《万贯娘子》 第一章 回光返照 凉秋、夜半。 宋宅中庭,梧桐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几片黄叶萧瑟而下。 一群丫鬟仆妇立在院中,望着正房门窗透出来那忽明忽暗的烛光,神情麻木。 屋子里的大娘子快要死了,缠绵病榻一年多,前几日病情突然急转直下。 大夫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灵堂搭好了,棺材打好了,孝服做好了,阖府上下等了三日,他们这些下人三天没合眼了。 悲痛的情绪已经耗尽,只盼着早早尘埃落定,大家都能得以解脱。 房中,宋煜来回踱步,不时望一眼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心中焦虑。 吴大夫前日就说姜晚柠熬不过前夜,然而,今夜卯时都过了,她还没咽气。 “郎君,娘子是不是心有怨气,不肯走?婢……婢子听说,这样的人死了,会化成厉鬼……”一个声音怯怯道。 话音落,屋内凭空扫过一股阴冷的风,几乎将烛火吹灭。 宋煜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煞白。 他朝说话的婢女青娥招招手,青娥也怕的紧,忙来到宋煜身旁。 宋煜一把拽过青娥,躲在她身后推着她一点一点往床边挪。 青娥全身都在抗拒,离床三尺远便不肯再往前一步。 床上的人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副将死之人的衰败气象。 宋煜抖抖索索道:“阿柠,这事儿你怪不到我头上,要怪就怪你爹一心攀附权贵,你们姜家乃低贱商贾之流,自从娶了你,我被同窗看不起,被朋友嘲笑,人人都说我贪图姜家的钱财……” “我和紫茵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原本今年是要成亲的,却被你活活拆散……我的委屈向谁诉……” “我也算对得起你了,你进门一年多,一大半时间缠绵病榻,我都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 “是你自己气性大,心眼小才落得如此下场,阿柠,你就安心闭眼吧……你死后,我请高僧给你做法事,帮你超度,让你来世投个好人家。” 床上的人忽然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睁开眼,唤了声:“郎君……” 那声音飘忽幽幽仿佛从地底钻出来。 青娥尖叫一声……啊…… 宋煜也惊跳起来,慌乱的两人也不知谁绊了谁,摔作一团,想爬起来,奈何腿软了,只能手脚并用的爬。 这三天姜晚柠也就吊着一口气,除外跟死人没差别,冷不丁的开口,简直要把人吓疯。 “郎君,你害的妾身好苦……” 宋煜怔愣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莫不是回光返照了? 宋煜狠狠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爬回到床边,颤着声:“娘子,那些话……我只是说说而已。” 姜晚柠转眸看他:“郎君饱读诗书,怎会做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妾身知道,郎君是想哄徐娘子安心罢了。” 宋煜忙不迭地点头,他自己都想不出这么完美的借口,姜晚柠替他想到了。 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娘子知我,我这几日自责万分,娘子若真有个好歹,我……我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自从嫁到宋家,郎君对妾身体恤有加,婆母待妾身视如己出,姑嫂和睦,得此夫家,此生足矣……” “谁知……郎君早就心有所属,郎君待妾身好,是郎君仁义罢了。” 宋煜握住姜晚柠那枯瘦的手,虚情假意:“我既娶了你,自然要对你好,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宋煜的娘子。” 对她好? 要不是对她还有所图,他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 说来说去,都怨父亲,父亲挪用修河堤的银子去做海上的生意,结果海船沉没,亏了个血本无归,上头又要查修河堤的事,急需一大笔钱填补亏空。 那姜茂春就是以此为诱,答应替宋家填补亏空,并许诺给姜晚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所以,娶她只是权宜之计。 按母亲的计划,让她一直缠绵病榻,一点点蚕食她的陪嫁,再让她病死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样宋家既填补了亏空,又能得到丰厚的陪嫁,姜家也挑不出理,只能怪他自己闺女福薄命薄。 谁知他和表妹徐紫茵私下里说的话竟被她听了去。 事到如今,她就算不想死也得死了。 不然她写信告知远在宁州的姜家人,或是把他要害她的事宣扬出去,那还了得。 姜晚柠似乎力气耗尽,闭上眼,口中喃喃,声如细蚊。 宋煜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听清她说什么。 “郎君,和离吧,妾身愿舍弃一切……成全郎君和徐娘子……”语声减弱,逐渐不闻。 宋煜叫了两声:“娘子,娘子……”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伸手试探鼻息,气息竟是平稳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断断续续若游丝。 宋煜踟蹰片刻,吩咐道:“青娥,去叫吴大夫来。” 待两人离去,姜晚柠睁开双眼,原本涣散的眸子此时冷冽的似一汪冰泉。 这几日,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仿佛做了一场梦。 梦里,遍地的尸体,冲天的火光,厮杀声震天。 她身披铠甲,手握长枪,拼死抵挡着上百人的围攻。 她逐渐力竭,终于支撑不住,数干长枪穿透她的身体,更多长枪刺中她…… 她被压跪在那儿,膝下血流成河,视线逐渐模糊。 火光中,她看到一人一骑向她飞奔而来,她努力睁大眼睛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那人似乎在喊她的名字,可她耳边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直到意识沉入黑暗。 梦里,她仿佛又经历了另一个女子的人生。 然后她意识到,她……上官南栀,重生了! 变成了宋家长媳姜晚柠。 姜晚柠是宁川首富姜茂春唯一的女儿,去年嫁到宋家,没多久就病了。 原主不知道的是,其实她不是病了,而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这种毒会让人的体质变弱,隔三差五生病,最终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前日原主受了刺激,激发了毒性,一命呜呼,是她的魂魄续上了这条命。 宋家人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伪君子,真小人。 给原主下毒,让原主缠绵病榻,变着法子侵吞原主的陪嫁。 要不是原主的陪嫁实在太多,估计早就没命了。 姜茂春费尽心思把女儿嫁到宋家,却不知是将一头肥羊送进了狼窝。 不过,宋家人这些拙劣手段也就对付对付蜜罐子里泡大,心思单纯的原主罢了。 如今换成她上官南栀,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姜晚柠,你的公道我帮你讨。 至于她,上官南栀的公道,迟早也要一一讨回。 第二章 红脸白脸 宋姚氏这一晚睡的并不安稳,始终悬着心等“噩耗”传来。 她得第一时间赶去哭一哭她的“好儿媳”。 然而,早起后,崔嬷嬷说昨儿个半夜,煜哥儿请了吴大夫,大娘子好起来了。 这…… 宋姚氏脑瓜子嗡嗡。 她本不想姜晚柠早死,现在死了,姜家肯定要来闹,人好好的一个大闺女嫁过来,不到两年就没了,宋家不好交代。 再说了,姜晚柠的陪嫁她才薅了不到三成,姜晚柠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按大齐律,姜晚柠没有儿女,姜家若要讨回陪嫁,宋家是留不住的。 可煜哥儿不小心,跟徐紫茵说话也不顾着点左右,被姜晚柠听了去,那姜晚柠就非死不可了。 这几日把她给愁的,好不容易接受现实,想好了该如何应对姜家,可今儿个又说姜晚柠好起来了。 宋姚氏心急如焚,早饭也顾不上吃就带人赶往西院。 西院。 宋煜正指使下人取下白灯笼,拆掉白绸子。 见母亲来了,宋煜忙上前见礼。 一脸庆幸:“娘,阿柠没事儿了。” 宋姚氏郁卒,真想一巴掌呼过去,打醒这糊涂蛋。 姜晚柠不死,该倒霉的就是宋家了,他高兴个什么劲? 院子里下人进进出出,宋姚氏不好发火,绷着脸一言不发朝西厢的书房走去。 宋煜屁颠屁颠地跟上。 母子两关起门来说话。 “她真这么说?” 宋姚氏听了儿子的述说,将信将疑。 姜晚柠不会这么蠢吧? 宋煜笃定道:“娘,千真万确,她以为自己要死了,还让我写和离书,怕拖累我,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都要死了,何须骗我?骂我几句出出气不好吗?” “她就是单纯的,真以为咱们宋家拿她当自己人看待,且……且……她对儿子是一片真心。” 宋姚氏挑眉,疑狐地看着儿子:“你该不会对她动了情吧?” “怎么可能?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阿茵,您是知道的。”宋煜急忙否认。 宋姚氏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娘,您想想,她平日就是温顺的性子,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给她的药,她从未疑心,都乖乖喝了。您哄她出钱做生意,她就把铺子给您,五娘叫她几声嫂嫂,都快把她的妆奁搬空了,她还挺高兴,觉得五娘跟她亲近……” 宋姚氏沉吟:“你确定你跟阿茵的谈话,没有完全暴露我们的计划?” “我仔细回想过了,我就说了一句……等过了娘的生辰就让她病死,再没说别的不该说的。” 宋姚氏微微颔首:“若真如此,说明她还不知咱们给她下毒一事。” “娘,我觉得,她现在还不能死。” “废话。” 姜晚柠现在死了,对宋家很不利,能按原来的计划行事是最好不过。 西院正厢房内。 “娘子,娘子,喝药了。”青娥端着药碗轻声唤道。 姜晚柠睁眼,对上青娥的视线,青娥心虚地垂眸,放下药碗,扶她起身,在她身后放了个软靠,这才喂她喝药。 汤药很苦,姜晚柠面无表情地将汤药含在口中,细细品味,确定这药没问题,才将药咽下。 晨间的阳光温暖和煦,透过窗棱照射进来,似在绿色的凿花砖上铺了一层金色的棋盘格子 视线拉长,但见十锦隔子后露出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姜晚柠心思一动,幽幽叹息:“青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可还是不讨他喜欢……” 青娥:呃…… 这让她怎么说?宋家根本就看不上娘子的出身,根子上出了问题是没法补救的。 青娥斟酌着用词:“娘子莫要灰心,郎君与那徐娘子青梅竹马,情分自是深厚些,加上娘子嫁过来没多久就病了,您想对郎君好也做不了什么,不过郎君对娘子还是有情意在的,这几日郎君衣不解带照看娘子……” “娘子且放宽心,将身子养好,日子还长着呢,郎君总会看到娘子的好。” 姜晚柠摇摇头,神色哀怨:“你也说郎君与徐娘子青梅竹马,这份情意,无论我做什么都比不上,况且我的病我我自己清楚,怕是好不了了。” “娘子切莫胡思乱想,会好的。” “郎君明年要进京赶考,他寒窗苦读多年,满腹经纶,眼看到了徐展抱负的时候……你说我要是现在死了,岂不是耽误郎君的前程?”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与郎君和离,既成全了郎君和徐娘子,也不耽误郎君应考,这样……或许郎君还能念我一分好。” 如此卑微又深情。 站在十锦隔子后的宋煜朝母亲使了个眼色,似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她是真的傻。 宋姚氏甩了他一记白眼,绕过十锦隔子,快步走向床榻:“阿柠,我的好阿柠,你可算醒过来了。” 青娥忙搬了绣墩放在床边。 “婆母……”姜晚柠作势要起身。 “别起来别起来。”宋姚氏坐下,拉着姜晚柠的手,眼睛一眨,便泛起泪光。 “我的好阿柠,你受委屈了。” 说着,宋姚氏脸色一沉,喝道:“逆子,还不快滚进来。” 宋煜耷拉着脑袋进屋。 “给我跪下。” 宋煜犹豫片刻,撩起衣摆跪在了地上。 姜晚柠讶然:“婆母……这是作甚?郎君,快起来。” “阿柠,你不要护着他,逆子,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你既已娶了阿柠,就该断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把娘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吗?”宋姚氏厉声呵斥。 宋煜一副羞愧难当的神情。 “你不但不听,还敢说些不着四六的浑话,阿柠若真被你气出个好歹,你于心何安?” “那么多圣贤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宋姚氏手指戳着宋煜的额头大骂。 宋煜弱弱道:“娘,孩儿知错了。” “你不要跟我说,你跟阿柠说,我是管不了你了,以后你也不要叫我娘。”宋姚氏不依不饶。 宋煜期期艾艾地看向姜晚柠。 姜晚柠心下佩服这母子两演戏的本事,一个装红脸,一个扮可怜。 不过,他们还愿意演戏是好事儿,说明她已经成功打消了宋家母子的疑虑,可以放心的继续祸害她,继续薅她的陪嫁。 他们就是如此的贪婪,面子也要,里子也要。 姜晚柠泫然欲泣:“此事不怪郎君,怪只怪我爹当初议亲时未能多了解一些,害的郎君与徐娘子分离……怪只怪我的身子不争气。” 说着,姜晚柠剧烈的咳嗽起来。 宋姚氏脸上露出一丝嫌恶神色,起身示意青娥来伺候。 “阿柠,莫要胡想,好生养病要紧。” 转头又呵斥宋煜:“你给我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母子两出了房间,身后依然咳嗽不断。 “娘,您不会真要我去跪祠堂吧?” 宋姚氏冷冷道:“跪什么跪?近期你与紫茵先别见面了,免得刺激到她。” 第三章 一片孝心 接连几日,宋家人轮番前来表示关心。 青娥告诉她,宋煜在祠堂跪了两天,腿都跪瘸了,怕她见了担忧,所以都是深夜前来,一坐大半宿。 青娥真不愧是尽职尽责的叛徒。 明明宋煜每晚只来看一眼便走,有时候甚至都懒得走到床边。 青娥还想替他塑造好夫君的形象。 药里没再下毒,药也确实是对症的药,姜晚柠的病很快好转,到第六日已经可以出门了。 姜晚柠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宋姚氏请安。 澄心堂中。 宋姚氏这会儿正对着一位身穿秋香色褙子的妇人发火:“是你说一年肯定回本,最热闹的地段,最大的铺面,最奢华的装饰,最好的厨子,大把银子花进去,结果你现在告诉我,酒楼不但没回本,还倒亏了四千两,你是坑我的吧?” 应姚氏心虚:“我问了应伦,应伦说是厨子不行,做的菜不合咱们江城人的口味。” “厨子不行,你们不会换厨子吗?” 都一年了才知道厨子不行,早干嘛去了? “这不是在换吗?应伦已经说动长兴居的孙大厨,孙大厨干完这个月就来咱们鸿福楼。” 长兴居是江城生意最好的酒楼,孙大厨肯来鸿福楼,鸿福楼扭亏为盈指日可待。 “阿姊……”应姚氏支吾道:“咱们挖孙大厨是花了大价钱的,而且酒楼每日都需要一大笔开支,咱们的账上已经没钱了。” 钱钱钱,又是钱。 宋姚氏听到这个“钱”字就心惊肉跳,一个头两个大。 鸿福楼是她瞒着老爷跟三妹合伙开的,前期投入三万两,她出二万五,三妹出五千,由三妹夫应毅的弟弟应伦打理。 这本钱还是她哄着姜晚柠拿出八间铺面才凑齐。 本以为酒楼开起来,雪花银子大把大把的赚,她也好在老爷面前挣脸面,谁曾想生意不好做。 已经投了这么多银子进去,若撒手不管,那先前的投入等于打了水漂。 宋姚氏咬着后槽牙:“还需要多少?” “不多,再有个五千两就转得开了。” 宋姚氏脑仁直抽抽:“五千两?你当我是开金矿的?” “阿姊,您现在不就有座金山吗?阿柠的陪嫁光旺铺就有三十六间,让她再拿出两间来不就好了?” “按说都不用您开口,她若是个懂事儿的,就该主动拿出来,她能嫁入宋家,是他们姜家烧了八辈子高香得来的福报。” 这话倒是对了宋姚氏的心思。 女子既已嫁人,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那陪嫁理所当然归属于夫家。 也不知是哪个脑子进了水的修订的律法,陪嫁居然算作媳妇的私产。 正说着,外头报:大娘子来了。 姐妹两目光交流,彼此心领神会。 姜晚柠进屋看到应姚氏也在,给宋姚氏请安后也给应姚氏请了安。 应姚氏道:“我才知道你又病了,还说待会儿过去看你。” “劳三姨挂心,我已经好多了。” “这病去如抽丝,还是要细心调养,你看你,又瘦了,这小脸白的一点血色没有,我前些日子得了几斤上好的阿胶,回头送你两斤。” “谢三姨。”姜晚柠随口一谢,这位三姨的性子她了解,说过便是送过了。 宋姚氏示意姜晚柠坐到她身边:“阿柠,你才好些,怎么就出来了?” 姜晚柠乖顺地挨着宋姚氏坐下,轻声细语:“吴大夫说整日躺着不好,要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那你出门要多穿些,天气渐渐转凉,莫要受了风寒。” “是。” 应姚氏见机道:“大姐,那个钱……您尽快想想办法凑一凑,不然酒楼就该关门了。” 宋姚氏满脸愁容:“你让我上哪筹这么多银钱?” “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总不能眼看着酒楼倒闭。” 宋姚氏一声长叹。 两人都做出这般模样了,姜晚柠岂能不识趣。 “婆母,酒楼经营的不顺利吗?” 宋姚氏埋怨地嗔了眼三妹:“当初你三姨说的天花乱坠,上了手才知道生意难做,这不?一年了,不但没回本,还亏了八千两进去,若不填上这个空缺,酒楼就开不下去了。” “还需要多少?” “至少一万两,可现在家里哪有这么多银钱……” 姜晚柠莞尔:“一万两而已,什么时候要?” 这是什么锥心之言,一万两而已。 果然是财大气粗。 姚氏姐妹面面相觑,还是应姚氏先反应过来:“自然是越快越好。” 宋姚氏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说多一些。 姜晚柠思忖片刻:“我现在手头上没这么多,到月底会有一笔租金入账,应该能凑够一万两,月底行吗?” “我得留些钱给婆母办生辰宴,月底就是婆母的生辰了,去年婆母生辰,我病着,都没能好好地替婆母操办,心中甚是遗憾。” 宋姚氏狠狠心动。 她嫁人后就再没好好过过生辰。 以前是老夫人在,老夫人是个节俭的人,最讨厌铺张浪费,后来老夫人不在了,老爷又外放去了宁川,在那边要上下打点交际应酬甚是费钱,俸禄一文都不往家中拿不说,还时不时跟她要钱,不得已她只能动用自己的陪嫁贴补老爷,哪还舍得花银子给自己过生辰。 江城有头有脸的夫人们,哪个过生辰不是热热闹闹,也邀请她去,以至于每年到了生辰她就无比纠结,过吧太费钱,不过吧,没面子。 如今姜晚柠愿意出钱帮她操办生辰宴,再好不过了。 心里万般欢喜,嘴上假客套:“阿柠,你的病刚好些,就别操心这些了,我的生辰过不过都没关系。” “婆母,儿媳自幼便没了娘亲,没享受过娘亲的关爱,嫁给郎君后,儿媳又有了娘,儿媳的病也不知能不能好,明年还有没有机会给婆母过生辰,还请婆母成全儿媳一片孝心。”姜晚柠眼眶湿润,说的情真意切。 应姚氏忙道:“阿姊,这是阿柠的孝心,您就应了吧!” 有人愿意花钱给您过生辰还不好? 宋姚氏拉过晚柠的手,轻拍手背,满目怜爱:“依你便是,不过,以后可不许再说丧气话,我的阿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第四章 主持中馈 离开澄心堂的时候,姜晚柠手里多了一副对牌。 这对牌代表着掌家之权。 也是她要走出这偌大的牢笼的钥匙。 崔嬷嬷通知府里内外院所有管事到抱厦集合。 众人聚集在抱厦前,皆是一头雾水。 府里只有遇到重大事情才会把大家都叫来。 “王嬷嬷,你可知夫人突然召集大家所谓何事?”刘嬷嬷问。 王嬷嬷跟夫人身边的崔嬷嬷走的近,一贯消息灵通。 大家都好奇地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这个么……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其实她也不明就里,事先一点风声没透露。 “崔嬷嬷来了……”有人喊了一声。 众人忙各归各位站好,安静下来。 只见崔嬷嬷跟在大娘子身后亦步亦趋,众人暗暗心惊,这可是从未见过的场面。 大娘子进府后没多久就病了,鲜少露面,前阵子更是病重,府里连后事都准备好了,结果大娘子又好转了。 难道说大娘子要开始主持中馈了? 婢子搬了张椅子让大娘子坐下,崔嬷嬷这才上前道:“夫人有命,今日起由大娘子掌家,以后大家听大娘子差遣,若有阳奉阴违,偷奸耍滑的,一概从重发落。” 这…… 众人忍不住犯嘀咕。 大娘子身子羸弱,性子温软,让她当家,她能当的起这个家吗? 崔嬷嬷说完退到姜晚柠身边,小声道:“大娘子,您说几句?” 姜晚柠微微颔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笑容温婉,语声柔和:“其实我这次算不上掌家,只负责操办夫人的生辰宴,与生辰宴无关之事,大家还是如往常一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该向谁请示还向谁请示。” 众人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就说嘛!夫人怎么可能一下把掌家之权交给没有掌家经验的大娘子。 “与生辰宴有关的事项,还需诸位全力配合,我会根据诸位在此期间的表现,待生辰宴后给予奖励,金额十两到一百两不等,若大家都尽心尽力,奖励人人有份。” 轰…… 姜晚柠一番话,如同在每人心里点了一把火。 十两到一百两的奖励实在太诱人了。 要知道宋府的小管事一月的月俸才三两银,大管事五六两,而大娘子给的最低奖励就有十两,若是自己再勤快些,在大娘子面前好好表现,说不定能拿到更多。 如此丰厚的奖励谁能不心动? 于是众人动力十足齐声道:“但凭大娘子差遣,我等定当尽心竭力。” 姜晚柠满意地点点头:“三日后,还是这个时辰,大家过来,我再安排大家做事。” “是……” 大家应的心甘情愿,斩钉截铁。 这位大娘子始终笑容恬淡,和煦如风,没有下马威,没有严苛的规矩,出手还大方,这样的主子谁能不喜欢? 至于出身不好,配不配当这个家的女主人,那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青娥心情复杂地看着大娘子,大娘子这一场大病后,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回西院的路上突然窜出一个人,扑通跪在姜晚柠面前。 姜晚柠惊了一跳 “娘子,婢子是冤枉的,婢子没有偷五娘的首饰,婢子没有……”跪地的青杏哭泣喊冤。 “青杏,此事早已查明,你跟娘子喊冤有何用?娘子若信你,岂非认同五娘诬陷于你?” 不等姜晚柠开口,青娥便跳出来责难。 姜晚柠唇角一抹冷笑,青娥这是在警告她,不要为了青杏得罪五娘。 青杏八岁来到姜家,一直在原主身边伺候,是原主最贴心的婢子。 青娥年长些,行事稳重,所以原主选了她们两跟来江城,还有奶娘陈嬷嬷。 陈嬷嬷在原主成亲后的第二个月就不慎摔断了腿,被宋姚氏打发到城外的庄上养病,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不久后,五娘说青杏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珠钗,宋姚氏要把青杏发卖。 原主自然不相信青杏会偷东西,可原主懦弱,不敢违拗宋姚氏,更怕因此影响跟五娘的关系,所以,原主用一套头面换来一个从轻发落,将青杏打发到外院做杂役。 至此,原主身边只剩一个最不可靠的青娥。 姜晚柠居高临下俯视青杏,青杏的脸上手上都有淤青,可见在外院日子过的艰难。 “青杏,想要证明你的清白得有证据,你拿不出证据我如何信你?” 身后的青娥闻言暗暗松了口气。 “娘子,婢子从小伺候您,婢子是什么样的人娘子是知道的呀……”青杏哭的越发伤心,她始终不肯相信娘子就这么放弃了她。 姜晚柠神色漠然,缓缓蹲下,用绢帕将青杏手背上的伤处包扎起来:“我帮不了你,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情分上,你去庄上陪陈嬷嬷吧!” 青杏委屈地看着娘子,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还想再求求娘子。 却见娘子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青杏愣神之际,姜晚柠已经起身离去。 青娥丢下一句:“你别让大娘子为难了,去庄上呆着吧!”随即跟上大娘子的脚步。 青杏怔怔望着娘子离去的身影。 娘子刚才说的是……等我? 这是何意? 娘子会去庄上找她的意思吗? 宋府大门前,一辆马车停下,宋煜扶着五娘下了马车。 五娘宋芸今年十六,娇小的鹅脸蛋,一双杏仁大眼,生的娇俏可人。 “阿兄,我今日帮你哄紫茵姐,你要怎么谢我?” “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嗯……我看中了兰香阁的一盒胭脂。” “行,多少钱,我给。” “不贵,才二两银子。” 宋煜嘴角抽了抽:“什么胭脂要二两一盒?” “怎么?不舍得了?” 宋煜失笑:“给你四两,你帮紫茵也买一盒。” “阿兄真是事事记挂着她。”五娘酸溜溜。 “阿兄,姜晚柠若真提出与你和离,你应还是不应?她的陪嫁还能留下吗?” 说到此事,宋煜的好心情一扫而空:“还要娘拿主意。” “要我说,如果她识趣,愿意把陪嫁都留下,你就与她和离也罢,你拖的起,紫茵姐拖不起。” 宋煜默然,是啊!阿茵的怨气已经很大了,撂下狠话,今年年底前若不能解决了姜晚柠,她就另嫁他人。 兄妹两正说着,迎面走来两位管事,作揖见礼。 “大公子,五姑娘。” “张管事,钱管事,你们怎么来了?” 这两位是庄上和铺子里的管事,一般月末才会过来。 张管事道:“夫人让大娘子主持中馈了,叫小的们过来听吩咐。” 宋煜和五娘不敢相信,他们才出门半天,家中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第五章 给你添妆 澄心堂内茶香缭绕。 婢子分好茶躬身退下。 “这是你们三姨送的婺州举岩,尝尝。” 宋煜抿了一小口,细细回味:“滋味甘醇,似乎还有花的芬芳。” “我还是更喜欢二舅家的龙团胜雪。”五娘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宋姚氏嗔她一眼:“数你嘴刁,龙团胜雪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 五娘直奔主题,质疑道:“娘,您为什么把掌家之权交给姜晚柠?她那病弱的身子能当的起掌家之责吗?” 宋姚氏施施然道:“你怎知她当不起?只要有钱谁都当的起。” 她还后悔没早让姜晚柠当家呢! 宋家看着风光,其实就是个空壳子,一大家子人,睁眼便是跟她要钱的。 她的嫁妆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掏空的。 既然姜晚柠要替她操办生辰宴,她顺手把掌家之权给了出去,过后再收回便是。 如此一来,老爷那边要银子不用她发愁了,阖府上下的冬衣不用她管了,深秋时节江城贵妇们交际应酬的最是频繁,人情往来也不用她操心了…… 顿觉轻松自在。 “娘,您的意思是……她当家只管出钱?”五娘回过味来。 “她说要帮我操办生辰宴。” “啊?那咱家岂不是要热闹了?娘,那我能不能邀请我的闺中好友前来?”五娘雀跃。 之前别人家举办什么宴会都请她去,可她却没能宴请别人一回,宋府已经很久没办过像样的宴会了,连阿兄成亲的时候,因为觉得娶商贾之女丢人,也不曾大肆操办婚宴。以至于现在她的那些闺中好友都不请她了,背地里说她抠门。 现在终于有机会扳回颜面。 “别问我,找你嫂子说去。” “我这就去。”五娘兴冲冲地跑了。 宋姚氏摇头失笑,转而对宋煜说:“到时候你也请些同窗好友,江城名士前来。” 宋煜点头称是。 “娘,那儿和她的事……” “急什么?等生辰宴过了再议。” 西院花厅。 姜晚柠正在听几个管事回事儿。 钟管家:“老爷来信,让送一千两银子过去,有急用。” 王婆子:“按例,府里下人的冬衣三年一换,今年正好三年,奴婢请大娘子示下,要做冬衣的话,现在就该去订料子了。” 刘嬷嬷:“李府二郎办喜宴,张府老爷子六十大寿,冯府嫡长孙满月……” 姜晚柠等他们一一说完,才道:“我先前不是说过,跟生辰宴无关的事儿还是找夫人吗?” 王嬷嬷笑的见眉不见眼:“奴婢找过夫人了,夫人说,以后就是大娘子掌家,一应事务皆听大娘子安排。” 最关键的一句……只要涉及银子,就找大娘子。 刘嬷嬷附和:“夫人是这么说的。” 姜晚柠笑笑,转问账房先生:“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周先生呈上账簿:“回大娘子,如今账上剩余三百一十二两,田地的租金要年底才能收上来,今年茶叶铺子的收益欠佳,到月底不知能否有一百两入账。” 姜晚柠翻看账簿。 不看不知道,原来宋家最大的开销竟然是在瑄城的老爷,身为瑄城同知,一文钱没给家里,今年反倒向家里要了三笔钱,一笔一千三百两,一笔八百两,一笔七百两,现在又要一千两。 “瑄城那边常来要银子吗?” 周先生道:“每年都要,以前要的少,一年差不多就上千两,去年开始要的多了。” 因为去年大娘子嫁过来了。 钟管家解释道:“老爷官场上人情往来开销大。” 姜晚柠心底冷笑:哪个当官的不在任上捞油水捞的盆满钵满,别人捞了钱都知道往家里拿,还没见过掏自个儿家底这么来劲的。 当初老爷在宁川任职,爹就没少给他送银子。 对了,老爷在外为官是带了郑姨娘去的,那边还有郑姨娘生的两个孩子二郎宋璟,六娘宋萱。 所以,这钱到底是老爷要还是郑姨娘要就不好说了。 姜晚柠合上账簿,还给先生:“你们说的这些事儿,等明儿个我去姜家绸缎庄找掌柜的拿到钱再办吧,王嬷嬷,你随我同去,挑选冬衣的料子。” “哎!”王嬷嬷欢喜应声。 正说着,外头传来清脆如铃的声音。 “嫂嫂,嫂嫂……” 姜晚柠莞尔:“五娘来了,你们先下去。” 五娘笑颜如花,进门便道:“嫂嫂,我听说你要替娘操办生辰宴?” “嗯!” 青娥来上茶。 “真好,咱们家总算可以热闹一回了,嫂嫂,那我是不是可以邀请我的闺中好友?” 姜晚柠微然:“你想请谁就请谁。” “真的吗?请多少人都没关系吗?” “当然,我听说婆母自嫁给老爷就没好好过过生辰,这次定要办的热闹些。” “嫂嫂,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五娘,你明日与我一同去趟绸缎庄,给婆母和你阿兄,还有你自己挑几块好料子,生辰宴上要穿的漂亮些。” “好啊好啊,不过,我都没有时新的珠钗,上次见李家的三娘,她头上戴的珠钗好好看。” “买,缺什么就买。” 青娥在一旁无声叹气。 娘子也未免太好哄骗。 “青娥,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糕点。” 姜晚柠将青娥支使了出去,才道:“五娘,你明年要出嫁了吧?” 五娘撅了噘嘴,神色怏怏:“婚期定在了明春三月,我一点也不想嫁人,京城那么远。”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只是……我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送你出嫁了。” “嫂嫂,说什么呢?你怎么就不能送我出嫁了?” 难道姜晚柠真打算和离? 姜晚柠苦笑:“不能送你出嫁,但添妆不能少,我打算卖掉八间铺子,换成便钱,让你带去京城在那边置业,女子出嫁,有陪嫁傍身,夫家才能看重你。” 五娘惊呆了,就好似天上掉下一块大馅饼,正巧砸在她头上,把她砸晕了。 八间铺子,那得多少钱? 听娘说,姜家陪嫁的三十六间铺子全都是大旺铺,按江城的市价,少说也要三千两一间。 八间就是两万多两。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拥有这么多钱。 “嫂嫂,您说的是真的吗?”五娘不敢相信。 “郎君最疼你这个妹妹,平日你也与我最亲厚,我自然要为你多考虑一些,剩下的么……我想都给你阿兄,不过,这事儿我还得跟婆母商议一下,想来婆母会同意的。” “此事你先莫声张,免得横生枝节。” 五娘忙点头:“我晓得。” 第六章 传递消息 当宋姚氏听闻姜晚柠要去苏记绸缎庄,心里一咯噔。 姜晚柠不会是打着置办冬衣的幌子实则传递宋煜要害她的消息吧? 她这几日做出的柔顺、深情不会都是假象吧? 转念一想,姜晚柠又不知道下毒的事儿。 “大娘子不但让王嬷嬷随行,还叫上了五娘,说是让五娘去挑几块好料子做新衣裳,生辰宴上穿。”崔嬷嬷道:“夫人,您若想知道大娘子是不是当真放下心中芥蒂,这倒是个机会。” 宋姚氏点点头:“就算她真的跟绸缎庄的杨掌柜说了什么也不打紧,咱们咬定只是小夫妻间吵闹就行,你让青娥盯紧点。” 翌日,姜晚柠和五娘刚出门就看见宋煜等在马车旁。 “阿兄,你在这做什么?”五娘问道。 宋煜笑着迎上前:“我听说你们要去绸缎庄,今日反正无事,索性陪你们一同去逛逛。” 姜晚柠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讥笑,宋煜是要跟去监控她吧! 五娘吩咐下人再去备一辆马车。 宋煜赶忙制止:“不用,我备了马。” 他才不想跟姜晚柠同乘一车,要是让紫茵知道,紫茵又要闹。 宋煜看向姜晚柠,隔着幕篱,看不清她此刻是何表情。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很失望,想他陪她一同乘车。 姜记绸缎庄开在热闹的长乐街上。 掌柜杨绪,账房文柳。 两人在苏宋两家订下亲事后,就被派来江城置办产业,开绸缎庄,帮小娘子打理陪嫁。 实在是小娘子心性纯良,性子软弱,而宁川距离江城千里之遥,小娘子若遇上什么难事,家人鞭长莫及,东家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帮衬她。 可自打小娘子成亲后,他们就只在头三个月见过小娘子,之后每次上门求见,都被宋家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婉拒,不是说小娘子偶感风寒,就是说小娘子在见客。 而且每次来打发他们的都是青娥,按说青娥是小娘子身边最得力、最沉稳的人,他们该相信青娥才是。可一直见不到小娘子,心里总归不落实。 两人正在铺子后院喝茶,盘算着这个月底再去趟宋家,无论如何要见小娘子一面。 结果伙计小潘兴冲冲地跑了来:“掌柜的,文先生,小娘子来了。” 两人怔了片刻,忙出去迎接。 “姑爷,小娘子……”两人见宋煜也来了,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先给宋煜见礼,再给自家小娘子见礼。 姜晚柠淡淡开口:“杨掌柜,宋府要做冬衣,你让人带王嬷嬷挑选料子,另外这个月底婆母过生辰,家人要添新衣,你推荐一二。” 这样淡漠的语气,还有“杨掌柜”这般陌生的称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杨绪只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凉。 以前阿柠都唤他杨叔,与他甚是亲近,还总跟他撒娇。 好吧!阿柠已经为人妻,是该稳重些。 杨绪扬起笑脸:“小潘,你带王嬷嬷去挑料子。” 宋煜是第一次来,不由的四下打量这间铺子,五大开间的铺面,货架上堆满了各种布料,绫罗绸缎应有尽有。 听说有些名贵的料子,全江城只有这里能买到。 姜家财力之雄厚可见一斑。 “姑爷,您想要什么料子?”杨绪问道。 宋煜闻言收回目光,道:“五娘,你去挑吧,你眼光好。” 姜晚柠心知,宋煜今日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了。 无所谓,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姜晚柠道:“文先生,铺子里的收益如何?账册拿来我瞧瞧。” 文柳微然:“姑爷,小娘子里边雅室请,我去取账册。” 宋煜一进雅室就看到墙上挂着的山水画,不禁两眼放光,急步来到画前细细观摩,半晌激动道:“这……这是岐山先生的画?” 岐山先生乃前朝着名画师,最擅山水,一幅画千金难求,前朝覆灭时,岐山先生自焚于岐山草堂,一同焚毁的还有他的大部分画作。故而如今世上流传的岐山先生的画作少之又少,每一幅都珍贵无比。 没想到这姜记绸缎庄中竟挂着一副。 宋煜心热不已,恨不得马上将画占为己有。 姜晚柠看到宋煜那贪婪的目光,微微一笑:“这画是爹爹花重金购得,说是等郎君来年下场应试时,让郎君拿去送与赵太师,必能拜入其门下,如此一来,郎君的前程便稳了。” 真假不分的蠢货,真迹怎可能挂在绸缎庄? 当年爹爹得到真迹后,请仿制高手仿了一幅,因为文叔喜欢,就把仿的给了文叔。 宋煜喜不自胜:“岳丈有心了。” 他虽喜欢这副画,但放在家中欣赏确实不如拿它换前程。 众所周知,那赵太师最爱岐山先生的画。 “既然这幅画是岳丈给我给我准备的,那我可否现在就带回去,娘的生辰宴,我准备邀上同窗好友,江城名士,到时候也好请大家一同观赏。” 宋煜笃定姜晚柠会答应。 她不是为了他愿意舍弃一切吗?区区一幅画又算的了什么? 姜晚柠语声温婉:“非是妾身不愿意,这幅画爹爹是交代了具体用途的,由杨掌柜保管,妾身做不了主,不过……待你我和离后,这画可送于郎君,算是全了两家曾经结亲的情谊。” 宋煜微有些错愕,她竟不答应? 想拿这幅画要挟他和离? 要想和离,只这一幅画可不成。 于是宋煜神色不渝道:“你怎又提和离。” 文柳取来账册:“娘子请过目。” 姜晚柠撩起幕篱,接过账册翻看起来。 宋煜把玩着一只转心瓶,心思却在姜晚柠这边,防着姜晚柠说些不该说的话。 文柳偷偷打量小娘子。 小娘子显然是精心装扮过了,描了眉,擦了胭脂,抹了口脂,看起来白里透粉,面色红润,可那脸瘦的只剩巴掌大了,当初小娘子出嫁的时候还是丰盈的鹅蛋脸呢! 文先生很是心疼,东家有三个儿子,只这一个姑娘,生的粉雕玉琢,性子又温顺,东家娘子早逝,所以东家特别宠爱小娘子,他们这些老伙计也都拿她当眼珠子宠着。 东家费尽心思让她嫁入书香世家,以为给她安排了个好归属,现在看来小娘子在宋家过的不怎么样。 文柳很想问问小娘子,可姑爷在场,话到嘴边又咽下。 姜晚柠合上账册递还给文柳,中指在账册上点了两下,道:“今年的收益比去年同期少了两成,生意不好做吗?” 文柳微微一愣,捏紧了手里的账册,回道:“大渊的岁贡又增加了,现在市面上丝绸锦缎紧缺,姜记是老牌子,还能拿到些货,很多绸缎铺根本拿不到货。” 小娘子根本没看过去年的账册,就说收益少了两成,文柳估摸着小娘子是有意哭穷,便顺着小娘子的话说。 姜晚柠心头一凛,大渊岁贡? 怎么大齐要向大渊上岁贡了吗? 难道是三年前固北一战失利所致? 暂且按捺下心中疑惑,姜晚柠道:“原来如此,那月底之前能凑出一万两吗?” 文柳犹豫:“月底……铺面的租金到账,加上绸缎铺的收益……可能还差点。” “一定给我凑足了,我有用。” “是!”文柳心知,这钱定是给宋家的。 宋家还真是贪得无厌,已经从小娘子手里要走了八间铺子,两个庄子,照这么下去,小娘子的陪嫁都要被宋家薅光了。 “四日后你先送三千两过来。” “是。” 姜晚柠这才叫宋煜:“郎君,五娘应该挑好料子了,我们去瞧瞧。” 等两人出去,文柳打开账册,只见里面夹着一张字条。 第七章 全部转移 五娘已经挑了十几块料子,于她而言,不存在选择困难,反正不用自己出钱,只挑贵的喜欢的就好。 “这两匹枫叶红和槿紫色是给娘的,喜庆贵气,这两匹晴山和月白是给阿兄的,这匹春辰是给小七的,剩下的……都是我的。”五娘笑的娇俏。 她一人要了七八块料子,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姜晚柠莞尔,吩咐杨绪:“这些都要了,再来一匹秋香色,一匹天水碧。” “嫂嫂,娘不喜欢秋香色,阿兄已经有晴山了,颜色差不多。” “秋香色是给魏姨娘的,天水碧是给四郎的,生辰宴他们也要出席,到时候他们没有新衣,婆母就要被人说闲话了,郎君,你说呢?” 宋煜点头:“是这个理儿。” 不得不说,姜晚柠行事还是很周到的。 王嬷嬷那边也挑好了料子,姜晚柠让杨掌柜备好货一起送到宋府。 一行人离开了绸缎庄。 小潘一边整理挑乱了的料子边嘀咕:“两年不来,一来就把铺子都扫空了,也不知道心疼。” “啰嗦什么?赶紧干活。”杨绪没好气道。 他心里也郁闷,可有什么办法?整个铺子都是小娘子的,小娘子就算把铺子送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目光一转,瞥见文柳给他递眼色。 杨绪跟着文柳到了雅室。 “这是阿柠偷偷递给我的字条,你看看。”文柳把字条给杨绪。 杨绪才看了两眼,怪叫起来:“什么?阿柠要咱们在月底前把所有产业都转移了……” “嘘……你轻点声。” “阿柠到底什么意思?” 文柳叹气:“我猜,她这是在安排后路,不然不会如此隐晦的传递消息,还让悄悄转移资产。” “安排后路?什么后路?她还让咱们派人去瑄城和宁川查宋老爷的产业。” 文柳道:“你还没觉出味来吗?为何阿柠成亲后,咱们就见不到她了?为何每次都是青娥出来招呼咱们?跟阿柠最亲近的青杏哪去了?小娘子这趟过来也没带青杏只带了青娥,而且姑爷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好像在防着阿柠跟咱们说话……” “你是没看到阿柠的模样,都快瘦脱相了。” 杨绪总算听明白了,气的发抖:“难怪阿柠表现的如此生分,该死的宋煜,我找他算账去。” 说着就要往外冲。 文柳忙拉住他:“你莫冲动,莫要坏了阿柠的计划。” “阿柠心性纯良,她哪懂得耍心眼,她斗得过宋家人吗?”杨绪着急。 “阿柠不懂的耍心眼,那是因为她在蜜罐子里泡大的,用不着跟谁耍心眼,她只是善良单纯,不是傻。我已经跟王嬷嬷打听过,因为阿柠要替宋夫人操办生辰宴,宋夫人把掌家之权暂时交给了阿柠,所以今日她才能出来,给咱们传消息,你看,阿柠多聪明,我们应该相信她。” 杨绪一拳砸在茶几上,震的茶盅盖都差点翻了:“阿柠没事儿便罢,不然我弄死他们。” 姜晚柠并不想陪五娘继续逛街,便推说身体不适,让王嬷嬷随她先回府,再让马车回来接五娘,至于她们要买什么,记在绸缎庄账上就行。 姜晚柠大病初愈体力不支,大家都能理解,于是宋煜吩咐青娥:“你照看好大娘子。” 言下之意青娥懂得,就是看好大娘子,别让大娘子去别的地方。 马车行驶在青石道上,微有些颠簸,阳光从摇晃的车帘缝隙透进来,忽明忽暗的光影在姜晚柠脸上逡巡,耳旁是街市的喧嚣。 “卖烧饼咯!刚出炉的烧饼……” “正宗淮阳木梳,十年用不断,二十年用不坏,这辈子用不完……” “都来看都来看,宁川的皮毛,虎鹿狐貂都有啊……” “上回说到大渊军围攻固北城,镇北侯带领十万镇北军死守了三天三夜,终究是抵挡不住大渊三十万大军潮水般的攻势,固北城,破!镇北侯连同其三子一女全部阵亡……” 胸口一阵剧痛,如同被长枪贯穿,痛的她透不过气。 当日她驰援父亲镇守的西门,西门的压力最大,她亲眼看到父亲中箭坠下城楼,顷刻间被大渊军戮成肉泥,她强忍着悲痛继续作战,可城门还是破了。 将士们拼死挡在她面前,让她逃。 可她怎么能逃? 父亲说过,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直到最后一刻,她还在盼望着援军的到来。 她似乎等到了…… 所以,她重生后是抱有一丝侥幸的。 或许,她的三位阿兄能存活下来。 然而,这位说书人断绝了她所有幻想。 她的三位阿兄……也殉国了。 马车一个急刹,姜晚柠下意识地双手撑住了车壁,而青娥猛地摔了出去,一头撞在了车门上。 姜晚柠见状故意哎呦一声。 她一个病歪歪的人,怎么可以反应的如此迅速? “娘子,您哪磕着了?要不要紧?”青娥顾不上自己的伤,忙爬过来查看大娘子的伤情。 姜晚柠捂着头,痛苦的表情不似作伪。 “磕着后脑勺了。” 马车外传来王嬷嬷的呵斥:“你们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路,赶着去投胎吗?” 一小姑娘带着哭腔:“对不住对不住,我娘难产,快不行了,我着急请大夫,冲撞了贵人,实在对不住……” “你一句对不住就完了?我家大娘子金娇玉贵,磕着了碰着了,你赔得起吗?” 青娥也下了车:“你们害的我家娘子磕到头了。” 又一女子道:“车中的大娘子,我着急赶去救人,能否让我先去把人救了,再到府上赔不是?大娘子的伤,我负责医治,药费也我来出。” 说话很是爽利。 姜晚柠掀开车帘,只见马车旁站着两个女子。 一个瘦瘦小小,十来岁的年纪,眼睛红红的都快哭了。 另一个二十出头的模样,布衣裙钗,面容清秀。 姜晚柠问那年长的:“你是稳婆?” 那女子肃然道:“我是三希堂的大夫,姓林。” “你们走吧。”姜晚柠 “大娘子……”王嬷嬷不想轻易地放人走。 姜晚柠打断她:“救人要紧。” 林大夫屈膝一礼:“多谢大娘子。” 说罢拽了那小姑娘急匆匆地走了。 王嬷嬷冲着两人的背影翻白眼,嘴里嘟哝:“还三希堂大夫,三希堂都快倒闭了。” 姜晚柠目光微转:“你认识她?” “回大娘子,小的跟她谈不上认识,但听说过这个林大夫,她是江城唯一一个女大夫,专看妇人病,也负责接生,前年她医死了一个病人,赔了一大笔钱,现在除了接生的活还有人找她,都没人请她看病了。” 姜晚柠感慨:“当大夫不易,当女大夫更不易。” 王嬷嬷:…… 怎么还同情上了? 第八章 毒舌七郎 五娘买了好多珠宝首饰,还定制了几朵绒花,说好了五天后取。 宋煜见马车还没回来,正好街对面有家笔墨斋,便带五娘进去看看。 “哟……宋郎君,您要买什么?新到的端砚、湖笔要不要瞧瞧?”掌柜笑的见眉不见眼,殷勤询问。 “不论笔墨纸砚,把最好的拿出来。”五娘架势十足,豪横的很。 掌柜的笑开了花:“得嘞。” 大买卖来了。 掌柜从柜子里拿出两方砚台:“正宗端砚,您看这质地,致密坚实温润如玉,再看这砚心……” 掌柜用手摁住砚心,须臾呈现出湛蓝墨绿之色。 “还有这松竹,名家雕刻巧夺天工呐……” 宋煜很是心动,他之前用的也是端砚,父亲用过的,他接着用了十余年,已经旧的不能再旧了,早该换新的。 “多少价钱?” “东西绝对好,价钱也不便宜,只有这两方,五十两一方。” 宋煜倒抽一口凉气,太贵了。 五娘道:“就要这个云海苍松吧,再看看别的,湖笔呢?” 宋煜没反对,五娘知道他的喜好。 掌柜的又拿出一整套湖笔,什么羊毫狼毫兼毫紫毫,又有大楷中楷小楷寸楷,一应俱全。 五娘见阿兄还要仔细挑选,便道:“这一套都要了。” 不用自己花银子东西随便买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好嘞!我给您包起来,还要别的吗?” 宋煜道:“不用了,就这些。” “那一共是八十一两,我给您凑个整,八十两。” “记到姜记绸缎庄账上。” “这……”掌柜的没想到他们不给现钱,要记账。 “宋郎君,本店从不赊账的。” 五娘梗着脖子:“姜记绸缎庄是我嫂嫂的,人家那么大的生意,还怕短了你的?” 啪啪啪…… 有人抚掌。 宋煜回头望去,见是陈平章,他的同窗。 陈家在江城很低调,但没人敢对陈家不敬,因为陈平章的叔叔陈江河乃是当朝吏部侍郎,其曾祖父曾经当过帝师。 与他同行的是一位面生的年轻公子,一袭月白锦袍,用的是昂贵的经纬交织暗纹云锦,容颜俊冷,身长玉立,器宇不凡。 陈平章讥笑道:“宋郎君,区区八十两还要赊账?你不是娶了富商之女为妻,怎么?你娘子不给你钱花么?” 宋煜脸色阵青阵白,想要反呛又怕得罪了陈平章,父亲能从遥远的宁川调任瑄城,陈家是帮过忙的,但他实在讨厌陈平章的毒舌。 宋煜扯了扯五娘的衣袖,指望五娘帮她回敬几句。 谁知五娘呆呆地望着那位公子,宋煜连扯两下衣袖,她都没反应。 宋煜恼羞不已,又不能发泄,悻悻道:“不买了,走。” 强拉着五娘出了笔墨斋。 看着宋家兄妹离去,纪云宸挑眉:“他是何人?” 陈平章嗤鼻:“瑄城同知宋兆理的嫡长子宋煜,娶了宁川第一富商姜家的姑娘,他娶富商之女没什么,关键是他与他表妹徐娘子青梅竹马,两家都要定亲了,他突然转身娶了他人,最恶心的是,他已经成亲,还常与徐娘子纠缠不清。” 纪云宸揶揄道:“莫非平章心悦那徐娘子。” 陈平章被说中心思也不尴尬,神情坦荡:“都是以前的事了。” 宋煜有什么好的?不就是模样长的好看些吗?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用情不专,好高骛远,见风使舵、欺软怕硬……根子里就是个烂人。 掌柜的正要收起砚台,被陈平章拿了去,翻来覆去的把玩,爱不释手。 “这方端砚不错。” 纪云宸看了眼,道:“质地润泽细腻,应该是从端溪一带取的材质。” 掌柜竖起大拇指:“这位郎君有见地,这方端砚是小店开门以来拿到的最好的砚台。” 陈平章大手一挥:“买了。” 下个月要去京城,这砚台送给二叔最合适不过。 幸亏来得及时,不然这好东西就被宋煜那厮买走了。 宋煜拉着五娘出了笔墨斋便训斥:“你一个大家闺秀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眼珠子都快黏到人脸上去了,羞不羞臊?” 五娘噘嘴,否认阿兄的指摘:“我只是看他眼生,多看两眼而已,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脑海里那清俊疏朗的面容挥之不去。 在江城还没见过比他更俊的男子。 她一直认为自家阿兄算生的极好看了,可跟那男子一比,阿兄就被比下去了。 要是她那未婚夫婿也生的这般俊,她做梦都要笑醒。 “你自己受了陈七郎的气,拿我撒什么气啊,有本事你呛回去。”五娘反将一军。 宋煜狡辩:“我是看他二叔帮过父亲的情分上,不好与他争论。” “算了吧,你就是怕他。” “我怕他?”宋煜气笑。 是,他怕陈平章,谁让人家姓陈呢?若没有这姓氏加持,他陈平章啥也不是。 陈平章的学问还不如他呢。 君子不争一时之长。 待来年,用洪山先生的画开路,以他的才华,只要能得到赵太师的提携,必然能名动京城。 那才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 五娘看他脸色铁青,也就不再打击他。她现在满心都是那位好看的不像话的郎君。 那人能跟陈平章同进同出,身份应该不低,且那人一身清贵之气,站在那一句话不说,自然散发着无形威压。 “阿兄,你说娘的生辰宴,会请陈家吗?” “不知道。”宋煜没好声气。 反正他是不会请陈平章。 说话间,马车来了。 宋煜黑沉着脸质问车夫:“怎么回事?来的这般迟?” 车夫战战兢兢:“回郎君,回去的路上出了点意外,耽搁了会儿。” 宋煜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外?” “路上突然蹿出来两人,差点撞上,幸好大娘子没大碍,只是脑袋稍微磕了一下。” 宋煜郁闷,怎不撞死呢? 那可就省事儿了。 五娘把手里的首饰盒子往宋煜怀里一塞,道:“阿兄,你先回家,我去趟阿茵姐那。” 阿茵姐消息最是灵通,说不定阿茵姐知道那人的来历。 “昨儿个不是刚去过吗?怎么又去?” 五娘道:“你别管。” 宋煜摇头叹气:都快出嫁的人了,还想一出是一出的。 第九章 一定要买 姜晚柠回府就躺下了。 蓦然听到三位兄长的死讯,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青娥以为她是累了,加上受了点惊吓,便点了香拓,让娘子能睡的安稳些。 淡淡地茉莉花香萦绕鼻息,恍惚着,姜晚柠仿佛听见有人说……看谁先冲上山坡,输的人请喝酒。 三个少年迎着光,迎着风,策马扬鞭,你追我赶,洒下一路欢笑。 她想要追上去。 可她的马不给力,怎么催都跑不快。 她想喊……哥,等等我…… 可嗓子眼似乎堵住了,喊不出声,只能看着他们离她越来越远。 忽然一少年慢了下来,勒马回身。 逆光中,他在对她笑:“阿栀,快来……” 她心喜,朝他飞奔过去。 就在她快要追上时,耳边传来青娥的呼唤。 “娘子,娘子……醒醒。” 姜晚柠睁开眼,神思迷惘。 “娘子,郎君来了,在外间,奴婢看郎君似乎心情不好。” 姜晚柠:……心情不好?是买东西没买尽兴还是因为惦记那幅假画? 姜晚柠稍作整理去见宋煜。 宋煜神色怏怏,坐在棋盘前胡乱摆弄棋子。 “郎君。” 宋煜见她出来:“吵醒你了?” 姜晚柠:是的,是忠实与你的青娥怕你受委屈,非要叫醒我。 “没,妾身没睡着,就是累了,躺一会儿。” “听说你磕碰着了,请大夫看了吗?” “让郎君挂心了,无碍的,青娥比妾身磕的严重。” 青娥的额头都肿了,还好有头发遮住。 青娥期艾地看向郎君,希望能从他眼中看到些许怜惜。 然而,并没有。 郎君怜惜的目光给了娘子。 青娥觉得委屈,借口去沏茶,退下。 “老严驾车也太不小心了,可能是年岁大了的缘故。”宋煜道。 “郎君莫怪他,当时的情况谁也反应不过来,没撞到人已经很好了。” “你呀,总是为别人着想。” 这语气颇有些宠溺的意思。 他是那种再讨厌你也不会摆脸色给你看的人,还会时不时的嘘寒问暖,加上他有一副好皮囊,所以原主沦陷了。 哪怕宋煜从未与她有肌肤之亲,原主也会找各种理由替他开脱。 什么郎君要专注学业,怕儿女私情影响读书。 可笑! 原主就是看不穿这个人。 表面温文尔雅,说着最温和的话,却做着最阴毒的事。 “五娘呢?她可有买到喜欢的首饰?” “买了不少,还定了几朵绒花,五天后取,这会儿应该是找她的闺中好友显摆去了。” 姜晚柠心道:五娘最亲密的好友就是徐紫茵吧! “郎君好像有心事?” 宋煜不说话,把玩手里的棋子。 等着你继续追问,不然你一问他就答,多没面子。 姜晚柠小心翼翼地:“郎君,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让郎君不高兴了?” “不关你的事,是陈平章那厮,算了,不说也罢。” 话说一半,故意吊人味口。 好吧!遂他心意。 “陈七郎怎么了?” 一旁的书童小添愤愤道:“郎君原本看中一方端砚,结果陈家七郎来了,讥讽郎君娶了个……” “住嘴。”宋煜出声喝止。 小添梗着脖子不听令:“本来就是,自从郎君成亲后,陈家七郎就对郎君各种挖苦嘲笑,其他人也跟着学,郎君看在陈家帮过老爷的份上不好与他起争执,受了不少气。” “让你闭嘴你还说,是不是欠打了?”宋煜捡起一颗棋子作势要砸小添。 姜晚柠默默地看着他们主仆一唱一和,其实前世,她与陈平章有过一面之缘,在长平公主府上,当时陈平章的二叔陈江河带着陈平章前来拜会,长辈们聊他们的,纪云宸便将他带了来。 在她印象中,陈平章是个磊落之人,他们陈家更是清正之家,在朝中风评甚好。 所以,她并不相信陈平章会是这么肤浅狭隘之人,就因为宋煜娶了商贾之女便看不起宋煜,之所以讨厌宋煜,应该是看穿了宋煜的人品吧! “这陈七郎也太可恨了,那端砚,郎君买了吗?” 小添气鼓鼓道:“郎君气都气饱了,端砚也不要就走了。” 姜晚柠自责:“都怪妾身,害郎君被人说了闲话去。” “这如何能怪你?小添口不择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回头我定好好教训他。” “小添是为郎君抱不平,郎君莫怪他,说来说去都是妾身的错……” 姜晚柠哪能看不出这主仆两演这一出,还是为着那方端砚。 他被陈平章嘲弄后不好意思再去买,想让她去买。 说来可笑,其实以前宋煜就经常暗示原主,他想要什么东西,然后又摆出一副自命清高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结果单纯的原主信以为真,反倒怕给他花钱亵渎了他。 一次都没如他的意。 “青娥,青娥……” 青娥应声前来,手里还端着茶水。 “娘子有何吩咐?” “你去我房中取五十两便钱,然后去……” 姜晚柠转头问宋煜:“笔墨斋的店号叫什么?” “娘子,还是算了。” “不能算,郎君看中的东西,妾身买不起也要买,更何况买得起。” 宋煜无奈苦笑:“翰墨斋。” 徐府后罩楼,徐紫茵的闺房中。 五娘吃着点心问道:“紫茵姐姐,陈七郎家来了位公子,你可知他的来历?” 徐紫茵正在打发好的茶汤上作画,纤纤玉手加上优雅的举止,赏心悦目。 曼声道:“是听说来了位贵客,但不知其来历。” “我今儿个见到他了,一身矜贵之气,长的还俊。” 徐紫茵笑嗔她一眼:“明春你就出嫁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和我阿兄真不愧是一路人,说的话都一样。”五娘悻悻。 徐紫茵莞尔:“你在哪儿遇见他的?” “翰墨斋啊,阿兄看中一方端砚,正要买,陈七郎和他就来了,陈七郎见着阿兄就阴阳怪气,最后阿兄什么也没买。” 徐紫茵作画的手一顿,叹息一气:“陈七郎跟你阿兄不对付,也有我的原因。” 陈平章曾想求娶她,但她与宋郎早已山盟海誓,陈平章因此嫉恨宋郎罢了。 五娘自然是知道这事儿的,嗤鼻:“陈七郎真是个小心眼。” “算了,你劝你阿兄莫跟他计较。” 五娘心说:阿兄才不敢跟人家计较。 “我听说那姜晚柠要替姨母操办生辰宴了?” “可不是?我娘还让她暂时掌家,不过紫茵姐你放心,她这个家当不长的。” “谁知道呢?我娘已经在为我择婿了,我总不能一而再的违拗我娘的意思。” 徐紫茵故作淡然,心里恨的咬牙。 要说这世上她最恨谁?非姜晚柠莫属。 她并非母亲亲生的,徐姚氏是她继母,若非宋煜喜欢她,徐姚氏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可姜晚柠横空出现,抢走了她的宋煜。 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她岂能不恨? 第十章 偶遇故人 青娥跑了趟翰墨斋,却被告知端砚已被陈七郎买走。 宋煜知道后,越发堵心。 姜晚柠想了想,去库房的陪嫁中找出一方端砚,命青娥去备马车。 “娘子,您要去哪?” “我得把郎君看中的端砚要回来。” “啊?” “快去,对了,此事不能让郎君知晓,不然他肯定会拦着。” 青娥想着夫人只交代不能让娘子独自去绸缎庄,没说不让去别处,便去安排马车。 陈府,陈平章的书房内。 纪云宸向陈平章辞行:“我要去临城找个人,月底我若赶不回,你就不要等我了,别耽误了你的行程。” 陈平章不假思索:“我与你同去。” 纪云宸乃大齐长平公主独子,三年前固北一战后就辞去了军中职务,说是要出去走走。 那一仗太过惨烈,固北城失守,镇北侯上官策的三子一女连同十万镇北军全部战死,上官家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五郎上官昭阳。 那一仗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以及大齐的国运。 长平公主怕纪云宸憋出病来,就放他出去散心。 谁知纪云宸一走就是三年,杳无音讯。 前日纪云宸突然到访,陈平章意外又欢喜。 其实他与纪云宸交集并不多,但他一直很仰慕纪云宸的风采,文韬武略人中翘楚。 他是真没想到纪云宸会来找他。 祖父已经连夜修书送往京城,告知长平公主。 所以,他必须看牢纪云宸,免得又失去音讯,长平公主那不好交代。 纪云宸哪能不知陈平章之意:“你不用跟着我,三年了,我是该回去了。” “那我在这等你,等到你,我们一起去京城。” 纪云宸踟蹰片刻:“也好。” “一言为定。”陈平章很想让他发个誓,又不敢。 那就击掌为誓吧。 纪云宸无奈地笑了笑,对着他的掌心重重一击。 陈平章吃痛,却是放心地笑了。 有下人在门外通禀:“七郎君,宋府的大娘子求见。” 陈平章错愕:“宋煜的娘子要见我?” 纪云宸:“许是为了那方端砚。” “难道她想用银子砸得我低头?那我倒是要见上一见,看她是不是能用银子砸死我。” 纪云宸对此不感兴趣,他还要跟病中的陈太傅去道别,便先离去。 出院门的时候,遇见一个身穿素衣,头戴幕篱的女子。 纪云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地讥笑,那宋煜果真是个没种的缩头乌龟,这种事还要他娘子来替他出头。不过宋煜的娘子也可笑,竟真的来找陈平章。 姜晚柠惊愕的差点停下脚步。 纪云宸为何来了陈家? 突遇故人,扰乱了她的心绪,心中有千万言语想要跟他说,有无数的疑问想要向他求证,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姜晚柠,不是上官南栀…… 也许,此生她都做不回上官南栀了。 脚步不敢有一丝错顿,一步一步往前走。 两人错身而过,渐行渐远。 姜晚柠被请进花厅。 “不知姜娘子找陈某何事?”陈平章好整以暇,静待好戏上演。 姜晚柠透过幕篱打量着陈平章。 三年了,他似乎高了也瘦了,褪去了青涩,眉目疏朗,颇有他二叔陈江河的端方气度,只是此时,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戏谑轻蔑的笑意。 可能在他眼里,她和宋煜就是一路货色。 姜晚柠福了一礼:“妾身冒昧登门,是有一事要与陈郎君相商。” 是相商?难道不该是请求? 呵呵,不愧是夫妻,一样厚脸皮。 “说来听听。” “妾身这有一方出自缺一大师雕刻的端砚日出沧海,陈郎君若看得上,妾身想用这方端砚换陈郎君今日在翰墨斋买的云海苍松。” 陈平章脸色微变,心跳加速。 缺一大师雕刻的日出沧海?真的假的? 缺一大师的名号源自其十指缺一,是大齐最负盛名的端砚雕刻大师,其雕工巧夺天工,且他选用的都是绝佳材质。 可惜缺一大师已经去世快一甲子,其雕刻的端砚早已被人收藏,收藏者视为性命珍宝,根本没人愿意拿出来卖。 所以,市面上缺一大师的作品早已绝迹。 他曾在纪云辰那见过缺一大师雕刻的一方鹦哥眼(端砚材质),艳羡不已。 “你手里的若真为缺一大师所作,为何不给宋煜?云海苍松跟缺一大师的作品比起来,不值一提。” 陈平章表示怀疑。 宋煜若是得到这方端砚,还不得乐死,还用惦记云海苍松? 一百方云海苍松也比不上缺一大师手里的一块土胚。 “这方日出沧海,其材质为蕉叶白。” 姜晚柠并未正面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打开匣子请你来看。 她就不信陈平章看过这方端砚后还能不动心。 陈平章呼吸都要停滞了。 蕉叶白? 最受人推崇的端砚材质蕉叶白? 是个读书人,是个懂端砚的人都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陈平章离座,快步走向姜晚柠,拿起匣子里的砚台对着日光仔细端详。 但见其上雕刻着山亭沧海,一轮红日,山势奇峻,沧海茫茫,山海间蕴藏的浩然之气令人胸怀激荡。 再看材质,色泽温润,触手如润玉,略带青黄,周围有胭脂火捺围绕,确是蕉叶白无疑。 翻过背面,缺一大师的字号赫然在上。 乖乖,这是真的! 陈平章激动的双手微微颤抖,把砚台抱的更紧,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 赔不起不说,二叔若知道了可能会打死他。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为何不把它给宋煜?” 陈平章猜不透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 姜晚柠道:“人心无底,郎君看中了云海苍松,我便送他云海苍松,陈郎君用云海苍松换日出沧海也不亏,你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好吗?” 陈平章还是不敢相信:“你是否另有所求?” 姜晚柠摇头:“这方砚台落在有些人手里,会成为他炫耀的资本,而在有些人手里,会视为珍宝妥善收藏,若是落在乞丐手里,或许乞丐会嫌弃它不能装汤盛饭。” “妾身用不着这砚台,它于我而言便是废物一件,如今能用它满足我家郎君一个心愿,也算物尽其用。” 说这么多,其实只有四个字,那就是……宋煜不配! “可我若是不换呢?我凭什么要让宋煜高兴?” “陈郎君有了日出沧海,宋煜高不高兴又算什么呢?” 陈平章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宋煜的娘子竟是这么个妙人。 不愿意把最好的给宋煜,因为人心无底,她是知道宋煜的秉性的。 说不定宋煜得了这方日出沧海,还会怪她为何不早点给他。 就好比,一个饥饿之人,你施舍他一碗粥,他会对你感恩,可你若给他一座粮仓,他会觉得是自己命好。 “那就如你所愿。” 换,必须换。 谁不换谁就是傻子。 “陈郎君,妾身回去会说,是用一百两银子换的云海苍松,陈郎君可否默认这个说辞?” “无所谓。”他已经占了大便宜,何必在乎说辞。 陈平章立刻命人取来云海苍松。 姜晚柠拿到想要的,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来的突然,走的果断。 从始至终虽不曾见到她的容貌,但她言语间透出的那份淡定从容、练达智慧,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陈平章望着姜晚柠离去的背影,暗暗感慨:宋煜啊宋煜,你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娶到这样的女子。 第十一章 第二方案 姜晚柠离开陈府的时候,遇见陈府的管家送大夫出门,那大夫跟管家交代伺候病人的注意事项。姜晚柠立时有了判断,陈老太爷得了脑卒中,因为发现的及时,对症下药的话应该能恢复到七成。 只是眼下她不便去给陈老太爷医治。 姜晚柠花了一百两从陈平章手中买回云海苍松,宋煜虽然心疼多花了五十两,但一想到那自命清高的陈平章也会为了五十两折腰,又觉得痛快。 假意责备她,不该这么冲动去找陈平章,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 姜晚柠柔弱又任性道:“妾身就是见不得郎君受气。” 宋煜闻言,竟有些感动。 他早就知道她倾慕于他,不过她表现的很含蓄,说不来好听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明明揣着万贯家财,也不晓得利用。 就知道给他做点心,做宵夜,做衣裳,他缺的是这一口吃,一身穿的吗? 他让青娥暗示过她,可她却说……郎君是端方君子,用这等俗物讨好郎君,是对郎君的亵渎。 他真的很想说,你尽情的用俗物来亵渎我吧! 真是又蠢又无趣的一个人,着实让人厌烦,但他又不得不做表面功夫,亲而不近,敬而远之。 怕被人说闲话。 后来,他索性住到书院去,美其名曰要专心读书。 再后来,母亲开始实施她的计划,姜晚柠病了。 他更有理由远离她,美其名曰不打扰她静养。 不过,她此番大病后,似乎突然开窍了,自己掏银子为母亲办生辰宴不说,今儿个更是为了他去找陈平章,花高价从陈平章手中买回砚台。 此举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宋煜忍不住想:换做是紫茵,紫茵会这么做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紫茵不会,紫茵只会劝他算了,陈家得罪不起。 看在她帮他要回端砚的份上,宋煜留下来吃了顿晚饭。 这是他们成亲以后,第一次两人单独一起用饭。 五娘回府时天色已晚,去找阿兄,见阿兄正在书房把玩那方云海苍松。 “阿兄,你还是把它买下了?” 宋煜挑着眉梢,几分得意神色:“是阿柠花了一百两从陈平章那厮手里买回来的。” 五娘:…… “区区一百两银子,他就愿意割爱了?” 这可不像她认识的陈七郎。 宋煜嗤鼻:“陈家自诩清流,清正廉洁,实为沽名钓誉,碰到这种不影响他声誉,又有银子赚的事儿,就原形毕露了。” 五娘直摇头:“陈七郎太让我失望了。” 翌日一早,钟管家和刘嬷嬷又来找大娘子,还是那两件事。 却被告知大娘子在库房。 两人又去了库房。 姜晚柠正好从库房出来,见到刘嬷嬷,道:“你来的正好,这柄如意送与李府二郎贺他新婚之喜,这副百寿图送与张老太爷贺寿,这把福禄金锁送与冯家嫡长孙……” 刘嬷嬷喜笑颜开,大娘子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这回去送礼再不用瞧人脸色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刘嬷嬷带上三份贺礼高高兴兴地走了。 剩下钟管事,刚要开口讨银钱。 姜晚柠道:“老爷要的一千两,我让绸缎庄杨掌柜派人给老爷送过去,以后老爷那边要用钱,直接让绸缎庄送。” 钟管家一桩心事落地,这样安排再好不过。 还得是有钱的大娘子当家,不像夫人那般抠抠搜搜,大家都省心。 到第三日,姜晚柠一早就去给宋姚氏请安。 把拟好的生辰宴的各项事宜给宋姚氏过目。 宋姚氏细细看了,从生辰宴的流程,节目安排,客人的接待,大到宴席的规格,小到男女宾客用的茶,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宋姚氏很是惊讶:“阿柠,你以前安排过生辰宴?” 姜晚柠莞尔摇头:“不曾,只是跟随爹爹去参加过婚宴寿宴,这几日细细回想,慢慢琢磨,依样画葫芦,婆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哪有不妥的地方,就是太妥当了她才惊讶。 宴席奢华却没有一处逾越规制,确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最让她满意的是,她主动将生辰宴交给鸿福楼来做,能让鸿福楼大赚一笔。 “预算多少?” “差不多六千两,超出也不打紧,钱是小事儿,关键是婆母高兴,宾客们满意。” 这话说的乖巧,让人舒心。 “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别太操劳,有事儿尽管吩咐底下的人去办。”宋姚氏假惺惺道。 “是,还有两件事需要婆母定夺。” “你说。” “一是客人的名册,婆母这边要请哪些人,请多少人,还需婆母尽快把名册定下来,郎君和五娘那边,阿柠已经跟他们说了,拟好名册后,阿柠让人写请柬。” “名册,我明日就能给你。” “第二件,到时候人手肯定不够,所以,阿柠想让绸缎庄那边抽调人手过来帮忙,自己人用的放心还不用花钱。” 宋姚氏心思转了又转。 前日晚柠去绸缎庄的表现按说是可以放心了。 但是……她不希望绸缎庄的人插手宋家的事儿。 见宋姚氏犹豫,姜晚柠又道:“婆母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让牙行带些人过来,挑几个手脚勤快的,过后用不着发买了便是。” 宋姚氏点点头:“绸缎庄要开门做生意,不能缺了人,还是找牙行吧!” 反正不花她的银钱。 姜晚柠微然:“就听婆母的。” 她料定婆母不会同意第一个方案,所以抛出第二个,以免宋姚氏向她两个姊妹借人,那就断了她在宋府安插自己人的路。 下午,所有管事聚集抱厦。 姜晚柠有条不紊地把事务一件件安排下去,分工明确责任到人。 并许下好处。 “这个月会比较忙,府里所有下人加月例一两,管事三两,上回说的奖励另算。” 大家不禁面露喜色,大娘子大气。 “但是……”姜晚柠话锋一转,目光平静的扫视众人:“若有谁偷奸耍滑,谁手里的活出了岔子,惩罚加倍。” 她有钱,但她的钱也不是随便就能拿的,也别看她好相与,就敢在她眼皮底下偷懒,搞事情。 依然是温和的话语,却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威压,不敢冒犯。 大家意识到,这已然不是三日前那个温柔和气的主子,冒犯了她,她是会动真格的。 众人齐声应诺。 站在一旁的崔嬷嬷见此情形,心生警惕。 幸好大娘子只是暂时掌家,不然时间长了,怕是整个宋府都要被大娘子掌控。 老爷常年不在家,老夫人在时又更宠爱娘家那边纳过来的郑姨娘,老爷去外地上任死活都要带上郑姨娘,下人们惯会看人下菜碟,所以夫人的威信大打折扣,在府中并非一言九鼎。 大娘子有钱又有手段,很容易把人心拉拢了去,到时候架空夫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回去得跟夫人好好说说,即便放权也不能放的如此彻底。 姜晚柠余光瞟了眼崔嬷嬷,见崔嬷嬷神色神色不定,便道:“崔嬷嬷,你看还有什么疏漏需要吩咐。” 崔嬷嬷回过神,道:“大家听命行事,若有差池,夫人责怪下来,你们谁也担当不起。” 姜晚柠低眉微哂,崔嬷嬷这是在提醒大家,谁才是宋家真正的主人。 第十二章 我看好你 议事结束后,姜晚柠和崔嬷嬷走在园中。 园中两株秋棠已经开败,风过,残花纷扬而下。 宋府无菊,所以,这就是宋府最后一场花事了。 繁华也将落幕。 姜晚柠伸手接住旋转落下的花瓣,雪白的掌心映着那一抹红,如掌中朱砂。 “崔嬷嬷,诸事都已吩咐下去,但内外院各需一位总管,外院由钟管家统领我是放心的,这内院……我对几个管事嬷嬷不太了解,崔嬷嬷觉得谁合适?” 崔嬷嬷想了想:“依奴婢看刘嬷嬷合适,一来她是府里的老人,上上下下都熟,二来,她以前管过后厨采办,后来又管过库房和外务,从未出过差错。” 姜晚柠手掌向下,掌中的花坠落:“那就刘嬷嬷吧!” 与崔嬷嬷分道后,姜晚柠长叹一息。 “娘子何故叹气?”青娥关心询问。 “我有些后悔答应婆母主持中馈。” “娘子为何会这么想?” “心有余而力不足,忙了几日,我这身子乏力的紧,接下来只会更忙,我怕撑不住。” 说着姜晚柠轻咳了几声。 青娥道:“要不请吴大夫来瞧瞧,开些滋补的药。” 姜晚柠点头:“好像是到了该改方的时候了。” 青娥将娘子送回西院就去澄心堂请示。 等青娥一走,姜晚柠就命人去把刘嬷嬷叫来。 刘嬷嬷很快赶了来,恭恭敬敬地站在大娘子面前,听候差遣。 “礼物都送出去了?” 刘嬷嬷堆起笑脸:“回大娘子,都已经送了,大娘子您是不知道,那李府的管家最是势利,前年李家大郎成亲的时候,夫人送了上好的锦缎五匹,那管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今日他见着大娘子送的玉如意,眼睛都直了,还笑着跟奴婢作揖,让大娘子和郎君届时一定要去吃酒……” 姜晚柠微哂:“嬷嬷是会办差的,我这有件事要跟你商议。” 刘嬷嬷神色一凛:“大娘子尽管吩咐。” “是这样,原本府里是由崔嬷嬷统领内院,如今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全盘接手,崔嬷嬷就专心伺候夫人,所以,现在我需要一个有资格有能力有担当的人接替崔嬷嬷。” 刘嬷嬷心跳猛地一滞,不会吧!大娘子是要抬举她做内院总管吗? 天呐!她是要走大运了吗? 刘嬷嬷按耐住激动的心,等大娘子的下文。 “我瞧着你和王嬷嬷都符合要求……” 刘嬷嬷已经冲到嗓子眼的心,噔的沉了下去。 大娘子什么意思?是需要她表忠心吗? 刘嬷嬷正酝酿着要怎么表忠心,只听大娘子说……“但我觉着你更合适。” “大娘子抬举,奴婢定当尽心竭力替大娘子办事。”刘嬷嬷脱口而出。 姜晚柠笑笑:“很好,这事儿我已经征求过崔嬷嬷的意见,虽然……嗯……反正我很看好你,希望你争口气,莫让人觉得我看人的眼光不行。”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虽然”后面省略的是什么?崔嬷嬷反对?“莫让人觉得”这个人必然是指崔嬷嬷了。 王嬷嬷确实比她更会拍马屁,跟崔嬷嬷走的更近,在她和王嬷嬷两人中选一个,崔嬷嬷肯定选王嬷嬷。 这样一想,刘嬷嬷不由的心生怨怼,她和崔嬷嬷是同乡,平时上的孝敬也不少,关键时刻崔嬷嬷不拉她一把还给她使绊子,好在大娘子是个有主见的。 “过几天我会当着大家的面宣布这个决定,明面上就不给你涨月钱了,我私下里补贴你十两一个月,以后就算我不当家了,这十两银子也少不了你的,另外,只要生辰宴不出岔子,你那一百两奖励是跑不了的。” 刘嬷嬷欢喜的都快晕过去了,每月多了十两银子不说,还有一百两的奖励。 这一刻,她祈求满天神佛保佑大娘子长命百岁,最好一直当家。 就在刘嬷嬷感动的不知所以的时候,姜晚柠话锋一转。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倘若某一天或者某件事,让我觉得你不是真心替我办事儿,我会随时收回许你的好处,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姜晚柠笑微微地看着刘嬷嬷。 刘嬷嬷扑通跪了下来,郑重道:“奴婢以后只听大娘子的吩咐,绝无二心。” 姜晚柠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我身子不好,以后内院的事儿就要刘嬷嬷多操心了。尤其是,莫要让别有用心的人坏了夫人的生辰宴。” “大娘子是担心……” “总有那么些人是不希望看到我得脸的。” 刘嬷嬷似乎明白了,大娘子说的是那位徐娘子吧!或许还有站在徐娘子那边的人,比如……崔嬷嬷。 崔嬷嬷回到澄心堂就让屋子里伺候的婢女都出去,关上房门。 宋姚氏见状,心里打鼓:“你这是做什么?” 崔嬷嬷道:“夫人,今日大娘子召集所有管事安排差事,大娘子恩威并重,众人被激励的干劲十足,对大娘子唯命是从。” “……这不挺好的吗?”大家齐心,生辰宴才能办的顺利。 崔嬷嬷一时无语,这还好? “夫人,您可曾想过,您这般全然放手,万一这个月后,大家只听大娘子的,大娘子羽翼丰满起来,就不好对付了。” “而且,奴婢看她的精神头是越来越好了。” 那药停了之后,大娘子的病是见日的好转。 “关键是郎君的态度,奴婢听说前日郎君在她那用饭了,还陪她下棋。”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青娥说,前日郎君在翰墨斋看中了一方砚台,结果被陈府七郎买了去,郎君很不高兴,大娘子知道后,去找了陈家七郎,花了一倍的银钱从陈七郎手中买回了砚台,郎君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是病着,有手段也施展不出来,现在病情好转,她知道郎君喜欢的是徐娘子,她急了,什么和离,都是说说而已,她要的是郎君的心,甚至更多。” “她的手段如此厉害,万一郎君对她起了不忍之心,您怎么办?徐娘子又该怎么办?” 宋姚氏心中惊涛汹涌,她原本打算等生辰宴后再让吴大夫继续下药,对外就称姜晚柠原本身体就不好,硬要替她操办生辰宴,操劳过度以至病情加重,让她再拖一两个月,就彻底解决了她。 她以为只放权一个月,没什么关系,现在看来,不防不行。 第十三章 陪我演戏 宋姚氏沉思片刻,道:“钟管家那边你提醒一下,内院再安排个人,总之不能让事事由她把控。” “巧了,今儿个大娘子让奴婢推荐统领内院的人选,奴婢推了刘嬷嬷,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跟奴婢又是同乡,她最合适,奴婢待会儿就去交代她。” 正说着,青娥来请示,说大娘子身体不适要请吴大夫。 “她刚才不是好好的?”崔嬷嬷疑惑。 青娥道:“娘子只是强撑着,昨夜娘子为了生辰宴的事,忙到半夜,一直不停的咳。娘子还说她后悔接了管家的差事,怕自己的身子撑不住……” 宋姚氏给崔嬷嬷递了个眼色:“你亲自去请。” 崔嬷嬷会意,点了点头。 崔嬷嬷去请了吴大夫回来就去找刘嬷嬷。 刘嬷嬷正指使婢子们清理园子,不留死角。 她现在干劲十足,要报答大娘子的提携之恩。 崔嬷嬷来找她,她并不觉得意外。 两人到僻静处说话。 “大娘子要提一个内院总管,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你和王嬷嬷都有资格,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想法,你想不想当这个内院总管。” 这话术,刘嬷嬷可太熟悉了。 以前府里有什么好差事,崔嬷嬷就是这调调,拿着个大饼问你想不想吃,然后看你表现。 所谓的表现就是孝敬。 要不是大娘子提前跟她说了,这会儿她铁定掏空钱袋子去争这个内院总管。 刘嬷嬷点头如小鸡啄米,两眼放精光:“想啊,当然想。” 崔嬷嬷干咳两声不说话了,只静静地看着刘嬷嬷。 刘嬷嬷懂,这是等她贿赂呢! 可是真的要掏这银子吗? 大娘子说过几日宣布,没宣布之前她就还不是内院总管。万一惹恼了崔嬷嬷,崔嬷嬷去夫人那吹耳边风,又生出变故如何是好? 算了,还是莫要得罪这个小人。 刘嬷嬷肉疼的解下钱袋子,里面大概还有二两多银子,全都给了崔嬷嬷。 讪笑道:“我手里只剩这么些了,还望嬷嬷替我在大娘子那美言几句。” 崔嬷嬷掂了掂钱袋子,蹙了蹙眉头,这也太少了。 无奈她已经向大娘子推荐了刘嬷嬷,现在后悔也迟了。 “你还需应我一件事。” 刘嬷嬷谄媚地笑:“莫说一件,一百件也应得。” 崔嬷嬷很满意她这态度:“你当上这个内院总管后,莫要忘了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大娘子让你做什么,一应事务事无巨细都要跟我来禀报,明白?” 刘嬷嬷点头如小鸡啄米:“明白明白。” “这个家,大娘子是当不长的,你也知道她身子不好,生辰宴结束后,夫人就会收回掌家之权,至于你这个内院总管,倘若表现的好,我可以让你一直当下去。” “是是是,我一定好好表现。”刘嬷嬷诚恳地敷衍着。 心里却另有盘算:等大娘子成功举办了生辰宴后,大娘子在府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即便大娘子不再当家主事了,她偷摸为大娘子效力,大娘子也不会亏待她,大娘子不是说了吗?就算她不当家,也给她每月十两呢!等以后,夫人年纪大了,不还是大娘子当家? 晚上,厨房把煎好的药送来,姜晚柠喝了一口,微微愣住。 这药加料了呀! 而且分量比以前多。 照这个剂量,只怕她活不过年底。 姜晚柠放下药碗:“这药太苦了。” 青娥劝道:“良药苦口,娘子趁温热喝下,不然药凉了更苦。” 姜晚柠蹙眉:“你去取些蜜饯来。” 青娥去拿蜜饯,姜晚柠趁机将药倒出窗外,然后做出正在喝药的样子。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药汁很快被雨水冲走,无迹可寻。 青娥取来蜜饯,姜晚柠放下药碗,五官皱成一团,含糊道:“快给我蜜饯。” 青娥笑道:“娘子现在怎么怕苦了?以前比这苦的药,娘子眉头都不皱一下。” 姜晚柠含了蜜饯,抚着心口缓了缓:“以前是口淡,吃什么都没味道,苦药也不觉得苦,现在能尝出味道了,就喝不下了。” 原主怎么会不怕苦呢?只是原主太想好起来了,谁知乖乖喝下的全是毒药。 “青娥,你去跟吴大夫说一声,能不能把药制成药丸吞服,这药我真喝不下。” 青娥道:“奴婢明日就去说。” 青娥把药碗撤下,姜晚柠望着窗外密密的雨幕,湿寒之气打在脸上,肌肤上起了一层小疙瘩。 心底的寒意在眼底凝成霜。 她本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只要他们就此收手,她愿意用温和一些的手段。 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害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翌日,文柳备齐了宋家要的布料,亲自送来。 姜晚柠让王嬷嬷去清点布料,又命人把夫人的,五娘的料子各自送去,至于魏姨娘的那份留着,她要亲自去送。 姜晚柠带着青娥去春晖堂见文柳。 进了春晖堂,姜晚柠见文柳干坐着,竟然没人伺候一杯茶水,当即沉了脸。 “此间是谁伺候?” 一婢子站了出来:“回大娘子,是奴婢。” “文先生辛苦给府里送货,竟连茶水也无人伺候,如此怠慢失礼,该如何罚你?” 婢子并不惧她:“回大娘子,适才七郎让奴婢去厨房取些点心,要带去学堂,奴婢刚回来,没来得及上茶。” 姜晚柠冷笑:“七郎身边有小厮有婢子伺候,用得着吩咐你跑腿儿?自己该守的本分不守着,跑七郎跟前去讨好卖乖,你那点心思能瞒得过谁?” 婢子叫起屈来:“大娘子冤枉奴婢了,真不是奴婢特意往七郎跟前凑,奴婢……奴婢是正好路过。” “七郎去学堂,走哪条道都走不到这来,还敢狡辩。所幸你是犯在我跟前,若是让夫人知晓你心思不纯,立时便发卖了你,现在,你自去庭中跪两个时辰,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青娥几度想开口,又忍住。 婢子哭着去庭中罚跪。 姜晚柠道:“青娥,去沏茶。” 青娥稍作迟疑,应声而去。 文柳见小娘子已然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风范,心中甚慰。 “阿柠……” “文叔,待会儿陪我演场戏。” 文柳诧异,演什么戏? 第十四章 画了个饼 青娥快步去到耳房,炉子上茶水已经咕咚咕咚冒气泡,青娥打开茶罐,往茶盏里放了些茶叶,提了茶壶就走。 夫人让她盯紧娘子,要寸步不离。 这边,姜晚柠将一封信塞进文柳手中:“出去再看。” 文柳忙将信藏好。 姜晚柠刚落座,就看到门口一道影子,于是,语气强硬道:“一万两银子不能再缓,月底必须凑齐。” 文柳立马会意,故作遗憾地接上话匣:“那就只能将收购的粮食就地贱卖,原本运往北地可以大赚一笔。” “赚钱的事儿可以缓缓,这门生意做不成还有别的,婆母的鸿福楼若没这笔钱周转,弄不好是要关门的,况且我已经答应婆母了。” “小娘子,您这又是送铺面,又是贴钱的,东家给你的嫁妆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文先生,我已嫁入宋家,便是宋家人,我爹给我的陪嫁就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姜晚柠的语气愈发冷淡。 文柳郁郁:“是我多言了。” 青娥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才进屋,但见娘子和文先生都冷着个脸,堂中气氛紧张,便笑着地送上茶水:“文先生请喝茶。” 文柳拉着个脸,起身拱手一揖:“小娘子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告辞了,还得去凑那一万两呢!” 姜晚柠好像被气着了,面若挂霜,抿嘴不语。 文柳拂袖而去,青娥忙放下茶壶:“奴婢送送文先生。” 青娥追上文柳:“文先生莫怪娘子,娘子刚当家,大小事务一堆,她身子又不好,难免急躁了些。” 文柳叹气:“青娥,你也劝劝小娘子,她一心要讨好宋家人,也得有个度。” “文先生,郎君和夫人都待娘子极好,眼下夫人的酒楼遇到难处,娘子又岂能坐视不理,娘子帮了夫人,夫人也会更看重娘子不是吗?” 文柳点点头,青娥果然靠不住,难怪阿柠把她支开。 想到阿柠在这偌大的宅子里,身边没一个靠得住的人,受人欺负,文柳就想一把火把宋家给点了。 “青娥,怎么没见到陈嬷嬷和青杏?” “她们……在忙别的。” 文柳心知青娥又撒谎,想来陈嬷嬷和青杏都不在府里了。 出了宋府回到马车上,文柳拿出小娘子交给他的信。 上面写着:府里要进几个人,牙行安排一下,内外宅都要,必须信得过之人,最得力的就叫周力和玉娘,五日之内办成此事。 三希堂有位姓林的女大夫,我需要她替我办件事,这张方子是报酬,事成,我再给她两个方子。 想办法弄些制便钱的纸张…… 文柳看到这一条不禁脸色大变,小娘子要做什么?” 制假便钱是要吃牢饭的,数额巨大甚至要杀头。 文柳急声催促车夫加快速度回姜记绸缎庄。 青娥去送文柳的时候,王嬷嬷笑眯眯的来春晖堂找大娘子。 见方蕊在院中跪着,王嬷嬷怔了一下。 “你这是犯了什么错?大娘子罚的你?” 方蕊只是哭。 王嬷嬷最烦这种不爽快,哭兮兮地人,也就不理她了。 “大娘子,布料都点清楚了,还多了两匹,绸缎庄的小潘说,文先生怕不够,所以多给了两匹,文先生真会办事儿。” 姜晚柠莞尔:“王嬷嬷,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你跟崔嬷嬷有过节?” 王嬷嬷错愕:“没有啊,奴婢跟崔嬷嬷关系好着呢!” “那就奇怪了,我见你是个会办事儿的,原本想让你统领内院事务,可崔嬷嬷却推荐了刘嬷嬷。” 王嬷嬷嘴角抽搐,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气愤,心情复杂难言。 “这事儿你莫往心里去,我是看好你的,只是我刚当家,还是得尊重崔嬷嬷的意思,你也知道,崔嬷嬷的意思也是夫人的意思,你把事儿做好,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姜晚柠劝慰道,又给王嬷嬷画了个饼。 王嬷嬷委屈吧啦:“多谢大娘子看重奴婢。” 她送了崔嬷嬷多少好东西,各种逢迎讨好,结果还是抵不过刘嬷嬷和崔嬷嬷同乡的情分。 既如此,就别怪她生二心。 姜晚柠闻言笑笑:“听谁的都是为宋家做事,不过,你不当这个内院总管,我也是要重用你的,以后每个月我私下贴补你十两银子,不管我之后当不当这个家,这贴补都少不了你的。” 王嬷嬷转悲为喜,她明白了,大娘子是要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而她就是大娘子选中的人,她现在好好表现,以后大娘子正式当家,内院总管一职就铁定是她的。 再说了,那可是十两银子啊,而且每月都有。 碰上这么个大气的主子,真是她们这些当奴婢的福气。 于是王嬷嬷郑重地表忠心:“大娘子放心,以后大娘子说往东,奴婢绝对不往西,但凭大娘子差遣。” 姜晚柠笑笑:“补贴的事要保密,你知我知即可,青娥都不知道。” “奴婢明白。”她又不傻,这种好事儿岂能囔囔出去,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理。 不过大娘子似乎也是明白人,知道青娥不可靠。 其实府里在传一些闲话,说是青娥爬了郎君的床。 王嬷嬷收拾心情,转移话题:“大娘子,那方蕊犯了什么错?” “她呀,不守本分,尽想着往七郎跟前凑。” “大娘子有所不知,这方蕊是崔嬷嬷夫家的侄女,去年才来府中做事,原本崔嬷嬷是想把她安排到七郎身边,但七郎身边人手够了,内院也就大娘子身边还需要人,她竟不愿意,所以崔嬷嬷就给她在春晖堂派了个轻松的活……没想到她还是一心想去七郎那。” 姜晚柠故作恍然:“难怪我质问她时,她还理直气壮,看这事儿闹得,我都不好去见崔嬷嬷了。” “大娘子刚当家,又不知这其中的关系,错了本就该罚,谁能挑大娘子的理。” “确实,偌大个宋府,上下六七十号人,若没个章程,如何管束?我是对事不对人。” 看来王嬷嬷是记仇了,给崔嬷嬷上眼药呢! 第十五章 露马脚了 青娥送走文先生回转时,王嬷嬷已经离开,其他管事在回事。 青娥一旁伺候茶水,直到春晖堂重新安静下来,青娥才温言劝道:“娘子何必跟文先生起争执?文先生也是为您着想。” “他管的太宽了,叫他一声文叔,他还真把自己当成长辈。”姜晚柠拿着茶盏也不喝,中指一下一下点着茶盏。 青娥觉得眼前的娘子很是陌生,她伺候娘子五年了,五年来从未见娘子跟谁红过脸,说过一句刻薄的话,一贯笑意温和宽容大度。 今日娘子先是冲方蕊发难,又跟文先生置气,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青娥揣了几分小心:“娘子,适才奴婢有件事儿没来得及说。” “何事?” “娘子责罚的婢子叫方蕊,是崔嬷嬷夫家的侄女。” 姜晚柠蓦地轻点茶盏的手指一顿:“当真?” 青娥点点头:“奴婢想提醒娘子来着,插不上话。” 姜晚柠不安起来:“那怎么办?我不知道她是……如今我罚了方蕊,管事们来来去去的都看到方蕊被罚跪,这不等于打了崔嬷嬷的脸吗?崔嬷嬷定要不高兴了。” 青娥宽慰道:“不知者不怪,娘子又不是冲着崔嬷嬷去的,不过,这事儿还是找人跟崔嬷嬷说明一下的好。” 姜晚柠犯难:“找谁去说呢?你知道我跟府里的管事们打交道也就这几天,都不熟。” 青娥踟蹰着:“要不……奴婢去解释一二?” “你是我的人,你说的话她能信?” 青娥猛的警醒,差点暴露了。 赶忙补救:“奴婢不知崔嬷嬷会不会信,但解释一下总比不解释的好,也算是对崔嬷嬷的尊重。” “是这个理儿,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 青娥这么急于表现,那就满足她好了。 总之肯定有人要倒霉,至于倒霉的是谁?崔嬷嬷还是青娥,亦或是此刻跪在庭院中的方蕊…… 反正不会是她。 宋姚氏还指望着她掏银子呢,对她再不满也能忍。 “那……要不要先让方蕊起来?” 姜晚柠迟疑:“先前我当着大家的面发过话,但凡有偷奸耍滑的被我知晓,定是要罚的,方蕊确实犯了错,我若这会儿放她起来,以后还怎么服众?” “青娥,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焦虑,就怕哪儿做不好,到时候丢了郎君的脸,丢了宋家的脸。” 青娥心说:难怪娘子脾气暴躁,原是压力太大了。 现在觉得扛不住这么大的事儿,当初就别说大话呀!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 再说了,你这般费心费力,又能改变什么呢? 方蕊被罚跪一事很快传到崔嬷嬷耳朵里。 崔嬷嬷下意识就要去找大娘子,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转身去了夫人那。 “昨儿个,奴婢不过是想提醒大家,别忘了夫人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谁知大娘子就记恨上了,今日便寻了个由头罚方蕊跪在春晖堂前,她这是在打奴婢的脸,更是下夫人的脸。” “她才当了几天家,就连夫人也不放在眼里了。” 宋姚氏沉吟:“她是不是不知道方蕊是你夫家侄女儿?” “夫人,方蕊和奴婢的关系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儿,她哪能不知道?就算她不知道,青娥会不提醒她?可她还是执意要让方蕊罚跪。” 宋姚氏面沉如水:“叫青娥来见我。” 青娥在陪大娘子去魏姨娘那送料子的路上被传了来。 “你说,方蕊被罚到底怎么回事?” 青娥怯怯地看了眼一旁面色不善的崔嬷嬷,弱弱道:“奴婢提醒了的,但娘子在气头上,说方蕊不守本分,尽往七郎跟前凑,定要罚她。” 这…… 宋姚氏不悦地凛了眼崔嬷嬷。 崔嬷嬷一张脸涨的通红,她只知道方蕊被罚,却不知何故被罚。 该死的小蹄子,告诫过她多少次,七郎是夫人的心尖肉,不是谁都能肖想的,小蹄子就是不听劝。 这下好了,别说大娘子,只怕夫人都容不下她了。 青娥又道:“娘子这几日本就焦虑,今儿个不但罚了方蕊,还跟文先生起了争执。” 宋姚氏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眉梢一挑:“为何?” “奴婢听了一耳朵,文先生把娘子陪嫁的收益拿去做粮食生意,可能一时凑不出一万两,娘子说她已经答应了夫人,必须拿出一万两,文先生说再多的陪嫁也经不起她这般折腾,两人就争执起来。” 宋姚氏冷哼:“姓文的不过是个下人,管的倒挺宽。” “文先生毕竟是东家派过来替娘子掌管陪嫁的,娘子若跟文先生闹的太僵,必会惊动宁川那边,所以,奴婢送文先生出去的时候劝了几句,文先生这才消了气。” 宋姚氏微微颔首:“你是会办事的,大郎身边就少你这么个稳重又懂事的人。” 得到夫人的肯定、赞许,青娥暗自欢喜。 “大娘子那边你要盯紧了,尤其是每天的药,一定要看着她喝下去。” 青娥蓦然想起娘子交代的事儿:“夫人,娘子说药太苦了,让吴大夫制成药丸便于吞服。” 宋姚氏心头一凛:“苦?她是不是觉出什么来了?” “那倒不是,以前娘子口淡,吃什么都没味道,可能是最近病情好转的缘故,味觉恢复了,才觉得药苦。” “那就依她。”宋姚氏不疑有他,爽快地答应。 青娥走后,宋姚氏冷冷地盯着崔嬷嬷。 崔嬷嬷被盯的头皮发麻,连忙跪下。 “让你那侄女儿回家去吧。” “夫人,这里头也许有什么误会,请夫人容奴婢去问个明白。” “不用问,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犯错,之前看在你的面子上没赶她走,以为她长记性了,现在看来,她是死性难改。” 崔嬷嬷脸色灰败,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她干嘛要来告状? 不告,这事儿还能瞒下。 姜晚柠,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 还有青娥,要不是她在夫人面前多嘴,事情也不至于此。 这死蹄子看着老实,实则阴的很,一个为了自己前程连自己主子都出卖的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第十六章 唯一机会 宋老爷有三房妾室,郑氏是老夫人娘家人,与老爷青梅竹马,但宋姚氏对老爷的前程帮助更大,所以老爷娶了宋姚氏,纳郑氏为妾。 这情况,跟宋煜和徐紫茵相似,只是宋煜不是甘愿娶她,徐紫茵更不甘为妾。 所以她成不了宋姚氏,不自救,就等着做这府里的冤魂。 第二房妾室姓余,难产而死,留下一女,叫宋萍,排行第三,早早被嫁给了宁川刺史家的傻儿子。 没娘的孩子就是这么可怜。 听说,那余姨娘长的极美。 第三房妾室就是魏姨娘了。 魏姨娘育有一子,四郎宋珩,常年在白云书院,只有过时过节才回府,姜晚柠只见过他两面,是个容貌俊秀,沉默少言的少年郎。 总之这对母子在府中如同隐形人一般,恨不得谁都不要想起他们。 但姜晚柠不得不去打扰她的清静。 魏姨娘听说大娘子来了,忙出门相迎。 “大娘子怎么来了?快里边请。” 魏姨娘努力地想要表现她的热情,但那慌乱的眼神,僵硬的笑,暴露了她并不擅此道。 姜晚柠笑意温和:“我之前一直病着,不然早来看魏姨娘了。” 魏姨娘心说哪敢?大娘子病着,她都没去探望。 一来是怕夫人不喜,二来,也是为了避是非。 一进屋,姜晚柠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魏姨娘身体不适?” 魏姨娘讪讪:“老毛病了。” “请大夫看过吗?” 魏姨娘身边的婢子翠薇道:“哪敢请大夫,都是自己按着旧方子抓药,有些药材还是四郎去山上采的……” “翠薇。”魏姨娘喝止。 “大娘子别听她胡说。”魏姨娘很是不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大娘子。 姜晚柠笑笑,目光扫了一圈,屋子里摆设简陋,罗汉榻上还堆着不少绣活,再看魏姨娘身上的褙子都起毛边了,不知穿了多少年。 魏姨娘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府里体面的下人。 “大娘子,请坐,翠薇,去沏茶。” 姜晚柠让下人把料子拿过来。 “月底婆母要办生辰宴,我给你和四郎带了两块新料子,你们做身新衣裳。” 魏姨娘受宠若惊:“这如何使得?” “大家都有,自然不能短了你们的,就是不知道这颜色你们可会喜欢。” 魏姨娘看那料子是上好的云锦,价格不菲,她的四郎还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呢! “大娘子挑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姜晚柠让随行的下人都出去。 翠薇还没回来,屋子里就剩她们二人。 “魏姨娘,你说我给四郎在京城买座宅子,不算大,二进带偏院,再让他进京城最好的鹿鸣书院,你跟过去照看,另外给你一千两银子,足够撑到四郎出息那天了,如何?” 魏姨娘顿时惊住,看着笑微微地大娘子,不明白她这是何意。 “你们母子在老爷心里是什么地位,想必姨娘清楚,夫人对你们如何你心里更清楚,只要你还在这个家,夫人就不会允许四郎有出息,你们就得这般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你的忍耐都是为了四郎,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命运。” 魏姨娘心中惊骇不定,不得不承认大娘子说的都对。 这么多年来她委曲求全,才换来四郎进书院的机会,就这样,四郎还得装平庸,不敢冒一丝丝的尖,因为他的娘被人拿捏着。 是她没用,拖累四郎。 现在大娘子抛出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诱惑。 可是……大娘子做得到吗? 大娘子自己都处境艰难。 她虽不怎么出门,却不是一无所知。 大郎心仪的是那徐娘子,即便娶了大娘子,也没断了跟徐娘子的来往。 而当初,宋家就是看上了大娘子丰厚的陪嫁。 夫人心里怎么打算的,她不用想都知道,或者比她想的更阴更狠。 不然,为何一个好端端的大姑娘嫁过来没多久就成了病秧子? 姜晚柠明白魏姨娘的顾虑,不是不想要,而是担心她做不到。 “我既然敢许诺,就有十成把握,当然,你也可以去告诉夫人,即便你告诉了她,也换不来什么,反而失去了唯一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魏姨娘,你可要想好了。” 魏姨娘心中天人交战,须臾,咬了咬牙:“大娘子需要我做什么?” 翠薇沏了茶来,大娘子已经离开了。 “姨娘,大娘子怎么走了?” 魏姨娘抚摸着云锦,眼底藏着一抹意味不明神色:“她是来送衣料的,衣料送到了自然就走了,她与我又不熟,也聊不到一块儿去。” “呀……这天水碧真好看,最适合四郎了,这秋香色也好看,衬姨娘肤色。奴婢听说府里要给每个下人做冬衣,料子全是大娘子陪嫁的绸缎庄送的,得好多钱呢!大娘子真大气。” 翠薇很是羡慕大娘子家财丰厚,要是姨娘也有这么富的娘家,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 呸呸呸!姨娘家要真有这么阔气,还用得着给人当妾。 翠薇自我反驳。 魏姨娘默默叹息。 大气吗? 为了跳出宋家这个火坑,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 姜晚柠回到西院,青娥也回来了。 “夫人传你何事?” 青娥道:“也不知是谁多嘴,把娘子处罚方蕊的事儿告到夫人那去了,夫人就叫奴婢过去问话。” 能跟夫人告状的除了崔嬷嬷还能有谁? “夫人怎么说?” “奴婢跟夫人解释了,也说清楚了娘子为何责罚方蕊,夫人听后并未怪罪娘子,不过崔嬷嬷有些不高兴。” 姜晚柠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崔嬷嬷当然不高兴,她的好侄女儿要保不住了。 记忆里,原主嫁过来不久府里曾发生过一件事儿,有个针线房的婢子长的有几分姿色,一日去给七郎量衣裳尺寸,七郎的书童拿了七郎的衣裳让她量,她却说七郎似乎长高了,要重新量,直接就上手了。 夫人知道此事后,二话不说将这婢子发买了出去。 可见夫人有多紧张七郎,七郎才是夫人的眼珠子,心头肉。 宋煜算什么? 所以,方蕊是自个儿撞枪口上了。 怨不得谁。 至于接下来还有谁要倒霉…… 姜晚柠看了眼青娥。 自求多福吧!青娥。 果然,晚些时候就传来消息,方蕊自请出府,夫人允了。 谁都知道方蕊是被赶出去的,所谓的自请出府不过是给崔嬷嬷几分薄面而已。 第十七章 一些传言 五日后,牙行送来一批人。 姜晚柠让刘嬷嬷去挑人,挑好了再带来她过目。 不多时,刘嬷嬷带人过来。 “大娘子,这拨一共挑了十六人,五男十一女,都是身世清白,有几个还在大户人家做过短工或在商铺做过事儿,手脚勤快,无需再调教,直接能派上用场。” 姜晚柠咳了几声,似在强忍着不适,她的“病情”加重了呢! 有些无力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你说的是哪几位?” 刘嬷嬷点名:“周力、朱胜、萱草、玉娘、梅芳……上前见过大娘子。” 几人出列。 “奴婢见过大娘子。” “小的见过大娘子。” 姜晚柠一个个打量:“看着都很不错,模样周正,眼睛有神。” 刘嬷嬷笑道:“奴婢跟牙行说过,人要干净清爽,做事要勤,脑子要灵。” 姜晚柠赞许:“刘嬷嬷是会办事的,由你统领内院,我很放心。” 刘嬷嬷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大娘子信任奴婢,奴婢敢不尽力。” 昨日大娘子已经当着府里所有管事的面宣布她为内院总管,悬了几日的心总算安了。 崔嬷嬷让她找机会给大娘子使绊子,她才不傻,放着一百两的奖励不拿,给人当冤大头,万一搞砸了夫人的生辰宴,倒霉的还不是她吗?夫人能绕过她? 可见崔嬷嬷这厮就是那徐娘子的狗腿。 姜晚柠笑笑,看向那几人:“谁是朱胜?” 一少年出声:“回大娘子,小的就是朱胜。” “会做什么?” “小的以前在酒肆打杂,什么活都能干,不怕吃苦。” 姜晚柠点点头,又看向旁边那位二十出头,身形微胖的男子:“你叫什么名字?又擅长做什么?” 男子作了一揖,未开口先扬起笑脸:“回大娘子,小的周力,以前在车马行做事,帮东家跑跑腿,接待接待来客,算是擅长应酬。” 姜晚柠失笑,文先生是知道她的需求的。 “刘嬷嬷,钟管事那边不是缺个有眼力见的跑腿的吗?我看周力合适。” 刘嬷嬷:“奴婢记下了。” 姜晚柠又问三位女子,抓住玉娘擅长做点心的这一优点,道:“我屋里缺人手,你就来我这吧!” 玉娘欣然应诺。 “其余人刘嬷嬷自行安排。” 刘嬷嬷得了示下,带了人下去安置,暂且不表。 今日也是五娘去珠宝铺子取订制的绒花的日子。 产自秦城的绒花自从被列入贡品,成了“宫花”,备受大齐女子的追捧,官家千金,富家娘子谁若头上不戴朵绒花都不好意思出门。 故而绒花在江城很是畅销,一般都需要订制。 “秋娘,我定的绒花到货了吗?” 秋娘是这家珠宝铺子的管事。 见宋府的五娘来了,秋娘笑道:“到了到了,刚到的货,还在仓库里,没来得及整理出来,我这就去取。” 秋娘命人将五娘请到雅室,茶水伺候,自己去了后院仓库。 五娘自在悠闲地喝着茶,享受着贵宾才有的待遇。 在这家珠宝铺子买东西超过五十两才会被请到雅室喝茶的。 那张家和李家的娘子就经常在她面前吹嘘,她们每次来这家珠宝铺子,都是在雅间喝茶,秋娘亲自把首饰端到雅间让她们挑选。 “听说,宋家的大娘子原来不是许给宋家大郎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小赵去姜记绸缎庄结账的时候听绸缎庄的伙计说的,那还能有假?” “不是许给宋家大郎,那是许了谁?难道是宋家四郎?” “你傻呀,宋家大娘子是哪里人?” “宁川啊,谁不知道姜家是宁川首富。” 五娘听到外边有人议论,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 “这不就对了吗?宋家老爷先前在宁川任职,宋家二郎是跟在宋老爷身边的,我听说,当初姜家看上的就是宋家二郎。” “宋家二郎是庶出,倒是与姜娘子更般配些。” “咦?不对呀,既然姜家意在宋家二郎,为何最后是宋家嫡长子娶了姜娘子?江城谁人不知宋郎君和徐娘子青梅竹马,两家早有婚约。” “谁知道呢?听说宋家的郑姨娘更得脸。” “啧啧,宋夫人也太没用了。” “许是宋夫人也不怎么看重这位长子吧,不然谁会答应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是嫡长子,去娶一个商贾之女呢?换做是我,我就要跟那郑姨娘拼命。” 五娘拿到绒花心不在焉地出了珠宝铺子。 她很想告诉自己,那些人在胡说。 可是仔细琢磨,又觉得她们说的是经得起推敲的。 父亲偏宠郑姨娘是不争的事实,加上郑姨娘有祖母撑腰,手段也比母亲高明,母亲根本不是郑姨娘的对手。 郑姨娘随父亲去宁川上任,不但自己跟了去,还把宋璟和宋萱都带了去,母亲哭闹上吊各种手段都使了,愣是拦不住。 再说那姜春茂,虽然富的流油,一心要与宋家攀亲,但也不至于不知天高地厚的指明要宋家嫡长子,看中宋璟才合理。可最后倒霉的是阿兄。 五娘越想越觉得阿兄可怜,纠结着这事儿要不要告诉阿兄? 想来想去,五娘还是决定瞒下。 事已成定局,说了又有何意?徒增的烦恼罢了。 珠宝铺子后门出来是一条僻静的巷子,一辆马车等在巷子里。 秋娘从后门出来,来到马车边:“文先生,你说的事儿办妥了。” “确定她听见了?” 秋娘道:“应该是听见了,我瞧她脸色都变了,心神不宁的。” “多谢。” “文先生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秋娘微微笑道。 马车里的人递出一纸文牒:“以后这间铺子就是你的了。” 秋娘接过文牒,微颤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这家珠宝铺子是她一手创办的,只是当初缺少本金,不得不与人合作,本来她占四成,另两位各占三成,铺子还是她说了算。 谁曾想,铺子做出名气后,那两位合起伙来想把她排挤出去,而她不想自己的心血拱手与人,她宁可出高价把份额买回来。 三方谈判多次都不欢而散。 如今,她只是听从文先生的吩咐,安排几个人说几句小话给宋家五娘听,文先生就帮她摆平了此事,以后这家铺子就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了。 马车启动,缓缓驶出巷子,融入热闹的街市。 没人知道旁边那条僻静的巷子里刚进行了一场交易,江城最有名的珠宝铺子从此只姓秋。 第十八章 真不要脸 刘嬷嬷安置好新进的人,便去崔嬷嬷那交差。 该应付的事儿还得应付一下。 两人在澄心堂穿堂口说话。 “人都挑好了?” “挑好了,大娘子全程没插手,我把人带过去给她瞧,她挑了个会做点心的婢子留下,余下的都让我安排。” “这些人都安排些不打紧的活,要紧处还得自己人。” “是。”刘嬷嬷应声。 心里却不把崔嬷嬷的话当一回事儿,崔嬷嬷的吩咐她随便听听就是了,大娘子的吩咐才要紧,谁给钱谁就是主子。 别怪她有奶便是娘,看看江城哪户有头有脸的人家的管事嬷嬷,不过的比她滋润,比她风光,唯有宋家,好处都被崔嬷嬷捞了。 正说着,王嬷嬷来了。 见两人在那嘀咕,王嬷嬷翻了个白眼,笑着上前:“崔嬷嬷,刘嬷嬷。” 崔嬷嬷神情淡漠,最近王嬷嬷跑西院跑的也太勤了些,以前巴结她的劲头都使到西院那位头上去了。 刘嬷嬷也冷着脸,昨日大娘子宣布她当内院总管后,王嬷嬷就冲她翻白眼。才一天功夫,已经有好几个跟她说,王嬷嬷背后说她闲话。 “王嬷嬷有事儿?”崔嬷嬷问道。 王嬷嬷笑道:“一桩小事儿,魏姨娘身边的翠薇来找我,说是魏姨娘不舒服,想请个大夫,这不,我来请夫人示下。” 崔嬷嬷蹙眉:“又要请大夫?请大夫不花钱的?一年花在她身上多少药钱?阖府就数她最金贵。” 王嬷嬷心里呵呵,真是不要脸,瞎话张口就来。 上回魏姨娘请大夫还是大大前年,这些年魏姨娘的药钱都是她自己做针线活赚来的,根本不敢开口问夫人要。 “我看翠薇着急的都快哭了,魏姨娘应该是病的不轻,您说这夫人的生辰宴眼看就要到了,万一出点不好的事儿,岂不是给夫人添晦气?” 这话直中要害,崔嬷嬷道:“稍等,我去问问夫人。” 刘嬷嬷忙说:“我还有事儿要忙,先走了。” 她可不想跟王嬷嬷呆一块儿互看不顺眼。 王嬷嬷不以为然,好走不送。 王嬷嬷等了片刻,崔嬷嬷回转:“明日吴大夫要来给大娘子请脉,届时让吴大夫去给魏姨娘诊治。” “崔嬷嬷,吴大夫怕是不合适。” 崔嬷嬷挑眉:“什么意思?” “那魏姨娘疼痛的部位……男人不方便瞧。” 王嬷嬷指了指左胸。 崔嬷嬷犯难了,这……确实不合适。 “要不,请三希堂那位女大夫?”王嬷嬷建议。 崔嬷嬷也知道那位女大夫,治死过人,名声不好,但魏姨娘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能给她请个大夫就不错了。 “就她吧!” 王嬷嬷笑眯眯地朝崔嬷嬷伸手。 崔嬷嬷怔愣。 “诊金啊,总不能叫我贴钱吧!” 崔嬷嬷郁结,自从王嬷嬷巴结上大娘子,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以前王嬷嬷哪敢这么跟她说话。 “如今府里谁当家?” “大娘子啊!” “那就问大娘子要去。”崔嬷嬷没好声气,拂袖而去。 西院。 姜晚柠歪在罗汉榻上看宾客的名册。 说来好笑,这娘仨许是要把以前欠的人情账一并还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请了。 她备了五十桌都不够。 这是打算过最后一个生辰了? 一阵桂花香随风飘来。 姜晚柠抬眼,见玉娘端了点心进来。 “大娘子,厨房里正好有糖渍的金桂,奴婢就做了桂花糕,大娘子尝尝。” 姜晚柠直起身,夹了一块品尝。 甜而不腻,软糯适中,满口留香…… “玉娘好手艺。” 玉娘道:“大娘子喜欢就好。” 姜晚柠招手叫青娥过来:“你也尝尝。” 青娥在做绣活,婉拒:“奴婢不喜欢吃甜食,大娘子吃吧!” 姜晚柠笑笑,青娥跟她闹脾气呢!打从她让玉娘留下,青娥就不高兴了。 “玉娘,给我留一块,剩下的分给小桃她们。” “是。”玉娘留了一块桂花糕,又把盘子端出去了。 不一会儿听到外头婢子们叽叽喳喳,很是欢快。 要融入一群小丫头,最好的办法就是分享美食。 青娥也听见了,脸色越发难看。 “青娥,你先别忙活,去书房看看郎君回来没,他说今儿个回府的,他若回来了,你让他过来一趟,我有事儿找他商量。” 青娥眼睛一亮,爽快道:“奴婢这就去。” 姜晚柠冷笑:这才是青娥最中意的差事。 青娥一走,玉娘便进来了。 福了一礼:“大娘子,是文先生……” 姜晚柠抬手制止:“我知道,你真名叫什么?” “玉檀,平时大家都叫奴婢玉娘的。” 姜晚柠:…… 文叔还真给她找了个玉娘。 “你们这次进来多少人?” 玉娘满眼笑意:“全都是。” 姜晚柠:…… 好吧!文叔厉害。 一下给她找了二十个帮手。 “会做芝麻酥吗?” “会的,奴婢还会做很多点心。” “很好,明日做些芝麻酥,豌豆黄,夫人喜甜,比今日要甜上三分,好好做。” 玉娘用力点头,对自己的厨艺十分自信。 正说着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你来的正好,这是玉娘,今儿个刚进府,说是会做点心,我便留下了,刚才让她去做了桂花糕,你尝尝,觉得如何。” 姜晚柠把剩下的一块桂花糕赏给王嬷嬷。 王嬷嬷受宠若惊,欢喜地接了。 “唔……这也太好吃了,比那聚芳斋的点心都好吃。” “大娘子,您这是捡到宝了。” 她可不是说奉承话,是真的好吃。 玉娘识趣地给王嬷嬷见礼:“多谢嬷嬷夸奖。” 姜晚柠道:“玉娘,王嬷嬷是针线房管事,办事儿牢靠,人也爽直,以后有不懂的地方,多问问王嬷嬷。” 玉娘又是一礼:“还请王嬷嬷多照应。” 王嬷嬷爽快道:“好说好说,往后有什么不好劳烦大娘子的事儿,你尽管来找我。” “王嬷嬷,你过来是有事儿?” 王嬷嬷这才想起正事儿,就把魏姨娘要请大夫的事儿说了说。 姜晚柠当即吩咐玉娘:“你去我屋里,五斗柜左边第三个抽屉取五两银子来。” 又跟王嬷嬷说:“若是不够,你再找我。” 王嬷嬷拿着五两银子一阵感慨。 那边是一文钱都要死抠,大娘子二话不说就给了五两。 这才是当家娘子该有的气量。 第十九章 一道惊雷 宋煜今日从书院回来,没去书房就直奔西院。 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姜晚柠,这几日在书院见到陈平章,陈平章都没找他麻烦,定是收了那一百两,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了。 “阿柠,阿柠……” 姜晚柠听到宋煜的声音,本来坐的好好的,立时就歪在了罗汉榻上,做出病恹恹地模样。 “郎君,您回来了。”姜晚柠要起身相迎,又扶额躺下。 弱弱道:“恕妾身失礼,妾身这几日总觉得头重脚轻,心口闷的慌。” 宋煜心知娘又把那药给续上了,忙道:“你别起来了,好生歇着,都说让你别太操劳,你累病了,娘心里会过意不去,生辰宴再热闹也没了意思。” 宋煜觉得娘太急切了,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不好吗?稳妥一点。 姜晚柠笑笑,朝宋煜身后望去:“青娥呢?青娥没跟郎君一起回来?” 宋煜:“我没见到她。” 这么说他没去书房。 “玉娘,你让小桃去书房跟青娥说一声,郎君已经来西院了。” 玉娘应声出去找小桃。 宋煜这才发现房中多了张生面孔,还挺俊俏。 “她是……” “今儿个府里进了一批人,玉娘擅做点心,妾身就把她留下了,试了试她的厨艺,果然了得,明儿个让她做你爱吃的马蹄糕。” “甚好。”宋煜在榻沿坐下。 姜晚柠不动声色的往里挪了挪,不喜他这般靠近。 “郎君,妾身看了您拟的名册,上面没有陈七郎,婆母倒是请了陈夫人。” 宋煜道:“他来只会扫兴,还是不请了。” “陈家是江城最有名望的世家,陈七郎在江城士子心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当然,这并非说他学识有多高,论学识他还不如郎君,可谁让他姓陈呢?” 姜晚柠抚了抚心口,这话说的自己都觉得恶心。 以前原主对宋煜读书人的身份很是尊敬,觉得宋煜很有才华,姜家缺的就是这股文气,这也是父亲非要给她找书香世家的缘故。 前日她去了趟宋煜的书房,看到宋煜写的几篇文章,只知堆砌词藻,华而不实。这种文章若是能考中举人,就是监考官瞎了眼。 现在为了麻痹宋煜,她不得不昧着良心奉承他。 这话宋煜听着顺耳极了,通体舒泰。 “陈七郎若不来,雅集就缺了那么点意思,郎君不请他,在旁人看来会以为郎君与陈七郎交恶,亦或是郎君小气,这对郎君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再说了,您请他是您大度,他来,雅集锦上添花,他不来,那就是他小心眼了,咱们怎么着都不亏。” 宋煜思忖着,不请陈平章确实不太好。 “那就把他加上。” 这一晚,宋煜又在西院用了晚饭,晚饭后才去澄心堂给宋姚氏请安。 翌日,姜晚柠带上玉娘,提了糕点去见宋姚氏。 “昨儿个得了个婢子,擅做点心,今儿个特意让她做了婆母爱吃的芝麻酥、豌豆黄给婆母尝尝。” 宋姚氏示意崔嬷嬷接过食盒,但她这会儿没心情吃东西,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苍白的小脸,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却没什么神采。 回想姜晚柠刚嫁过来的时候,长的那叫一个水灵,丰盈的鹅蛋脸,白中透粉,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双眸里漾着一汪春水,柔波潋滟,号称江城第一美女的徐紫茵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那样的她,煜儿都没瞧上,如今她变成这副鬼模样,煜儿怎么反倒对她另眼相看了? 昨儿个煜儿一回府就去了西院,跟姜晚柠一同吃了晚饭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娘,才匆匆赶来请安。 宋姚氏深感不安。 “阿柠,你还是要注意自个儿的身体,别太劳累。”宋姚氏道。 “让婆母挂心了,儿媳会注意的。”姜晚柠笑容温婉。 “有件事,儿媳想跟婆母商量。” “你说。” “五娘明春就要出嫁了,我这个做长嫂的总得表示一下,给她添妆,让她嫁的风光些。” 宋姚氏心思微动:“这敢情好。” “所以,儿媳决定拿出八间铺面换成便钱,让五娘带去京城置业。” 宋姚氏惊诧:“多少?八间?” 这也大方的过头了吧! 五娘哪需要这么多嫁妆。 宋姚氏干咳两声,整理情绪:“阿柠,我知道你与五娘一向亲厚,你作为长嫂给小姑子添妆也是应该的,但没必要添这么多。” “婆母,才八间铺面而已,不算多。” 宋姚氏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八间铺面不算多,那多少才算多? 你把这么多铺子给了五娘,还能剩多少给她? 可这是姜晚柠的私产,她若真要一意孤行,谁也奈何不了她。 宋煜今天本来要去找徐紫茵。 临出门被叫去澄心堂,得知姜晚柠要拿八间铺面给五娘添妆,宋煜也急了,立马去了西院。 “阿柠,听娘说,你要拿八间铺面给五娘添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有添妆添这么多的?娘给准备的陪嫁都不及你的两成,你这不是下娘的脸吗?”宋煜进门便劈头盖脸的质问。 姜晚柠正在写请柬,闻言搁笔。 让玉娘和青娥都出去。 这才道:“婆母只跟你说了五娘的添妆?” 难道还有别的?宋煜一愣。 “她没跟你说,我要把剩下的铺面,田庄都给你?” 宋煜彻底愣住。 他没听错吧? 姜晚柠要把她的陪嫁都给他? 姜晚柠起身,去扶他坐下:“郎君莫急,听我与你仔细说。” 说着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宋煜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满眼的不可置信,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到手了? “这件事我原本想先跟郎君说的,但想来想去,还是先试探一下婆母的意思,这一试探果然就试出问题。” 宋煜懵懵地:“什么问题?” 姜晚柠叹了一息,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怜悯:“郎君可知,当初我爹想要议亲的对象并非郎君,而是二郎。” 宋煜头顶似炸响一道惊雷,这…… “谁知老爷说,长子尚未议亲,所以,原本与我定亲的二郎变成了郎君。” “而且,你知道做海船生意的是谁吗?” “不是老爷,是郑姨娘。” 这话姜晚柠说的半真半假,前者是真,父亲最初是想把她许给宋璟的,后者是她的猜测。 她不怕宋煜去查证,等他查证结果出来,她早已离开宋家。 也许,查证的结果印证了她的猜测也不一定。 宋煜心中翻腾着怒火,父亲明明知道他和紫茵早就有了口头约定,却硬要他放弃紫茵,另娶商贾之女。 他一直以为姜家看中的就是他,父亲为了应付难关,不得已才答应,他也只好捏着鼻子娶了姜晚柠。 没想到,郑姨娘闯的祸,不舍得牺牲自己儿子的前程,却撺掇着父亲让他这个嫡长子做出牺牲。 由此可见,父亲心中郑姨娘和二弟的地位更重。 他这个长子算个屁。 宋煜的一颗心像浸泡在冰水里,哇凉哇凉。 第二十章 是何居心 姜晚柠察言观色,继续道:“我倾慕郎君,所以愿意成全郎君和徐娘子,一心为郎君谋划,原想着把我的陪嫁都交给婆母,可我发现婆母心里最在意的人并非郎君,而是老爷和七郎。” 宋煜猛地抬头,眼神里释放出危险信号。 父亲更看重二弟,这一点他自己也早有察觉,不然为何二弟能呆在父亲身边,而父亲对他这个留在家长的嫡长子却鲜少过问。 他只是不想承认而已,甚至替父亲找各种理由来自欺欺人。 姜晚柠的话将这层窗户纸彻底捅破,让他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真相。 但姜晚柠说母亲的不是,就居心叵测了。 姜晚柠读懂他眼中的警告,却没有停止。 “我看过家里的账册,自从老爷去了宁川,每年都会问家里要银子,少则千两,多则几千两,钟管事说老爷在那边人情往来交际应酬开销大。” “可据我所知,老爷在宁川收的孝敬可不少,光姜家每年给他的孝敬就在千两以上,他真的缺钱吗?” “账册上显示,这么多年来,家里未曾收到过老爷一文钱,只有家里贴补他的,这一点郎君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钟管事。” 宋煜的神色晦暗难辨,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母亲从未与他说起,但姜晚柠言之凿凿容不得他不信。 所以……父亲明明有银子,却不给家里,还伸手问家里要,他的银子全都给郑姨娘拿去做海船生意,说不定还用来给郑姨娘母子置办产业。 更甚者,或许贪没修河堤的银子根本就是个借口,姜家帮他填补亏空的十万两雪花银都落入了郑姨娘和二弟的手中。 宋煜控制不住地往坏处联想,越想越气。 “从去年开始,老爷要的银子越来越多了,去年一共要了五千六百两,今年加起来也快四千两了,去年……老爷才调任瑄城。” “而府里每年靠田地的租金以及茶叶生意,所得的收入只有三千五百两左右,这么一大家子的人要养活,诸多的人情关系要维护,三姨母时不时还要来捞些便宜,就这点收入,全给了老爷都不够,你当婆母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她只能动用自己的陪嫁,如今她的陪嫁已经被消耗的所剩无几。” “婆母那么精明的人,她会不清楚老爷那边的情况?可她不敢反抗老爷,或者她根本没想过要反抗,而是不停的满足老爷,予取予求,以此来证明她这位正室存在的价值,包括牺牲你的幸福。” “姜晚柠……”宋煜暴跳起来,厉声指责。 “你是想挑拨我和母亲的感情吗?你到底是何居心?” 父亲对他的冷漠和利用他有心里准备,虽然难以接受,但他信。 可若怀疑母亲对他的心,他是绝不相信。 姜晚柠眼中的怜悯之意更甚,缓缓道:“但凡婆母据理力争,绝不退让,其实宋家还有一个可以与我成亲的人选,不是吗?” 轰……宋煜只觉被人当头一记重锤。 是啊!家中还有四弟,身份、年纪都与姜晚柠更般配。 当初知道父亲要让他娶姜晚柠,他是跪在母亲面前恳求过的,他说……可以让四弟去娶。 母亲怎么说来着? 母亲说,那么多的陪嫁怎能便宜了宋珩。 在母亲眼里,父亲的话就是圣旨。 在母亲眼里,他的幸福抵不过姜家丰厚的陪嫁。 宋煜头脑发晕,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罗汉榻上的方几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姜晚柠没去管他,继续幽幽道:“今日我跟婆母说,要给五娘八间铺面添妆,五娘的夫家阿翁在翰林院任侍讲,虽然官职不高,却是个要紧的职位,将来或许能帮上郎君。” “剩下的陪嫁全都卖了换成便钱,让郎君明年带去京城,郎君才学过人,考中是必然的事,但考中以后能不能谋一个好去处,少不得大把银子上下打点……” 姜晚柠说着,拭了拭眼角的泪:“郎君若是不信,可以问玉娘,今日她随我去的澄心堂,问问她,我是不是这么说的。郎君也可去问五娘,我是不是跟她说过要把陪嫁都留给郎君……” “我若不这么做,陪嫁给了婆母,最后会落到谁手里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二郎,也许是七郎,独独不会是郎君。” “我倾慕的是郎君,我的东西给郎君我心甘情愿,我姜家也不是给不起,但凭什么给他人?” 宋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姜晚柠牵着鼻子走,她肯定别有用心。 他不相信母亲会这么对他。 于是,宋煜青着脸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我自会去向母亲求证。” 姜晚柠三分委屈,七分坦然:“郎君自去问,不过郎君若这么直白去问,婆母定会否认,崔嬷嬷当时也在,但她是婆母的亲信,她只会替婆母掩饰。” “好赖话都被你一个人说了。”宋煜冷哼。 姜晚柠忍着满腹委屈:“我只是想说,求证的重点不在我有没有跟婆母说此事,而是我把所有陪嫁都留给你这件事婆母是不是答应,婆母若答应,我甘愿认下所有错,自请下堂,一文钱都不带走,婆母若不答应,郎君便可知我所言非虚。” 宋煜狠狠瞪着她,似要看穿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下是否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他看不出端倪,她眼中的悲伤、委屈是那样真切。 在门外的青娥听到里面发生了争执,又听不清,只知道是为钱的事儿吵起来了。 心里着急,想走近一些听个真切。 房门轰的打开,郎君走了出来,一张脸色阴沉的就好似暴雨将至的乌云。 “郎君……” 宋煜仿佛没听见,拂袖而去。 青娥忙进去,只见娘子坐在那无声哭泣。 “娘子,出什么事儿了?奴婢看郎君似乎气的不行。” 姜晚柠瘪了瘪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滚落下来。 十分委屈十二分的怨怼,啜泣道:“我这是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青娥掏出绢帕帮娘子擦泪:“娘子别哭,慢慢说。” “青娥,你给我评评理,我想和离,成全郎君和徐娘子有错吗?” 青娥抿着唇,摇了摇头。 这算是有自知之明吧,宋家人都厌弃娘子,娘子若是非要占着宋家嫡长媳的位置,命也难保。 “我与郎君总算夫妻一场,我想把我的陪嫁都留给郎君,有错吗?” 青娥惊呆了:“都……都留给郎君?” 那可是将近二十万两银子啊! “你是知道的,父亲非要攀宋家这门亲,为的就是不让人看不起,以后姜家就有了一门当官的亲家,如今要和离了,我把陪嫁都留给郎君,郎君将来有了出息,能不记得姜家的好?我那几个侄儿是要读书出人头地的,说不定郎君还能帮衬一把……” 姜晚柠的情绪渐渐平复:“我这是为郎君更是为姜家考虑。” 青娥点点头:“娘子思虑周全。” “可我今儿个跟婆母说了这事儿,婆母不答应,婆母要我把陪嫁都交给她,你说,我若把陪嫁都交给她,还能有郎君的份吗?还不都得被她拿去讨好老爷,最后都落到郑姨娘母子手里。” “我嫁的是郎君,又不是宋家二郎,我凭什么要把陪嫁给他们?” 青娥这下真心赞同。 “是不能便宜了他们。” “婆母可能是急了,也不知怎么跟郎君说的,郎君就跑来质问我。我真的……真的太冤了。” 说到伤心处,眼泪又止不住了。 第二十一章 为何不行 青娥这会儿脑子有点乱,她关注的要点并非娘子把陪嫁都留给郎君,而是娘子与郎君和离后,她岂不是得跟娘子一同离开宋家? 青娥心不在焉地劝道:“娘子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郎君会明白娘子的心意的。” 姜晚柠心道:那就得看你的了。 宋煜那厮的聪明是自以为的聪明,心眼多,他一定会向青娥求证她的真实想法。 姜晚柠拉过青娥的手,目光真诚:“青娥,有件事儿我得征求你的意见。” 青娥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娘子。 “我跟郎君和离后,你就留下来伺候郎君吧!” 青娥脸色大变:“娘……娘子,您说什么呢?奴婢自然是要跟娘子一起走的。” “青娥,我知道,你为了我做了很大的牺牲,郎君之所以还愿意时不时地来看看我,都是你的功劳。其实当初选了你随我嫁过来,我就存了抬你做通房的心思,你性子沉稳又能干,将来必能帮衬我……” “只是没想到我与郎君的缘分太浅,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跟郎君说,让他纳你为妾,看在陪嫁的份上,他定会答应的。” “这也算是圆了我的一个心愿,往后,你替我好好守着郎君。” 姜晚柠说的情真意切,青娥红了眼眶。 刚才娘子突然说起这事儿,她差点吓掉了魂。 她和郎君行事一向很小心,以为瞒的很好。 她知道她不该这么做,可她有什么办法?娘子不被宋家人接受,宋家人还想置娘子于死地,她若不自谋出路就只能跟娘子一块倒霉。 况且,她是真的喜欢郎君。 虽然郎君和夫人都承诺过她,将来会让她做通房,可将来的事儿谁知道呢? 过河拆桥这种事,他们不是做不出来。 现在娘子不但不怪她,还感激她,认为这是她为了娘子做出的牺牲,给她安排了另外一条路,一条更稳妥更光明的路,她怎么可能不动心。 宋煜心烦意乱地离开了西院,脑海里全是姜晚柠说的话。 本想直接去澄心堂,走着走着,却发现来到了漪兰阁,五娘的住处。 五娘正在试穿刚做好的衣裳,鲜艳的茜红色,泛着光泽的云锦,宽袖,窄腰的设计,尽显她窈窕的好身段。 五娘很是满意地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到时候再戴上最时新的珠翠,定能艳压群芳。 “大公子……”外边有婢子道。 五娘心喜:阿兄来了。 五娘欢快道:“阿兄,快来看看我新做的衣裳。” 呃……阿兄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阿兄,出什么事儿了?你今儿个不是要去看紫茵姐吗?” 宋煜看了眼屋里伺候的婢子。 五娘会意:“你们先出去。” 屋里只剩兄妹两,宋煜才道:“姜晚柠跟你说过添妆的事儿吗?” “说过,她说给我八间铺面做添妆,换成便钱,让我带去京城置业。” “还有呢?” “还有……她说剩下的都留给阿兄你,我听她的意思,她好像真的打算跟阿兄和离。” 宋煜闭上眼,一股难言的苦涩涌上心头,她果真说过。 “阿兄,这有什么不对吗?难道阿兄不同意,觉得她给我给的太多了?”五娘露出一丝不快。 阿兄平日里最疼她,难道都是假的? 宋煜长叹一气:“不是我不同意,是母亲不同意。” 五娘很是诧异:“母亲为什么不同意?姜晚柠愿意给我添妆,又不用她掏银子,再说了,我嫁的风光,不也是宋家的颜面吗?” 宋煜一时也不知该跟她如何解释。 “我现在去见母亲,回头再跟你说。”宋煜匆匆走了。 五娘想了想,忙唤婢子换衣。 澄心堂里,宋姚氏心绪难安。 姜晚柠的一番话把她的计划全打乱了。 现在就指望煜儿能改变她的想法。 “夫人不必烦恼,就算她真有此意,那铺面也不是她说处理就能处理了的,兴许等不到她卖铺面就……” 崔嬷嬷点到为止。 宋姚氏道:“我担心的是,她去跟五娘说这事儿,她许出了承诺,以后五娘问起,我怎么回她?” 她不是不疼五娘,可八间铺面实在太多了。女儿毕竟是嫁出的,岂能便宜了别人家。 “这倒也是。”崔嬷嬷想到五娘那娇蛮的性子,若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肯定会闹起来。 “大娘子纯粹是在给您添乱。”崔嬷嬷悻悻道。 宋姚氏叹气:谁说不是呢? 正说着,宋煜来了。 宋煜进门前搓了搓脸,挤出个笑来。 “娘……” 宋姚氏急切地问:“你跟她谈的如何?” 宋煜在母亲对面坐下,随手拿了个果盘中的桔子,剥了起来,笑呵呵地说:“娘,我看给五娘添妆也没什么,八间铺面而已。” 宋姚氏:…… 这口气,跟姜晚柠一模一样。 她让煜儿去劝说姜晚柠,煜儿怎么反被姜晚柠给说动了? 只听煜儿又道:“她还说她愿意成全儿子和紫茵,与儿子和离,剩下的陪嫁全给儿子换成便钱,让儿子带去京城置业,上下打点。” 宋姚氏差点跳起来:“那怎么行?” 宋煜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面上笑容依旧:“为何不行?” 宋姚氏意识道自己反对的太快了,斟酌了下言辞,道:“我的意思是,我不赞成和离,和离意味着你们双方都有过错,一般夫家都不会选择和离,尤其是你们的身份地位如此悬殊,外人会怎么想?定然觉得错在你,若因此生出些不好的言论,这对你对宋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宋煜认同地点点头,感觉冷了的心又回暖了,原来母亲不同意是出于这般考虑。 的确,宋家是书香世家,官宦世家,父亲在瑄城任职,而且还有往上升的可能,所以,哪怕里子烂透了,面子还是要维护的。 宋姚氏继续道:“她一个商贾之女没条件与你谈和离,按照之前咱们的计划,她的陪嫁迟早是咱们的,你别被她三言两语哄的改了心思,你放心,娘不会亏待你。” 宋煜心里又开始打鼓:“那陪嫁到手后,娘要如何安排?” 第二十二章 都是弃子 宋姚氏笑道:“给你五妹添妆是要的,娘打算拿出两间铺面给她添妆,剩下的娘来保管,将来你入仕需要打点,娶妻需要张罗,娘都会安排妥当,你父亲那边想更进一步也需要花银子,你父亲的官职升上去了,对你也有好处。还有你七弟……” 宋姚氏畅想着美好的未来,越说越兴奋。 丝毫没发现儿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宋煜满心苦涩,果然被阿柠说中了,母亲的心里只有父亲和七弟。 母亲让他娶姜晚柠的时候,就盘算好了牺牲他一个,成全父亲和七弟。 “娘,嫂嫂都答应给我八间铺面了,您凭什么只给我两间?”紧随而来的五娘在屋外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冲进来质问。 此刻她的心情,既失望又愤怒。 当初姜晚柠说要跟母亲商量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过母亲会不答应。 平时心肝宝儿的叫,到了关键时刻就原形毕露了,连别人给她的添妆都要扣下,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母亲亲生的。 五娘的突然闯入,让宋姚氏措手不及,片刻慌乱后,宋姚氏摆起母亲的威严,严肃道:“你懂什么?京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子脚下,你带这么多陪嫁进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父亲贪了多少银子,这不是给你父亲惹麻烦吗?” “再则,秦家一向清正低调,你带这么多陪嫁过去,并非秦家所喜。” 五娘哭囔道:“借口,都是借口,您就是不疼女儿,您不疼女儿罢了,您也不疼阿兄。” “宋芸,休要胡说八道。”宋姚氏急的连名带姓地呵斥。 五娘气头上不管不顾起来,冷笑着质问:“难道不是吗?您若真疼阿兄,您会答应让阿兄娶姜晚柠?您明明知道是那姓郑的狐狸精在背地里使坏,要毁阿兄的前程,明明阿兄和紫茵姐已有婚约,这婚约还是您亲口定下的,可您还是答应了。” 五娘一番话怼的宋姚氏哑口无言,崔嬷嬷见形势不妙,道:“五娘,您真是误会夫人了,娶大娘子是老爷的意思,夫人能有什么办法?” “你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五娘对崔嬷嬷毫不客气地呵斥。 别以为她不知道,母亲的很多决定都是崔嬷嬷撺掇的,没脸没皮的老奴才。 崔嬷嬷僵在原地,一张老脸瞬间涨红。她伺候夫人三十余年,还没被人指着鼻子这般呵斥过。 五娘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继续说道:“一个商贾之女,让二兄娶她已经很给面子了,再不济可以让四兄娶,怎么也轮不到阿兄,阿兄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可你们没一个人在乎他的想法,为他考虑。” “如今姜晚柠愿意把所有陪嫁留给阿兄,您也不同意,说什么和离会引来猜测,您分明就是想霸着那些陪嫁,好给父亲用,给七弟留。” “我和阿兄都是您的弃子。” 五娘悲愤不已,大声吼道。 她本来还怀有一点点期望,期望昨日听到的那些话是假的,可如今母亲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印证了那些传言。 “住嘴。”宋姚氏气差点没喷出血来。 这死丫头是被她宠坏了,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你从哪听来的闲话就敢在这大放厥词。”宋姚氏气的发抖。 “哪听来的?江城都传遍了,都说您没用,斗不过一个妾室,让妾室爬到头上拉屎……自己受欺负就算了,连自己儿子被人算计,你也能忍……” 啪……一声脆响。 忍无可忍的宋姚氏狠狠扇了五娘一巴掌。 五娘捂着脸,先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忽而笑了起来,那笑里,七分嘲讽三分悲凉。 “你只敢对自己的儿女下手,对上那个郑狐狸,屁都不敢放。” 宋煜在一旁自嘲地笑,连五娘都看的门儿清的事儿,他却看不透,还以为他是母亲最看重的儿子,是宋家希望所在。 可悲啊宋煜,空有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却被父亲舍弃,被母亲利用。 所谓的疼爱,不过都是算计。 眼看着母亲又要打五娘,宋煜豁然起身,抬手挡住了母亲挥过来的手,狠狠瞪了眼母亲。 宋姚氏被儿子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宋煜拉着五娘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生了一双不孝儿女……”回过神来的宋姚氏哭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呀! 崔嬷嬷扶她坐下:“夫人,您别着急,煜哥儿和五娘定是受了大娘子的挑唆,一时糊涂才会如此。” 经崔嬷嬷这一提醒,宋姚氏内心的不安、惶恐、伤心一下找到了出口。 对啊!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突然之间一双听话的儿女都开始跟她作对了。 刚才煜儿看她的眼神,简直要吃人一样。 太吓人了! 他们定是受了姜晚柠的挑唆、蛊惑,不然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我就知道那个贱人不安好心,你去把她叫来,我要问问她,她到底跟煜儿说了什么。”宋姚氏咬牙切齿,恨不得活剥了姜晚柠的皮。 宋煜一言不发地拽着五娘离开了澄心堂。 “阿兄,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母亲真的做的太过分了。” 宋煜松开手,看五娘眼睛通红,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记忆中,这是五娘第一次挨打,为了替他出头。 “疼不疼?” 五娘噘着嘴,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疼,但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嫂嫂给我的东西母亲都要拿走?我是女儿,她不疼我也就算了,却连你也要算计,我真的很生气。” 宋煜也很气,他活了二十二年所遭受的挫折打击都没这一上午来的多。 既然他们都不为他着想,那他得为自己着想。 “五娘,你放心,你的添妆,一文都不会少,这事儿,阿兄说了算。” 五娘心喜,就知道阿兄最疼她。 “阿兄,我有没有添妆无所谓,但该你的东西,谁想抢走,我就不依。”五娘义气道。 宋煜摸摸她的头,心里总算有了一丝丝暖意。 幸好这个家中,还有五个娘跟他是一条心。 第二十三章 可以谈了 姜晚柠没等到宋煜回来,崔嬷嬷倒是先来了。 姜晚柠忙往床上一趟,叮嘱青娥:“就说我跟郎君吵架,气晕了。” 崔嬷嬷定是奉夫人之命叫她去问罪的,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她才不去触霉头。 青娥:……这能行吗? 崔嬷嬷板着个脸踏进房门:“大娘子,夫人有请。” 青娥深呼吸,做出焦急的神色,迎上崔嬷嬷:“嬷嬷,娘子与郎君发生争执,娘子被郎君气晕了,已经让人去请大夫。” 崔嬷嬷半信半疑,气晕了? 崔嬷嬷从青娥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便来到床前。 只见大娘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大娘子,大娘子……” 人没反应。 崔嬷嬷心思一动,借着试探鼻息的时候,一手狠狠掐了下大娘子的手臂。 还是没反应。 刚才她是下了死手,若是装的,定然受不住。 看来是真晕了。 夫人的生辰宴在即,请柬陆陆续续送出去一大半。 万一这时候大娘子人没了,那生辰宴还办不办? 崔嬷嬷慌了,吩咐青娥:“你好好照看大娘子,吴大夫看过后,让吴大夫马上到澄心堂见夫人。” “是。” 崔嬷嬷快步离去。 等她一走,姜晚柠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用力的搓着手臂。 这个阴险的老婆子下手也太狠了。 要不是她早有防备,这一下就露馅了。 宋煜让五娘先去徐紫茵那躲几日,自己则来到西院。 他还需向一个人求证,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宋煜刚走到西院门口就看到崔嬷嬷从里面出来。 宋煜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崔嬷嬷看郎君凶神恶煞似的,哪敢说实话,支吾道:“夫人听说大娘子晕过去了,让奴婢过来瞧瞧。” 宋煜:……又晕过去了? 现在问题还没解决,姜晚柠可不能死。 宋煜顾不上搭理崔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往里走。 青娥奉命去请吴大夫,见郎君来了,没等她开口。 宋煜一把将她拽到一旁:“大娘子怎么了?” 青娥吃痛的倒抽一口冷气,郎君抓痛她了:“郎君,大……大娘子没事儿。” “真没事儿?” 青娥点点头:“夫人要传大娘子,大娘子不敢去,只好装晕。” 宋煜长舒一口气,目光瞥向正厢房的房门,随即把青娥给拽到西厢花厅去。 “青娥,我来问你,大娘子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如何处置陪嫁的事儿?” 青娥踟蹰道:“提起过。” “她是怎么说的?” 自从娘子跟她说了那番话后,青娥心里的天平已然倾向娘子这边。 于是青娥把娘子说过的话一一转述。 宋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看来她也不傻,知道与他结个善缘,将来好请他帮扶一下她的几个侄儿。 明白了姜晚柠的真实意图,宋煜便有了底气。 现在可以跟她好好谈谈了。 西院正厢房房门紧闭,玉娘在外守着。 屋里,宋煜和姜晚柠开始了心平气和的谈判。 “我承认都被你说中了,我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虫,没想到,到头来真正一心为我着想的只有你。”宋煜先打出悲情牌。 姜晚柠顺着他来演,自责道:“若非万不得已,妾身都不想让郎君知道这些,害郎君陷入痛苦。” 宋煜自嘲苦笑:“其实早点看清这一切不算坏事儿,起码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阿柠,你真的要与我和离吗?” “郎君,说句真心话,妾身一万个不愿意,可妾身的自尊和良知不允许妾身继续死皮赖脸的留在这。你我的婚姻本就是个错误,既然错了就要纠错。” “那你打算怎么办?” 姜晚柠抿了抿唇,似乎还在纠结。 “你大胆说便是,这里只有你我。” “妾身说过的,八间铺子给五娘,剩下的全都留给郎君,包括洪山先生那幅画,拿到和离书,妾身就兑现承诺。” 宋煜沉默,若真如此,和离不是不可以。 他道:“那是你的陪嫁,岂能都给我,那我成什么人了?” 姜晚柠腹诽:你是个什么人? 你就是个心里疯狂想要,却非要做出不是你想要,是别人硬要塞给你,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郎君,其实这点产业对我们姜家来说算不得什么,我们姜家穷的就剩银子了。” 宋煜差点没忍住眼刀子飞过去。 这是什么诛心之言? 这种穷法,怕是人人想要。 只听她又道:“郎君是读书人,才华盖世,将来是要入仕为官,做国之栋梁的。” “妾身的父亲平生最羡慕最敬重的就是读书人,可惜妾身的三位阿兄都不是读书的料,倒是妾身那几个侄儿有几分读书的资质,还望将来郎君能提携他们一二,妾身感激不尽。” 宋煜诚恳道:“你我夫妻一场,即便不能终老,情分还是在的,将来你的侄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便是,用不着把产业都给我。” 姜晚柠急的都要哭了:“郎君,你千万莫要推辞,不然妾身会不安的,父亲也会责怪妾身不会做人。” 宋煜勉为其难:“好好好,我答应你便是。” 姜晚柠这才转忧为喜,蓦地又蹙起眉头:“郎君是不是跟婆母起争执了?刚才崔嬷嬷叫妾身去澄心堂,妾身不知道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没敢去。” 宋煜叹气:“我倒没跟母亲起争执,是五娘顶撞了母亲,被母亲打了一巴掌。” “啊?五娘没事儿吧?” “脸都肿了,我让她先出去避避风头。” “说来说去都怪妾身,其实怎么处理那些陪嫁,妾身私下里跟郎君商议着处置了便是,妾身还是抱了一分侥幸,万一是妾身想岔了,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万一婆母是满心满意为郎君和五娘打算呢?” “跟婆母说,也是做儿媳的对婆母的尊重,谁曾想好心办了坏事儿。” 宋煜劝道:“你别自责了,这事不怪你。” 别说你想不到,连他这个做儿子的都没想到。 母亲的所作所为太让人心寒。 姜晚柠忧心忡忡:“现在该怎么办呢?生辰宴之前婆母不会对我怎么样,但生辰宴后,婆母一定会让我把陪嫁都交给她的,到时候再想从婆母手中拿回来就难了。” 第二十四章 目光短浅 宋煜让姜晚柠先装病,至于母亲那边怎么应对,容他再想想。 姜晚柠知道他又要找人拿主意去了。 此人多疑,还优柔寡断,今天能谈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算是基本达成了共识。 徐府。 五娘已经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告诉徐紫茵。 “紫茵姐,你给评评理,我娘是不是太偏心了……” 徐紫茵沉浸在心愿即将得偿的欢喜里,姜晚柠还算识趣,主动提和离,并把陪嫁全留给宋郎。 “紫茵姐……” 徐紫茵回神,感叹抱怨的语气:“也不知姨母怎么想的。” 她当然站在宋煜这边,宋煜得了姜晚柠的陪嫁,以后这些产业就是她的。 “对啊,我娘明明知道银子给父亲,父亲只是过下手,最后都会落到郑姨娘手里,她这不是变相讨好郑姨娘吗?” “不知道为自己亲生的儿子打算,尽便宜旁人生的,哦……也不能说她不为自己亲生儿子打算,只是这个儿子不是阿兄,是七弟。”五娘悻悻,意难平。 徐紫茵给她舀了一勺茶汤:“因为七郎长的最像姨父吧!” 而宋煜更像姨母,是宋家几个男儿里长的最好看的。 五娘恍然,认同地点头:“一语中的,在我娘心里,父亲排第一位,七弟排第二,我和阿兄都得靠边站。” 徐紫茵道:“光发牢骚没用,当务之急是尽快让姜晚柠兑现她的承诺,迟则生变。” 万一病怏怏的姜晚柠哪天病死了,宋煜还得守孝一年,她又得蹉跎一年。 之前她和宋煜压根就没想动过和离的念头,和离岂不便宜了姜晚柠?她一个商贾之女凭什么谈和离? 然而,休妻又找不到由头,让她“病死”实乃下策。 现在,姜晚柠给出了和离的条件,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她巴不得宋煜和姜晚柠明日就和离。 “阿兄去找她谈了,不知道谈的怎样。”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煜匆匆赶来。 “阿兄,谈的怎么样了?” 徐紫茵也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宋煜。 宋煜道:“我先喝口水缓缓。” 徐紫茵忙替他把茶水斟上。 一杯茶见底宋煜才道:“我已经确认过,晚柠是真心要把陪嫁留给我,她说夫妻做不成,结个善缘,希望我将来腾达了能提携下姜家的后辈。” 徐紫茵翻了个白眼,晚柠晚柠叫的可真亲,以前说到姜晚柠,都是连名带姓的。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徐紫茵:“你答应了?” “我还在考虑。” “有什么好考虑的?莫非你舍不得她了?”徐紫茵愠怒。 “怎么会?只是娘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一般都是门当户对,或者女方家世地位更高,才会采取和离的方式,顾全两家体面,姜家不过商贾之流,我若与她和离,指不定会惹来什么闲话。” “那就写休书。”徐紫茵说。 五娘弱弱道:“可是她把所有陪嫁都留给阿兄了。” 要一个和离不过分。 宋煜深以为然:“这也是我为难之处。” 徐紫茵嗤鼻:“这有何为难,和离书上就写妻娘子自宁川远嫁江城,夫妻情投意合,然妻娘子水土不服,饱受思亲思乡之苦,以至病厄缠身,沉疴日重,吾心惶然,故二人合议,快会亲友,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后,病体珍重,早日安康,再觅良缘……” “如此,大家只会赞你仁义良善。” 宋煜展眉:“妙啊,还是阿茵机智。” 五娘抚掌:“这样写,双方都体面,最好不过了。” “只是……和离书还得双方亲友见证,我娘肯定不会同意,她的家人远在宁川……”宋煜想到这个问题,又犯难。 按大齐律,私下和离是无效的。 徐紫茵笑道:“不请双方亲友,请一位望重之人见证一样有效。” “母亲在堂,却请外人来见证,不太好吧?”宋煜犹豫。 “阿兄,娘都不在乎你的死活了,你管她做什么。” 徐紫茵认同五娘的话,但她毕竟还不是宋家人,不好置喙,只道:“你若信我,这人我来请,但需给我二百两,反正姜晚柠有的是银子。” 这边已经把和离书和见证人都商议妥了,澄心堂的宋姚氏却在为姜晚柠再度晕厥而担忧。 万一姜晚柠熬不过几日就死了,那她的生辰宴就办不成了。 宋姚氏愁容满面,对吴大夫说:“那药暂缓几日,务必让她尽快恢复过来。” 吴大夫很是为难,宋夫人一会儿要大娘子快点死,一会儿又不让死,到底是死还是不死? 无奈道:“在下自当尽力。” 有什么办法?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吴大夫去开药方,宋姚氏示意崔嬷嬷拿十两银子给吴大夫,免得吴大夫发牢骚。 送走吴大夫,宋姚氏才想起来问五娘和煜儿哪去了。 崔嬷嬷回道:“都出府了,煜哥儿明知道大娘子情况不好,他也不管。” 宋姚氏倚着榻上的软靠,扶额叹气:“我是真没想到煜儿和芸儿会这么自私。” 只顾自己不顾家人。 姜晚柠的陪嫁少说也有二十万两,煜儿竟想一人独占了去。 “夫人,这事儿您可不能由着他们,他们年轻,目光短浅了些,不懂夫人的苦心。” 宋姚氏气苦:“这么多年来,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上有婆母刁难,下有姓郑的掣肘,老爷还总埋怨我心眼小,不会做人……我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 “是,奴婢都知道,夫人受了太多委屈。” “我让煜儿娶阿柠,还不是为他好,为这个家着想。明面上煜儿是吃了点亏,娶了个与他不般配的娘子,可他也不想想,他的吃亏能换来什么。” 能换来一份偌大的家业,有了这份家业,宋家就大不一样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试想,她若手里有这么一大笔银钱,老爷还能不高看她一眼?姓郑的狐狸精还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问过书院的先生,以煜儿的才学,金榜题名怕是难,偏偏煜儿自我感觉良好,她又不好打击他,只希望老爷的官职能再往上升一升,将来煜儿能靠恩荫谋一份前程。 七郎就不一样,七郎从小聪慧,私塾的先生说他有状元之才,她自然要倾尽全力培养七郎,光耀宋家门楣还得看七郎。 煜儿以后有父亲罩着,有亲弟弟帮扶着,可一世无忧。 可惜她的苦心孤诣,煜儿不懂,反倒恨她这个当娘的偏心。 崔嬷嬷安慰道:“夫人,您还是找个机会跟煜哥儿好好谈谈,煜哥儿还是孝顺的。” 第二十五章 当不当说 宋家这一日发生的变故,宋家的下人们还是有所察觉的。 有人看到大郎阴着脸从澄心堂到西院,然后又从西院到澄心堂,五娘也跟了去,没多久,大郎拉着脸被打肿的五娘从澄心堂出来,后来五娘就出了府,再后来,西院叫了吴大夫,听说大娘子又晕了。 “肯定是崔嬷嬷搞的鬼。”对崔嬷嬷意见天大的王嬷嬷磕着瓜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几个嬷嬷把小板凳挪地更近些,眼里闪烁着好奇兴奋地光芒,还顺手抓了一把王嬷嬷地瓜子。 “快说快说,为什么是崔嬷嬷?”有人催促道。 王嬷嬷压低了声音:“你们想呐!大娘子处罚了方蕊,让崔嬷嬷丢了脸面,崔嬷嬷在府里可谓是一手遮天,谁敢给她找不痛快?结果刚当家不知情的大娘子就得罪了她,她能让大娘子舒坦?指不定天天在夫人面前给大娘子上眼药。” 众人情不自禁地点头。 大家苦崔嬷嬷久已,这种事儿崔嬷嬷是做得出来的。 “你们说句良心话,大娘子当家当的如何?” “大娘子大气,我在府里呆了十几年,头一回觉得日子这么有奔头。” “大娘子分工明确,谁该干什么,清清楚楚,而且赏罚分明,不像以前,乱七八糟,干得多错的多,不做事儿的照样拿钱。” “就是,以前那日子过的要多憋屈有多憋屈,现在舒心多了。” 大家鸡一嘴鸭一嘴的夸大娘子。 王嬷嬷吐出瓜子壳,笑道:“人人心里有杆秤,以前说是说夫人当家,但管事的是崔嬷嬷,以前府里是什么气象,现如今又是什么气象,谁不夸大娘子好,这不是又狠狠打了崔嬷嬷的脸吗?她心里能痛快才怪。” 几个婆子频频点头。 “要真心夸一个人好不容易,要找一个人的错处却很容易,反正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便是。” 王嬷嬷说了一箩筐,没一句真凭实据的话,但就是让人觉得很有道理,且讳莫如深。 反正崔嬷嬷就是那根搅得府里不安宁的搅屎棍,池子里兴风作浪的老王八。 “有件事儿不知道当不当说。”一位姓孙的嬷嬷踟蹰道。 “说啊,有话就说,这里又没外人。”大家纷纷起哄。 孙嬷嬷道:“那你们可不能往外传。” “谁敢往外传,咱就一起唾沫星子淹死她。”王嬷嬷道。 其他婆子一一表态,就差赌咒发毒誓了。 孙嬷嬷这才道:“应该是去年八月,那天我有事儿去请示夫人,就在澄心堂出来的长廊转角的地方,跟崔嬷嬷撞上了,她手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当时吓坏了,赶忙帮着捡东西。” “我记得清楚,那是两身衣裳,一双鞋,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写给老爷的,另一个信封上写着邓嬷嬷的名字……” “夫人还给邓嬷嬷写信?难道邓嬷嬷是夫人的人?”王嬷嬷疑惑。 “不是不是,邓嬷嬷那封信是崔嬷嬷的字迹,崔嬷嬷的字我认得的,当时崔嬷嬷好像很惊慌,一把从我手里抢过那封信,还把我骂了一顿。” “这事儿吧,我藏在心里一直不敢说,也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现在还是崔嬷嬷当家,如果不是这会儿大家齐齐声讨崔嬷嬷,她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宁可烂在肚子里。 虽然众人不敢随便发表看法,但个个神色耐人寻味。 当晚,王嬷嬷就去探望大娘子了。 刘嬷嬷本来也想去探望,又怕打扰大娘子,听说王嬷嬷去了,她也赶紧去,后来,据说府里的管事嬷嬷都去了。 当然,也不是谁去都能见到大娘子。 姜晚柠装了三天病,喝了三天没用的药,让青娥扶着,脚步虚浮的去澄心堂请罪。 “都怪儿媳思虑不周,一片好心办了坏事儿。”姜晚柠啜泣道。 宋姚氏很想骂她,可看她那虚弱的样子,感觉口气重些都能把她吹倒似的,又把责骂的话咽了下去,在肚子里盘算一圈,才道:“你这事儿办的确实欠考虑了。” “是,儿媳已经知错,儿媳就是太想为郎君,为这个家尽一份心,儿媳想着给五娘多添些陪嫁,宋家更有面子,婆母也可少操些心。” “你跟煜儿说,你要把所有陪嫁都给他?” “是,儿媳确实说过这样的话,郎君明年要去京城赶考,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儿媳觉得该花的地方就得花,千万别省,儿媳就想着卖掉几间铺子,让郎君多带些银两去,免得缩手缩脚,郎君说用不着那么多,儿媳就说,反正儿媳的东西以后都是他的,就算他现在要,儿媳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他。” 这些话还是宋煜教她说的。 不得不说宋煜扯谎有一套。 宋姚氏半信半疑,若真是如此,倒也不能全怪她,她的初心是好的,只是自己一双儿女不争气,被黄白之物蒙了眼,迷了心。 “婆母,儿媳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姜晚柠凄惶掩面,又掉了几粒珍珠。 宋姚氏语重心长:“阿柠,你可知你错在哪?你错在不懂人心,煜儿还年轻,五娘也是个要强的,你一下许给他们太多,反而会害了他们,你明白吗?” 姜晚柠点点头:“儿媳现在知道了,不过,儿媳已经答应五娘给她八间铺子添妆,若是不给她,姑嫂之间定要生嫌隙,儿媳还是决定给她,剩下的,等生辰宴后都交给婆母处置。” 宋姚氏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这么容易就得到了? 这可真是因祸得福。 生怕姜晚柠反悔似的,宋姚氏按捺住满心狂喜,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这样也行,毕竟你们还年轻,花钱没个节制,照你这般大手大脚,凡事只知道用银子来解决,不出三年,你那点家底都要败光了,我先替你看着管着,等你以后正式当家,再交还给你。” 八间铺子给五娘就给五娘吧,不然五娘还不知要跟她闹到什么时候去,五娘到现在还住在她二姨家。 于是一桩风波就这样轻轻揭过。 然而,宋家母子之间已经形成的裂痕却在持续蔓延,扩大。 终有一天会在对彼此的猜忌不满中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二十六章 替你考虑 从澄心堂出来,青娥几度欲言又止。 忍了一路,等到回西院,关上房门,青娥才踟蹰地问:“娘子,您真的要把剩下的陪嫁交给夫人吗?” 那岂不是欺骗了郎君? 姜晚柠莞尔:“这是郎君与我商议的说辞,先稳住夫人。” 青娥长舒一气:“原来如此。” “青娥,如今郎君搬去了丰和苑,你过去伺候郎君吧!” 青娥错愕:“娘子,这……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郎君身边的阿芜可不是什么本分的人,以前郎君常在书院,回来也是歇在外书房,她找不到机会,丰和苑那边可是僻静的很,郎君又是血气方刚的……万一把持不住,甚至怀上了……” 青娥的脸色微微发白。 “徐娘子还没进门,郎君就纳两房妾室,她能容忍?能接纳你一个就很不错了。” 姜晚柠循循善诱:“再说了,我与郎君目前还得假装不睦,郎君不方便过来,万一有什么事儿需要传个信,得找个信得过的人,你现在为郎君做的越多,将来在郎君心中的分量就越重。” “我也是为你考虑……” 青娥被说动了,当即收拾东西去了丰和苑。 玉娘知道后,抿嘴偷笑:“娘子把青娥打发走,是为了这个吧?” 玉娘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 前天,娘子开了张单子,让周力送去姜记绸缎庄。 今儿个文先生就把东西装备好了,让周力送来,食盒上层是鸿福楼送来试吃的菜品,底下暗格里才是娘子要的东西。 姜晚柠莞尔,她把青娥打发去丰和苑,的确是为了方便制这假便钱,同时也是给青娥挖了个坑。 她跟青娥说的那些话,依着青娥迫切地想要做宋煜的妾室的心思,定然会听进去,然后会想方设法尽快怀上宋煜的孩子。 徐紫茵或许能容忍宋煜纳了青娥,但绝不可能容忍一个妾室赶在她前面生下长子或者长女。 青娥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这是青娥背叛主人,残害陈嬷嬷,诬陷青杏,帮着宋家母子给她喂下一碗又一碗毒药的代价。 姜晚柠朝房门昂了昂下巴。 玉娘会意,出去叮嘱小桃:“小桃,娘子身体不适,要休息,如有人找娘子,不是要紧事就打发了,若是要紧事,你先跟我说。” “好的玉娘姐姐。”小桃笑嘻嘻地应声。 玉娘来了之后,天天给大家做好吃的,玉娘人又和善,不像青娥,动不动就板起脸来训人,大家自然更喜欢玉娘。 玉娘关起门,回到娘子身边,只见娘子已经从夹层里取出一块铜板,一叠纸,一套牛皮包起来的雕刻工具,还有几个小瓷瓶,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纸是川纸,坚硬厚实耐磨损,大齐的便钱用的就是这种纸。 玉娘看清物品后,内心惊涛翻涌,娘子这是要……制假便钱?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姜晚柠睃了眼脸色发青的玉娘,淡淡一笑:“放心,这钱不是用来花的。” “不过,被人发现的话麻烦就大了,所以,你要替我守好这个秘密。” 玉娘郑重点头。 心里却是疑惑:娘子竟然会刻雕版?而且是如此复杂的雕版。 要知道官府在防止制造假便钱是下足了功夫,设计的便钱图案十分复杂,采用红黑相间,隐做记号,亲笔签押等手段,而且官府过一段时间就会改换雕版,所以,制作假便钱的难度非常之大。 娘子是从何处学来这等技巧?莫非宁川姜家就是靠这手艺发家的? 玉娘很难不这么想。 娘子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听娘子道:“姜家有书局,但从来没制过假,是我自己对雕版感兴趣,印刻过花鸟虫鱼,便钱么……还是第一次刻,也不知能不能成。” 宋煜跟她约定好,和离书可以给她,见证人他也会请到,条件是,一手交和离书,一手交钱还有那幅假画。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把十几万两给他,这么短的时间她也凑不出十几万两。 二十几家铺面,几百亩良田,四个庄子,不是那么容易脱手的,更何况是在不惊动宋姚氏的情况下。 所以,她只能让文先生把所有产业转移。 所以,她必须制作假便钱来应付宋煜。 玉娘并不觉得娘子能制作成功,要是制假这么容易,那便钱岂不是满天飞了? 只是,她也不好多嘴,文先生让她来,就是配合娘子的,娘子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城西一处地下赌坊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臭味和臭脚丫子的味道,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的赌兴,兴奋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若不是这赌场设在地下,怕是屋顶都要被掀掉了,根本没人在意门帘后边的房间里传出的哀嚎声。 此刻吕兴旺刚挨完一顿暴揍,鼻青脸肿的,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疼。 他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八爷,您放过我,我娘有钱,我娘是宋府的内院管事,我去找她要,她肯定能帮我还上……” 吕兴旺懊悔的不行,今天他也不知道抽什么疯,明明已经赢了五十两,他从来没赢过这么多,他想过要收手,可是架不住秋娘投怀送抱一味吹捧,他就膨胀了,觉得自己今天手气好,财神爷眷顾他一回,说不定能赢一百两,甚至更多。 然而事与愿违,他开始走霉运了,到手的五十两还没焐热又输了回去,他不甘心,他要赢回来。 结果越赌越大,越输越多,等他反应过来,已经问赌坊借了三百两。 八爷拿着一叠借据拍了拍他的脸:“知道你娘在宋府当差,我才愿意借给你这么多,上次欠的一百两,利滚利现在是一百七十二两,加上今天的三百两,一共是四百七十二两。” “怎……怎么还有这么多,我不是还了一些吗?”吕兴旺知道赌坊的很坑,但没想到这么坑。 他前前后后还了差不多有八十两了,结果还有一百七十二两。 简直就是抢钱。 “你还的连利息都不够,吕兴旺,小钱我也就不逼你了,但你欠这么多,我怕你还不起,我们赌坊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实在还不上,十两剁一根手指头,一百两就得砍一只胳膊,你现在欠了四百七十二两,还不上的话,我可得卸了你的手脚。” 吕兴旺吓的魂不附体:“八……八爷,我还,我肯定还,你放我去找我娘。” “放你?你跑了怎么办?” “我不会跑的。” “我信不过你。” 八爷话锋一转:“不过……有个办法,让你不用还这笔钱,不但不用还,我还能再给你一百两。” 吕兴旺呼吸一滞,心跳加速:“什么办法?” 第二十七章 惊天秘闻 周力在宋府附近的酒肆叫了一碟花生米吃着。 这家酒肆坐落在通往宋府正门的三岔路口,坐在这,各方的动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周力今日不需眼观八方,只需盯着西面就行。 终于,赌坊的人带着吕兴旺出现了。 周力立马起身,拿上事先打好的酒,快步往宋府走去。 门房老何见着周力就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阿力,又出去办差啦!” “是啊,一天天跑断腿。”周力苦笑。 随即递上酒壶:“杏花村,尝尝。” 老何眉开眼笑:“就你惦记着老哥儿。” “那必须的,我进府时日短,多亏老哥你照应,不然我两眼一抹黑,哪能这么快上手。” “那是你机灵。”老何乐呵呵地打开壶塞,对着壶口深吸一气,酒香扑鼻。 “真是好酒!” 不过这会儿他正当值,可不敢喝,老何又嗅了嗅,强忍着酒瘾把壶塞塞回去。 正说着,吕兴旺来了。 老何看到个鼻青脸肿,破衣烂衫的人顿时板起脸:“要饭的,知道这是哪吗?赶紧走赶紧走。” “老何,是我啊,兴旺。” 老何错愕,凑近了些仔细瞅着这个猪头。 “哟!还真没看出来,你咋成这样了?” 吕兴旺哪敢说打他的人就在他身后:“唉!别提了,跟人打了一架,那个,我找我娘。” 老何道:“容我去通禀一声。” 一旁的周力好奇地问:“老何,他是……” “他是崔嬷嬷的儿子,阿力,你帮我在这看一下,我去通禀。” “原来是崔嬷嬷的儿子,那还通禀什么?我带你进去便是。” 老何:……可这是府里的规矩。 老何愣神之际,周力已经熟稔地拉着吕兴旺进去了。 崔嬷嬷正在跟夫人挑新衣裳的花样,听到儿子找上门来,崔嬷嬷忙跟夫人告假,匆匆去二门处见儿子。 萱草等人得了信,见着人便说,崔嬷嬷的儿子鼻青脸肿的找上门来了。 于是好奇的婢子和婆子们都赶去瞧热闹。 王嬷嬷和刘嬷嬷自然也不甘落后。 刘嬷嬷是纯粹看热闹,但王嬷嬷心里又多了一层思量。 前日听孔嬷嬷说起看到崔嬷嬷给邓嬷嬷写信的事儿,让她不由的想起另一件事。 也是去年,崔嬷嬷的儿子找上门,正好被她看见,母子两似乎起了争执,她一时好奇就悄摸过去听了一耳朵,崔嬷嬷哭求儿子不要再去赌了。 她才明白崔嬷嬷为何这么贪婪,敢情家里有个赌鬼儿子。 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那么崔嬷嬷背叛夫人投靠郑姨娘就合理了。 她把这事儿告诉了大娘子,结果大娘子没啥反应,当时她还挺失望的,结果今天崔嬷嬷的儿子就找上门来了。 不知道这事儿跟大娘子有没有关系。 二门处,吕兴旺一见到娘就扑通跪下哭了起来:“娘,您救我,不然我就死定了……” 崔嬷嬷看他这副凄惨模样不禁心惊肉跳:“你赶紧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娘,我欠了八爷四百七十二两,今天要是还不上,八爷就要砍了我的手脚,娘,你要救我……” 崔嬷嬷两眼一黑,差点昏过去。 四百七十二两? 就是把她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啊。 自从兴旺染上赌博恶习,把她多年的积蓄都败光了。 “逆子,你这是要娘的命啊……让你别赌了别赌了,你不听,你是非要弄到家破人亡才肯罢休吗?”崔嬷嬷气的高高扬起手。 可是看到儿子张青紫肿胀的脸,手迟迟挥不下来。 她这辈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千宠万宠,结果宠成了这副德性。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逆子……”崔嬷嬷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躲在花墙后瞧热闹的众人,心里默默地替崔嬷嬷回答了这个问题。 造什么孽? 你坑了我们多少银子,你说你造的什么孽? “娘,您先帮我把钱还上,我发誓再也不赌了。” “发誓,你已经发过无数次誓,可又有哪一次是算数的?”崔嬷嬷质问,对这个儿子,她已经失望透顶。 “娘,这次是真的,我保证,我发誓,娘……您赶紧拿钱出来啊……”吕兴旺抱着娘的腿哭:“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人砍去双手双脚,变成一个废人吧……” 崔嬷嬷也哭:“儿啊,娘已经把身上最后一个铜板都给了你,你让娘上哪去弄四百七十二两?” 周力心思一转,从袖袋里摸出几颗碎银,递过去:“兴旺兄弟,我这有点碎银,不多,一两二钱光景,要不你先拿去?” 吕兴旺转头看着周力,哽咽着说:“多谢兄弟。” 爬起来拿走了周力手里的碎银,狠狠擦了把眼泪,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狠厉与薄凉:“娘,你看看,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愿意帮儿子一把,你是我的亲娘,却见死不救。” “儿啊,娘是真没有银子了。” “你有。”吕兴旺吼道。 “你有,那个姓郑的姨娘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一笔银子吗?你跟爹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要存起来给我娶媳妇,可我都要变成废人了,还娶什么媳妇?娘,你把那笔钱拿出来,先帮我把债还了。”这次,吕兴旺不再是哀求的语气,而是命令的口吻。 崔嬷嬷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气晕了还是气傻了。 半响才反应过来,颤着声:“你胡说什么?” 那些银子早就被兴旺拿去赌,拿去还债了。 说什么存起来娶媳妇? 她倒是想,可她存的下来吗? 下一刻她又反应过来,这里是宋府,旁边还站着个周力。 她下意识的四下张望,然后,看到花墙的格子后乌泱泱的人头,一双双惊愕的眼睛在盯着她。 崔嬷嬷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确实是拿了郑姨娘的银子,替郑姨娘做一些不当要紧的事儿。 她从没想过真的背叛夫人,可她的儿子欠了一屁股赌债……她还能说的清楚吗? 崔嬷嬷两眼发黑,嗷的一声晕了过去。 花墙后边一众婆子婢子都傻了眼。 崔嬷嬷拿了郑姨娘的钱? 而且每月都有? 那岂不是说,崔嬷嬷背叛了夫人? 没想到看场热闹,却听到这等惊天秘闻。 刘嬷嬷和王嬷嬷两个不对盘的人,这会儿对了个眼神,非常有默契地离开,一同去了澄心堂。 第二十八章 几欲发狂 宋姚氏是打死都不相信崔嬷嬷会背叛她,崔嬷嬷这会儿已经晕过去还没醒,她只好命人把吕兴旺叫来问话。 “你说,你听到郑姨娘每月都给你娘一笔钱?” 吕兴旺耍无赖:“你给我五十两我就说。” 刘婆子厉声呵斥:“夫人问话,你老老实实回答。” 吕兴旺吸了吸鼻子:“那……给五两总行的吧?” 宋姚氏急于要答案,冷着脸道:“给他。” 澄心堂的婢子去拿了五两银子扔在吕兴旺面前。 吕兴旺捡起来就往怀里揣。 “我是听见啦,我娘和我爹关起门来说话,我去偷听,我娘说,郑姨娘每月给她十两银子呢,快存够五百两啦,可以给我买几亩地,把隔壁的屋子买下来,再给我娶个媳妇。” 宋姚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王嬷嬷见状,忙替她揉背顺气:“夫人,别气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宋姚氏能不气吗?每月十两,快存够五百两了,也就是说崔嬷嬷背叛她有四年了。 她是那么信任崔嬷嬷。 不能跟别人说的话,对崔嬷嬷说,不能让人知道的事,让崔嬷嬷去做。 她更不曾亏待她,即便知道崔嬷嬷私下收受下人的孝敬,中饱私囊,她也装作不知道。 结果,郑姨娘花点小钱就把崔嬷嬷给收买了。 那些她以为只有天知地知,她和崔嬷嬷知的事儿,远在瑄城的郑狐狸都知道。 知道她半夜哭泣,知道她谋害媳妇,知道她如何刁难魏姨娘母子…… 难怪,在她怀疑老爷问她要银子是在帮郑姨娘讨要,她不想给的时候,崔嬷嬷极力劝她不要违拗老爷,说什么……郑姨娘在老爷身边已经对她很不利,她若再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老爷,在老爷心中就更没有地位了…… 于是,她咬着牙,一次又一次的满足老爷的要求,自己勒紧裤腰带,也不能短了老爷那边。 甚至,连谋害阿柠也是崔嬷嬷出的主意。 宋姚氏想到这些,不由浑身发颤,如堕冰窖。 她知道府里府外很多人都在笑话她,一个出身书香世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人,却斗不过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妾室。 她只能自欺欺人,安慰自己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这场正房与妾室的较量,最终胜出的必然是她。 可如今,连她身边最信任最得力的人都背叛了她。 她已然沦为真正的笑话。 宋姚氏几乎要发狂。 她命人把吕兴旺赶出去,让所有人都出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现在她谁也不敢相信,郑狐狸连崔嬷嬷都能收买,还有谁不能收买? 她屋子里这些婢子,还有谁是郑狐狸的人? 崔嬷嬷经常夸赞的流朱? 还是看着老实本分的碧云? 宋姚氏魔怔了似的怀疑一切。 姜晚柠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宋煜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娘,您开开门……” “娘,一个贱婢而已,不忠不义,打杀了便是,为她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娘,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踹门啦……” 宋煜是真的着急。 他比谁都清楚,母亲对于崔嬷嬷的依赖,信任,如今知道自己身边养着的是一匹狼,母亲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样的打击,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生辰宴在即,母亲若因此气的病倒,那生辰宴还办不办?他已经把请柬都发出去了。 屋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煜后退几步准备踹门,姜晚柠拉住他,冲他摇摇头。 姜晚柠对着紧闭的房门道:“婆母,您这般自苦,若是被瑄城那位知道,她可要高兴坏了,您就不能如她的意,您就得让她知道,她这些微末伎俩根本伤害不到您。” “您是正房夫人,有家族撑腰,有两个儿子撑腰,她有什么呀?除了会一些狐媚手段,她什么也不如您。即便老爷现在宠着她,将来老爷升了官,还能替她求诰命?诰命夫人只有您能当,活活气死她……” “您就该拿出当家夫人的威严来,杀鸡儆猴,叫她知道她收买一个您就解决一个,收买一双您就解决一双,她有本事把所有下人都收买了,儿媳就帮您把所有下人全换了。更要叫阖府上下瞧瞧,眼神不好使,乱认主子的下场。” 房门轰的打开,宋姚氏走了出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姜晚柠。 姜晚柠咳嗽了几声,恢复柔弱姿态:“婆母,适才儿媳是着急了,怕婆母想不开,出言无状了。” 宋姚氏沉吟道:“没有,你说的很对,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吧!” 姜晚柠看宋煜的意思,宋煜朝她点点头。 “儿媳先告退了。” 姜晚柠走后,宋姚氏把儿子叫了进去。 “我是真没想到崔嬷嬷会背叛我。”宋姚氏已经冷静下来了,但心里还是很难过。 “娘,我觉得阿柠说的对,崔嬷嬷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我知道,她既然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宋姚氏目露寒光,崔嬷嬷必须死,崔嬷嬷知道她太多的秘密。 “只是,我这屋子里的人都不能再用,谁知道还有谁被收买了。”又不能对她们严刑逼供。 宋煜深以为然:“娘,不如把刚进府的几个婢子调过来使唤,她们是新来的,慢慢调教便是。” 宋姚氏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 “煜儿,往后咱们母子更得一条心,不能让姓郑的看了笑话去,你是娘的第一个孩子,娘是最看重你的。” 这种话,宋煜是不会相信的,但也不想跟她争论,应声道:“是,孩儿明白。” 当天萱草她们几个新进的婢子被调去澄心堂当差,而澄心堂的婢子全都打发到了外院。 当晚崔嬷嬷就死了,吕家人过来收尸的时候,也没闹,父子两一卷破草席,一辆运夜香的板车就把人拉走了。 姜晚柠从萱草那得知,宋姚氏给了吕家五十两安抚费,其实就是封口费,并威胁如果他们要闹,她就给八爷一千两,让八爷收拾他们。 今天发生的这件事,看起来就像一场“意外”,姜晚柠对外宣称是崔嬷嬷是被儿子气死的。 一个来要银子的赌鬼,因为要不到银子,一气之下抖露其母背叛主人的事实,然后这个母亲急怒攻心,死了。 谁信? 起码王嬷嬷是不信的。 她两天前跟大娘子说崔妈妈有可能背叛了夫人,而且崔妈妈的儿子吕兴旺好赌。 结果今天崔嬷嬷背叛之罪就坐实了,人也没了。 如果这件事的背后真的是大娘子的手笔。 王嬷嬷打了个寒颤,决定以后加倍小心地伺候大娘子。 宋家人不知道的是,崔嬷嬷的尸体并没有拉回家,而是被拉去了另一个地方。 第二十九章 想反悔吗 清晨,白云山书院山门前,几辆马车陆续到来。 “平章兄……” “沈放兄……” “乔贤弟……” 几位书生互相寒暄,然后结伴上山。 “你们收到宋煜的邀请了吗?” “收到了。” “咱们几个应该都收到了吧!” “平章兄,那你去不去?” 大家都看向陈平章。 陈平章犹豫,他并不想给宋煜面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可那请柬上娟秀的簪花小楷,诚恳相邀的言语,又让他心动。 那字一看就是女子写的,清隽秀丽,温婉又不失风骨。五娘的字他是见过的,一般般。 所以,这字应是出自那位颇有意思的大娘子之手。 “平章兄,你到底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们也不去了。” “就是,你不去我们也不去,本来就不想去。” 陈平章微哂:“去,有热闹看干嘛不去。” 上了石阶,远远地看到对面上山云雾缭绕处有道白色的身影,背着药篓在攀爬。 “宋珩又去采药了。”沈放的语气颇为同情。 姓乔的书生道:“我听我家的下人说,宋珩母子在宋府的日子过的很是艰难,宋夫人不给宋珩他娘请大夫看病,更别提花钱抓药了。” “难怪宋珩一有时间就上山采药。” “我还听说,宋珩能进书院读书,是他娘在宋夫人屋外跪了一天求来的。” 沈放嗤鼻:“看来,宋煜欺软怕硬的德性是随了他的母亲。” “可不是嘛!最近城里都在传,原来姜家女娘许的是宋家二郎宋璟,那郑姨娘不答应,就撺掇着宋老爷让宋煜娶姜家女娘,宋夫人拗不过就答应了。” 陈平章诧异:“有这事儿?” 他这次回家,一直在祖父病床前伺候,没出过门,信息滞后了。 众人齐齐点头。 陈平章无语,姜家会不会觉得本来想嫁的是庶子,结果嫁了个嫡长子,占到便宜了吧! 当然,他对宋璟不了解。 但宋煜的确是个烂人,欺软怕硬不说还虚伪的很。 宋家几个子弟,也就宋珩还行。 宋珩低调、踏实、勤奋、有孝心,还很有骨气。 记得宋珩刚进书院的时候,有人见他寒酸、讷言,就欺负他,好几个人把他堵在,羞辱他,逼他下跪。 宋珩豁出去,以一敌五,拼了个两败俱伤,从此以后,书院里再没人敢去招惹他。 后来,听说那几个人是被宋煜撺掇去找宋珩麻烦。 宋珩采药回来,刚进书院就被人叫住。 “宋珩。” 宋珩抬眼,见陈平章信步朝他走来,眼中不由地浮现一抹困惑。 陈平章在书院属于领军人物,拥趸者众多,但他们之间从无交集,倒是听说陈平章很看不上宋煜。 陈平章看了眼他身后的药篓。 “问你个事儿,我听说这山上有大叶仙茅,你可有见到过?” 宋珩点点头,放下药篓,从篓里翻出一把草药递给他。 “这就是大叶仙茅?” 宋珩又点点头。 “能卖给我吗?我祖父病了,大夫说最好用新鲜的大叶仙茅入药。” 宋珩:“给你。” “那怎么行,这是你帮你娘采的,我可以出钱买。” “不用,山上还有,我可以再去采。” 宋珩的态度不卑不亢,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好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儿,丝毫不见谄媚讨好之色。 陈平章笑道:“那你下次多采点。” 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他。 “这是定金,我可不喜欢占人便宜。” “用不了这么多。” 陈平章大步离去,背对着宋珩挥了挥手中的草药:“谢了!” 宋珩神色复杂,陈平章是在施舍他吗?见他可怜,连娘吃的药都买不起。 可是,为什么呢? 宋珩一时想不明白,既然收了银子,那就帮他采够药材好了。 另一边,沈放看着陈平章手里拽着的一把草药,道:“你在帮他?” 陈平章不以为然:“我祖父的病确实需要这种药材,我让药铺的人去采一样要付钱,这钱还不如让他赚。” 沈放笑笑:“这倒也是,对了,你下个月初真的要去京城?” “嗯!我二叔让我早些过去。” “真羡慕像你这样在京城有亲戚的,吃住都不用管了,你到了京城方便的话,帮我和乔远寻一个清净住所,先租下来,租金我回头给你。” 年后各地的学子将会云集京城,到时候再找房子就难了。 陈平章欣然:“没问题。” 姜记绸缎庄后院的茶室里。 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优雅地抿了口茶,看着站在面前的宋煜和姜晚柠。 “你们真的想好了要和离?” 宋煜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姜晚柠则迟疑不决,望向宋煜的目光眷恋不舍。 “阿柠……”宋煜蹙眉。 她这是什么意思?想反悔吗? 姜晚垂眸,神色黯然,点了点头。 “那好,和离书写来。”妇人道,她今日是收钱办事儿,才不管姜家娘子是否真的想和离。 宋煜看了眼姜晚柠:“你来研墨。” 五娘在院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他们怎么还没出来?” “着什么急呀!事先都说好了的。” 徐紫茵端坐在石凳上,看似漫不经心绞着绢帕玩,其实她心里也着急,但面上还是要装的成竹在胸云淡风轻。 “我这不是怕姜晚柠反悔吗?” 徐紫茵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反悔……晚了。 她已经警告过宋煜,如果反悔,她立马答应乔家五郎的婚事。 所以,即便姜晚柠想反悔,宋煜也不会允许。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况且今日来做见证人的,是知府夫人。 她送了知府千金一套最时新的首饰,外加二百两银子,让知府千金说动她母亲帮个忙,务必促成和离。 来时知府夫人便跟她说,让她安心。 姜记绸缎铺今日关门歇业,杨绪和文柳窝在铺子里等消息。 杨绪坐立不安,起身拔腿就走。 “我去看看。” 被文柳一把拽了回来。 “你别去添乱。” “万一那姓宋的反悔呢?” 文柳拍拍柜台上的两只匣子:“有这东西,他巴不得赶紧和离。” 不说这匣子里的东西还好,说起这个杨绪更心慌。 压低了声道:“这东西若被发现是假的怎么办?” 阿柠胆子太大了,一下制出十六万两假便钱。 万一被宋煜识破,告到官府,按这个数量,官府能给你判个斩立决,甚至还会波及到远在宁川的姜家。 文柳安抚道:“我都看不出真假,你就放心吧!” 看到这假便钱的时候,文柳着实惊到。 阿柠何时学会这等技巧? 要知,这便钱务开的便钱上设计了许多隐秘的图案,加上官府的印章,亲笔签押,甚至连墨色都有讲究。 就是因为太难仿制,所以之前的仿制者皆以失败告终。 但阿柠做出来的假便钱,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让人惊奇的还不止这一件事,还有阿柠给那三希堂林大夫的方子,林大夫看到方子后又哭又笑,似癫若狂。 阿柠在家时,从不曾接触医术。 难不成是阿柠嫁到宋家后,因为久病不愈,故而钻研了医术? 可短短一年多时间,她就能研究出新方子,让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夫为此癫狂。 这是不是太过玄乎了? 第三十章 皆大欢喜 雅室的门终于打开,五娘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用眼神询问阿兄,宋煜隐晦地点了点头。 徐紫茵暗暗松了口气,看向那个站在宋煜身侧神色黯淡的姜晚柠,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胜利者的得意。 姜晚柠,我说过,你抢了我的迟早要还回来。 姜晚柠将徐紫茵得意的嘴脸收入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她很想对徐紫茵道一声谢,谢谢徐紫茵收下宋煜这个垃圾。 若没有徐紫茵怂恿,宋煜这个优柔寡断的人,不可能这么快就下定决心瞒着宋姚氏与她和离。 知府夫人柳氏道:“既然事已了,我就先走了。” “夫人,我送您。”徐紫茵道。 等夫人离开,姜晚柠吩咐玉娘:“你去叫文先生和杨掌柜过来,东西也带过来。” 须臾,文柳和杨绪来了。 徐紫茵去而复返,见大家都进了茶室,便要跟进。 “徐娘子。”杨绪堵住房门。 “现在要处理家事,徐娘子一个外人就不要掺和了吧!”杨绪毫不掩饰对她此女的鄙夷。 徐紫茵又窘又怒,想要发作,可杨绪的眼神似在警告她……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话。 徐紫茵又怂了。 毕竟她现在还没进宋家门。 宋煜见状道:“阿茵,你在外面稍等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好。” 徐紫茵这才愤愤转身离去。 两个匣子放在桌上,宋煜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心都热切起来。 姜晚柠让玉娘把匣子打开。 缓缓道:“因为产业多,且时间紧,主顾难寻,文先生只好低价转让,这才得以脱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若直接将产业转到你们名下,按大齐律,父母是有权拿走的,只有换成便钱你们才能自由支配。” 她说的这些,宋煜事先已经知道,表示理解,他宁可少拿点,也不愿全被父母霸占了去。 “无妨,我知道文先生尽力了。” 姜晚柠继续道:“所有产业转让了十六万两便钱。五娘,我答应过给你八间铺子添妆,所以给你两万便钱。” 虽然没有预期的多,但五娘还是满意的。 “多谢嫂嫂。” 姜晚柠笑了笑,又看向宋煜:“剩下的十四万两都给郎君,还有洪山先生的画。” 宋煜点点头,假客套的话也不敢说。 万一他说用不着这么多,你自己留一些,姜晚柠真就留下一部分,那他岂不亏大了。 “不过这便钱交给你们之前,还需你们写个收条给我。” “写收条?为何?”宋煜脸色一变。 事先没说要写收条。 杨绪冷哼道:“宋郎君,这是我和文先生商议后的决定,按说不管你是休妻还是和离,阿柠的陪嫁姜家可以全都带走,但阿柠执意要把陪嫁留给你们兄妹,我们也无话可说。” “你们写个收条,证明是阿柠自愿将陪嫁赠予你们,你们也收到了,我们回去好交差啊!不然东家以为是我和文先生把陪嫁吞了,或是你们强要了去,到时候东家闹将起来,总归不妥,您说呢?” 五娘跟宋煜咬耳朵:“阿兄,我觉得他说的对,陪嫁是嫂嫂自愿给咱们的,可万一她爹不认怎么办?到时候咱们要如何自证?” “咱们把这些情况在收条上写清楚,让嫂嫂摁上手印,各持一份,以后谁也别想抵赖。” 宋煜回过味儿来,是这个理儿。 “好,我们写。” 于是兄妹两写下收条,摁了手印,姜晚柠也在上面摁了手印,双方各持一份。 一手交钱,一手交和离书。 拿到巨额财产的兄妹两喜不自胜,迫不及待的开始清点。 杨绪的心提到嗓子眼,暗暗攥紧了拳头,做好一旦宋煜发现便钱是假的,就上去一拳把人砸晕,然后把假便钱都毁了。 反正阿柠已经拿到和离书。 相比之下,文柳就淡定多了。 别说宋煜现在已经被财帛迷了眼,就算宋煜看的再仔细,只怕也发现不了问题。 面值万两的便钱,宋煜应该是没见过的。 姜晚柠收好和离书,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不过和离只是第一个目标,接下来就该替原主讨公道了。 “郎君,五娘,还有三天就是婆母的生辰宴,办好这场宴席,也算是我为宋家尽的最后一份心力,未避免节外生枝,望郎君和五娘保守好这个秘密,莫要急着用这笔钱,等你们明年去了京城,这笔钱才算真正属于你们。” 宋煜心不在焉:“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我和五娘知道轻重。” 和离书到手,财产的事也处理完毕,双方都很满意,可谓皆大欢喜。 宋煜兄妹两跟徐紫茵先走了。 姜晚柠留下。 杨绪道:“阿柠,你真的要去白云庵吗?” 杨绪不太赞成小娘子的决定,都已经和离了,不如回宁川去,何必再去白云庵吃苦。 “嗯,需在那住上几日,等宋家的事彻底了结。” 她要名正言顺的离开宋家,要江城人都看清宋家人的嘴脸,要所有人都同情她这个受害者,同情之余还要称赞她大义。 她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做,名声上不能留半点瑕疵,不然,将来会寸步难行。 这世道对女子终究是苛刻。 文柳道:“生辰宴开始,我就把青杏和陈嬷嬷接去白云庵。” “不用了,文叔,到时候你带上她两直接去京城,帮我在那边置一所宅院,再看看有没有经营不善的药堂,盘下来,杨叔留下帮衬我几日,到时候我们一同去京城。” “去京城?”杨绪和文柳异口同声,很是诧异。 “嗯,我暂时不想回宁川。” 杨绪和文柳对了个眼神,表示理解。 小娘子遇上这么大的事儿,不让他们告诉东家,定然是怕东家担心,先去京城散散心也好,三郎君正好也要去京城。 “对了,瑄城那边有消息了?”姜晚柠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去京城,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文柳道:“派去的人,明日定能回来。” “好,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知我。” 瑄城那边又来信催要银子,这封信被周力给截了。 看了信,她是有点同情宋姚氏的,老爷在信中一味指责宋姚氏,说她不该铺张浪费办生辰宴,不该不体谅他的难处,对她非常失望,催她赶紧送钱过去,顺便又多要了五百两。 完全看不到夫妻情意,只有压榨索取。 宋家人的坏,当真是自上而下,坏的彻底。 第三十一章 不穿新衣 马车上,五娘抱着匣子跟做梦一样:“阿兄,这么多银钱真的属于我了吗?” 宋煜揉揉她的头:“当然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五娘开始畅想:“我要到京城买铺子,买田地,以后每年坐收租金,有花不完的银子……” 徐紫茵很是羡慕,又觉得不甘,凭什么给五娘这么多?姜晚柠的陪嫁应该都属于宋煜才对。 “看把你乐的,嘴都合不拢了,你还是先想想把钱藏哪儿,万一被人发现……” “对哦,好像藏哪儿都不安全。”五娘发愁。 徐紫茵又问宋煜:“你屋子里的人都可靠吗?” 宋煜语塞,他哪知道可靠不可靠,人都是娘安排的,以前没什么不可让人知道的秘密,也不知娘并非一心一意为他,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身边的人是否全心全意向着他。 “生辰宴后姜晚柠就会离开宋家,尽管她承诺不会把陪嫁给了你和五妹的事儿说出去,但这事儿先前已经闹了一场,姨母是个精明的人,肯定会怀疑的。”徐紫茵缓缓说道。 “而且,这笔钱你们要一直藏到离开江城才算安全,满打满算还有四个月,但凡你们身边有一个吃里扒外的,把事儿捅到姨母那,岂不竹篮打水一场空?” 宋煜兄妹两面面相觑,这事儿还真让人头疼,他们可不敢保证身边的人都可靠。 宋煜心思转了转,道:“阿茵,要不,我们先把这些银钱放你那?” 徐紫茵做出诧异地表情:“放我那?” 旋即话锋一转:“我那倒是安全,我屋子里只有司琴和司棋,她们是我亲自挑的,伺候我多年,将来也是要随我出嫁的,绝对信得过。” “就先放你那,等姜晚柠离开,我便让母亲上门提亲,尽快迎娶你,到时候你再把钱带回来。”宋煜把匣子交到徐紫茵手上。 五娘迟疑,不是不放心徐紫茵,只是到手的钱还没焐热又要交出去,不舍得。 “五娘,你若不放心放在我这,那你一定要保管好,万一被发现了,可别供出你阿兄。”徐紫茵笑吟吟地说道。 宋煜一把夺过五娘手里的匣子交给徐紫茵:“阿茵以后就是你的长嫂,你还不放心她?” 五娘怏怏辩解:“我不是不信,我还想多看两眼我的钱。” “就你财迷。”宋煜失笑。 徐紫茵抱着两个匣子,暗自得意,以后这些钱就都是她的了。 姜晚柠回到宋府,账房周先生在等她。 “大娘子,这是佃户们交上来的租金,还有茶叶铺子那边挤出来的三百两,一共一千六百两。” 姜晚柠微然:“正好派上用场,绸缎庄那边还得过个三五日才能送钱来,到时候多少亏空我都会补上。” 周先生恭谨应声:“是!” 大娘子着急用银子,便让佃户们提前交租,每亩地减二成租金。 这事儿他去征求过夫人的意见,但没见到夫人,夫人的贴身婢女萱草传话,说听大娘子的便是。 那他就听大娘子的,把租金收了上来。 周先生刚走,三姨母应姚氏又来了。 “阿柠,酒楼要开始备菜了,你这边是不是先把定金付一下?” 姜晚柠让玉娘看茶,莞尔道:“三姨母,我刚从绸缎庄回来,绸缎庄的掌柜给了我准信,说是三天后一定能把钱给我送来。” “您也知道,自我管家以来,前前后后垫进去不少银子,手里的存银连同绸缎庄那边送来的三千两都花出去了,现在当真是没钱了。” “可是我们得备菜,备菜不得花银子?鸿福楼本来就亏损,六十桌酒席,我们可真垫不起这个钱。”应姚氏不悦。 “三姨母,您看这样行不行?您那边先想办法垫上,等结算时,我多补你五百两。” “其实也就晚三天而已,宴席结束就能把钱给您。” 应姚氏有点心动,只是晚三天,就能多赚五百两。 其实酒楼并没有亏损,不但没亏损,还有三四千两盈余,之前她跟阿姊这么说,无非是想从阿姊这里再弄些银子,六十桌酒席,要垫还是垫得起的。 “阿柠,你有你的难处,姨母理解,可你也得理解理解姨母,如今酒楼的厨子、小二的工钱都还欠着呢!” “一千两。”姜晚柠道。 应姚氏故意迟疑了片刻:“算了,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一千两就一千两吧!” 应姚氏压根没想过姜晚柠会坑她,姜晚柠给她的印象一向是柔顺乖巧的,她有那么多的陪嫁,这点银钱对姜晚柠来说,九牛一毛。 姜晚柠笑道:“多谢三姨母体谅,不过这事儿三姨母可千万别跟我婆母说,不然婆母又要怪我乱花钱,不会持家。” 应姚氏自己得了好处,哪会去跟阿姊说。 阿姊如今是越来越抠门了。 于是应姚氏打消了去探望阿姊的念头,直接走了。 生日宴前一日,宋珩回到宋府。 一进就喊:“娘,孩儿回来了。” 翠薇迎了出来,欢喜道:“四郎总算回来了。” 宋珩把书箱交给翠薇。 翠薇知道里面都是四郎晒好的药材,笑道:“四郎又采了这么多药,以后别采了。” “不采我娘吃什么?” “大娘子给姨娘请了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又给钱抓药,如今姨娘的身子好多了。” 宋珩颇感意外:“大娘子?” “是啊,您还不知道,如今府里是大娘子当家了。” 呃……宋珩错愕。 他上次送药回来,听说大嫂病的很重,府里都准备办后事了,他回书院后一直没等到家里人来报丧,便想着大嫂应该是渡过难关了。 谁知不但好了,如今竟能当家了。 大嫂缠绵病榻一年多,怎么治都不见起色,这就好了? “珩儿……”屋里娘在叫他。 宋珩忙进屋去。 魏姨娘坐在榻上正在纳鞋底,抬眼,笑意温柔地问:“去见过夫人和阿兄了?” “见过了。” 他去见夫人,夫人并没有见他。 他去见阿兄,阿兄意外地对他很亲昵。 “娘,阿兄让孩儿明日帮他招待贵客。” 魏姨娘并没有如宋珩预想的那么高兴,就像没听见似的,停下手里的活,去柜子里拿了一身衣裳出来:“珩儿,换上试试。” “娘,您眼睛不好,少做针线活,衣裳孩儿够穿了。”宋珩摸着柔滑的云锦,心疼娘熬神费力,更心疼银子,这料子一看就很贵,娘定是怕他明日穿旧衣裳,失了宋府郎君的体面。 “快换上。”魏姨娘催促。 须臾,宋珩换好了袍子,柔和清雅如天水一般的淡绿色,衬的他愈发清俊秀逸。 “好看。”魏姨娘满意地点头。 “是娘的绣活好。”宋珩头一遭穿这么珍贵的料子,不禁有些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脱下来吧,以后再穿。” 宋珩:“……以后?不是明日穿吗?” 魏姨娘淡淡道:“明日穿旧衣裳就行。” 宋珩茫然困惑,明日是夫人的生辰宴,大嫂特意送来新料子,结果他穿一身旧衣裳去招待客人,合适吗? 第三十二章 计划泡汤 终于到了生辰宴这天,姜晚柠一早就起来梳妆。 淡扫蛾眉,薄染胭脂,眉间贴一朵小巧的珍珠花钿,精致淡雅的妆容,掩去三分病态,更显七分娇弱。 裙是竹绿色的百迭裙,上搭同色抹胸,胸口处一朵银色夕颜花,月白窄袖对襟短衫,外罩石绿色畅袖对襟长衫,再套一身月白长衫,畅袖与对襟上亦是用银丝绣满夕颜,腰间系一条深绿色缀羊脂白玉丝绦,清丽脱俗。 “娘子真好看。” 帮姜晚柠梳头的玉娘忍不住赞叹。 宋郎君真是瞎了眼,放着这般美貌的娘子不要,偏喜欢那个阴测测地徐娘子。 “只是稍微素淡了些。”玉娘觉得那条妃红色的百迭裙更喜庆。 姜晚柠莞尔:“今日的主角是夫人,又不是我。” 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有些恍惚,精心描了眉眼后的她与前世的她竟有几分相似。 “玉娘,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玉娘知道娘子问的是什么,指了指袖袋:“准备好了。” 姜晚柠扶了扶头上的珠钗,一点点收敛了眸中寒意,眸底又是一片如水清澄湛湛柔波。 主仆二人先去了澄心堂给宋姚氏祝贺生辰。 宋煜和五娘先一步到。 宋煜见到姜晚柠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许是现在心境不同了,终于看见了她的美貌。 以前对她只有排斥,厌恶,而今,他们不再是夫妻。 人啊,总是在失去后才发现曾经拥有的美好。 “儿媳贺婆母生辰之喜,愿婆母身体康健,万事顺意。”姜晚柠跪拜后,示意玉娘献上贺礼。 是一对翡翠玉镯,翠色莹润欲滴,一看就不是凡品。 宋姚氏眉开眼笑:“阿柠快起来,这阵子辛苦你了。” “只要婆母这个生辰过的舒心,儿媳就不觉得辛苦。”姜晚柠温柔顺意。 宋姚氏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萱草,把参汤端上来。” 萱草应声送来一盅参汤,放下的时候给姜晚柠使了个眼色。 姜晚柠领会其意,这参汤有问题。 “今日还要忙一日,你身子弱,我特意让萱草给你炖了参汤,提提神。” “多谢婆母”姜晚柠表现的受宠若惊。 “娘只疼嫂嫂,都不疼我。”五娘嘟着嘴酸溜溜地说道。 宋煜薄嗔:“就你嘴馋。” 毒药你也馋。 昨晚母亲与他商议,继续给晚柠下药,药不至死,只让晚柠发病。反正生辰宴诸事皆已安排妥当,用不着晚柠时时刻刻盯着。 母亲的意思是……让宾客们亲眼目睹晚柠发病,坐实晚柠是个病秧子,以便后续计划顺利实施。 他觉得这样也好,等他们和离的消息公布,就不会招来非议。 至于母亲后续的计划他就不管了,他和晚柠已经说好,等生辰宴后她就离开宋家。 姜晚柠莞尔道:“五娘想喝,就给五娘喝吧!我已经让玉娘备了参片。” 宋姚氏急了,故作镇定:“阿柠,你别理她,她好好的喝什么参汤。” 又瞪五娘:“平日里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少了你的?你也是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般任性,也不知道帮衬帮衬你嫂嫂。” 五娘:呃……她又不是真的想吃。 她这不是为了体现娘对晚柠的重视吗? 没曾想招来娘和阿兄一通数落,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郁闷死了。 姜晚柠笑笑,端起参汤,目光瞥向宋煜。 宋煜心虚地别开眼。 看来,他是知情的。 姜晚柠喝了一口,果然是加了料。 分量不重,应该只想让她发病。 今天宾客盈门,她当众发病的话,以后病死了就名正言顺了吧! 这对母子就这么想要她死?反反复复给她下毒。 尤其是宋煜,他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竟还要害她。 姜晚柠装作呛着了,将含在嘴里的参汤都吐了出来,咳的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的参汤也洒了大半。 玉娘忙替她揉背顺气:“娘子这几日是吃什么就吐什么,还是别喝了。” 这话在五娘听来,便觉得姜晚柠是因为和离一事伤心,故而吃不下东西,于是好心地劝了一句:“嫂嫂,保重身体呀!” 宋姚氏和宋煜面面相觑,计划泡汤了。 姜晚柠终于止住了咳嗽,惭愧自责:“都怪儿媳身子骨不争气,辜负了婆母一片心意。” 宋姚氏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抱着遗憾道:“无妨无妨,等忙过今日,你好生休养,定会好起来的。” 到了巳时,逐渐有宾客上门。 林若若站在宋府门前焦急等待,终于见到陈府的马车到来,林若若快步迎上。 “陈夫人。” 陈夫人抬眼,见是三希堂的林大夫:“林大夫来这是……” 林若若讪讪:“我来赴宴,只是这些人我都不认识,一个人有些尴尬。” 陈夫人笑道:“你跟着我吧!” 她能理解林大夫的紧张,并不是每个人都擅于交际应酬,她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也是各种局促不安。 况且林大夫刚治好了她公公的病,她只当还林大夫一个人情。 林若若福了一礼:“多谢陈夫人。” 其实她并非害怕独自一人,只是给她药方的那位希望她能进入到核心圈。 可她不过是一个臭名昭着的女大夫,以她的身份要混进核心圈谈何容易。 好在前几日因为自家药堂缺了一味药,她便去了趟德仁堂,刚好陈家的下人来给陈老太爷抓药,她在一旁听了一耳朵,陈家老太爷得了脑卒中,治了好些日子没什么起色。 她当即想到神秘人给她的药方,正是治脑卒中的,便厚着脸皮登门。 陈家也是病急乱投医,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答应让她给陈老太爷诊治,结果三帖药下去,陈老太爷的病大有好转。 可见那药方是真的神。 她忍不住怀疑神秘人是不是知道陈老太爷的病症,故意把药方给她,借她的手给陈老太爷治病,助她借到陈夫人的势。 林若若跟着陈夫人顺利进入宋府。 陈夫人是今日最尊贵的女客,直接被请到戏楼看戏喝茶,林若若跟在陈夫人身后,没人敢拦她,都以为她是陈夫人带来的。 林若若坐在一群贵妇中间,听着她们虚情假意的寒暄,花样百出的炫耀只觉无趣,更无心看戏。 她要等的人怎么还不来? 那位不是当家娘子吗?按说今日这般重要的宴席,当家娘子应该出来应酬才是。 第三十三章 没眼力见 此刻的姜晚柠稳坐春晖堂,大家有什么问题便来春晖堂禀报。 然而坐了个把时辰,就来了三个人。 第一位是刘嬷嬷。 刘嬷嬷笑呵呵地说她已经内外院转了一圈,大家都恪尽职守,没出任何岔子。 姜晚柠称赞了她几句,刘嬷嬷喜笑颜开,风风火火地走了。 第二位是朱胜。 朱胜被安排在丰和苑诗会雅集。 “大娘子,受邀的郎君都来了。” “陈家七郎来了吗?” “来了。” “与陈家七郎一同来的都有哪些人?” “都是白云书院的郎君,乔家五郎,沈家二郎,李家四郎……” 姜晚柠略有些失望,没有纪云宸。 那日在陈府见到纪云宸后,她不便去打听纪云宸为何会来江城,会在陈家,他会在江城呆多久?还指望陈平章能带纪云宸参加今日的雅集。 “那边都还顺利吧?” 朱胜眼底藏着幸灾乐祸地笑:“诸事还算顺利,就是四郎君穿了身旧衣裳来,那衣裳还不合身,短了一截,大郎君很不高兴,训斥了四郎几句,偏巧被陈郎君听见,陈郎君就让四郎跟着他,反倒把大郎君晾在一旁。” 姜晚柠心笑,魏姨娘是懂得怎么让人堵心的。 大好的日子里,放着新衣裳不穿,穿旧衣裳,外人瞧见了,可不得说宋家苛待庶子吗? 宋家人最要面子,现在烂透了的里子给翻了出来,宋煜肯定气炸了吧! 第三位是王嬷嬷。 王嬷嬷是来告状的。 “那徐娘子一来就坐了主位,挑这挑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咱们宋府的当家娘子呢!”王嬷嬷义愤填膺。 人人都夸大娘子事事办的周到,偏生这徐娘子鸡蛋里挑骨头,摆明了要下大娘子的脸面。 姜晚柠笑笑,不以为意:“她是宋府的表小姐,今日以主人的身份帮五娘招待客人也说得过去。” “哎呦,我的大娘子,她那点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不就是想让大家觉得您这个当家娘子不行,这点差事都办不好,下您的脸呐!”王嬷嬷不敢说的太露骨。 再露骨一点,就是人家想娶您而代之。 “随她去吧,别人也不是没长脑子,她若做的太过,丢脸的是她。”姜晚柠巴不得徐娘子再嚣张些。 越嚣张到时候反噬的越狠。 宋煜和徐紫茵的关系在江城人尽皆知,现在和离的消息还没公布,在外人眼里,宋家大娘子还是她姜晚柠,徐紫茵这么迫不及待的摆出宋家长媳的姿态,只会被人嗤笑。 徐紫茵啊徐紫茵,你是高兴过了头,得意忘了形。 王嬷嬷劝道:“大娘子,您也去戏楼,去漪兰阁转转,奴婢听到好些人都在打听您,想见见您。” 您得出去露脸啊,让大家瞧瞧,您才是宋府大娘子,不论样貌还是气度,都比那姓徐的强。 姜晚柠心道:她当然要去,还有场大戏等着上演呢,不过……还没到时候,就让大家再期待一会儿吧! 大戏楼内,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清丽婉转的戏文,台下夫人们品茶闲聊也是热闹。 “宋夫人,您过生辰,怎不见宋老爷回来?瑄城离江城又不远。” 知府夫人柳氏笑问道。 宋姚氏咬碎后槽牙,怎会有这等没眼力见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下不来台。 只能安抚自己,不气不气,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我家老爷倒是想回来,奈何公务繁忙实在走不开,差人送了生辰礼。”说着宋姚氏特意抖了抖手腕端起茶盏,露出一只翠色玉镯。 然而,没人关注她的手镯,又一个不开眼地问:“宋老爷回不来,那你家二郎回来了吗?” 宋姚氏手一抖,真想泼这嘴碎的夫人一脸茶,讨人厌也得有个底线不是? “……我家二郎出去游学了,听说去了西南。”宋姚氏扯了个谎。 大家心知肚明,什么公务繁忙,什么游学都是借口,果然如外头传言,宋老爷只宠那位郑姨娘,说不定是那位郑姨娘不让宋老爷回来呢。 “宋夫人,你可真是好福气,儿媳能干又孝顺,瞧这生辰宴办的多风光多体面,在咱们江城也算头一份了。” “可不是?我还以为宋夫人要等过六十大寿才肯办生辰宴呢!” “呀,宋夫人您这衣裳的面料是月华锦吧,好像江城只有姜记绸缎庄有得买,我上回去也瞧中这料子,可绸缎庄的掌柜跟我说没货了。” “苏夫人,那是人家儿媳开的绸缎庄,缺了谁的也缺不了宋夫人的不是?” “要不怎么说宋夫人好福气呢?我家二郎成亲,收到一柄玉如意,那羊脂玉的成色之好,雕工之精美,我还是头一回见,下人跟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是宋府送来的贺礼,问了才知道你儿媳送的,不愧是宁川首富之女,出手就是大方。” “说到底,还是宋夫人眼光好,不像咱们挑儿媳只看出身门第,以后啊,咱们也要学着点。”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羡慕奉承,实为讥讽嘲笑。 大家很看不上宋姚氏抠搜却爱占便宜的性子。关键是,一个得不到夫君敬重的娘子,反倒让小妾骑到脖子上的正妻,的确很难让人看得起。 宋姚氏哪能听不出其中的嘲讽之意。 本来办这场生辰宴是想挣一份大大的体面,结果反遭无数讥讽。 偏偏她还发作不得,只能强颜欢笑,心里怄的要死。 “对了,宋夫人,你家儿媳呢?怎么没见到她?”陈夫人问了一嘴。 她听七郎提起过这位大娘子,说是个颇有见地有想法的女子。 宋夫人叹了一气:“我家晚柠原本体质就弱,嫁过来后,可能是水土不服吧,一直病着,我心疼她从小没了娘,又一个人从宁川远嫁到江城,什么人参燕窝,滋补的药材不计数的往她屋子里送,又请大夫悉心调理,这才慢慢好转……” “这不,她身子刚好些,就非要给我办生辰宴,拦都拦不住,忙了数日,又病倒了,我让她好生歇着,待会儿宴席开了,再来见过各位。” 这番话,重在说明姜晚柠本来就身体不好,不是到她家才不好的,而且是她先对儿媳疼爱有加,才有儿媳的孝顺。 别人信不信不知道,知府夫人是不信的,人家小两口都悄摸和离了,见证人还是她。 林若若也不信,那位神秘人要她帮的就是这位宋夫人口中体弱多病的儿媳。 第三十四章 吃相难看 宴席就摆在花园里,中间通向葳蕤阁的青石路两旁摆满黄香梨,花团锦簇让这场宴席更显隆重。 年轻的郎君和女娘们分坐红毯两侧,男左女右,而夫人们的席位设在葳蕤阁内。 “宋家好阔气,竟能弄来这么多黄香梨。” 黄香梨是菊花名品,花色金黄,富贵大气,价格不菲,这里摆了怕是有上百盆黄香梨。 “他家的茶点也很特别,四色四花,应和四季,精致的让人舍不得下口,不知道是从哪家糕点铺子买的。” “听说,这宴席是宋家大娘子操办的。” “到底是宁川首富之女,这宴席办的,处处散发着铜钱的味道。” “姜娘子有钱又能干,那徐紫茵还有希望吗?总不会甘做平妻吧!她那么心高气傲……” “难说,你看她,今日俨然一副当家娘子的做派。” “好想见一见姜娘子,听说她身子不太好,一直病着,从未出过门。” 年轻的女娘们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对面的郎君们则还在讨论刚刚谁做的诗更胜一筹。 陈平章问同桌的宋珩:“刚才你为何不作诗?别说你不擅长,你这人就是太低调。” 可一味的低调又有什么用?有机会就得展现自己的实力。 一旦你的实力被认可,有了名望,宋夫人和宋煜就是想摁也摁不住。 宋珩苦笑:“陈兄高看我了。” 今日他已经惹兄长不高兴,不好再挫了兄长的锋芒。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娘为何非要他穿旧衣裳,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为何定要在今天给夫人和兄长添堵。 为了出口恶气? 恶气出了,以后遭到更无情的打压,值得吗? 忽然有人高声道:大娘子来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红毯尽头。 只见一女子缓步而行,绿裙摇曳,白衣蹁跹,恍若九天仙子踏花而来,暗香浮动。 一双乌亮的眸子似蕴着月华流光顾盼生辉,唇边噙一抹浅笑,似江南晴柔春色明媚无双,略显苍白的肤色更显她雪肤花容娇弱温婉。 场面诡异地安静。 众人的目光中夹杂着各种情绪,有意外、有惊艳、以及羡慕嫉妒……恨。 在座的郎君女娘无不是出身江城名门,一向看不上商贾之流,总觉得商贾之女就算长的好看也是艳俗,谁知这姜娘子如此清雅柔婉,宛若画中人。 然后有不少人下意识地去看徐娘子。 徐娘子神情淡漠,好似毫不关心来的是谁,可那泛青的脸色说明了一切,她心里很不痛快。 确实,姜娘子要比徐娘子长的更美,更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陈平章目光一错不错滴看着姜晚柠从他面前走过。 有那么一瞬,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的一幕重叠了。 那是一个春日,杏花缤纷中,一女子一身白衣,笑颜如花向他走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那日一见后,会对她心生好感,不在于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她说话的语气,从容的姿态,似曾相识。 看着一个个同窗,所谓的江城名士,眼珠子都恨不得粘在姜晚柠身上,宋煜心情复杂难辨,汹涌着要把姜晚柠藏起来,独享其美的冲动。 想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么就没发现她是如此娇美? 一叶障目了? 林若若终于见到了她要等的人。 惊叹姜娘子的美貌的同时,也不忘观察姜娘子的面色。 奈何姜娘子抹了脂粉,很难从面色上看出中毒迹象。 林若若不禁犯难,神秘人说姜娘子被人下了毒,可她要怎么才能去证实这一点呢? 总不能说……姜娘子,我看你面色不对,来,我给你把个脉。 太唐突了。 万一以她的医术,诊断不出是什么毒,她会被人打出去吧? 其实她答应那位神秘人帮这个忙,并非只是想得到那几个方子,她还欠这位姜娘子一份情。 那日她冲撞了姜娘子的马车,害姜娘子受伤,姜娘子却没跟她计较,让她先去救人。 如此宽厚善良的姜娘子,即便没有许她好处,她也愿意相帮。 但愿帮得上才好。 “阿柠,你怎么起来了?你身体不适,不是让你休息吗?”宋姚氏见姜晚柠来了,忙表示关心。 薄责的话语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关切。 玉娘暗暗恼怒,什么叫……怎么起来了? 这话说的,好似娘子一上午都在偷闲躲懒似的。 姜晚柠笑容越发柔顺:“今儿是婆母大喜的日子,儿媳岂敢懈怠。” 又朝左右两边福礼:“晚辈初次担此重任,有不周之处,还望夫人们见谅。” 一众夫人笑咪咪地看着姜晚柠,这么温婉柔顺的女子我见犹怜,实在不忍挑她的错,再说人家做的确实无错可挑。 有人刚想开口夸赞两句,徐姚氏抢先道:“阿柠,你刚主事,能在婆母的提点下,做到这个程度已是不易,慢慢来。” 这话像夸奖又不像夸奖,意思是姜晚柠做的好是宋姚氏指点的好,姜晚柠做的不好,那是她经验不足。反正功劳是宋姚氏的,错处是姜晚柠的。 在座的夫人中有不少人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不要脸。 “哟,徐夫人所言极是,姜娘子毕竟不是世家出身,不像你家紫茵,从小受你熏陶指点,又见惯了这种场面,行事稳重周到,已经替姜娘子指出不少不妥之处,把一众小女娘照顾的无微不至。” 众人暗笑不已,沈夫人说的好。 漪兰阁那边的情况早已传到她们耳朵里,徐紫茵喧宾夺主的做派让人不齿。 徐紫茵和宋煜青梅竹马,两家也有过口头婚约不假,可如今宋府的大娘子不是你徐紫茵,你还这么主客不分,一来就挑姜晚柠的错,你想干嘛? 显得你比姜晚柠更适合当宋府的大娘子?想取而代之? 吃相未免太难看。 有本事,当初宋煜要娶姜娘子的时候,你就拦住啊! 徐姚氏脸色微变,有些不明所以,她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沈夫人把矛头对准紫茵? 徐家跟沈家又没过节,她也没得罪过沈夫人。 不过沈夫人爱管闲事在江城也是有名的。 正要回呛几句,见阿姊一记眼刀子飞来,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徐姚氏不知情,宋姚氏却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徐紫茵糊涂啊!非要在今日跟姜晚柠争长短,失了分寸,落了下乘。 她怕二妹跟沈夫人起争执,忙打岔:“阿柠,快别站着了,入席吧!” 姜晚柠乖顺地福了一礼,转身走到了最末端的林若若前面那一桌,只有这桌还有个空位。 当然这个空位是她特意留的,同桌的人也是她特意挑的,乃是李家的新媳妇。 第三十五章 这药有毒 林若若刚刚还在想,姜娘子不会坐在她前面吧?结果姜娘子真就在她前面坐下了,还朝她笑了笑。 这笑容传递着不能言说的默契,似在告诉她,不用担心,你可以大胆的尽情的发挥。 林若若突然有种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位温柔似水的女子,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也并非毫无城府的弱女子,相反她心机深沉,手段了得。 她怀疑从那日冲撞马车开始,她就选中她作为帮手,请她替魏姨娘看病,让她能顺利拿到请柬,给她药方,让她治好陈老太爷的病,搭上陈家的关系得以在葳蕤阁占据一席之地…… 是她主导了这一切。 她料定她医者仁心,料定她无法拒绝那张方子的诱惑。 这样的人好可怕。可又不能责怪她的算计,毕竟她从始至终没有强迫过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人都到齐,宋姚氏吩咐刘嬷嬷开席。 婢女们捧着一道道精美的菜肴鱼贯而入。 鸿福楼这次是用了十二分心思,指望着借此契机打开局面。 席间其乐融融,仿佛刚才的不快不曾发生过。 姜晚柠拿起筷子又放下,小声对玉娘说:“忙了一上午,忘了吃药,你帮我把药取来。” 玉娘道:“奴婢就怕娘子忘了,带着呢!” 说着玉娘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白瓷瓶,打开盖子,倒了两颗药丸在姜晚柠手心。 一旁的李家娘子好奇地问:“姜娘子,你吃的什么药?闻起来有股花香。” 姜晚柠莞尔:“这是庆春堂的吴大夫开的补气补血的药,我吃了一年多,以前是煎着吃,太苦了,就让吴大夫制成药丸子便于吞服。” “庆春堂的吴大夫医术挺好的呀,我祖母的病了请了好多大夫都看不好,后来还是吴大夫给看好的。怎的他给你治了一年多还没治好?”李家娘子圆圆脸蛋,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就很单纯,还有股娇憨的劲。 可能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妥,李家娘子又给自己找补,憨笑道:“不过,大夫也不是包治百病,什么病都能治的话岂不成神医了?可能你的病他治不了吧,姜娘子,你应该找别的大夫试试。” 姜晚柠道:“我婆母最相信吴大夫,我若要求换个大夫,只怕惹婆母不悦。” 林若若一直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闻言道:“姜娘子,你这药能否给我看看?” 姜晚柠回头,陌生地眼神:“您是……” 林若若:呃…… “咳咳,我也是大夫。” 姜晚柠微微一笑,把药丸子递给林若若。 林若若嗅了嗅药丸,脸色大变:“姜娘子,我可否给你把个脉?” 姜晚柠迟疑片刻,伸出手。 林若若三指搭在她的尺关寸,须臾,面色凝重道:“姜娘子,这药你是万万不能吃了。” 姜晚柠故作不解:“为何?不对症吗?” “岂是不对症,这简直就是毒药,其中参杂了从七种有毒的花草中提炼的毒素,少吃还不打紧,若是常年服用,毒素会入侵你的五脏六腑,让你时常感到胸闷气短,浑身乏力,五感渐失,如今你体内已经积累了不少毒素,若再继续服用此药,不出一月,你性命难保。” 林若若绝非危言耸听,姜娘子的脉象显示中毒已深,立刻停药,还有救,再吃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这一刻,她对这位姜娘子充满了同情。 也不计较姜娘子对她的算计了。 身在危局,若不想办法自救,就只能等死。 姜晚柠呆愣着,一副不可置信地摸样。 李家娘子却是惊呼出声:“这是毒药?” 可能是因为太过震惊,所以李家娘子的声音大了些。 一嗓子,让整个葳蕤阁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个角落。 李家夫人见自己儿媳失仪,忙出声喝斥:“阿朱,你胡说什么呢?哪来的毒药?” “婆母,庆春堂吴大夫给姜娘子配的是毒药,所以姜娘子的病越治越严重,再吃下去,不出一月就没命了。”李家娘子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林若若默默地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姜娘子,心说:这位李家娘子不会也是您安排的吧?简直就是个傻大胆。 邻座的都是各家媳妇,刚才她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谁都不出声,只有李家娘子敢囔囔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齐齐看向上座的宋姚氏。 至于为什么第一时间要看宋姚氏的反应,大家都不曾细想,全然是下意识的反应。 或许是因为宋姚氏乃宋府当家主母,她的儿媳在她眼皮底下被人下毒,不论如何,她这个当家主母都难辞其咎。 再想的邪恶一点,那吴大夫跟姜娘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下毒害她?定然是有人指使。 这人会是谁?不是宋姚氏就是宋煜。 姜娘子的陪嫁之丰厚让人眼馋,如果姜娘子病死了,这么一大笔陪嫁可不就归了宋家?宋煜也能得偿所愿娶了徐娘子。 对了,宋姚氏先前还特意强调,姜娘子体弱,嫁过来没多久就病了,是她请的吴大夫,悉心调理。 这是不是为姜娘子不久于人世打伏笔? 宋姚氏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由红转青,拿着酒盏的手隐隐发抖。 精心策划了一年多的阴谋被人当众说破,心虚、惊慌使得她一时半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 还是应姚氏反应快,厉声道:“李家娘子,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如何知道吴大夫开的是毒药?” 李家娘子指向林若若:“她说的,她是大夫。” 江城只有一位女大夫,三希堂的林若若。 应姚氏冷哼:“我道是谁,原来是医死过人的林大夫,这种医术不精,臭名昭着的大夫说的话,你们也信?” 大家的心思动摇起来,是啊!这林大夫的医术不可信。 林若若正色道:“冯娘子的死不是我的问题,我已经再三告诫她,吃药期间要戒荤腥,但她不听,等到病情急转直下已经来不及。” “既然不是你的责任,你为何要赔偿?还不是你心虚?”徐姚氏道。 林若若无言以对,赔偿,是她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退一步有时候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 因为冯家人天天到三希堂闹事,还说要去官府告她,衙门的典吏是冯家的亲戚,她想着这官司她打不赢,赔偿就赔偿吧,花点钱息事宁人。谁曾想这一退让,反倒让冯家的气焰更嚣张,到处诋毁她,败坏她的名声。 “随你们怎么想,我问心无愧,如果你们怀疑我对这药的判断有错,可以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夫来确认。” 第三十六章 她有请柬 有二妹三妹出面挡着,宋姚氏慢慢镇定下来,脑子也清醒了。 这个林大夫是怎么进来的?谁邀请的她? 这药丸,自那日因着添妆的事儿,煜儿和芸儿跟她大闹一场,晚柠也气的晕厥后,她就让青娥把药给停了。这阵子吴大夫给的药都是没有毒的,为何今日姜晚柠又把药丸拿了出来,而且是在宴席上。 宋姚氏看向坐在那怔怔失神的姜晚柠,不禁冒出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难不成姜晚柠早就知道药有毒,特意挑在今日发难? 这段时日她的乖巧温顺,对煜儿的一往情深,都是装的? 思虑至此,宋姚氏冷汗涔涔。 她不相信这是巧合。 只是,她不清楚姜晚柠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还有没有后手,但她知道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当众验药。 宋姚氏面沉如水,冷冷道:“好一个问心无愧,一句问心无愧就可以在此红口白牙信口雌黄吗?林大夫,我不知道你是收了谁的好处来此兴风作浪,败我宋家的名声,我记得邀请的名单上并没有你……来人,把她拖下去,待宴席结束后,将她送官,官府自会查清真相,还我宋家清白,当然,恶意诋毁者也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刘嬷嬷当即招呼下人就要把林若若拖出去。 “慢着。”陈夫人开口道。 她本不愿掺和别人家的事儿,但林若若是她带进来的,而且进府的时候,她看到林若若手里有请柬。更要紧的是,老太爷的病还需林若若继续医治,所以她不得不出面了。 宋姚氏心里一咯噔,陈夫人跳出来做什么? “林大夫是我带进来的,她有请柬。” 林若若忙掏出请柬,有婢女拿了请柬转呈给宋姚氏。 宋姚氏打开一看,上面是姜晚柠的笔迹。 不等宋姚氏质问,姜晚柠幽幽道:“请柬是我给的,林大夫前阵子给魏姨娘治病,药到病除,魏姨娘来跟我说,林大夫也想参加宴席,想多认识些人,我寻思着多一个人不打紧,便给了她一张请柬。” 陈夫人也道:“林大夫的医术了得,她治好了我家老太爷的病。” 外边把林若若说的很是不堪,之前陈夫人是半信半疑,但见识过林若若的医术后,她相信冯娘子的死绝不是林若若医术不精造成的。 在座的夫人中有不少人知道陈家老太爷生病的事,陈老太爷在江城地位超然,得了病,江城有头有脸的自然要前去探望,听说江城的名医看了个遍,个个束手无策,陈家已经往京城写信,要请京城的大夫来治。没想到竟然被林若若治好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林若若医术了得呀! 那么林若若斩钉截铁地说姜娘子吃的是毒药,可信度很大。 可宋姚氏也信誓旦旦要把这事交于官府处理,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架势。 大家茫然了,不知道该信谁。 宋姚氏银牙暗咬,她就知道是姜晚柠搞的鬼,这女人好心计。 “原来如此,林大夫到底是想借我的生辰宴钻营你的生意还是别有居心?还是那句话,一切交由官府来定夺。”宋姚氏自然不肯放过林若若,必须把这人弄走。 沈夫人慢条斯理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们何不听听姜娘子的意思?毕竟她是当事人。” 众人眼睛一亮,对啊!苦主在这,姜娘子才最有发言权。 大家好不容易碰上这么大的八卦,都不想轻易放过。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晚柠身上。 姜晚柠眼眶微红,神色复杂难辨,欲言又止。 李家娘子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快说啊!” 命都快没了,还不快说点什么。 沈夫人道:“姜娘子,有话只管说,这么多人在,怕什么?” 宋姚氏死死盯着沈夫人,强做镇定:“沈夫人,这是我们宋家的家务事,我们宋家自会想办法解决。” 沈夫人不以为意:“投毒可算不得家务事,今日江城名流都在场,若这事儿就这么混混过了,指不定哪天咱们的吃食里汤药里也被加点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找谁说理去?到时候只能怪自己当初视若无睹,袖手旁观了。” 沈夫人可不怵宋姚氏,区区一个瑄城同知的夫人,还不至于让她忌惮。 这话可算说到大家心坎里,谁家没有矛盾?谁敢说自己没得罪过人?自己没有恶念,谁敢保证别人有没有恶念?然而,在道德的枷锁,律法的制约下,终究只能是想想而已,不会也不敢付诸于行动。 这件事,影响实在太过恶劣,若就此放过,难保今日他人瓦上霜有朝一日不会成为自家门前雪。 于是大家纷纷附和。 “就是,这可是谋杀。” “要不,现在就报官吧!” 葳蕤阁里一片嘈杂。 应姚氏小声问长姊:“阿姊,到底怎么回事?” 徐姚氏也迫切地看着阿姊,心里暗忖:阿姊不会真的想谋财害命吧?还是说宋煜为了紫茵不惜铤而走险? 宋姚氏面如土色,脑瓜子嗡嗡,即将失控的恐慌让她不知所措。 李家娘子还在劝姜晚柠:“姜娘子,你好歹说点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怎么病的?一直都吃这种药吗……” 姜晚柠依然一言不发,脸色苍白的可怕。 林若若看不下去了,姜娘子,你费尽心机安排了这一切,如今箭已离弦,你却当起了哑巴。 这般不争气,让帮你的人情何以堪? “姜娘子,你服了这种药后,是不是会有头晕目眩,手足发凉,时常心悸冒冷汗的症状?” 姜晚柠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这副摸样,人瞧着,就好像她其实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又不敢相信。 林若若叹气:“那就没错了。” 她只能帮到这了,接下来,看你自己的吧! 姜晚柠不是不想说,只是还没到时候,她要等大家的不满情绪积蓄到顶点,人人都恨其不争的时候再站出来,而这一刻,应该快到了。 在此之前,让宋姚氏好好感受无路可逃地绝望与惶恐。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 姜晚柠心笑:来了! 第三十七章 穿心利箭 宋煜看到一队官差闯进来,不由地火冒三丈,今天是宋府的大喜日子,谁借他们的胆子,敢来搅局。 “站住,谁让你们进来的?”宋煜上前阻拦。 带路的周力早已躲的远远地。 为首的邢捕头轻蔑地看着宋煜:“官府办差,谁敢阻拦。” “办什么差?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今日在此的都是何人?”宋煜呵斥道。 他压根没想过官差是冲宋家人来的,还以为是贵客中的某位惹了麻烦。 可人既然在他宋府做客,他这个主人就不能让官差轻易冒犯他的客人。 邢捕头不想跟他扯皮,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宋煜。 宋煜被推的倒退几步,没站稳,摔了个四脚朝天,着实狼狈。 五娘和徐紫茵忙去搀扶。 宋煜气急败坏,爬起来还想继续去拦。 “咔”的,邢捕头腰间的长刀抽出一半,锋利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烁着肃杀的寒芒。 吓的五娘连忙扯住宋煜,宋煜也被吓到了,怒目圆睁,却不敢再放肆,三人眼睁睁看着官差进了葳蕤阁。 一众郎君和女娘好奇心大作。 今日宋夫人办生辰宴,不说整个江城,起码大半个江城人都知道,官差这个时候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定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儿。 就不知犯事儿的是宋家人还是谁? 大家一窝蜂地涌向葳蕤阁想要一探究竟。 陈平章和宋珩面面相觑,遂起身离座,也跟了上去。 官差的闯入,让原本嘈杂地葳蕤阁立时安静下来。 大家好奇不已,是谁报的官?这官差来的也太快了吧! 宋姚氏手脚发软,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 她强做镇定,愤怒不已:“谁让你们进来的?” 然而发颤的声音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 邢捕头扫视一圈,看到次座的柳夫人和陈夫人,拱手向她二人作揖,随即目光锁定宋姚氏:“宋夫人,有人告你谋害人命,请跟我们走一趟。” 宋姚氏牙齿打颤:“一派胡言,这是诬告,是谁?是谁要害我?” 徐姚氏看向柳夫人:“柳夫人,这其中定然有误会,今日是我阿姊的生辰宴,有什么事儿是不是等宴席结束后再议?” 事缓则圆,只要阿姊不被当场带走,就有盘旋的余地。 柳夫人是知府夫人,这里只有她能说得上话。 柳夫人为难,可徐姚氏开了口,她即便不看徐姚氏的面子,也得顾一顾自己老爷和徐老爷的交情。 于是柳夫人道:“邢捕头,到底怎么回事?” 邢捕头道:“吕富贵父子状告宋夫人毒害崔氏,经仵作验尸,崔氏确实死于砒霜之毒,而非怒气攻心。” 轰……顿时,葳蕤阁内外皆炸了锅。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面无人色的宋姚氏。 先前大家还在怀疑,给姜娘子下毒的是不是宋姚氏。 谁知,又牵扯出另一桩命案。 在场的不少人都认识崔氏崔嬷嬷,崔嬷嬷是宋姚氏的亲信,宋姚氏去哪都带着崔嬷嬷。 没想到,宋姚氏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害。 宋姚氏听到是吕富贵父子告了她,反倒长舒一气。 原来是这桩事儿,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没错,崔氏的确死于砒霜之毒,但这毒是她自己服下的,她叛主一事被她那个嗜赌如命的儿子当众揭穿,她自觉无颜面对,无颜苟活,故而服毒自尽。这事儿钟管家和刘嬷嬷都可以作证。” “我念在她伺候了我二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外宣称她被自己儿子气死,全她颜面,还给了吕富贵父子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好生安葬崔氏,没想到吕富贵父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倒来反咬一口。” “既然他们不义,就别我无情,我要告他们父子诬陷之罪。” 宋姚氏振振有词,理直气壮。 邢捕头冷冷一笑:“崔氏到底是服毒自尽,还是被人下毒,官府自会查清楚,不过……吕富贵父子还指控宋夫人毒害长媳姜氏,我等根据吕富贵父子提供的线索,抓了庆春堂吴仁良大夫,在其药堂搜出毒药,吴仁良对其罪行供认不讳,称是宋夫人授意,现有缉捕文书在此。” 邢捕头掏出缉捕文书,展示在众人面前。 一番话,仿佛一道惊雷在葳蕤阁炸响。 给姜娘子下毒果真是宋姚氏。 这妇人的心肠也太歹毒了。 在门外的宋煜只觉两眼发黑,耳边回响着两个字……完了。 母亲完了,宋家的名声完了,他的前程也完了。 宋珩似乎明白了什么。 长嫂突然对娘亲近起来,又是请大夫给娘看病,出钱给娘抓药,而娘非要他今日穿旧衣出现,不惜得罪阿兄和夫人。 或许,娘早就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陈平章在偌大的葳蕤阁的一角寻找到姜娘子落寞的身影。 她是那样聪慧通透之人,应该早就知道自己身陷危局了吧! 所以,她特意大肆为其婆母操办生辰宴,请来一众江城名流,为的就是破局吗? 莫名的一阵心痛。 她这一年多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不知其中曲折的五娘冲了进来,她激动道:“绝无此事,母亲对我嫂嫂比对我这个亲闺女还亲,怎么可能下毒害她?一定是有人买通了吕家父子还有那吴大夫,想要陷我母亲与不义……” 无人回应五娘的辩解。 吴仁良已经招了,在证据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五娘不死心,又找上姜晚柠:“嫂嫂,你说句话呀!你知道母亲不可能会害你的是不是?” 姜晚柠抬眼,泪珠倏忽落下,她的目光越过五娘那张满是急切地脸,落在了宋姚氏身上,三分凄惶,七分幽怨:“所以,我跟婆母请求换个大夫诊治,婆母不答应,是怕别的大夫看出我并非得病而是中毒吗?” 一支穿心利箭。 宋姚氏张了张口,下意识地想反问:你何曾提过更换大夫? 可她很快意识到,这样的质问毫无用处,没人会信她。 她终于明白,姜晚柠上回没死成,醒来后就一直在演戏,让她和煜儿相信她对下毒一事并不知情,相信她对煜儿一片真心。 她的温良恭顺皆是伪装,她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狐狸,利用她的虚荣和贪婪,以尽孝为由,提出替她操办生辰宴,得到了掌家之权,又用嫁妆离间她们母子感情,步步为营拿捏人心,直至将她逼入绝境。 第三十八章 信任崩盘 宋姚氏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姜晚柠的质问,姜晚柠的第二支利箭又朝她射来。 “所以,今早你让萱草端给我的参汤里也下了药对吗?虽然我只喝了一口,但那里面掺杂的味道跟我平日喝的药是一样的。” “阿柠,你不要听信旁人的挑唆,绝无此事。”宋姚氏终于硬气起来,参汤已经没了,姜晚柠没证据就是臆测,就是污蔑。 只要能撕开这道口子,说不定就能逆转形势。 身边地萱草委屈道:“大娘子,那参汤是夫人吩咐婢子炖的,用的是一支五十年的野山参,夫人自己都舍不得吃,专门留给大娘子调养身子……” “婢子特意起了个大早,足足炖了一个多时辰,婢子对天发誓,婢子从炖参汤再到把参汤端到澄心堂这个过程中,绝对没往里头掺东西。” 宋姚氏暗暗松了口气,萱草还算得力。 谁知,萱草又道:“大娘子若是不信,只管去验,因为参汤太满,婢子端给大娘子之前,倒了一小杯出来,那杯参汤还在澄心堂放着。” 宋姚氏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不可思议地看着萱草。 这丫头是傻的吗?谁让她留参汤了?还只管去验…… 简直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这下麻烦了。 邢捕头闻言,吩咐手下:“你带她去将参汤取来。” 宋煜想悄悄退场,他得抢在捕快前面去把参汤毁了。 刚转身就被人抓住手臂。 陈平章似笑非笑道:“宋贤弟这是要去哪儿?” 宋煜结巴:“我……我……人有三急。” “正好我茶喝多了,一起。”陈平章牢牢抓住陈平章。 自己的亲娘正被指控下毒谋害儿媳,做儿子的不去相帮,反倒要走。 想去干嘛? 害怕自己被牵扯进去,想逃? 还是想去毁灭证据? 无论哪种情况,陈平章都不会让他单独行动。 宋煜自知无法脱身,不禁暗暗叫苦。 抬眼,正对上徐紫茵投来关切地目光,宋煜忙给她使眼色。 徐紫茵会意,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毒害姜晚柠这件事,她虽然刚听说,但联想到宋煜之前斩钉截铁地跟她保证,等姨母生辰宴过后就让姜晚柠病死,便可知此事是真。 那参汤肯定有问题,如果被官差拿了去,姨母在劫难逃,说不定宋煜也会被卷入其中。 徐紫茵趁大家不注意,抄近路直奔澄心堂,却不知身后跟了条尾巴。 “徐娘子,您这是要去哪?”王嬷嬷快步追上,笑眯眯地问道。 徐紫茵没好气道:“我有事儿,你忙你的别管我。” “奴婢本来挺忙的,现在不忙了,徐娘子有事儿,奴婢替您去办吧!”王嬷嬷腆着笑脸。 “不用,你别再跟着我。”徐紫茵加快脚步。 王嬷嬷也加快脚步:“徐娘子别跟奴婢客气,能帮徐娘子办事儿是奴婢的荣幸。” 徐紫茵大为火光,这老虔婆也太没眼力见了,不知道这样很讨人嫌吗? 徐紫茵驻足,冷冷看着王嬷嬷:“我再说一遍,不要跟着我。” 王嬷嬷仿佛听不懂徐紫茵的话,笑的见眉不见眼:“徐娘子,您是要去澄心堂取一样东西吧?” 徐紫茵惊骇,王嬷嬷怎么会知道? “这种事怎么能让徐娘子亲自去办呢?被人发现了多不合适?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事儿是您跟大郎一起做的呢……所以,还是奴婢替您去办的好。”王嬷嬷一副谄媚讨好的摸样。 徐紫茵也不想冒风险亲自出马,这不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可靠的人吗? 现在,王嬷嬷站出来自荐,王嬷嬷定然是想讨好她这个即将上位的大娘子。 “你确定你知道要去澄心堂做什么?” 王嬷嬷点头,笑的讳莫如深。 “你确定要帮我?” “奴婢这会儿帮您,您将来成了当家娘子别忘了奴婢。”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再犹豫,徐紫茵正色道:“你办成此事,将来内院总管就是你王嬷嬷的。” 王嬷嬷喜出望外,福了一礼:“奴婢先谢过徐娘子。” “那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王嬷嬷应声,快步离去,拐过弯,王嬷嬷的脚步就慢了下来,唇边谄媚的笑变成了讥笑。 去你的内院总管,老娘才不稀罕。 今天她可算看明白了大娘子的手段,宋家完蛋了。 她若想有个好出路,就只能紧紧抱住大娘子这条大腿,总得做点什么。 王嬷嬷慢悠悠地来到澄心堂,正好看到萱草带着捕快进了澄心堂。王嬷嬷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靠在墙边磕了起来。 徐紫茵左等右等等不到王嬷嬷回来交差,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一颗心沉到谷底。 她忙跑回葳蕤阁。 葳蕤阁里,林若若初步检验了参汤,确认参汤里的毒和药丸子里的毒是一样的。 宋姚氏再也无法镇定,整个人抖糠筛似的。 萱草一脸茫然地嗫喏:“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只是炖了支人参,然后端到夫人房里放了一会儿……” 扑通一声,宋姚氏晕死过去,连带着条桌也翻了,桌上的菜碟汤碗乒铃乓啷碎了一地。 这下,柳夫人也无话可说了,给邢捕头递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林若若来到宋姚氏身边,掏出银针,对准其手指扎了下去。 嗷的一声,宋姚氏痛醒。 其实她并非真晕了,只是不知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头晕目眩,神志昏沉,索性装死。 想着或许装死,就能避免被带走。 然而她忘了这里有个大夫。 耳旁充斥的全是对她的指责。 “我以为她就是小气些,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居然谋财害命。” “是啊,你看她人前装出一副对儿媳胜似亲闺女的摸样,差点被她骗了。” “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怜的姜娘子,天天喝着婆母送她的毒药,怕是还感激不已呢!” “难怪宋大人不待见她,要把郑姨娘带走,不然,郑姨娘什么时候被她害了都不知道。” “我想起来宋大人之前有个宠爱的小妾也是莫名其妙就死了,不会是她……” 一旦信任崩盘,恶意揣着便如洪流倾泄,挡都挡不住。 宋姚氏如丧家之犬被捕快架走,姜晚柠作为苦主以及验出毒药的林若若也被要求同去衙门。 沈夫人和李夫人等人打算跟去看衙门如何处理此事。 陈夫人不想掺和宋家的事,准备回府,陈平章却凑了上来。 第三十九章 一沓白纸 “娘,孩儿有个不情之请。” 陈夫人凝视着儿子:“这是人家的家事。” 她知道平章所求何事,平章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更何况姜娘子还送了平章一方出缺一大师的端砚,算是欠了姜娘子一份人情。 她也很同情姜娘子,一个人远嫁江城,上孝公婆,下敬夫君,出钱出力为婆母办生辰宴,若非林若若点破,若非吕家人提告,她还蒙在鼓里,还全心全意对待想要害她的人。 可是,说起来,她和姚家还是沾点亲的,不太方便出面。 陈平章道:“娘,二姐也是远嫁,倘若她在婆家遭受欺凌、迫害,您不会心疼吗?可怜那姜娘子自幼便没了娘,身边一个能帮她做主的人都没有。” 陈夫人只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狠狠戳了一下。她就生了一个女儿,本不舍得远嫁,可陈家当时陷入危机,需要助力,只能忍痛让嫣儿远嫁房州。每每想到嫣儿在婆家会受委屈,她就揪心不已。 “娘,您无需做什么,只需在场见证即可。” 娘在场,代表的就是陈家,陈家一向清正,知府大人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徇私。 “罢了,我去看看。”陈夫人终究是心软了。 原本热闹的生辰宴,随着宋姚氏被带走,客人们一哄而散,只余下一干惶恐不安不知所措的宋家人。 “真没想到大娘子不是身子弱,是被下了毒。” “夫人怕是回不来了……” “宋家不会就此倒了吧?” “那咱们怎么办?” 宋煜心烦气躁吼道:“都给我滚。” 下人们做鸟兽散。 宋煜瞥见宋珩还杵在那,没好气道:“你还不快去衙门盯着点。” 宋珩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此刻他的心情很复杂,按说他是宋家儿郎,宋家荣他未必荣,但宋家倒霉,他肯定占不到好,可这会儿他真的很想笑,说不出的畅快。 夫人欺压他们母子这么多年,他想过无数个挣脱这座牢笼的办法。他一个人走容易,但他不能不管娘,所以,他只能忍,只能拼命读书还得藏拙,只待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扬眉吐气,让娘能母凭子贵。 没曾想夫人这便倒了,可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五娘泪涟涟:“阿兄,你快想个办法救娘。” 宋煜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已然方寸大乱,脑子一片浆糊。 还是徐紫茵镇定:“宋郎,你马上让人给老爷捎信,让老爷回来一趟,这事儿,你我都解决不了,只能请老爷回来解决。” “对对对,赶紧告诉爹。”五娘忙不迭地点头。 “我娘和三姨这会儿都去衙门了,我马上回家请我爹出面去知府大人那斡旋,不过,空口去说怕是没什么效果,现在得用银子砸,宋郎,公中账面上还有多少钱?你手头上又有多少,都先拿出来吧!” 宋煜忙叫来钟管事和周先生,一问,账面上一文钱都没有了,办生辰宴全用完了,还欠了好多钱,说是等生辰宴后再支付。 宋煜郁郁道:“看来只能动用那笔钱了,阿茵,你回去拿个一万两出来交给你爹,不够再说。” 徐紫茵虽然不太情愿,但兹事体大,如果不能让姨母无罪脱困,会直接影响到宋郎的仕途,为长远计,不舍得也要舍得。 “好,我这就去。” 三人分头行动。 徐紫茵急急忙忙赶回家,立刻从柜子里取出匣子。 然而,匣子一打开,徐紫茵懵了,用力的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拿起一张白纸,下面又是一张白纸,再翻,还是白纸。 她把一匣子的便钱全倒在桌上,全是白纸。 徐紫茵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去开五娘的匣子,一样的情况,所有便钱莫名其妙的都成了一沓白纸。 可宋煜交给她的时候,明明是便钱,她拿回来后还数了一遍,仔仔细细每张都看过,真便钱无误。 而且谨慎起见,她还给匣子加了把锁,柜子也上了锁,钥匙都只有一把,她随身带着。 也就是说,除了她没人能打开匣子。 可便钱是怎么被换掉的? 徐紫茵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些便钱是姜晚柠用特殊的药水印制的,只需四五天,上面的文字和图案就会消失,变成白纸一张。 姜晚柠早就计算好时间。 徐紫茵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她立马把司琴和司棋以及在她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统统叫了来,严厉逼问,然而一无所获。 徐紫茵瘫坐在绣墩上,失魂落魄。整整十六万两便钱化作一沓废纸,她要如何跟宋煜交代? 她说钱是自己没的,谁会相信? 宋煜还在等着她拿钱救人,可她却把钱给弄丢了。 江城府后衙内。知府朱大人头都大了,手下抓了瑄城同知宋潜的夫人姚氏,而且是以杀人罪缉拿的,说什么证据确凿。 还有一干江城名士以及有头有脸的贵妇夫人也来了府衙,要看官府如何判此案。其中就有陈府的夫人,以及江城同知沈大人的夫人沈邱氏,通判李大人的夫人李余氏。 “你怎不早些回来报个信?”朱大人不禁抱怨自家夫人。 早知道的话,他就寻个由头躲出去。 柳氏道:“我以为你知道,不然邢捕头敢闯生辰宴去拿人?” “人不是我派的,是李通判下的缉捕文书,这李通判平时惯会和稀泥,今日也不知抽了什么疯,这般冒进。” 柳氏心说:还能抽什么疯?为银子发疯呗! 若非收了好处,李通判敢揽这档子事儿?宋大人虽不在江城任职,可也是个同知呢!论官阶比李通判还要高上半阶。 难怪李夫人今天跳的这么欢。 “现在怎么办?大家都看着呢!”柳氏问。 朱大人扶额:“其他人还好说,只是陈夫人在场,不好糊弄。” 陈江河在吏部任要职,外地官员的考核可都归陈江河管,这事儿办不好,直接关系到他头上的乌纱帽。 “你看着,陈夫人是站哪边?” 柳氏想了想:“陈夫人是否站姜娘子不好说,但林大夫在给陈老太爷治病,听说陈老太爷的病情大有好转,后续肯定还需要林大夫继续医治,所以,陈夫人肯定是站林大夫,而林大夫是指证宋姚氏下毒的关键人物。” 朱大人捋了捋三寸长的胡须,明白了,陈夫人为了陈老太爷也要保林大夫,保林大夫就等于保姜娘子。 柳夫人张了张口,欲说还休。 朱大人啧啧:“你有话就说。” 柳夫人弱弱道:“前几日,徐家的紫茵姑娘通过咱家珞儿找我去做见证人,宋家大郎跟姜娘子已经和离了,听说姜娘子把所有陪嫁都给了宋家大郎。” 朱大人:……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自家这位夫人别的都好,就是眼皮子浅,人家给点好处,什么事儿都会答应。 罢了罢了,宋潜兄,这次要对不住了,朱某只能公事公办了。 第四十章 痛揍宋煜 徐姚氏去等柳夫人的信,应姚氏则想办法进后堂劝说姜晚柠。 可两个衙差跟座铁塔似的守在门口,谁也不让进。 应姚氏急的直跺脚,就盼着二姐夫赶紧过来支应。 二姐夫是江城试学官,与知府大人交好,一定能说得上话。 后堂内。 林若若看着镇定自若地姜娘子,心说:这会儿没旁人她倒是不装柔弱无助了。 林若若压着嗓音说道:“你也太信得过我了,万一我辩不出是何种毒,岂不把事儿办砸了?” 姜晚柠微哂:“也不是很难,你若连这么简单的毒都辩不出,那我自认倒霉。” 其实之前倒也没这么有把握,她只要林若若能当众说出药里有毒就行,没想到林若若竟能辨别出毒之所出,属实是意外之喜,大大增加了可信度。 林若若:……好大的口气,说的好像她是什么绝世神医一样。 呃……她不会真的精通医术吧? 不然她怎么知道自己被下毒,然后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来揭穿? 若真是的话,那……那张方子会不会出自她之手? 林若若心中疑云密布,踟蹰着问:“那张药方……” “是我写的。”姜晚柠坦率承认。 林若若:……果真是她! “你先想好,你想要治哪种病的药方,事后给你。” 林若若怔愣住,她想要什么方子,她都能给? 这姜娘子到底出身商贾还是出身医学世家?医术竟高超到这种地步了吗?随便什么病症的方子都拿得出来? 想她林家,自先祖开始行医,到现在历经五代,她身负五代人的积累都不敢说这样的大话。 但那个治脑卒中的方子真的很妙。 “我最想要治心痹之症的方子。”林若若存了考验她的心思。 这是最棘手的病症之一。 姜晚柠蹙眉。 林若若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被难到了? 姜晚柠道:“这病症用药之余最好附以针灸之术,罢了,事后我教你一套针灸术。” 林若若无语,姜娘子的口吻就好似那种德高望重,医术高深莫测的大医跟晚辈说话一样。 姜娘子的年纪应该比她小吧!她可是三岁就开始背医经,辨识药材,姜娘子又是何时开始学医?师从何人? 好吧,她开始期待姜娘子的针灸术了。 话题终结,两人陷入沉默。 外头,杨绪来了,找到玉娘。 玉娘把生辰宴上的情况跟杨绪说了说。 杨绪点点头,一切尽在掌握中,只等知府大人开堂问案了。 杨绪目光一转,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宋煜,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宋煜一拳。 宋煜被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面颊又挨了一拳。 小添见状忙上去相帮,周力也囔囔道:“你怎么打人呢?” 周力说是帮忙,却抱住了宋煜的手臂,于是杨绪的拳头正中宋煜鼻梁,顿时鼻血长流。 “打的就是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家小娘子对你掏心掏肺,为了成全你跟徐家那小狐狸,甘愿和离,还把所有陪嫁都给了你,你们母子竟然还要害她性命……”杨绪边打边骂。 围观的郎君们都惊呆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宋煜跟姜娘子已经和离了?徐家娘子在其中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而且姜娘子把所有陪嫁都给了宋煜? 天呐!这姜娘子未免太善良了吧! 这么好的娘子,宋煜不惜福,还要害人家。 等等……说不定真正要害姜娘子的是宋煜,宋夫人不过是替儿承担罪名。 毕竟宋煜一心想娶徐紫茵的事,江城没人不知道。 宋煜是有杀人动机的。 各种揣测在众人心里发酵,再看宋煜挨打的狼狈摸样,大家只觉得这顿打该挨,打死都不为过。 杨绪是个练家子,他早就想揍宋煜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这会儿一拳一拳的是铆足了劲,等捕快赶来将两人拉开,宋煜已经被揍成猪头,奄奄一息,只剩半条命了。 徐紫茵和父亲徐长渭赶来,徐紫茵见到宋煜的惨状,下意识的扑过去把宋煜的头抱在怀里,掏出帕子擦拭长流的鼻血,又心疼又愤怒,看向杨绪赤目欲裂,对几个捕快道:“他无故殴打官家子弟,还不快把他抓起来。” 杨绪冷笑:“无故?你们两个奸夫淫妇合起伙来谋害我家小娘子,还叫无故?” 徐紫茵气的脸皮发紫:“你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你和宋王八密谋害我家小娘子,要让她生辰宴后就病死,有没有这回事?” 徐紫茵面色一僵,语塞了。 “我家娘子心善,只道这是宋王八为了讨好你才说的话,她还自觉愧疚,坏了你和宋王八的姻缘,决意和离,并且用所有陪嫁补偿你们,没想到啊,原来你们早给她下毒了,难怪连我家小娘子的死期你们都能断定……”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怒火中烧。 太过分了,这对奸、夫淫、妇。 徐长渭是过来说情的,结果他还没见到朱大人,自己女儿被扣上了谋害姜娘子的罪名。 徐长渭忙道:“杨掌柜稍安勿躁,我家阿茵绝没有掺和宋家的事,是非曲直自有官府定夺。” “呵呵,她没有参与?我家小娘子和宋王八和离的时候她可是就在一旁盯着。”杨绪冷冷道。 这事儿徐长渭头是一次听说,心里恨不得掐死自己女儿,丢人现眼的东西。 可兹事体大,如果阿茵真被卷入宋家这场官司,连带着徐家在江城都抬不起头了。 徐长渭勉强挽尊:“这事儿我知道,是宋家五娘求着阿茵去的,阿茵本不想掺和。” “司琴司棋,还不快扶小姐回去,这里没她什么事儿。” 司琴司棋去拉徐紫茵,徐紫茵还不肯走。 徐紫茵觉得自己弄丢了宋煜交给她的钱,这会儿再抛下宋煜就更对不起宋煜了。 她就跟宋煜绑在一起了怎么样? “爹,我不走,本来就是我和宋郎有婚约在先,我对天发誓,我没谋害任何人,宋郎也没有,姜娘子的事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让姜娘子病死,是他故意编排的,就是要往我和宋郎身上泼脏水。”徐紫茵哭道。 徐长渭气的两肋生疼,还得忍住脾气,叹道:“爹知道,你和煜儿都不会做害人的事,你先带煜儿去医馆医治。” 徐紫茵这才和宋煜一起走了。 徐长渭去后衙找朱大人。 留下一干郎君围住杨绪询问细节,杨绪自然乐意,义愤填膺第大肆宣扬这对奸、夫淫、妇是如何欺负他家小娘子的。 第四十一章 我来证明 外边的闹剧很快传到在偏厅坐等开堂的夫人们耳中。 众人面面相觑,宋家的水,比她们想象的更浑。 朱大人刚出后衙就被徐氏夫妻堵住。 “大人……”徐长渭刚开口就被朱大人摆手打断。 “长渭贤弟,这事我实在爱莫能助,舆情汹涌你也看见了。” “大人,我知道此事为难,只求大人能拖上几日。” 徐姚氏哭道:“大人,我阿姊是被冤枉的。” 朱大人皱了皱眉头,都证据确凿了,还说冤枉? 徐长渭看朱大人脸色不虞,给姚氏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 低声下气道:“大人,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请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宽宥几日,莫要当庭决断才好。” “这你放心,能拖我尽量拖。”朱大人倒也干脆,这要求并不过分,只要不是死证,都有办法缓一缓。 目送朱大人离去,徐姚氏抱怨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不是认定我阿姊有罪了吗?” 徐长渭沉着脸:“你阿姊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吗?当初她要悔婚打的算么如意算盘你不知道吗?可不就盯上了姜家丰厚的嫁妆,财帛动人心,她要害姜娘子,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若非同气连枝,我犯得着这么低声下气求朱大人?这事儿我管不了,能让朱大人拖延几日已是极限,还是等宋潜自己回来解决,虽然宋潜看不上你阿姊,但为了他自己的官声,他也会尽力。否则一个治家不严,他的升官之路也就断了。” “别说我没警告你,一旦发现事不可违,你要及时抽身,莫要卷的太深。” “还有,你好好管束阿茵,她虽不是你生的,却也叫了你十几年娘,别让她再犯糊涂,丢了她自己的脸面是小,莫要连累了徐家。” 被夫君一通数落,徐姚氏气苦,又不敢辩驳,只能默默流泪。 大家等了大半个时辰,知府大人终于升堂问案了。 宋姚氏已经站都站不住,朱大人叫人搬了把椅子,让她坐着听审。 毕竟没定罪之前,她还是官夫人,没有跪着听审的道理。 惊堂木“啪”的一响。 公堂一片肃静。 朱大人看了吕富贵父子的诉状。 “吕富贵。” “草民在。” “崔氏死于九月十九日晚,为何你到今日才来衙门告状?是否有人授意?” 朱大人瞥了眼坐在一旁的通判李大人,以及站在一旁的钱司理。 隔了这么多天才来报案,且一个上午,验尸、抓吴大夫、审问,最后锁定宋姚氏,一气呵成,破了江城府衙史上办案速度之最。且从捕头、司理到通判,瞒的滴水不漏,直到把宋姚氏抓了来,他这个知府大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朱大人觉得这背后有一双手在策划、推动、主导着这一切。 这双手会是谁的? 宋潜的政敌?宋潜在外任职多年,江城哪来的政敌? 宋府的仇家?这倒不是很清楚,从夫人口中得知,宋姚氏在江城口碑不是很好,抠门。 亦或者是……姜家? 姜家娘子从宁川远嫁江城,说是说孤身一人,但据他所知,姜家有派人过来帮忙打理陪嫁。毕竟陪嫁太过丰厚,涉及的产业众多。 “回大人,不曾有人授意,是草民越想越气不过,我家娘子十二岁入的姚府,就在宋夫人身边伺候,一直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因为逆子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我家娘子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收了郑姨娘的好处,可我家娘子从未真正出卖宋夫人,做出对宋夫人不利的事情。” “而宋夫人只因我家娘子收了郑姨娘些许好处,就狠心将我娘子害死,这口气草民咽不下,草民为我家娘子鸣不平。” 吕富贵声泪俱下,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朱大人整理思绪,道:“吕富贵,你要知道,崔氏是奴,依大齐律法,奴为主家私产,主家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回大人,五年前,宋夫人已经归还我家娘子的身契,我家娘子已经不是奴婢了。” 吕富贵掏出一张释契书,双手呈上。 邢捕头将释契书转呈给朱大人。 朱大人暗暗叹气,有此释契书,想以主家可随意处置私产来替宋姚氏开罪就行不通了。 于是朱大人问宋姚氏:“宋夫人,吕富贵所言,你可否承认?” 宋姚氏道:“不承认,崔氏中毒身亡是真,但这毒是她自己服下的,她自觉愧对我,自尽而亡,有钟管事和刘嬷嬷作证。” 吕富贵怒道:“说的好听,自尽而亡,我家娘子被你囚禁于柴房,她哪来的砒霜?还不是你把砒霜送到她面前,逼她死。” “啪啪啪……”朱大人连敲惊堂木。 “吕富贵,公堂之上休得喧哗。” 吕富贵悻悻住了嘴。 “传钟管事和刘嬷嬷。” 钟管事和刘嬷嬷被传到堂上。 两人早已对了口供,声称夫人只是考验崔嬷嬷,并没有想要崔嬷嬷的性命,谁知崔嬷嬷硬气,端起砒霜就喝,要以死自证,她虽收了郑姨娘的钱,但并没有真的出卖夫人。夫人也很后悔,所以给了吕家父子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好生安葬崔嬷嬷。 朱大人松了口气,这样说的话,宋夫人杀害崔氏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谁知,堂下有人高喊:“大人,奴婢可以作证,崔嬷嬷就是他们害死的。” 朱大人脑仁直抽抽,心说:哪冒出来个多管闲事的。 只见一婆子昂首挺胸从一众听审的人群中走了出来。 “传她上堂。”朱大人没好气道。 这么多人看着,他想忽视都难,搁往日,直接打出去。 婆子大步上堂,跪地。 “你是何人?” “回大人,草民是宋府的管事嬷嬷王氏。” “你说能证明崔氏是被害死的,你可要想好了,做伪证的话是要挨板子的。” “大人,草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 王嬷嬷目光炯炯,底气十足的摸样,让宋姚氏和做伪证的钟管事和刘嬷嬷俱是心肝一颤。 “你且道来,你如何作证。” “回大人,十九日那晚,奴婢本想去柴房看看崔嬷嬷可还好,奴婢平日可没少受崔嬷嬷的照应,结果,奴婢走到半路,看到夫人带着钟管事和刘嬷嬷去了关押崔嬷嬷的柴房,奴婢好奇就跟在了后头。” “奴婢从门缝里看到钟管事摁着崔嬷嬷,刘嬷嬷扣住崔嬷嬷的下巴往崔嬷嬷嘴里灌汤水,很快就看到崔嬷嬷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奴婢吓坏了,赶紧跑掉,没过多久就听说崔嬷嬷死了。” 堂下一片哗然。 这是真的杀人了。 第四十二章 害人害己 刘嬷嬷急了,怒斥道:“王嬷嬷,我知道大娘子让我当内院总管,你很不服气,看我不顺眼,可你也不能红口白牙,诬陷我。” 王嬷嬷义正言辞:“我对事不对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少在这说的冠冕堂皇,你就是趁机报复。” 两个婆子当堂吵了起来。 朱大人被吵的脑瓜嗡嗡,不得不再次动用惊堂木。 啪啪啪…… “公堂之上谁敢喧哗,板子伺候。” 两人这才安静下来。 “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关于谋害崔氏一案还需进一步查证。” 朱大人让几个作证的退下。 宋姚氏暗暗松口气,朱大人是有意偏袒于她的。 朱大人又道:“吕富贵,你说崔氏曾跟你提起宋夫人给姜娘子下毒一事,她是如何跟你说的?” 吕富贵道:“回大人,这是草民与娘子闲聊的时候说起,姜娘子的陪嫁以后就都是宋家的了,草民好奇,问娘子,陪嫁是女方私产,如何就成宋家的了?娘子说,姜娘子若是死了,不就成宋家的了?” “草民又道,可人死了,姜家也有权利要回陪嫁,娘子说,那姜娘子蠢的很,一心讨好夫人,讨好宋郎君,夫人定能在她死之前把陪嫁都弄到手。草民就好奇了,姜娘子年纪轻轻,虽然体弱多病,但也不至于太过短寿,娘子说,姜娘子的命就在夫人手里拽着,夫人要她什么时候死她就得什么时候死,娘子还说,姜娘子每日喝的汤药就是催命的毒药。” 轰…… 庭外又炸锅了。 这宋姚氏可真狠毒啊,原来当初答应这门婚事,是冲着人家的陪嫁去的。 谋财害命啊! “肃静肃静……”朱大人几乎要控制不住公堂秩序。 宋姚氏愤怒的嘴皮子抖动:“一派胡言,吕富贵,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编排这种瞎话来害我。” 宋姚氏打定主意,咬死不承认。 等到夫君回来,夫君一定有办法救她。 吕富贵伏地叩头:“青天大老爷,就算借草民一百个胆子,草民也不敢随便诬陷夫人。” 这时一捕快上堂禀报:“大人,江城各大医馆,除了庆春堂,其他几个医馆的坐堂大夫都已经带到。” 朱大人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通判李大人,用眼神询问,这些大夫是你请的? “大人,还是先验药吧,若药里没毒,自然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李通判小声道。 万一有毒,那就对不住了,牢饭肯定得吃几天。 堂外一众听审的,在小潘的带动下,齐声高喊……验药,验药! 朱大人觉得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民意不可违啊! “传他们上来,验药。” 五位大夫上堂来,林若若也被传了上来。 要验的东西有三种,一是姜晚柠服用的药丸,一是今早被萱草留下的小碗参汤,一是从吴大夫那搜出来的一小瓶毒粉。 几位大夫又是闻,又是尝,小心谨慎,过了一刻钟,大家达成共识,由江城最德高望重的顾大夫给出结论。 “大人,这药丸和参汤里都有这药粉的成分,此粉乃是从几种有毒的花草中提炼出来的毒素,久服必将损害五脏六腑,直至药石无医。” 朱大人脸色铁青地看着宋姚氏。 宋姚氏张了张口,心虚道:“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药都是吴大夫开的。” “传吴大夫。” 吴大夫跟死猪一样被官差架上来,瘫软在地上。 “吴仁良,你的口供上说,是宋夫人授意你给姜娘子下毒,可有屈打成招?可有诬陷攀咬?” 他已经暗示到这个程度,只要吴仁良不傻,就知道该怎么说。 吴大夫带着哭腔:“大人,确实是宋夫人授意小的给姜娘子的药里下毒,本来是想让姜娘子慢慢病死,不会惹人怀疑,可上回姜娘子大病一场,差点一命呜呼,宋夫人又授意暂缓用毒,过了一阵,姜娘子病好些了,宋夫人又说要让姜娘子在生辰宴后就病死,让小的加重分量……宋夫人答应事成之后,给小的五百两银子。” 朱大人:……这吴仁良还真是个傻的,你就不会说是不小心弄错了药? 吴大夫不傻,朱大人的暗示他明白,可他不敢翻供,一旦翻供,死的就是他儿子。 他儿子的命拽在别人手里。 哎……害人害己啊! 贪图那几百两银子,结果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吴大夫,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何时命你给我儿媳下毒了?简直是无中生有,信口雌黄。”宋姚氏颤抖着双唇怒骂道。 看着好像是气到发抖,可听审的人一个个神情或漠然或愤慨,没人相信她的话了。 说什么都是狡辩。 吴大夫道:“毒是小的给的,每日端毒药给姜娘子服用的是姜娘子身边的婢子青娥,青娥也知这是毒药,大人若不信的话,可以传青娥来问话。” 很快青娥带到。 青娥万万没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她还一直做着被抬为妾室的美梦,她可能已经怀上宋郎的孩子。 被官差带来的一路上,她已经把诸多后果都想清楚了。 咬死不知情,把自己摘干净,她还有希望和宋郎在一起。 承认是夫人授意、逼迫,那么她也会被治罪。 然而,与她一同站在公堂之上的还有流朱,碧玉。 所以,当青娥矢口否认的时候,流朱,碧玉开口了。 “大人,青娥说谎,是夫人许她事成之后抬她做大郎的妾室,而且大娘子身边的陈嬷嬷是她推下台阶,导致骨折,也是她诬陷大娘子的贴身婢子青杏偷了五娘的首饰,是她把大娘子身边得力的可信的人一一弄走,好让她便宜行事。” 她们两个莫名其妙地被夫人给发卖了,要不是有人救下她们,她们就被卖去烟花柳巷了。 所以,那人要她们站出来说实话作证,她们自然义无反顾。 “这些事,你们可有证据证明?” 流朱道:“奴婢是在夫人屋里伺候的,虽然夫人说要紧事的时候会让奴婢出去,但奴婢即便在屋外也是能听清楚的。” 碧玉也道:“奴婢敢以性命担保,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青娥两眼发黑,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林若若奉命上前查看,须臾道:“无甚要紧,她只是有孕了,紧张过度所以晕厥。” 众人闻言,谁不骂一声,好一个恶奴,为了爬郎君的床,连自己的主子都害。 第四十三章 脑子坏了 终于轮到姜晚柠出场。 众人看着这个瘦弱的身影,不禁叹息。 可怜的姜娘子,还道她一个商贾之女嫁入宋家,不说飞上枝头成凤凰,也称得上鸡犬升天,谁知是一头扎进了狼窝,连身边的婢子都背叛她。 所以结亲还是要门当户对的好,娘家与夫家实力相当的话,谁敢这般公然谋财害命。一旦双方实力失衡,再丰厚的嫁妆也只会成为催命符。 朱大人看着这个文弱柔静的女子,之前的疑问再度浮上心头。 策划这一切的会是她吗? 若说是她的话,又觉得匪夷所思。 她身边连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是如何使得宋府这么多下人愿意出来指认当家主母? “宋姜氏,关于你被下毒一事,你怎么说?” 姜晚柠泫然欲泣:“回大人,奴家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婆母要害死奴家,奴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奴家已经与郎君和离,只愿就此离去,从此与宋家再无瓜葛。” “你不追究害你之人?” “奴家毕竟叫了她一年多婆母,对簿公堂,实非奴家所愿。” 庭外杨绪大声道:“小娘子,不能就这么算了,纵容恶人恶行,无异于行恶。” 众人深以为然,陈平章高声道:“姜娘子,无需顾虑,恶人恶报乃是天理所在。” “没错,你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姜娘子,害你的是不是还有宋煜,你不要包庇他,他就是个负心无情的家伙。”有人不嫌事大,想把宋煜也拉下水。 朱大人连忙制止,惊堂木啪啪作响:“堂外休得胡言,干扰问案。” 姜晚柠似乎对大家的劝说置若罔闻:“婆母固然有错,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这话一出,林若若瞪大了眼。 你费了这么大劲,终于把害你的人都摁在了公堂之上,证据确凿,你却请求从轻发落?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知道内情的林若若愤愤不平。 而那些不知道内情的,看到宋姚氏这个恶婆婆毒害媳妇,这个媳妇却还帮恶婆婆求请,就更意难平了。 恨其不争之余,又感叹她的宽容,于是对宋姚氏越发的鄙夷痛恨。 姜晚柠要的就是这效果。 其一,她没被毒死,宋姚氏最多算一个杀人未遂,就算她不予谅解,强硬要求官府重判也是不可能的,等宋老爷赶回来,一番斡旋,或许对宋姚氏最大的惩罚就是被休弃。 因为她没有显赫的身份,知府大人不可能为了替她伸张正义得罪一个官阶只比他低半阶的官员。 从她请求知府大人从轻发落,知府大人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就看得出来。 所以,倒不如她宽宏大量一点,主动要求轻判,还能博一个宽容纯孝的美名。 其二,她越是退让,大家就越是不平,越是不平,对宋姚氏就更加厌恶。 从今往后,宋姚氏的名声臭大街,再也兴不起风浪。而宋家因此名声一落千丈,宋老爷的官途就此止步,宋煜和徐紫茵这对苦命鸳鸯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最让人痛苦的惩罚不是牢底坐穿,不是一刀身首异处,而是从高处跌落的心有不甘,从此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无奈,时时被人揭开疮疤的疼痛。 宋姚氏,宋煜,徐紫茵,还有青娥,好好享受自己种下的苦果吧! 朱大人狠狠松了口气,苦主要求轻判,这是最好不过了。 看来他之前的揣测有误。这姜娘子是个良善宽容之人,又怎会是幕后黑手。 或许真就是天理循环吧!宋夫人没躲过。 “你的请求,本官会考量,你的和离书可在?” 姜晚柠拿出和离书呈上。 朱大人看到上面见证人的落款是自家夫人,哪敢有异议。 “本官证实,此和离书有效,姜氏与宋煜再不是夫妻,从此各自安好,姜氏,你的陪嫁,你可以带走。”这算是对她不愿深究宋姚氏的一点奖励吧。 由官府替她做主,可帮她省去不少麻烦。 “多谢大人,不过,奴家的所有陪嫁已经给了郎君兄妹二人,这是收据。” 姜晚柠又把收据上呈。 朱大人看了收据,好半天缓不过神,这么大方的女娘,天下少有,那宋煜是烧了什么高香能得此娘子,却还不知珍惜。 “既然姜氏已经有所决断,本官就不干涉了。本案今日暂且到此,宋姚氏暂且收押,毒害崔氏一案择日再审,退堂!” 姜晚柠走出公堂,陈夫人和李夫人、沈夫人等人迎上来。 陈夫人关心道:“可怜的孩子,后续你打算如何安置?” 姜晚柠道:“多谢夫人挂心,晚柠身体孱弱,经不起舟车劳顿,打算找个清净之地先把身体调养好再做打算。” “正是,养好身体要紧,你也莫伤心难过,逃过此劫,必有后福。”李夫人也道。 “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可来陈府寻我。”陈夫人道。 李家娘子:“你安顿好了告知我一声,我去看你。” 说真的,今天的事能这么顺利,多亏了这些人帮衬,姜晚柠打心眼里感激,这世上还是有正直的人,热心的人。 姜晚柠一一道谢,目送诸位夫人娘子离开,正打算走,只见陈平章朝她走来。 姜晚柠福了一礼:“今日之事,多谢陈郎君了。” 玉娘告诉她,陈夫人本没打算来,但陈平章跟他娘亲说了几句话,陈夫人便来了衙门。有陈夫人坐镇,知府大人才不敢过于偏袒宋姚氏。 陈平章微哂:“路见不平而已,姜娘子无需挂怀。只是你就这么放过那人,你甘心吗?” 姜晚柠苦笑:“不甘心又如何,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人总要朝前看。” “好吧,那我祝贺你跳出火坑,逃离狼窝。” 他的眼神清澈,笑容真诚,姜晚柠觉得有点惭愧。 其实当初给他送端砚的目的并不那么纯粹,她知道他的为人,热心,善良,所以打算交个好,借他的力。 而他确实帮了她大忙。 “姜晚柠,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把宋家毁了,我恨死你了。”五娘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狠狠瞪着姜晚柠,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摸样。 “宋芸,要点脸好吗?到底是谁造成今天的局面?错的是谁?”陈平章冷下脸来。 宋家人都这么不可理喻吗? 哦,那个宋珩不算。 他看到宋珩早早就走了,验药结果出来就走了。 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即便是我娘的错,可这也是家事,就非要闹到公堂上吗?”五娘反驳。 “呵呵,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是谁要闹到公堂上?是吕家父子揭发了你娘的恶行,姜娘子说过一句你娘不是的话吗?” 五娘自知理亏,嘴硬道:“我懒得跟你说。” 这时,应姚氏也来了。 “姜晚柠,你赶紧把鸿福楼的账结一下。” 第四十四章 你告我呀 应姚氏居然还好意思来跟她要钱? 姜晚柠淡淡道:“应夫人,我已经不是宋家人,账是宋家欠下的,你还是问宋家人去要吧!” “可是,你答应过的补偿……” “什么补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姜晚柠是不会承认的,反正没第二个人听见,也没立字据。 应姚氏涨红了脸:“姜晚柠,你骗我,你也太无耻了。” 姜晚柠回头看了眼公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微微一笑:“那你去告我呀!” 应姚氏:…… 她悲催的发现自己还真拿姜晚柠没办法。 补偿是她们两私下商议的,没人知道,如今姜晚柠不承认,她找谁说理去? 罢了罢了,还是找宋煜要吧! 姜晚柠把所有陪嫁都给了宋煜,宋煜这小子发大财了。 应姚氏气鼓鼓地拉了五娘离去。 陈平章冲两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道:“她们若是再找你麻烦,你告诉我,我帮你整治她们。” 姜晚柠笑笑:“她们应该不会了。” 两人道别,姜晚柠上了杨绪准备的马车。 “娘子,现在去宋府还是……” “先去宋府,我的东西一件也不留给他们。” 杨绪笑道:“就该如此,小潘,驾车。” 小潘应声:“好嘞,娘子坐好。” 路上杨绪告诉她,他把宋煜打了,这会儿宋煜应该还在回春堂医治。 “便宜他了。”姜晚柠有些遗憾。 本来想把宋煜也送上公堂,后想想就算把宋煜送上公堂,宋姚氏只会一力承担下所有罪责,反倒帮宋煜洗清罪名,所以,只好让杨叔出面挑起舆论,让大家怀疑他。 怀疑才是最具杀伤力。 “他和那姓徐的狐狸精那叫一个郎情妾意,现在大家都相信他们两串通谋害你,这个罪名,他们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哦,对了,刚才王嬷嬷出庭作证,说亲眼看到刘嬷嬷和钟管事给崔氏灌毒药,是你安排的?” 姜晚柠摇头,她没做这样的安排。 玉娘道:“娘子,王嬷嬷跟我说徐娘子要去毁了参汤,被她阻止了。” “是吗?”姜晚柠颇为诧异。 回到宋府,下人们见了姜晚柠都毕恭毕敬,公堂上如何定论他们还不知,只是大娘子回来了,夫人和钟管事等人都没回来,大郎也没回来,可见官司对夫人他们很不利。 姜晚柠让玉娘和小潘去收拾东西,她则召集了所有下人,宣布她已经跟宋煜和离,从此不再是宋府的大娘子。 至于之前许诺过的奖励是没有了,但辛苦钱还是要给的,在场的管事一人十两,一等丫鬟八两,二等五两,三等也有三两。 众人拿着沉甸甸地银子,为以后再碰不到这么大方主子感到惋惜。 分发好银两,姜晚柠解散众人,王嬷嬷踟蹰着不愿离去。 “王嬷嬷,你可是有话要说?”姜晚柠问道。 王嬷嬷扑通跪下:“大娘子,打从得到大娘子赏识,奴婢就决定跟定大娘子了,如今大娘子要走,请大娘子带上奴婢,奴婢活了大半辈子孤身一人,无有家室拖累,大娘子去哪,奴婢就去哪,还请大娘子成全,奴婢一定会好好做事,不让大娘子失望。” 姜晚柠明白了,王嬷嬷这么主动帮她,是在交投名状。 “王嬷嬷,那晚的情况你果真看到了?” 王嬷嬷摇头:“奴婢不敢欺瞒大娘子,奴婢只是看到夫人带着钟管事和刘嬷嬷进了柴房,奴婢没敢跟过去,但是奴婢看过崔嬷嬷的尸体,崔嬷嬷的嘴边有两道淤青,应该是被强行灌药留下的。” “大娘子既然跟夫人对簿公堂了,奴婢想着,不能让夫人这么顺利出来,便斗胆去作证。” “大娘子,奴婢绝非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奴婢在宋府做了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可没有人看到奴婢,愿意给奴婢机会……奴婢后来想明白了,不断孝敬崔嬷嬷,才得了个管事一职,大娘子是第一个看重奴婢的人,奴婢觉得只有跟随赏识自己的人这日子过的才有滋味,做事才有劲头……” 王嬷嬷言语诚恳,姜晚柠默了片刻:“你要跟着我也行,若无差错,将来你年纪大了,我会给你一笔荣养金,让你晚年衣食无忧。” 她身边确实缺这么一个圆滑机灵又果决的老嬷嬷,留下也好。 陈嬷嬷忠心,但太老实了。 王嬷嬷感激涕零:“多谢大娘子,大娘子是奴婢此生认定的唯一的主子。” 姜晚柠笑笑:“起来吧,我今日会离开宋家去白云庵落脚,官府肯定还要传你去问话,等老爷回来,老爷也会找你,到时候你可以提出要求,让老爷把你的身契还给你,你再改口供。” “等你脱身,我们一起离开江城。” “是,奴婢会尽快去寻大娘子。” 小潘和玉娘收拾好东西,杨绪又叫来一辆马车,全部装车,一行人离开了宋府。 姜晚柠并没有去看魏姨娘。 该怎么做,她早就告诉魏姨娘了,约好年后在京城会面。 回春堂内,宋煜的鼻梁断了,大夫要给他接骨,金娇玉贵从未吃过这种苦头的宋煜被折腾的死去活来。 等伤全部处理好,宋煜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好在紫茵一直陪着他。 紫茵对他真好啊,见他受伤不管不顾地挡在他身前维护他,见他疼的不行,她的眼泪就跟决了堤似的。 “阿茵,你别哭,我没事儿,养养就好了。”宋煜勉强打起精神安慰徐紫茵。 “那姓杨的下手太狠了,把你打成这样,还胡言乱语坏你我的名声,我定要去官府告他。”徐紫茵气不过,宋郎差点被打破相了。 “放心吧,这面子我肯定要找回来的。”宋煜恨恨道。 此仇不报非君子。 “也不知娘那边怎么样了……” 今天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他们毫无准备就要面对官府的询问,这对他们很不利。 “小添已经去打听了,我觉得无需太过担心,我爹跟朱大人交情匪浅,我爹在朱大人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只要不是当庭宣判,就还有机会。” “我就不明白,崔氏死了都多少天了,吕家人早不告晚不告,偏偏要在今天找事儿。”宋煜很是困惑。 “会不会是姜晚柠搞的鬼?她这个人心机深沉。” 宋煜摇头:“应该不是她。” 说别人有心机他都承认,但说姜晚柠心机深沉……他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正说着,小添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徐氏夫妻,以及应姚氏和五娘。 第四十五章 你敢发誓 “初审的情况就是如此,你娘逃过律法的制裁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就看你爹回来如何运作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徐长渭叹道。 是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此事对宋家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徐长渭继续道:“退堂后,我求了朱大人,得以跟你娘见了一面,你娘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是姜氏处心积虑主导的。” “姜氏应该是上回偷听到你二人对话后就开始策划这一切,先以尽孝之名提出大办生辰宴,取得掌家之权,再跟绸缎庄的杨掌柜文先生里应外合,挑在今日发难。” “最关键是,你娘说上次添妆的事闹了一场后,她已经让吴大夫停止继续下药,那些药丸她也早已吩咐青娥扔了,但今天姜氏在宴席上偏偏又拿出药丸来……煜儿,这事你怎么看?” 不等宋煜发表看法,徐紫茵抢先道:“我就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大度的人,听到自己的夫君跟别的女人说要让她病死,她也不生气,还觉得愧疚,要和离要成全……她可真能装啊,装柔弱,装孝顺,装深情,暗地里谋划怎么让宋家倒霉。” 应姚氏道:“我也认为是姜晚柠在搞鬼,这个女人狡猾的很,生辰宴的酒席一分钱不出,让我来垫付,说好给我补偿,转头就不认了。” “她们姜家有钱有人,姓吕的父子两最是贪财,还有那吴仁良,肯定都被姜晚柠买通了。” 徐姚氏面若挂霜:“若真是她,那她可太厉害了,她还在公堂上请求知府大人从宽处理她婆母,所有人都觉得她良善宽容,她大仇得报,还赚了个贤孝的美名。” 宋煜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如果姜晚柠真的是要报复宋家,为何还要把她陪嫁都留给他和五娘?那可是整整十六万两。 宋家得存多少年才能存够十六万两? 徐长渭道:“问题是你们有证据吗?” 众人沉默,她们哪来的证据?如果有,今天就不会是这种局面了。 徐紫茵灵机一动:“她能买通吕家父子和吴仁良,我们也可以,我们出更多银子,让他们反咬姜晚柠。” 徐长渭点点头:“倒是可行。” 应姚氏道:“煜儿,芸儿,姜晚柠不是把陪嫁都给了你们吗?赶紧先把我鸿福楼的账填上,要不然,鸿福楼就该关门了,然后你们再找吕家父子,拿银子让他们改口。” 宋煜很不想出这笔钱,本以为可以闷声发大财,谁曾想被杨绪给囔囔开来,如今大家都知道姜晚柠的陪嫁落在他手里,这钱怕是保不住了。父亲回来,肯定会问他要的。 罢了,他出就他出吧! 于是宋煜看向徐紫茵。 徐紫茵最怕大家提到那笔钱,可这事总归是瞒不住。 徐紫茵吞吞吐吐:“那……那笔钱,没了。” “什么?钱没了?紫茵姐,我和阿兄把钱交给你保管,你把钱弄哪里去了?”五娘首先跳出来质问。 那可是她的添妆钱。 “紫茵,到底怎么回事?”宋煜也不淡定了。 徐氏夫妻错愕,那笔钱居然在紫茵手里。 徐紫茵快哭了:“我也不知道,我把钱拿回家后还仔细检查了一遍,上了两层锁,今天我打开一看,里面的便钱全都变成了白纸。” 应姚氏不信:“紫茵,你的意思是便钱自己长翅膀,飞了?你要扯谎也扯个像样点的,该不会是你独吞了这笔钱吧?” “我没有。” “紫茵姐,我和阿兄是信得过你才把钱交给你,你也跟我们保证过,一定会保管好这笔钱,你可不能动歪心思,辜负了我和阿兄的信任。”五娘着急的都冒火了。 徐紫茵有口难辨:“宋郎,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没有动这笔钱。” 宋煜张了张嘴,他很想相信阿茵,阿茵对他一往情深,可那毕竟是十六万两,谁能不心动? 都怪自己,当初就不该把钱交给阿茵。 “阿茵,你再好好想想,会不会是你身边的人偷换了便钱?” 徐紫茵真哭了:“我问了,可我问不出来。” 徐长渭也觉得便钱自己变成白纸太过匪夷所思,问题应该出在紫茵身上或是紫茵屋里伺候的下人身上。 “兹事体大,阿茵,你现在就随我回府。” 应姚氏道:“我也去。” 她得去盯着,免得二姐一家子把钱独吞了。 五娘道:“我也去。” 她必须找回她的添妆。 须臾一干人走了个干净,留下宋煜一个人躺在医馆的治疗室里,心里拔凉。 不敢想象,如果紫茵背叛了他,他该怎么办? 娘卷入官司都没这笔钱的丢失对他打击更大。 一想到自己还有十四万两巨款,他就有底气,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怕,可如今这份底气没了。 “郎君……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瞧瞧?”小添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煜倒是想,可他这会儿浑身都痛,动不了。 徐长渭一到家就把徐紫茵单独叫去书房。 “阿茵,你跟为父说实话,那笔钱是不是在你手里?” 徐紫茵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爹,我真的没有私吞这笔钱,我没必要这么做,宋郎答应我会尽快上门求亲,迎娶我过门,等我嫁过去,这笔钱就归我管。” 徐长渭憋了一肚子火,紫茵太没骨气了,宋家毁约在先,如今更是名声扫地,紫茵还想着嫁宋煜。 徐长渭静静地看着女儿,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然而没有。 “阿茵,你敢发誓?” “我发誓,如果我私藏了这笔钱,就叫我不得好死。”徐紫茵郑重道。 她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揽下这桩破事儿。 “你没私藏就好,以后任何事不得私自做主。” 徐长渭严厉警告。 这笔钱能找到便罢了,找不到的话,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阿茵这是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 徐府开始兴师动众的寻找这个偷盗之人,所有这几日出入过徐紫茵闺房的人都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然而忙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五娘哭的几乎要晕厥。 应姚氏脸色难看到极点,她始终不信钱会不翼而飞,她更倾向于钱被徐紫茵私吞了,而姐夫和二姊包庇女儿,他们也想独占这笔钱。 第四十六章 不是巧合 姜晚柠是不知道宋煜和五娘会把钱交给徐紫茵保管,现在徐家正闹的鸡飞狗跳。 她留下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应付宋煜发现钱没了的问题。准备狠狠反咬一口,让大家看看宋煜贪婪无耻的面目。 谁知徐紫茵主动把这口黑锅给背了去,破坏了她的计划。 她若是知道的话,怕是既失望又觉得好笑吧! 这会儿她们已经在白云庵安顿下来。 白云庵是座小庵堂,坐落在白云山上,与白云书院遥遥相望。 这里平时香客不多,庵堂多年未曾修葺显得破落不堪。若非杨树提前派人来打理过,偏院根本没法住人。 杨绪看着这简陋的条件,很不放心:“小娘子,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里太破旧,太委屈小娘子了。 姜晚柠不以为意:“不用了,这里挺好。” 破旧不怕,干净就好。 住的越差,显得她越可怜,对她越有利。 晚饭简单地用了些餐食后,姜晚柠终于泡上了药浴。 她自己开的方子,让杨叔帮忙抓的药。 这段时间为了不让吴大夫起疑,她不敢处理体内的毒,服了一年多的毒药,毒素早已侵入五脏六腑,想要彻底清除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或许一年或许两年。 这还是用药浴辅助的情况下,若只服药调理,怕是花个七八年都未必能调养好,得终身吃药了。 热气蒸腾,药性通过张开的毛孔深渗入四肢百骸,姜晚柠运功,让药气沿着脉络一遍遍滋养着受损的五脏六腑。 说是滋养,然而这个过程异常痛苦,体内似有万千细针扎着,似被火燎着。 她已经算是极能忍耐,前世的她在武君山跟随师父学武学医的那十年被锻炼出来了,些许伤痛对她而言也就是挠痒痒。 可这绵长密集的疼痛让她差点坚持不住。 或许是这具身体太过孱弱的缘故吧! 半个时辰后,玉娘依照吩咐进来查看,只见坐在浴桶中的娘子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娘子,娘子……”玉娘小声唤她,心里很是担忧。 姜晚柠睁开眼,虚弱地笑笑:“没事。” 第一次是最难熬的,好在挺过来了,好在这样的痛楚只需七天承受一次。 夜晚的宋府恢复了宁静,但宋府的每个人心里都不平静。 夫人还没回来,大郎是被人抬回来的,面目全非,估计得躺上几天。 五娘是哭着回来的,一回来就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 没人敢进去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说。 或许整个宋府最淡定的就是魏姨娘母子了。 这座偏僻小院里透着昏黄的烛光,温馨宁静。 魏姨娘坐在灯下做绣活,宋珩帮她绕丝线。 “娘,您觉得儿子需要做些什么吗?”宋珩踟蹰再三开口,他觉得现在是他站出来的机会。 父亲没回来之前,这个家还是要维持下去的。 但现在阿兄被人打的下不了床,五娘是不管事儿的,七郎年纪还小。 魏姨娘淡淡道:“你能做什么?外头那么多讨债的,你去还债?还是你有能力把夫人救出来?” 宋珩语塞,就算他有办法救,他也不会救,就让夫人在牢里呆着吧! “不过呢,你确实需要做些事儿,明天开始,你去与你父亲交好的各家拜访,求他们施以援手。当然,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会拿你当回事的。” “你还要去找吕家父子,求他们改口供,吕家父子贪得无厌,自然也不会答应你,虽说都是无用功,但你要让大家看到你的孝心,让你父亲看到你已经尽力,无由来指责你便好。” 宋珩点头:“孩儿知道了。” 宋珩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心中疑惑:“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出事?” 魏姨娘失笑:“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 宋珩:呃…… 那您还非要我穿旧衣裳去膈应阿兄。 而且,那个林大夫说,请柬还是您帮她讨要的。 “你别胡思乱想,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魏姨娘守口如瓶。 大娘子叮嘱过,在尘埃未落定之前,知道真相的人越少越好。 包括珩儿。 这大娘子真是好手段。当初她答应与大娘子合作,固然有大娘子许诺的诱人的条件,勾画的美好的将来等因素,但最打动她的还是大娘子的眼神。 那眼神透着智珠在握的笃定。 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地就信了。 可后来越想越不安,要扳倒夫人谈何容易,大娘子一个毫无根基的弱女子真的能做到吗? 不安也没办法,她已经上了大娘子的船,只能跟着大娘子博一场。 然而,就在今天,大娘子做到了,如同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了生辰宴。 宋姚氏下狱,声名尽毁,怕是再也做不成宋家的当家主母。 大娘子成功脱身,没人说她一句不是,都同情她怜悯她。 魏姨娘十分庆幸那一刻的冲动。 与大娘子合作,是她这大半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宋珩没能从娘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当过多的巧合聚集在一起,那就一定不是巧合。 为什么大嫂偏巧在生辰宴上拿出药丸来吃? 为何偏巧林大夫就坐在大嫂身后? 林大夫没有成婚,按说她的席位应该在园子里。 所以,林大夫的席位必然是大嫂安排的,为的就是让林大夫有机会发现问题。林大夫就是大嫂请来的托儿,朝夫人发难的枪。 再就是吕氏父子的提告,早不提晚不提,偏巧选在今日。 一个无名小卒,成了将夫人致命一军的棋子。 还有夫人身边的萱草,话里话外看似在帮夫人说话,但她留了一小碗参汤的行为就很迷惑。 这就不得不回溯崔嬷嬷的死,正是崔嬷嬷的死造成夫人疑心病发作,把身边的下人全换了,用了新进府的一批下人。 这些人说不定全是大嫂安排的。 还有青娥,青娥是夫人的眼线,按说应该一直留在大嫂身边盯着大嫂,却在生辰宴之前去了丰和苑,喜滋滋的当起了阿兄的通房,还怀了身孕。 想到这,宋珩倒抽一口凉气。 这其中多少人心算计,步步为营。 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中,一张巨网早已铺开,再以雷霆之势出击,一击即中。且无人抓得到她筹谋这一切的证据。 想必夫人回过神来也明白了,可如今夫人说的话,又有谁会信? 宋珩内心热血翻腾,仿佛看了一场没有硝烟,却激烈无比的战斗。 第四十七章 来蹭饭的 清晨,姜晚柠在一片清脆的鸟鸣中醒来。望着素净的白纱账,有那么一瞬,仿佛回到了武君山,仿佛下一刻师父就会在门外扯着嗓子喊。 “懒虫,起来练功了……” 师父对她总是各种嫌弃。却天天上山采药帮她熬练筋骨。 熬练筋骨也很疼,疼的她受不了想跑,师父就拿根竹竿敲她,逼她继续。 有一回她跟师父说,她做梦梦到吃糖葫芦了。 师父没好气地说,你就是变着法子讨东西吃,在武君山,你只能吃屁。 隔天,师父却跑了四十几里路到小镇上帮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师父天天囔囔,你这个麻烦精,什么时候才能滚蛋,也好让他过几天清净日子。 可真到她离开武君山那天,她在山脚还能看到站在武君山最高峰上的身影。 她答应过师父,会回去看他,给他带一车好酒。 她都跟顾舟停、纪云宸约好了,来年春天一起去武君山。当然萧望也想去,可他已经开始帮他父皇处理朝政,走不开。 然而,她却死在了那个冬天,死在了固北。 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收到她的死讯了吧! 小老头会不会哭? “娘子,娘子……您醒了吗?” 玉娘在门外轻声唤道。 姜晚柠收回飘远的思绪:“醒了。” “林大夫来了,奴婢让她在偏房等候。” 姜晚柠错愕,林若若来的好早,这么迫不及待来要方子和针法吗? 姜晚柠收拾停当去见林若若。 “不好意思,这里简陋,怠慢了。”姜晚柠微然道。 林若若神色复杂:“你要演苦肉计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做到这一步,姜家乃是宁川首富,就算江城最豪华的客栈住上十年八载的你也住得起,何必遭这份罪,你还病着呢!” “非是我矫情,演苦肉计,如今我可是一穷二白,我的钱都给了宋郎,不然你以为宋郎会答应和离?” “你真把钱都给了他?” “那还能有假?” 姜晚柠的神情再诚恳不过了,可林若若觉得怎就那么不可信呢?她肯定有所图。 罢了,这又不关她的事儿。 林若若踟蹰道:“有件事我不明白,你自己懂医术,为何明知是毒药还喝?而且喝了一年多。” 导致身体严重受损。 姜晚柠幽幽叹了一气:“一言难尽,我有我的苦衷。” 她能怎么回答?告诉她真的姜晚柠已死?现在占据这个身体的是上官南栀? 林若若想想,姜娘子确实不容易,也许她不乖乖喝药的话,宋夫人又会想别的招害她。 林若若指了指桌上的大纸包:“我给你带了些药材,你应该用得上。” 在生辰宴上替她把脉后,她有想过后续帮她解毒调养,但在府衙后堂那番对话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姜娘子的医术比她高明,至于高多少,现在还不清楚,反正是用不着她出手了。 “多谢林大夫雪中送炭,这份好意我收下了,你要的方子我待会儿写给你,至于针法,容我整理整理,病患的体质不同,心痹之症亦有不同状况,故而施针的穴位,手法也不相同。” 林若若道:“不急,我每日都会来。” 姜晚柠:呃……你每日来作甚? 盯着她,怕她跑了吗? 玉娘进来说早饭做好了。 姜晚柠:“林大夫用早饭了吗?” 林若若摇头,她天不亮就出发了,这里距离江城十几里路呢,她本来就打算在这吃饭的。 “那一起吧,莫嫌简陋便好。”姜晚柠发出邀请。 于是两人一起就着蒸饺喝了点米粥。 饭后,姜晚柠去写药方,林若若就去山里采药。 到了午饭的点,林若若准时回来吃饭。 吃好了又去山上采药。 直到傍晚,林若若吃过晚饭才回城。 临走前还跟玉娘说,明日的晚饭最好早一点。 玉娘郁闷:“这林大夫该不会天天都在这吃了吧,她还挺能吃,杨掌柜准备的米和菜要不够了。” 姜晚柠揉了揉眉心:“杨叔明日过来,你让他再送些米粮蔬菜。” 看来她得尽快把针法给林若若。 翌日一大早,林若若如期而至。 吃早饭的时候,林若若道:“昨晚我回去,药堂的伙计说,昨日来了十几拨人请我去看病。” 姜晚柠莞尔:“那你岂不错过好多生意?” 林若若面露愁容,神情沮丧:“其实我这人没有学医的天赋,小时候背医经,背药材总是记不住,我已经很努力了,到如今,许多复杂的病症我还是看不了,这次若非你给的方子,我也不敢给陈老太爷医治。” “谁说你没天赋?” “我祖父,我爹都这么说,我爹还说,三希堂的招牌迟早砸我手里。” “看来你祖父和你爹都没有发现你的长处,你对自己的认识也不够清楚,你背医经,背药材记不住,那是你记性不够好,但你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嗅觉,你可知,当你笃定的说出那药丸里的毒是从七种有毒的花草中提取的时候,我都震惊了。” “还有,你把脉精准,说明你的基本功很扎实,你所欠缺的是自信,是经验以及把所学的东西整合运用的能力,这些是可以通过不断的实践完善的,林大夫,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又很勤奋的大夫,你要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大医。” 林若若双眸晶亮,被姜晚柠一番话鼓舞的心潮起伏,不由的脱口而出:“姜娘子,你能不能收我为徒?” 其实这个念头在看到姜晚柠给她的第一张方子的时候就有过,昨天看了第二张方子,这个念头越发强烈。 昨晚她翻来覆去想了一整晚,本来还打算看看姜晚柠给她的针法再做决定,现在听了姜晚柠这番话,她便再也安耐不住了。 姜晚柠:呃…… “可是,我在江城呆不了几天了。” 这算是婉拒。 她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哪有功夫收徒弟。 “无妨,你去哪儿我跟着你便是。” “可你是三希堂的东家,三希堂离不开你。” “这不重要,我在哪,三希堂就在哪,姜娘子,我是真心诚意拜师,请收下我吧!”林若若期待地看着姜晚柠。 姜晚柠好生为难,转念一想,她去京城也是要开药堂的,也得请大夫,倒不如就用林若若。 林若若心性纯良,是个医痴,好生教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你当真要跟我学医,跟我离开江城?” “是。”林若若回答的十分坚定。 “那好吧,其实也不必拜师,我教你便是,我不习惯收年纪比我大的人为徒,我更希望我们能像朋友一样相处。” 林若若哭笑不得,就因为年纪比她大,被嫌弃了。 但好在,她终于肯教她医术了。 第四十八章 如此贤妻 早饭后,林若若依旧去采药。 她跟药堂的伙计说她去采药,总得带点草药回去交差。 没多久,杨绪来了。 带来一些消息。 “应姚氏和五娘昨天又去徐家闹,听说是宋煜和五娘把钱全交给徐狐狸保管,然后钱没了,现在应姚氏和五娘咬定是徐家贪了这笔钱,双方都快打起来了,她们压根没想到是您做的手脚。”杨绪说的时候忍不住嘴角咧的都能看到后槽牙。 这出狗咬狗的戏可太精彩了。 姜晚柠:呃……宋煜还真信得过徐紫茵,竟敢把这么一大笔钱交给徐紫茵保管。 “哎,他们若因此闹翻,结不成连理,岂不是我的罪过。”姜晚柠叹气。 这对狗男女就该牢牢绑在一起,省的去祸害别人。 杨绪以为小娘子在说反话,不以为意,幸灾乐祸道:“听说那徐狐狸都要上吊以证清白了,这事儿徐家包不住,都传遍了,大家都在笑话这对狗男女。徐家自己焦头烂额,再无暇去替那毒妇周旋。” 姜晚柠默默地为徐家掬一把同情泪,徐大人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对了,宋家四郎昨日去找吕家父子,被吕兴旺给赶了出来。小娘子,您觉得咱们是不是得再去警告一下吕家父子?万一宋潜那个老匹夫回来,拿钱收买吕家父子,说不定他们会供出是八爷指使。” “他们不敢,宋潜要不了他们的命,但八爷会要他们的命,命和钱,他们还是分得清哪个更重。” 姜晚柠一点也不担心吕家父子会供出八爷,这种人惜命的很。 而宋珩所行无非是做做样子。 这也是她教魏姨娘的,毕竟宋珩是宋家的儿郎,什么都不做的话,宋潜回来说不定会拿他们母子撒气。 “萱草、周力等人已经离开宋府,今早已经出城,我安排周力和朱胜去京城,其他人去宁川。” “甚好。”姜晚柠一桩心思落地。 这些人进宋府是为了帮她,如今事情了结,他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宋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杨绪的嘴角又失控了,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一帮要债的堵着宋家大门,宋煜有伤在身自顾不暇,五娘只惦记着不翼而飞的添妆,魏姨娘躲在自己的院子里足不出户,听王嬷嬷说,下人们都觉得宋家要完了,一个个的偷东西出去卖,连身契都被偷了,胆子大的已经跑了,宋家现在乱了套。” “宋潜那个老匹夫回来看到这状况,怕死要气疯。” 姜晚柠微微一笑,何止这些。 她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宋大呢! 生辰宴后第五日,心急火燎日夜兼程的宋大人宋潜终于赶回江城。 一回府,就被一群要债的围住。 “宋大人,你们宋家欠我们米粮店的二百六十两银子赶紧结一下,你们宋家家大业大定然是看不上这点小钱,我们小本买卖实在是亏不起啊……” “宋大人,我是十里香酒庄的,宋府办生辰宴要了我们酒庄一百坛酒,每坛八两银子,请结一下。” “宋大人,我是陶记瓷器店的,你家在我店里定了六百套碗碟杯盏,一共一千六百两……” “大人,还有我们布庄,你家欠了我们布庄九百两……” 宋潜头都大了,他本就反对姚氏办什么生辰宴,浪费钱,如今倒好,欠下一屁股债不说她谋害崔氏,谋害儿媳的事在生辰宴上被抖露出来,宋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宋潜铁青着脸,示意手下拦住这些人,儿子宋璟护着他,父子两艰难地突出重围,逃进家门。 这几日心灰意冷,半死不活的宋煜听到父亲回来了,连滚带爬地去见父亲。 “父亲,您快救救娘吧……”宋煜见到父亲仿佛见到了救星,见到了主心骨,连日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 宋潜眉头紧蹙,实在看不上宋煜这副无用的摸样。 宋璟道:“阿兄,父亲没日没夜的赶路,就是回来解决问题的,你把情况跟父亲说清楚。” 宋煜这才抹了眼泪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父亲。 宋潜听的怒火中烧,气血翻涌,差点没昏过去。 他想过情况会很糟,但没想到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和有名望的士子都去听了庭审,姚氏毒害崔氏还可运作一下洗白,可姚氏毒害儿媳姜氏却已是铁板钉钉,无从抵赖。 即便姜氏没死,够不上杀人之罪,即便姜氏向朱大人求了情,可造成的后果已经足够毁灭他,毁灭宋家。 宋家几代经营,他大半辈子的心血,全给毁了。 这就是他的贤妻,祸害了宋家满门的贤妻。 “父亲……”得到消息的五娘赶了回来,进门就哭诉。 “父亲,您要给女儿做主啊!” 宋潜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难道还有不好的事儿? “嫂嫂和离的时候,变卖了陪嫁,给了我两万两便钱,给了阿兄十四万两,阿兄硬要交给徐紫茵保管,结果徐紫茵把钱吞了,骗我们说钱自己没了,变成白纸了,父亲,您帮女儿去要回来呀……那是嫂嫂给我的添妆……” 五娘这几日为了这两万两,天天去徐家闹,人都憔悴了。 宋潜已经气的说不出话。 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蠢货,心想,早知今日,当初他们生下来就该一把掐死。 别以为他不知道两个蠢货在想什么,他们就是想私吞下这笔钱,怕钱放在家中被人发现,就放到徐紫茵那。 结果钱没了。 “钱变成白纸?怎么可能?”宋璟质疑。 “徐紫茵就是这么说的。”五娘恨恨道。 “你们拿到钱的时候可曾验过?” “验了,我和阿兄一张一张验过,都是真的。” 宋璟沉吟道:“是真是假,可以去便钱务查证。如果钱是真的,那就是徐家吞了这笔钱。如果钱是假的,那就得去问姜氏了。” 五娘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去便钱务查证? 宋璟道:“父亲,儿子陪五妹去趟便钱务。” 这是一笔巨款,不容忽视的巨款,甚至比救夫人更重要。 宋潜摆摆手:“这事交给你去查。” 他来收拾剩下的烂摊子。 第四十九章 不堪重用 宋璟带着五娘到了便钱务,一询问,最近三个月都没人来开过十万两以上的便钱。 这时五娘想起来:“阿兄,我记得那便钱上印的是京城便钱务的章。” “京城?难道姜氏把陪嫁的产业都转给了京城来的人?” “我不知道,嫂子说,本来她的陪嫁起码值二十万两,因为急着转手,所以只要了十六万两。” 宋璟想了想,道:“去衙门户房查看一下。” 所有的房产田产商铺只要转让都得到衙门户房过户,户房有记录,是谁接收了姜家的产业一目了然。 于是两人又去了衙门。 户房的小吏听说了两人的来意,笑道:“这我记得清楚,咱们江城一次性过户这么多产业,只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宁川姜家来江城置业,一次是姜家转买。” 小吏立马去找出了过户记录。 当时姜家人给了他五十两,要求把这件事瞒到月底,现在都十月了,无需再隐瞒。 宋璟看到上面写着新的田主,庄主和商铺东家叫张广升,京城人氏。 “京城来的,怎么会想到在江城置业?”宋璟自言自语。 小吏道:“我听这姓张的财主和姜记绸缎庄的杨掌柜闲聊,似乎是张广升路过江城,因为跟姜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便去姜记绸缎庄坐了坐,得知杨掌柜着急转让产业,价钱实在便宜,他手头上正好有一笔钱,就接手了,回头再卖出,可以大赚一笔。” 这说法合情合理,若张广升不着急出手,找到合适的买家转卖,确实可以赚一大笔钱,而且张广升是京城人,用京城便钱务开出的便钱很正常。 出了衙门,五娘道:“阿兄,这便钱没问题,肯定是徐家起了黑心。” “我是真没想到徐紫茵这么坏,还想嫁我大阿兄,做梦去吧!” 宋璟心里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这是宋煜跟徐紫茵串通好的呢?不但可以将五娘的两万两收入囊中,爹也没法再问他要。 毕竟宋煜得了姜氏的陪嫁,这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宋煜只有想办法将这笔钱彻底隐匿,才能真正将这笔钱据为己有。 这边宋璟得出了结论,宋老爷爷也逐渐了解家中目前的状况。 家中出事后,珩儿一直在奔走,虽说没帮上什么忙,但珩儿身为庶子,且无功名在身,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确实很难有所收获。 世态炎凉啊,你风光的时候,身边全是上杆子巴结你的人,一旦你落了难,一个个恨不得不认识你。 “珩儿,你做的很好,无需自责。”宋老爷对珩儿做出的努力给予肯定。 旋即转头问宋煜:“现在内外院是谁在管事?” 宋煜神色茫然,根本答不上来,他挨了打身痛,丢了钱心痛,痛不欲生,哪有心思管别的事。 宋珩见状,拱手道:“父亲,现在管理外院的是杜管事,内院是方嬷嬷。现在府里人心浮动,阿兄伤病在身无法顾及,孩儿四处奔波也无暇顾及,杜管事和方嬷嬷到底是威信不足,以至于生了些乱子。” “细说。” “孩儿昨儿个才问过,家中丢失了不少财物,连母亲藏在屋里的身契也被偷走了些,跑了十几个下人,又走了十来个。” 宋老爷眉梢一挑:“走了十来个是何说法?” 跑和走又有什么区别。 “回父亲,走的这十多人是新进府的,因为办生辰宴人手不够,刘嬷嬷从牙行带回来一批人,大嫂……” 宋珩自知失言,忙改口:“姜氏认为生辰宴后就不需要这么多人,所以打算先看他们的表现,若表现好,等生辰宴后再签身契,没想到生辰宴上就出了事,这些人等于是自由身,眼看着宋府倒了霉,便都走了。” “那个叫萱草的呢?”这可是个关键人物。 “萱草自觉好心办了坏事,怕父亲回来责备于她,连夜离开了。 都怪孩儿思虑不周,当时孩儿并不知萱草他们是没有签契约的,毕竟……家中的事母亲从不让孩儿过问。” “孩儿想着有他们的身契在,他们不敢跑,故而疏漏了。”宋珩此番告罪之言中夹杂了些许的委屈。 宋老爷郁郁叹气,姚氏无容人雅量,时常刁难魏氏母子,他是知道的,这也是他必须将郑氏和璟儿带在身边的原因。 萱草跑了,她的心虚到底是好心办了坏事还是有心办坏事就不得而知了。 “王嬷嬷呢?” 王嬷嬷也是个要紧的人,若非王嬷嬷作证,说她亲眼看到姚氏带着钟管家和刘嬷嬷去毒杀崔氏,谋害崔氏一事就能轻松蒙混过去,姚氏不至于到现在还被关押。 “王嬷嬷倒还在,言行如往常一般无异,王嬷嬷平日就与崔氏走的近,听说姜氏掌家后,崔氏曾向姜氏举荐王嬷嬷,但姜氏最后还是选了刘嬷嬷为内院总管。” 宋老爷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王嬷嬷纯粹是出于对崔氏的感激要替崔氏伸冤,而非向着姜氏。 宋老爷沉吟道:“珩儿,你去把账房周先生和王嬷嬷叫来,吕家父子那边也安排一下,我要见他们。” “孩儿这就去办。”宋珩躬身告退。 宋老爷余光瞥见杵在一旁畏畏缩缩地宋煜,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 “看看你这副怂样,你身为宋家长子,关键时候不能站出来挑起重担,独当一面,反而垂头丧气一问三不知,如此无能不堪重用,还不如你四弟懂事。” 宋煜心里积蓄着无尽委屈。 父亲对他鲜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唯有严苛责备。以前他认为这是父亲看重他,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对他要求严格。 还是姜晚柠帮他认清了现实。 父亲的和蔼慈爱只会给二弟,如今连四弟也入了父亲的眼,唯有他,依旧被嫌弃。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鼻梁都断了,父亲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真叫人心寒。 “还杵在那做什么?滚!”宋老爷喝道。 看见宋煜这副怂样就来气。 宋煜被喝的一哆嗦,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第五十章 不打自招 王嬷嬷被带到老爷书房,即将面对老爷的质问,说真心话,王嬷嬷还是有些犯怵的。 王嬷嬷暗暗给自己打气:别怕,大娘子说过,老爷不敢对她怎么样。 