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公主倾天下》 第1章 寄人篱下 外祖家又大又阔气,让胡青黛一个人独居一个院子。 就是掌家的太抠了。整整一个下午,也没人来送盏茶,更不要说水果点心了。 她忍着渴,蹲在院中捅了半天的蚂蚁窝,很无聊很憋闷。 这高门大户里头,真像坐牢! 没想到寄人篱下的第一天就这么难受。 真想回自己家呀! 可是回不去了。 现如今,令狐国满大街都贴着她的画像,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在轩辕国的都城里生活下去,是她今后的目标。 灯下黑嘛,身在令狐的楚都督,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要抓的人就在他自己的国都里。 忍是进入丰京城的第一课。 为自己忍,为娘亲忍,为一家安危忍。 外祖家并不是普通人家,是官宦世家。 外祖父杨老爷子,八十高龄,曾坐到礼部尚书的位置,如今荣休在家。膝下三女一子,个个人才出众,结的姻亲大多都是豪门世家。 儿子任礼部侍郎,与定南侯府柳家结亲。 大女婿二女婿都身居高位。 大女婿是翰林院大学士,兼皇家书院的院长,皇子、公主都是他名义上的学生。 二女婿是更是镇守一方的权臣,在京城西边的冀州做知州。 唯有三女婿拉胯,庶民出身,是个没权没钱的小医师,还是个异国人。 没错,这个小医师就是胡青黛她爹。 她娘能嫁给她爹,也不是因为她娘长得有多寒碜嫁不出去,实在是因为杨三姑娘当年生了一场怪病。 那场病来势汹汹,满京城的医师束手无策。尚书府不得已,出榜寻医,言明只要能治好三姑娘的病,凭他是谁,都将三姑娘嫁给他。 结果来了个年轻帅气、医术高超的医师,真将三姑娘治好了。 医师和患者也看对了眼。 然而杨尚书却想悔婚。 奈何三姑娘又得了相思病,最后在杨老太太的帮助下,跟小医师私奔了。 杨尚书怕丑事外传,对外只说遵照之前榜文承诺,将三姑娘许配给了医师。 好事者就问:“你家三姑爷是哪里人啊?” 杨尚书皱眉,表现出不愿多谈的样子:“闲云野鹤,云游四方!” 实际就是说出来丢脸,三姑爷孤儿出身,居无定所,没有财产。 于是外头都幸灾乐祸地夸杨尚书守诺重信,是个难得的君子。 这桩婚事是老爷子平生之耻。 胡家深知这一点,若非走投无路,他们一家断然不会来投奔的。 其实一家子逃到丰京城多日了,之前一直住在北城的客栈里。 一到丰京城就到处去看房子。 胡景林的意思是购置了房产,开了医馆,有了立足之地,再登门拜访岳家。 他怀揣一千多两银票的积蓄,底气甚足。 但杨氏却认为,老爷子八十大寿是个登门的好时机。 一来老爷子高兴,二来姐姐们都来拜寿,可以帮着说说好话,三来娘家房屋众多,说不定就拨出一处闲置的院子,让他们一家三口生活。 胡景林拗不过妻子,只好答应跟着去拜寿。 杨氏料事如神,果然老爷子年纪大了,心肠软了些,最终认下了这门亲。 吩咐掌家儿媳柳氏给胡家安排一处院子,照管他们的生活。 儿媳柳氏出身侯府,自认高人一等,常拿下巴尖看人,当年姑嫂关系就稀松平常。 加上柳氏是庶出,尤其看重身份地位,打心眼里就瞧不上小姑子一家,不拿他们当正经亲戚看待,自然也不愿费心安排胡家的一切,恨不得小姑子一家自己识相早早离开,眼不见为尽。 她道:“老太太才说,与三妹妹二十年没见了,晚上要跟她住,想叙叙离别之情,儿媳就安排她先跟着老太太起居。院子回头挑一处好的,出入方便的,收拾好了再让三妹妹一家搬进去。” “你看着办就行。” 杨老爷子才不管这些俗务。 柳氏把胡景林安排到外院客房,胡青黛安排在内院。 一家三口分居三处。 直到后来出杨府,柳氏也没安排小院,这是后话。 还说寿宴这一日。 傍晚是正宴,客人一般下午才到,上午来的都是本家和极近的亲人。 胡家一大早来的,大姑爷齐家也来得早。 大姑奶奶齐夫人同杨氏要好。 二十年后姐妹相见,洒泪叙过离别之情,齐夫人爱屋及乌,拉着胡青黛的手问:“可曾读过什么书?” “在家时,母亲教过一些,系统的只读过几本医书。” 这是谦虚之言,胡景林的师傅药王珍藏的几箱子医书,她都倒背如流。 也不是她喜欢医书,实在是山居岁月无聊,学点什么才好打发漫长无聊的时光。 齐夫人见她生得雪肤花容,美貌非凡。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清澈,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思纯净的好孩子。 齐夫人心中喜欢,留心观察她的言行。 胡青黛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地坐在杨氏身旁,神游天外,神色间极是淡定从容。 一旦有人问话,她专心听着,回话的时言语亲切,眉目含笑,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齐夫人喜欢女孩,偏生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儿子又生的都是孙子,膝下无女也无孙女,于是异常宝贝胡青黛这个外甥女,着意替她安排个好前程。 “三妹,青黛这模样人品,得好好读书方才不耽误。” 杨氏黯然道:“小妹何尝不知呢?这孩子在我家,真是误了她。” 齐夫人最看不得小妹这副丧气的模样,许诺道:“三妹要是放心,就把青黛交给我。如今松山书院里福熙公主还缺一个伴读,回头我跟你姐夫说说让她去试试。” “这敢情好!青黛还不快谢谢大姨母!” 松山书院是皇家书院,天下英才尽归松山,除了王孙,伴读们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那里人才济济,去了后,以女儿姿容人品,一定能拐个贵婿回来。 杨氏激动地押着胡青黛给齐夫人磕头。 这边杨氏欢喜,旁边陪坐的柳氏不乐意了。 柳氏的侄女柳依依想做福熙公主的伴读,前些日子开口求了她这个姑姑。原打算等大姑子来给老太爷贺寿的时机,开口求大姑子的。 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她都给娘家兄嫂打了保票。 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还没有找到机会开口,名额转眼就归了小姑子的女儿。 柳氏一口气憋在心里,再看小姑子一家时,眼神带着恼意。 刚一来就得罪了人,胡家人浑然不知。 中午该午休了,齐夫人一家常来常往,有自己的院子,都休息去了。 杨氏也跟着老太太进里头了。 胡青黛独自一人坐在厅中。 柳氏不打算劳动,大少奶奶王氏只好带着胡青黛去休息。 这时胡青黛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今天除了进杨府大门时,稍稍有些波折,后面见着这些亲人,都是笑脸相迎,亲切和蔼的。 尤其是外祖母和大姨母,对她的疼爱之情溢于言表,这位表嫂待她也很亲和。 王氏带她进了老太太院落旁边的院子,小小的一方院落,三间正房,中间是花厅,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卧室。 王氏拉着胡青黛的手,进了花厅,笑着问:“表妹,想住哪间?” 胡青黛笑道:“随便哪间都行。” “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自己挑吧。” 挑啥呀?胡青黛顺腿走进东间。 东间床上铺着粉红的被褥,贴着浅粉的窗纱,整个房间显得很稚气。本着不给娘亲找麻烦的想法,胡青黛没有挑剔,表现出很满意的样子。 “这间就好。” “好,那就不打扰表妹休息了。” 王氏贴心的替她关上门,在花厅留下一个丫头伺候,就出去了。 胡青黛正躺床上朦胧欲睡,忽听见丫头叫了声:“夫人。” 她没在意,紧接着门就开了。 柳氏面无表情的领着几个粗壮婆子走了进来了。 “舅母有事吗?” 胡青黛睡意全无,坐了起来。 她虽然不擅长察言观色,但是此时也看出来舅母不喜欢自己。 “青黛啊,这间屋子是给娇娇准备的。娇娇自小千尊万贵的养大,女儿家爱娇,喜欢粉色。她以前来就是住这间的,别的房间舅母怕她住不惯,要是闹起来就不好了。她一会儿就要到了,你是好孩子,就当帮舅母一个忙,挪到西边那间吧!” 柳氏阴沉着脸,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漠。说话的时候也不看向胡青黛,眼神瞟着虚空。 就像胡青黛是什么脏东西,看了会脏了她的眼睛。 王氏站在柳氏身后,满是歉意地看着她。 林娇娇,二姨母家的小女儿,姨父是冀州知洲,二品大员。 之前大姨母他们拉家常时提到过,胡青黛在一旁听了一耳朵。 换房其实没什么,说清楚了,谁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就是柳氏的态度耐人寻味,是诚心给她没脸。 胡青黛火气上来,正要发作,想起娘亲私下里嘱咐她的话。 “我们寄人篱下,受点委屈没什么,可不能任性胡闹,寒了老太太的心。” 是了,她是个闯祸精,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因此才在令狐惹上人命案子的。 这可是娘亲心心念念的娘家,自己可不能给她添堵。 冷眼观物,勿轻动刚肠。 不就是忍一口气装乖吗?谁不会? 胡青黛虽心头有些恼,还是迅速穿好衣裳从床上下来。 立在床边,若无其事道:“既然是给娇娇准备的,那就让她住吧。我随便住哪里都可以,舅母看我住哪儿合适?” 柳氏朝下人们使个眼色。 “来呀,伺候表小姐到西间休息。”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她刚离开床边,柳氏就指挥起下人们,更换她躺过的床单。 胡青黛拎着包袱,脊背绷得直直地往西间走去。 王氏悄悄跟了过来,低声道:“表妹,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胡青黛无所谓一笑,没心没肺道:“表嫂!没想到这西间更好,比起满室粉红的幼稚,湖绿清新雅致,我很喜欢呢。” “表妹喜欢就好了,只管宽心住着,老太太那里看着也高兴。” 胡青黛在心头冷笑,还是扯了个笑脸,对王氏点了点头。 不多时林娇娇到了,是个容貌娇俏跟胡青黛年纪相仿的女孩。 柳氏亲自送她来休息。 带着一群人,乌央央的涌进小院。 胡青黛听到动静,走到西间门口,原本是要跟柳氏打个招呼的。 哪知柳氏鼻孔朝天,正眼也不瞧她。 此举成功激活胡青黛身上的傲骨,装出来的恭敬和乖巧敛去,懒洋洋的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起了热闹。 柳氏余光瞥见,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林娇娇站在东间门口朝里望了望,撇了撇嘴,一脸嫌弃:“粉红色啊!” 柳氏笑得一脸慈爱:“喜欢吗?家居配饰有不喜欢的舅母马上让人给你换。” 林娇娇正要提要求,转身目光对上胡青黛,愣了一下,然后冷漠地移开目光。 刚才在外祖母屋里就听说有一位表妹,外婆和大姨提起的时候都赞誉有加。都说:“娇娇,这回你可有伴了!” 一个乡下野丫头而已,哪里配跟我平起平坐?林娇娇心中不悦。 她自诩美貌过人,见到胡青黛容貌仪态胜过自己,心中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林娇娇没回答柳氏的话,也不跟胡青黛打招呼。 柳氏装作没看见,也不替两人介绍。 当然胡青黛也没有主动问好的打算。 气氛诡异的持续了几秒。 林娇娇眼珠一转,跟柳氏撒娇:“舅妈,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跟野丫头住一个院?若是京中的朋友们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笑话我呢!我还是跟玉瑶挤一挤吧。” 柳氏暗暗称心,“那样也好!” 林娇娇模样骄傲地走出了院子,就像打架得胜的大公鸡。 柳氏心中快意,快步跟上。 她认为,胡青黛不过是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来到杨府这锦绣富贵之地,别人给个冷脸,吆喝一声就会吓得魂不护体。 所以斜眼瞟过来的时候,毫不掩饰眼中浓浓的恶意。 胡青黛冷冷看着,因娘亲而起对外祖家的满怀热情,此刻完全冷却下来,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第2章 心火 小院中,所有人都跟着柳氏走了,之前王氏留下的那个丫鬟也不知所踪。 杨氏说起过,外祖家规矩极大,没人来请,就待在自己院子里。 胡青黛耐着性子等了一下午,外祖家好像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那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她家在令狐国境内,九重山深处的药王谷里。 药王谷是一个由三面绝壁和前方鹰背山围起来的小盆地。 一条山溪从东侧绝壁下的崖洞中流出,斜穿山谷,在山谷低洼处汇集成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树影。 因地势低洼,地气暖,湖岸常年生长着数不清的珍贵药草和香花,岸边偶有花瓣飘落,引来鱼儿争食,哗啦啦水声中,鱼儿摆尾,跃出水面两三尺高,将花瓣吞入腹中,随后重重砸回水面,溅起半米来高的浪花,倒映的世界便在水波中荡漾起来。 胡家独居谷中,自给自足,是那样美好,与世无争。 可惜家被胡青黛弄丢了,就因为管了一桩闲事。 他们一家居住在药王谷中,平时几乎不出谷。 杨氏走不惯山路,自从进入药王谷里,二十年来就没有出去过。 深山中野兽又多,有些老兽还颇通人性,诡计多端的。 胡景林为了妻女的安全,只好减少出门的次数,数月才出门一次。 他在云来镇上有一个相熟的病人,得的是慢性病,每隔三个月,要去送一次药材。 那一日,胡景林要赶在大雪封山前,把药材送下山去。 胡青黛吵着要同去。 她胆大活泼、精力充沛,平日里爬树、捉鱼、摧花、惊鸟,无所不为。 药王谷虽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实际上也就巴掌大的一块地,关不住活泼少女那颗躁动折腾的心。 那一日兴起,说什么也要去瞧瞧市集长什么模样。 杨氏常教导女儿,要端庄娴雅,少抛头露面,坚决不同意女儿跟丈夫上街。 胡青黛主意极大,认为母亲的那些大家闺秀的自我约束,像什么笑不露齿,不能跑,不能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无视人性,毫无道理。 大笑才尽兴,跑跳才有趣,她从不把杨氏规劝的话放在心里。 那一次自然也愿不听杨氏的话,就想下山玩。 “爹爹,就让我去吧!药王谷这么小,我都腻了。我一次也没下过山,从来没见过市集,就让我去看看市集是什么样的,不行吗?” 宠女狂魔胡景林,见女儿执意要去,就提了个条件。 必须女扮男装,脸上涂上姜黄粉。 为何要如此呢? 两年前,令狐国被轩辕国灭了,令狐国土如今成了轩辕国的势力范围,唤作令狐都护府。 令狐都护府的楚云飞都督残忍好色。 城镇里稍有姿色的女子,都被其爪牙抓走,听说是蹂躏后,再卖到轩辕各大城市的青楼里去。 三个月前镇上赵家酒馆的姑娘就被抓走了! 闺女才十二岁,虽性子像个野小子,但生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 胡景林不得不十分小心。 胡青黛见爹爹松了口,欣然从命,装扮好了是个身材瘦小,脸儿黄黄的少年郎。 除了一双眼睛出奇清亮外,并无不妥之处。 药王谷地势低,要出谷去,得先爬上鹰背山,在山脊上转过几个山头,才能找到下山的小道。 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中小道,父女两才踏上官道。 官道上人来车往,随时可见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马车驶向轩辕方向。 胡青黛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爹,这些马车里拉的都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都是令狐的民脂民膏呗!” 胡景林苦着一张脸。 九重山脉,山势苍莽,绝壁峡谷比比皆是。北起拓跋草原,南至隋雷泽,将望仙大陆一分为二,东为轩辕国,西为令狐国。 九重山脉曾是令狐国和轩辕国之间的天然屏障。上千年来,令狐和轩辕一直各安其土。 只是很多年前,轩辕、令狐两国在共同抗击北方草原游骑兵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那时,两位雄心壮志的君主一拍即合,动用了十万民夫,耗时十年,在九重山最窄处的绝壁剑侠之上,开凿了一条供两国车马往来的栈道。 这条栈道,东起轩辕国的牧野城,西至令狐国的云来镇,唤作牧云栈道。 如今这条象征友谊的栈道,方便了轩辕人入侵和劫掠。 一阵熟悉的清香飘来鼻端。 胡青黛心头一动,打量起前方那些马车。 一辆马车高耸的油布下露出的几根花枝。 “噫!梅花?怎么连梅树都要运走啊?” 驾车人戴着顶黑色逍遥巾,看打扮是个令狐人。 胡青黛高声问:“阿哥,这梅花要运往何处?” 那人回头,得意非常:“令狐梅花一统天下!这是正宗的梅岭梅花,运到轩辕值一百两银子一棵。” 胡青黛还没搞清楚梅岭是何处,前方路旁一堆破布高声痛哭起来。 “先帝啊,您刚驾崩不到三年,这帮不肖子孙连您的陵寝的梅花都敢挖,苍天呐,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们呢?!” “皇帝一家子都死绝了,难道我们百姓就不活了么?呸!真是晦气!” 那驾车人呸完还不解气,故意催马从那堆破布上碾压了过去。 “喂!那是个人,你干什么压他?” 胡青黛大怒,冲远去的马车喊道。 驾车人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来:“如今乱为王,有本事你替他报仇啊!” 胡青黛气得浑身发抖,拔腿就要去追马车。 胡景林眼疾手快拉住她。 “爹爹,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胡景林叹着气,上前扶起“破布”。 “破布”带着纶巾,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深衣,是个秀才。 身上新伤叠旧伤,眼见是活不成了。 胡青黛把嗅瓶凑在秀才鼻端,看他还有什么遗言。 秀才在胡景林怀中醒来。 “兄台,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可有什么话想说的?” “我叫包天清,青丘人。轩辕不仁,在青丘城劫掠,毁氏族,灭书塾,要将我令狐的脊梁毁个干净。我想去刺杀轩辕国君,只可惜这身子骨不争气。唉!出师未捷身先死。” 秀才浑浊的泪水在脸上冲下两道泥沟。 胡青黛心中一阵难过,从一旁小溪中打湿了手绢,替秀才擦干净手脸。 秀才怀着感激断了气。胡家父女向附近乡民借了把锄头,就地刨了个坑,就埋在路旁。或许有朝一日他能看到轩辕人被逐出令狐吧。 秀才的死让她如鲠在喉。 亡国之奴,轩辕人骑在头上也罢,同胞也来相残。奸恶之徒富贵无极,良善之人贫困潦倒,上哪儿说理去? 她心中被点燃了一把火苗。 当看到云来镇市监欺负那老头时,那火就压不住了。 父女俩一到镇上,先上药店卖山参。 掌柜的说价一百两银子,但最后给到他们手里只有五十两。 胡景林见怪不怪,接过银子。 “少给了五十两。”胡青黛提醒掌柜。 “小兄弟头一次来吧,另外五十两要交参捐!你瞧我这簿子上都登记着呢,官府的人每天都要来盘货对账的。” “这不是抢么?”胡青黛瞪圆了眼睛。 “走吧!”胡景林赶紧将她拉走了。 “官府凭啥拿走属于我们的钱?” 胡青黛气鼓鼓的。 “哎!轩辕人来了以后,所有交易都要交捐税,卖二收一,捐税极重,民生艰难呐。” “就不能把他们赶在?” “嘘!小点声。没有领头羊啊,都盼着灵仙宫出面呢!轩辕太子屠灭令狐皇族,如今只留下月公主捉去了轩辕。这件事两年多过去了,灵仙宫一点消息也没有,或许灵仙宫就只是个传说而已。” 关于灵仙宫的传说,在令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相传千年前,第一代令狐皇帝是一个修行千年的九尾狐妖。九尾狐妖临终前把全身功力逼入一条狐尾中,封印在灵仙宫内。 传说令狐一族如遭遇灭顶之灾,狐尾封印将开启,灵仙宫主可以继承狐尾法力为令狐一族复仇。 令狐与宋氏两族里凡年满九周岁的男童都要参加一个神秘的仪式,得到灵仙宫认可的孩子就会秘密消失,据说是被送往灵仙宫侍奉狐尾,终生不得婚配。 父女俩一路聊着,来到后街谭家送药。 谭家许多病患等着,都是等胡景林号脉的。 胡景林见一时脱不开身,就没让胡青黛进门,派她去前街,帮她娘买根银簪。 前街热闹,挤挤挨挨都是来办年货的乡民,葛衣麻裤的,都脸带菜色。 银铺前头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里头传出叫骂声和惨叫声。 胡青黛仗着身体瘦小,从人缝里挤到前面去看热闹。 不看着则已 ,一看肺都气炸了。 三个身穿官服的人正在围攻一个躺在地上的老头。 那老头满头白发,大冬天的,衣不蔽体,在拳脚之下,痛苦哀嚎,满脸都是血。 围观的人被压迫惯了,见怪不怪,观望着,敢怒不敢言。 胡青黛见了老头的惨状,心中那团火苗嘭的炸开,感觉头发丝都在烈烈燃烧。 “住手!”她大喝一声。 正在施暴的三人挺意外,转头望过来。 三人横行此街两年多,从来就没人敢管他们的闲事。 “哟呵!官爷今日居然遇到了刺头,没关系,有刺拔刺,专治不服。” 肥头大耳的市监离得近,上前一个指头戳到胡青黛胸口。 “你谁呀?敢管官爷的闲事?找打是不?” 胡青黛被戳得一个踉跄,后退了好几步。 她刚才怒火上头,才喊了那么一嗓子。 等真站在三个恶人面前,才感觉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奈。 这瘦削的身材,细胳膊细腿的,根本就是一个白白送上来挨打的沙袋嘛。 市监踢老头用的是腿,这时打算用拳头了,挽起了袖子。 一步一步慢慢朝她逼近,欣赏着她脸上的恐惧。 围观乡民的眼神,五分畏惧,三分麻木,剩下两分仇恨。 胡青黛求助的眼睛扫过人群,此时此刻她无比认同她爹的话,羊群缺个领头的。 糟糕,指望不上围观人帮忙,胡青黛紧张得心脏咚咚直跳。 眼看市监捏紧了拳头。 好汉不吃眼前亏,胡青黛隐了眼中怒色,跟市监周旋起来。 一边后退,一边赔笑:“官爷的事岂是我等乡野小民能插手的?!在下读过几天书,听闻轩辕治世甚有法度,得知官爷是轩辕人,特来请教请教的。打扰官爷施展拳脚,该死!该死!恕罪!恕罪!” 原来又是一个想来攀附的令狐人,趋炎附势之徒市监见得多了。 “你想请教什么?”市监睥睨着,语气十分傲慢。 “官爷莫恼,请问拿走这位老人的黄豆依是什么法度?” 瞧瞧战战兢兢,多有礼貌。 市监不以为忤,借着这小子的话头,大声教训乡民。 “凡是集市上摆摊卖货的,皆要交捐税,卖豆的交豆捐,卖布的交布捐,卖人的交人口捐。这老头卖黄豆要交黄豆捐。” “如此说来,黄豆捐是这位老人该交的。那么请问在轩辕有可以随意打人的法度吗?” 胡青黛目光灼灼的盯着市监。 “那自然是没有!” “大伙儿都听见了吧,原来不能随便打人!”胡青黛加大了音量。 市监大怒。 “小兔崽子,敢消遣你官爷!官爷我想打谁就打谁,我是轩辕人!打你们令狐贱民需要什么法度?!” 此言一出,乡民们群情激愤。 市监一个冲拳,直逼胡青黛面门。 她早就防着呢,机灵的躲开了。 市监打了个空。 “随意打人,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市监恶狠狠道:“就是没有王法,我们轩辕人就是王法。” “既然没有王法,你们收的哪门子黄豆捐,把黄豆还来。” 胡青黛凭着一腔孤勇,引着市监说话分散注意力,身子灵巧一转,欺身到瘦杂役身后,把老头装黄豆的袋子抢过来,回身就往乡民堆里跑去。 乡民们默契的闪开一个缺口,待她进去,又合上了。 瘦杂役去追,乡民们默契的挡住了去路。 胡青黛在重重人墙之后高喊:“轩辕人滚出令狐!” 乡民们早就受够市监的欺压了,见有人带头,都跟着一起大喊:“轩辕人滚出令狐!” 喊声如雷! 乡民气势大振,挤在一起,一步一步朝市监三人逼近。 市监三人瞧着形势不对,调头就跑,边跑边放狠话。 “不得了!反了!反了!你们给我等着!” 胡青黛又钻出人墙,来到人群之前。 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嗖!”的一声朝市监脑袋上扔过去。 “打狗官!” 