大娘子说的肯定不会错。 王嬷嬷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奴婢见过老爷。” 宋老爷不语,用沉默和严肃的表情释放威压。 王嬷嬷手心都出汗了,咬牙硬抗这无声的对决。 良久,宋老爷看到王嬷嬷额头都冒虚汗了,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口:“王嬷嬷,你进府多少年了?” “回大人,今年是第十九个年头了。” “这么说来,你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夫人平日里没有亏待你的地方吧?” “回大人,没有,奴婢出面作证,是对事不对人,虽说奴婢是主子的私产,可主子若这般随意的抹杀一个伺候了她多年的奴婢,奴婢害怕将来有一日奴婢做错了什么,也会落得个跟崔嬷嬷一样的下场。” “你此举陷夫人于不义,就不怕我找你算账?” 王嬷嬷壮着胆子:“知府大人说……说还要找奴婢去问话,奴婢要是有个好歹,夫人的事就更说不清楚了……吧!” 宋老爷:…… 还知道反将一军,这个老刁奴。 问题是,目前他的确不能拿她怎么样。 “本老爷不是不讲理的人,找你来,是想问你,你果真看清楚那晚的状况了?” “看……看清楚了,奴婢看的真真的。” “不,你看错了,你看到的只是他们吓唬崔嬷嬷的举动。” 王嬷嬷懵懵地看向老爷。 “不是的,老爷……” “王嬷嬷,我知道你与崔嬷嬷交好,也抱了兔死狐悲的想法,这才冲动地站出来说了不该说的话,只要你承认你看错了,我可以把你的身契还给你,再给你一笔丰厚的荣养金,让你提前颐养天年,如何?”宋老爷抛出诱饵。 王嬷嬷暗喜,果然被大娘子说中了。 “丰……丰厚是多少?”王嬷嬷弱弱地问。 “一百两。” 王嬷嬷神色纠结。 “二百两。” “三百两。”王嬷嬷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宋老爷犹豫片刻:“三百两就三百两,等过了堂,我就把三百两以及你的身契还你。” 宋老爷心底冷哼:这三百两怕是你没命花。 “那不行,您得先把身契给奴婢,再给奴婢一百两定金,等过了堂再给剩下的,老爷若是信不过奴婢,奴婢可以给老爷立字据。” 宋老爷犹豫片刻,答应了王嬷嬷的条件。 不过没让王嬷嬷立字据。 一个老刁奴而已,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搞定王嬷嬷,宋老爷狠狠松了口气。 最关键的证人翻供,吕家父子即便不撤诉他们也没有赢的胜算。 王嬷嬷走后,周先生来了,带来了一摞账册。 宋老爷仔细翻阅后,血管都要爆了,把账册往地上重重一摔。 “姜氏就是这么当家的?所有生辰宴的支出全都是记账,连田租都提前收了上来,还减了两成租,茶叶铺的钱也被掏空。” 也就是说,下半年,府里不会有任何进账,反倒欠了一堆债。 周先生冷汗涔涔:“大娘子说绸缎庄那边要到月底才能腾出钱来,所以,就都先欠着,等绸缎庄的钱到了再补上。” 姜家那么有钱,若非出了这档子事儿,大娘子肯定不会赖账的。 周先生对此深信不疑。 “父亲,姜氏是故意的,她早已暗中将陪嫁的产业全都转了出去,所谓的月底就能腾出钱来,是骗人的鬼话,她压根就没想补上这些亏空。”宋璟走了进来。 “父亲,孩儿去了便钱务,又去了府衙户房查证,姜记的所有产业在九月十八那日就已经完成了转卖,买主是京城人氏,叫张大升,听说此人与姜家有生意上的往来。” “五娘证实,她和阿兄拿到的便钱是出自京城便钱务,所以,这笔钱姜氏确实是给了,这是阿兄答应和离的条件,至于这笔钱怎么又不见了,就要问阿兄和徐家了。” 宋老爷只觉心口堵的慌。 一个荒诞又合理的猜测让他怒火中烧。 定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联合徐家昧下了这笔钱。 宋煜,你怎么敢? 徐长渭,你怎么敢? “备车,我要去徐府,带上宋煜。” 宋老爷带着三个儿女气势汹汹地杀到徐家。 正好应姚氏也叫了一帮人来闹。 两队人马碰头,应姚氏见了宋老爷就哭。 “姐夫,徐家人的心黑透了,他们把钱吞了,整整十六万两啊……” 应姚氏这几日寝食难安,如鲠在喉,这么一大笔钱,凭什么她一文钱都轮不到,凭什么全被徐家给占了。 宋老爷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姨子的德性,不过是想要分一杯羹。 哼!这笔钱跟她应家有什么关系? 不过眼下没工夫搭理她。 徐长渭听说姐夫宋潜来了,忙出门相迎。 “姐夫,你终于赶回来了,我这几日被他们闹的头都大了,姐夫,我的为人你是清楚的,紫茵也没那胆量做那昧良心的事儿……” 徐长渭以为宋潜是明白人,还指望宋潜还徐家一个清白。 谁知宋老爷冷冷道:“最经不起考验的便是人性。” 徐长渭:呃…… 听这话的意思,宋潜也认为是他徐家藏了这笔钱? 徐家花厅内,几乎与此事相关的人都在场了。 宋老爷开口:“煜儿,是你主动要把钱交给紫茵保管的?” 宋煜看了眼几日不见消瘦了许多的徐紫茵,回道:“是。” “阿兄,分明是徐紫茵诱导之故,故意说什么放在家里不安全,被发现的话肯定会被爹娘拿走……” 宋煜恨不得割了五娘的舌头,能不能闭嘴啊蠢货。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让爹知道咱们是为了私藏这笔钱才交给徐紫茵保管,爹能绕过咱们? 徐紫茵也恨不得撕烂五娘的嘴,拎不清的蠢货,什么都往外说。 “父亲,孩儿之所以把钱交给紫茵保管,不是想瞒下这笔钱,而是孩儿与姜氏和离的条件之一就是必须将此事隐瞒到生辰宴后,生辰宴过后姜氏就决定离开咱们家了,她说在此之前不宜生波澜,扫了娘的兴。” 宋煜强行狡辩。 “孩儿本打算等生辰宴后就把这笔钱拿出来交给爹娘的。” 徐紫茵也辩解道:“姨父,我没说过这种话,是五娘添油加醋,胡编乱诌。” 五娘两眼瞪的如铜铃,气的浑身发颤:“你……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坑我的钱。” 第五十一章 一份大礼 宋煜的话,宋老爷一个字也不信。 “把钱拿出来,我可以不再追究。” 宋煜看徐紫茵,无奈又痛心:“阿茵,拿出来吧!” 徐紫茵眼泪倏忽落下,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子:“你也不信我?” “阿茵,你说的那个理由根本无法让人信服。”宋煜不敢再看她。 她那受伤的表情会动摇他的判断。 徐紫茵崩溃了,哭喊着:“我已经说过无数遍,钱没了钱没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没的,你们是要逼死我才满意吗?” 宋璟道:“徐娘子,不管钱去了哪,我阿兄和五妹把钱交给你保管,你把钱弄丢了,是你的责任,你把钱交出来也好作为赔偿也罢,都是应当应分的。” 徐紫茵像个疯子一样,举目四望,然后瞅准一根柱子,一头便撞了过去。 众人大惊失色。 “阿茵……” “徐紫茵……” “徐娘子……” 嘭…… 徐紫茵重重地撞在柱子上,顿时额头血流如注昏死过去。 徐长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儿身边,抱起不省人事地女儿,急吼道:“叫大夫,快叫大夫。” 徐家下人忙跑去叫大夫。 宋家人都被吓到了,没想到徐紫茵当真寻死。 那一撞的力道,根本就没留余地。 宋煜呆愣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回响……我冤枉她了,是我害死了阿茵。 巨大的自责,犹如万箭穿心的疼痛,让他噗的喷出一口血,两眼翻白,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一个尚不知死活,又倒下去一个,整个花厅陷入混乱。 徐长渭红着眼咬牙切齿:“宋……潜……阿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宋潜语塞,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可他有错吗? 他只想拿回属于宋家的财产而已。 他儿子还吐血了呢! 一场闹剧不欢而散。 姜晚柠当晚就知道了这事儿,先是林若若来告诉她。 徐家请她去救人。 徐紫茵撞柱子寻死,伤的挺重。 听说是宋家人上门讨要一笔钱闹的。 晚些,杨绪来了,姜晚柠才得知全貌。 说徐长渭报官了,让官府去查钱的去向,还他徐府清白。 宋煜吐血昏厥,醒来后两眼发直,跟个傻子似的。 反正两家成仇家了。 都是贪婪惹的祸。 宋煜贪婪要了这笔钱,徐紫茵贪婪要保管这笔钱,宋潜更贪婪,想把这笔钱据为己有。最终闹得个人仰马翻。 “明天宋姚氏的案子就要再审了。”杨绪道。 “嗯,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不等结果了?” “结果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最后一份大礼,今晚就让小潘送去,明日把王嬷嬷带上,我们在望江渡汇合。” 第二天,府衙重审宋姚氏,很多人跑去听审。 虽然吕家父子咬定宋姚氏谋害崔氏,但由于王嬷嬷翻供,宋姚氏被无罪释放。 宋姚氏走出府衙,不等宋潜开口训斥,她便揪着宋潜厮打起来,边打边骂。 “宋潜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为你生儿育女,伺候公婆,辛苦持家,你却骗了我的钱去给那姓郑的狐狸精买房置业,宁川八间商铺,瑄城两个田庄,京城还有宅院,那都是我的钱……” “你还我的钱,还我的嫁妆……” 昨晚宋姚氏在牢里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没有落款,只写了这几年宋潜给郑狐狸置办的产业名目,还告诉她宋潜已经打算休了她。 她没有怀疑信的内容,其实她早就怀疑过。 气的在牢里哭了一夜,她的一片真心喂了狗啊! 若不是为了满足宋潜无度索求,她何至于掉进钱眼里,去谋算姜晚柠的陪嫁。 她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宋潜这只老狗害的。 她才是他的正妻啊,他是怎么狠得下心这么对她? 宋姚氏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 好啊,宋潜不是要休了她吗? 那大家一起倒霉吧! 她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宋姚氏一直忍到被无罪释放才发作。 “大家都来看啊,这个道貌岸然地伪君子,是他,指使我给儿媳妇下毒,谋夺儿媳的陪嫁,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围观的人群炸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原来真正坏的是宋潜这个老东西。 宋潜气急败坏,一巴掌甩过去,将宋姚氏打倒在地上。 暴怒道:“你疯了吗?满口胡言。” 宋姚氏被打的口角流血,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 她倒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又哭又笑。 “是,我疯了,被你逼疯的,宋潜,是你做的孽,你休想独善其身,一起毁灭吧……哈哈哈……” 宋潜已经顾不得发疯的宋姚氏,对周遭围观者解释:“诸位莫听她疯言疯语,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可又有谁会信他呢? 一个宠妾灭妻的人,又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呢? 宋潜看着一双双冷漠鄙夷地眼,不由的遍体生寒。 他知道,他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恶的姚氏,他还没跟她算账,却被她一把拽进了泥潭。 望江渡口停着一艘三桅帆船,杨绪站在船头翘首张望。 终于看到两个身影由远及近。 “来了来了。”杨绪喜道。 小潘带着王嬷嬷上了船,王嬷嬷入船舱见到了大娘子,喜极而泣:“大娘子……” 姜晚柠莞尔:“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昨儿个奴婢就拿到了释契书,还有一百两定金,奴婢跟宋老爷要三百两,他犹犹豫豫才答应,他不知道奴婢其实就只想要这一百两。” “你做的很好。”姜晚柠笑道。 林若若端了汤药进来:“姜娘子,该喝药了。” 王嬷嬷看到林若若,很是诧异:“林大夫,您怎么也在船上?” 姜晚柠道:“我请林大夫帮我解毒,调养身子,她跟我们一起走。” “可……林大夫不是还有三希堂?” 林若若道:“姜娘子给的诊金抵得上再开一家药堂,我没法拒绝。” 这是她们商量好的说辞。 王嬷嬷张口结舌,那确实很难拒绝。 舱外,小潘不知道在跟杨绪说什么,杨绪笑的好大声。 “他们在笑什么?”玉娘好奇。 “奴婢忘了告诉大娘子,夫人和老爷在府衙门前打起来了,好多人围观,要不是小潘非拉奴婢走,奴婢还想多看两眼呢!” 姜晚柠心说:看来那份大礼对宋姚氏刺激很大。 第五十二章 当局者迷 就在姜晚柠乘坐的船缓缓驶离渡口的时候,一队车马也出了北城门。 马车从外看简单朴素,但里头的布置却很精致、舒适。 这是陈家怕怠慢纪云宸特意做的改装。 此时的陈平章狂摇扇子,似乎要把心中的火气给扇散出去,愤愤道:“宋家就没个好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烂透了,等到了京城,我定要跟二叔好好说道说道,来年定级必须给宋潜那个老匹夫一个下下等。” 本来决定今天一早启程北上,得知今日官府重审宋姚氏,他便跟云宸兄商量,听完重申再出发,毕竟关注了这么多天,总想要个结果。 结果在预料之中,宋姚氏谋杀崔氏罪名不成立。 然而结果又在意料之外,谁能想到宋姚氏会跟宋潜当众撕扯起来,爆出谋害姜氏图谋财产是宋潜授意。 当真让人惊掉下巴。 之前他以为宋潜唯一可以让人诟病的只有太过宠妾这一桩,原来宋潜竟是这么个龌龊无耻之人。 姜宋联姻,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图谋姜家的陪嫁去的。 陈平章这边义愤填膺,纪云宸则神情淡淡只专注手中的棋谱。 陈平章扇子一收,凑近了些:“云宸兄,你给分析分析,姜娘子的陪嫁到底是不是被徐家给吞了?” 这件事闹的轰轰烈烈,众说纷纭。 有人觉得钱被徐家的下人偷了。 有人觉得这是宋煜和徐紫茵唱的双簧,为的就是把这笔钱彻底占为己有。 更多人觉得是徐家把钱给昧下了。 毕竟便钱变白纸一说太过玄乎,毕竟这笔钱实在太多了。 纪云宸掀了掀眼皮,轻嗤道:“姜娘子宁可把缺一大师的端砚送你都不愿给宋煜,你觉得她会把自己价值十几万两的身家给宋煜?” 陈平章:呃…… 这思路倒是新奇,另辟蹊径,仔细琢磨,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难道是姜娘子派人悄悄把钱偷回去了?” 纪云宸蹙眉。 他倒是知道有些官员贪污做假账的时候,用特殊的墨汁记账,过段时间那字迹便会消失。 只是……便钱的制作异常复杂,想用假便钱来蒙混谈何容易? 宋煜又不是那种没见过大额便钱的人,假便钱能瞒得过他? 反正他还没见过谁能做出以假乱真的假便钱。 用某种手段更改便钱的数额或许可以做到,但想让整张便钱变成白纸…… 纪云宸摇摇头:“不知全貌不好推断。” 但可以肯定的是,看着顺理成章的所谓的巧合,那必然是精心谋划的结果。 这个姜娘子不简单,能忍、能装,扮猪吃老虎呢! 陈平章深以为然:“咱们都是局外人,真相如何怕是只有局内人才知道。” “也说不定是当局者迷。”纪云宸神色微茫,眼底闪过一抹痛楚。 就像三年前,他跟着陆将军驰援固北,走到半路,吊桥断了,好不容易把桥搭好,山上又有巨石滚落,等把路清理出来,他们已经整整延误了一天一夜,以致驰援不及固北失陷。 他亲眼看着南栀死在他面前。浑身上下全是血窟窿,鲜血堵都堵不住的往外涌。 他无数次回忆那一段过往,痛彻心扉。 记得他们行军到半路,探子来报,洢水河一带发现敌军,于是他们临时决定改走秦山道。 这个决定还是他先提出来。 一来走秦山道顺利的话,可以提前大半天到达。 而且秦山道上设有五道关卡,易守难攻,如有敌情,烽烟燃起,不易中敌军埋伏。 可偏偏秦山道上问题频发,没能按时驰援不说,还延误了。 这让他一度陷在悲痛自责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恨不得掐死自己。 事后,陆将军调查秦山道为何事故频发,得出的结论是吊桥年久失修,而秦山道守军疏忽大意,未能引起重视,及时上报。 巨石松动滚落乃是刚巧那天下大雨所致。 皇上震怒,将秦山道守军一百二十人全部处死。 当时他只顾着悲伤,也没多想,正所谓当局者迷。 然而,有一天,有人来告诉他,吊桥的绳索是被利刃割断的,巨石是提前被人撬动的,大雨冲刷后自然就滚落下来。 所以,所有的问题都不是巧合,不是天不佑镇北侯,天不佑大齐。 是有人精心策划了这些巧合,此乃人祸。 洢水河一带到底有没有敌军?不得而知。 但他纪家和上官家世交,且他本人与上官家二郎上官北擎、四娘上官南栀交好,定然会心急选择走秦山道是可以预料的。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吊桥已经重修,秦山道守军悉数被坑杀,证据没了。 所以,他和那人商议,他离开京城,好让对方放松警惕,而那人则留在京城继续查探。 敢设局害镇北侯,置大齐利益不顾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风云虽在固北,但根源必在京城。 陈平章不知道自己一句感慨,勾起了纪云宸心里的伤。 自顾担忧:“我现在就担心宋家和徐家争论不出结果,又去找姜娘子麻烦,这些无耻之人说不定会把银钱丢失的责任都归罪到姜娘子头上。” 不过,乔远和沈放答应会留意白云庵那边的情况。 若宋家人敢去找姜娘子晦气,沈放就带人赶过去。 姜娘子,我只能照应到这了。 “你好像很在意这位姜娘子。”纪云宸眯起狭长凤眼,探究地眼神看着陈平章。 陈平章没来由的一阵脸热:“哪……哪有,我只是见不得良善之人被欺负,况且人家还送了一份大礼给我。” 他倒是想说,那姜娘子颇有几分上官南栀的神态,就冲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要帮帮她的。 但又怕提到上官南栀,会勾起纪云宸的伤心事。 纪云宸低眉哂笑,还嘴硬,耳根子都红了,说话都结巴了,心虚的太明显。 “你不用太担心,宋家人再敢找她麻烦,只会更倒霉,或许她很快就会离开江城。”纪云宸还是劝慰了两句。 他可不想一路上听陈平章唉声叹气。 陈平章点点头,一想到或许今后再也见不到姜娘子了,情绪莫名的低落。 后悔那日没问她今后如何打算,是不是要回宁川? 第五十三章 驿站遇险 半个多月后。 北地已经下起了大雪,通往河西镇的官道被冰雪覆盖,行路艰难。 玉娘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淡青色缠枝暗纹缎面夹棉的斗篷给姜晚柠披上。 “北边怎么这么冷。”玉娘搓着手,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她一个南方长大的姑娘,头一回见识北方的寒冷,有点遭不住。 姜晚柠心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比往年早一些。 掀开车帘一角,立时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 看那些赶车的护送的伙计们头戴斗笠,身穿蓑衣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姜晚柠喊了声:“小潘……” 小潘应声而来。 “娘子有何吩咐?” 姜晚柠看他面皮都冻紫了。 “找个地方落脚,天快黑了。” 其实天已经黑下来了,下雪天天色本就阴沉。 她记得没错的话,前方五里左右有一个驿站。 小潘心里犯嘀咕,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客栈是别想了,能找到间破庙就很庆幸了。 都怪这大雪,不然早就到河西镇了。 小潘跑去找杨掌柜,转达娘子的意思,杨掌柜道:“今天是到不了河西镇了,就按娘子说的,找个能避雨的地方。”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暗夜雪幕中透出几点光亮。 众人兴奋地直奔那光亮处。 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一所驿站。 杨绪前去询问是否还有空房? 驿站的驿丞看了眼他们的队伍,问:“你们是官家?” “不是。” “那不行,我们这只接待官家和官家眷属,况且这里房间也不多了。” 杨绪拿出一个银锭塞到驿丞手里:“马车里是女眷,天寒地冻,还请行个方便。” 驿丞收了好处又看了眼停在门口的几辆马车,犹豫片刻:“那行吧,只剩两间房了,其余人通铺里挤挤……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待会儿还有官家来投宿,你们得把房间让出来。” 杨绪皱眉,那怎么行? “无论如何给我们留一间。” 驿丞道:“先进来吧!” “多谢多谢!”杨掌柜回头招手。 驿馆大堂内,生起了几个火盆,热烘烘的,十来张桌子坐满了人。 形形色色,但有一拨人特别显眼。 他们并非大齐人的装扮,操着一口蹩脚生硬的大齐官腔,大声喧哗,旁若无人。 陈平章扔了颗花生进嘴里,收回鄙夷地目光。 “大渊的狗杂种,太嚣张了。” 真叫人生气,三年前固北一战大齐惨败后,朝廷的主和派占据了上峰,奴颜婢膝地求着人家不要打我们了……最终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固北条约,割让北方十座城池给大渊,每年向大渊进贡白银两百万两,丝、绢、帛、茶叶、瓷器无数。 大渊人来大齐经商,享受各种优惠,甚至地位比大齐官员还高,谁也不敢得罪他们,否则他们去鸿胪寺告状一告一个准。 正是大齐的卑微助长了大渊人的嚣张气焰。 想当年大渊被镇北侯打的哭爹喊娘的时候,大渊使臣来大齐,见谁都毕恭毕敬,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惜,最令大渊害怕的镇北侯不在了,再无人能重现横扫大渊的壮举。 纪云宸闷闷地喝了口酒,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要将大渊人赶回荒漠去。 大堂的房门被推开,一股寒风席卷而过,让大堂内的哄热骤然降温。 众人不由地扭头望去。 只见驿丞引了一个头戴着围帽,身披淡青色斗篷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 大家没甚在意,以为是哪个官家的女眷。 但陈平章却是错愕不已:“云宸兄,那……那是姜娘子。” 没想到会在这座小小驿站里见到姜晚柠。 她这是要去哪儿?回宁川的话按说不走这边。 纪云宸眯了眯眼,也感到意外。 难道她要去京城? 姜晚柠一进门就看到那帮大渊人,不由的紧了紧手中攥着的绢帕,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这一路她可听说了不少大渊人在大齐的无耻行径。 他们勾结官方坑害商户,大街上看上哪家女娘就拖回去奸、淫。百姓告到官府,官府根本不敢管他们。 他们已经不满足只祸害北境的大齐百姓,开始深入大齐强取豪夺。 在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纪云宸,以及站在纪云宸身后的九黎时,姜晚柠呼吸一滞。 纪云宸怎么会在这? 还有那位坐在纪云宸身边,背对着她的郎君,看身形好像是陈平章。 姜晚柠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跟随驿丞上楼。 然而有个下巴上的胡须扎成辫子的大渊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拦住了走在后面的林若若。 辫子胡笑的一脸猥琐,伸手就要去摸林若若地脸。 “小娘子长的真俊,一看就是南方来的,南方的小娘子就是水灵。” 林若若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心慌的后退两步,躲开了那只脏手。 由南往北,不是第一次见到大渊人,知道大渊人轻易不能得罪,所以她才慌张。 “小娘子躲什么?跟爷走,让爷好好疼你。”辫子胡的语气越发轻佻,很是以此为乐,竟要上前强拽。 随后进来的杨绪见状,哪容他无礼,当即抢步上前将林若若拉到自己身后,腆着笑脸:“这位爷,您喝多了。” 见杨绪阻拦,辫子胡不高兴了,露出凶狠面目:“滚……” 在他看来,林若若就是个婢子,玩玩怎么了?他没调戏她主子已经算克制了。 杨绪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在自己大齐的国土上还要受大渊人的气,怎么忍? 可他不得不忍,这里大约有十几个大渊人,个个人高马大,一身横肉。 他这边,六个伙计都会一点拳脚功夫,小潘的身手最好,问题是他们还有四个女眷要照顾。 再看其他在座的,都是堂堂大齐男儿,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酒,生怕往这边多看一眼都会惹得大渊人不高兴。 杨绪权衡再三,放弃了硬拼的想法,笑的更加卑微:“爷,莫生气,我闺女胆小,今天你们的酒菜,我请了。” 辫子胡不耐烦的一把推开杨绪,抓住了林若若的手:“胆小?爷就喜欢胆小的,走,陪爷喝酒去。” 林若若挣扎着:“放开我。” 玉娘和王嬷嬷死死拽住林若若,不让她被拖走。 其他大渊人见状也凑了上来,要去拉扯玉娘。 更有甚者直奔姜晚柠而来,姜晚柠做出害怕样子,往驿丞这边躲,想要向身边的驿丞求助。 不小心碰触到驿丞手腕的时候,姜晚柠明显感觉到他手腕上戴着东西,镯子不像镯子,疙疙瘩瘩的,还有轻微的声响。 而驿丞正用冷漠到极致的眼神盯着那些大渊人,被姜晚柠一碰触,他仿佛被烫着了似的,后退开去。 姜晚柠见状,只能借势跌倒躲过大渊人的拉扯。 危机一触即发。 但姜晚柠心里并不慌。 她笃定有人会出手阻止。 陈平章筷子一拍就要起身,却被纪云宸摁住。 陈平章错愕,难道纪云宸也怕这些大渊人? “云宸兄,咱们不能不管。” 纪云宸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没用。” 说着自己站起身,九黎也跟了上去。 就在王嬷嬷被大渊人拎起来狠狠甩出去,大渊男子的手就要掀去姜晚柠的围帽,杨绪和小潘忍无可忍决定动手的时候。 一声清冷地呵斥响起……住手。 第五十四章 向谁赔罪 在一片哄闹声中,这声冷喝委实有些突兀。 大渊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胆敢扫他们的兴。 见一位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朝他们走来,男子身姿欣长挺拔似苍松劲竹,容颜冷俊似刀裁墨画,一双黑眸似幽潭静水深不可测,气度清冷矜贵自带威压。 看起来是个有身份的人呢! 那又如何? 辫子胡高傲地昂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你谁啊,也敢管我们的事。” 纪云宸冷冷地睨他一眼,抬手便甩了他一巴掌。 然后众人惊悚地看到辫子胡被扇的飞了出去,正好砸在他自己刚刚坐的那一桌的桌面上,桌子应声散架,辫子胡摔的四仰八叉,身上全是酒菜,狼狈之极。 在座的大齐官差们目瞪口呆。 这人是谁啊?好大的手劲。 那辫子胡壮实的跟铁塔似的,说扇飞就扇飞。 可身手好又如何?把大渊人打趴下又如何?众所周知,惹了大渊人的都没好结果。 官差们已经在为这个打抱不平的郎君默哀。 大渊商队这边看到自己人吃了亏,都冲了上来,想仗着人多欺负人少。 纪云宸定定负手而立,狭长的凤眼眯起,透出危险的信号。 而身后的九黎“噌”的拔出长刀,摆出进攻的架势,眼底释放着凛然地杀意。 一主一护卫站在那,却似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好战的大渊人对铁血的味道甚是敏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眼前这两个人是杀过人的,恐怕杀的还不少。 于是一个个不自觉的收住了脚,犹豫不前。 其中一人貌似是商队的头,指着纪云宸虚张声势地喝问:“有种说出你是谁。” 纪云宸面带讥笑:“长平公主府,纪云宸,怎么?想去官府告状?那你恐怕得告到御前才行,当然,告御状也不一定管用。” 看热闹的大齐官差中有人色变,惊呼出声:“是小郡王……” 大渊人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个多管闲事的竟是长平公主府的小郡王。 大齐皇帝和长平公主是一母同胞,感情深厚,而长平公主只育有一子,就是眼前这位了。 听说这一位十五岁就入了军营,跟随镇北侯纵横沙场,杀了他们不少大渊人,战功赫赫,所以,弱冠之年就被封为渤海郡王。 大渊人顿时熄了战意。 他们只是大渊一个不起眼的部落,虽说在大齐可以横行无阻,一般官员都不敢冒犯他们,但皇室级别的人物却不是他们随便能惹的。 “这几位女眷是我长平公主府的贵客,你们冒犯了她们,是不是该陪个罪?”看大渊人退缩了,纪云宸才不会轻易就这么算了。 赔罪是必须的。 商队的领头脸色涨红,死死瞪着纪云宸。 纪云宸眼神轻蔑如在睥睨一群蝼蚁。 无声的交锋中,商队领头面颊的横肉抽了又抽,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是我们失礼了。” 大齐官差们震惊,这些嚣张狂妄的大渊人竟然低头认错了。 “跟谁说失礼呢?”纪云宸神情倨傲。 大渊人肺都要气炸了,又蠢蠢欲动起来。 这该死的大齐郡王,还有完没完? 他们愿意息事宁人,已经很给面子,还想得寸进尺? 领头张开双臂,拦住情绪即将失控的手下。 因为他看到那些官差全都站起来了,默默地走到小郡王身后。 这就是皇族的影响力。 在大齐人心中,皇族至高无上,是不可侵犯的。 当真动起手来,这些人会毫不犹豫为了保护小郡王跟他们拼命,宣泄被他们欺压多年的愤怒。 而且小郡王说了,这几位女子是长平公主府的贵客,那么事后理论起来,他们根本占不到便宜。 于是,领头地转身对姜晚柠等人抱了一拳:“阿布力酒喝多了,冒犯了小娘子,我会狠狠责罚他的。” 挨了一巴掌,屁股差点摔成四瓣,又掉了两颗牙的阿布力还想着领头能帮他报仇,听到这番话,阿布力满脸的不可思议。 “罗咄头领,为什么要跟她们低头?” 罗咄狠狠瞪了眼阿布力:“滚回你的屋里去好好反省。” 没看到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吗?没脑子的家伙。 大渊人陆续坐回到自己的位置,让杂役给他们换张桌子,重新上酒菜。 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就这么消弭与无形。 陈平章这才跑了过来,关切地询问:“姜娘子,你没事吧?” 刚才他看到姜娘子摔倒了。 姜晚柠摇摇头,朝纪云宸屈膝一礼:“多谢郡王殿下仗义出手,奴家感激不尽。” 她就知道他不会坐壁上观,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充满热血,正直善良的纪云宸。 纪云宸淡漠道:“你们赶紧回房吧,别出来了。” 他不可能时时盯着她,万一那些大渊人不甘心又来找麻烦就不妙了。 说罢,便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陈平章道:“姜娘子,我送你上去。” 他还有好些话要问姜娘子。 姜晚柠没有拒绝。 驿丞领着他们到了二楼西边最靠里的两间房:“就是这两间房,你们隔壁住的是那些大渊人,你们自己小心点。” 杨绪已经有了想走的念头,他宁愿冒着大雪赶夜路也不愿跟大渊人住两隔壁。 姜晚柠推门进去看了看,房间有点小。 杨绪道:“小娘子,咱们要不还是走吧!” “杨叔,大家都很累了,需要休息。” 杨绪心说:隔壁睡着大渊人,能休息的好才怪。 陈平章见状:“姜娘子,不如你住我的房间,我去跟小郡王挤挤,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们也能及时照应。” “那怎么行?”姜晚柠有些不好意思。 杨绪赶紧替小娘子答应下来,拱手作揖:“多谢陈郎君,这样最好不过了,我还挺担心那些大渊人贼心不死。” “无需多礼,出门在外理应互相照应。”陈平章能帮到忙很是高兴。 于是,这边两间房留给杨绪等人,姜晚柠等女眷跟随陈平章去了东边的房间。 陈平章问:“姜娘子,你是要去京城吗?” “嗯!” “我还以为你会回宁川。” “我想等我的病医治好了再回去,免得父亲担忧,况且我阿兄不日也要到京城。” 陈平章想到她喝了一年多的毒药,身体受损肯定很严重,忧心地问:“你的病不要紧吧?” “不至于要了命,但调养不好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我请了林大夫随我去京城,让她替我调理。” “哦……”难怪林大夫会跟着她。 “陈郎君,你是要去京城赶考吗?” 陈平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去试试看,也不知道考不考的中。” 姜晚柠莞尔:“陈郎君家学渊源,一定没问题的。” “哈哈,借你吉言。” “对了,陈郎君,你把房间让给我,你去小郡王那边,小郡王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会不会,他这人很好相处的。” 姜晚柠心笑,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纪云宸好相处。 纪云宸只对他认可的人好相处,换其他人试试? 第五十五章 被抓现行 陈平章刚把行李搬到纪云宸房间,纪云宸就回来了。 纪云宸瞅了眼他的行李:“怎么个意思?” 陈平章讪讪:“……云宸兄,姜娘子的房间住着大渊人,我寻思着不安全,就把我的房间让给她,万一有个什么情况,咱们也好照应一二。” 纪云宸揶揄道“还说对她没想法?” 陈平章紧张地看了眼墙壁,压低了声音:“云宸兄你小声点,小心被她听见。” 他得多尴尬。 纪云宸失笑,有些羡慕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那种喜欢一个人又不敢让对方知道,只要看到她就欢喜不已,她若对自己笑一笑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明朗了起来,哪怕知道不能在一起,想着能默默守护也甘之如饴。 可他再也尝不到这种滋味了,往后余生再无相思寄巫山。 “你自己打地铺,我可不习惯跟人挤一张床。” 陈平章笑呵呵:“打地铺也行。” 隔壁,林若若拿出药瓶:“你们赶紧查看一下哪受伤了,我这有药。” 玉娘说:“我还好,娘子您有没有觉得哪里疼?” 姜晚柠摇摇头:“我没事儿。” 王嬷嬷揉着腰:“我这腰可能扭着了。” 林若若换了药酒给王嬷嬷:“我帮你揉揉。” “这些大渊人太可恨了,难道咱们大齐要一直这么被他们欺负下去吗?”玉娘又愤怒又气馁。 若是镇北侯还在,何至于此。 “今天多亏了郡王殿下,不然咱们就都遭殃了,哎呦……林大夫你轻点儿。”王嬷嬷疼的龇牙咧嘴。 林若若道:“明儿个起我也把围帽戴上。” 她从不觉得自己长的好看,顶多算清秀,就这么平凡的长相,竟然还能招来祸事。 姜晚柠道:“碰到这种人,你就是把自己裹成粽子也没用,他们正愁找不到乐子,咱们送上门了。” 大渊人的恶行,她在北境的时候见的多了,这些畜生连老妪和小孩都不放过,更别提年轻女子。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偏安江南一隅的她们,第一次对国破家亡这个词有了这么深切的体会。 咚咚咚,敲门声打破了压抑沉重地气氛。 “玉娘,开门。” 是杨绪。 玉娘忙去打开门。 杨绪提了个食盒和一壶热水进来:“我给你们弄了点吃的,你们垫垫肚子,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 “还有,你们晚上把门窗都锁好,千万警醒些。”杨绪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 尽管郡王殿下就在隔壁,可万一人家晚上睡的沉,不能及时照应,所以,还是得自己小心谨慎。 “知道了,你们也早点安歇。”姜晚柠点点头。 杨绪刚走,陈平章又来了。 “姜娘子,我跟小郡王商议过了,既然你们也去京城,不如同行。” “小娘子,那再好不过了。”玉娘欣喜。 她是真怕再遇上大渊人,有郡王殿下同行就不用怕了。 王嬷嬷和林若若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小娘子。 姜晚柠迟疑:“会不会太叨扰?” “不会不会,同行而已。” “那就多谢陈郎君和郡王殿下了。” 能跟纪云宸同行,她自然是求之不得。 吃过晚饭,大家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正准备安歇。 驿站的杂役来送炭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开点窗,保持通风。 然后又去下一个房间敲门、叮嘱。 深夜,姜晚柠蓦然睁开眼,小心翼翼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放在跟她同睡一床的林若若鼻子底下晃了晃。 三息后,姜晚柠下床,如法炮制,让睡在地板上的玉娘和王嬷嬷也嗅了她特制的“安神香”。 “玉娘……玉娘……” “若若……” “王嬷嬷……” 都睡的死沉死沉。 姜晚柠穿上衣裳,蹑手蹑脚地来到门边,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外头无人,这才轻轻地打开房门。 鬼哭狼嚎一样的寒风掩盖了她轻微的动静。 半刻钟后,姜晚柠回到客房,却是怔愣住,只见纪云宸站在他的房门口,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姜晚柠心下懊恼,其实她并不想住到东边来,妨碍她行动。 只是她不住过来的话,杨叔定然坚持赶夜路。 哎!还是这身体太弱了,换做以前,纪云宸肯定发现不了。 姜晚柠觉得自己得找个理由解释一下,刚要开口,只见纪云宸把房门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姜晚柠呆愣了几息,默默叹了口气。 罢了,他要误会就误会吧! 死的是大渊人,料他不会出卖她。 其实也算不得误会,她出来就是打算弄死那些大渊人,但她发现已经有人先下手了。 天还没亮,姜晚柠就被一阵囔囔声吵醒。 “死人啦……死人啦……” 姜晚柠推了推身边的林若若:“若若,快醒醒。” 林若若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死人了。” “啊?” 林若若一个激灵,这下是真醒了。 赶紧下床,去摇醒睡的死沉死沉的玉娘和王嬷嬷。 等她们赶过去,驿站的杂役正在跟纪云宸说他发现大渊人死了的经过。 “昨晚罗咄大人临睡前交代小的,让小的卯时来叫他,他们一早要赶路,卯时一到,小的就来敲门,敲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动静,门也推不进去,小的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驿丞,驿丞让小的从窗户爬进去看看。” “因为房间里烧碳火,门窗不能全封闭,杂役送碳盆的时候都会特别交代,所以在下寻思着他们的窗户可能开着。”驿丞解释道。 纪云宸点点头,示意杂役继续说。 “小的就搬了梯子去开窗,结果窗也是闩着的,小的没办法只好捅破窗户纸,往里一瞅,只见罗咄和他的手下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怎么叫都没反应。” “小的又去了另外四个房间,一样的情况。” “那你怎么确定他们都死了?”陈平章插嘴问了一句。 “小的这么叫,冬眠的熊也要叫醒了,他们却一点反应没有,那不是死了吗?”杂役道。 “也有可能是昏过去了。”驿丞愁容满面:“郡王,现在该怎么办?” 纪云宸:“踹门吧!” 说着头一偏,示意九黎上。 九黎抬脚猛地一踹,门闩应声断裂,房门轰然打开。 纪云宸率先走进去,浓重刺鼻的碳火味让他不由地蹙紧了眉头,用衣袖掩住口鼻。 九黎去试探鼻息,摇摇头:“没气了。” 死的不能再死。 第五十六章 全都死了 陈平章看到姜晚柠来了,迎上前:“姜娘子,里边死人了,不吉利,你还是远着点。” 姜晚柠故作害怕又惊讶:“真死了?怎么会?昨晚他们不还都很……很张狂吗?” “谁知道呢!”也许是老天开眼了。 “死的是哪个?” “全死了。”陈平章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又觉得自己这么幸灾乐祸有失君子风范,只好用咳嗽掩饰自己因为太开心导致的失态。 玉娘还是不太敢相信,昨晚这些人多嚣张多可恶啊,她临睡前还咒他们赶快死呢,结果真就死了。 不会是被她咒死的吧? “怎么死的?” “现在还没有得出结论,依我看,应该是他们在密封的屋子里烧碳火所致,门和窗都是闩着的。” 姜晚柠暗道:果然是这样的死法。 昨晚她就想去把他们的窗户给封上,结果去的时候发现窗户紧闭,雪地上有脚印和几个放过梯子的印痕。 印痕是新的,还没被大雪彻底掩盖。 所以在她之前有人爬梯子上去把窗户给关上了。 等里面的人被碳火释放出来的气体毒死,他再进去制造出一个密闭空间。让大家认为是大渊人不听劝,或是酒喝多了忘了保持内室通风才死的。 这人会是谁呢? 姜晚柠不由地看向站在大渊人房门口,哭丧着脸的驿丞,又看了看他的鞋子。 姜晚柠道:“林娘子是大夫,或许她能查出死因。” 陈平章恍然:“对啊,我怎么把林大夫给忘了。你们稍等我一会儿。” 陈平章去找纪云宸。 不一会儿回来:“林大夫,小郡王请你去帮忙查验死因,你看你是否方便?” 林若若点点头,跟陈平章进了死人的客房。 姜晚柠去楼下找杨叔他们,楼下大堂,官差们正凑在一起议论这件事。 “死的好啊,老天都看不过眼,要收了这帮畜生。” “罗咄这帮人恶事做尽,我听说他们还做贩卖人口的生意,掳了不少大齐女子卖到大渊,供大渊贵族享乐。” “这些大渊狗恶事做尽,我敬佩这个凶手,做了咱们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替咱们大齐老百姓出了口恶气。” “对啊,我也佩服这人的胆气,到底是谁呢?你们说……会不会是昨晚最后入住的那支商队的人?他们住两隔壁,行动方便。” “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要说嫌疑,这栋楼里的大齐人都有嫌疑吧!包括你我……且看小郡王怎么断吧!” 姜晚柠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们脚上的鞋子,然后若无其事地出了大堂。 杨绪和伙计们在喂马,整理行装。 “杨叔。” “小娘子,我让小潘去弄吃的了,您稍等一会儿,驿站出了人命,乱糟糟的,都没人做饭了。” “杨叔,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杨绪摇头:“没有。” “当真没有?” 杨绪笑道:“小娘子,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姜晚柠疑狐地看着杨绪。 杨绪笑容渐渐僵硬,看样子,小娘子好像怀疑是他做的。 天地良心,他也想弄死那些大渊人,可真不是他做的,他是觉得小娘子一个女儿家还是少管这些晦气玩意儿的好,才让她别管。 杨绪左右看了看,小声道:“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本来隔壁的大渊人呼噜打的震天响,到了四更左右,呼噜声没了,应该就是那时候死的吧!当时我觉得奇怪,但没没在意,我管他们死活,死了更好。” 这样啊…… 姜晚柠道:“杨叔,东西先别整理了,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啊?人又不是咱们杀的,干嘛不让走?” “死了大渊人,而且是十几个,很快县衙,府衙的人都会过来,案子没查清之前,谁也走不了的。” 杨绪很是不悦:“这帮该死的,死都死了,还要耽误咱们的行程。” 姜晚柠又去西边靠窗的那片地方看了看,雪地上全是凌乱的脚印,应该是早上留下的,就算有什么证据,也都破坏了。 等姜晚柠坐在房中,喝上小潘送来的热腾腾地米粥,陈平章和林若若回来了。 “怎么样?”姜晚柠示意他们坐,又让玉娘去给他们拿吃的。 林若若道:“死了大概有两个多时辰,死者的嘴唇呈樱桃红色,有几个死前还发生过呕吐,唇边有呕吐物,这是不是碳火中毒的症状我不能确定,我没见过。” 林若若没见过,但姜晚柠见过,她在固北的时候见过一起碳火中毒事件,有个开粮油铺子的一家四口就是死于碳火中毒。 当时,她和二哥刚好路过,就去看了两眼,死者症状跟林若若说的一样。 她还特意写信叮嘱纪云宸、顾舟停和萧望他们,冬天在屋子里生碳火,一定要注意通风。 至于死亡时间,现在是卯正,推算一下,正好是杨叔说的四更天。 “郡王殿下怎么说?” 陈平章道:“初步判断死于碳火中毒,他正在一个个问询,驿站的驿丞和杂役已经问完了,现在在问那些官差,最后才是杨掌柜他们。” “那是不是问完了,大家都没有嫌疑,我们就能离开了?”王嬷嬷问道,她可一点不都不想在这死了这么多人的驿站多呆片刻。 陈平章叹气:“怕是没这么容易,九黎已经去定州府衙报信,定州府衙还要上报刑部和大理寺,搞不好三司都要来人。” “啊?那三司过来,是不是又要一个个审问?会不会用刑?会不会屈打成招硬要找个替死鬼。”王嬷嬷担心极了。 陈平章好笑道:“王嬷嬷,又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放心吧,即便官府的人来了,怀疑谁也不会怀疑这间屋子里的人。” 一屋柔弱女眷,怎么杀人? 玉娘端来热腾腾的米粥和两碟小菜,几个馒头。 姜晚柠道:“简陋了些,陈郎君勿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有吃的就不错了。”陈平章笑呵呵道。 姜晚柠转头吩咐玉娘:“你给郡王殿下送些吃食过去。” 陈平章汗颜:“还是姜娘子周到。” 他自己已经吃上了,都没想到给云宸兄弄点吃的,哎……他这个小弟不称职。 于是道:“玉娘,你准备好吃的,我来送吧,九黎报信去了,郡王殿下身边没个帮忙的,我得去搭把手。” 第五十七章 给句实话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来叫姜晚柠前去接受询问。 询问室设在一楼驿丞住的房间。 纪云宸负责问,陈平章负责记录。 陈平章看到姜晚柠进来就扬起笑脸,和颜悦色道:“姜娘子莫害怕,小郡王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不会有事的。” 姜晚柠福了一礼,在两人面前的垫子上跪坐下来。 纪云宸转头看陈平章:“你先出去。” 陈平章:呃…… 什么意思?难道云宸兄怀疑姜娘子? “云宸兄,不可能是她。” “案子没有查清之前,谁都有嫌疑,尤其是昨晚她的人和大渊人起了冲突。” 陈平章很想说,那你还打了大渊人呢! “你先出去。”纪云宸再次说道,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姜晚柠给陈平章一个安心的微笑:“陈郎君别多想,郡王殿下是想教奴家怎么说话。” 是这样吗?陈平章求证地眼神看着纪云宸。 纪云宸无奈地点点头。 陈平章这才安心出去了。 房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姜晚柠和纪云宸。 纪云宸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逡巡。 姜晚柠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坦然。 “昨晚你去哪了?” 姜晚柠抬眼,眸色沉静:“想去杀人。” 纪云宸呼吸一滞,意外的,她竟如此坦白。 “窗是你关上的?” “不是,我去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想多了,我只是个弱女子,受了欺负,哪怕心里恨不得他们死,却什么也做不到。”姜晚柠恰如其分地流露出愤恨又无奈的神情。 纪云宸轻嗤:“一个不动声色就能搅的宋家天翻地覆,还能博得所有人同情全身而退的女子,可不是什么弱女子。” 不是说她对付宋家做错了,她是受害者,揭穿宋家人丑陋的嘴脸,让他们自尝恶果没问题。 也不是说她杀大渊人杀错了,相反,他很佩服她的胆量勇气。 他也想杀这些大渊人,可他不能。 因为大渊人死在这,会很麻烦,可能会牵连很多无辜的人。 “那个张大升去做生意,身上能带十几万两便钱?京城巨富里可没这号人物。” “你给宋煜的那笔钱怎么就变成白纸了?你给的是假便钱吧?你用一沓假钱,让徐宋两家打的头破血流,亲戚成了仇敌,宋煜怕是没法再娶徐家娘子了,真是好算计!” 若不是昨晚听到隔壁有动静,亲眼看到她从外面回来,若不是今早十三个大渊人全死了。他还不敢生出这么大胆的猜测。 “你还好意思说你是弱女子?”纪云宸面带讥诮。 姜晚柠低下头去,左手拇指一下一下划拉着食指。 告诉自己:南栀啊,你知道他对不相干的人一向是公事公办的嘴脸。你现在不是南栀,是姜晚柠,他凭什么宠着你,事事站在你的立场。 不难过,不要因此乱了方寸,就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吧! 姜晚柠幽幽道:“人不是我杀的。” 纪云宸盯着她的手指,有一瞬的晃神。 记忆中有个人也是这样,生气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就划拉食指。 “如果,郡王殿下觉得非要找个人出来揽下这档子事儿,不然不好交代,你要我认,我认了便是。”姜晚柠抬眼,嘴角漾开一抹苦涩地笑。 纪云宸回过神,看她这副凄楚又委屈的摸样,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 她是在指责他无能找不到真凶,又怕没法跟上面交代,所以拉她顶罪吗? 纪云宸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在几案上。 这是在他在大渊人房间的窗栓上发现的,一段白丝线,打了活结,作案人从窗户逃离后,一拉丝线,窗栓落下,以此伪造密闭空间。 可能是这几股丝拧成的丝线还是太脆了一点,拉扯的时候断了。 五个房间,就断了这一根。 姜晚柠看到丝线,便明白了行凶之人的作案手法,用丝线不易在窗栓上留下痕迹,而且丝线顺滑,活结容易扯开。 难怪他这么坚定的怀疑她,亲眼看到她从外面回来不说,还在凶案现场发现了女人用的作案工具。 “这能说明什么?丝线确实女子用的多,但只要家中有女眷的弄几条丝线还不容易?再不济买个一捆丝也不是什么难事,现驿站中的人应该都买得起。” 纪云宸眼中有了几分愠怒之色,深吸一气:“姜娘子,我把陈七郎打发出去,不是为了听你狡辩,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才能帮你,兹事体大,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了,但凡出一点纰漏,谁也救不了你。” 姜晚柠也认真起来:“郡王殿下,您想帮我是看在陈七郎的面上吗?” 纪云宸默然,的确有部分陈平章的原因,因为陈平章心悦于她。但更多的是,他不能把敢于反抗大渊,敢杀大渊人的人交出去。 固北一战才过去三年,很多人已经膝盖软的站不起来了,血性也消磨没了。 “不是,是因为你做了我想做却不能做的事。”纪云宸诚实道。 姜晚柠勾了勾唇角:“那您想保的人不是我,其一,我不会武功还中了毒,多走几步路都喘,别说爬墙了……昨晚我出去,前后半刻钟左右,我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五个房间的布置。其二,我只知道杨叔住的房间隔壁是大渊人,其他大渊人住哪个房间我并不知情,昨晚我们四个女的进房间后就没出来过。其三,我昨天到西边客房的窗下,看到雪地里有脚印和梯子压过的痕迹,我唯一做过的事就是把痕迹抹掉了,对了,那脚印差不多一尺半寸(按我设定的大齐的尺度,大约是现在的43码)。” 也就是说,这是一双男人的脚。 纪云宸斟酌她这番话的真假。 九黎是在丑时三刻左右听到隔壁有动静,他和九黎还以为大渊人摸过来了,出门查看,隔壁安安静静,但隔壁的门没闩,所以是有人出去了。 他也不好意思推门进去看,就让九黎先回屋,自己在那等着,差不多就是过了半刻钟,看到姜晚柠回来了。 确实,要在半刻钟内完成五个房间的布置,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且对这里的环境陌生的人来说,很难做到。 所以……行凶的是男子,知道大渊人住哪几个房间,大渊人的房间并不是相连的,中间还住了河西镇县衙的两个官差,且没有发生误杀事件,足以证明这个推断。 此人爬梯子上去关了窗,又爬梯子上去制造了密闭空间。 纪云宸倒抽一气:“是驿站的人。” 第五十八章 陷入僵局 姜晚柠摇摇头:“驿站的人鞋的大小都对不上。” 昨晚天太黑,她只能看到脚印大小,没能发现其他细节。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最有嫌疑的人,却因为鞋印的大小对不上,反倒洗清了嫌疑。 “有没有可能,此人故意穿了大一号或者小一号的鞋?” “有。” “能看清是什么鞋的鞋印吗?” 姜晚柠沉吟道:“当时鞋印已经被雪覆盖,看不出鞋印的纹路,不过按照昨晚雪花的大小,我去的时候,那人离开不超过一刻钟。” 她若再早一点,也许就碰上了。 纪云宸静静地看着她,现在还不能断定她提供的线索是真是假,也许,她在故布疑阵扰乱他的思路,来掩护行凶之人。 那一小段丝线让他确信行凶之人是存在的。 “你先回去,记住,你昨晚没出过房门,更没看到什么脚印和梯子留下的印痕。” 姜晚柠点点头,起身福了一礼,退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纪云宸觉得她连行礼的姿势都与南栀别无二致。 纪云宸叹气,可能是太过想念的缘故吧! 陈平章终于等到姜晚柠出来:“姜娘子,没事吧?” 姜晚柠浅浅一笑:“你看我像有事儿的人吗?” 陈平章看她笑意吟吟,一双乌亮的眸子仿若夜空中最亮的星辰,不觉痴然。 不管姜晚柠提供的是真线索还是假线索,纪云宸还是按照这个线索把之前调查过的人又重新梳理了一遍。 正如姜晚柠所言,驿站的驿丞和三个杂役的鞋子大小都对不上,倒是有两个官差以及姜晚柠商队的杨绪符合 两个官差一个叫孙海,一个叫郑关。 据孙海的同屋说,昨晚孙海喝大了,回房倒头就睡,呼噜打的震天响,害他根本睡不着,丑时都快过了,他才迷迷糊糊睡去。 而郑关当晚跟另外三个官差一起赌钱,丑时过后,郑关确实出去上了一趟茅房,来回不到半盏茶时间。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作案,恐怕整个驿站中,只有他自己和九黎能做到,但他们根本用不着梯子。 杨绪有小潘等人作证,说他不曾离开房间。 可这些证人也有做假证的可能。 调查陷入了僵局。 纪云宸只能把所有人集中在大堂,严肃警告:“记住你们说过的每一句话,到时候刑部或大理寺的人来了,但凡你们说的与记录上有一点出入,都会被列入重点怀疑对象,到最后哪怕没有真凭实据,也很有可能成为那只倒霉的替罪羊,明白吗?” 只要他把丝线毁了,再瞒下姜晚柠昨晚出去过的信息,所有人保证前后口径一致,那就谁也不用为大渊人的死负责,大家都能安全离开这里。 众人齐声应答:“明白。” 大家都清楚,小郡王的警告绝非危言耸听,小郡王是在保护他们。 到了下午申时,河西镇的蒋县令到了,有纪云宸在,蒋县令哪敢质疑小郡王的调查结果,反倒是这个结果让他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归位,让他差点裂掉的胆得以修复。 既然是大渊人自己的过失,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但最终定论肯定得刑部或是大理寺来下。 到了亥时,定州知府卢大人也赶到了,一瘸一瘸的被手下搀扶着进了客栈。 据说是着急赶路摔了一跤。 纪云宸见状,让人去请林大夫。 卢大人忙摆手:“郡王殿下,下官的伤无所谓,查案要紧。” 案子若是出了纰漏,掉不掉脑袋不好说,他头上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 纪云宸表示理解,把之前的询问记录交给卢知府。 “这上面没有我和陈七郎的口供,陈七郎乃是吏部陈侍郎的侄儿,与我同住一屋,昨晚我们都不曾出过房门。” 卢大人惶恐:“郡王殿下和陈公子定然是没有嫌疑的。” 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怀疑渤海郡王。 “卢大人,昨日我可是和那些大渊人起过冲突,你还是秉公办事的好,问清楚了,也好洗清我和陈七郎的嫌疑。”纪云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 卢大人只好随便问几句了事。 其余人也被一个个叫去问话,跟记录上别无二致。 卢大人安心了,在他看来,可以结案了。 大渊人就是自己疏忽忘了开窗通风导致碳火中毒而亡。 问题是,案子已经上报,如何了结不是他能说了算。 所有人继续留在驿站等更高的官员前来。 大家的心情还算放松,该吃吃,该喝喝。 夜里,外面雪停了,风却是刮的更猛烈。 第二日黄昏时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来了。 姜晚柠站在二楼走廊看到进来的几个人倍感惊讶。 她还在想,到京城后,要如何才能见到他们,谁知竟在这里见到了。 林若若站在她旁边:“怎么来了这么多人?看起来是大官呢!” 一旁的陈平章道:“披着紫色斗篷的是当朝太子,披白色斗篷的是大理寺卿,还有那位年长一点的是刑部的龚侍郎,那个大渊人是大渊的苏赫亲王。” 姜晚柠讶然,萧望当上太子了? 要知道萧望在几个皇子中是最不得圣宠的,他的母亲怀他的时候只是个卑微的宫女,生下皇子后,才被封为嫔,但皇上再也没召见过她,连带着萧望也不受皇上喜欢。 其实当初皇上是想给她和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萧濯赐婚的,但萧濯看不上她,嫌她是个野丫头。她确实是在武君山长大的野丫头,回京城的第一天就把萧濯给揍了。 可皇上要把她许给皇子的话已经说出口,萧濯不愿意,而适龄的皇子就剩萧望,所以就把她许给了萧望。 没想到,才过去三年,最没希望成为储君的萧望当上了太子。 那二皇子呢?皇后能答应储君之位旁落? 还有顾舟停,顾舟停的志向一直是进翰林院当个大学士。怎的去了大理寺? 当然,最奇怪的是纪云宸,当初他可是一心征战沙场,誓要为大齐扫清敌人,为大齐开疆扩土的,如今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天天捧着一本棋谱,跟个闲人似的。 三年时光,物是人非。 第五十九章 两看相厌 萧望见到纪云宸,满目欣喜,快步迎上前,想要拥抱好兄弟。 谁知纪云宸后退一步,神情淡漠,拱手施礼:“太子殿下。” 萧望笑容一滞,尴尬地收回张开的手臂:“云宸,你总算回来了,这三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 纪云宸的疏离,让萧望既错愕又难受,强颜欢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等这里的案子了了,咱们三好好聚一聚。” 有人冷冷道:“别算上我,我可不想跟逃兵打交道。” 纪云宸眼底浮起一层怒意,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顾、舟、停,别以为我不会揍你。” 顾舟停嗤鼻:“我说错了?是谁忘了那年在鹿鸣山发的誓?” “经受一点挫折就跑的无影无踪,不是逃兵是什么?” “你又好到哪里去?听听你现在的名声,佞臣、酷吏,你可真替你们顾家长脸。” “你们别吵了,大家好不容易见面,都是兄弟……” 看他们针锋相对,牛角相抵的样子,萧望担心他们真打起来,忙劝道。 “谁跟你是兄弟?” 两人居然异口同声反驳萧望。 萧望:呃…… 一旁的龚侍郎本来冷的直打哆嗦,这会儿他是惶恐的直冒冷汗。 一个新晋太子,一个朝廷新贵,一个渤海郡王这般剑拔弩张,他根本不敢说话。 毕竟他们三个曾经好的跟亲兄弟似的,他们之间的矛盾他也不清楚,他若随便插嘴,只怕他们三个又将矛头对准他。 还是苏赫亲王开了口,不悦道:“诸位别忘了来此的目的,我大渊十三条人命还等着你们给出个说法。” 纪云宸和顾舟停这才偃旗息鼓,齐齐转过脸去,两看相厌。 楼上的姜晚柠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记忆中的顾舟停虽然有些迂腐,说话却从不这么刻薄犀利。什么佞臣、酷吏这种词,她完全无法跟顾舟停这么正直的一个人联系到一块儿去。 而且,以前纪云宸和顾舟停关系最好,从没红过脸。 如今却跟仇人似的。 还有,萧望不就是当了太子吗?怎么看起来顾舟停和纪云宸对他意见都很大。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林若若道:“那个大理寺卿好像跟郡王殿下不对付,待会儿查案,他会不会跟郡王殿下对着来?” 甚至直接怀疑到郡王殿下头上。 陈平章道:“那不至于。” 毕竟云宸兄是长平公主的独子,谁敢轻易的往云宸兄头上扣屎盆子。 “陈郎君,为什么太子殿下说他们是好兄弟,但郡王殿下和顾大人却不认同?”姜晚柠好奇地问。 陈平章叹气:“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娶了东平伯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吧!” 姜晚柠怔然:秦司悦? 那就难怪了,秦司悦是她最讨厌的人,做作的很,还总爱找她麻烦。 所以,顾舟停和纪云宸也很讨厌她。 “其实我不太清楚,我只是猜测。”陈平章怕她继续追问,这里头的原因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姜晚柠却是懂的,顾舟停和纪云宸觉得萧望娶秦思悦是对她的背叛吧! 她死了,萧望转头就娶了她最讨厌的女子,作为曾经的好友,确实很难接受。 楼下开始查案了,大家先去看了放在楼下临时清理出来的杂物间的十三具尸体,刑部和大理寺都有仵作随行,两个仵作一同验尸。 听说这里有个女大夫曾经参与过验尸,顾舟停便把林若若叫去问话。 顾舟停手里拿着纪云宸整理的询问记录和验尸结果翻看了会儿,这才抬眼问眼前这位女大夫:“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学医几年了?” “回大人,草民是江城人氏,姓林,林若若,祖上五代皆是大夫,在江城有间药铺三希堂。” “三希堂……林之方可认识?” “那是草民的祖父。” 顾舟停点点头:“这么说来你的医术算得上家学渊源,你以前可曾验过尸?” “回大人,草民以前不曾验过,这是第一次,所以草民只能说出死者的症状,粗略推断死亡时间。” “看出来了,你的描述……只能说外行。” 但还是有参考的价值。 “你既然是开药堂的,为何来了此处?药堂不管了?” “回大人,是姜娘子请草民帮她调理身体,一路随行,等姜娘子的身体好了,草民就回江城了,姜娘子给的报酬太多,远比开药堂来的多,草民无法拒绝。” “姜娘子是做什么的?哪家的娘子?” “姜娘子出身宁川首富姜家,去年嫁到江城宋家,现已经和离,姜娘子要去京城与她三阿兄汇合。” 顾舟停挑眉:“宋家?哪个宋家?” “瑄城同知宋大人家,宋大人是江城人。” 顾舟停的眼神变的玩味起来:“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娘,能嫁到官宦世家也算高攀了,如何成亲才一年多就和离了?” 纪云宸不得不插嘴了:“因为宋家跟姜家结亲本就是奔着姜家丰厚的陪嫁去的,那宋家大郎宋煜原有一个心上人,且两家有口头婚约,为了姜家的财产宋煜才娶了姜娘子,姜娘子后来知道了原由,愿意舍去所有陪嫁,求和离。” “这事有些复杂,你对姜娘子感兴趣的话,不如叫陈七郎来问一问。” 顾舟停斜了他一眼:“我看对这位姜娘子感兴趣的人是你吧!为了她差点跟大渊人打起来。” 纪云宸回敬他一记白眼:“我可不像你。” 要不是苏赫亲王坐在旁边,纪云宸就要骂他是大渊人的走狗了。 顾舟停这回倒是识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然某人就要当着苏赫亲王大骂大渊人了。 摆摆手,让林若若先退下。 “十三具尸体检验要不少功夫,郡王不如陪我等去看看大渊人的住处。” 纪云宸懒得相陪:“我乏了,让陈七郎陪你们去,勘验现场他也参加了,他都清楚,你还能顺便问问他姜娘子的事儿。” 苏赫亲王按耐住怒意:“小郡王,希望你以大事为重。” 纪云宸不给面子,不屑嗤鼻:“这算个屁的大事儿。” 萧望凑到苏赫亲王耳边小声解释:“亲王莫怪,小郡王与顾大人不睦,并非冲着你们大渊。” 第六十章 我的镯子 饶是太子殿下给了解释,但苏赫亲王还是怒火难消,猛的一拍桌子。 “十三条大渊人的性命不算事儿?什么才算事儿?不然,本王也先杀十三个大齐人?” 纪云宸瞬间杀气腾起:“你倒是杀一个试试,你敢动一个,我就回敬一双。” “给我杀……”苏赫的手指往前一指。 那里站着一群官差,全是刺杀大渊商队的嫌疑人。 杀了又如何? 纪云宸噌的抽出腰间长剑,指向苏赫亲王。 意思很明确,你敢杀他们,我就杀你。 噌噌噌…… 顿时双方的人马全都亮出了长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干的架势。 萧望起身呵斥:“想干什么?要拆楼吗?把刀收回去。” 然而,无人听令。 双方都死死盯着对方。 这一刻拼的就是谁先退让。 苏赫亲王不能,因为他代表的是大渊,大渊的威严不容挑衅。 纪云宸不能,不亮剑则已,一旦亮剑就必须赢,否则士气受挫,形势会对这边很不利。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只听得“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掉落,碎了。 紧接着一女子惊呼出声:“我的镯子……” 顾舟停抬眼望向二楼趴在栏杆上的女子。 那女子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合时宜,又害怕又委屈,要哭不哭地样子,弱弱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镯子……” 顾舟停默默收回视线,道:“陈七郎何在?” 站在姜晚柠身边的陈平章忙抬了下手:“在这……” “随我同去勘察现场。” 顾舟停起身,往楼梯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龚大人不一起?” 龚大人忙扶了下官帽:“来了来了。” 这里太可怕了,还是顾大人机智。 刑部和大理寺的两位官员都去勘察现场了,苏赫亲王自然也要同去,这就不得不先鸣金收兵了。 苏赫亲王悻悻地瞪了眼纪云宸,拂袖而去。 刚才拔刀的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差,也有太子殿下的侍卫,按说没有上官和主子的吩咐,他们不能随便向大渊人拔刀,可当他们看到郡王殿下义无反顾地拔剑了,压抑已久的热血再也控制不住翻涌上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些大渊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这会儿看到大渊人先撤了,一个个都跟打了胜仗似的,激动的热血沸腾。 三年来,他们一直被灌输大齐打不过大渊,不能跟大渊人作对,大渊人就是高大齐人一等的思想。 看到大渊人在大齐的土地上横行霸道,他们不敢管,不能管。 人家扇你一巴掌,你还得腆着笑脸说……爷,仔细手疼,我自己来。 真特娘的憋屈。 难道因为镇北侯不在了,大齐就没希望了?他们大齐子民就该被大渊人践踏? 有些桎梏一旦打破,才发现那些他们畏惧的担心的东西,其实不过尔尔。 只要他们敢于亮刀,只要他们心齐,大渊人也会怕。 萧望走到纪云宸面前,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太冲动了。” 纪云宸一双眼眸清亮,熠熠生光:“大齐还有救。” 大齐还有这么多血性男儿,他们不是不想战,只是缺一个振臂一呼,能带他们杀敌的人。 而他,愿意做这个振臂高呼的人。 萧望胸膛起伏,胸腔里有种久违了的情绪正在滋长,从涓涓细流,汇聚成澎湃的江海。 他点点头:“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等纪云宸转身,只见那帮官差一个个都用感激的敬佩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先回各自房间,叫你们你们再出来。” 众人默默散去,因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纪云宸上楼,走到姜晚柠的房门口,抬手想要敲门,犹豫片刻又把手放下,转而回了自己房间。 姜晚柠这会儿正在喝玉娘煮的茶。 林若若在说:“那个顾大人问话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摸样,偶尔看你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跟阴刀子似的,就感觉他一眼就能看穿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姜晚柠笑笑:“他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大理寺卿,肯定有些手段。” “玉娘,王嬷嬷,轮到你们去接受问话的时候,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包括他要问我的底细,你们直说便是,不用顾忌什么。” 若说顾舟停之前只是出于好奇随便问林若若几句,但在刚才她故意掉了镯子替纪云宸解围后,顾舟停对她就不止好奇这么简单了。 他这人,最好使的就是脑子。 但愿纪云宸之前的调查没有疏漏才好。 可惜这家伙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又不能问太多。 王嬷嬷叹气:“这破事儿什么时候才能了啊?” “王嬷嬷,你之前可不是怕事儿的人。”玉娘打趣道。 “你还敢上堂作证呢!” 王嬷嬷讪讪:“那不一样,那事儿我心里有底。” “有什么不一样?咱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大渊人的死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对不对?” 王嬷嬷点点头:“说的也是。” 旋即挺了挺腰杆,给自己打气:“没错,咱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那天咱们赶了一天的路,累的要命,睡的很沉。” 玉娘笑道:“你把这话在心里默念上一百遍,底气自然就有了。” 正说着,陈平章来了。 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今儿个总算见识到这位大理寺卿的本事了。” 姜晚柠给他斟茶:“如何?” 陈平章喝了口茶,缓了缓:“他那眼睛是按了放大镜吗?居然在窗栓子上发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印痕,那窗栓子我之前也看过,我都没发现。” 姜晚柠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可是个破绽。 “他还发现了什么?” “没了,他问我有没有第一时间去窗下的雪地里查探?有没有留意房间的脚印……我说,当时大家都慌了,哪里想得到这些,只想赶紧看看人还有没有得救,等反应过来,屋子里已经全是脚印了。” 姜晚柠微微一笑:“陈郎君,你从顾大人那出来就来了我这?” “是啊!” “陈郎君还是赶紧去跟郡王殿下说一下顾大人的新发现吧!” 陈平章反应过来,对哦,他该先去找云宸兄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有点事儿,不管是高兴的还是别的,第一时间就想说给她听。 第六十一章 全是废话 询问一直持续到深夜。 旁听的几位大人都困的睁不开眼了,只有大理寺顾大人还精神抖擞,两眼放光。 几位大人不由暗自感慨,到底是年轻人,精神头就是好。 “华驿丞,你先退下,有问题再唤你。”顾舟停道。 华驿丞拱手一礼,退到门边才转身离去。 “顾大人,这唯一的线索如今也断了,这可如何是好?”龚大人打起精神,主动提出问题,以显得他有认真在听。 “是啊,还以为窗栓子的印痕是条线索。”萧望遗憾道。 谁知是纪云宸和华驿丞假设有人故意布置密室,模拟作案人的手法留下的。 顾舟停边看手下整理的询问记录,边道:“前夜驿站中共有三十人,现在除了小郡王和他的亲随九黎,以及陈七郎,还有姜氏主仆尚未询问,其他人的问询记录都在这了。” “怎么说呢?看起来人人都没问题,仵作的验尸结果也证明罗咄等人是死于碳火中毒。” 苏赫亲王本来眯着眼,闻言睁眼,愠怒道:“顾大人,你是想说,罗咄他们是自己该死?” 顾舟停面无表情:“本官刚才说的是看起来,看起来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王爷能听得懂吗?要不要本官给你解释解释?” 苏赫亲王冷哼:“我管你什么意思?你就说这案子能不能破?” “王爷莫急,这不正查着吗?这破案哪有说破就破的,你放心,朝廷十分重视此案,不然也不会让顾大人亲自来查。”萧望打圆场。 “你们大齐人办事儿就是墨迹,要我说,把这驿站里的人全杀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顾舟停起身就走。 “顾大人哪里去?”萧望急道。 顾舟停面沉如水:“王爷不是有办法解决了吗?让他杀就是了。我这就回去辞官入伍,请战去。” 萧望赶紧拉住他:“王爷说的是气话,你怎么当真了?王爷,你说是吧?” 苏赫自知话说过了头。大齐如今虽然俯首称臣,以大渊为尊,可他若是做的太过,激起了大齐人的愤怒,他们是会反抗的,之前在大堂,他已经领教过了大齐人的血性。 于是苏赫亲王道:“适才是我失言了。” 顾舟停这才回到座位上,继续道:“先把询问过的人一一梳理,首先华驿丞和三名杂役,大家怎么看?” 几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正蒋县令是打定主意不发表意见的,这里就他官最小,轮不到他说话。 还是龚大人沉吟道:“本官觉得驿丞和三名杂役可以排除嫌疑,所有人里头,最不希望驿站出事的就是华驿丞,一旦出事,上面要问罪,他是首当其冲。” “大人言之有理。”卢大人附和。 “至于三名杂役嫌疑也不大,就像他们说的,这驿站时常会有大渊人来投宿,大渊人做的出格的事儿他们见的多了,只会更谨慎,生怕得罪了大渊人。他们都是有家有室,绝不会做拖累家人的事。” “大人言之有理。”这下是蒋县令和卢大人异口同声。 办案他不行,拍马屁还能不会吗? 龚大人的分析得到两人的附和,越发来劲。 “本官倒是认为姜记商队的人颇为可疑,其一,他们入住的时候,与大渊人发生了冲突,姜氏和林大夫被大渊人轻薄了,要不是郡王殿下出手阻拦,后果不可设想,他们对此怀恨在心,有杀人动机。” “其二,他们就住在罗咄的隔壁,动手方便。” “龚大人莫要忘了,罗咄的人分住五间房,且不相连,杨绪等人是最早回房的,打算第二天早起离开此地,免得再跟罗咄等人碰面。他们之后再没出过房间,早早睡下了。而罗咄等人是最晚上楼睡觉的,所以,杨绪等人并不知罗咄的人都住在哪几间房。这一点,其他人的口供已经证实。” “再则,杨绪本来听说隔壁住着罗咄,就打算连夜离开,是陈七郎愿意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姜氏主仆,他才勉强住下。所以,他对罗咄等人只有远避的心思,而无杀意,即便有,他也不敢,咱们大齐的官都不敢惹大渊人,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来的胆量。”顾舟停自嘲道。 龚大人嘴角抽了抽:“万一他半夜睡觉越想越气呢?” 顾舟停嗤鼻:“若是有人作案,那么这个作案的人定然是精心谋划过的,绝非冲动杀人。半夜临时起意,就能做下这等不留痕迹的案子,本官不相信他有这本事。” “照顾大人这么说的话,岂非那些官差衙役嫌疑最大?”龚大人呛道。 “如果从经验上来说,确实如此。这十一名官差,两位来自定州府……” 卢大人忙接话:“邓坤和胡全是定州府衙的捕头,他们两去茂县追查疑犯。” 顾舟停接着说:“仲达是河西镇的衙役。” 蒋县令道:“正是,下官让他去茂县给下官的夫人送点东西。” “剩下的八位都是各地派往京城刑部公干的官差,身上携带着与案件相关的公文,可见他们平日里在衙门的主责就是办案,若是谋划得当,确实有可能做到杀人于无形。但问题是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没有一个人是落单的。” “试问,他们之间原本互不认识,谁敢为对方冒杀头的风险做伪证?” 顾舟停一番话,抛出疑点自己又把疑点给否了。 苏赫亲王听的头都大了:“论了半天,全是废话,要我看,就是那小郡王做的,只有他有这个胆。” 那小郡王都敢拿剑指着他,还有什么事儿他是不敢做的? 萧望道:“不可能是纪云宸,我了解他的脾气,如果他想杀人,在他出手搭救姜氏的时候就杀了,犯不着偷偷摸摸半夜去杀。” 这一点顾舟停认同:“确实,纪云宸要杀只会光明正大的杀。” 萧望看大家都累了,便道:“不如今晚就先到这,诸位都累了,明日再继续。” 苏赫亲王闷闷地哼了一声,率先离去。 “顾大人也早点休息。”萧望走的时候关心地叮嘱了一句。 顾舟停没搭理他。 龚大人见状安慰萧望:“太子殿下,顾大人就是这副德性,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萧望斜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他的德性,本宫比你清楚。” 龚大人讨了个没趣,神色怏怏。 第六十二章 夜审晚柠 苏赫亲王回到房间,问手下:“东西找到了吗?” 手下摇头:“没找到,罗咄他们身上,还有房间都找遍了,没有。” 苏赫亲王眸色阴冷:“再找,不要惊动太子殿下他们。” “是。” 如果那件东西找不到,就说明罗咄等人绝非死于意外。 罗咄的商队名义上南下经商,事实上是替他办事儿。 只是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姜晚柠睡的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唤她。 “娘子快醒醒,顾大人传你去问话呢!” 姜晚柠一个激灵,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 “卯时快过了。” “其他人都问完了?” “好像是,就剩咱们和隔壁了。”玉娘回道。 姜晚柠起身,理了理鬓边的几缕碎发,将它们拢到耳后,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 玉娘替她系上披风。 王嬷嬷递上手炉:“娘子带上这个,夜里冷。” “这个就不用了,我是去接受问话,不是去做客。”带着手炉去像话吗? 林若若给她一个香囊:“这里头是薄荷叶,可以提神醒脑。” 姜晚柠手下香囊,看她们一个个悲壮地神色,好像她去了就回不来了一样,微微一笑,宽慰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姜晚柠跟着侍卫来到问询室,还是之前纪云宸问话那间屋子。 意外的是,进去后只看到顾舟停一人,其他人都不在。 不是说,所有大人包括苏赫亲王一起问的吗? 姜晚柠福了一礼:“民女姜氏见过顾大人。” 顾舟停示意她坐下。 条案旁摆了一只小火炉,上面放了一把水壶,咕嘟咕嘟冒着水汽,清冽的茶香随之弥漫开来。 “困了,喝杯热茶提提神,姜娘子要吗?” 姜晚柠看他双目炯炯,可一点也不像犯困的样子。 “多谢大人。” 于是顾舟停给她也斟了杯茶。 姜晚柠将茶盏捧在手心,微烫。 上次和他一起喝茶,是她出发去固北前日。 那天,纪云宸和萧望都在,大家约好了等她回来一起去趟武君山。 那天他话很少,像是有心事,但他这人一贯少言寡语,所以她没在意,跟纪云宸和萧望相谈甚欢。 分别后他去了又回,说:“南栀,这次去固北你一定要小心。” 她笑:“你给我起卦了?” 他没否认,神情严肃带这些恳求的意味:“最好还是别去了。” 她不知道他私底下给她起过多少卦,但告诉她的只有这一次,结果她真就命丧固北了。 他的卦还真灵。 “你跟小郡王认识多久了?” “没多久,九月上旬在陈府曾有过一面之缘,这次驿站偶遇,是第二次。” 他抬了下眼:“你跟陈府有交情?” “是宋家跟陈家有那么点交情,不过陈家明理,在民女……陈夫人曾替民女主持过公道。”姜晚柠低头望着茶盏上蒸腾的水汽神色哀伤。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她,她欲言又止的那些话,就是宋家人做的对不起她的事儿吗? 他从杨绪那得知宋家都对她做了什么。 一个从宁川远嫁江城的女子,在江城无亲无故,被夫家欺负,差点命都没了。 当然,她有钱。 可即便是如此,她想从宋家那个泥坑里全身而退也是不易。 但她做到了,不但全身而退,还让宋家声名尽毁。 此女不简单呐! 最不简单的是,昨夜那样的危机关头,连他都没想好怎么处理的情况下,她用一只镯子就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是她帮纪云宸的目的是什么? 纪云宸眼里除了南栀就没有过别的女人,却在他质疑姜晚柠的时候,出言相帮。 此事不寻常。 “姜娘子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我就不点破了,请你来是想问问你,那一晚你可曾留意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者说,你怀疑谁?咱们就随便聊聊,我保证今晚所言不会传入第三人耳中。” 姜晚柠苦笑:“顾大人高看民女了,民女那晚受了惊吓,主仆四人早早堵了房门便睡下了,直到第二日一早被囔囔声吵醒,才知道那晚大渊人死了。” “哦?早早睡下了?不是说受了惊吓吗?睡得着?” 姜晚柠道:“安排了下人值守,上半夜是玉娘,下半夜是王嬷嬷,不过玉娘太累了没熬住,睡着了,下半夜也没叫醒王嬷嬷,幸好没发生什么,不然就该扣她工钱了。” 顾舟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 “小郡王单独询问过你吧,所有人的口供都是陈七郎记录的,唯独你的口供是小郡王亲手写的。” “而你的口供没有半点用处,既如此又有什么是不能让陈七郎听的?” “小郡王这人我是了解的,他从不做无用功。” 姜晚柠无辜道:“民女也不解,民女不敢胡乱猜测郡王殿下的心思,大人不如去问问郡王殿下?” 顾舟停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有意思了。 被他叫来问话的,无一不是战战兢兢,连陈七郎都局促不安,唯有她安之若素,还能把球给踢回来。 “既然姜娘子不肯配合,那本官就再去审审杨绪等人,你们和大渊人发生过冲突,且杨绪就住在罗咄隔壁,有杀人动机,动手也方便,他们是嫌疑最大的。” 姜晚柠脸色一变:“大人是想屈打成招吗?” 顾舟停不否认:“死了这么多大渊人,苏赫亲王岂能善罢甘休,总得有人出来顶罪,而你的人是最合适的。” 姜晚柠真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顾舟停嘴里说出来。 这还是她认识的一身正气,一心做学问的顾舟停吗? 姜晚柠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放,右手中指一下一下轻点着茶盏,似笑非笑:“原来大人要追查的不是真相,只是想交差。既如此,民女无话可说,谁让民女倒霉赶上了呢?” 周舟停面色如常,可心跳猛地一漏了一拍。 这小动作,这语气,说的话,竟与南栀一模一样。 他记得四年前,他们陪萧望去宜州查赈灾银丢失一案,遇到个昏聩无能的狗官,南栀看不过眼便去交涉,谁知那狗官竟要拿他们去交差。 当时南栀便是用这样的口吻说了同样的一番话。 第六十三章 属马蜂的 若非亲眼见过南栀的遗体,顾舟停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南栀披了层皮来戏弄他了。 “姜娘子不想让你的人当这只替罪羊,那便好好回答本官的问话。” “民女没有好好回答大人的问话吗?”姜晚柠暗暗松了口气,刚才她是真的担心顾舟停会对杨叔不利,所以不得不用南栀的言行举止,勾起他的往事回忆。 希望他的初心仍在。 烛火昏黄,顾舟停沉默不语,看姜晚柠的眼神晦暗不明。 “小郡王单独问你话的时候,都说了什么。”说着,顾舟停翻开纪云宸整理的记录,翻到姜晚柠的那一页。 “若是有半点对不上……后果你知。” 姜晚柠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记录,陈平章拿给她看过,她自然能背的一字不错,但背的太顺了反倒会让顾舟停起疑。 所以,她只需大致不错就行。 半响后,顾舟停合上记录,定定地看着姜晚柠。 如果没有见识过她的聪慧,或许他会认为她是所有接受询问的人里,最不值得怀疑的一个。 可惜,他见识过。 所以,在其他人都跟背书似的回答他的问题的情况下,只有她一个人是正常反应。反倒最为可疑了。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娘子会下棋吗?” 姜晚柠怔了怔,思绪有些跟不上他跳跃的节奏。 她下意识地点头。 “明日得空跟姜娘子下一局。” 姜晚柠出了问询室,感觉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眼望向二楼,是纪云宸站在走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等她上楼,纪云宸已经不见了。 纪云宸回房,陈平章眼巴巴的看着他。 “她没事。”纪云宸道。 陈平章长舒一气。 打从听到隔壁传来动静,姜娘子被传去问话了,他的心就悬了起来。 纪云宸好笑道:“你这么紧张作甚?” 她那么聪明的人还应付不了顾舟停? 陈平章咕哝道:“那位顾大人看起来很阴险,谁知道他会用什么手段。” 纪云宸深以为然,顾舟停这家伙确实阴险。 姜晚柠故意掉了镯子替他解围,加上唯一的一份他手书的问询记录,依顾舟停多疑的性子,定然会怀疑他与姜晚柠之间有什么。 他就是太了解顾舟停,所以故意留下这些破绽,包括窗栓上的印痕。 先让顾舟停怀疑,然后推翻,那么姜晚柠就安全了,那个作案之人留下的痕迹也就被掩盖了。 没错,他早料到顾舟停会来,知道他在这驿站中,顾舟停就一定会来,倒是萧望的出现让人意外。 隔壁又有人被传去问话,听声音好像是王嬷嬷。 王嬷嬷去了好久。 久到姜晚柠都坐立不安了。王嬷嬷才回来。 “王嬷嬷,你怎么去了那么久?顾大人都问你什么了?”玉娘担心地问道。 王嬷嬷从茶壶里倒了杯水,咕咚咕咚,连喝了两杯,这才道:“哎呀,我嗓子都快说冒烟了。那顾大人别的不问,单问我大娘子在宋家时的事儿,我能怎么办?说简单了,顾大人就展开说说,我只能展开说说,这不就……说了好半天。” “不过大娘子,奴婢可没有半句虚言,说的都是实话,替宋大人和夫人,还有大郎君,徐娘子做的好事儿全说了。” “玉娘,你小心点,顾大人肯定也会问你大娘子的事儿。” 林若若蹙眉:“这位顾大人怎么对大娘子这般上心?难不成……” 难不成顾大人怀疑是大娘子杀了那些大渊人? 三人心里想到了同一件事,顿时紧张起来。 姜晚柠笑笑:“顾大人许是问了大半天的案子,无聊了,想听故事。” 事实如此,顾舟停感兴趣的不就是她和纪云宸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吗? 纪云宸亲手书写她的问询记录不就是想把顾舟停往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引导吗? 都是人精。 心眼多的都快成马蜂窝了。 好吧,她也不逊色。 当年他们这帮人怕是都是属马峰的。 紧接着玉娘也被叫去问话,这一去天亮了才回来。 一进屋,王嬷嬷就扯着她问:“顾大人是不是也让说大娘子的事了?” 玉娘摇摇头,委屈道:“顾大人什么都没问,只是让奴婢给他斟茶,研墨,添灯油,他自己在那整理卷宗。” 三人:呃…… “顾大人这是拿你当丫头使唤了?” 玉娘瘪着嘴,点了点头。 姜晚柠无语扶额,顾舟停真是学坏了。 早上纪云宸下楼用饭,萧望和顾舟停已经吃上了。 萧望见他下来了,热络地招呼他:“云宸,一起吃。” 纪云宸走过去,在顾舟停对面坐下。 “顾大人好精神,听说昨晚审了一夜。” 顾舟停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淡淡道:“确切的说,是审了前半夜,后半夜听故事。” 萧望好奇:“什么故事这么精彩?昨晚我们走后发生了什么?” 顾舟停瞥了眼纪云宸:“姜娘子说,她也想知道为何你要单独问她。” 纪云宸嗤鼻:“她还知道不好意思。” 萧望越发好奇了:“姜娘子是昨日不小心掉了镯子的娘子吗?” 这时楼上传来陈平章的声音:“姜娘子,你们吃了吗?” 纪云宸努了努嘴:“都看见了吧!陈七郎这个愣头青热心过了头,我不得不警告下某人,不要心生不该有的想法,她那心机,陈七郎被她买了还乐呵呵帮她数钱,陈太傅把人交给我,我总得替陈太傅看好他的宝贝孙子。” 顾舟停低眉微哂:“这话,你应该对陈七郎说。” “跟他说有用吗?那晚,我要是不出面,他就自己捋袖子上了。” “少年心思初始动,谁都拦不住。”萧望颇为理解,谁不曾年少,只是当年那个让他心动的人已经不在了。 往事不可追。 “不过,这姜娘子又是出身商贾,又是被弃之妇,确实不合适。” 陈家乃书香世家,前有陈太傅,后有陈江河,都是朝廷中流砥柱,姜家女郎如何配得上。 纪云宸把话题拉回来:“顾大人,案子可是有眉目了?” 第六十四章 祸水东引 顾舟停抛下一句“急什么?”就走了。 萧望道:“线索太少了,想查清楚哪有那么容易,慢慢来吧!” “我看难就难在找谁当替罪羊吧!磨磨唧唧地烦死了,要不,我来认?”纪云宸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望。 “云宸,你就别开玩笑了,这里谁都可以认,唯独你不行。” “我为何不行?我就杀了那些大渊人又如何?”纪云宸不以为然。 萧望叹气:“你呀,还是喜欢意气用事,这么多年也不改改。” “我是没有太子殿下说改就改的本事,听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鹣鲽情深,羡煞旁人。”纪云宸眼底含了抹讥笑。 萧望欲言又止,深吸了口气:“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回去再说。” 纪云宸轻嗤:“我哪有资格让太子殿下跟我解释什么,反正南栀也不在了。” 纪云宸拿了吃的也走了,与苏赫亲王错身而过,眼风都不带扫一下,直接无视。 苏赫亲王很是恼火,此子太狂傲,仗着家世和跟在上官封身后捡来的军功,就目中无人起来。便是大齐皇帝见到他都得客客气气礼让三分,此子算个球? 苏赫亲王来到萧望这桌坐下。 “太子殿下,这小郡王对你也太无礼了,哪里有半点为人臣子的样子。”苏赫挑拨离间。 萧望苦笑:“我与他之间有些误会,他恼我呢!” “你是君,他是臣,你们大齐不是有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即便你对不起他,他也该受着,竟敢跟你甩脸,这在我们大渊,早就拉出去砍头了。” “大齐跟大渊还是不一样的。”萧望好脾气道。 苏赫亲王心里摇头,看起来,这位新晋的太子殿下比他父皇还软弱无能。 不过,这对大渊来说,是好事儿。 陆陆续续的,大人们都起来了,大家吃过早饭,等着顾舟停安排今天的调查,结果顾舟停的随侍说,顾大人昨夜通宵整理卷宗,上午要补觉了。 这…… 大家休息的时候,他顾舟停一个人忙活,等大家休息好了,精神抖擞地准备开工,他却跑去睡觉。 这叫什么事儿? 诸位大人纷纷看向太子殿下。 萧望想说:那大家继续休息。 苏赫亲王道:“离了他顾大人你们就办不了案了吗?依我看,你们的办案手段太温和,丝毫起不到震慑作用,就应该来场大搜查,说不定能找到一些证据,再对每个嫌疑人用刑……” “王爷。”萧望打断他。 “顾大人才是此案的主审官,怎么查案还是要以顾大人的意见为主。” “那就搜查,万一有意外收获。” 萧望犹豫片刻,点了头:“也好。” 顾舟停在房中闭目养神,墨羽进来:“大人,苏赫亲王提议搜查驿站,太子殿下同意了。” 顾舟停勾了勾唇角:“这就按耐不住了?” 墨羽昨儿个就发现苏赫亲王的人鬼鬼祟祟地翻遍了每具尸体,还有罗咄等人的房间。 看来是没有收获,苏赫急了。 “大人,您觉得他们在找什么?” 顾舟停施施然道:“大渊的商队这两年深入大齐腹地,你以为他们当真在经商?挂羊头卖狗肉罢了,干的都是密谍的行径,他们身上定是带着跟大齐有关的重要情报,不然苏赫不会亲自过来,派个手下来就行了。” “那怎么办?万一东西被搜出来……”杀大渊的勇士就暴露了。 顾舟停不以为意:“此人既然能不动声色的杀了十三个大渊人,这点小事应该难不住他,不过,你还是去盯着点。” “是!”墨羽退下。 顾舟停继续闭目养神,这案子是越来越有趣了。 玉娘提着食盒从厨房出来,正要上楼,却被一侍卫拦住:“不要上去了,我们要搜查每个房间,所有人都得到大堂集合。” 侍卫说完就走了,玉娘在原地踟蹰,不知该上去叫娘子还是听侍卫的话在下面等。 这时突然有人从身后撞了上来,玉娘被撞的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摔倒。 一只手扶住了她,一手接住了几乎脱手的食盒。 “娘子没事吧?” 玉娘惊魂未定,回头看,原来是嫌疑人之一的官差。 此人身材魁梧,剑眉星目,是那些官差里长的最好看的一个,就不知他叫什么。 这人把食盒递还给她,朝她抱拳:“对不住,我走的急了些,没看到娘子站在这,让娘子受惊了。” 他这么有礼,玉娘不好意思发脾气:“下回看着点。” “是是是……” 玉娘先去占了一张空桌,不一会儿,姜晚柠就下来了。 林若若嘀咕着:“不是找凶手吗?怎么还查起房来了。” 对查房这件事,林若若颇有怨言,她们是女眷,箱子里都是女子的贴身衣物,让一群男人翻来翻去的,像话吗? 姜晚柠心态平稳:“咱们是民,他们是官,他们想做什么,咱们又阻止不了,随他们去吧!” “娘子,先用早饭吧!奴婢熬了点小米粥,不过,可能洒了。” 玉娘打开食盒:“咦……这是什么?” 姜晚柠看到那东西,心里咯噔一下,忙按住玉娘的手,阻止她将竹筒拿出来。 “我看看,粥洒了吗?”姜晚柠起身靠过去,四下张望了两眼,还好没人注意这边,便悄悄把竹筒给塞进了袖子里。 “还好还好,只洒了一点点。” 林若若等人都惊奇地看着她。 姜晚柠小声道:“只当无事发生,不然大家小命难保。” 官府的人和苏赫亲王的人大张旗鼓搜查房间,定然在找某样东西,这东西很重要。 可现在玉娘的食盒里凭空出现一管竹筒,这竹筒里很可能就是官府在找的东西。 她现在把竹筒交出去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那是不可能的,她和她的人会被当做第一嫌疑人,面临的必然是严刑拷打。 所以,她得保全这东西。 林若若几人脸都白了。 玉娘端菜的手都在抖。 “不想死的话镇定点。” 大家暗暗调整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玉娘,谁碰过这食盒?”姜晚柠小声问道。 玉娘张望了下,目光锁定了远离她们这桌的那个官差。 只有他碰过食盒。 姜晚柠随着玉娘的目光,看向那官差。 那人冲她笑了笑。 姜晚柠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暗恼:这家伙凭什么认为东西在她这就安全?凭什么认为她会替他保守秘密? 第六十五章 可以娶你 很快,苏赫亲王的人来回禀:“王爷,除了小郡王的房间没搜,其他房间都搜过了。” 苏赫亲王鼻孔里出气:“本王的话你听不懂吗?本王说的是所有房间,所有房间……” 手下为难:“可小郡王在里面睡觉。” 小郡王的护卫站在门口守卫,一副谁敢进去扰他家郡王清梦就要杀谁的架势。 苏赫亲王转问萧望:“太子殿下,小郡王若是不让搜,那本王就不得不怀疑小郡王了。” 萧望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九黎,道:“本宫替他作保,如何?” 苏赫亲王冷哼一声:“太子殿下,那可是我们大渊十三条人命,不明不白死在这,此事若是不能善了,本王只能如实上报都耶可汗,到时候只怕你们大齐承受不住都耶可汗的怒火。” 萧望负在身后的手,拳头紧了又紧,终究是忍下这口气,道:“王爷若是信得过本宫,本宫亲自去搜,如何?” “本王除了自己,谁都信不过。”苏赫亲王一点面子也不给。 这让萧望很是下不来台。 大堂里的气氛压抑的,仿佛空气都凝滞了。 姜晚柠手里的绢帕都快被她绞碎了,大齐的太子在大渊的亲王面前毫无尊严可言,被他威胁的束手无策。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纪云宸的房门打开,纪云宸和陈平章走了出来。 纪云宸伸了伸懒腰,不悦道:“叽叽歪歪吵死了,睡个觉也不得安稳。” 龚大人忙道:“小郡王,您既然睡醒了,是不是可以进您的房间看看?” “看什么?” 龚大人小心翼翼:“就是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纪云宸轻慢冷笑:“不给看,是不是就要怀疑我啊?” “不敢不敢,就是走个过场。” 纪云宸手一挥:“看,随便看,省的某人去告状说我不配合。” 纪云宸说这话的时候,轻蔑的视线落在萧望身上。 萧望也来了脾气:“本宫是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算了,本宫不管了,你们去搜吧!” 说罢一撩衣摆,施施然坐下,自顾自喝茶。 纪云宸下楼来,苏赫亲王的人立马进了纪云宸的房间。 片刻后出来,冲苏赫亲王摇摇头。 苏赫亲王心思一转,看着聚集在大堂的所有嫌疑人,道:“搜身。” 既然东西不在房间,必然在他们身上。 玉娘当即脸色发白,暗中扯了扯姜晚柠的袖子。 姜晚柠给她一个安慰的笑。 内心却是发愁,东西就在她身上,这要是被搜出来,她死定了,玉皇大帝来了都救不了她。 怎么办?藏都没地方藏。 姜晚柠忍住向那始作俑者投去抱怨的眼神。 早不给晚不给,偏偏要搜查了往她这塞。 那边已经开始搜身了,没人敢不配合,被苏赫亲王的人上下摸了个遍。 很快,轮到了姜晚柠主仆四人。 苏赫亲王的人正要动手,姜晚柠道:“慢着!” 苏赫亲王神色阴翳:“不配合的一律当场斩杀。” “不是我不配合,可我毕竟是个女子,若是任由你们这般搜身,不如先把我杀了再搜吧!” 陈平章急道:“太子殿下,姜娘子好歹是个女子,岂能受这屈辱,让她如何自处?还望太子殿下斟酌。” 萧望看着这个神情凛然地女子,默默叹了一息,大齐女子最重名节,此举的确无异于要她的命。 可一个女子的性命跟大齐的安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姜娘子,希望你以国事为重。” 姜晚柠无比失望,萧望变了。 曾经的他总说苍生平等,老百姓的命也是命。 可如今他说以国事为重。 十三个大渊人的命就与国事相提并论了。 就能心安理得的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辱了。 “那就请太子殿下赐剑一用。”姜晚柠声寒如铁。 “小娘子,不可……”杨绪急呼。 “姜娘子,别冲动。”陈平章也道。 陈平章转而去求纪云宸:“云宸兄,你快想想办法。” 纪云宸喝了口茶,慢慢放下茶盏,就在茶盏要落在桌上时,他却是手一甩,将茶盏砸在了地上。 瓷片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他起身,眸中盛起杀意,目光在在场所有人面上一一扫过。 他咬着牙:“到底是谁杀了大渊人?站出来,莫要让几个女子替你们受辱。” “你死后,我替你立碑树传,敬你为豪杰英雄。” 现场沉默片刻后,杨绪先站了出来:“郡王殿下,人不是小民杀的,但如果官府需要这么个人向大渊交差,小民愿意赴死,但求郡王殿下护小娘子周全。” 又有人站出来:“小的也愿意。” “小的也愿意。” “小的愿意。” …… 一个个官差,伙计,全都往前一步,神色决然。 这么多人愿意慷慨赴死的场面,让苏赫亲王震动又愤怒。 他以为大齐人已经被大渊的铁蹄吓怕了,没想到大齐还是有这么多硬骨头,倘若有朝一日,大齐皇帝决定与大渊殊死一战,怕是大渊的兵马再强壮也挡不住这滔天的民意。 “你们干什么?是想造反吗?”龚大人喝道。 竟敢以死要挟太子殿下,你们算个屁。 纪云亭从竹筒里抽出一根筷子就朝龚大人头上扎过去,筷子不偏不倚正中龚大人头上的乌纱帽。 龚大人吓的,两眼一翻白,整个人瘫软下去。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老不修废话。”纪云亭冷冷道。 萧望委实堵心,纪云宸啊纪云宸,你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干嘛非要多管闲事?屡屡给他出难题。 你不是讨厌这个姜娘子吗?不是不希望陈七郎与她过多交往吗? 看太子殿下犹豫了,苏赫亲王道:“太子可是心软了?若是太子愿意亲自去搜身,本王信得过太子。” “这种事如何能劳动太子殿下,本官来如何?” 众人闻声,齐齐望去,只见顾舟停闲庭闲步而来。 顾舟停直接走到姜晚柠面前:“姜娘子,本官搜你身你可有意见?你若觉得委屈,本官可以娶你。” 姜晚柠睁大了眼,他在胡说什么呀? 娶她? 他不是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还敢说这样的话? 第六十六章 你喜欢她 顾舟停此言一出,不但姜晚柠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 顾大人为了查案牺牲也太大了吧! 这姜娘子长的确实美貌,杏仁眼,柳叶眉,琼鼻小嘴儿,加上那白皙嫩滑的肌肤,简直就跟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儿似的,眼下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摸样,偏又透着几分倔强傲骨,越发惹人怜爱。 可她终归出身低微且嫁过人的。 咱们顾大人又是何等人物?论才,他大齐第一位弱冠之年便得中状元,且是以连中三元之势拔得头筹,传为佳话,都说他是文曲星下凡。 论貌,玉树之姿,丰神飘洒,积石如玉,列阵如松,乃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与纪云宸和上官北擎并称京城三公子。顾舟停温雅,纪云宸潇洒,上官北擎英武。 只可惜如今的顾舟停变了,不温润也不再儒雅,有的是阴翳与狠辣。 论家世,顾家虽四代单传人丁不旺,但顾家每个男子都是惊艳绝才的人物。 可以说咱们顾大人除了如今的名声不太好听,别的还真挑不出毛病。 京城中想嫁他的女娘多如过江之鲫,其中不乏高门贵胄,王公家的女娘,说媒的人都要把顾家的门槛踩烂了。 何曾见顾大人对哪位女子多看一眼过? 哦!也不对,当年的上官南栀是个例外。 上官南栀是镇北侯上官封唯一的女儿,师从武君山无垢道人。十六岁回京第一天就把二皇子给揍了,轰动京城。人都说她恣意妄为,粗鄙不堪,是个山野丫头。可偏偏就是这个山野丫头,能让纪云宸和顾舟停成了她的小跟班,事事以她马首是瞻。 她的死讯传来,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太子殿下当场晕厥,七日粒米未进。 她的遗体回京,顾舟停为她披麻戴孝,满城百姓白衣相迎。 那些嫌弃她鄙视她的人,都恨不得成为她。 “顾大人,不至于此。”萧望神色复杂。 实在猜不透顾舟停到底怎么想的。 顾舟停淡淡道:“无所谓,对我而言娶谁区别不大,案子总是要查的,为了让苏赫亲王满意,逼死一个无辜女子,传出去对太子殿下宽仁之名有损,这才是真正有损国体颜面的之事。” 萧望唇角抽搐,这样的指责可比指着你的鼻子骂厉害多了。 “我反对。”陈平章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他瞪着顾舟停,喘着粗气。 顾舟停眉梢微挑,还真是个愣头青啊。 “你反对什么?” “我……你……你又不喜欢她,娶她岂不是害了她。” 顾舟停忍不住笑了:“哦?这么说你喜欢她?” 陈平章的脸瞬间涨红,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局促不安地看向姜晚柠。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喜欢,如果想保护她,见不得她受委屈,总想见到她,是喜欢的话,那他是喜欢她的吧! 可喜欢是一回事,娶她又是另一回事。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他家里是最讲门当户对的,会同意他娶一个商贾之女,且嫁过人的女子为妻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即便我同意你来,你觉得亲王能答应?”顾舟停难得厚道一回,没有死揪着之前的话题。 年轻人什么都没想好就跳出来,哑火了吧? 苏赫亲王哪里看不出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当即道:“你不行。” 陈平章支吾道:“那让云宸兄来。” 纪云宸:…… 你拉上我干什么? 苏赫亲王最不信任的人就是他。 他愿意也没用。 姜晚柠知道他们是想帮她,可是两个男人在这里争论由谁来搜她的身,真的让人很难堪。 于是道:“陈郎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让顾大人来吧!” 姜晚柠只能把赌注全压在顾舟停身上了。 陈平章像霜打了的茄子,红着眼,自责地看着姜晚柠。 他恨自己没用,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姜晚柠微微一笑:“我没事。” 陈七郎的心思她早就看出来了,可她没法回应他。 情爱什么的,那都是上辈子的念想,这一世,她只求一个真相,要一份公道。 陈平章被纪云宸给拉走了。 顾舟停朝姜晚柠眨了眨眼:“本官要动手了。” 姜晚柠配合的张开手臂,郁郁道:“早知道就该听那算命先生的话,他给我起了一卦,让我最好过三日再北上,我硬是不信,这不就遭殃了吗?” 顾舟停放在她的腰间的手一顿,轻轻触碰后便离开,再到她的手臂。 姜晚柠紧张地手心出汗。 旁边的玉娘和林若若腿脚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心里直呼:完了完了。 顾舟停摸到了她袖子里的东西,朝她笑了笑,手伸进她的畅袖。 姜晚柠绝望的闭上眼睛。 该说的都说了,这一刻,她已无计可施。 顾舟停从她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姜娘子,你一个女娘身上竟然携带匕首?” 匕首? 姜晚柠睁开眼,心里错愕,怎么竹筒变成了匕首? 顾舟停拔出匕首,刀刃寒光熠熠。 姜晚柠明白了,这匕首是他的,他没拿她袖子里的竹筒,而是换成了匕首。 “驿站里死了这么多人,我问杨叔要的匕首防身,不可以吗?” “那你还要太子殿下赐剑?” “太子殿下要民女以国事为重,民女既是为国事而死,自然要太子殿下赐剑。” 顾舟停阴阳怪气:“你这是要置太子殿下于不义。” “民女没有。”姜晚柠死不承认。 顾舟停拿着匕首来到苏赫亲王面前:“不知这匕首是不是王爷要找的东西?” 苏赫亲王面色不虞:“不是。” “那就没别的了。”顾舟停道。 兴师动众的搜查行动,无功而返。 姜晚柠回到房间,只觉手脚冰凉。 今天算是在阎罗殿走了一遭。 王嬷嬷在收拾被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口中喋喋不休。 “该死的,简直跟土匪抄家一般,弄的这么乱,女儿家的小衣也给翻出来了,作孽哟……。” 玉娘则好奇地问:“娘子,那东西怎么……” 怎么变成了匕首? 姜晚柠赶紧用眼神制止她,示意她去看看门外的动静。 玉娘去看了,摇摇头,表示外面没人。 姜晚柠这才掏出竹管,拔掉塞子,从竹管里抽出一张纸,纸上的字是大渊文,她学过大渊文,一看之下心惊不已。 第六十七章 并非应付 这是一份名单,名单上有南江路十三州大到知府小到不入流的小吏的名字,还有一些如米粮店,药材铺等商号掌柜和伙计的名字。 数了数,竟有三十一人之多。 这些人为何会上这份名单? 莫非这些都是他们发展的大渊细作? 姜晚柠又看了一遍,把上面的名字一一记住,然后将纸张卷起塞在腰带中,把同竹筒扔进了火盆里。 火舌卷起,一点点将竹筒吞噬。 玉娘等人也不敢问那纸上写了什么,看到这差点要了她们命的东西烧掉,都狠狠松口气。 “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姜晚柠再次警告。 三人用力点头。 打死都不说一个字。 咚咚咚,有人敲门。 “姜娘子,顾大人有请。”墨羽在门外传话。 姜晚柠心知,顾舟停是要问她拿东西了。 这次去的不是问询室,而是顾舟停的房间。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间房原来住的就是那个往食盒里塞竹筒的人,现在他们全被赶去住大通铺了,包括她队伍里的几个伙计,就杨叔和小潘还留了一间房。 顾舟停给墨羽使了个眼色,墨羽会意,关上门,自己就在门口守着。 “东西呢?” 姜晚柠摸出纸卷放在条案上。 “你看过了?” “嗯!但是上面的字鬼画符似的,看不懂。” 顾舟停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低头看手里的纸。 姜晚柠只见他的脸色越来阴沉,如同夏日暴雨将至的乌云,低沉沉地,让人窒息。 过了良久,他道:“说吧,这东西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不是民女弄到手的,是今早有人塞进了食盒里,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始搜查了,民女不敢拿出来,怕说不清楚。” “是吗?他不往别人那塞,偏偏往你这塞?” “可能就是民女倒霉吧!” “知道是谁吗?” 姜晚柠摇摇头:“回房间后,民女问过玉娘,玉娘说她不知道是谁放的。” “姜娘子,你是不是觉得本官会把人交出去?” 姜晚柠与他对视了几息,垂眸:“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之前不肯定,但大人愿意帮民女掩饰,民女就知道大人不是为虎作伥的人。” “民女有自知之明,民女蒲柳之姿,又出身低微,与大人有云泥之别,大人说那样的话,不过是为了应付那苏赫亲王。” 蒲柳之姿?顾舟停低眉微哂,她还真是谦虚。 “姜娘子,本官来之前,小郡王是不是教过你如何应对本官?” 她说的那些话,让他无法不在意。 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这人并不怎么相信巧合。 纪云宸太了解他。 问题是……南栀临走前,他给南栀算过一卦的事,只有他和南栀知道。 纪云宸若是能算计到这一步,那他自愧不如。 姜晚柠错愕:“大人为何会这么觉得?民女与郡王殿下总共说过两次话,一次是郡王殿下替民女解围,民女答谢郡王,第二次就是询问案情,再无其他。民女与郡王殿下的交情还没到要教民女如何应对的份上。” “你们之间交情浅薄,但你与陈七郎的交情不一般呐!” 顾舟停唇角噙了抹似是而非地笑。 她这人绝非看起来这般柔弱无害。 综合各种信息,一个忍辱负重,暗中筹谋,步步为营,最终让宋家人财两空,落得一身骂名,而自己赚的无数同情泪,博得纯孝纯良好名声,足智多谋的女子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即便宋家事后反应过来中了她的算计又能如何?还有谁会相信他们说的话? 真是杀人不见血的好计谋,好手段。 这样的女子想要拿捏陈七郎那个愣头青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姜晚柠自嘲地笑了笑:“大人智慧如海,听了那么多故事,便知其中曲折,定然觉得我是个工于心计,不择手段的人,可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不想安安淡淡地过日子?” “我不想稀里糊涂被人害死,不想一心为我谋划的爹爹下半辈子活在内疚中,我为自己挣一条活路,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做错了吗?” “大人出身名门,才学过人,年少成名,仕途顺达,应该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无奈。未尝他人苦何言他人过。” 顾舟停被她一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是啊,未尝他人苦何言他人过。 是他着相了。 “民女知道陈七郎的心意,民女很珍惜这份心意,他是个正直良善热忱的人,正因如此,民女更不能利用这份心意。民女做人,不求无愧于天地,只问是否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记忆里也曾有个人这么说过……别想那么多,凡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她从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反求诸己,反求诸己,只问自己的心。 所以,她是那么的洒脱。 所以她总说……顾舟停,你这人别的都好,就是太迂腐,自己给自己套上一层层枷锁,你累不累? 她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平淡无趣的生活,让他总是不自觉的追寻着这道光。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眼神清澈如水,温柔地眉眼满是真诚,无伤无哀。 她问心无愧,所以坦然。 “姜娘子,我之前说娶你的话并非为了应付苏赫亲王,你可以考虑一下。”这一刻,顾舟停真心觉得娶她也不错。 因为她有着和那个人相似的灵魂。 而他已经到了不得不成婚的年纪。 姜晚柠:呃…… 又跟不上他跳脱的节奏了。 好端端地怎么又说起这个话题?而且他好像是认真的。 “大……大人,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民女并没有再嫁人的想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舟停用尽量轻松地口吻调侃。 “算是吧!” 顾舟停没有再为难她:“你先回去,这案子很快就了了。” 姜晚柠颇为好奇,他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还是说他已经有了结案的办法? 压抑住好奇心,姜晚柠什么都没问,起身福了一礼,缓缓退下。 顾舟停叫墨羽进来,把纸条递给他:“想办法把这东西放到罗咄身上,不要让人察觉是刚放进去的。” 墨羽接过纸条,拱手退下。 只有让苏赫亲王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这案子才能善了。 第六十八章 有股酸味 姜晚柠回来,却发现玉娘、林若若和王嬷嬷都站在门口。 “都说了不会有事儿,快进去吧!” 姜晚柠还以为大家是不放心她,才站在门口等她。 玉娘朝里努了努嘴,小声道:“郡王殿下在里面。” 姜晚柠一阵无语,他来干嘛? 顾舟停已经怀疑她和纪云宸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还来。 哎!也不知纪云宸和顾舟停两人到底为什么生了嫌隙,搞的跟仇人似的,互不信任。 以前他们两可是最要好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姜晚柠收拾了下心情,进屋。 纪云宸大喇喇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 “郡王殿下。”姜晚柠屈膝施礼。 纪云宸抬眼,静静地看着她,忽而一哂:“姜娘子好手段,竟让顾大人都甘冒风险护着你。” 听出他言语中的嘲讽之意,姜晚柠眨巴着无辜地大眼睛,天真的懵懂:“郡王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把匕首是我送给顾大人的。”纪云宸不想跟她掰扯,直接亮了底牌。 姜晚柠:呃……什么时候送的呀,她竟然不知道,也没见顾舟停拿出来用过。 “所以,苏赫亲王在找的东西如今在顾大人手里,对吗?” 纪云宸也发现苏赫的人一到就开始找东西,很显然没找到,才有了今天的搜房搜身。 姜晚柠不说话,她没想好怎么说。 “所以,那晚你和你的人合伙杀了他们,为的就是拿走那样东西。” “所以,我这般与你推心置腹,你却不信我,反倒是信了顾大人,我真好奇,他是如何说动你的?” 这话听起来怎么还有股子酸味,是她的错觉吗? 姜晚柠拿起竹勺,替他斟了一勺茶,缓缓道:“你们都问我,对方跟我说了什么,说了什么重要吗?重要的是只有顾大人能了结这个案子,就像今天,只有顾大人可以救我。” 纪云宸握了握拳,这话刺耳,但他得承认她的说的在理,今天,他也想救她,他努力了,但最终是顾舟停救了她。 只听她继续说道。 “人是不是我杀的重要吗?该死的人死了,东西也交到了该交的人手里,郡王殿下,在这件案子里,您做的已经够多了,驿站的所有人都该谢谢您。” 若非你的叮咛嘱咐,若非你瞒下关键证据,若非你在苏赫亲王刚到之时就给了苏赫亲王一记下马威,让苏赫亲王不敢造次。 或许除了纪云宸和陈平章外,其他涉案的人都得死。 “郡王殿下,查案是顾大人的事,举大旗,聚民心,还我大齐一片净土,才是您,骠骑将军该做的事,他日郡王殿下北上出征之时,我姜晚柠必将倾尽家财,助殿下横扫漠北。” 纪云宸备受震动,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激荡人心的铿锵之言。 她眼中不仅有坚定,更有信任和鼓励。 恍惚着,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双眼睛,炽热坚定,她说……纪云宸,我相信你,守卫大齐开疆扩土,你一定会成名留青史的大将军,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塞北草原骑马呀!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去,在山谷里回响。 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惭愧,他还在纠结为何她不信任他,反倒相信顾舟停。 而她早已看透本真,看的更远。 话语在喉咙里滚了一圈,脱口而出的却是:“姜娘子以后离陈七郎远着点吧!” 话一出口,纪云宸就后悔了。 他干嘛说这个。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看不起她? 之前他确实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对她有些成见,觉得她心机太深。 两次出手解围,也都是看在陈七郎的面子上。 但听了她刚才的那番话,他对她改观了。 她有着一般女娘不具备的胸襟与大义。 就凭她敢说愿意倾尽家财,助他北征,不得不让人心生敬佩。 纪云宸有些忐忑地看着她,她的眸光黯淡了一瞬,旋即笑着说:“驿站别后,应该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这些人啊,就好像她和离后着急找下家似的。 陈七郎很好,但她真的对他没想法。 在她心中,陈七郎就是个弟弟。 当年是,如今也是。 纪云宸点点头,确实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说了句“叨扰了。”便起身离去。 玉娘等人进来,担忧地问:“娘子,郡王殿下是来找您麻烦的吗?奴婢看他脸色阴沉沉的。” 姜晚柠莞尔:“不是,郡王殿下找我只是随便聊几句。” 三人心里齐齐道:鬼才信。 苏赫亲王房中,苏赫亲王坐立不安。 那东西还是没找到,倘若再找不到,那么…… 苏赫亲王眼中腾起杀意,无论如何,决不能让那些嫌疑人走出这驿站一步。 “王爷……” 一属下进来,谨慎的关上房门。 “王爷,找到了。”随即递上一卷纸条。 苏赫亲王惊喜:“在哪找到的?” “罗咄的帽檐里,之前属下摸了帽缝,没摸着,刚才属下又去找,发现罗咄的帽子有一处脱线,伸进去一摸,果然摸到东西。” 苏赫亲王打开纸条看了看,长舒一气,就是这个。 这东西要是落在大齐人手里,他在南江路三年的心血可就全白费了,而且会影响到都耶可汗的大计。 “这罗咄变谨慎了。”谨慎过了头,差点坏了大事儿。 属下道:“王爷每次都叮嘱,罗咄听进去了。” “阿古纳,做得好,你立了大功。”苏赫亲王赞赏地怕拍属下的肩膀。 阿古纳受宠若惊:“幸不辱命。” 此时,萧望把顾舟停和龚侍郎都召集到自己房间。 “顾大人,你给句实话,这案子你到底能不能破?” 顾舟停慢条斯理道:“此案毫无破绽,要么就是臣本事不够,要么就是……罗咄等人的确死于自己的疏忽。” 龚侍郎想要表现一下:“臣觉得,这案子还是有诸多疑点的,顾大人办案手段过于温和了,这可不像顾大人以往的行事之风。” 顾舟停斜睨着他:“龚大人,你想被唾沫星子淹死吗?” 第六十九章 疲劳战术 顾舟停阴测测地目光看的龚大人心里发毛,龚大人心虚道:“顾大人,何为律法,律法就是秉公办案,不管死的是大渊人还是大齐人,都要查清案件还原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顾舟停嗤鼻:“既然龚大人有着一颗公平正义之心,为何三月里,不接那对儿子被大渊人当街无故打死的状子?甚至还打了那老汉二十大板赶了出去?为何四月里,苏赫亲王的随从奸淫了东林巷杂货铺的方娘子,以至方娘子上吊自尽,你不去抓人?为何五月里,苏赫亲王强占奇石斋,你不主持公道?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龚大人冷汗涔涔,扑通跪在了萧望面前:“太子殿下,您莫要听顾大人一家之言,这几桩案子案情复杂,下官……” “好了好了。”萧望不想听龚大人狡辩。 朝中像龚大人这样没骨头的官员多了去了。 苏赫亲王一句话可比他这个大齐太子说一百句还管用。 气人。 顾舟停道:“大齐百姓苦大渊久矣,谁不想反抗?碍于朝廷为了稳定局面一再打压,百姓们只能忍气吞声。如今十三名大渊商人被杀,百姓只会拍手称快,估计都要放爆仗庆祝了,终于有人做了他们想做不敢做的事儿。” “现在,莫说没有证据证明大渊人是被杀,就算有,谁敢将此人交出去,此人必定会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脊梁骨戳断,指不定还会有人扎小人日夜诅咒,半夜摸上门来抹脖子……下官虽不惜名声,但还是惜命的。” 萧望眉头紧蹙,顾舟停绝非危言耸听。 大齐百姓被大渊人欺压了三年,心中集聚的怒火一旦爆发出来,谁也承受不住。 龚侍郎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再多嘴。 一想到自己会被大家扎成小人,毛骨悚然。 “顾大人言之有理,倘若证据确凿还好说,无凭无据屈打成招,定然会引起民愤。大齐如今风雨飘摇,人心若乱了,越发艰难。只是……苏赫亲王定不肯善罢甘休,该如何是好?”萧望看着顾舟停,顾舟停应该有对策了吧! 顾舟停道:“不着急,下官会带人再将卷宗仔仔细细梳理一遍,确保没有一丝疏漏,到那时,下官自有办法让苏赫亲王接受现实。” 样子还是要做足,省的苏赫亲王说他们办事敷衍。 不但样子要做足,还得拉着苏赫亲王一起。 熬他个两三日再说。 “如此甚好,此案父皇非常重视,务必要查实,让苏赫亲王无话可说,也要照顾民意,莫要生出乱子来,龚大人怎么看?”萧望问龚大人。 这么重要的决定当然是大家讨论的结果,可不是他一人独断。 龚大人哪敢反对,连声道:“殿下英明……” 接下来的几天,姜晚柠就没出过房门,也无人来打搅。 陈平章本来有事没事儿往她这跑,这几日没再来。 可能是被纪云宸管束住了,也可能是那日的事让他尴尬了。 第二轮第三轮审问也没叫她房里的人。 她们四个女的直接被排除在外了。 姜晚柠听小潘说,顾舟停拉着苏赫亲王连熬了三天两夜,熬的苏赫亲王眼圈都黑了,想去休息,顾舟停拉着苏赫亲王不让走,说什么万一他有所疏漏,亲王大人心细如发慧眼如炬,也好指证出来。 每每想到这一幕,姜晚柠就忍不住笑。 顾舟停最是腹黑,他这是用疲劳战术,等苏赫亲王自己熬不住,巴不得早点结束,他再结案就水到渠成了。 苏赫亲王这几日苦不堪言。 他当然想找出凶手,可问题是找不出来,硬要随便找个人赔命,那小郡王立马就能提刀跟他干架。 而他要的东西已经拿到,其实找不找凶手都无所谓了,只要太子殿下和顾大人给个台阶,他就下了。 上了年纪,真心熬不住。 于是,当又一个夜晚即将降临,顾舟停煮了浓茶,顶着黑眼圈,拉着所有人准备再熬一个大夜时。苏赫亲王道:“这卷宗大家已经看过无数遍,背的滚瓜烂熟,所有嫌疑人的口供都没问题,依本王看,应当就是罗咄等人自己疏忽大意。” “大渊人好酒,酒喝多了误事不说,还要命。” 苏赫亲王接受了罗咄等人酒喝多了忘了开窗通风的事实。 罗咄的确爱喝酒,嗜酒如命,他警告过多次。 顾舟停闻言,道:“还是再审一遍,万一有突破呢?” 苏赫亲王眼皮直跳:“不用了不用了,顾大人已经尽力了,真相应当就是如此。” 心里骂道:你这哪是审案,简直就是在谋害本王的性命。 “这样啊……既然亲王这么认为,待本官去请示一下太子殿下。” 顾舟停去找萧望。 半响才回来。 “太子殿下认同亲王的决断,但太子殿下说了,虽然罗咄等人不是被谋害,驿站的驿丞和杂役也有提醒不到位,疏忽之错,要严惩,住在罗咄隔壁的邓坤和胡全,以及住在阿布力隔壁的孙海和赵亮也有责任,他们是官差,理应警醒一些,结果隔壁人都凉了他们也没发现,要严惩,还有聚赌的郑关等人也有责任,或许罗咄等人有过呼救,就因为他们通宵赌博,太过吵闹,很有可能导致罗咄等人的呼救无人发现,酿成悲剧……” “所以,这些人本官都将带回大理寺,重责五十大板,罚俸一年,苏赫亲王,您看这样处置是否合理?” 苏赫亲王已经熬不住了,只盼着赶紧结束,现在人家还搬了梯子,他自然顺着梯子下。 “太子殿下英明,就按太子殿下的意思办吧!” 在场的官员在听到顾舟停的转述时都在骂顾舟停,什么太子的意思?太子才没这么无耻,听听……睡在隔壁没听到动静都有罪,这叫什么罪?住错房间之罪? 这副奴颜婢膝的嘴脸太恶心了。 肯定都是顾舟停的主意。 然而在听到苏赫亲王不追究了。 大家又狠狠松了口气。 这折磨人的差事总算结束了,谢天谢地,明天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七十章 从何而来 翌日,天居然放晴了。 被困在驿站七日之久的人们终于走出了驿站。 萧望和苏赫亲王最早离开,然后是纪云宸和陈平章。 姜晚柠本想最后离开,谁知墨羽来传话,说是驿站要贴封条,顾大人让她跟大理寺和刑部的队伍一起走。 于是姜记的车队跟在了被押解的人犯后头。 “娘子,早上奴婢取早饭回来,看到陈郎君站在咱们房门口,奴婢还以为陈郎君要跟您告别,谁知陈郎君被郡王殿下拉走了。”玉娘有些怨气。 郡王殿下又不是陈郎君的爹,管的挺宽,道个别都不让,生怕陈郎君跟娘子多说一句话就会被娘子黏上似的。 姜晚柠笑笑:“都是小事。” “陈郎君是小事,那顾大人呢?” 顾大人可是当众说过会娶娘子的。 关键是,顾大人都……都摸了娘子。 姜晚柠嗔了他一眼:“人家那是权宜之计,你还当真了。” “难道就让他……”让他白摸了? “那又如何?照你这么说,如果当时动手的是大渊人,我也嫁大渊人?” “不是不是,大渊人肯定不能嫁。顾大人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顾大人虽然看起来阴测测,很不好相与的样子,但顾大人长的俊啊,跟小郡王不相上下的俊。 姜晚柠无语:“我看你是太闲了,瞎操心。” 姜晚柠别过脸,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到驿丞和郑关等人戴着手镣,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着。 那个叫胡全的每一脚都踏在前人的脚印上。 而胡全的脚正好是一尺三寸。 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之前的困惑终于有了答案。 当晚去关窗的应该有两个人,那架梯子很长很重,靠一个人不发出一点声响是不可能的,而后面那个人始终踩在前人的脚印上,所以现场只留下一个人的脚印。 至于拿到竹筒的郑关,是不是跟那两人一伙的?还有待商榷。 玉娘也凑过来瞧,感慨不已:“这些人真是遭了无妄之灾。” 可她也明白,顾大人不处罚几个人的话,没法善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姜晚柠放下帘子。 当真是无妄之灾吗? 对其中的某些来说,不是吧!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何事?” 不等赶车的伙计回答,只听一人朗声道:“姜娘子,手冻僵了,借你的马车暖和暖和。” 呃…… 这家伙想抢她的马车? 能拒绝吗? 来不及了,一人裹着一身寒气上了马车。 外面传来吵吵声,是杨叔被龚大人赶下马车了。 顾舟停安之若素地姜晚柠对面坐下:“我与龚大人为了尽快赶到驿站,都是骑马来的,鼻子都快冻掉了。” 姜晚柠明白了,如果他不上她的车,那被赶下车的就是她了。 她车队里的三辆马车,就属她坐的这辆最舒适。 龚大人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女娘。 姜晚柠看了眼他冻的通红的手,默默地把自己的手炉递了过去。 顾舟停也不客气,接了手炉双手捧住,对玉娘努了努嘴:“你去后面那辆马车,不然太挤了。” 玉娘哦了声,起身就要下车。 “玉娘……”姜晚柠想让玉娘留下。 玉娘道:“娘子,没关系的,奴婢去和林大夫挤挤。” 姜晚柠暗恼:你是没关系?那我呢? 让她孤男寡女地同乘一车。 谁知道他上了车还下不下去? 照这个速度走到京城,至少需要三天。 那这三天她都不能随心所欲了。 “你无需担心,我只是累了,想歇会儿。” 顾舟停说着,靠着车壁闭上眼,他是真的困了,熬了好几个大夜呢! 顾舟停说睡就睡,须臾,姜晚柠便听到他均匀地呼吸声。 哎!他为了救那几个人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姜晚柠小心翼翼地将盖在腿上的斗篷盖在了他身上。 顾舟停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然。 他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安稳了。 车壁上的玲珑香盒里还有余香缥缈。 这香味好熟悉。 顾舟停猛地直起身,盖在身上的斗篷滑落,他也顾不上了,摘下玲珑香盒放在鼻尖嗅了嗅,心跳扑通扑通……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这是南栀独门秘方调制的宁神香啊! 他有一阵睡的很不踏实,南栀知道后特意给他调制了一味香,说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姜晚柠为何会有这种香? 顾舟停这才发现姜晚柠不在马车里。 她下车了? 什么时候走的? 顾舟停敲敲车门,问车夫:“你家娘子呢?” 车夫回道:“我家娘子怕打扰大人歇息,去了林大夫的马车,今晚会住在河西镇,我家娘子让小的送大人到京城,我家娘子说,这马车就送给大人了。” 顾舟停掀开车帘:“墨羽,墨羽。” 墨羽策马上前:“大人……” “你带着人先回京,我要去回趟河西镇。” “大人,这里离河西镇有二十多里路呢!” “有要事,我必须回去一趟。” “那属下随大人同去。” “不必了。” 姜晚柠在河西镇找了家客栈住下,在驿站耽搁了多日,害她没能按时泡上药浴,身体难受的紧。 终于泡了上热腾腾的药浴,很快那种噬骨的疼痛袭来,姜晚柠咬唇强忍着。 倒霉催的,本来一次好过一次,中间就是不能断,断了一次等于重头再来。 好不容易熬过半个时辰,姜晚柠浑身脱力。 林若若走进来,看她这状态,担心道:“你如今身子骨太弱,这药效又太凶猛,会不会适得其反?” 姜晚柠无力的摇摇头:“不会,我有分寸的。” 林若若自知医术不如她,既然她如此笃定,便不再多言。 “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我歇会儿就起来。” 林若若把干净地衣裳放下,转身离去。 姜晚柠刚穿好衣裳,就听到外面玉娘急吼吼道:“娘子,顾大人来了。” 姜晚柠怔了怔,顾舟停不是去京城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姜晚柠头发都来不及抹干,去见顾舟停。 顾舟停在房中踱来踱去,心中有千百个疑问,犹如百爪挠心。 “顾大人。”身后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 顾舟停回身,只见姜晚柠一身素白衣裳,发丝还沾着湿汽,清丽宛若雨后新荷。 他迎上前,摊开手,手心里正是那只玲珑香盒。 “这香你从何而来?” 第七十一章 这还能忍 姜晚柠眨眨眼,笑微微地:“这香是我自己调制的,有问题吗?” 是她疏忽了,她曾经给他配过这味香,这香味闻起来跟普通的安神香没什么区别,只有嗅觉特别敏锐的人才能闻出后调的细微差别,就是这细微的差别,使得这香的功效远胜普通的安神香。 顾舟停不喜用香,对香没什么研究,她以为他闻不出来,见他实在疲惫,可又睡的不安稳,一直蹙着眉头,便给他点了这味香。 没想到他竟然因为这香,回头找她。 可见他是闻出来了。 但她是不会承认的,就装傻。 “你自己调制的?”顾舟停不信。 南栀的独门秘制,怎是他人能轻易调配。 他不用香,就是因为他的嗅觉敏与常人,大多数的香只会让他头疼。 只有南栀专门为他调的香,能让他心安神宁。 “是啊,这香也不是很难调配,我因为病痛困扰,常常难以安眠,所以花了点心思配了这味香。” 顾舟停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她笑意温和,眸光清澈,不似说谎。 一时间,兴兴而来的满腔热切渐渐冷了下去。 他自嘲苦笑,顾舟停,你在想什么呢? 眼前这个人,的确有很多与南栀相似的地方,她的眉眼,她的神态,她的小动作,她还会调南栀会调的香…… 可你是亲眼见过南栀的遗体,她死了,红粉成枯骨,再也回不来了。 你怎会以为她会化身另一个人回来呢? 这三年,便连她的魂魄也不曾入梦来。 或许,南栀是哄他来着,她最喜欢故作神秘。 做了好吃的,她说这是我的独门秘方哦! 酿了好酒,她说这是我的独门秘方哦! 配了香也是…… 看他神色逐渐黯淡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姜晚柠心有不忍,他一定是想起南栀了。 可她没法告诉他,顾舟停,我是南栀,我回来了…… “顾大人,您来……就为了问这个吗?” 顾舟停声音沙哑:“只是随便问问,这香,你还有吗?” “有,大人若是需要,我这还有几钱香,可以先给大人。” “那就多谢了。” 姜晚柠让玉娘取来安神香给他。 “大人,用了饭再走吗?” 顾舟停摇摇头:“还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走了两步,顾舟停回头看她:“你的病是因毒而起吗?” “嗯,发现的太晚,毒入五脏,好在林大夫医术高明,慢慢调养会好起来的。” “到了京城,可来大理寺找我,我请御医给你瞧瞧。” “不要拒绝也不用感谢,以后怕是要经常问姜娘子要这味香。” 姜晚柠:…… “好。” 顾舟停走了,风风火火地来,灰心丧气地离去。 “好奇怪,顾大人大老远跑回来就问这香是哪来的,好像他对这香很熟悉似的。”玉娘喃喃自语。 “这就是普通的宁神香,想必是顾大人平日很少用香,今日给他用了一些,颇为有效,他才来问问。” 玉娘点点头:“可能是吧!”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三日后,姜晚柠等人终于到了京城。 望着气势恢宏,巍峨高耸的城门,姜晚柠百感交集。 京城,她的家,时隔三年,她终于回来了。 “杨掌柜。”一个穿着短打的男子见到车队,惊喜的迎上前来。 “周力,你怎么在这?” 周力道:“文先生算着日期,你们最迟七天前就该到了,结果左等右等等不到你们,怕你们路上出了什么状况,让小的天天在这等,若是今天还等不到,小的明日就要南下寻你们了。” 杨绪笑道:“幸好赶上了,你先去见过娘子。” 周力来到马车旁,作揖:“娘子,一路安好?” 姜晚柠点点头:“大家都还好吗?” 这一路所见,并不太平,为了每年给大渊的巨额岁贡,朝廷一再提高税收,地方官更是巧立名目增收苛捐杂税,老百姓的日子太难了,越往北,盗寇流匪越来越多,直到临近京师重地才平安些。 所以她挺担心文先生和周力他们。 “都好,文先生已经安排好了宅子,萱草和青杏把娘子的房间都布置好了。” “那就带路吧!” 文先生找的宅子在城东,正好路过镇北侯府。 姜晚柠忍不住掀开车帘望一望昔日的家。 但见门庭冷落,大门上的朱漆不再鲜艳,甚至有些斑驳了,一副落寞气象,唯有门前的两尊石狮子依旧威武庄严。 姜晚柠期盼着能有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然而没有,大门紧闭。 也不知昭阳如今怎样了。 三年前昭阳才十四岁,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上官家只剩他一个了。 昭阳和她一样,从小就身子骨弱。 可无垢道长却说她是练武的奇才,带走了她。 而昭阳是真的弱,娘胎里的不足。 也亏得昭阳身体底子不好,父亲没让他习武,就让他好好读书。 不然的话,或许昭阳也跟着去了固北,那上官家真就一个不剩了。 罢了,她已经到了京城,总会有机会见到昭阳的。 就在姜晚柠放下车帘,一声厉喝响起。 “上官昭阳,你别跑。” 姜晚柠心头一震,忙掀开车帘,只见一少年头发凌乱,衣衫也破了,左脸颊上一大块青紫,正拉着个比他还狼狈的小厮发足狂奔。 “安和,快点,马上就到家了。” 少年的身后,几个人高马大的公子正飞快地追上来。 姜晚柠瞳孔紧缩,她认得其中一人,正是东平伯家的六郎,秦司朗。 她的对头,秦司悦的弟弟。 这厮就是个小霸王,被东平伯宠坏了,就爱欺负人,出了名的纨绔。 但以前秦司朗可不敢欺负昭阳。 昭阳有三位阿兄和他阿姐护着,京城里的纨绔见了昭阳都得绕道走。 如今没人护着昭阳了,她的昭阳被人欺负了。 转瞬间,秦司朗的人追上了昭阳,把昭阳和安和摁在了地上。 秦司朗气喘吁吁道:“跑啊,你再跑啊,你就算跑回家老子照样把你揪出来,敢跟老子作对,活的不耐烦了你……打,给我往死里打。” 拳头和脚像雨点似的落在上官昭阳和安和的身上。 两人只能蜷缩着,双手抱头,护住要害。 姜晚柠怒目喷火。 敢打她弟弟。 这还能忍? 第七十二章 托梦传话 “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算爷的……”秦司朗双手叉腰,在一旁叫嚣。 几个同伴打的更起劲了。 “住手。”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 秦司朗正在火头上,扭头寻找声音来源,嘴里骂骂咧咧。 “哪个老不死的敢管爷的事儿……呃……” 秦司朗怔愣住,只见一身姿袅娜的女子带着个老嬷嬷朝他走来。 那女子虽然带着围帽,看不清面容,可她的穿着、仪态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不知是哪家闺秀。 秦司朗最是好色,年纪轻轻屋里已经放了好几个通房丫头,见到姿容秀丽的女子便走不动道。 依他的阅人经验,此女一定生的极美。 姜晚柠来到秦司朗面前,盈盈一礼。 夹着嗓子,娇滴滴地询问:“适才奴家听闻有人唤上官昭阳,郎君可是上官昭阳?” 这声音婉转如莺啼,秦司朗只觉半边身子都酥了。 “小娘子找上官那个废物作甚?有事儿只管找你秦哥哥。”秦司朗笑的一脸猥琐,向小娘子靠近两步。 小娘子身上好香啊,这香味太勾人了。 其他人也停了手,都围上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位娇娇小女娘。 姜晚柠对秦司朗的轻薄举动视若无睹:“那你们谁是上官昭阳?” 被揍趴在地上的上官昭阳举起一只手:“我在这。” 姜晚柠好像受到莫大的惊吓,捂着胸口:“天呐!竟然是真的。” 王嬷嬷也很吃惊:“没想到真有这种事。” 众人被这主仆两莫名其妙地话语弄的一脸茫然。 王嬷嬷讳莫如深:“我家娘子连日来做了同样的梦,梦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那女子说,她弟弟叫上官昭阳,有人要欺负她弟弟,非要我家娘子给欺负她弟弟的人带句话。” 上官昭阳首先反应过来,惊诧道:“我阿姊?” 几个纨绔脸色大变,是上官南栀? 王嬷嬷自顾道:“我家娘子起初是不信的,可实在架不住那女子天天来托梦,所以我家娘子就说今天过来瞧瞧,谁知……”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后背阵阵发冷,被鬼魂盯上了似的,无比瘆人。 秦司朗也被吓到了。 他是见识过上官南栀的厉害的,那女人脾气火爆的很,他不过是往上官昭阳的抽屉里塞了一条死蛇,捉弄下上官昭阳。谁知那女人就抓来一筐活蛇,全倒在他身上,吓的他大病一场。 上官家厉害的几位都死在固北后,他没少欺负上官昭阳,但都是小打小闹,恶心人,真动手打上官昭阳却是第一次。 没想到那女人在地下预知了,托梦叫人给他们传话。 秦司朗舌头打结:“她……她说什么?” 姜晚柠颤着声:“她说……她晚上会来找你们,只要你们睡着,她就会进到你们梦里,你们别想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嗨,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厉喝。 秦司朗吓的一哆嗦,抬眼一看。 不好,小郡王来了。 秦司朗撒腿就跑,其他纨绔见状顿作鸟兽散,没命奔逃。 须臾跑的不见踪影。 纪云宸快步走来,上官昭阳已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拉了把比他更惨的安和。 纪云宸看到上官昭阳鼻青脸肿的样子,眼睛里火都化成实质。 “他们打你?”纪云宸咬牙切齿,就要去追。 上官昭阳忙拉住他,咧着嘴笑的比哭还难看:“阿兄,别管他们了,我不要紧的,阿姊教过我,挨打的时候保护好胸口和脑袋就没事儿。” 纪云宸真的是又气又心疼,那个家伙明明答应过他,会保护好昭阳的,如今却被人打成这副摸样。 “打你的是秦司朗那厮吗?”纪云宸三年没回来,不太确定跑掉的那个死胖子是不是秦司朗。 如果是,那秦司朗这几年不但长了不少膘,胆子也大了啊! 上官昭阳坏笑:“明天皇上传我入宫,我不挨这一顿,怎么做到一劳永逸。” 一旁的姜晚柠:…… 好小子,可以嘛! 就是说上官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哪怕没有武力,脑子也比一般人好使。 “这么说,你是故意激怒他,让他来打你?你也不怕万一我来迟了。”纪云宸嗔怒。 他本来回京第一日就想来看昭阳,结果被母亲拘了一日,又被皇上叫进宫困了一日,今早他让九黎给昭阳传信,说等他下了学,到府里看他。 这小子,掐着时间算计秦司朗呢! 上官昭阳讪讪:“您是来迟了,幸亏这位姐姐出手相救。” 姜晚柠本来想悄悄离开,谁知上官昭阳说到了她。 “姜娘子,好巧啊!” 其实纪云宸刚才就看到她了,只是担心上官昭阳,就先把她晾在一旁。 上官昭阳讶然:“阿兄,您认识这位姐姐?” 姜晚柠叹了口气,只好福了一礼:“我今日刚到京城,路过此地,见这位小郎君被人围殴,所以前来劝阻,既然郡王殿下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姜晚柠说走就走,好似身后有鬼在追似的。 上了马车,玉娘道:“娘子,奴婢和林大夫都快吓死了,那么多人,万一他们不讲理怎么办?” “多亏王嬷嬷能说会道。”姜晚柠道。 这种鬼神叨叨的事儿,就得王嬷嬷来说,那表情,那语气,跟真的似的,吓的那秦司朗两股战战。 王嬷嬷道:“娘子,您还别说,托梦这种事儿,奴婢还真遇到过,奴婢小时候,有一回梦见奴婢的祖父浑身湿漉漉的……” 玉娘和林若若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去了。 姜晚柠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发现纪云宸还盯着她的马车看。 她忙放下车帘。 车轮滚动,缓缓前行。 纪云宸直到马车远去,这才收回目光,揽了上官昭阳的肩往镇北侯府走,边好奇地问:“她是怎么帮你解围的?” “阿兄,这姜娘子真是聪明,借口我阿姊给她托梦,说有人要欺负我,我阿姊让她给欺负我的人传个话,今晚要去找他们索命,把他们吓的,差点尿了。”上官昭阳笑着,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要是阿姊还在多好,就没人敢欺负他了。 第七十三章 这老狐狸 纪云宸闻言,颇为意外,怎么就那么巧,她刚进城就救下了上官昭阳。 而且她知道上官昭阳是谁,也知道上官南栀,甚至知道上官南栀的名头能吓唬到秦司朗等人。 这个女人,他是越发看不透了。 当晚,纪云宸进了大理寺后衙。 顾舟停的书房里点了香,正在整理卷宗。 门外听得墨羽轻呵了声……“谁?” “我。” 一道清冷地声音响起。 顾舟停眉头轻蹙:“墨羽,让他进来。” 纪云宸进了书房,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斟茶,安之若素,仿佛这是他家一样。 顾舟停眼皮也不抬一下,继续写他的卷宗。 “太后这么快就放你出宫了?” 这家伙是太后的心头肉,几位皇子在太后跟前都没他得宠。 纪云宸冷哼:“幸亏我出宫了,昭阳被人欺负了。” 顾舟停目色一冷:“秦司朗?” “你还知道是他,这三年昭阳没少受他欺辱,你答应过你会照看好昭阳,你怎么照看的?” 顾舟停沉默,他知道秦司朗隔三差五找昭阳麻烦,可人家没有做的太出格,律法制裁不了他们,他也只能警告。如今秦家女儿成了太子妃,东平伯一家抖起来了,秦司朗越发嚣张。 “秦司朗对昭阳做了什么?”顾舟停问。 “我赶到的时候,昭阳被他们打的鼻青脸肿,安和手骨都断了。” 顾舟停道:“我知道了,不过这次应该不用我出手。” “什么意思?” “明日是昭阳进宫的日子,皇上每个月末都会召见昭阳,昭阳今日挨打,应该是他自己主动找打吧!” 呃…… 纪云宸悻悻,这老狐狸,什么都瞒不过他。 昭阳是长大了,懂得该隐忍的时候隐忍,该出手的时候出手。 确实,不痛不痒的欺辱即便告状,皇上也不会拿秦司朗他们怎么样,最多口头训斥,在皇上看来,这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 可若是皇上看到一身伤的昭阳,再了解到昭阳一直被他们欺负,结果就不一样了。 哪怕皇上想顾着东平伯的面子,顾着那些王公大臣的面子,也承受不起没照看好昭阳,让上官一门英烈在地下不安的指责。 “我今天见着姜娘子了。” 顾舟停不动声色:“是吗?” “她今天假借南栀给她托梦,说弟弟被人欺负,让她给欺负昭阳的人传话,夜里要去索命,把秦司朗等人吓得不轻。” “你说她一个宁川长大的女娘,从未来过京城,就算她听说过上官家的事儿,但她却知道昭阳的名字,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即便京城里的人,大多也只知上官家还有个上官五郎,不知五郎姓名。” “我仔细问过昭阳了,昭阳说她一来就问谁是上官昭阳。” 顾舟停揉了揉眉心,奇奇怪怪地事儿又添了一桩。 “我会好好查查。” 即便没发生这桩事,他也准备查查姜晚柠的底细。 “还有件事,之前不方便说,现在可以说了,罗咄等人死的那晚,丑时三刻左右我亲眼看到她从外面回来。我问她去做什么了?她说她想去杀大渊人,但是去晚了,有人先动手了。” 顾舟停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的是,纪云宸单独审问姜晚柠,连陈七郎都不让旁听,这其中必有缘故。意外的是,她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想去杀人? “这案子已经破了。”顾舟停道。 纪云宸嗤笑:“你那也叫破了?不过是应付苏赫亲王而已。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顾舟停递给他一封信。 纪云宸接过,里面是一份调查,一份尸格。 “其实这案子很简单,你没发现吗?整座驿站只有华驿丞房间里的窗栓是新的,而当晚驿站里的人都是当天午后入住的,看起来,这些人跟此案关系不大,但华驿丞想一个人做成此案不太可能,他必有帮手。” “我便让人查了华驿丞,这份调查今天才送到,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想。” “四个月前,罗咄等人南下,就住在这家驿站,华驿丞的娘子去娘家回来路过驿站,也歇在了驿站,而华驿丞的娘子就是四个月前死的,华家的邻居说,华家娘子是从娘家回来的路上不慎摔了一跤,不巧,摔到了头,摔死了。” “然而,仵作的尸格上,华家娘子身上多出淤伤,你琢磨琢磨。” 纪云宸攥紧了拳头,紧的手上青筋暴起。 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 “这些该死的大渊人,死有余辜。” “而胡全是华家娘子的远房表亲,这次去茂县查案,据说是胡全主动请缨,他的房间被安排在罗咄隔壁,这是一招险棋,要么他会被重点怀疑,要么他会被首先排除。” “所以,是华驿丞和胡全一起做下的?”纪云宸想起来了,姜晚柠说的一尺半寸的脚印,符合这个尺寸的人里头就有胡全。 “还有一个人当晚进过罗咄的房间,不过他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偷东西。” 纪云宸稍一思索:“是郑关?他当晚出去过,但他出去的时间很短,我就没怀疑他。” 顾舟停颔首:“没错,是他,他是从南江路宁州来的,如果我没猜错,他已经跟了罗咄等人一路,一直在找机会下手,在驿站中他找到了机会。” “可他的东西怎么会跑到姜娘子手中?你别告诉我,你没帮姜娘子掩饰,那把匕首还是我送你的。” 顾舟停嘴角勾了勾:“事发突然,拿出匕首,也就没想瞒着你。” “东西是郑关塞到姜娘子的食盒里,他算是托付对了人,姜娘子冒着风险保住了这东西,而且,我问她的时候,她还替郑关隐瞒。” 是个有勇有谋有义的女子。 “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份名单,一份南江路所有被大渊人收买的密谍名单。” 纪云宸倒抽一口凉气,难怪苏赫亲王亲自赶到驿站,偷偷摸摸到处找东西。 “现在名单在何处?” “我让九黎放回罗咄身上了,不然你以为我拉着苏赫亲王熬几个大夜就能让他鸣金收兵?” “你怎么能还给他呢?那么重要的东西。”纪云宸急了。 顾舟停看白痴一样看着纪云宸,指了指脑袋。 纪云宸松了口气:“……记下来了就好,这些甘愿当卖国贼的无耻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有时候真的很嫉妒顾舟停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在他隐瞒了两个重要线索的情况下,顾舟停还是毫不费力的就把案子破了。 “既然案子破了,你打算如何处置华驿丞等人?” 顾舟停似笑非笑:“已经处置了,打了五十大板,瘸着腿走了。” 纪云宸心知,这五十大板里也是有水分的,真若结结实实打五十大板,还能自己从大理寺走出去才怪。 第七十四章 你心疼了 纪云宸临走的时候,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用香了?” 他不是讨厌用香吗? 在熏香盛行的京城,顾舟停就是个异类。 顾舟停淡淡道:“睡不好。” 纪云宸默了默:“这香你还有吗?” 他也睡不好。 “没了。”顾舟停难得小气一回。 纪云宸悻悻:“走了。” “不送。” 等纪云宸离开,顾舟停叫墨羽。 “大人……” “你去查查姜娘子在何处落脚。” 墨羽面有难色:“大人,京城这么大……” 顾舟停无语,凝视了他几息,叹气:“墨羽,功夫长进了,脑子也要跟上。” 墨羽无辜地看着自家大人。 他脑子……应该还算好吧,只要大人说清楚怎么查怎么做,他都能办的妥妥帖帖。 “算了,你去把郑关叫来。” 翌日,上官昭阳刚出门就看到了纪云宸的马车。 “阿兄。”上官昭阳欢喜地迎上去。 纪云宸掀开车帘,看昭阳脸上的青紫肿胀越发严重了,惨不忍睹,皇上见了一时都认不出的程度。 “上来。” “阿兄是要送我去吗?”上官昭阳上了马车。 “何止送你,还要助你一臂之力。”这顿打不能白挨,要把作用发挥到最大。 上官昭阳用力点头。 “我回来了,以后无需再忍,凡事有阿兄。”纪云宸摸摸他的头。 他是家中独子,逢迎拍马,谄媚讨好他的人很多,但能交心的很少,上官家就占了两,如今他们不在了,昭阳就是他亲弟弟。 上官昭阳又点点头。 纪大哥和顾大哥都对他很好,明里暗里照应他。但他心里明白,上官家就剩他一个了,他若总想靠着别人,这个家他撑不起,阿姊说过,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东宫,太子妃秦司悦正在挑选送太后的生辰礼。 “碧螺,你觉得是这串菩提珠手串好还是这尊玉观音好?” “奴婢觉得都好,菩提珠本来就少见,这串菩提珠在定安寺供奉了百日,且由慧觉法师亲自开光,最是吉祥,这玉观音玉质温润,白若凝脂,雕工精致,整座佛像看起来慈悲庄严,这两件礼物,太后都会喜欢的。”碧螺回道。 秦司悦自己看着也很满意:“不如两件一起送了。” 正说着,萧望脸色阴沉地走进来。 秦司悦似乎没发现萧望脸色不好,还喜滋滋道:“殿下快来看,我给太后准备的生辰礼。” 萧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秦司悦没等到回应,回头一看,不由笑容僵在脸上:“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劝着点司朗,不要去招惹上官昭阳,如今好了,终于闯出祸来了。”萧望没好气道。 “出什么事儿了?”秦司悦不安起来,忙放下手里的菩提珠。 司朗是秦家唯一的嫡子,是全家人的宝贝疙瘩,司朗若是出点事儿,爹娘不得急死。 “他昨日和赵家十一郎,魏家九郎,李家十三郎等人把上官昭阳给打了,打的鼻青脸肿,若不是纪云宸及时赶到,人就要被打死了。” 秦司悦闻言不以为意,阴阳怪气道:“少年人之间打打闹闹有什么要紧的,想当年被上官南栀打过的人还少?连二皇兄都被打了呢,也不见父皇怪罪过她,如今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怎么,你还心疼了?” 只要说到上官家,秦司悦就是这副拈酸吃醋,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嘴脸。 萧望轻嗤:“父皇是偏袒上官南栀吗?父皇是偏袒上官家。上官家乃大齐石柱,固北一战,镇北侯死守固北二十三日,连同三子一女全都殉在了固北,只剩上官昭阳一个幼子孤苦无依……别忘了,当年父皇可是说过,以后就拿上官昭阳当自己的子侄看待。” “现在昭阳被打成这副摸样,多少人都看见了,父皇能当做无事发生?” 秦司悦这才紧张起来:“父皇要处置司朗?” 又怀着一份侥幸,又没打出人命,即便要处置,也不会重罚吧! “所有参与打上官昭阳的,三日后去北大营报到,而纪云宸刚刚接手北大营。” 秦司悦如遭五雷轰顶。 这处罚也太严重了,虽说东平伯府是武将出身,但父亲从未打算让司朗参军入伍,司朗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了军营的苦。 最糟糕的是,纪云宸接管了北大营。纪云宸是上官家兄妹的死党,司朗落到他手里,不得脱几层皮? “还有,从今日起,上官昭阳就是镇北侯世子了,待他弱冠便正式承袭爵位。” 萧望不由的流露出几分欣慰。 原本镇北侯世子之位是上官家大郎上官东平,三年前,有官员提出,镇北侯及其长子都已以身殉国,该由其幼子上官昭阳承袭世子之位。但朝中主和派激烈反对,说上官昭阳尚年幼,也不知其有几分父兄的能耐,还是等其弱冠后再定夺。 于是,册封世子一事就被耽搁了下来。 没想到昨日昭阳挨了一顿打,今日纪云宸在父皇面前推波助澜,就把这事给办成了。 秦司悦怄的要死,司朗这个蠢货,干嘛平白去招惹人家,这不成了人家的垫脚石? 秦司悦换了一副可怜巴巴地表情,期期艾艾道:“殿下,司朗好歹是您名正言顺的小舅子,就算他有千错万错,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您帮帮他吧,让他给昭阳赔个不是,昭阳若是气不过,打他一顿也行,您就帮帮他吧……” 萧望不露痕迹地躲开她的手:“此事我无能为力。” “是你无能为力,还是你心里还想着那个人?” 不假思索的酸话一出口,秦司悦就后悔了,现在是求人家办事,不能意气用事,于是,态度又软了下来,娇滴滴道:“你是太子,父皇这两年也很器重你,你若开口求情,父皇不会不考虑的。” 萧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若开口,得到的只会是父皇的训斥,你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是该受点教训了,我劝你最好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做,否则父皇会把司朗的错归咎到你这个太子妃阿姊头上。” 正说着,碧螺急慌慌地进来禀报:“太子妃,安平伯府来人了,请您赶紧回去一趟,说是六郎中风了。” “什么?”秦司悦大惊失色。 第七十五章 吓中风了 萧望和秦司悦赶到的时候,安平伯府已经乱做一团,安平伯夫人都快哭晕过去了。 见到儿女和太子殿下来了,安平伯夫人都顾不得见礼,拉着儿女就哭。 “悦儿,你弟弟他快不行了,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呜呜呜……” 秦司悦急道:“娘,您先别哭,司朗他好端端地怎么就中风了?” 就没听说过这么年轻会中风的。 安平伯夫人哭的不能自已,一旁的嬷嬷拉来个小厮:“吉祥,你来说。” 吉祥磕磕巴巴地说了昨天发生的事。 “郎君回来后,越想越害怕,晚上也不敢睡觉,说是睡着了上官娘子会来找他算账,把芳菲她们都叫了去作陪,喝酒听曲儿,然后……折腾了一夜,早上实在困倦的不行,郎君还强撑着不肯睡,说身上热,让小的倒凉茶,郎君喝了两杯就……就一头栽倒了。” “无稽之谈,哪有什么鬼魂索命,肯定是被人戏弄了。”秦司悦恨恨咬牙,上官南栀这个女人,死了还兴风作浪。 “那人是谁?” 吉祥道:“是位年轻的女娘,戴着围帽没看清样貌,个子跟您差不多高,身量苗条,声音很好听,娇滴滴的,坐马车来的,一个老嬷嬷陪着……郎君说看她的穿着举止,肯定是某位官家的女娘。” 吉祥已经尽可能的详细描述,实在是当时没留意那么多。 “查,给我查,京城里所有的官家女娘,和我身量差不多的,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人找出来。”秦司悦怒不可支。 萧望神色古怪:“还是派人先去另外几家瞧瞧。” 是只有秦司朗被吓成这样,还是其他人的状况也不太好。 杨御医从里面出来,朝萧望拱手作揖:“见过太子殿下。” “杨御医,六郎他现在什么状况?” 杨御医面色凝重:“六郎君原本身体过于肥胖,血液浓稠,加上受了惊吓后,又过度饮酒以及……”杨御医没好意思说出那个词。 “导致气血逆乱,脑脉闭阻,所幸救的及时,性命可保,只是……” “只是什么?” 秦司悦母女异口同声追问。 杨御医叹气:“恐怕会留下半身不遂,言语蹇涩的后遗症,再难与正常人一般。” “我的儿啊……”安平伯夫人哀嚎一声,两眼翻白,整个人往后倒下。 姜晚柠安置下来后,两天都没出过门。 直到第三天马车改装完毕,她才带着林若若去看了文叔盘下的药堂。 文叔正指挥着两个伙计挂上新匾额。 林若若看到匾额上的字,再看这五大开间的铺面,惊疑不定地看向姜晚柠。 姜晚柠莞尔:“你在哪三希堂就在哪儿,以后你就是这里的二东家,大东家还是文叔。” 饶是林若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难掩激动之色。 三希堂对她而言意义非凡,那是她们林家五代的祖业,她以为她关停了江城的三希堂后,或许要很多年后才能重开三希堂。 没想到姜娘子在京城开了间三希堂,比江城的三希堂更大更气派,还让她当东家。 林若若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似乎感谢二字太轻了。 “姜娘子……”林若若郑重地向姜晚柠行礼。 姜晚柠忙阻止她,笑道:“才一间药堂你就如此,若我让三希堂开遍大齐,你是不是要给我跪下了?” 林若若:啊? 开遍大齐? 林若若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姜晚柠已经放开她,去跟文先生说话。 “文叔,辛苦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文先生道:“铺子已经修整好,原来的铺子就很新,不用做大调整,药材都已经订下,三天内就能送到,下月初八和十三都是吉日,宜开张。” 姜晚柠算了算,道:“就初八吧!” “行,娘子,看到斜对面正在整修的铺子吗?那是三郎君即将要开的绸缎庄。” “挺好,两家铺子离的近,方便照应。对了,我三阿兄什么时候到?” “三郎君一路上要去各处分号看看,所以慢了些,估计还得个把月。” 在药堂转了一圈,姜晚柠问林若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让人赶紧布置起来。 林若若摇摇头:“已经很好了。” 比她原来的三希堂好太多,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呢? 接着,姜晚柠又去看了香料铺,酒楼的选址。 林若若想问又不好意思问,姜娘子同时做三门生意,而且场面都铺的很大,照应的过来吗? 好吧,姜家能做到宁川第一富商,这经商的头脑和手段,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医能理解的。 从酒楼出来,两人正要上车,听到有人喊她们。 “姜娘子,林大夫。” 姜晚柠循声望去,只见郑关笑眯眯地朝她们走来。 “真巧,又见到你们了,还以为驿站一别,再也碰不到了。” 巧吗? 姜晚柠看他依然穿着衙差的服饰,而且腿脚好好的,不像挨了板子的样子。 “郑捕头,那桩事儿了了?” “了了,姜娘子能否赏脸,请您喝杯茶。” 姜晚柠琢磨着,他该不会想要回那份名单吧? “好!” 于是三人就近找了家茶楼,要了间雅座。 点上一壶碧螺春,郑关给三人都斟上茶,举起茶盏:“郑某以茶代酒敬姜娘子,感谢姜娘子没有把郑某交出去,还保住了那份名单。” 姜晚柠轻抿一口茶,微然道:“无需挂怀,只要是对付大渊人,咱们就是一伙的。” “说的好,姜娘子胆大义高,郑某佩服。” “郑捕头,你没挨板子吗?”林若若没忍住,问道。 郑关笑道:“没有没有,便是其他人也都只是意思意思。我如今在大理寺当差了。” “这么说来,顾大人知道那东西是你偷的?” “顾大人明察秋毫,仿佛那晚的事儿他亲眼所见,委实厉害。” “是华驿丞干的吗?” 郑关讶异:“姜娘子如何知道?” 姜晚柠笑笑,破绽还是有的,脚印,华驿丞房中崭新的窗栓,以及华驿丞手腕上紧缚着的铃铛,华驿丞看罗咄等人那充满杀气的眼神……她猜这里面有个不太愉快的故事。 郑关竖起大拇指:“姜娘子,您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 说着,郑关打量着姜晚柠,压低了声音:“姜娘子,您最近最好别出门。” “为何?” “您不知道吗?现在满京城都在找一个身量跟你差不多的官家女娘,听说此人把安平伯府的六郎吓中风了。” 姜晚柠故作诧异:“吓中风了?” 第七十六章 咎由自取 林若若心下疑狐,那天的事她是知道的,王嬷嬷还跟她们说了好多吓人的故事,可也没到把人吓中风的程度吧? 莫不是那秦六郎自己心里有鬼? “可不是?安平伯府都乱套了,一连请了三位御医前去诊治,我听说秦六郎是好不了了,最好的结果半身不遂,以后说话都说不利索。”郑关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 欺负上官家的,都不是好东西。 上官家满门忠烈,只剩五郎这个遗孤,这些人还敢欺负上官五郎。 也不想想,若没有上官家固守北疆,大齐能有这么多年平宁的日子?他们能在京城锦衣玉食,招猫逗狗,逍遥快活? 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姜晚柠又抿了口茶,内心毫无波澜。 秦司朗是咎由自取,小小年纪就坏的很,又色又坏。 曾经有个摆馄饨摊的小商贩,给客人送馄饨的时候被大摇大摆路过的秦司朗撞了一下,有几滴汤水溅到秦司朗身上,明明是秦司朗的错,可他却命人将那商贩活活打死。可怜那商贩,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四个孩子,他一死,一家人断了生计。 还有,秦司朗去鹿鸣书院的黄先生家请教文章,正好黄先生不在,他就调戏人家闺女,那女娘也是个烈性子,当晚就投湖自尽了。 黄先生夫人早逝,父女两相依为命,女儿一死,他悲痛欲绝,求告无门,最终一头碰死在安平伯府门前的石狮上。这件事安平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去。 所以秦司朗用死蛇吓唬昭阳的时候,她是打算打断秦司朗的狗爪子,但阿兄不许,她就弄了一筐活蛇倒他身上,从此以后,秦司朗看到她就绕道走。 她用上官南栀的名头吓唬他,再对他用了点行气活血提神的香,如果他不去干坏事儿,最多就是吓的几天不敢睡觉,吃点苦头。 问题是让他不干坏事儿太难了。 所以落到这样的结果,意料之中。 “那人为何要吓秦六郎?”姜晚柠明知故问。 郑关道:“听说事情的起因是秦六郎带人把上官家五郎给打了,然后冒出一女子,说是上官娘子给她托梦,有人要欺负她弟弟,让她给欺负她弟弟的人传个话,晚上要去找他们索命。” “秦六郎是吓的最惨的,其他几位官家子弟也吓的不轻,听说已经两宿没敢合眼,闭上眼就看到满身是血的鬼魂,听到风声都觉得是鬼在哭嚎,人快撑不住了,家里都请高僧去做法事了。” 林若若讥讽:“请高僧做法事,倒不如去上官家赔罪呢,有因才有果。” 姜晚柠附和:“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郑关道:“我是不相信什么鬼魂索命,要是鬼魂会索命,镇北军十万英灵早去大渊索命了。我只能说那位娘子机智,这些纨绔子弟咎由自取。”都吓死了才好。 “哦,对了,太子殿下今儿一早来大理寺找顾大人,让顾大人帮忙寻找这位娘子。哎……但愿她最近别出来了,躲过这阵风头再说。” 姜晚柠:呃…… 她怎么觉得郑关是特意来给她送消息呢? 难道顾舟停知道这人是她? 顾舟停知不知道不好说,但纪云宸是知道的。 “顾大人答应太子殿下了吗?” “没法拒绝啊,人家是太子。” 姜晚柠心里不爽,萧望对秦家的事儿还真是上心。 如果她没死,他们应该已经成婚了,昭阳才是他的小舅子。 以前他对昭阳多好啊! 可如今,他娶了秦司悦,昭阳挨了打,他也不会关心了,只在意他那作恶多端的小舅子秦司朗,还想把她揪出来。 揪出来干嘛?给秦家人出气? 大理寺,顾舟停刚审完犯人,面无表情地走出阴森的地牢,郑关在地牢外等候。 见到顾大人出来,郑关刚想说话,顾舟停凛了他一眼。 郑关识趣地闭嘴,一路跟着顾大人到了书房。 “见到人了?” “回大人,见到了,姜娘子如今住在信义坊熙春巷。” 顾舟停拧眉,熙春巷离镇北侯府很近啊! “今儿个她们出门,小的跟了一路,她和林大夫在长乐街开了一家药堂,招牌都挂上去了,叫三希堂。小的打听了下,初八开张……” 见大人不说话,郑关就继续说:“然后姜娘子和林大夫去逛了几家香料铺子,还看了一家正在转手的酒楼,小的装作偶遇,请姜娘子和林大夫喝了杯茶,闲谈间把安平伯府正在找吓唬秦六郎的女子的事儿跟她说了。” 顾舟停手指轻点着桌面,漫不经心地问:“她没问你怎么还在京中?” 郑关笑呵呵:“姜娘子没问这个,她问小的驿站的事儿了了?小的说了了,说大人断案如神,案子已经破了,结果姜娘子问小的,是不是华驿丞?” 顾舟停手指一顿:“她是如何知晓?” “姜娘子没说,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早就看出来了。” “小的跟她说,小的如今在大理寺当差,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找小的。” 顾舟停微微颔首:“你先下去。” 郑关拱手退下。 顾舟停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墨羽:“看到没?人郑关都不是京城人,才两天,什么都打听清楚了,跟人学学。” 墨羽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人各有所长,十个郑关也打不过他。 有衙役来报:“大人,太子殿下让人送来画像。” 墨羽去接了,双手呈上。 顾舟停打开画卷,不由冷笑,画的什么鬼? 姜晚柠有过这等扭捏姿态? 照这幅画找,找到地老天荒也找不到。 “拿去,让大家都看看,留意一下。” 这事儿他本不想管,看到萧望为秦家的事这么来劲他就不爽,只是他若不应下,萧望就要把差事交给京城府查办。 那不如他来办。 东宫,太子书房。 萧望看到手下送来的画像,不由蹙眉。 “原来是她……” 画像中是一老嬷嬷,这老嬷嬷他在驿站见过,是那位姓姜的小娘子身边的人。 原来她们也来了京城。 “崔哲。” “属下在。” “你去查一下,近期有没有一支南方来的商队,姓姜,找到他们的落脚处,这是商队中一个嬷嬷的画像,记住,机密行事。” “是。” 崔哲走后,萧望又把视线落在另一幅画像上,画中女子戴着围帽,身形纤细高挑,芊芊而立。 萧望若有所思:姜娘子,这是你的计谋还是纪云宸的? 第七十七章 你可知罪 萧望想想又摇头。 依纪云宸的脾气,看到昭阳挨打,他直接就冲上去揍人了。 据另外几家仆人回忆,是姜娘子和嬷嬷先到,说了吓唬人的话,大家都已经停手了,纪云宸才赶到,而且两人是不同一个方向来的。 那就是姜娘子自己的主意了。 她纯粹是路见不平?还是她与上官家有什么渊源? 南栀真的给她托梦了吗? 一切只有找到她才能得到答案。 镇北侯府里,纪云宸在给上官昭阳上药。 “疼疼疼……阿兄,轻点。” 纪云宸冷哼:“挨打的时候不知道疼?” “当然疼,不过一想到秦胖子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就不觉得疼了。” “可惜他中风了,不用去北大营了。”上官昭阳有些遗憾。 纪云宸道:“你不觉得半身不遂,再也干不了坏事儿更惨吗?” 上官昭阳乐了:“那倒是,没想到阿姊的名头还是这么管用。” 随即又担心起来:“阿兄,您说他们会找姜娘子吗?” 可千万别被找到才好,姜娘子好心帮他,要是因此遭了难,他心里怎过意得去。 纪云宸慢吞吞地收拾药箱:“他们找不到。” 那女人精明的很,既然敢出头,应该想好了应对之策。再说了,如今找人这桩差事落在顾舟停身上,顾舟停是不可能把人交出去的。 “阿兄,您是不是知道她在哪?您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上官昭阳两眼放光。 “阿兄,您带我去见见姜娘子吧,我还没跟她道谢。” 纪云宸:“……你想多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但顾舟停一定有办法找到她。 姜晚柠又是几天没出门,就在家中带着青杏调制香料。 “好羡慕林大夫和玉娘。”在院子里研磨香料的青杏小声跟陈嬷嬷咕哝。 林大夫天天去药堂,玉娘更爽,吃遍京城各大酒楼。 就她,每天在家干活。 陈嬷嬷嗔笑道:“你好好跟娘子学如何调香,说不定将来你能当个香料铺的女掌柜。” “我可当不了掌柜,我还是更喜欢伺候娘子。” “那你还抱怨什么?” “我不是抱怨,我就羡慕她们一下下,来京城后,我还没出去过呢!” 冷不丁地有个声音说:“明天你跟玉娘一块儿去玩儿吧!” 青杏猛回头,房门是关着的。 可那明明是娘子的声音啊! 她说的这么小声,娘子还能听到? 陈嬷嬷手指戳了下她的脑门,笑道:“如愿了吧!快干活,我去看看王嬷嬷药煎好了没。” 陈嬷嬷前脚刚走,小潘着急忙慌地跑来,在门外回禀:“娘子,有个人说要见您。” 青杏好奇:“谁啊?” 娘子才到京城没几日,在京城又没朋友,谁会来找娘子? 房门打开。 姜晚柠问:“是谁?” 小潘眼神中有畏惧和担忧:“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在驿站时,小的见到过他,他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后。” 姜晚柠眸底的意外一闪而过。 竟还是被他找到了。 姜晚柠回屋拿了个香囊:“小潘,如果我被带走,你马上去大理寺找顾大人,如果找顾大人不方便,你就找郑关,把这个带给顾大人。” 姜晚柠把香囊交给小潘。 里面是顾舟停要的安神香。 青杏察觉出气氛不对:“娘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可能会有点小麻烦,不过不用担心。”姜晚柠安抚道。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 几位故人中,唯独对萧望了解最少。 他为何会娶秦司悦?当年他可是和她一样厌恶秦司悦,秦司悦对他献殷勤,他从不搭理。 他又是如何当上太子的? 根据她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大齐的皇后还是王氏,王培中依然稳坐内阁,二皇子也没死,怎么就让萧望成了储君? 还有,看起来纪云宸、顾舟停以及萧望三人之间不睦,但纪云宸和顾舟停怼起萧望来更有默契。 也好,那就会会他吧! 当崔哲说,让她随他去个地方,姜晚柠没有犹豫就去了。 小潘从后门离开直奔大理寺。 姜晚柠一上马车就被蒙上了眼睛。 可是有什么用呢? 京城她太熟悉了。 根据马车的速度、转向,姜晚柠脑海里浮现一张路线图。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 到地方了。 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看清眼前的景象,姜晚柠松了口气。 果然是这里。 这是萧望第一次去外地办差,调查赈灾银的去向,不但追回了所有赈灾银,还揪出一帮蛀虫硕鼠,皇上一高兴赏了他这座院子,这是他第一次得到皇上的赏赐,非常兴奋。 第一时间就带她来了这里,他说……等我们成亲后,每年冬天可以过来小住几日,再邀上纪云宸和顾舟停,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想想都是极其美好的画面。 而且离此不远就是温泉。 再过去是行宫。 她也很喜欢这里,于是积极地帮他布置起来。 这墙上挂的千里江山雪是她让顾舟停画的,那只镂空雕麒麟兽的香炉是她从大阿兄书房搬来的,那对白瓷瓶是她买的…… 如今它们都还在,物是,人非。 也不知冬天到了,萧望是不是带秦司悦来过这里,享受二人甜蜜时光。 正出神,身后传来轻声咳嗽。 姜晚柠忙低下头,屏气凝神,垂首而立。 萧望落座,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眉目如画,看着娴静柔婉。 在驿站见过几次,但他不曾留意她,唯有在她请求赐剑一用的时候,多看了她两眼。 也只觉得她长得不错,有些傲骨,仅此而已。 “民女姜氏,见过太子殿下。”姜晚柠下跪行礼。 半响,萧望才开口,语声沉冷:“姜氏,你可知罪?” 姜晚柠露出些许害怕的神色:“民女不知所犯何罪。” “你说上官娘子给你托梦,你的一番胡言乱语,害的安平伯世子中风,京城流言四起,你还装糊涂。”萧望的语气越发严厉。 姜晚柠无辜道:“太子殿下明鉴,民女是真的梦到了上官娘子,梦的极为真切。” “那你说说,你梦到的上官娘子是何摸样?” 崔哲已经调查清楚,姜氏出身宁川,后远嫁江城,从未来过京城,不可能跟南栀有任何交集。 所以,如果她说不出南栀的摸样,就是她在胡诌。 第七十八章 还有什么 让她自己描述自己的样貌? 还有谁比她更熟悉自己的样貌? 姜晚柠踟蹰道:“民女怕描述的不好,太子殿下可否允许民女画出来?” 萧望示意崔哲上笔墨纸砚。 顾舟停进了趟宫,一出宫就见郑关和小潘等在宫门口,两人神色焦急。 顾舟停的心蓦然一沉。 郑关快步迎上:“大人,姜娘子被太子殿下的人带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快一个时辰了,姜娘子让小的把这个交给大人。”小潘呈上香囊。 香囊用的是湖蓝的云锦料子,绣着几朵玉兰。 湖蓝色是他最喜爱的颜色,玉兰是他最喜爱的花。 淡淡地安神香从香囊里透出。 都是他最爱的和最需要的。 他若想知道为何她会知晓他的喜好,就必须先救她。 是这个意思吗? 顾舟停收起香囊,道:“墨羽,你去东宫看一下,太子可在东宫。” 墨羽应声又进宫去了。 “郑关,你去安平伯府看一下……” “大人,小的第一时间就去打听了,太子没去安平伯府。”郑关道。 顾舟停赞许地点点头,郑关是个机灵的。 没多久,墨羽回来了:“大人,太子殿下不在东宫。” 顾舟停松了口气,对小潘说:“不用着急,你先回去,你家娘子会回来的。” 小潘半信半疑,还是拱手道谢,先回去了。 等小潘走了,郑关问:“大人,咱们不去找姜娘子了吗?” 顾舟停道:“不用找了,姜娘子不会有危险。” 如果萧望是把人带回东宫或带去安平伯府,就说明萧望是真的想处置姜晚柠。 如今人不在这两处地方,可能萧望还是想求证南栀是不是真的给姜晚柠托梦了。 看来,那张别扭的画像是萧望故意为之,其实他手里掌握着别的线索,不然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姜晚柠。 至于……姜晚柠能否给萧望一个满意的答案。 顾舟停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姜晚柠,等你回来也要给我一个答案。 京郊别院里。 姜晚柠落下最后一笔,搁笔、离座。 “太子殿下,民女画好了。” 萧望按捺住内心的急切,慢慢走到书案前。 她在画像的时候,并非一蹴而就,时不时蹙眉思索,似在回忆托梦之人的相貌,回忆一些细节。 这让他越发期待。 画像的墨汁尚未干,萧望拿起画像,只一眼,不禁瞳孔紧缩。 他以为他都快忘了南栀长什么摸样了。 每每想起,脑海中的那道身影总是模糊不清。 他常常后悔,后悔自己没有高超的画技,没能画一幅她的画像以解思念之苦。 可现在,看到画中人,那些模糊的记忆都变的清晰起来。 这就是南栀,可又是陌生的南栀。 他见过的南栀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双清澈的眼眸如星子一般,亮的让人挪不开眼,心魂也坠入其间。 他见过的南栀,俏皮又洒脱,不管有多少人,只要她在其中,她总是最耀眼夺目的那一个。 他见过的南栀也有悲悯与愤怒的时候,见不得她伤心难过,更害怕她生气的样子。 唯独没有见过画中的南栀。 坚毅的眼神,冷漠的神情,身披银甲,手持长剑,浑身浴血…… 整幅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肃杀气息。 这是她战死前的摸样吗? 面对着成百上千的敌兵的围攻,没有丝毫胆怯,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死战。 他还看到了她胸前的那颗佛珠,那是他在定安寺求的附身符。 胸口一阵剧痛,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到他无法呼吸。 他原以为,阴差阳错的赐婚,是老天爷对他最大的垂青,足以抹平他二十多年所受的一切不公与委屈。 他发过誓的,此生有她足以,此生一定会护她周全。 可她在那个冬天,战死在固北。 他终究没能等来春暖花开时的约定。 姜晚柠在悄悄地观察他。 看到他眼眶逐渐湿润。 他在为她的死感到痛惜吗?想起了他们曾经的过往吗? 如果他心里还有她,为何要娶秦司悦? 哪怕换一个人,她都不会这么介意呀! “梦里,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此时的萧望对托梦一说已经没有半点疑虑。 她若非真的梦到过南栀,怎能画的如此传神,甚至画出了那颗佛珠。 他将她悄悄带来此地,其实心里是存了那么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幻想。 他是真的希望南栀在天有灵,也能托梦给他捎句话,随便说什么都好。 姜晚柠摇摇头:“没有了。” 萧望仰起头,将眼泪逼回眼眶。 转身看着姜晚柠:“我很好奇,她为什么不托梦给别人,偏偏托给了你。” 姜晚柠小心翼翼道:“可能是民女体质特殊,算命的说民女八字轻,容易沾染一些特别的东西。” 萧望沉默良久,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下不为例。” “不过……她若是托梦让你给本宫带话,你不得隐瞒。” 这话说的,意思是吓唬别人不行,吓唬你就可以? 姜晚柠心里苦笑,在考虑是不是继续扮演灵媒的角色。 下次就问问他为什么要娶秦司悦? 问问他,可有调查过为何援军迟迟不来? 不过,这些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她可不想再装神弄鬼。 “是!”姜晚柠敷衍的应承下来。 “这块玉佩你拿着,若是她……她有让你带话,你可来这里,把玉佩交于这里的管家,管家自会告知本宫。” 看他郑重其事的神情,姜晚柠只觉得讽刺。 他这么想念南栀,又偷偷摸摸不敢让人知道。 他是怕让秦司悦知道吧? 姜晚柠收下玉佩:“太子殿下,民女可以回去了吗?怕家里人担心了。” 萧望没有为难她:“崔哲,送姜娘子回去,不用蒙眼了。” 等姜晚柠离去,萧望看着画像,情不自禁地伸手,颤抖着浮空抚摸这张沾满血污的脸。 南栀,最后的那一刻,你可曾想起过我? 我该亲自去救你的。 或许就能救下你。 可当时母妃突然病了,病的很重。 我以为纪云宸去也是一样的,我知道他想救你的心是一样的真切。 南栀,对不起! 第七十九章 又是巧合 小院子里,已经回家的林若若和玉娘得知姜晚柠被太子殿下带走了,一时也慌了神,让人去把文先生和杨掌柜叫了回来,全都在院子里等着。 杨绪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满心焦虑,后悔那天没拦住小娘子。 不过当时,他也不知道打人的胖子来头这么大。安平伯府的世子,太子殿下的小舅子。 小娘子一再说,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他还真信了。 结果今天,人被带走了。 安平伯府的世子被吓中风,人家肯善罢甘休?不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才怪。 “小潘,你确定你没听错?顾大人真的说娘子不会有事?” 小潘哭丧着脸,掌柜啊,您都问了八百遍了。 “顾大人确实是这么说的,我保证没听错。” 文柳道:“杨绪,冷静点,顾大人既然这么说了,咱们等着便是。” 其实他心里也不安,可再不安又能如何? 他们也是才到京城不久,脚跟还没扎稳。 手里头是有钱,可没人脉啊! 小娘子被带去了哪都不知道。 青杏哭道:“我该陪着娘子一起去的。” 哪怕是死,也有人陪着娘子啊! 陈嬷嬷摸摸她的背:“怪不得你,你想跟去人家也不让。” 林若若是最冷静的一个:“大家不用太担心,姜娘子聪慧过人,她能应付的。” “万一人家根本不跟你讲道理,不听你解释呢?”青杏满脑子都是不好的念头。 “如果他们是来算账的,那肯定是凶神恶煞般闯进来直接把人带走,但太子殿下只派了一个侍卫过来,还是用马车接走的,想来不会有事儿。”林若若道。 王嬷嬷一拍大腿:“林大夫说的有道理,真要算账,他们能放过我这个老婆子?” 文先生点头:“耐心等着吧!” 众人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杨绪等不住了,要和小潘再去找顾大人。 刚出门,就看到一辆马车驶来。 小潘激动道:“掌柜,就是这辆马车接走的小娘子。” 赶车的还是那个侍卫。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姜晚柠从马车上下来,对崔哲福了一礼:“多谢崔侍卫送我回来。” 崔哲没说话,看了眼杨绪和小潘,调转马头离去。 青杏等人听到动静都冲了出来,青杏拉住娘子上下打量,看到娘子确实完好无损,这才哇的哭了起来。 “娘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娘子了……呜呜呜……” 姜晚柠莞尔:“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文先生道:“回来就好,进屋说话吧。” 大家簇拥着姜晚柠回屋。 姜晚柠简单地说了下见萧望的过程,隐去了画像一环。 “太子殿下还是明事理的,只是警告了我几句,就让我回来了。” 杨绪道:“真没看出来太子殿下竟有这等胸襟,在驿站时,看他对那苏赫亲王唯唯诺诺,我还以为他是个草包。” 姜晚柠心道:他可不是什么草包,他是几位皇子中最有才干的,不然他能这么快就锁定她,找到她? 文先生道:“小潘,你去趟大理寺,把小娘子回来的消息跟顾大人说一声。” “要的要的,既然去找过他,事情有了结果,是应该告知一声。”杨绪催着小潘快去。 姜晚柠心笑,文先生和杨叔是想跟顾舟停维持好关系,姜家要在京城发展,缺了人脉可不行。 小潘去了,带回来一句话,今晚顾大人要来拜访。 但没说具体时间。 玉娘在厨房弄好吃的,其他人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确定纤尘不染才罢休。 一直等到亥时都快过了。 姜晚柠以为他不来了,小潘麻溜地跑来,兴奋道:“娘子,顾大人来了,还有郑关。” “哦,请顾大人到花厅,你和杨叔好好陪郑关。” 姜晚柠到花厅的时候,顾舟停正在欣赏墙上挂着的傲雪红梅图。 “顾大人。” 顾舟停回身,不由的微微一怔。 她今日穿着樱草绿的百迭裙,月白绣兰草的夹棉褙子,领口和袖口都镶了一圈白狐狸毛,化了淡淡的妆容,清丽的宛如空谷幽兰。 顾舟停不动声色移开目光:“今日公务繁忙,耽搁了。” “无妨,顾大人没顾上用饭吧?玉娘手艺不错,做了些好吃的,还温了一壶春山醉。” 姜晚柠回身道:“送进来吧!” 玉娘和青杏端了美酒佳瑶进来,摆放整齐便退下了。 顾舟停看着一桌子的酒菜,心里的疑虑越发重。 菜都是他爱吃的,春山醉亦是他最爱的酒。 如果不是知道她刚来京城不久,相信墨羽的忠心,他都怀疑她是不是买通了墨羽,把他的喜好摸的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让人不安。 你的事对方都知道,而你对对方一无所知。 顾舟停无心美食,开门见山:“姜娘子,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对我的喜好了解的如此清楚?” 姜晚柠装傻:“这些酒菜合大人的味口?那再好不过了,我还怕大人不喜欢。” 顾舟停目色凝冷,掏出香囊放在桌上:“酒菜可以说是巧合,这香囊又该怎么解释?难道又是巧合?姜娘子真是惯会制造巧合。” 姜晚柠微哂:“在驿站的时候,见过大人的用的帕子,云锦的料子,湖蓝的颜色,帕子上绣了朵玉兰花。也是在驿站的时候,玉娘经常在厨房,所以知道大人喜欢清淡的饮食,至于酒,我只是让小潘买最好的酒,附近的十里香酒铺里最好的便是这春山醉。” 满意了吗?顾大人? 顾舟停的直觉告诉他,不该信她。 可她的话让他挑不出毛病。 “所谓的巧合,无非有心二字。”姜晚柠道。 “大人别曲解了有心二字,我出身商贾之家,从小耳濡目染就是察言观色,我习惯性的观察身边每一个人,分析他的生活习性与喜好,大人若是觉得我这习惯不好,以后不用在大人身上便是。” 又一招以退为进。 顾舟停已经很久没感受到无言以对的感觉了。 明明可以确定她有问题,但现在反倒变成是他的问题,显得他多心,多疑。 上一个让他吃瘪的还是南栀。 第八十章 我亲弟弟 看他吃瘪的样子,姜晚柠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谁让他总是摆一张臭脸? 不捉弄他捉弄谁? 姜晚柠微微一笑:“大人慢用,我让文先生来作陪。” 说着便要退下。 “你站住。”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顾舟停目光落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这……不太好吧!” 顾舟停瞧她那故作为难的样子就来气,真想把她拘到大理寺好好审一审,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有话问你。” 姜晚柠勉为其难落座。 “大人问吧,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哄的太子放你回来?” 姜晚柠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在大人眼中形象堪忧。” “我没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英明神武,岂是我一介民妇哄得了的?” 顾舟停拿酒壶的手伸到一半,不由的停滞了一息。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 太子不好哄,他就好骗? “我确实梦到上官娘子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顾舟停眼神愈发沉冷:“你再说这种话,信不信本官今晚就请你去大理寺。” 他是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她为了救昭阳,情急之举他能理解。 但她若胆敢借南栀的名头行其他事,他绝饶不了她。 姜晚柠心里叹气,说实话他却不信。 “我是说……我对太子说我确实梦到上官娘子了,在太子面前,我必须咬死不松口,不然今晚我就不能坐在这跟顾大人说话了。” 顾舟停面色略微缓和:“你这么说,太子就信了?” “当然没那么容易,太子问我上官娘子长什么摸样,我就说她满脸血污看不清容貌……我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过上官娘子的事迹,我想,她死于那场惨烈的战事,定然是浑身浴血。” 顾舟停心口一痛,一个人身上被扎了几十个窟窿,一定很疼很疼吧! 见他情绪低落,姜晚柠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一连喝了三杯酒。 “大人吃点菜。” 空腹喝酒伤身。 顾舟停调整了情绪,道:“明日你若有时间,可来我府上,周御医正好要来给我母亲请脉,让他顺便给你看看。” 姜晚柠心一沉,顾家伯母生病了? 三年前顾伯母的身体还健康的很,很开朗很风趣的一个人。 真的很想去看看顾伯母,可现在不是时候,姜晚柠委婉道:“最近我还是少跟大人见面的好,让太子殿下知道了,太子殿下会以为我说的话都是大人您教的。” 顾舟停没有坚持,又喝了一杯春山醉:“大理寺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起身离去。 “大人,你菜一口没吃呢!” 顾舟停头也不回:“改日。” 顾舟停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这话,会期待与她再见面。 或许是她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吧! 翌日,伤好的七七八八的上官昭阳终于出门了。 “安和,你不用跟着了,在家好好养伤。” 上官昭阳不让安和跟着,安和手臂还吊着呢。 安和不放心:“小的腿脚又没受伤。” 总之不能让五郎单独出门。 上官昭阳拗不过他,但书箱是决计不让安和提了,自己拎着。 主仆两每日都是步行去书院。 倒也不是穷的坐不起马车,家中原本有不少财产,每年皇上还会给他诸多赏赐。 只是固北一战,镇北军几乎全军覆没,朝廷给的抚恤实在太少了,那可是几万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都是家中的壮劳力。 所以,当时还是十四岁的上官昭阳,变卖了家中田产补充抚恤给伤亡的镇北军。 于是,这三年来,他不得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能省则省。 拐过路口,只见路旁有家铺子正在整修。 不知道要开什么铺子。 正想着,只见一个戴着围帽的女子从整修的铺子里走出来。 上官昭阳眼睛一亮:“姜娘子?” 姜晚柠脚步顿住,上官昭阳快步走过来,带着一丝不确定那个:“你是姜娘子对不对?” 姜晚柠莞尔:“小郎君安好。” 她是看到昭阳来了,才从铺子里出来,还以为他认不出她,没想到他眼这么尖。 上官昭阳欣喜:“果然是你。” 旋即紧张起来,左右张望了下,小声道:“姜娘子,你小心点,安平伯府的人还在找你。” 姜晚柠道:“我就来铺子里看看,很快就回去了。” “这铺子是你的?你打算做何营生?” “开茶楼。” 上官昭阳道:“姜娘子,这条街人气不旺,开茶楼怕是不太合适。” 姜晚柠心说:这茶楼是为你开的,又不打算赚钱。 不过她若真打算赚钱,开哪都能赚。 “多谢小郎君提醒,我就随便开家铺子练练手,图家里离这近。” “你家在附近?” “嗯,熙春巷最里面那栋院子。” “熙春巷,那是真的近,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刚从南边搬来,遇见小郎君那天是我进城第一天。” 上官昭阳心说:缘分呐!刚来就救了他一回。 “小郎君,您是不是要去上学了?时候不早了。”姜晚柠柔声提醒。 上官昭阳一拍脑门:“差点把上学都给忘了,姜娘子,我先走了,改日再聊。” 说着便拉着安和跑了,跑出十几步远,上官昭阳又跑回来,放下书箱,恭恭敬敬地给姜晚柠作揖:“谢姜娘子那日搭救小子,方便的话,等我下学再登门拜谢。” 姜晚柠笑道:“谢就不必了,小郎君来喝杯茶吧,我家有上好雀舌。” 目送上官昭阳离去,玉娘道:“这小郎君真有礼貌。” 姜晚柠眸底满是宠溺笑意,也不看看他是谁,他可是她的亲弟弟。 “玉娘,晚上多做些好吃的,把你新研发的菜品都拿出来,请小郎君吃饭。” 玉娘欣然:“遵命。” 主仆两往回走,玉娘道:“娘子,奴婢忘了跟您说,上官小郎君被正式册封世子了,听说等他弱冠就承袭镇北侯的爵位。” 这消息是她在望仙楼吃饭的时候听说的,那日正好娘子被太子殿下带走,然后又是顾大人来访,她就忘了说。 姜晚柠颇感欣慰,昭阳长大了,懂得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不出手则已,出手便要有所收获。 第八十一章 挖地三尺 上官昭阳几日没去书院,发现所有人看到他都躲的远远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好像他是瘟神一般。 这是怕阿姊找他们索命呢! 听说赵家十一郎,魏家九郎他们几个得知秦司朗吓中风后,更不敢睡了,人都快疯了。 姜娘子随口一扯,竟是给他上了一道护身符,看以后谁还敢招惹他。 上官昭阳旁若无人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始整理文房四宝。 旁边有人问道:“请问你是上官昭阳吗?” 上官昭阳扭头看去,见是一张生面孔,这人长的眉目清正,正面带微笑等他回答。 上官昭阳试探着问:“你是陈家七郎?” 陈七郎喜道:“是我,我今日才来上学,云宸兄说你也在这间书院。” “阿兄跟我提过你,平章兄,你比我年长,以后我就叫你平章兄。” “甚好甚好,那我就叫你昭阳贤弟。” 因为有纪云宸这层关系,两人自然地亲近起来。 “昭阳贤弟,我听他们说你阿姊托梦,真有其事吗?”陈平章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 他都忍了好几天了,催着二叔赶紧安排让他来上学,好当面问问当事人上官昭阳。 上官昭阳以手掩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陈平章了然地点点头, 看来是某些人自己吓自己。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嚣。 两人齐齐扭头看。 只见几个脸色发青,眼眶发黑,披头散发,跟鬼一样的人被人惨扶着进来。 来到上官昭阳面前扑通跪下。 “昭阳,给你姐姐少个话吧,我们知错了,从今以后,你上官昭阳就是我亲兄弟,谁敢欺负你我就弄死他……” “我们知错了,求你姐放过我们吧……” “昭阳,大哥,你是我亲大哥,放过我们吧……” 上官昭阳:呃…… 一时没认出来,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不正是赵十一郎,魏九郎,李十三郎吗? 让他给阿姊捎话,他倒是想,可是没路子啊! 陈平章道:“事情都发生多少天了?你们才想起来来道歉?” 魏九郎道:“不是,我们早就想来请罪的,可是我们不敢去镇北侯府,今儿个得知昭阳贤弟来书院了,我们立马就赶来了。” 赵十一郎和李十三郎忙不迭地点头。 他们怎么敢去镇北侯府,万一上官娘子的魂魄还在府里飘荡,那不是送上门去给人收拾吗? 难怪他们吓破胆,外头都只听闻秦司朗是被吓中风的,他们能不怕吗? 再这么熬下去,别说中风,离死都不远了。 “昭阳,你宽宏大量,他们知错了,认错了,你就放过他们吧!” “是啊昭阳,你就放过他们吧!” 一旁的同窗都来劝。 上官昭阳没好气道:“往日他们欺负人的时候怎不见你们站出来劝一句?” 这会儿来装好人。 众人被怼的噎住。 “罢了,看在你们诚心认错的份上,我今晚给我阿姊上柱香,跟她说说,别找你们麻烦了,若是再敢助纣为虐随便欺负人,她在出手不迟。” “不敢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三人好一番赌咒发誓。 “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保证我阿姊不会找你们了,她在的时候最疼我,我说的她肯定会听。” 三个倒霉蛋走后,大家看上官昭阳的眼神越发敬畏。 刚才那番话说的,好像上官昭阳随时能跟他阿姊的魂魄沟通似的,太瘆人了。 陈平章和上官昭阳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皆藏着笑意。 东宫,萧望下了朝回书房,只见秦司悦等在书房外。 “你怎么来了?”萧望径直进了书房。 秦司悦跟了进去,这几日为弟弟的病情担忧,容颜都憔悴了:“臣妾来问问那装神弄鬼之人可有眉目了?” 萧望摇头:“京城里百万人口,要从百万人中找到一个容貌不详来历不明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哪有那么容易。” “难道就这么算了?”秦司悦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司朗可是安平伯的世子啊,安平伯府的希望所在,如今成了废人一个,母亲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也病了。几位姨娘都蠢蠢欲动了起来,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谋上位。 真真气死个人。 她已经休书在西江路任太守的父亲,让父亲尽快回来一趟。 萧望道:“这几日找的身量符合的官家娘子,吉祥都去辨认过了,都不是,再这么查下去,怨声载道不好收场,今日早朝后,父皇还过问了此事,暗示我不要查了,已经有官员上折子参我。我这个太子之位还没坐稳,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的人不是没有,正等着抓我的错处。” 秦司悦越想越委屈,弟弟的仇不报她不甘心,可若是因此连累到萧望,动摇了太子地位她又不愿。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安平伯府被那贱人一句话全毁了。”秦司悦难过的哭了起来。 萧望按耐住不耐烦地情绪,安抚道:“倒不如遍寻名医,说不定能让司朗的病情好转。” 落到这样的结果怪谁?还不得怪司朗自己。欺负谁不好,偏要去招惹昭阳。 南栀是最疼她这个弟弟的,知道昭阳过的不好,在地下都不安宁。 更要怪安平伯夫妻两,对这个嫡子太过宠溺,养成了骄纵蛮横的性子。 宠子害子此言不虚。 “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几位御医都看过了,一致的诊断,都说司朗好不了了,呜呜呜……” 她这个弟弟再不好也是她一母同胞唯一的亲弟弟,是她将来的依仗。 司朗如今躺在床上不能动,连话都说不了,见到她,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她的心都碎了。 若是让她找到那贱人,她一定将那贱人大卸八块,剁成肉泥拿去喂狗。 “好了,别哭了,你先回安平伯府住段时日,好好宽慰母亲,她若再有什么差池,以后司朗的日子更不好过。” 秦司悦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住处,拭去眼泪,眸中是森寒地杀意。 “碧螺,你让余庆来一趟。” 她不指望别人了,不让兴师动众的找,她就暗中找,哪怕将这京城挖地三尺,只要那贱人还在京中,她就一定要将她找出来。 第八十二章 死无对证 书院散了学,陈平章拉着上官昭阳,一定要请他吃饭。 上官昭阳不好意思道:“平章兄,我今日还有事,要不明天我请你。” “那就明天,明天还是我来请。” “我是地主,理应我来请。” 两人正争论不下由谁来请客。 只听有人喊道:“上官小郎君……” 上官昭阳循声望去,只见一仆从打扮的男子站在一辆马车旁朝他拱手行礼。 这人看着眼生,谁啊? 陈平章却是一眼认出了朱胜:“你……你不是……” 不是宋家的下人吗? 他在宋府的生辰宴上见过此人。 朱胜愣了愣,刚才陈郎君背对着他,所以他没认出来。 “小的朱胜,见过陈郎君。” 上官昭阳诧异:“平章兄,你们认识?” 可他还不知道这朱胜是哪号人物呢! 朱胜道:“上官郎君,我家主人让小的来接您。” “你家主人是谁?” “你家主人可是姜娘子?” 上官昭阳和陈平章同时发问。 朱胜对陈平章拱了拱手:“正是。” 陈平章恍然,看来在宋府的时候,朱胜就是姜娘子的人,姜娘子与宋煜和离后打算来京城,就让朱胜先过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驿站一别,他心里后悔的紧,没跟姜娘子道个别就走了,显得他很心虚,很懦弱,有失君子风范。 当时他心里太乱了,很多事都没想明白。 后来他明白了,连争取都没有争取就直接放弃,这样的他怎配谈喜欢二字? 所以,他一直在悄悄打听姜娘子的消息,然而一无所获。 没想到今天会遇见朱胜。 上官昭阳好奇:“平章兄如何认得姜娘子?” 陈平章含糊道:“姜娘子之前在江城,所以认得。” 昭阳贤弟连朱胜都不认识,说明他跟姜娘子也不是很熟,姜娘子在江城的事,姜娘子自己愿意说自然会说,他多嘴就不好了。 不过,他也好奇,姜娘子应该到京城不久,怎么会认识昭阳贤弟? “贤弟快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其实陈平章很想同去,但姜娘子请的是昭阳贤弟,他若跟去就冒昧了。 转而对朱胜说:“跟你家娘子说一声,我改日登门拜访。” 姜家。 姜晚柠在看账簿算账,盘下四个铺面,前期的修整,铺货,请伙计……再算上给京城府衙户房的官差送礼,办酿酒的许可等等,差不多花去九万两银子。 许诺给魏姨娘的宅子至少也要三千。 这银子可真不经花。 “娘子,娘子,朱胜把小郎君接回来了。” 姜晚柠欣喜,忙放下账册出去迎接。 “小郎君。”姜晚柠笑吟吟福了一礼。 上官昭阳忙还礼:“姜娘子,小子叨扰了。” “荣幸之至,小郎君里面请。” 上官昭阳暗暗打量着姜晚柠,总算是看到了她的真容。 他一直认为自家阿姊的容貌最是出众,没想到这姜娘子生的这般美貌,柳叶弯眉杏仁眼,琼鼻小口,精致如画,苍白的肤色更显她娇弱温婉的气质。 与阿姊相比也不遑多让。 只是她看起来亲切温柔,容易让人亲近,阿姊就像带刺的玫瑰,明媚艳丽,却不是谁都能靠近的。 朱胜跟姜晚柠说遇到陈郎君的事。 姜晚柠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屋子里生着火盆,暖烘烘的,桌案上点了香拓,是茉莉的芬芳。 上官昭阳道:“姜娘子也喜欢茉莉香?” 姜晚柠微然:“屋子里有些闷,茉莉清新,可缓解一二。” “我家小郎君最喜欢茉莉香了,只是好久没闻到这香了。”安和道。 姜晚柠诧异:“既然喜欢,为何不点?” “没钱呗,我家郎君把田产全都变卖了,给阵亡的将士充作抚恤。” 姜晚柠心疼地看着昭阳。 昭阳个子长高了许多,都快赶上三位阿兄了,但身上的袍子明显的不合身,长了一截。 她竟然才发现,这身衣裳是大阿兄曾经穿过的。 她的昭阳啊,不愧是上官家的子弟,那会儿他才十四岁,竟能下这样的决断,宁可变卖田产也不肯亏待将士们。 “就你多嘴。”上官昭阳训斥道。 干嘛跟姜娘子说这些,显得他多可怜似的。 他可怜吗?当然是可怜的,但他的可怜是永远失去了亲人,而非因为日子过的拮据。 再说,他跟姜娘子还不熟,说这个多尴尬。 姜晚柠郑重地给昭阳福了一礼:“小郎君大义,让人敬佩。” 这一礼是替那些阵亡的将士表示感谢,是替九泉下的父兄表达欣慰之情。 上官昭阳局促道:“姜娘子快莫如此,折煞小子了。” 姜晚柠道:“小郎君受得此礼,我在江城时听说过固北一战,对上官将军和您的几位阿兄敬佩不已。” “为国尽忠,马革裹尸,父兄之所愿也。” 姜晚柠点点头,示意青杏上茶。 “我听说,固北一战之所以失利,是因为牧州援军驰援不及时的缘故,不知是真是假?” 自重生以来,这个疑问就压在她心头,无处可问,不敢问纪云宸更不敢问顾舟停,本想跟昭阳再熟络些,再寻机会问昭阳,既然今日说到这个话题,姜晚柠便问了出来。 上官昭阳露出恨恨地神情:“确实,这事儿说来颇为蹊跷,牧州接到固北北求援急报时,固北已经被围困半月有余,牧州镇守陆将军和纪副将,哦,纪副将你应该认识,就是长平公主府的小郡王。” 姜晚柠点点头。 “陆将军和纪副将立即开拔军队前去支援,快行至洢水河时,探子来报,说前面发现敌军,小郡王怕跟敌军交战耽误救援,就建议改走秦山道。” 姜晚柠心想:在前有敌军堵截的情况下,走秦山道确实更快,更安全。 “谁知,秦山一道事故频发,先是吊桥莫名断了,后又有巨石滚落挡住了去路,所以,等陆将军和小郡王赶到固北,一切都晚了,小郡王只来得及抢出我阿姊的遗体,我父兄的遗体至今下落不明。” 上官昭阳说起这一段往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姜晚柠怔怔,原来如此。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看来是有人不想让陆将军和纪云宸顺利支援固北。 “后来呢?朝廷查了吗?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查了,给出的结论是秦山道守军玩忽职守,皇上一怒之下,将秦山道一百多守军全都斩杀了。” 姜晚柠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心头的激愤,不该杀呀,把人都杀了岂不是死无对证? “这样的结论,小郡王也信?” 第八十三章 有钱有人 上官昭阳叹息:“姜娘子有所不知,小郡王与我二阿兄和我阿姊有过命的交情,固北被围困,他比谁都着急,当时太子殿下押送军需也到了牧州,太子殿下本想亲自去支援,就在出发之际,太子殿下收到了他母妃病重的消息,小郡王就让太子殿下先回京,他保证将我阿姊平安带回,谁能想到……” “小郡王无比自责,他怪自己为何要走秦山道,怪自己没能救下我的父兄和阿姊,整个人萎靡不振,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之后他消失了三年,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这事儿我是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上官昭阳握拳,烛火映在他乌黑的瞳孔,似他内心不甘地火苗在跳动。 “嗯,不能让你父兄阿姊以及数万镇北军枉死,若固北失利是人为所致,此人所图让人不寒而栗,其心可诛,必须把此人揪出来,小郎君,我帮你。” 上官昭阳:呃…… 她? 怎么帮? 姜晚柠轻呷了口茶,放下茶盏,缓慢而坚定道:“我有钱,有人。” 上官昭阳也端起茶,润了润发干的唇,踟蹰着开口:“姜娘子,你我素昧平生,你上次冒险帮我,已经让我感激不已,查这件往事,不但困难重重,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所以,这件事他一直放在心上,不敢与人说。 跟萧望不能说,因为他已经娶了阿姊最讨厌的秦司悦,就再也没来看过他。 跟纪云宸不能说,怕勾起纪云宸的自责,他好不容易走出那段伤心往事。 跟顾舟停不能说,之前是说过的,但顾舟停严重警告了他,不许他查。 今日他也是鬼使神差跟这位只见过几面,不知根底的人说了这么多。 没成想,她竟然说要帮他。 她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这可不是装神弄鬼就能解决的事。 “我从江城一路北上来京城,见过不少大渊人在我大齐作威作福为祸百姓,百姓苦不堪言,官员却不敢管,这都是固北一战的遗祸,若不查清此事,不揪出幕后黑手,大齐岌岌可危。我虽是一介女流,可我也是大齐子民,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 “别的忙我或许帮不上,但小郎君若需要银子,需要人手,我还是能满足的,我父亲乃是宁川首富。” 上官昭阳错愕,难怪她可以开茶楼不考虑赚不赚钱,只图离家近,原来她竟是宁川首富之女。 姜晚柠微微一笑:“其实,我今日请小郎君来,本是有一事相求。” “姜娘子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无有不允的。” “我在京城不止开茶楼,还准备开酒楼,可在京城开酒楼,若没些背景是开不长的,所以,我想请小郎君做我的酒楼名义上的大东家,但您不用管事儿,每年给您三成利润。” “这如何使得?” 这不等于白拿人家的银子吗? “小郎君若是觉得这银子烫手,便当成是我资助小郎君用于追查固北真相。” 上官昭阳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却是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他太想查清固北真相了,可他无钱无人,空有一个镇北侯世子的名头,总说等时机成熟,可什么样的时机才算成熟?等他功成名就?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姜娘子的提议令他很是心动,心动到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 她看着温婉柔静,却也有着和阿姊一样的胸襟气度。 安和在一旁急的差点跺脚,小郎君,您还犹豫什么? 您做梦都想着要查那桩事,苦于无人相帮,如今姜娘子愿意给钱给人让您去查,您还不好意思了。 再说了,您也不算白拿人家的,那酒楼挂您的名,有什么事儿您就得替姜娘子兜着。 说的直白些,别家酒楼找靠山,拿的孝敬比这还多。 听说京城第一酒楼望仙楼就是背靠安平伯府,每年给的孝敬是五成。 这叫各取所需。 “小的替小郎君谢过姜娘子。”安和安耐不住了,什么规矩不规矩也不管了。 过了这个村没这店了可咋办? “安和……”上官昭阳急了,你这厮越发没规矩了。 姜晚柠欣赏地看着安和,这可是当年她亲自给昭阳挑的人,没挑错。 “小郎君无需不安,不瞒小郎君,我是与夫君和离后来的京城,以后就在京城落脚了,有幸认识小郎君,想帮小郎君做些利国利民之事而已,国安民才能安,并无其他企图。” 在姜家吃了顿丰盛的晚餐,还拿了一堆姜娘子送的点心,回家的路上,寒风刺骨,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作响,鞋袜都被浸湿了,冰冰凉,可上官昭阳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热乎乎的。只觉得这一晚发生的事就跟做梦一样。 一夕之间,他就有了酒楼,有了收入来源,有了愿意帮他的人,可以去做自己一直以来想做却没法做的事情。 “小郎君,您有没有发现姜娘子很像一个人。”安和道。 “像谁?” “四娘子。” 上官昭阳脚步一顿:“你说谁?” “四娘子啊,小的一直在悄悄观察她,她的一些动作跟四娘子简直一模一样,听您说话的时候,她会微微歪着头,她笑的时候嘴角扬起的弧度,她执酒壶的时候五指握着壶柄,您忘了?二郎君曾说过,四娘子拿什么都跟拿剑一样,还有,她喝汤的时候,会先用汤匙搅三圈汤水……” 上官昭阳怔愣着,仔细回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难怪我对她有种特别的熟悉感,安和,你这眼力不错啊!”上官昭阳想拍拍安和的肩膀,才发现自己双手都提了东西。 安和怏怏道:“小的的命是四娘子救的,若没有四娘子,小的早就饿死街头了。” 他本来以为以后就是伺候四娘子了,所以特别留意四娘子的一举一动和喜好,后来四娘子要去固北,让他跟着小郎君,好好伺候小郎君。 所以,老爷和几位郎君在固北出事后,侯府里很多人都走了,他不走,他要一辈子替四娘子照看好小郎君。 “嗯,我不会让他们白死的,安和,走快点,我要回去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八十四章 当然作数 上官昭阳走后,姜晚柠把杨叔和文先生叫了来。 “这么晚把两位叔叔叫来,是有件事要跟你们商议。” “小娘子,您有事儿吩咐就行。”杨绪道。 虽然小娘子叫他和文柳一声叔叔,那是小娘子礼待他们,他们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今儿个知道一件事,固北一战另有隐情,是有人从中作梗以至援军未能及时驰援,现不知道此人是谁,又有哪些人牵扯其中,但一想到此人包藏祸心,心中很是不安。” “竟有这事儿?” 杨绪和文柳皆惊诧不已。 他们听说的版本,是大渊兵强马壮,镇北军不敌,才导致固北失守。 “另外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在驿站的时候有人塞给我一样东西。” 杨绪道:“可是苏赫亲王在找的东西?” 姜晚柠点点头。 杨绪似乎想到什么:“莫非搜身的时候那东西就在你身上……” “对,幸亏顾大人帮我隐瞒下来,现在那东西已经在顾大人手上。” 杨绪恍然,难怪当时小娘子反应激烈,不惜以死相逼。 文柳已经听杨绪说过驿站的事儿,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后怕。 “那是一份大渊在南江路发展的密谍名单,名单上有不少要紧职位的官吏,以及经营战时紧需物资的商家。” “这还仅仅是南江路的名单就让人触目惊心,这几年多少大渊商队深入大齐腹地,名面上是经商,实际上干什么勾当可想而知。” 杨绪倒抽一口凉气,愤恨咬牙:“这些该死的叛徒。” 文柳愁道:“看来每年两百万两的岁贡还满足不了大渊的野心,他们想要图谋整个大齐。” “没错,内忧外患,大齐岌岌可危,咱们虽是一介商贾,可覆巢之下无完卵,既然这事儿让咱们碰上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杨绪以前是走江湖的,本就有副侠义心肠,闻言道:“小娘子,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打算帮上官小郎君调查当年驰援固北是谁在从中作梗,只是这事有一定的危险,所以我要问问两位叔叔的意思。” “做什么事儿没危险?现在大渊人在大齐横行霸道,咱们连本本分分做点小生意都胆战心惊,倘若哪天大渊果真挥师南下,老百姓还有活路吗?”杨绪道。 可惜他年纪大了,若是年轻个二十岁,他果断从军去。 文先生沉吟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件事须得好好谋划。” 姜晚柠略有些意外,她以为文叔和杨叔一开始肯定会反对,毕竟这事儿会有危险,所以她准备了好多说辞来打动他们,她还没说昭阳几乎散尽家财的事儿,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答应了。 “小娘子,上官小郎君可有什么线索?咱们该怎么帮他?” “我分析了下小郎君所言,觉得当年与小郡王一起驰援固北的陆一鸣将军甚是可疑,我们可以先从陆家下手,打听一下陆将军这几年的状况,另外,去打听下二皇子的近况。” 萧濯为什么没能成为太子,一直是姜晚柠心头的疑惑。 会不会王家犯了什么错,让皇上不得不另立太子? 这个错,跟固北有关吗? “小郡王不用打听吗?”杨绪发出疑问。 “他不用,他在驿站的表现足以证明他不可能通敌。” 杨叔是不知纪云宸跟上官家的交情,若知道,就不会有此一问。 杨绪点点头:“说的也是,若非小郡王维护,大家还能不能活着走出驿站都两说。” 文先生道:“这两件事,我会尽快去安排。” “安全第一,能打听到最好,打听不到也不用着急,慢慢来。固北的案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查清楚的。” 她要有足够的耐心,谋定而后动。 第二天一早,上官昭阳就来了。 好在姜晚柠本就起的早,闻讯去花厅见他:“小郎君,怎么这么早?” 看他眼圈发黑,可目光炯炯有神,这小子莫不是一夜没睡吧? 上官昭阳有些不好意思:“姜娘子,你昨晚说的可还作数?” 他怕她昨晚是话赶话,说激动了信口许下承诺,睡了一觉又后悔了。 姜晚柠失笑:“当然作数,怎么?小郎君觉得我是言而无信之人?”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上官昭阳窘迫。 “那小郎君是什么意思?” “我……我昨晚想了一夜,却不知从何处查起。”上官昭阳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查,只是他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的要把姜娘子卷进来。 “小郎君,要不要我给你指条路?” 上官昭阳诧异,她给他指路? “愿闻其详。” “昨日听朱胜说,陈七郎如今与你是同窗。” “正是,他昨儿个刚来书院。” “我与陈七郎有过交集,他这人心地赤诚,是个可交的朋友,他二叔乃是吏部侍郎陈江河。” “这我知道,小郡王跟我说过。” “你试试看,能不能让陈七郎从他二叔那拿到固北失利后,朝廷在北方的官员的升迁变动名册。” “倘若当年确实有人干预了驰援一事,我们可以设想一种可能性,如果此人还有更长远的谋划,必然会在北方有所安排布置。”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性,比如朝中主和派一直视镇北侯府为眼中钉。因为有上官一家镇守北方,让他们的政见主张没了用武之地。 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考虑所有的可能性,然后一项一项排除。 上官昭阳并不指望她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没想到她竟然跟他想一块儿去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打算自己去打听的,都忘了陈七郎的二叔是吏部侍郎,官员升迁变动还有谁比陈江河更清楚? “姜娘子好主意,我现在就去书院。”上官昭阳转身就想走。 “等等。”姜晚柠叫住他。 “小郎君,我刚才说了,陈七郎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所以不要着急寻他办事,你们现在交情还浅,莫要让人家觉得你与他交往就是为了利用他,或者他会觉得与你还不熟,凭什么帮你?慢慢来,等你们成为真正的朋友,那时即便你不说,他也会帮你。” 姜晚柠微然道:“你已经等了三年,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 上官昭阳汗颜,那种熟悉感又涌上心头,似乎阿姊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时也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微笑。 第八十五章 你懂什么 大理寺,九黎快步走进大人的书房。 “大人,韩束密信。” 顾舟停搁下卷宗,拆看密信。 沉冷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惊喜。 随即将密信烧毁。 “九黎,你速速去趟北大营,告诉小郡王,那件事有眉目了。” 九黎应声即去。 顾舟停背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以此来压抑内心的激动。 三年了,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找到当年在秦山道的其中一位守军。 那人也是命大,朝廷下旨斩杀秦山道守军的时候,他正好去牧州府采办物资,听到消息,当即就跑了。 所以,陆一鸣一直对外声称一百二十名守军全部斩杀,其实只有一百十九名。 而陆一鸣这三年来也一直没放弃追杀逃跑的那名守军。 若不是要紧人物,跑了也就跑了,犯得着穷追不舍? 他知道这件事多亏了九黎心细。 当年,出事后,他第一时间派九黎前往秦山道,是九黎发现吊桥的绳索是被人割断的,巨石是被人事先撬动的,也是九黎发现秦山守军中有人跑了。 所以,之后他让韩束前去盯着陆一鸣的人,果然寻到此人,并救下。 只要见到此人,当年秦山道的真相就明了了。 三年了,他终于接近了真相。 “郑关……” 郑关应声跑了来。 “备车,随我去个地方。” 顾舟停去的乃是上官家的墓园。 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此时,姜晚柠就在上官南栀的坟前。 站在自己的坟墓前,祭拜自己,这种感受难以言说。 “我家老爷,郎君和娘子安葬在这的头一年,清明冬至,都有很多百姓前来祭拜,后来来祭拜的人就渐渐少了。”安和一只手清理着坟茔旁的杂草,难过道。 世人都是健忘的。 甚至这两年还有冒出一种说法,说是老爷杀了太多大渊人,导致大渊倾国之力来报复。大齐落到今日的地步,都是老爷杀心太重的结果。 真是荒谬无耻到让人吐血。 姜晚柠一座座墓碑看过去,眼眶逐渐湿润,这墓园现在总共有二十七座墓碑,上官家的男儿全都是死于疆场,而战死的女子只有她一个。 最后姜晚柠在父亲的墓碑前站定,小潘递来三炷香。 “父亲,女儿来看您了,您放心,女儿会照看好昭阳,会查清当年的真相,还上官家一个公道,还八万镇北军一个公道。” 姜晚柠持香拜了三拜,在心里默默发誓。 安和来到她身边:“老爷和三位郎君的都是衣冠冢。” 姜晚柠错愕:“他们的遗体没带回来吗?” 安和摇摇头:“小郡王赶到固北时,只来得及从乱军中抢回了我家娘子的遗体,后来听说老爷和三位郎君都被大渊人……” 安和哽咽住,说不下去。 太过残忍了。 姜晚柠却是懂了。 大渊人恨父亲久矣,恨不得将父亲剁成肉泥。 他们确实这么做了,她亲眼见到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连三位阿兄的尸身也不放过。 姜晚柠将香插在坟前的香炉里,攥紧了拳头,紧到指甲嵌入掌心,这点疼痛丝毫不及她内心的痛。 此仇不报,她重生一遭又有什么意义? 顾舟停的马车到了墓园外,还没下车就听郑关说:“前面好像是姜娘子的马车。” 顾舟停掀开车帘,放眼望去,前面果然停了一辆马车。 但瞧着不像,姜晚柠的三辆马车,其中一辆还在顾府停着,另两辆他也有印象。 “你是不是看错了?” “小的没看错,小得见过,托梦一事后,姜娘子改装过马车。” 马车停下,顾舟停径直向墓园走去,郑关栓好马赶紧跟了上去。 一进墓园,顾舟停就看到一女子身披玄色银狐毛头蓬,站在镇北侯的坟前,安和、小潘、青杏等人就站在她身旁。 这身影不是姜娘子还能是谁? 听到踏雪的脚步声,姜晚柠回头,只见顾舟停一身白色便服,披着玄色披风,手里提着一只篮子正朝她走来,眸色一如既往的清冷,直直地盯着她。 姜晚柠暗暗叹气,她今日特意让安和带她来祭拜,没想到会碰上顾舟停。这会儿他不是应该在大理寺当值吗? “姜娘子,好巧。” 顾舟停这个“巧”字咬的特别重,面无表情,语声冷硬。 好像她来祭拜一下都是别有所图似的。 姜晚柠这会儿心情不好,提不起精神应付他的质疑。 “安和,咱们走吧!” “怎么我来了,姜娘子就要走了?” “我已经祭拜好了。” 顾舟停转看安和:“你今日不用伺候五郎?” 安和有点怕顾舟停,小声回道:“五郎在书院念书,不让小的跟去伺候,姜娘子想来祭拜下老爷和几位郎君,小的就带姜娘子来了。” 顾舟停的目光在姜晚柠和安和的脸上来回逡巡。 好似在问,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稔了? 这样的眼神,让姜晚柠很是委屈。 从驿站再次相见以来,他对她只有质疑,一会儿怀疑这一会儿怀疑那?就没有信任过她。 “顾大人,我来祭拜镇北侯犯法了吗?”姜晚柠冷冷问道。 “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先告辞了。”姜晚柠头也不回地走掉。 小潘和青杏等人也都跟了去。 顾舟停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 她在他面前一直都小心翼翼,突然给他甩脸子,让他不太适应。 “大人,姜娘子好像生气了呢!”郑关道。 “我就是问了几句,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人,您板着脸,语气也不好,跟审问犯人似的,姜娘子也没做错什么。” 顾舟停冷哼,你懂什么? 安和这三年跟五郎寸步不离,如今安和能撇下五郎,带姜晚柠来这里,说明姜晚柠跟五郎关系不一般了。 这才过了几日?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当日她的路见不平,以及她把家安在镇北侯府附近是有目的的。 “郑关,回头你去查查,姜娘子和上官小郎君是否过从甚密。” 郑关应诺。 心里叹气:大人到底在怀疑姜娘子什么?姜娘子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相反,姜娘子帮过他,还帮过上官小郎君。甚至那份名单,若没有姜娘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第八十六章 光怪陆离 顾舟停在四座坟前都点了香烛,烧了纸钱,并奉上一壶酒,这才来到上官南栀的墓碑前蹲下。 他其实很不愿意来这里,不愿接受那个鲜活明丽如夏花一般绚丽的女子永远长眠于地下。 可他却只能来这里,因为这里是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南栀,徐江找到了,我跟你说过这个人,你应该还记得,等他到了京城,不说彻底揭开当年的迷雾,好歹总能揭开一角面纱。” “你会不会怪我没用?如果换做是你,可能早就查清真相了。” “南栀,再等等,那一天,快了……” 顾舟停抚着墓碑上“上官南栀”的名字轻声呢喃。 夜幕降临,从北大营赶回来的纪云宸悄悄进了大理寺后衙。 “顾舟停,人找到了,他说了什么?” 纪云宸一进书房,就急声问道。 顾舟停见他的披风上全是雪,连眉毛都被落雪染白。 北大营距离京师六十里,可见他是收到消息一刻都没耽搁就冒着风雪赶了回来。 “你先喝口热茶暖暖。” “不喝,我不冷,你快说。”纪云宸现在只想知道徐江到底怎么说的。 三年前,顾舟停让他离开京城,他自己留下调查。 他以为以顾舟停的本事,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结果,这一等就是三年。 是,他知道此事不易,那些人动作太快,即便顾舟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派了韩束前去调查,也已经晚了。 证据被销毁,涉事的人被灭了口。 没有证据,哪怕他们知道是谁做的,也无法将此人扳倒。 怪只怪当时的他深陷痛苦与自责无法自拔,压根没想到是有人设计,错过了收集证据的最佳时机。 顾舟停回到书案前坐下,缓缓道:“徐江说除非见到你,否则他什么也不会说,他现在谁都不信只信你。” “他在哪?我马上去。” 顾舟停睨他一眼:“皇上力排众议让你执掌北大营,你刚接手北大营没几日,若擅离职守,被人知道了,定会参你。” “我管不了那么多。”纪云宸不管不顾道。 顾舟停目色冷凝:“纪云宸,查清固北真相固然重要,但重振北大营更为重要,皇上把北大营交给你,就是把所有的希望压在了你身上。” 这是他费了多少心思才争取到的。 萧望推举了他老丈人的手下陆一鸣,王培中等一众主和派则推举他们的人。 一个北大营统帅的职位,让朝臣们在朝堂上差点打起来,暗中更是波涛汹涌。 最麻烦的是长平公主也不赞成自己儿子当这个北大营的统帅。 庆幸,最后是他赢了。 “你也见到了北大营如今是什么样子,这样的军队拉出去跟大渊交手可有一成胜算?纪云宸,大渊最近动作频繁,你的时间很紧迫了。” “如果北擎和南栀还在,他们肯定不支持你做那样的选择。” 纪云宸冷静下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顾舟停早就想好了:“你修书一封,让九黎和墨羽带上你的书信和信物前去,把徐江带回来。”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写,让九黎和墨羽今晚就出发。” 顾舟听到:“城门已经落锁,现在出城太扎眼,你这次回来用的什么借口?” “我跟副将说我娘身体不适。” “好,那你今晚回公主府,明日一早出城,让墨羽打扮成你的随从。” 郑关打探消息回来,见墨羽和九黎守在书房门口。 “墨羽,大人现在不方便见我?” 没等墨羽回答,里面传来大人的声音:“郑关,进来。” 郑关进了书房,见自家大人坐在左手的椅子上施施然喝着茶,小郡王坐在大人的书案前奋笔疾书。 “大人,您吩咐的事儿,小的查清楚了。” 顾舟停道:“说吧!” 这事儿他没想瞒着纪云宸。 “最近上官小郎君确实跟姜娘子走的很近,隔三差五去姜娘子家,今晚上官小郎君和陈七郎下了学就去了姜娘子那,坐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 “什么?昭阳什么时候跟姜娘子搭上了?”纪云宸诧异的停下了笔。 还有陈平章,竟然又去找姜娘子。 顾舟停看了下房门,示意郑关退下。 等房门重新关上,顾舟停才道:“姜娘子如今住在信义坊熙春巷。” 纪云宸:呃…… 那可离的太近了,就隔了一条巷子。 “本来我不觉得有什么,但今天我去上官家墓园,看到安和带着姜娘子在祭拜上官家的人。” “你怕她接近昭阳是对昭阳有所图谋?” 顾舟停摇摇头:“倒不是,只是觉得此女身上处处透着诡异。” “怎么说?” “我也说不好,她似乎对我很了解,我的饮食习惯,我的喜好,她了如指掌,在驿站的时候她竟然还说了南栀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不差,这不是怪事儿吗?” “还有,你我都知道,昭阳是个不容易与人亲近的人,却在这么短时间里就接受了她。” “更奇怪的是,萧望已经知道制造托梦一说,吓的秦六郎中风的始作俑者就是她,让崔哲带走她私下审问,然后又把她全须全尾的放了。以萧望的行事,若非她能证实托梦一说不是无稽之谈,萧望是断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纪云宸眉头紧蹙:“我也觉得她这个人神秘莫测,她说的每句话似乎都能戳到我心坎上,话题不知不觉就会被她带走,不过她有句话让我动容。” “她说了什么?” “她说等我北上出征之时,她愿意散尽家财助我横扫漠北。” 顾舟停怔忡,一个弱女子竟能说出这等豪气之言。 “顾舟停,你说……会不会她真的梦到过南栀,南栀跟她说了什么。不然她一个宁川长大的人,与夫家和离后应该回宁川才对,她却来了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京城那么大,她偏偏住到镇北侯府附近,还救下昭阳,关键是她这般熟知你我二人的事。” 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顾舟停拧眉,是啊,不然怎么说得通? 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等光怪陆离之事? 第八十七章 立军令状 转眼,三希堂开业已有大半个月。 吃晚饭的时候,林若若情绪低落,食不下咽。 “怎么了?今天胃口不好?”姜晚柠问道? 林若若搁下碗筷,叹了口气:“药铺开业都这么多天了,没几桩生意。” 其实她在江城的三希堂生意也不好,不过她心态平和,能维持生计就行,反正是她自己的药堂。 但现在不一样,这药堂姜娘子投了许多钱进去。 如今生意这么差,别说回本了,每天都在亏钱。 姜晚柠莞尔:“急什么?你是外地来的,大家对你不熟悉,不了解你的医术,再加上你是女子,世人本来对女子就要看轻几分的,没生意才是正常。”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么亏下去,你研制的济民九方,多好的药啊,就是没人买,怎么推都推不出去,要不,咱们再给些优惠,即便大家不找我看病,来抓药也是好的呀!” “不可。” 姜晚柠道:“咱们是新开的药堂,在同行眼里,咱们就是来跟他们争利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开门三天优惠,谁也没话说,这是惯例,倘若咱们继续给优惠,那就要引起同行的针对了。” “开药堂,只能从口碑上下功夫,一点一点累积,医术才是硬道理,别的都是虚的。” 林若若气馁:“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是……” “别可是了,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现在安心吃饭。”姜晚柠笑着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鸡肉。 翌日,安平伯府。 秦司悦在盯着母亲喝药。 “娘,您得喝药呀,喝药才能好起来。” 安平伯夫人张氏神色凄然:“你弟弟成了如今这副摸样,我还有什么指望?” “娘,儿女已经派人去请各地的名医,民间有不少杏林高手,或许他们能治六弟的病呢!” 张氏并没有被安慰到,天下最好的大夫都进了御医院,御医院的大夫都治不好,还能指望民间的大夫? “娘,父亲来信,他虽着急,但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父亲说争取腊八之前赶回……父亲回来后,必然要决定谁来接替世子之位,娘,您得养好身子,打起精神来,即便六弟当不成世子了,咱们也不能由着某些人爬到您头上去,您得主动出击,我看十一郎挺乖巧的,方姨娘又无娘家依仗,您把十一郎记到自己名下,方姨娘必定无二话,还会对您感恩戴德。” 张氏若有所思。 司悦说的有理,就算世子之位不是她亲儿子的,她也要扶一个能拿捏的住的上位。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 “夫人,太子妃,外面来了位女医,说是能治中风后遗症。” “女医?”秦司悦皱眉,打心眼里不相信女医。 “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医。” “来骗钱的吧,轰走轰走。” “等等……”张氏直起身:“请她进来。” “娘,这种江湖骗子,理她作甚?” 张氏不听,这人敢说自己能治中风后遗症,就值得一试。 林若若满心疑狐地提着药箱跟在姜晚柠身后,姜娘子竟然要给那姓秦的治病?姜娘子怎么想的?她就不怕被安平伯府的人发现她就是把秦六郎吓中风的人吗? 进了张氏的住处。 姜晚柠一眼就看到了秦司悦。 三年多不见,秦司悦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摸样。 她确实有值得骄傲的事啊,终于嫁了自己喜欢的男子,成了太子妃。 “姜氏见过夫人,见过娘子。” 姜晚柠屈膝行礼。 “什么娘子,这是太子妃,还不跪下行礼。”碧螺在一旁趾高气昂地呵斥。 姜晚柠诧异:“原来是太子妃,是民女眼拙了。” 却并没有下跪。 碧螺正待发作,急不可耐地张氏开口:“姜大夫,你行医多少年了?” 姜晚柠道:“民女行医时日尚短,但跟随师父学了十多年医术,师父传下一套针法,对中风之症有效,民女听说府上郎君中风,情况不容乐观,故斗胆前来一试。” “我弟弟的命岂是让你试手的?”秦司悦冷声道。 姜晚柠不急不躁不气不恼:“若是太子妃信不过民女,那民女就先告辞了。” “等等,姜大夫,你可有治好过中风之人?”张氏问。 姜晚柠道:“民女未曾出手救治过中风病患,但民女的徒弟曾在江城治过一位患脑卒中的老人家,令其病情大有好转。这位老人家,夫人或许知道,他姓陈,江城大族陈家老太爷。” 张氏惊喜:“莫不是陈太傅?” “正是。” 秦司悦颇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已经开始收徒,她徒弟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大些。徒弟都能治好陈太傅的病,那她的医术应该更高明吧! 不过秦司悦莫名的不喜欢这个姜氏。 也许是因为她在她面前不够恭敬,不够唯唯诺诺。 “你没治过此类病患,你徒弟治过,那就让你徒弟来。”秦司悦道。 姜晚柠微然:“也可。” 林若若却道:“民女的医术不及师父万一。” 张氏瞪了眼女儿,道:“那就烦请姜大夫替小儿看看。” “慢着,若是姜大夫治了,我弟弟的病情却没有起色,该当如何?” 姜晚柠浅浅勾了勾唇角:“能不能治?治的效果如何?民女需见到病患才能下定论,要知道虽然都是中风,但起因不同,病情严重程度不同,病患的体质不同,起到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还想逼她立军令状? 想多了。 “对对对,先得看过病人再说这些,许嬷嬷,带这位姜大夫去六郎那。”张氏道。 从安平伯府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上了马车,林若若才道:“姜娘子,你想治好秦六郎的病给三希堂搏名声,此举实在太冒险了,被认出来怎么办?” 姜晚柠不以为意:“他认出来了吗?” “秦六郎那双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你呢!现在他是口不能言,或许已经认出你了。” 姜晚柠失笑:“他若认出是我,眼里应该是恐惧或者惊诧地表情,会着急地想要说话。可他有吗?” 只有色眯眯,都半身不遂了,还是死性不改。 “即便他没认出你来,可若是让上官郎君知道你给秦六郎治病,他肯定会不高兴。” 姜晚柠心说,这你就不懂了。 安平伯府只秦司朗一个嫡子,秦时朗理所当然是安平伯府的世子,如今秦司朗变成这副摸样,世子之位肯定要换人坐了。 据她所知,秦家的几位庶子还算有些才干,若是让他们上位反倒不妙,当然,张氏也有可能挑个年纪小的记在自己名下,扶一个好拿捏的庶子成为世子。 她就是不想让安平伯府这么快稳定局面,就是要给他们一丝希望,一丝秦司朗能好起来的希望,才能让世子之争愈演愈烈,安平伯府不得安宁。 给安平伯制造些困扰,好让他顾不上别的事儿。 第八十八章 昭阳怄气 上官昭阳这日如往常一般去书院,陈平章就等在半道上,见到他:“昭阳贤弟,上车。” 上官昭阳接过安和手中的书箱:“安和,你回去吧!” 然后上了陈家的马车。 “平章兄,其实你不必日日在此等我的。” 陈平章道:“我也没为你绕道,等你一起走,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路上还能与你说说话。” 上官昭阳笑呵呵的打开书箱,从里头拿出一包点心:“这是昨儿个玉娘送来的,有你一份。” 陈平章愉快地接过点心:“玉娘的手艺真不错,嘴都被养刁了,我现在吃聚香斋的点心都觉得不对味。” “我也是,我都好多年没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了,以前阿姊还在的时候,我若得了先生夸奖,阿姊就会给我做好吃的,我阿姊的手艺那才真叫一个绝。”可惜,再也吃不到了。 陈平章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样的女子,文能吟诗作画,武能驰骋沙场,洗手亦能做羹汤,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昭阳,我二叔的管家说帮我寻了一出宅子,散了学,你与我一同去瞧瞧如何?” 昭阳讶异:“你要从你二叔那搬出去住?” “我倒是想搬,可我二叔肯定不会答应,是我在江城的几位同窗托我找房子,他们年后就要来京城,参加明年的应试。一个叫沈放,一个叫齐远,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那敢情好,不过,依我说,你也别找什么房子了,住我家去,我家空房间多的是,我还能多几个伴。” 陈平章笑道:“先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再说。” 两人来到书院,见好些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说什么有趣的?也让我乐呵乐呵。”上官昭阳走上前,拍了下魏九郎的肩膀。 魏九郎如今对上官昭阳那是毕恭毕敬,腆着笑脸:“昭阳兄,我们在说秦六朗的事儿。” 上官昭阳挑了挑眉:“他怎么了?” 死了? “听说秦六朗能说话了,上回我去看他,他还歪着嘴只能啊啊啊的,一张嘴口水就往下淌。” 上官昭阳有些不高兴,那家伙怎么还好转了呢? “不是说治不好了吗?”陈平章问道。 “是,几位御医都是这么说的,但前几日有个女大夫毛遂自荐上门替秦五朗医治,才扎了三天针,竟能让秦六朗说得出话了。” “这女大夫外地来的?京城可没听说过有医术如此高明的女大夫。”有人道。 魏九郎道:“确实是外地来的,听说姓姜,在恒昌街开了家三希药堂。” 上官昭阳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 恒昌街,三希堂,姓姜。 除了姜娘子还有谁? 上官昭阳转身就走。 陈平章喊道:“昭阳,你去哪?马上就上课了。” 上官昭阳头也不回:“借你的马一用,帮我跟先生请个假。” 陈平章略一琢磨,不由的暗道一声“不好”。 昭阳肯定去质问姜娘子了。 陈平章忙追上去,可自家马车的马被昭阳骑走了。 小潘正在院子里练武,听到敲门声,前去开门。 “小郎君,您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小郎君不是应该在书院吗? 上官昭阳绷着个脸:“姜娘子在家吗?” “在呢,在配药房,小的马上去通禀一声。” “不必了。”上官昭阳径直朝配药房走去。 小潘心里犯嘀咕:小郎君怎么一副找人算账的架势? 姜晚柠正在配药房调制济民十方中的地黄丸。 青杏给她打下手。 “娘子,之前做的都没卖出去,怎么又做这么多。” 姜晚柠笑的讳莫如深:“很快就都能卖出去了,只怕这些还不够。” “娘子怎么知道?” “我昨晚算了一卦啊!”姜晚柠玩笑道。 青杏:呃…… 总感觉如今的娘子和以前不一样了,娘子以前根本就不懂医术,如今都能指点林大夫的医术了,还有娘子的性格也比以前开朗了许多。 “小郎君怎么来了?”外头传来陈嬷嬷的声音。 “我找姜娘子有事儿。” 姜晚柠让青杏来搓药丸,自己出了配药房。 看昭阳气鼓鼓的,姜晚柠微微一笑:“去书房说话。” 两人到了书房,姜晚柠让昭阳坐。 昭阳也不坐,直挺挺地站在那,胸膛一起一伏的,怄着气呢。 “小郎君可是来问我,为何要给秦司朗治病?” 不然还有是什么事儿能让他这么生气,学也不上了跑来找她。 算算时间,秦司朗好转的消息是该传出去了。 昭阳扭着头梗着脖子,就是不看她也不说话。 姜晚柠捋了捋裙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小郎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固北失守前,喝醉酒的二皇子摔在火盆上毁了容?” 文先生打听到,二皇子就是因为毁容所以丧失了立储的资格,如今二皇子就在西山的行宫养着,不肯出来见人。 昭阳的思绪忍不住随着她的问题发散。 “为什么三皇子的母亲齐嫔突然病重而亡?之后三皇子被记在了无所出的孙贵妃名下。” “为什么以前名声不显的安平伯自固北惨败后成了西江路的太守?而后三皇子被立为太子,秦家娘子成了太子妃。” 昭阳的眉头越皱越深,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专注在姜晚柠脸上。 “与小郡王一同驰援固北的陆一鸣,是安平伯在牧州任职时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尽管事发时,安平伯已经调离牧州,在兵部任职,但陆一鸣应该还是会听他的差遣吧!” “所以,你怀疑安平伯与固北一事有关?”昭阳顺着她的思路,脱口而出。 “他是其中一环,背后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在主导这一切。” 这是一场精心谋划,图谋甚大的阴谋。 不止针对上官家。 上官昭阳摇头:“有些事你不知道,二皇子毁容是个意外,据说那晚搀扶二皇子回房的小太监脚崴了一下,才导致二皇子摔倒。” “还有,决定让三皇子记在孙贵妃名下的是皇上,本来孙贵妃更想要年幼的七皇子,但皇上执意,这才允了。” “固北惨败后,安平伯在朝堂上主动请缨,请求出战,遭到主和派的反对,安平伯跟他们大吵了一架。我父兄等人灵柩被送回,安平伯扶灵痛哭,说大齐国柱倾倒,大齐危矣……” “后来兵部尚书葛大人心灰意冷要辞官告老,临走前举荐安平伯接任兵部尚书,但安平伯拒绝了,执意要与葛大人一同辞官,被劝下了,后他请求外放,这才去了西江路。” “那陆一鸣回京后,去过安平伯府请罪,在安平伯府门前跪了一晚上,安平伯都没有见他。” “至于秦司悦为什么会被指婚给太子……”上官昭阳停顿住,捏紧了拳头,眼里是灼灼的愤恨。 第八十九章 会是你吗 终于说到姜晚柠最想知道的事儿,姜晚柠连呼吸都放轻了,竖起了耳朵。 “你知道吗?三皇子原本与我阿姊有婚约的,我阿姊死后的第二年,三皇子被立为储君,那年六月,孙贵妃生辰,请了几位王公贵族以及朝中大臣家的女娘进宫赴宴,谁都知道,那是孙贵妃要为太子殿下选妃,秦司悦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衣衫不整地出现太子休息的房中,还正巧被人撞见。” “……太子是不得已才娶秦司悦的,为此,顾大哥再也不愿搭理太子了。” 姜晚柠一时无语,原来是这样啊! 秦司悦心悦萧望从不加掩饰,如果她不从武君山回来,皇上不赐婚,以秦司悦的家世真的有可能嫁给之前没什么地位的萧望。 是她的出现破灭了秦司悦的梦。 所以秦司悦恨她,处处跟她作对。 所以那日萧望见到她画的画后,会流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萧望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吧! 昭阳道:“你的推断有一定的道理,但安平伯的可能性不大。” 他是讨厌秦司朗和秦司悦,但就事论事,他不觉得安平伯与固北惨败有关。 姜晚柠忽而一哂:“乱花迷人眼,一个案子就像一根链条,不管中间多少环节,如何掩饰伪装,它最终都会通向一个结果,因为谋划这一切的人不是毫无目的的,所以,我只看结果,由结果反推,安平伯必定是这链条中的一环。” “你既然这么确定安平伯有问题,为何还要给秦司朗医治?”上官昭阳质问。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 姜晚柠笑笑:“如果我没猜错,安平伯这次回京就不会回西江路了,因为小郡王去了北大营,皇上要端水,必然要给安平伯一些好处。” “可若是安平伯府的世子之位悬而不决,甚至因此闹出点不好的事儿来,你觉得他还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给秦司朗医治,不过是给秦家的这场纷争添一把火,我不会真的治好他。”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顾舟停神色复杂地走了进来。 “顾……顾大哥,您怎么来了?”上官昭阳紧张地都结巴了。 顾舟停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姜晚柠:“昭阳,你先去马车上等着。” “哦!”上官昭阳丝毫不敢违逆,只是担忧地看了眼姜娘子便走了。 阿姊的朋友里,他最怕的就是顾舟停。 姜晚柠坐在那一动不动,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对视。 他什么时候来的?到底听到了多少?不得而知。 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你在调查安平伯府?为了固北一案?” “是!” “为什么要插手此事,别告诉我你只是想帮昭阳。” “想帮昭阳是其一,其二,是我自己想知道真相。” “为什么?” “我闲的呗!” 顾舟停目色愈冷:“说实话。” 姜晚柠收敛笑容,正色道:“我与上官一家素未谋面,深受其恩,感佩不已,还有一句,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好一句天下兴亡人人有责,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她说的是“人人”,而非“匹夫。” 这份胸襟气度,他只在南栀身上见过。 难怪她会对纪云宸说出散尽家财助他横扫漠北的话。 顾舟停心绪万千。 他已经派人去江城调查过她,调查的结果昨晚送到他手上。 跟之前王嬷嬷,玉娘等人说的差不离。 但他有一点不明白,她既然会医术,为何还会被宋姚氏下毒?而且毒药一喝就是一年多。 似乎一切的变化就从她听到宋煜跟徐娘子的密谋之后开始的,当时她气晕过去,几乎丧命,宋家连后事都准备好了,可她却醒了,开始布局谋划,最终让宋家人财两失,声名尽毁,到现在宋家和徐家还在为那十六万两打官司。 而江城人说起她,都要掬一把同情泪。 真真是好厉害的娘子。 刚才他在门外听的一清二楚,她的分析与他不谋而合,甚至比他的推断更大胆,她那结果反推论,更是与南栀说的别无二致。 再加上之前她说的那些话。 有个比托梦更荒谬的念头抑制不住地在他脑海里滋长。 顾舟停问道:“你真想查?” “是。”坚定的肯定。 “好,你今晚来趟大理寺后衙,我会让郑关给你留门。” 姜晚柠困惑,他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查吗?我把我知道的线索告诉你,但你不许让昭阳插手,上官家只剩昭阳一根独苗,我不能让他出任何意外。” 姜晚柠眨了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不是不信任她吗?怎么突然就…… “应是不应?”顾舟停看她呆愣的样子,加重了语气。 姜晚柠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 激动的面颊都微微泛起一抹红晕,他竟相信她了,愿意跟她分享线索。 更令她激动的是:原来他一直没放弃,一直在追查真相。 上官昭阳在马车上焦急等待,看到顾舟停出来了,忙乖乖地坐好,讪笑着:“顾大哥……” 顾舟停瞪了他一眼,上官昭阳笑也不敢笑了。 “她是不是说过要帮你查固北的案子?” 在顾舟停凌厉的目光下,上官昭阳垂头,弱弱地点了点头。 旋即又道:“顾大哥,你不要怪姜娘子,她是好人,对我很好,就像我阿姊那样。” “像你阿姊那样?你觉得她像你阿姊?” “嗯!她说话的语气,她的一些小动作,她教我为人处世的道理,都很像我阿姊,跟她在一起,就好像阿姊回来了一样。”上官昭阳道。 顾舟停良久不语。 一股酸涩在鼻尖翻涌。 不是他一个人有这种熟悉的感觉,纪云宸和昭阳都有。他们是她的至亲和挚友,所以她其实一直都在暗示他们,对吗? 南栀,真的是你吗? “顾大哥,顾大哥……”上官昭阳见顾大哥怔怔失神,轻声唤道。 顾舟停回过神来:“昭阳,固北的案子你莫再插手,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查出真相,你肩负的是重振镇北侯府的重任,你是上官家最后的希望,你明白吗?” 上官昭阳迟疑了几息,点头。 他知道顾大哥是为他好。 第九十章 苏赫死了 顾舟停将上官昭阳送回书院,马车刚停稳,就有几个大理寺的衙差跑了过来。 “大人,终于找到您了。” 顾舟停让昭阳下车,这才问道:“何事?” 衙差上前,压低了声音:“苏赫亲王死了,宫里传旨让大人马上进宫。” 顾舟停瞳孔紧缩:“郑关,进宫。” 郑关应诺,驾车往皇宫疾驰而去。 上官昭阳隐约听到谁死了,看顾大哥这么着急,应该是什么要紧人物出事儿了。 此时正好下课,陈平章见昭阳回来了。 “你见到顾大人了?” 上官昭阳错愕:“你怎么知道?” “我怕你压不住脾气,去追你,没跑多远碰到了顾大人,顾大人让我先回书院,他去找你。” 上官昭阳恍然,难怪顾大哥会突然出现。 “你……没跟姜娘子起争执吧?”陈平章问。 上官昭阳撇撇嘴:“没有,我怎么可能跟她起争执。” 不过当时确实又气又委屈,有种自家人不帮他出气,反倒偏帮欺负他的人的委屈。 陈平章长舒一气:“那就好。” 可把他急坏了。 安平伯府,姜晚柠第四次来给秦司朗扎针。 进门的时候遇见了崔哲。 崔哲装作不是认识她,姜晚柠也当做没见过这个人。 张氏身边的桂嬷嬷来迎她,老远就扬起笑脸:“姜大夫,今儿个可是有事儿耽搁了?夫人都说您要再不来,就派人去三希堂接您了。” 丝毫不敢责怪她来晚了,用的还是敬语。 这都是昨日秦司朗含糊地喊出了一声“娘”的结果。 姜晚柠莞尔:“临出门来了个病人,不好不管,看完就赶紧过来了。” 桂嬷嬷陪着姜晚柠来到秦司朗房中。 秦司悦也在,正在跟秦司朗说话。 秦司朗歪着嘴,咿咿呀呀,偶尔能听清几个单音。 即便如此,秦司悦已经激动的要落泪。 今儿个一大早,娘就派人进宫报喜讯,说司朗能开口说话了,她半信半疑,那个姓姜的女大夫真的这么神? 不过她还是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太子,本来太子与她一同来的,结果半路上被叫回去了,说有要事。 没想到,司朗真的能说话了。 虽然说的还不清楚,跟以前相比,已经是天大的进步,让大家又看到了希望。 所以,当秦司悦再见到姜晚柠,言语客气了许多,也不摆脸色了。 “姜大夫,我弟弟需要多久才能彻底好转?”秦司悦期待地看着姜晚柠。 姜晚柠语气平和:“太子妃,秦郎君这次中风,多处神经受损,以至口不能言,下半身没有知觉,要知道神经的修复是最难的,加上耽误了最佳医治期,所以,恢复起来会很慢,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民女也不敢打包票,总之民女会尽力。” 秦司悦难掩失落的神情,多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司朗很快会好起来。 “太子妃,六郎的病急不来的,七日一个疗程,如今还未过半呢!”桂嬷嬷安慰道。 秦司悦勉强扯了扯唇角:“姜大夫,若是你能治好六郎,我定重重赏你。” 姜晚柠还是那句话:“民女一定尽力。” 中风后遗症哪是说治好就能治好的?莫说她治不好,就算真的能治好,她也不给治。 “太子妃,还请回避一下,民女要施针了。” 秦司悦没有犹疑,立刻带人退出房间。 秦司朗色眯眯地盯着姜晚柠,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口水不要钱似的顺着嘴角淌下。 这个女大夫长的可真好看。 可惜他现在动不了,不然…… 姜晚柠大致能听懂秦司朗的话。 大概意思是……你把我治好了,我娶你。 啊呸! 谁要嫁你这晦气玩意儿。 姜晚柠抽出一根银针,很想把针扎进他这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秦郎君,我要给你施针咯!” 一针扎下去,捻了捻。 秦司朗来了困意,须臾睡了过去。 此时,萧望、顾舟停和刑部的几位大人都在苏赫亲王的书房内,皆是神色凝重。 苏赫亲王趴在桌案上,左胸被利器扎了个血窟窿,鲜血躺了一地。 仵作正在查验尸体。 顾舟停在房中到处查看,寻找线索。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让人窒息。 但大家都顾不上了,心情沉重。 死十三个大渊商人,都还能应付,现在苏赫亲王死了,一个不慎就是两国交战。 谁都清楚,一旦开战,等待大齐的只有灭国。 如今的大齐,没有了上官家,根本就无法与大渊抗衡。 终于仵作检查完毕,前来回话:“殿下,诸位大人,苏赫齐王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伤口深十一分,宽五分正中心脏。从伤口的形状看应该是锥子一类的凶器,苏赫亲王的口鼻有被捂过的痕迹。鼻腔和口腔皆有出血,死亡时间应该在昨夜子时。” 萧望蹙眉:“锥子?” 刑部尚书赵大人忙下令:“不是说,昨晚酉时后这府里就无人再进出过,那凶器定然还在府里,去搜查凶器。” 刑部的衙役赶紧去搜查了。 郑关进来回话:“殿下,大人,小的已经查问清楚,昨晚进过书房的下人只有四人。两个婢子原本在书房伺候,一个送水的仆人,一个送宵夜的仆人,大约酉时末,苏赫齐王说要处理要事,将两位婢子赶了出来。” “负责屋前屋后巡逻值守的侍卫十二人,都说没有听到动静,苏赫亲王歇在书房是常有的事,所以大家都不曾起疑,直到今早,婢女进去伺候才发现苏赫亲王被人杀了。” 萧望看向顾舟停。破案还得指望顾舟停。 顾舟停道:“将那四人带到耳房,让值守的侍卫随时听候询问。” 一番询问后,几位大人又沉默了。 进书房的人,身上,手里的东西都要经过侍卫的检查,侍卫确定送进去的东西没问题,而且两位仆人进去的时候,两个婢子都还在。苏赫亲王是婢子离开后被杀害的,当时守在门口的侍卫往屋里扫了一眼,看到苏赫亲王坐在书案前,手里还拿着笔,似乎在写什么。 到底是谁杀了苏赫亲王呢? 顾舟停蓦然开口:“苏赫亲王的近身护卫阿古纳呢?怎么没见到他?” 第九十一章 不许插队 姜晚柠从安平伯府出来,手里捧了个匣子。 小潘在马车旁等候,见状忙上前要替小娘子提药箱。 姜晚柠对着匣子努了努嘴:“帮我拿这个。” 小潘接过匣子,手一沉,差点没捧住。 “小娘子,什么东西这么沉?” “安平伯夫人的赏赐。” 五十两黄金。 出手可真是大方,张氏现在是把她当成救世主了。 人家要给,她就拿着呗! 上了车,小潘问:“小娘子,咱们是回家还是……” “去三希堂吧!” 今天三希堂的生意肯定好起来了,林若若也不用再愁眉苦脸了。 到了三希堂所在的恒昌街,小潘道:“小娘子,马车进不去,里面全是人。” 姜晚柠掀开车帘,只见街上排起一条长龙。 排队的人要么手里拿着药方,要么神情痛苦被人惨扶着。 呃……难道他们都是来看病的? 这条街上只有三希堂一间药堂。 三希堂生意这么火爆了吗? 姜晚柠弃车步行,来到三希堂门前,却被排队的病患给拦住。 “排队排队,不许插队。” “就是,你这小女娘怎么能插队呢?我们都是排了好久才排到这的。”一位大娘眼神不善的瞪着姜晚柠。 姜晚柠哭笑不得:“我是大夫,你们拦着我,可没人给你们看病了。” 正好伙计来叫号,伙计认得姜娘子。 顿时喜上眉梢:“姜娘子,您来啦,林大夫都忙不过来了。” 姜晚柠点点头:“阿阮,他们不让我进去。” 伙计阿阮忙道:“大家快让让,这是我们东家。” 那位大娘这才让开一条道,让姜晚柠进去。 姜晚柠来到医案前,见林若若正专注给病患诊脉,这么多病患,她脸上丝毫不见焦虑之色,依然耐心细致。 姜晚柠冲阿阮招招手,阿阮小跑过来。 “发出去多少号牌了?” “有一百三十多个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京城的病患一下子全涌到咱们这来了。” “你再去分发六十个号牌,再有病患前来,若非急症,让他们明日再来,以后除非我来坐诊,否则一日最多发六十个。” 阿阮应声去了。 姜晚柠在另一张医案前坐下,摆好脉枕:“单号的来我这看病。” 拿着号牌的病患都不动,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 林若若是听到姜晚柠的声音才知道她来了。 见大家都不肯去姜晚柠那。 林若若道:“那是我师父,轻易不坐诊的,你们还不赶紧去?” 师父? 有这么年轻的师父? 骗人的吧? 林若若只好起身,过来给姜晚柠行了一礼,叫了声“师父”。 姜晚柠很是无语,外头传的是三希堂的女大夫医术了得,连安平伯府中风的小郎君都能治。 而三希堂的坐堂大夫只有林若若。 所以,大家只认林大夫不知还有位姜大夫。 姜晚柠点点头:“你继续看病吧,我坐这喝杯茶。” 林若若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回到医案前。 大家后知后觉,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地涌向姜晚柠。 姜晚柠唇角微扬,开始看病。 “脉浮缓,舌苔薄白,哪里痛?关节……应是风邪夹寒湿,留滞经脉,闭阻血气引起的痹症,采取怯风通络,散寒除湿之法,用防风汤加减。” “第二位,哪里不舒服?眩晕耳鸣……舌红、苔黄、脉弦,乃是肝阳上亢引发的眩晕症,应用平肝潜阳,滋养肝肾之法,用天麻钩藤引加减。” “第三位,眼睑浮肿,舌红,苔薄黄,脉浮数,身上有疮痍了吧?小便是否顺利?是否有恶风发热迹象……应该是湿毒侵淫引发的水肿,应用宣肺解毒,利水消肿之法,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和无味消毒饮。” “……” 林若若都惊呆了,她一个病患还没看好,姜娘子那边已经看完好几个了。 这差距,让人绝望。 拿着方子的病患质疑:“这位大夫,你就搭了一下脉,真就看出我的病症了?” 就没见过看病这么敷衍的大夫。 姜晚柠笑意温婉,一双美目沉静如水:“不是什么大毛病,三贴药,我保你水肿全消,若不消,你来找我,药费诊金全免,我再赔你三倍药钱。” 病患哑了,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等所有的病患看完,夜幕已沉。 林若若左手捶了捶酸胀的右胳膊:“还好你来了,不然就我一人,怕是看到明日都看不完。” 姜晚柠打击她:“明日来的病患会更多。” 林若若瞠目,须臾喟叹:“没生意的时候天天盼着来个病患,恨不得上街去拉几个,如今生意太好也是愁人。” “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样的状况以后不能再有了,不然会成为同行公敌,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给咱们使绊子,总归是麻烦,我已经吩咐阿阮,以后每日最多六十个,确保不出错,咱们吃饭,总得给同行剩点汤喝。” “咱们现在还太弱小,等真正把口碑树起来,就不用顾虑这么多了。” 林若若点点头:“听你的。” 不管是医术还是经商之道,姜娘子都强过她太多。 两人回到家,王嬷嬷和陈嬷嬷早已把饭菜做好,就等她们回来开饭。 大家听说三希堂生意这么好,都很高兴,似乎看到了日进斗金的前景。 玉娘暗暗发誓:等酒楼开张后,她要好好经营,一定不能输给三希堂。 姜娘子已经说了,等酒楼开起来,杨叔做大掌柜,让她当二掌柜,她可不能辜负娘子的期许与信任。 吃过晚饭,姜晚柠梳洗一番,让小潘驾车,前往大理寺。 而此时,顾舟停等人才从苏赫亲王的住处出来。 萧望道:“舟停,我去你那喝两杯,顺便再聊聊案情。” 顾舟停一口回绝:“臣回去还有别的公务要忙,不能陪太子殿下饮酒了。” 说罢,拱手一礼,几乎是逃似的上了自家的马车。 萧望看着顾舟停的马车远去,郁郁叹气。 非要跟他这般疏离吗? 崔哲上前来:“殿下……” “人见到了吗?” “见到了,就是那位。” 萧望点点头,转向自己的马车:“回东宫。” 第九十二章 不是好人 姜晚柠到了后衙的小门,敲敲门,有个小厮来开门,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找谁?” “我找顾大人。” 小厮的眼神变的暧昧起来:“我说小娘子,你还是省省吧,我家大人可不好这口。” 姜晚柠蹙眉,不好这口? 这口是哪口? “顾大人与我约好的,郑关呢?他在不在?” 小厮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娘子你是真能扯,还顾大人跟你约好的,我劝你赶紧走,若是顾大人回来看见你在这败坏他名声,必赏你一顿板子。” 门“嘭”的被关上,隔着门还能听到衙役的讽刺:“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敢来勾引顾大人。” 姜晚柠总算明白过来,这小厮是把她当成对顾舟停有邪念的女人了。 顾舟停生的好看,家世又好,才学又高,想嫁给他的女子数不胜数,只是他一贯对人冷漠,一身冰霜冷雪之气,恨不得在胸前挂块生人勿近的牌子,那些女子才不敢冒然打扰他。 怎么办呢?顾舟停是忘了与她的约定吗? 小潘见小娘子被拒之门外,担心道:“小娘子,不然……还是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 姜晚柠摇摇头:“我还是等一等。” 顾舟停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定是有事儿耽搁了。 此时的顾舟停还在回来的路上。 “郑关,再快些。” “大人,雪天路滑,再快就不安全了。”郑关是有分寸的,再要紧的事也比不上大人的安全重要,他只会在自己可以掌控的速度内驾车。 马车内的顾舟停不再催促,用大拇指摩挲着中指和食指的指腹来排遣心里的焦灼。 终于快到目的地。 顾舟停远远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马车旁站着一人,不由的长舒一口气。 幸好,她还在。 姜晚柠听到动静,转身,见是郑关驾马车过来。 马车停下,顾舟停下车,快步走向姜晚柠,却在离她五步远站定:“等很久了?” 姜晚柠微微一笑:“没有,我也是刚到。” 风中夹杂着淡淡地血腥味。 顾舟停看她鼻尖都冻红了,知她说谎。 真傻,不会敲门进去等他吗? “随我来。” 顾舟停喊了声:“邢风,开门。” 门很快被打开,邢风喜道:“大人,您回来啦,两刻钟前有个女的来找您,还说跟您约好的,小的才不相信她的鬼话,把她赶走了。” 邢风嘿嘿笑道,一脸大人您快夸夸小的的表情。 姜晚柠从顾舟停身后露出一张脸,笑吟吟:“不好意思,我没走。” 邢风立时傻眼:“你……这……大人……” 顾舟停瞪了他一眼:“你先带姜娘子去书房,上热茶。” 然后对姜晚柠道:“我去换身便服就来。” 姜晚柠轻轻嗯了一声。 邢风瞠目,大人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大晚上叫个女的来那个…… “邢风,书房在哪呀?”姜晚柠故意夹着嗓子,娇滴滴地问道。 邢风打了个哆嗦,没给好脸色:“随我来。” 姜晚柠跟在邢风身后七拐八弯来到顾舟停的书房。 “我警告你啊,这屋子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动,这可都是大理寺的机密。”邢风严肃警告道。 姜晚柠哦了一声,一双眼睛故意乱瞄,还向书柜走去。 邢风忙拦在她前面:“我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吗?” 姜晚柠往左挪了一步,邢风也挪一步,姜晚柠往右,邢风也往右。 姜晚柠笑了,这邢风还挺有趣。 “不逗你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今日顾大人约我过来,是有要事。” “我们大人跟你一个女娘能有什么要事相商,你少来哄骗我,我是不会上你的当。”邢风梗着脖子,一副我早已将你看穿的神情。 姜晚柠无语了,朝罗汉榻走去:“那我坐着总行了吧?” “不行,你不能坐那。” “那我坐那儿?你不会要我一直站着吧?” 邢风看了一圈,指了指最远处的一张椅子:“坐那去。” 姜晚柠盯了他几息,转身出了书房。 “我站在这不进去你总该放心了吧?” 邢风翻了个白眼:“算你识相。” 顾舟停换了衣裳过来,看到的就是姜晚柠站在书房门口,邢风靠在廊下的一根柱子上,跟看犯人似的盯着姜晚柠。 “为何不进去?” 姜晚柠垂着眼眸,弱弱道:“这位小哥儿说书房是大理寺重地,不让我呆在里面。” 说着还掩嘴咳了几声。 顾舟停原本清冷的眸子更是阴沉了几分:“邢风,我怎么交代你的?” 邢风张嘴想辩解,想控诉这个女人眼睛不老实,东看西看。 可是顾舟停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姜娘子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却如此怠慢,扣你半月俸禄,还不快去上茶。” “下人无状,还请姜娘子莫与他计较,姜娘子请。” 姜晚柠趁顾舟停不注意,朝邢风吐了下舌头。 邢风心里那个气啊,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邢风憋着一肚子火气去茶水间,正好碰上停车回来的郑关。 “大人变了,竟然把这种女人带回来。”邢风悻悻道。 郑关好笑道:“这种女人是哪种女人?” “就是不正经的女人啊!而且颇有手段,连平日不近女色的大人都挡不住。” “邢风,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看人准,你信我,这姜娘子不是啥好人。”邢风自信且笃定道。 郑关同情的拍拍他的肩:“邢风,最近城里新开了一间药堂,听说里面的大夫医术颇为了得。” “好像听说过,怎么了?” “我劝你去那看看你的……眼疾。” 书房里,顾舟停点上碳火,过来与姜晚柠面对而坐。 开口便是:“苏赫亲王死了。” 姜晚柠惊愕:“死了?被杀?” 顾舟停点点头。 姜晚柠心道:那可太糟糕了。 估计大齐人都巴不得苏赫亲王死掉,可不能现在死,而且还是死在大齐国都。 难怪他这么晚回来,身上带有一丝血腥味。 现场一定很惨烈吧? 好想知道苏赫亲王到底是怎么死的。 可是……这应该是朝廷机密,不好问吧? 第九十三章 确有眼疾 “苏赫亲王死在书房,致命伤在心口,仵作验尸后推断是被类似于锥子之类的凶器所伤……” 不用姜晚柠问,顾舟停便说起了案情。 姜晚柠仔细聆听,案情说完,正好邢风提了茶壶进来。 恭恭敬敬地给自家大人斟上,又不情不愿地给姜晚柠斟上,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姜晚柠看着眼前的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家伙不会还想捉弄她吧? 邢风正要退下。 姜晚柠道:“稍等。” 邢风心里一咯噔,她还没喝呢,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他在她茶里做手脚了吧? “大人可见过那把茶壶?” 顾舟停点点头:“跟邢风手里拎的差不多。” 泥陶罐子,可以放在火炉上加热。 大齐多数是此类茶壶。 姜晚柠道:“大人随我来。” 说着姜晚柠起身往门外走。 顾舟停不明就里,跟了出去。 邢风也是好奇,这两人在干嘛? 来到屋外,姜晚柠指着屋檐下倒挂着的长长的冰棱其中之一。 “就这根,大人可否掰一段下来?” 顾舟停个高,伸手便抓住了冰棱,用力一掰,整根冰棱被掰了下来。 “要这么长的。”姜晚柠指着冰棱靠尖的一段。 顾舟停正要用力掰断。 郑关跑过来:“大人,让小的来。” 郑关毫不费力地掰断冰棱,递给姜晚柠。 “姜娘子,这长度可是差不多了?” 姜晚柠点点头,拿着冰棱回到房中,掀开茶壶盖,把冰棱扔了进去。 “如果没猜错,那把茶壶还在书房的炭盆架子上挂着。” 顾舟停如醍醐灌顶。 难怪没找到凶器,难怪苏赫亲王书房的火盆中有纸张燃烧后的灰,当时他还以为是苏赫亲王烧了什么机密文书。 所以,凶手是把冰棱藏在茶壶里,当时天晚,侍卫检查不一定能发现茶壶中的冰棱,凶器就这么被带进书房,然后凶手在杀人后,用纸擦拭冰棱上的血迹,再把冰棱扔进茶壶,茶水加热后,冰棱融化,凶器就这么消失了。 仵作并未发现苏赫亲王被下了迷药,屋子里也没有用过迷香的痕迹,而苏赫亲王的口鼻曾被人死死捂住。 所以,能靠近苏赫亲王,趁苏赫亲王不备,刺了苏赫亲王一冰锥的人,只能是那两位婢子,或者是门口值守的两个侍卫。 顾舟停目光熠熠地看着她,那么多人搜了一日的凶器,大家苦思冥想想不通的杀人手法,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解开了。 他不敢说南栀是天下最聪明的女子,毕竟天地很大,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像南栀这样聪明的女子不多。 她会是南栀吗? “那是怎么想到的?” 姜晚柠瞥了眼邢风:“刚才站在屋外无聊又口渴,我就只能看着冰棱望冰止渴,所以大人说找不到凶器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冰棱。” 邢风:呃…… 这回旋镖飞了这么久,还是扎在了他身上。 完了,大人不会又要扣他半个月俸禄吧?那他下个月就只能喝西北风过日子了。 果然,大人的眼刀子飞过来了。 “邢风,去弄点吃的来。” 邢风长松一口气,大人还是宽厚的,没扣他钱。 邢风忙应喏:“小的这就去准备。” 出了书房,邢风一拍脑门。 糟了,那杯茶…… 邢风赶紧回来,只见姜娘子端着那杯茶正往嘴里送。 不能喝啊…… 邢风在心里呼喊。 完了,她喝下去了,她要吐了。 然而,预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姜娘子神色如常,仿佛喝的是一杯再正常不过的茶。 怎么可能呢? 顾舟停见邢风又回来了,神情惊愕的看着姜晚柠手里的茶。 哪还有不明白的,这厮定是以为姜晚柠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所以才各种刁难,之前是不让姜晚柠呆在书房,现在怕是又在茶里做手脚了。 顾舟停探身从姜晚柠手里拿走茶杯,嗅了嗅,抿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想要扭曲的五官。 邢风吓掉魂,扑通跪下就要告罪。 “是我让他给我弄点苦茶,提提神。”姜晚柠却是抢先开口。 顾舟停审视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你不用替他掩饰。” 邢风今晚的所作所为,让他这个主人太丢脸了。 “没掩饰,之前在外边的时候,我跟他说的,最近有点上火,喝点黄莲降降火。” 顾舟停明白她的心思,对邢风道:“替姜娘子换盏茶。” 邢风感激不已,没想到这姜娘子是个好人呐! 他是该去看看眼疾了。 书房内重归安静,顾舟停起身去拿了一个卷宗:“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 姜晚柠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顾舟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南栀看书的时候思考的时候,习惯轻叩中指。 等了一会儿,她的中指果然动了。 顾舟停端起茶来,轻抿着,以此来掩饰内心的震动。 姜晚柠很快看完卷宗,闭上眼睛。 这三年来,顾舟停一直派人盯着安平伯,但安平伯毫无动静,孙贵妃与安平伯夫人也只是在赐婚和太子大婚的时候跟安平伯夫人见过两面。 孙贵妃在宫中也很少与其他嫔妃来往。 不过,苏赫亲王中秋宴的时候被请进宫,倒是与孙贵妃见过面,但当时皇上皇后以及好几位朝中大臣都在场。 顾舟停这边最有用的线索就是陆一鸣一直在追杀一个人,那人是当年秦山道的守军。 须臾,姜晚柠睁眼:“这个叫徐江的人可有下落了?” 顾舟停回神:“已经找到此人,墨羽和九黎去将他带回,顺利的话,再有十多日就能回来。” 姜晚柠了然,难怪最近看不到墨羽跟在他身边,原来是被派去执行要务了。 墨羽和九黎一起去,这么说来,他和纪云宸一直在联手调查,所谓的不睦都是假象。 姜晚柠很欣慰得出这个结论。 她可不想看到昔日的两位好友反目。 “安平伯那边我可以确定盯的很死,但宫里那位,实在是不便,费尽心思安插进去的人,没几天就被打发走了,那位非常谨慎。” “我一直在查那位失踪那三年的去向,暂时还没结果,按说那位没什么可怀疑的,她的所有亲人都不在了,孤身一人,但我总觉得她有问题。” 顾舟停将他的疑惑和盘托出。 第九十四章 想都别想 顾舟停口中的那一位,指的是孙贵妃。 姜晚柠见过孙贵妃,确切地说是南栀见过。 孙贵妃本名孙清婉,出身将门,其父孙秉武是大齐名将,常年驻守西南,孙清婉就是在西南出生。 二十七年前,大渊入侵大齐,西南的大蜀突然发兵趁火打劫。当时大齐的兵力主要都部署在北方抵御强敌,孙秉武率七万人马拼死抵挡住大蜀长达两个多月的疯狂进攻,为朝廷重新部署兵力争取了时间。 可惜的是,孙秉武最终战死沙场,孙家儿郎无一幸免,只得孙清婉一人被奶娘带着逃了出来。 当时的孙清婉只有七岁。 等西南彻底平定已经是三年后,孙清婉的奶娘这才拿着信物找到官府。 太后听说此事后,让人把孙清婉带回宫养在身边。 后来孙清婉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妃子,皇上更是不顾皇后和朝臣的反对,硬是封孙清婉为贵妃。 孙贵妃一直无所出,在宫里甚是低调,不争不抢,渐渐地,皇后也不再视她为眼中钉。 她从武君山归来后,皇上召她进宫,就是在孙贵妃的含元殿见的她。 许是因孙贵妃与她都出自将门,所以孙贵妃对她格外亲厚,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最喜爱的镯子赏给她,之后她每次进宫,孙贵妃知道了都会叫她去含元殿坐坐,让她说说在武君山时的趣事。 在她的印象中,孙贵妃是个清冷美人,对谁都不咸不淡,皇上想见一见她的笑容都难得,但孙贵妃单独和她相处的时候,却是经常笑的。 所以,在她由结果反推真相的时候,她也很犹豫。 这样一个出身忠烈之家,又性情寡淡的女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至大齐的安危于不顾。 可是,如果二皇子萧琰摔跤不是意外,毁容不是意外,在宫中能制造这样的意外又让人抓不到把柄的人真的不多。 “顾大人,二皇子毁容后,皇后是不是曾有意将七皇子养在自己宫里?” 顾舟停目光微凝:“是,当时皇后和孙贵妃都有此意。” 姜晚柠点点头,这就说明孙贵妃并非大家认为的与世无争,她只是在等待时机。 既然皇后也盯上了七皇子,孙贵妃自然抢不过,或者,她原本的目标就不是七皇子。 当时固北惨败,人心惶惶,朝廷急需做一件能安抚民心的事,还有什么比立储更能稳定人心? 所以,她的目标本就是……萧望。 萧望的才干在三位已成年的皇子中是最出色的,且萧望与她有婚约,她战死在固北,也替萧望攒了几分同情。 萧望唯一的不足就是他母亲的出身太低微,偏巧,萧望的母亲就病死了,她出征前都没听萧望说他母亲身体有恙,可就在萧望要与纪云宸一同驰援固北的时候,他母亲病危了。 没了娘的萧望成了孙贵妃的儿子。 唯一的不足也不存在了。 萧望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 所以,问题来了。 像孙贵妃这样谨慎的人,怎么可能让秦司悦在她的宫中做出那样的事儿? 秦司悦心气高,脑子却不是很好使。 她敢在含元殿算计太子?她有这个能力算计? 除非是孙贵妃默许或是授意。 孙贵妃到底看中秦司悦什么?图她没脑子?图她好拿捏? 她觉得,孙贵妃所图应该是安平伯。 “顾大人,太后身体还好吗?”姜晚柠问道。 太后今年有七十了吧! 很长寿了。 顾舟停不假思索道:“想都别想,不需要你去冒这个险。” 姜晚柠:…… 他的脑子可真好使,她不过问了一句太后身体怎么样,他就知道了她的意图。 没错,她现在还有个身份是大夫,如果太后身体有恙,她或许能借给太后治病进宫去。 当然,得有人举荐。 这个人嘛,还得是他。 “一切等徐江来了再做决断,在此之前,莫要轻举妄动,你想做什么,可以跟我说,进宫的话免谈。”顾舟停道。 姜晚柠顺从地嗯了一声,蓦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今晚过于好商量了,不但把苏赫亲王案子详情告诉了她,而且一直是商量的语气跟她说话,除了她要冒险的时候粗鲁的拒绝她。 这可不是她认识的顾舟停啊。 而且他换上了他最不喜欢的月白色便服。 他喜欢穿颜色暗沉的衣裳,是她说,他最适合白色了,一穿上白色整个人都变的温润起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后来,他来见她的时候都会穿白色衣裳。 姜晚柠心跳如鼓。 他不会是猜到了吧? 邢风送吃的来。 是两碗面汤。 “姜娘子,怠慢了,邢风只会做面汤。” 邢风把铺了两个煎蛋的面汤放在姜晚柠面前,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小的特意给姜娘子卧了两个鸡蛋。” 然后把另一碗只有一个鸡蛋的面汤放在顾舟停面前。 顾舟停:呃…… 给自家主子就一个蛋? 真是个没眼力的。 先是为了对主子尽忠尽职,得罪姜晚柠,姜晚柠帮他说几句好话,他又为讨好姜晚柠,得罪自家主子。 哎……他手下的人,也就郑关和韩束最有眼力见,墨羽也是个榆木疙瘩。 姜晚柠没错过顾舟停眼中一瞬而过的幽怨,拿起筷子,把煎蛋都夹到他碗里。 “我吃过晚饭了,大人查案辛苦,多吃点,大人慢用,我就先告辞了。” 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让她坐在这里看他吃饭有点尴尬,不如先走。 姜晚柠正要起身。 “陪我吃完这碗面汤再走,我送你。” 顾舟停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朋友之间随意的话语。 其实他心里紧张的很,手里都在出汗。怕她多想,又怕她不多想。 于是他补充道:“今晚宵禁了,你自己独自回去碰到巡城司的人会很麻烦。” 嗯,这个理由相当充分。 姜晚柠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赫亲王被杀,城中戒严宵禁是必然的,还真需要他相送才行。 “那就麻烦顾大人了,不急,您慢慢吃,我看会儿卷宗。”姜晚柠拿了卷宗侧过身对着油灯,佯装翻看起来。 第九十五章 哪都不对 从大理寺出来,更鼓敲了三响。 “没想到天已经这么晚了。”姜晚柠觉得很不好意思,他忙了一整天,匆匆吃了碗面汤,还要大老远送她回去。 可惜今晚宵禁,她假客套的话都不敢说。 “对我而言,还早。”顾舟停淡淡道。 小潘见小娘子出来了,忙放下上车凳。 刚想去扶小娘子,却见顾大人已经把手伸过去了。 姜晚柠迟疑片刻,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上了车。 姜晚柠以为他会上他自己的马车,谁知他紧跟着上了她的车。 顾舟停一本正经道:“有话问你。” 姜晚柠:…… 还有话要问?那刚才在书房怎么不问? 姜晚柠只好把主位留给他。 “大人要问什么?” 顾舟停其实不过是想给自己上她的车找个借口,但他心里确实还有个疑问。 “姜娘子,你既然精通医术,为何还会着了那宋姚氏的道?” 可笑的是,郑关说她要开药堂的时候,他还以为她是帮林大夫开的,他还两次说,要请御医给她瞧瞧。 结果她自己就是个大夫,而且医术高明。 问题是,他和南栀相交多年,只知道南栀会治跌打损伤,给马儿小狗接断骨。 姜晚柠就知道逃不过这个问题。 当初林若若也问过她。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就学了些医术,却不精通毒药,宋姚氏对我又极好,我压根没往那方面想,等我发现不对,已经喝了好几个月的毒药了,当时我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怕打草惊蛇,只好继续喝。” 顾舟停暗暗握拳,该死的宋家。 仅仅是让宋家声名狼藉,太便宜他们了。 “你的毒能解吗?” “应该是可以的,多花点时间。” 顾舟停松了口气。 姜晚柠讶异地看向他,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是在关心她吗? 今晚真的哪哪儿都不对。 刚才从书房出来,邢风要提灯笼照路,他直接拿过灯笼自己照。他走在前,她在后,可他手里的灯笼始终放在身侧,照着她的路。 而且,她察觉到他的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却少了以往那种怀疑戒备探究。等她抬眼,他的目光便收了回去。 以前他可是盯着她,犀利的能在她身上扎个洞。 一切的转变就从今早他听到她和昭阳的谈话开始。 她仔细回想过早上她说的话,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不就是分析了下到底哪些人可疑,到底是哪句话,让他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觉得她分析的有道理? 那也不至于让他变化这么大吧! 两人的沉默,让车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姜晚柠只能没话找话:“大人经常忙到这么晚吗?” 顾舟停道:“我本就少眠。” 南栀死后,失眠到天亮更是常有的事。 一想到固北惨败是场阴谋,而调查毫无进展,心里就无比煎熬。 “我给你的安神香用了吗?” “幸亏有姜娘子的安神香,让我睡了几个安稳觉。” “改明儿我再调制一些。” “站住,马车上是何人?今夜宵禁不得随意出行。”一声厉喝传来。 随即马车一个急停。 惯性的作用,让侧坐的姜晚柠倒向顾舟停。 顾舟停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住她。 姜晚柠的反应更快,已经一手撑住了软座。 顾舟停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没扶到。 姜晚柠忙坐正,讪讪地笑了笑。 顾舟停不动声色地掀开车帘对来人道:“是我。” 巡城司的人认得顾大人,忙拱手作揖:“原来是顾大人,顾大人这么晚了……” “奉皇命查案。” “大人辛苦。”巡城司的人挥手示意放行。 一句奉皇命查案,就不是他们能问,能管的。 马车重新滚动起来。 姜晚柠抚着胸口:“这宵禁要到什么时候?” “苏赫亲王被杀的消息还封锁着,等到案子查清再定,估计得宵禁一段时间了。” 姜晚柠听他这么说便懂了。 凶手是谁当然要查,但重要的不是凶手是谁,而是如何给大渊一个不至于激怒他们的结论。否则,一个不慎便是两国开战。 如今的局面对大齐非常不利。 不过她相信,以顾舟停的智慧,一定能化解这场危机。 回到熙春巷,顾舟停先下车,又扶姜晚柠下车。 “你若有什么想法或有什么需要,可让小潘来大理寺寻我,我有时间便过来。” “好!” “昭阳年轻气盛,不要跟他说太多。” “哦!” 几片雪花飘落下来,落在她的发梢。 顾舟停手指动了动,终究是忍住帮她拂去落雪的冲动。 “进屋吧!” 不等姜晚柠叫门,门打开,玉娘和杨绪走了出来。 见顾大人在,杨绪腆着笑脸给顾大人作揖:“多谢顾大人送我家小娘子回来。” 顾舟停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寂静的夜里,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咯吱咯吱…… 顾舟停摩挲着手指,回想着姜晚柠即将摔倒时的场景。 她的反应可真不像一个娇弱的女子。 是练武之人才有的反应。 不管她是不是南栀。 顾舟停觉得自己已经沉寂了多年的心,有了复苏的迹象。 “郑关。” “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找两个人盯着姜娘子。” “啊?是……” 让人盯着姜晚柠,不是信不过她,是怕她冲动行冒险之事。 这个女人,胆子大的很,还想进宫去。 姜晚柠回到自己房间,青杏打了热水来给她洗漱。 “娘子回来的这么晚,杨叔都去找您了,结果外面宵禁,出不去。” “我去找顾大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是担心顾大人会对您怎么样,顾大人一看就是正人君子。大家是怕娘子遇上巡城司的人,听说有不少大晚上还在外边晃荡的人都被抓起来了。” 正人君子? 嗯,顾舟停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他的恶名、凶名盛传,应该是那些被他整治过的人心里不服又惧怕他才诋毁他吧! “娘子,您知道为什么宵禁吗?感觉京城不是个太平地方。” 姜晚柠莞尔:“我哪知道为什么,反正咱们守本分,祸事就轮不到咱们头上。” 第九十六章 路遇劫匪 翌日,刑部的几位大人和顾舟停齐聚东宫。 萧望扫了一圈,大人们神色不佳,估计昨晚都没睡好。 “今早皇上又过问了此案,三日之限已经过去一日,诸位大人,案子可有进展了?” 刑部的两位侍郎齐齐看向杜尚书,杜尚书装作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专注吹着茶盏里的茶叶。 然后大家又看向对面的顾舟停。 萧望心里叹气,刑部不是废物就是老朽,都指望不上。 “顾大人,你来说说?” 顾舟停沉吟道:“凶器至今未找到,凶手行凶的手法未破解,苏赫亲王府上之人皆有嫌疑,不如一个一个查,尤其是当晚进过书房已经在内院值守的侍卫。” “顾大人,昨日不都已经审问过了吗?没发现问题啊!”龚侍郎道。 他还以为顾大人能说个子丑寅卯出来,结果跟他们一样毫无头绪。 “依下官看,不用这么麻烦,凶手定然是进过书房之人,直接严刑拷打,让其认罪画押。”另一位朱侍郎道。 顾舟停嗤鼻冷哼:“严刑拷打?那些都是苏赫亲王从大渊带来的或者自己招揽来的人,你要来一个屈打成招?都耶可汗会不会认为是大齐在推卸责任?” “再说了,现在重要的是找出凶手吗?” 两位侍郎被这论调惊到了,不找凶手,大家坐在这为何?喝茶聊天吗? 萧望却是深以为然,是啊,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给大渊一个交代。 苏赫亲王是都耶可汗非常倚重的一位大臣,如今出使大齐,死在了大齐国都,都耶亲王必然震怒。 “顾大人请详细说说。” 顾舟停道:“既然现在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不如查查凶手杀人的动机,昨日的审问问是这些人有没有作案的时机,着重点不同,这次要查的是他们底细,祖宗八代都挖出来才好。” 萧望看向杜尚书:“杜大人,你以为如何?” 杜尚书恍若刚发现太子殿下在跟他说话,掏了掏耳朵:“殿下,您说什么?这茶好不好喝?好喝好喝……” 萧望一阵无语,也不废话了:“就按顾大人的意思办。” 大家依次退下,萧望叫住顾舟停。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顾舟停道:“总之,人可以死在大齐,但不能是大齐人杀的。” 至于怎么操作,见机行事。 萧望认同地点点头:“舟停,父皇很看重你,我也一样,刑部杜大人年纪大了,该告老了,我希望由你来接任,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殿下,臣觉得大理寺卿这个位置更适合臣。” 萧望叹气:“你再考虑考虑。” 他好不容易坐上太子之位,若能得顾舟停和纪云宸为左膀右臂,定能有更大的作为,然而就因为他娶了秦司悦,昔日的好友都与他生分了。 顾舟停出宫,在宫门碰见了风尘仆仆的纪云宸。 两人对了个眼神,互不搭理的错身而过。 夜幕降临,顾舟停提早回了后衙,命邢风煮上一壶岐山红茶。没过多久,纪云宸就来了。 “我说皇上为何这么着急传我回京,原来苏赫死了。” 纪云宸一副痛快人心的样子。 “看你还挺高兴,怎么?准备好迎战了?有把握打胜仗了?” 纪云宸不以为然:“大渊若来犯,打不赢也要打。我跟你说,经过这些天的整顿,北大营的气象那是焕然一新,不同往日。” “镇北侯的军队为何能被称为铁军?就是他们纪律严明,勤于练兵,镇北侯身先士卒,士兵才能勇往无前,我也可以带出这样一支铁军。”纪云宸自信满满。 话锋一转:“不过,多亏你先帮我摸清了北大营的底,不然事情没这么顺利。” 顾舟停给他斟上茶:“皇上要你做好开战的准备了?” “嗯,你这边若是拿不出一个能让都耶可汗满意的交代,北大营就得开拔北上了,顾舟停,你给我交个底,这桩麻烦能不能解决?” 顾舟停嘴角勾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你还是回去继续练兵吧!” 在你没带出一支铁军之前,不会有战事。 就算不择手段我也要做到。 纪云宸有些失望,他迫切的想要与大渊一战,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到时候。 内忧未肃清,兵马还太弱。 “对了,我今日路过恒昌街,好多人在那排队看病,不过三希堂行事也是奇怪,每天只看六十个号,剩下的若非急症一概不收,还有,我怎么听说三希堂的大夫去给秦司朗那小子看病了?听说秦司朗的病情大有好转……三希堂这个商号感觉耳熟?” “耳熟就对了,跟着姜娘子的林大夫在江城有一家祖传的药铺就叫三希堂。” “难怪,我说在哪听说过。” 纪云宸似乎想到了什么:“该不会,这京城的三希堂就是林大夫开的吧?” “林大夫只是二东家,真正的东家是姜娘子,而且,给秦司朗治病的也是姜娘子。” 纪云宸讶然:“她也是个大夫?” “如假包换,她们到了京城的第三天就去考了行医资格,我去医署查阅过记录。” “那……那她为何要替秦司朗这种废物人渣治病?良心上过不去?”自己把人给吓中风了又去帮人治? “这个嘛,说来话长,三希堂开张急需树立口碑,眼下京城里只有这一桩疑难之症,你看到三希堂门庭若市,就是给秦司朗治病带来的效应。不过,姜娘子此举还有另外的目的。” “什么目的?”纪云宸好奇死了。 顾舟停品这茶,不禁再次感慨姜晚柠的推断之准,今日皇上就提到了兵部尚书的人选,有意让安平伯出任。 顾舟停放下茶盏,慢悠悠地说道:“想给安平伯府制造点麻烦。” 纪云宸思忖片刻:“你的意思是……让安平伯府的世子之争更热闹些?” 正说着,郑关在门外禀报:“大人,有要事。” “进来回话。” 郑关进了书房,拱手一礼。 “大人,就刚才,小的得到消息,姜娘子和林大夫乘马车回家,路遇劫匪,幸亏小潘身手不错,我们的人支援及时,人才没被掳走,可惜那几个劫匪跑了。” 顾舟停的目光陡然一寒,面若凝霜,对纪云宸说:“我去看看。” 纪云宸忙道:“我也去。” 第九十七章 心照不宣 姜宅,花厅里,林若若在给小潘搽药。 杨绪表情严肃:“我看这事不简单,不像是随意打劫。” 依他的江湖经验,这伙人就是冲着小娘子来的。 “那会是谁?姜娘子到京城不久,又没结什么仇家。”上官昭阳道。 他是特意过来找姜晚柠的。 书院的李先生的夫人病了,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好,就想请最近名声鹊起的三希堂的姜大夫瞧瞧,可姜大夫轻易不出诊,三希堂每日只有六十个号,家里的仆人去排队也没能排上号,听说他认识姜大夫便让他帮忙问问。 结果一来就听说姜娘子和林大夫在路上遇到打劫的了,幸亏两个路人打抱不平,不然小潘可能就不止受这么点伤,姜娘子和林大夫也危险了。 姜晚柠沉吟:“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安平伯府的人,一是同行。” 安平伯府可不是人人都想着秦司朗快点好起来,有人巴不得秦司朗早点咽气。同行的可能性也有,毕竟这些天三希堂的名声太响了。 “奴婢就说京城太乱了。”青杏想想都后怕。 文先生道:“明日起,小娘子外出,让周力也跟着。” 周力的功夫比小潘更好。 “让周力和朱胜都跟着。”杨绪觉得加个周力还不保险。 姜晚柠笑微微:“不用,以后我小心点就是。” 周力和朱胜有别的事要做,不能叫回来给她当护卫。 “你小心点,你再小心,人家上来就七八个人,你能怎么办?”杨绪知道她的想法,不愿轻易撤回周力和朱胜。 “请护院啊,花钱不就行了?” 其实她连护院也不想请,为了安杨叔和文叔的心才这么说。 今天若是那两人没出现,她也能搞定。她的武功才恢复了两三成,但她有迷香啊,她精心调制的迷香,都没机会检验一下功效。 上官昭阳郁郁道:“若是以前,我府里随便叫几个人过来就行。” 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护卫了。 “小郎君,会好起来的。”姜晚柠安慰道。 这几年昭阳过的太不容易了。 正说着,王嬷嬷来报:“小娘子,顾大人和小郡王来了。” 姜晚柠:……他们怎么一起来了? 上官昭阳立马开溜:“你们别说见过我。” 杨绪不解:“他这是躲谁?” 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姜晚柠微哂:“他怕顾大人又说他不好好读书。” 应该是顾舟停和纪云宸都不希望昭阳跟她多接触吧,尤其是纪云宸,当初就怕她缠上陈平章,好像她一个和离的女子,十分迫切再找个男人似的。 真的很想揍他。 顾舟停进了花厅,看到姜晚柠笑盈盈地好好地站在那,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你没事吧,这句话到了嘴边变成:“都还好吧?” 姜晚柠笑笑福了一礼:“还好,就是小潘受了点轻伤。” “大人的消息可真灵通。”姜晚柠眼底闪烁着几分揶揄的笑意。 顾舟停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我也是碰巧得到消息。” 姜晚柠没有戳穿他,帮忙的那两个路人来的太及时了,他们虽然穿着便装,但身手不凡,而且言行举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本来她只是怀疑,但他这么快就赶来,就可以确定了。 那两个是他安排的人。 姜晚柠转而对纪云宸行了一礼:“小郡王别来无恙?” 纪云宸神情复杂:“还行。” 他可真是太好奇了,很少看到顾舟停着急到失态,一路上催促郑关快点催了三次,下了车走的那叫一个快,他都差点没跟上。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顾舟停跟姜娘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从淡漠怀疑,到这般关心。 还是说这位姜娘子手段太过高明,连顾舟停都抵挡不住? 想想陈平章,也不过跟姜娘子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就对她念念不忘。 “杨叔,文叔,你们先带小潘下去休息。” 文先生会意,先退下了。 林若若收拾了药箱:“我也先去整理医案了。” 说完将青杏也拉了出去:“还不快去给顾大人和小郡王备茶。” 屋子里只剩下三人。 顾舟停问:“你觉得会是谁?” 姜晚柠道:“安平伯府上不想我继续给秦六郎医治的人,或是……同行。”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纪云宸质疑:“你就这么确定?就没可能是意外?这种事近几年也不少见。” 从大批大渊人来了京城后,京城的治安每况愈下。 顾舟停干咳两声:“姜娘子只是提供了最具可能性的两条线索。” 随即用目光警告纪云宸:你小子能不能少说话?在这乱发什么质疑。 纪云宸心道:完了呀,顾舟停这就开始护犊子了,看来是真陷进去了。 悻悻地目光一转,看到角落里的那只书箱。 “咦?这不是昭阳的书箱吗?他在这?” 姜晚柠暗道不妙,昭阳这小子跑的倒快,书箱都忘了带走。 “哦,小郎君先前来过,说是书院的先生家里有病人,问我能不能帮忙去看看。”姜晚柠淡定地胡诌。 却没想到胡诌竟是诌对了。 纪云宸深表怀疑,提起书箱对顾舟停道:“我给他送回去,待会儿你来镇北侯府找我。” 顾舟停点点头。 等纪云宸一走,姜晚柠道:“大人稍坐片刻,我去叫玉娘做点吃的。” “不用了,我用过晚饭了。” 姜晚柠:“……是我还没用晚饭。” 顾舟停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有些尴尬。 不过,他猜,她也不是去要吃的,是去给昭阳送信吧! 姜晚柠出了花厅,忙叫来青杏:“你赶紧从后门走,去趟镇北侯府,告诉小郎君,小郡王马上要提着书箱去质问他了,到时候就说他是来请我去给他先生的家人看病。” 青杏应声,一路小跑而去。 姜晚柠端着茶水回到花厅。 “大人请用茶。” “这么快吩咐妥了?” “嗯!” 姜晚柠下意识应声,抬眼,看到他眸中一抹揶揄地笑意,就跟她之前揶揄他消息灵通一模一样。 这种心照不宣,看破不说破的默契,恍惚又回到了从前。 她心里的小九九很少能瞒过他,但他从不点破,反倒常替她遮掩。 第九十八章 太邪性了 青杏一路小跑,纪云宸也是快步流星,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赶往同一个目的地。 青杏拍响了后门,一个老仆人提了灯笼颤颤巍巍地来开门。 “谁啊……” “王大爷,是我,青杏。” “啊?谁?” 老仆人磨磨唧唧终于是把门打开了。 青杏心急如焚,提着裙子就往里跑。 可就是这一下耽搁,等她跑到小郎君的文韬阁,看到安和出来。 正要喊人,却听见安和恭恭敬敬道:“郡王殿下……” “五郎在做什么?” “看……看书呢!” 纪云宸冷哼:“书箱都丢了他看什么书?” 安和诺诺地跟在小郡王身后进了屋子。 青杏顿足,这可怎么办? 纪云宸进屋就把书箱放在正装模作样看书的上官昭阳的书案上,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地看着昭阳。 上官昭阳心里叫苦,他回到家才发现书箱落在那了。 面上却是露出喜色:“我还说待会儿叫安和去取,没想到阿兄帮我拿回来了。” “你还是常去那边?” “没,没有啊,我每天读书都来不及,年前书院还要进行一场大考。” 纪云宸似笑非笑:“那你今儿个去又是做什么?” 不是他管的太宽。 上官家的大人都不在了,他就是昭阳的兄长,必须好好盯着,决不允许昭阳行差踏错一步。更何况那个姜娘子不是省油的灯,似乎跟她接触的人,都不自觉的想要亲近她。 陈平章是,昭阳是,如今连顾舟停也不能幸免。 太邪性了。 “我是因为我们书院的李先生,他夫人病了,看了好多大夫都不见起色,我这几年在书院多亏了李先生关照,看他整日愁眉不展的,就想着说请姜娘子帮忙去看看。” “是吗?可姜娘子不是这么说的。” 上官昭阳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 他确实没跟姜娘子提这事儿,难道姜娘子为了帮他解围编了别的理由? 最终上官昭阳还是决定赌一把:“真的就是这样,我跟姜娘子说了的。” 居然没诈出来。纪云宸没好气道:“我在北大营,不能时时照看你,你自己自觉些,好好读书才是正理,别总往那边跑。” “还有,少带陈七郎去见姜娘子。” “阿兄,你是不是对姜娘子有偏见?人家是嫁过人还和离了,可那又不是她的错。” 纪云宸啧啧:“你小子毛还没长齐,懂什么?” “我是懂的不多,但好赖还是分得清的,姜娘子性子温和,人又聪慧,待人真诚……” 纪云宸心说:你知道个屁,你口中这个性子温和的女子曾经半夜三更想去杀人。 “就是因为她看起来什么都好,所以你更要少与她来往,人是复杂的,你看到的也许并非是本质。” 上官昭阳很是困惑:“阿兄,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纪云宸静静地看着他:顾虑什么?我怕你们一个两个全掉坑里。 “你只管听我的就是,我还能害你?” 青杏怏怏地回到姜宅,被告知小娘子和顾大人在书房。 姜晚柠在画画,顾舟停随手拿起书架上的医术翻看。 青杏送吃的来,跟小娘子对了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姜晚柠会意,青杏还是没能来得及跟昭阳通气。 罢了,昭阳自求多福吧! 落下最后一笔,姜晚柠道:“顾大人,画好了。” 顾舟停放下医书走过来。 只见她画的人像虽是简单的几笔勾勒,却甚是传神。 这让他心中的那份笃定又有些动摇。 她的医术和绘画都远胜南栀。 南栀总是求着他画,夸他画的最好。 “我只看清了三人,其他的因为天黑和角度的原因没能看清。” 顾舟停把画收起来:“三幅画足够了,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 姜晚柠送他到门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 翌日清早,上官昭阳出门上学,却见姜娘子的马车停在他家门前。 “姜娘子,你是在等我吗?” 姜晚柠掀开车帘问道:“昨晚小郡王没有为难你吧?” 上官昭阳笑道:“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昨晚我去找你,是想请你出个诊,书院李先生的夫人病了。” 姜晚柠:……这难道就是亲姐弟之间的默契吗? 姜晚柠莞尔:“可以,你知道你李先生家住哪儿吗?” “知道,我带你去。”上官昭阳欣喜不已。 “你把地址告诉我就行,我自己找过去,别耽误了你上学。” 她知道这位李先生,在书院一众先生里,学问是最出众的,也颇有话语权。 她答应过魏姨娘,安排宋珩进鹿鸣书院,如果李先生肯举荐这事儿就稳了。 顾舟停一大早穿了便服来到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庄。 早晨是赌坊里最安静的时候,大门紧闭。 郑关去敲门,敲了许久才有个打手哈欠连天的来开门。 “谁啊,早上不营业,晚上再来。”打手眯着眼没好声气道。 郑关亮了下大理寺的腰牌,那打手起先没看清,凑近又看了一眼,顿时吓的瞪大了眼睛。 “大……大理寺?” “莫要声张,我家大人找你们沈爷有事儿。” 打手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把人请进门,飞快地去报信。 沈爷沈景山睡的正香,被人搅了好梦很是恼火。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叫魂啊?” “沈爷,是大理寺的大人要见您。” 沈景山顿时睡意全消:“来了多少人?” 他开赌场,拜的山头,送的孝敬可不少,却不曾跟大理寺打交道。 现任的大理寺卿顾舟停听说过他的很多传闻,此人去年才上任,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犯在他手上的都没好下场,算是凶名赫赫了。 不知道来的是不是这个姓顾的。 沈景山不由的心里打鼓。 “就两个人,说是找您有事儿。” 沈景山立马道:“你先去好茶伺候,我马上就来。” 沈景山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出去见大理寺的人。 一看到客厅里坐着人,冷峻地容貌,沈景山便确定了来人就是顾舟停。 貌似潘安,心若修罗,是大家对顾舟停的评价。 “小的沈景山见过顾大人。”沈景山行一长揖。 第九十九章 案情重演 顾舟停的目光在沈景山脸上逡巡,与他差不多的年纪,长的眉清目秀,身上还有股子书生气,可谁能想到这位书生摸样的男子竟会是京城最大的地下赌庄的大东家,而且京城最有名的几家秦楼楚馆也有他的份额。 更无人能想到他才是安平伯府的庶长子。 他的母亲是安平伯府的一个婢子,安平伯酒后乱性才有的他。后来张氏进门,张氏视这对母子为眼中钉,处处刁难苛待,并且趁安平伯不在京中,将他们母子赶了出去。 他母亲病死在寒冬腊月的街头,他成了乞丐四处乞讨为生。 后来安平伯回京,他曾经找过安平伯,以为安平伯会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让他重回秦家。 可那时张氏怀了身孕,肚里怀的就是后来的秦司朗。安平伯惧怕夫人,不但不敢相认,还让人打了他一顿,将他驱赶走。 后来他就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 再回来,已是四年前。 短短半年之内就掌控了这家赌场,混的风生水起。 他派人调查过沈景山,却查不到他背后的人。 不要问他是怎么知道沈景山的底细,问就是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那一年那出绝情父亲不认亲生儿子的戏,他正好见过。 他右眼尾的那颗痣,令人难忘。 见顾大人盯着他却不说话,眼神犀利,似能洞察他心底深处的黑暗。 沈景山心下忐忑,小心翼翼地询问:“顾大人清早来找小的,不知有什么吩咐?” 顾舟停从袖子摸出三张画:“我这里有三张画像,想让你帮我找这几个人。” 京城里的地痞很多都是跟沈景山混的。 不管是安平伯府还是药商同行,想找人对付姜晚柠,最可能找的就是这些地痞打手。 问谁都不如问沈景山来的快。 沈景山一颗心落地,原来顾大人是有事儿请他帮忙。 沈景山拿起画像仔细看过后,道:“大人,若这几人尚在京城,小的定能将他们找出来,大人您给小的三天时间。” 顾舟停颔首:“那就麻烦你。” “能为大人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若有消息,差人到大理寺找郑关。” 顾舟停起身离去。 沈景山恭恭敬敬送到门口,待人走了,沈景山叫来手下:“三日之内,务必找到这几个人,找到后先不要打草惊蛇,速来告知与我。” 办成这件事,就算是搭上顾舟停这条船了。 这些年,他想了很多法子都渗透不进大理寺。 顾舟停从沈景山那出来又去了苏赫亲王的府邸。 龚侍郎已经连续审问了一天一夜,眼睛都熬出了血丝。 见到一身便服神清气爽的顾舟停,龚侍郎心里相当不服气。 这提议是顾舟停提的,活却都要他来干。 “龚大人辛苦,可有收获?” 龚侍郎硬邦邦地说道:“案卷都摆在那,顾大人自己看吧,我这把老骨头是熬不住了,剩下的就交给顾大人了。” 说罢拔腿就走。 生怕又被顾舟停叫住一起分析审问记录,他现在看到那些记录都想吐。 顾舟停也不管他,坐在那仔细的翻看卷宗。 终于他在一个叫珠珠的婢子的来历上看到了大蜀两个字。 而珠珠,正是那晚在苏赫亲王书房当值的婢女。 顾舟停唇角勾起一抹讳莫如深地笑。 一个时辰后,萧望、刑部的几位大人都赶来苏赫亲王的住处。 龚大人跟在杜尚书身后,脸拉的比马脸还长。 他刚到家,连口热茶都没喝上,下人就来报,说案情有重大进展,请他速速前来。 他很怀疑顾舟停在整他,他审了一天一夜,几乎府里所有人都询问了三遍以上,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出来,顾舟停才接手多少时间?就破案了? 难道他忽略了重要线索?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一场辛苦为他人做嫁衣。 “顾大人,你说的案情有重大进展是……”萧望得到消息,立马就赶了来,满心期待地看着顾舟停。 顾舟停道:“请殿下和几位大人一起来看变戏法。” 在顾舟停的要求下,众人移步苏赫亲王的书房。 书房里已经生起火盆,暖烘烘的。 顾舟停叫了个跟苏赫亲王差不多身形的衙役坐在书案前。 让当晚在书房值守的婢子和进过书房的仆人都在一旁看着。 顾舟停给郑关使了个眼色。 郑关点头,出去安排。 不一会儿,进来两个婢子,面生,不是苏赫府上的,婢子在什锦隔子处一左一右站定。 紧接着一个衙役装扮的仆人送来美酒和小菜。 其中一个婢子把美酒和点心放在了苏赫的书案上,并斟满了酒,然后执壶在一旁伺候。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仆人提了水壶来,门口的侍卫打开壶盖往里瞄了一眼,放行。 另一位婢子接过水壶,背对着书案的方向,将水壶挂到火盆上搭的架子上,打开壶盖从里面摸出一根冰棱。 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水壶里有冰棱? 又过了一会儿,执壶的婢子跟烧水的婢子都来到书案旁, “亲王大人这菜都凉了,奴婢拿去热热。” 说着,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执壶的婢子不知何时放下了酒壶,从身后死死捂住假苏赫的口鼻,而另一个婢子则拔下头上的铁簪子刺向假苏赫的胸口。 当然没有真的刺进去。 等假苏赫不再挣扎那婢子拿出了藏好的冰凌对准心口扎去。 拔出冰棱,抽了张纸擦拭冰棱后,将冰棱扔进了正在加热的水壶中,而应该是带了血的纸扔在了碳火上,顷刻间被火舌吞没,化为灰烬。 最后,两个婢子合力给假苏赫摆出扔坐在那写字的姿势。 然后离开。 众人恍然,顾舟停这是请他们看了一出案情重现。 大家不由地看向那两个婢子。 两个婢子脸色煞白,却是紧咬着唇在做最后的坚持。 萧望看向顾舟停:“所以,案子破了?” 顾舟停则看向两个婢子:“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两婢子直直跪下:“奴婢冤枉,奴婢没有杀人,还请太子殿下明鉴。” 顾舟停嗤鼻冷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一百章 水落石出 顾舟停走到一婢子面前,从她头上抽走一支银发簪。 施施然道:“就在你们来之前,我让人去了趟打铁巷,询问近期有没有人来打过银铁混合的簪子,而且要求发簪的尖特别锐利,一问之下还真有,三个多月前,有个年轻人就在郭记打铁铺打过这样的簪子,说是原来的银簪断了,续一截铁的上去……来人,把郭铁匠请上来。” 须臾,一个老铁匠被带了上来。 “郭铁匠,你看清楚,这可是你的手艺?” 顾舟停将簪子交给郭铁匠。 郭铁匠看了一眼,笃定道:“没错,这就是草民打制的簪子。” “你再看看,这里面可有找你打簪子的年轻人?” 郭铁匠很快指着那个送水的仆人:“是他。” 送水的仆从脸色灰败,眼中却是愤恨的神情。 顾舟停使了个眼色,立时有衙差上前将送水的仆人摁跪在地上。 郭铁匠被带了下去。 顾舟停继续道:“其实真正的杀人凶器就是这根簪子,尖锐,锋利,可以轻易地刺穿外衣和皮肤,之所以用冰棱在伤处再刺一下,是为了掩饰伤口的形状,因为你们知道,仵作很容易通过伤口判断出凶器。” “你们确实做到了,你们成功的让仵作以为凶器是锥子之类的器具,无人能想到真正的凶器就在你头上戴着,因为这支簪子上的梅花簪头是银制的,大家下意识的认为你这支簪子就是银簪子,银,质地软,用银簪来刺杀苏赫亲王这样壮实的汉子,且一招毙命,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起初我一直在想,那锥子一样的凶器是怎么带进书房的?事先就藏在书房?若真有这样的凶器,在几十号人轮番地毯式的搜索下也该被搜出来了,然而就是找不到。” 顾舟停说着,忽而一笑,眼底的温柔一瞬而过。 “多亏了我一个朋友,听说找不到凶器,便指了指屋檐下悬挂的冰棱。令我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但我试过用冰棱刺母猪的肌肤,在肌肤完好的情况下要一下刺进去,不可能,而在母猪的皮肤原本破损的情况下,可以做到。故而我推断冰棱只是掩饰的工具,” 萧望和几位大人皆是恍然的神情。 没想到这案子关键死结是这样被打开的。 “你们三个蓄谋已久,但一直不敢动手,因为平时苏赫亲王身边寸步不离的跟着个阿古纳,可是五天前阿古纳被苏赫亲王派回大渊,应该是有十分重要的差事,必须绝对信得过之人去办,阿古纳的离开,让你们觉得机会到了,于是你们策划并进行了这场谋杀。”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顾舟停晃了晃手中的簪子。 簪子的主人,那个叫珠珠的婢子倒是冷静:“大人这是破不了案,硬要把杀人的罪名扣在奴婢身上吗?奴婢与阿力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根簪子是阿力送奴婢的定情信物,不小心被奴婢弄断了,这才让阿力拿去修,也是奴婢说换结实一点的材质。” “就因为簪子是铁的,就成了杀人凶器了?” 顾舟停冷笑:“珠珠,你知不知道你支簪子是用生铁打造,生铁多细孔,沾过血,血会顺着细孔渗入,不管你外面擦的多干净,也擦不掉残留在细孔里的血渍,而我们大理寺有种药水,只要将簪子浸泡其中,不出半柱香时间,那些血渍就会洇出,不如我们当场试验试验。” 珠珠脸色微变,强做镇定,却是不敢再开口辩驳。 一旁的郑关已经拿出一个汤碗,倒进去大半碗水,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往汤碗里倒入无色透明的液体。 顾舟停走过去将簪子放入汤碗中。 “大家静待反应。趁这个空档,我们来聊聊你和阿力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事。” “你和阿力都是大蜀人,大渊不但经常骚扰大齐边境,也时常去大蜀打秋风,十一年前还是孩子的你和阿力被掳到了大渊,卖入苏赫亲王府上为奴。你们两个大蜀人同在异国为奴,互相帮衬互相照应扶持,才走到了今天,你们确实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可惜啊,苏赫亲王对你行了不轨之事。” 珠珠的脸刷一下血色全无,她死死咬着唇,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而阿力被按在地上,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开,喉咙里滚动着负伤的野兽一般的呜咽嘶吼。 顾舟停心中叹息,却只能收起同情心继续道:“而这位阿雅姑娘听说也有个心上人在大渊,原本明年就可以回去跟心上人成亲了,却不幸被苏赫亲王看上。” “其实都称不上被看上,你们在苏赫亲王眼里不过是个玩物。” “你们怀着同样的仇恨,可能是之前十三个大渊人被杀给你们带来了勇气,你们一拍即合,铤而走险为自己报仇。” 众人都傻眼了,尤其是龚大人,他收集到的信息里,根本没有这些,顾舟停是如何知道的?说的跟真的一样。 关键是这几个凶手都不反驳。 显然是被说中。 不禁生出几分绝望。他为了当好刑部侍郎,大齐律法背的滚瓜烂熟,疑难案卷不知看了多少,自认也有几分本事,上次驿站凶案,他没发挥好,是因为顾虑太多,而这次,他同样觉得此案无比棘手,想要勘破太难太难。 可顾舟停只用了不到三天功夫,看了他整理的卷宗便仿佛看透了凶手的心路历程,亲眼看到他们密谋行凶的过程。 这本事,实难望其项背。 这时,郑关惊喜道:“大人,洇出来了,血渍洇出来了……” 萧望抢步上前,只见原本清澈的白水中,出现了一点一点红色的血渍,逐渐连成一片。 珠珠瘫坐在地上,两行清泪滑落。 彻底放弃了挣扎。 阿雅状若疯妇,哭喊着:“他就是该死,他该死……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扎一百个窟窿,一千个窟窿……” 案情终于明了了。 犯人被带了下去,萧望道:“顾大人,这卷宗还要麻烦你来写。” 顾舟停拱手:“臣遵旨。” 萧望又看着那碗汤水:“你们大理寺竟有这等神奇的药水。” 顾舟停施施然道:“其实就是一瓶井水,刚才郑关趁大家不注意,撒了点朱砂粉进去,而已。” 众人:呃…… 原来是诈供。 第一百零一章 你才有病 西山,定安寺。 一位贵夫人在一众婢子仆从的簇拥下,来到大雄宝殿前。 “你们在外候着。” 夫人仅带了位嬷嬷进殿。 殿中跪着一妙龄女娘,跪在正中的蒲团上,闭目,双手合十,诚心祷告。 嬷嬷见了就要去催促那女子。 夫人摇摇头,在佛前可不能行仗势欺人的事。 就这么耐心的等着,差不多过了半柱香,那女娘才祷告完毕,拜了三拜起身。 女娘转身,看到夫人,神色似有些讶异,转而是欲言又止,终于是叹了一气,出了大雄宝殿。 夫人被这女娘的神情变幻弄的心里七上八下。 什么意思? 要说不说的,还叹气。 “冯嬷嬷,这女娘你可认得?” 冯嬷嬷道:“不认得。” 夫人想不明白,心里存了个疙瘩,先不管这事儿了,上前跪在那女娘跪过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开始祷告,口中念念有词,却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心声。 嬷嬷点了三炷香来。 夫人持香敬拜。 将香插入佛像前的香炉后,夫人从左到右,把殿中供着的所有菩萨都拜了一遍,每尊菩萨前都把心愿复述一遍,其心不可谓不诚。 三年了,每月初三,她都来这潜心礼佛,保佑宫里的那一位平安顺遂。 出了大雄宝殿,见那位女娘站在外头,似乎在等她。 夫人示意冯嬷嬷去问问。 冯嬷嬷来到女娘面前:“你刚才何故叹气?” 女娘道:“你家夫人病了,若再不医治,就只剩半年寿命了。” 冯嬷嬷顿时气红了脸:“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 女娘道:“你家夫人是否时常头晕目眩,肢体发麻?” 冯嬷嬷:呃…… “最近是否吃的多,但身体反而日渐消瘦?” 冯嬷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是否常常觉得口渴,尿频?是否经常胸闷喘不上气” “你是谁?”冯嬷嬷不敢掉以轻心了。 夫人从去年起就这儿那儿的不舒服,今年越发严重,症状就跟这位女娘说的一样。 “我是三希堂的姜大夫。” “你就是那位治好了安平伯府秦家五郎的姜大夫?”冯嬷嬷讶然。 “并未治好,也治不好,只能是让病情有所好转而已。”姜晚柠如实道。 “姜大夫,您稍等。”冯嬷嬷忙去禀报夫人。 夫人闻言也是诧异。 “她只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的病症?” 这也太过玄乎了。 冯嬷嬷道:“她若不是那位姜大夫,奴婢都要怀疑她是不是之前就打听了您的情况,来这行骗了。” 可人家连中风那么严重的病人都能治。应该不是江湖骗子。 夫人想了想,道:“你去问方丈要一间香房来。” 定安寺偏院的香房内。 姜晚柠给夫人把脉,眉头越蹙越紧。 夫人心里越发忐忑,感觉浑身都不得劲了,这位姜大夫说她只有半年寿命了。她不会真的得了不治之症,要死了吧? 良久,姜晚柠撤回手:“夫人今年可曾请大夫看过?” “看过,大夫每月都会来看一次。”而且还是宫里的御医。 “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我是郁结于心,导致情志失调,肺热肝火旺盛……还有肾亏胸痹。” 她这几年确实愁,满腹心事。 姜晚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或许因为有些病症难以启齿,御医问的时候有所隐瞒,或许出于什么考虑,夫人并未对御医说真话。 导致御医没能主抓病源。 “夫人是否喜欢吃甜食?” 夫人点点头,甜食能让她纾解烦郁的心情。 “可不能再吃甜的了,夫人,您得的是消渴症,肺热伤津、口渴多饮为上消;胃火炙盛、消谷善饥为中消;肾不摄水、小便频数为下消。肺燥、胃热、肾虚并见,而成消渴……您的消渴症,已经很严重,脏器皆以受损,若放任不治,仅剩半年寿命,绝非危言耸听。” 姜晚柠严肃道,她不仅有严重的消渴症,还肝阳上亢,肾阴两亏,淤血阻窍以至胸痹,若是情绪激动,搞不好立马就中风。 那就连半年的寿命都没了。 夫人脸色煞白,冯嬷嬷也急了:“姜大夫,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夫人。” 姜晚柠点头:“今日遇见夫人也是与夫人有缘,我给夫人开个方子,夫人先按时服用,另外我再写一份忌食单子,注意事项,夫人千万要遵医嘱。” 夫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点头。 姜晚柠写了方子和注意事项交给冯嬷嬷。 “如有问题,可来三希堂找我,我不一定在那,但三希堂的人会转告我的。” 冯嬷嬷千恩万谢。 夫人想道明身份,欲言又止。 还是先看看这药方的效果吧! 姜晚柠与夫人一同下山,到了山下道别,上了自己的马车。 玉娘问:“娘子,事成了吗?” 姜晚柠笑笑。 当然。 她让朱胜去打听相府的情况。 得到消息,说王培中的夫人崔氏每月都会来此礼佛,然后朱胜又打听到崔氏身体不好。 她以前就认得崔氏,知她爱吃甜食。 适才在殿中,她看崔氏敷着厚厚的脂粉,身上有浓重的香气,似乎要掩饰什么气息,她仔细分辩出有桂花糕的香气,有苹果熟烂了的气息,还有股很淡很淡的尿骚味。 而且她的手指有浮肿的现象。 她心里就大致有数了。 待到诊脉,更是百分百确定,崔氏有非常严重的消渴症,兼肝阳上亢淤血阻窍证。 她想进宫,想见到那位,顾舟停是不会帮她的,她只能自己想办法。 崔氏就是她的助力。 相信用不了多久,崔氏就会来找她。 “这件事回去后,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玉娘点点头,虽然她不知小娘子要做什么。 反正她跟在小娘子身边这些日子以来,就没见小娘子做过无用功。 “那……小潘……” 她是不会说,但小潘的嘴就不一定管的住了,杨叔问起,小潘肯定会告诉杨叔的。 “小潘只知道我来了趟定安寺。” 两人小声地说着,在赶车的小潘被寒风冻的,把帽子的两只耳朵都翻了下来,严严实实地捂住耳朵,啥也没听见。 第一百零二章 数典忘祖 苏赫亲王被杀后的第五日,刑部和大理寺张贴出告示。 一时间全城震惊。 震惊之余,大家更多的是担心。 苏赫亲王是大渊派来常驻大齐国都的使臣,如今在大齐国都被杀,虽然凶手是大蜀人,可人毕竟死在大齐的地盘上。 大渊会不会迁怒与大齐,起兵攻打大齐? 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书院里的先生们无心教学,学子们也无心学业,大家凑在一起关心国家大事。 “听说鸿胪寺被大渊人给冲了,鸿胪寺卿刘大人的官服都被扯破,被拖到茅房痛揍,要不是巡城司的士兵及时赶来,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这些大渊人太嚣张了,苏赫亲王又不是鸿胪寺的人杀的。” “他们不是一贯如此嚣张吗?现在还不知大渊收到消息后会做何反应。” “不会又要打仗了吧?” “难说,大渊对大齐虎视眈眈,这三年咱们大齐送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们,他们都拿去养兵卖马,可想而知,如今的大渊实力更胜往昔,苏赫亲王的死正好给了他们攻打大齐的借口。” “咱们是不是赶紧往南边跑?”魏九郎弱弱道。 一直没说话的上官昭阳鄙夷地斜他一眼,讥讽道:“你欺负人的时候那股嚣张劲哪去了?敢情你只会在自己人面前耍威风,对上大渊人,腿就软了。” 魏九郎悻悻:“你不怕你上啊。” “如果大渊要开战,我一定去参军,上官家没有孬种。”上官昭阳振声道。 一句上官家没有孬种,激荡了在场不少人的壮志豪情。 上官一家和镇北军面对数倍己方的敌人,死守固北,半步不退,如果当时援军能及时赶到,或许历史就要改写了。 陈平章拍怕他的肩膀,坚定道:“到时我与你同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若不在家亦何安,吾等大齐男儿为复国仇,为守家园,何惜此身。” 立时又有几人站出来响应,群情激动。 魏九郎和李十一郎等人,眼神交汇,不由的嘴角一牵,嘲讽地笑。 一群傻子。 醉红楼里,沈景山坐在隔间里喝酒,边欣赏台上的小娘子弹奏琵琶。 旁边的隔间里传来交谈声。 “这形势太糟糕了,我打算把北方的生意都撤回来。” “我觉得呆在京城都不安全,那些大渊人疯了,朝廷还不敢管他们。” “是啊,自从固北十三城割让给大渊后,北方的屏障几乎不存在了,之前就有大臣提出迁都,把国都迁到南方去,但皇上不答应。大渊若真起兵攻打,那必然是摧枯拉朽,咱们的军队根本挡不住,说不定不出半月就兵临帝都了。” “要我说,那几个凶手指不定就是大蜀派来潜伏在苏赫亲王身边,刺杀苏赫亲王,意在挑起大渊和大齐的争端,他们大蜀好坐收渔翁之利。” “我也这么觉得,问题是大渊会不会中计。” 沈景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眸中布满阴翳之色。 一个打手摸样的男子进了醉红楼,直奔隔间雅座。 “沈爷,人找到了。” 沈景山放下酒杯,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起身离座:“带路。” 顾舟停在御书房跟几位大臣吵了一天, 吵的口干舌燥,气的两肋生疼,头都吵大了。 以前听父亲说:当官的必备技能就是吵架,不仅得有利,还得嗓门大。 他还以为是玩笑话,自己坐上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后,才明白父亲那是在自嘲。 出了宫门,郑关看大人面色阴沉,不禁赔了几分小心:“大人,沈景山那边来消息,人找到了。” 顾舟停道:“你晚上将人带来大理寺,走后门。” “是!” “那个……” “还有何事?” 郑关朝马车努努嘴:“小郡王在车上。” 顾舟停怔了怔,上车。 纪云宸一见顾舟停就问:“吵架了?” 顾舟停冷哼:“有这么明显吗?” “你脸上写着本人很烦躁,勿扰。” “那你还在这作甚?” 纪云宸哂笑:“吵的结果如何?吵赢了?” “不过看你这样子,应该没赢,但也不至于输。” 顾舟停长叹一气:“跟这种没脊梁骨的人同朝为官,实数不幸,王培中为首的内阁大臣极力主张立刻派使臣前去大渊赔罪,只要都耶可汗能消气,岁贡可以再加五成,若还不行,把云州和邓州割让出去。” 纪云宸刚刚还揶揄顾舟停跟人吵架,这会儿自己也气的咬牙切齿。 “亏他们说的出口,一群数典忘祖的东西,北境已经无险可守,云州和邓州是被境最后的门户,若送了出去,那还不如直接打开帝都大门,打开皇宫大门,请都耶可汗来当皇帝好了。” “大齐不是败给了大渊,是败给了这帮卖国贼。” “顾舟停,皇上怎么说?” “皇上什么也没说,就听我和一干武将在那据理力争,我本来不想插嘴,但那些武将实在嘴笨。”顾舟停直摇头。 以前他在主和还是主战上,从未明确的表露过立场,现在他也不主战,但反对议和,自然就会被归入主战派。 而朝中文臣大多是主和派,以后,他就是他们眼中的异类了。 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局面,今日实在是迫于形势。 其实他站出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皇上不想议和,总不能让皇上亲自去跟王培中等人吵吧! “那萧望呢?” 不提萧望还好,一提萧望,顾舟停更郁闷。 “他是中立派,和事佬。” 纪云宸嗤鼻:“我看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太子之位,谁也不得罪,亏大家还说他是几位皇子中最有才能的,可自从他当上这个太子,他可有过半分作为?” 萧望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满腔热血,满腔抱负的萧望了。 顾舟停道:“算了,发牢骚无济于事,你且等着,皇上肯定很快会召见你,虽然这仗不一定打,但准备还是要做的。” “顾舟停,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打不起来?” “卷宗上虽然只写了凶手是大蜀人,但我已经命人暗中散布,这是大蜀的阴谋,甚至是大蜀和大齐的阴谋,都耶此人生性多疑,他必然会担心,一旦大齐和大渊开战,就会中了圈套。” 纪云宸恍然,原来如此。 第一百零三章 金贵的命 姜宅里,姜晚柠在药房配制一种药膏,这药膏晶莹剔透,还有淡淡的清香。 玉娘在说着今日的见闻。 “娘子,您觉得大渊会发兵攻打大齐替苏赫亲王报仇吗?” “不会。” “啊?为什么不会,那可是他们的亲王哎,地位一定很高吧!”青杏道。 “玉娘刚才不是说,凶手是大蜀人吗?”姜晚柠道。 “对啊,大家都在议论,说这是大蜀的阴谋。” 姜晚柠微哂:“这就对了,都耶可汗生性多疑,他怕自己辛辛苦苦打仗,却被别人跟在后头捡了便宜,所以,他是不会打的。” “娘子,你怎么这么了解都耶可汗?”玉娘好奇道。 姜晚柠心说:父亲大半辈子都在跟大渊打交道,能不知道都耶可汗的脾性吗? “哦,我也是听人说的。”姜晚柠敷衍道。 青杏叹气:“明天都腊八了,听说原本要在腊八施粥的人家都不打算施了,快过年了,出这么一档子事儿,大家过年都过不安生。” “没事儿,咱们还是按原来的打算做。” 正说着,林若若来了。 “姜娘子,有位姓冯的嬷嬷找你,说是跟你约好的。” 姜晚柠:……来的这么快? “人呢?” “在外面马车上等着。” 姜晚柠洗净手,让林若若帮忙把剩下的药膏装起来,自己出去见冯嬷嬷。 冯嬷嬷一见到姜晚柠,快步迎上,还给姜晚柠福了一礼。 “姜大夫,快去救救我家夫人。” 姜晚柠:“出了何事?” 冯嬷嬷哭腔道:“今儿个我家大娘子走路不慎摔了一跤,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稳婆说是个男孩,夫人一听就急了,当场晕了过去,我们请了御医来,御医说是中风了,现在人都没醒,奴婢只好来找姜大夫了。” “发病到现代多少时间了?” “有两个多时辰了。” 姜晚柠叹息:“耽误了呀,你若是当时立刻来找我,我还有几分把握。现在……” 冯嬷嬷扑通跪下:“姜大夫,您就去看看吧!” 姜晚柠踟蹰片刻:“现在情况不明,我随你去瞧瞧。” 国舅府里,王培中一脸阴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 今日真是诸事不顺,被那顾舟停气的半死不说,回到家中,发现孙子没了,夫人也快不行了。 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孙子啊,就这么没了。 “大夫呢?不是说去请神医了吗?”王培中急吼道。 “老爷,冯嬷嬷已经去请了,应该快回来了吧!”管家小心翼翼道。 王培中焦灼的坐下,又起身。 嘴里碎碎念:“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神医这么难请,杨御医都束手无策,他就能治?” 正说着,外面传来冯嬷嬷的声音:“姜大夫,里面请。” 王培中站定,只见冯嬷嬷领着一年轻的女娘进来,冯嬷嬷介绍道:“老爷,姜大夫来了。” 姜晚柠只是点了点头,往里间看了一眼,就径直往里去了。 王培中:呃…… “这就是你说的神医?冯嬷嬷,你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人都敢往这带。”王培中恼火道。 这么年轻的女大夫,医术能有多高明? 而且,这女大夫刚才忽视了他。 他堂堂宰执,内阁首辅,竟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小女大夫给忽视了。 冯嬷嬷道:“老爷,她真是神医,前几日夫人去定安寺礼佛,姜大夫只跟夫人打了个照面,就把夫人的病症说的一清二楚,有些病症连御医都不知道,她还给开了药方,写了注意事项,其中一条就是切记情绪激动。” “本来夫人这几日喝了姜大夫开的药,人都爽利起来了,没想到……” “哦,对了,她就是给安平伯府的秦六郎治病的那位大夫。” 王培中颇为意外,原来是她。 秦六郎被吓中风一事京城几乎无人不知,似乎也是杨御医医治的,杨御医说秦六郎的中风后遗症是治不好了,结果来了位女大夫,施针三日,秦六郎就能开口说话了。 “你们都出去。”里面传来姜大夫沉冷的声音。 冯嬷嬷赶紧进到里间。 见那些婢子都为难地看着她。似在问,要不要听这位女大夫的话。 姜晚柠一边打开银针包,道:“我施针的时候不喜有人在旁,在安平伯府也是如此。” 冯嬷嬷摆摆手,示意大家都下去。 好声好气道:“姜大夫,奴婢就在外边,您有吩咐只管叫奴婢。” 姜晚柠点了下头,又道:“让你家老爷安静,施针的时候最忌分神。”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但保证外间的人能听见。 冯嬷嬷面色讪然,她怎么敢跟老爷说这样的话。 王培中气又不爽了,但又不敢发泄,生怕惹恼了这位女大夫,人家不给治了。 只能沉着脸离去。 大家都在外面伺候着,大气不敢喘,生怕惊扰到里面的人,里面也很安静。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里面终于传来夫人喑哑的“啊……”了一声。 冯嬷嬷激动的眼含泪花,想要进去看看,又不敢进。 没多久,姜晚柠提着药箱出来:“人救回来了,好生静养,莫要再让她受刺激。” “是是是……” “我先回去了。” “姜大夫,不用开药吗?” “还是以前的药,每日我会过来施针,先扎上七日看情况再定。” “姜大夫……那诊金?” 姜晚柠笑了笑:“你们看着给就行。” 在书房等消息的王培中听到夫人醒了,长舒一气,这女大夫果然有些本事。 “老爷,诊金给多少?”管家问。 王培中问:“一般大夫是多少?” 杨御医来看病是不收诊金的,那是他的职责。 管家道:“府里也没请过别的大夫,一向是请御医前来,但是老奴听说安平伯府是一次给了五十两黄金。冯嬷嬷说姜大夫接下来每日都要过来施针。” 王培中错愕,给这么多? 那他总不能比安平伯给的少吧! 于是王培中道:“你去准备五十两黄金。” 姜晚柠离开国舅府的时候,身边又多了五十两黄金。 人家给多少,她都收着。 金贵的命,自然贵些。 马车徐徐滚动,而不远处,一辆马车跟了上来。 第一百零四章 良心发现 马车将姜晚柠送到门口,里面的小潘听到动静忙把门打开。 “小娘子,您回来啦!文先生在书房等您很久了。” “小潘,把这箱子搬到我房里去。” 小潘应声,一抱箱子不由咂舌,乖乖,小娘子该不会又得了五十两黄金吧?当大夫也太赚钱了。 也不对,好像林大夫每天看那么多病人,也没赚多少。 诊金才收二十文钱一个,碰到家中困难的病患,还给减免。 小潘走了几步,回头见小娘子还在站在门边。 “小娘子,你不走吗?” 姜晚柠莞尔:“你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小潘疑狐,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姜晚柠等了一会儿,估算着时间,打开虚掩的大门出去,提起放在墙角的药箱,眼睛瞄向巷口,巷口正停着一辆马车。 有人掀着车帘朝她这边张望,离的远,看不清长什么样。 那人似乎发现了她,快速放下帘子,马车迅速驶离。 姜晚柠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辆马车从国舅府出来后就一直跟着她。 以她现在的身份,又有谁会盯上她呢? 难道是上次想对付她的人卷土重来? 暂且按耐住心中的不安,姜晚柠去书房见文叔。 空旷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着。 沈景山摩挲着手中的扳指,一双桃花眼透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位姜娘子还真是警觉。 原来顾舟停找那三个混混,就是为了她。 一个到京城不到两个月的女大夫,竟能让顾舟停为她出手。 这女子仅仅是个女大夫吗? 真是令人好奇。 不过,她替秦司朗那个废物治病,让他有些不爽呢! 但也不要紧,狗咬狗的好戏还是有的看的。 就让他来添把火,加壶油吧! 书房里。 “张广升今日已经到京城,江城那边的产业都已经处理完毕,一共转卖了二十二万两,十六万两回归杨城那边的账户上,这里是剩下的六万两。”文柳将一个匣子交给姜晚柠。 姜晚柠却将匣子推了回去:“文叔,你把这些银钱拿去换成米粮,尽快运往北方。” 文柳诧异:“咱们不是已经往北运了十万担粮食,还运?今天刑部和大理寺的告示贴出来后,京城的米粮都涨价了。” 就在京城执行宵禁的第二天,小娘子就让他把手头所有的余钱都换成粮食,由杨绪带人运到北方去了。 当时他很不解,今天才明白小娘子的用意。 敢情小娘子早就知道苏赫亲王被杀的消息,料定北方会动荡,到时候北方必定缺粮。 “小娘子,现在人心惶惶,都在说大渊要打大齐了,咱们那十万担销的快,还能赚上一笔,现在粮食不好筹了,价钱也高,风险又大,我听说很多商家都要把北边的生意撤回来。” “文叔,你放心,仗是打不起来的,但这种恐慌还会持续几个月,现在恐怕很少会有粮商去北边做生意,北边的大户手里攥着的粮食更不可能放出来,商家必定囤粮以待涨价,苦的是北方的老百姓,马上要过年了,若没有粮食,不等大渊打过来,自己就要先乱起来了。” “你去收粮,不管多少价钱,运到北方去,这一批粮食不求赚钱,就当是为北边的老百姓尽一份心吧!” 文柳肃然,起身拱手一礼:“我明日就去办,亲自将这批粮食运过去。” 小娘子心怀苍生,令人敬佩,不管会不会打仗,他都会按小娘子的吩咐去做。 翌日,安平伯秦伯崇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去看儿子,京城府衙的衙差就找上门来。 “你们是说,那三个地痞主动投案,他们袭击姜大夫是受一个姓洪的管事指使?”秦伯崇不可置信。 洪管事是方姨娘的人。 衙差道:“正是,所以柯大人让小的前来求证。” 不等秦伯崇开口,张氏已是怒不可支:“好个方秋蕊,她这分明是想害六郎,伯爷,您得为六郎主持公道啊……” 张氏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秦伯崇气的头昏脑涨,六郎中风瘫痪,已经令他心焦不已,他紧赶慢赶的,就是怕家中出乱子,结果还是晚了,方姨娘做出这种事,传出去,他安平伯府的脸面何在? 秦伯崇道:“你转告柯大人,这是安平伯府的家事,本伯自会处理,那几个人,若是方便,还是交由本伯处置吧!” 衙差不敢违拗,回去请示自家大人。 秦伯崇没有着急发落人,先去看六郎,六郎躺在床上,一见到他,含糊地喊了声“父亲”,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秦伯崇心中一痛,这是他的嫡子啊,唯一的嫡子,千宠万爱的嫡子,平日里六郎犯了错,他都舍不得打,如今瘫在床上成了一个废人,怎能叫他不心痛。 张氏在一旁抹泪,说道:“宫里几位御医看过后都说治不了了,若不是姜大夫,你这辈子都听不到朗儿叫你一声父亲了。” “方秋蕊就是怕姜大夫治好了朗儿,她的翀儿就没机会上位,真是好歹毒的心思……”张氏又是一番控诉,方秋蕊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她了。 秦伯崇坐在床边,摸摸儿子的腿:“有没有感觉?” 秦司朗眼泪鼻涕一起下,可怜兮兮的摇头,又点头。 张氏解释道:“就这么摸,朗儿是没有感觉,姜大夫扎针的时候,朗儿的腿还是有反应的,姜大夫说,这不是短时间就能恢复的事儿,但有反应就说明有希望。” 在张氏看来,她的儿子肯定能恢复如常,只是时间问题。 秦伯崇点点头,有希望就好。 秦司悦赶到的时候,看到大管家正指使人将哭的梨花带雨的方姨娘塞进马车,马夫随即驾车离去,几个护卫紧跟其后。 “大管家,这是……” 大管家上前见礼:“方姨娘找了几个地痞混混想要废掉姜大夫的手,这事儿闹到府衙去了,府衙给面子,让伯爷自行处置,伯爷让方姨娘去冷萃庵每天念经百遍赎罪。” 秦司悦脸色一沉:“……那可真是便宜她了。” “对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天了。” “是谁查出来的?” “好像是那几个混混自己去投案,如今人在府里,伯爷问了,他们说看到三希堂每日只收那么点诊金给穷人看病,他们良心发现。” 秦司悦蹙眉,鬼才信什么良心发现。 第一百零五章 善于伪装 张氏左等右等等不到姜大夫,心里很是不安,会不会姜大夫知道那日袭击她的人是安平伯府派去的,不给朗儿医治了? “李嬷嬷,你去三希堂看看,姜大夫为何还不来?” 李嬷嬷刚出府,就看到王家的马车到来,她还以为是王刘氏来了,忙上前迎接,谁知马车上下来的是姜大夫。 冯嬷嬷恭敬地对姜大夫说:“明日还是这个时辰,奴婢去接您。” 姜晚柠微笑着:“嬷嬷,我自己去就好。” “那怎么行,这是老爷交代的,必须每日接送。” 姜晚柠只好由着她。 李嬷嬷站在一旁,冯嬷嬷却跟没瞧见她似的,上车走了。 以国舅府的地位是瞧不上安平伯府的。 姜晚柠跟着李嬷嬷直接去了秦司朗那。 李嬷嬷随即去张氏那回话。 “是王家的冯嬷嬷亲自送姜大夫过来的,冯嬷嬷对她很是恭敬,还说明日再去接她。” ” 张氏神情微讶:“莫不是刘夫人生病了?” 冯嬷嬷是刘氏身边最得力的嬷嬷。 秦司悦道:“我在宫中听说昨日王家紧急火燎地把杨御医请了去。” “那就是了,待会儿问问姜大夫,若真是刘夫人病了,我得去瞧瞧。” 心里却是琢磨着,以后自家是不是也该派车去接姜大夫,以防上次的事再发生。 现在姜大夫是朗儿唯一的希望,不能出半点岔子。 姜晚柠那边施针还没结束,秦伯崇审问完那三个混混回来了。 张氏关切道:“他们怎么说?” 秦伯崇神色郁郁:“他们倒是嘴硬,就说自己良心发现。” “不可能,父亲,我怀疑这背后有人想对咱们家不利。”秦司悦道。 张氏却不认同:“我倒觉得这背后之人是在帮咱们家,若不是这几个人自己去投案,咱们还不知道方姨娘对姜大夫下手,一次没成,难保再来一次。” 秦伯崇叹了一气:“但愿如此。” “父亲,您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他们几个去府衙投案自首,府衙那边的记录可以销,不过当时很多人都瞧见了,算了,打一顿扔出去了事。” 一家三口又等了两刻钟,姜晚柠来了。 秦伯崇一直没问这姜大夫是何许人,只知道医术高超。这会儿见到被夫人当做救命稻草的姜大夫竟是如此年轻的女子,心中暗讶。 “姜大夫,辛苦了,快坐,李嬷嬷上茶。” 姜晚柠微然道:“夫人,我就不坐了,今日三希堂施粥,比较忙,我得过去瞧瞧。” 秦伯崇道:“姜大夫稍坐片刻,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姜晚柠福了一礼:“伯爷请问。” 这一位总算是回来了呀! 秦伯崇诧异:“你知道我是伯爷?” 姜晚柠眉梢微挑,这不明摆着吗?你要不是伯爷,能与张氏并排而坐? “秦六郎的眉眼与伯爷颇为相似。”姜晚柠还是给了个秦伯崇喜欢听的解释。 据她所知,秦伯崇最疼爱秦司朗,不仅仅因为秦司朗是唯一的嫡子,还因为秦司朗长的最像他。 当然,那是小时候还没长胖的秦司朗。 秦伯崇点点头,问道:“姜大夫你给句准话,朗儿的病情能好转到什么程度?” 好转到什么程度?永远说不清楚话,也别想站起来走路。 但姜晚柠不可能实话实说。 “既然伯爷问了,那我如实相告,秦六郎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情况是能说话,能站起来,但这是个漫长的过程,要坚持施针,坚持锻炼,要知道有些奇迹不是靠大夫的医术创造的,而是靠病患自己的毅力以及配合。” 嗯!靠双手支撑站起来,也是站起来,她可没说能走路。 秦伯崇已经有心理准备,这已经超出他的预期。 “那就烦请姜大夫尽力了。” 姜晚柠道:“医者仁心,不管什么病患,作为大夫都一视同仁,都会尽力的。” 秦司悦皱了皱眉,她就不喜欢这位姜大夫说话的腔调。 不过,司朗的病还得靠姓姜的医治,她再不满再不喜欢也得忍着。 “姜大夫,你前几日是否遭遇过袭击?”秦伯崇又问。 姜晚柠诧异地表情:“是啊,当时多亏了有路人相助,才没受伤,伯爷是如何知道的?” 秦伯崇面有愧色:“实不相瞒,此事是我府里别有用心之人所为,本伯已经严厉惩治于她,还望姜大夫莫往心里去。” 此事与其别人传到姜大夫耳中,倒不如自己说,以示诚意。 张氏道:“今儿个我知道这件事后,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里有份礼物,就当是我给你赔礼了。” 姿态已经放的很低。 为了朗儿,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何况只是陪个礼。 秦司悦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 她真觉得母亲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秦司悦的反应没有逃过姜晚柠的眼睛,姜晚柠诚恳道:“伯爷,夫人这事儿又不是你们指使的,再说你们已经惩罚了那人,这赔礼我是万万不能收的,你们给的诊金已经很多了。” 不过,姜晚柠最终是拗不过张氏,还是收下了丰厚的赔礼。 离开的时候,李嬷嬷向她打听刘夫人的情况。 姜晚柠道:“确实是刘夫人病了,你家夫人若是想去探望最好再过些日子,刘夫人现在需要静养。” 上了马车,姜晚柠回想着姜伯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这人目光坚定,真诚,看起来一身正气,所以,他在朝中的风评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他在迎接她父亲的灵柩回京时说的那番慷慨、正义、忧国的言辞,很博人好感。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那场阴谋的参与者吗? 姜晚柠很快坚定动摇的心,或许他只是善于伪装。 话说回来,顾舟停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只是这时间不够凑巧,秦伯崇回来了。 事实证明,她的推断是正确的。 可问题是,秦家的纷争就这么解决了?她想看到的狗咬狗的场面就这么没了?本来秦伯崇回来,或许那方姨娘还能跟张氏撕扯几个来回。秦伯崇一回来,方姨娘连撕扯的机会都没有了。 哎……可惜了。 第一百零六章 白捡银子 姜晚柠走后,秦伯崇还要进宫去面见圣上,屋子里只余秦司悦母女两。 “娘,您手头上还有多少闲钱?” 张氏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赫亲王的事您知道了吧?” “知道啊!” “现在大家都在说,大渊和大齐说不定很快要开战了,城里的粮价都开始涨了,一个时辰一个价,您想,等消息传到北境,那北境不得乱套?而且我听说今年北境收成不好,到时候肯定缺粮,一般商人也不敢把粮运去北境,万一乱起来,钱赚不到,恐怕也命都保不住。” 张氏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司悦眸光晶亮:“娘,您不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吗?别人不敢往北边运粮,咱们不用怕呀,今儿个一早陆珊珊来找我,她准备运五万担粮过去,问我要不要一起,现在邓州、云州那边的粮价差不多二两一石,到时候可能就是几倍的涨,只要粮食运过去,就跟白捡银子一样。” 张氏颇有些心动,哪怕只涨一倍,也很可观了。 见娘意动,秦司悦再接再厉:“娘,这一趟就抵得上咱们收好几年的租金了,我是手头上闲钱不多,这机会浪费了又可惜,所以才来问问您,您要尽快做决断,不然咱们这边粮价疯涨,再运到北边就没什么赚头了。” 秦司悦手里的钱确实不多,萧望手头也不宽裕,所以她准备借钱,目前已经筹到了三万两。 “你确定这门生意安全可靠?” “娘,如今北境的统帅是陆叔叔,陆珊珊说了,粮食运过去,就叫陆叔叔派兵来护卫,再安全不过了。” 张氏咬咬牙:“我腾挪腾挪,凑一万两给你,我再去问问你姨母,看她能凑多少。” “娘,你直接问姨母借不好吗?到时候多算点利息给她。”有钱自己赚,姨母也不亏。 张氏一想,也对,也就是借来周转几日。 到晚上,秦司悦总算凑齐了五万两银子交到了陆珊珊手里。 再三叮嘱:“你可得保证能赚钱,我可是把我娘的私房钱都掏出来了。” 陆珊珊拍胸脯打包票:“放心,就是赚多赚少的事情,可惜知道的晚了些,太子爷也是,早些将消息透露给你,咱们早些行动,就赚大了。” 秦司悦心里幽怨,像这种大事儿,萧望怎么可能跟她说,别说大事了,就连小事儿萧望也不会跟她说的,他们虽是夫妻,却生疏的很,真真是相敬如冰。 “事关机密,太子岂能随意透露,现在京城的粮价多少了?” 陆珊珊郁郁道:“今儿个一早还是一两五钱一石,听说有人在大量收粮,硬生生将粮价给抬了上去,现在已经快三两一石了。” “不过您放心,即便是三两一石,等运到北边,赚一倍也是没问题的。” 见陆珊珊说的信誓旦旦,秦司悦心里热烘烘的,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小金库变的充盈起来。 晚上,文柳来汇报。 “小娘子,粮食明日就能筹齐,京城里是筹不到这么多粮了,我让人到周边的城镇去筹了,待明日粮食备齐,我马上出发。” “文叔,辛苦您了,你这趟去把周力和朱胜带上,那边不安全,多带些人手,一切以安全为重,钱财都是身外物。” 文叔笑道:“小娘子放心,我和老杨都是走南闯北的,什么阵仗都见过,我能应付。” 姜晚柠笑笑,给了文叔一个锦囊:“遇到难处时,文叔可以看看。” 正说着,青杏来报:“娘子,顾大人来了。” 文柳给顾舟停见了礼就先离开了,姜晚柠请顾舟停坐,问他晚饭吃过没? 顾舟停没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姜晚柠关心道:“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顾舟停侧目看她,踟蹰道:“你的人在收粮?” “是。”姜晚柠坦然承认。 “京城本就人心惶惶,你们如此大肆收粮,越发引起恐慌,粮价今日已经翻了一倍,明日还不知会涨到什么地步。” 姜晚柠莞尔:“京城的粮价再涨,毕竟是天子脚下,容易控制,且京中存粮足够应付粮荒,但北方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那些大户都是背景深厚,谁能从他们手里抠出粮来?据我所知,北方几家规模较大的粮商都出自大户,他们有那么好心平价售粮?” 记得几年前朝廷的军饷迟迟发放不下来,军中缺粮,将士们饿着肚子戍卫边疆,饿着肚子跟大渊人打仗。 父亲只好去向北方的大户借粮,结果一个个推三阻四,一粒粮食都不肯借。 最后还是她想了个办法,把这些大户家的子弟凑到一块儿,制造矛盾,让他们打起来。然后把他们全抓了,想要把人要回去,拿粮食来赎。 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仗不一定打,但消息传出去,北方必定会乱,听说今年北方收成不好,到时候不知会饿死多少人?” 顾舟停道:“所以,你在这边收购粮食是要运到北方以解那边的粮荒?” “是,已经有十万担粮在路上了,明日还有四万担启程北上,我还传信给快到京城的三阿兄,让他在当地筹粮,能筹多少算多少,能少饿死一个人也好。” 顾舟停本来以为她是想趁机大赚一笔,毕竟她现在是个商人。没想到她想的是如何帮助北方的老百姓。 是他狭隘了。 顾舟停抿了抿发干的唇,道:“其实朝廷已经有所考量,届时会派人过去稳定局面,缺粮,朝廷也会派发赈灾粮的。” 姜晚柠默默叹气,北方的情况她最了解,朝廷派过去的人说话不管用的,赈灾粮就跟别指望了。朝廷哪次拨的赈灾粮赈灾银能全到老百姓手里的?层层盘剥,有两成能用在老百姓身上就不错了。 “没有大批人饿死之前,朝廷是不会拨赈灾粮的。”姜晚柠说道。 顾舟停语塞,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除非饿殍遍野,情况严重到要激起民变,朝中那些大臣是不会同意拨赈灾银的,更何况如今国库空虚,每年给大渊的岁贡已经是沉重地负担。 “朝廷有朝廷的办法,商人有商人的门路,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北境。”姜晚柠道。 第一百零七章 你有钱吗 夜已经深了,大理寺后衙依然灯火通明。 但今日点燃的灯火却不是因为勤劳的大理寺卿还在处理公务。 顾舟停自己一个人对着棋盘上的残局若有所思,手中的黑棋久久未能落下。 终于外面传来动静。 “小郡王,您来啦!” “邢风,给本王弄碗面汤去,本王还没吃饭呢!” “好嘞,小郡王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做。” 纪云宸推门进来,见顾舟停坐在那研究棋谱,不禁酸道:“你倒是惬意,我在兵部跟那帮老家伙吵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屁大点事儿,讨论来讨论去,前怕狼后怕虎,看着就来气。” 顾舟停抬眼看他:“云宸,你有钱吗?” 纪云宸的屁股还没落在椅子上,闻言定住:“怎么?你缺银子?” “嗯!” “缺多少?”纪云宸嘴上问着,手却是伸向了钱袋,解下钱袋扔了过去。 顾舟停伸手接住。 “里面大概还有四百两银票,还有点碎银,够不够?不够明儿个我回府拿。” 顾舟停把钱袋放在棋盘边上:“十万两。” 纪云宸刚拿起茶盏喝着,闻言一口茶差点呛到鼻子里去。 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舟停:“十万两?你要干嘛?” “买粮,北运。” 纪云宸:…… “你想做粮食生意?发国难财?” 顾舟停剜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 他是这种人吗? “我只考虑了大局,却忽略了北方老百姓的处境,昨日告示一贴出来,恐慌的情绪弥漫全城,今日粮价已经翻了一倍,试想,消息传到北方,会对北方的老百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不会吧,涨了这么多?是奸商在哄抬粮价?”纪云宸今天一天都在兵部,外面的事儿一点不知情。 “确实有奸商在哄抬粮价,官府会尽快出台措施,平抑粮价,不过收效没那么快,只要不是涨的特别离谱,官府也不好过多干预。” “你看看京城都恐慌成这样,北边真是不敢想。” “你也太操心了,这种事,有皇上,有太子,有内阁,有户部去操心,还轮不到你操心。” 顾舟停心说:有个人比他还操心,而且早早预见了后果,早早开始行动了。 顾舟停自嘲道:“是啊,轮不到我操心,更轮不到我做决定,可我总得做点什么,如果南栀还在的话,她一定会做点什么的。” 纪云宸沉默了,确实,南栀这人最是热心肠,也最有主见,最有办法。 “那你准备怎么做?自己买粮运过去,到那边怎么销售?如果那边的大户阻扰你怎么解决?发生哄抢你怎么办?你总不会拿十万钱就这么布施了吧?” 顾舟停道:“商有商道,这种事还得交给有经验的人去办。” “你指的是……” “姜娘子,她早在知道苏赫亲王被杀后就开始行动了,十万担粮已经在路上,明日还有四万担发运。” 纪云宸有些讶异:“她倒是嗅觉灵敏,会抓商机。” 言语中掺杂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顾舟停神色复杂,纪云宸对姜晚柠有偏见,偏见是最难消除的,但他相信姜晚柠并不全是为了赚钱,若是能把钱赚了,同时还能帮到北方的老百姓,何乐不为? “你就说你有没有吧?” 纪云宸悻悻道:“我没那么多,得问我娘去要。” “我这边凑了八万两,你那边能凑多少尽快给我答复。” 邢风送面汤进来。 纪云宸捧着面汤唉声叹气:“就吃你一碗面汤,就要我十万两,亏大了。” 翌日一早,姜晚柠正要出门,郑关来了。 郑关捧着个匣子:“姜娘子,这是我家大人让我交给你的。” 然后放下匣子就走了。 姜晚柠莫名其妙,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全是便钱,数了数,竟然有十八万两。 还写了张纸条。 ……保本最好,亏的话,至少留十万两,因为是借的。 好家伙,顾舟停拿出八万两,估计是把家底都给掏出来了。另外那十万两,估计是跟纪云宸借的。 顾舟停也只会向纪云宸借,也只有纪云宸能眼睛不眨地给他十万两。 “天呐!这么多钱。”青杏眼睛都直了。 顾大人给娘子送这么多钱,是要下聘吗? 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好了。 顾大人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卿了,前程无限,关键还长的那么好看。 姜晚柠看她笑的那叫一个暧昧,知道她又想歪了,懒得跟她解释,叫来小潘,吩咐道:“你速速去找文先生,跟文先生说,这批粮食让周力和朱胜去送,交到杨掌管手里就行,让他速来见我,我有要事。” 小潘应声立马去找文先生了。 这一日,粮价再度疯涨,已经涨到五两一石,而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几乎所有人都在抢粮,米粮店都关门了,一是怕遭抢,二也是观望,涨的越高赚的越多,现在卖出去都是亏。 秦司悦一直在关注粮价,听到这消息,不禁发愁,涨了这么多,风险太大了。 于是她赶紧去找陆珊珊。 陆珊珊安慰她:“不用怕,涨多少都不怕,问题是现在粮食紧缺,城中买不到粮了,我让人去周边县城购买。” “要不……还是算了吧!” 秦司悦心里不安,她第一次做生意,本钱还是借的,亏了让她拿什么去还? “太子妃,不冒险哪来的泼天富贵?你想,等这笔生意做成,就是好几万两的盈利,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店了。” 秦司悦又动摇了。 别看她是尊贵的太子妃,可她真的太缺钱了,做事都束手束脚。 娘家给她的贴补,还有太子的那点俸禄和积蓄,根本不够用。 “好吧,那你看着办,若是价钱实在太离谱就算了。” 陆珊珊再三保证不会亏的,哄走了秦司悦,陆珊珊冷笑:真是胆小,又想要富贵又不想冒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想当初,秦司悦为了当上太子妃,可是连太子都敢设计,如今到是缩手缩脚起来。 要不是阿兄以后还要依仗安平伯,她还不想带着秦司悦发财。 第一百零八章 兄妹相见 腊月十五,姜家三郎姜时终于到了京城。 在张广升的陪同下来到三希堂。 看到排长队看病的病患,还有络绎不绝前来抓药的人,姜时啧啧:“四娘这药堂生意不错啊!” 他已经听张广升说了,晚柠如今是京城家喻户晓的神医。 起初他还不信,晚柠在家时又没学过医,怎么突然就变神医了呢? 但现在容不得他不信。 一家新开的药堂,生意能红火成这样,若没点真本事,可能吗? 姜时四下打量,看到里间有个女大夫在给人看病,那女大夫长的颇为秀丽。 “她就是随四娘从江城来的林大夫?” “正是,三希堂都是林大夫在打理,林大夫的医术也很不错。” 姜时点点头。 伙计阿阮从库房拿药材出来,看到张广升,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来打招呼:“张掌柜。” 张广升道:“这位是你们小娘子的三阿兄,小娘子在不在?” 阿阮赶忙给姜时见礼:“三郎君,小娘子这会儿不在,她去国舅府给国舅夫人治病了,估摸着还要半个时辰才会回来。” 姜时跟张广升道:“难怪她在信中说,让我到三希堂找她,也不告诉我她的住处。” 张广升陪笑:“小娘子如今是大忙人了。” “三郎君,到后院喝杯茶?” 姜时道:“我就不在这等她了,明日绸缎铺开张,我回去盘下货,她回来了,让她来对面寻我。” “是,小的一定转告小娘子。” 姜晚柠施针结束,对刘夫人说:“明日起可以暂停施针了,我给你改个方子,另外一定要严格按照我的叮嘱控制饮食,年后我再来看你。” 刘夫人气色已经好多了,在冯嬷嬷地搀扶下坐起来,冯嬷嬷塞了个软靠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舒服些。 “这次真的要多谢姜大夫。”刘夫人是发自肺腑的感激。 听冯嬷嬷说她发病时万分凶险,杨御医也给她施针了,但她没反应,冯嬷嬷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请了姜娘子过来,没想到姜娘子真的将她救了回来。 姜晚柠微微一笑:“夫人不必总挂在心上,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也是你我有缘,” 刘夫人给冯嬷嬷递了个眼色,冯嬷嬷笑咪咪地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 “马上要过年了,这是我给你的年礼,你一定要收下。” 姜晚柠踟蹰片刻,在刘夫人殷切地目光中,还是接了。 “那就多谢夫人了,我这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夫人。” 姜晚柠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盒。 “这是我自己调制的去疤痕的药膏,抹上一段时间,保证你额头上的疤痕全消。” 刘夫人惊喜不已,那日突然晕倒,身边的人都扶不及,以至于她的头磕到花盆,破了一个口子,深可见骨,她还以为这道疤去不掉了,没想到姜大夫有药。 “这药膏当真可以祛疤?” 一旁的青杏精神一震,心说:来了,该她表现了。 青杏笑道:“夫人,您这点小伤疤对我家娘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家娘子曾经治好了一个烧伤的姑娘,本来她那条手臂上全是狰狞可怖的伤疤,如今又恢复的白白净净,不说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但不仔细瞧真瞧不出来。” 刘夫人惊讶:“当真?” 姜晚柠瞪了眼青杏,转而对刘夫人说:“也是那姑娘吃得了苦,因为治疗的过程十分痛苦,非常人能忍。” 刘夫人若有所思,如果姜大夫真能治疗烧伤,那二殿下岂不有救了? 姜晚柠走后,冯嬷嬷道:“这事儿是不是赶紧禀报皇后娘娘?” 刘夫人摇摇头:“我先试试这药膏,若果真有效再向娘娘禀报不迟。” 冯嬷嬷眼中泛泪:“夫人,您这几年的诚心打动了菩萨,这不,就让您碰见了姜大夫。” 从国舅府出来,一上车,青杏就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求表扬的神情:“娘子,奴婢表现的如何?” 姜晚柠笑嗔道:“嗯,不错。”瞎话张口就来,还会自由发挥。 “娘子,以后还有这样的差事都交个奴婢,奴婢保准不出错。” 青杏兴奋道,她终于也能派上用场了,不然整个姜宅显得就她最没用。 “好啊,若是错了罚钱,对了没奖励。” 青杏一脸无所谓:“反正奴婢用不了那么多钱。” “你不用给自己存嫁妆?” “娘子,您不是说过,等奴婢出嫁,您给准备嫁妆?” 姜晚柠:呃……她确实说过这话。 回到三希堂,阿阮告诉她,三郎君到了,让她去对面找他。 姜晚柠欣喜,在原主的记忆中,她的三个阿兄都极宠她,但她和三阿兄的感情最好。 姜晚柠忙不迭地跑去找阿兄,青杏在后面追:“娘子,您跑慢点。” 正在盘货的姜时听到身后脆生生的一声“阿兄”。 回头看到自家妹子俏生生地站在那,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月牙儿。 心里也是欢喜的紧,忙上前拉着妹妹的手,上下左右地打量:“快让阿兄看看,四娘长高了些,不过瘦了许多,该死的宋家,你还让我帮你瞒着爹,瞒着做什么?怕咱爹跑去江城找那姓宋的老匹夫老虔婆还有宋煜那小畜生算账?” 姜时看到妹妹原本圆润的脸蛋,如今瘦的都成瓜子脸了,心疼不已。 妹妹这是吃了多少苦。 当初爹爹许了宋家这门亲事,他和大阿兄就反对,觉得宋潜此人贪婪无度,不是什么好人。宋潜如此,宋潜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爹却不这么认为,说什么当官的哪个不贪?大贪还是小贪而已。 说他打听过了宋煜品貌端正,才学又高,将来必然有大出息,四娘嫁过去,以后是要当官夫人的。 事实证明,他和阿兄的担忧是对的,爹想的太简单了。 姜晚柠笑道:“我只是不想爹爹担心而已,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宋家人我一一也收拾了。” 兄妹两到后院厢房叙话。 “你要的粮食我筹了十万担,已经让人送去邓州,交给杨掌柜处理。四娘,我可是把爹给我的本金,置办宅子的钱全花进去了,你可别让我亏本,我好不容易争取到出来独当一面的机会。” 第一百零九章 人尽其才 “阿兄,你放心,亏不了,不出意外还能赚点。”姜晚柠自信道。 她运粮过去又不是去布施的,她只想稳定粮价,解决粮荒问题。 就算她想布施,也没这个实力,凭她一己之力养活北境九城的老百姓?想多了。 姜时眯着眼看她:“你……我是不怎么相信,但杨掌柜和文先生的本事还是信得过的,爹把最得力的人都留给了你。” 这话有点酸,当初大阿兄和二阿兄出去开拓生意,都想要这两人去帮衬,爹愣是不答应,爹一早就打算把这两人留给四娘。 “对了,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我怎么不知道?” 姜晚柠指了指天,神秘兮兮道:“天授。” “你跟阿兄都不说实话。”姜时切了一声,压根不信。 “真的,我跟谁都没说,就告诉你,我被宋煜和徐紫茵气晕过去的时候,恍恍惚惚来到一处烟雾缭绕的地方,有个道骨仙风的老头说我是有缘人,要收我为徒,教我医术,等我醒来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宋家白灯笼都挂上了,灵堂都布置好了,棺材也放在院子里了。” 其实她说的就是实话,当初师父带她去武君山用的就是“有缘人”这个说辞。 武君山山峦耸立,山势险峻,常年烟雾缭绕,师父不仅教她武功还教她医术,教了她很多很多本事。 而师父他老人家,确实道骨仙风。 姜时暗暗心惊,天授的故事他是听说过,某某人昏睡了几日,一醒来就莫名其妙的就能出口成章,或精通某中技能,但也只是当故事听听,从未信过。 如今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四娘身上。 从未学过医术的四娘,嫁到江城也才一年多,一年多就算她整日苦学,也学不到这个程度,不是天授还真的很难解释。 “那你是怎么跟别人解释的?” “我说我从小体弱多病,久病成医。” 姜时:呃…… “这话你骗骗不知情的也就罢了,那杨掌柜和文先生,还有陈嬷嬷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他们就没怀疑过?” 姜晚柠撇撇嘴:“肯定怀疑啊,但我不说,他们是不会问的。” 姜时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帮你圆的。” 晚上,玉娘做了一大桌菜,姜晚柠让小潘去把上官昭阳请过来,正好陈平章也在,便一起来了。 姜时听说上官昭阳是已故镇北侯仅剩的一个儿子,肃然起敬。 “早就听闻上官家满门忠烈,镇北侯不幸殉国的消息传到宁川时,真的,我一点都不夸张,满城皆哀啊,今日见到世子,我必须代表宁川百姓敬世子三杯。” 说罢自己先干为敬,连干三杯。 又拍胸脯道:“世子,从今往后,但凡有用得着我姜时的地方,我就是赴汤蹈火,眉头都不皱一下。” 上官昭阳尴尬不尴尬不知道,反正姜晚柠挺尴尬的,三阿兄太热情了。 姜时又得知陈平章乃是陈太傅的孙子,他叔叔还是吏部侍郎,在江城时,陈平章还帮过四娘。 不禁感激涕零:“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又是个只会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多亏了陈郎君仗义,施以援手,这份恩情无以为报,一切都在酒里……来,我先干为敬。” 姜时的话,听起来像是场面话,但姜晚柠知道,三阿兄从不来虚的,他这么说了,就是真的把个承诺放在心里了。 幸好,上官昭阳和陈平章也都是赤诚之人,跟直爽豪爽的姜时挺聊的来。 一顿饭吃下来,姜晚柠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他们三人聊的热火朝天,饭后沏了茶继续说个不停。 话题从宁川的风土人情,说到最近大家最关心的苏赫亲王之死会不会引发两国交战。 姜时道:“我是个商人,国家大事我不懂,如果真打起仗来,只要朝廷需要,捐钱捐物不二话。” 上官昭阳道:“我和陈兄都说好了,真到那日,我们弃笔从戎,一起去参军。” 默默喝茶的姜晚柠被呛到了,咳嗽起来。 三人齐齐朝她看来,齐声道。 “四娘,你没事吧?” “姜娘子,你没事吧?” 姜晚柠摇摇头,又咳了几下才忍住。 姜时笑道:“四娘从小就这样,喝水容易呛。” 姜晚柠剜他一眼,她是被昭阳一番话吓到了好吗? 姜晚柠严肃道:“小郎君,陈七郎,你们两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去从军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是多一个炮灰而已。” 上官昭阳和陈平章这几日都为自己的热血而兴奋,激动。没想到姜娘子一针见血说他们去参军只是多个炮灰。 这话太打击人了。 姜时啧了一声:“四娘,怎么说话呢?” 没看到小郎君和陈七郎的脸都绿了吗? “说实话呗,你们的战场不在北疆,不在两军对垒的阵前,而是在朝廷,如果朝中能多几个像你们这样有骨气有血性的官员,少几个贪生怕死,一心求和的软骨头,大齐才能真正强硬起来。” “每个人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农民就辛勤劳作,多种粮食,工匠就多造工具,商人就稳定市场,繁荣经济,士兵就英雄打仗,而你们文人,努力考取功名,入朝为官,用你们手中的权利去造福百姓,这才叫人尽其才,为国尽忠。” 上官昭阳和陈平章都沉默了,姜娘子的话犹如醍醐灌顶,让他们认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报效国家,为国尽忠,不一定要拿起刀枪,战死疆场。去做自己擅长的事,并且努力做到极致,也是为国效力。 陈平章起身朝姜晚柠一礼:“姜娘子,受教了。” 上官昭阳也诚心实意地给姜晚柠拱手一礼。 说真的,若是别人跟他这么说,他不一定听的进去,但姜娘子说这样的话,让他有种被阿姊教训的感觉。 “我现在就回去读书。”上官昭阳道。 这几日一心想着去从军,书都不想念了,课业也荒废了,得赶紧补上。 陈平章道:“我也会回去读书了。” 两人告辞离去。 姜时看看两位郎君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严肃的四娘,一脸震惊:“他们……这么听你的?” 那可是世子爷和官家子弟。 姜晚柠不以为然:“说的有道理干嘛不听?” 第一百十章 好心好报 翌日,姜记绸缎庄开业,姜时只叫伙计放了两串鞭炮,什么开业酬宾都不搞,初时还有百姓围着看了一会儿热闹,没多久就都散了,也无人进来瞧。 姜晚柠道:“阿兄,你这开张开的晚了些。” 现在都腊月十六了,眼看着就过年了,大家该做的新衣裳也做的差不多了,加上如今大家最愁的是填饱肚子的事儿,谁还有心思买布料做衣裳。早半个月都不会是这样冷清的光景。 姜时不以为然,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茶:“无妨,做生意又不急在这一会儿,我本来就没想赚这冬衣的钱,我要赚的是春装的钱。” 姜晚柠扫了一眼货架:“可这些不都是冬衣的料子吗?” “四娘,这你就不懂了,一家新铺子开张,京城的同行都会过来瞧一瞧,看看你卖的什么料。我若现在就把春装的衣料拿出来,岂不被他们知晓咱姜记的商业机密?反正现在除了生病的没办法必须看医生,其他物什,大家都是能省则省,我呀,就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先安逸一个月,要知道我九月就从宁川出发了,一直奔波在路上,累的我骨头都要散架了。” 姜晚柠心说,到底是本金充裕,才能如此气定神闲,换做那些借钱做买卖的,愁也愁死了。 “行,那你在这安逸吧,我回药堂去了。”姜晚柠起身要走。 “哎……四娘,咱们中午上酒楼吃饭吧,去望仙居如何?阿兄请客,叫上林大夫。” “不去,中午玉娘会给我和林大夫送饭。” 姜晚柠头也不回地走了。 姜时神色怏怏,嘴里咕哝:真是一点都不懂阿兄的心思,你阿兄还没娶媳妇呢!也不知道帮衬着点。 那个林大夫一看就是沉静内敛之人。 对比绸缎庄的清冷,三希堂却是热闹非凡,姜晚柠进去瞧了会儿,挤在药柜前的人竟然都是来买济民十方的,抢一样。 姜晚柠去到问诊室,林若若这难得空闲。 林若若道:“姜娘子,照这样下去,咱们囤的货都不够他们一日抢的。大家抢粮食就罢了,怎么连药也抢上了?” “因为粮和药都是保命的必需品,济民十方可以有效的治疗常见的病症,囤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不比临时请大夫开方煎药方便的多。” 姜晚柠叫来阿阮:“你去交代柜台的伙计,济民十方,每方每日只售一百瓶。” 阿阮:“……姜娘子,现在售出去的都不止一百瓶了,很多人一买就是每方好几瓶。” “今日售三百瓶,售完就等明日,我待会儿写个告示,你张贴出去。” 不能一天就让人把药抢光了,这些药是有期限的,过了期药效就没了,那些囤多了的实属浪费,得把药留给真正需要此药的人。 阿阮刚把张贴出去,就看到两个大婶往三希堂跑来。 “大夫……大夫……快去救人。” “这是怎么了?” “隔壁街的德辉米粮店出人命了,抢粮的把东家和伙计都给打了,唉哟……那梅掌柜脑袋被人开了瓢,血流了一地……” “大婶,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大夫。” 姜晚柠听闻后,二话不说,和林若若一起赶往德辉米粮店。 可能是看到出人命了,抢粮的人已经哄散了去,只余德辉米粮店的人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几位街坊在那控诉。 “梅掌柜就是心肠太好,别家米粮店都关门了,就他家还开,买的还是最低价,结果弄成这样。” “所以说好心没好报。” “太惨了,那么多人一拥而上,谁打的都不知道。” “官府也不管管,京城都乱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家中还有点存粮,真的愁都要愁死了。” 姜晚柠无暇多想,摸了下梅掌柜的脉搏,脉动已经很微弱,得赶紧止血,不然这人就要没了。 好在很快又有其他几个药堂的大夫也赶了来,大家一起帮忙救治伤者。 顾舟停今日正好在府衙,听到报信说米粮店发生抢粮大人事件,可能出人命了,便与府尹大人过来瞧瞧。 一走进米粮店,顾舟停看到散落一地的米粒和大滩大滩的鲜血,面色冷的都要结霜了。 府尹大人气愤不已:“天子脚下,居然敢公然打砸伤人,还有王法吗?查,一定要严查,从重处罚。” 顾舟停冷冷看了他一眼。 还好意思说? 早就提醒你们尽快出台措施平抑粮价,措施呢?拿出来了吗? 还有,前几日大渊人打砸的时候,你躲哪儿去了?怎么不叫嚣要严查,要重办? 府尹大人被顾舟眼这森冷凌厉地眼神吓到,乖乖闭上嘴。 “不是说要查吗?大人还不去查?”顾舟停道。 “下……下官这就去。”府尹抹了把汗,赶紧去询问街坊四邻。 郑关从里面出来:“大人,伤者共七人,都在后面医治,姜娘子也在,她和林大夫是最早到的,还有几家药堂的大夫也来了。” 郑关看了看大人的神情,继续道:“其他伤者情况还好,无性命之忧,但梅掌柜的情况很不妙,姜娘子正在全力救治。” 顾舟停点点头:“你随我去了解一下事情经过。” 他对府尹大人的办事能力存疑,还得自己来。 姜晚柠替梅掌柜包扎好伤口,对闻讯赶来的梅家娘子道:“命暂时保住了,回头我让伙计把药送过来,头三日最要紧,一定要仔细照料,若是高烧不退或者出现别的情况,马上来找我。明天我会来给他换药。” 梅家娘子抹了眼泪,歉意道:“多谢姜大夫,药钱我一时拿不出来,夫君把所有钱都用在购粮上了,不过,我不会赖账的,等有了钱,我立马补上。” 姜晚柠心道:真是一对善良的夫妻,别家粮价都在疯涨,他们却依旧平价售粮,没得到大家的感激,反倒招来无妄之灾。 哎……人心呐! “梅家娘子不用担心诊金和药钱,梅掌柜的伤,我免费给他治。” “这怎么能行?” “我说行就行,还有你店里伙计的药钱我也一并出了。” 对她而言,这点药钱微不足道,但对于遭了难的梅家,却是足以压垮骆驼的稻草。 好心应该得到好报。 第一百十一章 徐江死了 走出德辉米粮店,姜晚柠脚步一顿,只见顾舟停站在那。 “人救回来了吗?” 姜晚柠点点头:“暂时,还是有生命危险的。” 顾舟停道:“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 “大人请说。” “你随我来。” 姜晚柠让林若若先回去,自己跟着顾舟停来到附近一家茶室,里面坐着好几个人。 “这些都是打砸米粮店的目击者,他们看到了打人者的相貌,我想请你试试,看能不能画出来。” 虽然大理寺和刑部以及府衙都有画像师,但他看过姜晚柠的画,简单却传神,不像那些画师画的刻板。 “我尽力。”姜晚柠还没试过凭他人描述来画像,所以不敢打包票。 废了几张画纸后,姜晚柠适应了几位伯伯婶婶的描述方式,逐渐找到了感觉。 “对对对,就长这样,就是他带的头,操起别人手里的扁担就开始打人。”老伯伯激动道。 姜晚柠松了口气,好歹是画出一个。 三张画像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画完,郑关送几位伯伯和婶婶离去,顾舟停道:“我怀疑是有人故意闹事,制造混乱,梅掌柜规定每日每人限售五升米,对真正需要粮食的百姓来说可谓雪中送炭,来买粮的老百姓大多都遵守秩序。” “有把握抓到他们吗?”想想梅掌柜的惨状真叫人心寒,若是凶徒不能得到严惩,以后谁还敢做好事儿? “尽力吧,府衙的办事能力有限,我想办法让刑部干预进来,把这件事当做平抑粮价的第一战,抓到凶徒,予以严惩,杀鸡儆猴,看谁还敢闹事。” 姜晚柠看着他那冷毅的目光,决然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他:“你一定可以办到。” 在她的记忆中,只要是顾舟停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 顾舟停对上她那双写满信任与鼓励的眼睛,不由的想起他第一次下场应试时,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说……顾舟停,你一定能拿个状元回来。 他果真就连中三元。 顾舟停移开视线,不敢在她脸上多逗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问出那个藏在心里的问题……南栀,是你吗? “你的三希堂也要小心些,大家现在已经不满足于抢粮了,今日各大药堂都出现了抢药的情况,尤其以你的三希堂最为严重。”顾舟停柔和了神色,叮嘱道。 “嗯!我会小心的。” 实在不行就先关门。 “今天早朝,邓州、云州等地都来了奏报,说是已经开始乱了,朝廷在商议此事,要派人过去,我想揽下这桩差事。” “你要去北境?” “是,你的人在哪里,我过去后,也好照拂一二。” “现在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杨掌柜第一站去的是邓州。” “我会留意的。” 该说的都说了,两人陷入片刻沉默,姜晚柠道:“大人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如果三希堂有什么麻烦,大理寺离此不远,我和郑关不在的话,可以找邢风,他现在经常挂念你。” 姜晚柠微微一笑:“好。” 顾舟停坐在位置上,看着她离去,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这才起身回大理寺。 姜晚柠一到三希堂,姜时就把她拉到后堂:“四娘,你听阿兄的,赶紧把铺子关了,这几日太乱了。” 他是听说附近的德辉米粮店被打砸了,人都死了好几个,出门一看,三希堂被抢药的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就觉得心惊胆战。 尽管林大夫回来后跟他说没死人,没死人受伤也不行啊,他这妹妹自小娇养,磕破点皮一家人都要心疼半天的。 “阿兄,我心里有数。” “四娘啊,你见过真正的骚乱吗?今儿个的打砸事件只是盘开胃的小菜,真乱起来的时候,到处都是发泄情绪的人,他们不讲道理,不论对错,见人就打,见物就抢,甚至杀人。” 姜晚柠歪着头笑眯眯地反问:“阿兄你见过?宁川好像没发生过骚乱吧?你也是第一次被爹爹派出来办事吧?” 姜时讪讪:“说书先生这么说的。” “好了,这是天子脚下,就算一时失控,很快就能平定,皇上比谁都更怕动乱,乱则生变。”姜晚柠安抚道。 “但愿如此,反正你听哥的没错,一发现苗头不对,就关门,保命要紧。” “好好好,我听你的。” 姜晚柠去重新写了一份告示。让大家不要疯抢,需要的时候来买,三希堂的济民十方永不涨价。 告示贴出去,姜晚柠正准备吃饭,郑关急匆匆地来了。 “姜娘子,我家大人有急事需要您帮忙。” “你家大人谁啊?”姜时不悦,他的妹子忙着救人,到现在都没吃午饭,饿坏了怎么办? 姜晚柠赶忙制止阿兄:“阿兄,这位是大理寺卿顾大人的侍卫郑关。” 姜时:呃……大理寺卿? 怎么四娘到了京城,接触的都是这等平日里可望不及的贵人? “郑关,这位是我三阿兄,从宁川来。” 郑关忙向姜时拱手:“见过三郎君。” “郑关兄弟,你好你好……”姜时笑哈哈地打招呼。 姜晚柠问:“郑关,我需要带药箱吗?” 郑关点头。 姜晚柠心里一咯噔,谁受伤了? 郑关带姜晚柠去的不是大理寺,而是长平公主府附近的一处宅子。 “姜娘子里面请。” 姜晚柠跟着郑关来到一处厢房,顾周停已经等在那。 见到她,快步迎上:“我有个得力的手下伤的很重,九黎和墨羽也受伤了,他们的伤不要紧。” 姜晚柠立刻就明白了,九黎和墨羽这段时间不在,是去接那位叫徐江的秦山道守军。现在他们一身伤的回来,只怕徐江危矣。 “那个人呢?” “没能保住,也不知怎么露了踪迹。” 姜晚柠感觉心都凉了半截,这阵子她是天天盼,盼着徐江的到来能解开谜团,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我先去救人。”姜晚柠提着药箱进屋。 顾舟停看她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还来不及跟她说,徐江虽然死了,但徐江临死前还是说出了重要线索。罢了,等她给韩束治疗结束再说吧。 第一百十二章 你们见过 韩束伤的很重,腹部一刀几乎被贯穿,从左肩胛到右胸被披了一刀,肉都翻出来了,其他还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几处。 多处伤口因为当时没处理好,已经化脓。 若非原本身体底子强,早死在归途中了。 姜晚柠用花椒水洗净了手,施针让他陷入昏睡,待会儿处理伤口的时候也能少受点罪。 化脓的伤口挖去烂肉,将伤口彻底清理干净,再上药缝合。 顾舟停在一旁看的都觉得身上发疼。 “老顾,顾舟停……” 外边传来纪云宸的声音。 顾舟停赶紧出去,示意他噤声。 “姜大夫在里面医治,你小声些,莫要打扰了她。” 纪云宸诧异:“姜大夫?她不是擅银针术吗?请她治伤?” 一连串的质疑。 不等顾舟停回答,纪云宸又道:“唉……算了算了,只要韩束的命能保住就行。” 韩束和墨羽都是顾舟停的近卫,韩束机灵,武功也最好,被顾舟停派出去查找线索,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吃了不少苦,若这么没了,顾舟停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对了,我刚见了九黎,他说徐江没能带回来,顾舟停这可怎么办?” 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顾舟停道:“当时他们遇到追兵,原本计划九黎和墨羽挡住追兵,让韩束带着徐江跑,谁想到追兵人数太多,九黎和墨羽反倒被追兵缠住,大部分追兵都去追韩束和徐江,等九黎和墨羽解决了追兵,去找韩束,看到的却是徐江的尸体和重伤昏迷的韩束。恐怕一切都要等韩束醒来才能知晓。” 纪云宸懊恼不已,一拳重重地砸在院中的一株梅树上,震的枝桠上的白雪和红梅纷纷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个真相,要一个答案就这么难,三年了,三年了……” 最后竟是哽咽住。 顾舟停拍拍他的肩:“不管多久,不管多难,我都会查下去。” 说着,他的视线拉长,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白茫茫的天地,悠悠道:“就算冬天再漫长,春天终究会到来。” 纪云宸深吸了口气,将失落悲观的情绪压下去,转而目光坚毅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晚柠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顾舟停快步迎上:“怎么样?” “伤口都处理好了,让郑关随我去拿药吧!” “辛苦姜娘子了。”顾舟停松了口气。 她没说出什么吓人的话,说明韩束无性命之忧。 姜晚柠朝纪云宸屈了屈膝,便先走了。 安平伯府上,今日萧望与秦司悦一同回来看秦司朗。 翁婿二人谈论最近京城的乱象,秦司悦看着这一幕,心里总算有几分安慰。 自从成亲后,萧望对她的态度,只能用冷淡来形容。 她已经很努力,可依然走不近萧望心里。 好在萧望还是尊重她的父母,也会在她父母面前给她面子。 张氏是一点也不关心外面的乱相,她现在只忧心姜大夫怎么还不来? 不自觉的就把这点担忧给说了出来。 秦司悦闻言,阴阳怪气道:“人家借着给六弟治病,赚了好大的名声,如今三希堂生意红火的不行,自然就摆起了名医的谱,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知道咱们还得指望她给六弟治病,不敢责怪她。” 张氏凛了她一眼,因为太子在,不好落了她的面子,只能用眼神警告。 司悦总是瞧姜大夫不顺眼,也不想想,若没姜大夫,朗儿能开口说话吗?能恢复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萧望最近麻烦事儿一桩接一桩,今儿个才忙里偷闲过来一趟,问问司朗的大夫情况如何,谁知坐了这半响,姜娘子还没来。 莫名的有些失落。 萧望起身:“还有公务在身,得先告辞了。” 秦伯崇忙跟着起身:“殿下操劳国事也要注意身体,悦儿,你要好生伺候殿下,让殿下无后顾之忧。” 关键是赶紧生一个小皇孙,延绵国祚,太子的地位就更稳固,而将来皇后的位置也就非她莫属。 秦司悦乖顺地点头:“女儿知道。” 刚出门,萧望就见李嬷嬷陪着姜晚柠来了,姜晚柠身边还跟着在驿站见过的那位女大夫,好像姓林。 姜晚柠也看到了太子萧望,屈膝一礼:“民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见过伯爷,夫人。” 秦司悦心下疑狐,扭头看萧望,却见萧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姜晚柠。 “姜大夫,你见过太子殿下?” 姜晚柠从秦司悦的眼中读出戒备、警惕之意。 微然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的,可能太子殿下不记得民女了,河西镇外三十里,十三位大渊商人死于驿站,民女那晚刚好就借住在驿站中,太子殿下和大理寺顾大人前来查案。” 萧望回神,故意做出侧目思索的样子:“你这么一说,本宫有点想起来了,难怪看姜大夫觉得有些眼熟。” 秦司悦心说:原来如此。 她还以为萧望见姜晚柠有几分姿色,看上了。 “你今日怎么过来的这般晚,一日比一日晚。”语气中很是不满。 “实在是对不住,今日三希堂被抢药的人堵的水泄不通,民女根本出不了门,只能等人散去才得以来安平伯府。” 张氏闻言震惊:“现在都开始抢药了吗?” 秦伯崇道:“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抢粮了,发生打砸事件也不稀奇,太子殿下,得赶紧想法子安定局面才行。” 萧望深以为然:“本宫这就回去找大臣们商议。” 又对姜晚柠道:“姜大夫,还请尽力替六郎医治。” 姜晚柠福身一礼:“太子殿下放心。” 秦伯崇送太子殿下和儿女出门,张氏则拉着姜晚柠的手,关切道:“最近城里不太平,你那三希堂最好先关门,多少损失,我弥补你。” 按时来给朗儿治病要紧。 姜晚柠笑笑:“多谢夫人关心,不妨事的,我今日特意带林大夫过来,让她试着给秦郎君针灸,以后我若不方便过来,林大夫会过来医治。” 张氏迟疑:“这……” “夫人放心,林大夫的针灸术尽得我真传。” 第一百十三章 等一个人 在回去的马车上,秦司悦玩笑道:“殿下,您去驿站查案,不是在那呆了好些天吗?怎么连个人也记不住?” 萧望莫名地心虚,面上若无其事,闲闲道:“查案是顾大人的事,我只管安抚好苏赫亲王,再说了,当时驿站中的所有嫌疑人没有允许是不得离开自己的房间,我似乎只见到过她一次,我哪里记得。” 秦司悦这才安心:“这位姜大夫医术确实好,人品就不怎么样了,惯会拿乔,若不是司朗的病还需她医治,我早就要说她了。” 萧望道:“我已经让人遍寻名医,说不定能找到比她医术更高明的,到时候把她换了就成。” 他是知道秦司悦的性子,争强好胜还善妒,他若是替姜晚柠说话,秦司悦才不管司朗的病是不是还要指望姜晚柠,都会对姜晚柠下手。 去年,太后不过是提了一嘴,说秦司悦一直没能给皇家开枝散叶,要给他再挑两个良娣放在身边,太后看中了礼部侍郎家的姚莹。这事儿不知怎的被秦司悦知道了,没过多久,就在一场聚会上,当众给姚莹难堪。吓的姚莹死活不肯进东宫。 当然,这对他来说还算好事儿,一个秦司悦已经够麻烦,再来一个,两人天天斗的你死我活,更叫人头疼。 秦司悦听萧望这么说,心里又安了几分,转了话题:“殿下适才听您和父亲说,北边也开始乱了?” “国事少打听。” “臣妾不是打听国事,您看咱们京城都乱成这样了,还是天子脚下呢,臣妾是担心北边的老百姓,那边的粮价怕是涨的更疯狂吧!” 萧望郁郁道:“是啊,今日早朝收到邓州,云州等地官员上的奏折,粮价已经失控了,据说都涨到七八两银子一石,而且还买不到粮。” 秦司悦暗暗欣喜,陆珊珊在这边收的粮是五两二钱一石,加上运送的费用,算六两一石好了,按目前北方的粮价,已经保本还有点小赚。 萧望看她眼底藏着笑意,不禁蹙眉:“你高兴什么?” 北方都闹粮荒了,你觉得是很好笑的事情吗? 若是换做南栀,南栀怕是早就跳起来骂朝中官员无能了,早就想办法解决问题了。 南栀会然他主动请缨,然后会陪着他一同前往北境。 秦司悦一时高兴,忘了收敛,被萧望质问,这才醒神,装傻抵赖:“臣妾没有啊!” 萧望疑狐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参与倒卖粮食了吧?” 最近有传言,说有不少人在收集粮食,打算运到北边去大赚一笔,这其中不乏一些官家,王公家。 秦司悦心里一惊,忙否认:“怎么可能?臣妾手里又没钱,东宫也就那点产业,能做什么?” 这话戳到了萧望的难堪处,他或许是大齐史上最穷的太子。父皇是赏了他一些产业,但那些产业是不能动的。没有母族的支撑,安平伯府的根基又不深厚,他的助力还是太少了。 萧望悻悻道:“这种事你最好别碰。” 到晚上,姜晚柠和阿兄姜时刚吃过晚饭,郑关又来了。 郑关小声跟姜晚柠说:“韩束醒了,大人请你过去。” 姜晚柠立马道:“这就去。” 姜时赶忙把姜晚柠拉到一旁:“四娘,大晚上你还去?你跟那个顾大人到底怎么关系?凭什么他叫你去你就得去?” “阿兄,别闹了,顾大人找我真的有要事。” “不行,你不说清楚,管他什么大人,我都不放你去。” 白天就算了,大晚上把人叫去算怎么回事儿? 姜晚柠无奈:“阿兄,你听说过十三个大渊商人离奇死在驿站的事儿吗?” “听说过啊,路过河西镇的时候。” “当时我就在驿站中,苏赫亲王是要把驿站里的所有人都杀了给他的子民报仇,是顾大人救了我们这些人,其中也有郑关,所以,我们都感念顾大人的恩情,郑关如今干脆给顾大人当差了。” 姜时刚知道自己的妹子居然是这桩大案子的当事人之一。 “原来是救命恩人,那行,你去吧,但你自己要注意点,毕竟你是女儿家,可别吃了亏。” 姜晚柠无语:“阿兄,顾大人是正人君子。” 还是那栋宅院里。 顾舟停,纪云宸,还有九黎,墨羽,都在韩束的房中。 纪云宸很是不解:“顾舟停你到底在等谁?” 顾舟停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韩束醒了,说有重要的事情相告,顾舟停却让他先闭目养神,等一个人来,再说。 顾舟停淡淡道:“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姜晚柠进门来。 纪云宸一看姜晚柠不淡定了,霍然起身:“顾舟停你什么意思?干嘛把她叫来?” 这个女人凭什么参与到这么重要的事情中来。这是他和顾舟停最大的秘密。 关键是这个姜娘子一直神秘,目的不明。 顾舟停道:“云宸,还记得苏赫亲王一案中遍寻不到的凶器吗?” “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姜娘子一听便指出了凶器是冰棱,还有驿站一案,她早就知道凶手是华驿丞。姜娘子,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 姜晚柠心知顾舟停这是要让纪云宸知道她的能力,要让她真正参与到调查中来。 于是姜晚柠道:“小郡王,你第一次审问我的那个房间就是华驿丞的吧?我进去就留意到窗栓是新的,我让我的人观察了一下,整个客栈就只有华驿丞房间的窗栓是新的。” “而且我到客栈的那晚,遭到大渊人欺负的时候,华驿丞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看那些大渊人的眼神里有凌厉的杀意,他手腕上还戴着一串铃铛,但铃铛用布条绑住了,如果没猜错,那是他极其珍视的东西,来自于他心爱之人。” 纪云宸惊诧极了,案情的原委他自然是早听顾舟停说过,没想到姜晚柠仅凭这几点细节就推断出凶手。 “那脚印呢?” “当晚是胡全配合华驿丞行事,他们一起搬梯子,胡全的每一步都踩在华驿丞的脚印上,所以我当晚看到的只有一个脚印,一尺二寸,正好是胡全的脚印。” “这一点还是离开客栈那日,我看到胡全走路习惯性的踩着前人的脚印才想到的。” 纪云宸不说话了,好吧,他承认姜晚柠厉害,细致入微,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可就因为她有点本事,顾舟停就要让她参与进他们的秘密中来吗?顾舟停就这么信任她? 第一百十四章 真正目的 顾舟停怎会不知纪云宸的想法,于是道:“云宸,当局者迷,你我皆是局中人,容易一叶障目,一个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强大的洞悉力的局外人的加入,或许能让你我少走弯路,陷入思维误区。” “这是其一,其二,你我的身份太过显眼,很多事没法去做,但她可以,她的医术可以让她接触到你我接触不到的人,比如她可以自由出入安平伯府,国舅府。” “其三,不管她在你心里是什么的样的人,但有一点你不能否认,她是个心中有大义的人,她的心机,从未用在谋害良善。” “而最重要的一点,她愿意加入,为还固北十万英灵一个公道,揪出藏在暗中的那个祸国殃民的败类的而尽力,因为她说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我之所以把她叫来,坦诚布公的与你分说清楚,是因为我们要做的事,很难,很危险,我们必须精诚合作,必须给予对方充分的信任,才能继续走下去。” 顾舟停真诚地说了这么多,其实他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只有一句。 因为,她就是南栀啊! 可他不能说,说出来,纪云宸会以为他疯了。 或许在更深入的接触后,纪云宸自己会发现。 姜晚柠有些动容,顾舟停从来都是这样的坦诚,他说会让她参与进来,便是要让她真正的参与进来,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纪云宸沉默良久,说道:“随你怎样。” 这边是同意姜晚柠的加入了。 顾舟停这才走向床边:“韩束,现在你可以说了。” 韩束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他抿了抿发干的唇,说道:“遇到追杀后,我带着徐江跑,徐江可能知道自己这次是跑不掉了,他告诉我,当初是有人给秦山道的守军传讯,大渊人有可能从秦山道进入,让他们制造麻烦,阻挡大渊人的脚步。” “他还见到过来传信的人,正是陆一鸣将军身边的侍卫董成,所以秦山道的郑统领不疑有他,立即下令让他们撬动巨石封路,砍断吊桥绳索断路。他们压根没想到陆将军让他们断的是大齐援军的路。” “我们终于是被追兵追上,我一个人护不住徐江……大人,韩束未能完成您交代的差事。” 韩束愧疚道。 顾舟停安慰他:“你已经做的很好,好好养伤。” 三人转而去了书房。 纪云宸愤愤地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咬牙切齿:“陆一鸣这个狗贼。” “我现在明白了,那个前来传信的探子肯定也是他安排的,就是逼我主动选择走秦山道,而他早在秦山道布置好了一切,亏我一直那么相信他。” 最该死的是,出事后,陆一鸣还在他面前装自责,他还安慰陆一鸣,说这不是他的错。 “可惜徐江逃了三年,只差一步就能逃出生天……好在他还是留下了重要线索。”顾舟停感叹。 姜晚柠道:“九黎和墨羽的逃脱,陆一鸣现在肯定知道有人在调查当年的事了,我担心他会把所有知道秦山道一事的人都灭了口,那个董成危险了。” 顾舟停立马叫来郑关:“郑关,你辛苦一趟,即刻启程前去云州,暗中查访陆一鸣将军身边一个董成的侍卫,如果这个人还在,给我盯住他,不日我会去云州。” 姜晚柠拿出一块腰牌:“郑关,拿上这个,云州有姜记的绸缎庄,如果需要帮助,你拿这块腰牌给他们看,就说是姜家三郎的吩咐,他们会帮你的。”” 郑关看了眼顾舟停。 顾舟停颔首。 郑关接过腰牌,拱手一礼,退下。 “他一个人行吗?”纪云宸问。 “郑关原是捕快,擅长打探追踪,为人机敏,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最合适不过。人多了反倒容易打草惊蛇。” 纪云宸点点头,的确如此。 这时,顾舟停看向姜晚柠:“姜娘子,冒昧问一句,定安寺偶遇刘夫人,是真的偶遇还是……” 姜晚柠微微一哂:“不是,我让朱胜打听国舅府的事,然后制造了一场偶遇。” “所以……你的目的是二皇子?” 姜晚柠一点也不意外顾舟停能猜到她的用意,坦然道:“我想破坏那个人精心谋划出来的局面,只有把水搅混了,鱼才会不安,才会上钩。” 纪云宸嗤鼻:“你胆子还挺大,怎么,你见到二皇子,告诉他,他被毁容不是意外?不是意外又能如何?他有证据吗?当初二皇子出事,他宫里的人可都被处死了。” “如果他还是毁容的二皇子,那即便他心里有所怀疑也无济于事,但如果我能治好他脸上的烧伤呢?”姜晚柠微笑着,目光沉静的看着纪云宸。 纪云宸错愕,这…… 她真能治好二皇子的伤? 若能,那么,伤愈的二皇子必将影响到萧望的太子地位。 要知道二皇子的背后是王培中,几乎朝中九成的文臣都是二皇子的支持者,若非二皇子毁容,不宜再为储君,萧望能顺利登上太子之位? 哇……那样的话,真的要变天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小看她了。 但也更看不透她了。 “你们早就开始谋划这些了?”纪云宸疑狐地盯着他们两。 顾舟停苦笑:“我也是今日才确定。” 之前他只是有所怀疑,也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她承认是刻意为之后,他才想到她的目的。 这一招实在是高,打破当下的局面,化被动为主动,让对方乱了阵脚,阵脚一乱,必然会有所行动。 顾舟停对纪云宸挑了挑眉:所以你能懂我为什么说,她能做到的事,你我做不到。 纪云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顾舟停让她加入进来是对的。 顾舟停道:“姜娘子,行事小心些,不要露了痕迹才是。” “我知道,相信用不了多久,皇后或是王培中就会请我去给二皇子医治。” 刘夫人用了她调制的舒痕膏,一个月内,疤痕必消,到那时刘夫人自然会把她能治烧伤的事儿告诉王培中,告诉皇后。 王培中和皇后还能坐得住? 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二皇子能恢复容貌。 第一百十五章 遭遇抢粮 这一晚姜晚柠兴奋地睡不着,终于他们三个又能一起做事了。 就像以前那样。 纪云宸也睡不着,他打心里抗拒姜晚柠的加入,在他的意识里,南栀、他、顾舟停三人才是最佳拍档,尽管南栀不在了,只剩他和顾舟停,但南栀依然在他们心里,遇到问题,他们总会想,如果南栀在,南栀会怎么做? 可如今另一个女子填补了南栀的位置,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顾舟停也睡不着,却不是为了一个新的三人组的诞生,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如何平定北境的乱局。 若是混乱继续发酵,那么都耶可汗说不定真的会发动战争。试想,都耶可汗若是知道大齐人如此惧怕他,仅仅只是怀疑大渊会攻打大齐,就乱成这样,他还有什么顾虑? 如果他是都耶可汗,哪怕怀疑大齐与大蜀有勾连,他不要整个大齐,拿下整个大齐整个北方总是可以的吧! 五天后,朝臣们就到底派谁去北境的人选磨磨唧唧吵了好几天后,终于还是选定主动请缨的顾舟停。 顾舟停带着朝廷拨发的十万担粮食,纪云宸率北大营的军队,亲自护送。 浩浩荡荡地队伍从北城门出发,北上而去。 坐在马车里的顾舟停,想想不由的苦笑,临走前,他让邢风去给姜晚柠送了一封信,无非是提醒她,在他回来之前,不要有动作,一切等他回来后再议。可她颇有主意,怕是不会听他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姜娘子。”墨羽道。 顾舟停一愣,掀开车窗往后看,并无人。往前看,只见前方停着一辆马车,姜晚柠就站在马车旁,笑吟吟地看着他。 顾舟停忙下车。 “你怎么来了?” 后面压阵的纪云宸也策马上前来。 “我有将近三十万担粮食在云州,我不放心,想亲自去瞧瞧。” 顾舟停和纪云宸面面相觑,这个理由无比充分,好像不能拒绝。 人家一个商贾就运了三十万担粮,而他代表朝廷只有十万担粮,这样一对比,感觉朝廷有点寒酸。 “那就一同走吧。”顾舟停道。 “多谢大人。”姜晚柠盈盈一礼,也不忘跟纪云宸道声谢:“要麻烦郡王殿下了。” 纪云宸冷哼一声,也没反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队伍日夜兼程,一路上遇到不少流民,拖家带口地南下,所经之处,更是频繁地看到有百姓冻死饿死,尸体就倒在路边也无人收拾。 顾舟停的神色无比凝重,从事发到现在不过半月之余,北方就成这样了? 姜晚柠似乎见惯了,其实就算没有动乱,北方的老百姓生活也是艰难,每年都有不少人冻死饿死,只是今年情况更严重些。 “不敢想像,邓州云州那边会是怎么个情况。”纪云宸叹道。 这两座城如今是北疆抵御大渊的两座大门。 顾舟停命人把这些死在路边的老百姓就地掩埋,继续北上。 不日到了邓州,一进城就被邓州的乱象惊到了,到处都在打砸抢。 顾舟停忙让纪云宸护好粮食。 可为时已晚,饿疯了的老百姓看到这么一大批粮食,眼睛都红了,蜂拥而来。 “这里有粮,大家抢啊……” 他们眼里只有能让他们活命的粮食,哪里还有守军的大刀。 纪云宸的队伍已经被冲击的百姓压缩的再无可退,可他又不想伤害百姓。一时间没了主意。 顾舟停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场面,但他当机立断。 冷声道:“纪将军,谁敢抢粮杀无赦。” 纪云宸浑身一震,眼中迸发寒意,吩咐手下将士:“大家都听好了,谁敢抢粮,杀无赦。” 不顾死活的百姓还是冲了过来。 北大营的士兵举起了手中的刀。 就在这时,一道女子清冷地声音喊道:“住手。” 纪云宸抬眼望去,只见姜晚柠不知何时爬上了粮车,站在粮车上,大声道:“乡亲们,如果你们想得到粮食就听我一言。” “得到粮食”这几个字对于处在饥饿中的老百姓有着无比的魔力。 顿时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 “正如大家所见,这是朝廷拨发的第一批救济粮,十万担,后续还会有二十万担,三十万担,足以解决大家的温饱问题。当地的官员不管你们死活,可皇上没忘记他的子民在挨饿受冻。” “皇上……”不少老百姓听到这番话,激动的热泪长流,跪地磕头。 正如这位女子所言,当地的官员压根不管他们的死活,不肯开仓放粮,说要保证守军的粮食,当地的大户只知道抬高粮价,粮价高到他们根本买不起。 之前有外地来的粮商,想平价售粮,反倒被官府给查封了。 这邓州城里,多少人饿死,冻死,老百姓们没活路了啊! 可现在知道,远在京城的皇上牵挂着他们,叫他们如何不感动,不感激? 失控的场面立时被稳住了。 纪云宸错愕:这也行? 这不是骗人吗?朝廷一共就拨了十万担粮,哪来的后续? 只听姜晚柠又道:“大家安心,这次来的是大理寺卿顾大人,还有渤海郡王,他们就是奉皇上之命来解决大家的生计问题,如果大家现在抢了这批粮食,传到皇上那,皇上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你们是一群刁民,不值得他殚精竭虑救你们与水火?” “大家且忍耐忍耐,相信顾大人很快就有办法解决问题。” “可是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家七口人,现在只剩三口了……” “是啊,我们撑不住了。” 哭声一片。 顾舟停见状,也爬上粮车。 威严又悲悯的目光扫视众人:“我是大理寺卿顾舟停,我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承诺,这批粮食,明日便会逐步发放,你们担心的问题,我会一一解决,若是信我,大家便就此散去。” “请大家相信顾大人,他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顾青天,要不然皇上也不会派顾大人来。”姜晚柠补充道。 顾舟停侧目,他什么时候多了个顾青天的名头? 不都是顾修罗,顾阎王吗? 姜晚柠小声道:“老百姓们最盼望的就是青天大人,何况您本来就是。” 顾舟停哭笑不得,这顶高帽有点扎脑门。 “我们相信顾大人……” 混在人群中的小潘振臂一呼。 立时带动一片。 “我们相信顾大人。”老百姓们高喊着,此刻站在粮车上冷峻威严的顾大人,就是他们的救星。 第一百十六章 露骨算计 就在老百姓们准备散去之时,街那头一队官兵冲了过来,为首的统领口中高声喝道:“抢朝廷赈灾粮者,杀无赦!” 那些士兵挥舞着长刀对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砍去,立时不少老百姓躺在了血泊中。 顾舟停目眦欲裂,大声喊道:“住手,住手……” 可那些士兵根本不听,只管砍杀老百姓。 “纪将军,拦住他们。” 纪云宸气的七窍冒烟,带人就要冲上去阻拦。 “不可……”姜晚柠急声阻止。 可纪云宸已经行动了。 本就陷入惊慌的老百姓还以为纪云宸等人是要去杀他们,有人悲愤地喊道:“什么顾青天,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当官的都一个样。” “不让咱们活,咱们就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于是,纪云宸等人被群情激愤的老百姓围攻了。 四周全是老百姓的哭喊声,惨叫声,刀光、血影…… 顾舟停两眼发黑,他设想过无数可能性,唯独没预料到眼前的状况。 场面已经失控,饶是他一贯冷静自持,足智多谋,此时此刻,除了痛心、悲愤,无计可施。 嗖…… 一片嘈杂声中,响起一道轻微地破风声。 姜晚柠瞳孔紧缩,一道利箭正朝着被老百姓缠住的纪云宸射去。 “纪云宸小心。” 危机时刻,姜晚柠直呼其名。 纪云宸回头,见一支利箭袭来,一个侧身躲过箭矢,利箭射中了纪云宸身后的老百姓。 顾舟停看到这一幕,死死盯着街边二层楼房的窗户:“墨羽,高适把他揪出来。” 两人毫不迟疑,飞身而起那朝那栋楼掠去。 姜晚柠脑子转的飞快。 看来有人要趁乱杀了纪云宸,还不知他们埋伏了多少人。 不行,必须马上把局面稳定下来。 “小潘,拿爆竹。”姜晚柠朝下面的小潘喊。 “大人,待会儿擒贼先擒王。”姜晚柠盯着不远处骑在马背上,声嘶力竭地指挥手下屠杀百姓的统领。 顾舟停已经明白她的意图,点了点头。 小潘得到指令,立刻跑向马车,不一会儿取来爆竹。 “点上。”姜晚柠道。 “嘭……” 一声巨响在人群中炸开,震的所有人皆愣神,下意识地抬头寻找巨大声响的来源。 顾舟停抓住机会,手一指:“纪云宸,拿下那个统领。” 纪云宸踩着马车,几个起落便到了那统领身边。 统领见有人袭击他,挥剑格挡,然而他怎么可能会是纪云宸的对手,纪云宸只一招便卸了他的剑,长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那些士兵反应过来,自家统领大人已经被人挟制住了。 “都给我把刀放下,否则,我杀了他。” 纪云宸稍稍使力,统领的脖子上立刻见血。 士兵们不敢造次,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刀。 老百姓们也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京城来的郡王殿下怎么跟守军干上了? 顾舟停举着刚刚墨羽从楼房里搜出一把小型弓弩,振声道:“就在刚才,有人躲在街道两旁的屋子里,趁乱想要刺杀本官和郡王殿下,他们意欲何为?” 顾舟停扫视众人,凌厉的目光仿佛在寻找人群中可能存在的杀手,语气中的愤怒更甚:“奉旨赈灾的钦差和郡王殿下死在这,吃亏的是谁?授意的是谁?” “吃亏的是你们,是邓州的老百姓,到时候会有人上报,是刁民抢粮趁乱打死了钦差和郡王殿下,到时候你们都成了暴民,邓州城会血流成河……或许你们等不到朝廷处置你们的那一天,因为你们再闹下去,拿不到粮食,早就饿死了。” 顿了顿,顾舟停又道:“那受益的又是谁?受益的是那些藏着粮食,拼命抬高粮价之人,因为钦差死了,再没人能遏制他们,或许,受益的还有北城门外虎视眈眈的大渊人,他们巴不得邓州城乱起来,越乱越好,他们就能毫不费力拿下邓州。” “所以,现在,还想活下去的人,立即散去,今日之事,本官定会给邓州百姓一个交代。” 人群中有人喊道:“今天死了这么多人,你们要怎么交代?” “今日之错不在你们,而在他……”顾舟停的手指向被纪云宸控制住的统领:“本官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位统领想要申辩,一个“我”字刚出口就被纪云宸打断。 “给我老实点,否则老子手里的刀就要开荤了。” 吓的统领闭上了嘴。 刚才带头发出质问的汉子道:“我们走。” 一大群青壮年跟着那男子离去。 姜晚柠给小潘使了个眼色,小潘会意,跟了上去。 见有人离开了,其他人也纷纷散去,须臾散了个干净。 顾舟停下了粮车,站定,将手伸向姜晚柠,眸光清澈又温和。 姜晚柠迟疑片刻,还是扶住他的手,下了粮车。 纪云宸把那统领押过来,手下的将士立时将人接过控制起来。 “你是陆将军手下?”顾舟停问。 统领已经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急切地解释:“顾大人,末将是陆将军麾下统领段磊。邓州府衙向陆将军求助,说是百姓正在抢夺朝廷的赈灾粮,陆将军这才派末将前来镇压暴民。末将是奉命行事。” 顾舟停一声嗤笑,眼神越发深寒冷厉:“从老百姓围住粮车到你出现,前后不到半柱香时间,段统领,你们来的可真快。” 这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了邓州府衙得到消息,求助陆将军,到陆将军派段磊前来等一系列程序,可能吗? 除非,陆一鸣和邓州府衙早就预料到会发生抢粮情况。 而段磊早就等在附近,打算趁乱出击。 可能是段磊没想到局面这么快就被控制住,所以,他不得不提前出现,哪怕现场并无骚乱情况,仍然下令屠杀百姓。 目的是什么? 给他一个下马威,亦或是给潜伏在街旁楼房中的人创造刺杀的机会。 纪云宸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北征大军统帅的人。 杀了纪云宸,这北方就依然要依仗陆一鸣,依仗安平伯。 真真是露骨到不能再露骨的算计。 第一百十七章 混账狗官 姜晚柠和顾舟停道别,因为杨绪带人来了,她要去杨绪落脚的地方。 顾舟停问了杨绪落脚地在何处,这才小声叮嘱:“注意安全,有事到府衙找我,我这边处理完毕也会过去找你。” 姜晚柠点点头:“好!” 杨绪落脚的地方是个镖局,镇远镖局是他当年行走江湖时结交的一朋友开的,在大齐各地都有分号。 文先生也在,大家聚在议事厅,杨绪说了到这边后的情况。 “第一批粮,我是运到云州售卖,很快就都卖出去了,第二批和后续的粮全在邓州,只卖出两成,剩下的都被官府没收了。” 姜晚柠错愕:“官府为何没收咱们的粮食?” 文先生的笑容无奈又讽刺:“说我们扰乱市场,邓州的粮价从一两八钱一石涨到如今的十七两一石,我们按三到五两一石售卖,倒成了扰乱市场。” 姜晚柠很是无语,邓州府的官员比她想象的更昏聩,更混账。 “咱们的粮食如今还在官府?” “是,罗兄的人一直帮我盯着,粮就在府衙堆着。”杨绪道。 罗兄罗志勇正是这邓州镇远镖局的话事人。 “只要粮还在府衙,咱们就能拿回来。”这一点,姜晚柠并不愁,这批粮里还有顾舟停和纪云宸的一份。 “邓州真的这么缺粮吗?” 文先生道:“我了解过,其实不缺,平抑仓中的粮食还未动用,邓州城中的大户手中亦有不少囤粮,而且近期也有不少粮商运粮过来,只是他们卖的价格太高,老百姓根本买不起。” 正说着,小潘带了个人回来。 正是姜晚柠让小潘去盯着的人。 “姜娘子,这位兄弟姓陈,陈宋,附近陈家屯的人。”小潘介绍道。 陈宋警惕地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最后目光落在姜晚柠身上:“你找我何事?” 姜晚柠笑容温婉:“我是位大夫,家中有些闲钱,知道这边闹粮荒,所以运了些粮过来,这位是杨掌柜,账房文先生。” 姜晚柠一一介绍。 但陈宋的态度越发冷漠了,在他看来,运粮过来的奸商跟本地的贪官和大户没什么两样,根本就不管他们的死活,只想着赚昧良心的钱。 听之前她说的那些话,处处都替老百姓着想,他还以为她是个好人,所以才答应过来见一面。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陈宋转身就走。 “陈兄弟,稍等片刻。”姜晚柠叫住他:“听我把话说完。” 陈宋顿住脚步。 “我们运粮过来是为了帮边境的百姓,不为赚钱,就因为我们平价售粮,所以,我们的粮都被官府查封了,足足二十六万担。” 陈宋猛回头,诧异道:“原来那家售平价粮被官府查封的商家就是你们?” 姜晚柠点头。 陈宋拱手行礼:“娘子高义。” 这件事,邓州很多老百姓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加绝望,明白官府压根不想管老百姓死活。 “现在顾大人和郡王殿下来了,我的粮食肯定能要回来,再加上朝廷的赈灾粮,邓州的粮荒定能解决。” 陈宋神情激动,如果这位娘子说的是真的,那邓州的老百姓可就有救了。 姜晚柠话锋一转:“但是,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有人不希望朝廷插手邓州的事,所以,想要真正解决邓州的问题,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关键是,我们远道而来,对邓州的情况并不了解。” 陈宋会意:“娘子需要陈某做什么?只要是为邓州百姓,陈某和陈某的一帮兄弟,都愿助娘子一臂之力。” 姜晚柠严肃了神情:“我这里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邓州府衙,知府邱大人貌似恭顺地候立堂中,应对冷面钦差的质问。 “官府为何不开仓放粮?” “大人有所不知,这边境之地土地贫瘠,原本产粮就少,还要负担镇北军的大部分军粮,实在是不堪重负。下官不敢轻易开仓放粮,若是朝廷的赈灾粮迟迟拨不下来,那邓州就要陷入真正的粮荒了。” 就两个字,哭穷。 顾舟停冷哼:“据我所知,邓州是北境粮仓,可算不得土地贫瘠,在北境十三州还不曾割让出去之前,邓州的产粮是所有北境二十二州里最高的,几乎占到了四成。” “邱大人是在北境十三州割让出去后上任邓州知府的吧,怎么邓州到了你手中,产粮就少的如此厉害,沃土也成了贫瘠之地?” 顾舟停功课做的足,出发之前已经摸清了北境九州所有官员的底细,以及历年上报的粮食产量。 邱大人战战兢兢:“是下官用词不当,不能说土地贫瘠,实在是这里成了边关后,动荡不安,虽然你大渊与大齐签订了固北盟约,但还是经常来袭扰,故而人口减少的厉害,有地也无人耕种,产粮锐减。” “现在邓州有多少人口?” 邱大人不假思索:“目前登记在册的人口,城里加上城外十乡,八囤共有十六万七千人口,跟鼎盛时期二十九万人口相去甚远。” 人口锐减将近一半,这让顾舟停倒抽一口凉气:“这些减少的人,是离开了还是死了销户了?” 大齐的户籍制度不可谓不规范,即便是流民到了别的地方生活,重新登记户籍,也要注明来源。若真是人口外流,费些精力花点时间是能查到的。 邱大人道:“都有,这个下官尚未统计,实在是府衙人手不足。” “那……城中的大户呢?大户手里的粮食总还有的吧?” “有有,但那些大户多少都有些背景,下官虽为一州父母官,可也不能命令他们放粮不是?” “如今城中粮价几何?” 邱大人踟蹰着,声音弱了下去:“十七两。” 顾舟停冷冷的看着他,胸中怒火燃烧,恨不得当场就砍了这厮。 可现在还不能砍,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这个混账狗屁的知府配合,等这边的事情解决,再跟他算账吧! 正说着,外边有人来报:“陆将军到了。” 顾舟停几不可查的勾起一抹冷笑,好一个陆一鸣,镇压暴民倒是来的十分及时,如今他在这府衙坐了大半个时辰,差人去请,却是姗姗来迟。 第一百十八章 被我杀了 陆一鸣来到府衙,看到里里外外全是北大营的士兵,就知道情况不妙。 正欲往里走,身后的侍卫却被拦住。 “顾大人有令,除了陆将军,其他人一概不得入内。” 陆一鸣虎目圆睁,霸气四溢。 侍卫不卑不亢道:“顾大人和郡王殿下今日遭遇刺杀,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陆将军见谅。” 若是依陆一鸣的性子,掉头就走了,可段磊和那三百弟兄还在顾舟停手上,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你们在这等着。” 说罢大步流星往里走去。 顾舟停站在议事厅门前相迎。 陆一鸣一见到顾舟停就扬起笑脸,快步上前,拱手打着哈哈:“自从得到顾大人要来邓州的消息,陆某是日盼夜盼,总算把大人盼来了。” 顾舟停回礼,不温不火道:“顾某奉了皇命,日夜兼程,就怕邓州的局势有变,但转念一想,有陆将军坐镇邓州,邓州定能安然无忧,谁曾想……” 陆一鸣心里咯噔,这就要开始质问了? “顾大人有所不知,苏赫亲王的死讯传来后,便时常有大渊部落前来骚扰。陆某忙于战事,城内事务难免有些疏忽,这不,刚才还收到军情,说是又有一股大渊骑兵在城外二十里徘徊,陆某不敢掉以轻心,确定他们没有其他异动,这才匆忙赶来见顾大人。” “陆将军肩负北境安危,确实分身乏术,不过,内乱不平,只怕用不着大渊人动手,这座城便废了,陆将军,您说是吧?” 陆一鸣尴尬地笑了笑:“顾大人所言极是。” 顾舟停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一鸣放低姿态:“顾大人请。” 顾舟停也不跟他客气,走在了前面,虽说他们的官阶一样,但他是京官,而且此时还多了个钦差的身份。 走在后头的陆一鸣和邱大人对了个眼神。 邱大人眉眼往下耷拉,似在告诉陆一鸣,这位顾大人相当不好对付。 一来就控制了府衙。 陆一鸣心知肚明,他与纪云宸共过事,纪云宸冲动,且没那么多心计,好对付,难对付的是这个顾舟停。 十八岁的状元郎,而且是以连中三元强势夺得魁首,几年时间从一个翰林院的小小编撰一路做到大理寺卿,深得皇上器重,百官畏惧,这种人自然是有着非凡的手段和谋略。 陆一鸣有些头疼,后悔没听京中那人的警告。 第一时间针对错了人。 如今少不得要放低姿态,先把今日之事给圆过去。 大家在议事厅坐定。 陆一鸣问道:“听说郡王殿下也来了,不知郡王殿下在何处?” 顾舟停慢条斯理地说道:“纪将军正在审问段磊,陆将军,您的手下不会办事儿啊,老百姓们安安静静地在那听本官转告皇上对邓州百姓的体恤之言,段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冲过来就大开杀戒,差点连累顾某和纪将军被刺客趁乱刺杀。” 陆一鸣做出惊愕地表情:“有人想要刺杀顾大人和纪将军吗?刺客抓到没有?” 顾舟停遗憾道:“被他跑了。” 陆一鸣这才表达出他的愤怒:“岂有此理,顾大人为解决粮荒而来,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刺杀钦差大人,看来,有些人为了这点私利已经丧心病狂了。” 顾舟停挑眉:“听陆将军这话,似乎陆将军知道刺客是何人所派。” “顾大人,邓州城其实不缺粮,那些大户手中的存粮足够全城老百姓吃到明年,可他们就是一粒粮食也不肯拿出来,陆某和邱大人游说多次,他们依然不肯松口。陆某拿他们没办法,毕竟军粮的供应还要靠他们。” “但顾大人奉皇命而来,若是用皇命威胁他们,他们不敢违抗皇命,就少不得要忍痛割肉了,他们愿意?” 顾舟停心底冷笑:这锅甩的。 “说来也怪陆某收到邱大人求助的时候,因为太过担心大人和郡王殿下的安危,加上城外又有军情,一时没考虑周全,派了段磊这个死心眼,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人前去解围。大人有所不知,段磊打起仗来勇猛不畏死,是一员悍将,对陆某的命令从来是不打折扣的执行,陆某让他去镇压暴民,解救顾大人和郡王殿下,他也不看看情况,不动动脑子,哎……” 陆一鸣直摇头。 这时,纪云宸走了进来。 一见到陆一鸣,纪云宸两眼放光,兴奋不已,上前就和陆一鸣来了个拥抱:“陆将军,一别三年,想死纪某了。” 陆一鸣被纪云宸的热情弄的有些无措,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好吧,当年他们确实相处的还算融洽。 纪云宸抱着上官南栀的遗体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谁都劝不住,只有他的话,纪云宸还能听的进去。 于是陆一鸣感动不已:“陆某也甚是想念郡王殿下。” 顾舟停干咳两声,这两人才分开。 “郡王殿下,那段磊审问地如何了?” 纪云宸立马切换了表情,愤愤道:“被我宰了。” 陆一鸣的笑容还没收回去呢,顿时僵在脸上。 纪云宸道:“陆将军,那个姓段的简直要气死人,他居然说,几个刁民而已,杀了又如何?那是刁民吗?那是跪在地上虔诚地山呼万岁,感激皇恩浩荡的朴实的老百姓,这要是传到皇上那,皇上会怎么看镇北军?怎么看陆将军?” 陆一鸣倒抽一口凉气,心里怒骂:蠢笨的段磊,就不会说担心太过,所以行为过激? “纪某与陆将军共过事,深知陆将军为人,治军纪律严明,爱民如子,就是士兵不慎踩了老百姓的庄稼都要痛斥的人……按说,这人要交给陆将军来处置的,但纪某也知陆将军重情义,生怕陆将军为难,就替陆将军代劳了,纪某是断容不得这种抹黑陆将军的人存在。” 陆一鸣眼角嘴角齐抽搐,憋出一句:“段统领犯了大错,按军规也该斩,郡王殿下杀的好。” 人已经被杀了,他又岂能为了个段磊得罪纪云宸? 就在这时,高适进来,在顾舟停耳边嘀咕了几句,顾舟停脸色微变。 第一百十九章 大言不惭 顾舟停摆摆手,示意高适下去。 这才幽幽开口:“纪将军冲动了,那段磊不该杀的,适才有人来报,段磊早就到了,一直躲在附近,司机而动,或许他与那刺客有勾连。” 纪云宸:呃…… “那怎么办?” 陆一鸣起身,肃然道:“顾大人,段磊此人虽然鲁莽,但陆某相信他绝不会与刺客勾连,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加害顾大人和郡王殿下。” “是啊,可能只是巧合。”纪云宸也帮着说话。 顾舟停狠狠瞪了眼纪云宸,一副对他极度无语的神情。 “陆将军,顾某还有其他要事处理,等了解了邓州城的情况,再请陆将军过来一起商议如何解决邓州的问题。” 顾舟停下了逐客令。 陆一鸣道:“也好,那……段统领手下的兵……” “陆将军,这些兵暂时还不能交还给你,毕竟有人看见了他们躲在附近,必须问问清楚,若是问过后没什么问题,顾某自会让他们回军营。” 陆一鸣心里七上八下,现在顾舟停硬要把刺客和段磊联系在一起,审问剩下的士兵就变的理所当然,他不好拒绝。 只是不知段磊有没有把计划吐露给身边的人,不过段磊一向嘴严,他吩咐过,不能让第三人得知,就一定不会说。 但,能不留下最好。 于是陆一鸣道:“此事,顾大人若信得过陆某,就把人交给陆某,陆某一定问个清楚明白,给顾大人和郡王殿下一个交代。” 顾舟停淡淡道:“陆将军,不是顾某信不过你,只是这事……陆将军还是避嫌的好,毕竟是你手下的兵。” “陆将军,你不用担心,纪某绝对信得过你。”纪云宸真诚道。 陆一鸣默默叹气,只能作罢,又提要求,把段磊的尸体交给他,让他带回去。 顾舟停允了,一具尸体而已。 等陆一鸣走后,顾舟停问邱大人。 “听说这府衙里,扣了一家粮商的二十六万担粮?” 邱大人心知这事肯定瞒不过,二十六万担粮,堆满了府衙的粮仓和库房,顾大人就在府衙,就算没人举报,也很快就会发现。 “正是,下官收到举报,这家粮商故意扰乱粮价,为了稳定邓州的粮价,下官就先把这批粮扣下了。” 顾舟停冷笑:“人家售卖三两一石也叫扰乱粮价?适才邱大人还说,目前粮价十七两一石,卖十七两一石的邱大人不扣,反倒扣了三两一石的?” 邱大人装傻:“什么?是三两一石吗?下官得到举报是说他们买二十两一石,若真如大人所言,那定是有人恶意举报,下官立马去查,查实了,该放就放。” “那批粮食,有一大部分是长平公主的,还有一部分是京中官家女眷的,长平公主听说北境闹粮荒,把府里能挪出来的银子都挪出来并号召官家夫人们,买粮支援北境,如今京城里的粮价都已经卖到七两一石,到了这边卖三两一石,亏本做好事儿,却被邱大人以扰乱粮价给扣下了。”顾舟停似笑非笑,眼神阴翳。 纪云宸恼了:“什么?我母亲的粮食被扣了?邱大人,你什么意思?” 邱大人打了个寒战,扑通就给跪下了:“两位大人,是下官受人蒙蔽,下官该死,下官立马吩咐下去,归还粮食。” 邱大人欲哭无泪,特娘的,他怎么知道这批粮,竟然有长平公主的份,还有京中不知道多少官家夫人的份。 他若早知道,打死也不敢听那陆娘子的话,打这批粮的主意。 简直是捅了马蜂窝。 邱大人屁滚尿流地去安排归还粮食一事。 议事厅中只剩下顾舟停和纪云宸。 “是谁报的信?”纪云宸问。 其实心里已经有个答案,但还是想证实一下。 “小潘,姜娘子找到了今日围困粮车的其中一个百姓,让那人去查的,那人倒是有点本事,很快就有了结果。” 纪云宸怏怏道:“我看有本事的是姜娘子,不得不说,她还是有点急智的,若不是她让小潘点的爆竹,今日之事还不知怎么收场。” 而且,若没有她的提醒,他可能就中箭了。 顾舟停深以为然,如果她就是南栀,那么她做出什么来都不意外。 “云宸,段磊那边你问出什么来了?” “那姓段的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想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是不可能,只能用他杀鸡儆猴,如今陆一鸣来了一趟没能带走那三百士兵,他们心里肯定动摇了。回头我再去审。” 顾舟停微微颔首:“杀他,他也不冤,好几十条人命呢!按律也当斩。” “等审问完了,你亲自把人给陆一鸣送回去,继续扮演你缺心眼的角色。” 纪云宸冲他翻了个白眼:“这角色让你扮演你还演不了。” 顾舟停一本正经:“确实,从小到大,谁见我便能一眼看穿我的本质。” “你什么本质?” 顾舟停大言不惭:“聪明。” 纪云宸忍不住白眼连连:“还没吃饭呢,恶心的吃不下了。” 姜晚柠让小潘去传信,过了个把时辰,官府的人竟真的把粮食送回来了。 陈宋看到前来送粮的官差对杨掌柜等人十分客气,暗暗心惊,这位姜娘子果然厉害。 高适在跟姜晚柠传达大人的话。 “大人跟邱大人说,这批粮是长平公主和京中诸多官家女眷筹的,这样便无人再敢打这批粮的主意,只是委屈了姜娘子。” 姜晚柠不以为意:“我的本意就是帮一帮这边的老百姓,粮食说是谁的,没关系。” “大人还说,先不要急着售卖,您可以先安排施粥,等他从邓州大户手中把粮食敲出来,到时候这批粮能救济其他地方。” “我知道了,就按他的意思办。” “对了,那姓段的统领怎么处置?” “被郡王殿下杀了,杀鸡儆猴,陆将军来了一趟府衙,只带走了段统领的尸体,郡王殿下正在审问余下的士兵。” 姜晚柠点点头,估计顾舟停跟陆一鸣的这次会面,也是血雨腥风。 第一百二十章 真话假话 阴暗的地牢里,纪云宸用帕子仔仔细细擦拭着他的剑,一遍又一遍,感觉他手里拿的不是棉帕而是磨刀石。 不时的,有惨叫声传来,在地牢这个密闭空间里回荡,格外瘆人。 对面坐着的什长心里七上八下。 这位郡王殿下早年在镇北侯的麾下待过,在北厢军待过,是真正上过战场厮杀,立下过诸多军功的人,杀伐果断,段统领是陆将军的亲信,可这位郡王殿下说砍了就真给砍了。 如今又来提审他们这些人。可你既然提审,总该问点什么,哪有把人提了来却一言不发的? 外头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一侍卫进来,双手呈上一份供状:“将军,那位百夫长招了。” 纪云宸拿过供状看了眼,不露情绪道:“人没死吧?” “回将军,人没死,但废了。” 纪云宸冷哼一声:“自讨苦吃。” 随即摆摆手,让侍卫退下。 这才抬眼看向什长:“你叫丁鹏?” “回将军,卑职丁鹏。” “说说,你们今日是几时从军营出发,几时到的兴平街,中间可曾在别处逗留,你最好实话实说,若是你的供述与他人不符……”纪云宸将手中重剑轻轻放在了桌案上,剑锋对着丁鹏。 丁鹏没有任何犹豫:“段统领让大家集合是在未时一刻,集合花了不到半盏茶时间,段统领说是有暴民袭击钦差大人,要抢赈灾粮,让大家随他去镇压暴民,从军营到兴平街,步行也就两刻钟,我等在附近乐业街逗留了约一盏茶时间,卑职看到有人来给段统领报信,随即段统领就带着大家冲杀过去。” 纪云宸点点头,这人倒是干脆,开了个好头。 可笑的是,未时一刻,他们还没入城,陆一鸣就未卜先知的料到他们要被暴民围困攻击了,还说是收到了邱大人的求助。 陆一鸣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弄死他们? 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 追杀徐江的人认出九黎了?怀疑他们是来查当年的事? 还是说,陆一鸣有其他见不得人的事,生怕被顾舟停给查出来? 不不不,刺客刺杀的人是他,所以,陆一鸣是怕一旦大渊与大齐开战,镇北军统帅的职位会被他夺走? “本将军在兵部看过你们邓州军的不少捷报,这几年你们打了不少胜仗啊,歼敌总数已累计六千多。” 丁鹏默默地听着,不知这位郡王殿下到底要说什么。 “这些军功没掺水吧?” 丁鹏默了默,道:“卑职没怎么参与战斗,所以回答不了将军的疑问。” 纪云宸笑了:“段磊作为陆将军的亲信,骑兵营的统领,与大渊作战,向来是以骑兵营为先锋,既然发生了这么多次交战,你一个骑兵营的老兵,什长,居然说没怎么参与战斗?你不觉得这话矛盾吗?” 丁鹏认真道:“将军,卑职说的是真话。” 纪云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所以,你是在告诉本将军,军功掺水了。” 丁鹏:“卑职没说掺水二字。” 纪云宸懂了,这是个聪明又谨慎的家伙。 “丁鹏,本将军和顾大人是奉皇命前来,为的可不仅仅是粮荒一事,还有你们镇北军,朝廷收到密报,镇北军问题很大,如果你能提供线索,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我们会替你保密,等问题解决之后,轮功行赏。” 丁鹏依然没说话。 “丁鹏,你身在镇北军,大渊的狼子野心,你应该很清楚,一旦两国开战,如今的镇北军能否守得住这邓州城,你心里也清楚,如果不能排除隐患,那大齐面临的将是生灵涂炭,国破家亡。” “如果你是个有血性,有情义,忠于这个国家这片土地的汉子,请你把你知道的据实以告。你要相信,本将军不怕事儿,也有能力有办法解决。”纪云宸诚恳道。 丁鹏心里天人交战,他知道这位小郡王与陆将军共过事,三年前他还见过小郡王与陆将军勾肩搭背,相谈甚欢的摸样。 他能相信他的话吗? 他见过反抗的人,试图揭露真相的人的下场。 他不是怕死,而是怕他死了,很多秘密就再也见不到天日了。 丁鹏摇摇头:“卑职身份低微,知之甚少,实在帮不了将军。” 纪云宸搞不定丁鹏,叫来手下:“把他带到顾大人那去,蒙上头。” 顾舟停这会儿正在跟郑关说话。 “军营里戒备森严,属下混不进去,只能守在外头,找机会跟出营的人搭讪,再请他们喝酒,这才陆陆续续的打听到董成。” “董成在两年前一次跟大渊人交战的时候为救陆将军负了伤,断了一臂,养好伤后,陆将军给了他一笔丰厚的抚恤,让他回明洲老家了。大人,属下认识明洲的一个捕头,可以写信请他帮忙查找董成的下落。” 顾舟停颔首:“你速速写信,尽快找到董成的下落。” 他也可以让明洲的官府去查,但这容易打草惊蛇,还是郑关的路子比较稳妥。 “大人,属下还打听到,邓州镇北军有杀老百姓冒充大渊人,冒领军功,所以附近的老百姓很多都跑了。” 顾舟停眸光倏然一沉:“当真?” “是几个士兵喝多了说出来的,虽然很隐晦,但属下觉得就是这么个意思,属下也跟附近的庄稼人打听过,大人您是不知道,如今留在邓州城外十乡七屯的多为老人,年轻人大多跑了。” 怒火再次涌上心头,难怪三年来,邓州人口锐减,什么边关不安定,留不住人……确实是不安定,可造成不安定的因素竟是来自镇北军。 该死的陆一鸣。 “郑关,你现在就去镇远镖局,姜娘子在那,你让她问问那个陈宋,有没有这回事,如果有,先告知与我,再想办法拿到证据。” 郑关领命而去。 郑关刚走,纪云宸的侍卫押着丁鹏来了。 跟顾舟停说:“大人,郡王殿下说这个人让您来审。” 顾舟停看了眼不远处被黑布蒙着头的人,小声道:“为何?” 一个什长而已,纪云宸自己搞不定?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如此施粥 邓州府后衙,知府邱大人和几位下属在那愁眉苦脸。 主簿道:“如今所有户籍田册都被顾大人拿了去,若是被顾大人看出什么,如何是好?” 因为从来没有人来查过这些东西,所以,在记录归档的时候,他们并未做的很细致,马脚不少。 “是啊,现在整个府衙都被控制了,我等等于是被软禁在此,想给外面通个信都难。”典吏叹气。 邱大人心里苦,陆将军知会过他,说顾舟停此人不好对付,让他小心谨慎些,可他哪知道顾舟停不但难搞,还如此强势。 “大家稳住,现在你我都在一条船上,唯有团结一致,才能度过难关,若是谁生了异心。” 邱大人顿了顿,阴翳地目光扫视众人,语气也沉冷了几分:“钦差迟早是要离开的。” 等钦差大人一走,你照样跑不了。 赤果果地威胁。 众小吏忙表忠心:“一切以大人马首是瞻。” 而陆一鸣府上,陆一鸣对妹子陆珊珊道:“七娘,你手里的那些粮食尽快放出去。” “阿兄,我倒是想,可没人来买啊,总归是还不够饿。” 等他们饿的要死了,就不会嫌粮价高了。 “你还想着赚钱?你知道这次来的钦差大人是谁?” “是谁?” “顾舟停。” 陆珊珊:呃…… “怎么是他?” “还有前几日你举报的那家粮商,你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阿兄,你就直说吧,别叫我猜了。” “那批粮是长平公主和京中诸多官家夫人一起凑的。” 陆一鸣知道这个消息也很震惊,在府衙的时候,他和邱大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亏他留了个心眼,让人盯着府衙。他留下的人看到官差把粮食送到镇远镖局,趁机打听,才知道这消息。 陆珊珊惊愕:“竟是长平公主的?阿兄,这可怎么办?我岂不是得罪了长平公主?” 她的夫婿只是工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哪能跟长平公主抗衡? 陆珊珊是真慌了。 陆一鸣凛了她一眼:“你怕什么?人家又不知道是你举报的。” 只要邱大人不说,谁会知道? 邱大人不敢说,这点他深信。 “对对对,长平公主不可能知道是我。”陆珊珊按着胸口,长松一口气。 “那我明日降价,降到十五两一石。” 陆一鸣冷哼:“你若不想亏的血本无归,明日最好就降到五两以下。” “那怎么行?我收的价格都不止五两一石,还请了那么多人运送。”亏本买卖,陆珊珊是决计不做的。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太子妃的一份,她可是在秦司悦那拍了胸脯打了包票的。 不过这事儿她没告诉阿兄。 “随你的便,若是亏了,别来与我哭诉。”陆一鸣自己都焦头烂额,无心再理会陆珊珊的事。 他手下还有三百士兵在府衙关着,今日之事是他安排的太仓促。最早接到京中来信,是说顾舟停和纪云宸要先去云州,谁知会突然来了邓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安排上出了岔子。 不过,好在段磊死了,一切都可以推在段磊头上,大不了他领一个识人不明的罪。 若非前去追杀徐江的人认出了九黎,他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纪、顾两家是世交,纪云宸和顾舟停又是至交好友,固北惨败后,两人貌似交了恶,但如今看来,那都是障眼法,他们两必然没放弃追查固北一事。 所以,他的计划是先刺杀了纪云宸,纪云宸一死,顾舟停再厉害,手里没有了兵,强龙也难压地头蛇,到时候再弄死顾舟停易如反掌,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反倒落了把柄在顾和纪手中。 算了,如今只能先见招拆招,若是他们两真查出什么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在邓州地界,还是他陆一鸣说了算。 翌日,镇远镖局外的空地上搭起了粥棚,支起了几口大锅开始施粥。 闻讯赶来的老百姓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陈宋带了一帮屯里的兄弟过来帮忙维持秩序。 姜晚柠让小潘把陈宋叫了进去。 “陈兄弟,这位是顾大人的手下郑关,他几日前来的邓州,打听到一个消息,想要跟你求证一下。” 陈宋拱手一礼:“这位大人要求证何事?” “我听说邓州的镇北军有杀老百姓冒充大渊人以充军功,不知你可曾听说。” 陈宋眼中露出愤恨地神色,咬牙道:“我不知他们是不是拿老百姓的人头去冒领军功,我只知,官府让老百姓去城外修筑防御工事,结果遭遇大渊人袭击,全都死了,这种事还不止一次,总是有各种名目摊派徭役,都是要出城的,去了就一个也没能回来。” “我的父亲和两个阿兄都是这么没的,今年春天又要我们服徭役,我就带着兄弟们跑了,在外面躲了三个月才回来。” “所以,邓州的人口锐减,大家是怕服徭役才离开邓州的?” “嗯,走了很多,我们屯里的年轻人就剩我和我那几个弟兄了,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的老娘。” 姜晚柠银牙暗咬:“要人命的徭役,谁敢去?” 真没想到,如今的镇北军如此不堪,如此卑劣,杀不了大渊人,又想要军功,竟把屠刀挥向老百姓。 看昨日那姓段的统领杀老百姓眼都不眨一下,做出杀老百姓来冒充军功的事也就不足为怪了。 他们根本不配被称为镇北军,曾经的镇北军只会英勇杀敌,爱护百姓。 “陈兄弟,有没有办法弄到证据?” 陈宋为难:“我曾经冒死去找我父兄的遗体,但事发之地,除了满地的血迹,没有一具遗体,遗体去哪了都不知道。” 姜晚柠默了默:“那就只能找别的办法了。” 这时青杏哭着进来:“娘子,您快去看看吧,外边有人闹事。” 姜晚柠蹙眉:“有人闹事你哭什么?” “奴婢看到有不少穿的挺体面的,面色也不像是挨了饿的人来领粥和馒头,所以就劝她们把粥留给真正需要的人,谁知她们还凶我,骂我,说我假好心假善人……”青杏委屈道。 昨晚她都做了一夜的馒头,累的要死,今天还被人骂假好心,她能不委屈吗? 姜晚柠思忖片刻,径直往外走去,郑关和陈宋赶忙跟上。 只见姜晚柠来到院子里,扒拉了一捧土,出去直接把土给扔进了煮粥的大锅里。 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囔囔起来。 “你往锅里放土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施粥的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宴无好宴 姜晚柠盯着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个婆子,问青杏:“就是她们?” 青杏用力点头:“就是她们,那个穿灰袄子的婆子还想打我。” 姜晚柠走上前:“几位红光满面,油水挺足啊!” “你胡说什么?谁红光满面,我这是气的,想留善名却连多施几碗粥都不舍得,还故意往粥里放土,你这叫布施?叫救济?你根本就是在欺负我们穷人。”灰衣婆子跳着脚指着姜晚柠的鼻子骂道。 姜晚柠冷笑:“真正饿的不行的人,连树皮都要扒来吃,连泥都要挖来吃,粥里放点土又如何?只有你们这种不指望一碗粥救命的人,才会嫌弃粥里有土。” 说着姜晚柠往队伍后一指:“那么多饿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的人,走路都走不动的人,就盼着这碗粥续命的人,他们,才是我要救济的对象,像你们这样不缺吃穿精气神十足的,也好意思恬不知耻的在这挑三拣四?我一口汤水都不会给你。” 姜晚柠扬声道:“乡亲们,为了不让那些自己家有粮,却跑来跟你们抢食的人得逞,我往粥里放点土,大家有没有意见?” 有人道:“别说粥里放点土,就是放砒霜我也喝,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就是,能不能快点啊!” “老吴家的,你家相公就是荣记米粮店的掌柜,你家也缺粮?别开玩笑了。” “说不定就是他们东家让她来闹事儿的,生怕大家有了口吃的,就不去买他们家的高价粮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气愤,竟有人喊道:“打死这些丧良心的……” 灰衣婆子见状不妙,赶紧跑了。 跟着她闹事的人也赶紧撤。 队伍又恢复了秩序。 青杏崇拜地看着自家娘子,娘子好厉害啊,三言两语赶跑了这些闹事的人。 郑关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发愣的陈宋:“陈兄弟,发什么呆呢?” 傻眼了吧,姜娘子就是霸气。 陈宋心潮起伏,他见过的厉害之人,厉害都是用在欺负人上,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厉害手段用在恶人身上。 陆珊珊这会儿就坐在荣记米粮店内,神色不渝。 今天她已经将粮价降到十三两一石,结果一个上午快过去了,一个前来买粮的人都没有。一打听,镇远镖局在施粥。 她当然知道镇远镖局的那批粮是长平公主的,不敢公然阻止,只能让荣盛想办法,荣盛叫了几个婆子混在人群中趁机闹事儿,搅乱施粥,最好把粥棚给掀了。 人派去好久了,还不回来? 相比陆珊珊地焦躁,荣盛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摸样。 “陆娘子不必心急,镇远镖局施一日粥,我就让人去闹一日,叫他这粥棚办不下去。”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邱大人怎么又把粮还回去了?难道是钦差大人来了,邱大人胆子变小了?” 陆珊珊没告诉他那批粮的来源,只问:“如果阻止不了怎么办?” “难不成他家要把这二十六万担粮都给布施了?靠他一家想救活一城的人?这是不可能的。” 荣盛会这么想也不是没道理,哪家有这么雄厚的实力和财力,拿二十六万担粮来做善事? 连朝廷也只拨了十万担赈灾粮。 “这不过是想把邓州城的粮价压下来的手段而已,只要我们这些米粮店,以及城中的大户们抱起团来,他们支撑不了多久。”荣盛笃定道。 正说着,吴掌柜带着自家老婆子进来,老吴家的哭丧着脸道:“东家,这事儿难办啊!也不知哪来的小娘子,一来就往白粥里放了一把土,一口咬定我们就是特意去闹事儿的,还挑唆大家对付我们,我们差点就回不来了。” 吴掌柜责备道:“还不是你不会办事儿,让你找身破衣裳打扮的像点样,你偏不。” 老吴家的委屈道:“这已经是我最旧的能穿进去的衣裳了。” 陆珊珊看着肥胖的老吴媳妇,郁郁道:“就你这一身膘,穿什么都得露馅。” 荣盛讪然,是他没想到这茬,老吴媳妇确实怎么看都不像闹了饥荒的。 “明日我找几个真正的饥民去闹。” 陆珊珊心情沉重:“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个小娘子莫非就是昨日爬上粮车,几句话就安抚了情绪激动要闹事的老百姓的那位?”荣盛转了话题。 住在镇远镖局的那支商队,他派人摸过底,领头的姓杨,人都叫他杨掌柜,后来又来了个姓文的,他们两个是商队的话事人。如今突然冒出个小娘子,荣盛直觉这个小娘子就是昨日出风头的那位。 陆珊珊越发忧愁,昨日的事她听说了,她现在很担心这个女子是长平公主的人。 “荣老板,你派人去打听一下这位小娘子的底细。” 荣盛应了下来。 “另外,荣老板,你给我交个底,凭你的经验,这批粮食要降到多少才能卖得出去?”陆珊珊觉得自己或许真该听阿兄的劝告。 荣盛赶紧劝道:“陆娘子,你可千万不要有这个念头,这个时候若是人心不齐,粮价会崩的,可别自乱阵脚。只要大家都稳住,肯定没问题。” 见荣盛说的这么笃定,陆珊珊的心又安定了些。 府衙里,高适拿了五张帖子出来,分发给几个衙差:“这是邱大人亲自写的帖子,劳烦诸位送去各府上。” 然后两个北大营的士兵押着一个衙差去送帖子。 很快邓州城七大家都收到的帖子。 六家齐聚周家。 “周老爷,晚上的宴会咱们去还是不去?”陈家老爷问道。 “哼!说的好听,共商解决邓州粮荒问题,还不是想从咱们手里抠粮食。”冯家老爷道。 “宴无好宴呐!” “要不,咱们就都不去。” “不去怕是不行,邱大人的面子还是得给,不然邱大人在钦差大人那不好交差。” “周老爷,您说句话,去还是不去?” 周老爷是七大家之首,也是最有主意的,大家都看周老爷的意思。 周老爷捋着胡须沉吟道:“去还是得去,正如黄老爷所言,不能让邱大人太难做。不过,这次不出点粮肯定是交代不过去,这样,我们统一一下口径,每家出粮,不要超过八百斤。” 第一百二十三章 来易去难 当晚,七大家的家主陆陆续续来到府衙。 等人都到齐了,顾舟停才叫上邱大人一同前往会客厅。 邱大人跟在顾舟停身后,暗暗叫苦。 他是被逼无奈写的帖子,事后这七家家主可别来怪他才好。 “钦差大人到……”侍卫扯着嗓子,大声通传。 七家家主纷纷起身躬身相迎。 顾舟停难得笑的春风拂面:“诸位免礼,都坐吧!随意些。” 众家主落座后,才仔细打量这位钦差大人,年轻的有些过分,生的白净俊美,笑意温和,一副很好相与的样子。 但他们可不敢因此就小瞧了这位。 这么年轻就能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要么家世背景很硬,要么就是有真才实学手段厉害。 大家互相眼神交流。 见招拆招。 顾舟停道:“听邱大人说,诸位是邓州名门望族,不说掌控着邓州整片天,至少也是半边天,顾某奉皇命而来,解决邓州粮荒一事,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待功成回朝,自是少不得在皇上面前替诸位请功。” 席上一片沉默,众人心里都在埋怨邱大人,邱大人怎能说这种话,邓州的天是陆将军的,他们顶多算个犄角旮旯,邱大人此言等于把他们架到火上。 邱大人心里苦啊,对天发誓,他没说过这种话。顾大人看着正直,怎能乱编瞎话? 可他也不敢当面戳穿。 “诸位是有什么难处?”顾舟停面上不见丝毫怒意与尴尬,依然笑语温和。 “顾大人,我等不过是略有些薄财,邱大人是看得起我等,所言夸大了,这些年,镇北军驻守邓州城,十万兵马的粮草除了朝廷拨发的,剩下的都是我等倾力相助,才勉强供应的上,今年邓州收成不好,我等家中余粮已经所剩无几,虽有心相助大人,实是……力不从心,还请大人勿要怪罪。”周老爷率先开口。 “是啊顾大人,我等实在是无能为力。” “万望顾大人莫要怪罪才好。” 一个个都哭起穷来。 态度十分的诚恳。 顾舟停笑而不语,拍拍手,几个士兵抬了几只大箱子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顾舟停道:“这些是邓州城的鱼鳞册,顾某命人连夜统计,单单你们七家所拥有的良田就占邓州城所有良田的六成以上,若是再查的仔细些,将你们的亲眷下属都算上,这个数字更可观,若是命人再去田里丈量一番……” 众人脸色微变,谁家没有买通官府在鱼鳞册上造假,可经不起查。 “可以说邓州城的良田八成以上皆在你们手中,邱大人说你们掌控着邓州的整片天也不为过,我也知道你们负责镇北军的粮草,压力迫大,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顾某不想追究,可眼下邓州粮荒,若真饿死了人,来年这么多良田谁替你们耕种?” “大家眼光要放长远些,吃一时之亏,享长年安康,这笔账,你们不亏。” 席上又是一阵沉默。 邱大人讪讪开口:“诸位的家底都在邓州,邓州安则诸位安,邓州乱则大家都不好过,顾大人身负皇命,也不是要刻意为难你们,你们能帮还是帮一把,对邓州对你们各家都有好处。” 周老爷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既然顾大人和邱大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等就算再困难也要助大人一臂之力,我们周家愿把余粮贡献出来,一共八百石。” “周大哥既带了头,我们黄家也不好落后,黄家愿意献粮六百石。” “冯家五百石。” “张家六百石。” “刘家五百石。” “齐家七百石。” “朱家五百石。” 顾舟停抚掌:“诸位家主果真慷慨,居然凑了四千二百石,来来来,顾某敬大家一杯。” 顾舟停端起酒盏。 众家主见他并无不悦之色,暗暗松了口气,这位顾大人还是挺好糊弄的嘛! “不敢不敢,我等敬顾大人,顾大人远道而来,本该我等尽地主之谊,明日,春风楼我周某做东,为顾大人接风洗尘。”周老爷笑哈哈道。 大家喝了杯中酒,顾周停放下酒盏,叹了一气道:“可惜,这四千二百石对于解决邓州粮荒,还是杯水车薪,看来本官明日得去田里细细丈量田地,看看哪里还能弄些粮食出来。 众家主:呃…… 这还没完? 大家纷纷看向邱大人,邱大人朝他们挤眉弄眼,示意他们再出点,不然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顾舟停自顾自斟酒饮酒,当做没看见他们无声的交流。 周老爷权衡片刻,道:“顾大人,不是我等不配合,实在是,我等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家中的余粮早在闹粮荒之前就拿到南边去卖了,这会儿是真拿不出更多的。” 不能惯着这位顾大人,顾大人就是在诈他们,一旦屈服,等待他们的就是无度的索要。 其余家主也纷纷附和。 顾舟停微微一哂,放下酒盏:“诸位家主,本官还有公务要忙,诸位请便,对了,本官已经让诸位的随从先回去传话了,诸位要留在府衙与本官共同商议要事,什么时候事情解决了,什么时候回家。” 啊?这…… 众人反应过来,顾大人是要将他们软禁在此。 “大人,我等一无犯错,二无犯法,相反,我等还愿意献出一部分粮食助大人解决粮荒危机,大人岂能如此对待我等。”冯家的家主愠怒道。 顾舟停故作茫然:“本官怎么对你们了?” 说着指了指一桌酒菜:“本官好酒好菜招待你们,晚上也有床有被褥,绝对冻不着你们,你们都邓州遵纪守法,忠君爱国的富户乡绅,名门望族,你们自愿在此协助本官,为朝廷,为皇上分忧,这是值得嘉奖的举动,不是吗?” 顾舟停笑眯眯地说完,看向邱大人:“邱大人,你不是说要给本官看税收账册吗?” 邱大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顾不得对他怒目相视的几位家主,忙起身跟随顾大人去了。 他真的欲哭无泪,这顾大人太阴险了,之前只是说请七大家主过来商议捐粮一事,谁曾想顾大人竟敢把人给扣在这。 第一百二十四章 羊入虎口 出了宴会厅,邱大人壮着胆子道:“顾大人,这样做不太好吧?若是惹恼了七大家族,会让情况变的更糟糕。” “怎么个糟糕法?他们还敢造反不成?他们有豢养私兵?” “没……没有,豢养私兵是违法,七大家哪有那个胆。”邱大人连忙否认。 这倒是实话,在陆一鸣的地盘上,谁敢豢养私兵。 顾舟停嗤鼻:“那有什么可担心的?邱大人,你就是太好商量,太惯着他们,非常时期,就得用些非常手段。就算出了问题,本官会与邱大人一起承担。” 邱大人瞠目:……这里头有他什么事儿?又不是他把人给扣下的? 他算是看明白了,顾舟停不但阴险狡诈,手里还有兵,这次怕是难以善了了。 很快,七大家主被扣留在府衙的消息传到各家。 各家都乱了,七位少主齐聚周家商议。 “说什么家主是主动留在府衙商议对策,实则是那顾大人扣留家主逼咱们就范。” “对,咱们上府衙要人去,除非家主当面承认是他们主动留下,否则,咱们就闹的府衙鸡犬不宁。” “必须给这个姓顾的点颜色瞧瞧,否则,他还真以为可以借着皇命二字在邓州为所欲为。” “周穆,你说句话,现在怎么办?”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都把目光投向周家嫡长子周穆。 周穆道:“府衙现在被郡王殿下的士兵把守着,就凭咱们几个,恐怕是没办法把人要回来。” “不过,去还是得去,你们几个去府衙,就说家中有要事,需家主定夺,务必争取见到家主,只要见到人,只要家主否认是主动留下,咱们就有了顾舟停无故扣人的证据,就能通过京城的关系参顾舟停一本。” “我这就去军营找陆大人,请陆大人示下。” 众人纷纷点头,兵分两路开始行动。 府衙里,顾舟停拉着邱大人下棋。 邱大人哪里还有心思下棋,连输三局,被杀的片甲不留。 “顾大人,下官实在不善对弈,不是大人对手,大人会不会觉得很无趣?”邱大人讪笑道。 心说:赶紧放我走,别再为难我了。 顾舟停施施然道:“大人是心不静,思虑太多,顾此失彼。” “是是是,下官忧心邓州局势,确实难以静心。” “邱大人,无需担忧,我保证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邱大人:“啊……怎么解决?” 顾舟停微哂,笑容讳莫如深:“静观其变。” 墨羽进来禀报:“七大家的几位少主来了,要见他们家主。” 顾舟停不以为意:“那就让他们见。” 墨羽得令,转身退下。 几位少主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由的心里犯嘀咕,难道家主们果真是自愿留下的? 跟着侍卫到了偏院,之前还客客气气地侍卫突然就变了脸,将他们堵了嘴,捆绑住关了起来。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羊入虎口了。 墨羽见人都关好了,出了府衙对等候在外的一众仆役道:“你们的少主要和你们家主一同商议对策,今儿个在这边住下了,你们都回去吧,不用等了。” 仆役们傻眼了,少主们是来要人的,结果人没要到,反倒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看着全副武装杀气凛凛的守卫们,仆役们压根不敢闹事,只能灰溜溜地回去报信。 镇北军大营中,纪云宸正跟陆一鸣把酒言欢。 “陆将军,这次亏得是我跟着来了,你看你这事儿办的,能不让人生疑吗?” 陆一鸣赔笑:“是是是,是陆某疏忽了,陆某也没想到一向老实的段统领竟然会欺骗陆某,是他说接到府衙的求助,陆某不疑有他,陆某也是心急,你说万一郡王和顾大人出点意外,陆某怎么跟长平公主交代,怎么跟皇上交代?故而不曾核实信息是否属实。” “可惜,段磊死了,不然陆某定要亲自问一问他,到底是何居心。”陆一鸣把遗憾又痛恨的神情演绎地十分到位。 本来他对纪云宸杀了段磊一事很不满,现在他倒是庆幸段磊死了。 纪云宸悻悻道:“我也后悔杀段磊杀的早了,一时没控制住,顾舟停已经数落我好半天了。” “段磊的手下都问过了?就没问出点什么来?”陆一鸣试探道。 纪云宸摇摇头,叹了一气:“除了集合时辰,出发时辰,到达时辰,别的什么也问不出啦,最可气的是那百夫长,还有那个姓丁的什长,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我不得不下了重手,陆将军不会怪罪吧?” 陆一鸣道:“郡王殿下问话,他们也敢不配合,怎么处置都不过分,回头陆某再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正说着,外面侍卫通传:“将军,周少主求见。” 纪云宸看陆一鸣犹豫,便道:“陆将军,要不……纪某回避?” 陆一鸣为了表示对他的信任,道:“让他进来。” 纪云宸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周穆进来,见有个陌生人在,而陆将军的眼神里透着几许警告的意味,说话便谨慎了起来。 “小侄见过陆将军。” “不知周少主此时前来所谓何事?” “陆将军,今晚钦差顾大人在府衙设宴,请家父和冯家,朱家,齐家,黄家等几位叔伯前去商议解决粮荒之事。” 纪云宸插了句嘴:“此事,纪某知道,顾舟停说了,要想解决邓州粮荒,就必须得到七大家族支持才行。” 周穆反应过来,这位自称纪某的应该就是郡王殿下了。 “家父和叔伯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故而欣然赴宴,谁知,家父和叔伯们去了就被扣下了,不知是何故,所以,小侄斗胆前来见陆将军,还请陆将军帮忙了解一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陆一鸣心里暗骂,好一个狡诈的顾舟停。 还能是什么问题?顾舟停就是想挟七大家主以令七大家族。 “周少主过虑了,这里边应该是有误会,之前顾大人跟我提过,要向几位家主虚心请教解决粮荒之法,应该是聊的兴起,多留他们一会儿,他这人就是这样,查起案来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就是苦了旁人。”纪云宸笑呵呵地说道。 陆一鸣道:“既然郡王殿下都这么说了,周少主且安心,家主们迟早会回去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忍气吞声 陆一鸣怀疑纪云宸是特意挑今晚把人送回来,好在此看着他,让他不得妄动,好让顾舟停扣留七大家主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这都不是阴谋了,而是阳谋。 你明知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你没有证据,你就拿他没办法。 罢了,对上顾舟停和纪云宸,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周穆看出陆将军忌惮这位郡王殿下,没法帮他,只得失望地告辞。 结果等他回去,听说几位少主也被留下了,周穆差点没呕吐血。 眼下他可真没辙了,各家的主心骨全都被扣在府衙,邱大人指望不上,陆将军也指望不上。 一时间,原本在邓州可以横着走的七大家成了被抽走骨头的软脚虾,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府衙里被扣留的几位家主经过激烈的讨论,最后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出点血,脱身为上,就怕家中会乱起来。 于是,顾舟停那边很快收到了七大家愿意合力捐出一万担粮的条子。 顾舟停也不说放人,而是把条子送到了各家府上,让各家明天一早把粮送到府衙。 抠出一点是一点。 第二天,各家早早把粮送到。 顾舟停派人去告诉七大家主,说几位少主也想为解邓州粮荒出一份力,自愿留下商议对策。 家主们气的破口大骂,恨不得撸袖子跟顾舟停干架。 可骂过瘾后,还是得面对现实。 他们被扣在这也就算了,连家族继承人也被扣下,那不得乱套? 于是大家咬咬牙,又贡献出两万担粮。 邱大人以为顾舟停这下总该放人了。谁知顾舟停压根就不提放人的事儿,好吃好喝的供着几位家主,就是不松口放人。 第三天,又从家主们手里抠出五万担粮。 顾舟停贴出告示,一是告知镇北军段统领违抗军令滥杀无辜,已被陆将军军法处置。 二,七大家慷慨捐粮九万担,助全城百姓共度难关。 三,从今日起邓州百姓可凭户籍到官府领救济粮,但不能白领,救济粮八百文一石,没钱的可服徭役来抵充。 四,经官府与七大家主商议,即日起,全城米粮铺的米粮售价不得超过三两一石,按户限量购买。若有商家擅自提价,一经发现,没收粮食和贩粮所得,永远取消经营资格。 告示一出,全城欢声雷动,老百姓们额手相庆,奔走相告。 钦差大人果然是青天大老爷。 陈宋按姜晚柠吩咐,带了一帮老百姓,敲锣打鼓,在府衙恭候七大家主。 七大家主本来决定一脱困就揭穿顾舟停的真面目,控诉顾舟停扣押他们,敲诈勒索。 谁知一出府衙,外面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口中直呼他们为“大善人”,要给他们立长生牌位,要写万民信,感谢七大家的善举,让钦差大人带回京城转呈皇上。 七大家主:…… 想骂人的话也骂不出口了,粮已经捐出去,想拿回来是不可能的,与其跟顾舟停撕破脸,倒不如忍下这口恶气,好歹赚了好名声。 顾舟停和纪云宸来到大门前。 “你们想要感谢七大家族的善举,这万民信本官已经帮你们写好,你们可以过来摁下你们的手印。” 顾舟停将手中的纸交给墨羽和高适。 高适将纸展开铺在地上,墨羽打开印泥。 老百姓们纷纷上前摁手印。 顾舟停笑眯眯地对七大家主拱手一礼:“多谢诸位家主慷慨解囊。” 家主们面皮直抽抽,笑的比哭还难看,心里就跟吞了个苍蝇一般恶心。 那万民信,对他们而言是个极大的诱惑,若是皇上因此能夸奖一句,对七大家的后辈有莫大的好处。 所以,这三日来的怒火和委屈,都只能咽下。 周家家主回礼:“大人言重了,我等皆是邓州之名,邓州有难,我等自当有粮出粮,有力出力。” “周家主高义,诸位家主高义。”顾舟停高帽不要钱的送。 被绑了三天的少主们也被放了出来,一见到顾舟停,冯家的少主就冲了上去:“顾大人,你凭什么绑……” 话还没说完,就被冯家家主拎着耳朵训斥:“兔崽子,在此口出什么妄言?有话滚回家再说。” 没看到大家都在万民信上摁手印吗? 冯家少主搞不清状况,但父亲的警告的眼神还是看得懂的,只能气鼓鼓地站在一旁。 等府衙前的热闹场景散去,顾舟停和纪云宸相似一笑。 邱大人在一旁叹气。 这一遭,大家损失惨重。 陆府,陆珊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阿兄,官府凭什么限定粮价,我那批粮可是五两多一石进的粮,现在最多只能卖三两一石,本钱都亏了一半多,我回去怎么跟太子妃交代?” 说是说不得超过三两一石,问题是镇远镖局那边卖二两一石,她手里的粮若不跟着降价,到最后连二两一石都卖不出去。 镇远镖局那边可是有二十六万担粮呢!足以解决粮荒了。 陆一鸣一惊:“什么?这里面还有太子妃的粮?” “是啊,太子妃知道我要运粮过来卖,非要掺上一脚。”陆珊珊可不敢说是自己鼓动秦司悦的。 陆一鸣气的两肋生疼:“我让你早点出手早点出手,你不听,现在好了,血本无归了。” 他以为这批粮都是陆珊珊的,她自己不听话,亏了就亏了,就当买个教训,谁曾想还涉及安平伯府和东宫。 “我已经降价了呀,从十七两降到十三两,昨儿个都降到七两了,可是卖不出我能有什么办法?”陆珊珊嘤嘤哭道。 都怪那个姜娘子,天天施粥,大家有白吃的,谁还来买粮? “你老实说,太子妃掺了多少?” 陆珊珊伸出一只手。 “五万两?” 陆珊珊委屈地点点头:“阿兄,你不能不管我,我真的没法跟太子妃交代。” 陆一鸣心道:他还没发跟安平伯交代呢! 陆一鸣狠狠瞪了眼陆珊珊,咬牙切齿:“你呀,就会给我闯祸。” 这笔钱让他填补,他不是填补不上,但他这些年经营的人设就是两袖清风,一心杀敌,若是冷不丁的掏出几万两来填补,万一被人知晓,麻烦就大了。 “我只能帮你填补五千两,多一文钱都没,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陆一鸣拂袖而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特殊日子 周家家主脱困后便去找陆一鸣。 “陆将军,那顾舟停委实阴险,将我等扣留在府衙,还把冯轩他们也……” 陆一鸣抬手:“此事我已知晓,周穆来找过我,当时郡王殿下也在,我不好出手相助,顾舟停狡猾就狡猾在,他暗地里使卑劣手段,明面上却说的冠冕堂皇,你跟他理论,根本掰扯不过他,你跟他来硬的,他有北大营的军队护着。” “难道,咱们就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周家家主不甘心。 “罢了,莫要再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尽快离开邓州,免得坏了你我的大事,三日后便是与乌术将军约定交粮的日期。” “将军,我等已经被那顾舟停逼着捐了九万担,再让我等拿出十万担,委实困难,能不能少拿点?”周家家主苦着脸道。 “周家主,眼下什么情况你是知道的,苏赫亲王的死,都耶可汗震怒非常,若非都耶可汗目前还未完全收服西边的几个部落,这一仗必然免不了,乌术此人贪婪,若咱们不能满足他的要求,他必向都耶可汗进言请战。” “可如今,镇北军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乌术麾下的兵马抗衡,只能牺牲一些利益换取更多准备的时间,周家主,你们七大家的根在邓州,邓州在,你们的荣华富贵就在,若是邓州亡了,你们所拥有的也会化为泡影,咱们要把目光放长远。” 周家主无奈地点点头,咬牙道:“我们尽量凑足十万担,只是……顾舟停和郡王殿下三日内会离开吗?” 陆一鸣道:“我已经让人去云州,燕州等地制造些麻烦,不日顾舟停就会收到消息,他二人奉命解决的是整个北境的粮荒,不会只盯着邓州。” 赶紧把这两位瘟神送走。 顾舟停此时正带着邱大人到城中各家米粮店视察。 政令已下,看看有没有敢阳奉阴违的商家。 一圈视察下来,各家粮商还算识趣,标出的价格都在二到三两一石,不过前来买粮的人不多,大部分老百姓都去府衙领救济粮或是去镇远镖局那边购买粮食。 邱大人腆着笑脸:“还是大人英明,断断几日便解决了粮食危机,邓州又恢复了往日有序的景象。” 顾舟停似笑非笑:“多亏了邱大人配合。” 邱大人眼角抽了抽:“应该的应该的。” 等顾舟停转身,邱大人两眼望天,心中悲苦。 他这算什么配合?明明就是被拽坑里,等顾舟停离开邓州,陆将军和七大家定会找他算账。 说着,两人来到了镇远镖局。 镖局外的挤满了人,但秩序井然。 顾舟停唇角微扬,目色柔和而不自知。 其实,姜晚柠手里的二十六万担粮,才是他解决邓州危机的底气。 晚上,姜晚柠听文先生报账。 “今日一共卖出去四万六千三百七十七万担粮,这还是限额销售的结果,明日来买粮的人会更多。” 姜晚柠道:“不能把粮全卖了,争取留下十二万担粮,还有燕州,珲州等地需要救济。府衙那边十四万担加上咱们这十四万担,以及常平仓里的粮食,足够解决邓州的危机了。” “是,我待会儿就吩咐下去。” “明天就是小年夜了,邓州的百姓总算能过个安稳的年。”姜晚柠很是欣慰,过个安稳的年是老百姓的头等大事。 文先生笑道:“小娘子忘了?按照宁川的习俗,今晚才是小年夜,杨绪已经让人张罗晚饭。” 姜晚柠怔了怔,讪笑道:“好,咱们今晚过小年。” 她记得清楚,三年前的今天,大渊军还在攻城,大家坚持在城头苦战,将士们彼此鼓励。 “大家坚持住,明天就是小年夜了,咱们还要一起过小年……” “没错,过了今晚,就算又多过了一个年。” 可惜,大家没能坚持到第二天。 城破了。 “小娘子,郑关来了。”小潘来报。 姜晚柠回神:“让他进来。” 郑关进门来,拱手一礼:“姜娘子,大人请姜娘子去趟府衙。” “现在?” “正是。” “可知为了何事?” “说是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姜晚柠看向文先生。 文先生道:“既如此,小娘子赶紧去吧。” 姜晚柠道:“那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了。” 府衙的书房内,酒菜已经备齐,三荤三素,皆是祭祀用的菜品。 纪云宸写好了几块牌位,一一摆放整齐,道:“顾舟停,可以开始了。” 顾舟停望着门口:“再等一会儿。” 纪云宸茫然:“还等什么?” “等一个人。” “不会是要等姜娘子吧?” 顾舟停默然。 “这是咱们两的事,等她做什么?”纪云宸不解,答应让姜晚柠参与到调查中来也就罢了,姜晚柠确实有本事,或许能发挥些作用。 可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上官一家殉难的日子。 也是他们两第一次聚在一起祭拜上官侯爷和南栀他们。 顾舟停把姜晚柠叫来算什么? “老顾,我是真看不懂你,你老实说,是不是对姜娘子动了心思?” 顾舟停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沉默就是承认,老顾,有句话你或许不爱听,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得说。姜娘子在某些方面确实像南栀,比如她的聪慧,她的行事风格,可她毕竟不是南栀,南栀已经不在了,如果你拿她当南栀的替身,这对你,对她都不公平。” “退一万步说,你对她是动了真情,可你考虑过你与她之间的差距吗?你娘能答应你们在一起?” 不是纪云宸看不上姜晚柠的出身,还嫁过人,他说的是现实问题。顾家虽人丁单薄,但顾家每一代都是惊艳绝才的人物,不是大贤就是朝中砥柱,姜晚柠自身再优秀,但两家的身份地位犹如天囊之别,三个字,不合适。 顾舟停喃喃道:“你也觉得她们相象?” 纪云宸噎住,深吸了口气,郁郁道:“我看你是魔怔了。” 一个个的都魔怔了,陈平章如此,上官昭阳如此,顾舟停亦是。 姜晚柠的魅力就如此大吗? 此刻的纪云宸有种众人皆魔怔,唯有他独醒的无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委以重任 姜晚柠一进书房,就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牌位。 镇北侯上官封,上官东平,上官北擎,上官西林,上官南栀…… 一时间鼻头发酸,心绪万千。 原来他叫她过来是因为这个。 他们每年都会祭拜吗? “今天是他们的祭日,叫你来是有事相商,顺便一起祭拜,你不会介意吧?”顾舟停问道。 目光一错不错地留意着她的神情变化。 姜晚柠吸了吸鼻子,将那股酸涩之意逼了回去:“不介意,应该的。” 本来她打算趁今晚无人时,自己祭拜父兄。 现在这样很好,能跟昔日的好友一起怀念父兄。 纪云宸示意九黎点上香烛。 九黎给每人分了三支香。 顾舟停持香对着牌位道:“上官侯爷,东平兄,北擎兄,西林贤弟,南栀……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昭阳虽然吃了不少苦,但也成长了许多,他始终记得父兄和他阿姊的教诲,用功读书,明年他就要下场应试,你们要保佑他一举高中,重振上官家。” “我和云宸一直在寻找当年的真相,如今距离真相越来越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让真相大白与天下,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安息了。” 纪云宸道:“你们放心,我和舟停会照顾好昭阳的,也会继续你们的遗志,守护好大齐。” 姜晚柠在心里默默:父亲,三位阿兄,我是南栀啊,老天垂怜,让我重活一世,我必将查清当年真相,揪出谋划了这一切潜藏在大齐为祸大齐的败类,为你们,为十万镇北军讨一个公道,守护大齐安危。 父亲,阿兄,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南栀。 南栀真的很想很想你们。 泪意又涌了上来。 顾舟停侧目看向姜晚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晚柠摇摇头。 该说的她在心里都说了。 顾舟停颔首,持香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 姜晚柠和纪云宸跟着也拜了三拜。 顾舟停将斟满的酒,依次洒在地上。 祭祀结束,九黎和墨羽把香案撤下,换上了今晚的酒菜。 三人围坐。 顾舟停这才道:“今日收到燕州急报,燕州的粮仓起火,我们可能要提前出发去燕州,姜娘子,你是与我们同行还是留下?” 不等姜晚柠回答,顾舟停道:“你若要留下也行,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手里的粮是长平公主的,没人再敢打这批粮的主意。” 姜晚柠道:“大人想让我留下?大人应该还有另外的交代吧?” 顾舟停微哂:“什么都瞒不过你,邓州的问题看似解决了,但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只是现在还缺乏证据,不能跟陆一鸣彻底撕破脸,不过,有件事,却必须阻止。” “大家家主被扣留期间,我一直派人暗中偷听,还真听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从他们隐晦的只言片语中,我和纪云宸推断,七大家与大渊会有一笔粮食交易。这批粮数目不小,我和纪云宸若一直留在邓州,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我等离开,他们才敢放肆而为,我以为燕州粮仓失火就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所以,大人是想让我盯住七大家?” “嗯,你只需盯着,云宸中途会想办法折回,我把高适和郑关留给你,你若探查到消息,他们二人自会告知云宸。” “好,我留下,这件事你放心交给我。”姜晚柠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纪云宸道:“姜娘子,此事风险极大,你若应付不来不要逞能,安全为上。” 之前商议的时候,纪云宸就觉得顾舟停对姜晚柠盲目信任了,这是在邓州,虎狼之地,姜晚柠一个外乡人,她应付得过来吗? 姜晚柠莞尔:“我知道怎么做。” “不过我要问一下,若是发现了这批粮食,郡王殿下打算怎么办?抢了?还是毁了?” 纪云宸道:“单单七大家恐怕还没有胆量跟大渊人做交易,背后主谋应该是陆一鸣,到时候必然是由陆一鸣的人护送粮食,抢怕是有难度。” 所以,他和顾舟停打算将粮食毁了。 就算不毁掉,这批粮也到不了老百姓手中。反正粮食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大渊人手里。 姜晚柠明白了:“好,我会见机行事。” 顾舟停凭直觉,觉得姜晚柠另有主意,少不了警告道:“你千万别自作主张,安全为上。” “大人无需担心,有危险我肯定不会犯险。”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还有很多心愿未了,比谁都惜命。 纪云宸举杯:“顾舟停,你只管放心去燕州,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 顾舟停还真放心不下,把这么危险的事交给他最珍惜的两个人,可燕州的情况又容不得他置之不理。 只能说陆一鸣的调虎离山计很成功。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 “好,我让文先生今晚就把十二万担粮清点出来,明天你们走的时候带上。” 姜晚柠随便吃了两口就告辞了。 等她一走,纪云宸道:“你若放心不下她,现在反悔也来得及,这事儿我一个人也能搞定。”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他。真正让他放心不下的是纪云宸,所以他才让姜晚柠留下相帮。 “云宸,这件事,你最好听她安排。” 纪云宸掏了掏耳朵:“顾舟停,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听她安排?” 难道他在顾舟停眼中,还不及一个女娘? 顾舟停认真道:“我不是在开玩笑,云宸,你不要小看了她,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别让她出事。” 纪云宸无语:“是不是听她的,我会考量,但你放心,你的宝贝疙瘩,我一定完好无损送到你手上。” 姜晚柠一回到镖局,便将大家召集起来,一一吩咐下去。 第二天,浩浩荡荡地钦差队伍从府衙出发,老百姓们夹道欢送。 邓州的老百姓心里明镜似的,七大家就是邓州的吸血鬼,什么大义捐粮,肯定是钦差大人想了法子,从他们手里抠出来的。 邓州的粮商也都在七大家的掌控之下,若非钦差大人使了手段,能逼的粮商降价? 所以,是钦差大人救了他们一城的老百姓。 老百姓们都是朴实的,谁让他们活,他们就信谁,敬谁,爱谁。 七大家主也前去相送,一直将顾舟停的队伍送出城,确定顾舟停是真走了,这才长松一口气。 这尊瘟神可算走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闷声运粮 纪云宸当晚就潜回邓州,但没入城,叫人带话给姜晚柠,他在王家屯落脚。 第二天下午,姜晚柠让郑关给他带去一张纸条。 明晚,丑时,城北驿道七里铺埋伏,若丑正不见人来,即刻撤离邓州,在去燕州路上等我。 纪云宸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拧眉:“她已经摸清七大家什么时候行动?” 郑关道:“姜娘子今儿个得到消息,七大家陆陆续续从各个庄子里抽调人手回去,估摸着他们明晚开始行动。” “那为何不是今晚?” “姜娘子说,因为今天忌出行。” 纪云宸:呃…… 这是什么奇怪的理由? “姜娘子打听到,周家家主做事喜欢挑吉日,而明天是个好日子。” “她就那么确定他们会走城北七里铺的驿道?” “殿下,不管粮食是要先运到镇北军营还是直接运往大渊,七里铺都是必经之路。” 纪云宸对姜晚柠的推断持怀疑态度,但眼下只能听姜晚柠的。 姜娘子,希望你是对的。 “你知道她还做了哪些安排?” “小的不知具体安排,但她跟陈宋嘀咕了好久,后来陈宋就走了,哦,对了,姜娘子还说,希望事后,郡王殿下能安排陈宋他们进北大营。” 纪云宸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儿。” 如果陈宋真能在这件事上立功的话。 翌日晚上,更鼓敲了三响,不久后,周家大宅的西角门打开,一辆辆装满粮食的马车鱼贯而出。 长长的车队,无一人说话,都裹紧了衣裳,缩着脖子默默前行。 冷月凄清,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马蹄轻踏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突然寒冷刺骨的夜风中传来一股淡淡的香。 众人不免深吸了几口,疑惑,哪来的芳香?这时节只有梅花盛开,但这香闻起来不像梅花的香。 而此时,马儿也停了下来,低头在路面上嗅来嗅去。 “走啊,怎么不走了?” 赶车的仆役拽着缰绳,小声呵斥。 但马儿根本就不听话,还在那嗅来嗅去。 乌漆嘛黑的,队伍里也没点火把,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然后扑通有人倒下了。 扑通,扑通……一个个接着倒下。 这……这是怎么了? 发现情况不对的人都没来得及叫喊两声,自己也倒了。 过了约莫半盏茶功夫,黑暗中跑出来一蒙着面巾的人,上前查看,确定人都迷晕了,回头吹了声口哨。 黑暗中涌出大批人来,大家用刀子划开装粮食的袋子,把粮食都扒拉进自己带来的布袋,装满就走。 一批人接着一批人。 大家默契的闷头薅粮。 不到一炷香时间,二十几车粮食被薅一空,只剩下满地残破的布袋,和散落的米粮。 同时间,城中有七个地点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埋伏在七里铺的纪云宸等人,望着邓州城的方向,眼睛都快盯出血了。 “九黎,什么时辰了。” “已到丑时,殿下,是咱们来早了。” 纪云宸翻了个白眼,心里惴惴不安,就怕姜晚柠的计划出了纰漏。 九黎突然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道:“殿下,有人来了。” 纪云宸示意大家埋伏好。 不一会儿,只见从镇北军营方向来了一队人马。 队伍到了七里铺就停下了。 借着月光,影影绰绰地,纪云宸估算了下,大约有三百余人。 好家伙,姜晚柠果然厉害,交接时辰地点都对了。 “殿下,咱们只有五十人。”九黎提醒道。 敌我力量悬殊,今晚确定要行动吗? 火油他们倒是带了不少,烧毁粮食应该没问题,但全身而退,难。 纪云宸目光冷冷:“见机行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邓州城方向还是没有动静。 负责此次押运粮食的统领神色严峻,心道:怎么还不来? 说好丑时二刻交接。 因为此事乃是机密,他只跟自己最信任的手下说了此事,其他人一概不知。 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说不定是天黑行路艰难,耽搁了。 若非前几日段统领出了事儿,人没了,否则这样的机密任务轮不到他,他必须办好这件差事,从此以后,他就是陆将军的心腹。 又过了一刻钟,统领忍不住问身边的人:“什么时辰了?” “姚统领,丑时三刻了。” 姚统领面色黑沉,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七大家怎么办事的?如此拖延。 姚统领决定再等一刻钟,若还不见人来,就说明出事儿了。 纪云宸倒是安定,镇北军的人在此,他只需盯着镇北军就行。 也不知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几时,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又等了一刻钟,已经到姜晚柠说的撤退的时辰。 “殿下,该撤了。” 纪云宸不甘心,还没见到粮车。 “殿下,该撤了,粮车到这会儿不出现,想必是姜娘子那边得手了。”九黎提醒道。 纪云宸咬咬牙:“撤!” 他实在是想不出姜晚柠用了什么办法阻止此事。 姚统领这边等不下去了,招手跟心腹耳语了几句,心腹带着十几个人往邓州城方向去。 等他们来到城门下,叫开了城门,一询问,城门落锁后,根本无人出过城。 他们又直奔七大家的周家,走到半路,却发现路上停着一车队,二十几辆马车上的粮食全没了,只剩破口袋,而运粮的人整整齐齐躺在街边。 糟了,粮食被洗劫了。 七大家的家主们睡梦中被叫醒,听说粮食被人抢走了,惊的睡意全消,赶忙起身。 来到事发地点,看到空空如也的粮车,周家家主几乎要晕过去。 “查,给我查,挖地三尺也要抢粮的人找出来。”周家家主嘶吼道。 周家的护院,家丁挨家挨户的敲门,问遍了附近的居民,无人听到夜里有动静。 而那些昏过去的仆役被冷水泼醒后,一脸茫然。 只说闻到了一股香,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很快各家都得到了粮车被洗劫的消息,全都慌了神。 这一晚注定很多人不得安眠。 只是有些人是因为愤怒,恐慌,有些人则是因为自家的米缸满了,兴奋又有些忐忑。 但那个人说了,只要大家咬定粮食是自己买的,就不会有事。因为他们没留下任何证据。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么简单 天蒙蒙亮,姜晚柠就被嘈杂的声音吵醒。 “青杏,外面何事吵吵?” 青杏道:“娘子,奴婢去问问。” 青杏刚要去开门,外头小潘说:“小娘子,官府前来搜查,说是昨晚有人丢了粮。” 姜晚柠哦了声:“让他们搜吧!” 反正她这里的粮食都买空了,而他们要搜的粮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能搜出来算他们厉害。 姜晚柠刚梳洗完毕,小潘又来了:“小娘子,知府邱大人要见您。” 姜晚柠去了议事厅,知府邱大人黑着一张脸,一看就是焦头烂额的摸样。 “姜氏见过邱大人。” 邱大人知道这位小娘子是替长平公主办事的,不敢在她面前摆官架子,都说宰相家奴七品官,得悠着点。 “姜娘子无需多礼,本官叫你前来,是想问一问,你那批粮食……” “回大人,那批粮食,十万担昨日已经售罄,剩下的十二万担,让郡王殿下运到燕州去了,听说燕州那边粮仓起火。” 邱大人点点头,顾大人和郡王殿下离开的时候,运粮车确实多了好几辆。 “姜娘子,昨晚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姜晚柠摇摇头:“不曾听到,昨晚大家很早就睡了,因为今日要启程去燕州,之前郡王殿下吩咐过,粮食卖完让我马上去燕州。” 邱大人不疑有他,刚才在院子里,他看到了高适,高适可是顾大人的近身侍卫。定是顾大人让高适留下来保护这位姜娘子的。 “大人,我听伙计说,昨晚城里丢了粮食是怎么回事?丢了多少?严不严重?若是严重的话,等我见到顾大人和郡王殿下,跟他们说一声,若是需要,请他们再回来一趟。” 邱大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不严重,只是有人报官,本官例行公事问一问。”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送走那两尊瘟神,可千万别再回来了。 若是顾舟停回来,被他查出那批粮原是要送去跟大渊人做交易,只怕这邓州城很多人要掉脑袋了。 “不严重啊,那就好,现在粮食可金贵了,丢了粮的人肯定心疼坏了。”姜晚柠表示同情。 邱大人叹气:“谁说不是呢?” 七大家主已经气倒了三。 “姜娘子打算什么时候走?” “吃过早饭就走。” “姜娘子见到顾大人和郡王殿下,请代为转达本官的问候。”邱大人巴不得这镇远镖局内的人赶紧离开,免得被她打听到什么。 姜晚柠忍笑:“一定转达。” 送走邱大人,大家相似而笑。 就喜欢看他们心里急的跟油煎似的,面上还要故作淡然地样子。 大家吃过早饭,不慌不忙地出了城,往燕州方向而去。 到了离城三十里的驿站,纪云宸已经等在那。 纪云宸见到姜晚柠迫不急待地问:“那批粮食呢?” 姜晚柠莞尔一笑:“已经进了邓州老百姓的米缸。” 粮食烧了多可惜,十万担可以养活多少人了。 纪云宸倒抽一气:“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可是十万担粮,分发都得大半天吧! 姜晚柠给郑关递了个眼色,郑关笑道:“殿下,恕小的那日有所隐瞒,实在是,此计实施之前,大家心里都有些忐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郡王殿下知道了,肯定会反对。” “别啰嗦了,赶紧说。” 郑关这才把经过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纪云宸目瞪口呆,这都行? 姜晚柠补充道:“其实只要摸准了人心,就很简单,周家家主喜欢看黄历行事,这点很重要,他们费尽心思使调虎离山计让你们尽快离开邓州,说明这件事他们很着急,那么最近的吉日就是昨日。当然,也有可能他们原本约定的时间就在昨晚。” “其二,这件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甚至是掉脑袋的大事,所以,他们必定选择夜深人静的时候行动。” “其三,通过这几日的施粥,卖粮,我挑了一些家中确实急需粮食,又无钱买粮的人,让陈宋和他的兄弟去发动这些人,跟他们说了此事,要保证抢粮的过程保持沉默,不许贪得无厌,事后三缄其口,便可确保官府查不到他们身上,有的是人愿意铤而走险。” “其四,我让陈宋事先摸清了各家的路线,选择好下手的地点,分而击之。” “最后,当然是我调的迷香,非常有效。” “只是让郡王殿下白白在寒风中苦等了半个时辰,七里铺是第二手计划,我这边若是没能成功,就要看郡王殿下的了。” 纪云宸沉默半响:“我竟不知,你不但擅医,还擅调制迷香,不过,话说回来,这批粮食能到老百姓手中是最好不过了。” 别说让他白等了半个时辰,就是让他等一夜也值得。 “所以,那日说这件事的时候,你就打算劫了这批粮?” 姜晚柠点点头。 必须的。 纪云宸不得不服气,这种法子,他是想不出来的,即便想出来也不一定做得到。 可在她那,一切都变的这么简单。没有任何伤亡,悄无声息就把事给办成了。 难怪顾舟停再三交代他,一定要听她的安排。 纪云宸悄悄打量她,眉眼温柔,笑意吟吟,一如那晚,她深夜回来被他抓了个正着,却还能冲他笑,她总是一副波澜不惊淡定从容的样子。 唯一一次看她情绪激动,就是苏赫亲王的人要搜她的身。 而她貌似激烈的抗争时,双眸亦是沉冷,即便是抗争也是她的算计。 这样厉害的女子,之前他只见过一位,就是南栀。 好吧!他能理解为什么顾舟停这么看重她了。 “咱们就这么离开了,万一有人扛不住官府的审问,或有贪图利益,出卖了陈宋他们,该怎么办?”纪云宸问出心中顾虑。 “陈宋他们应该一早就出城了,这会儿可能已经在你我前面,我让他们直接去燕州找顾大人。即便有人出卖,官府也抓不到陈宋他们。至于那些参与抢粮的老百姓,人数实在太多,法不责众,更何况他们又不是主谋。” “不过我已经拜托镇远镖局的兄弟,让他们盯着城里的动静,有情况会到燕州报信。” 纪云宸松了口气,她果真思虑周全,前前后后都想到了。 现在就希望那些参与抢粮的人都没事,有粮度年。 第一百三十章 日夜兼程 陆一鸣得知粮食被抢了,立即亲自赶往与乌术约定的地点,好说歹说,重新约了时间,并承诺再送上五百斤茶,才让乌术消气。 等他回来已经是黄昏,到府衙问明情况,陆一鸣不由的两眼发黑,咬着后槽牙问周家和冯家两位家主:“你们被困在此间时,可有私下谈及此事?” 周家家主和冯家家主两个对了个眼神,暗自心惊,怀了,确实提到过那么一嘴,难道被偷听了? 可他们说的很隐晦,即便被偷听,顾舟停也不一定联想到大渊人头上吧! 不管如何,这事儿绝对不能承认,否则陆一鸣第一个拿他们开刀。 于是周家家主装作思索了片刻:“我刚仔细想过了,并未提及这批粮的用途,但在商议捐粮的时候,提到过要留下十万担。” 冯家家主附和:“确实如此。” 陆一鸣面色缓和了些,只要没泄露这批粮的用途就好。 不然的话,他就得考虑把顾舟停和纪云宸留在北境了。 “这件事必然是顾舟停做的。”陆一鸣笃定道。 “将军,可是顾大人和郡王殿下不是早就离开了吗?”邱大人道。 “他们两是离开了,但他的人都离开了吗?” 邱大人:这…… 蓦然想起一事:“将军,镇远镖局的那位姜娘子是今早才离开的。” “她手里的粮食昨日已经售罄,下官带人搜查过镇远镖局,确实没粮了。” 陆一鸣目色沉沉:“粮不在镇远镖局,但这事必然与这位姜娘子有关,试问在邓州城,还有谁有能力策划一场劫走十万担粮的案子,而且做的悄无声息不露痕迹?” 众人哑然,确实,官差排查了一日,他们也苦思冥想了一日,实在想不出谁有能力办成这样的事。 “只有顾舟停,此人足智多谋,多少朝中大臣都在他手里吃了亏,不然你们以为他凭什么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凭什么得到皇上的重用?那么多参他的本子,皇上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可见对他信任有加。” “那姓姜的女子既是长平公主的手下,必然有几分本事,他们入城那日,也是这女子三言两语控制住局面。” 邱大人回过味来:“所以,将军的意思是,那姜娘子是在顾大人的授意下劫走了这批粮?” 陆一鸣冷冷扫了他一眼:“你还能找出第二种可能吗?” “问题是,她劫了这批粮,粮被她藏哪去了?她离开的时候,只有两辆载人的马车。而今天开城门后,下官就吩咐下去,所有出城的人都要搜查,但凡携带二十升粮以上的都要问明粮的来历,大批的粮根本就出不了城。”邱大人道。 你怀疑人家抢了粮,可证据呢? 找不到证据,怀疑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能随便把劫粮的帽子往长平公主的人头上扣? 这一点陆一鸣也想不通,那可是十万担粮,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陆一鸣思忖片刻:“邱大人,立刻提审镇远镖局的人,另外,马上派人去追那姜娘子,算算路程,现在她应该到临川镇了,今夜风雪交加,她肯定会在临川停留,快马赶去还能追上,若是她心里没鬼,自然会回来配合调查,若是她不愿回来,就很说明问题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回来。” 人在他手里,顾舟停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此时的姜晚柠等人早已过了临川镇,并不曾停留。 姜晚柠昏昏沉沉的靠在青杏身上,时不时地咳嗽。 青杏摸摸她的额头,忧心忡忡:“娘子,您发烧了,连夜赶路您肯定撑不住,咱们回头好不好?去临川镇找大夫看一下。” 青杏这会儿无比希望林大夫就在身边。 姜晚柠摇摇头:“我没事,我能撑到燕州,咱们一刻也不能停留,等他们回过神,定会追来。” “可是……” “别可是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的身体我清楚,你别声张,免得拖累了大家。”姜晚柠难受的紧,五脏六腑像被火烤着,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青杏无奈,只能抱紧她,让她能靠的舒服些。 “青杏。” “娘子,奴婢在呢!” “如果我昏迷了,千万不要让队伍停下,到了燕州再请大夫……”姜晚柠虚弱地如同呓语。 青杏哽咽住:“奴婢知道了。” 马车冒着风雪在暗夜中一路疾驰。 纪云宸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马车,有点担心车里的她受不受的住。 她的脑子是聪明,可身体却不怎么好。 本来他打算在临川宿一晚,但她拒绝了。 说是万一邓州那边派人追来,被追上就不好办了。 纪云宸叹了一气,吩咐队伍全速前进。 深夜,十几名官差骑马来到临川镇,叫开城门直奔县衙,然后由县衙的人带着搜查全县的客栈,折腾了一宿,没找到人。 只能继续往前追。 而留宿在临川的陈宋等人,被这场搜查吓得不轻。 他们还以为事情败露了,官府的人是来抓他们的。 后来才知道官差是奔着姜娘子来的。 “陈大哥,官差找姜娘子,难道是姜娘子那边暴露了?”陈宋的兄弟柱子问道。 “不用担心,姜娘子厉害着呢,官差不可能找到她的破绽,最多也就怀疑,咱们天一亮就赶路,但是不能走官道了。” 他可不想再跟官差碰上。 本来是三天的路程,纪云宸等人愣是用两天一夜赶到了燕州。 傍晚时分来到了燕州府衙,得了讯的顾舟停亲自出来迎接。 纪云宸下马,两人目光交汇,顾舟停便知事成了。 “她呢?” 纪云宸朝身后的马车努努嘴:“在马车里。” 这时,马车里传来青杏带着哭腔的声音:“顾大人,快叫大夫救救我家娘子吧!” 顾舟停失色,大步上前:“姜娘子怎么了?” 车门打开,只见姜晚柠面泛潮红,双眼紧闭靠在青杏怀里,显然是昏迷了。 顾舟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 上前抱起姜晚柠,纪云宸:“我来。” 顾舟停侧了侧身,径直抱着姜晚柠进入府衙,边吩咐:“墨羽,速速去请大夫。” 纪云宸看着哭泣不止的青杏:“姜娘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这下顾舟停肯定要怪他没照看好姜晚柠,顾舟停刚才脸都黑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衣不解带 厢房里,大夫正在给姜晚柠诊脉。 顾舟停紧张地在一旁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起身。 “大夫,如何?” 大夫直摇头:“这位娘子的脉象微弱又紊乱,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问题,若是不好好调理,难逃早夭之命。” 顾舟停呼吸一滞,这么严重? “我先开个方子,先把她的烧退下来,再用药温养。”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大夫道:“不要让她受累,受寒。” 墨羽拿了药方去抓药,顾舟停让杨绪等人先去休息,说姜晚柠没什么大碍。 等人都走了,顾舟停才问青杏:“姜娘子何时病的?” 纪云宸也直直地看着青杏,刚才他问青杏,青杏没回答就跟着顾舟停走了。 青杏抹着眼泪道:“之前的事,奴婢不知道,小娘子到京城后,每天都得喝药,七天还要泡一次药浴,这次为了劫粮,小娘子把药浴用的几味的药材都拿来制作迷香了,所以,药浴也没泡成,白天筹谋,晚上制迷香,小娘子都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这两天又一直赶路,昨儿个傍晚就开始发高烧,奴婢想告诉郡王殿下来着,可小娘子不让,说不能因为她连累了大家。” 青杏说着又开始哭:“小娘子的身体就是被那宋家人毒害成这样的,大人您是不知道,小娘子每次药浴都跟受了十八般酷刑一样,大家看着都心疼,她还笑着安慰大家,说她没事儿。” “她就是什么苦什么痛都自己扛着,就怕别人担心。” 纪云宸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很是自责,他要是多关心她一点,就能早发现她病了。 这次劫粮,听她说起来云淡风轻,却原来这云淡风轻背后是她的殚精竭虑。 顾舟停心里像被钝刀子切割着,一下一下,剜的生疼。 他知道她在宋家喝了一年多的毒药,知道她身体不好,可是每次她出现在他面前,她都不曾有一丝柔弱的表现,总是笑意温婉,淡然自若,加上她的医术,让人渐渐忘了,她原是个病人。 就像青杏说的,她总是把苦痛藏起来,以温柔和微笑面对他人。 他甚至一度还觉得她对宋家人的算计过于歹毒,如今才能感同身受。 她在群狼环视的宋家,明知道那是毒药,还是一碗一碗的喝下,为自己争取机会。 厢房里,大夫正在给姜晚柠诊脉。 顾舟停紧张地在一旁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起身。 “大夫,如何?” 大夫直摇头:“这位娘子的脉象微弱又紊乱,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问题,若是不好好调理,难逃早夭之命。” 顾舟停呼吸一滞,这么严重? “我先开个方子,先把她的烧退下来,再用药温养。” “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大夫道:“不要让她受累,受寒。” 墨羽拿了药方去抓药,顾舟停让杨绪等人先去休息,说姜晚柠没什么大碍。 等人都走了,顾舟停才问青杏:“姜娘子何时病的?” 纪云宸也直直地看着青杏,刚才他问青杏,青杏没回答就跟着顾舟停走了。 青杏抹着眼泪道:“之前的事,奴婢不知道,小娘子到京城后,每天都得喝药,七天还要泡一次药浴,这次为了劫粮,小娘子把药浴用的几味的药材都拿来制作迷香了,所以,药浴也没泡成,白天筹谋,晚上制迷香,小娘子都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这两天又一直赶路,昨儿个傍晚就开始发高烧,奴婢想告诉郡王殿下来着,可小娘子不让,说不能因为她连累了大家。” 青杏说着又开始哭:“小娘子的身体就是被那宋家人毒害成这样的,大人您是不知道,小娘子每次药浴都跟受了十八般酷刑一样,大家看着都心疼,她还笑着安慰大家,说她没事儿。” “她就是什么苦什么痛都自己扛着,就怕别人担心。” 纪云宸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很是自责,他要是多关心她一点,就能早发现她病了。 这次劫粮,听她说起来云淡风轻,却原来这云淡风轻背后是她的殚精竭虑。 顾舟停心里像被钝刀子切割着,一下一下,剜的生疼。 他知道她在宋家喝了一年多的毒药,知道她身体不好,可是每次她出现在他面前,她都不曾有一丝柔弱的表现,总是笑意温婉,淡然自若,加上她的医术,让人渐渐忘了,她原是个病人。 就像青杏说的,她总是把苦痛藏起来,以温柔和微笑面对他人。 他甚至一度还觉得她对宋家人的算计过于歹毒,如今才能感同身受。 青杏抹着眼泪道:“之前的事,奴婢不知道,小娘子到京城后,每天都得喝药,七天还要泡一次药浴,这次为了劫粮,小娘子把药浴用的几味的药材都拿来制作迷香了,所以,药浴也没泡成,白天筹谋,晚上制迷香,小娘子都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 “这两天又一直赶路,昨儿个傍晚就开始发高烧,奴婢想告诉郡王殿下来着,可小娘子不让,说不能因为她连累了大家。” 青杏说着又开始哭:“小娘子的身体就是被那宋家人毒害成这样的,大人您是不知道,小娘子每次药浴都跟受了十八般酷刑一样,大家看着都心疼,她还笑着安慰大家,说她没事儿。” “她就是什么苦什么痛都自己扛着,就怕别人担心。” 纪云宸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很是自责,他要是多关心她一点,就能早发现她病了。 这次劫粮,听她说起来云淡风轻,却原来这云淡风轻背后是她的殚精竭虑。 顾舟停心里像被钝刀子切割着,一下一下,剜的生疼。 他知道她在宋家喝了一年多的毒药,知道她身体不好,可是每次她出现在他面前,她都不曾有一丝柔弱的表现,总是笑意温婉,淡然自若,加上她的医术,让人渐渐忘了,她原是个病人。 就像青杏说的,她总是把苦痛藏起来,以温柔和微笑面对他人。 他甚至一度还觉得她对宋家人的算计过于歹毒,如今才能感同身受。 第一百三十二章 脑子坏了 “顾舟停,你好吵……”姜晚柠迷糊地呓语着。 顾舟停怔了怔,旋即失笑,也不知是昏黄地烛光柔和了他的眸色,还是眼底的温柔流转太过耀眼,让烛火黯然失色。 “不想我唠叨,就把药喝了。” 顾舟停舀了一匙药汁喂到她嘴边,这次她没有吐出来,蹙了蹙眉头,咽了下去。 就这样一口一口,她全喝下去了。 顾舟停放下药碗,将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 然后去打来热水,绞了帕子替她擦拭被药汁浸湿了的鬓角,又换了凉水,绞了帕子,仔仔细细的叠成长条放在她额头,给她做冷敷。 待起身,却发现她的手不知何时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衣裳。 顾舟停轻扯了下,没扯动,便任由她抓着,拉了被子将她的手盖上。 “子骞……”她梦呓着。 顾舟停只觉得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旋即咚咚咚……跳的又沉又急。 子骞是他原本想用的字,按他们顾家的规矩,男儿过了弱冠之年父亲才给赐字,而他父亲早逝。 那年初冬她要随父长出征,她说:顾舟停,我可能赶不上参加你的冠礼,要不,你今儿个就先把字定下来,我在固北遥祝你及冠。 于是,他写下“子骞”二字,意在自由,飞翔,一展宏图大志。 因为她总说他迂腐,读书读傻了。 而她不知,其实他很羡慕她的恣意洒脱,若是他能少顾虑一些,或许就不会有皇上赐婚一事了。 等他到了及冠之时,她已经不在了,他再也等不到她的祝福,所以他就没用“子骞”二字,这两个字是她的专属。 后来他以“隐”为字,隐者隐藏忍耐,为了告诫自己寻找真相之路艰难凶险,必须耐住性子,隐忍慎行。 他以为此生再也听不到有人叫“子骞”了。 “我在。”顾舟停回应着,声音隐隐发颤。 她听到回应,蹙着的眉心渐渐舒展开,呼吸也变得绵长。 姜晚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直陷在混乱的梦境里,一会儿是固北的火光血影,父兄一个个倒下,她奋力厮杀却怎么也突不破重围;一会儿是在武君山偷懒跑去抓兔子,师父很生气,拎着兔子说要拿去烤了吃,转头却给她做了个兔笼;一会儿是去长平公主府参加桃花宴,那些高门贵胄的女娘们笑话她是个山里长大的野丫头,逼着她展示才艺,她选择舞剑,顾舟停抚琴为她伴奏,纪云宸给她喂招,剑花缭乱,落英缤纷,此后没人再敢惹她…… 以至于她睁开眼的时候,神情还是恍惚的,耳边似乎仍有琴声回响。 “娘子,您醒了!”青杏欣喜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没等她开口,青杏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小潘小潘,快去告诉大人,娘子醒了。” 又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娘子,您觉得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 姜晚柠有些头疼,傻丫头,一股脑儿的问这么多问题,她先回答哪个? “我睡了多久?” “娘子,您昏睡两天了,高烧烧了一夜才退,可烧退了人却不醒,大家都担心死了了,顾大人更是不眠不休照顾,奴婢都插不上手。” 姜晚柠怔忡,她没听错吧?顾舟停亲自照顾她? 看她一副不可置信地样子,青杏道:“是真的,您高烧不退,顾大人亲自喂你喝药,用凉水给您做冷敷,本来说好第二天奴婢来替,结果奴婢喂您喝药,您不喝,只有顾大人喂您才喝。看您睡的不踏实,顾大人就找了把琴,抚琴给您听,您就踏实了。” 姜晚柠很怀疑,青杏说的人是她吗? “您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拽着顾大人的衣裳不撒手,顾大人只好在床边坐了一宿。” “青杏。” “啊?” “别说了。”再说她要找地缝钻了。 她是病糊涂了暴露了本性吗?借病发疯吗? 关键是顾舟停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说话了?曾经礼部尚书的千金捡了他掉了的手绢,当然,是接近于抢的那种捡,顾舟停随手就把手绢给扔了。 他不喜欢女子碰他或他的东西,他身边伺候的全是男的,就连她是南栀的时候,也不太敢碰他的,怕惹他生厌。 她一度曾怀疑,顾舟停是不是断袖,跟纪云宸形影不离。 如今,他就任由着她拽他的衣裳,而且拽了一夜,他还喂她喝药? 因为她是病人不好跟她计较? 因为她是为了完成了劫粮计划生病,所以他对她的忍耐度提高了? 姜晚柠忍不住胡思乱想,一旁的青杏弱弱地唤了声:“娘子……” “如果你还想说顾大人的事就不要说了。” “不,不是的。” “那你说。” “娘子,您真是料事如神,昨日陈宋他们到了,陈宋说邓州府衙的官差在临川大肆搜查您的下落,幸好咱们没去临川,不然就要被抓回去了。” 姜晚柠并不意外,官府找不到那批粮食,也找不到线索,最终会怀疑到顾舟停身上,因为他们会觉得只有顾舟停有能力悄无声息的劫走那批粮,怀疑她是顾舟停留在邓州实施计划的人。 “他们没来燕州府衙要人吧?” 青杏摇摇头:“顾大人说他们不敢。” 姜晚柠默然,这就对了,他们不敢找顾舟停质问,就想着把她带回去,若是能从她口中问出点什么来最好,不然地话把她扣在手中,顾舟停也会投鼠忌器。 “燕州的情况如何了?” “奴婢不清楚,奴婢只知道杨掌柜他们这两天都在忙。” “我来告诉你。”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姜晚柠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月白衣裳的顾舟停走了进来。 青杏非常有眼力见地搬了个绣墩放在床边。 顾舟停仪态优雅地落在,柔和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感觉好些了吗?” 姜晚柠回想起青杏说的,不由的耳根发热,不敢与他对视:“嗯,好多了。” “燕州的粮仓烧了,好在燕州的大户们慷慨解囊,捐了不少粮食出来,加上你那批粮平价销售,燕州的粮荒已解。”顾舟停说道。 “大人又请大户们吃席了吗?”这话一出,姜晚柠就想拍脑门,她肯定是脑子烧坏了,竟敢打趣顾舟停。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切实际 本以为顾舟停会不高兴,毕竟没什么人敢跟他开玩笑,谁知顾舟停淡淡开口:“看来,你是真的好了。” 胆子也大了。 挺好。 姜晚柠讪讪:“我……我其实就是累着了,睡一觉就好了。” “我请大夫给你诊过脉。” 姜晚柠识趣地闭嘴。 顾舟停看她吃瘪的摸样,眼底眉梢全是宠溺的笑意。 姜晚柠余光瞥见他在笑,心中更是忐忑。 他笑什么? 府衙的仆役送药来,青杏接过药碗,想了想又把药碗塞到顾舟停手中,眨巴着大眼睛:“大人,还是您来。” 顾舟停并未拒绝,用汤匙搅了搅汤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如果眼神有实质,姜晚柠的眼刀子绝对能在青杏身上扎出洞来。 臭丫头,你想尬死你家娘子吗? 姜晚柠哪敢再让顾舟停喂他喝药,赶紧从顾舟停手中抢走药碗。 “不敢劳烦大人,我自己喝就行。” 说着,姜晚柠就把药碗凑到嘴边。 “小心烫。”顾舟停急声提醒。 可惜晚了。 姜晚柠还是烫着了,惊慌之下,动作大了些,汤药洒了出来,又烫到手背。 若非顾舟停快速将药碗抢过去,汤药全得洒被子上。 “娘子,您看您,病的连药碗都拿不住,非得逞强,有没有烫着?”青杏赶忙拿出帕子帮她擦拭手上的药汁。 “呀,手背都烫红了。” 姜晚柠不敢伸舌头更不敢甩手,形象还是要的,结果就是,一张脸憋的通红。 一半是疼的,一半是因为懊恼。 刚才她笨手笨脚的样子一定糗死了。 顾舟停放下药碗转身就走。 姜晚柠:……他生气了? 因为她不让他喂药?还是嫌她笨手笨脚? 青杏怒其不争:“娘子,您干嘛不让顾大人喂?多好的机会。” 自从玉娘跟她说,顾大人在驿站地时候,为了帮娘子解围,曾说过愿意娶娘子的话,她总是忍不住幻想,要是娘子真能嫁给顾大人就好了。 顾大人的品貌都没得挑,属于那种闭着眼都能嫁的人。 但这之前她也只能是幻想幻想,这次娘子生病,看到顾大人这般耐心细致的照顾娘子,让她看到了幻想变成现实的可能。 那她不得多给娘子和顾大人创造机会? 姜晚柠舌头疼的发麻,想训人也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有必要找个时间好好跟青杏谈一谈。 须臾,顾舟停去而复返,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含着。” 入口冰凉,是一小截冰凌。 又抓了她的手,用冰敷在她被烫红的手背上。 “这样好点了吗?” 姜晚柠怔怔点头,目光落在他指尖的伤口上。 忽然想起青杏说过,因为她睡的不安稳,顾舟停就找了把琴,抚琴给她听。 这是弹了多久才会把手指弄破?就为了让她睡的安稳些。 冰棱让舌尖和手背的灼痛减轻了许多,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点了一把火。 “青杏,你来,我去找烫伤药膏。”顾舟停把手里的冰交给青杏。 等顾舟停走了,青杏又开始唠叨:“娘子,大人对您是真的上心,燕州的事务这么忙,您病了,他连公务都不管了,一股脑儿的全丢给郡王殿下。” “顾大人是看着冷,不近人情,可他是个好官,心里装的都是百姓,这样心底善良又有担当的人才值得娘子托付终身。” “青杏……”姜晚柠表情无比严肃。 “不要做不切实际的梦,你知道顾大人是什么家世?他的曾祖父是大齐第一任宰相,祖父是托孤重臣,他父亲是当朝皇帝的伴读,龙图阁大学士,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他自己亦是大齐最年轻状元郎,而且是连中三元。” “他们顾家四代单传,你以为他家里能允许他娶一个商贾之女,还是和离过的女子为妻吗?” 她已经不是南栀,没有可以与他匹配的身份。 顾家伯母人再好,也不会允许顾舟停娶这么个怎么看都不合适的人。 青杏哑然,没想到顾大人家这么厉害,那娘子和顾大人的身份差距确实挺大的。 “可是……娘子不是说过,事在人为吗?”青杏弱弱道。 “可为之事,事在人为,明知不可为却硬要为之,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你若再这般自作主张,以后不会再带你出来。” 青杏瘪了瘪嘴:“奴婢知道了。” 心里很是惋惜,顾大人和娘子看着真的很般配,而且顾大人对娘子未必没有情。 顾舟停自己没准备什么药,便去找纪云宸。 “你要烫伤药做什么?你烫伤了?在哪?我看看。”纪云宸抓起他的手。 讶异道:“你这手指怎么弄的?” 旋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弹琴弹的?” 顾舟停抽回手:“你就说有没有吧,没有的话,我得赶紧差人去药铺买,今儿个是除夕,再晚些,药铺都关门了。” “谁烫伤了?” “姜娘子。” “啊?她醒了?” 顾舟停点点头:“刚醒。” “刚醒,刚醒就烫伤了?不是你弄的吧?顾舟停,你不会照顾人还硬要照顾,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顾舟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死亡凝视。 纪云宸识趣地打住,去行李中摸了两个瓷盒子:“喏,这个白色的是舒痕膏,你自己用,这青色的是烫伤膏,给她。” 顾舟停拿了就走。 纪云宸在身后喊道:“喂,晚上的宴席你可得来,我已经答应江大人了。” 晚上燕州府的知府大人请他们以及乡绅大户吃饭,这次燕州上下都很配合,顾舟停作为钦差,缺席不合适,人家还以为钦差大臣对他们不满,恐怕这顿年夜饭都吃不下去。 顾舟停抬了下手,头也不回,步履匆匆。 纪云宸直摇头:没想到一贯冷心冷面的顾舟停一旦动了心,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他对南栀都没这么上心吧? 随即又自言自语:“姜娘子醒了,那我也得去探望一下才行。” 纪云宸追了上去,看到院中有株梅树,梅花开的正好,一个飞身跃上枝头,挑了两支开的好,折了。 自己看着很是满意,过年了,屋子里插两支红梅,添添喜气。 第一百三十四章 演技尴尬 顾舟停拿了药膏回来,在床边坐下,打开瓷盒,手指都快碰到药膏了。 姜晚柠给青杏使眼色,示意青杏赶紧把药膏拿过来。 青杏眼睛瞪的老大:怎么拿?用抢的? 姜晚柠眨了下眼:对,抢过来。 青杏摇头:奴婢不敢。 姜晚柠蹙眉:你就这点出息。 青杏哭丧脸:好吧,那奴婢试试。 就在这时,顾舟停却收回手,转而把瓷盒往前一送:“你自己来。” 转变来的太过突然,姜晚柠挤眉弄眼的表情没能收住,只好继续眨眼睛,用力眨眼睛,用手揉眼睛:“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到眼睛里了。” 青杏这会儿机灵了,忙凑上前:“奴婢看看。” 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往眼睛吹了口气。 “好点了吗?” 姜晚柠点点头:“好多了。”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一本正经地演戏,刚才她眨的揉的明明是左眼,青杏检查的吹的是右眼。 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善良。 正巧纪云宸来了,手里拿了两支梅:“过年了,添点喜气。” 姜晚柠道谢,让青杏找个瓶子把花插上。 纪云宸站在顾舟停身后:“你总算醒了,再不醒,今晚我们大家都别想睡觉了。” 说着纪云宸指了指顾舟停。 姜晚柠的耳根又开始发热,纪云宸在暗示什么? 顾舟停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不紧不慢道:“郡王殿下,那纵火犯你审了两日,问出什么了吗?大户们承诺捐的粮都到位了吗?燕州常平仓的进出账目都对清楚了吗?” 纪云宸:呃…… “我们在燕州最多再逗留三日,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今晚你确实不用睡了。” 纪云宸:我…… 我就说了一句,你就拿这么多事情来压我。顾舟停,你还有没有人性? 姜晚柠忍着笑。 纪云宸总想占顾舟停的便宜,但似乎从未得逞过。 “姜娘子,你好生休养,我先去忙。”纪云宸悻悻瞪了眼顾舟停的头顶,转身走了。 姜晚柠从青杏手里拿过瓷盒,默默的涂着药膏。 顾舟停瞥见放在案几上的药碗,碗已经空了。 “药喝了?” “嗯!” “这药可对症?”顾舟停更相信姜晚柠的医术。 “这药主要是清热退热,滋养肺气,针对我现下的主要病症,可用。” 顾舟停放在腿上的手,轻点了两下:“那便好,你还需要什么药,写下来,我让墨羽去大夫家买。” “我这就写。”姜晚柠说着就要起身。 “你别动。” 顾舟停去取了笔墨来:“你说,我写。” 姜晚柠思索片刻,保出一串药名:“木香、白芍、地黄、当归……” 顾舟停一一记下,又问:“要多少?” “跟大夫说,需半个月的用量,大夫便知,多了少了,我按自己的身体状况加减。” 顾舟停点点头,收起药单:“今晚知府江大人设宴,我和纪云宸都得去。” “大人去忙便是,不用担心我这边。” “我已经吩咐厨房,晚上做的丰盛些,杨掌柜和文先生他们陪你一起过年,我若回来的早,再来看你。” 姜晚柠嗯了声。 他去干什么去便是,为何要跟她说? 这感觉好奇怪。 顾舟停踟蹰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口,走了。 稍晚些,杨绪和文柳忙完事儿回来,听说姜晚柠醒了,立马过来探望。 姜晚柠强打精神与他们说话。 “小娘子,你的病不甚要紧吧?”杨绪问道。 这次小娘子发病的突然,把大家都吓坏了。 姜晚柠微然:“不打紧的,只是累着了,回去后好好养养就没事儿。” 杨绪和文先生都长舒一气。 那就好。 “咱们这批粮食准备在燕州全出了,这也是顾大人的意思,北境粮荒最严重的地方莫过于云州、邓州和燕州,咱们一共投了三十六万担粮在这三地,粮荒问题基本解决,其他各地过的艰难些,倒不至于闹饥荒。”文先生道。 “如此甚好,这趟连累你们连过年都不能安生。” “小娘子何出此言,咱们这一趟辛苦能救多少人命,大家都觉得很值,比赚多少银子都有意义,咱们这趟是既救了人,还能赚点辛苦钱,算是两全其美了。”杨绪道。 文先生笑道:“正是,关键是,这趟出来周力和朱胜等人都得到了历练,将来定能独当一面。” 姜家三位郎君都有自己的一帮人手,小娘子之前只有他和杨绪,现如今,多了玉娘和林大夫,再加上周力,杨绪,陈宋……也算初具规模了。 “对了,小娘子,我怎么听陈宋说,你准备让他们去北大营?”文先生问道。 “这小子,我挺喜欢的,沉稳,周到,办事能力强。留为己用不好吗?陈宋的意思也想留在小娘子身边。” 姜晚柠道:“陈宋是很好,天生大力,且办事稳妥,他若跟着我,将来的成就最多只是个大掌柜,但若去了北大营就不一样了。” “郡王殿下初掌北大营,正是用人之际,陈宋在他手底下,少不了建功立业的机会。这事儿我已经跟郡王殿下说了,他也答应了。” 文先生略有些遗憾,但想想,小娘子的安排才是真正为陈宋着想。 “回头,我跟陈宋他们说说,不要辜负了小娘子的一片苦心才好。” 晚上,大家伙吃了顿团圆饭,姜晚柠还病着就没去吃饭,让青杏准备了红包,给商队的每个人都发了红包,图个吉利。 周力等人拿到红包,打开,里面是打制成“福、禄、寿、喜、安、康”字样的六个银裸子,掂了掂一个足有一两重。 “姜娘子不会是在京城时就准备好了吧?”朱胜诧异。 小潘笑嘻嘻:“那是,还是我去找银庄打制的,一共打了三百个,带出来一部分,给林大夫留了一些。” “姜娘子有心了。”周力感慨。 遇到这么有心且大方的东家,是他们的福气。 陈宋拿着红包对跟他出来的几个兄弟说:“姜娘子是咱们的恩人,即便咱们入了北大营,心里也要永远记得姜娘子的恩情。” 刚才文先生把他叫了去,跟他说了姜娘子的想法,他才明白姜娘子的用心,不仅仅是给他安排个去处这么简单,而是给他们谋划了一条出路。 众兄弟郑重点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年礼物 顾舟停和纪云宸回府时天色已晚。 两人是走着回来的,纪云宸需要散散酒气。 “这江大人倒是位正直的官员,难怪陆一鸣要放火烧燕州的粮仓,不仅仅是想把咱们调离邓州,更想借此机会把江大人搞下去,一箭双雕。” 顾舟停轻嗤:“到底是一箭双雕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犹未可知。” 江大人送这份年礼可太大了。 镇北军中吃空饷的证据。 光凭这份证据就够陆一鸣喝一壶了。 不过,这份证据,他还需要考证一番,待收集更多的证据,一鼓作气拿下陆一鸣。 纪云宸心情很好,拍拍顾舟停的肩膀:“老顾啊,三年了,头顶的这片乌云终于泄下一线光明。” 顾舟停勾了勾唇角:“嗯,拨云见日终有时。” 纪云宸脚底一个趔趄,顾舟停忙扶住他:“你小心脚下。” 怪他不该喝多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纪云宸会喝多,完全是为了替他挡酒。 “算了,待会儿回去你就早点休息,那些账目我来处理。” 纪云宸闭着眼笑,露出洁白的牙,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顾舟停身上:“老顾,算你有良心,你让我干别的都成,让我看那山一样的账目,我就头疼。” 顾舟停叫来九黎,高适:“扶你家主子回去。” 重死了。 两人上前一左一右,驾着纪云宸走了。 顾舟停抬头看了看纷扬的雪花,径直去了姜晚柠的住处。 站在门口,顾舟停拂去头蓬上的雪花,生怕把寒气带了进去,这才掀了门帘进屋。 屋子里炭盆里的碳火烧的旺,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的气息,仿佛一下从寒冬进入了暖春。 青杏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拿了个花绷子在绣花,听到动静,抬眼,见是顾大人来了。 青杏忙起身,要叫人。 顾舟停抬手,示意她别出声。 床上的人闭着眼,眉目安详,已然是睡着了。 顾舟停招招手示意青杏出去说话。 “你家娘子晚上的药喝了吗?” “回大人,喝了,一滴不剩,我家娘子喝药向来很干脆的。” 这话说的,让人生不出一丝欣慰,只有心疼。 “晚饭可吃了?” “吃了点米粥,娘子胃口还是不太好。” “你问问她想吃什么,让厨房做便是。” “嗯!” 青杏看着顾大人:“顾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顾舟停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希冀,好像巴不得他多问几句。不觉有些好笑,这丫头,是个识趣的。 “没了,你好好照看你家娘子,有什么事,让小潘到书房找我。” “好的。” “回去吧。” “哦……”青杏有点小失望,但还是听话的回去了。 顾舟停站在廊下,伸手接了几片雪花。 温热的掌心很快将雪花融化。 低眉微哂。 自她走后,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冬天,尤其是雪天。 因为她战死在固北那日,京城大雪纷飞,她的灵柩回来时,亦是漫天飞雪,天地为之裹素。 因为冬天有着许多愉快的回忆。 三五好友围炉而坐,饮一壶春山醉,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一起去定安寺抢头香,在定安寺后山打雪仗,他从不参与,站在一旁看她笑的欢畅,将纪云宸打的抱头鼠窜。 曾经的美好都成了藏在心底无法愈合的伤。 而今,她回来了。 这冰冷的雪花都变的温柔可爱起来。 顾舟停在廊下伫立良久,直到三更鼓响。 “晚柠,新年了,祝你安康喜乐,所愿得尝。”顾舟停在心里默默。 墨羽抱着双臂倚在不远处的柱子上,看自家大人,眉眼含春的摸样,很是担心,自家大人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精神不太正常了。 姜晚柠这一觉睡得安稳,醒来时,只觉人都清爽了许多。 “青杏,昨晚顾大人来过吗?” “来啦!” 姜晚柠一怔:“那你怎么不叫我?” “娘子,不是奴婢不叫您,是顾大人看您睡着了,不让叫,顾大人还问您喝药了吗?晚饭吃了什么?后来顾大人一直站在外面,直到更鼓三响才离去。” 姜晚柠蹙了蹙眉头,他站在外面做什么?这么冷的天。 “大人有没有说今天有什么安排?” 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一,燕州的事也解决的差不多了,也该休息一日。 “大人没说,奴婢听说昨晚大人在书房通宵达旦地看账目,今儿个天不亮就出去了。” 姜晚柠一时无语,顾舟停大年初一也这么拼吗? 此时的顾舟停正在从报恩寺回来的路上,马车里,纪云宸抱着双臂,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语声懒洋洋:“天不亮就把人拽起来,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原来跑这跟燕州的老百姓抢头香,你可真闲。” 顾舟停捏着手里的香囊,香囊里是他刚刚求的平安符。 “以前不也抢?”顾舟停淡淡道。 纪云宸睁开一只眼,斜斜地瞅着他:“那不一样。” 那是因为南栀喜欢抢头香,所以,大家才陪着她去抢。 可是抢了那么多次头香,又有什么用? 祈求了那么多的平安,平安了吗?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策马冲杀进固北城看到的那一幕。心神俱碎,天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情。 心狠狠抽痛起来,疼的五官皱成一团。 顾舟停心里默默,这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晚柠的秘密? 只是这种玄之又玄的事,如果姜晚柠自己不说,他也不便戳破,更不可能告诉第三人。 “江大人说,报恩寺很灵验。” “哪的庙都说自己灵验。”纪云宸以前信,现在不信了,从固北回来后,他就再没去庙里拜过。 今儿个是被顾舟停硬拽了去的。 顾舟停正好相反,以前他不怎么信,现在信了。 “我昨晚通宵帮你对账目,我都没说什么,让你陪我出来一趟,这么多牢骚。”顾舟停嗔了他一眼。 纪云宸识趣地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也不知他把账目对完没,若是没对完,剩下的又扔给他,他又要头疼了。 顾舟停微哂,看着手里的香囊。希望这份新年礼物能给她带去好运。 远离病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没出息 顾舟停到来姜晚柠住处的时候,杨绪和文先生正带着伙计们站在院中给姜晚柠送上新年祝福。 “祝姜娘子新年安康,万事顺意。” 声音整齐划一,颇有气势。 里面传出姜晚柠温润地话语:“大家的心意我收到了,新年我会带着大家多赚钱,争取年底给大家发个大红包,让大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轻松的语气,最接地气的承诺,众人都笑了起来。 “那我等就盼着姜娘子带着我等发财了,哈哈哈……”杨绪的笑声甚是爽朗。 顾舟停的眼底也情不自禁地带了些许笑意。 小潘率先发现顾大人来了。 “顾大人。” 众人忙向顾舟停见礼。 顾舟停微微颔首,在众人的注视下进了屋。 杨绪小声道:“文柳,你说顾大人是不是对小娘子有意思?不但亲自照顾了小娘子两天两夜,探望的还这般勤快。” 文柳道:“你担心什么?小娘子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事儿不用你我操心。” 说着摆摆手,示意大家都散了。 杨绪还杵在那,被文柳一把拽走。 姜晚柠已经起了,今儿个特意换上了茶白色的百迭裙,外罩一件藕荷色的夹棉褙子,乌黑的头发绾了个同心髻,发髻上簪了一朵浅粉色的山茶绒花,依然是素净的打扮,但颜色明媚了几分,一来讨个新年的好彩头,二来,遮一遮病容。 顾舟停见到她这副打扮,有一瞬的失神,第一次见到上官北擎口中常念叨的南栀时,似乎南栀也是这样的装扮。 那时的南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巧笑倩兮,一看就是个机灵鬼。 而她眉目温柔,娴静如水,沉稳大气。 “大人,新年如意。”姜晚柠福了一礼。 顾舟停回神:“你怎么起来了?” “我已经好多了,听说大人一早就出门了,事情办妥了?可曾用早饭?” 顾舟停瞥见桌上的小米粥,几碟小菜和点心还不曾动过。 “没。” “一起?” “好。” “青杏,添一副碗筷。” 青杏欢喜道:“是!” 心里乐呵呵,新年的第一顿饭,顾大人就来和小娘子一起用,这是不是个好的兆头? 两人相对而坐,顾舟停摸了摸袖袋,思忖着,怎么才能将礼物送出去,又不显得刻意。 姜晚柠见他似乎有心思,柔声问道:“大人,是不是燕州的事有变故?” 之前听杨叔说起,燕州的问题基本都解决了。 “没有,只是昨晚对账目对的晚了,今早还要去报恩寺抢头香,怕睡过头,便不曾合眼,有些困倦。” “抢头香?大人还有这讲究?” 她记得以前她说要去抢头香,顾舟停都兴致缺缺,被大家强迫着去,没想到如今没人强迫他了,他自己倒是愿意去了。 顾舟停失笑:“有位故友喜欢大年初一抢头香,如今她抢不了了,我替她去抢。” 姜晚柠:呃…… 他说的是南栀。 姜晚柠踟蹰着问:“大人的那位故友为何抢不了了?”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她:“她去了很远的地方。” 姜晚柠抠手指,他不说南栀死了,而是说南栀去了很远的地方,他是不愿意面对南栀已经死了的事实,还是大年初一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大人的故友若知道大人的心意,一定会很高兴。” “会吗?”顾舟停目光熠熠。 他的眼神深情而专注,让姜晚柠有些心慌意乱。 “肯……肯定会啊!换做是我,远在他乡,故乡的友人还记得我,还为我去抢头香祈福,我肯定很高兴,可惜,我没什么朋友,感受不到这样的喜悦便是了。” 顾舟停低眉微哂,从袖袋里摸出香囊递了过去:“瞧你说的这般可怜,这是我从报恩寺求来的平安符,送你了,权当新年贺礼。” “啊?给我?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你我如今一同共事,也算是友人吧!再说了,这次北上,你帮了我大忙,都累病了,这平安符给你最合适了,保平安。” 姜晚柠这才收下:“那就多谢大人了。” 顾舟停这符是为南栀求的,如今到了她手里,算是送对了人。 “可是,我都没给大人准备新年礼物。”姜晚柠难为情道。 其实她有准备的,她来之前就知道得在北方过年了,所以给纪云宸和顾舟停都准备了礼物。 给纪云宸的是一条剑穗,纪云宸有一把青云剑,那次长平公主府的桃花宴上,纪云宸用青云剑给她喂招,结果剑穗不小心被她给削断了,她说过要亲自打一条剑穗赔给他,可她并不擅长女红,那剑穗的花样太复杂,她就一直拖啊拖,拖到了现在。 给顾舟停的是一方端砚,缺一大师的竹韵。缺一大师一生只雕了五方以竹为图案的端砚,顾舟停家就有一方,被顾舟停不小心打碎了,这小子心疼的好几天都睡不着。好巧不巧,她的嫁妆里就有一方竹韵。 但她一直纠结要不要把礼物送出去。 这若是送了,就等于表明身份了。 他们两都是精明的人,之前她故意透露的那些巧合,都还能找到说辞掩饰过去,这两份礼物就真的没法掩饰了。 姜晚柠还是决定先不送。 顾舟停不以为意:“你快些好起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太过暧昧,又补充道:“最迟大后天出发,可以吗?” 姜晚柠正被他前一句话弄的很无措,听到他后一句,反倒松口气,原来他是怕她的身体耽误了他的行程,打乱了他的计划。 忙道:“没问题,现在出发都没问题。” 顾舟停微微一哂:“没那么着急。” 暗地里掌心在衣摆上蹭了蹭,送份礼物送出一身汗,顾舟停,你太没出息了。 “大人,咱们这次去哪儿?” “回京。” “这就回去了?”姜晚柠有些意外。 “怎么?你还不想回去?” “不是,我以为大人还要去邓州。” “去邓州做什么?” “那十万担粮啊,虽然咱们劫了十万担粮,但是既然他们跟大渊人谈好了交易,肯定会想办法再筹集十万担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粮食落到大渊人手里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太子来过 正巧,青杏取了碗筷回来。 替两人盛了粥便识趣地退下。 顾舟停这才道:“忘了告诉你,我在邓州安排的人昨晚来信了,邱大人叫了镇远镖局的人去问话,关了一晚上,又给放了,官府还贴出告示,但凡提供粮食被劫一案的线索,赏银五十两,告示贴了三日,无一人去提供线索。” 姜晚柠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她让陈宋他们事先跟参与劫粮的百姓们说明了利害,官府肯定会悬赏线索,谁若是贪图赏银出卖了大家,也是害了自己,法不责众,最后有事儿的只有那个出卖的人。但姜晚柠还是有些担心的,不希望陈宋等人成为官府缉拿的对象。 “还有,在你昏睡的第二天,邓州的七大家又凑齐了十万担粮,已经运走了。我的人已经保留了证据。现在只等镇北军中的眼线拿到陆一鸣杀百姓冒领军功的证据,等明洲那边找到董成,我一并转呈皇上。” “姜娘子,目前我没办法阻止那批粮落到大渊人手中,你明白吗?” 姜晚柠点点头,她当然明白,把陆一鸣逼急了,若是来个鱼死网破,纪云宸带来的五百士兵是打不过手握十万雄兵的陆一鸣的。 现在只能忍,等时机成熟,一并与陆一鸣算账。 好在,这次的十万两,耗的是七大家的家底。 “我实在不明白,陆一鸣他与大渊人做交易图的什么?让边关免于战事?可听说大渊军还是频频来骚扰。” 顾舟停嗤鼻,冷声道:“边关无战事,他的军功从何处来?他得了军功,大渊人得了好处,联合演戏,各取所需。” 姜晚柠愤恨:“镇北军的番号给了他,简直是侮辱了镇北军的名头。” 上官家三代人浴血疆场,换来的镇北军铁一般的旗号,就这么被陆一鸣给败坏了。 父兄以及十万命丧固北的将士们若是泉下有知都能气活过来。 顾舟停看她冰冷的眼中盛气杀意,安慰道:“这个番号他用不了多久了。” 用过早饭,顾舟停还坐着不走:“姜娘子,在驿站的时候说过,要与你对弈一局。” 姜晚柠哪敢跟他下棋,一个人的棋路是有定式的,很容易被看穿。 “大人,我……我有些累了。”姜晚柠故意咳了两声,做柔弱状。 顾舟停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以前她总是给他这样那样的暗示,如今终于合作了,她倒开始掩饰起来。 遂起身:“那就改日吧,姜娘子好生歇息。” “嗯,大人昨晚一夜未眠,赶紧补一觉。”姜晚柠福了一礼。 赶人赶的不要太明显。 顾舟停笑笑,转身离去。 青杏在门口:“恭送大人。” 看着顾大人出了院子,青杏进屋:“娘子,大人要跟您下棋,您干嘛不答应?” 下下棋多好,增进感情。 姜晚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青杏忙转了话题:“咦,娘子,您这香囊哪来的?” 姜晚柠忙把香囊塞进袖袋里,嘴硬道:“什么哪来的,这就是我的香囊,你看你,一天天的心思都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 青杏忍笑,娘子脸红咯,那香囊定是顾大人送的。 三日后,队伍启程回京。 不似来时那般紧赶慢赶,回程时,每到一城或一镇,顾舟停都会要求进城歇一歇,美其名曰考察民情,害的沿途的官员们战战兢兢,不得不小心伺候。 纪云宸看破不说破,顾舟停分明是担心那姜娘子的小身板吃不消。 他现在对姜娘子也没那么反感了,自然不希望姜娘子再病倒,慢慢走也好,大家都乐得轻松。 于是,回京的用时比来时足足多出十来日,等回到京城,十五的花灯都过了。 姜晚柠的商队并未与顾舟停的队伍一同进城,而是在城外逗留了大半日才进城。 一回家,玉娘和林若若,以及姜时都在。 “咦?林大夫你算的好准,说四娘今日回来果真就回来了。”姜时见到妹子,开心不已。 林若若不接他的话,钦差大臣回京动静挺大,顾大人回来了,那姜娘子肯定一起回的呀!还用得着猜? “妹子,你又瘦了,这趟出门很辛苦吧?我在家里都担心死了,听北边回来的商队说,那边可乱了,有流民,有盗匪,有的商队还遭了劫。”姜时喋喋不休。 林若若瞪了他一眼:“能不能让姜娘子先坐下来喝口热茶?” “对对对,妹子,赶紧回去暖和暖和,阿兄替你去沏壶热茶。”姜时被嫌弃了,一点也不恼,笑呵呵的去沏茶了。 姜晚柠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若若。 林若若被她看的很不自在,窘道:“姜娘子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姜晚柠意有所指:“我还是第一次见阿兄在外人面前这般好脾气。” 玉娘打趣道:“三郎君也不是在哪个外人面前都好脾气的,除了某人。” 林若若脸上浮了一层可疑的红晕。 姜晚柠笑看着害羞了的林若若,似乎她不在的时间里,某人与某人之间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林若若干咳两声,正色道:“姜娘子,大年初一,太子来找过你。” 姜晚柠笑容僵住,太子?萧望来找她? “他找我何事?” “没说,是他身边的侍卫来的,那侍卫也没自报家门,但我在驿站见过他,认得他,我说你出门做生意去了,过年回不来,他就走了,再没来过。” 姜晚柠点点头,那侍卫应该是崔哲。 可她实在想不明白,萧望为何要找她。他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值得再联系的理由,难不成他想问问她,有没有再梦到南栀? 都已经有太子妃了,还挂念着南栀做什么? “对了,国舅府的刘夫人也差人来找过你。”林若若又道。 姜晚柠心思一动。 “何时来的?” “正月十三,那嬷嬷说,等你回来,请你务必去趟国舅府。” 姜晚柠若有所思,正月十三,刘夫人额头上的疤痕应该已经消失了,刘夫人找她也许是为了那件事。 不过今天她不打算去国舅府,反正他们都等了这么多天,不在乎再多等一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姜时吃味 下了学的上官昭阳和陈平章得知姜晚柠回来了,便直奔姜宅。 姜时热心地留他们一起吃饭。 姜晚柠看着又长了一岁的上官昭阳,经历了亲人离世,尝遍人情冷暖的昭阳,依然这般开朗活泼朝气蓬勃,就无比欣慰。 听玉娘说,长平公主府、陈府、顾府都有请昭阳前去过年,大年初一昭阳还被宣进宫,得了许多赏赐,正月里也有不少上官家的旧友前来拜访,这个年,昭阳过的挺充实。 “小郎君,去年岁末,书院考试,你成绩如何?”姜晚柠关心起昭阳的成绩。 她出京那日,昭阳正在考试。 说到考试成绩,上官昭阳变的含蓄起来:“还……还行。” “还行是怎么行法?” “就……拿了个甲等。” 陈平章道:“而且是甲等中的上甲,这次书院只有三人拿到上甲。” 自豪地神情,好像拿了上甲的人是他一样。 “厉害啊小郎君,没想到小郎君不但长的一表人才,还有真才实学,这个必须浮一大白。”姜时举起酒杯,表情夸张地夸赞。 上官昭阳谦虚道:“运气而已,先生出的考题,我温习的时候正好做过。” “小郎君不必自谦,运气也是实力的体现,为什么别人都温习不到?说明你准备的比别人充分。”姜时笑哈哈。 姜晚柠忍笑,有三阿兄在的场子永远不会冷场。 “小郎君还要跟努力才行,争取秋闱取得好成绩。”姜晚柠勉励道。 “嗯,我会的。”面对姜娘子,上官昭阳总是莫名的有种面对敬重的长辈的压迫感。 姜晚柠转看陈平章。 陈平章读懂了她眼神中想要询问的意思,惭愧道:“我才得了下甲。” “陈郎君进书院不久,就有了如此大的进步,可喜可贺。”姜晚柠莞尔道。 在江城的时候,陈平章的功课确实不怎么突出,这也是宋煜不服陈平章的原因之一。 不过,江城的白云书院可没法跟京城的鹿鸣书院相比。鹿鸣书院是大齐最负盛名的学府,每一届秋闱春闱上榜的人数都是最多的,还出了好几个状元。 顾舟停也是鹿鸣书院出来的学生。 陈平章能在鹿鸣书院拿甲等,已经很厉害了,可见是用了功的。 陈平章诚恳道:“若非姜娘子那番话点醒了我,我还浑浑噩噩,不知读书是为何而读。” 家中长辈总说,要好好读书,不可辱没了陈家的名声,说实话,这个理由很难激励到他,他的天资在陈家一众儿郎中并不突出,他怎么用功也比不过那些堂兄堂弟们,所以,他给自己的要求就是只要不太差就行,将来随便混个小官当当就行。 然而姜娘子那日的话,令他如梦初醒豁然开朗,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读书、当官,不为名,不为利,不为家族的期许,只为让自己成为一个对社稷对百姓有用的人。 姜晚柠举杯微然:“那就祝两位郎君早日实现鸿鹄志。” 上官昭阳体恤姜娘子出远门回来,必定身体疲累,所以晚饭后就先告辞了。 姜时送他们出门,回来找姜晚柠,一脸悻悻。 姜晚柠茫然不解:“阿兄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挺高兴的?” 姜时冲她翻了个白眼,不吭声。 哟!阿兄这是对她有意见。 “阿兄,谁得罪你了?林大夫还是……”姜晚柠故作不知。 姜时又翻了白眼:“你少扯别人,你说说你,对那上官小郎君多上心?你出远门,倒是把他的新衣,新年礼备的齐齐整整,连陈郎君那份也没落下,连陈嬷嬷,玉娘,还有三希堂的伙计都有准备,我是你亲阿兄,我的呢?” 姜晚柠忍笑,阿兄原来是为这个呢! 姜晚柠故意叹了口气:“阿兄,你应该知道你妹妹我有多不容易了,上官小郎君和陈七郎是我朋友,朋友之间的礼数我得照顾到,陈嬷嬷,玉娘以及三希堂的伙计们是帮我做事的,我也不能薄待了他们。” “这世上,唯一不用我费尽心力去维护关系的人就是与我有血缘之亲的父亲和阿兄了。我还以为阿兄能体谅我呢!这个新年都是我在送礼物,都没人给我送礼物,我是个没人疼的。” 姜时:……怎么都变成他的不是了。 看妹子委屈地摸样,姜时不由的反思,妹子被宋家人欺负已经很可怜了,来到京城想要站稳脚跟,混出个摸样来很是不宜,总是为这个着想为那个着想,他作为兄长,不但不能体谅妹子的难处,还跟妹子耍脾气,委实不应该。 于是,姜时从怀里摸出一沓便钱,也不看数目,一股脑儿的塞到妹子手里:“你的礼物阿兄没准备,是阿兄的不是,这些你拿去,想买什么买什么,以后你想要什么只管跟阿兄说,只要阿兄能做到,无有不应的。” 他们姜家就这么一个妹子,父兄又不在身边,他不心疼谁心疼。 “我就知道阿兄是疼我的,谢谢阿兄!”姜晚柠攥着便钱,又想笑又感动。 阿兄是真的很疼她,这次是她疏忽了,以后她一定不会再忘了阿兄那一份。 “那个……你早点休息,阿兄不打扰你了。”姜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赶紧走人。 姜时出了门,走了几步又顿住,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又想不明白。 算了,不想了,以后他要多关心妹子才是。 姜晚柠数了数便钱居然有两千两,阿兄真大方。 其实南栀和晚柠,前世今生两个身份还是有不少共同之处,都有父兄的疼爱。 今后,她也要替晚柠好好维护珍惜这份亲情。 姜晚柠把便钱收好,让青杏把文先生叫来。 不一会儿,文先生来了。 “文叔,这几日你辛苦些,尽快把这批粮食生意的账目理出来,所有的利润均摊,该我阿兄那份给我阿兄,还有顾大人和郡王殿下那份,你也准备好,届时给他们送去。” “行,三日内我便可整理好,交给娘子。” 姜晚柠笑笑:“不用给我了,你直接给他们。” 她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忙。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晚柠进宫 翌日,姜晚柠一早先去三希堂看了看,又去看了酒楼的修葺情况,按这个进度,二月中旬就能完工,能赶在三月三开张。 然后姜晚柠去了国舅府。 刘夫人对姜晚柠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有一阵了,宫里的御医开的药也不怎么见效,所以我才着急找你,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想请你进宫给看看。” “给皇后娘娘看病?这……合适吗?”姜晚柠故作惊讶。 “有什么不合适的?宫里请民间的大夫给贵人们看病也不是没有先例。” “你若是能治好皇后娘娘的病,皇后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皇后娘娘凤体金贵,万一我……” “姜大夫,这你不用担心,御医院的御医看不好病,皇后不也没责备他们?” 姜晚柠故作为难:“那我便试试吧!” 刘夫人欢喜不已:“事不宜迟,我让冯嬷嬷带你进宫。” 皇后那边已经等的焦急,有话传来,姜晚柠回来随时带进宫见她。 东宫里,姜司悦冷冷地看着陆珊珊,起伏的胸膛显示她正努力克制胸中的怒火。 “先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如今你告诉我,亏了一万多?” 陆珊珊欲哭无泪,亏损的何止一万多,腰折都不止,是她自己贴钱给补了一部分空缺,不然她真怕太子妃会当场要了她的命。 “本来是笃定能大赚一笔,那二十六万担粮已经被府衙扣下了,谁知大理寺的顾大人会突然来邓州,说那批粮是长平公主和京中诸多官家夫人的,知府邱大人不敢再扣留,又给还了回去。” “真是长平公主的?”秦司悦讶然。 “嗯,长平公主还派了个姓姜的娘子去邓州,跟顾大人和郡王殿下的车队一同来的,那位姜娘子也是个厉害人物,我让人去搅乱她的施粥棚,去了几次都没成功,总之邓州的粮价在那二十六万担粮冲击下,根本撑不住,跌的比丰年还低。”陆珊珊委屈道。 秦司悦郁卒:“那你不会早点把粮抛出去吗?你可是比顾大人早了好几日去的邓州。” 陆珊珊弱弱道:“当时粮价一日涨三涨,节节攀升,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我也是想帮太子妃您多赚点。” “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只要不亏本,少赚些无所谓,现在你让我怎么跟……跟我娘交代?你说啊!” 秦司悦没好意思说,自己那五万两本金基本都是借的。 陆珊珊被吼的缩了缩脖子,不敢吭气。 “我不管,无论如何你自己想办法,把本金还来。”秦司悦不客气道。 陆珊珊扑通跪下,哭道:“太子妃,咱们是均价五两六钱收的粮,最后是二两卖出,我已经是亏的血本无归,卖了两处田产才给您补上一部分空缺,还不知怎么跟夫家交代,实在是拿不出更多了。” 再要问她拿钱,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好了。 她已经回京好几日,直到今日才来见太子妃,就是在想办法筹钱。 秦司悦气的拂袖扫落茶几上的茶盏,细白的瓷盏乒乓碎了一地。 “陆珊珊,我被你害惨了。” 那可是一万两的亏空啊,让她拿什么来填补? 发了一通脾气,秦司悦冷静下来。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把这一万两给我补上,你也别说我在为难你,工部郎中有个空缺,你若还想要这个空缺,自己看着办。” 陆珊珊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工部郎中的空缺? 如果真能帮夫君得到这个职位,她就是砸锅卖铁也值得。 她哪里知道,秦司悦对于能不能说动太子殿下心里根本没有底,不过是用来逼她再拿出一万两的手段而已。 “是,我这就回去准备。”陆珊珊又精神起来。 “等等,先把眼泪擦擦,莫让人瞧见了,以为我欺负你。”秦司悦恢复了傲慢神态。 等陆珊珊擦了眼泪,补了妆容,秦司悦还亲亲热热地送她出宫。 行至花园处,秦司悦突然驻足,只见皇后身边的秋禾姑姑正领着国舅夫人身边的冯嬷嬷以及姜晚柠走来。 “姜大夫。”秦司悦叫住姜晚柠。 秦司悦听说国舅府的刘夫人也得了小中风,请的大夫就是姜晚柠,姜晚柠给治了几日,刘夫人的病情大有好转,年初还能出来接待上门拜访的客人了。 这让秦司悦越发不满,给别人治,这么快就治好,给六郎治了这么久,只最初一段时日有些起色,就再没有进展。 是不是姜晚柠没用心? 姜晚柠见是秦司悦,微微一笑,福了一礼:“民女见过太子妃。” “你怎么进宫了?” 一旁的秋禾姑姑道:“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听说姜大夫医术高明,便请进宫来替皇后娘娘看病。” “是吗?姜大夫医术高明?确实高明,听说刘夫人中风在你的医治下,已经大有好转,那么,且问姜大夫,本宫的弟弟的病情什么时候才能有所好转啊?”秦司悦阴阳怪气道。 丝毫没留意一旁的陆珊珊直勾勾地盯着姜晚柠,神色怪异。 姜晚柠不温不火道:“回太子妃殿下,秦郎君的病症与刘夫人的不同,秦郎君是脑卒中,且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所以进展缓慢,当初民女上门医治的时候就说过,而刘夫人的病症轻,且医治及时,故而恢复的快。” “你是大夫,好赖话都由你说。” 姜晚柠但笑不语。 她跟秦司悦定然是八字犯冲,前世不和,今世也不睦。 秋禾姑姑道:“太子妃,皇后娘娘还在等姜大夫。” 意思是你不要纠缠了。 秦司悦脸色微变,却是不敢在秋禾姑姑面前造次。 慢条斯理道:“那就快去吧!” 等秋禾等人离去,陆珊珊这才道:“太子妃,那姜大夫,当真是大夫?” 秦司悦冷哼:“庸医罢了,六郎的病她治了这么久也不见起色。” “可是,我在邓州看到她了,她就是长平公主派去邓州的那位。” 秦司悦怔愣住:“你看仔细了?” “看的真真切切的,她在镇远镖局外支了施粥棚,我去瞧过一眼,就是她,绝对错不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不是好事 偌大的凤藻宫正殿中,只有王皇后和宫女秋禾,以及下跪着的姜晚柠。 王皇后仔细打量着姜晚柠,兄长跟她说过,姜大夫是位很年轻的女大夫,确实,过分年轻了。 有二十了吗? “姜大夫,起来吧,秋禾看座。” 姜晚柠低眉顺目,道谢起身,到落座,只坐凳子的三分之一部分,腰挺,背直,仪态规矩上不敢有一丝差错。 皇后娘娘很看重这些,当初,皇上第一次召她入宫,皇后也在,皇后就嫌弃她没规矩,看不上她。 不过皇后人不坏,可能是世家贵族养出来的底气,她的骄傲让她不屑于去使用一些卑劣手段。不然皇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子嗣,九位皇子,六位公主。不然孙清婉也不能在没有子嗣和家族支撑的情况下,当上贵妃。 “姜大夫芳龄几何?” “回皇后娘娘,民女新年十九。” 王皇后有些犹疑,这么年轻,当真有那非凡手段医治琰儿的伤? “听说你能去烧烫伤留下的疤痕?” 姜晚柠道:“回皇后娘娘,民女不敢妄言所有的烧烫伤疤痕都能去除,要看伤势严重程度,若只是一般的烧伤,民女有几分把握。” “几分?” 姜晚柠斟酌了下:“七分。” 王皇后眼中盛起一抹光亮,琰儿的伤,御医都说没法治,可这姜大夫却自称有七分把握。七分把握,足以一试,哪怕不能恢复如初,能让琰儿脸上的伤疤不那么狰狞可怖,让琰儿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也是好的。 于是王皇后道:“本宫想请你为一个人医治脸上的烧伤,这件事在未成功之前,需要你保密,你可能做到?” 姜晚柠谨慎道:“回皇后娘娘,保密,民女一定能做到,保护患者的隐私本就是医者的职责,至于能不能治好,恢复到何种程度,民女在没有见到病患之前,不敢许诺。” 她这样谨慎的态度,反倒让王皇后放心。 “你尽力即可,你且记住,今日本宫召你来,是给本宫看病。” “皇后娘娘,恕民女斗胆,娘娘是否经常感到胸闷,胁肋疼痛,入睡难,且睡眠浅,容易惊醒,还时常口中发干发苦,甚至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 王皇后讶异的看向秋禾,她的病症从未跟兄嫂提起过,只有给她诊脉的卢御医知道,想来卢御医没有这个胆量,将她的病症外传。 秋禾微微摇头,她没跟姜大夫提过皇后的病症。 王皇后道:“刘夫人说当初你与她只在定安寺打了个照面,你便能将她的病症说的真切,本宫当时还不信,如今却是信了。” 姜晚柠给皇后娘娘把了脉,开了药方后方才离开。 她需要回去收拾一下,今日便要去给二皇子医治了。 皇后请了民间的大夫进宫,这件事瞒不住,很快顾舟停便得到了消息。 郑关问:“大人,要不要小的去姜娘子那问问?” 顾舟停摇摇头:“不用问。” 这件事本来就在姜晚柠的计划之中,看来,她很快就能见到二皇子了。 “但你还是去一趟姜宅,把这个给她送去。” 顾舟停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个匣子。 就在姜晚柠去往西山行宫的时候,一辆马车来到熙春巷。 崔哲前去敲门,来开门的是小潘。 小潘见到崔哲心里就犯嘀咕,怎么又来了? “姜娘子在吗?” “我家小娘子出诊去了,不在家中。” “她何时回来?” “这我不清楚,小娘子这回去的是施河镇,可能两三天,也可能四五日。您找小娘子何事?要不要留个口讯,我帮你转达。” 崔哲道:“你稍等。” 旋即走到马车旁,请示坐在马车里的殿下。 萧望很是失落:真是不巧,又没能见上。 他是听说皇后请了一位姓姜的女大夫进宫看病,方知她回来了。 不知为何,就想见一见她,便让崔哲驱车过来了。 “罢了,不用留言。” 郑关捧着匣子正往巷子里走,看到前方的马车,郑关忙转身,等马车离去,这才过去敲门。 小潘还以为太子又回来了,门一打开,见是郑关。立马换了张笑脸:“郑大人,您找姜娘子?快进来。” 郑关苦笑:“小潘,叫什么大人,叫我郑关就好。” “刚才那马车里的……” 小潘小声道:“是太子殿下,听说太子殿下大年初一也来找过姜娘子,也不知找姜娘子做什么。” 郑关心道:此事该跟大人说一声。 “姜娘子呢?” “出诊去了。” “哦,那你把这个交给姜娘子。”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我家大人吩咐的。” “行,等娘子回来,我交给娘子。” 郑关急匆匆回到大理寺。 顾舟停正在写卷宗。 “见到人了?” “不曾见到,小潘说姜娘子出诊去了。” 顾舟停默然,姜晚柠平日出门都是小潘驾车,今日出诊却没让小潘跟着,想必是去见那位了。 “大人,小的过去的时候见到太子殿下的马车了,小潘说,太子殿下大年初一也去找过姜娘子。” 顾舟停神色一凛。 萧望这么频繁去找姜晚柠做什么? 难道他也发现姜晚柠的秘密了? 上次姜晚柠从萧望手中脱身,到底怎么脱身的,她跟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总之,萧望盯上姜晚柠不是什么好事。 东宫中, 余庆已经打听清楚了姜晚柠的情况前来回禀。 “姜大夫姓姜,叫姜晚柠,乃宁川首富姜茂春之女,前年嫁到江城宋家,去年和离后才来的京城。她还有位兄长叫姜时,在三希堂的斜对面开了家姜记绸缎庄。” 秦司悦若有所思,没想到姜晚柠还是个弃妇,太子上次提起在驿站遇到姜晚柠时,应该就是姜晚柠刚和离才京途中。 “余庆,你马上去趟江城宋家,打听清楚她为什么和离,总之事无巨细,越清楚越好,尽快回禀。” 余庆领命,犹豫着问:“那……那位以托梦之说吓人的女子还要继续查吗?” 秦司悦冷哼:“你查了这么久,有进展吗?” 余庆面露愧色:“是属下无能。” “罢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儿,那件事先放一放。”秦司悦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姜晚柠,你不好好给司朗治病,还坏了我的好事儿,别让我抓到你的把柄,不然,你死定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你是仙女 姜晚柠跟着冯嬷嬷来到西山行宫,门口有禁军守卫,冯嬷嬷递了腰牌,守卫立马放行。 “姜大夫,您得有个心理准备,二殿下原本生的极为俊美,就因为一次意外,脸上被碳火烧伤,那伤疤……哎!”冯嬷嬷言语中尽是惋惜之情。 “冯嬷嬷不必担心,我见过更可怕的伤。” 全身都是血窟窿,你说可不可怕? “二殿下自从受了伤,就像变了个人,以前可开朗了,如今脾气有点大。” 姜晚柠嗯了声。 以前的萧琰,皇嫡子,万千宠爱集于一身,那可不仅是开朗,简直嚣张狂妄。 所以,她从武君山回来的第一天就揍了他一顿。 不过那时,尚不知他是二皇子。 “他若发脾气,姜大夫您多担待。”冯嬷嬷不停地给她做心理铺垫。 说话间,来到一处宫殿。 正是藏心阁,她曾随皇上来西山狩猎,萧琰也是住在这。 只怕当时没想到,有朝一日,这藏心阁会成为他的心牢。 “滚开……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啊……” 里面乒铃乓啷一阵碎响,不知多少好东西被砸碎了。 “殿下,您得喝药啊……”宫娥战战兢兢地声音传出来。 “喝什么药?喝药有用吗?滚……” 须臾,两位宫娥开门出来,一个身上全是药汁,一个额头上红肿了一块。 端的是狼狈。 其中一圆脸的宫娥见到冯嬷嬷:“冯嬷嬷,您来的不是时候,殿下他……这会儿无人能靠近殿下。” 殿下发起狂来是很可怕的。 冯嬷嬷一脸愁容的看着姜晚柠:“姜大夫,要不咱们等会儿再进去?” 姜晚柠道:“不必,我一人进去即可。” 姜晚柠上前推开门。 圆脸宫娥想要阻止,被冯嬷嬷摇头制止。 此时已是黄昏,藏心殿内窗户都关着,也没点灯,光线昏暗。 尽管殿中熏了香,但依然掩盖不住浓烈的酒气以及充斥着的腐朽的气息。 姜晚柠闭了闭眼,适应了这里的昏暗,一步一步朝前走。 地上散落着好些碎瓷片和物件,凌乱不堪。 “滚啊……耳朵聋了吗?我叫你滚啊……”角落里发出一声嘶吼。 姜晚柠循声望去,只见一人烂泥一般的瘫坐在罗汉榻旁,身边倒着几个酒坛子,他手里还拽着一个。 姜晚柠朝他走过去:“二殿下难道想要在这躲一辈子吗?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吗?” 萧琰闻声抬起头,发现来人不是宫娥,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你是谁?” 他抬头,姜晚柠才看到他戴着一个面具,面具遮住了左脸。 他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看起来颓废又狼狈。 哪里还有当初那位天之骄子的影子。 姜晚柠继续靠近:“我是能将你从深渊中拉出来,让你重获新生的人,你该回到你原本的位置,二殿下。” 萧琰怔忡,让他重获新生吗?她怎么让他重获新生? 除非时光能倒流,让那日的意外改写。 但是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清润如山泉,有种说不出的魔力。 姜晚柠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俯身拿走了他手中的酒坛子。 “酒,解救不了你,只会害了你,以后戒了吧!不然即便我治好你,你也会重蹈覆辙。” 萧琰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她。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 “你答应吗?不答应我就不给你治了。” 温柔又沉静的眼神,萧琰下意识地点头。 双唇颤了颤:“你……你是仙女吗?” 他一定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看见了仙女,仙女说要拯救他。 姜晚柠微微一笑,伸手去触碰他的面具。 萧琰下意识的偏头躲开,但动作很小,姜晚柠的手还是抚上了他的面具。 “别怕,让我看看。” “很丑。”萧琰也不知怎么了,心里的委屈如河水决堤一般,以至于声音都带了哭腔。 “不怕,治好了就不丑了。”姜晚柠摘去他的面具。 萧琰绝望的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泪滑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自从他被毁容后,不管是清醒的时候还是醉酒的时候,他都不曾在人前摘下他的面具,他害怕看到别人看他的眼神,同情、恐惧、嫌弃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就像刀子,往他心里扎。 现在他的面具被摘了,他最丑陋的面目被仙女看见了。 姜晚柠抚上他左脸上的伤疤,从眼角覆盖了大半个脸颊,如蚯蚓一般扭曲着疤痕,狰狞可怖。 她认识的萧琰多臭屁多自恋啊!脸上留了这样一块疤,不但让他失去了储君之位,更是摧毁了他的自信和骄傲。 “二殿下,你怕疼吗?” 萧琰睁开眼,对上那双温柔的眼。 眼里没有同情,没有害怕与嫌弃,只有期待与鼓励。 她的眼睛真亮啊,像水晶,像星星。 “想要治好你的伤疤,你要承受寻常人难以承受的疼痛,你敢吗?” 萧琰猛的捉住她的手,抓的很紧很紧,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一块救命的浮木,呼吸变的急促起来:“我不怕疼,仙女姐姐,我不怕疼,但……你真的能治好它吗?” “你想我帮你治吗?” 萧琰用力点头。 “那你能听我的话吗?” 萧琰再次点头。 “好,我现在叫人进来,点上灯,给你收拾一下,我再帮你好好看看,看看要怎么治,可好?” 冯嬷嬷和两位宫娥在外面担心不已,姜晚柠进去有一会儿了,里面安安静静,什么动静也听不到。 良久,门打开,姜晚柠走出来,对两位宫娥说:“你们进去收拾一下,给二殿下换身干净的衣裳。” 两位宫娥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姜晚柠微然道:“不用担心,二殿下不会发脾气了。” 冯嬷嬷见状,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两位宫娥只得硬着头皮进去收拾。 冯嬷嬷一边留意里面的动静,一边问姜晚柠:“姜大夫,二殿下他的伤……” “我有把握治好他,以后敷些粉,不仔细瞧,瞧不出来。” 冯嬷嬷喜极而泣。 二殿下有救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讯,她能不得生出双翼,这就飞回去告诉老爷夫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有心了 给二殿下检查完身体,姜晚柠陷入良久的沉默。 本是青春正盛的年纪,身体却亏损的犹如迟暮的老人。 也是,每日被不甘、愤怒、自卑、绝望的情绪折磨着,不断用酗酒来麻痹自己,再健康的身体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姜大夫……”冯嬷嬷看姜大夫面色凝重,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姜晚柠叹了口气,走到二殿下面前。 严肃道:“第一,把酒戒了,做不到不治。” 萧琰并未迟疑,便点了头。 只要能治好脸上的伤疤,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第二,从明日起,绕山跑,跑到坚持不住为止,一个月,我要你做到绕山不间断跑足一个时辰。” “可以。” “第三,要严格按照我开的食谱吃饭,给你调理身体的药也必须按时服用。” “可以。” “二殿下,说到就要做到,如果一个月内你的身体不能达到治疗的要求,我是没法给你医治的。你在深渊里,我给你绳索,也得你自己用力爬上来才行,这一点只能靠你自己,谁也帮不了你。” 萧琰郑重道:“姜大夫,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这会儿已经清醒了,知道她不是仙女姐姐,而是位大夫,是三年来唯一一个走进这藏心殿,告诉他,他的伤能治的大夫。 这是他唯一可以得到救赎的机会,他断不能错过。 “好,我不能在这里监督你,十日我会过来一趟,希望一个月后,你能达到我的要求。” 从行宫回来,城门已经关闭,冯嬷嬷出示腰牌才得以入城。 先将姜晚柠送回姜宅,自己再回府复命。 王培中今晚哪都没去,就在夫人房中等消息。 终于等到冯嬷嬷回来。 王培中急声询问:“如何?” 冯嬷嬷按耐着激动的心情回禀:“姜大夫说能治。” 夫妻两皆是长舒一口气,喜上眉梢。 “只是……”冯嬷嬷话锋一转。 “只是什么,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王培中觉得自己刚才心跳都停滞了一下。 “冯嬷嬷,别吞吞吐吐的,你这样,我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刘夫人抚着胸口埋怨。 冯嬷嬷苦笑:“老爷,夫人,姜大夫说二殿下如今的身子亏损的厉害,无法承受治疗时的痛苦,让二殿下先把酒戒了,然后每日去山里跑步,配合药剂、饮食调理,争取一个月后身体的状况达到医治的要求。” “二殿下当时应的好好的,奴婢是怕二殿下坚持不了几日。” 毕竟二殿下从小就没个长性,做什么都凭一时兴起。 王培中深以为然:“明日我派人去西山行宫监督他,如若他敢半途而废,就是用绑的,用打的,也要他做到姜大夫的要求。” 这是关乎整个王氏家族荣辱兴衰的大事,关乎大齐正统的继承的大事,马虎不得。 姜晚柠忙碌了一日,洗漱后便歪在榻上翻看医书。 青杏过来把油灯拨亮些,劝道:“娘子,您身体刚好些,还是早点歇息。” “我看一会儿就睡。” 她得再琢磨琢磨萧琰的治疗方案,确保万无一失。 “差点忘了,今儿个郑关来过,顾大人让他送了样东西。”青杏去捧了匣子来。 “是什么?” “奴婢不知道,没打开看。” “你打开看看。” 青杏开了匣子,惊呼出声:“好大一支参。” 她跟着娘子和林大夫制药,对各种药材有一定的了解,这支人参,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品级。 姜晚柠直起身:“拿过来我瞧瞧。” 一看之下,姜晚柠也是震惊不已,这支参芦碗紧密相互生,圆膀圆芦枣核艼,紧皮细纹疙瘩体,须似皮条长又清,珍珠点点缀须上,乃是百年以上的野山参。 市面上,五十年以上的野山参已是少见,价格昂贵,百年以上,属于可遇不可求。 没想到顾舟停竟然弄到一支百年的野山参还送给了她。 “娘子,这支参是不是很贵?” 姜晚柠沉默片刻:“无价。” “啊?这么贵重,顾大人太有心了。” 是有心了,只是……顾舟停到底是什么心思? 她对顾舟停而言,不过是共事的情分,再说多一点,或许有那么几分朋友之谊,再多应该就没有了。 可他却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姜晚柠实在不解,心中忐忑。 “先收起来。”姜晚柠吩咐道。 这支参,她确实需要,就不矫情的收了,这份情,再想办法慢慢还吧! 青杏收好山参,又想起一事。 “娘子,还有件事。” “今儿个下午,太子殿下又来了,知道您不在家,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姜晚柠困惑,萧望干嘛又来找她? 难道是知道她进宫见皇后了? 但是,她去给皇后治病又关他什么事儿? 他总不至于猜到她要给萧琰治伤吧! 萧琰的伤若是好了,确实对他很不利,毕竟萧琰才是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以前,她总觉得萧望若是能继承大统,必定会有一番作为,所以,她不遗余力的帮他,帮他取得皇上的信任和重视,让他从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三殿下,成为人人夸赞的三殿下。 可如今,她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上次在驿站,她就看明白了,萧望自从当了太子,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权力和地位后就变了,少了责任与担当,只在乎能不能保住他的地位,将来能不能顺利继承大统。 她对萧望是失望的。 顾舟停和纪云宸只是她的朋友,可他们一直没放弃寻找真相,他们的计划里就没有萧望什么事儿。 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的死,十万镇北军的死,在萧望心中都成了过去的事。 或许他心里还有她,或许他也知道固北惨败有内情,但他不在乎了,他只在乎抓住现在所拥有的。 这一点,想必顾舟停和纪云宸都看出来了。 好在,她原本对他的期望就不多,皇上赐婚,她坦然接受,因为上官家手握重兵,她不成为皇家媳妇,皇上不安心。这是她一早就明白的。 所以,她只是把他当未来夫君看待,没有投入过多的情感。 姜晚柠叹了一气,继续看医书。 第一百四十三章 舟停拒婚 翌日,纪云宸火急火燎的,也顾不上是大白天,就跑到大理寺找顾舟停。 “我听我娘说,你娘看中了礼部侍郎家的姚莹,姚家也有结亲的意思,两家都要交换庚帖了,你知不知道这事儿?” 顾舟停本来是当闲话听,听到这,神情凝重起来,摇摇头:“没听我娘提起。” 昨日他还回府了的。 “那你赶紧问问清楚,不过,话说回来,姚莹文静秀气,跟你还是般配的。”纪云宸没有说笑的意思。 若是把婚姻和感情分开来谈,姚莹算得上良配。 只是他知道顾舟停如今心里有人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舟停当即叫来墨羽:“备车。” 他现在就得回府问问清楚。 墨羽刚走,郑关进来回禀。 “大人,文先生来了。” 顾舟停复又坐下:“请文先生进来。” 文柳进了议事厅,见郡王殿下也在。 见过礼后,文柳呈上一个匣子。 “郡王殿下,顾大人,遵姜娘子吩咐,把贩粮的本金和盈利给二位大人送过来,本金一共二十万两,盈利两万四千两。在下已经兑换成便钱,一共二十二万四千两。” 顾舟停蹙眉:“我记得,你们收粮的时候,粮价已经是三两多一石,在邓州和燕州,你们的粮食是按二两一石卖出,哪来的盈利?” 文先生笑微微道:“大人有所不知,二位大人出资的这批粮,在下是从外地收购的,收价二两左右,多费了些脚力而已,之所以有盈利,是姜娘子让把前后三批的粮放在一块儿计算收益。” “我们收的第一批粮便宜,才一两五钱,三郎君在外地收的是一两八钱,而我们在云州卖出是三两到三两五钱一石,姜娘子说,二位大人既然把钱交给她,自然要一块算盈利。” 顾舟停心知,姜晚柠是不想让他们亏本,这才把自己的盈利让出来。 纪云宸道:“我不要盈利了,本金给我就行。” 文先生苦着脸说:“郡王殿下若是不收,在下回去没法跟姜娘子交代。” 顾舟停道:“那就放着吧!” 不收,只怕她不安心。 文先生走后,顾舟停数了十万两出来,剩下的一股脑儿塞给纪云宸。 “连本带利还你了。” 纪云宸感慨:“估计这次北上贩粮的粮商,真正赚到钱的就只有姜娘子了。姜家难怪会成为宁川首富,姜家人太会抓商机了。” 纪云宸数了一万两千两拍在桌上:“说好了大家有份,你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别矫情。” 顾舟停淡淡道:“我哪有要用钱的地方。” 纪云宸笑的暧昧:“讨女孩子喜欢不要用钱吗?一起吃个饭,出去逛一逛,送点小礼物什么的不都要用钱?难不成你想花姜娘子的钱?” 顾舟停:呃…… 纪云宸敲敲桌面:“你还是赶紧回家问明情况,要是两家长辈把婚事敲定了,可就晚了。” 顾舟停把手头上的事儿交代给手下,便回府了。 一到顾府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顾舟停问门房,谁来了? 门房说是姚夫人。 顾舟停心里一沉,快步入内。 正厢房的中堂内,顾夫人顾林氏和姚夫人姚袁氏,以及姚家的闺女姚莹正聊的热乎。 “这孩子长的真水灵,我一看就喜欢,姚莹啊,以后常来家里坐坐,陪我说说话。”顾林氏越看姚莹越是喜欢。 摸样长的俊不说,性子也是温柔娴静。 姚袁氏见顾林氏对自己的闺女满眼的喜欢,心里也很高兴,姚莹若能嫁给舟停,这门亲事她和老爷是一百个满意。 顾舟停生的俊美,又才华横溢,才名远播,是大齐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前途无量。顾家的关系又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旁支,顾舟停是独子,姚莹嫁过来就是顾家唯一的媳妇,没有妯娌攀比掣肘的烦恼,顾夫人又是个开朗好相处的人。 真真是打着灯笼都难寻的好亲事。 “我家姚莹就是太文静了些,我都说让她多出去走走,她也不愿意。”姚袁氏道。 “文静好啊,我就喜欢文文静静地女孩子。”关键是舟停也不喜欢闹腾的。 “等我问过舟停,咱们两家就尽快把亲事定下来。”顾林氏道。 站在门外的顾舟停听到这,抬脚进屋。 “孩儿见过母亲。” 顾林氏诧异:“你这会儿怎么有空回来?” “孩儿回来拿样东西,听说姚夫人来了,特意过来拜见。” 顾林氏笑道:“你回来的真巧,快见过姚夫人和姚莹妹妹。” 自从顾舟停进门,姚莹的目光便一直落在顾舟停身上。 都说顾舟停是京城第一俊美的儿郎,她只远远地见过一次,看不太真切,这会儿近距离的瞧着,那清朗的眉目,高挺的鼻梁,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直跳,脸上亦是情不自禁地浮起一抹红晕。 没想到自己竟真能与他议亲。 顾舟停目不斜视,朝姚夫人拱手一礼:“晚辈见过姚夫人。” 姚袁氏也是头一遭看清这位名满京城的大理寺卿。 不是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但凡是个女的,不论年长还是年幼,恐怕都很难不喜欢摸样如此俊美,气度非凡的小郎君。 “顾大人不必多礼。”姚袁氏笑道。 顾舟停转而对母亲说:“母亲,孩儿衙门里还有公务就先告辞了,对了,上次您问我的事儿,我还是一样的答案,请母亲勿要为难孩儿。” 顾舟停说完就走了。 顾林氏怔在那,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顾林氏是知道舟停所言何意。 年前,舟停还没去北境前,她跟舟停说起过婚事,舟停年纪不小了,早该到成亲的年纪,但舟停说,上官家的事未了,他不会考虑婚事。 所以,舟停是听到了风声,特意赶回来拒婚的? 姚袁氏看顾夫人突然沉默了,猜想刚才他们母子的对话,许是顾舟停在拒婚,因为顾舟停说了“莫要为难孩儿”这样的话。 “顾夫人,刚才您说尽快把亲事定下来,我没意见。”姚袁氏装做什么也不知道,这门亲事她势在必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口说无凭 顾林氏笑的僵硬:“那就……先合个八字?” 送走姚袁氏,顾林氏转瞬变脸,问门房:“公子走了吗?” 门房道:“回夫人,小的没见公子出门。” 顾林氏绷着个脸径直去了儿子的书房。 果然,顾舟停正在书房写字。 顾林氏让下人们都退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郁郁道:“你新年都二十三了,别人到你这个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要查上官家的案子,娘不反对,可这与你成亲有什么关系?难道成了亲就不能查案了?” “从小到大,娘可曾要求过你什么?只这一件,赶紧给我娶个媳妇进门,生个孩子,将来我去了地下,见到你父亲和你祖父,我也好有个交代。” “姚家的姑娘,你也见到了,要摸样有摸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也是极温顺的,姚家家世清白,娘替你相看许久,再难挑出比姚家姑娘更合适的人了。” 顾舟停搁笔,走到母亲面前,拱手一礼:“娘,孩儿心里有人,请娘莫要再为难孩儿。” 顾林氏气不打一处来:“可你心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难道你要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孤独终身吗?” 虽然舟停从未提起过他喜欢谁,可知子莫若母,舟停对南栀的心思,她早看出来了。 她也喜欢南栀,可是喜欢又如何?南栀才从武君山回来就被指了婚,成了皇家未过门的媳妇,要怎么争? 再后来,南栀战死在固北,消息传来,舟停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滴水未进。 上官家五口的灵柩回京时,他甚至不顾旁人的目光,披麻戴孝迎出十里。 这些她都不曾说什么,舟停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遂了他的心愿,他心里能好受些。 她想着时间久了,他就会想开了,看淡了。 所以,她给了他三年时间,千挑万选才看中了姚莹。 结果他心里还惦记着南栀。 顾家向来子嗣艰难,四代单传,难道到了舟停这,要绝户了不成? 顾林氏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垂泪。 顾舟停见娘如此,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娘,您放心,孩儿会成亲的,但人得孩子自己选,姚家就算了吧!莫要害了姚姑娘。” “你少拿这话来敷衍我,你会成亲,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等我死了以后吗?” “明年。”顾舟停道。 顾林氏顿时止住哭泣,诧异地看着儿子,见儿子认真的神情不似敷衍。 “你确定?” “嗯!” “如果到明年你还不成亲,怎么说?” “那就由娘做主,娘让孩儿娶谁孩儿绝无二话。” 顾林氏松了口气,悻悻道:“口说无凭,你立字据来。” 顾舟停:呃…… “娘,这种事就别了吧!”说出去惹人笑话。 “不行,必须立字据,我得把字据供在你父亲牌位前。” 好叫老爷和老太爷泉下有知,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管儿子的婚事,是你们顾家的子孙主意太大,若是将来舟停食言,那也是你们顾家的子孙言而无信。 顾舟停叹气:“我写,但是孩儿有个要求。” “你说。” “孩儿看中的人,娘不要反对,不然就不算孩儿食言。” 顾林氏冷哼:“我管你看中谁,我只要一个媳妇,我要抱孙子。” 舟停的眼光甚高,他看上的姑娘必然是好的,这点,顾林氏还是相信的。 顾舟停去写了字据。 “把你手印摁上。”顾林氏一本正经道。 顾舟停在母亲坚持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老老实实摁了手印。 顾林氏得了字据,好生收起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不过,她还是不死心:“那姚家姑娘,你果真不喜欢?要不要试着接触接触?” 顾舟停果断摇头:“不喜欢。” 顾林氏狠狠瞪眼:“我倒要看看,你给我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 顾舟停脑海中浮现一道婉约的身影,不觉唇角微微扬起,目色温柔:“自然是极好的姑娘。” 马车上,姚莹情绪低落,刚才顾大人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神情淡漠的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他是不是看不上她?或许是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闻? 毕竟孙贵妃曾有意让她进东宫做太子的良娣,太子妃秦司悦到处说她水性杨花,试图勾引太子,败坏她的名声。 这件事让她一度变的很自卑,很惶恐,一年多都不敢出门。 直到顾伯母看上她,顾伯母说,知道她是个好孩子,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明眼人都知道太子妃的意图。 这才让她重拾信心。 她是真的很喜欢顾伯母,通情达理,也喜欢顾大人。 以前她不能一见倾心这种说法,觉得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就芳心暗许了呢? 而今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一见倾心。 “阿莹,怎么了?垂头丧气的?”姚袁氏关心询问。 “娘,我觉得顾大人没看上我。”姚莹弱弱道。 姚袁氏莞尔,怜爱地拉了女儿的手,拍拍她的手背:“傻孩子,顾大人原本就这般清冷矜持,看似不近人情,要不然朝中为何那么多人怕他?叫他冷面修罗?” “不过你不用怕,你爹说了,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若没有些厉害手段,谁会服他?但他的人品是绝对不会差的,顾家的家风清正,教不出邪佞狡诈之人。” “再说了,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互相都很陌生,冷漠是自然反应,只要你顾伯母看中你,喜欢你,感情这种事,可以婚后慢慢培养。” “可他若是不愿娶孩子呢?” “傻孩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不是他说了算。”姚袁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 为今之计,只有不断给顾夫人施压,毕竟是顾家主动提的亲事,顾夫人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被娘这么一开导,姚莹的心情渐渐好转,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阿莹,娘只问你,你有没有看上顾公子?” 姚莹红着脸,点了点头。 姚袁氏笑道:“既如此,你就安安心心等着当顾家的儿媳吧,一切都交给娘。”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肯罢休 姚袁氏回府便写了姚莹的庚帖送去顾府。 顾林氏拿到庚帖后,还是去了趟定安寺,请慧觉大师批八字,结果八字批出来,是天作之合。 顾林氏唉声叹气,天作之合又如何?舟停不喜欢,就算是天仙配都没用。 如今,还得自己腆着老脸去姚家把庚帖还回去。 “哎!我是实在喜欢姚莹这孩子。” 开场一声叹息,让姚袁氏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只听顾林氏说:“我今儿个拿了两个孩子的庚帖请慧觉大师批八字,大师说,这两孩子各自的八字都是极好的,但放在一块就相冲了。” 姚袁氏皮笑肉不笑:“是吗?还有这样的事儿?” 顾林氏硬着头皮扯谎:“是啊,我也觉得遗憾。” “要不,顾夫人把顾公子的八字给我,我拿去请别的大师批批看。” “姚夫人这是信不过我吗?我是真的很希望两个孩子能结成连理。” “顾夫人说哪儿的话,我怎么可能信不过顾夫人,只是按惯例,男女双方要交换庚帖,两家都需要批八字的不是吗?我认识三清观的张天师,想请张天师批一批。” 顾林氏一个头两个大,她是没料到姚袁氏不肯罢休。 “也好,那我回去就命人送庚帖过来。” 她得回去看看怎么弄张假庚帖。 姚袁氏却道:“不用这么麻烦,顾夫人这会儿告诉我就行。” 顾林氏笑容僵在脸上,这是不给她造假的机会呀! “这种事,还是郑重些的好。”顾夫人道:“我就这就回去,让人把舟停的庚帖送来。” 顾林氏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姚家。 姚袁氏送走顾林氏,脸就冷了下来。 “叫管家来。” 许管家很快来了。 “夫人有何吩咐?” “你去趟定安寺,找慧觉大师问问,顾夫人是否去批过二娘和顾家公子的八字,结果如何?” “是……” “等等,你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有需要的话,别舍不得花钱。” “是……” 姚袁氏冷哼:“想以八字不合为借口,没门。” 是你自己主动找上门来要求议亲,现在想反悔? 我姚家的女儿岂能由你糊弄。 顾林氏没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 顾舟停听说母亲来了,忙出来相迎。 “娘,您怎么来了?” 顾林氏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害的我在姚夫人面前头都抬不起来。我顾林氏一辈子堂堂正正,如今却要为了你扯谎,真是气死我了。” 顾舟停将母亲迎到后衙书房。 “娘,您该不会说八字不合吧?” “那还能说什么?说你看不上人家姑娘?” “您去批八字了?” “批了,天作之合,我说舟停,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顾舟停道:“姚夫人怎么说?” 顾林氏郁郁道:“姚夫人不信,要拿你的八字去批。” 顾舟停蹙眉,这姚夫人还真难缠。 有点眼力见的就该明白,所谓的八字不合,是不伤两家体面的借口。姚夫人却不肯罢休,看来姚家是要赖上顾家了。 “娘,您看看姚家这样的做派,您还觉得姚家是良配吗?” 顾夫人剜了他一眼:“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啊,推不掉的话,你就老老实实与姚莹成亲。” 顾舟停问:“您找哪位大师批的?” “定安寺的慧觉大师啊,京城里的体面人家都找慧觉大师批的。” “慧觉大师那您有交代过吗?” 顾林氏茫然:“交代什么?” 顾舟停无语:“娘,你赶紧把姚莹姑娘的八字给我。” 顾林氏报出姚莹的八字。 顾舟停掐指一算,立马写了一张庚帖,叫郑关。 郑关应声前来。 “你速速拿这张庚帖去定安寺,把庚帖交给慧觉大师,让他重新批一下这两个八字,若有人前去询问,让他以这一份为准,另外再给寺里添五百两香油钱,你在那盯着,若是有姚家的人前去询问,回来禀报。”说着顾舟停摸出几张便钱给郑关。 郑关拿了庚帖和便钱立马去办。 “怎么还要添香油钱?年初娘已经给寺里添了五百两。”顾林氏有些心疼,那可是五百两啊! 顾舟停无语地看着母亲:“儿子猜的不错的话,姚夫人定会派人去定安寺找慧觉大师求证,姚家对这门亲事势在必得,万一慧觉大师看在人家给了好处的份上,把你出卖了呢?如今只能将八字不合的借口坐实,姚家才无话可说。” 顾林氏弱弱道:“定安寺香火旺盛,眼皮子不至于这么浅吧?” “以防万一。”顾舟停道。 郑关是骑马去的,姚家的许管家是坐马车去的,郑关赶在许管事之前见到了慧觉大师,交了庚帖和香油钱,道明来意后,慧觉大师口念阿弥陀佛:“八字再合也不如心意相合,既无此心,终成怨偶。” 姚夫人左等右等,总算等到许管家回来。 “许管家,如何?” “回夫人,小的问了,慧觉大师说,顾夫人确实今儿个前去批过八字,多的就不肯说了,小的给寺里添了二百两香油钱,慧觉大师才告诉小的,说女子水,男午火,地支相害,若是成婚,会妨碍男方前程。” 姚夫人颓然坐在下来,难道真的是八字不合?不是顾家反悔的借口? 说话间,有下人来报,顾府送来庚帖。 姚夫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命人备车,立即赶往三清观。 张天师看过两人八字后,捋了捋胡须,道:“夫人,恕贫道直言,这两个八字分开看都是极好的贵人命,但合婚不宜,女子水,男午火,地支相害,对男方不利,夫人是嫁女还是娶媳?” 姚夫人一把扯回两份庚帖:“我自己来随便问问。” 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顾家不可能答应娶一个会妨碍到夫家前程的媳妇进门的。 她可怜的阿莹,先前被太子妃欺负,坏了名声,好不容易遇到明事理的顾夫人,结果又来一个八字不合。 姚夫人失落地转身离去。 张天师张了张口,还是说道:“夫人,您还没付钱呐!” 没办法,三清观生意清淡,好不容易有生意上门。 姚夫人窘迫不宜,赶紧让嬷嬷付钱。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害了相思 不知不觉第一个十日之期到了,姜晚柠再次见到萧琰,萧琰简虽然还是那么瘦,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脊背直了,眼睛也有神了。 王府的管家在一旁小心翼翼道:“二殿下一口酒都没再沾,每日都按着姜大夫您的吩咐吃饭喝药锻炼……” 姜晚柠道:“我不用听人说,做没做到都会在脉象里体现出来。” 姜晚柠收起脉枕,微笑着:“二殿下,再接再励。” 萧琰迫切地问:“如果我能提前达到你的要求,是不是可以早些开始治疗?” “二殿下,一个月,已经是按你最快的恢复速度来估算,切记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 “况且治疗所需的几味药我还需要花时间调制。”姜晚柠还真怕他太过急切,练太狠了,反倒把自己给练坏了。 萧琰这才道:“我都听你的。” 那天姜大夫走后,他冷静下来,不禁生出几分怀疑,姜大夫这么年轻,真的能治他的伤吗? 但第二天听管家说起姜大夫神奇的医术,他才信了,这世上的确有些人天赋异禀。 这次,真的是他重获新生的机会。 所以,他一点也不敢违背姜大夫的意思,姜大夫说什么便是什么。 姜晚柠回到三希堂,见林若若拖着腮帮子在那发呆,排队看诊的病人那么多,她也不管。 年后,三希堂从外地请了个老郎中来坐堂,林若若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若若,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害相思了?最近,三阿兄也总是发呆。 林若若见姜晚柠回来了,忙拉她坐下:“我今儿个出诊遇到个病人,人是还有气,脉象孱弱,谁叫她也听不见,就是不醒。” “可知起因?” 林若若皱眉:“难就难在她家人也不知道起因,前一晚还好好的,第二天就叫不醒了。” “这样的状况有几日了?” “今天是第四天,那家请了好些大夫来瞧,都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现在家里人都觉得她是不是中邪了,若再不醒,怕是危险了。” 姜晚柠中指轻点桌面:“原因必然是有的,只是知情人不说罢了,是哪家的?姑娘还是郎君?” “礼部侍郎姚大人家的二姑娘。” “要不,我去看看。” “那最好了,我也跟姚夫人说,她家二姑娘的病怕是只有你能治。” 姜晚柠嗔她一眼:“你大话说出去了,万一我也治不了,岂不打脸?” 林若若笑道:“你一定有办法。” 于是林若若陪着姜晚柠又去了姚家,见到了那位昏睡不醒的二姑娘。 姜晚柠一边切脉,边问二姑娘的贴身婢女。 “你家娘子昏睡前食欲如何?” 婢女看了眼夫人,回道:“吃的很少。” “精神如何?” “终日恹恹。” “是不是经常发呆,叹气,垂泪?” 婢女迟疑着又看夫人。 姜晚柠道:“你们若是不如实相告,找不到病因,你家娘子就没救了。” 姚夫人点了点头,婢女回道:“确实如大夫所言。” “那人姓什么?” 姚夫人脸色陡然变幻。 “夫人,我不是要打听你们家的事,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姓什么就行。” 姚夫人脸色晦暗不明,看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儿,终究是说出一个“顾”字。 姜晚柠:呃…… 姓顾? “你们都出去,我要给二姑娘医治。” 姚夫人踟蹰片刻,还是走了。 屋子里剩下姜晚柠和林若若。 “姜娘子,你知道怎么治了?” 姜晚柠淡淡道:“她这是郁结于心困顿于情,应是感情上受了挫折,不愿清醒面对,说到底还是心病引起的。” 风华正茂的年纪,整日发呆,唉声叹气默默垂泪,多半是因为一个“情”字。 林若若讶然:“你怎么什么都懂?” 她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 “但心病不是更难医治吗?” “试试。” 姜晚柠拿出从二殿下那没收来的面具戴上。 然后凑到姚莹耳边:“姚娘子,顾公子来看你了,你快醒醒,你若再不醒来,他就走了。” 姚莹的眼珠子滚动了一下。 林若若低声惊呼:“她眼珠子动了。” 姜晚柠示意她不要出声。 继续道:“姚娘子,顾公子知道你病了,很是担心,这会儿顾公子在前厅等你呢,你快醒醒,梳洗打扮一下。” 姚莹的眼珠子连续滚动,睫毛也颤了颤。 “快啊,他要等不及了。” 姚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着急的不行,她得醒过来,不能让顾公子等太久,不然顾公子生气了怎么办?顾公子公务繁忙,他没多少时间可以等她的。 眼珠子转动的越来越快,耳旁催促的声音一直在持续。 猛地,姚莹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张面具。 吓的她发出一声尖叫。 姚夫人等人并未走远,就在外面等候,突然听到屋里传出姚莹的叫声,姚夫人心一紧,忙带人冲进房中。 只见两位大夫若无其事地站在床前,而姚莹已经坐起来了,闭着眼,双手胡乱挥舞,持续尖叫。 “阿莹,阿莹,别怕,娘在这,娘在这……”姚夫人上前抱住女儿,连声安慰。 姚莹渐渐安静下来,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姚夫人怒不可遏看向姜晚柠:“姜大夫,你对她做了什么?” 把阿莹吓成这样。 姜晚柠道:“夫人莫恼,令嫒是郁结于心,情志不纾导致的昏迷,如今已被唤醒,刚才的惊吓,让她体内的郁结之气都疏散了去,好好养几日就没事了。” 姚夫人半信半疑:“当真?” 姜晚柠挑了挑眉:“人不是已经醒了吗?” 姚夫人似乎才反应过来,阿莹已经醒了:“阿莹,你……你还认得娘吗?” 姚莹扑在娘怀里失声痛哭。 “不哭不哭,醒了就好,傻孩子,你吓死为娘了。”姚夫人怕拍女儿的背,也是红了眼睛,语声哽咽。 姚家人客客气气地送姜晚柠和林若若出门。 林若若感叹道:“这应该算相思病吧?” 姜晚柠:“算吧!” “也不知那姓顾的公子是何等人物,让姚二姑娘为他差点丢了性命。”林若若嘟哝道。 姜晚柠心道: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识破了 回三希堂的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喊:“姜娘子?” 姜晚柠掀开车帘,见是郑关。 “这么巧,你这是去办差?” 郑关笑呵呵:“替我家大人去刑部要一份卷宗。” “好些天没见了,有时间去我那喝杯茶吗?” 郑关道:“好啊,反正送卷宗不急这一会儿。” 姜晚柠把郑关请到三希堂后院的茶室。 让阿阮泡壶好茶来。 “你家大人最近忙吗?”姜晚柠随意问道,从北边回来后,就没见到他人。 “忙,出了趟差,大理寺积压了好多公务,天天忙到深夜。” “哦……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姜娘子说的对,回去我就转告大人,别人的话大人听不进,姜娘子的话,大人肯定会听。” 这话就很暧昧了,什么他肯定会听她的话? 姜晚柠转了话题:“你家大人跟礼部侍郎姚家熟悉吗?” 郑关明显怔愣了一下,笑的心虚:“姜娘子为何这般问?” 难道姜娘子听到什么风声了? 不应该啊,顾姚两家都没再提议亲的事儿。 姜晚柠似笑非笑地看着郑关。 有问题,正常人的回答,应该是我不清楚,或者,你有什么事儿要找姚家?要不我回去问问大人。 而郑关却反问……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姜晚柠讳莫如深地笑,让郑关如坐针毡。 姜娘子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不行,得赶紧跟姜娘子解释一下。 “那个……姜娘子,您别误会,前阵子,顾夫人看中了姚家的姑娘,想给大人议亲,但大人拒绝了,真的,没有半点犹豫就拒绝了。” 姜晚柠:呃…… 还真是他呀! “姚家姑娘见过大人吗?” “应该是见过,那日大人得知姚家母女上门,他怕顾夫人稀里糊涂的就把亲事给订了,就急匆匆地赶回家。” 姜晚柠叹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姚二姑娘显然是对顾舟停芳心暗许,然而结亲无果,相思成疾。 “我觉得那姚二姑娘挺好的。” 郑关一本正经道:“我家大人可不是谁好就喜欢谁,我家大人平日里对别的女子是连眼风都不扫一下的。” 也就对您另眼相看,还亲自侍疾。 大人对姜娘子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姜晚柠微哂,顾舟停的确是如此。 郑关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他得赶紧回去告诉大人。 顾舟停听了郑关的话,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消息还是传开了? 郑关道:“小的打听了一下,听说姚家二姑娘得了怪病,昏睡不醒,请了好些大夫去瞧,小的今日是在常兴街遇见姜娘子和林大夫,姚府就在常兴街上,会不会姚府也请姜娘子去看病了?” “大人放心,小的已经跟姜娘子解释过了。” 顾舟停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翻开卷宗却是一个字也入不了眼。 索性不看了,让墨羽备车。 三希堂正准备关门歇业,墨羽驾车到来:“姜娘子,我家大人有请。” 姜晚柠心说,今天刚见过郑关,他就要见她,不会也是为了跟姚家议亲的事吧? “大人找我何事?” “大人想请姜娘子去给韩束复诊。” “韩束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外伤确实好了,但他的手臂似乎抬不太起来。” 姜晚柠蹙眉,不应该啊,她那日处理的很仔细了,难道还有什么暗伤她没发现? 姜晚柠让林若若先回去,自己上了墨羽的马车。 还是那处小院。 进去,没见到顾舟停,墨羽直接将她带到了韩束的房间。 姜晚柠把了脉,又检查了伤口的恢复情况,问:“哪只手臂抬不起来?” 韩束指指左肩:“这只手。” “你试着抬起来。” 韩束装模作样,艰难抬手,抬到一半就说上不去了。 姜晚柠从左肩膀开始往下摁。 “这样疼吗?” “有点。” “这里呢?” “还行。” “这呢?” “啊……疼疼疼。” 姜晚柠很无语,装病也不知道装的像样一些。 “没事了,只要你家大人一句话,你这手臂就好了。” 韩束脸红的跟煮熟的虾一样,大人,不是属下不配合,实在是属下也不知这手抬不起来的病该怎么装。 在门外的偷听的顾舟停亦是老脸一红,这就被识破了? 姜晚柠收拾药箱出了房间,见到顾舟停站在门外,冷着一张脸。 姜晚柠给他留面子:“顾大人,韩束的伤无大碍,我先告辞。” “姜娘子且留步,我还有话与你说。” “大人请讲。” 顾舟停淡淡道:“我备了酒菜,不如边吃边说。” 姜晚柠:“就在这说吧,我还要赶回去。” 顾舟停上前,拿走了她的药箱,转手递给墨羽,墨羽赶紧接了过去。 “大人,您这是……” 顾舟停牵了她的手就走。 姜晚柠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今天的表情格外严肃,骗她过来,心虚的人不该是他吗?怎么还给她甩臭脸呢? 难道他找她来是为了固北的案子?有不好的消息? 姜晚柠忍不住往坏的方面去想。 也就忘了要甩开他的手。 顾舟停这会儿的确心虚的很,议亲的事被她知道了,她会不会以为他着急成亲,他的后半生计划里没有她? 可他知道她,确切地说是南栀的脾气,大多时候是吃软不吃硬,但偶尔,还是来硬的比较管用。 顾舟停一直将她带到书房,将她摁坐在凳子上才松开手。施施然地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姜晚柠心里七上八下,到底是怎样的坏消息,让他这般严肃? 顾舟停握拳干咳两声,深吸了一口才道:“议亲的事,我并不知情,但我已经与母亲说清楚,在固北一案未有结果之前,不会议亲。” 姜晚柠:呃……他这么严肃,把她拽来这,就为了跟她说这个? “大人……” 顾舟停打断她的话,目光灼灼且坚定:“母亲已经答应,将来我要与谁成亲,由我自己决定,她不干涉,只会接纳。” 姜晚柠的脸腾的红了起来,他这话是何意?为何要对她说这样的话?难不成,他是在跟她表明心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只给你做 顾舟停顿了顿,又道:“上次在驿站,我与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姜晚柠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神,怕被灼伤,更怕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这会儿,她心里很乱,如同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这世上,最难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内心。 她还是南栀的时候,初下武君山,二阿兄带着两位好友来接她。彼时,纪云宸笑容俊朗,对她很是热情,可在她心里留下的,只是那一日阳光正好,以及阳光下纪云宸那口洁白整齐地牙。顾舟停很安静,只是笑微微地看着她,一双凤眸乌亮深邃,让彼时刺眼的阳光都失了颜色。 那一刻,世界安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在被指婚之前,她就想过对他表明心意,或许他会愿意和她一起去改变命运的安排也未可知。 可指婚来的太快,没等她开口,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从此她把这份心思藏起来,藏在最深处。因为父亲教导她,身为上官家的人凡事必须以国之利益为先,师父教导她,南栀,你学了这么多本事,可不仅仅是为了嫁人,你要做一个让男儿们都汗颜的女子。 可她总还是忍不住想要从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寻找他是不是也喜欢她的蛛丝马迹。 然而一无所获,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那样清澈坦荡,他的纵容和爱护,都只在朋友的范畴之内。她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开口,不然,他们就没法像朋友一样自在的相处。 南栀肖想了三年的人,如今隔了世,她从南栀变成姜晚柠,他却无比认真的告诉她,他说过的话算数,他愿意娶她。 她的心情只能用五味杂陈四个字来形容。 他愿意娶她,是出于君子之义还是出于心之所系? 若是出于君子之义,那么他的确是个端方君子,那日在客栈不得已唐突了她,他就愿意担下这个责任。 若是出于心之所系,那他是不是把她当成南栀了?她的确跟他说过一些南栀说过的话,在他面前暴露过南栀才有的小动作,故意让他在她身上看到南栀的影子。 他本就不喜欢与女子打交道,让他娶一个陌生的世家女子,他宁可娶一个能带给他几分亲切感的女子,这样的选择对他而言,合乎情理。 不然,凭她一个商贾之女,一个嫁过人的女子,还是个药罐子,凭什么得到顾舟停的喜欢?简直有违常理。 分析来分析去,姜晚柠依然找不到,他喜欢她只因为她只是姜晚柠的理由。 她喜欢顾舟停,前世今生,能让她动心的只有顾舟停。 但她有她的骄傲,或者说执拗。 她要的是一份两心相悦的感情,她喜欢顾舟停,而顾舟停喜欢的也必须是姜晚柠,才行。 姜晚柠抿了抿发干的唇:“顾大人,在驿站时,是形势所迫,我并未放在心上,大人也无需在意。” “况且,我和离不久,上一段婚姻让我心有余悸,我没想过再嫁人,余生我只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一些有意义的事。” 这是实话,她重生一遭,不是为了嫁人来的。 顾舟停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紧到指节发白。 她不接纳他,她是南栀的时候就不曾喜欢他,所以,她变成了姜晚柠后,他还是走不到她心里去。 可那又如何?他喜欢她就够了,这辈子,除非她不嫁人,要嫁就只能嫁给他。 “姜晚柠,我与母亲的约定之期,两年,这期间,你想做的事,我会帮你做到,等你心愿了了,我们再来谈婚事。” 姜晚柠没想到她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他还坚持。 不禁有些发愁。 “先吃饭,这是我第一次做饭给别人吃,务必赏脸。”顾舟停道。 姜晚柠错愕:“大人你居然会做饭?” 前世她都不知道顾舟停竟然会做饭? 顾舟停深藏不露啊! 顾舟停淡淡道:“很奇怪吗?做饭有何难?” 只要他想学,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谁像你?只知道吃,不会做,也不对,她烤的红薯还是很香的。 记得那次跟萧望一起去查赈灾银被贪墨的案子,他们四人露宿在野外,纪云宸打了几只鸟,萧望摸了两条鱼,南栀从农家的田里偷了几个红薯,说是偷,但她把钱放在红薯地里了。 他们在溪边烧烤,南栀自告奋勇,她来烤。 结果鱼烤焦了,鸟被她烤成碳,唯有红薯还能吃。 纪云宸说,亏的是皇上指婚,不然谁娶你? 她说,那她嫁一个会做饭的不就行了? 当时萧望说,南栀不管嫁给谁,还用得着自己做饭? 而他,把这话记下了,回来后就偷摸的学了一阵。 “你会做吗?” 姜晚柠讪讪:“不会,我只会吃。” 顾舟停点点头,果然。 “以后我做给你吃。”只给你做。 姜晚柠刚夹了块鱼片,顿时有些难以下咽,顾舟停,能不能不要这样?这样蛊惑我,我会头脑发昏的。 “吃啊,吃吃看味道如何,需不需要改进。”顾舟停期待地看着她。 姜晚柠慢慢将鱼片放入口中,鲜香嫩滑,果然美味,比玉娘做的都不差。 “怎样?” “还……行。” 顾舟停不禁哂笑,还行?这嘴还真刁。 “我的味蕾可能喝药喝坏了,得味道重一些,不然就觉得没滋味。”姜晚柠解释道。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与人说她的口味。 平时玉娘和陈嬷嬷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好吃难吃她都不挑。 因为她知道她觉得不好吃不是做菜人的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 但因为对面坐着的是顾舟停,不知为何,她就想让他知道。 顾舟停眼中慢慢浮了抹怜惜之意。 是他疏忽了,如今的姜晚柠不是南栀,南栀身体健康,武艺高强,是纪云宸和上官北擎联手都打不过的人,而眼前的她是被毒药侵蚀,毒入五脏,需要常年服药的病人。 一想到宋家人欺她至此,他就恨不得把宋家人全给送进地府去。 姜晚柠还想去夹鱼片,顾舟停却把那盘清蒸鱼给端走,姜晚柠筷子夹了个空,诧异地看着他。 顾舟停施施然将炖乳鸽放到她面前:“我忘了你喝药不能碰鱼腥,吃这个。” 姜晚柠从善如流,默默喝着乳鸽汤。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红炉小酒 (本章稍候需改) 这是实话,她重生一遭,不是为了嫁人来的。 顾舟停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紧到指节发白。 她不接纳他,她是南栀的时候就不曾喜欢他,所以,她变成了姜晚柠后,他还是走不到她心里去。 可那又如何?他喜欢她就够了,这辈子,除非她不嫁人,要嫁就只能嫁给他。 “姜晚柠,我与母亲的约定之期,两年,这期间,你想做的事,我会帮你做到,等你心愿了了,我们再来谈婚事。” 姜晚柠没想到她都把话说的那么清楚了,他还坚持。 不禁有些发愁。 “先吃饭,这是我第一次做饭给别人吃,务必赏脸。”顾舟停道。 姜晚柠错愕:“大人你居然会做饭?” 前世她都不知道顾舟停竟然会做饭? 顾舟停深藏不露啊! 顾舟停淡淡道:“做饭有何难?” 只要他想学,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谁像你?只知道吃,不会做,也不对,她烤的红薯还是很香的。 “你会做吗?” 姜晚柠讪讪:“不会,我只会吃。” 顾舟停点点头,果然。 “以后我做给你吃。”只给你做。 姜晚柠刚夹了块鱼片,顿时有些难以下咽,顾舟停,能不能不要这样?这样蛊惑我,我会头脑发昏的。 “吃啊,吃吃看味道如何,需不需要改进。”顾舟停期待地看着她。 姜晚柠慢慢将鱼片放入口中,鲜香嫩滑,果然美味,比玉娘做的都不差。 “怎样?” “还……行。” 还行?这嘴还真刁。 “我的味蕾可能喝药喝坏了,得味道重一些的,不然就觉得没滋味。”姜晚柠道。 顾舟停眼中慢慢浮了抹怜惜之意。 是他疏忽了,如今的姜晚柠不是南栀,南栀身体健康,武艺高强,是纪云宸和上官北擎联手都打不过的人,而眼前的她是被毒药侵蚀,需要常年服药的病人。 姜晚柠还想去夹鱼片,顾舟停却把那盘清蒸鱼给端走,换了炖乳鸽放到她面前:“我忘了你喝药不能碰鱼腥,吃这个。” 姜晚柠从善如流,默默喝着乳鸽汤。 “以后我做给你吃。”只给你做。 姜晚柠刚夹了块鱼片,顿时有些难以下咽,顾舟停,能不能不要这样?这样蛊惑我,我会头脑发昏的。 “吃啊,吃吃看味道如何,需不需要改进。”顾舟停期待地看着她。 姜晚柠慢慢将鱼片放入口中,鲜香嫩滑,果然美味,比玉娘做的都不差。 “怎样?” “还……行。” 还行?这嘴还真刁。 “我的味蕾可能喝药喝坏了,得味道重一些的,不然就觉得没滋味。”姜晚柠道。 顾舟停眼中慢慢浮了抹怜惜之意。 是他疏忽了,如今的姜晚柠不是南栀,南栀身体健康,武艺高强,是纪云宸和上官北擎联手都打不过的人,而眼前的她是被毒药侵蚀,需要常年服药的病人。 姜晚柠还想去夹鱼片,顾舟停却把那盘清蒸鱼给端走,换了炖乳鸽放到她面前:“我忘了你喝药不能碰鱼腥,吃这个。” 姜晚柠从善如流,默默喝着乳鸽汤。 顾舟停顿了顿,又道:“上次在驿站,我与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姜晚柠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神,怕被灼伤,更怕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这会儿,她心里很乱,如同平静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这世上,最难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内心。 她还是南栀的时候,初下武君山,二阿兄带着两位好友来接她。彼时,纪云宸笑容俊朗,对她很是热情,可在她心里留下的,只是那一日阳光正好,以及阳光下纪云宸那口洁白整齐地牙。顾舟停很安静,只是笑微微地看着她,一双凤眸乌亮深邃,让彼时刺眼的阳光都失了颜色。 那一刻,世界安静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在被指婚之前,她就想过对他表明心意,或许他会愿意和她一起去改变命运的安排也未可知。 可指婚来的太快,没等她开口,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从此她把这份心思藏起来,藏在最深处。因为父亲教导她,身为上官家的人凡事必须以国之利益为先,师父教导她,南栀,你学了这么多本事,可不仅仅是为了嫁人,你要做一个让男儿们都汗颜的女子。 可她总还是忍不住想要从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寻找他是不是也喜欢她的蛛丝马迹。 然而一无所获,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那样清澈坦荡,他的纵容和爱护,都只在朋友的范畴之内。她庆幸自己没有鲁莽开口,不然,他们就没法像朋友一样自在的相处。 南栀肖想了三年的人,如今隔了世,她从南栀变成姜晚柠,他却无比认真的告诉她,他说过的话算数,他愿意娶她。 她的心情只能用五味杂陈四个字来形容。 他愿意娶她,是出于君子之义还是出于心之所系? 若是出于君子之义,那么他的确是个端方君子,那日在客栈不得已唐突了她,他就愿意担下这个责任。 若是出于心之所系,那他是不是把她当成南栀了?她的确跟他说过一些南栀说过的话,在他面前暴露过南栀才有的小动作,故意让他在她身上看到南栀的影子。 他本就不喜欢与女子打交道,让他娶一个陌生的世家女子,他宁可娶一个能带给他几分亲切感的女子,这样的选择对他而言,合乎情理。 分析来分析去,姜晚柠依然找不到,他喜欢她只因为她只是姜晚柠的理由。 一个商贾之女,一个嫁过人的女子,还是个药罐子。这样的她凭什么得到顾舟停的喜欢? 她喜欢顾舟停,前世今生,能让她动心的只有顾舟停。 但她有她的骄傲,或者说执拗。 她要的是一份两心相悦的感情,她喜欢顾舟停,而顾舟停喜欢的也必须是姜晚柠,才行。 姜晚柠抿了抿发干的唇:“顾大人,在驿站时,是形势所迫,我并未放在心上,大人也无需在意。” “况且,我和离不久,上一段婚姻让我心有余悸,我没想过再嫁人,余生我只想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一些有意义的事。” 第一百五十章 画饼威胁 姜晚柠终于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了。这哪是看中她的天赋异禀,是看中姜家的钱了吧! 萧望没有母族的支撑,在朝中支持他的人又少。 朝中最大的派系就是王培中一派,对于萧望的上位,王培中一派属于自己没人,只能捏着鼻子暂且接受现实,他们还打算扶持年幼的七殿下上位呢! 而他的岳家安平伯府,声望远不能与上官家相比,对他的助益不大。 如果顾舟停和纪云宸能一如既往支持他,那又另当别论,可他们看穿了他的为人,选择了疏远。 所以他想要巩固自己的位置,扩大势力,需要人才更需要资金。 于是乎,他盯上了她,盯上了她背后的姜家。 瞧瞧他这副算计你还要摆出这是莫大的恩赐的嘴脸,以为她是那种无知的女子很好骗吗? 姜晚柠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民女一介弃妇不敢有痴心妄想,更不敢让太子殿下因民女而受人非议。” 萧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拒绝。 换做旁人,怕是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她竟然拒绝。 “姜娘子无需有顾虑,本宫既然愿意让你来到本宫身边,自然会安排好一切。”萧望耐住性子,说道。 姜晚柠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所谓的安排就是把她藏起来吧,他日他得偿所愿,登上至尊之位,又岂能允许他人生中的污点存在呢?到那时,等待她和姜家的命运,就是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殿下的青睐,民女实在无福消受,殿下若无其他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姜晚柠起身要走。 “本宫允许你走了?”萧望冷冷道。 姜晚柠顿住脚步。 “本宫只需动动口,你还有你的三阿兄,甚至远在宁川的姜家,覆灭也只在顷刻之间。” 姜晚柠转身看着他,眸底一片冰寒。 画饼不成改用威胁了? “太子殿下将来是要成为明君,做千古一帝的,您的手段不该用在民女身上,折了您的英名。” 姜晚柠说罢抬脚走出了船舱。身后传来萧望低沉冷硬地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姜、晚、柠……” 姜晚柠并未缓下脚步,那只是他无能的咆哮而已。 他萧望,离了上官南栀,什么都不是。 岸上,九黎和墨羽与崔哲对峙而立。 姜晚柠径直朝九黎和墨羽走去。 “回去吧!” 九黎狠狠瞪了眼崔哲,转身跟在姜晚柠身后,将她护送上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上了马车,看到顾舟停和纪云宸都在,姜晚柠莞尔:“多谢郡王殿下和顾大人。” 纪云宸悻悻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是听人说,顾舟停今日去了小院,便过去看看,两人正说着话,墨羽回来禀报,说姜晚柠被萧望带去了镜湖。 顾舟停的脸当即就黑了,二话不说赶了来,他当然跟着一起来。 姜晚柠摇摇头,他能怎样呢?只能是强迫她喝一杯酒而已,今晚就算顾舟停和纪云宸不来,萧望也奈何不了她,因为她现在是皇后和王培中的重点保护对象。虽然她不知道保护她的人藏在哪里,但她知道只要她有危险,他们必然会出现。 顾舟停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 “他找你何事?” “想金屋藏娇,想要姜家的财富。”姜晚柠懒得给萧望掩饰。 对萧望,她已然失望透顶。 “这个无耻的家伙。”纪云宸说着就要下车,他要去揍人,他早就想揍萧望一顿了。 顾舟停拉住他:“事情闹大,对姜娘子不利,以后有机会。” 他们把姜晚柠带走就可以,但若跟萧望打起来,这事就肯定瞒不住,姜晚柠必将被推到风口浪尖。 纪云宸这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迟早收拾他。” 顾舟停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姜晚柠,姜晚柠被湖上的冷风吹的的确有点冷,道了声谢,接受了他的好意。 “以后他再找你,你不必去见他,让小潘给我或者晓小郡王传个口讯。”顾舟停道。 姜晚柠点点头:“今晚的事,王宰执可能知道了。” 姜晚柠提醒他。 “无妨。”顾舟停并不怕王培中知道他和姜晚柠的关系。 纪云宸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王宰执怎么会知道?” 顾舟停慢条斯理道:“前阵子皇后召见了姜娘子,你可听说?” “听说了,给皇后看病嘛!”纪云宸说着,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看向姜晚柠:“皇后召见你是为了二殿下的伤?” 顾舟停给了他一个……你终于明白了的眼神。 纪云宸啧啧:“难怪你这么大胆,独自一人也敢赴约,顾舟停,你说你既然知道,还着什么急?姜娘子,你是没瞧见,他听说你被太子殿下带走了,就差提刀……” 顾舟停干咳了两声,眼神警告。 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着急,是因为他怕萧望已经知道姜晚柠给二殿下治伤的事,怕萧望对姜晚柠不利。 纪云宸斜了他一眼,想要继续说,但顾舟停的眼刀子实在太过凌厉。 纪云宸讪讪:“明天你做顿饭给我吃,后天我可就回北大营了。” 他今儿个才知道顾舟停居然会做饭,还做给姜娘子吃,这可太气人了,没想到顾舟停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他们多少年交情,顾舟停跟姜晚柠认识才多久?顾舟停就做饭给姜晚柠吃。 顾舟停看忍笑忍的辛苦的姜晚柠,坚守心底的承诺:“明天我没空。” 留在船上的萧望气的砸了酒杯,酒杯在进来的崔哲脚下碎裂,瓷片四溅。 崔哲看着怒气冲冲地殿下,迟疑道:“殿下,刚才九黎和墨羽接走了姜娘子。” 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瞬间浇灭了萧望心中的怒火。 萧望攥紧拳头,难怪她敢拒绝他,不怕他的威胁,原来是有纪云宸和顾舟停给她撑腰。 这让他不由的回想起当年,当年纪云宸和顾舟停也是这般共同维护南栀,毫无原则,没有理由的维护。 可姜晚柠凭什么跟南栀相提并论,她算个什么东西,她连南栀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次入宫 (本章稍候修改) 姜晚柠转身看着他,眸底一片冰寒。 画饼不成改用威胁了? “太子殿下将来是要成为明君,做千古一帝的,您的手段不该用在民女身上,折了您的英名。” 姜晚柠说罢抬脚走出了船舱。身后传来萧望低沉冷硬地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姜、晚、柠……” 姜晚柠并未缓下脚步,那只是他无能的咆哮而已。 他萧望,离了上官南栀,什么都不是。 岸上,九黎和墨羽与崔哲对峙而立。 姜晚柠径直朝九黎和墨羽走去。 “回去吧!” 九黎狠狠瞪了眼崔哲,转身跟在姜晚柠身后,将她护送上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上了马车,看到顾舟停和纪云宸都在,姜晚柠莞尔:“多谢郡王殿下和顾大人。” 纪云宸悻悻道:“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是听人说,顾舟停今日去了小院,便过去看看,两人正说着话,墨羽回来禀报,说姜晚柠被萧望带去了镜湖。 顾舟停的脸当即就黑了,二话不说赶了来,他当然跟着一起来。 姜晚柠摇摇头,他能怎样呢?只能是强迫她喝一杯酒而已,今晚就算顾舟停和纪云宸不来,萧望也奈何不了她,因为她现在是皇后和王培中的重点保护对象。虽然她不知道保护她的人藏在哪里,但她知道只要她有危险,他们必然会出现。 顾舟停吸了吸鼻子:“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 “他找你何事?” “想金屋藏娇,想要姜家的财富。”姜晚柠懒得给萧望掩饰。 对萧望,她已然失望透顶。 “这个无耻的家伙。”纪云宸说着就要下车,他要去揍人,他早就想揍萧望一顿了。 顾舟停拉住他:“事情闹大,对姜娘子不利,以后有机会。” 他们把姜晚柠带走就可以,但若跟萧望打起来,这事就肯定瞒不住,姜晚柠必将被推到风口浪尖。 纪云宸这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迟早收拾他。” 顾舟停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姜晚柠,姜晚柠被湖上的冷风吹的的确有点冷,道了声谢,接受了他的好意。 “以后他再找你,你不必去见他,让小潘给我或者晓小郡王传个口讯。”顾舟停道。 姜晚柠点点头:“今晚的事,王宰执可能知道了。” 姜晚柠提醒他。 “无妨。”顾舟停并不怕王培中知道他和姜晚柠的关系。 纪云宸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王宰执怎么会知道?” 顾舟停慢条斯理道:“前阵子皇后召见了姜娘子,你可听说?” “听说了,给皇后看病嘛!”纪云宸说着,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看向姜晚柠:“皇后召见你是为了二殿下的伤?” 顾舟停给了他一个……你终于明白了的眼神。 纪云宸啧啧:“难怪你这么大胆,独自一人也敢赴约,顾舟停,你说你既然知道,还着什么急?姜娘子,你是没瞧见,他听说你被太子殿下带走了,就差提刀……” 顾舟停干咳了两声,眼神警告。 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着急,是因为他怕萧望已经知道姜晚柠给二殿下治伤的事,怕萧望对姜晚柠不利。 纪云宸斜了他一眼,想要继续说,但顾舟停的眼刀子实在太过凌厉。 纪云宸讪讪:“明天你做顿饭给我吃,后天我可就回北大营了。” 他今儿个才知道顾舟停居然会做饭,还做给姜娘子吃,这可太气人了,没想到顾舟停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他们多少年交情,顾舟停跟姜晚柠认识才多久?顾舟停就做饭给姜晚柠吃。 顾舟停看忍笑忍的辛苦的姜晚柠,坚守心底的承诺:“明天我没空。” 留在船上的萧望气的砸了酒杯,酒杯在进来的崔哲脚下碎裂,瓷片四溅。 崔哲看着怒气冲冲地殿下,迟疑道:“殿下,刚才九黎和墨羽接走了姜娘子。” 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瞬间浇灭了萧望心中的怒火。 萧望攥紧拳头,难怪她敢拒绝他,不怕他的威胁,原来是有纪云宸和顾舟停给她撑腰。 这让他不由的回想起当年,当年纪云宸和顾舟停也是这般共同维护南栀,毫无原则,没有理由的维护。 可姜晚柠凭什么跟南栀相提并论,她算个什么东西,她连南栀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姜晚柠终于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了。这哪是看中她的天赋异禀,是看中姜家的钱了吧! 萧望没有母族的支撑,在朝中支持他的人又少。 朝中最大的派系就是王培中一派,对于萧望的上位,王培中一派属于自己没人,只能捏着鼻子暂且接受现实,他们还打算扶持年幼的七殿下上位呢! 而他的岳家安平伯府,声望远不能与上官家相比,对他的助益不大。 如果顾舟停和纪云宸能一如既往支持他,那又另当别论,可他们看穿了他的为人,选择了疏远。 所以他想要巩固自己的位置,扩大势力,需要人才更需要资金。 于是乎,他盯上了她,盯上了她背后的姜家。 瞧瞧他这副算计你还要摆出这是莫大的恩赐的嘴脸,以为她是那种无知的女子很好骗吗? 姜晚柠道:“多谢太子殿下抬爱,民女一介弃妇不敢有痴心妄想,更不敢让太子殿下因民女而受人非议。” 萧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拒绝。 换做旁人,怕是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她竟然拒绝。 “姜娘子无需有顾虑,本宫既然愿意让你来到本宫身边,自然会安排好一切。”萧望耐住性子,说道。 姜晚柠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所谓的安排就是把她藏起来吧,他日他得偿所愿,登上至尊之位,又岂能允许他人生中的污点存在呢?到那时,等待她和姜家的命运,就是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殿下的青睐,民女实在无福消受,殿下若无其他事,民女就先告辞了。” 姜晚柠起身要走。 “本宫允许你走了?”萧望冷冷道。 姜晚柠顿住脚步。 “本宫只需动动口,你还有你的三阿兄,甚至远在宁川的姜家,覆灭也只在顷刻之间。” 第一百五十二章 杀气腾腾 姜晚柠进凤藻宫的时候,前朝刚下朝。 今日下朝的时间比往日都要晚一些,只因发生了一些变故。 皇上准了兵部尚书葛大人告老,葛大人叩谢皇恩,并举荐了如今的兵部侍郎韩大人。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葛大人三年前就提出过告老还乡,是皇上不允,这才多干了三年。对于由谁来接任兵部尚书一职,大家没有太多的想法,葛大人看重安平伯,而安平伯去年年末便回了京城,逗留至今,听说皇上已经在安排西江路刺史的人选,可见,是要给安平伯重新安排去处,多半就是兵部。 谁知,葛大人却举荐了韩大人。 所有人几乎第一时间看向安平伯。 安平伯神色如常,仿佛与己无关,但持笏版的手轻微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惊讶和紧张。 接着太子一派的人与王培中一派的官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所以然。 皇上撂下一句改日再议,强行散了朝。 出了朝堂,纪云宸和顾舟停各走各的,太子萧望瞧着貌似互不搭理的两人,脸色越发阴沉。 昨晚他们不是为了姜晚柠,一道出现了吗?不是非常有默契吗?现在又在装什么? 亏他还总想着从中说和,希望三人能与以前一样亲近。 到头来才发现,他们两个从始至终同穿一条裤子,被排挤在外的只有他而已。 萧望甩了甩昏沉沉的头,眼下还有更头疼的事要处理,没时间跟他们计较。跟安平伯对了个眼神,安平伯会意,随之去了东宫。 纪云宸和顾舟停出了宫,上了顾舟停的马车。 墨羽说,看到小潘了,姜娘子被皇后娘娘召进宫里去了。 顾舟停循着墨羽所指的方向,果然在一溜等候主子的马车队伍中看到了小潘。小潘朝他遥遥一礼。 纪云宸讶然:“皇后娘娘的反应还真快,姜娘子不会有事吧?” 顾舟停神情淡淡:“她能应付。” 这点信心必须有。 见顾舟停如此笃定,纪云宸也就不操心了。 顾舟停吩咐墨羽:“还是在这等一等。” 纪云宸揶揄道:“心口不一。” 转而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王宰执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若兵部被王家掌控,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舟停冷冷一哂:“难道让安平伯上位就是好事了?” “这到也是,陆一鸣都敢跟大渊人做交易了,谁知道他会不会通敌卖国,而陆一鸣背靠的就是安平伯,我就不信他陆一鸣自己有这么大的胆量。” 顾舟停沉吟道:“王宰执推出韩大人,显然在为二殿下复出铺路了。” 看来他们对姜晚柠的医术很有信心。 “那你觉得兵部尚书一职最后会花落谁家?” 顾舟停闲闲道:“他们两个都没希望,王宰执很清楚,皇上是不可能让他们插手兵部,王宰执推出韩大人纯粹是为了搅局,只要不是太子的人,谁上,王氏一党都不会用意见。” “而皇上可能原本意属安平伯,但王氏一党坚决反对,皇上也得掂量掂量,所以……我以为最终上位的或许是兵部右侍郎杨大人。” 纪云宸抚掌:“好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哎,这位杨大人你熟悉吗?” “没怎么留意此人,只知他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 “确实,我参加过几次兵部的商讨,这位杨大人很少发言,他出身武勋世家杨家的旁支,杨家说起来也是满门忠烈。” 