市监后脑勺剧痛,脚步一顿,回头望来。 那黄面少年拍了拍手,笑盈盈的冲他做了个鬼脸,那模样嚣张至极。 乡民有样学样,石头如雨飞向三人。 市监三人脚下却不敢停留,捂着头跑回市监衙门,关好大门,以防暴怒的乡民进来将他打死。 第3章 背锅 云来镇闹了一场,在胡青黛看来算不上多大的事,连提都没给家人提起过。 大雪封山,在家猫冬三个月。 谷中地气暖,大冬天的湖边还有一圈青绿,山上积雪很厚,小动物们经常组团下山来。 像什么竹鸡野兔之类的,简直是绝佳的移动靶子,她一石子撂倒一个,然后拿回家烧烤,爆炒,与辣椒和孜然共舞。 吃得好,身体像抽条的嫩笋一样,往上窜了又窜。 杨氏看她这样野性,很是头疼,当时有家底的人家选儿媳妇都讲究贤良淑德,娴雅贞静。胡青黛这样的性子,很有可能嫁不出去。 杨氏很是头疼。 冬去春来,山中残雪将尽,谭三叔来访。 他们才知道那日她惹下了大麻烦。 市监当晚就被人一剑杀死在床上,身首异处。 市监有两个小妾,红香和绿玉,均出身青楼,红香后来者居上,市监宠爱非常,夜夜笙歌离不开她。 那晚市监头上被胡青黛砸出来的包疼,就没招红香,一个人独寝。 坐了很久冷板凳的绿玉觉得机会来了,提前藏在市监房中衣柜里,等待时机,想给市监制造一个惊喜。 结果等来了惊吓。 那一晚,雪下得异常的大,她把衣柜中衣物都裹在身上还是觉得冷。 市监显然也觉得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先是咒骂令狐的鬼天气,接着开始咒骂令狐人和日间街上的那个黄面少年。 本来绿玉想出去给市监暖暖身子的,听他骂得恶毒,不知怎的就不愿动了。 她虽为妓,但也是个令狐人,心中后悔来这一趟,大半夜的受冻受气。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一个人影逆着雪光站在门口。 寒风扑进来,屋里更冷了。 “你来得正好,快去弄个火盆来!” 寒风直往脖子里钻,市监恨不得把头缩进被子里。 来人没动。 “快去呀!臭娘们!皮又痒痒了是不?!” 市监气得大骂。 绿玉的眼尖,缝里瞧见来人拖着把长剑,剑身反射着冰冷的雪光,她赶紧捂住嘴。 市监也看出异常,正要动,来人如鬼魅一般飘过来,那把闪着寒光的宝剑冰冷地架在他脖子上。 市监迅速镇定下来。 他本是轩辕市井的混混,过得曾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到令狐这两年,才做起了人上人。 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他曾经很懂,无非为的就是财宝和美人。 “英雄饶命,小人的财宝、美妾,英雄尽管拿去,小人只求饶命!” 来人不为所动,语气本冷:“我只要你的命。” 若是财宝和美人不能打动人心,那只能是仇人。 市监这是才觉得恐惧,被子抖得像筛糠。。 剑缓缓下压,脖子传来刺痛,湿漉粘腻流到后颈的是鲜血。 来人存心不给他一个痛快。 市监哑声问:“你是何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灵仙宫主!” 市监绝望地睁大眼睛。 绿玉缩在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出。 市监身首异处,来人晃燃火折子,低声道:“你是第一个!” 然后沾了死者鲜血,在墙上画了一条鲜红的狐尾。 绿玉大着胆子,往外瞄了一眼。 只一眼就吓了一大跳,是个少年,脸色古怪,犹如僵尸。 不敢再瞧。 外面火光熄灭,听着少年远去,许久后,她才敢从衣柜里爬出来,逃回了自己房间。 一夜大雪,踪迹全无。 第二日一大早,两声尖叫,打破了市监府邸的宁静。 梅州施恩县县衙大堂上。 市监的哼哈二将,胖瘦二杂役,带着苦主红香和绿玉跪在大堂上。 这两个妇人生怕被当成凶手关起来,使出浑身解数,哭得一个赛的一个凄惨。平时不对盘的两人,在大堂上放下嫌隙,互相作了不在场证明。 然后就如同商量好一般,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仿佛都与那市监情深似海。 钱知县头疼地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 案情一来二去早就明明白白,尸身断口处整整齐齐,以此情状推断,凶手必是个手持利器的武林高手。 这样的凶手上哪儿去捉去?以他施恩县的能耐也捉不住啊! 钱知县虽然也是轩辕人,但是个老油条。 读书人,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因此他的发财之道要隐秘得多。 讲究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从来不跟百姓起正面冲突。 市监那样横冲直撞的混子,平白败坏了他施恩县的政声,他很是看不惯。 所以他并没有因为同胞之死而义愤填膺,只觉得大过年的碰到此事,很是晦气。好在胖瘦二杂役从市监床下搜查出来财宝一箱,这才稍稍解了这晦气。 财宝箱,胖瘦二杂役不敢自专,献给知县。 知县知情识趣返还两人一小半,于是呢三人之间有了默契。 妾在一个家庭中属于下人,市监的两位妾室无儿无女,没有作为苦主的资格。真正的苦主远在轩辕,又无权势,所以这件人命案子,没必要费精神深究。 至于凶手嘛,谁跟死者结怨,就是谁。 市监的仇家可是海了去,大雪又掩盖了一切痕迹。 胖瘦二杂役和知县都想将这事快快料理,商量着把事情推到日间街上跟市监起冲突的黄面少年身上。 至于是不是这个黄面少年并不打紧。 要紧的是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山民,官府很好拿捏,谁让他倒霉赶上这个时机了呢? 两个妇人在堂上干嚎两日了,吵得钱知县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不已,将惊堂木重重一拍。 堂下两个妇人吓了一跳,连忙止住假哭,战战兢兢地听知县说话 钱知县草草结案:“案情已经明了,黄面少年无法无天,竟敢杀害上国派来的朝廷命官!来呀!给我画影图形,悬赏缉拿!” 衙役齐唱:“威武!” 钱知县满意的退了堂,萧师爷随他转入后堂。 书房落座,仆从献上茶来。 钱知县揭开盖碗,不慌不忙的用碗盖扫了扫茶叶沫子,轻轻抿了一口,看向萧师爷。 “师爷对此案还有疑问?” 萧师爷赔笑:“老爷不也是有疑问才留学生吃茶的吗?” “那依师爷看,白日里与市监起冲突的黄面少年是否真凶?” “如果那黄面少年晚上准备杀人,又何苦当街朝市监扔石头,引人注目呢?” 钱县令缓缓喝了一口茶:“本县也这么认为。重点在那条人血画的狐尾上。一夜大雪,线索全无,破案全无指望。还不如塞给他们一个凶手结案交差。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面少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师爷迟疑道:“老爷英明!只是......” 钱县令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何必吞吞吐吐。” 萧师爷压低嗓音:“老爷可还记得,楚都督交代各地官员协助寻访灵仙宫的下落?这狐尾正是灵仙宫的标记啊!鲜血画的狐尾已经在云来镇上传得沸沸扬扬了,学生怕总有一天会传到楚都督耳朵中。” “这里离青丘山高路远,又大雪封路,车马难行,要传过去还得有些时日。那个黄面少年一定是附近乡民,楚都督到来前,做到死无对证就好了。你们知道怎么办吧?” “属下明白!灵仙宫贼人武功高强岂会束手就擒?其拒捕,我等只好万箭齐发......” 钱知县很满意,招呼管家过来,耳语几句。 管家出去后堂,一会儿功夫又进来,端着一个填漆小茶盘,里面铺了红布,红布上摞了三锭黄金。 钱知县笑道:“大过年的,大家都幸苦了,这是给师爷的辛苦费。” 萧师爷眉开眼笑,站起来在大褂上直擦着手,“这如何敢当?” “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萧师爷激动地接过黄金掖进袖带里。 钱知县强调:“案子一定要在都督来之前办妥!不能让都督与黄面少年照面。” “属下一定办得明明白白的!” 令狐国灭,灵仙宫如一把高悬的利剑,迟迟没有斩落。 轩辕太子放心不下,留下心腹定西侯楚云飞镇守令狐,顺便访查灵仙宫下落,并剿灭之。 两年多时间,楚云飞一丁点灵仙宫的消息也没查到。 然而那一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伴随着冬日的寒风,与灵仙宫有关的消息如雪片般朝青丘都督府飞来,与这些消息一同到来的必是某个轩辕官员的死亡。 先是梅州施恩县云来镇,再来就是令狐东部,西部,南部,每一处都有重要轩辕官员被灵仙宫刺杀,凶杀现场无一列外都发现了狐尾标记。 楚云飞派驻七州二十六路的轩辕官员折损大半。 除了少数反抗后被杀,大多数官员都是被一击致命。 除了墙上鲜血画就的狐尾,凶手的一点线索都没留下来。 令狐民众沸腾了,都在传少主现世,光复指日可待。 令狐暗流涌动。 钱知县着急上火,惶惶不可终日。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他的手下硬是没有找到那个黄面少年,更别说杀人灭口了。 黄面少年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春日半夜,灵州青丘城,楚都督府。 楚都督近日来脾气暴烈,待下人们轻则板子伺候,重则砍头。 下人轻易不敢上他跟前去。 夜半三更,有紧急消息,林管家只好硬着头皮亲自去敲主子的门:“少侯爷!少侯爷!” 楚家一门双侯,楚云飞是平西侯楚伯熊之长子,本来是平西侯世子,自小是太子的伴读。 因随太子西征令狐,立下大功,太子封他为定西侯,另立府门。 平西侯世子的位置让兄弟楚云翔袭了。 “死人而已!做什么三更半夜的来敲门吗?说吧又死了几个?” 楚云飞早前丢了别院的美人,近三个月来又命案频发,无暇去捉新美人,一人独寝,春梦正好,被敲门声被吵醒,烦躁异常。 林管家擦着额头冷汗,对着房门腰弯成一张弓,“少侯爷,这回没有死人。是灵仙宫有新线索了!易将军来报,有见过凶手的目击者了。” 卧室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楚云飞披着寝衣大步跨出门来,光裸着胸膛,腹肌块块隆起。高大的身材压迫感十足,灯光下左眉上那道月牙形的疤痕狰狞可怖。 “目击者在哪里?” “梅州云来镇,这是来信。” “第一次出现狐尾的地方?” “正是。” “目击者是什么人?” “第一个死者的小妾。” 市监死,两个小妾被瓜分,红香跟了瘦杂役,绿玉跟了胖杂役。 胖杂役好赌,每每觉得银子不够用,想再发一笔横财,奈何总无机会。这日又在街上输红了眼,回到家抓捞银子不得,看到玩腻了的绿玉,要把她卖回妓院里去。 绿玉跪下苦苦哀求,胖杂役不为所动,说除非她能弄来大笔钱财,才饶过她。 绿玉想起胖杂役提过楚都督重金悬赏灵仙宫线索之事。 就哆哆嗦嗦把市监死那晚看到灵仙宫宫主的事给胖杂役说了。 胖杂役一听,面色古怪的少年? 不就是那个至今未抓到的黄面少年么? 看来还真没有冤枉了他,原来他就是灵仙宫主。 发财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以前只知是灵仙宫所为,不知是灵仙宫宫主所为,这下有了灵仙宫主的画像,还不是大功一件? 胖杂役大喜,都没通过施恩县,直接给负责此事的易安将军写了一封信。 胡青黛就这样从灵仙宫刺客的身份,又一跃成为灵仙宫宫主的身份。 楚云飞看完信就吩咐:“准备车马干粮裘衣,去梅州云来镇,我要查一查这个灵仙宫主。” 第4章 逃亡 谭三叔面带同情。 “现在满街都贴着令郎的画像呢。我原打算年前过来报个信,可是大雪封山,上不来人,加上衙役们全无头绪,我也没太着急了。” “胖杂役前两天在茶馆说黄面少年就是灵仙宫主,他有证人。我以为那厮吹牛,没当回事。哪知昨天傍晚街上来了好多轩辕士兵,那个楚都督也来了,一来就到找胖杂役。” “我爹说楚都督是能让哑巴开口说话的人,让我偷偷出来报个信,叫你们一家找个地方避一避,以免被抓个正着。” “令郎呢?怎么不见令郎?” 谭老三的表情变得诡异,很快告辞了。 胡家人被这个消息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简直是祸从天降!天塌了一样! 杨氏起初还很天真:“没事的相公,我是轩辕人,咱们跟楚都督说清楚就行了。” 胡景林悲愤道:“你不懂,他们就不是人,不管是什么人落到他们手中,不死也会脱层皮。我固然是不怕死,到时候你怎么办?闺女怎么办?女人家的下场只会更惨。” 杨氏反应过来,惨白着一张脸,转头就呵斥胡青黛。 “我平日嘱咐你的话,你全当耳旁风,这回好了吧,闯下大祸了吧?!” 胡青黛蔫头耷脑的站在一边,心里一片茫然。 路见不平一声吼而已,她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别怨孩子,这也是巧合不是?” 胡景林居中调停,劝了妻子又安慰女儿。 “闺女你没有错!那个横行霸道的市监爹爹早就想收拾他了,只是没找到机会。如今他死了,算是便宜他了。” 胡青黛抬起头,“真的?” “真的!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神仙保佑!灵仙宫总算出山了,令狐人又有希望了!” “其实你替灵仙宫主背锅,是很值的。只要姓楚的一日未抓到我们,他们就在错误的道路上就多走一日,灵仙宫主就安全一日。” 胡青黛的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杨氏十分不满:“你就宠着她吧,早晚给你闯更大的祸!” 胡景林没理会妻子的抱怨,端起肉汤豪情万丈。 “闯祸就不要被抓到,来,干了这碗肉汤!吃饱了好逃命!” “干!”胡青黛豪气顿生,端起一碗肉汤跟她爹撞了一下碗。 逃去哪里?是摆在胡家人面前的一道难题。 药王去世后,胡家在令狐并无亲友。 “要不去丰京?”杨氏小心翼翼地提议。 两人私奔后,就没有再回去过。 二十年了,父亲早从朝堂退了下来,她想回去看看。 但丰京是胡景林的耻辱之地,近年来又极其厌恶轩辕人。 杨氏知他的心事,替他分析利弊。 “令狐没什么亲眷可投奔,世道又这么乱,闺女将来也不会有个好前程。她这样的品貌在令狐说不准就是苦难。如果能在丰京寻个好郎君安稳过一生,那才是你我之所愿。” 闺女向来是胡景林的软肋,他被说服了。 一家人正商量着,鹰背山上顶上,树上一只老猴子啸叫着示警。 这老猴可不一般,它是胡青黛的死对头。 只要她在屋外玩耍,它都要过来,也不靠近,就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冲她吐枣核。 准头还极佳,每次正中她额头,枣核腥膻带着老猴的唾液,整得她狼狈不堪。 她追,它就往崖壁上逃。 她停下,它又吐枣核到她额头上来撩拨。 有一次她气得不行,发誓要捉住作乱的猴子,将手中小刀衔在嘴里,寻到崖壁上可以踏脚的地方,就往崖壁上爬去。 老猴子毛色银灰,已是积年成了精的,见她往崖壁上爬,喜得手舞足蹈。 看在胡青黛眼中,这又是一种新的挑衅。 爬爬停停,老猴子总在她三米左右的前方逗引。 一但她停下,猴子就吐枣核来攻击。 胡青黛快气疯了,不知不觉已爬了十来米高。 胡景林正在晒草药,一抬头右侧崖壁上,一人一猴爬得老高了,吓坏了,赶紧抄起一根竹竿跑过来。 “青黛!快下来!太高了!” 见好事被打扰,老猴脸上浮现一抹恨色,滑下两步想伸手去推女孩,不知怎的又有所忌惮,临时缩回了手。 这一犹豫的功夫,胡景林的竹竿已到,它身上连着了好几下毒打,吱吱惨叫着,攀上崖壁逃走了。 从此这老猴子就在鹰背山头住了下来,天天坐在山顶那颗大树上观察她,却不怎么敢下来惹她了。 奇怪的是,一旦有外来野兽接近胡青黛,老猴子必定第一个示警。 这一回,它叫得凄厉,惊起林中无数鸟雀,腾起在山头,黑压压的宛若一片黑云。 “不好!山路残雪未化,谭老三的脚印就像一条明明白白的路标,山上一定是楚云飞的人追踪来了,咱们快逃。” 出谷的山路只有一条,就是鹰背山上这条。 胡家别无原则,只能走水路。 好在漱玉溪开河了,浮凌虽多,但竹排勉强可通行。 一家三口匆匆收拾细软、食物来到小湖边,上了竹排。 漱玉川下游流向云来镇,自然不能去,胡景林朝上游划去。 “爹爹方向错了!” 上游是崖壁,河的尽头是个低矮的山洞,里面水深及顶,别无它路。一家三口都很紧张,胡青黛以为她爹太紧张搞错了方向。 胡景林神色有些复杂,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来得就去得,如今只能往山洞里试试看了。” 杨氏沉默着帮夫君划竹排。 胡青黛见爹娘执意如此,猜到山洞或许另有玄机,也只能帮着划。 速度飞快,竹排行了四五里,绝壁立在当前。 河水从绝壁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中流出来,水面平静无波,流速也不是很快,看得出来,洞中水流并没有多大的高低落差。 “要往里划吗?” 胡青黛有些害怕,黑漆漆的洞口好似巨兽张大的嘴巴。 “没事的,进去吧。” 竹排进洞,三人趴在竹排上划水,洞顶的崖壁黑沉沉的压过来。 又改为仰躺在竹排上,洞顶几乎紧贴着面孔,只能用手臂撑着洞顶往前爬行。 所有人的手臂累得酸软。 山洞最低矮处,水面与洞顶之间仅相距一线。 三人泡在水里鼻尖露出水面,呼吸着一线稀薄的氧气,完全靠着意念在坚持前行。 多亏常年生活在湖边,三人都会游水。 不知过了多久,洞顶渐渐远离水面,三人终于又可以坐在竹排上。 又过了良久,前方出现圆形的光亮。 大家精神一振,奋力划了一阵,天光大亮起来,竹排缓缓驶出洞口,来到一条平静的大河。 楚云飞绝对想不到如此绝地会是一条生路。 三人逃出生天,惊喜交加。 这条大河宽约五十米,像剑一样劈开山体,从万丈之巅直劈到底,化作长河静卧谷底,形成一条陡峭狭长的峡谷。 峡谷两侧山体垂直陡峭,绝壁高耸如云,如镜般光滑不可攀登。 胡景林和杨氏对视一眼。 均道:“这是剑峡!上面是牧云栈道!” 当年他们就是从牧云栈道来的云来镇。 可是此时身在谷底,栈道在半空,壁立千仞,三人只有望路兴叹。 “这条大河流向哪里?不如我们掉头,顺流而下,这样可以节省一些体力。” 正无头绪,一群鱼正好从竹排边游过,细鳞红尾,个个身长尺许。 “是镜河鲤鱼!” 胡景林早年学成出山,游历大陆,经验丰富,知道这种鱼只产于镜河,而镜河发源于九重山,流向轩辕的青州平原。 顺流而下到了青州平原,先到青州城,再行北上,将是一路坦途。 于是一家人决定随波逐流。 一开始镜河平静无波,一家人顺流而下,到了夜间就把身子绑在竹筏上,留一个人值夜。 哪知值夜人困倦,等听见轰隆声时,竹排已经来到大瀑布的上方。 躲避不及,竹排从瀑布顶落下,差点身毁人亡。 还好三人都会游泳,最终有惊无险。 装食物的包袱丢了,衣服的包袱也丢了,可喜的是绑在身上的几个包袱没丢。 竹排毁了,只能徒步去往青州城。 此时初春,青州地处南边,野菜长出来了,胡家一路采食野菜。 野菜吃得口淡,一家人急需肉食。 “青黛,快,那边有只野兔,看能不能打中。” 不远处几只野兔啃着嫩草。 胡青黛的暗器练习了三个月,小有所成,她抓起一把石子往前轻轻一撒,野兔纷纷倒地,足足有四只。 胡景林冲她竖起大拇指,“闺女,厉害!” “这算什么,我师傅神仙哥哥才是真的厉害!给他几片叶子就能搞定野兔!” “真的吗?” “真的,我亲眼所见!” 第5章 神仙哥哥 暗器是她跟神仙哥哥学的。 神仙哥哥只用一片竹叶就收服了她。 打市监的那天,她把黄豆还给老头后,就去旁边银铺里给她娘选了一根菊花簪。 出来时,天上铅灰色云层压得很低,开始稀稀落落的往下飘雪花。 街上人都加快了回家的脚步,街市冷清下来。 胡青黛决定马上去后街去找胡景林回家,若是等大雪封山了,三个月都回不了家。 遗憾的是她迷路了,通往后街的小巷不是之前的那一条。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 要命的是,银铺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华服公子把她堵在了巷子里。 雪下得密了,胡青黛想起女孩们被楚都督爪牙抓走的恐怖传说。 只觉得心中发冷。 她马上蹲下,假装系鞋带,偷偷捡起了脚边的一个小石头。 起身,硬着头皮继续前行,没走两步,突然回身,石头朝人脑袋上飞去。 对方轻笑一声,袖子轻轻一拂。 石头反弹回来,正中她的额头。 力度并不大,蜻蜓点水一般。 她明白是警告。吓得连退好几步,后背撞上小巷的墙壁。 不知是镇上哪个大户人家,院墙边种了一片竹林,竹枝探出墙头,雪花飞舞在翠叶间,煞是好看。 可惜她没心情欣赏美景,怕得腿软,几乎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小兄弟,别害怕,我不是坏人。刚才在街上,我见你扔石头的准头不错,想教你两招。” 木泰缓缓穿过雪幕走到她面前,嘴角含笑,态度和煦如春风。 “真...真的吗?” 对方微笑点头。 胡青黛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她在银铺的时候,这人跟在她后面进的银铺门。那时她只顾着低头挑选簪子,没留意这人的长相。 此时两人面对面,她愣住了。 这人绝美似妖,目光悲悯温和,就像画中的神仙。 胡青黛从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一个画面,自己还是个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旁边围了很多人,都爱怜的看着自己。 她不知道这是幻觉还是记忆,毕竟她摔坏了脑袋,十岁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 爹爹时常替她扎针,然而脑病属于顶级的疑难杂症,扎针并没有什么效果。 医书上对此类病例的记录也寥寥无几,只有六个字“除淤血,解心魔。” 心魔她自认为没有,淤血嘛,随着时间推移,或许就被身体吸收了,到那时记忆自然就恢复了。 现在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 爹爹说多亏撞一下,她的脑袋开了窍,背医书快了很多。 肩上被轻拍了一下。 “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 胡青黛一边回着话,一边十分花痴地想着:这个公子不会是神仙下凡吧?! 他身上穿的那件银灰色斗篷,闪着珠光,行动间给人一种波光粼粼的感觉,雪花一沾上去马上就滑落到地上。 天上鹅毛般大雪密密麻麻的飘落下来,胡青黛头上、肩上、睫毛上都白了。 他身上一片雪花也无,这斗篷到底是什么宝贝? 胡青黛好奇地问:“这斗篷是什么料子做的?” “是鲛鞘,雨雪不侵,刀剑不入。” 雨雪不侵倒是亲眼所见,刀枪不入肯定是夸张了,那么薄,谁信呢? 胡青黛的眼中有了讥诮之色。 木泰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抬手从墙头摘了一片竹叶,手轻轻向前一撒。 竹叶直直穿过雪幕,无声无息地钉入对面墙中。 胡青黛跑到对面墙边,见那竹叶如飞刀般牢牢嵌入墙中,只露出尾部一点翠绿。 她心中惊骇,扭头看向木泰。 这才信了,他真是来教她两招的。 “怎么样?想不想学?” 木泰笑得像个诱人的精魅,一心想收个心悦诚服的小徒弟。 不学白不学,学好了谁也不怕。 下次再遇见市监那样的恶人,见一个打一个,那才爽。 想到此处,胡青黛扑通一声跪下。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木泰将她扶起。 “我可不收徒,只是兴致来了指点你几招。我姓木名泰,你叫我木大哥就行。” 胡青黛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从善如流,不再坚持叫他师傅。 “木大哥,你长得这么好看,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我还是叫你神仙哥哥吧!” “随便你,你们大陆管这个叫做暗器。学习暗器一是要熟悉穴位,二是要熟练技巧。” 胡青黛欢喜道:“穴位我熟,我爹爹是医师,我跟他学了针灸。” “呃!那你就会学得快一些。来附耳过来,我告诉你技巧。” 木泰没说几句,就有些头晕脑涨。 “什么香味?” 他狐疑的抽了抽鼻子。 胡青黛举起一个香包。 “山中多虫兽,我爹做的驱野兽香包。” 木泰掩了掩鼻子,很是嫌弃。 “你那香包离我远点!” 胡清黛举起香包闻了闻,“也没有那么难闻呀?” 还是收了香包,主动站远了些。 两年多前,山中总是有一些动物喜欢爬胡青黛的窗户,胡景林便弄了这么个香包,让她随身携带。 从此百虫回避,野兽无踪,甚是好用。 嘿嘿,没想到这香包还能驱人。 胡青黛聪慧,很快就记住了口诀。 木泰又手把手传授她发暗器手法,反复多遍。 直到胡青黛的竹叶能水平飞出去两米多远,然后才斜向下落入雪地里。 胡青黛很兴奋还要再练。 “就到这儿吧,回家后别懒惰,勤练习,你今天扔市监那一石子简直是胡闹。” 胡青黛不爱听。 “你刚刚还夸我准头不错呢!” “有侠义之心是好事,也得有力自保才行。” “神仙哥哥教训得是,我以后天天用功,决不辜负你的教导!” 木泰点头道:“好了,回家去吧!” “神仙哥哥,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相处时间虽短,跟他在一起的这种温暖又放松的感觉,胡青黛很喜欢。 “不会了。”木泰很淡漠。 胡青黛有几分不舍,“神仙哥哥,你家住在哪里?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我从方丈来,并非你们大陆人。下一站也许会去丰京见一个人。你要记住,暗器是用来自保,如果人人都知道你会,就会提防着你,你那暗器就不灵了。” 木泰就转身走入雪幕中。 胡青黛愣了片刻,才走出了小巷。 一出小巷,正看到胡景林背个竹筐从旁边巷子里出来。 她原来仅仅少走了一个路口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机缘就是这么奇妙,也许相逢就是在歧路。 第6章 废园黄昏 胡青黛回忆着往事,在小院中再也坐不住,顺腿来到一个小花园。 这个小花园在前院附近的一个偏院旁,来时路上隐约望见过的。 位置偏,园子又小,不常有人来,草木疯长,无人修剪。 小径淹没在半人高的杂草中,是一处废园。 分开杂草往里走,花园中心的景致出乎意料的好。 一湾小小的浅水池塘,池底长满青绿色的水草,碧水幽幽,几条五彩斑斓的锦鲤正悠闲的游来游去。 池岸山石玲珑,一株老柳树下卧着一块平整的大青石。 石旁几丛茂盛的山茶,正值花期,姹紫嫣红,花色朵朵不同。 她就往大青石上一坐,斜倚着柳树赏花。 山茶树花枝高大繁茂,如屏风一般立在青石畔,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清净又隐秘。 远处鼓乐声喧,前院戏已经开锣。 大青石被太阳烤的暖哄哄的,就像一个温暖的床,她感到困倦,倚着柳树闭上了眼睛。 花团锦簇的大花园里,一个小女孩捧着块一汪碧水似的翡翠玉佩咯咯娇笑着往前奔跑。 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一边追一边喊:“今天轮到我了!” 两人后面还跟着一群女仆。 跑在前面的女孩跌跌撞撞的,玉佩甩来晃去的十分不稳。 胡青黛焦急大喊:“快放下玉佩!别摔碎了!” 话音未落,小女孩向前跌倒,手中玉佩摔向一块玲珑山石。 胡青黛飞扑过去接住那玉佩,脑袋却撞在山石上。 剧痛袭来,她尤在庆幸:“还好,这么要紧之物没有摔碎。” 低头望向手心时,玉佩却在她手中碎了,化成数道流光消失不见。 胡青黛大惊,陡然清醒。 红日西斜,小池如故,原来是南柯一梦。 远处依然鼓乐喧哗。 她情绪很低落,随手往池子里扔了颗石头。 “啵”的一声,水波荡开,锦鲤四散。 “谁在那里?” 花丛后一人怒声喝问。 胡青黛憋了一肚子闷气正无从发泄,听那人语气不善,便冲花丛冷冷道:“是姑奶奶我!” 石旁花枝唰的被扒开。 花间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拧着好看的眉,凶巴巴地质问她:“你吓跑了我的蛐蛐,知不知道?” 胡青黛瞪着他,毫不示弱:“你吵到我赏花了,知不知道?” 她挑衅般,拿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用力扔进池子里。 池水溅起高高的浪花,锦鲤们吓坏了,缩在远端,再也不敢过来。 她微仰着下巴,与那少年对峙着。 一双美目冷若寒潭。 轩辕子仪愣住了,从来没人敢对他这么无礼。 蛐蛐已经被抛到脑后。 他生出几分好奇,谁家闺秀这么大胆?他皱眉打量起眼前少女。 少女眉目如画,穿一身精致的红罗裙,就那么随意地坐在池畔大青石上,眉心微蹙,神情落寞。 轩辕子仪心头一动。 她为什么不开心? 轩辕子仪火气消于无形,绕过花丛来到她身旁。 陪笑道:“其实刚才那个蛐蛐不好,跑了正好,省得我费事。” 刚才还是怒气冲冲责问的样子,可不像是蛐蛐不好。 胡青黛觉得好笑,也不说破。收回望天的目光,看了面前少年一眼。 只一眼便大惊失色。 这...这少年腰间的玉佩,不就是刚才梦中那块玉佩吗? “你……你的玉佩?” 轩辕子仪一把握住腰间挂的玉佩,塞进挂着的荷包里。 “这个啊,家传的!” 别人知道他身份后,总是变得恭敬和讨好,他不喜欢。 这个姑娘看起来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样才好,两人相交就能无所顾忌,愉快的交流了。 胡青黛本想凑近了细看的。 但少年紧张那块玉佩的样子,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玉佩是私物,确实不方便给外人把玩。 这少年一身锦绣,气质出众,通身气派贵不可言,应该是来祝寿的客人。 可是为什么他身上的玉佩会出现在她梦里,梦境与现实之间有何联系? 轩辕子仪问她:“你怎么不去听戏?在这里做什么?” 胡青黛从他荷包上移开目光,望向他的眼睛。 少年神色关切。 胡青黛心中倍感温暖。觉得一开始自己未免太凶了一些,于是放软了语气回答:“这里清净。” 轩辕子仪笑了,打开话匣子:“我也觉得这里清净,大宴上一堆人围着,嗡嗡的跟苍蝇似的。我骗他们说要更衣,听到这边蛐蛐叫得欢,就来抓蛐蛐,顺便散散酒气。不想就碰上了姑娘你,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胡青黛一笑,并不作答。 少年玉面粉红,显然是饮了不少酒。 “我是...我是元子仪,你也是来赴宴的吗?” “算是吧!” 胡青黛只回答了问题,并不想告诉对方名字。 轩辕子仪也不以为意。 见她懒懒散散的坐着,索性自己也一屁股坐到青石上,歪着头打量着她。 他自小在美人堆里长大,对美女无感。 但面前这个少女比他见过的所有美人都要美。肌肤粉白莹润,眼眸清澈,顾盼间眸子里仿佛有星光在流动。 他就像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怎么看也看不够。 胡青黛被人这样看的时候多了,也不以为意,脑袋放空,仰望着天空的云彩出神。 轩辕子仪本已微醺,看着看着心跳莫名加快。 只觉得周围花香浓郁,丹田一股暖流,缠缠绵绵的。 他不由得想,这寿宴上用的是什么酒? 怎的饮后感觉如此美妙?! 回头得找柳明轩打听打听。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了会儿。 胡青黛的心境渐渐变得平和。 她的目光落在轩辕子仪的身上,这个元子仪不讨厌。 对方还在盯着自己瞧,眼神奇奇怪怪的。 胡青黛心里涌上些陌生的感觉。 这家伙喝多了,怎么能直勾勾地看人? 有点想回避,但又不想回到那憋闷的院子里去。 她素来胆大,你盯我,我就盯回去。 这一盯不要紧,发现这人生的还怪好看的。 玉色的肌肤,高鼻薄唇,星眸剑眉,眸子像一汪深潭,吸引人往里探究。 她正瞧得专注,对方喉结滑动,貌似咽了下口水。 胡青黛脸一红,从大青石上跳起,大声道:“我知道哪里有好蛐蛐,走,我带你去捉。” 她在山中生活时没有玩伴,除了背医书,蚂蚁、蛐蛐、蝼蛄、蜻蜓、蝴蝶、小鱼,哪个物种没有被她抓来做过手术? 抓蛐蛐这种事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好啊!”轩辕子仪开心地站起来。 她立在山石上打量着周围环境,带着轩辕子仪找到一堆废弃的砖石。 翻开砖石,蟋蟀们无所遁形。 “哇!真有你的!”轩辕子仪真心发出赞叹。 胡青黛找来一个破瓦罐,捉了两只蛐蛐放进去,用草棍逗弄着,让它们厮杀。 轩辕子仪也捏一根草兴致勃勃的参与。 砖石下自由生活的蟋蟀们,没想到有一天会捉对在一个废弃的瓦罐里厮杀。 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决一胜负,直到决出一个王者。 瓦砾堆,生死场。 这两人,一个是从来没有伙伴陪着玩耍,一个是玩耍时总被人让着,不能尽兴。 这下两人凑到一起,臭味相投,竟十分投契。 忙活了半天,选出了一个王者。 是个小个子蛐蛐,勇猛得很。 “这蛐蛐送给你,作为我吓跑你蛐蛐的补偿。” 轩辕子仪采了一朵茶花倾身过来,别在胡青黛鬓边。 “这花送给你,作为你帮我选蛐蛐的谢礼!” 胡青黛摸摸鬓边的花,笑着歪头问他:“好看么?” “好看!” 时近黄昏,妩霞满天,天地间辉煌灿烂,花园中的两人也披上了一层霞光。 轩辕子仪赞叹:“美人如花花似面,古人诚不欺我。” 语气近乎调笑。 胡青黛正不知要不要恼。 “表小姐...表小姐...” 有丫鬟的呼唤声由远及进。 “我该走了!” 轩辕子仪恋恋不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青黛笑而不答,转身就走。 轩辕子仪拉住她的手臂。 胡青黛回头。 “我在松山书院,你也去松山书院好不好?” 胡青黛想起大姨母承诺将她送去松山书院,便点了点头。 轩辕子仪雀跃道:“以后,你若还是觉得不开心,可以来找我玩!” 胡青黛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 他一脸真诚。 一股暖意升起在她心头,这丰京城还是来对了。 第7章 侯夫人 来寻她的是老太太的丫鬟秋月。 下午,柳氏回老太太说表小姐们都跟大小姐在一处玩耍,老太太就没派人去请胡青黛。 此时老太太的花厅中定南侯夫人到,点名要见小姐们。 老太太才派人去请。 定南侯夫人五十岁上下,身材发福,脸跟刚出笼屉的馒头似的,又白又宣,眼睛本来就细长,一笑起来两眼直接眯成了一条细缝,一脸的富贵相。 柳氏是定南侯庶姐,所以杨府与定南侯府往来甚好,双方都有亲上加亲之意。 定南侯夫人这次借老爷子大寿,来相看林娇娇。 世子柳明轩是定南侯嫡子,又是定南侯夫人的独子,今年二十二岁了,生得高大魁梧,只是随他母亲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眼睛也是细长型。不笑的时候,眼神锐利直击人心,笑起来时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忠厚老实的模样。 柳明轩静坐花厅,微笑着听长辈们聊天,眼神不断地飘向门口。 听闻杨家表小姐林姑娘,美貌出众,不知何等出众? 杨玉瑶和林娇娇携手走进老太太花厅。 给定南侯夫人行了礼,落了座。 老太太问:“青黛呢?怎么没叫她?” 柳氏回道:“青黛回自己小院了,已经让人去请了。” 老太太不再问,跟侯夫人拉起了家常。 林娇娇骄矜的坐着。 她自负美貌,丰京城里罕有世家小姐与她匹敌,素来心高气傲。她这次回京,一为贺寿,二就是想在丰京城里挑选一个夫婿。 本来柳明轩作为定南侯世子,身份地位配她绰绰有余。 她也是满怀期待的。 落座后,羞答答地瞧了柳明轩一眼,然后满脸失望。 世子发福,样貌憨厚,既不风流也不潇洒。 林娇娇刚进来时,柳明轩只觉得此女身材窈窕,容颜娇美,心中颇为满意。待她落座后,见她面上淡淡的,眉头微蹙,似有不屑之意。 柳明轩心思敏锐,便知道对方没看上自己。 心想:“不满意可以不许婚,挂在脸上算怎么回事?教养呢?” 他也看不上这样没教养的女子。 随即不再瞧林娇娇,只顾低头喝茶,听长辈们闲聊打发时间。 半晌才想起一事来。 自己带五皇子来赴宴,不好把他独自撂在前厅,于是起身告退。 在座的都是人精,知道双方都没看上。 少男少女相看,看不上是常有的事,众人也不说破,忙准他告退。 那被派去请胡青黛的丫头,去她住的小院里没找着人,就依旧回到老太太后院和其他丫头们玩耍。秋月见了,知道上下一双势利眼,不愿意劳动,便亲自出来寻。 寻到前厅后废园,见胡姑娘从那废园走出来,头上插朵茶花,罗衣上还沾有泥污。 这个样子要是去花厅,上下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以后如何在这府里立足? 于是秋月悄悄的把胡青黛带回小院,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妆了,这才把她往花厅带。 柳明轩急急出花厅,好巧不巧在门口撞上正准备进去的胡青黛。 “柳世子好!” 秋月侧身行礼。 胡青黛揉揉撞酸的鼻尖,后退两步,也随秋月行礼问好。 “你,没事吧?”柳明轩关切地问。 胡青黛疼出了眼泪,还是强忍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道:“不碍事!” 少女明眸皓齿,笑中带泪,只一个瞬间,便令柳明轩驻足不前,他还想说些什么,又似乎不合礼仪。 门口丫鬟向里通报:“表小姐到!” 胡青黛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胡青黛进厅去。 柳明轩盯着她的背影微微发愣,好熟悉,似曾相识。 他是城防营副统领,平日里也巡街。 这女子怎么那么像那日在街市上救人的女子? 那日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坚定美好,没想到还是杨府的亲戚。 一点隐秘的喜悦在他心头慢慢放大,最后如烟火绽放般,占满了心头。 这么多年,相亲总是相不中,又不愿意将就着过日子。导致二十二岁的年纪,还未婚配,成为在丰京城里头,数得上的大龄剩男了。 若不是家中还有通房,别人都怀疑他柳世子身体有隐疾。 如今好了,铁树开花。 定南侯夫人护短,不满林娇娇对自家儿子的态度,但她脸上丝毫未露,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胡青黛一进来,她眼睛一亮,明知这个三小姐的女儿身份低微,却有心捧她。 就想恶心林娇娇。 她一把拉住胡青黛,不住口的称赞:“哟!瞧瞧!瞧瞧!这孩子长的可真俊!满丰京城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位可人儿了。” “您谬赞了!” 胡青黛大大方方回应,丝毫不怯场。 “她一个小人儿可不经夸!” 杨老太太脸上乐开花,三闺女找的夫婿不怎样,生的这个外孙女着实给她掌脸。 定南侯夫人的丫鬟不等主母吩咐,就捧上一条光华流转的珍珠项链。那珍珠粒粒饱满,颗颗浑圆,难得的是所有珍珠都一般大小,都很大,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这样的项链定南侯夫人一出手就是三条。刚才杨玉瑶和林娇娇也各得了一条。 定南侯夫人亲自把项链戴在胡青黛的脖子上。 端详了一瞬,又另外从头上拔下一根常带的金凤钗,插入胡青黛发间。 那凤钗是侯夫人规制,分量相当的足,压得胡青黛的脖子立刻短了几分。 “侯夫人,这礼太重,小女可不敢当!” 定南侯夫人执意要送,“些许薄礼略表心意,不值什么的。” 胡青黛求助地看向杨老太太。 杨老太太也对定南侯夫人笑道:“她小小孩童,不敢当夫人如此厚赐。” 定南侯夫人笑道:“我没个闺女,老太太这外孙女啊,我一见就喜欢。大大方方的就跟我亲闺女似的,她跟我投缘,她当得起。” 胡青黛只好厚着脸皮受了。 反正还礼都是长辈们的事,她无需操心。 定南侯夫人对其他两位小姐视而不见,只热络地拉着胡青黛的手,问长问短。 胡青黛拿人手短,不得不打起精神娱乐金主,哄得定南侯夫人开怀大笑。 这边一团欢声笑语,那边林娇娇挂不住脸了。 她刚才只得了项链,定南侯夫人是来相看她的,结果问都不问她一句,直接晾着她,却让胡青黛出了风头,拔了尖。 她心中不快,强自忍耐着低头喝茶,掩饰眼中恨意。 定南侯夫人拉着胡青黛的手,向着老太太夸了又夸:“这表小姐养得好,亲切随和,长的这么美也不见她傲气,三姑娘真真好教养。我就喜欢她这样的孩子,不像丰京城里有些人家的小姐,仗着家里有点权势,拿下巴尖瞧人。” 在座女眷都笑着称是。 林娇娇气得脸色发白,再也坐不住,拉着杨玉瑶去了旁边偏厅。 到了偏厅,杨玉瑶劝道:“表姐别生气,舅妈只不过瞧着那丫头缺首饰,代为妆点罢了。” 林娇娇怒道:“我的傻妹妹,你没瞧见她脖子上那串明珠,翠绿清透,那水头颜色非一般翡翠可比,是玉山老坑货,现在市面上都找不到的,这样价值不菲的珠宝戴着,何须别人再添妆?定南侯夫人是当着众人的面,打我的脸呢。” “表姐别恼,也许舅妈并没那个意思。不过是看住老太太面子上,头一回见面,做做面子功夫。话说那明珠真的这么贵重吗?” “我的傻妹妹,我听母亲说老太太的陪嫁里有这么一串。谁都没舍得给,却给了那丫头。我这做外孙女的也就算了,怎么连表妹你这嫡亲的孙女也没给,老太太真是太偏心了。” 一席话说得杨玉瑶怒火暗生。 “表姐,那丫头虽然长得好点,但出身低微,将来指不定配个医师商人,贩夫走卒的,哪个官宦人家会娶她呢?将来拍马也赶不上咱们,理她做什么?” 这话说到林娇娇心坎上了。 “说的也是,论家世那丫头有什么资格和我争?定南侯夫人那么喜欢她,也不会娶一个庶民之女回去做儿媳的。” 说到这儿,两人一起格格娇笑。 过了一会儿,杨玉瑶一脸好奇:“表姐,你到底看上我表哥没有?” 听了这话林娇娇像是受到了侮辱,有些恼。 “这话你就不该问,你看看他的模样,那么胖,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哪里能配得上我?我配他就好比凤凰配山鸡。” 杨玉瑶噗呲一乐。 “表姐,侯夫人你都不想做,难道还想当王妃不成?其实我觉得表哥人还不错。” 当王妃?此话正中林娇娇心事,于是过来挠杨玉瑶痒痒肉掩饰。 “你表哥不错,那你嫁给他呀!” 杨玉瑶一边躲,一边叹气:“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呀。” 两人正闹着,丫鬟端上一碟子热糕。 两人吃糕,杨玉瑶不小心没拿稳,一块糕掉在了地上。 丫鬟捡起来要扔掉,林娇娇拦住,示意她放在桌上。 “去请胡姑娘来吃糕。” 林娇娇拿起那块糕,把明显灰尘擦了擦,脏面朝下再放回盘子里。 杨玉瑶惊道:“脏了还怎么吃?” “我们都别吃了,让她吃。”林娇娇附耳小声说。 杨玉瑶秒懂。 胡青黛跟着丫头过来,一进屋子人眼神闪烁。 唯有秋月频频朝她使眼色,眼睛不断的瞄向那糕。 胡青黛意会,莫不是这糕有什么问题? 当下笑容满面道:“多谢表姐们相邀。” 杨玉瑶指着桌上糕道:“刚做好的热糕,我和表姐吃着香甜,想着表妹还没吃,特请表妹过来同享。” 天青色瓷碟子里码了四块小小的糕,显然是吃剩下的。 “小妹不爱吃甜的,恐怕享受不了此等美食。” 胡青黛笑容依旧,态度不卑不亢,就是不动那糕。 林娇娇道:“想是表妹觉得这糕有毒不敢吃?来玉瑶咱俩一人一块。” 说着拿起上面两块干净的糕,两人一起吃起来。 林娇娇的贴身丫鬟三月,立在一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小姐平时在家,但凡一碟子里的东西脏了一小点,都是连碟子带东西一块儿扔掉,哪里还会去吃? 此时林娇娇为了引诱胡青黛吃糕,不得不忍着恶心自己先吃下去。 杨玉瑶假意生气:“表妹哪里是不吃糕,分明是嫌弃咱们姐俩粗鄙,不愿和我们一起吃东西罢了。娇娇你也别生气,原是我们不配和她分享,你瞧,刚刚舅妈独独喜欢她,看都不看咱们一眼呢。” 胡青黛笑盈盈道:“瞧表姐说的,都是表姐妹,谁又比谁高贵?我虽然不喜欢吃甜食,也不好辜负了表姐们的盛情,还是吃一块吧。” 她把手伸向碟子,碟子里剩下两块糕,脏的码在上面。 屋子里鸦雀无声,都眼睁睁瞧着她把手伸向那块脏糕。 杨玉瑶和林娇娇对视一眼,眉梢眼角藏不住的兴奋。 眼看胡青黛就要夹住那块糕了,她又缩回了手。 杨玉瑶和林娇娇心头均是一跳。 “两位表姐十分抱歉,刚才我肚子不舒服,别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来这糕我是无福消受了,辜负了两位表姐的美意。” 她朝鹦鹉架一指:“鸟雀最爱吃糕,那鹦鹉盯这糕很久了,不如吃不下的糕就喂了它吧,它一定很喜欢吃,我得回去躺躺了。” 胡青黛笑着走了。 杨玉瑶和林娇娇气得脸色发白。 丫鬟上来问糕怎么办? 杨玉瑶怒道:“扔了!扔了!?” 第8章 柳明轩 柳明轩藏着心事,喜滋滋地回到前院。 杨府前院极大,搭着高高的喜棚,灯笼点得亮堂堂的,衬得星月无光。 和风习习,戏台上好戏连台。 围坐前面的都是戏迷,叫好声一浪盖过一浪。 离戏台最远处那张桌前围了一圈锦衣少年郎,都是丰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正凑在一起,大声吆喝着斗蛐蛐。 柳明轩穿过喜棚,来到那张桌边,趴在一个少年郎的肩头朝里张望,看到五皇子轩辕子仪正用一根草茎在撩拨桌上瓦罐里的小黑头。 他这才放心,跟少年们一起观战。 瓦罐中参战的两只蛐蛐一大一小。 一个紫衣少年拿草棍去戳那只大个雄壮的。 大个畏足不前,一副怂包样。 锦衣少年们起哄:“咬它!咬它!” 反观那只小个子黑头的却振振有鸣,随时准备扑上去。 轩辕子仪得意道:“我就说我这个是常胜将军,你非不信,这下信了吧。” 话音未落,那小黑头飞跃而起,一口咬住大个的脖子。 大个死命挣扎了起来,没挣扎几下,就伸足蹬腿,一命呜呼了。 围观少年欢声四起。 紫衣少年一脸灰败:“没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轩辕子仪欢喜地抓起获胜的小蛐蛐,十分宝贝地放进一个精致的小竹桶里。 待围着的少年散去。 柳明轩奇道:“我记得五殿下的蛐蛐是只花背的,几时变成黑头了?” 轩辕子仪笑道:“花背战斗力不行,没几回合便被刚才的大个给咬死了。这只是我新得的,叫常胜将军!” “谁送的?” 在座的少年,有一个算一个,都爱斗蛐蛐,舍得把这么好的蛐蛐拱手送人的,也算是奇人一个。 “自寻的!” “当真?” 柳明轩不信,杨府亭台楼阁,上哪里弄蛐蛐去? “别不信啊!我去更衣,发现一方宝地,一到那儿就听到它在鸣叫,寻声过去,就给我抓到了。没想到它还挺能打,他们的蛐蛐都被它打败了。” 轩辕子仪眉开眼笑,捧着小竹筒爱不释手。 这蛐蛐是那红衣女孩帮他找的,这个秘密他自然不能说。 “真的?”柳明轩半信半疑。 “怎么不真?不信你问他们。” 柳明轩望过去,少年们脸上都浮现羡慕之意,“是真的!” 柳明轩哈哈笑道:“那就恭喜五殿下了!” 少年们则纷纷央求轩辕子仪,带着去宝地寻找蛐蛐。 轩辕子仪自然是不肯的。 少年们无法,只好又寻别的营生来玩耍。 身边人围着的人散去,轩辕子仪才凑过来低声问道:“你去相看林冀州家小姐,怎么样啊?” 五皇子头一次这么八卦,柳明轩有些意外,还是说了句,“貌美,就是人家没看上我。” 轩辕子仪听了很开心。 红衣女孩临去时,丫鬟呼唤的是表小姐。 表小姐嘛,刚才剑声去打听过了,这家的表小姐是林冀州家的闺女。林冀州正二品,掌冀州军政,想来母妃会中意的。 晚上,柳明轩回到定南侯府,下人来传话:“世子,夫人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柳明轩来到书房,定南侯夫人换了家常装束,正坐在房中喝茶。 “孩儿给母亲请安!” “轩儿请起!” “不知母亲找我何事?” 定南侯夫人是怕儿子想不开,想要安慰他几句, “明轩啊,咱们不过是瞧在你姑姑的面子上才相看林家小姐的,没想到那丫头心比天高。你也别急,明儿我再托媒人去寻,务必要到找到一位家世样貌处处强于那丫头的来给你做媳妇,你看可好?” 柳明轩生性豁达,林娇娇他早就忘了。 他心中装了一个比姓林娇娇重要的人,当下道:“其实母亲也不用别处去寻。” 定南侯夫人一听来了精神:“难道你有了心上人?是谁家小姐?” 柳明轩鼓起勇气说道:“母亲今日在杨家见到了。” 定南侯夫人连连摇头:“杨玉瑶么?你姑姑的女儿,不行!不行!那丫头也太一般了,样样都比不上姓林的丫头。再说你那姑姑养得出什么好品格?” 她丈夫的那位庶姐素来心胸狭窄,丝毫不像大家闺秀出生,这位庶姐养的女儿,她自然也是瞧不上的。 “不是表妹。” 定南侯夫人想了又想:“不是她么?没有谁了呀?” 柳明轩满含期待:“还有一位!母亲请想,我刚出厅去的时候,进去的那位小姐。” “胡小姐?!”定南侯夫人断然拒绝:“她那就更不行了!” 柳明轩心里一沉:“为什么不行?她的样貌人品强过林一千倍。” “胡小姐的样貌人品呢是数一数二的,难怪我儿觉着她好,就是我也看着喜欢。但是这孩子家世不行,他父亲仅仅是个医师,庶民出身与咱们侯府门不当户不对。这要是结了亲,京中亲友们不都得笑掉大牙呀?” “别人想笑就笑去呗,我不在乎。她门户低,咱们这样的人家养她还是养得起的,再说咱家又不是指着媳妇嫁妆过日子的人家。” 定南侯夫人见儿子走了心,半哄半劝道:“要是抬进来做个贵妾,为娘倒是没意见。可是人家杨三姑娘宝贝得跟眼珠子一般,恐怕是不肯的。