秦司悦也得到了姜晚柠进宫的消息,特意在出宫的路上等着。 姜晚柠见到秦司悦,只对了个眼神就知道秦司悦来者不善。 因为秦司悦以前看她的眼神里有鄙夷,有嫌弃,有不满,但不曾有杀气。 今日秦司悦的眼里杀气腾腾,恨不得剐了她的那种恨意。 难道昨晚萧望见她的事,秦司悦也知道了? 姜晚柠面不改色,恭谨地行了一礼:“民女见过太子妃。” 秦司悦瞥了眼一旁的秋禾姑姑,不得不收敛起想要杀人的冲动。 皇后娘娘还真是看重姜晚柠,出入都由秋禾姑姑接送。 秦司悦也不说让姜晚柠起来,阴阳怪气道:“姜大夫现在是大忙人了,可别忘了当初你可是靠着安平伯府博的名声,过河拆桥可使不得,明儿起,还是你亲自为六郎施针吧!” 姜晚柠才不会上当,把她骗去安平伯府,那还不是由着她搓扁捏圆? 微然道:“林大夫的针法已不在民女之下,秦六郎的病林大夫治绰绰有余,民女还要为皇后娘娘研制汤药,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得空。” 一旁的秋禾眉头微蹙,皇后并未让姜大夫研制什么汤药,这会儿姜大夫以此为借口,看来姜大夫是不想去安平伯府。 再看太子妃眸中隐含杀机,莫不是因为昨晚之事,打翻了醋坛子? 姜大夫如今是皇后、是二殿下唯一的希望,秋禾当即附和:“太子妃,姜大夫如今肩负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自是无暇顾及他人,太子妃还是另寻高明吧!” 秦司悦明知秋禾是在维护姜晚柠,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宫里人的康健自有御医院负责,偶尔请民间大夫看上一看还说的过去,但若说让一个民间大夫负责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岂不是在打御医院的脸? 秦司悦一忍再忍,挤出个僵硬的笑:“皇后娘娘还真是器重姜大夫,那姜大夫这次可要尽心尽职,莫再跟以前一样半途而废。” “民女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儿,太子妃只管放心。”姜晚柠起身,笑微微地说道。 秋禾催促道:“姜大夫,时辰不早了,快出宫吧。” 姜晚柠点点头,对秦司悦道:“太子妃,民女先告辞了。” 看着姜晚柠扬长而去,秦司悦气的脸皮发白,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出了宫,姜晚柠就看到墨羽跟她招手。 姜晚柠走到顾舟停的马车边,顾舟停掀开车帘。 “没事吧?” 姜晚柠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 纪云宸地脑袋凑了上来:“他可担心你了,非得在这等着,看你平安出来才放心。” 顾舟停给他一胳膊肘。 纪云宸吃痛,闷哼一声。 姜晚柠笑笑:“药堂里还有是儿,我先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宋珩来京 (本章稍候修改) 姜晚柠进凤藻宫的时候,前朝刚下朝。 今日下朝的时间比往日都要晚一些,只因发生了一些变故。 皇上准了兵部尚书葛大人告老,葛大人叩谢皇恩,并举荐了如今的兵部侍郎韩大人。 此言一出百官哗然。 葛大人三年前就提出过告老还乡,是皇上不允,这才多干了三年。对于由谁来接任兵部尚书一职,大家没有太多的想法,葛大人看重安平伯,而安平伯去年年末便回了京城,逗留至今,听说皇上已经在安排西江路刺史的人选,可见,是要给安平伯重新安排去处,多半就是兵部。 谁知,葛大人却举荐了韩大人。 所有人几乎第一时间看向安平伯。 安平伯神色如常,仿佛与己无关,但持笏版的手轻微的颤抖,暴露了他的惊讶和紧张。 接着太子一派的人与王培中一派的官员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所以然。 皇上撂下一句改日再议,强行散了朝。 出了朝堂,纪云宸和顾舟停各走各的,太子萧望瞧着貌似互不搭理的两人,脸色越发阴沉。 昨晚他们不是为了姜晚柠,一道出现了吗?不是非常有默契吗?现在又在装什么? 亏他还总想着从中说和,希望三人能与以前一样亲近。 到头来才发现,他们两个从始至终同穿一条裤子,被排挤在外的只有他而已。 萧望甩了甩昏沉沉的头,眼下还有更头疼的事要处理,没时间跟他们计较。跟安平伯对了个眼神,安平伯会意,随之去了东宫。 纪云宸和顾舟停出了宫,上了顾舟停的马车。 墨羽说,看到小潘了,姜娘子被皇后娘娘召进宫里去了。 顾舟停循着墨羽所指的方向,果然在一溜等候主子的马车队伍中看到了小潘。小潘朝他遥遥一礼。 纪云宸讶然:“皇后娘娘的反应还真快,姜娘子不会有事吧?” 顾舟停神情淡淡:“她能应付。” 这点信心必须有。 见顾舟停如此笃定,纪云宸也就不操心了。 顾舟停吩咐墨羽:“还是在这等一等。” 纪云宸揶揄道:“心口不一。” 转而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王宰执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若兵部被王家掌控,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舟停冷冷一哂:“难道让安平伯上位就是好事了?” “这到也是,陆一鸣都敢跟大渊人做交易了,谁知道他会不会通敌卖国,而陆一鸣背靠的就是安平伯,我就不信他陆一鸣自己有这么大的胆量。” 顾舟停沉吟道:“王宰执推出韩大人,显然在为二殿下复出铺路了。” 看来他们对姜晚柠的医术很有信心。 “那你觉得兵部尚书一职最后会花落谁家?” 顾舟停闲闲道:“他们两个都没希望,王宰执很清楚,皇上是不可能让他们插手兵部,王宰执推出韩大人纯粹是为了搅局,只要不是太子的人,谁上,王氏一党都不会用意见。” “而皇上可能原本意属安平伯,但王氏一党坚决反对,皇上也得掂量掂量,所以……我以为最终上位的或许是兵部右侍郎杨大人。” 纪云宸抚掌:“好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戏码。哎,这位杨大人你熟悉吗?” “没怎么留意此人,只知他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的。” “确实,我参加过几次兵部的商讨,这位杨大人很少发言,他出身武勋世家杨家的旁支,杨家说起来也是满门忠烈。” 秦司悦也得到了姜晚柠进宫的消息,特意在出宫的路上等着。 姜晚柠见到秦司悦,只对了个眼神就知道秦司悦来者不善。 因为秦司悦以前看她的眼神里有鄙夷,有嫌弃,有不满,但不曾有杀气。 今日秦司悦的眼里杀气腾腾,恨不得剐了她的那种恨意。 难道昨晚萧望见她的事,秦司悦也知道了? 姜晚柠面不改色,恭谨地行了一礼:“民女见过太子妃。” 秦司悦瞥了眼一旁的秋禾姑姑,不得不收敛起想要杀人的冲动。 皇后娘娘还真是看重姜晚柠,出入都由秋禾姑姑接送。 秦司悦也不说让姜晚柠起来,阴阳怪气道:“姜大夫现在是大忙人了,可别忘了当初你可是靠着安平伯府博的名声,过河拆桥可使不得,明儿起,还是你亲自为六郎施针吧!” 姜晚柠才不会上当,把她骗去安平伯府,那还不是由着她搓扁捏圆? 微然道:“林大夫的针法已不在民女之下,秦六郎的病林大夫治绰绰有余,民女还要为皇后娘娘研制汤药,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得空。” 一旁的秋禾眉头微蹙,皇后并未让姜大夫研制什么汤药,这会儿姜大夫以此为借口,看来姜大夫是不想去安平伯府。 再看太子妃眸中隐含杀机,莫不是因为昨晚之事,打翻了醋坛子? 姜大夫如今是皇后、是二殿下唯一的希望,秋禾当即附和:“太子妃,姜大夫如今肩负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自是无暇顾及他人,太子妃还是另寻高明吧!” 秦司悦明知秋禾是在维护姜晚柠,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宫里人的康健自有御医院负责,偶尔请民间大夫看上一看还说的过去,但若说让一个民间大夫负责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岂不是在打御医院的脸? 秦司悦一忍再忍,挤出个僵硬的笑:“皇后娘娘还真是器重姜大夫,那姜大夫这次可要尽心尽职,莫再跟以前一样半途而废。” “民女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儿,太子妃只管放心。”姜晚柠起身,笑微微地说道。 秋禾催促道:“姜大夫,时辰不早了,快出宫吧。” 姜晚柠点点头,对秦司悦道:“太子妃,民女先告辞了。” 看着姜晚柠扬长而去,秦司悦气的脸皮发白,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出了宫,姜晚柠就看到墨羽跟她招手。 姜晚柠走到顾舟停的马车边,顾舟停掀开车帘。 “没事吧?” 姜晚柠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 纪云宸地脑袋凑了上来:“他可担心你了,非得在这等着,看你平安出来才放心。”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公主有请 安和前脚刚走,后脚来了个婢女。 “请问姜大夫在吗?” 姜晚柠回眸一看,这不是长平公主身边的婢女闻樱吗? “我就是。”姜晚柠道。 闻樱呈上一份帖子:“公主殿下邀请姜娘子过府赴宴。” 姜晚柠看了帖子不禁诧异,公主府设宴是大事,一般都会提前邀请,也好让人早做准备,估计这会儿宴席都快开始了,才邀请她,应该是临时起意。 闻樱看出她的困惑,道:“今日有位来参加宴会的贵人提起了您,以为您是公主府的人,想见见您,公主殿下问了小郡王,才知道您在这。” 姜晚柠恍然,原来如此。 “不知今日府上请了多少客人?” 闻樱道:“也就二十几位夫人,二十几位小娘子。” “好,你先回,我稍作准备就来。” 闻樱笑笑:“我在公主府正门等候姜娘子。” 闻樱一走,姜晚柠就吩咐小潘:“小潘你现在马上去香玉坊,拿上三十瓶安神香,三十个雪中春信香囊。” 小潘应声便去。 青杏道:“娘子,您这是要拿去送人?” “香玉坊开张已经有些日子了,生意清淡,这不正好借公主府的宴会宣传一波。”姜晚柠说着径直去了斜对面的姜记绸缎庄。 过了正月,绸缎庄的生意日渐红火,铺子里有不少客人在挑选布料。 掌柜张广升见姜晚柠过来,忙从柜台后出来见礼:“小娘子……” “我阿兄在吗?” “在,在后院。” 姜晚柠去了后院,只见阿兄坐在栏杆上,手持鱼竿,正对着院中摆放的一口大水缸垂钓。 姜晚柠凑到水缸旁,见水缸里养了几尾金鱼,悠哉悠哉,对鱼饵视若无睹。 “阿兄,你可真闲。” 姜时懒懒道:“你懂什么?我是在思考。” “思考怎么让林大夫上你的钩?”姜晚柠揶揄道。 姜时老脸一红:“有这么明显吗?” 姜晚柠失笑:“你看人家的眼神都带钩子,你说明不明显?” “那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林大夫性子沉稳,踏实,心地善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林大夫是我朋友,如果你是奔着成亲去的,也决定一心一意对她,我没意见,但你若只是一时兴起……趁早歇了这念头,不然我跟你没完。” 姜时梗着脖子,不满道:“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吗?我很认真的好不好?” “认真就好,我举双手赞成,对了,今晚小郎君设宴为江城来的沈郎君和乔郎君接风,也请了我,但我可能去不了,你代我去一下。” 姜时顿时来了兴致:“是吗?那敢情好,四娘你忙你的,我替你去。” “可别空手,记得带礼物。” “这还用你提醒,放心,礼物保证拿得出手。” 姜晚柠也就随口一提,阿兄并非小气之人。 “你铺子里的珠光锦还有吗?” “你去问问张广升,应该还有,我不太清楚。” 姜晚柠撇了撇嘴,阿兄这甩手掌柜当的。 不打扰兄长继续思考人生大事,姜晚柠出去找张广升要珠光锦。 张广升说还剩一匹,姜晚柠让打包起来,她马上要带走。 一旁在挑布料的两位年轻女娘见状凑了过来。 “掌柜,是我们先问这珠光锦的,你得先给我们。”个头稍矮的少女道。 张广升笑眯眯地说:“适才两位不是嫌贵,不要了吗?” “谁说不要了,我们只是想再考虑考虑。” 毕竟珠光锦的价钱实在贵的离谱,一匹就要五百两,零散还不卖。 张广升和气道:“我们铺子的规矩,是谁先说要就先给谁,不可能一直等你们考虑,万一你们考虑半晌又说不要,我们就没法做生意了不是?” 两位女娘悻悻走开,那矮个子少女还鼓着腮帮子发牢骚:“要不是娘运粮北上亏了一大笔钱,至于受这份气吗?” “算了,姑母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连我爹都没料到,听说都是一位姓姜的女娘害的。” 姜晚柠闻言心思一动,上前笑眯眯地说:“两位若是想要这珠光锦,可以先留下姓名地址,等铺子里新货到了,伙计就会先通知府上,我听说,下一批珠光锦颜色更丰富,更绚丽,我若不是着急用,也想等下一批呢!” 少女眼睛一亮:“真的吗?” 姜晚柠道:“我是这里的老客户了,消息灵通。” “那敢情好,掌柜的你记一下,我姓余,家在梅花门余府,到时候你让人找余三娘就行。” 张广升莫名其妙地看着姜晚柠,不知道小娘子唱的是哪一出。 姜晚柠朝他点了点头。 张广升这才配合道:“行,我给你记下来。” 少女欢欢喜喜地拉着高个子女娘:“陆姐姐,我们走吧,等珠光锦到了再来买。” 姜晚柠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陆一鸣的妹妹陆珊珊嫁给了工部给事中余大人,余府就在梅花门。 那位陆姐姐,应该是陆一鸣的女儿。 原来陆珊珊也运粮北上了呀,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没想到被她给搅和了。 张广升苦着脸:“小娘子,下一批珠光锦跟这批是一样的呀!到时候怎么跟人解释?” 姜晚柠道:“无妨,到时候就说她们来晚了,好看的被人挑走了,再说她也不一定会来买。” 不是亏了一大笔吗?这会儿都犹犹豫豫下不了手,还买什么买?留地址什么的,无非是做做样子,以显得自己不是买不起,而是不满意。 姜晚柠带着一匹珠光锦,一箱子的香去了长平公主府。 此时纪云宸就在府门口等着。 今日母亲设宴,叫了二十几位适龄贵女来,打的什么主意他还能不清楚? 前阵子他还嘲笑顾舟停被他娘逼婚,没想到这种倒霉事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他本想出去躲清净,谁知母亲要请姜晚柠来。 那他就不能走了呀,他得帮顾舟停看着点,万一姜晚柠在他府上受了委屈,顾舟停肯定会怪到他头上。 “闻樱,姜娘子确定会来?”纪云宸等的着急,闻樱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姜晚柠还不到。 闻樱道:“姜娘子亲口答应的,她说她稍作准备就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牡丹阁宴 终于等到姜晚柠到来,纪云宸迎上前。 “姜娘子,不好意思,害你跑一趟,荣国公夫人身边有位老嬷嬷,是邓州人,最近在邓州的亲戚前来投奔,说起了咱们在邓州被围困的事儿,还有你施粥,平价售粮的事儿,她老人家就对你产生了好奇,想要见一见你。” “你不用担心,国公夫人最多问你一些邓州的情况,我娘那里我也打了招呼,不可让人为难你,闻樱也会照应你,有什么事儿叫闻樱即可。” “对了,安平伯夫人以及太子妃也在,最要紧的是,顾舟停的母亲也在。” 纪云宸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姜晚柠根本插不上嘴。 但纪云宸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还是很让人暖心的。 “嗯,我知道了,我会应对的。” “行,那你跟闻樱进去,我就在府中,万一有搞不定的事,随时叫我。” 目送姜晚柠进府,纪云宸又开始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顾舟停? 不过顾舟停这会儿可能不在大理寺,之前顾舟停说要去城外查证一桩案子。 哎呀,想想都替顾舟停着急。 可能会成为婆媳的两人要见面了。 姜晚柠随着闻樱来到牡丹阁,这里她可太熟悉了,以前她就常来这,长平公主最爱牡丹和桃花,府里种了许多珍品牡丹,这牡丹阁四周植满了牡丹,可惜现在不是牡丹花开季节,不然满园牡丹盛开,争奇斗艳,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美景。 进了牡丹阁,姜晚柠余光一扫,在座的贵人她大多认识,贵女们也识得几个,实在是她以前很少参加闺阁女子的聚会。 姜晚柠大大方方地给长平公主见礼:“民女姜氏见过公主殿下。” 长平公主笑容温和:“晚柠来啦,快别多礼。” 一个称呼尽显亲昵。 众人不由地对这位商贾之女多了几分好奇。 “晚柠,坐这来。”长平公主示意姜晚柠坐到她身边去。 长平公主特意抬举姜晚柠,并非全然出于儿子的请求,早在云宸从北境归来时就说起过这位姜娘子,说她如何聪慧,有胆量,胸有大义,巾帼不让须眉,她听的直皱眉,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夸大了,适才听荣国公夫人说起邓州的情况,方觉得自己儿子说的含蓄了。 她竟不知云宸邓州之行如此凶险。 姜晚柠没有羞怯,不好意思,长平公主抬举她,她自然要识抬举,安安稳稳的在公主旁边坐下。 底下的人神色各异,望向她的目光也变的善意。 但有一道目光例外,那就是来自太子妃秦司悦的目光。 阴冷地就像一条毒蛇。 荣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打量着姜晚柠:“姜娘子这面相一看就是良善之人,姜娘子在邓州的义举,邓州人极为称道,都叫你姜大善人。” 姜晚柠起身一礼:“国公夫人过奖了,民女是奉公主殿下之命运粮北上,在邓州也是听郡王殿下和顾大人的命令行事,实在不敢居功。” “那也是你差事办的好,功不可没。大家还不知道吧,晚柠不但经商是一把好手,医术也相当了得,本宫记得不错的话,张夫人,令郎的病就是晚柠给医治的吧!”长平公主看向安平伯夫人张氏。 张氏还没开口,秦司悦闲闲道:“的确是姜大夫给医治的,治了几个月也不见好转。” 张氏立时变了脸色,司悦好端端地作什么妖? 公主殿下说姜大夫医术好,你说人家治了几个月都没起色,这不是打公主殿下的脸吗? 其他人也都被秦司悦这话给弄的很尴尬。 她们都准备好夸赞的说辞了,这会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尴尬的就是长平公主了,姜晚柠医术如何她并不是很清楚,是云辰说姜晚柠医术很厉害,她也听说过秦家六郎的病是三希堂的姜大夫给治的,姜晚柠以此成名,她才拿秦六郎来说。 谁知太子妃居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当场拆她的台。 姜晚柠莞尔:“当初御医院的几位御医都说了,秦六郎这辈子说不了话,也起不来,余生只能躺在床上,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思上门自荐,施针三日让秦六郎重新开口,如今秦六郎的双腿也恢复了知觉,这已经是极限,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大夫敢说自己能包治百病。我给秦六郎治病之前就如实相告了,太子妃若是还不满意,太子妃不如另请高明。” 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你是太子妃就可以信口雌黄,毁人名声吗?才不惯着你。 众人闻言,看秦司悦的眼神变的古怪起来。 这还叫没有起色吗?御医都治不了的病,姜大夫给治了,三日就能让人开口说话,你还要怎样才满意? 顾林氏慢条斯理的开口:“我听闻刘夫人年前定安寺上香,遇见位女大夫,这女大夫一不切脉,二没问诊,只一照面就道出刘夫人身体有恙,说的丝毫不差,刘夫人当时还不信,结果没几日发病了,御医院去了三位御医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请到了这位女大夫,才把人救回来,不知这位女大夫姜娘子可认得?” 姜晚柠心怀感激,顾伯母还是这么爱打抱不平。 “正是在下。” “呀,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没想到救了刘夫人的竟然就是姜娘子,姜娘子的医术果然了得。”礼部尚书的夫人道。 一时间众人看姜晚柠的眼神都热切起来。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能结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张夫人愠怒的瞪了眼女儿,你看你干的好事儿。 一句话,让安平伯府落了个不识好歹的名声。 你说你无缘无故针对姜大夫做什么?六郎的病虽然起色缓慢,但终究是有了起色,若是姜大夫生气了,把林大夫也撤了回去,你让六郎怎么办? 张夫人越想越生气,脸色铁青。 秦司悦也在生气,这些人都怎么了?姜晚柠不过是运气好,治好了刘夫人,还说的那么玄乎,好像姜晚柠真的是神医在世,谁知道她是不是之前就去打听了刘夫人的状况。 第一百五十六章 真会算计 风向瞬间转变,大家纷纷夸赞起姜晚柠,之前打好的腹稿终于派上用场。 长平公主说自己被背部疼痛困扰很久,问姜晚柠可有什么缓解之法。 姜晚柠道了声失礼,起身来到公主殿下背后,在她背上的几个穴位按揉。 长平公主脸色骤变。 不是因为姜晚柠的失礼,而是姜晚柠的手法与某人如出一辙。 那个孩子还在的时候,常来府里,每次来都会给她按摩,效果立竿见影。 那孩子出征前还把这按摩手法教给了闻樱,可闻樱的力道分寸拿捏不了那么准确,效果大打折扣。 可这姜晚柠不但手法一样,连力道都不差分毫。 “公主殿下,这样好些了吗?” 长平公主回神,动了动肩膀:“竟不疼了,晚柠,你这手法太神奇了。” 有长平公主抛砖引玉,诸位夫人按耐住当场请姜晚柠切脉的冲动,询问起一些养身之方。 姜晚柠一一给出解答,并给出更好的建议。 龙渊阁大学士的夫人说自己最近入睡难,睡眠浅,姜晚柠趁机拿出一瓶安神香:“这是我自己调制的安神香,夫人入睡前点上,必能安然入睡,此香不仅有安神的效果,还有调理气血的作用。” “我也睡不好。”有夫人道。 姜晚柠莞尔:“我给在座的每位夫人都带了一瓶安神香,也给几位小娘子带了香囊,麻烦闻樱姐姐帮我分发一下。” 闻樱笑眯眯地和青杏一起将姜晚柠带来的礼物分发下去。 来到安平伯夫人和太子妃面前的时候,闻樱犹豫了下,还是给了。 真不想给呢! 分发了一圈,还剩下一些,青杏一股脑儿的全给了闻樱:“我家小娘子说余下的都给姐姐。” 闻樱心道:姜娘子真会做人。不但给每人都准备了礼物,连她的也没落下。 对姜晚柠的好感度大大提升。 在场的小娘子们拿到香囊后,轻嗅其香,只觉香气淡雅,沁人心脾。 “这香好好闻,叫什么?”有人问道。 青杏回道:“这香叫雪中春信,是我家娘子自己研制的,从春日开的十几种花中提炼出的香精,又从十几味药材中提炼出精华,以白奇香做引调制而成,香气持久,还有清肺理气的功效。” “初闻此香清清淡淡,细细回味却是芳香甜美,似盎然春意,雪中春信这名儿起的恰如其分。” “真的哎,我好喜欢这香味。” “这个应该很贵吧?” “三希堂有的卖吗?” 青杏道:“三希堂不卖香,我家娘子在长河街开了家香玉坊。” “我好像看到过这家香料铺子,没想到是姜娘子开的。” 一声轻嗤,秦司悦冷笑,商女就是商女,可真会算计,满场送东西,原来是为了宣扬自己的香玉坊。 一旁的女娘淡淡地扫了眼秦司悦:“太子妃是不喜欢这香囊吗?” 秦司悦冷傲道:“此等俗物,还入不了本宫的眼。” 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当成宝贝。 这话可是将一干贵女都贬低了去。 发问的女娘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也难怪太子妃看不上这清雅之香,太子妃可是惯用妩媚之香的。” 众贵女抿唇发笑,商姐姐说话就是损,但损的好痛快。 谁不知道秦司悦这太子妃是如何得来的,听说当日,那屋子里还点了媚香呢! 秦司悦气的脸色煞白,可这商钰乃是荣国公府的嫡女,皇上亲封的乐安县主,身份尊贵,她还真得罪不起。只能强忍下这口气。 “既然太子妃不喜欢这香,不如赏了我吧。”右相家的七娘,今年十五,生的俏丽可爱,性子活泼,不等秦司悦反对,就拿走了香囊,捧着两个香囊深吸一气,陶醉不已:“好香啊……” 秦司悦怄的几乎要吐血。 你们就等着吧,等我揭穿姜晚柠的真面目,看你们如何自戳双目。 余庆五百里加急信件送到,这姜晚柠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把自己婆家害的分崩离析,她已经命余庆将宋家人带来京城,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 长平公主小声问姜晚柠:“本宫的呢?” 姜晚柠笑笑:“民女给公主殿下准备了一批珠光锦,殿下如若是也喜欢香,回头民女给殿下送一盒极品沉水香。” 长平公主笑眯眯地看着姜晚柠:“你那按摩手法是从哪儿学的?” 姜晚柠平静道:“是民女的师父教的。” 她是故意露那么一手,抱上长平公主的大腿,关键时刻能保命。 “哦,你师父是何人?” “师父他老人家是方外之人,神秘的很,教了民女医术,却不肯告知姓名。” 长平公主略有些失望,不禁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 姜晚柠留意道,在座的夫人中只有顾伯母不曾向她提任何问题,但目光却是好几次落在她身上,神情犹豫。 之前听顾舟停说起过,顾伯母请御医看病的事儿,这会儿顾伯母妆容精致,从面容上实在看不出病症。 得找个机会给顾伯母把把脉才行。 然而宴会一结束,顾伯母就告辞了,没有留下来看戏。 姜晚柠反倒被一群贵女们围住,询问什么祛斑啊,美容的问题,不得脱身。 同时早退的还有张夫人和秦司悦。 在场的夫人们都不搭理她们,她们硬留在这也没趣,不如早点走。 张夫人一出公主府就数落女儿:“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何一而再的给姜大夫难堪?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的行为有多丢脸?”别以为自己当上太子妃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如今太子的地位还不稳固,皇上龙体康健,而皇后一心想扶持七殿下上位。只要太子一日没登上皇位,就存在变数。 大齐历史上就曾有两位太子立了又废。 秦司悦不以为然:“娘,那姜大夫就是拿咱们安平伯府当踏脚石,她若真的这么厉害,六郎的病早好了。” “而且此人惯会装模作样,看着温柔无害,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 张夫人一脸错愕:“她哪里得罪你了?” 你要将她说的如此不堪。 秦司悦自然不能说姜晚柠勾走了太子的心,说出去丢脸的人是她。 至于姜晚柠在江城的所作所为,她并不打算亲自揭露,只有宋家人来揭穿姜晚柠的丑陋嘴脸。 “娘,您拭目以待就是,很快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你喜欢她 长平公主得空回了自己的住处,让人把纪云宸叫来。 “宸儿,那姜娘子真的是宁川姜家的女儿?” “这还能有假?孩儿在江城的时候就见过她,她那会儿还是江城宋家的长媳,如今她的阿兄,姜家三郎姜时就在京中,开了家姜家绸缎庄。母亲,您为何会有此一问?” 长平公主神色复杂:“刚才在宴席上,我说后背疼,她给我按摩,她按摩的手法与阿栀如出一辙。不仅手法一样,连力道都一样,那一瞬,我都恍惚了,以为是阿栀回来了。” 纪云宸讶然,一个人觉得姜晚柠像南栀就算了,他和顾舟停都觉得她想南栀已经有些离谱了,如今连母亲也这么说。 “母亲,这可能是巧合吧,按摩的手法南栀也是从旁人那里学的,又不是她独创的,再说了,南栀除了会按摩,可没有这么高明的医术。” 对,一定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 长平公主叹气:“你说的有道理,可能只是因为我想那孩子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晃三年多了。 那个百灵一样活泼可爱,乖巧伶俐的小丫头已经永远离开了。 纪云宸问道:“母亲,宴席上没人难为她吧?” 长平公主定定地看着儿子:“云宸,你跟娘说实话,你这么关心她紧张她,不会是……喜欢她吧?” 纪云宸霎时红了脸:“母亲,您浑说什么?孩儿怎么可能喜欢她,孩儿不都说了吗?邓州之行她帮了大忙,而且,她还救过孩儿的命。” “你是说被百姓围攻的那次?” “不止,孩儿怕您担心,没敢告诉您,当时场面混乱,有杀手潜伏在街道两旁的房舍中朝孩儿放冷箭,若非姜娘子及时出声提醒,孩儿肯定中箭了。” 长平公主愠怒:“竟然有人敢对你下杀手,知道是谁吗?” “孩儿和顾舟停还在查,线索是有的,现在要的是证据。” “等你查出来,一定告诉娘,敢对我儿子下杀手,我要叫他不得好死。”她已经不管朝中之事多年,真当她躲起来吃斋念佛了? “是是是,这事儿孩儿和顾舟停能搞定,母亲,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不问问清楚,到时候顾舟停从旁人那听说了,就不好了。 长平公主缓了缓愤怒地情绪:“谁能欺负她?就算有,她也不是好欺负的,现在那些个女娘们都围着她叽叽喳喳,就属她最受欢迎。” “这么说,还是有人不开眼,刁难她了?” “太子妃好像对她颇有怨气,质疑她医术不行,没治好她弟弟。” 纪云宸嗤鼻:“这个女人一贯拎不清,萧望娶了她简直倒了八辈子霉,要我说姜娘子就不该给秦司朗这厮医治,这种人渣就该让他一辈子做个瘫子。” 长平公主深以为然,这秦司悦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当上太子妃,也不知道低调些,行事还如此张扬,连她这个公主的面子都敢拂。 “言归正传,今日来的这些女娘,你都瞧了,可有相中的?” 纪云宸听到这个就头大:“母亲,孩儿立过誓,固北一日未收回,孩儿一日不成亲。” 长平公主耐心劝道:“收复固北谈何容易,万一这辈子都没机会收复,你就打算当一辈子鳏夫?” 纪云宸梗着脖子,不吭声。 “你呀,和舟停一样的倔脾气……上官一家的遭遇确实让人痛心,你们要报仇要夺回失去的国土,娘都理解,绝不阻拦,可顾家四代单传,你也是纪家独子,你们是不是也该替当娘的想一想,替整个家族考虑考虑?” “母亲,您说的这些,孩儿都明白,您给孩儿点时间,让孩儿再考虑考虑。”纪云宸打算用拖字诀。 拖过一日算一日。 “你还要考虑多久?新年你都二十三了,你那些堂兄、堂弟孩子都抱上了,每回别人问我,你家云宸什么时候成亲?我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你说你让为娘多为难。” “是孩儿不孝,孩儿答应母亲,一定会认真考虑,母亲,孩儿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纪云宸跑的比兔子还快。 “宸儿,宸儿……”长平公主急呼,哪里还唤得回来。 不由的重重叹气,她和顾林氏同病相怜,为了孩子婚姻大事操碎了心。 顾舟停从城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一回大理寺,邢风就说,小郡王在书房等他。 顾舟停进了书房,只见纪云宸整了几个菜,还有美酒,在那自斟自饮。 “你跑到我书房来吃饭?你府上今日不是设宴吗?怎么盛宴还吃不够?还是说挑花眼了,没空吃?”顾舟停解下披风挂在了衣架上。 纪云宸给他一记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我今日可是为你操心了一日。” 顾舟停淡淡道:“你娘给你挑媳妇,关我什么事儿?” “怎么不关你的事?姜娘子也来参加宴席了,宴席上还有你娘。” 顾舟停:呃…… “她为何会去你家参加宴席?” “都怪荣国公夫人,她的贴身嬷嬷有亲戚从邓州来投奔,说起了姜娘子在邓州的义举,还以为姜娘子是我娘的人,就说想见见,我娘就请了姜娘子过去。” “宴会上全是京中贵人,我怕姜娘子吃亏,特意请我娘照应着点,又让闻樱看着点,你说我够不够意思?” 顾舟停默了默:“宴会上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吧?” 纪云宸把秦司悦刁难姜晚柠,但没得逞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 “你娘还帮姜娘子解围来着,要是你娘知道姜娘子很可能成为她未来的儿媳妇,说不定你娘当场撸起袖子扇秦司悦一个大嘴巴。”纪云宸笑道。 顾伯母出身武官世家,年轻时也是蛮彪悍的。 顾舟停却是眉头紧蹙,如果秦司悦只是不满秦六郎的病情恢复缓慢,她再嚣张也不敢在长平公主面前给晚柠难堪。应该还有另外的原由。 顾舟停不由想起萧望几次三番找姜晚柠,还想金屋藏娇。 秦司悦这么失态,怕是醋劲太大了。 这个女人吃起醋来根本不管不顾,姚家二娘就是前车之鉴。 他得叮嘱姜晚柠小心些才是。 第一百五十八章 缺药引子 姜晚柠在房中算盘拨的噼啪作响。 青杏、玉娘、林若若等人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 须臾,姜晚柠计算完毕:“今日流水共计五百八十六两,扣除送出去的,以及制香的成本,人工成本,盈利在一百两左右。” 王嬷嬷咋舌:“这可真叫七日不开张,开张吃三月。” 香玉坊开张七日,来看的人不少,但都嫌贵,最终只卖出三盒香,大家都很着急,就小娘子跟没事儿人一样。 结果今天一天就赚了这么多。 “王嬷嬷,就这点钱,哪够吃三月,买铺子的本钱还没算进去呢,不过,咱们的香玉坊肯定要火了。”青杏信心十足。 还是小娘子有魄力有远见,送了那么多香出去,起初她还心疼来着,没想到宴会一结束,那些贵女们主动提出要去香玉坊转转,这一转可就挪不开眼了,一个个的又是有钱的主,出手阔绰,一下卖出百来盒香。 林若若感叹:“我还琢磨着劝你把价格降下来,看来是不用了。” 姜晚柠端起一盏清茶,施施然道:“我制的香用的是真材实料,且工序复杂,走的就是高端的路子,市面上的普通香料根本没法比,独一份。” “你们姜家人确实有经商的天分,我自愧不如。” “人各有所长,你看你医术上一点就通,玉娘呢,有做菜的天赋,陈嬷嬷理家是一把好手,王嬷嬷能说会道,搞好邻里关系也很重要,青杏么……” 青杏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期待。 “我今儿个才发现青杏是个推销能手,越来越机灵了。” 青杏一把抓住玉娘的手臂,兴奋不已:“听到没?娘子夸我了。” 玉娘失笑:“是是,我们都听到了。” 大家忍俊不禁,不过都能理解青杏的心情,她总觉得这个院子里就属她最没用,隔三差五的要沮丧一回,如今得了小娘子的肯定,她还不得乐上天。 姜晚柠自我反省,以后要多鼓励鼓励青杏才行。 姜晚柠又想起一件事:“若若,明日起,安平伯府就不用去了。” “为何?”林若若不解,秦六郎的双腿已经慢慢恢复知觉,说不定她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姜晚柠轻描淡写:“人家嫌咱们医术不精。” 说起这事儿,青杏就来气:“林大夫,你是没听见,今日在公主府的宴席上,太子妃当众拆小娘子的台,说咱们给她弟弟医治了这么久都不见好转。” “太子妃也太不识好歹了,若没小娘子和林大夫,她弟弟如今还说不了话。”王嬷嬷义愤填膺:“嫌咱们医术不好,让她请别人去。” “就是,不感恩就算了,还当着那么多贵人的面让小娘子难堪,不给他治了。”玉娘也很气愤。 林若若点点头:“行,明儿起我就不去了。” 正说着,小潘来报:“小娘子,顾大人来了。” 姜晚柠去前厅见顾舟停。 顾舟停一身月白锦袍,清俊优雅,不过似乎有心事,端着茶盏怔怔出神,连姜晚柠进来也没发现。 “大人来找我,有要事?” 顾舟停回神,抬眼微微一哂:“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他的目光太过明亮,眼底地笑意太过温柔,姜晚柠错开眼:“大人说笑了。” “我来找你确实有事,明州那边来消息了。” 姜晚柠精神一震:“找到董成了?” 顾舟停摇摇头:“没有,消息说,董成确实回了明州,但有人在我们之前去找了董成,董成随后跟家人说出去访友,也没交代去哪,人就这么不见了。” “会不会被之前找他的人带走了?那些人是不是陆一鸣派去的?” 顾舟停沉吟道:“应该不是被人带走了,董成离家的时候带足了盘缠,更像是出去躲避。至于找他的人,很有可能是陆一鸣的人,之前九黎和墨羽去护送徐江,那些杀手是见过九黎和墨羽的,他们两在邓州露面,陆一鸣肯定猜到是我和纪云宸在找徐江了。” “他先我们一步去了明州,应该是想杀人灭口,但董成跟随陆一鸣这么多年,能不知道陆一鸣的德性?所以,他肯定是躲了起来,我已经让韩束赶往明州,务必找到董成。” 姜晚柠心道:董成会不会后悔自己为了救陆一鸣而废了一只手。 陆一鸣这厮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了。 “郡王殿下知道了吗?” “消息送来的时候,他在我那。” 默了默,顾舟停道:“我听云宸说太子妃刁难你了?” 姜晚柠一记冷笑:“她也没占到便宜。” 看大家的反应,似乎在场的夫人和女娘们都不喜欢秦司悦,尤其是荣国公府嫡女的那一句……太子妃更喜欢妩媚之想,可谓道尽了鄙夷之情。 顾舟停道:“你还是小心些,她这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嗯!我晓得,今日有不少好心人提醒我了。”她还能不了解秦司悦的德性吗?坏心眼多,但又没什么本事,她且等着,看看秦司悦能玩出什么花招。 “对了,我今日见到顾伯母了,本想给她把个脉,但她早早走了,顾伯母的身体怎么样?御医是怎么说的?” 顾舟停见她关心母亲,心里很是欢喜,以前母亲就很喜欢她的。说她嘴甜,又贴心。 嘴上面上却是故作沉重:“我娘的病不好治。” 姜晚柠紧张道:“什么病啊?” “其实也好治。” 姜晚柠瞪起眼,打什么机锋?一会儿好治一会儿不好治的。 顾舟停忍笑:“她的病缺一味药引,有了这药引,定然药到病除。” 姜晚柠:呃……原来是缺药引。 “什么药引?三希堂的药材还算齐全,就算三希堂没有,我也定能帮你找到。” 顾舟停勾了勾唇角,笑的意味深长:“缺个媳妇。” 姜晚柠真的,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攥紧,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有皮痒的时候。 “缺媳妇啊,我看那姚家二姑娘就不错,而且对大人一片真心,顾大人何不娶了?既不辜负美人,又能全孝心,一举两得。”姜晚柠闲闲道。 顾舟停道:“那样的话,病的人就是我了,而且是要命的病。”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谣言四起 (本章稍候修改)陆一鸣这厮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了。 “郡王殿下知道了吗?” “消息送来的时候,他在我那。” 默了默,顾舟停道:“我听云宸说太子妃刁难你了?” 姜晚柠一记冷笑:“她也没占到便宜。” 看大家的反应,似乎在场的夫人和女娘们都不喜欢秦司悦,尤其是荣国公府嫡女的那一句……太子妃更喜欢妩媚之想,可谓道尽了鄙夷之情。 顾舟停道:“你还是小心些,她这人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嗯!我晓得,今日有不少好心人提醒我了。”她还能不了解秦司悦的德性吗?坏心眼多,但又没什么本事,她且等着,看看秦司悦能玩出什么花招。 “对了,我今日见到顾伯母了,本想给她把个脉,但她早早走了,顾伯母的身体怎么样?御医是怎么说的?” 顾舟停见她关心母亲,心里很是欢喜,以前母亲就很喜欢她的。说她嘴甜,又贴心。 嘴上面上却是故作沉重:“我娘的病不好治。” 姜晚柠紧张道:“什么病啊?” “其实也好治。” 姜晚柠瞪起眼,打什么机锋?一会儿好治一会儿不好治的。 顾舟停忍笑:“她的病缺一味药引,有了这药引,定然药到病除。” 姜晚柠:呃……原来是缺药引。 “什么药引?三希堂的药材还算齐全,就算三希堂没有,我也定能帮你找到。” 顾舟停勾了勾唇角,笑的意味深长:“缺个媳妇。” 姜晚柠真的,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攥紧,第一次发现他居然也有皮痒的时候。 “缺媳妇啊,我看那姚家二姑娘就不错,而且对大人一片真心,顾大人何不娶了?既不辜负美人,又能全孝心,一举两得。” 顾舟停道:“那样的话,病的人就是我了,而且是要命的病。” 姜晚柠在房中算盘拨的噼啪作响。 青杏、玉娘、林若若等人在一旁眼巴巴地瞧着。 须臾,姜晚柠计算完毕:“今日流水共计五百八十六两,扣除送出去的,以及制香的成本,人工成本,盈利在一百两左右。” 王嬷嬷咋舌:“这可真叫七日不开张,开张吃三月。” 香玉坊开张七日,来看的人不少,但都嫌贵,最终只卖出三盒香,大家都很着急,就小娘子跟没事儿人一样。 结果今天一天就赚了这么多。 “王嬷嬷,就这点钱,哪够吃三月,买铺子的本钱还没算进去呢,不过,咱们的香玉坊肯定要火了。”青杏信心十足。 还是小娘子有魄力有远见,送了那么多香出去,起初她还心疼来着,没想到宴会一结束,那些贵女们主动提出要去香玉坊转转,这一转可就挪不开眼了,一个个的又是有钱的主,出手阔绰,一下卖出百来盒香。 林若若感叹:“我还琢磨着劝你把价格降下来,看来是不用了。” 姜晚柠端起一盏清茶,施施然道:“我制的香用的是真材实料,且工序复杂,走的就是高端的路子,市面上的普通香料根本没法比,独一份。” “你们姜家人确实有经商的天分,我自愧不如。” “人各有所长,你看你医术上一点就通,玉娘呢,有做菜的天赋,陈嬷嬷理家是一把好手,王嬷嬷能说会道,搞好邻里关系也很重要,青杏么……” 青杏眼睛眨巴眨巴,满是期待。 “我今儿个才发现青杏是个推销能手,越来越机灵了。” 青杏一把抓住玉娘的手臂,兴奋不已:“听到没?娘子夸我了。” 玉娘失笑:“是是,我们都听到了。” 大家忍俊不禁,不过都能理解青杏的心情,她总觉得这个院子里就属她最没用,隔三差五的要沮丧一回,如今得了小娘子的肯定,她还不得乐上天。 姜晚柠自我反省,以后要多鼓励鼓励青杏才行。 姜晚柠又想起一件事:“若若,明日起,安平伯府就不用去了。” “为何?”林若若不解,秦六郎的双腿已经慢慢恢复知觉,说不定她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姜晚柠轻描淡写:“人家嫌咱们医术不精。” 说起这事儿,青杏就来气:“林大夫,你是没听见,今日在公主府的宴席上,太子妃当众拆小娘子的台,说咱们给她弟弟医治了这么久都不见好转。” “太子妃也太不识好歹了,若没小娘子和林大夫,她弟弟如今还说不了话。”王嬷嬷义愤填膺:“嫌咱们医术不好,让她请别人去。” “就是,不感恩就算了,还当着那么多贵人的面让小娘子难堪,不给他治了。”玉娘也很气愤。 林若若点点头:“行,明儿起我就不去了。” 正说着,小潘来报:“小娘子,顾大人来了。” 姜晚柠去前厅见顾舟停。 顾舟停一身月白锦袍,清俊优雅,不过似乎有心事,端着茶盏怔怔出神,连姜晚柠进来也没发现。 “大人来找我,有要事?” 顾舟停回神,抬眼微微一哂:“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他的目光太过明亮,眼底地笑意太过温柔,姜晚柠错开眼:“大人说笑了。” “我来找你确实有事,明州那边来消息了。” 姜晚柠精神一震:“找到董成了?” 顾舟停摇摇头:“没有,消息说,董成确实回了明州,但有人在我们之前去找了董成,董成随后跟家人说出去访友,也没交代去哪,人就这么不见了。” “会不会被之前找他的人带走了?那些人是不是陆一鸣派去的?” 顾舟停沉吟道:“应该不是被人带走了,董成离家的时候带足了盘缠,更像是出去躲避。至于找他的人,很有可能是陆一鸣的人,之前九黎和墨羽去护送徐江,那些杀手是见过九黎和墨羽的,他们两在邓州露面,陆一鸣肯定猜到是我和纪云宸在找徐江了。” “他先我们一步去了明州,应该是想杀人灭口,但董成跟随陆一鸣这么多年,能不知道陆一鸣的德性?所以,他肯定是躲了起来,我已经让韩束赶往明州,务必找到董成。” 姜晚柠心道:董成会不会后悔自己为了救陆一鸣而废了一只手。 第一百六十章 不如女子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不出两日,谣言满天飞。 偏偏姜晚柠出外诊,不在京中。 上官昭阳、陈平章以及沈放和乔远当晚来到姜宅。 “这是越传越离谱了,明明是宋煜那厮跟徐紫茵不清不楚,一家人密谋要害姜娘子的性命被揭穿,如今全成了姜娘子的错。”陈平章气愤捶桌。 “没错,这件事江城谁人不知,到底是谁在造谣诋毁姜娘子?”沈放道。 上官昭阳沉吟:“这次谣言来的又急又猛,显然是有人策划,推波助澜,必须把这人揪出来。” 姜时愁眉苦脸:“我已经让人去查,可到处都在传,根本找不到源头。” 想到妹子被人欺负成这样,偏偏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他是怒火攻心外加自责愧疚。 他这个当阿兄的太没用了。 一旁伺候茶水的青杏弱弱道:“会不会是太子妃搞的鬼?” “什么?四娘什么时候惹上太子妃了?”姜时震惊。 林若若淡淡扫他一眼:“就是公主府设宴那次,太子妃嫌弃姜娘子没能让她弟弟马上好起来,姜娘子反击了她,让她有点下不来台,而且第二天我就没再去安平伯府给秦六郎医治,秦家夫人派人来找过我,我拒绝了。” 玉娘道:“细细回想,我们来到京城后,得罪过的人就只有太子妃了。” “还有邓州那边,但邓州离的有点远,他们的手不至于伸的这么长吧!”青杏道。 上官昭阳心里有亏,说到底,姜娘子是为了帮他才惹上秦司悦这只疯狗的。 “为今之计,我看只有请顾大哥帮忙了。” 上官昭阳立即去了大理寺。 一见到顾舟停,上官昭阳急声道:“顾大哥,您一定要帮帮姜娘子,她被人造谣诋毁,如今谣言四起,亏得她这几日不在京中,不然气都要气死。” 顾舟停让他坐下:“稍安勿躁,此事我已知晓,郑关已经带人去查。” 他昨天就听到风言风语,就让郑关去查了。 郑关已经查到最早散播谣言的人,但那几个人将谣言散播出去后就隐了身,需要费点功夫才能把人揪出来。 若是晚柠在就好了,晚柠有一手画像功夫,只要画出人像,那几人便无所遁形。 “那查到什么了吗?” “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顾大哥,我们分析过,这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太子妃。” 顾舟停并不意外:“嗯,她那边我也命人盯着了。” 上官昭阳闻言松了口气,顾大哥出手,肯定能解决问题。 “也不知姜娘子到底去了哪里出诊。”上官昭阳叹气。 顾舟停默默看着烛火,她啊现在应该在西山行宫吧! 西山行宫的藏心殿内,不时传出瘆人的哀嚎,听的人毛骨悚然。 是什么样的疼痛,能让人发出这种不似人声的哀嚎? 萧琰的手脚都被捆绑住,浑身剧烈抖动。 “姜大夫……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可真正面临疼痛的侵袭,他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这样的疼,如同钝刀子割肉,一片一片的割,不停的割,疼的他痛不欲生,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二殿下,你不是说自己能熬吗?这才哪到哪?之前我医治过的女娘,几乎整只手臂的肌肤都剥了下来,她所经受的疼痛比你更甚,可人家一个小女娘硬是咬牙扛住了,你还不如一个女子。”姜晚柠收拾好满是血渍的纱布,淡淡说道。 简直就是锥心之言,竟然说他还不如一个女子,姜大夫,你太可恶了。 萧琰咬牙切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不敢再大声嚎叫,怕又引来她的讥讽。 “其实,你这点痛不算什么,就因为你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罪,所以觉得难以忍受,你可知那些饿的不行的老百姓,为了填饱肚子,挖观音土来吃,这种土涩肠,最后肚子鼓胀如石,活活胀死。” “你可知边关的将士缺医少药,一场大战下来,断胳膊断腿的,被戳瞎了眼的,肠子都被挑出来的将士,他们要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接受治疗,很多将士活生生疼死。” “浴血重生,总要做些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殿下,记住今日的疼痛,有朝一日,你成了九五之尊,希望你能让国家安宁,百姓康泰顺遂,希望在你的治下,大齐百姓可以生老病死,而不是死于饥荒,大齐的将士可以流血牺牲,但不要让他们的鲜血白流。” 萧琰渐渐安静下来,他很小就知道,总有一天他是要当皇上的,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命中注定,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又怎会珍惜?直到他跌落谷底,看尽人情冷暖,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变的遥不可及。他才知道他失去的东西有多珍贵。 这一个月的调整期,恢复期,他想过很多,他要重新夺回属于他的东西,让那些嘲笑过他,抛弃了他的人后悔莫及。 但现在姜大夫告诉他,他还能做的更多,做一个好皇帝,让他的子民安居乐业,让大齐强盛到无人可以觊觎,热血在胸中激荡,是啊,他历经磨难,可能就是上天给他的考验。 以前太傅总是絮絮叨叨,语重心长……二殿下,您将来是要做储君的人,你要心系天下百姓,你要励精图治…… 这种话,彼时根本入不了他的耳。怎么当储君还用你们教? 可如今姜大夫的一番话,却入了他的心。 只听她又道:“殿下,你可知你出事后,你宫里那些伺候了你多年的宫人,经受了地狱般的折磨,浑身的骨头都碎了,没有一片好的肌肤,这其中有多少无辜之人,只因他们身份卑微,无法替自己辩解,辩解了也无人相信,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 萧琰目光冷凝:“你是觉得父皇母后不该滥杀无辜吗?” “人杀了,便死无对证了,或许不杀才能找到答案。二殿下你相信那只是一场意外吗?” 萧琰一时怔忡,难道不是意外吗? 能用的酷刑都用了,能查的都查了,都证明只是一场意外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晚柠归来 “你为何关心此事?”萧琰警惕道。 姜晚柠莞尔:“因为有人没有放弃,还在追查那场意外的真相,而我不希望耗费如此心力治好殿下,殿下又发生点什么意外。” “你口中的有人是谁?”萧琰追问。 除了父皇、母后,还有国舅,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而父皇母后早就接受了“意外”之说。 “殿下想知道的话,熬过这几日我便告诉你。”姜晚柠买了个关子。 萧琰忍不住瞪她,可看她笑吟吟地摸样,又气不起来。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他觉得这个姜大夫就是克他之人。 东宫,秦司悦屏退左右,看着殿中下跪之人。 “姜晚柠有什么反应?” “没反应,可能躲起来了,几日都没露面,有人自发去三希堂门前辱骂,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那姜晚柠还真沉得住气,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陆珊珊得意道。 “还有前阵子备受京中贵女追捧的香玉坊也倒了大霉,许多在香玉坊买了香的都去退货了,姜晚柠现在一定焦头烂额。” 秦司悦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姜晚柠这就是你犯贱的下场。 “太子妃,那宋家的两位郎君想要去书院了,是不是……” “让他们再安分几日,姜晚柠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她一定在想怎么反击,宋家人这步棋要用在关键时候。” 秦司悦不相信姜晚柠会一直当缩头乌龟,那天怼她怼的多痛快啊!可见是个不肯受气的,她很期待姜晚柠的反击。 只要姜晚柠敢反击,她再祭出杀招,一击毙命。 大理寺议事厅内,郑关来报:“大人,那几个散布谣言的人皆已让人盯着,随时可以抓捕。” “先不抓,盯着就好,莫要打草惊蛇。” “大人,这几日,只有工部给事中余大人的夫人去过东宫。” 顾舟停蹙了蹙眉:“我记得没错的话,工部给事中余大人的夫人是陆一鸣的妹子陆珊珊。” “正是,小的查到这位陆夫人之前也运粮北上,亏了不少钱,最近一直在筹钱,数目不少,而且很着急。” 顾舟停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沉吟道:“你去查查,太子妃有没有参与粮食生意,还有,盯紧陆夫人。” “是。”郑关领命而去。 邢风嘟哝道:“大人,把那几个散布谣言的抓起来一问不就都清楚了吗?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顾舟停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打蛇要打七寸,抓几个小喽啰有什么用?不摸清对方的底牌之前不能轻易出招。” “可现在外头传言愈演愈烈,越传越离谱,姜娘子的名声被毁的一干二净了。”邢风很气不过,姜娘子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正因如此才急不得。”顾舟停说的淡然,心里却比谁都急,只是,他知道着急没用,抓住幕后主谋是其次,如何洗清泼在晚柠身上的脏水才是关键。 就让谣言再飞一会儿。 顾舟停是胸中有成算,所以他急但不慌,可有人安耐不住。 鹿鸣书院,魏九郎等人围聚一起,唾沫横飞地议论姜晚柠。 “宋家还是太宽容了,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浸猪笼。” “该活活打死。” “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姜大夫看着温温柔柔,原来是条美女蛇,吃人不吐骨头。” “这样的美女蛇,我也好想玩一玩,你们说多少银子能弄到手?” “应该不贵吧,春风楼的头牌娘子也才二百两一晚。” 众人哄堂大笑。 “我现在最好奇的是那奸夫,喂……陈七郎,你是江城人,可有听说那奸夫是谁?”李十三郎问道。 陈平章已经受够了,这几日他听了太多太多对姜娘子的诋毁,每一句都像一把刀扎在他身上。 可顾大人吩咐说,不要出声辩解,不要管,只当听不见。 可人家都问到他头上了,他如何当作听不见? 陈平章将书本重重一甩:“一群听风就是雨的蠢货。” “咦?说姜娘子,你这么愤怒做什么?难不成你就是那奸夫?”有人嘲讽道。 怒火不可遏制的燃烧。 不等陈平章开口,沈放暴怒而起,指着刚才说话的人:“杜五郎,你嘴巴放干净点。” “哟,又跳出来一个,怎么?我说错了?奸夫不是陈七郎,难道是你?”杜五郎笑的很是猥琐。 上官昭阳听不下去了,朝杜五郎走过去,拎起他的脖领就是一拳。 “你娘给你生一张嘴是让你说人话不是让你喷粪的。” 紧接着又是一拳:“嘴这么欠,老子今天就替你爹好好教训你。” 上官昭阳憋了好几天的火气,这会儿不管不顾的发泄出来,打的是又准又狠,杜五郎顿时鼻血喷涌。 作为杜五郎的同伴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杜五郎挨打。 不知谁叫了一声:“看什么?揍他。” 立时好几个朝上官昭阳扑来,陈平章和沈放等人二话不说也撸起袖子,抄起板凳冲了上去。 两拨人打作一团。 姜晚柠此时正在进城的队伍中。 邢风看到马车,赶忙上前:“车内可是姜娘子?” 姜晚柠掀开车帘一角,诧异道:“邢风,你怎么在这?” 邢风道:“有急事找姜娘子。” 姜晚柠示意他上车。 “姜娘子,我家大人估算着您回来的日期,让小的在这里等您,有件事要让姜娘子做好心理准备。” 姜晚柠心里一沉:“何事?” “这几日城中突然谣言四起,都是关于姜娘子的,反正说的很难听,三希堂和香玉坊外天天有人堵着门叫骂,林大夫不得已,只好先关门歇业,他们还不罢休,又堵着您家门口骂……昨日,上官小郎君和陈七郎他们还在书院跟人打了起来。” “不过,姜娘子您放心,我家大人已经查到谣言的源头,请您去一同商议。” 姜晚柠愤怒吗?当然愤怒,毁人清白如同要人性命。谁要她的命,她就要谁的命,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但面上还是保持平静:“好!” 邢风诧异地看着姜娘子,她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这事儿搁别人身上,怕是要气疯了。她却跟没事儿的人一样。 就冲这份沉着淡定,邢风觉得某些人可能要倒大霉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我自己来 半道,姜晚柠换了顾舟停准备的马车,郑关驾车,将她带到了那座小院。 顾舟停见她面容有些憔悴,想必这几日辛苦,但精神头还不错,没有愤怒、委屈。 也不是说就不愤怒,委屈,只是她擅于掩饰,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可她越是坚强,他就越是心疼,其实他宁可她不要掩饰,想骂人就骂人,想哭就哭。 千言万语,无尽的担忧,最后只问了一句:“吃过了吗?” 姜晚柠摇摇头:“没,还想着回家后让玉娘给做点好吃的。” 顾舟停拉了她的手就走。 “哎……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姜晚柠:呃……那也不用牵她的手啊,她自己能走。 可他攥的紧,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莫名的熨帖与安心。 姜晚柠被带到厨房,顾舟停让她坐在椅子上,提起火炉上烧滚的水,兑着凉水给她冲了一杯蜂蜜。 “你先坐会儿,我给你烧碗面汤,可能味道没有玉娘做的好,但料保管足。”顾舟停说吧,系上围裙,撸了袖子开始做饭。 姜晚柠捧着蜂蜜水心中思绪纷纭,以前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吃点喝点甜的。 顾舟停是把她当成南栀对待了,还是已经看穿她这具皮囊下的真实灵魂了? 可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因为她已经接受了姜晚柠这个身份,以后也只能以这个身份活着。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围着灶台忙碌,姜晚柠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怕是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惊掉下巴,大齐最负盛名的才子,不捧书,不执笔,却在这拿菜刀,掌大勺。 “你怎么算到我今日回来?” 顾舟停边切青菜边道:“林大夫说你要去三五日,我昨天就让邢风在西城门等候,昨天你没回来,今天一定回,我对你的医术有信心。” 说三五日就不会超过五日。 姜晚柠迟疑片刻:“确实治疗的很顺利,再养半月就能恢复,若想恢复的再好一些,一个月足够了。” 默了默又道:“我告诉他,你还在查那个意外,他已经开始回忆,希望能找到破绽。” 顾舟停手中的菜刀一顿,随即继续切:“好。” 他知道她在给他铺路,不仅仅是为了查案。 二殿下脸上的伤疤治好后,不出意外,萧望的太子之位是保不住了。东山再起的二殿下必然会感激从始至终没放弃他的人。 不管是皇上继续执政,还是将来太子登基,他的仕途都将顺遂无阻。 得如此贤妻,夫复何求。 锅烧热,顾舟停下油,往油锅里敲了两个鸡蛋。 动作娴熟,颇为优雅。 他怎么做什么都能这么优雅从容。 “两个够吗?”顾舟停突然回头。 姜晚柠忙垂眸,捧起蜂蜜水,轻轻嗯了一声。 被抓到她在偷偷欣赏他做饭的英姿,颇有些尴尬。 热油煎蛋,滋滋作响,蛋香飘散开来,香气诱人。 煎好鸡蛋,顾舟停又开始翻炒青菜,加热水,再下面片。 没多久一碗热腾腾的面汤做好,装碗,再覆上两个煎的金黄的鸡蛋。 “尝尝看,手艺如何?”顾舟停将面汤端到她面前,递上一双筷子。 姜晚柠道了声谢,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片,咸淡适中,面片筋道,而且味道很是鲜美。 “你在汤里加了什么?很鲜美。” 顾舟停微微一笑:“独门秘方,不外传。” 姜晚柠心思一动:“这秘方卖不卖?我的酒楼快要开张了,可以考虑分你点红利。” 顾舟停摇头:“玉娘的厨艺足够撑起酒楼,我这独门秘方只让你独享。” 姜晚柠忍不住嗔他一眼,顾舟停,你变了,以前是尖酸刻薄,如今是油嘴滑舌。 姜晚柠吃了大半碗面汤,实在是料太足,吃不完。 顾舟停颇为满意,两人移步书房,沏了清茶。 这才开始说正事。 “秦司悦把宋家人接来了京城,这次事件背后主谋就是秦司悦,工部给事中余大人的夫人陆珊珊充当马前卒,那些散布谣言的人我都监控起来了,目前宋家人尚未露面,秦司悦就等你出招,她再祭出宋家人这张底牌。只是她不知你不在京中,估计这几日等的有点心焦。” “对了,去年岁末,陆珊珊凑了十四万两本钱,运了一批粮去邓州,其中秦司悦出了五万两,听说大部分是借的,本想大赚一笔,谁知被你搅合的血本无归,估计这也是她对付你的原因之一。” “什么叫被我搅合的,明明搅合的人是你。”姜晚柠郁郁道。 顾舟停失笑:“若没你那二十几万担粮,我可搅动不了风云。” 姜晚柠悻悻,这么说的话,也对。 所以,那日公主府设宴,听到大家都称赞她事办的好,秦司悦肺都要气炸了吧!难怪不顾场合拆她的台,下长平公主的脸。 “你打算怎么办?我是觉得你亲自动手会比较痛快,你若懒得跟她一般见识,那就由我来。” 他的人可不能白白被人污蔑了去。 大鬼小鬼一并收拾。 姜晚柠想了想:“还是我自己来。” “行,你想好了跟我说一声,我的人随时候命。” 姜晚柠从后门进的姜宅,前门被一帮人堵着呢! 大家见到小娘子回来了,一个个气鼓鼓的告状。 “小娘子,您可算回来了,也不知是哪个该死的王八蛋造谣生事,说您坏话,如今三希堂和香玉坊都被逼的关门了。”玉娘道。 王婆子道:“小娘子,那些个不知好歹的老虔婆还还天天堵着家门骂,平日里她们可没少受您的好处,有个头疼脑热,都是您给看的,结果呢,受的恩情全忘了,落井下石最起劲。” “小郡王昨日还跟人打起来了,额头肿了个大包,眼角还破了道口子,陈七郎和沈郎君他们更惨。”青杏道。 林若若倒还算淡定:“姜娘子,您别难过,清者自清。” 姜晚柠冷冷一笑:“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只是跳梁小丑总是来碍我的眼,有些烦人,既然她们那么爱蹦跶,我不介意折了她的腿,看她还蹦不蹦的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弃暗投明 清早,刘嬷嬷如往常一样去附近的集市买菜。宋家倒霉后,宋府跑了一半多下人,郑姨娘扶正掌家后,为了开源节流,又遣了不少下人离开,她虽然被留了下来,但已经失去管事嬷嬷的资格,沦为厨娘,不但要负责采买,还要负责做饭,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工钱还减了一半,苦不堪言。 回想姜娘子当家的时候,大家伙多有干劲,每天醒来一想到那丰厚的报酬,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感觉日子有奔头。 哎……真是不能比,越比越丧气。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刘嬷嬷驻足,四下张望,只见王嬷嬷站在街边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刘嬷嬷很是惊讶。 自从王嬷嬷出庭给夫人作证后,人就不见了,大家都说王嬷嬷愧对夫人,跑了。 也有人说,王嬷嬷跟姜娘子走了。 谁知今日竟然在这里遇见王嬷嬷。 刘嬷嬷挎着菜篮子忙走了过去。 惊喜道:“王嬷嬷,你怎么会在这?” 王嬷嬷笑道:“我特意来找你。” 刘嬷嬷越发吃惊,宋家人来京是个秘密,他们住进贵人安排的宅子后就没出过门,贵人不允许。 王嬷嬷是怎么知道她也来了京城,而且知道在这能遇见她。 “走,找个地方喝杯茶。” 刘嬷嬷迟疑:“我还得买菜呢!” “买菜不差这一会儿。”王嬷嬷不由分说拽了人就走。 刘嬷嬷半推半就跟了去。 两人找了附近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坐下。 “王嬷嬷,有人说你跟姜娘子走了,可当真?” 王嬷嬷磕着瓜子儿,笑道:“真的呀,姜娘子那么大方又随和的主子,我不抱紧她的大腿,我傻吗?我跟你说,我如今跟着姜娘子,一天到晚清闲的很,月银还有六两,过年还给了两个小金鱼,日子过的不要太舒坦。” 刘嬷嬷露出羡慕的眼神,一个月六两,乖乖,这也太多了吧,想想自己如今只剩二两月钱,刘嬷嬷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是,姜娘子要倒霉了,你的好日子怕是长不了了。”刘嬷嬷道。 宋家人这次过来就是奉贵人之命来对付姜娘子的,听说姜娘子现在很惨。 王嬷嬷不以为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你以为有什么贵人相帮就能对付姜娘子了?呵呵!那贵人若真有本事,自己对付不了姜娘子?还用得着利用宋家人?” “我实话告诉你,前几日姜娘子出外诊去了,人不在京中,可她人不在,有的是贵人替她出头,早把你们的底细都摸清楚了,包括叫宋家人来的那位贵人,之所以没动手,是想着打脸这种事,还得让姜娘子自己来比较痛快。昨儿个,姜娘子回来了,所以,好戏快要开场了。” 刘嬷嬷神色微变:“你说,也有贵人在帮姜娘子?” “那可不?如今姜娘子是京城人人称颂的神医,长平公主知道吗?大齐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姜娘子替公主殿下办过事,深得公主殿下赏识。国舅知道吗?当今皇后的亲兄长,内阁宰执,他夫人的命是姜娘子救的。皇后娘娘还多次召见姜娘子,如今姜娘子是负责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的大夫。还有大理寺卿顾大人,渤海郡王,跟姜娘子都有过命的交情,你那个贵人在这些贵人眼里算个屁。”王嬷嬷很是不屑的呸了一口,吐出瓜子皮。 刘嬷嬷不淡定了,乖乖,这些个贵人,随便哪一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倒是那个来过府里的贵夫人,看着不咋地。 “姜娘子的手段你是领教过的,再加上有这么多贵人助她,宋家人还想找不痛快,简直就是找死,不过姜娘子说了,一下弄死太没意思,既然他们闲得慌,就陪他们玩玩。” 刘嬷嬷冷汗涔涔,那可不?姜娘子不动声色就把宋家搞的鸡飞狗跳,那手段,想想都让人胆战心惊。 “我今日过来找你,是姜娘子的意思,姜娘子说,当初原本也想带你走,但看你似乎没那个意思。” “不是,我也想跟姜娘子走的,只是当时太混乱了,没等我反应过来,事情已经那样了,我再想找她也没地找,王嬷嬷,这事儿你办的不地道,你怎好丢下老姐妹,自己跟姜娘子跑了呢?”刘嬷嬷赶忙解释,顺带还埋怨了王嬷嬷一通。 王嬷嬷笑了笑:“现在机会来了,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你要知道,姜娘子这回是真生气了,不玩死他们都不算,你跟着宋家只能吃牢饭,弃暗投明才有光明的未来。” 刘嬷嬷几乎没考虑,没有任何挣扎,就道:“姜娘子要我做什么?” 宋家那种倒霉催的人家有什么好留恋的?姜娘子身边才是她的向往。 王嬷嬷示意她附耳过去,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刘嬷嬷正色道:“行,这事儿简单,只是……事后……” 王嬷嬷摸出一张便钱塞她手里:“这是一半的钱,事成后再给另一半,并归还你的身契,有了这笔钱,你想回乡安度晚年足够了,如果你想留在京城,她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刘嬷嬷一看,居然是一张面值二百两的便钱,激动的手在颤抖。 “我想跟着姜娘子不行吗?”这么粗的大腿,她也想抱啊。 王嬷嬷似笑非笑:“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姜娘子是不会留没用的人在身边的,你得让她看到你的本事和忠心。” 刘嬷嬷咬着牙,郑重道:“我一定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让姜娘子放心,你也帮我多说几句好话。” “老姐姐,要不是我在姜娘子面前提起你,姜娘子也不会让我来找你,之前咱们是有过一些矛盾,那都是崔嬷嬷造成的,细想想,我还是跟你最谈得来。”王嬷嬷道。 刘嬷嬷感激不已:“是啊是啊,都是崔嬷嬷闹得,她老挑唆你我的关系,多谢老姐妹还想着我。” 事情谈妥,刘嬷嬷赶紧买菜去,回去晚了夫人又要骂人了。 王嬷嬷付了茶钱,慢悠悠地往回走,上了停在转角处的马车。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祸水东引 王嬷嬷回来的时候,又一群婆娘堵着门在那叫骂,仿佛谁骂的响,骂的凶,骂的勤快,谁就越正直越正义,谁不加入,谁就是心虚,说不定跟水性杨花的姜娘子是一路货色。 王嬷嬷谨记姜娘子的叮嘱,不跟这些蠢妇计较,绕到后门进了姜宅。 姜晚柠正在吃早饭,一碗熬的又稠又糯的白米粥,两个蓬松暄软的素菜包,一碟炒香干,一碟什锦菜,吃的津津有味。 家里的饭菜就是香。 坐在对面的林若若却没什么胃口:“姜娘子,你今天真的要去三希堂?” “去啊,为什么不去。”姜晚柠不以为然。 “可是……这太危险了。” 姜娘子没见过那些人打砸三希堂时的凶残摸样。 那天若不是阿阮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她就要被丢来的石头砸中了。 “难不成我要躲一辈子?安心吧,吃饭。”姜晚柠笑道。 她不露面,不给宋家人出来唱戏的机会,岂不是让他们失望?来都来了,好歹要让他们表现表现。 林若若叹气:“算了,你有你的打算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但你一定要小心些。” 姜晚柠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但她今天就是出去找罪受的,挨最毒的骂,受最不堪的屈辱,等到事情反转那一天,这一切都会反噬在秦司悦和宋家人身上,加倍反噬。 王嬷嬷走了进来:“小娘子,事情办妥了。” 姜晚柠微微一笑:“很好。” 陈嬷嬷不是很放心:“那刘婆子不会阳奉阴违吧?”反水了怎么办? 王嬷嬷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我跟刘嬷嬷共事多少年,就斗了多少年,我最了解她,她这人不甘屈居人下,还有点贪财,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当上内院总管,郑姨娘一回来,一棍子将她打回原形,她能甘心?我抬出一连串贵人的名头,再把二百两便钱往她面前一拍,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再三跟我保证,一定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她还想着事成之后能跟着姜娘子呢!” 姜晚柠已经吃好了,放下碗筷,用帕子拭了拭嘴角:“出发吧!” 姜时已经等在门边,见妹子来了,姜时满脸担忧:“四娘,你可得小心。” “阿兄,无妨的。”姜晚柠示意小潘开门,不就是几个好管闲事嘴碎的婆娘吗?她还收拾不了? 小潘把门打开,姜晚柠走了出去,青杏等人紧跟其后。 外面叫骂的婆娘们,见出来的是姜娘子,不禁都愣了神,她们骂了好些天也没见姜娘子露面,今儿个终于把人逼出来了,可看到正主那清冷的眼神,坦然的神情,不知怎么,那些脏话竟有些骂不出口。 毕竟这里的街坊四邻大都受过姜娘子的恩惠。 平常谁家有人有点小病小痛,来叫一声,只要姜娘子在家,二话不说就来给你治,针到病除,也不要你诊金,还常常施药给她们。 可是你医术再好,再多的善举,也不能掩盖你曾经犯下的错误不是? 作为一个女子,贞洁重过性命,你既嫁了人却红杏出墙,末了还卷了夫家的钱跑了,简直就是女人的耻辱。 她们怎能因为人家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是非不分呢? 大家做好心理建设,正准备继续开骂。 姜晚柠却先开口了:“张大娘,我看在你年纪轻轻就守寡,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不容易,平日里没少让王嬷嬷多照应你,没想到你恩将仇报,收人几个钱就四处撺掇人堵着门来辱骂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张大娘腾的一张脸涨的通红,辩解道:“我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还有赵大娘,吴大婶,周婶,钱娘子,你们跟在张大娘身后叫骂的起劲,她给你们钱了吗?据我了解,收买张大娘的人,可是给了她不少钱的,让她找人来骂,但凡来的人都有工钱,你们拿到钱了吗?” 轰……这下可炸了锅。 几位大娘眼神不善地看向张大娘。 “好啊,原来是你收了别人的钱才撺掇的这么起劲,你却把钱独吞了。” “张大娘,你还要不要脸,亏得大家这么信任你。” “就是,你怎么能干这么不要脸的事儿。” “钱呢?把钱拿出来。” “对,把钱拿出来。” 众人全然忘了来叫骂是出于义愤,都盯着那几个三瓜两枣了。 张大娘慌的一批,百口难辩:“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儿。” 这姜娘子太狠毒了,当面造她的谣。 王嬷嬷出马:“张大娘你别狡辩了,我早就盯着你了,前儿个晚上,那人还去了你家。” “你……你乱讲,前儿个晚上我根本不在家。”张大娘急于澄清,说漏了嘴。 “哦?你不在家,去了哪儿?你说啊……哎呀,莫非那晚偷偷摸摸钻进赵大娘家的人就是你吧,赵大娘,前儿个晚上你好像回了娘家吧,你家老头子有没有跟你一起去啊?” 赵大娘顿时不淡定了,她本来是叫老头子跟她一起去娘家的,结果老头子死活不肯去,没想到是为了跟姓张的贱货私会。 赵大娘气到冒烟,冲上去揪住张大娘的头发劈头盖脸地大耳刮子扇过去:“好你个张桂花,竟敢勾引我男人,看我打不死你。” 张大娘跟赵大娘厮打起来。 场面乱做一团,谁还顾得上姜晚柠。 姜晚柠冷冷一笑,上了马车。 泼脏水,谁不会? 张大娘收没收人钱她不知道,但张大娘跳的最高最欢,那就不能怪她拿她开刀,一起尝尝被人造谣的滋味。 不过,有一点她没冤枉张大娘,张大娘跟赵大娘的男人有一腿是事实。 王嬷嬷本事就在八卦,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林若若道:“这张大娘以后怕是没法在这立足了。” 青杏不以为然:“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不检点还想踩着小娘子给自己立贞洁牌坊,臭不要脸,打死活该。” 玉娘也道:“要不是她整日上蹿下跳谁愿意说她的破事儿,这就叫报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兄弟内讧 城东,一处僻静的宅院里。 宋家兄妹两早早起了,等着开饭。 宋芸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拨弄桌上一盆兰草:“真没劲,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到京城已经七天了,一直被关在这院中,不让出门。 她还想去曹家看看呢,想去逛逛京城繁华的街市呢! 宋煜捧着书,但也只是做做样子,压根看不进去:“应该快了吧!” 那位夫人说,等姜晚柠出招,他们再上,在此之前不能露面。 都七天了,姜晚柠这么沉得住气? 还是说,姜晚柠也无计可施? 她这么厉害的人,这回也认怂了? 想想也是,铺天盖地的流言,而且是女子最看重的名节被毁,她要如何自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这种滋味,他可是体会的透透的。 在江城,他被千夫所指,走哪都有人骂他,家里人怀疑他偷藏了那笔钱,徐紫茵说他算计她,曾经两情相悦的一对人,如今视若仇敌。 都是姜晚柠害的。 刘嬷嬷端来早饭:“大郎君,五娘,吃饭了。” 宋芸看了眼早饭,嫌弃道:“怎么又是白粥配咸菜?就不能换点花样吗?听说京城里有很多好吃的。” 刘嬷嬷讪讪:“夫人给的钱就那么点,夫人说,如今家中还欠着债,大家都省着点。” 所以,她一人干好几个人的活,月钱还只有二两。 好在她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刘嬷嬷,你出去买菜,可听到外头有什么说法?”宋煜问道。 刘嬷嬷道:“还是老说法,反正姜娘子的名声是毁了。” 宋煜很满意,觉得白粥都格外的香甜。 “大郎君,五娘,你们慢慢吃,奴婢给二郎君送早饭去了。” 刘嬷嬷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鲜奶凉了就不好喝了。” 宋芸一愣:“什么鲜奶?” 刘嬷嬷装傻:“什么鲜奶?没鲜奶啊!” “我刚才明明听见了,二阿兄的早饭在哪?”宋芸起身就往外走。 刘嬷嬷追了上去:“五娘,真没鲜奶,您这是要上哪儿?” 宋芸径直去到厨房,掀开锅,只见里面蒸着水晶饺,另一口锅里炖着燕窝粥,桌上还有温好的鲜羊奶。 宋芸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我二阿兄的早饭?” 刘嬷嬷弱弱道:“还有夫人的。” “好啊,我们兄妹两喝白粥配咸菜,他们喝燕窝粥配水晶饺,还有鲜羊奶,夫人就是这么省钱的吗?我找他们算账去。” 随后而来的宋煜拦住她:“五娘,你冷静点。” 宋芸出离的愤怒:“我要怎么冷静?阿兄,你是宋家嫡长子,我是宋家唯一的嫡女,爹还没死呢,她一个妾室抬上来的夫人就敢这么糟践咱们,这口气我咽不下。” 宋煜又何尝咽的下这口气?可如今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刘嬷嬷扑通跪下,哭道:“五娘啊,求求您别闹了,要是让郑夫人知道,奴婢会被打死的,如今府里的老人还剩几个?还有几个人是对你们忠心的?跟来京城的就只有老奴了。” “老奴心里也很愤怒,可是有什么办法?老爷如今全听郑夫人的,二郎君才是最得宠的,没法子呀!老奴有句话憋在心里好些天了,今日实在是憋不住了。” 宋煜道:“有什么话,你说。” 刘嬷嬷抹了把泪:“大郎君,他们是不是要您出头对付姜娘子?” 宋煜没说话,默认了。 “大郎君,姜娘子把宋家害的这么惨,她得到什么报应都是应该的,可大郎君有没有想过,这事儿就让您出头,就算成功了,您也成了全城的笑话,您堂堂一个官家嫡长子,竟然还管不住一个商贾出身的娘子,大家不笑话您笑话谁?” 宋煜愣住,是啊,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的名声也臭了,到时候贵人许诺他的仕途还有吗?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个贵人只跟宋璟接洽,他们之间到底怎么谈的,他并不清楚。 “刘嬷嬷,你继续说。” “奴婢见识短,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奴婢就是觉得,这事儿不能让您一个人出头,便宜都被别人占了,要闹也得讲究策略。” 宋煜如醍醐灌顶,没错,宋璟这厮最是狡诈,各种撺掇,让他冲锋陷阵,只怕到头来都是给宋璟做嫁衣。 “对,阿兄,不能您一个人出头,要上让二阿兄也上,凭什么他躲在后边,捡您的好处。” “您是受害者,你就得摆出受害者摸样,彬彬有礼,温柔多情,要骂人就让二阿兄去骂,要闹让他在前头闹,让他唱红脸,否则咱就不干。”宋芸脑子也清醒了过来,给阿兄出主意。 宋煜道:“我找二弟淡淡。” 余府,陆珊珊心里也很烦躁,都七天了,姜晚柠还没动静,要不是她花钱请人闹事,保持热度,再过几日大家都要忘了这件事了。 这样等下去总归不是办法。 正头疼着,下人来报:“夫人,夫人,三希堂开门了,姜大夫去了三希堂。” 陆珊珊顿时来了精神:“看仔细了?” “千真万确,就是姜娘子。” “好,你马上叫几个人去三希堂闹事,吕嬷嬷,你去通知宋家人,可以行动了。” 下人们分头去行事,陆珊珊施施然坐下来喝茶。 姜晚柠,你总算出现了,想装什么也没发生,可能吗? 吕嬷嬷到宋家人落脚的地方,宋煜和宋璟正相持不下。 “阿兄,不都说了吗?你一口咬定姜晚柠偷人就行,你是姜晚柠的郎君,这种事只有你说才有信服力,我这个当二叔的,而且之前都不在江城,我去说,谁会信?”宋璟一开始就没打算出面,有宋煜出马就行了。 “二弟此言差矣,有道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独自一人上门,人单势弱,不好办啊,你与我同去,万一我哪说的不对,你还能帮着圆场。” “阿兄,这事儿我真的不适合出面。”宋璟心中暗恼,早就说好的事,怎么突然变卦了。 “那行,咱们打道回府,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反正我挨骂也挨习惯了。”宋煜使出杀手锏,撂挑子。 你不出力,那好处也别想得。 正说着,吕嬷嬷来了。 “我家主人说,姜晚柠去了三希堂,宋大郎君,该你出面了。” 宋煜翘着二郎腿不接话。 宋璟没办法,只得妥协:“行,我与阿兄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证据来了 三希堂外围观百姓里三层外三层,被围的水泄不通。 陆珊珊雇来的几个泼妇和无赖卖力的表演。 扔臭鸡蛋的,扔烂菜叶的,拿石头砸门的,负责煽动的,负责叫骂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围观的人们被蛊惑着,感染着,越来越多人加入声讨的行列。 “贱人,出来,你有本事偷男人,还倒打一耙祸害夫家,怎么没本事出来承认……” “姜晚柠简直就是我们药商行的耻辱,我们药商行绝不这等不守妇道之人为伍。” “像这种恶毒的贱人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对,拉她去游街,浸猪笼。” 几个无赖带头就要往铺子里冲。 就在这时,姜晚柠出现了。 冰冷地目光看着那几个想要冲店的无赖。 这目光太过冷冽,似有无形威慑与杀意,几个无赖竟有些被吓到,愣是没敢再往前一步。 姜晚柠冷冷开口:“官府断案还要讲个证据,你们倒好,就凭着不知从何而起的闲言碎语就想定我的罪?你们当大齐的律法是摆设吗?” “你们嫉恶如仇没有错,可若听风便是雨,是非不辨,跟着瞎起哄被人当枪使,那你们就成了害人者的帮凶,我姜晚柠行得正,站得直,说我不守妇道与人私通,奸夫是谁?证据在哪?” “我一个商贾之女,从宁川远嫁江城,嫁的还是从五品官员家的嫡长子,嫁过去没多久就病了,一直缠绵病榻,别说出大门,连卧房的门都难得迈出几回,身边伺候的全是婆母安置的人,唯一个从宁川带过去的婢女还一天到晚想爬我夫君的床,我上哪偷人?怎么偷人?别说男人了,我房中便是连只公鸟都没有。” 有人开始动摇。 想想也是,尽管谣言满天飞,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可证据呢?从始至终没看到证据。 “说我卷跑了夫家的财产,呵呵,我宁川姜家是什么人家,经商世家,家中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就夫家那点产业我还看不上眼,相反,我知我夫君另有所爱,夫君不愿他心爱之人做小,我愿意成人之美,与其和离的时候,我把我所有陪嫁都留给了他,只想着快刀斩乱麻,要说谁对不住谁,那也是夫家对不起我,而我没有半点对不住他们的地方。” 底下人们窃窃私语。 “原来不是她偷人,是她夫君变心了。” “若真是这样,那造谣的人就太可恶了。” “对啊,这姜大夫医术高明,人还很和善,三希堂的诊金是京城所有药堂中最便宜的,碰到实在家中困难的,还免费送药。” “可不是?去年德辉米粮店的梅东家差点被人打死,就是姜大夫救回来的,姜大夫还免了诊金和药钱,那梅家娘子逢人就说姜大夫是大善人。” “看来咱们是真冤枉姜大夫了。” 几个拿钱来闹事的,眼看势头不对,互相使眼色,一个婆子硬着头皮道:“无风不起浪,你若没做过那些事,为何迟迟不出来解释?不解释就是心虚。” “该不会是想了这么多天才想到这些说辞吧?” 姜晚柠嗤鼻:“之前我不出现,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京中,出外诊去了,昨日刚回来,才知道被人造谣了,也不知得罪了谁,要这么编排我,莫不是有人见我这三希堂生意红火,嫉妒了?” 姜晚柠将目光投向混在人群中,济仁堂和普惠堂的两位坐堂大夫。 众人循着姜晚柠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两人。 这不正是之前叫嚣要把姜大夫赶出药商行的人吗? 有人嘲讽道:“原来是同行倾轧,这手段够脏的。” 两位大夫臊红了脸,他们确实存了落井下石之心,在众人鄙夷的眼神中,灰溜溜的溜走。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做过那些丑事,你拿出证据来。”那婆子又道。 姜晚柠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可笑,现在是你在指控我,该拿出证据的人是你才对,否则就是污蔑,我有道理怀疑你收了某些人的钱故意来闹事。大娘,赚钱没错,但你赚黑心钱是会遭报应的。” 婆子脸都绿了,这姜大夫嘴皮子太厉害,她顶不住,东家说的人怎么还没来? “姜娘子,你不是要证据吗?证据来了。”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 只见一位俊朗的郎君穿过人群走来。 姜晚柠不动声色,心底冷笑:终于现身了,等的就是你们。 姜晚柠淡淡道:“你是谁?” 宋璟轻嗤:“姜娘子,你装什么呢?诸位,我是这位姜娘子曾经的二叔,宋家二郎。” 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宋家人终于出现了。 到底谁是谁非,马上就能见分晓了。 不由的都两眼冒光,情绪激动。 姜晚柠道:“原来你就是郑姨娘所出的宋家二郎啊,你们母子一直跟随老爷在任上,我与宋煜成亲的时候你们母子就没回来,过年也不曾回江城,没想到第一次见你,竟然在这。” 这话信息量就大了。 原来这位郎君是妾所出,宋家庶子,而且一个妾室能带着儿子常年随侍老爷左右,连兄长成亲也不回家,过年也不用回去拜见嫡母,可见那宋家老爷格外宠爱这个妾室,宠过了头,没了章法。 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二叔,突然冒出来要指控曾经的大嫂。 这里头怕是有些微妙。 宋璟皱了皱眉头,知道姜晚柠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刚一交锋,三言两语就把他置于不利的境地。 “姜娘子,饭可以多吃,但话不能乱说,你与兄长成亲的时候,我不是在的吗?过年回来,我还给你带了瑄城的特产,你却说第一次见我,真是可笑。” 就算他胡诌又如何?姜晚柠能证明他没回过江城吗? 姜晚柠静静地看着他演戏,继续演,看你还能扯出什么鬼话。 “诸位,我今日前来,是带了证据来的,杜兄,请你出来。” 一个书生摸样的男子缩缩瑟瑟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来到姜晚柠面前,满含深情的看着姜晚柠,悲戚道:“阿柠,你说过你和离后要与我双宿双飞的,亏我帮了你那么多,你为何要背弃我?” 轰,人群中炸锅了。 这人……这人竟然是那奸夫。 第一百六十七章 继续表演 身后的玉娘和青杏等人气炸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居然还弄了个“奸夫”出来。 一直在对面二楼关注着三希堂的郑关忍不住了:“大人,小的这就去砍了那厮。” 说着就要下楼去。 顾舟停沉着脸:“站住。” “大人,这种事本来女子就吃亏,要自证清白更难,那姓杜的若是一口咬定与姜娘子有……有那啥,姜娘子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少安毋躁,姜娘子既然决定接招,她定是想好了所有的可能性以及对策,除非她发出信号,否则不能轻举妄动。”顾舟停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没底。 暗暗攥紧了拳头,紧到骨节发白,终究是关心则乱。 在人群外的一辆马车上,翠微义愤填膺:“二郎君做的太过了。” 哪有这样无中生有的,简直是想要姜娘子的命。 “娘,要不我去说明一切。”宋珩觉得自己躲在这,太不仗义了。 魏姨娘摇头:“姜娘子说了,不许你我出面,暂且听她的吧,若是她应付不了,你再去。” 姜晚柠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姓杜的:“你姓杜?原来你还跟我有过双宿双飞的承诺?那请你说说你我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在何时何地互许终身的,你又是怎么帮我的,最后我又是如何负了你的。想必大家也很想听。” “小潘,给我搬张椅子。” 小潘应声搬了张椅子出来,姜晚柠优雅落座:“杜郎君,请开始你的述说,尽量说详细点,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没有人质疑姜晚柠嚣张的态度,竟然还让人搬把椅子坐着,你这是听说书呢? 大家更好奇的是这个姓杜的郎君会说出什么花来。 杜献来之前已经将宋家人给他的说辞背的滚瓜烂熟,悲情的控诉,深情的挽回,这些他都已经演练过无数遍。可他设想的对手的戏码不是这样的。 看着神态自若一副看好戏架势的姜晚柠,他的脑子突然就打结了,一时间忘了该从何演起。 宋璟暗骂:没用的蠢货。 这倒霉差事本来是宋煜的,临了却落到他头上。 气人,宋煜什么时候变的狡诈了? 宋煜道:“诸位,这位杜郎君也是被姜晚柠欺骗了,姜晚柠用美色与钱财诱惑他,利用完后一脚踢开,杜郎君才幡然醒悟,宁可冒着被人嗤笑,唾弃,也要来揭穿她的真面目。” “杜郎君别怕,你只是不希望再有人受她蒙蔽,被她伤害。”宋煜安慰道。 杜献定了定神:“阿柠,是你跟我说,宋家人都看不起你的出身,冷落你,欺负你……” 姜晚柠打断他:“等等,你不先做个自我介绍?姓杜,名谁?出身哪家?你不说清楚,谁知道你是什么人?万一你是宋家雇来的呢?” 杜献郁闷,能不能按着话本走? “对啊,杜公子,你既然站出来了,又何必藏着掖着。”扮做百姓的邢风附和道。 杜献看了眼宋璟,硬着头皮道:“本人姓杜,单名一个献字,乃是杨城人氏,在江城求学。” “杨城人在江城求学?上的哪家书院?” 杜献又看了眼宋璟,宋煜真想一巴掌抽过去,你老看我作甚? 杜献没办法,他真不是江城人,对江城的书院所知唯有一家白云书院。 “杜某在白云书院求学。” “哦,这么说来,你与宋煜是同窗。” 杜献只能说:“正是。” 心里着急,歪了歪了,全歪了。 原来的本子上,他是要去江城访友的。 一言错,还圆的回来吗? “放屁,我是就是白云书院的学子,在白云书院三年,并不曾见过你。”又一位书生站了出来,神情严肃道:“诸位,沈某是土生土长的江城人氏,刚到京城,准备参加今年的科考,沈某敢以沈某的功名担保,此人绝非白云书院的学子,诸位若是不信的话,沈某还有几位同窗也来了京城,他们都能作证。” 这位沈某沈追,是沈放的堂弟,比沈放晚几日到京城,现在在东林书院读书,受沈放的请托前来为姜晚柠证明。 邢风见状立马道:“此人的身份都是假的,他说话岂能信,莫非真是宋家雇来给姜大夫泼脏水的?” “宋家太无耻了吧!” “看这宋家二郎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行事如此卑鄙。” 姜晚柠微微一笑:“大家少安毋躁,且听杜郎君把故事说完,我也很好奇,我是怎么跟他有一段风流韵事的。杜郎君,继续啊!” 杜献想哭,继续个头啊。 这戏没法演了。 宋璟并不认识沈追,但沈追信誓旦旦,他不敢跟沈追去对质,只能另谋他法。 “书院人那么多,这位沈兄难道都认得?” 沈追道:“宋二郎,你没在白云书院求过学你自是不知,白云书院的学子一共才五十多人,哪来很多之说?” 宋璟:呃…… 姜晚柠叹了口气,很是遗憾道:“宋二郎,我在宋家时,总听人说,老爷对你有多么看中,说你是宋家几位郎君中最有才智的,可你今天实在让我很失望,连个天衣无缝的谎话都编不出来,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这么个货色。” “我知道,这位姓杜的是杨城隆庆班的戏子,我在杨城还看过他演的负心汉赵光美。”说话的是姜记绸缎庄的伙计。 姜时和张广升在铺子里都快笑死了,真特娘的巧,张广升在杨城呆了多年,大小戏班都看过,没曾想宋璟请的人正巧他认得。 宋璟彻底傻眼。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见多识广的吗?连杨城的戏子都认得? 这戏没法唱下去了,宋煜,赶紧的,你自己来吧! 杜献倒是颇有敬业精神,收人钱财,就得有始有终。 咬牙道:“是,杜某确实只是个唱戏的,杜某就是去宋家唱戏的时候见到姜娘子,惊为天人,怕姜娘子嫌弃杜某的身份,所以谎称是白云书院的学子去接近她。” 姜晚柠有点佩服这个杜献了。 厉害啊,话本子都撕的稀碎了,他竟能另辟蹊径。 来来来,请继续演。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打回原形 思路打开,杜献滔滔不绝起来:“我一开始接近她并非存了什么坏心眼,我擅长写话本子,隆庆班的话本大都出自我之手,但我已经好一阵写不出能让自己满意的话本了,直到见到姜娘子,我觉得又有了写作的灵感。” “阿柠,你我第一次见面,我是不是就给你讲了一出戏?一出《豆蔻记》,你听完后很是羡慕戏中的李豆蔻,羡慕王生为了李豆蔻可以赴汤蹈火,羡慕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垂着泪说宋煜对你很是冷淡,宋煜喜欢的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我心生怜悯,极力安慰,谁知就是这一时心软,一脚踏入了歧途。” “你说你的陪嫁都在你婆母手上,说他们如何如何苛待你,让我为你出谋划策,从婆母手上把陪嫁弄回来,再想个由头和离,与我远走高飞……” “我信以为真,当真为你谋划起来,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心这么狠,事能做的这么绝,你自己给自己下毒药,然后买通林大夫在生辰宴上诬陷是你婆母下的毒,害的你婆母百口难辩,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打击导致神志失常。” “你抓住宋煜曾经跟表妹有过口头婚约,诬陷他们仍藕断丝连,宋煜若不答应与你和离,你就闹的满城皆知,你又以留下所有陪嫁给他作为诱饵,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宋煜为了息事宁人,不得已写下和离书。事后才发现,你给他的便钱全是假的。” “这些我都能忍,想着你也是为了与我在一起,豁出去了,就算你做错了,我愿意与你一起承担,谁知,你离开宋家后就消失了,我像个傻子一样,到处寻你……直到宋家二郎找到我,说你早就来了京城,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也只是你的一颗棋子,利用完了就弃了。” “阿柠,今日,你给我一句实话,你对我可有过半分真情?难道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耳鬓厮磨都是假的吗?” 杜献双眼含泪,胸膛起伏,似乎还深陷悲愤中不能自拔。 深情并茂的一番控诉,让围观之人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唱戏的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倘若是真,那姜大夫可太坏了,太有心机了。 但有过前面的反转,大家表态都谨慎了起来。 宋璟装模作样的拍拍杜献的肩膀:“杜兄,你也是受人欺骗蛊惑,如今意识到错了还不晚。” 心说:真是峰回路转,没想到杜献临场发挥篡改话本,竟然改的不错。 杜献只死死盯着姜晚柠,近乎咆哮:“阿柠,你说啊,你回答我……” 若非这个故事里的女的是自己,姜晚柠几乎都要被杜献这副痛心疾首的摸样给骗到了。 不得不说,杜献编故事的本事有一套,难怪能写话本子。 避开了所有需要自证的情节,模棱两可,偏偏让人听着觉得煞有其事。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响起。 姜晚柠鼓掌:“杜郎君,这故事说的不错,只是,不够尊重事实。” “我哪一点说错了?”杜献保持着悲愤地情绪,张力十足。 “宋家人没告诉你吗?宋夫人姚氏手里的那点陪嫁都被老爷搜刮的所剩无几,不得已抠搜了些,别说请戏班子来府中唱戏了,就是请人吃顿便饭也是没有的,江城的夫人们背地里都叫她姚抠抠。也是,宋二郎常年不在江城,看着老爷从夫人手中大把大把的要银子,还以为夫人很有钱呢,以为江城宋家日子过的很滋润呢!”姜晚柠慢条斯理地说道。 沈追适时说道:“姜娘子此言倒是真的,宋夫人姚氏的抠搜在江城人尽皆知,想要让她宴请,堪比从铁公鸡上拔毛。”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 原来这故事一开始就站不住脚了,说的再精彩又有何用? 杜献自闭了,刚刚还为自己的超常发挥兴奋不已,被姜晚柠一棍子打回原形。 这差事没法干了。 “宋二郎,难道你们编话本,宋煜没参与吗?宋煜若是参与了,绝对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姜晚柠嘲讽地眼神看向宋璟。 宋璟憋红了脸:“一派胡言,我嫡母出自江城世家姚家,大家随便去问,姚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当年我嫡母嫁到宋家,不说十里红妆,也有八里,我宋家更是世代为官,家中亦有不少产业,至于要抠搜度日吗?这种话骗三岁孩童都没人会信,沈追,你该不会是姜晚柠雇来替她扯谎的吧?” 沈追气极:“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毫无节操。” 姜晚柠呵呵一笑:“夫人的陪嫁是不少,可不都入了你们郑氏母子的口袋了吗?老爷在外当官多年,一个铜板没往家里拿,倒是隔三差五问夫人拿钱,几千几千的要,结果你们母子做海船生意亏了十几万两,还是我姜家给你们填补上的窟窿,另外,你娘郑氏在宁川,在瑄城乃至在京城都置办下了不少产业,她一个孤女,没当上老爷的妾室前,是宋家收留给她一碗饭吃,她哪来的钱做个生意能亏十几万?哪来的钱置办这么多产业?难不成是老爷贪污来的?” 宋璟暗暗心惊,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娘给他置办产业,这事儿只有父亲和娘以及他,三人知道。 事到如今只能第抵死不认,宋璟道:“姜晚柠,我真没想到你会这般无耻,事实摆在眼前,还要睁眼说瞎话。” 姜晚柠冷哼:“春晖巷一栋三进带两偏院的宅子,米市街六间铺面,崇学街三间铺子,现在就可以去府衙户房查一查,是不是都记在你的名下。宁川和瑄城的产业要不要也帮你理一理?” 宋璟瞠目结舌。 这…… 宋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生怕姜晚柠又抖露些什么出来。 就在这时,有个虚弱地声音道:“二弟,让你莫来莫来,你为何不听兄长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面若冠玉只是神色有些憔悴的郎君,在小厮的搀扶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姜晚柠心笑:正主终于登场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刮目相看 宋璟如释重负,宋煜终于舍得出来了。再不来,他就没法收场了。 宋煜一到拉了宋璟就走:“跟我回家去。” “阿兄,我不走,这个毒妇把咱们宋家,把你害的这么惨,我定要讨回这个公道。”宋璟甩开宋煜的手,犟在原地。 围观之人茫然,这兄弟两唱的又是哪一出? 一个要走,一个不肯走。 对面二楼,郑关道:“这应该就是宋煜吧,他还挺识趣,知道自己不占理。” 之前冒出个杜献,让大家都捏一把冷汗,以为姜娘子对付不了了,谁知,姜娘子轻描淡写的就把杜献的谎言戳破,现在又来了个宋煜,他还以为最难对付的就是宋煜,谁知宋煜直接打退堂鼓。 顾舟停本来坐着,闻言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向下张望,原来这就是宋煜,不过如此。 顾舟停冷哼:“他才是今日的主角,又怎会轻易放弃,不过是以退为进唱双簧罢了。” 戏台子都搭好了,宋煜不想唱都不行。 能娶到晚柠,是他宋煜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结果这个蠢货不但不知道珍惜,还想谋财害命。该死! 一想到晚柠上次发病时奄奄一息的摸样,顾舟停就恨不得现在就让宋家每人喝十碗毒药下去。 “讨公道是你这种讨法吗?随便找个人冒充奸夫,二弟,做人要厚道。”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原来这个杜献真的是宋二郎找来的,难怪漏洞百出。 看来这个宋家大郎是个实诚人。 宋璟也愣住了,阿兄这是要置他于不义啊,找人冒充奸夫诬陷曾经的大嫂,这会成为他的污点的。 难怪宋煜今早变卦,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姜晚柠心笑:宋煜不得了了,狠起来连自己的兄弟都坑。 戏已经演到这个份上,宋璟不好当场翻脸,那他就真成笑话了,贵人交代的差事就彻底搞砸了,宋璟暂且忍下这口恶气,囔囔道:“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明明是她的错,她做的孽,为什么倒霉的反倒是咱们?” “别说了,毕竟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吧!”宋煜叹气。 “这叫好聚好散吗?阿兄,你看看你,你是本才华横溢,意气风发的宋家嫡长子,如今被她害的意志消沉,病了好几个月,就剩半条命了,你还在这说好聚好散,她指不定心里还在嘲笑你良善可欺。阿兄,这口气你咽的下吗?” 宋煜一脸痛楚地看向坐在三希堂门口,还是那副温柔带笑摸样的姜晚柠。 心里恨的牙痒痒,她似乎比在宋家时更美了,开了三希堂、香玉坊,摇身一变成了京城有名的神医,名利双收,春风得意。 凭什么?她只是一个弃妇,一个毒妇。 而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所爱,失去了财产,失去了名声……甚至被逼的亲手扼杀了他第一个孩子。 宋家所有人都指责他,说他连个女人都管不住,控制不了。 他们全然忘了,这个女人当初是他们硬要他娶的。 江城的名士视他如瘟疫,将他彻底排除在外。 他的阿茵恨毒了他,撂下此生与他不复相见的狠话。 他过的这么惨,都是她害的。 为什么老天爷对他如此不公? 姜晚柠也在看宋煜,瘦了,眼里也没有往日飞扬的神采,再不是那个骄傲的宋煜了。 可他偏偏不长记性,以为有贵人相帮就能咸鱼翻身? 那就不能怪她再次将他打落尘埃。 “阿柠,今日,只要你说一句,你错了,我便什么也不计较了。”宋煜的眼神三分伤痛,七分眷恋。 不知情的,还道他是个多么深情的男子。 姜晚柠气笑了:“宋煜,你是出门忘带脑子了吗?你不计较?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宋煜道:“阿柠,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与徐娘子虽然有过口头婚约,可自从娶了你我便一心待你,可你就是放不下,整天疑神疑鬼,你心里不痛快,你跟我闹没关系,你是我的娘子,你怎样我都能包容……可你不该构陷母亲,只因为当初我与徐娘子的婚约是母亲定下的,你就这么恨她,你也不想想,你嫁到宋家后,她将你视如己出,待你比待五娘更亲近。你却构陷她,将她送上公堂,让她百口莫辩,气到癫狂。” 说实话,宋煜这含而不露的悲痛,沉缓的语气,说出来的话更有信服力。 “不会吧,姜大夫竟然把婆母告上公堂?这可是大不孝。” “有道是百善孝为先,儿不言母过,无论是非对错,将婆母告上公堂都太不应该了。” “姜大夫醋劲这么大吗?” 围观者议论纷纷。 姜晚柠心底冷笑,宋煜变聪明了,知道用孝道来攻击她。 “你要和离,我也答应你了,和离书上给你留足了面子,可你真的不该做的这么绝,你们姜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你还要卷走所有田租和铺子里的收益,还故意欠下一堆债,只怕从古至今也没有哪家的娘子做的比你更绝了,你还说你没有错吗?”宋煜继续控诉。 你姜晚柠想拿和离书来说事儿,我现在就先把你的路堵上。 “我愿意放你走,从此一别两宽,你却硬要把陪嫁给留我,呵呵……”宋煜惨笑:“也怪我一时起了贪念,以为你知道自己做的太过,以此作为补偿,为此我还写下收据,结果,你又摆了我一道。罢了,是我活该轻信与你,我认了。但你如此对我母亲,我真的没法原谅你。” 好一招以退为进,连他写字据收了陪嫁的事儿都自爆了,偏偏还语焉不详,让人诸多猜测。 把她塑造成一个妒妇,一个不孝的女子,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女子,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女子,远比指控她不守妇道更容易让人相信。 与他自己的名声而言更有利,毕竟自己的娘子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他脸上也无光。 当真是士别三月当刮目相看,宋煜的段位比宋璟不知高明多少。 很好,这样较量起来才有意思。 第一百七十章 无所遁形 这出戏唱到现在,围观群众大致分成了三拨,一拨站姜晚柠,觉得姜晚柠始终神色坦然,在与宋家二郎和杜献的对质过程中占了上风,而且,她说的信息得到了来自江城人的佐证,更可信。 一拨站宋煜,宋煜一来就指责兄弟不该用莫须有的罪名讨公道,更是一副息事宁人,打落牙齿活血吞的样子,连他的诉求都很卑微,只要姜晚柠认个错。被姜晚柠激怒后,也是委曲求全,姜晚柠怎么对他他都可以忍,但姜晚柠不该构陷他母亲。 真的很难让人不同情他,支持他。 还有一拨,觉得双方各执一词,不知道该相信谁,还是再观望观望,看谁能拿出有信服力的证据。 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在这样的对质中,女子一方更是处于天然的劣势,若姜晚柠不能绝地翻盘,那么,最终吃亏的还是姜晚柠。 就在所有人等着看姜晚柠如何回应宋煜时。 有人发出几声冷笑:“宋煜,你们真当换了个地方就可以黑白颠倒了吗?” 几位年轻的鼻青脸肿的郎君出现,宋煜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抹慌张。 乔远挺身而出:“诸位,我等都是白云书院的学生,宋煜的同窗,前来京城应考,没想到,竟然在京城还能听到去年在江城轰动一时的宋家夫人毒害儿媳,意欲霸占儿媳陪嫁的案子。更没想到,此案传到京城后,完全失去了本来面目。” “看到我们几个脸上的伤了吗?就是那些被谣言蛊惑不明真相的人打的,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听风是雨,添油加醋,歪曲事实,我们几个当初可是受了宋煜邀请去参加了宋夫人的生辰宴,从案发到官府开堂问案,我们几个都见证了,不止我们几个,江城有些名望的学子都去了,沈追,我记得你也去了吧?” 沈追拱手一揖,道:“去了,书院的同窗大半都去了。” 乔远点点头继续道:“还有江城名门望族的夫人们也都旁听了此案,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什么才是真相。” “乔远,你不要因为求娶徐娘子不得,就把怨气发到我头上。”宋煜道。 试图把乔远的仗义执言转变成他与乔远的私人恩怨。 乔远嗤鼻:“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我何时求娶过徐娘子?你成亲后还跟徐娘子藕断丝连,往来密切,江城有谁不知?我乔家虽不是什么大族,却也是书香世家,门风清正,岂会让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子进我乔家门。你以为都像你们宋家,为了填补生意上的亏空,毁约娶了姜家女娘,贪图的不就是姜家的钱吗?” “贪图姜家的钱,又嫌弃姜家商贾身份低微,故而心生毒计,买通大夫给姜娘子下慢性毒药,难怪姜娘子嫁到姜家没多久,陪嫁过来的婢女和嬷嬷一个个都被以各种理由打发走,而她从此缠绵病榻。” “也许你们会说,姜娘子自己就懂医术,明知毒药为何还要喝?你们想想,她身陷宋家,孤立无援,宋家隔绝了她所有向外求救的路,她能不喝吗?不喝毒药,可能明日等待她的就是别的死法,慢性毒药起码还能苟延残喘几日。” 青杏气道:“就是,我家娘子迫不得已喝了一年多的毒药,毒入五脏六腑,要不是她自己懂医术,暗中调理,早就没命了,即便如此,此生也只能药石相伴,想彻底治好都没可能了。” 人群中一片哗然。 天呐!这是谋害命啊……宋家人简直太无耻,太狠毒了。 可怜的姜大夫。 明知道夫家人想要她的命,她还得装不知道。 大家再看宋煜两兄弟的眼神就变的不一样了,满是鄙夷与愤怒。 乔远再接再励:“你们母子要害别人性命,还倒打一耙说姜娘子构陷你母亲,怎么,她不反击难道还要感恩你们母子没用更厉害的手段害她?见过不要脸的,就没见过比你们宋家人更不要脸的。” “诸位,当日在公堂上,人证物证俱在,宋夫人姚氏无从抵赖,本来官府要以杀人罪重判姚氏,是姜娘子宽宏大量,说姚氏毕竟是她婆母,请求官府从轻发落。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宋煜,你还好意思说她构陷你母亲?” 刚才支持宋煜的围观者拳头都硬了。 无耻啊,太无耻了。 官府都判过的案子,他哪来的勇气在此红口白牙,倒打一耙的? “再来说说宋煜你,别在这装一副深情受害的摸样,说什么你自愿与姜娘子和离,你当然是自愿的,因为姜娘子用她所有的陪嫁买一个自由身,你能不乐意吗?拿了巨额财产,还能跟徐娘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笑的是,你拿到陪嫁转手就交给了徐娘子保管,谁知徐娘子见财起意,吞了这笔钱,你们宋徐两家为此打破头,打了好几个月的官司,到现在还没打出个结果来。只能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钱,钱被你所爱之人卷走了,名声,名声败坏了,你父亲母亲在江城府衙门前当众厮打,互爆其丑,家也散了。所以你们两个不甘心,又跑京城来闹事,造姜娘子的谣,你们不反思己身,反倒是怪让你们害的这么惨的人没让你们称心如意,脸呢?宋煜,宋璟,你们两简直是读书人的败类。” 乔远掷地有声的斥责,让宋煜方寸大乱,尤其是看到一旁的陈平章和沈放那冰冷的目光,宋煜觉得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所有的阴暗都被暴露在日光之下,无所遁形。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是他疏忽了,他只想着怎么对付姜晚柠,想着,江城距京城千里之遥,只要谣言势起,他再来致命一击,姜晚柠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让姜晚柠在京城无法立足,帮自己出了恶气,帮贵人出了气,贵人还能许他锦绣前程。 他忘了今年是应考之年,白云书院不少同窗都要来京城,不,他是想到过的,但他以为京城这么大,不一定会遇到他们,更低估了他们打抱不平的决心,都挨了一顿揍,还敢站出来替姜晚柠澄清。 第一百七十一章 能报官吗 邢风趁机喊道:“看来这宋家上下全是黑了心烂了肺一肚子坏水的东西,姜大夫,对不住,之前是我听信了谣言,骂的太大声,我扇自己两个嘴巴,算是给你赔不是。” 啪啪,邢风抬手就给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刮子。 这清脆的声响,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脸皮火辣辣。 他们自然不可能像这个爽直汉子,当众扇自己的脸来表示歉意,他们只会把怒火发泄到始作俑者的宋家人头上。 “兄弟,咱们该扇的是这个两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有人喊道。 这个建议立马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就是,害人不成还敢散布谣言,打死这两个狗东西。” “姜大夫别怕,我们都相信你。” “狗东西,当我们京城百姓都是傻子,由着你们糊弄?” “打他,打他,这种祸害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辱骂声四起,声势比先前辱骂姜晚柠的更浩大,原本给姜晚柠准备的臭鸡蛋烂菜叶也都招呼在了宋煜和宋璟两兄弟身上。 杜献见形势不妙打算悄悄溜走,被人一把推了回来,一起承受大家的怒火。 三人被攻击的只能抱头护住要害。 这时一个老婆子冲了进来,护住宋璟和宋煜:“别打了,别打了……” “老太婆,你起开,不然别管我的拳头不长眼。”一个大汉凶巴巴地说道。 老婆子嘶吼道:“你们别冤枉了我家郎君,不是他们想来闹事,是京里的贵人让我们来的,那些谣言也是京中的贵人散布的,不关我家郎君的事儿啊……” 一直坐着的姜晚柠起身了,一步一步走到那位老婆子面前。 众人见状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姜晚柠。 刘嬷嬷扑通给姜晚柠跪下,哭道:“大娘子,真的不是大郎君和二郎君自己要来的,是京中有位贵人派人到江城找大郎君和二郎君,给他们许了许多好处,让他们来闹事的。” “大郎君,二郎君,你们快说句话啊,快啊!” 宋煜头上顶着一片烂菜叶,身上满是臭鸡蛋的粘液,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慢慢抬起头,对上姜晚柠淡漠的眼神,张了张嘴…… 宋璟忙道:“阿兄,不能说。” 这要是把贵人得罪了,他们就死定了。 刘嬷嬷急道:“二郎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帮那位贵人隐瞒。” 邢风囔囔道:“不把话说清楚,今天你们别想站着走出这个地方。” “对,说清楚,到底是哪位贵人做这么下贱的事儿,说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一听说这件事背后还有贵人参与,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宋璟紧咬着牙,一副宁死也不说的架势。 刘嬷嬷急了:“不就是工部给事中大人的夫人吗?怕她做什么?” 宋璟猛地喝道:“你给我闭嘴。” 该死的刘嬷嬷,谁让她来的?还有,刘嬷嬷是如何知道,与他们联系的是工部给事中的夫人? 刘嬷嬷被吼的缩瑟了一下,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姜晚柠冷冷一笑:“小潘,给我摁住他。” 小潘上来二话不说,一把将宋璟掀翻在地,扭着他的手臂,膝盖跪压住他的背。 姜晚柠居高临下的看着刘嬷嬷:“我与那位夫人从未打过交道,她为何要费尽心机来对付我?刘嬷嬷,你可不能为了帮你家郎君解围,就信口雌黄。” 刘嬷嬷哭腔道:“大娘子,奴婢说的是实话。” 宋璟被压制的动弹不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含糊不清的嘶吼:“不许说……” 刘嬷嬷只当没听见,继续道:“确实是有人到江城,说大娘子您不识好歹的,得罪了宫里的某位大人物,那大人物要整治您,许了许多好处让宋家人到京城来,我们到京城后就被安排在了一处宅院里,跟二郎君联系的就是那位给事中大人的夫人身边的吕嬷嬷,说只要您露面,就让他们来闹,当众给您难堪,让您百口莫辩。” “大娘子,您看在您和大郎君夫妻一场,就绕过他这一回吧,他也是受那贵人的蛊惑,一时糊涂……奴婢给您磕头了。” 刘嬷嬷说罢当真咣当咣当磕起头来。 磕的额头一片通红。 姜晚柠神情冷漠:“你让我饶了他,今日若不是几位郎君仗义执言,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人就是我了,他又何曾念过夫妻之情。” 邢风大声道:“姜大夫,你不要心软,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值得同情,还有那位贵人,煽动全城百姓,愚弄我们老百姓,让我们都成了他手里的刀,帮着他行恶,就算姜大夫不追究,我们也不答应。” “对,我们不答应。” “不答应……” 声浪一浪盖过一浪。 时机到了,顾舟停带着郑关等人现身。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围在这闹什么?想造反吗?”顾舟停沉声喝道。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姜晚柠屈膝福礼:“民女姜氏见过大人,请问大人,有人肆意散播民女的谣言,煽动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围攻三希堂,甚至威胁到民女的性命,请问民女可以报官吗?” 顾舟停看了眼被砸破的三希堂的大门,道:“知道是谁散布谣言吗?有证据证明吗?” 姜晚柠点头:“有。” “可有造成财产损失或人员受伤吗?” “有,三希堂大门被损坏,里面的药材也遭到打砸和哄抢,损坏、丢失了不少名贵药材。并因此不得不关门歇业四日,损失惨重。三希堂的伙计们都被砸伤打伤,严重的到现在还没醒。” 顾舟停道:“既是如此,报京都府衙便是。” “大人,此事涉及一位工部给事中夫人,还涉及宫中某位贵人。” 顾舟停眉头一蹙,思忖片刻,道:“郑关,把所有相干的人带回大理寺,本官要亲自审问。” 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 “这位大人竟然是大理寺的,莫不是那鬼见愁顾大人?” “看这架势,很可能就是他。” “这事落在了顾大人手里,宫中那位贵人是不是要倒霉不知,但那位给事中大人的夫人是肯定要倒霉了。” “活该,谁让她做这么下作的事儿。” 脸色灰败的宋煜被官差押走,他扭头回看站在那身着红袍的大人身边的姜晚柠,看到姜晚柠勾了勾唇角,一记讥讽地冷笑,宋煜心中骇然。 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好像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一样。 先是乔远等人的出现,再是刘嬷嬷突然跑了来,最后大理寺的官员现身,包括在人群中负责煽动的人…… 而他在看到官差精准的将最先来闹事的几个地痞无赖也扣住后。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以为是他在算计姜晚柠,谁知,真正被算计的人,还是他。 第一百七十二章 蠢笨之极 马车里的魏姨娘看到围观的人散了一部分,但大部分人都跟去了大理寺,这才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回去吧!” 宋家人记吃不记打,受过一次教训还不够,这下好了,宋璟和宋煜的仕途彻底断送。 魏姨娘再次庆幸,她们母子两已经离开了宋家这艘破船。 宋珩沉默着,心绪翻涌。昨日姜娘子过来,问了刘嬷嬷如今的状况,今日能看出来刘嬷嬷已经倒戈,虽然刘嬷嬷字字句句都在为宋煜和宋璟开脱,实则将他们推入了更深的深渊,还把幕后之人牵扯了出来。 再一次领教了姜娘子的厉害之处。 打蛇打七寸,澄清谣言,最好的办法不是解释,而是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个阴谋,谣言不攻自破。 曾经谣言有多汹涌,反噬起来就有多猛烈。 陆珊珊这会儿正在家中悠闲地喝着茶,其实她很想去亲眼看看那热闹的场景,看看姜晚柠灰头土脸的样子,但她的身份不允许她露面,只能在家等好消息。 然而左等右等没等到派出去的人回来报信,反倒等来了大理寺的官差。 “陆夫人,有人状告你散布谣言,煽动人打砸三希堂,现大理寺受理了此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陆珊珊怔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官差又重新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话。 陆珊珊不可置信:“简直可笑,我好端端地在家中,天上掉下祸来,什么三希堂,与我何干?” “陆夫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官差不带任何感情地重复。 “我不去又如何?” 官差抖了抖手中枷锁铁链:“我等奉命行事,夫人若不配合,我等只能按律执法。” 闻讯赶来的余家人见状都吓坏了,不知自家夫人为何会惹上官司。 陆珊珊知道躲不过了,大理寺不比府衙,大理寺传唤,就是三品官你也得乖乖的去。 于是陆珊珊给吕嬷嬷使了个眼色。 吕嬷嬷会意,夫人这是让她去东宫找太子妃。 谁知官差道:“哪位是吕嬷嬷,大人一并传唤。” 不由分说的将两人都带走了。 余家人赶紧去工部找老爷。 可余老爷这会儿自身难保,他负责修建的城外白沙河河堤被发现偷工减料,上头追查起来,追查到他头上,人暂时被扣下了。 陆珊珊忐忑地跟随官差来到大理寺。 只见大理寺外全是人,用人山人海形容都不为过。 有人喊了一声:“这就是那个散布谣言的陆夫人吧?” 立时无数烂菜叶朝她砸过来,甚至还有黄白之物,要不是官差护着,陆珊珊差点就被泼一身屎。 惊魂未定的陆珊珊被带进公堂的偏厅。 “你在这候着,等大人提审。”官差道。 陆珊珊这才发现吕嬷嬷没跟她一起,心里更慌了:“吕嬷嬷呢?” 官差冷冰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陆珊珊牙齿打颤,手也在抖。 终于意识到宋家人把事情搞砸了,还出卖了她。 这可怎么办? 她都没来得及跟吕嬷嬷通气。 吕嬷嬷被带到公堂之上,刘嬷嬷见到她立时就指着她激动道:“大人,就是她……” 宋璟怒目喷火:“刘嬷嬷,公堂之上休得胡言乱语。” 蠢笨之极的老虔婆,若不牵扯出陆夫人还有宫里那位,什么打砸,什么伤人,都跟他们宋家没关系,谣言也不是他们散布的,充其量就是一场家庭纠纷,官府根本不会管。就因为老虔婆乱说话,牵扯出贵人后性质就变了,今日之事他都不知该如何收场,老虔婆还嫌害他们不够。 顾舟停重重拍了下惊堂木:“宋璟,再敢咆哮公堂,本官先夺了你的功名,再板子伺候。” 宋璟不敢再说话,只能用眼神狠狠警告刘嬷嬷。 “刘婆子,你继续,若是有半句虚言,严惩不贷。”顾舟停道。 刘嬷嬷只当没看到宋璟的眼睛警告,道:“我们到京城后,就是她给安排的住处,今天也是她来家中说姜娘子现身了,在三希堂,叫两位郎君赶紧去。” 宋璟闭眼,一阵头昏,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而宋煜对这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眼中只有姜晚柠。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江城的公堂之上,一样的恐惧,一样的无措。 顾舟停瞥了眼宋煜,按耐住把宋煜的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问案要紧。 拍响惊堂木:“吕嬷嬷,这位刘婆子所言你可承认?” 吕嬷嬷心里慌,嘴上却硬:“大人,奴婢不认识她,不知她为何要胡攀奴婢。”‘ 顾舟停冷冷一笑:“丹桂巷的宅子,是余家三老爷的吧!要本官把三老爷传来问一问吗?” 吕嬷嬷脸色发白:“是……宅子是三老爷的,三老爷的宅子空着,刚好他们要租房子,奴婢这才出面把房子租给了他们,但是他们惹下什么事儿,跟奴婢,跟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望大人明察。” “真的与你们无关?” “无……无关。” “把散布谣言之人和今日带头闹事之人带上来。” 一下带上来十几个人,公堂都快站不下了。 顾舟停看着吕嬷嬷:“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本官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吕嬷嬷看到这些人就知道今日在劫难逃,这些地痞无赖是没有信义可讲的,肯定会把她供出来。 现在只能拖,拖得一时是一时,或许老爷很快就会赶来,或许宫中那位得到消息,也会想办法救夫人。 于是吕嬷嬷咬牙硬扛:“奴婢是冤枉的。” 顾舟停看向那些个地痞:“你们可认得此人?” 这些地痞和婆子都已经被郑关恐吓过,现在大人问话,岂敢不老实,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指认吕嬷嬷。 “回大人,就是此人给了我们几个每人二两银子散布对姜大夫不利的话,说事成之后再给我们二两银子。” “回大人,那些话都是她教的,我们都不认识姜大夫。” “回大人,今天也是她叫我们去三希堂闹事的,一人一两银子,说闹的凶还有奖励。” “没错,就是她。” “大人,我等也是受她蒙蔽,以为姜大夫真是那样不堪的人,还以为自己又能赚几个钱还能伸张正义,大人,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受谁请托 面对十几个人的当面指认,吕嬷嬷打死不认:“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受人指使想要陷害我家夫人,我可没见过你们。” 无赖都要甘拜下风,这姓吕的老婆子才是无赖的祖宗吧! 顾舟停嗤鼻:“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上拶指。” 衙差们立即拿了刑具上前,将拶指刑具给吕嬷嬷套上。 两边用力拉紧,十指连心,吕嬷嬷发出凄厉的惨叫。 在偏厅等候的陆珊珊听到这惨叫声,吓的一个激灵。 吕嬷嬷实在是受不住了,连声道:“招招……我招……” 夫人对不住了,是老奴没用。 吕嬷嬷涕泪横流:“是我家夫人跟姜大夫有过节,所以找人整治她,想把姜大夫赶出京城。” 前来围观审案的人们不禁哗然,果然是这位陆夫人在算计姜大夫。 姜晚柠漠然:“我不记得跟陆夫人打过交道,不知如何得罪了陆夫人。” 吕嬷嬷不敢说实话:“奴婢也不清楚。” 要问你们自己去问夫人。 “所以,你承认是你们夫人在京城散布谣言,诋毁姜大夫的名节,又收买了这些人去三希堂闹事,还从江城请了宋家人来为难姜大夫?”顾舟停问。 吕嬷嬷虚弱的点点头。 顾舟停看了眼书记官:“都记下了?” 书记官道:“都记下了。” “让她画押。” 吕嬷嬷画押按了手印,被带了下去。 “传余陆氏。” 就在此时,一个衙差进了大堂:“大人,刑部龚大人来了。” 顾舟停面无表情:“本官在审案,无暇接待,让龚大人去议事厅等着。” “顾大人好大的官威。”龚大人冷着脸,不顾官差阻拦,步入公堂。 “龚大人是受了谁的请托来此?”顾舟停不留情面,直接点明龚大人的来意。 龚大人义正言辞:“顾大人,三希堂被打砸一案,按例应当由京都府衙或是刑部受理,大理寺越权了吧!” “龚大人,此案涉及宫中贵人,兹事体大,按例,大理寺有权审案。” 小案子大理寺不插手,但涉及宫内,就该由大理寺来处理,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就是姜晚柠收买刘嬷嬷的原因。 一来,务必要拉宋璟下水,宋煜宋璟谁也别想跑,二来,由刘嬷嬷牵扯出背后之人,案子就能名正言顺的到顾舟停手里。 龚大人当然知道此事牵扯重大,不然他也不会来。 “顾大人既然知道兹事体大,就不该听信几个奴婢和刁民之言,此案还是交由刑部来审为妥。” 顾舟停冷笑:“龚大人,哪条律例写明奴婢不能作证?你说的刁民指的又是谁?” 龚大人目光撇向姜晚柠。 姜晚柠道:“原来民女在龚大人眼中是个刁民啊,皇后娘娘还让我这个刁民明日进宫请脉呢,刁民可没资格给尊贵的皇后娘娘请脉,不如龚大人帮本刁民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本刁民以后都去不了。” 龚大人脑壳子嗡嗡,他哪知道姜晚柠还能给皇后娘娘治病,姜晚柠显然是要耍无赖,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那他可担待不起。 顾舟停补充道:“姜大夫是王宰执推荐给皇后娘娘的,如今她专门负责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龚大人可得看仔细,她是不是刁民。” 龚大人也算是王培中的人,自己掂量掂量吧!想想清楚这请托该不该受。 龚大人脸色阵青阵白。 是太子殿下让他来的,说余大人的夫人是陆一鸣将军的胞妹,而陆一鸣是安平伯的恩师,他以为就是件小事,太子殿下都拜托他了,他岂能推辞。 谁知这里头的水竟然这么深,这位姜大夫若非深得王宰执信任,王宰执是不会将她举荐给皇后娘娘。 算了这事儿他是管不了了。 龚大人权衡利弊,当机立断,对姜晚柠道:“姜大夫误会了,本官口中的刁民是那些以讹传讹之人,绝对针对姜大夫。” 又转看顾舟停:“既然顾大人认为与理与法大理寺都有资格审问此案,那刑部就不插手了。” 说罢,龚大人果断离去。 陆珊珊眼看着救星要走,急了:“龚大人,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龚大人气的脚下趔趄,差点没摔跤。 回头狠狠瞪了眼陆珊珊:“你是何人?本官来此是为公务,与你何干。” 蠢妇,这是要害死他呢! 龚大人走的飞快,后头有老虎撵他似的。 陆珊珊气的直跺脚,太子妃,你请来的人也太不靠谱了。 陆珊珊被带上公堂。 顾舟停道:“余陆氏,你身边的吕嬷嬷已经供认不讳,散布谣言,唆使人去打砸三希堂,叫宋煜宋璟来诋毁姜大夫皆是奉你之命行事。你还有什么话说?” “没有的事,吕嬷嬷定是屈打成招,她的口供做不得数。” 就在这时,一旁的宋煜扑通跪地:“大人,在下愿意指证陆夫人,就是她派人到江城,说阿柠在京城得罪了宫里的贵人,让我们来把阿柠的名声搞臭,如果我们不听她的,宫里的贵人就要断了我们兄弟二人的科举之路,我们是被胁迫来的,情非所愿,望大人明察。” 宋璟惊诧,宋煜在搞什么?脑子坏掉了? 宋煜此时头脑一片清明,刚才那位刑部大人与顾大人的对话,让他认清了形势,宫里再尊贵的贵人能尊贵的过皇上和皇后娘娘吗?还有那位王宰执,在朝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大齐第一权臣,姜晚柠背靠王宰执和皇后娘娘,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这位大理寺的大人显然也是帮姜晚柠的。 今日的种种,看起来是他们在步步紧逼姜晚柠,但事实是从姜晚柠决定露面开始,就已经布好了局,就等他们入局。 他只有承认错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他还是疏漏了一点,他一口一个阿柠,让上面坐着的这位顾大人非常的不爽。 阿柠也是你能叫的?混账东西。 以前他远在江城,顾舟停想整治他,或许还需要时机,可如今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顾舟停又岂能轻易放过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讲武德 陆珊珊恨不得掐死这个宋煜,一无是处的废物,路都给他铺好了,还是斗不过姜晚柠,到头来还反咬帮他的人。活该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顾大人,您要为我做主啊,他说的与我无关,我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派人去江城胁迫他。”陆珊珊只能装傻。 “陆夫人,那人口口声声传达的皆是你的意思,到了京城也是你给安排的住处,今日更是你派吕嬷嬷前来催促我们兄弟二人,你还敢说与你无关?”宋煜怼道。 陆珊珊银牙咬碎:“好,你说是我的人去江城胁迫你,那就让顾大人去我家中把人找出来,若是找出来,我就认。” 余庆是秦司悦派去的,秦司悦只是让她负责他们来京后的一切事宜。她就不信他们能把余庆找出来。 宋煜急切道:“大人,那人当真是说奉了陆夫人之命。” 顾舟停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逡巡,这个人必然是存在的,但是不是余陆氏派去的就不好说了,看余陆氏一副理直气壮地摸样……这是料定他们找不到这个人。 顾舟停沉沉开口:“宋煜,这人长什么摸样你还记得?” “记得记得,小的记得十分清楚。” “你能画出来?” 宋煜迟疑了片刻:“大人,小的不擅长画人物。” 顾舟停看向姜晚柠。 姜晚柠会意,走到书记官那。 顾舟停:“你让姜大夫来画。” 书记官忙起身让座。 顾舟停道:“宋煜,你来描述。” 宋煜有些错愕,姜晚柠还会画像?他怎么不知道? 东宫里,秦司悦坐立不安,太子已经让刑部龚大人去大理寺捞陆珊珊,但她也知道想从顾舟停手里捞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顾舟停铁面无情,除非皇上发话,否则谁说都不好使,不然大家也不会称他鬼见愁。 怎么办? 陆珊珊会不会出卖她? 如果陆珊珊还想给她夫婿谋郎中之位的话应该是不会出卖她的吧? 没想到姜晚柠这么难对付。 原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一夕之间,形式逆转。 余庆快步进殿:“太子妃。” 秦司悦急声道:“情况如何了?” 余庆面色凝重:“龚大人没能把陆夫人带出来。” 秦司悦心一沉,那一点点侥幸也破灭了。 “糟糕的是,陆夫人身边的吕嬷嬷全招了,那些散布传言和闹事的都指认是收了吕嬷嬷的钱,而且宋家人说陆夫人背后还有公里的贵人。” 秦司悦脸色发白,声音发颤:“余庆,如果陆夫人把本宫供出来会怎样?” 余庆道:“太子妃倒也不用慌,届时就说,你只是跟陆夫人抱怨了几句,是陆夫人自己胡乱猜测就去找姜大夫麻烦,只要您不承认,陆夫人说什么都没用。” 秦司悦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陆珊珊自作主张,想要讨好我,与我无关。” “余庆,你再去查看,有情况第一时间来告知本宫。” “是。” 余庆刚出宫,就被墨羽带领的衙差给拦住了去路。 “余庆,跟我去趟大理寺。”墨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余庆心里一咯噔,怎么会找上他? “去大理作甚?我犯了什么事?” 墨羽展开手中的缉捕文书:“我只是奉命带你前去,至于你犯了什么事儿,去了便知道了。” 余庆默了片刻:“太子妃让我去办一件要紧事,容我回禀太子妃再随你前去。” 墨羽道:“太子妃让你办的事就是去大理寺打探消息吧,那正好,你想知道的,顾大人都会告诉你,带走。” 他才不会那么傻,放余庆去见太子妃,到时候太子妃若不放人,他可不敢在东宫动手。 余庆噌的拔出腰间长刀:“墨侍卫,这么不讲情面吗?” 墨羽冷冷地看着他:“我跟你很熟吗?有什么情面好讲的。” 又瞄了眼他手中的刀:“你确定要动手吗?你打不过我的。” 余庆只是想把事情闹大,这样太子妃就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打不打得过,要打过……” 余庆话还没说完,墨羽动了。 余庆只觉眼前一道残影,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短匕已经抵在他的喉头。 余庆愤怒:“你不讲武德。” 竟然搞偷袭。 墨羽不以为然:“跟嫌犯还需要讲什么武德?带走。” 秦司悦还在苦苦等余庆传回消息,殊不知余庆已经被带去了大理寺,且被宋煜和宋璟当场认了出来。 不过余庆什么也没说,被关押起来。 他说不说都不妨碍太子妃秦司悦被彻底拉下水。 “余陆氏,你还指望谁来救你?你的夫君?忘了告诉你,昨日城外白沙河堤被发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这白沙河堤就是你的夫君余大人负责修建的吧,现在他已经被摘去官帽,等候发落,他自身难保,不可能来救你。”顾舟停不紧不慢地说道。 陆珊珊惊诧,夫君出事了? 那……那填补工部郎中空缺地事儿,岂不是没戏了? “指望太子妃?估计这会儿太子妃在考虑怎么跟你撇清关系,猜猜看她会怎么说?说她只是跟你发发牢骚,说了几句对姜大夫不满的话,是你自己自作主张,想要巴结讨好她……” “最后,所有的错都由你来背,你若是背的起,本官就此结案,不过,本官丑话说在前头,余大人的事儿,若查明他不是主要责任,最多贬职、罚俸……但你的罪,属于构陷他人,寻衅滋事,造成他人重大财产损失,是要蹲大狱的,这样一来,按我朝律例,父母有作奸犯科者,情节轻,十年不得参加科考,情节重,则三代不得入仕,本官听说,你家大公子颇有读书的天份。” 陆珊珊脑袋乱哄哄,直听到自己的儿子十年不得参加科考,才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我若是招认……可以免罪吗?” 顾舟停道:“这要看你认罪的态度如何,苦主是否肯谅解,若是苦主不追究,免除牢狱之灾也不是没可能。” 陆珊珊忙道:“我招,我招。” 顾大人说的没错,秦司悦绝对会翻脸不认人,她才不要帮秦司悦背锅,害了自己,还祸及子女。 第一百七十五章 痴心妄想 顾舟停屏退其他不相干的人,并命官差把前来听审的百姓都请出去。 事涉皇家,他要还敢公开审问,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反正大家都差不多猜到真正的主谋是谁了。 但明面上他必须这么做。 陆珊珊一五一十全招了。 顾舟停和姜晚柠对了个眼神,没想到陆珊珊运粮北上,秦司悦也有参与。 秦司悦这人一面看不起商贾,自己却一心想要发国难财。而且生意亏了还不认,非得陆珊珊赔她一万两,更是胆大妄为,许诺官位。 看来她这个太子妃是做的不耐烦了,不想做了。 “姜大夫,都是我的错,我也是实在拿不出一万两,这才不得已替太子妃办事儿,你心善仁厚,就原谅我这一回吧!”陆珊珊可怜巴巴地说道。 姜晚柠为难:“陆夫人,我也是得理不饶人的,但陆夫人知,女子的名节,就是女子的命,如今我的名节被你尽毁,满城皆道我姜晚柠是不守妇道,算计夫家的恶毒女子,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顾舟停道:“按律,余陆氏,此事该由你当众做出澄清。” 陆珊珊肠子都悔青了,让她当众澄清,这不等于让她当众扇自己的脸吗? 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她的孩子也会受她连累,没脸见人了。 “陆余氏,你若当众澄清,本官可以考虑不张贴告示,否则,告示一贴,你发国难财的行为也会暴露无遗,届时官府或许还会追查,你那几万两银子从何而来,是否与白沙河河堤一案有牵扯。”顾舟停威胁道。 陆珊珊权衡利弊,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我澄清就是。” 姜晚柠又道:“我的香玉坊和三希堂被你指使的人堵着门叫骂、打砸,损失惨重,而且三希堂的伙计都被打伤了,这些又该怎么算?” “我我……我赔。”陆珊珊弱弱道。 她宁可破财也不愿蹲大牢。 姜晚柠从袖袋里摸出一张纸,展开来,念道。 “香玉坊,关门之前,每日流水差不多是一千两,关门五日,便是五千两,还有因为谣言造成大量退货,共计四千七百两。三希堂,每日流水五百两,关门五日便是二千五百两,被砸坏的门窗桌椅柜台,维修费用三百两,被抢走五十年野山参七支,百年灵芝三朵……” 姜晚柠每说一个数,陆珊珊就觉得心口被割了一刀,冷汗涔涔,姓姜的是趁机敲诈吧?香玉坊的生意有这么好吗?还有,她只是让人去丢臭鸡蛋,扔几块石头,又没叫人去抢东西,这也要算在她头上吗? “共计损失二万三千两,一笔笔皆有账目可查。”姜晚柠念完了。 陆珊珊整个人都不好了,粮食生意已经让她亏损好几万,元气大伤,家中已经没有余钱,连给秦司悦的一万两,还是她问人借的。 现在又要她拿出二万多两,让她上哪弄这么多银子? “姜大夫,我不是不愿意赔偿,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 姜晚柠道:“不赔钱那就请顾大人按律处置吧!” 不狠狠敲陆珊珊一笔,那她这么多天的骂都白挨了? “不不,我赔,我赔,就是能不能少一点?” “少不了,我还没跟你算我的药费,我一回来等着我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谣言,气的我病发,我吃的药金贵的很,是配了好几月才配齐的,尤其是那天山雪莲,百年山参,市面上千金难求。” 陆珊珊无奈,再说下去,可能就不是这个数了,谁知道姓姜的又会想出什么名目。 咬咬牙:“我赔。” 大不了卖地卖房。 陆珊珊的事了结了。 顾舟停退了堂,让郑关跟着陆珊珊回家,盯着她三日内凑齐赔款。 “晚柠,那宋煜和宋璟,你打算怎么办?” 姜晚柠道:“大人按律法处置吧!” 她懒得搭理这两个王八蛋,顾舟停不收拾他们,秦司悦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顾舟停点点头:“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说真的,虽然她的法子是最直接最管用的,但看到她面对那么多的污言秽语,还有宋家人的肆意诋毁,他真的很心疼。 也就是她内心强大,换做别的女子,只怕早就一根白绫含恨而去。 “大人,这次多谢你了。” 要不是有顾舟停帮忙,早就把一切掌控在手,今日又诸多配合,她想要澄清谣言,不容易。 顾舟停蹙了蹙眉:“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多生分。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姜晚柠避开他专注又深情地目光,最近他看她的眼神完全不加掩饰了,看的她心跳怦怦,如小鹿乱撞。 “那……我先回去休息了,真的有点累。” 姜晚柠红着脸赶紧离开。 大理寺监牢里,宋煜和宋璟被关在一起。 宋璟抱怨道:“你把陆夫人出卖了,还出卖了宫里那位,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宋煜神情淡漠:“眼前都过不去了,还想什么后果?” 反正再差的后果,你宋璟也要跟我一起承受。 能把宋璟拖下水,一起倒霉,宋煜就觉得痛快。 宋璟气恼:“我被你害死了,早知道就不管你这档破事儿。” 宋煜嗤笑:“你说服我来京城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兄弟一体,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宋璟:…… “我哪知道你这么没用,你以为你反水,姜晚柠就会感激你,放过你?我看她巴不得要你的命。” 宋煜笃定道:“她不会,她这人还是心软。” 今天他那样诋毁她,她也没说什么。 或许,她心里对他还有几分情意在。 之前她诱骗他和离,是因为她知道母亲要毒害她,她为了保命,加上有徐紫茵的存在,她知道自己无法占据他的心。 或许,等他出去后,跟她好好忏悔,哄哄她,他们两还能破镜重圆。 她如今可是了不得了,有王宰执的器重,皇后娘娘的赏识,他们要是重新做回夫妻,她又有钱,又有门路,帮他出人头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对,就这么办。 宋煜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她一个商女,一个弃妇,再能干也没人会娶她。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顿板子 宋煜还在做美梦,牢门被打开,狱卒喝道:“宋煜,宋璟,出来。” “这是……要放我们走了吗?”宋璟小心翼翼地问。 狱卒皱起眉头,凶神恶煞一般:“快点,磨蹭什么?” 兄弟出了大牢,两个衙差在等着他们,又跟着衙差走。 宋璟看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大理寺的大门口,心中窃喜,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有惨叫声和板子敲打的啪啪声传来,听的怪瘆人的,转过照壁,只见先前那些闹事的地痞无赖正排队挨板子,门外还挤了很多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在那议论,都不是什么好话。 宋璟和宋煜两人看到这一幕,都还觉得此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是要被放出去的。 直到他们被衙差摁在长板凳上,重重地板子落下来砸在他们的屁股上,两人仍觉得衙差是不是弄错了。 宋煜叫囔起来:“你们不能打我,我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刑不上大夫……” “我也是秀才……”宋璟也跟着叫囔。 “老子手里的板子还打过四品官,你一个破秀才算个屁。”负责打板子的衙差下手越发重。 墨侍卫的脚尖朝内,意思就是要结结实实的打,他们自然不能手软。 杀猪般的惨叫此起彼伏。 二十下板子打的两人灵魂出窍,觉得下半身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被衙差拖出去丢在门外。 每个被丢出去的人都遭到了唾沫的洗礼,宋家两兄弟也难以幸免。要不是书童小添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们两人拖了出去,怕是要被唾沫淹死了。 丹桂巷宅子里,郑夫人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左眼皮跳完又眼皮跳:“桂嬷嬷,刘婆子回来没?” 她昨晚睡的不安稳,早上起的晚了些,起来后才被告知:姜晚柠露面了,璟儿跟宋煜一道去了。 郑夫人立时便急了,她千叮咛万嘱咐,这事儿让宋煜自己去解决,让璟儿不要掺和,坐享其成不好吗? 她放心不下,刘婆子自告奋勇去帮她瞧瞧,结果刘婆子一去好半晌。 桂嬷嬷道:“刘婆子还没回来,不过应该不会有问题,吕嬷嬷说她都安排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下人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夫人,大事不好了,大郎君和二郎君回来了。” 桂嬷嬷板起脸:“你会不会说话?大郎君二郎君回来了,怎么叫大事不好了?” 下人急的都快哭了:“大郎君二郎君是被抬回来的,小添说,他们在大理寺挨了板子。” 郑夫人两眼发黑,差点没昏过去。 “我的璟儿……”郑夫人哭喊着去看儿子。 桂嬷嬷连忙跟上。 宋璟已经被抬回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疼的直抽抽,见娘来,宋璟哭道:“娘,孩儿被阿兄害惨了……” 郑夫人见儿子的惨状,剜心一般的疼,眼泪成串地往下掉。 璟儿就是她的命,从小到大,她和老爷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更别提碰他一根手指头,如今却被打的血肉模糊。 还是桂嬷嬷先反应过来:“快请大夫……” “璟儿,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们不是去三希堂找姜晚柠吗?”怎么会进了大理寺,还挨了打。 宋璟哭道:“孩儿本来听娘的,不去掺和,但阿兄非要孩儿去,孩儿若是不去,他也不去,那姜晚柠太阴险了,她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咱们去钻……” 宋璟断断续续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娘,大理寺的顾大人还要请礼部革去孩儿的功名,娘……您赶紧给父亲写信,让父亲赶来京城。” 郑夫人不可置信:“姜晚柠不就是个商贾之女吗?贵人出手都治不了她?” “娘,别提贵人了,贵人自己都要倒霉了,那姜晚柠如今巴结上了皇后娘娘和王宰执,大理寺那位大人也偏帮她。” 郑夫人听傻了,皇后娘娘对于她们这种小小官家女眷来说,简直就是王母娘娘一般遥不可及的存在,姜晚柠居然能巴结上皇后娘娘? 大夫来了,给处理了伤口,说得卧床养上月余才能好。 郑夫人确定不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才松口气,赶忙给远在瑄城的老爷写信,从始至终都没想起来要去看一眼宋煜。 宋煜房中,五娘也是眼泪吧嗒:“阿兄,等您伤养好了,咱们回江城吧!” 别再找姜晚柠麻烦了,一次斗不过,两次斗不过,一次比一次惨,还是歇了这份心思,认怂吧! 宋煜忍着痛:“我心里自有盘算。” “阿兄,你还想做什么?”五娘心有戚戚。 宋煜死死揪着枕头:“我要把姜晚柠娶回来。” “什么?”五娘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她重新成为你的嫂子。” 五娘伸手去摸阿兄的额头:“阿兄,你是不是……被打糊涂了?” 宋煜没力气解释,屁股真的太疼了。 因为姜晚柠,他失去那么多,自然要从姜晚柠身上讨回来,只是换一种方式而已。 丹桂巷里兵荒马乱,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刘嬷嬷不见了。 刘嬷嬷这会儿跟着姜晚柠去魏姨娘那。 “今天的事你办的很不错,但你现在还不能待在我身边,等事情彻底解决,到时候你若是想跟着我,你再过来。”姜晚柠道。 刘嬷嬷摆正态度:“奴婢都听大娘子的。”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魏姨娘跟大娘子是一伙的,魏姨娘也是能忍,深藏不露,那场变故后,家里没有一个人怀疑过魏姨娘和四郎。 老爷还夸四郎有孝心。 “大娘子,奴婢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奴婢听桂嬷嬷提起,郑姨娘当年有个远亲家的女儿进了宫,听说成了小主子了,因为那陆夫人不让宋家人露面,所以她们还没去打听。” 刘嬷嬷觉得有必要给大娘子提个醒,万一郑姨娘搭上这门远亲,或许会给大娘子制造麻烦。 姜晚柠不以为然:“无妨,只要不是皇后娘娘就行。” 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和孙贵妃,其他嫔妃根本无足惧,她们没有皇后娘娘那样实力强大的母族支撑,也不像孙贵妃那样深得圣宠,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第一百七十七章 无知蠢妇 一辆马车从南城门缓缓驶入,在等待检查时,坐在马车里的沈景山听到一旁也在等待检查的人说话。 “谁能想到,这背后之人竟然是太子妃。” “可不是,我听说,是太子妃和陆夫人一起做粮食生意,想趁邓州闹粮荒大发一笔横财,恰好姜大夫奉长平公主之命,也运了一批粮去了邓州,在那搭棚施粥,平价售粮,导致太子妃和陆夫人的粮食卖不出去,亏了一大笔,这才记恨上了姜大夫。” “姜大夫真是好人呐!平日里给穷苦百姓施医舍药的,我就说她不可能是那种恶毒的女人。” “切,老钱,前几日就属你骂的最狠。” “这能怪我吗?那谣言造的有鼻子有眼的,谁不是信以为真。” 沈景山挑开车帘:“你们说的可是三希堂的姜娘子?” “正是。”路人道。 “她出什么事儿了?” “郎君是从外地回来的吧?” “嗯,出了趟远门,有些日子不在京城了。” “那你可错过一场好戏了。” 沈景山笑笑,拿出一个钱袋子:“请你们喝茶,你们跟我说说这场好戏。” 半个时辰后,沈景山从茶楼出来,唇边噙着一抹讥笑,蠢笨的太子妃,蠢笨的陆夫人,什么都没弄清楚就对人下手,还以为是个软柿子,可以任凭揉捏,谁知一脚踢到了铁板。 哎……他要是早一日赶回来就好了,当真是错过一场好戏。 宫里,顾舟停从御书房出来,没走多远就被一人拽走。 顾舟停没挣扎,也不觉得意外,因为拽他的是太子萧望。 萧望将顾舟停拉到无人处才松开手。 “顾舟停,你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就算司悦有错,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遮掩一二?”萧望很生气。 顾舟停冷冷看着他:“审问陆夫人的时候,我已经屏退不相干的人,陆夫人的证词我也只给皇上一个人看了,涉及皇家,我也不敢瞒着不报是不是?这已经是看在你我所剩不多的情分上,也是我顾舟停任大理寺卿以来第一次徇私,不然这会儿太子妃的所作所为已经满城皆知。” 萧望咬着后槽牙:“你为何不先来告诉我?” 而是直接去见了皇上。 “你让我告诉你什么?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你还是想想怎么跟皇上解释,你刚举荐了工部余大人,余大人就陷入了白沙河河堤偷工减料的丑闻中。陆夫人可是说了,她给了太子妃一万两,太子妃才许了他工部郎中一职,这一万两,你收了,还是太子妃收了?” 萧望错愕:“有这事儿?” 顾舟停道:“这事儿我没写在卷宗里,你赶紧去处理一下吧!” 萧望道了声谢,急匆匆往东宫而去,走到半道,萧望顿住脚步,回望来时的方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萧望回到东宫,直奔秦司悦的寝殿。 碧螺迎上来:“太子殿下。” “滚出去。” 碧螺一怔,回头看了眼太子妃。 秦司悦看太子脸色阴沉,如同暴风雨将至的乌云,心头颤了颤,该来终究还是来了。 她让余庆去大理寺打听消息,结果余庆一去不回,后来才知道余庆刚出宫门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她就知道情况不妙了。 “本宫让你滚出去,耳朵聋了?”萧望语声冷硬的像块冰疙瘩。 碧螺低着头出了寝殿,随手把门关上,让院中所有干活的宫娥太监全都退出这个院子,自己站在台阶下守着门。 “秦司悦,你做的好事。”萧望负在身后的手,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艰难地控制住想要动手的冲动。 秦司悦泪眼婆娑:“殿下息怒,臣妾因为司朗的事,确实对姜大夫有意见,妾身只是跟陆夫人抱怨了几句,妾身发誓,妾身真的没有授意陆夫人去对付姜大夫,都是陆夫人自作主张……” 萧望冷声嗤笑:“只是因为司朗吗?难道不是因为姜大夫破灭了你们两发国难财吗?” 秦司悦瞳孔紧缩,惊惧地看向太子,这件事太子怎么知道的? 看她的反应,萧望就知道是真的了:“蠢妇,陆珊珊什么都招了,你给了她五万两,联手做粮食生意,在邓州售价十七两一石,结果亏了个血本无归。” “你不是不知道,父皇为了北境粮荒一事,寝食难安,你却还想在邓州趁机大赚一笔,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秦司悦真的慌了:“殿下,是臣妾一时糊涂,陆珊珊说,很多人都在做这门生意,臣妾没想那么多,就……” “你没想那么多,你脖子上长的是榆木疙瘩吗?你鬼迷心窍发国难财不成,还胆大妄为借着本宫的名义卖官,到本宫这,却说什么看在陆一鸣是你父亲最得意的手下的份上给余大人一个机会。秦司悦,你是想害本宫成为众矢之的,巴不得本宫这个太子被废吗?” 一想到自己昨日还在早朝上大力举荐余大人,萧望就想扇自己几个大耳刮。 秦司悦吓的扑通跪下:“殿……殿下,您听臣妾解释,那一万两,是陆珊珊弥补给臣妾的损失,不是卖官的钱,只是正好陆珊珊得知工部郎中有个空缺,求臣妾帮个忙,真的,臣妾可以对天发誓,这是两回事。” 萧望气笑了:“秦司悦,这样的说辞,你自己信吗?” 转而,他的眼神更冷,满是厌恶:“早在你算计我之时,我就应该知道,你这种人就是个祸害。” “我看你这个太子妃是当到头了,就算我容得下你,父皇也容不下一个敢发国难财,敢卖官的儿媳。” 萧望说罢,果决的转身离去,他要去父皇那请罪,然后休了这个蠢妇。 秦司悦呆愣在原地,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是想休了她吗? 秦司悦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追了出去,脚下一个磕绊,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碧螺忙搀扶她起来,秦司悦却是两腿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你快去追殿下,一定要把殿下追回来,你告诉他,他若不回来,我就立马吊死在这。” 第一百七十八章 缩头乌龟 凤藻宫中,皇后在侍弄花草,秋禾进来,对伺候的宫女道:“你们都下去。” 等宫女们都退下,皇后放下剪子,满眼希冀地问:“恢复的如何?” 秋禾笑道:“已经好多了,不那么疼了,也可以吃点咀嚼的东西,不过不能多吃,二殿下精神还不错,让奴婢跟您说,他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给您请安了。” 皇后激动地湿了眼眶,双手合十:“菩萨保佑我儿。” 刚得知姜晚柠的治疗很成功,她也是这样欣喜,随后听说琰儿疼的每天嚎叫,姜晚柠怕他乱动,把他双手给绑了起来,就这么生生的熬,她心疼的吃不下睡不好,让秋禾三日一趟去西山行宫,今天总算有好消息了。 “二殿下经此一事,性情都变了,稳重多了,二殿下还让奴婢转告娘娘,让娘娘派个人去,把这几年朝中的局势跟他说说,免得他回来后,两眼一抹黑。” 皇后甚是欣慰,以前她苦口婆心,怎么劝怎么哄,琰儿都不肯把心思放在朝政上,总认为不论如何,储君之位都是他的,何必费那个劲,如今他自己知道用功了。 “回头让他舅派个人去。” 秋禾扶皇后娘娘坐下,给娘娘倒了杯热茶。 “娘娘,奴婢回来的时候,听说姜大夫那件事反转了。” 皇后前几日就听说了关于姜晚柠的丑闻,只是太过担心琰儿,无暇顾及旁人的事,姜晚柠不管是不是大家口中说的那样,只要姜晚柠能治好琰儿的伤就行。 现在琰儿大好了,她对此事也有了兴趣:“如何?” “听说是工部给事中陆夫人指使人散布的谣言,还把姜大夫的前夫家宋家人给接到了京城,想把姜大夫的名声彻底搞臭,让她在京城呆不下去,姜大夫今日在三希堂一露面,她那前夫就跑去三希堂闹了,结果被顾大人带去了大理寺,公开审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的清清楚楚,江城来京参加科考的士子都出来给姜大夫作证。” “娘娘,奴婢还听说,陆夫人背后是太子妃……” 皇后诧异:“姜大夫何时得罪了太子妃?” “姜大夫第一次进宫就碰到了太子妃,当时奴婢就觉得太子妃看姜大夫眼神不善,说话亦是阴阳怪气的。听说前几日长平公主殿下在牡丹阁宴请,太子妃就当众给姜大夫难堪,惹得长平公主殿下很不高兴。” 皇后心思一动:“你去打听一下,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如果那陆夫人当真是受太子妃指使去污蔑姜大夫,那件事大有文章可做。 一来太子妃行为有失,便是太子约束无方,二来,姜大夫治伤有功,她可不能让姜大夫任人欺负。 秋禾去打听,没多久便回来了,两眼放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娘娘,东宫那边闹起来了,奴婢打听清楚,据说是顾大人把卷宗呈到了皇上面前,那陆夫人亲口承认是太子妃指使她这么做的,因为之前北境粮荒,太子妃出资五万两,让她北上贩粮,本以为可以大赚一笔,谁知姜大夫也贩粮北上,其中一部分粮还是长平公主的,不同的是,姜大夫到了那边,又是施粥,又是平价售粮,是奔着解决粮荒去的,被姜大夫这么一搅局,所有想发国难财的都倒霉了,因此太子妃便记恨上姜大夫……” 皇后讶然,她差点忘了,姜晚柠出身宁川姜家,乃是世代经商,照这么说的话,姜大夫也算与国有功了。 “太子殿下知道后,跟太子妃大吵一架,太子妃的婢女碧螺拉都拦不住,现在太子殿下去皇上那请罪了,要休了太子妃,太子妃则跑去孙贵妃那哭诉。” 皇后冷笑:“他以为请个罪,休了太子妃便无事了吗?” 这么好的把柄,不好好利用岂不是太可惜? 含元殿内,孙贵妃冷眼看着哭哭啼啼地秦司悦:“哭什么?连个小小的女大夫都搞不定,反被人家弄的灰头土脸,你还有脸哭,不如自己找条白绫把自己勒死了干净。” 秦司悦不可置信地看着孙贵妃,一向温和的孙贵妃怎会说出如此刻薄的话来。 “母妃,是那顾舟停顾大人偏帮姜晚柠,不然……” 孙贵妃拿起一旁的茶盏重重一搁:“所以,你连要对付的人的底细都没摸清楚就冒然动手?那顾舟停是什么人物?朝中哪位大臣敢小瞧了他,犯在他手上,你还有命跑来我这哭诉,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秦司悦吓的大气不敢出,确实是她疏忽了,她以为姜晚柠不过是个低贱的商女,有点本事的女大夫而已,谁能想到顾舟停会替她出头。 “臣……臣妾是因为气昏了头,母妃有所不知,那姜晚柠她……她勾引太子……” “闭嘴。”孙贵妃一声厉喝。 “你与姜晚柠是你们自己的恩怨,别把太子扯进去,你要再敢说太子一个字,我会叫你死的很难看。” 孙贵妃怒极,此事已经对太子很不利,这蠢货居然还嫌连累太子不够,若是传扬传出去,说太子看上了女大夫,太子妃因妒生恨,大肆构陷女大夫,太子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当初她怎么就看上这个蠢货,还助这个蠢货当上了太子妃。 秦司悦惶恐不已:“臣妾不敢了。” 孙贵妃深吸一气,平复心情:“你先回安平伯府闭门思过,不可再胡言乱语,不可再生事端,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秦司悦泪眼汪汪:“母妃,太子要休了臣妾,万一皇上答应了该如何是好?” 孙贵妃满眼嫌恶,别说太子,连她都想让这蠢货有多远滚多远。 可惜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容忍。 “皇上那,本宫自会劝解,本宫警告你,从此以后给本宫安安分分,若再生事端,本宫第一个饶不了你。” 秦司悦慌忙点头,只要不休了她,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现在只能当个缩头的乌龟,默念忍字诀。 秦司悦刚想走,只听孙贵妃问:“你还做了哪些不该做的?一并如实交代。” 可别灭了这火,又有火头冒出来。 秦司悦心虚摇头:“没……没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恢复如初 翌日,弹劾太子和太子妃的奏折雪片般飞来,皇上的书桌都堆的要放不下了。 弹劾太子妃的几乎全是指责她德性有亏,不堪为东宫良配,但弹劾太子的罪名可就多了,甚至有人怀疑太子妃赚黑心钱是太子授意,夫妻联手售卖官位,任人唯钱,还有结党营私等等…… 若不是昨日太子已经在他面前诚恳地承认错误,主动交代了太子妃一面请他照拂陆将军的妹婿,一面瞒着他收了陆夫人的钱财一事,皇上几乎都要信了。 废除太子妃不是小事儿,皇上询问了孙贵妃的意见,孙贵妃认为太子妃不懂经商,也不懂政务,被陆夫人三言两语一哄,便拿钱出来参了一股,她哪知道北境的情况如此严重,还以为就是一门普通生意。太子妃有错,该罚,但不至于废了她。 皇上又去问皇后的意思,皇后的说辞跟孙贵妃差不多,觉得应当以惩戒为主。 皇后自然不能让秦司悦滚蛋,这么愚蠢的太子妃留着才能发挥作用,时不时给太子抹黑。 于是,皇上在慎重考虑了几日后,严厉地斥责了太子妃,连同安平伯秦伯崇也被训斥,秦伯崇接任兵部尚书一事就此搁置。 太子萧望虽然没受到什么处罚,但他能明显感觉到父皇对他的不满。 若不是目前父皇没有更适合的太子人选,萧望毫不怀疑,父皇会废了他。 萧望实在是憋屈,秦司悦闯的祸,最后倒霉的人是他。 正所谓,夫妻一体,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萧望几次想去找姜晚柠,但一想到孙贵妃的警告,他又只能克制住。 与萧望的焦头烂额截然相反,姜晚柠美滋滋地坐在家中数银子,郑关天天跟在陆珊珊身边盯着,陆珊珊很快贱卖了京郊的良田,凑齐了赔偿。 那批良田还是被文先生买下的,等于是姜晚柠以几天停业的损失拿下了一千五百亩地,若按当下的市价,这点钱最多只能买八百亩地。 陆珊珊又做了一门血亏的生意。 谣言澄清后,香玉坊的流水迎来了报复性的增长,所有的存货不到三天被一抢而空,三希堂亦是人满为患,俨然成了京城第一药堂,连带着姜记绸缎庄的生意也异常火爆。 姜宅附近的邻居派钱大娘作为代表,登门道歉,如今只要姜晚柠走出去,迎接她的全是笑脸与善意。 之前大家骂的有多大声,现在的笑容就有多灿烂。 这就是愧疚和同情心的作用。 沈景山坐着马车经过香玉坊,看着进进出出的官家女眷,不由地感慨,这女人当真了得。 满城风雨刚定,大渊的使臣就到了。 顾舟停作为苏赫亲王一案的主办官,少不了陪同左右,解释案情。又被皇上委以重任,与鸿胪寺卿一同负责与大渊使臣谈判。 这一忙就是大半个月。 姜晚柠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到顾舟停了,她也忙,忙着酒楼开张,忙着生意上的布局。 时间过的飞快,萧琰拆绷带的日子到了。 姜晚柠去了西山行宫,亲自替他拆下绷带,又替他上了薄粉,宫娥拿了镜子来。 “看看吧,是否满意。”姜晚柠微然道。 萧望已经很久很久没照镜子了,藏心殿中所有能照见人影的东西都不存在。 怕看见自己的鬼样子。 藏心殿的窗门全都开着,微风中浮动着青草和野花的芬芳,和煦的阳光照亮了整个大殿。 今天是藏心殿最亮堂的一天。 萧琰缓缓睁开眼,铜镜中映着一张清俊的脸,剑眉星目,他不敢相信的抚上曾经布满丑陋疤痕的左脸,这里已经光洁如新,甚至比原来的肌肤更细致。 无数次在梦中希冀过的,就这么真切地实现了。 无数次设想过恢复时的心情,欣喜若狂,喜极而泣……都没有,一瞬的不可置信后,是平静无波。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第一次不戴面具走出这藏心殿。 门外等候的众人,看到二殿下走出来,再看到二殿下那张俊朗的脸,顿时难掩心中激动,纷纷跪下:“恭喜殿下……” 萧琰张开双臂,昂着头,闭着眼,感受阳光亲吻脸庞的温暖,感受微风轻抚面颊的温柔,感受自由的呼吸。 这一刻,他走出的不仅是这座藏心殿,更是关了他三年的心牢。 他睁开眼,回头看着姜晚柠,对她笑:“姜大夫,能不能陪我出去走走?” 姜晚柠点点头。 他们一前一后缓缓走在山间小道上,一旁树木苍葱有清脆的鸟鸣从林间传来,一边涧水潺潺,甚至能看到鱼儿在悠游嬉戏,极目远眺,苍翠间掩映着几抹红。 “那是杜鹃花吗?”萧琰回头问道。 “是的,殿下。” “杜鹃花都开了呀,你让我每日跑步的时候,连花骨朵都还没长出来呢!这两个月真漫长。” “咦?有只鸟飞过去了,那是什么鸟?鹰隼吗?” “是老鹰。” “哈哈,太高了,看不清楚,我还以为是鹰隼呢,我以前养过一只鹰隼的,我亲自熬它,它可厉害了,打猎什么的带上它,准能给我带来满满地收获。” “姜大夫,你打过猎吗?” 姜晚柠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她当然打过,就在山那边的皇家猎场,连续两年拔得头筹,把他气的不行。 以前头筹都是他的,因为大家都让着他,但她不让。 “有机会我带你去打猎。” “殿下,我只是个大夫,您带上我,是想我给猎物医治吗?” 萧琰怔了一下,哈哈大笑。 姜晚柠笑看着他,他的眼睛乌亮,像是看什么都觉得很新奇,他的笑容很灿烂,但再没有了以前那种放肆嚣张的意味。 她知道他其实心里是激动的,他在用絮絮叨叨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开心、喜悦。 萧琰笑过了,说:“姜大夫,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晚柠。” “殿下开心就好。”这么高兴的日子,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他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晚柠,你上次说的事,我很仔细的回想过,还真发现一个一直被我疏忽了的细节。” 姜晚柠的心蓦然提到嗓子眼,有线索了吗? “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高兴见你 “晚柠,你知道吗,我以前挺叛逆的,觉得这一生的路早就被安排好了,按部就班,没有半点新奇不会有任何意外,所以,我很抗拒父皇和母后的各种安排,除了读书,书还是要读的,没点本事将来也当不了一国之君,别的我都抗拒。” “父皇要给我指婚,我打听清楚那女子回京的日期,故意找事儿跟她打了一架,确切地说是被她揍了一顿,然后顺理成章的拒婚,父皇要我学习处理朝政,我也是能不去就不去,找各种借口不去。” 姜晚柠恍然,原来那日他的嚣张跋扈找打是为了拒婚。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那样欠揍的人。 只听他继续道:“但就在我出事的前一阵,父皇病了,一度病的很严重,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了,是时候替父皇分忧了,所以,那阵子我天天去父皇的正德殿帮忙处理奏折。” “有一天,我去了正德殿,父皇不在,内侍说父皇去含元殿了,我心里不是很开心,父皇对孙贵妃也太过宠爱了,身体刚好些就去孙贵妃那。我看了几本奏折,孙贵妃和父皇一同回来了,父皇身上有酒气,御医说过父皇喝药期间不能饮酒,当时我就生气了,故意骂父皇的随侍李公公……你怎么伺候的?不知道皇上不能饮酒吗?孙贵妃当时的脸色不太好。”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指桑骂槐,她记恨在心了?毕竟我出事后,最得利的就是她和三弟。” 姜晚柠沉吟道:“素闻孙贵妃温柔娴静,仁厚宽容,与世无争,如果真的是她做的,起因绝不可能是因为殿下您几句指桑骂槐,而是她早就有争权夺利之心,不管您是不是得罪过她,您都是她必须除掉的绊脚石,眼中钉。要么就是有另外的原因,触发了她要对付你的心思。” 萧琰点了点头:“不管如何,她的嫌疑最大,我那三弟还没有能力把手伸到我宫里来,只有她有这个本事。” 看来,大家都觉得孙贵妃最可疑。 “您再好好想想,联系那段时间朝中发生的大事儿。”姜晚柠提醒道。 萧琰有些为难:“我是个心大的人,平时很少去留意那些小事儿,小细节,事情过了便过了,如今要回忆起来,有点难。” “殿下回了宫可不能再这般粗心大意,要事事留心才好。”姜晚柠劝道。 “我会的,吃一堑长一智嘛!”萧琰自嘲地笑了笑。 姜晚柠掩饰心中的失望,她还以为真有线索了,谁知又是一场空欢喜。 她已经经历了多次这样的失望,每次都觉得真相触手可及,但事到临头又生变故。 “殿下打算何时回宫?” “明日,大渊使臣就要走了,父皇在宫中宴请大渊使臣,我觉得是个露脸的好机会。”萧琰很期待大家看到恢复了容貌的他时会做何反应? 孙贵妃,萧望,会不会很慌? 第二天晚上,姜晚柠正在调香,小潘来报……顾大人来了,在门外等着。 姜晚柠带着一身香出去见他。 顾舟停一身月白锦袍,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人……”姜晚柠轻唤一声。 他蓦然转身,见到她,原本清冷的眸子立时染上温柔浅淡地笑意。 “走走?” “啊?好。” “上车。”顾舟停伸出手,要扶她上马车。 姜晚柠迟疑片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处。 青杏抱着一件披风追出来:“娘子,带上披风。” 顾舟停笑道:“青杏,不用了,我不会让你家娘子冻着。” 青杏眨了眨眼,她是眼花了吗?顾大人居然笑着跟她说话。 马车缓缓驶离,马车里,顾舟停嗅了嗅:“好香,似乎有许多香,龙涎、白奇、丁香、檀木、茉莉……” 还有一种独属于她的香,连药香都盖不住,幽幽浅浅,宛若兰草的芬芳。 姜晚柠道:“我刚才在调香房,你怎么不说还有酒香。” 顾舟停半眯着眼笑:“宫中的梨花白,没多喝,三杯而已。” “看到二殿下了?” 他点头,笑意更深:“阿柠,你真厉害。” 二殿下脸上的伤完全看不出来,当时宴席上的人都惊呆了,皇上更是激动的差点失态。 姜晚柠道:“二殿下回宫了,你很高兴?” “我高兴是因为见到了你。”顾舟停直白道。 算算日子,他有二十一天没见到她了。 所以,宫宴结束后,也不管天色是不是已经晚了,无论如何要来见她。 姜晚柠耳根发热,他真的越来越直白了。 顾舟停道:“今日见到了吏部陈大人,陈大人说,宋潜被贬职了,贬去江城做了典吏。” 宋潜本就是江城人,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认识他,将他贬到江城任典吏,让他日日都得面对江城人的讥讽嘲笑。 这一招可真损,姜晚柠心想。 “阿柠,我有三天休假,你可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 “我忙的很,明日荣国公府办桃花宴,商钰娘子给我发了请柬,后日,可能得进宫一趟,大后天……” 姜晚柠发现顾舟停的脸越来越黑,才住了嘴。 “要不然,我把桃花宴推了?” 顾舟停郁郁地不说话,他辛辛苦苦跟大渊使臣谈判,争取到了有史以来两国谈判的最大利益,皇上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什么赏赐都不要,只要了三天休假,打算好好陪陪她,结果陪了个寂寞。 “那个……我不知道你有休假。” “没事,你忙你的。”顾舟停违心地说道。 “桃花宴其实我还没答应去,要不,明日去西山看桃花?或者去鹿鸣湖?”姜晚柠看不得他失望的样子,以前也是这样,他一不高兴,她就忍不住要哄他高兴为止,因为他不高兴的摸样就像一只委屈的小狗,让人就想哄他。 顾舟停叹了一气:“还是去赴宴吧,国公府一年就办一场宴会,难得。” 姜晚柠斜睨着他:“你说的是真心话?” “嗯!” 顾舟停认真点头,大不了他厚着脸皮把拒绝掉的邀请再讨回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原来是她 一大早,姜晚柠还没起,听到外头小潘和青杏在说。 “郑关说事情很着急,你快叫小娘子起来。” “有什么着急的事儿啊?小娘子今天要去荣国公府赴宴呢,而且这宴席还是咱们酒楼承办的。” “我那知道啊,我问郑关,他没说。” 姜晚柠赶紧起来:“小潘,让郑关稍等一会儿,我就去。” 姜晚柠以最快地速度梳洗整齐去见郑关。 “出什么事儿了?” 郑关道:“昨夜北大营起火,烧毁了军械库,早朝上,皇上大发雷霆,把小郡王革职查办,由安平伯暂时接管北大营。” 姜晚柠倒抽一口冷气,纪云宸怎么会出现这么重大的失误? “小郡王现在人呢?” “圣旨已经下了,小郡王不多时就会回京。” “那你家大人是什么意思?” 她能做些什么? “大人本来今天也要去国公府,现在去不成了,他得去趟北大营,让小的过来跟您说一声。” 姜晚柠:呃…… 他昨儿个晚上都没说要去国公府来着。 “好,我知道了,我参加完宴席就去大理寺。” 郑关拱手一礼,赶紧回去了。 姜晚柠心中忐忑,这场大火是意外还是人为?纪云宸统领北大营,是顾舟停谋划良久的结果,这才过了小半年,北大营又落在了安平伯的手中,怎么想都让人不安。 带着不安的心情,姜晚柠还是去赴宴了。 右相家的七娘杨婷来迎接她,杨婷笑嘻嘻地说道:“商姐姐在招呼客人,特意让我来迎你,你要是今儿个不来,我还算去你家拽也要把你拽来。” 姜晚柠挺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谣言风波时,许多贵女都来退货,只有商钰和杨盈不曾来。 “商娘子邀请,我怎么敢不来。”姜晚柠笑道。 “来就对了,我和商姐姐都很喜欢你,商姐姐说了,你是她第一个想要要请的人,我都排第二呢!”杨婷到底年纪还小,天真烂漫的,喜欢和讨厌都写在脸上,亲昵的挽着姜晚柠的胳膊往里走。 那些贵女们看到杨婷和姜晚柠如此亲昵,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之前的谣言风波,她们可没在私底下骂姜晚柠,好不容易买到的香,全都退了回去,当时商钰就说过,不知全貌不宜评价,她们还跟商钰争执来着,结果事情就反转了。 如今,商钰不仅把姜晚柠请了来,杨盈还跟姜晚柠这般亲近,让她们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姜大夫,来啦,过来坐。”商钰见到姜晚柠,朝她招手,让她坐到她身边去。 姜晚柠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去到商钰身边坐下。 “姜大夫,你那香玉坊什么时候上货?我想买安神香,我娘用了说效果非常好,如今我爹也离不开你的安神香了。” 姜晚柠道:“我正没日没夜的赶工,数量不多,做好了,先可着你这。” “那敢情好。”商钰说着,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她们若是问你要香,你别搭理她们,让她们自己去买。” 姜晚柠笑笑,点点头。 有些贵女没见过姜晚柠,都在问:“她是谁啊?”能成为商娘子的座上宾,应该也是出身名门的贵女吧! “她就是姜晚柠,姜大夫。” “啊?那不是前阵子……” “嘘,小声点,莫让商娘子听见了。” 众人小声议论着。 只有姚二娘姚莹一直保持沉默,她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姜晚柠了,因为姜晚柠知道她的秘密。 她今日本不想来的,家中下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今日国公府的宴会,顾舟停也会来,她才来,谁知顾舟停没见到,见到了姜晚柠。 正热闹着,国公府的婢女来报:“二殿下和太子殿下来了。” 贵女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二殿下脸上的伤好了,比以前还英俊呢!” “我听说了,说是遇到了神医给治好的。” “哪位神医这么厉害,当初可是连御医院的御医都说治不好了,二殿下从此销声匿迹,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二殿下的面容恢复了,那太子之位……” “慎言,慎言,这种事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说话间,只见两位容貌俊朗,一身矜贵之气的男子走进殿中。 国公府的老太君是太后的手帕交,所以萧琰和萧望特意过来见礼。 “见过老太君,老太君安好。”两人齐声道。 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两位皇子,起身回礼:“太子殿下,二殿下,折煞老身了。” 萧望寒暄了几句,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姜晚柠那边瞟。 姜晚柠笑笑,点点头。 有些贵女没见过姜晚柠,都在问:“她是谁啊?”能成为商娘子的座上宾,应该也是出身名门的贵女吧! “她就是姜晚柠,姜大夫。” “啊?那不是前阵子……” “嘘,小声点,莫让商娘子听见了。” 众人小声议论着。 只有姚二娘姚莹一直保持沉默,她最不希望见到的人就是姜晚柠了,因为姜晚柠知道她的秘密。 她今日本不想来的,家中下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今日国公府的宴会,顾舟停也会来,她才来,谁知顾舟停没见到,见到了姜晚柠。 正热闹着,国公府的婢女来报:“二殿下和太子殿下来了。” 贵女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二殿下脸上的伤好了,比以前还英俊呢!” “我听说了,说是遇到了神医给治好的。” “哪位神医这么厉害,当初可是连御医院的御医都说治不好了,二殿下从此销声匿迹,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二殿下的面容恢复了,那太子之位……” “慎言,慎言,这种事不是你我可以议论的。” 说话间,只见两位容貌俊朗,一身矜贵之气的男子走进殿中。 国公府的老太君是太后的手帕交,所以萧琰和萧望特意过来见礼。 “见过老太君,老太君安好。”两人齐声道。 老太君笑眯眯地看着两位皇子,起身回礼:“太子殿下,二殿下,折煞老身了。” 萧望寒暄了几句,目光不由自主的往姜晚柠那边瞟。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个毛病 姜晚柠本就已经是今日的焦点,现在更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既然这样了,姜晚柠决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清了清嗓子:“我新研制了一款舒痕膏,明日开售,大家若有需要可去三希堂购买,数量不多,欲购从速。” 在场的不少人眼神一亮。 二殿下莫非就是用了这款舒痕膏才恢复如初? 身上没疤的觉得,这样的神药无论如何也要备上一些,有备无患。 身上有疤的觉得,那必须买来试试。 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舒痕膏上去了,也没人去在意姜晚柠治好二殿下这件事本身。 萧琰垂眸,嘴角弯了弯,他好像成了姜晚柠的活招牌。她很会抓商机嘛! 两位皇子就是过来打个招呼,便回外院去了,女眷们又自在地闲聊起来。 话题无非是围绕着美容养颜以及最近流行的服饰,这些都是姜晚柠最在行的,逐渐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 姚莹看着众星捧月的姜晚柠,心里很不是滋味,为什么姜晚柠这样低等的身份却备受大家喜爱,而她身为侍郎之女,从小苦练琴棋书画,才貌双全,处处以女戒上的规训要求自己,却得不到大家的喜欢,到哪儿都是被忽视的存在,自己心爱的人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她。 姚莹只觉胸口闷的慌,悄悄离席出去透气。 姜晚柠正在教大家一个让肌肤变白的方子,有侍女过来,悄悄跟她说,百萃楼的人请她去一下。 百萃楼是她的酒楼,姜晚柠以为是玉娘遇到了问题,跟大家说了声失陪,便随侍女出去了。 跟着侍女七拐八弯,姜晚柠心生疑惑,厨房不是在二门外吗?怎么走到园中来了。 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拽到了假山后。 姜晚柠定睛一看,是萧望,顿时冷下脸来。 他是不是有病,竟然让国公府的侍女假传消息骗她来此。 “太子殿下请自重。” 她被萧望的手臂圈住了,这个姿势很暧昧,很危险。 萧望咬着牙:“自重?姜晚柠,本宫对你的纵容是有限度的。” 姜晚柠极度无语,纵容?他们之间用得上这个词吗?他纵容她什么了? “是不是因为太子妃让你不痛快了,所以你也要让我不痛快?你知不知道,你治好了二殿下,会给我造成多大的麻烦?” 姜晚柠气笑了:“太子殿下,您想多了,首先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与其他无关,我也不懂你们之间的勾心斗角,麻不麻烦。其次,太子妃找我麻烦,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回击,跟太子殿下没有半点关系,因为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交情。” 萧望看着她淡漠疏离的神情,疏离中还透着几分鄙夷,这让他很受伤。 “连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她怎么会?她怎么敢? 他是太子,未来大齐的皇帝。 多少女子渴望得到他的一个眼神,希望成为他的人。 可她一个小小商女、大夫,却将他的心意视若敝履,还跟他作对。 姜晚柠唇角噙了抹讥笑:“殿下又说笑了,我哪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殿下,我只是不喜欢白日做梦而已。” “姜晚柠,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谢,我不想要。”倒贴家产做你身边见不得光的女人,她是中了毒,不是坏了脑子。 “你……”萧望撑在假山上的手,手指紧紧扣住石壁,恼羞地情绪在发酵。 “殿下若再纠缠,就真的要让人瞧不起了。”姜晚柠冷声说道。 他若再不放开,她不介意给他扎一针,,让他在这好好反省反省。 萧望终究还是松开了对她的禁锢,狠狠道:“姜晚柠,你会后悔的。” 姜晚柠不以为然:“圣人有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得道之至,天下顺之,终日戚戚者难成大业,胸怀坦荡方能居品天下,望殿下好自为之。” 说罢,姜晚柠转身离去。 萧望怔忡再原地,终日戚戚者难成大业,胸怀坦荡方能居品天下,这话,似乎南栀也说过。 姜晚柠走出园子,长舒了口气。 暗自警醒,以后还得再谨慎些才是。 身后有人叫她:“姜大夫。” 姜晚柠回头,见是姚家二娘姚莹。 姚二姑娘显然也是从园子里出来,姜晚柠有种不好的感觉,刚才她和萧望说话,莫不是被她听见了。 姜晚柠微微一笑:“姚二姑娘。” 姚莹确实听见了,当时她就在假山的另一边。 本来是想一个人呆着透透气,没曾想会听到那样一番对话,让人更堵心。 同样都是被太子妃欺负过的人,为何姜晚柠偏能得到太子的青睐,而她过的如同阴沟里的老鼠。 “姜大夫,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姜晚柠其实最讨厌听这话,你自己都觉得有不当问的地方,那你还问什么? “姚二姑娘请讲。” “之前关于你的传言,我都听说了,有一事不明,以姜大夫的手段,想要博取婆母的喜欢,夫婿的宠爱并非难事,而结果却是你婆母给你下毒,你夫婿与你离心,姜大夫难道就没有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姜晚柠看了看远处一只飞舞的蜻蜓,心想:今天遇到的病人都是一个毛病,脑子不好使。 “姚二姑娘,反求诸己是对的,每日三省吾身,可错不在你,你还要反思,非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那叫自轻自贱。” 既然她的问话里充满了恶意,姜晚柠也不惯着她。 姚莹脸色一变,说不出的难堪。 她执拗着:“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 “那么,请问姚二姑娘,你被太子妃推下水出丑也是你的错咯?” 姚莹噎住。 姜晚柠又道:“不要拿别的错来惩罚自己,常常自责的人会自卑,自卑又不甘,便容易阴暗。姚二姑娘,心怀善念,所见皆光明,心中怨恨太多,所见皆荆棘,共勉。” 姜晚柠不确定这位心悦顾舟停的姚二姑娘,是不是知道她和顾舟停走的近,才来寻晦气。 还是说,同样是被太子妃欺负过的人,姚二姑娘希望她也像她一样,就该身陷泥潭,灰溜溜?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送你回家 姚莹讨了个没趣,很快就告辞走了。 姜晚柠心系北大营的事儿,也无心久留。 商钰亲自送她出门。 “你得空了多来坐坐,算了,还是我去找你吧,你答应了要教我调香的,不能反悔。”商钰道。 “我是言出必行的。”姜晚柠微然。 商钰也笑,第一次在公主府见到姜晚柠,知道她做的那些事儿,她就对她很有好感。 后来谣言风波,了解事情始末后,她更佩服姜晚柠。 姜晚柠身陷危局,却能从容谋划,不动声色,一举反杀,这样的机智,谋算,果断,是她羡慕和敬佩的。 这世间的教条、规则都是约束女子的,对女子不公,告诫女子就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姜晚柠却打破了这些规则,并能全身而退,太厉害了。 这样厉害的女子,之前她见过一位,就是上官家的四娘,上官南栀。 可惜她那会儿还小,崇拜上官南栀,苦于没有机会结交。 现在她看着姜晚柠,仿佛在姜晚柠身上看到了上官南栀的影子。 出了大门,正巧碰到太子殿下和二皇子。 “姜大夫,去哪儿?三希堂还是香玉坊?我送你。”萧琰热情道。 一旁的萧望面黑如锅底。 姜晚柠莞尔:“不敢劳烦二殿下,民女有马车。” 萧琰对萧望说:“太子不是还有政务要忙吗?先回吧,我闲着没事儿,送送姜大夫。” 姜晚柠:呃……都说不用送,你这是要干嘛? 萧望冷冷看了眼姜晚柠,转身上了马车,一双拳头攥的死紧,紧到指甲都要掐进肉里。 他求而不得的人,萧琰却能堂而皇之的去亲近。 等萧望的马车走了,姜晚柠道:“二殿下,真不用送。” 萧琰像只癞皮狗:“我都三年没好好逛过京城了,你给我个机会。” 姜晚柠无奈:“我是累了,要回家了。” “那就送你回家,我也去认认门。” 姜晚柠默默地深吸了口气,认认门?怎么?还想来串门? 姜晚柠自顾上了自家的马车,萧琰也爬了上来:“我就坐你的车,还能跟你聊几句。” 姜晚柠笑的僵硬,根本不想跟你聊。 马车驶出没多远,萧琰就开始建议:“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去逛逛,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家清心茶馆,里面的点心很好吃。” 姜晚柠道:“殿下,我本来身体就不好,为了给你治伤更是耗费了大量精神气,动不动就疲累,不养上几个月都恢复不过来。” 萧琰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你身体不好是因为宋家给你下毒吗?” 他昨日回宫,就听秋禾姑姑说了。 原来姜晚柠在给他治疗的时候,太子妃策划了一场对姜晚柠的口诛笔伐。 姜晚柠不吭声。 “这顾舟停也太不会办事儿了,宋家分明就是谋财害命,他竟然只以寻衅滋事的罪名打了那姓宋的二十大板,便宜他了。”萧琰不忿道。 若是他来办,必须让姓宋的流放三千里,此生呆在苦寒之地做苦力,不得返回,永不获赦。 姜晚柠:呃……这又关顾舟停什么事儿? 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律法? “行,那就改日再请你出来逛,只是你的毒有办法根治吗?” “比较麻烦,还缺几味药材。” “缺什么药材?宫里的药房药材齐全的很,全是最好的,你把药名写来,我帮你……” 姜晚柠打断他:“殿下,你听说北大营昨夜失火吗?” 萧琰道:“听说了。” “殿下就不着急吗?” 萧琰笑道:“你是指安平伯执掌北大营?这有什么好着急的,纪云宸都坐上北大营的统帅了,不照样被拉下马?纪云宸都坐不稳,他安平伯就坐得稳了?” 姜晚柠叹气,确实,他们所处的地位不同,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她需要殚精竭虑才能做到的事,对于他而言,可能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你跟纪云宸也有交情?”萧琰敏感地抓住了重点。 “也算不上什么交情,我帮长平公主殿下处理过生意上的事儿。” “哦,我听说了,我以前跟纪云宸不太对付。”萧琰道。 纪云宸这厮就是上官南栀的跟班,上官南栀跟他打过架,连带着纪云宸也看他不顺眼。 其实吧,他当时就是为了反抗父皇母后什么都要给他安排,并不是真的讨厌上官南栀,反倒是有些欣赏她。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活的那样恣意洒脱? 姜晚柠觉得自己还是闭嘴的好,纪云宸和萧琰何止是不对付,两人见面就针锋相对,跟仇人似的。 只听萧琰又道:“但那都是少年时期的意气之争,我早就释怀了,我也觉得北大营统帅一职还是纪云宸更合适,他从小的心愿就是横刀立马做大将军,为国杀敌,为大齐开疆扩土,他的心思可比旁人纯粹多了。” 有些事儿吧,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心境,看起来就不一样了。 姜晚柠拍了一记马屁:“殿下英明。” 姜晚柠本来想直接去大理寺的,因为萧琰非要同行,她只能先回家。 到了姜宅,萧琰又说口渴了,要进去喝杯茶。 姜晚柠不好拒绝,只能请他入内。 萧琰东张西望,道:“你这宅子还是太小了些,晚柠,我送你栋大的如何?我在镜湖旁有栋宅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殿下,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我家人口不多,足够了。”姜晚柠不敢说无功不受禄,不然萧琰会立马顺杆子爬。 “晚柠,你就是太节俭了。”萧琰感慨。 姜晚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节俭? 哪里看出她节俭了?这个地段的房价可贵了,普通官员都买不起。 更何况还临着镇北侯府。 青杏见娘子带了位长的极好看的男子回来,不由的多看了一眼,默默地在心里跟顾大人做比较,觉得还是顾大人更好看一些。 “青杏,这位是二殿下,快去沏壶……”姜晚柠说着转看萧琰:“你喜欢喝什么茶?” “有龙团胜雪吗?” “那是贡茶,我这没有。” “那就喝你平日喝的。” “青杏,沏壶白茶来。” 青杏还傻愣着,自家娘子真是不得了了,出去一趟,把皇子都带回来了。 呃……不对,这位二皇子莫非就是脸烧伤的那位? “青杏,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青杏哦了一声,赶紧去了。 萧琰笑道:“你这婢女呆呆的,倒是有趣。” 姜晚柠脚下一顿,哭笑不得,这话若是让青杏听见,青杏定要不高兴了,竟然有人说她呆。 萧琰的目光又开始扫视,嗯,这屋里的摆设倒是雅致,只是好东西少了些。 白茶上来,萧琰抿了一口:“原来你喜欢清淡的。” 姜晚柠不想搭理他,赶紧喝完赶紧走吧! “晚柠,你想要什么赏赐?母后明日要召你进宫,父皇也想见见你。” 姜晚柠静静地看着他:“王大人已经给过我诊金了,五十两黄金,不需要另外赏赐了。” “姜晚柠,你治好的是一位皇子,而且是大齐唯一的嫡长子,你明白吗?”说不定是将来的皇帝。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的身价难道就只值五十两黄金吗?你这是看不起我。” 姜晚柠忍住扶额的冲动,她是不知道,不知道二殿下原来也是个奇葩。 以前打交道太少了。 “御医院副院判如何?只挂个名,俸禄照拿,不用每日去点卯,且只负责我母后的凤体,如何?”萧琰眼巴巴地看着姜晚柠,眼里讨好的意味不要太浓。 母后的意思是让姜晚柠进御医院。但他觉得姜晚柠可能不喜欢被御医院的规矩束缚。 姜晚柠认真地想了想,这个提议她倒是心动,以后进宫就方便了:“副院判的话,会不会有人不服?” 萧琰敲了下桌子:“谁敢不服滚蛋。” “万一孙贵妃,或是其他妃嫔召我去医治呢?” “不都说了吗?你只负责我母后的凤体,其他嫔妃召见,可以不去。” “那可难说了,听说你父皇最宠爱孙贵妃。” 萧琰的眸色一沉:“我让父皇亲自下旨。” 父皇自己下的旨意,总不会反悔吧! “如果只是负责皇后的凤体,我可以接受。”姜晚柠道。 萧琰又高兴起来,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好像镇北侯府就在你这宅子附近。” “嗯,上官小郎君偶尔会来做客。” “上官家如今就剩上官昭阳了,我也好久没见他了,他可在府中?不如请他过来一叙。” 姜晚柠心说,你是不是还想留下来吃晚饭啊? “小郎君这会儿应该在书院读书。” “哦,那不如我再坐一会儿,等他放学。” 姜晚柠:……果然,他打的就是这主意。 二殿下啊二殿下,离宫三年多,你就这么闲吗? 不应该在皇上面前多晃悠,到太后跟前讨好卖乖尽尽孝心吗? “殿下,我真的有些乏了。”姜晚柠委婉地下逐客令。 萧琰叹了一气:“那好,改日再聚,我先回宫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在宫中等你。” 终于送走了萧琰,姜晚柠忙叫青杏帮她换一身衣裳。 青杏道:“娘子,不知是不是奴婢的错觉,奴婢觉得二殿下喜欢娘子哎!” “青杏,这话以后不许再说。” 她并不觉得萧琰对她是喜欢,更多的应该是感激与依赖吧,毕竟她是将他从深渊中拽出来的人。 青杏吐了吐舌头,乖乖去拿衣裳。 姜晚柠换了身衣裳,便直奔大理寺。 邢风将她领到书房:“姜娘子在这坐会儿,大人他应该还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对酒过敏 时间还早,姜晚柠没话找话:“我刚从大理寺门前经过,看到一群人围在那,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邢风道:“应该又是贾家娘子来闹吧!来过好几趟了,囔着非要见大人,但大人前些日子不是跟大渊使臣谈判去了嘛,没在大理寺,今儿个一早又去了北大营。” 姜晚柠好奇:“为什么非要见大人?有冤情?” “这事儿我听了那么一耳朵,这贾家娘子的夫君是军器监的贾监作,前几日喝醉了酒掉水里淹死了,刑部调查后确认就是酒后淹死的,大理寺少卿连大人复审后认同了刑部的调查结果,此事已尘埃落定,但那贾家娘子不依不饶,天天来喊冤,囔着要见大人。”邢风道。 军器监……北大营军械库……这两件事有联系吗? 姜晚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邢风,刑部审议的案子送到大理寺复审,大人都会过目吗?” “会啊,一般案子会交给下面的大人去审议,重要的案子大人会亲自审议,下面的大人审议的案子,大人通常会再过一遍。” 难怪他这么忙,姜晚柠道:“邢风,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贾家娘子已经在大理寺门前跪了几个时辰,围观的人渐渐散去,独留她一人还跪在那,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视线越来越模糊。 可她还是执拗的跪着,她不能放弃,不能让夫君死的不明不白。 一道影子笼了下来。 “你是贾家娘子吗?”有个声音问道。 贾家娘子抬起头,本来就两眼发昏,逆着光更看不清来人的容貌。 “我家娘子或许能帮你,你要跟我去见见我家娘子吗?” 大理寺附近的一家酒楼里,此时尚未到吃晚饭的时间,所以酒楼没什么客人。 姜晚柠看着眼前这位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被悲伤折磨得甚是憔悴的女子,耐心地等她喝完杯中茶水,等她缓过神,这才问道:“你为何笃定你夫君不曾喝酒?” 男子在外应酬,喝酒是寻常事,或许她的夫君只是不在家喝而已。 “娘子有所不知,我家夫君喝不了酒,哪怕只是喝一小口,身上立马就会起疹子,红肿一大片,又痒又疼,我见过我家夫君的尸身,他身上没有疹子。” “你夫君是偶尔会起疹子,还是每次都会?” “夫君说,他未成亲之前喝过两次,两次都这样,成亲那日,他不信邪多喝了两口,差点命都没了,大夫也告诫过他,不能再碰酒,会死人的,从此以后再不敢碰一下酒。” 姜晚柠明白了,贾监作对酒过敏,过敏这病症很是神奇,有人对花粉过敏,有人对某些水果过敏,有人甚至吃鸡蛋都会过敏,而且这病没法治,只能避。 “你们看的是哪位大夫?” “济仁堂的康大夫,他可以作证。” 姜晚柠点点头:“那我知道了,你把家中住址告诉我,我帮你转告顾大人,若是有需要,再派人传你问话。” 贾家娘子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好心人。 姜晚柠微微一笑:“我姓姜,三日之内若无音讯,你到三希堂找我。” 贾家娘子似乎想起了什么:“莫非你就是姜大夫?” “正是。” 贾家娘子这才信了,对姜晚柠千恩万谢。 姜晚柠回到大理寺,顾舟停已经回来了,纪云宸也在,他现在被停职等待调查结果,这会儿坐在那胡乱的摆弄棋子。 “你去哪儿了,邢风说你早就来了。”顾舟停问道。 “去办了点事儿。”姜晚柠朝纪云宸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他没事儿吧?” 顾舟停哂笑:“没事儿,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起火的原因查清楚了吗?” “水龙队的人说,是值夜的人不小心打翻了油灯引发的大火。” 这起火原因好生熟悉,燕州的粮仓不就是这么被烧掉的吗? “刚到的一批军械全烧毁了,本来三天后要进行演武,纪云宸上任后第一次大演武。”顾舟停又道。 这才是纪云宸懊恼的主要原因,马上要检验他带兵小半年的成果,结果一场大火,一切化为泡影,还落了个停职查办。 姜晚柠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起火的原因找到了,罪魁祸首也认了,难道就这么结案?治纪云宸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北大营拱手让人? “这场火来的蹊跷,先拖着,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顾舟停叹了口气。 姜晚柠默了默:“有件事,我觉得可能与这场火有关。” 顾舟停眼前一亮,纪云宸也走了出来。 “哪件事?你快说。”纪云宸催促道。 姜晚柠看着纪云宸:“三天后的演武,你是不是打算用这批新到的军械?” “是啊,我就是为了等这批军械,所以把演武的时间推迟了。” “假设这场大火不是意外,那么放这场火的人目的是什么?我觉得有两种可能,其一,制造麻烦,将你赶出北大营,这一点,他们似乎达成了;其二,阻止演武,那么阻止演武的目的又是什么?怕演武太过出彩?还是怕演武会暴露什么?好巧,军器监有个姓贾的监作前几日酒后落水溺死了。”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就是一场意外吗?但贾监作的娘子说,贾监作喝酒过敏,轻则身上起疹子,严重一些可能致命,这一点济仁堂的康大夫可以作证,所以,贾监作是滴酒不沾的。贾监作的娘子还说她看过贾监作的尸身,并没有起疹子。” 顾舟停蹙眉,北大营这批军械就是军器监打制的,这么说的话,确实可疑。 “刑部已经调查过贾监作的死因,以不慎酒后落水溺亡结案,大理寺连大人审议后维持刑部定论,大人可以调卷宗来看看。”姜晚柠道。 顾舟停马上叫邢风去连少卿那把贾监作的卷宗拿来。 纪云宸兴奋握拳:“姜娘子,还是你敏锐,能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儿,说不定这贾监作就是案子的突破口。” 姜晚柠淡淡一笑:“不放过任何可能性罢了,也可能是我多心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死的蹊跷 邢风很快取来卷宗,三人传看。 贾监作是于七日前的晚上,在镜湖旁的望湖楼跟两位同僚一起喝酒后,不慎落水溺亡。 卷宗上说,当晚一同饮酒的两位同僚,一位姓范,一位姓胡,两人声称贾监作就喝了两杯杏花白,大家都喝的不多,饭后,姓范的本来说要送送贾监作,但贾监作说想一个人走走,散散酒气,他们觉得当时贾监作并无明显醉态,就没再坚持,各自回家了,第二天上值,贾监作没来,贾监作的娘子倒是找上门来,说贾监作一夜未归,大家这才忙去镜湖边寻找,发现贾监作已经溺死在湖中。 刑部派人去望湖楼查问过,情况确实如同胡、范二人所言,仵作查验尸体后,死者确有溺水而亡的症状表现,故而断定贾监作就是酒后在湖边行走,不慎落水而亡。 看案卷,这个结论非常合理。 然而自知喝酒过敏,甚至会致命的贾监作喝了两杯杏花白,事后还拒绝同僚相送,要独自在湖边散步,就很可疑了。 顾舟停让郑关去军器监调查,贾监作平日是否有与同僚饮酒。 三人一同去了贾家。 一到贾家,贾家乱哄哄的,一群人在灵堂吵闹。 是贾家的亲戚在指责贾家娘子。 “死者入土为安,头七都过了,贾六的尸身还未入殓,戚娘子,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要让贾六死不瞑目吗?” “官府都已经定案,你还在执拗什么?” 贾家娘子委屈道:“夫君不能饮酒你们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酒后溺亡?” “戚娘子,不是我说你,男人在外,应酬喝酒是避免不了的,不就是酒后起疹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贾六在你面前不饮酒,不表示他就不喝酒了。难不成贾六的同僚还会说谎不成?”一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 “就是,贾六是怕你担心,才不在你面前喝酒吧!” “都已经盖棺定论的事情,再争论也没意义,还是赶紧让贾六入土为安吧,天气逐渐转暖,尸身放久了终究是不妥。” “你放心,六儿不在了,贾家不会不管你,以后你家的田地就让六儿的两位兄长帮你打理,这六儿安葬后,你到乡下住,我可以帮你一同照看孩子,这宅子让你三伯帮你看着……”一老婆子说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没人管贾六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们盯上的只有贾六留下的产业。 一群人欺负孤儿寡母,还说的冠冕堂皇。 纪云宸看不过去,上前道:“你们还要不要脸,贾六还躺在那,你们就开始算计他的财产,欺负他的妻儿。” 年纪稍长的男子瞪起眼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我们贾家的家务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多嘴吗?” 贾家娘子看到姜晚柠,再看与姜晚柠一同来的两位男子虽然穿着便服,但都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莫非……姜大夫把大理寺的顾大人带来了? 贾家娘子上前道:“他大伯,这几位是……” 顾舟停上前一步道:“本官乃大理寺卿,贾六的死尚有疑点,是本官让戚娘子先别急着入殓,你们有异议吗?” 贾家的亲戚都傻眼了,大理寺卿? 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大理寺卿是个大的不得了的官。 那位大伯讪讪:“大理寺不是审议过了吗?怎么又要查?你们若是一直查不明白,难道我弟弟就一直不能入土为安?” “作为死者的亲属,不关心死者是不是死的清楚明白,只想着入土为安,你是怕我们查出点什么,还是着急地想要将贾六的田地和宅子据为己有?你们就不怕贾六半夜找你们晦气?”纪云宸一顶大帽子扣了上去。 众人脸色阵青阵白。 “大人可不敢随便冤枉小民,小民都是为了戚娘子好。”那老婆子道。 “去你的为了戚娘子好,小爷我最看不上你们这副算计的嘴脸。”纪云宸骂道。 顾舟停道:“本官要查案,尔等先退下。” 顾舟停沉着脸的时候,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压迫感十足。贾家人不敢多言,灰溜溜地离开。 姜晚柠上前:“戚娘子,我能不能看一眼尸身?” 戚娘子毫不犹豫地点头。 在她看来,查明真相才是对夫君最大的宽慰。 姜晚柠去验尸,顾舟停就在灵堂问话。 “戚娘子,贾六每日都回家吗?” “是,除非是值夜,否则他都按时回家,夫君很顾家的。” “你有没有察觉贾六死前有什么异常?比如情绪上,行为上。” 戚娘子仔细想了想,摇头:“夫君在家从不说军器监的事儿,他在家时,总是笑呵呵的,陪几个孩子玩也很有耐心。” “戚娘子,你若想弄清楚贾六到底怎么死的,你得尽量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不然此案难办。”顾舟停道。 戚娘子咬着唇,内心似在挣扎。 片刻后,戚娘子道:“大人稍等。” 戚娘子回房,须臾捧了个匣子出来:“大人,这是夫君出事前一个月拿回来的,说是上面给的奖励。” 顾舟停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是四锭金子,足有十两一个。 军器监能有什么事给下属四十两黄金的奖励? 就算研制出新式武器也给不了这么多吧! 姜晚柠已经验尸完毕,走过来:“贾六身上没有疹子,也确实是淹死的。” 姜晚柠问戚娘子:“贾六识水性吗?” 戚娘子点点头:“识的,而且水性很好,他是在白沙河边长大的,一口气可以在白沙河里游几个来回。” 一个水性很好,又没有喝酒的人,却溺死在水中,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按在水里淹死的。 姜晚柠给了顾舟停一个眼神,顾舟停会意,把匣子还给戚娘子:“你收好了,莫要让你那些亲戚看见。” “若还想到什么可疑之处,可到大理寺找邢风,本官会交代下去。” 三人离开了贾家,姜晚柠这才道:“贾六的手臂上有淤痕,应该是生前被人挟制所致。” 纪云宸道:“所以,贾六是被人淹死的,而非自己十足落水淹死的?” 姜晚柠点点头。 这是他杀,不是意外。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分工合作 确定了贾六的死有蹊跷,顾舟停对纪云宸道:“我们没有保留那些被火烧毁的军械。” 虽然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贾六的死与军械有关,但必须考虑这种可能性。 纪云宸会意:“我马上去办。” 纪云宸风风火火地走了。 姜晚柠道:“大人是不是准备去军器监?” 顾舟停微哂:“如果是你,你要从何处入手?” “查验军械、查账,军器监如果出问题,必然逃不过以次充好,偷工减料,所有的军械制造完毕,都需要经过检验,而贾六就是负责检验的。” “你怎么也懂军器监的流程?” 姜晚柠噎了一下:“不过是类推而已,姜家有自己的纺织作坊,从收蚕茧,到缫丝、织造、染色,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负责检验,层层把关。军器监负责打制所有军队的军械,想必检验更加严格。” 顾舟停笑笑,南栀以前可没少往军器监跑,现如今镇北军中专门对付大渊骑兵的长链锤和荆棘锁都是出自南栀之手。军器监,她可不陌生。 “那就走吧,迟则生变。”顾舟停偏了下头,示意她上车。 姜晚柠道:“我坐我自己的马车吧!” 说着姜晚柠径直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顾舟停怔了怔,苦笑了下,上了自己的马车。 到了军器监,顾舟停下车,只见姜晚柠一身男装打扮,朝他行了个男子的拱手礼:“小的姜宁,见过大人。” 顾舟停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嗯!是个清俊书生的摸样。 顾舟停清了清嗓子:“姜宁,去通传一声。” “是。”姜晚柠应声,前去跟军器监的门房道明来意。 军器监的监丞钱大人闻讯赶来:“不知顾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顾舟停道:“贾监作一案已由大理寺重启调查,本官过来了解一些情况。” 钱监丞诧异:“贾监作不是酒后失足落水而死的吗?刑部已经结案了,难道案情有变化?” “贾监作的情况,钱大人了解吗?” 顾舟停说着便往里走。 钱大人跟上,回道:“贾监作此人比较讷言,不善与人交际,但他对军械熟悉的很,心很细,办事儿牢靠,他是负责军械入库检验的,他担任此职三年,从未出过一次差错,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让人惋惜……” “他平时也喝酒吗?” “应该是……喝的吧,军器监同僚偶尔也会小聚,一起喝几杯,不过,下官从未参与,也说不好。” “是吗?军械库在哪?” “就在前面左拐。” 到了军械库,顾舟停提出查看出入库记录。 钱大人为难道:“大人,不是下官不配合,军械的出入库记录乃是军机,须得兵部下文,方可查看。” 顾舟停摸出一块龙牌。 钱大人见那玉牌上雕刻的五爪飞龙,吓的立刻下跪。 “本官奉旨查案,钱大人,现在可以看记录了吗?” 这块玉牌是顾舟停去北境时,皇上给他的,许他便宜行事,回来交差后,这块龙牌原是要还回去的,但皇上让他先留着。 既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钱大人自然不敢再抬出兵部来当借口,乖乖让人拿了登记册来。 顾舟停对姜晚柠道:“姜宁,你去别处看看。” “是。”姜晚柠领命。 正要走,钱大人忙吩咐身边的随从:“你陪这位姜大人去,若是谁不配合,就说是本官的意思。” 说着,跟随从眨了眨眼。 随从会意:“姜大人,您想去甲坊还是弩坊?” 姜晚柠道:“先去掌冶署。” 钱大人闻言眼角抽了抽。 钱大人这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顾舟停的眼睛,顾舟停不动声色,翻开了登记册。 顾舟停从最新的出入库记录开始看,最新一批军械出库便是装备北大营的那一批,而这批军械的入库时间是半个月前,几乎是入库没几日就出库了。再往前一批军械的去向是西江路的镇西军。 顾舟停边看边问:“近两年你们军器监打制的军械数量比以往要少很多啊!” 钱大人道:“大人,近两年也没什么战事,故而军械打造的少了。” “是吗?本官记得镇北军与大渊只见的摩擦不少,怎么三年都没有更换军械?反倒是一直平安无事的镇西军已经送了三批军械,且数量足够装备一个新的北大营?” 钱大人额头冒汗:“大人,这军械发往何处,都是兵部下的命令,军器监只是奉命行事。” “哦,那这些军械入库的时候,每一把兵器都要经过检验吗?” “这倒不是,一般同一批次打制的十抽一进行检验。” 姜晚柠去到掌冶署,冶炼池中通红的铁浆咕咚咕咚冒着气泡,灼热的温度让人觉得皮肤都有了灼痛感。 “大人,这里太危险,您站远点。”随从提醒道。 姜晚柠做出害怕的样子,又走到另一间作坊,里面的匠人正在叮叮当当地对铁块进行折叠锻打,火星四溅。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姜晚柠明知故问。 随从道:“匠人们在对钢铁进行反复糅锻,糅锻过的钢铁才更纯净,更有韧性,打造出来的兵器才能更坚固锋利。” “看起来挺复杂。” “确实很复杂。” 随从心说:看来这位大人对锻铸并不在行。 不在行就好办了。 姜晚柠提出要看看掌冶署的册子,册子上会登记所进的矿石数量,以及冶炼后所得的精铁和精钢数量。 随从觉得他什么也不懂,给他看也看不明白,就放心地给他看了。 姜晚柠貌似随意地翻了翻,已经将上面记载的数据都记了下来。 “军器监的铁矿都是从哪来来的?” “大人,供应军器监所需的铁矿来自安山、马俭、铜临三座铁矿。” “哦,那现在在炼的铁矿来自哪处?” “这……小人不知。” “叫个知道的人来。” 随从只好去叫了掌冶署的监作过来。 “刘监作,这位是大理寺的大人,大人问话,你好好回答。” 刘监作神情淡漠地看了眼姜晚柠。 “刘监作,这一批铁矿来自何处?”姜晚柠指着记录上的一处问道。 刘监作凑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批来自铜临。” “这批呢?” “这批也来自铜临。” 刘监作不耐烦:“大人,您想知道铁矿是从哪来的,为何不去看铁矿进库登记册?我们这只登记领取的铁矿数目和冶炼得出的精铁精钢数量。” 姜晚柠恍然:“对哦!” 然后看向随从:“铁矿进库登记册在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倒过来了 姜晚柠看完了铁矿进库登记册,这才问随从:“那晚跟贾监作一同饮酒的两位可在?我记得一位叫胡宾,一位叫冯超。” 随从迟疑了一下:“大人,这会儿他们已经下值了,不在监中。” “他们的住址呢?” “这个小的不知道,要不小的去问问,有谁知道他们的住处。” 姜晚柠点点头。 随从去找人问。 但姜晚柠心知,这随从就是做做样子,即便知道也肯定不会告诉她的。 果然,随从去问了一圈回来,说与胡、冯相熟的几个人都下值了,让姜晚柠明日再来,明日他们肯定在。 姜晚柠也不着急,回到军械库。 顾舟停那边早已看完记录,在跟钱大人闲聊。 见姜晚柠回来,顾舟停问:“可有发现?” 姜晚柠回道:“暂时没什么发现,本想找冯超和胡宾聊聊,但他们都不在。” 顾舟停起身:“时候不早了,先回吧!” 出了军器监,顾舟停对钱大人说:“如果想到什么可疑之处,请立即到大理寺告知。” 钱大人打着哈哈:“一定一定。” 目送顾舟停离去,钱大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叫来随从:“那位姓姜的都查了什么?” “大人,他就是随便看看,然后胡乱翻了下掌冶署的账册和铁矿登记入库的册子。” “胡乱翻?”钱大人蹙眉。 “是的,他走马观花似的看的几眼,装装样子罢了,不过他要见胡宾和冯超,小的给应付过去了。” 钱大人这才松口气,眼珠子一转,示意随从附耳过来,嘀嘀咕咕地叮嘱了几句,随从连连点头。 马车上,顾舟停道:“近两年,军器监打造的军械数量减了一半之多,只供应了无战事的镇西军和北大营,反倒是战事不断地镇北军连一把刀都不曾供应。” 姜晚柠道:“我看了铁矿入库登记册和掌冶署的册子,发现军器监进的矿石并不比往年少,军器监的矿石主要来自安山、马俭以及铜临,其中以安山的矿石最为优质,出铁量一般在六成左右,马俭和铜临在五成左右,这是正常情况下。” “但近两年,军器监冶炼所出的精铁和精钢数量却比以往少了两成,这不合理,除非矿石的质量降低了,不然这其中定有猫腻。” “账目我都记下来了,回去默一份出来,大人您也仔细看看。”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她,她也是不遮掩了,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过目不忘,而且是复杂的数据,但南栀就可以。 “好。” 姜晚柠没发现顾舟停眸中的异常,担忧道:“只可惜今日没能见到胡宾和冯超,怕是今日见不到明日就更见不到了。” “不一定,或许郑关那会有好消息,我们先回大理寺,吃点东西。” 这会儿早过了晚饭的点,他是不饿,但她的身体可不能挨饿。 被顾舟停这么一说,姜晚柠的肚子就很争气的发出了回应,咕咕地叫了起来。 姜晚柠窘迫地捂着肚子,脸颊绯红。 她中午在荣国公府没怎么吃东西,不是东西不好吃,实在是找她说话的人太多,顾不上吃。 顾舟停忍住笑,掀开车帘望外张望了一眼,敲敲车壁:“墨羽,前面有家酒楼,停下吃饭。” 进了酒楼,顾舟停要了间雅室,伙计拿了菜单来:“两位大人要吃点什么?” 顾舟停朝姜晚柠昂了昂下巴:“让这位姜大人点。” 姜晚柠也不看菜单:“来两碗鸡丝面片吧,快点。” 顾舟停补充:“卧两个鸡蛋。” 伙计有些失望,两位官爷要了雅座却只点两碗面片。 不过他也不敢说官爷抠门,官爷得罪不起。 伙计笑呵呵道:“两位大人稍等,片面马上就好。” 等吃的间隙,顾舟停问:“荣国公家的桃花好看吗?” “算不上好看,也没种几株桃花。”看桃花还得去西山的桃林,那才叫一个桃林如海,灿若烟霞。 “你若喜欢看,改日带你去西山。” “西山有桃花吗?我去了好几趟西山也没见着。”姜晚柠故作不知。 “有啊,西山这么大,桃林距离行宫还远着,你当然看不见。”顾舟停笑微微地,目色温柔。 “哦,那得赶紧办完这桩案子,不然桃花都要谢了。” “没那么快,不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过大半个月去正好。” “今天国公府都请了哪些贵客?”顾舟停又问。 “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去了。”姜晚柠道,说着叹了口气:“我本不想让人知道是我治好了二殿下的伤,但二殿下今天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去,太子殿下当时看我的眼神就跟毒蛇似的,恨不得吃了我。” 顾舟停收敛了笑容:“他找你麻烦了?” 姜晚柠迟疑了片刻,摇摇头。 算了,萧望说的那些话,她都说不出口。 恶心。 “你不用怕他,他现在自顾不暇。”顾舟停道。 萧琰回宫,最紧张的就是萧望,加上先前因为秦司悦的事,萧望的名声受损,他现在急于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轻易不会自找麻烦。万一萧望脑子不灵清,非要找晚柠麻烦,那他不介意让萧望的日子更难过。 “对了,明天皇后会召我进宫,听二殿下的意思,可能会封我个官。” “进御医院?” “算是吧,挂个御医院副院判之职,说是不用我每日去点卯。” “这是好事,但你也要小心,你治好了二殿下,让太子不痛快是其次,正如你说的,你搅动了风云,打乱了某人的计划,某人说不定会对你出手。以后你进宫之前最好都跟我说一声,我能进宫就进宫,就算没法进宫也会安排人在宫里照应你。” 姜晚柠点点头,她之所以没拒绝萧琰的好意,为的就是入宫方便,还有,她倒是很希望那人赶紧对她出手,那她就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了。 伙计端了两碗香喷喷地鸡丝面来。 萧望用茶水清洗了筷子,递给她:“慢点吃,小心烫。” 姜晚柠怔愣了下,接过筷子。 以前他们出去办案,在小酒馆,客栈吃饭,都是她给他清洗筷子,因为他有点洁癖,现在,倒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是个意外 京城最大的赌坊后门对着的一栋宅院,闹中取静,鲜少有人踏足。 但今日宅子里来了客人。 “钱大人稍等,我去回禀明先生。”沈景山道。 “麻烦沈兄了。”钱大人陪笑脸作揖。 沈景山入内,须臾出来:“明先生请大人入内。” 钱大人道了声谢,进了凌霄阁。 沈景山看着关上的房门,笑容敛去,眸色变的阴翳。 过了一刻钟左右,钱大人汗涔涔地出来。沈景山送他出门,才回转,进到凌霄阁,烛光下,隔着纱屏依稀可见一道身影。 “出什么事了?”沈景山冷冷问道。 纱屏后的人道:“大理寺要重查贾六之死,今日大理寺卿顾大人亲自去了军器监。” “哪里露了破绽?” “钱大人也不清楚。” 沈景山冷哼:“一群废物,这点事儿也办不好。” “姓冯的和姓胡的都不能留了,我已经让钱大人去安排。” 沈景山道:“这事儿你亲自去办,莫要让顾舟停发现端倪,他那鼻子比狗还灵。” 纱屏后的人恭恭敬敬回了声:“是。” 这边顾舟停和姜晚柠吃过晚饭回到大理寺。 两人分头默写自己看到的东西。 顾舟停的简单,没多久就写完了,侧目看还在奋笔疾书的姜晚柠。 柔和的烛光下,从她的眉眼鼻子到下巴的那一折精致的如同一道剪影,顾舟停不觉痴然。 南栀以前可很少自己动笔,每次要写什么,南栀就抓他做苦力。 ……顾舟停,我说,你写。 连萧望得了西山的一处别院,需要画作装饰,她也叫他画。 话说的很理所当然。 ……我认识的人里,就属你画的最好,不找你找谁?大不了,我请你吃饭。 他是真不想画,看不得她把那座别院当成自己家一样去装饰。 可那就是她以后的家啊!她终究是要嫁给萧望的。 所以,他应了。 想着,她家的客厅里最醒目的地方挂着他的画,她去了就能看见,就会想起这幅画是他画的,也挺好。 谁知,天意弄人。 她死了,她又回来了,现在就坐在他面前。 看她的墨快用完了,顾舟停望砚台里倒了些水,拿起墨条细细研磨。 姜晚柠全神贯注,一边回忆一边书写,丝毫没发现顾舟停在帮她研墨。 良久,姜晚柠停笔:“差不多了。” 一转头,对上顾舟停温柔的眉眼,他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两人的距离不到半尺,都能感受到他洒在她额间温热地呼吸。 姜晚柠觉得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热了,慌忙低下头,说:“我写好了。” 顾舟停盯着她的耳朵,小巧柔软的耳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但他还是忍住了,轻轻放下墨条,借着拿她默写的东西又靠近了一些,几乎是在她耳边柔声道:“我看看。” 姜晚柠只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她不敢确定顾舟停是不是故意的,顾舟停可是正的不能再正的正人君子啊。 “你也看看我默的。”顾舟停看她的小耳朵红的都快滴血了,忍着笑,把自己默写的库房登记册放到她面前,一本正经道:“待会儿你我交换意见。” 姜晚柠心跳怦怦,心想:肯定是她想多了,刚才就是个意外。 定下神来,仔细看纸上的数据。 顾舟停丝毫不怀疑她默写的数据有没有出入,只惊叹上百个数据她是怎么记下来的,即便是他也做不到。 看着看着,顾舟停蹙紧了眉头:“矿石没少,但出产少了,是登记的时候,矿石的数量有假,还是冶炼后得到的钢铁数量造假?” “应该查查矿山那边出矿的记录,如果对得上,那问题就出在冶炼后,若是对不上……” 正说着,郑关回来了。 郑关见两人并肩而坐,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转,只觉得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姜晚柠忙起身离开顾舟停的书案。 顾舟停若无其事道:“查的如何?” “回大人,小的没进军器监,诌了个寻友的由头,请了军器监的两个匠人吃饭,巧的是这两人都认得贾监作,一番套话,得知贾监作偶尔也会跟同僚一起去吃饭,但贾监作从不喝酒,每回别人劝他,他都说自家娘子不让喝,否则进不了家门,大家都笑话他惧内,他也无所谓。” “小的还打听到,胡宾和冯超平日跟贾监作并不怎么交往,胡宾是甲坊的,冯超是掌冶署的,小的听他们的意思,军器监不少人都认为贾监作死的不明不白,私下里议论,后来钱大人下令不许大家再议论,违者逐出军器监,大家也就不敢议论了。” 顾舟停若有所思:“看来,军器监问题不小。” 连军器监的人都觉得有问题,那就肯定有问题。 “墨羽,你明日起盯着钱大人。” 墨羽应声。 “时候也不早了,明日我进宫一趟,一切等我出宫后再议。”说着,顾舟停看向姜晚柠:“我送你回去。” 姜晚柠道:“大人,不用了,小潘就在外面。” 顾舟停心道:失策了,该早点打发小潘走的。 没了相送的借口,顾舟停只好作罢。 姜晚柠回到姜宅,一进屋,只见阿兄姜时坐在她房中。 “阿兄,这都多晚了,你怎么在我房中?” 姜时翻个白眼:“你也知道很晚了?” 姜晚柠讪讪:“我是办正事去了。” “办什么正事?你是大理寺的官还是大理寺的差?大理寺的事情要你这么上心?” 姜晚柠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去大理寺了?” 姜时冷哼:“有人瞧见了。” 自家的伙计去送货,路过大理寺,正好看见小潘驾着马车从大理寺前门经过,转到后门去。 姜晚柠坐下来:“阿兄,这回是小郡王出事儿了,我肯定得帮忙不是?” 姜时闻言,好奇道:“小郡王能出什么事儿?除了皇上,谁还能动他?”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复杂,阿兄,咱们家的车马行,京城这边都铺开了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问问。” 姜家经营好几门生意,做的最大的就是绸缎、井盐和车马行。 补齐了北边,可以说姜记的车马行遍布大齐。 “早就铺好了,你看你,家里的生意一点也不关心。”姜时道。 姜晚柠眉眼弯弯:“家里的生意有父亲和三位阿兄,我哪插得上手,不过,我可能最近要用到咱们家的车马行,打听点消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涌泉相报 “打听什么消息?” “回头我再告诉你。” 姜时不满,嘟哝道:“你就会故弄玄虚。对了,我听说今天二殿下来咱们家了?” 姜晚柠道:“你这么晚等在这,就为了问这个?” “不然呢?当然你老往大理寺跑也不是个事儿。”姜时总觉得那位顾大人不靠谱,差距太大,不是良配。 偏偏又长的那么俊,有多才,姜时很怕妹子把持不住,最后受伤的还是妹子。 姜晚柠避重就轻:“二殿下是我的病人,我给他治病,他心里感激,仅此而已。” 姜时诧异:“你什么时候给二殿下治病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阿兄,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还给皇后娘娘治病呢,行了阿兄,你快回你屋去,我要休息了。” 姜晚柠连推带攮将阿兄推出门。 “哎……四娘,我跟你说认真的,你离那位顾大人远点……” 嘭……房门关上了。 姜时悻悻,这妹子真的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翌日早上,宫里果然来了懿旨,宣她进宫。 到了宫门口,见郑关在那。 “姜娘子,我家大人早朝后一直留在宫中,还没出来。” 姜晚柠心知顾舟停在宫里磨叽,是在等她。 姜晚柠去了凤藻宫,萧琰也在,见到她进殿,朝她眨眨眼。 姜晚柠只做看不见,端端正正行跪拜礼:“民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秋禾,看座。”皇后的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 姜晚柠起身,又朝萧琰福了一礼:“见过二殿下。” “免礼免礼。”萧琰笑眯眯道。 待姜晚柠落座,皇后微然道:“姜晚柠,你治好了二殿下的伤,可谓立了大功一件,本宫与皇上商议后,决定让你担任御医院副院判一职,只负责给本宫请脉,你也无需日日到御医院点卯。” 姜晚柠忙起身谢恩:“民女谢皇上皇后娘娘恩赏。” “以你的医术,担任副院判绰绰有余,本宫也是爱惜人才。” “谢皇后娘娘赏识。” “听二殿下说,你还擅长调香?在京城开了家香玉坊。” “回娘娘,调香只是民女的爱好。” “下回你带些你调的香来,若是本宫觉得好,让内务府列入贡香。” 姜晚柠暗暗激动,若是香玉坊的香被宫中采用,那香玉坊的生意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而是大有可为。 这不会是萧琰帮她争取的吧?变相的赏赐。 姜晚柠看向萧琰。 萧琰朝她挑了挑眉,意思是,这个可还行? 在凤藻宫坐了一会儿,姜晚柠便起身告辞了。 萧琰与她一同出凤藻宫。 “姜晚柠,我父皇母后还赏了你好些东西,我让人准备好了直接送你家去,你回去瞧瞧可还满意。” 姜晚柠道:“二殿下,赏赐太多了,民女心里忐忑,受之有愧。” “你莫要再说什么受之有愧,你治好了我,就等于救了我母后的命,这是天大的功劳,怎么赏赐都不为过。” 姜晚柠无奈一笑。 “姜晚柠,你可是大齐开国以来,第一位四品女官,是不是该好好庆祝一下?请我吃个饭。” “殿下莫要开玩笑了,民女上哪儿请您吃饭?” “随便上哪儿都行啊,你家,或者百萃楼。” 姜晚柠:呃…… 问题是她不想跟他有过甚的私交。 “好吧!那等……”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姜晚柠话还没说完,萧琰就顺杆子往上爬了。 她是想说,等她忙完这一阵,起码能军器监的案子查完。 “走,我先陪你去御医院见院使大人,然后去你家。”萧琰自说自话,就把行程都安排好了,根本没给姜晚柠拒绝的机会。 顾舟停在御书房跟皇上商议朝政,本想在这里磨磨时间,谁知就走不了了。直到快中午了,皇上才放他走。 出了宫,顾舟停问郑关:“有没有看到姜娘子?” 郑关神色古怪:“姜娘子已经于半个时辰前出宫,一起的还有二殿下,听说是要去姜娘子家。” 顾舟停蹙眉,萧琰去晚柠家做什么? 此时,姜晚柠正在家中看着一众宫娥,太监不停地往她房中搬东西,原本简洁的屋子,如今被堆的满满当当,都快没地方落脚了。 “这些是古玩字画,不知道你喜欢哪些,就都搬了来,你捡你喜欢的,不喜欢的留着送人。还有这些都是宫中珍藏的珍稀药材,用得上的你留着,用不上的你拿三希堂去买。还有这些,都是各国使臣送来的珍稀玩物,你留着玩,对了,这是父皇母后赏的黄金,玉如意,哎……晚柠,你说我要不要让父皇给你的三希堂提个字,像妙手回春之类的,百萃楼就留着以后我来给你提……”萧琰热情地介绍。 姜晚柠从不知这位二殿下竟是如此慷慨之人,她很怀疑,他是不是把自己宫里的宝贝都给搬来了。 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涌泉相报”四个字。 他就有种恨不得把所有宝贝都给她,掏心窝子要对你好的感觉,甚至想到了怎么让她几家铺子的生意更红火。 以前只觉得他骄纵肆意,不喜欢他这个人,也就懒得再去关注。 原来,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打架都是他故意为之。 原来,他是这么热忱的一个人。 “殿下,真的不需要这么多,要不,我挑几样,剩下的您拿回去?” “送都送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反正这些都是你的了。”萧琰施施然坐下,伸手去提茶壶。 青杏眼疾手快,赶紧提了茶壶给二殿下倒水。 这二殿下简直就是个财神爷。 送了这么多好东西来。 姜晚柠叹气,她是不是得考虑换个大一点的宅子? 她这里已经没有空余的房间,所有空房间都用来做配药房,制香房,以及对方材料了。 正发愁,小潘来报:“姜娘子,顾大人来了。” 萧琰看向姜晚柠:“是顾舟停?” 姜晚柠点点头:“应该是为之前宋家诬陷我的案子来的。” “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可能是还有些问题没解决吧!”姜晚柠给小潘使眼色:“小潘,请顾大人去前厅坐。” 第一百九十章 为你而来 萧琰还是跟着姜晚柠一起去见顾舟停。 萧琰对顾舟停的感觉很复杂,说讨厌吧确实讨厌,当初挑选伴读的时候,他见到顾舟停那一身正气不苟言笑老成持重的摸样,就不喜欢,得知他六岁就能作诗,七岁写的文章能让一众翰林院学士赞不绝口,是人人称颂的天才,他就更不喜欢这个人,第一个将他排除。 然而没成功,顾舟停是父皇钦点的。 以至于有好几年,他都活在顾舟停的阴影之下,功课稍微拉下一点,太傅张口就说……殿下,你看看顾舟停。 更让人讨厌的是,顾舟停这个冰坨子,却跟纪云宸投缘。 纪云宸那个笨蛋,凭什么? 真是烦人。 好在顾舟停的父亲在顾舟停十二岁那年病逝,顾舟停要回去守孝,纪云宸也不来陪读了,少了这两个碍眼的家伙,他的心情都变的愉悦起来。 再后来,他拒绝了父皇将上官南栀指给他,顾舟停和纪云宸两个家伙却成了上官南栀的影子,三人形影不离,三人更是一心一意的帮着萧望,让萧望逐渐赢得父皇的宠爱。 其实他有想过,如果他没有拒绝指婚,他们是不是也会这么齐心全力的帮他? 说感激吧,也有,谁能想到,这个从小被他不喜,敬而远之,后来压根就没什么交集的人,在他受伤毁容,躲起来自暴自弃,在大家都主动或者被动将他放弃,甚至将他遗忘的时候,这人却没忘了他,还想着替他查明真相。 “顾大人。”来到前厅,姜晚柠跟顾舟停见礼。 顾舟停已经收到小潘传达的话,说真话,他心里是不舒服的,莫不是晚柠怕二殿下知道他们过从甚密? 顾舟停点头表示回应,对萧琰拱手一礼:“微臣见过殿下。” 萧琰道:“顾大人免礼。” 暗中打量,三年多不见,顾舟停的气度越发沉稳,沉稳中透着威严,难怪他能稳坐大理寺卿的位置,让朝臣们对他又敬又怕。 “那个,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本宫。”萧琰施施然落座,把自己当个局外人。 谁知顾舟停道:“殿下,微臣来此,是转呈为二殿下来的。” 萧琰错愕:“为本宫来的?”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他。 沉默就是答案。 姜晚柠:呃……顾舟停不按套路来,那她走? “民女先告退。” “不用。”两人异口同声。 客厅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顾舟停道:“这件事,可能还需要姜大夫帮忙。” 萧琰大感有趣:“顾大人请说。” 顾舟停道:“殿下既然已经伤愈回宫,应该尽快参与朝政。” 萧琰讪讪:“此事,父皇已在考虑。” 本来,他以为只要他回来,父皇心中的天枰就会向他倾斜,显然,他想简单了。 他回来,父皇很高兴,高兴的落泪,可当母后提起,让他为父皇分忧时,父皇却说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才回来,就先好好休息。 他明白父皇的顾虑,太子已立,他这个本该成为太子的人却回来了,父皇一时不知该如何安置他。 “殿下,被动等待不如主动争取,眼下就有个机会。” “什么机会?” “殿下可知前夜北大营军械库发生大火。” “听说了,纪云宸不是被停职查办了吗?安平伯暂代北大营统帅。”萧琰是不愿意看到安平伯得势,安平伯得势就等于萧望得势,但这是父皇的意思,他又左右不了。 蓦地,萧琰不敢确定地语气:“难道你想让我去调查北大营军械库失火?” “非也,从北大营入手太扎眼,眼下有另外一起案子,军器监死了个监作,刑部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是酒后失足落水溺毙,但姜大夫遇见了这位贾监作的娘子,得知贾监作根本不能饮酒,后臣在复查过程中发现疑点,贾监作的死很可能涉及军器监一些隐秘,而这桩隐秘很有可能与北大营军械库失火有关。” 萧琰还不是很明白:“顾大人,你能否说的明白些。” “殿下,臣昨晚去军器监查了账目,发现矿石进库和精铁精钢产出的数目不对,军器监可以用矿石的质量说事儿,但倘若不是呢?倘若这里面有人伪造了矿石的数量和精钢精铁的产出数量呢?那么多出来的矿石和精铁去了哪?贾监作为何会离奇死亡?北大营的军械库为何在演武之前失火?是不是有人在毁灭证据,杀人灭口?” “矿石乃是军备,大齐一向管控严格,如今却出了漏洞,是谁在操纵这一切,意欲何为?殿下,这是个大案,是大理寺都不一定担得起这个大案。今日臣进宫本想向皇上禀报,奈何一直没机会,臣以为,此案由殿下来负责最合适不过,一来,只有殿下的身份镇得住幕后的魑魅魍魉,二来,此案查清了便是大功一件。” 萧琰意动,却久久不语,良久,他道:“顾大人,你不是与太子殿下交好吗?为何不找太子殿下?” 顾舟停正色:“殿下莫不是忘了,安平伯刚走马上任。” 萧琰心头一凛。对啊!倘若顾舟停的推断成立,军器监的案子与北大营军械库失火有关联,那么这件事的得利者便很可疑了,说不定就是太子的手笔。哪怕不是太子的手笔,跟太子的人沾边,对太子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况且,以顾舟停的能力,若非有七成把握,绝不会无的放矢。 “臣效忠的是皇上,是大齐,不管是谁,若是犯下对皇上不忠,对大齐不利的罪行,臣都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将他绳之以法。”顾舟停振声道。 萧琰拍案而起:“好,这案子本宫接了,事不宜迟,顾大人,你我这就进宫去见父皇。” 他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必须立刻马上将这差事讨了来。 顾舟停拱手:“殿下请。” 临走时,顾舟停回眸看了眼姜晚柠,朝她眨眨眼。 姜晚柠:…… 他来这,不会就是想把二殿下从她这弄走吧? 不过,让二殿下来负责这个案子,的确是妙。 助力多了,压力小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浓浓酸味 送茶水来的青杏见客厅里只剩小娘子:“咦?他们人呢?” “走了。” “啊……那二殿下还回来吃饭吗?” “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姜晚柠正要回房,小潘又来报,说小郡王来了。 纪云宸见面就问:“顾舟停怎么跟二殿下走了?” 他先去了大理寺,邢风说,顾舟停进宫了还没回来,他就直接来找姜晚柠,谁知小潘说顾舟停和二殿下前脚刚走。 姜晚柠苦笑:“大人三言两语,哄的二殿下心潮澎湃,进宫领差事去了。” 纪云宸听的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 姜晚柠把昨晚的调查结果,以及顾舟停打算把二殿下牵扯进来的经过说了说。 纪云宸这才恍然:“此案关系重大,让二殿下参与进来是对的。” 二殿下的背后可是王宰执,二殿下参与其中,王宰执还不得鼎力相助? “你那边怎么样?” 纪云宸神情凝重:“昨晚我让陈宋帮忙偷了几样烧毁的军械出来,刚拿去铁匠铺检验过了,精钢的纯度不够,很容易断裂,这种兵器,平日里训练还能凑合,真若上阵杀敌,后果可就严重了。” 姜晚柠已经料到兵器有问题,但真的证实了,也是出一身冷汗。 她是带过兵,战场上杀过敌的,很清楚兵器就是将士们的命,兵器出问题,将士们等于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 这些人胆子太大了。 他们以为北大营要这批军械,不过是装备新招的兵马,谁知道纪云宸要来一场大演武,他们害怕演武过程中暴露兵器有问题,所以索性一把火把兵器全毁了,顺便还把纪云宸给拉下马。 “这进步一证明军器监有问题。” “还是你嗅觉敏锐,第一时间将两桩案子关联起来。”纪云宸难得夸一次姜晚柠。 姜晚柠谦虚道:“碰巧罢了。” 纪云宸笑笑:“我先去大理寺等顾舟停。” 纪云宸去了大理寺,顾舟停出宫后却是直奔姜宅。 姜晚柠还在清点宫中赏赐的东西,挑了几样阿兄会喜欢的,昭阳会喜欢的,准备送出去。 听说顾舟停来,姜晚柠忙迎了出去。 “怎么这么快?” 顾舟停道:“快刀斩乱麻。” 进了屋,看桌上,椅子上,地上全是各式奇珍异宝:“这些……” “都是宫里赏赐的,还有一些是二殿下赏的。” 顾舟停的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一些?这一大堆稀奇玩意儿,都是二殿下赏的吧!宫里才不会赏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二殿下竟然还想留在这吃饭,都是太闲的缘故,现在好了,给他找了个差事,有的他忙了。 姜晚柠让青杏和小潘赶紧把东西搬去书房,腾出坐的地方。 “皇上答应了吗?”姜晚柠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他事情办的不顺利。 “答应了,刚好王宰执也在,对了,我还没吃饭。” 姜晚柠:呃…… “那我让陈嬷嬷给你做两道菜?陈嬷嬷手艺没玉娘好,玉娘如今都在百萃楼。” “两道?你不是准备宴请二殿下吗?难道就准备了两道菜?” 姜晚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怎么有股浓浓的酸味? 姜晚柠没忍住,掩嘴轻笑,原来他脸这么臭,是因为一顿饭的缘故。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 姜晚柠扬声叫青杏,青杏应声小跑着过来:“娘子有何吩咐?” “让陈嬷嬷多做几道菜来,顾大人要在这吃饭。” “是,奴婢马上去。” 姜晚柠回来坐下,给顾舟停倒了杯凉水:“喝杯凉的降降火气。” “好端端地我哪来什么火气?”顾舟停咕哝着。 他是不会承认他吃味了。 姜晚柠也不说破,和声道:“二殿下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满心期待的回来,一腔热情却无处释放,只好逮着我这个恩人拼命赏赐,没别的意思。” 顾舟停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他这人还从未对谁这般好过。” 他不紧张才怪。 不过,她特意跟他解释,让他心里舒坦多了。 “对了,小郡王回来了,说是找铁匠铺检验过,那些兵器纯度不够,很容易断裂。” “他人呢?” “说是去大理寺等你。” 顾舟停蹙了蹙眉。 姜晚柠道:“无论如何你吃了饭再走,陈嬷嬷肯定已经开始做饭了。” 顾舟停眉头松开来:“我本来就打算吃了饭再回大理寺,总不能饿着肚子做事。” 就让纪云宸多等一会儿吧! 春晖巷,书童小添着急忙慌的跑进偏院的一间厢房。 “郎君,大事不好了。” 侧卧着在看书的宋煜烦躁道:“还能有什么不好的事?” 他挨了这顿板子,好几天都下不来床,到现在屁股还疼,最让人气闷的是,他的秀才功名也被革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宋璟的功名也保不住,大家一起倒霉。 小添道:“小的刚在外面听说,姜娘子治好了二殿下的伤,当上御医院副院判了。” 宋煜不可思议:“御医院副院判?” “嗯,小的听的真真切切。” 宋煜只觉脑壳嗡嗡。 他的前程已经毁了,可将他害成这样的姜晚柠却成了御医院副院判。 副院判可是正四品的官员,姜晚柠直接就当上了四品官。 父亲在官场打拼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从五品。 宋煜看着窗外清朗的天,心中暗恨:老天真是太不公了。 “小添,你说的是谁?”送药来的五娘问道。 “姜娘子啊,她当上大官了。” 五娘手里的药碗险些没端住:“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 五娘同情地看着躺在床上,满脸胡茬的大阿兄。 完了,大阿兄的计划怕是行不通了。 人家都当上大官了,还能看得上阿兄吗? 早知道姜晚柠这么能干,当初阿兄就该对她好点,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阿兄,喝药吧,早点好起来,咱们就回江城去。”五娘的情绪也止不住的低落。 宋煜咬牙切齿:“我不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如今她是朝廷命官了,结交的全是达官贵人,又是皇后,又是公主,还有二殿下,你怎么跟她斗?怎么再娶她?阿兄,认命吧!” 宋煜惨然发笑:“五娘,你说,当初那个胆小怯懦的姜晚柠,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姜晚柠了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杀人灭口 安平伯府正厢房里,张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没想到兜兜转转,北大营统帅一职还是落在了老爷手里。 “悦儿,你来看看,哪家的姑娘比较合适。”张氏看着名册上几位姑娘,个个都满意。 朗儿明年就弱冠了,该说亲了。 本来朗儿成了这副摸样,她都没底气说亲,跟安平伯府门当户对的人家,谁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半瘫呢? 但现在不一样了,老爷当上了北大营统帅,可以试着找媒婆去说说。 心不在焉的秦司悦听到母亲叫她,回过神来,接过名册。 打开一看,名册上第一个就是礼部侍郎家的姚莹。 “娘,这姚莹就算了吧!”她和姚莹有过节。 张氏道:“为何算了?我瞧着姚姑娘最合适,门当户对,听说这姚姑娘娴静温柔,之前顾家也相中她,只可惜她的八字与那顾大人不合,不然就跟顾家订亲了。是,你和她先前是有过龃龉,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秦司悦心说:不是她不接纳姚莹,只要不是跟她抢太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问题是姚家人记不记仇。 “我瞧着陈家的姑娘更合适。” 陈江河是吏部侍郎,颇受皇上器重,在朝中不偏不倚,不属于任何派系,也是因为陈家几代在朝中积累的底蕴,让陈江河有这份不依附他人的底气,若是能与陈家结亲,对安平伯府,对太子都有大有助益。 张氏叹气:“陈家自然是好,不过,我觉着陈家不会答应。” “娘,试都没试,您怎知陈家不会答应?” 张氏想想也是:“这名册上的,无论能娶到哪个,我都心满意足。” 张氏决定都去接洽一下,广撒渔网。 打定了主意,张氏又关心起女儿来:“悦儿,你在家也呆了不少日子,该回去了,跟太子殿下好好认个错,夫妻哪有隔夜仇。” 秦司悦不想回去吗?她恨不得马上回到太子身边,但她不敢。 “娘,我怕他气还没消。” “傻孩子,这次的确是你做事欠考虑,给太子惹了多大的麻烦,不得你先去认错,给太子个台阶下?难不成你还想让太子来给你认错?” “我……我不是……” “你爹这次能顺利接掌北大营,太子是出了大力的,可见他心里还是把你爹当成岳父,是自己人。你主动去认错,姿态放低些,他要骂就让他骂几句出出气,气出了,自然就好了,若是时间久了,情分淡了,到那时,你想回都不一定回得去。” “悦儿,太子现在处境难呐,二殿下回来了,大家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你若能尽快生下皇孙,太子的地位就稳固了,你的太子妃之位更是谁无法撼动。” 皇孙便是悦儿最大的依仗。 秦司悦难以启齿,她和太子成亲两年多,太子都没碰过她,她到现在还是黄花大闺女,怎么生皇孙? 张氏压低了声:“娘寻了个生子的秘方,据说十分灵验。” 秦司悦羞红了脸:“娘,这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太子他……” 张氏一副我懂的表情:“太子的心思都在政务上,这是没办法的事儿,皇上看着,满朝文武看着,他哪敢有一丝一毫松懈,所以你更应该主动,娘上次给你的药可用了?” 秦司悦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娘,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的。” 逃也似地离开了娘的房间。 张氏摇头苦笑:“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不省心。” 秦司悦回到自己的住处,叫来余庆。 余庆上次被顾舟停抓了,关了三天才放回来,秦司悦对他有些失望,一直没见他。 “余庆,你去打听一下,太子最近都在做什么。” 余庆应声,却迟迟不走。 “还有事?” 余庆迟疑着道:“姜晚柠入职御医院了,御医院副院判。” “什么?”秦司悦瞪大了眼。 “听说二殿下的伤就是她给治好的。” 秦司悦气的不行,姜、晚、柠真该死。 她说呢,二殿下怎么突然回来了,脸上的伤也不见了。原来是姜晚柠给治好的。 早知道她还把宋家人叫来做什么?早早弄死姜晚柠就省心了。 如今姜晚柠不但给她添堵,还给太子添堵。 这下要再对付姜晚柠就难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秦司悦手里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为自己的失策懊恼。 这会儿,顾舟停和纪云宸再次来到军器监,要见胡宾和冯超。 钱大人一脸愁苦:“大人,胡宾和冯超出事儿了。他们两今早巡视掌冶署,不知何故吵了起来,甚至动起了手,推搡中,不小心双双跌进了铁水池,人当场就没了……” 纪云宸咬牙切齿:“真是巧啊,昨日说了要见他们,今日他们就出意外了。” 钱大人像是没听出纪云宸的话外之音,遗憾道:“是啊,今日下官还特意让人告诉他们,不要随便外出,在监中等大人来问话,谁知……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掌冶署的人来问,当时他们两吵架动手,好几个人都看见了。” 顾舟停冷冷凝视着钱大人,又被姜晚柠猜对了,姜晚柠昨日就说,昨日见不到这两人,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还觉得幕后之人不太可能这么嚣张,在军器监说杀人就杀人,贾监作的死,他们还费了心思布局,他以为最多就是警告胡宾和冯超,让他们不要乱说话。 谁知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狂妄,杀人灭口做的这么光明正大,是有恃无恐么? 钱大人还在自顾喟叹:“短短几日,军器监接连出意外,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看来该找个风水先生来看看。” 纪云宸气都不顺了,触你娘的霉头,还请风水先生,小爷直接送你们去见阎王好了。 纪云宸看顾舟停,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要了解下胡宾和冯超这场意外。 钱大人让人把几个目击者叫了来。 大家的口述一致。 但这并不能证明胡宾和冯超真的死于意外,这几个证人都是军器监的工匠,还不是得听命行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 被针对了 (稍候修改,大家刷新一下)从军器监出来,纪云宸气愤道:“要我说,干脆把那几个证人带回大理寺大刑伺候,看他们说不说实话。” 顾舟停道:“稍安勿躁,且让他们先得意一阵,放松警惕。反正矿山那边的回复还需要时间,我们现在要调查的是他们到底是瞒报的矿石的数目还是偷了精铁精钢,不管是偷了矿石还是精铁精钢,缺失了的部分去了哪里。” 纪云宸郁闷:“镇北军的问题还没解决,军器监又是这副摸样,真若打起仗来,你说,要怎么赢?实在叫人心寒。” 顾舟停拍拍他肩膀:“发现问题,把问题解决了就是,总会好起来的。” 纪云宸没法像顾舟停这样乐观,三年前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 “真是,就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徐江死了,董成还没找到,镇北军通敌的实证也还没掌握,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可这层窗户纸愣是没法捅破。 顾舟停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难熬,但太阳总会升起不是吗?要有耐心。” 纪云宸点点头,那就等吧,总有一天,这些魑魅魍魉都会现出原形。 姜晚柠得到郑关转告的消息,说胡宾和冯超死了,并不觉得意外,她早就料到了。她也不担心线索就这么断了,顾舟停要调查的重点并不在贾六到底是怎么死的,而是军器监的猫腻所在。 傍晚,姜时和林若若一起回来了,林若若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姜晚柠用眼神问姜时,姜时摊手,他也不知道,他问了,但林若若没搭理他。 姜晚柠让阿兄先离开。 “林大夫,是碰到什么疑难杂症了?” 林若若摇头:“我今天才知道药商行今天开会,新开的几家药堂都通知到了,派人去了,独独没有通知咱们三希堂,咱们的入会申请早就交上去了。” 姜晚柠笑道:“这有什么,木秀于林,必然遭人嫉妒,看看京城有哪家药堂的生意比得过咱们三希堂,只能说现在的会长嫉贤妒能,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问题是,入不了会,被排挤在外,若是他们联起手来来对付咱们,比如控制药材,不把货给咱们,咱们不就抓瞎了?” “事实上,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咱们铺子里的柴胡,地黄都快没了,我让阿阮去找了药材商,药材商回复说缺货,让咱们等,可阿阮打听到,别家都进到货了,唯独不给咱们。”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几天。” 姜晚柠冷冷一笑:“既然他们不给货,那咱们自己把药材生意做起来。” 有钱还怕进不到货?向官府要个批文不就行了? 姜晚柠说办就办,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医署要批文,谁知医署官员说,京城的药材商已经有十几家,不能再批了,怕扰乱市场。 谁听说过药材商还有管控的,药材又不是盐茶铜铁,属于朝廷管控物资。 姜晚柠摸出几张便钱,推了过去:“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医署官员为难道:“不是本官不帮忙,实在是上面下了命令,今年都不批了。” 五百两都打动不了?一个小小医署的官员胃口这么大?还是说,当真是医署有这样的规定? 事没能办成,姜晚柠想了想,去了大理寺。 顾舟停听说后,嗤鼻道:“一派胡言,医署怎会下这样荒唐的文,怕是你被针对了,你先别急,我找人问问,看问题出在哪。” 姜晚柠淡淡道:“我不着急,实在不行,我就从现有的药材商手上买一个批文。” 顾舟停:呃…… 果真是财大气粗。 “倒是不必,若真不行,我去打个招呼也能把事办成。”他要是这点小事儿都办不了,他这个大理寺卿白当了。 傍晚,姜时和林若若一起回来了,林若若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姜晚柠用眼神问姜时,姜时摊手,他也不知道,他问了,但林若若没搭理他。 姜晚柠让阿兄先离开。 “林大夫,是碰到什么疑难杂症了?” 林若若摇头:“我今天才知道药商行今天开会,新开的几家药堂都通知到了,派人去了,独独没有通知咱们三希堂,咱们的入会申请早就交上去了。” 姜晚柠笑道:“这有什么,木秀于林,必然遭人嫉妒,看看京城有哪家药堂的生意比得过咱们三希堂,只能说现在的会长嫉贤妒能,不是个做大事的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问题是,入不了会,被排挤在外,若是他们联起手来来对付咱们,比如控制药材,不把货给咱们,咱们不就抓瞎了?” “事实上,这种事已经发生了。咱们铺子里的柴胡,地黄都快没了,我让阿阮去找了药材商,药材商回复说缺货,让咱们等,可阿阮打听到,别家都进到货了,唯独不给咱们。”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这几天。” 姜晚柠冷冷一笑:“既然他们不给货,那咱们自己把药材生意做起来。” 有钱还怕进不到货?向官府要个批文不就行了? 姜晚柠说办就办,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医署要批文,谁知医署官员说,京城的药材商已经有十几家,不能再批了,怕扰乱市场。 谁听说过药材商还有管控的,药材又不是盐茶铜铁,属于朝廷管控物资。 姜晚柠摸出几张便钱,推了过去:“还望大人行个方便。” 医署官员为难道:“不是本官不帮忙,实在是上面下了命令,今年都不批了。” 五百两都打动不了?一个小小医署的官员胃口这么大?还是说,当真是医署有这样的规定? 事没能办成,姜晚柠想了想,去了大理寺。 顾舟停听说后,嗤鼻道:“一派胡言,医署怎会下这样荒唐的文,怕是你被针对了,你先别急,我找人问问,看问题出在哪。” 姜晚柠淡淡道:“我不着急,实在不行,我就从现有的药材商手上买一个批文。” 顾舟停:呃…… 果真是财大气粗。 “倒是不必,若真不行,我去打个招呼也能把事办成。”他要是这点小事儿都办不了,他这个大理寺卿白当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出大事了 “不瞒大人,下官的侄儿提供的药材确实是要贵上几分,但药材绝对是最好的,而且跟宫里做生意,需要打点的人可不少,这么算下来,其实并没什么利润,就是图个名。”张院使放低了姿态,好声好气地说道。 顾舟停慢条斯理:“张大人,本官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贵的有理由。不过,张大人你应该清楚,这种事放不到台面上说,说了就是牵扯一大片。” “是是是,顾大人所言极是。” “眼下国库空虚,皇上在早朝上多次提到要开源节流,宫中各项支出也在逐步缩减,要是这时候查到你御医院……” “下官明白,下官会跟侄儿说,把药材的价格压下来,宁可亏本,但药材的质量不能降。” 顾舟停点点头:“既然张大人有了章程,本官也不想得罪人,还有件事儿,我母亲有个远房亲戚,想来京城经营药材生意,昨日去医署要批文,却听说御医院不让批了,他打听了一圈,说是张大人下的命令,意在帮你侄儿垄断京城的药材市场,不知可有此事?” 张院使故作讶异:“绝无此事,下官从未说过不让下批文,定是下面医署的官员弄错了,不知大人的亲戚叫什么,下官马上吩咐下去,马上给他办。” 顾舟停笑笑:“姓林,那就麻烦张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举手之劳。”只要顾大人不找他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 姜晚柠收到顾舟停传来的话,让她现在就去医署拿批文,有个姓林的在医署外等她。 姜晚柠立马出发赶去医署,一到那,就有位中年男子迎上来。 “请问,您可是姜娘子?” 姜晚柠一看,好家伙,这不是顾府的管家林伯吗? “正是。” 林伯笑眯眯道:“在下姓林,大人应该跟您说了。” “嗯!” “姜娘子随我一同进去,那医署的官员不敢不给批文。” “多谢林伯。” 两人进了医署,林伯先去办批文,医署的官员已经收到张院使的命令,二话不说给林伯办手续。 姜晚柠看到大红印章盖下,这才走进去:“咦?不是不给办了吗?怎么他又能办了?” 医署官员心说:姑奶奶,我之前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上面只是不给你办,所以索性全都不给办。结果为这点小事儿差点得罪了大理寺顾大人。 林伯骄傲地说:“我是大理寺顾大人的亲戚。” “顾大人,顾大人我也认识啊,我还帮过他的忙,原来办个批文还得找关系,行,那我这就去找顾大人,让他给评评理。” 姜晚柠作势要走。 医署官员忙叫住她:“姜大夫,回来,回来。” 姜晚柠回身:“何事?” “姜大夫,之前上面确实出于各种考虑暂停批文,不过,我们刚收到通知,今日起只要条件符合都可以办。来来来,你的批文我马上给你办。” 医署官员想着,张院使是说不要再卡着批文了,尤其是对姓林的要客气些。 那言下之意,便是这位姜大夫的批文也不卡了。 姜晚柠顺利拿到批文,谢过林伯,回到马车上。 青杏好奇:“那位姓林的是顾大人特意找来配合娘子的?还是正巧顾大人的亲戚也想做药材生意?” 姜晚柠微哂:“自然是为了配合我。” “这种事儿,顾大人打个招呼不就行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姜晚柠嗔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张院使想要卡我,我找顾大人说请,张院使会觉得我找顾大人给他施压,就算他碍于顾大人的面子不得不给我批文,但心里肯定非常不爽,我从一介平头百姓,一跃成为御医院副院判,已经很扎眼,惹人嫉恨了。再来这么一桩,张院使还不得厌恶死我。” “但现在变成是顾大人的亲戚要办批文,我呢,等于是沾了顾大人亲戚的光,张院使就算不高兴,也只会觉得便宜我了,都是不爽不痛快,但原因不同,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在御医院以后还要跟张院使搞好关系的。” 青杏听的头大:“太复杂了,做人为什么要这么复杂?简简单单,你好我好不好吗?” “因为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跟复杂的人打交道,你要是脑子里不多几个弯,怎么死都不知道。 文柳已经外地的药材供应商联系上,仓库也找好了,这边的批文一拿到手,立马就让那边发货,以后再也无需受制于人,要什么药材有什么药材。 当然姜晚柠做药材生意,不仅仅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她有更长远的打算。 姜晚柠忙于自己的生意,偶尔去御医院转转,御医院没给她安排差事,所以,她去御医院大多就泡在藏书楼,里面有不少绝世珍藏,外头根本找不到医书古籍。 这日她正在藏书楼里看书,萧琰找了过来。 “姜晚柠,快跟我走。”萧琰二话不说拉着姜晚柠就往外走。 “殿下,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出大事儿了,纪云宸都找到我这来了。” 姜晚柠听的心头一沉,让萧琰放开手,快步随他去了豫华殿。 纪云宸急的在豫华殿中来回踱步。 见萧琰和姜晚柠来了,忙迎上前去:“姜娘子,顾舟停不见了。” 姜晚柠咯噔一下,强迫自己镇定:“你慢慢说,顾大人怎么不见了?” 纪云宸道:“这几日我们都在查那些矿石,九黎乔装混进了铜临矿山,查到他们的账册,数目上并无出入,军器监那边,我们也盯着,没有发现任何转移精钢精铁的迹象,然后六天前顾舟停说他要亲自去趟铜临矿山,带着墨羽去的,我本来也要去,但他让我盯着军器监。我想想还是不放心,隔了一日也去了铜临矿山,见到了九黎,可九黎告诉我,顾舟停没到矿山,不知所踪了。” “我沿途找,也没找到人,就赶紧来找你。”纪云宸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病急乱投医,然而,当他发现他找不到顾舟停时,第一反应就是找姜晚柠。 第一百九十五章 被发现了 纪云宸这么一说,姜晚柠才想起来,她已经有十来日没见到顾舟停了。 萧琰不懂,顾舟停不见了,纪云宸为什么一定要找姜晚柠,姜晚柠只是个大夫,治病在行,找人就不一定在行了。 可纪云宸火急火燎的,他只好去御医院把人找了来。 “姜晚柠,你知道顾舟停去哪了?” 姜晚柠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 “莫急,顾大人应该不会有事。”姜晚柠这样安慰纪云宸,也是安慰自己。 “我怎么能不着急,你也知道,那些人有多穷凶极恶,说杀人灭口就杀人灭口。万一他们知道顾舟停已经摸到了他们的命门,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纪云宸道。 姜晚柠道:“我与你一同去矿山走一遭。” 萧琰忙道:“我也去。” “你不能去。”姜晚柠和纪云宸异口同声。 “为什么?此案是我负责的。” 姜晚柠道:“殿下,正因为您是此案的负责人,所以您是统领全局的人,不能轻易涉险,万一我们有什么需要,还得请您支援配合,若是您跟我们一起去,万一都陷入危局,谁来救我们?” 纪云宸忙不迭地点头:“姜娘子说的是,殿下,您就是我们的后盾,您在后方坐镇,我们才能无后顾之忧。” 萧琰觉得他们两在哄他,但又无法反驳。 只能说:“那你们一定要小心,有情况及时告知与我。” 姜晚柠回家交代了家里人,换上男装,只带了下潘便与纪云宸一道出城前往铜临矿山。 铜临矿山位于城京城以北三百里,骑马两日便可抵达。 纪云宸本想给姜晚柠安排一辆马车,以为她不会骑马,谁知她竟骑的这般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行伍出身。 而且她纵马奔驰的姿势,很像一个人。 “姜娘子,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小时候。”姜晚柠敷衍道。 情况紧急,她顾不上藏拙,必须尽快找到顾舟停。 姜晚柠和纪云宸赶到铜临,纪云宸拿出二殿下的令牌,矿长毕恭毕敬,十分配合。 “我们来了解下,矿山的开采情况,今年的采矿量如何?”纪云宸摆出上官的架势,问道。 “回郡王,矿山的开采量都是按照需求来的,需求大,我们就多开采一些,需求不大,我们就少开采一些,不如下官陪郡王殿下去矿井转转?” 姜晚柠道:“别了,脏兮兮,就拿账册来看看。” 矿长立即叫人送来账册。 姜晚柠翻看账册,纪云宸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矿长闲聊。 “你们这平时有官员过来视察吗?” “有是有,兵部每年会派人来一趟。” 这就说明顾舟停真的没来过,九黎的信息是对的。 姜晚柠合上账册,朝纪云宸递了个眼色。 纪云宸会意,道:“行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走个过场。” 离开了矿山,姜晚柠道:“最近一批矿石运出是在五天前,算时间,正好是顾大人到这边的时间,我怀疑顾大人是跟踪运送矿石的队伍去了。” “可我们过来也没见到运送矿石的队伍,从这到京城,只有一条道。” “我们出发的时候,矿石已经到京城,所以我们没遇上,这只能说明,路上出了问题,我们现在折回。” “啊?就这么回去了?”人不找了? 姜晚柠指着路上两道车辙:“看见这两道车辙了吗?矿石沉重,经过便会留下车辙痕迹,我们沿着车辙走。” “那还不是直接走回京城了?” “不一定。”不然顾舟停早回来了,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姜晚柠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明日再走。” 纪云宸觉得自己找姜晚柠来就是个错误:“姜娘子,顾舟停现在下落未明,多耽误一晚上他就多一份危险。” 顾舟停对她多好,她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姜晚柠道:“小郡王,天黑看不清车辙,万一我们错过了重要线索,就真的找不到顾大人了。” 她不急吗?她比谁都急。 可光着急有用吗?着急就能找到人了? 纪云宸知道她说的对,但他真的很讨厌她这般处变不惊的态度。 四人在河边生了火,小潘去抓了几条鱼,烤熟了给姜晚柠送来。 姜晚柠道:“给小郡王送两条过去。” “哦!”小潘去送鱼。 纪云宸悻悻道:“不需要。” 说着狠狠咬了口手里的冷馒头。 小潘就把鱼给了九黎,九黎笑呵呵:“谢了。” 姜晚柠也不管闹脾气的纪云宸,慢条斯理地吃了鱼,靠在一块石头旁闭目养神。 天光微亮,姜晚柠就醒了,叫醒众人上路。 来到一处三岔路口,姜晚柠突然勒住缰绳,下了马,顺着地上的车辙痕迹走着。 纪云宸也下马,来到她身边:“有发现?” 姜晚柠道:“你看,这里的车辙痕迹,拐弯了,拐向了那条岔道。” 纪云宸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说明,队伍在这里分成了两队?” 姜晚柠点点头:“我们顺着这条岔道去看看。” 顾舟停此时和墨羽潜伏在一处山坳的林子里。 他和墨羽本来已经到铜临矿山了,正巧碰到一批矿石运出来,他福至心灵,决定跟着运送矿石的队伍。 既然矿石出库和入库的数目都对得上,那就很有可能在运送途中做手脚。 果然,第二天,在一个三岔路口,另一条道上来了六辆车,替换了铜临的矿石。 他和墨羽便跟被替换下来的六车矿石来到了这处山坳,眼看着矿石被拉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洞口有两人站岗。 他们在这蹲伏了一天一夜,发现每隔三个时辰就有人来换班,甚至还有生活物资运送进去,看来里面有不少人。 “大人,不如属下进去看看。” 顾舟停摇摇头:“先不要惊动他们,你赶紧回去告知小郡王,我留在这里看着。” “那怎么行?”墨羽是绝对不可能把大人丢下的。 “本来说好六天就回,现在已经过了时间,小郡王怕是要着急。” “那就大人回去,属下在这里看着。” “你骑马快。” 就这时,听到有人喊:“这里怎么有两匹马?” “不好,有外人闯入。” “赶紧把人找出来,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顾舟停心说,糟糕。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人丢了 他已经把马拴在林子里,还是被发现了。 “大人,你先走,属下引开他们。”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到时候看记号。” 顾舟停果断先撤,以墨羽的身手,没他这个累赘在身边,要脱困不难。 墨羽故意弄出动静朝山洞的方向跑。 “在那边。” “追……” 那些人很快发现墨羽,都朝墨羽追去。 顾舟停在林间奔跑,天渐渐黑了下来,看不清路了。 顾舟停有些懊恼,这次是他托大了。 他应该尽早回去调兵的。 前方下坡,顾舟停脚底一滑,摔了下去。 墨羽引着追兵在山上绕圈,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甩开追兵,去寻大人。 山洞里白武正在集结人手。 “有外人闯入这片山林,阿廖,你带一队人去支援老贺他们,必须把人揪出来。小朝,各个关卡增派人手,一只苍蝇也不能让它飞进来。” “是。”阿廖和小朝领命,分头行动。 白武眼中透着狠厉,老贺的人发现了两匹马,就不可能是附近的村民误入,定然是这里被发现了。 他们在这里经营了三年,宣扬这片山林有鬼,所以,附近的村民根本不敢进到这里来。 姜晚柠和纪云宸循着车辙痕迹来到大山脚下的一个村落。 这村子很小,只有七八户人家。 “九黎,去找户人家,看能不能借宿一晚。”纪云宸吩咐道。 九黎应声要去。 “等等。” 姜晚柠开口。 纪云宸道:“天已经黑了,咱们总不能摸黑进山吧?” 不是你说的吗?天黑看不清痕迹,会错过线索。 姜晚柠道:“不能进村,车辙是在这里消失的,谁知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是不是真正的村民,我们进山,今晚宁可歇在林子里。” “可晚上,山林里会很危险。”这个时节,毒蛇出没频繁,况且他们都不知道这山林里是不是还有别的猛兽。 “人才是最危险的。”姜晚柠说着便朝山里走去。 纪云宸只得跟上。 没办法,现在姜晚柠才是老大,能追到这里,全靠她的追踪术,而且她始终沉着冷静,仿佛所有问题在她这都能解决。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像极了以前他们跟着上官南栀出去办事的时候,他和顾舟停都会下意识的听上官南栀的。 姜晚柠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把马栓好。 “我们徒步进山,找个地方歇息。” 正说着,只听不远处传来悉索的动静。 大家顿时警惕起来。 九黎和小潘都抽出了刀,摆出了随时准备攻击的架势。 等了一会儿,却见一只兔子从草丛里钻出来。 “是兔子,九黎抓住它,今晚烤兔肉吃。” “别。”姜晚柠制止。 “不能生火,大晚上的生火岂不是暴露了踪迹。” 纪云宸悻悻,却也知道姜晚柠说的对。 小兔子一蹦一跳的很快蹿走了。 四人摸黑在林间行走,山路难行,草茂林密。 “顾舟停也是,都不知道留个记号。”纪云宸边走边抱怨。 “可能顾不上吧!”姜晚柠道。 顾舟停兴许没想到他们会找来。 “咱们这么摸黑走也不是个事儿,可别迷了路。” “不会,你没发现吗?我们一直是沿着进山的那条路在走。” 纪云宸顺着姜晚柠手指的方向望去,借着明月清辉,果然看到山下那条蜿蜒的路。 “你们姜家怎么说也是个富贾,你从小应该也是娇生惯养,你哪来这么多本事,居然还会追踪术。”纪云宸好奇不已。 姜晚柠看了眼小潘,觉得不能在小潘面前瞎扯,便道:“追踪很难吗?心细眼尖就行。” 纪云宸嘴角抽了抽,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哎,你身体吃得消吗?要不要歇会儿?”纪云宸听她气息不稳,喘的很,关心道。 上回在北境,她大病了一场,给他留下了她身子骨很弱的印象。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赶路,他是练武之人不觉得疲累,行军打仗的时候,比这样艰苦多了,但她能一路坚持,没喊过一声累,让他刮目相看。 “不用,到山顶再歇。”姜晚柠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尽管她每天都会运功调息,可底子太差。 就这时,九黎突然叫了起来:“快来看,这是不是顾大人留下的。” 大家赶紧凑了过去,只见一株松树的树干上刻着一个记号,箭头尾部有个圆圈。 纪云宸激动道:“没错,这是南栀所创的标记手法,我的人和顾舟停的人都是用这种记号。” 姜晚柠也很兴奋,总算有消息了。 “我们顺着记号走。” 墨羽这会儿正坐在树上抱着双臂休息。 耳朵动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睛,朝下面张望。 只见有几道人影正朝他这边过来。 墨羽不禁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这些人居然还没放弃,还漫山遍野的搜寻他。 “老顾……老顾……”纪云宸压着嗓音叫喊。 可回应他的只有猫头鹰的咕咕声和风过山林的沙沙声。 “老顾到底跑哪去了?记号标的方向是这边没错啊……”纪云宸有些着急,他们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都已经深入山腹了,还是没找到老顾。 姜晚柠真走不动了,靠着树干喘大气:“小郡王,歇一下。” 纪云宸道:“要不,你和小潘在这里等,我和九黎往前找,找着了再回来通知你们。” “郡王殿下?”头顶传来一道不确定地声音。 纪云宸仰头,只看见茂密的枝叶。 “谁?” 一道人影从树上跃下:“郡王殿下,是我,墨羽。” 墨羽本来准备今晚杀几个人,排遣一下找不到大人的郁闷,谁知听到他们的谈话。 “墨羽?太好了,可算找到你们了,你家大人呢?”纪云宸看到墨羽,眼睛都亮了。 墨羽郁郁道:“我跟大人走散了,大人说过会留下记号的,但我在山上转了好几个圈没看到一个记号。” 他真的急的都快哭了。 他把大人弄丢了。 “墨羽,你先说说到底怎么个情况,你和大人又是在哪里分开的。”姜晚柠问道。 只要确定顾舟停在这山里就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别有洞天 墨羽把说了们的发现。 纪云宸忍不住握拳:“难怪两边的矿石数目对得上,原来玩的是偷梁换柱这一招。” 所以,精铁和精钢的产量下降就解释的通了。 姜晚柠道:“墨羽,带我们去你和大人分开的地方。”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顾舟停被抓了,要么顾舟停出了意外。 “好,不过大家要小心些,那里离山洞很近,而且他们应该还在找我和大人。” 大家安安静静地跟着墨羽走,期间差点跟搜山的人碰上,大家越发小心谨慎,连呼吸都放轻了。 走了差不多个把时辰,来到一处山谷,墨羽指指对面。 此时晨曦微透,可以清晰地看到对面的山洞,还有一队人在巡逻。 “我和大人就是在这分开的,当时我们的马被他们发现了,我负责引开那些人,让大人先走。”当时他走的急,也没看大人朝哪边走了。 姜晚柠四下看了看:“问,当时追兵在哪个方向,你又是往哪边走的。” 墨羽道:“追兵是从东南边过来,我是往西北方向跑。” 姜晚柠沉吟道:“山洞在西,墨羽往西北,追兵自东南来,所以,顾舟停可能走的是正东或是东北方。” 纪云宸点点头:“我们分开找,我和九黎去东边。” “好,不管找到找不到,三个时辰后,我们撤回之前发现墨羽的地方汇合,若是找到人,就在记号的圆圈内加个点。” 五人分成两队分头寻找顾舟停。 谁也没想到,顾舟停这会儿已经深入山腹。 他摔下去的地方,居然有条山缝,他出于好奇钻进去看看,结果这条仅容一个人通行的缝隙走进去竟然别有洞天,走着走着,有叮叮咚咚地声音传来,他循着声过去,透过一条裂缝,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 这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洞中足有百来号人,搬运的搬运,烧火的烧火,打铁的打铁,热火朝天,一副繁忙景象。 俨然是一个地下冶炼作坊。 他们偷梁换柱,把铁矿运到这,冶炼加工。 他们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这地下作坊的主人到底是谁? 天色渐亮,姜晚柠就像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从地上断裂的枯枝,略有些倾倒的野草,判断出有人曾经从这里经过,至于经过的人到底是山洞里那些人还是顾舟停就不好说了,她只能循着痕迹一直往前。 走着走着,姜晚柠突然停下脚步。 只见眼前的枯叶呈现一道又长又宽的滑痕。 滑痕一直向下。 姜晚柠小心翼翼地抓着树干往下走。 “小娘子,小心。”小潘紧张地跟在后头,生怕小娘子摔下去。 走了大约三丈远,只见下面第一条狭窄的深沟,下面黑漆漆的,看不到底,不知道有多深。 她怀疑顾舟停摔下去了。 姜晚柠捡起地上一块石子朝沟里扔下去,须臾,一声闷闷地声响传来。 还好底下不是坚硬的山石。 姜晚柠道:“墨羽,我们得下去看看。” “我去砍条藤蔓来。” 墨羽很快砍来几条藤蔓,打了结,用力扯了扯,检验结实程度,确定没问题后,将藤蔓一头绑在树干上,顺着藤蔓往下爬。 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良久,下面传来墨羽的声音:“到底了,下面全是烂了的枯叶。” “你找找看,大人在不在。”姜晚柠道。 墨羽拿出火折子点上,借着火光,四下查看。 这是一条狭窄的山缝,墨羽很快有了发现。 “我找到了大人掉落的玉佩。” 姜晚柠欣喜,顾舟停果然掉下去了。 “小潘,你在上面接应,我下去看看。” 小潘道:“小娘子,还是我下去。” “你别跟我争,大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知道有没有摔伤,我是大夫,我下去能帮到忙。而且万一那些人来了,你有武功,你能跑,我可跑不动。” 小潘无言以对,小娘子说的都对。 “那小娘子,您小心些。” 姜晚柠拽着藤蔓,踩着滑溜溜的岩壁一点一点往下爬。 她没有墨羽那样的手劲,爬的相当费力。 粗糙的藤蔓将她的手掌磨出了血。 姜晚柠咬着牙,继续往下。 “墨羽,我下来了。” 下面没有回应。 臭墨羽,去哪儿了?也不知道接应一下。 蓦地脚下一滑,姜晚柠没能拽住藤蔓,直直掉了下去。 一个屁股蹲摔在了烂叶中,饶是有一层枯叶缓冲,但这么高摔下来,还是很疼。 墨羽听到动静忙走了回来,将她搀扶起来。 “没事儿吧?” 姜晚柠揉了揉屁股:“还好,没看到大人吗?” “只发现了大人掉落的玉佩,对了,这条缝隙很深,大人说不定沿着缝隙走了。”墨羽道。 “那我们就沿着缝隙找。”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缝隙往里走,最窄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但走着走着,里面突然空旷起来。 姜晚柠问:“墨羽,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墨羽侧耳听了一会儿:“像是打铁的声音。” 姜晚柠道:“没错,这条裂缝是向西的,很可能通向那个山洞。” 如果顾舟停来到这,肯定也听到了声音,定然会循着声去查探。 “继续走。” 姜晚柠这边有了收获,但纪云宸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被老贺的人发现了。 纪云宸和九黎跟他们打了起来。 但对方人多,而且吹起了口哨,呼唤支援。 两人不敢恋战,且战且退。 狼狈的撤退中,纪云宸还在想,幸好被发现的不是姜晚柠,不然就糟了。 是他把姜晚柠拉了来,姜晚柠要是出事儿,顾舟停还不得骂死他。 白武得到消息,老贺发现那两人了。 白武兴奋不已,两天了,他愁的不敢合眼,生怕那两人已经跑了,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如果今天还找不到那两人,他就得通知明大人了。 这个作坊也将关闭,三年的经营毁于一旦,甚至有可能连他们组织也存在暴露的危险。 好在人总算找到了,白武赶紧带上一队人亲自前去支援。 只要抓到人,这里的秘密就能守住,不然明大人的怒火,谁也承受不住。 第一百九十八章 找到人了 姜晚柠和墨羽借着火折子光在洞中艰难前行,明明声音就在前方,但这洞就跟迷宫似的,弯弯绕绕,时而宽敞时而狭窄,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 姜晚柠暗骂顾舟停,在地形这么复杂的洞穴内,也不知道留下印记,他就不怕自己出不来吗?还是说他留了印记,他们没发现。 “墨羽,先停一下。” 姜晚柠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之前走过的路,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幅地图。 再睁开眼,仔细观察几条岔道。 “墨羽,大人身上带了几个火折子?” “大人身上就一个,其他的都在我这。”墨羽道。 刚才他们已经浪费了三个火折子,现在就剩两个了。 姜晚柠指着最初走过的那条道:“把火折子灭了,我们再走一遍这条道。” 姜晚柠推测,顾舟停能走到这,估计火折子已经用完了,所以,他是摸黑前行的,指引他的只有声音。 而刚才她走过的地方有不少人工开凿的痕迹,利用原有的地形,形成了一个迷阵,诱导你不断地转圈。 或许,这个地方只能靠耳朵走才能走出去。 墨羽皱了皱眉:“这条道我们已经走了三遍。” 为什么她笃定选择这条,而不是另外两条路呢? 姜晚柠道:“这条道的方向最正,大人若是循声走,必然选择这边。” 于是,墨羽灭了火折子,两人再次进入裂缝。 姜晚柠屏蔽脑海中的地图,摸着石壁前行,墨羽在后面隔一段路就用匕首刻下记号。 走了约莫两刻钟,眼前突然开阔起来。 有阳光从顶上的石缝中透射下来。 这是一个比之前那个更大的洞穴,而且那叮叮咚咚地声音更清晰了。 墨羽欢欣鼓舞:“姜娘子,我们走出来了。” 姜晚柠点点头,继续走。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打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前方一条缝隙透出红光。 姜晚柠透过缝隙张望,只见里面是个巨大的洞穴,许多匠人在冶炼。 果然这里有个秘密地冶铁作坊。 顾舟停必然也到过这里。 “墨羽,我们找对地方了,我在这里等,你往前走,看能不能找到大人。” 她必须休息了,走不动了。 “好,我去去就回。”墨羽继续往前走。 姜晚柠留在原地观察洞穴里的人和布局。 不多时,有几个人从对面的通道走进洞穴,为首的男子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魁梧,方脸大眼。 他们径直朝姜晚柠所在的方向走来,站定。 这里地势高,可以将洞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阿廖,你让人准备一下,把已经炼好的精铁尽快运走,这些铁匠也都尽快撤离,今晚就出发。” “大人,小朝和老贺还在追,或许能追上。” “即便追上也必须撤,这里已经暴露了,老贺他们发现山里不止两个人的痕迹。” “而且那两人武功高强,咱们这么多人都拿不下他们,还让他们跑了。” “大人,您觉得他们会是哪的人?兵部?还是……” “不可能是兵部,兵部有咱们的人,兵部若有行动,咱们早就收到消息了。我最担心的还是大理寺,军器监出了问题,大理寺正在调查。” 叫阿廖的手下踟蹰片刻:“是,我马上去办。” 白武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石壁,那有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他总觉得脊背发凉,被毒蛇盯上一般。 就在白武回头的那一瞬,姜晚柠立刻移开目光,紧紧贴在石壁上,屏住呼吸。 这白武定是个高手,只有高手才有这样的警觉。 白武透过缝隙张望,里面一片漆黑。 心想,或许是他被那些闯入者闹的心神不宁的缘故,变的疑神疑鬼起来。 他知道这石壁后还有一条路,但这条路根本走不出去,进去就是转圈,他和手下尝试了很多次都走不出去,所以不可能有人从后面进来。 白武刚离开,墨羽就回来了。 刚要开口说话,姜晚柠朝他摇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墨羽会意,指了指他来的方向。 两人轻手轻脚地离开这里。 走远了,墨羽才道:“发现大人了,大人昏迷了,我叫他他没反应,也不知道他伤到哪儿了,没敢动他。” 顾舟停就躺在一道封闭了的石门前。 姜晚柠先探了探鼻息,还好气息均匀。 又替他把了脉,脉象也还平稳。 不过他的手…… 姜晚柠顺着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往上摸,摸到肩膀处。 “他手臂脱臼了。” 你再帮他检查下其他地方。 姜晚柠不好意思乱摸,指导墨羽给顾舟停做检查。 一番检查下来,顾舟停除了左肩脱臼,只有几处擦伤。 姜晚柠看他那张苍白的脸,心里也是服气。 脱臼很疼的,他居然忍着疼找到这。 “墨羽,你捂住他的嘴,不要让他发出声音。” 墨羽照做。 姜晚柠抬起他的左手,一拉一送,只听“咔嚓”一声。 顾舟停被剧痛惊醒,条件反射的发出惨叫,然而口鼻被人死死捂住,只发出了一身闷哼。 “大人,是我,还有姜娘子。” 墨羽松开手,顾舟停坐起身,动了动肩膀,好了。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顾舟停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别说他滑下去的那条深沟有多隐秘,就是进来的这条路也是迷宫一样,他想过原路返回,但一想到那条深沟,他断了一只手,想爬也爬不上,他都觉得他这条命很可能要交代这里了,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顾舟停葬身于此,没想到他们竟然找到了他。 “大人,这一路多亏了姜娘子,不然属下还在山上瞎转悠,是姜娘子发现你掉下深沟,我们又顺着那条缝隙找到了这。” 姜晚柠道:“咱们先离开这,出去再说。” 回到第二个大洞穴,姜晚柠扶顾舟停坐下休息,对墨羽说:“墨羽,你先出去找小潘,小潘会带你去我们栓马的地方,你们马上去找郑关,告诉郑关,山洞里的人今晚要撤离,不要拦着,盯住他们就行。” 墨羽看大人的意思。 顾舟停问:“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撤了?” “我听到那个头领吩咐手下,他们发现了小郡王和九黎,但没抓到人,知道这里暴露了,要撤。” 顾舟停闻言,立马道:“事不宜迟,墨羽,你马上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心悦你 山洞里,只剩下顾舟停和姜晚柠。 姜晚柠拿出干粮和水。 “你先吃点。” 墨羽说他们是前夜走散的,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中午了,他肯定饿坏了。 顾舟停拿了个饼,一点一点掰着吃。 越是饿的时候,越是要细嚼慢咽。 “晚柠。” “嗯?” “你也吃点。” “我不饿。” 顾舟停拿了个饼硬塞到她手里:“你若不吃我也不吃了。” 姜晚柠没想到他还会耍无赖,只好接过饼。 “你们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小郡王关心你呗,你逾期没回,他就着急了,找到我,非拉着我一起来找你。” 顾舟停笑笑:“拉上你,是他做的最聪明的一次决断。” 如果没有姜晚柠同行,就纪云宸那个脑子,找死也找不到这。 “你还笑,这一路也不知道留个记号,要不是我们在山上发现墨羽留下的记号,你就……”你就死在这了。 姜晚柠是真的很生气。 这一路,她都在极力克制心中的不安,纪云宸担心还能发发牢骚,甩脸色给她看,而她必须保持冷静,稳定军心。 可她是真的怕。 一想到他会出意外,或许再也见不到他,她就怕的不行。 她已经失去了太多,经不起再失去了。 顾舟停讪讪:“我原本打算摸清这边的情况就撤了,谁知我们的马被人发现,暴露了踪迹,都是意外。” “有时候一个意外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是是是,你说的对,我下次一定改,再也不让你担心了。”顾舟停讨好道。 “谁担心你了。”姜晚柠没好气道,狠狠咬了一口饼。 顾舟停看她凌乱了的头发,衣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这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心里满是内疚自责。 “我失去知觉之前都在想,我要是就这样交代在这了,还真是遗憾,遗憾离开的时候都没能跟你道个别,也很担心,如果我不在了,你被人欺负怎么办?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我一定第一时间去找你,告诉你我心悦你,想要娶你。” 姜晚柠怔愣住,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一时无措。 怎么办?现在装晕来得及吗? “晚柠,做我的妻可好?” 姜晚柠不敢转头,现在她的脸滚烫,一定红了。 “大人,你不用感激我就以身相许。” “晚柠,你知道的,我并非出于感激。” 他喜欢了她那么久,从南栀到姜晚柠。 姜晚柠咬咬牙,狠心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着怎么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是真没想好。 与宋煜和离,逃离宋家那个狼窝后,她一心一意只想查清当年的事,给父兄一个交代,给十万镇北军一个交代,压根就没想过终身大事。 后来遇到他和纪云宸,一番波折,总算建立起一些信任,有了那么点交情。 顾舟停对她的态度转变的也很奇怪,好像突然之间就接纳了她,之后对她照拂有加,甚至超出了朋友之间的情意。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也喜欢他,这一点她无法自欺。 但她觉得时机还没到。 无论如何,也得等到将陆一鸣拿下,揪出幕后主使再考虑这些。 顾舟停吃不准她的心思,莫非她不喜欢他? “晚柠,我说过的话,在你这永远算数。”顾舟停也不气馁,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反正这辈子他非她不娶。 姜晚柠扯开话题:“也不知小郡王现在怎么样了,听那头领说,他们的人还在追杀小郡王。” 顾舟停心里一咯噔,她这么记挂纪云宸,难不成她喜欢的人是纪云宸? 也是,当年她对纪云宸也挺好的,跟纪云宸更谈得来,更能玩到一处。 而他,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他们笑,看他们闹。 如果晚柠果真喜欢纪云宸,那他该怎么办?跟纪云宸抢吗? 可纪云宸好像对她并没有想法。 “你放心,他武功不错,定能安然。”顾舟停的话里带了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酸意,情绪也低落了下去。 两人吃了点东西,又休息了一阵,这才继续往外走。 顾舟停很好奇:“你是怎么识得出去的路?” “当然是做了标记,哪像你,只看前不顾后,我都好奇你是怎么走进来的。” “我就是循着打铁的声音走的,黑咕隆咚,火折子也没了。”顾舟停自己都搞不清楚他是怎么走进来的。 当时一心想着找到声音的来源。 姜晚柠哭笑不得:“那你是歪打正着了,我和墨羽可是转了好几个圈,还以为遇到鬼打墙了,后来才发现这里其实是个人为制造的迷宫,索性灭了火,摸黑前行,居然就走过来了。” “这样吗?”顾舟停觉得不可思议。 姜晚柠思忖道:“你说……到底是谁设下的这个迷宫?看起来不像是山洞里那些人设下的,不然他们把石门封死做什么?” 顾舟停沉默良久:“我曾在前朝异闻中看到过一个传说,前朝武帝年间,康王造反失败,带兵潜逃入洪泽山,武帝多次派人进山寻找,都不见踪影,康王的人马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好像这里就是洪泽山地界。” 姜晚柠道:“这山腹里别有洞天,如果真有这样的传说,可能康王的队伍就是躲进了这山腹中。” “下次有时间再来探探这洞穴,说不定还能发现康王留下的宝藏。”顾舟停玩笑道。 “叫上我,如果有宝藏,咱们对半分。”姜晚柠还真动了这样的心思,这样秘密的地方,用来藏宝最合适了,听说康王富可敌国,不然也不会想到起兵造反。 顾舟停笑道:“都给你好了,我用不着。” “那你的那份存我这,我帮你打理,保准让你赚的钵满盆满。” “嗯,出去后,我就把我的钱交给你打理,让我多赚点,免得以后娶媳妇,聘礼太寒酸人家看不上,不肯嫁。” 姜晚柠闹了个大红脸,他总是话里有话,让她难以招架。 因为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姜晚柠只好装作没听见,闷头往前走,谁知脚下一滑。 顾舟停及时扶住她:“小心。” “我没事儿。” 顾舟停却是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牵着走吧,这里黑,路也不好走。” 第二百章 尴尬的事 纪云宸和九黎还在林中逃窜,他们对山里的地形不熟悉,好几次被追上,一番恶斗险险脱身,但始终甩不掉身后的尾巴。 九黎道:“殿下,属下引开他们。” 纪云宸道:“不用,今天咱们只当在林中遛狗了。” 这些人都来追他和九黎,姜晚柠那边就安全了,说不定能找到顾舟停。 老贺那边也是拼老命了,今天必须抓到人。 两拨人在山中上演追逐大战。 小潘和墨羽顺利地出了山,骑上马朝来路狂奔,跑了大半日,天色将暗时,碰到了赶来支援的郑关和高适。 郑关带了大理寺的人马以及公主府的护卫,足有五十来号人。 “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你们了,你们留在三岔路口的记号差点错过,大人呢?” 高适也问:“小郡王呢?” 墨羽道:“大人和姜娘子还被困在深沟里,小郡王和九黎可能还在被追杀。我们在山里发现了一个秘密冶铁作坊,他们今晚要撤,大人吩咐,让你们暗中盯住他们,摸清他们的去向。” 郑关自然是无条件服从大人的命令。 高适担心小郡王:“我带几个人去找小郡王。” 大家分头行动。 洞穴里,顾舟停去捡了些枯枝,生起火。 山里的夜还是冷的。 顾舟停靠着石壁,看着火堆对面的姜晚柠。 她就这么不愿意靠近他吗? “要不要我们换个位置?你靠着石壁舒服些。” 姜晚柠摇头:“不用了。” 她现在愁的要死,就在他去捡枯枝的时候,她发现她来葵水了。 她的葵水自打重生后就没准过,根本算不到什么时候来,这趟出来又着急,她压根没想到准备动西。 她怕她坐过去,顾舟停都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 而且她的肚子也开始疼起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顾舟停叹了口气,摸出半只饼走过去递给她。 姜晚柠诧异:“你怎么还有饼?” 当时她身上只剩两个饼,一个给了他,她还以为他已经吃完了。 “我吃不惯这个。”顾舟停道。 姜晚柠悻悻:“都快饿死了,你还挑食。” 说着姜晚柠也摸出半个饼:“你那个你自己吃。” 顾舟停笑笑,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是看到她身上只剩半个饼,担心他们一时不能脱困,所以特意留了半个给她,谁知她也留了半个,她那半个是为他留的吗? 姜晚柠掰了一小块饼,剩下的又放起来。 “干嘛不吃?墨羽最迟天亮就会回来救咱们,别到时候饿的没力气,还得我抱你上去。” 姜晚柠嗔他一眼,不接他的话。 他已经饿了三天,就吃一块饼怎么够?而且她习惯做最坏的打算,万一明天墨羽回不来呢?所以她得给他留点干粮。 顾舟停吃了饼,起身走到洞口,背对着她道:“你靠着石壁睡会儿,我在这警戒,下半夜再换你。” 敌人不一定会发现他们,但难保这里有毒蛇出没,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姜晚柠也不矫情,他说的是对的。 于是换了地方,靠着石壁闭上眼睛,抓紧休息。 可她的肚子越来越疼,别说睡觉了,她能忍住不出声已经很好了。 夜里很安静,偶尔有几声虫鸣,越发显得空谷幽静。 顾舟停抱着双臂,觉得有点冷。 回头看她,她蜷缩在火堆旁,也不知睡着没有。 顾舟停脱下外衣,走过去,轻轻给她盖上。 靠近了才发现,她额头上都是汗,而且整个人在发抖。 顾舟停心头一凛,伸手去摸她的额头,额头倒是不烫,没发热。 那她是怎么了?难道她身上有伤?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可她的衣服上只有污渍,看不到血迹。 难道她伤在后背? 顾舟停害怕起来:“晚柠……醒醒……” 姜晚柠痛的迷糊了,陷在噩梦里,梦中,她又回到了固北战场,到处都是火光,厮杀声,惨叫声…… 听到顾舟停叫她,她才从噩梦中醒来,勉强睁开眼。 “晚柠,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转过来我看看你身后。”顾舟停眼中满是担忧。 姜晚柠一下惊醒了,身体往后挪,想要远离他:“不要看,我没事,没受伤。” “晚柠,我都闻到血腥味了,你莫要骗我,快点,让我看看。” 姜晚柠整个人都缩成团:“你不要看,我真的没受伤,不是受伤……” 怎么办?她从来没这么尴尬过。 顾舟停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好声好气道:“晚柠,别使性子,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姜晚柠快哭了,肚子疼的受不了她都没哭,但现在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你走开,我说我没受伤,你听不见吗?”姜晚柠带着哭腔朝他吼道。 顾舟停怔愣着,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你,你……别哭啊,我不看了还不行吗?但你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你走远点。”姜晚柠哭道。 顾舟停突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身上看不到血迹,但有血腥,她还哭了,非要他走开。 不管是南栀还是姜晚柠,遇到再难的事儿,他都没看到她哭过。 除了那件事,他实在想不到别的。 姜晚柠的抽泣声一噎,被他猜到了,她两辈子都没这么糗过。 看她不回答,顾舟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是被纪云宸匆匆拉了来,肯定什么也没准备,女儿家遇到这种事,肯定尴尬的。 “你……你要怎样才能舒服些?”顾舟停柔声问道。 姜晚柠抽抽搭搭:“肚子疼。” 顾舟停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按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揉着。 “这里也没烧水的工具,不然喝点热的可能会好些,都怪我,害你被困在这,你放心,不会有第二个人发现的。” 姜晚柠本来想抗拒这么亲密的接触,但听他絮絮叨叨,一时便忘了拒绝,而且他的按揉,似乎真的缓解了她的疼痛,感觉好多了。 人就是这么奇怪,本来觉得难堪的事情,一旦被揭开,而对方并没有流露出嫌弃,嘲笑的意思,自己也就自洽了。 第二百零一章 特殊癖好 姜晚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头枕在他腿上,身上盖着他的衣裳,而他靠着石壁就这么坐了一夜。 晨曦中,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下一圈青色的阴影,脸上还沾了些泥巴,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俊美,就算再狼狈他也优雅冷峻的顾舟停。 蓦然他睁开眼,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对上了。 姜晚柠忙别过眼,干咳了两声,掩饰偷看他被抓个正着的尴尬。 顾舟停忍住笑:“我出去俺看看外面的情况。” 然而他想站却是没能站起来。 双腿麻了。 顾舟停揉了揉腿,解释道:“坐了一晚上,腿有点麻。” 倒不说是被她当了一晚上枕头才麻的,姜晚柠:“没事吧?” “没事没事。”顾舟停站起来,双腿好像有千万根针扎着似的,强忍着不适,还要做出行动如常的样子。 等出了洞穴,顾舟停狠狠跺了几下脚,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 两人在洞穴里一直等到下午,墨羽和小潘终于来了。 “大人,姜娘子……” 顾舟停看到墨羽,松了口气:“事情办的怎么样?” “山洞里的人昨晚撤了,郑关带人盯着他们。我们是等山洞里扫尾的人都走了,这才过来。”墨羽道。 “小郡王呢?” “高适已经找到小郡王,小郡王和九黎都受了伤,好在不严重,他们在山外等着。” 小潘道:“小娘子,幸亏咱们那晚没找村民的房子借宿,那个村子里住的都是山洞里的人。” 顾舟停侧目看向姜晚柠,她的心还真细。 当初他过来的时候也怀疑那个村子是个前哨,所以没有惊动村子里的人。 “先离开这再说。” 到了藤蔓垂下处,小潘先上去,墨羽让顾舟停和姜娘子先上,顾舟停却道:“你也上去,然后是姜娘子,我殿后。” “那怎么行?”墨羽反对,这么高要爬上去,没点臂力是行不通的,大人还好,虽说是个读书人,但被小郡王带着,也练了点武功,自己上去完全没问题,可姜娘子怎么办?他最后走,还能照应着姜娘子。 “怎么不行?让你先上就你先上,啰嗦什么?” 姜晚柠知道顾舟停是为她着想,怕她难堪。 “墨羽,你上去后再砍一条藤蔓,放下来,我绑在身上,以防万一。”姜晚柠道。 墨羽无语,本来很简单的事,非要搞的这么复杂。 算了,看在姜娘子救了大人的份上,麻烦就麻烦吧! 一番折腾,四人终于脱离了深沟。 出了山,纪云宸远远地迎了上来。 “你们没事吧?” 顾舟停笑笑:“多亏你们来了,不然以后你想给我上坟都找不到地。” 纪云宸捶了他一拳:“胡说八道些什么?” 但有一说一,要不是有姜晚柠在,他来了也是白来。 纪云宸看了眼顾舟停身后的姜晚柠,她的神色很憔悴,身上披着顾舟停的外衣。 不禁有些愧疚,她身体这么弱,还跟他辛苦来这一趟,之前他还甩脸子给她看。 “姜娘子,这次多谢你了。”纪云宸真心诚意地道谢。 姜晚柠笑笑:“小郡王不必言谢,应该的。” 回去的路程,顾舟停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让队伍慢慢走,遇到个村子,就说自己饿了,几天没吃饭,要进村去弄点吃的。 大家也都疲惫,求之不得。 小潘找了户农家,给了银子,让他们做点吃的来。 纪云宸看到顾舟停去找这家的妇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把那妇人的脸都说红了,匆匆跑开。 等顾舟停回来,纪云宸跟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瞅着他:“老顾,你这癖好有点奇特啊!” 顾舟停面无表情:“什么癖好?” “真没想到,原来你对年纪大的女人感兴趣。” 顾舟停:呃…… “姜大夫就在里面,你赶紧找她看看眼疾,什么眼神。” “我眼睛好着呢,刚才我可都看见了。” 纪云宸嗤鼻,还跟他在这装。 这时,那个妇人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大人,这是您要的东西。” 顾舟停接过,给了她一锭银子:“多谢了。” 妇人迟疑一下,还是收了银子,道:“奴家去做饭。” 顾舟停等妇人走了,这才道:“姜娘子的衣裳脏了,我不过是让这家的女主人帮忙弄一身干净的衣裳而已。” 纪云宸挠了挠头:“那她脸红什么?” 那害羞的表情真的很可疑。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厚脸皮,跟陌生人说话脸红不是正常吗?”顾舟停懒得搭理他,径直进屋去了。 敲开姜晚柠所在的房间门。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递上包裹。 “我给你找了身干净的衣裳,你换上。” 姜晚柠接过包袱。 “待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顾舟停替她关上房门。 姜晚柠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旧衣裳,胜在干净,翻开衣裳,姜晚柠不禁一愣,旋即脸红起来。 他居然帮她弄到了女子特殊时期要用的东西。 这东西简直救命。 姜晚柠刚整理好,顾舟停又来敲门了。 这次送了姜水来。 “这家没有红糖,白糖也没有,只好先拿这个应付一下。”顾舟停将姜水放在桌上。 姜晚柠被他的贴心温暖到,有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谢谢!” 顾舟停踟蹰着:“你肚子还疼吗?” “没那么疼了。” “哦,那就好,不舒服了随时告诉我。”顾舟停还是很担心,她的脸色不太好。 这一趟,让她受苦了,他很自责。 “好。”姜晚柠乖巧地点点头。 顾舟停出去,纪云宸倚在大门口。 “老顾,你还挺贴心的嘛,又送衣服,又送姜水,我身上被拉了好几道口子也不见你关心一下。”纪云宸酸溜溜地说道,还展示手臂上的伤口给他看。 顾舟停默了默:“回去给你弄几斤红枣。” “我要红枣干嘛?” “补血。” 纪云宸翻了个白眼,悻悻走开。 老子家里人参可以当萝卜吃,要你那三瓜两枣? 见色忘友的家伙,太气人了。 第二百零二章 发现疫症 这晚,沈景山来到凌霄阁。 一蒙着面纱的男子毕恭毕敬地拱手作揖。 “这么着急,出了什么事儿?” “有人闯入洪泽山,白武谨慎起见,已经把精铁和工匠都转移了。” 沈景山勃然大怒,大骂一声……蠢货。 洪泽山的秘密作坊,是上一任明大人花费几年时间才寻到的隐秘地点,他接任后,又花了三年时间清理了附近的几个村子,将其打造成秘密作坊,三年来从未出过岔子。 每次白武来汇报情况,他都让冒充他的沐恩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谨慎行事。 这回军器监出了问题,他特意让沐恩飞鸽传书,让白武加倍小心,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闯入的人呢?抓到了吗?” 沐恩回道:“人跑了,对方武功高强,白武那边伤亡不小,连老贺都挂了彩,所以白武选择了撤离,准备转移到京北路和西江路交界的秦山。” “没被人发现吧?” “白武很小心,没发现尾巴。” 沈景山虽然很生气,但白武及时撤离是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只是,洪泽山的冶炼作坊不管是隐秘性还是便利性都是最佳的,就这么作废了,着实可惜。 “知道探查洪泽山的是谁?” “铜临那边传来消息,出事前,渤海郡王曾去过铜临,而且,大理寺前几日调了一队人马出城,据说,大理寺卿顾大人也有多日未现身了。” 沈景山眉头紧锁,又是顾舟停,此人最是难缠,一旦被他盯上,想摆脱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顾舟停确实是厉害,这么快就查到矿山那边,还摸到洪泽山去。 就凭贾监作的死,顾舟停就能怀疑到矿石出了问题? 沈景山示意沐恩附耳过去,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沐恩连连点头。 顾舟停等人是三日后回的京城,一到大理寺,墨羽就说大理寺外边有探子。 顾舟停冷冷一笑,看来,对方盯上他了。 也好,那咱们就来唱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纪云宸那边同样出现了探子,纪云宸索性就不出门了,老老实实在家养伤。 姜晚柠是唯一没有被监视的,可能还不知道她有参与其中,亦或者是对方并未把她放在眼里。 姜晚柠休息了一日,便进宫去。 萧琰得知她进宫了,到御医院找她。 没有例外,又在藏书楼找到姜晚柠。 “你不会来御医院就是看书吧?” “不然呢?又没人吩咐我做事,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我也无事可做。” “行吧,你快说说那件事怎么样了。”萧琰急切问道。 “这么多天了,也没个人来跟我汇报情况,敢情我这个坐镇后方的统帅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顾大人和小郡王都被人监视了,行动不便,我这不就进宫来了吗?殿下现在是我们最大的底牌,轻易暴露不得,我不去找殿下,就是知道殿下一定回来找我。” 虽说皇上把军器监的案子交给了二殿下,但这事儿还是个机密,朝中只有王宰执知道。 萧琰这才舒坦了:“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监视顾舟停和纪云宸?” “是谁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发现了他们的把戏,偷梁换柱,每批矿石,他们都偷走一部分,运往洪泽山山腹中的秘密作坊,然后冶炼成精铁,再运走。” 萧琰兴奋道:“你们摸到他们的老巢了?那还等什么?赶紧把他们的老巢端了呀?需要多少兵马,我这就吩咐下去。” “二殿下,稍安勿躁,他们已经转移了,顾大人派了人盯着,等摸清他们转移地点,了解精铁到底运到哪里去,再动手不迟。” “是这个理,那就等你们好消息了。” “对了,太子妃回宫了,听说在跪在太子书房外跪了一天,太子终究是心软了。” “是吗?那要恭喜她了。”姜晚柠不以为然。 毕竟秦司悦是太子妃,目前皇家唯一的儿媳,而安平伯又掌控着北大营,皇家不会真的不要这个儿媳,秦司悦回宫是迟早的事。 只是萧望既然甩不掉这种垃圾,迟早一天会与垃圾共沉沦。 “你也不用担心她,她若是再敢作妖,我会收拾她,可不管她是不是太子妃。”萧琰道。 姜晚柠笑笑:“多谢二殿下。” 萧琰走后,姜晚柠又看了会儿医书,也离开了。 张院使来到藏书楼,问藏书楼的管事:“她每次来都做什么?” “院使大人,姜副院判就是来看医书的,没做别的。” 张院使点点头:“不许她上三楼。” 三楼是御医院的档案室,里面封存着宫中所有贵人的问诊记录。 “是。” 张院使交代完,背着手,心事沉沉地离去。 这个姜晚柠不好对付,有皇后撑腰,又有二殿下关照,占着副院判的职位,什么事儿也不用干,别说他心里不舒服,御医院里更是怨声载道。 御医院里上到院使,下到医士,哪个不是经过层层选拔考核,一年一年熬资历熬上来的,偏就姜晚柠走了捷径,谁能服气? 得给她找点事做才行。 张院使刚回值事间,就有人来报,城西发现疑似疫症,有几十人同时发病。 张院使太阳穴直跳,京城里发现疫症,那可是大事。 转念一想,他不是想给姜晚柠找事做吗?这事儿不就来了吗? 姜晚柠刚到三希堂,才看了两个病人,宫人来人,叫她马上进宫。 姜晚柠跟前来传话的小太监打听:“公公可知皇上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说着边塞了两个金裸子过去。 小太监道:“听说是京城里发现了疫症。” 姜晚柠脸色一变,跟林若若叮嘱了一番便随小太监进宫。 结果刚到宫门口,御医院的另一位副院判乔大人就迎了上来。 “姜大人,请速速与我前往城西调查疫症一事。” 说罢又道:“这是皇上的旨意。” 姜晚柠点点头:“装备都准备好了?” “准备了准备了,赶紧走吧!” 两位院判加上两名御医,七名医士,火速赶往城西。 到了疫症发现的地点,姜晚柠心里咯噔一下,魏姨娘居住的宅子就在这附近,魏姨娘不会也中招了吧? 从刚才乔副院判描述的病情,基本可以判断为瘟疫,而且是瘟疫中最厉害的天花。 第二百零三章 因为你在 这一片五个坊全都被官兵控制起来,戒严了。 姜晚柠等人分头到发病的人家,一家家查问,寻找病源,确定该户人家不在的人的去向。 问到魏姨娘家,来开门的是刘嬷嬷。 姜晚柠戴着面纱,刘嬷嬷一时没认出来,直到姜晚柠叫她,她才反应过来。 “大娘子?” “刘嬷嬷,家里可有人发热身上起红疹子?” “大娘子,没有啊,家里几个人都好好的,啥事儿没有。” 刘嬷嬷说的斩钉截铁,但眼神飘忽。 这是心虚的表现。 “刘嬷嬷,我们已经确定这一片几十个生病的,得的都是痘症,可不是闹着玩的,会出人命。”姜晚柠正色道。 “姜大人,乔大人有命,每家每户每个人都要查。”随行的一位医士担心姜晚柠认识这家人,会徇私。 姜晚柠一瞬不瞬地盯着刘嬷嬷。 刘嬷嬷这才道:“翠薇今早发热了。” 果然,还是中招了。 好在现在只有翠薇发热,魏姨娘和宋珩暂时没事,但翠薇今早发热还起来给大家做了早饭,而宋珩吃过早饭已经去书院了。 姜晚柠忙让人把翠薇送去临时设立的隔离所,又让人去通知城西巡防司,鹿鸣书院暂时封禁。 魏姨娘闻言吓坏了,她不是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宋珩。 “姜娘子,这痘症真的会死人吗?” 姜晚柠点点头:“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会有法子医治的。” 走遍了五个坊的所有发病的人家,剩下的由几位医士和医署的人去排查,姜晚柠和乔大人,杨御医,陆御医坐下来讨论。 “这病源很难确定,这些人几乎是同时发病,而且他们之间有些人根本不曾接触。”杨御医道。 “食物上我们也整理了一下,他们的菜都是从西市买的,不存在都从一家菜贩那采买的状况。”陆御医补充道。 乔大人看向姜晚柠:“姜大人有什么看法?” 姜晚柠道:“水。” “什么水?” 姜晚柠拿出一张纸,在纸上画了起来。 大家好奇地凑了过去。 只见她寥寥几笔就画出了街道,又用圆圈标出了几个点。 “这些是发病的人家,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些人家几乎都集中在通济坊,靖安坊只有两户,永昌坊一户,这三户人家发病的人昨日都来过通济坊,并在通济坊有疫症的人家喝过水,吃过饭。可见源头在通济坊,而这个地方有口四眼井,附近居民饮用的水都来自这口四眼井。”姜晚柠解释道。 陆御医道:“姜大人,你是怀疑井水有问题?” “这不对啊,既然大家饮用的水都来自这口井,可为什么只有这几户中招了?”乔大人发出质疑。 姜晚柠道:“因为有些人家不是天天去打水,他们用的是水缸中蓄的水。我建议立即封了这口井,取井水验一下。” 大家的面色都凝重起来,如果姜晚柠的推断是正确的,就意味着这场疫情很可能是人为的。 那就遭了呀,这人既然能在这口井下疫病,也能到别处传播疫病。 正说着,有人来报,大理寺顾大人来了。 姜晚柠蹙眉,他怎么来了?他知不知道,进来了,就出不去了。除非疫情解除。 只见顾舟停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姜晚柠,便直接问她:“确定了是疫症吗?” “嗯,是痘症。” “病源找到了吗?” “我怀疑是人为的,很可能有人把痘症的毒下在了井水中,必须尽快找到此人,可以问问附近居民,近两日可有发现陌生人徘徊在四眼井旁。” “有几分把握?” “七分。” 顾舟停点头:“好,我这就去查。” 姜晚柠叫住他:“大人,为防止对方去别处下毒,城中所有的井都要派人看守。” “嗯!还有吗?” “还有,请大人做好防护措施,这次的痘症很是凶险,感染者发病迅速,病情恶化迅速。” 顾舟停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也是。” 顾舟停匆匆而来,又匆匆走了。 从始至终都只跟姜晚柠说话,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乔大人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他埋怨道:“姜大人,你太武断了,万一你推测有误,会引起莫大的恐慌,而且会让调查误入歧途。” 那顾大人也是,姜晚柠说什么就信什么,这里主事的人是他,不是姜晚柠,都不问问他的意见看法吗? 姜晚柠道:“疫情如军情,刻不容缓,我们没有时间磨磨唧唧,或者乔大人有更合理的推断,不妨说出来听听。” 乔大人噎住,他现在还没头绪,让他说什么? 杨御医道:“我觉得姜大人的推断颇有道理。” 陆御医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姜晚柠道:“拟一份防护措施,广而告之,让大家都注意起来,尽量减少传染几率,向宫中禀报,加派人手,准备药材,估计今明两天感染人数会大幅上升,我们的人手不足,然后……治病。” “我现在就去拟防护措施。”陆御医立马领了差事去。 杨御医道:“我去隔离点看看,把重症和轻症,以及疑似分开隔离。” 姜晚柠冲乔大人微微一笑:“跟宫中禀报,要人手要物资一事就劳烦乔大人了。” 明明乔副院判才是负责人,但似乎大家都听姜晚柠的安排了。乔大人心中郁闷,又不得不承认,她的安排十分合理。 只得照做。 姜晚柠出去转了一圈,在四眼井边找到顾舟停。 “你为什么要来?” 顾舟停微哂:“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查清原由我责无旁贷。” “这种事按理应该由府衙来办。”姜晚柠反驳。 “府衙的办事效率会气死人,我不放心。” 顾舟停说的是实话,但最重要的是,因为她在这,他就必须来。 他必须保证她在这有绝对的话语权,才有可能尽快控制住疫情,别人他都不相信。 姜晚柠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能默默叹气。 这个傻瓜,也不想想,万一他出了什么事儿,她如何过意的去? 好不容易才把他从洪泽山救出来。 第二百零四章 精神支柱 突发的痘疫让整个京城陷入恐慌,全城戒严消毒,所有的饮用水源都被严加管控起来,但凡有从疫区出来的,就地隔离。 这些措施一一推进的时候,以太子为首的官员提出将染疫者已经疑似者,接触者全部送出城外,杜绝隐患。 毕竟痘疫太可怕了,传染性强,致死率高,目前而言尚无特别有效的药物可以医治,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命。 萧琰坚决反对,目前痘疫重点涉及五个坊,几千人口,另亦有好几处因与这五个坊的人有接触也处于封禁状态,其中就包括鹿鸣书院。这么多人全送出城,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 朝中大多数官员都支持萧琰,无他,因为鹿鸣书院就在封禁区,鹿鸣书院中多是官家子弟,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等死,谁愿意? 争论一直持续到深夜,最终是反对派占了上风。 而疫区的隔离所里,灯火通明,不断有发热的病患被送进来,而支援的大夫迟迟未到,现有的人手根本忙不过来。 “姜大人,病患已经从原先的二十七位增加到五十九,疑似病患更是多达七八十,隔离所都住满了,安排不下。”杨御医忧心忡忡。 “关键是咱们人手不够。”陆御医道。 已经确定是痘疫后,怕是没人愿意来的。 来了很有可能把命交代在这。 姜晚柠道:“让隔离所附近的居民腾出房子来,另外在五个坊内召集出过水痘的人来帮忙,每日八百文。” “可是,这八百文从哪来?御医院可没这么多银子。”杨御医觉得姜大人的提议倒是可行,关键是钱的问题。 “朝廷若不出,我来出。”姜晚柠大方道。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在她这就不算事儿。 “姜大人大气,我这就去找人。”陆御医道。 “等等,这事让顾大人去办,隔离所离不开人。”姜晚柠四下张望:“乔大人呢?” 杨御医嗤鼻:“乔大人说要专心研究药方,躲在屋子里呢。” 谁知道他是真的在研究药方还是躲疫病。 关键时候,他这个主事的人不在,反倒是本来啥事儿不管的姜晚柠在主持大局。 “随他去吧,大家辛苦些,朝廷的支援肯定会来。”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不能打击大家的信心。 顾舟停听说姜晚柠找他,立马就过来了。 “停,别再往前了。”离着三仗远,姜晚柠就叫停,不让他再靠近。 顾舟停顿住脚步,月光下,她的身影是那样单薄,站在隔离所的门口,站在最危险的地方。 顾舟停心里揪着疼,满心的担忧都写在了眼里。 “好,我不过去。” “大人,帮忙清理出这附近的居民,隔离所收不下了,得扩充,居民的安置费每户一百两,我出。” “好,一个时辰内办妥。” “另外,找几个得过水痘的来隔离所帮忙,我给开工钱,八百文一日。” “好,我尽快。” “没别的事了,大人回吧,我去忙了。” “姜晚柠。” 顾舟停叫住她,叮嘱道:“你自己要小心。” 姜晚柠微微一笑,可惜蒙着面纱,他也看不见。 目送姜晚柠进了隔离所,顾舟停马不停蹄地开始清理附近的居民,又让人去找得过水痘的。 一溜的小火炉上摆着药罐子,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煎好的药一碗一碗送出,新的药又煎上。 姜晚柠端了药去到翠薇的床铺。 “翠薇,喝药了。” 翠薇烧的厉害,整个人不停地打摆子。 她眼睛通红,想哭却没有眼泪,眼泪都烧干了。 “大娘子,我家姨娘她还好吗?四郎君还好吗?” 她真的恨死自己了,为什么会染上这种病,她死了不要紧,若是因此害了姨娘和郎君,她百死难赎。 “你放心,姨娘和郎君都没事儿,赶紧把药喝了,喝了才能好起来。” “大娘子不要骗奴婢了,奴婢知道这病治不了。”’ “谁说的?那些病死的是因为没遇上我,我可是神医,厉害着呢。” 话刚说完,外边有人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姜晚柠脸都黑了,打脸能不能别打的这么快? 大家都病着,再难受,只要没死人,大家心里都抱有一丝希望,可一旦有人死了,情况就不一样了,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有人害怕的哭了起来。 先是一两个人哭,然后,哭声成片,此起彼伏。 姜晚柠赶紧出去查看。 死的是一个老妪,她是隔离所里病的最重的一个,一来是年纪大了,二来她本来身体就弱,常年卧病在床。 “烧了吧!” 两个医士把人抬了出去。 姜晚柠叹了口气,站在院中,大声道:“诸位安静一下,我是御医院副院判姜晚柠,大家听我说两句。” 哭声减弱。 姜晚柠道:“大家都知道自己染的是什么病了,痘疫,没错,这病很厉害,会死人,我没得过,我也怕,但谁让咱们摊上了呢?既然摊上了,怕是没用的,这痘疫就像侵入我们身体中的恶魔,你怕它,它就越猖狂,你不怕它,跟它斗,才有可能赢过它。” “想想你们还有多少心愿没有完成,心里还有多少牵挂,你们甘心就这样等死吗?” “这个恶魔是能感知到你的悲伤,你的绝望的,它会趁机作祟,所以,大家都给我振作精神,御医院已经研制出有效的药,大家乖乖配合治疗,我们一起赶走恶魔,我在这里发誓,我、还有御医院的御医们,医士们,医署的官员,都会陪着你们,直到你们一个个健健康康的走出隔离所。”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姜大夫,我们信得过你。” 更多的声音喊了起来:“姜大夫,我们信你。” 杨御医和陆御医看着这一幕,心中万分感慨。 痘疫可怕,但比痘疫更可怕的是精神的崩溃,保持良好的心态,积极治疗,才有可能战胜恶魔,从死神手里逃出生天。 姜大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说这番话。 此时的姜晚柠不仅是病人的希望、信仰,也是他们这些医者的精神支柱。 她一个女人都这么拼,坦然面对困难,他们又有什么脸退缩呢?豁出去了。 第二百零五章 分开治疗 当晚,七个得过痘症愿意来帮忙的居民进了隔离所,第二天又有大批物资送到,同来的还有两位御医,八位医士。 萧琰站在警戒线外跟顾舟停说话。 “让你料中了,那些胆小鬼真的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顾舟停道:“臣替这里的几千民众谢过殿下。” 他进来之前让邢风给二殿下送了封信,让他务必顶住压力保下这五个坊的民众,事成,疫情过后,二殿下的声望必将大涨,而那些选择放弃这五个坊的人,必将受人唾弃。 “不必言谢,你和姜大夫在里面要千万小心,外面的事就交个本宫,姜大夫呢?” 说到姜晚柠,顾舟停神色一黯:“她在隔离所,一刻未曾歇息。” 昨晚已经有人死了。 萧琰也是心情沉重,他知道是张院使在父皇面前力荐姜晚柠,姜晚柠才被派了这差事,心里已经把张院使骂了个狗血喷头,所以,这次他点名要了沈一鸣过来。沈一鸣是张院使的得意门生,也是张院使的女婿。 姜晚柠若出事,沈一鸣也别想跑。 “顾大人,你转告她,让她千万千万小心。”事到如今,除了说千万小心,好像也说不了别的。 “是,微臣一定转达。” “殿下还是赶紧离去,这里危险。”顾舟停道。 萧琰刚走,纪云宸带着姜时和林弱弱来了。 “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进去了?你娘都快急死了,要不是你娘到我家来哭诉,我还不知道。”纪云宸埋怨顾舟停的不仗义,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也不通知他一声,不然他就一起来了。 听说昨晚宫中还在商议,要不要把这里的人都赶出京城,统一处理了。 他差点连夜就赶来,看他们敢不敢连他一并处理了,是母亲死活拉住他,他才没来成。 顾舟停苦笑:“事发突然,没来的告诉你。”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一旁的姜时道:“顾大人,我妹子还好吗?” 姜时愁的一晚没合眼,听说妹子是奉了皇命来的,他想骂人都不知道该骂谁,皇上他可不敢骂。 “目前还好,就是病人太多,忙不过来。” 林若若道:“顾大人,放我进去,我可以帮忙。” 顾舟停拒绝:“林大夫,姜娘子不会答应的,你在外面,有些事儿还能有个照应。” 姜时道:“大人说的对,阿柠陷在里面是没办法,不能都搭进去。” “我必须进去,我是她最好的助手,再说了,我出过水痘,不怕传染。” 林若若昨天听说确定是痘疫后就想来了。 顾舟停挑眉:“当真?” “嗯!五岁的时候出过。” 顾舟停抬手,示意手下放行。 有林若若帮忙,晚柠可以轻松些。 “带林大夫去隔离所。” 姜时傻眼,不是说就过来问问情况的吗?怎么就进去了? 她真得过痘症吗?不会是骗人的吧? 纪云宸道:“我也进去。” “你就别添乱了,我如今那也去不了,那件事只能落在你身上。” 纪云宸无言以对,的确,他们三个,不能都陷在里面。 “哦,对了,顾大人,小郎君被隔离在书院了。”姜时才想起这件事。 顾舟停点点头,他昨天就知道了,因为宋珩,整个鹿鸣书院都被隔离。 “云宸,书院那边你照应着些。” “知道了,我会的。” 姜晚柠终于盼来了支援,谁知沈一鸣一来就说奉了张院使的命令,这里将由他主事。 主事就主事吧,沈一鸣第一件事就是要改姜晚柠的药方。 姜晚柠不答应:“我开的方子,目前是有效的,为何要改?” 沈一鸣很是不耐烦:“这是御医院的御医们研究了古方后得出的药方,难道不比姜大人的好?姜大人能保证你的药方能治好这痘症?” “那你又能保证你的方子能治好痘症?” 沈一鸣:“你……” 他当然不敢保证,这次的痘症似乎比以往出现过的更凶险更厉害。 但好歹是从古方中得出的经验,又是大家群策群力商讨出的结果。 杨御医道:“沈御医,我们用姜大人的方子,尽快激发痘毒,再予以清除,理论上是行得通的,不如再试几日,看看效果,实在不行再改方子。” “试几日,试几日可能人都死光了。” 姜晚柠郁闷:“沈御医一来,一不问诊,二不把脉,就凭一帮病人都没见到过的御医开的药方,就敢给病人喝?要知道痘症也分好几种。” “这是张院使的命令,不然姜大人去跟张院使说。”沈一鸣倨傲道。 对于这个抢走了他即将到手的副院判一职的女人,沈一鸣是无比厌恶,而且他这次被迫来疫区也是拜姜晚柠所持。 姜晚柠点点头:“好,那就问问病人,他们愿意喝你开的药还是愿意喝我开的药。” 如果病人愿意喝沈一鸣的药,她无话可说。她对自己的药方还是有信心的。 沈一鸣还真去问了。 陆御医赶紧跟了去。 杨御医安慰道:“姜大人莫要与他置气,实在不行,分开治,下官还是相信姜大人。” 正说着,林若若来了。 姜晚柠诧异不已:“你怎么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林若若道:“顾大人放我进来的,我是你的最佳助手,你在这,我自然要来。” “你怎么说动他的?”姜晚柠不相信顾舟停会随意放人进来。 “我说我得过痘症。” “你没有得过,你骗他的对吗?”姜晚柠直视她的眼睛。 林若若心虚地别开眼。 “你也是个大夫,不知道这里危险吗?”姜晚柠要被她气死了。 “知道啊,这种时候不是最需要大夫吗?我是大夫。” 姜晚柠无语,人来都来了,也出不去了,封禁地,只进不出。 “罢了,你来了也好, 沈一鸣一番劝说,还是有一部分人相信古方,但大部分人都坚持用姜晚柠的药。 在姜晚柠的力争之下,隔离所一分为二。 愿意接受姜晚柠治疗的转移去新开辟的隔离所。 杨御医还有六位医士也选择跟着姜晚柠。 萧琰是想把沈一鸣弄进来跟姜晚柠共度难关的,没想到给姜晚柠送了个麻烦进来。 第二百零六章 头功没了 隔离二所值事房内,林若若很快整理好病人名册。 “姜大夫,咱们这边重度病患九人,中度病患三十七人,轻度病患五十二人,一共九十八人,但咱们这边算上你,只有两位御医,六位医士,七位义工,加上我,一共十六人。” “照这么说的话,那边病患只有四十一人,而且重度病患几乎都在咱们这边,他们有御医四位,医士九人,医署的大夫十人。”杨御医道。 这边病患多出一倍多,人手却只有那边的六成。 姜晚柠道:“只能大家辛苦些了,我再让顾大人去外边找找有没有得过痘症的,进来帮工,大不了工钱开高一些。” “杨御医,你跟医士们说一下,他们在这呆一日,我发二两工钱一日,如果有人不幸感染了,我也有补偿。” 这是一场持久战,不是每个医者都能靠信念坚持下去,适当给些激励是必要的。 杨御医道:“行,我去说。” 杨御医走后,林若若道:“他们的方子你看了吗?” “看了,沈一鸣采用的是压制痘毒的方式,但这次的痘毒特别厉害,压恐怕是压不住,我采用的是激发的方式,再通过调理病患的身体,改善体质,来达到治疗效果,正所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林若若深以为然:“堵不如疏,越是压制,一旦压制不住,爆发出来越发凶险。” “我还在想,先前就有用感染者的痘毒来接种以达到对痘毒产生抵抗力的法子,只是之前的法子效果都不是很好,我得琢磨琢磨,研制出更安全有效的法子来。”姜晚柠道。 从理论上这种方式是行得通的,不然为什么得过痘症的人就不会再感染呢?哪怕感染了症状也很轻微,可见这些热体内已经有了抵抗痘毒的成分。 “若真能研制出这样的方法,以后人们再也不用谈痘疫而色变了。”那将是一份天大的功劳。 林若若看姜晚柠的眼神都热切起来,说她对姜晚柠有种盲目的崇拜也好,她就是相信,如果真有人能研制出这种法子,就一定是姜晚柠。 顾舟停得知隔离所一分为二了,心中很是担忧,本该大家齐心协力同舟共济的时候,大夫们却意见不合,顾舟停来找姜晚柠。 “要不要我去说说?”沈一鸣不过是个吏目而已,他不至于连个吏目都搞不定。 姜晚柠摇头:“不必了,他有张院使撑腰,有手下拥护,而且我们的治疗理念不同,强行糅合在一起,麻烦更大。” “可是,你们手里拽着的毕竟是人命。”顾舟停自然是更相信姜晚柠,所以,他担心隔离一所的病人被沈一鸣治死了。 对此姜晚柠也很无奈:“医者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她总不能强行把人给抢过来吧? 病人既然不信任她,抢过来也没用。 顾舟停只能叹气。 “投毒之人可有线索了?” “该问的都问过了,我让他们若是想起有可疑的人或事,立刻来报我。” 姜晚柠默了默:“不如悬赏吧,有利可图,大家的脑子都会活络起来。” 顾舟停哭笑不得,她还真是喜欢用钱来解决问题。 不过,顾舟停还是听取了姜晚柠的建议,让手下敲锣宣告,但凡提供有效的线索者,赏银十两。 结果前来提供线索的人排起了长队。 顾舟停把所有线索都收集起来,一条条排查,最终目标锁定在一个年纪在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身上。 姜晚柠又被叫去画像,画像交到了萧琰手中。 到了第三天,送去检验的井水有了结果,井水果然有问题。 消息传来,隔离一所里,陆御医和乔副院判皆震惊。 “竟被她猜中了。”乔副院判懊恼不已。 这头功被姜晚柠抢走了。 当初他怕担责任,所以在奏折上写明是姜晚柠的推断,早知道就写自己了。 一份天大的功劳到了他手里,他却没能抓住。 沈一鸣不屑:“她就是运气好而已,不过,最终还是要看谁能解决这场疫病。” 乔副院判又振奋精神:“没错,现在一所的病人病情稳定,倒是二所那边,听说一天时间中度转重度的病人多了六七个。” 沈一鸣冷哼:“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流之辈,能有多少经验,不过是靠一手银针术侥幸治好了几位贵人,就把她吹嘘的无所不能,吹嘘过了头,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医了?” “等她那边病患一个个死去,我看她怎么收场。” 乔副院判道:“到时候,定要治她一个刚愎自用、草菅人命的罪名。” 乔副院判说着,已经开始打起了弹劾姜晚柠的腹稿。 陆御医听两人的对话,不禁后悔,后悔自己没跟杨御医一同去二所。 沈一鸣来了之后,到现在没去看过病人,都是看其他御医的诊断记录来发号施令,乔副院判更是半步都不踏入病房。 反倒是姜大夫,一晚上,给所有病人都把了脉,给每个病人的药剂成分和份量都有区别,姜大夫才是在给病人治病。 他不相信连病人的情况都不了解的大夫能治好病人。 于是陆御医道:“乔大人,沈御医,二所情况不容乐观,万一控制不住,必然会牵连一所,到时候上面问起,咱们一所都不曾施以援手,怕是咱们也要担责。” 乔大人闻言眉头紧蹙,陆御医说的在理,姜晚柠不听令不听劝,是姜晚柠的过错,但若疫情因此无法控制,他这个主事的必然会被问责。” “这女人真是个祸害。”沈一鸣厌弃不已。 “等着吧,等那边失控了,我们再出手。”沈一鸣道。 “到那时就晚了,陆某以为,现在就该派个人过去,咱们这边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真出了事儿,也有个说法。”陆御医道。 乔副院判为难道:“问题是……谁愿意去呢?” 那边病患多,重症多,辛苦不说危险也更大。” 陆御医勉为其难道:“大人若是实在无人可派,陆某愿意前往,替大人分忧。” 乔副院判假惺惺道:“这如何使得?” “要不问问还有谁愿意去?”陆御医故意摆出一副他也不想去,有人愿意去的话,他巴不得的样子。 第二百零七章 两所合并 萧琰在纪云宸的建议下,把京城每个坊的坊长都集中起来,拿出画像让坊长辨认。 画像传到康宁坊坊长手中,坊长眯着眼左看右看:“这不是李寡妇吗?” 纪云宸:“你确定?” “看着有七八分像。” 纪云宸立即让康宁坊坊主带路,前去抓人。 沈景山那边很快得到消息,李寡妇被抓了。 沐恩道:“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我已经让跟李寡妇接触的人躲起来了。” 现在想出城也出不去。 “顾舟停这人不可小觑,还以为他被困在封禁区内,什么也做不了。”沈景山神色阴翳。 从痘疫爆发的第一日,全城的饮用水源全部被官兵控制起来,就已经让他震惊不已,他们竟能如此迅速的找到传播源头,但他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即便找到源头,想要锁定李寡妇也不容易,偏就是这一点侥幸,差点坏了大事。 “让你的手下躲好,千万不能被找到,否则……”否则就做好自我了断的准备。 “属下明白。” 顾舟停在隔离关卡见到纪云宸。 “传播痘毒之人已经找到了,是康宁坊的李寡妇,李寡妇承认,有人交给她一包粉末,让她找个人口密集的坊将粉末撒进井水中,并给了她十两银子。现在我们需要找到指使李寡妇那人,不过,宫里的画师根据李寡妇的描述画出来的画像,李寡妇都说不像,我得问你借你的画师去画。” 顾舟停道:“你把李寡妇带来这吧!” “你的画师在里面?” “不然呢?” 纪云宸只好命人去把李寡妇带来。 顾舟停的手下来找姜晚柠的时候,姜晚柠正在救治一个高烧抽搐的病人。 “谁来帮我摁住她。”林若若一个人根本摁不住,姜晚柠没法施针。 “我来。”一人走过来帮忙。 姜晚柠一看,这不是陆御医吗?他怎么来了? 姜晚柠暂且按下心中疑惑,果断给病人施针,三针扎下去,病人就停止了抽搐。 “姜大人,你的银针术好生了得。”陆御医感慨道。 姜晚柠微哂:“陆御医怎么过来了?” 陆御医道:“投奔姜大人来了,那边道不同。” 姜晚柠点点头:“陆大人雪中送炭,求之不得,你去找杨御医,他会安排你的差事。” 陆御医去找杨御医,林若若道:“你就不怕他是那边派来捣乱的?” “陆御医不是那样的人。”姜晚柠自信道。 陆御医是实干之人,之前选择那边,许是觉得古方更可靠些。 绝非出于趋炎附势。 纪云宸看到所谓的画师是姜晚柠时,眼都直了。 “你的画师就是她?” 顾舟停挑眉,不然呢? 姜晚柠道:“我不像画师吗?” 纪云宸:…… “姜娘子,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琴棋书画,我也就占了一样,而且这种画,大抵是入不了贵人们的眼的。” “谁说的?宫里的画师都没你画的好。” 顾舟停眉眼弯了弯,琴棋书画只占一样吗?他怎么记得南栀的棋艺也是一绝,起码他想赢她很费劲。 姜晚柠时间宝贵,让李寡妇口述,只修改了一遍,李寡妇就指着画像说:“就是他。” 纪云宸叹为观止,朝姜晚柠竖了个大拇指。这是真的厉害了。 姜晚柠笑笑,告辞回隔离所去了。 纪云宸再三保证,有了这画像,他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顾舟停道:“我怀疑这场痘疫跟军器监的案子有关,对方想转移你我的视线。” 因为这痘疫是人为的,而且时机太微妙。 这也说明他们已经快摸到对方的命门,对方着急了。 “嗯,我明白了。” 痘疫爆发的第四天,发病的人越来越多,两处隔离所的病患已经超过两百人,隔离二所的重症病人持续增加,又死了三人,都是年老体弱且本身就患有较严重的病的。 而一向稳定的隔离一所,大批中度病患陡然之间病情恶化,救治都来不及,一下死了十来人。 更糟糕的是,一所有三名医者感染了。 这下乔副院判和沈一鸣都慌了。 乔副院判把几个御医骂的狗血喷头,让他们迅速找出原因。 姜晚柠和杨御医,陆御医看着对面不断有死人太抬出来,心情沉重。 “咱们这边虽说也有好几个凶险的,但都挺过来了。”杨御医道。 “沈一鸣作为主治大夫,负责方药,却一不望闻,二不问切,只看别的御医的诊断开方下药,能治得好才怪。”陆御医喟叹着。 幸亏自己过来了,这边虽然辛苦,但大家一条心,加上姜晚柠总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几次危重病人发病都被她化险为夷,大家渐渐地有了信心。 “啊?这……”这也太过分了。杨御医简直无语了。 姜晚柠收回目光:“咱们先管好自己这边吧,病人越来越多了。” 连魏姨娘都发病了。 现在还不知鹿鸣书院是怎么个情况,昭阳和陈平章都困在那了。 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痘疫爆发第五天,隔离一所又死了七个,隔离二所死了两个。 二所几倍于一所的病人,但死亡人数都不到一所的零头。 一所的病人纷纷囔着要离开一所去二所,拦都拦不住。 顾舟停得知后,立马写了奏折命人送进宫。 再让沈一鸣和乔大人继续这么不负责人的治疗,一所的人要死光了。 皇上收到顾舟停的奏折,立即把张院使叫去骂了个狗血喷头,当即免了乔副院判的官职,将沈一鸣降为吏目,隔离所由姜晚柠全权负责。 有违拗姜晚柠的命令者,交由顾舟停发落。 圣旨传来,乔副院判脸色铁青瘫倒在地,沈一鸣也是不知所措。 明明他的法子是御医院所有御医共同商议出来的,怎么就不管用呢?到最后,所有的锅要他来背。 这不公平。 但没人听他叫屈。 姜晚柠主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乔副院判和沈一鸣去护理病人,他们不是怕接触病人吗?怕被传染吗?那就必须让他们近距离接触痘毒,好好看看病患的痛苦,感同身受一下。 第二件事,就是亲自给一所每个病人检查,重新开出药方。 第二百零八章 新的突破 两所合并,大家的意见虽然统一了,但每日病人剧增,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让姜晚柠忧心如焚。 医者们日夜轮轴转,得不到休息,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姜晚柠不得不去崔顾舟停,请他尽快从外面找得过痘症的人来帮忙。 结果顾舟停告诉她一个更坏的消息。 外面的十三处隔离点,已经有七处出现了痘症患者,有两处已经处于失控状态。 现在已经开始征集民间的大夫和京城周边的大夫,就不知能征集到多少人。 这样一来,姜晚柠要人的计划就落空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鹿鸣书院尚安全,只要再熬过五天,没人发病就可以解除隔离。 “晚柠,你给我交个底,这痘疫能控制的住吗?”顾舟停也有好几日没怎么休息,眼中布满血丝。 再辛苦他都不怕,怕的是越来越多的人被传染,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姜晚柠道:“我们已经第一时间把所有可能携带痘毒的人都隔离起来了,大范围传染的可能性已经很小,而且我的治疗方案可以大大降低痘毒的致死率,但前提是人手足够,人手不足,很多情况我们怕是照顾不到。” 也就是说,如果不能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那么还是会死很多人。 顾舟停脑仁直抽抽,这事儿就不是他能掌控了,得看皇上。 姜晚柠回到隔离所,对着长长的病患名单出神。 纪云宸追查投毒主使者的行动也受挫。 这几日他都快把京城翻遍了,还是没能把那人找出来。 这人仿佛不存在似的。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这人藏起来了,而且藏的很深;二是李寡妇说谎了,画像与真人不符。 于是纪云宸重新把视线转回到李寡妇身上。 这一查还真查出点问题来,据康宁坊李寡妇的邻居说,李寡妇有个相好,有人曾在夜里见到有个男人出入李寡妇家。 李寡妇的儿子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所以,李寡妇是一人独居。 纪云宸找来了李寡妇的儿子,威胁他,如果不能劝说李寡妇招出指使她的人,就把他一家全都扔进隔离所去。 李寡妇的儿子到牢里,以死威胁,李寡妇终于松口,说出那男人的名字,叫彭学武,是个车夫,给归云酒庄送酒的。 纪云宸立马赶往归云酒庄,一问,彭学武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 差不多就是李寡妇被抓那天后就再没出现过,没人见过他。 纪云宸带了归云酒庄的伙计又来找顾舟停,他需要一幅新的画像。 顾舟停和姜晚柠都没想到,他们居然被李寡妇骗了,这么多人被李寡妇耍的团团转。 拿到新的画像,纪云宸迫不急待的要去找人。 顾舟停叫住他。 “郑关还没回来吗?” 纪云宸摇头:“还没消息。” 顾舟停有些担心,郑关跟踪洪泽山那些人离去,已经差不多十来日了。 纪云宸看出顾舟停的担忧,安慰道:“你不用担心,郑关最是机灵,加上有高适同行,即便出了意外,逃生还是没问题的,应该是那些人转移的地点有点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这个彭学武肯定不是主谋,他们敢在京城搞这么大的动作,势力不容小觑。” “好,你和姜娘子也要小心,现在你们是身处阵前,且敌人凶残如鬼魅,千万要保重。” 如果可以,纪云宸真想给顾舟停一个拥抱,他知道顾舟停才是最煎熬的人。 可惜,一道关卡便似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抓到酿成这场灾难的凶手。 从归云酒庄得知,彭学武好赌,于是纪云宸一家赌坊一家赌坊寻找。 因为痘疫的缘故,赌坊目前不许营业,沈景山百无聊赖,在后院逗鸟。 手下来禀报:“沈爷,刚才有官差来过,找彭学武。” 沈景山眉心一蹙,彭学武还是暴露了。 “你怎么说的?” “小的说他有阵子没来赌坊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景山微微颔首:“下去吧。” 手下走后,沈景山走到鸽舍旁,抓出一只鸽子,帮了条红丝带在鸽子爪上,放飞了去。 痘疫爆发的第八天,隔离所终于来了二十位大夫,一部分是从京城附近的医署调来的,一部分是从民间征集的大夫。 隔离所的大夫已经倒下十一人,染疫者六人,另五人是累倒的。 每日要应付繁重的工作,还要面对病人不断死去,这种身体和心理上的煎熬,几乎让隔离所所有的医者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这二十人来的太及时了,可谓是雪中送碳。 姜晚柠让杨御医马上将这些大夫都安排下去,没时间给他们适应和喘息。 林若若从病房回来,见姜晚柠对着医簿发呆。 “姜娘子,你怎么不去休息?别琢磨了,赶紧去休息。”林若若有些生气,大家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若是忙起来,连这两个时辰都保证不了。 一个时辰前,姜晚柠就该休息了,可她居然还坐在这。 她自己本来就有病,身上的余毒未清,还这般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可是大家的主心骨,你若是累倒了,大家该怎么办?”林若若抽走她手里的医簿。 姜晚柠道:“若若,我发现,从第一个病患出现到现在,这痘毒已经传染了四代,而且,新发病的这批人病症似乎要轻一些。” 第一批是最严重的。 “快去休息。”林若若严肃道。 时间宝贵。 姜晚柠眼底布满红丝,但眸中晶亮。 “若若,这说明豆毒一代代传播下去,毒性在减弱,虽然微乎其微,但确实在减弱。” “你该不会是指望着痘毒传到毒性自己消退吧?”那得传到第几代? “那不可能,即便现在到了第四代,这痘毒的致死率还是很高,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痘毒,我想我可能快找到办法了。” 林若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什么办法?” 姜晚柠却是往桌上一趴:“我先眯一会儿。” 林若若:…… 这不是吊人味口吗? 林若若默默叹气,拿了件衣裳给她披上。 第二百零九章 线索断了 东宫,内侍们正伺候太子萧望全副武装的穿戴。 秦时悦闯了进来:“殿下,臣妾听说你要去隔离所视察?” 萧望摘下面巾,摆摆手示意内侍们退下。 “你真的要去?” 萧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只是去几个不严重的隔离所。” “那也不行啊,这痘毒无影无形,听说隔得老远打个照面都能被传染上,这太危险了,殿下还是别去了。” 萧望蹙眉:“当初二弟力争全力救治染疫之人,收获了大批人心,今日他又跟父皇请命要代父皇去隔离所慰问大夫和病患,我若再一味躲避,只怕不但会失去民心,还会失去父皇的信任。” “可您是太子,是一国的储君,他能跟您比吗?” 说句难听的话,死几个皇子都无所谓,但储君不能出任何意外。二殿下要出风头就让他去出好了,最好染上疫病,那样就没人能威胁到萧望的太子之位。 萧望冷冷道:“他现在是不能跟我比,但我若是什么也不做,很快他就能取我而代之了。” 秦时悦语塞,踟蹰道:“可是……去隔离所真的太危险了。” “你无需多言,这事我已有决断。”萧望不耐烦道。 其实他就是准备做做样子,到时候身边的人会拦住他不让他进隔离区,相信隔离区的人也不敢让他进去。 可以说根本没什么风险。 但他不能明白的说出来。 他这个太子妃,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拖他后腿。 当初他就是耳根子太软,娶谁都比娶她强。 想想姜晚柠,第一时间进了疫区,还以最快的速度查清病源,防止了疫情扩散,而且她的药方起到了控制痘毒的效果,到目前为止,死亡人数还没过百,已经是个奇迹。父皇说起她,都是连连称赞。 哎……他怎么又想起她了。 她再好,可她选择了站在萧琰那一边,就是他的敌人。 秦时悦泪眼汪汪,人人谈痘疫色变,太子还非要往前凑。万一染上了可怎么办? 与此同时,春晖巷的宅子里,宋潜也是郁闷地不行,他刚到京城第一天,京城就爆发了痘疫,春晖巷也在隔离区内,如今被困在家中哪儿也去不成。 他这次来京一是为了自己的官职,二是为了两个犬子的前程。 他收到夫人的信,差点没厥过去。 没想到,他不在家,宋璟和宋煜竟给他闯下这么大的祸,不但挨了板子,名声尽毁,连功名也被革除。 今年便是三年一度的吏部考核,这下,他的前程肯定也将受到连累。 宋潜还不知道他已经被贬为江城府典吏,他是收到信就出发了,错过了吏部下发的公文。 还想着活动活动,找找关系,花点银子消灾。 郑夫人见老爷终日神色不虞,不禁心里惶惶。 骂已经挨过了,可问题还没解决,若是能将璟儿的功名要回来,她挨多少骂都无所谓。 她的肠子都悔青了。 但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这痘疫。 “老爷,您说,这隔离什么才能结束?” 宋潜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 他又不是大夫,这事连大夫都说不准吧! “听说前街有人发病了。”郑夫人害怕道。 宋潜黑着脸,这事儿他也听说了,愁死个人。 也不知魏姨娘如今在何处,宋煜和宋璟在京城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见魏姨娘和宋珩露面。或许是觉得丢脸吧! 现在想想,姚氏,郑氏都不如魏姨娘温婉得体,一个个的只会给他惹事儿闯祸。 珩儿也比其他几个兄弟更稳重。 “大家还是小心谨慎些,一切等躲过这场瘟疫再说。” 留的命在,才能谋算其他。 纪云宸听说码头发现一具浮尸,疑似彭学武,赶紧带人过去查看。 一看,果然是彭学武。 等尸检结果出来,彭学武死于中毒,应该是被毒杀后抛尸于此。 纪云宸憋了一肚子火气,辛苦了这么久,眼看有了突破,最重要的线索断了,这让他怎么往下查。 如果顾舟停和姜晚柠在就好了,在他看来案情已经陷入死胡同,但顾舟停和姜晚柠或许能破局。 萧琰被堵在城南隔离区的关卡。 顾舟停与他对峙着。 “殿下,恕臣不能遵命放您进去。” “顾卿,本宫是奉皇命而来。” “那也不行,臣宁愿抗旨也不能让殿下涉险。” “顾舟停,你让本宫进去,本宫答应你不进隔离所如何?本宫就看看这里的民众过的如何。” 顾舟停头大,二殿下的心意是好的,可行事也得有个分寸。这时候进隔离区,万一有个闪失,他如何担待的起。 “殿下看到疫情奏报了吧?这里染疫人数已经高达四百九十七人,且人数还在增加。不是只有隔离所里才有痘毒,这里痘毒可谓无处不在。殿下关心这里的民众,大家已经感受到殿下的关切之情,可以了。” “可你在里面呆了这么久不是好好的吗?”萧琰的认知里,只要不跟病患去接触就不会感染。姜晚柠日日呆在隔离所不也没事吗? 所以,只要他小心一些,就能保证安全。 顾舟停无语:“殿下,臣之所以还好好的,是臣运气好,臣是做好了随时被感染的可能,殿下准备好了被感染的风险了吗?” 他自己都觉得到现在没被感染简直就是个奇迹,要知道他带进来的几个手下,已经一半倒下了。 当然也可能是姜晚柠给他的预防的药起了作用。但他的手下也喝了预防的药,还是中招。 所以归根结底,运气的成分更大些。 萧琰根本说不动顾舟停。 他想要关心受苦的百姓,但确实没做好被感染的准备。 “好吧,本宫带来一些物资,还请顾卿分发给这里的居民。”萧琰指了指身后的几车物资,都是些吃的,米粮蔬菜和肉,是他自己出钱买的。 “臣替五个坊的居民谢过殿下。” “对了,给姜大夫他们留一些,他们很辛苦。” “臣遵命。” 好说歹说,总算是打消了二殿下要进隔离区的念头,顾舟停松了口气。 第二百十章 太子晦气 萧琰慰问疫情最严重的隔离区,萧望则挑了最安全的隔离区……鹿鸣书院。 鹿鸣书院至今没人发病,再过一天就可以解除隔离了。 收买那些平民百姓的心,不如收买大齐最优秀的学子的心,毕竟这些人发出的声音才是有力量的,能起作用的。 就在萧望隔着老远跟书院的先生学子们交流的时候。 书院的后厨,一个送菜的男子刚搬完一车菜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几个厨子围上前。 “老严,老严,醒醒……” 可是任凭大家怎么叫他,摇晃他,老严还是昏迷不醒。 一个厨子摸了下老严的额头,仿佛被烫着了,赶紧缩手。 “他在发热。” 顿时所有人都跑出厨房。 感染痘疫,除了身上出红疹子,再就是高热。 “他不会感染了吧?”有人颤着声道,眼里满是恐惧。 老严是三天前来送菜的,原来送菜的老倪不小心扭伤了脚,所以让他的邻居老严帮忙送菜,书院的山长再三问过老严,有没有去过有疫病的地方,老严说没有,这才答应让老严来送菜。 结果今天老严就倒下了。 马上有人去报告山长。 山长在前门听太子殿下关怀备至的演讲,听到来人报信。 山长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忙去后厨查看。 驻守在书院的医署的大夫也到了,解开老严的面巾,面上赫然有几颗红疹子。 大夫的心猛地沉入谷底。扭头对站在门口的山长道:“是痘疫。” 这三个字如同死刑宣告,大家坚持了这么多天,最有可能感染的宋珩一直被单独隔离,跟宋珩接触最多的上官昭阳以及江城几位学子也被隔离在书院的书楼,结果还是没防住,送菜的感染上了,这意味着书院的每个人都不安全了。 山长匆匆离去,萧望早就看见了,但并没有往坏处想。 来时,他问过御医,这次的痘毒一旦感染发病极快,多则三天,少则当日,鹿鸣书院已经隔离九天尚无人发病,几乎可以肯定书院是安全的。 结果没一会儿,他的话还没讲完,山长就回来了。 “还请殿下速速离去,书院出了痘症。” 这下,所有的先生和学生都懵了。 不是说胜利在望了吗?大家被关在这九天,都坏憋疯了,想着明天就能回家,大家还准备今晚弄点酒庆祝一下。 结果,现在说书院出了痘症。 陪同萧望前来的官员,立马簇拥着萧望火速离去,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没留下。 书楼里,上官昭阳等人关起门来,两耳不闻窗外事,落得个清净,大家心态都很平和,看得开,用上官昭阳的话说就是生死有命。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怕也没用。 大家分散在各个角落,捧书苦读。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在哭,有人在骂娘,有人在砸东西。 离窗户最近的陈平章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向外张望。 只见外头乱糟糟,好像有人想要逃离书院,被人拦住,打了起来。 “大家快过来,好像出事儿了。” 上官昭阳,沈放等人忙凑过去看。 “放开老子,老子要回家,谁也别想拦。”潘九赤红着眼,状若发疯。 “就算要死,小爷我也不想死在这……”林十三哭囔道。 大家听了一会儿,沈放玩笑道:“明儿个不是可以出去了吗?他们在闹什么?该不会是宋珩发病了吧!” 众人静静的看着沈放。 沈放摸摸鼻子:“我开玩笑的。” 上官昭阳道:“可能真被你说中了。” 若不是出了意外,潘九和林十三不会发疯。 书院被隔离的时候,这两人也就骂咧了几句,就接受了现实。 “如果宋珩发病,那咱们岂不是也危险了?”乔远担心起来。 之前洒脱,是因为身边还没人发病,现在有了真实的事例,心态就不一样了。 毕竟谁也不想死。 很快有个跟上官昭阳交情不错的学子来报信,说是送菜的老严得了痘症,昏死在厨房,书院现在已经成了疫区,官兵把这一片都封锁了。 大家闻言都沉默了,大家千防万防,防住了宋珩,防住了他们几个,却让一个送菜的钻了空子。 鹿鸣书院出事,消息很快传到顾舟停这,顾舟停不敢隐瞒,第一时间去告诉姜晚柠。 姜晚柠听完后,沉默良久。 “大人,我需要你帮个忙。” “你说。” “让杨御医和林若若去书院,他们两有经验,而且会严格按照我的治疗方案医治,别的人我信不过。”姜晚柠道。 本来她只想让林若若过去,但林若若的身份太低,镇不住场面,杨御医去的话,必然说得上话。她决不能让昭阳出事儿。 “可是,你这边人手本来就不足。”顾舟停是有顾虑的。 林若若和杨御医是姜晚柠的左膀右臂,能为她减轻不少负担,若是他们两走了,晚柠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我这边我自己会想办法,书院要紧。” 顾舟停默了默,点头:“我这就去办。” 他理解她的心情,姜晚柠有很多亲人,但上官昭阳是南栀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如果说,京城这场痘疫让朝中的官员们都感到惶恐,那么鹿鸣书院出现痘疫,就是剜这些官员们的心了。 当初大家挤破脑袋把自家最优秀的孩子送进鹿鸣书院的时候,谁能想到会有这场灾难呢? 焦虑不已的官员们甚至迁怒到太子头上。 太子晦气啊,太子没去书院之前,书院都好好的,眼看就能解禁了,结果太子一去,就有人发病。 不过这些话,大家只能私底下发发牢骚,不敢光明正大的讲。 但太子听闻书院发生痘疫,仓皇而逃的事是事实。 不能说太子晦气,但说太子不是一般的贪生怕死总可以的吧。 相比较起来,二殿下非要进城南疫区慰问那里的居民,虽然在顾舟停坚决的阻拦之下,二殿下最终没能进去,却是真正体现了爱民之心。 王培中一番操作,发动舆论,将太子贬了个一文不值,来抬高二殿下亲民仁爱的形象。 萧望本想做个秀,结果适得其反,身陷舆论漩涡,懊恼不已。 第二百十一章 疫情有变 到了隔离所每日查房时间,沈一鸣站在他负责的病房门口,做足了心理准备,又蒙了一块面巾,这才走进病房。 病房狭小的空间内躺了三排病人,二十七个,没办法,隔离所里早已人满为患。 沈一鸣眉头紧蹙,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痘毒弥漫在空气中,飞舞着。 窒息的感觉。 沈一鸣从最靠近门口的病人开始把脉,看到病人手上的红疹子,沈一鸣头皮阵阵发麻,拿出一块帕子盖在病人手腕上,隔着帕子把脉。 这些天他真是有苦难言,度日如年,可他不敢发牢骚,生怕姜晚柠让他去护理病人。 有些重度的病患病到屎尿失禁,都得叫护理来清理。 他才不要干这活。 突然一道阴影笼住他,沈一鸣抬眼,只见姜晚柠站在门口,正冷冷地看着他。 沈一鸣赶紧抽掉帕子。 姜晚柠道:“待会儿我会看你的医簿,并且重查你的病人。” 沈一鸣在心里问候姜晚柠祖宗八代,面上却不敢暴露一丝不满。 谁让他的小命拽在这个可恶的女人手里,不得不忍气吞声。 姜晚柠这才去到她负责的病房,这里全是重度病患,魏姨娘也在其中。 翠薇已经快好了,她是第一批感染的病患中恢复的最好的几个之一。 最幸运的是刘嬷嬷,竟没传染上,到现在还好好的。 但魏姨娘就没那么幸运了,魏姨娘本身就体弱多病,根本受不住痘毒的侵袭,进来第二天就危重了,被她救了回来,看似好转了,转瞬又加重,让姜晚柠很是苦恼。 “姨娘,今日似乎好些了。”姜晚柠总是这样宽慰病人。跟病人说你有好转了,病人心里才会有希望。 魏姨娘虚弱地笑笑:“今天是第十日了,珩儿可以离开书院了吧?” “是啊,书院今日解禁了,不过他还回不了家,我让陈郎君先带四郎去他家暂住,等这边解了禁,再回来看你。”姜晚柠没敢告诉魏姨娘书院的事,不然魏姨娘愁也愁死了。 听说,书院昨晚又有人发烧了。 魏姨娘欣慰又感激:“姜娘子,我们母子欠了你好大的恩情。” “说什么欠不欠的?给你治病是我的职责,安置四郎,不过是举手之劳,你要真想谢我,就快点好起来。” 魏姨娘道:“我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姜娘子,万一我撑不住了,你帮我告诉珩儿,让他别难过……” “又说胡话,第一批进来的周婶,她病的比你厉害多了,都快康复了,你也一定会好起来的,四郎的学业那么优秀,今年秋闱必定能高中,你可无论如何都不能丧气,不然四郎今年就考不成了。” 魏姨娘想到儿子的前程,又打起精神:“你说的是,我不能连累珩儿,我得好起来。” “这就对了,有我在,你就安心养病。”宽慰了魏姨娘,姜晚柠又去给其他病人检查。 “杜大娘,今天看起来精神好些了,照这么下去,很快能转到中度病房去了。” “是姜大夫医术好,遇见姜大夫是我积了八辈子的德。”杜大娘虚弱的笑道。 “卢大爷,听说你昨天没好好喝药,这可不行,你要是不听话,我告诉你儿子去。” 卢大爷怕了:“你别告诉阿贵,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但凡是姜晚柠负责的病人,姜晚柠不仅对他们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对他们家里的情况也都摸的一清二楚。跟每个人都能聊几句,增强他们的信心。 这也是姜晚柠负责的病房,死亡率最低的原因。 求生欲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有时候还就得靠求生欲撑着。 不是在绝望中求生,而是在希望中求生。 积极的乐观的心态,对战胜痘毒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其实很多病人不是病死的,是吓死的。 查完三个病房出来,翠薇找了过来。 “姜娘子,我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不可以去照顾魏姨娘?” 姜晚柠道:“你还没好利索呢!” 生了这么一场大病,身体总是虚的,得好好将养。 “我真的没事儿了,我可以的,而且我那个病房里的人都愿意留下来帮忙,大家说了,要不是你们大夫没日没夜的照顾我们,帮我们治病,大家根本活不下来。” 姜晚柠很欣慰,这世上还是淳朴善良的人多。 “翠薇,你先回去,我得空去你们病房看看,若是大家的身体状况允许,你们愿意帮忙我很欢迎,但若是还没好利索,我是决不答应的。” 姜晚柠把翠薇赶回病房,自己也回到值事间。 陆御医拿了昨日的疫情通报,气愤道:“宣宜坊是怎么回事?从第一例病患发现到现在才六天,居然死了三十七人,昨天一天就死了十二个,宣宜坊感染人数总共才一百八十一人。” 姜晚柠拿过疫情通报仔仔细细地看。 这疫报是她拜托顾舟停弄的,这样便于掌控全局。 “那边是梅御医在负责吧?” “正是,梅御医的医术在御医院也算拔尖的,而且他这人行事周全,怎么会弄成这样。”陆御医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京城几个疫区的治疗方案用的都是姜大夫的那一套,按说不可能会死这么多人。 这边感染人数已经快六百了,死亡人数还不到六十,而且大多数都是沈一鸣造成的,所以,姜晚柠负责的病人死亡的只有二十余人。 “得查查那边的情况,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姜晚柠道。 宣宜坊离她住的信义坊很近,万一宣宜坊失控,会危及到信义坊的。 不等姜晚柠去找顾舟停,顾舟停来找姜晚柠了。 “宣宜坊梅御医来信,说你那套治疗方法不奏效,这是他们那边的医簿,你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 姜晚柠看医簿上的记录,畏寒,高热不退,起红疹…… 病症是一样的。 “顾大人,我想去趟宣宜坊。” 看来只有亲自去一趟才能找到原因。 “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缘故,宣宜坊相邻的锦绣坊住的大多是官员,宫里的意思,若是看医簿找不出原因,希望你能亲自去一趟。” 第二百十二章 失之毫厘 姜晚柠经过严格的消毒后,离开了城南隔离区,她只有一天时间,天黑必须回来。 一路上,前面开道的,后面护送的官兵都离她远远地,一辆马车孤独的在中间前行。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到了宣宜坊,梅御医已经等在关卡处。 “姜大人,可把您给盼来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找不出原因,每天都有病人死去。” 梅御医是真焦急,事态若是再控制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求生的本能,会让人失去理智。 昨天已经有坊中的居民开始冲卡了。 姜晚柠道:“我看过你的医簿,这边的病人和我那边是一样的,没道理一样的药方一样的病症,治疗结果大相径庭。” “就是啊,我也想不通,急的我满嘴燎泡。” 梅御医领着姜晚柠去隔离所,到门口,只见三具尸体被抬了出来。 姜晚柠的心情沉重。 进去后,立刻开始看病。 看了十来个病人,姜晚柠也发懵,来时她是抱有一丝怀疑,是不是这里的痘毒发生变异了,有什么细微的差别是梅御医没有诊断出来的。 现在看来,痘毒还是一样的痘毒,梅御医的诊断没有错。 那么,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药材。 “带我去药房看看。” 梅御医又带她去药房。 药房里摆着二十只火炉,两个医生又要配药,又要煎药,还得看着火候,忙的飞起,压根腾不出空来搭理人。 姜晚柠径直走到一堆药材前,药材都是用麻袋装的,配药的时候直接从麻袋里抓药。 姜晚柠一个麻袋一个麻袋检查。 川升麻没问题,连翘壳没问题,炙僵蚕也没问题…… 只到检查到甘草,姜晚柠拿起一片甘草放入口中,有微微地甜味。 “梅御医,你就没想过问题出在药材上吗?” “啊?不能吧,这些药材都是御医院经手的。”梅御医惊讶。 “但问题恰恰出在这甘草上,你尝尝。” 梅御医捡起一片甘草品尝,呃…… “这是炙甘草。” “对,就是炙甘草,虽然生甘草和炙甘草都有健脾、益气、和中的作用,但生甘草没有经过炒制,性味偏寒凉,更偏重于清热解毒,可以清除血中的毒热,而炙甘草没有这个作用,一味药之差,让整个药方的效果大打折扣,所以,病人的毒性被激发出来后,毒热却得不到清除……自然就不治了” 梅御医懊恼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该死,他怎么就没想到检查药材? 那么多人,等于都是他害死的。 姜晚柠也不安慰他,作为一个有经验的大夫,接连死了这么多人,检查药材是必须的,可他就是疏忽了。非得她大老远赶过来才发现问题。 梅御医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但更大的责任在御医院,在药材供应商。 她的方子上明明写着生甘草,“生”字不认识吗?竟然用炙甘草来替代,谁给他们的胆子。 “梅御医,马上上报要求送生甘草来,尽快控制住病情。”姜晚柠提醒道。 梅御医忙不迭的就要去写申请。 “等等,御医院的动作太慢,我那有生甘草,我叫人送来。”姜晚柠想到御医院的德性,不敢指望他们,现在是救人如救火。 于是姜晚柠让送她来的官兵速速去三希堂找文先生,叫文先生送一批生甘草过来。 姜晚柠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顾舟停讶然:“问题找到了?” “嗯!” 顾舟停:呃…… 这也太快了吧,来回半个多时辰,也就是说,她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到底是什么缘故?” “御医院本该拨发生甘草,结果送来的是炙甘草,一字之差,就不是同一种药材了。” 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顾舟停很是无语。 御医院是干什么吃的?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那得赶紧换生甘草。” “我已经让人去三希堂了,我那有。” 顾舟停差点忘了,姜晚柠如今也是药材供应商。 回到隔离所,陆御医也来关心,听说是生甘草被换成了炙甘草,陆御医都无语了。 御医院里,哪怕是个打杂的,对草药的药性都很熟悉,到底是谁经的手,做的主? 这人简直就是在杀人。 “梅御医心里肯定不好受吧?”陆御医同情道。 “嗯,很懊恼,但他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御医道:“姜大人,其实吧,御医院里绝大部分御医都没经历过这么大规模的疫病,京城上次爆发疫病是一百多年前了,所以,大家心里都很慌,很难面面俱到,像你这样沉着冷静的人真的少之又少。梅御医潜心医学,又是个认死理的,他先入为主的认为是病理上的问题,就很难再想到其他了。” 姜晚柠沉默良久,觉得陆御医说的有几分道理。 别人不是她,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可以做到遇事不慌处变不惊,看淡生死。 她不能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别人。 从梅御医的医簿上可以看出,梅御医对病人还是很上心负责的。 “事后,我会替他说话。”姜晚柠道。 陆御医揖了一长揖:“多谢大人。” 他与老梅共事十几年,知道老梅的秉性,实在不希望看到老梅因为一时疏忽被问责。 药材出错的事传到御医院,张院使大发雷霆,火速去了侄儿家,质问侄儿张晋。 “你怎么回事?为何擅自把生甘草换成了炙甘草?” 张晋不以为然:“这两种药材区别不大啊,生甘草缺货,我这才用炙甘草顶上,炙甘草还贵几分,我都没加价,怎么了?” 张院使气的两肋生疼,咬牙切齿:“区别不大?谁告诉你区别不大?我早就让你多看看医书,你偏不学无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擅自换了炙甘草,而那批药材正好发往宣宜坊,导致宣宜坊死了好几十人。这事处理不好,别说你要被问罪,连我头上的乌纱帽都要被摘掉。” 张晋错愕:“这么严重吗?那……那现在怎么办?我要不要找个替罪羊,就说他发错了药材?” 张晋也慌了。 第二百十三章 主动感染 张院使和张晋找好了替罪羊,以为能逃过一劫。 谁知这事儿被人捅到了皇上那,龙颜震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拘了张晋,把供药的资格给了姜记药行,还下令严查此事,而负责调查的就是二殿下萧琰。 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在痘疫爆发半月后,郑关回来了。 知道自家大人和姜娘子都在城南,被隔离在里头,郑关便随高适去见了纪云宸。 “他们把基地转移到京北路和西江路交界的秦山里,我们已经摸清了秦山深处的秘密作坊。” 秦山山脉自北向南延绵上千里,地形复杂,若不是这次尾随而去,要想找到这个作坊还真不容易,隐蔽性不比洪泽山差。 唯一的缺点就是增加了矿石运送的距离和被发现的风险。 纪云宸兴奋地握拳:“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就好办了,咱们顺藤摸瓜,摸清他们生产的精铁运往何处,摸清这作坊的主人是谁就可以收网。” “属下留了两个人在那边盯着,不过最好再派些人过去。”郑关道。 纪云宸看向高适:“如今顾大人那边的人手几乎都在隔离区内,没法动用,高适,你带几个府里的侍卫去,必须将他们盯住。” 高适领命退下。 郑关这才问:“郡王殿下,京城这痘疫能控制住吗?” 回来这一路听说京城爆发痘疫,情况非常不妙,如今自家大人和姜娘子又在最危险的地方。 “放心吧,姜娘子的治疗方法挺有效的,你家大人目前还没事儿。”就算染上了,有姜晚柠在也死不了。 可能是时间久了,纪云宸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变强了。 只要不死人就行。 “对了,郑关,你家大人说你心最细,人也最机灵,我这里有个案子,你看看可有破局之法。” 彭学武死了的事儿,他还没告诉顾舟停,顾舟停现在已经是压力山大,他不好意思再去麻烦顾舟停,一直自己在找线索。 把投毒案的始末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郑关道:“郡王殿下,属下觉得赌坊最可疑,彭学武是个赌鬼,他为什么敢做这等丧天良,掉脑袋的事?不是为利就是被人威胁了。而这个诱惑他或者威胁他的人,必然是赌坊的人或者经常出没赌坊的人。因为他们够了解彭学武,知道他的弱点。” 纪云宸一拍额头:“我怎么就没想到。”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走,去赌坊。”纪云宸说走就走。 “郡王殿下,按目前的情况,赌坊应该关门歇业了,属下以为,不如暗中盯着赌坊,如果是赌坊的人干的,那么他们必然会有不寻常之处。” “郡王殿下,这案子不如就交给属下去办,跟踪、盯梢这种事,属下擅长。” 若能找出幕后主使,也算替大人分忧了。 纪云宸思忖片刻:“也好,那就辛苦你了,另外你也要小心,痘疫目前还是凶险的。” 就让擅长人去做他擅长的事吧! “属下会小心的。” “需要人手随时找我。” 赌坊后院,沈景山悠闲地逗鸟。 手下送来一管密信。 沈景山拆开看了两眼,笑了。 白武他们已经安全抵达秦山的秘密据点。 虽说此处离矿山远,但只要作坊能存续下去,能源源不断提供精铁,远一点也无所谓。 可惜啊,洪泽山的据点废了。 “沈爷,渤海郡王那边似乎放弃了,今日没再出来转悠。”手下道。 沈景山冷笑,纪云宸也就这点能耐,彭学武一死,纪云宸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了。 等顾舟停从隔离区出来,起码是一个月后的事情,只要城门一开,让参与杀彭学武的人马上出城,到那时就算顾舟停再厉害,也不可能再查到什么。 沈景山自鸣得意,很是安心。 却不知,他的赌坊已经被郑关给盯上了。 痘疫爆发的第二十天。 死亡人数逐渐减少,感染人数也开始下降。 疫情到了拐点。 所有人都振奋不已,可以说,他们的努力在这一天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而这时候,姜晚柠却病了。 她被感染了。 不同的是,她是主动感染的。 选择这个时候感染,一是危重病人已经没了,二是,所有医者都有了丰富的治疗经验,三是,之前感染恢复的人纷纷回来帮忙,隔离所里已经不存在人手不足的情况。 她可以安心的来进行她的试验。 陆御医给她把完脉,叹气道:“姜大人,你不该拿自己试验,你的身体本来就虚,要试验,也该让我来。” “顾大人都找你好几回了,下次我都不知该如何应付他。” 姜晚柠现在正处在高热中,觉得鼻子里喷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脑袋也很昏沉,身上发出的疹子出奇的痒,又不能抓,相当煎熬。 “陆御医,种痘之法,将来那些老弱妇孺也是要用的,若我这样体弱之人种痘后都没事,进一步证明此法可行,不是吗?” “你呀,我就没见过像你这般胆大的。”陆御医实在是服气。 都说神农尝百草,他也见过有大夫为了连针灸术,在自己身上扎针的,但确实没见过为了研究种痘之法,让自己感染痘毒的。 “胆大是因为我都底气,白送命这种事,我才不会做。” 姜晚柠自信道。 “那……顾大人再来……” “你不许告诉他,据说我在研究一劳永逸之法,最近几天都没空。” 她可不敢让顾舟停知道。 姜晚柠这边费心隐瞒,谁知沈一鸣那厮嘴快。 沈一鸣被姜晚柠一番折腾后,总算明白了,他想要平平安安离开这,就不能得罪姜晚柠,更不能得罪顾大人。 所以,当他见到顾舟停来找姜晚柠,讨好地迎上前。 “顾大人找姜大人吗?” “嗯,找她有要事。” 顾舟停两天内来了四次,但都没见到姜晚柠,让他很不安。 “顾大人怕是一时见不到姜大人了。” “怎么说?” “大人不知道吗?姜大人感染了痘疫。” 顾舟停脑子里“嗡”的一下,有一瞬间的空白。 晚柠被感染了?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连续作战二十日,精疲力竭,这时候被感染,怕是凶多吉少。 顾舟停控制不住的往最坏的一面去想。 第二百十四章 关心则怒 顾舟停不管不顾往里闯,大声的喊:“姜晚柠,姜晚柠……” 陆御医闻声忙出门来。 “哎呦哎……我的顾大人,您怎么进来了,快出去快出去。” “陆御医,你不要拦我,我都知道了,告诉我,姜晚柠在哪?” “顾大人您知道什么了?”陆御医心里暗骂,到底是哪个多嘴的? “姜晚柠她是不是被感染了?”顾舟停倒还知道顾全大局,压低了声音。 陆御医怕他打扰姜大人休息,只得将人拉到僻静处。 “顾大人,姜大人确实感染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姜大人是自己主动感染的,种痘之法您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但那法子不是不怎么奏效?”顾舟停对痘毒并非一无所知,他专门去了解过。 “之前的确实不怎么奏效,姜大人从痘疫爆发的第一天就在留意痘毒的感染路径,从而找到了第九代痘毒,我这么说大人能懂吗?” 顾舟停点点头:“就是说这痘毒祖宗已经传了九代。” “对喽,姜大人发现这痘毒越往下传,毒性就渐弱,所以,她从这第九代被感染者身上取下痘痂,研制了独特的种痘之法,在自己身上试验了。” 顾舟停关心则怒:“她怎么能以身试毒,她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她是皇上钦点的总负责人,肩负整个京城的安危。她要是出了意外,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她要找人试验,找谁不行?我也可以。” 他很生气,很担心,他想说,去他的什么大局,他这么生气,只因为她是他心尖上的人,是他愿意用生命去呵护的人,是他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可这会儿,他只能抬出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大人,下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但姜大人的脾气您也知道,她一句……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下官就没辙了。而且,只有研制出安全有效的种痘之法,才能让痘毒不再成为可以肆意夺走人性命的疫病,这可是天大的功德。” “大人,您放心,姜大人虽然发了高热,但病情并不算严重,只要好好休息,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好起来。”陆御医安抚道。 “你确定?” 陆御医正色:“下官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顾舟停听他说的这般斩钉截铁,稍稍安心了些。 “我去看看她。”不亲眼看到她,他还是不放心。 “大人,您还是别去了,姜大人这会儿正发着烧,嗓子肿痛,最是需要静心休养的时候,不如这样,等姜大人稍微好些,有精神了,下官去通知您,您再来看姜大人,如何?” “她的热度什么时候能退?” “一般的患者,长则三五日,短则一两日,若无意外,姜大人的烧今晚就能退。”陆御医做出自己的判断。 顾舟停踟蹰良久:“好,我且信你一回,明早我要见到她。” “是。”陆御医恭送顾大人离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回到隔离间。 “他走了?”姜晚柠嗓子喑哑。 “走了,但他说了,明早要见到您。” 姜晚柠默默叹气,终究是没能瞒过他,他肯定又急又气。 她都能想象到他的脸有多黑。 “知道了,明日他若来了,带他来见我。” 鹿鸣书院里,宋珩如今也跟上官昭阳等人一起隔离在书楼,他之前隔离的单间被当做病房了。 书院如今发病的人数突破了四十,死了三人,全是年老体弱的先生。 一场痘疫死亡率这么低,这多亏了杨御医第一时间赶来主持大局,用了有效的治疗方法。 “十天又十天,也不知道还要几个十天这痘疫才能结束。”陈平章感叹。 “应该快了,林大夫不是说痘疫已经到拐点了,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上官昭阳道。 “嗯,城南的情况那么严重都被控制住,姜娘子太了不起了。”沈放由衷的佩服。 宋珩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写满担忧。 “宋珩,你别担心,林大夫不是说你娘已经好转了吗?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好了。”陈平章劝慰道。 “我知道,我娘已经病了多年,这次她能熬过来很少不易,我只是觉得,我娘危在旦夕的时候肯定很希望我在身边。” “那你就错了。”上官昭阳道:“你娘最庆幸的就是你不在,你是安全的,才是她最大的宽慰。” “没错,所以我们大家都要打起精神,保重自己,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宽慰。”陈平章深以为然。 林若若来送吃的。 将吃食放在门口。 “吃的放门口了,你们待会儿出来拿。” 上官昭阳忙走到门边,隔着门问林若若:“林大夫,有没有城南隔离所的消息?” “我正想说呢,刚收到那边传来的信,魏姨娘已经好了,出隔离所回家休养了。” 宋珩惊喜:“林大夫,是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魏姨娘算是恢复的慢的,这次是真的很凶险,好几次徘徊在死亡边缘,都被姜娘子给拉了回来,这话,我也就现在才敢告诉你。” 宋珩哽咽住:“感谢姜娘子。” 又救了他们一家人。 “魏姨娘一直不知道书院的事儿,姜娘子为了让她能安心养病,就瞒着她。” 宋珩已经热泪盈眶,姜娘子的大恩,无以为报。 上官昭阳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 “咱们也能安然无恙的。” “对了,你们问的那个潘九郎今早发病了,我先走了,还有很多事儿要忙。” 等林若若走后,上官昭阳开们把食盒拿了进来。 “没想到那个姓潘的还是没能躲过。”乔远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潘九这人实在太讨厌了。 上回谣言风波,潘九说的那些话,就让人恨不得打死他。 “估摸着他这会儿正在哭。我敢打包票,如果潘九没挺过去,那肯定不是杨御医和理念大夫的医术不行,是自己吓自己吓死的。”沈放笑道。 陈平章叹了一气:“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吧!” “平章兄,恶人自有天收。”上官昭阳冷哼。 他希望好人平安无事,恶人么,爱咋咋地。 他的同情心不会浪费在恶人身上。 第二百十五章 推行困难 顾舟停几乎一夜无眠,总算熬到天亮,又担心姜晚柠还没醒,所以,又等了一个时辰,这才去了隔离所。 陆御医见到他笑眯眯地。 “顾大人,姜大人的烧退了。”把他预判的晚了些,姜大人的高烧今早才退去。昨晚烧的尤其厉害,把他吓的够呛。 顾舟停心头一颗大石落了地。 他好久没算卦,昨晚给姜晚柠算了一卦,卦象显示姜晚柠这次有惊无险。 果然,他的卦还是灵验的。 因为姜晚柠还病着,顾舟停不能入内,两人只能隔着门说话。 陆御医识趣的避开。 “阿柠?” 姜晚柠:呃…… 她这里虽然僻静,但也会有人经过,他叫的这么亲昵,合适吗? 里面没反应,顾舟停拔高了声音又唤了一声:“阿柠?” 姜晚柠急到咳嗽。 “顾大人。” 听到她沙哑的声音,顾舟停担心道:“你嗓子哑了?是不是嗓子疼?” “大人,我没事,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以后你再做什么重要决定,最好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也好让我有个心里准备。”顾舟停柔声细语的。 昨晚他都想好了,等见到她,一定要好好数落她,临了,语气都不敢重一丁点。 姜晚柠心道:如果提前跟他商量,他还能答应? 肯定抢着让他来做这个试验。 “哦,好!”姜晚柠想想还是顺着他,免得他着急上火。 反正事情都已经做了。 顾舟停见她听劝,松了口气。 “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的症状算很轻了,证明我的试验是成功的,等我好了,再找几个人试验一下,若是可行,就可以推行下去。” “那下一个就由我来吧。” “那怎么行?大人身份尊贵,又身兼要职……” “你都行,我为何不信?”顾舟停拿话堵她。 还是要让她感同身受一下。 姜晚柠:呃…… 在这等她呢! “反正大人不行。”姜晚柠耍赖。 “你不讲道理。”顾舟停语气幽怨。 “大人跟女子讲什么道理呀!” 顾舟停:…… 好吧,她赢了。 不是因为她是女子,谁让他心悦她呢? 跟自己喜欢的人确实没法讲道理。 “大人,我嗓子疼。” “好好好,你别说话了,我说,你听着。” “今日的疫报,宣宜坊的情况也好转了,全城新增病人不足百人,死亡不足十人,皇上明日去天坛替全城百姓祈福,还有,郑关回来了,找到了那些人的另一个据点,纪云宸已经派人过去盯着。还有一个好消息,韩束来信,人已经有着落了,相信很快能找到他。” 顾舟停絮絮叨叨,希望这些好消息能让小心情好一些。 姜晚柠很是欣慰:“真好,一切都在向好。” “所以,你也赶紧好起来。”这才是他最希望的。 “会的。”姜晚柠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翌日,皇上前往天坛祈福的消息传遍了全城,百姓们感激涕零,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京城的每个角落。 又过了三日,姜晚柠康复了,只是身体还有点虚。 七天,这已经是最快的恢复记录。 有了一次成功,在顾舟停的动员下,有五名手下愿意参与试验,其中就包括墨羽。 墨羽再次刷新康复记录,前后三天,另外四人也只用了五六天。 那些早先被感染的,拖了十天半月才好的,糟了老罪的大理寺众人羡慕不已,于是剩下的还没感染的纷纷要求参加试验。 姜大夫的法子,病症轻,还能获得抵抗力,以后再也不用怕痘疫,这种好事上哪儿找? 所以,第三批试验顺利进行后,顾舟停上报朝廷。 朝野震动,皇上当即下令,全城推行姜晚柠的种痘之法。 为安百姓的心,打消他们的疑虑,官兵们首先接受种痘。 鹿鸣书院内,杨御医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但山长就是不点头。 山长说,这些学子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才,不可冒险,还是等大家都试过后,再自愿参加种痘。 毕竟用了种痘之法,还是有人死去。 哪怕概率很小,只要会死人,那就存在谁也担不起的风险。 种痘在民间还是难以推行。 这种情况,姜晚柠不是没有预料到。 因为现在痘疫基本已经控制住了,谁愿意冒风险去感染呢? 再等等,或许痘疫就过去了。 陆御医安慰道:“起码官兵们种了痘,不惧痘疫了。” 姜晚柠点点头:“这种事,勉强不来。” 痘疫爆发第四十天,忽然又有一处大规模爆发,而且情况非常糟糕,三天内死了十几个。 大家都懵了。 不是说控制住了吗?怎么没完没了了? 姜晚柠也好奇不已,这是怎么传染起来的? 每个疫区都是严防死守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疫区接触封禁。 姜晚柠去问顾舟停,顾舟停说他也不清楚,已经派人去问了。 那边的消息还没反馈,疫区里倒是不少人跑来,主动来要求种痘。 而且愿意签下生死状,不管结果如何,与他人无关。 姜晚柠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场突发的变故,让大家又惜命起来,惜命到不惧危险了。 既然大家主动要求,她自然是要满足。 检查过自愿者的身体状况,排除不宜接受种痘的,再提前安排好病房和药材,分批进行种痘。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保证每一个接受种痘的人能活着。 第一批接受种痘的人康复了,且无人死亡,大家彻底安心,要求种痘的人越来越多。 这时朝廷颁布政令,现在接种痘苗,不需要任何费用,全由朝廷承担,疫情过后再想接种痘苗,一应费用自理。 于是其他疫区,甚至是安全区的人纷纷要求种痘。 痘苗供不应求。 直到半个月后,顾舟停得到萧琰传来的消息。 那场失控的疫情是假的,为了让大家积极接受种痘,他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而且他也接种了痘苗,躺了四天,好了。有他这个二皇子带头,朝廷不少官员也接种了痘苗。 太子殿下还在犹豫,又被人好一阵嘲笑。 顾舟停哭笑不得,二殿下胆子也太大了,把大家都蒙在鼓里,全城的人都被他骗了。 好在结果是好的,种痘的人越多,以后京城就再也不惧怕痘疫横行。 第二百十六章 清平县主 痘疫爆发的八十一天,城南五坊终于解禁,意味着这场疫情就此结束。 顾舟停和姜晚柠等人走出关卡,身后五坊的百姓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五位坊长带头,齐声道:“多谢姜大人救了这数千百姓。” 姜晚柠莞尔道:“诸位,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所有大夫齐心协力的结果,是顾大人殚精竭虑确保大家有药可医,有粮可食,有一个安全有序的生活的结果,是朝廷没有放弃每一个病人的结果,是你们每一个病人的信任配合的结果,是所有人坚持、努力的结果,所以,这场胜利属于我们每一个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勇士。” “整整八十一天,我们经历了八十一难,但愿此后,大家都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这番话,说的大家心头热乎乎的,这八十一天到底有多难,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顾舟停目色温柔地看着姜晚柠,她总是这么谦虚,事实上在过去的八十一天,她的的确确成了这座城的主心骨,指挥了这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的将军。 她不是上官南栀了,不能再征战沙场挥斥方遒,她成了姜晚柠,一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两人联袂而去,迎着朝阳,他们的身影在数千百姓眼中是如此光辉、伟岸。 他们没能回家休息,直接被宣进宫。 姜晚柠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了皇上。 皇上还是和以前一样亲和,慈祥。 赵公公宣读圣旨,圣旨内容冗长,都是对他们的夸赞。 重点在最后,皇上封姜晚柠为清平县主。 姜晚柠有片刻的错愕,县主是皇室宗亲之女,王公大臣之女才有资格封县主,她一个挂名御医院副院判,出身又低微,皇上居然封她为县主?便是前世的她都得不到这样的殊荣。 余光瞥见萧琰朝她挤眼。 那意思:快接旨谢恩啊! 姜晚柠回过神,郑重了神情:“臣姜晚柠谢主隆恩!” 皇上道:“姜晚柠,这次的痘疫能这么快消除,你功不可没,还望你继续发扬大医精神,博极医源,精勤不倦,救死扶伤,以济苍生。” “臣谨记皇上教诲。” 太子萧望看着姜晚柠接下圣旨,看着父皇对姜晚柠那溢于言表的赞赏之情,心中五味杂陈。 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用那样傲慢的姿态,或许她就会接纳他。 但是谁能想得到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了尊贵无比的县主。 如今他再想得到她,是不是晚了? 顾舟停被留了下来。 姜晚柠刚出大殿,萧望叫住她。 “县主……” 姜晚柠还有些不习惯,以为不是叫她。 身后又唤了一声,她才反应过来,顿住脚步。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姜晚柠微笑着,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淡漠疏离。 萧望道:“县主医术高明,心怀仁爱,竟以身试毒,研究出行之有效的种痘之法,令人敬佩。” 萧望尽量表现的亲和一些。 姜晚柠道:“其实臣只是做了身为一个医者应该做的,当不得太子殿下这般夸赞。” “当的起当的起。” 萧琰催促道:“县主,皇后娘娘还在等着你呢!” 姜晚柠冲萧望福了一礼:“恕臣先告退。” 萧望目送着两人远去,懊恼不已。 这场痘疫中,他几乎走的每一步都是错,不但没能建立起更高的威望,反倒名声受损,反观萧琰,处处跟他唱反调,却收获了无数赞誉之声。 也是他时运不济,同样是作秀,萧琰成功了,他却被人嫌弃。 哎,归根结底,他身边没有能人的缘故。 南栀不在了,纪云宸和顾舟停就与他生分了,若是南栀还在,他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萧琰一路上跟她说御医院的情况:“张院使被革职了,父皇本来意属你来接任,但我知道你不喜被约束,便帮你推了,是母后向父皇建议,给你讨了个县主的封号。” 姜晚柠感激道:“多谢皇后娘娘,多谢二殿下,不然我这会儿就得头疼了。” 县主的封号她需要,但御医院院使之职她是真不想要。 责任太大。 不是怕自己做不好,而是,她更喜民间的自由,快乐行医,快乐经商不好吗? “现在御医院院使之位还空着,你觉得是杨御医合适还是陆御医合适?” 姜晚柠道:“这事,皇上应该有他的想法。” “父皇就是在他们两人中犹豫不决,你与他们共事过,更了解他们的秉性和能力,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姜晚柠思忖片刻,道:“杨御医和陆御医的医术都很不错,杨御医为人更谦和,而且有担当,我觉得他更适合院使之职,陆御医心思活络些,办事能力也强,适合当副院判。对了乔副院判没被降职吗?” “降了,贬为御医,不再担任副院判一职,这个空缺由陆御医顶上正合适,这次京城爆发痘疫,御医院暴露出来的问题不少,是该换一批人,好好整治整治。” 两人对答之间,御医院的大局就此定下。 姜晚柠见过皇后娘娘后才出宫,顾舟停已经在宫门外等她。 “上车,我送你回家。” 顾舟停站在马车旁,微笑着。 姜晚柠莞尔一笑,上了马车。 顾舟停见到她嘴巴就没合拢过,一直笑看着她。 姜晚柠被他看的不自在。 “你笑什么?” “替你高兴,清平县主。” 他之前以为姜晚柠立下如此大功,皇上可能要升她当御医院院使了,没想到会封她个县主,真是意外之喜。 姜晚柠微微脸红:“那你呢?皇上赏了你什么?” 顾舟停整了整衣摆:“我不过是帮你打打下手,哪有什么功劳。” “怎么就没功劳了?若不是你第一时间赶到城南,控制住局面,现在还不知是怎么个状况。”姜晚柠替他抱不平。 顾舟停见她着急,心里暖暖的,之前离开城南五坊,她就特意提到他的功劳,生怕大家记不住他,现在又替他抱不平。 “其实是有封赏的,内阁杨相染疫后身体大不如前,有告老之意,皇上有意让我接替杨相之位,但军器监的案子还没了结,只能让杨相多坚持一段时日了。” 姜晚柠转忧为喜,顾舟停要拜相了? 第二百十七章 怎么可能 姜晚柠回到家,一下马车,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乍然响起,一群人涌了出来。 上官昭阳扯着嗓子喊:“欢迎我们的大功臣姜大人回家。” “欢迎大功臣……”众人跟着喊。 姜晚柠看着一张张笑脸,昭阳、陈平章、沈放、乔远、三阿兄、纪云宸、文叔、杨叔、小潘、林若若、玉娘、青杏、还有在角落里的宋珩母子…… 再回头看站在身后笑吟吟地顾舟停。 姜晚柠的心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填的满满地,满的要溢出来。 重生后,她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一步一步走来,不知不觉,她拥有了这么多可以肝胆相照的朋友,前世的亲人朋友,如今都在她身边,今世的亲人朋友也在她身边,他们都安康。 失去过,再拥有,才知道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你们这样也太隆重了吧,低调些的好。”姜晚柠笑着走了过去。 大家自觉让开一条道。 纪云宸道:“干嘛要低调,我还想放个一千响的炮仗呢!” 顾舟停拍拍他肩膀:“赶紧去买炮仗,放足一千响。” “啊?真放?”上官昭阳道。。 “你们的姜娘子如今可是清平县主了,你们说要不要放?” 众人怔愣了一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杨叔笑的合不拢嘴:“我马上去买炮仗。” 姜时高兴的都结巴了:“玉……玉娘,赶紧多做几道菜,把我那几坛好酒都拿出来,好好庆祝庆祝。” 天呐!妹子当上县主了,祖坟冒青烟了。 上官昭阳兴奋不已:“我那也有几坛好酒,还是我阿姊留下的,我去拿来。” 姜晚柠闻言,脚步一顿。 她都快忘了,她当初去固北之前酿了几坛桂花酒,说好等她得胜回京时,邀请顾舟停和纪云宸他们来喝的。 这一晃都四年过去了。 家中热闹的像过年,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还以为哪家办喜事儿,过来瞧热闹,王嬷嬷和刘嬷嬷拿好些糖果糕点去分发。 “我家大娘子,因为抗疫有功被封为县主了,大家沾沾喜气。”王嬷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话。 邻居们嘴上说着恭喜,心里都觉得难为情。 想当初,她们还天天堵着门骂姜娘子呢。 之前她们就听说有个姜大夫很厉害,她的救治方法救活了很多人,还研制出痘苗,让大家不用再谈痘色变。 原来那位姜大夫就是这位姜娘子。 角落里,有个戴着围帽的女子看着这一幕,百感交集,落寞地转身离去。 屋子里,男人们各自闲聊,姜晚柠陪着魏姨娘说话。 “姨娘身体才好些,怎么也过来了?” 魏姨娘道:“是珩儿说,他的几个同窗今日给你接风,庆功,他也想来亲自道谢,我便跟着来了。” “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三个字,让魏姨娘感激不已也惭愧不已。 当初她不是不知道姚氏的那些勾当,但她自己处境艰难,自身难保,就不曾施以援手,直到姜晚柠去找她,她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思,才选择与姜晚柠合作。 说实话,她做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不过是将林若若引到宋家而已。 姜晚柠给她的已经远远超出她所付出的,如今姜晚柠还当她是一家人,能叫她不愧疚吗? 那边,顾舟停和纪云宸在说案子的事。 “郑关已经盯了赌坊两个多月,目前尚未发现特别可疑之处,但我和郑关都觉得这赌坊绝对有问题。” 纪云宸道。 顾舟停撩了撩茶盖,吹去上面的浮沫,轻呷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们的判断是对的,既然他们不动,咱们就引蛇出洞。” “秦山那边有发现吗?” “有,高适他们跟踪运送精铁的车队,发现精铁被运到往西南方,现在还没到目的地,不知做何用途。” “西南方?”顾舟停眉心微蹙。 如果是商用,那就是倒卖精铁,最多就是走私朝廷管控之物。但若是用在军器上……那问题就大了。 西南方能用到军器的只有镇南军和大蜀。尤其是大蜀本来就缺铁矿。 “继续盯着,一定要弄清楚精铁的去向。” “嗯,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他们把精铁弄去大蜀。”纪云宸的担忧和顾舟停是一样的。 “酒来了。”上官昭阳和安和捧着两坛酒回来了。 纪云宸忙去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坛,一股浓醇的酒香溢出。 纪云宸怔怔失神,这是南栀酿的酒,他还以为再也喝不到她酿的酒了。 怎么办?舍不得喝。 顾舟停笑笑:“怎么不舍得喝?” “对啊,喝完了,就再也喝不到了。” 上官昭阳道:“不喝掉的话,坏了就可惜了,阿姊酿这酒,本来就是想给你们喝的,不能浪费。” “正是,别辜负了南栀的心意。”顾舟停道。 如果没有发现姜晚柠和南栀之间的秘密,或许他也会跟纪云宸一样,舍不得喝掉。但现在他心里定定,想喝,以后请姜晚柠再酿就是。 纪云宸想通了:“喝,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才不辜负这坛美酒。” 宋芸回到家中,宋煜就迫不及待地问:“如何?见到人了?” 今天终于解禁了,可以出门了,他让宋芸先去探探情况。 宋芸踟蹰道:“阿兄,咱们还是尽快回江城吧!” “何出此言?” “阿兄,我在姜宅看到魏姨娘,四阿兄和刘嬷嬷了。他们走在迎接姜晚柠,为她庆功。” “庆功?庆什么功?” “阿兄,你可知那位研制出痘苗,救了全城百姓的人是谁?” 宋煜错愕:“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人就是姜晚柠?” “就是她,而且,因为她抗疫有功,已经被封为县主了。” 所以,阿兄想跟姜娘子破镜重圆是不可能的事了,想报复她更不可能,如今姜娘子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宋煜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只回响着四个字……怎么可能? 姜晚柠怎么可能有这等本事?那县主之位何其尊贵,非皇室宗亲,亲王贵女才有机会获得县主的封号,姜晚柠不过是研发了痘苗,皇上就封她为县主,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你们在说什么?谁获封县主了?”身后响起宋潜的声音。 第二百十八章 被尾随了 宋潜今日一解封就出去拜访陈侍郎,谁知陈家的管家一看名帖就赶人,他百般恳求管家给通传一声,后来陈家大郎出来见他,话说的很直白,陈侍郎发过话,宋家的事一概不管,也不会见宋家的人。 陈家的路子是走不通了,宋潜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夫人郑氏和璟儿还没回,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宫中那位贵人,心里烦闷的宋潜过来想找宋煜说说话。 宋煜两兄妹面面相觑。 “问你们话呢,哑巴了?” 宋芸弱弱道:“是姜娘子。” 宋潜正要坐下,闻言犹如石化,保持着要坐未坐的姿势。 良久回神,颓然坐下。 “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女儿亲眼瞧见姜家放炮竹,王嬷嬷刘嬷嬷在发糖果糕点,亲耳听到王嬷嬷说的。” “那个王婆子和刘婆子都在她那?” “嗯,还有魏姨娘和四阿兄也在那。” 宋潜气的拍桌子,亏他还以为魏姨娘是个好的,四郎是个懂事儿的,结果……都是叛徒。 难怪璟儿和煜儿在京城闹这么大动静,也不见魏姨娘和四郎找上门来关心一下,原来他们早就投靠了姜晚柠那个贱人。 “姜家在哪?我去找他们算账。” 宋芸忙道:“父亲,还是别去了,郡王殿下,顾大人,还有陈七郎他们都在那。” 去了也只能自讨没趣。 她没想到在江城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竟然是长平公主的独子渤海郡王纪云宸,更没想到纪云宸也是姜晚柠的座上宾。 看今日风光无限的姜晚柠,她实在没法把如今的姜晚柠跟当初在宋家那个谨小慎微,极好哄骗的大嫂联想到一块儿。 变化太大了。 宋煜也劝道:“父亲,此事不宜硬碰硬,不如悄悄尾随,看魏姨娘和四弟在哪落脚,如今在姜晚柠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魏姨娘了,只要魏姨娘肯帮忙求情,恢复功名一事还不是姜晚柠一句话的事情。” 知道姜晚柠获封县主,还结交了这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贵人,他心里是极其难受,被他弃之如敝履的女人,离开他之后却大放异彩,这种落差让他难以接受。 可不接受也得接受,前程要紧。 现如今只能哄着求着姜晚柠。 宋潜思忖片刻,看向宋煜:“你随为父前去。” 父子两正要出门,郑夫人和宋璟回来了。 “老爷!” “父亲!” 宋潜问:“见到人了?” 郑氏摇摇头:“托人给苏才人带了话,苏才人说,她位卑,帮不上忙。” 连面都不肯见。 宋潜黑沉着脸,又断了一条路,难道真的只有求魏玉春这一条路了? 宋璟见父亲神色不渝,岔开话题:“父亲和阿兄这是要出门?” 宋潜道:“你也一同去。”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父子三人一同前往姜宅。 姜宅里宴席还在继续,魏姨娘身体刚好些,不宜劳累,便先回去了。 回去的马车上,魏姨娘对宋珩说:“珩儿,姜娘子是咱们母子的大恩人,将来你若有了出息,绝对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她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不管多难都不许推辞,你要把她当做你的亲姊妹一般看待,明白吗?” “孩儿记下了。”宋珩郑重道。 其实不用娘特别交代,他也会这么做的。 “我是真替她高兴,跳出了宋家那个狼窝,便如鲲鹏展翅,一个女子能成就这样一番事业,让那么多优秀的男儿都对她服气,心性、能力、机遇缺一不可,以后你要多向她学习,只有自身足够优秀,当机遇来临你才能抓得住。” “是!” 母子两聊了一路,回到城南的宅子,刚进门,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魏姨娘,你让老夫好找。” 魏姨娘惊诧回身,来人正是老爷,还有大郎和二郎。 “老……老爷,您何时来的京城?” 又是怎么找到这里? 不过,魏姨娘很快就明白了,老爷定是从姜宅尾随而来。 “来了有一阵了,赶上了痘疫爆发。”宋潜不请自入,左看右看。 “你这宅子不错嘛,姓姜的给你的报酬?” 这话问的就很诛心了。 宋珩手心了捏了把汗,想要回话,只听娘道:“老爷说哪里的话,这宅子是陈家七郎的,珩儿在书院的时候就与陈七郎交好,来京后偶遇陈七郎,陈七郎得知我们母子无处落脚,就让我们暂时借住在此。” “是吗?”宋潜深表怀疑。 “父亲若是不信,可以看租赁契约,儿想着不能白占人家便宜,每个月还是要付三两租金,已经是非常便宜了。” “四弟,你们不是没钱吗?我记得你们离家的时候,身上统共带了三十两银子,这又是租房子又要给姨娘看病,你们哪来的钱?”宋璟阴阳怪气道。 宋珩淡定道:“镇北侯府的小世子帮忙,给我在书院谋了个差事,抄写书院藏书楼的藏书,每月可得三两银子,我娘和翠薇平日里做些绣活再贴补一些,勉强度日。” 宋璟看他们母子二人衣着朴素,确实不像有钱的样子,就不再说话了。 魏姨娘似乎才想起,扭头叫刘嬷嬷。 “刘嬷嬷,我们已经到家,你快回去复命吧!” 刘嬷嬷会意,姨娘这是让她赶紧去给姜娘子报信。 刘嬷嬷忙道:“那老奴就先回了。” “慢着。”宋煜拦住她。 “刘嬷嬷,当日你是诚心捣乱的吧?姜晚柠许了你什么好处?” 刘嬷嬷装傻:“谁许我好处了?我是眼看着宋家没救了,不得另谋去处?” “放肆。”宋潜呵道。 “刘嬷嬷,你别忘了你的身契还在我手里,你就还是宋家的奴才,你有资格另谋去处吗?你分明就是逃奴,送到官府,四十大板是少不了的。”宋潜威胁道。 刘嬷嬷才不惧他,她也是事后才知道,她的身契,当初萱草她们跑掉的时候就给带走了,压根不在宋家人手里,姜娘子已经把身契还给她,她亲手烧掉了,唬谁呢? “是吗?那老爷把我的身契拿出来,我立马随你去官府。”刘嬷嬷皮笑肉不笑,在老爷和大郎君面前,她连自称都从老奴变成了我。 她已经不是宋家的奴才。 宋潜气的差点绝倒,眼睁睁看着刘嬷嬷趾高气昂地扬长而去。 第二百十九章 急怒攻心 宋潜安慰自己,不与这老刁奴一般见识,办正事要紧。 到前厅坐下,翠薇上了茶水,宋潜开始发难。 “之前煜儿和璟儿闹出的动静,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魏姨娘眨了眨眼,神色茫然:“什么动静?” 宋珩道:“父亲,娘整日大门不出,什么都不知道,儿子在书院倒是听闻了,怕影响娘静养,故而没告诉娘。” “四弟来了京城是有长进了啊,谎话说的越来越顺溜了,你们跟那姜晚柠走的这般近,姨娘能不知道?”宋璟质疑。 “二阿兄有所不知,我娘跟姜娘子重逢是因为痘疫,城南五坊是最早爆发痘疫的,翠薇是第一批被感染的,姜娘子第一时间被派来了这边,她才知道我们住在这,这次我娘和翠薇染病,黄泉路上徘徊,多亏了姜娘子不计过往恩仇全力救治,这才得以脱险,今日听闻陈七郎等人要为姜娘子庆功,我娘觉得有必要亲自去感谢一下,这才去了姜家。并非如你们说的走近。” 宋珩目色沉静,容色诚恳,加上一副老实人面孔,很难让人觉得他是在说谎。 宋潜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你大阿兄和二阿兄出事,为何不帮一把,即便帮不上,作为亲兄弟,关心一句总是必要的吧!” 宋珩面露难色:“父亲,恕孩儿直言,大阿兄和二阿兄行事过于莽撞了,自己不占理还非要闹的这么难堪,被扭送至大理寺,当众打板子,还丢了功名。孩儿就是有心想帮也帮不上,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牵扯,现在镇北侯府世子爷和陈七郎都对孩儿印象不错,若不是有娘在,世子爷还想邀请孩儿去他府上住。” 宋潜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还是珩儿有出息,竟然连世子爷也结交上了。 “世子爷待姜娘子如亲姐,世子爷知道后非常生气,在书院跟那些说姜娘子坏话的人打了一架。孩儿不是没帮大阿兄二阿兄说过情,被世子爷狠狠数落了一通,世子爷说,若不是知道孩儿的秉性,若不是看在陈七郎的份上,就要与孩儿断交了,世子爷还警告孩儿,若是他发现孩儿跟大阿兄和二阿兄还有来往,便断交。” “孩儿想着,大阿兄和二阿兄的前程路已断,孩儿的前程若再葬送掉,那宋家可就真没指望了,所以,孩儿觉得还是暂时保持距离的好,等事过境迁再说。” 宋潜默然,竟是认同了宋珩此举。 宋家几个孩子不能全都葬送掉。 想到这,宋潜狠狠瞪了眼宋璟和宋煜。都是这两个没脑子的蠢东西,惹下这么大的祸事。 而宋煜和宋璟面黑如锅底。 曾经作为宋家最没出息的宋珩,如今抖起来了,还是踩在他们头上抖起来的。 “父亲是不是收到信就赶来京城了?”宋珩问,刚才父亲说他一来就赶上痘疫爆发,算算时间,只怕父亲错过了吏部的公文。 “正是。” “那父亲应该没收到吏部的公文吧?” 宋潜茫然:“吏部的公文?什么公文?” 宋珩踟蹰道:“孩儿听陈七郎说起,吏部官员讨论后,一致认为,大阿兄和二阿兄品行不端,是父亲教子无方之过,夫人在京城置办了这么多产业,也让吏部怀疑父亲有贪污受贿的嫌疑,所以,已经下文免去父亲瑄城同知一职,贬为江城典吏,公文在痘疫爆发前就发出去了。” “什么?”宋潜惊的手中的茶盏都掉地上,碎了个四分五裂。 他急慌慌地跑来京城,还想着运作一番,保全两个儿子的功名,让自己免受牵连。谁知吏部早已下发公文,将他贬去当江城典吏。 这简直就是将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他是从江城走出去的,又让他回到江城当典吏,时时受人指点、嘲笑。还不如杀了他呢! “哎呦,这可是上好的汝窑白瓷,是陈家的东西,就这么一套……”魏姨娘心疼地叫囔出声。 后似乎反应过来,怔怔地问儿子:“珩儿,你刚才说什么?老爷被贬去江城当典吏?” 锥心之言,得一再强调。 “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些告诉娘?”魏姨娘责备道。 宋珩看着娘夸张的演技,心里想笑,强忍住:“娘,孩儿知道的时候,痘疫已经爆发了,孩儿今天才回家,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魏姨娘担忧地看着老爷:“老爷,这可怎么办?啊呀,当初大郎和二郎若是能三思而后行就好了,到底是年轻人,性子冲动了些,不过夫人怎么不劝着点?夫人跟在老爷身边多年,耳濡目染的,也该学到老爷的几分稳重才是。” 宋潜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完了呀,一切都完了。 在江城丢脸还不够,又跑到京城来丢脸。 他的半生经营,所有希望都化为泡影。 看父亲呆愣着,犹如石化一般,宋煜和宋璟也着急起来。 “父亲,父亲……” 宋潜没反应。 魏姨娘一边哭一边替老爷揉背顺气:“老爷,您千万要想开点,典吏好歹也是个官,总比被一撸到底强些……” 火上再浇点油。 宋潜气的手抖,嘴巴肉眼可见的歪了。 宋璟着急地对宋珩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宋珩哦了声:“我这就去。” 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我没马车。” “坐我们的马车去。”宋煜道。 宋珩乘坐马车故意跑老远,隔了几个坊去请大夫。 终于请到大夫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 大夫看过后,叹气道:“病人本就郁结于心,郁气阻塞肝肺,如今急怒攻心,引发了中风之症。” 宋煜和宋璟犹如五雷轰顶。 他们只是来找魏姨娘,希望魏姨娘能在姜晚柠那说说好话,结果目的没达成,父亲反而被气中风了。 他们二人已经仕途无望,父亲再中风的话,等于宋家的天塌了。 这可如何是好? 姜宅,宴席刚散,大家刚离开,刘嬷嬷又回来了。 王嬷嬷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刘嬷嬷郁闷道:“宋老爷带着两位郎君去了魏姨娘那,魏姨娘让我来给姜娘子报个信。” 第二百二十章 什么东西 姜晚柠得知宋潜来京,并不觉得意外,若不是痘疫突发,宋潜早就开始活动了。 活动也没用,听顾舟停说,吏部上下的意见非常统一,不把宋潜一撸到底已经是网开一面,除非宋潜立下大功,否则此生一典吏就到头了。 她现在只担心宋潜会为难魏姨娘和宋珩。 第二天,刘嬷嬷一早在魏姨娘家侧门等着,没多久,翠薇开门出来。 “翠薇,昨晚怎么样了?老爷为难姨娘了吗?” 翠薇将她拉到一旁:“老爷昨晚中风了。” “啊?是……是因为跟姨娘和四郎起冲突了?” “不是,只是四郎把老爷贬为江城典吏的事儿告诉老爷了,老爷一时接受不了,眼看着嘴就歪了。” 刘嬷嬷松口气,不是因为起冲突导致中风就好,不然宋家人肯定要赖上姨娘和四郎的。 “那老爷人呢?” “还在里面,大夫说暂时不能挪动。” “那岂不是得姨娘照顾了?我还回不回?” “倒是不用,姨娘也是个聪明的,大夫说老爷中风,姨娘当即就装晕,大夫诊脉后说姨娘感染痘疫身体亏虚的厉害,要好生休养,所以二郎连夜回去把夫人和五娘叫过来伺候,我们可不管。治病的钱,这么多人吃饭的花销也他们自己出。” 翠薇回想起大郎让四郎出诊金药钱,四郎把兜底掏给他看,也就二两碎银,大方的全给了大郎,还很诚恳地说……救父亲要紧时,大郎脸上的表情真的是精彩纷呈。 如今的姨娘和四郎可不再是任由他们欺负的人了。 “刘嬷嬷,姨娘说了,让你先在姜娘子那待着,犯不着回来伺候他们。” “行,我每天这个时候过来一趟,有什么情况,你告诉我,姜娘子很担心你们。” “让姜娘子放心,姨娘和四郎会应付的。” “哦,对了,忘了问,老爷中风严不严重?” “不是很严重,没瘫,大夫说好好养能恢复八九成,但嘴歪了是正不回来了。” 翠薇的语气很是遗憾。 不是遗憾老爷从此变歪嘴巴,而是遗憾老爷怎么不瘫了,瘫了才好,报应太轻。 吃过早饭,宋珩去看父亲。 “父亲,您好些了吗?” 宋潜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双眼无神,蔫嗒嗒的,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无力地哼哼两声。 “父亲安心养病,孩儿先去书院,今日正式复课,离秋闱不远了,孩儿得抓紧学业。” 郑夫人没好气道:“到底是学业重要还是你父亲重要?” “就是,父亲病了,做儿子的理应床前侍疾,尽孝心。”宋璟附和道。 现在就宋珩还有希望获得功名,将来入仕,让他心里很不爽。 宋珩看向父亲:“父亲以为呢?” 宋潜歪着嘴,吃力道:“你……去读书,要……要用功。”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等孩儿下学再来侍疾。”宋珩拱手长揖,果断离去。 郑氏母子想将他也拖入泥潭,白日做梦。 郑夫人不悦:“老爷,他分明就是不想伺候您,魏姨娘装病,他去读书,一味的哭穷卖惨,我看他们母子两都没按好心,跟那姓姜的一个鼻孔出气,都巴不得咱们倒霉。” “是啊,父亲,您不要被他们骗了,四弟就是看着老实,其实心机深的很……” “闭……嘴。” 宋潜冷冷地看着郑氏母子两。 魏姨娘母子就算不是好东西,你们又好到哪里去? 但宋家如今的希望皆系在珩儿身上,只要珩儿还是他的儿子,那么珩儿的将来的荣耀光耀的还是宋家的门楣,靠你们,靠的住吗? 宋潜身体病了,但脑子却更清醒了。 郑氏母子就是见不得魏氏母子比他们有出息。 宋璟还想争辩,郑夫人朝他摇摇头。 “老爷觉得他们好就行,只是,现在咱们手头上已经没多少钱了,如今老爷又病了,该如何是好?” 郑氏最担心的还是钱的事儿,因为事情没有成功,那陆夫人许诺的好处就拿不到了,又碰上痘疫爆发,物价飞涨,再加上给苏才人备礼物,她手里的钱已经花的七七八八。 本来还指望找到魏姨娘,魏姨娘能分担一些,谁知魏氏母子一味哭穷,不但医药费不承担,连吃喝都想让她掏钱。 气死个人。 宋潜也头疼的紧,姓姜的贱人把宋家搞的鸡飞狗跳,欠下一大笔债务,害他得卖祖产才将债务还清,他们手头可用的银子确实不多了。 “父亲,依孩儿看,这宅子定是姓姜的给姨娘的,昨儿个他们信誓旦旦,说这宅子不是他们的,就是怕咱们打这宅子的主意。”宋璟笃定道。 “让他们拿房契出来瞧瞧。” 宋潜烦躁的闭上眼,不想说话。 郑氏放下药碗就去找魏姨娘。 “魏姨娘,你说这宅子是租的,租赁契约拿来瞧瞧。” 魏姨娘靠在床上不停咳嗽。 郑氏嫌恶的掩住口鼻。 魏姨娘咳了好一阵才止住咳嗽,让翠薇去拿租赁契约。 翠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去拿了契约来,交给郑氏。 郑氏看契约上,房主的确是陈七郎,租金也确实是三两。 她想把宅子拿去卖掉的计划显然是行不通了,于是又心生一计。 “魏姨娘,你也知道,之前为了收拾姓姜的造成的烂摊子,宋家的家底几乎掏空,如今老爷病了,治病要不少钱,一大家子吃喝拉撒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实在是难以为继,我看,不如这样,你这边也宽敞,老爷又在这边养病,我们就都搬过来,把春晖巷那边的宅子租出去,也算有一笔进项,翠薇,你把这里的空房子收拾一下。我们今天就正式搬过来。” 这哪是商量的口气?都吩咐上了。 魏姨娘佩服姜娘子的先见之明。要不是姜娘子留了一手,郑氏就敢把这宅子归为己有。 魏姨娘面露难色:“夫人,不是妾身不愿意,都是一家人,本该同舟共济,只是陈郎君把宅子租给四郎的时候说过,这宅子只给我们娘两居住,不得让其他人住进来。” 郑氏冷笑:“魏姨娘嘴上说的好听,都是一家人,要同舟共济,这会儿又拿陈七郎来说事儿,有意思吗?我又不是要霸占这宅子,只是为了方便照顾老爷而已,你这都不愿意?” 第二百二十一章 苦肉之计 (后面有一小段重复,亲们刷新一下就好)当天,郑氏还是把家都搬过来了,还把魏姨娘住的主屋霸占,把宋珩的床铺搬到书房,宋珩的卧房宋璟住了进去。 翠薇气的要死。 “姨娘,夫人也太霸道了,鸠占鹊巢还占的这么理直气壮,咱们该怎么办?就由着她作威作福吗?” 魏姨娘淡定道:“急什么,先让她得意两天。” 到时候麻烦陈郎君来一趟便是。 这会儿,姜晚柠正陪着商钰和杨婷在挑选香囊。 “这款春色也不错,混合了多种春日盛开的花的香味,清淡幽雅,是新出的香品。” 商钰将香囊放在鼻尖嗅了嗅。 “这香味我喜欢,你帮我拿二十个。” 姜晚柠错愕:“要这么多?这香气是有时限的,时间久了就不香了。” 商钰道:“过几天我阿兄要回老家祭祖,老家那边还有不少女眷,这是给她们准备的礼物。” 原来是这样,姜晚柠让青杏去准备起来。 “我也要一只吧,正好明儿个我娘生辰,家里会来许多女眷,我戴着,说不定还能帮你推销一些出去。”杨婷笑嘻嘻道。 姜晚柠莞尔:“你帮我推销,那这香囊我送你。” “别啊,你都送了我们好些了,再送我都不好意思上你这来,好像我就是来占便宜似的。” “你怎不说,你给我带来了多少生意,我还没谢你,你倒跟我计较起来。” 商钰笑道:“晚柠送你,你就收下,你卖力些推销便是。” 杨婷哭笑不得:“那下回不能再送了,大不了你给我打个折。” 姜晚柠笑着应了。 商钰道:“晚柠,你明日有空吗?” “要看什么事儿,要紧事我没空也得有空。” “也不是特别要紧,就是我有个好姐姐,远嫁闽州,听说今儿个回来了,我想明日去瞧瞧她,介绍你们认识,你们一定谈得来,她性情很爽直的。” 姜晚柠心里咯噔一下,远嫁闽州?莫非是勇毅侯府的王绮柔? “她叫什么?哪家的娘子?” “勇毅侯府的二娘,叫王绮柔。” 果然是绮柔,姜晚柠无限感慨,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王绮柔了。 王绮柔是难得各方面都与她合拍的人,是她唯一的闺中好友。可惜王绮柔远嫁到闽州后,就没再见了,起先还通信的,后来她去了固北…… “好啊,既然是你的好姐姐,我也想认识认识。”姜晚柠满口答应下来。 商钰很高兴。 杨婷郁郁道:“可惜明天我娘生辰,不然我也去。” “你娘生辰重要些,下回我再带你去啊。”商钰安慰她。 杨婷又高兴起来。 送走了两位好友,刘嬷嬷来了。 姜晚柠知道刘嬷嬷找她有事,让她随自己进了雅室。 刘嬷嬷道:“奴婢刚得到消息,郑氏把家搬到了魏姨娘那,还霸占了魏姨娘和四郎住的房子,魏姨娘如今被赶到偏院去了,他们把四郎的铺盖卷扔到四郎的书房,他们自己春晖巷的宅子贴出了出租告示,一月租金二十两,真是太气人了。” 姜晚柠皱眉,郑氏也太不要脸了。 如果她没有把宅子写陈七郎的名字,郑氏是不是就要把宅子据为己有了? “我知道了,让他们先得意几日。” 忽然外头传来喧闹声。 姜晚柠让青杏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青杏不一会儿脸色铁青的回来,气愤道:“那不要脸的宋煜背着荆条跪在店门前,说是来负荆请罪。” 刘嬷嬷诧异:“他该不会是想请娘子去帮宋潜那老儿治病吧?” “他想的美,娘子就是给狗治病也不给他治。”青杏愤怒道。 姜晚柠面若凝霜,宋煜这块狗皮膏药还真难甩,污蔑不成又想来施苦肉计。 “我出去会会他。” “娘子,您理他作甚,他已经不要脸面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刘嬷嬷有些担心。 “他一直跪在那只会让我更难堪。” 姜晚柠出去,只见宋煜胡子拉碴,神色憔悴,背着两根荆条跪在门口,已经引来大批围观者在那指指点点。 见到姜晚柠出来,宋煜痛哭流涕:“阿柠,我知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该听信旁人的挑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你离开后,我才发现自己早就喜欢上你,可惜我醒悟的太迟,上次污蔑你,其实也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只是我病急乱投医,用错了法子……” “阿柠,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发誓,只要你愿意回来,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惹你生气。” “阿柠,爹已经病了,病的很重,可他嘴里还一直念叨你,说他愧对你,没能保护好你,让我一定要求得你的原谅……” “阿柠,我是真心实意地来认错,要打要罚我都认,只要你能解气……” 不得不说,宋煜的演技确实不错,卖惨卖的相当成功,围观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人就是这样,更愿意去同情弱者。 更何况,一个男儿当街跪地认错。 有几个男人会这么做? 姜晚柠漠然道:“宋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我缘分已尽,我不计较你污蔑我,算计我,甚至要害我性命,那些都过去了,今后各自安好吧!” 宋宋煜跪爬过去:“阿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能回心转意,让我做什么都行。” “是啊,这位娘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不得不说,宋煜的演技确实不错,卖惨卖的相当成功,围观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都露出了同情之色。 人就是这样,更愿意去同情弱者。 更何况,一个男儿当街跪地认错。 有几个男人会这么做? 姜晚柠漠然道:“宋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我缘分已尽,我不计较你污蔑我,算计我,甚至要害我性命,那些都过去了,今后各自安好吧!” 宋宋煜跪爬过去:“阿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吧,骂我吧……只要你能回心转意,让我做什么都行。” “是啊,这位娘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就再给他一次机会……” 第二百二十二章 捅你两刀 “这位小娘子说话有失偏颇,善良是美德,宽容忍让是美德,知错能改更是美德,不然何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之说?你不能因为人家曾经犯过错就一棍子将人打死,你不给他改过的机会,就是你不够宽容,再说了女子本就该从一而终,在家安分守己相夫教子,似你这般出来经商抛头露面,他都不嫌弃你,还愿意来赔罪,给你台阶下,要我说这样的夫君已是足够宽容……”一老夫子摸样的年长者,捋着胡须,摇头晃脑,说的头头是道。 “老先生,请问之前可感染过痘疫?”姜晚柠面无表情地看着老者。 老者道:“染过,如何?”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我看你这个老匹夫是被痘毒侵害坏了脑子,是非都分不清,还谈什么美德,美德就是被你们这种人败坏的。” 只见一戴着围帽,身材高挑的女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你骂人。”老者气的打哆嗦。 女子冷声道:“你说她不该抛头露面,若没有她抛头露面,这全城的百姓早就死光了,包括你这个老匹夫,哪里还有机会在这大放厥词。” “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第一时间进驻城南疫区,拿出最有效的救治方法,后又研制出痘苗,救了全城百姓,如今更是被皇上封为清平县主的姜大夫。” “说她德行有亏的,简直就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坟头上点火,缺德到冒烟。” 女子骂的那老者差点没背过气去,骂的一众为宋煜说话的人不敢张嘴,又指向跪在地上的宋煜。 “还有你这个人渣,绑两根荆条装装可怜,就想把往日对人家造成的伤害一笔勾销,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母亲给她下毒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你的青梅竹马密谋要弄死她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一日夫妻百日恩?见过恶心的,就没见过比你更恶心的人,癞蛤蟆趴脚面,膈应死个人。” 说着女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手指灵活转动,匕首在指间玩出花来。 一看就是擅于玩刀子的。 “你若真心道歉,过来,让我捅你两刀,清平县主心善不忍动手,姑奶奶代劳了,捅你两刀你若没死,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宋煜眼看着这女子朝他逼近,心里暗暗叫苦,哪来的疯婆子坏他的好事。 自觉告诉他,这女人是真疯,只要他点个头,那刀子真的会扎进他的身体。 “害怕了?害怕就赶紧滚,否则姑奶奶手里的刀子专扎小人和畜生。” 宋煜吓的连滚带爬的跑了。 那女子又朝围观的人群道:“怎么?热闹还没看够?还是谁的屁憋着没放出来难受?要不要姑奶奶帮忙?” 围观人群顿时散去。 姜晚柠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子,眼里有点点泪光。 从她出声的那一刻,姜晚柠听着声就知道是王绮柔了。 还有她手里的那把刀子,正是王绮柔从二阿兄那硬要了去的。 王绮柔喜欢二阿兄,奈何勇毅侯夫人拒绝了上官家的求娶,说上官家都是短命的,三代人里十有八九英年早逝,不想自己的女儿守寡。 勇毅侯夫人说的是对的,上官家果然都很短命,一场战役,就死了五个。 这么多年没见,王绮柔依然是火辣的性子,眼里揉不得沙子。 王绮柔收起匕首,转身,摘下幕篱,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姜晚柠:“你好,我叫王绮柔,刚从外地回来,回来就听说了你的许多事儿,想来认识认识你这位传奇女子。你不会怪我把那……把那人渣赶走吧?” 姜晚柠唇角微扬:“怎么会,多谢王娘子仗义执言。” “你想跟人渣还有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你要脸,他们不要。” “王娘子,请里边坐。” 姜晚柠忍住拥抱昔日好友的冲动,将她请进里面雅室。 “青杏,上茶,上最好的祁门红茶。” “是!”青杏欢喜应声,这位王娘子替娘子解了围,骂的太解气了,是该好好感谢。 王绮柔道:“你怎知我喜欢红茶,尤其是祁门红茶?” 她当然知道啊,她知道她所有的喜好。 “我这里最好的茶便是祁门红茶。”姜晚柠道。 王绮柔恍然,笑了起来:“那是碰巧了。” “确实巧,之前商钰娘子跟我说她有个好姐姐回京了,邀请我明日和她一起去看望那位好姐姐,勇毅侯府的二娘。” “原来你跟商钰认识?”王绮柔笑道。 “嗯,一见如故。” “是吗?她一定没想到你我今日就见上了。” “嗯,先瞒着她。” “好啊,明日你我先装作不认识。” 两人相视而笑,眼底闪烁着几分俏皮笑意。 红茶上来,王绮柔品着茶,感慨着:“我多年未曾回京,没想到京城出了你这么个有趣又厉害的人物。” “王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啊,有何不可?” “王姐姐,你说我有趣在哪?” 王绮柔默了默:“我只说我觉得最有趣的,因为你怼了秦司悦。” 她就是听说姜晚柠在长公主府怼了秦司悦后才真正对她产生了兴趣。 秦司悦那厮端的是讨人嫌,以前她和南栀都很讨厌秦司悦。 姜晚柠笑着,果然如此。 王绮柔真是一点没变。 作为南栀,王绮柔已经是多年的好友,但作为姜晚柠,跟王绮柔交情还浅。 交浅不宜言深。 所以,姜晚柠不好打听王绮柔这些年在闽州过的怎么样,她的夫婿对她好不好。 两人聊了一会儿,王绮柔就告辞了。 送走王绮柔,姜晚柠冷下脸来:“青杏,去找下安和,让安和去书院跟陈七郎说一声。” 本来还想让宋家人先得意几日,今日宋煜闹这么一出,是留他们不得了。 宋煜灰头土脸的回到城南,五娘宋芸瞧见了他的狼狈摸样。 “阿兄,你干什么去了?” “你别管。” 宋煜正懊恼呢,今天差点就成功了,却被个疯婆子给搅和了。 宋芸心思一动:“你是不是去找姜晚柠了?” “是又如何?” 宋芸气苦:“阿兄,你何必再自讨没趣,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姜晚柠都不可能再与你复合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就作吧 “谁说要与她复合了?”宋煜冷哼。 他脑子又没坏,他很清楚地知道,姜晚柠如今成了县主,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从姜晚柠手里得些好处。 闹的她受不了,他才能跟她谈条件。 “那你还去找她。” “你不懂。” “阿兄,你就作吧,再作下去,只怕连命也没了。” “她敢?” 她现在身份高贵了,名气大了,受的制约也更大,她不敢拿他怎么样的,他只是去认错,又没污蔑她什么。 认错真是个好借口啊,宋煜为自己的机智又得意起来。 一次不成功,那就再来一次,那个疯婆子总不可能回回都在。 宋芸无语,这个家是彻底完了。 转而是浓浓地悲伤,父亲病了,她的婚事黄了,两位兄长的前程没了。 她该何去何从? 宋芸不再搭理宋煜,去厨房端参汤,参汤是熬给父亲喝的,宋芸想了想,匀出一半给魏姨娘送去。 她现在能感受魏姨娘和四阿兄心里的苦了。 碰上这样的家人,恨不得从此远离,再不相干,可世俗规矩又约束的他们无法抛下夫君和父亲。 太难了。 翠薇见宋芸来了,警惕道:“姨娘身体不适,可能没法见五娘。” “没事,这碗参汤是我匀出来的,给姨娘补补,以后我每日匀些过来。”宋芸把参汤交给翠薇就走了。 翠薇端着参汤有些莫名。 五娘怎么突然关心起姨娘来。 翠薇进屋:“姨娘,这是五娘送来的参汤,她还说以后每日匀一份给您。姨娘,您说五娘这是要做什么呀?” 魏姨娘喟叹:“其实她心里也挺苦的,她的亲娘疯了,被休了,郑氏成了继母,郑氏是个自私的人,只顾自己的孩子,大郎是宋家的嫡长子,她尚且不放在眼里,更别提五娘了。” 刘嬷嬷之前跟她说过五娘的事,说五娘经常一个人躲着哭,还劝宋煜不要闹了。 这孩子吧,以前是骄纵任性,如今知道自己再没有骄纵任性的资本了。有些人啊,只有经历了磨难才会长大。 “姨娘,那这参汤……” “给我吧,好东西不能浪费了。”她现在手里有钱,可那些钱她一文都不敢乱花。 “四郎快下学了,等四郎回来,看到家被他们霸占了,四郎还不知会做什么。”翠薇有些发愁,就怕四郎一怒之下闹起来,郑氏肯定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上来。 这顶帽子太大,太沉,四郎戴不起。 “你出去等他,把家中情况跟他说说,让他先忍着,姜娘子那边会安排的。” 翠薇从侧门出去,在宋珩回家的必经之路等着。 没多久,只见两辆马车驶来。 先头的马车从她身边经过时,车窗帘子突然掀开。 “翠薇,你怎么在这?” 马车里的赫然是四郎宋珩。 “四郎,姨娘让奴婢在这里等您。” 宋珩面色沉沉:“家里的事我知道了。” 车窗里又探出一个脑袋,是陈平章:“翠薇放心,他们想霸占这宅子,门都没有。” 无耻的宋家人,不但霸占宅子,还去骚扰姜娘子,真是老寿星喝砒霜,嫌命长了。 宋珩先下车,犹豫道:“陈兄,世子爷,这事儿还是让我自己去解决吧!” 上官昭阳道:“你自己解决,怎么解决?跟他们吵,跟他们闹?有用吗?说不定还给你扣一个不孝的罪名。这事你就装哑巴,待会儿看我和陈七郎的,好了,按原定的计划,你先回吧!我们过会儿再进去。” 宋珩没有再坚持,上官昭阳说的对,这事儿他没法解决,那个人毕竟是生了他的父亲,他也吃了宋家十几年的饭,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违逆就是不孝。 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能毁掉他的一切。 宋珩跟翠薇分开走,自己走大门,回家后,径直去了自己原先的房间,见宋璟站在门口。 “四弟,为了好好照顾父亲,我们就都搬过来了,你的房间以后归我,你去你的书房吧,铺盖被褥都给你拿过去了。” 宋珩低着头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去了书房。 宋璟轻蔑冷笑,就知道宋珩没这个胆跟他计较。 宋珩去到书房,只见他的铺盖卷被胡乱的扔在地上。 可见他们霸占的多么理直气壮,多么嚣张跋扈。 宋珩整理好铺盖,又去了娘的房间。尽管已经知道娘被赶去了偏院,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去了原来的正院厢房。 一进院子,桂嬷嬷正指使着两个婢子在洒扫,整理。 “把那些月季都给拔了扔了,夫人不喜欢月季。” 两个婢子应声就要去拔。 宋珩赶忙去阻止:“你们做什么?陈郎君把房子租给我的时候说过,院中的一草一木都不能动。” 桂嬷嬷不以为然:“四郎,这院子以后就是夫人的了,夫人不喜欢月季,自然要拔了,你也不用老是搬出陈郎君来说事儿,一些花草而已。” “这是我娘的院子,什么时候成夫人的院子了?”宋珩故作诧异。 “是你娘主动让出来的,哪有夫人住偏院,姨娘住正院的道理?你要找你娘,去偏院找她吧!” “你……你们……”宋珩气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怎么了?四郎,你父亲病着,住的好些难道你有意见?”郑氏从房中走出来。 宋珩忙低头:“不敢。” 郑氏冷笑,谅你也不敢。 只要他敢说一句不愿意,她就说他大不孝。 宋家指望不上宋璟,那就谁也别指望。 要毁大家一起毁。 “只是……我怕陈郎君不知什么时候来看我娘,他前儿个说过要来探望的。”宋珩弱弱道。 郑氏道:“人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郑氏是不相信宋珩有这么大的面子,昨日还吹嘘,什么侯府世子看重他,一个庶出的儿子,人家凭什么看重你? 陈七郎愿意把宅子租给他,多半是看在同乡同窗的份上,见他可怜,就可怜可怜他而已。 到他嘴里,就变成了人家看重的资本了,真是癞蛤蟆打哈欠,也不怕闪了舌头。 正说着,有下人急慌慌地跑了来。 “四郎,外面来了几位郎君,说是您在书院的同窗,来看您。” 宋珩惊诧:“可别是陈七郎和世子爷吧?” 郑氏心里一咯噔,不会这么巧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立刻搬走 “怀谨兄,怀谨兄……我和世子爷来看伯母,人呢?” 陈平章故意高声叫人,直奔主屋而来。 宋珩看了眼脸色发白的郑氏,道:“我去拦他们。” 宋珩快步出去,见到陈平章和上官昭阳,拱手一礼:“陈兄,世子爷,你们怎么来了?” “我不是让你下学等我们,你怎么跑的这么快?一转眼人就不见了。”陈平章抱怨道。 “实在对不住,我忘了。” “这都能忘?莫不是不欢迎我和陈兄来你家?” “世子爷说笑了,怀谨怎么可能不欢迎,世子爷,去我书房坐吧!” 上官昭阳道:“今日我和陈兄是来探望伯母的,伯母在里面吧?先去见过伯母,咱们再聊。” “世子爷世子爷,我娘今儿个又犯病了,这会儿刚好些,大夫说要静养。走走走,我们去书房。” 宋珩硬是把人拽走了。 郑氏狠狠松了口气,只听陈七郎的声音远远传来:“怀谨,你家怎么多了这么多下人?” “哦,临时叫来干活的,打算把后花园整理一下。” 声音渐渐远去,郑氏忙叫来桂嬷嬷:“吩咐下去,让大郎二郎五娘都别出屋,其他下人都避远些,别露面。” 郑氏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去,谁知过了没一会儿,陈七郎拽着宋璟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宋珩跟在后面一个劲的劝:“陈兄,是我让他们搬过来的,您别生气,他们住几日就走。” 宋璟硬气道:“陈平章,听到了吗?不是我们非要来,是他让我们来的。” 郑氏忙从里屋出来,挤出个僵硬地笑:“原来是陈七郎来了,快坐,桂嬷嬷,上茶。” “上什么茶?你们家的茶,我可不敢喝,怀谨,你不用帮他们掩饰,你什么性子我清楚,当初把房子借你居住的时候,我说的清清楚楚,只借给你和你娘住,旁人不得入住,就是不想那某些腌臜的东西脏了我的地,坏了风水。” “这事儿没得商量,今日我就要收回屋子,既然你不遵守约定,你自己另找住处去。” “陈七郎,我们是付了租金的,不是你说赶人就能赶人的。”宋璟梗着脖子道。 郑氏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闭嘴,自己腆着笑脸道:“陈七郎,我们只是暂住几日,实在是老爷突然中风,大夫说不宜挪动,我们住过来也是为了方便照看老爷,等老爷的病稍微好些,我们就搬回自己家。” 陈平章冷哼一声:“我就说你们晦气吧,上哪中风不好,偏来我的宅子中风。退一万步,我这里有二十一间房,是不够你们住还是怎么滴?宋璟偏要霸占怀谨的房,你偏要霸占魏姨娘的房,郑夫人,你的算盘珠子都迸一地了,若非这房契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你就敢把这宅子据为己有了。” “吃相委实太难看,不过也不奇怪,你们宋家最擅长干缺德事儿,陈兄,别跟他们废话,赶出去了事。”上官昭阳鄙夷道。 里头的宋潜听的又急又怒,血气翻腾,头昏眼花,想张嘴说话却发不出一个字,一口血痰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响。 他之前就不让郑氏把魏姨娘赶出去,郑氏就是不听,说什么哪有老爷住偏院,姨娘住正院的道理,硬是逼着魏姨娘腾地方。 这下好了,连带着珩儿也被人瞧不起。 宋珩恳求道:“陈兄,还请宽限几日,等我父亲身体好些,我们马上搬走。” 陈平章道:“怀谨,你应该清楚,我把房子给你住,是看在姜娘子的面子上,因为姜娘子说过,宋家人中,你和你娘是唯一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儿的人,现如今,你让这帮欺辱过姜娘子的人住进来,我都没脸去见姜娘子。” “今天你们必须搬出去,宋老爷不宜挪动,我发发善心,给他顾辆马车总行了吧!” 上官昭阳道:“你们若是不想搬,那我叫人来替你们搬,安和,去把侯府的侍卫都叫过来。” 安和应的响亮。 好像一叫就能叫来千军万马似的,但其实侯府现在一个侍卫都没有,小郎君是在虚张声势。 郑氏忙道:“别,别,我们搬,我们马上就搬。” 一个是吏部侍郎的侄儿,一个是侯府世子,惹不起啊! 郑氏万万没想到搬过来才一日就要被赶走。 一份便宜没占到。 “娘,干嘛要听他的,租期没到就让搬,除非他们赔偿我们损失。”宋璟气不过,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陈平章被宋璟的无耻气笑了:“赔偿你们损失?宋璟,还要不要脸呐!满京城你去打听打听,这样的地段,这样的宅子,租金没有个二十两根本拿不下来,我好心好意帮忙,每月只收三两租金意思意思,居然还下想要赔偿?” “怀谨,把租赁契约拿来给他瞧瞧,上面是不是写了,一旦违反了约定,我有权随时让你们搬离?” 宋珩道:“不用拿了,确实如此。” 郑氏是看过契约的,上面确实有这一条。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搬是不行了。 “璟儿,这里没你多嘴的份,赶紧回去收拾一下。” 见郑氏识趣,陈平章道:“怀谨,别怪我不讲情面,你不守约,我不能留你,但你娘可以留在这。” 宋珩道:“是我的不是,不怪陈兄,只是我娘身体有恙,独留她在此,我不放心,还请陈兄再信我一回,容我留下照顾我娘。” 陈平章黑着脸不说话。 上官昭阳道:“陈兄,相信怀谨有他的苦衷,你教训他一下得了,你若把他赶走,魏姨娘肯定也不会留下,魏姨娘的命可是姜娘子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陈平章面色有所松动:“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多谢陈兄,还请陈兄和世子爷移步前厅,容我与父亲说几句话。” 陈平章和上官昭阳走后。 郑氏怨毒地看着宋珩:“他们真不是你叫来的?” 宋珩冷漠的看她一眼,径直进了里屋。 来到床前,宋珩直挺挺跪下,面有愧色:“父亲,是孩儿无能。” 宋潜伸手,宋珩忙握住父亲的手:“父亲,你等孩儿出人头地那一天,孩儿一定好好孝顺父亲。” 宋潜艰难地说道:“不用管为父,你的前程要紧。” 宋家只剩这一个希望了,不能被他们拖累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无处可去 陈平章和上官昭阳来的第一时间,宋煜就知道了,但他不敢露面。他以前就怕陈平章,如今他落魄潦倒,更怕见陈平章。 直到下人来通知他赶紧收拾东西,他也二话不说,让小添收拾起来。 等郑氏等人全都离开,翠薇如释重负:“可算是走了,你们是没瞧见他们搬过来时的嚣张摸样,桂嬷嬷直接把姨娘从床上拽下来。” 宋珩闻言,脸色铁青。 陈平章拍拍他肩膀:“再忍忍,等你羽翼丰满那一天。” 上官昭阳叹气,宋珩也是倒霉生在这样的人家,相比之下,他的亲人都好好,他的家永远都是那么温馨和睦,可惜,那么好的家人都不在了。 “他们不会再来了吧?”翠薇还有些担心,怕陈郎君他们走了,郑夫人又回来找事儿。 陈平章道:“他敢?我让阿泉先在这呆几日。” 郑氏等人灰溜溜的回到春晖巷,却见一帮人整往里搬东西。 “喂,你们谁啊?怎么随便进别人家?”宋璟上前交涉。 一个管家摸样的,上下打量了宋璟两眼:“你谁啊?” “我是这里的屋主。” 这宅子就是在宋璟名下,宋璟是名副其实的屋主。 管家道:“哦,原来你是屋主啊,你这宅子我们租了,租期三年,每月十五两租金,我们一次性付清了,喏,这是租赁契约。” 宋璟忙拿过来看,果然上面盖有牙行的印章。 租期三年,一次性交付房租五百四十两。 宋璟只觉两眼发黑,这事儿是他委托牙行办的,是他跟牙行的人说,如果对方愿意租的时间长一点,愿意一次性付清全款,可以适当降低租金,十五两为底限。 没想到宅子这么快就租出去了。 如果他们能继续住在宋珩那,这倒是一笔意外收获,可问题是他们被赶出来了,现在没地方住了。 “那个,不好意思,这宅子我们不租了,我们自己要住,房租我全退给你。” 管家道:“这怎么可以?我们是问清楚了,宅子不会中途收回去,必须租给我们三年,我们东家才放心租下的,痛痛快快给了租金,现在你说不租就不租了,我怎么跟东家交代?不租也行,就按契约上约定的,赔付我们三倍的钱,我马上搬走。” “什么?三倍?你是打劫的吗?”宋璟怒火丛生,三倍就是一千六百两,才一日功夫,他不但一文钱没赚到,还要赔出去这么多。 郑氏见璟儿还在那交涉,是遇到麻烦了吗? 郑氏下车,过去一探究竟。 “怎么回事?” 宋璟气愤道:“他们租了咱们的宅子,我说不租了,租金还给他,谁知他要我们赔付三倍的租金。” 郑氏只想快点解决问题:“赔就赔吧,多少钱?” “一千六百两。” “什么?”郑氏瞠目,一个租金不是十五两到二十两吗?三倍最多也就六十两,怎么会是一千多? “他们租了三年,一次性付了三年的租金。”宋璟道。 双方协商不下,只得去牙行。 牙行正高兴今天做成了一个大单子,结果房东要毁约,这不是找事儿吗? 牙行的管事道:“宋郎君,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你们来委托的时候说的越快越好,我们立马把你的宅子做重点推荐,大家废了多少口舌,才促成这笔交易,你却反悔了,宋郎君,若雇主都像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实在是抱歉,家里出了点意外,若是宅子租出去,我们就没地方住了。”宋璟只能说好话。 牙行的管事可不管你什么意外不意外,拿出委托合约:“宋郎君,你自己看,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的手印还摁在上面,如果你当真要毁约,也行,按合约办事儿,两层的提成我们牙行照样收取,五百四十两租金退还给租户,你自己再赔租户一千六百两,这事儿就了了。” 宋璟又懵了,原来赔付是这么个赔付法。 不算已经收取的五百四十两。 如此一来,他足足得赔出去一千七百零八两。 郑氏没绷住,哭道:“这是不给人活路了呀!” 牙行管事斜了她一眼:“交易讲的是一个你情我愿,你们要出租,人家又没欠你租金,爽利的付了钱,现在你们要反悔,咱们按合约办事儿有问题吗?到官府打官司也是你们不占理。” “不过,还有一个法子。” 宋璟忙问:“什么法子?” “你们那个宅子租出去了,你们再另寻一处租回来不就行了?” 母子两面面相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然而看了牙行推荐的宅子,不但小,偏远,租金还贵的离谱,关键是都要半年起租,之前他们还担心房子租不出去,所以自行压低了价格,一进一出,他们血亏。 最后母子两商议,不租房子了,找家客栈先对付几日,等老爷的病情缓和了,就回江城去。 京城他们是待不住了。 可问题是,他们找了好几家客栈都没有空房间。今年秋闱,京城所有的客房都是满的。 一家人就这样在大街上转啊转。 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天都黑透了,大家又累又饿。 宋煜想到再去姜家卖惨。把父亲往姜宅门口一放,姜晚柠不是名医吗?不是大善人吗?她是收留还是不收留? 到时候他就以照顾父亲为由,赖在姜家。 至于郑氏母子,爱去哪儿去哪儿。 宋芸道:“阿兄可别再做梦了,姜晚柠的兄长也在,你就不怕他打你出来,人家之前不跟你计较,是觉得犯不着,但你若是把她逼急了,她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宋煜缩了下脖子,顿时就放弃了。 “说到底,是夫人小气抠门,她在京中有这么多产业,还想着占四兄的便宜,宁可让父亲受罪,也不愿花钱找个安稳的住所。” 宋芸早就看穿了郑氏的盘算。郑氏就是个黄鳝笼子,只进不出。母亲的嫁妆几乎全都被郑氏谋了去,郑氏会没钱吗? 可怜还在生病的父亲,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第二百二十六章 赶出城去 姜晚柠泡好药浴,趴在榻上,林若若在给她施针。 青杏进来:“娘子,小潘回来了。” “嗯,怎么说?” “小潘说他们这会儿还在街上飘着呢,姓郑的不愿意赔钱,又舍不得花钱另外租宅子住,客栈又满了,笑死个人。” 林若若都无语了:“那郑氏也太抠了,另外租个房子住怎么了?这边不还有房租收吗?也不想想身边还有个病人。宋老爷本来就中风了,这下怕是病情更加严重。” 姜晚柠道:“郑氏就是这性子,宁愿吃苦头也不愿吃亏。” 春晖巷的宅子是她让人租下的,特意租了三年,又让牙行抬高出租房屋的租金,郑氏不愿吃亏,肯定不租,京城几家还有空余房间的客栈,她也让人把空房子全都包下,手里有钱,办事容易。 她就是算准了郑氏的脾性,让他们一家子无处可去。 宋潜不是最喜欢郑氏吗?掏心掏肺掏夫人的家底给郑氏,如今就让他好好享受他最心爱的女子对他的“特别关照”吧! “他们今晚不会就这么露宿街头了吧!”青杏幸灾乐祸。 “那不至于。”姜晚柠道。 她已经通知郑关,今晚上街巡逻。 痘疫刚结束,京城不允许有人大晚上的流浪街头,所有的乞丐都赶出城了。 今晚他们少不得要去收容所过夜了。 明天一早就会被赶出城去。 宋家人啊,要怪就怪宋煜吧,谁让他贼心不死,非要找她麻烦。 她只能想办法把他们弄走。 夜深人静,两辆马车,七八个仆妇杂役跟着还在街上晃荡。 宋潜药没喝,饭也没得吃,状况越来越糟糕。 他含糊不清地责备郑氏:“为何不租个房子?” 郑氏还跟牙行的管事堵这口气:“老爷,您知道这一进一出咱们要亏多少银子?就是最差的才两进的屋子每月租金都要十六两呢,还偏远,里头家伙什都没有,还得自己备,而且要一年起租,多不划算,咱们又不可能在京城呆上一年。” “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宋潜咬牙切齿。 悔不当初,他是眼瞎了,才会觉得她的斤斤计较是会过日子,往日里郑氏的温柔解意,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事到临头,根本不顾他的死活。 宋潜忍不住想起了姚氏,姚氏对他那才真是掏心掏肺,予取予求从来不会说个不字,可他却被郑氏迷了心,从来不肯多看姚氏一眼,甚至无比的嫌弃。 姚氏落到入如今的境地,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把姚氏逼的太紧,姚氏何苦去算计姜晚柠的陪嫁。 宋潜此时觉得真正导致宋家败落的是郑氏,宠妻灭妾,家门祸端,果然不假。 可现在后悔晚矣,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江城。 “老爷,您放心,我就不信偌大的京城找不到一家有空余房间的客栈。”郑氏道。 宋潜闭上眼,看到这个毒妇都心烦,他得为自己划算了,趁现在还有一口气。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声厉喝传来。 宋璟掀开车帘,见是一队官兵,好像是巡城司的。 宋璟忙下车,拱手作揖:“官爷,我们是江城来的,我父亲是瑄城同知,我们正在找客栈。” “不好好在瑄城当官老爷,不时不节的,跑来京城做什么?知不知道京城痘疫刚结束,晚上不许在街上晃荡。” “知道知道,这不是一时找不到客栈嘛!” “客栈就别找了,现在哪里还有客栈是没住满的,既然是官身,可去驿馆暂住,把官印拿来,我们核对一下,若是不假,可送你们前往驿站。” 宋璟回马车上问父亲要来官印。 那官差看了看官印,道:“今晚你们先去收容所,待明日吏部验证过官印,再做决定。” “啊?去收容所?这怎么可以,我父亲还病着呢。”宋璟讶然。 收容所不都是流民去的地方吗? 官差脸拉下来:“你还知道你父亲病着?早干嘛去了?你们好歹是官家亲眷,手里也不是没钱,愿意多花点银子,早就找到住处了,带走。” 官兵们上前来,不由分说驱赶宋家人往收容所去。 等人走了,郑关才从黑暗处走出来。 “多谢鲁大哥。” 姓鲁的官差道:“郑兄弟,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郑关塞过去一锭银子:“给兄弟们买酒喝,大晚上的辛苦了。” 姓鲁的也不客气,道:“那我替兄弟们收下了。” 当晚,这枚官印被送进了吏部,吏部值事的官员看了印章道:“这印章是真的,不过我们正要收回,那人已经不是宣城同知了,他已经被贬为江城典吏,哦对了,这个时候他本应该去江城上任,还在京城逗留作甚?明日就将人赶出城去。” 宋潜最近在吏部可出名了,谁都知道他的事迹,对他甚是鄙夷,这位官爷认为宋潜不去江城上任,跑来京城定然是想四处活动,那就更不能让他留在京城了。 得到吏部的回复,姓鲁的完全没了后顾之忧。 宋家人被关在收容所里,收容所里都是些乞丐,浑身散发着恶臭,挖鼻屎的,抠脚的,还有睡着的,鼾声震天,口水横流,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宋家人缩在一个角落里,没有床,只有破破烂烂的草席。 宋璟忍不住抱怨母亲:“都是你,非要计较那几两银子,如今好了,沦落到与乞丐为伍,奇耻大辱,传出去笑死个人。” 郑氏自己也受不了,弱弱道:“明日就去租个房子。” 宋芸讨了点水喂父亲喝,看到父亲那双眼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与威严,死气沉沉,宋芸难受的想哭。 娘已经疯了,阿兄也指望不上,如果父亲再没了,她还能依靠谁?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之前带他们来的那位官爷来了。 “你叫宋潜是吧,你的官印,吏部收回去了,奉吏部之命,今日便将你们赶出城去。” 宋煜惊跳起来:“我在京中还有事呢,我不走。” 啪,姓鲁的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过来,打的宋煜脑袋嗡嗡,半边脸都麻了。 “这可由不得你。”姓鲁的冷冷说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生不如死 宋家人像丧家之犬被赶出城去。 小潘在城外等着。 见到宋家人,小潘拦住马车。 宋煜认得小潘,心中一喜,跳下马车迎了上去:“小潘,是你家娘子让你来的?她是不是知道我们的处境了,让你来接我们?” 小潘面无表情,递上两个瓷瓶:“这里有两瓶专治中风的药,早中晚各一粒,算是我家娘子对曾经的阿翁尽最后一份心。” 宋煜接过药瓶,茫然地问:“那我呢?” 小潘压低了声音:“我家娘子说了,你若再去找她,那就不是关收容所,望你好自为之。” 宋煜脑子里嗡的一下,如被人狠狠敲了一棍。 他终于明白了,陈平章上门来驱赶,春晖巷的宅子被人租了去,直到他们被关进收容所,都是姜晚柠策划的,她的目的就是赶走他。 这个女人好狠。 “是不是觉得我家娘子狠?那你是没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狠,我家娘子就是太过宽厚善良,下回若是让我再见着你,不用等我家娘子出手,我先弄死你。”小潘狠狠警告了宋煜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煜失魂落魄地回到马车上。 宋芸问:“阿兄,他说什么了?” 为什么阿兄的脸色如此难看。 宋煜不敢说实话,他不能让大家知道,今日是祸都是他去找姜晚柠麻烦造成的。这个女人的报复来的迅速又凶猛。 他是真的怕了。 宋煜摇摇头:“没说什么,她得到消息,特意让小潘送来治中风的药,说是尽最后一份心。” 宋芸最担心的就是父亲的病,怕父亲熬不到回江城,没想到姜晚柠会送药来。 “我给父亲送去。”宋芸拿过药就要下车。 转念一想,只倒出一颗药丸,剩下的藏好。 宋煜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防着点那对母子,父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倒霉的就是你我了” 所以,药不能交给郑氏,必须放她这里。 宋璟过来询问:“刚才那人似乎是姜晚柠的人,找你做什么?” 宋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管你什么事儿?” 宋芸忙打圆场:“没什么他就是来警告一下,让咱们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宋璟咬牙:“这个毒妇,宋家落到今日这副田地都是拜她所赐。我且看她能嚣张到几时。” “对了,五妹,我娘身体不适,你和阿兄换辆马车,你们过去照顾一下父亲。” “你娘身体不适,不还有你吗?你不是自称最孝顺父亲吗?”宋煜呛声道。 “昨日都是我和我娘在照顾父亲,怎么,让你照顾一下不乐意了?” 宋芸忙扯了扯大阿兄的袖子,道:“愿意的愿意,以后都由我来照顾都行。” 四人换了马车,宋芸拿出药来:“父亲,这是姜晚柠送来的专门治中风的药,我听说她最拿手的就是治疗中风之症,这药能保您平安回到江城,她说,算是对昔日的阿翁进最后一份孝心。” 宋潜死鱼一样的眼中陡然盛起一道光亮,那是求生的欲望。 宋潜配合的将药丸含入口中。 宋煜道:“父亲,您可想好了,万一那姜晚柠居心不良。” “阿兄,你胡说什么?她若真想害父亲,有的是法子,还用专门送药来害?用这种方式害父亲,她能脱得了干系?”宋芸觉得,姜晚柠最想弄死的就是大阿兄。 宋潜毫不犹豫的将药丸吞下。 不吃药,他肯定活不到回江城。 吃,还有一线希望。 所以,哪怕这是毒药,他会吃。 宋芸又道:“父亲,有药的事儿,你可别跟母亲说,不是女儿多心……” 宋潜叹了一气:“为父知道。” 郑氏靠不住,他知道。 姜晚柠此时正坐在前往荣国公府的马车上,青杏还在为她让小潘送药的事儿犯嘀咕。 “娘子就是心太软,那种人,管他死活。” 姜晚柠慢悠悠道:“死了一了百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他的病即便不死也会有后遗症,让他艰难憋屈的活着不好吗?” 她哪能让宋潜就这么死了,得让他跟他心爱的女人一直纠缠下去,直到爱意全消,由爱生恨,从此互相折磨着过日子才好呢,自己酿的苦果得细细地品。 青杏想了想,高兴起来:“奴婢明白了,这就叫慢刀子割肉,死又不舍得死,活着又受罪。” 要说整治人,还是娘子有办法。 到了荣国公府,商钰的马车已经等在那。 商钰掀开车帘:“阿柠姐姐,坐我的马车吧!” 姜晚柠愣了一下,遂上了商钰的车。 姜晚柠玩笑道:“昨日还叫姜娘子呢,今儿个怎么叫姐姐了?” 商钰笑道:“我祖母说,如今再叫你姜娘子不合适了,我也不想叫你县主,不如就叫阿柠姐姐。” 姜晚柠:“你几岁?” “十九啊。” “几月生的?” “六月啊,六月十六,我生日快到了。” 姜晚柠笑的僵硬:“我也十九,八月初九生日。” 她若是南栀,就受得起这声姐姐了。 商钰的笑容僵住,有些尴尬:“我总觉得你性子沉稳,比我要大些,没想到你比我小两月。” 姜晚柠打趣:“要不我喊你姐姐?” “别,我可受不起,那以后我叫你阿柠,你也别叫我商娘子,叫我阿钰好了。” “阿钰。” “阿柠。” 两人哈哈笑了起来,称呼的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到了勇毅侯府,王家的下人说,今儿个来了好几位娘子,都是来看他们二娘的。 商钰随口问道:“都有谁来了?” “太子妃,赵将军家的丹娘,钟将军家的芮娘,还有吴刺史家的七娘。” 姜晚柠一听,都是老熟人。 秦司悦,赵丹娘,钟芮雪,吴苡洛。 问题是,这拨人从前跟王绮柔就不是一路人,尤其是秦司悦,因着南栀的关系,王绮柔没少跟秦司悦吵架,王绮柔一回来,她们这么积极登门,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商钰也皱起了眉头:“咱们快进去,我怕绮柔姐姐要吃亏了。” 姜晚柠故作茫然:“为何这么说?” “阿柠,你是不知道,这些人跟绮柔姐姐不对付,肯定没安好心,我本不想说的,绮柔姐姐这次回来,是因为跟夫家和离了。” 姜晚柠震惊,绮柔和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有求于人 侯府花园陶然亭中,秦司悦感慨道:“我还记得那时候咱们见面就吵,也不知吵些什么,后来姐妹离京的离京,嫁人的嫁人,想要再聚一块儿都难了,听说你回京了,我高兴的一夜睡不着,特意叫上丹娘她们来看你。” “可不是?我得了信,立马就来了,一晃咱们都快五年没见了。”赵丹娘道。 “绮柔姐,你嫁去闽州后就没了消息,我们小聚的时候常常谈起你和南栀,早知道你们一个会远嫁,一个会以身殉国,我们当初……” “芮娘,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今日难得相聚,说些高兴的。” 钟芮雪打断了吴苡洛的感慨,笑吟吟地问:“绮柔姐,你这次回来总能多待几日吧?” 王绮柔面带微笑:“应该能呆上几个月。” 然后好整以暇的等着她们的后续。 她倒要看看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真是太好了,绮柔姐,下个月是五年一次的三国蹴鞠比拼,不同的是,这一次增加了女子蹴鞠,大渊的热古娜郡主酷爱蹴鞠,自己组建了一支蹴鞠队伍,指明要与大齐女子一较高下。这差事太子妃领了,正愁找不到人,你就回来了。” 秦司悦道:“绮柔,事关国体,我可就指望你了。” 蹴鞠比赛和王绮柔回京的消息几乎是同时传来,为了挽回上次做粮食生意丢失的颜面,她自告奋勇接下了这桩差事,有王绮柔在,她根本不担心会输。 当年王绮柔和上官南栀联手,便是男子也踢不过她们。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和离回京的事想瞒也瞒不住,两家拉扯了三四年,风声早就传开了,依她对秦司悦的了解,必然会上门嘲笑她一番,今日却只字未提,原来是有求于她。 “姐姐……”这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王绮柔抬眼,见商钰和姜晚柠联袂而来,唇边的笑意加深。 秦司悦看见姜晚柠,脸色不由的冷了下来。怎么哪哪都有她? 姜晚柠获封清平县主这事儿膈应的她几天都吃不下饭,若不是蹴鞠比赛的事转移了她的心思,她可能还郁闷着。 王绮柔起身相迎:“说好一起去祭拜南栀,你们怎么才来?” 商钰:呃…… 有说过这话吗? 姜晚柠却是会意,王绮柔是想赶紧打发秦司悦走人。 便道:“我们去准备祭拜的用品,耽搁了一会儿。” “我忘了跟你们说,我都准备好了。” “我们也想尽尽自己的心意。” 两人一唱一和,说的煞有介事。 秦司悦的脸更黑了,王绮柔还没回答她,只惦记着已经死了的上官南栀。 王绮柔转身道:“太子妃,我今日与商钰妹妹,清平县主约好了去祭拜南栀,你们去吗?” 秦司悦怎么可能去呢?她最讨厌的人好不容易死了。 “这样啊,我和丹娘她们还得去找其他人,时间紧迫,希望绮柔好好考虑,尽快回复我,我们就先告辞了。” 四人离去,商钰这才道:“绮柔姐,原来你是为了打发她们啊。” “谁说的?我的确要去看南栀,你们去不去?” “当然去啊,阿柠,你去不去?” 姜晚柠点头。 因为痘疫的缘故,错过了清明,她都没能去祭拜父兄,今日正好补上。 三人同乘一车,商钰问起秦司悦的来意。 王绮柔道:“五年一次的三国蹴鞠大赛在即,大渊的热古娜郡主组建了一支蹴鞠队伍,指明要与大齐女子较量,太子妃领了这差事,她正四处找人建队。” “我说呢,她怎么找上门来,那绮柔姐,您要参加吗?”商钰有些期待,她小时候看过绮柔姐姐和南栀姐姐踢蹴鞠,她们两都好厉害的。 王绮柔摇头,语声冷漠:“关我什么事儿,不去。” 如果皇上把差事交给她,由她组建队伍参赛,她自然不会推迟,现在,组队的是秦司悦,她才不去,赢了是秦司悦的功劳,输了,秦司悦定会叫她背锅,她太了解秦司悦了。 “可是您不去的话,咱们肯定输,据我所知,京中女子,就您最会蹴鞠,到时候咱们大齐又要被大渊嘲笑了,大齐的男人打不过大渊男人,连大齐的女子也不如大渊的女子,蹴鞠还是咱们大齐先盛行起来的,每届比赛,大齐都是东道主。” 姜晚柠道:“阿钰,就算绮柔要去,也不能人家一说她就去,除非她去了,一切都能听她的,否则即便她去了,也赢不下比赛,毕竟蹴鞠不是一个人的运动,个人的技巧,默契的配合,坚决的执行指挥者意图,缺一不可。” 王绮柔再次对姜晚柠刮目相看,姜晚柠一语说中她的心思。 没错,秦司悦这人没什么本事,却喜欢指手画脚,到时候大家听谁的? 王绮柔问:“阿柠,你也踢蹴鞠?” 姜晚柠笑笑:“我这身子骨能踢踢毽子就不错了。” 王绮柔想到那些传闻,说姜晚柠被她那恶毒的婆婆下了毒,坏了身体。 “你医术这么好,有办法根除身体里的毒吗?” “伤了根本,恢复起来不容易。”姜晚柠实话实说。 之前的药浴配合药剂的治疗方法,因为种种意外导致无法按期进行药浴,效果大打折扣,现在她改用针灸和药剂,辅以药浴之法。 她已经研制出一个药方,但所需的药材很难找,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凑齐。 其实,她不回应顾舟停的心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也没把握彻底根除体内的毒,如果根除不了,她就没法生育,顾家四代单传,她不能让顾家因她绝了后。 当然,有人会劝说,可以让顾舟停纳个妾。 这事儿,即便她愿意,顾舟停也不会答应。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 与人共侍一夫,她宁可此生不再嫁。 王绮柔安慰道:“慢慢来,肯定会好的。” 商钰还在想蹴鞠比赛的事儿:“也不知热古娜郡主的蹴鞠踢的如何。” “人家既然有胆子叫板,定是有些真本事的。”王绮柔道,这场比赛想要赢,谈何容易。秦司悦哪来的底气,就敢揽下这摊子事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引蛇出洞 秦司悦又去找了几位在她印象中蹴鞠踢的不错的女子,结果人家一听是要跟大渊的郡主比赛,就以各种理由拒绝。 说白了,这就是桩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何苦自找麻烦。 秦司悦在皇上和皇后面前,信心十足的讨来差事,想借此一雪前耻,让所有人对她另眼相看,结果,连队伍都组建不起来。 “太子妃,这可怎么办?人凑齐了,还得练习呢,可是现在只有咱们四个人。”赵丹娘担心道。 一支蹴鞠队,上场是十二人,还要考虑意外发生,配备替补,至少得有十五人才行。 秦司悦想了想:“无需担忧,大不了招贴告示广纳擅蹴鞠者,我就不信泱泱大齐,还找不出十几个人来。” 众人:……怕是等人凑齐了,比赛也开始了,没时间练习配合的战术。 此时,纪云宸和顾舟停正埋伏在从铜临到京城的官道旁的土坡上。 手下来报:“大人,车队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一车队转过山坳出现在众人面前。 车队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纪云宸惊讶的表情,小声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里交接?太神了吧!” “这还不简单?出了这山谷前方就是通往秦山和通往京城的三岔路口,他们不在这交接,上哪交接?”顾舟停淡淡说道。 上次回来,他就把路上的地形都记住了,所以,在确定那帮人将秘密作坊转移到秦山后,就料定这里会是他们交接矿石的地点。 纪云宸握拳:“今天咱们就给他来个人赃并获。” 这就是顾舟停所说的引蛇出洞。 大家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从铜临出发的运送矿石的车队也到了。 双方人员十分默契的交换马车,铜临的车队继续往前,而先到的车队,则等了一刻钟才出发,踏上了前往秦山的官道。 “运一趟才十二车,要走一百多里路,跟之前相比,亏大发了。”纪云宸嗤鼻道。 顾舟停怕拍他的肩膀:“那些人就交给你了。” “放心,跑不了。” 顾舟停带着自己的手下下了土坡,绕小道回京,他要在军器监接收完矿石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上官家墓园,几座算是最新的坟前,摆放着尚未腐烂祭品,插着未烧完的香烛,一堆燃烧后的纸钱灰,应该是解禁后,有人来祭拜过了。 王绮柔在上官北擎的墓碑前逗留了许久,一句话没说,但姜晚柠知道她在心里跟二阿兄说了许多,只是她们听不见而已。 她还记得王绮柔出嫁前夜,抱着她哭了好久。 王绮柔说,她不知道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却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余生该怎么过。 可她反抗不了父母之命,母亲以死相逼,以为她好为由。 她记得那一晚二阿兄喝的烂醉如泥,二阿兄说,不喝醉的话,怕自己忍不住会去抢亲。 她说,那就去抢啊!带着绮柔远走高飞。 二阿兄说,他不能让绮柔成为大家眼中的笑话。 那时候,二阿兄觉得时间能淡化一切,觉得绮柔或许能拥有属于她的幸福。 一对有情人在最相爱的时候被硬生生地分开,没有告别,不舍得说再见,谁知再也见不到了。 直到来到南栀的坟前,王绮柔才哭出来。 “你说你从来不骗人,你最守信诺,可你却失信了,你说你会来闽州看我的,可我等来的却是你们战死的消息……”王绮柔控诉着,泣不成声。 “我也想好好过,如你们所愿,我努力过,但我还是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在闽州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你不知道,我得到消息后,发了疯一般要去固北找你们,他把我关起来,不许我走……” “南栀,你别怪我来晚了,想要和离太难了……”王绮柔强忍住哭泣,给她烧纸钱。 姜晚柠能想象到绮柔经历的痛苦与挣扎,她很想安慰她,告诉她,她的挚友还活着。 但是管用吗?她的挚爱永远不在了呀! 商钰在一旁抹泪,印象中的绮柔姐,是个恣意潇洒的女子,她总是那样的神采飞扬,和上官南栀一样的耀眼夺目,还是第一次见绮柔姐哭的这么伤心。 王绮柔哭够了,收拾情绪,起身:“让你们见笑了。” 姜晚柠道:“不会,上官娘子在天有灵,会很高兴你来看她,但她一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王绮柔点点头:“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战死沙场,只许我为她掉三滴眼泪,然后要好好的活下去,或活的平静安宁,或活的精彩恣意,省的她在另一个世界还要担心她。” 姜晚柠嗓子眼被什么东西梗住,梗的喉咙发疼。 天蒙蒙亮,三十车矿石送到了军器监。 负责接收矿石的监作潦草数了下车辆数,便让人将矿石收入库中。 “慢着。” 随着一声沉冷地低喝,一队官兵冲上来,将车队和军器监的人给围了起来。 顾舟停不疾不徐地走到监作面前。 “潘监作,你们就是这样验收矿石的?” 潘监作认得顾舟停,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直蹿后脑勺,他强做镇定,拱手见礼:“下官见过顾大人,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矿石来自铜临,铜临的矿石质量是有保证的,无需作过多的检验。” “是吗?你就不怕矿石里掺假?” 潘监作怔了一下,心虚地笑道:“怎么可能?谁敢在军器监要的矿石里作假?” 顾舟停嗤鼻冷笑:“兴许有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本官可是收到举报,这批矿石有三成多都是废矿。” “大人,这绝对是恶意举报无中生有。” “有没有,一查便知。”顾舟停手一挥,立时过来两人。 “这两位都是铜临矿上的老师傅了,对铜临产出的矿石最是了解。” 潘监作直冒冷汗,心里飞快地在盘算如何应对。 两位老师傅,一辆车一辆车检查过去,拿出碳条在装载假矿石的车上打叉,很快便找出十车假矿石。 “回大人,这十车矿石非铜临矿山所出,而且都不能称之为矿石,就是些废石。” 潘监作冷汗涔涔,当即冲送矿石的管事甩锅:“你们怎么回事?竟敢拿废矿石糊弄军器监。” 第二百三十章 你立功了 赌坊内,沈景山看完密信大为火光。 三个月前就定下的止血药材出岔子了,不仅仅是西江路,还有南江路,中州路,广南路,湘北路等九个地方的止血药材全都停止供应,据说是有个神秘的大商贾将药材以高出他两成的价钱,全拿走了。 这意味着什么?沈景山不敢往深里想,一想就脊背发寒。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特意分散购买药材,每个地方都买一些,花了三年时间,才建立起稳定的进货渠道,稳定的运输线路。 如今却有人全面截他的胡,说意外,巧合,谁信? 难道他暴露了? 都是这痘疫闹的,他被困在这京城,外边的消息传不进来,以至于他不能及时作出应对之策。 可这怪谁呢?痘毒是他命人放出去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沈景山还在为药材的事伤脑筋,书房内响起铃铛声。 沈景山眉头一蹙,来到书架前,一到五层书架,分别往里推一本书籍,轻微的咔嚓声后,书架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通道。 沈景山走了进去,来到一间密室。 沐恩在等他。 “何事?” 沐恩道:“刚得到的消息,军器监出事儿了,潘监作接收矿石的时候被大理寺顾大人抓个正着,查出十车废矿,现在相干让等已被带去大理寺。” 沈景山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白武那边什么情况?” 这边被查,沈景山担心白武那边也出事了。 沐恩道:“那十车矿石现在应该还在路上,要五天后才能到达。” 也就是说,出没出事,要五天后才知道。 “等不及了,你马上飞鸽传书,告知白武,让他小心。” “是,属下待会儿就把信发出去,只是军器监这边……属下担心,大理寺很快会查到钱大人头上。” 沈景山严重透出一抹狠厉:“那就让他永远闭嘴。” 弃车保帅。 只要上层不暴露,底下这些小鱼小虾没了可以再物色。 “是。”沐恩得了示下,匆匆离去。 大理寺,顾舟停将人带回来后,马不停蹄开始审问,没费多少工夫,潘监作就交代了,他知道每批矿石都参了废矿,但他只是个小小监作,上官之命不敢违抗,钱监丞吩咐过不管铜临那边送来什么样的矿石一律收下,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年之久,每次接收矿石后,钱监丞都会给他十两银子作为报酬。 至于这好矿变废矿是怎么运作的,潘监作一概不知。 潘监作还交代了贾监作之死,贾监作原来是掌兵坊的,负责军械的制造,后来才调去库房,贾监作发现军械有问题后,被钱监丞威逼利诱,选择了闭嘴,直到北大营的这批军械,贾监作暗中举报了钱监丞,可是没等来上面的调查,反倒他自己先丧命了。 “你可知贾监作向谁举报钱监丞?” 潘监作摇头:“小的确实不知贾监作是向谁举报,是事后,钱监丞当着卑职,还有冯超,胡宾的面说……举报他有什么用?无论举报到哪儿,最终都会回到他手里。大家都听出来了,钱监丞是在警告我们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大家以为贾监作溺水而亡之事就这么被遮掩过去了,谁知顾大人您要重查,您第一次来军器监那日,小的就想去找冯超和胡宾,可军器监的人说他们有事儿提早走了。谁知第二天,他们就跌进铁水池,小的越发害怕,更不敢吭声了,他们杀人灭口是毫不手软的。” 潘监作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反倒轻松了。 顾舟停命人把潘监作带下去,叫人立马前去军器监,捉拿钱监丞。 谁知手下去了个把时辰回来,带回来的是钱监丞畏罪自杀的消息,钱监丞还留下一封认罪书。 就一句话……钱某自知罪孽深重,百死难赎,只能以死谢罪。 顾舟停目色冷凝,这次打草是真惊了大蛇。 “现场可封锁了。” “已经封锁,军器监上下,所有人都控制起来了。” 顾舟停拿上官帽:“走,去军器监。” “邢风,你速去请姜宁先生。” 邢风应声,火速前往三希堂,去了三希堂没找到人,被告知人在姜记绸缎庄。 姜晚柠这会儿正跟姜时在说药材的事。 “我一听说那些药材都是运往大蜀的,十路药材加在一块儿可不是小数目,而且是每年都有好几批货运过去,他们想干嘛?只有要打仗才用得了这么多止血药伤药吧!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药全截胡了。” 姜晚柠道:“三阿兄,你这次立大功了。” 姜时眼睛一亮:“当……当真立功了?” 妹子交代他打听贩卖精铁精钢的事儿,结果精铁精钢没消息,倒是查到了药材。 他原本想找妹子商议来着,后想想妹子在疫区身兼重任,就不打扰妹子,自作主张的跟那神秘人打起了擂台。 好在这次大哥二哥鼎力相助,不然他手里的钱根本不够。 姜晚柠点头,认真道:“大蜀自二十几年前入侵大齐失败后,元气大伤,之后看着很老实,但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他们依然贼心不死,一定在酝酿着什么。你查到的那个神秘的商人明先生,应该是大蜀的人,或者是大蜀安插在大齐的间客。他们已经悄然运作了三年,可见,他们已经成功的大齐布下了他们的间客网,只要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必定能将其连根拔出。” 姜时兴奋地摩拳擦掌:“妹子,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要是真能一举掀了这张网,那他也算为国立功了,这是光宗耀祖的事儿,能吹一辈子。 姜晚柠想了想,正要说话,只见张广升带了个人进来。 “四娘,顾大人的人来找您。” 姜晚柠见到那人,讶然:“邢风,找我何事?” “姜娘子,军器监钱监丞死了,顾大人让我来请姜宁先生。” 姜晚柠懂了:“你稍等,我马上回来。” 姜时见妹子说走就走:“哎,妹子,那件事怎么办啊?” “晚点再说。” 姜晚柠去换衣裳了。 姜时叹了口气,问邢风:“姜宁是谁?” 他记得姜家没有这号人。 邢风笑呵呵:“就是姜娘子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另有蹊跷 姜晚柠换了男装,跟邢风一同前往军器监。 而蹲守在赌坊附近的郑关,看到赌坊后边的宅子里有鸽子飞起。 立即上马朝着鸽子飞去的方向追逐。 一直追出北城门,可鸽子早已不见,正懊恼着。 只见墨羽策马而来,朝他扔过来一样东西。 郑关下意识伸手接住,一看,欣喜不已:“墨羽,还是你厉害。” 墨羽面无表情,这不是小意思吗? 自从解禁后,他就被大人指派来辅助郑关,郑关之前就留意到赌坊附近的有处宅子有信鸽进出,而且都是往北而去。 今早,郑关看到有只鸽子飞来,打算赌一把,赌对方会回信,所以就让他在北城门外等着,看到有信鸽飞过,立马打下来。 郑关解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管,从里面抽出一卷纸条。 只见上面写着……矿石被查,望小心,落款画着太阳和月亮。 郑关兴奋:“墨羽,咱们马上去找大人。” 顾舟停已经查看过钱监丞的尸体,钱监丞死在自己的值事房内,趴在桌案上,七窍流血,而桌上还放着一把茶壶,一个茶杯。 用银针试茶杯里残余的茶水,银针迅速变黑。 是服毒而亡。 姜晚柠很快赶到:“如何了?” 顾舟停指指茶杯:“应该是鹤顶红。” 姜晚柠拿起茶杯闻了闻,又用银簪蘸了点钱监丞脸上的血嗅了嗅:“确实是鹤顶红。” “我检查下尸体。” 顾舟停叫来仵作:“你协助姜先生验尸。” 仵作不敢有异议,老老实实给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姜宁先生打下手。 那边手下来禀报:“大人,都盘问过了,今天上午没有外人来见钱监丞,只有刘监作和负责送茶水仆人进出过钱监丞的值事放,但刘监作走后,钱监丞还叫仆人上茶,仆人说,那茶是他亲手煮的,不可能有毒。” 顾舟停点点头,看地上,蹲下来用手指沾了地上的一点黄色细末。 “你把脚抬起来我看看。” 手下不明所以,抬起脚。 顾舟停道:“还是把鞋脱下来。” 手下不好意思:“大人,属下……属下脚有味儿。” “快点。” 手下只得把靴子脱下。 顾舟停接过靴子看了看鞋底,鞋底有灰但不是黄色的灰末。 “你去看一下刘监作和那送茶水的仆人的鞋底,是否有黄色灰末。” “是。”手下转身,才想起来自己的靴子还在大人手上。 “大人……” “还有何事?” “靴子。”手下指指他手里的靴子。 顾舟停把靴子还给他。 手下穿上靴子赶紧走了。 顾舟停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从军器监进门一直到钱监丞的值事房,一路上有青砖,石板,不可能沾到黄色的灰末,只有踩过黄泥地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 最近连日干旱,黄泥都晒干了。 顾舟停似乎想到了什么,绕着值事房走,发现值事房后边有个小花园,小花园里有新栽的两株茶花,因为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迹。 顾舟停附身在茶花附近寻找,果然找到几个脚印,与留在值事房中的脚印一致。 “大人,大人……”手下在找他。 顾舟停应道:“在这。” 手下闻声找了过来:“大人,属下查了他们的鞋底,都没有黄色灰末。” 顾舟停指指围墙:“你翻墙出去看看,外边是什么地方?” 手下道:“大人,这围墙外边是个弄堂,往左出去是打铁巷,往右出去是提篮巷。” 顾舟停挑眉:“你对这很熟悉?” 手下道:“属下以前在提篮巷住过。” 顾舟停道:“你去问问,巳时到三刻之间,可有生面孔人进出过外边这条弄堂。” 巳时一刻是仆人送茶水的时间,那时候钱监丞还活着,巳时三刻,是他的人来捉拿钱监丞,却发现钱监丞已死的时间。 顾舟停吩咐下去后,来到暂作验尸房的耳房。 姜晚柠正盯着在死者的后背看。 “有什么发现?” 姜晚柠道:“大人你来看,这里有一个细小的针孔。” 顾舟停凑过去,只见钱监丞的左肩往下三寸,确实有个细小的针孔,若不仔细查看很容易忽略。 “你觉得这个针孔是造成钱监丞死亡的原因?” 姜晚柠沉吟道:“服了鹤顶红之人,死前会经受剧烈的腹痛,会下意识的抓身边能抓的东西,比如扣桌面,扣地,会疼痛到倒地,翻滚,爬行……可死者身边一样东西都没乱,连纸张都整齐的叠放着,人也好好地趴在桌面上,唯有一种可能,死者在服毒后动不了。” “从死者身上无任何淤血的情况看,动不了又存在两种可能,一是被点了穴,二就是先中了麻痹神经的毒,再被人灌下鹤顶红,我倾向于后者,这个针孔就是证据。至于是什么的毒,我得弄点死者的血回去检验检验才能知道。” 顾舟停微微颔首:“我发现了凶手进来的路径,他是从后边小花园翻墙进来的,他的鞋底沾了新翻泥土的灰,我已经让人去后边的巷子打听有没有陌生人出入。” 虽然仅凭这点想找到凶手有点难,提篮巷和打铁巷每天都会有很多陌生人出入。 这时,郑关和墨羽来了。 顾舟停看到郑关心思一动:“有情况了?” 郑关递上密信:“大人,这是今早从赌坊后门对面的宅子里放出去的信鸽身上带的密信,墨羽给打下来了。” 顾舟停看完密信,随手就递给了姜晚柠。 “那宅子主人的底细摸过了吗?” “赌坊附近的住户,属下全都摸清楚了,那宅子是一个叫沐恩的人三年前租下的,不知道做何营生,从属下监视那一片开始,就没见过这家的主人出门,只有一个哑巴老仆人每日出去买菜。” 一旁的姜晚柠突然道:“日,月,莫非就是明先生?” 顾舟停侧目看她:“谁是明先生?” 姜晚柠把三阿兄姜时的发现说了说。 顾舟停神色凛然,又是弄止血药伤药,又是费尽心思从大齐弄精铁精钢,全是战时的急需品,难道这位叫沐恩的,是大蜀国安插在大齐的细作?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找不到人 事不宜迟,顾舟停立即进宫禀明二殿下,萧琰不敢怠慢,得知顾舟停人手不够,立即从母后那要来几个大内高手,亲自与顾舟停一同去抓人。 当沐恩和沈景山察觉情况不对时,沐恩所在的宅子已经被包围了。 毫无疑问,沐恩暴露了。 沈景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密道,把与隔壁宅子相连的通道关闭。 不管沐恩是躲进密道还是冒险突围,他这边不能暴露,这是早就设下的约定。 这时的沐恩躲在密室里,听到石壁后轻微的咔嚓声,心知沈景山已将密道关闭。 他坐在石凳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鸳鸯壶,按了蓝色按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进乌衣卫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把“宁死不降”四个字刻在了心里。他们接受了最严酷的训练,抛家舍业来到大齐,成为大蜀国扎在大齐心脏中的一颗钉子。 三年来,他们收集了无数的情报,为大蜀运送了海量的急需物资,虽然他很可能看不到大蜀攻占下大齐国都的那一天了,但是没关系,只要明先生还在,只要他们苦心经营的情报网还在,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郑关和墨羽带人冲进宅院,里里外外搜寻了个遍,也没发现沐恩。 负责盯着此地的官差肯定地说,没有任何人从宅子里出来。 顾舟停思忖片刻,道:“找密室,这里一定有密室。” 萧琰也道:“找给我仔仔细细的找,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顾舟停道:“二殿下,请您在此坐镇,下官去附近看看。” 萧琰点头:“你去吧,这里本宫盯着。” 顾舟停出了侧门,侧门正对着赌坊的后门,顾舟停示意郑关去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 郑关亮出腰牌:“大理寺查案,请配合。” 那人不敢阻拦。 顾舟停径直进了赌坊后院,道:“沈景山呢?让他来见本官。”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景山迎上前来,面上有些担忧。 “顾大人,那边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他很好奇,沐恩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顾舟停暗暗打量着沈景山。 此人靠赌场发家,又经营着京中大部分的烟花场所,手下众多,耳目灵通,关系复杂,他这样的人似乎比沐恩更适合做一个间客。 上次,他让沈景山找人,沈景山一天帮他把人找到了。 可是,顾舟停又不愿相信沈景山是大蜀的人,因为沈景山是正儿八经的大齐人。 可话又说回来,大齐人就不会出卖大齐了吗? 想想固北之战,想想陆一鸣,想想军器监…… 顾舟停不动声色,边走边问:“对面那家人你了解吗?” 沈景山蹙眉,道:“不太清楚,那宅子的主人神秘的很,草民在这住了三年,就没见过那家主人,草民还特意去拜访过,一个哑巴老仆人咿咿呀呀,说什么草民根本听不懂。怎么,那家人犯事儿了?” “本来,案情未明,不可对外宣扬,不过,你曾经帮过本官,与你说说也无妨,或许你还能帮上忙。” 沈景山正色:“大人有任何差遣,尽管吩咐。” 顾舟停顿住脚步,看着廊下挂着的一个个鸟笼,笼子里有鹦鹉,百灵,还有……信鸽。 “沈爷喜欢养鸟?” 沈景山讪讪一笑:“养着玩儿的。” 顾舟停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有桩命案牵扯到一个叫沐恩的,本官搜查了那宅子,没找到人,你手下众多,等图影画像出来,让你的人帮忙找找。” “没问题,我把所有手下都发动起来,只要这人还在京城,就肯定能把他揪出来。” 沈景山满口应承,心里想着,莫不是沐恩处理钱监丞的时候首尾没处理干净,这才暴露了? “还有,本官怕沐恩躲在附近,所以,这附近所有的商铺,宅院都要搜查一遍,沈爷别多想。” 沈景山道:“应该的,大人尽管搜查,确认人没躲到草民这来,草民也能安心。” 就在这时,一个官差跑来,在顾舟停耳边小声耳语,顾舟停脸色一变,吩咐郑关继续搜查,自己则匆匆离去。 沈景山心情沉重,莫非是沐恩被发现了。 顾舟停回到沐恩的住处,只见姜晚柠和萧琰站在一处。 “你怎么来了?” 姜晚柠道:“我突然想起,之前苏赫亲王的卷宗上写着那个送茶水的仆人叫沐力,是大蜀人,不知这沐力和沐恩有没有关系。” 顾舟停眸光一凝,是啊,他怎么给忘了。 沐力和朱珠都是大蜀人。 “如果沐恩确实是大蜀的间客,咱们恐怕很难生擒他。”姜晚柠道,间客的信条就是不能被活捉。 所以,她想到了沐力。 萧琰问:“那沐力可还在?” “还在刑部关押着,本想交给大渊的,但上次大渊使臣过来没提这茬,就继续关押。” 姜晚柠道:“如果殿下和大人信得过我,我去问问沐力。” 萧琰和顾舟停对了个眼色,萧琰摘下自己的腰牌给姜晚柠:“你去吧。” 姜晚柠马不停蹄感到刑部,出示了腰牌,道明来意,很快龚侍郎亲自来见她。 龚侍郎看这位年轻的小郎君颇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姜先生,你要见那几位杀苏赫亲王的犯人?” “正是,二殿下和顾大人那还等着回复,请龚大人速速安排我见一见沐力。” 龚侍郎听到顾舟停的名就条件反射的想为难一下。 “大人,此事万分要紧,事关大齐安危,二殿下原本要亲自过来的,他脱不开身。” 姜晚柠搬出二殿下。 龚侍郎要针对的是顾舟停,却不敢针对二殿下,只好带姜晚柠去大牢。 大牢里阴暗潮湿,弥漫着腐烂难闻的气味。 狱卒打开牢门。 姜晚柠道:“我自己进去就行。” “姜先生,沐力是杀人犯。”龚侍郎提醒道。 姜晚柠已经走了进去,顺手把铁门给关上了。 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个人。 姜晚柠朝他走过去。 “沐力。” 那人毫无反应。 “沐力,沐恩要见你。” 沐力的脊背一僵。 这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姜晚柠的眼睛。 她押对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你甘心吗 沐力的身体很快又放松下来,不为所动。 姜晚柠道:“沐力,我很好奇,你跟沐恩到底什么关系,他说必须要见到你,他才愿意招供。” “我不认识他。”沐力慢腾腾的坐了起来,抬眼看着姜晚柠。 “是吗?不认识他还要见你?” “我怎么知道?” “不管你们认不认识,既然沐恩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你还是跟我去一趟。” “我说了不认识。” “你若去了,我答应你,让你见一见朱珠。” 沐力一下怔愣住,眼中有挣扎。 “我们已经知道,你们都是大蜀的细作,其实你们并非只有死路一条,倘若你们愿意说出你们知道的一切,我们可以给你们两安排个新的身份,从此隐姓埋姓过上安稳的生活,不要跟我说什么豪言壮语,誓死不背叛大蜀的话,想想你们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在他们眼里,你们不是人,只是一个工具。” “知道大齐是怎么对自己的密谍的?如果我们的密谍被抓,我们会想方设法营救,因为每一个密谍,我们都视如兄弟,而你们呢?你被关押了这么久,有人来救你吗?连沐恩都不敢来,生怕暴露自己,如今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却说想见你。呵呵,临死之前的忏悔吗?” 沐力的神色复杂难辨。 明显的动摇了。 姜晚柠再接再厉:“我给你十息时间考虑,是跟我走一趟,然后带上朱珠离开这里去过你们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是拒绝,然后等着秋后问斩,你和朱珠人头落地,大蜀没人会记得你们的付出。” 过你们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句话有着巨大的魔力,让沐力的心防轰然崩塌。 他在牢里想过无数次,就这么死了,甘心吗? 答案是不甘的。 当初他就是被堂兄沐恩送进乌衣卫童子营的,他不愿去,但沐恩说,只要他去,他的父母就能有饭吃,每个月有钱拿,他若死了,他的父母还能拿到一笔丰厚的抚恤,为了重病的母亲,他只能答应。 在童子营他接受了最残酷的训练,后来,他被选中去大渊执行任务,成功潜伏在了苏赫亲王身边,因此认识了朱珠。 朱珠不是密谍,为了完成任务,他利用了朱珠,是他害了朱珠。 现在有机会救朱珠,他不能让这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女子陪他一起死。 沐力想到这,只听姜晚柠道:“时间到,给出你的答案。” 沐力吃力地站了起来:“走吧!” 走出大牢,姜晚柠道:“龚大人,我要带沐力去见二殿下。” “那怎么行?”龚侍郎下意识道:“这可是重犯,没有尚书大人的手谕,谁也不能带走他。” 姜晚柠暗骂:死脑筋。 “龚大人,我只能说,此事事关两国机密,大人若是担待的起,因为你的阻扰,导致某国间客头子漏网的后果,在下马上回去回复殿下。” 龚侍郎眉心直跳,这么严重? 这个后果他如何担待的起? “我把二殿下的腰牌压在你这,二殿下说了,一切后果他承担。” 姜晚柠威吓后又给台阶下。 龚侍郎道:“既然二殿下愿意做保,人你带走。” 凌霄阁内,顾舟停左看右看,盯上了一盏壁灯。 这壁灯安装在此,有些多余,这间屋子里已经立了两盏立灯,光源足够,何须添这么一盏壁灯。 于是顾舟停走到壁灯前,尝试转动。 只听得“咔”的一声,随即,壁灯旁的墙面移动开,露出一道暗门。 门上有道机关锁。 “叫鲁森过来。” 鲁森是机关世家出身,最擅长开各种机关锁。 不一会儿鲁森就来了。 “看看,能不能打开。”顾舟停指着暗门。 鲁森查看了下,道:“能开,就是要费些时间。” 躲在密室的沐恩听到动静,知道外面的人已经找到暗门了,他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他们打不开机关锁,选择强行破拆,整座凌霄阁都会炸毁坍塌,沐恩还是挺期待他们破拆,临死还能拉几个垫背的,不亏。 然而一刻钟后,沐恩又听到了咔嗒声。 那是暗门的锁被打开的声音。 沐恩叹了口气,拿起鸳鸯酒壶,按下了红色按钮,斟满酒盏。 只要他喝下这杯酒,很快他就能解脱了。 功成不在今日,功成不必再我。 明先生,属下不能再协助您了。 沐恩端起酒杯正要喝下。 听的一个声音传来:“堂兄,是我。” 沐恩怔忡,惊喜涌上心头,是沐力。 可沐力为何会出现在此? 愣神间,一道暗器袭来,正中他手中酒盏。 酒盏被击了个粉碎,毒酒洒了一地。 旋即两道人影朝他扑过来,墨羽和另一位大内高手同时出手。 沐恩去抢桌上的酒壶,酒壶也被打碎,他的退路没了,他掀翻了桌子,身体迅速后退。 墨羽一脚踢飞桌子,桌子砸向沐恩。 沐恩的身手不错,奈何墨羽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加上大内高手辅助,双方只过了七八个回合,沐恩就被拿下。 顾舟停和萧琰等人走进密室。 沐恩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沐力,赤目欲裂:“沐力,你这个叛徒。” 沐力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沐恩并未提出见他,是那位姜先生诓他来的。 可那又如何? 堂兄从未在乎过他的生死,在堂兄眼里只有任务。 但他还想去过过平常人的生活。 反正他不来,堂兄也逃不掉。 于是沐力道:“是你先背叛了我,你说我若出事会来救我,可你根本就没想过来救我。” 那他只能自救了。 沐恩暗中运气,没了毒酒,他还有最后一条路,自断经脉。 然而一道清亮的声音急促道:“小心,他要自断经脉。” 墨羽立即点了沐恩的穴。 沐恩怒极,瞪向那位出声喊破他意图的男子,恨不得用目光杀死对方。 姜晚柠混不在意:“最好先废了他的武功。” 绝了他寻死的后路。 墨羽立马照做,断了沐恩的手筋脚筋。 顾舟停冷冷道:“把人带走。” 萧琰长松一口气,总算是活捉到了这个要犯。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另藏玄机 顾舟停没想到,杀死苏赫亲王的凶手里,竟然真有大蜀国的密谍。 看来此案还需重审,大蜀国为何要杀苏赫亲王,是想挑起大齐和大渊的争端,还是另有企图。 顾舟停道:“姜宁先生,你是如何说动沐力的?之前大理寺和刑部审了他多次,他都不曾吐露自己的身份。” 顾舟停故意挑起这个话题,晚柠能说动沐力,必然是许了足以让沐力动心的好处,趁二殿下在,担子让二殿下来挑。 萧琰也好奇:“对啊,都说大蜀的密谍骨头最硬,嘴最严。” 姜晚柠看着被带走的沐力,道:“可能在牢里关久了,当初那股子硬抗的心气没了,多了些不甘心。我许他,事后,放他和朱珠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当然,他还需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才行。” 顾舟停蹙眉,为难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萧琰不以为然:“事急从权,若不是沐力前来,干扰了沐恩求死的决心,我们不可能活捉沐恩,沐力也算立了一功,再说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姜宁既然已经许下承诺,岂有反悔的道理,顾大人,你再审审他,他若配合,就放了他,这事儿本宫做主了。” 总之不能让姜晚柠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既然殿下发话了,下官照办就是。”顾舟停顺水推舟。 顾舟停让鲁森等人留下,再仔细检查,看看这密室还有没有玄机。 出了宅院,郑关带人搜查赌坊回来了。 两人眼神交流,郑关摇了摇头,没发现异常,但不代表赌坊没有异常。 “这边你继续盯着。” “是。” 沈景山站在廊下给信鸽喂水,信鸽喝了两口水便倒下浑身抽搐,不一会儿,不动了。 沈景山面露惋惜之情,吩咐手下:“拿去埋了。” 刚才顾舟停已经注意到这只信鸽,这信鸽就不能再留了。 一旦这信鸽落入顾舟停手中,顾舟停就能顺着信鸽摸到他精心布下的情报网。 手下提了鸟笼下去,又一手下来报:“沈爷,官兵撤了,沐恩……被生擒了。” 沈景山半响没说话,眉头紧锁。 药材被截胡,沐恩被抓,种种迹象表明,他这里也不安全了,随时有暴露的风险,他必须马上撤离。 沐恩是值得信任的,但凡事无绝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作为间客,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需谨慎再谨慎,不能心存侥幸。 可他若真走了,无异于自爆。 沐恩没把他招出来,他自己先慌了,跑了,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功亏一篑,这么大的损失他又不甘心。 沈景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沈爷,您最好出去避一避。”手下劝道。 沈景山摇摇头:“这里应该已经被盯上,吩咐下去,最近大家谨慎行事。” 他决定赌一把。 赌沐恩不会出卖他,赌顾舟停拿不到证据,只要他韬光养晦,不出岔子,顾舟停奈何不了他。 一切等风头过了再说。 只是,他的处境还需让那个人知道,否则那人不知凶险一头撞了上来就糟了。 大理寺的审讯室内,顾舟停和姜晚柠一同审问沐力。 “姜先生许你的承诺作数,本官已经让人去刑部提朱珠,但在此之前,你还需回答本官几个问题,若是你的回答让本官满意,本官还可以帮你一把,对外宣称你和朱珠已经伏法,你们可以安心去过你们想要得到生活,不必担心遭到乌衣卫的追杀。”顾舟停道。 “大人是想问,我们为何要杀苏赫亲王吧?” “不错,你们杀苏赫亲王的目的是什么?” 沐力迟疑片刻,道:“具体什么原因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奉命行事,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苏赫亲王死前收到过一封密信,然后出去了一趟,我依稀听得他吩咐车夫,说入宫,当晚有个女人来了亲王府,跟亲王似乎发生了争执。” “等等你怎知他们发生了争执?你听见了?争执的内容是什么?” 沐力摇头:“我没听见,是那女人走后,亲王叫朱珠进去收拾,一只上好青花梅瓶被砸碎了。苏赫亲王很谨慎,一般他在书房见重要人物的时候,院子里是不许有人的。” “你们看清那女子的长相了吗?” “没有,那女子包裹的非常严实,披着斗篷,戴着围帽,身量……” 沐力的目光落在姜晚柠身上:“她的身量跟这位姜先生差不多高,她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香味,似梅花的香气。” “后来呢?”顾舟停追问。 “那女子走后,苏赫亲王似乎心情很好,特意让人从春风楼叫了几个歌舞姬,第二天我就收到了杀他的命令。” 顾舟停和姜晚柠对了个眼神,难不成那女子是宫里的? “还有吗?” 沐力道:“就这么多了。” “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想到什么,随时来见我。” 沐力被带了下去。 顾舟停揉了揉眉心:“没想到苏赫亲王的死另藏玄机,当初我若再坚持审问,或许早就有答案了。” 可他当时只想着化解大齐和大渊之间的危机,查到沐力和朱珠都是大蜀人,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深挖下去。 但有一点他算是有心算无心给算着了。 苏赫亲王的死,的确是大蜀的阴谋。 姜晚柠安慰道:“那时,沐力心意坚决,你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有些事是要看时机的,时机到了问题迎刃而解。” “现在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宫里,查一查,身量跟我差不多高,身上带有梅花香气的女子。” 顾舟停点点头:“此事还得请二殿下出马。” 查宫中之人,没有皇上授权,他查不了。 况且,此事尚未明朗,还是暂时不要向皇上禀报的好。 “对了,我听郑关说,宋家人又找你麻烦了?” “嗯,已经赶出京城去了。” “对不住,这几日我太忙……” 姜晚柠打断他:“无妨的,小事而已,我自己能解决。” 她知道那几日他和纪云宸去查矿石了,人不在京中,即便他在京中,她也不能事事都找他。 第二百三十五章 倒霉差事 沐恩的骨头的确很硬,大理寺的刑讯官什么手段都使了,也没能撬开他的嘴。 抓了这么一条大鱼,却什么有用的情报都套不出来,叫人捉急。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钱大人确实是沐恩杀的。 沐恩的脚印跟钱大人值事房的脚印对上了。 萧琰那边查宫里身量跟姜晚柠差不多的女子,查出了上百个,用梅花香的也有十几人。有妃嫔有宫娥,要逐一排查,难度有点大。 纪云宸那边截住了矿山,高适奉命将秦山的秘密据点给端了。抓住了白武,人在带回来的路上。 总之,案子暂时没什么进展。 姜晚柠则着手查另一件事。 之前张院使掌管御医院,不让姜晚柠看藏书楼三层的医挡,现在是梅院使掌管御医院,姜晚柠在御医院畅行无阻。 姜晚柠在四年前的医档里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容嫔的医档。 容嫔是萧望的生母,当初萧望本欲与纪云宸一起支援固北,临出发收到宫中来信,说他母亲突然病重,萧望这才匆忙回京。 等萧望赶回京城,容嫔已经病逝。 按说御医院应该保存着每一份医档,除非是皇上不许留存的,才会毁去。 姜晚柠去找陆副院判,询问此事。 陆副院判道:“这事儿我略有所知,当初给容嫔看病的是叶吏目,没过多久,叶吏目就因犯错被逐出御医院,听说他在回乡的路上遇到了土匪,一家五口全都死于非命。但医档应该在的,要不,我让人再去找找?” 姜晚柠很确定医档不在了,所有的医档她都找过了。 看来是有人故意销毁了容嫔的医档,叶吏目显然也是被灭了口。 萧望难道就没疑心过?还是说他知道自己的母亲的死有蹊跷,但选择了沉默? “不用,我就随便问问,这事儿,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陆副院判露出了然地神色。 姜晚柠出宫去找顾舟停。 顾舟停正在写卷宗,准备结案了。 “就这么结案了?” “嗯,案子不结,某些人就不敢有所动作,先安安他们的心。”顾舟停道。 “要看吗?” 顾舟停把卷宗递了过去。 姜晚柠接过来看,顾舟停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钱监丞,说钱监丞偷梁换柱,以假充真,中饱私囊,为遮掩其罪行,谋杀了贾监作,以及冯超和胡宾,北大营的军械库失火也是钱监丞所为,事发后,钱监丞畏罪自杀。 姜晚柠看完,如此结案甚好,也算替纪云宸洗脱了罪名,又问:“那沐恩呢?” “就说他受不住大刑,死了,只有死人才能让人安心,不是吗?” “这么说,你已经有怀疑对象了?” “沈景山,京城最大的赌坊东家,京城几大烟花柳巷的实际掌控人,就住在沐恩家附近,后门对着后门,我在他院中发现了信鸽,而那位彭学武生前经常出入赌坊,可赌坊的人却不承认见过彭学武。” 姜晚柠点点头:“照这么说的话,这个沈景山确实更像密谍。” “还有件事,你想都想不到,沈景山其实才是安平伯府的长子,幼时我见过他,安平伯夫人趁安平伯不在京中,赶走了沈景山母子,后来,沈景山沦落为乞儿,找到安平伯,但安平伯却不认他,自己的亲儿子如何认不出?不想认罢了。再后来就无人见过沈景山了。” 姜晚柠相当惊讶,秦伯崇这么冷血的吗?也对,这才符合秦伯崇的本性,什么忠君爱国,重情重义都是假的。 “你们在聊什么呢?”纪云宸走了进来。 顾舟停看他一脸晦气摸样,哂笑:“在哪受气了?” 纪云宸郁郁道:“别提了,刚从宫里出来,你猜皇上给我派了个什么差事?皇上居然让我去帮忙训练太子妃组建的蹴鞠队,说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听听,这叫什么话?我怎么就闲着了?就算我再闲,也不可能去帮秦司悦。” “太子妃组建蹴鞠队?”顾舟停显然还不知道热古娜郡主的事儿,他最近一心扑在案子上。 姜晚柠道:“还真被她组建成队了?队伍里有绮柔吗?” 纪云宸和顾舟停异口同声:“你说谁?” “王绮柔啊,她回京了,你们不知道吗?” 两人面面相觑,摇头。 纪云宸问:“你如何认得王绮柔?” 顾舟停一错不错地看着姜晚柠。 王绮柔是南栀最好的闺中密友,姜晚柠当然认识。 姜晚柠干咳了两声:“前些日子,宋煜来香玉坊负荆请罪,是王绮柔给我解的围,后来商钰带我去了勇毅侯府,说介绍个好姐姐给我认识,当时太子妃就在劝说王绮柔加入蹴鞠队,听说是大渊的热古娜郡主酷爱蹴鞠,组建了一支蹴鞠队,趁着这次三国蹴鞠大赛,点名要挑战大齐女子,但王绮柔没答应。” “原来如此,她回来好几日了,我竟是今日才知道,顾舟停,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她。” 顾舟停点了点头,应该的。 又看向姜晚柠:“你也一起去吧!” 姜晚柠微微一笑:“好。” 纪云宸道:“你们先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推了这倒霉差事。” 顾舟停打趣道:“你也知道了,是大渊的郡主要挑战大齐的女子,你若能带领大齐的女子蹴鞠队赢了比赛,也算立了功,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你还推辞?” 纪云宸送他两个大白眼:“省省吧,先别提秦司悦找来的都是些乌合之众,即便她找来的是精兵强将,我也不会去,谁愿去谁去。” 他就是不想跟秦司悦那娘们扯上任何关系。 姜晚柠笑道:“那你就装病呗!” 纪云宸悻悻:“皇上早料到了,警告我不许装病。” 不然他还用得着头疼? 顾舟停道:“谁让你是蹴鞠高手。” 皇上不找你找谁? 这事儿确实很难推辞。 姜晚柠想了想:“还有一个法子。” 纪云宸希冀地看向姜晚柠:“你快说。” 姜晚柠道:“你去了往死里练她们,太子妃受不了,肯定会生出怨言,只要她一抱怨,你就有推辞的理由了,说不定,到时候不用你去推辞,她也不想要你了。” 纪云宸眼珠子转了转,转忧为喜:“对啊,我正愁没地儿出气,她自己送上门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戴罪立功 军器监的案子明面上结了,揪出钱监丞这个大蛀虫,同时还查清了北大营军械库失火的真相,大家才知道原来这桩案子是二殿下主持的,纷纷拍起了马屁。 萧琰并没有飘飘然,这才哪到哪? 谦逊道为父皇分忧而已,再说了,他也没做什么,都是顾舟停和纪云宸的功劳。 因此又得到更多的赞扬。 萧望心里怄的要死,他当上太子以来,还未曾有所建树,萧琰回来才多久,就已经收获了大批人心。再这样下去,他的太子之位危矣。 于是萧望道:“本宫听说,顾大人之前怀疑钱监丞是被杀,还抓了个疑凶,那疑凶如今何在啊?” 顾舟停道:“太子殿下消息灵通,不过可能是误传,下官抓的人跟钱大人的案子并无关联,只是正巧是在查钱监丞死因期间抓的人而已。钱监丞身上没有别的伤口,军器监的人也证明没有其他人进出钱监丞所在的值事房,钱监丞确实是服毒自尽。” “哦?不知那被抓之人,又牵扯到什么案子。” “请恕下官暂时不能告知,事关机密,等下官查清原有,再上报朝廷。” 萧望还想说什么,皇上道:“顾大人办案一向稳妥,未查明之事,自是不便多言。” 一句话堵住了萧望嘴。 萧琰心里冷笑,太子这是沉不住气了呢。 只听皇上又道:“北大营军械库失火案既已查明乃是钱监丞为掩盖罪行所为,纪云宸……” 纪云宸出列:“臣在。” “不论如何你还是有失察之责。” “臣知罪。” “所以,孤希望你能戴罪立功,孤决意从南、北以及东大营,各抽调三万兵马,组建一支虎贲军,由你来统领。” 纪云宸错愕过后是惊喜,振声道:“臣,遵命。” 三座大营,各十万兵马,如今被抽去三成来组建虎贲营,毫无疑问,这虎贲营将是实力最强劲的军队。 顾舟停为纪云宸感到高兴之余,也是暗暗惊讶,皇上之前一点口风都不曾透露,就这么在朝堂上宣布了。 萧望只觉后背发凉,他好不容易才弄到北大营的军权,结果父皇又要组建虎贲营,还让纪云宸统领。纪云宸如今跟萧琰走的很近,岂不等于萧琰掌握了这支军队? 皇上话锋一转:“不过,在此之前,你安安心心办好孤交给你的差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纪云宸毫不犹豫道:“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哼,先答应了再说,态度要摆出来,至于怎么做,那是另一回事。 别怪他阳奉阴违,换做其他人,他都会竭尽全力,但秦司悦,不行。 军器监的案子结了的消息很快传到沈景山这。 “沈爷,听说沐恩没熬过酷刑,人没了。” “消息确切?” “属下好不容易在大理寺安插了眼线,那听刑讯司的人说的,说是顾大人着急从沐恩口中挖出有用的消息来,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撬开沐恩的嘴,所以,刑讯司的人也是发了狠,能用的酷刑都用遍了,打的沐恩身上没一处好地儿,加上之前已经挑断了手筋脚筋,就……没熬过去。” 沈景山拧着眉头,沉吟道:“再探,若真死了,也要见到尸体才作数。” 顾舟停此人太过狡猾,谁知这是不是顾舟停放出的烟雾。 “是,小的再去探查。” 一位手下退下,又一位手下进来。 “沈爷,这是秦山传来的密信。” 沈景山精神一震,还能收到白武的信,说明那边暂时无忧。 果然,信中说,货已到。 签名是一颗星。 密信无误。 沈景山悬了几日的心终于放下。 皇家蹴鞠场中,秦司悦换上了蹴鞠服,颇有几分英姿飒爽,带领着十二名队员,正在聆听纪云宸的训话。 纪云宸的蹴鞠是所有皇家子弟中踢的最好的,上一届三国蹴鞠比赛,上官北擎和纪云宸就是主力,拿下了第一名。 有纪云宸带着她们练,有望在短期内有较大的提升。 她招来的队员都是有底子的,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秦司悦信心满满地看着纪云宸。 纪云宸一脸严肃,开口第一句话就很不好听:“一个个擦脂抹粉的,还戴首饰,你们是去踢蹴鞠的还是来比美的?都给我把妆卸了,首饰摘了。” 女队员们本来看到英武不凡的郡王殿下还很兴奋,觉得来参加这个比赛来对了,所以特意打扮的漂漂亮亮,说不定能被郡王殿下看上呢! 结果,人一张口就要求卸妆。 女队员们心不甘情不愿的卸了妆回来,纪云宸也不让她们碰蹴鞠,先来个绕场跑二十圈。 天呐!二十圈,大家看着这偌大的场地,暗暗叫苦。 这不是要人命吗? 秦司悦觉得纪云宸这个要求太过了,她们是女子不是男子,于是上前交涉:“是不是可以少跑一些?太阳这么大,中暑了怎么办?毕竟都是女子。” 纪云宸冷着脸:“蹴鞠拼的不仅是技术,更是体力的比拼,等比赛的时候,你们跑不过大渊女子,是不是能跟人家商量,你们跑慢点,我们追不上了。” 秦司悦哑然,无法反驳,她很后悔之前为了给大家打气,郑重表态,她会做表率,与大家同甘共苦,现在她只能咬着牙和队员们一起跑了。 才跑了两圈,秦司悦已经气喘如牛,嗓子跟破风箱似的,每一次呼吸都疼,双腿跟灌了铅块似的,重的迈不开腿。 纪云宸还在一边大声嘲讽:“这就跑不动了?就你们这点体力还想去比赛?别丢人了,趁早回去洗洗睡吧。” 秦司悦很怀疑纪云宸在整她,但她没证据。 “都给我跑起来,二十圈,就是用爬的也要给我爬完。” 众人叫苦连天,再看纪云宸,什么英武非凡,什么俊逸潇洒,什么家世显赫,什么最理想的夫君人选……不存在了,现在的纪云宸在她们眼里就是恶魔降世,魔鬼投胎。 娘啊,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纪云宸看着大家的狼狈样,心里开心的很,是你们非要请我来的,那就好好受着吧,这还只是开胃菜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韩束回来 秦司悦练了一天,浑身上下像被打了好几顿,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最可气的是,她罪受了,还是没能完成纪云宸安排的任务,还被纪云宸指着鼻子骂,说什么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就她这怂样,趁早歇菜。 秦司悦想到明天还要经历这种痛苦,就心生害怕。 她哪知道训练这么辛苦。 她看大家在蹴鞠场上都潇洒的很。 她也踢过蹴鞠,哪有这么累的。 碧螺看她走路都走不了,两腿一直抖,担心道:“太子妃,您这样,明天如何继续?” 如何继续,她也不知道啊。 秦司悦欲哭无泪,换做别的教官,她都能指使,谁敢不听她的。可她偏偏求了纪云宸来,只因纪云宸是除了上官北擎之外,大齐踢蹴鞠踢的最好的。 她是真心想赢下比赛。 这下好了,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了。 “太子妃,要不,你还是装病吧!这样下去,还没到比赛,小命先折腾没了。”碧螺知道太子妃吃不了这份苦。 秦司悦眼睛一亮,对啊,装病。 她接下这桩差事,是以为能说动王绮柔参加,如今王绮柔不来,比赛输面比赢面大,真若输了比赛,大家肯定怪到她头上,再加上纪云宸不把她们当人看,往死里练她们,她也吃不消。 不如现在就装病退出。 纪云宸还以为秦司悦好歹能坚持两天,结果秦司悦一天就投降了。 第二天皇后就把他叫了去。 皇后也不想管这事儿,可秦司悦病了,无法继续,皇上随口就把差事丢给了她。 纪云宸趁机举荐了王绮柔。 姜晚柠正在姜记绸缎庄,跟姜时商议,如何揪出那些药商的上家。 顾舟停和纪云宸找了过来。 “你们两今日很闲?”姜晚柠问道。 姜时瞪了妹子一眼:“怎么说话呢?” 转头满面堆笑:“郡王殿下,顾大人快请坐。广升,看茶。” 顺手把妹子拉了起来,把妹子刚才坐的主位让给顾舟停,指指下首的位置,让妹子坐过去。 姜晚柠无语,这是她亲哥吗? 顾舟停忍笑,道:“姜三哥,晚柠说了,是你发现了大蜀在秘密收购药材,还把药材都截胡了,姜三哥,做的好啊,立了大功了。” 姜时受宠若惊:“大人言重了,这都是身为大齐子民应该做的,大人您叫我姜时或者姜三郎都行,千万别叫哥,我担不起啊。” “姜三哥,你担得起,你不让叫,顾大人才不高兴呢!”纪云宸揶揄道。 人顾大人恨不得马上做你的妹婿,叫声三哥怎么了? 姜时不傻,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位顾大人看上他妹子了。 只是这事儿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一声三哥叫的他心里发慌。 姜晚柠悄悄瞄了眼顾舟停。 顾舟停安之若素,仿佛没察觉姜时的困扰。 大有我爱叫什么叫什么,管你死活的架势。 姜晚柠岔开话题:“你们是来找我的,还是找我三阿兄?” “当然是找你,小郡王需要你去救个场。”这下轮到顾舟停揶揄纪云宸。 “救场?救什么场?”姜晚柠问。 纪云宸讪讪:“那个……我不是用了你的法子吗?奏效了,秦司悦昨晚就病了,主动辞去蹴鞠领队之职,皇上呢也把这桩差事交给了皇后娘娘,我就跟皇后娘娘举荐了王绮柔。” 剩下的顾舟停帮他说了。 “他怕王绮柔恼他,不敢去找王绮柔说,所以请你一起去,你们女子之间说话方便些。” 姜晚柠有点想笑,纪云宸一贯怕王绮柔,背地里总说王绮柔是母老虎,当面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大齐的体面,王绮柔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晚柠,你就帮帮他。”顾舟停道。 姜晚柠能不帮吗?她帮纪云宸也是帮王绮柔。 上次见面,可以看出来王绮柔虽然面上看着很坚强,其实悲伤都埋在心里,这些年一定过的很憋屈,如今回了京还要面对很多流言蜚语,不如让她找点事儿做,发泄下心中的憋闷也好。 于是三人一同前往勇毅侯府。 纪云宸还以为要说动王绮柔需要费一番口舌,谁知王绮柔看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知道秦司悦退出了,爽快地答应了。 纪云宸大喜过望:“绮柔姐还是绮柔姐,一如既往的爽快。” “有你出马,这次比赛胜算又多了几成。” 王绮柔苦笑:“我可不敢说这样的大话,如果南栀……” 王绮柔打住,没往下继续说。 纪云宸听到南栀的名字,神色黯然。是啊!如果南栀还在,她们两齐上阵,管你是大渊的还是大蜀的女子蹴鞠队,都打的你落花流水。 “你们三个一块来,是我没想到的,阿柠,原来你跟顾大人,小郡王也熟。”王绮柔道。 看到他们三人前来,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从前,南栀,纪云宸,顾舟停,三人总是一块儿出现,形影不离的。 如今南栀不在了,变成了姜晚柠。 顾舟停看了眼姜晚柠。 什么时候,她才能让大家知道她是谁? 姜晚柠莞尔:“我与顾大人和小郡王一起查了几桩案子,便熟了。” 王绮柔心道:当年南栀也经常跟顾舟停纪云宸一起办事儿。 既然姜晚柠能得到他们两的认可,可见姜晚柠不管是能力还是性情都是不错的。 “真羡慕你们。”王绮柔叹了口气。 纪云宸有些莫名,羡慕什么? 顾舟停却是明白了,王绮柔是羡慕他们找到了可以替代南栀,一起共事的人。 而王绮柔找不到像南栀一样的好姐妹了。 大家又随便聊了几句,王绮柔答应明日去踢蹴鞠,大家就先告辞了。 从勇毅侯府出来,只见郑关等候在外。 “你怎么来了?” 郑关道:“韩束回来了。” 三人俱是面色一凛,韩束回来了,那董成呢? “一人回还是两人回?” 郑关笑了:“两人。” 纪云宸差点一脚踹过去:“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明白?” 大家急忙上马车,心情激动不已。 当年的事情,总算能有个明确的答案了。 这一等等了四年多。 第二百三十八章 小恩大义 还是在那座小院里,大家见到了一个形销骨立,断了一臂的董成。 纪云宸犹疑不定:“你真的是董成?” 几年前他见过董成,身材魁梧的大个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可眼前这人,完全找不出当年那个董成的影子。 董成躬身见礼:“董成见过郡王殿下。” 大家坐下来说话。 董成平静地说起自己的逃亡生涯。 年后,陆一鸣派了手下来,说是看望他,董成留了个心眼,借口去解手,看到那人往酒壶里倒了粉末,他确定这人是来杀他的,于是连夜跑了,但他并没有离开明州,制造了他出城的迹象后,又悄悄潜回明州城,躲在一处传闻闹鬼的空宅里。 中间他回过一趟家,听家人说官府也有人在找他,他不敢确定官府的人是不是受了陆一鸣的请托,所以不敢露面。 如此躲了个把月,他觉得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他想到京城找小郡王,要说这世上还有谁对当年的事感兴趣,又有能力与陆一鸣抗衡的,非小郡王莫属。 他太清楚陆一鸣手下那帮暗卫的行事套路,当年他们追杀徐江就是这么干的,所以,这一路上他不敢走大路,专往深山老林里钻,他以为自己的行踪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被韩束找到。 总之能来到京城,非常不易。 顾舟停微微颔首:“到了这,你可以安心了。说说当年的事吧!” 董成踟蹰着开口:“我只知道事发前陆一鸣收到一封密信,京中来的密信。然后陆一鸣让我去秦山道,命令那里的守军破坏秦山道,但要做成偶发,不能让人看出是人为破坏,我跟秦山道的人说,我们收到密报,大渊军要从秦山道摸过来,突袭后方,秦山道守军不疑有他,照办了。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陆一鸣的命令我一向只听命令,不问原由。” 他对陆一鸣忠心耿耿,甚至在知道陆一鸣坑死了上官将军后,还是选择继续效忠,甚至为了救陆一鸣,断了一只手臂。结果,陆一鸣还是要杀他灭口。 “陆一鸣又让探子假传消息,说洢水河边发现敌军,这时小郡王提议走秦山道,我这才明白,秦山道的布置是为了阻拦小郡王设下的。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固北失守,十万镇北军全军覆没。” 姜晚柠冷冷开口:“你看到固北的惨状,可有过懊悔?如果陆一鸣没有对你起杀心,你是不是永远不会说出来?” 董成面有愧色:“他救过我的命。” “这么说,小恩与大义面前,你选择了小恩。”姜晚柠的语声愈发冷硬。 “别以为你说出这些,就能洗清你的罪孽,十万镇北军英灵在天上看着。” 姜晚柠只觉得满心的怒火无从发泄,如果不是顾舟停和纪云宸一直追查,让陆一鸣感受到了危机,才派人去杀董成,董成定会将这些秘密烂在肚子里。 陆一鸣以及给陆一鸣下命令的人,还有董成这些执行命令的人,都是凶手,他们手上染着十万镇北军的鲜血,他们犯下的罪百死难赎,永远不值得被原谅 姜晚柠起身离开了书房,出去透气。 纪云宸错愕的看向顾舟停,她这是怎么了?他还没发飚呢,她倒是气上了。 顾舟停默默叹气,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生气。 顾舟停调整心情,道:“关于那封密信,还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董成摇摇头:“我只知道是京城送来的。” “字迹呢?那上面的字迹,你可曾见过?” “信封上没有字迹,上面只有一个梅花印戳。” 顾舟停蹙眉,又是梅花,那个深夜造访苏赫亲王的女子身上带着梅花的香气,陆一鸣收到的信封上有梅花印戳。 “董成,等我们收集到更多的证据,你可愿意当堂指认陆一鸣?”纪云宸问道。 董成没有迟疑:“愿意。”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哪怕到时候他也被问罪,人头落地,就当是给十万镇北军赔罪了。 “好,你就安心住在这,万万不可踏出这院子,若是想到什么,随时让韩束禀报顾大人。” “小郡王,当年传令的探子还没有死,陆一鸣让我处理,这人是我老乡,我下不去手,把他放了,给他弄了个伤残退伍的证明,让他隐姓埋名躲起来,他人应该在雍州。” 顾舟停眼睛一亮:“如何才能找到他?” 等事情处理完毕,顾舟停出了书房,在后院荷花池边找到了姜晚柠。 “他们都会受到审判的,我保证。”顾舟停道。 姜晚柠难过道:“可死在固北的人,都回不来了。” 被围困的前几日,父亲还不以为然,父亲很有信心,援军一定会来。 父亲说,等这场战事结束,就回京帮她操办婚事。 还数落几位阿兄,让妹子给走到前面去了。 将士们也都互相鼓劲,说等杀退大渊兵,好好过个大年。 固北的百姓本来可以撤离,可他们信任镇北军,都不肯走,要与镇北军一同守护他们的家园。 结果,援军没来,固北城被屠戮殆尽。 顾舟停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给她些许安慰,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又收回来。 似乎说什么都安慰不了她心中的悲愤吧! 只有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告慰上官老将军,以及十万镇北军的英灵,或许能让她心里的痛楚稍减几分。 “我们能做的只有揭开真相,完成他们未完成的遗愿,守护好大齐的百姓。”顾舟停道。 姜晚柠点点头,逝者已逝,往事难追,这个道理她懂,人活着只能向前走,回不了头。 她只是想起父兄,想起了将士们,固北的百姓们,心里太难受。 她已经克制自己很少去想了。 今天看到董成,听他说那些,控制不住又想起来。 “阿柠,那一天真的不远了。”顾舟停望着池子里的游鱼,优哉游哉,逍遥自在,但陆一鸣,以及策划了这一切的人,逍遥不了多久了。 姜晚柠嗯了一声,是啊,四年追查,快要落幕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个怪人 七月流火,热浪翻滚,一支望不到头的队伍正由北向南行走在官道上。 马车里,一容貌俏丽的少女,神情很是烦躁。 旁边的婢女不停的给她扇扇子。 “别扇了,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少女烦躁地夺过扇子扔到一边去。 “停车停车。”少女敲敲车门。 马车应声停下。 少女跳下马车:“把我的马牵来。” “热古娜,别任性,这么大的太阳,小心中暑。”一衣饰华贵的男子策马上前劝阻。 “我待在马车里快要闷死了,我不管,就要骑马。”热古娜才不听,纵身一跃,上了马背。 男子摇头叹气,神色无奈。 招手叫来属下:“还要多久才能到京城?” 属下道:“回六殿下,还需三日。” “待会儿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等日头没那么毒了,再赶路。” 这位男子正是大渊都耶可汗的第六子,都铎,这次由他带队前来参加三国蹴鞠大赛。 本以为是桩美差,谁知大齐的夏日这般炎热,很不适应,还不如草原上凉快。 队伍的末尾是火头军,火头军里混着个浑身裹着黑布的男子,这么热的天,他也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很怪,但没人敢说什么。 因为这人据说被野火烧伤,面目狰狞。 而且他的身份是热古娜郡主的蹴鞠队的教官。 热古娜郡主很器重他。 若不是他毁了容,估计早就捞到一官半职了。 男子沉默的走着,没人发现他的眼底含了热泪。 皇宫的蹴鞠场内,一支女子蹴鞠队正在跟男子蹴鞠队较量。 商钰,杨婷和姜晚柠在场边观赛。 看着女子队被男子队狂虐,商钰手心里攥了一把汗。 “阿柠,怎么办?这才开始没多久,男队已经得了七分,女队一个球也没踢进去。” 踢不过是预料中的事,可输的这么难看,是她没想到的。 绮柔姐在她心中是无所不能的,谁知也带不动队友,想要的配合在男队急速的冲击下,根本打不出来。 姜晚柠也是看的面色凝重,秦司悦找来的这些人太差劲了,连球都碰不到,王绮柔抢下的球传出去,立马就被男队抢走。 技术技术不过关,配合意识欠缺,速度和体力跟不上。 姜晚柠恨不得自己上去踢。 “绮柔姐,别管他们,自己上……”纪云宸在场边大喊。 引来众人侧目。 王绮柔看了眼场边的分数牌,咬咬牙,一个飞腿断下男队的球,自己带着球直冲球门,男队的队员见状纷纷上去阻拦。 那球好像黏在王绮柔脚上,一连闪躲过三名男队员,王绮柔一个假动作骗过第四名前来阻拦的队员,一脚将球踢向空中,王绮柔一记倒挂金钩,球直奔门洞。 中了…… 场边顿时响起欢呼。 “绮柔姐厉害……” “绮柔姐,你太棒了……” 姜晚柠鼓掌,这么多年过去,王绮柔脚上的功夫一点没生疏。 王绮柔踢进一球,让队员们精神振奋起来。 形势终于有所好转。 姜晚柠松了口气,只觉有道目光一直盯着她,她侧目,对上萧望的眼。 他盯着她做什么? 萧望偷看姜晚柠,被姜晚柠抓个正着,也不躲闪,反倒朝她微微一笑。 姜晚柠立马移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看比赛。 这一幕没逃过秦司悦的眼睛,秦司悦面若覆霜。 太子果然对姜晚柠还不死心。刚才太子看姜晚柠的眼神,无比温柔,还对姜晚柠笑。 太子从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秦司悦气的不停的绞着手中的绢帕,几乎要把绢帕搅烂。 贱人,长着一张狐媚脸的贱人,本宫迟早把你这张脸给毁了。 比赛终究还是以大比分输了,男队员们得意洋洋。 纪云宸上去就骂:“得意什么?跟女队踢还让人进了两个球,要是我早就挖个洞钻进去了,你们还有脸笑。” 他现在不教女队,是男队的半个指导。 男队员们立时笑不出来了,想想确实有些丢人。 原计划,一个球都不让女队进的。 可话说回来,那王绮柔确实厉害,球技甚至在不少男队员之上。 比赛结束,商钰她们都去找王绮柔了,姜晚柠走的慢了些,被人叫住。 “姜大夫。” 姜晚柠听着声就知道是秦司悦。 如今大家都叫她县主,只有秦司悦叫她姜大夫。 “太子妃唤我何事?” 秦司悦一步一步走近,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晚柠:“姜大夫觉得王绮柔带的队伍能踢得过热古娜郡主的蹴鞠队吗?” 真是无聊的问题。 姜晚柠道:“没较量过,不好推测。” 秦司悦转头看向太子所在,果然太子在关注这边。 秦司悦心里越发痛恨,怎么?太子怕她把他的心上人吃了? 秦司悦面上笑容更冷:“姜大夫哪天有空,来东宫坐坐,我最近觉得身上不大好,还想请姜大夫看看。” 姜晚柠微哂:“负责东宫的是陆副院判,我可不敢越权。太子妃若无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姜晚柠不等秦司悦发话拔腿就走。 纪云宸早看见秦司悦找姜晚柠,怕姜晚柠吃亏,就走了过来。 秦司悦本不想就这样罢休,可是纪云宸看她的眼神里透着警告。她又不敢得罪纪云宸,只好眼睁睁看着姜晚柠离去。 萧望走过来:“你跟清平县主说什么?” 真是无聊的问题。 姜晚柠道:“没较量过,不好推测。” 秦司悦转头看向太子所在,果然太子在关注这边。 秦司悦心里越发痛恨,怎么?太子怕她把他的心上人吃了? 秦司悦面上笑容更冷:“姜大夫哪天有空,来东宫坐坐,我最近觉得身上不大好,还想请姜大夫看看。” 姜晚柠微哂:“负责东宫的是陆副院判,我可不敢越权。太子妃若无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姜晚柠不等秦司悦发话拔腿就走。 纪云宸早看见秦司悦找姜晚柠,怕姜晚柠吃亏,就走了过来。 秦司悦本不想就这样罢休,可是纪云宸看她的眼神里透着警告。她又不敢得罪纪云宸,只好眼睁睁看着姜晚柠离去。 萧望走过来:“你跟清平县主说什么?” 第二百四十章 我想换人 纪云宸还要去给王绮柔的女队分析今日比赛的情况,姜晚柠也跟去听。 “你们中间大部分人的体力跟不上,速度也不行,导致你们原先制定的战术打不出来。不过,到时候跟你们交手的也是女子,情况应该会好一些。”纪云宸不好太过打击她们,毕竟距离正式比赛只有十天了。 这次的三国蹴鞠比赛分六天进行,女子蹴鞠再最后一天。 王绮柔看了眼几个脸色发白,现在还在喘大气的队员,下定了决心:“我想换四个人。” 纪云宸蹙眉,这时候换人来得及吗? “我找了几个武官世家出身的女娘,她们兵马娴熟,体质好,而且本来就喜欢蹴鞠,我每日这边训练结束,就去跟她们踢几场,心想着,若是现有的队员争气,就不换了,现在看来不换不行。” 王绮柔正色道:“明日可否再安排一场比赛,你看过再做决定。” 纪云宸迟疑了下,道:“稍等。” 他去到正在挨训的男队那边,跟球头说了说,须臾回来:“他们答应了,不过,许承义说,明日他们不会再让球。” 杨婷茫然:“他们今天让了吗?” 她没看出来,只看到男队踢的很凶。 王绮柔道:“他们确实没尽全力。” 或许是觉得跟女子比拼用不着使全力吧,如果他们全力盯防她,那两个球,她不可能踢进去。 “明日我们也会尽全力。”王绮柔说着,目光看向商钰:“你准备好了吗?” 商钰眼中是兴奋的光芒,用力点头:“一直准备着。” 杨婷错愕:“原来商钰姐你……” 商钰笑了笑:“所以这阵子你找我,我都没出门,就是跟绮柔姐踢蹴鞠去了。” 翌日,第二场比赛开始。 这次来观阵的人更多,连皇上皇后以及孙贵妃都来了。 姜晚柠重生后还是第一次见孙贵妃。 她似乎气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没精打采。 萧琰和顾舟停坐在一块儿。 “今年的比赛少了上官北擎和纪云宸,我这心里很不踏实,大渊的蹴鞠踢的凶悍,简直就是要人命的踢法,也就北擎和纪云宸能扛得住,上一届也只是险胜。”萧琰道。 顾舟停道:“听云宸说,许承义还是不错的。” 纪云宸暂时作为替补,非必要就不上场了,他懂纪云宸,上官北擎不在了,纪云宸不想踢。可若是大齐真的落了下风,纪云宸不会坐视不理。 “许承义跟北擎差远了。”萧琰叹气。 这场蹴鞠比赛对大齐来说很重要,大齐如今兵力本就不如大渊,若是能赢下比赛,还能提振一下士气,若是输了比赛,军心更受打击。 随着三声鼓响,比赛开始了。 这场蹴鞠比赛是按照新定的女子蹴鞠的比赛规则来的,分上下两场,每场两刻钟,男子比赛为每场三刻钟。 王绮柔先控球,有了昨天的教训,这次男队重点盯防王绮柔。 王绮柔左突右突都被拦的死死的,王绮柔做了个手势,姜晚柠看到商钰和辅国将军家的段可沁同时奔跑走位,王绮柔做了个假动作,将球从对方脚下漏了过去,段可沁快速穿插上前,接住了球。 “漂亮。”姜晚柠忍不住低声喝彩。 这种配合,以前她和王绮柔用过。 杨婷看不出门道,反正姜晚柠夸赞了,她也跟着夸赞,大声喊道:“漂亮。” 段可沁拿到球,快速传给了离球门最近的卫燕娘,卫燕娘高高跃起,一记燕子摆尾将球踢进球门。 全场爆发热烈欢呼。 许承义脸都黑了,开门红居然让女方拿到,让他们的脸往哪搁? “都认真点,盯住新换上的几个人。” 他算是看出来了,今日换上的几个女子球技过人,意识到位,配合的十分默契,今日的得分点不再只有王绮柔。 换了几个人,整支球队好像活起来了。 纪云宸在底下用力握拳,漂亮啊,上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配合,还是王绮柔和南栀打出来的。 皇上笑呵呵:“这王家的二娘,风采不减当年,进球的那位是谁家的女娘?” 皇后笑道:“她是辅国将军家最小的女儿,叫卫燕娘,今年十八,还没定亲。” 皇上心领神会,看了眼激动的振臂高呼的萧琰,嗯……是挺般配。 男队吃了大亏,迅速调整战术,以功代守,凶猛的攻击,很快还以颜色。 女队稳扎稳打,敌攻我守,耐心寻找机会。一旦拿到球就快速反攻。 双方打的还算有来有往,不像昨日那般单方面被虐。 上半场结束,比分定格在五比三。 大家为女队的表现振奋的同时,开始为男队担忧。 跟女子比试都比成这样,到时候遇到更强悍的大渊人该怎么办?会不会输的很难看。 萧琰就抱着这样的担忧。 顾舟停安慰道:“跟女队比试,男队放不开,不敢以身体冲撞,肯定要吃亏的。” 甚至女队去冲撞他们,他们还得躲。 所以,男子有男子的优势,胜在力量与速度,男子也有男子的弱点,怜香惜玉。 萧琰想想也对:“但愿吧!” 在他看来,女队输赢影响不大,只要男队夺得第一就行。 秦司悦看到王绮柔的队伍踢的颇有章法,而且原先被她视为主力的赵丹娘等人都被换掉了,心里很是不爽,万一王绮柔赢了比赛,那所有的功劳岂不都成了王绮柔的? 那本该是她的功劳。 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纪云宸和王绮柔联手坑她。 王绮柔先是拒绝参加,然后由纪云宸出面故意刁难她,让她知难而退,转个身王绮柔就加入了蹴鞠队,又以赵丹娘等人昨天表现不好为由,让卫燕娘,商钰和段可沁等人替上。 小人,全都是小人。 秦司悦恨的牙痒痒。 这本该是她的翻盘机会,如今成了他人之美,害她被孙贵妃数落。说她没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偏要揽瓷器活。 萧望不经意的瞥了眼秦司悦,见她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好像见到仇人似的,顺着秦司悦的目光,发现她盯着的是在场边休息的王绮柔。萧望瞬间就明白秦司悦在气什么,默默叹气,自己不行,还不让别人行,他怎么就娶了个如此小肚鸡肠的女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上下两场比赛,最终比分定格在八比五。 纪云宸面对这样的结果哭笑不得,本想涨涨女队的士气,结果打击到了男队,少不得又要去给男队加油鼓劲。 姜晚柠和顾舟停一同出的皇宫。 “纪云宸给她们讲战术,你怎么不发表意见?”顾舟停问道。 “我不怎么懂,就不班门弄斧了。” 顾舟停笑了笑,你不懂谁懂。 你们上官家两兄妹,蹴鞠冠京城。 “对了,你知道大渊的队伍什么时候到吗?” “听鸿胪寺的人说,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怎么?你想去偷窥她们的战术?” “能吗?”姜晚柠认真地问。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顾舟停本是开玩笑,谁知她真有此打算。 “可能有点难,大渊那边要求,驿站一个杂役都不用安排,他们自己带了人来,而且训练场地,也要求用两尺高的青布围起来,所以,想混进去不容易,想偷窥更难。” “防的还真紧。”姜晚柠悻悻。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顾舟停话锋一转。 姜晚柠眼睛一亮:“你有法子?” 顾舟停不说话了,一副想知道的话求我的样子。 姜晚柠才不上他的套:“我还是找小郡王想办法吧!” 顾舟停脸垮了下来:“他们借用的是五城兵马司的演武场,到时候肯定是要清场的,但演武场附近有个钟楼,在钟楼上,用千里眼看,应该能清楚。” 姜晚柠莞尔一笑:“我替绮柔姐谢谢顾大人。” 顾舟停并不想要这声谢。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顾舟停掀开车帘,只见一支庞大的队伍经过。 “是大蜀的使团。” 姜晚柠凑过去瞧,大蜀的使团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占领了大齐都城的队伍呢。 “大蜀每次都垫底,也不知他们有什么好骄傲的。”顾舟停说着一转头。 姜晚柠避让不及,一抹温热落在额头。 顾舟停呆愣住,他的唇正好落在她额间。 姜晚柠也怔愣住,只觉那抹温柔逐渐滚烫起来。 姜晚柠窘迫的坐正身子,那灼热已经蔓延到整张脸,像要烧起来似的。 顾舟停支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发丝上的清香还萦绕在鼻息,心跳如鼓。 “哦,没事。”姜晚柠故作淡定,转过脸去不敢让他看见她烧红了的脸。 顾舟停看到她的耳朵红的,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红红的,还覆了一层细细的茸毛,让人有种想要咬一口的冲动。 两人皆沉默,暧昧的气息在车厢内氤氲着,久久不肯散去。 翌日,当日晷的线渐渐指向正中,都铎率领的大渊使团终于进了北城门。 早就听说大齐的都城十分繁华,亲眼所见,这繁华的景象还是远远超出了想象。 都铎新奇的目光里透着几分贪婪,难怪父兄们做梦都想拿下大齐。 凭什么大齐人可以拥有这等繁华之地,而大渊人就该生活在风沙苦寒之中。 热古娜也挑开车帘望着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的街道,暗暗感叹,这就是大齐的国都啊,好多人。 不像他们大渊,即便在王庭也见不到这么多人。 最后进城的火头军,那位浑身裹着黑布的男子,在踏入城门的那一刻,脚步似有千斤重。 这条归乡路,他走了四年,终于回来了。 他不用抬眼,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这里的每一条街道,一景一物。 他多渴望现在就回到曾经的家,可他不能,他还得等。 “那个人好奇怪哦,这么热的天,裹的这么严实。”站在百萃楼二楼窗前的青杏说道。 姜晚柠也看到了那人,皱了皱眉头,这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这人是不是相貌丑陋,见不得人?”上官昭阳好奇。 不然谁大热天这么裹着,不怕捂出痱子? “大渊人还真是奇怪。”陈平章道。 “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一个不相干的人,看的这么起劲。”纪云宸定定地坐在那喝冰镇酸梅汤。 “就是,咱们应该关注的是大渊的蹴鞠队,我刚看到有十几个大渊女子走在一辆马车旁,一个个身形跟男子似的,应该就是他们的女子蹴鞠队吧!”上官昭阳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不停地摇着蒲扇。 这百萃楼上虽然放置了降温的冰块,可还是热气蒸腾。 这天实在太热了。 姜晚柠却是站在窗边一直盯着那人。 这人的穿着打扮很是怪异,从他在队伍中所处的位置来看,好像是无关要紧的小人物,可是,他身边的人手里拿着东西,背上也是重重的行囊,只有他空着手,又显示着他不一样的身份。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给她那么熟悉的感觉? 裹着黑布的男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间酒楼的二楼窗前站着一个女子。 这女子他并不认得。 或许她只是好奇他这身打扮罢了。 可问题是,这一路上因为他的打扮,对他投来好奇目光的人数不胜数,他为何单单就注意到她? 看到男子回头,目光精准地朝她投来,姜晚柠并没有回避,她想看清楚他的脸,可是他的脸也被黑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 很快,队伍走远了。 “姜娘子,还在看呢?”上官昭阳道。 姜晚柠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回到位置上。 纪云宸道:“驿馆附近还有五城兵马司内我都安排好了,只要他们去训练,我就去钟楼。” 以前这种事情他都懒得做,因为有足够的信心能打败大渊和大蜀,但今年不一样,他没什么把握,所以,为了大齐的胜利,他且做个偷窥的小人吧。 “我也想去。”上官昭阳道。 纪云宸弹了他一个脑崩儿:“秋闱在即,你去凑什么热闹,好好念你的书,今天若不是姜娘子请你们吃饭,我这会儿就赶你回家。” 上官昭阳缩了缩脖子,弱弱道:“读书也不能死读,也得劳逸结合不是?” “你现在应该分秒必争,说什么劳逸结合,吃完饭赶紧回去,陈七郎,你也是。”纪云宸在这两人面前长辈的架势十足。 训了两人,纪云宸转眼看姜晚柠,见她在发呆。 “姜娘子,想什么呢?顾舟停这会儿还没到,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咱们不用等他。” 姜晚柠回神,不仅有些尴尬,她又不是因为顾舟停才愣神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最强锦鲤 纪云宸接收到那嗔怪的一眼,不仅讶然,自从认识姜晚柠,她几乎没有对他流露过什么情绪,大都冷静自持,偶尔善意的微笑,似这般嗔怪之意还是第一次见。 说来奇怪,被她这么一瞪,他反倒感觉舒坦。 许是许久没人敢这么瞪他了。 菜上齐了,顾舟停才姗姗来迟。 “做什么去了?这会儿才来。”纪云宸问道。 顾舟停笑笑:“回头再说。” 意思是这会儿不适合说。 纪云宸也就没再追问。 百萃楼开张后,姜晚柠还是第一次请顾舟停和纪云宸来吃饭,作为东家的上官昭阳已经来过多次,这里都快成他自家的厨房了。 当然,这是姜晚柠要求的,她对上官昭阳说,她事忙,希望昭阳能经常过来盯着点,作为东家嘛,也要尽一份心力。 顾舟停看了眼菜色:“这些都是百萃楼的招牌菜?” 姜晚柠给上官昭阳使眼色,上官昭阳道:“顾大哥,我来给你介绍介绍,这道虫草花炖鸡,叫凤舞长河展宏图,这道小炒乳鸽叫鸿鹄冲天凌云志,这六碟精美拼盘叫,金榜题名六朝拜,还有这道韭花鱿鱼鳝寺叫喜看三春花千树……” “都是很吉利的菜名,你不会是想推出状元宴吧?”顾舟停问道。 姜晚柠微然:“正是,不但有状元宴,秋闱结束,还有谢师宴。” “每到这个时候,京城各家酒楼都会推出状元宴,你们的竞争优势在哪?” 姜晚柠眨巴着眼,笑的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在顾大人你啊!” 顾舟停错愕,跟他有什么关系? 上官昭阳道:“顾大哥,菜品是玉娘研制的,菜名是我和陈七郎取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嘛……就是顾大哥的题字了,顾大哥,您是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且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您给提个字呗!到时候我们裱起来,挂在这状元阁,比什么招牌都管用。” 纪云宸帮腔:“大家就是图个吉利,求个好运加持,就考状元这件事上,没人比你更吉祥了,你简直就是个科考锦鲤。” 顾舟停故作悻悻:“就知道宴无好宴。” “那你是帮还是不帮?”姜晚柠笑看着他。 顾舟停加了几根鳝丝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道:“吃人家的嘴短。” 众人笑了起来,这就是答应了。 顾舟停能不答应吗?这是姜晚柠的酒楼,提几个字而已,又不是让他挂个牌站在酒楼门口迎客。 事情搞定,大家轻松愉快的品尝美食。 吃完午饭,上官昭阳和陈平章就先回书院了。 姜晚柠将顾舟停和纪云宸请到酒楼后院的茶室。 青杏积极地准备好笔墨纸砚,故意来跟姜晚柠说:“娘子,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 顾舟停苦笑了下,自发自觉地起身来到书案前,龙凤凤舞的写下“金榜题名”几个大字。 “别忘了落款。”姜晚柠提醒道。 顾舟停从善如流不仅落了款,还拿出自己的私印盖了章。 “还有什么要求?” 姜晚柠笑道:“没有了。” 这样就很好了,在众多状元宴的竞争中,这副字就是个必胜的法宝。 大事完成,纪云宸才问道:“之前你说的回头再说,是指何事?” “之前白武说他们见过明先生,就是沐恩,但他的手下阿廖今天提供了个新线索,说沐恩背后的人才是明先生,但他们都没见过真正的明先生。” “我问他有什么证据,他说,有一次他和白武来见沐恩,说到关键处,屋子里有人咳嗽了一声,本来沐恩答应的好好的,听到这声咳嗽就改了口。” 纪云宸若有所思:“显然这位明先生是大蜀安插在大齐的密谍头子,如此重要的身份,哪会轻易的见手下,一旦手下暴露,他也有暴露的危险,我也觉得沐恩就是个幌子。” “嗯,赌坊那边我加派了人手,如今大蜀的使团就在京中,如果沈景山才是真正的明先生,说不定他会跟大蜀的使团联系。现在最关键是宫里那位带有梅花香的女子还没找到,那封盖有梅花印戳的信又是谁写的也不清楚。” 顾舟停这几日一直被这两个问题困扰。 感觉真相就在眼前,就是找不到那扇门。 “不如直接告诉二殿下,我们对孙贵妃的怀疑,毕竟宫里跟大蜀有过关联的,目前来说,就只有孙贵妃。”姜晚柠道。 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不如先从最可疑的人开始调查。孙贵妃若是清白的,他们也算排除了一个嫌疑人。 顾舟停深以为然:“我会跟二殿下去说,让他留意着些,大蜀使团若是带了别的任务前来,必定会有所动作。” 此时,安平伯府,秦司悦正陪着母亲说话。 张氏道:“我跟让媒人去了姚家说亲,那姚夫人竟把媒婆给骂了出来,她家的闺女都快二十了,还没定亲,有什么可稀罕的?咱们朗儿若不是得了病,还看不上她家闺女呢!” 张氏为此事恼火不已,你拒绝便拒绝,却要骂人,姚大人不过是个礼部侍郎,祖上也没什么根基,拽什么拽? 秦司悦劝道:“娘,快别气了,姚家不行,咱们就换一家。” “我还就要姚家的闺女,你弟弟也看中她。” 张氏憋着一口气,这事儿她还非要办成了。 秦司悦想了想:“那我来想想办法。” 对付姚莹,她还是能对付的,不像那个姜晚柠,比较难搞。 “你有什么办法?” “我听说,这次科考,姚侍郎有望作为副主考。”到时候找找姚侍郎的茬。 “啊?那以后岂不是不好对付?” 秦司悦莞尔一笑:“那就让他当不成这个副主考。” 两人正商议着,下人来报:“老爷回来了。” 母女两忙迎出去。 “老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秦伯崇自从去了北大营,鲜少回家。 秦伯崇面色看起来不太好:“皇上明日要招我入宫,应该是商议组建虎贲营的事儿。” 皇上要组建虎贲营,为何一定要从南北东几个大营抽调兵马?而且一下要抽去三万人马,等于他的军权被削弱了三分之一。他和南大营、东大营的统帅约好了提前一日回京,大家商议一下。也要问问太子的意思。 第二百四十三章 是故人吗 秦伯崇换了身衣裳便于女儿一道去东宫。 路上,秦伯崇面色凝重的看着女儿:“之前听说你揽下了组建女子蹴鞠队的事,为何又放弃了?” 做事没点长性,遇到困难就缩头,一点不像他的女儿。 秦司悦对父亲还是有些惧怕的,弱弱道:“女儿原以为一定能说动王绮柔参加,谁知被王绮柔和纪小郡王摆了一道。” 秦伯崇心情复杂,难怪太子对司悦宠爱不起来,司悦跟上官家的闺女比起来相差太远,不管是心性还是能耐。 也不想想,自己当年跟王绮柔处的多难堪,人家凭什么给你做嫁衣。 “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太子身上,生个皇太孙要紧。” 秦司悦脸色一红,她最怕听到皇太孙三个字,她也想啊,可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太子跟她生疏的,连下药的机会都找不到。 翌日,纪云宸得到消息,大渊的蹴鞠队去训练了,纪云宸立即前往钟楼,却发现姜晚柠已经在了。 “你怎么来了?” “好奇呗!” “好奇?你又不懂。” 姜晚柠没回他的话,拿出千里眼对准了训练场。 纪云宸也拿出千里眼,两人潜伏在钟楼上,人手一个千里眼。 先训练的是男队,男队踢的甚是凶悍,力量和速度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他们的战术配合似乎比以前更流畅了。”纪云宸看的心情沉重。 姜晚柠下意识的嗯了一声。 今年想要赢下大渊的男队,难度很大。 纪云宸道:“姜娘子,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懂不懂蹴鞠?” “懂一点,小时候玩过。” 纪云宸:“你能不能把你的位置让出来?我才是身负要务。” 姜晚柠先来的,占据了最好的观察位置。 姜晚柠不动:“别说话,专注一点。” 纪云宸:……一个凑热闹的,倒是会占位置。 男队训练结束。 姜晚柠道:“你找出应对之法了吗?” 纪云宸:“在想。” “我听说大渊人性子急,情绪上比较容易受干扰,稍稍言语挑衅就冲动。” 纪云宸诧异地看他一眼,她怎么知道的? “快看,女队出来了。” 姜晚柠道。 千里眼里出现一支女子蹴鞠队,她们上来就开始练习传球,用头、肩、胸、脚,先停再传,很是熟练,球性很好。 姜晚柠用千里眼扫视全场,突然一怔,视线里出现了那个黑衣男子。 男子仍然裹的严严实实,站在场边。 作为球头的少女在听他说话,不时点头。 “小郡王,你看到那个黑衣男子了吗?” “哪个?” “左边场,跟球头在说话的黑衣男子。” 纪云宸忙将千里眼对准左边场。 “那是他们的教官吧!” “昨日他们进城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你不觉得此人眼熟吗?” “太远了,看不清楚。” 不一会儿那球头少女进场了,她们开始分成两队互攻。 不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良心说,她们踢的真的很不错,脚下功夫扎实,配合默契,踢的有模有样。 突然,那球头少女提速,左晃右突连过三人,然后左脚一伸,将球溜给了穿插上来的队友,那少女接到球,高高顶起,而不是直接射门,球头少女飞身而上,一记佛顶珠,将球顶入球门。 纪云宸和姜晚柠几乎同时放下千里眼,两人对了个眼神,眼里都是震惊之色。 不是震惊她们踢的有多好。 而是刚才他们那种配合,是当年上官北擎和纪云宸的打法。 只有他们才会的打法。 纪云宸再次拿起千里眼对准了黑衣男子。 他怀疑这人是不是上一届参加过比赛,因为就在上一次比赛中,他和上官北擎施展过这种配合,仅仅一次。 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打出这样的配合是出于偶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上官北擎想出来的,迅速撕开对方的防御阵线的打法。 难道他们只展示了一次就被人学去了? 姜晚柠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二阿兄的打法。 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那人莫不是二阿兄? 不然他为何全身裹黑布来掩饰自己的容貌? 听顾舟停说过,当年固北惨败后,纪云宸只来得及抢出她的尸身,并未见到她三位阿兄的尸身。 她一直抱有一丝侥幸,或许阿兄还活着。 可当时那惨烈的状况,大渊兵马密密麻麻,将固北城围的水泄不通,想要逃出去谈何容易? 可这位黑衣人穿着怪异,又会二阿兄的打法,关键是他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纪云宸看了半响,心里也是犯嘀咕,这人的身形远远看着有点像北擎是怎么回事? 那边训练结束,两人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钟楼。 纪云宸直接去了大理寺找顾舟停。 顾舟停正在忙,见纪云宸来了,只说了两个字“自便。”就闷头处理公务。 纪云宸坐在一旁发呆,理智告诉他,他的想法很荒唐,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猜想这个可能性。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舟停的事务都处理完毕,抬眼,却见纪云宸摸着下巴走神。 顾舟停指关节叩了叩桌面。 “你找我有事?” 纪云宸回过神来,踟蹰道:“有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舟停挑眉:“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不直爽了?” 纪云宸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顾舟停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我跟你说,我今天去了钟楼,看大渊蹴鞠队训练,然后我看到他们的女队踢出了我和北擎在上届蹴鞠比赛中踢出的配合,就是那招佛顶珠,你还记得吗?” 顾舟停当然记得,他无数次看过纪云宸和上官北擎训练这套战术,而且他们靠着这套战术拿下了奠定胜负的一球。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大渊女队的教官很奇怪,全身都用黑布裹的严严实实,而他的身形跟北擎很像。” 顾舟停双眼眯起:“你是想说,那人是北擎?” 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自己这想法很荒唐,当年大渊军都说,北擎已经被他们乱刀砍死,那尸体已经被砍的面目全非,而那身战甲的确是北擎的。”纪云宸心又狠狠地揪了起来,呼吸不畅。 第二百四十四章 邀约被拒 顾舟停去给他倒了杯水:“既然你有所怀疑,我们就去验证一下。” 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但还是忍不住这样期望着。 如果那人真是北擎该多好。 “你今天去看他们训练,情况如何?” “别提了,姜娘子比我到的早,占据了最佳观察位,我缩在犄角旮旯里,猫的腰都快断了。” “你跟她说了,怀疑那人是北擎的事吗?” “她又不认识北擎,我跟她说什么?” 顾舟停沉默着,如果连纪云宸都有这样的怀疑,那姜晚柠肯定也怀疑了。 “走,跟我去个地方。”顾舟停拉上纪云宸就走。 纪云宸一脸莫名:“去哪儿?” 此时,姜晚柠已经拉上王绮柔去了大渊使团下榻的驿馆,她必须马上行动,证实心中的疑惑,一刻也不想等了。 热古娜沐浴完毕,正在梳妆。 “大齐的夏天实在太热了。”热古娜抱怨着,感觉刚洗过澡又开始出汗了。 “都铎王子已经去交涉,让人送些冰块过来。”侍女道。 侍卫来报:“郡主,有两位自称大齐女子蹴鞠队的人找您。” 侍女笑道:“她们该不会是来求饶的吧,请郡主手下留情,免得她们输的太难看。” 热古娜瞪了她一眼:“不要小看对手,轻敌必会败北。” 侍女诺诺应声:“是!” 但打心眼里认为,大齐的女子肯定不如大渊的女子。 都说大齐的女子娇柔,多走几步路都喘不上气,哪像她们大渊的女子,跟男儿一样,从小在草原上驰骋。 姜晚柠和王绮柔在门外等候。 “阿柠,咱们这样冒失地来邀战怕是不太好吧?是不是先跟小郡王商议一下?”王绮柔是到这才知道姜晚柠叫她出来的意图。 “小郡王肯定会同意的,正式比赛前比试一场,不管输赢对咱们都有好处。” “我知道,熟悉对手的踢法,她们的战术布局,可问题是,咱们同样会暴露自己的实力。” “如果能提前比试一场最好不过。”纪云宸的声音响起。 姜晚柠和王绮柔回身,只见纪云宸和顾舟停联袂而来。 王绮柔看看纪云宸又看看姜晚柠:“你们……” 你们不会是商量好的吧? “和你们一样,来约战,不谋而合了。”纪云宸施施然道。 还是顾舟停了解姜晚柠,她们果然来了这里。 先前进去通传的侍卫出来:“郡主有请。” 四人跟着侍卫来到客厅,须臾,热古娜郡主来了。 但见这热古娜郡主标准的鹅蛋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肌肤细嫩,不似大齐女子那般白皙,是一种淡淡的古铜色,反倒更显健康活力。 热古娜看到纪云宸和顾舟停,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都说大齐男子多俊美,果然不假。 纪云宸上前拱手一礼:“我乃渤海郡王纪云宸,这位是大理寺卿顾大人,这位是大齐女子蹴鞠队的球头王绮柔王娘子,这位是……” 姜晚柠抢先道:“我是蹴鞠队的队医姜大夫。” 纪云宸道:“我等今日冒昧前来,是想约郡主的蹴鞠队来一场友谊的比赛,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热古娜示意大家坐,自己也坐下,微笑着道:“我知道你们邀约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不打算接受,不是怕你们提前掌握我们的战术,了解我们的实力,而是我不想有任何因素干扰我和我的队员。赢你们太轻松,会让我们产生轻敌的思想,若是输了,会打击士气,所以,还是等到正式比赛的时候见真章吧!” 就这么被人家干脆果断的拒绝了。 大家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听说郡主的蹴鞠队组建有三年了,而我们大齐的女子蹴鞠队满打满算才成立一个月,郡主不用这么不自信吧?”姜晚柠道。 热古娜道:“不管对手是强是弱,我都会全力以赴以示尊重,这跟自信不自信没有关系。” 姜晚柠:呃…… 这热古娜太有主见了,激将法不管用。 顾舟停缓缓开口:“郡主,我们是抱着诚意来的,我们的之前都只能跟男子蹴鞠队比赛,很想跟女子蹴鞠队较量一下,王娘子,上次跟男队踢了多少比分?” 王绮柔道:“八比五。” 热古娜神色微变,她们跟男子比赛踢成八比五?真的假的? 大齐的男子蹴鞠队一向很强,连续五届比赛都是第一。她也跟大渊的男队比试过,最好的战绩也才八比四,难不成这大齐的女子蹴鞠队比她们还要强? 这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顾舟停继续道:“既然郡主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热古娜欲言又止,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一行人出了驿馆,纪云宸懊恼:“约不出来,怎么办?” 顾舟停道:“不用着急,我刚才故意问咱们女队跟男队比赛的比分,热古娜的神情明显变化,这个比分应该出乎她的预料,如果那人的确是热古娜的教官,热古娜必然会去询问他的意思,咱们就等着吧!” “真的行吗?”纪云宸心里没底。 姜晚柠道:“肯定行。” 除非那人不是二阿兄。 王绮柔一头雾水:“你们在说谁?那人是谁?” 顾舟停和纪云宸对了个眼神,顾舟停道:“也许是个故人。” 现在还没弄清楚那人的身份,还是先不要告诉王绮柔的好,只怕是场空欢喜。 正如顾舟停所料,热古娜立马去了后院。 黑衣人正在检查皮球。 “桑执。” 黑衣人忙放下皮球,躬身见礼:“郡主。” 热古娜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很不高兴:“桑执,我都说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叫我热古娜。” 桑执道:“小的不敢。” 热古娜很无奈,说了多少次了,都不管用。 “刚才大齐的渤海郡王,大理寺卿,还有大齐女子蹴鞠队的球头王娘子来邀约打一场比赛,我没答应。” 桑执藏在黑袍里的手轻微颤抖。 “郡主为什么不答应?” “难道你也觉得应该答应吗?” 桑执道:“大齐盛行蹴鞠几百年,不管男女老少都爱蹴鞠,虽然不曾组建正式的女子蹴鞠队,但大齐擅蹴鞠的女子不少,桑执以为多交流没什么坏处。” 第二百四十五章 飞来横祸 热古娜叹气:“我听那王娘子说,她们跟男队比试,比分八比五,她们真有这么厉害?会不会是男队让着她们?” “应该不会,毕竟她们的最终目的是跟郡主的队伍比试,比试结果关系到国家的体面,男队定然是全力以赴。” “这么说的话,我好像不应该拒绝。” “是的,我们应该多了解她们的实力,知己知彼,才是必胜的保障。” “可我都拒绝了。” “明日郡主不是要随六王子进宫吗?届时应该能见到那位郡王,如果他再发出邀请,郡主答应他便是。” “好,那咱们就跟她们好好比一场,到时候桑执你在一旁观战,找出她们的弱点。” “桑执遵命。” 晚上,姜晚柠独自在书房画画,画的是二阿兄的画像,一个剑眉星目,刚毅俊朗的少年将军跃然纸上。 那人会是二阿兄吗? 多希望他就是。 那是最疼爱她,也是她最敬仰的阿兄啊,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的。 “娘子,王嬷嬷熬了冰糖莲子羹,奴婢给您端来了。”外边响起青杏的声音。 姜晚柠忙抽了张宣纸盖住画像,装作在写字。 “娘子,快喝,可好喝了。”青杏将莲子羹放在桌案上,凑过来看娘子写字。 姜晚柠问道:“我阿兄呢?” “三郎在帮林大夫配药呢!” 姜晚柠闻言苦笑,阿兄也算有毅力了,林若若总是对他爱答不理,他照样献殷勤。 看在阿兄这么认真努力的份上,她还是帮帮阿兄吧! 翌日,宫中设宴,宴请大蜀和大渊的使臣,大蜀这边来的是皇叔和七公主,大渊这边来的是六王子和热古娜郡主,这次蹴鞠大赛,两国都很重视。 顾舟停和纪云宸都接到旨意参加宫宴。 顾舟停道:“待会儿找个机会再向热古娜郡主发出邀约,如果那人真是北擎,这次邀约必定成功。” 纪云宸点头:“大不了再被拒绝一次。” “哎,我听说,这次大蜀的七公主前来,是想跟大齐联姻,你说大蜀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一边积极筹备打仗的物资,一边又要联姻,总不可能是想跟大渊开战吧?”纪云宸问道。 顾舟停眉头轻蹙:“不好说,虽然大渊和大蜀也是摩擦不断,但从未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不管是大蜀还是大渊,他们最想要的还是大齐的领地。” 皇上与两国皇子寒暄了几句,宴会正式开始。 果然大蜀的皇叔三杯酒下肚后就正式提出了联姻的要求,目的很明确,直指二殿下。 大齐皇室,适龄尚未婚配的就只有二殿下萧琰了。 这婚事,萧琰不想要,皇上和皇后也不想要。 皇后娘娘笑微微的说:“若早知大蜀有联姻之意,本宫前阵子也无需为琰儿的婚事着急上火了,宁皇叔来迟了,琰儿刚刚与辅国将军家的女儿定了亲。” 这时,顾舟停留意到大蜀的宁皇叔下意识地看了眼孙贵妃。 孙贵妃微笑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宁皇叔道:“这么不凑巧?既然二殿下有了婚约,那渤海郡王也可以。” 宁皇叔笑眯眯地看向纪云宸。 纪云宸只觉莫名其妙,这把火怎么烧到他身上来了。 纪云宸当即就要反对。 顾舟停扯了扯他的衣袖。 笑道:“宁皇叔,渤海郡王身份敏感,他除了是长平公主的独子,皇上的亲外甥之外,还是大齐的名将,除非大蜀立下重誓,五十年内不与大齐开战,两国交好互通有无,渤海郡王自然愿意娶贵国七公主,不然,哪天两国兵戎相见,他娶了七公主,还怎么带兵打七公主的娘家人?您说呢?” 顾舟停不知道皇上心里怎么想的,这话明面上是说给宁皇叔听,实际上是说给皇上听。 宁皇叔脸色微变,语气不善:“两国联姻本就是有交好之意,贵国先是以二殿下已经订婚为由拒绝了婚事,如今我们退而求其次,你们又要我们发重誓,贵国如此刁难,莫非根本就不想与大蜀交好?” 反将一军。 萧望赶忙打圆场:“宁皇叔息怒,大齐乃礼仪之邦,从不愿与他国交恶,联姻之事乃是两国国事,还需慎重,今日是为两国使臣接风,联姻之事还是改日再议。” 算是给宁皇叔一个台阶下。 宁皇叔冷哼一声,不再提。 对面的六王子都铎笑道:“宁皇叔,小王也尚未娶妻,不如大蜀和大渊联姻,如何?” 众人心中一凛,这六王子搅的一手好浑水。 大渊若与大蜀联姻,那还了得? 压力顿时给到了纪云宸,好像他若是不点头,最终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都将是他的责任。 纪云宸无语之极,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萧琰笑了起来:“宁皇叔,六王子和七公主,郎才女貌甚是般配,您考虑考虑?” 在场的其他大臣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二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不想办法破坏大蜀和大渊联姻,怎么还极力促成? 顾舟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些人也太沉不住气了,两国联姻这样的大事,岂是一场宴会上三言两语就能定夺的,大蜀提出联姻定然有其目的,就算大齐摁着七公主和六王子的头拜堂,大蜀也不可能会答应。 果然,宁皇叔悻悻道:“联姻之事改日再议。” 众人狠松了口气。 宴会又恢复到之前轻松的氛围。 纪云宸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顾舟停却留意到,热古娜已经朝他这边瞄了好几眼,看的顾舟停心里打鼓。 热古娜举起杯:“顾大人,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查清了我叔父的死因。” 顾舟停恍然,她说的叔父应该是苏赫亲王。 顾舟停举杯:“郡主无需多谢,事情发生在大齐,本官责无旁贷。”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热古娜一直在找几乎跟纪云宸重新邀约,但似乎找不到机会,谁知宴席结束,纪云宸先找上她。 “郡主,昨日的邀约你是否再考虑一下?” 热古娜心里一喜,故意迟疑了片刻:“那好吧,明日如何?” 纪云宸大喜:“那就明日,明日辰时我来驿馆接郡主。”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有意见 顾舟停和二殿下站在一处,见纪云宸兴高采烈的过来,便与二殿下告辞。 纪云宸想要马上告诉顾舟停好消息,顾舟停给他使了个眼色,大蜀使团的人就在前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大家出了宫,临上马车时,大蜀的宁皇叔朝顾舟停看过来,那眼神阴测测。 顾舟停朝他微微一笑。 先是端了他们的冶铁据点,断了他们的精铁来路,还抓了沐恩,哦,不,他们可能以为沐恩已经死了,今日他又破坏了联姻计划,宁皇叔痛恨他是当然的。 纪云宸见宁皇叔眼神不善,立即站到顾舟停前面,挡住顾舟停。 老家伙,又什么坏招冲你小爷来。 宁皇叔黑着脸上了马车。 等大蜀的使团离去,纪云宸道:“怎么没看到他们的七公主?” 顾舟停上了马车:“皇后将她留下了,说是让她在宫里待几日,我已经让二殿下盯着。” “皇后留她做什么?就不怕她在宫里搞鬼,然后赖上二殿下?” “这种事有心算无心或许可成,如今二殿下防备着,皇后也不是吃素的,想在她的眼皮底下作妖,没可能,我觉得七公主留在宫里应该另有目的。对了,你跟热古娜郡主约好了?” 纪云宸抛开那些烦心事:“如你所料,热古娜答应了,明日辰时我去接她的蹴鞠队。顾舟停,那人是北擎的可能性又增加了几成。” 对纪云宸而言,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北擎来的重要。 昨晚他几乎一夜未免,想到有万一的可能,都让他激动不已。 又激动又害怕,情绪复杂的很。 顾舟停点点头:“待会儿我去趟姜宅。” “一起去。” 顾舟停并不想跟他一起。 但看他的兴奋劲,又不想扫他的兴。 纪云宸突然道:“老顾,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 “何事?” “昨日你说姜娘子着急拉了王娘子去驿馆约战,是因为看到热古娜的蹴鞠队实力不凡,可咱们在说北擎的时候,王娘子都好奇地忍不住问咱们在说谁,怎么姜娘子一点反应没有呢?就感觉她好像知道咱们在说谁似的。” 顾舟停:…… “她的好奇心似乎只用在破案上,别的事情你见过她好奇吗?” 纪云宸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两人来到姜宅,玉娘说,林大夫正在给姜娘子施针,大约还要大半个时辰才结束。 顾舟停道:“既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请你转告姜娘子,跟大渊女子蹴鞠队的比赛约上了,时间是明日辰时,地点,宫中蹴鞠场,让她务必到场。” 玉娘笑着应下。 姜晚柠趴在那扎针,时间太久,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扎针结束,玉娘告诉她,顾大人和小郡王来过了,说明日辰时跟大渊女子蹴鞠队比赛,让她去观赛。 姜晚柠顿时睡意全消。 翌日,纪云宸早早来到驿站,辰时到,才见六王子和热古娜,以及男女两队的队员们出来。 纪云宸看到队伍末尾的黑袍男子,心才落到肚子里。 都铎道:“郡王殿下,不介意我们男队的队员也去观赛吧?” 昨日听热古娜说,大齐的女队跟男队都能踢成五比八,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纪云宸不以为意:“不介意,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大齐一向靠实力取胜,从不遮遮掩掩。 大齐和大渊女子队在正式比赛前约了一场比试的消息不胫而走,许承义带了男队来了,连大蜀的男队都跑来观赛。 萧琰看到大蜀的人,心情不妙:“他们消息倒是灵通,他们又没有组建女队,凑什么热闹。” 顾舟停道:“无所谓,随他们看吧!” “顾大人,你觉得咱们有胜算吗?” “听云宸说,热古娜这支队伍实力强悍,不过是驴是马,比过才知道。” 终于,大渊的队伍来了,姜晚柠一眼就看到了那黑袍男子。 心跳不由的加速。 可惜她不便亲自去证实那人的身份,只有靠纪云宸了。 纪云宸作为女队的教官,那人是热古娜那边的教官,他们站在一起才不突兀。 王绮柔已经给自己的队员做了战前鼓舞,布置好战术,姜晚柠透露给她的信息十分重要,今天她和段可沁将重点盯防热古娜,而商钰则盯住那位会佛顶珠的女子,绝不能让她们打出那样的配合。 其实王绮柔心里也犯嘀咕,姜晚柠说的战术,不是北擎研究出来的吗?似乎在正式的比赛中只使用过一次,大渊人怎么就学会了? 双方队员见了面,打了招呼,等大渊女队这边做了会儿热身运动,黑袍男子叮嘱了几句,比赛就开始了。 热古娜这边一上来攻势就很猛。 草原上的女子从小就练骑射的优势立马就体现出来了。 热古娜速度很快,控球控的很稳,也就王绮柔能跟她较量一下,牢牢盯住她,不给她传球的机会。 热古娜暗赞,不愧是对方的球头,果然有两下子。 纪云宸站在场边,故意大喊着:“顶上去顶上去……” 一边往黑袍男子靠近。 “嘿,你是他们的教官?”纪云宸跟他打招呼。 姜晚柠和顾舟停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两人身上。 桑执淡淡扫了他一眼:“你有意见?” 纪云宸如同被点了穴一般,不敢动不敢看他,生怕泄露了内心的激动。 “你有意见?”这是北擎的口头禅,连那末尾上扬的满是不屑的语调都一模一样。 真是的是他。 纪云宸恍如做梦一般,不可置信又按耐不住的狂喜。 无数次地奢望过,没找到北擎的尸身,或许北擎还活着,可每次这样的念头一冒出来,又不禁自嘲,纪云宸,你在做梦呢? 可如今,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虽然他黑布蒙面,看不到容貌,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怎么可能认错。 纪云宸背在身后的手,大拇指转了两圈,最后拇指朝上定格住。 这是他和顾舟停定下的暗号。 朝上,是。 朝下则不是。 坐在看台上的顾舟停藏在敞袖里的手攥紧了拳头,紧到骨节发白。 北擎真的还活着,他不知道北擎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知道了,这支女子蹴鞠队就是北擎回归的路。 第二百四十七章 拭目以待 “这支蹴鞠队是你教出来的?” “害怕了?” “切……我会怕?我们的王娘子也不是吃素的好吗?可惜南栀不在了,不然我们双星合并,天下无敌。” 北擎有片刻的沉默,南栀终究还是不在了。 当年,他战至力竭,又身负重伤,昏死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大渊一牧民的毡房里,满身是伤,脸上也有一条长长的狰狞的刀疤。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炼狱一般的固北城出来的。 救了他的大娘告诉他,她是在草原上捡到他的,知道他是镇北军,虽然她是大渊人,但有一年冬天她快要饿死了,是路过的镇北军给了她一袋粮食,让她和孙女活了下来,所以,她冒险救了他。 当他看到那身被大娘藏起来的盔甲,他才知道,是手下的将士换了他的盔甲他才得以脱身。 他本想养好伤就回大齐,谁知被乌术给抓了,乌术倒没认出他是上官北擎,因为他被毁容了,加上他讲的一口流利的大渊话,皮肤被边关的风沙吹的黑黢黢,乌术将他当成了大渊的逃兵抓了起来,狠狠抽了他四十鞭,作为奴隶带回了大渊王庭。 他是从乌术的手下那听说了固北的情况,父亲摔下城楼被戮成肉泥,大阿兄和三弟战死,大渊兵连他们的尸体都不放过,只有南栀,听说被援军带走了。 他一直心存希望,希望南栀能活下来。 后来他被困在大渊王庭,好几次试着逃,但都没能成功,后来,机缘巧合,他碰到在踢蹴鞠的热古娜,便露了一手,热古娜见他是个蹴鞠高手,就让他教她蹴鞠,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一个新的逃脱计划逐渐形成。 他引导热古娜组建蹴鞠队,又鼓动热古娜提出跟大齐女队比蹴鞠,一旦成功,他就能跟着热古娜一同去到大齐国都。 庆幸的是,他的计划成功了,他回到了大齐国都,见到了昔日的好友,以及昔日的心上人。 然而,南栀不在了。 他那活泼可爱的,最黏他的妹妹,不在了。 周遭有人走来走去。 上官北擎不能说太多。 “子时,定安桥下。” 说完,上官北擎便好似很嫌弃纪云宸一般,远离他。 纪云宸摸了摸鼻子,站在原地观战。 这场比赛,最终是热古娜的队伍赢了,却也踢的很焦灼,以一分之差险胜。 赛后的热古娜心情并不美妙。 这场蹴鞠踢得憋屈,她被那个王娘子盯的太死了,甩都甩不掉,让她根本发挥不出真正的水平。 “桑执,你都看到了?对方那个球头有没有办法解决她?” 上官北擎道:“她的球技还在你之上,要想解决她,只能牺牲后路,派两个人干扰她,回去再说吧!” 他很好奇绮柔怎么会来比赛,她不是嫁去闽州了吗? 不过,今晚,他就能知道一切了。 萧琰有些失望:“还是输了。” 顾舟停安慰道:“现在输不要紧,我想,等正式比赛的时候,我们会赢。” “顾大人,你也太乐观了吧,热古娜的队伍明显比我们踢的好,如果不是咱们队伍里有王娘子,估计会输的很难看。” 顾舟停笑笑:“拭目以待。” 他不相信谁也不可能不相信北擎,北擎不会让大齐输的。 姜晚柠一整场比赛都心不在焉,比赛一结束,她就赶紧出宫了,在宫门外等顾舟停和纪云宸。 等了许久,他们两才出来。 姜晚柠撩开车帘:“顾大人。” 顾舟停走过来,说:“去大理寺吧。” 三人在大理寺汇合。 顾舟停让邢风出去看好门,这才让纪云宸说话。 纪云宸兴奋不已:“他约我今夜子时,定安桥下见。” “我与你同去。”顾舟停道。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北擎了。 姜晚柠低着头极艰难才将泪水憋了回去。真好,二阿兄还活着。 “姜娘子,你怎么不问我们要去见谁?”纪云宸问。 姜晚柠勉强笑了笑:“你买通对方的教官了?” “咦?你怎么知道?” “比赛的时候,你一直对着场上喊,只跟那黑袍男子说了两句话。” 纪云宸点点头,又问:“我看你情绪有些低落。” 姜晚柠道:“我有点担心正式比赛会输。” “你就放一百个心,咱们不会输的,不是买通了对方教官吗?”纪云宸说着笑了起来。 顾舟停安抚道:“放心吧,有什么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今晚的约定,她姜晚柠的身份不方便出现,除非她决定承认自己就是上官南栀。 夜半,子时,以轮下弦月半隐的乌云中,月色清冷。 顾舟停和纪云宸提前到了,两人站在定安桥旁的埠头,望着水中凄清的月色,沉默不语。 “子时已经到了,他怎么还不来?会不会来不了了?”纪云宸担心道。 顾舟停静静道:“他会来的。” 京城,他闭着眼睛都能畅行无阻。 果然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上官北擎的声音:“我来了。” 纪云宸愣了两息,冲上去往上官北擎胸口捶了一拳。 “你这家伙,为什么这么久不给我消息,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说着,便梗咽住,再也说不下去。 带着雾气的眼睛狠狠瞪着上官北擎。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舟停也迎了上去,笑着,眼眶湿润了:“你还活着就好。” 上官北擎张开双臂,将两位好兄弟拥在怀中。 三人紧紧相拥。 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三人抱头又想哭又想笑。 许久,大家的心情平复下来。 三人坐在埠头的石阶上。 上官北擎先问:“南栀真的不在了?” 纪云宸自责道:“我去的晚了,没能救下她。” 上官北擎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消息确认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昭阳呢?” 顾舟停道:“昭阳很好,已经被封世子,等他弱冠便继承爵位,而且他今年要下场应试了,他的功课不错,在鹿鸣书院一直名列前茅,不出意外,今秋定能金榜题名。” 上官北擎欣慰的笑了笑:“这小子,还算争气。” “还有,王娘子这次回京是与夫家和离了,她收到你的死讯后,发了疯一般要去固北找你,婚姻也继续不下去了,跟夫家周旋了三年多才得以脱身。一回来就去你坟上大哭一场。”不等上官北擎询问,顾舟停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兄妹相见 上官北擎默了片刻,语声喑哑:“你们劝劝她,让她想开点,找个合意的人好好过日子。” “北擎,你什么意思?你们现在都回来了,她的心意你清楚,你心里也还有她……”纪云宸有种不好的预感。 北擎似乎没想留下。 只见北擎取下面巾。 看清他脸上狰狞的疤痕,纪云宸和顾舟停都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还以为他蒙着面巾是防止被人认出来,毕竟他曾是大齐名将,多少大渊人死在他的枪下。 谁知…… “这只是其一。”上官北擎道:“其二,我这次回来只是看看家里,看看你们,让你们知道我还活着,等比赛结束,我就回大渊王庭。” “你……你还回去干吗?”纪云宸不解。 “大渊的情报一向是最难得到的,大渊对大齐人防范的很紧,看我现在是热古娜郡主的教官,可以经常出入王帐附近,没人会怀疑我。” “之前,苏赫亲王在咱们国都被杀,大渊的主战派群情汹涌,纷纷请战,若不是正好有两个部落闹事,都耶可汗怕后院起火,加上都耶也怀疑大齐与大渊联盟了,故而没敢轻举妄动。但就在使团出发前,我发现大王子密会大蜀的使臣,我怕他们对大齐有所图谋,我得回去盯着,一旦有了消息,立即传回,你们也好有所准备。” 看两位好兄弟沉默不语,上官北擎怕拍纪云宸的肩膀:“干吗哭丧着脸,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顾舟停道:“我建议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你孤身一人在大渊王庭太危险了,大渊和大齐亡我大齐之心昭然若揭,不管他们结不结盟,我们都做好他们结盟的打算就是。” “对啊,其实皇上一直在防着大渊和大蜀,还打算成了虎贲营,让我来统帅,你不要再回去了,什么军情也比不上你重要,大不了到时候你我联手上阵杀敌。”纪云宸附和。 “而且你脸上的疤,不是不能治,有位姜娘子她医术高明……” 纪云宸听顾舟停这么一说,也想起来:“对对对,姜娘子治好了二殿下脸上被烫伤的伤疤,二殿下的伤比你的还严重。” 上官北擎道:“我并不在意这道疤,这道疤救了我的命。” 顾舟停见还是劝不动北擎,又道:“北擎,你知道当年纪云宸和陆一鸣驰援固北,为何迟迟不到吗?” 上官北擎看向纪云宸,这也是他这次回来想要问的一件事。 为何求援发出去十余天,但迟迟不见援兵到来,不然他的父亲,他的手足,他的将士,还有固北城的老百姓,不会死的这么惨。 听说固北城被屠了,连襁褓中的孩子也不放过。 “这件事,还是我来说吧。” 顾舟停把他们四年来追查的结果详详细细地说给北擎听。 上官北擎拳头紧握,眸中是冷冽的肃杀之意。 原来如此,好你个陆一鸣,还有那幕后策划的黑手。 他们不但害了镇北军,害的大齐不得割让出北方十三州,每年上交巨额的岁贡,元气大伤。 “我回去后,会留意陆一鸣和乌术勾结的事,争取拿到证据,至于其他事,就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够替十万镇北军讨回公道,让那些包藏祸心之人得到应有的制裁,替大齐拔出了这些祸害。” “北擎,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要走?”纪云宸急了。 “云宸,别说了,北擎有他的考量。”顾舟停知道劝不动北擎了。北擎本来就是很有主意的人,他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拦。 上官北擎道:“舟停,云宸,也拜托你们帮我照顾昭阳。” 他知道这话多余,就算他不拜托,顾舟停和纪云宸也会照看好昭阳的。 “你放心。”顾舟停道。 上官北擎笑了笑:“我们还是来说说蹴鞠比赛的事吧!” 三人聊了个把时辰,上官北擎这次回来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该回驿馆了。 顾舟停和纪云宸目送上官北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顾舟停感慨:“上官家的人,永远只会把大齐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已经刻在上官家血液中。 纪云宸不甘:“他还要在京城呆十几天,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将他留下。” 上官北擎警惕地行走在暗夜里,蓦地,他顿住脚步,耳朵动了动,一枚银镖握在手中。 “出来吧。”上官北擎冷冷道。 黑暗中,一道身影慢慢走出来,轻声唤道:“阿兄。” 上官北擎被这个称呼震惊道。 这辈子,唤他阿兄的女子只有南栀,他也只有南栀这一个妹妹。可是,南栀不是死了吗?而且这声音也不是南栀的。 “你是谁?” 那人慢慢走近了。 借着凄清的月光,上官北擎看清了此人的容貌,他眉头微蹙,这女子他见过,进城那日,她就站在百萃楼上看他,昨日比试的时候,她就坐在看台上,目光似乎一直追随着他。 他的目力很好,记性也很好,不会错的。 姜晚柠看着防备她的阿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滴落下来。 哽咽道:“阿兄,西门有你守着,我就去帮三阿兄了,你自己千万小心。” 上官北擎瞳孔紧缩,这……这是固北城破那日,南栀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真的是南栀? “阿兄,我还记得,师父要带我走的那天,你帮我藏在你的衣柜里,后来被父亲找到,你死死的抱着我不让我走,哭着喊着,我不要妹妹走……” “我下山回京那天,你带着纪云宸和顾舟停在十里亭接我,你说,我的妹子长成大姑娘啦!” “还有,绮柔姐出嫁那日,你喝的伶仃大醉,我怂恿你去抢亲,带绮柔姐私奔……” 上官北擎已经再无怀疑,颤着声唤道:“南栀……” “阿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已经死了,可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我对谁都不敢说,你进城的那天,我就看到了你,昨天纪云宸证实了是你,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多激动,我以为你们都不在了。我知道你们今晚见面,我在这里等你。”姜晚柠扑在兄长怀里哭道,眼泪成串的往下掉。 第二百四十九章 终于承认 不管南栀的重生有多离谱,上官北擎第一时间接受了这件离谱的事情,他觉得这是老天垂怜。 姜晚柠用最简练的语言诉说了她重生后的经历。 上官北擎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原来顾舟停说的神医就是你啊!他两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姜晚柠迟疑道:“可能顾舟停看出来了,但纪云宸肯定不知道,他之前还总是针对我。” 上官北擎失笑:“他就是个缺心眼儿,论心机,顾舟停把他买了,他还乐呵呵帮着数钱。” “他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姜晚柠替纪云宸抱不平,其实纪云宸也挺聪明的,就是有时候一根筋。 南栀是尸身是纪云宸亲手从大渊兵中夺回来的,也是他一路护送回京的,所以,在他心里,南栀是真的死了,不存在了。 所以,哪怕她给出再多的暗示,纪云宸也不会想到她就是南栀。 “南栀,你还活着,阿兄很高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但是你就打算一直以姜晚柠的身份过下去吗?” 他的妹子就是厉害,换个身份照样活的风生水起,还被封了清平县主。 只是,他还是希望妹子能重回上官家。 “阿兄,这件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不是人人都能接受。”所以,这辈子她只能是姜晚柠了,今晚能跟阿兄相认,她已经很知足了。 “嗯,这倒也是,那昭阳呢?你没告诉昭阳?” 姜晚柠摇摇头:“等阿兄回归上官家的那天,再告诉昭阳吧!” 上官北擎怔了怔:“你知道我要走?” 姜晚柠道:“父亲曾感叹过,要是咱们能在大渊王庭扎下一枚钉子就好了,这样我们就能掌握大渊的一举一动,而不用像现在一样被动。阿兄阴差阳错做到了,既然做到了,阿兄自然不会轻易放弃,阿兄这次回来,一是想看看家里,二是想跟纪云宸和顾舟停取得联系,以便将来传递情报,等蹴鞠大赛结束,阿兄就要回去的,对吗?” 上官北擎叹了一气:“还是你最了解我。” “所以,我今晚无论如何要来见你,让你知道我还活着,错过了今晚,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机会,阿兄,你只管去做你的事,我会照看好昭阳,我和昭阳等着你回来的那天,但你要答应我,一定安安全全地回来。” 上官北擎把妹子拥进怀里,郑重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真的太感恩上苍了,他的南栀还活着,还能跟他说话,说会等他回来。 上官北擎松开手,迟疑着问:“南栀,你跟绮柔……” “我们现在也是朋友,我会努力成为她最好的朋友,但你别让我想劝她再嫁,我劝不了,她心里只有你,再嫁的那个人除非是你。” 她太了解绮柔了,绮柔与夫婿和离,可不是为了再嫁,而是想为阿兄守一辈子。 上官北擎点点头:“我知道了,我还活着的事,你先别告诉她,等我回来,我会亲自去找她。” 姜晚柠想的却是,或许不用她告诉,王绮柔也会认出阿兄。 今天比赛结束,王绮柔就盯着阿兄看。 自己时时刻刻放在心上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兄妹两分别后,姜晚柠往家中的方向走。 她今晚是偷摸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所以,现在只能走回去。 谁知,走了没多远,看到一辆马车,顾舟停就站在马车旁,目色温柔地看着她。 “上车吧!” 姜晚柠蠕动双唇,终究什么也没说,上了马车。 这个人真的太聪明了,什么都能算到。 “见到了吗?”上了车,顾舟停问。 姜晚柠迟疑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开始怀疑,但不敢相信,后来昭阳说,你就像他阿姊,我就不再怀疑了,一个人觉得可疑或许是偶然,但与你最亲近的人也这么觉得,那就是必然了。其实你也没想瞒我,不然你会掩饰你的一些习惯,比如你喝汤之前习惯用汤匙搅三圈,比如你思考问题的时候,会用手指轻叩,你觉得无趣的时候,会摩挲拇指和中指……你只是想让我们自己去发现,对吗?” 姜晚柠冲他笑:“顾舟停,你怎么那么聪明?” 顾舟停也笑:“我不是一向如此吗?” 姜晚柠靠在车壁上长舒一气:“今晚,我很开心。” 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如释重负。 顾舟停也笑:“如果不是太晚了,当浮一大白。” 挚友和挚爱都回来了,他也很高兴,压在他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 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守得云开见月明是怎样的心境,无尽欢喜。 姜晚柠也想喝两杯,只是若不赶回去,等安神香失效,青杏醒来发现她不见了,那姜宅肯定要乱套了。 上官北擎回去的时候遇到了麻烦,刚走到自己的房间,就看见热古娜站在他房门口。 上官北擎的神经瞬间紧绷。 “你去哪了?”热古娜斜睨着他。 上官北擎道:“想破解之法,睡不着,出去走走。” 热古娜道:“我就知道你睡不着,我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白天比赛的场景,天又热,本来想过来跟你一起商讨,谁知你不在。” 上官北擎暗暗松口气,热古娜很单纯,她只要相信这个人,这人说什么她都信。 “你出去够久的,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上官北擎有些不好意思:“小的走着走着迷路了,找了好久才找回来。” 热古娜噗嗤一笑:“大晚上的,你对这里又不熟,不迷路才怪。” “好了,你先睡吧,破解之事,天亮再议。”热古娜说罢,回去睡觉了。 上官北擎等她走远,才进了房间。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顾舟停说,他大概已经知道背后主谋是谁,只是还缺乏证据。 这个主谋到底是谁? 祸害了整个镇北军,导致北疆的防御全面摧垮,而如今陆一鸣统领着新的镇北军,又暗中与乌术勾结,这么多不安定的因素,委实叫人难以心安。 这更坚定了他要回大渊的决心。 不解决大渊这个后患,大齐永无宁日。 第二百五十章 龙体欠安 清晨,青杏被陈嬷嬷叫醒。 “你怎么还在睡?都什么时辰了。” 青杏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向条案上的钟漏,猛地醒过神来。 “糟了糟了,睡过头了。” 青杏跑去里间:“娘子,娘子……快起来,御医院的例会要迟到了。” 今儿个是御医院半月一次的例会,娘子昨儿个还特意吩咐,要早点叫醒她的。 “哎……别喊了,娘子已经出门了。” “娘子出门了?”青杏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床。 “是啊,娘子看你好睡,就没叫你,青杏,不是我说你,你打小跟着娘子,娘子待咱们这些下人宽容,你可不能因此生了懈怠之心。”陈嬷嬷道。 青杏懊恼,嘟哝道:“我平日都起的早,今儿个也不知怎么了,睡的这么沉。” 姜晚柠去到御医院,御医院的人见到她,都恭恭敬敬地唤她姜大人。 以前看她年轻,又不是走正规渠道进的御医院,而且一来就当了副院判,御医院的人都不服气。可在抵抗痘疫中,姜晚柠不管是从医术上还是医德上,以及能力上,都表现的极为出色,加上如今的杨院使和陆副院判都对她敬重有加,大家自然不敢再有轻慢之心。 姜晚柠微笑着回应。 进了议事厅,却没见到杨御医。 陆副院判道:“皇上今早身体不适,早朝进行了一半就散了,杨御医去给皇上诊治了。” “皇上的龙体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不太清楚,说是心口疼。” 姜晚柠闻言不仅有些担心,心口疼不是小事。 如今大齐内忧外患,皇上的龙体可千万不能出事。 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杨院使终于回来了。 “杨院使,皇上的龙体不要紧吧?”陆副院判问道。 杨院使摇摇头:“我给皇上诊脉没诊出什么不对,皇上的脉象正常,可皇上说心口一阵一阵的疼,也不是受不了的疼,但总归是难受,我给皇上开了安神补心的药,先喝几贴看看。” “这就奇怪了,心口疼痛,心脉必然会有所体现。”姜晚柠蹙眉。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我想过会不会是颈椎出了问题,替皇上摸了摸颈椎,颈椎是有些轻微错位,但影响应该不大。” 杨院使的医术,姜晚柠是信得过的,杨院使说脉象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 “会不会是皇上这阵子太劳累所致?”陆副院使猜测。 姜晚柠思忖道:“有可能吧!” 开完例会,姜晚柠去凤藻宫见皇后娘娘。 秋禾说皇后娘娘听闻皇上身体不适,去看皇上了。 “皇上昨晚在凤藻宫用膳,精神还好着呢,还跟大蜀的七公主有说有笑的。” “七公主还在宫里?” “是啊,她自己不说走,皇后娘娘也不好赶人,当日皇后娘娘也只是客套一下,谁知她真就留下了。”秋禾显然是不喜欢这位七公主。 “七公主人呢?” “说是去御花园了。” 姜晚柠刚出凤藻宫,碰到了二殿下。 “晚柠,还好你没走。” “二殿下找我?” “嗯,我想请你去给父皇诊治一下,父皇从未有过心口疼痛,我有些担心。” “可是杨院使已经诊断过……” “我只信你,你说没事,我才安心。” 姜晚柠迟疑了片刻,点点头:“那去吧!” 到了正德殿,皇上倚在龙床上,皇后娘娘正在侍奉汤药。 “父皇,母后,姜御医来了。”萧琰上前见礼。 皇后放下药碗:“姜御医来的正好,你快替皇上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道:“不用了,杨御医看过,说没什么大碍,许是昨夜看奏章看的晚了。” “父皇,还是让姜御医看看吧,看过,孩儿才能安心。” 皇上无奈中透着几分宠溺的笑:“你们呀,就是瞎操心,那就看吧。” 姜晚柠上前给皇上把脉,按住尺关寸,仔细感受脉搏的跳动。 还真是如杨院使说的那样,脉象上看不出问题。 “皇上,请允许臣检查一下皇上的颈椎。” 皇上点头,配合的直起身。 姜晚柠一节一节摸过去,又让皇上躺下,双臂抱紧身体,摸了摸脊椎。 真是奇怪啊,问题出在哪呢? 看姜晚柠蹙眉沉思的样子,萧琰的心就不住的往下沉,是不是晚柠看出问题了?而且问题很严重,不然她为何这般严肃的表情。 “怎么样?” 姜晚柠微哂:“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养,不要太劳累。” “呼……”萧琰长舒一口气。 没什么问题,你干嘛这么严肃? 皇上看着皇后和萧琰:“这下你们安心了?” 从正德殿出来,萧琰再次确认:“我父皇当真没问题?” 姜晚柠道:“心口疼,而且持续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问题。只是我还没找到问题的根源所在,只能先宽慰皇上。” 萧琰:呃…… “二殿下,你把皇上这几日的饮食起居,做过什么事,接触过什么人,都查清楚,我怀疑皇上得的不是病。” 萧琰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父皇被下了毒?” “不好说,应该不是中毒,你先查,查清楚了尽快告诉我。” 兹事体大,萧琰道:“好,我马上去查。” “二殿下,不要兴师动众,这事儿只能暗查。” “好。” 姜晚柠目送萧琰匆匆离去,她转身朝御花园的方向去。 御花园里,秦司悦正陪着七公主在池边赏鱼,两人有说有笑的。 姜晚柠远远看着,突然身边多了一道影子。 姜晚柠回头,见是萧望。 “姜娘子,你在看什么?” 姜晚柠偷窥被抓个正着,脸不红心不跳,道:“一直听说御花园的景致很美,今儿个得空,想逛逛园子,却发现太子妃在园子里,故而犹豫要不要就此离去。” 萧望哂笑:“要不,我把太子妃支开,你慢慢逛?” “不劳烦太子殿下了,臣先告辞。” 姜晚柠想走,却被萧望拽住了手臂,并将她拉到了假山后。 “太子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姜晚柠使劲想甩开他。 这个神经病,想干什么? 秦司悦就在附近,她不敢大声叫,生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不靠女人 萧望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哪能轻易放她走。 “姜娘子,本宫没有要唐突你的意思,本宫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臣与太子殿下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上次在荣国公府他就是这样,还有上上次在月湖的画舫上,反正他说的她一句也不想听。 “姜娘子,之前是我没能看清自己的心,表达的方式也欠妥当,让你有了不好的感受,我并非三心二意之人,相反,一但确定了心意,此志不渝。”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全心全意的喜欢,可她不在了,相信你也猜到了她是谁,这么多年,再没人能走进我心里,直到你出现。” “娶太子妃是迫于无奈,我与她一直貌合神离,这段婚姻让我很痛苦,疲惫不堪,你能理解我的对吗?你也经历过不幸的婚姻,我比你更不幸的是,我没法与她和离,因为我是太子,太子和离就是国事,姜娘子,你相信我,除了太子妃之位我给不了你,别的我都能给你,哪怕将来的皇后之位,你想要,也是你的……” 姜晚柠快听吐了,又是打苦情牌,又是许诺。 别以为她不明白,他之前想要的是姜家丰厚的财产,现在又看中了她的能力,他是觉得,她也能像上官南栀一样,全心全力的辅佐他,助他坐稳太子之位,助他顺利登基。 她甚至怀疑,当初的萧望是否真的爱过上官南栀,更多的是依赖和利用吧! 因为上官南栀能让他脱颖而出,能给他带来他想要却凭自己无法得到的东西。 “请恕臣不能领受太子殿下的深情厚谊,臣已经经历过一次不幸的婚姻,臣如果要再嫁,只会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臣要的是简简单单的感情和生活,太子殿下给不了臣。” 姜晚柠说完就走。 萧望拉住她:“你都没有尝试过,如何就确定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姜晚柠回头,冷冷一笑:“如果太子殿下愿意放弃太子之位,我便嫁你,如何?” 萧望的神色由震惊转为恼怒:“你为了萧琰可以做到这份上?” 姜晚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自己做不到,就把锅甩到别人头上。 “二殿下想要什么,他自己会争取,他不靠女人。” 趁着萧望愣神之际,姜晚柠飞快走掉。 她怕她多呆一刻,会吐出来。 萧望气的一拳砸在假山上,指关节顿时渗出血来。 他完全不在意手上的疼痛,这点痛,远不如姜晚柠往他心口扎刀的疼痛。 他最狠的就是别人说他靠女人。 之前靠南栀,后来靠孙贵妃。 现在连个商贾之女都看不起他,嘲讽他。 她怎么敢的? 姜晚柠,你别后悔,总有一天,本宫要你跪下来求本宫。 姜晚柠心烦意乱的出了宫,想去找顾舟停,身后有人唤她。 “阿柠……” 来人是王绮柔,她一身劲装,显然刚练完蹴鞠。 “阿柠,我正想去找你。” “绮柔姐,你找我何事?” 王绮柔道:“你陪我去找顾舟停可好?” “啊?”为什么王绮柔想找顾舟停,非得拉上她? 她自己跟顾舟停不是挺熟的吗? “我找他问件事,但他这人吧,总是冷冰冰的,恨不得脸上写上生人勿进,我有点怕他,我看你跟他处的挺好,你陪我走一趟。” 王绮柔坦白地承认自己怕顾舟停。 姜晚柠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陪王绮柔走一趟,反正她本来也要找顾舟停的。 顾舟停听说王绮柔和姜晚柠一起来了,匆匆结束议事,来到后院书房。 一进门,顾舟停就用眼神询问姜晚柠,姜晚柠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大概能猜到王绮柔找顾舟停的原因。 “顾大人。”王绮柔起身见礼。 “王娘子找我有事?” 王绮柔看了眼姜晚柠,姜晚柠识趣道:“我去外边看看。” 王绮柔歉意的笑了笑。 等姜晚柠出去,王绮柔直诉来意:“顾舟停,北擎是不是没死?那个穿黑袍的男子是不是他?” 昨日她越想越不对劲,一夜无眠,本来今天想问纪云宸的,结果纪云宸去兵部议事,没来蹴鞠场,她等不及了,这件事不确定,她根本无心比赛的事。 顾舟停沉默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这反应,让王绮柔更加确定,急切道:“你快告诉我,是不是他?” 顾舟停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是他。” 这可不是他不保守秘密,是王娘子自己猜出来的。 王绮柔呆愣了几息,眼泪渐渐蓄满眼眶,泪水悬在长长的睫毛上,要落未落。 “真的是他,他没死,我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你们见过面了吗?” “嗯,昨晚,他冒险出了驿馆。” “如果我没发现的话,他,还有你们是不是都准备瞒着我?” “是,他现在身份敏感,万一被大渊人发现他就是北擎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他现在是在大齐的国都,在自己家,我现在就去驿馆带他出来,我看谁敢拦我,谁敢动他。”王绮柔说着抬脚便要走。 “站住。”顾舟停急声喝道。 “王娘子,你对他的心意他都清楚,他更了解你的脾性,所以不敢与你相认,那会破坏他的计划。” 顾舟停怕王绮柔不管不顾跑去驿馆,只能将上官北擎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放心,他能应付的,等事成后,他就回来。” 王绮柔哭的不能自己:“我怎么放心,他孤身在狼窝虎穴,还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他已经死过一回,难道还要他再死一次吗?” “王娘子,你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你不让他去做,他此生都不会快活。” 王绮柔哭的更伤心了,她知道顾舟停说的对,北擎就是那样的性子,正因为都知道,所以她才难过。 北擎太让人心疼了。 死里逃生,艰难地在大渊活下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为了未完成的大业,还要回去。他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顾舟停最怕女人哭,都不知该如何安慰,手足无措。 第二百五十二章 驿馆失窃 顾舟停来到窗边,看到姜晚柠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顾舟停朝她招招手。 姜晚柠摇头。 她去怎么劝啊,让她自爆身份吗? 顾舟停指手画脚,无声表达我真的没辙了,你快来救场。 姜晚柠第一次见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顾舟停不知所措的样子,无奈苦笑,原来他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算了,帮帮他。 姜晚柠进屋,王绮柔还在哭。 “绮柔姐,别哭了,上官将军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喜事,至于他现在还不能与你相认,是因为他要去完成侯爷生前的遗愿,他说过,等事了,他会回来找你。” 王绮柔止住哭泣,泪眼婆娑地看着姜晚柠,眼中是不可置信。 姜晚柠道:“昨晚我也去了,我是出于好奇才非要跟了去了的,上官将军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不信你问顾大人。” 顾舟停一本正经地点头。 这些话,北擎可没跟他和纪云宸说,应该是他们兄妹之间说的。 “所以,绮柔姐,你要打起精神,上官将军不仅需要朋友的支持,在精神上跟需要你的支持,他看到你好好的,他才能安心回大渊,才能尽快完成任务回来。” 王绮柔抹掉眼泪,眼神变得清澈坚毅:“你说的对,我没事了,哭一场,舒服多了。” 她从不是个喜欢泥泥糊糊,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想明白了,知道该怎么做,就绝不拖泥带水。 只要北擎还活着,北擎心里还有她,她不拦着北擎做大事,如果北擎食言不回来,那她就杀去大渊王庭,抢也要把人抢回来。 “多谢顾大人,我先告辞。”王绮柔说走就走,把姜晚柠给落下了。 顾舟停和姜晚柠面面相觑。 “你公务忙吗?” 顾舟停摇头,公务可以晚些处理,她可是难得来。 “沈景山那边有动作吗?” “暂时还没有,他很谨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更说明他有问题,且等着,大蜀使团还要在这呆上十多天,不着急。” “今日皇上身体不适。” “嗯,早朝的时候,突发心口疼,听说请了杨院使去看,杨院使怎么说?” 姜晚柠道:“我也去看了,皇上这心口疼来的有些古怪。” 顾舟停神色一凛:“怎么个古怪法?” 姜晚柠把自己的诊断说了说:“我已经让二殿下暗中调查皇上这几日的饮食起居,所见之人,所做之事。” “你怀疑有人对皇上下毒?” “我现在还不好说,但应该不是毒。” 顾舟停郑重道:“阿柠,这件事你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大局未定皇上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则大齐危矣!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查清,眼下我需要你帮忙做件两事。” “你说。” “第一,我需要大蜀七公主的信息,越详细越好。” “没问题,我等会儿就去北斗司。” 北斗司是大齐专事密谍任务的机构,掌握着各国皇室成员的所有信息,之前郑关弄到手的大渊在大齐发展的密谍名单,他就是交给北斗司去处理了。 “第二,找个借口搜查大蜀使团下榻的驿馆,我要亲自去搜查。” 顾舟停沉吟道:“可以。” “所以,你怀疑问题出在大蜀使团?” “顾舟停,你现在先别问我,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 “好好好,我不问,你不要有负担。”顾舟停道。 但他知道她做事从不无的放矢,而且她的直觉惊人的准确,既然她有了调查的方向,他只要打好配合即可。 当晚大蜀使团下塔的驿馆发生了失窃,宁皇叔好几样随身物品被偷,其他人也有东西被偷,宁皇叔脸都气绿了。 鸿胪寺卿得到消息,惊出一身冷汗,忙赶去驿馆,作揖赔罪,让大理寺彻查。 顾舟停的人早就整装待发,姜晚柠扮做姜宁先生混在其中。 “顾大人,你们大齐国都的治安太糟糕了,盗贼横行,这次幸亏潜入的是盗贼,万一是来刺杀,那本王的性命岂不是要交代在这了?”宁皇叔脸色不善。 本来就对顾舟停很有意见,现在意见更大。 顾舟停道:“的确是我们的疏忽,不知皇叔都丢了什么东西?” 顾舟停陪着笑脸,应付宁皇叔,其他人就四下查看。 姜晚柠来到七公主的住处,七公主还在宫中,四位贴身侍女却被留在驿馆。 “你们可有丢东西?” “公主的首饰丢了几样。” 姜晚柠进去看现场。 只见七公主的妆奁被打开了,桌子上,地上还散落着珠钗耳环等物品。 就好像是小偷随手抓了两把,怕被人发现匆忙离去的样子。 一侍女道:“我们什么也没动。” 姜晚柠点点头:“很好,其他物品呢?有丢失吗?” “粗略检查了一下,只丢了首饰。” “你们再仔细检查一遍。” 侍女们分头去检查。 姜晚柠目光扫视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每一个角落。 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这时郑关送来使团的名册。 顾舟停也不知怎么忽悠的,说不能排除是内贼,因为这个贼对这里太熟悉了,偷的都是要紧人的东西,要知道,这驿馆里并没有大齐人在此当差,外人不可能对使团每个人的住处知道的这么清楚。 于是,气愤的宁皇叔交出了使团名册。 姜晚柠对照着名册,道:“这次七公主来大齐,只带了你们四个贴身侍女?” “是的,大人。” “那你们怎么不进宫伺候?” “回大人,在宫里伺候七公主的是宋嬷嬷。” “哦,宋嬷嬷以前就是伺候公主的?” 侍女迟疑了片刻,点头。 “宋嬷嬷住在哪间屋子?有没有人去查看过?万一她那也丢了东西……” “大人,宋嬷嬷那不用看了,她那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侍女忙道。 姜晚柠蹙眉:“那怎么行?万一有你们不知道的值钱的东西丢了呢?事后你们宁皇叔问起来,又要怪我们顾大人失职。” 侍女说不过姜晚柠,只好带她去宋嬷嬷的住处。 说来奇怪,能陪七公主进宫的宋嬷嬷却不跟七公主住在一个院子里,而是住在最偏的院子里。 “这里就是宋嬷嬷的住处。”侍女指着一个房间道。 “旁边的屋子住的谁?” “没有了,这个小院子只有宋嬷嬷。” 姜晚柠心下明了,这个宋嬷嬷没问题就有鬼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条怪蛇 宋嬷嬷的房间很简陋,一桌两椅,一床一柜,就没别的了。 “你们打开柜子,帮宋嬷嬷检查一下。” 姜晚柠没动手,让侍女去检查。 侍女打开柜子,姜晚柠看到柜子里摆放着几只罐子,玩笑道:“你们这位宋嬷嬷可真怪,居然把罐子藏在柜子里,我们大齐人可没这习惯。” 侍女脸色微变,似乎很害怕那些罐子,自在上层检查了下衣物就说没丢东西。 “那罐子你不看一下吗?万一宋嬷嬷把值钱的东西藏在罐子里了。” 侍女道:“不会的,宋嬷嬷交代过不要动她的罐子。” “宋嬷嬷这么重视这几个罐子,那咱们就跟应该好好检查,如果我是盗贼,看到柜子放着罐子,肯定要重点关照的,好奇啊!” 姜晚柠说着,上去搬罐子。 “别动,这位大人,千万别动。”侍女吓的脸色都白了。 姜晚柠却不以为然,打开罐子,嗖的一条赤红的蛇蹿了出来。 侍女吓的哇哇乱叫,跑了出去。 姜晚柠手指捏住蛇的七寸,蛇在她手上扭动着身体,朝她吐着信,亮着毒牙。 这是一条约一尺长的蛇,浑身赤红,背上隐隐透着三条紫色的条纹。 她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毒蛇。 就在这时一群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宁皇叔。 姜晚柠故作害怕,手一甩将蛇甩在了地上,还想用脚去踩。 被宁皇叔一把拉开。 宁皇叔气急败坏:“谁让你们动这个罐子的?” 宁皇叔将蛇捉住,小心翼翼放回罐子里。 姜晚柠看到宁皇叔额头上都冒汗了。 这么紧张这条蛇。 顾舟停只担心姜晚柠有没被咬到。 这条蛇看起来毒性很强。或许,这就是姜晚柠要找的东西。 “皇叔,你们怎么还带了蛇?也不事先告诉一声,我的手下差点被咬了。”顾舟停先发制人。 刚才他和皇叔在客厅说话,有使团的人过来,在宁皇叔耳边说了什么,宁皇叔大惊失色,起身就走,他便跟了来。 宁皇叔没好气道:“这是我们的吉祥物,要是弄坏了,你的手下这条命可赔不起。” 姜晚柠道:“怪我怪我,是侍女说这里是七公主随身伺候的嬷嬷的住处,我怕有东西被偷,所以过来看看,我看这罐子藏在衣柜里,以为里面放着值钱的东西,所以就……” 顾舟停护短道:“你做的没错,万一事后才发现这里也丢了东西,又要被人说咱们查的不仔细。” 宁皇叔闷哼道:“这里没什么可查的,去别处查。” 大家装模作样的勘查询问一番后离开了驿馆。 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住隔壁驿馆的六王子都铎。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都铎好奇地问。 顾舟停拱手一礼:“昨夜,大蜀使团住处进了贼人,丢了不少东西。六王子也要加强护卫才是,哎,如果是由我们大齐的侍卫来护卫,绝度不会发生这种事。” 一旁的宁皇叔脸更黑了,明明就是大齐国都治安混乱,这位顾大人,反倒把责任都推到他们头上,说他们自己护卫不利。 都铎错愕:“竟有这事儿,本王还以为大齐律法严明,路不拾遗。” 顾舟停淡淡道:“确实,自己人不偷自己人,大齐人都是恩怨分明的。” 谁让你们两国对大齐别有居心。 都铎:…… 宁皇叔:…… 上了马车,顾舟停问:“找到了?” “找到了,我推断的不错的话,这位宋嬷嬷是养蛊的高手,大蜀国的蛊术一向神秘,能不知不觉地给人下蛊,而解蛊之法,只有掌握在下蛊之人手中。” “所以,你之前就怀疑,皇上是被人下了蛊?” “嗯,秋禾说,皇上发病的前一晚在凤藻宫用晚膳,七公主也在,后来我在御花园看到七公主,她身边随侍的是一位四十多的嬷嬷,我就觉得奇怪,昨日看了七公主的资料,她九岁就离了皇宫,七年后才回的宫,这期间她去哪儿了?” “今日搜查,发现七公主带来四个贴身侍女一个都没随她进宫,而被她带在身边的宋嬷嬷却住在驿馆最偏僻的院落,柜子里还藏着一条奇怪的蛇,我猜另外那几只罐子里养的也是毒虫。这些毒虫就是养蛊用的。” “所以,我们现在耽误之急是找到解蛊的办法。” 顾舟停对大蜀的蛊术也略有耳闻,这种秘术神秘可怖,一旦中了蛊,寻常医术难以医治,只能让下蛊之人来解。 姜晚柠道:“我要再进趟宫。” “我与你同去。” 两人一路上讨论,大蜀这么做太冒险了,一旦败露,宁皇叔和七公主休想离开大齐,两国的战争也一触即发。 或许,他们是笃定大齐没人能识破他们的阴谋吧! 进了皇宫,两人先去找二殿下萧琰。 萧琰道:“你们来的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们,晚柠,你让我查的事我都查清楚了。” 萧琰递过来一本册子,上面把皇上这几天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吃了什么东西,全都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 姜晚柠看完转手给了顾舟停。 姜晚柠道:“我大概已经知道皇上的病因了。” 萧琰怔愣,就看了一遍她就找出病因了?他这个调查者怎么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 难道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什么原因?” “中了蛊。” “蛊?”萧琰茫然。 “这是大蜀的一种秘术,制蛊的过程很神秘也很复杂,下蛊者可以无声无息就将蛊虫下到对方体内,制蛊者可以控制蛊虫,达到害人的目的。所以很多中了蛊的人会因为各种奇怪的疾病死亡,还查不出病因所在。”姜晚柠简单地介绍了下蛊术。 萧琰脸都白了:“确……确定吗?那怎么办?” 这蛊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父皇还有救吗? 顾舟停道:“我们刚从大蜀使团下榻的驿馆回来,昨晚我让人去偷了几样东西,今天借着去查案,搜查了他们的住处,找到了一条怪异的毒蛇,下蛊之人基本可以确定了。” 萧琰立马想到了:“是七公主?” “或许是她身边的嬷嬷,两人都有嫌疑。”姜晚柠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危言耸听 姜晚柠跟着顾舟停和萧琰去了御书房,萧琰说皇上今天精神很好,心也不痛了。 姜晚柠琢磨着,昨日发病是不是中蛊后的反应,如今蛊虫蛰伏下来,没有制蛊者的命令,就不会有发反应。 到了御书房,朱公公拦住了他们,神色担忧。 “二殿下,顾大人,大蜀的宁皇叔在里面呢!” “来告状的?”萧琰蹙眉。 朱公公点了点头:“鸿胪寺方大人正挨着骂。”说着朱公公看向顾舟停:“顾大人最好别在这个档口见皇上。”不然也少不了一顿训斥。 顾舟停才不在乎,被皇上训斥还少了? 三人等了好一会儿,宁皇叔和鸿胪寺方大人才出来。 宁皇叔瞪了眼顾舟停,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方大人来到顾舟停面前,苦着脸道:“还望顾大人尽快抓住那盗贼,不然,下官……哎……” 顾舟停敷衍着:“一定一定。” 等宁皇叔走后,姜晚柠才从墨羽身后出来。 她怕被宁皇叔认出她就是那个差点把他们的吉祥物摔死的人。 三人觐见皇上。 皇上慢条斯理地问:“顾爱卿,案子可有进展了?” 顾舟停道:“回皇上,盗贼已经查到了。” “哦?”这么快?皇上满意地点头,要说朝中年轻一辈的官员中,就属顾舟停办事能力最强。 “是何人?” “回皇上,这盗贼……是臣派去的。” 皇上瞠目,以为自己幻听了:“你说是你派去的?” “是臣派去的。” 皇上咬牙:“顾舟停啊顾舟停,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父皇,顾大人是为了查案,姜大人,你来说。” 姜晚柠上前,把昨日诊断后的推测,以及今日查到的问题详实道来。 皇上听的目瞪口呆,完全无法相信:“姜爱卿,你是不是弄错了?孤昨日歇了一日,已经完全好了。” “皇上,七公主为何进宫赴宴不带贴身侍女,却带一个根本不在她身边伺候,住在驿馆最偏僻且是一个人独居的嬷嬷,这嬷嬷柜子里藏着各种毒虫。这其中必有古怪。” “臣的父兄曾前往大蜀经商,听说过很多与蛊术有关的事,还亲眼见到有人不小心言语冒犯了当地一位女子,事后就觉得不舒服,但第二天就好了,就没在意,过了十多天,突然肚子疼,疼的满地打滚,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什么毛病,活活给疼死了,他死后,有小虫子从他七窍里源源不断的爬出来,大家才知道他中了蛊。” 这倒不是姜晚柠纯瞎编,确实是她这辈子的大阿兄姜乔从大蜀回来后,给她讲的故事,然后她又夸大了一些。 不然怎么引起皇上重视? 御书房内的人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身体里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在爬,尤其是皇上,已经彻底代入进去,想到自己死后七窍里爬出虫子来,浑身汗毛倒立。 “姜……姜爱卿,你不要危言耸听。” “臣不敢,这蛊术神秘之极,一向母传女,绝不外传,当然她们也不会轻易用蛊害人,据说弄个不好,会反噬制蛊者,从皇上突然发病,莫名的病又好了,以及七公主不合常理的举动来看确实可疑,还请皇上容臣再诊断诊断。” 萧琰也道:“父皇,事关您的安危,不管有没有这回事都要重视才好。” 皇上已经被吓到了,忙道:“姜爱卿,你好好替孤看看,仔仔细细地看。” 朱公公在门外候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皇上脱了衣裳躺在榻上,姜晚柠这次不仅仅是把脉了,重点检查皇上的五脏六腑,一寸肌肤一寸肌肤的摸过去。 萧琰和顾舟停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姜晚柠,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干扰到她。 检查了一遍,还是找不出问题所在,或许蛊虫还没长大,还处于虫卵的状态,但昨日皇上心绞痛,说明这蛊虫是在体内作怪了,或许是蛊虫没有接收到制蛊者的命令,处于蛰伏状态。 “皇上,请允许臣施针。” “为何?” “刺激下。” “啊?” 姜晚柠已经拿出银针,在每个器官对应的穴位扎下去。 肺,没反应。 肝,没发应。 胃,也没有。 脾,还是没有。 肠,没动静。 就剩心了。 姜晚柠闭了闭眼,如此长时间专注的检查,她的精神已经很疲惫。 深吸了几息,姜晚柠睁开眼,对准与心脏对应的穴位扎了下去。 片刻功夫,皇上就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疼,心口疼。” 姜晚柠道:“怎么个疼法?” “就像有什么东西往孤心里钻。” 她将手按在皇上的胸口,再次闭上眼仔细感受。 过了一会儿,姜晚柠睁开眼,神情凝重,快速拔了银针。 然后道:“我找到它了,就蛰伏在皇上的心口处,刚才银针刺激了它,它动了,所以皇上感到有什么东西往心口里钻。” 皇上面色惨白:“孤的身体里真的有虫?” 姜晚柠郑重点头。 萧琰急道:“有没有办法弄出来?” 皇上也是期待地看着姜晚柠。 姜晚柠摇头:“它离心太近,臣甚至不敢太刺激它。” 萧琰转身就走,顾舟停拉住他:“殿下是要去找七公主吗?” “我当然要去找她,如果她不把这虫子给弄走,我活剐了她。”萧琰气愤不已。 “不可轻举妄动,听姜爱卿的。”皇上道。 姜晚柠道:“确实不能轻举妄动,一旦将他们逼急了,提前催发蛊虫,皇上性命难保,到时候他们可以把过错全都推到宋嬷嬷头上,说是宋嬷嬷混入使团谋害皇上,他们完全不知情,别的不说,就算拿整个大蜀陪葬,又有什么用?” “姜大人说的对,目前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安危,咱们不但不能找他们算账,还不能惊动了他们,咱们得另想办法。”顾舟停附和道。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姜大人都说没办法。”萧琰气馁。 “我想,有一个人或许能有办法。”姜晚柠道。 “谁?”三人异口同声。 姜晚柠道:“我说不出他的名字,但我知道在哪能找到他。” 是时候去看看师父他老人家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我回来了 出了宫,顾舟停才问:“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你师父?” “嗯,师父跟我提起过大蜀的蛊术,他房间里也有一只罐子,从不让我碰。” “我与无垢道长有过一面之缘,我去请。”顾舟停道。 此去武君山快马加鞭也要五天,还得赶在蹴鞠大赛结束之前赶回来,这一路太辛苦了,顾舟停怕姜晚柠的身体吃不消。 姜晚柠挑眉:“你见过我师父?” 顾舟停眼神闪躲:“你出事后,我去了一趟武君山。” 