儿啊,你之前不清楚她的底细怨不得你,现在知道了,再也不要想了啊?!” 见母亲不同意,柳明轩心中微微一痛。 过去的短短一两个时辰里,他内心的甜蜜喜悦,是这一生从来没体验过的。 没想到这喜悦来的快,结束得也这么快,猝不及防。 他要为自己争一争。 他跪在定南侯夫人面前:“母亲,孩儿今天见了她,心里就有了她,这辈子恐怕再也看不上别人了。若她是公主郡主,儿子也不来烦您。她是庶民,婚事,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子从小到大没求过您什么,就唯独求您这件事,儿子只想要她。” 定南侯夫人看着儿子的模样,动了气,恨铁不成钢。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先起来再说。堂堂巡防营都统,动不动就下跪成何体统?” “母亲不答应,儿子就不起来。” 定南侯夫人气得很了,心想只一面之缘就把轩儿迷成这样,要是见面多了,轩儿陷进去就麻烦了,此事只能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 略一思索,定南侯夫人心中已有了计较。 “轩儿啊,你这么有诚意,做母亲的本应该成全你,可是事有不凑巧啊。” 听到成全,柳明轩心中生起一丝希望,听到不凑巧,心中又是一紧。 莫非已经许了人家? 忙问:“何事不凑巧?” 定南侯夫人叹了口气:“胡小姐清丽可人,亲切随和,我见了也很喜欢,就认了她做干女儿了。” 柳明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亲就不要骗孩儿了,您方才怎么没说?” “这不没来得及说吗,我是真喜欢那丫头,想着不能做儿媳,就认作干闺女吧。就当着杨府上上下的面这么办了,过几日,那孩子就会过府来行礼。没想到你看上了她,为娘这是办错了呀。” 柳明轩深受打击,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 看着儿子失落的脸,定南侯夫人既恼怒又心疼,狠狠心指着头上的发髻。 “你瞧,我常戴着的金凤也当作认干亲的礼物送给了她。如今你与她兄妹情分已定,这如何是好?” 柳明轩往定南侯夫人发间望去,果然少了常戴的凤钗,那钗她日常配戴了许多年。 “那孩子小你十岁,年龄上也不匹配,又认了干亲越发是不行了。好姑娘多的是,宫里还有两位公主未嫁......” 柳明轩站起来,心里空荡荡的往外走去。 第9章 侯府义女 第二日一大早,定南侯夫人便悄悄派两名心腹女仆,备了厚礼送到杨府老太太跟前,细说定南侯夫人想认义女之事。 齐夫人来得早,一听大喜道:“好啊,有了定南侯府义女的身份,伴读的事不就更稳了么!” 杨老太太正愁胡青黛出身不高,将来婚姻恐怕难以顺遂。 这定南侯夫人来认干亲,就好比正瞌睡时来了个枕头。 如果能攀上定南侯府,胡青黛将来议亲也有了筹码。 众人欢天喜地不疑有它,毕竟昨日定南侯夫人对胡青黛的喜爱大家都看在眼里,就由杨老太太做主马上同意了这件事。 杨氏自然也是千万个愿意。 只有柳氏心里不乐意。 她嫡亲的侄女柳依依就养在府里,何须在外面认义女? 不过娘家弟媳的事她向来说不上话的,于是心中对三姑奶奶一家又厌憎了几分。 定南侯府的人走后。 杨老太太让人把胡青黛请来,向她转达了定南侯夫人的意思。 胡青黛搂着杨氏的脖子撒娇:“我自己有娘亲,何苦去认外人?” 杨氏抚摸女儿光滑细嫩的小脸,劝道:“认个干娘,多个人疼你不好么?” 胡青黛笑道:“有娘亲疼我足矣。” 杨老太太道:“你还小呢,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呢?做了定南侯义女,将来人家瞧在定南侯府上,也会高看你一眼的。长辈们都决定了,你就顺从吧。” 长辈们苦心规劝,胡青黛不好再拒绝,一切顺其自然吧。 自从踏进丰京城,杨氏见闺女收敛了性子,变得娴静安分起来,十分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规矩礼仪一丝不乱,就是侄女和名满京城的外甥女都比不过她,她心中高兴。 原来的目标只想着怎么将野小子一样的闺女嫁出去,现在却想着怎么将闺女嫁入高门。 她隐约向闺女透露了这个意思。 胡青黛无所谓。 反正胡家门第低的不能再低,只要家中有个一官半职,哪怕是九品芝麻小官,对胡家来说也算高门了,想通此节,她一点压力都没有。 丰京城里别的不多就是做官的多,站在青龙大街上一砖头扔下去,砸死是十个人,有九个是当官的,剩下那个保不齐还是个皇族。 五月初五,定南侯夫人来请胡青黛过端午,顺便举行认亲仪式。 胡青黛被杨老太太天门仔细打扮了一番,带着礼物,秋月和两位嬷嬷陪着前去定南侯府。 定南侯府位于太极宫东北青龙大街的月狐巷,车马往北,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侯府正门。 秋月掀开车帘,侯夫人的贴身嬷嬷孙妈妈早等候在旁。 一见胡青黛,孙妈妈便上前请安:“小姐妆安!” 胡青黛微笑:“孙妈妈好!” 孙妈妈那日跟着侯夫人在杨府见过胡青黛,她亲自扶胡青黛下了马车,暗自打量。见她姿态清雅,眉目平和,不卑不亢,没有一点攀高枝的喜不自胜。 孙妈妈心中生了敬意,引着胡青黛往内院去。 端午佳节,定南侯一家在内院花厅叙话。 走到花厅门口,丫头通报:“小姐到!” 胡青黛注意到,就跟刚刚孙妈妈的称呼一样,她们刻意没称呼她的姓氏。 丫鬟打起重重纱帘,请胡青黛进去。 胡青黛抬脚就进,这样的侯门大院,她丝毫不怵,那雕梁画栋,富贵锦绣仿佛司空见惯一般。 孙妈妈不动声色,愈发恭敬。 这些日子在外祖家,丰京城的礼仪规矩学了很多,胡青黛聪慧过人,一学就会,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教养嬷嬷都啧啧称奇。 进到厅里,黑压压一屋子锦绣中人,都是男的,都以严苛的目光打量着她。 胡青黛全都忽视,只朝主位上望去,见主位上坐着一对中年男女,右边定南侯夫人正对她微笑。 她款款走上前盈盈拜倒:“给侯爷,侯夫人请安!” 定南侯夫人笑着吩咐左右:“还不快把小姐搀起来。” 丫鬟们忙把胡青黛扶起,送到定南侯夫人座前。 定南侯夫人拉着胡青黛坐下,责备道:“怎么还叫侯爷,夫人?你家里人给你说过了吧,如今该改口叫干爹、干娘了。” 胡青黛脸红了,张了张嘴,实在叫不出口。 定南侯夫人亲切地拍了拍胡青黛的手背,“叫不出来不要紧,慢慢来。来的路上渴了吧,来先吃盏茶,然后我们再去祠堂举行认亲仪式。” 胡青黛谢过茶,从善如流的端起茶碗,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神态放松自如,仿佛就坐在自家客厅用茶,整个人看上去优雅妗贵,完全不像庶民出声。 定南侯夫人心中暗赞杨三姑娘好教养。 定南侯却皱了眉头,她早听夫人说起过认亲缘由,原以为胡小姐只不过长相出色点,儿子血气方刚,偌大年纪未娶妻室,一时被美色迷惑也是有的,夫人用认干亲的方式断了儿子的念想也是可行的。 当他亲眼见了,凭他的眼界阅历,只觉得这姑娘姿容人品世间少有。 难怪儿子对她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定南侯心中隐隐不安,觉得认干亲的做法是否有些欠妥。 吃过茶,定南侯夫人安排丫头们带胡青黛去别的房间更衣准备。 定南侯道:“夫人,这事还是再听听明轩的意思吧!” “不用了!” 定南侯夫人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要认亲。 柳明轩是她的独子,上头三个庶兄,娶得的媳妇门第最低也是四品官家的。 她怎么甘心独子娶个庶民之女? 定南侯夫人还要把仪式办得隆重,不给儿子留下半分念想,所以她以定南侯的名义邀请了柳家宗亲前来观礼。 定南侯拗不过夫人,皱眉坐在一边。 他的一位族兄问:“明轩呢?” 定南侯道:“太子殿下宣他去了东宫。” 族兄点点头,拉过定南侯走到无人处,悄声道:“此女美极,长大了必然容色倾城。自古红颜祸水,引进柳家,只怕对家族不利。” 定南侯很无奈,低声回道:“内人也有此担忧,前些日子亲去白云观找道长问卦,卦象上上大吉,兄长放心吧。” 族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仪式在祠堂举行,如定南侯夫人希望的那样简单而隆重。 到这一步,胡青黛只能听吩咐了,全程在司仪的引导下跪拜祖宗,跪拜定南侯夫妇。 定南侯夫人还给她起名,唤作柳青青,吩咐宗伯把名字写进族谱里。 胡青黛忙道:“小女自有生身父母在堂,不敢擅自改名。” 定南侯夫人十分有耐心,解释道:“柳青青是你在侯府身份的象征,在外面你爱叫柳青青,还是叫胡青黛都随你。” 胡青黛如释重负,差点以为进一次侯府连名字都弄丢了。 仪式结束,柳家族人散去。 定南侯才吩咐身边人:“去把世子请回来。” 定南侯府认义女的时候,柳明轩正在东宫太子书房里。 “不知太子殿下宣臣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轩辕子忽撂下手中毛笔,“听你父亲说,你对令狐局势有些看法,说来听听。” 柳明轩道:“臣听闻,外派令狐官员被刺事件层出不穷,且刺杀事件多发生在夜间,或官员落单时。臣以为,灵仙宫不过仗着几个武艺高强的刺客乘人不备时,才攻击得手。” “本宫也是这样认为,你有何办法?” “咱们不如让各县的外派官员们集中办公和居住,对办公和居住地加派军队巡逻,让刺客们无机可乘。另外令狐的工作要抓大放小,以狐治狐,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招人怨恨的事,可以让投诚的令狐人去做。” 轩辕子忽点头:“你的主义甚好,本宫跟楚云飞去信提一提。你也别拘束了,随便坐吧!” “谢太子殿下赐座!” “这几年你一直在巡防营,也历练够了,来羽林军中任职吧!” “多谢殿下提拔!” 太子又问:“听说你最近常跟五弟玩?那小子虽然去年进了松山书院,还是成天的斗鸡走马,不成个样子,父皇都恨不得打他板子,你若有空多规劝规劝。” 柳明轩忙道:“臣不敢僭越,其实五殿下挺好的。” 太子目光灼灼得盯着他:“哪里好?” 柳明轩艰难道:“就是...就是斗蛐蛐、跑马、投壶样样出色。”说完他自己都笑了。 “这些都是孩童玩意,登不了大雅之堂。” “殿下的琴棋书画也是一流的。” “生为皇子,总得有点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笑过轩辕子仪,太子关切道:“世子清减多了,本宫瞧世子面色憔悴,莫不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宣太医调理调理?” 柳明轩勉强笑着回道:“多谢殿下关怀,臣前些日子着了风寒,如今已经大好了。” 太子狐疑:“我记得世子身体一向健状如牛,从小到大都生龙活虎的,何以此次病得这么重?” 柳明轩道:“或许上天给人的病痛都定了量,我小时侯没生过病,这一次把小时候的病痛都补上了。” 太子笑了:“你这话怪有意思,头一次听说。” “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会恢复如初的,不过是费些时日罢了。” “你生这场病,人到深沉起来。依我看也是好事,你现在看起来俊俏了许多。还是没有定亲么?” “没有!”柳明轩神色晦暗。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遇到合适的早日定下来。” 从东宫出来,定南侯身边的福伯驾着马车等候在宫门旁。 他早上是骑马来的。 “福伯,您怎么来了?柳风呢?” “侯爷派我来接世子,世子上车吧!我让柳风骑马先回府了。” 柳明轩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一颗心悬起,急忙钻上马车,“家里出了何事?父亲、母亲可安好?” “侯爷、侯夫人都好着呢。府里有喜事,让我来接世子回去吃团圆饭。” 天下大事莫过去侯爷、侯夫人无事,柳明轩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什么喜事?” 福伯立在车外,低声道:“侯爷认了胡小姐为义女,上午请宗亲们开了祠堂拜了祖先,起名柳青青,上了族谱,恭喜世子多了个五妹。” “......” 久久没有得到世子回应,福伯快速地扫了一眼车内,只见世子闭着眼仰着头倚靠在马车壁上,喉结上下移动,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难怪侯爷让驾车来接世子,原来世子这身子还没好利索,侯爷真是英明。 福伯迅速放下车帘,缓缓驾车回府。 中午时分,福伯来报世子身体不适,直接回屋休息了。 定南侯夫人也不意外,只招呼大家入席。 定南侯只有四个儿子没有闺女,上面三子皆已成婚,胡青黛拜了一圈哥哥嫂嫂,收了一堆礼物。 她有备而来,打定主意不占人便宜,自然也都送了回礼。 定南侯夫人道:“你小,他们大,收下礼物便好,不用回礼。” 胡青黛笑道:“若是过年,我这做小辈的自然不用回礼。既然是认兄妹,那自当交换表礼,礼不可废。” 胡青黛用从大姨母家哥嫂那里收到的首饰交换了定南侯府一众哥嫂的表礼。 等价交换。 定南侯府不比外祖家,礼物她着意回的价值差不多的,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她心中甚是感激大姨生了四个表兄,正好对应定南侯府四个干哥哥。但凡大姨母少生一个,她就得另外划拉礼物了。 但这个干四哥显然不把她当回事,不来见面,饭也没一起吃,表礼也不送,以实际行动反对这门干亲。 胡青黛倒是无所谓,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以后这定南侯府非请勿来。 她也知道这干四哥是谁了,大不了以后在外面碰到绕着走。 第10章 人穷走亲 快一个月了,柳氏一直没给胡家单独准备小院。 杨氏还跟着杨老太太住。 私下无人时杨老太太对杨氏说:“见了那么多小辈,我看你首饰、荷包没少递出去,花了不少银子吧?若手头紧,就从我这里拿。” “不用了,娘,你女婿还负担得起。” 杨氏大出血,光齐家她就随出去七个荷包加四样首饰。 杨氏的给小辈的见面礼,有统一的标准。 男的无论年纪大小,统一都是一个荷包,每个荷包五十两银票。 女的都是一件首饰,首饰都是杨老太太当初给她的嫁妆。 这个标准是杨家的一般标准。 杨氏不愿意被别人看轻,入乡随俗。 给小辈的见面礼加上日常打赏下人,这一个月以来,杨氏身上剩下的银票已经剩下不多了。 自己过日子的时候,杨氏觉得自己就是个富翁。没有花钱的地方,那些银子一家三口怎么花也花不完。 才回娘家一个月,她的荷包就被掏空了。 小门小户跟不上豪门的消费呀。 排场不一样,注定了穷人去富人家穷得更快些。 老话人穷不走亲,杨氏这才算体会到这话的意思。 不过银子也不是全都打了水漂,都回报在闺女身上了。 胡青黛收了一堆首饰,镯子、项链、耳环、金钗...... 细算这些首饰的价值,还是她们一家子赚了。 这一日杨氏来外院探望丈夫。 胡景林问:“住在这府里花销实在太大了,我手里只剩一张银票,你那儿还剩多少?” “五十两!” 胡景林知道妻子一贯不会理财,可是千多两银子,不到一个月就花没了,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 “再住下去,过几日咱们可就精穷了,与其那时尴尬,还不如尽早跟岳母商量搬出去住的好。” 杨氏有个优点,就是对相公的话言听计从。 住了这些日子,过来最初的激动。嫂子柳氏不阴不阳的态度,她也慢慢察觉到了。 只是怕老母亲伤心,开不了口提出去住的事。 相公说得对,如今内囊瓤尽,与其到时候处处看人脸色,还不如早作打算。 她打算趁着老太太午睡后的空档,准备私下提一提出去住的事。 回到内院,行至老太太卧房外,听到里面,秦嬷嬷正和老太太在处理俗务。 杨氏站在廊前鹦鹉架前静候。 胡家给老太爷送的寿礼,除了老山参,还在京城里最贵的绸缎庄,选用最好的料子,给两老各定制了一件冬天穿的棉袍。 那两件昂贵的袍子用去了一百两银子。 秦嬷嬷正和老太太正说那袍子。 只听得秦嬷嬷道:“每年老太爷寿辰,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都会给做两身棉袍子。今年三姑奶奶也回来了,也做了棉袍子,今年可就富余了。” 老太太笑道:“老大和老二送的东西都是比照大内做的,自然样样都是好的,袍子留着冬天我和老头子穿。老三的日子过得不易,她送的那两件袍子留到冬天,给她两口自个儿穿去。” 几句话飘进杨氏耳朵里,都是体贴她的话,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爱听,鼻子一酸滚下了眼泪。 她怕人瞧见,急忙用手绢捂干。 又听里面秦嬷嬷笑道:“三姑奶奶送的这袍子看上去也不错,像是花了大价钱的。老奴多嘴说一句,三姑奶奶的一片心意,您就留下得了。” “你这老货!我不是嫌不好,是心疼她多花钱。” “您老要是心疼三姑奶奶,冬天另外给做两身棉袍子得了,这袍子款式花色适合上了年纪的人,三姑爷三姑奶奶刚到中年,花色款式也不合适啊。” “还是你想得周到,这袍子收起来留着赏人吧。” “这么好的东西赏人可惜了,家常穿也是省得的。” “你素来是个明白人,这事咋就不明白了呢?若是家里临时来个人,大冬天现去换衣裳不成?” 秦嬷嬷不服,“这袍子哪里见不得人?” “这是民间最好的料子,大约南城那些富商家的老太太就是穿这样的。我们这样的人家,讲究穿贡缎做的衣袍。每年赏赐到大臣手中的贡品,那才几匹?能穿上贡品的人,都是重臣的亲眷,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征。贡缎花色总共就那几种,明眼人一看就清楚。” “想不到这里头还这么多说道。” “可不,年年都那些花样,其实早就穿腻了。可是我若不穿贡缎做的衣袍,别人还以为我家儿子女婿不受重用了呢!” 秦嬷嬷十分服气,“那三姑奶奶送的这袍子我就收起来了啊。” 杨氏抹干泪痕,情知此刻必定红着眼圈,不宜见老太太。 想着胡青黛上午往定南侯府去了,她那院子没人,就去那儿避一避。 好在午间清净,一路上无人瞧见她。 从定南侯府用完午膳回来的胡青黛,远远瞧见杨氏进了自己小院。 于是作别了秋月和几个婆子,快步回到小院。 “娘!您怎么知道你的宝贝女儿这时候回,您是算好的么?” 杨氏回头,勉强笑道:“闺女回来了!侯府之行怎么样?” 瞧着杨氏眼圈泛红,胡青黛心中发急:“娘,谁欺负你了?” 杨氏道:“没有,是风迷了眼睛。” 胡青黛不信,“是舅母对不对?我去找老太太评理去!” 胡青黛气鼓鼓的,欺负自己这个小辈也就算了,如今欺负到母亲头上,是可忍熟不可忍。 杨氏拦住:“你这个性子也太躁了,跟你舅母没关系,我是见你去侯府大半日了,想你了。” “真的?!”胡青黛放下心来。 “娘,你放心吧,我是您的女儿谁也抢不走。今天他们要给我改名,我都没同意。” 胡青黛叽叽喳喳的给母亲讲了一遍定南侯府的见闻。 杨氏听后颇感欣慰,又感到头疼,这些富贵人家,以他们的经济状况,实在是走不起。 胡青黛没注意到杨氏心事重重,问了一个困惑她一上午的疑问:“娘,我怎么觉得定南侯夫人怪怪的,她好像并不是真心喜欢我的样子,可是为何又要收我为义女呢?” 杨氏愕然,定南侯夫人那日表现得很喜欢她啊。 她是家中幺女,从小受宠,哪里明白后宅女眷心中的弯弯绕? 想不明白,只得说道:“那以后定南侯府的邀约,可要小心了,能不去就不去。” 娘俩多虑了,自认亲那日后,定南侯府就再也没了消息。 晚间休息的时候,杨氏向杨老太太请教。 成了精的杨老太太猜测道:“世子躲着不见,莫非是世子看上咱家姑娘了,他母亲不同意,因而过来认个干亲,好绝了世子的念想?” 杨氏恍然,隐隐约约将这话告诉了女儿,告诫她以后不可与定南侯府太过亲近。 杨氏性格软弱,自那日在窗外听过母亲的话后,搬出去住的话,老在嘴边打转,总也没胆子说出口。 可别人却容不得她们常住了。 自从胡青黛从定南侯府归来,柳氏面色更加阴沉,私下当着管家婆子骂:“小狐狸精!” 管家婆子们得了柳氏的授意,对胡青黛的衣食住行怠慢起来,有胆大的开始当着她面说难听话。 看着老太太和母亲,母女情深的样子,胡青黛只能压着火,暗自忍耐。 这一日,杨玉瑶院内,柳氏、林娇娇、杨玉瑶一起斗牌。 柳氏装作不经意问起:“娇娇今年几岁了?” 林娇娇道:“舅母您忘了,我跟玉瑶同年。” 柳氏明知故问:“可有婆家没有?” 林娇娇羞红了脸:“还没,如今住在外祖家,还望舅母提携,外出交际。” 柳氏作热心状,“我和你母亲最要好,这件事她托付过我。放心吧,丰京城里头王孙公子有的是,舅母一定给你寻一个称心如意的回来。” 林娇娇娇羞道:“还是先给表妹找一个吧。” 杨玉瑶忙摇手:“表姐,说你的事呢,可别捎带上我。” 柳氏直叹气:“可惜呀!” 林娇娇奇道:“舅母为何事叹气?” “要是能进松山书院就好了,那里的公子们可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上月福熙公主有个伴读名额,本来你大姨父是给你留着的,谁知你胡表妹来了,生生给夺了去。” 柳氏本将那名额视作自己囊中之物。 先给自己女儿杨玉瑶求过,杨玉瑶无才无貌,被齐夫人拒绝了。 后来侄女柳依依求她帮忙,没成想名额还是被截胡了。 本来没林娇娇什么事,她故意说名额是给林娇娇留的,是要挑唆她闹事。 林娇娇早听说松山书院好几个皇子世子都还没有定亲,她又自认为才貌家世堪配皇子。 听说被夺了书院的名额,让她失去了与皇子、郡王相识的机会。 她一向骄纵,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去? 林娇娇大怒,摔了手中牌,气势汹汹地起身,扭头就往外走。 要去找胡青黛的麻烦。 杨玉瑶胆小:“娘,不会出事吧?二姑和大姑今天可都来了,正陪着老太太说话呢。” 柳氏得意一笑:“出事才好呢!要的就是都在,你二姑那性格,你三姑和大姑加起来都不是对手。走,咱们跟在后面瞧热闹去。” 第11章 冲突 胡青黛正在院子里看书。 表嫂王氏对她还不错,见她成天一个人,问她要点什么消遣。 她答有书就行。 王氏就将丈夫书房的书都搬来给她看。 她本是跳脱的性子,自从进了外祖家,不得不沉静下来。 杨氏夸她终于懂事了。 其实她是被形势所迫的,跳脱是被宠爱者的专利,在外祖家她显然不具备这样的优势。 然而林娇娇就具备这样的优势。 林娇娇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胡青黛猝不及防,合上书,硬着头皮起身招呼:“表姐稀客,有何指教?” 林娇娇叫嚣道:“少来这一套,你这个狐狸精!”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胡青黛无端被骂,怒从心起,回嘴道:“狐狸精骂谁?” 林娇娇刁蛮少智,不觉落了圈套,大声道:“骂你!” 胡青黛哈哈一笑:“原来狐狸精骂我!” 一路跟来瞧热闹的丫头婆子,有好几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林娇娇察觉中了圈套,气灌脑门,两颊殷红如血,不顾豪门贵女形象,大声叫骂起来:“你这个低贱的乡下丫头,凭什么跟我抢?” 胡青黛不屑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抢的?咱们俩是表姐妹,如果说我低贱,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哼,我当然比你强!我父亲是冀州知州,官居二品!你父亲却是一介寒酸的平民布衣。” “那又如何?”胡青黛不悦道。 “你以为大家喜欢你呢?只不过是看在老太太面子上客气客气。当年要不是你母亲淫荡,看中了你父亲的好皮相,两人才苟且私奔,否则哪来你这么个狐狸精?” “当年被外祖父赶走的人,居然舔着脸又回来,还带回来你这么个小贱货,真是丢人现眼!我们都深以为耻,这里不欢迎你们,还不收拾包袱快滚!。” 听了林娇娇的污言秽语,围观的下人都震惊了,窃窃私语起来。 胡青黛听她辱及父母,怒不可遏,重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房内外。 手是纤纤玉手,却是练暗器的手。 那力量一下子把林娇娇带着转了半个圈。 林娇娇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 三月扑过去哭叫道:“小姐!伤着没有?” 林娇娇颤抖着捂着脸,歪在地上,像看鬼怪一样看着胡青黛。 变起突然,看热闹的下人们都愣住了。 柳氏拉着杨玉瑶悄悄挤在下人们后面,本是想看胡青黛出丑,不想却看到一向刁蛮的林娇娇挨打吃亏,急忙分开下人来扶。 “快给舅妈看看,可别给打坏了!” 柳氏拉开林娇娇捂脸的手,那粉嫩嫩的小脸上,鲜红的五根手指印狰狞可怖。 她心中暗喜,转头怒视着胡青黛。 “你这孩子,怎么动手打人呢?” 胡青黛余怒未消,不理柳氏,直勾勾盯着林娇娇:“这一巴掌是教你做人的!以后再有辱及我父母的话,休怪我无情。” 林娇娇被打得半边脸麻木,怔怔的不敢接受自己被打的事实。 等她清醒一些,已经坐靠在柳氏怀里。 随即眼神怨毒的瞪着胡青黛,还想再骂。 胡青黛神色如霜,盯着她随时准备再动手。 林娇娇被她气势所摄,挪动了几次嘴唇,不敢再开口,只觉得嘴里咸腥,顾不得形象,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一团猩红。 三月凄厉大喊:“吐血了!小姐被打吐血了!快请老太太!” 老太太已经在院中了。 林娇娇怒气冲冲往胡青黛院里冲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已经接到信了。 正好三个女儿都在身边,都一起过来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老太太的院子就在旁边,来得快。 一进得院们,正好听见林娇娇说自己父亲是二品,辱骂胡青黛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在众人耳中。 齐夫人很生气,责问林夫人:“二妹你是怎么教导的女儿?这种污言秽语也能说出口,哪里像一个大家千金的教养?” 林夫人情知女儿的话不妥,只得遮掩:“孩子年纪小,不知在哪里学了几句粗话,三妹不要放在心上,回头我教训她。” 杨氏气得胸口发闷,含泪道:“这些话是小孩子能说出来得吗?必是二姐在家说过,孩子记住了,二姐就是这么看我的?” 林夫人私下在家中确实埋怨过三妹为家族蒙羞。 此时被林娇娇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她也觉得难堪。 “不过是几句孩子话,莫要当真。” 齐夫人道:“这是哪门子的孩子话?这孩子得好好教养了!” “大姐说话总是帮着三妹是何道理?” 三个老姐妹也站在外院中争执起来。 老太太不好偏向谁,站在一旁直叹气。 突听得里面喊吐血了,几个大人忙进屋里来瞧。 屋里两个当事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正剑拔弩张的僵持着。 两个做母亲的,分别上前搂着自己的女儿。 林娇娇扑到母亲怀里哭诉:“表妹打我!” 林夫人本来心中有愧,看到林娇娇高高肿起的脸,心疼坏了,心中那点愧烟消云散。 她搂着林娇娇,眼睛喷着火。 “三妹!青黛下这么重的手,一点姐妹情面都不讲。娇娇说几句话,你们又不少块肉?看看我们娇娇,被打得吐血,脸也肿了。她可是个女孩子,脸就是她的第二条命。母亲你看怎么办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林娇娇虽可恶,也是老太太自小疼到大的,看她吐血,老太太心里也不好受。但胡青黛占着理呢,不好责备她,只骂柳氏,“你这个当长辈的是怎么当的?怎么也不给拦着点?” 柳氏委屈万分:“青黛蛮横,媳妇那里拦得住?!” 齐夫人反驳道:“什么蛮横?娇娇小小年纪说那么恶毒的话,这一巴掌打得好,就该让她长长教训。” 林夫人哭道:“大姐,你一向只喜欢三妹,不喜欢我。顺带连娇娇你也不喜欢,只偏帮那野丫头。这些年我也没得罪你不是?这是我跟三妹家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齐夫人气得直哆嗦,“好!好!好!你们就作吧,好好一个家非得作散了不可,这些破事我也懒得管。” 说完扭头就走,也不告辞,直接回齐府去了。 杨老太太有心和稀泥。 “你们都是死人了?还不快扶表小姐回去,请大夫来瞧瞧。自家姐妹拌个嘴不是什么大事,都散了吧!” 林夫人又哭道:“母亲,从小你就偏心大姐和三妹。女儿没有得到你半点疼爱,难道我的女儿也跟我一样命苦,得不到你老人家得垂怜吗?” 一句话气得杨老太太也浑身发抖,颤巍巍道:“我哪一点偏心对不住你,你说出来。” 一把年纪的母女俩当场争执起来。 最后林家母女也负气回自己家了。 老太太气得心口疼,晚饭没吃就睡下了。 第12章 翻脸 次日一大早,胡青黛亲自下厨房,用鲜鱼做了一碗鱼汤面,趁着早饭时间亲自捧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生闷气,一夜不曾睡好,早起正对着满桌的饭菜,蔫蔫的没什么食欲。 柳氏正劝婆婆对付着用几口,胡青黛就端着托盘进来了。 杨氏帮忙把鱼汤摆在老太太面前,浓浓白白的鱼汤上面漂了几根发丝粗细的绿葱丝和红椒丝,老太太问:“这是什么汤?” “外祖母,这是开胃鱼汤,我亲自下厨做的哟,您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胡青黛笑得眉眼弯弯,用汤勺盛了两勺汤,又夹了一筷子面条到老太太碗里。 老太太浅尝了一口。 “鲜!果真开胃!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个本事。” “喜欢您就多喝点!这鱼可新鲜了,是我爹一大早亲自去早市上选的最活蹦乱跳的那一条。” 老太太笑逐颜开,“如此说来,我得多喝点。” 柳氏退在一旁,拉着一张脸。 等老太太用过早饭,杨氏就带着胡青黛向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怒了。 “到哪里去?!这里不就是你们的家么?” “放宽心住着,我看哪个敢说什么?” “昨天那事别往心里去,娇娇她娘就是那么个脾气,过些日子她就知道错了。” 杨氏笑道:“娘,这里是我的家,也是大姐二姐嫂子她们的家。我们一家人在府里住了这么久,给嫂子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有什么麻烦?宗正家的,麻烦吗?” 柳氏不接话头,反过来劝老太太:“三妹自由惯了,想是府里拘束了她,老太太还是让她去吧。” 杨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胡说,难道府里不自由吗?也没谁管着啊。” 柳氏的话让杨氏心寒,坚定了去意。 “嫂子说得很对。娘,您女婿怕在府里享受久了,荒废了医术。他可是个闲不住的人,一个月不接触病人,心里就跟猫抓似的。住在这深宅大院的多有不便,是时候出去住了。” 老太太上了年纪不当家,儿女事深感无力,心灰意冷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老了也不管事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们要去就去吧,有时间常回来看看就成。” 柳氏心花怒放,可算要走了眼中钉肉中刺。忙让一旁的丫鬟端着托盘上来,盘子里放着五十两纹银。 杨老太太大怒:“我说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原来你早就准备好赶人了。” 柳氏一惊,是自己急躁了些,正不知如何圆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还是杨氏不愿大家撕破面皮,笑道:“母亲多心了,出去住的事,昨日我就跟嫂子通过气了。” 柳氏顺着台阶下,“对呀,三妹昨日说过了。” 算是圆了过去。 老太太脸色缓和了些,“合着你们合起伙来,就瞒着我老婆子一人。” 然后也不强留了,歪着生闷气。 柳氏从托盘上取过纹银递给杨氏:“三妹,这银子你可别嫌少。按理说做嫂子的应该多帮衬妹妹才是,只是如今老太爷早已荣休,这里里里外外一大家子都靠你哥哥一人俸禄维持,嫂子也难办。只有这些,你可千万别嫌弃!” 杨氏气苦,这是把我们当要饭的来打发呀! 她杨三姑娘历来要强,只是老母亲面前也不好发作。 只淡淡道:“嫂子厚赐,小妹心领了。这些银子,嫂子就自己留着吧,毕竟里里外外一大家子人要吃饭,这些银子也够他们吃几顿的了。我家人口简单,花费也少,夫君的荷包勉强还维持得住。” 犹如被当面扇了一记耳光,柳氏憋了一口恶气,只是老太太跟前发作不得。 胡家三口各自收拾了包袱,在老太太厅里聚齐。 杨府人都来相送,杨氏将包袱放在墙边月牙桌上,跟老太爷和老太太话别。 “出去后住哪儿呀?” 杨老太爷最关心住处。 胡景林不想杨府人插手,道:“来前已经看好一个院子,就在南城那边,小婿打算开个医馆。” “立业也是好的!” 杨老太爷点头,他已经接受了女婿是医师这个事实。 “有困难就找你大哥来。” “好!”胡景林答应。 一家人磕头告退。 老太太派秦嬷嬷相送,又嘱咐柳氏和王氏一定要送到大门口。 柳氏和王氏后面丫鬟婆子跟了一大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大门走去,显得府里十分热情好客。 一出老太太花厅,柳氏那张脸就再也维持不住,黑着脸保持着沉默。 杨氏心里难受,自然也无话可说。 王氏矮一辈,见气氛沉重,也不敢贸然开口得罪婆婆,就这么沉默的走着。 主子们不说话,下人们自然敛声静气,一大群人只闻脚步声。 气氛诡异,快到前院时,柳氏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开口:“妹妹在府里住了一个多月,也没招待好。你这包袱挺沉的吧,要不要雇辆车?” 杨氏不冷不热地接话:“包袱里不过是几件旧衣而已,哪里就沉了?不需要雇车的。” “旧衣?!”柳氏语气夸张,嘲讽道:“恐怕未必吧!老太太让秋月那小蹄子偷偷往你的包袱里塞东西了。不信,你打开瞧瞧。” 她算定小姑子舍不得打开包袱。 杨氏脸色煞白,事关尊严,她无意要母亲的东西。 在府中居住时,她处处要强,该使银子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比别人少给,也是为了尊严。 杨氏挽着包袱的手轻轻抖了抖,这才感觉出是比刚收拾完时要沉重些,可恨自己情绪激动竟然毫无察觉。 竟被柳氏拿住了把柄。 柳氏羞愤难当,手里的包袱仿佛有千斤重。她是个没有决断的人,飞红了眼眶,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柳氏脸上那一抹讽刺的笑,意味深长,仿佛在说:“高傲什么呀?你家不就是来打秋风的吗?” 杨氏脸上这副屈辱的样子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想杨老尚书纵横官场几十年,发家有方,下面就杨宗正一个独子继承家产,柳氏把控全家,掌管内外账房,才不在乎杨氏包袱里的那点老太太的体己。 当众指出来,无非是想出一口刚刚在厅上受的恶气。 王氏听着不妥,不敢数落婆婆的不是,只安抚杨氏:“婆婆跟三姑开玩笑的,三姑莫要当真。” 不料柳氏无视儿媳给的台阶,半阴半阳道:“谁开玩笑了?” 王氏绞着手帕子不敢再开口。 胡青黛见舅母如此,实在觉得没有必要再维持表面虚伪的和平。 开口道:“常言道:‘十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老太太四个儿女,就数我家清贫些,老太太慈爱,想要拉一把弱的,拿自己嫁妆补贴女儿也是有的。莫非舅母不赞同老太太此举?” 胡青黛此话一出,杨家众人皆是一惊。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指柳氏不友爱同胞,二是指她不孝顺婆母。 见胡青黛这话十分厉害,当着众人的面,柳氏不能不驳。 “外甥女说哪里的话?老太太要周济小姑子,我做儿媳的哪敢不赞同?” “既然如此,为何非要逼我娘亲,打开包袱来瞧瞧?” 柳氏语塞,心想倒是小看这丫头了。 杨氏要强,怕别人说她穷,所以她才拿捏得住。这丫头上来就说自己穷,反而显得自己刻薄不近人情。 柳氏这才惊觉儿媳妇给的台阶好用,“三妹,嫂子跟你闹着玩,你可别放在心上。” 柳氏服了软,杨家上下人等均松了口气,没得传出去,让人说杨家刻薄寡恩。 杨氏依旧眼含热泪。 她之所以在府里花钱不落人后,就是想让别人知道她家虽不是权贵之家,银钱还是不缺的。不想今日还是被人当面撕下这件伪装,委实屈辱难当。 胡青黛挽着杨氏的胳膊,望见娘亲泪眼迷蒙,知道此事若没个结果,她必定会郁结于心,落下病根。 心想光我家的尊严掉在地上不公平,大家的尊严都掉地上那才公平。 反正双方脸皮几近撕破,不如彻底撕开,好好出一口恶气,还缝缝补补粉饰太平干啥? 胡青黛笑道:“舅母之前说那话,知道的呢,都认为舅母是在开玩笑,不知道呢,还以为舅母是要翻贼赃。” 听了这话,柳氏的脸变了,眼神冰冷地盯着胡青黛。 王氏劝道:“表妹,你少说两句。” 眼见着就要到大门口了,几步路的光景,大伙儿沉默着过去不好么? 积怨已深,那里是能轻言过去的? “表嫂,不是我多言,府里的丫头着实没规矩了些。就说这些日子拨在我屋伺候的冬雪吧,三日里有两日见不着人影。要茶没水,我渴了都是上老太太屋里蹭茶喝。” 柳氏一脸冰冷,这都是她授意的,没想到这丫头敢当众说她有失待客之道,一时脸面有些挂不住。 王氏也觉得丢脸,尴尬道:“表妹受委屈了,回头我好好管教那丫头替表妹出气。” 胡青黛笑道:“表嫂此言差矣,我是客人,受这丫头的气只不过一个半月,不值一提的,替我出气就免了。” “终究是你们一家用她,要是也给你们气受,天长日久的就不好了。我也是好心提醒一下,可没有要告状的意思哦。” 王氏水晶心肝玻璃人,知道是在说府里怠慢,只得迎合道:“多谢表妹提醒。” 胡青黛话锋一转,“冬雪是个不靠谱的。秋月却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人,老太太事事依仗她。可是一人只有一双手,事多了难免偶尔犯糊涂。我想舅母一定没看错,大约那丫头把老太太明日去上香的香油钱塞错包袱了,误塞到我娘包袱里。” “娘,不如把包袱打开,若在里头呢就拿出来交给秦嬷嬷带回去。还得多亏舅母提醒,否则秋月那丫头找不着银子就该哭了。正好大伙眼睛雪亮,再给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塞错的东西。” 秦嬷嬷忙劝:“夫人同三姑奶奶开玩笑的,表小姐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添乱了。” 杨氏有些发愣,大门外就是大街,人来人往,这样是外人知道了真丢脸丢到大街上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胡景林力挺闺女:“青黛说得有理,别府上哪位的贵重物品放错了地方,回头找寻不到,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杨氏听了丈夫的话,心灰意冷,当真将包袱放在门槛前地上。 众人来劝,她执意要解开。 包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裳,果然还有一个秋香色的小包袱,述说着杨老太太的拳拳爱女之心。 杨氏心里五味杂陈,捧起那小包袱泪如雨落。 站起来,递到秦嬷嬷手中,哽咽道,“想必这就是秋月姑娘放错的包袱,我就不打开看了,麻烦秦嬷嬷送回老太太手里,省得丫头们再乱放。” 秦嬷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瞧这话是怎么说的。” 杨氏就将那包袱搁在大门台阶上。 无人敢劝她收回去,若说就是老太太补贴闺女的吧,那之前柳氏的话就是不孝不悌。 柳氏和王氏脸上火辣辣的,一众跟随的仆人也觉得没脸。 胡景林又道:“青黛,我和你的包袱也打开让大伙儿瞧瞧。” 王氏劝道:“三姑父,您不劝着点三姑,怎么还带头闹呢?” 胡景林一脸严肃:“这不是闹,事关清白,府里也不知丢没丢物件,我们去后再查,总是说不清楚,不妨出门时查得清楚明白的才好。” 他将包袱放在杨氏包袱的旁边,摊开来,捞起几件换洗衣服抖了又抖。 王氏只觉得脸掉在了地上。 柳氏也没好到哪里去。 “爹爹我也来!”胡青黛的包袱也跟父母的包袱放在一排,正要解开包袱。 王氏按住她的手:“表妹,看在嫂子面上别解了。” “嫂子,你是好人。我这包袱里可都是贵重珠宝首饰,更要件件交待明白的,否则将来戴出来,有人说是贼赃,妹妹的名声可就毁了!” 王氏见劝不住,只好由她。 胡青黛道包袱一打开,里面流光异彩,围观的仆人眼前均是一亮,胡青黛将十件价值不菲的首饰挑出来放作一堆。 “大家请看,这十件是定南侯府干爹干娘和兄长嫂子们赠的,老太太身边的陈嬷嬷和李嬷嬷是见证人,定南侯夫人也是见证人,各位若有疑问可以去问这几位。另外这些都是府里长辈给的见面礼,舅母是和表嫂是见证人,这项链是老太太送的,这一件是表嫂送的,这一件是...” 大户人家,门口少有聚集一大堆人的。 街上的人探头探脑,胆大的跑上台阶探头向里望:“贵府出什么事了?怎么围了这好些人?” “去!去!去!没你的事!” 门房也觉得没脸。 世家大族的,逼着亲戚搜包袱,真是活久见呐。 柳氏的脸青红交替,像开了个颜料铺子。 胡青黛将所有珠宝来历交待得清清楚楚。 这些珠宝首饰都不是白来,也是她母亲花了银子的,礼尚往来的,虽然价值有高低,但都来得堂堂正正。 胡杨两家都尊严扫地,甚是公平。 胡家三人将包袱背好,手拉手大步迈出杨府大门。 王氏是个妙人,都闹成这样了,还大声道:“三姑姑 ,三姑父,表妹,下次再来玩啊!” 胡青黛回首,笑着挥了挥手:“表嫂快回吧!” 完全无视柳氏的存在。 秦嬷嬷拉着脸拾起台阶上那秋香色的小包袱,嘴里嘟囔道:“这叫怎么回子事?” 转身回内院。 柳氏正堵心呢,听见此话,知道自己今日举动不得人心,失了威信,脸黑如锅底。 王氏也不跟在柳氏身边伺候,而是快步追上秦嬷嬷。 “秦嬷嬷,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秦嬷嬷道:“少奶奶的意思不说我也明白,就是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件事不告诉老太太嘛,老奴懂的。” “祖母身边有嬷嬷这样的忠仆,是我们做小辈的福气。” 秦嬷嬷被马屁,心中得意,“杨府有少奶奶这样的主子,也是府里的福气!” 秦嬷嬷意有所指,两人心照不宣。 待所有人都散去,余下柳氏和自己的亲信。 柳氏指着胡家人消失的方向对门房众人恨声道:“记住这三人的样子了吗?若是以后有人敢放他们进门,别怪我打发了他”。 第13章 财神降临 胡家父女跨出杨府大门,只觉天高地阔,心情舒畅,空气里都是自由的味道! 依旧住在北城壁水巷的金来客栈里,就图价钱便宜。 一家人整理财物。 除了胡青黛的包袱,家里只剩下两只暗沉的金钗,外加碎银几两。 胡青黛提议把自己那些首饰卖了买房子。 胡景林说:“这些首饰都是好的,卖出去容易,再买回来可就难了,市面上少有卖的,留着给你做嫁妆吧。咱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买房子的事就此搁置不提了。 胡景林把那两只旧金钗当了,作为日用之资。 安顿好妻女,他就出门去找事情做,逢药铺,医馆都要进去问一问招不招人。 丰京城下辖三县,以皇宫为中心画一个十字,竖线以东,为东城,住着勋贵和官员。 竖线以西,横线以南为西城,西城商贾云集。横线以北为北城,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的集散地。 东贵西富北贫。 北城这边医馆颇多,全是家族小馆,轻易不招外人,找了几日都没有收获。 眼看坐吃山空,他心中焦虑,不得已托客栈伙计寻了根竹竿。在竹竿上挑一帘,帘上书“疑难杂症”。 每日用过早饭,就背了药箱,举了竹竿,满街转去,生意时有时无的。 金来客栈靠近北门,北边来的骡马贩子,短衣帮行脚客商住在这里,那个汗味熏得整个客栈臭烘烘的,与杨府的富丽堂皇形成巨大的反差。 杨氏闷闷不乐,又知道短时间无法逃离此处,整个人都抑郁了。 胡青黛不忍看母亲抑郁,闲来无事,就把自己和父母房间的卫生都打扫了一遍。 桌椅、门窗、墙壁、地上,打来水用抹布一寸一寸的都给擦拭干净了。 又找个晴好的日子,把被套床单拆下来,里头棉被晾在后院太阳下暴晒。 被套床单客栈里不提供换洗服务,她自己管厨下要了些草木灰,提个篮子,到北门外护城河里洗了晾干。 晚上杨氏躺在舒舒服服、干干净净的被窝里,心情稍微好一点。 但早晨一出门,客栈里还是充斥着一股酸腐味,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退回了房间。 “青黛你去楼下吃饭吧,给我带点回来就行。” 胡青黛只好自己下楼,早饭后她又打水把店里的桌椅板凳、栏杆地面,统统擦洗了一遍。 “哟,胡姑娘这可怎么敢当?!要不我请你晚饭得了?”金掌柜见了擦洗一新的客栈,十分高兴。 胡青黛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干干净净的住着也舒心。掌柜的,你也别请我吃饭了,咱们谈个生意你看怎样?” 胡青黛眼见着父亲日日辛劳,自己也帮不上忙,就跟客栈掌柜商议,给住在这里的客人们提供织补和浆洗服务,所得的报酬同掌柜五五分账。 为保客源,收费极低,一个铜板一件。 金掌柜一听,一件衣服白得半文铜钱,哪有不同意的? 当时就在柜台挂上浆洗的牌子,讲明厨下的草木灰任由她取用。 正说着楼上下来一位客人,做行脚商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酸臭味。 胡青黛笑盈盈的迎上去,“客人,本店回馈顾客,免费提供浆洗缝补服务,可有需要?” 那行脚商也能闻见自己身上的味,只是客居中没带家眷,无人给洗衣裳,只好将就了。一听说免费给洗衣服,他眼睛一亮,“真的免费?” “店家免费,但一件衣服收一文钱给洗衣裳的小妹做工钱。” 那行脚商道:“还是收费嘛,你这个小姑娘不老实,你是店里的伙计吗?” 胡青黛立刻将行脚商拉到一边,低声道:“不瞒大叔,我也是住店的,就住楼上乙字号房。我们一家三口失了财物,流落客栈,父亲做游医的,没什么生意。我们母女想着给店里的客人洗洗衣裳,赚个饭钱。您到外头去洗,一件衣服两文钱,店里就收一文,已经非常实惠了。不瞒您说,一件衣服,我就赚半文,另外半文归店里。” 她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那行脚商,“不知大叔可否做成我这单生意?” 行脚商想起家中年幼的子女,若是自己赚不到钱,只怕也是这副模样,心一软就答应了:“好吧,我这就上去换衣服!洗得好我给你宣传宣传!我还有刚结识的朋友也住这里。” “好嘞!今儿天气好,衣裳干得快,大约傍晚就把干净的衣服给您送回来。” 开了单,生意就来了。 天气晴朗的日子,杨氏窝在客房里织补,胡青黛外出浆洗。每日有几个铜板的收入,仅够母女俩一顿粗茶淡饭钱。 刚起洗衣这个念头的时候,杨氏并不赞成,在她看来这是贱业,怕将来女儿不好说婆家。 “娘,咱们都流落在最破的客栈里了,还讲究那些做什么?爹爹每天那样辛苦,我什么也不做,心里不得劲。” 杨氏反复思量,还是更心疼夫君。 也许是凭自己双手挣来的钱吃饭有魔力,没几日杨氏就恢复了生机,有了精神,不再是往日惫懒的样子。 北门外的护城河是自然河流,河流在北门外拐一个大弯转向东流,甩出一大片鹅卵石滩在河堤下。 每日胡青黛都是在这里的河滩上洗衣服的。 她用大的石头在浅水区筑水坝围了两个大圈,下游污衣圈,浸泡脏衣,上游净衣圈用作漂洗。 这一日天气晴朗,清晨的太阳还不是很毒,她又提着一大篮脏衣服来到护城河边刷洗。 她洗衣服是懒得用手的,直接脱了鞋,裤脚挽得老高,裙摆上提,用绳子系在屁股下面一点,往水中一跳,踩在衣服上,两条白腿上下翻飞。 若是杨氏看到她这副样子,非得晕死过去不可。 可是胡青黛毫不在意,叉着腰,脚下动作不停。 还有空抬头看天空的云彩和飞鸟。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浑浊的污水从污衣圈里流出,流入清澈的河水中,一开始还和清澈的河水泾渭分明,流出不远,污水不断变浅变清,最后被大河稀释得干干净净。 她很喜欢在脏衣圈里劳作,看着流出的污水渐渐变淡,成就感十足。 这种感觉很美妙,仿佛大河能净化一切,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洗衣的第二步是把这些初洗的衣服捞出来,放在旁边的一个桌面大小的大石上,大石内凹,承接住湿衣服的流水,小小的一洼,她在水洼里撒上草木灰,搅拌成黑灰色,然后把湿衣服放进去拌匀,依旧是用脚踩。 这一步主要是去异味和一些顽固污汁。 踩了一阵子,她打算静置一会儿,让污汁充分溶解。 这是她的空闲时光。 在水里洗干净腿脚,放下裤脚和裙子,吸上绣鞋,上河堤上柳树下乘凉。 风和日暖,柳丝飘摇。 好巧不巧,今日第一团柳荫下斜卧着一个老头,半闭着眼,灰衣黑帽,白须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柳树上靠着一根竹竿,上挑一个纸招,写着“知天改命”四个大字。 