姜晚柠明白了,顾舟停是去报丧的。 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收到噩耗会怎么样,小老头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小老头很疼她的。 “你去请,不一定请得动师父。” 顾舟停默然,无垢道长脾气古怪,顺到他的心意,什么都好说,顺不到,他连一句话都懒得跟你说,三年前他去武君山报丧,无垢道长只跟他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连门都没能进去。 “那我陪你去。” “不用,两国使团在都城,你离不开的,我自己去就行,要不,你把韩束借给我。” 顾舟停想了想,自己确实离不开,他还得盯着沈景山,盯着宫里,便道:“好,让韩束跟你去,你千万注意安全。” 姜晚柠回去收拾了一下,跟青杏交代要出趟外诊,差不多要十多天。 青杏不放心,一定要跟去,姜晚柠道:“你得给我看家。” “家里有陈嬷嬷,王嬷嬷,刘嬷嬷,哪用得着奴婢呀,奴婢还是跟娘子去,奴婢替娘子拎药箱。” 姜晚柠神秘道:“我也想带你去,但这次我是奉皇命出外诊,是绝密行动,实在没办法带你。” 青杏委屈吧啦,却也知道涉及皇家辛密,自己不好参与了:“那好吧,奴婢在家中等娘子。” 韩束来的时候,给姜晚柠带了一匹马。 是顾舟停的马,叫踏雪,这匹马还是二阿兄从北方弄来的,汗血宝马和草原上的野马杂交生下的小马驹,一共两匹,一匹送给了纪云宸,一匹送给顾舟停。 当然,二阿兄给她的是正宗的汗血宝马,她还给马儿取了名字叫赤炎,宝贝的不行,可惜固北一战后,赤炎不知所踪了。 是死了,还是落在了大渊人手中不得而知。 韩束还以为姜娘子驾驭不了踏雪,踏雪性子很烈,认主,除了大人谁都不让骑,大人让他带踏雪来的时候,他还犯嘀咕,但大人坚持,他只好从命。 谁知姜娘子摸了摸踏雪,踏雪居然用鼻子去蹭姜娘子,很亲昵的样子。 等姜娘子骑上去,踏雪还兴奋的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就飞奔起来。 姜娘子摸摸踏雪的脑袋:“踏雪乖,城里不能跑,等出了城,让你跑个尽兴。” 踏雪果然就慢了下来。 看的韩束一愣一愣,真是奇了怪了。 难不成是踏雪这匹公马听女人的话? 他当然不知道,踏雪到他家大人手里之前,被上官南栀训过,而姜晚柠就是上官南栀,姜晚柠摸它的手法,跟它说话的语气都与上官南栀无异,踏雪自然感到亲切。 骑着踏雪的姜晚柠暗暗感叹,连踏雪都认出她了,只有纪云宸那个榆木脑袋到现在还没认出她。 原本五天的路程,姜晚柠只用了四天就赶到了武君山。 姜晚柠让韩束在山下等她,她自己独自上山。 走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山路,看着眼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姜晚柠激动不已,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经过半年多的调息,她的功力其实已经恢复了三成左右,若不是体内余毒未清,恢复的更快。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到了坐落在山腰上的几间小木屋。 姜晚柠兴奋的来到小木屋前,大声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然而屋子里静悄悄,无人回应。 姜晚柠去推门,门应声推开。 走进去,屋子里都是灰,地上扔着好几个酒葫芦。 姜晚柠心一沉:师父不在?看样子这里很久没人住了,不然爱干净的师父决不可能让屋子里落灰的。 她又去到以前自己住过的房间。 扫了一眼,不禁鼻子发酸,她的房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窗边摆着的陶罐里还插了几枝她最喜爱的小黄花,好像她还住在这里一样。 “师父……”姜晚柠哽咽住。 “谁?谁在屋子里。”外面传来师父的声音。 姜晚柠抹了眼泪出门,只见小老头背着一个背篓,背篓里装着草药,手里还拿着一把药锄。 无垢道长在山里采药,远远看到有人上山了,他本不想搭理,这几年山下经常有人上山来请他去治病,都是些小病,他都没兴趣。 然而,他听到那人喊……师父,我回来了! 惊的他施展轻功赶紧回来,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喊他师父,别人都是叫他道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不敢期待,又忍不住想要看个究竟,结果,走出来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心中失落,正想拉下脸来训斥,胡叫什么师父? 谁知,这人见到他就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他,哭的稀里哗啦。 “师父,徒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师父……” 这人虽然是男子装扮,但无垢道长一眼就看穿她是个女的,被一个陌生的女的这样抱住,还喊他师父,自称徒儿,无垢道长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喂喂,别乱喊,谁是你师父?”无垢道长将她推开。 “师父,我是南栀啊。”姜晚柠踉跄后退几步,泪眼朦胧地看着师父。 “胡说,你怎么可能是南栀,我眼又没瞎。”无垢很生气,居然有人冒充南栀。 三年前,那个姓顾的小子来报丧,他起初是不信的,亲自去了趟京城,看到了上官一家的坟墓,他还是不信,又去了趟固北,这才接受了现实。 他唯一一个关门弟子,他亲手养大悉心教导的好徒儿,真的没了。 “师父,我真的是南栀,你还记得不?我刚上山的时候,天天哭着闹着要回家,你抓了一头鹿,又抓了只兔子哄我,我还是闹,后来你就吓唬我,再哭就把我一个人扔到山里去。” 无垢的表情开始松动。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万蛊之王 “你还天天逼我泡什么药,那药泡的浑身跟火烤似的疼,我想爬出来,你就拿根竹子在一旁抽,但每次都不会抽到我身上,尽吓唬人。” “你第一次帮我梳辫子,一边高一边低,难看的要死,你说你就这手艺,不然把头发给我剃了。” 无垢颤着声:“你当真是南栀?” 这些只有他们师徒才知道的细节,这人却说的清清楚楚。 “师父,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死在了固北,可去年我却突然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无垢,放下药锄,取下背篓,转身进屋,须臾拿了把剑出来扔给姜晚柠。 “你说你是南栀,那你练一套无情剑。” 这是武君山的绝学,他只教过南栀。 姜晚柠接住来剑:“师父,我现在功力只恢复了三成,师父看了莫要恼我。” 姜晚柠舞了朵剑花,寒光闪烁,一记腾空斜刺。 无情剑第一式疏影横斜。 第二式伴月将影。 第三式萧萧落木。 …… 时隔三年多,姜晚柠再次提剑,一招一式早就融入灵魂。 虽然内力不足,招式不如以往凌厉,但经历了生死,更能领悟无情剑的真谛,剑无情人有情。 第十八式梦回千里。 十八式无情剑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无垢再无怀疑,颤着声:“好徒儿,过来。” 姜晚柠走过,跪地叩拜:“徒儿见过师父。” “起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无垢不想哭的,成年后就没哭过,觉得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但此刻,眼眶湿了。 他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可这眼神跟南栀是一样的呀! 视线落在姜晚柠胸前的玉佛上,刚才舞剑的时候掉出来的,无垢的眼神一滞。 “你这玉佩是从何而来?” 姜晚柠低头看了看玉佛:“这是我爹,这一世的爹给我求来的,我小时候经常丢魂,算命的说,我八字轻,让我爹找块好玉滋养魂魄,我爹就弄了这块玉佛,还特意找得道高僧开过光。” “徒儿,为师或许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了。” 姜晚柠不由的竖起耳朵。 “你还记得当年你下山的时候,为师让你吃下的药丸吗?” “记得。”她当然记得,当时她问师父这药丸是干嘛的?师父没回答她,只是让她把药丸吞了,不许嚼。 “其实,那不是药丸,是蛊。” 姜晚柠大惊:“是蛊?” “对,那蛊名叫锁魂蛊,为师早给你算过,你十八岁命里有一劫,十分凶险,你生在上官家,不用想也知道凶险来自何处,只是为师的师门承学可窥天机,却不能泄露天机,所以,你还记得你下山时为师的叮嘱吗?” 姜晚柠点点头,难怪师父再三交代,让她不得随军。 可她还是去了。 师父的劝诫,顾舟停的那一卦都没能阻止她去固北的脚步。 “为师让你服下锁魂蛊,为的就是,万一你遭遇不测,可保魂魄不散,只要不是肉身严重受损,都能保你一命,可你伤的太重,无力回天。”无垢叹气。 姜晚柠黯然,是啊,她的尸身已是千疮百孔。 “当初我求得这枚锁魂蛊的时候,那人就是从一个玉盒子里取的这锁魂蛊,材质与你胸前这块玉佛别无二致,为师怀疑是取自同一块玉石。” “锁魂蛊自养成后就一直存放在玉盒子里温养着,许是锁魂蛊感受到了玉佛的气息,让你的魂魄有了归处。这世间有许多事神鬼难测,一切都是天意吧!” 姜晚柠没想到自己的重生竟然是这么回事,实在匪夷所思。 但也这证明了师父对蛊是有了解的,给师父锁魂蛊的人一定是养蛊高手,不然不可能养得出这种逆天的蛊虫。 “哎,你说你去年九月就苏醒了,怎么现在才来看为师?”无垢不满道。 姜晚柠这才把重生后事,捡了重要的说了说。 无垢很是气愤:“你那个便宜老爹脑子是被屎糊了吗?哪有这样坑自己闺女的。” 姜晚柠苦笑,这事吧,也怨不得爹,爹没念过什么书,就凭脑子灵活,胆子大,机缘巧合挣下了偌大的家业,几位阿兄也不是读书的料,可能是缺什么就特别渴望什么,一听宋潜说自己的几个儿子学问都特别好,爹就动了心。 宋潜不是个好东西,贪得无厌,但爹见的贪官多了去了,在爹看来,就没有不贪的官,天下乌鸦一般黑,所以根本就不在意,爹在意的是能帮她找个会读书的,将来能中进士的夫婿。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爹就觉得将来她能当个官夫人挺好的。 “还有,陆一鸣那个贼子,你们也不用这么费力查来查去,为师明日就下山去邓州取了他的狗命。”无垢心痛上官家父子,上官侯爷是个值得敬重的英雄,却被宵小给害了。 “师父,重要的不是陆一鸣,而是指使陆一鸣的主谋,我们现在还没查清楚到底是谁,这个人才是潜藏在大齐最大的祸害,不把他揪出来,徒儿寝食难安,十万镇北军也白死了。” “罢了,就按你自己的法子来。” “师父,徒儿这次回来还有件事想请教师父,师父可知有种蛊潜伏在人的心脉,一旦制蛊者催动蛊虫,蛊虫便会钻入人心,导致宿主心痛而死。” 无垢脸色大变:“你在何处见到这种蛊?” “皇宫,皇上被人下了蛊。” 无垢道:“真若如你描述的那般,这蛊定然是噬心蛊无疑,只是这蛊极难炼制,唯有大蜀的圣女掌握此蛊的炼制之法。” “师父,有法子能解吗?” “有,但是很难。” “怎么个难法?” “需要万蛊之王的血,两世人的血混合百草上的霜。百草上的霜好找,这武君山最高峰就能收集到,本来两世的人血是最难找的,可如今这两世人印在了你身上,反倒是万蛊之王难寻了。” “万蛊之王是什么东西?” “是一条赤红如血的蛇,蛇背上有三道紫,这是大蜀圣女的圣物,若是以前的老圣女还在,为师或许能去讨上一滴血,可惜那老圣女几年前去世了,新继任的圣女不知是谁,若没有很深的交情,她们是绝不肯借的。”无垢叹息道。 姜晚柠喜出望外:“师父,我见过万蛊之王。” 无垢惊诧:“你见过?” “就在大蜀使团下榻的驿馆,那条蛇差点被我摔死了。” 无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说皇上气数未尽,碰上了两世为人的南栀。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衣无缝 第二天一早,无垢亲自去武君山主峰收集了百草霜,便与徒儿一同下山。 那蛊术神秘莫测,无垢怕宝贝徒儿吃亏。 就在姜晚柠离京后,七公主身边的宋嬷嬷回了驿馆。 听说万蛊之王差点被人摔死,七公主魂都差点吓飞了,七公主还有重任在身,得留在宫中,所以,让宋嬷嬷回来看看。 宋嬷嬷检查了万蛊之王后,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蛊王只是受了点惊吓。” 一旁的宁皇叔如释重负。 “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再三交代任何人不得进这间屋子吗?”宋嬷嬷质问。 宁皇叔战战兢兢:“是本王的疏忽,昨儿个夜里驿馆进了贼,丢失了不少东西,于是本王让人报了官,今朝大理寺顾大人带人前来查案,统计丢失物品时,顾大人的手下听说宋长老是圣女的随侍,且你不在驿馆内,就让如意带着去了你的房间,看到藏在柜子里的罐子,这名手下一时好奇就把罐子打开了,差点被蛊王给咬了,他受惊之下就把蛊王甩了出去。” “都是如意这贱婢不会办事,本王已经重重责罚了她,等回到大蜀再交由圣女处置。” 宋嬷嬷神色复杂:“怎么会这么巧,那边蛊刚种下,蛊王就被找了出来。” “宋长老是担心下蛊之事暴露了?不可能吧,蛊术便是在大蜀也很神秘,大齐有谁懂蛊术?今日本王见到皇上,他气色如常。” 宋嬷嬷道:“昨日御医院杨院使替皇上诊治过,听说二殿下还请了被他们奉为神医的姜副院判替皇上诊治,并没有瞧出什么来,断定是皇上操劳过度引发的不适。不过,我听太子妃的意思,那姜大夫并非无所不能,只擅长治疗某些疾病,而且此人沽名钓誉,痘疫爆发期间,夺了他人的功劳据为己有,成就了她的神医之名。” 宁皇叔道:“所以,他们不可能发现问题,他们可能连蛊术都没听说过。这一切只是一个巧合。” 要真有这样的能人,能看出皇上被下了蛊,皇宫里早翻天了,他们也早就被抓起来了。 宋嬷嬷点点头:“还是小心为妙,这间屋子看紧了,绝不能再让任何人进入。” “宋长老放心,本王让人日夜守着。” “宋长老,你们与宫里那位见着面了吗?” “尚未,圣女每日午后都去御花园,相信那位会找机会来见面的,到时候把铃铛给她,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计划可谓天衣无缝,圣女下蛊,然后把催蛊的铃铛交个那位,等他们离开都城,回到大蜀,那位再催发蛊虫,谁也怀疑不到公主头上,大事可成。 皇上一死,若是太子顺利继位,太子软弱无能,容易掌控。 若是二殿下不甘心,趁机夺位……届时大齐必乱,大蜀等待多年的时机到了。 “对了,圣女交代,皇叔务必尽快联系明先生,问问清楚,为何那批药材和精铁没能按时送到。开战在即,这些物资尚准备不足,必须加紧准备。” 宁皇叔道:“联络的信号已经发出了,相信明先生看到会来见本王。” 沈景山其实已经收到信号,要求速去见面的信号,只是他不敢轻举妄动。 赌坊外是看不到大理寺的人,但以他对顾舟停的了解,顾舟停既然对他起了疑心,肯定不会放过他。更何况沐恩的生死到现在还不能确定。 凌霄阁那边的密道,他不敢走了,生怕有人埋伏在那,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沈景山只能耐着性子等,好在后天蹴鞠大赛就开始了。 本届蹴鞠大赛允许老百姓观赛,花钱即可入内,位置不同,价钱不同,他已经花高价拿到了前排座位,届时再见机行事。 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生财妙招,一共五场比赛,朝廷赚个钵满盆满。 大理寺顾舟停的值事房内。 郑关来报,沈景山的手下替沈景山购买了所有比赛场次的看票,位置都在丙区二排八座。 纪云宸嗤笑:“还真舍得下血本,五场比赛五百两。” 顾舟停道:“他也只有这个机会能与大蜀使团的人接头。” “如果他们接头了怎么办?抓还是不抓?” “抓他做什么?放长线钓大鱼不好吗?我们只要确定他与大蜀使团的人有联系就行。” 人盯住了,顺藤摸瓜,把大蜀在大齐布下的情报网一网扫清才好。 “这事,北斗司参与吗?” “嗯,跟北斗司的祁大人商定好了,我的人太扎眼,就放在明处,北斗司在暗处,让沈景山顾此失彼。” “可恨那沐恩骨头太硬,哎?老顾,是不是你们大理寺的手段不行啊?”纪云宸揶揄道。 顾舟停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行?你行你来。” 纪云宸摸摸鼻子:“还是算了,我怕我一个控制不住,把人弄死了。” “说说你那边吧,我听说姜伯崇一回来就跟南大营和东大营的人碰头,还一起去见了皇上,表示反对,当然皇上驳回了。”顾舟停问道。 纪云宸悻悻:“别提了,在兵部商议了两天,吵了两天架,皇上是让我自己去三大营挑人,他们几个坚持人由他们给,我不答应,到时候他们把残兵游勇塞给我,那组建虎贲营还有什么意义?” 顾舟停沉吟道:“如果人都让你挑,你把精兵强将都挑走了,他们肯定不干,你不如折中一下,你挑一半,他们给一半,你手里有四万五精兵,剩下的,你再好好调教,总能调出个样子来,镇北军骁勇善战,也不是一日成就的铁军。” “关键是尽快将虎贲营组建起来,我预感很快会出大事,兵马在手,心里不慌。” 纪云宸若有所思:“我最怕的是,他们把细作安插进来给我掣肘。” 顾舟停哂笑:“这有何难,他们安插细作,你不能反过来安插?你在北大营待过一阵,还没几个心腹了?陈宋那拨人可以利用起来。” 纪云宸眼睛一亮,笑道:“要不怎么说你是顾狐狸呢?论狡猾还得是你。”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家中进贼 万众期待的三国蹴鞠大赛终于拉开帷幕,看台上座无虚席。 本应在训练的王绮柔特意空出时间,带着队员们前来观赛,然而在大渊使团的队伍里并未见到上官北擎,王绮柔有些失望。 纪云宸和顾舟停也在看台上,纪云宸东张西望,咦了一声:“姜娘子怎么没来?她不是很积极的吗?还是说,她没买到票?” 这看票确实很难买到,私底下靠前的位置都哄抬到上千两一张了。 姜晚柠去武君山是机密,他们前面又坐着太子和二殿下,顾舟停不好明说,含糊其辞:“或许吧!” “顾舟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么不给她留个位置呢?你若弄不到位置跟我说啊。”纪云宸数落道。 “九黎,你马上去趟三希堂或者香玉坊,请姜娘子过来。” 九黎应声要去,顾舟停给拦住了:“别去,她身体不适,在家休息。” 纪云宸愣了愣:“她又犯病了?” “嗯!” “哦,那等比赛结束去看看她。” 前面的萧琰自然知道姜晚柠去了哪,转过头:“纪云宸,你这几日还是以蹴鞠大赛为重,明天就是大齐与大蜀的比赛了,姜娘子我帮你去探望。” 顾舟停附和:“二殿下说的有理。” 纪云宸无奈,应了声:“是!” 心想,探个病需要很多时间吗?又不耽误正事。 一旁的萧望心思复杂,她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躲他?他这次是真的恼火了,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可是大齐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不要面子的吗?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定要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顾舟停看向不远处,太子妃秦司悦和大蜀七公主灵溪坐在一块儿,有说有笑,唇角不由的勾起一抹淡淡的讥笑。 这蠢女人,还以为跟七公主交好是什么好事儿,等七公主给皇上下蛊的事暴露出来,她和七公主这般亲近,要是有人揣测太子是不是也参与其中,太子怕是要倒大霉了。 目光一转,视线又落在对面丙区沈景山所在,沈景山摇着纸扇,神态悠闲,估计心里正发愁,怎么跟大蜀使团的人接头。 他故意把大蜀使团的位置安排在离沈景山不远处,条件都给他创造好了,就看沈景山什么时候行动了。 随着一声哨响,大渊和大蜀的开场赛正式开始。 今天书院不上课,上官昭阳就待在家中看书,他想去看比赛来着,可他买不到票,也没那个闲钱,问纪大哥和顾大哥要票吧,说不定还得挨一顿训。 上官昭阳把书本一撂,心烦意乱,完全看不进去。 索性去找沈放和乔远。 路过东跨院的时候,上官昭阳不经意地抬眼,看到二楼的窗户开着。 咦?这怎么回事?难道是下人打扫卫生的时候忘了关窗? 上官昭阳摸出钥匙,开门进去。 再抬眼,窗又关上了。 上官昭阳揉了揉眼睛,窗户真的关上了。 看看手里的钥匙,又回头看院门,可院门明明是锁着的。 蓦地,上官昭阳暗道一声“不好。” 家中进贼了。 上官昭阳立马打开房门的锁,推门进去,大声喝道:“谁?谁在里面?” 他故意大喝,小贼受惊,必然会逃走。 他可不想跟小贼对上,他的身手平平,万一打不过小贼吃了亏就不好了,秋闱在即,他可不想出岔子。 屋子里静悄悄。 “我看到你了,我已经叫人来了。”上官昭阳继续往里走,东次间没人,西次间也没人。 上官昭阳抬头看向二楼,莫不是小贼藏在二楼。 “我不管你是谁,赶紧离去,不许带走任何东西,否则,抓你去见官。” 躲在楼上的上官北擎哭笑不得。 他今日难得可以出来,想回家看看,谁知就被昭阳发现了。 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算了,昭阳马上要下场应试,还是别打扰他。 上官北擎悄悄打开窗,跃窗而出。 高高跃下,落地无声,迅速离去。 上官昭阳操起手边的烛台,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我上来了,我来抓你了。” 然而,等他上了二楼,除了满屋子的书,连只苍蝇也没瞧见,但那扇窗又打开了。 上官昭阳来到窗边向下张望,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越墙而去。 果然是小贼,还是个轻功不错的小贼。 转身检查屋里的东西,桌案上摊着一本书,那是二阿兄常看的《龙门十三阵》,这是那小贼翻看的?这是什么贼?不偷金银珠宝,难道想偷书? 大蜀和大渊的比赛,大蜀完全被大渊碾压,输的干脆利落,引来满场嘘声。 大蜀使团的人一个个面黑如锅底,输是意料中的事,可输的这么难看,面子终归挂不住。 比赛一结束就匆匆离场。 沈景山也慢悠悠地起身离场,压根没有要去找谁的意思。 他知道大理寺的人在盯着他。 纪云宸和顾舟停目送沈景山离去,纪云宸道:“他还挺谨慎。” “做密谍的不谨慎就是死。” 沈景山买了五场的票,第一天不过是来探探路,不着急。 出了蹴鞠场,顾舟停看到上官昭阳在那探头探脑。 顾舟停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上官昭阳神秘兮兮:“顾大哥,我家里进贼了。” 顾舟停眉梢一挑:“丢东西了?” “没有,但是我觉得这个贼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他进了我二阿兄住的院子,啥也没动,就动了我阿兄的书,还是阿兄以前常看的书,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越墙而去,是位武功高手,穿着一身黑,所以我想请顾大哥去我家看看。”上官昭阳越想越觉得那人的背影有点眼熟,像二阿兄。 顾舟停闻言便猜到这个贼是谁了,今天北擎没来看比赛,热古娜都来了。北擎定是趁机去了镇北侯府,想回家看看,谁知被昭阳给发现了。 “许是没来得及偷值钱的东西就被你发现了,书可能是随手拿的,这样吧,我给你找几个护院,加强防备,以免贼人再来。” 上官昭阳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心中怀疑。二阿兄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回来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接上头了 萧琰打发了纪云宸,来找顾舟停,上官昭阳正好走了。 “他是上官五郎?” “嗯!” “我也是许久没见他了。”萧琰喟叹,上官一家殉难固北,他脸也伤了,避去了行宫,在行宫一呆就是三年多,没想到上官昭阳都长这么高了。 “都十八岁了。”顾舟停道。 “我听说在鹿鸣书院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是,他很刻苦,如今他是上官家唯一的希望了。” 萧琰心中暗道,如果上官昭阳这次能高中,将来一定好好提携他,差点昭阳就成了他的小舅子呢。 “顾大人,你说姜娘子此去武君山,真能请得动那位老神仙?” 萧琰转了话题。 对姜晚柠去请无垢道长,心里没底。 无垢道长乃是隐士高人,从不理会凡尘俗事,以前父皇还让上官侯爷去请他,上官侯爷也请不动。 顾舟停道:“二殿下放心,姜娘子既然去了,就一定能把人请来。” 也只有姜晚柠能请得动无垢道长。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先有北方粮荒,后有痘疫,如今父皇又……我听说太子最近动作频频,想要阻扰虎贲营的组建,也不知他是舍不得他岳丈手里的兵权稀释,还是……” 顾舟停知道二殿下想说太子别有居心,虽然他对太子很失望,但这种事,没有真凭实据不可妄言。 “殿下,虎贲营的组建势在必行,谁也无法阻扰。”顾舟停道。 萧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想起父皇对顾舟停的评价,为人正直,处世圆融,在某些方面他是个有原则人,这样的人,可堪重用。 翌日,迎来了大齐的第一场比赛。 连皇上皇后孙贵妃都来观赛,算是为大齐的蹴鞠队鼓舞士气。 蹴鞠队的士气有没有被鼓舞尚不可知,但买了票来观赛的老百姓被鼓舞到了。没想到看场比赛还能见到龙颜,这票价再高也值了。 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万岁万万岁”中,皇上皇后落座。 比赛开始,大齐蹴鞠队一上来就打的很拼,很快拿下一分,看台上的人们纷纷起身鼓掌欢呼。 七公主灵溪小声道:“你们这样欢呼庆祝,对大蜀很不公,会影响我们队员的情绪。” 秦司悦道:“这就是客场比赛的弊端了,压力肯定会很大,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比赛才刚开始,大齐也只是领先一分而已。” 两人在皇后身后嘀咕,皇后忍不住咳了两声,面色有些难看。 这太子妃说的什么话?她到底是哪一国的?今早出门脑子被门夹了吗? 皇上也听到了,心中叹气,这太子妃上不得台面,倘若上官家那丫头没死,有她辅佐望儿,望儿不至于这般无能,当初南栀在望儿身边的时候,望儿可是屡立新功,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这可惜,当初他还以为是望儿自己的本事,所以,放心立望儿为太子,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再看全神贯注看比赛的琰儿,以前顽劣不堪,如今倒是沉稳起来,表现可圈可点,比如这次举办三国蹴鞠大赛,国库空虚,财力艰难,他便能想出放在宫外举办,对老百姓出售看票,听说,卖看票的收入举办两届大赛都绰绰有余。 如今改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盛,难办,且看太子自己的表现吧! 上半场以四比二告终,大齐领先两分。 中场休息的时候,宁皇叔起身走到场边黑着脸训斥队员,一个负责清扫场地的杂役拿着扫把和簸箕到看台扫垃圾,扫完乙区又去了丙区,从沈景山生前经过。 沈景山待杂役走过去,手中纸扇一转,没转好掉地上,随即弯下腰捡扇子,乘人不备捡起地上一纸片,又若无其事的摇着扇子,等待下半场比赛。 顾舟停朝不远处的北斗司执事祁聿递了个眼色,祁聿会意,悄悄离开座位。 随着一声哨响,下半场比赛开始。 杂役拿着扫把和簸箕慢悠悠的回到后台,刚进门,就被人死死摁住,捂住了嘴。 “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已经看见,现在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是谁指使你暗中传信,否则你死罪难逃,你的一家老小也会受你连累。”祁聿冷声道。 杂役吓的魂都快没了,点头如捣蒜。 祁聿这才命手下放开杂役。 “官爷,小的不认得那人,昨晚那人找到小的,给了小的十两银子,让小的今日把大蜀那位穿紫袍的大人位置上掉落的纸片送到丙区二排八座,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祁聿道:“那人长什么摸样?” “小的说不上来,那人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子,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长相。” “那人定然还会再找你,你给我记住他的长相,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当做无事发生,到时候,你把你拿到的东西先交给我,此事办成,算你一功,朝廷有赏,若是办砸了,你就等着全家掉脑袋吧。”祁聿威吓道。 杂役猛点头:“小的一定办好,一定。” 祁聿回到看台,顾舟停立即朝他望来,祁聿微微点了点头。 顾舟停了然,果然那杂役有问题。 当大齐接连拿下三分,胜局锁定,七比四。 比起昨日十一比三,这个比分要友好一些。 大蜀还是太弱,已经失去了竞争前一的资格,尽管宁皇叔这次带队前来,并非想在蹴鞠上争个输赢,但输了总归心里不舒坦,跟皇上隔空拱手一礼,便带人离去。 沈景山还是慢吞吞的离场,直到看到那杂役又出来清扫看台,狠狠松了口气,加快脚步离开。 皇上这边也离场了,走在后边的孙贵妃突然崴了一下,身子朝一边倒去,她身后的七公主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贵妃娘娘没事吧?” 孙贵妃微笑着摇了摇头,跟上皇上和皇后的脚步,没人看到她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纪云宸赢了比赛兴冲冲跑来找顾舟停。 “我就说跟大蜀比,肯定赢。” 顾舟停泼他冷水:“明天才是真正的比赛。” 别高兴的太早。 纪云宸不以为然:“今天是留了力的,明日我亲自下场。” 顾舟停哦了声:“中场休息的时候老鼠出洞了。” 纪云宸精神一振:“希望这只老鼠能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喜。” 第二百六十章 你撞邪了 上官昭阳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姜宅门前。 对啊,找姜娘子分析分析,姜娘子肯定不会笑话他的。 正要敲门,房门吱呀打开,姜时惊喜:“小郎君,你可是有好一阵没来了,快进来。” 上官昭阳进门:“姜二哥,姜娘子在不在家?” “她不在,出外诊去了,说是要去十多天,她现在名声在外,大老远都有人来请。” 上官昭阳很是失落:“姜二哥,既然姜娘子不在,我还是先走了。” 姜时拉住他:“走什么呀,马上就午饭了,在这吃。” 不由分说地把上官昭阳拉进屋。 酒菜上来,姜时给上官昭阳满上:“就喝一杯,多的我也不敢叫你喝。” 上官昭阳端起酒杯仰头就喝了个见底。 姜时瞠目:“小郎君,喝酒不是这么个喝法,会喝醉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心事你跟我说,我帮你参详参详。” 上官昭阳看了他一眼,郁郁的拿过酒壶就倒。 姜时忙拦住:“小郎君,说好就喝一杯,万一让我妹子知道,我纵着你喝酒,我会被他骂死的。” “小郎君,你到底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上官昭阳道:“姜二哥,我好像看见我阿兄了。” 姜时眼睛瞪的铜铃一般圆:“你……你撞邪了?” “那是我阿兄,撞什么邪。” “是是是,不是撞邪,那个……你什么时候见到的?” “就今儿个上午。” 姜时心说,大白天也不能见鬼啊。 “在哪看见的?” “就我家,我跟你说……”上官昭阳把事情地经过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给姜时听。 “姜二哥,你说是不是我阿兄没死?他回来了,但因为特殊的原因,不能跟我相见?” 上官昭阳当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人背影很熟悉,仔细回想才发觉那黑衣人连施展轻功的姿势都跟二阿兄的一模一样。 姜时脑子打结,他觉得是不是因为秋闱在即,小郎君压力太大,以至于出现幻觉,或是太过思念亲人。 但看小郎君期待的眼神,这盆冷水姜时又泼不下去。 姜时干咳两声:“小郎君,你可亲眼见过你二阿兄的遗骸?” “没有,谁也没见到,只有一副破烂不堪的铠甲。” 姜时眯着眼,摸摸下巴:“不见尸身,只有铠甲,那就不能确认你二阿兄死了。” “可是纪大哥带回的消息,说是大渊人亲口说的,我二阿兄已经被戮成肉泥。”上官昭阳说出肉泥两个字,心就揪着疼。 “嗨……大渊人最喜欢吹嘘,他们的话不可信,说不定你二阿兄来了一招金蝉脱壳,死里逃生了。” 上官昭阳急切道:“姜二哥,你真这么认为?”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不然那毛贼上你家去了,偏巧就进你二阿兄住过的房间,还啥也没偷,跑了,他的背影还跟你二阿兄相似,让人不怀疑都难。” 上官昭阳激动道:“正是如此,我就是这么想的。” 姜时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小郎君,咱们退一万步说,那人就是你二阿兄,你想过他为什么不与你相见吗?” “有苦衷?” “苦衷是肯定有的,比如他现在不方便露面,你们不是一直在查当年固北惨败的真相吗?” 上官昭阳错愕:“姜二哥,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姜时轻嗤:“我又不傻,我那妹子把几个得力的都派出去了,神神秘秘的,我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他当然不能告诉上官昭阳,其实是杨叔告诉他的,杨叔也是担心晚柠,毕竟晚柠要做的事有很大的风险。 他干涉不了,只能不闻不问,装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说不定你二阿兄也在查这件事,暗查。” 上官昭阳不由地点头,姜二哥分析的很有道理。 “再说了,你马上就要下场应试,你二阿兄许是不想打扰你,你呀,就别再想这事儿了,你二阿兄若真还活着,他迟早会来找你的,若他真的不在了,那你更应该争口气,好好读书,金榜题名,让世人知道,上官家的男儿,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没有一个孬的。” 上官昭阳闻言,豁然开朗,是啊,他纠结这个做什么?二阿兄若活着,是惊喜,二阿兄若不在了,他不是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吗? 上官昭阳给姜时满上,也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姜二哥,多谢你的宽解,我想通了,喝了这杯酒我就回去念书。” 说罢,自己一饮而尽。 姜时笑呵呵:“想通了就好,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儿,烦心事就找我。” “好的姜二哥,那我先走了。”上官昭阳说走就走。 “哎……你饭还没吃呢。” “我回家吃,家里做好饭菜了。”上官昭阳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姜时苦笑着摇头,叹了一气,也不知自己给小郎君希望是对还是错,但看小郎君又振奋起来,应该是对的吧,毕竟现在最要紧的是秋闱。 姜时抿了一小口酒,有几分自得,哎呀,竟不知自己这么会宽解人,三言两语就把小郎君激励的嗷嗷叫。 只是,他能搞定小郎君,却搞不定林若若,这么久了林若若还是对他爱答不理的。 含元殿中,孙贵妃屏退左右,打开手中的帕子,里面是一只小巧的铃铛,她在大蜀待过,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 孙贵妃平静的眸子渐渐凝冷,攥紧了手里的铃铛,紧到铃铛的边缘要嵌进肉里。 她们终究是不肯放过她,她已经为大蜀做了这么多。 她们不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就不肯罢休。 可她能怎么办? 她已经在躲避灵溪公主,灵溪每日午后会去御花园,她知道灵溪在等她,然而,还是躲不过。 早在二十八年前城破那日,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一生都会成为别人的傀儡。 她已经厌烦了,可她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孙贵妃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悲愤,将铃铛藏好。 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走到这一步,她已经回不了头。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太卑鄙了 大齐和大渊的这场比赛,万众瞩目,大家早早来到蹴鞠场等待比赛开始。 纪云宸打算一开始就上场,许承义却道:“郡王殿下还是不要上场了,你是我们的杀手锏,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咱们也要防着大渊留有后招,今天这场比赛不管是输还是赢,咱们都能进入最后的决赛。” 纪云宸犹豫片刻,道:“那你们好好踢。” 其实昨晚顾舟停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但他怕今天输了,会影响士气,他希望大齐能拿下每一场比赛,所以,他还是来了。 现在许承义也是这个意思,他便从善如流。 “放心,我们会拼到最后一刻。”许承义郑重道,目光坚毅。 今日皇上没来观赛,可能是觉得这场比赛输赢不要紧,这让买了今日看票的人很失望,捡着最要紧的比赛买票,结果皇上不来,早知道就买昨天那场比赛了。 比赛正式开始,双方都拼的很凶,绝不给对方起脚射门的机会,踢的很胶着。 两刻钟过去,双方都没能进球,大齐这边付出了两名队员负伤的代价,才保持平局。 纪云宸气的想杀人,大渊队踢的太脏了,他们跟大蜀踢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们就是专门针对大齐。 顾舟停道:“他们是故意消耗咱们,让我们最后的比赛无人可替,到时候他们就能以多打少。” 太卑鄙了。 萧琰面色凝重:“怎么办?咱们只剩三个替补,下半场还没踢呢!” 要是再伤几个,最后的决赛都不用踢了。 顾舟停道:“待会儿跟许承义说,以保证不受伤为主,重点放在大后天的比赛。” 萧琰愤懑:“只能这样了。” 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终于被大渊踢进一个球,大齐零比一落后。 中场休息,看台上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大家都沉默着,连谈天说笑的兴致都没有。 沈景山看到二殿下,顾大人和小郡王都去安抚大齐的队伍,今儿个顾舟停怕是没心思盯着他了。 他抬眼四处张望,没看到那位杂役。 心里不由的一紧,难道暴露了? 等了一会儿,那杂役才出现,因为这会儿离座的人少,杂役清扫的速度快不起来,等扫到沈景山这,扫走了沈景山故意扔在地上的纸团,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 杂役只好先退下。 宁皇叔看着杂役离去,心里着急。 杂役回到后台,祁聿已经等在那。 “东西呢?” 杂役捡起簸箕里的一个纸团。 祁聿打开来看,里面是一串密语,根本看不懂。 “速速抄下来。” 祁聿把纸团交给手下。 对杂役说:“你今日表现很好,等比赛结束,你立即出去把纸团交给那位穿紫袍的大人。” “大人,比赛结束,那位穿紫袍的大人若是走了怎么办?” “他没拿到东西,不会走的。” 外边传来惊叹声,祁聿一听这声响就知道大渊又进球了。 看台上,热古娜骄傲地对王绮柔说:“王娘子,我们大渊男队一定会赢,我们女队也一定会赢。” 王绮柔淡淡道:“输赢不是靠嘴巴说的。” “上次你们也输了。”热古娜道。 况且桑执已经想到怎么对付王娘子的办法,到时候一定踢的她们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王绮柔斜了她一眼:“希望你一直这么自信。” 前日,纪云宸交给她一个破解热古娜队伍的战术,说是他自己想的,但她知道肯定不是纪云宸,而是北擎在帮她,帮大齐。 “我的自信来源于我的实力。”热古娜微笑道。 王绮柔懒得搭理她,小姑娘,你还是太嫩了点,希望你到时候别哭鼻子。 比赛最终定格在五比二,大齐落后三分。 大家离场的时候,一个个如丧考妣,信心都被踢碎了。 没有了上官将军,大齐踢不过大渊了。 大家纷纷开始怀念那个战死在固北的少年将军,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想起这个人了。 但现在无比怀念。 沈景山慢腾腾地跟着人群走,宁皇叔也没急着走,故意在那跟人讨论今天的比赛。 杂役很快出来,几乎是径直走到宁皇叔的那一排开始清扫。 沈景山看到宁皇叔弯了下腰,他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情报送出去到情报交到宁皇叔手里,中间隔了这么久,他并担心那杂役偷看情报,即便看了也看不懂,那是乌衣卫的密语,而乌衣卫的首领正是宁皇叔。 沈景山千算万算没算到沐力也是乌衣卫的人,接受过乌衣卫的各种训练,懂得密语,而他的情报这会儿已经送到了沐力手中。 纪云宸去安慰许承义:“没事儿,大后天咱们以牙还牙。” 许承义隐忍着愤怒:“阿延的腿骨被踢断了。” 五个替补,今天伤了三个,一个断了腿,两个伤的也不轻,大后天绝对好不了的那种。 到时候他们只剩下两个替补,包括纪云宸。 纪云宸道:“不要丧气,多给队员们鼓鼓劲,大后天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萧琰走过来:“你们不是输在球技上,也不是输在体力上,你们是输在不够卑鄙。所以无需自责,大后天,咱们堂堂正正的赢回来,叫他们大渊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蹴鞠。” 许承义神色一凛:“遵命。” 顾舟停嘴角微扬,这才是一国之君应有的风范。 不像那位,见自己的队伍输了,冷着脸就走了。 其实他对萧望有意见,并非因为萧望娶了秦司悦,而是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萧望,每次大家帮萧望办完事儿,皇上赞扬萧望的时候,萧望嘴上谦虚,只字不提南栀的功劳,等于默认一切功劳都是他的,这人太自私。 连纪云宸都看出来,说萧望所为非君子。 他们也暗示过南栀,可萧望在南栀面前太会装了,南栀相信他。 他们就不好再说什么,免得南栀以为他们两有什么心思。 所以他和纪云宸之前愿意帮萧望,是看在南栀的面子上,只要南栀高兴,他们做什么无所谓。 既然南栀不在了,那他还帮他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二章 客栈偶遇 顾舟停回到大理寺,沐力已经把密信破解。 只见上面写着铜临矿暴露,已搞定马俭矿石,药材涨价,手中银钱不足。 呵呵,沈景山还不知道秦山里的秘密冶铁作坊已经被连锅端了,白武也在他手里,他让白武继续给沈景山送信,询问新一批矿石什么时候能到。 沈景山回信,让白武耐心等待。 原来沈景山这期间也没闲着,搞定了马俭的矿石。 而沈景山提到药材,正好证实了姜时在追查的药材商就是沈景山。 “把这封信交给祁大人,他知道该怎么做。”顾舟停把信给郑关。 他现在要专注宫里,沈景山就交给祁聿负责。 郑关领命而去。 顾舟停负手站在窗前,望着被乌云遮蔽了的天,阴沉沉的,风雨将至。 算算时间,晚柠离京已有六日,现在应该到达武君山了吧。 晚柠,你一定要在大蜀使团离京前赶回来啊! 萧琰回宫后去御书房见了父皇。 皇上看他脸色:“输了?” “嗯,但是儿臣不急,还有一场比赛。”萧琰道。 皇上往椅背上靠,疲惫的捏了捏眉心:“若是上官二郎还在就好了。” 上官二郎在蹴鞠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叫人无比怀念。 萧琰若有所指:“如果镇北侯一家还在,大渊人哪敢这么猖狂,儿臣最近总是在想,当初秦山道的意外有些蹊跷。” 皇上何尝不是这么想,当年他心痛气愤之下,直接下了旨意,处死秦山道的守军,事后他就后悔了,又下了道旨意收回成命,然而还是迟了。 “是啊,上官一家世代守护北疆,护我大齐国门无忧,最后一次收到镇北侯的奏报还是他到固北后给孤报平安,谁知那是镇北侯给孤的最后一份奏报。”皇上感叹。 萧琰眉头微蹙,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此时,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有两人策马疾驰,正是拼命往回赶的姜晚柠正和无垢道长。 韩束的马被无垢给骑了,他只能去另寻一匹马,所以,不曾同行。 天色渐暗,姜晚柠放慢速度,指着黑暗中透着的一点光亮:“师父,前面有家客栈,咱们今晚就在那歇息。” 无垢道:“也好,看这风起的,今晚怕是有大雨。” 两人到了客栈,客栈里没什么客人,姜晚柠要了两间房,让店家弄些吃的来。 上楼的时候,一间客房里穿出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骂声。 “你再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等到了大渊,老子把你送到红帐去。” “我死也不去大渊,你现在就弄死我得了。” “你以为老子不敢?” 随即屋子里响起清脆的打耳光的声音。 “徒儿,闲事莫管,正事要紧。”无垢转头,见徒儿杵在那不走了,便知徒儿想干什么。 姜晚柠笑了笑:“我没想管。” 放下行李,师徒两下楼吃饭,只见几个大渊人在那喝酒。 无垢找了离大渊人最远的座位,只是这客栈本来就不大,离的再远也能听到那些大渊人说话。 他们用的是大渊语,但姜晚柠听的懂。 其中一人道:“咱们这一趟算是白跑了,咱们要找的那些人,不是去经商,就是去访友,还有出门办差的,怎么那么巧,一个个的都不在。” 另一人道:“我怀疑他们暴露了。” “大齐的北斗司就是个废物,他们有这么厉害?” 姜晚柠心说,真正暴露的是你们自己,一听就是大渊的密谍。这几个大渊人以为没人听得懂大渊话,说话肆无忌惮。 “我听说北斗司去年换了个执事,这人姓祁,之前我们都没留意到此人,他一进北斗司,北斗司好像突然就变厉害了,咱们大渊的密谍有不少折在他手里,而且都是证据确凿,苏赫亲王都没法帮他们说话。” 听这人的声音,就是之前在屋子里骂人的那位。 “所以,以后大家都要小心点。” “难怪努哈大人要放弃等那些人回来,还是努哈大人知道的多。” “不过这趟,努哈大人也算有所收获,那个小娘子长的真是水灵,比咱们之前弄到的小娘子都好看。” 努哈嗤鼻:“好看有什么用,整天给我找晦气。” 姜晚柠道:“师父,我忘了喂马,我去去就回。” 无垢看了她一眼:“动静小点。” 自己这个徒儿啊,就是爱管闲事。 无垢也懂大渊语,原本以为是普通的大渊人,他才让徒儿别管,现在知道对方是大渊密谍,就是另一回事了。 姜晚柠笑笑,出了大堂,绕道后面的院子里,抬眼看了看二楼的窗,很好,窗户开着。 姜晚柠拿出面巾蒙上面,足尖一点,踩着墙借力,高高跃起,跳进了窗。 师父这几个晚上都会给她运功逼毒,要不说师父厉害呢,运功疗伤的效果比她泡多少次药浴的效果都要好,她现在觉得自己身轻如燕。 当然比起她的巅峰时期还差的远。 姜晚柠跳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蜷缩在地上被绑着的宋芸。 先前她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宋芸了。 觉得奇怪,宋芸不是跟着宋家人回江城了吗?怎么会落在大渊人手里。 此刻的宋芸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被打的高高肿起,嘴里还被塞了一块脏兮兮的布,端的是狼狈。 宋芸听到动静,睁开眼,只见一个蒙面男子站在她面前,宋芸挣扎着想起身,可她被绑的死死的根本起不来,像一只搁浅在岸上的鱼,喉咙里发出呜呜地求救声。 她不管这人是谁,只要能把她从大渊人手中解救出来,她愿意此生给他做牛做马。 姜晚柠来到她身边蹲下,压着声音道:“我会救你出去,但不是现在,我得找机会,明白吗?” 宋芸连忙点头,泪如雨下。 姜晚柠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瓷瓶:“这是迷药,等晚上,那大渊人要安歇了,你打开瓷瓶即可。” 姜晚柠随即又跃窗而去。 宋芸有种做梦一般不真实的感觉,可手里冰凉触感是真的。 她无数次祈求老天救救她,结果这个人真的出现了。 她有救了。 宋芸激动的浑身颤抖。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桩功劳 姜晚柠回到大堂,师父已经吃上了。 “这猪头肉还不错。”无垢道。 他自己吃的很少,有酒就行,猪头肉是给徒儿点的。 徒儿现在的身体太弱了,得多吃点。 姜晚柠只挑瘦的肉吃。 无垢冷哼:“什么时候学会挑食了?” 姜晚柠指了指自己的身体:“没办法,从小就不吃肥肉,吃了就吐,这不是我能左右的。” 无垢叹了一气。 两人吃好回房,无垢照例给徒儿运功逼毒。 一个时辰后,师徒二人后背俱是被汗水打湿。 “师父,辛苦您了。”姜晚柠过意不去,去绞了帕子给师父擦汗。 无垢道长接过帕子,道“你说的那方子,为师琢磨了两日,可用,只是,这药你配的齐吗?” “我已经让药行的人去找了,应该能找到,多花点时间而已。” “那就好,不管是药浴治疗,还是运功治疗,都只能暂时压住毒性,你这孩子也是乱来,怎么能把毒都逼到那处呢?好在你来找为师了,不然有你后悔的。”无垢道长责备道。 姜晚柠讪讪,因为那里是唯一不会影响到性命和寿命的地方,最多以后不能生育。 “师父,这么说,我还有救?” 无垢白了她一眼:“再迟三个月,神仙都救不了你。” 姜晚柠腆着笑:“师父最厉害了。” “马屁精。”无垢骂了一声,拂袖而去。 姜晚柠收拾了一下,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去了宋芸所在的房间,跃窗而入,只见那个叫努哈的倒在地上,宋芸也昏迷不醒,小瓷瓶滚落在一旁。 姜晚柠踢了努哈一脚,努哈没反应。 姜晚柠这才拿出一个嗅壶,打开,放在宋芸鼻子底下,不一会儿宋芸悠悠醒转。 看到姜晚柠的那一刻,宋芸眼睛都亮了。 姜晚柠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取下她口中的破布。 便在努哈的身上摸索,边问道:“你是怎么落到他们手里的?” 宋芸道:“恩公,我本是江城人氏,在回乡路上,经过杨城时,碰到这个大渊人,他给了我继母十两银子,威胁我家人,说若是不把我给他们,他们就打死我两位阿兄,我继母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而我的亲阿兄只在一旁瑟瑟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眼睁睁看着我被大渊人带走。” 宋芸悲愤不已,那是最疼的他的阿兄啊,就这么放弃了他,为了保他自己的命。 哪怕阿兄当时说句话呢!即便改变不了她被带走的事实,她心里都不会这么难过。 阿兄是真的没救了。 阿兄撑不起这个家,他没担当,郑氏现在怕是巴不得父亲死,不想余生照顾一个瘫子,等父亲死了,郑氏和宋璟就能理所当然的霸占宋家的所有产业。 阿兄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她不会再同情阿兄了。她想明白了,所有的果都有其因。 她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是她自己种下的恶果。 如果当初她不帮着母亲和阿兄算计姜娘子,她能规劝着些,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能高高兴兴地嫁人,过平平淡淡地日子。 姜晚柠没想到宋芸竟然被郑氏十两银子给卖了。不过以郑氏的德性,努哈要强抢宋芸,郑氏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危,即便不要钱,也会将宋芸双手奉上。 至于宋煜,那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嘴上说着兄妹情深,一旦有危险,绝对是明哲保身。 “恩公,您救了奴家,奴家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您。”宋芸跪了下来诚恳道。 姜晚柠从努哈的衣缝里摸出一个小纸卷,打开来,里面是一串名单,上面还有每个人的住址,都是杨城的。 这些名字她见过,在郑关弄到手的那份名册上,那名册交到了顾舟停手里。 所以努哈等人去扬城就是联系这些密谍,然而无功而返。 显然名单的密谍都被抓了,不动声色的抓了。 姜晚柠放好小纸卷,扶宋芸起来:“我不用你报答,我给你些盘缠,你扮做男子摸样,回家去吧!” 宋芸哭道:“恩公,那个家奴家已经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也会被继母再卖掉的。” 姜晚柠默然,这倒也是,宋芸落入大渊人手里应该有一阵了,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很容易让人有不好的联想,郑氏绝对容不下名声有损的宋芸继续留在宋家,而她的大阿兄宋煜又指望不上。 “那你可还有什么亲戚可以投奔?” 宋芸啜泣着:“倒是还有位兄长在京城,但奴家不知道那位兄长还愿不愿意收留奴家。” 姜晚柠给她一些碎银,还有一张百两的便钱:“去试试。” “恩公,还求恩公收留,奴家什么都愿意干,端茶倒水,洗衣煮饭。”宋芸不肯接银子和便钱。 姜晚柠道:“我是江湖中人,天南地北居无定所,而且我还要事,不能带着你。” 姜晚柠硬把钱塞她手里,然后把迷晕了的努哈给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嘴里塞上臭抹布。 宋芸在一旁掉眼泪,想再哀求,又开不了口。 姜晚柠解决了努哈,想了想,又道:“你一个弱女子想安全到达京城也不容易,这样吧,我给你指条路,这几个大渊人是大渊的细作,你明日进城,找到老钱茶庄,你就说找老钱,暗语是半夜三更鬼敲门,路上行人欲断魂。然后把这个给接头人。” 说着,姜晚柠把从努哈身上搜出来的小纸卷给宋芸:“他们若问起,你如何知道老钱茶庄,你就说是大理寺顾大人告诉你的。到时候,你提要求,让他们送你入京。” 她只能帮到这了。 姜晚柠又去了另一个房间,把两名大渊人都给迷晕,绑了起来。 宋芸一手拿着钱,一手拿着小纸卷,再看看地上的努哈,有点懵,原来这几个大渊人是细作?她跟了一路都没发现。 好在是碰上了恩公,不但救了她,还给她指了一条明路。 更没想到的是,恩公竟然是顾大人的人。 翌日天不亮,姜晚柠和师父就动身了。 无垢问:“事情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给那女子送了一桩功劳。” 无垢道:“大渊人在大齐作威作福的日子,该结束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们干净 姜晚柠离开后,宋芸也下了楼,虽然已经收拾整齐,但乌青的眼,红肿的脸,让她看起来很凄惨,很狼狈。 她来到掌柜面前,一改柔弱的神情,冷冷道:“掌柜,那几个大渊人你给我看好了,他们是大渊细作,我现在去报官。” 掌柜大惊:“姑娘,这可开不得玩笑。” 大渊人他可得罪不起。 “谁跟你开玩笑,你这有会赶车的伙计吗?” “有……有。” 宋芸掏了碎银出来,放在柜台上:“叫他赶车载我进城。” 虽然宋芸表现的很冷静笃定,但掌柜的还是有些担心:“姑娘,他们真是细作?” “确认无误,看好他们,官府来了会有奖励,掌柜的,今非昔比了,咱们大齐不用再看大渊人脸色了。” 宋芸这么说是为了安掌柜的心,但她打心里这么期望着。 掌柜的腰杆突然就直了:“姑娘,你等着,我给你去叫人。” 没多久,就来了个伙计,载着宋芸朝城里的方向去。 进了城,伙计问了好些路人才找到老钱茶庄。 宋芸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怯懦,恩公救了她的命,给她留了这么个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宋芸坚定地踏入老钱茶庄。 一伙计看到宋芸的样子,明显愣了一下:“客官,您是找人还是喝茶?” “找人,找你们掌柜。” 伙计怔然。 “我找你们掌柜有要事,快点,别耽误了大事,你跟他说,半夜三更鬼敲门。” 伙计半信半疑,只好去楼上找掌柜。 钱掌柜听到那句暗语,让伙计把人带上来。 见到宋芸,钱掌柜好奇地问:“姑娘是哪个堂口的?” 他这边没有见过这号人。 这暗语只有北斗司的人知道,而且是去年才换的。 宋芸道:“我不是你们的人,是顾大人的手下让我来的。” “哪位顾大人?” “京城大理寺卿顾大人。” 钱掌柜诧异,怎么他们的暗语,大理寺都知道了? “你来找我何事?” 宋芸把小纸卷递了过去:“有三个大渊细作,现被顾大人的手下拿住,人在福来客栈,请你们速速随我去拿人。” 钱掌柜看了小纸卷,神色一凛,忙带上人去福来客栈。 两个时辰后,钱掌柜回来了:“姑娘,顾大人的手下对那三个大渊人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们昏迷不醒。” 怎么叫,踢,泼冷水都不醒。 宋芸摸出个嗅瓶:“拿这个给他们闻一下就醒了。” 钱掌柜拿了嗅瓶去,须臾回来:“你们这迷香太厉害了,你能不能帮忙问问,给我们弄点迷香,我们很需要。” 宋芸迟疑:“这得问顾大人,对了,我还有急事需回京当面禀报顾大人,钱掌故能否给我安排一下。” “没问题。”钱掌柜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人家送了他一桩功劳,这点小事,他还能不答应? 南方的堂口屡建奇功,几乎把大渊的情报网一网打尽,他这边是颗粒无收,马上要回去述职,他都没连见人,这下好了,总算有了零的突破。 宋芸暗暗松口气,心里对恩公的感激之情更甚。 可惜她都没见到恩公的摸样。 京城,决定胜负的一战终于到来。 尽管上一场,大齐输了,大家的信心受到打击,但真到了决战时刻,人们纷纷来到蹴鞠场,没有看票的就在外围齐聚,他们来给大齐的队伍打气。 纪云宸带着队伍过来的时候,沿街的老百姓敲锣打鼓,齐声高喊:“大齐威武,大齐威武……” 蹴鞠队的队员们,神色凛然,热血翻涌,暗暗下决心,这一场,就算拼了命也要赢下比赛。 随后到来的大渊的队伍,六王子都铎骑着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队伍前方,然而街道两旁乌泱泱的人群安静的落针可闻。 大齐的百姓用沉默来表达对大渊的厌恶。 都铎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大齐人就是惧怕大渊,在他们面前,连屁都不敢放。 进了赛场,都铎跟太子萧望和二殿下萧琰坐在一块儿。 都铎嚣张道:“太子殿下,我觉得你们还是趁早认输的好,不然输的太难看,更丢脸。” 萧望嘴角抽了抽:“不战而降,不是我们大齐人的作风。” “也是,你们大齐人素来不自量力,用你们的话说,只有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之前的固北一战也是,那上官封若是早早投降,也不至于血染疆场,死了那么多人。”都铎言语讥讽。 萧琰听不下去,淡漠道:“大渊与大齐纷争百年,你们也就赢了这么一回,有什么好得意的?大齐看的从来不是一时得失,若非我们大齐是礼仪之邦,友善和平,大渊早就不复存在了。” 都铎耻笑:“你们现在也就只能过过嘴瘾了。” 萧琰冷哼:“赛场上见真章。” 坐在热古娜旁边的王绮柔眼神情不自禁的锁定在那位黑袍男子身上。 决战了,他终于出现了。 上官北擎貌似不经意的往王绮柔这边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 心跳如鼓,绮柔那眼神,好像认出他了。 “王娘子,我听说有人设了赌局,大渊的胜率已经开到了九成,你怎么看?”热古娜笑微微的,只是那笑透着几分嘲弄。 外面支持大齐的声势浩荡,都是做做样子,喊的最起劲的或许转头就去买了大渊赢。 这就是虚伪的大齐人。 王绮柔收回目光,轻嗤道:“那又如何?反正我坚信我们会赢。” “盲目的自信是愚蠢的表现。” “你错了,我们大齐人是最会创造奇迹的。” “你说奇迹,说明其实你也不看好你们大齐。” “不是不看好,是因为我们踢的干净。” 热古娜面色一白,有些恼怒,可又不知怎么反驳,她得承认,他们大渊确实小动作很多,她也不喜欢,但那是都铎的意思,她说了没用,她只能保证自己的队伍比赛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真正的以实力取胜。 憋了一会儿,热古娜倔强道:“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你们连续五届的第一,今日保不住了。” 王绮柔淡淡一笑:“拭目以待。” 第二百六十五章 声东击西 赛场外设了赌局,沈景山花了五百两买了大渊赢,然后揣着赌牌入场。 这是他的赌坊开设的赌局,他这个东家自然要支持一下。 随后,姜时、上官昭阳以及陈平章来到赌摊前,姜时财大气粗,拍了一摞便钱在桌上:“一万两,买大齐赢。” 上官昭阳只能拿出五百两,是刚到手的百萃楼的分红,他一股脑全拿出来了,支持纪大哥,支持大齐。 虽然没有姜时钱多,但上官昭阳拍出了五万两的气势。 “买大齐赢。” 陈平章也贡献了一百两:“买大齐赢。” 赌坊的人乐呵呵,这几个傻子分明就是来送钱。 “没问题,一万两,五千注,这位郎君拿好您的赌牌,比赛结束,若是大齐赢了,你可凭赌牌来兑现。” “这是您的,五百两,二百五十注。” “这是您的,一百两,五十注。” 买了赌牌,姜时大手一挥:“我在附近的碧壶轩定了位置,咱们上那边喝茶边等结果。” 其实姜时是买了票的,但小郎君和陈郎君都没票,他就不去看比赛了,陪他们两喝茶。 反正他也不喜欢蹴鞠,不会,不懂。 三人到茶楼坐下,上官昭阳悻悻:“这些人嘴上都说支持大齐,可买的都是大渊赢,没骨气。” 陈平章道:“可见,大家对大齐能赢下这场比赛没信心。” “纪大哥下场,肯定赢,到时候叫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平章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个纪大哥不够啊,如果上官二郎还在就稳了。 姜时道:“小郎君说的对,我妹子要是在,肯定也会这么说。”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自己人肯定要支持自己人,不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上官昭阳信心备增,姜娘子看好的,一定错不了。 “姜三哥,姜娘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错过了这场比赛太可惜了。”上官昭阳道。 姜时摇头:“我也不清楚,她要是能赶回来,肯定回来的。” 姜时很怀疑自己妹子不是出外诊了,而是去办什么机密要事。 就像上次,她也说出外诊,结果是偷偷摸摸去给二殿下治伤。 他这个妹子哟,太神秘。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妹子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感觉两年不见,换了个人似的。 但妹子又能说出那些只有他们兄妹之间知道的事儿。 说到姜娘子,陈平章心情复杂,如今姜娘子越来越耀眼夺目,他那点心思只能藏在心底,永远说不出口了。 底下一阵骚动。 三人探头去看,只见威武的禁卫军开路护卫,一队龙辇凤辇从楼下经过。 “皇上也去看比赛了。”陈平章道。 “皇上肯定要去支持啊!”上官昭阳道。 “万一输了呢?” “呸呸呸,好的灵坏的不灵。” 姜时笑道:“有真命天子的气运加持,这场比赛绝对输不了。” 上官昭阳跟姜时击掌,两人俱是信心满满。 陈平章有些羡慕两个无比乐观的人,能得到纯粹的快乐。 顾舟停今日没来看比赛,因为姜晚柠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无垢道长。 顾舟停给无垢道长见礼,看着风尘仆仆的姜晚柠,不禁担心她的身体,她比原定的时间早了两天赶回来,必然是一路兼程。 “你还好吧?” 姜晚柠摇摇头,微笑道:“我没事。” 无垢道长一旁酸溜溜道:“顾家的小子,你不问问我这把老骨头还好不好,却只问这丫头。” 顾舟停淡然道:“道长道骨仙风,岂是寻常人能比。” 无垢道长鼻子一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顾家的小子喜欢他的小徒儿。 当年是顾家小子独自一人去武君山报丧,南栀成了姜晚柠,也是顾家小子第一个认出南栀,只有有心人才能做到。 姜晚柠也是无语,师父连这种醋都要吃。 正事要紧,姜晚柠道:“师父有办法解蛊,现在需要万蛊之王的一滴血。” “万蛊之王?” “就是之前在宋嬷嬷房中发现的那条赤红的蛇。” 顾舟停沉吟道:“现在大齐和大渊的决赛正在进行,宁皇叔以及使团大部分人肯定前去观战,正是下手的机会。” “只是这大白天的……” 尽管驿馆现在空虚,但还是有人把守,大白天的想进去偷万蛊之王不被人发现,还是有些难度。 “罢了,我让墨羽去偷。” “不,你让墨羽去偷别的,还要被人发现,我和师父去偷万蛊之王。” 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只有用声东击西这一招。 “好,我在附近接应你们。” 计划制定下来,三人马上行动,要赶在比赛结束之前办成此事。 墨羽蒙了面,熟门熟路地翻墙进了驿馆,直奔宁皇叔的房间,故意在里头搞出动静,惊动了驿馆的侍卫,侍卫们立马叫喊着去抓墨羽。 姜晚柠和无垢道长则从后院翻墙而入。 看到宋嬷嬷的房门口有两个侍卫把守着。 姜晚柠摸出两颗红色的小药丸,递给师父一颗。 无垢道长啥也不问,接过药丸就扔嘴里,当豆子吃了。 姜晚柠自己也含了一颗,然后打开装了迷药的小瓷瓶,一股似有若无的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 那两个侍卫听到了前院的动静。 其中一个侍卫说:“怎么贼人又来了?上次那个贼还没抓住。” “是啊,他们怎么竟偷咱们大蜀使团的,为什么不去偷隔壁大渊使团?” “大渊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些皮毛而已,哪有咱们大蜀富饶。” “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帮忙?” “还是别去了,皇叔有命,不管发生什么事,决不能离开这里半步,也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正说着,两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无垢道长转头看徒儿:“你这迷香倒是厉害,我好像没教过你这些。” 姜晚柠俏皮一笑:“师父,我之前武功全废,不得研究些手段自保啊。” 无垢一想,也是,他可怜的小徒儿。 两人越过侍卫的身体,姜晚柠摸出一根铜丝插进锁孔,试探了几下,咔嚓,锁应声打开。 无垢叹气,徒儿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他不知道的? 等那两个侍卫迷迷糊糊的醒来,揉着太阳穴,看着彼此,一脸茫然。 “刚才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啊!” “糟了,圣物。” 两人忙看向身后的门,依然挂着锁。 两人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第二百六十六章 以牙还牙 比赛中场,大齐所有的队员都愤怒地看着对面大渊队伍中那位壮的跟铁塔似的家伙。 上半场的前两刻钟,大齐队靠着灵活的闪躲,靠着纪云宸和许承义默契的配合,打出了两个漂亮的进球,比分领先,就在大家信心倍增的时候,大渊队换人了,换上的就是这个家伙。 这家伙壮实的不像话,奔跑起来感觉大地都在颤抖,关键是这家伙不但壮实还很灵活,一上来就先创飞了大齐的一个队员,该队员直接吐血昏死过去。 没一会儿又创飞一个,肩胛骨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彻底丧失行动力。 他的恶劣之处在于,即便球不在你脚下,只要你有要去抢球的举动,他就来创飞你。 大渊的杀手锏果然是个杀手,蛮力王。 大齐剩下的两个替补都顶上了,已经无人可用,如果再有人受伤,就要面临以多打少的局面,因此大家都放不开手脚,比分很快被追上,甚至被反超。 “怎么办?”许承义问。 纪云宸道:“必须把这人干掉。” “你说,怎么干,我全力配合。”许承义立马道。 纪云宸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许承义眼睛一亮,又带着一丝怀疑:“这样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纪云宸咬着后槽牙,发狠道。 不解决这个家伙,下半场没法踢。 太子萧望走过来,沉着脸道:“此一战关系重大,只能赢不能输,下半场不能再让他们进球了。” 众人默默地看着太子,心中氤氲着怒气。 他们不想赢吗?他们还不够拼吗?一个拼到吐血,到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一个肋骨都断了。 如果拼命有用,他们拼死了都无所谓,问题是……有用吗? 谁都知道这场比赛必须赢,可赢的方法在哪里? 大家又看向纪云宸。 现在纪云宸是他们的头。 纪云宸很不喜欢萧望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一句安慰的话鼓励的话都没有,只知道施加压力。 看大家沉默不语,萧望道:“他们能搞小动作,你们不会以牙还牙?” 纪云宸道:“太子殿下,我们要讨论战术了。” 您呐!哪凉快去哪。 萧望冷冷地瞪着纪云宸,终究还是离开了。 萧望一走,萧琰过来。 “大家不要有负担,你们的努力,所有人都看见了,保护好自身安全,见机行事。” 纪云宸道:“殿下放心,我们已经有对策。” 二殿下说的才是人话。 大家心里好受了些。 看台上,以大蜀使团的官员神色慌张小跑着来到宁皇叔身边,俯身耳语了几句,宁皇叔脸色大变,起身就与那官员一同走了。 沈景山见状,心跟着提了起来,是出什么事儿了? 而且扫地的杂役还没来,原本今天宁皇叔该给他回信的。 宁皇叔的突然离开,给祁聿来了个措手不及,人走了,情报怎么办? 宁皇叔匆匆赶回驿馆,不问丢了什么,直奔后院宋嬷嬷的房间。 见到侍卫便问:“你们一直在这?没离开过?” 两侍卫害怕受责罚,心想着,门锁没被打开,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便道:“属下不曾离开半步。” 宁皇叔略安心,谨慎起见还是拿出钥匙开门进去查看。 打开柜子,小心翼翼捧出陶罐,打开盖子,万蛊之王安静地蜷缩在里面,感受到动静,万蛊之王昂起头朝惊动它的人吐信。 宁皇叔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盖上盖子,将陶罐放回原位,根本没发现万蛊之王的七寸处有个小伤口。 确定万蛊之王没被偷,宁皇叔这才开始发火。 “来人,随本王去大理寺。” 太可气了,上次的贼还没抓到,今日又有贼光顾,而且大齐的毛贼专挑大蜀使团下手,大渊使团就在隔壁也不去,大齐的蹴鞠队都快被大渊人踢残了,按说大齐人不应该更恨大渊人吗?难道柿子只挑软的捏? 宁皇叔带着人气冲冲地去大理寺兴师问罪。 蹴鞠场上,大齐的队员都在尽力的避开那头蛮牛,根本不敢去抢球,踢的很是被动,只能退守球门,抵御大渊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大渊的队员们见大齐变成了缩头乌龟,不禁得意起来,皮球在他们脚下传来传去,一个假动作就让大齐的队员们如临大敌,渐渐地生出了戏耍的心思,是戏耍也是羞辱。 纪云宸跑到那蛮牛附近,给许承义打了个手势。 许承义会意,突然加速前插,从大渊的队员脚下把球断了下来,飞起一脚直传向纪云宸。 纪云宸冲过去接球,蛮牛见状朝纪云宸冲撞过去。 眼看纪云宸就要被创飞,看台上的人都惊呼出声,有人不忍目睹惨状发生,捂住了眼睛。 紧接着赛场上响起一声惨叫。 不敢看的人心里直呼……完了完了。 又损一员大将,大齐没法踢了。 可随即,看台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那些捂着眼睛的人,茫然的放开手,惊诧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大齐队员。 铛的一声锣响,记分员大声道:“大齐得一分。” 怎么回事?他们错过了什么? 原来,纪云宸凌空跃起,刚好避开了蛮牛的冲撞,而纪云宸根本没停球,一记漂亮的凌空传球又把球踢回到再度前插的许承义脚下。而他自己掉下来的时候,手肘重重砸在了因为扑了个空摔了个狗啃泥的蛮牛的后腰上,这一下,纪云宸是使了全力的。 咔…… 蛮牛的腰椎断了。 那声惨叫就是蛮牛发出的。 许承义接到球,带球飞速冲向对方球门。 突然的变故让大渊的球员反应不及,等他们匆忙上前阻拦,许承义一记挑高,躲过对方球员伸过来的脚,纵身一跃,头一甩,将皮球甩进了球门。 大齐的队员们兴奋地相拥庆祝,而蛮牛倒地不起,惨叫连连。 比赛暂停,大渊的大夫上场检查伤者的伤势,大渊的队员们都围了上去。 大夫摸了摸蛮牛的腰椎,脸色极其难看,说腰椎断了。 大渊的队员愤怒地冲向在庆祝的大齐队员,眼看就要干起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秉公判罚 想打架?纪云宸等人兴奋的撸起袖子。 然而,萧琰反应更快,大手一挥,一队禁卫军冲上赛场,将情绪激动的双方队员隔开。 都铎暴跳如雷,离座来到太子萧望和萧琰面前。 “你们什么意思?想要以多欺少吗?” “你们的人故意弄伤我的队员,刚才的进球不算。” 萧望道:“怎么不算?我们的队员被你们的队员弄伤,我们也没说不算。” “可你们是故意的?” “哪里故意了?是你们的队员没撞到人自己摔了一跤,恰好摔在我们的队员身下,要说故意犯规,那也是你们的人犯规。”胜负之争,国之颜面之争,萧望是绝不退让。 萧琰道:“我们伤了五个队员,我们说什么了?你们才伤了一个,六王子就沉不住气了?再则,犯没犯规不是你我说了算,得由判罚人说了算。” 大蜀国的判罚人被叫了过来。 面对大齐和大渊几位皇子的询问,大蜀国的判罚人只能秉公道:“大齐的球头没有犯规,这只是个意外,毕竟凌空的人无法掌控自己的落点,进球有效。” 谁都看得出来,大渊的蛮牛被设计了,但纪云宸设计的干干净净,你自己不犯规撞人就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能怪他下狠手了。 都铎愤怒地拂袖而去,回到大渊的休息区,怒道:“换人上场,给我往死里招呼他们的球头,废了他。” 纪云宸这边知道大渊人不肯善罢甘休,比赛继续后,他积极的在赛场上跑位,四五个大渊的队员死盯着他,只要纪云宸一拿球,他们就会毫不客气的把各种手段都用在纪云宸身上。 纪云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就是他和许承义制定的新战术,他来拉仇恨,然后负责牵制大渊的队员,许承义和其他队员就能以多打少。 不到半刻钟,大齐又进一球,比分反超。 这下看台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呼声震天。 连那些买了大渊赢的人此刻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要输钱了,沉浸在胜利在望的喜悦中。 都铎脸色铁青,怒骂:“大齐人太狡猾了。” 热古娜坐不住了,去找都铎。 “必须改变战术,不能让这么多人去盯对方的球头,没看出来吗?对方的球头在戏耍咱们。” 都铎知道自己的战术失败,可他又不甘心。 热古娜道:“瓦烈受伤固然可气,但赢更重要。” 都铎咬了咬牙,用大渊话喊道:“用原来的战术。” 坐在看台后排的上官北擎嘴角勾了勾,纪云宸这小子,有点东西。 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上官北擎抬眼,看向王绮柔所在的方向,只见王绮柔拿出一根玉簪插在头上,然后淡定的转身继续看比赛。 上官北擎看到那支簪子,呼吸一滞,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敢断定王绮柔知道是他了,那根簪子是故意戴给他看的,因为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他们的定情之物。 她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从没忘记过他。 她会等他。 大理寺内,墨羽回来复命。 “才回来?”顾舟停道。 墨羽淡淡道:“他们太废,我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们,带着他们在城里绕了一圈。” “没被发现吧?” 墨羽指了指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裳,为了改变身形,他把棉袄都穿上了。 顾舟停道:“辛苦了,快去换了。” 墨羽转身离去,也不问姜娘子那边是否得手,无需问,看大人气定神闲,肯定是得手了。 墨羽刚走,邢风来报:“大人,大蜀使团的人来了。” 顾舟停嗯了声:“带他们去议事厅。” 顾舟停装作啥也不知情,笑微微地进了议事厅:“是什么风把宁皇叔吹来了?” 宁皇叔黑沉着脸,没好气道:“邪风。” 顾舟停怔忡,随即笑道:“宁皇叔开玩笑呢,青天白日哪来的邪风?” “青天白日,盗贼又光顾了大渊使团下榻的驿馆,不是邪风是什么?” “怎么可能?本官已经让巡城司的人重点巡逻驿馆周围。” “本王正想问你,你们的巡城司是摆设吗?盗贼潜入驿馆,他们没发现,反倒是我的侍卫第一时间发现了盗贼,我的侍卫抓盗贼的时候,巡城司的人在哪?”宁皇叔质问道。 顾舟停似乎想起了什么,轻拍脑门:“本官忘了,今日大齐与大渊的决战,轰动全城,百姓们都去看比赛了,朝廷怕出乱子,所以巡城司的人都调去赛场附近维持秩序了。没想到被那可恶的盗贼钻了空子,宁皇叔,你那又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吗?本官叫人来登记一下,等抓到盗贼,定叫他全都吐出来。” 宁皇叔脸都绿了,狡猾的顾狐狸,又来这一套,抓盗贼,可抓了这么些天,盗贼的影子都没见着。顾狐狸根本就没想去抓盗贼,纯粹敷衍他。 “顾大人,一次盗贼上门可以说是意外,但一而再,就说不过去了,本王对你们大齐的治安非常失望。” “是是是,是本官失职,因为之前确实一年到头也没几起偷盗案件发生,这盗贼是不是跟皇叔您有仇啊?皇叔,你们到京城后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宁皇叔气道:“本王能得住什么人?” “这阵子本官确实忙了些,等蹴鞠大赛结束,本官一定集中所有人力,势必将这盗贼缉拿归案。” 宁皇叔心里呸了一声,等蹴鞠大赛结束,本王就要离开了,你抓不抓盗贼,鬼才知道。 “顾大人,本王对你们大理寺也很失望。”宁皇叔沉着脸,拂袖而去。 顾舟停在他身后道:“皇叔慢走,驿馆失窃案,本官一定会彻查。” 宁皇叔走的更快了,跟这只老狐狸打交道,非气死不可。 等到大齐掌握在大蜀手中,他第一个拿顾舟停开刀。 顾舟停冷冷一笑,看来宁皇叔没发现万蛊之王被动了手脚,不然哪会这么轻易离去,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顾舟停一转身,差点撞到人,抬眼,见是墨羽。 “你怎么悄无声息的。” 墨羽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不是正常的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豺狼又至 都铎以为他们改了战术,大齐必然退守阵地,谁知大齐的队员拼的更凶了,而且当他的队员想用冲撞绊脚等手段,大齐的队员总能在最后一刻轻易的躲过去,反倒他们自己暗算不成摔了好几跤。 更是有位队员去铲纪云宸脚下的球,纪云宸抬脚躲过,下脚一勾再一带,那位队员当场劈了个横叉,捂着裤裆惨叫不止,半天起不来,被抬了下去。 看台上的人们拍手叫好,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大齐的队员乘胜追击,越踢越有感觉,而大渊这边屡次暗算不成,都有点犯怵,不敢轻易出招,光靠拼凶斗狠根本踢不过球技上更胜一筹的大齐。 铛铛铛,三声锣响,宣告比赛终结。 大齐以领先两分的优势赢下比赛。 看台上欢声雷动,赛场外鞭炮齐鸣,这阵仗比过年还热闹。 皇上紧绷的神经到这一刻才松懈下来,满脸喜色,亲自给获胜的队员颁发奖励。 而都铎带着自己的队伍灰溜溜地离开。 热古娜安慰道:“后天是女队的比赛,我一定会拿下大齐女队。”把这个面子挣回来。 都铎并没有被安慰到,大渊的男儿都是勇士,如今却要靠女子去挣面子,岂不显得他们这些男人更没用。 在茶楼上的上官昭阳看到底下一片欢腾,欣喜不已:“我们赢了。” 姜时道:“那我的一万两,岂不是变成九万两了,走走走,赶紧去兑现。” 三人赶忙下楼去兑钱。 设赌局的人脸色不太好看,姜时押的这一万两,简直要了他们的老命,如果没有这一万两,他们就赚大发了。 上官昭阳见他们犹豫:“怎么?想耍赖?我可是镇北侯府世子,你赖一个试试?” “不敢不敢,只是我们需要点时间,毕竟七万两是个大数目。”赌坊的伙计道。 “不是一比九吗?怎么成了一比七?”姜时质疑。 伙计解释道:“是这样的,客官你的一万两入注后,就变成了一比七。” “还是想耍赖啊,我买的时候是一比九,你这赌牌上写的清清楚楚,就是一比九。” 围观的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这人太好命了,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谁能想到大齐居然真的赢了。 好后悔,当时若是能把钱拆分开,一半买大齐,一半买大渊,还有不少赚头。 羡慕归羡慕,但设赌局的人想耍赖,大家是不答应的。 “不许耍赖,耍赖的生儿子没屁眼。” “抓他们去见官。” “就是,把钱全吐出来。” …… 群情激奋。 伙计只好按一比九,割肉般的心疼,老老实实支付姜时九万两,支付上官昭阳三千五百两,连陈平章都拿到了九百两。 三人欢欢喜喜,发财了,发大财了,这笔钱赚的痛快。 “还有我的。”一道清冷地声音响起,一人上前来,将赌牌拍在了桌面上:“一千两,请兑现。” 上官昭阳一看,这不是王姐姐吗? “王姐姐,您也买了大齐?” 王绮柔道:“买大齐不是应该的吗?不管输赢我都支持大齐。” 她是听说没人买大齐赢,这才叫人去拿了一千两,比赛还没开始,你们凭什么就断定大齐赢不了? 王绮柔拿到钱,抬脚要走,有停下脚步,回身对上官昭阳说:“后日的比赛,你来看,我给你留位置。” 她觉得上官昭阳可能不知道他二阿兄回来了,上官昭阳很快要下场应试,顾舟停和纪云宸肯定会瞒着上官昭阳。 她邀请上官昭阳来看比赛,只是想让北擎看看他的弟弟。 北擎一定也很想念昭阳。 上官昭阳眼睛一亮:“王姐姐,能不能再帮我多留两个位置,我这两位朋友……也想去为你们助威打气。” 王绮柔瞥了眼上官昭阳身边的姜时和陈平章,点了点头:“没问题。” 纪云宸回去换了身衣服,高高兴兴去大理寺找顾舟停。 顾舟停这家伙明明说好了要来看比赛的,结果不见人影,估计是京城又发生了大案子。 谁知到了大理寺,顾舟停不在,邢风也不知道大人去了哪。 纪云宸问:“今日大理寺是不是接到大案子了。” “没有什么大案子啊,只有大蜀的宁皇叔来了一趟,说驿馆又失窃了,也没丢什么东西,算不得大案子吧!” 纪云宸给了他一记爆栗子:“亏你跟了你家大人三年多,这点常识都不懂,驿馆失窃,案子虽小,但影响很大。” 用皇上的话来说,外交无小事。 “你呀,以后做事上点心。” 纪云宸离开大理寺又朝驿馆而去,然而顾舟停也没去驿馆。 纪云宸纳闷,顾舟停到底去哪儿了? 姜娘子这些天也一直没出现,不正常。 哎……满心的欢喜无人分享,好难受。 纪云宸只好去找上官昭阳。 此时的顾舟停已经在宫里等着皇上。 “你说无垢道长下山了?” 皇上不可置信,姜晚柠还真把人给请来了? “回皇上,无垢道长连解蛊需要的东西都备齐了。” “好好好,何时解蛊?” “皇上若是暂时不想惊动下蛊的人,宫里人多嘴杂,最好还是出宫,臣在长平公主府旁有栋小院子,安静的很,无垢道长就安歇在那。” 皇上蹙眉沉吟道:“那就今晚,今晚孤想办法悄悄出宫。” 想到自己身体里有条随时能要他性命的虫子,皇上多一天都不想等。 “倒是不用晚上,也不用悄悄,渤海郡王赢了比赛,皇上高兴,去慰问一下功臣顺便看看长平公主也是合理的。” 皇上一想,对啊!就光明正大的去。 “顾爱卿,你今日没去看比赛,你怎么知道纪云宸赢了?” 顾舟停微哂:“看皇上的神色臣就知道了。” 若是输了,您还能这般春风满面? 皇上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察言观色的本事比你父亲强。” 顾舟停道:“臣还有件事要禀报皇上,今日为了拿到解蛊最关键的一样东西,臣又派人去驿馆偷盗了,所幸东西顺利到手,只是宁皇叔气的不轻。” 皇上不以为然:“豺狼而已,偷他点东西有什么要紧,孤没要他的命,已经算客气了。” “皇上所言甚是,之前军器监的矿石去向臣已查明,皆运往大蜀了,他们不但偷咱们的矿石,还分批分地从大齐购买了大量的药材,这些都是战时必须品。大蜀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上闻言,忧心不已:“虎豹未除,豺狼又至。” 第二百六十九章 欣喜若狂 顾舟停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正好太子萧望和二殿下萧琰同来。 “顾大人,今日怎么没去看比赛?”萧琰问道。 顾舟停叹气:“别提了,公务繁忙,好不容易忙完想赶去看比赛,结果大蜀使团下榻的驿馆又失窃了,宁皇叔怒不可遏,这不,臣刚向皇上禀报此事。” 萧琰立马就听懂了顾舟停言语中的暗示,上次大蜀使团下榻的驿馆进了盗贼,就是顾舟停的手笔,这次应该也是,顾舟停是在宁皇叔那发现了什么吗? 萧望蹙了蹙眉:“不是派巡城司的人在驿馆附近巡逻了吗?怎么又有盗贼进去了?” 顾舟停道:“今日大渊和大齐比赛,几乎全城出动,巡城司的人都被派去维持赛场周边的秩序,驿馆那边的人手也被抽调了过去,没想到被盗贼钻了空子。” “顾大人,这案子交到了大理寺,你们大理寺要重视,尽快查清此案,将盗贼缉拿归案,否则影响太坏了。”萧望道。 “是,臣一定全力缉拿盗贼。” 应付了萧望,顾舟停便走了。 萧望摇头:“顾大人现在做事越来越不分轻重了。” 萧琰嘴角抽了抽,没搭腔,跟他实在没话说。 顾舟停出宫后,径直去了小院,姜晚柠已经沐浴过,换回了女子的装扮。 “怎么样?皇上出宫还是我们进宫?” “皇上呆会儿会去长平公主府,然后找机会过来。” 姜晚柠点点头:“那就好。” “你师父呢?” “在房里打坐呢,解蛊要耗费不少精力,师父这些天都在给我运功解毒,内力损耗很大。” 顾舟停关切询问:“你师父能将你体内的毒彻底解了吗?” 姜晚柠苦笑:“哪有那么容易,想要彻底清除体内的毒,还需要配一副药,这药想要配齐不容易。” “什么药,你说,我想办法去找。” 姜晚柠莞尔:“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京城第一药材商,我若是找不到的药材,你更找不到。” 顾舟停想想也是,不禁心疼,她这毒一日不解就要多受一日的罪。 “对了,咱们大齐赢了吗?”姜晚柠遗憾自己没能赶上看比赛。 顾舟停微哂:“纪云宸亲自下场,你说能不能赢?” 姜晚柠欢喜道:“那就是赢了,纪云宸还挺厉害的嘛,我还以为他离了我阿兄,自己一个人就不行了。” “那你是小看他了,其实他这人鬼点子多的很。” “有你多?” 顾舟停笑道:“差不多吧!” 若论鬼点子,他和纪云宸在她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 两人坐在紫藤花架下喝茶聊天,一边等候皇上。 “有外人的在的时候,你和你师父的称呼得改改。”顾舟停提醒道。 “嗯,我跟师父说好了,我就叫他大师,他叫我柠丫头。” “这一路很辛苦吧?”顾舟停看她又清减了,原本就瘦,现在更瘦了,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大。 “还好,这点辛苦跟以前咱们出远门办差时遭到罪不值一提,还记得,咱们有一次被个狗官关水牢里吗?” 顾舟停失笑,怎么不记得呢?那会儿最惨的人就是他了,她和萧望都有武功,经得起折腾,他是几乎丢了半条命,幸亏纪云宸机灵没被抓住,带人来解救了他们。 也是这件事后,他开始好好锻炼,虽说迟了些,不及童子功有效,但也比以前壮实了许多。 回想起以前的事儿,连吃的苦受过的罪,都觉得温馨的很。 再看她那双灵动的眼,顾舟停觉得,从初见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她的气质变化很大,不再似之前那般温婉娴静,与以前的南栀越来越像了。 南栀活泼开朗,像太阳,像一团火,总是那么热烈,耀眼。 姜晚柠则是温婉沉静,似月,似水,流水无声,却是静水流深。 可她的灵魂总归还是南栀,所以,她的光芒无法遮掩。 “阿柠,等忙完这件事,去看看我母亲可以吗?”顾舟停迫不急待想带姜晚柠回家。 虽说他和母亲已经有了约定,但每次回家,还是要被母亲唠叨。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赶紧把人娶回家。 这是他第几次表明心意了?姜晚柠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顾舟停大喜过望,只看着她笑,目光灼灼。 她这是答应他了。 皇上到长平公主府的时候,纪云宸还在镇北侯府,跟上官昭阳等人说着比赛的事情,说的那叫一个声情并茂,险象环生,精彩纷呈。 上官昭阳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的纪大哥。 “好可惜啊,早知道比赛这么精彩,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看。” “是啊,我和昭阳,还有姜三哥只能坐在外面的茶楼听别人传述比赛的情况,那些人讲的根本不精彩。”陈平章道。 “不过,后天的比赛,我会去看的,王姐姐说给我留位置。” 纪云宸愣了一下:“你碰到王娘子了?” “是啊,我们买了赌牌,买大齐赢,今天赚了四千两银子呢,王姐姐赚了八千两。” “我赚了八百两。” 纪云宸惊呆了:“赚这么多?” 上官昭阳道:“我们两不算多,姜三哥下了一万注,赚了八万两。” 纪云宸下巴差点掉下来,乖乖,姜家人也太能赚了,难怪成为宁川首富。 安和跑进来:“殿下殿下,郡王殿下,公主府的人找您。” 纪云宸不以为然:“找就找呗,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 他才不想回家,最近母亲弄了很多女子的画像,非要他挑选,烦死了。 安和道:“殿下,是皇上去了您府上,说是去慰劳您的。” “什么?”纪云宸忙起身,连告辞都忘了说,大步离去。 上官昭阳啧啧:“纪大哥这次成大英雄了。” 陈平章感慨:“若是纪大哥能带着咱们的军队在真正的战场上打败大渊军就好了。” 上官昭阳笃定道:“纪大哥一定可以的。” 以前父亲就说过,纪大哥很有领军打仗的天分,若是多加历练,将来必定成为名垂千古的名将。况且纪大哥此生所愿就是保家卫国,为大齐开疆扩土。 第二百七十章 子蛊母蛊 等纪云宸赶回家。 长平公主见面就薄斥:“你上哪去了?皇上特意来犒劳你,你现在才回来,一天天的不着家。” 纪云宸看了眼坐在一旁笑眯眯准备看好戏的二殿下,不由的给母亲使眼色,能别在外人面前训他吗? “怎么?眼睛出毛病了?”长平公主看破说破。 谁让他不听话? “母亲,孩儿之前不是忙蹴鞠大赛的事儿嘛!刚才我是去了趟镇北侯府,孩儿好不容易赢了比赛,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北擎。” 长平公主一听这话就没心情数落儿子了。 云宸和上官家兄妹两的感情之深,她是知道的,上官家兄妹两战死,云宸到现在都还放不下,觉得是自己驰援不及时,害死了他们。 “你在这陪二殿下说说话吧!娘还有点事要处理。”长平公主对二殿下笑了笑。 二殿下起身恭送。 等母亲一走,纪云宸就凑到萧琰身边:“皇上呢?” “父皇刚才多喝了两杯,醉了,在休息,等酒醒了再回宫。” 这是大家统一的说辞。不是信不过纪云宸,只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院子里,顾舟停,姜晚柠还有朱公公都在屋外候着。 无垢道长在里面替皇上解蛊。 朱公公万分紧张,踱来踱去。 “公公且安心,无垢道长出手,必定手到蛊除。”顾舟停道。 朱公公苦着脸:“不是杂家信不过道长,只是这噬心蛊听着就万分凶险。” 无垢道长说了,解蛊是有一定风险的。 他没告诉顾大人的是,皇上出宫前已经拟好遗旨,那遗旨现就放在正德殿的匾额之后。 皇上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才来的。 这让他如何能不紧张,如何能心安。 一个不慎,改天换日就在今朝。 姜晚柠道:“公公若是觉得不安心,不如念念《般若心经》替皇上祈福。” “对对对,杂家这就去念经。”朱公公走到一旁去,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十分虔诚。 顾舟停暗地里给姜晚柠竖了个拇指,还是她有招。 朱公公总算安静下来,不然他的头都要被朱公公晃晕了。 “我很好奇,这蛊虫到底是如何进入到皇上体内?皇上说,他都没跟七公主和宋嬷嬷直接接触过,七公主给他敬酒,中间还隔着一丈远。” 如此神秘莫测的手段,叫人防不胜防。 姜晚柠道:“或许她们把蛊下在了食物里,这对她们来说不是难事,我也能做到。” “啊……” 房中传出一声喑哑的喊叫。 朱公公的神经瞬间紧绷:“不会有事吧?” “道长说,解蛊过程会有些痛苦,应该是无碍的。” 要让这条虫子自动爬出体外,根本是要受点罪的。 但姜晚柠一点也不担心,她太了解师父,师父说能解就一定能解。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无垢道长神情略显疲惫,对姜晚柠说:“你去给皇上处理下伤口。” 姜晚柠提了药箱进屋,只见皇上的手腕上开了一条口子,还在流血。 皇上满头是汗,有点虚脱的样子。 姜晚柠到床边跪下:“皇上,臣给您包扎下伤口。” 顾舟停想去扶无垢道长,无垢道长道:“不必,本道没那么虚弱。” 顾舟停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道长,那蛊虫……” 无垢拿出个小小的陶罐,打开,一股血腥味直冲鼻息,只见鲜血中浸着一条白色的半寸长的虫子,虫子还在蠕动。 “这就是噬心蛊?道长,赶紧把它弄死。”朱公公看到这恶心的虫子,浑身汗毛倒立。 无垢道长道:“正是,但此蛊暂时不能弄死,还得继续用皇上的血养着,如此厉害的蛊,多为子母蛊,此为子蛊,也就是说,制蛊者那还有一条母蛊,子蛊若是死了,母蛊必能感应到。” 那就会坏了皇上的计划。 宫中,正在替七公主收拾东西的宋嬷嬷突然发现七公主皱起了眉头,眼神涣散,整个人如同石化了一般。 “公主,公主……”宋嬷嬷急声轻唤。 灵溪好似灵魂又回归本体,眼神恢复清澈。 “公主,您刚才是怎么了?” 灵溪道:“刚才母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安份起来,我通过母蛊仔细感应,好像又没事了。” 可按道理,在没有催动蛊虫之前,不应该有此异样发生。 这噬心蛊,她不是第一次用了。 “宋嬷嬷,你去打听打听,那人今日有没有出什么意外。” 宋嬷嬷为难,怎么打听?她们现在是在凤藻宫中,到处都是皇后娘娘的人。 灵溪看宋嬷嬷为难的神色,也意识到这一点,道:“罢了,不用打听了,我确定蛊虫还在那人体内。” 宋嬷嬷道:“公主,要不咱们还是今日就出宫吧!” 灵溪摇摇头:“皇后娘娘说了,今晚要办宫宴,专门为我践行。” 她都答应了,不好反悔。 “还是明日再回吧,明日看完了大齐与大渊女子蹴鞠的比赛再回驿馆。” 宋嬷嬷踟蹰道:“公主,奴婢瞧着含元殿那位,似乎不太想配合,若是她不配合,怎么办?” 灵溪冷笑:“她敢。” “她的命门在咱们手里,等我们离京半月后,她若不催动蛊虫,自会有人给她送一份大礼。” 孙清婉已经为大蜀做了那么多事,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配合,她的弟弟,孙家唯一的血脉还能活,不配合,那他们姐弟两就去地府团聚好了,哦,不对,不止是姐弟两,还有她的两个外甥。 含元殿中,负责换被褥的宫娥在换枕头的时候,一样东西掉在了地上。 叮的一声。 宫娥好奇的捡起掉在地上的铃铛,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外间看书的孙贵妃听到铃铛的声音,神色大变,立即冲入内殿,从宫娥手中夺过铃铛。 怒斥道:“谁让你碰本宫的铃铛?” 宫娥吓的赶忙跪地:“回贵妃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孙贵妃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深吸了几口气,道:“以后小心点,退下吧。” 宫娥连忙退下,孙贵妃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盛起一抹杀意。 第二百七十一章 她回来了 小院子里,无垢正要盖上陶罐的盖子,只见罐子里的白虫突然剧烈扭动起来。 无垢道了声:“不好,有人在催动蛊虫。” 顾舟停忙凑过去看,果然见那蛊虫疯狂的朝一个方向扭动,但罐子限制了它的行动,它只能在罐子里转圈。 “难道他们今日就想对皇上下手?”顾舟停疑惑不解。 现在下手绝非最佳时机,很容易引起怀疑,到时候他们还走得了吗? 只听无垢道长道:“虫子又不动了。” 虫子安静下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不会是死了吧?” “不,还活着,现在是蛰伏状态。或许,制蛊者只是想试试效果。” 顾舟停深以为然,这样才解释的通,所以,待会儿要提醒皇上,他今日这个点,又发生了心绞痛。 凤藻宫中,灵溪话说一半,神情僵住。 宋嬷嬷看她严肃的表情,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怎么了?公主。” 灵溪面色难看:“她刚摇铃了。” 难怪她之前就觉得异样,现在能确定问题出在哪。 是孙贵妃摇动了铃铛。 “奴婢就说她别有居心,分明都已经告诉她,等咱们离开后半个月再催动蛊虫,她现在摇铃算什么意思?”宋嬷嬷恼怒。 灵溪却是不以为然:“或许她只是好奇,或许她是不小心碰到,铃声很短促。” “不过,后日我还是找机会问问她,顺便警告一下。” 后天的蹴鞠比赛,孙贵妃肯定会去看的。 东宫,秦司悦把一封密信交给余庆。 “你今晚把这封信送去大渊使团下榻的驿馆,扔进去就行,别让人发现。” 余庆接过密信,犹豫再三,问道:“这里面写了什么?” 秦司悦愠怒:“让你送信你送去便是,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置喙了?” 余庆硬着头皮拱手一礼:“恕属下斗胆冒犯,倘若这里面的东西有损大齐的利益,属下劝太子妃三思。” 秦司悦脸色阵青阵白,语声冰冷:“余庆,你若不想跟着我了,你这就回我父亲身边去。” 余庆只好妥协:“属下,这就去送信。” 看着余庆离去,秦司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就知道余庆不会反抗她,余庆对她的心思她一清二楚。 余庆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开密信,越看脸色越凝重,里面竟是大齐女子蹴鞠队的战术,也不知太子妃从哪里弄的来的。 余庆纠结良久,点上蜡烛,然后把密信给烧了。 他不能让太子妃一错再错。 此事若被人发现,她这太子妃也就做到头了,甚至会连累整个秦家都被扣上卖国求荣的罪名。 当然,他很清楚,太子妃此举只是不想让王绮柔出风头而已。 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尤其是不能让王绮柔得到。 因为王绮柔是上官家那位的闺中密友。 姜晚柠处理好皇上的伤口,又打了温水来,朱公公接过她手里的棉帕:“还是杂家来吧!” 姜晚柠从善如流,退了出去。 顾舟停见她来了:“皇上没事吧?” 姜晚柠笑笑:“没事,就是有些脱力,躺一会儿就好了。” 无垢道:“那蛊虫顺着血管爬出,过程是有些难受的。” “太神奇了,百草霜和万蛊之虫的血就能把噬心蛊给引出来。”顾舟停感慨。 “这噬心蛊是阴寒之物,百草霜最是性寒,对噬心蛊有极强的诱惑力,而万蛊之王的血,对所有蛊虫都有极强的压制力,噬心蛊感应到这两种东西,自然就被引出来了。”无垢道长解释道。 当然,他隐瞒了两世人的血,即便顾舟停已经知道姜晚柠就是上官南栀,但两世人的血能解蛊一事,还是不要让第三人知道的好。 皇上休息了一会儿,精神恢复了些,便要回长平公主府。 他不能出来太久。 顾舟停告诉皇上,刚才有人催动了蛊虫,也许只是试探,到时候让长平公主配合一下,就说突发心痛,叫纪云宸去姜宅请姜晚柠。 皇上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长平公主府。 纪云宸和萧琰的话题已经从蹴鞠大赛谈到了虎贲营的组建,突然朱公公跑了出来,神色慌张。 “二殿下,小郡王,刚才皇上突发心痛之症。” 两人脸色大变。 纪云宸道:“我去请御医。” 萧琰忙道:“去请姜大人。” 萧琰以为是解蛊的后遗症,朱公公既然回来了,那蛊虫肯定已经解了,所以,这事还得请姜晚柠来。 纪云宸道:“可是姜娘子离京出外诊了。” 萧琰道:“她回来了呀,你不知道吗?” 纪云宸:呃…… 他是不知道,姜晚柠走他不知道,回来他也不知道。 纪云宸只好去姜宅,敲门,来开门的是小潘。 “小潘,你家娘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郡王殿下里边请。” 纪云宸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去跟你家娘子说一声,我家有人病了,急病,请她帮忙去看看。” 小潘赶紧去找娘子,须臾姜晚柠便提了药箱出来。 故作不知情:“郡王殿下,是谁病了?” 纪云宸着急的催她上马车,上了马车才道:“是皇上,突发心痛之症。” “啊?又发病了?” “是啊,九黎,你快点。”纪云宸催促九黎加快速度。 凤藻宫里很快得到消息,皇上在长平公主府发病了,还是心痛之症。 皇后娘娘着急的忙命人准备凤辇,要赶去长平公主府。 宋嬷嬷听闻后,忙去告诉灵溪。 “公主,皇上在长平公主府发病了,说是心痛。” 灵溪闻言松了口气,果然是摇铃催蛊引发的。 “请御医了吗?” “请了,好像是请了姜副院判,那位女御医。” 灵溪又放松了些:“那便没什么好担心了。” 这位姜大夫没什么真本事,沽名钓誉之辈,上次皇上发病,她也去看了,没看出什么问题,都是顺着杨御医的话下诊断,这次肯定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得不说,秦司悦对姜晚柠不遗余力的贬低,反倒是帮了姜晚柠大忙,让灵溪放松了警惕,掉以轻心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讨人嫌弃 皇上本来就是装病,姜晚柠到后,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朱公公。 皇上问:“所以,现在可以确定是灵溪公主和宋嬷嬷给孤下的蛊了吗?” 她们竟然催动了蛊虫,幸亏无垢道长已经把蛊虫引出来了,不然今日有罪受了。 姜晚柠道:“回皇上,之前听道长说,万蛊之王乃是五毒门圣女之物,圣女一般过了四十,找到传人就会将万蛊之王交给下一任圣女,而顾大人也了解到,灵溪公主幼时离家,今年才回大蜀皇室,臣以为,灵溪公主很可能就是新一任的圣女,那宋嬷嬷许是五毒门的长老。” 皇上微微颔首:“此番你请来无垢道长,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皇上和蔼的看着姜晚柠。 这女大夫算得上大齐的福星了,先是化解了北方的粮荒危机,又化解了京城痘疫危机,如今还救了他的命。 有勇有谋,她若是个男子,定是朝廷栋梁。 姜晚柠道:“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皇上给臣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臣只求皇上龙体安康,长命百岁,以保我大齐国运昌隆。” 皇上笑了笑,赏是一定要赏的,不如等此事了结后再来封赏。 正说着,外边传来皇后娘娘的声音:“皇上呢?皇上可还安好?” “母后,您别着急,姜大人正在给父皇诊治。” 皇上摆摆手,示意姜晚柠先退下。 姜晚柠一出门,皇后娘娘急声问道:“姜大人,皇上怎样了?” 姜晚柠回道:“皇后娘娘,皇上这会儿没事儿了,许是今日观看蹴鞠比赛,比赛太过惊险,受了些刺激,臣给皇上开些安神宁心的药,让皇上多注意休息,避免情绪激动,当无碍。” 皇后娘娘悬了一路的心总算落地。 进去看皇上。 萧琰不免多问一句:“我父皇确实没事了?” 姜晚柠微笑着点了点头。 纪云宸道:“姜娘子说没事那肯定没事儿,殿下安心便是。” 萧琰和姜晚柠对了个眼神,纪云宸并不知,他指的没事,是指蛊虫彻底清除,且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萧望和秦司悦得到消息赶过来时,皇上正准备回宫。 “父皇,儿臣听说您突发心痛之症,可查明原因?要不要紧?”萧望神色焦急,眼中写满了担忧。 “三弟,姜大人已经给父皇诊治过,并无大碍。”萧琰道。 萧望嘴上说:“那便好,不过父皇还是要注意龙体,不要太过操劳。” 心里却是郁闷地很,父皇发病,偏偏是萧琰在父皇身边,又给了萧琰表现的机会。 秦司悦道:“父皇上次心痛之症发作,姜大人也说无碍,这才过了多久,又发病,臣媳以为,还是让御医院的御医们给父皇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为好。” 这话里话外,都在说姜晚柠的医术不可靠。 皇上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孤的身体如何,孤自己清楚,太子妃就不必操心了。” 说罢拂袖而去,众人忙跟上。 秦司悦面色一僵,不敢吭声。 萧望低声斥责:“不会说话就别说。” 看不出来父皇很是信任姜晚柠吗?你却在父皇面前质疑姜晚柠的医术,没事儿找事儿,讨人嫌。 秦司悦委屈道:“我只是关心父皇的龙体。” 她又没说错,姜晚柠就是医术不精,不可信。 萧望懒得跟她多说一个字,绷着个脸离去。 秦司悦郁卒,为什么大家都帮着姜晚柠。 恭送皇上的龙辇离去,纪云宸道:“姜娘子,今日我做东,叫上顾舟停和昭阳他们,去你的百萃楼如何?” 姜晚柠道:“郡王殿下,这顿庆功宴不如等到王娘子她们获胜后再摆,到时候我来做东。” 她也想替纪云宸好好庆祝一番,只是今日实在太累了,连日赶路,一回来就给皇上解毒,都没能喘口气,顾舟停那边应该也有很多事要忙,肯定没时间。 纪云宸想了想:“也好,那就定在后日,不过,这东还得我来做。” 姜晚柠笑笑,行吧,那就满足纪云宸的要求。 姜晚柠回家去,纪云宸则去找顾舟停。 府里,长平公主还在等儿子回来,跟儿子说相亲的事儿,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一问,云宸已经走了,也没说去哪儿。 长平公主扶额叹气,再这样下去,她要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这回纪云宸总算在大理寺找到顾舟停。 “你今天忙什么去了?一天没见到你人影。” 顾舟停微哂:“恭喜你啊!” 纪云宸撇了撇嘴:“你今天没去看比赛,可惜了,好在北擎去了。” 顾舟停道:“是可惜,但没办法,有要事脱不开身。” “大蜀使团的事?我也是好奇,这个贼是不是跟大蜀使团有仇?专门盯着他们下手。” 顾舟停道:“这个贼是我派去的。” 纪云宸顿时直起身,两眼发光:“我错过了什么?” 顾舟停笑笑:“之前你准备比赛的事,我就没告诉你。” 顾舟停把皇上被人下了蛊,姜晚柠怀疑是灵溪公主做的,后又请来了无垢道长个皇上解蛊的事一一道来。 纪云宸恍然大悟:“所以,皇上今日来我家犒劳我,其实是掩人耳目,真真的目的是出宫解蛊?” 顾舟停点头。 “所以,所谓的姜娘子出外诊,其实是去了武君山?” 顾舟停再次点头。 纪云宸咬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瞒的滴水不漏,老顾,你不仗义。” 所以,之前在他家,姜晚柠和萧琰的对话,话里有话,敢情就他一个局外人。 顾舟停无辜道:“不是怕影响你比赛嘛,比赛也很重要,我这不都告诉你了?” “迟了。”纪云宸没好气道。 这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他居然没能参与其中,想想就生气。 “那你说怎么办?” “凉拌。” 顾舟停摊手,那他就没辙了。 “或者,你告诉我,姜娘子是怎么请动无垢道长的?” 无垢道长从不理会凡尘俗事,当年皇上想请无垢道长来京城,许诺给他建一座最气派的道观,还让镇北侯去请,愣是请不动。姜娘子居然一去就把人给请了来,他当真是好奇的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兴师问罪 顾舟停讳莫如深:“或许是缘分使然。” 纪云宸啊纪云宸,到现在你还猜不到原因吗? 顾舟停真的很想告诉他真相。 这个傻瓜。 翌日,姜晚柠早早进宫,做戏要做全套,皇上昨日发病,是她诊治的,今日必然要去关心一番,请个脉什么的。 迎面两个太监抬着一个人走来,那人被白布遮盖着。 姜晚柠问了一句:“这人怎么死的?” 太监回道:“是投井死的。” 姜晚柠掀开白布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又给盖上。 她认得此人,是含元殿的宫娥叫秋霞,伺候孙贵妃好几年了,当初她还是上官南栀的时候,去含元殿就见过。 而且秋霞也不是溺水而亡。 溺水而亡的人面部会有蓝紫色的斑点,而秋霞的脸都黑了,是中毒而亡。 姜晚柠去给皇上请了脉,正想去找二殿下,二殿下却先来找她了。 “晚柠,你有没有问过无垢道长,他是就回武君山还是能在京城再留一段时间?” 姜晚柠道:“道长说,要留一段时间,八月十八是他徒儿的生辰,他想在京城给他徒儿过了生辰再回去。” 其实师父留下是要给她疗毒。 萧琰这才想起,上官南栀跟他的生辰就相差两天。 “如此甚好,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无垢道长多留一些日子?他好不容易下山一趟。” “我尽量吧!” 姜晚柠也想师父留下,师父年纪大了,一个人呆在武君山太孤单。 “对了,殿下,您可听说含元殿死了一位宫娥?” “听说了,说是这个宫娥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当场捉住,孙贵妃责骂了她几句,要把她发落到浣衣局去,她就跳井自尽了。 宫里死个把宫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根本无人会追究,更何况是孙贵妃宫里的人。 姜晚柠道:“可她不是死于溺水呢!” 萧琰眉梢一挑:“你见到了?” “嗯,我进宫的时候正好碰上,就看了一眼,这宫娥脸色发黑,明显是中毒而亡。” 萧琰想到了什么:“你认为,昨日父皇的病……” 姜晚柠道:“现在还不能确定,灵溪她们明日就要回驿馆,后日便离京了。我听无垢道长说,催动蛊虫不可能相隔太远,所以操纵催蛊之人应该在宫里。” 这几日,她跟着师父,掌握了不少于蛊术相关的知识。 灵溪要离开,定然是把操纵蛊虫的器具,一般为鼓,或铃铛,交给一个方便下手,又值得信任的人。 而宫里,唯一跟大蜀有牵连的便是孙贵妃。 正如顾舟停所言,当然孙将军战死后,孙贵妃失踪,三年不知所踪。 她怀疑,秋霞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或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招来杀人之祸。 萧琰面色凝重:“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要事,走,找个说话方便的地方。” 两人来到御医院的藏书楼。 姜晚柠遣走了看门人,整座藏书楼只有他们两。 萧琰这才道:“昨日,纪云宸赢了比赛,父皇又想起上官二郎,上官一家,感慨到他收到镇北侯的最后一封奏折,是镇北侯到固北后报平安的奏折,当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昨晚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然后终于被我想起来。” “我记得应该是大渊攻打固北之前的几天,父皇说我整日游手好闲,让我学着处理政务,所以,每日晚饭后,我都去御书房,帮父皇处理奏折,我在一堆奏折里看到一封镇北侯的信,当时,我觉得镇北侯的信最是要紧,所以就把信抽了出来,放在最上面。” “然后父皇在含元殿用过晚饭后回来处理政务,孙贵妃一同过来,我见孙贵妃在,便告退了。如果父皇看到了那封信,怎会说那份报平安的奏折是最后一封?关键是没过几天我的脸就被烫伤了。” 姜晚柠眉头深蹙:“你确定见到过那份信?” “当然,上面有镇北侯的落款,而且镇北侯的字我也认得,只是我从没想到这封信有问题。” 仿佛一线天光泄下,驱散了迷雾,姜晚柠也想起来了,到固北后,有一天,父亲收到一封信,父亲整整三日都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她还问过父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父亲没告诉她,只是神情凝重,后来,父亲确实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往京城。 父亲收到的信到底是谁送来的? 对了,那封信还是二阿兄拿给父亲的。 看来,得找机会问问二阿兄。 “晚柠,你说,我的意外会不会跟那封信有关?”萧琰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姜晚柠道:“殿下,你提供的这条线索非常重要,我马上去找顾大人,分析分析。” 萧琰道:“好,有了结果马上告诉我。” 如果真是孙贵妃害他,他可不会善罢甘休,管你是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子。 姜晚柠立马出宫去找顾舟停。 顾舟停这会儿正在处理一桩小事儿。 祁聿带了个女子过来,这女子他认得,宋家的五娘宋芸。 “顾大人,她说是你的手下她把细作交到我的手里,而且她还知道我们北斗司的暗语,顾大人,你这样让我很慌,什么时候我们北斗司的暗语,连你的手下都知道?”祁聿兴师问罪,这是北斗司的秘密,结果外人都知道了,他能不慌吗? 顾舟停听说了事情经过就知道所谓的他的手下就是姜晚柠,一年轻的男子和一个老道,不是姜晚柠和无垢道长,还能是谁? 所以,姜晚柠知道北斗司的暗语一点也不稀奇。 因为祁聿是上官南栀发现的人才,并给了他机会。本意是为萧望培养人才。 “祁大人,你的暗语是什么?除了你的手下,你可有跟其他人说过。” 祁聿坚定道:“不曾与任何人说过。” “你确定?你再想想,这暗语是怎么来的?” 祁聿思忖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这暗语原是上官娘子跟他开玩笑的言语,说等你将来执掌北斗司,可以用这句话作为暗语。 而他终于执掌了北斗司,上官娘子却已经不在人世。他能做的就是把当年的玩笑变成真。 “你这么问的话,还真有一个。” “谁?” “上官南栀。” 顾舟停故作恍然:“那就难怪了,我那名手下,原是跟过上官娘子办事的,上官娘子不在后,他便跟了我。至于你们的暗语,我发誓,除了他,连我都不知道。”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不速之客 祁聿不疑有他,反倒有种被知己信任的欢喜,庆幸自己对得起这份信任。 “顾大人,能不能割爱,把你这位手下给我北斗司?” 顾舟停不假思索便拒绝:“别的事都好商量,要他不行。” 祁聿面露遗憾,不过,顾舟停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上官娘子留下的人,必是得力的,顾大人岂肯让与别人。 祁聿拱手:“是下官唐突了,以后那人若是有需要北斗司助力之处,北斗司不会拒绝,暗语不变,事情已经弄明白,下官就先告辞,这位宋芸姑娘便交给顾大人。” 顾舟停微微一笑,算是应下。 等祁聿走后,顾舟停让邢风把宋芸带进来。 “我的手下让你去报信,不过是希望你可以在北斗司的护送下顺利抵达京城,现如今目的达成,你为何非要来见本官?”顾舟停慢条斯理地问。 宋芸咬了咬唇:“民女想知道恩公姓甚名谁,将来有机会能报答一二。” 顾舟停轻嗤:“他不告诉你他的姓名,就是不想跟你再有牵扯,他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你把他忘了便是报答他。” 显然,这个宋芸对女扮男装的姜晚柠有别的想法。 姜晚柠救她的时候,怕是没想到会惹上风流债。 宋芸很是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顾舟停又问:“你来京城是要投奔魏姨娘吧?” 宋芸迟疑地点点头,她是没脸去找姜晚柠的,只有投奔魏姨娘,倘若魏姨娘也不收留她,天大地大,她都不知该去何处安身了。 “魏姨娘母子心地善良,同情你的遭遇,必然会收留你,但本官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生出一丝对不起他们的念头,本官饶不了你。” 宋家人里,除了宋珩母子,他对其他人都没好感,少不得要警告一番。 宋芸神色哀戚:“以前的那个宋五娘已经死了。” 在阿兄放任她被大渊人带走的那一刻就死了。 “记住你今日所言,你与江城宋家再无瓜葛。” 顾舟停叫了个衙差,将宋芸送到魏姨娘那去。 祁聿走出大理寺,正好碰上来找顾舟停的姜晚柠。 祁聿认得她,朝她拱了拱手,论官阶,姜晚柠还在他之上。 但他主动见礼,并非出于客套,而是出于敬佩。 他早就查过她的底细,一个弃妇、商女,来京城后不到一年,就立下诸多功劳,桩桩件件都是凭她的真本事,而且此人有大义,难怪顾大人和小郡王都对她另眼相看,上一个让他心生敬佩,仰望的女子是上官娘子。 姜晚柠看到祁聿愣了下,随即还了一礼,便径直往里走。 心想着:祁聿来这是为了问暗语的事吗? 到了议事厅外,邢风领着宋芸出来。 宋芸见到她,神色复杂,她是极不愿让姜晚柠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摸样,她脸上的淤青都还没褪去。 姜晚柠故作好奇:“你不是回江城了吗?怎么在这?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宋芸鼻子一酸,她听得出姜晚柠言语中的关切之意。 没想到号称最疼他的亲哥哥不管她死活,倒是曾经被她伤害过的姜晚柠还愿意给她一点关心。 “没,没什么,我自己不小磕着了,姜娘子,我是来投奔魏姨娘的,你放心,我会守好本份,绝不再犯糊涂了。” 说着,便与姜晚柠错身而过。 走出几步,宋芸又顿住脚步,回身,朝姜晚柠福了一礼:“姜娘子,以往的种种是我的不对,给你赔不是了。” 礼罢,宋芸快步离去。 姜晚柠暗叹一气,但愿她知错能改,好好对魏姨娘。 顾舟停听到动静,出来迎接。 “你怎么来了?” 姜晚柠笑笑:“我看到祁聿了。” 顾舟停苦笑:“他来质问我,怎么知道他们的暗语。我说那位曾经跟过南栀,搪塞过去了。” 果然是来质问的。 姜晚柠道:“我有要紧事找你。” 顾舟停会意:“去书房说话。” 两人去到后衙的书房。 让墨羽在外面看着。 姜晚柠把萧琰的发现告诉顾舟停:“这条线索极为重要,我们必须见一见我阿兄。” 顾舟停深以为然:“那封信可能就是所有问题的起因,见北擎的事,我来想办法。” “还有,昨晚含元殿死了位宫娥,叫秋霞,说是手脚不干净被孙贵妃发现,要罚她去浣衣局,她就投井自尽了,但我看了尸体,有中毒的迹象。” 顾舟停道:“若真是手脚不干净,孙贵妃要罚她,肯定当时就罚了,还用等第二日?看来孙贵妃果然有问题。” “对了,我已经查到当初带着孙贵妃逃跑的乳娘的去向,过两日,我们一起去找那乳娘。” 这条线索,他查了很久才查到,孙贵妃把她的乳娘藏的极为隐秘。 那乳娘对孙贵妃而言非常重要,所以,孙贵妃只是把她藏起来,没有灭口。 幸亏孙贵妃下不了手,不然他们想知道孙贵妃失踪的那三年去了哪?只有去地下问了。 姜晚柠暗暗激动,感觉真相就在眼前了。 之前处理秋霞尸体的两位太监,办完事后去含元殿复命。 “娘娘,事情已经办妥了,人给烧了。” 孙贵妃淡淡的嗯了声:“没出什么岔子吧?” 小太监踟蹰道:“奴才将人抬去烧的时候,碰到了姜大人,她掀开白布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走了。” 孙贵妃目色一凛。 “御医院的姜大人?” “正是。” 孙贵妃心一下子慌了,姜晚柠医术高明,会不会看出秋霞是被毒死的? 怎么这么不巧,偏被她撞见。 正说着,外头宫娥唱报:“娘娘,太子妃和灵溪公主求见。” 孙贵妃心头烦躁,灵溪这会儿过来,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可又不能不见,灵溪今日见不到她,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 “你们两先退下,管好你们的嘴。” 两位小太监诚惶诚恐:“是。” 秦司悦带着灵溪进殿,给孙贵妃行礼,笑眯眯地说:“母妃,灵溪公主听说含元殿的荷花是开的最好的,便央着臣媳带她来看看。” 灵溪也福了一礼,语声怯怯,目光却放肆地直视孙贵妃:“灵溪只是好奇,不会叨扰贵妃娘娘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神挡杀神 孙贵妃心里暗骂秦司悦这个蠢货,当初要不是为了笼络秦伯崇,她绝不会让这个没脑子的东西成为太子妃。 面上确实笑意温柔:“怎么会?灵溪公主想来看荷花,来便是。” 秦司悦对灵溪眨眨眼,似在说,我没说错吧?贵妃娘娘最是温和。 孙贵妃道:“我今儿个身上不怎么爽利,太子妃陪灵溪公主去看荷花吧!” 又吩咐宫娥准备些糕点水果送去水榭。 等秦司悦和灵溪离去,孙贵妃的面色冷了下来。 不用猜都知道,灵溪来做什么,不就是质问她为何昨日动了铃铛,还有就是警告她,必须配合。 孙贵妃遣走所有下人,安安静静地等着,等着灵溪来找她。 果然,没过多久,灵溪就来了。 “孙贵妃,我长话短说,你昨日为何动了铃铛?不是让你等我离京后十五日再动的吗?”灵溪公主语气沉冷,面色不善,丝毫不把对方当成大齐尊贵的贵妃娘娘,像是训斥自己的下人一般。 孙贵妃面无表情:“昨日是个意外。” “这种意外以后不要再出现了。” 孙贵妃不语。 灵溪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玉佩,展示在孙贵妃面前。 孙贵妃看见那玉佩,脸色微变。 那是弟弟随身戴着的。 孙贵妃想要伸手去拿,灵溪却把玉佩攥在手心里:“我希望贵妃娘娘好好配合,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件事成后,我就兑现我的诺言,让你们姐弟团聚。但若是出了岔子,你看到的就不是玉佩了,可能是你亲弟弟和你两个小外甥的人头。” 灵溪说完,转身便离去。 孙贵妃气的攥紧了拳头,紧到指甲嵌进肉里。 该死的灵溪,大蜀的所有人都该死。 这辈子活的像个提线木偶,都是拜大蜀所赐。 他们用弟弟的性命要挟她,让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大齐的事情,孙家世代忠良,可她为了弟弟,为了孙家仅存的血脉,成了孙家的罪人,大齐的罪人。 本来她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可她陪伴君侧后,大蜀送来一副药,逼她喝下,她知道那是什么药,喝下后此生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可她不能不喝。 大蜀就是怕她有了孩子后,便生出异心。 无数个夜晚,她都在问自己,这么做值不值得?父亲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骂她不忠不孝? 可她真的没办法不顾弟弟的性命,城破那日,乳娘带着她和弟弟逃命,弟弟害怕地问她,他们会不会死? 她对弟弟发誓,有她在,一定不会让弟弟死。 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孙贵妃越想越难过,想哭,眼泪却掉不下来。 在她喝下那碗绝子药的时候,她已经把眼泪都流干了。她知道她此生都逃不过做一个提线木偶的命运。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司悦送走灵溪后来见她。 秦司悦看她一个人坐在那发呆,脸色白的吓人,不禁担心道:“母妃,您不舒服可有请御医来看看?” 孙贵妃迟钝地反应着,视线才慢慢聚拢,一瞬不瞬地看着秦司悦。 “本宫的身体无需你操心,你要是真担心本宫,就想办法尽快怀上龙嗣。” 又是这话,秦司悦郁闷道:“臣媳也想要个孩子,可是太子他……” 太子不碰她,她一个人又生不出孩子。 勾引也勾引了,主动送上门也送了,可太子都不为所动。母亲给了她一种药,好几次她都想用,但她不敢,怕太子动了真怒。 “废物。”孙贵妃冷着脸斥责。 秦司悦不可置信地看着孙贵妃,这还是孙贵妃第一次冷着脸骂她。 顿时无尽委屈涌上心头,眼圈就泛了红。 “还有脸哭,你要是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用在子嗣上,也不至于到今天没个动静,当初是谁说,只要让你成了太子妃,你一定能俘获太子的心?” 秦司悦哭也不敢哭了,瘪着嘴强忍着。 她真的太委屈了,她对太子不好吗?嘘寒问暖,曲意奉承,可太子心里只有那个死去的上官南栀。 母亲跟她说,时间是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况且男人最是善忘,过个两年再放不下的人也就放下了。 她就等啊等,结果等来一个姜晚柠,又轻易地勾走了太子的心。 “母妃,都怪姜晚柠那个贱人。” 孙贵妃凛她一眼:“你自己没用怪别人?路上有块石头挡了你的路,这条路你就不走了?” 秦司悦一怔,贵妃娘娘的意思是…… “今年你若再怀不上,明年本宫就要给太子纳良娣,你自己看着办。”孙贵妃下了最后通牒。 秦司悦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含元殿,脑子里全是孙贵妃说的话。 一遍遍重复,最后只剩一句……有石头挡你的路,这条路你就不走了? 秦司悦的神情越来越坚定,眼中盛起一抹狠厉。 是啊,谁挡了她的路,那就除掉谁。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想弄臭姜晚柠,要让姜晚柠在京城待不下去,她还是以前对付跟上官南栀作对时的心理,就要跟对方较劲,把对方比下去。 比下去又什么用?只有让这个人彻底消失,太子才会断了对姜晚柠的念想。 别以为她没看到,上次她和灵溪在御花园,太子把姜晚柠拽到了假山后。 他们在那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害她好几天都寝食难安,所以,她要让王娘子失败,因为不论上官南栀还是姜晚柠,都只会选择王娘子做朋友。 孙贵妃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废物,始终抓不住重点。 那么这一次,她要神挡杀神,佛当灭佛。 姜晚柠是清平县主又如何?是御医院的副院判又如何,终究是个没有根基的商贾之女。 含元殿里,孙贵妃起身来到殿外,殿外几盆月季开的正艳,红的耀眼,她拿起一旁的剪子,对着花朵剪了下去,花朵落地。 孙贵妃就这么一朵一朵的剪,直到枝头上再无花朵。 希望秦司悦这个蠢货这次能拿出点本事来。 姜晚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手贱去掀那盖尸布,看到了不该看的。 在宫里,最忌多管闲事,希望你来世学个乖。 第二百七十六章 蹊跷的火 当晚,夜半三更,大渊使团下榻的驿馆着了火,京都水龙队迅速出动,附近巡逻的巡城司官兵也飞速赶到,驿馆一团混乱。 隔壁住的大蜀使团的人纷纷爬起来看热闹。 大家心里总算平衡了些。 这次终于轮到大渊了。 上官北擎也出了房间,皱眉看着前院的大火。 这火来的蹊跷。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高墙跃下,身形轻灵如燕,直奔他而来。 上官北擎的神经立即绷紧,精光内敛,双手开始蓄力。 谁知那人快到他面前,轻声道:“顾大人让我来的。” 然后交给他一封信,转身便离去,融入夜色。 来如风,去无影,是个高手,应该就是顾舟停身边的墨羽了。 “桑执,桑执……” 院门处传来热古娜的声音。 上官北擎连忙将信藏好,回身看向热古娜。 热古娜道:“桑执,你赶紧随我离开,今晚有风,我怕火势会蔓延到你这。” 上官北擎道:“火势已经变小了。” “安全起见,火势现在是变小了,但难保风一吹,又复燃。” 热古娜不由分说拉了桑执离开这座院子。 一刻钟后,火势终于被各方合力压了下去。 气愤不已的都铎对着慌忙赶来,官帽都戴歪了的鸿胪寺大人和大理寺寺丞大发雷霆。 两位大人连连赔不是,还没等水龙队查明起火原因,就把责任都扛了下来。 自固北惨败后,他们一面对大渊人骨头就发软。 直到水龙队的队长前来,说是已经查明起火原因,火势是从厨房起的,起火点在灶台,应该是厨子没把灶火熄灭,然后厨房的窗门大开,今晚风大,故而引发了火灾。 好嘛,原来是他们自己的责任。 鸿胪寺的大人立马腰杆子都硬了起来,痛心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幸亏只是烧了厨房,倘若起火的是后院,后果不堪设想。” 都铎憋得一张脸通红,他刚想骂大齐人卑鄙,故意放火,影响女子蹴鞠队休息,以达到影响女子蹴鞠队比赛状态。 结果这话还没骂出口,起火原因就查明了。 “果真如此吗?”都铎质疑。 不然为何偏偏是这个时间点起火? 水龙队的队长正色道:“的确如此,六王子若是不信,可亲自去查看。” 说的如此笃定,都铎只好认下这哑巴亏。 事后,热古娜去找都铎。 “起火原因查明了吗?” 都铎郁闷道:“说是厨房炉火未熄灭,加上窗门未关,今晚有风引起的,可我就是怀疑是大齐人搞的鬼。” 热古娜问:“那厨子怎么说?” “别提那该死的厨子,问他,他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都铎,我觉得可能就是个疏忽引发的意外,如果大齐人要搞鬼,也应该是在男队决赛的时候搞鬼,毕竟那场比赛才是大齐最想要赢的。” 都铎闷哼,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反正他不相信大齐人。 大齐人最是狡猾。 上官北擎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信,只见上面写着:庚午年腊月初三,你拿了一封信给父亲,可还记得那封信是谁寄来的?请仔细回忆,十分重要,比赛日等你告知。 没有落款。 但上官北擎一看便知,这问题是南栀问的。 因为只有南栀知道具体的时间,还有信的事。 难道,这封信与固北惨败有关? 上官北擎把信连信封带信纸凑到烛火上,点燃。 然后,来到窗前看着月色认真回想。 当时他并未怎么留意这封信,送信的侍卫碰到他,他正好要去找父亲,就让侍卫把信交给他,他只瞄了一眼信封。 时间太久,记忆已经模糊。 上官北擎不断的回想那一幕。 顾舟停这会儿正在听墨羽说大渊使团下榻的驿馆起火的事。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让墨羽趁乱顺利将信送到了北擎手中。 “驿馆损失不大吧?” 墨羽道:“我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火势很快压下去了,听说是厨房起的火。” 顾舟停点点头,那就好,不然都铎肯定要怀疑是大齐人故意放火,他们会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大齐的。 现在就希望北擎能想起什么来,提供有用的线索。 第二天,皇上便收到了大渊使团呈交的比赛延后两天举行的要求。因为大火让女子蹴鞠队的人受到惊吓,需要平复情绪。 皇上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不同意的话,大渊到时候输了比赛就有了借口。 只是这比赛一延后,宁皇叔坐不住了。 那天突发状况,以至于他给沈景山的情报没能送出去,他还指望比赛如期举行,情报顺利送出,他能早点离开大齐。 因为他们的计划严丝合缝,包括下蛊的时间,催蛊的时间。 那噬心蛊蛰伏的时间不宜过久。 谁料到一场大火,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留给他们撤离的时间,从半个月变成了十三天。 十三天,他们哪怕是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回到大蜀。 宁皇叔心里那叫一个愁。 只能安慰自己,大齐不可能发现他们皇帝的死跟灵溪有关。 而纪云宸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跑来找顾舟停。 “顾舟停,你实话告诉我,昨晚那场火是不是你放的?” 实在是之前大蜀的两次失窃,都是顾舟停派墨羽去搞的鬼,有了前科,还不止一次,纪云宸当然要怀疑顾舟停。 顾舟停蹙眉:“好端端的我干嘛要去放火?” 纪云宸半信半疑:“你确定火不是你放的?” “不是我,水龙队已经有了结论,这就是一场意外。” “那好吧。”纪云宸也觉得顾舟停没理由去放火,图什么呢? “对了,我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姜伯崇他们已经同意了我的方案,三万兵马,我挑一半,他们划拨一半,只等女子蹴鞠队比赛结束就可以组建虎贲营了。”纪云宸乐呵呵道。 那几个老家伙太难搞了,惯会扯皮,好在总算达成共识。 顾舟停微哂:“恭喜你,马上就是虎贲营统帅了。” 这件事也是顶顶要紧,关系到大齐的安危,以及他后面的布局。 “既然你带来了好消息,那我这也有一个好消息。” 顾舟停递过去一封密信。 “之前安插在陆一鸣那的内线已经拿到陆一鸣多年来与大渊勾结的证据,以及他们拿老百姓的人头冒领军功的证据。” 纪云宸看完,很是愤怒:“陆一鸣这个狗贼,亏我当年那么信任他,他竟真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天降横祸 (本章请大家先不要订阅,修改中,等修改完了再看) 尽管早就知道陆一鸣不是个东西,但看到实实在在的证据,还是让人忍不住火冒三丈。 “必须将这个家贼绳之以法,然后千刀万剐。”纪云宸恨恨道。 顾舟停深以为然,陆一鸣之罪,千刀万剐都还是轻的。 “我会想办法把他调回京城,不然他窝在北境,手握十万兵马,不好对付。” “怎么调?若无大事,他是不能离开驻地的,而且还得是让他不会起疑心的理由。” “没错,所以,这个借口我得好好合计合计。” 两人正说着,邢风来报,说夫人派人来请他速速回家一趟。 顾舟停以为家里出了什么要紧事,跟手下的几位官员打了个招呼,便要回家。 纪云宸说好久没去看伯母了,也跟了去。 谁知一回家,只见姚夫人在垂泪,母亲在一旁安慰。 “舟停,你可算回来了,姚夫人,你先别哭,把事情跟舟停说清楚。”顾林氏道。 顾舟停莫名,姚夫人能有什么事儿找他? 纪云宸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暗地里用胳膊肘碰了下顾舟停。 小声道:“我今早进宫,听说姚侍郎被抓了。” 顾舟停挑了挑眉,这事儿他还真是不知,皇上这两日不早朝,他也就没进宫。 顾舟停在对面坐下:“姚夫人,到底何事?” 姚夫人忍住哭泣,哽咽道:“我家老爷是今年秋闱的副主考,这本事喜事,可今日,我家老爷刚要去上值,家里冲进来一队官兵,说我家老爷营私舞弊,把我家老也抓了,我打听了下,人是刑部抓的,我想见我家老爷,也不被允许,但我家老爷绝度不会做营私舞弊之事,他最是爱惜羽毛,好不容易被委以重任,他怎么可能做这等糊涂事,自毁前程,老爷临走前交代我,这事儿一定要找您顾大人,只有顾大人能还他清白。” 说着,姚氏起身就要给顾舟停跪下,顾舟停忙上前扶住她,不让她下跪。 “姚夫人,使不得。” 姚夫人哭道:“天降横祸,还望顾大人还我家老爷清白。” 顾林氏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姚家,帮腔道:“舟停,你看看,能不能把案子接过来,查清楚。” 顾林氏虽然想帮姚家,可她还没糊涂,姚夫人说她家老爷清白就一定清白吗?清不清白得查过才知道,她只希望儿子能秉公查案,若姚大人是清白的,自然要还他一个公道,若确实有营私舞弊的行为,那就只能依法严办。 顾舟停蹙了蹙眉:“这事容我去了解下。” 姚夫人道:“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姚夫人请说。” “之前秦家曾上门提亲,想让娶我家莹儿。” 顾林氏诧异:“秦家这是给谁提亲?” “就是中风了的秦六郎。” 顾林氏无语了,秦家多大的脸,竟然想让姚莹嫁给他家的瘫子。 姚夫人继续道:“我没答应,那媒婆话说的不中听,我就发火了,把人给赶了出去。我也听说刑部和太子殿下关系密切,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联。” 姚夫人没什么底气,因为她没证据,但直觉告诉她,今日之难,跟秦家有关。 尽管早就知道陆一鸣不是个东西,但看到实实在在的证据,还是让人忍不住火冒三丈。 “必须将这个家贼绳之以法,然后千刀万剐。”纪云宸恨恨道。 顾舟停深以为然,陆一鸣之罪,千刀万剐都还是轻的。 “我会想办法把他调回京城,不然他窝在北境,手握十万兵马,不好对付。” “怎么调?若无大事,他是不能离开驻地的,而且还得是让他不会起疑心的理由。” “没错,所以,这个借口我得好好合计合计。” 两人正说着,邢风来报,说夫人派人来请他速速回家一趟。 顾舟停以为家里出了什么要紧事,跟手下的几位官员打了个招呼,便要回家。 纪云宸说好久没去看伯母了,也跟了去。 谁知一回家,只见姚夫人在垂泪,母亲在一旁安慰。 “舟停,你可算回来了,姚夫人,你先别哭,把事情跟舟停说清楚。”顾林氏道。 顾舟停莫名,姚夫人能有什么事儿找他? 纪云宸却似乎想到了什么,暗地里用胳膊肘碰了下顾舟停。 小声道:“我今早进宫,听说姚侍郎被抓了。” 顾舟停挑了挑眉,这事儿他还真是不知,皇上这两日不早朝,他也就没进宫。 顾舟停在对面坐下:“姚夫人,到底何事?” 姚夫人忍住哭泣,哽咽道:“我家老爷是今年秋闱的副主考,这本事喜事,可今日,我家老爷刚要去上值,家里冲进来一队官兵,说我家老爷营私舞弊,把我家老也抓了,我打听了下,人是刑部抓的,我想见我家老爷,也不被允许,但我家老爷绝度不会做营私舞弊之事,他最是爱惜羽毛,好不容易被委以重任,他怎么可能做这等糊涂事,自毁前程,老爷临走前交代我,这事儿一定要找您顾大人,只有顾大人能还他清白。” 说着,姚氏起身就要给顾舟停跪下,顾舟停忙上前扶住她,不让她下跪。 “姚夫人,使不得。” 姚夫人哭道:“天降横祸,还望顾大人还我家老爷清白。” 顾林氏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姚家,帮腔道:“舟停,你看看,能不能把案子接过来,查清楚。” 顾林氏虽然想帮姚家,可她还没糊涂,姚夫人说她家老爷清白就一定清白吗?清不清白得查过才知道,她只希望儿子能秉公查案,若姚大人是清白的,自然要还他一个公道,若确实有营私舞弊的行为,那就只能依法严办。 顾舟停蹙了蹙眉:“这事容我去了解下。” 姚夫人道:“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姚夫人请说。” “之前秦家曾上门提亲,想让娶我家莹儿。” 顾林氏诧异:“秦家这是给谁提亲?” “就是中风了的秦六郎。” 顾林氏无语了,秦家多大的脸,竟然想让姚莹嫁给他家的瘫子。 第二百七十八章 假公济私 蹴鞠场边,纪云宸看到王绮柔和卫燕娘再度踢出漂亮的配合,不禁握拳大声叫好,欢喜地问一旁的姜晚柠:“姜娘子,是不是觉得她们进步很大?” 姜晚柠认同地点头:“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 她们确实进步很大,战术灵活,默契程度完全不像是组建不到两个月的队伍。 可见所有队员都十分用心,真正拧成了一股绳。 “郡王殿下指导有方。”姜晚柠拍了记马屁。 纪云宸哈哈笑:“可不是我指导的,另有高参。” “哦?不知是哪位高参。”姜晚柠明知故问。 纪云宸神秘兮兮道:“暂时保密。” 北擎暗中指点的事,只能等北擎正式回归大齐才能公开。 姜晚柠笑笑:“那就期待可以公开的时候。” “嗯,一起期待。”纪云宸看着赛场上飞奔的队员,胸怀激荡。 但愿那一天早日到来。 休息地时候,顾舟停来了。 纪云宸关切询问:“皇上答应了?” 顾舟停摇摇头:“还没。” “那怎么办?” “等。” “呃……顾舟停你多说几个字会少块肉吗?”纪云宸知道顾舟停一定想到办法了,可他就喜欢打机锋,让人自己去猜。 烦死个人。 队员们喝了口水,继续训练。 顾舟停来到姜晚柠身边。 “就知道你在这。” 姜晚柠斜睨了他一眼:“今天这么清闲?” 才不信他是特意来找她。 “忙里偷闲……好吧,我承认我是假公济私。”顾舟停讪讪,想她了。 姜晚柠脸颊发烫:“公是什么?” “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最近出了一桩泄题案,你那百萃楼的状元宴很是红火,出入皆是来京赶考的士子,你让你的人留心一下。” 顾舟停已经了解了个大概,有外来考生提前知道了试题,喝醉酒说漏了嘴,被人揭发。 刑部当即把人给抓了,那人承认是花了三千两买的,刑部顺藤摸瓜,揪出了姚府下人,那下人供认不讳,说是姚大人授意,所以姚侍郎被下了狱。 可笑的是,姚夫人来找他的时候,都还不知道是自己府里的下人出卖了姚大人。 现在一干涉案人员全都在刑部关押,他没有参与审案的权利,没法询问,只能从其他途径下手。 出了这么大的事,考生中肯定会议论。 姜晚柠蹙眉,秋闱在即,泄题了? 这次抡才大典的主考虽然是杨相,但据她所知,萧望也是主事人之一,名目不同,实质上就是双主考。 大齐从未有过双主考的先例,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了。”姜晚柠答应下来。 今年昭阳要下场应试,她可不希望出乱子。 “待会儿我先去找昭阳和陈七郎了解下情况。”顾舟停道。 姜晚柠又问:“现在矛头指向谁?” “副主考姚侍郎。” “此案目前谁负责?” “刑部。” 姜晚柠看顾舟停的眼神变的耐人寻味起来。 顾舟停正色道:“我可不是为了别的,只为公正二字。” 姜晚柠忍笑:“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还急了?” 顾舟停郁郁,这不是怕你误会吗? 顾舟停看了一会儿训练便离开了。 姜晚柠则是等训练结束,叫上商钰一同去了杨相府上。 杨婷听说商钰和姜晚柠来了,欣喜相迎。 “商姐姐,晚柠姐,你们怎么来了?” 商钰嗔笑:“我可没想来,训练了大半天,累都累死了,晚柠姐非拉了我来。” 杨婷好奇:“莫非晚柠姐找我有事?” 姜晚柠道:“我还以为你会去看商钰她们训练,结果你没来。” “嗨,别提了,我本来要去的,但家里出了点事儿,去不成了。” 商钰诧异:“你家能出什么事儿?” 杨婷抿了抿唇,踟蹰道:“你们没听说秋闱试题泄漏了吗?” 商钰瞠目:“真的假的?”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杨相还是主考呢。 “当然是真的,听说是从副主考姚侍郎那泄露的,我父亲是主考,而且,姚侍郎还是我父亲力荐才当上副主考的,所以我父亲也受到牵连,如今在家等待调查结果。” 姜晚柠蹙眉:“杨相爷怎么说?” “我今早去请安,听到父亲跟母亲说,他不相信姚大人会做这种事,姚大人极其爱惜羽毛,怎么可能让府里一个下人出去售卖试题?这种事,即便要做,也只会交给心腹去办。” 姜晚柠明白了,安慰道:“你且放宽心,这件事肯定会真相大白的。” 姜晚柠知道到她想知道的,便先告辞了。 从杨府出来,商钰道:“晚柠姐,所以,你叫我一同来就是为此事?先前我看到顾大人跟你说话来着。” 姜晚柠不否认:“嗯,我听顾大人说了此事,有点担心杨婷。” 商钰道:“若是此案交由大理寺审理就好了,顾大人肯定能查明真相。” 姜晚柠莞尔:“你也相信顾大人?可顾大人风评不是不好吗?” 商钰嗤笑:“那些骂顾大人的无非是心虚,生怕顾大人手里的刀哪天就架在他们脖子上,我祖父说了,顾大人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 姜晚柠颇感欣慰,朝中还是有人懂顾舟停的。 两人分开后,姜晚柠去了百萃楼。 而此时,顾舟停和上官昭阳、陈平章、宋珩几个就坐在鹿鸣书院附近的茶楼雅间。 上官昭阳道:“这事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大家都义愤难平,听说那买了试题的考生来自泸州叫褚飞凡,家底颇丰,但学业并不突出,吊着尾拿到了秋闱的资格,这次他就是被泸州的考生举报的。” 陈平章补充道:“他父亲是泸州有名的乡绅,有个舅舅是泸州通判,大家怀疑,褚飞凡能拿到秋闱资格是他舅舅运作的结果。” 宋珩并不了解情况,也就没说话。 “就在我们出来的时候,有人在煽动大家去刑部声讨泄题者。”上官昭阳又说。 顾舟停道:“你们不要受这件事的影响,该干嘛就干嘛,也不要参与议论,这件事朝廷自会给出交代。” “顾大哥,我们不会去参与的,你放心。”上官昭阳忙保证。 第二百七十九章 落魄书生 正事谈完,顾舟停让昭阳和陈平章先回去,留下宋珩。 “宋芸投奔你们,你和你娘怎么看?” 顾舟停已经知道魏姨娘收留了宋芸,但他还是想问问宋珩对这件事的看法。 宋珩道:“五娘毕竟是我的胞妹,之前她是有些任性,也做错了些事,但她已经受到教训了,也知错了,我和我娘愿意给她个机会,她若从此本分做人,我自会承担起兄长之责。” 其实,若不是父亲和郑氏赖在他家的时候,为难他娘亲的时候,宋芸曾暗中照拂,他是不会收留宋芸的,最多给她些银子送她回江城,至于回了江城会是怎么个结果,他管不了那么多。 不是他心狠,以前在家的时候,宋芸没少欺负他和他娘。他对宋家人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顾舟停微微颔首:“机会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她自己。” 姜晚柠到了百萃楼,交代玉娘留意学子们议论泄题的事,玉娘道:“可巧了,这会儿鸿鹄阁就有一桌学子,我刚从门外路过,隔着门都能听到他们议论这事。” 姜晚柠忙问:“鸿鹄阁相邻的雅间可还有空着?” “有,凌云阁的客人有事儿来不了了,定金也不要了,所以空着。” 姜晚柠便去了凌云阁,要了壶茶。 因为天气还是闷热,所以,雅间的窗户都开着,隔壁的说话声又大,姜晚柠可以清楚的听到学子们的议论。 “褚飞凡就是得意忘了形,换做是我得了试题,我绝度低调行事,慎之又慎,睡觉都拿个膏药把嘴贴上,省的说梦话,他倒好拿到了试题,书也不读了,天天寻欢作乐,还嘲笑别人死读书没用,能不让人起疑吗?” “是啊,褚飞凡就是个蠢货,几杯酒下肚,什么都往外说。” “也不知还有谁得了试题,这会儿瑟瑟发抖了吧!” “我很好奇,褚飞凡买到的试题是真是假。” “肯定是真的啊,听说副主考姚侍郎都下狱了。” “哎……像咱们这种没门路的人,这次真的好好谢谢泸州那几位考生。” “我听说举报褚飞凡的是泸州有名的才子彦回。” “彦回我知道,听说是个天才,五岁便能吟诗,都说以他的才学,妥妥的一甲。” “反正这次的事,有人恨他,有人谢他,他也算有胆,他们泸州的考生更是团结,如果只他一个人去揭发,搞不好举报不成反倒把自己给赔进去。” 姜晚柠听到这,让玉娘去把小潘叫来。 “娘子有何吩咐?” “你去打听一下,有个叫彦回的考生住在哪。” 小潘立马去打听。 没过多久,小潘就打听到了,彦回住在城南的一间小客栈,叫云来客栈。 姜晚柠立即换成男装,前往云来客栈。 临出发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半路上突然狂风大作,下起雨来。 而此时,云来客栈的伙计们正不管不顾的把彦回等考生的行李给扔出客栈。 “你们走吧,我们这里不能给你们住了。” 彦回等人愤怒道:“我们是付了三个月客房钱的,现在尚未到期,你们凭什么赶我们走?” 伙计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再让你们住下去,我们这客栈就开不下去了,我们是小本经营,谁都得罪不起。” “你们就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别人得罪不起,我们就是能任人欺负的?”彦回的同伴愤愤道。 “现在京城哪家客栈还有空房间,你们让我们去哪住?” “我不管,反正你们不能住这了,房钱也还给你们。”说着伙计塞了几锭银子到彦回手里。 “赶紧走赶紧走。”伙计跟赶什么脏东西似的把人往外推。 几个学子被推进雨中,顿时被淋成了落汤鸡,狼狈不堪。 姜晚柠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姜晚柠吩咐小潘:“你去把那几位书生带到咱们刚买的宅子那去,就说我是姜晚柠的兄长。” 说着姜晚柠打伞下了车,步行离去。 彦回知道硬要留下是不可能了,与其在这里僵持不下,不如赶紧另找住处。 四人提上行李,冒雨去找住处。 可这京城之大,又能去哪? 一时间,大家心里皆是茫然。 揭发的时候,他们就想过后果,或许这辈子的前途就毁了,可他们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站出来,无数莘莘学子都将承受这样的不公,如此庄严肃穆的抡才大典沦为投机取巧者的捷径,这是不能容忍的。 然而报复来的如此之快,后悔吗?不知道,他们只想尽快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就在这时,一人朝他们走来。 “你们在找住处吗?” 彦回等人警惕的看着来人,来人明显是个仆役。 “我家郎君本来想拜访各位,刚才看到你们被赶出客栈,我家郎君正好有座空宅子,各位若是无处可去,我家郎君说,你们可以去住,不收你们房钱。” “敢问你家郎君姓甚名谁?”彦回问道。 他必须弄清楚这位“好心人”的来历,万一是想打击报复他们的人,把他们骗了去,灭了口。不得不谨慎。 小潘道:“我家郎君就是个生意人,但他妹子,大家或许听说过,就是研制出痘苗的清平县主姜娘子。” 彦回惊诧,竟然是清平县主? 虽然他们来京城的时候,痘疫已经控制住了,但京城到处都在传这位清平县主的义举。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坏人。 四人眼神交流,都点了头。 “那就多谢这位小哥了。”彦回道。 小潘笑笑:“诸位随我来,马车就在那边。” 小潘将他们带到新宅子里,彦回看到这么气派又雅致的宅院,皆是惊叹。 “房间很多,诸位可自行选择,我家郎君晚些会过来。” 小潘说完就告辞了。 姜晚柠离开后去了大理寺。 顾舟停见她身上衣裳都湿了:“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 亲自去拿了干的棉帕给她。 姜晚柠接过帕子,随意的抹了抹。 “我让邢风给你拿套干净的衣裳先换上,你这样万一湿气入体就不好了。” 等姜晚柠换上顾舟停的衣裳站在顾舟停面前。 顾舟停忍不住笑了。 姜晚柠白他一眼:“你还笑。” 这衣裳对她来说太长了些,以至于她走路都得提着衣摆,确实有些滑稽。 顾舟停立马敛了笑:“我是觉得你穿月白色挺好看的。” 姜晚柠瞪他:“说正事,我把揭发泄题的那几位泸州学子请到我家去了。” 第二百八十章 雾里看花 顾舟停讶然:“你的动作也太快了,他们不是住云来客栈吗?你怎么把人请家里去的?” 他还打算晚点去找那几位学子。 “说来也巧,我去云来客栈的时候,他们被客栈的伙计赶出来了,云来客栈似乎受到了压力,有人想整彦回他们。” “那……你过来是想让我与你一同去见他们?” 姜晚柠摇头:“你暂时不要出面,我先跟他们接触。” 顾舟停道:“也好,你去跟彦回了解情况,郑关已经去姚家了解那下人的情况,估计也快回来了。” 说郑关,郑关就到。 “大人,姜娘子,小的已经问清楚了,自称得了姚大人授意的下人叫李忠,昨儿个就没回来,姚府的管事也没在意,因为李忠的老爹病了,病的挺严重的,李忠要带他老爹去看病,又要伺候他老爹,所以,李忠经常离府,管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李忠人挺活络,干活也勤快,在府里人缘不错,就是今年挺倒霉的,痘疫期间,老娘染疫病死了,媳妇染疫病后怀了六个月的孩子也没了,身体就不好了,干不了活,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要负担一个生病的老爹,身子弱的媳妇,下面还有一双儿女,” “小的说李忠被抓,还指认了姚大人,姚夫人都不敢相信。” 顾舟停和姜晚柠对望了一眼。 “有难处才容易被人利用。”姜晚柠道。 顾舟停深以为然。 “郑关,你去趟李忠家,了解下,李忠最近是否收了不义之财。” “是,小的这就去。” 郑关正要走,姜晚柠叫住他:“你就这么去问,人家未必会告诉你,你要跟他的家人说清楚,李忠是被人利用了,以此来对付姚大人,事成之后,为免后患,那些人肯定会除掉李忠,他们想要救李忠,就必须说实话。” 郑关点点头:“小的明白了。” 郑关走后,姜晚柠道:“其实,想知道姚大人是不是被冤枉,背后是不是秦家在搞鬼,还有一个法子。” 顾舟停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让姚夫人去秦家赔罪,答应把姚莹嫁给秦六郎?” “只是试探。” “我觉得,就算秦家答应帮忙斡旋捞人,也不能证明就是秦家在构陷姚大人,除非他们脑子坏了,自己亲口承认。” 姜晚柠思忖道:“是我想的过于简单了。” 而且先入为主的认为就是秦家在搞鬼,用有罪论去推断,要不得。 这件事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因为她看不到她所怀疑的人,在这件事里能得到什么好处。 姚大人是在杨相力荐之下当上了今科副主考,而杨相和姚大人在朝中都属于中立派,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是支持太子还是支持二殿下。 按说太子是最不希望科考出事故的人,秦家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即便姚家拒婚让秦家很不爽,也不会在科考上做文章,那样会让太子陷入不利的局面。 反倒是,最希望科考出问题的人是王宰执和二殿下,这桩案子落实的话,从主事到主考到副主考全都得换,那么,抡才之重任很可能会落到萧琰一派的人手里。 “舟停,你觉得会是王宰执的人做的吗?” 顾舟停沉吟道:“不好说,不过,如果二殿下能说动让大理寺参与审理,起码二殿下可以排除。” 不管这件事幕后是谁,都不会希望大理寺插手。 “哎……起初觉得这案子简单,可越想越觉得复杂。”姜晚柠叹气。 顾舟停笑道:“那是因为我们手里的证据不足,只凭猜测自然猜不透。” 姜晚柠起身:“我还是先去跟彦回聊聊。” “晚柠……”顾舟停拉住她的手。 姜晚柠回看他。 “我给你师父弄了坛好酒,和云宸说好了晚上一起去看你师父,你若有时间……” 姜晚柠笑了笑:“好!我会来的。” 彦回等人收拾好行李,四个人挤在一偏院。 虽然清平县主允许他们可以随意挑房间,但他们不能不识趣,能有一处容身之所已经很知足了。 “彦回兄,你说到底是谁要赶咱们走?”同伴蒋鹏程道。 彦回摇头,现在恨他们的人不少,不好猜。 杜千原道:“会不会是还有人买了试题,恨咱们坏了他们的好事儿,打击报复咱们。”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朝廷兴师动众查泄题,到最后不了了之。”刘文彬忧心道。 “恐怕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杜千原最担心的事,泄题的副主考没事儿,他们反倒成了诬告之人。 官场上,官官相护是常态,朝廷也丢不起这个脸,绕了一圈,倒霉的只有他们。 彦回淡然:“事情已经做了,担心这担心那有什么用?我已经下决心,这事朝廷不给个说法,我就一直告下去。” 说着,彦回扫视几个同伴:“你们若是怕了,到时候把责任推到我头上便是。” “彦回兄,我们是那样的人吗?说好了有难同当,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蒋鹏程义气道。 “就是,咱们有难同当。”刘文彬和杜千原齐声附和。 正说着,姜晚柠和小潘出现。 小潘一手拎着一袋米,一手提了一篮菜:“几位郎君,我家郎君来了,给你们送了米和菜。” 彦回等人忙起身,拱手施礼:“此番多谢姜郎君收留,我等感激不尽。” 姜晚柠拱手回礼:“诸位不必客气,有道是,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天下读书人发声者,不可使其奋战而孤军,姜某虽是一介商贾,但对诸位的勇气和壮举深感佩服,别的忙帮不上,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诸位安心住下便是。” 姜晚柠几句话,说的彦回等人心中暖暖,热血沸腾,立时将其视为知己。 “小潘,你去做几个菜,我陪几位郎君喝两杯。” 小潘应声:“是,小的这就去。” 彦回请姜晚柠上座:“敢问恩公如何称呼?” “在下姓姜,单名一个时,时节的时。” “姜兄,那清平县主果真是您胞妹?”蒋鹏程问。 姜晚柠微哂:“一母同胞。”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家自我介绍后,姜晚柠引导话题。 “我听说是那褚飞凡自己酒后说漏了嘴,被你们听见了,可是真的?” 彦回苦笑:“都是以讹传讹,那褚飞凡为人傲慢,岂会与我们一同饮酒。” “哦?那你们是怎么发现问题的?” “是鹏程兄先发现的,鹏程兄,你来说。”杜千原道。 蒋鹏程讪讪:“就不用说了吧。” 姜晚柠识趣道:“我只是好奇,既然蒋兄不愿意说,那我就不打听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刘文彬道。 “那褚飞凡在我们泸州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说难听点,字都没认全,他能过乡试,谁不知道是他那个当通判的舅舅用银子运作的结果,比他才学高的人落榜了,他却上榜了,你说气不气人。褚飞凡刚来京城时还装模作样看了几天书,前几日鹏程兄看到他和一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说了什么,此后,褚飞凡就不读书了,天天出去吃喝玩乐,甚至还把青楼女子招到客栈来,委实是……斯文扫地。” “然后大前日午饭,鹏程兄叫小二多拿几个馒头,不怕姜兄笑话,我们几个家里都清贫,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是乡里资助的,所以,到了京城,我们四人同住一间房,吃的喝的,都是能省则省,谁知那褚飞凡听见鹏程兄多要了几个馒头,就嘲讽我等,说我们书读的再好有什么用?有钱有关系才是王道。” “我们当时就有些怀疑了。鹏程兄趁褚飞凡不在进了他的房间,在他的枕头里发现了试题。为谨慎起见,我们跟踪了褚飞凡,跟着他进了翠春楼,亲耳听到他跟翠春楼的姑娘说,他很快就会金榜题名。” “就这样我们还不能确定那试题是否为真,昨日,褚飞凡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们亲眼看到他跟一个书生交易,我们后来找到那书生,那书生起先不肯说,我们就吓唬他,要抓他去见官,他才据实以告,原来是褚飞凡找他就那试题写了一篇文章,给了一百两。” “我们这才确定,去衙门揭发了褚飞凡。” 刘文彬把始末细细道来。 姜晚柠问:“那位书生呢?” 刘文彬张了张嘴,看向彦回。 彦回道:“那书生也是可怜人,我们答应了替他保密,所以报官的时候,并未提起他。君子当言而有信。” “乡试弄虚作假也就罢了,可到了京城,他们还敢这么做,主考官还敢泄题,有这样的主考官,科考哪里还有公正可言。我等都是十年寒窗,学的满腹经纶,一心想报效国家,然而现实却叫人心寒,我们若是不站出来,那么就会有无数个褚飞凡取代那些真才实学之人,或许是你,或许是我。”彦回悲愤道。 姜晚柠肃然起敬:“若人人都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有朝一日,雪崩房塌,也无人相助,今日你们站出来揭发,不仅是为你们自己,更是为千千万万的读书人,为科举清明,为国家能选拔出真正的人才发出正义之言。” “姜兄,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心怀正义就好了,我们也不至于被赶出客栈。”杜千原叹气。 “姜兄,你觉得这事能成吗?”蒋鹏程问。 姜晚柠道:“我只知,副主考姚大人已经下狱,至于此案如何审,结果会怎样,我不敢说,若是此案不是交由刑部审理,而是交由大理寺审理,那我敢打包票,此案必定会有个公正的结果。” “哦?姜兄何出此言?”彦回问。 “我与大理寺卿顾大人有些交情,深知他的为人,此人办案铁面无私,刚正不阿,是贪官最恨又怕之人。” 杜千原道:“早知道我们就去大理寺揭发了。” 蒋鹏程问:“那大理寺会插手此案吗?” 姜晚柠摇摇头:“不好说,听说刑部已经受理。” 彦回拱手施礼:“姜兄,若是刑部不能公正断案,还望姜兄引荐大理寺顾大人。这件事,我们几个定要死磕到底。” 姜晚柠看着四人的表情,眼中闪过一抹疑虑。 三双期待的眼睛,一双却是透着几分担忧。 姜晚柠压下心中疑惑,道:“等两日看看,若是情况不对,我可以提前帮你们引荐顾大人。” 天色渐暗,纪云宸从百萃楼打包了几个下酒菜,去大理寺跟顾舟停汇合。 顾舟停见他提了两个大食盒:“会不会太多了?” 纪云宸道:“宁可多了剩,也不能少了不够吃,我第一次见无垢道长,不能给人留下抠门的印象。” 说真的,去见无垢道长,纪云宸心里有点紧张。 以前总听南栀说,那小老头难伺候的很,脾气还古怪。 “老顾,你跟无垢道长打过交道,他是不是真的像南栀说的,不好相与?” 顾舟停失笑:“怎么?你怕?” “怕倒是不怕,我这不是有求于人嘛!”他还指望着无垢道长能在武学上指点一二。 他的武功已经很久没精进了。 “放心,你只要打从心里尊敬他,把他当自家长辈看就行。” 顾舟停道。无垢道长对那些不相干的人,自然是难商量,二殿下几次想见无垢道长,都被拒绝。 一点面子都不给。 但他心知,无垢道长只是不想参与到皇家的事务中去而已。 “老顾,你说无垢道长是不是只喜欢女弟子啊?之前他只收了南栀一个徒儿,这次又只给姜娘子面子。” “胡说什么?”顾舟停瞪了他一眼。 纪云宸讪讪。 说话间,马车到了小院。 一进去就听到姜晚柠在指责无垢道长:“大师,落子无悔,你不能总耍赖。” 无垢道长厚着脸皮道:“我的子又没放下去?咳咳,没放到底就不算悔棋。” “年轻人要尊老,老人眼神不好,要体谅。” “行,你下,我看你这颗子放哪,放哪你都得输。” “哎呀,你不要老是影响我,你这样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纪云宸诧异,姜晚柠这么牛的吗?连无垢道长都敢数落。 这气势,比南栀都嚣张。 而无垢道长怎么跟个老顽童似的,还耍赖。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三司会审 一辆简易的马车来到刑部后衙,龚侍郎早已在等候,见到来人,龚侍郎忙见礼:“臣见过太子……” 萧望没等他说完,径直入内,龚侍郎紧跟了上去。 到了龚侍郎的值事房,萧望坐定:“案子查的怎么样?” “姚大人一直喊冤,不承认自己泄题,指使李忠售卖试题。而李忠则咬死就是姚大人指使的。” “龚侍郎,会不会这李忠是受人指使?” “回殿下,臣都上大刑了,但李忠翻来覆去就说是姚大人指使的。” 萧望眉头拧成了川字,为这事头都大了,坏就坏在,那几个泸州书生是向京都府衙揭发的,府尹大人觉得兹事体大,第一时间把事儿给捅到父皇那去了。 该死的是,那褚飞凡掌握的试题,的的确确就是皇上亲拟的试题,接触过试题的只有四人,一是他,一是杨相,再就是翰林院陈大人以及姚侍郎。 父皇大发雷霆,下令彻查此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顾舟停还要查大蜀使团被窃案,所以,父皇把案子交由刑部来审。 刑部的尚书大人以及这次的主审龚大人都是他的支持者。 按说他也该回避,但他实在放心不下,故而悄悄来了刑部。 这案子能查出是某人的阴谋,比如王培中,比如萧琰,那是最好不过,但若查不出策划这场阴谋的人,就绝对不能以考官主动泄题来结案,不然,他这个主事人失察失职的责任就推不掉了。 他第一次主持抡才大典就出了大岔子,王培中等人不得抓住机会狠咬上来。 龚大人道:“臣会尽力,查出背后主使,若是李忠不肯交代出受谁指使,也不能让他把脏水泼到姚大人身上。” “那李忠家中困难,父亲重病急需大笔钱看病,最容易受人利用。这样的话,姚大人起码能洗脱故意泄题谋利之罪。” 萧望赞许地点点头:“有把握吗?” 龚大人面露难色:“臣尽力。” 实在是李忠这骨头太硬。 “兹事体大,无论如何你要办成此事。”萧望郑重道。 “臣明白。” 而萧琰这会儿趁着父皇在凤藻宫用晚膳,扑通一下跪在父皇面前。 皇上和皇后都吓了一跳。 “琰儿,你这是做什么?”皇后问道。 皇上也道:“有何事你说便是,好好的跪什么?” 萧琰一脸委屈:“父皇,儿臣恳请父皇让大理寺顾大人参与审理泄题一案,还儿臣一个清白。” 皇上错愕:“此事与你何干?怎么还涉及你的清白了?” “父皇,儿臣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说这泄题一事,说不定是臣的舅父和儿臣的阴谋,想给太子扣上一个失察之罪,儿臣受不了这份委屈,求父皇让顾大人来审理此案,还儿臣,也还太子一个清白。” 皇后怒道:“你听谁说的?” 明明就是太子失察失职,却把屎盆子扣到琰儿和她兄长头上,岂有此理。 “母后,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肯定不止几个人这么想,此案复杂,刑部的办事能力,父皇也是知道的,这案子还得让顾大人来查,父皇,抡才大典乃是国家选拔人才的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不尽快查明真相,给天下一个交代,以后还有谁敢相信公平二字?” “儿臣听说,参加今科科举的学士们都要联名上书请命了,事情越闹越大到时候不好收场。” 皇上面色凝重,这件事确实要紧,但顾舟停现在要负责另一桩要紧的事。 “皇上,琰儿说的有理,那刑部尚书还想把自己的孙女送进东宫,只让刑部来审,有失公允,再说了,这样的大案,理应三堂会审才是,皇上此事还是要早做决断,不然大家猜来猜去,百官心中不宁。”皇后也道。 皇上斟酌片刻,道:“朱公公传孤旨意,泄题一案,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限三日内查清此案。” 朱公公领命,带人去宣旨。 萧琰松了口气,总算说动父皇了。 顾舟停跟他说了这事后,他就去找舅父,舅父斩钉截铁他不曾干预此事,谁敢拿抡才大典做文章就是自寻死路,所以他才想出了自污之法。 虽说是自污,但难保他人心里不曾怀疑过他。 太子为了自保,说不定会给他泼脏水。 他主动给自己泼一身,然后让顾舟停去查。 这件事只要不是舅父做的,那最后倒霉的肯定是太子。 萧望刚回宫,碰见步履匆匆地朱公公带着人正要出宫去。 “朱公公,这么晚出宫有要事?” 朱公公道:“刚刚皇上传下旨意,泄题案着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杂家正要去大理寺宣旨。” 萧望整个人怔忡在原地,他就出了会儿宫,来回不到一个时辰,怎就生出如此大的变故。 三司会审,尤其是顾舟停参与其中,那是半点假都做不得了。 朱公公拱手施礼:“杂家有要务在身,先行告辞。” “公公快去,别耽误了大事。”萧望心不在焉道。 顾舟停的那座小院子里,四人围坐喝酒。 “这酒不错,顾家小子,你再给老道弄上个三五坛。”无垢最喜欢喝酒,不挑酒,没酒的时候假酒都成,但喝到好酒,嘴也是馋的慌。 顾舟停道:“这酒不好弄,三十年的女儿红,世间少有。” 这种酒通常是人家里生了女儿,便埋下一坛,等女儿出嫁再起出,至少是经过十几年的发酵,酒香浓醇,是以特别珍贵,而这坛酒在地下足足埋了三十年,更是稀少。 稀少是稀少,但顾舟停这不是为了帮纪云宸达成心愿吗?且先吊一吊无垢道长的酒虫。 纪云宸会意,抓住机会,拍胸脯道:“道长,这事包我身上,我去给您弄。” 无垢很满意纪云宸这态度:“你小子若是能弄到这酒,老道便教你几招绝学。” 纪云宸欣喜过望:“道长说话算话。” 无垢瞪起眼:“老道是那种食言而肥之人吗?” 姜晚柠笑而不语,这两人是不是自以为配合默契啊?设局人却不知早已入了别人的局。 第二百八十三章 攻破心防 (本章宝子们先不要订阅,晚点再看) 其实,无垢道长本就有心指点纪云宸,无他,将来驱除强敌还要看纪云宸,教他几招厉害的,能自保也能杀敌。 无垢道长讨酒喝,无非是寻一个借口。 这时郑关匆匆赶来:“大人……” 欲言又止。 顾舟停道:“这里没外人,说便是。” 郑关这才道:“大人,李忠他父亲快不行了,另一件,刚朱公公来传旨,泄题一案,着三司会审,让大人马上去刑部。” 姜晚柠道:“我去趟李忠家。” 顾舟停点点头,对无垢道长拱手一礼:“道长,恕小子公务在身,先告辞。” 无垢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吧去吧,纪家小子再陪我喝两杯。” “没问题,您说喝多少就喝多少。”纪云宸豪爽道。 两人出了院子,顾舟停道:“二殿下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嗯,我尽量救治李忠父亲,晚些再碰头。” 两人上了各自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姜晚柠来到李忠家,李忠的父亲只剩一口气了。 姜晚柠把了脉,拿出银针给李忠父亲施针。 留针时,又去开了方子交给小潘:“你速速去取药来。” 小潘拿了方子去取药。 李忠媳妇慧娘带着两个孩子怯怯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到大夫施针。 等李忠父亲的面色逐渐恢复了血色,脉象也稳定下来,姜晚柠这才收针。 回头示意慧娘出去说话。 “你公爹旧疾缠身,加上急火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导致病情加重,我现在给他施了针,通了他的血脉,待会儿药取来,煎服后,病情才能稳定下来,剩下的再慢慢治。” “可是……可是我们没钱治病。”慧娘目光闪烁。 姜晚柠心知肚明,慧娘有钱,但慧娘不敢把这笔钱拿出来。 起码不能在她面前拿出来。 “是姚夫人拜托我来的,钱,姚夫人会出。” 慧娘眼中闪过一抹愧色,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晚柠道:“我想,要说的话,之前那位郑捕头都说明白了,现在有个新情况,皇上刚刚下旨,李忠涉及的泄题案,交由三司会审,三司会审你明白吗?天大的案子才需要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联合审办,慧娘,没有侥幸了,你现在不说,没人帮得了李忠,李忠必死,而且是诛九族。你,你公爹,还有你的两个孩子,都将和李忠一起人头落地。” 慧娘大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谁告诉你不可能?大齐的律法写的清清楚楚,要不要我读律条给你听?” “不但你们一家要死,连同姚家都逃不过满门抄斩,慧娘,姚家是忠厚人家,你们就下得去手如此祸害他们吗?”姜晚柠面色严肃,步步紧逼。 慧娘仓皇后退两步,身子晃了晃才堪堪站定,口中喃喃:“不是的,不是的……” “慧娘,你们一家和姚家现在还有一线生机,若错过了,我也帮不了你了。” 慧娘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大夫:“你……到底是谁?” “我叫姜晚柠,三希堂是我开的,痘苗是我研制的,皇上封我为清平县主。” 慧娘扑通跪下,哭道:“县主救救李忠吧,我劝过他的,可他是个大孝子,看不得他父亲因为无钱治病撒手人寰,他说不忠与不孝他只能选其一的话,就只能选不忠了。” 姜晚柠终于攻破了慧娘的心防,扶她起身:“你起来,慢慢说。” 慧娘抽泣道:“前几日李忠拿了” 其实,无垢道长本就有心指点纪云宸,无他,将来驱除强敌还要看纪云宸,教他几招厉害的,能自保也能杀敌。 无垢道长讨酒喝,无非是寻一个借口。 这时郑关匆匆赶来:“大人……” 欲言又止。 顾舟停道:“这里没外人,说便是。” 郑关这才道:“大人,李忠他父亲快不行了,另一件,刚朱公公来传旨,泄题一案,着三司会审,让大人马上去刑部。” 姜晚柠道:“我去趟李忠家。” 顾舟停点点头,对无垢道长拱手一礼:“道长,恕小子公务在身,先告辞。” 无垢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吧去吧,纪家小子再陪我喝两杯。” “没问题,您说喝多少就喝多少。”纪云宸豪爽道。 两人出了院子,顾舟停道:“二殿下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嗯,我尽量救治李忠父亲,晚些再碰头。” 两人上了各自的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姜晚柠来到李忠家,李忠的父亲只剩一口气了。 姜晚柠把了脉,拿出银针给李忠父亲施针。 留针时,又去开了方子交给小潘:“你速速去取药来。” 小潘拿了方子去取药。 李忠媳妇慧娘带着两个孩子怯怯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到大夫施针。 等李忠父亲的面色逐渐恢复了血色,脉象也稳定下来,姜晚柠这才收针。 回头示意慧娘出去说话。 “你公爹旧疾缠身,加上急火攻心,一口气喘不上来,导致病情加重,我现在给他施了针,通了他的血脉,待会儿药取来,煎服后,病情才能稳定下来,剩下的再慢慢治。” “可是……可是我们没钱治病。”慧娘目光闪烁。 姜晚柠心知肚明,慧娘有钱,但慧娘不敢把这笔钱拿出来。 起码不能在她面前拿出来。 “是姚夫人拜托我来的,钱,姚夫人会出。” 慧娘眼中闪过一抹愧色,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晚柠道:“我想,要说的话,之前那位郑捕头都说明白了,现在有个新情况,皇上刚刚下旨,李忠涉及的泄题案,交由三司会审,三司会审你明白吗?天大的案子才需要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联合审办,慧娘,没有侥幸了,你现在不说,没人帮得了李忠,李忠必死,而且是诛九族。你,你公爹,还有你的两个孩子,都将和李忠一起人头落地。” 慧娘大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谁告诉你不可能?大齐的律法写的清清楚楚,要不要我读律条给你听?”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天真愚蠢 褚飞凡就是草包废物,一被抓就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再次提审,也就是确认一下之前的口供有无出入。 事实证明,没有。 “大人,小的全都交代了,是不是可以放了小的,小的弃考,以后再也不考了,如何?” 真是个天真的蠢货。 大家差点气笑了。 “褚飞凡,你呀,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去来了。”陈大人道。 “大人,一时半会儿是多久?” “也许是一辈子。” “为什么?小生虽然购买了试题,可考试还没开始,小生至多算一个试图作弊未遂。”褚飞凡振振有词。 顾舟停懒得听他废话,手一挥:“拖下去。” 褚飞凡被衙差架着拖下去,还奋力地扭着头大声道:“大人,我家有的是银子,我能不能用银子恕罪?” 陈大人喟叹:“如真让这种草包当了官,还不知会祸害多少百姓。” 顾舟停淡淡地接了一句:“这种草包当官祸害总还有限,最怕学问好的,脑子聪慧,心却长歪了的人,这种人坏起来才真要命。” 下一个要审的是李忠。 就在等待提审李忠的时候,有衙差进来禀报。 “顾大人,有位姜宁先生说有急事找您?” 顾舟停道:“让她进来。” 龚大人道:“顾大人,咱们这可是三司会审,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顾舟停想了想:“我去见他,两位大人稍等。” 顾舟停离去,龚侍郎便开始发牢骚。 “这顾大人也太不把三司会审当回事了,审案审一半,说走就走。” 陈大人道:“龚大人稍安勿躁,长夜漫漫,不差这一时三刻。” 顾舟停出去见到姜晚柠。 “李忠的父亲如何了?” “幸好去的及时,缓过来了,我来找你,是要告诉你,李忠的媳妇慧娘交代了,确实有人给了李忠银子,让他兜售试题,银子我也给带来了,五十两银子加上十片金叶子,这还只是定金。” 姜晚柠扭头示意小潘,小潘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郑关给接了过去。 郑关错愕:“姜……姜先生,您是怎么的做到的?小的好话说尽,那慧娘就是不开口。” 顾舟停凛了他一眼。 郑关识趣地闭上嘴。 顾舟停道:“你这消息送的太及时了,我们正要提审李忠。” 姜晚柠微哂,她就是知道他们今晚肯定要提审李忠,这才赶紧过来。 “这金叶子打制的十分精致,应该不难找出出处。” 顾舟停让郑关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片金叶子。 果然这金叶子的茎络清晰,薄如蝉翼。 “郑关,你拿上一片金叶子去查查出自哪家珠宝行。” 郑关应声。 “那你忙,我先回去了。”姜晚柠告辞。 “等等。” 姜晚柠顿住脚步,头一歪,笑看着他:“顾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顾舟停迟疑片刻,道:“没事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顾大人,有事你就说,跟我不必客气。” 凭她对顾舟停的了解,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迟疑,说明他肯定有事。 顾舟停上前两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那温热的气息,如同羽毛轻轻划过耳畔,姜晚柠的心尖跟着颤了颤。 说事儿就说事儿,干嘛要凑的这么近。 “知道了,放心吧。”姜晚柠赶紧走了,脚步飞快,好像有老虎在屁股后面追着似的。 郑关好奇的自言自语:“大人说了什么?姜……姜先生怎么还脸红了?” 顾舟停听见了:“你很闲?还不快去查金叶子?” “哦,是,小的这就去。” 姜晚柠出了刑部衙门,上了马车,吩咐道:“小潘,去翠春楼。” 小潘怔立当场,不确定地问:“娘子,您可知道那翠春楼是什么地方?” “我是去查案,又不是去干别的。” 她当然知道翠春楼是什么地方。 小潘心说,娘子对顾大人的事儿可真热心,鞍前马后,东奔西走毫无怨言,还很乐意。 要说娘子对顾大人没点那种心思,打死他都不信。 东宫里,萧望坐在书案前,看着原本堆满奏章如今却空荡荡的桌面,回想着孙贵妃的训话,不加掩饰的对他的失望,他心里的焦躁怎么也压不下去。 到底是姚启迪自己糊涂还是真有人在算计他? 他希望是后者,可万一不是呢? 顾舟停和那陈御史,参与进来,他不怕真相查不出来,他就怕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殿下,太子妃来了。” “不见。”萧望烦躁道。 秦司悦已经进来了,听到这嫌弃的语气,面上不由地流露出几分难堪。 但她很快调整情绪,嘴角上扬,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让她看起来温婉又妩媚的笑,是她对着镜子练习无数遍的笑。 “殿下,昨日听您有些咳嗽,臣妾特意给您炖了银耳莲子羹,清咽润喉。”秦司悦殷勤地亲自端了银耳莲子羹放在了书案上。 “没胃口。”萧望面无表情。 “殿下,那件事臣妾也听说了,是姚大人的错,换个试题换个主考官不就行了?何必为此事伤脑筋。”秦司悦温柔地劝道。 萧望抬眼,看傻子一样的看她。 心里更加烦躁了。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这样的人还一心想跟南栀比,给南栀提鞋都不配,连姜晚柠都比不上。 秦司悦道:“臣妾是不太懂,却也知道,谁的错谁承担,就算要牵连,那姚大人也是杨相力荐的,殿下还能趁机换上自己的人,这不是因祸得福吗?” 萧望彻底无语。 “本宫才是今科抡才大典的主事,真正的主考官,不管谁的错,论起来本宫都逃不掉一个失察之责,到时候别说换上自己的人,本宫自己都自身难保,都得被换掉,若是换成二殿下,对本宫更加不利。”萧望沉着脸道。 秦司悦怔忡,这么严重吗? “殿下,您是说认真的?” 萧望冷冷扫她一眼:“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现在父皇已经下令三司会审,顾舟停还有御史台最让人讨厌的陈令冲就在刑部审案,你还觉得这事儿不严重?” 秦司悦顿时心慌起来,那她岂不是害了太子?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另有其人 刑部大堂,李忠还是坚持之前的供词,让龚侍郎很是恼火,惊堂木重重一拍,呵斥道:“李忠,姚家对你不薄,你却这般信口雌黄,陷害姚大人,该当何罪?” 李忠嘴角扯了下,满脸的血污让他的笑看起来特别的狰狞诡异。 “大人,我说实话你说我信口雌黄,那要怎么说大人才满意?不如大人教教我。” 龚侍郎被怼的怒火中烧:“来人,上夹板。” “且慢。”顾舟停出声制止。 李忠已经伤的很重,再用重刑,怕是挺不住了。 “李忠,你爹白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以为你背弃了忠义,取了孝道,是个孝子,实则你是不忠也不孝,你可知,你爹知道你做下的错事,气急攻心,差点没命,大夫好不容易抢救回来,你爹却连药都不肯喝,你爹说,他生了个不忠不孝的儿子,没脸活着。” 李忠霎时变了脸色,颤着声道:“你撒谎。” 顾舟停冷冷一嗤:“撒谎?李忠,你父亲的命是姚家老太爷救下的,你娘去世没钱办丧事是姚大人出的钱,姚大人怕你心里有负担,让你爹跟你说,是府里的下人们凑的,你娘子慧娘染上痘疫,差点死了,是姚夫人送了人参,才让你娘子挺过来,姚家与你有恩,你爹牢牢记在心里,而你呢?为了五十两银子和十片金叶子就把姚大人给出卖了。” 顾舟停示意身后的墨羽将包裹扔在李忠面前。 李忠看到散开的包裹里的银子和金叶子,强撑着的那一口气立时就泄了,瘫坐在地上。 “你可知,姚大人若是坐实此罪,按律当斩,姚家满门获罪,你喂狗吃根骨头,狗还会冲你摇摇尾巴,而你如此恩将仇报,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顾舟停冷声呵斥。 李忠装若癫狂,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那人说了,老爷不会有事的,太子会保老爷的……” 龚大人眼皮直跳,这混账东西怎么还说到了太子? 顾舟停追问:“那人是谁?” 李忠疯狂摇头:“我不认识,不认识……他给我银子,他说老爷最多受点罪,蹲几日大牢,不会有事的,所以我才……” 李忠呜呜痛哭起来。 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他想,既然老爷不会有事,他又可以得一笔钱给父亲治病,那么就算他事后被赶出姚家,一家人的生计也不用发愁。 陈令冲和顾舟停对望一眼,顾舟停道:“给他搬张椅子,拿点温水给他喝。” 李忠现在的情绪不稳定,让他缓缓。 心防已经攻破,接下来就好办了。 李忠喝了温水,情绪渐渐平复。 顾舟停这才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褚飞凡的?除了褚飞凡你还找过哪些考生?” 李忠木然道:“没有了,我只找了姓褚的,而且是那人让我去找姓褚的,那人说,我只要把东西卖给姓褚的就行。” “所以,连卖家也是那个人给你指定的?” 李忠点点头。 “你是在何处找的褚飞凡?” “翠春楼,那人说,姓褚的经常出入翠春楼,让我在翠春楼外等他。” “那么试题你是从何而来?是从姚大人那得知的吗?” “不是的,试题也是那个人给我的。” 三位大人神色一凛,试题泄密者另有其人。 问题更大了,剩下的知道试题的,只有出题的皇上,皇上自然不可能泄题,那泄题人只有太子、杨相以及翰林院的陈振邦大人。 堂上的气氛一时间沉重压抑到让人呼吸不畅。 顾舟停问:“你能回想起那人的容貌吗?” 李忠道:“那人是个女的,戴着幕篱,我没看到她的面容,听着声,应该年纪尚轻。” 众人错愕,竟然是个女子。 顾舟停摆摆手,让人先把李忠带下去。 “李忠的供述,两位大人怎么看?” 龚大人道:“李忠的供述还需要进一步查证,谁知道这个泄题人是不是李忠杜撰出来的。” 陈御史认同:“想办法把李忠所说的这个女子找出来,一切自然明了。” “这是自然,不过,这个情况还需告知皇上,皇上也说了,案子有任何进展要第一时间上报。”顾舟停道。 “另外,真相未查明之前,还望两位大人对案情守口如瓶,以免节外生枝。” 陈御史肃然:“规矩本官知道。” 龚大人也道:“我这,两位大人放心。” 翠春楼内,化身姜宁的姜晚柠笑眯眯地看着对面打扮的花枝招展,半露香肩的花娘。 拿出一张便钱放在桌上。 花娘看到上面的数额,不由的两眼放光,伸手就要去拿。 姜晚柠手中的扇子摁住了便钱:“问你几个问题,若是回答让我满意,我再给你一张。” 花娘笑嘻嘻,语声娇滴滴:“郎君想知道什么?” “褚飞凡是不是经常来找你?” 花娘笑道:“是啊,他还说等他高中了,给妾赎身呢,当然,妾不会当真的,男人的甜言蜜语,听听便是。” “花娘倒是个明白人,那么,之前是不是还有人找你了解褚飞凡?” 花娘扶了扶发髻上的珠花,姿态妖娆:“这个么……” 姜晚柠会意,又拿出一张便钱。 花娘笑开了花:“特意问的倒是没有,不过有个门板脸问起过。” “门板脸?” “就是这人冷冰冰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跟张门板似的,不过长的是真好看,也只能看看,我可不敢靠近他,更不敢撩拨他,他带着刀,我怕他一刀把我给砍了。” “你还记得他的长相?” “当然记得啊,我不是这里的头牌,找我的就没几个像样的,除了那个门板脸还有……你,你们两摸样最俊。” “有纸和笔吗?” “有,郎君要给我作诗还是作画?” “作画,但画的不是你。” “你要画门板脸?” “对。” “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姜晚柠算是服了这个花娘,太能捞钱了。 没办法,姜晚柠只好又给她一张便钱。 等画画出来,姜晚柠看着画里的人,傻了。 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背后居然是她。 第二百八十六章 娶妻不贤 姜晚柠从翠春楼出来,小潘忙迎上前:“娘子,顾大人在那边等你。” 姜晚柠抬眼,只见街对面停着顾舟停的马车。 “我坐顾大人的车,你跟在后面。” 姜晚柠上了顾舟停的马车:“李忠开口了吗?” “都招了,他也是受那人哄骗,没意识到后果会这般严重,追悔莫及。他说试题是一个女子给他的,也是那女子给他银子指使他去找褚飞凡,但那女子戴着幕篱,他没见到容貌。” “你这边可有收获?” 姜晚柠叹气:“今晚花了我不少银子。” “多少?我出。” “谁要你出,不过你得请我吃顿好的,亲手做的那种。”姜晚柠笑道。 顾舟停宠溺地看着她:“那种的话,你想吃多少顿我就给你做多少顿,做一辈子都成。” 给她做一辈子,那不是要娶她的意思吗? 他还真是抓住机会就表心迹。 姜晚柠拿出画像:“这就是今晚的收获。” 顾舟停展开画像一看,蹙眉:“这不是余庆吗?” “哎,之前我们都想复杂了,因为简单到我们不敢想,结果,这就是真相。” 姜晚柠都要同情萧望了,娶妻不贤,家门不幸的真实写照。 那么多人想把萧望从太子的宝座上拉下来都没成功,秦司悦很快就能做到了。 “余庆做了什么?” “他到翠春楼点了花娘,也就是褚飞凡经常找的那位,向花娘打听褚飞凡。我猜的不错的话,那个戴幕篱的女子不是秦司悦本人就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说不定就是碧螺。” 顾舟停沉默良久:“所以,秦司悦的目的果然是为了报复姚家,拿捏姚家。” 案子回到了最先的猜测。 但这真相简单的让人不可置信,忍不住怀疑,真的是这样吗? “是不是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顾舟停苦笑了下:“刚刚我和陈御史,龚大人三人还在讨论,到底是谁泄露了试题,打算明日把杨相和翰林院陈大人都叫来好好问一问。” 他们虽然话说的含蓄,但其中隐藏着惊涛骇浪,大家都觉得朝廷要大震动了。结果…… “仅凭余庆打听过褚飞凡,还不能下最后的定论,到底是不是她,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事关太子妃,太子,必须证据确凿才行。 “剩下的交给你啦,我这一天累死了。” 顾舟停歉意道:“让你受累了。” “可是我喜欢啊,以前我最喜欢的就是查案,现在多了一桩行医。” 打仗从不是她喜欢的,她喜欢天下太平,将士卸甲,马放南山。 “好,那以后,你陪我查案,我陪你行医。”顾舟停眼神温柔的如一汪春水。 姜晚柠不敢看他的眼睛,觉得多看一眼就要溺毙其中,忙转了话题:“说个正经事,我想开个医学院,你觉得可以吗?” 疫情后,她就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医者还是太少,老百姓看病难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不仅民间缺大夫,军中更缺大夫,多少将士因为军中缺大夫得不到及时救治而亡。 几百年来,医者都是拜师学医,短的四五载,长的七八载,师父一点一点教,学徒一点一点学,太不容易了。 若是能开设个医学院,就可以大批量的培养医者,这是造福百姓的事。 顾舟停不假思索:“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尤其是痘疫爆发时,大夫和医护短缺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了,我觉得可行。” “只要国库有钱,这事儿准能成。” 姜晚柠道:“我没想要朝廷出钱,我自己出,朝廷支持就行。” 顾舟停一时无语,现在的姜晚柠真是财大气粗,动不动就我有钱,这是以前的南栀都不敢说的话。 马车到了姜宅,顾舟停先下车,伸手扶她。 姜晚柠犹豫了片刻,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顾舟停轻轻握着她的手,柔若无骨,心都变的柔软起来。 “你早些休息。” “你也是,见缝插针也要休息,哦,对了,我给你新制了安神香。”姜晚柠摸出一个盒香给他。 顾舟停笑了笑:“我现在已经用不着这个了。” 因为她回来了,只要一想到她还在,他想见她就能见到,心里就无比安宁。 “拿着,你每天要想那么多事儿,脑子需要休息,不然会掉头发的。”姜晚柠硬是把香塞进他手里。 顾舟停从善如流:“好,我用。” “你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我等你进门再走。” 姜晚柠果断的进了家门,关上门又扒着门缝看,见他对着门傻笑,姜晚柠忍笑,骗子,怎么还不走? 咳咳…… 身后传来咳嗽声。 姜晚柠吓了一跳,转身见是周力。 “周力,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让他去盯着彦回他们吗? 周力讪讪道:“大娘子,那边出了点状况。” “有人露出马脚了?” “嗯!” “去书房说。” 东宫,秦司悦在房中坐立难安。 碧螺见了,道:“太子妃,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 碧螺以为太子妃是因为又没能成功留宿太子那边而心烦。 秦司悦道:“碧螺,我可能又闯祸了。” “啊?太子发现了?” 秦司悦摇摇头。 “太子没发现,那怎么说闯祸了?” “可是,我好像害了太子。” 碧螺一头雾水:“太子妃,那药是老夫人求来的,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秦司悦拧眉:“我说的不是那件事。” “啊?那是什么事?” “是另外那件,碧螺,你确定你没被人发现吗?” “绝对没有,奴婢戴着幕篱,他们都没看到奴婢的相貌,不会知道是奴婢的。” 秦司悦略略安心:“这事绝对不能被人发现,不然我就完了。” “这事儿我还是想简单了,太子说,无论如何他都逃不掉失察之责,弄不好,他这个主事人就得被换掉,到时候换上的不是二殿下就是王宰执,这可如何是好?” 碧螺诧异:“这么严重?” 她也不懂啊,她都是听太子妃的,太子妃说没事儿,或许还能帮到太子,她听着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太子是不是想多了,人家犯错,关太子什么事儿?太子又不能时时刻刻把人绑在身边不是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 动用私刑 周力将姜晚柠带到康济街和兴乐街的路口处。 指着路口的一面墙:“他到这留了个记号就走了。” 姜晚柠看了那记号,不像是乌衣卫的记号,也不是北斗司的记号。 “大娘子,要不要派人在这盯着。” “不用了,这记号很简单,传递的信息有限,应该是约见面之类的,你只管盯住蒋鹏程。” 跟彦回等人交谈的时候,她就留意到蒋鹏程神色有异。 是蒋鹏程先发现褚飞凡的异样,进而怀疑褚飞凡买到了试题。 当她说可以为他们引见顾舟停,大家表态要死磕到底的时候,蒋鹏程的反应是抗拒的。 所以她把周力调过来,盯着那个院子,果然,蒋鹏程露出马脚。 那个戴幕篱的女子让李忠去找褚飞凡兜售试题的时候,肯定是这样跟李忠说的,你尽管去做这件事,不会暴露的,即便暴露也没关系,你就咬定是姚大人授意的,姚大人有太子罩着,不会有事,最多蹲几天大牢,事后大不了丢了副主考一职。 但这背后之人,假设就是秦司悦,她必然是要把这件事捅出来,目的就是打击报复姚家拒婚。 拒婚的人家肯定不止姚家,但姚家怕是态度最坚决的,还骂了媒婆。媒婆回去后定然是添油加醋,秦司悦就把姚家给恨上了。 所以,秦司悦还得找一个捅破此事之人。 蒋鹏程的名次在彦回等人之后,想实打实的通过考试把握不大,但若此时有人许他承诺,一定让他高中,蒋鹏程能不受诱惑吗? 翌日杨相和翰林院的陈大人都被叫去刑部问话。 萧望收到龚侍郎传来的消息,指使李忠兜售试题的另有其人,是个女子。 萧望心情越发沉重,这说明泄题者很可能是几位考官身边的人。 他仔细回想,自己应该没有泄露过试题,又稍稍心安,想来秦司悦虽然蠢,但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除非秦司悦跟他有仇,想害他。 这是不可能的,秦司悦对他的心他很清楚,况且,现在秦家绑在他这艘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秦司悦应该明白。 崔哲走了进来:“殿下,不好了,姜大夫冲撞了太子妃,太子妃要对姜大夫动私刑。” 萧望一惊:“你说谁?” 崔哲复述:“太子妃要对姜大夫动私刑。” 萧望起身就要赶去,到门口又停下:“你仔细说,到底怎么回事?” 姜晚柠不知好歹,他有必要这么急慌慌地赶去救人?让她吃点苦头再去也不迟。 御书房外,陆副院使焦急地翘首张望。 朱公公瞧见了,向他走来。 “陆大人是要见皇上?皇上怕是一时半会儿没空见你,顾大人和龚大人还有陈御史在里面呢!” 陆副院判道:“公公,实在是有要紧事,您能不能给顾大人传个话,太子妃要对姜大人动私刑呢!再不去就晚了。” 朱公公惊诧:“好端端的,太子妃为何要为难姜大人?” “本官也不知道啊,今日姜大人进宫,跟杨院使商议办医学院的事儿,事后本官送姜大人出去,本官与姜大人刚分开,太子妃就来了,本官没走远,听见两人似乎起了争执,本官还想去劝来着,就看到太子妃把姜大人带走了,本官不放心,跟了去,才知道太子妃要对姜大人动私刑。” 朱公公道:“你稍等。” 这可是大事儿,朱公公一刻不敢怠慢,也不管御书房里皇上和大人们还在议事,就冲了进去。 皇上看到朱公公站在那神色焦急,抬手示意龚大人先不要说话,问道:“朱征,何事?” 朱公公上前道:“太子妃跟清平县主起了争执,现在太子妃把清平县主带去了东宫,要对清平县主动私刑。” 顾舟停闻言脸色大变:“皇上,容臣先告退。” 皇上面沉如水,这个太子妃,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朱征,你陪顾大人走一趟,不论如何,先把清平县主带过来。” “是!” 此时,东宫的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长凳,姜晚柠被两个侍卫控制着,冷冷的看着秦司悦。 秦司悦道:“姜晚柠,今日本宫倒要好好瞧瞧你是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姜晚柠不以为然:“太子妃怕是不懂宫规吧,宫中可是命令禁止动用私行。” “别跟本宫扯什么宫规,你对本宫不敬,本宫还教训不得你?”秦司悦是铁了心,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教训这个贱人。 “臣自认不曾有对太子妃不敬的言行。” 秦司悦怒道:“你再狡辩也无用,来人,给我打。” 这贱人委实太可恨,她不过是警告她离太子远点,不要心存不该有的妄念,谁知这贱人阴阳怪气,说她这是以己度人,并非人人都像她一样。 这不是讽刺她这个太子妃来历不清白吗?是她是用了手段才当上太子妃,但轮得到她姜晚柠来置喙吗? 姜晚柠就是仗着太子喜欢她,才敢在她面前这么嚣张。 今日必须狠狠教训教训这个贱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贵贱。 侍卫押着姜晚柠就要将她往长凳上摁。 姜晚柠挣扎着:“太子妃,你可不要后悔?” 秦司悦气笑了,怎么?她以为她打了她,太子还会为她出头? 即便太子为姜晚柠出头又如何,还能休了她? “给我打。” 姜晚柠一把甩开两个侍卫:“我看谁敢动我。” 两侍卫没想到姜晚柠的力气这么大,一时怔愣住。 “废物,连个女人都制不住,要你们何用?” 更多的侍卫上前来,姜晚柠算着时间,陆副院判是知道她被秦司悦带来了东宫,肯定会去报信,不是找二殿下就是找顾舟停,顾舟停这会儿就在宫里。 他们应该快到了。 于是姜晚柠放弃挣扎,秦司悦你要找死,那就遂了你的意。 很快,姜晚柠被摁在了长凳上。 秦司悦叫嚣着:“给我狠狠地打,本宫不说停就不许停。” 板子重重地砸在姜晚柠的后背上,饶是姜晚柠运功抵御,还是吃痛的闷哼一声。 第三记板子落下,姜晚柠听到顾舟停的声音。 愤怒到近乎咆哮:“住手!” 第二百八十八章 吓到了谁 (本章宝子们先不要订阅,等修改后再订阅啊) 墨羽冲上来,一脚踹翻了举着板子的侍卫。 顾舟停顾不得其他,忙去查看姜晚柠的伤势。 “晚柠,你怎么样?” 姜晚柠咬破舌尖,嘴角渗出血来,两眼含泪,气若游丝:“我……我不行了……” 说着,眼睛一闭,头一歪装作晕了过去。 顾舟停赤目欲裂。 她不是上官南栀,没有深厚的武功,而且她身上余毒未清,怎么受得了这么重的板子。 顾舟停忙抱起姜晚柠,转身对目瞪口呆地秦司悦咬牙切齿:“你敢动她,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说着顾舟停抱着姜晚柠快速离去。 走到宫门口,正好碰上赶来的太子萧望和二殿下萧琰。 两人看到顾舟停怀里的姜晚柠唇角的血渍和那张苍白的吓人的脸,俱是一惊。 但更吓人的是顾舟停的神情,说他想吃人都不为过。 萧望下意识道:“你要带她去哪儿?” 顾舟停狠狠凛了他一眼,眼神如刀。 萧望觉得如果眼神有实质的话,他这会儿肯定被劈成两半了。 顾舟停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抱着姜晚柠往御医院而去。 朱公公道:“太子殿下,此事皇上已经知晓,皇上还等着太子妃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朱公公说完,拱手一礼,随顾舟停而去。 萧望郁闷之极,他算着时间赶来,想演一出英雄救美,谁知被顾舟停抢先一步。 如今这事儿闹的,父皇都知道了。 萧望大步入内,眼神冷的能冻死人:“太子妃,姜晚柠怎么得罪你了?你知不知道宫里不得动用私刑?” 秦司悦已经被顾舟停吓懵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舟停。现在太子又来质问她。 秦司悦强做镇定:“是她先对我不敬,我只是小惩以戒,算哪门子的动用私刑。” “小惩以戒?人都被打的晕死过去了,这叫小惩以戒?” “刚只打了她三板子,她肯定是装的。”秦司悦回过神,她被姜晚柠这个贱人碰瓷了。 萧琰的声音冷冷响起:“京中人人都知道,姜娘子被她前婆婆下了毒,至今余毒未清,身体孱弱,别说三板子,搞不好一板子都能要了她的命。” “哦,对了,那宋家人不是太子妃请到京中来的吗?满城的谣言不也是太子妃散布的吗?太子妃应该很清楚姜娘子的身体状况才是。” “这可不是小惩以戒,是故意杀人了吧!看来,太子妃还在痛恨姜娘子坏了你在邓州的粮食生意啊!” 萧琰说罢,拂袖而去。 秦司悦张了张嘴,半响才道:“不是这样的,你们血口喷人。” 萧望对这个太子妃已是失望之极,厌恶之极:“不是这样,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秦司悦哭道:“还不是为了你,是她勾引你,是她自己不检点。” 萧望心虚道:“你胡说什么?” “是我胡说吗?别因为我不知道,月湖边,御花园的假山后,还有你酒后的真言,我全都知道,她就是个贱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肖想不该肖想的,难道我还不能教训她吗?”秦司悦委屈地叫囔着。 萧望先是错愕,随即恼怒:“你居然跟踪我。” “谁跟踪你了?是你们两干那事儿也不知道悠着点,还非要到我眼皮底下来,我警告她不止一次,可她就是厚脸皮……” 萧望愤怒的一把掐住秦司悦的脖子。 好啊,难怪他三番两次的表明心迹,姜晚柠都对他避而远之,原来事情坏在秦司悦身上,是秦司悦警告了她,所以,她才拒绝他。 萧望面目狰狞:“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要了你的命。” 秦司悦害怕地哭都不敢哭了,窒息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已。 她真切的感受到,这一刻,萧望是真的想杀了她。 顾舟停抱着姜晚柠进了御医院,陆副院判推开一道房门:“顾大人,这里是姜大人的值事房。” 顾舟停把姜晚柠放在床上,急道:“陆大人你快给她看看。” 看到姜晚柠昏死过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怕的要死,失去的痛苦他经受不起再来一次。 陆副院判上前替姜晚柠把脉,这时,姜晚柠睁开眼:“陆大人不用看了,我没事儿,但请保密,现在麻烦陆大人先出去,我有话跟顾大人说。” 陆副院判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哦哦,好的,你们谈。” 赶紧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 顾舟停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姜晚柠,眼神晦暗难辨。 姜晚柠笑道:“我是装的,我算着时间的,所以只挨了三板子,其实没大碍,我就是想吓吓秦司悦。” 顾舟停没反应,依然看着她。 姜晚柠这才发现不对,讪讪道:“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把你也吓到了。” 萧望愤怒的一把掐住秦司悦的脖子。 好啊,难怪他三番两次的表明心迹,姜晚柠都对他避而远之,原来事情坏在秦司悦身上,是秦司悦警告了她,所以,她才拒绝他。 萧望面目狰狞:“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要了你的命。” 秦司悦害怕地哭都不敢哭了,窒息的感觉,让她惶恐不已。 她真切的感受到,这一刻,萧望是真的想杀了她。 顾舟停抱着姜晚柠进了御医院,陆副院判推开一道房门:“顾大人,这里是姜大人的值事房。” 顾舟停把姜晚柠放在床上,急道:“陆大人你快给她看看。” 看到姜晚柠昏死过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怕的要死,失去的痛苦他经受不起再来一次。 陆副院判上前替姜晚柠把脉,这时,姜晚柠睁开眼:“陆大人不用看了,我没事儿,但请保密,现在麻烦陆大人先出去,我有话跟顾大人说。” 陆副院判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哦哦,好的,你们谈。” 赶紧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 顾舟停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姜晚柠,眼神晦暗难辨。 姜晚柠笑道:“我是装的,我算着时间的,所以只挨了三板子,其实没大碍,我就是想吓吓秦司悦。”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太想当然 萧琰推门进来,径直走到床边:“她还没醒?” 顾舟停道:“怕是体内毒素发作了,要赶紧请林大夫。” “哪个林大夫?” “三希堂林若若林大夫,墨羽,你马上去请林大夫来。” 墨羽面无表情地走了,什么毒素发作,自从那无垢道长来了,姜娘子的身体见日的好转,大人这是要把事情闹大。 萧琰恨恨咬牙:“太子妃也太张扬跋扈了。” “她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顾舟停冷冷道。 皇上那边得知姜晚柠被太子妃打的昏迷不醒,把太子叫去狠狠训了一顿,连自己的妃子都管束不好,将来如何管束百官,治理朝政? 萧望憋了一肚子火,回去就把秦司悦赶回娘家,让她好好反省反省,随即又给秦伯崇传了口讯。 让秦伯崇好好管教女儿,再这样下去,他只能废了太子妃。 秦府,张夫人怒其不争,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为何非要去惹那姓姜的?谁不知道你们之间有过节,你刁难她,大家只会认为你在泄私愤,就算你再有理也变成了无理取闹,你还把人伤成那样。” 秦司悦委屈地哭泣:“她是装的,总共才打了她三板子。” “这是几板子的问题吗?只要你动了手,就是你的错,再说了,你说她是装的,有证据吗?你不知道御医院上下都对她言听计从,有御医院的人帮她说话,假的也是真。”张氏极度无语,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脑子的闺女。 “我就是气不过嘛,我只是警告她,离太子远点,她还反过来讥讽我,我的火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她也没想到会碰到姜晚柠,一见到她心里就膈应的慌,就忍不住想教训她。 张氏一根手指狠狠戳在秦司悦额头上:“说你没脑子你还不服气,真要对付一个人,就该不动声色,你倒好全在嘴上。” “这事儿,你都没地方说理去,你要是说她勾引太子,跟太子不清不楚,那太子成什么人了?那是嫌太子这位置坐的太稳了?” 秦司悦气道:“他做的出,还怕别人说?我要是不闹,指不定他真的把姓姜的贱人给弄进东宫。” “弄进东宫怎么了?不好吗?不管怎样,你是正妃,她是侧室,进了东宫,你想怎么磋磨她不行?” 秦司悦怔然,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看今日顾舟停对姜晚柠紧张的样子,这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不一般,说不定有私情,她就该主动提出让太子纳了姜晚柠,等人到了她手里,还不是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可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 “罢了罢了,这阵子你就在家好好待着,等皇上和太子的气消了,再好好跟太子赔罪,悦儿,你可不能再任性了,宫里不比外头,步步是坑,处处是险,你要不多长个心眼,怎么死都不知道。”张氏苦口婆心。 秦司悦啜泣着不是很有信心:“太子还能原谅我吗?” 今天太子差点掐死她,那濒死的感觉让她心有余悸。 “太子现在还要依仗你的势力,只要你还是太子妃,太子肯定会原谅你,但你要清楚,事不过三,不然的话,等将来太子登基,再没人能掌控他的时候,你就惨了。” 秦司悦害怕地点头,正要回房去休息,父亲回来了。 秦伯崇见到女儿,上去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将秦司悦直接扇倒在地上。 张氏吓坏了,嫁给老爷怎么多年就没见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吗?”张氏心疼地去扶女儿。 秦伯崇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护着她,你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张氏道:“不就是打了清平县主吗?打都打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秦伯崇指指张氏又指指秦司悦,手指都在发抖:“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老爷,你也不用太着急,太子和悦儿是夫妻,打断骨头连着筋,过阵子气消了也就没事儿了,我已经说过悦儿,她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的。” 秦伯崇道:“气消了就没事?是,现在没事,将来呢?” 现在太子还用得着秦家,自然是没事儿,再不能忍,太子也会忍下,可一旦太子羽翼丰满,登基称帝,那就不好说了。 原以为让司悦当上太子妃,秦家能一步登天,结果,司悦不争气,屡屡犯错,给太子掣肘,秦伯崇后悔了,后悔走这一步棋,搞不好,全家都要被她送上西天。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司悦你先回房休息。”张氏不以为然。 她虽然也说了很严重的后果,但那是她吓唬女儿的,她觉得不止于此,这只是夫妻之间的小摩擦。 秦司悦被打的脑壳嗡嗡,看父亲面红耳赤的,害怕父亲再打她,赶紧遁了。 秦伯崇道:“夫人,你不能再这么宠着她了,她是皇家的儿媳,弄不好,祸及满门。” “知道了,我会好好教她的,老爷您也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太子都给我传信了,他今日被皇上狠狠训了一顿。” 张氏不服气:“皇上也是,哪有一心向着外人的。” 秦伯崇瞪眼:“慎言。” “我又没说错,悦儿才是他的儿媳。”张氏悻悻咕哝。 “你警告悦儿,不要再去惹那姜晚柠,皇后娘娘喜欢她,皇上也看重她,说她眼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也不为过,而且,她还是二殿下的救命恩人,我听说大理寺顾大人和渤海郡王纪云宸都跟她交好。这种人能不招惹最好别招惹。” “悦儿也没想招惹她,是她先招惹太子。” “这种话不要再说,除非太子亲口承认对她有想法,否则,你们说这样的话,就是给太子抹黑。”秦伯崇严肃道。 这母女两都一个毛病,太想当然了,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自己现在为了虎贲营的事焦头烂额,悦儿还给他添堵。 天知道,他收到太子传来的口讯,简直无地自容。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双不争气的儿女,一个张扬跋扈被人吓到中风,变成了瘫子,一个入东宫三年,被赶回家两次。 老脸都被丢光了。 第二百九十章 (本章请稍后再订阅) 林若若听说姜晚柠被太子妃打了,打昏过去,不省人事,心慌的不行,出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还好墨羽眼疾手快扶住她,才避免摔个狗啃泥。 墨羽纠结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可要是告诉她,她这份着急怕是演不出来。 只好昧着良心什么都不说。 正巧姜时来三希堂串门,林若若提了药箱要上马车,笑眯眯道:“林大夫,你这是要出外诊?” 随即看到赶车的墨羽。 “咦?墨羽兄弟,怎么是你?你家大人身体不适?” 墨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才身体不适。 林若若没敢告诉姜时实情,只道:“是给个犯人看病,我先走了,铺子里你帮忙看着点。” “没问题,你放心去,晚上等你吃饭啊!”姜时笑道。 林若若进了御医院,来到姜晚柠的值事房,一进门,只见姜晚柠坐在床上嗑瓜子。 呃……不是不省人事了吗? “若若,你来啦!” 墨羽在身后把门关上。 林若若走到床边:“到底怎么回事?” “挨了三板子,你快给我涂点药,火辣辣的疼死了。” “可是……墨羽说的很严重。”林若若放下药箱,从里面拿出一瓶伤药。 “我装的,装的严重点,太子妃受到的惩罚才会严重。” “你呀,快把我吓死了。”林若若薄嗔道。 她这一路紧张的手心里都是汗。 “对不住啊,我也没想到今天会碰到太子妃。” 而且秦司悦说她勾引太子,她忍不住反唇相讥。 谁知秦司悦真的胆子这么大,要对她动用私刑。 看来秦司悦想弄死她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 “多亏顾大人正好在宫里,不然我看到的也许真的是不省人事的你了。” “那不会,顾大人不在,二殿下也在,二殿下不在,皇上还在,总之我是不会吃亏的。” “这么自信?万一他们不管呢?” “不管?不管的话,我就打出东宫呗!”然后跑皇后那求救。 就东宫那些三脚猫的侍卫,她还没放在眼里。 林若若被气笑了:“说的这么厉害,你一个病秧子还打人?杀只鸡都成问题吧。” 姜晚柠笑笑不语。 “顾大人呢?”林若若往她背上抹药,背上红了一大片,好在皮没破,估计明日这红肿就变淤青了。 “他还有要紧事,我让他先去忙了。” 抹好了药,林若若又要给她把脉,一看脉象,林若若讶然:“太子妃对你手下留情了?” 从脉象上看,她的五脏六腑都没受伤,连气血都没有瘀滞的现象。 这完全是个正常人的脉象啊! 她体内的毒呢? “她哪能对我手下留情,她恨不得弄死我。” “可是这脉象……” “我最近碰到个高人,帮我把毒逼的七七八八,而且还教我调理内息之法,我刚才挨打的时候,就用了这功法,化解了板子的力道。” 林若若目瞪口呆:“那你碰到的这位高人,确实是了不得的高人。” “嗯,呆会儿若是有人来问,你就往严重了说,说我脉象孱弱,心肺受损,以至于体内毒素发作。要养个十天半月才能恢复。” 刚交代完毕,外头传来秋禾的声音:“县主可醒了?” 姜晚柠朝林若若眨眨眼:“”皇后身边的人来了,别说漏了嘴。” 林若若去开门,秋禾进来,看到的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姜晚柠。 “没想到太子妃下这么重的手。”秋禾满是同情。 太子妃对姜晚柠的敌意,她第一次带姜晚柠进宫时就感受到了,后来才知道她们之间的过节。 说起来都是太子妃的不是,是她自己行不义之举,怎么能怪到姜晚柠头上呢? 这次更过分,太子妃借题发挥,把姜晚柠打成这样。 “秋禾姐姐,我没事。”姜晚柠虚弱道。 “快别说话了,好生养着,是皇后娘娘让我来看看你。”秋禾说着,看向在整理药箱的林若若。 “县主伤的怎么样?” 林若若按姜晚柠的吩咐说。 秋禾闻言又好生安慰了姜晚柠几句,回去复命。 秋禾刚走,朱公公又来。 得到的一样的说辞,也回去复命了。 林若若这才相信姜晚柠说的,即便顾大人不在,宫里也有人保她。 皇后和皇上都派人来关心她,足以说明他们对姜晚柠的看重。 “我最近碰到个高人,帮我把毒逼的七七八八,而且还教我调理内息之法,我刚才挨打的时候,就用了这功法,化解了板子的力道。” 林若若目瞪口呆:“那你碰到的这位高人,确实是了不得的高人。” “嗯,呆会儿若是有人来问,你就往严重了说,说我脉象孱弱,心肺受损,以至于体内毒素发作。要养个十天半月才能恢复。” 刚交代完毕,外头传来秋禾的声音:“县主可醒了?” 姜晚柠朝林若若眨眨眼:“”皇后身边的人来了,别说漏了嘴。” 林若若去开门,秋禾进来,看到的是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姜晚柠。 “没想到太子妃下这么重的手。”秋禾满是同情。 太子妃对姜晚柠的敌意,她第一次带姜晚柠进宫时就感受到了,后来才知道她们之间的过节。 说起来都是太子妃的不是,是她自己行不义之举,怎么能怪到姜晚柠头上呢? 这次更过分,太子妃借题发挥,把姜晚柠打成这样。 “秋禾姐姐,我没事。”姜晚柠虚弱道。 “快别说话了,好生养着,是皇后娘娘让我来看看你。”秋禾说着,看向在整理药箱的林若若。 “县主伤的怎么样?” 林若若按姜晚柠的吩咐说。 秋禾闻言又好生安慰了姜晚柠几句,回去复命。 秋禾刚走,朱公公又来。 得到的一样的说辞,也回去复命了。 林若若这才相信姜晚柠说的,即便顾大人不在,宫里也有人保她。 皇后和皇上都派人来关心她,足以说明他们对姜晚柠的看重。 林若若这才相信姜晚柠说的,即便顾大人不在,宫里也有人保她。 皇后和皇上都派人来关心她,足以说明他们对姜晚柠的看重。 第二百九十一章 秉承初心 余庆坐在一间茶馆最不起眼的角落,喝的却不是茶,而是酒。 斗笠压的很低,遮住了半张脸,没人看得到他眼中的担忧。 他本不想来的,可不来的话只怕事情会变得更糟糕。 一个书生走进了茶楼,驻足四下张望,看到余庆那张桌上摆着一副空的碗筷,便朝余庆走了过去。 在余庆隔壁桌坐下。 “事情有变,他们要见顾大人。” 蒋鹏程担心的一夜睡不好,他那些说辞骗骗彦回他们几个书呆子还行,可那顾大人是有名的断案如神,他怕瞒不过。 余庆道:“咬死即可,若还想要前程就管好自己的嘴。” 说着余庆摸出一颗碎银子放在桌上,拿了佩刀起身离去。 蒋鹏程握着茶杯的手紧到骨节发白。 他明白了,如果他撑得住,或许还有前程,若撑不住,那他就是一颗弃子。 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指认的话都不知该指认谁?他没有退路来了。 茶馆对面的一间书斋里,顾舟停捧着书,神情专注,周力在一旁候着。 墨羽过来:“大人,余庆走了,要抓吗?” “不用,等蒋鹏程出来,找个人少点的地方,抓了,送去大理寺。” 蒋鹏程离开茶馆后,去了一家笔墨斋,买了支毛笔,他出来的借口就是笔坏了。 他满腹心事,木然地往回走。 突然身后有人叫他。 “蒋鹏程。” 蒋鹏程怔愣住,在京城还没有人这般连名带姓的叫过他。 他慢慢回身,见一穿着侍卫服佩刀的男子朝他走来。 “蒋鹏程,顾大人有请。” 蒋鹏程惊骇的瞳孔骤然紧缩,手中的笔也掉落于地。 心底有个声音响起……完了。 蒋鹏程被带到大理寺的审讯室。 看到满墙的刑具,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蒋鹏程不禁两股战战,大脑里一片空白。 顾舟停走进审讯室,看了眼浑身发抖的蒋鹏程,在他对面坐下。 “蒋鹏程,给你个机会,从实招来。” 蒋鹏程明知事情已经败露,可心底还存着那么一丝侥幸,打着颤道:“大……大人,您要蒋某招什么?” 顾舟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释放着无形的威压。 “蒋鹏程,昨日酉时四刻你到康济街和兴乐街的路口留了个记号,今天巳时一刻,你又到这个街口查看,然后刚才你去了清心茶馆见了个人,你的行踪早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还不老实交代。”郑关呵道。 蒋鹏程如遭雷劈,果然,自己被人盯上了,可他都没见过顾大人,顾大人为什么会盯上他? 还是说,顾大人把他们四个都盯上了? 对,一定是这样。 蒋鹏程心中天人交战,说还是不说? 那人的警告犹在耳边,怎么办? 他毕竟是个只知道死读书,没见过什么大阵仗的人,此时,完全不知所措。 “蒋鹏程,你要知道,你主动说和被动说的结果是不一样的,本官念在你寒窗苦读多年,所以给你个机会,既然你知己不知道珍惜……” “说说,我说。”蒋鹏程快哭了。 “是有人找到我,告诉我褚飞凡买了试题,还请人写文章,说他不是考生,揭发也没人相信,让我多找几个人,揭露这件事,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我也是气不过抡才大典这么严肃重要的事情居然有人暗箱操作,售卖试题,所以……就联合了彦回等人一起揭发了。” “只是这样?那人没许你什么好处?” “没有,绝对没有,我是为天下读书人请命,只为求一个公道,不为别的。” 顾舟停冷笑,若不是熟知秦司悦的为人,或许,他还真的信了蒋鹏程这慷慨言辞。 “那人叫什么?” “不知道,我问过,他没说。” “长什么样?” “不……不知道,他都戴着斗笠,看不清楚容貌。” 顾舟停轻嗤:“他叫余庆,是东宫的人。” 蒋鹏程脸色大变,那人竟然是东宫的人? “确切地说是东宫太子妃身边的护卫,蒋鹏程,机会我已经给你了,但你没把握住。” “大……大人,事情就是这样,我已经如实招供,真的,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属实。” 顾舟停目光鄙夷:“那你房中那二百两的便钱怎么解释?听说你家中清贫,连进京赶考的盘缠还是乡里给你凑的,你住店的钱还是彦回替你付的,自己却藏着二百两便钱,且是京城便钱务开的便钱,你怎么解释?” 蒋鹏程面如死灰,什么都瞒不住了。 只能一五一十都交代了出来。 末了,蒋鹏程问:“大人,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会怀疑我?” 顾舟停微哂:“你很不幸,遇上了清平县主,她最擅长察言观色,推理案情,她跟你们聊了几句,便锁定了你,而你不负厚望。” 清平县主?蒋鹏程这才反应过来:“难道那姜时就是……” 顾舟停不再理会他,道:“让他画押,然后带去刑部大牢。” 此时的姜晚柠就在彦回等人住的偏院里。 “姜兄,我们真的被蒋兄利用了吗?”刘文彬还是不敢相信。 尽管官差从蒋鹏程房中搜出了二百两便钱。 可能也不是不相信,就是不愿接受,蒋鹏程在他们几个当中读书是最刻苦的,人也是最老实本分的。 没想到…… 姜晚柠知道他们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宽慰道:“他确实利用了你们,整件事就是一个局,今科的几位主考官并没有要徇私舞弊,是有人恶意构陷,只为了一己私仇。这件事里,姚大人是苦主,而你们也没有错,相反,你们的正直和勇敢,彰显了文人的风骨,让人看到了未来朝堂的希望。如果你们能高中,并能在今后的宦海生涯中始终保持这份正直和勇敢,不忘读书的本心,那将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彦回拱手一礼,郑重道:“姜兄,彦回在此起誓,若他日能金榜题名,步入仕途,必将秉承初心,以苍生福祉为己任。” “我们也是。”刘文彬和杜千原附和道。 姜晚柠微笑:“光秉承初心还不行,还得多长几个心眼,官场是很复杂的。” 众人惭愧,姜兄的意思是,让他们别再上当受骗。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三司夜审 萧望被秦司悦的事闹的,一整天都心情烦闷,华灯初上,刑部派人来传信,让他前去听审。 萧望诧异,这就有结果了吗?这么快? 到了刑部休息室,萧望发现杨相和陈大学士都在。 三人互相见了礼。 陈大学士道:“太子殿下,刑部这是将案子查清了吗?” 今天他可是被刑部叫来问了好久,这种被怀疑的滋味太难受了。 他是第一次做副主考就碰上这种事,实在是倒霉。 “本宫也不清楚,不过既然刑部把大家都叫来,应该是查的差不多了。” 杨相道:“赶紧出结论吧,老夫一把老骨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正说着,二殿下进来了。 萧琰拱了拱手:“本宫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听审。” 萧望心里犯嘀咕,父皇派萧琰来听审,是因为此事与萧琰有牵连还是与他无关? 又过了一会儿,王培中也来了。 今天听审的阵仗有点大。 公堂上,龚侍郎心里也直打鼓,他还什么状况都没弄清楚,顾舟停就兴师动众叫了这么多人来听审。 顾舟停到底有没有查清楚,是否掌握了切实的证据? 这会儿他想跟太子殿下通个气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御史也有这样的担忧,凑过去小声问顾舟停:“顾大人,你可有把握?” 顾舟停微微一笑:“陈大人待会儿就知道了。” 陈御史无语,三司会审,看来有两司都是一头雾水。 顾舟停这关子卖的,叫人很是期待啊! 安平伯府,秦司悦刚用了晚饭,正准备整理一番去看看司朗。 却听见外头吵吵。 “出什么事儿了?”秦司悦问碧螺。 碧螺道:“奴婢出去看看。” 下一刻,听到有人高声道:“刑部传太子妃前去听审。” 秦司悦手中的梳子吧嗒掉在地上。 惶恐地看向碧螺:“你听清楚刚才那人说什么了?” 碧螺也是神色慌张:“好好像是说刑部传太子妃去……去听审。” “为什么要传太子妃去听审?刑部审案跟太子妃有何关系?”张氏的声音响起。 张氏听说刑部传悦儿,吓的她赶紧过来。 见到的是余庆拔刀挡在门口,跟刑部来的人对峙着。 刑部的官差拿出刑部的公文:“这是刑部公文,传太子妃前去听审。” 张氏拿过公文,看上面写着的确实是听审,而不是问话。 “可知所为何事?” 官差道:“卑职只管传讯,将人带去,别的不之知情。 张氏不了解状况,不可能就让刑部把人带走,道:“你们稍等。” 张氏进了女儿的房间,见女儿花容失色,六神无主的摸样,张氏心里一咯噔,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 “悦儿,你跟娘说实话,刑部为何要传你?” 秦司悦嗫喏着双唇:“女儿不知。” “你不知?你自己做过什么事儿你不知?”张氏心急如焚。 “我已经让人去叫你父亲回来,悦儿你得跟娘说,娘才能帮你。” 秦司悦哇地哭了出来:“娘,女儿偷看了试题,然后把试题卖了。” 张氏脑子里嗡的一下,想被人狠狠砸了一锤子,砸的她晕头转向。 “你你你……你糊涂啊……” 张氏心痛的难以附加。 白日里,悦儿对姜晚柠动私刑,总还有个说法,占着三分理,可这泄露试题,售卖试题,你就算有天大的理也不好使。 她是真没想到沸沸扬扬的泄题案的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这下真完了,悦要完,整个安平伯府都要受到牵连。 “悦儿,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张氏真想一巴掌扇过去,拿把锤子敲开悦儿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你要是缺钱,你跟娘说啊,我的老天爷,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哟……” 秦司悦哭道:“我不是为钱,我就是气不过姚家,想整治整治他们。” “太子妃,莫要耽误了时辰。”外头官差催促道。 秦司悦着急的扯住娘的袖子:“娘,救我,我不能去,我去了就死定了。” 张氏又气又无奈,若没有白天发生的事,悦儿没被赶回家,或许这会儿还能去求求太子,求求孙贵妃,现在让他们去求谁? 气归气,张氏总归是做不到不管女儿死活,道:“先拖着,等你父亲赶回来。” 她是没主意了,说不定老爷有办法。 “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传个人还动起刀来了?”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秦司悦脸色大变,是朱公公来了。 朱公公来做什么? 难道是来救她的? 对一定是的,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皇家的家丑。 然而,没等秦司悦庆幸,只听朱公公道:“太子妃,刑部快开审了,杂家奉皇上之命来请太子妃,对了,将你的婢女碧螺和侍卫余庆一并带上。” 秦司悦瘫软在地。 完了,还点名带上碧螺和余庆,她做的事,全都暴露了。 朱公公是带着皇上的旨意来的,没人敢抗旨不尊。 张氏的拖延之计也不管用了。 只能交代女儿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又对碧螺说,万不得已的话,让碧螺担下所有责任,以后碧螺一家安平伯会负责到底。 等秦伯崇赶回府的时候,秦司悦已经被带走了。 从张氏口中得知原委的姜伯崇,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老爷,您快想办法救救悦儿。”张氏扯着老爷哭。 秦伯崇一把甩开她:“都是你,从小到大,悦儿犯了什么错,你都说是小事,总有一百种理由替她开脱,你怎么厉害,求我作甚,你自己去啊,你不是很会替人开脱吗?” 张氏哭道:“老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以后再也不会了。” 秦伯崇赤红着眼怒吼:“撞了南墙你知道回头了,天捅破了你知道修补了,告诉你,晚了。” “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悦儿是你的女儿啊,她是太子妃啊,如果被问罪,她就完了,咱们家也完了。” 秦伯崇一声悲叹:“我这就进宫去请罪。” 希望皇上能看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网开一面。 悦儿不争气,但真出了事儿,皇家不也跟着丢脸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精彩好戏 “不要……老爷不能去,你这一去,等于不打自招。”张氏拦住老爷。 “你以为就悦儿那点心机,她顶得住顾舟停的审问?顾舟停是什么人,官场上的老资格油混子都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他既然敢传悦儿去,就说明他已经证据在手,成竹在胸。” “可是我已经交代碧螺,让她担下这个责任,就说她不忍看悦儿为司朗的婚事担忧,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只要不是悦儿指使的,这事儿就有转圜的余地,悦儿大不了承担一个管束下人不严之罪,不伤筋骨。” 秦伯崇迟疑了,侥幸心理占据了上风。 “我还是得进趟宫,找孙贵妃,以防万一。” 刑部大堂,顾舟停作为主审官,按照流程先提审了褚飞凡,然后是李忠和姚侍郎,这些情况大家都已经知晓,凭李忠的口供,只能证明姚侍郎是清白的,无法确定真正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顾舟停凭什么这么自信,他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当姚大人被带下去,顾舟停道:“彦回、刘文彬、杜千原上堂。” 三位考生上堂来,三人皆目色清明,一身正气。 “末学彦回。” “末学刘文彬。” “末学杜千原。” “见过大人。” 顾舟停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尔等把你们是怎么发现褚飞凡买了试题,又是如何确认褚飞凡买到的是真题说一说。” 彦回正色道:“我们不能确认褚飞凡买到的就是真题,但能确认褚飞凡自认为那就是真题,不论试题是真是假,我等既然发现了,就有上报朝廷的义务,若是真,事关轮才大典的公平正义,若是假,说明有人借此谋不义之财。” “此言有理。”陈御史捋着三寸胡须赞许道。 顾舟停示意彦回继续。 彦回把事情经过一一道明。 “所以,每个环节都是蒋鹏程引导的对吗?” “是,是蒋鹏程先发现褚飞凡的异常,也是蒋鹏程建议我们跟踪褚飞凡,但最终决定报官是我们四人共同商议后的决断。” 顾舟停示意他们站到一旁,惊堂木重重一拍:“带蒋鹏程。” 蒋鹏程失魂落魄的被带到公堂之上。 根本不敢看他的几个同乡同窗,心里有愧。 而彦回等人看到蒋鹏程,神色复杂,有惋惜,但更多的是失望。 “跪下。” 蒋鹏程老老实实下跪。 “蒋鹏程把你所供述的重新说一遍给诸位大人听。”顾舟停道。 随手把蒋鹏程的供词传给了陈御史,陈御史看完又传给二殿下。 蒋程鹏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如实供述。 萧望此刻还没能把那个戴斗笠的男子跟太子妃的侍卫余庆联系到一块儿。 他还在想,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斗笠男手中的试题又是从何而来。 “所以,是这个戴斗笠的男子给了你二百两银子,并且许你今科必中,让你去引导彦回等人发现褚飞凡买了试题,并且怂恿大家去报官,对吗?” 蒋鹏程懊悔不已:“是的。” “你是如何相信这个戴斗笠的男子真能保你今科必重?” “学生以为,他家主子既然能发现试题泄露,必然是与今科考试关系密切之人。” “蒋鹏程,一旁候着。” 顾舟停清了清嗓子,这才道:“传太子妃,余庆和碧螺上堂。” 萧望心头一凛,太子妃?顾舟停竟然传太子妃?难道…… 萧望只觉五雷轰顶。 其他听审的官员也是惊诧不已,面面相觑。 难不成,策划这场泄题案的是太子妃? 这……这没理由啊! 众人不由地联想到,太子和太子妃不睦的传闻。 莫不是太子妃因爱生恨,报复太子殿下。 只有萧琰不动声色地看着萧望。 这场戏精彩了。 顾舟停果真是人才,居然能查到太子妃头上。 秦司悦主仆三人被带到堂上。 不等顾舟停开口,龚侍郎便道:“给太子妃看座。” 顾舟停没有反对,且让她先坐一会儿,迟早是要跪下的。 秦司悦可以坐,但余庆和碧螺就没有这待遇了,顾舟停惊堂木一拍,语声冰冷:“跪下听审。” 余庆神色坦然,跪了下来。 碧螺害怕的紧,藏在袖子里的手都在抖,看了眼太子妃,又看向太子,太子眼中全是疑问。 碧螺缓缓跪下。 “余庆,本月十二,你可曾去过翠春楼?” 余庆不说话。 顾舟停冷哼:“装哑巴?来人,带翠春楼花娘。” 花娘被带了上来。 顾舟停拿出画像:“花娘,你看仔细,这画像是否依你所述绘制而成?” 花娘看了画,道:“这是昨晚一个姓姜的郎君根据妾身的描述绘制的。” 顾舟停把画像递给陈御史传阅。 这画像虽然笔触简单,线条粗糙,却是画出了人物的精髓,尤其是那双冷漠的眼睛,与堂下跪着的余庆别无二致。 萧望看到画,几乎一眼就能确定画像的人是谁,因为他见过这个人的画像,笔触,手法是一样的。 根本不是什么姓姜的郎君所画,而是姜晚柠。 至于画中人,便是余庆无疑。 “那么画中人是否就是本月十二在翠春楼问你褚飞凡的情况之人?” “回大人,正是。” “你看看,这人是否在公堂之上。” 花娘目光四下一扫,最后落在了跪在身旁的余庆,斩钉截铁道:“就是他。” “他怎么问的?你又是如何答的?” “回大人,当时妾身刚送走褚郎君,就被这位叫住,他给了妾身一锭银子,问妾身,刚才那位郎君可是考生?” “妾身说,是的,他叫褚飞凡,来自泸州,妾身嘲笑道,不过是不学无术的草包一个,然后他就走了。” 顾舟停示意官差把花娘带下去,又问蒋鹏程:“蒋鹏程,看清楚了,此人是否便是今日与你在清心茶楼见面之人,是否便是给你银子,许你好处之人。” 蒋鹏程看了余庆几眼道:“回大人,学生每次见他,他都戴着斗笠,斗笠压的很低,看不清他的容貌,而且他穿的也是便服,不是这身侍卫服,但学生认得他的手和他的刀。他的右手户口处有一道寸长的刀疤,他的刀柄上挂着一条蓝色的双鱼璎珞。”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无从抵赖 众人的目光落在余庆的手上,他的右首虎口处赫然有一道寸长的刀疤。 “把他的佩刀拿上来。” 官差立马奉上余庆的佩刀,那刀柄上,果然系着一条蓝色的双鱼璎珞。 “余庆,你有何话要说?”顾舟停质问道。 “属下不认得此人,也没去过翠春楼,认识属下的人多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构陷。” 这是打算死赖到底了。 顾舟停轻嗤:“余庆,你一身冷冽杀气,与众不同,当日你去翠春楼,记得你的可不是只有跟你交谈过的花娘,翠春楼不少人都记得你。” “还有你给蒋鹏程的便钱,是上月从京城便钱务开的,便钱务开便钱都有编号且有记录,这钱拿去便钱务一问便知是谁家开出。要不要本官请便钱务的人拿账册过来比对比对?” 秦司悦又开始发抖了,那钱是秦府的账房去开的,娘月初给她的一千两便钱,这一查,必然查到秦家。 萧望始终盯着秦司悦,看她那苍白的脸,心虚的摸样,萧望恨的直咬牙。 蠢货,再没有比她更蠢的妇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捅娄子。 而那个聪明的姜晚柠,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过不去。 余庆闷声道:“是,是我找的蒋鹏程。” 顾舟停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还以为他多能抗呢,这就承认了。 所以,这便钱定然是秦家开出的。 “你为何要这么做?” “属下发现有人泄露试题,揭露不义之行而已。”余庆想着碧螺那肯定没暴露,碧螺一直戴着幕篱。所以,他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子妃可知道此事?” “不曾告诉太子妃。” 顾舟停面上的讥笑更甚:“太子是今科主事,你身为太子妃的侍卫,你发现有人泄露试题,你不告诉太子殿下,那起码也该告诉太子妃,而你都没告诉,自己找人去揭露,你是想害太子殿下还是想帮太子殿下?” “属下是个粗人,没想那么多。” “好一个粗人,余庆,你也是中郎将之子,自幼习武也饱读诗书,如今为了替某人脱罪,宁可说自己是个粗人。” “属下确实没想到。”余庆始终面无表情,神色淡定。 “好,本官先来问碧螺。” “碧螺,余庆所作所为,你可知晓?” “奴,奴婢不知。”既然有余庆把事情扛了过去,碧落打算置身事外。 “是吗?余庆没跟你说过?” “没有。” “哦,年前瑞麟轩接了一桩生意,打制一百片金叶子,定制这一百片金叶子的就是秦家夫人张氏,而宫里有不少奴婢和宫娥从太子妃那得到过金叶子的赏赐,这些金叶子与李忠从一个年轻女子那得到的十片金叶子如出一辙。” “大人,瑞麟轩打制的金叶子不知凡几,为何偏说秦家?”秦司悦质问道。 顾舟停微然:“那得问你的母亲,因为你母亲嫌瑞麟轩之前打制的金叶子太厚,她要薄的,好看又轻薄,所以,这种金叶子,瑞麟轩只打制了一百片,别家珠宝行都不曾打造过这种金叶子。” “看来,本官得传安平伯夫人前来问一问,那金叶子都给了谁?一共就一百片金叶子,要查明去向,很容易。” 秦司悦慌了,绝不能把母亲牵扯进来,于是问碧螺:“我母亲给我的金叶子还剩下一些,都是你保管的,碧螺,是不是你拿走了?” 碧螺咬咬牙:“是,是奴婢拿的,但奴婢不认得什么李忠,奴婢没有做那些事。” “是吗,那金叶子去哪儿了?” 碧螺说不出来,急的掉眼泪。 真的要她来认罪吗?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啊。 她还不想死。 “李忠。”顾舟停突然叫道。 李忠应声上堂来。 “你说你记得那女子的声音,你可听出来了?” 李忠道:“听出来了,就是自称奴婢这位,小的听的清清楚楚。” 顾舟停看向碧螺:“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碧螺抽噎着,她知道抵赖不过了。 顾舟停心底冷笑,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一样的蠢。 萧望坐不住了:“碧螺,余庆,你们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太子殿下应该问,他们的试题从何而来。”顾舟停道。 “试题是碧落给李总的。” “碧螺,快说。”萧望催促道。 “碧螺,你糊涂啊,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我。”秦司悦假意做出痛心疾首的摸样,先把自己撇清。 碧螺啊碧螺,今日只有你来担这个罪名了。 “碧螺,你可要想清楚,偷盗试题,泄露试题,构陷朝廷命官,这是株连三族的大罪,株连三族,你的族人怕是都要受你连累了。你若如实交代,朝廷会酌情处置。从犯和主犯,量刑是不一样的。”顾舟停谆谆善诱。 秦司悦一听就急了:“顾大人此言不妥吧,你是想唆使碧螺攀诬她人吗?” “太子妃急什么?若没人唆使,量碧螺也不敢胡攀乱咬,本官只是将本朝的律法告知碧螺而已,免得有些法盲触犯了刑法,还当小事儿一桩。”顾舟停淡淡道。 “碧螺是本宫的侍女,本宫承认本宫有失察、管束不严之责,但顾大人这般诱导恐吓碧落,是在公报私仇吗?就因为本宫今日惩戒清平县主?本宫还记得清楚,顾大人当时咬牙切齿,信誓旦旦,要让本宫后悔,顾大人就是这样报复本宫的?” 顾舟停失笑:“太子妃好一招浑水摸鱼,本官行事,向来公是公,私是私,也行,太子妃若是质疑本官立场不正,接下来交由陈大人来审便是。” 顾舟停起身与陈御史换座。 “为何要让陈御史主审,而不是龚大人?”秦司悦道。 陈御史刚要坐下,屁股还撅着,听到这话直起身,不悦道:“太子妃是否也要质疑本官不公?我等三位官员奉皇上之命三司会审,怎么?太子妃还要挑主审官?那不如请皇上来做主审,如何?” 萧琰施施然道:“本宫倒觉得,不如请太子殿下来审,太子妃肯定没意见。” 萧望倒是想,可他那敢,今日只要他做了这个主审,除非大义灭亲,否则,无论如何都会被诟病。 龚大人更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这么多人在这看着,他就是想徇私也不敢呐! 第二百九十五章 她中计了 这个烫手山芋兜兜转转又回到顾舟停手上。 秦司悦也不敢再反对,因为对面太子的用吃人一般的目光盯着她。 “碧螺,从实招来,你是如何得到试题的。” 碧螺被惊堂木巨大的声响惊的一哆嗦。 “我我……” “说。”顾舟停陡然一声厉喝。 “我是给太子殿下送茶水的时候,看到太子殿下写在纸上的。”碧螺眼睛一闭,牙一咬,快速说道。 “胡说,本宫从未曾将试题写出来。”萧望怒不可遏。 这是规矩,看到过试题之人,要对试题守口如瓶,更不要说写出来。 这贱婢是想害死他吗? “看来,不动大刑是不肯招了,来人,上拶指。” 衙差立马拿了刑具上前,给碧螺套上拶指。 碧螺吓的面无人色,她无助的看向太子妃。 是太子妃教她这么说的呀,怎么不行呢? 秦司悦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断了。 六神无主,要是碧螺受不住大刑,把她供出来,她就完了呀。 “啊……” 衙差收紧绳索,碧螺痛的发出惨叫。 余庆在一旁干着急,他也不知道太子妃是如何弄到试题的,想帮都帮不上,万一说错话,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十指钻心的剧痛,让碧螺几乎晕死过去。 她虽是奴婢,却是从小跟在太子妃身边,连粗活都不曾做过,哪里受的了这种罪。 “我招,我招。” 顾舟停抬手,示意衙差松手。 秦司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奴婢送茶水的时候听到太子自言自语。” 萧望腾地起身:“碧螺,你说你给本宫送茶水,请问你在何处给本宫送茶水?” “太子妃的漪澜殿。” 碧螺心里清楚,太子殿下的寝殿和书房都有专门送茶水的公公,根本没有她插手的机会,她只能说是在漪澜殿。 “一派胡言,试题出来后,本宫只去过一次漪澜殿,就是今日,传父皇旨意,让太子妃回安平伯府闭门思过。” 萧望到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泄露了试题。 顾舟停给衙差示意,继续用刑。 绳索收紧,碧螺清楚的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一根,两根。 她再也承受不住剧痛。 大声喊道:“是太子妃……” 秦司悦绞帕子的动作一顿,她慢慢抬眼,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 双唇止不住的颤抖,她告诉自己不要慌,可她根本控制不住发自内心的恐慌和战栗。 “太子妃,解释解释。” “我……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碧螺,我带你不薄,你为何要诬陷我?”秦司悦把枪口对准了碧螺。 碧螺眼神涣散,双目失焦,颤着声:“太子妃,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奴婢帮不了您了。” 说罢便晕了过去。 这时,余庆开口:“是我,是我偷了试题。” “在哪偷的?”顾舟停问。 “礼部。” 顾舟停看向杨相。 杨相缓缓道:“以往,试题确实存放在礼部,但今科的试题,存在了考试院。” 顾舟停冷笑:“余庆,你护住之心可以理解,可惜脑子不好使,连试题存放在哪都没弄清楚,还想替你主子担责。这不是闹笑话么?” 余庆破罐子破摔:“就是我偷的,要砍头还是活剐,悉听尊便。” “余庆,你这是扰乱公堂秩序,来人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 打他是为他好,他再这么胡搅蛮缠,就不是打板子的事了。 要不是看在余中郎将的份上,顾舟停都懒得管他,让他继续作死好了。 余庆被拖了下去,很快院子里传来噼啪的打板子的声音,听那声响,板子打的是结结实实。 顾舟太转看秦司悦:“来人,去掉太子妃的座。” 现在她是嫌犯,没资格再坐着。 堂上也没人说顾舟停这样做有何不妥,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太子妃,只是大家都想不通,太子妃为何要这么做。 秦司悦站在大堂中央,被所有人审视的目光盯着。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孤立无援,无所遁形。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只是想整治一下姚家而已啊。 “太子妃,请问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试题?” “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做的。”秦司悦只能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太子妃,你以为你不承认就没事了吗?现在所有证据都证明试题是碧螺唆使李忠去售卖的,售卖的人选是余庆挑的,揭发的人也是余庆找的,你的贴身侍女和侍卫自导自演了一出泄题案。而他们说不清原由和试题的来路,只说是受你指使。” “单凭这点就可以定你的罪,你无从抵赖,只是你拒不承认与如实交代量刑不同,刚才告诫碧螺的话,同样告诫与你。” 萧望此刻心情复杂,既然这件事是太子妃策划的,那么试题的来源必然是他这。尽管他到现在还是想不到自己何时何地泄露了试题,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件事最好到此为止,让太子妃扛下这一切。 萧望给龚大人使眼色。 龚大人会意,扯开话题:“不知太子妃为何要这么做。” 秦司悦闭口不言。 铁了心装哑巴。 “本官或许知道太子妃为何要构陷姚大人,这得从秦家为秦六郎说亲说起,听说秦家看上了姚家二姑娘,但姚家拒绝了,姚夫人说,秦家的态度很傲慢,她气不过,就骂了那媒婆,至于媒婆回去怎么跟秦家说的,可想而知。太子妃,是不是你母亲授意你如此整治姚大人?” “不,不是的。” 果然,秦司悦听到顾舟停要把她母亲牵扯进来,就无法淡定了。 “不是吗?是与不是,本官以为还是传安平伯夫人前来问一问为妥,或许太子妃是迫于母亲之命不敢违抗才犯下大错。” “不这样的,此事与我母亲无关,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我自己,见不得姚家如此猖狂……”秦司悦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这样就算招认了。 她愤怒地看向顾舟停,她中计了,被顾舟停算计了。 顾舟停冷冷的看着她,秦司悦,你终于承认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废太子妃 谁都没想到,这么一桩惊天的案子,起因只是一桩谈崩了的婚事。 大家不知该喟叹姚侍郎倒霉,还是太子妃心胸太过狭隘,行事太过偏激,脑子还有点不好使。 她就没想过,此事一旦暴露,对她,对太子都是致命的打击。 口已经撬开,接下来就好办了。 顾舟停没费什么力,就让秦司悦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来。 太子最近似乎心情不佳,晚上经常独自喝闷酒,秦司悦是趁着太子酒醉,从太子口中问出的试题。 萧望如丧考妣,完了,尽管不是他主动泄题,可身为太子,常常醉酒,酒后还泄露了如此重要的机密,他的责任是无论如何都推卸不掉的。 自从萧琰回来后,屡屡立功,而他无所建树,父皇对他逐渐失望,这次科考,是他主动请命,想要好好表现一番,却因为贪杯出了这么大纰漏,父皇怕是要对他彻底失望了。 都是秦司悦这个贱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不求秦司悦能帮他什么,可她却一直给他掣肘。 邓州售高价粮是一桩,联合陆珊珊报复姜晚柠是一桩,今日对姜晚柠动用私刑又是一桩,而这场泄题风波,更是将他打进了深渊。 如果不是这个贱人屡屡针对姜晚柠,姜晚柠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去,就不会有萧琰的回归,不会后续这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千防万防,却是没能防住身边人。 萧望此刻撕了秦司悦的心都有了。 案子结了,事关太子妃,怎么判,还得由皇上来定夺。 太子妃暂时留在刑部,朱公公带着卷宗回去复命。 其余人就在刑部等候皇上的旨意。 正德殿中,皇上看完卷宗,气的半响说不出话来。 朱公公担心的劝道:“皇上,保重龙体。” “他们还在刑部?” “是,顾大人和太子殿下他们都还在刑部,等……等您的回复。” 皇上努力平复心情,斟酌良久:“太子妃肆意妄为,无视朝廷法度,为一己之私,祸乱抡才大典,罪不容赦,传孤旨意,废去太子妃,让她去法华庵修身养性,终身不得离寺,安平伯教女无方,罚俸三年,安平伯爵位承袭也不必再提了,至于太子,不易再主持轮才大典,由二殿下代为主持。” “皇上。”孙贵妃直接闯了进来。 皇上蹙眉:“爱妃若是为太子妃求情而来,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孤意已决。” 孙贵妃跪地央求道:“还望皇上三思,太子妃虽犯了大错,可这毕竟事关皇家体面。” “你以为这件事还遮掩的住吗?她若不是太子妃,此时已经人头落地。” “好,太子妃有罪,可太子是无辜的,说来说去,都是臣妾的错,若不是当初臣妾失察,让太子妃钻了空子,太子也不必勉强娶了太子妃,皇上是知道的,太子心中只有南栀,这些年他过的一点都不快乐,他对南栀的思念,他心中的痛苦无人可以替他缓解,他最近心情不佳,是因为南栀的生辰快到了。” 说到南栀,皇上不禁动容。 上官一家世代守护国门,忠肝义胆,尤其是上官封,从小便是他的伴读,两人之间的情意如同兄弟手足,所以,他一心想让南栀做他的儿媳,可惜,连南栀也在固北一战中殉职。 “臣妾知道,皇上对太子很失望,觉得他庸碌无为,可是,皇上忘了,太子继位时,您是怎么叮嘱他的,让他要稳重,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百官看着,他正是牢记您的教诲叮咛,所以万事谨慎,不偏不倚,皇上仔细想想,这些年太子可有行差踏错一步?” “之前太子妃犯错,太子就想休妻,是皇上您不许,这个妻子不是他想要的,屡屡犯错连累他,他休又不能休,最终太子妃铸成大错,又成了太子的罪过,皇上,这样对太子不公平。”孙贵妃哭道。 “您今晚这道旨意颁下去,所有人都会认为太子私德有亏,这个太子他还做的成吗?这么多年来,臣妾不曾求过皇上什么,只求皇上这一回,太子妃之错,还望皇上不要迁怒太子。” 孙贵妃知道秦司悦这个太子妃是保不住了,她只能选择保太子。 如果连太子也保不住,那她在宫里将举步维艰。 安平伯那边,再想办法安抚吧! 皇上看孙贵妃哭的梨花带雨,于心不忍。 最近因为蛊虫的事,他是有些怀疑孙贵妃与灵溪勾结,都不怎么去含元殿了。但他打心里觉得孙贵妃不会害她。 “爱妃先起来。” “皇上若是不答应,臣妾便长跪不起。”孙贵妃拗上了。 皇上终究是招架不住,妥协了。 “孤答应便是。” 刑部终于等到宫里的圣旨。 萧望听到父皇没有剥夺他主持抡才大典的资格,心中狂喜,至于太子妃被送去法华庵,他一点也不在乎,有的只是解脱。 萧琰说不失望是假的,事情到这一步,父皇都不惩罚太子,看来他想上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总之这道旨意,有人欢喜有人忧。 姚侍郎被当庭释放,其他相干的人犯,逐一按律处置。 秦伯崇比所有人更早一步知道圣旨的内容,所以早早来到刑部外等候。 他心里悔啊,他就该直接去找皇上请罪。 或许能保下悦儿。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秦司悦得知自己将被连夜送往法华庵,而且此生不得离开法华庵,彻底疯了。 “我不去,我宁可死也不去。” “我要见皇上,见贵妃娘娘,顾舟停,你公报私仇不得好死……” 秦司悦发疯一般挣扎。 她不要余生都在冷冷清清的庵堂吃斋念佛,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杀了她。 顾舟停出现在她面前:“秦司悦,有句话送给你,自作孽不可活,庵堂清净,你有足够的时间去体会这句话。” “顾舟停,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秦司悦叫囔着。 “你这样像个十足的疯妇,除了我,没人愿意再多看你一眼,而我愿意来看你,只是想记住你此刻的摸样,回去说给晚柠听。” 秦司悦气到癫狂:“我就知道你们之间有奸情,你还敢说你没有公报私仇。” “本官断案向来公正廉明,不存在徇私也不会给公报私仇,至于我与晚柠,我们男未婚女未嫁,我心悦她何错之有?我还打算求娶她,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她做我的夫人,届时我会让人送喜酒去法华庵。” 顾舟停说罢,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留下秦司悦继续无能发狂。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心灰意冷 秦司悦被押出刑部衙门,看到父亲,秦司悦如同见到救星。 “父亲救我,我不要去法华庵,我不要……” 秦伯崇痛心地看了眼女儿,向负责押送的官差道:“容我与女儿交代几句。” 官差松开挟制秦司悦的手:“伯爷尽快,天色不早了。” 秦伯崇点点头。 官差走远些,方便他们父女告别。 “父亲,我不要去法华庵,您去帮女儿求求皇上,求求孙贵妃……”秦司悦哭道。 秦伯崇叹息:“你以为为父没去求吗?为父刚从宫里出来,孙贵妃替你在皇上那求了,但没用,悦儿啊,你糊涂啊……” “扰乱抡才大典便是重罪,你还泄题,构陷朝廷命官,你所犯之罪,换做旁人,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父亲,女儿没想那么多,女儿只是想出出气。”秦司悦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到这个境地。 “皇命不可违,悦儿,你且去法华庵呆着,等过段时间,皇上气消了,为父再想办法。” “可是那种地方,女儿一天也待不下去,父亲,您现在就想想办法啊!”秦司悦扯着父亲的袖子哭着央求。 秦伯崇被她哭的心烦,他若是有办法,也不会站在这了。 “悦儿,你清醒点,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你把自己害了,把咱家也害了,你可知,因为你,你六弟的爵位都没了。” 秦司悦愕然,六弟的爵位没了吗?那岂不是说,安平伯府没了世袭的资格? “一定是顾舟停,父亲,都是顾舟停害的,他在替姜晚柠出气,故意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科考都没开始,只要重新命题不就行了吗?” 秦伯崇见女儿到现在还在那自说自话,不禁心灰意冷,规劝什么的一句也不想说了,甚至觉得,悦儿是该受点教训了,不然以后还会闯出更大的祸来。 “时候不早了,你安心去吧,回头,为父让你母亲去法华庵替你打点一下,不会让你在那受苦的。” 秦伯崇给官差示意,官差立马过来要带走秦司悦。 秦司悦死死拽着父亲的衣袖:“父亲,您不能见死不救,让女儿去法华庵,女儿会死的……” 秦伯崇狠心掰开女儿的手指,任由官差将人带走。 马车驶出老远,还能听到女儿的哭声,在这寂静深夜里,格外凄惨。 顾舟停没回大理寺,直接去了姜宅。 姜晚柠还没睡,沏了茶,坐在院子里乘凉。 姜时谈生意回来,一身酒气,看到妹子坐在院子里,笑呵呵地走过去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妹子,今晚这么有兴致,在这赏月呢?” 姜晚柠斜了他一眼:“睡不着而已。” “有心事?来,跟三哥说说。” 姜晚柠叹了一息:“我那大侄子今年都十五了,三阿兄你却连媳妇都没娶上,你跟大阿兄只差五岁而已,三阿兄,我这是在替你发愁啊。” 姜时嘴角抽了抽:“我再努力努力。” “你呀,别跟那兜圈子了,直接把话挑明不就行了?你说你光示好有什么用?” 姜时讪讪:“我这不是张不了口吗?每次话到嘴边,被她那两眼一瞪,我就怕。” “出息,你拿出你谈生意的本事来啊!谈生意你脸皮不是挺厚的?” “那不一样,你还别说,今晚我又谈成了一桩生意,是二殿下牵的线,咱们家的绸缎纳入贡品了,每年这个数……” 姜时骄傲的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百匹?” “二百匹算什么?是五千匹,各种面料,花色,一共五千匹,可惜的是,这么好的面料,有一大半要进贡给大渊,想想又觉得生气,啥时候让大渊给咱们进贡马匹,矿石,各种皮毛才好。” “反正每年都要给大渊上贡,朝廷不从咱家购买也要从别家购买,管他,先把钱赚到手。”姜晚柠倒是想的开。 给别人赚不如给自己赚。 这种局面不会一直维持下去的。 姜时道:“不管怎么说,这次的生意谈的这么顺利,主要还是妹子的面子,以前这绸缎的贡品都是苏、乔、沈、方四家垄断,咱们这回算是挤进去了。” “那个,妹子你早点休息,我先回房,赶紧给爹写封信,把这好消息告诉爹。”姜时赶紧遁了,省的二妹又说他和林若若的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怕林若若。 可能是太喜欢了吧! 姜晚柠苦笑着摇了摇头,三阿兄明明很喜欢林若若,却是怂的叫人咬牙。 都这个点了,顾舟停那边也该结束了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小潘说:“大人,我家娘子一直等着呢!” 姜晚柠精神振奋,转头看去,只见顾舟停一身红色朝服,信步而来。 他是刚下衙就过来了吧!朝服都没空换。 “青杏,快去叫玉娘弄点吃的,多弄点,给墨羽也送些去。”姜晚柠料定顾舟停还没吃晚饭。 顾舟停低眉哂笑:“还是该来你这,才有热乎的吃,回大理寺,邢风只会煮面片。” 姜晚柠给他倒了杯茶,指指石桌上的糕点:“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顾舟停喝了口茶,清香四溢,感觉人都精神了。 “案子结了?” “结了,皇上下旨,废去秦司悦的太子妃,连夜送她去城外的法华庵修身养性,此生不得离开庵堂。” 姜晚柠道:“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吧!” 秦司悦性子傲,最是不愿吃亏,不肯低头,却落得这么个下场,说来说去,只能怪她自己。 “可不是,气疯了,直囔囔,说我公报私仇。” 姜晚柠能想象到秦司悦癫狂的摸样。 秦司悦不发癫才怪。 顾舟停微笑着看她:“所以,今日在东宫,你故意吃亏就是在断她的后路吧!” 白天刚犯了错,被遣回家闭门思过,晚上又爆出更大的罪过,还有谁救得了她。 姜晚柠笑而不语,这可不是她设计的,是秦司悦主动找事儿,她不过是顺势而为。 “太子呢?” “他没受什么影响,还是由他继续主持抡才大典,朱公公说,孙贵妃替太子求情了,都哭上了,你也知道,皇上对孙贵妃……” 姜晚柠默默叹气,皇上心里还是有孙贵妃的,即便对孙贵妃有所怀疑,还是不忍心。 第二百九十八章 女子蹴鞠 “那蒋鹏程呢?” “蒋鹏程取消考试资格,十年内不得参加科考。”顾舟停道,这还是他宽大处理的结果。 “心不正,书读的再好也无用。”姜晚柠并不同情蒋鹏程,路都是自己选的。 “余庆呢?” “打了五十大板,革去东宫侍卫之职,若不是看在他父亲余中郎将的面子上,他这次至少是个流放。”顾舟停还是很替余庆惋惜。 好好的一个人才,忠良之后,却是非不分,助纣为虐。 秦司悦叫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 至于那个碧螺,他就没这么客气了,判了个流放千里,去北境苦寒之地。 “余庆喜欢秦司悦。”姜晚柠一语道破。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她还是南栀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余庆看秦司悦的眼神就不清白。 顾舟停讶然,随即点了点头:“你这么说的话,就解释的通了。” 情爱迷人眼,惑人心呐! “总之这桩案子是了结了,明日便是女子蹴鞠队的比赛,你要去看吗?” “当然去啊,之前的都错过了,这场比赛不能错过,我还等着……” 姜晚柠本想说二阿兄北擎,看到青杏和玉娘端了酒菜来,便改了口。 “我还等那人的回音呢。” 也不知二阿兄还想不想得起来那封信的事,毕竟已经过去四年了。 顾舟停担忧道:“你身上的伤……” “无妨,我的药很灵,已经好多了,不然我还能坐在这等你到现在?” 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你可别逞强,别不当一回事,身子一定要养好,什么都没身体康健重要。”顾舟停认真叮嘱。 “知道啦,快吃吧!还说我,你自己不也不爱惜身体?” 顾舟停确实饿了,早上就喝了点米粥,之后一直忙着案子的事,午饭晚饭都没时间吃,根本顾不上。一边吃边道:“我是反面例子,你别学我不好的,以后我改。” “怕是改不了,以后我让百萃楼的伙计每日给你送一盒糕点过去,你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可以拿糕点垫垫肚子,省的饿出病来。” 顾舟停笑。 “你笑什么?” “有人心疼的感觉很好。” 姜晚柠嗔他一眼,他哪是没人心疼,只是不给别人心疼他的机会。 以前就有好多闺阁女子给他送这送那的,他一概不受,谁想靠近他,他都避之如蛇蝎。 顾舟停一改往日优雅进食,快速吃了几口便不吃了。 他是很想跟晚柠多相处一会儿,但晚柠身上有伤,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晚柠该休息了。 搁下碗筷,顾舟停道:“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明日我给你留位置。” “能不能给我安排跟灵溪坐一块儿?” 顾舟停挑眉:“你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就想跟她坐一块儿。” 顾舟停才不相信,她从不做无用的事。 “可以安排,但你若要做什么,一定先告诉我。”顾舟停对大蜀的蛊术心有余悸,能不动声色把虫子放进你的身体里,防不胜防。 “好。”姜晚柠乖巧点头。 送走顾舟停,青杏大眼睛眨巴眨巴:“娘子,明日可要奴婢陪您去?” “你是想去看蹴鞠比赛吧?” 青杏笑的很狗腿:“可以吗?娘子。” “可以。” 青杏大喜,马屁道:“娘子最好了。” 翌日间隔了五日的女子蹴鞠大赛拉开帷幕。 因为之前大齐男队赢了大渊,使得大齐百姓群情高涨,前来看比赛,来应援的声势比之前的更浩大。 可惜的是,这次没人设赌局了。 听说沈景山的赌坊之前设赌局,赔了不少银子,这次不敢了,生怕再来个财大气粗的主,一下就是一万注。 姜晚柠有些失望,今儿个她可是带了两万两便钱来的。 刚进赛场,就有人喊她。 “阿柠姐,阿柠姐,这边……” 姜晚柠循声望去,见杨婷朝她使劲挥手,杨婷身边有好几位大臣之女,都热切地看着她。 姜晚柠微微一笑,过去打招呼。 杨婷看起来心情极好,能不好吗?父亲身上的嫌疑洗清了,依然是今科主考官。 “阿柠姐,你身上的伤没事吧?”杨婷关心询问。 “我是什么人,我是大夫啊,多严重的伤我都能治,放心吧,今天好多了,不然也不会来看比赛。” “我昨儿个听说你被太子妃为难的事,很是担心,就想去看你,只是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出不了门,现在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清平县主,听说太子妃被罚去法华庵出家了,是真的吗?”一旁有位女娘问道。 姜晚柠故作诧异:“是吗?我没听说啊,我只知道皇上罚回安平伯府她闭门思过,怎么?她又犯了别的事?” 外人不知泄题案的内情,还以为她有多大的本事,能让太子妃出家,还不知会冒出什么离奇的言论,她可不背这个锅。 杨婷是知道秦司悦为何被罚去法华庵出家,但父亲交代了,这是皇家的家丑,不可对外宣扬,所以只能憋着,含糊道:“我也听说只是罚回家闭门思过,应该是她又犯了别的错吧!” “哦,是这样啊。” 她们还以为太子妃只是打了清平县主就被送去法华庵出家了呢,要真是如此,那清平县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不一般了,以后可得对这位清平县主尊敬些。 “阿柠姐,你坐这吧!”杨婷指指身边的空位。 姜晚柠笑笑:“我就不坐这了,绮柔姐给我留了位置。” 姜晚柠来到灵溪公主身边的空位坐下。 灵溪朝她微微一笑,昨日发生的事,她已经有所耳闻,觉得太子妃对姜晚柠的评价怕是掺杂了私人的情绪,有诋毁的成分,这位大齐御医院的女副院判,并非徒有虚名之辈。 不然,为何现在倒霉的是太子妃,而不是姜晚柠? 如今,姜晚柠坐到她身边来,灵溪不由的心生警惕。 “清平县主,久仰大名,听说是你以一己之力,控制住了痘疫。”灵溪跟她攀谈起来。 姜晚柠谦虚道:“那都是传言,我一人之力,如何应付得了痘疫,是御医院所有人以及各医署的大夫共同努力的结果。”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有脏东西 “清平县主谦虚了,治痘疫的方子是你开的,痘苗是你研制的。”灵溪莞尔道:“我还想向县主讨痘疫的药方,以及研制痘苗的方法,不知县主可愿意教我。” 姜晚柠道:“当然,医者,志存救济,心怀苍生,这苍生不分大齐人还是大蜀的人。” “县主不亏为人人称颂的神医,仁心仁术,那我先谢过县主了。” 两人寒暄着,皇上和皇后来了。 所有人起身恭迎圣驾。 皇后娘娘经过姜晚柠面前时,关心道:“伤势可好些了?” “臣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已经好多了,看场蹴鞠比赛没问题。” “那便好。”皇后微微一笑,往前去了。 孙贵妃紧跟其后,也是特意关注了下姜晚柠。 昨日刚责罚过姜晚柠的太子妃已经出了家,而姜晚柠好端端地坐在这看比赛。 这女子真是好手段。 她一直没把姜晚柠当回事,是她低估了姜晚柠。 一个去年十月才到京城的弃妇,不到一年时间成了清平县主,御医院副院判,二殿下的恩人,有皇后护着,皇上器重着,还有顾舟停和纪云宸围绕着,甚至太子也对她动了心。 这一幕好生熟悉,当年的南栀不就是这般众星捧月吗? 问题是南栀出身高贵,而她不过是商贾之女,一个医女。 所以,她比南栀更厉害。 姜晚柠福了一礼,孙贵妃警告地目光投向一旁的灵溪。 姜晚柠居然与灵溪相邻而坐,须得慎之又慎,不要被姜晚柠看出端倪来才是。 灵溪会意的眨眨眼。 她明白的,一旦发现姜晚柠对她构成威胁,她不介意给姜晚柠下蛊,既然皇上这么器重她,就让她到地下继续尽忠好了。 两人的眼神交流,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没逃过姜晚柠的眼睛。 要说这两人之间没点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上官昭阳和陈平章等人也入场了,位置离大渊的蹴鞠队很近。 上官北擎正在给热古娜等人交代战术,余光瞥见上官昭阳,不由的走神。 多年不见,昭阳已经长这么大了,个头都快赶上他了,眉清目朗的,长的特别像母亲。 “桑执,桑执,你怎么不说了?” 热古娜见桑执走神,问道。 “哦,刚想起有个问题,你们别光盯着她们的球头,她们左翼的前锋也很厉害,要防止她们之间打出配合。”上官北擎回神,说道。 “好的,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这时纪云宸走过来,讥笑道:“哟,还在研究对策呢!” 上官北擎装作厌恶地看了眼纪云宸,对热古娜等人道:“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按照你们自己的节奏去踢,莫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下场活动活动,比赛快开始了。” 热古娜等人下了场。 纪云宸大声道:“这位教官怎么称呼?” 随即小声道:“那封信。” 上官北擎道:“西南彭将军。” 他想了好久都想不起来是谁,直到昨晚做了个梦,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居然真的被他梦到了那一日的情景。 或许是父亲地下有灵,托梦给他吧!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上官北擎不轻不重地回道。 “你们大渊人就喜欢故弄玄虚。”纪云宸讥笑,压低了声音:“你的右后方第三排,那位穿青色锦袍的就是昭阳。” “知道。”他的亲弟弟还能认不出来吗? 随即又大声道:“彼此彼此。” 说罢,上官北擎便转身去了自己的位置。 纪云宸翻了个白眼,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就在上官昭阳旁边。 上官昭阳问:“阿兄,那人是大渊女子蹴鞠队的教官吗?” “对啊,这人很厉害的。” “他是大渊人吗?” “应该是的。” “他为什么裹一身黑袍?” “可能是……长得丑,怕吓到人吧!” 上官昭阳蹙眉若有所思,这人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纪云宸胳膊肘捅了下上官昭阳:“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 昭阳嘴上说没什么,心里却是忍不住将这个背影跟前几日光顾他家的那个黑衣人的背影重叠。 旋即又摇头,不会的,这人是大渊人,不可能是他阿兄。 一旁的陈平章狂摇纸扇:“我很紧张,怎么办?比自己下场踢还要紧张。” “我也是,比赛还没开始,我手心都出汗了。”乔远道。 “瞧你们两出息的,有什么好紧张的,人家的蹴鞠队都组建快三年了,咱们的才组建一个多月,赢了是赚的,输了也丢人,平常心,别太在意。”沈放施施然道。 “你说的轻巧,这可是两国之战。”乔远道。 “那还能怎样?咱们除了在这里为咱们的队伍呐喊助威,别的啥也干不了。” “别说了,开始了。”陈平章提醒道。 场上两队球头已经开始猜铜钱来决定球门所在。 王绮柔猜中了,要了左边球门。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 球在王绮柔的脚下,王绮柔却并不着急发动进攻,而是慢腾腾的在自己这边的球场上倒球,调动对方的队员追着球来回奔波,消耗对方的体力。 这让对方很是难受,她们是准备打快攻的,用凶猛的攻势打乱大齐这边的节奏。 然而,一开场,就被对方带了节奏。 这对她们很不利。 热古娜用大渊语交代队员,夺球,发起进攻。 于是大渊的队员开始积极的拼抢。 大齐这边也不慌,对方的人一扑过来就大脚传球,让你们抢,抢不着。 姜晚柠目光搜寻,没看到顾舟停,他又忙什么去了? 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了萧望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里,有歉意还有柔情。 姜晚柠如同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立马移开视线。 以前真没发现萧望有病,还病的不轻。 萧望略有些失望,不过不要紧,之前是秦司悦从中搞鬼,现在这个阻碍不存在了,当然,经过昨日之事,他是有些怀疑姜晚柠和顾舟停之间有什么,但是也不要紧,太子妃之位和大臣之妻,相信姜晚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样想着,萧望重拾信心,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专注场上的比赛。 第三百章 奇了怪了 上半场,大渊完全被大齐牵着鼻子走,忙碌奔波却收效甚微,更别想踢出巧妙的配合,以二比三落后一分。 中场休息,热古娜气愤不已:“大齐人太狡诈了,她们不跟我们硬碰硬,只会避重取轻。” 上官北擎道:“她们采用的是迂回战术,以柔克刚,下半场你们要调整节奏,拿回主动权。” 而王绮柔那边,有了一分的领先,大家心里安稳多了,原本的计划是争取上半场持平的,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王绮柔看了眼上官北擎,他是深知热古娜队伍的弱点,性子急,善快攻,所以,给她的策略就是放慢节奏,等对方失去耐心,就抓住机会打快攻。 这一战术果然奏效。 看台上,清扫垃圾的杂役慢腾腾地上场了,宁皇叔扔下纸团,被杂役收走,没等杂役清扫沈景山所在的区域,下半场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 杂役退了下去。 沈景山心里着急,这是最后一场比赛,也是他们传递消息最后的机会,可不能出岔子。 杂役把收到的纸团交给等待的祁聿。 祁聿让人抄写后,把纸团还给杂役。 场内场外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气氛热烈非常。 喧闹声中,顾舟停终于出现,来到纪云宸身边。 “你干嘛去了?” “衙署有点事儿,来晚了,上半场比分如何?” “三比二,我们领先一分。”纪云宸唇边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哦,对了,那封信是西南彭将军寄来的。” 顾舟停点点头,回头看向姜晚柠所在的位置。 只见姜晚柠正跟灵溪公主相谈甚欢。 “你们大齐女队进步神速啊!”灵溪公主笑眯眯地说道。 “那是,大齐人人擅蹴鞠,若是早些组队,赢面更大。” 灵溪心道:不都说大齐人谦逊吗?这可一点都不谦逊。 “公主回去是不是也组建一支女队?那样的话,下一届蹴鞠大赛,比赛更精彩。” “不了,我对蹴鞠不感兴趣,看个热闹而已。” “那公主对什么感兴趣?听说上次驿馆失窃,大理寺在驿馆发现一条浑身赤红的蛇,我还从未见过这种通体赤红的蛇,很是好奇呢!这种蛇是大蜀特有的吗?你们大蜀人有养蛇的习惯?” 灵溪面上显露几分不自然,心中警铃大作。 姜晚柠提起万蛊之王是何意?纯粹的好奇,还是别有用心? “大蜀山多林密,多沼泽,自然多虫蛇,你说的红色是宋嬷嬷的,见着新奇就养着了。” “是吗?这种蛇叫什么?有没有毒?” 灵溪笑笑,转问宋嬷嬷:“你养的那条蛇叫什么?” 宋嬷嬷道:“奴婢叫它小红,无毒,温顺的很。” 这回答,没毛病。 姜晚柠莞尔:“很可爱的名字。” 灵溪笑而不语,却是起了杀心。 她不相信姜晚柠只是出于好奇,姜晚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灵溪拿出帕子拭汗。 风吹来,灵溪手指一松,丝帕吹落,掉在姜晚柠面前。 姜晚柠弯下腰捡起帕子递给灵溪。 “多谢。” “不客气。” 灵溪若无其事,继续擦拭不存在的细汗。 姜晚柠似乎不曾察觉,刚刚灵溪已经给她下了蛊。 然而,灵溪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她感应不到蛊虫。 怎么回事?刚才没成功吗? 余光看姜晚柠,只见她神情专注地看场上比赛。 不可能啊,她下蛊从未失手。 灵溪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或许只是意外。 灵溪手指一弹,一条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虫子落在姜晚柠的肩膀上,虫子朝姜晚柠的衣领爬去,很快没入衣领内不见。 然而,当虫子触碰到姜晚柠的肌肤的那一刻,忽然僵化,迅速干瘪,死了。 蛊虫一死,灵溪只觉一股甜腥涌上喉头。 不对劲,下蛊遭到反噬与她而言也是头一遭。 灵溪惊诧不已,这个姜晚柠到底有什么古怪? 两次下蛊都不能成功,真是奇了怪了,这种情况前所未见。 “公主,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把把脉?”姜晚柠似乎才发现灵溪的异样,关心道。 灵溪咽下喉头的血,摇摇头:“没大碍,就是觉得有点闷。” “是吗?这天确实热,看台上人又多,我这有藿香丸,可防中暑,解胸闷恶心,头脑昏沉,要不要吃一颗?” 姜晚柠好心的拿出一颗藿香丸。 灵溪哪敢吃姜晚柠的药,婉拒道:“我自己有药的,多谢县主。” 姜晚柠也不勉强,收起药丸。 心道:灵溪该不会是对她下蛊不成,遭到反噬了吧! 她敢坐在灵溪旁边就不怕灵溪对她下蛊。 她身上有百草霜,万蛊之王的血,以及她自己的血制成的粉末,可防一切蛊,解所有蛊。 她就是专门来吓唬灵溪的,同时也是为了确定下蛊的是不是灵溪。 现在试出来了。 刚才灵溪起码给她下了两种蛊,捡帕子是一回,还有,刚刚有东西爬到她脖子上。 不知道灵溪还敢不敢再来一次。 灵溪当然不敢,若再失败,再遭到反噬,她会当场吐血的,严重的话会陷入昏迷。 宋嬷嬷也瞧出了不对劲,很是担忧。 赛场上,王绮柔依然采取拖拉战术,慢腾腾的,踢的要死不活。热古娜心里别提多难受,她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可实在是很难冷静,心火直冲天灵盖。 “王娘子,你是不是害怕了?”热古娜故意激王绮柔。 王绮柔不以为然:“我们领先呢,我怕什么?” 该怕的是你们,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还以为今天能跟王娘子痛快的比一场,我是把你当成真正的对手,没想到你们跟缩头乌龟一样。” “我觉得挺痛快的。”赢了就痛快。 她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她又没耍赖,没有使见不得人的手段,不过是慢慢踢而已。 “你……”热古娜气急,想从王绮柔脚下抢球又抢不到。 她也不敢招更多的人来围攻王绮柔。 只要大家一围上来,王绮柔立即就把球传给别人,比如那个卫燕娘,卫燕娘的冲刺能力很强,单刀切入很难抵挡,再加上那个姓段的配合,好几次差点破了她们的球门,让热古娜心有余悸。 今天这场比赛,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比赛,就两个字“憋屈。” 第三百零一章 讨要礼物 眼看着比赛只剩最后一刻钟,都铎坐不住了,大步来到上官北擎面前,一把揪住上官北擎的衣领,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你倒是想办法啊,你不是很能耐吗?热古娜这么信任你,替你打包票,我告诉你,桑执,这场比赛要是输了,本王废了你。” 纪云宸看到这一幕,双拳紧握就要起身,被顾舟停按住。 “别动,你去了也帮不上。” “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被欺负。” “他这些年受的欺负会少吗?相信他,他能应付。” 纪云宸极力控制着情绪,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旁边的上官昭阳莫名的看着纪云宸,纪大哥怎么突然发火了? 场上的热古娜看到都铎在为难桑执,一分神,没拦住卫燕娘,卫燕娘突破防线,抬脚将球射入对方球门。 咚咚咚……欢乐的锣鼓敲响。 看台上一片欢腾。 都铎回头,看到热古娜杀气腾腾地看着他。 都铎愤愤地松开手,冷哼一声,转头离去。 上官北擎整了整衣领,若无其事地坐下。 热古娜终究还是输了,以三分之差输掉了比赛。 震天的欢呼声皆是对她们的嘲讽,她们信心满满而来,以为稳操胜券,结果输的这么难看。 队员们垂头丧气的下场来,迎接她们的是都铎的责备。 “你们怎么回事?踢的如此糟糕,这就是桑执给你们制定的战术?就是他绞尽脑汁想的克敌制胜的招数?” “都铎,跟桑执没关系,桑执早就叮嘱过我们,是我们执行不到位,大渊人太狡猾了。”热古娜替桑执开脱。 “而且,如果不是你在场外影响我,那个球不会丢,我们不会被扩大比分,导致心态失衡,或许还有机会。” 推卸责任谁不会? 况且她说的是实话,本来只有一分之差,最后一刻钟,大家努努力或许能把比分扳回来,就是那一疏忽导致丢球,影响了大家的心态,越着急越容易出错,以至于又丢了一个球。 “你还怪我?你就护着这个丑八怪吧,我看你回去怎么跟都耶可汗交代。你别忘了你请战时是怎么说的。”都铎愠怒道。 他就想不明白,这个丑八怪到底有什么魔力,在大渊蹴鞠比桑执踢的好的,大有人在,可热古娜却认定了桑执。 热古娜对桑执的维护,已经触犯了他的底线。 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未婚妻这么维护别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个丑八怪。 “可汗那我会去请罪,不劳你费心。” “行,这是你说的,到时候别来求我。” 上官北擎故作惭愧:“郡主,都是我的疏忽,我的责任,到时候都耶可汗要处罚,桑执一力承担。” “说了不是你的责任,不关你的事。”热古娜生气了。 这个傻瓜,不是自己的错也要揽,就不怕掉脑袋吗? 没看到都铎在找替罪羊吗? 反正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将桑执推出去顶罪的。 王绮柔走过去,对热古娜道:“郡主,我很佩服你的球技,你是我见过的球技最厉害的女子,你们今天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们不习惯我们的踢法,希望五年后,你再来大齐,我们可以再较量。” 一番话说的诚恳真挚,让热古娜心里好受了些。 确实,她很不习惯这种踢法,从未跟人这样踢过,所以,即便赛前桑执就提醒过,在比赛过程中,她也一直在想办法破局,然而还是找不到有效的应对之法。 “下一届,我会再来的。”热古娜道。 王绮柔只能用余光去看上官北擎,根本不敢有眼神的交汇,说完该说的,便转身离去。 而上官北擎知道,她特意过来说这么一番话,是怕热古娜心里有气,到时候怪到他头上。 上官北擎心底涌动着柔情,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绮柔,我会回来的。 或许,不用五年。 看台上,沈景山慢吞吞的离场,等到那杂役走过来,塞给他一个纸团。 沈景山忙将纸团藏进袖子里,快速离去。 姜晚柠跟灵溪在告别:“公主殿下脸色越来越差了,回去可以请御医院的御医瞧瞧,听说你们明日就要离开了,不养好身体,长途跋涉怕是会吃不消。” 灵溪微微一笑:“不妨事的,多谢县主关心,县主若是有机会来大蜀,一定要找我。” “有生之年,应该有机会去领略一下大蜀的风土人情。”姜晚柠道。 “这是我家香玉坊特制的香囊,有安神清心的功效,送与公主殿下,留个念想。” 灵溪迟疑片刻收下:“早就听闻香玉坊的香很独特,没想到是县主的产业,县主不仅医术超群还擅长调香。” “一点爱好而已,公主殿下是不是也该送我一样礼物呢?” 灵溪怔了怔,送礼物? 姜晚柠指着她手里的帕子,道:“我看你这帕子上面的花样是蜀绣吧,真好看,不如把这帕子送给我吧!” “可这是我用过的。” “无妨,在我们大齐,送手帕便算是手帕交了。”姜晚柠笑盈盈地看着灵溪。 灵溪迟疑片刻,把手帕递了过去。 这是她自己讨要的,手帕上还有蛊虫,虽然之前她碰触过手帕,却没能下蛊成功,但她若把手帕放在身上,或许就成了,她这算不算自己找死? 灵溪在宋嬷嬷的搀扶下离去。 青杏道:“娘子,您干嘛要人家的手帕,还是用过的,咱家又不是没有蜀绣?” 姜晚柠讳莫如深地笑道:“我有用。” 说着,便朝热古娜所在走去。 都铎跟热古娜吵嘴后,悻悻先行离去,正好碰到姜晚柠。 两人错身而过时,姜晚柠手一松,手帕掉在了地上。 都铎看见了,捡起手帕:“这位娘子,你掉东西了。” 姜晚柠回眸,含羞带娇:“多谢六王子,这可是灵溪公主送我的,我竟然掉了都不知,真该死。” 都铎没见过姜晚柠,觉得这女子好生美丽,风情万种,那眼神明明是娇羞,却像带了钩子,能勾魂。 姜晚柠伸手去拿帕子,都铎却将手一缩:“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青杏看都铎笑的猥琐,板着脸道:“我家娘子是清平县主。”你个登徒子请自重。 第三百零二章 睚眦必报 “原来是清平县主,失敬失敬。”都铎来京多日,并非一无所知,没想到眼前这位娇娘就是名震大齐的女神医,当即郑重起来。 姜晚柠再次伸手。 都铎把手帕还给她:“既是灵溪公主相赠,县主可要仔细保管才是。” “多谢六王子。” 姜晚柠盈盈一礼,这才离去。 都铎盯着姜晚柠的背影,不由的想,若是这女子能到大渊去就好了,大渊最缺医术高明的大夫,更何况是这么美貌的女大夫。 青杏还犹自不忿:“这六王子太猥琐了,大渊就没一个好人。” 姜晚柠笑笑,都铎很快要倒霉了。 用大蜀的蛊对付大渊的王子,这才有趣。 谁让这个都铎欺负她二阿兄来着。 刚上马车的灵溪突然心神一阵波动。 种蛊成功了。 姜晚柠啊姜晚柠,这是你自找的。 同车的宋嬷嬷问道:“殿下适才是不是被反噬了?” 灵溪道:“之前我给她下了两次蛊居然都不成功,还被反噬,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你听说过吗?” 宋嬷嬷诧异:“有这样的事?除了前圣女是万蛊不侵之体,其他人我也不曾见过。” “是啊,但是刚刚,我感应到种蛊成功了。” 宋嬷嬷沉吟道:“许是因为她是太夫,身上有避虫蛇的草药,不容易中蛊。” 灵溪点点头:“应该是如此。” 灵溪不再怀疑姜晚柠身上的古怪,想着等十三日后,大齐的皇帝和女神医相继离世,大事将成。 另一辆驶向另一个方向的马车上,沈景山看了宁皇叔给他的信息,大喜,吩咐车夫去云裳绣坊。 他虽然是乌衣卫在大齐的统领,但他知道宁皇叔在大齐都城还有眼线,现在宁皇叔把这个据点交给他了,还有藏在云裳绣坊的五千两黄金。 沈景山丝毫没有察觉他已经被北斗司盯上。 北斗司里,祁聿听了手下的回禀,道:“盯住这个云裳绣坊,把云裳绣坊的所有情况摸清楚,切勿打草惊蛇。” 现在还不着急收网,要配合顾大人那边的行动。 姜晚柠刚回到三希堂,顾舟停和纪云宸就来了。 三人到后院茶室说话。 “现在可以说,你今日为何非要跟灵溪坐一块儿了吧?”顾舟停问道。 姜晚柠慢悠悠地抿了口茶。 纪云宸性子急:“哎呀,姜娘子,你快说。” 姜晚柠莞尔:“我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就是给皇上下蛊的人啊!办案不是要证据吗?” “你怎么确认?确认了吗?”顾舟停追问。 “我吓唬她来着,让她对我起杀人,然后她给我下蛊了,所以,现在可以确认她就是谋害皇上的凶手。” 顾舟停和纪云宸脸色大变,齐声道:“你被下蛊了?” 姜晚柠失笑:“别忘了有无垢道长在,我带着无垢道长用万蛊之王的血配的药,可防一切蛊。” “不是说你们只取了一滴万蛊之王的血吗?” “这么珍贵的血,既然取了怎么可能只取一滴。”姜晚柠理所当然地说。 顾舟停无语。 “你这样太冒险了。”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 纪云宸揶揄道:“说的好听,当初顾舟停失踪,你不是没把握也去找了吗?” 姜晚柠瞪他一眼。 纪云宸:…… 这女人越来越放肆了,都敢瞪他了,都是顾舟停给惯的。 “我还问灵溪讨了块手帕,手帕上有蛊。”说着姜晚柠拿出手帕。 顾舟停和纪云宸都不由的身体往后仰。 对蛊虫深恶痛绝,心有戚戚。 “你们不用怕,这蛊虫应该或许可能已经到都铎身体里了。” “什么?我之前见你跟都铎说了几句话,你怎么下的蛊?”纪云宸好奇地问。 “他捡了这块手帕,而且我告诉他,这手帕是灵溪送我的,所以,以后都铎有个好歹,这账也算不到我头上。” 顾舟停和纪云宸面面相觑。 顾舟停心中明了,姜晚柠突然针对都铎,应该是看到都铎为难上官北擎了,敢欺负她兄长,她可是睚眦必报的。 “干的漂亮,姜娘子,你可是解了我的心头之恨。”纪云宸兴高采烈。他还想着,怎么收拾这个都铎呢,姜晚柠比他快一步,不动声色的给都铎下了蛊。 想到都铎身体里一条小虫子变成无数条,可真解气。 姜晚柠笑而不语。 “对了,今晚百萃楼我摆了五桌,为大齐这次男队女队都获得胜利庆功。”纪云宸道。 “好,算我的。”姜晚柠大方道。 “不行,这次得我来。”纪云宸不同意,知道姜晚柠有钱,是个大财主,但他也不差这几个钱。 顾舟停微哂:“晚柠,这次就让他请,你不让他请,他还不高兴。” “那好吧,改天我单独请绮柔姐她们。” “对了,我今天还有收获。” 顾舟停挑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我确定灵溪和孙贵妃之间有默契,她们两有眼神交流。” “所以,灵溪走后,催动蛊虫的任务应该就落在孙贵妃头上。”顾舟停点点头。 “本来我是打死都不相信,但今日北擎说那封信来自西南彭将军,就不由我不信了。”纪云宸道。 “是来自西南彭将军?”姜晚柠有些惊讶。 自从孙将军一家殉国后,便是彭将军驻守西南。 “嗯,北擎亲口告诉我的。” 顾舟停沉吟道:“彭将军这封信让侯爷几日心神不宁,随后写了一封密信送入宫中,二殿下看到过那封密信,当时孙贵妃陪同皇上回来正德殿,二殿下就离开了,没过几天,二殿下就出了意外,而皇上从始至终不曾见过这封信,那么这封信到了谁的受众可想而知。” “也许是这封里有涉及到孙贵妃的秘密,足以让孙贵妃万劫不复的秘密,所以,就有了探子谎报军情,秦山道出现各种意外,拖住了纪云宸救援的脚步,最终酿成固北惨败,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知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要侯爷一家去死的是孙贵妃。” 纪云宸接腔:“所以,陆一鸣收到的那封来自京城带有梅花印鉴的信很可能就出自孙贵妃,我想起来了,孙贵妃跟在太后身边时住的就是梅芳苑,那里种了好些绿梅。” “还有苏赫亲王死的那天晚上,也有一个带着梅花香气的女子出现在苏赫亲王的府邸。”姜晚柠道。 顾舟停点点头:“二殿下之所以没查到孙贵妃头上,一来是觉得不可能,二来,孙贵妃搬离梅芳苑后再也没用过梅花香。” ” 第三百零三章 凄凄惨惨 所有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被理顺了,现在需要的是证据。 “云宸你写一封亲笔信,让墨羽和九黎去一趟西南,找彭将军。”顾舟停道。 彭将军给上官侯爷的信中,肯定涉及了天大的秘密,然而,上官侯爷死了,彭将军必不敢再轻易说出这个秘密。 而大齐的武将没人不知道纪云宸跟上官侯爷的渊源,纪云宸十四岁入军营就是上官侯爷带着的,加上纪云宸的身份,他有替上官一家查清真相的立场,更有能查清真相的底气和能力。 只有让纪云宸来写这封信,彭将军才会信。 “好,我来写,我现在就写。” 姜晚柠起身去研墨。 顾舟停想了想:“我也写一封,让彭将军更安心一些。” 一个渤海郡王的力量不够,再加上他这个大理寺卿。 顾舟停拿走姜晚柠手中的墨条:“我来吧,你背上还有伤。” 纪云宸这才想起来姜晚柠挨打的事儿:“姜娘子,你的伤不要紧吧?” 姜晚柠让出位置,莞尔道:“没大碍。” “秦司悦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这不……现世报来了,我今早听说她被送去法华庵,大快人心。”纪云宸幸灾乐祸。 顾舟停斜他一眼:“赶紧写,好好写。” 纪云宸撸起袖子:“这不等你研墨吗?快点,跟没吃饭的人一样。” 姜晚柠看着他两斗嘴,神思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时二阿兄也在。 他们四个人总是一起玩闹,一起喝酒,胡天海地,一起踏青,策马扬鞭,都那么喜欢打抱不平,少年不知愁滋味,怒马鲜衣快意人生,以为可以这样恣意洒脱的过一生…… 信很快写好,两人将墨羽和九黎叫进来,郑重严肃地叮嘱了一番,让他们稍作准备,即日出发。 纪云宸还有别的事,先告辞。 姜晚柠这才道:“你有想过那是什么秘密吗?” 顾舟停默了片刻:“总之是孙贵妃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姜晚柠补充道:“或许还是能让灵溪拿捏她的秘密。” 不然,孙贵妃为何要听命于灵溪。 “我现在只担心彭将军不敢说出这个秘密,若不是我和云宸都有要务在身,应该亲自去趟西南。” 姜晚柠安慰道:“我们这么久都等了,彭将军若闭口不言,大不了我们抽空去一趟。” “我觉得,我们得想办法让陆一鸣回京。” 顾舟停低眉一哂:“我已经想到了,陆一鸣很快会回来的。” 晚上,百萃楼里热闹非凡,庆祝蹴鞠大赛的胜利。 而在法华寺的秦司悦独自凄凄惨惨戚戚。 这里的条件太差了,吃的是馒头白粥,配素到不见油花的素菜,睡的是通铺,七八个姑子睡一个炕上,打坐念经,还要干各种粗活。 她长这么大,过惯了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哪里受得了这份苦。 爹还说会叫娘来给她送东西,帮她打点好一切,可她等了一日都没等到娘。 姑子们凑在一块儿,一个个看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看着她。 “净妄,你为何会被送来这里,你犯了什么错?” 秦司悦讨厌死这个难听的法号,什么净妄,是觉得她妄念太多吗? 秦司悦更讨厌这些人,一个个傻了吧唧的,粗鄙无礼。 “哎,你说话啊,我们可是你的师姐,看你像大户人家的女娘,怎么一点不懂礼数?” “该不会是偷人了吧?” “不可能偷人,偷人被抓到肯定浸猪笼了。” “那会是啥?莫不是不守妇道,但又不算偷人。” “犯事儿了吧,昨晚我看到是官差将她送来的。” 姑子们旁若无人的猜测了起来。 秦司悦暴躁了,大声尖叫:“关你们什么事儿,都给我闭嘴。” 众人被她吼的愣了一下,随即其中的大师姐讥讽道:“哟,还叫我们闭嘴,你是谁啊?甭管你之前有多风光,到了法华庵,你就是进门最晚,辈分最低的师妹,作为大师姐,我有必要教教你这里的规矩。” “对,必须好好教训她,你看她来了之后,对咱们爱答不理的,嫌弃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咱们还没嫌弃她不清不白的,她还敢嫌弃咱们。” “咱们得让她清醒清醒,自己是什么身份。” 大师姐在众人的怂恿下,笑眯眯地去拿洗脸水来到秦司悦的床铺旁,哗的将一盆水倒在了秦司悦的床铺上。 “我觉得大家说的对,有必要让你清醒清醒,今晚你就睡在这上面,好好清醒吧。” 秦司悦气炸了:“你们……你们欺负人?” 不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心存善念吗?怎么这里的姑子都这般可恶。 大师姐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欺负人?就欺负你怎么了?有本事你离开这啊,你走啊。” “告诉你,来了这,就给我乖乖的听话,不然有你受的。”大师姐伸手在秦司悦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 秦司悦猛的推开她,虚张声势道:“滚开,不要碰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吆五喝六的,信不信我让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下一刻,她的头发猛的被人揪了起来,扯得她的头皮生疼。 “这么厉害,我好怕哦。”大师姐笑着,眼里却透着凶光。 “大家听到了吗?她说让我怎么死都不知道,她要弄死我呢,我该怎么办?” 众人道:“教训她。” 大师姐一耳光将秦司悦扇在地上,大家一拥而上,对她拳打脚踢。 秦司悦面对围殴,除了蜷缩身体,护住脸,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她心里的怒火被这一拳拳,一脚脚踢散,只剩下害怕和委屈。 以前她惩治别人的时候,那些人哭着喊着求她放过的时候,她心里只有发泄的快感,而今,受欺负的人轮到她了。 她才感受到绝望和害怕。 “师太来了。”望风的人喊了一嗓子。 大家迅速回到自己的床铺躺好,秦司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要让师太看看,这些姑子有多恶劣,这么多人欺负她一个。 师太进门,先扫了眼床铺,才看到躺在地上,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秦司悦。 “净妄,为何还不睡觉?”师太的言语不带一丝情感,冷冰冰的。 第三百零四章 秦司悦哭道:“师太,她们打人。” 大师姐坐起身,一副老实诚恳的摸样:“师太,净妄她又发疯了,自己往床铺上倒水,说死也不跟我们睡一块儿,又揪自己头发扇自己耳光的,我们都吓的不敢吭声。” 师太问道:“是这样吗?” 有人回道:“事实如此,我们怎么劝她,她都不听,还说要弄死我们。” 有人做出害怕的样子:“师太,我看她晚饭都没怎么吃,怕她饿着,还特意给她带了个馒头,结果她把馒头扔了,说狗都不吃这东西。” “师太,她还想往我们床铺上泼水,要不是我手快把水抢了,今晚我们都没地方睡了。” 一个个控诉着,说的跟真的一样。 秦司悦瞠目结舌,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卑鄙的人,明明是她们欺负人,却倒打一耙,把她说成不识好歹,行为恶劣,动不动就发疯的人。 师太的面色越发沉冷:“净妄,看来你还是认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罚你去佛前跪着,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 “师太,不是我,是她们……”秦司悦要辩解,却被师太打断。 “大家体谅你刚入庵堂,对你多加关心呵护,你不但不知感恩,还惹是生非,还敢反咬一口,净尘,送她去佛堂跪着。” 师太转身离去。 大师姐下了床铺,来到秦司悦面前。 秦司悦终于知道怕了,不断的往后缩。 这里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她不再是太子妃,手中没了权力,身边没了能护她的人。她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现在清醒了没?还想弄死我不?” 秦司悦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这就对了嘛,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碰一下就红肿了呢,不想遭罪,以后就老实点。” 秦司悦又疯狂点头。 心想着,等娘来了,她让娘给她几个护卫,第一个要揍的就是这个净尘。 要是余庆能来就好了。 余庆是绝不允许别人这么欺负她的,余庆会把她们一个个都弄死。 再把这庵堂一把火烧了。 秦司悦想到这,眼睛一亮,对啊,把庵堂烧了。 皇上不是不许她离开庵堂吗?那她就把庵堂烧了,庵堂都没了,还怎么困住她。 秦司悦思维发散,又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放火烧庵堂,然后自己假死离开这个鬼地方,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天下之大,还怕无处可去? 净尘还以为她老实了,哪里能想到,这个新来的净妄已经在策划怎么弄死所有人。 翌日,大渊使团和大蜀使团纷纷离京。 一队人马出北城门,一队人马出南城门。 而在北城外的一座小山坡上,姜晚柠、王绮柔、还有顾舟停和纪云宸伫立在那,眺望都城的方向。 许久,才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他们来了,北擎在队伍中。”纪云宸放下千里望,递给王绮柔。 他们不方便相送,也不知下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所以,早早来到这,也算送北擎一程。 王绮柔双目含泪,在心里默默:北擎,早日回来! 离的太远,姜晚柠看不清阿兄所在,她也不好意思问王绮柔讨要千里望。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阿兄,一定要保重。 冰冷的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裹住。 姜晚柠侧目,见顾舟停眼里满是疼惜。 姜晚柠勉强笑了笑,表示她没事。 生死都经历过了,这短暂的离别又算得了什么?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秦司悦哭道:“师太,她们打人。” 大师姐坐起身,一副老实诚恳的摸样:“师太,净妄她又发疯了,自己往床铺上倒水,说死也不跟我们睡一块儿,又揪自己头发扇自己耳光的,我们都吓的不敢吭声。” 师太问道:“是这样吗?” 有人回道:“事实如此,我们怎么劝她,她都不听,还说要弄死我们。” 有人做出害怕的样子:“师太,我看她晚饭都没怎么吃,怕她饿着,还特意给她带了个馒头,结果她把馒头扔了,说狗都不吃这东西。” “师太,她还想往我们床铺上泼水,要不是我手快把水抢了,今晚我们都没地方睡了。” 一个个控诉着,说的跟真的一样。 秦司悦瞠目结舌,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卑鄙的人,明明是她们欺负人,却倒打一耙,把她说成不识好歹,行为恶劣,动不动就发疯的人。 师太的面色越发沉冷:“净妄,看来你还是认不清自己现在的身份,罚你去佛前跪着,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 “师太,不是我,是她们……”秦司悦要辩解,却被师太打断。 “大家体谅你刚入庵堂,对你多加关心呵护,你不但不知感恩,还惹是生非,还敢反咬一口,净尘,送她去佛堂跪着。” 师太转身离去。 大师姐下了床铺,来到秦司悦面前。 秦司悦终于知道怕了,不断的往后缩。 这里是个不讲道理的地方,她不再是太子妃,手中没了权力,身边没了能护她的人。她就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现在清醒了没?还想弄死我不?” 秦司悦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这就对了嘛,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碰一下就红肿了呢,不想遭罪,以后就老实点。” 秦司悦又疯狂点头。 心想着,等娘来了,她让娘给她几个护卫,第一个要揍的就是这个净尘。 要是余庆能来就好了。 余庆是绝不允许别人这么欺负她的,余庆会把她们一个个都弄死。 再把这庵堂一把火烧了。 秦司悦想到这,眼睛一亮,对啊,把庵堂烧了。 皇上不是不许她离开庵堂吗?那她就把庵堂烧了,庵堂都没了,还怎么困住她。 秦司悦思维发散,又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放火烧庵堂,然后自己假死离开这个鬼地方,隐姓埋名去别的地方生活,天下之大,还怕无处可去? 净尘还以为她老实了,哪里能想到,这个新来的净妄已经在策划怎么弄死所有人。 翌日,大渊使团和大蜀使团纷纷离京。 一队人马出北城门,一队人马出南城门。 第三百零五章 陷入危局 纪云宸将王绮柔送回王府,便去了兵部,刚到兵部衙门口,高适就迎了上来。 “殿下,可算找到您了。” “有事?” “这是您之前让程野和辛五去查的事儿,辛五把消息带回来了,人应该就在桃源村。” 纪云宸拧眉,桃源村? 高适道:“辛五说,那些人武功很高,他们进村打听,只是问了余秀芳家在哪,还没找到余秀芳的家,就遭遇袭击,那些人武功很高,程野断后,拼死让辛五逃了回来,辛五受了重伤,而程野……怕是……” 纪云宸脸色发青,是他的疏忽,这么重要的人,孙贵妃肯定安排人盯着,他该叮嘱程野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的。 现在辛五已经惊动了对方,必须尽快赶去,不然再想找到余秀芳就难了。 “高适,你现在马上回府召集人手,到西城门等我。” 纪云宸翻身上马,往大理寺去。 到了大理寺,郑关说大人出去办事儿了,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纪云宸纳闷,顾舟停难道不是佳人有约?而是带姜娘子查案去了? 蓦地,纪云宸福至心灵。 “你家大人是不是去了桃源村?” 郑关微讶:“郡王殿下如何知道。” “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韩束。” 纪云宸心说:糟了。 顾舟停和姜晚柠,一个只带了韩束,一个只带了小潘。万一进了村,可怎么办? 纪云宸调转马头急忙往西城门赶去。 顾舟停这边也是换人不换马,韩束和小潘轮流驾车,时间紧迫,他们没有时间好耽搁。 天蒙蒙亮,他们便到了桃源山下。 “大人,桃源村就在这山里,山路狭窄,马车是进不去了,得步行。”韩束停下马车。 顾舟停先下车,望着被晨雾笼罩的群山,暗赞,这还真是个隐世的好地方。 姜晚柠换了男装下车来:“走吧,我们步行进山。” “稍等,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明一下,孙贵妃不可能让她奶娘独自一人住在这,我得到的消息,当年跟余秀芳一同来到这桃源村的,还有一对夫妻,这对夫妻应该就是守护余秀芳的,咱们进村后行事要小心些。” 这也是顾舟停不让手下进村去打听的原因,确定余秀芳住在这个村子里就行。 姜晚柠微微一笑:“好。” 四人徒步上山,走了差不多七八里山路,终于在半山腰看见掩映在群山中的村子,影影绰绰地有二三十户人家。 进了村,姜晚柠叫住一位刚从田里干活回来的村民询问:“大叔,请问你们这个村的里正住哪?” 中年男子警惕地打量他们四人。 姜晚柠他们这次来是扮做来收茶叶的商贾,韩束和小潘都没有佩刀,只带了可以藏住的匕首。 “大叔,我们是做茶叶生意的,听说你们村有几株三百多年的茶树,我们来看看。” 中年男子指了指最西边的一座石头房子:“那儿。” “多谢!”姜晚柠拱手施礼。 四人往西边走。 姜晚柠小声道:“顾舟停,这男子双目精光内敛,而且他的手掌格外厚实,掌心布满老茧,像练铁砂掌的。” 顾舟停心头一凛:“不会这么巧吧,随便找个人问话,就问到那对夫妻中的丈夫?” “只怕这人不是对夫妻中的丈夫,那就说明某人在这安排了不止一个高手护卫。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咱们要找的人就在这。” 顾舟停面色凝重,倘若真如晚柠猜测的那样,他们就这么几个人,怕是应付不了。 “要不,咱们还是先撤。” “不行,咱们要是掉头就走,就打草惊蛇了,先去里正家看看。” 纪云宸马不停蹄的一路狂追,此时也到了山脚下。 “殿下,发现一辆马车。”高适道。 纪云宸看到马车,越发心急,这正是顾舟停的马车,说明顾舟停已经上山了。 “速速上山。” 众人下了马,快速朝山上进发。 姜晚柠等人到了里正家,里正是个年逾六十的老汉,听闻来意,里正很不耐烦:“没有你说的茶树,快走,我们这不欢迎外来人。” “不可能啊,我打听的清清楚楚,那个价钱咱们都好商量。” 里正粗暴道:“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没有没有,赶紧滚。” 说着还抄起门口的扫把赶人。 小潘忙护住姜晚柠:“你个老头,没有就没有呗,你也不能拿扫把赶人啊!” 姜晚柠发现,陆续有村民在附近晃悠,眼睛都盯着这边。 直觉告诉她,危险逼近。 姜晚柠道:“老人家莫要动气,你们不肯卖茶叶,我们也不强求,我们这就走。” 说着,姜晚柠拉上顾舟停转身离去。 顾舟停也意识到危险,这里正不合常理的无礼,怕是在救他们的命。 刚出院子,就看见一个衣衫破破烂烂,头发跟稻草堆似的傻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棒,做着挥砍的动作,傻笑着,口中念念有词:“剁剁剁,人头滚滚落,剁剁剁,人头滚滚落……” 姜晚柠心说:糟糕! “快走,有麻烦了。” 然而,还是迟了,之前在附近晃荡的村民纷纷围拢过来,眼中是冰冷肃杀的寒意。 “那个,我们是做茶叶生意的。”姜晚柠试图解释。 但那些人仍然步步逼近,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武器。 有短刀,有长鞭,有双钩,有飞爪…… 韩束和小潘见状,也拿出了藏起来的武器。 “大人,县主,待会儿属下撕开口子,你们先走。” 韩束和小潘一前一后将顾舟停和姜晚柠护在中间,做出进攻的架势。 “这几个人果然有问题。”说话的正是先前遇到的问过路的大叔。 “上,一个不许放跑。”另一位男子道。 随着一声令下,十余人顿时群起而攻。 韩束和拿双钩和持短刀的先交上了手。 小潘头一偏,躲过飞爪,欺身而上。 顾舟停与姜晚柠背靠背:“待会儿你先走。” 顾舟停心生后悔,他还是大意了,害的晚柠与他身陷危局。 他该多带些人来的。 姜晚柠道:“你忘了我是谁?待会儿你不要管我,尽快下山。” 她的武功在师父的帮助下,已经回到了六千成,应该能应付一阵,掩护顾舟停安全下山。 第三百零六章 后知后觉 “可你如今是姜晚柠。”顾舟停道。 而且她身上余毒未清。 “我也跟纪云宸学过几招的。” 姜晚柠道:“别啰嗦,你安全了,我们才能放开手脚。” 说话间,一支弩箭朝顾舟停射来。 姜晚柠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当的,打落了弩箭。 反手射出几枚银针。 那躲在远处放暗箭的家伙躲避不及,身上中了两针。 但他并不在意,一枚小小的银针而已。 他举起弓弩想要继续射击,然而,他发现自己的手举不起来了,身体渐渐麻痹,一头栽倒。 小潘看到这一幕,错愕的长大了嘴,娘子居然会使剑?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把那个放箭的给弄翻了。 他几乎日日跟着娘子,怎么不知道。 “跟紧我。”姜晚柠道。 软剑在姜晚柠手里,宛若游龙出海,又似灵蛇吐信,替韩束解了围,使出一招疏影横斜,锋利的剑身从持短刀者脖间划过。 那人怔愣住,随即脖间鲜血喷涌而出。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貌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一个转身,干脆利落的一剑刺中了另一人的喉咙。 韩束同样吃惊,姜娘子的招数果断狠厉,一照面就杀了对方两人。 这两人武功不弱,他一对二虽然不至于落入下风,但要想从这两人手下脱困也很难。 所以,姜娘子的武功更在他之上。 “韩束,带大人走。” 对方见自己这边顷刻间倒下三人,纷纷朝姜晚柠攻来。 韩束毫不犹豫,拉上大人就跑。 “韩束,停下,去帮姜娘子。”顾舟停哪肯丢下姜晚柠自己跑。 “大人,您安全了,姜娘子才能撒开手。” 韩束根本不听大人的命令。 顾舟停急的两眼发红,嘶吼道:“韩束,你若不听令,再不用跟着我。” 韩束无奈,只好松开大人转头回去帮姜娘子。 “小潘,去给大人断后。”姜晚柠手中软剑卷住袭来的长鞭,用长鞭挡住飞爪的攻击,同时也帮小潘脱了困。 小潘道:“我不走。” 顾大人自有韩束护着,谁的主子谁护。 一股掌风自后背袭来,姜晚柠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铁砂掌。 姜晚柠不敢硬碰硬,她的内力还欠缺,靠的是灵活的招数,以及多年来积累的战斗经验,才得以杀对方一个错手不及。 姜晚柠借着长鞭和飞爪回拽的力,腾空而起,堪堪避开了铁砂掌的攻击。 手腕抖动,软剑刷刷刷舞出数朵剑花,摆脱了长鞭的缠绕,朝持鞭者攻去。 持鞭者连忙后退,一旁持长刀的男子趁机攻击姜晚柠,然而姜晚柠不过是虚晃一招,真正要对付的正是这位持长刀的。 一招燕子不归,姜晚柠从他头顶掠过,反手一剑,刺中持长刀者的后心。 又解决一个,还有六个。 姜晚柠正准备放大招,她可是带了不少宝贝来,正好在这些人身上试验一下。 