那招牌跟胡景林的有几分相似,胡青黛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老头把眼一睁,将胡青黛一瞧,大惊坐正,“哎呀不得了!我观姑娘面相,乃是天生富贵之相啊!” 这是街上算命的揽客之语,若有人信了跟他多聊几句,他便将人夸得飘飘然,趁客人得意忘形之际,指出客人人生中一点小小的不足之处。 这点不足之处虽小却足以影响大局,不过也没关系,算命人可改。不过嘛,需要收银子代为打点四方鬼神。 胡青黛不知这些套路,她单纯觉得这算命老头徒有其表,算得不准。 “呵呵!富贵之相!老头!你见过天生富贵之相的人来河边替人洗衣服的么?” 算命老头当然不承认自己走眼。 “姑娘一时身处困顿,那必是有缘故的,可否报一下生辰八字?” “老头你算是可以的,不过嘛我可身无分文,给不起卦金。” 胡青黛打定主意一文不拔。 她将进杨府前新做的衣服都收了起来。日常都身着旧布衣裙裳,连头上的锥髻也只插了根木棍,千真万确身无分文。 老头扫了一眼她一身行头。 闲着也是闲着。 他顺了一下胸前的白胡子,道:“这个倒是不打紧,晨起老头我打了一卦,算到今日出北门,逢木见水,必有财神爷降临。小老儿今日会发一笔小财,姑娘的卦金就免了。左右无事,我免费为姑娘算一卦,替姑娘问问前程。” 玄武门远在一射之外,进出的均是布衣,卖菜的,卖牲畜的,卖柴火的,忙忙碌碌的,看起来都没有做财神的资质。 看这老头的模样也懒得上前招揽生意。 近处么,只有一个在岸边放风筝的小童,再无旁人。 胡青黛笑道:“老头,这里除了我,就只有那个小孩了,哪里有什么财神?只怕你早晨的卦不灵啊。” 算命老头神神秘秘道:“姑娘,人生无常啊!谁也不知道哪片云彩会下雨。小老儿的卦向来灵得很,我什么也不用做,自有财神找上门,等着就行了。来!来!小姑娘快报上生辰八字。” 胡青黛少女心性,对未知也充满好奇,于是向老头报了生辰八字。 老头掐指半天,看了又看胡青黛面相、手相,满脸疑惑:“不对呀,永丰十年六月初五?你有没有记错?” “你这老头作怪得很,算不出来就说算不出来,谁会记错自己生辰呢?” 话音刚落小童的风筝就挂到了柳树上,“哗啦”一声响。 胡青黛戏谑道:“老头,财神到了!” 小童四五岁模样,生得虎头虎脑,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人。 “姐姐,风筝,我要。” 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小童的家人,胡青黛只好爬柳树,替他取风筝,小童在树下拍手叫好。 胡青黛山中长大,爬树嘛是小菜一碟。 她跳下柳树,看向手中风筝,线条杂乱,颜色失当,鸟嘴歪斜,两只鸟眼大小不一,勉强看得出画的是只燕子,脱口而出:“这只风筝好丑!” 这话可闯了祸。 那小童“哇!”的一声大哭,转身就奔北门里跑了,燕子风筝也不要了。 胡青黛懵了,对算命老头摊手道:“我可没有欺负他!” 算命老头还在掐指:“人生无常啊!你的生辰没记错么?甲子乙丑......” 胡青黛不理他,丢了风筝在岸上,自去河里洗衣服了。 把草木灰腌制过的衣服统统推到污衣圈了,故技重施的跳进去踩,等污水净了,就一件件捞起来检查,洗干净的就扔到前方净衣圈里。在净衣圈里展开,水面涮两下,就捞起拧干放进竹篮里了。 刚拧干几件,就听得岸上有人喊她:“喂,洗衣服的臭丫头!凭什么说我们家风筝丑啊?!” 胡青黛抬头一瞧,一个系着五颜六色围裙的少妇拉着那刚刚哭着跑掉的小童气势汹汹地站在岸上。 原来是搬救兵去了。 那少妇的围裙上斑斑点点的都是颜料痕迹,想来那风筝就是出自这少妇之手。 胡青黛本来还有些心虚。但这少妇一上来就骂她臭丫头。 她眉头一皱,嘴上毫不留情:“本来就丑嘛,眼睛不像眼睛,嘴不像嘴的。” 小童“哇”的一声又开始嚎,使性子一脚踢开地上的风筝,边嚎边嚷:“漂亮姐姐说丑!我要漂亮风筝,我要漂亮风筝!” 少妇怒道:“我本来一天能画十只风筝的,这孩子一闹只能画五只。生意本来就不好,这样下去全家人都得饿肚子,到时候都上你家吃饭去。” 少妇抱着孩子怒气冲冲的冲下河堤。 胡青黛吓了一跳,她可不想打架。 “你...你要干什么?” 哪知少妇只是将小童往胡青黛竹篮边一放,对小童说道:“这个姐姐有漂亮风筝,管她要。” 然后竟然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胡青黛在水中直跳脚:“喂!喂!你儿子不要了?!” 少妇匆匆远去:“不要了!我没时间哄孩子,你惹的事,你来哄。” 胡青黛高声道:“那我把他卖了啊?!” 少妇回道:“随便你!” 小童哭声震天,也不知要风筝还是要娘亲。 胡青黛无语,求助地看向老头,老头转头望天,闭眼掐指还在推演刚才的生辰八字。 胡青黛气苦,耐着性子继续洗衣服。 耳边嚎声震耳欲聋,胡青黛忍无可忍吼道:“不许哭!” 小童停了几秒,看了看胡青黛,接着嚎。 这回她听清楚了是要娘亲。 见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胡青黛耐着性子画饼。 “待会儿姐姐给你画一只漂亮风筝,比你那只丑燕子漂亮一百倍的,好不好?” 小童泪汪汪地看她,似乎不信。 胡青黛从水中上来按着小童的肩,将他按在一块石头上坐好。 盯着他的眼睛说:“但是要等姐姐把衣服洗完,晾完。而且不能再哭了!再哭上面那个怪爷爷会下来打你的屁股!” 小童似乎有些怵头上面的怪爷爷打屁股,乖乖的点头,老实的坐在一边,不一会儿就往河里扔小石子玩了。 胡青黛见他不乱跑,这才放心的洗衣服。 等所有衣服都晾到岸上柳树间拉着的绳上。 胡青黛才拉上小童,对算命老头说:“老头,麻烦帮忙照看一下衣服,回头谢你。” 老头眯着眼点了点头。 小童带着胡青黛进了北门,沿着墙根走了几十米,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小巷里又走了一会儿,推门进了一个小小的破旧的院子。 院中是个风筝作坊。 一老者正在破竹,一年轻男子正在制作风筝骨架,那少妇正在风筝上作画。 小童撒开胡青黛的手,奔过去抱住少妇的腿,“娘亲,漂亮姐姐给我画漂亮风筝。” 胡青黛朝院中人点头问好。 少妇起身,从旁边拖过来一个竹凳,请胡青黛坐下。 “刚才抱歉啊!生意太差,我心情不好,谢谢你送小虎回来。” 胡青黛笑道:“我也不对,不该说你家风筝丑。” 小虎娘愁容满面:“你说的是事实,我也觉得丑,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生气。” 胡青黛问:“还有没画过的风筝吗?我答应小虎要送他漂亮风筝的。” “你会吗?” 小虎娘递过一个糊着白纸的蝴蝶形状风筝,有些怀疑。 胡青黛也不确定。 “或许会,我娘的花样子都是我画的,想来技巧都是一样的。” 她接过画笔沾上水墨丹青,打底、勾边、涂色,很快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在她手中渐渐成形。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她的手极稳,每一笔都落得恰到好处。其他人都停下手中活计,围过来观看。 一会儿功夫,风筝就画好了,蝴蝶栩栩如生。 小虎高兴得跳起来,道:“姐姐,我还要燕子。” 胡青黛又给画了只燕子,小虎高兴地扑过来抱住她大腿。 “姐姐,我喜欢你!” 正闹呢,小虎奶奶用独轮车推着一车风筝垂头丧气的进院来。 “老婆子,今日卖了几只?”老头问。 “唉!生意不好,一天就只卖了一只。” 一家人都跟着叹气。 小虎娘道:“胡姑娘,你有这手艺,就别给人家洗衣裳了,上我这里来画风筝好了,我保证工钱比洗衣服给得高。” 胡青黛跟小虎娘一见如故,打趣道:“你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打算养我?这样吧,我给每一种风筝画个样品,你来临摹好了。” 小虎一家喜出望外。 他家风筝的造型不过五六种,每一种画个样品,一一画好。 小虎娘许诺每卖出一只要给胡青黛提成,还留胡青黛用了午饭。 饭后,胡青黛灵光一闪,问道:“你们家可有加工扇子?” 小虎娘道:“扇子对书法画工的要求极高,我这水平,送人也不会有人要。我们只在空闲的时候给别家加工白扇,家里还有几把剩下的,姑娘想要,我全送给姑娘好了。” “一把就好,算命的老头在河边替我看着衣服,我画幅扇面送他,不让他白看。” 看着胡青黛画好的扇面,小虎娘惊叹,“胡姑娘,看你这书画水平怎么也是出自名门,怎么就沦落到替人浣洗衣裳了呢?” “什么名门不名门的,先是画花样子玩,画着画着就会了。” 小虎娘道:“你可真是天赋异禀,这扇子配上这画怎么也得卖上一两银子一把。干脆我们合作,我家出扇子材料,姑娘只管画,一天十把,画完我家负责卖。我们三七分账如何?我们三,姑娘七。” 胡青黛笑道:“你确定一两银子能卖出去?若能卖出也别三七了,五五吧。这样吧明日你把剩下的白扇送到金来客栈,我晚上有空闲就画上一两把,先试试看。听说书画这东西物以稀为贵,讲究意境,要是烂大街了就不值钱了,就别一天十把了。” 小虎娘道:“我不太懂,就依姑娘的。咱家还是以卖风筝为主,再把扇子摆上,这么好的东西,迟早会有人识货的。” 小虎奶奶道:“都依你们,不过卖不出去,不能怨我。” 小虎娘和胡青黛一起笑道:“那是自然!” 于是胡青黛又在小虎娘的怂恿下画了一副扇面留下小虎奶奶卖。 辞了小虎一家,回到河边时,红日已西斜,霞光满河。 算命老头还没等到他的财神。 “老头,日薄西山,想来财神爷回家用饭去了,咱们也走吧,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河岸上的衣裳早已干透,胡青黛收完叠好放进竹篮里。 算命老头叹了口气陷入自我怀疑,年纪大了?卦不灵了? 扶着竹竿,就要起身。 胡青黛拿出那把扇子递给老头。 “老头,夏天来了,树下蚊子多,送把扇子给你赶蚊子用,我亲自画的哟,谢你替我看守一天的衣裳。现在别打开哦,有惊喜哦!我先走一步了!” 胡青黛大笑着朝城门走去。 算命老头举着扇子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起身回城。 左手握着竹竿,右手轻轻一挥,扇子“哗啦”一声打开,财神他老人家正在扇面上笑眯眯地瞅着他。 原来是这么个财神降临。 卦也不算不灵,老头哈哈大笑。 身后马蹄声响起,来了十余骑公子哥,贩夫走卒们速速退到路旁,让出城门中间的道路来。 老头似没听见,依旧摇着扇子,一步三晃地挡在路中间,掌中扇面有意无意地朝着身后方。 马上一贵公子火起:“老头让开!” 扬鞭就要抽过去。 轩辕子仪叫道:“南宫兄且慢。你瞧,那老头手上的扇子甚是有趣。” 南宫逸收了鞭子看过去,扇上财神爷正笑眯眯地瞅着他。 他骑马绕着老头走了一圈,换了角度,无论走到哪儿,财神爷总是笑眯眯的瞅着自己。 南宫逸纵马挡在城门前,“老头,你那扇子借小爷一观。” 算命老头把扇子一收,往身后一藏,“不行,这财神爷可是我花十两银子,请一位生得极美的姑娘画的,轻易不给人看。” 一听说是一个生得极美姑娘画的,南宫逸更要看了。 “我出二十两银子,别不识趣,快拿过来。” 算命老头道:“三十两!” “成交!” 南宫家有的是银子,最喜欢收藏稀罕玩意。 算命老头得了银子,愉快的让过一边,嘿嘿卦真灵! 这些王孙公子哪里知道金钱的价值,三十两都够自己和城隍庙的孩子们省着吃上一年了。 扇子在贵公子手中传看。 轩辕子仪赞道:“人物神采栩栩如生,服饰配色一流,难得的是这位财神爷与众不同,笑容之中藏了一丝戏谑。落款这个‘青’字以前没见过,不知是哪位高人的款?” 扇子传看一圈,在场贵公子都不认识这个款,待叫住算命老头询问。 那老头得了钱,深怕这帮人反悔,早就混在人群中溜入城中去,不知所踪。 只有柳明轩盯着那个“青”字怔怔出神,触动心事,心中刺痛。 过去这么多天了,他还是接受不了胡青黛已经变成自己义妹的现实。 轩辕子仪道:“南宫兄,打个商量呗,把扇子转让给我呗。” 南宫逸不干,“仅此一把,兄弟有大用,五殿下见谅。” 第二日城中卖扇子的商铺,总有人来问:“有落‘青’字款的扇子吗?” 书画铺掌柜们一头雾水。 几日后,画扇面人家开始落上‘青’字款。 这些小虎家和胡青黛丝毫不知情。 第14章 第一桶金 市面上青扇价格飞涨,有价无市。 但真正的青扇却躺在小虎奶奶的推车上,一两银子一把,无人问津。 多亏胡青黛的画的样品,小虎妈妈照着画,风筝的销量比以前好了很多。 庙会,小虎奶奶的小推车摆到城隍庙,紧邻算命老头的卦摊。都是街面上摆摊的,还算熟识,没生意的时候就闲聊起来。 “半仙,生意怎样?” 算命老头姓陈,有个绰号唤作陈半仙。 “也就那样!有时候一天不得闲,有时候一闲好些天。” 陈半仙指着小推车上的扇子问:“这扇子画工不错,是画财神那丫头画的?” 小虎奶奶直叹气:“可不是么!可惜胡姑娘这么好的画工,一两银子一把,居然卖不出去。” 陈半仙听了这话,向正在庙门口行乞的一个小子招手。 “三虎过来。” 小乞丐陈三虎跑过来,“师傅,什么事?” 胡青黛正在河里惬意的踩着衣服,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跑下河堤,冲着她过来。 “你是胡姑娘吗?”小乞丐问。 “是啊,找我何事?”猜不透小乞丐的来意,胡青黛不由得停下动作。 “师傅让我来跟你说,你送他那把财神扇子,他卖了三十两银子。” “算命老头是你师傅?”胡青黛瞧着不像。 师傅干干净净的,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没道理徒弟脏得像从泥坑里拔出来的。 “真是我师傅。”陈三虎怕她不信,又解释道:“我们是住在城隍庙的孤儿,师傅的家就在城隍庙的隔壁。我们讨不到饭的时候,是他养活我们,我们都跟他姓。” 陈三虎口齿清楚,说话条理明白。 不一会儿胡青黛就知道了,城隍庙住着十来个孤儿,男的都叫陈某虎,女的都叫陈某丫。中间都是数字,不按年纪,按先来后到的顺序。陈三虎是这群孤儿中第三个被人扔在城隍庙门口的,因此唤作陈三虎。 这些孩子平日里主要散落在北城各处讨饭,晚上才回城隍庙里过夜。 陈三虎因聪明伶俐被陈半仙选为接班人,平日就在城隍庙门口行乞,陈半仙有客人的时候,他在一旁观摩。没客人的时候,除了给陈半仙跑腿,还做乞丐本行。 “这么说陈老爷子也算是个大善人了?” “当然!”陈三虎捡起一块薄片石头在河面打起了水漂。 自从金来客栈的酸臭被胡青黛清洗一空。 进来住店的客人,一看环境这么干净,也不好意思浑身酸臭,换洗衣服的就勤多了。 陈三虎身上这么脏的衣服,胡青黛很久没见着了。 “三虎,把衣服脱下来,姐姐帮你洗洗。快到六月天了,也不冷,到河里把你的身子洗洗呗。” 胡青黛好像有了职业病,看到脏污就忍受不了。 陈三虎停下手上动作,脏兮兮的小脸老成世故,“胡姐姐,我也想穿得干干净净的,只是那样的话就不够可怜,讨不来饭了呀!” 胡青黛一愣,一想真是这么回事,也不逼他脱衣服了,夸道:“你这心思够细的呀!几岁了?” “十二了!” 陈三虎只比胡青黛小一岁,身高却足足比她矮了一个头。 胡青黛着实没想到,试探着说:“我比你大一岁,但是你看我,也能穿得干干净净的干活吃饭。不是我不尊重你们行业哈,只是总觉得你们这一行没什么前途。你们这么多人,要立业其实很容易,有没有考虑过转行么?” “谁说没有,天天都想。可是我们兄弟姐妹什么都不会,又没钱,转行很难。” 陈三虎郁闷地坐在河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河里扔石子。 “说得也是,你不是说还有两个姐姐比我大一点吗?男的还好些,姑娘家在街上乞讨不太好。这样吧,天气晴朗的时候你让她俩来这里找我。我教她们洗衣服,学习当天的饭我管。学会了去做洗衣工也好,最近街上好多客栈看到金莱客栈干净生意好,都想招洗衣工呢。” “那我就替两位姐姐谢谢胡姐姐了,你真是个好人。” “快别这么说,我是跟你陈爷爷学的,他老人家义薄云天,才让人佩服。” 三十两银子卖出去一把扇子,陈半仙完全可以不说出来。他可以从小虎奶奶那里一两银子进货,再卖三十两银子就行了,这叫闷声发大财,小虎奶奶还得感谢他。 可是他却选择把这一消息告诉胡青黛,说明此人义气深重。 胡青黛想要报答他,所以才替他底下的孤儿想出路。 晾上衣服,胡青黛嘱咐陈三虎帮忙看着,自己去小虎家院子走一趟。 “什么?三十两?”小虎娘惊掉了下巴。 “我也吃了一惊,不过既然有人出了这个价,说明有市场。咱们就往高了标价,五十两一把,艺术品物以稀为贵。按陈老爷子所说,当时是好些个公子哥在一起的。以我对那个圈子的粗浅了解,风雅的东西你有的,我也得有,别人有,我没有,就算落了下风!” 胡青黛胸有成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一两银子都有人嫌贵,五十两能有人要么?”小虎娘表示怀疑。 “咱们定位错了,一两银子都出不起的人,自然不是附庸风雅之辈。能出得起五十两银子买扇子的人,五十两银子自然不放在眼里。” 小虎娘被她绕晕了,呆呆傻傻地望着她。 “就让小虎奶奶去西城大的书画店附近摆摊,追着从书画店里出来的人展示扇子,问一句要不要扇子?目标是那种贵公子模样的,或者大户人家小厮模样的!” 小虎娘懂了,“好,明天就让奶奶这么做。” 丰京城最大的书画店附近,小虎奶奶把小车推到离店门口不远的地方。 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从店里出来,她就大声叫卖起来:“扇子,画工一绝的扇子!” 好几天了一点生意也没有。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胡姑娘对她家有恩,听她的准没错。 那小厮本来是跑腿买宣纸的,听到叫卖,想起最近大公子身边的人都在找带青字的扇子,以前买回去的大公子都不满意。 不知这老妪的扇子如何? 小厮走过来,拿起扇子打开,是一副山水,山河壮丽,气势磅礴,落款“青”,小厮狂喜,问道:“老人家扇子怎么卖?” “五十两银子一把。” 小厮咂咂舌:“太贵了!便宜点。” 小虎奶奶一把抢过扇子,“不卖了!不卖了!” 每一把扇子都是胡姑娘的心血,五十两银子是最低价,这是出门时儿媳妇嘱咐了又嘱咐的。 “你等着!我回府取银子去!” 小虎奶奶做出为难的样子:“那你得快些来,这扇子俏得很,想买的人很多。” 小厮怕错过了好货,强逼着小虎奶奶跟他去府里取钱。 小虎奶奶心头暗笑,十分乐意跟他去。 那处府邸并不远,很快就到了,小虎奶奶抬头一看,“定北侯府”!不由得十分佩服胡姑娘,果然买得起的都是豪门。 由于小虎奶奶不见银子不撒手,小厮只好带她进到大公子书房。 太平时节,武将们不好锋芒毕露,平时爱摇把扇子,附庸风雅装才子,岳凤麟也不例外。 前些天赴宴,南宫逸手上那把财神扇子,馋坏了一众赴约的人。 “什么事?”见小厮带着个老妪进书房,岳凤麟十分不悦。 “大公子,是青扇!” 岳凤麟眼睛一亮,“拿过来瞧瞧!” 小虎奶奶将扇子往胸前一收,“五十两银子。” 岳凤麟眼皮都没抬一下,“给她!” 小虎奶奶欢天喜地的接过银子,这才把扇子递给小厮。 岳凤麟接过扇子,打开验看,画工画意跟财神扇子一脉相承,是真品。 再看画面山河壮丽,暗合武将守护山河之意。 岳凤麟十分高兴。 这小厮的差事办到他心坎上了,当面赏了他十两银子,提拔他贴身伺候。 卖风筝的奶奶这里有青扇的消息不胫而走。 胡青黛忙碌起来,带徒弟洗完衣服,接着要画画。 这一日陈半仙的卦摊前来了个眉眼细长的公子,陈半仙认得是原城防营柳统领,他故作不识:“公子,算命还是打卦?” “打卦,问一个人。”柳明轩极其上道给了五十文卦金。 “不知公子想问什么事?” “那日阁下手中财神扇的作画者是谁?” 陈半仙的眼睛半眯,一道精光闪过,将五十文卦金退回给柳明轩。 “这个问题涉及他人隐私,在下不便答,而且也不在打卦业务范围内。” 叮的一声响,柳明轩将一锭十两黄金,拍在卦摊上。 陈半仙眼疾手快捡起放进袖笼中,低声道:“出北门,木边水边。” 天朗气清,蔚蓝色天空上挂着几丝薄云,是一个洗衣裳的好天气。 胡青黛在河边教陈大丫和陈二丫洗衣服,晃着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正跟两个姑娘嘻嘻哈哈的跳得欢。 一扭头看到柳明轩黑着一张脸站在柳树下看着她。 那双细长的眼睛很有辨识度,她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前打招呼吧,人家好像不认她。 不上前打招呼吧,好像这人还是她干哥哥,拜过祠堂的那种。 左右为难之际,就想也许杨府匆匆一面他根本就不记得她。 没看见,就当没看见,于是转身继续洗衣服。 “胡青黛,上来!” 胡青黛头皮一麻,原来记得呀。 她猜不透柳明轩的来意,以目前自家的经济状况,她是不愿意跟侯府往来的。 磨磨蹭蹭半天,才来到他面前:“柳世子找我何事?” 对方并没有纠正她,只是神情冷淡地问:“财神的扇子可是你画的?” 原来为扇子而来,胡青黛松了口气。 笑吟吟道:“是!莫非柳世子也想要扇子?” “嗯,要十二把!” 胡青黛打起十二分精神,“你喜欢什么样的?” 大生意上门,因兴奋,她的眸子亮得惊人。 柳明轩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脸色慢慢红了。 胡青黛没察觉,又问了一遍:“世子想要什么样的扇面?” 柳明轩道:“你随便画就行!” 然后飞速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塞进她手中,逃也似的离开,像被火燎了尾巴的猫。 “画好送到府上吗?”胡青黛冲着他的背影问。 “不!送到东宫羽林卫!” 胡青黛看着他仓惶逃离的背影若有所思,难道老太太的猜测是对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几乎是一马平川,最近才开始有些疼痛发育,她还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这位干哥哥挑选女人的眼光实在不怎么好。 不过手里捏着一千两,她兴奋不已,再画完这十二把,买房子的资金就有着落了。 到那时想画就画,不想画给多少钱也不画。 胡青黛正想得美。 远处柳明轩突然回头,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不要露腿!” 冷不丁把她吓了一跳,虚心请教:“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不好...总之不要露腿!” 柳明轩再一次落荒而逃。 胡青黛揣着银票,满怀喜悦,把衣裳扔给两个丫去洗。 自己关起门来连画十二天,一共画了二十把,画得昏天黑地,呕心沥血,一见到扇子就想吐。 第15章 灵狐梅花 胡青黛邀小虎娘一起去羽林卫给柳明轩送货。 羽林卫跟众多东宫衙门一起挤在主殿前广场的两侧,是羽林卫上层将领办公之所。 羽林卫麾下的羽林郎,除了当天进东宫当值的,其他的均在宫外的大营中。 卫所执勤的羽林郎,将她俩打量了一回,听说是送扇子的,这才让进门口的会客室。 “两位在这里等着吧,这就派人进里头通知柳将军。” 那羽林郎去了,小虎娘低声道:“托妹妹的福,姐姐我也算进东宫见了世面了。” 胡青黛笑嘻嘻道:“彼此彼此!” 太子身着常服在湖边赏荷,柳明轩等正陪侍在一旁。 一个羽林郎走到柳明轩身边,小声道:“柳将军,外面有人找?” “什么人?” “说是送扇子的!” 柳明轩心头一喜,就要告假。 偏生一旁赏花的太子耳朵尖,听见了。 问:“什么扇子?本宫也去瞧瞧,最近你们武将都迷上了扇子。上回定北侯将他家的大公子带进宫,我看那孩子手里也握一把扇子。那孩子模样生得好,再配上那样一副扇面,看起来风流倜傥,很是养眼。” “这......” 柳明轩知道必是胡青黛亲自过来送扇子,觉得她跟太子见面不妥,一时又想不出理由来拒绝。 太子当即对左右笑道:“柳将军忒小气,放心本宫不抢你的扇子就是了!” 左右都笑了,凑趣道:“柳世子就放心吧,太子殿下都说了不抢你的扇子。” 都这么说了,柳明轩只能带着一群人往会客室来看扇子。 柳明轩头上冒了一层薄汗,不知怎的就是不想让她被其他男人看见,只盼送扇子的另有其人。 胡青黛正等得心焦,外面脚步声响,紧接着一群人乌泱泱的涌进屋子。 屋子里一下子逼仄起来。 领头的是个贵公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绫罗夏衫,头戴紫金玉冠,生得眉目疏朗,极黑的眼珠子精光四射,看人的时候眼睛微眯,浓密的眼睫毛筛下重重暗影,看起来深不可测的样子。 这人的面容竟与元子仪有五分相似。 胡青黛瞧见柳明轩在那公子之后,挤眉弄眼,看上去很着急。 她心中就清楚这公子身份在柳明轩之上,说不定就是这羽林卫的大将军。 当下起身对着那公子施了一礼。 小虎娘也学着她行了一礼。 打一进屋子,太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胡青黛,这女孩说不上来哪里有一丝熟悉。 