没办法,武功没完全恢复,只好多准备几样宝贝来保命。 结果韩束和小潘都朝她靠了过来,而站在远处的满目担忧的顾舟停丝毫没察觉有人从背后偷袭。 “顾舟停,蹲下……”姜晚柠急声喝道,手腕一抖,一把银针甩了出去。 顾舟停听到姜晚柠的声音,条件反射地蹲下身。 一把长剑从他头顶削过,差一点,把他的头皮给削了。 银子噗嗤没入偷袭者的胸口。 姜晚柠这一分心,耳边传来凌厉的破风声。 她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当。 韩束的及时解围,挡住了这一刀。 姜晚柠不曾回头,反手一剑,刺中了对方。 村子里更多的高手涌了出来。 顾舟停暗叹:完犊子了。 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 他哪里想得到,孙贵妃在这安排了这么多人。 就在这时,纪云宸等人赶到。 “老顾。”纪云宸飞奔向顾舟停。 顾舟停如见救星:“你怎么来了?” “回头再说,高适保护好顾大人。”纪云宸交代完便冲向姜晚柠。 姜晚柠看到纪云宸带人来了,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专心对付这些人了。 姜晚柠大开杀戒,时隔四年,她的无情剑终于再度展露人前。 纪云宸原本是来救姜晚柠,结果看到她如同杀神附体,招招毙命。 而她用的招数,是……无情剑。 纪云宸如遭雷击,这怎么可能,为什么她会无情剑? 就算无垢道长与她投缘,愿意教她,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套剑法用的炉火纯青。 纪云宸心神不宁,一不留神手臂上被划了一刀。 这才集中精神,奋力搏杀。 有了纪云宸等人的加入,战斗很快结束。 一共击杀了十八人。 留了一个活口,高适将人拎了去审问。 纪云宸走向姜晚柠,看她身上都是血,心里蓦然一紧:“你受伤了?” 姜晚柠笑着摇了摇头:“一点点小伤,这些血不是我的。” 纪云宸松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卡在咽喉,不知从何说起。 顾舟停快步走来,一把将姜晚柠拥入怀中:“你没事吧?” 这是他第二次恨自己这么无能,第一次是南栀的死讯传来。 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多学点功夫,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还得让她来保护他。 刚才他看到姜晚柠被偷袭,心跳都要停止了,若不是韩束及时挡住那一刀,他都不敢往下想…… 姜晚柠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安慰的拍怕他的背,柔声道:“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其实我是有准备的,我制了好多药粉呢,有迷魂的,有剧毒的,可惜都没用上……” 她知道他在自责,没能料到情况如此严峻。 直到他在害怕,害怕她会死。 顾舟停紧紧地抱着她,会不会被人笑话,是不是失态了,都顾不上了。 纪云宸看着相拥的两人,自嘲苦笑。 他真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后知后觉,陈平章对姜晚柠格外用心的时候,他以为姜晚柠在利用陈平章,上官昭阳对她亲近的时候,他觉得姜晚柠接近上官昭阳没按好心,顾舟停对姜晚柠另眼相看的时候,他觉得大家是不是都被姜晚柠施了什么邪术。 他早就发现了姜晚柠与南栀诸多相似之处,可他就是没往心里去。 他就是笨啊,蠢啊。 她分明就是南栀。 第三百零七章 心生嫌隙 里正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 “你们是来找余秀芳吧?” 姜晚柠推了推顾舟停,顾舟停松开手,回道:“正是。” “你个老人家,既然知道余秀芳,为何之前问你不说?”小潘不满道。 “小潘。”姜晚柠呵住小潘。 “里正刚才是怕咱们遭遇不测,才急着赶咱们走的。” 里正很是欣慰,这后生是个聪明人。 “刚才实在对不住,你们不知道前几日有两个外乡人来村里打听余秀芳,就被他们袭击了,跑了一个,另一个被他们折磨的不成人样,最后被砍了脑袋,我怕你们步了那两个外乡人的后尘,这才粗暴的赶你们走。” 纪云宸急声问道:“被他们杀了的那人尸首在何处?” 里正指指对面山上:“给埋在那边的坟地里了。” 纪云宸招来两个手下:“你们去把程野的尸首挖出来。” 他的人,自然要带回去。 顾舟停这才恍然:“你也查到这了?还派人进村打听?” 纪云宸点了点头:“我看你这阵子太忙,想着打听清楚再告诉你,昨日辛五重伤回到京城,我立即去找你,郑关说你不在,我估摸着你也来了桃源村,怕你们吃亏,立马带人赶过来。” 姜晚柠苦笑:“顾大人前些日子就打听到这了,也是看你事情太多,打算找到人后再告诉你。幸亏你来的及时,不然是场恶战。” 所以,这两人做着同一件事,却都因为为对方着想而没告诉对方。 “里正,余秀芳现在人在何处?这村子里还有没有他们的人?”顾舟停问。 里正叹气:“前几日那两人出现后,余秀芳就不见了,连夜离开了桃源村,去了哪我也不清楚。我刚才躲在远处看了下,那些人,除了跟余秀芳一起离开的,其他人都被你们杀了。” 纪云宸懊恼:“都怪我,打草惊蛇了。”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余秀芳的踪迹,这下线索断了。 顾舟停安抚道:“我们不是还留了个活口吗?” 话是这么说,可也得撬得开那人的嘴才行。 如果是像沐恩一样的硬骨头,就难办了。 沐恩已经被移送到北斗司,听说祁聿也没能撬开沐恩的嘴。 众人在里正的邀请下,去了里正家简单处理伤口。 里正还说了自从余秀芳来了桃源村后的情况。 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直到程野和辛五的出现,打破了这座小山村的宁静。 村民们才知道日日跟自己一起做农活,喝酒,闲聊的人,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有几个胆大的村民打算去报官,结果都被杀了。 顾舟停统计了被杀的村民,收集了口供。 高适那边使了不少手段,一无所获。 顾舟停决定先撤,把活口带回去慢慢审问。 一行人下了山,顾舟停把马车让给姜晚柠,自己跟顾舟停一同骑马。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我看到她使无情剑了。”纪云宸往后面努了努嘴。 顾舟停沉默片刻,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决定让她参与查案的时候。” “为何不告诉我?”让他像个傻瓜一样,南栀一定在心里骂了他不知多少回傻瓜吧! 最心心念念的人换了个身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快一年了,他愣是没发现。 顾舟停道:“这种事,只能自己体会,不能宣之于口,她这辈子只能是姜晚柠。” “昭阳知道吗?” “他不知道。” “北擎呢?” “那晚我们在河边跟北擎见面,她在北擎回去的路上等到了北擎,他们已经相认了。” 纪云宸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呼出,所以,今天以前,只有顾舟停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而她只对北擎承认了自己就是南栀,是这样吗? 他常常做梦,梦到南栀回来了,梦里的他欣喜若狂。 而今,南栀真的回来了,他的心情却复杂难言。 他应该怪顾舟停的隐瞒吗?他确实很难不去埋怨。 可他更应该埋怨的是自己,恨不得自戳双目。 “云宸,这事……”顾舟停看出纪云宸心里有疙瘩,试图解释一二。 “你什么都不用说。”纪云宸策马去到队伍最前方。 顾舟停默默叹了口气,他承认他一直没告诉纪云宸,确实是有那么一份私心在。 别的都可以分享,唯独这份感情,他不能。 南栀走后,他就陷入无尽懊悔。 如果人生能重来,他一定会牢牢抓住,绝不放手。 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先一步认出了南栀,他岂能再辜负。 马车里的姜晚柠,看到前面两人先是并辔而行,而后纪云宸策马,将顾舟停甩在了身后,她就知道两人相谈不欢。 纪云宸怕是在怪顾舟停没告诉他,她就是南栀这件事。 哎,这个纪云宸啊! 她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他都看不出来,非得她使出无情剑,自报家门,他才认出她来。 回到京城,纪云宸带着他的人先走了。 顾舟停道:“我送你回家。” “他是不是生气了?”姜晚柠问。 顾舟停苦笑:“他会想明白的。” 这一路,纪云宸都没再跟他说话,他一靠近,纪云宸就走开,也躲着姜晚柠不见,可不是生气了嘛。 “实在不行,我找他说。” “等他缓缓吧!” 姜晚柠点点头:“你不用送我了,忙你的去吧,桃源村的事,宫里那位一定知道了,还需尽快找到余秀芳。” 顾舟停微哂:“不差这一会儿。” 顾舟停把姜晚柠送回姜宅,才回到大理寺。 刚回到大理寺,郑关说,北斗司祁聿找过他,让他回来后马上去趟北斗司。 顾舟停换了身衣裳就去见祁聿。 祁聿道:“云裳绣坊的底摸清楚了,这云裳绣坊在京中开了二十八年,换了两任坊主,云裳绣坊只接受京中的贵妇,千金小姐定制衣裳,宫里也有几位贵人时不时的在云裳绣坊定制衣裳。” 二十八年?正是孙贵妃回京的时间。 顾舟停问:“在云裳绣坊定制衣裳的可有含元殿那位?” “有,听说含元殿那位很喜欢云裳绣坊的衣裳,每年都要订上几身,每次都是绣坊的坊主进宫去为那位量体裁衣。” 顾舟停道:“一定要盯住云裳绣坊,那坊主若再进宫,来告知我。” 第三百零八章 我们谈谈 (宝子们,本章先不要订阅,修改中) “对了,还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顾舟停挑眉,等待下文。 “我还查到,云裳绣坊的坊主李媛娘,跟安平伯交往密切,有那种关系。” “哪种?” 祁聿组织了下语言:“相当于外室。” 顾舟停诧异。 “多久了?” “多久我不知道,我只查到,安平伯前一晚宿在了李媛娘那。” 顾舟停:呃…… 秦司悦刚被送去法华庵,安平伯的爵位承袭被剥夺,秦伯崇竟然还有心思风花雪月?莫不是去李媛娘那寻求安慰? “有李媛娘的详细信息吗?” 祁聿递给他一本小册子:“都在里面。” 顾舟停翻开册子看了两眼,把李媛娘的信息都记在了脑子里。 城外,法华庵。 秦司悦终于等来了母亲张氏。 张氏看到女儿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心疼的直掉眼泪。 “娘,你怎么现在才来?”秦司悦委屈地哭道。 张氏道:“这几日家里乱的很,娘一时抽不开身。” 她没告诉女儿,圣旨下来后,姚夫人一大早就上门来闹了一场,现在京中都知道秦家因为定亲不成,构陷姚家,本来谈好的一门亲事,都准备下定了,对方反悔了。 司朗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承袭爵位,郁闷的喝酒,导致病情加重,如今瘫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了。 老爷责怪她,埋怨她,都几日没回家了。 几个姨娘也开始作妖。 总之家里兵荒马乱的,一团糟。 “娘,您想想办法,带女儿离开这吧,女儿在这都快被欺负死了。”秦司悦伸出双手给娘看。 她这双手原本青葱玉如,可如今日日干粗活,手上都生出老茧了,肌肤也不在细嫩。 张氏摸着女儿粗糙了的双手,又是一阵心疼。 “悦儿,你受苦了,可是让你来这是皇上的旨意,娘,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你放心,娘今日给庵里添了一千两香油钱,跟师太说好了,师太答应会照应你。” “娘,这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师太,她最坏了。”秦司悦说到师太就恨的咬牙。 净尘她们敢这么欺负她,就是师太纵容的。 师太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就是偏袒净尘。 张氏神色复杂,苦口婆心地劝道:“悦儿,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这回受的教训还不够吗?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服软的时候服软。娘能为你做的有限,还得看你自己。” 悦儿就是吃亏在高傲的性子,谁都不服。 可悦儿不再是秦家的二姑娘,不再是太子妃,而是这法华庵的净妄。 她若再认不清现实,还会吃更大的亏。 秦司悦泪如雨下,她不是认不清现实,只是她心里有太多的不甘。 “娘,碧螺呢?” “碧螺被流放到北境去了,去了那种地方,怕是活不了多久。” 秦司悦默了默:“那余庆呢?” “没有他的消息,你也知道余中郎将殉国后,他跟他那继母处的不好,根本就不回家,听说他被打了五十大板,可能在哪里养伤吧!” 秦司悦生出几分愧疚,她不是不明白余庆对她的心意。 但她都不曾放在心上,她心里只有萧望。 反倒是利用余庆对她的心意,总是逼余庆去做他不喜欢的事。 然而,到关键时刻,萧望弃她如敝履,而余庆还想着帮她担下一切罪责。 “娘,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鲜事吗?我在这几乎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知道。” 秦司悦刚被送去法华庵,安平伯的爵位承袭被剥夺,秦伯崇竟然还有心思风花雪月?莫不是去李媛娘那寻求安慰? “有李媛娘的详细信息吗?” 祁聿递给他一本小册子:“都在里面。” 顾舟停翻开册子看了两眼,把李媛娘的信息都记在了脑子里。 城外,法华庵。 秦司悦终于等来了母亲张氏。 张氏看到女儿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心疼的直掉眼泪。 “娘,你怎么现在才来?”秦司悦委屈地哭道。 张氏道:“这几日家里乱的很,娘一时抽不开身。” 她没告诉女儿,圣旨下来后,姚夫人一大早就上门来闹了一场,现在京中都知道秦家因为定亲不成,构陷姚家,本来谈好的一门亲事,都准备下定了,对方反悔了。 司朗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承袭爵位,郁闷的喝酒,导致病情加重,如今瘫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了。 老爷责怪她,埋怨她,都几日没回家了。 几个姨娘也开始作妖。 总之家里兵荒马乱的,一团糟。 “娘,您想想办法,带女儿离开这吧,女儿在这都快被欺负死了。”秦司悦伸出双手给娘看。 她这双手原本青葱玉如,可如今日日干粗活,手上都生出老茧了,肌肤也不在细嫩。 张氏摸着女儿粗糙了的双手,又是一阵心疼。 “悦儿,你受苦了,可是让你来这是皇上的旨意,娘,实在是无能为力,不过你放心,娘今日给庵里添了一千两香油钱,跟师太说好了,师太答应会照应你。” “娘,这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师太,她最坏了。”秦司悦说到师太就恨的咬牙。 净尘她们敢这么欺负她,就是师太纵容的。 师太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就是偏袒净尘。 张氏神色复杂,苦口婆心地劝道:“悦儿,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这回受的教训还不够吗?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该低头的时候低头,该服软的时候服软。娘能为你做的有限,还得看你自己。” 悦儿就是吃亏在高傲的性子,谁都不服。 可悦儿不再是秦家的二姑娘,不再是太子妃,而是这法华庵的净妄。 她若再认不清现实,还会吃更大的亏。 秦司悦泪如雨下,她不是认不清现实,只是她心里有太多的不甘。 “娘,碧螺呢?” “碧螺被流放到北境去了,去了那种地方,怕是活不了多久。” 秦司悦默了默:“那余庆呢?” “没有他的消息,你也知道余中郎将殉国后,他跟他那继母处的不好,根本就不回家,听说他被打了五十大板,可能在哪里养伤吧!” 第三百零九章 我回来了 姜晚柠替他斟满酒,才在他对面坐下。 “你在气我没告诉你?” 纪云宸摇摇头。 “那就是气顾舟停没告诉你。” 纪云宸迟疑了一下,又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生自己的气。” “哦,那就对了。” 纪云宸噎住,她带笑的眼中,揶揄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我给了你多少暗示,你都没认出我来,还撺掇着别人离我远点,把我气的够呛。” 纪云宸讪讪:“你就不能明说?” “我怎么明说?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的事儿,说出来谁会信?我还怕你把我当妖女给杀了呢!” 纪云宸弱弱道:“那不至于。” “至不至于你自己心里清楚,因为你是看着我咽气的,我的遗体也是你带回来的,你抬的棺,你亲手将我安葬。” “纪云宸,那一晚,身陷重围身负重伤的我看到火光中一人策马飞奔而来,虽然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我知道那就是你。” “所以,你无比坚定我已经不在了,所以我那么多的暗示,你只会往巧合,或者是我别有居心上去想。” 纪云宸哑口无言,她说的都对,这也是他为何生自己的气的原因。 他就是认定她已经死了,不在了,不敢想,甚至排斥一个各方面都像南栀的人。 “顾舟停认出了我,但他从没问过我是不是,我们心照不宣,就像以前一样,他总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不问却默契配合。直到那晚我去见了阿兄,我跟阿兄分别后见到了他,才算是正式表明身份。” “其实他有问过我,要不要告诉你,是我不让,我希望是你自己认出我,而不是由别人来告诉你。” 纪云宸觉得鼻子有些酸涩,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姜晚柠莞尔:“不会,因为南栀在你心里真的很重,南栀很幸运有你这样的挚友。” 纪云宸踟蹰着:“南栀……我……” “叫我晚柠吧,以后我只能是晚柠了。” 纪云宸点点头:“晚柠,我不是没有怀疑过,我就是不敢相信,所以,你以前总骂我没心没肺,是有道理的。” “我那可不是骂你,都是开玩笑的,我还说顾舟停迂腐呢,不管是以前的南栀还是现在的姜晚柠,你们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是可以同生共死的朋友。” 姜晚柠话锋一转:“但我现在很想骂你,你看看你,这么点小事你想了几天没想明白,天天喝的烂醉如泥,该干的正事也不管了。我就问你,虎贲营你还要不要了?北境十三州你还想不想收复了,咱们当年一起许下的承诺你还想不想实现了?我阿兄还指望跟你里应外合,这事儿你还要不要管了?不管的话,我来接手。” “当然要管。”纪云宸被她呛的脸皮挂不住。 是,这事是他矫情了,他难过着自己没能抓住机会。 肖想了那么多年的人,还是得不到,总该允许他难过一阵子吧! “哦,那这酒还喝不喝?” “不喝了。”纪云宸悻悻道:“你别数落我了,我醒醒酒就去办正事。” 姜晚柠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纪云宸。” 纪云宸白了她一眼:“你早这样多好,装什么温柔。” 她要是早这态度,他可能早就认出来了。 姜晚柠挑眉“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就不温柔了?” 纪云宸心说:就没跟这两个字沾过边,第一天进城就把萧琰给揍了,谁都拦不住。 嘴上却否认:“我可没说。” “让你见识下我的另一面不好吗?现在我可是温柔善良的大夫。” 纪云宸揶揄道:“在桃源村大杀四方的温柔善良的女魔头。” “嗯,你来早了,影响了我的发挥。” “大言不惭。” 两人斗着嘴,忽地都笑了起来。 他们两以前也是这般斗嘴,每天不怼上几句就难受。 这一笑,纪云宸心里的那点疙瘩也散了。 难怪她重生回来,还是选择了顾舟停。 谁会喜欢一个天天跟自己斗嘴的人呢? “纪云宸,我回来了。”姜晚柠微笑着说道。 纪云宸深深看着她:“嗯,我知道了。” 很高兴你回来了。 “我得去办事了,回头再找你喝酒,哦,对了,找你喝酒会不会破坏你温柔的形象?” “去你的,赶紧走吧。”姜晚柠笑骂道。 纪云宸笑呵呵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顾舟停进来。 他不放心姜晚柠一个人来,一直在附近等着,看到纪云宸走了,他才过来。 “没事了吗?” “没事了,他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相反,他乐观豁达,重情重义。 顾舟停点点头:“话说开了就好。” 含元殿内,孙贵妃看着手里的荷包,默默流泪。 这荷包是乳娘做的,一针一线都是乳娘对她的关爱。 她本想让乳娘在那风景秀美的小山村安度晚年,谁知有人去打扰了乳娘的清净,乳娘为了她,选择了悬梁自尽。 纪云宸,顾舟停,是你们逼死了乳娘。 孙贵妃含泪的眼眸透出冷冽的杀意。 他们竟然还没放弃寻找当年的真相,并且怀疑到她头上。 那就怪不得她容不下他们了。 法华庵附近,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不远处的庵堂。 正是消失了的余庆。 他已经在这观察三天了,都没见到秦司悦。 不知道她在这过的好不好。 随即余庆苦笑,她怎么可能过的好呢? 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从天堂跌落地狱,肯定是生不如死吧! 从庵堂里出来两个姑子。 其中一人颐指气使地不知道说了什么,转身回了庵堂。而留下的那个姑子拿着扫把开始清扫门前的落叶。 余庆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个洒扫的姑子。 她怎么瘦了这么多,一身灰色的姑子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秦司悦扫清了门前的落叶,又提了扫把往山下走,心里恨的牙痒痒,母亲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并没能改善她的处境,大家反倒是变本加厉的欺负她,如今连扫山门的活都丢给了她。 “太子妃。” 一个声音从林子里传出。 秦司悦怔愣住,循声望去。 只见林子里走出来一人。 第三百十章 一起沉沦 “余庆!”秦司悦惊呼出声。 余庆一把将她拉进林子里。 “庵堂看得到这边。”余庆解释自己的无礼。 秦司悦眼中迅速充泪:“余庆,你怎么才来找我?” 余庆抱歉道:“之前在养伤,其实我来了三天了,一直没见到你。” “别提了,我在这快被欺负死了,余庆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可恶,她们收了我娘捐的香油钱,却还一直刁难我,吃饭我是最后一个,只能吃剩菜剩饭,干活我是干最多的,什么活都要我做,你看我的手。” 秦司悦又把手伸给余庆看。 她原本多好看的一双手啊,现在都是血泡和老茧。 余庆抿了抿嘴,很是心疼。 “余庆,你带我走吧,不管去哪,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好。” 余庆踟蹰道:“可是你若离开,皇上怪罪下来,会连累你的家人。” 她那么看重自己的家人,定是不愿连累家人的。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不会连累家人的。” 余庆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余庆,我要你今晚子时来接我,然后带我走,剩下的你不用管。” 余庆沉默,他太了解她了,她痛恨这里的一切,又不能连累家人,那么,只有放火烧了庵堂,到时候,就说她也死在这场大火里。 见余庆不说话,秦司悦急了:“余庆,你听见了吗?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他当然想,所有人都厌恶她放弃她,他也愿意护着她,陪在她身边。 是的,他喜欢她。 只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一丝温暖的人。 那年父亲战死,年仅十四岁的他被继母赶出家门,他的几个兄弟找了一帮街头混混将他打的遍体鳞伤,还想废了他的手,这时,路过的她,停下马车,喝止住了那几个混混,还让下人把他送去了药堂医治。 那时候的她并不认得他,却愿意施以援手,救他一命。 后来他投靠了远在徐州的亲戚,在亲戚的帮助下,进了巡城司,又因武功出色,挑选入禁卫军,最后成了东宫的侍卫。 他没想到自己要护卫的人是当年救过他的女孩。 这件事他从未对人说起过,他对她的这份心,也一直深埋在心底。 “好。”余庆道。 为了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为了她,哪怕被千万人唾弃,为了她,哪怕让他去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他都愿意。 那就一起沉沦吧! 秦司悦松了口气,刚才她真怕,怕他会拒绝。 走到今天,她身边只有余庆了。 如果余庆也要放弃她,她真的一无所有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秦司悦伸出小指:“打勾。” 余庆犹豫了片刻,勾住了她的小指。 看着她认真的在他的拇指上盖下印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余庆郑重地“嗯”了一声。 其实她也有别人看不到的一面,俏皮可爱。 或许,离开这个困住她的牢笼,离开这个伤心地,她会变得快乐起来。 秦司悦继续打扫,余庆则下山去准备远行的东西。 余庆拿出所有积蓄,雇了一辆马车,买了几身女子的衣裳鞋袜,还有梳子,胭脂水粉等等。 就在他买干粮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他。 “余庆。” 余庆回头,见是姜晚柠。 余庆面无表情,不想搭理这个女人。 虽然不能说这个女人做错了什么,但秦司悦走到今天这一步,与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姜晚柠道:“怎么?准备带她走?” 她已经跟了余庆一段路,看他采买的东西,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余庆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余庆,难道你要一错再错吗?你要带她走,除非她假死逃生,否则必然会连累安平伯府,所以,你们想干什么?一把火烧了法华庵吗?” 余庆心中一凛。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姜晚柠知道自己猜中了。 “所以,你已经见过秦司悦,她跟你哭诉她在法华庵过的怎么艰难,要你带她走,你就答应了,余庆,你喜欢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杀人放火,对吗?” 余庆眼中透出杀机。 姜晚柠毫无畏惧:“怎么?还想杀我?可惜你杀不了我,余庆喜欢一个人没错,但喜欢到是非不分,为虎作伥就是错,色令智昏说的就是你。” “你父亲是人人称颂的英烈,而你呢?你都做了什么?” “你不是我,你没资格评判我的所作所为。”余庆道。 “那你就有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吗?法华庵的人命就不是命吗?” 余庆一时语塞,他并擅长争论,况且她占着理。 “余庆,喜欢一个人是要让她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一起变成魔鬼。其实你有别的法子救她的,只要她真心悔过,真心想和你在一起。否则,你们会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走到哪都洗脱不掉身上的污点,一辈子良心不安,你们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平静与安宁。” 余庆面色松动:“你说的法子是什么?” “去虎贲营,去立功,以你的身手,必定大有可为,到时候你可以重现余家的荣光,让那些抛弃你的人看看,你才是余家的荣耀,到时候你可以请求赦免对秦司悦的惩罚,光明正大的娶她回家。” 姜晚柠不是想帮秦司悦,她是不忍看到余中郎将的嫡子堕入深渊。 如果秦司悦愿意在法华庵等他几年,也算是受到了惩罚。 余庆动容:“真的可以吗?” “当然。” “可是,无战事,我要如何立功?” “你以为现在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现在已经是山雨欲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余庆不解。 她不是应该最痛恨秦司悦的吗? 秦司悦对她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而且每次他都是帮凶。 姜晚柠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因为有人跟我说过,你父亲救过他的命。” 是的,余中郎将救过她父亲的命。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拉一把。 余庆追问:“那人是谁?” “你不用管他是谁,我言尽于此,是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还是继续错下去,你自己选。” 第三百十一章 如何感谢 姜晚柠走后,余庆陷入天人交战。 曾经,出人头地,不辱没父亲英灵,让那些看不起他欺辱他的人自戳双目,是支撑他走过最艰难时光的信念,是激励他苦练武功,熟读兵书的动力,像一把火燃烧在他心头。 不知何时起,这把火熄灭了。 他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个爱而不得,又不肯底下高贵头颅的女子,看着她做困兽之斗,看着她总是使错力,弄的灰头土脸,他既心疼又无奈。 姜晚柠有句话说的对,喜欢一个人是要让她让自己变得更好,而不是一起变成魔鬼。 之前他没能阻止她在歧路上越走越远,他若再由着她火烧法华庵,那便是看着她走上死路。 即便今日没被姜晚柠识破,瞒天过海之计真的就能瞒过官府的追查吗?余生他们都得像丧家之犬,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吗? 她那样娇贵,过得惯这样的苦日子吗? 到时候他放弃一切,得到的怕是只有无尽的埋怨。 余庆如梦初醒,汗流浃背。 马车上,青杏问道:“娘子,秦家娘子真的会放火烧了法华庵吗?” 姜晚柠郁郁地叹了一气:“她想要金蝉脱壳,以她的脑子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这女人也太可怕了,她就不怕殃及旁人吗?” “既然她决定这么做,又怎会顾他人的死活。” “那怎么办?娘子,咱们要报官吗?” “这事,咱们既然碰上了,就没有不管的道理。” 她今天出来买礼物,后天是卫燕娘和萧琰定亲的日子,没想到会遇见余庆。 姜晚柠敲敲车门:“小潘,把我们送到三希堂,然后你去帮我办件事。” 跟余庆约定好后,秦司悦心情雀跃,她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了。 再面对净尘等人的刁难,秦司悦都欣然接受,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是最后一天了。 她们的死期到了,有本事到地下去使唤别人吧! 秦司悦变的如此听话,让大家摸不着头脑。 “师姐,她是不是这里出问题了?”一姑子指了指脑袋道。 净尘嗤鼻冷笑:“许是认命了,她若再不学个乖,只会吃更多苦头。” “论调教人,还是师姐手段高。”众人拍马道。 秦司悦正趴在地上吭哧吭哧的擦拭地砖。 有姑子来叫她:“净妄,你家里人来了,在门外。” 秦司悦心喜,她还遗憾不能跟娘作别,娘就来了。 那姑子没好生气道:“都是出家人了,还六根不净。” 秦司悦没理她,出了庵堂,却是愣住。 来人是余庆,还有个她不认识的大婶。 “余庆,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说好了今晚子时正来接她的吗? 秦司悦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余庆道:“这位是我花钱青请来的,又聋又哑,可以放心说话。” 就是请来当个幌子。 “你是不是后悔了?”秦司悦紧张道。 余庆抿了抿唇,踟蹰着:“我不是反悔,而是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秦司悦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余庆郑重了神色:“二娘,我想问你,离开后,你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先找个地方躲一阵,等风头过了,我再给家里写封信,我娘自会给我安排好一切,我可以去华阴外祖家。”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躲不过去呢?万一被官府查出来呢?” “那就要看你本事了,余庆,这点小事,你肯定能办到的吧?” “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呢?” 秦司悦哂笑道:“等我去了外祖家,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余庆的心逐渐下沉:“如何感谢?” “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让我父亲给你在军中安排个职位可好?还是说你想要钱?” 余庆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在她的计划里,他只是负责保护她,直到她安全脱困,用不到他了,他就得识趣的走的远远的。 “你就没想过要和我在一起吗?” 秦司悦愣住,她从没想过,他只是一个侍卫而已,她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 “余庆,你是不是误会了?” 她让他带她走,可不是跟他私奔。 是的,他误会了,他想多了。 余庆深吸一气,整理了情绪,道:“二娘,我不能带你走,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今晚你若放了这把火,这么大的案子,又涉及你,必然交到大理寺,由顾大人亲自调查,我没有信心带着你躲过大理寺的缉捕。” “余庆,你是不是因为我不跟你在一起你就不帮我了?”秦司悦怒道。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亏我一直那么信任你。” 余庆的心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扎了一下,生疼。 他艰难道:“如果你信得过我,希望你能在这等我几年,我会尽全力挣出一份功劳,然后光明正大的带你离开这,如果到时候你愿意,我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迎娶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然而,余庆的肺腑之言,在秦司悦听来全是推脱之词。 “我在这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你让我在这再呆几年?余庆,你不愿帮我直说便是,用不着来哄骗我。”秦司悦激动的叫囔着。 “我没有哄骗你,我对你的心思,你一直都清楚不是吗?为了你,让我赴汤蹈火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但前提是,你让我做的事,是真正能帮到你,是为了你好,而不是帮着你越陷越深,回不了头。” 秦司悦哪里听的进去这些话,她满脑子都是余庆的背叛,余庆再也不是对她言听计从忠心耿耿的侍卫了。 “余庆,我不为难你,没有你,我照样能行,我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秦司悦赌气道,哭着跑回庵堂。 死余庆,臭余庆,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吗? 余庆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随后,余庆去见了师太,拿出从昔日同僚那借来的腰牌。 “净妄原来是什么身份,想必师太清楚,太子让我给你带句话,好好照看她,若是让她受了委屈,这座庵堂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师太吓的一哆嗦:“不敢不敢,贫道一定好好照看净妄,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她知道净妄的身份,但想着净妄已经不可能翻身了,也就由着净尘她们闹,没想到太子殿下心里还念着净妄,那就怠慢不得了。 第三百十二章 如梦一般 余庆出了山门,回望庵堂。 他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希望她的日子能过的安稳些。 余庆眼风都不扫一下藏在林子里的人,骑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小潘回来的时候,姜晚柠在坐堂,给病人看病。 姜晚柠示意他稍等,看完手头上几个号,这才到后边茶室。 “怎么样?” “余庆去了法华庵,不知道跟秦家二娘说了什么,秦家二娘哭着跑了,后来余庆又去见了慈恩师太,呆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出来,随即下了山。” “小的不敢擅作主张,先回来报信,如果需要知会法华庵,小的再去一趟。” “不用了。”姜晚柠道。 看来余庆还是听劝的,没有余庆壮胆,秦司悦不敢放火。 不是她看低秦司悦,秦司悦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 而且耳根子软,自己没什么主意,即便有也是馊主意。 其实,她身边要是有个能规劝她的人,她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至于余庆去见师太,不用想也知道,余庆肯定是去警告师太了,让秦司悦在那日子好过些。 秦司悦啊秦司悦,希望你能长长记性,真心悔过,不要辜负了那些盼着你好的人。 秦司悦见过余庆后,整个人失魂落魄,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的难过是因为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受苦,还是因为余庆再也不会来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地板,蓦地,眼前出现一双布鞋。 秦司悦的视线顺着鞋子往上,看到了净尘的脸。 然而,她连腹诽净尘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了无生趣,就是她此刻的心境吧! 本以为又要挨一通骂,谁知,净尘突然变了张笑脸,蹲下来抢走她手里的抹布:“哎呀,这种粗活我来做就好啦!净妄,以后你的活都我来做。” 净尘卖力的擦拭地板,边道:“净妄,我看你脸色不太好,你赶紧回去歇着。” 猝不及防的殷勤,让秦司悦摸不着头脑,更心生警惕:净尘今天又想玩什么花样?这会儿抢她的活,然后等下去师太那告状? 秦司悦想到这,忙要抢回抹布:“我自己的活,我自己来。” 净尘将抹布藏在身后,一手隔开她:“我来我来,净妄,你就安心歇着,不瞒你说,前几日为难你,是咱们庵里的规矩,新来的人嘛都是要做规矩的,其实我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处就了你就知道了。” 净尘满脸堆笑,笑容里讨好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做规矩?”秦司悦咋那么不相信呢? “是啊,做规矩,刚进庵堂的人六根不净,心性不定,需要磋磨磋磨,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往后,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样。” 看秦司悦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净尘保证道:“我若骗你,让菩萨降罪于我。” 秦司悦不得不信了,出家人轻易不敢拿菩萨起誓的。 所以,她这几天炼狱一般的日子结束了? 大家这么为难她,只是做做规矩而已? 秦司悦梦游一般离开静室,迎面碰上净尘的小跟班净心。 净心端着一盘糕点,笑眯眯道:“净妄,这是供过佛的,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吃,一定饿了吧,快尝尝。” 一块桂花糕递到她嘴边。 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自从来到法华庵,每日喝的是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配的是难以下咽的咸菜,连馒头都难得吃到,她都快忘了桂花糕是什么滋味了。 秦司悦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小口。 “好吃吗?” 秦司悦点点头,太好吃了,比御膳房的大厨做的都好吃。 “你喜欢吃,都拿着。” “不用不用,我吃不了那么多。” “拿着慢慢吃。”净心把整盘糕点都塞到秦司悦手里。 秦司悦端着糕点回住处,见净悟正在收被子。 净悟见到她,笑的露出一口牙花子:“净妄,我把你的被褥也晒过了,松松软软的,晚上能睡个好觉。” “对了,你不喜欢睡中间是吧,净尘师姐吩咐了,把你的床铺挪到东头去。” 秦司悦恍惚着,感觉好不真实,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昔日那些可憎的面目都和蔼可亲起来。 秦司悦暗自庆幸,幸亏她没有放火,不然,她可就害错人了。 如果都能像现在这样,好像,呆在这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所以,余庆让她等他几年,是认真的吗? 之前从没想过要跟余庆怎么样,余庆今天突然这么问她,她就忍不住想了想,似乎,也不是不能等。 虎贲军的临时大营里,纪云宸看着厚厚的一摞名册,长舒一口气,一桩大事落定。 终于是把兵马拉起来了,只等营地修整完毕,大军入营。 高适道:“殿下这回可把几位老将军得罪不轻。” 每个军营的精兵就那么些,说是说给一半,可三大营都被挑去一半,虎贲营就拥有了三大营的总数。看那几位将军都快哭出来了。 纪云宸不以为然:“不管他们,将来打起仗来,咱们虎贲营是要冲在最前面的。” 有侍卫进来禀报:“殿下,外面有个叫余庆的求见。” 余庆?他来做什么? “让他进来。” 余庆进了大帐,单膝跪地,抱拳道:“小的余庆前来投营。” 纪云宸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想到来虎贲营?” 该不会是东宫那位派来的吧。 “姜娘子指的路。”余庆道。 纪云宸怔愣,晚柠让他来的?这可没想到。 晚柠的面子得给,于是纪云宸道:“既是姜娘子举荐,我可以让你进虎贲营,但丑话说在前头,你进虎贲营只能从最小的兵丁做起,立功才能晋升,能做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本事。” 余庆道:“如我所愿。” “好,你若想留下,今日便可以留下,正好修整大营还需要人手。” 纪云宸是故意的,让他去修整大营。姜晚柠大度不计前嫌,但他这里没这么容易过。 余庆道:“遵命。” 便起身出去了。 纪云宸对高适道:“你去看看。” 须臾高适回来禀报:“光着膀子在抡大锤,打桩呢,干活倒是实诚。” 纪云宸道:“看他表现吧,如果是个可用之材,我会给他机会,高适,你留意着点。” “是。” 第三百十三章 又死人了 天蒙蒙亮,顾舟停起来了,准备去上朝。 有衙差火急火燎的来报。 “大人,工部黄侍郎黄大人死了。” 顾舟停手一抖,帽子差点戴歪。 “怎么死的?” “被杀,一箭封喉。” “人死在何处?” “工部衙门。” 顾舟停想起来,前些日子永寿殿出现白蚁,不少柱子房梁都被蛀了,所以,皇上让工部尽快翻修永寿殿。 此事由工部黄侍郎负责。 案子要紧,顾舟停带人直奔工部衙门。 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顾舟停坐在马车上,听报案人说事情经过。 报案人是工部的一位小吏。 “因为永寿殿蚁灾严重,必须大修,皇上限定中秋之前修好,所以工期很赶,黄大人好些天没回家了,不是在永寿殿监工,就是在工部值事房。昨夜黄大人一直研究图纸到深夜,交代随从寅时之前叫他,今朝他要上朝,为防皇上询问,他还得准备一下,随从依照黄大人的吩咐,丑时七刻去叫黄大人。敲门叫喊无人应答,推门进去,只见黄大人倒在书案旁,喉咙上插着一支箭。” 顾舟停蹙眉,黄大人的死跟永寿殿翻修是否有关联? 到了工部,黄大人的值事房。 顾舟停四下看了看,看到正对着书案的窗户开着半扇。 “这窗户是一直开着吗?” 黄大人的随从道:“昨晚就开着,因为屋子里还是闷热,黄大人让开着透透气。” 顾舟停点点头,所以,这支箭就是从开着的窗户射进来的。 顾舟停站在窗前,望出去,是十几丈开阔的池塘,池塘里荷花已残,只余一池枯叶,池塘的尽头是一花墙,花墙上半部分有菱形的格子。 “郑关,你去对面看看有没有痕迹。” 郑关领命而去。 仵作已经初步验完尸体。 “禀大人,死者乃喉咙中箭而死,箭上有毒,毒发很快,以至于死者只走了两三步便倒地而亡,此箭应该是小型弩箭所射。” “射箭的角度如何?” “平射。” 顾舟停点点头,又去查看书案上的图纸。 一大摞图纸,有大殿的,偏殿的,房梁的……画的详细工整。 “你昨晚在哪?” 顾舟停问随从。 随从道:“小的就在外边候着。” “可有睡着?” “小的……打了个盹。” “大概是什么时候?” “小的记不太清了,五更敲响的时候小的还醒着,五更过后小的才迷瞪了一下,但更快就醒了。” “没听到什么动静?” 黄大人倒地动静应该不小。 随从摇头:“不曾听见。” 过了一会儿,郑关回来了。 “大人,花墙内侧无法立足,花墙上没有痕迹,花墙外痕迹不明,是否为凶手所留还需进一步查证。” 顾舟停蹙眉沉吟:“不论如何,凶手定然是个擅长用弓弩的高手。” 如果随从没有隐瞒说谎,那黄大人死亡的时间应该就在五更后即丑时一刻到丑时七刻之间,确切一点,丑时二刻到丑时六刻。 这个时辰,天色还暗,凶手要隔着花墙,透过半开的窗,射杀黄大人,且是一箭封喉,可见目力、精准度,都是极好的。 顾舟停亲自去花墙外查看了一下,花墙脚的青草有被轻微践踏过的痕迹,顾舟停站在此处,透过菱形的格子往里张望,这个点就是最佳射击点。 痕迹轻微,说明凶手很快完成击杀,射出一箭立即撤退。 “郑关,拿上这支箭,去军器监问问。” “是。” 顾舟停让人去了解黄大人最近都在做哪些事,事无巨细,全都要了解清楚。 随即离开工部,进宫去。 “你是说,黄大人的死跟永寿宫翻修有关联?”萧琰在御书房外碰到顾舟停,过问起黄大人的事来。 “杀人总得有动机,黄大人正在翻修永寿宫,手头上没有别的差事,初步了解,他也没有什么仇人。” “修个永寿宫有什么值得人取他性命呢?”萧琰不解。 “难不成永寿宫有古怪?” 顾舟停道:“永寿宫出现白蚁就够古怪的,宫里的建筑材料都是精挑细选,不可能有白蚁,而且,宫里防白蚁的措施不可谓不严,每年都要检查,用药。” “也是,这里不是西山,草木繁盛,虫蚁多,出现白蚁也不奇怪。”萧琰认同道。 “朝廷命官被人射杀,此事影响很大,父皇限你几日破案?” 顾舟停道:“五日。” “那你要辛苦了,不过再辛苦,今晚本王的定亲宴,你还是要来。” 顾舟停道:“就算来不了,礼肯定到。” 萧琰道:“尽量。” 他也知道这案子给顾舟停的压力很大,嘴上是说肯定得来,但顾舟停真来不了,他也不会怪罪。 姜晚柠这会儿正在云裳绣坊,她特意来此定制了一套衣裳。 之前来量体裁衣的时候,就没见到李媛娘,绣坊的人说,李媛娘进宫给贵妃娘娘送衣裳去了。 今日过来,总算见到了李媛娘。 三十来岁的李媛娘,柳叶弯眉,细长的丹凤眼,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别有一番风情。 没想到秦伯崇是她的入幕之宾。 根据北斗司的情报,跟李媛娘有染的只有秦伯崇,李媛娘多与贵妇千金打交道。 “你挑的这块料子还是素淡了些,所以我让绣娘在剪裁和装饰上下了些功夫,收腰的剪裁,更突显县主高挑婀娜的身姿,这梅花盘扣,与裙边和袖口的花样一致,对了这里还绣上了几只蝴蝶,显得生动些。”李媛娘笑吟吟道。 姜晚柠对云裳绣坊的做工还是很满意的,手巧,心思也巧。 但她的重点在李媛娘。 李媛娘身上有股淡淡地梅花香。 非常淡,若不仔细闻,并闻不出来。 这让姜晚柠不禁想起苏赫齐王死的那日,有个带有梅花香的女子去见过苏赫。 之前,她和顾舟停都以为那女子是孙贵妃,因为孙贵妃以前住在梅芳苑,也喜欢用梅香。 然而,现在看来,那晚去见苏赫亲王的很可能是李媛娘。 毕竟孙贵妃要出宫不那么方便。 而且孙贵妃搬离梅芳苑后就再也不用梅香了。 第三百十四章 快速反应 姜晚柠换了衣裳,又去看云裳绣坊的配饰。 不得不说,李媛娘是会做生意的,铺子里还售卖配饰,金银玉珠,各种宝石,应有尽有。 姜晚柠看中一块碧绿的裴翠,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这翡翠很衬我那身藕荷色的衣裙。” “县主眼光真好,我这铺子里的裴翠就数这块质地最佳,这翡翠看着就贵气但又不张扬,既衬县主的新衣裳,又衬县主白皙的肌肤。”李媛娘说话温温柔柔的,明明是恭维的话,倒是说出十分的诚恳之意,很自然,让人舒服。 姜晚柠故意把翡翠放到脸旁:“真的吗?” “嗯,很好看。”李媛娘点头。 “那这翡翠我要了,多少价钱。” 姜晚柠说着,故作手滑,翡翠掉落下去。 端着托盘的绣娘脸色大变,惊呼出声:“呀……” 然而,预想中的碎裂声并未响起,翡翠被李媛娘接住。 姜晚柠心道:好快的反应。 “呀,对不住对不住,我手滑了,幸好媛娘你接住了,吓死我了。”姜晚柠拍着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庆幸。 李媛娘笑了笑,把翡翠递给一旁的绣娘。 “这翡翠的材质少见,摔坏了就太可惜了。县主是第一次光顾我的生意,我给县主打个折,原价三百六十两,我给县主三百两如何?” 姜晚柠道:“那就太感谢了,以后媛娘你若是到我阿兄的姜记绸缎庄进货,我也给你最优惠的价钱。” “那敢情好,姜记的珠光纱很受欢迎,有不少客人都是自己带了珠光纱来定制衣裳,我正打算跟你们姜记谈谈,合作一下。” “没问题,回头我跟阿兄说一下。” 两人相谈甚欢,姜晚柠走的时候,李媛娘还送了她一对翡翠耳钉。 等姜晚柠离去,李媛娘脸上的笑容敛去。 这位县主可是贵妃娘娘要重点关注的人,以后多打交道也好,可以进一步了解此人。 只是刚才她下意识的接住了那块翡翠很不应该。 但姜晚柠应该不会想到她有武功。 姜晚柠离开云裳绣坊直奔大理寺。 邢风道:“姜娘子来的巧,我家大人刚从宫里回来。” 姜晚柠看邢风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碗小米粥,一碟小菜,便问道:“你家大人这是吃午饭?” 午饭时间还早呢! “哎,一大早发生命案,大人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弄点吃食,给大人垫垫肚子。” “又发生命案?”姜晚柠心知,不是很重大的命案不会交到顾舟停手上。 “工部的黄大人昨晚被人射杀了。”邢风腾出一只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一箭封喉。” 姜晚柠讶然,工部侍郎黄大人被杀? 这个节骨眼上朝廷重臣被杀,又是为何? 姜晚柠到值事房,顾舟停正在看手下带回来的调查卷宗。 见到姜晚柠,顾舟停放下卷宗,微然道:“你来啦!” 姜晚柠把小米粥和小菜放在他面前:“碰到邢风,我就代劳了,你快趁热吃。” “其实我也不饿,早上吃了几块百萃楼送的豌豆黄。” 姜晚柠说到做到,每日都让百萃楼送些糕点来。 “糕点只能应付一下,吃多了也腻,喝点暖暖的小米粥,胃里才会舒服。” 顾舟停从善如流:“好,我喝。” 顾舟停慢条斯理的搅着小米粥,看姜晚柠的眼睛一直往卷宗上瞄,笑道:“你想看就看,说不定你能看出些什么来,帮我理理思路。” 姜晚柠也就不客气了,拿起卷宗来细细翻看。 顾舟停这边吃好,姜晚柠也看完了卷宗。 “有什么发现?” 姜晚柠道:“你有去过永寿宫吗?我是说今天。” “嗯,去转了转,还在翻修中,乱七八糟的也看不出什么。” 姜晚柠思忖道:“我在考虑杀人动机,一,要么永寿宫有什么玄机,毕竟这个时间点,永寿宫出现白蚁要翻修就很玄妙,或许是黄大人发现了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严重到要杀人灭口。二,黄大人无辜而死,为的就是让你腾不出手来关注别的事,毕竟工部侍郎被杀,案子肯定交到你手上。” 顾舟停深以为然:“你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射杀黄大人的是个用弓弩的高手,在天黑,隔着花墙和祠堂,间隔十七丈的距离,一箭正中黄大人的咽喉,让他发不出声,顷刻间死亡,而且此人对自己的箭术非常自信,射了就走。” “我已经让郑关拿了箭矢去军器监询问,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姜晚柠道:“此人之前一定踩过点。” “花墙外的小路,很少有人经过,不太会有人注意到,不过,我已经让人去调近一个月,所有去工部办事的人的名册,看能不能找出可疑之人。” 姜晚柠点点头:“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 “对了,我刚才去了云裳绣坊,见到了李媛娘。” 顾舟停挑眉:“有什么发现?” “我怀疑那晚去苏赫亲王府上的女子就是李媛娘,她用梅香,虽然香气很淡,可能是昨日用过,但我还是闻的出来。” 顾舟停沉吟:“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祁聿那边传来消息,李媛娘最近常进宫去见孙贵妃,孙贵妃要出宫不方便,交代李媛娘行事比较方便。” “我还发现,李媛娘身手不错,我假意手滑掉了翡翠,她竟然稳稳地接住了,这种下意识的快速反应,若非练武之人,做不到。” “你这个发现,我得尽快告知祁聿,让他们盯着李媛娘的时候小心一些。” “哎……多亏宁皇叔来京一趟,不然,云裳绣坊在京城开了二十几年,谁能想到它是大蜀的一个据点。” “难道不是多亏了我阿兄吗,要不是我阿兄跟沈景山抬药价,又让沈景山的赌坊亏了好几万两银子,沈景山也不会问宁皇叔要钱,宁皇叔就不会把李媛娘暴露出来。”姜晚柠替姜时表功。 顾舟停笑道:“是是是,多亏了你阿兄,等一举端了大蜀在京城的情报网,我去跟祁聿说,给你阿兄记上一大功。” 为自己大舅哥请功,应该的。 第三百十五章 以身相许 正说着,郑关回来了。 “大人,问清楚了,死者身上的箭矢,是来自神臂弩的改良版,体长一尺五,弦长一尺七,便于携带,穿透力强,军器监只做了三百架,其中北大营配备了一百架,禁军配备了二百架,但北大营的那一百架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 顾舟停闻言,道:“范围缩小了很多。” “但不能确定北大营那批弩是否全烧毁了,还得问问纪云宸。”姜晚柠道。 “嗯,郑关,你再跑一趟虎贲营,郡王这几日都在那。” “是。”郑关领命却是不走,看了看姜晚柠,一副欲言又止地摸样。 顾舟停道:“有话便说,姜娘子都听得。” 郑关支支吾吾:“大人,小的回来的时候,在衙门口碰到了姚家二姑娘,姚二姑娘说给您送吃的来,让小的帮忙通传一声。” 顾舟停:呃…… 姚二姑娘闹的哪一出? 姜晚柠揶揄道:“哟,姚二姑娘真是有心呢,看来以后百萃楼不必送了。” 顾舟停黑了脸,对郑关道:“你去跟姚二姑娘说,多谢她好意,本官已经有意中人,不想让意中人生出误会。” 郑关忙去传话。 姜晚柠也起身,假模假样道:“原来顾大人有意中人了,看来我以后也不能再来了,免得别人误会。” 顾舟停拉住她:“别闹了,我的意中人。” 姜晚柠轻啐一口:“拉着我干嘛?怕我去为难人家?” “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还不放开,我要去会会姚莹。” 顾舟停都冒汗了:“我不会理她的,这么多年,你看我理会过谁?只有你。” “你没旁的心思,但你管不住旁人对你有想法,这次你帮了姚家,姚莹怕是恨不得以身相许了,这种事,就得快刀斩乱麻,有一丝犹豫,都会给人还有希望的错觉。你信不信,你不出去见他,她是不会走的。” 姜晚柠太清楚姚莹这种自卑有不甘的人,一旦做出决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故意送吃的到大理寺,站在大理寺衙门口,就是要让大家以为她和顾舟停有什么。 顾舟停松开手:“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姜晚柠道:“我与你同去。” 顾舟停出去的时候,姚二姑娘还坚定地站在那等待,郑关在一旁很是为难。 顾舟停道:“郑关,还不快去办事儿?” 郑关见大人如见救星,忙应声去了。 姚莹警惕地看着顾舟停身边的姜晚柠,心想:她怎么在大理寺?难不成,她就是顾大人的意中人? 姜晚柠笑微微道:“姚二姑娘好久不见。” 姚莹没接话,只是幽幽地看着顾舟停,一副娇柔地摸样,带着几分小心的讨好:“顾大人,伯母说您喜欢吃豆沙馅的月饼,我做了一些您尝尝。” 顾舟停心中郁闷,娘在搞什么? “姚二姑娘,其实我喜欢吃什么,取决于谁做的,我娘做的,或是姜娘子做的,不管里面是什么馅,我都爱吃,旁人做的,里面就算是有长生不死药,我也不会碰一下。姚二姑娘的心意我不敢受领。” 说着,顾舟停牵起了姜晚柠的手。 话已经说的够清楚明白,牵手的行为也表现的清楚明白。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不留半分余地。 然而,姚莹似乎并未被打击到,只是表现的更加柔弱无害。 “顾大人,伯母跟我说了,您有心上人,姜娘子,我不是来跟你抢顾大人的,你也知道我家这次遭了大难,若非顾大人施以援手,姚家便大祸临头了,我发过誓,此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顾大人,还望姜娘子理解我这份心,我愿称你为姐姐,和你一起服侍大人。” 顿了顿,又道:“伯母已经答应了。” 顾舟停真想现在就回家好好问问娘,没事儿给他弄个妾是什么意思?问过他愿不愿意了吗? 顾舟停紧了紧握着姜晚柠的手,面色沉冷:“姚二姑娘,大理寺的职责就是查清冤案,并非为了帮你家,况且,查清你父亲的案子的最大功臣也不是我,而是姜娘子。我更是没有纳妾的打算,别说纳妾,我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会有女的,就算姜娘子要往我身边塞人也不行。这辈子我只要姜娘子一个,我娘说什么,不做数。” 姜晚柠对顾舟停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姚莹的面子终究是有些挂不住,她哀求地眼神看向姜晚柠:“姜姐姐……” 这就叫上姐姐了,姜晚柠似笑非笑:“姚二姑娘,你别看我,看我也没用,你没听见顾大人说,我要往他身边塞人也不行吗?” 姚莹自然是不信的,若非姜晚柠不答应,顾舟停不会把话说的这么绝,有钱有身份地位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愿意自降身份,做顾舟停的妾,她以为是十拿九稳,谁知冒出个姜晚柠。 “姚二姑娘,强扭的瓜不甜,你出身侍郎家,才貌双全,你值得拥有属于你的幸福,找一个愿意真心待你的人吧,不要把心思浪费在不喜欢你的人身上。” 姜晚柠早就看穿姚莹的小九九,什么甘愿自降身份,无非是前后几桩婚事,让她声名受损,尤其是跟秦家的事,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已经没人愿意上门求亲了,所以,她又把目光盯在了顾舟停身上。 “姜姐姐,我都说了不会与你争抢,你们就当收留一只小猫小狗……” 姜晚柠打断她卖惨:“姚二姑娘别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这话传出去,会被所有人看轻,今日,我只当你是来找我的,报恩一事,不要再提了。” 说着姜晚柠笑吟吟地拿过姚莹手里的食盒。 拉着顾舟停转身回了大理寺。 顾舟停道:“这样就可以了吗?她不会再来?” 姜晚柠道:“哪有那么容易,你现在是她的最优选,她不会轻易放弃的,你这边说不通,她会去你娘那继续卖惨,当娘的,巴不得自己儿子多娶几个呢,尤其是你娘。” 顾家几代单传,就是因为顾家男人都专情,只娶一个,所以子嗣单薄,说不定徐伯母想打破这个惯例,给顾舟停多纳接个妾,好开枝散叶。 顾舟停郁郁道:“我得回趟家跟我娘说清楚,别再给我找麻烦才是。” 第三百十六章 强烈反对 顾舟停本来就忙的分身乏术,还得抽空回趟家。 还真被姜晚柠说中了,这会儿姚莹正在他家在他娘亲面前哭哭啼啼。 见到顾舟停回来,姚莹立马止住了哭泣,悬着泪,怯生生地躲在了徐林氏身后。 顾舟停的脸都快挂霜了。 “姚二姑娘请回避一下,我与我娘有话说。” 徐林氏安慰地拍拍姚莹的手:“你先去。” 姚莹这才离去,还一步一回头的。 等姚莹走了,不等顾舟停开口,徐林氏便道:“我听姚莹说,你的心上人是姜娘子?那个被夫家休了的姜晚柠?舟停,你到底怎么想的?我答应过,你的婚事让你自己做主,那是相信你的眼光,谁知道你给我找一个嫁过人的。” 顾舟停道:“嫁过人怎么了?所嫁非人是她的错吗?” “反正我不同意,咱们顾家挑媳妇,必须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闺女。” 顾舟停道:“姜娘子仁心仁术,救过多少人的命,她靠自己的本事,当上御医院副院判,挣来了清平县主的封号,她差哪了?而且她还帮你儿子破了几桩大案,驿馆大渊商人十三死的案子,苏赫亲王被杀的案子,军器监倒卖矿石的案子,甚至是姚家的案子,若没有她,你儿子头顶上这顶乌纱帽早就被撸了,她还几次三番救我的命,娘,这辈子除了她,我不做他想。” 徐林氏很是意外:“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接受她,才杜撰这些吧?” 一个小小女大夫,商贾之女,还会查案? 她觉得姜晚柠能当上御医院副院判,能挣来清平县主,都是自家儿子帮的忙才合理。 舟停肯定是被她利用了。 嫁过人的女人,手段就是不一样。 顾舟停道:“她做的很多事,不能记录在册,不能对外宣扬,但皇上心里都清楚,不然为何长平公主和皇后这么喜欢她?康王这么倚重她?皇上这么看重她?娘,儿子能娶到她,是儿子前世修来的福气。” 徐林氏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这姜晚柠是什么妖孽吗?人人喜欢,人人看重。 不就是医术厉害些吗? “娘,您想想,痘疫期间,她一人撑起了大局,治疗方案是她提出的,城南疫区的照顾危重病人是她亲自医治照料的,还以身试药,研制出痘苗,她的品性无人不称赞,佩服,还有她比你儿子更早一步预见到邓州饥荒,她早早拿出全部身家购买了粮食,运往北境低价销售,在那边搭棚施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至今还有很多人家都供着她的长生牌位,这样的女子,世间罕有。” 徐林氏道:“邓州的事,她不是得了长平公主的授意才去的吗?” 上次在长平公主府,她亲耳听到的。 “那是你儿子的主意,她的所作所为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若是宣扬出去,她将处境艰难,所以,儿子跟纪云宸商议,借了长平公主的名义,长平公主答应下来,也是敬佩她的所作所为,有意维护。娘,你若是不信,去问长平公主便是。” 徐林氏见儿子说的郑重其事,容不得她不信。 细想想,自己之前对这位姜娘子也是很称赞很佩服的,然而这是另一码事,现在人家要做她的儿媳。 “我不管她有多好,咱们家从没有娶二婚女子的先例,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日子是我自己过,管别人说什么?” 徐林氏语重心长:“舟停,你听娘一句劝,你若真喜欢她,纳她为妾,娘绝不反对,但若娶她为妻子,娘是不答应的,她还不如姚家二姑娘呢,起码姚二姑娘家世清白,对你又是一片真心。” 顾舟停气馁:“娘,儿子非她莫娶,您若是不答应,大不了,这辈子你儿子我就独自一人过了。” 徐林氏气极:“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你为了她如此忤逆你的亲娘,你不理解娘的一片苦心,罢了罢了,这个儿子我算是白养了,我这就是出家去,你要做什么,娘都不管了。” 顾舟停道:“娘,不用你出家,等儿子把手头上的事儿办完,儿子去定安寺落发。” 徐林氏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你……你这个逆子。” 顾舟停见娘气大了,忙扶她坐下,缓和了语气:“娘,您先别急着否定她,您和她处处,您会发现她的好。” 徐林氏什么也听不进:“总之娘就一句话,纳她为妾可以,娶她为妻不行。” 她若是让一个嫁过人的女子成了顾家的主母,她怎么有脸去地下见顾家的列祖列宗。 顾舟停心中苦涩,娘若知道她这般激烈否定的人就是南栀,会作何感想。 本来,他是想先安排晚柠和娘见面,徐徐图之,但姚莹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娘已经打从心里排斥晚柠,要想扭转娘的偏见,就更难了。 但是这条路再难,他也要走下去的。 姜晚柠还不知昔日对她疼爱有加的伯母成了她和顾舟停之间最大的阻碍。 这会儿,她已经换上新衣,与商钰和杨婷结伴去了卫府。 刚到卫府,就碰到了纪云宸。 纪云宸上前来打招呼。 姜晚柠道:“我还以为小郡王没时间来了。” 纪云宸笑道:“我要是不来,康王殿下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纪云宸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商钰和杨婷,欲言又止。 商钰是个有眼力见的,道:“阿柠姐,我和杨婷先去看看卫娘子。” 便拉着杨婷走了。 纪云宸这才道:“那个余庆是怎么回事?” 姜晚柠笑笑:“看他一直犯浑,想拉他一把,毕竟他父亲曾经在战场上救过我父亲的命,替我父亲挡了一箭。” 纪云宸点点头:“那倒是,只是你信得过他吗?” “我只负责拉他一把,阻止他别再犯错,至于他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他自己了,对了,他在你那表现如何?” 纪云宸失笑:“干活倒是卖力气,也很听话,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怨言。” “那便好,你只管按你自己的规矩来,能用就用,不用看我面子。” 纪云宸道:“我心里有数,他若能改正错误,我也是个惜才的人。” 第三百十七章 确实需要 聊过余庆,纪云宸左右看了看:“顾舟停呢?我听郑关说,又出大案子了,他今天还来不来?” “不知道,他说若得空就来,对了,那支箭……” 纪云宸道:“大火发生后,我还没来得及清点军械库的损失情况,就被撤职了,我是不清楚那种弓弩还有没有。但陈宋参与了清理工作,是见到过这种弓弩还有未损毁的,至于数量,他也说不好。” 姜晚柠蹙眉,那就只能去问秦伯崇要损失情况记录册了。 皇子定亲,姜晚柠曾亲自参与过,皇上看在上官家的面子上,当初她和萧望的定亲仪式不可谓不隆重,但这次萧琰与卫燕娘定亲却是一切从简。 因为此时的国库不如那时充盈,听说萧琰亲自找卫将军谈过,双方一致同意一切从简,不铺张浪费。 此举获得朝臣们的赞扬,又为萧琰拉了一波好感。 姜晚柠不管萧琰是为了博名声还是确实为了省钱,他能考虑到这点,并身体力行,就很不错了。 顾舟停还是抽空来了一下,姜晚柠并未见到他,因为男客女客是分开的,是小潘说看到邢风了,两人还聊了几句。 定亲仪式结束后,姜晚柠去了看了师父,陪师父手谈两局才回的家。 文先生和杨绪已经等候她多时了,跟她汇报开辟大渊商路的情况。 “已经联系到大渊最大的商贩,是苏赫亲王的旁支,订下了三千匹丝绸和三千斤茶,还有各种瓷器,第一批货整装待发,到时候我和杨绪亲自送货过去。”文先生道。 跟大渊做生意,是姜晚柠发现二阿兄还活着就开始筹谋了,为二阿兄铺路。 不得不称赞,文先生和杨叔办事的效率,直接联系上了苏赫亲王的旁支。 “好,你们此去大渊一定要谨慎小心,见到那边的话事人,再说咱们要大渊王庭开一家姜记商铺,可以让四成利给对方入股。” 文先生道:“四成会不会多了些。” “不多,无论如何要办成此事,甚至可以拿出一成利给中间牵线搭桥的人,明天我再给你们安排一个会大渊话的人,与你们同去。” 文先生思忖片刻,问:“娘子,您做这事儿,是不是还有另外的目的?” 姜晚柠道:“是的,之前没跟你们说,是事情还没最终确定,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但这件事你们要守口如瓶,否则会惹来杀身大祸。” 文先生和杨绪不由的郑重了神色。 “咱们要开的姜记商铺,其实是一个联络据点,为了配合某个打入大渊内部的人行事,所以,你们两个必须有一个人在那边。” 两人听懂了,敢情做生意只是打掩护,真正目的是传递情报。 这可是极其危险的事。 万一暴露,那可真就客死他乡了。 “兹事体大,我必须交给最信任的人去办,文叔,杨叔,你们二人经验老到,只有你们来办这件事,我才能放心。但你们若不愿意,等那边的商铺开起来,我另外派人过去。” 杨绪道:“小娘子,我和你文叔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身后也没什么牵挂,这件事关系甚大,你若交给别人,我们还不放心呢!” 文先生也道:“我们两走南闯北,唯独没去过大渊,去那边见见世面也好。” 姜晚柠眼睛发热,两位叔叔打小就疼她,是看着她长大的,拿她当亲闺女对待,让他们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儿,她心里其实是很纠结的,但她真的很需要他们。 姜晚柠起身对两位叔叔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 “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们可受不起。”杨绪忙起身阻止。 “是啊,多大点事儿,凭我们的经验,完全能应付。”文先生道。 姜晚柠道:“此事就拜托两位叔叔了,长则三年,短则一年,要辛苦两位叔叔了。” 翌日清早,祁聿去北斗司,半路上,突然有人叫他。 “祁大人。” 祁聿循声望去,只见路旁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 祁聿挑眉,这不是清平县主姜晚柠么? 他有调查过这位姜晚柠,出于好奇,因为她与顾舟停和纪云宸的关系匪浅,而在顾舟停近年办的几桩大案中,似乎都有此女的影子。 祁聿下马,来到马车边:“县主唤我何事?” 姜晚柠道:“我在前面茶楼定了个位置,请祁大人拨冗一叙,关于大渊的事。” 说罢,放下车帘,小潘驾着马车离去。 祁聿迟疑了片刻,跟了上去。 到了茶楼雅间,祁聿在姜晚柠对面坐下。 姜晚柠等伙计上了茶和点心,退出去后才道:“我准备在大渊开一家姜记商铺,路都铺好了,货明日发出,我需要一名懂大渊话的人,希望祁大人能替我物色一二。” 祁聿静静地看着姜晚柠:“县主可知我在何处任职?” 姜晚柠微微一笑:“当然。” “既然知道,你还找我,让我给你物色人?” 姜晚柠莞尔:“因为你需要。” 祁聿怔了怔,是,他确实需要,在大渊安插密谍是最难的,因为大渊人对大齐人提防的紧,在大渊的大齐人很难接触到重要人物,即便安插了,也得不到有效的情报。 前阵子顾舟停跟他说,有人已经打入大渊王庭,让他尽快在那边设立联络点。 他正为此事头疼。 “我的合作对象是苏赫亲王的旁支,大渊最大的商贩,算是大渊的上层人物。” 祁聿心动了。 “你要知,一旦你的商铺牵涉进北斗司的职责范围,那就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 “当然,我与大人的目的是一致的,若非顾大人建议,我也不来找大人您。” “顾大人建议?” “是啊。” 祁聿斟酌道:“既如此,我有一个要求。” “大人请讲。” “你的这家商铺必须听命于我的人。” “那不行,能力上我只信得过我的人,你的人懂经商吗?不懂经商的话,很容易露馅,你的人只需配合我的人行事即可。” 祁聿皱眉,没见过这么狂妄自信的人,居然让北斗司的人听命于她的手下。 第三百十八章 得听我的 本章先不要订阅,稍候修改,大家再看。 说到底,姜晚柠只需要一个懂大渊语的人,再就是找北斗司背书,她知道人言可畏,大齐商贾中与大渊人做生意的不在少数,但从没人愿意在大渊开商铺,一来,两国关系不稳定,太过危险,二来,也是怕背骂名。 拉北斗司背书,将来她就说的清楚。 祁聿有些不悦,但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姜晚柠轻呷了一口清茶,清香怡人。 “因为顾舟停跟你说的那个人,跟我有些渊源,我是为他。” 祁聿震惊,这件事是机密中的机密,北斗司中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想到她也知道,还说此人跟她有渊源。 所以,很有可能,顾舟停都是从她这知道有这么个人。 祁聿再无疑虑:“好,你等我消息。” 姜晚柠莞尔:“还请大人精心挑选,挑个绝对信得过,机灵点的。” 这话听着真是不顺耳,好像在质疑北斗司里有奸细似的。 “县主可以放心,能进北斗司的无不是排查三代,经过重重考验之人。” “哦,我记得六年前,北斗司里就有人出过问题。” 祁聿噎住,这么机密的事她也知道? 恐怕连顾舟停都不知道吧! 六年前,北斗司里有人把机密告诉了朝廷的主和派,导致上官将军不能乘胜追击,一举捣毁大渊王庭。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路?他以为他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粗,现在看来,他对她知之甚少。 姜晚柠笑微微:“所以,大人只需告诉你的人,有这么个机会,可以混入我姜记的商队去大渊,别的不要说,尤其是那个人的存在。” 祁聿脸色阵青阵白,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为了那个人的安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谈妥了此事,姜晚柠就告辞了,祁聿想了想,调转马头去了大理寺找顾舟停。 顾舟停正在一堆询问记录中搜索有用的线索,听说祁聿来了,便先放下手头的案子。 祁聿开门见山:“刚刚清平县主找我,让我给她安排个懂大渊语的人。” 说到底,姜晚柠只需要一个懂大渊语的人,再就是找北斗司背书,她知道人言可畏,大齐商贾中与大渊人做生意的不在少数,但从没人愿意在大渊开商铺,一来,两国关系不稳定,太过危险,二来,也是怕背骂名。 拉北斗司背书,将来她就说的清楚。 祁聿有些不悦,但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姜晚柠轻呷了一口清茶,清香怡人。 “因为顾舟停跟你说的那个人,跟我有些渊源,我是为他。” 祁聿震惊,这件事是机密中的机密,北斗司中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想到她也知道,还说此人跟她有渊源。 所以,很有可能,顾舟停都是从她这知道有这么个人。 祁聿再无疑虑:“好,你等我消息。” 姜晚柠莞尔:“还请大人精心挑选,挑个绝对信得过,机灵点的。” 这话听着真是不顺耳,好像在质疑北斗司里有奸细似的。 “县主可以放心,能进北斗司的无不是排查三代,经过重重考验之人。” “哦,我记得六年前,北斗司里就有人出过问题。” 祁聿噎住,这么机密的事她也知道? 恐怕连顾舟停都不知道吧! 六年前,北斗司里有人把机密告诉了朝廷的主和派,导致上官将军不能乘胜追击,一举捣毁大渊王庭。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路?他以为他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粗,现在看来,他对她知之甚少。 姜晚柠笑微微:“所以,大人只需告诉你的人,有这么个机会,可以混入我姜记的商队去大渊,别的不要说,尤其是那个人的存在。” 祁聿脸色阵青阵白,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为了那个人的安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谈妥了此事,姜晚柠就告辞了,祁聿想了想,调转马头去了大理寺找顾舟停。 顾舟停正在一堆询问记录中搜索有用的线索,听说祁聿来了,便先放下手头的案子。 祁聿开门见山:“刚刚清平县主找我,让我给她安排个懂大渊语的人。” 说到底,姜晚柠只需要一个懂大渊语的人,再就是找北斗司背书,她知道人言可畏,大齐商贾中与大渊人做生意的不在少数,但从没人愿意在大渊开商铺,一来,两国关系不稳定,太过危险,二来,也是怕背骂名。 拉北斗司背书,将来她就说的清楚。 祁聿有些不悦,但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有道理。 “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姜晚柠轻呷了一口清茶,清香怡人。 “因为顾舟停跟你说的那个人,跟我有些渊源,我是为他。” 祁聿震惊,这件事是机密中的机密,北斗司中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想到她也知道,还说此人跟她有渊源。 所以,很有可能,顾舟停都是从她这知道有这么个人。 祁聿再无疑虑:“好,你等我消息。” 姜晚柠莞尔:“还请大人精心挑选,挑个绝对信得过,机灵点的。” 这话听着真是不顺耳,好像在质疑北斗司里有奸细似的。 “县主可以放心,能进北斗司的无不是排查三代,经过重重考验之人。” “哦,我记得六年前,北斗司里就有人出过问题。” 祁聿噎住,这么机密的事她也知道? 恐怕连顾舟停都不知道吧! 六年前,北斗司里有人把机密告诉了朝廷的主和派,导致上官将军不能乘胜追击,一举捣毁大渊王庭。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路?他以为他对她的底细一清二楚粗,现在看来,他对她知之甚少。 姜晚柠笑微微:“所以,大人只需告诉你的人,有这么个机会,可以混入我姜记的商队去大渊,别的不要说,尤其是那个人的存在。” 祁聿脸色阵青阵白,终究还是答应下来。 为了那个人的安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为了那个人的安全,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第三百十九章 不知羞耻 姚大人刚下衙,随从呈上一封信,说是大理寺顾大人的随从送来的。 姚大人神色郑重了起来,顾大人与他有救命之恩,上朝碰见,他几次想宴请顾大人,都被拒绝了,顾大人说他只是秉公执法,让他不必介怀。 以前他对顾舟停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还颇有微词,如今他才懂皇上如此欣赏和器重顾大人的原由。 姚大人打开信,看完后,不禁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怒骂一声:不知羞耻。 吓的随从一哆嗦,很少见老爷发火,如今老爷的脸都气成猪肝色了,也不知在骂谁。 姚大人当即上轿子,命轿夫火速回府。 姚夫人见老爷回来,笑脸相迎:“老爷今日回来的早。” 姚大人黑着脸不理会夫人,直奔后罩楼。 姚夫人一脸莫名,老爷这是怎么了?赶紧跟了去。 姚莹这会儿正在房中托腮发愁。 送吃食这事儿行不通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要不,还是在顾伯母那多下点功夫? 只听得丫鬟海棠有些惊慌地声音响起。 “老……老爷……” 姚莹心头一凛,父亲从不来她的闺房,今日怎么来了? 莫非父亲知道她去大理寺了? 姚莹顾不得多想,忙起身迎了出去,父亲二字还没喊出口,只打了个照面,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着实是用了全力,扇的姚莹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老爷,好端端的你打莹儿做什么?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随后赶来的姚夫人,见到这一幕,忙上前把女儿护在身后。 “你起开,今日我非打死她不可。”姚大人又扬起手。 “老爷,莹儿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生气。”姚夫人紧紧护着女儿。 “你自己问她,问问她都做了什么好事儿,不知羞耻,咱们姚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姚大人怒不可遏。 他看了顾大人的信,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羞愤而死。 顾大人在信中再次重申他只是秉公办泄题案,当然也是出于对他的官声、品性的信任,庆幸结果没有让人失望,此事姚大人不必在意,更不用叫二姑娘每日来大理寺送吃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心意他领了。 他从未让姚莹去送什么吃食,还跑去大理寺送。 顾大人这是委婉的告诉他,让他管好女儿。 姚莹对顾大人的心思,他这个做父亲的岂能不知道,当初议亲的时候,姚莹就一心想嫁给顾大人,后顾家说八字不合,姚莹还大病了一场,差点迷了心。 本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没想到姚莹又借着感谢顾大人救了姚家,跑去纠缠。 姚夫人其实心里清楚老爷为何这么生气。 “老爷,你若指的是莹儿去给顾舟停送吃食的事儿,那么,这事儿我知道,也是我点了头的。” 姚大人瞠目:“你……你糊涂啊!” 姚夫人理直气壮:“我怎么糊涂了?顾舟停帮了咱们家这么大的忙,救了咱们一家,不得好好感谢吗?” “好好感谢,就是让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去堵大理寺的门?”姚大人气到手都抖了。 “别以为人家看不穿你们的心思,送吃食只是个借口,你们就是做给大家看的,让人误会顾大人和莹儿之间的关系,最后迫的顾大人不得不为了名声娶了莹儿。” “你们这是恩将仇报。”姚大人愤怒又失望地看着妻女。 想他姚启迪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却被妻女连累,不知情的,还道他姚启迪卖女求荣。 姚夫人的心思被道破,并不以为然:“哪有老爷说的这么严重,那顾舟停品貌端庄,前程无量,堪为莹儿良配,若能促成好事,咱们姚家就是添了一大助益。” “那也得看人家乐不乐意,人家明摆着看不上莹儿,你们还去算计人家,逼迫人家,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我姚启迪丢不起这个脸。” 姚莹听不下去了:“父亲,给顾大人送吃食,是顾伯母出的主意,那顾大人看上了被夫君休弃的姜娘子,顾伯母气的都病了,是顾伯母求着女儿将顾大人的心拉回来的。” 姚大人怔愣,顾大人看上了一个弃妇? “你说的是清平县主,御医院副院判姜大人?” “就是她,这种被夫家休弃的女人惯会狐媚手段,竟能勾了顾舟停的心去,还此生非她不娶,还为此跟他母亲争执。哎……实在是没看出来,顾舟停的眼光竟如此不堪。”姚夫人鄙夷道。 姚大人脸色沉冷:“你们给我闭嘴,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姜大人?姜大人是嫁过人,可她所嫁非人是她的错吗?你们也不想想,若没有姜大人,这京都要死多少人,若没有姜大人救了那李忠的父亲,说动李忠的娘子道出实情,你以为我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这?” 姚大人不是自贬自己的女儿,都是女子,那姜娘子出身不好,还嫁过人,可人家偏偏就有本事,治好康王殿下脸上的伤,痘疫期间又力挽狂澜,救了无数人命,人家凭着自己的本事当上御医院副院判,给自己挣来了清平县主的封号。走出去,人人称颂,人人尊敬。 莹儿跟她比,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至于顾夫人看不看得上姜大人,那是他们顾家的家事,你们掺和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我告警你们,趁早给我收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我打断莹儿的腿,我宁可将她关在家中,养一辈子,也不会让她做出有辱姚家门风的事。” 说着姚大人又指着夫人:“你也一样,再敢出这种馊主意,你就自请下堂去。” 姚大人愤怒地拂袖而去。 姚莹委屈地哭了起来:“娘,父亲根本就是不分青红皂白。” 姚夫人道:“你别理他,他是个老古板,一根筋,倘若你和顾舟停的事真能成,我看他笑的比谁都欢。” “可父亲不让我再去找他。” 姚夫人心思一动,道:“那你就先不去找他,多去顾家走动走动,劝慰你顾伯母,至于其他的,娘来想办法。 第三百二十章 再次画像 翌日,姜晚柠送文先生和杨绪出城,整个商队三十几号人,她让朱胜也跟了去,祁聿那边派了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人看着倒是机灵,态度也很好,对文先生和杨绪恭恭敬敬,跟朱胜很快就熟络了。 看来祁聿是特别交代过的。 如此,姜晚柠就放心了。 目送商队远去,直至不见,姜晚柠才回了三希堂。 二阿兄也在,不知跟林若若说了什么,林若若罕见的脸红了,见她回来,林若若红着脸去了药库。 “你跟若若说什么了?”姜晚柠好奇地打听。 姜时掏出一封信:“今早收到的。” 姜晚柠接过信,一看上面的字迹,便知是大阿兄写的。 信中说,父亲和两位兄长已经动身来京城了,父亲认为姜时娶个女大夫也很不错,等到了京城,就向女方提亲,若是女方不介意,就尽快把婚事办了。信中又对姜晚柠获封清平县主,当上御医院副院判一事非常高兴,说父亲收到信,当日就去了姜家宗祠告慰祖先。 对于父兄们即将来京城,姜晚柠亦是欢喜,她也好久没见父兄了。 “阿兄,你啥时候给父亲写的信?” “早就写了。哪像你,到京城后,给家里写过信吗?” 姜晚柠讪讪,她确实没写过,事情太多了,另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父亲说,说她被宋家坑了,和离了…… 她就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哦,所以,你刚跟林若若说了提亲这事儿?” 姜时居然难得羞涩了:“那个,父兄都同意了,我就跟她直说了。” “妹子,还是你的说的对,我一直不敢说出口,怕被拒绝,但我今日开口说了,她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似乎也有点喜欢我的意思呢。” 姜晚柠笑嗔道:“看来,我得准备贺礼了。” “那必须的,我跟你说,贺礼薄了我可不答应。”姜时傲娇道。 “肯定不能少。”她可不是为阿兄,是为林若若。 林若若当初抛下江城的一切跟她来到京城,她就把林若若当自己人看了,即便林若若不跟姜时,嫁给别人,她也打算给林若若置办一笔丰厚的嫁妆。 如今林若若即将成为她的三嫂,她就更不能小气了。 姜晚柠记挂着工部侍郎的案子,又去了大理寺。 一去,邢风就跟她告状。 “那个姚二姑娘脸皮真是厚比城墙,昨日又来了,大人说,她再不走,就敲锣打鼓送她回府,把她吓的,立马走了,后来大人写了封信让我给姚大人送去,不知道今儿个那姚二姑娘还会不会来。” 姜晚柠一点也不意外,姚莹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 “邢风,邢风,备车,我要去趟工部衙门。”里面传来顾舟停的声音。 “哎,小的马上去,大人,姜娘子来了。” 须臾,顾舟停走了出来。 “我正好要去找你,你就来了。”顾舟停面如春风。 “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姜晚柠笑道。 “皇上限期五日破案,如今期限已经过半,只好求你这位高参出手了。” 姜晚柠转身就走。 顾舟停一脸懵:“晚柠,你不想去就不去,别生气啊!” 姜晚柠回头道:“谁说我不想去,我是去换衣裳,我在外边等你。” 顾舟停长舒一气,吓死了。 还以为她生气了呢。 姜晚柠的马车上备着男装,须臾换好,变身清俊秀逸的姜宁。 两人直奔工部衙门。 路上,顾舟停跟她说了昨日的调查结果。 “禁卫军的那两百架弓弩是统一保管的,每次使用都有记录,工部黄大人遇刺当晚以及前三日都不曾有弓弩出库记录,这些使用弓弩的都是弓箭营的,弓箭营一共三百名弓箭手,平日练习,大家轮着来。” 说着,顾舟停拿出一份名单:“这名单上的,都是弓箭营中最擅射的,都能做到百步穿杨,这几个人我也调查过,黄大人遇刺当晚,有七人是当值的,还有三人不当值,但都有人证明他们有不在场的证据。” “这是调查结果。”顾舟停又给他一份卷宗。 姜晚柠一一看去,刘庆祥,当晚在家,其妻说他五更就起来练功了。 汪鑫那夜出城去了外祖家,早上城门开了才回来。 周卫跟几个好友聚众赌博,一直玩到天亮,输了不少钱。 这三人的不在场证词,都值得推敲。 “那北大营的弓弩呢?” “问过北大营,大火中整理出来的弓弩还剩三十七架,还锁在军械库中,不曾使用过。” 姜晚柠叹气:“这样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万一其中一个环节作假,全盘都得推翻。 “可不是嘛,工部那边也没有有价值的线索,一个月内的访客记录倒是有,但只登记了主要来访人,不曾登记随从,问题是,谁身边不带几个随从呢?” “永寿殿我又去了,转了好几遍,让郑关梁上都爬上去检查过,地砖都撬开来查过,什么也没发现。”顾舟停难得碰到这么棘手的案子。 到了工部衙门,两人去了黄大人生前的值事房,又去了花墙下。 姜晚柠透过花墙的菱形格子朝里望,这个距离和角度,能射中黄大人的咽喉,确实非神射手能够做到。 一转身,姜晚柠看到有个负责洒扫的杂役正看着他们,眼神复杂,似乎有话要说。 姜晚柠给顾舟停使了个眼色。 顾舟停会意,走过去:“你是有话要说?” 杂役吞吞吐吐:“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便是,无妨的。” 杂役这才道:“半个月前,小的来洒扫,看到有个人就站在大人刚才站的地方,小的呵斥他在那做什么,他就走了。” 顾舟停眼睛都亮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之前查问,你怎么没说?” 杂役道:“小的家里出了事儿,请了七天假,昨日才回来,小的回来的时候,官府已经查问结束了。小的还犹豫要不要去找魏大人说,就遇到了大人您。” 这可真是柳暗花明。 姜晚柠道:“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摸样吗?” 杂役想了想:“只有个大概印象,记不太清了。” “无妨,你说,我来画。”姜晚柠道。 能画出个大概也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黄雀在后 画像出来,郑关瞄了两眼,惊喜道:“大人,这人是汪鑫,错不了,虽然只有五分像,但这鹰钩鼻太明显了。” 昨日是他去禁卫营调查的,见过汪鑫。 顾舟停道:“火速去禁卫营,缉拿汪鑫。” 然而,郑关带人去来了禁卫营,汪鑫不在,说是家中有事,请假了。 郑关又去了汪鑫家,他家人说汪鑫没回来过。 大理寺发了海捕文书,到了晚上,终于有了汪鑫的下落,有人在城东的一处暗娼馆见过汪鑫。 顾舟停亲自带人去抓捕。 姜晚柠和小潘尾随其后。 小潘道:“娘子,他们这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吧?” 姜晚柠眸色晦暗不明:“有没有事,很快就知道了。” 她总觉得事情太过凑巧,杂役的出现,汪鑫的锁定,然后,汪鑫就跑了,就算有人通风报信,也没那么快吧? 若说,昨日郑关去了禁卫营,让汪鑫嗅到了危险的信息,心虚逃匿,也不太可能,汪鑫连工部侍郎都干刺杀,这么容易心虚?就这么点胆量? 反正她觉得不太对劲。 大理寺的人马到了汪鑫的藏匿地点。 顾舟停手一挥,众人悄无声息地分散开,将这座暗娼馆包围起来。 黑暗中,暗娼馆对面的楼房内,一排弓弩已经对准了大理寺的官差,只等顾舟停出现在射击范围内便将其击杀。 没错,这是一场精心策划,专门针对顾舟停的刺杀行动。 可顾舟停始终站在马车旁,马车阻隔了杀手的视线。 扮做车夫的韩束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跟顾骤停对了个眼神。 顾舟停唇角牵出一记冷笑,果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就不好说了。 顾舟停又打出一个手势。 混在官差中的高适等人看似要绕到暗娼馆后面去包抄,实则包抄的是对面的楼房。 郑关去敲门。 里面的人问了声:“谁?” “找丽娘。” “丽娘今日不见客。” 郑关抬脚就踹,房门应声踹开。 “啊呀……” 房内传来一声惨叫,显然是站在门口的人被房门砸到了。 郑关带人冲了进去。 对面楼房里的弓弩手,小声问道:“是不是该动手了?” 为首的男子正是汪鑫:“再等等。” 他们的目标是顾舟停。 只是这姓顾的怎么就躲在马车后,也不吱声,根本无法判断他的位置所在。 姜晚柠带着小潘赶到,躲在远处看这边的情形。 “果然不对劲。” 小潘挠头,哪看出不对劲了? “你看顾大人蹲在马车旁。说明他已经嗅到了危险,这附近应该埋伏了杀手,还有那个车夫,看清了吗?他是谁?” 小潘睁大眼睛:“好像是韩束。” “就是韩束,顾大人把韩束带来,说明他早有防备。” 小潘恍然,原来如此。 姜晚柠观察周围的建筑,对小潘道:“你在这守着,如果待会儿打起来,你去保护大人。” “娘子要去哪儿?” “我到对面的楼里去看看。” 如果对方要埋伏,那么对面的楼房必然是埋伏的最佳地点。 姜晚柠绕到后面的巷子,正好撞见包抄过来的高适。 高适见到一个一身黑衣还蒙着脸的人,当即就甩了一支飞镖过来,要取此人性命。 姜晚柠头一偏,接住了飞镖,拉下面巾。 高适:呃…… 这不是姜娘子吗? 高适要开口请罪。 姜晚柠摇摇头,指指楼房,示意由她打头阵。 高适想反对,哪能让姜娘子冒险,可姜晚柠已经纵身一跃,像一只轻灵的燕子越过了围墙。 须臾院门打开,姜晚柠让他们进去。 高适进门一看,地上躺着两个人,手里拿着武器。 显然是对方放哨的。 竟然被姜娘子毫无声息的放倒了,他就在门外一点动静没听到。 姜晚柠让他们在下面等,她自己上楼。 这回,高适压根没想反对,姜娘子的内功是否在他之上不好说,但轻功肯定比他强,而且处理危机沉着冷静,很有一套。 姜晚柠蹑手蹑脚的摸进一楼的店铺,上了楼梯,在楼梯转角处,摸出个瓷瓶打开来,用手扇了扇,瓷瓶里有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 对付杀手,能不拼杀最好,杀手往往都是不怕死的,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所以,一旦动起手来,他们真的会拼命。 兵不血刃最好不过。 楼上的弓弩手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面街上的情况,那个姓顾的好生狡猾,露出半个头,很快又缩回去了。 害的他们紧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精神高度紧绷的情况下,他们完全没留意到飘来的似有若无的香。 只觉得眼睛发花,还道是盯的太认真的结果。 等他们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浑身都像被抽去了骨头,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恐地问道,只是说出来的话都是绵软无力。 “不知道啊,好端端的,是不是之前喝的酒有问题?” 汪鑫心知,他们着了道了,别说刺杀,这会儿连动动手指都困难,想自杀都做不到。 “我来告诉你们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人缓缓出现在楼梯口,背着手悠闲地朝他们走来。 “你们中了我新研制的软筋散,是不是滋味不错?绵软的很销魂?” “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三……” “十三个,全在这了吧,还有没有其他人?” 汪鑫死死瞪着这个黑衣人。 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他们都拿下了。 这绝对是他最憋屈的一次任务。 姜晚柠一把扯下汪鑫的面巾:“鹰钩鼻,三角眼,你就是汪鑫没错了。” 姜晚柠击掌三下,楼下的高适立马带人冲了上来。 看到瘫软一地的杀手,不由的面面相觑,这就……拿下了? 他们还在楼下竖着耳朵呢,就等楼上开打,结果……啥都不用做。 姜晚柠打开窗,冲底下喊道:“顾大人,汪鑫已经拿下。” 顾舟停听这声,心中诧异,晚柠怎么也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 好嘛,原来晚柠才是黄雀。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全盘否认 郑关将一干杀手全部带回大理寺。 高适完成任务也回去了。顾舟停让高适带话给纪云宸,最近小心一点。 顾舟停和姜晚柠坐在马车里。 “你怎么知道今晚是个局?”顾舟停笑微微地看着姜晚柠。 姜晚柠撇了撇嘴:“你都想到了,我能想不到吗?” 顾舟停低眉哂笑:“有你在,我觉得我的脑子迟早要退化。” “哦,那我离开?” “别,我求之不得,要不,以后你主外,我主内也行。” 姜晚柠嗔他一眼:“说话算数。” “一言九鼎。”顾舟停一脸宠溺的笑。 姜晚柠才不信他的鬼话,她答应,顾伯母也不会答应,还不得怨死她。 姜晚柠掀开车帘,诧异道:“这不是回大理寺的路啊。” “嗯,进宫。” 姜晚柠反应过来:“你是要去查禁卫营的库房?” “不错,一来,查一查禁卫营的库房,如果弓弩没少,那么这十三架弓弩便是来自北大营,二来,还得请禁卫营张统领去认认人。” “那我去合适吗?” “你最好不要露面,在马车里等我。” 很快到了禁卫营,张统领听说汪鑫被抓到,想要刺杀顾大人的杀人有十五人,其中十三人配备了弓弩,于是忙让人打开库房。 库房里,二百架弓弩一张不少全都在。 顾舟停心下了然。 果然问题出在北大营。 他很清楚,目前最想刺杀他的就是孙贵妃,毕竟他查到桃源村,才导致余秀芳自尽,余秀芳对于孙贵妃来说,就跟母亲一般。 如今北大营牵扯其中,更印证了孙贵妃与秦伯崇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张统领长舒一气,幸好幸好,弓弩都在,不然他都说不清楚了。 只是汪鑫出了事儿,一个失察之罪还是免不了。 “顾大人,卑职这就随你去大理寺,卑职的手下出问题,卑职难辞其咎,只能全力配合大人。” 顾舟停道:“本官知道此事与张统领无关,若是皇上追问起来,本官自会为张统领分说。” 张统领感激不尽。 当即就去了大理寺。 顾舟停回到马车上:“弄清楚了,问题出在北大营。” 姜晚柠一点不意外:“这下看秦伯崇怎么解释。” “他要想推脱有是借口,找个替罪羊就能糊弄过去,他自己大不了担一个失察之罪,不痛不痒。” “那可不一定,让纪云宸去闹,凭什么当初北大营一把火,就把纪云宸给撸了下来,因为秦伯崇的失察,一个从四品的朝廷命官被刺杀,你这个大理寺卿也差点没命,问题更严重。” 顾舟停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当初皇上撸了纪云宸不过是借题发挥,是为了让纪云宸腾出手去组建虎贲营,不一样。” 姜晚柠不以为然:“目的不一样,但道理是一样的,有了先例,就有了说辞。” 顾舟停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 顾舟停把姜晚柠送回家,自己便回了大理寺。 张统领已经辨认完毕,除了汪鑫,其他人都不是禁卫营的人。 顾舟停谢过,让邢风送张统领,自己亲自审问汪鑫。 “说吧,你是如何刺杀的黄大人,又是为何要刺杀黄大人?” 汪鑫打定主意不开口。 装哑巴。 “汪鑫,你们汪家也算个大家族,五服之内有一百三十九人,你的罪,株连五族不为过,难道你就不顾族人的性命?” 汪鑫神色微动。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黄大人是我杀的?” “黄大人死的那晚我在我二堂叔家中,而且我天不亮进城的时候,下汪村的里正和几个村民一道走的,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顾舟停默了默,确实,汪鑫是有不在场的证明,所以,那个杂役说看到过汪鑫出现在花墙外,也许就是为了把他引到那,进行刺杀。 而刺杀黄大人的,另有其人。 “那好,我来问你,你今晚为何要刺杀本官。” 汪鑫道:“没有要刺杀大人啊,我们在那聚会,看到外面来了一队官兵,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所以有所防备而已,假如我要刺杀大人,不早就动手了吗?” 汪鑫狡辩的本事很不错。 顾舟停冷冷一笑:“你不说,不表示剩下的十四人不会开口,汪鑫机会我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 以为这样胡搅蛮缠就能脱罪?异想天开。 顾舟停命人把汪鑫带下去,让刑讯司的人加紧审问其他杀手。 只是,折腾了一夜,都没能问出有用的信息。 都是些硬骨头。 姜晚柠一大早就来了大理寺,没见到顾舟停,郑关说顾大人天不亮就出城了,去北大营。 姜晚柠看郑关顶着一双乌青眼,显然是熬了一夜。 “犯人交代了吗?” “没,一个个死鸭子嘴硬,什么也不招,大刑都用过了,他们太能熬了。”郑关有些气馁。 “杀手都经过残酷的训练,想撬开他们的嘴,自然不容易。”姜晚柠道。 说着心思一动:“我能不能去试试?” 郑关迟疑了一下,按规矩姜娘子不是大理寺的人,是不能参与刑讯的。 “我扮做你的手下进去,问出来了算你的。” 郑关失笑:“姜娘子,小的可不在乎什么功劳,姜娘子若真能撬开他们的嘴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万万不能把人弄死。” 姜晚柠莞尔道:“这你放心,在我手里,他们想死都不容易,别忘了我是大夫。” 于是,郑关带着姜晚柠去了牢房。 姜晚柠进去就稳:“谁最能熬?” “七号。” “七号?” 郑关讪讪:“我们现在除了汪鑫,其他人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给编号。” 姜晚柠无语,这可真惨。 “那就把七号带来。” 七号很快被带到了审讯室。 姜晚柠掏出一个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郑关傻眼,姜娘子的衣裳就跟个百宝箱似的,这么能装。 姜晚柠笑眯眯地指着左边第一个瓶子。 “这里面装的是一种能让人保持清醒,又对痛感格外敏感的药,也就是说,一鞭子抽在你身上,会增加数倍的疼痛,而你清醒的承受着,想晕过去都做不到。要不要试试?” “还是说你喜欢这种。”姜晚柠又指着第二个药瓶:“这里面装的是销魂散,就是服了这种药,你会变的很亢奋,很亢奋又无处发泄,你的经脉会像被无数跟针扎着,无数的虫子啃噬着,要不要试试?” 灿烂的笑,温柔的语气,好像在向七号介绍一道道美食。 七号的脸色变的铁青。 他已经听出来,眼前这个白面书生就是昨晚给他们使软筋散的人。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七号咬紧了牙,不管这个白面书生多么危言耸听。 “既然你不选,那咱们就一样一样来试试。” 姜晚柠把第一个药瓶递给郑关。 郑关打开药瓶,两个手下掰开七号的嘴,半瓶药给灌了下去。 紧接着又灌第二瓶。 “将他绑结实了,嘴巴塞严实了。” 然后大家就站在那期待地看着七号,不知这药是否真如说的那般厉害。 过了一盏茶功夫,药性发作,七号被堵了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额头上不断冒出黄豆大的汗,显然痛苦之极。 七号强撑了半柱香时间,眼里满是恐惧。 这种痛,不见血,死不了人,无处不痛,痛到极致。 生剥活剐都比这来的痛快些。 终于,七号猛点头。 郑关心喜,姜娘子的药果然厉害。 但姜晚柠无动于衷,嘲讽道:“这就受不了?你不是很能干扛吗?这药效大概还有两个时辰,你硬气点,扛过去,咱们再换一种。” 七号眼泪都飙出来了,含糊不清地叫着:“我招我招。” 姜晚柠慢腾腾地走到七号面前:“待会儿你若是有一句不实之言,我有的是法子治你。” 七号点头如捣蒜,心中哀嚎:快结束这酷刑吧! 七号招了。他们都是被豢养的死士,他没有名字,代号山鹰,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主公是谁,一直都听一个叫孟爷的吩咐,这次孟爷让他们来配合汪鑫刺杀顾大人,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知。 “你们的据点在何处?” “东郊普济寺,弥勒佛供桌下有个暗道。” “孟爷长什么样?” “没见过孟爷的真容,每次他都戴着面具来的。” “你们还有多少人?” “普济寺这边有三十六人,属于飞鹤堂,据我所知,这样的堂口还有几个,具体在哪叫什么,以我的身份接触不到。” 最硬的骨头软成了一摊泥,剩下的就好办了。 姜晚柠这边有了突破,顾舟停还在北大营跟秦伯崇扯皮。 北大营库房里的三十七架弓弩都在,所以,秦伯崇的底气很足:“顾大人,自从本伯接掌北大营,对军械的管控甚严,不可能出现军械被盗用的情况。” “如果真如大人所言,禁卫营的二百架弓弩都在,就只有一种可能,当初处理被烧毁的弓弩时有人动了手脚,当时本伯刚接手北大营,情况混乱的很,这种事是有可能发生的,不过大人放心,本伯会严厉追查此事,给大人一个交代。” 顾舟停心底冷笑,秦伯崇真是甩的一手好锅,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暗指纪云宸管理不善。 所谓的严厉追查,不过是敷衍之词,大不了给他找个替罪羊。 顾舟停微哂:“那就有劳伯爷了,此案紧迫,还望伯爷尽快查清,不然皇上那不好交代,毕竟纪小郡王在火灾发生当日就被皇上停了职,本官记得伯爷接手后,进宫面圣时,是说一切尽在伯爷的掌控中。” 秦伯崇嘴角抽了抽,顾舟停这是赖上他了,替纪云宸开脱,于是道:“顾大人放心,本伯立刻着手调查。” 顾舟停起身告辞:“那就等伯爷的好消息。” 顾舟停回城半道上,碰到了韩束。 “大人,郑关那边已经拿到口供,那些杀手的据点在东郊普济寺,姜娘子已经带人去普济寺。” 顾舟停神色一凛,吩咐邢风直接去普济寺。 等顾舟停赶到,姜晚柠迎上前。 “人去庙空,连庙里的和尚都跑了。” 其实来的时候就没抱希望,那些杀手昨晚未能回去复命,就知道出事了,肯定提前撤走了。 “不过,我在里面发现了这个。”姜晚柠摊开手,掌心里是一些白色粉末和黑色粉末。 “在仓库角落里被找到的。” 顾舟停瞳孔紧缩:“这可是硝石和木炭?” “没错,是制造炸药的材料。” 既然到了,顾舟停还是进去看了看。 供桌的密道下面是个巨大的空间,里面有休息区,演武区,还有个大仓库,只是仓库现在空了。 “从堆放的痕迹看,这里曾经堆放了大量的硝石和木炭。”顾舟停神色严峻,若这里的材料都被制成炸药,估计能把整个皇宫夷为平地。 “顾舟停,我有个不好的预感,或许我们得再去永寿殿查看一下。” 顾舟停点点头:“走吧!” 一行人火速回了大理寺。 郑关道:“大人,所有人都招了,不过汪鑫除了承认昨晚要刺杀您,别的还是不肯说。” “那名杂役呢?” “杂役跑了,昨天大人和姜娘子走后他就跑了,有人看到他出了城,据工部的人说,这个杂役叫管三,是个鳏夫,无亲无故,平日里老老实实,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顾舟停神色阴郁:“棋差一着。” “无妨,咱们现在紧要的是搞清楚那些炸药,以及黄大人被刺杀的真正原因。”姜晚柠道。 昨晚刺杀顾舟停,她更倾向于,某人利用黄大人的案子设局,混淆视听,转移视线。 若刺杀成功,对方自然求之不得,若刺杀不成功,顾舟停会认为整个事件是冲他而来。 不得不说,这设局之人手段高明,真真假假,让人琢磨不透。 或者,设局之人本就想着一箭双雕。 顾舟停道:“一同走一趟永寿殿吧!” 郑关插话道:“大人,今日审问多亏了姜娘子的奇药,属下想着那沐恩至今不开口,是不是可以用姜娘子的药试试?” 顾舟停看向姜晚柠。 姜晚柠道:“我配制的不多,若是用得上,我今晚就再配制一些,反正材料还没用完。” 郑关希冀道:“能不能多配置一些,您那药太好用了。” “没问题,明日我送过来。”姜晚柠满口答应下来。 两人出了大理寺,正好碰上纪云宸。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进宫查案。”顾舟停淡淡道。 “同去同去。”纪云宸一听查案,两眼放光。 “你那虎贲营的事忙完了。” “有副将在,不用我亲力亲为,我正好要进宫,听高适说你昨晚遇刺,杀手都抓住了,我过来关心一下,知道是谁指使的吗?” “谁指使的还用问吗?现在就是缺少证据。” 第三百二十四章 重要线索 三人到了永寿殿。 现场还在紧张的施工中。 三人东摸摸,西敲敲。 顾舟停留意到有个工匠在偷偷地观察他们。 这眼神不像是出于好奇,而是……警惕。 顾舟停不动声色,摸上一根柱子,敲了敲,有空洞的回响。 顾舟停心头一凛,当做什么也没发现,又去敲地砖。 三人把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眼神交流。 纪云宸是什么也没发现,但姜晚柠似乎有所发现。 顾舟停叫来负责翻修的工部的官员。 “还需要几日才能完工?” 小吏道:“大概还需七日。” “最快呢?不是限期半月吗?” 小吏道:“黄大人出事前,让停工了一日,所以耽搁了,不过,紧赶慢赶,还是能在五日内完成,不会延误。” 顾舟停眉头一蹙:“停工了一日,为何?” 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何之前没上报? “下官也不知为何,黄大人就让停工,之后就黄大人就出了意外。” 顾舟停很是恼火,看来他的手下办事还是太马虎了,不是人人都像郑关那样细心周到。 而他太信任自己的手下,他已经是第三次来到这,才得知黄大人曾经让停工一日。 “行了,你下去吧,加紧赶工。”顾舟停摆摆手,示意小吏退下。 三人离开永寿殿。 姜晚柠道:“大殿的柱子有问题。” 纪云宸茫然:“有什么问题?木材都是新的。” 顾舟停道:“确实有问题,木材中空。” “是啊,如果有人往里头填塞些什么,到时候,大柱倒塌……”姜晚柠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些炸药。 顾舟停神色凛然。 永寿殿是厉来大齐君主驾崩后的停灵之所,到时候文武百官皆在此守灵,大殿轰塌,不知要死多少人。 如果是那人所为,她莫不是要发动兵变。 顾舟停被这个念头吓到,眼里盛满惊恐。 “你们在说什么?往里头塞什么东西?”纪云宸还没听明白,他也不算笨,但跟两个特聪明的家伙在一起,总是受到打击。 以前也是这样,他们两眼神一对,就心照不宣了,旁人一头雾水。 这种感觉太让人不爽了。 姜晚柠道:“炸药。” 纪云宸瞪大了眼睛:“哪来的炸药?” 顾舟停怕拍纪云宸的肩膀:“此事关系甚大,不要说出去,你先去面见圣上,我得赶紧回大理寺。” 姜晚柠问:“你回去看黄大人留下的图纸吗?” 顾舟停点点头。 “那你去吧,我去趟御医院。” 看着顾舟停快步离去,纪云宸才反应过来:“你们刚才在柱子里发现了炸药。” 姜晚柠摇摇头:“只是发现大殿里的柱子敲击后发出的声响不一样,有的并非实心,今天我们去了那些杀手的据点,在那发现一个仓库,里面曾经堆放过大量的硝石和木炭,这些是制造炸药的材料。便将这两桩事联系到一块儿了。” “那好办啊,把大柱卸下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姜晚柠看傻子一样的看他:“纪云宸,你动动脑子好不好?你这样将来怎么带兵打仗?” 纪云宸无辜道:“我查案脑子是没你们灵光,这并非我擅长之处,但论带兵打仗,我可不虚。” 姜晚柠耐着性子解释。 “现在去查大柱,除了确定大柱有问题,能确定什么?能抓住幕后真凶吗?显然是不能的,所以,先不要打草惊蛇了,看看最后谁在用这一招,真凶自然浮现。” 纪云宸终于明白了:“还是你们脑子好使。” 真羡慕她和顾舟停之间的默契。 “对了,你去见圣上所为何事?” “要钱,我那虎贲营太寒酸了。” “据我所知,皇上已经拨了不少银子给虎贲营吧,眼下国库空虚,怕是拿不出更多。” “我也知道今非昔比,皇上拨的银子还不及当初组建北大营的一半,但现在连装备都弄不齐全,打起仗来总不能让士兵拿根烧火棍去打吧?” “缺口大吗?不大的话,我可以捐点,十万够不够?” 纪云宸瞠目:“你可真大方。” 姜晚柠哂笑:“钱财都是身外物,不够的话,二十万也行,我可以问我阿兄借点。” “还是别,户部牙缝里挤挤,总还是有的,真到开战,你再捐吧!” 两人说着走到了岔路口,互相道别。 姜晚柠去了御医院,陆府院判见到她,道:“姜大人若再不来,我就要去找您了。” “有事?” 陆副院判左右看了看,道:“去我那说。” 进了陆副院判的值事房,陆副院判关上房门,小声道:“你之前不是问容嫔的医档吗?我前几日去了牙行,准备买个稍大一点的宅子,结果你猜我碰到了什么事儿?” 姜晚柠一副洗耳恭听,你快说的神情。 “我居然碰到了当初买了叶吏目的宅子的房东。当时叶吏目要回乡,所以,贱卖了宅子,其实他是先问我要不要买,但我那是手里没钱。买下那宅子的房东是个做陶瓷生意的商贾,他还没搬进去,就听说叶吏目一家横死了,就觉得这宅子不吉利,所以一直空着,最近生意做的不好,急需银子周转,于是就把宅子挂到牙行去卖。” “我就提出去看看宅子,不瞒你说,我跟叶吏目之前是有些交情的,他家去过多次,叶吏目的书桌有个暗格,有一回他当着我的面打开,所以,我去了他书房,下意识的就去开了这暗格,你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姜晚柠怔怔:“不会是容嫔的医档吧?” 陆副院判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册子。 “这是叶吏目的医簿,里面就有容嫔的医案。” 姜晚柠震惊,这可真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副院判叹了口气:“这么重要的东西,叶吏目居然留在了那个暗格里,或许他就是希望我能发现它吧,或者是把命运交给老天。” 他已经看过医簿,容嫔的死有很大的问题。 这应该就是叶吏目突然辞职,并且急于回乡的原由。远离是非之地。 可惜,那人还是不肯放过叶吏目,一家老小全都死于非命,赶尽杀绝。 姜晚柠收起医簿:“这件事你定要守口如瓶,只当从未见过这医簿。” 陆副院判点点头:“我知道厉害。” 第三百二十五章 真正杀机 云裳绣坊里,李媛娘回到自己的房间,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淡淡地梅香。 李媛娘眉头轻蹙:“要死了,一来就偷我的酒喝。” 绕过什锦隔子,一女子坐在罗汉榻上,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瓷瓶,语声娇软,柔媚入骨:“我的好姐姐,别这么小气嘛!” 李媛娘很是无奈:“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这可是她精心酿制的梅酒。 “今年冬天你多酿几瓶不就好了?” “说的容易,你我能不能活到今年冬天都未可知。”李媛娘神色担忧。 灵溪公主的出现,打乱了贵妃娘娘的计划,所有部署都提前了,她就怕着急出纰漏,这样的大事,一丁点疏漏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这不,昨夜刺杀顾舟停就失手了。 不但刺杀没成功,还被活捉了去。 “孟媚,人都安顿好了?” “差不多了,一部分安置到北大营,一部分让他们去虎贲营,顾舟停无论如何想不到,他要找的杀手去了他最好的朋友的麾下。” 这就叫灯下黑。 朝廷组建虎贲营,从几个大营中抽调了三成兵力,几个大营的实力锐减,兵部商议后,允许几个大营各自招兵买马,总数不超过十万即可。 “只要汪鑫那边不出纰漏,这遭就算躲过去了。” 孟媚是不担心山鹰他们供出什么来,因为他们知道的并不多,普济寺里的人都撤走了,东西也运走了,顾舟停去了也只能扑个空,她只担心汪鑫扛不住,汪鑫知道的可比别的人多。” “能不能想办法……”李媛娘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孟媚摇头:“大理寺在顾舟停的治理下,铁通一般,咱们的人插不进去,沈景山也没能得手。想在大理寺把人给做了,难。” 李媛娘沉吟道:“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撬开山鹰他们的嘴,大理寺的刑讯司有点本事,汪鑫恐怕也扛不了多久。” “之前交代过他,一旦失手被抓,无论如何扛过五天,否则,下场他清楚。”孟媚道。 李媛娘望向窗外澄碧如洗的天,五天,五天之后这大齐的天就要变了。 顾舟停回到大理寺,立即找出黄大人留下的图纸,终于在一堆图纸中找到一张关于大殿大柱的分布图,黄大人在其中的四根柱子上都做了标记。 对应起来,正是他今日发现不对劲的几根柱子。 果然,黄大人发现了问题,所以叫停施工,可能黄大人只以为这几根柱子的材料本身有问题,考虑要不要换掉,没等他下定决心,他就遇刺了。 顾舟停脑海里诸多信息不停地闪现。 永寿殿出现问题是在皇上被下蛊后的第七天,当时应该有工部的人前去查实过,确认需要修缮,工部才会着手修缮,所以,这位负责查实的官员十分可疑,他必然是夸大了永寿殿遭白蚁侵蚀的情况。 为什么是永寿殿? 因为永寿殿是大齐历代君主薨逝后停灵所在。 所以,孙贵妃要动手,便是在五天后。 她手里有掌控蛊虫的器具,等于掌握着皇上的性命。 等皇上龙驭宾天,大蜀就会发动进攻,与孙贵妃里应外合,大齐危矣! 之前顾舟停只是有个大概的分析,只觉得大蜀居心叵测。 而现在,他已经洞悉了大蜀和孙贵妃的计划。 恐怕他们还不止这一手准备。 孙贵妃要掌控局面,还必须手握兵权。 那么这兵权来自何处,不难猜到。 北大营。 秦伯崇四年前拒绝接任兵部尚书一职,而是去了河西路,就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他真正的目的是北大营。 所以,他回来没多久,纪云宸掌管的北大营就出事了,秦伯崇顺利接掌北大营。 他们早就开始布局,孙贵妃回归大齐二十几年,就是为了颠覆大齐。 “顾舟停。” 一道清丽的声音打断了顾舟停的思绪。 “晚柠,你来的正好,你来看黄大人的图纸。” 姜晚柠凑过去,只见四根大柱上做了标记。 “这就是黄大人的死因了。” “嗯,五天后是修缮永寿殿最后的期限,我怀疑,五天后就是她动手的时间。” 姜晚柠道:“因为永寿殿是停灵之所。” 顾舟停点头。 姜晚柠沉默良久,虽然她一早就怀疑孙贵妃,但心里是排斥这种怀疑的,因为孙贵妃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温柔善良,与世无争的人。 然而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她。 她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你说,会不会她不是真的孙贵妃。”姜晚柠道。 孙家满门忠烈,而孙婉清却要配合大蜀颠覆大齐,让人很难接受这个现实。 顾舟停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当初余秀芳带着孙婉清出现,大家认为她就是孙婉清,皆因为相信余秀芳,余秀芳说她是,大家就认为是了。” 姜晚柠拿出一本医簿给顾舟停。 顾舟停翻了下,不解道:“这是医簿,谁的?” “这是之前负责给容嫔看病的御医院吏目叶绍林留在老宅书桌的暗格里的。” 姜晚柠把叶绍林辞去御医院之职,带着全家回乡,却在路上遭遇土匪一家惨死,后陆副院判是如何发现这本医簿的过程一一细说。 “从叶绍林的记录中可以看出,容嫔在病逝前已经缠绵病榻半年之久,所谓的肺痨之症,其实是中毒,叶绍林知道,但他不敢说,谁敢为一个不得宠的后宫嫔妃去声张?可能他上交给御医院的医档都不敢写真实情况,只能记录在自己的医簿里。所以,容嫔一死,他就辞了职,但还是没逃过被灭口。” 顾舟停面色凝重:“所以,萧望早就在孙贵妃的计划里。” 一个没有子嗣的贵妃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所以她要扶持一个人,一个能听命与她的人登上太子之位。 所以,她害死了容嫔,又毁了萧琰的容,设计让皇上把萧望记在她名下,让萧望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太子。 “萧望是否知道害死他母妃的人就是孙贵妃?”顾舟停发出疑问。 姜晚柠摇头,这个问题之前她也想过。 知不知道都没有意义了,萧望就算知道,也会当做不知道。 因为他有野心,只要能当上太子,他不会在意。 第三百二十六章 梦里追凶 心情复杂的姜晚柠去了师父那。 “哟,今日来的早。”无垢道长一边下棋,头也不抬地说道。 最近他迷上了研究棋谱,纪云宸那小子给他弄了不少孤本,里面有许多玄妙的棋局。 他就想办法一一破解。 也实在是太无聊所致。 “来来来,咱们下一局。” 姜晚柠神色怏怏:“师父,我有点不舒服。” 无垢道长闻言,忙放下手里的棋子:“过来,为师看看。” 姜晚柠把手给师父,无垢道长两指搭在尺关寸,须臾道:“我看你是想太多了,思虑过重。” “嗯,这几天脑子一直不停地转。” 无垢道长盯了她几息:“难怪你们家的人都不长寿。” 上官家族的人,鲜少有人活过一甲子,男的大多战死沙场,女的在家整日忧虑,牵挂着在边关的亲人,忧思过重,也不长寿。 姜晚柠撇撇嘴,不满地娇嗔:“师父……” “好好,我不说,你呀,放空脑子,好好睡一觉啥事儿没有。” “哦,那我去睡会儿,醒了我再陪师父下棋。” 姜晚柠去了客房,倒头就睡。 她已经几晚没睡好了。 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东想西想,迷迷糊糊的,仿佛到了工部衙门,她就站在那花墙下,一个杂役朝她走来,她叫他,想问问他,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但那杂役似乎听不见,也看不到她,径直走到花墙旁,将扫把往墙上一靠,透过菱形格子朝里张望。 画面一转,杂役指着她手里的画像:“鼻梁这块再高一点,鼻尖再突出一点。” 然后她看到杂役的右手四个手指的中间一节有厚厚的一层老茧。 姜晚柠猛的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气。 下床穿上鞋子,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哎,你去哪儿?”坐在凉亭里研究棋局的无垢听到动静,抬眼就看到他的好徒儿火急火燎地跑了。 “有急事儿,师父我先走了。”姜晚柠头也不回的跑了。 无垢道长无奈地摇头:“真是个劳碌命,睡个觉都不安生。” 姜晚柠上了马车急声道:“小潘,大理寺。” 小潘心说:不是刚从大理寺回来吗?加上这趟今天都第三趟去大理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子是大理寺的人。 姜晚柠走后,顾舟停又在翻看卷宗,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到底是谁指使管山,诱导他们去找汪鑫呢? 一个鳏夫,这下跑了,还真不好找。 “姜娘子,您怎么又回来了?”邢风看到去而复返的姜娘子,满脸堆笑。 “我找大人有急事,大人在吗?” “大人在里面。” 不得姜晚柠推门,顾舟停就打开了房门。 “晚柠,怎么了?” “刺杀黄大人的凶手就是管三。马上去查这个管三,看他是否从过军。” 顾舟停怔愣:“凶手是管三?” 那个身形佝偻,年逾五十的管三? “没错,就是他,他是工部衙门的杂役,他出入花墙外,没人会留意,昨日画像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画像上,疏忽了一个重要细节,他的右手四根手指的中节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成一字型,这种老茧是常年拉弓弦导致,而且他脸上有一条很浅的不易察觉的竖着的印痕,也是常年拉弓射箭导致,事发前他请了假,说家里有事,可郑关调查后说他是个鳏夫。所以,他说谎了,一个连家人都没有的人,哪来的家里有事。” “他请假就是制造不在场的证明,工部的人是怎么评价他的?说他老实本份,大家都不怎么留意到他。所以,那晚是他悄悄潜入工部衙门,来到花墙外,一箭射死了黄大人。” 姜晚柠一口气说道。 邢风在一旁都听傻了,姜娘子好厉害啊。 崇拜的星星眼。 就像之前,她不过是听了苏赫亲王的案情,就指出了凶器是冰棱。 顾舟停神色严峻:“我马上去工部。” “我也去。”姜晚柠很懊恼,如果昨日她再细心一些,也许就能当场识破管三,抓住真正的凶手。 她就是太想破案了,一听到管三说见过凶手,就一心要把凶手画出来,所以错过了细节。 顾舟停看她神色有些疲惫,柔声道:“这点事,我去就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你看你,眼圈都泛青了。” “有吗?”姜晚柠疑狐地问。 看他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想到当初在驿站,他就生生熬的苏赫等人叫苦不迭,最后同意他的处理结果。 他是真能熬啊! “有,不然你去照照镜子?” 姜晚柠撇了撇嘴角:“行,那你去吧,我回去休息了,有结果了派人来告诉一声。” “好,你快去吧。” 顾舟停目送姜晚柠离去,苦笑着,她可真是个拼命三娘,办起案来,比他还拼。 “邢风,备车。” “好嘞!” 顾舟停到了工部衙门,查管三的过往。 来回话的是新任工部给事中鲁大人。 原来的给事中余大人,也就是陆珊珊的夫君,已经被革职了。 鲁大人道:“这管三以前在西南军待了十几年,后来负了伤就回来了,三年前卢侍郎给安排进工部衙门打杂,为人本分老实,做事也勤快,大人,管三指认了凶手,可能是怕被报复,这才跑了。” 鲁大人还想帮管三说话。 顾舟停心中明了,姜晚柠又对了。 凶手多半就是管三,没有人比他更方便刺杀黄大人。 顾舟停道:“之前永寿殿出了白蚁,是哪位大人去查证的?” “回大人,正是卢侍郎。” 管三是卢侍郎安排进的工部衙门,永寿殿需要翻修也是卢侍郎查证的结果。 这个卢侍郎定然也是孙贵妃的人。 这让顾舟停又想到了之前军器监的案子,孙贵妃的手怕是还伸到了兵部。 “鲁大人,工部可有与管三相熟之人?” 鲁大人想了想:“应该没有吧,他这人孤僻的很,喜欢独来独往。” “去问问,我需要管三的所有信息。”顾舟停严肃道。 鲁大人心里打鼓,顾大人这么重视管三,莫非黄大人的死与管三有关系?这怎么可能? “是,卑职这就去问。” 第三百二十七章 传言又起 经过细致的查问,还真有个人提供了一条可能有用的线索。 此人有一次赔妻舅一起去溪口村讨债,途中见到过管三在犁地,有个妇人给他送水。 看样子,那妇人跟管三的举止较为亲近。 正巧妻舅认得那妇人,那妇人是三溪村的寡妇,丈夫曾在西南军服役,后战死,她就一直没嫁人,拉扯着两个孩子过日子。 顾舟停是一个一个的问话,得到此消息,顾舟停提醒此人。 “今日你说的话不得外传,倘若按你提供的线索真能抓到管三,本官重重赏你。 这人忙不迭地应声。 出了工部衙门,顾舟停立即派人前往三溪村查探管三的行踪。 城门落钥时,手下回来了,带回了管三。 管三果然躲在那妇人家中。 姜晚柠回家睡了一觉,感觉头脑都清醒了,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开始调制她的“神药。” 姜晚柠觉得自己很有当毒师的天分。 精通各种药理的她,制起毒来得心应手。 正快活的在配药房忙碌着,青杏来报,大理寺的邢风来了。 姜晚柠一喜,难道是管三被抓住了? 姜晚柠让青杏把人带来。 邢风见她就笑眯眯地作揖:“姜娘子真乃神人,那管三果然曾在西南军中服役,现人已经在他姘头家抓到,大人已经在审问了。” 姜晚柠松了口气,总算抓到了。 “他姘头是哪里的?” “城南二十里三溪村人,那妇人姓金,金氏的丈夫曾与管三同在西南军中服役,金氏的丈夫战死,管三回来后对金氏多有照顾,一来二去的,两人就那个了。” “据金氏说,管三打算明日一早就走,要不是姜娘子识破他是真凶,大人又很快查到金氏,可能真就让他给跑了。” 姜晚柠暗道庆幸,把已经调制好的药给邢风,让他交给郑关。 亥时末,玉娘回来了。 玉娘面色凝重地来找姜晚柠。 “娘子,这几日京中传出对娘子不利的传言。” 姜晚柠好奇:“该不会是关于我和顾大人的吧?” 玉娘诧异:“娘子知道?” 姜晚柠笑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玉娘很是气愤:“今日酒店的伙计听到几个客人在议论娘子,说娘子惯会狐媚手段,当初顾大人都要与姚家的姑娘定亲了,硬是被娘子勾引了去,不但帮娘子出头对付前夫家,还帮娘子当上了御医院副院判,帮娘子讨来了封赏。如今娘子更是花样百出的逼迫顾大人娶娘子为妻,气的顾家老夫人都病了。” “也不知是谁犯了红眼病,如此编排娘子,气死我了,我当即把那桌客人给赶了出去。” 姜晚柠冷笑,不用猜她都知道编排她的人是谁。 不是姚莹本人就是姚夫人。 见顾舟停软硬不吃,就开始败坏她的名声。 “你干嘛把客人赶走,你应该多收他们几两银子,谁还跟银子过不去。” 玉娘:呃…… 她都气昏头了,娘子怎么一点也不着急,还惦记着一桌酒菜钱。 “娘子,人言可畏,咱得赶紧想办法扭转局面,消弭不实传言才是。” 姜晚柠不以为意:“人家说的也不全是虚言。” 啊?玉娘懵了,这里头那句是实的? 勾引顾大人?可明明是顾大人主动的好不好?真要说勾引,也是顾大人撩拨娘子。 靠着顾大人上位?那明明是娘子自己医术高明,凭自己的真本事得来的,痘疫过去没多久,大家的忘性有这么快吗? 还是娘子确实向顾大人逼婚了? 姜晚柠道:“可能顾家老夫人真的病了。” 顾家家风清正,顾家娶妻最看重家世,品性,一旦娶了妻便不准纳妾。 顾夫人自己就出身名门,她儿子又是如此惊艳绝才的人物,她怎么肯让儿子娶个成过亲的女人进门。 难怪前日顾舟停回过家后,脸色就不太好。 母子两估摸着吵过架了。 玉娘没想到娘子说的实言是这个。 “娘子,不管怎样,您得拿个章程出来。” “你说的对,明儿个我就跟顾大人说,以后分道扬镳,再不见了。” 玉娘急了:“娘子,不能分。顾大人多好的人,错过了可就再难找到比顾大人更好的了。” 姜晚柠笑道:“我不急,顾大人不急,你急什么?” 要急也该顾舟停急,还不是他的烂桃花惹出来的事。自己的烂桃花自己斩。 顾舟停熬到大半夜,终于撬开管三的嘴。 黄大人确实是他杀的,三年前,有个女人找到他,道出他杀了金氏丈夫的秘密,用这个秘密威胁他帮她做事。于是他被安排进工部。 三年来,他就在工部打打杂,也不用他收集什么情报,直到黄大人死的前一天,那女人来三溪村找他,叫他刺杀黄大人。否则,金氏和她的一双儿女都没命。 他对金氏是动了真情的,自然不能看着金氏受他连累,便答应下来。 那女人给了他一把弓弩,他于次日晚潜回工部衙门杀了黄大人。 至于那个女人,管三说那女人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 案子的凶手抓到了,但那个戴面纱的女人还没找到,还不能结案。 顾舟停快天亮才睡去,迷糊间,似乎看到一个人站在他床前。 顾舟停猛地惊醒,看清床前的人,这才松口气,不悦道:“邢风,你一大早臊眉耷眼的站在这做什么?” 邢风哭丧着脸:“大人,出大事了。” 顾舟停心里一咯噔:“出什么大事了?” “刚刚小潘来传话,说他家娘子说,以后就跟大人分道扬镳,再也不见了。” 顾舟停一头雾水:“邢风,你是不是没睡醒,说胡话?” 晚柠可不是那种随便抽风的人,他和晚柠好好的,怎么就再也不见了? 邢风嘴角耷拉:“小的没说胡话,小潘说,现在外头都在传姜娘子的坏话,而且与顾大人有关,说姜娘子破坏了顾大人跟姚二姑娘的好事。” 顾舟停总算明白了,看来姚家还是不肯安分,竟冲晚柠发难了。 晚柠让小潘传话,就是让他自己处理这件事。这件事若处理不好,晚柠是真的会生气。 “邢风,伺候更衣。”顾舟停赶紧起床。 第三百二十八章 牵着鼻子 顾舟停一起来,立马派人去调查传言的出处。 他当然知道传言出自何处,但他需要证实。 而此时的顾家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你说御医院来人了?”顾林氏诧异地问婢女宝琴。 她又没请御医,御医怎么主动登门。 宝琴道:“回夫人,御医院听说您病了,特意派人前来问诊。” 顾林氏心思一动:“来的可是位女大夫?” 宝琴摇头:“是个男的,看起来很年轻,摸样生的也很俊。” 顾林氏心下疑狐,莫不是那姜晚柠知道她身体不适,特意派人来给她看病的吧! 可她得的是心病,心病的根源就是姜晚柠,只要姜晚柠愿意离开舟停,她的病立时就能好。 “带他去花厅。” 顾林氏见到这位御医,疑惑地多看了几眼,这……这不就是姜晚柠吗?换了男装而已。 “在下姜晚柠见过顾夫人。”姜晚柠面带微笑,恭敬施礼。 顾林氏拉着个脸:“我没病,姜副院判请回吧。” 姜晚柠道:“原来顾夫人没病啊,那就好。” 顾林氏心里腹诽:好什么好?有你在,老娘好不了。 “顾夫人没病,可我有病,而且这病只有顾夫人能治,所以斗胆前来。” 顾林氏瞠目,这姑娘还真是没脸没皮,这是要逼她同意她和舟停的事? 姜晚柠不请自坐:“顾夫人,最近京中传言,说我勾引了您儿子,破坏了顾姚两家联姻,姚二姑娘也说您中意她,她每日去大理寺送吃食都是您授意。” 顾林氏下意识道:“我何时授意过她?” 这话她可真没说过。 姜晚柠笑笑:“姚二姑娘当着我和顾大人的面这么说的,难道她说的有假?” “我绝对没说过这种话。”顾林氏严肃道。 确实,姚莹这些日子来的比较勤快,表现的乖巧又贴心。 她也中意姚莹,可她知道舟停不喜欢姚莹,她怎会授意姚莹去大理寺献殷勤? 没想道姚莹这孩子看着老实,却满嘴谎话。 “我也觉得顾夫人不会说这种话,一个大姑娘天天堵在大理寺衙门口,赶也赶不走,这不是败坏顾大人的名声吗?当娘的,是绝不可能做毁坏儿子名声的事,哪怕再中意姚二姑娘呢!” 顾林氏静静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姜晚柠莞尔:“我来是想请夫人帮个忙。” 顾林氏冷冷道:“什么忙?若是想让我认可你,你就免开尊口吧!” “夫人误会了,我是想请夫人好好劝劝顾大人,别再缠着我,我已经嫁过一次,遇上了负心汉,还有个成天想谋算我的财产,给我下毒的恶婆婆,真的是怕了,余生我只想好好行医,好好做生意,没想过再嫁。” “之前我是帮了顾大人不少忙,都怪我医者仁心一副热心肠,我已经明确拒绝了顾大人,不过,顾大人似乎听不进去。如今传言四起,说的我好像多水性杨花似的,我很冤枉,所以,只好请夫人出面了。” 顾林氏一脸错愕,万万没想到,她是来求她管束好自己儿子的。 她一直以为是姜晚柠缠着她儿子。 “那个……你当真不喜欢舟停?” “不喜欢,谁我都不喜欢。”姜晚柠肯定道。 顾林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觉得很不痛快。 自己的儿子多优秀,出类拔萃,满京城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比她儿子更出色的男儿,这姜晚柠居然看不上舟停。 “今早我已经派人跟顾大人说清楚,黄大人遇刺一案,我不会再提供帮助,以后大理寺的案子,我都不会再插手,让他另请高明。”姜晚柠一副楚河汉界分清楚的架势。 顾林氏半信半疑:“你真的会查案?” 之前舟停就说过,很多案子都是姜晚柠帮忙破的。 “会啊,河西驿站案,苏赫亲王被杀案,军器监的案子,秋闱泄题案,不说全是我破的,起码我也出了五分力。我这人除了钻研医术,还喜欢破案,但是没办法,为了消弭不实传言,以后就不能帮顾大人了,我想破案,就只能找刑部了。” 顾林氏哑然,你帮刑部,那岂不是跟我儿子做对? “哎,我本来都有了凶手的线索了,算了算了,我等会儿去找刑部大人说说。” “等等。”顾林氏忙道。 工部侍郎黄大人被杀一事,她是知道的,也知道皇上限舟停五日内破案,如今时间剩余不多。姜晚柠要是把凶手的线索提供给刑部,岂不是让刑部立功。 “你说你知道凶手的线索,你怎么证明?” 姜晚柠笑了笑:“等刑部抓到凶手,夫人就明白了。我也是无奈,实在不宜再与顾大人有纠葛。” “今日多有叨扰,晚柠就先告辞了。” 姜晚柠起身拱手一礼,便离开了花厅。 顾林氏坐在那发愣。 半响道:“来人,速速请公子回府一趟。” 大理寺,顾舟停的手下很快查到传言最早是从姚家的仆妇传出来的,正准备去礼部找姚大人说道说道,邢风跑来说,夫人请他马上回府一趟,有十万火急之事。 顾舟停只好先回家。 一进正院,先碰到了宝琴。 “宝琴,你可知夫人叫我回来何事?” 宝琴看了眼正厢房,小声道:“郎君,姜娘子来过了。” 顾舟停心头一凛,晚柠来过了? “都说了什么?” “姜娘子说,她不喜欢郎君,没有再嫁人的意思,还说,她知道真凶是谁,准备去刑部提供线索,以后不帮郎君了。” 顾舟停立马就懂了,晚柠这是以退为进。 确实,把问题留给他们母子,更好解决。 顾舟停深吸一口故意耷拉着脸,做出一副心力交瘁的摸样,这才进了屋。 “娘,你找我回来何事?儿子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顾林氏让儿子坐下:“舟停,黄大人的案子还没破吗?” “一团迷雾,儿子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 “那个姜晚柠真的很擅长破案?” “是啊,昨日我还请她去凶案现场转了转,她说要理理思路,今天给我答复,结果早上她吩咐手下来说,以后大理寺的案子不要找她了,她也不再见我了,在我追问下,她的随从才告诉我,说是京城在传她的闲话,她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我查了一下,结果闲话是姚家传出来的,娘,姚家这事儿做的真的太龌龊了,我正要找姚大人算账,您就让人叫我回来,娘,你您找我到底何事?” 顾林氏一时语塞,该怎么跟舟停说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劳永逸 顾林氏思量再三:“舟停,你与那姜晚柠是否情投意合?” 顾舟停的手在腿上搓了搓,颇有些难为情:“娘,不瞒您说,其实……她还没答应我,但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顾林氏闻言,心里实在是不爽,非常的不爽。 原来真的是自己儿子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你能看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居然还看不上你?” “娘,这事儿怪不得她,她之前的遭遇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怕再嫁错人。” “如今她自己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有名又有利,她家人疼惜她,并不强迫她再嫁。” 顾林氏硬邦邦说道:“既然她无意与你,你就别再为难人家。” “娘,感情的事,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我已经认定她,此生非她不娶,她不答应,那我只好孤独终老了。” “你,你也太没出息了。”顾林氏郁卒。 世上好女子那么多,偏就看上个嫁过人的,而且人家还看不上你,你还死乞白赖的缠着人家。 顾舟停苦笑:“娘,这都是命,我认命,让我娶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是万万做不到的,即便勉强成婚,也只会害了人家。” 顾林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之前以为是姜晚柠缠着舟停,她郁闷时还能骂姜晚柠几句出出气,可如今骂不着人家,只能怪自己儿子不争气,这种堵心才是真堵心。 “娘,您叫我回来就问这个?” 顾林氏喝了口茶压压心头的烦躁,道:“娘叫你回来,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顾舟停直了直腰:“娘,何事啊?” 顾林氏道:“我想认姜晚柠为义女,你意下如何?” 顾舟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娘,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我没跟你开玩笑,她今日登门拜访,跟我说的清清楚楚,她不喜欢你,一点要嫁你的意思都没有,咱不能为难人家是不是?你们做不成夫妻,做兄妹不也挺好?” 顾舟停哪能不明白娘的小算盘,认晚柠为义女,既杜绝了他对晚柠的心思,又能让晚柠名正言顺帮他做事。 “娘,她不会答应的,连皇后娘娘要认她做义女,她都拒绝了,她能答应您?” 顾舟停信口胡诌,反正娘又不敢去求证,去求证就是打皇后娘娘的脸。 顾林氏惊诧:“皇后娘娘有过这想法?她还拒绝了?” 姜晚柠莫不是个傻的? 做皇后娘娘的义女,那就是公主了,当公主不比当县主强百倍? 顾舟停郑重了神色,点了点头。 顾林氏泄了气,本以为认义女是个高明的对策,姜晚柠不是不想再被纠缠吗?做了兄妹一劳永逸,姜晚柠必不会拒绝这个提议,谁曾想皇后娘娘开口在先,她的高招就不好使了。 “娘,我得赶紧去找她,明日就是皇上限期破案的最后一天,再抓不到凶手,我头上这顶乌纱帽怕是要保不住了。”顾舟停起身告辞。 顾林氏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现在找她还有用吗? 哎呀,真是太难受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舟停出了府,上了马车,忍不住发笑。 娘这几天怕是憋了无数大招,让晚柠知难而退,晚柠却是先发制人,以退为进,让你什么招都使不出来。 顾舟停直奔三希堂。 三希堂的茶室里,茶香清逸。 “我从家里来。”顾舟停笑看着她。 姜晚柠道:“伯母劝你了?” “何止劝,她还想认你做义女。” 姜晚柠噗嗤一笑:“难为伯母了,想出这等妙招,你怎么说?” “我说皇后娘娘要认你做义女,你拒绝了。” 姜晚柠啼笑皆非:“这种谎话你也敢扯。” “我娘又不敢去求证。” 顿了顿,顾舟停道:“我娘这人你也知道,她心不坏,就是脑子一时转不过来。” 姜晚柠道:“我了解伯母的为人,哪怕她再不喜欢我,不接纳我,她也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招数,我以退为进,是为了避免事态恶化,真的伤了感情,少不得你要受点委屈了。” 顾舟停哂笑:“这算什么委屈,我还想更委屈点。” 姜晚柠挑眉,不解地看他。 “我打算暂时瞒下管三,明日进宫请罪,让皇上停了我的职。一来,让幕后策划者安心,安心的去进行她的最终计划,二来,正好让我娘看看,没了你这个贤内助,她儿子就倒霉了。”顾舟停的笑眼里透着几分狭促。 离开了三希堂,顾舟停去找了姚大人。 上回还是写信,含蓄的提醒,这次是当面锣对面鼓。 顾舟停开门见山:“姚大人,本官真没想到,你们姚家居然恩将仇报。” 姚大人神色一凛:“姚莹又去找顾大人了?” 顾舟停面色沉冷:“如今京城都传遍了,说姜娘子狐媚手段,破坏本官与姚二姑娘的亲事,还说姜娘子的功劳都是本官帮她争取的,大人没听说吗?” 姚大人错愕:“有这事儿?” 姚大人是真不知道这回事。 “本官已经调查清楚,这些闲话是从姚府负责采办的仆妇那传出来的,姚家一向家风严谨,什么时候下人也敢在外胡说八道了?” 姚大人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显然夫人和莹儿把他的警告当耳旁风了。 当即恼羞的面红耳赤。 顾舟停不依不饶:“姚大人应该知道,泄题案若没有姜娘子出力,李忠不会开口,那蒋鹏程也现不了形,没有他们的口供,你姚大人这会儿恐怕还呆在牢里,等着秋后问斩。你们姚家不但不知感恩,还恶意毁人名声,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 “本官已经明确的告诉姚二姑娘,本官意属姜娘子,此生不做他想,若她再这般纠缠不休,本官不介意亲自出手。” 姚大人简直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太丢脸了,活了大半辈子,头一遭遇到这么难堪的事。 “顾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管束好家人,并亲自去向清平县主赔罪,下官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顾舟停点点头:“但愿姚大人说到做到。” 自己的妻女管不住,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第三百三十章 登门赔罪 顾舟停走后,姚大人忙告假匆匆赶回家。 一回府,姚大人就命人去把女儿的房间的门窗封死。 姚莹在屋里吓的直哭。 “父亲,您为何要关女儿?” 姚大人并不理会,严厉地警告下人:“谁敢私自放小姐出来,给小姐传话,打死勿论。” 姚府的下人何曾见过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都吓的瑟瑟发抖,不敢违拗,连连称是。 姚夫人闻讯赶来,见状质问道:“老爷,您这是抽什么疯?好端端的,你封莹儿的门窗作甚?” 姚大人一记眼刀扎向夫人,这眼神太过凌厉,如有实质,姚夫人不由的心里发颤,莫不是老爷知道她做了什么。 “来人,准备车马,送夫人回淳县老家。”姚大人面无表情道。 姚夫人猛地想起,前几日老爷说过,如果她再拎不清,就要休了她。 当即吓的魂飞魄散,哭喊道:“老爷,我都是为了莹儿,为了咱们姚家,你不能这么无情。” “吕美珍,不要找借口,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我不休你,但你不能再呆在京城,岳母身体不好,你回去尽孝吧!” “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姚夫人哭道。 姚大人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同床共枕几十年,他才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是这等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之人。也是他太宠吕氏之故,自从娶了吕氏,他就一心一意对吕氏,从没动过纳妾的心思,可能就是因为家里太安顺了,没有需要吕氏去对付的人,所以她的真面目到现在才暴露出来。 吕氏的行为已经严重地触及了他的底线,是他无法容忍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替夫人收拾东西,送夫人走?”姚大人喝道。 在屋里的姚莹听到这番话,彻底慌了,娘若是走了,就没人会帮她撑腰了。 “父亲,千错万错是女儿的错,您不要怪母亲,您想怎么责罚女儿都成……” 姚大人冷冷道:“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们,然而你们一意孤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姚大人给管家递了个眼神,管家只好硬着头皮,叫几个仆妇把夫人给拉下去。 姚夫人一路哀嚎,可惜不管用,被人强行塞进马车。 处理了妻女,姚大人又叫管家把府里所有下人都集中起来。 威严的目光在一众下人面上一一扫过。 “是哪几位多嘴的在外面胡说八道,编排清平县主?主动站出来从轻发落,若等我问出来,严惩不贷。”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吱声。 “不承认?你们当大理寺是吃素的?悠悠众口,查不到你们头上?”姚大人掏出一封信:“这是大理寺的调查结果,要我念出你们的名字吗?” 当即有个婆子噗通跪地,哭道:“老爷,是夫人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不想啊,可是夫人之命,奴婢不敢不听呐!” 管家在姚大人耳边说:“老爷这是后厨负责采办食材的戚嬷嬷。” 紧接着又有两人站出来认错。 姚大人捏着手里的空信封,冷声道:“还有。” 戚嬷嬷道:“还有夫人身边的朱嬷嬷。” 不过朱嬷嬷已经跟随夫人走了。 姚大人这才收起信:“我姚府家规其中一条便是不得无中生有搬弄是非,虽然你们是受夫人指使,却实实在在做下了有损姚府声誉之事,你们几个即日起逐出姚府,管家,让账房给她们结算三个月的工钱,让她们走。” “今后若有人再敢违反姚府家规,一律发卖了出去。” 姚大人雷霆手段收拾了家人和下人,备了礼物亲自去了三希堂。 就在大堂,当着众多前来看病抓药的人的面,给姜晚柠赔罪。 “县主,本官是特意来感谢县主救命之恩,也是来给县主赔罪的,本官的家人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给县主造成诸多困扰,本官已经严惩了她们,她们已经知道错了,还望县主大人大量,莫与她们计较。”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 “不是说姚家跟顾家都要定亲了,是姜娘子横插一杠,勾引了顾大人吗?” “现在看来事情不是如此,不然姚大人为何要来赔罪?” “这种传言谁会信?之前那宋家人还污蔑姜娘子不守妇道,结果还不是被狠狠打脸?” “姜娘子菩萨心肠,才不会做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姜晚柠莞尔一笑:“姚大人不必如此,那些闲话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清者自清,真相如何,大家迟早会明白。” “县主宽宏大量,让本官着实汗颜。” “姚大人为官清正,品行高洁,晚柠敬佩。” 两人互相恭维几句,这件事算是划了句点。 谣言传的再离谱,姚大人亲自登门赔罪,谣言不攻自破。 虎贲营中,纪云宸检阅他的队伍,看到士兵们刻苦练兵的情形,颇为欣慰,有点虎师的样子。 副将张彪道:“大人,昨日招募到几个身手不错的。” “哦?在哪?” “末将将他们编入了先锋营。” “将他们的履历拿来我瞧瞧。”纪云宸是爱才的,听到身手不错,就想多了解了解。 张彪马上去取了履历来。 纪云宸看了名册,一共是七个人,出生地各不相同,以前是混江湖的,走镖的,经历还挺丰富。 “张彪,把这几个人叫来,高适,你跟他们对几招。” 很快七个人被叫了来。 高适活动活动筋骨。 “你们谁先来?” 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上前一步:“我先。” 说着,猛地冲过来,陌刀带风砍向高适。 高适气定神闲,就在陌刀要看中他时,他才一个错步侧身避过。 纪云宸暗赞,好凌厉的刀法。 这样的武功在虎贲营里都能排上前十了。 高适对了三个人就感觉到吃力了,纪云宸又叫余庆。 余庆堪堪跟对方打了平手。 纪云宸的神色越来越耐人寻味。 等七个人都展示了武功,纪云宸似笑非笑道:“都很不错,可堪重用。” 回到大帐,纪云宸问高适:“他们的武功你怎么看?” 高适踟蹰片刻:“殿下,卑职觉得他们的武功招式简单却杀机凌厉,很像刺客的路数。” 纪云宸又看向余庆。 余庆道:“卑职与高侍卫同感。” 纪云宸冷笑,可真巧,普济寺的杀手不知所踪,他这里突然冒出七个。 第三百三十一章 被停职了 翌日,顾舟停被停职了。 消息传开,满朝震惊。 一群文官围着王宰执和杨相七嘴八舌。 “黄大人遇刺一案确实棘手,限期五日破案,委实太难。” “是啊,顾大人虽擅破案,但也总有破不了的案,前朝的闻公号称神断,不也有破不了的案子吗?”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王公,杨相,是不是跟皇上求求情?” 这么说的,都是对顾舟停有好感的官员。 也有人唱反调:“既是限期破案,如今案子破不了,皇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不然以后限期破案这四个字岂非形同虚设?” “兹事体大,怪不得皇上动怒。” “要我说,顾大人就是太自信了,若早与我们刑部合作,或许案子就破了。” 王宰执和杨相相觑一眼,王宰执慢条斯理道:“龚大人,要不,这案子你接手?” 刚刚放了狂言的龚大人立马闭嘴。 杨相道:“等皇上气消了,我等再去求求情,大理寺还是离不开顾大人的。” 含元殿中,肖姑姑道:“贵妃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皇上震怒,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怒斥了顾大人,还停了顾大人的职,康王帮顾大人说话,也被皇上训斥,康王都被训了,其他朝臣都装起哑巴,谁也不敢触霉头。” 孙贵妃轻嗤:“顾舟停也有今天。” 真是个意外之喜。 孙贵妃不疑有他,黄大人被杀一案影响极其恶劣,朝臣人心惶惶,明日便是伦才大典,皇上一心想在秋闱开始之前查明此案,对顾舟停寄予了厚望,结果顾舟停让皇上失望了,皇上能不动怒吗? “媛娘那边怎么说?” “媛娘传信,都已经安排妥当,现在就剩太子……” 孙贵妃悠悠道:“太子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你去告诉媛娘,三天后,等本宫消息。” 顾府,顾林氏一起来就听说了姚家的事,震惊不已。 “你说姚大人亲自去三希堂给姜娘子赔罪?” “夫人,千真万确,当时三希堂里好多去看病的老百姓,大家都看见了,听见了。奴婢还听说,姚大人把姚夫人送回淳县去了,几个传闲话的下人都被赶出府去,姚大人还把姚二姑娘的门窗都封死,不让她再出门。”宝琴道。 顾林氏半响怔怔然道:“姚大人下手真狠。” 这么一来,姚莹再想在京城找个好婆家是没可能了。 不过也该,谁让她扯虎皮说谎来着,不知道内情的,还真以为是她顾林氏授意。 看来,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还不如商贾出身的姜晚柠行事磊落。 正想着,下人飞奔进来:“夫人,大事不好了。” 顾林氏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夫人,郎君被停职了。” 顾林氏手一抖,手中的茶碗差点没摔了。 不可思议道:“停职了?” “夫人,早朝上,郎君因为没能在期限内破了黄大人遇刺一案,挨了皇上训斥,皇上动怒,停了郎君的职,这消息都传开了。” “那……那郎君呢?”顾林氏慌张的说话都打磕巴。 “郎君现在在大理寺交接。” “这可如何是好。”顾林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果然离了姜晚柠就破不了案了吗? 昨日她还有过一丝丝的怀疑,舟停会不会是跟姜晚柠联手来诓骗她,现在的情形容不得她不信了,舟停不可能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这个姜晚柠也太果决了,说不来往就不来往,说不帮就不帮。 她的舟停自打入朝为官,一直顺风顺水,不曾受过这样的挫折,皇上向来器重他,对他赞赏有加。 真是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舟停破过那么多案子,为朝廷揪出多少贪官,拨乱反正,洗清了多少冤案,就这一桩案子没破,皇上就要停他的职,也太不近人情了。 顾林氏道:“你现在去大理寺,郎君交接完毕,就接郎君回来。” 小厮应声正要去,外边就有人道:“郎君来了。” 顾林氏见到儿子,看他神色落寞,心疼的就要掉眼泪。 “儿啊,你也不要太担心,等皇上消了气定会让你重掌大理寺。” 顾舟停唉声叹气:“怕是回不去了,皇上连我不适合执掌大理寺这样的话都说了,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让我回大理寺,岂不是打他自己的脸?” 顾林氏勉强挤出个笑,想安慰儿子,一开口却是控制不出的带了哭腔:“这个大理寺卿不当也罢,整天忙的脚不沾地,还容易得罪人。” 顾舟停自嘲苦笑:“娘,您不用安慰我,是我自己无能,我认。” “我儿子怎么无能了?我儿子是最出色的,大家都说你是闻公在世呢。” “那个,你昨日不是去找姜娘子了吗?她是不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知道,但她说了不会再帮我,她不把这桩功劳送给刑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刑部破了此案,我这脸会被打的更狠。” “她既然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说,岂不是让凶手逍遥法外?看来她这人格局太小。” “娘,她给我线索了,是我自己没参破,其实她也是为我好,可能是因为最近几桩案子,我都太依赖她了,脑子不好使了。” “为你好,再帮最后一次又能怎样?” “人家就是帮太多,才惹来一堆闲话,加上您也不喜欢她,她干嘛要还要帮我。” 顾林氏语塞,弱弱道:“我也没说什么。” 顾舟停幽幽道:“其实这官不做也罢,她可能很快要离开京城了,回宁川去,到时候我就跟她去,反正这辈子就认准她了,她休想甩开我。” 顾林氏错愕:“你不要娘了?” “我这么会不要娘,等我在宁川安置下来,就接娘过去,听说宁川的景色很美,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顾林氏:…… 完了,完了,自己这个儿子怕是魔怔了。 人家都说了不喜欢他,他还非要缠着人家,若真跟去宁川,她岂不是等于失去了这个儿子。 “儿啊,你是在跟娘开玩笑吗?” 顾舟停正色道:“娘,我是认真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抡才大典 (本章先不要订阅,修改中,如果看到重复请刷新) 顾林氏被儿子接连打击,愁云惨雾笼罩。 而姜晚柠这会儿正在镇北侯府。 来京将近一年,她还是头一遭回家。 曾经的家。 “考箱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文房四宝,糕点,防中暑的药,调理肠胃的药,驱蚊的药还有提神醒脑的药都给你备齐了。” 姜晚柠把考箱里的东西一一指给上官昭阳看。 安和憨憨笑道:“还是姜娘子心细周全。” 姜晚柠继续唠叨:“考试的时候别太紧张,沉着冷静,才能发挥好,要相信自己一定能行……” 上官昭阳看着被塞的满满当当的考箱,听着姜娘子絮絮叨叨的叮咛,不由地想,若是阿姊还在,肯定也会帮他准备考箱,不厌其烦地叮嘱他。 “小郎君,想什么呢?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看昭阳发呆,姜晚柠薄嗔道。 上官昭阳回神:“听见了听见了,都记下了,多谢姜娘子。” 姜晚柠这才莞尔一笑:“你想想看,还需要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不用了,已经很齐全了,我想不到的,姜娘子都帮我想到了。” “差点忘了,还有一样东西没给你。”姜晚柠摸出一佛珠手串。 “这是我从定安寺求来的,开过光的,保万事顺意,戴上。” 上官昭阳乖乖戴上,调皮道:“这佛珠还真灵,我一戴上就觉得精神气特足,脑子特别清醒。” 姜晚柠失笑:“有这么神吗?那我赶紧去定安寺再求几串,明日一早拿去贡院外兜售,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阿姊可千万别,人一多,佛祖忙不过来把我给漏了怎么办?” 姜晚柠怔住,昭阳刚才叫她什么? 阿姊? 她都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上官昭阳讪讪道:“我以后叫你阿姊可以吗?你就像我的亲阿姊一样。” 甚至比亲阿姊更关心他。 她和阿姊有很多很多相似的地方,总会让他恍惚的产生错觉。 他早就想叫她一声阿姊了。 姜晚柠忍住酸涩的泪意,笑道:“好啊,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昭阳,我就是你的阿姊啊,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是你我姐弟相认之时。 这一天快到了。 姐弟两相视而笑。 安和在一旁看着,很是感慨,从姜娘子救了他们主仆二人后,就一直对小郎君关爱有加,这一年来,若不是姜娘子明里暗里的照应,小郎君哪能这么安心的念书,怕是还得为一日三餐发愁。 “安和。” “在。”听到姜娘子叫他,安和忙上前。 “这包袱里,还有四份药,你待会儿给沈郎君和乔郎君,还有沈郎君的堂弟送去,再有一份是给陈郎君的,明日别忘了带上。” “知道了,小的马上送去。” 从镇北侯府出来,姜晚柠又去了城南魏姨娘那。 翠薇开门见到姜晚柠,欣喜道:“姜娘子快请进。” 说着朝里面大声道:“姨娘,郎君,姜娘子来了。” 魏姨娘正在房中教宋芸打璎珞,闻言,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五娘,快随我去迎一迎姜娘子。” 在书房看书的宋珩也放下书本出门相迎。 “姜娘子,你可是有一阵没来了。”魏姨娘笑道。 “魏姨娘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姜晚柠也笑。 没了宋家那帮糟心人的纠缠,儿子学业又稳步提升,加上好生调养,魏姨娘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再看魏姨娘身边的宋芸,一副想跟她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摸样,姜晚柠笑道:“五娘近来可好?” 魏姨娘收留五娘时,还来跟她通过气,问她的意思。 好在五娘留下之后,表现的还不错,平日里跟翠薇一起干活,闲了陪魏姨娘说说话,倒是多了个伴。 宋芸福了一礼:“多谢姜娘子关心,我很好,从没这么踏实过。”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很感恩魏姨娘和四阿兄的收留,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现在她别无所求,只想好好照顾魏姨娘。 “踏实就好。” 宋珩过来,长长一揖:“宋珩见过姜娘子。” 姜晚柠微然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珩赧颜道:“还行,觉得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只看临场发挥的怎么样。” “我给你带了些考试必备的药,世子和陈郎君他们都有一份,自然不能少了你的。” “还是姜娘子想的周到,我听说往年考试,有不少人受不住,病了,导致名落孙山,我还在跟五娘商议,是不是也准备些药,可又不知该准备哪些。”魏姨娘道。 “有我这个当大夫的在,这种事你还用操心?” 魏姨娘正在房中教宋芸打璎珞,闻言,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五娘,快随我去迎一迎姜娘子。” 在书房看书的宋珩也放下书本出门相迎。 “姜娘子,你可是有一阵没来了。”魏姨娘笑道。 “魏姨娘的气色越来越好了。”姜晚柠也笑。 没了宋家那帮糟心人的纠缠,儿子学业又稳步提升,加上好生调养,魏姨娘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再看魏姨娘身边的宋芸,一副想跟她说话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摸样,姜晚柠笑道:“五娘近来可好?” 魏姨娘收留五娘时,还来跟她通过气,问她的意思。 好在五娘留下之后,表现的还不错,平日里跟翠薇一起干活,闲了陪魏姨娘说说话,倒是多了个伴。 宋芸福了一礼:“多谢姜娘子关心,我很好,从没这么踏实过。”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很感恩魏姨娘和四阿兄的收留,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现在她别无所求,只想好好照顾魏姨娘。 “踏实就好。” 宋珩过来,长长一揖:“宋珩见过姜娘子。” 姜晚柠微然道:“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珩赧颜道:“还行,觉得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只看临场发挥的怎么样。” “我给你带了些考试必备的药,世子和陈郎君他们都有一份,自然不能少了你的。” “还是姜娘子想的周到,我听说往年考试,有不少人受不住,病了,导致名落孙山,我还在跟五娘商议,是不是也准备些药,可又不知该准备哪些。”魏姨娘道。 第三百三十三章 快收网了 目送昭阳等人入了贡院。 青杏见陈夫人还站在马车旁,便道:“娘子,您不过去跟陈夫人打招呼吗?” 青杏从王嬷嬷那听说过当日生辰宴上,多亏了江城几位夫人伸张正义替娘子说话,其中就有陈夫人。 姜晚柠道:“她并不希望我过去。” “啊?娘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 陈夫人笑着,但眼神是淡漠的。 以前她是被婆家欺负到险些丢了小命的女子,陈夫人心地善良,自然愿意帮她一把。 可如今她已经是名满京城的神医,还是皇上亲封的清平县主,陈夫人稍一琢磨,便知当日自己的善心被利用了,定觉得她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医术这么高明的她怎么可能不知婆母每日给她下毒?这便是陈夫人的逻辑,故不愿与她有过多的来往。 陈家不是自诩清流,而是延续几代的家规家训深入骨髓,是发自内心不喜欢她这种善用计谋之人。 果然,陈夫人眼风都没往她这边扫一眼就上车走了。 青杏道:“既然人家不待见咱们,咱们也不理会她。” 反正在青杏看来,不待见她家娘子的要么不是好东西,要么就是眼瞎。 姜晚柠笑笑:“走吧,陪我去个地方。” 青杏好奇道:“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马车来到医署附近的一处宅院。 院子很大,但很破旧,很多门窗都毁坏了,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蛛丝。 “娘子,这是哪儿?这么荒凉,多少年没人住了。” “户部拨的医学院屋舍。” “啥?医学院?这算哪门子的医学院?这么破烂。” 姜晚柠倒是满意这个地方,闹中取静,场地宽裕,关键离医署开设的惠民医馆很近。 “修整一下就好了,医学院是学习医术的地方,干净整洁便好。” “娘子,您的意思是,大齐要办医学院了?以后学医不用再给老大夫当学徒?” 青杏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将是一场大变革。 姜晚柠莞尔:“正是,以后这里将会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大夫,大夫多了,老百姓看病难的问题就能得到一定的缓解。” “娘子,您可真是闷声不响干大事。”青杏崇拜地看着自家娘子。 姜晚柠苦笑,她本想自己开设医学班,但自己办学,阻力会很大,有些大夫会认为你培养这么多医者,会抢了他的饭碗,必定百般阻扰,有道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何况是教会一大批徒弟。如今朝廷开设医学院就不一样了,即便大夫们心有不满,也不敢太过反对。 并不是所有医者都盼着天下无疾患,无病痛,从医不过是他们谋生的手段,并不能就说这些人没有仁心仁德。只要你真能化解病人的痛苦,价格公道,不弄虚作假,不借此敛财,不以行医之名做害人之事,便无可厚非。 “青杏,修整医学院的事交给你做,你能行吗?” 青杏不可置信:“娘子,你说真的吗?” “就看你行不行。” “行行行,奴婢一定行,不行也得行。”青杏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娘子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受到了重用,陈嬷嬷管家,刘嬷嬷主外,王嬷嬷负责香玉坊的生意,玉娘做了百萃楼的掌柜,林大夫掌管三希堂,就她一直就是个使唤丫头,她也想变的更有用,现在娘子给机会了,她必须得抓住啊,不懂就去请教姜记绸缎庄的张掌柜好了,反正就是要想方设法把事情做好。 “光有决心没用,我给你三个月时间,朝廷拨款只有八千两,我再贴一万两,三个月后我要验收,如是不能让我满意,扣你工钱。” “娘子,时间倒是够,这钱么,容奴婢先算算。” 姜晚柠笑道:“就冲你这话,我就觉得你能行。” 小丫头学精明了,不是一来劲就满口答应,知道要自己先做个预算了。 “这钱我已经让人做过预算,翻修总价一万六千两左右,我给你多出两千,以备不时之需,回去后我把预算表给你,所有的工程,材料,人工都有详细的说明。” 青杏笑的眉眼弯弯:“那就没问题了,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回家后,青杏拿到预算表就开始琢磨,又跑去找张广生,姜晚柠乐得清闲,索性跑去师父那陪师父下棋。 “师父,快收网了。” 姜晚柠执黑子对白子围追堵截,不动声色就困住了白子。 无垢道长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落子:“小心百密一疏,鱼儿漏网。” 姜晚柠讳莫如深地笑道:“跑不了,前面是死胡同。” 无垢一看,刚逃出生天的白子竟然落入了圈套。 笑叹道:“你还真是只小狐狸,狡猾的很。” “我布了这么久的网,自然是要一网打尽。” “跟你对弈,太费神,你就不能发扬一下尊老的美德?” “师父,这才叫青出于蓝,你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是是是,我骄傲,心满意足,不玩了,钓鱼去。”无垢起身。 “师父,钓鱼要小心啊,有些鱼会吃人的。” “那就看着鱼有多少本事了。”无垢哈哈大笑,笑声逐渐远去。 姜晚柠收拾着棋局,皇上那边有师父护着,应是无忧了。 陆一鸣那边,就只能自己出手了。 通往京城的官道旁有一个茶棚,设这茶棚的是一对老夫妻,干了十几年了。 通常过往的路人都会在这茶棚歇歇脚,喝碗茶,然后再继续赶路。 正午,一支大约有三十骑的队伍自北而来。 到了茶棚处,为首的将军抬手,众人勒马停住。 “歇歇脚吧。”陆一鸣对手下道。 率先下马进入茶棚。 “老丈,来碗茶。” “将军稍坐,老婆子,上茶。”老翁笑呵呵地说道。 茶棚里,只有两位客人,一年轻的女子,外加一个车夫。陆一鸣看了两人一眼,并没有在意。 茶水很快端上来。 陆一鸣喝了一口,笑道:“老丈,你的茶还是老味道。” “将军有几年没来了。”老丈道。 “哦?老丈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四年前将军来小老儿的茶棚喝茶,一碗茶,给了一两银子,小老儿可是天天盼着将军能再来。”老翁笑道。 第三百三十四章 陆一鸣闻言哈哈大笑,这老翁甚是有趣。 于是陆一鸣招呼手下都过来喝茶。 茶棚里坐位不够,大部分侍卫都只能站着。 “将军,落日之前应该能到京城。”副将罗延道。 陆一鸣道:“到前面岔口,你随我走另一条路,其他人先入城。” 罗延不问原由,只称是。 陆一鸣看着眼前熟悉的青色,心中有些感慨,一晃四年了,他都四年没回京了。 按说去年年底就该回京述职,却因为苏赫突然遇刺,皇上怕大渊报复,令他加强戒备,免了他回京述职。 这次回来,他是日夜兼程,特意挤出一天时间,先去见见安平伯。 他虽在边关,但京中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尤其是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虎贲营的组建,皇上削弱了三大营的势力,新组建了虎贲营,不知意欲何为。 二是,太子妃卷入泄题案被废,连带着安平伯也被皇上训斥。 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不然安平伯不会在信中催促他速速回京,而且让镇北军随时做好开拔的准备。 “裴征,你们进城后就去将军府,再去通知吕夫人,让她明日过来一趟。” 叫裴征的侍卫道:“遵命。” “将军,此番回京,是不是找那个姜神医看看您的旧疾?”罗延道。 陆一鸣迟疑道:“再说吧,这姜大夫与珊珊有嫌隙。” “将军不自报家门便可,这姜大夫又不认得将军,将军的伤不能再拖了,边关没有好大夫,好不容易回京一趟,京中又出了个了不得的大夫,不可错过。” 陆一鸣默然片刻:“我的伤要保密,不得宣扬出去。” 陆一鸣其实不是受伤,而是……而是中毒,不然他也不会受制于人。 “卑职明白。” 正说着,棚外有几个侍卫突然倒下,旁边的人想去搀扶,自己也两眼一黑一头栽倒。 陆一鸣心中惊骇,下意识地看自己手中的茶碗,再寻找那对老夫妻。 却见那对老夫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茶棚。 “不好,茶水里下了毒。”陆一鸣暴起厉喝。 然而已经晚了,侍卫们纷纷倒下。 罗延也感觉头昏眼花,咬牙拔出陌刀:“将军快走,卑职掩护将……” 当,陌刀掉在地上,罗延直挺挺倒了下去。 陆一鸣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模糊地视线里,他看到之前坐在那喝茶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你是何人,为何要害本将军。”陆一鸣长刀指向那女子。 姜晚柠笑容温婉:“陆将军不是要找我吗?” 陆一鸣怔了怔:“你……你就是姜大夫?” “对啊,听说陆将军有隐疾,我来给陆将军看病。” “胡扯,你要给本将军看病,为何在茶水里下药?”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蒙汗药,药力强效,且无味,他都没尝出来。 好在他喝的不多,只顾说话了。 “我这不是怕将军讳疾忌医,不肯配合嘛!”姜晚柠说着抽出腰间长剑。 她一直看着陆一鸣,陆一鸣喝的不多,迷不翻他,所以,只能硬取了。 看到姜晚柠拔剑,陆一鸣瞳孔紧缩,咬破舌尖,疼痛让他的意识恢复清醒。 “你到底是何人?” 姜晚柠一步一步走向他,眼神逐渐变冷:“向你讨公道之人,陆一鸣,还记得固北城中惨死的十万镇北军吗?” 陆一鸣大骇,下意识地后退两步。 没想到事过境迁,又有人提起当年之事。 “你与镇北军什么关系?” “等你束手就擒,我就告诉你。”姜晚柠手腕一转,长剑舞出几朵剑花,花影重叠,一股萧瑟寒意弥漫开来,正午日光的暖意都似乎减弱了几分。 陆一鸣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出声:“无情剑……” 当年上官侯爷带着三子一女回固北,路过他的营地,留宿一晚,他见过上官北擎和上官南栀切磋剑法,那上官南栀使的就是这无情剑。 当时他大为震惊,从未见过如此凌厉又精妙的剑法,没想到上官一家,武功最好的竟然是上官家唯一的女娃上官南栀。 “你竟然会使无情剑,难道你是无垢道长的徒弟?” 陆一鸣压根就没把眼前的女子和上官南栀联系起来,因为他亲眼看到上官南栀死了,纪云宸抱着上官南栀残破不堪的尸身痛哭不已。 他认为,这是无垢道长继上官南栀后又收了个徒弟,来为上官南栀报仇的。 姜晚柠冷冷一笑,持剑刺向陆一鸣。 小潘负责警戒,防止没被迷透的侍卫跳起来。 至于这位陆一鸣将军,娘子说了,她要亲自拿下,不用他插手。 见识过娘子的武功,小潘对娘子还是有信心的。 陆一鸣受迷药所累,身形慢了半分,虽躲过杀招,但手臂上还是被划了一道伤口。 “好剑法,可惜你不如上官南栀。”陆一鸣欺身而上,化守为功。 “对付你,足够。” 刀剑碰撞的金戈之声不绝于耳,电光火石间,两人已经对了七八招。 姜晚柠虽毫发无伤,但你虎口被震的发麻。 心道:好霸道的内力。必须速战速决,时间拖的越久,越难对付。 这家伙若不是中了她的迷药,还真是不好对付。 陆一鸣身上则多了数道伤口。 神色更为凝重,若非这姜娘子内力不足,只怕此时他已死在她剑下,无情剑,果然厉害。 姜晚柠出剑更快,轻灵鬼魅,有道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陆一鸣大惊失色,边战边退,然而对方如影相随,无处不在。 感觉身上又多了数道伤,但因为对方的剑太快,快到他来不及感受到疼痛,只觉得两手逐渐发软。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 陆一鸣发动内力,试图以雷霆之势破了对方的快剑。 然而,他一运功,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啪啪作响。 不好,筋脉断了。 噗嗤,对方的长剑刺入他的左肩,而他,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陆一鸣不可思议地看着刺中身体的剑,又顺着剑看向姜晚柠。 姜晚柠道:“陆一鸣,刚才我已经用剑气伤了你的筋脉,只要你发动内力,筋脉便会崩裂。陆一鸣,束手就擒吧,等待你的将是律法的审判。” 第三百三十五章 奉旨夜审 纪云宸带人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 看姜晚柠坐在那悠然喝茶,纪云宸皱了下眉头:“人还没来?” 小潘指了指茶棚后的屋子:“都在里面关着。” 纪云宸示意高适去把人带出来,走到姜晚柠对面坐下:“不要总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之前说好了一起行动的。” “人多了反倒不好办,陆一鸣疑心病还是挺重的,再说我也没费什么力,关键是我的迷药效果好,要不要送你一些?” 纪云宸嘴角抽了抽:“给我弄一百斤。” “一百斤?你当饭吃吗?” 两人都笑了起来。 姜晚柠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别走漏了风声。” “嗯,放心。” 姜晚柠去向那对老夫妻告别:“最近别出摊了,回家歇十天半月。” 老两口道:“姑娘放心,我们一会儿就收摊。” 目送姜晚柠离去,纪云宸也撤了。 老两口不紧不慢开始收拾。 “没想到还能看到当年那批镇北军的后人。”老翁感慨。 老婆子浑浊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悲伤之色:“英儿走了四年咱们才知道,原来咱们的英儿,上官侯爷的镇北军是被人害死的。” “老天有眼,恶人终有恶报。” 傍晚下起了滂沱大雨,北大营中,秦伯崇看着窗外的雨幕,眉头拧成了川字。 陆一鸣怎么还没到,算算路程,下午就该到了。 穿着蓑衣的侍卫带着一身水汽进房来。 “伯爷,属下去了茶棚处,一直等到现在没见到人。” 秦伯崇问:“茶棚那对老夫妻呢?可有问过他们?” “下午天色就变了,茶棚那对老夫妻早早就收了摊,属下没见到他们。” 秦伯崇点点头:“许是路上耽搁了。” 大雨中,三人三骑来到了城东普济寺。 “顾大人。”高适上前见礼。 “招了吗?”顾舟停问。 高适道:“一句话也不肯说。” 顾舟停点点头,进了密道。 那些杀手跑了,这个地方正好留给他们用。 秦伯崇死也想不到,陆一鸣会被囚困于此。 陆一鸣现在的样子很惨,浑身是血,这是他此生最狼狈的时候。 房门打开,顾舟停走了进来。 纪云宸道:“你终于来了。” 他是无可奈何了,陆一鸣什么也不肯说。 顾舟停走到陆一鸣面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陆将军,许久不见。” “你身为大理寺卿,律法的守卫者,如今竟私自囚禁朝廷命官,私设公堂,顾大人岂不是知法犯法?”陆一鸣瓮声瓮气道。 顾舟停冷笑:“本官从不做知法犯法的事儿,陆一鸣,今日将你拿下,是我和郡王殿下私下的行动吗?四年前,你收到密信,让探子谎报军情,又命董成去秦山道设障,阻止援军驰援固北,事发后,你赶在圣旨下达之前就将秦山道守军全部处死,可惜跑了个徐江。” “你执掌镇北军后,杀百姓充军功,贪墨军饷,与大渊的乌术勾结,桩桩件件,人证物证具在,传圣喻。” 顾舟停拿出龙牌。 陆一鸣神色大变,还是艰难的爬跪起来。 “今收到陆一鸣手下董成揭发状,以及镇北军中上呈的关于陆一鸣杀百姓充军功,与大渊乌术将军私下交易粮食等证据,以及邓州百姓的血状,着令大理寺一一查实,将陆一鸣缉拿归案。”顾舟停一字一顿道。 陆一鸣脸色灰败,之前他还存了一分侥幸,以为纪云宸和顾舟停是要从他这拿到口供再去皇上那告他的状。没想到皇上已经知晓他的所作所为。 抓他是奉圣喻。 他一直找不到董成,原来是顾舟停先他一步找到董成。 董成出卖他,他是有这个心里准备的,但镇北军中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陆一鸣心中闪过几张面孔,无法确定是谁。 “陆一鸣,你招还是不招。”顾舟停问道。 不,他不能说,风云变幻在即。 虽然他不知道安平伯等人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只要安平伯他们的计划成功,他就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 再则,安平伯等不到他,自然就会发现事情有变,也算是给安平伯一个警醒。 于是,陆一鸣道:“这些都是诬告,是陷害,本将招无可招。” “不见棺材不掉泪。”纪云宸冷哼。 顾舟停嗤笑:“陆一鸣,你是不是还指望着有人来救你?” “不要妄想了,明日安平伯便会得到消息,云岭谷发生滑坡,阻断了官道,安平伯以为你过不来,耽搁几日也属正常,而安平伯的大计最迟后日就要发动,他不会等你了,更不会因为你迟到而心生警觉,他会一头扎进皇上早已经设下的局,等待他和他的同伙的下场只有一个,找死。” 陆一鸣心中大骇。 什么?安平伯的计划皇上也已知晓? 顾舟停莫不是在诓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你不是收到信了吗?镇北军不是都做好开拔的准备了吗?就在你离开邓州之时,云州的吴将军已经接到圣旨,这会儿,你的手下应该已经被吴将军控制。” 这下,陆一鸣再无半点侥幸,顾舟停知道的这么清楚,安平伯与那位的谋划是真的暴露了。 “陆一鸣,你招,或许能求一个痛快,少连累几个亲人,你不招,凭我手中掌握的证据,照样能定你的罪,到时候株连九族是免不了的。”顾舟停施施然道。 “依我看,就别问他了,直接定罪好了,他这种人罪有应得,死有余辜。”纪云宸一旁说道。 陆一鸣咬咬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放过我的家人。” 顾舟停道:“我会考虑放过陆家的女眷。” 陆一鸣道:“谢了。” 他知道,这已经是法外开恩。 “没错,四年前,我收到一封信,那封信是安平伯写给我的,信中让我无论如何要阻止纪小郡王驰援固北,还说,这是宫中某位贵人的意思。” “当时我猜测,这位贵人是皇后娘娘,因为上官南栀与三殿下定了亲,皇后娘娘怕上官家的势力会影响到二殿下顺利登上太子之位。” 第三百三十六章 无耻之人 顾舟停和纪云宸相觑一眼,皇后娘娘这锅背的冤枉。 只听陆一鸣继续道:“加上我受制于安平伯,所以,我只能依照安平伯的嘱咐行事,先是安排探子谎报军情,说洢水河边发现敌军,我料准了纪小郡王救援心切,定会选择走秦山道,于是又命董成提前赶往秦山道做准备,成功拖住了援军一日一夜。” 纪云宸悲愤不已,就是这一日一夜,让苦战了半月之久的镇北军陷入了绝境,固北城破。 果然这背后是安平伯这个老匹夫指使的,这老匹夫还有脸在上官侯爷等人的灵柩运回京城时,哭的那叫一个悲戚,还假惺惺拒绝了接任兵部尚书一职,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正直,忠义的形象。 呸!恶心。 “你说你受制于安平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吗?”顾舟停问道。 陆一鸣眸中透出痛恨之色:“我能有什么把柄,我陆一鸣曾经也是怀了一腔报国热血之人,是安平伯给我下了毒,这毒我不知找过多少大夫,无人能解,三个月便发作一次,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只有按时服下他给的解药才能缓解。” 若不是安平伯,他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或许他会成为像上官侯爷那样受人爱戴的大将军。 “那你为何要杀害百姓冒领军功,为何要与乌术做交易?” 陆一鸣痛恨之意更甚:“你以为我愿意吗?我不这么做,如何能保北疆安宁?固北条约签订后,朝廷拨发的军饷锐减,本来军饷就不足,上面还层层盘剥,到了我手里还能剩多少?我不多弄些军功,如何给将士们发军饷?我若不与乌术交易,如何能保边关安宁?这些年,我与乌术达成协议,时不时交战一场,互有胜负,以此来维持平衡,我保我大齐边关安宁,他也能从都耶可汗那得到更多的东西,我何错之有。” 顾舟停被他这番无耻之言气笑了。 “把自己的无能和贪婪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我还是第一次听闻。军饷发不出?层层盘剥?我看盘剥的最厉害的就是你吧,听说,你在邓州有个小金库,里面藏了无数财宝。这些都是从将士们手中盘剥而来,用老百姓的滚滚人头堆积而成,陆一鸣,我见过无数无耻之人,但从未见过比你更无耻的。” 纪云宸也咬牙切齿:“从来只听闻将军驻守边关,靠血战护卫国门,似你这般,用交易,用损害边关百姓和大齐利益的方式来护卫国门的,我从未见过,陆一鸣,你简直是我大齐四十万将士的耻辱。” 陆一鸣振振有词:“你以为人人都是上官侯爷吗?你不在边关,你不知戍边的难,大渊是头猛虎,一心想吃掉大齐的猛虎。” 顾舟停真的被恶心到了:“陆一鸣,不用为你的无耻和无能,无忠无义之举找借口了,等待圣裁吧!” 再听下去,他怕他会忍不住现在就动手杀了陆一鸣。 “顾舟停,你答应过我,会放过陆家的女眷。”陆一鸣提醒道。 顾舟停冷冷看着他:“陆一鸣,你家人的命是命,可固北城破,十万镇北军覆灭,固北城沦为人间炼狱的时候,你可有想过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你将百姓诓骗出城修工事,却将他们杀害,砍下头颅的时候,你可有想过他们的家人在等他们回去?你的家人享受了你那些沾满无辜之人的鲜血换来的财富和荣誉,他们便要为你犯下的罪恶承担后果。” 陆一鸣急了:“顾舟停,人人都说你是最讲原则的君子,你不能食言而肥。” “我的原则只跟人讲,不与畜生论。” 顾舟停拂袖而去。 纪云宸上前狠狠踹了陆一鸣一脚:“说你是畜生都是对畜生的侮辱。” 纪云宸命人看好陆一鸣,也走了出去。 再外守候的董成道:“顾大人,我可不可以进去见他一面。” 见顾舟停不语,董成道:“我只想问问他,为何要这样对我,我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断了一臂,当年他曾说过,视我为兄弟手足……” 他真的很不甘。 顾舟停拍拍他断了臂的肩膀:“去吧。” 雨越下越大,顾舟停和纪云宸站在屋檐下,望着倾盆的大雨。 “晴了这么多天,就今日开始下雨,是十万镇北军和数万惨死的固北百姓落下的泪吧?”纪云宸感慨道。 “嗯,应该是欢喜的泪。” 真相揭开,恶人将受到惩罚,十万英灵可以安息了。 刺在他们心里的这把刀,也终于可以拔出来了。 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追寻真相的脚步从未停过,无数次看到希望,又失望,心里的这团火也不曾熄灭,终于等到了拨云见日这一天。 “等到所有涉案之人都落网,我们就可以告慰亡灵了。” 纪云宸笑了:“那么,下一步,我要收复固北。” 顾舟停也笑:“看你的了,先不谈开疆扩土,但失去的领土,必须收回。” “嗯,寸土不让。” 胸怀激荡,少年时立下的誓言,便是他一生的信仰。 “姜晚柠今晚怕是要失眠了。”纪云宸转了话题。 顾舟停道:“不会,她今晚肯定睡的特别安稳。” 纪云宸揶揄道:“就你懂她。” 顾舟停微哂,他当然懂。 因为是她亲手抓的陆一鸣,因为她对他和纪云宸的信任。 顾舟停说的没错,姜晚柠今晚睡的很安稳。 梦里,父亲笑容慈祥,疼爱的摸摸她的头:“我的小阿栀长大了,都定亲了,等明年夏天,为父亲自送你出嫁。” 大阿兄说:“阿栀,别老欺负人家,对夫君要敬重,当然,如果他敢欺负你,阿兄帮你揍他。” 三阿兄说:“对,谁也别想欺负我妹子。” 二阿兄说:“你们多余担心了,她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小昭阳拉着她的袖子:“阿姊,阿姊,我要有姐夫啦!” 她张了张嘴,在犹豫怎么跟父兄说,她想嫁的人是顾舟停。 这时,小昭阳松开手,欢快的跑向一个人,嘴里喊着姐夫。 她转头望去,却是顾舟停笑着朝他们走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想都别想 清晨,雨停了,几只小鸟在窗前叽叽喳喳,姜晚柠睁开眼,望着帐顶怔怔出神。 昨晚似乎做了很长很长的梦,长的仿佛他们一家人一起过完了一生。 梦里,他们不再是满身血污的样子,他们笑着,宠溺地笑着,即便斗嘴都那么开心。 “娘子,您醒了吗?” 青杏在帐外小声问道。 姜晚柠回神:“醒了。” “顾大人让人送来一封信。” 姜晚柠忽地坐起身掀开帐子:“给我。” 将信逐字逐句地看完,姜晚柠眼眶湿润。 长久以来的猜测,终于有了答案。 “娘子,您怎么了?” 青杏看娘子神色不对,怎么眼里还泛起泪光了? 顾大人在信中说来了什么? 姜晚柠,吸了吸鼻子:“没事,我这是高兴,青杏,给我打点水来,我要梳洗。” 现在还不是伤心或是高兴的时候,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北大营中,秦伯崇一晚上没怎么睡,早上起来,头有些昏沉。 罗延来报。 “大人,卑职刚得到消息,昨日云岭谷发生山体滑坡,阻断了官道,疏通大约需要两天。” 秦伯崇问:“昨日何时发生滑坡?” “应该是昨日上午,云岭谷前日就开始下雨。” 秦伯崇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难怪陆一鸣不能及时赶到。 那便好,没出别的事就好。 原本今晚的大事也用不着陆一鸣。 现在他只求不要节外生枝。 今天是科考的第三天,第一场的最后一天。 太子萧望对此次科考可谓是认真负责,每日都要亲自巡视考场。 只要本次考试顺利圆满的完成,他就能挽回父皇对他的失望。 一百一十八号,是上官昭阳的号舍,萧望路过,特意驻足。 看上官昭阳神情专注,奋笔疾书,似乎没发现一群人从他的号舍前路过。 萧望满意地点点头。 听说上官昭阳的功课在鹿鸣书院始终稳居前三,是本次科考,一甲的有力竞争者。 上官家的儿女都那么出色,从武,是威慑一方的将军,从文,亦能安邦定国。 萧望已经想好了,若昭阳这次得中,他一定好好提携昭阳。 跟在太子身后的杨相似乎有心事,愁眉不展,那人说的就是明天了,真的会出事吗? 还不让告诉任何人,只让他小心提防。 顾舟停在书房里,凝神练字。 突然韩束喝道:“来者是谁?” “我。” 顾舟停闻声,道:“韩束,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北斗司祁聿。 顾舟停头也不抬,继续写他的字:“堂堂北斗司执事,居然翻墙。” “我若光明正大走正门,估计很快满城的人都会猜测,你顾大人是不是犯了什么里通外邦的罪。” “说吧,找我何事?” “沐恩招了,你给的那些药果然还是管用的,来回折腾了几次,沐恩终于顶不住了。” “可有问出有用的线索。” “大蜀在大齐的情报头子号称明先生,正是隆庆赌坊的沈景山,他们来京城四年,以赌坊做掩护,利用各风月场所打探消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替大蜀收集各种紧要资源,兵部侍郎邱大人早已被他们收买,通过邱大人,他们搭上了军器监,这几年从军器监弄走的精铁精钢不知凡几。” “据沐恩交代,乌衣卫在大齐还有一条情报线,负责什么他不太清楚,他们不归明先生管束,为首之人地位还在明先生之上,先前刺杀苏赫亲王的任务便是那人发布的任务。” “我觉得他说的应该就是云裳绣坊的李媛娘。” 顾舟停微微颔首:“看来,确实如此,苏赫死前见的那女子就是李媛娘。” 甚至当年秦伯崇给陆一鸣去的那封带有梅花印戳的信也是李媛娘授意。而李媛娘的存在只为孙贵妃服务,听孙贵妃的示下。 连云裳绣坊的开设也是为了孙贵妃。 孙贵妃才是大蜀打入大齐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隆庆赌坊和云裳绣坊一定要盯紧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们会有大动作。” “放心吧,他们就是打个喷嚏,我这都能知道。” 外边传来邢风的声音:“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邢风故意说的很大声。 顾舟停忙给祁聿使了个眼色。 祁聿飞身跳出窗外,跃上墙头,迅速离去。 出了顾府,祁聿摸摸鼻子,无奈苦笑,他一个北斗司执事,这会儿鬼鬼祟祟像个毛贼。 祁聿前脚走,顾林氏后脚进了书房。 “儿啊,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宝琴将食盒打开,一叠卖相平平的桂花糕放在顾舟停面前。 “儿啊,你也不要一整天的闷在书房,别闷出病来。”顾林氏很担心,舟停回家后就躲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舟停肯定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顾舟停神情淡淡:“娘,我不想吃,没胃口。” “那怎么行,总得吃点东西,我都问过邢风了,你在大理寺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吃饭,胃都饿出毛病来,隔三差五的胃疼,你现在还年轻,能熬,不当回事,等你年纪大了,有你受的,所以,趁着这期间,娘替你把胃养好。” “你不用太担心,昨日我去见了高太傅的夫人,她说皇上只是在气头上,做做样子,等气消了,肯定还会再重用你。” “娘,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只是想静静,梳理梳理案情。” “你都离开大理寺了,还想案子做什么?我现在觉得你离开大理寺并不是件坏事儿,大理寺的差事简直就不是人干的,费神又费力。” “娘,我即便回不去大理寺,但这最后一个案子我无论如何要破解,不能留下遗憾。” 顾林氏妥协:“行,你想,你继续想。” 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 这时,郑关来了。 “大人,按您的吩咐,把您的私产都变卖了,一共是一万二千两,都在这了。”郑关呈上一个匣子。 顾林氏错愕:“儿子,你卖私产作甚?” 顾舟停道:“我得早做准备,万一姜娘子离开,我就一同去了。” 顾林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来真的?” 顾舟停点头,然后只见娘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抢了匣子就跑,撂下狠话:“顾舟停,我告诉你,你想丢下娘,跟那女人走,想都别想。” 第三百三十八章 换个角度 (宝子们,本章先不要订阅,一个小时候恢复正常) 看娘像个孩子一样,还抢东西,抢了就跑,顾舟停失笑,娘是真的急了。 顾林氏抱着匣子气哼哼地回到自己房中。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信,结果他真的为了个女人,要丢下自己的娘亲了。”顾林氏悲从中来。 宝琴弱弱道:“郎君也没说要丢下夫人,郎君不是说等他安顿好了,就接您过去吗?” “谁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宁川,为了个女人,娘不要了,前程也不要了,我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不孝子。” 顾林氏气的掉眼泪。 宝琴劝慰道:“夫人,其实奴婢觉得那姜娘子挺好的,除了嫁过一次,别的都没得挑,姜娘子医术高,人品好,皇后欣赏,皇上器重,又会做生意,奴婢还听说,荣国公家的商钰娘子,杨相家的杨婷小娘子多挑剔的人,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女娘想跟她们交朋友,人家都看不上眼,偏偏她们都很喜欢姜娘子。” “夫人,您想想,郎君若是娶了姜娘子,得到的助益不比什么侍郎家的女儿,尚书家的千金要强?关键是,架不住郎君自己喜欢。” 看娘像个孩子一样,还抢东西,抢了就跑,顾舟停失笑,娘是真的急了。 顾林氏抱着匣子气哼哼地回到自己房中。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信,结果他真的为了个女人,要丢下自己的娘亲了。”顾林氏悲从中来。 宝琴弱弱道:“郎君也没说要丢下夫人,郎君不是说等他安顿好了,就接您过去吗?” “谁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宁川,为了个女人,娘不要了,前程也不要了,我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不孝子。” 顾林氏气的掉眼泪。 宝琴劝慰道:“夫人,其实奴婢觉得那姜娘子挺好的,除了嫁过一次,别的都没得挑,姜娘子医术高,人品好,皇后欣赏,皇上器重,又会做生意,奴婢还听说,荣国公家的商钰娘子,杨相家的杨婷小娘子多挑剔的人,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女娘想跟她们交朋友,人家都看不上眼,偏偏她们都很喜欢姜娘子。” “夫人,您想想,郎君若是娶了姜娘子,得到的助益不比什么侍郎家的女儿,尚书家的千金要强?关键是,架不住郎君自己喜欢。” 看娘像个孩子一样,还抢东西,抢了就跑,顾舟停失笑,娘是真的急了。 顾林氏抱着匣子气哼哼地回到自己房中。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信,结果他真的为了个女人,要丢下自己的娘亲了。”顾林氏悲从中来。 宝琴弱弱道:“郎君也没说要丢下夫人,郎君不是说等他安顿好了,就接您过去吗?” “谁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宁川,为了个女人,娘不要了,前程也不要了,我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不孝子。” 顾林氏气的掉眼泪。 宝琴劝慰道:“夫人,其实奴婢觉得那姜娘子挺好的,除了嫁过一次,别的都没得挑,姜娘子医术高,人品好,皇后欣赏,皇上器重,又会做生意,奴婢还听说,荣国公家的商钰娘子,杨相家的杨婷小娘子多挑剔的人,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女娘想跟她们交朋友,人家都看不上眼,偏偏她们都很喜欢姜娘子。” “夫人,您想想,郎君若是娶了姜娘子,得到的助益不比什么侍郎家的女儿,尚书家的千金要强?关键是,架不住郎君自己喜欢。” 看娘像个孩子一样,还抢东西,抢了就跑,顾舟停失笑,娘是真的急了。 顾林氏抱着匣子气哼哼地回到自己房中。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信,结果他真的为了个女人,要丢下自己的娘亲了。”顾林氏悲从中来。 宝琴弱弱道:“郎君也没说要丢下夫人,郎君不是说等他安顿好了,就接您过去吗?” “谁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宁川,为了个女人,娘不要了,前程也不要了,我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不孝子。” 顾林氏气的掉眼泪。 宝琴劝慰道:“夫人,其实奴婢觉得那姜娘子挺好的,除了嫁过一次,别的都没得挑,姜娘子医术高,人品好,皇后欣赏,皇上器重,又会做生意,奴婢还听说,荣国公家的商钰娘子,杨相家的杨婷小娘子多挑剔的人,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女娘想跟她们交朋友,人家都看不上眼,偏偏她们都很喜欢姜娘子。” “夫人,您想想,郎君若是娶了姜娘子,得到的助益不比什么侍郎家的女儿,尚书家的千金要强?关键是,架不住郎君自己喜欢。” 看娘像个孩子一样,还抢东西,抢了就跑,顾舟停失笑,娘是真的急了。 顾林氏抱着匣子气哼哼地回到自己房中。 “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不信,结果他真的为了个女人,要丢下自己的娘亲了。”顾林氏悲从中来。 宝琴弱弱道:“郎君也没说要丢下夫人,郎君不是说等他安顿好了,就接您过去吗?” “谁要去那鸟不生蛋的宁川,为了个女人,娘不要了,前程也不要了,我怎么就生养出这么个不孝子。” 顾林氏气的掉眼泪。 宝琴劝慰道:“夫人,其实奴婢觉得那姜娘子挺好的,除了嫁过一次,别的都没得挑,姜娘子医术高,人品好,皇后欣赏,皇上器重,又会做生意,奴婢还听说,荣国公家的商钰娘子,杨相家的杨婷小娘子多挑剔的人,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女娘想跟她们交朋友,人家都看不上眼,偏偏她们都很喜欢姜娘子。” “夫人,您想想,郎君若是娶了姜娘子,得到的助益不比什么侍郎家的女儿,尚书家的千金要强?关键是,架不住郎君自己喜欢。” “夫人,您想想,郎君若是娶了姜娘子,得到的助益不比什么侍郎家的女儿,尚书家的千金要强?关键是,架不住郎君自己喜欢。” “夫人,您想想,郎君若是娶了姜娘子,得到的助益不比什么侍郎家的女儿,尚书家的千金要强?关键是,架不住郎君自己喜欢。” 第三百三十九章 龙驭宾天 这一日对有些人来说很漫长,而对有些人来说又很短暂。 是夜,贡院里静悄悄,大部分考生都早早安歇,第一场已经结束,要养精蓄锐迎接第二场考试。 上官昭阳却是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最近准备过的策问题,策问可以说是三场考试中,最难也是最需要运气的一场,一则是否能提出行之有效的政见,二则你之所见是否能合主考官的意。 先生分析过,这一科,主考官的因素占主。 此次的主考是杨相,杨相是温和派,处事喜中庸之道。先生再三叮嘱,切勿言辞过于犀利,政见过于刚硬。 哎,现在还不知道考题是什么,算了,不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上官昭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躺下没一会儿,上官昭阳鼻子嗅了嗅。 怎么有股子焦味。 上官昭阳忙坐起身,探出头四下张望,却见对面靠左的一间号舍有火光。 上官昭阳大惊,忙呼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一百二十七号走水了。” 这一嗓子,顿时把熟睡的考生都惊醒。 负责巡逻的禁卫军跑了过来,见一百二十七号的被褥烧全烧起来了。 禁卫军郑统领当机立断:“其他考生不得离开号舍,一百二十七,一百二十八,一百二十六号的考生随我撤离,马上救火。” 禁卫们火速提来水桶,没多久就把火扑灭了。 闻讯赶来的杨相等人,看着烧焦的一百二十七号考舍都是心有余悸。 “万幸万幸,只烧了一间号舍,没人员伤亡。”副主考陈大学士摸了摸额上的冷汗。 杨相面色凝重,吩咐道:“陈大人,姚大人,你们善后,逐一排查隐患,提醒考生小心火烛。” “是。”陈学士和姚侍郎领命。 “一百二十七号何在?” 郑统领道:“卑职已经将人看管起来。” “带他来见我。” 顾舟停提醒过他,今夜可能不太平,他思来想去,在守卫森严的贡院内能出什么乱子?要么死人要么失火。顾舟停的提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他还是命人加强巡逻,并且让人增加了几口水缸,全部蓄满水。 结果,真就出事了。 杨相还没离开号舍,只听有人大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哪又走水了? 众人抬眼四顾,只见贡院外边浓烟滚滚,不一会儿火光冲天。 杨相心中大骇:“快去查清,是何处起火。” 有禁卫跑来:“大人,是贡院附近的民宅起火,巡城司的人已经赶来,火龙队也已出动,不多时便能赶到。” “会不会波及贡院?” 禁卫到:“救援及时,应该是波及不到。” “随时留意火情,万一波及贡院,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杨相望着那熊熊火光,心道:今夜果然不太平。 含元殿中,孙贵妃从匣子里拿出一串铃铛,抽去铃铛中塞着的棉花,犹豫再三,还是摇响了铃铛。 叮铃叮铃的铃声随着夜风飘远。 而潜伏在含元殿附近的一道黑影,听到铃铛声后,迅速离去。 不多时,正德殿中,亮起了灯火,有公公慌张地跑去御医院,跑的太急,跌了一跤,顾不得疼,爬起来继续跑。 凤藻宫那边也被惊动了,皇后从满赶来。 却见朱公公满脸是泪,见到皇后,泣不成声:“皇后娘娘,皇上他……皇上他龙驭宾天了。” 皇后如遭雷击,不可置信:“朱公公,你说什么?” 朱公公悲戚道:“皇上突发心痛之症,御医赶到时已是救治不及,皇上,龙驭宾天了。” 正德殿哭声一片。 孙贵妃得到消息后,一滴泪泫然而落。 她终究还是害死了他。 害死了此生对她最好的人。 皇上,不要怪臣妾,臣妾是迫不得已。 夜半,钟声敲响,悠扬的钟声在寂静的夜空回荡。 一记,两记,三记…… 整整九记钟响。 被惊醒的人们终于反应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皇城中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归天了。 无数人出门面向皇城的方向跪地痛哭。 文武百官匆匆换上孝服赶往宫中。 贡院里,陈学士痛哭流涕:“相爷,我等是否进宫?” 杨相怔怔失神,难道顾舟停说的不太平,是指皇上归天? 难道顾大人早就知道? 不,不对,顾大人还说过一句话,顾大人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稳住。 他相信顾舟停的为人,绝不会是个乱臣贼子。 于是,杨相道:“你二人守好贡院,明日继续考试,本相进宫看看。” 他作为辅政大臣,皇上宾天,他必须进宫。 天光微亮,永寿殿内外,挂满白幡,哭声成片。 文武百官悲戚万分,昨日早朝,还见皇上神采奕奕,谁能想到,皇上当晚就驾鹤西去,让人难以接受。 “之前皇上犯心痛之疾,御医院不是查看过,说不要紧吗?” “对啊,院使大人和两位副院判都替皇上诊治过。” “莫不是诊断有误? “如果是御医院诊断有误,皇后和王宰执会查清的,现在关键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众人心头一震,神色复杂。 是啊,皇上去的突然,若没留下别的旨意,就应该由太子继位。 可如今朝臣们大多支持康王,皇后娘娘和王宰执定然不愿眼睁睁看着太子坐上那把龙椅。 而太子的势力还是太薄弱了,他能顺利继位吗? 这场权力的交割,怕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而远在大蜀和大齐交界处的度山关。 宁皇叔和灵溪等人呈上度牒,只要他们过了度山关就能安然回到大蜀。 度山关的守军看了度牒,笑眯眯的将度牒合上,大手一挥:“拿下。” 宁皇叔脸色大变:“这是何意?我等大蜀使团是去京城参加蹴鞠大赛返回,你们凭什么扣押我等。” 守军冷冷一笑:“凭什么?等你们到了京城自去跟皇上分辨。” “你们就不怕此举引发两国交战?” “交战就交战,还怕你们不成?拿下。”守军毫无畏惧。 使团不过百余人,在数千西南军的包围下,饶是灵溪有神秘莫测的蛊术也只能束手就擒。 灵溪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纰漏,除非孙贵妃行事败露,可按计划,孙贵妃应该在昨晚动手,消息传的再快也不可能只一晚就传到这。 第三百四十章 大势已去 (本章先不要订阅,修改中,如果订阅了,刷新一下就好) 萧望跪在灵前,刚痛哭过一场,这会儿很是疲累憔悴,神情麻木的烧着纸钱,可心里却是心绪难宁。 父皇死的太突然,让人猝不及防,他本以为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 现在,他举目四望,都是康王一派,而他能用的人太少。 如果大家一致反对他继位,可能他的人连帮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办?他才是太子啊! 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太子。 他又想起,孙贵妃晕过去前,交代他装晕,离开永寿殿。 孙贵妃此话是何意? 难道他离开,继位之事大家就不议了? 他不在,康王一派岂不是更加嚣张? 这时候,萧望无比怀念上官一家,倘若他的岳家还是上官家,估计敢置喙的人没几个。 “父皇……”一旁的康王萧琰又哭了。 哭的甚是哀戚。 萧望心中鄙夷,几个皇子中,就数萧琰哭的最伤心,显得他最孝顺似的。 鄙夷归鄙夷,萧望不甘落后,也哭了起来。 两位皇子都哭了,百官们只得跟着哭,刚哭完一场,都没得休息,可没人敢抱怨。大家都哭,你不哭,显得你不忠君爱君。 含元殿中,孙贵妃问肖姑姑:“太子还没出来吗?” 肖姑姑道:“还没。” 孙贵妃忍住暗骂,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只要太子离开永寿殿,那把龙椅就是他的了,可这个废物不听话。再拖下去,只怕她的部署要露馅了。 “派人去暗示他。” “是。” 萧望又哭了一场,看到皇后娘娘,萧琰和王宰执去了偏殿。 莫不是去商议继承之事? 萧望越发着急,看向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会意,起身说去个茅房。 萧望随即也离开灵堂。 刚走出去,就看到一个宫娥端着茶水迎面走来,宫娥道:“太子殿下喝口水吧!” 萧望挥挥手,想说不要。 那宫娥小声道:“贵妃娘娘让殿下速速离开此地。” 萧望心头一凛,这已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 莫非这永寿殿有玄机? 萧望不由的想起修缮永寿殿的工部侍郎黄大人被刺杀一事,而且,永寿殿刚修好,父皇就归天了。 难道孙贵妃在永寿殿做了手脚? 所以非要他速速离开。 萧望越想越心惊,也顾不得与刑部尚书的约定,加快脚步离开了永寿殿。 永寿殿偏殿。 王宰执道:“待会儿定然有人提出继承大统之事,康王殿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只等他们开口,大家便竭力推你登上龙位。” 萧琰道:“还不到议论此事之时。” 王宰执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此事今天必须有个结果。” “是啊皇儿,今日你若退让了,那就再无希望了,届时,母后会告诉众人,你父皇之前就有言,要废太子立你为储君,本想等抡才大典结束再公之于众……” 萧琰打断母后的话:“母后,真的,此事不要再提了。父皇要把江山交给谁就交给谁,儿臣都听父皇的。” “傻孩子,可你父皇去的突然,他本心就是希望你继承大统。” “殿下,此事关系整个王家,关系支持你的文武百官,难道你要让大家失望吗?太子的德性和能力众所周知,他德不配位,难道你希望大齐败在太子手里吗?”王宰执怒其不争。 萧琰是有话不能说,他亲爱的舅舅呀,父皇根本没死。 “母后,舅舅,你们且耐心等待,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就在这时,哭的甚是哀戚。 萧望心中鄙夷,几个皇子中,就数萧琰哭的最伤心,显得他最孝顺似的。 鄙夷归鄙夷,萧望不甘落后,也哭了起来。 两位皇子都哭了,百官们只得跟着哭,刚哭完一场,都没得休息,可没人敢抱怨。大家都哭,你不哭,显得你不忠君爱君。 含元殿中,孙贵妃问肖姑姑:“太子还没出来吗?” 肖姑姑道:“还没。” 孙贵妃忍住暗骂,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只要太子离开永寿殿,那把龙椅就是他的了,可这个废物不听话。再拖下去,只怕她的部署要露馅了。 “派人去暗示他。” “是。” 萧望又哭了一场,看到皇后娘娘,萧琰和王宰执去了偏殿。 莫不是去商议继承之事? 萧望越发着急,看向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会意,起身说去个茅房。 萧望随即也离开灵堂。 刚走出去,就看到一个宫娥端着茶水迎面走来,宫娥道:“太子殿下喝口水吧!” 萧望挥挥手,想说不要。 那宫娥小声道:“贵妃娘娘让殿下速速离开此地。” 萧望心头一凛,这已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 莫非这永寿殿有玄机? 萧望不由的想起修缮永寿殿的工部侍郎黄大人被刺杀一事,而且,永寿殿刚修好,父皇就归天了。 难道孙贵妃在永寿殿做了手脚? 所以非要他速速离开。 萧望越想越心惊,也顾不得与刑部尚书的约定,加快脚步离开了永寿殿。 永寿殿偏殿。 王宰执道:“待会儿定然有人提出继承大统之事,康王殿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只等他们开口,大家便竭力推你登上龙位。” 萧琰道:“还不到议论此事之时。” 王宰执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此事今天必须有个结果。” “是啊皇儿,今日你若退让了,那就再无希望了,届时,母后会告诉众人,你父皇之前就有言,要废太子立你为储君,本想等抡才大典结束再公之于众……” 萧琰打断母后的话:“母后,真的,此事不要再提了。父皇要把江山交给谁就交给谁,儿臣都听父皇的。” “傻孩子,可你父皇去的突然,他本心就是希望你继承大统。” “殿下,此事关系整个王家,关系支持你的文武百官,难道你要让大家失望吗?太子的德性和能力众所周知,他德不配位,难道你希望大齐败在太子手里吗?”王宰执怒其不争。 萧琰是有话不能说,他亲爱的舅舅呀,父皇根本没死。 “母后,舅舅,你们且耐心等待,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不堪一击 随着永寿殿的一声巨响,皇宫中一队禁卫军朝永寿殿冲杀过来。 而驻守永寿殿的禁卫军淡定的从腰间抽出一根蓝色的布条绑在额头上。 他们早已经做好区分敌我的准备。 而原本负责永寿殿事务的公公们,也都脱去外衣,乃是长平公主府的侍卫所扮,他们将惊慌失措的文武百官护在身后。 顷刻间,两方禁卫军兵戎相交。 “这……这是什么情况?”还没反应过来的户部官员道。 陈侍郎陈江河看了眼镇定自若的康王:“这还不清楚吗?皇上没驾崩,设了个圈套,让某些的野心提前暴露了。” “啊?这……”众官员面面相觑。 皇城外,东城和北城兵马司倾巢出动,打着勤王护驾的名义准备攻打皇城。 刚进城,却被一队人马拦住去路,而身后的城门被重重关上。 方应星暗道不妙。 “方应星,这是要去哪儿?”西城兵马司统领梁敬尧笑眯眯地问道。 北城兵马司统领方应星面不改色振声道:“我等奉命进宫护驾勤王。” “奉命?奉谁的命?” 方应星拿出一卷圣旨:“太子殿下的旨意在此。” “是吗?我也收到了旨意,是皇上的旨意,今日但凡有要进宫护驾勤王者,一律以谋逆罪论处。” “梁敬尧,皇上已经驾崩,你假传圣旨该当何罪?”方应星根本不相信梁敬尧手中的圣旨是真的,即便上面盖有传国玉玺,也是皇后和康王所为。 “方应星,我劝你速速下马,束手就擒,你与石磊的计划已经败露,今日,你们谁也跑不了。” 说着,梁敬尧振声道:“北城司的兄弟们,我知道你们是受方应星的蒙蔽,不知者不罪,你们现在放下手中的兵器,站到一旁去,事后绝不追究,但你们若要跟着方应星一条道走到黑,就莫怪我西城兵马司手下不留情。” 梁敬尧手一挥,只见城墙上出现一排排弓箭手。 方应星心中大骇,中埋伏了。 事已至此,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大家不要听这个乱臣贼子的蛊惑,太子殿下乃皇上亲立的储君,皇上驾崩,太子继位理所当然,我等今日护驾勤王,维护大齐正统有功无过,杀啊!” 身后的士兵们哪里知道这其中复杂的情况,只能听从上峰的命令,一声令下,都跟着冲杀起来。 “放箭。”梁敬尧目露寒光。 箭雨如蝗,北城兵马司这边瞬间倒下一大片。 同样的情况也在皇城东门上演。 城外,北大营拔营而起,直奔北城门。 行至半道,却见前方旌旗猎猎,旌旗上赫然是一虎头。 罗延惊道:“大人,是虎贲营的人。” 秦伯崇眯起的眼中透出几分危险信号。 看来纪云宸早有防备,只是,他为何没有提前收到消息,他在虎贲营中安插的眼线呢? 虎贲营的队列从中分开,纪云宸策马上前。 “安平伯,你们的计划早在皇上预料之中,不怕告诉你,你们在城中的支援这会儿应该全都被控制了,安平伯还要继续吗?” 秦伯崇神色犹疑,纪云宸莫不是在诓他。 “怎么,安平伯不信?不得不说安平伯是个狠人,为了不暴露你们的计划,你连家人都未曾做安排,这孤注一掷的勇气,叫人佩服,只可惜,机关算尽,却逃不过天网恢恢。安平伯,束手就擒吧,大势已去,就别再连累了你手下的将士们。” “纪小郡王,我等是奉太子之命行事,太子才是储君,尔等枉顾圣意,试图谋权篡位,其心当诛。”秦伯崇义正言辞。 纪云宸冷冷一笑,拿出圣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秦伯崇、石磊,邹承恩,方应星等逆党,内外勾结,谋害皇命,谋权篡位,其心当诛,其罪难恕,特命虎贲营统帅纪云辰率兵剿灭逆贼,杀无赦。” 秦伯崇听的心惊肉跳,他们的计划果然败露了,不然,纪云宸不可能知道他们在禁卫军和五城兵马司安排的人手。 “假的,纪云宸你好大胆,竟敢假传圣旨。”秦伯崇知道此时只能放手一搏,否则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告诉你也无妨,你以为皇上真的驾崩了?你以为大蜀那些微末伎俩真的能害到皇上?皇上不过是配合你们演了一场戏,看吧,一个个都中计了,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 秦伯崇如遭雷击,什么?皇上没有死? 纪云宸面色肃然,大声道:“北大营的兄弟们,本将也算与你们共过事,知道你们当中多是忠义之辈,一心想报效国家,如今受贼人蒙蔽,稀里糊涂跟了来,我不愿你们背上谋逆之名,成为逆党的帮凶,现在给你们个机会,愿意阵前倒戈,弃暗投明者,一律无罪。” 混在北大营中的陈宋等人当即道:“敢问伯爷,我等到底是奉命勤王还是起兵谋逆?” 陈宋这么一喊,大家都喊了气来。 谋逆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掉脑袋的,还会连累家人,他们可不干。 军心动摇,一发不可收拾。 秦伯崇大声道:“自然是奉命勤王,纪云宸才是乱党。” “可纪将军说皇上没驾崩。” “胡扯,昨夜九声钟响,岂是玩笑?” “安平伯,皇上不假死,又如何让你能大胆行事?北大营的兄弟们,你们的安平伯早已经被大蜀的蛊术控制,他的红粉知己,云裳绣坊的东家李媛娘就是大蜀派来的细作,现李媛娘已经在北斗司吃牢饭了,你们还等什么?” 北大营中一片哗然,安平伯居然与大蜀勾结? “兄弟们,我们参军是为报效国家,不是给通敌叛国者当帮凶,咱们走。”陈宋振臂一呼。 众人纷纷响应。 “阵前叛变格杀勿论。”秦伯崇忙下令,想要稳住局面。 纪云宸大声道:“擒拿叛国逆贼安平伯,杀……” 虎贲营的将士们随着统帅一声令下,如猛虎出山,冲杀过来。 而北大营这边乱成一团,很多人不知该战还是还该降。 陈宋等人不管不顾起来,反正挡在前面的人就杀。 “别杀我,我们是一伙的。”枪到眼前,士兵们才做出决断。 更多人加入了陈宋的阵营。 那些还在犹豫的根本无心恋战,见形势不对,也纷纷倒戈。 兵败如山倒。 秦伯崇望着眼前的乱局,一声哀叹。 无论如何没想到,精心谋划一场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含元殿中。 萧望得知孙贵妃的部署,大惊失色:“母妃,这么大的事,您为何不跟儿臣商量?” 孙贵妃冷笑:“你坐享其成不好吗?” “可是……”可是你能保证成功吗?萧望心里不安极了。 “皇上已死,刚刚,永寿殿爆炸,康王也不在了,如今还有谁能与你抗衡?太子,且耐心等候,这个天下,是你的。” 萧望心里还是不安,孙贵妃的计划听起来是天衣无缝,可凡事都有万一。 纪云宸手里还有个虎贲营呢。 “太子,不用这般愁眉哭脸,您是太子,皇上驾崩,本就该你继位,我们不过是诛杀那些想谋逆篡位之人,他们罪有应得。” 孙贵妃实在是有些看不上这个太子,野心大,胆子却小,不是个成大事的人。 不过,这样的人才更好掌控不是吗? 外边不是有炮火声,喊杀声传来。 每一声都让萧望胆寒。 心里忍不住祈祷,保佑事情能顺利进行。 然而,没让他们等多久,外面传来宫娥的惊呼。 “皇……皇上……” 孙贵妃和萧望面面相觑,刚才他们是幻听了吗?好像听到有人叫皇上。 下一刻,朱公公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萧望下意识反应道:“莫不是康王没死,自称皇上了?” 非常时期,储君没有进行登基大典,只要得到朝臣们的认可,确实是可以行使皇上的权利的。 孙贵妃面色一肃,快步走了出去。 当她看清来人,不由的双腿一软,便跪下了下去。 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皇……皇上。” 紧跟在身后的萧望也看到了父皇那张威严的面孔,以及跟在父皇身后的皇后娘娘和康王,顿时呆若木鸡,连下跪都忘了。 皇上无视此二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侍卫迅速将含元殿中所有的宫人都抓了起来,包括肖姑姑。 皇上坐定,冷冷地看着下跪的孙贵妃,心中是百转千回。 他身边不说有无数的女人,也有几十位,可唯一让他付出真心的只有孙贵妃。 这么多年来,他是明着宠,明着护,他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孙清婉就是他此生所爱。 然而,最后她却想要他的命。 “孙清婉,你还有什么话说?” 孙贵妃故作喜极而泣:“皇上,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妾身……妾身都准备随您而去了。” 萧望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下道:“父皇,刚才儿臣一直在劝母妃,可母妃不听劝,让儿臣好好守住父皇的江山,她要随父皇而去。” 皇上眼中流露出七分讥笑三分痛惜,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演戏。 侍卫上前:“皇上,这是属下从贵妃娘娘的柜子里搜到的。” 侍卫手中是一只铃铛。 皇上晃了晃铃铛,道:“传顾爱卿和姜爱卿。” 顾舟停和姜晚柠联袂进了含元殿。 “顾爱卿,姜爱卿,孙贵妃似乎不想说,那就由你们来说说吧。” “臣遵命。” 顾舟停理了理思绪:“这件事要从四年前说起。” “四年前,上官侯爷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来自西南军彭将军,彭将军在信中说,有人在大蜀的都城看到一位长的像极了孙将军的男子,于是彭将军就命人去查探,这一探就探出了个惊天秘密,原来当年西南城破,孙家军战死后,有年幼的一儿一女不知所踪,而非只留一女。” “他们不像孙清婉的乳母余秀芳说的,失踪的三年,她们到处流浪,而是被大蜀抓了,上官侯爷意识到此时非同小可,便写了一封密信将此事告知皇上,让皇上小心提防。” “那封密信呈到皇上的御案上,二殿下有见到过,而当晚,孙贵妃陪同皇上来到正德殿,孙贵妃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许是以为里面有重要军情,于是就看了这封信,这就是后来所有发生的不幸的起源。” “孙贵妃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于是让安平伯给陆一鸣写了一封信,信中让陆一鸣破坏援助固北,安平伯是陆一鸣的恩师,便遵安平伯之命行事,假传洢水河畔出现敌军,当时一同驰援的纪云宸自然而然的选择了秦山道,而陆一鸣早一步派自己的心腹董成前往秦山道设置障碍,导致驰援不及,延误了一日一夜,固北城破,上官侯爷和上官家三子一女,连同十万镇北军与固北城共亡。” “这里是彭将军的信,陆一鸣的供词以及董成的供词。”顾舟停呈上信和供词。 朱公公接过,转呈皇上。 皇上看着看着,面色越发阴沉。 “孙贵妃不仅要杀上官侯爷灭口,一个大胆的计划同时也在进行,她先是害死了当时还是三殿下的母妃容嫔,这里有当时负责给容嫔看病的御医院叶吏目留下的医簿,叶吏目早已发现容嫔乃是中毒而亡,但他人微言轻不敢声张。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追杀,一家人横死在了回乡的路上。” “这是叶吏目留下的医簿。” 朱公公又将医簿转呈皇上。 萧望震惊地看向孙贵妃,其实他是有察觉母妃死的蹊跷。可当时发生了很多事,先是固北噩耗传来,随即又是立储。所以他就没往深里想,没想到是孙贵妃害死了他的母亲。 “孙贵妃害死容嫔,就是为了立储做准备,只有容嫔死了,她才能名正言顺的让三殿下记在她名下,仅此还不够,毕竟当时,二殿下才是储君的最有力竞争者,所以,孙贵妃对二殿下下手了,二殿下毁了容。” 皇后听到这,怒不可遏:“好啊,原来是你害了我儿。” 一想到琰儿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三年,皇后撕了孙贵妃的心都有了。 孙贵妃这会儿反倒淡定了,仰头看向顾舟停:“顾大人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顾舟停嘴角勾了勾:“孙贵妃要哪一样证据?你弟弟孙钊被软禁在大蜀的证据吗?这里有彭将军的来信,你要陆一鸣破坏驰援的证据吗?你想说,那是安平伯的行为与你无关吗?还是说,容嫔不是你害死的,二殿下被毁容不是你做的?” ” 第三百四十三章 想要太多 “确实,二殿下被毁容,我没有证据,因为当时二殿下宫里的人都被盛怒的皇后娘娘处死了。”顾舟停道。 皇后懊悔不已,自己当初若是能再坚持一下,再好好审问审问,而不是把人都给杀了泄愤,或许孙贵妃早就原形毕露了。 “但容嫔若不是你杀的,你为何要让孟先生去追杀叶吏目?哦,不对,应该叫孟媚才对。” 孙贵妃满上的淡然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顾舟停连孟媚都查到了,他掌握的证据怕是比她想象的更多。 “不得不说,你的计划周密,行事谨慎,我和纪云宸查了这么多年,都抓不到你的把柄,若非皇上偶然间跟二殿感慨,最后一次收到上官侯爷的奏报还是上官侯爷刚抵达固北时的平安信,二殿下方知皇上没有见到过那封密信。我们就无法顺着密信的线索找到彭将军,继而将所有的问题都串联起来,揭开了你是大蜀细作的身份。” “当年你和你弟弟都被大蜀抓了,你失踪的那三年是在接受细作特训吧?大蜀原本只想培养一个细作,谁知你回了大齐,太后怜惜你李家满门忠烈,只剩下你这一个孤女,好心将你留在宫中,细心教导抚养。这让大蜀的乌衣卫大喜过望,他们马上派人过来,在京城开了云裳绣坊,助你行事。” “云裳绣坊的两任掌柜都是五毒教的长老,她们善用蛊术,以云裳绣坊做掩护,给身居要职的大齐官员下蛊,让他们不得不听从你们的吩咐。比如兵部左侍郎,工部的卢侍郎,禁卫军的邹统领,北城兵马司的方将军,东城兵马司的石将军,以及刺杀我的汪鑫。” “对了,还有陆一鸣,可笑的是,陆一鸣一直以为自己中了毒。唯有安平伯是利欲熏心,与你们一拍即合,无需给他下蛊。” “这些年,你给大蜀提供了多少情报,又暗中助明先生给大蜀提供了诸多物资,比如药材,比如军器监的矿石,等等,最后还要谋害皇上的性命。” 孙贵妃道:“其他的我认,但谋害皇上我不认,我没有谋害皇上。” “没有谋害?昨夜是谁摇响了铃铛?”顾舟停加重语气指着皇上手边的铃铛。 “灵溪公主的身份我们已经知晓,她正是五毒教新的圣女,她此次跟着使团来京,目的就是给皇上下蛊,所以,皇上去了一趟凤藻宫,吃了一顿晚膳,便不知不觉被灵溪下了噬心蛊,第二日早朝便发作了起来,你们以为蛊术神秘,大齐人对此知之甚少,却不料遇上了见多识广的姜大人,姜大人断定皇上中了蛊,并请来了无垢道长替皇上解了噬心蛊。” “那日,皇上出宫去解蛊,而你宫中的宫娥秋霞不小心动了铃铛,催动了皇上体内的噬心蛊,第二日秋霞就跳井自尽了,恰巧,秋霞的尸体被姜大人瞧见,姜大人一眼便知秋霞并非溺水而亡,而是落水之前就死了。” “你们以为,等灵溪公主离京后,你再催动蛊虫,谁也怀疑不到灵溪公主头上,更怀疑不到你头上,这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可惜你想要的太多,你不但要皇上死,还想将皇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当你知道灵溪的计划后,你就让工部卢侍郎找了翻修永寿殿的借口,在永寿殿中预埋炸药。” 王宰执觉得很不可思议,忍不住问道:“顾大人,你是如何知道永寿殿中埋了炸药,又是如何料到他们动手的时间?” 顾舟停微哂:“永寿殿是历代皇帝停灵之所,孙贵妃算好日期,要求工部在半月内完工,谁知负责修缮的黄大人发现问题,于是孙贵妃一不做而不休,又命人刺杀了黄大人。” 说着顾舟停看向孙贵妃:“还得感谢你看我不顺眼,派人刺杀我,而我早有准备,在姜大人的帮助下,活捉了杀手,顺藤摸瓜摸到了杀手的老巢,在那里发现了火药的痕迹。” “你们的布局甚是精妙,我三次去永寿殿才发现永寿殿的四根大柱有问题,这一点在黄大人留下的图纸上得到了印证,加上在杀手的老巢飞鹤堂发现的火药,便不难猜到柱子里的玄机,并确定了你真正要动手的时间。” 众人恍然大悟,顾舟停这脑子就是好使,这都能想到。 “所以,皇上停了你的职,就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王宰执终于回过味来。 “所以,顾大人先前提醒本官昨夜不太平,就是算准了他们会在昨夜动手?”杨相道。 顾舟停微微颔首:“凶手其实已经抓到了,是工部的杂役管三,这还多亏了姜娘子心细,发现了端倪。管三是云裳绣坊的李媛娘让工部卢侍郎安排进的工部。” 皇上缓缓开口:“顾爱卿早已将案情禀明,设下了圈套,孤还是存了一丝侥幸,昨夜孤招你去正德殿就是给你机会,可你谎称身体不适拒绝了。” 皇上失望地看着孙清婉。 当侍卫来报,含元殿里响起了铃铛的时候,他真的心痛不已。 皇上示意顾舟停继续。 “昨晚贡院起火,也是你们计划中的一环,但杨相早有准备,迅速将火扑灭,随即贡院附近起的大火其实我命人放的,宅子里的人早已撤离,烧的是空房子,而你们误以为大火烧的是贡院。就是为了让你们多年来豢养的杀手趁乱顺利的混入宫中,成为邹统领的部下,不然今日如何一网打尽。” “而昨夜,就在你们以为一切部署完毕,北斗司祁大人才开始抓人,云裳绣坊的人一个都没跑掉,包括杀手头子孟先生孟媚,以及隆庆赌坊的明先生沈景山。” “云裳绣坊的李媛娘是个嘴硬的,但她的手下供出了石磊和方应星,还有禁卫军的邹统领,以及被你们掌控的朝廷命官,足有三十九人。” “报……” 侍卫来报:“北城兵马司方应星伏法。” “报……” “东城兵马司石磊伏法。” 最后纪云宸亲自来报:“启禀皇上,北大营哗变已被控制,北大营大部分将士得知秦伯崇谋反,纷纷弃暗投明,倒戈相向,助虎贲营剿灭逆贼,现秦伯崇被活捉。” “办的好。”皇上拍案而起。 第三百四十四章 谢谢你们 孙清婉颓然瘫坐在地。 她精心谋划了这么久,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萧望跪爬到皇上面前,痛哭流涕:“父皇,母妃所做之事,儿臣完全不知晓,儿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儿臣对天发誓,儿臣不曾参与,儿臣从不敢有不臣之心。” “太子,你若不知永寿殿里埋了火药,你为何不声不响走了?”王宰执质问道。 “那是因为有位宫娥给我传信,说母妃要自尽给父皇殉葬,我这才匆忙赶来。”萧望狡辩。 “儿臣若知道母妃的这些安排,儿臣死也要拦住母妃,父皇,您相信儿臣……”萧望害怕极了,谋逆是死罪,他还不想死。 顾舟停和姜晚柠看到萧望这副丧家之犬的摸样,心里皆是唏嘘。 当年的他,也曾意气风发,也曾满腔抱负,是他们没看穿他的本性,还是物是人非? “他确实不知,似他这等胆小如鼠的性子,我若告诉他,他怕是会吓的寝食难安,早就露馅了。”孙清婉嘲讽冷笑。 “当初我选了他,还以为他是个可造之才,谁知竟是个废物,不过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好拿捏。” 孙清婉并非良心发现放萧望一马,而是真心觉得这种废物做她的同党,觉得丢人。 “父皇,您听到了,儿臣真的没有参与。”萧望丝毫不觉得被孙贵妃羞辱是多么丢脸的事儿,只要能保住性命,当个废物又如何? 众人皆摇头,这样的太子怎堪大用? 皇上目色沉沉:“太子是否参与谋逆,由大理寺彻查后再做定论,不过,太子德不配位,庸碌无能无法胜任太子之位,即日起,废除萧望太子之位,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萧望怔愣住,打入天牢? 父皇还是信不过他。 “父皇,儿臣敢指天誓日,儿臣绝无二心,父皇明鉴,父皇明鉴……”萧望不顾形象的伏地痛哭。 皇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拖下去。” 禁卫上前,将萧望拖了下去。 “顾爱卿。” “臣在。” “一干人犯交由大理寺审问,固北案,谋逆案一并查清,从重发落。” “臣遵旨。” “纪云宸。” “臣在。” “即日起北大营由虎贲营收编,虎贲营升为虎贲军,由你全权统领,务必肃清逆党,整顿军纪。” “臣遵旨。” “今日参与平乱之人,事后孤会逐一封赏,孙清婉留下,其余人等告退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遂拱手退下。 皇后娘娘还想说什么,萧琰摇了摇头,皇后狠狠吐了一口浊气,离开了含元殿。 “琰儿,你父皇会不会徇私?”皇后有些担心,皇上对孙清婉用情至深,如果皇上敢徇私,她就是拼了这皇后的位份不要,也要问皇上讨公道。 “母后且安心,孙清婉犯的是通敌卖国,谋逆大罪,父皇就是想徇私也不能,毕竟他是一国之君。”萧琰笃定道。 父皇不是不分轻重之人。 殿内,只余皇上和孙清婉,还有朱公公。 皇上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痛惜:“清婉,这么多年,你对孤可有半分真心?” 孙清婉惨淡一笑:“真心又如何?假意又如何?” 她只是颗棋子,一个提线木偶,有什么资格谈真心。 在一次次做出背叛大齐,背叛他的事情后,说真心,是对皇上对她的侮辱。 “其实,孙钊的事你可以告诉孤,孤不会不管,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臣妾不敢赌。” 孙钊是孙家唯一的血脉,她怎么敢赌? 再则君心难测。 皇上深吸了一口气,艰难道:“孙钊,孤会想办法将他救出来,不是为你,而是为了你的父兄们,叔伯们,孙家世代护卫国门,为国壮烈捐躯,孤无论如何得为孙家保一条血脉。” 孙贵妃双眼充泪,先是不可置信,随即跪的端正,郑重叩首:“臣妾自知罪不可恕,皇上不牵连孙钊,还愿救他,皇上的恩德,臣妾此生无以为报,若有来世,臣妾愿当牛做马,为奴为婢,以报君恩。” 皇上深深看她最后一眼,无声叹息。 皇上出了含元殿,对捧着托盘的小公公道:“送进去吧,让她自己选。” 孙清婉看到托盘上的三样东西,白绫,匕首,一壶毒酒。 笑的惨然。 父亲,是女儿无能,护不住弟弟,是女儿不孝,有愧您的敦敦教诲。 那日城破后,女儿便未能随心过过一日欢快的日子,若有来世,不,女儿不愿有来世,做人太苦。 倒不若烟消云散,天地间不留一缕幽魂。 孙清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匕首,狠狠刺向心口。 锥心之痛,原来是这样的啊! 很疼。 可孙清婉却笑着,她是个无用之人,想做的什么都没做到,不过,她再也不用烦恼了,她解脱了。 真好! 坐在去往正德殿的龙撵上的皇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胸口一阵疼痛,疼到他无法呼吸。 “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朱公公大惊:“皇上,皇上……快,传御医……” 皇上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此时,姜晚柠、顾舟停和纪云宸已经出了皇宫。 纪云宸长舒一口气,仿佛这空气都变的清新香甜起来。 他看向顾舟停,两人默契的一笑。 是沉冤得雪的欢喜,是四年来负重前行后的松快,是这天日昭昭的无尽感慨。 然后,两人同时看向姜晚柠。 姜晚柠想笑,她该笑的,自重生后,她就在等这一日。 可她笑不出来,只为被软禁在大蜀的孙钊一人,她的父兄,十万镇北军,无数边关的百姓无辜枉死。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她难过的想哭,然而也哭不出来。 复杂的情绪像翻滚的岩浆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晚柠,逝者已矣,他们未完成的心愿,我们替他们完成,他们想要看到的海清河晏,天下太平,我们来实现,不要难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别憋在心里。”顾舟停安慰道。 “是啊,别难过,你还有我们,有昭阳,有北擎,固北还在等我们去收复,很多不平事还等着我们去抱不平。” 姜晚柠看着两位好友,心中的郁结总算是散开来。 是啊,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纠结在过去。 “顾舟停,纪云宸,谢谢你们一直都在。”姜晚柠笑着,笑中带着泪。 第三百四十五章 罪有应得 咣当,天牢的大门打开。 顾舟停走了进去,一条狭窄幽深的通道,昏暗的光线,腐朽的气息。 这里是大齐最为森严的监牢,进不容易,出更难。 萧望被关在天牢最深处。 他已经在这鬼地方不知呆了多久。 吃的是硬的咬不动的饼子,喝的是能照见人影的米汤,睡的是腐烂潮湿的稻草,没有人跟他讲话,搭理他。 这里不见天日,不知时间流转。 萧望觉得再呆下去,他要疯了。 可他还有希望走出这里吗? 负责查案的是大理寺顾舟停,顾舟停本就讨厌他,别以为他看不出来,顾舟停心悦南栀,总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南栀。 尤其是他娶了秦司悦为太子妃后,顾舟停对他的意见就更大了。 认为他对不起南栀,每次见到他,都甩脸色给他看。 萧琰回来后,顾舟停和纪云宸更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辅佐萧琰,想要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如今,他们成功了。 他们终于把他拉下马,推进了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没希望了,顾舟停不可能让他从这里走出去,除非躺着出去。 萧望越想越恨,越想越绝望。 都是孙清婉这该死的女人,瞒着他图谋不轨,他若能早知道…… 若能早知道,由他来谋划,必不会是现在这样,漏洞百出,轻易被人识破。 萧望狠狠地一拳砸在地上,牵动了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有脚步声响起。 萧望眯起眼,循声望去。 一袭红色的官袍出现在他眼前。 顺着官袍往上,是一张俊美如玉,淡漠的脸。 是顾舟停。 萧望的手哆嗦起来,顾舟停是来结束他的性命吗? “打开。”顾舟停道。 狱卒上前打开牢门的铁锁。 顾舟停从墨羽手里接过酒壶,躬身进了监牢。 萧望死死盯着顾舟停手里的酒壶,脸色煞白,他果然是来送他上路的。 顾舟停居高临下看了他两眼,将酒壶放在他面前。 “请你喝的,百萃楼二十年的女儿红,你以后怕是没机会喝到了。” 萧望惨然而笑:“我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你是不是很高兴?” 顾舟停轻嗤:“有什么可高兴的?你还不值得我幸灾乐祸。” “可你做了壁上观,眼睁睁看着我万劫不复,就像猫儿戏鼠,眼看着老鼠落入圈套,徒劳挣扎,是不是有种掌控他人生死的乐趣?” “萧望,走到今日怨得了谁呢?别说你没怀疑过你母亲的死,你没怀疑过固北的惨祸,可你什么都没做,你沉浸在当太子的喜悦里,而后一心只想如何坐稳自己的太子之位。也别说你走出永寿殿的时候,没怀疑过孙清婉在永寿殿做了手脚,你有过机会,可权力迷了你的心,你选择装糊涂,装无辜。” “你血口喷人。”萧望愤怒道。 顾舟停冷笑:“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从你和南栀定亲,我就开始观察你,你是如此自私自利,南栀为你做了那么多,费心费力将你捧上人人能看到的地方,而你,心安理得的将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享受所有赞誉,丝毫不提那个为你辛苦付出的人。” “固北惨败后,哪怕你跟我跟纪云宸提一句,固北的事是否有问题,我们都会继续站在你这边,替南栀继续帮你,可你没有,那时候,你在忙着争取当太子。” “你以为,若没有上官一家的壮烈,让满朝文武倍感唏嘘,说不出反对二字,你当得上这个太子吗?萧望,你就是个记吃不记恩的人,薄情寡义,寡廉鲜耻。” “不是你想的这样。”萧望叫囔道,带着哭腔。 “谁说我没有怀疑过固北的惨败,我知道如果这里面有问题,那必然是天大的问题,我只有当上了太子,才有权力和能力去查。” “那你查了吗?”顾舟停厉声反问。 “查了,查不到。” “所以,你早早放弃了?安安心心当你的太子了?”顾舟停冷笑:“萧望,虽然你经常说谎,但你真的不善于说谎,你身边有几个能用的人?有吗?你叫谁去查的?问神还是问鬼?你压根就没想过查,提都不敢提,因为那是皇上心中的痛,不愿人提起的痛,所以你回避了这事儿,现在你跟我说你查了,你来告诉我,你叫谁查的,怎么查的。” 面对顾舟停的咄咄逼人,萧望的气势彻底弱了下去。 顾舟停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他。 “是,是我对不起南栀,但就事论事,我没有参与谋逆。” 顾舟停道:“确实,你有这份野心却没这份胆量,即便你猜到了也只会装糊涂,成功了你坐享其成,失败了,也与你无瓜,你是稳坐钓鱼台。可你应该清楚,一旦孙清婉事败,你必受牵连。” 萧望看了眼地上的酒壶,万念俱灰,喃喃道:“最后的定论就是赐毒酒吗?” “皇上有旨,将你贬为庶民,流放永州,此生不得回朝。” 萧望不可置信仰头看向顾舟停。 父皇饶他不死? 顾舟停没有落井下石? “此后,好自为之吧!”顾舟停不愿再多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萧望虽然逃过一死,但被贬为庶民,流放永州,从此只能在遥远的贫瘠之地,遥望另一个人当太子,继承大统,从此后每日每夜都将在悔恨和不甘中度过。 这样的惩罚,比一壶毒酒更锥心,更难熬。 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牢门重新关上,脚步声远去,天牢里又恢复了死寂。 萧望颤抖的手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笑声变成了呜咽。 他不用死了,却要活着受罪。 他成了庶民,一个被流放的庶民,父皇,你好狠。 一壶酒尽,萧望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喝醉了,抱着酒壶迷迷糊糊的睡去,迷蒙间,他仿佛又看到了南栀,一身红衣,英姿飒飒,策马奔驰而来,冲他笑,笑声如铃。 他欢喜的叫她,南栀……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谁知南栀扬鞭,一声娇叱,竟是纵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他的手僵在半空。 他回首望去,只见三道身影并辔而行,渐行渐远。 牢房中的萧望呢喃着:别走…… 眼角滑落一滴泪。 第三百四十六章 告慰亡灵 (宝子们,本章先不要订阅,修改中) 大理寺速战速决,案子很快查清,皇上御笔朱批,秦伯崇问斩,诛五族。陆一鸣问斩,诛五族,参与谋逆之人皆问斩,为首的诛三族,那些被李媛娘用蛊术控制做了有损国家利益的,按照情节轻重,重的问斩,轻则革去官职,流放三千里。 一场谋逆大案终于落下帷幕,立康王为太子,皇上因为龙体欠安,由太子主持朝政。王培中不再任内阁宰执,这是立康王为太子的条件,王培中权衡利弊只能做出退让。顾舟停登阁拜相,成为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相爷。封纪云宸为骠骑将军,统领虎贲军。陈江河任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以及工部尚书统统换了人。 论功行赏,似乎人人都得到了应得的封赏,只有姜晚柠的赏赐还在斟酌中。 这一切都在短短六天内完成。 第七日,秋闱结束,贡院开门。 姜晚柠早早等在贡院前。 巧的是又碰到了陈夫人。 只是这回陈夫人主动过来打招呼。 “姜娘子……” 姜晚柠回礼:“陈夫人。” “你是来接上官世子?” “嗯!” 陈夫人笑笑,以前还觉得姜晚柠这人心术不太正,此次朝廷动荡,听弟弟陈江河说,姜娘子立了大功,救了皇上,识破孙贵妃的计划。 若不是她,大齐恐怕真有覆国之祸了。 真的难以想象,去年今日姜晚柠还是江城宋家那个备受欺负的长媳,如今成了与国有功的功臣。 陈夫人心里再有芥蒂也不得不放下。 其实,细想想,也怪不得姜晚柠当初的欺骗和利用,当时姜晚柠处境艰难,她能利用一众夫人的善心,揭开姚氏丑陋的嘴脸,借此成功逃离宋家,也是无奈之举,是她的本事。 “听说上官世子学业一向优异,此番秋闱必能高中。”陈夫人道。 平章说,姜晚柠对上官昭阳的好,只是出于对上官一家的敬佩,出于对上官昭阳的怜惜,起初她是不太相信的,甚至觉得姜晚柠许是有所图谋,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姜晚柠凭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图上官昭阳什么? 上官昭阳能给她带来名还是利? 姜晚柠莞尔:“陈郎君也是博学多才,踏实勤奋之人,此番必定有所收获。” 陈夫人道:“借姜娘子吉言了,若是犬子有幸登榜,定要请姜娘子来吃酒席。” “那这酒席我是吃定了。” 两人相视而笑,贡院的大门轰然打开。 学子们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疲惫不堪地走了出来,哪里还有九日前入贡院时的意气风发。 这九天被关在贡院狭小的号舍里考试,不仅是精神上消耗巨大,身体也备受折磨。难怪一个个一脸菜色。 安和先看到了自家郎君,忙招手:“郎君郎君,这里。” 上官昭阳抬眼看到安和,还有安和身后的姜晚柠,顿时喜上眉梢,快步走了过来。 不等姜晚柠问,上官昭阳便道:“阿姊,我觉得自己这次考的不错。” 大理寺速战速决,案子很快查清,皇上御笔朱批,秦伯崇问斩,诛五族。陆一鸣问斩,诛五族,参与谋逆之人皆问斩,为首的诛三族,那些被李媛娘用蛊术控制做了有损国家利益的,按照情节轻重,重的问斩,轻则革去官职,流放三千里。 一场谋逆大案终于落下帷幕,立康王为太子,皇上因为龙体欠安,由太子主持朝政。王培中不再任内阁宰执,这是立康王为太子的条件,王培中权衡利弊只能做出退让。顾舟停登阁拜相,成为大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相爷。封纪云宸为骠骑将军,统领虎贲军。陈江河任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以及工部尚书统统换了人。 论功行赏,似乎人人都得到了应得的封赏,只有姜晚柠的赏赐还在斟酌中。 这一切都在短短六天内完成。 第七日,秋闱结束,贡院开门。 姜晚柠早早等在贡院前。 巧的是又碰到了陈夫人。 只是这回陈夫人主动过来打招呼。 “姜娘子……” 姜晚柠回礼:“陈夫人。” “你是来接上官世子?” “嗯!” 陈夫人笑笑,以前还觉得姜晚柠这人心术不太正,此次朝廷动荡,听弟弟陈江河说,姜娘子立了大功,救了皇上,识破孙贵妃的计划。 若不是她,大齐恐怕真有覆国之祸了。 真的难以想象,去年今日姜晚柠还是江城宋家那个备受欺负的长媳,如今成了与国有功的功臣。 陈夫人心里再有芥蒂也不得不放下。 其实,细想想,也怪不得姜晚柠当初的欺骗和利用,当时姜晚柠处境艰难,她能利用一众夫人的善心,揭开姚氏丑陋的嘴脸,借此成功逃离宋家,也是无奈之举,是她的本事。 “听说上官世子学业一向优异,此番秋闱必能高中。”陈夫人道。 平章说,姜晚柠对上官昭阳的好,只是出于对上官一家的敬佩,出于对上官昭阳的怜惜,起初她是不太相信的,甚至觉得姜晚柠许是有所图谋,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姜晚柠凭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图上官昭阳什么? 上官昭阳能给她带来名还是利? 姜晚柠莞尔:“陈郎君也是博学多才,踏实勤奋之人,此番必定有所收获。” 陈夫人道:“借姜娘子吉言了,若是犬子有幸登榜,定要请姜娘子来吃酒席。” “那这酒席我是吃定了。” 两人相视而笑,贡院的大门轰然打开。 学子们一个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疲惫不堪地走了出来,哪里还有九日前入贡院时的意气风发。 这九天被关在贡院狭小的号舍里考试,不仅是精神上消耗巨大,身体也备受折磨。难怪一个个一脸菜色。 安和先看到了自家郎君,忙招手:“郎君郎君,这里。” 上官昭阳抬眼看到安和,还有安和身后的姜晚柠,顿时喜上眉梢,快步走了过来。 不等姜晚柠问,上官昭阳便道:“阿姊,我觉得自己这次考的不错。” 第三百四十七章 姐弟相认 一到墓园,上官昭阳就迫不及待跳下马车跑到姜晚柠面前,紧张又期待地问:“你真的是我阿姊?” 尽管纪大哥罗列了很多证据,说姜娘子会无情剑,姜娘子能说出他们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他总要亲耳听到才能相信。 姜晚柠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有一次我发热,你给我讲了个什么故事?” “那次你其实并没有发热,而是用热帕子捂热了额头,又喝了很多热水,骗父亲你病了,借此逃学,我给你讲了我装病不想练武功的事,你答应我再也不装病了,以后好好念书。” 上官昭阳鼻子一酸,泪眼涌了上来,一把抱住阿姊。 “阿姊,真的是你,你回来这么久,为何才告诉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想父亲,想阿兄……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少年泣不成声。 这是他和阿姊之间的秘密,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所以,她真的是他的阿姊,原来阿姊一直在守护他。 姜晚柠安抚的轻拍昭阳的背:“阿姊其实早就想告诉你,可我还是觉得等到一切真相大白,等你真的成长了再告诉你比较好。” 顾舟停和纪云宸一旁看着既欣慰又感慨。 昭阳这孩子这几年过的确实不容易。 其实他们可以帮的更多,但他们不能,上官家只剩昭阳了,昭阳必须成长起来,磨难是成长的基石,所以他们的帮助与呵护只能适可而止。 等姐弟两平复了情绪,众人这才进了墓园。 顾舟停早已准备好祭祀的物品。 一一摆放好。 上官昭阳见二阿兄的墓前没有放祭品。 “顾大哥,为什么二阿兄墓前没有。” 顾舟停微微一哂,笑的讳莫如深。 上官昭阳终于回过味来:“难道我二阿兄还活着?” 姜晚柠道:“你不是见过他了吗?” 姜时跟她说过,有个贼人进了二阿兄的房间,昭阳觉得那贼人背影有些眼熟,像是二阿兄。 “啊?” 上官昭阳忽地想起什么。 “那个贼人?” “那就是二阿兄,他只是想回家看看,不料被你撞见。” “可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泄露了身份,所以,昭阳,你不能跟任何人提起。” 上官昭阳下意识地看向顾舟停和纪云宸。 “他们都见过了。”姜晚柠道。 上官昭阳郁郁:“所以,就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转而他又笑道:“不过,没关系,你们瞒着是为阿兄的安全着想,阿兄要做的肯定是了不起的大事,我就等着,等他做完他要做的事,他就回来了。” “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阿姊回来了,二阿兄也还活着。”上官昭阳笑着,可看到父亲的墓碑,大阿兄和三阿兄的墓碑,眼中的泪忍不住掉落。 可惜他们回不来了。 纪云宸点了香,分发给大家。 姜晚柠和上官昭阳并肩而立,顾舟停和纪云宸在身后。 姜晚柠持香对着父亲的墓碑说:“父亲,女儿来看您了,多亏了顾舟停和纪云宸这么多年来一直追查当年的真相,如今真相大白,您写信想提醒皇上,可那封信落在了孙清婉手中,是她一手炮制了固北惨败,安平伯秦伯崇和您赏识的陆一鸣是帮凶,如今他们都将伏法,他们再也无法祸国殃民。” “可女儿知道,仅此您还无法安息,您放心,如今二殿下被立为储君,代皇上处理朝政,二殿下对固北心心念念,立誓要收复固北,皇上也为收复固北筹谋多年,而今顾舟停登阁为相,纪云宸手握虎贲军,二阿兄潜伏大渊,固北我们一定会拿回来,到时候,女儿在固北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女儿还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昭阳下场应试了,今天刚结束考试,如无意外,昭阳这次能金榜题名,昭阳,你跟父亲说几句。” 上官昭阳郑重道:“父亲,以前您总叮嘱孩儿要好好念书,可孩儿不懂事,让您操了不少心,你们走后,孩儿念书不曾有一日懈怠,父亲,孩儿一定会达成您的期望,做一个有学识,有抱负之人,成材做栋,为国为民。” 顾舟停在心里默默:伯父,希望下次来看您,可以叫您一声岳丈大人,舟停对阿栀一片真心,此生绝不负她。 纪云宸也在心里发誓:伯父,我一定会收复固北,您在天之灵保佑我。 众人持香三拜。 长平公主府中,顾林氏在跟长平公主倒苦水。 “儿大不由娘,我为舟停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心。” 长平公主感同身受:“我何尝不是,云宸几个堂弟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就他,连挑选好的娘子让他相看两眼,他都不乐意。” 长平公主话锋一转:“不过,你家舟停不是有心仪之人了吗?那姜娘子品貌双全,你还有什么可操心的?不像我,我的儿媳连个影都没有。” 顾林氏嘴角抽了抽:“可那姜娘子毕竟是嫁过人的。” “嫁过人又如何?你放眼瞧瞧,京城哪家的女娘能比姜娘子更出色?能经商,会医术,还能屡建奇功,关键是品性好,若不是舟停先看上了她,云宸不好意思跟兄弟争抢,不然我都想让她做我儿媳。” 长平公主倒不是事不关己,说的冠冕堂皇。 姜晚柠这孩子,她是真的看重。 昨日,皇后娘娘请她入宫,跟她商议认姜晚柠为义女之事,不出意外,过几天就会昭告天下,到时候姜晚柠就是公主了。 顾林氏还嫌弃人家,人家以公主的身份匹配顾舟停,绰绰有余。 顾林氏听长平公主这么说,动摇的更厉害。 “我也不是说不满意,只是那姜娘子明确的跟我说,她不喜欢舟停。” 长平公主失笑,谁让你自己先看不上人家,反对两人在一起的?人家姜娘子也是有傲气的,云宸可是说了,这两人是两情相悦。 “喜欢不喜欢不是嘴上说说的,舟停这么优秀,这么聪明,想要赢得美人心还不容易?只要你不拦着。” 顾林氏踟蹰道:“你真觉得他们般配?” 长平公主道:“般不般配是其次,关键是舟停喜不喜欢,他不喜欢,就算公主嫁给他,他也不会高兴。” 顾林氏深以为然,自己这个儿子确实是一根筋。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多没出息 (本章先不要订阅,修改中) 顾舟停回到家,下人告诉他,夫人请他过去一趟。 顾舟停去了正院。 “母亲……” “你去哪儿了?谋逆案不都查清楚了吗?”顾林氏悻悻质问。 还说回家反省,结果在家呆了没两日,出了谋逆案,又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如今做了宰相,以后怕是更忙。 “今天秋闱结束,我去接昭阳了。” 哦,那是应该的,顾林氏关心道:“昭阳考的如何?” “他自己觉得还不错。” 顾林氏甚感欣慰:“哪天你请昭阳来府里坐坐,我给他做点好吃的,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昭阳第一次下场,她这个伯母本该早早去关心一下的,都是姜晚柠的事儿闹得,都忘了这茬。 “行,我跟他说一声。” “对了,母亲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顾舟停明知故问。 先前他让邢风多跟宝琴说说晚柠的事,宝琴在母亲耳边吹了不少风,娘的心思已经有所动摇,今日娘去了长平公主府,想必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顾林氏犹豫着,自己之前反对的那么厉害,现在又答应,有种跟儿子斗法斗输了的感觉,实在难以张口。 “那个……改日你带姜娘子来一趟。” “啊?我带她来做什么?”顾舟停装傻。 顾林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做什么?你想娶她,不得让她先来见见我这个婆母?” 顾舟停心里发笑,娘果然还是同意了。 “娘,您不反对了?” 顾林氏悻悻,之前都叫母亲,如今她一松口,他就亲昵地叫娘了。 “我反对有用吗?” 顾舟停讪讪:“孩儿还是很尊重娘的想法的,不被认同的婚事,将来您看她不顺眼,给她难堪,孩儿岂不是对不起她?” 顾林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她那么有本事,我能欺负她?她别来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不可能,晚柠最讲道理。” 顾林氏银牙咬碎,听他这意思,以后她们婆媳之间有了龃龉,都是她这个做婆母的不讲道理了? “不过,她还没答应孩儿呢,娘,等孩儿再努努力,她远在宁川的父兄不日将来京城,到时候孩儿先搞定岳丈和大舅哥,只要他们点头,晚柠不想嫁也得嫁。”顾舟停一副笃定拿下的神情。 顾林氏气不打一处来,听听,多没出息的话。 你现在可是大齐最年轻的相爷,想求娶一位娘子,还要费这么大的劲。 只要她放出风声,顾家要挑儿媳,各王公权贵还不得闻风而动,顾家的门槛都能被踏平了。不就是个县主吗?还是个嫁过人的,拿什么乔。 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儿子不争气。 想想都心累。 城外法华寺内。 秦司悦正在禅房抄写佛经。 没有了净尘等人的刁难,大家对她都和和气气的,她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心也渐渐平静下来,甚至习惯了这种清淡平宁的日子,每日抄写佛经,钻研佛法,颇有感悟。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天意无常,顺其自然。 她的苦来自于她的执念,处处跟人攀比,自寻烦恼,执着于一段得不到的情,犹如困兽之斗。 她有些后悔,如果早些想明白,是不是她的人生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净尘带着几个师妹进了禅房。 秦司悦微微一笑:“净尘师姐,这篇《妙法莲华经》 顾舟停回到家,下人告诉他,夫人请他过去一趟。 顾舟停去了正院。 “母亲……” “你去哪儿了?谋逆案不都查清楚了吗?”顾林氏悻悻质问。 还说回家反省,结果在家呆了没两日,出了谋逆案,又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如今做了宰相,以后怕是更忙。 “今天秋闱结束,我去接昭阳了。” 哦,那是应该的,顾林氏关心道:“昭阳考的如何?” “他自己觉得还不错。” 顾林氏甚感欣慰:“哪天你请昭阳来府里坐坐,我给他做点好吃的,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昭阳第一次下场,她这个伯母本该早早去关心一下的,都是姜晚柠的事儿闹得,都忘了这茬。 “行,我跟他说一声。” “对了,母亲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顾舟停明知故问。 先前他让邢风多跟宝琴说说晚柠的事,宝琴在母亲耳边吹了不少风,娘的心思已经有所动摇,今日娘去了长平公主府,想必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顾林氏犹豫着,自己之前反对的那么厉害,现在又答应,有种跟儿子斗法斗输了的感觉,实在难以张口。 “那个……改日你带姜娘子来一趟。” “啊?我带她来做什么?”顾舟停装傻。 顾林氏狠狠瞪了他一眼:“做什么?你想娶她,不得让她先来见见我这个婆母?” 顾舟停心里发笑,娘果然还是同意了。 “娘,您不反对了?” 顾林氏悻悻,之前都叫母亲,如今她一松口,他就亲昵地叫娘了。 “我反对有用吗?” 顾舟停讪讪:“孩儿还是很尊重娘的想法的,不被认同的婚事,将来您看她不顺眼,给她难堪,孩儿岂不是对不起她?” 顾林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她那么有本事,我能欺负她?她别来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那不可能,晚柠最讲道理。” 顾林氏银牙咬碎,听他这意思,以后她们婆媳之间有了龃龉,都是她这个做婆母的不讲道理了? “不过,她还没答应孩儿呢,娘,等孩儿再努努力,她远在宁川的父兄不日将来京城,到时候孩儿先搞定岳丈和大舅哥,只要他们点头,晚柠不想嫁也得嫁。”顾舟停一副笃定拿下的神情。 顾林氏气不打一处来,听听,多没出息的话。 你现在可是大齐最年轻的相爷,想求娶一位娘子,还要费这么大的劲。 只要她放出风声,顾家要挑儿媳,各王公权贵还不得闻风而动,顾家的门槛都能被踏平了。不就是个县主吗?还是个嫁过人的,拿什么乔。 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儿子不争气。 想想都心累。 城外法华寺内。 秦司悦正在禅房抄写佛经。 第三百四十九章 重磅筹码 秦伯崇等人问斩的时候,姜晚柠和上官昭阳去了刑场,纪云宸也特意带了陈宋来,顾舟停监斩。 大家亲眼看到秦伯崇和陆一鸣的人头落地。 这种歌作恶多端之人的罪孽不是这一条命就能赎的,到了地下,那些死去的亡灵和英魂也不会放过他们。 一桩事毕,灵溪和宁皇叔也被带回京城。 灵溪直到见到新的太子,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全然落空。 皇上没死,而这世上再无孙贵妃。 宁皇叔见到太子萧琰还叫嚣:“本王是大蜀的皇叔,灵溪是大蜀的公主,你们无权羁押我等。” 萧琰冷哼:“可你们在我大齐的领土上犯案,谋害大齐的皇上。” “一派胡言,欲加之罪,你们是想挑起两国战火。” “挑起战火的是你们,宁皇叔,大齐与人为善,但并不表示我们软弱可欺,你们敢谋害我大齐皇帝,我就敢踏平你们大蜀。” 萧琰的凛然不惧,让宁皇叔感到害怕。 这位太子不似之前那位,强势的很。 于是缓和了语气:“说我们谋害你们的皇上,你们可有证据?” 顾舟停看向一旁装无辜地灵溪公主,慢条斯理道:“灵溪公主是五毒教的圣女吧?” 灵溪心里一慌,她最重要的身份居然暴露了。 要知道她才接任五毒教圣女,这消息尚未对外公布,只有少数皇室成员知道,大齐竟然知晓了。 “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意外我们是如何知晓的?那可多亏了你的宝贝,万蛊之王。” 灵溪震惊,万蛊之王是五毒教秘宝,更是圣女的信物。 五毒教如此神秘,他们竟连万蛊之王也知道。 “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会被我们轻易识破,而且破绽是一条蛇。” “孙氏已经将你们所图一一交代,你们软禁着孙氏的弟弟孙钊,以此要挟她为你们提供情报,物资,甚至谋害皇上,你们大蜀乌衣卫在我大齐疆土上所设的情报网,云裳绣坊和隆庆赌坊已经被一锅端了,这还多亏了宁皇叔亲自指引,没想到吧,你和沈景山在蹴鞠大赛上互传的信息,皆落入我们手中。” 宁皇叔脸色灰败,原来他早就被盯上了。 萧琰道:“你们的所作所为,证据确凿,我倒要问问你们大蜀国君,如何向我大齐交代。” 灵溪咬了咬牙:“给皇上下蛊是我一人的主意,与我父皇无关,与宁皇叔无关。” 事到如今,只有她来担下这个责任。 孙清婉没了,大蜀布置在大齐的情报网没了,这仗要是真打起来,大蜀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你想独自承担,可你承担的起吗?你虽是五毒教圣女,却也是大蜀唯一的公主,此次随使团来我大齐,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大蜀国的意志。这事儿不可能轻易揭过。”萧琰冷冷道。 “我已经向大蜀递交国书,你们是死是活,就看大蜀国君是否有诚意了。” 无论如何,得先把孙钊要回来,这是父皇的意思。 如果大蜀不答应,诚意不足,那就战。 他手握灵溪和宁皇叔这两个重磅筹码,该怕的是大蜀才对。 灵溪绝望地闭了闭眼,父皇多年筹谋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我想知道,你们是如何识得万蛊之王。”她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萧琰看了眼顾舟停。 顾舟停道:“可还记得,最后那场蹴鞠大赛,坐在你身边的姜大夫姜娘子?” 灵溪目色一凛,姜娘子? 难道她去过大蜀? “当日你向她下蛊,但没能成功,因为她身上带有万蛊之王的血,万蛊不侵。宁皇叔,驿馆第二次失窃的时候,你一定去检查过万蛊之王,看万蛊之王还活着,你就安心了,事实上,姜娘子就是那时取了万蛊之王的血,给皇上解了蛊。可笑的事,你们并不知,还让孙氏在你们离开后操纵蛊虫。” 顾舟停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灵溪不禁看向宁皇叔。 她进宫前对宁皇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万蛊之王,他就是这样照看的? 宁皇叔欲哭无泪,他都已经加派人手看着了,再说那万蛊之王是何等重要,他也不敢多碰,看一眼,还在,还活着就好,他哪里能想到有人取了万蛊之王的血。 灵溪郁卒,罢了,现在质问宁皇叔也于事无补。 “我还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解的噬心蛊。” 因为师父告诉过她,噬心蛊无解。 顾舟停知道解法,姜晚柠告诉过她,百草霜加万蛊之王的血。 但他为何要告诉灵溪? “只能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大齐有的是高人,你们五毒教自诩神秘莫测的蛊术,在高人眼里,不过是些微末伎俩罢了。” 萧琰认同地点头,无垢道长可不就是隐士高人吗。 好在,无垢道长总算答应,会在京城的道观落脚,每年来住上一阵。 “我想见一见那位姜大夫。”灵溪提出最后一个要求。 不等顾舟停开口,萧琰就拒绝了:“她不会见你,也没这个必要。” 虽然灵溪身上的物品全都被换了,负责检查的宫娥连头发丝都没放过,但他还是担心灵溪身上藏了蛊,这会儿见灵溪,他和顾舟停都离的远远的。 灵溪现在最恨的人莫过于姜晚柠,所以,他不会给灵溪害姜晚柠的机会。 顾舟停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让灵溪见姜晚柠。 要求被拒,灵溪很失望。 其实她只是好奇,噬心蛊到底是怎么解的。 这位顾大人显然是不知道。 灵溪和宁皇叔被带下去,严密看管。 “事情总算忙的差不多了,这次能破坏大蜀的阴谋,姜娘子可谓立了头功,顾相,本宫这么说你没意见吧?”萧琰笑道。 顾舟停拱手:“太子所言极是,臣也认为姜娘子该居头功。” 如果不是姜晚柠识破蛊术,大齐此刻早已变天,危矣! 萧琰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认同的表情,他早看出来了,顾舟停对姜晚柠有想法。 “大家都轮功行赏了,只有姜娘子的封赏,父皇一直在斟酌,本宫给母后提了个建议,认姜娘子为义女,你觉得如何?” 第三百五十章 斗胆一求 这是萧琰能想到的,最好的奖赏,也是最好的报答。 是姜晚柠让他重获新生,后又救了父皇,但如果她仅有医术,她也许只能做到御医院院使。但她这人不但有悲天悯人之心,更有安邦济世之才。 你看她,不怎么去御医院,但御医院上下风清气正,都以她马首是瞻。说明她御下有术,望高德重。 她自己不怎么去经营生意,但她的香玉坊,百萃楼,三希堂,皆是行业翘楚,为何?她有识人之能,用人之策。 在她的极力促成下,大齐第一所医学院即将设立,她不声不响,修订了各种疫情的突发处理方法,以及防止灾后疫情的发生的措施。可见她有忧国忧民之心,有远见。 她辅佐顾舟停,屡破大案。 可惜她不是男儿,若是男儿,怕是比顾舟停也不遑多让。 他对她有感恩,有爱慕,有敬仰,但更多的是惜才。 让她成为公主,有权力去做更多利国利民之事,也让她能有个匹配顾舟停的身份,不至于让婆家看轻了去。 听说顾老夫人对这个儿媳不是很满意,嫌弃人家嫁过人。 嫁过人又如何? 有了皇家撑腰,看谁敢嫌弃。 顾舟停自然是喜出望外,得寸进尺道:“臣斗胆一求,还请皇上给臣赐个婚。” 此时,姜晚柠正被阿兄姜时拉着去看新买的宅子。 新宅子就在姜宅附近。 姜晚柠一看,不仅诧异:“这不是刚被抄家的卢侍郎的宅子吗?怎么买的?” 抄家的房子都收归国库,由朝廷统一安排。 “我找了顾大人。”姜时老实道。 姜晚柠:呃…… “难道他不知道你商贾的身份买这么大的宅子是逾制的吗?”亏他还是执法者,明知故犯。 大齐在衣食住行上对各个阶层是有限制的,虽然不是那么严苛,什么百姓不许穿丝绸,没有的事,但限制还是存在的。 这卢大人的宅子修的,已经是逾越了四品官的限制,阿兄不过是个商贾,逾制的更厉害了。 “逾制了吗?不会啊,顾大人让我把门前的石狮子给移走,门当换对小的就行,况且我现在可是皇商,不算没身份的人。” “再说了,国库现在不是空虚吗?这次抄了这么多官员的家,一下子空出这么多宅子,朝廷巴不得拿来卖,好充盈国库。我买下的价钱可不便宜,户部给我办过户的官员都笑的合不拢嘴。” 姜晚柠懒得说什么了,认认真真地看起宅子来。 姜时边走边道:“你那宅子太小,这次父亲和两位兄长携家带口的都来了,根本住不下,况且我也快成亲了,成亲后总不能还赖在你那住,若若肯定是不想跟你分开,所以我才买了这栋宅子,走路不到一刻钟,来往方便。” 姜晚柠心说:这道也是。 “阿兄,你和若若要定亲,若若家的长辈你可请了?”姜晚柠记得林若若是父母早已经去世,祖父这边已经没人了,但外祖那边似乎还有个舅公,一个远嫁的姑姑。 “请了,怎能不请,我问过若若后,就派人去请,一个舅公,一个姑姑,应该就到了,比咱父兄还要到的早,我另外租了个院子给他们住。” 姜晚柠想了想:“林家的舅公和姑姑来了,你别急着爆家底,含蓄些。” “我懂,他们若是真的疼惜若若,人品贵重,我肯定对他们好,如若不然,就当个长辈先供着,以后少来往,这还是若若说的,若若跟他们很久没联系了。”姜时道。 姜晚柠叹气,很久没联系,那就是关系不亲。 林若若自己提出来,就是先防一手的意思。 等回到家,邢风已经在宅子里等着。 姜晚柠让阿兄先去忙,等人都走了才问邢风。 “有事?” 邢风笑的见眉不见眼:“我家大人让小的来给娘子传个话,明日皇后娘娘会召您进宫,可能要认您做义女。” 邢风可太高兴了。姜娘子成了公主,那自家大人就是驸马了。 姜晚柠怔了怔,皇后娘娘要认她做义女? 既然顾舟停这么说了,可能二字就可以去掉,便是已经定下的意思。 这…… 姜晚柠并没有很高兴,当了公主,她是不是也要受皇家的约束? 她很喜欢现在的状态,有封号,有官职,还不用日日去点卯,行行医,做做生意,自由自在,没人管她,多好。当公主,太显眼了。 邢风看姜娘子怔愣,心笑,姜娘子肯定高兴坏了。 就让姜娘子好好消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还有一个惊喜就留待明日再揭晓吧! “姜娘子,大人那边还有事,小的就先回去了。” 姜晚柠回过神来:“好,你先回去。” 姜晚柠心不在焉的过了一晚,翌日清早,果然宫里传来懿旨,让她进宫。 到了凤藻宫,皇上和萧琰居然也在。 皇上这几日已经从被爱人和他以为的忠臣联手背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又有了精神气。 而萧琰自从当上太子,亦有了储君的风范,坐在那,矜贵自持,气度沉稳。 皇上皇后上座,笑眯眯地看着她。 姜晚柠行了大礼:“臣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晚柠,今日召你进宫,是有件事与你商议,此番识破大蜀的阴谋,你居功至伟,孤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赏你。” “皇上,臣之所求,皇上安康,大齐安宁,臣不过是尽了身为大齐子民的本分,意不在讨赏。” “你不想讨赏,但孤赏罚分明,必须要赏,晚柠,孤认你做义女如何?” 姜晚柠忙跪了下来:“天潢贵胄,贵不可言,臣一介商贾出身,臣实在担不起如此重赏,臣怕辱没了天家威名。” “晚柠不必自谦,母后一心想要个公主,奈何只生了我一个,母后与你也甚是投缘,父皇认你为义女,记在母后名下,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子。”萧琰道。 皇后笑容慈爱:“晚柠可愿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敢说不愿意?昨晚她翻来覆去想了一夜,也没想到拒绝的理由。 拒绝的话,不知多少人会骂她不识好歹,矫情。 她答应下来,那顾舟停将来便是皇上的驸马,太子的妹夫,在朝中做事也顺利些,实在没理由拒绝。 于是,俯首叩拜:“臣女见过父皇,母后,见过皇兄。” 皇上哈哈大笑。 皇后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第三百五十一章 信你个鬼 从凤藻宫出来,萧琰坦诚道:“阿柠,这份恩典是给你也是给顾舟停的,给你,是我纯粹的想要感谢你,你所做的一切,值得这份尊荣,给顾舟停,是因为我需要他,朝廷需要他,而他毕竟太年轻,资历浅薄了些,朝中难免有不服他的。” 萧琰的坦荡,让姜晚柠颇为动容,萧琰登上太子之位,主理朝政,代表着大齐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他需要重新构建他的执政班子,而顾舟停是他要重用,要依仗之人,他全心信任顾舟停,以此来给顾舟停撑腰。 “殿下……” “嗯?怎么还叫太子殿下?” 姜晚柠讪讪:“皇兄,阿柠明白,多谢父皇和皇兄的恩典。” 这个新的称呼,还真是不习惯。 萧琰开怀大笑,让姜晚柠叫他皇兄的感觉真是不错。 “听说你父亲要来京城了,所以,这册封大典等你父亲来之后再进行。” “一切听从皇兄安排。” 萧琰笑中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我就不耽误你了,某人怕是等着急了。” 说着萧琰朝远处昂了昂下巴。 姜晚柠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见顾舟停在远处朝这边遥遥一礼。 “快去吧。”萧琰催促道。 姜晚柠面色微红,欠身福了一礼,朝顾舟停而去。 顾舟停微笑着上前几步迎她。 “臣,见过公主殿下。” 姜晚柠做出傲娇姿态:“顾相是不是瞧不起本公主?见面也不行跪拜礼。” “臣失礼,臣这就跪。”顾舟停虚心接受,撩起衣摆就要跪。 姜晚柠忙拦住他:“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跪。” 顾舟停笑道:“见了公主不一定跪,自己夫人嘛!要我跪着绝不站着。” 在自己的女人,怎么宠都不为过啊。 姜晚柠嗔他一眼:“你可是新晋的内阁大臣,堂堂相爷,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我这相爷就惧内了,碍他们何事?”顾舟停说的理直气壮。 姜晚柠真是怕了他了,赶紧拉了他离开。 上了马车,顾舟停就握住她的手不撒开:“阿柠,你猜我娘昨日跟我说什么?” “她知道我被皇后认作义女了?” “这事她还不知道。” “哦?那她说什么?”姜晚柠不愿猜。不管顾伯母是什么态度,反正她和顾舟停是无人能拆散的。 可她还是希望能得到顾伯母的真心接纳。 “她让我带你回家一趟,应该是妥协了。” 姜晚柠有些意外:“你做了什么?伯母怎么就妥协了?” 顾舟停唇角微扬:“山人自有妙计。不过,我不打算这么快带你去见她,在外,你也先别搭理我。” 姜晚柠懂了:“你这样对自己的娘亲,是不是不太好?” “我这是为了将来婆媳和睦,家宅安宁,是为长远计。” 好吧,顾伯母是不可能斗得过诡计多端的儿子的,姜晚柠都有点同情顾伯母了。 “你父兄他们什么时候到?可有定期?” “三日前收到来信,他们已经到杨城,算行程,最多五日便能到京城了,不过这次是全家出动,还带着几个孩子,具体什么时候能到不好说,怎么?你有安排?” “那必须有。”顾舟停笑道。 虽然这个未来老丈人之前办的事儿不靠谱,砸了一大笔钱还把自己女儿送进了火坑,但总归是老丈人,做女婿的该表示的还得表示。 “你可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吓到他。”姜晚柠警告道。 “怎么可能?我会让他对我满意的无话可说。” 姜晚柠心里腹诽:信你个鬼。 将姜晚柠送回家,顾舟停也不去衙门了,径直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顾舟停换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快就有人报到顾林氏那。 “郎君看起来面色不太好,小的偷偷问邢风,邢风也是唉声叹气。” 顾林氏心里一紧,莫不是在朝堂上受气了? 舟停毕竟太年轻,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肯定有人不服气他的。 顾林氏忙吩咐宝琴:“去端一碗燕窝粥来,与我一道去秋爽斋。” 秋爽斋是顾舟停的书房所在。 顾林氏来到秋爽斋就看到儿子坐在那发呆,对她的道来,仿佛没看见。 宝琴将燕窝粥放在桌上。 顾林氏来到儿子身边,柔声道:“舟停,这是怎么了?是谁给你气受了?” 顾舟停眼睛眨了眨,叹了一气:“娘,今儿个皇后认晚柠做义女了,封嘉义公主,不日进行册封仪式,昭告天下。” 顾林氏讶然:“之前不是拒绝了吗?” “是啊,可皇后娘娘再次提议,太子殿下一力促成。从今往后,她就是公主了。” “那……你和她的事儿?” 顾舟停又是叹了长长一气:“其实我知道她之前为何拒绝我,算了,不说了,这辈子,我就卖与帝王家,好好做我的相爷,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顾林氏心里发慌:“儿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舟停看着娘,一双眼是心灰意冷后的古井无波:“娘,恕孩儿不孝,这辈子,您是抱不上孙子了,孩儿已经决定终身不娶。” 顾林氏急了:“我不是已经答应你娶她了吗?” “可她是不会答应嫁给我的,本来她是意属与我,我能感觉得到,起初她不答应,是心有顾虑,怕嫁错人,后来不答应是因为她知道你不接纳她,她不想咱们母子因为她闹的不愉快。现在她成了公主,想娶她的人不知凡几,她更不愿进一个不欢迎她的家。” “我怎么不接纳她了?婚姻大事,我慎重一些,多考虑一些不是应该的吗?”顾林氏辩解道。 “姚二姑娘说的。” 顾林氏郁闷道:“姚二姑娘在撒谎,你不都知道的吗?” “也未必是撒谎,您明知姚二姑娘有所企图,您还允许她天天来家里献殷勤,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娘子多聪明的人,闻弦歌知雅意,还能猜不出您的心思?她又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哎,这事儿难办了。” 顾林氏心里懊悔的不行,是她目光短浅了,她哪能想到姜晚柠这么能干呢?能干到皇后娘娘非要认她做义女。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最强助力 “儿啊,你不要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倒是想想有什么法子。” 顾舟停沉吟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什么意思?你要娘去跟她道歉,讨好她不成?”顾林氏心说,她好歹也是三品诰命夫人,是长辈,怎么拉得下这个脸。 “不是说讨好,起码让人家知道您对她是真心喜欢,真心接纳,她自小就没了亲娘,父亲又忙着做生意,都没人管她,嫁了人,又碰上无良夫君,恶毒婆婆,她心里自然是缺乏安全感。” “娘,我跟您说过,她救过我的命,这话您听着简单,但其中的凶险,您是无法体会的。上次去矿山查案,我摔下山崖,差点死掉,墨羽也找不到我,在我最绝望之际,是她找到我,不顾危险下山崖来救我,她还因此受了伤,还有一次去桃源村查孙贵妃的乳娘,我们遇到伏击,我只带了韩束,对方却有十几位高手,我都以为此命休矣,是她挡在儿子面前,替儿子挡住了致命一箭。” “娘,她救过我不止一次,不然您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顾舟停道。 顾林氏怔然,没想到儿子的差事这么凶险,她一直以为儿子身边有墨羽,有韩束,还有一众官差,再危险也危险不到哪里去。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顾林氏抱怨道。 顾舟停无奈:“这些话,我早跟您说您也不会放在心上,您心里只有她嫁过人的疙瘩。” 顾林氏面色讪然:“你觉得娘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吗?” 顾舟停静静看着她,那眼神里的意思太明显。 您一叶障目,您就是。 顾林氏老脸挂不住。 正说着,外边下人来报:“夫人,七姨娘来了。” 顾林氏顾不得眼前的糟心,喜道:“快请进来。” “儿啊,你姨娘来了,快随娘去迎一迎,你姨娘也真是,来之前也不知道先给我捎个信,大老远的从禹州赶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下人却是踟蹰:“夫……夫人,七姨娘在府外,不肯进来。” 顾林氏怔愣:“这是何故?” 顾舟停心知肚明,暗道一声:七姨娘威武。 七姨娘为何从禹州赶来?那自然是他搬来的救兵。 顾林氏忙出府去迎接。 七姨娘赵林氏站在马车边,淡漠地看着笑脸相迎的长姐。 “蕙儿,为何到了家门口而不入?快随我进去。” 赵林氏慢无表情:“听说长姐看不上二嫁之人,我这个二嫁之人哪敢进你家家门,怕辱没了你顾家的名声,让长姐沾了我一身晦气。” 顾林氏怔立当场,七妹这话说的太狠了。 随即她反应过来,回头看儿子。 “你跟你姨娘说什么了?” 就说七妹怎么突然来了,定是这小兔崽子请来的。 顾舟停无辜道:“我没说什么,就说我想娶个嫁过人的娘子,您嫌弃人家,这不都是实话吗?” 赵林氏道:“舟停,你什么时候成亲?姨娘这回是来喝喜酒的,你小子别让我等太久。” 顾舟停笑着上前见礼:“姨娘,怕是没那么快,人家不肯嫁我,怕进门被婆母刁难。” 赵林氏道:“出息,堂堂大理寺卿还能被这点小事儿难住。” “咳咳……那个……姨娘,我现在官拜宰相了” 赵林氏挑眉,眼中满是喜色:“好好好,我大外甥最有出息,不过,娶妻也要紧,你年纪不小了。” “是是是,我抓紧。” “反正我就等你三个月,不然我回禹州去了 说罢,赵林氏转身就走。 顾林氏急忙上前拦住:“七妹,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客栈。” “不许去,你好不容易来京城,不住我家却要去住客栈,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顾林氏哪肯让七妹走。 “不是长姐先嫌弃我的吗?我竟不知道长姐原来这么讨厌二嫁之人,当初你那么支持我嫁给赵郎,原来是怕我在家丢你的脸啊。” 赵林氏的话句句往人心窝子里戳。 顾林氏被戳的心病要犯了。 “你别听这小兔崽子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 “没有吗?”赵林氏看向顾舟停,向顾舟停求证。 顾林氏则投去威胁的目光。 你小子再敢胡说一个字,仔细老娘揭了你的皮。 顾舟停心里想笑,嘴上乖顺道:“娘说没有就没有吧!” 赵林氏这才半推半就的进了顾家的门。 顾林氏心知,自己再敢拿姜晚柠嫁过人说事儿,这个七妹肯定跟她翻脸。 她虽然是林家的长女,可舟停在林家的地位可比她高,所有人都宠着舟停,向着舟停,如今还只是来了七妹,若她其他几个弟弟妹妹知道,肯定要联手对她口诛笔伐。 哎,早知今日,她早早敲锣打鼓把那姜娘子迎进门就好了。 七姨娘来了,顾舟停彻底安下心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晚柠看林若若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 林若若踟蹰道:“我在想,我让舅公和姑姑来是不是错了。” 姜晚柠莞尔:“你要议亲了,身边总得有个长辈,你舅公和你姑姑是你仅剩的亲人了,自然要请他们来的,你放心,我阿兄会应对的。” 林若若面有难色:“可……可我怕他们……” “怕他们给你丢脸?怕我阿兄因此看低了你?” 林若若沉默不语,显然是被姜晚柠说中了心思。 她那舅公和姑姑都是个贪婪的人,当初她父母去世,舅公和他两个儿子就想霸占她家的三希堂来着,姑姑从外地赶来,也为了分一杯羹。 最后,她不得不把家中的其他产业都给了他们,才得以保下三希堂。 她怕他们知道姜家富庶,又开始动歪脑筋,叫姜家人看轻了去。 姜晚柠自然猜到其中缘由,林若若独自一人守着三希堂,艰难营生,若是她那舅公和姑姑是个好的,她也不至于这么难,毫不犹豫的跟着她来到京城。 姜晚柠安慰道:“若若,我阿兄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至于你的舅公和姑姑,他们若没分寸,讨不得半分便宜去,姜家在生意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遇到过?安心,都能应对的。” “再说了,让他们看看你如今过的有多好,有多出息,可你的光他们占不得半分去,让他们后悔去,多痛快。” 第三百五十三章 奇葩来了 天微亮,项振业就起来了,去叫还在熟睡的儿子:“老二,赶紧起来,早点赶路,今日便能到京城。” 老二项宝义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不满道:“别吵我,让我再睡会儿。” “老二,早点到,咱今儿个就能在京城吃晚饭,若若大老远的派人来接咱们,不得好好请咱们吃一顿?好酒好菜招待着?”项振业捡儿子最喜欢听的说。 果然,好酒好菜让项宝义人都清醒了几分,一骨碌爬起来,嘴上还是不耐烦:“起了,起了,爹,不是我说你,一把年纪了,非得大老远的跑一趟,就林若若那半吊子的医术,在江城都混不下去了,你以为她到了京城就能发达?还指望她能给你多少好处,做梦。” 他都向来接他们的人打听清楚了。 若若如今在京城的药堂给人当坐堂大夫。 她要议亲的夫家在京城做生意,也就是经营些小本买卖,没啥花头。 项振业道:“你爹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去过京城,如今有人出路费,到了京城,吃喝拉撒都有人管,不得趁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去见见世面?” 项宝义胡乱洗了把脸:“行行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父子两就在客栈随便吃了点早饭就上路了。 另一边,江林氏也快到京城了。 “我打听清楚了,若若坐堂的那家药堂就叫三希堂,这分明就是若若自己开的药堂,不然能叫三希堂?她还想蒙咱们,就是怕咱们占她便宜。”江林氏的儿子江海华道。 “是吗?我还说她在江城混不下去了,才跑去京城,没想到她还真出息了,能在京城开药堂了。” “娘,咱们到了京城就先去三希堂看看,她一个女儿家哪能管好一家药堂,可别又跟江城的药堂一样被她弄关门了,无论如何三希堂都是外租创下的,不能就这么败在若若手里,再说了舅舅只剩她这么一个闺女,咱们不能不管她,到时候,我帮衬帮衬她,替她管药堂,她就负责坐堂问诊。”江海华已经盘算好了,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在京城拥有一家药堂,精神振奋,恨不得马上就到京城。 “儿子,你说的对,之前咱们离江城远,照看不了她,娘心里也觉得挺对不起你舅的,这次定要好好弥补若若。”江林氏道。 母子两会心一笑。 两辆马车几乎是前后脚进的城,姜时很快得到消息,叫上若若一起去迎接。 姜晚柠怕林若若脸皮薄,被人欺负了去,就让王嬷嬷跟着。 姜时给租的宅子是一座半旧不新两进的宅院。 项振业父子和江林氏母子看到这宅子不禁嫌弃。 “这宅子这么小,能住得下吗?”江海华道。 “确实小了点,这地也偏,还以为若若发达了,没想到,住的挺寒酸。”项宝义道。 “你们懂什么,京城乃是大齐国都,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一座小宅院也要不少钱了。”项振业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她舅公,我们母子就住后边的厢房,你们父子住前面好了。”江林氏先选好了房间,指使儿子把行李搬到后边厢房去。 项振业不满,明显后面的房间要好一些。 “她姑,我年岁大了,睡眠浅,容易惊醒,后边的厢房安静些,还是我来住比较合适。”项振业道。 “没错,她姑,您还年轻,就让让长辈。”项宝义说着也提了行李要搬到后边去。 姜时和林若若赶到的时候,两方正为谁住正厢房相持不下。 林若若当即脸就黑了,姜时笑呵呵的上前,拱手一礼:“晚辈姜时见过舅公,二表叔,见过姑母,大表兄。” 四人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这后生摸样长的倒是挺俊,不过这簇新的布衣布鞋……果然是做小本营生的,做身新衣裳来见他们都只能做布衣,绫罗绸缎都穿不起。 “你就是若若要议亲的对象?”项振业神情淡淡。 姜时笑眯眯:“正是晚辈。” 江林氏看到了林若若,笑道:“若若啊,多年不见,都成大姑娘了,越发出挑了。” 林若若不咸不淡道:“是多年未见了,差不多有八年了吧。” 父亲离开的时候,她才十三岁。 八年了,他们一方拿走了父亲留下的产业,一方拿走了母亲留下的产业,只留了一间空空的三希堂,再也没过问她一个十三岁的女娃要怎么过活。 林若若真的很后悔,姜时问她还有什么亲人在的时候,她就该说没有亲人了。 可她当时想着,若是议亲的时候一个娘家人都没有,总不太好,还得另外去找人充当她的娘家人,按照大齐的习俗,即便是孤儿,议亲也要找个德高望重的长辈来,这礼数才算全。而她在京城只认识姜晚柠,姜晚柠又是姜时的妹妹,自然是不合适当她的娘家人,所以脑子一抽就说了舅公和姑姑。 姜时动作也是快,立马就派人去接了,后来她才想起来,其实这个娘家人可以请魏姨娘的。 江林氏感慨:“时间过的真快,一晃八年了,可惜姑母离的远,身体又不好,都没法照看到你,只能叫你表兄去看看你,每每想起心里都挺愧疚,姑母去年想给你说门亲,让你表兄去江城找你,才知道你已经离开江城,没人知道你去了哪儿,你这孩子,关停三希堂,来了京城,怎么也不早早写封信告诉姑母一声。” 林若若眼皮子抽了抽,那是叫表兄来看我吗?分明就是来看三希堂经营的如何,经营的好就又要分一杯羹去。 姜时听着这话就生气,面上笑容也淡了几分:“舅公,姑母,你们先安置下来,晚辈在附近的小酒馆定了一桌酒菜,咱们待会儿边吃边聊。” “啊?我们大老远来,就在小酒馆定酒菜招待我们吗?”项宝义不悦道。 江林氏则赶紧给儿子使眼色,先抢占了后边正厢的房子,把项振业气的吹胡子。 林若若道:“二表叔,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那些一顿饭花上百两银子的酒楼,我们吃不起。” 项宝义看了眼姜时,不满地神色越发明显,就差把嫌贫爱富四个字刻脸上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出尔反尔 等他们安顿好,酒菜也到了。 项振业摆出长辈的姿态:“小姜啊,你是哪里人氏,做何营生?” 姜时一副恭谦姿态:“舅公,晚辈是宁川人,在京城开了家布庄,小本经营。” “你莫非出自宁川姜氏?”项宝义讶然。 姜时笑呵呵:“宁川姓姜的人多,但能被称为宁川姜氏的只有一家。” 项宝义很是失望,还以为是宁川姜家,若真是,那可就发达了。 也对,就若若这样普通的女娘,怎么可能入得了宁川姜氏的眼。 哎……白高兴一场。 江海华则道:“若若,听说你在京城开了一家三希堂药铺?” 林若若:“表兄,你听谁说的?这三希堂药铺不是我开的,是清平县主,御医院副院判开的,我只是其中的坐堂大夫。” “那怎么用三希堂的名号?” “当初清平县主要开药堂,为取名号发愁,我随口说了三希堂,清平县主觉得不错,就用了,我没能力保住父亲留下的三希堂,能让三希堂这个名号继续存世也算是个念想。” 江海华半信半疑。 “若若,你在清平县主手底下做事,月俸不少吧?听说京城的房价地价可贵了,你这宅子要不少钱吧?”江林氏试探着问。 “这宅子不是我的,是姜时租的,我如今没地儿住,都住在药堂里,姜时也一样,只能在铺子里住,不过没关系,我们都有手有脚,攒个几年钱,总能在京城买个宅子的,小一点无所谓,有个安身之所就行了。” 姜时附和:“林娘子说的对,我会努力攒钱,迟早有一天咱们会拥有一个真正的家。” “等等。”项振业开口:“小姜啊,我那外甥女就留下若若这么一个孩子,她的婚事,我这个做舅公的必须替她好好把关,你看你,要家底没家底,如今虽说做点小本营生,却连个遮风避雨之处都给不了若若,你们两的事,舅公得斟酌斟酌。” “是啊,若若,女子嫁人等于二次投胎,你如今好歹在清平县主手底下做事,前途光明,嫁人一定要慎重,姑母原先给你相看了一家,那家郎君虽然不良于行,但家底丰厚,你要是愿意,人家愿意出三百两彩礼,以后吃喝不愁。” 姜时愠怒,当着他的面就敢给若若另许人家,还是个瘸子。 林若若气的脸都红了。 “姑母,这次请你们来,是来商议我与姜时的亲事,你们若是愿意做个见证,便留下,若是不愿意,那就请回吧,其他的不用多言。” 江林氏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姑母有权利也有责任替你的婚事做主,姑母还能害你不成?” 项振业这会儿跟江林氏统一战线:“你姑母说的不错,如今你只剩下舅公和你姑母,你的婚事,我们自然要为你做主,小姜啊,你别怪舅公说话不好听,我们肯定是希望若若能嫁个好人家,以后衣食无忧,我们才对得起她早逝的爹娘。” 林若若要反驳,姜时的手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生气:“若若,你先去歇会儿,婚事,我跟舅公和姑母来谈。” 林若若知道姜时是怕她在此会难堪,可她更怕她不在,舅公和姑母肆无忌惮给姜时难堪,便摇了摇头。大不了,把人轰走。 既然林若若不肯走,姜时也不勉强了,笑道:“舅公和姑母说的都对,若若爹娘走的早,十三岁的一个小姑娘,家财都被人拿走了,她是怎么活下来的?靠舅公和姑母的资助?你们在她最难的时候没有帮过她,如今一个个都站出来要替她谋算,这舅公和姑母可真好当。” “姜时,你什么意思?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项宝义先跳起来。 “就是,我们若若可是清平县主的人,你一个小门小户的商贾,配的上她吗?”江海华也叫嚣道。 一直站在一旁的王嬷嬷没忍住,噗嗤笑了。 江林氏狠狠瞪了眼王嬷嬷:“你这个仆妇好生无礼,主人在说话,你笑什么笑?” 王嬷嬷道:“我家主人是清平县主,并不在此。” 江林氏:呃…… 没想到这老仆妇竟然是清平县主的人。 “这门婚事是县主看好的,也是县主做的主,如今你们想做主,不如跟县主去说?”王嬷嬷道。 江林氏哑火。 她还指望通过若若搭上县主的关系,替儿子谋个前程,不好得罪县主。 项振业业没想到这个小姜竟是县主看好的人,那就不好反对了。 于是道:“既是县主的意思,我们也相信县主的眼光,但是小姜,我们家若若也算是医学世家出身,品貌端庄,你想娶她,必须三媒六聘,聘礼也不能少。” “那舅公的意思,聘礼多少合适?” 项振业道:“这我们得商量一下。” 江林氏:“不能少于五百两。” 项振业点头,表示认同。 “我想问问,这聘礼若是给了,归谁?” “那自然是……”江林氏脱口而出,后半段话考虑到项家肯定也要分一杯羹,硬生生把归我改成了:“自然是我们收着。” 姜时了然地点点头:“既然你们收了聘礼,那嫁妆是否由你们来出?” 顿时,项振业和江林氏都不说话了。 显然,他们只想收聘礼,不想出嫁妆。 江海华厚颜无耻道:“我们家若若这么好的姑娘能嫁给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提什么嫁妆?没嫁妆你就不娶了?” “娶,当然要娶,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娶,五百两我出,你们收了聘礼,到时候去官府出具婚书,嫁妆就不用你们出了,以后,若若跟了我,跟你们就没关系了,这样可行?” 见姜时答应的这么爽快,大家心里又犯嘀咕,觉得要的少了。 “那个,刚才我考虑不周,按照我们江城的规矩,像若若这样的出挑的姑娘,聘礼至少得八百两。”江林氏改口。 林若若被姑母的无耻气的面红耳赤:“姑母,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江林氏淡然道:“若若,姑母都是为你好,聘礼多少,代表了男方对你的看重。” 王嬷嬷都被整无语了,人家姜三爷,富的流油,别说八百两,八万两他也随便给,可问题是,这泼天的富贵是你们自己接不住。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不是东家 “为我好?”一贯淡定,鲜少情绪外露的林若若愤然起身:“当初我爹过世,尸骨未寒,是谁拿了假借条,说我爹欠了钱,把我家的田地都拿走了?是谁说三希堂她也有份,说我年纪小,守不住三希堂,想要抢走三希堂,逼得我用宅子去换。” 项振业和江林氏面色微有些不自然。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孤苦无依,你们谁来管过我?谁给过我一粒粮?谁曾给过我一丝关怀?如今,我要议亲了,不过是想请你们作为长辈来见证,你们倒是口口声声为我好,开口要人家八百两,这八百两还得归你们两家分?脸呢?” 从未见过林若若发如此大的火,姜时心疼死了,去扯她衣袖想安慰她,林若若却是一把甩开,自嘲地笑:“是我错了,我不该奢望你们还念着那一点点血脉亲情,我早就应该明白你们这样的亲人是不会盼着我好,你们巴不得将我敲骨吸髓。这亲我不议了,你们哪来哪儿回。” 林若若又转向姜时:“姜郎,我命不好,父母早亡,所谓的亲戚都是些吸血的水蛭,我这样的人,配不上你,你另觅良配吧。” 说罢林若若拂袖而去。 姜时赶忙追了去:“若若,你等等……” 须臾,两人不见了踪影。 项家负责和江家母子面面相觑。 “这孩子也是小心眼,张口闭口过去的事。”项振业嘟哝道。 “就是,老提过去的事,有意思吗?咱们若不为她好,谁大老远的费这个劲。”江林氏附和。 还没走出花厅的王嬷嬷闻言,不由的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这两家人,眼神冷的像看死人。 四个蠢货,你们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又得罪了谁。 王嬷嬷走后,江海华担心道:“他们不会真丢下咱们不管了吧?” “怕什么?她若敢不管咱们,咱们就找到三希堂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项宝义不以为然。 “你们两明日去三希堂找若若,顺便打听一下清平县主的事儿。”项振业道。 姜时追上林若若:“若若,你别跟他们置气,犯不上。” 林若若拭去眼泪:“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早知道他们是那样的人,却还是对他们抱有希望,活该受气。” “若若你没错,他们再不堪,毕竟是你的长辈,倘若不跟他们说一声就自作主张的嫁了,将来他们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被他们拿住话柄,更加肆无忌惮,咱们还理亏。” “如今你请过他们了,他们就没话好说,理在你这边,你别担心,剩下的交给我。” 姜时好言相劝。 林若若道:“你一文钱也不许给他们。” 姜时点头:“不给,绝对不给,他们若是好的,我好酒好菜招待,也乐意扶持他们,但他们这副嘴脸,我就少不得跟他们算算账了,他们当年怎么欺负你的,我要他们全部还回来。” 姜晚柠很快就知道这事儿了。 “姜娘子,您是没看到他们有多无耻,林大夫脸都气绿了。”王嬷嬷道。 “林大夫人呢?” “回房了,估计在生闷气。” “王嬷嬷,你去把我阿兄请过来。” 翌日,江海华和项宝义来到了三希堂,远远就看到三希堂外排着长队。 两人上前打听。 “婶,这三希堂里是不是有位姓林的女大夫?” “有啊,林大夫是这里的坐堂大夫,医术了不得,不过她师父更厉害。” “她师父是……” 大婶听他们操着一口外地口音,以为他们是外地赶来求医的,好心介绍道:“她师父姜大夫可了不得,是位女神医,之前京城爆发痘疫,就是这位姜大夫研发了痘苗,消除了疫病,为此,皇上特意封她为清平县主。清平县主是大善人,每月会有两日坐堂义诊,分文不取,你们今日算是来着了,赶上姜大夫义诊。” 江海华和项宝义对了个眼神,确定了林若若确实是这里的坐堂大夫,而林若若跟清平县主还是师徒关系,这就好办了。 看着这么长的队伍,江海华道:“他表叔,看这队伍,估计咱们这会儿找若若,若若也没空理咱们,要不,咱们先去打听一下姜家布庄?” “行。” 于是两人四处打听,最后确认,京城只有一家姜记绸缎庄,再没有姓姜的布庄了。 两人来到姜记绸缎庄,这不就是之前路过的吗?就开在三希堂斜对面。 看着这五开间的大铺面,气派非常,出入的皆是衣着华贵的客人,两人心里犯嘀咕,真的是这里吗?这就是所谓的小本营生? 两人进店打听。 “伙计,跟你打听个人,你这有个叫姜时的吗?” 伙计将他们上下打量:“你们找姜时有事儿?” 两人面上一喜,姜时果真是这里的,这小子不厚道啊,开着这么大一家绸缎庄,还跟他们装穷。 “那个,我们林大夫的亲戚。” “哦,你们是林大夫的亲戚啊,姜时不在。”伙计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的热情,语气平淡的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他去哪儿了?”项宝义问。 “这我哪知道。”伙计说着就要去忙自己的事儿。 “我再跟您打听个事儿?”江海华拉住伙计。 “有话快说,我忙着呢。”伙计不耐烦道。 “姜时是不是这里的东家?” 伙计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听谁说的?谁说姜时是这里的东家?这里的东家是宁川姜家的四姑娘,姜时不过是这里管仓库的伙计。” 江海华和项宝义都愣住了,姜时只是伙计?不是东家? 那岂不是姜时说了谎? “敢问,姜家的四姑娘可在店里?”这事儿他们得弄弄清楚。 伙计指指外边:“四姑娘在三希堂坐诊,你们上那找她吧!” 江海华小心翼翼道:“你意思,四姑娘就是三希堂那位姜大夫?” “对啊,没错,我们东家就是清平县主,御医院的副院判姜大夫。” 这下,两人傻眼了。 随即怒火中烧,好你个姜时,居然敢骗他们。 伙计看着两人离去,赶紧跑到后堂去找东家。 “东家,他们果然找来了,小的都按您吩咐的说了。” 姜时悠闲的喝着茶:“干的好。” 第三百五十六章 赔我损失 江海华和项宝义等到中午人少了,这才进了三希堂,目光上下搜罗了一圈,没见到林若若,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大夫在给人看病。 “你们是来抓药还是看病?”伙计阿阮上前打招呼。 江海华道:“我们是林大夫的亲戚,来找林大夫的。” 阿阮闻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没好气道:“等着。” 阿阮去跟姜晚柠说:“林大夫的亲戚来了。” 姜晚柠朝那两人瞥了一眼,道:“把他们请到后堂去,不用茶水伺候。” “是。” 江海华和项宝义被请到后堂,干坐着,茶水也没一杯。 “他表叔,若若不在药堂,该不会是在躲咱们吧?” 项宝义道:“难说,这死丫头如今认了县主这个师父,翅膀硬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是她把咱们请来的,她想把咱们撂一边去,没门。” 江海华:“这丫头眼神太差劲了些,居然看上个伙计,这样的话,咱们想多要点聘礼怕是难了。” “怕什么?那姜时拿不出聘礼就别想娶若若,姜时没钱,若若有啊,这药堂就是若若师父的,她师父能叫若若吃亏?给的月俸肯定少不了。” 江海华点头:“说的也是,反正不管这钱谁拿,必须拿出来,咱们不能白跑一趟不是?” 正说着,门外有人道:“姜娘子,他们在里边。” 姜晚柠毕竟是县主,虽然衣着朴素,但举手投足有股自然的贵气。 江海华和项宝义立马起来,躬身相迎。 姜晚柠坐定,淡淡开口:“你们就是林若若的亲戚?” 江海华腆着笑:“我是她表兄。” 项宝义:“我是她二表叔。” “听说,你们不赞成她与姜时的婚事?” 江海华:“没有不赞成啊,只是聘礼的问题上有点分歧。” 项宝义:“对,我们也是为若若好,怕她吃亏,所以,多要了些,但也没多要,就八百两,您看,若若是您的高徒,我们要八百两也不为过是吧?” 姜晚柠冷冷一笑:“八百两不多?她表叔,请问你一年能赚多少?” 项宝义讪讪:“我啊,我没定数的,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看手气,手气好多赢点,手气烂输个没底,只是手气烂的时候比较多。 “京城的坐堂大夫,平均一月的月俸是五两银子,我身为御医院副院判,一月也只有二十两,一年到头二百四十两,你们开口就八百两,我要是光凭这点俸禄,不吃不喝也得存三年多,像若若每月八两的月俸,差不多得存十年。你们说八百两不多?” “而且我听说,聘礼要归你们,你们还不出嫁妆?” “没,没有的事,我们收了聘礼,嫁妆肯定会出一点的。”江海华道。 “一点是多少?”姜晚柠追问。 “这个……要她舅公和我母亲商议,我们两说不好。” 项宝义一旁猛点头。 姜晚柠忍不住嗤笑:“我还说若若的亲戚是来祝贺的,不说送点礼金什么的,也该送上祝福,谁知你们是来做生意的,卖的还是若若。” “县主言重了,自古议亲,男方下聘是理所应当,怎能说是卖闺女呢?”江海华道。 “嗯,你们是没资格买她,你们又没养过她,不但没养过她,听说她父母留下的房产田地都被你们两家拿走了,当时若若好像只有十三岁吧,你们是怎么忍心这么欺负一个孩子的?若若这次是真生气了,她打算辞职不干了,京城也不肯呆了,说是怕你们讹上我。” “这……县主,您可别听若若瞎说,当初是她父亲欠了我们家银子,她爹就她一个闺女,这父债女尝不是应该的吗?”项宝义道。 “是啊,那宅子是若若自己要给我母亲的,没人逼她。我们这次来是替她撑腰,怎么就被她说成讹人了呢?”江海华道。 姜晚柠唇角勾了勾:“欠条和自愿出让宅子的出让书,若若还留着,以前她年纪小,不懂,都当真了。现在她是我徒弟,我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不能由着旁人欺负她。欠条上的笔迹是不是若若父亲的,拿去大理寺一验便知,出让书上写明了,宅子是抵当初她姑母出资三希堂的份额,那么请她表兄回去告诉姑母,拿出出资的证据,否则,便是欺诈,那宅子我们是可以拿回来的。” 江海华和项宝义脸色大变,看来这位县主是要替若若出头,一出手就拿住了他们的死穴。 “你们两回去商议一下,明日给我答复,若明日你们给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答复,那我便拿着大理寺的查验文书,陪若若回趟江城,请江城的知府大人好好审一审此案。”姜晚柠威胁道。 “县主,您肯定是误会了,要不,让我们见一见若若,我们当面把话说清楚。”江海华道。 他们若真回去告状,可就糟了,人家毕竟是县主,有地位又有钱,还有大理寺的关系,这官司他们怎么打都是输。 聘礼没要到,反倒把之前抢的财产给赔了出去,岂不是亏大了? 姜晚柠轻笑:“若若是不会见你们了,我是她师父,有什么话跟我说便是。” 正说着,小潘进来:“娘子,皇后娘娘请您进宫一趟,还有长平公主府递来请柬,请您去赴宴,还有大理寺有桩案子,大理寺卿虞大人请您去帮个忙。” 姜晚柠收了请柬,淡淡道:“知道了。” 转头对两人道:“你们先回吧,别忘了明日等你们答复。” 江海华和项宝义出了三希堂,心里俱是惊骇,这县主的能量不小啊,打交道的都是皇后,公主,顶了天的贵人,还有大理寺卿都要找她帮忙,这种人他们怎么惹的起? “怎么办?”项宝义问。 江海华郁郁:“我也不知道,先回去,看你爹和我娘怎么说。” 三希堂里,姜晚柠把空白的请柬往桌上一放,问道:“人都安排好了吗?” 小潘回道:“都安排好了,只等明日您一声令下,立马把他们从那宅子里轰出去。” 胆敢欺负林大夫,没他们好果子吃。 这件事,让姜宅的人都很生气。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结个善缘 江海华和项宝义回来转述了姜晚柠的话。 一个舅公一个姑母相对无言,皆是心虚,当年他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最清楚不过。 欠条是假的。 出资三希堂也是假的。 “没想到若若这死丫头小小年纪心机就那么重,难怪当时非要叫了公证人来写出让书,她竟然一直留着,在这等着我呢。”江林氏气道。 “看来,她叫咱们来,不是来喝她喜酒,是给咱设了鸿门宴。”项振业拐杖在地上杵了杵,表达不满和愤怒。 “若若该不会是在唬咱们吧?她手里其实没这两样东西了。”江林氏心存侥幸。 项宝义急道:“爹,她姑母,现在的问题是打官司的话,咱们肯定打不赢,那县主结交的可都是顶了天的贵人,别说若若手里还有没有这些东西,就算没了,县主替她伪造一份,随便找京里的大官一句话吩咐下去,咱江城的大人们敢不听吗?没的给你说成有,假的给你说成真。” “是啊是啊,官官相护,更何况人家不是一般的有权有势还有钱。”江海华打定主意,绝对不能走到打官司的地步。 那宅子,江家早卖了,做生意早就亏没了,让他们赔,岂不是要他的命。 项振业沉吟片刻:“她姑母,要不咱把聘礼降一降,还是收五百两得了?” 江林氏肉疼,可若若有贵人撑腰,他们斗不过。 “罢了罢了,就五百两吧!” 江海华踟蹰道:“娘,恐怕五百两人家拿不出来。” “啥,昨儿个那姜时不是说五百两他出吗?砸锅卖铁他也出。” “娘,我跟宝义找到姜时说的布庄了,是京城第一大布庄姜记绸缎庄,可姜时扯了谎,那布庄根本就不是他的,是清平县主的,清平县主也姓姜,宁川首富姜家的四姑娘,姜时不过是她那管理库房的伙计。” 江林氏和项振业异口同声,惊讶不已:“伙计?” 江海华点了点头:“确实是伙计,我们问的很清楚了。” 江林氏气不打一处来:“他竟然骗咱们,这门亲事我不同意,若若怎么能嫁给一个伙计?一个骗子?” 项振业道:“他若真能拿出五百两,管他是伙计还是东家,反正这五百两是他自己答应的,一文钱也不能少。” “等等。”江林氏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舅公,您就在江城,有没有听说宋同知大人的嫡长子娶的就是宁川首富姜家的闺女?” 项振业闻言捋着胡须思忖。 项宝义道:“好像是,我听我媳妇嘀咕过,说是宋夫人给媳妇姜娘子下毒谋算媳妇的陪嫁被揭穿了,还闹上了公堂,宋家嫡长子叫宋煜,说是跟徐家的表妹不清不楚,下毒的事捅出来后,宋煜跟那姜娘子和离了,姜娘子之后去了哪,大家就不知道了,对了,我想起来,若若在江城的三希堂就是那时候关门的,去年九月底十月初光景。” 江海华错愕:“你们的意思是,清平县主就是那姜娘子?怎么可能?” 一个和离了的落魄女人摇身一变成了京城风光无限的清平县主,戏文都不敢这么演。 