为了不给柳明轩丢脸,胡青黛今日特意脱了布衣,穿了一身绿稠襦裙外罩浅色纱衣,头上插了一根素银簪子,素雅整洁。 绿纱雪肤,看在太子眼里,十分惊艳,更不必说那张清丽的脸庞和那双像小鹿一样澄静美丽的眼睛。 胡青黛觉得那公子的目光像狼,垂目看着地面,不与他对视。 “扇子在哪里?” 柳明轩待太子落座,赶忙问道。 “在这里。” 胡青黛忙将桌上的包袱推过去。 不知怎的她就想多说几句:“请柳将军验货,由于将军这批扇子是画者封笔之作,若有不满意的可以退款,但概不换货,因为画者已经金盆洗手了。” “就依姑娘之言!” 柳明轩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屋里这些人谁也别想让她再画的意思,她不想惹麻烦。 包袱打开,柳明轩拿出扇子,自己不敢先睹为快,先呈给太子阅览。 主题是十二月花图,每月选当令的花或加人物,或加山水,或加鸟兽,每一幅生趣盎然,凸显欣欣向荣之意。 太子越看越喜欢,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因话说在前头,他也不好意思出言夺柳明轩所爱。 每一把扇子太子看完,才到柳明轩手中,柳明轩看过,才到余下从者手中传看。 “都是青扇啊!” “是真品!” “整整十二把啊!柳世子威武!” 房间里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太子看到第十二把,画的是深山之中雪压蓝梅,一行狐狸脚印在林间雪地上渐行渐远。脚印消失的地方,仔细看有一只纯白的狐狸,正微微回头望来,整个画面清冷孤绝,仿佛有说不尽的寂寥之意。 太子面上的笑容陡然一收,将那扇子重重一合,摔在桌上。 怒不可遏道:“大胆!” 一屋子人心肝一颤,不明所以,纷纷跪下高呼:“太子殿下息怒!” 胡青黛和小虎娘也忙随众人跪下。 听旁人高呼太子殿下,胡青黛心里咯噔一声,想起那幅梅花,完了闯祸了。 果然太子发飙了:“你们都退下,柳明轩留下!还有你们!” 他的手指向两个送扇子的人。 一起跟随太子进来的人面面相窥,霎时间走了个干净。只留下一个文秀少年站在太子一侧,想来是太子的贴身护卫。 伴君如伴虎! 都这个时候了,胡青黛顾不得隐藏画者身份,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小虎娘给摘出去。 “启禀太子殿下,那扇面是民女画的,这位姐姐只是来帮我送货的,不关她的事,可否让她先出去?” 太子一愣,似乎没想到作画者就是这个小姑娘,他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牢牢盯着胡青黛。 胡青黛抬头直视太子,眼眸中竭力展现自己的真诚。 半晌太子才道:“让她也出去吧,你留下!” 小虎娘已经吓坏了,全身抖着呢,胡青黛拉了拉她的袖子,“去外面等我!” 小虎娘这才颤巍巍地出去了。 太子已经冷静下来了,盯着柳明轩厉声问:“定南侯府是不是对令狐皇室非常同情?” 这话就重了,同情敌人等于对太子不满啊。 柳明轩磕头如捣蒜,“太子殿下明鉴,定南侯府向来对太子殿下忠心不二!同情令狐皇室之说不知从何说起?还望太子殿下明示!” 太子怒道:“你看看那扇面。” 柳明轩膝行上前,将太子摔了的扇子拿过来打开。 蓝梅灵狐图出现在眼前,柳明轩只觉得心底发寒,手颤抖起来,那把扇子仿佛有千斤重。 梅花、狐狸两者在一起,任谁都会想起那句:“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想当年太子对令狐皇室赶尽杀绝,虽然建下盖世奇功,民间却有声音说:“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矣。” 暗指太子不仁失了天下民心。 令狐之事渐渐成为太子逆鳞。 楚云飞在令狐暴虐施政,朝堂上若有对令狐稍加同情者,非贬即黜。久而久之令狐之事,无人敢提善政。 胡青黛虽不知太子因何恼怒,但知是由灵狐梅花而起,她心念电转,知道柳明轩无法自辩,便抢先一步说道:“太子殿下民女有话要说。” 太子冰冷道:“说!” “殿下,民女是原礼部老尚书扬功念的外孙女,我娘排行第三。我们一家从外地来给外祖父祝寿,因不想寄人篱下,暂居在北门外的金莱客栈。因拜寿花光了积蓄,父亲做游方郎中,民女和母亲在店内浆洗织补,聊以度日。民女自小爱画画,一个偶然机会画了一副财神扇面送给一个算命的老头,谁知那老头以三十两银子的价格卖了出去,民女知道后,就开始高价画扇面。” 太子神色淡漠,似听进去了又好似没听,胡青黛胆子逐渐大了一些,语句流畅起来。 “有一天,我正教城隍庙居住的两位孤女洗衣裳,这位柳将军来找我,要我给他画十二幅扇面。有生意找上门,我自然高兴,就问他想要什么主题。他说什么都行,随便我。我想到一年刚好有十二个月,就选每个月最美的花来画,以此报答柳将军的恩德。十二月正好是梅花开放的季节,以前听人说雪中蓝梅最美,于是就画了雪中蓝梅图。” “这么说柳将军丝毫不知情啰?”太子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丝毫细微的表情。 胡青黛毫不犹豫道:“是!” 太子又问柳明轩,“柳将军,她说的是真的吗?” 柳明轩低头称是。 “柳将军与你有何恩德?” 胡青黛撇了一眼柳明轩,对方正低着头,看不清楚面上表情。 本着丢面子事小,被太子发落事大的原则,她也顾不上替他遮掩了。 她咬了咬唇,硬着头皮开口:“外祖寿宴那日,柳将军在杨府见到我。第二日侯夫人就来认亲,要收我做干女儿。民女出身寒微,家中长辈极力促成,于是民女就成了定南侯府的义女,族谱上名为柳青青。认了干亲两家就再也没有往来。认干亲那日,柳将军病了,没有露面,没有和民女交换过表礼,想来是不肯认这门干亲。” “那日,我在护城河边洗衣裳,他特意跑到护城河边来找我画扇面。他之前并不知道青扇是我画的,因为他见到我的时候很意外。他来找我画青扇,只怕是为了那扇上的落款——青字,民女闺名胡青黛。世子恩德民女难报万一,所以尽心做画,选每月最美的花陪伴他,只盼他一年十二个月都开心快乐。” 她一番话说得隐晦。 柳明轩脸色殷红如血,心中五味杂陈,原来原来她心里明镜一般,原来母亲是后来认的干女儿,骗得他好苦。 太子兴味盎然,瞅瞅她,又瞅瞅柳明轩,突然来了一句,“难怪你近来清减了不少!” 柳明轩惭愧得抬不起头,余光都不敢撇向女孩。 胡青黛见太子脸色和缓,以为过了这关,心中缓了口气,不枉她出卖隐私来换安稳。 “狐狸呢?又怎么说?” 太子的声音凉凉地钻入耳中。 胡青黛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低垂了眼眸,脑袋飞速转了起来,只一瞬她抬眸朝太子扭捏一笑。 “最近青扇订单量猛增,民女整整画了一个月的扇面,只画得头昏目沉,见到扇面就想吐。可是偏偏还剩下一副未画,是世子的十二月花图。民女就想偷个懒,决定画雪地,这样就可以大面积的留白,后来又觉得雪地单调,实在对不起世子给的定金,就想加点生趣,可是又不想太费力,最好是白色的动物,点个五官就齐活。先想到白兔,但是白兔跟梅花不搭,后来才想到白狐,够神秘又够简单。民女无心,扇面若有不妥,请殿下责罚,柳将军着实跟这件事无关。” 太子似笑非笑,瞅了她半晌。 七月酷暑,屋外的知了没完没了的鸣叫,屋内静极了,落针可闻。 这静默实在是太久了,胡青黛鼻尖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敢擦拭。 余光瞥见柳明轩后背的衣裳全都湿透了,她就有些走神,难道太子不热么? 神思涣散中对上太子探究的眼神,她脱口而出:“殿下不热么?” 话一出口,就清醒过来,惶恐地低下头,太子不高兴审案呢,自己说得是什么话? 太子嗤笑一声,“本宫也热,柳将军这梅花扇就归本宫了啊,希望这偌大的雪能带来丝丝凉意,也不枉我大暑天里审小鬼。” 柳明轩紧绷着的背脊放松了。 胡青黛的脸色五彩纷呈,他说谁是小鬼呢? 太子将那扇子握在手中扇着,施施然往门口去,虽然不信那丫头的鬼话,不知怎的他今日就是不想追究了。 胡青黛彻底松了一口气,爬起来准备跑路。 太子走到门口停住,胡青黛吓了一跳,以为又有事,太子来了一句:“你说的话,我会让人去查。” 查就查,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那文秀小年临出门瞅了她好几眼,脸上带着兴奋的光芒。 太子走远,柳明轩红着脸,回避着胡青黛的眼睛。 “那什么,今日给将军添麻烦了!咱们已经银货两清,我这就告辞了!” 怎么说这也是件尴尬事,她决定开溜。 “等等!”柳明轩叫住她。 “将军想要赔偿也是可以商量!”胡青黛捏着袖带,有些肉疼。 柳明轩看着她的模样轻笑一声,“今日的事谢谢你!” 不是要赔偿就好,胡青黛笑得眉眼弯弯,“应该的,谁闯的祸谁平,天经地义。” 第16章 城隍孤儿 胡青黛搀扶着小虎娘从东宫出来,这个小妇人吓坏了,一路上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胡青黛好奇地问:“不知姐姐求得是哪路神仙?” 小虎娘严肃道:“妹子别笑,我家离城隍庙近,自然是城隍爷保佑。快跟我到城隍庙上个香,今日能逢凶化吉,全依仗城隍老爷了。” 胡青黛心中一动,想起一事,道:“你先去吧,我回头再去。” “今日在东宫,我说金盆洗手不再画扇子了,原本是推脱之言。但后来出事,太子要派人调查我,我以后只好真的不画了。” 小虎娘今日也吓得够呛,道:“不画了就不画了,实在是太耗妹妹心血。” 好在算下来一共卖出去了三十多把扇子,大家都发了一笔小财两人分了扇子钱,各奔东西。 胡青黛回到客栈只字不提东宫的事。 傍晚时分,胡青黛来到柜台,金掌柜热情招呼道:“胡姑娘,晚饭吃点什么?” “先来两斤牛肉,一只烧鸡,六个烧饼送上我娘的房间。” “好嘞!”金掌柜朝后厨喊了一嗓子:“天子乙号房两斤牛肉,一只烧鸡,六个烧饼。” “掌柜的,大丫浆洗的活干得还可以吧?” “还行,赶胡姑娘你还是差点。你画画的单子忙完了么?” 胡青黛满脸笑容,“画完了,以后再也不画了,太累。还是洗衣服最好,脑子放空,什么都不用想。” 金掌柜一脸羡慕:“要是有人请我画,我恨不得画到死,你是不知道,这掌柜的活比画画还操心。” 胡青黛眨眨眼,“多少人想干掌柜的活,没有门路呢。说真的,今日厨房备的牛肉多吗?” “嘿,巧了,今日刚卤了五十斤牛肉,打算卖两天的,姑娘有用处?” 金掌柜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胡青黛直接下了个大单:。 “来二十斤牛肉,五只烧鸡,三十个烧饼,两坛酒,另外捡花生米之类的下酒菜给装几盘,送到城隍庙陈半仙家。” 胡青黛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金掌柜诧异极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言语间也客气起来。 “好的,好的,稍等,我这就让后厨准备。” 太阳从城墙上落下去,陈半仙正打算收摊,冷不防一个绿衣姑娘跳到他的卦摊前,“老头,今日生意怎样?” 陈半仙抬头一瞧,笑道:“原来是财神到了!” 胡青黛哈哈一笑,“老头你可别打趣我!” “有事?” 面前这位姑娘显然是不信鬼神那类,特定不是来找他算卦的。 胡青黛头一歪,笑道:“你猜!” “你这样的丫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鬼个主意,我老人家可猜不着。” 胡青黛朝他家门口一指,金来客栈的伙计挑着担子候在那里。 “我是来请你老人家喝酒的,多谢你让三虎传的消息。” 陈半仙神秘一笑,“我就知道今日有口福。” “又算到了?” 陈半仙斜睨她一眼,“小老儿号称半仙,自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言语中带了三分雀跃,招手叫过陈三虎,“把桌子搬进去。” 陈三虎过来,礼貌地朝胡青黛打招呼:“胡姐姐来了!” 胡青黛想拍拍他的头,可是那肮脏的发辩打消了她的想法。 她笑得十分亲切:“三虎啊,叫上兄弟姐妹上你师傅家吃饭,姐姐给买牛肉了!” “好呢!”陈三虎搬起四足的桌子,飞一样进了城隍庙里。 看得胡青黛一愣一愣的。 “他是不是会武功?” 陈半仙哈哈一笑:“三脚猫功夫,这小兔崽子道行太浅,一听说好吃的就现了原形。” 陈半仙的院子十分宽敞,金来客栈的伙计帮他们把吃食摆在院中一张大八仙桌上就告退了。 陈三虎带着其他孤儿们走进院子,十一个孩子,胡青黛只见过三虎,大丫和二丫。 其他几个都是初次见面,那几个孩子年纪看上去都比三虎要大一些。 除了两个女孩干干净净的,男孩子们都脏得看不清面容。 陈半仙道:“今日胡姑娘布施,都快过来谢过胡姑娘。” 孤儿们行礼。 胡青黛忙不迭还礼,笑道:“你们师傅客气了。今日不是布施,是专程来答谢你们师傅的,略备酒肉,各位勿要嫌简慢。” 陈半仙道:“丰盛至极!丫头客气了。” 大丫和二丫从陈半仙厨下端来碗碟,把菜蔬和牛肉鸡肉单装出来一份,放在另一张小桌子上。“师傅,胡姑娘请慢用。” “他们不一起吗?”胡青黛问。 陈半仙没回答她,对着那些孤儿道:“用罢!” 那些孤儿早就在大八仙桌前站定,听到陈半仙发话,一齐扑向牛肉和烧鸡。 都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每个人都把嘴里塞得满满的,胡乱咀嚼几下,一伸脖子咽下,再把嘴里塞满,空下来的手去桌上抢着抓肉。双手左右开弓,一手往嘴里塞肉,一手从盘子里抓肉,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剩肉。 胡青黛本来觉得准备得够丰盛的了,哪知那些孤儿如秋风卷落叶一般,顷刻间就将食物吃得干干净,而她和陈半仙才刚刚举起酒杯。 “吃完了就回去睡觉吧!” 其他孤儿们都回城隍庙了。 只有大丫和二丫留下陪客,三杯酒下肚,胡青黛想起陈半仙沿街的铺面关着门,就问:“你老人家的铺面怎么不租出去呢?” “原是租出去的,香烛店,赶上三月里老板家出了事,铺子就关门了。急切间要找人来租,也不好找人。”陈半仙摇头晃脑浑不在意。 胡青黛想起狼吞虎咽分肉吃的乞丐们,“我倒是有个主意。” 陈半仙笑了:“打我铺子的主意?!” “呃!给你租金的。”胡青黛蛊惑他。 陈半仙笑道:“我相信你!你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是个实心孩子。你打算做什么?” 曾经杨府的经历时刻提醒着胡青黛,这是一个一举一动都要钱的世界。 她出杨府后就一直在想,如何才能挣到很多钱,让父母衣食无忧。 因机缘巧合卖起了扇子,原指望这是个长期的买卖,不想碰了禁忌,被自己干黄了,她不得不另辟蹊径。 “老头你想,咱们普通人能赚钱的无非是关系到老百姓衣食住行的行当。衣呢,西城绸缎铺子满地都是。住呢,满大街的客栈。行呢,走镖租车咱们做不来。唯有食上可以下点功夫。” 陈半仙直摇头,“粮油店,食杂店也遍地都是,再说谁会特地上咱们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买东西呀?” 胡青黛道:“咱们不跟人家做一样的生意,要做就作不一样的。” 陈半仙问:“丫头,你的意思是?” 胡青黛道:“蔬菜!我在城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丰京城里的蔬菜都是周围农夫天不亮进城来卖的,卖完回家,有时候一卖就是一天,耽误一天的农事。” “不如咱们出城,去菜农地里照市场价先把菜都买了,等蔬菜成熟时让菜农把菜直接运送到你这院中,咱们在铺子上卖。这样菜农既能节省大半天的时间,还能把菜全卖完,没了后顾之忧。” 陈半仙忍不住给她泼冷水:“我知道姑娘心善,念着菜农们辛苦,可是姑娘收菜卖高价,怕是卖不出去哦。” “嘿嘿,若是菜地的菜都在我手中,价格还不是由我来定?” “那样普通老百姓可就吃不起菜了,小心人家戳你脊梁骨。” 胡青黛狡黠一笑,“你放心,他们决不会骂我!” 回到客栈,胡景林转悠一天已经回来,用完晚饭正洗脚。见胡青黛回来,有些不高兴:“青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上哪儿去了?” 胡青黛拿起床边的干布巾递给她爹擦脚,“爹,女儿去谈桩生意。” “生意?你谈什么生意,最近画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不画了?” “爹,我正要跟您说,以后我都不画了,画够了!” “不画就不画吧,多在家陪陪你娘,别到处乱跑。” 杨氏也道:“跟着娘把刺绣学起来。” 胡青黛慌得两手乱摇:“不!不!不!我没时间刺绣,等我有时间吧,最近事多,我和城隍庙的孤儿们合伙弄了个菜店。” “菜店?” 闺女怕是要交学费,满大街都是卖菜的老农,谁还开菜店? 胡景林正想着怎么打消闺女的念头。 杨氏大声道:“你要去卖菜?!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好不容易不洗衣服了,又去卖菜。尽操贱业,杨氏心头在滴血,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嫁入高门的希望落空。 胡青黛道:“娘,我不亲自卖菜,我只是当老板,出钱出主意而已。” “哦!”杨氏这才放心。 “出钱?你哪有钱?” “卖扇子的,赚了七百两。” 杨氏惊道:“你没抢人家钱吧?” “娘,瞧您说的,你闺女是那样的人吗?” 杨氏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是,你就是!” 还是胡景林震惊过后道:“我闺女不凡,画工一绝,高价卖扇实属应该,实属应该!” 杨氏埋怨道:“既然有这么多钱,为何不先买房子居住?咱们还要在这家破客栈里待上多久?” 胡青黛道:“娘亲别着急,卖扇子的钱本来是可以买房子居住的,但是女儿又一想,买完房子咱们还是两手空空,不如先做点生意,让钱生点钱。娘亲暂且忍耐些时日,” 胡景林道:“你的想法是对的,咱们先苦后甜。只是这卖菜不太稳当,你看满大街都是卖菜的农户,你的店只怕没有人光顾,要慎重。” “放心吧爹爹,您女儿自有妙计。” 女儿回房。 杨氏急了:“她还喝酒了!漏液才归!相公你怎么不说说她?” “咱们闺女是做大事的人,不可太过约束!”胡景林不以为意。 嫁女儿大业本来在杨府有点起色的,这回又跌到谷底,杨氏气得头疼,扭过身不理丈夫。 第17章 三和菜店 胡青黛照例天天外跑,通常是早起就不见踪影,晚上才回来给父母请安。 杨氏颇有怨言,但她得留在客栈看守胡青黛那些首饰,也腾不出空去抓她回来。 胡景林自顾不暇,每天天不亮出门,天黑尽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无暇关心她在做什么。 杨氏唠叨多了,他就说:“咱们闺女会暗器,有力自保,跟几个孤儿能出什么大事?顶多就是把银子全赔了,那是她挣得,赔不赔的由她去吧。” 杨氏道:“我是担心的银子的事吗?你见过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整天在外抛头露面的?以后还有人要她吗?” 胡景林幽幽道:“咱们家也不是大户人家呀!” 杨氏噎了一口气,怔住了。 胡景林叹了口气,道:“咱们比不了大户人家,给不了她荣华富贵,咱们能给她的就只剩下自由了!” 经过十多天的演练,城隍庙的十一个乞丐,全身上下都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每人穿了一套簇新夏布衣衫,来到北门外菜农们的田间地头。 “老人家,这块地能收多少斤菜?” “一千多斤吧。” “我们按往年市场价给收了,提前把钱给您,您看行吗?” “那敢情好!” “不过我们有一些细则约定,关于交货方式,以及菜多了少了的约定,您看看这里,写下来了的,您签个字就行。” “小哥,我一辈子种菜,不识字啊!” “没关系,我们去村长那里,请他来替您看一看,顺便再请他做个中间人,这村里很多人家的合同都是他做的中间人。” 因在村长那里花了一笔银子,有村长的帮忙,与菜农的谈判异常的顺利。 没过几天胡青黛手中就收到了厚厚的一沓合约。 到了约定那日,她带着合约亲自守在北门外,果然一个进城卖菜的都没有。 中午她回到客栈用午餐,金掌柜正在向客人抱怨:“街上卖菜的好像都集体失踪了。就几个摊子,菜卖得比平时贵了一倍,您说这是不是怪事?您要的这个炒时蔬没有,今天只有咸菜疙瘩,切成丝拿香油拌了,您就凑活吃一口吧!” 那客人骂骂咧咧的吃着咸菜。 胡青黛转身出了客栈门,去街上逛了一圈,果不其然只有几个菜摊。 每个摊前还排着长龙,菜价贵的出奇,摊主遭到一众排队者的谩骂。 以前满大街的菜农,想吃随时上街采购,谁家也没有屯菜的习惯。突然菜农消失了,菜摊上自然就排起了长龙。 胡青黛想挤进去看看卖的菜都有什么品种,马上被一个排队的揪着领子推攘到一边:“去!去!去!到后面排队去。” 街边状似乞讨,实则观察的陈五虎要过来帮忙,胡青黛悄悄朝他打了个手势。 陈五虎随她来到一处暗巷。 “街上情况怎么样?”胡青黛问。 “就像姑娘推测的那样,我们有意放出消息,从西城和东城的过来几家卖菜的,你刚刚看到的那家是西城来的,卖的出奇的贵,比平时涨了一倍还多。” “坚持到明天下午,傍晚时分放菜,菜价比平时上涨一文。” 陈五虎不解:“他们都翻倍了,还有这么多人排队买,咱们不能替他人做嫁衣啊。” “他们这是一锤子买卖,注定要被咱们挤走。咱们是做长久生意的,自然要跟主顾搞好关系,不能让他们戳我们的脊梁骨,细水长流才是硬道理。” 胡青黛顿了顿又道:“你没见他们虽然赚了钱,但也挨了骂么?这些人但凡有第二个选择都不会再买他们的东西,你回去跟其他人也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陈五虎是这些孤儿中年纪最大,最稳重的、胡青黛愿意跟他多说。 “咱们铺面上主要是要口碑,限量,卖平价。像酒店客栈这样大宗订购的大主顾,就可以适当的提高一些价格,但服务要好。价格也不要高出太多,就跟西城的菜价平齐就行,这样又不至于把客户推到西城去。” 北城菜紧,很多居民跑到其他两城去购买,造成全城菜价上涨。 第二日傍晚,胡青黛让人放出风去,城隍庙有平价菜。 “不再坚持一天么?”陈半仙搞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药。 胡青黛笑道:“再坚持一天,恐怕就要吃县太爷的板子了!” 见陈半仙不明所以,就道:“明明今天早晨卖菜人大担小挑的进城来,偏偏城里还是没有卖菜的,要是县太爷知道有人故意囤积,他会怎么做?” 陈半仙被唬了一大跳,“七虎!八虎!九虎!快!沿街喊去!城隍庙来了平价菜。” 三个孩子被他脸上焦急的神色吓到,正要开跑。 胡青黛喊道:“慢着!” 一人手里发了一把青菜,让他们举在手中当个招牌,这样才会有人信,笑道:“去吧!” 陈半仙气呼呼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胡青黛笑眯眯的望着后院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菜蔬,这些都是钱呐。 “大伙准备好了吗?” 孤儿们齐声喊出:“准备好了!” “那就按计划的分工进行。三虎过来,把词再背一遍。” 人群渐渐涌过来,围着柜台里三层外三层。 陈三虎爬上柜台,将手中铜锣重重敲了三下。 “大伙注意了!排队!排五队!队伍外面的主动去后面排!插队的不卖!都请放心!菜都有!” 乱哄哄的人群进过一番推攘,渐渐变得有秩序起来。 铜锣又是哐啷一声响。 “街坊邻居们,这两日全城菜少,我们三和菜店为了解决北城居民们吃高价菜的问题,今日特意去乡下为大家买回来这些菜。大家也清楚最近菜价猛涨,才出地头的菜就是两天前的原价了。我们三和菜店不像那些奸商把价格翻倍,我们每斤蔬菜只比采购价多收一文钱,算是我们的辛苦钱和铺面钱。大伙觉得怎么样?” 买菜的人原以为这里只会比高价菜便宜一点,没想到便宜这么多,都轰然叫好。 陈三虎一张小脸蛋红扑扑的,瞥了眼胡青黛。 店外看热闹的人群中,胡青黛悄悄冲他竖起了大拇子。 小伙子词背得不错。 哐啷又是一声锣响,“但是人多菜少,好多人家两天没见绿色了,为了把大家都照顾到,今天咱们就限量。” 排在队伍后面生怕买不着的又大声叫好。 前面排着的已经不耐烦了,“快点啊,到底卖不卖呀?!” 陈三虎偷瞄了一下铺外,站在一旁状似看热闹,实则在计算人数的胡青黛。 胡青黛向他比划了五根手指。 陈三虎满面笑容道:“稍安勿躁,马上开卖。说好了,每人限购五斤!大伙别慌着囤积,明天这个时候还有菜。” 五条长队,每人五斤蔬菜,不到一个时辰满院子几千斤蔬菜全都换成了铜板。 陈半仙和孤儿们看着两箱子铜板,两眼发直,有点不敢相信。 “胡姑娘,真有你的!”陈半仙竖起了大拇指! 胡青黛嘿嘿一笑,同他们算账:“除去本钱,今日大家一共赚了六贯钱。