项宝义道:“说不定真的就是她,听说宁川首富姜家只有一个闺女,当初她嫁到江城来,那陪嫁多的数不清,我记得江城有一整条街的铺面都是她的,轰动一时。” “对对对,我在江临城都听说了,大家可羡慕宋家了。”江林氏道。这个话题,曾经是妇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 有钱到那个地步,谁能不羡慕。 项宝义心有戚戚:“若真是她,这人咱们是万万不能得罪。” 江海华问:“为何?” 项宝义:“你看看宋家如今的光景就知道了,下毒的事被捅出来后,宋夫人就疯了,被休回了娘家,然后今年宋家两兄弟来了趟京城,回去后,一个整日在赌场混,一个天天在家醉生梦死,宋老爷的同知也当不成了,听说原是要在江城府衙当个典吏,结果中风了,典吏也当不成,如今瘫在床上,曾经宋家在江城算是派的上号的官宦之家,一下子就倒了。大家都在说,宋家是遭了报应,可细想想,这一切怕是都与姜娘子有关。”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这么大一个宋家说败就败了? “娘,我咋觉得大事不妙,不如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江海华怕了,回想起之前见清平县主,县主那带笑的威胁,再想一想宋家的下场,他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跑路。 江林氏瞪了他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此姜娘子是不是彼姜娘子咱们还没弄清楚,尽自己吓唬自己。” “宝义,你跟海华马上去打听一下,问问清楚,京城这位是不是江城来的。”项振业吩咐道。 江林氏:“你们顺便带点吃的回来,若若和那姜时实在是无礼,早饭不给安排就算了,这会儿午饭的点都过了,也不见有人送吃的来。” 项宝义和江海华只得又出去打听。 须臾,两人一脸菜色的回来。 “爹,她姑母,都打听清楚了,这位县主就是江城来的,就是宋家的长媳没跑了,听说今年宋家人还跑来京城大闹一场,最后落得个人人喊打,还被革了功名的下场。” 他们两是吓坏了,街上随便找个人,一说姜大夫,都知道,一提起来就滔滔不绝。 江林氏顿时也泄了气:“看来,若若就是跟着她来了京城。” 那是没法斗了,宋家是官家,官家都斗不过她,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就不用想了。 “娘,咱们还是走吧。” 项振业道:“走倒是不必,这样好了,咱也不说聘礼要多少,看姜时能给多少,结个善缘,说不定以后还用得着他们,做人呐,目光要放长远些,她姑母,你说呢?” 江林氏还能说什么?想耍赖的心思都没了,人家权势滔天,什么手段都使不上。 “你们说,县主让你们明日去三希堂回复?” “是的。” “行,你们去了就说,昨日的话只是考验姜时对若若是不是真心,是不是看重,其实咱们只要他们过的好,其他的都无所谓。”江林氏道。 第三百五十八章 算你识趣 姜晚柠忙了一日,每到义诊的日子,都有病患从各地赶来,今天林若若这个主力又不在,可不得她自己忙活。 终于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郑关来了。 郑关如今也离开了大理寺,继续跟着顾舟停当差。 “郑关,你怎么来了?” “姜娘子,我家大人在马车上等您。” “去哪儿?” “东宫有要事,紧急召见。” 姜晚柠心头一凛,赶紧收拾了下,跟了郑关去。 上了马车,顾舟停欠意道:“本来想与你一同吃个饭,谁知收到东宫的消息,得先去趟东宫。” “知道是何事吗?” 顾舟停摇摇头:“太子没说。” 说着拿出一盒糕点:“这是我七姨母做的,她做糕点也是把好手,你尝尝。” “你七姨母不是在禹州吗?” “昨日来了,我给她写了信,她昨日就到了,把我娘好一通数落,今儿个她本来要来看你,我告诉他你今儿个办义诊,不得空,她说明日来看你。” 姜晚柠笑道:“莫非她是你请来的救兵?” 顾舟停道:“救兵谈不上,助力而已,她很喜欢你。” 姜晚柠吃着桂花糕:“我喜欢她做的糕点。” “你这么说,她又要骄傲了。”顾舟停失笑。 两人到了东宫,萧琰已经准备好酒菜:“你们一定没用膳,边吃边聊。” “皇兄,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萧琰笑道:“谁不知道今天是三希堂义诊的日子,我特意让人晚些去请你们。” 大家坐下来用膳,萧琰这才拿出一国书,给顾舟停。 顾舟停看了后转手给了姜晚柠:“这是你种下的因。” 姜晚柠诧异,看了国书才恍然,原来是这事儿。 萧琰茫然:“你们在说什么?” 他怎么听不懂,什么种下的因? 姜晚柠笑道:“女子蹴鞠比赛的时候,我跟灵溪公主坐在一起,她想给我下蛊,但我身上带了万蛊之王的血,对所有蛊虫有压制性,所以这蛊没下成,比赛结束后,我问灵溪公主讨了她的手帕,然后手帕不小心掉了,都铎给捡了起来。” 萧琰明白了:“所以,都铎得的不是病,是中了蛊。” 姜晚柠抿嘴笑。 “所以这手帕也不是不小心掉的,是你故意掉的。” 顾舟停道:“阿柠是看他太嚣张,小惩以戒。不过我现在怎么觉得,这都是你算好的?” 顾舟停静静地看着姜晚柠。 她早就布了局,料定都铎会请她去治病,她就是想去大渊走一遭。 姜晚柠讪讪,什么都瞒不过他。 “其实我也没什么把握。” 萧琰面色凝重:“阿柠,你真的要去?其实可以不去的,我回绝就是了,都铎那厮,死了更好。” 都铎算是都耶王几个儿子里最有野心的。 虽然大渊是请姜晚柠去给都铎治病,可姜晚柠孤身前去,毕竟是有风险的,萧琰不愿姜晚柠去冒险。 顾舟停道:“殿下,若阿柠前去,臣愿一同前往。” “本宫就知道会这样,可你此时离开,合适吗?” 顾舟停刚主持内阁,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关键是跟大蜀的谈判在即,处处都离不开他。 “我一个人去便好,没事的,我能应付。”姜晚柠并不赞同顾舟停去大渊。 她在大渊人眼里不过是个医术了得的大夫,可顾舟停不一样,顾舟停是朝廷重臣,身份要紧,万一去了,被扣在那,麻烦就大了。 “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人前去。” “那你把韩束借给我。” “阿柠,我就是把墨羽也给了你,还是不放心。” 萧琰打圆场:“你们先别争论,此事我还得斟酌斟酌。” 从宫里出来,顾舟停严肃道:“总之你不能独自一人去。” 姜晚柠莞尔:“顾舟停,你冷静点,恢复你的理智,我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大夫,有什么危险可言?你要是一起去才麻烦呢!在大渊人眼里,你是大齐朝廷主战派的头,他们才不会放过你。” 顾舟停欲言又止,她说的没错,但她忘了一点,都铎是个好色之徒。 “行了,现在皇兄让不让我去还不一定呢,你就别为这事儿发愁了。”姜晚柠小拇指去勾他的手。 顾舟停一把握住,拉她入怀,无奈道:“能让我不冷静的也就只有你了。” 翌日一早,江海华和项宝义便来了三希堂,再见到姜晚柠,两人的态度比昨日更恭敬了。 江海华腆着笑脸:“县主,我娘说了,前日故意为难姜时,是想试探试探姜时对我们若若是否看重,有多少真心,怕若若吃亏,我们此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聘礼什么的都无所谓的,只要姜时能真心待我们若若,一切都好说。” 姜晚柠微哂,算他们识趣。 “是吗?这么说,是误会一场?” “误会,绝对是误会。” “好吧,明日姜家长辈会过来下定,聘礼就定八十两,这八十两你们拿着,然后一同去官府出具婚书,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江海华和项宝义赶忙答应下来。 八十两委实太少了些,可有胜于无,他们要是再敢计较,讨价还价,搞不好还得赔钱。 “按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是该让姜时和若若,陪你们四处逛逛,但我这里的生意也很要紧,日进斗金的,耽搁一日都是很大的损失,所以,姜时是不得空了,若若也得给我打理三希堂,明日你们就回,有问题吗?” 两人咬着牙,笑道:“没问题,一切都听县主的。” 姜晚柠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就算了了。 等两人走后,小潘道:“娘子,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姜晚柠道:“林大夫和我阿兄议亲是喜事,顺顺利利地把亲事给办了要紧,既然他们识趣,愿意配合,这是最好不过,如果他们再敢出幺蛾子,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办喜事嘛,图的就是一个顺心顺意。 项振业和江林氏知道后,也无话可说,虽然得到的比预期的少太多太多,但总归还有一点,不算赔本买卖。自我安慰,结个善缘,细水长流。 第三百五十九章 如此表现 城南外的官道上,一队车马徐徐而来。 “爹,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京城了,说不定三弟和阿柠在前面等咱们呢。” 姜家大郎姜季道。 姜茂春却是愁眉苦脸。 “爹,您咋还不高兴?之前不是着急见阿柠吗?” “哎,之前那不是没到京城嘛!” 姜季宽慰道:“爹,您把阿柠许给宋家也是为了阿柠着想,谁知道会看走眼。好在阿柠已经离开宋家,在京城过的好好的。” 提到宋家,姜茂春就捂心口,憋气啊! 宋潜那老匹夫,把自己儿子夸的跟朵花似的,天上地下绝无再有的好儿郎,他心头一热,就把阿柠嫁了过去,为了能让宋家善待阿柠,高看阿柠,他先是帮宋潜补上了被小妾做生意赔掉的十几万两,又赔了价值二十万的嫁妆。谁知宋家卑鄙无耻,人不想要,陪嫁却想吞掉。 虽然文柳在信中说的轻描淡写,但他知道,他们是怕他担心,怕他自责,故意把事儿往轻里说。 他如珍似宝,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乖女儿在姜家吃了多少苦头,想想都恨的牙痒痒。 “宋家快破产没?” “这事儿二弟在办,爹放心,二弟出手,宋家每个人都得去要饭。” 姜茂春悻悻咕哝:“当乞丐都算便宜他们了。”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 姜季掀开车帘:“是不是阿柠和三弟来了?” 姜年跑了来:“爹,兄长,来了个大官,说是来接咱们的。” “大官?多大的官?”姜茂春问。 “是……是丞相大人。” 姜茂春脑袋瓜子嗡嗡,丞相大人? 姜茂春一头雾水的看向姜季。 姜季懵懵然:“兴许人家是看在阿柠的面子上……” “赶紧赶紧,扶我下车。” 南城门,姜晚柠和姜时翘首以盼。 “怎么还不来,按说应该到了。”姜时等的心焦。 “该不会是爹故意拖拉吧!”姜晚柠笑道。 姜时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不然,早几日就该到京城了,爹这是收到信兴奋的立马动身,一路上却是磨磨唧唧,这种行为只能解释为爹自觉愧对阿柠,想见阿柠又不敢见。 “哎,你说我跟若若明日去官府出具婚书,爹能答应吗?” “放心,爹肯定会喜欢若若的,明日先把婚事拿到,打发了舅公和姑母,后面的事儿咱再慢慢办,办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不过,我可丑话说前头,若若以后就是我的嫂嫂了,我既是她小姑子也是她的姐妹,你要敢欺负她,对不起她,我先找你算账。” 姜时摸摸鼻子:“哪能啊,我既然要娶她,肯定会对她好的。就是想想就这么放过她那无耻的舅公和姑母,心有不甘。” “项宝义是个赌徒,赌徒通常都没好下场,听说项振业还最疼这个赌徒儿子,总是从老大家薅羊毛贴补项宝义,所以,可以预见,项振业凄凉的晚年。至于江海华,人是滑头,却好高骛远,做生意,做一样亏一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的一生注定了是个悲剧,又何须你动手。只要他们配合,其他的交给命运就是了。” 姜时神色复杂地看着妹子:“我总觉得你自打离开宋家后更变了个人似的。” “变成什么样了?” “两个字厉害,我以前觉得长兄脑子最灵泛,现在我觉得我们三兄弟的脑子加一块都比不上你。” 姜晚柠不以为然:“在宋家那个吃人的地方呆了一年多,若不多长个脑子,多几个心眼,你早没有妹子了。” 姜时哭丧着脸:“我可怜的妹子。” “别假惺惺,我才不可怜,我好着呢。” 姜晚柠还没敢跟姜时说,她即将获封公主的事儿,怕吓坏姜时。 姜时讪讪:“哎呀,老爹啊,您啥时候到。”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队车马来了。 “三弟,阿柠……”有人朝他们挥手。 姜时欣喜:“是二阿兄。” 两人迎上前。 “阿兄,你们可算到了,我和阿柠都等老半天了。”姜时说着张开双臂要跟兄长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谁知姜年略过他,径直来到姜晚柠面前,给了姜晚柠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的好妹子,兄长可想你了。” “我也是。”姜晚柠被姜年抱着,初时还有些不适应这么热情的拥抱,一回想,以前姜年每次出远门回来都会抱抱她,然后给她送好多好多礼物,便渐渐地放松下来,享受着来自兄长的疼爱。 姜时在一旁翻白眼,每次都这样,只要有阿柠在,姜年眼里都没他这个弟弟。 “三弟。” 姜季下了马车。 姜时赶紧跑过去,一一叫人。 “长兄,大嫂,二嫂,哎呦……我的大侄儿,二侄儿,三侄儿,四侄女……” 一大帮人。 “爹呢?”末了姜时才问。 姜季朝后面那辆马车努努嘴。 只见马车的车帘掀开,一道身穿紫色官袍的身影先下了马车。 然后伸手扶他老爹下车。 姜时眼珠都快瞪出来。 这不是顾舟停顾大人吗? 啊……不,现在得称顾相爷。 顾相爷居然去接老爹了,还跟老爹同乘一车,还扶老爹下马车? 姜晚柠也瞧见了这一幕,看自家爹爹被顾舟停搀扶着,嘴上咧着僵硬的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绑架了。 姜年在一旁小声说:“顾相在五里亭迎接咱爹,阿柠,你老实跟兄长说,顾相是不是等着你救命?听说你现在是神医。” 姜晚柠哭笑不得:“阿兄,顾相没病。” “那就是他家里人有病。”不然他干嘛这么殷勤。 “而且这病还很棘手,阿柠,这病你能治就治,不能治,咱也别勉强。” “咳咳,二阿兄,你不是脑子很好吗?怎么就只能想到人家生病?”姜时讥讽道。 姜季道:“你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不说清楚,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这份尊荣来的莫名其妙,让人吃不消。 姜时看向姜晚柠:“让阿柠自己说。” 姜晚柠踢皮球:“顾相自己会说,我才不多嘴。” 这时,站在一旁的大嫂寻思道:“莫不是顾相爷想问咱家借钱?” 二嫂道:“那恐怕数目不小。” 姜晚柠无语了,顾舟停说要好好表现,就是这么表现的?把姜家人都吓到了。 第三百六十章 暖心家人 姜晚柠上前去见老爹。 “爹。” “哎,我的好闺女,爹知道你受了委屈,爹是心也疼,肝也疼,你咋不早些告诉爹呢?”姜茂春说着,不停的给女儿挤眉弄眼。 大意是,这是怎么回事啊?快救救你爹,你爹的胳膊还在顾相爷手里呢,你爹我都不敢动。 姜晚柠忍着笑,对顾舟停说:“相爷这是跟我爹偶遇了?” 顾舟停煞有介事:“怎么是偶遇呢,我是特意去迎接伯父,我与伯父相谈甚欢,一见如故,伯父,您说是吧?” 姜茂春忙道:“是是是。” 心说:确实是一见如故,故去的过,老子吓的半条命快没了。 这位顾相爷,一见面就各种寒暄,什么舟车劳顿辛苦啦!一路上可还顺利?住处可有安排好?不如住到相府去,还安排了接风宴…… 就是不说为啥。 他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使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按说晚柠就是个清平县主,还不到让堂堂相爷如此殷勤的地步。 “阿柠,赶紧带伯父先去安置,晚上我设宴,为伯父和几位兄长接风洗尘。”顾舟停道。 姜茂春脑子里咯噔一下,似乎抓住了什么。 顾相爷居然叫阿柠,叫的这么亲昵。 莫非…… 然后又自我怀疑,这可能吗? “相爷,您太客气了,我已经让玉娘去准备晚宴了。” “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跟玉娘说,不用准备了,伯父和兄长远道而来,理应由我来接风。” 姜晚柠微微一笑:“行,你说了算。” 这下,姜家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敢情顾相爷献殷勤,是看上阿柠了。 姜季和姜年齐齐看向姜时。 姜时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眼,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众人震惊,不可置信。 大齐的相爷要成为他们姜家的女婿了? 还是说,想纳阿柠为妾? 众人心里一番琢磨,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人家毕竟是相爷,权倾朝野,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娶一个商贾出身,还嫁过人的女子为妻呢?哪怕姜家不是一般的富有,在这等高门权贵面前,金钱啥的不值一提。 顾舟停仿佛对大家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恭谦有礼道:“那……诸位先去安置,晚宴再见。” 临走还特意小声跟姜晚柠说:“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我让郑关留下。” 一行人到了姜时新买的宅子。 姜茂春立马把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召集到客厅。 “阿柠,你实话告诉爹,顾相爷是不是想纳你为妾?” 不等姜晚柠回答,姜季就先表态:“阿柠,做妾室的话,阿兄要劝你慎重考虑,当妾室一辈子都被正房夫人压一头,太憋屈了。” “我也不同意,宁可低嫁做正妻,也不高攀做妾室,阿柠,咱吃一堑长一智,可不敢再错一步。”姜年也道。 姜时道:“爹,兄长,那顾相还是大理寺卿的时候就开始对阿柠献殷勤,他对阿柠是认真的。” “再认真那也是妾,阿柠,之前的婚事是爹没考虑周全,害了你,这次咱们大家一定要慎之又慎。”姜茂春道。 姜晚柠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来自家人的真心爱护。只盼着她好,而不是见人家位高权重,便想着攀高枝。 “爹,大阿兄,二阿兄,顾大人是说要求娶我来着,而且他们顾家有家规,不得纳妾。” 姜茂春两眼放光:“他的意思是要娶你为妻?” 姜晚柠点点头。 “哎呀,那可太好了,顾相爷,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谈吐优雅,没想到咱们阿柠好福气,竟能觅得如此佳婿,咱们姜家祖坟冒青烟了,而且是冒了一次又一次。”姜茂春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阿柠,那你答应了吗?”姜季关心地问。 “没,拒绝了。” “什么?你居然拒绝?”众人异口同声。 姜季恨铁不成钢:“妹子,你咋想的?这么好的夫婿,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居然还拒绝?” “妹子,你不要碰了一次壁,就胆怯了,宋家那是咱们失察,人顾相爷能这么年轻就做到相爷的位置,可见人品和能力都是受到认可的,宋煜跟他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坑,完全没法比。”姜年道。 “妹子,阿兄之前拦着你,是怕顾大人对你不是认真的,可人家跟你提过亲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姜时抱怨道。 他之前反对,是觉得顾舟停那么大的官,那么显赫的家世,姜家配不上他,他未必是真心的。 姜晚柠无语了,刚刚一个个还劝她要慎重,一听顾舟停说要娶她为妻,就完全换了一副嘴脸,恨不得这会儿就绑着她去成亲。 “爹,兄长,你们急什么?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得嫁给他?” “瞧你这话说的,你不嫁他想嫁给谁?告诉你,你要嫁就只能嫁给顾相爷,顾相爷多好的人呐,人家那么大的官,这么关心你爹,一点架子都没有,反正我只认他这个女婿。” “阿柠,你是不喜欢他?”姜季道。 “我要说我不喜欢呢?”姜晚柠也想看看家人的态度。 众人沉默了。 良久,姜茂春叹气,痛惜道:“咱们姜家没有个当相爷的姑爷,也还是富甲一方的商贾,日子照样过,罢了罢了,你要是真不喜欢,爹不勉强,只是那顾相再来,爹怕是招架不住。” “阿柠,婚姻大事,虽说由父母做主,可咱们姜家就你一个女儿,我们大家都只盼着你过的快活。”姜季遗憾道。 姜晚柠有些感动,有这样的家人,姜晚柠是幸福的。 “爹,你们还是先关心关心三阿兄的婚事吧,我的事儿不着急。” 众人这才想起,他们此次来京的另一个主要目的,是为姜时的婚事来的。 “老三,你说的那位林大夫林娘子呢?”姜茂春问道。 姜时把情况说了说,主要是林若若舅公和姑母的问题。 姜茂春道:“林娘子家怎么样都无所谓,关键是林娘子人好,你自己喜欢,这婚事,爹认可,明儿个咱们就先把婚书办妥了,另外再给林娘子补一份丰厚的聘礼,不能委屈了人家。” 第三百六十一章 命中注定 晚宴就设在姜时的新宅子,顾舟停带来几个厨子,做了一桌好菜。 姜晚柠一看这菜品,就知出自御厨之手。 没想到顾舟停请来的是御厨。 席上,顾舟停亲和的很,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姜晚柠还没见过顾舟停这副人间烟火的样,这家伙即便在太子面前也是不苟言笑。 为了得到姜家人的认可,他算是很努力了。 只是姜家人此时看顾舟停,心情复杂难言。 这么大一个官,放下架子,刻意讨好他们,可见他对阿柠的用心。说句心里话,这样的女婿和妹夫谁不喜欢?喜欢的挠心抓肝。 于是大家看姜晚柠的眼神也挺复杂,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姜茂春:阿柠啊,这个女婿爹真的很中意。 姜季:妹子,这个真的可以考虑下。 姜年:这么好的男人都不要,你想当皇后不成? 姜时:现在的情形,除了顾大人估计没人能入得了爹的眼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姜晚柠只装什么都不知道,自顾吃菜。 顾舟停喝的微醺,对姜茂春说:“伯父,我一见您就觉得亲切,这就是缘分,我自幼就没了爹,以后你就是我爹。” 吓的姜茂春直打磕巴:“这……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我心悦阿柠,岳丈不就是爹么?” 说着又看向几位兄长:“顾家就我一根独苗,从小我就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以后你们便是我兄长。” “你们放心,我对阿柠一片真心,你们有多疼爱她,我会比你们更疼爱她,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姜晚柠不得不放下筷子:“顾大人,您喝多了。” “没多,我清醒的很。” “墨羽,快送你家相爷回去,弄碗醒酒汤给他。” 墨羽上前来,搀扶自家大人。 “我清醒着呢,没醉。”顾舟停嘀咕着,终究还是被墨羽给弄走了。 花厅里,静悄悄,所有人都看着姜晚柠。 姜晚柠僵硬的笑了笑:“那个,我去看看两位嫂子和若若。” 想要脚底抹油开溜。 “站住,来,咱们好好谈谈。”姜茂春道。 姜晚柠讪讪:“能改日再谈吗?” “不行。” 姜晚柠道:“好吧,我承认,我们是两情相悦,他对我的心意是真的,我本就打算嫁他,不过他母亲似乎对我嫁过人这件事不太满意,他说他会搞定,现在就等他解决这个问题,除非他母亲真心接纳我,否则我还是不嫁的。” 姜晚柠索性和盘托出,省的他们逼问。 姜茂春懊恼自责:“这事儿都怪爹,是爹眼瞎。” “爹,都说了这事儿怪不到您头上,谁知道宋家是那样的人家。再说了,我若不是先嫁去宋家,就不会和离,不和离就不会来京城,也就遇不上他,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儿。” “阿柠说的对,都是命中注定,既然他说了他会解决,那就等他解决,反正,他母亲若是不点头,咱就不嫁。”姜季支持妹子的主张。 顾舟停确实喝多了,为了好好表现,喝了不少。 这是他这辈子喝的最多的一次。 连南栀的噩耗传来,他都没沾过一滴酒。 伤心的酒他不喝,他只喝高兴的酒。 今晚他很高兴,因为看到作为姜晚柠的南栀,还有这么多疼爱她的亲人,总能弥补一些留在固北再也无法挽回的遗憾。 她回来后,他就没见过她哭。 可不代表她心里不难过。 代表着,她的难过都释放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 这样的她,让人更心疼。 顾舟停靠在车壁上,醉眼朦胧:“墨羽,姜娘子做你的主母如何?” 墨羽沉默了一下:“姜娘子,很好。” 顾舟停笑了,当然好,他的命定之人,不管她是南栀还是姜晚柠,他都会喜欢上的人。 顾府,顾林氏正在跟七妹发牢骚。 “我就说她不喜欢舟停,你还不信,你看,舟停都跟她说了,今儿个你会去看她,结果呢?人影都没见着,分明就是躲出去了,你还非得拉上我。” “兴许是有要事。”赵林氏不以为然道。 她相信舟停看上的人不会连这点礼数都没有。 “阿姊,你呀还是对姜娘子有偏见,总喜欢把人往坏处想,你这样,以后婆媳之间如何相处的好?” 顾林氏嘴硬:“我没把她往坏处想啊,我说的都是事实,她对我心有芥蒂。” “那不得怨你自己,明知道姚家那姑娘对舟停的心思,明知道舟停不喜欢姚家姑娘,你还任由人家来献殷勤,换谁都不高兴。” “别提姚家了。”老揭她疮疤。 正说着,婢女来报:“郎君回来了,好像喝醉了。” 顾林氏诧异,舟停鲜少喝酒,更别提喝醉,莫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姐妹两忙去东院。 顾舟停已经躺下睡着了。 “墨羽,他这是怎么了?”顾林氏问。 墨羽如实道:“姜娘子的父亲和兄长今日到京城,大人给他们接风洗尘,一高兴喝多了。” “他们没为难他吧?” 赵林氏道:“你没听墨羽说,舟停是高兴才喝多吗?人家若是为难舟停,舟停还能高兴?走走走,让他睡吧,别吵醒他。” 出了东院,赵林氏道:“我就说姜娘子肯定是有要紧事,她家人来了。” 顾林氏叹气:“这孩子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 “顾家都是情种,当初姐夫不也被你拿捏的死死的?”赵林氏打趣道。 顾林氏老脸一红:“其实,我之所以反对他和姜娘子,最大的担忧,是姜娘子身体不好,听说她被前婆婆下毒,喝了一年多的毒药,顾家本来就人丁单薄,万一她不能生养……” “阿姊,你想什么呢?姜娘子自己就是大夫,而且医术高明,她能不知道她前婆婆给她下毒?估计她早就有所防备,不过是装装样子,找机会脱身罢了。” 顾林氏怔了怔:“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你呀,你是身在局中,当局者迷。” “但这事儿还得问问清楚。” “阿姊,你听我一句劝,他们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别落个里外不是人,你就相信舟停的眼光,顾家有了姜娘子,只会更好。” 顾林氏:“就你知道。” “家和万事兴,心意顺了,万事自然顺。” 顾林氏:“罢了罢了,随他们去,我不管了。” 顾林氏这会儿是真的放下了,姜娘子就姜娘子吧!舟停高兴就行。 第三百六十二章 金榜题名 (本章先不要订阅,修改中,如果订阅了有重复,晚些刷新一下即可) 翌日一早,姜茂春和姜季换上朴素的衣裳与姜时一同去见林若若的舅公和姑母。 姜茂春的意思,都不必这么遮掩着,多给若若的舅公和姑母一些钱也没关系。 反正姜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但姜晚柠坚持,姜茂春只好陪着装一回穷人。 项振业和江林氏没敢再生事端,收下八十两的聘礼,老老实实在官府的见证下,出具了婚书。 还客客气气地跟姜时说,以后多联系,有机会陪若若一起回江城。 姜时不冷不热道:“暂时不会回去,舅公和姑母一路顺风,我也要去跟东家复命了。” 项振业等人就这样被送上了回去的马车。 回到姜宅,姜茂春把林若若叫来,给了她一只匣子和一个大箱子,笑呵呵道:“若若啊,这些是姜家给你的聘礼,你自己收着,姜家的媳妇,我都一视同仁,老大媳妇老二媳妇有的,你也得有。” 大嫂冯氏也给她一个匣子:“这里头是一些首饰,五万两银票,给你添妆。” 二嫂乔氏:“我也这有一份,给你添妆。” 林若若都傻掉了,添妆就给五万两? 这是她这个穷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姜时替她接了过来:“多谢大嫂,二嫂。” 林若若这才反应过来:“谢谢两位嫂嫂。” “若若,这是我的。”姜晚柠也送上一份添妆礼。 “打开看看。” 林若若迟疑地打开匣子,看到里面竟然是三希堂的商契,商契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震惊不已:“这如何使得。” 姜晚柠莞尔:“当初开药堂,用的三希堂的名号,就打算将来把三希堂给你的,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最早的商契上写的就是你的名字。” 林若若不禁湿了眼眶,当初姜娘子用三希堂的名号开药堂,还给她份额,她心里不知多感动,多高兴,哪怕这药堂不是她的,她也把三希堂当成自家的药堂,勤勤恳恳的经营。 没想到,姜娘子早就送了她一家三希堂。 看着一张张友善的笑脸,林若若心里被一种叫做感动和幸福的感觉填的满满的。 顾舟停昨夜喝多了,早上起来头疼,但还是在内阁兢兢业业的处理政务。 礼部送来秋闱上榜的名册。 顾舟停翻开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三的上官昭阳,不由的精神振奋,好你个昭阳,果然没叫人失望。 继续往下看,彦回竟然也进了前十,排在第九。 陈平章排在中间。 杜千原吊尾。 很好,他看中的人几乎都在榜上。 “把名册和进一甲的士子的卷子拿去给太子过目,若太子觉得没问题,明日张榜。” 宦官立马将名册和卷子送去东宫。 顾舟停又叫墨羽。 “大人有何吩咐?” 顾舟停张了张嘴,还是决定把这份惊喜留到明日。 让昭阳感受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的喜悦。 “算了,没事儿。” 手下来报:“大人,骠骑将军求见。” 纪云宸来了。 “让他进来。” 纪云宸还是第一次走进顾舟停的内阁值事房。 “我看着内阁的值事房还不如大理寺的宽敞。”纪云宸道。 “北大营都整顿好了?” “可不是,忙了好几日,总算能出来走动走动,这不,第一时间来看你。” “当相爷的感觉如何?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糟心事不少吧。” 顾舟停淡笑:“也没什么糟心事,就是西江路大旱,江南路水患,麟州河水决了堤,益州土匪猖獗……” 纪云宸啧啧:“多事之秋。” “当然也有好事儿。” “啥好事儿,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昭阳中了,而且位列第三。” 纪云宸刚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差点没呛着,惊喜不已:“当真?” “名册已经送去东宫,如无意外,便是如此。” 纪云宸一拍腿:“这小子太争气了,不行,我得马上去趟镇北侯府。” “别去别去,明日让他自己去看榜。” 纪云宸想想也对,笑道:“那就让这惊喜多留一日。” “还有件事儿。” “等等。”纪云宸深吸口气,做好迎接惊喜的准备。 看着一张张友善的笑脸,林若若心里被一种叫做感动和幸福的感觉填的满满的。 顾舟停昨夜喝多了,早上起来头疼,但还是在内阁兢兢业业的处理政务。 礼部送来秋闱上榜的名册。 顾舟停翻开一眼就看到了排在第三的上官昭阳,不由的精神振奋,好你个昭阳,果然没叫人失望。 继续往下看,彦回竟然也进了前十,排在第九。 陈平章排在中间。 杜千原吊尾。 很好,他看中的人几乎都在榜上。 “把名册和进一甲的士子的卷子拿去给太子过目,若太子觉得没问题,明日张榜。” 宦官立马将名册和卷子送去东宫。 顾舟停又叫墨羽。 “大人有何吩咐?” 顾舟停张了张嘴,还是决定把这份惊喜留到明日。 让昭阳感受在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的喜悦。 “算了,没事儿。” 手下来报:“大人,骠骑将军求见。” 纪云宸来了。 “让他进来。” 纪云宸还是第一次走进顾舟停的内阁值事房。 “我看着内阁的值事房还不如大理寺的宽敞。”纪云宸道。 “北大营都整顿好了?” “可不是,忙了好几日,总算能出来走动走动,这不,第一时间来看你。” “当相爷的感觉如何?我看你气色不是很好,糟心事不少吧。” 顾舟停淡笑:“也没什么糟心事,就是西江路大旱,江南路水患,麟州河水决了堤,益州土匪猖獗……” 纪云宸啧啧:“多事之秋。” “当然也有好事儿。” “啥好事儿,说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昭阳中了,而且位列第三。” 纪云宸刚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差点没呛着,惊喜不已:“当真?” “名册已经送去东宫,如无意外,便是如此。” 纪云宸一拍腿:“这小子太争气了,不行,我得马上去趟镇北侯府。” “别去别去,明日让他自己去看榜。” 第三百六十三章 劫富济贫 每逢放榜,总有人欢喜有人愁,好在,姜晚柠看好的基本都上了,陈平章、宋珩、沈放、乔远、彦回、杜千原,最让人欣喜的是昭阳,居然位列榜三,太争气了。 “阿姊,我榜三,榜三呐!”上官昭阳开心的像个孩子。 姜晚柠欢喜的也想和他一起欢呼,可她得稳重,莞尔道:“很不错,比我预想的还好。” 第一次下场就拿了个榜三,昭阳才十八岁啊! 当然,跟顾舟停是不能比,顾舟停也是十八岁下场,连中三元拿下状元,大齐科考史上第一人。 “恭喜小郎君。”沈放等人过来祝贺。 “大家都上了,同喜同喜。”上官昭阳团团还礼。 “恭贺各位金榜题名,今晚我做东,百萃楼摆上两桌,你们都来。”纪云宸笑呵呵地走来。 上官昭阳道:“纪大哥,你都没看榜,怎么知道我们都上榜了?” “你们一个个都笑的,嘴都咧到后槽牙了,谁落榜还笑的这么欢畅。” 众人皆笑。 姜晚柠笑道:“都赶紧回去报喜吧,晚上来百萃楼庆祝一番。” “多谢郡王殿下,多谢姜娘子。”陈平章和宋珩告辞,赶忙回家去了。 沈放和乔远也告辞,说是回家写信。 姜晚柠这才问纪云宸:“你怎么来了?军营里的事儿都忙完了?” 纪云宸道:“昨日就忙完回来了,一进宫就被太子留在东宫,晚上才放我出来。今日放榜,我定然是要过来,第一时间向昭阳道贺。” “那你是不是昨日就知道结果了?” 纪云宸装傻:“我怎么会知道,没张榜前,这都是机密,不过我对昭阳有信心。” 说着,纪云宸拍拍昭阳的肩膀:“你小子,出息了。” 上官昭阳的嘴巴就没合拢过。 姜晚柠才不相信纪云宸不知道,他和顾舟停肯定早就知道了,故意瞒着不说。 “昭阳,你看到彦回上榜了吗?” “看见了,排第九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彦回和杜千原来了。 “彦回。” “杜千原。” “见过郡王殿下,见过姜娘子。” 姜晚柠微笑:“怎么没见着刘文斌?” 彦回道:“刘兄考完后就病了,也不见起色,今日就没来看榜。” 看彦回担忧的神色,姜晚柠就知道刘文彬落榜了,生病了还没考中,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找大夫了吗?” “看过大夫了。” “大夫怎么说?” “思虑过甚,加上连考九日身心俱疲。” 姜晚柠:“你们多宽慰宽慰他,今次不行,下次再来,只要不放弃,总会成功的。” 彦回点点头,欲言又止。 姜晚柠会意:“你们两考中了,还要等殿试,等吏部的安排,刘文彬养病也需要时日,那宅子你们安心住着。” 彦回和杜千原眉头一松,齐齐作揖。 “多谢姜娘子。” 他们本来就是来说此事,怎奈脸皮博,开不了这个口,姜娘子已经帮了他们许多。 没想到姜娘子这么善解人意。 “你们先回吧,回头我叫个大夫过去看看刘文彬。” 两人再三道谢,这才离去。 纪云宸道:“今日晚宴,叫上你爹和你三位兄长。” “啊?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昭阳是你义弟,你义弟金榜题名,这喜宴他们来参加不是应该吗?” 上官昭阳也道:“是啊阿姊,叫上他们呗,我也想见见他们。” 阿姊的亲人,也是他的亲人。 姜晚柠微哂:“那好吧,我跟他们说一声。” 纪云宸道:“行了,你忙你的去,我带昭阳去个地方。” 说罢,拉了昭阳就走。 “纪大哥,我们去哪儿?” “你考中了,不得跟你父亲和兄长们说一声,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姜晚柠回到三希堂,让小潘带着陶大夫去看看刘文彬,又给了小潘一百两银子,转交给彦回和杜千原。 “如果他们不收,你就说借他们的,等他们的差事安排下来,领了月俸再慢慢还便是。” 他们几个生活拮据,解决了住房问题,还有温饱问题。 她好事做到底。 赵林氏来到三希堂的时候,姜晚柠正在给人看病问诊,队伍排的老长。 伙计阿阮看这位夫人衣着华贵,气度非常便上前招呼。 “夫人,您是否有约?” 赵林氏摇摇头:“不曾有约。” 阿阮递上一块号牌:“里面有休息室,夫人拿着号牌可到里面稍作歇息,到您了,小的去叫您。” 赵林氏道:“这么多病人,怕是一时半会儿看不上吧?” 阿阮道:“夫人,我们东家看病可快了,一搭脉就能把病症摸的清楚明白,又快又准。” “是吗?你们东家这么厉害?” 一旁排队的大婶道:“姜大夫当然厉害,姜大夫是御医,御医给我们看病,收的却是普通大夫的诊金,看你实在困难,便连诊金也免了,药钱还给打对折,多亏了姜大夫,不然我们这些老百姓得了大病就只能等死了。” “就是,我家隔壁的老吴,之前看过的大夫都说没治了,姜娘子一出手,不出半个月,那老吴又能下地干活了。” “我们现在只相信姜大夫,不过,这里的林大夫医术也是极好的,是姜大夫的徒弟。” “那是自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名师出高徒。”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地说道,反正排着队,闲着也是闲着。 赵林氏后悔没叫长姐一块来,也好让长姐听听,大家是怎么评价姜娘子的。 “这姜大夫诊金收的这么便宜,还常常送医送药的,那药堂岂不是要亏本?”赵林氏道。 “不会不会,姜大夫给有钱人看病,收的可不便宜,算是劫富济贫了,哈哈哈。”那位大婶说道。 说完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夫人,看起来像是有钱人,赶紧找补:“我不是说姜大夫专坑有钱人,有钱人的性命当然要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命金贵不是?” 阿阮哭笑不得:“尤大娘,您还是少说两句吧,别让人家误会了,我们东家给有钱人看病,诊金也是一样收法,没有多收的事,只是有的有钱人为了表示感谢,硬要多给。” 大婶忙道:“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第三百六十四章 羡慕嫉妒 赵林氏看姜晚柠这么忙,决定先不打扰她,把号牌还给阿阮。 “转告你们东家,就说赵林氏来过了,等她得空,约个地方一起喝杯茶。” 姜晚柠忙到陶大夫回来才得以喘口气。 把位置让给陶大夫。 “陶大夫,这几日我和林大夫都有事儿要忙,你多辛苦些。” 陶大夫笑呵呵:“无妨无妨。” 在这里做事,忙是忙了点,但受人尊敬,工钱还比别处都要多,他还是很满意的。 姜晚柠正要离去,阿阮来报:“姜娘子,先前有位夫人赵林氏来过,说等您得空了,约个地方喝杯茶。” 姜晚柠蹙眉,赵林氏? 蓦然想起,赵林氏不是顾舟停的七姨母吗?二婚的夫家就姓赵。 顾舟停特意把人从禹州请来的。 哎呀,真该死,前几日顾舟停就跟她说过,七姨母要来看她,爹爹一来,她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有没有不高兴?” 阿阮道:“没有啊,那位夫人很和善,笑眯眯的。” “就她一人吗?” “带了个婢女。” 姜晚柠点点:“我知道了。” 上了马车,姜晚柠吩咐道:“小潘,去香玉坊。” 路上,小潘回禀,刘文彬的病是郁结于心引起的,好好调养便可,那一百两,彦回起初死活不肯要,说是借的,他们才收下。 到了香玉坊,没想到,商钰、杨婷和王绮柔都在。 “阿柠姐,我们刚问起你呢,王嬷嬷说你父亲和兄长从宁川来看你了。”杨婷道。 “嗯,一大家子全来了,来看我,也是为了我三阿兄的婚事。” “你三阿兄要成亲了?女方是谁?”商钰好奇地问。 “三希堂林大夫。” 杨婷打趣道:“这算不算镜水楼台先得月?” 姜晚柠莞尔:“算吧。对了,你们今日怎么凑一块儿了?” 商钰道:“绮柔姐去镇北侯府道贺,正好我阿兄也去道贺,又碰上了杨婷与她阿兄,不过昭阳世子不在府里,我阿兄他们回去了,我们三就说来香玉坊看看。” “昭阳这会儿应该去上官家墓园了,小郡王一同去的。” “你怎么知道?”杨婷问。 “我当然知道,今早一起去看榜了。” 王绮柔微微一笑:“这大好的消息是该第一时间告知侯爷,侯爷和他兄长地下有灵,定然倍感欣慰。” “原来如此,昭阳世子这回替上官家长脸了,镇北侯府这会儿来道贺的人把大门都堵了。”杨婷道。 商钰轻嗤:“看人家有出息了,一个个上杆子巴结,以前怎没见他们去关心下。” 商钰是有资格嘲讽的,固北一役后,上官昭阳成了孤儿,镇北侯府门庭冷落,也就纪云宸,顾舟停,还有他们荣国公府关心过昭阳,除他们之外还有谁? 王绮柔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世态炎凉,原本就是如此。” 是啊,世情便是如此,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以后上官家会越来越好的。姜晚柠道了声失陪,去挑了几款香,用礼盒装了,又写了一张帖子,让小潘送去顾府,给赵林氏,才来陪几位姐妹说话。 赵林氏收到礼盒和帖子,看过后不仅莞尔。 “谁送来的?”顾林氏好奇,七妹在京城又没有相熟的人。 “姜娘子。” “她给你送礼?” “是啊,香玉坊新出的几款香,听说香玉坊的香价钱不菲。”赵林氏拿出个小瓷瓶,打开放在鼻尖轻嗅。 “这香味好好闻,淡雅悠长,似空谷幽兰,你闻闻看。” 顾林氏悻悻:“有什么好闻的,我不喜欢用香。” 顾林氏吃味,送礼只给七妹送,这是间接表示对她的不满? “你真不喜欢?” “不喜欢。” “好得很,那这两份礼都归我了,姜娘子还说咱们一人一份呢。” “什么?两份?” 赵林氏揶揄道:“你以为人家不懂礼数还是小家子气?” “我那份给我。” “不是不喜欢吗?” “不喜欢是一回事,送我的就是我的。”顾林氏从七妹手里夺过瓷瓶。嗅了嗅,果然好闻,比宫里调的香更好。 “她还约我明日一起喝茶,你去不去?” “不去,她干嘛约你?不是说不喜欢舟停吗?又上杆子巴结你作甚?”顾林氏阴阳怪气道。 赵林氏哂笑:“你以为人家送两份礼就是想巴结咱们?你想多了,是我先去邀请人家,人家给面子才送来帖子请我喝茶。” “哎呀,我得回去挑份像样的礼物,送给我未来的外甥媳妇。”赵林氏拿着自己那份礼物开开心心地走了。 留下顾林氏在那唉声叹气。 明明她才是正经婆母,如今搞的,连送份礼都要旁人转交。 细想想,她和姜晚柠之间也没起过什么冲突,姜晚柠抽离的太快,快到她心里的怨气都没积攒足够,就像是,两人过招,她已经在酝酿出什么招,人家转身走了,而且给出根本没必要过招的理由,搞的她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就是这份难堪,让她觉着心里扎着一根刺,想拔出来,不知道该从哪下手。 “夫人,要不,明日您也去?”宝琴试探到。 没人比她更懂夫人的心思。 夫人心里已经服软了,就是拉不下这个脸。 从来只有媳妇讨好婆婆,没见过婆婆讨好媳妇。 “我去做什么?”顾林氏郁郁道:“说不定人家不欢迎呢。” “夫人,姜娘子怎么会不欢迎夫人,夫人去了又不是什么丢份的事儿,郎君这么中意她,您不得跟她多接触接触,多了解她一些?您就当去考察她。” “她若真对您不敬,那就是她不对,郎君想护着她也没理由不是?不过,奴婢觉得姜娘子不是那样的人。” 顾林氏寻思起来,宝琴说的有点道理。 姜晚柠将来是要成为顾家媳的,她这个做婆婆的去考察考察她,没毛病。不过,她还是不能跟七妹一起去,去也得找别的法子去。 “宝琴,你去七姨娘那探探,她们明日约在哪,什么时辰。” 宝琴笑道:“奴婢这就去。” 第三百六十五章 相谈甚欢 晚上的金榜题名宴,姜茂春和姜家三兄弟都来了。 姜茂春听说镇北侯世子居然是自家闺女的义弟,乐的他嘴都合不拢了,准备了厚礼欣然赴宴。 而且还周到的问了有几位高中的举子参加,给每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礼物贵重的大家都不好意思收。 宁川姜家,果真财大气粗。 一场晚宴宾主尽兴。 翌日清晨,姜晚柠来到怡心茶楼,请赵林氏喝早茶。 姜晚柠还没见过顾舟停的这位七姨母,当初她下山时,赵林氏已经改嫁去了禹州。 上楼时,姜晚柠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闪身进了隔壁的雅间。 似乎是顾伯母身边的丫鬟宝琴。 姜晚柠琢磨着,是不是七姨母进错房间了? “小二,我定的是幽兰居吧?” 伙计道:“姜娘子,是幽兰居没错。” “你可知春杏居的客人是谁?” 小二摇头:“小的不认得,只知道是两位夫人。” 姜晚柠心里犯嘀咕,不管了,先去幽兰居等。 等了没多会儿,赵林氏就来了。 赵林氏笑吟吟的:“姜娘子,让你久等了。” 姜晚柠起身见礼:“晚柠也刚到,七姨母请坐。” “先前因为家人来了京城,一时不得空,是晚柠失礼了。” “无妨的,你父兄远道而来,自然是要好生安顿。” “总归是晚柠失礼,晚柠以茶代酒给姨母陪个罪。”姜晚柠亲自给赵林氏斟茶。 “晚柠啊,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咱们早见晚见又有何妨,你又不是故意躲着不见我。”赵林氏打趣道。 姜晚柠赧颜一笑,这位七姨母果然与顾舟停说的那般,是个爽快人。 “姨母,您是一个人来的吗?”姜晚柠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啊,本来想叫上长姐,结果长姐一早出门了,说是跟陈尚书的夫人有约。” 姜晚柠心下了然,隔壁青杏居里的应该就是顾伯母和陈尚书的夫人了。 这也太巧了吧! 赵林氏还以为长姐没来,姜晚柠有些失望,劝慰道:“你昨日送的香,我很喜欢,清新淡雅,香味悠长,我长姐也很喜欢。” 姜晚柠道:“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香,就送了两款新调制的,姨母得空可去香玉坊看看,我那有二十多种香呢!各种香味都有。” 赵林氏道:“我是真羡慕你,不管是药堂还是香坊,都经营的有声有色,听说你还开了家百萃楼,如今也是京城生意最好的酒楼之一,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能干?” 姜晚柠被夸的不好意思:“姨母过奖了,这些生意都是底下的人在打理,他们打理的好。” “那也是你有识人之能,用人之能,不瞒你说,我在禹州也开了家布庄,精力倒是花了不少,却只能保本。” “开布庄的话,关键还是货源,进的料子是否时新,是否独特,再设计几款款式新颖的样衣招揽顾客,便成了一半。” “你说的极是,可问题是时新的料子我这有,别家也有,独特的料子,又没门路拿到货。” 姜晚柠微然道:“待会儿我陪您去姜记绸缎庄瞧瞧,姜记的珠光纱禹州应该没有的卖。” “你说珠光纱啊,我叫人联系了,都谈的差不多了,就差下定,结果那边说没货了。” “确实货源紧张,宫里要了几千匹,连姜记在各地的分号都不能保证供应,但姨母若是需要,我还是能调出一些来的。” “你能调到货?” “姨母,您姜记绸缎庄姓姜。” “啊?我怎么没想到,原来姜记是你的。”赵姨娘欣喜不已。 她早该想到的,姜记是宁川姜家的,姜晚柠不就是宁川姜家的人吗?可她就是没想到一块儿去。 “这可太好了,我这铺子能不能做起来,就靠你了。” 姜晚柠莞尔:“别的我也不敢打包票,不过,您看上姜记的哪款料子,我保证供应。” 赵林氏喜笑颜开:“舟停眼光就是好,能找到你,是他八辈子修来对的福气。” “姨母,您就别打趣我了。”赵林氏的夸赞,让姜晚柠有点吃不消。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舟停写信给我,我看了信立马就动身来了,这么好的外甥媳妇上哪找去?如今碰见了,不得赶紧娶回家?” “晚柠啊,你跟姨母透个底,我家那小子你看不看得上?” “姨母说笑了,我不过是商贾出身,如何配的上相爷。” “商贾出身怎么了?你可是比那些高门贵女不知强了多少倍,舟停都跟我说了,若没有你,他这相爷还当不上,只要你心里也有他,这门婚事没人拦得住。” “可是顾伯母她……” “她就是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她现在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认可你了,昨日她知道那礼物也有她的一份,你是没瞧见,她立马就把她那一份给拿走了,怕我要抢她的。”赵林氏笑道。 听赵林氏说的有趣,姜晚柠不禁莞尔。 若真是如此,那顾伯母和陈夫人约在这就不是巧合了。 隔壁青杏居里。 顾林氏一边应付着陈夫人,一边竖着耳朵,还以为两隔壁能听到点动静,谁知这里的隔音效果如此之好,愣是啥也听不见。 “我听说,镇北侯府的小世子认了那姜娘子为义姐。之前我以为那姜娘子跟小世子走的近是有所图谋,后来听我那侄儿七郎说,姜娘子是敬重上官一家为国捐躯,看小世子处境艰难,这才处处相帮,七郎对她也是多有推崇,说这世上像她这般仗义又心善的女子,不多见。”陈夫人道。 顾林氏讪讪一笑。 “哎?之前我还听说你家顾郎君跟姜娘子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顾林氏道:“别的我倒不是很清楚,但姜娘子确实救过舟停的命,而且不止一次。反正舟停的婚事我是不操心,他看上谁想娶谁我不干涉,相信他的眼光错不了。” 陈夫人笑道:“若是真的,那我可要提前恭喜了。” 顾林氏看陈夫人是真诚道贺,心里的那点担忧也随之消失。 她还怕舟停找了姜晚柠,会被别人笑话呢! 看来是她多虑了。 “姜娘子……”隔壁传来叫声。 陈夫人讶然:“我好像听到有人叫姜娘子。”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场大火 顾林氏听那叫声很是着急,便道:“不会这么巧吧,宝琴,去瞧瞧。” 宝琴应声开门出去。 姜晚柠也开了门,见是郑关。 “郑关,出什么事儿了?” 郑关找到这里来,还一副着急的神色,显然是出事儿了。 “姜娘子,发生了大案,大人让您最好去瞧瞧。” “大人都不在大理寺了,怎么还管案子?”赵林氏道。 “是法华庵发生大火,死了十几个人,一个昏迷未醒,还有一个受了点伤,就这两人活着,受伤的那个法号净妄。”郑关道。 姜晚柠心头一凛,秦司悦? 第一反应,这火是秦司悦放的,之前秦司悦和余庆就懂过这念头,被她给拦下了。 终究还是走了这一步吗? “姨母,我先失陪。” 赵林氏一听死了这么多人,忙道:“无妨,你赶紧去瞧瞧。” 姜晚柠走后,赵林氏才看到宝琴。 “宝琴,你怎么在这?” 宝琴笑眯眯地:“七姨娘,夫人和陈夫人在隔壁。” 赵林氏会意,就说昨日宝琴跑她那问东问西,今儿个一大早长姐就出门了,结果就坐在隔壁喝茶。想看未来媳妇直说啊,这般拐弯抹角,一点也不磊落。 姜晚柠上了马车直奔府衙。 路上郑关把大概情况说了说。 大火是子时末发生的,起火点尚未查明,还在勘验中。 因为法华庵在山里,所以也无人知晓,直到今早,前去烧香的香客到了那才发现法华庵已经烧成一片废墟,净妄抱着个姑子呆呆地坐在废墟旁。 现在两人都被带到了府衙,大夫在医治。 府衙的尹大人问过净妄了,但净妄什么也不说。 顾舟停让她过去,一是看看那位昏迷不醒的姑子能否救醒,二是让她见见秦司悦,说不定秦司悦见到她愿意开口。 马车到了府衙,郑关上前跟衙差道明来意,衙差马上去通禀,须臾出来:“县主,大人有请。” 在尹大人的陪同下,姜晚柠先去看了那位昏迷的姑子。 “之前的大夫看过,说是没办法了。”尹大人皱眉。 一下烧死这么多人,太子都关注此事了,可要命的是,一个昏迷眼看就要断气,一个跟被灌了哑药似的,就是不开口。 姜晚柠先把了脉,检查了口鼻,然后拿出银针给病人施针。 “她是吸入太多的烟尘导致的昏迷,我先给她施针,再开副药,若是药能喝下去,性命应该能保住。” 尹大人大喜过望:“还得是县主出手。” 姜晚柠施完针,开了药,尹大人命手下马上去抓药。 “大人,我能见见净妄吗?我与她也算相熟。” “当然可以。”尹大人让衙差带姜晚柠去监牢。 两月不见,秦司悦像变了个人,消瘦,皮肤暗沉,眼神空洞,哪里有半点往日的光彩。 “净妄。” 听到姜晚柠的声音,秦司悦的眼神慢慢聚焦,看了眼姜晚柠,又转过头去,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秦司悦一直以为自己再见到姜晚柠,也许会激动会发疯,会忍不住扑上去撕了她。 也许会躲起来,自惭形秽,不想让姜晚柠看到她这么落魄的样子。 可现在,她的心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涟漪,她的心被昨晚那场大火烧掉了。 姜晚柠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狱卒为难地看了眼跟随而来的衙差。 衙差点点头。 狱卒这才开了锁。 姜晚柠进了牢房:“尹大人让我来看看你的伤。” 她的伤其实已经被包扎过了,但是姜晚柠留意到她手腕上有淤青。 秦司悦往旁边躲了躲,避开姜晚柠的手。 但姜晚柠还是抓住了她的手,撸上袖子,只见瘦如枯柴的手臂上布满淤痕。 再看另一只手,同样的情况。 “这样的伤,你身上是否还有很多?” 秦司悦沉默。 净尘总说,她命大,若非她出了家,她的脑袋也和她的家人一起掉了。 可净尘不知道,其实她并不想活着,孤苦伶仃的活着,毫无尊严屈辱的活着。 若非心里存了那一点点的念想,早在秦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她就自寻短见了。 “所以,这场大火是你放的吗?因为她们欺凌你,而你本来就不想活了。” 秦司悦嘴角牵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一点想要辩解的欲望都没有。 就当是她放的火吧。 她确实不想活了。 “如果火是你放的,你为何又要救人呢?是因为她没有为难你?” 既然这么痛恨法华庵里的人,为何要救呢?反正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又何必在乎多死一个? 秦司悦回头,静静地看着姜晚柠。 “就是我放的火。” 姜晚柠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让人无法辨别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理由。” “你不是看到了吗?” “起火点在哪?” 秦司悦说不上来,她发现起火的时候,火已经烧到她们的住处了。 她哪知道起火点在哪。 “送子观音殿。” 无论如何胡诌一个吧。 姜晚柠真想给她一巴掌,一把火害死了十几条人命,而她却如此漠视。 “秦司悦,放火的时候,手抖了吗?心里有过一丝丝愧疚吗?” 秦司悦嘲讽的笑:“为什么要愧疚?” 姜晚柠豁然起身,决然转身而去。 现在的秦司悦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个魔鬼。 即便那些人欺凌她,她过不下去了,可以逃,可以…… 姜晚柠想想,似乎秦司悦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皇上有旨,此生她都不得离开法华庵。 她的家人全死了,五服以内的亲人都死了。她即便逃了,也无处可去。 她已经走投无路,不堪受辱,所以选择同归于尽。 姜晚柠叹了一息,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她是没想到佛门净地,也会有持强凌弱的事发生。 回到尹大人那,水龙队的人正好来禀报火场勘验结果。 起火点竟然是师太的房间。 秦司悦说谎了。 姜晚柠回想秦司悦那淡漠的眼神,嘲讽的笑,不由的想,也许,她是哀莫大于心死,不想活了,所以干脆承认火是她放的。 “县主,那净妄可有对你说什么?” 姜晚柠摇摇头:“她什么也不肯说。” “看来,不动大刑,她是不会开口的。”尹大人道。 姜晚柠忙道:“大人且慢提审,或许有个人能让她开口说实话。” 第三百六十七章 真实情况 虎贲军中,余庆正在练兵。 “你这刀是用来砍菜的吗?要不你们几个去当火头军得了,还笑,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月末考核谁要是过不了关,就去给我喂猪。” 余庆扯着嗓子训人。 这时高适找了过来。 “余校尉,将军叫你。” 余庆让手下盯着训练,自己去见将军。 纪云宸头疼扶额。 如今两营合并,正是用人之际,余庆入营后表现不错,可堪重用,却出了这么档子破事儿。 余庆知道了,会不会发疯? 当初余庆入营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好救秦司悦出苦海。 “将军,余校尉来了。” “让他进来。” 余庆进来:“卑职见过将军。” 纪云宸看着他,心里叹着气。 余庆被不明所以,将军面有难色,莫不是有什么危险的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 “将军有何差遣?卑职单凭吩咐,无有不从。” 纪云宸道:“余庆,确实有件难事儿,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所以,你一定要冷静。” 余庆怔了怔,对他很重要的事儿? “是。” “刚刚郑关来报,昨晚法华庵失火。” 余庆脸色骤变:“她出事了?” “你先别急,她没事,问题是,就她没事。” 余庆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府衙怀疑是她放的火?还是说她承认是她放的火?” 纪云宸道:“府衙尚未有定论,她什么也不肯说,所以,需要你去一趟,余庆,我知道你对她的情意,但你要知道,昨晚法华庵十几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如果是无辜的,谁也不能冤枉无辜之人,可若她并非无辜,余庆,希望你不要徇私。” 余庆半响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不能保证火不是司悦放的,之前司悦就提过这样的计划,如果不是被姜娘子道破,他和司悦可能已经在亡命天涯的路上,也有可能已经被抓,亡命于斩刀之下。 余庆心急如焚的赶往府衙,快到府衙的时候,一人拦住了余庆的马。 “余校尉,我家娘子有请。” 余庆认得此人是姜娘子的随从。 姜晚柠就坐在街边的一家小酒馆里,见余庆来了。 姜晚柠开门见山:“我已经见过她。” “她现在如何?” “受了点伤,但无大碍,她跟我说,火是她放的。” 余庆的心顿时像坠入了无底深渊。 “但我觉得不是她。” 余庆的眼中又迸发出一丝希望。 “她告诉我,起火点在送子观音堂,但经过火龙队的勘验,起火点在师太的房中,应该是昨夜师太未关窗,而昨夜起了大风,风吹起了帘帐,卷到了油灯才起的火。” “她在法华庵经常遭人欺凌,这事你知道吗?” 余庆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入营前去见过师太,说太子殿下对她还有念想,师太答应过会好好照看她。” “这就是了,太子已被贬为庶民,流放永州,而秦家谋逆株连五族,这些消息是瞒不住的,法华庵众人肯定都知道了,所以又开始欺凌她,她身上有许多伤。” “我觉得她是不想活了,她的眼里一点光彩都没有,如一潭死水,所以才承认是她放的火,你待会儿见到她,务必打开她的心结,让她说出真相,否则,谁也救不了她。” 余庆肃然,起身朝姜晚柠一记长揖:“多谢姜娘子不计前嫌,还愿意救她一命。” “我也不是要救她,我只是尊重律法,你去吧,府尹大人那我已经打过招呼,这案子上面催的紧,尽快让她说出真相,我在这里等着。” 余庆再次一揖,大步离去。 余庆再次见到蜷缩在大牢一角的人,几乎不敢认。 他每日都思念着的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么柔弱,无助。 “司悦……”余庆小声唤她,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秦司悦睡着了,她真的很困,迷迷糊糊耳边传来呼唤,好像是余庆的声音。 秦司悦在梦里自嘲,真是做梦呢,余庆怎么会来看她呢?余庆已经不要她了,因为她拒绝了他的心意。 可是那呼唤声越来越真切,好像就在耳边,而且她还感觉到有人在摸她的头发。 秦司悦猛地醒过来,抬眼撞入一双满意痛惜地眼。 一张日思夜想的脸。 “余庆,真是的你?”秦司悦颤着声,不可置信。 余庆点头:“是我。” 秦司悦眼泪大颗大颗大掉落下来,瘪了瘪嘴,无尽地委屈:“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余庆将她的头抱进怀里:“怎么可能,你应该知道,我是你赶也赶不走的人。” 秦司悦哇的,大声哭了出来,哭的肝肠寸断。 “不哭了,不哭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去看你。” 那样,她就不会被人欺负。 余庆很是自责,他想着,等他出人头地,干出一番事业再去见她,或许她就能接受他。 “司悦,你先别哭,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好帮你。” 秦司悦止住了哭泣:“没有用的,他们不会相信我的。” “不会的,姜娘子就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她信我?” “嗯,还是她让我来见你,不然我还见不到你。” 秦司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都当着她的面承认是她放的火了,而且她不也信了吗? “司悦,我不想失去你,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秦司悦这才说道:“昨天,我一天没吃东西,晚上饿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饿醒,醒来就闻到了呛鼻的浓烟,我出去看,庵里起了大火,我当时……当时就想趁着大火赶紧跑吧,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跑了。” “我跑出庵堂,昨晚的风好大,眼看就要烧到偏院,我……我心里挣扎的很,我巴不得那些人都被烧死,你不知道,她们对我不是打就是骂,每天让我干最重的活,还不给我饭吃,可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又跑了回去,叫大家赶紧跑。” “等我跑回屋舍,她们都已经被浓烟熏晕过去了,我背了净心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可我实在太饿了,没力气,背不动,只能用拖的,好不容易把净心拖出庵堂,整个庵堂已经被大火吞噬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秦司悦抽泣着:“其实说是我杀了她们也没错,我若早点叫醒她们,或许她们就能逃出来,可我也怕,她们惯会陷害我,到时候她们说这火是我放的,我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余庆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司悦,你无需自责,你没有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你救出了净心,人在危急关头,选择自保不是错。待会儿如果府尹大人问你,你就如实说,不该认的罪千万不能认。” “嗯!”秦司悦答应下来,但并不报什么希望。 她已经不是太子妃,而是被废除的弃妃,更是罪臣之女,不再是她说什么,别人就会相信的。 “余庆,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什么呢?往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 秦司悦希冀着,可能吗? “余庆你上次问我,我没能回答你,是因为我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你走后,我就一直在想,在后悔,我应该那会儿就告诉你,我愿意的。”秦司悦说道,她怕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 “但是,你不要有负担,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以后你若是遇到一个愿意对你好的女子,就把我忘了吧!” 余庆紧了紧手臂,语声喑哑:“司悦,别说胡话,我早就认定了你,一辈子不会变的,不管你是秦家的小姐,还是太子妃,亦或是净妄。” 余庆回到小酒馆,把秦司悦说的一字不落的转述。 “姜娘子,您会相信她的对吗?” 姜晚柠蹙眉:“关键是要官府相信,但她身上的伤是没法掩饰的,官府会认为她有纵火的动机,而那个被救的净心,若按秦司悦说的,她返回去的时候,净心已经昏迷了,净心是没法替秦司悦作证的,相反,净心若是说出了她们曾经对秦司悦百般羞辱和欺凌,反倒更坐实了秦司悦的纵火动机。” “那怎么办?”余庆急了。 姜晚柠道:“去水龙队。” 两人一同前往火龙队,在火龙队负责勘验火场的叶重的陪同下,大家又去了法华庵。 “昨夜风大,火势太猛,都烧光了。”站在一片焦黑的废墟前,叶重说道。 “我们能找出起火点已是不易。” 姜晚柠问:“起火点在哪?” 叶重指了指西南角。 “法华庵的人都住在西偏院,师太住在正厢房,其他人住在东厢房和西厢房。” “你说师太的房间窗门未关,是哪边的窗门未关?能看出来吗?” “应该是北边的窗门。” “有没有可能有人翻窗进去纵火呢?” 叶重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惜都被大火烧了,不然能查到脚印,哦,不过我看那窗户下边种了一溜兰花,种兰花的土是山里挖过来的,不太一样。” 说着叶重带两人小心地穿过废墟来到了北窗。 兰花都烧掉了,但是扒开上面的土,能看到下面的土,是黑褐色的。 “所以,若是翻窗进来纵火,肯定免不了踩到这些土对吗?”余庆问道。 “没错,除非那人有轻功,可以隔着花圃跃入房中。”叶重道。 姜晚柠问:“这庵中,其他地方有这样的土吗?” 叶重摇头:“应该是没有了,这庵中的地面都铺着青砖,那边有一块菜地,菜地里的土是褐色的,不一样。” 一番勘验后,大家回到府衙。 尹大人已经在审问。 听完秦司悦的供述,尹大人道:“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先前大夫给你包扎伤口的时候的,看到你身上有多处淤痕,你说,这些淤痕是怎么来的?” “是净尘她们打的。” “她们经常打你?” “是,每天。” “所以,你很想她们死,是不是?” 秦司悦犹豫了下,还是如实回答:“是。” “所以,你纵火想烧死她们。” “不是的,我没有纵火,我只是第一个发现起火,但我没第一时间叫醒她们,我只是想趁乱逃出法华庵,我以为烟这么呛,她们说不定很快就会呛醒,我没想到她们都会死。” “还敢狡辩,分明就是你积怨已久,蓄谋已久,纵火杀人。” 秦司悦心中悲凉,就知道会这样。 她连辩驳的心思都提不起来,说什么都没用。 “是与不是?”尹大人重重拍了下惊堂木,高声喝道。 “不是,但大人一定要把纵火的罪名扣在我头上,我也无可奈何。” “你,你是说本官冤枉你?” 秦司悦淡漠地看着尹大人,想当初,尹大人想坐上这个位置,还特意跑到东宫求萧望来着,见到她还恭恭敬敬给她下跪行礼,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她还帮忙说话来着。 可他如今坐在高堂之上,却如此轻率下定论,一盆脏水硬要扣到她头上。 报应啊,都是报应。 “大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秦司悦心灰意冷。 尹大人鄙夷道:“安平伯谋逆,诛五族,唯独漏了你这个方外之人,谁知你纵火杀人,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司悦讥讽地笑:“当初大人求官的时候,可是说平生最仰慕的就是安平伯啊!” 尹大人老脸一红:“休要胡说,本官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朝廷还在肃清逆党,这种话要是传到太子耳朵里,那还了得。 “来人,掌嘴,看她还敢不敢胡说八道,胡攀乱咬。” 衙差们上前,扣住秦司悦就要用刑。 “慢着。”一声清丽声音喝道。 姜晚柠和叶重、余庆走上公堂。 “县主,本官正在审案,县主有事稍候再议。”尹大人倒是不敢对姜晚柠不客气,姜晚柠背后的靠山是太子,是顾相爷,他得罪不起。 姜晚柠道:“我来此,就是与案情有关,太子有令,命我协助调查此案。” 说着,姜晚柠朝叶重示意。 叶重上前,查看了秦司悦的鞋底,随即摇摇头。 尹大人道:“这是何意?” 姜晚柠道:“我们刚从火灾现场勘验回来,起火点在师太房间,要进入师太房间纵火的话,只有从北窗进入,而北窗下种了一溜的兰花,那种兰花的土是从山里挖来的,黑褐色,若是净妄爬窗进去,必然会踩到这种土,鞋底上会沾上这种土,但净妄的鞋底并没有沾上这种土。所以,火不是她放的。”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有罪推断 尹大人慢条斯理说道:“从法华庵到县衙差不多有十五里路,走了十五里,也许脚下沾的泥土蹭掉了呢?” “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所以,回来的时候,我让余校尉牵马而行,从法华庵走到这,余庆,把鞋脱了。” 余庆二话不说,把靴子脱了给衙差。 衙差验过后道:“启禀大人,余校尉的鞋底沾有黑褐色的泥土。” “昨儿个早晨下过雨,而这黑褐色的泥土较为黏腻,沾上了,若非用水清洗,不然很难去掉,净妄的鞋子干燥并没有清洗过的痕迹。大人若是不放心,可派人前去法华庵踩一脚试试看。” “或许,她早就注意到这一点,点火后,出来换了一双鞋呢?”尹大人又质疑。 “我只有这一双鞋子。”秦司悦道。 “也许你穿了别人的鞋去纵火,纵火后换回了自己的鞋。” 秦司悦:…… 这样说的话,那她无话可说。 “大人,可你也没有证据证明是净妄放的火。”余庆忍无可忍,出声道。 尹大人冷笑:“要证据?她身上的伤就是证据,法华庵一共十七人,唯独她活着,就是证据。” 姜晚柠轻嗤:“大人这是有罪推断,初衷便有失公允。” “再说了,活着的可不止她一个,还有净心。若是她故意纵火杀人,她何必救净心。如果活着的都可疑,那么净心岂不是也有怀疑?” “净妄,净心可否欺凌过你?” 秦司悦点点头:“我救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净心,当时浓烟滚滚,乌漆抹黑,我摸到人背了就往外跑。” “可她没有第一时间叫醒众人,这与故意纵火何异?” “她的处境,她所遭受的大人都知晓了,她不想救欺凌过她的人,亦或是担心救了她们,她们不会感激她,还会继续欺凌她。大人,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以德报怨,这世上多的是自扫门前雪,不顾他人瓦上霜的人,我们只能说她德行修炼的还不够,但这不是定她罪的理由。” “再说了,她都已经逃出去了,但她还是选择冒险回去救人,一番心理博弈,最后她还是决定以德报怨。” “清平县主,你敢保证不是她纵的火?”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姜晚柠。 姜晚柠心里冷笑:尹大人这是要把锅甩她头上啊! “审案是大人的事,只要大人拿出切实的证据证明是净妄放的火,怎么判罚,我都不会有意见。” 秦司悦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 秦司悦啊秦司悦,你在期望什么呢? 你曾经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又怎能期待她为你做保,她没有落井下石,你就应该知足了,更何况她还为你说了公道话。 就在这时,衙差来报:“净心醒了。” 尹大人:“能上堂作证吗?” 衙差道:“应该可以。” “带上来。” 不多时,净心被抬了上来。 尹大人问道:“净心,昨晚到底什么情况你可知晓?” 净心摇头,沙哑的嗓音:“起火了,我往外跑,然后就不知道了。” “你对师太可有意见?” 净心摇头。 “那你可曾参与欺凌净妄?” 净心看了眼一旁跪着的净妄,迟疑了一下,摇头。 “果真没有?公堂之上若所言有假,罪加一等。” 净心面露惶恐:“我是被逼的,我不欺负她,就要被净尘排挤。” “所以,你们所有人都对净妄实施过欺凌?” 净心点头。 “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纵火杀你们?” 姜晚柠开口:“大人,您这是在诱供。” 尹大人目色沉沉:“清平县主,现在是本官在问案。” 姜晚柠悻悻闭嘴。 “净心,如实回话。” “我……我觉得她应该是恨我们的。” 余庆急道:“你可知,若非净妄救你,你早已烧死在火场。” 净心不可置信,是净妄救了她? 尹大人惊堂木重重一拍:“不得干扰本官审案。” 余庆还想说什么,被姜晚柠一个眼神制止住。 “净妄,你还有什么要说?唯有你有杀人动机。” 秦司悦神色木然:“无话可说。” “那你认不认罪?” “不认。” “既如此,休怪本官大刑伺候,来人,上拶指。” “大人,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余庆怒目喷火,恨不得上前揪下狗官痛揍一顿。 “大胆,来人,将闲杂人等赶出去。”尹大人也怒了,竟敢咆哮公堂。 衙差正要动手,只听有人冷冷道:“尹大人好大的官威。”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一身紫袍的顾相不疾不徐地来到公堂之上。 尹大人忙离座,陪着笑脸拱手相迎:“顾相爷,您怎么来了?” 顾舟停看了眼姜晚柠,这才道:“太子殿下记挂此案,命本官来瞧瞧审的如何了。” “大人,您上座。” “本相只是旁听,给本官搬张椅子,本官坐这就可以了。”顾舟停指了指旁边的位置。 尹大人忙命手下去搬椅子。 顾舟停又道:“清平县主怎么站着?你也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协同调查此案,你代表的可是太子殿下,谁敢让你站着?” 尹大人冷汗涔涔,清平县主不是太子殿下派来救治净心的吗?怎么还协同查案?完了呀,他刚才对县主多有不敬。 “哎呀,县主,您既是太子殿下派来协同调查的,您怎么不说呢?赶紧,给县主添把椅子。” 姜晚柠坦然落座,悄悄地嗔了眼顾舟停。 这么扯虎皮拉大旗真的好吗?就不怕传到太子殿下耳朵里? 顾舟停挑了挑好看的眉,你是太子的义妹,怕什么? “尹大人,你继续,不过,屈打成招可使不得。”顾舟停道。 尹大人连连称是,命人撤了刑具。 顾舟停已经示意书记官把庭审记录拿过来。 “尹大人,继续啊。” “啊?哦……”尹大人擦擦脑门上的汗,心里哀叹,这还怎么审?又不能动刑。 只能硬着头皮道:“净妄,将你是如何纵火的,如实交代。” “我没纵火,火不是我放的。” “那你承不承认,你想过要杀了她们?” “想过,无数次。在她们对我百般辱骂,欺凌的时候,我都想杀了她们。” 余庆脸都黑了,秦司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实在?这可是在公堂上。 第三百七十章 金蝉脱壳 尹大人看向顾舟停,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净妄有强烈的杀人动机。 姜晚柠看这情形,尹大人是问不出什么花样了。 “顾相爷,我可否问几个问题?” 顾舟停微哂:“既是太子殿下命县主协助调查,县主自然可以问,尹大人,你说呢?” 尹大人哪敢说不:“县主尽管问。” 姜晚柠道:“大火自正厢房开始燃烧,按说师太应该呼救,其余人等住在东西厢房,为何无人听见?净妄,你说你饿的睡不安稳,你可曾听见师太呼救?” 秦司悦想了想:“不曾听见。” “净心你呢?” “也不曾,我一向睡的沉。” “那么浓烟起来的时候,为何其他人都闻不到,难道十几个人就没有一个闻到?净妄除外。” 净心默了片刻,道:“昨晚有些奇怪,做晚课的时候,好几个都开始犯困,大家回到房间倒头便睡了。” “昨晚你们吃了什么?” “就是平常吃的素菜配米粥。” “净心,你也犯困了吗?” “犯困了,眼皮很重,头也很重,我从没这样困过,一躺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做饭的是谁?” “净明和净悟。” “做饭的时候,净妄在哪里?” “净妄在水井旁洗衣裳,净尘不让她吃饭,说衣裳不洗晚不能睡觉。” 姜晚柠道:“按净心的描述,昨晚她们吃的饭菜里被下了蒙汗药,所以师太睡着了,睡的很沉,起火也不知道,等她被大火包围,想呼救怕是来不及了。而其他人根本就醒不过来。唯有没吃饭的净妄,及时醒来逃过一劫。” “县主分析的有道理,下药之人必定是纵火之人,但问题是除了净妄,以及昏迷中被净妄救出的净心,其他人都死了,凶手总不可能放火把自己烧死吧?”尹大人道,所以,还是净妄最可疑。 姜晚柠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讥笑,尹大人断案就靠有罪推断吗? “净心,我来问你,净妄可有离开过庵堂?” 净心摇头。 “她可有熟识的香客?” 净心又摇头:“净妄每天都在干活,从早到晚,要不就被关柴房,接待香客的事,轮不到她。” 余庆暗暗攥紧了拳头,原来司悦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那谁最近出过庵堂,或是有人来探望。” 净心想了想:“前几日净听下过山,其他人就没出去过了,哦对了,我想起来,昨日有个香客来进香,净听接待的,说香客身体不适,净听陪去香房休息,至于走没走,我就不知道了。” 正说着,衙差来报:“大人,外面有个老妪来报官,说是她儿媳昨日去法华庵进香,一夜未归,今天听说昨夜法华庵起火,她怀疑她儿媳就在法华庵。” 这不就对上了吗? 老妪描述的她儿媳的样貌跟净心所见的就是同一人。 “叶重,勘查的时候,香方可有发现尸体?” “回县主,香房不曾发现尸体,东厢七具焦尸,西厢六具焦尸,别处都不曾发现尸体。” 姜晚柠再问:“净心,净妄,你们仔细说一下净听的情况。” “净听是庵中负责管账的,是师太最信得过的人,有传言,师太有意让净听当下一任主持,净听家就在法华庵附近的刘家村,她的兄长几乎每个月都来看她,有一次我还听到她跟她兄长吵架,提到了钱。”净心道。 姜晚柠当即道:“尹大人,请马上缉捕净听的家人,如无意外,净听才是这场大火的真凶。” 尹大人又看顾舟停的意思。 顾舟停点点头。 尹大人立即吩咐手下前去拿人。 姜晚柠叮嘱了一句:“顺便向附近的村民了解一下净听家的情况。” 尹大人暂时退堂,三人去议事厅说话。 “县主,你为何说净听才是真凶,可她不已经烧死了吗?” 姜晚柠讳莫如深地一笑:“代替净听烧死的是那老妪的儿媳。” “好一招金蝉脱壳。”顾舟停道。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师太都准备让她做下一任的主持了。”尹大人质疑。 “大人,净听管着法华庵的账目,法华庵虽然不是香火鼎盛的庵堂,但也不算差,如果净听急需用钱,而她手里又管着庵堂的香火钱,你觉得她会不会挪用?不过这些都还只是猜测,等净听的家人来了,就知道了。” 顾舟停道:“若是净妄和净心昨夜都死在火场中,那么净听的计划就完美无瑕了,没人知道净听还活着,那老妪的媳妇赵秀娥也只能当做下落不明来处理,谁知道她被留在了法华庵。” 所以说,天算不如人算,正因为她们苛待净妄,不给净妄饭吃,导致净妄睡不着,逃过一劫。 尹大人总算是回过味来,想到自己先前那般笃定凶手就是净妄不觉汗颜。 其实他也存了找个替死鬼交差的心思,还有谁比净妄更适合当这个替死鬼? 等了约莫个把时辰,衙差把人带回来了。 衙差禀报,说净妄的兄长刘梁柱跟人学做买卖,亏了一大笔钱,本金都是借的,天天被人催债,上个月听说都还上了,无人在来要债。 三人心知肚明,这钱怕是从净听那要来的。 再次升堂问案。 “刘梁柱,你一共欠了多少债?可都还上了?” 刘梁柱抖抖索索:“回大人,草民没欠多少债。” 尹大人惊堂木重重一拍:“你欠了多少债,以为官府查不出来吗?你最好如实招来,免得吃苦头。” 刘梁柱吓的一哆嗦:“也……也就三百多两。” “都还上了?” “还……还上了。” “还债的钱从何而来?” “借,借的。” “问谁借的,借据在何处?说!” “大人,草民是问妹子借的。” “你妹子可是法华庵的净听?” 刘梁柱的脸色已经煞白:“是!” “三百多两都是净听给的?” “是。” “净听现在人在何处?” “大人,净听不是烧死了吗?” 尹大人冷笑:“谁跟你说她死了?再说了,你既然知道你妹妹烧死了,怎不见你来衙门认领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 刘梁柱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额头上冒出汗来。 “大人,净听虽是草民的胞妹,但她已经出家,便是方外之人。” 第三百七十一章 天网恢恢 “好一个方外之人,要钱的时候不说她是方外之人?这会儿却说是方外之人了?”尹大人讥讽道。 负责搜查刘梁柱家的衙差也回来了,呈上一个小纸包:“启禀大人,这是从刘家搜出的蒙汗药,还剩一小包。” 姜晚柠道:“我来查验。” 姜晚柠接过纸包,打开,沾了点粉末放在舌尖尝了尝:“确实是蒙汗药。” 尹大人怒火中烧:“刘梁柱,你是如何与净听策划火烧法华庵的?从实招来。” 刘梁柱喊冤:“青天大老爷,草民冤枉啊,草民不曾与胞妹谋划什么。” “那这蒙汗药是做什么用的?不会是你自己吃的吧?” “这个,这个不是草民的,是净听放草民这的,草民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刘梁柱抵死不认,反倒是把事儿都推给净听。 对付这种赖皮的,尹大人的手段向来粗暴直接:“来人,板子伺候。” 衙差们一拥而上,将刘梁柱按在长凳上,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板子,每一板都打的结结实实,打的刘梁柱惨叫连连。 顾舟停道:“刘梁柱,本官劝你还是招了,免得受皮肉之苦,你与净听所做之事,官府都已查明,你不说,那就传你的妻儿来说,你老母亲来说,你受得住皮肉之苦,她们不一定受得住。” 刘梁柱本还咬牙死扛,一听说要把他妻儿老母抓来用刑,刘梁柱心里那口气就泄了。 “我招,我招。” 尹大人崇敬仰慕的目光看向顾相爷,还是相爷高招,这招以后他也可以用起来。 姜晚柠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顾舟停是此招是为攻心,但这位尹大人怕是真会这么做。 刘梁柱一五一十全招了出来。 原来,在他的逼迫下,净听不得已挪用了庵中的香火钱,而前几日师太说要把庵堂修缮一下,可账上的钱已经被净听给挪用了,刘梁栋一时半会儿根本拿不出钱来填补这个窟窿。 一旦她挪用之事事发,恐怕会被赶出法华庵,于是兄妹两一合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烧了法华庵,把所有人都烧死,而昨日独自一人上山的赵秀娥被选中成了替死鬼,只要所有人都死了,净听挪用香火钱的事便无人知晓,金蝉脱壳无人知晓,她可以带着余下的钱,改名换姓,蓄发还俗,躲起来过日子。 这本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偏偏出了净妄这个变数,净妄不但没死还救了对庵中之事颇为熟悉的净心。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案情终于明了,净妄无罪,但因为净妄是奉皇命出家,如今法华庵已被烧毁,净妄何去何从,还要听上面的旨意。 出了衙门,余庆便跪在了姜晚柠和顾舟停面前,纳头便拜。 姜晚柠和顾舟停相觑一眼,顾舟停道:“余庆,你想好了,果真要与她在一起?” “卑职求顾相爷和县主成全。” 顾舟停看姜晚柠的意思,毕竟秦司悦曾经对她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姜晚柠道:“今日的成全,来日我要你用军功来报。” 余庆大喜,正色道:“卑职愿肝脑涂地,以赎她曾经犯下的错,来报答县主的大恩。” “好,这个忙我帮了。” 姜晚柠上了马车,顾舟停也跟了上来。 “你自己有马车不坐?”姜晚柠打趣道。 “我的马车没你的舒服。”“ “哦?那要不要我送你一辆比这更舒服的马车?” “马车里有你吗?有,我就要。” 姜晚柠忍不住嗔他一眼,这家伙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对了,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关心一下这事儿,毕竟死了这么多人,大理寺呆了三年,听到大案子就心痒。” “不过,幸好来了,尹大人吧,就不是审案的料,今日若不是有你在,估计净妄在劫难逃。” 姜晚柠感慨:“官府查案,查的是真相,断的是公道,葫芦断案,乱的是律法,毁的是无辜之人的一生,甚至性命,关系重大,我觉得朝廷以后在用人之前,需要让他们好好学学大齐的律法。” “你这建议可行,回头我就写一份奏折。” “我听郑关说,早上是在怡心茶楼找到你,而且他还看到宝琴了。你跟我娘……” 姜晚柠似笑非笑:“我是约了你七姨母,巧的是,伯母和陈尚书的夫人就在隔壁喝茶,哎呀,可惜怡心茶楼包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我还想听听伯母和陈夫人聊些什么呢!啥也听不见。” 顾舟停哪里听不出姜晚柠在正话反说,应该是娘想去听听姜晚柠和姨母说些什么才对。 娘也真是,想见姜晚柠,大大方方去见就是了,何须来这一招。 “那你跟我七姨母聊的如何?” “相谈甚欢。” “七姨母没见你,只是听我说,便很喜欢你。其实我娘的性子跟七姨母最像,都是爽快开朗之人,她就是关心则乱,你莫要往心里去,以后成了亲,不管发生什么,我肯定都站在你这边。” 姜晚柠莞尔:“我又不是不认识伯母,我都知道的。” 上次在长平公主府,秦司悦给她难堪,就是伯母解的围。 姜晚柠觉得,得找个机会给伯母一个台阶下。 顾舟停握住她的手:“阿柠,我恨不得马上就把你娶回家,不过,咱们的事儿一时可能办不了了,今日大渊又递来国书,十分迫切要你前去,都铎的情况不太好,他现在就在固北城。” “在固北?” “嗯,使团走到固北,都铎的病就恶化了,便留在固北养病,这一养就起不来了。” “大渊那边甚至愿意用一座城池换你前去救治,这个条件,大齐没法拒绝,足见都耶可汗对这位六王子的看重,所以,你准备一下,可能随时要出发,册封公主的大典也要推后了,你现在的身份刚好,多了容易被大渊拿捏。” 姜晚柠点点头:“我随时可以出发。” 到了晚上,府衙那边传来消息,净听抓住了,躲在远房亲戚家。 尹大人连夜审问,净听自知抵赖不过,为免遭皮肉之苦,干干脆脆的都交代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就剩嘴硬 顾舟停晚归,还以为娘和姨母都睡下了,谁知刚脱下朝服换了便服,七姨母就来了。 “姨母,您怎么还没安歇?” “我这不是记挂晚柠么?法华庵的案子有结果了吗?听说烧死了十几个。” “嗯,已经结了。” “不慎走水还是有人放火?” “是故意纵火。” “那这案子是晚柠破的吗?” 顾舟停笑笑,带着些许骄傲:“嗯,是她破的。” 赵林氏松了口气,感慨道:“她怎么什么都会,舟停,你可被她比下去了。” “我与她之间没有比较一说,她能干,我高兴,我有成就她开心。” “啧啧,看把你美的,对了,她有没有说绸缎庄的事儿?” “说了,她让我转告你,你直接去姜记绸缎庄看料子,看中哪些,跟掌柜张广升说就行,张广升会安排好一切,价钱就按成本价给你。姨母,她本来是要陪你一块去的,但她明天一早就要进宫,很可能马上就出远门,办的是皇差,所以,让您自己去,她会打好招呼。” “出远门,办皇差?去哪儿?” “大渊。” 赵林氏惊讶:“大渊,那多危险啊,什么皇差需要她一个女子千里迢迢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就是去给人看个病。”顾舟停嘴上说的轻描淡写。 其实他心里愁的很,大渊皇室的情况很复杂,王子之间明争暗斗暗流涌动,而都铎是都耶可汗最宠爱的王子,定然有人不希望都铎活着,所以,晚柠这趟去固北,异常危险。 都铎暂时还不能死,都铎若是死了,大渊皇室的储君之争立马就会平息下来,大王子都轶很快就能掌控局面,这个都轶文韬武略,有勇有谋,野心勃勃,他若成为大渊储君,对大齐极为不利。 就是说,如果没有都铎,大家都服都轶,正因为有才干不突出,毫无寸功在手,仅凭都耶可汗的宠爱就能得到一切的都铎的存在,大家才会生出我怎么就不如他,他能坐王位,我们为何不能的心理。 “看病?御医院那么多御医,随便派个人去不行吗?就非得晚柠去?” 顾舟停苦笑:“这病只有她能治。” 赵林氏叹气:“这太能干也不是什么好事,什么危险的差事都轮到她。舟停,你可得安排周全,保证她平平安安的回来。” “姨母放心,我不安排,太子殿下也会安排的,当然,我肯定得亲自安排,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 赵林氏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房间,进屋却见长姐在她屋里坐着。 “阿姊,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这做什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进错房了。” “你不也大晚上没睡吗?去舟停那了?” “我去关心关心法华庵的案子。” 顾林氏好奇道:“这案子查清楚了?” 赵林氏买关子:“你想知道,怎不自己去问舟停?” 顾林氏凛她一眼:“我倒是想去问,可有人比我快,进去半天都不出来,我是心疼我儿子公务已经够忙的,大晚上还打扰他休息。” “是是是,是我这个做姨母的不识趣。” “别废话了,赶紧说。” 赵林氏坐下来,示意长姐给她倒茶。 顾林氏没好气地甩了她一记大白眼,还是给她倒了杯茶。 赵林氏这才道:“破了,是有人故意纵火。” “凶手是谁?可是那安平伯家的女儿秦司悦?我听说就她活了下来。” “不是她,她差点就被当成凶手了,好在晚柠明察秋毫,抽丝剥茧发现了端倪,揪出了真正的凶手,舟停说,凶手叫净听,是主持最看好的接班人,管着法华庵的账目,结果她兄长做买卖赔了钱,欠下一屁股债,净听就挪用了庵中的香火钱给她兄长还债……” 顾林氏听的目瞪口呆:“就为了三百多两银子,害死了十几条人命?她咋想的?” “咋想的,当然是为自己着想,她拉了个香客当她的替死鬼,若非昨晚她们不给秦司悦饭吃,秦司悦半夜饿醒逃过一劫,你想,还有谁知道净听还活着?那些尸身都烧成焦炭了,她拿着剩下的香火钱,跑到别处隐姓埋名过日子,岂不逍遥自在?” 顾林氏感慨:“这秦司悦也是命大,偏偏在安平伯谋逆之前犯了错被罚去法华庵,因此逃过满门抄斩,如今又因为被人苛待逃过一劫。七妹,你是不知道,这秦司悦以前没少欺负晚柠,便宜她了。” “哎呦,阿姊,不叫姜娘子,改叫晚柠了?”赵林氏打趣道。 顾林氏讪讪:“我这不是顺着你的话说吗?” “你呀,浑身上下,就剩这张嘴硬。” “对了,阿姊,你早上去跟陈夫人喝茶,喝了一天?” “哪能啊,后来我们又一起去了礼部尚书吕夫人那小聚了下,哎!早知道就不去了,把我气个半死。” “谁得罪你了?居然有人敢给相爷的老娘气受,活的不耐烦了?” “倒不是冲着我,大家聊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晚柠,几位夫人先是把她一顿夸,然后又说,太厉害的女人嫁不出去,谁敢娶?降不住什么的,后来就越说越离谱,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就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在家相夫教子之类的。” “别听她们的,她们倒是想有这份本事,可惜就是没有,只能靠贬低别人来彰显自己不是那么无能。”赵林氏讥讽道。 “就是,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正准备翻脸,谁知陈夫人笑眯眯的来了一句,皇后娘娘饱读诗书,从小就以才学出众闻名,你们是不是觉得皇后娘娘德行不够,不配后位?把几位夫人吓的当时脸就白了。” 赵林氏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位陈夫人也是个妙人,当时的场面一定可笑极了。” 顾林氏也笑:“等她们知道被她们嫌弃的女人获封公主,等她们看到没人敢娶的女人成了我顾家的媳妇,看她们有何话可说,到时候我还要专门请她们来喝喜酒。” 赵林氏笑看着长姐,长姐这是把晚柠当自己媳妇看待了呀,所以别人说晚柠不好,她会生气。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也要去 姜晚柠一早进宫,太子殿下下了朝,带着顾舟停和纪云宸回到东宫。 “晚柠,昨日的案子你断的好。” 姜晚柠莞尔:“借了殿下的旗子,不然怕是早就被轰出去了。” 太子道:“尹大人还是适合去翰林院做做学问。” 太子对尹大人早就有所不满,此人走的是萧望的路子当上京都府尹,若他有真才实干倒也罢了,但他在任期间出了不少冤案,老百姓对他意见天大,是时候让他挪挪位置。 这么重要的位置,必须让有真才实干的人坐才行。 “殿下,那净妄您准备如何处置?” 太子看了眼纪云宸,道:“法华庵要重修,让她继续在法华庵呆上两三年,眼下还有逆党尚未肃清,此时准她还俗,若是有人上折子,本宫就不好办了。” “殿下考虑的极是。”姜晚柠也觉得现在不是还俗的时机,等时过境迁再说。 “晚柠,都铎的事不能再耽误了,你可否今日便动身?” “臣妾已经准备好了。” 太子欣慰的点点头:“你的安全问题,本宫与云宸和顾相商议过了,让禁卫营的郑统领帅二百精兵随你前去,云宸的虎贲军中再抽调三百精兵,另外本宫再给你安排八位大内高手。” 纪云宸道:“我让高适和陈宋等人随你去,你都认识,便于行事。” 顾舟停道:“我让韩束和郑关随你前去。” 姜晚柠讶然:“人数会不会太多了?” 感觉要率兵出征。 “不多不多,你此行凶险,必须确保你的安全。”太子道。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出了东宫,纪云宸道:“这次高适等人随你去,另外还有任务。” “摸清北境十三州的布防?” 纪云宸:呃……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很难猜吗?北境十三州原本就是大齐的领土,咱们迟早是要拿回来的,这次我去给都铎治病,名正言顺,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都对不起我大老远跑一趟。” 纪云宸失笑:“你说的都对。” 顾舟停叮嘱道:“你这次去固北,万事小心。” “嗯,我会的,我现在惜命的很。”姜晚柠玩笑的口吻。 这两人面色这么凝重干嘛?好像她一去不回似的。 纪云宸和顾舟停确实担忧的紧,四年前,南栀去固北,就没能回来,这次又是去固北,他们能不担心吗? 顾舟停道:“今早起来我算了一卦。” “卦象如何?”姜晚柠好奇地问,如果卦象不好,那她绝对听话。 “有惊无险,所以你要特别小心。” “顾舟停,你的卦准不准的?”纪云宸质疑。 “当然准,四年前我去固北的时候,他也给我起了一卦,说是大凶,劝我不要去。”姜晚柠替顾舟停正名。 纪云宸讶然:“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那我以后出征是不是都先找你算一卦?” 顾舟停道:“将士出征,凭的是士气,就是要抱着必胜的决心,而不是靠卦象,万一算出来大凶,你能让皇上改皇命吗?别自寻烦恼了。” 纪云宸讪讪:“说的也是。” 姜晚柠先行告辞,回家准备,约定两个时辰后去北城门与其他人汇合。 姜晚柠先去了爹那,去大渊的事因为之前没定下来,所以她就没说,现在马上要出发了,不说不行。 “什么?你要去固北?”姜茂春一听就急了。 姜季道:“听去那边做买卖的人说,北境十三州都很乱,在大渊的管辖之下,当地老百姓苦不堪言,他们原本都是大齐的子民,如今沦为大渊的子民,且是最末等的,在那边,大渊人打死大齐人,官府根本就不追究。” “阿柠,能不能不去?这太危险了。”姜年也道。 姜时道:“爹,两位兄长,阿柠是奉皇命去固北,哪是她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再说了,阿柠这次去,太子殿下肯定会安排人手保护阿柠,就算太子殿下不派人,顾相也会派人,他哪里舍得让阿柠陷入危险。” 姜晚柠微然:“三阿兄说的对,这次太子派了禁卫军,又从虎贲军中抽调精锐保护我,所以,爹和两位兄长不用担心。” 其实,她还有一张最厉害的底牌,就是师父。 这事儿她跟师父说了,师父会陪她走一趟。 姜茂春知道此事无法更改,只能再三叮嘱姜晚柠要小心。 姜晚柠又把七姨母想要姜记的布料的事跟姜时说了说,姜时满口答应下来,表示小事一桩,他一定办的妥妥的。 告别父兄,姜晚柠回到姜宅,却看到王绮柔在等她。 “绮柔姐,你怎么来了?” 王绮柔问道:“你是不是要去固北给都铎王子治病?” “你怎么知道?” “卫燕娘告诉我的。” 哦,原来是未来太子妃说的。 “你什么时候动身?” 姜晚柠立马就明白了王绮柔的想法。 “绮柔姐,这次去固北,很危险。” “什么时候动身。”王绮柔追问。 “还有一个时辰,北城门集合。” “好,我马上回去收拾一下。”王绮柔说罢就走。 “绮柔姐,你真的要去?” “嗯,我一定要去,你帮不帮我?” 姜晚柠笑笑:“不能白帮。” “那你说,你要什么报酬?” “出发后再说。” 知道姜晚柠要去固北了,青杏就哭丧着脸:“娘子,您这一去少说也得两个月,山高路远的,您总得带个人去伺候您才是,奴婢不管,奴婢一定要跟您去。” “青杏,我这次去,带人的条件就是必须会武功,不然会成为累赘,你会武功吗?” 青杏摇头:“奴婢是不会武功,可娘子身边需要人伺候啊。” 陈嬷嬷和王嬷嬷也劝:“娘子,您好歹带上一个。” “我没那么娇气,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就负责看好家,守好铺子,医学院的修缮青杏你要给我盯紧了,我回来可是要验收的。” 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住三人,姜晚柠带上小潘出发。 北城门外,郑统领带领二百禁卫军精锐,高适带着三百虎贲军精锐,韩束郑关带了十余人,已经在等候了。 “县主,人员已经集结完毕,可以出发了。” 姜晚柠道:“再等等。” 话音刚落,一女子策马飞奔而来。 到了马车前,女子翻身下马:“我没迟到吧?” 姜晚柠微笑:“没有,很准时。” 第三百七十四章 重来故地 半个月后,固北城下来了一支商队。 “停下停下,检查。”大渊守军操着生硬的大齐语言呵斥道。 每逢看到大齐人的商队,大渊守军就跟狼看到羊一般,盘剥的机会又来了。 姜晚柠上前拿出一份盖有苏哲印章的文牒,陪着笑脸用大渊语道:“这批药材是苏哲大人要的,命我等速速运往乌达。” 这份通关文牒是姜晚柠伪造的,文柳先生手里那份才是真文牒,但她自信没人能发现,靠这假文牒,她可是一路通关连过十二城。 没错,姜晚柠一早就有安排,让师父带着药商行的人先去了邓州等她。她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所以她压根没打算按着太子和顾舟停安排的行程来。 原本是想带上青杏,让青杏冒充她,王绮柔的加入,让她改变了主意,现在五百精兵护卫的人是冒充她的王绮柔。而她早带着小潘,郑关和韩束乔装成商队的伙计先行一步。 倒是无惊无险,顺顺利利的到了固北。 果然,大渊守军看了文牒后,露出失望的表情,摆摆手:“走吧走吧。” 连货物都不检查了。 白高兴一场,苏哲大人的商队他们可不敢敲诈。 “多谢军爷。”姜晚柠很识趣的给了一锭银子:“军爷辛苦,这点小钱军爷买酒喝。” 大渊守军收了银子面色好了许多,道:“你们既然是苏哲大人的商队,进城后可去驿馆安歇,不要钱的。” “多谢军爷指点。”姜晚柠拱手作揖,回身朝商队挥挥手,商队顺利进入固北城。 时隔四年再次踏入固北城,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姜晚柠心中感慨万千。 固北虽是边陲小城,但在父亲的经营下,欣欣向荣,可如今城内萧条荒凉,处处可见战火燃烧后的残垣,街上行人稀少,已不再见昔日繁华热闹的景象。 “固北也太荒凉了,都不及大齐的一个镇。”郑关新奇地四处打量。 这座如雷贯耳的边城,原来是这般摸样。 几乎每个大齐人都知道固北,因为四年前的固北惨败,大齐失去了人们爱戴的将领,失去了一个守护神,连带着失去了十三座城池,和大齐的尊严。 “原来这里可热闹了,咱们走的这条街叫兴业街,街道两旁全是商铺,一大早,你从这里走过,能闻到天南地北的各种早点的香味。”姜晚柠道。 “啊?姜先生您怎么知道?您来过?” 姜晚柠随口道:“小郡王说的。” 众人:原来如此。 只有坐在马车里的无垢道长知道原委。 重来故地,他的小徒儿肯定心绪难平。 “姜先生,我们是直接去……还是去驿馆?”韩束问道。 姜晚柠思索了下:“先去驿馆,小潘你去打听下驿馆在哪。” 其实她知道驿馆在哪,但为了不让大家起疑,只好装不知道。 小潘应声前去打听,须臾回来:“打听到了,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再转入安乐街就到了。” 大家很快找到驿馆所在,递了文牒,驿馆的人就放他们进去,还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姜晚柠安置好后去找师父。 “师父,我出去打听一下。” 无垢道长道:“我与你同去。” “师父,不用了,这里我熟的很,都铎现在住的地方肯定是将军府。”也就是她以前在固北的家。 “那你小心些。” 姜晚柠带着小潘出门,径直去了将军府。 果然在将军府外发现了不少探子的身影。 “小潘,别东张西望,快离开这。” 小潘茫然,不是来找都铎王子吗?为什么到地方了不进去? 但娘子的吩咐,小潘向来言听计从。 两人装作路过,没做丝毫停留。 走远了,姜晚柠才道:“白天想顺利进府是不可能了,将军府附近起码有五处暗探,暗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小潘挠挠头,娘子是怎么发现的?他怎么什么也没看到。 “那怎么办?” “晚上再来。”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驿站。 到了半夜,姜晚柠换上夜行衣,本想自己悄悄前去,谁知一开门,小潘在等在外面。 姜晚柠:呃…… “你在这干嘛?”姜晚柠压低了声音道。 小潘:“您不是说晚上再去,我就在这等着了。” “你别去了,我自己一个人方便。” “那不行。”小潘一副这我可不听你的的表情。 姜晚柠无语,想一个人办点事儿怎么这么难。 “算了,走吧!” 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驿馆,在夜色的掩护下,直奔将军府的后园。 姜晚柠指了指高高的围墙,看小潘。 小潘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姜晚柠拿出一个钩索。 小潘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表示用不着这东西,随即纵身一跃,轻轻巧巧的上了高墙。 姜晚柠撇了撇嘴,将钩索收起,往后退了几步,一个助跑,一脚踩在墙上,借力跃上了高墙。 这里果然无人防守,两人摸着黑直奔正院。 小潘惊讶于姜娘子对将军府的熟悉程度,乌漆抹黑的,她却好像来了自己家一样。 “娘子,您是不是看过将军府的地图?” “废话,我能打无准备的仗吗?小郡王曾经在这里住过一阵,他早把图纸画给我看过了。” 凡事都推到纪云宸头上就是。 小潘释然,娘子行事就是周全。 突然黑暗中有人低喝:“谁?” 姜晚柠听到那声音,惊喜不已:“桑执,是我。” 上官北擎一时还没听出是谁,但这人能叫出他的名字,应该是熟人。 姜晚柠上前,拉下面巾:“是我呀,晚柠。” 上官北擎错愕:“阿柠,是你?”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们走到固北,都铎王子就病的起不来了,乌达王庭那边派了大夫来,看不好,又从周边寻找大夫,看了也都摇头,诊断不出都铎是得了什么病,只看着都铎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先前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来探望过都铎,应该是来确认都铎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后来都耶可汗向大齐求助,要大齐拍神医过来。 他就知道姜晚柠要来了。 “你们不是才到蒙城吗?还遇袭。” “我没跟着队伍走,扮做商人先行赶来。”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夜见都铎 “都铎怎么样了?” “快撑不住了,全靠人参吊着一口气,若你这会儿还在蒙城,他很可能等不到你来。走,我先带你去见热古娜。” “为何先去见热古娜?” “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已经来了好几拨杀手,都铎居住的院子重兵把守,闲杂人等根本进不去,只有热古娜能带你进去。” “还真是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啊。” “显而易见,热古娜收到消息,你们的队伍出了邓州已经遭遇多次袭击,热古娜气的不行,传书信给都耶可汗,但都耶可汗也鞭长莫及。” 姜晚柠担心道:“那队伍损失大吗?” “倒是不大,那些袭击的人目的在拖延你们的脚步,而不是非杀了你不可,如果你们快到固北了,而都铎还没咽气,估计就真要下死手了。” 上官北擎想,不愧是他的妹妹,足智多谋的南栀,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那些人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们千方百计阻拦的神医这会儿已经来了将军府。 热古娜被叫醒,看到桑执身后的姜晚柠,喜出望外:“终于把你给等来了。” “我奉大齐太子殿下之命来为都铎王子治病,不敢有片刻耽搁。” “你来的太及时了,走,我马上带你去见六王子。”热古娜虽然不喜欢都铎,这人骄傲自负,又没什么本事,可她的家族已经牢牢绑在都铎这条船上,利益相关,她自然不希望都铎就这么死了。 姜晚柠跟着热古娜去正院。 守卫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便拦住:“郡主殿下,这位是……” “她就是大齐派来的神医,快去通报。” 守卫犹豫:“大齐的神医不是还在路上吗?” 蒙城到这起码还有七天的路程。 热古娜不耐烦道:“我在大齐见过姜御医,我还能认错人吗?” 守卫这才忙不迭地去报信。 须臾,里面的灯都亮了起来。 都铎身边的侍从出来迎接。 “姜御医,可算把您盼来了,六王子有请。” 姜晚柠再次见到都铎不由的吓了一跳,好好的一个青年,几乎变成了一副骷髅,形销骨立,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大蜀的蛊术真厉害。 “姜御医……”都铎看到姜晚柠,原本呆滞的目光都有了神采,仿佛看到了救星。 姜晚柠道:“你别说话,省点力气。” 说着上前替他把脉。 脉象微弱,似游丝,气血亏空几乎已经到了要干涸地地步。 即便解了蛊,都铎元气大伤,只怕以后也是体弱多病。 “姜御医,六王子得了什么病?”热古娜问道。 “六王子得的不是病。” “那是什么?” “她和我们圣上一样,是被大蜀的灵溪公主下了蛊。” “什么?竟然是大蜀的灵溪公主害的?可这是为什么?”热古娜不能理解。 大蜀不是私底下与大渊交好吗?还派使臣多次来大渊谈结盟。 姜晚柠轻嗤:“大蜀一直野心勃勃,觊觎我们大齐,这次他们暗害大齐皇帝,在大齐边境屯兵,目的昭然若揭。大蜀同样知道六王子是都耶可汗最疼爱的儿子,若是六王子有个三长两短,对都耶可汗是致命的打击,都耶可汗年事已高,你觉得他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届时大渊必乱,自顾不暇,哪里腾得出手跟他们争抢大齐的领地呢?这是他们的一石二鸟之计。” 热古娜咬牙切齿:“好狠毒的计谋,好阴险狡猾的大蜀。” 都铎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莫名其妙的病原来是那位看起来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灵溪公主害的。 “等我好了,必将带兵踏平大蜀。”都铎吃力的从齿缝中迸出他的愤怒。 “那这蛊是不是要灵溪公主来解?”热古娜又担心起来,蛊术神秘,先不说灵溪公主愿不愿意来给都铎解蛊,即便灵溪愿意,可大蜀到此地,一来一回,没有两三个月根本到不了,而都铎能不能撑过三日都不好说。 姜晚柠道:“那倒不用,我们大齐多的是高人,我们圣上的蛊就是一位世外高人给解的,而我当时就在旁边,那位高人教了我解蛊之法。” “那你快帮六王子解蛊。” 姜晚柠微微一笑:“解蛊那是这么容易的,我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姜晚柠故意拿乔,不然他们会觉得解蛊很容易。 “需要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解蛊需要的东西,你们是无法准备的,因为你们没有,也找不到。你们还是先把将军府外边的探子给解决了,我可不想下次来还要翻墙,差点被当成刺客。” “外面有探子?”热古娜讶然。 跟都铎对望了一眼,都铎气愤的眼中充血。 他的那些王兄们就这么盼着他死吗? “好,我马上处理,你现在住在何处?最好是搬到将军府来,这里总归安全一些。” “我若住进来,那我到固北的消息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即便治好了六王子,六王子想安全回到乌达王庭都难,倒不如,就让大家以为六王子病重不治,放松警惕,来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热古娜眼睛一亮,是啊,她后来送去王庭的信都没了回音,她怀疑信被人劫了,现在他们被困在固北,脱身都难。 “可是,怎么走?” “自然是跟着我的商队走,我的商队打的是苏哲大人的旗号,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过我听说,苏哲跟大王子走的比较近,我若帮了六王子,被大王子知道,恐怕我在大渊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姜御医,只要我能回到乌达,你的生意以后我来关照。”都铎道。 姜晚柠莞尔:“六王子可要记得自己的承诺。” “放心,以后你姜家的商队在大渊可以畅行无阻。” “好,我明晚再来,解蛊后,六王子就跟着我走。” 热古娜有些不放心:“姜御医,你为何要这么帮我们?”冒着性命的危险,大齐太子只说帮忙救治,并没有要求她帮助都铎回到乌达王庭。 “有道是送佛送到西,我治好六王子的病,六王子却还是死于手足相残,那我岂不是白跑一趟,我们太子殿下最痛恨的就是这种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事。再则,我也是为我姜家的生意着想,想要好处,自然要冒点风险,富贵险中求嘛!” “好,我跟你走。”都铎道。 姜晚柠的计划是可行的,是他目前最稳妥的求生之路,他必须紧紧抓住姜晚柠这根救命稻草。 第三百七十六章 毛骨悚然 蒙城驿馆中,高适、郑统领以及王绮柔围坐商议后边的行程。 “接下来咱们当真要加快进程?”郑统领问道。 他还从没接过这样的差事,奉命护送县主去固北,可县主就出发第一天跟他们碰了个头,然后自己走了,还不让他向太子殿下禀报,说是怕泄露了消息,坏了她的计划。 问题是,县主自己行动,万一出了事儿,太子殿下不得怪他护卫不周?到时候他一个脑袋可不够砍。 可他一个人反对没用,高适和王娘子都听县主的。 高适道:“就按县主的意思办,五日后必须到达固北。咱们出了邓州后,已经遭遇四次袭击,他们的目的就在于拖住咱们的脚步,让咱们来不及赶去固北救治都铎王子,咱们要加快行程,但也不能太过急切,不然他们当真要下死手了。” 王绮柔道:“一切都在县主的意料之中,她若跟着咱们走,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用惨重的伤亡换时间,要么就是无法及时给都铎治病。所以,继续听她的,接下来的行程会更危险,两位要做好准备,我们的目的就是把对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咱们这边。” “好,我们会加强防御。” 高适和郑统领走后,王绮柔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叹了口气。 姜晚柠,你现在到固北了吗? 姜晚柠这会儿也回到了驿馆,发现师父房中的灯还亮着,便去敲门。 “师父,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睡?” 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 姜晚柠回头,诧异道:“师父你怎么走路没声响的?冷不丁出声,吓我一跳。” 无垢道长斜睨着她:“能让你听见还了得?” 姜晚柠讪讪:“师父,你该不会是从外面回来吧?” “你说呢?翻个墙还想用钩索,可别出去说你是我徒弟,丢人。” 姜晚柠心说:好家伙,师父果然跟着她,而她丝毫没发现。 姜晚柠怏怏道:“您以为这个身体是您用各种珍贵药材泡出来的?可不再是奇佳根骨。” 无垢道长瓮声瓮气:“可惜了我搜罗了半辈子的药材。” 他那个天纵奇才的徒儿回不来咯! “睡觉睡觉,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咯……”无垢道长进门,反手把门关上。 想跟进去的姜晚柠差点鼻子被撞歪。 姜晚柠摸摸鼻子:“师父,那您早点睡啊。” 第二天晚上,姜晚柠还是翻墙进去,上官北擎已经在那等着。 “我下午路过将军府,怎么那几个探子还在?” 上官北擎道:“我建议郡主先不要动手,让他们盯着,他们才放心不是吗?” 姜晚柠道:“倒是我失策了。” 上官北擎问:“你准备怎么带走他?” 姜晚柠回头看了眼高墙,不能走门,那就只能带着都铎翻墙了,小潘应该能做到。 上官北擎笑了笑:“我在将军府发现了一条密道,你们从密道走,不用翻墙。” 姜晚柠讶异,府里有密道?她怎么不知道。 再看阿兄,那眼神那笑,分明再说,你不知道的多了。 毕竟他住在这的时间比在家还多。 去了都铎房间,姜晚柠让所有人都退出去。 然后跟都铎说:“六王子,我要给你解蛊了,解蛊的过程会很痛苦,你现在身体虚弱怕是承受不住,所以我要先弄晕你。” 都铎点点头,求之不得。他是怕痛之人,自从发病,浑身疼的受不了,恨不得自我了结。 姜晚柠拿出个嗅瓶放在都铎鼻子底下,都铎只闻道淡淡的香,像极了草原上的格桑花,紧接着意识消散,陷入昏迷。 姜晚柠用匕首在都铎的手臂上割了一刀,撒了用万蛊之王的血制成的药粉在伤口上。 可怜的万蛊之王现在看到她就蜷缩起来,连头都不敢露。 都铎体内的蛊虫嗅到万蛊之王的血,疯狂地涌动起来,肉眼都能看到蛊虫在都铎的肌肤底下蠕动。 不多会儿,伤口处爬出一条条红丝一般的虫子。红丝见到空气便死去了生命,当真变成一条条红丝。 这一幕看的人头皮发麻。 都铎若是知道自己体内有无数这么恶心的虫子,怕是会留下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伤口处再无红丝出现。 姜晚柠怕蛊虫没清理干净,又添了些粉末,还是没有红丝出现,这才包扎伤口。 姜晚柠去开门,让热古娜和阿兄进来。 热古娜看到床边的地上一堆红丝,不寒而栗:“这就是种在六王子身体里的蛊虫?” 姜晚柠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正是,就是这些东西在吸他的气血。” “好恶心。”热古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恶心的恐怖。 上官北擎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都铎:“他没事了吧?” “没事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带他走,天一亮,我们就离开固北,你们按照约定,后天公布死讯。到时候定然有人来验证真假,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热古娜道:“放心,我会应付的。” “桑执你背六王子出密道。” 上官北擎点点头:“是。” 密道就在父亲原来的书房,打开机关,书架翻转,露出一道门。 热古娜送到密道口:“你们千万小心。” “嗯,你也是。” “姜晚柠,以后你就是我热古娜的朋友。” 姜晚柠笑笑:“我在乌达王庭等你。” 说罢转身进了密道。 密道幽深,姜晚柠好奇地问:“这密道通向哪里?” “老许杂货铺,不过那杂货铺现在成了废墟,密道口倒是没被发现。” 这条密道是原将军府的主人修建的,应该是为了以防万一做逃生用,后来祖父入住这里,发现了密道,父亲和他们三兄弟都知道密道的存在,但也只是好奇探查过一次,根本没想过要用,镇北军的信条只有战死没有逃兵,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到了老许杂货铺,四下无人,小潘接过六王子背在身上。 姜晚柠让小潘走远点,然后对上官北擎说:“现在在蒙城的是绮柔姐,她扮做我,我不让她来,她非要来。” 上官北擎无语:“胡闹。” “你自己说她去,我是拒绝不了她。还有你待会儿回去,到高墙外看看,我师父可能还在那等着我。” 上官北擎诧异:“道长也来了?” 姜晚柠笑了笑:“不然我哪来那么足的底气。”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下血本了 韩束和郑关同住一屋,这会儿两人都坐立不安。 小潘说将军府外边全是眼线,根本进不去。 然后,刚才郑关去找小潘,发现小潘不在屋里,姜娘子和道长也不在。 估计他们是夜探将军府去了。 不知道顺不顺利。 “咱们是不是去接应一下?”韩束根本坐不住。 出发前,顾大人一再叮嘱,要保护好姜娘子,现在姜娘子出去了也不带上他,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郑关比他淡定些。 他倒不怕姜娘子有危险,就怕耽误下去,来不及救都铎。 “还是别去了,姜娘子武功了得,道长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就算遇险也能脱身,咱们还是好好呆在驿馆,进进出出惊动了驿丞和驿馆的杂役反倒不妙。”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谁?”郑关问。 “是我。” 郑关和韩束对望一眼,是小潘。 郑关忙去把门打开。 “小潘你们是不是去将军府了?怎么才回来?” 小潘道:“姜娘子让你们过去一趟。” 两人来到小潘房中,看着床上昏睡着的形同骷髅的人,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是都铎王子?” 在京都见到的都铎王子也算的上英武,竟然变成这摸样了。 “如假包换,他身上的蛊已经解了,我们明日一早带上他出发。”姜晚柠道。 “回京都?”韩束问出口就想捶自己,怎么可能回京都呢?带个大渊王子回去干吗? 姜晚柠微微一笑:“自然是去乌达王庭,我们这一趟的目的地是乌达王庭。” “我明白了,有人想趁六王子病要他的命,所以,他跟着咱们走才安全。”郑关道。 “没错,现在热古娜传递出去的消息得不到回应,说明他们跟都耶可汗联系的通路都被堵死了,他们是不会让都铎活着回乌达的。如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王娘子那边,不断骚扰拖延时间,将军府外也有人盯着。他们想不到都铎身上的蛊已经解了,跟着我们出发,等后天热古娜再放出都铎不治身亡的消息,他们得到消息再过来确认,至少需要六天时间。等他们回过神,我们已经到乌达了,这就是我的计划。” 韩束眼睛一亮:“所以,姜娘子弄了这么一支商队,早已经把所有问题都想好了。” 姜晚柠莞尔:“我说过我们的目的地是乌达王庭。” 韩束崇拜地眼神看着姜娘子,乖乖,姜娘子这是走一步想百步啊,自家大人还给他出了几个主意,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办。 结果全都用不上,姜娘子的计划显然更稳妥也更出奇,连每个时间点做什么都计划的清清楚楚。 “韩束,你内力深厚,待会儿给他调理一下气血,今晚你和小潘辛苦点,看着他。” “是。” 姜晚柠坐在院子里等师父。 等了没多会儿,师父回来了。 “师父。”姜晚柠腆着笑脸迎上去。 无垢故作生气:“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告诉为师。” 姜晚柠道:“让师父自己亲眼看见不好吗?” 无垢给她一记爆栗子,下手并不重。 上官北擎还活着,很好。 上官家满门忠烈,不该那么惨。 翌日一早,商队继续出发,出城的时候又遇到入城时的守军。 “你们不是着急送货吗?怎么今日才动身。” 姜晚柠叹气:“没法子,老管家身体不适,不得不多歇了几日,叫他不要来,他非来,说这是苏哲大人的货,不能出岔子,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做管家装扮的无垢道长适时的咳嗽几声。 守军道:“原来如此,看来你们对这笔买卖很重视。” “那是自然,能搭上苏哲大人这条线不容易,以后还指望跟着苏哲大人发财。” 姜晚柠又送了一锭银子给守军:“多亏了军爷指点,给我们省了不少钱,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等我回转时请军爷喝酒。” 军爷很高兴,目送商队离开的时候,还热情的挥了挥手。 姜晚柠这边很顺利,但王绮柔那边就麻烦了。 在距离潍城大约五十里的地方遭遇袭击,对方这次是动了真格,飞箭如蝗,平原上根本无处躲藏,高适命人架起护盾,但还是有不少士兵中招。 “这怎么打?”郑统领还没遇到过这种阵仗。 高适道:“没法打,对方至少三千人,如果骑兵冲过来,咱们五百人根本打不过。” 王绮柔当机立断:“撤。” 好在对方也不追,大有只要你不再往前,便休兵,你若往前便是死的架势。 于是高适等人又退回蒙城。 众人都很懊恼,对方脸面都不要了,他们好歹是大齐使团,竟然派了两千兵马堵截他们。 “这样下去,咱们永远到不了固北。”郑统领郁闷道,这仗打的也太窝囊了,毫无还手之力。 “高统领,你是跟大渊兵交战过的,咱们的兵马见着大渊的骑兵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高适道:“那不一样,咱们这次是护送,又不是奔着打仗去的,若是奔着打仗去的,武器的配备就不一样了,火枪火炮,长链锤装备起来,他们的骑兵敢冲,冲过来就是找死。” “若是以前的镇北军,阵仗都不用摆,对方光看旗号就怵了。” 王绮柔道:“打不过就跑,又不是真打仗,明日继续。” 大渊以为拖的是使团的时间,而他们何尝不是在拖对方的时间,就这么耗着呗! 正说着,手下来报:“将军来了。” 纪云宸大步踏了进来。 “你们怎么还在这?” 纪云宸是收到高适密报,说姜晚柠单独行动,不知道有没有到固北,而他们多次遭袭击,一时半会儿赶不到固北。 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和顾舟停都急坏了。 顾舟停走不开,因为大蜀的使团到了,所以,他带了几个亲随火速赶来。 “将军,我们在潍城外遭到对方两千兵马堵截,根本过不去。”高适道。 纪云宸讶然:“多少?三千?” 谁啊,下这么大的血本。 总归不是都耶可汗,都耶可汗巴不得送姜晚柠一对翅膀,好飞过去救他宝贝儿子。 这下可糟了,他们过不去,姜晚柠又没有消息,不知道她是否顺利到达固北,固北的情况肯定更糟糕。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夜遇搜查 “你们可曾找过蒙城城主?” “找了,城主说这事他们管不了,反正他们遵从都耶可汗的旨意不曾为难我们。”高适郁郁道。 纪云宸沉吟道:“都耶可汗宁愿用城池换都铎一个救治的机会,而你们一路上遭遇多次堵截,看来都耶可汗已经失去了对王权的绝对控制,乌达王庭已经乱了,事不宜迟,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到固北。” 之前上官北擎说,大渊的几位王子看似都有心争夺王位,但实际上除了六王子,其他人都以大王子都轶马首是瞻,而都耶可汗现在不怎么露面了,小道消息说是都耶可汗旧疾复发,还挺严重,不知真假。 以上官北擎的身份确实很难打听到核心内幕。 不过大渊王室正处在一个动荡期是显而易见的。 “要不,咱们也乔装?”王绮柔道。 纪云宸摇摇头:“不,你们还是依计划行事,我带人乔装北上。” “将军,这万万不可,您可是虎贲军的统帅,大渊人若知道您去了固北,会不计一切代价将您拿下。”高适强烈反对。 “将军,您不能去,太危险了,万一您有个闪失,谁都承受不起这个代价。”郑统领也坚决反对。 王绮柔道:“如果姜晚柠在这,也不会同意。” 纪云宸:呃…… 他们说的都是实情,不是他惜命,而是为了大齐不得不惜命。 高适道:“将军若是信得过卑职,卑职愿意前往。” “不,你也不能去,你已经在大渊军阵前露过面,若是他们察觉你不在了,必然会想到我们暗度陈仓。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吗?”王绮柔道。 这时一个声音道:“将军,卑职愿往。” 只见余庆上前一步,主动请缨。 “我也要去。”墨羽也站了出来。 听说姜娘子只身去了固北,自家大人都快急疯了,不是信不过姜娘子的本事,只是大渊与固北的局势难料,所以,命他随小郡王前来。 高适道:“将军,卑职以为他们二人前去可行,卑职建议最好带上陈宋,陈宋早年去过固北,他们家是固北惨败后才迁到邓州。” 纪云宸斟酌良久,拳头紧了又松,终是下定决心:“余庆,墨羽,你二人分别带四五人,乔装前往固北,见到姜娘子立即想办法将消息传递给我。” “是。” 临出发前,纪云宸将墨羽叫到一旁交代。 “如果找不到姜娘子,你去找热古娜郡主身边的桑执。” 墨羽道:“小郡王,我家大人已经跟我交代过了,我知道桑执是谁,放心吧。” 纪云宸拍拍墨羽的肩:“此去固北,千万小心。” 墨羽重重点头。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一支十几人的商队正不紧不慢地走着。 “你们大渊占着这么大的领土,守着这么肥沃的草原,好好发展畜牧业不好吗?偏偏喜欢打来打去,人也打没了,你看看,咱们走了大半日,一个人影没见着。”姜晚柠坐在车顶,嘴里叼着一根草,跟身边的都铎吐槽。 都铎苦笑:“你看到的只是大渊很小的一部分,大渊更多的是戈壁和沙漠,土地贫瘠,物资有限,物资少,自然就要争夺,不然怎么活?你说好好发展畜牧业,谁不想牛羊成群?可部落之间的争夺,还有异族时不时来袭扰,见到牛羊便抢,谁还敢放牧?” 姜晚柠道:“总会有办法的,大家和平共处,互通有无。” “说说容易,我父王一辈子都想统一各部落,可牵扯到太多的利益纠葛,想要统一,谈何容易。” “先生,前面有骑兵。”小潘惊呼起来。 姜晚柠吐掉草根:“有骑兵就有骑兵,咋呼什么?” 抬眼望去,有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伍正朝他们疾驰而来。 都铎紧张道:“不会是冲着我来的吧?” 姜晚柠不咸不淡道:“你谁知道你在这?淡定淡定,你已经易了容,就算你现在站在你父王面前,你父王都不认识你。” 都铎摸了摸自己的脸,对哦,他易了容。 于是冷静下来,看骑兵队伍里的旗帜,道:“这是我四王兄的手下,他就是我大王兄的应声虫。” 双方接近了,姜晚柠让车队停下来,拉着都铎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地站在马车旁。 为首的大渊兵看了眼马车上插的旗,是苏哲大人的商队标致,便没再理会,疾驰而去。 众人长松一口气,这是他们出固北后,第一次遇见大渊骑兵。 “走,继续赶路。” 姜晚柠又爬上马车:“都铎,你估摸着,按照这个速度,还需要多久才能到乌达王庭?” 都铎道:“这个速度太慢了,起码还要走三天,我可告诉你,我们大渊是有鹰隼的,鹰隼传信,半日就到乌达王庭,明日热古娜放出消息,明日我大王兄就能收到消息。” “哦,这样啊,也没关系啊,刚才那个首领你认识不?” “认识,叫什么我忘了,但他连续三年都夺得了巴特尔的称号,就是草原上的勇士。” “他也认识你?” “不清楚,他应该见过我。” “所以啊,刚才他都没发现你。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你只要不露怯,问题不大。”姜晚柠对自己的易容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第二天晚上,大家在草原上搭起帐篷正要休息,奔雷似的马蹄声响起。 姜晚柠出帐篷一看,一队人马朝他们来了。 “都出来,都出来。”一士兵大声喊道。 营地迅速被包围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首的看穿着打扮,是个贵族。 “回大人,我们是给苏哲大人送货的,这是苏哲大人给的文牒。”姜晚柠点头哈腰,谦卑恭顺的双手呈上文牒。 都铎低着头,手心冒汗,这位可是他的四王兄都铭啊。 他有些担心过不了关。 都铭看过文牒,把文牒还给姜晚柠:“原来你们是姜家的商队,文先生认识吗?” “认识认识,文先生是我们的大掌柜。” 士兵跑来回话:“殿下,搜过了,马车上除了药材,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 都铭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在十几个商队成员的脸上一一扫过,也没发现都铎,面色才缓和下来。 大王兄应该是多虑了,固北的将军府外都是他们的人,别说大活人,连只苍蝇飞进去他都知道,大齐派来的神医还被阻在蒙城,未能前进一步,而都铎,他是亲自去见过的,还带了大夫前去,都铎已然病入膏肓,眼看就要不行了,怎么可能会悄悄返回乌达呢? 第三百七十九章 遵从遗命 “你们不是主要经营丝绸和茶叶吗?怎么又做起药材生意了?”都铭问道。 姜晚柠小心翼翼地回话:“回殿下,文先生说这边缺药材,跟苏哲大人商议了一下,就先送一批过来。” “嗯,大渊确实缺药材,回头给本王也弄几车药材。” “能为殿下效劳,荣幸之至,殿下需要什么药材,回头写单子给文先生,需要多少,我们都能供应。” 都铭失笑:“听说你们的大东家是姜御医,她跟大渊通商,就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姜晚柠道:“大齐与大渊还互市呢,我们正正经经做生意,又没倒卖管控物资,说闲话的都是眼红,别人想做还没门路呢!” 都铭哈哈大笑:“你倒是会说话,你叫什么?” “回殿下,小的叫姜安。” “姜安,你也是姜家人?” “回殿下,小的的父亲就是姜家仆从,得东家器重,跟了姜家的姓。” “这样啊,行吧,撤了。”都铭大手一挥就要走。 “殿下稍等。”姜晚柠跑回帐篷里,拿了一壶酒出来。 “殿下,这是我们大东家自己酿的酒,殿下喝喝看,若是喜欢,下次小的多带些来孝敬殿下。” 都铭示意手下去接了酒壶。 “看来你们姜记的人都很会做生意。”一个个的都很识趣。 都铭等人来的快,去的也快,马蹄声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都铎狠狠松了口气:“吓死了我了,你怎么那么淡定,还跟我四王兄应答如流。” “原来他是你四王兄啊,看起来比你威风。” 都铎甩了她一记白眼:“威风啥?他就是个武夫。” 小潘来叫姜晚柠:“先生,老管家让你过去一趟。” 在都铎面前,无垢道长的身份还需隐瞒,所以大家都叫无垢道长老管家。 姜晚柠点点头,对都铎说:“你赶紧睡吧。” 姜晚柠去见师父。 “师父,您找我。” 无垢道:“看来他们已经得到都铎一命呜呼的消息,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乌达。” “嗯,是我疏忽了,忘了他们有养鹰隼的习惯,想打个时间差,就变得紧迫起来,明天加快速度。” 无垢道:“你也要打算好,万一固北那边顶不住压力漏了馅,我们该怎么办?这草原上,想找个躲藏的地方都难。” 姜晚柠神色凝重,照四王子这个赶路的速度,估计明日黄昏就到固北了,如果漏了陷,后天早上大王子就能得到消息,势必严加搜查。而他们还需要两天才能到乌达。 “要不,咱们马上动身,日夜兼程?” 无垢道:“你也在固北待过,对草原的情况应该不陌生,夜里赶路,很容易遇上狼群。小规模的我们能应付,大规模的狼群比几百人的大渊骑兵还恐怖。” 姜晚柠想到昨晚徘徊在营地周围的狼群心有余悸,确实,他们没法赶夜路,他们人少,不像四王子,上千骑兵声势浩大,狼群见了都得绕着走。 “要不,明日让小潘骑马先行,通知文先生,让他派人接应。” 无垢道:“这样稳妥些,咱们只是先做最坏的打算,事情不一定会那么糟糕。” 翌日,天光微亮,小潘就出发了,商队也加快速度。 傍晚时分,都铭带兵进了固北城,直奔将军府。 将军府周围的眼线禀报:“正门侧门都有人盯着,还有人不时巡逻,并未发现有大齐人进入,只是昨天早上,六王子身边的随从去请了城里的大夫,那大夫他们盘问过了,说六王子不行了。” 都铭悬着的心落下一大截,都铎是不是真的死了,还需要亲眼见到才算。这也是大王兄特别交代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都铭进了将军府,将军府的侍卫就递上一条白布。 都铭没好气道:“起开。” 没真正确定都铎死没死之前,他才不戴孝。 都铭大步往里走,但见将军府处处挂着白灯笼,正堂上威震四海的匾额也被白绸花覆盖。 走进去,里面设了灵堂,却不见棺材。 “六殿下的遗体呢?” “回殿下,在后院,热古娜郡主正在焚烧六王子的遗体。” “什么?”都铭勃然大怒。 “她竟敢焚烧我六弟的遗体?” 这在大渊是对死者大不敬的行为,热古娜此举非常可疑。 都铭立马赶去后院。 后院的空地上堆满了柴禾,柴禾中央躺着一人,火已经点着。 烈火熊熊,根本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热古娜,你这是在这做什么?快把火扑灭。”都铭大声道。 都铭的手下立即上前要扑火。 热古娜拦住:“我看谁敢。” “热古娜,让开。”都铭怒视热古娜,若非热古娜的叔叔手握重兵,他现在就想砍了她。 “焚烧遗体是六王子的遗命,我本不想遵从,可是……” 热古娜看向桑执:“桑执,把东西拿过来。” 桑执捧了个匣子过来,在都铭王子面前打开匣子。 都铭看到匣子里有许多红丝线一样的东西。 “六王子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样了,瘦的跟骷髅似的,他一向最注重自己的容貌仪表,无法忍受自己变成这副摸样,更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摸样,所以,要求我烧了他的遗体。可我还是想着将他的尸身带回乌达王庭,好歹让可汗和王妃见他最后一面,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六王子死后,从他的七窍里爬出这些东西,四王子,你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有多恐怖,我觉得六王子不是病了,他肯定是中了巫术。” 都铭骇然:“这些东西是从都铎七窍里爬出来的?” 热古娜含泪,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表情:“是,这些虫子爬出来后就死了,但你若将它们放入水中,它们过会儿又会蠕动起来。” 桑执让人拿来一桶水,将匣子里的红丝倒入水中,须臾,红丝恢复生机,变成一条条细细的红色虫子,密密麻麻不停地蠕动着。 都铭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抬眼看向火光中的尸体,尸体已经被大火吞没,即便再去扑火也来不及了。 第三百八十章 寻死觅活 尸体被焚烧了,都铭只好将矛头对准热古娜。 赤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说这是我六弟的遗命,谁听见了?” “没有谁,只有我,六王子不愿见其他人。” “就你?谁能保证你说的是真是假?热古娜,大渊王室从来没有王室成员火葬的先例,那将意味着不得超生,六王子不会不知这件事的严重性,岂会命你焚烧他的遗体,我看这其中必然有诈。” 热古娜本来还陷在悲伤中,一听这话就怒了:“人都死了,你在这揪着遗体不放,怎么?担心他还没死?要不是你们百般阻拦,可汗给都铎从大齐请来的神医早就到了,说不定都铎就不会死,都铎是你们的亲弟弟啊,你们怎么下得了手,你们的心被狼吃了吗?” 桑执假意劝道:“殿下,你冷静点。” 热古娜声嘶力竭:“我没法冷静,你们害死都铎还不够,在这借题发挥,不就是想拿捏住我好对付我叔叔吗?好,我现在就遂了你们的意。” 说着热古娜抽出腰间的短刀架在了脖子上,悲愤地眼神死死盯着都铭:“长生天会惩罚你们的。” 桑执忙道:“殿下莫要冲动。” 都铭也被吓到了,他是生气热古娜自作主张烧了都铎的遗体,也想借题发挥拿下热古娜,好对付特里尔那个老家伙,没想到热古娜这么钢。 要是热古娜死了,特里尔就再无所顾忌,肯定会跟他们死磕到底。 都铭抢步上前,夺走了热古娜手里的刀:“我就是质疑一下,你犯得着寻死觅活吗?” 热古娜没了武器又去夺桑执的刀:“反正迟早要死,我烧了都铎的尸身,等我死了你们也一把火烧了我。” 都铭一把扯住热古娜:“你闹够了没有?” 热古娜放声大哭起来,冲着还在燃烧的火堆哭喊:“都铎,你听见了吗?你被他们害死了,他们还是不想放过你,你个傻子,到死都不肯相信你的兄长会害你……你这么傻,死了都是个糊涂鬼。” 都铭被气的额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热古娜,你不要胡说八道,谁害他了?他身体里的虫子是我们放进去的吗?知道他病了,我和五弟还特意跑来看他,乱扣帽子也要有证据。” 他们阻拦大齐神医是事实,但绝对不能承认,都铎就是自己病死的。 桑执道:“殿下息怒,郡主这次去大齐输了比赛本来就心情不好,这阵子为了六殿下的病更是焦虑不安,给可汗送的信迟迟得不到回应,又一直等不来大齐神医,六殿下病逝,对郡主打击很大,情绪失控之下,一时口不择言,还望殿下莫要计较,等她平复下来就好了。” 都铭憋了一肚子气,不好再发作,生怕刺激到热古娜,她又要寻死觅活。 “你们带郡主去休息,看好她,别让她做傻事。” 桑执遵命,将哭的几乎晕厥的热古娜扶了下去。 都铭的副将上前道:“殿下,您觉得这尸体是六殿下的吗?” 都铭看着火堆:“你再去跟负责盯着将军府的人确认一下,确实不曾有人离开过将军府。” “是。”副将退下。 都铭又叫人来:“盘问将军府的所有人,确认没有闲杂人等进入过将军府,然后把将军府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一遍,确保六殿下没有藏匿其中。” 见不到尸身,他只能整合各种信息来确定都铎是不是真的死了。 热古娜回到房中,立马停止了哭泣,担心道:“都铭肯定会搜查将军府,你确信那密道不会被发现?” 桑执道:“那机关郡主也看见了,不是一碰就触发的,他们发现不了。” “你觉得都铭会相信吗?” “不管他信不信,总之他要得出结论还需一点时间,不会马上飞鹰传书,他这人生性多疑,希望他多考虑一阵,也好给姜御医他们多争取点时间。” 算算时间,阿柠他们明日黄昏之前肯定能到乌达王庭。 热古娜叹气:“我已经尽力了,哭的我头都晕了。” 此时,姜晚柠的商队还在赶路。 照这个速度,他们明天中午就能到乌达王庭。 也不知,固北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都铎,你想好了吗?到乌达后联系谁?” 姜晚柠也是服气,这个草包,经此一事后,都不知道该相信谁该找谁了,说除了他父王和母妃,谁都信不过。老天爷,当她是什么人?想见可汗和王妃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都铎诺诺:“或许可以找特里达,也就是热古娜的叔叔,特里达对我父王忠心耿耿,他肯定会帮我的。” “哦,那特里达在城中吗?” “不在,他应该去巴林平叛了。” “巴林?”姜晚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巴林距离乌达至少上千里,远水救不了近火。 如果不是为了大齐,姜晚柠真想现在就把这个草包推下马车,让他自生自灭去。 “热古娜府上呢?” “她府上肯定有我大王兄的眼线。” 姜晚柠叹气:“我说六王子,你好歹是可汗最疼爱的儿子,在乌达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没有自己的心腹势力吗?” “我又用不着这些,我父王和母妃都会替我安排好的。” 姜晚柠再次怀疑自己把宝押在都铎身上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大渊的图腾就是狼,可他身上真的一点狼性都没有,就是个借着他父王母妃的疼爱嚣张又没用的二世祖,一旦遇到事儿,只会束手无策。 “啊,我想起来了。”都铎突然兴奋地叫起来。 “我母妃身边的女仆其木格,她哥哥在特里达军中当差,她额吉以前就是我母妃的乳娘,他们一家都是我母妃的人。我可以找她额吉,她额吉时不时会去看我母妃和其木格的,让她带话就行。” 姜晚柠挑眉:“你确定?” 都铎重重点头:“我确定。” “其木格的额吉总住在乌达吧?”姜晚柠不放心问道,可别又给她来个千里之外。 “在乌达,而且离王城不远。” 姜晚柠斜睨着都铎:“真是不容易啊,想了一路才想到这么个人。” 都铎:“不是你说的要确保万无一失嘛!我现在看谁都怀疑。” 第三百八十一章 惊天一射 固北城将军府内。 都铭坐在书房里,听取部下的禀报。 “殿下,已经再三确认过,这几日除了出去请大夫的侍从,以及前来给六殿下看病的大夫,无人出入将军府,属下还去了大夫那确认,证实六殿下昨日早上就不行了。” “殿下,属下已经盘问过将军府内所有人,口径一致并无异常。” “殿下,属下已将将军府内翻个遍,没有发现异常。” 都铭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只留副将一人。 “你怎么看?”都铭问。 副将道:“属下认为六殿下已死的可能性很大,属下在盘问过六殿下的几个近卫,他们都见到了虫子从六殿下的身体里爬出来,因为实在太吓人,所以热古娜郡主才决定烧掉尸体。” 都铭沉吟道:“从已知的情况推断,确实如此。” “殿下不如将情况如实告知大殿下,让大殿下自己去判断。”副将知道四殿下在为如何上报发愁,便给出建议。 都铭点点头:“拿纸笔来。” 须臾写好密信,装进竹筒里上了蜡封,交给副将:“速速传给大殿下。” 就在都铭写信的时候,上官北擎悄悄来到后院,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施展轻功跃过高墙。 然后迅速来到附近的一家杂货店,杂货店的掌柜见到他,眼中流露出热切的光芒。 “我来取东西,顺便借你的地方一用。” 掌柜的引他进后院,从房中拿出一把弓箭:“将军,这弓箭,属下一直有做保养。” 这位正是曾经的镇北军,也是上官北擎的部下,当年固北一战,他重伤昏迷,逃过一劫,养好伤后他又回到固北,他要在这里见证固北重新回到大齐的那一天。 上官北擎随使团到大齐经过固北时,认出了他,便联系上了。 “嗯!”上官北擎应了一声,便上了楼,打开朝北的窗户,望着暗沉的天空。 在这样的光线下要射中快速飞翔的鹰隼难度很大,但他必须试一试。 等了没一会儿,一只鹰隼出现在视线中。 上官北擎拉弓,瞄准,他只有一次机会。 箭似流星疾驰而去。 看到鹰隼从空中掉落。 上官北擎松了口气,快速下楼,双手使力,竟硬生生掰断了弓。 掌柜错愕:“将军您这是……” “速速烧掉,不留痕迹。” 掌柜的面色一肃:“是。” 上官北擎在夜色的掩护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将军府,从后窗跃入,刚换好衣裳,门外传来声音。 “桑执,殿下让你去趟书房。” 上官北擎打开房门,故作诧异:“殿下要见我?” “啰嗦什么,赶紧的。”士兵没好气道。 上官北擎进了书房,给都铭行礼:“小民见过殿下。” “桑执,我听说郡主很器重你。” “回殿下,郡主只是喜欢蹴鞠,而小民除了放养也就会点蹴鞠,这次郡主带来的人不多,无人可用,勉强拿小民凑个数。” “哦……我很好奇,你既然擅蹴鞠,为何没加入大渊的蹴鞠队?” “回殿下,大渊的蹴鞠队都是从军中选拔,小民没资格参加。” 这倒是实情,都铭道:“六殿下的病显然是在大齐中的招,你们在大齐的时候有没有发生特别的事?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大齐的什么人害的六殿下。” 上官北擎心说:这是要把屎盆子扣大齐头上,好找借口讨伐大齐。 上官北擎道:“回殿下,小民身份卑微,没有比赛的时候,小民都呆在驿馆里。六殿下见了谁,去做了什么,小民实在无从知晓。不过……” 都铭挑眉:“不过什么?” “在大齐都城,大渊使团和大蜀的使团都住在驿馆,小民倒是听大蜀使团的人提起过什么万蛊之王。事情是因为大蜀使团被盗贼光顾了,丢失了不少贵重物品,惊动了大理寺,然后大蜀使团的人很庆幸万蛊之王没丢。小民好奇问了一嘴,万蛊之王是什么东西,他们很戒备的样子,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万蛊之王?”都铭暗讶,莫非都铎是中了大蜀的蛊术? “哦,对了,还有件事,不知要不要紧。” “说。” “使团到大齐的第二天,六殿下和郡主去参加了宫宴,郡主回来后很生气,说六殿下居然当着她的面求娶灵溪公主,问题是大蜀还不答应,大蜀一心想跟大齐联姻,看中了大齐的二皇子。” 都铭思忖着,难道是因为都铎求娶灵溪公主,惹恼了大蜀的人,所以给都铎下了蛊? 也难怪热古娜生气,之前父王就想让热古娜嫁给都铎,但特里达说热古娜还小,所以这事儿暂时搁置下来,但大渊所有人都认为,热古娜嫁给都铎是迟早的事儿。 如果真是大蜀干的也好,大蜀和大渊正在商讨结盟,大渊可以拿这事儿做文章,争取到更多的主动权。 “桑执,你提供的这些消息很重要,本王会派人去查实,若真是大蜀害了六殿下,本王定然带兵踏平大蜀,替六殿下报仇。” 正说着,副将急匆匆来报。 见到桑执在,副将欲言又止。 “桑执你先退下,照看好郡主。” “是。”上官北擎躬身退下。 走出书房,上官北擎隐约听见副将说。 “殿下,卑职放出去的鹰被人射下来了,巡逻的士兵发现城中的乞儿在争抢一只鹰,然后发现了鹰爪上的密信,就过来禀报。” 上官北擎脚步不停,迅速离开。 都铭大惊,震惊之余更是愤怒,他就熬了这么一只鹰,居然被人射下来了。 “马上去查,到底是谁干的,必须把这个人揪出来。” “属下已经让人挨家挨户搜查,能在夜里,视线如此昏暗的高空射中快速飞行的鹰,此人的臂力,目力和准头都堪为神射手。” “会不会是将军府里的人干的?” 副将道:“不可能,鹰掉落的地方接近北城门,从这里无论如何射不到那么远,哪怕目力再好也目不可及。” “去查,按照鹰掉落的地点,方圆千米之内给我查个底朝天,将军府内也要查,看是否有人出去过。”都铭吩咐道。 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倒是想 魏记杂货铺里,魏常青早早关了铺门,此时被外头杂乱的脚步声惊动,扒着窗缝,看到许多大渊士兵来回调度。 这种情形,他回固北两年多都未曾见过。 直觉告诉他,可能发生了大事,而这件事跟将军有关。 他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把弓箭毁掉,剩下的箭矢都扔附近的水井里了。 现在他只期盼将军别出事。 将军府内,使团的人全被集中在演武场,演武场被火把照的通亮。 大家惴惴不安,不知道四殿下是何意。 “你们中间有谁今晚出过府,检举者有功,赏银二十两,并提拔百户长。”都铭大声道。 没有人说话。 “都不说话是吗?”都铭阴翳的目光扫视众人:“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说着都铭随手指了两个人,把他们绑起来。 两个都铎手下的侍卫喊道:“四殿下,是您说无事不得随意走动,都呆在自己房中,所以我们老老实实呆在房中,怎么可能知道有谁出过将军府。” 都铭根本不予理会,命人将二人绑在柱子上,剥去上衣,用鞭子狠狠抽打。 惨叫声划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上官北擎站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样露出愤慨的神色。 但他是不会站出来承认的,都铭不过是虚张声势,看看能不能诈出人来,若是无人承认,都铭也不敢把人都杀了。 “住手。”热古娜闻讯赶来。 “都铭,你这是做什么?”热古娜气愤的直呼其名。 都铭道:“有人射杀了我的鹰,我怀疑射杀之人就在这其中。” 热古娜一听就怀疑是桑执干的,因为只有桑执知道她心里的担忧,但桑执有这本事在暗夜中射杀高空的飞鹰?而且书房被都铭占用着,密道不能走,桑执能在这么严密的把守下离开将军府,又安然无恙的回来? 这么一想,热古娜排除了对桑执的怀疑,底气也足了起来。 或许是姜晚柠早在城中安排了人手。 “都铭,你一来就把使团的人都监管起来了,待在房中,有人看守,这将军府里里外外都是你的士兵把守着,谁能出得去?” 都铭不以为然:“这可不好说,毕竟使团在这里呆了不少时间,对此间熟悉,趁着夜色偷溜出去也不一定。” 热古娜抓住重点,都铭强调出府才能射杀飞鹰,可见飞鹰被射杀的地点不在将军府。 “都铭,你是觉得你的手下都是窝囊废吗?你们好几百人看守着我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府外还有重兵把守,就这样还能让人溜出去?” 都铭脸色微变,这事儿听起来确实很不可思议。 可他想不通,除了这里的人不想他把消息传回去还有谁?难道热古娜在府外也安排了人? “敢问四殿下,你的鹰掉落在何处?” 都铭犹豫了下,道:“北城门附近。” 热古娜忍不住笑了:“北城门附近?四殿下,首先这里距离北城门至少四里,在这暗夜中想要射杀飞鹰,三百米已经是极限,当然如果是大渊第一神射手或许能在五百米左右,而且需是三石弓才能做到。你说有人从这里溜出去射杀你的鹰,他必须躲过重重守卫,到射杀地点,一来一回,最短用时也需一炷香,还得是飞奔,你看看谁身上都是汗,气喘的紧不就知道了?” “反正使团里是没有这种能人,要真有,我可开心了。” 都铭一听,有道理。 给副将递了个眼神,副将马上带人一个个检查过去。 然后冲都铭摇摇头,表示没有这样的人。 都铭本就没抱什么希望在这里抓到人,于是悻悻离去。 都铭一走,热古娜命人将那两人放了,带回去上药。 “桑执。”热古娜叫住桑执。 上官北擎朝她走过来。 “是不是你做的?”热古娜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有些期待。 上官北擎摇摇头:“我倒是想,可我没那个本事。” 热古娜眼中流露出些许失望,就知道不是桑执。 “你说,会不会是姜晚柠安排的人?” 上官北擎踟蹰道:“可能吧!” “她可真是算无遗策。”热古娜叹服。 谁也不知道都铭会在信中怎么说,这个风险谁也担不起,将都铭的鹰隼射杀是最稳妥之举。这样一来都铭只能快马送信,又替姜晚柠和都铎争取了至少一天的时间。 都铭回到书房。 郁闷不已,烦躁地问副将:“外面还没查到吗?” “殿下,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你说……真的不可能是将军府的人吗?” 副将斟酌道:“都问过了,除了桑执,其他人都是多人一间房,互相印证,要说最有可能做这事的,只有桑执,桑执是热古娜的心腹,但殿下您找桑执的时候,前去传唤的士兵说,他一叫,桑执就出来了,而且桑执来此跟您回话,脸不红,气不喘,根本不像刚出去过的样子。所以,末将觉得,可能六殿下和热古娜郡主早就在外面安排了人。” “本王也是这么认为,问题是,整个大渊能做到暗夜射杀飞鹰的人屈指可数,六殿下身边可没这样的能人,特里达军中倒是有一位,但此刻他应该正在巴林。” “也难保特里达怕自己的侄女儿出意外,早就派人过来接应。” 都铭深以为然:“查,必须将此人揪出来。他们射杀了本王的鹰,阻止本王向大王兄报信,可见六殿下之死很可以,本王现在重新写一封密信,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乌达。” 府外,魏记杂货铺也被搜查了,大渊兵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搜到,便洗劫了杂货铺,把铺子里值钱一点的东西都搜罗了去。 魏常青拉着个士兵哀求:“大人,小的只是小本经营,您给小的留一点,不然小的真的活不下去了。” 士兵一脚踹翻魏常青,凶神恶煞般用大渊话叽里咕噜骂道:“滚开,再敢罗里吧嗦,信不信我砍了你。” 魏常青假装倒地不起,做出害怕的样子。 士兵们扬长而去,魏常青才爬了起来,冲着大渊兵的背影呸了一口。 这些畜生,迟早有一天要将他们赶回草原上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城门遇险 乌达王庭,大王子的府邸。 都轶一晚上没怎么睡,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固北可有消息传来。 属下回答,没有。 都轶拧眉,这个四弟办事就是不够稳当。 说好了,到那边确定消息是否属实,马上给他传信。 按都铭的行程,最迟今早就该收到信。 “大王兄,大王兄。”五王子都钧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大王兄,我四王兄来信了吗?都铎到底死没死?” 都轶摇头:“还没收到信。” “不能够啊,不会是四王兄出意外了吧?” 都轶凛他一眼:“别自己吓唬自己,能出什么事儿?固北城主是我的人,都铭手里有两千精兵,都铎就算没死,他手里有多少人?整个使团都听他的也不过百余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都钧冷静下来,嘿嘿笑道:“大王兄说的是,也许四王兄的信已经在途中。” 两人继续等,眼看着快到正午,都轶等不下去了,对都钧道:“你马上去封锁城门,严查往来的行人,若发现都铎踪迹,你知道该怎么办。” 都钧道:“大王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您怀疑都铎没死,悄悄潜回乌达了?怎么可能呢?之前我和四王兄亲自去看过他,他是真的病了,病的很重,潍城那边传来消息,大齐的神医还在蒙城呢。” “都铭到现在没回信,肯定是出问题了,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绝对不能让都铎进乌达。” “可是无缘无故封锁城门,父王若是问起……” “就说我府中失窃,封锁城门抓盗贼。” “是,我这就去办。” 姜晚柠一直以为乌达王庭是多么雄伟庞大的城池,然而眼前这座城,看起来甚至不如大齐的一些中型城池。可就是这么一座城啊,上官家几代人想要踏平这里,却一直未能如愿。 是真的打不下来吗? 非也,每次离胜利就差最后一步,朝中的主和派就拼命掣肘。 大齐从未败给外敌,都是败在自己人手里。 但愿太子的骨头能硬一些,在顾舟停的辅佐下,不断注入新鲜血液,好好治治大齐的软骨病。 “姜……姜安。”文先生远远看到车队,迎上前来。 “文先生,一切安好?” 文先生笑道:“超乎想象的顺利。” 有钱能使鬼推磨,苏哲又是个极度贪婪的人,只要有钱赚,苏哲比他还积极。 “我已经跟苏哲大人知会过了,他对药材生意很感兴趣,所以很爽快地给弄了过关文牒。” “那就好。” 文先生看了眼姜晚柠身后,有几张陌生的面孔,也不知哪位是六王子都铎,压低了声道:“你这样太危险了。” “城里是什么情况?” “可汗很久没露面了,若不是葛布大人和鲁哈大人撑着,大王子早就耐不住了,我打听到一些消息,说是十三部落已经有一半都投靠了大王子,不知真假。” “还真是复杂。”不过站在大齐的立场,姜晚柠巴不得大渊越乱越好。 说着,商队已经到了城门口,文先生去跟守城士兵交涉,递上过关文牒。 士兵看了眼商队,手一挥:“放行。” 就在这时,一队兵马赶到,高声道:“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城。” 文先生低声道:“为首的是五王子,大王子的跟随者。” 姜晚柠:“怕是要糟,小心应对。” 突然封锁城门,定是固北那边出了问题。 守城的小头目见是五殿下亲自过来,忙让姜晚柠的商队快走,他们要关城门。 “慢着,你们是何人?”都钧问道。 文先生上前,点头哈腰腆着笑脸:“五殿下,小的是姜记商铺的,苏哲大人要的药材到货了。” “退出去退出去,别说苏哲大人,谁来都不好使,都给本王退出去。” 文先生道:“五殿下,可苏哲大人说,这批药材是要给大王子的。” 都钧迟疑起来,起事在即,一旦打起来,药材是必不可少。 见都钧迟疑,姜晚柠道:“殿下若是不放心,就请仔细检验,小的可不敢耽误大王子和苏哲大人的事儿。” 文先生也道:“是啊,殿下您让您的手下检查检查,若是有问题,殿下要如何处罚都行,但我们姜记是最重信誉的,小的保证肯定没问题。” “你谁啊,你的保证有个屁用。”都钧嚣张道。 不过还是让手下去查了。 “给本王仔细检查,就算里面藏了只死老鼠也要给本王搜出来。” 侍卫们一拥而上,用枪在每个袋子上扎,马车更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不放过。 “你们,排成一排。”都钧指着商都的成员道。 姜晚柠忙道:“大家都过来站好。” 都铎太紧张了,不争气的腿抖。 被都钧看到,指着都铎:“你抬起头来。” 都铎抖的更厉害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韩束和郑关更是做好了开打的准备。 姜晚柠心里暗骂:怂包。 “殿下,他叫杜阮,是第一次出来送货,这家伙曾经不小心得罪大渊人,被大渊人狠狠揍过一顿,从此看到大渊人就害怕,如今见到殿下如此威武气势,他没吓尿已经很好了,小的就是想治治他这毛病,所以非要带他来。” 姜晚柠转头凶都铎:“杜阮,殿下让你抬头,你耳朵聋啦,瞧你这怂样,没救了。” 都铎这才抬起头,看都不敢看都钧。 生怕被认出来。 都钧被他这怂样取悦到,没想到大齐人这么怕大渊人。 “你怎么不怕本王?”都钧问道。 姜晚柠讪讪:“回殿下,其实小的也是怕的,但东家说,现在大齐与大渊交好,咱们是跟大渊做生意,又不是打仗,小的一想也对,又不是打仗?就把大渊人当成我们的客人,殿下您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但如果是打仗,小的肯定跑的比谁都快。” 都钧哈哈哈大笑:“你这家伙甚是有趣。” “回殿下,之前小的见到四殿下,四殿下也是这么说的。” “哦,你见过四殿下?在哪?什么时候?” “就在莫桑湖附近,大前天见到的,四殿下还说,回头给小的药单,让小的给他弄几车药材。” 都钧不疑有他,摆摆手:“行了,你们走吧!” 文先生点头作揖:“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手一挥:“赶紧的,苏哲大人还等着货呢!” 第三百八十四章 直面都轶 大家顺利的进了城,一直到了姜记商行,才真正松了口气。 杨叔和周力朱胜等人看到姜晚柠来了,又高兴又担忧,没想到太子让姜娘子给大渊六王子治个病,姜娘子竟掺和到大渊的权利之争中。 寒暄一番后,姜晚柠让周力带上都铎的信和信物去找其木格,文先生则去见苏哲。 都铎道:“你说大王兄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姜晚柠鄙夷道:“在大齐的时候看你不是挺张扬的吗?现在怎么这么怯懦。” 都铎讪讪:“情况不一样。” “你这么胆小是成不了大事的,干脆就别争什么王位了,跟我回大齐,隐姓埋名苟着过日子吧!” “那不行,这个王位本来就属于我的。” 姜晚柠干笑两声:“那你最好祈祷你父王身体康健,还能多护你几年。” “你别小看人。”都铎还不服气。 “呵呵,之前进城的时候快吓尿了吧?” “哪有,我只是担心你的易容术不行。”都铎嘴硬。 姜晚柠道:“你自己照镜子能认出是你自己吗?心虚才是你最大的破绽,如果不想死,就给我把胆子放大点。” 没多久,周力回来,说已经把东西交给其木格的额吉,额吉马上去找王妃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大王子都轶不放心都钧,亲自去了北城门。 “王兄,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收到信了?”都钧希冀地看着王兄。 都轶面色凝重:“还没有。” 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只是他无论如何想不通,都铭为什么不给他回信。 都铭手握重兵又有固北城城主的配合,都铎还能吃了都铭不成? “你这边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啊,我按您的吩咐让人把城门关闭了,您看外面,一群人在等着进城。”都钧指了指城下。 都轶问守城的百夫长:“关城门前可有马车或者货车进城?或者有没有发现一副病容的人。” 百夫长看了眼五殿下,回道:“今天只有一个商队进城,是姜记的商队,五殿下仔仔细细的查过了,没发现问题,因为他们是替苏哲大人送货,五殿下就放他们进城了。” 都钧道:“王兄,货车上的每一袋货我全查过了,马车连车底下也查了,商队里没有要找的人。” 都轶却是皱了眉头,这个节骨眼上,姜记的商队来乌达就很可疑。 “老五,跟我去趟姜记商行。” “王兄,我真的检查的非常仔细,我保证没问题。” 有没有问题,都轶要自己亲自确认过才能放心。 都轶来到姜记商行的时候,文先生和姜晚柠正陪着苏哲大人看货。 “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当归、柴胡、白术、黄芪、升麻……”姜晚柠一样一样地介绍过去。 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苏哲看了不住点头。 “苏哲大人,我们东家的药行是专门给御医院供货的,药材品种齐全,药材的质量上乘,这次送来的都是一些寻常用到的药材,如果苏哲大人有特定的需求,我们姜记的药行都能供应。”文先生道。 苏哲甚是满意:“草原上药材紧缺,你们有货,这边有需求,这门生意得赶紧做起来。” 之前姜记联系他的时候,他还有些看不上姜记,打过交道后,才发现跟姜记做生意,实在是痛快,都不需要他开口盘剥,姜记就主动让出商行四成的利润,外加各种孝敬。 而且姜记给的货,都是贡品级别,别家根本拿不出来。 “是是是,这第一批药材算是给先苏哲大人验货用,都送给大人,下一批货咱们再按约定来如何?”文先生道。 苏哲开怀大笑,拍拍文先生的肩膀:“文先生真是个爽快人。” 文先生陪笑:“大家一起发财生意才能长久。” 正说着,朱胜来到仓库:“文先生,大殿下和五殿下来了。” 苏哲蹙眉:“他们来做什么?” 文先生道:“可能是知道我们刚到一批药材,进城的时候,五殿下就把车队给拦住了,仔仔细细地检查,后来我说,这批货是大王子要的,才放车队进城。难不成,大王子是冲着这批货来的?” 苏哲面皮抽搐,当时文先生来找他说药材的时候,他确实说过大王子需要大量的药材,他也打算给大王子弄药材,可没说货都给大王子。 他是支持大王子,适当的让利都没问题,但大王子若是手伸的太长,那他是不乐意的。 “走,去看看。”苏哲已经将这批货视为己有,主动去跟大王子交涉了。 姜晚柠和文先生对了个眼神,跟在了苏哲大人身后。 一出仓库,就看到一队官兵冲进来。 “给我仔仔细细地搜。”为首的侍卫道。 “贡噶,你们这是做什么?”苏哲大人不悦道。 贡噶是大王子的亲卫,苏哲自然认得。 不等贡噶回应,一个声音响起:“苏哲,你也在。” 都轶进了后院,身后还跟着都钧。 苏哲忙上前见礼:“尊敬的大殿下,我是来验货的,上次您不是让我弄药材吗?姜记在大齐正好也有药行,所以我让文先生弄一批药材来先看看。” 其实,他是今早才知道药材的事,他还没来得及跟文先生说,人家就主动把生意送上门了。这就叫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但他故意说成是他让文先生弄药材,以显得他对大王子交代的事情是很上心的。 都轶的脸色稍微和悦了些,这么说来,姜记商队这个时候来乌达,确实是苏哲授意。 “哦?货验过了?如何?” “大殿下,都是上等的药材,而且他们货源充足,接下来可以大批供应。” “那就好。”都轶这边跟苏哲大人说着话。 手下的士兵已经把商行里里外外搜了个便,还把商行的所有人都集聚到后院。 “姜记商行的所有人都在这了?”都轶问道。 文先生上前回话:“大人,商行掌柜加伙计一共十七人,今天到的商队一共十二人,总共十九人,都在这了。” “可有名册?” “有有有。”文先生让周力去拿名册,姜晚柠这边也拿出了名册。 姜晚柠目光貌似不经意地扫过都铎,这家伙,可得争气。 不然这一院子的人都要被他连累死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求见郡主 都铎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恐惧,不断默念姜晚柠说过的话……心虚是你最大的破绽,你是杜阮,不是都铎,你是杜阮,不是都铎。 “杜阮……” 都铎听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的回应:“在……在在,小的在。” 唯唯诺诺地样子,让都轶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 都铭在都轶耳边笑道:“这小子以前被咱大渊人狠揍过一顿。” 都轶很快略过这个杜阮。 实在是这个人从外貌到气质没有一丝一毫像都铎的。 都铎一贯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郑关。” “小的在。”郑关笑的一副狗腿样。 “韩束。” “在。” 都轶道:“你会武功?” 韩束面不改色:“我以前是干镖局的,现在是姜记的护院。” 会武功很正常。 “吴掌柜。” 无垢道长佝偻着,气虚道:“是小民。” 无垢道长气息内敛,此时完全是一个平常的小老头。 “你们姜记商行很缺人吗?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千里迢迢来大渊。”都轶道。 文先生拱手作揖:“大殿下有所不知,我们老爷起家时就是吴掌柜东奔西走帮着老爷谈下一笔笔生意,我们几个也是吴掌柜调教出来的,他可是我们姜记的定海神针,这次姜家来乌达设立商行,老爷不放心,让吴掌柜来看一眼。” “不过,吴掌柜确实年纪大了,这一路颠簸,身子骨有点受不了。” 无垢道长配合的咳嗽起来,那咳的,一声接一声,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士兵来禀报:“殿下,并无异常。” 苏哲大人上前:“大殿下,您是要找什么?” 都轶对这个财神爷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没什么大事,府里进了窃贼,丢了东西,不是针对谁,本王只想抓住这个窃贼,拿回丢失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贼人胆大包天,连大殿下府上的东西也敢偷,抓住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苏哲大人恨恨道。 姜晚柠心笑,什么窃贼,不就是跟他争王位的都铎吗? “大王兄,那小子前几天在莫桑湖附近见过四王兄。”都钧指着姜晚柠道。 姜晚柠赶紧出列。 “小民姜安,见过大殿下。” “姜安,把你见到四殿下的情况说一说。”都钧道。 “是,大殿下,五殿下,当时小民的商队在莫桑湖附近安营,四殿下的部下就把小民的营地给围了,好一顿搜查,小的也不知道四殿下在搜什么,小的哪里敢问,搜查后,四殿下才问小民,哪来的去哪儿,干嘛的?小民如实回话,四殿下知道小民是姜记的商队,就没为难小民,还跟小民聊了起来,让小民下次给他也弄几车药材,然后四殿下就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都轶当然知道都铭着急赶路是为何,是去固北城确认都铎的生死,都铭的警觉性还是不错的,沿途就开始留意防范。 看来是他多心了,姜记商队没问题。 都轶对苏哲道:“药材事尽快办妥。” “是是是,我们刚才正在商议此事。”苏哲笑眯眯道。 都轶一挥手,士兵们有序撤出了姜记商行。 出了商行都钧突然来一句:“大王兄,不会出意外的是四王兄的鹰吧,四王兄这只鹰有点不靠谱,有一回让它去送信,它却去追雌鹰。” 都轶郁郁地瞪了他一眼,跨上马走了。 “大王兄,等等我。”都钧赶紧上马追了上去。 商行里,北斗司派来的邓卓长舒一口气,小声咕哝:“还好他们没认出姜娘子。” 旁边的周力给了他一胳膊肘,警告的眼神,大王子走了,苏哲大人还在,混说什么? 邓卓反应过来,紧紧闭上嘴。 心里却是琢磨开来,姜娘子千里迢迢跑来乌达王庭,肯定不会只是做生意这么简单,姜娘子此行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 自家大人是否知道。 固北城,将军府。 都铭恼火的不行,查了一夜一上午,什么都没查到。 这个人不揪出来,他担心他派出去送信的人也不能安然把信送到大王兄手中。 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 都铭的感觉很糟糕,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布一个局,这个局对他,对大王兄非常不利。 就在此时,侍卫来报:“殿下,外面有两位自称大齐使团的人求见郡主。” 都铭怔愣,大齐使团的人? 大齐使团不是还在蒙城吗?怎么就到固北了? 莫不是那位神医乔装潜行避开了老三的阻拦? “让他们进来。” 来的正是余庆和墨羽 他和墨羽刚到固北,发现将军府外重兵把守,门前的石狮子都挂上了白绸花。 所以,两人一合计,进府打探情况。 “你们是大齐使团的人?”都铭打量着余庆还有墨羽,余庆气度不凡,一看就是行伍中人,还是有官职的那种,而墨羽更像个侍卫,所以都铭的目光落在了余庆身上。 余庆不卑不亢:“正是,奉清平县主之命求见热古娜郡主,你又是谁?” 副将噌的拔出刀对准余庆,呵斥道:“大胆,敢对大渊四王子无礼。” 余庆并不惧他,敷衍地拱手一揖:“原来是四殿下。” 都铭道:“清平县主可是大齐派来的神医?” “正是。” 都铭猛地拍桌子:“你们怎生来的如此之慢,害我六王弟不治而亡。” 余庆冷冷道:“我们为何不能及时赶到固北,四殿下不知道吗?不是你们好几千大渊兵一路堵截我们吗?到现在我们县主还被困在蒙城,蒙城的城主也坐视不理,我们县主让我们过来瞧瞧,如果你们不想让她来治病,她立马打道回府,到时候别怪大齐没信守承诺。” 都铭故作意外:“有人堵截你们?有这等事?” 余庆漠然地看着这位四殿下演戏。 “四殿下方才说,六殿下不治而亡了?” 都铭换上悲痛的神情:“是的,六王弟他已经死了。” 余庆说了句:“四殿下节哀,我们县主让我必须见到郡主,确认情况,还请四殿下让郡主出来一见,问明情况,余某好回去复命。” 都铭问道:“为何一定要见郡主,你有何事问本王亦可。” 余庆道:“郡主在大齐的时候与清平县主有过交集,所以让余某必须来见郡主。若非看到门口挂着白绸花,余某也是要见见六王子的。” 都铭迟疑片刻,吩咐副将:“去请郡主过来。” 第三百八十六章 是好是坏 热古娜听说大齐使团的人来了,立即带上桑执来到议事厅。 “是不是姜御医到了?姜御医,姜晚柠……”热古娜没进门就迫切地喊了起来。 看到议事厅中并没有姜晚柠,热古娜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问余庆:“你是大齐使团的人?” “末将余庆见过郡主殿下。” 墨羽没说话,余光瞄了眼站在郡主身后的桑执。他认得桑执,至于桑执认不认识他,他不敢确定,但自家大人说,桑执肯定能认出他的,大人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姜御医呢?她没来?” “回郡主殿下,县主大人还被困在蒙城,若非末将乔装潜行,怕是也见不到郡主殿下。” 热古娜凄然冷笑:“是啊,那些人处心积虑拦截你们,现在他们如愿了。” 说这话的时候,热古娜的冷冷瞥了眼都铭。 都铭似笑非笑:“既然你们能乔装而来,为何县主不能如法炮制?” 都铭不由的想起在莫桑湖附近遇到的姜家商队,一个大胆的猜想浮上心头,或者,那位县主姜晚柠早就来了固北,治好了都铎,然后帮都铎去乌达王庭报信。 他没见过姜晚柠,很好糊弄,唯一能确认的是,都铎不在那商队中,或许都铎躲起来了,或许这将军府中有他不知道的密室,甚至密道。 想到这,都铭的眼神变的危险起来。 余庆面无表情,讥讽的语气:“县主倒是想过,怎奈一路经过的城池,城主都热情迎接并款待,尤其以蒙城城主最为热情,天天上门问安。若是发现县主不在使团中,恐怕早就一路追杀,至死方休了。” 都铭眼中的杀机又隐去,也对,姜晚柠若离开使团,蒙城城主肯定知道,早就报信了。 是他想太多了,在多方严防死守的情况下,姜晚柠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地离队。 热古娜道:“现在应该不会再有人拦截你们了,你们也不必来固北了,一切都晚了。” 余庆问道:“六王子果真……” 热古娜眼中又蓄满了泪水,点了点头。 余庆深表遗憾,道:“郡主节哀,不过,我们县主肯定还是要来的,就当代表大齐前来吊唁。” 热古娜道:“既如此,你们且在将军府住下,等县主到来,四殿下,你说呢?” 都铭道:“这是自然。” 余庆却道:“多谢四殿下和郡主的好意,这将军府,我们不敢住。” “怎么?怕住在这不安全?”热古娜道。 “你们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对你们怎么样。”热古娜警告的眼神看向都铭。 都铭轻嗤,他犯得着杀几个无名小卒吗? 在大王兄继承王位,稳定局面之前,还是需要跟大齐和平相处的。 “本王也能保证你们的安全。”都铭表了态。 余庆道:“我等并非担忧安全问题,而是这将军府曾是上官侯爷的府邸,失地未收复,作为大齐的军人,无颜住在这,无颜面对侯爷亡魂。” 都铭噌的一下站起身,怒视着余庆。 余庆面不改色与都铭对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热古娜忙拦在两人之间:“既然你们不愿住在这,就去驿馆吧,桑执,送他们出去。” 桑执忙上前:“两位将军,请。” “站住。”都铭不肯善罢甘休,一个小小大齐军中小头目,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岂有此理。 热古娜道:“都铭,冷静点,犯不着跟他们计较。桑执,还不快送他们出府。” 桑执二话不说,拽了余庆就走。 都铭想叫人拦住他们,热古娜小声道:“现在大渊是什么情形,你比我更清楚,你若此时杀了大齐使团的人,必然会激起大齐的愤怒,大齐太子刚主持朝政,正是立威立信之时,我跟新太子打过交道,他可比前太子更有野心,更有决断,这时候激怒他,没有好处。” 都铭这才冷静下来,但还是恼怒:“你听听他说的话,居然还想收复固北。” “这不是很正常吗?大齐对大渊俯首称臣,并不表示他们真心臣服,不过是迫于大渊的武力威慑,倘若有一天,他们发现大渊这头猛虎威力不如往昔,他们肯定会反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乌达现在是什么情况,可汗许久不露面,大家都在揣测可汗是不是病了,而且病的不轻,所以你们才敢这么放肆,可你们别忘了,病虎仍有余威。” 都铭冷哼道:“父王不就是依仗八大金刚吗?你以为八大金刚牢不可破?当然你叔叔肯定是不会背叛父王,可他远在巴林,鞭长莫及,现在都铎已经死了,还有谁能与大王兄抗衡?热古娜,父王大势已去,你若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怎么做,而不是处处跟我唱反调。” 热古娜漠然道:“算了,我不管了,你想杀他们,请便。” 说罢,热古娜转身离去。 都铭只是一时被激怒,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热古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确实不是跟大齐翻脸的时候。 犯不着为一两个不知死活的人,坏了大王兄的计划。 都铭出了议事厅,看到回来的桑执,都铭叫住他:“桑执。” 桑执立即站定,垂首听命。 “良禽择木而栖,桑执,不识时务的人往往死的快。” 桑执道:“小的明白了。” 都铭走到他面前:“本王看你是个人才,如果你愿意效忠本王,本王可以让你做大渊蹴鞠队的教官,发挥你所长,而不是带着几个女子瞎胡闹。” 桑执恭顺道:“是。” 都铭这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走了。 余庆和墨羽离开将军府后,迅速与陈宋等人汇合。 到了汇合地点,墨羽这才拿出桑执塞给他的字条。 上面写着……病愈,已去乌达。 余庆凑过去看:“这是郡主给的?” 墨羽点点头,算是吧。 上官北擎的身份还是绝密,若非大人担忧姜娘子的安危,是不会告诉他的。 “所以,这意思是,姜娘子已经治好了六王子的病,而且护送六王子去乌达王庭了?” 墨羽又点头。 余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将军若知道姜娘子去了乌达,怕是要率军打过去吧! 第三百八十七章 大渊王妃 傍晚的乌达城天色依然明亮,天边的火烧云,像一匹色彩绚烂的织锦,人间最巧的工匠也只能望而兴叹。 与这美丽的景色格格不入的是乌达城中的紧张压抑的气氛。 因为封闭城门,加上最近到处在传可汗病危的消息,城里的人们预感马上会迎来巨变,大人物们的纷争,最受伤的往往是小老百姓。 所以,大家都躲在了家中,虽然躲在家里也不一定安全,但他们又能去哪呢?家是他们唯一的避风港。 姜晚柠带着周力到处溜达,虽然两个大齐人在城中走来走去,显得很突兀,但没人觉得不妥,因为他们觉得大齐人不懂大渊的局势,还在对异域充满了好奇。 姜晚柠溜达来溜达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姜晚柠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进了其木格家。 其木格的额吉给她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奶茶,就去忙自己的活。 姜晚柠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穿着侍女的服饰,普通寻常,但她雍容的气度,哪怕披块破布也是掩饰不住的。 姜晚柠上前行礼,用大渊语道:“小民见过王妃。” 王妃怔愣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妃?” 姜晚柠莞尔:“因为六王子的眉眼像您。” “都铎在哪?”既然身份被识破,王妃便直奔主题。 “他很好,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因为小民不能确定这次见面是否安全,所以没让他来。” 王妃神色犹疑:“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那封信确实是都铎的字迹,信物也的确是都铎的,是都铎成人礼时,她送给都铎的礼物。 但字迹可以模仿,如果都铎已经落入他人之手,要拿到都铎的信物也不难。 事关都铎的生死,大渊的安危,王妃不得不谨慎。 姜晚柠道:“六王子这次出发去大齐前,您让他打听一位叫顾衍的人。” 要不是姜晚柠逼着都铎说一个只有他们母子知道的事儿,她还不知王妃居然认识顾舟停的父亲。她猜,可能是顾舟停的父亲曾经出使大渊认识了王妃。 王妃再无疑虑,因为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连她的心腹侍女其木格都不知道。 “都铎的病真的好了?” “好了,他不是生病,是中了大蜀的蛊虫。” “大蜀?大蜀人为何要害都铎?” “我不是很了解,但据我所知,大齐的皇帝也中了蛊,差点驾鹤西去,或许大蜀就是想给大渊造成一些困扰,他好独吞大齐这块肥肉。” 王妃愠怒:“该死的大蜀。” “是你治好了他?” 姜晚柠点头:“我就是大齐派来的御医,因为一路上有大渊军队堵截,我不得不混在姜记商队中到了固北,所幸到的及时,再晚一日,六王子都没救了。” 王妃狠狠咬牙:“都轶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 “所以,王妃有什么对策吗?是让都铎就这么回来,还是……” 王妃犹豫着,如果据实以告,大齐会不会对大渊不利,到时候内忧外患雪上加霜。 “王妃,本来我的任务是给六王子治病,但是却有人不遗余力的阻扰,我们太子殿下很担心大渊会发生变故,破坏现有的和平局面,所以命我见机行事,若是能帮到六王子的就尽量帮,我们要的不过是继续维持现有的局面,如果大王子上位,一切就不好说了,太子殿下是支持六王子的。” “这是我们殿下的意思,互帮互助,要是王妃不愿意我们插手,那我今晚就把六王子交给王妃,明日我便回去复命。” 见王妃还是不说话,姜晚柠失笑:“王妃应该知道,一旦大王子得偿所愿,他是一定容不下您和六王子,还有您的族人,必将除之而后快,命都要没了,王妃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我别的本事不行,治病还是在行的。” 王妃的神色有所松动:“你真的什么病都能治?” 姜晚柠心道:都耶可汗果然是病了,她赌对了。 不得不说,都耶可汗重病之事,瞒的真紧,就是大家都知道有问题,但没有证据证明可汗真的病了,连都铎这个最受宠爱的王子都不能确定自己的父王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大王子等人只能一再试探,却不敢直接篡位。 “我不敢夸海口,一般大夫治不了的病,我能治,实在治不了,续一段时间命还是做的到的。” 王妃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请你帮可汗治病,若能治好,我必重谢。” 其实王妃心里有数,可汗已经病入膏肓,强弩之末,治好是没可能了,只要这位御医能帮可汗再拖上十天半月就行,到时候,特里达就能从巴林赶回来,特里达一回来,那些动摇的人心就能归正。 姜晚柠叫来周力:“你先回去,告诉六王子,一切顺利,我要随王妃去办点事,晚些再回。” 周力担心道:“是不是先回去商量一下?” “不用,我有数的。” 打发了周力,姜晚柠坐上了王妃的马车。 进王宫时,被侍卫拦住。 侍卫假意来检查,小声道:“王妃,今晚大王子吩咐下来,要严查出入王宫的人,属下怕出事儿,特意等在这。” “你做的很好。”王妃道。 侍卫后退两步:“其木格,你额吉的病没大碍真的太好了。” 然后挥手放行。 马车继续向前。 姜晚柠道:“大王子已经这么猖狂了吗?” “他是在逼可汗露面,都做到这份上了,如果汗还是不露面,我估计他很快就要动手了。”王妃眉宇间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姜记商行,文先生见只有周力一个人回来:“姜娘子呢?” 周力道:“姜娘子跟王妃走了,说她晚点再回来。” 文先生两眼发黑,姜娘子来乌达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现在还进了王宫,那里可是风暴的中心。 摊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做下人的实在是太难了。 一旁的无垢道长默默叹了一息,上官家的都一个毛病。都死过一回了,还这般不惜命,南栀是,北擎也是,这毛病没得治。 第三百八十九章 达成交易 深夜,顾舟停和陈江河才从鸿胪寺出来。 又是从早吵到晚的一天。 而且是吵的最激烈的一天,把大蜀使臣气的想要杀人,谈判彻底破裂。 “顾大人,咱们提出的条件太苛刻了,他们是不会答应的。”陈江河皱着眉头,觉得顾舟停还是年轻气盛了些,急功近利了。 送回孙钊,归还二十几年前占领的三座城池,外加赔款,已经足够,可以说远超预期。 但顾舟停要大蜀归还百余年前,天祖赐给大蜀的回龙山,这要求就过分了,相当于要了大蜀两成的领地,大蜀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 顾舟停默默地走着,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百年前,大蜀皇帝姿态卑微,俯首称臣,极尽讨好之能事,暗地里贿赂了天祖近臣,把回龙山说成穷山恶水,刁匪猖獗之地,于是天祖把回龙山当成垃圾一样赐给了大蜀。至此,本该是大齐的一道天然屏障成了大蜀的屏障,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占尽了优势。而等大齐发现大蜀野心勃勃,想要拿回回龙山为时已晚。” “这次,是个契机,我们必须拿回回龙山。” “可一个灵溪公主不够分量。” 顾舟停抬眼望向北方,眼神中有担忧,更有几分笃定:“他们会答应的。” 他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事情办的如何了,可他就是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陈江河不懂他哪来的这份自信与笃定。 但他无可奈何,这次谈判他只是个辅助,顾舟停才是主角,不但皇上信任顾舟停,太子殿下更是力排众议支持顾舟停。 反对声如浪潮,顾舟停屹立不倒。 对于顾舟停,他是欣赏的,爱惜顾舟停的才,欣赏他的能,不怀疑他对大齐的忠诚,但,这次,他是持保留意见。 “陈大人不必担忧,先晾他们一阵,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主动归还回龙山。”顾舟停顿住脚步,拱手一礼,随即上了马车。 陈江河望着马车离去,摇了摇头,顾舟停跟他爹顾衍可一点都不像,顾衍是温雅的,而顾舟停强势的让人咬牙。 年轻人啊,过刚易折。 乌达王宫中,姜晚柠给病床上的老人施完针,又写了一张药方。 “可汗年事已高,中了毒诱发了旧伤,恕我直言,可汗命不久矣,我也只能帮他拖延几日。” 王妃神色黯然:“能拖多久?” 之前的大夫说,可汗熬不过三日了。 “这得看可汗和王妃的意思,如果可汗想活的久一些,以我的医术加上静心休养,可汗至少还能活四五个月,但依眼下的情形,怕是有人不会让可汗安心养病,如果可汗还想掌控局面,亲自收拾乱局,我可以用非常手段,让可汗短暂恢复神气,但撑不过一个月。” 王妃犹豫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做选择。 这时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道:“扎伊娜,我选择后者,草原上的雄狮不能窝囊的死去。” 王妃快步来到床前,握着可汗地手,哽咽着:“可汗……” “别哭,都铎有信了吗?” “都铎回来了,大齐的神医治好了他,但他现在还不能露面,都轶的人到处在找他。” “扎伊娜,你说的大齐神医就是他?”都耶可汗侧目看向姜晚柠。 是个年轻的不像话,样貌清秀的小伙子呢!大齐真是人才济济。 王妃柔声道:“正是,她叫姜晚柠,是她把都铎带回来的。” 可汗默了片刻:“姜晚柠,这些是你自己所为,还是大齐的意思?” 姜晚柠道:“回可汗,是大齐太子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与私,我与热古娜交好,她的请求,我自然要帮,与公,我们太子殿下希望大齐与大渊能继续和平相处,但若是大王子继承了可汗之位,这个和平的局面必定会打破。” 可汗点点头,确实,都轶好战,是草原上的勇士,但都轶刚愎自用,不能容人,是个致命的缺点,王位交给都轶,大渊或许会败落的更快。都铎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他还算听话,有葛布和鲁哈以及特里达辅佐,再给他几年时间成长,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齐自四年前固北一战,损失惨重,元气大伤,需要休养生息,大齐希望维持现状这符合大齐的利益。他们帮都铎是阳谋,各取所需的阳谋。 他无法拒绝。 “好,如果都铎能顺利继位,作为报答,我可以现在做出允诺,大渊十年之内不对大齐开战,并将,胶城、邺城、蒙城三城还给大齐,大齐亦要鼎力支持都铎,十年之内不与大渊交战,这事你尽快告知大齐皇帝,做出决断。” “好,我会马上禀报太子殿下。” 姜晚柠相信太子殿下肯定会答应。 如果都耶可汗能把大王子的势力拔除干净,那么三座城池,加上十年的和平,这个交易,大齐不亏。 如果大王子的势力拔除不清,留下后患,那么大渊自己将自顾不暇,届时大齐想要收复剩下的十座城,也会容易许多。 能得到都耶可汗的许诺,姜晚柠这一趟辛苦不白费。 王妃送姜晚柠出去:“现在城中形势不明,我不能公然派人保护你们,会引起都轶的疑心,你们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我会保护好六王子。” “哦对了,王妃打听的那位,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已经去世,如今他的儿子是大齐新晋的丞相大人,深受大齐皇帝和太子的器重,这次帮都铎,也是他的意思。” 王妃有一瞬的震惊,眼底浮起一抹淡淡地忧伤,很快便掩饰了起来。 “没想到他已经不在了。” 姜晚柠的直觉告诉她,王妃与顾舟停的父亲肯定有一段过往,不过,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她也没必要去探究。 还是先前那个侍卫,将姜晚柠送出王宫。 姜晚柠小心的避过巡逻的士兵,悄然回到姜记商行。 文先生还在等她,见她回来,大家都长松一口气。 “怎么去了那么久?”天都快亮了。 “办了件大事,杜阮呢?” “早睡了。”文先生无语道。 这个六殿下心也太大了,知道姜晚柠去见他母妃,他也不挂心,还能睡的着。 第三百九十章 身份暴露 都轶府邸,都轶终于收到了都铭送来的消息。 都钧在一旁焦急道:“大王兄,信里怎么说?” 都轶黑着脸把信给他:“你自己看。” 都钧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一脸困惑:“大王兄,四王兄这是什么意思?都铎到底死没死?” “看起来像是死了,一切的解释都很合理,热古娜有不得不烧掉尸体的理由,但就因为太过合理,我反而不相信,都铭的鹰被射杀佐证了这一点,都铎肯定还活着。” “可都铎病成那样,我亲眼看见的,咱们的大夫也说他没治了,大齐的神医又被二王兄阻在蒙城,蒙城的城主天天找借口去拜访,确定那个叫姜晚柠的御医一直在蒙城。”都钧不可置信。 “大齐人才济济,医术了得的何止一个姜晚柠,或许姜晚柠只是一个幌子,大齐用来迷惑我们的幌子,前去医治的肯定另有其人。” 都钧愤怒道:“就说大齐人最狡猾,这是把咱们都耍了。” “大王兄,如果都铎没死,他会在哪?” 都轶背着手在堂中踱来踱去,是啊,都铎去了哪? 最近来乌达的,最可疑的就是姜记商行的商队,可问题是,姜记的商队经过都铭,都钧以及他自己三道检查,都铎并不在其中。 去了大齐?这确实是保命的最佳去处,可如果都铎去了大齐,就意味着再也无缘王位继承,都铎真的甘心吗? “大王兄,你说他会不会去了巴林?” 都轶脚步一顿,目光如电。 回乌达太危险,去大齐等于放弃王位,只有去巴林找特里达才是最好的出路。 “很有可能,都钧,你马上派人确认一下巴林那边的消息,另外传信给都铭,让他必须看好热古娜,只要热古娜在我们手里,特里达若敢轻举妄动,他将失去他最后一个亲人。” “是,我这就去办。” 都钧走到门口,又转身询问:“大王兄,那城门还要继续封锁吗?城门外已经聚集了大批百姓,连十三部落的头领也惊动了,都来问消息,封城缉盗这个借口用一时还好……” 都轶想了想:“解封吧,但所有进城的人还需要严加盘查。” “是。” 都钧亲自去北城门,路上却遇到了姜记商队的姜安和商都的伙计,正蹲在路边的一个摊位前,对一副狼牙爱不释手,一副没见识的摸样。都钧想到姜安这人挺有趣地,就喊道:“姜安。” 姜晚柠早看见都钧了,装作没看见,现在人家叫她,她回头,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五殿下。” 忙上前行礼。 “喜欢这东西?”都钧昂了昂下巴,盯着她手里的狼牙。 姜晚柠讪讪道:“这东西我们大齐没有,听说狼牙象征忠贞和勇敢,还有辟邪保平安的作用,所以想买几个带回去送人。” 都钧哈哈大笑:“你要是喜欢狼牙,我那多的是,回头送你一对白狼王的狼牙,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姜晚柠受宠若惊:“这……这如何受得起。来而不往非礼也,殿下喜欢什么?下回小的给您带来。” 都钧道:“我听说你们大齐盛产美酒,但我喝着你们大齐进贡的宫廷御酒也就那么回事儿,还不如草原上的马奶酒够劲。” 姜晚柠笑道:“原来殿下喜欢美酒,小的那正好还有壶好酒,一壶给了四殿下,要不,回头小的送到您府上,您尝尝看。” “行,你顺便挑几副狼牙去。” 说罢都钧就朝城门的方向走了。 姜晚柠摆了摆手:“咱们回去。” 郑关:“不逛了?这啥都没买呢!” “回去准备一下,送你们出城。”姜晚柠头也不回道。 郑关和韩束:呃…… “姜安,城门还封着呢,怎么出城?”韩束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三人回到商行,刚收拾好东西,该叮嘱的事儿叮嘱完,周力就跑了进来:“城门解封了。” 郑关和韩束面面相觑,又齐刷刷地看向姜晚柠。 还真被她说中了。 姜晚柠道:“你们不用那么惊讶,我又不是神仙能预知未来,不过是基于对事情的判断以察言观色。” “按说如果都铭用鹰隼传信的话,都轶他们最迟昨日早上就能收到来自固北的消息,但他们直到中午才匆忙关闭城门,说明他们一直等不到消息,不知道固北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采取关闭城门这一紧急措施,以防那位悄悄潜回固北,昨日都轶和都钧的神色是严峻的。” “如果都铭用采取的是快马传讯,那么今天他们会收到消息,刚才看都钧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那么有两个推断,一,他们确认都铎死了,二,都铎没死,但他们认为都铎不会冒险回乌达,我更倾向于第二个推断。” “不回乌达,他能去哪?”郑关懵懵地问了一句。 姜晚柠沉吟道:“巴林。” “热古娜的叔叔特里达在巴林,特里达是都铎目前最可信也是可依靠之人,即便乌达被都轶掌控,都铎在特里达的帮助下,也有杀回来重新夺回一切的可能。” 众人恍然,难怪姜娘子见过都钧后就那么笃定城门一定会解封。 姜娘子是郑关和韩束见过的除自家大人外,最擅推断的人了。 事不宜迟,郑关和韩束出城去,姜晚柠则带着美酒去了都钧府上。 等了好一会儿,都钧才回府,见到姜晚柠已经捧着美酒在等他,都钧心情不错。 命人取来一匣子的狼牙,大方道:“你自己挑。” 姜晚柠震惊不已:“这么多狼牙,不会都是殿下的战利品吧?” 都钧骄傲的昂了昂下巴。 “殿下真乃草原上第一勇士,太厉害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夸草原上的男子,最大的赞誉莫过于勇士的称号,都钧果然很受用,大手一挥:“别挑了,这些你都拿去。” “啊?这也太多了。”姜晚柠嘴上说着太多,盯着匣子的眼睛却是冒精光。 “这算什么,我若想要狼牙,随时能装满这个匣子。”都钧不以为然。 “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都钧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晚柠:“姜安,我知道你是谁。” 姜晚柠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她的身份暴露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真假神医 姜晚柠手心出汗,她的身份若是暴露,怕是离死不远了。 都钧一副我已洞悉你的秘密的表情:“你绝对不是姜记商队的伙计。” 姜晚柠心里又是一紧。 “昨日我看了你们的名册,整个姜记商行,只有你一人姓姜,而且其他人尽管掩饰的很好,但会下意识的以你为首。所以,你才是姜记商行做主的人,我猜……” 姜晚柠的心提到嗓子眼。 “你肯定是姜家的少东家。” 姜晚柠怔了怔,笑叹一气:“殿下好眼力,什么都瞒不过殿下。不过,殿下只猜对了一部分。” 刚才她是真紧张了,还以为这位五殿下果真识破了她。 “哦?此话怎讲。” “小的的确是姜家人,却是个见不得光的姜家人,就是……私生子。” 不得已,姜晚柠只能让老爹爹先背个黑锅。 “私生子又如何?” “我那三位兄长和阿姊都很了不得,所以,我爹不敢让我认祖归宗,姜家现有的生意也不会让我插手,所以,我只好自己开辟市场,大渊就是我的目标,只要我在大渊站稳脚跟,我觉得的成就不会比我那几位兄长差,大渊这个市场很大,大有可为的大。” 都钧哈哈大笑:“你小子野心不小。” “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就因为我娘的出身卑微,我就要被人看不起,连族谱都上不了,我偏要叫他们看看,我才是姜家最有出息的,他们只能守业,而我才是能开拓商业版图的那一个。”姜晚柠意气风发。 这话让都钧陷入沉思,是啊,姜安的情况与他何其相像,因为他的母亲只是父王身边的一个侍女,所以他从小就被人看不起,他苦练本领,努力杀敌,可功劳都被大王兄占了去,而他还得开开心心主动送上功劳,只能依附大王兄,才能换来大家对他的些许尊敬。 他是如此,四王兄也是如此,他们只能仰人鼻息的活着,实在太窝囊了。 还不如眼前这小子有骨气有志气。 “姜安,你的行事很对我的脾气,今晚,你留下,我们一起喝两杯。” 姜晚柠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相信她的话已然触动到都钧,来了乌达后,文先生就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她,包括这位都钧的身世。 她用民间版的都钧来激励王室版的都钧,激活他藏在心底深处对权力的野心,想要获得所有人认可的渴望。 固北城,将军府。 都铭收到大王兄的信,打算尽快带着热古娜赶回乌达,但热古娜不同意,无论如何要等都铎过了头七才肯回。 都铭想了想,也就多等二天的事,便答应了。 然而这一等,等来了大齐使团。 知道都铎死了,二王子那边就撤了,大齐使团畅通无阻,日夜兼程赶到了固北。 如此一来,都铭不得不留下接待大齐使团,他也想见见那位大齐女神医。 于是都铭带着热古娜去了驿馆。 纪云宸扮做高适的侍卫一起去见都铭。 热古娜看到所谓的神医居然是王绮柔,心中暗讶,不过做戏做全套,王绮柔既然假扮姜晚柠,她就把王绮柔当成姜晚柠,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感觉到衣裳被人拽了一下。 热古娜扭头,看到桑执朝她微微摇头。 桑执之所以阻止,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三希堂的林大夫。 他知道南栀成了姜晚柠后,去过一趟三希堂,见到过林大夫。 都铭此人疑心病重,到时候少不得试探王绮柔。 绮柔并不懂医术,但肯定有后手,所以,先不要着急。 都铭看着王绮柔:“你就是大齐女神医姜御医?” 王绮柔微微一笑:“非也。” 都铭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王绮柔指了指身边的林若若:“她才是。” 都铭错愕,这个婢女才是真正的姜晚柠? 林若若微微欠身,她原本就喜怒不形于色,清冷的气质,确实有几分身为县主该有的气度。 “不好意思,因为这一路不太平,我不得不掩藏身份以保平安。” 热古娜暗暗庆幸,幸好没冒然上前打招呼。 现在可以了,热古娜上前拉了林若若地手:“姜晚柠,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可惜你还是来晚了。” 林若若安慰地拍拍她手:“我也深感遗憾,没想到京都一别,再见是这般情景。” 都铭半信半疑,这真的是姜晚柠? 高适质问道:“四殿下,姜御医赶不及医治六殿下,可不是我们大齐的责任,是你们大渊的军队一路阻扰,我倒是想代表大齐太子殿下,问问四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真心请姜御医来治病,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正是,这一路我们使团损失不小,这事你们若是不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没法跟太子殿下交代。”郑统领也气势汹汹。 都铭的注意力被转移开,微微一笑:“这事儿本王已经有所耳闻,已经传消息回乌达王庭,可汗自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 就两个字“敷衍。” 林若若问热古娜:“六王子的遗体在何处?我想看看,根据可汗给太子殿下的信中描述,六王子的病很是蹊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 热古娜道:“遗体已经被我烧了。” 林若若讶然:“为何?” 热古娜心有余悸道:“六王子死后,他的七窍爬出很多红色的像丝线一样的虫子,太可怕了。” 林若若大惊:“莫不是红线蛊?” 都铭也是讶然,这位姜晚柠居然识得红线蛊。 “姜御医见过这种蛊?” 林若若摇头:“不曾见过,只不过我们圣上也中了大蜀的蛊,因此我特意了解了下大蜀的蛊术,听说过红丝蛊,其实,得知六王子的病症后,我就怀疑六王子也是中了蛊。” 林若若一顿胡扯,反正顾大人就是这么交代的,到了固北,就说六王子中了蛊。 都铭怒道:“果真是大蜀在搞鬼,这事儿没完,大渊定要大蜀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都铭心里想的却是,都铎现在生死不明,大王兄的推断是都铎没死,定是去了巴林。可惜了,要是大蜀真的弄死了都铎,他还要谢谢大蜀才是。 第三百九十二章 干脆杀了 高适依照纪云宸的吩咐,提出要在固北修整几日。 都铭不想他们留在这,他必须尽快赶回乌达,可又不好直接拒绝,毕竟他们一路被阻拦,搞的挺狼狈的,人家提出要修整几日也合情合理。 于是都铭委婉道:“可汗知道六弟没了,心痛万分,让本王尽快护送六弟的骨灰回乌达。这样吧,明日是六弟头七,你们在此修整一日,后天再离开。” 高适和郑统领眼神交流,高适道:“行吧,那我们后日出发回大齐,明日,我等去将军府祭拜六殿下。” 都铭点点头。 高适又道:“四殿下,高某还有几句话想对殿下说。” 意思是这话旁人不适合听。 都铭迟疑片刻,对副将道:“你不是旧伤复发了?正好姜御医在,让姜御医给你瞧瞧。” 说罢看向林若若:“姜御医,有劳了。” 林若若心知,这是要试探她的医术,道:“可以。” 众人退下,林若若带副将去偏厅,热古娜给桑执递了个眼色,道:“姜御医,我与你同去。” 纪云宸转身离去,桑执立马跟了过去。 两人来到一间屋子,关上门,纪云宸急切地问:“北擎,到底什么情况?” 上官北擎皱眉:“你来这太危险了。” “哎呀,我来都来了,正事要紧。” 上官北擎道:“你们没收到消息?” “收到了,但只有六个字,语焉不详,只能猜到个大概。” “晚柠和都铎现在应该到乌达王庭了,乌达有变故,可汗许是快不行了,不然大王子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要都铎死,晚柠的计划就是破坏大王子的计划,扶持都铎上位。” “可行吗?” 上官北擎道:“如果能把都铭多留在固北几日,她那边的胜算会大很多,十三部落首领议会召开在即,我想,大王子会在首领会议时动手。” “好,我来想办法。” 纪云宸想了想:“不过,这次事情结束,你要随我回大齐,晚柠在乌达设商行,就是不想你继续留在乌达冒险。” “此事看情况再议。” 纪云宸点点头:“绮柔要见你,你们抓紧时间。” 说罢,纪云宸出去,王绮柔进来。 四目相望,无尽的思念在眼波中流转。 王绮柔快步迎上,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感受他的温度,听到他的心跳,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死了的心真正活了过来,不枉她千里奔波。 上官北擎亦是激动的恨不得将她揉进胸膛:“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见你,在京都都没能跟你说上一句话,我不甘心,但凡有能见你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的。” “傻瓜,我会回去的。” “嗯,我就是来告诉你,不管要等多久,我都会等你,但你最好别让我等太久,等待的滋味太难熬了。”王绮柔哽咽着说道。 上官北擎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本来以为要很久,但现在看来,用不了多久了。” “真的?”王绮柔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嗯!”因为有晚柠,晚柠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 “咳咳咳……”外面传来纪云宸的咳嗽声。 是提醒上官北擎,该出来了。 上官北擎心中不舍,却知道此时并非谈儿女情长之时,在她耳边飞快道:“我刚才忘了跟云宸说,你们要想办法把热古娜带回大齐,还有,我一直很后悔那日没去抢亲。” ,说罢,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上官北擎才坚定地推开王绮柔,开门出去。 王绮柔笑着,眼中含泪,对着重新关上的门喃喃道:“我也一直很后悔那日没有逃婚。” 从驿馆出来,副将对都铭道:“殿下,那位女大夫果真医术了得,末将六年前受的伤,伤在何处,什么情况,她一搭脉就能说的清清楚楚,而且她识破末将的旧疾并未发作。” 都铭微微颔首,看来,她果真是姜晚柠。 所以,姜晚柠的确只是个幌子,治好都铎的另有其人,可恨的是热古娜不肯说实话。 罢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住热古娜。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那位高将军已经猜到了大渊的情况,刚才对他各种试探,一旦大齐太子得到消息,恐怕会趁机出兵,除非大王兄能顺利继位,并得到所有势力的认可,否则将要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 热古娜一到将军府便回了自己房间,关起门来问桑执。 “你跟郡王殿下说了吗?” 热古娜一眼就认出那位高将军身边的侍卫就是纪云宸。 “都说了,我让他们想办法拖住四殿下。” “那就好,决不能让都铭顺利回到乌达。” “郡主,我还跟郡王说,如果实在拖不住,就将您带回大齐。只有保障您的安全,特里达大人才能无所顾忌。” 热古娜犹豫:“我怕这样会害了他们,都铭是不会放我走的,必定会全力追杀,从这到邓州,有上千里路。”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郡王殿下会有办法的。” 驿馆里,大家齐聚议事厅。 纪云宸把上官北擎提供的消息说了说:“乌达的情况比我们之前预测的更严峻,姜晚柠有她的计划,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拖住都铭。” 高适发狠道:“要不干脆把都铭杀了,明日去将军府祭拜,就是动手的好时机。” 纪云宸瞪他:“你就知道打打杀杀,都铭怎么说也是大渊四王子,如今大渊的纷争尚未明朗,不管最后胜利者是谁,咱们杀了都铭,事后都会被追究,吃力不讨好。” 高适道:“那怎么办?都铭显然是要尽快赶回去帮他大王兄争夺王位,我们有什么理由拖住他?” 什么理由都不管用吧! 王绮柔蹙眉:“能不能给都铭下药?” 高适又来劲了:“对,下毒,用慢性毒药,等他回到乌达再毒发身亡,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王绮柔挑眉:“不能下毒,下毒很容易被查出来,我的意思是让都铭生病,病的起不来。林大夫,你有办法吗?” 这次还真的多亏顾舟停让人把林若若给送了来,要不然,刚才的试探就很难过关了。 林若若想了想:“如果让我施针,我可以做到,可让我在对方不查的情况下,我做不到,不过,让他昏睡几日成吗?” 纪云宸蓦然想起姜晚柠那神奇的迷香。 “你带姜娘子的迷香了?” 林若若点点头:“带了点,以备不时之需。” 第三百九十三章 装神弄鬼 翌日,高适和郑统领前往将军府吊唁,其他人则都待在驿馆内。 都铭全程陪同,就在吊唁结束,高适告辞时,都铭突然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都铭的手下立刻冲上来,将高适和郑统领团团围住,一边去查看都铭的情况。 “你们对殿下做了什么?”都铭的副将厉声质问。 高适摊手:“我们什么也没做,我离他三尺远,都没碰到他,而且进门的时候佩刀都交了。” 热古娜道:“伊戈冷静点,他们确实没接触到四殿下,我看殿下这情形莫不是病了,赶紧请大夫来瞧一瞧才是。” 副将眼睛死死地盯着高适:“事情没查清楚之前,还请两位暂且留下,来人,将殿下抬回房中,请大夫来瞧。” 高适无所惧:“行,你们查,反正我也不着急走,但我事先声明,你们若是硬要把事赖在我们头上,我们也不答应。” 副将命人看好高适和郑统领,带着昏迷的殿下匆忙离去。 热古娜抱歉道:“两位莫要介意,我想四殿下只是太累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高适淡淡道:“或许是装的也不一定,想陷害我等。” 留下看守高适的大渊兵气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高适才不管,看了眼都铎的牌位:“能不能给我们换个地方,总不能一直让我们待在灵堂吧。” 热古娜跟负责看守的士兵说:“带他们去偏厅。” 高适又道:“跟我的手下说一声,不然他们迟迟等不到我们出去,闹起来我可不管。” 大渊兵心说:有本事你们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热古娜道:“桑执,你去说一下,就说四殿下突然发病,两位将军担心四殿下,要留下等结果。” 上官北擎领命。 见到余庆,不等上官北擎开口,余庆就往他手里塞了两个瓷瓶,小声道:“白色是迷香,青色是解药,想办法每天给那位闻一下,叫都叫不醒。” 上官北擎了悟,原来是迷香的作用。 这迷香可真厉害。 上官北擎不动声色的收起瓷瓶,大声道:“我们殿下突然晕厥,高统领和郑统领担心殿下的身体,要多留一会儿。” “是。”余庆也大声应道:“我们就在这等两位统领大人。” 都铭房中,军医已经将都铭浑身上下都查了个遍,一脸疑惑:“大人,殿下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脉象也正常,卑职实在找不出病因。” 伊戈一把揪住军医的脖领:“你再好好看看,找不出病因,我砍了你的脑袋。” 军医吓的直哆嗦:“大人,卑职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不是卑职不尽心,实在是无能为力。”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会不会是中邪了?” 伊戈凌厉的眼神如刀一般扎向说话的侍卫。 “拉贡,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叫拉贡的侍卫弱弱道:“这里是三代镇北侯的府邸,英魂不散,听说,之前城主大人曾经想把这里作为城主府,结果住进来后天天做噩梦,这才另外建了一座城主府。” “是啊是啊,小的也听说过这事儿。” 伊戈才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你们都给我闭嘴,再有人提什么英魂不散,我就砍了谁的脑袋,赶紧去找大夫,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 有个侍卫提醒道:“将军,大齐的女神医不是在吗?或许她能治。” 伊戈犹豫了:“先找别的大夫。”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大齐人搞的鬼,不能请大齐的女神医来给殿下看病。 然而,请来的几位大夫说法和军医如出一辙。 找不到伤,脉象正常,用针刺,用冷水,怎么叫都叫不醒人,大家束手无策。 伊戈愁的肠子打结,这么关键的时候,殿下莫名其妙的病了,得的还是莫名其妙的病,怎么办? “将军,别犹豫了,请那位女神医吧!”手下建议道。 伊戈不得已去见高适。 高适看到伊戈那眉头拧的,就知道都铭还没醒。 “查出来了吗?是不是还我清白了?” 伊戈就是怀疑高适和郑统领,可他没证据,治好忍气吞声:“殿下的病十分古怪,我们想请你们的姜御医前来给殿下诊治。” 高适挑了挑眉:“那你确定此事跟我无关了?” 伊戈咬牙:“是的,与将军无关。” 高适一拍大腿:“事情弄明白了就好,想请姜御医来治病,没问题,她本来就是奉命来给六殿下治病的,六殿下的病没看成,给四殿下看也是一样的。” 伊戈眼角嘴角齐抽搐,这叫什么话? 很快林若若被请到将军府。 装模作样给都铭做了一番检查,暗地里又给都铭用了迷香。 这才蹙眉道:“四殿下这病确实古怪,不像病,更像中邪,在我们大齐,这种病称为离魂症,而且是最厉害的那种。” 伊戈听林若若能说出病症,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期待:“那姜御医可有法子治?” “怪病用偏方,在我们大齐,这种病通常是用七星招魂阵。” “七星招魂阵?” “就是点七盏油灯,按北斗七星的方位摆放,让患者躺在阵中,如此七日,中间油灯不得熄灭,七日后患者魂魄归位,便可无碍。这法子玄而又玄,但确实管用。” 伊戈又喜又愁。 喜的是,殿下有救,愁的是,此法需要七日,可三十部落首领会议再有五天就召开了,殿下岂不是赶不回去? “法子我已经告诉你了,如果要救殿下就得尽快,不然魂魄离体太久,便是七星招魂阵也唤不回来了。”林若若吓唬他。 伊戈咬咬牙,救殿下要紧,殿下赶不回乌达,只好让大王子自己小心了。 “就烦请姜御医摆阵。” 林若若让他去准备油灯,一一点燃,摆成北斗七星的摸样,将都铭放入阵中,叮嘱道:“得派人时时刻刻守着,千万不能让灯灭了,我把引魂决交给郡主,让她每日来给殿下念一百遍。” 伊戈道:“我也可以念。” 林若若摇头:“你不行,你身上杀气重,阳气盛,招不来殿下的魂魄,反而让殿下的魂魄不敢靠近。” 林若若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要用装神弄鬼的手段来骗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 推心置腹 伊戈总觉得殿下突如其来的昏睡透着股阴谋的气息,可他不敢冒险直接将殿下带回乌达,万一殿下从此醒不过来,那他离死也不远了。 现在大齐的神医搞了个七星招魂阵,笃定七日后殿下就能醒过来,那他就等七日,七日后殿下醒来,一切都好说,若醒不来,他就杀了整个大齐使团给殿下陪葬。 都轶收到伊戈的信后,勃然大怒,命人马上去请都钧。 都钧这会儿正在跟姜晚柠喝酒。 几天接触下来,都钧发现姜安此人不仅说话风趣,而且很有见地,觉得比大王兄身边几个幕僚强多了,便起了招揽之心。 他身边就是缺人,遇到什么大事,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所以事事都只能听大王兄和四王兄的。 都钧道:“姜安,我把你当自己人,有件事你替我参详参详。” “殿下请说。”姜晚柠认真了神色,一副洗耳恭听地样子。 她天天来陪都钧喝酒,就是为了取得都钧的信任,看来,她的目的快达到了。 “你可能也听说了,我父王久未露面,大渊上下人心惶惶,都在传我父王可能不行了。” 姜晚柠点点头:“是有所耳闻。” 而且这也是事实。 “现在各部落有意让我大王兄继承王位,但特里达等几位老臣支持我六弟,这事儿你怎么看?” 姜晚柠故作沉思:“那得看可汗是什么意思。” “我父王肯定意属我六弟,扎伊娜王妃是父王最宠爱的王妃,都铎是父王的老来子,我父王一直最疼爱都铎,甚至愿意用一座城池换大齐的神医来给都铎治病。” “我经过固北城的时候,听说六王子病重,那他现在病好了吗?” 都钧叹了口气:“不是很清楚,大王兄怀疑都铎还活着,去了巴林投靠特里达了。” 姜晚柠斟酌道:“殿下既然把我当朋友,我便与殿下推心置腹,这件事,我觉得殿下不要掺和的好,老实说,大王子的胜算只有五五开,赢了,殿下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您想,篡位者最怕的是什么?” 都钧直直地看着她:“是什么?” “当然是最怕有人效而仿之。” 姜晚柠点到为止。不用她举例说明,大渊历史上不管哪位可汗在位,亲兄弟都没好下场。 都钧不由的神色严峻起来。 姜晚柠继续道:“但若是输了,殿下肯定跟着倒霉,可汗统治大渊四十几年,可谓根深蒂固,真若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他能不做安排?不留后手?” “若真不行了,还好说,怕就怕可汗是装的,设局替真正的继承人扫清障碍。” 都钧倒抽一口凉气。 这也是大王兄最担心的,所以迟迟不敢动手,不过,十三部落首领会议是最佳时机,大王兄只能拼一把。 “那我该怎么做?”都钧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现在他很需要听听不同人的意见。 姜晚柠道:“殿下,您不如先观望,如果其他几位殿下都全力支持大王子,您不妨做个最不起眼的小跟班,尽量减少存在感,这样,功劳有你一份,又不至于太扎眼,在我们大齐有个成语,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当自己的实力不允许你出头时,最好隐藏自己,等待时机成熟再一鸣惊人。” 都钧道:“只要大王兄站出来,二王兄和三王兄肯定不会跟大王兄对着干。至于四王兄他可是大王兄的忠实追随者。” “这可不一定。”姜晚柠笑的讳莫如深。 “你不了解,四王兄从小就跟大王兄亲近,大王兄也最信任他。” “那就看四殿下会不会如约赶回乌达吧。”姜晚柠笑微微地说道。 二阿兄肯定能猜到她想做什么,必然会想方设法把都铭拖在固北,如果单凭二阿兄的力量,二阿兄未必能做到,但这个时候,高适等人应该已经到固北,群策群力,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正说着,都钧的手下来报:“殿下,大殿下有急事请您过府商议。” 都钧道:“知道了,你去备马。” 手下离去,都钧抿了抿发干的唇,对姜晚柠说:“今日你我说的话,只限你我二人知道,不然,你我都有性命之忧。” 姜晚柠点头:“明白,我还想安安稳稳在大渊发大财。” 都钧赶到大王兄的府上。 见二王兄都锋也在。 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 都钧小心翼翼地问:“大王兄,出什么事儿了?” 都轶把一封信递给都钧。 都钧看了信,后背一阵发凉。 脑海里回响着姜安说的话……这可不一定,就看四殿下会不会如约赶回乌达…… 所以,被姜安说中了,四王兄的怪病不会是装的吧! “大王兄,这可怎么办?马上要起事了,四王兄却病了。”都钧故作惊讶地问道。 都锋冷笑:“莫名其妙昏睡不醒的怪病,我可从没听说过,都铭莫不是怕了,不敢回来。” 都轶面沉如水,嘴上说着都铭不是那样的人,心里却也忍不住犯嘀咕,这病来的蹊跷,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病了。 都钧心思一转:“大王兄,要不我去趟固北,看看四王兄是不是真的病了,顺便把热古娜带回来。” “不行,后天就是首领会议,你不能离开,我已经传信过去,让伊戈严守固北城。叫你过来,是后天的事我们要重新安排,原本交给都铭的任务由你接手。” 都钧暗暗叫苦,四王兄不回来,那冲锋陷阵的事岂不是要落到他头上。 到时候若是事败,他第一个死。 议事结束,都钧立马去找姜安。 姜晚柠见都钧这么快回来找她,神色慌张的,故作关心:“殿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姜安,被你说中了,四王兄的手下来信,说四王兄得了怪病,昏睡不醒,大齐的那位姜御医说他得了离魂症,要摆什么七星招魂阵,反正,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都钧道。 姜晚柠眉头一蹙,昏睡不醒? 莫不是中了她的迷香? 可她没给他们迷香啊,难道是…… 姜晚柠蓦然想到林若若,迷香她只给过林若若。 林若若到固北了? 那就定然是顾舟停的手笔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稳妥之路 “这事你怎么看?”都钧诚心求教。 姜安之前的推测都对了,他对姜安的信任度直线上升。 “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来。” 姜晚柠把都钧带到书房。 还特意叫都铎上茶。 都铎心里暗骂,这个姜晚柠明知道他怕露馅,偏要他去都钧面前露脸,太坏了。 小潘道:“你别不知好歹,我家先生是给你锻炼的机会,后天你还得在重要场合露面,瞧你这胆子,不练练能行吗?” 都铎悻悻:“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哎?你说,你家先生真的能说服都钧吗?” 小潘笃定道:“我家先生想做的事儿就没有做不成的。” “你家先生真厉害。”都铎撇了撇嘴。 还好她是个女的,若是个男的,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人回大齐去。 都铎去上茶,都钧压根就没瞧他一眼,都钧心里正焦虑着。 等都铎退下。 姜晚柠才道:“四殿下不回来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对大殿下要做的事没有信心,所以,他不参与,以求自保;二,他被热古娜说动了,你们不是怀疑都铎去了巴林吗?我猜,巴林那边早就跟热古娜取得了联系,很有可能他跟特里达大人达成了协议。唯独不可能是真的病了。” “我不相信一个好端端的人突然会昏睡不醒。” 都钧的思绪已经完全被姜晚柠主导。 “我也是这么想的,问题是,他不回来,他的任务就落到了我头上。” 姜晚柠静静地看着他:“殿下,您给我一句准话,您自己到底怎么想的,不然我给不了你好的建议。” 都钧犹豫不决,在房中踱来踱去。 “殿下,如果一件事让您犹豫不决,说明您还没做好承担失败的后果,而且您也觉得风险太大,您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去做的好。” 姜晚柠这几日潜移默化的给他灌输什么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思想,让他心生顾虑,所以,他现在最担忧的还是不顾一切帮大王子夺得政权后的下场,进而生出这么做到底值不值的念头。 “我要如何拒绝?”都钧道,如果这时候他跟大王兄,他不干了,大王兄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姜晚柠等的就是这句话,但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装作深思熟虑后才道:“殿下,您要的是什么?我是只跟随大王子。” “自然是权力,我要更多的权力。”让大家不再小看他,都能尊敬他。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可以换一条路走。” 都钧瞳孔紧缩,似乎猜到姜安指的那条路是什么。 “殿下,我这里有一条最稳妥的路。” “你说说看。”都钧坐了下来。 “你可以找王妃,把大王子的计划和盘托出,如果,首领会议上,可汗出现并掌控了局面,那你就站在可汗这边,帮助可汗拨乱反正,便是大功一件,如果可汗没出现,大王子掌控了局面,你就继续按照大王子的吩咐做。大王子在未坐稳王位之前,不会对你怎么样。” 都钧眼睛一亮,姜安这是让他做墙头草。 但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法子,不管哪一方赢了,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姜安,妙计啊,什么也不说了,事成之后,你就是我都钧最好的兄弟。”都钧卸下心中顾虑,开怀大笑。 姜晚柠微笑着,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不枉她专门针对都钧下的苦功,费的口舌。 都钧走后,都铎来找姜晚柠:“怎么样了?” 姜晚柠笑笑:“他愿意站在你这边。” “真的?那太好了。”都铎欣喜不已。 多一份助力,对于现在的都铎来说就是多一根救命稻草。 “那你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母妃。” “不着急,这事儿都钧他自己会去做。” 都铎斜睨着姜晚柠:“姜先生,你可真是个奇才,你若是个男子,我定要留你在大渊,当我的国师。” 姜晚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是为了两国的和平,你可别忘了你的承诺。” 都铎笑道:“不会忘,我都铎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不过,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策反了一向以大王兄马首是瞻的都钧。 “这个嘛,有点复杂,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都铎不服气:“喂,你太小看人了。” 姜晚柠笑笑:“人心,你懂吗?” “什么人心?” “我就说你不明白。”姜晚柠懒得搭理他,施施然走了。 都铎悻悻咕哝:“故弄玄虚。” 转眼,到了十三部落首领会议。 各部落首领纷纷到达乌达城,自然也是心思各怀。 都轶整理好装束,手下来报。 “大殿下,收到消息,特里达大人已经离开巴林,正往乌达赶,估计还有三天的路程。” 都轶冷冷一笑,三天,等特里达赶到,一切已成定局。 “殿下,昨晚王宫中好几位大夫都被叫去了大王的寝殿,之后王妃召集葛布和鲁哈大人商议良久。” 都轶唇角的弧度加深,父王怕是不行了吧,或者已经死了。 扎伊娜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十三部落首领,他已经说服了七位,连八大金刚都有两位表示愿意支持他。 如果父王今日不露面,那他就能锁定胜局。 就算父王露面,一只病危的老虎,也没什么可怕的。 都轶看着镜中的自己,幻想着自己戴上象征着大渊最高权力的王冠的摸样,不由的挺直了脊背。 成事就在今日。 可惜老四不在,错过了立功的大好机会。 都轶走出房间,外面二王子,三王子和五王子都在。 “都安排好了吗?”都轶问。 三人道:“都已准备就绪。” “大王兄,过了今日,您就是草原上的主宰,大渊的可汗,我先恭喜大王兄。”二王子道。 三王子和都钧齐声道:“恭喜大王兄。” 都轶踌躇满志:“如果能得偿所愿,你们就是大渊的铁帽子亲王。” 先许以好处,让兄弟们死心塌地替他冲锋陷阵。 三人齐齐单膝跪地,振声道:“多谢大王兄。”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关键一天 姜记商行里,姜晚柠和师父喝茶下棋。 无垢道长被徒儿各种围追堵截,气的翻白眼,这徒儿是一点尊老的美德都没有,对师父赶尽杀绝。 “你就不担心首领会议出乱子?”成败在此一举,她还能这么专注的下棋对付他这个老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万事俱备,都帮到这份上了,老可汗还不能掌控局面,那就说明他的气数尽了。” “他若气数尽了,对大齐可不是什么好事,要不然你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姜晚柠笑了笑:“我对老可汗还是有信心的。” 正因为有信心,所以不能参与过多,让大渊人知道都铎的背后有大齐,搞不好当场就同仇敌忾起来。大渊人对大齐的戒备心还是很重的。 她能参与进来,实在是都铎已然走投无路,不可不依靠她,可汗病危不得不请她治病。 姜晚柠食指和中指捏着一颗白子在棋盘落下:“师父,你无路可走了。” 无垢道长把手里的黑子扔回棋罐中,悻悻道:“不玩儿了。” 还是他手把手教徒儿下棋,如今他是无论如何下不过徒儿,没意思。 姜晚柠笑道:“再来一局,让您三子。” 无垢道长不为所动。 “七子。” 无垢道长考虑了下:“来。” 两人又开始厮杀。 屋外,文先生和杨绪搬了椅子坐在院子里喝茶。 杨绪问:“咱们真的不用去打听一下吗?” 文先生回头瞄了眼无垢道长的房门:“他们都不急,咱们就安心等消息吧。” 杨绪长呼一气:“这会议都开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没结果。” “哪有那么容易,这可是改天换地的大事儿。” 此时此刻,某人打着姜记商队的旗号进了固北城,直奔驿站。 纪云宸看到来人,讶异道:“你怎么也来了?” 一身布衣的顾舟停摘下斗笠:“与其在京城牵肠挂肚,不如来这踏实。” 纪云宸道:“那你肯定没收到我的信。” 顾舟停挑眉:“什么信?” 纪云宸道:“罢了,先进屋,我让郑关韩束来跟你说。” 听了郑关和韩束的禀报,顾舟停总算松了口气,晚柠这一路可谓惊险重重,好在有惊无险。 将军府这边,他提醒林若若带上的迷香起了作用,现在都铭还在所谓的七星招魂阵里躺着。 顾舟停分析了下局势:“如果晚柠当真能策反成功,便有了七成胜算。” 只要都铎能上位,晚柠在乌达就没有危险,以后姜记商行在大渊可以畅行无阻。 此事对大齐更是有利。 没想到,殿下只是让她来救个人,她却来搅动大渊的风云。 “今天就是首领会议召开之日?” 纪云宸点点头:“这会儿应该有结果了吧。” 顾舟停沉吟道:“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那边不成功,必须尽快撤离,带上热古娜和那位。” “嗯,已经准备妥了,余庆他们密切关注着将军府的动向,那位也紧盯着都铭的副将伊戈,一旦发现情况不妙,立刻拿下伊戈,然后撤离。” 顾舟停这才安心。 “你跟大蜀的使臣谈的怎么样了?” “先不管他们,大蜀现在还硬气的很,等大渊变了天,他们就知道怕了。” 姜晚柠还不知道顾舟停也去了固北,在下第五局的时候,周力来报:“有人要见姜先生。” 姜晚柠和无垢道长对望一眼,然后开门出去。 来人正是那晚替扎伊娜王妃打掩护的侍卫。 侍卫见道姜晚柠拱手一礼:“王妃让卑职来给姜先生报个信,一切尘埃落定,只是大王子在他部下的掩护下,逃出了乌达城,其他几位参与谋反的王子都被拿下。” “哦,特里达大人回来了?” “是,特里达大人昨晚就悄悄回城了。” 姜晚柠点头:果然老可汗是有安排的。 “王妃说,今晚设宴,邀请姜先生进宫一叙。” “好,我会赴约。” 侍卫走后,众人皆狠狠松了口气,事成了。 杨绪道:“可惜让大王子跑了。” 姜晚柠莞尔:“这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大王子也被一锅端了,大渊天下太平,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文先生欢喜过后又不禁担忧:“王妃邀你今晚进宫,会不会卸磨杀驴?” 姜晚柠嗔笑:“文叔,你说我是驴?” 文先生无语:“我只是打个比方。” 姜晚柠摇摇头:“放心吧,我只是头驴,他们犯不着杀一头驴。” 完全没这个必要。 当晚,姜晚柠进了宫。 乌达王宫一如往常的平静,仿佛往日的暗潮涌动,今日的血雨腥风没有发生过。 招待她的是扎伊娜王妃和都铎。 都铎今日是扮成鲁哈大人的随从进的会场,在可汗宣布由都铎继承王位的时候才现身,惊呆了一众人。 “姜晚柠,你是没看到,大王兄他们有多嚣张,完全不把鲁哈大人和葛布大人放在眼里,直到父王的出现,大王兄他们的脸顿时黑了,哈哈哈……”都铎心情极好。 大王兄他们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输给了他。 扎伊娜看着欢天喜地,把那场惊心动魄,暗藏杀机的会议当成笑话来说的儿子,不禁神色复杂,都铎还不知他的父王命不久矣,以后再也不能保护他了。 扎伊娜举杯:“姜御医,这次的事,多谢你。” 这份谢意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如果没有姜晚柠,都铎早就不在了,是她将都铎安全带回她身边,如果没有姜晚柠,可汗今日亦无法威慑住那些有异心的部下,如果没有姜晚柠,都铭不会临阵倒戈,成为压垮都轶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位来自大齐的神医,挽救了都铎,解了乌达的危局。 姜晚柠微微一笑:“都是为了大渊与大齐的友谊。” “姜晚柠,我也要谢谢你,虽然跟着你吃了不少苦头,但还是得感谢。”都铎道。 “六殿下客气了,是六殿下命不该绝,鸿福齐天。” 这话让都铎很受用:“你放心,明儿个我就派人给大蜀下战书,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扎伊娜道:“都铎,你去看看你父王,你父王还病着呢。” 都铎:“我待会儿去看。” 他还想跟姜晚柠多说会儿话。 扎伊娜严肃起来:“你父王为了你殚精竭虑,现在就去。” 都铎只好起身:“是,我这就去。” 姜晚柠心知王妃支走都铎,是有话要跟她说。 第三百九十七章 宴无好宴 “姜御医,你跟我说实话,可汗还有多少时间?” 姜晚柠斟酌道:“不出七日。” 王妃忧虑道:“虽然几位参与叛乱的王子被拿下,但最关键的人却是跑了,现在大家在可汗的威慑下,表面上赞同都铎继位,要是可汗真的去了,有人难免又生异心,都铎这王位怕是坐不稳。” 这就不是姜晚柠该操心的事儿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 “王妃,有葛布和鲁哈大人辅佐,特里达大人十五万精兵拥趸,各部落首领与可汗的交情,即便有些不安定因素,相信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姜晚柠敷衍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人心难测。” 姜晚柠心里犯嘀咕,她到底想说什么? 王妃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希望姜御医能留在乌达,我可以许你侧妃之位。” 姜晚柠不可置信,王妃这话说的,有点恩将仇报了。 “都铎被我和可汗宠坏了,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过于单纯,不知人心险恶,他身边很需要一位像姜御医一样足智多谋的,又真心愿意帮助他的人,你们一路共患难,都铎对你很信任。你若成了侧妃,你们姜家商行从此在大渊可以畅行无阻。”王妃微笑着看她。 姜晚柠心底冷笑,看中她的智谋,许她侧妃之位,用姜家商行牵制她,等都铎坐稳可汗之位,再卸磨杀驴,大渊可汗身边是绝不可能有大齐的女子位置的。 看来,文先生的担忧是对的,他们就是要卸磨杀驴,而且杀之前还要将你的价值榨干,利用殆尽。 姜晚柠似笑非笑:“多谢王妃看重,只是我在大齐已有婚约。” 王妃不以为然:“以姜御医的才能,普通男子如何配得上你,你不该过平凡人的人生,你应该成为这片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 姜晚柠笑笑,还最耀眼的明珠,一个侧妃成了最耀眼的明珠,那真正的王妃该如何自处? “婚事是我父亲为我定下的,就算要悔婚也需征得我父亲的同意。”姜晚柠婉拒。 她没有把话说死,更不能说出她和顾舟停的关系。 “这是当然,你修书一封,我会尽快派人送去大齐,同时我也会给大齐皇帝递交国书,相信大齐皇帝会很乐意促成这门亲事。”王妃道。 姜晚柠莞尔:“我会认真考虑。” 本以为今晚是场答谢宴,结果是一场鸿门宴。 宴无好宴,果不其然。 姜晚柠回去的时候,发现商行周围布满了大渊的士兵。 姜晚柠问送她回来的侍卫:“这是何故?” 侍卫回道:“王妃担心姜御医的安危,毕竟姜御医救了殿下的事纸包不住火,所以,王妃特意安排人手保护姜御医的安全。” 保护?应该是控制才对,怕她跑了。 进了商行,姜晚柠便叫了师父,文先生,杨叔一起商量对策。 三人听说了王妃的无耻要求,杨绪气炸:“简直就是恩将仇报,大渊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文先生道:“你走后,商行就被大渊兵包围,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头,没想到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都铎那厮在这时看起来老老实实,早知道那厮不怀好意,我先弄死他。”杨绪恨不得把都铎的头拧下来。 无垢道长道:“我才发现大渊最多的狼是白眼狼,徒儿,无需担忧,大不了为师进宫去,把什么狗屁王妃,可汗都杀了。” 以他的武功,想摸进王宫杀几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姜晚柠赶紧制止:“师父,犯不着冒这个险,我只有办法,既然他们恩将仇报,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文先生问:“你打算怎么做?” “等热古娜回来再说。”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都铎的王妃应该是热古娜,她先看看热古娜的态度再决定怎么做。 过了两天,热古娜一行回来了,同来的还有大渊使团的高适。 高适到乌达,立马就找到商行。 姜晚柠一眼就看到扮做高适随从的顾舟停,惊讶无比:“你怎么来了?” 快两个月未见,顾舟停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微哂道:“你在这,我能不来吗?” 无垢道长干咳两声,一脸嫌弃:“你们去别处说话。” 姜晚柠讪讪,带着顾舟停去了自己房间。 房门一关上,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柠,我都快愁死了,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明明是咬牙切齿说的话,听起来却满是无奈地宠溺。 姜晚柠依偎在他怀里,弱弱地说:“舟停,我闯祸了。” 顾舟停准备了一肚子责备的话,顿时全咽回肚子里,摸摸她的头:“我这不是来了吗?别担心,一切有我。” 他在固北城没等到姜晚柠派人来,就知道情况有变,所以,他让使团一分为二,他跟随高适来乌达,纪云宸和郑统领留在固北等消息。 一到商行,看到外面有重兵把守,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告诉我,你闯什么祸了?”语气温柔地不像话。 姜晚柠嘤嘤装可怜:“王妃过河拆桥不让我走了,要我嫁给都铎当侧妃。” “什么?”顾舟停不淡定了,确切地说,是恼火了。 他的人,都铎居然也敢肖想。 “昨天,都铎来过,我问他是王妃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他没正面回答,只说做他的侧妃不好吗?”姜晚柠昨天当真被都铎给气到 顾舟停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姜晚柠委屈吧啦的摸样,又忙着安慰她。 “别怕,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 其实他知道她是装的,他不来,她也有办法对付王妃和都铎,但他既然来了,就无需她忧心,他的人,自然由他来守护。 两人坐下来说话,姜晚柠把老可汗之前许诺她的话,以及乌达当前的形势,一一告诉顾舟停。 顾舟停时不时地点点头。 如果不是扎伊娜王妃和都铎得寸进尺的话,晚柠这一趟冒险可谓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可惜,扎伊娜和都铎还以为晚柠只是大齐的御医,不知道她还是太子的义妹,他顾舟停心悦之人,更不知,她是上官家的女儿,与大渊有着血海深仇,还以为可以随意拿捏利用。 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三百九十八章 再次策反 姜晚柠刚想问问阿兄以及都铭的事,外边传来文先生的咳嗽声,随即文先生道:“姜安,五殿下来了。” 顾舟停挑眉看姜晚柠,之前郑关说,姜晚柠试图策反这位五殿下都钧,既然都钧这会儿还能来找她,说明姜晚柠策反成功。 虽然顾舟停没说话,但姜晚柠闻到了一股酸味。 “你该不会认为我用了美人计吧?” “怎么会,你给他用毒,也不会对他用美人计。”他不爽的是,这位都钧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他们久别重逢说体己话。 “我先去见他。” “好。”顾舟停不是很甘愿地点头。 姜晚柠用本来面目去见都钧。 看到女子装扮的姜晚柠,都钧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随即释然。 因为他已经知道,治好都铎并护送都铎来乌达的就是大齐女神医姜晚柠姜御医。 所以,他早就回过味来,那位样貌清秀的姜家少东家姜安就是姜晚柠。 而他的改旗易帜,姜安功不可没。 说白了,他中了姜安的计。 他本该生气,可是回想到首领会议上,突然出现的特里达大人,以及依然威严十足的父王,他又暗暗庆幸,因为姜安的诱导,让他做了明智的选择,不然他现在的下场和几位王兄一样,等死。 连没有参与的四王兄,在固北昏睡不醒的都铭,一押回来也被打入死牢。 只有他这个主动投诚的,毫发无伤,还得到了奖赏。 这让他心情很是复杂,拖到今日才来找她。 “我现在该称呼你为姜御医吧?”都钧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嘲。 姜晚柠笑笑:“殿下若当我是大夫那我就是姜御医,如果殿下当我是朋友,那我便是姜安。” 把选择的主动权交给他。 都钧没做选择,而是问:“都铎是你商队里的谁?” 他真的很好奇,大齐的易容术太厉害了,他和大王兄都检查过商队,愣是没认出哪个是都铎。 “杜阮。” 都钧恍然,不禁懊恼,原来是这个胆小鬼。 “我还想问,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利用我。” 姜晚柠觉得好笑,他居然在纠结这个问题。 “本来只想从你这打听消息,一来二去,觉得你这人不坏,对我挺大方的,而且你所求的亦是人之常情,所以便想着拉你一把,你应该清楚,就算你没有倒戈,可汗和特里达出现的那一刻,大王子结局就已经注定。” 姜晚柠在混淆视听,都钧这颗砝码份量虽轻,但用在关键时刻,是能起到关键作用的。 都钧心里好受了些,他相信她说的,其实他倒戈不倒戈都不会影响结局,他没那么重要,所以,她在帮他的可能性更大。 “我看外面有重兵把守,怎么?你这个大功臣被软禁了?” 姜晚柠不以为意:“他们只是希望我能留下而已。” “那你会留下吗?” “不会。” 都钧失笑:“这么直白,你不怕我是他们派来探你口风的?” “你不是,相反,你是来找我解惑的,给你指条明路。” 都钧诧异,这女人怎么什么都瞒不过她。 “说吧,遇到什么难题了?” 都钧道:“都铎已经给大蜀下战书,命我不日开拔前往大蜀。” “其实各部首领并不赞成此时跟大蜀交恶,觉得现在清剿叛逆者更为重要,跟大蜀算账可以延后,但都铎一意孤行。” 姜晚柠并不意外,都铎这人报复心很强,自从知道他被灵溪下蛊,就一心想报复大蜀,跟她提过好几次了。 “你怕目前大渊的兵力不足以支撑处理内忧外患,一旦跟大蜀开战,你得不到支援。” 都钧坦白承认。 “特里达的兵力还有一半部署在巴林,剩下的要护卫乌达王庭的安全,清剿叛逆者只能由各部落首领去完成,各部落首领现在各怀心思,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只会出工不出力。” 姜晚柠道:“我建议你去,这仗打不起来的,都铎不是真想打,只想给大蜀威压,让大蜀自己滚过来谢罪,大蜀现在承受着大渊和大齐的双重威压,他们也不敢轻易开战。你可以趁机多要些兵马,屯兵乌拉漠儿山下,那里进可攻退可守,水草肥妹,也很适合繁衍生息。” 都钧瞳孔紧缩:“你这是在鼓动我自立为王?” “这是你唯一可以跳出乱局,发展自己势力的好时机,不然等清理了大王子,下一个就是你。” 都钧又纠结了。 姜晚柠道:“这是作为朋友的建议,当然,怎么做决定权在你。” “万一,内乱很快平息……” 姜晚柠微微一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汗命不久矣,只在这几日了。” 都钧脸色大变:“当真。” 姜晚柠道:“如果不是我,可汗根本活不到首领会议召开那日。” 都钧一瞬不瞬地盯着姜晚柠的眼睛,她的眼神清澈坦荡,不似作伪。 都钧心绪混乱,如果她说的是真的,父王一死,大渊就真的要乱了。 “所以,你要走就赶紧走,不然就走不了了。三五年内,大家都无暇顾及你,等他们想起你,你的羽翼已经丰满。” 都钧霍然起身,踱了几个来回,顿住脚步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无比。 “姜安,他日我若成事,邀请你到乌拉漠儿山来做客,你就是我都钧最真诚的朋友,长生天可以作证。” 姜晚柠笑笑:“那我就祝愿殿下雄鹰展翅,早日成为一方霸主。” 都钧左手抚胸,给她行了个草原上的礼:“借你吉言。” “不过,你打算怎么离开乌达?需要我帮助吗?” 姜晚柠摇摇头:“不用,他们困不住我。” 都钧笑了:“那我们来日再见。” 他相信这个足智多谋的女人,不是能轻易被困住的。 姜晚柠亲自送都钧出商行,目送他策马而去,默默送上祝愿,祝愿大渊分崩离析的再彻底一些。 身后传来顾舟停的声音:“你们聊了什么?聊这么久。” 姜晚柠回眸一笑:“随便聊聊,乌拉漠儿也许会有新主人了。” 顾舟停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笑了起来:“我还没想好怎么做,你已经动手了。” 所以,扎伊娜,都铎,惹谁不好,偏要惹她。 第三百九十九章 嘉义公主 热古娜被接回来后先去了叔叔特里达家,把在固北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叔叔。 特里达闻言,问道:“你觉得姜晚柠这个人怎么样?” “她是我见过的最勇敢也是最机智的女子,而且她这人心地善良,在大齐很多人都叫她活菩萨,深受大齐皇帝和皇后的器重。” 特里达眉间的皱纹加深:“若真如此就不好办了。” 热古娜茫然不解:“什么不好办了?” 特里达踟蹰道:“大妃有意让她做都铎的侧妃。” 这件事他本来是不答应的,都铎和热古娜有婚约,本来他们这趟从大齐回来就要履行婚约了,现在热古娜还没当上都铎的王妃,大妃就先给都铎安排个侧妃,这叫什么事儿? 但大妃看重姜晚柠的医术,确实,大齐很缺医术高明的大夫,很多病往往只能借助神力依靠巫医的力量,然而神力岂是那么容易庇佑凡人。 当然,他知道大妃更看重的是姜晚柠的绝非只是医术。 “开什么玩笑,姜晚柠不会答应的。” 热古娜从王绮柔那得知,姜晚柠有心悦之人。 “现在不是她答不答应的事,大妃的决定,她不答应也得答应。不过你放心,大妃承诺过,无人可以撼动你的地位。” “叔叔,这跟我的地位没有关系,姜晚柠是我的朋友,她这次奉命来救治都铎,治好了都铎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是我求她帮忙,她才铤而走险带都铎来了乌达,我们不能恩将仇报,硬把她留下,我们草原上的人不是最讲信义的吗?” 特里达犯难:“可大妃主意已定,你还不知道,可汗时日无多了,如今一切都由大妃说了算。” 热古娜倒也不觉得意外,其实大家早就猜测可汗快不行了。 “姜晚柠也救不了可汗吗?” “亏得是她,不然可汗早就挺不住了。” “叔叔,大妃的决定是错误的,您得想办法制止她,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大妃低估了姜晚柠在大齐的影响力,她没敢告诉叔叔,大齐虎贲军统帅,以及大齐丞相顾舟停为了姜晚柠都到了固北,顾舟停甚至已经来到乌达。 特里达刚想问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侍卫来报,说大齐使团的高统领求见郡主。 高适和顾舟停一同到来。 热古娜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叔叔特里达。” 顾舟停上前见礼:“久闻特里达大人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特里达见这位侍随从打扮的年轻人,俊眉修目,一身矜贵之气,便知他才是使团的话事人。 “阁下如何称呼?” “大齐使臣顾舟停。” 特里达似乎想到了什么:“敢问顾衍是你什么人?” 顾舟停怔了怔:“正是家父,大人认得家父?” 特里达笑道:“没想到还能见到故人之子。” 顾舟停听特里达的语气,似乎特里达跟父亲还有那么点交情。 可惜父亲去世的早,没能听父亲说一说当年出使大渊的事。 “来来来,坐下说。”特里达招呼道,态度明显亲近了许多。 “你父亲可安好?” 顾舟停道:“家父已经去世多年。” 特里达先是一怔,遗憾道:“天妒英才。” 收拾了情绪,特里达问:“你们可向宫中递交国书?” 顾舟停道:“尚未,顾某以为先来见见大人为妥。” “哦?”特里达隐隐猜到顾舟停来见他的意图。 “原本此次出使大渊,是为护送嘉义公主前来治都铎王子的怪病。” “稍等,嘉义公主?”不是御医姜晚柠吗? “大人有所不知,大齐皇后已经认姜御医为义女,封号嘉义,而且已经给我和她赐婚,这趟差事结束,回去就要完婚,但我听说,大妃有意将她留下,要让她做都铎王子的侧妃,这事,不太妥当吧?” 你让大齐的公主当你们的侧妃,而且在人家有婚约的情况下,脸呢? 当然这个婚约尚未公布,但皇上已经答应他,在册封公主的大典上会昭告天下。 “怎么说,这趟嘉义公主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帮你们大渊化解了一场危机,你们不感恩就算了,居然做出这种事,若是消息传到大齐,太子殿下也是有脾气的,太子殿下对这位义妹可是十分看重的。” 别说特里达了,热古娜也很震惊,她只知道姜晚柠是清平县主,没想到她离开大气才多久,姜晚柠已经是嘉义公主了。王绮柔也没跟她提起。 莫不是顾舟停为了替姜晚柠解困,故意这么说的? 特里达顿觉头疼,没想到姜晚柠是公主,那就不是大妃想拿捏就可以随意拿捏的了。 “这事可能中间有误会。”特里达道。 “不存在误会,嘉义公主的住处已经被士兵重重包围,她已经失去了人身自由,我代表大齐会向大渊提出严正抗议,太子殿下原本不答应让嘉义公主去固北的,是嘉义公主医者仁心,为了两国友好,主动请缨前往固北,又看在热古娜郡主的面子上,冒险护送都铎王子回乌达,你们大渊不说感恩,还反过来刁难她,这是在打大齐的脸。” “我来时,太子殿下就特别叮嘱过,一定要把嘉义公主全须全尾的带回大齐,如若不然,大齐虎贲军刚刚组建,正需要好好磨砺磨砺。” 顾舟停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来说,这事本来就是大渊做的不地道,理在大齐这边。加上大渊如今内忧深重,正是大齐出兵的好机会,正愁师出无名,你们自己送上把柄。 当然,打是不可能真打,他赌的就是大渊不敢打,但大渊真若不识趣,那么,大齐不想打也得打。 特里达脑仁直抽抽,他知道顾舟停不是说说而已,大齐一直对四年前的固北一战耿耿于怀,一心想拿回北境十三州,如果大齐此时出兵,对大渊而言是致命打击。 你抵挡大齐,都轶就能得到喘息,壮大势力,你先平内,又顾不上外忧,偏偏都铎前日已经向大蜀下了战书,雪上加霜。 特里达当即道:“顾大人莫要动怒,大妃也是不知情,容我先跟大妃商议,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四百章 孰轻孰重 “大人此言差矣,就算姜晚柠只是个御医,她为你们大渊做了这么多事,说她是挽救大渊与大厦将倾也不为过,你们却恩将仇报,怎么说都说不过去。”顾舟停得理不饶人。 “是是是。”特里达心中懊恼,大妃这次失策了,踢到铁板上。 “我听嘉义公主说,可汗为表示对大齐施以援手的感谢,许诺将北境三座城池归还大齐,十年之内不与大齐兵戎相见,可汗的承诺不会不作数吧?” 特里达一脑门汗:“这事儿,我并未听可汗提起过。” “那么特里达大人去见大妃和可汗的时候,麻烦提醒一下,国无信不立。” 顾舟停说完便先告辞了。 特里达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热古娜道:“叔叔,如果都轶没跑掉,咱们也不必忌惮大齐,问题是让他跑了,若再惹怒大齐,对大渊非常不利,我听说,姜晚柠救过太子殿下的命,而这位太子是性情中人。” 特里达郁郁道:“什么性情中人,姜晚柠只是个借口,大齐本就一心想要收复北境十三州。” “所以,咱们不能给他们这个借口啊,我在大齐待过一阵,对大齐人的脾性略有了解,大齐讲究的就是师出有名,大妃这么做,不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吗?大齐经过几年的修生养息,国力已经渐渐恢复,不再是国富兵弱的大齐了。” 特里达道:“我先进宫去找大妃谈谈。” 特里达走后,上官北擎从偏厅出来,刚才他们说的他都听见了。 “桑执,我真没想到大妃会这么做,你说若是我叔叔不能说服大妃,该怎么办?”热古娜很是歉疚,觉得是自己让姜晚柠陷入危局。 上官北擎安慰道:“你不必担心,特里达大人出马,大妃会改变主意的。” 顾舟停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你们不放人,不兑现承诺,那就别怪大齐趁火打劫,其中的利害,大妃自会掂量。 若是以前的朝廷,上官北擎没这份信心,但如今的朝廷,太子当政,顾舟停辅政,主和派的老臣退下去不少,主和派的声音已经无法左右朝廷的决定,上官北擎对当下的朝廷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过,晚柠成了公主,他也才知道。 应该是真的吧! 至于顾舟停跟晚柠已有婚约,他是不信的,这么大的事情,晚柠一定会告诉他这个阿兄,父亲不在了,晚柠的婚姻大事能不征求他这个唯一的兄长的意见? 但,顾舟停做他的妹夫,他是赞成的,还很欢喜。 特里达匆匆进宫,见到了大妃。 扎伊那很是诧异:“姜晚柠不是只是个御医吗?” “就算她是个御医,如果一味强留,大齐一定会拿这事当借口,不是公主也会昭告天下她是公主,到时候大齐就是师出有名,还能以此激起民愤,让所有大齐子民同仇敌忾。” 一旦大齐举国上下同仇敌忾,激发起新仇旧恨,必然士气大振。 扎伊娜暗暗抽了口凉气,事情变成这样是她没想到的,之前她跟姜晚柠说这事的时候,姜晚柠也没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扎伊娜有点怀疑姜晚柠在故意给她挖坑,让她陷入这般尴尬的境地。 “而且姜晚柠与这次来的使臣是有婚约的,这位使臣说起来还是故人之后。” 扎伊娜呼吸一滞:“你说的是……” “他是顾衍的儿子顾舟停。” 扎伊娜默了良久:“我要见一见他。” 没想到使臣会是顾衍的儿子,姜晚柠提起过顾舟停,说他年纪轻轻已经登阁拜相,是太子殿下最倚重的大臣。 “那姜御医的事……” 扎伊娜叹气,这本是都铎的意思,都铎看上姜晚柠了,央求她无论如何要帮他留下姜晚柠,她想着姜晚柠医术高明,又擅谋略,有她辅佐都铎也是好的,等大局稳定,都铎也不那么在意姜晚柠了,再处理掉,乌达王庭里有个大齐女子,还是可汗身边最亲近的人,总归不妥。 说她恩将仇报也好,过河拆桥也罢,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大渊。 只是没想到姜晚柠是大齐的嘉义公主,还是顾衍将来的儿媳妇,那就不得不慎重了。 都铎的个人情感与国家的安危相比,孰轻孰重,相信都铎能理解。 “我会慎重考虑。”扎伊娜道。 “还有可汗的承诺……是确有其事吗?”特里达问道。 扎伊娜点了点头:“当时情况危急,只有姜晚柠的医术能帮到可汗,可汗的确许下过这个承诺。” 但可汗只想兑现之前给的一座城的许诺,三座城,可汗舍不得。 北境十三州归于大渊后,十三州的赋税,产出,以及大齐的进贡,成了大渊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到手的肥肉,可汗如何舍得还给人家。 特里达道:“当前的局势,平定内乱才是当务之急,与大齐最好先不要撕破脸,不然顾此失彼,得不偿失,大渊需要喘息的时间。” 特里达最清楚大渊如今的兵力。 他手中虽然有十五万兵马,一半留在了巴林,巴林的乱局一时半会儿平息不了,剩下的一半兵力必须用来护卫乌达,可汗若是不在了,十三部落能不能听从都铎的调遣还不一定,表面上听从,背地里阳奉阴违都还是好的,他们串通起来谋反也是有可能的,所以,现在的大渊不宜与大齐翻脸。 之所以他没有太过反对给大蜀下战书,是因为大齐现在也在对付大蜀。大蜀不敢轻易跟大渊开战,等来的只会使谈判,大渊或许还能从中谋取利益。 “我知道,我会劝劝可汗。”扎伊娜也不想好不容易的到手的权利,又失去。 当天顾舟停就得到了王妃的召见。 来之前,姜晚柠跟他说过,王妃让都铎在大齐打听他父亲的消息。 顾舟停闻弦歌知雅意,姜晚柠这是在告诉他,他父亲跟扎伊娜王妃有过不为人知的交情。 他是不相信父亲会移情别恋,顾家的男人都很专情,父亲更不可能喜欢一个大渊的女子。 不管怎样,有这层关系在,相信对谈判有利无害。 第四百零一章 强词夺理 扎伊娜看着眼前这张清俊的脸庞,不禁与记忆中那道身影重叠。 顾舟停的容貌可能更像他母亲,但那双眼睛像极了顾衍,一样明澈又幽深。 “大齐使臣顾舟停见过大妃。”顾舟停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扎伊娜回过神来:“免礼,赐座。” 顾舟停施施然落座,安之若素。 “听说顾大人年纪轻轻已经登阁拜相,后生可畏。”扎伊娜出自真心的夸赞,她认识顾衍的时候,顾衍还不到弱冠年纪,是使团中不起眼的一员。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重要的人物,在大渊呆了一个多月,就获得了葛布、鲁哈、特里达等人的友谊,还有她的一颗芳心。 要知道,那时的大渊和大齐势同水火,大渊人就没有不仇视大齐人的,可见顾衍笼络人心的本事。 最后,也是顾衍力挽狂澜,为大齐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那是顾衍宝刀出鞘的第一战,耀眼夺目,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偏生有着横扫千军的气势,令人心折。 她鼓足勇气向他表明心意,可他说,他已有自己的格桑花。 “幸得陛下和太子殿下青睐,委以重任。”顾舟停道,淡然地与大妃探究的目光对视。 从他进殿,大妃的视线就没离开过他身上,像是要在他身上寻找另一个的影子。 实在是让人不适,但退缩不是他的个性,尤其是关于两国利益的谈判,任何因素都休想影响到他。 扎伊娜微微一笑:“之前发生了一些误会,姜御医隐瞒了身份也不曾告知她已有婚约在身。” 所以,错在姜晚柠咯? 顾舟停面色微沉:“那都不是你们为难她的理由,大妃明知她代表的是大齐,明知她为你们做的一切。” 扎伊娜道:“怎么能说是为难呢?她与我儿共患难,我儿感恩与她,心悦与她,想要更好的报答她而已。” 顾舟停忍不住轻嗤,讥讽道:“是吗?那姜记商行外重重围困的士兵又做何解?” “那是我怕有人对她不利,保护她的安全。” “保护她的安全,所以限制她的自由,限制商行所有人的自由,甚至连我要见她都被阻拦在外。” “都说了,这是一场误会,现在我已经明了她的身份,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动她。” “大妃的做法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误会,毕竟大渊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二十五年前的榆林会盟,约定大渊退守三百里,不再侵扰大齐边境,结果一个冬还没过,你们就违反了约定,血洗了郯城。十六前的鄂城会盟,大齐同意开通互市,结果你们趁机入侵了鄂城,四年前,固北会盟,两国修好,转头,你们二十六万大军围攻固北……每一次都是大渊食言而肥,毫无信誉可言。” 扎伊娜终于变了脸色,顾衍之子言辞太过犀利。 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反驳,只听顾舟停又道:“即便如此,当都耶可汗求助大齐,陛下和太子殿下还是不计前嫌,鼎力相助,大齐从来都是以礼待人,以和为贵,但这并不意味着,大齐软弱可欺,大齐不好战,但不怕战。四年前的固北一战,若不是大蜀从中作梗,你们大渊未必能占到便宜。” “可固北一战你们还是输了。”扎伊娜道,输的彻彻底底,对大渊俯首称臣。 “是,我们输了,输的很惨,这是唯一一次,大渊在真正意义上赢了大齐,然而,那是四年前,如今的大齐,还是秉承睦邻友好的国策,但大渊若是想战,相信大齐上下都很想试试藏了四年的刀锋,是否能斩断雄鹰的翅膀,削断野狼的利爪。” 嘭…… 扎伊娜情绪失控,怒拍桌案,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顾大人,你别忘了你此刻在乌达王庭。” 顾舟停面不改色:“既然决定出使,便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云州邓州十万镇北军,十万虎贲军已经集结,我与嘉义公主若不能按时返回,他们就会挥师北上,直捣王庭。我不在乎生死,嘉义公主同样不会在乎,我们哪怕死在这,我们的魂魄也会笑看王师北定大渊。” 扎伊娜心中大震,大齐已经集结二十万大军,真的假的? 可他那凛然不惧的神色,不似作伪。 扎伊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日见他,一是想见见故人之子,二来是想好好谈谈,化解误会,与大齐修好,怎么说着说着就动了怒? 扎伊娜觉得自己中了他的圈套。 毕竟现在最怕撕破脸的不是他,而是她,是大渊。 顾舟停确实故意激怒她,撕破脸才好谈条件不是吗?一团和气如何讨价还价。 “顾大人言重了,我从未想过要你和嘉义公主的命,你们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会派兵护送你们回大齐。” 气氛缓和了下来。 顾舟停心说,这个大妃还真会装糊涂,避重就轻。 “大妃说笑了,顾某出使的任务还未完成,如何能回?” “哦?顾大人还有别的任务?不是来接嘉义公主的吗?” 顾舟停冷笑:“是大妃健忘,还是可汗健忘?可汗请求太子殿下的时候,可是承诺过,只要姜御医前往固北救都铎殿下,愿以一城为报酬,姜御医已经依诺治好了都铎殿下,后你们请姜御医出手救治可汗,又许下三城之诺,以及十年不与大齐兵戎相见之诺,所以,加起来一共四城。” 扎伊娜无语,明明说好是三城,之前一城,之后两城,怎么到他口中就变成四城了? 顾舟停道:“怎么?可汗和大妃是想毁诺?我们大齐人可是最重承诺的,毁诺等于欺骗,等于打大齐的脸,太子殿下刚刚主持朝政,你们就打他的脸,我想,太子殿下是咽不下这口气,丢不起这个人。” “没有要毁诺,但可汗许的是三城。” “没错啊,是三城,邺城,蒙城,胶城,大妃不会是想说,都耶可汗的命不值三城吧?” “可汗答应的是一共城。” “不不不,账不是这么算的,这是两码事,救都铎王子,你们许一城对吧?救可汗,可汗又许了三城没错吧?可汗可没有说算上都铎王子的命。” 扎伊娜气到头昏,他这是在强词夺理,本来只想给一城,现在却要四城去。 第四百零二章 一石二鸟 顾舟停也不跟她扯皮,态度强硬,就一个意思,你要是不兑现承诺,别怪大齐趁火打劫。 扎伊娜半点怀旧的心情都没了,再谈下去,要么她吐血,要么忍不住把顾舟停给砍了。 但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只好让顾舟停先回去。 顾舟停不以为然,让扎伊娜慢慢考虑,反正他不着急,能不能回大齐,能不能按时回去都无所谓。 言下之意,他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啃下大渊一大块肉。 屋漏偏逢连夜雨,扎伊娜正打算去跟可汗商议,却收到密报,有四个部落首领准备拥护都轶,密谋造反。 扎伊娜忙命人叫来都铎。 都铎似乎心情很好,看到特里达在:“特里达叔叔,热古娜还好吗?” 特里达道:“她没事。” 扎伊娜:“都铎,你看看这封密信。” 都铎看了密信,很是诧异:“他们不是拥戴父王的吗?首领会议上,他们几个还是率先表明立场的。” 特里达道:“他们不表明立场,走得出乌达城吗?据调查,都轶之所以能逃出乌达城,就是他们几个打的掩护。” “这……这怎么办?”都铎慌了。 特里达道:“让都钧带兵平乱,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 “可是都钧已经出发了。” 特里达大惊:“什么?出发了?” “是啊,已经出发两个多时辰了。” “他带了多少兵马?”特里达追问,都钧手下是有两万人马。 “五万,我把都铭的兵都交给他了。” 都铎本来还为都钧愿意全力支持他感到欣慰,都钧说两万兵马不足以震慑大蜀,所以,他做主把都铭的兵都给了都钧,都钧说报仇刻不容缓,要打大蜀一个措手不及,请命马上出发,他就同意了。 特里达两眼发黑,哆嗦着,半响憋出两个字:“胡闹。” 都铎委屈:“我又不知道都轶勾结了四大部落要造反。” 扎伊娜率先反应过来:“马上派人去追回。” 都钧出了乌达城就全速前进赶往乌拉漠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逃命。 派去传令的士兵倒是追上了后头的步兵,但步兵说,四殿下亲自率领先头部队正急行军。 传令兵一听,坏了,只好继续追,但哪里追的上同样是快马疾驰的四殿下。 扎伊娜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等到是否追回都钧的消息,心知大事不妙,马上召集几位大臣商议。 众人都认为,现在必须安抚住大齐,否则局面难以控制。 都铎知道自己办了坏事儿,压根不敢吭声,至于姜晚柠,他也不敢肖想了,因为特里达明确表态,此事不妥。 大齐他得罪不起,特里达他更得罪不起。 姜记商行里,热古娜真心诚意地向姜晚柠道歉:“真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姜晚柠莞尔:“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可是,是我向可汗推荐的你,不然你也不会卷入这场风波。” 姜晚柠心说:我还要谢谢你的推荐,不然哪有机会来乌达搅动风云。 她对大渊人没什么好感,但热古娜是例外,毕竟是她庇佑了阿兄,而且对阿兄一直信任有加。 “虽说是你推荐的我,但来不来是我自己决定的,我虽然也经商,但我骨子里还是个大夫,看了都铎的病症,我想证实心中猜测,所以,即便你推荐的不是我,我也会争取这个机会的。” 热古娜感慨:“没想到大蜀图谋这么大,都是他们惹出来的事。” 如果都铎没有中蛊,他早就回到乌达,都轶即便有心夺权,也没机会,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 昨夜特里达叔叔跟她说了许多,眼下看似渡过了一场危机,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能不能挺过去都不好说。 姜晚柠叹气:“是啊,大蜀野心勃勃,所图甚大,想一口吞下两国,可惜他们的实力匹配不上他们的野心。” 热古娜道:“如果没有你,他们的阴谋可能就得逞了,我听王绮柔说,是你先发现你们陛下中了蛊。” “侥幸罢了。”姜晚柠笑笑,不愿多聊此事。 “我叔叔跟我说了,大妃不会再为难你。” 姜晚柠点点头,昨日顾舟停去见了大妃后,周围的士兵就撤了。 “晚柠,你瞒的可真紧,都不告诉我你已经是公主了。” “这事儿虽然已定,但尚未行册封仪式,未曾昭告天下,我哪好意思自称公主。” 姜晚柠和热古娜这边聊着,顾舟停和上官北擎在聊。 “大妃派去的传令兵到现在没回来,估计是追不上都钧了,他跑的可真快。”上官北擎道。 顾舟停笑笑:“能不赶紧跑吗?不跑只能留下当炮灰,这还是晚柠给他出的主意,等着吧,乌拉漠儿会有新主人了。” 上官北擎眼睛一亮:“这招棋下的妙。” 都钧带走了五万兵马,放在以前,五万兵马算不了什么,但对现在的大渊来说,五万兵马举足轻重,甚至有可能决定胜负。 都钧去乌拉漠儿发展自己的势力,不管将来谁主宰这篇草原,都是一份牵制。 “是妙,这招棋对付的不仅是大渊,还有大蜀。”顾舟停微哂,一石二鸟。 “大齐会出兵吗?” 顾舟停摇摇头:“现在不是出兵的时候,一旦出兵,反倒会化解大渊的内部矛盾,给了他们联手一致对外的机会,倒不如先让他们自己消耗,等消耗的差不多了,咱们再来收拾残局。” 上官北擎深以为然,感叹道:“百年来最好的机会快到了。” 天时地利人和,这一次都站在大齐这边。 尤其是人和,上位者有这份决心,底下没有掣肘的臣子,即便有也阻碍不了大局。 其实,大渊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朝堂之上,多少次有利于大齐的局面,然而一和谈,吃亏的总是大齐,就因为有些人的骨头太软,他们辜负了无数将士的鲜血和生命,以此换取他们立足朝堂的资本,让人心寒。 顾舟停与他并肩而立,望着辽阔的草原,踌躇满志。 是啊,最好的时机快到了。 收复固北只是第一步,永定北疆才是最终目的。 第四百零三章 重回固北 扎伊娜终于等到传令兵传回来的消息。 都钧作为先遣部队,全速开拔,传令兵根本追不上,只能把命令转告步兵统领,让其转告都钧。 扎伊娜和特里达分析,这五万兵马怕是有去无回了,都钧压根就没想回来。 特里达建议扎伊娜尽快做出决断,不然等四大部落起兵的消息传来,顾舟停要的就不止四座城了。 可汗已是强弩之末,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已无能为力。 于是,都铎作为新任可汗与顾舟停签下了友好条约,将邺城,蒙城,胶城以及涵城还给大齐,并承诺十年内,大渊不侵犯大齐,反之,大齐也不得出兵攻打大渊,且每年的岁贡减半。 顾舟停丝毫不在意条约上对大齐不得出兵攻打大渊的限制,要出兵多的是理由,大渊以前不是很会找理由吗?大齐也会。 扎伊娜不想顾舟停等人在大渊多呆一日,签完合约就开始赶人,生怕他们耽误了回程,大齐的二十万大军等不住。 文先生和杨绪坚持要留在乌达,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潦草收场太可惜了,热古娜拍胸脯保证,姜记商行的安全她会负责。姜晚柠思虑再三,才答应文先生和杨叔留下。 因为阿兄不肯走,有商行在这里帮衬也是好的。 但姜晚柠也说了,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撤离。 合约到手的当天下午,姜晚柠和顾舟停等人就在王室亲卫的护送下出了乌达城。 与其说护送更不如说是驱赶。 怕他们耽误行程。 姜晚柠放弃马车,与顾舟停策马同行。 “好像走的有些狼狈。”姜晚柠看了眼身后的王室亲卫,笑道。 感觉他们在送瘟神。 顾舟停道:“这一趟咱们得到的已经超出预期,怎么走,无所谓。” “也是,大妃心里一定很不爽。” “更不爽的还在后头。” 两人相视一笑,姜晚柠扬鞭,马儿飞快的奔跑起来。 “哎,你慢点,等等我。”顾舟停奋力追赶。 高适等人见了忍俊不禁,顾大人的马术太差劲了。 也不对,是姜娘子的马术太好了。 远在固北的纪云宸已经是望眼欲穿,都快失去耐心了,心想着再等一天,如果顾舟停和姜晚柠还不回来,他就立马动身回邓州,十万虎贲军已经在邓州就位,只等他一声令下。 “将军将军,回来了……” 余庆飞奔进驿站。 纪云宸霍然起身:“他们回来了?” “是,已经进城了,属下赶紧回来报信。” 纪云宸大喜过望:“走,迎他们去,对了,叫上王娘子。” 在驿站门口,纪云宸远远看到一支队伍过来,急切地迎上前去。 “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一切可还顺利?” 姜晚柠下马,微笑道:“都顺利。” 顾舟停脸色不太好,身体僵硬,要不是高适扶他,他下马都艰难。 “这是怎么了?”纪云宸担心地问。 姜晚柠苦笑:“赶路赶的呗,大妃就怕我们脚程太忙,耽误了回程,你的虎贲军等不住。” 这趟真是为难顾舟停了,之前刚养好的腿部擦伤,估计又破皮了。 纪云宸哈哈大笑,赶紧回驿站谢谢。 护送的亲卫道:“公主殿下,顾大人,你们最多只能在固北停留一晚。” 姜晚柠无奈地看着纪云宸:“你瞧,这一路,他们就是这么催着我们。” 催命一样,歇都不让歇。 王绮柔没在队伍里看到上官北擎,心中黯然,她知道上官北擎留在乌达了。 虽说有心里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失落。 回到驿站,顾舟停先去上药,姜晚柠把在乌达发生的事跟大家说了说,尤其是签订的合约。 纪云宸心情激动:“晚柠,这次你可是又立大功了。” 一下拿回了四座城,岁贡减半,太鼓舞人心了。 当初只是说来给都铎治病,哪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收获如此之大。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是顾舟停争取来的。” 纪云宸明白,姜晚柠这是要让功,这些功劳给她用处不大,但落在顾舟停身上,用处就大了,以后谁还敢质疑顾舟停?顾舟停在朝中的声势必将如日中天。 纪云宸去看顾舟停,让她们几个好姐妹说说体己话。 姜晚柠对林若若道:“我阿兄竟放心让你来固北?” 林若若道:“他是不放心,但不放心也得放手,顾大人亲自来找我们。” 王绮柔道:“这次多亏了林大夫赶来,不然也没法让都铭昏睡七天,对了都铭怎么样了?” “还在大牢里关着,估计很快就会处理了,他虽然没参加首领会议,但他是都轶的忠实追随着,肯定没好下场的。” “他是挺倒霉的,睡了七天,醒来变天了。”王绮柔失笑。 姜晚柠看她面色如常,谈笑如常,可之前那一瞬而过的黯然神色,她有留意到。 “桑执暂时留在乌达,不过他如今深得热古娜的信任,又有姜记商行配合他,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大渊现在内忧外患,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 王绮柔微微一笑:“没关系的,我会等他,他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他。” 姜晚柠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看。” 王绮柔惊喜,如获至宝,没想到北擎还给她留了信。 王绮柔迫不及待回房看信,姜晚柠这才问林若若:“家里一切安好?” “都好,我这次出来没说来固北,只说出外诊,没让父兄们知道。” 姜晚柠松了口气:“这就好。” 她怕父亲担心。 “对了,顾大人的姨母跟姜记绸缎庄合作了,顾夫人还请了大嫂二嫂去顾家做客,听大嫂二嫂回来说,顾夫人对她们很是客气,还送了不少礼物。” 姜晚柠心说:顾伯母主动示好,这是答应她和顾舟停的事了。 本来还想着,回去后找个机会给顾伯母台阶下,没想到,顾伯母自己找台阶下了。 “还有,小郎君进了吏部,陈郎君进了户部,宋家四郎进了翰林院。小郎君是钦点的探花郎呢,如今来说亲的媒婆都快把镇北侯府的门槛踏破了。” 姜晚柠听到一连串的好消息,笑意怎么也收不住。 第四百零四章 深藏功名 姜晚柠离开京都的时候是九月,如今回来已是腊八。 太子萧琰率领数十官员,数百禁卫军在城外迎接,给足了排面。 但姜晚柠躲在马车里,自称身体抱恙,让顾舟停去抛头露面。 陈江河也在迎接队伍中,之前顾舟停撂下大蜀使团,对外声称身体有恙需要静养,许多官员上门去探望都没见到人,唯有太子登门才被请进去,所以,大家真的以为顾舟停在家养病,没想到顾舟停养病是个幌子,人早跑到大渊去了,太子帮他打掩护。 难怪这几日大蜀的使臣着急上火,主动提出继续谈判,太子却晾着他们,今日早朝太子才告知朝臣们真相。 陈江河心情复杂,顾舟停初登内阁,很多人质疑他的资历和能力,觉得他是依仗着从龙之功才能登阁拜相,连他心里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人家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不费一兵一卒替大齐拿回了四座城。 又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这让陈江河不免生出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慨,这天下终究是他们年轻一辈的。 其实他也不老,才四十出头。 萧琰还以为姜晚柠真的病了,毕竟这趟差事既辛苦又危险,既耗费心力又耗费体力,顾舟停都瘦了一大圈,更何况姜晚柠这样的弱女子。 “她的身体不要紧吧?”萧琰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舟停笑笑:“她只是不想抛头露面。” 萧琰明白了,姜晚柠这是要深藏功与名,让大家的焦点都放在顾舟停身上。 真是个贤内助。 “先回城,你们回去各自修整一下,明日你们再进宫,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你。” 顾舟停微然:“是不是大蜀急了?” 萧琰笑笑,可不是急了吗?大渊都下战书了,先头部队已经驻扎乌拉漠儿,战争一触即发。 所以说,姜晚柠真是个人才,早早就开始布局谋划,找上都铎这个倒霉蛋。 大蜀想喊冤都没地儿喊,人家确实是中了灵溪的蛊术。 顾舟停先把姜晚柠和林若若送回姜家。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 姜晚柠掀开车帘,只见姜宅门口聚了一大帮人,除了姜家人,还有昭阳,魏姨娘等人,一个个笑逐颜开,这是在欢迎她回家呢! 姜晚柠抱怨道:“这也太夸张了。” 顾舟停不以为然:“殿下都出城迎接了,这点阵仗算什么。” 他并没有通知姜家人,定是太子殿下提前告知。 马车一停下,大家一拥而上。 “阿柠回来啦……阿柠回来啦……” 姜晚柠和林若若下了马车,先叫了声爹,依次叫了大阿兄,二阿兄,三阿兄。 姜茂春看着一脸疲惫的女儿,又看看未过门的小儿媳,又哭又笑:“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 阿柠奉旨去固北他是知道的,以为没什么危险,毕竟是出皇差,后来姜时说若若出外诊了,好多天都不回来,他越想越不对劲,逼问之下,姜时才说出实情,是顾舟停让若若去的,怕阿柠那边有麻烦。 再后来听说顾舟停病了,他让大儿媳去顾家打听,才知道顾舟停也去了固北。 让顾舟停抛下朝中大事赶去固北,姜茂春第一反应就是阿柠出事了。 把他愁的呀,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恨不得亲自去固北找女儿。 姜季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那个都铎王子死了。 更让他心惊胆战,都铎王子死了,大渊不得怪罪到阿柠头上?难怪连顾舟停去赶了去。 直到今天,太子派人来告诉他,阿柠今天回京,还说阿柠立大功了,他悬了几个月的心总算归位。 “爹,妹子和弟妹一路辛苦,赶紧让她们进屋歇息。”姜季提醒道。 姜茂春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阿柠,若若快进屋。” 完全忽视了未来女婿的存在。 姜季道:“顾大人也进去喝杯茶歇歇。” 顾舟停笑笑:“我也先回家报个平安。” “也好,那咱们回头聊。” 顾舟停正要告辞,上官昭阳走了过来:“顾大哥。” 昭阳心里有些落寞,看到阿姊平安归来,他比谁都高兴,可是阿姐被姜家人包围着,他都插不进去,阿姊都好像没看到他,这明明是他的亲姐啊,他就这么一个亲姐了,二阿兄还在大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舟停看他神色就猜到他为何情绪低落。 “昭阳,你姐知道你中了探花,进了吏部,很是为你感到骄傲,特意在固北老宅,告慰你父兄。” 又压低了声音说:“你在你姐心里是很重的。” 上官昭阳点点头,他知道,阿姊最疼他了。 “你不是失去了亲人,你是拥有了更多亲人,明白吗?” 上官昭阳豁然开朗,刚才他是钻牛角尖了,他想阿姊第一眼看到他。 其实姜家人对他可好了,隔三差五叫他过去吃饭,他去殿试,到吏部任职,新衣新袜都是两位嫂嫂给他准备的,他们都不拿他当外人看。 “我明白了,顾大哥。” 顾舟停拍拍他的肩:“高兴点,不然你姐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又要担心。” 上官昭阳笑道:“那我进去陪他们说话了。” “去吧,得空,让你阿姐帮你参详参详。” 上官昭阳茫然:“参详什么?” 顾舟停哂笑:“听说,你家门槛快被踏破了。” 上官昭阳脸红的跟煮熟了的大虾似的:“我还没想过这事儿呢。” 他都快被这事儿烦死了,家里也没个做主的长辈,媒婆来了就直接找他,他躲都没地方躲。 顾舟停笑笑,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潇洒,这趟出使,最有长进的就是马术。 姜宅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街坊四邻,好多人出来看热闹。 “姜家这是有什么喜事儿?” “不知道啊,没听说办喜事儿。” “好像是姜娘子回来了。” “她去哪儿了,确实有阵子没见她了。” “许是做了笔大买卖吧,姜娘子虽然是个大夫,但她也做生意的。” “哦,那也没必要这么大阵仗吧,我还以为姜娘子出嫁呢,也没见着贴喜字,挂红灯笼来着。” 大家议论纷纷,见没啥热闹瞧,又散去。 第四百零五章 缘分使然 姜晚柠给家里的几个小孩儿一人一个狼牙,说是有辟邪的作用,小孩儿觉得新奇,拿了狼牙去一边研究去了。 上官昭阳也得了一对狼牙,姜晚柠小声跟他说,这对狼牙是狼王的。 上官昭阳开心地笑了,果然姐最疼他。 其他人也有礼物,大妃给的,一些皮毛和玛瑙,她用不着,索性都分了。 管家来说,宴席准备好了,姜晚柠让魏姨娘留下吃饭。 魏姨娘婉拒,说今儿个她们三人过来,宋珩下了值要没饭吃,她们得回去。 姜晚柠知道魏姨娘是不想打扰他们一家团聚,便送魏姨娘出门。 两人边走边说。 魏姨娘道:“你平安回来,我这心总算是踏实了。” 姜晚柠莞尔:“我听说四郎进了翰林院。” “多亏了顾大人关照,不然怎么也轮不上珩儿,还没谢他呢,他就去了固北,改日让珩儿登门拜谢。”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一家人。” 魏姨娘微然,这一家人应是有两层意思,一是,晚柠和顾大人的事儿是真的,二是,晚柠当他们是自家人。 “那就改日请你们来家里吃顿饭,顺便帮忙参详参详。” 见姜晚柠困惑,魏姨娘笑道:“珩儿也该成家了,来说亲的不少,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主意。” 姜晚柠打趣:“这是挑花眼了。” 魏姨娘讪讪:“确实为难。” 选择余地多了,反而不是件好事,感觉谁都得罪不起。 “行,得空我叫上舟停。” 魏姨娘听她叫顾大人舟停,越发确定两人的关系,替晚柠找到好归宿高兴。 宋芸走在两人身后,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曾经被她看不起的嫂嫂,如今已是她高不可攀的存在。 送走魏姨娘,家宴已摆上。 姜季问:“阿柠,那大渊六王子真的死了?” 姜晚柠笑笑:“如今他已是大渊可汗。” 众人明了,这就是治好了。 姜年接力:“阿柠,你这趟为何去了那么久?” 姜晚柠:“去乌达王庭转了转,乌达王庭在草原深处。”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还以为她一直在固北,原来她还去了大渊的都城。 “这么说,顾大人也去了乌达?”姜季又问。 姜时道:“两位兄长,你们还让不让阿柠吃饭了?” 得到的是两位兄长不悦的目光。 要你多嘴,好奇一下不行吗?你自然能从林若若那知道所有情况,他们想知道就只能问阿柠。 姜时立马屈服在两位兄长的怒视中。 好在老爹姜茂春发话了:“吃饭吃饭,别问东问西,阿柠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那个阿柠,太子说你立大功了,是怎么回事?” 众人:呃…… 说好的别问东问西,你自己怎么问上了? 顾府,顾林氏盯着儿子吃饭。 顾舟停被她盯的心里发毛。 “娘,您怎么不吃?” 顾林氏心疼道:“儿啊,你瘦了,憔悴了,这一趟一定很辛苦吧?” 顾舟停无语:“娘啊,我是替朝廷办差,多辛苦都是应该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去。”顾林氏道。 还不是担心姜晚柠出事,跟她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只叫邢风传口讯。 “哦?您说是为什么?”顾舟停笑眯眯地看着娘。 顾林氏可不敢把抱怨的话说出口,她也不是真心要抱怨。 她已经充分认识到她是无法改变儿子对姜晚柠的心意,姜晚柠有危险,不管千里万里,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舟停都会赶去。 既然阻止不了,就只能接受。 谁让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再说了,跟姜家人打过交道后,她发现自己对商贾之家是有偏见的,以前她总觉得商人逐利,唯利是图,满身铜臭,但她从姜家人身上看到的,是为富而仁,姜家两位儿媳不但知书达理,而且心地善良。 那日她请姜家两位儿媳来家做客,正好陈尚书的夫人来找她商量给济世堂的孤儿孤老募捐的事儿,她当场就答应捐一千两,姜家两位儿媳立马各自认捐了八百两。 当时她还觉得姜家这么有钱,只捐八百两小气了。 谁知,后来陈夫人跟她说,有人匿名直接向济世堂捐了五万两,陈夫人特意问了济世堂的人,根据济世堂的人的描述,她断定匿名捐资的人就是姜家两位儿媳。 她才反应过来,姜家两位儿媳当时捐八百两是给她留面子,怕喧宾夺主,然后匿名捐赠,不图名不图利。 后来她托人打听姜家,据说姜家在宁川口碑极佳,修桥铺路,捐助贫困,宁川人都叫姜茂春姜大善人。 顾林氏道:“我管你是为什么,这一晃,一年又快过去了,你也该成亲了,晚柠到底点头没?若是点头了,我好叫人上门去提亲。” 顾舟停一愣,旋即笑道:“您不反对了?” “我反对有用吗?我才不操这份闲心,等她进了门,我就可以享清福了,也去你几位舅舅姨母那转转,都好些年没见了。” “娘,我保证您会喜欢晚柠的。”顾舟停笑道。 “我喜不喜欢不重要,关键是你们两自己把日子过好。” “怎么不重要,您要是不喜欢她,婆媳关系处不好,我岂不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你是觉得晚柠不是个讲理的人,还是觉得你娘我不是个讲理的人?” 顾舟停知道娘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表示娘是真的接受晚柠了。 “娘,跟您说件事儿。” “什么事儿?” “这次去大渊,我见到北擎了。” 顾林氏又惊又喜:“他还活着?” “嗯。” “谢天谢地,上官家祖先保佑,这可真是大喜事,他是不是跟你一道回来了?” “没,他在大渊还有要紧事,娘,这件事暂时保密,不然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顾林氏忙点头:“我懂我懂,他还活着就好。” “娘,我没去之前,他就认了晚柠为义妹,娘,您说神奇不神奇,上官昭阳跟她也特别亲,觉得她像他阿姊,我一见到她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她在固北住将军府,还梦到了南栀……” 顾林氏讶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舟停对南栀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一度以为南栀不在后,舟停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人了,直到遇到姜晚柠。 顾林氏没往更离谱的方面去想,也许,这就是缘分。 第四百零六章 飞来横祸 翌日早朝,太子公布了这次出使大渊的成果,肯定了顾舟停和纪云宸的功劳,百官震惊。 昨日只说顾舟停等人立了大功,具体是多大的功劳只有少数官员知晓,现在得知顾舟停、纪云宸居然不费一兵一卒拿回四座城,岁贡减半,大渊还做出十年之内不与大齐兵戎相见的承诺。 哪怕大渊一向不怎么信守诺言,但四座城池重归大渊是实打实的,纪云宸已经在办理交接,岁贡减半也是实打实的,可惜的是,今年的岁贡已经送出去了,早知道就晚几天再送。 户部的官员心里乐开了花,难怪太子殿下让他们把岁贡的事先放一放,这一放直接省下百万两,顿觉腰包粗了一圈。 这时顾舟停出列:“启禀殿下,此次出使大渊能这么顺利,清平县主当居首功,清平县主医术高明,治好了都铎王子的怪病,也是清平县主冒着极大的风险将都铎王子送回乌达城,助都耶可汗平定内乱。” 他知道姜晚柠不想居功,但事实就是事实,他顾舟停做不出冒领功劳的事。 太子殿下心说,你们两口子都太谦让了。 “顾大人言之有理,清平县主医术开路,骠骑将军武力震慑,顾大人你运筹帷幄统领全局,缺了哪一环,大功都不可成。” “太子此言差矣,我等只是按照殿下的吩咐办事,真正运筹帷幄统领全局的是殿下,是殿下高瞻远瞩,筹谋深远。” 百官惊诧,一向以正直不阿的形象示人的顾大人居然也开始拍马屁,还拍的这么义正言辞。 太子殿下哈哈大笑。 这次出使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封赏,顾舟停荣升太傅,纪云宸封定安侯,同时昭告姜晚柠为嘉义公主,其他人或官升一级,或得到了丰厚的财帛赏赐。 众人羡慕不已,不敢不服,换做自己,怕是给你这样的机会,也做不出这样的成绩。 顾舟停重启与大蜀的谈判。 这一次,大蜀方面不敢再讨价还价,老老实实放回孙钊,让出回龙山,并做出巨额赔偿,顾舟停把春天那场痘疫也算在了大蜀头上,说沈景山已经承认是奉命传播痘疫。 大蜀使臣欲哭无泪,反正现在大齐扣再多屎盆子,他们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他们唯一得到的,就是大齐愿意放回灵溪公主。 一场拉锯数月的谈判,以大齐大获全胜而告终。 大蜀偷鸡不着蚀把米,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敢再搞小动作。 姜晚柠的册封仪式办的很是隆重,充分彰显了皇家对姜晚柠的重视,典礼上,皇上还颁了两道赐婚的旨意,一是给姜晚柠和顾舟停的,一是给纪云宸和商钰的。 顾舟停满心欢喜接旨,纪云宸则是不情不愿。 他刚回来,今儿个是来观礼的,谁知飞来横祸,砸到他头上。 之前没有任何人告诉他赐婚的事。 纪云宸拿着圣旨郁闷地盯着母亲,长平公主只做没看见,与皇后笑谈。 礼成后,纪云宸就要去找母亲,被顾舟停拉走。 “公主殿下这会儿跟皇后在一处,你去干什么?当着皇后的面抗旨?” “是我娶妻,为什么没人征求我的想法?”纪云宸气道。 “征求你的想法,这事儿还能成?” “顾舟停,你是娶到了心仪之人,得偿所愿,倘若皇上硬塞给你一个你都不熟悉的女子,你怎么想?” “那我肯定不答应,当场就得抗婚,绝不会接旨。”顾舟停看向纪云宸手边的圣旨。 纪云宸那个气啊,这家伙是在讥讽他有抗旨的心,却没有抗旨的胆。 “我这是给皇上面子。” “既然面子给出去了,你还想还回去?不照样惹皇上不痛快?你一开始就别接啊!” 纪云宸被他呛的无言以对,恨自己一时心软,接了个烫手山芋。 “我觉得吧,商钰姑娘挺好的,能让晚柠以姐妹相待的人都不会差,晚柠看人很准的。”顾舟停安慰道。 纪云宸和商钰也算门当户对。 “你觉得她好,你娶啊。”纪云宸悻悻道。 “这种无赖话还是别说了,你若真想退婚,想好万全之策再说,要知道,这已经不仅仅是圣上的面子的问题,还关乎荣国公府的面子,荣国公府与你们纪家是世交,荣国公在朝中威望甚重,当初让你统领北大营,组建虎贲军,荣国公在其中都起到了重要作用,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当然,如果你觉得这门婚事实在难以接受,我支持你。” 听顾舟停这么说,纪云宸心里好受了些,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母亲这招先斩后奏逼得他无路可退,他自然是恼火,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恼火也没用,想要不得罪皇上,不得罪荣国公府的情况下把婚退了,绝无可能。 纪云宸一个头两个大,拿回四座城的喜悦荡然无存。 顾舟停劝他先回家冷静冷静,纪云宸却是去了军营,现在回家肯定要跟母亲吵起来。 顾舟停在宫外等了许久,姜晚柠才从宫中出来。 见到顾舟停在等她,姜晚柠笑嗔道:“我若不出来,你岂不白等?母后还想留我在凤藻宫住几日呢!” 顾舟停笑道:“我知道你会出来,咱们心有灵犀。” “谁跟你心有灵犀。”姜晚柠剜了他一眼。 “上车吧。” “去哪儿?” “去我家,我娘想见见你。” “是伯母想见我,还是你想我去见她?” “都有。” 姜晚柠笑笑:“那就去吧。” 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路上,姜晚柠问起纪云宸:“我看他脸色不对,他是不是很抗拒这门婚事?” 顾舟停叹道:“他不是抗拒这门婚事,他是抗拒所有婚事。” 姜晚柠能理解纪云宸的心思:“商钰挺好的,门第显赫,通情达理,只是皇姑姑不该瞒着他,先斩后奏,这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我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我让他先冷静冷静,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他现在人呢?” “去军营了。” 姜晚柠想了想:“改天我约商钰出来,你叫上纪云宸,给他们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们彼此增进了解,若是实在看不对眼,强扭的瓜不甜。” 第四百零七章 婚事已定 姜晚柠第一次正式上门见婆婆,自然不好空着手,去三希堂备了两盒阿胶,两盒虫草,两支六十年的人参,两朵天山雪莲,两斤血燕,又去瑞金行,选了一副大气精美的点翠头面,两盒各式各样的绒花,还很贴心的给宝琴也选了一对上好的暖玉手镯。 听邢风说,宝琴没少在顾林氏面前说自己好话。 顾舟停看她拿了这么多东西,连说够了够了。 他都没送老丈人什么。 姜晚柠这才作罢,确实够了,再多,就有示威的嫌疑了。 顾林氏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可能是听舟停说起姜晚柠和上官家的缘分,对姜晚柠也生出不一样的感觉,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心里仅有的那点芥蒂也不知不觉消融了,甚至多了几分亲切感。 见到姜晚柠就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你们这趟出去办差辛苦了,舟停瘦了一圈,你也是,好在都平安回来了。” “让伯母担心了,这次若没有舟停,我怕是不能顺利回来。” “担心是真的,他呀,着急忙慌地就走了,都没跟我打声招呼,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跟宫里打听也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只能天天在家烧香拜佛。”说着,顾林氏不满地瞪了眼儿子。 顾舟停自知理亏,当时他得到消息,心急如焚,只想尽快赶去固北,哪敢跟娘说,说了,怕娘不让他出门。 “不过,他把你安全带回来,我就不责怪他了,否则,他回来了,我也不让他进家门。” 顾林氏话锋一转。 顾舟停:呃……娘,您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姜晚柠尴尬地笑了笑,顾舟停说他娘不反对他们的事了,可没说他娘对她看重到这个地步,多半是客气话。 顾林氏看向儿子:“你别杵在这了,你两位舅舅今日到京城,你赶紧去准备一下。” 顾舟停诧异:“舅舅要来?” “我先前就给你舅舅去了信,你父亲不在了,如今你要成亲,自然要两位舅舅来做主,他们回了信,今日便到。” 顾林氏这么说,是想传递一个信息,她在皇上赐婚前就开始准备他们两的婚事了,可不是因为赐婚才开始准备的,说明她是真的接纳了姜晚柠。 顾舟停看姜晚柠眼色,姜晚柠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去忙。 顾舟停这才乐呵呵的:“儿子这就派人去接两位舅舅。” 顾林氏算是看明白了,自己儿子是个惧内的。 等顾舟停一走,顾林氏这才道:“晚柠啊,伯母之前不了解你,对你有些误会……” 姜晚柠打断她:“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伯母只有舟停这么一个儿子,婚姻大事上慎重些,何错之有,上次在长平公主府,伯母都不认得晚柠,便为晚柠解围,可见伯母有一副热心肠,眼里容不下沙子,之前发生一些不好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伯母也是为了舟停着想,何错之有,晚柠都理解的,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舟停呢!” 顾林氏动容:“晚柠啊,难怪舟停这么喜欢你,你这么善解人意,真的很难不招人喜欢,以后别再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话,你们两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我们顾家人丁单薄,我一直想有个女儿,你嫁过来,我等于多了一个女儿,我高兴都来不及。” 姜晚柠道:“晚柠从小便没了母亲,每每舟停说起您对他的疼爱,晚柠都羡慕不已,以后晚柠也是有娘的人了。” 顾林氏不由的心生怜爱,想想自己之前真是一叶障目,这么好的儿媳还往外推。 “以后你就是我的亲闺女。” 说着顾林氏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玉镯,给姜晚柠戴上。 “这是我成亲时婆婆给我的,说是先太后赏赐之物,已经传了三代。” “伯母,这太贵重了。” “你是顾家的儿媳,这本就是你的。” 顾舟停接到两位舅舅,回转时,见娘和晚柠有说有笑,亲昵的像一对母女,得了,白担心了,就说晚柠没有搞不定的人。 当天,两位舅舅代表顾家登门,跟姜家商议婚事。 选了初八的好日子订婚,婚礼定在了三月三。 姜家一派喜气,明春好事多多,二月二,是姜时和林若若的婚礼,三月三又是晚柠出嫁,姜茂春动了留在京城的心思,如今姜家跻身皇商的行列,商业重心也该从宁川转移到京城来。 自己的婚姻大事有了着落,姜晚柠开始替昭阳操心婚事,在一众上门说亲的名单里,姜晚柠看到杨婷的名字,她也不着急下定论,约了杨婷来家做客,又叫了昭阳来,两人见了面便彼此看对了眼。 事后,姜晚柠问昭阳的意思,昭阳羞涩地点点头,他觉得杨婷不错,活泼可爱,不矫情。 于是,姜晚柠和顾舟停出面回应杨家,两家的婚事很快定下来。 至于宋珩的婚事,姜晚柠也给了建议,选了陈大学士庶出的三娘子。宋珩在翰林院任职,有了陈大学士的照应,对他的仕途有助益,姜晚柠通过商钰了解到陈三娘子虽是庶出,但品貌端庄,性情温和,不是个多事儿的人,考虑到魏姨娘的出身,若是儿媳妇太过强势,魏姨娘肯定驾驭不住,婆媳矛盾在所难免,倒不如娶个庶出的,脾性好的,一家人才能和和睦睦。 姜晚柠看五娘如今转了性,细心照顾魏姨娘,帮忙打理家务事,安分守己的,听说先前退了婚的曹家似乎又有意重定婚约。 姜晚柠问五娘的意思,五娘摇头:“我不想嫁人了,这辈子就呆在魏姨娘身边。” 姜晚柠知道五娘的自卑,觉得自己不配再嫁。 她也不强行说和,其实曹家并非良配,曹大学士是前太子的支持者,萧望倒了以后,曹家难免受到牵连,如今的曹家大不如前了,之所以又看上五娘,还不是因为宋珩与她的关系,最主要还是冲着顾舟停。所以这种别有用心的婚事不提也罢。 她让五娘去她的香玉坊做事,刘嬷嬷毕竟年纪大了,也是想借此让五娘走出宋家带来的阴影。 第四百零八章 大结局 身边的朋友和亲人,一个个的感情都有了归宿,只有纪云宸和商钰没着没落的。 长平公主以为一招先斩后奏能让儿子乖乖就范,没想到儿子的反抗会这么决绝,撂下狠话……你想怎么安排是你的事,但我保证,我不会出现在婚礼上。 然后就去了军营,别说家了,连城都不入。 长平公主几次派人去军营找他,都见不到人。 面对荣国公府一再询问婚事如何安排,长平公主终于慌了,这事儿吧,又不能传扬出去,怕伤了荣国公府与纪府的感情,可心里实在憋的慌,便请了手帕交顾林氏去,跟顾林氏诉苦。 “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听话的,非要气死我才甘心。” 顾林氏感同身受,自己当初反对舟停和晚柠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无奈。 “绮蓁啊,我也是深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儿大不由娘,咱们苦就苦在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总想让他得到这世上最好的,前程远大,婚姻美满,所以,总觉得自己的安排就是最稳妥的,最正确的,为此,咱们熬尽心血,费尽心思……当时心里那真叫一个委屈,觉得儿子怎么就不懂为娘的苦心。” “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想的,未必是他们期望的,他们想的,未必就是错的。我这脑子转过弯后,再看晚柠,哎……你还别说,我是越看越满意,其实呀,日子是他们自己在过,过的好与不好,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你想想,当年先皇原本要把你许给晋安王,你不也死活不从,因为你心里有子晏。” 长平公主想到自己当年为了能跟子晏在一起,抗争的有多激烈,连投湖上吊的招都用上了,最后太后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么折腾,才允了她,将她嫁给子晏。 长平公主叹气:“梦茹啊,现在的问题是他谁都不喜欢,谁都走不到他心里去,但凡他能看上一个,只要家世清白,这人还过得去,我都允他,可他非要说等收复固北再谈婚事,收复固北岂是那么容易的事,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收复,他就是在推脱。” “这只能说明,他还没遇见那个对的人,属于他的姻缘还没到,之前我也担心舟停要孤独终老了。” 两人心照不宣,这事儿的症结就在上官家四姑娘。 “依我看,你就由他去,别再逼他,我让舟停和晚柠想想办法,孩子们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解决,你越逼他,他越逆反。” 长平公主连连点头:“舟停和晚柠能帮忙最好不过,云宸和舟停亲如兄弟,晚柠和商钰也是姐妹相称,让他们两撮合撮合。至于荣国公府,我会想办法拖延。” 顾林氏回府就找了姜晚柠过来,跟她说纪云宸和商钰的事儿。 姜晚柠也很头疼,这种事不用长辈们叮嘱,她和舟停就已经在谋划了。 可纪云宸似乎识破了他们的意图,每次都推说军务繁忙,根本不露面,不给机会,弄得她现在都不敢去见商钰了。 姜晚柠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事,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心想着,这事还是得缓缓,现在是纪云宸心里最抗拒的时候。 这一拖就拖过了年。 新年伊始,北疆传来消息,都轶集结了五大部落的人马在莫桑湖一带与其他几个部落的军队大战,都轶大获全胜,都铎命在巴林平乱的特里达部速速回防,巴林那边的叛军获得喘息的机会,要卷土重来。 根据北擎提供的消息,都轶获胜的可能更大,让大齐看准机会收割胜利果实。 纪云宸恨不得立马出兵,但太子萧琰慎重考虑,决定再等等。 而远在乌拉漠儿的都钧拒绝征召,在那驻扎下来,大蜀也不敢轻举妄动,大渊又顾不上他,一切都如姜晚柠预料的那样,都钧开始发展壮大自己的队伍。 而被囚禁在大蜀将近三十年的孙钊终于踏上了故土,回到了京都。 太子征求皇上的意见后,封了他一个闲职,留在京都,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往后锦衣玉食不愁,算是给孙家保全了血脉。 周边两国皆动荡,大齐却是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二月二,姜时和林若若的婚礼如期举行,姜家虽是商贾,却已不是普通的富贾,谁都知道姜家的背景,所以姜时的婚礼热闹非凡,宾客满门。 紧接着,三月三,到了姜晚柠和顾舟停的婚礼。 更是盛大,姜晚柠是按公主的仪制出嫁。 皇家的依仗,加上姜家丰厚的陪嫁,让京都的百姓们见识到了真正的十里红妆。 顾舟停今儿个是最幸福的新郎官,忙前忙后招呼宾客不亦乐乎。 “大人,送亲的队伍快到了。”邢风欢快地跑来禀报。 上官昭阳忙道:“快准备好鼓乐、鞭炮。” 他今天是以小舅子的身份参加婚礼,和几位姜家兄长一起帮衬。 顾舟停问了好几遍,纪云宸来了没。 墨羽都摇头,人没来,但礼到了。 顾舟停忍不住腹诽,他的婚礼,纪云宸都不来参加,说好了要来当伴郎呢? 为了躲商钰,至于吗? 在喧嚣的鼓乐,震天响的炮竹声中,新娘子进了门。 顾舟停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是他此生挚爱,八年前,还是少年的他,稀里糊涂的被好友上官北擎拉了去迎接他在山上长大的妹子,没想到一见倾心。可没等他表明心迹,她就被赐婚了,他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然后就是生离死别,她战死在固北,他的心也跟着死了。 天可怜见,老天爷又把她送回到他身边,这一次,他没有错过。 姜晚柠披着红盖头,被青杏和翠薇搀扶着,虽然看不见前方的人,但她知道牵着她的是她的挚爱,前世因为皇上赐婚而错过,今世也是历尽波折才走到一起。她终于嫁给喜欢了两辈子的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姜茂春和顾林氏端然上座,眼底眉梢是掩不住的笑意。 太子作为皇兄,代表着皇家,也坐在高堂之位,接受两位新人的跪拜。 一年前,姜晚柠犹如下凡的仙子,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他始终相信她是他命中的贵人,事实证明,她就是,没有姜晚柠,就没有今天的他。 如今看到她情有所归,他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而顾舟停,是他最倚重的臣子,如今成了他的妹夫,君臣关系更为牢固,亦是他所乐见。 宾客们也是喜笑颜开,衷心祝福这对新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高声唱和。 就在这时,一位公公快速来到太子身边,耳语了几句,太子脸色微变,转而又恢复如常。 沉浸在喜悦中的顾舟停没有错过太子这一瞬的神情变化,总觉得有事发生。 果然,等他进入洞房,还未来得及掀盖头。 太子就将他叫了去。 “刚收到八百里加急,乌达王庭被攻破,都铎仓皇逃到了固北。” 顾舟停斟酌片刻:“殿下,时机已到。” 太子点点头:“本宫也是这么觉得,现在需要马上召集内阁大臣和兵部官员商议出兵一事。” 顾舟停很郁闷,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太子善解人意:“你就别去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皇兄,让他去吧,国事为重。”姜晚柠一身喜服,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顾舟停满是歉意地神色:“那你怎么办?” 姜晚柠莞尔:“我已经进了门,是顾家媳,还能跑了不成,要我说今天最好的贺礼就是这份八百里急报了。” 顾舟停明白,收复固北是她最大的心愿。 “好,你等我。” 太子抱歉道:“皇妹,不好意思,皇兄借你夫君两个时辰。” 顾舟停到了兵部,见到纪云宸,纪云宸本来要来参加婚礼的,收到急报,他知道机会来了,马上整顿兵马,只等太子下令。 “老顾,不好意思,回头我再送一份厚礼赔罪。” 顾舟停微哂:“收复固北,就是最好的贺礼。” 纪云宸会心一笑。 姜晚柠等了不到两个时辰,顾舟停和纪云宸联袂而来。 “怎么样?决定了吗?”姜晚柠快步迎上。 顾舟停道:“已经定了,大军即刻开拔。” 纪云宸歉意道:“抱歉啊,都没能赶上喝你们的喜酒。” 姜晚柠转身去倒了酒来,一人一杯。 “谁说没赶上,这杯酒算是我和舟停的喜酒,也是为你壮行的酒,祝你出征大捷,凯旋而归。” 纪云宸笑道:“那这杯酒,我一定要喝。” 三人一饮而尽。 顾舟停道:“前面宾客未散,我去看一眼。” 特意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姜晚柠让青杏捧来一个匣子,交给纪云宸。 “当初我允诺,你若班师北上,我必倾尽家财为你壮行,虽然我一早就开始准备,但时间还是仓促了些,这里是三十五万两银票,你拿着,万一朝廷粮草跟不上,你自己也好盘算,另外药材我也准备了不少,姜时会送去军营。” 匣子不重,但纪云宸捧在手里,感觉重如千斤。 他知道这不是姜晚柠一个人的心意,是十万镇北军的心愿,亦是大齐每个子民的重托。 “阿柠,不收复固北,我誓不回朝。”纪云宸郑重道。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 “这是我送你的贺礼,确切地说是物归原主,阿柠,我没有食言,这东西一直跟着我去了很多地方。” 姜晚柠打开帕子,只见里面是一支玉簪,玉簪中间镶了金饰,显然是断成两节后修复的。鼻尖泛起酸涩,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 这支玉簪,是上官南栀最后一战时戴着的,他曾说过,将来要带她去好多地方,领略大齐的大好山河。 所以,他消失无踪的那三年,就是带着这只玉簪去兑现他的承诺吗? 眼中不觉有了泪意。 “阿柠,祝你和舟停百年好合,他若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揍她。”纪云宸故作轻松道。 姜晚柠含泪笑着,点点头:“好!” 纪云宸离开了顾府,正要上马,斜地里蹿出一人拦住了去路。 纪云宸定睛一看,竟然是商钰。 “商姑娘,我有军务在身……” 商钰脸色通红,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纪云宸我只说几句话,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一直很仰慕那个人,所以,哪怕我再喜欢你,我还是再三拒绝了与你定亲的事,我知道在你心里没人能比得上她,但我没想到皇上会赐婚,所以,我要说,如果你愿意娶我,我很欢喜,你若不愿意,我不会纠缠,等你凯旋归来,告诉我答案。” 商钰说完就跑了。 纪云宸怔忡,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这般直白的表白。 纪府和荣国公府也算世交,商钰也经常来家里做客,但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句,他甚至连她的长相都很模糊,印象里她这个人总是不苟言笑,很是端庄,标准的大家闺秀风范。 没想到她今日会主动找他,明明很害羞,却还是大胆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言语真诚,爽利。 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身后的高适等人偷笑。 纪云宸回头凛了他们一眼:“笑什么笑?出发。” 顾舟停回到新房,看姜晚柠拿着根簪子在发呆。 “在想什么呢?” 姜晚柠笑了笑,收起玉簪:“没想什么。” “听说你把你的老本都捐出去了?” “怎么?你心疼?” 顾舟停从背后拥着她,笑道:“不心疼,你该早点告诉我,我手里也有一些钱,一并捐了。” 姜晚柠依偎在他胸膛:“你说,这次能收复固北吗?” “一定可以,看着吧,很快固北又会是万家灯火的景象。” 窗外,夜色阑珊,灯火通明。 姜晚柠默默地对着夜幕祈祷:父亲,阿兄,镇北军的兄弟们,你们一定要保佑纪云宸,保佑我大齐军,此番挥师北上,一路捷报频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