你们师傅出场地和铺面,我出本钱,就拿出两贯钱,一贯给你们师傅,另一贯给我。另外四贯,五虎和三虎居功至伟,每人分五百文。另外拿出三百文做伙食费留用,余下的你们每人分三百文怎样?” 孤儿们都欢呼起来。 开心过后,胡青黛又道:“今天只是小试牛刀,大约明天一早就有酒店客栈上门来定菜,那才是真正赚钱的。咱们商量一下价格和人手安排,不行可以再雇点人。” 胡青黛花半个月时间拿下北城蔬菜市场,最后她算了算自己每日收入大约二十两银子左右,陈半仙和她齐平。 孤儿们也收入不菲,关键是他们还赢得了北城居民的赞誉。 遇到卖不完菜的时候,坚决不贱卖,到时辰就关店门,陈五虎带着弟弟们大张旗鼓的把菜送到买不起菜的贫寒人家去,你家三斤他家五斤的,一会儿功夫就分完了。 名利双收,三和菜店的名头越来越响。 胡青黛让他们在郊外买了处大院子,偌大的院子里都是酸菜缸。 根据每日北城的蔬菜用量,地头若有富裕的产量都拿来腌制酸菜,到了冬天这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胡青黛信心满满,打算过几天就把第一个月赚的钱交给父亲去买房子。 蔬菜店的生意渐渐走上正轨,雇人的事都是陈半仙在管,日常经营和管理是陈三虎和陈五虎的活。 解决疑难和出主意才是胡青黛的活。 生意运转正常,疑难基本解决,胡青黛决定暂时不去店里,她要留在在客栈陪一陪杨氏,这段时间,她爹爹的耳朵都快被她娘唠叨出茧子来了。 “一天能赚这么多钱?”杨氏震惊。 “是啊,娘亲,再过些日子就让爹买房子去。” “有钱赚,好是好,可是你要是被贴上商女的身份标签,婚嫁时是要掉价的呀。” 杨氏愁眉不展,又添一桩心病。 “娘,您非得把我嫁出去么?我陪着您不好么?”胡青黛晃着杨氏的手臂撒娇。 “都这么大孩子了,别拉拉扯扯的,仔细被人看见了,让人笑话!”杨氏扯开胡青黛的手。 胡青黛皱着眉头道:“谁爱笑话谁笑去,自家孩子跟母亲亲近有什么可笑话的?!” 杨氏有些动容,转过脸去。 “娘,您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么?” 第18章 索要干股 那天杨氏红了眼圈,胡青黛很内疚,深怕自己又惹杨氏伤心了。一连几天都在客栈里装乖巧,拿起针线耐着性子绣一条手绢。 最简单的折枝樱桃,她绣了三天。 再去三和菜店时,前面生意照旧,只是院中众人脸色凝重。 “这是怎么了?” 生意不挺好的吗,怎么都不高兴呢?胡青黛心中纳闷。 陈半仙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前天晚上屋檐瓦响,估摸着有毛贼来探,我们点亮灯烛,吵闹起来,那贼跑了。谁知昨天晚上竟来了好些人,我们爷三个不敌,他们将三虎抓了去,还好钱没丢。” 钱箱就藏在陈半仙床板下现挖的地窖里,外屋守着功夫最好的陈三虎和陈五虎。 “老头,你没事吧?”胡青黛注意到陈半仙左腿有些瘸。 陈半仙毫不在意:“一点皮外伤,不打紧。” 胡青黛蹲下,亲自挽起陈半仙长衫下的裤腿。 只见小腿肚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布条已经被血液浸透了。 胡青黛三下两下解下布条,是一道两寸来长的刀伤,两侧皮肤外翻着,中间血肉模糊,看上去触目惊心。 胡青黛大怒,什么人如此大胆?夜闯民宅,还敢动刀动枪。 “大丫,去我娘那里取一趟医药箱。” 陈大丫答应着去了,阴雨天不洗衣服的时候,两个丫都在蔬菜店里帮忙。 明知北城的治安比较乱,这样红火的生意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注意,她居然没有提前想到,拿出预案。 “我该每天都来一趟的。”胡青黛很惭愧。 “丫头,这不怪你!是老头我技不如人呐,” “五虎可有受伤?” “五虎没事,就是被打到头了,晕过去了一阵,已经醒过来,没什么大碍。” “五虎过来!”胡青黛招手叫陈五虎过来坐下,替他把了脉,脉象并无大碍,她这才放下心。 “知道是谁干的吗?抓走三虎,他们想干什么?” “不知道。” 三人正猜对方的意图,大丫将药箱取来了。 “老头忍着点疼!”胡青黛用药王爷爷研制的麻药,往伤口周围涂抹了一圈,片刻后就开始缝合伤口。 那麻药的效果有限,陈半仙疼得满头大汗,缝完,上了完伤药,用纱布包裹好,陈半仙的脸色才算缓过来。 “老头,铺里的事情就让孩子们去弄,你先休息几天,把伤养好再说。救三虎的事,我和五虎想办法。” 上哪儿去找陈三虎,对方没留下任何线索,几人犯了难。 正毫无头绪,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紧接着三个混混模样的人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领头的还是位老熟人——二牛客栈的牛二。 胡家进京住的第一家客栈就是二牛客栈,那是一家黑店。 胡青黛来了精神。 三人一进入院中,就手脚不停,左踢右掀的,原本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菜蔬,被弄得满地都是。 三和菜店的伙计们愤怒的摩拳擦掌,就等着两位东家一声令下,要与这三个混混拼了。 “有喘气的没有?谁是这里管事的?”牛二对着满院子的人吼道。 陈半仙刚要站起来,胡青黛将他按下,施施然站起。 “我就是这里的东家!怎么?牛二掌柜的要定菜?” “是你?”牛二瞪圆了两只牛眼,眼珠子都快要掉在地上了。 胡青黛淡淡道:“是我!” 牛二想起她向自己大哥扔的那把铜子,枚枚擦头而过,在墙壁上钉出一个脑袋的模样。 他知道这位姑娘不可小觑,不免降了些声气,客气了些:“我们玄武堂堂主想请姑娘谈笔生意。” 胡青黛微微一笑,“贵堂主想与本姑娘做生意,不是本姑娘想与贵堂主做生意。难道不该是他来拜会我么?” “大胆!好大的口气!敢让我们堂主来拜会你?!信不信我们马上就拆了你这三和菜店!” 同来的混混嚣张惯了,听不得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狂妄的口气。 “你们拆拆试试看!” 胡青黛暗器小成,正想试试身手,根本不惧任何威胁。 “稍安勿躁,生意谈成说不定就是自家人,先别伤了和气!” 牛二有些畏惧胡青黛,先安抚一下自己那两个狂躁的兄弟。 胡青黛慢悠悠道:“要是谈生意的话,就让你们堂主来找我。我们三和菜店以和为贵,之前几位弄乱的蔬菜,既往不咎。几位若是没有别的事,那就请吧!五虎送客!” “给脸不要脸!”一个混混忍无可忍爆发了,发飙将身旁的一筐辣椒踹翻在地。 陈五虎正要往前冲,陈半仙冲他摇摇头。 胡青黛轻笑一声,“这位爷喜欢辣椒?来呀,把地上的辣椒给这位爷包上。” 七虎过来打包,胡青黛朝牛二笑道:“这筐辣椒一共是十两银子,你们三位谁给?” 那混混气得七窍生烟,冲上来就要打胡青黛。 胡青黛朝他轻轻一指,一块碎瓷片嵌入那混混的膝盖,入肉颇深,那混混惨叫着跌到在地上抱着膝盖翻滚。 这一下便震住了所有人。 胡青黛又问了一遍,“十两银子,你们谁给?” 语音虽脆生,语气却森然。 她威风凛凛的站着,逼视着牛二等人,大有不给钱,就不让三人走出这个院门的架势。 另一个混混是最低级的喽啰,平时狗杖人势欺负人,并没有多少真本事的,见到地上那位的惨状已经吓呆了。 牛二也哆哆嗦嗦的,看今日情形不给银子是万难走出院门。 可是堂主交代了必须把三和菜店的东家抓过去,若是办不成,堂主也不是吃素的,堂规也不会轻饶他。 牛二正感到为难,突然想到一事,一件能让他摆脱困境的事。 “陈三虎!陈三虎你们还想不想要?” 胡青黛的手在袖中轻轻颤抖,果然是这帮混账干的! 她按耐住激动的心情,慢悠悠道:“三虎么?你们玄武堂看起他,是他的福气。就让他待在玄武堂好了,反正店里现在不缺人,他日薪十两银子,你们玄武堂一定是给得起的呗!” 胡青黛毫不在意的样子,陈五虎在一旁急得脸都红了,又不敢贸然插嘴。 牛二发狠道:“胡老板若是不上玄武堂走一趟,陈三虎恐怕就要断胳膊断腿了!” 胡青黛笑了,“他要是断胳膊断腿,我给他治,只怕你牛二爷要是断胳膊断腿了,只能残废终生了,我保证治无可治。” 她手上正比划着一把雪亮的手术小刀,刀锋在面前水萝卜上轻轻一划,那萝卜霎时断成两节。 她甚是满意,抬起手来,刀朝着牛二的方向直比划。 牛二“妈耶!”一声跪在地上,之前那位兄弟仅仅是着了瓷片,此时已经疼晕过去,要是那刀飞过来,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腿会跟那水萝卜一样的下场。 “女侠饶命!” 胡青黛扑哧一声笑,头一回听人家唤她女侠,心中甚是得意。另一只手轻轻一扬,那傻站着的喽啰晕倒在地。 牛二吓得瑟瑟发抖。 胡青黛冷笑着看她,“我就知道上次你们客栈丢钱的那位客人是被你们偷了。说吧,北城除了你们玄武堂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势力?” 牛二不敢不说,将北城的地下势力交待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以你们玄武堂为尊啰?” “是!这些年玄武堂将地面上的小势力都收入麾下了,没加入的也是按月交保护费。” “你们想要我这菜店多少干股?” “这个,这个得由堂主来定。” “那么告诉我,你们玄武堂有多少人?功夫都怎样?堂主是谁?他上面可有人?” 牛二正要交代,胡青黛打断他,“若是将来发现你骗我,玄武堂我虽斗不过。你我还是能轻松对付得了的。” 牛二哪敢不从,竹筒倒豆般,交代了个干干净净,就是打死也不承认玄武堂上面有人。 这些人的武艺也稀松平常,若是没有保护伞,很好治理,只要将名单上的人统统抓起来不就成了? 为啥官府不管呢? 胡青黛不信没有保护伞,这样长的名单,又在天子脚下,北城县岂能听之任之? 她也不愿多管闲事,当下最主要的是把陈三虎给救出来。 今日出手顷刻间就收拾了两个喽啰,又吓得牛二俯首帖耳,她信心爆棚,决定亲自去会一会玄武堂堂主。 “姑娘,我跟你一起去!”陈五虎跃跃欲试。 胡青黛见牛二交待的那些人功夫并不高,怕陈五虎跟过去成为掣肘,就拒绝了。 “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和大丫偷偷去过一回茶馆,说书先生正说《单刀赴会》。讲的是个孤胆侠客,勇闯虎穴,英勇擒敌的故事。听得胡青黛豪气顿生,对侠客的世界十分向往。 她也想来一回单刀赴会,却没发现牛二低垂着头颅,眼眸中掠过一丝凶光。 “牛二的这两位兄弟就留在这里,五虎把他们弄到屋里去,等三虎回来,再放他们回去。” 陈五虎带着几个虎,把躺在地上的两人抬进屋里去了。 胡青黛道:“牛二,我跟你走一趟。” 牛二不敢不从。 陈半仙道:“一切小心!” “放心吧!”胡青黛背着手跟在牛二身后去了,俨然一副侠女模样。 陈半仙终究还是不放心,吩咐五虎远远的跟着。 第19章 单刀赴会 牛二专挑僻静无人的小巷走。 胡青黛取了一袋子铜钱藏在袖中,艺高人胆大,也不怕他弄鬼。 胡家刚进丰京城时,就住在牛二兄弟开的二牛客栈里。 那客栈是妥妥的黑店,客人的钱财被偷,客人找两个牛掌柜说理,这两人拿着刀,生生把人气中风了,然后还把人扔在大街上。 胡青黛看不下去,去街上给那客人喂了药,扎了针,给救了过来。 从那以后牛二兄弟俩视她为眼中钉,明里暗里找他家茬,第二天他们想换客栈的时候,还故意多收钱,否则不让他们出门。 头一天巡防营巡街正好看到她救人的那一幕,恰好巡防营来颁发对她救人的奖励,说胡家是巡防营罩着的人,牛二兄弟这才放胡家人出门。 胡青黛气不过,临出门朝牛大撒了一把铜子,枚枚贴着他头皮过去,钉在他身后的墙上,钉出一个脑袋的形状来。 从此她家在北城就住得舒坦了,再没人跟踪尾随,寻衅闹事。她一个美貌姑娘,没一个混混敢上前撩拨。 牛二他们还是畏惧她的,事先不知道三和菜店背后的股东是她。 这样也好,熟人,都清楚对方实力,到时候好谈判。 但牛二不是带她去玄武堂谈判的。 玄武堂扣押陈三虎,不过就是想入个干股,派牛二来摆平。 但牛二非但没有摆平,还损兵折将。 牛二惧怕堂中惩罚。 就在刚才,他临时有了一个逃避惩罚的灵感。就是将这女子送到背后主子那里去,说不定讨了主子的欢心,就会免了他在堂中受罚。 以那位主子的脾气,身后这位要是进去了就休想再出来,只要她出不来,三和菜店剩下的人还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 牛二越想越得意,脚步轻快起来。 两人七弯八拐的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牛二才将她带到一座高屋大院的后侧门。 胡青黛度其道路之远近、方位,知道已入东城。这地方可不是玄武堂这样的江湖组织用得起的地,肯定是玄武堂背后的人。 还说没有保护伞! 胡青黛正想瞧瞧幕后之人,也不说破。 牛二上前敲门。 半晌那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牛二对着前来开门的门房耳语几句。 那门房听了,扫了胡青黛几眼,脸上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进来吧!” 胡青黛犹豫了,高墙深宅比不得江湖草堂,要全身而退可就不容易了。 “陈三虎就在里头!” 牛二见她犹豫,只得提醒她人质在里头。 胡青黛将信将疑,她一向胆大,打定了主意要进去瞧瞧,不担心自己,是担心万一自己一时出不来,连累爹娘着急就不好了。 “姑娘不信?我们堂主今天也在,只要姑娘进去见着我们堂主,就会马上放了陈三虎兄弟。” 牛二耐着性子相劝,羊已经到虎口边了,没道理让她溜了。 侠客可没有临门犹豫的,深宅大院她又不是没进过,大不了再闹一场。 胡青黛精神一振,怕什么,五虎正悄悄地尾随自己,若是长时间出不来,陈半仙他们也会想办法的。 手上有玄武堂的名单,怕什么? 胡青黛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将牙一咬,忍着将那门房眼珠子挖出来的冲动,跟随牛二进了门。 小门吱呀一声在身后关上,叮铃锒铛的落了锁。 牛二也是头一回进里头来,那门房亲自在前方引路,专挑围墙边僻静小道,大约走了一刻钟,从后宅来到前院,又拐过几个穿花回廊,来到一座雕梁画栋院子的后门。 门房赔着笑脸对守门的小厮耳语,小厮看过来,打量胡青黛的目光同样猥琐。 胡青黛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要是相信玄武堂主和陈三虎这里,她就是个傻子。 瞧这院落屋舍比杨府不知华丽轩敞多少倍,玄武堂一个江湖门派,堂主怕是进不了这府里的大门,难怪牛二鬼鬼祟祟的带着她走偏僻的小门。 她心中愈发好奇,牛二带她去见的到底是什么人? 院中几株西湖海棠亭亭如盖,廊下几个穿红着绿的粗使丫头正在浇花、喂鸟。 那几个丫头个个模样娇俏,胡青黛隐约明白这里是个男子的住处,心中冷笑自己大概是被这个牛二给卖了。 主屋传来女子的娇笑声,没一会儿出来一个十分美貌的丫头,身着一件湖蓝色菊花绸上裳,下配同色百褶裙的,看向胡青黛的眼光充满了敌意。 那丫头冷声道:“牛二,进去吧!” 胡青黛一心要看这个牛二要讨好的人是谁,不动声色站在院中等候。 片刻后牛二出来,两只牛眼泛着狡诈的光。 “胡姑娘,我们公子有进。” 胡青黛冷笑一声,手指轻弹,“劳驾你在院中等待。” 牛二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发现自己全身僵住了,想动动不了,想说说不出来,呆呆立在原地。 胡青黛走到门口,那丫头不情不愿的打起纱帘。 胡青黛正眼也没瞧她,迈步进屋。 正对着门是一排玲珑宝阁,陈列的都是古董宝贝:珊瑚奇树,玉雕山水,牙雕人物,雕花宝镜.....绕过多宝阁,房间很大,浓浓的香气扑鼻。 胡青黛眉头轻锁,望向窗前桌上那个古朴的瑞兽香炉,袅袅青烟正从兽口吐出,她硬是没闻出来这香是何物调制的。 房屋正中醒目的摆了一张巨大的黑漆描金雕花拔步床,配着品红的纱帐。 拔步床的脚踏上斜歪着一个年轻的紫衣公子,衣衫不整,眼下乌青,脸色苍白里头透着青,一看就是被掏渌坏了身子的。 在胡青黛看来这破身体须得禁房事,外加服药调养一年以上,方有调养好的可能。 那公子像是刚刚做完运动,有气无力的歪着,汗湿的发丝粘在额角,神情看上去懒懒的。 在她走进来的刹那,那涣散的眼神刹那聚了焦,有了一丝光彩。 公子爬起来,脚步虚浮的靠近她,抬手就要摸她的脸。 “小美人叫什么名字?” 胡青黛躲开,皱着眉问:“你是玄武堂堂主吗?” 那公子收回手,饶有兴趣的看着胡青黛,毫不在意道:“玄武堂?本公子跟他们不熟。不过听说他们偶尔会来孝敬孝敬,若是姑娘有什么事让他们去办,本公子倒是很乐意帮忙!” “那好,你让他们放了陈三虎!” 那公子朝着窗外道:“那个叫牛二的,听见了吗?马上回去放了陈三虎。” 过了几秒,窗外传来小厮的声音:“三公子,这个牛二像是中风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 三公子不耐烦道:“找两个人送回玄武堂就是了,跟他们说放了陈三虎,不许为难他。” 外面小厮答应着去了。 “怎么样?姑娘还满意吗?” 那三公子凑过来,在离胡青黛脸颊极近的地方深深一嗅,陶醉般眯起眼睛。 “多谢。” 胡青黛被他气息喷到,有些厌恶,后退两步,勉强道谢。 因觉得这公子病得不轻,踢馆的兴致缺缺,正要开溜,那三公子上前拉住她的袖子。 “忙什么?陪本公子玩会儿。” 胡青黛想要夺回袖子,随即惊觉自己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慌了,望向书桌上的袅袅烟气,是了,她刚才就觉得那烟不妥来着。 大意了! 三公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语气温柔款款:“没错,那香里面加了软筋散,是那个牛二的主意。本来要加欢愉香的,那个更有趣一点。但牛二说你的暗器功夫很厉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三公子苍白的手摸上了胡青黛的小手,一点点顺着胳膊往上摸。 胡青黛瘫软在他怀里,挣脱不得,急得两眼充血。 三公子软语安慰她:“小美人别生气,生气了眼睛就不美了。三爷宠你,许你不必从丫头做起,直接做本公子的侍妾,你可满意?” 满意你个大头鬼! 胡青黛虽是激愤,但被人拿捏住了,不得不低头:“你放了我,三和菜店你要多少干股,我都给你。” 三公子闻言笑道:“谁稀罕小小菜店的干股?我们侯府有的是银子,都烂在仓里呢。你那点小钱,留着自个儿花吧,若是不够花的话,爷将玄武堂也给你。本公子就稀罕你这张小脸,来叫爷香一个。” 三公子搂着她,撅着两片暗紫的唇,贴将过来。 胡青黛像见了鬼,想躲却躲不开,使出吃奶的劲抬起软哒哒的手挡在唇上。 “慢着!”正想狐假虎威说自己是定南侯府义女,好让他有所顾忌,就听见外面丫头高声叫道:“二公子来了!” 那三公子忙将胡青黛往床上一推,刚拉好纱帐回头,见他二哥带着一个文秀少年闯了进来。 那少年一进来就用茶灭了桌上的香炉。 “二哥来了,怎么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三公子虽然胡闹,还是很怵头两个哥哥的,何况二哥是世子,将来要做这侯府的当家人。 楚云翔瞪了自家弟弟一眼,“那姑娘呢?” 楚云腾假装不知,“什么姑娘?小弟不清楚。” 楚云翔道:“刚才前有人亲眼见到一个姑娘进了你这院子,还不快交出来。” “估计那人眼瞎,看花了眼也是有的。” 楚云腾有些生气,不就是采朵鲜花吗?又不是不善后。自家二哥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这是怎么了?非要要跟他过不去,有本事去管管大哥,他那样的才叫出格。 那文秀少年盯着他,眼神如刀。 楚云翔忙将自家弟弟拉到一边,悄声道:“这位可是太子殿下的影卫卫东大人,你敢说人家眼瞎?老三你是越来越没长进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跟大街上的江湖人士瞎混什么?快把那姑娘交出来,那是太子殿下感兴趣的人。你有没有那什么人家?” “没有!没有!”一听说是太子殿下感兴趣的人,楚云腾斩钉截铁的否认。 纱帐被拉开,胡青黛衣衫整齐的倒卧床上,卫东见了松了口气。 “姑娘困了,在这休息一下!”楚云腾干笑着解释。 越描越黑,谁家大姑娘跑男人床上休息? 楚云翔眼刀飞过去,楚云腾讪讪地闭上了嘴。 “解药!”卫东冷冷道。 楚云腾不敢怠慢,取出解药递过去。 卫东接过药却不去碰胡青黛,楚家两位公子自然也不敢上前喂药。 “秋菊进来。” 那穿菊花纹上衣的丫头进来,帮着卫东把药灌进胡青黛的嘴里。 半炷香后,胡青黛恢复了力气,跳起身来,手心扣了一粒铜板,愤恨地盯着楚云腾。 “刚才,你哪只手碰过本姑娘?” 楚云腾被胡青黛气势所摄,后退两步,躲到楚云翔身后。 楚云翔飞快的取过桌上的镇纸,重重地敲在楚云腾左手上,只听“咔嚓”一声响,像是骨头断了,楚云腾杀猪般的嚎叫起来。 楚云翔其实挺心疼的,但嘴上依旧狠厉道:“回头再收拾你!” 他接着向胡青黛赔罪:“小弟缺乏管教,年幼荒唐,让姑娘受惊了。望姑娘看在平西侯府的薄面上,饶了他这一次,若有下次,任凭姑娘处置。” “哼!” 毕竟这两人救了自己,那三公子也没将自己怎样,胡青黛不好驳了他面子,轻轻哼了一声,决定不再追究了。只是这玄武堂实在是可恼可恨。 “饶过他容易,玄武堂得交给我处置。” 楚云翔道:“那是自然,姑娘尽管放心。从今日起玄武堂跟侯府无关,姑娘想怎么处置,侯府绝不过问。” “如此甚好,告辞了!” 两人目送胡青黛走远,楚云翔从手底下渡过去几张银票,道:“太子殿下面前,还请卫东大人美言几句。” 卫东不收,两人拉锯起来,卫东急着要走,拉锯不过,只好袖着银票走了。 楚云翔这才安心回府给幼弟治伤。 这个弟弟,楚云翔委实头疼得很。小小年纪不学好,声名远播,松山书院都不要他,怕他带坏了皇子们。 大哥的本事没学到一层,毛病却学了个十成十。 这次险些闯下大祸,得让父亲出面好好教训教训他,再商议看看是不是往东宫递一封请罪折子。 第20章 卫东 胡青黛在侯府受辱,憋了一肚子气,决定去找玄武堂的晦气。 找到陈五虎,两人一拍即合,要回北城,去找玄武堂救出陈三虎。 没走多远,就见陈三虎迎面跑来,慌慌张张地问:“胡姐姐,我听玄武堂的人说你为了救我,做了平西侯府三公子的侍妾?” 胡青黛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想起楚三公子那张青白的脸和黑紫的唇,觉得受到了极大地侮辱,怒道:“呸!他们放屁!走!找他们算账去。” 陈三虎在前面带路。 玄武堂位于北城一条偏僻的街上,胡青黛杀气腾腾地一脚踹开大门。 玄武堂的成员正在厅中议事,地板中间直挺挺的躺着被封了穴道的牛二。 听到踹门声,所有人齐齐转头来看。 一头目怒吼道:“哪里来的兔崽子,敢到玄武堂撒野,活腻味了?” 胡青黛逆光站着,一把铜板朝众人飞去。 就撂倒了三两个,其他人怪叫着扑过来。 这些人的武功并不像牛二说的那样稀松平常,其中好几个功夫不弱的。 胡青黛直呼上当,但也不怕,着意要废了这帮人,出手更快,又撂倒了几人。 只剩下三个武功最高的,逼近身前。 陈三虎和陈五虎一人接着一个厮打。 剩下一位白面男子使出擒拿手朝她肩膀抓来。她左躲右闪,手中铜板挥如雨下。那人将袖子舞得像铁板一块,密不透风。 铜板纷纷被击落,胡青黛落了下风。 陈三虎和陈五虎很快不敌对手倒下了,他们的对手闲下来,站在一旁为白面男子掠阵。 胡青黛就不信对方能挡住她所有铜板。 铜板洒得又快又密,将男子逼退了好几步。 她心中甚是得意,看出眼前跟她较劲的白面男子是这伙人的头目,着意擒贼先擒王,先拿下他再说。 可惜她没有临敌经验,几把把铜板扔完,再往袖中一掏,袋中空空如也,她心下一惊,动作一慢,被那白面男逼上来,拿住了双臂。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剧痛传来,两条胳膊再也不听使唤,原来被他卸了关节。 胡青黛疼得直冒冷汗,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玄武堂主袁青掐着胡青黛的下颌,咬牙切齿道:“你这贼丫头,打伤我这么多兄弟,看我今天不废了你。” 躺地上呻吟的汉子们,见自家堂主已得手,纷纷叫骂着发挥流氓本色:“堂主剥光这个恶婆娘的衣服。” “堂主先尝尝鲜,再让给兄弟们乐呵乐呵。” 一屋子市井流氓,出口污言秽语。 胡青黛害怕了,这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幸运逃过一劫。 袁青粗鲁的将她扔到长桌上,巨大的撞击力,胡青黛怀疑后背被撞断了,疼出了泪花。 那袁青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伸手就要去解她的腰带。 胡青黛顾不上疼痛,竭力反抗,伸腿去踢他裆部。 被袁青顺势抓住了一只脚,提得高高的,捏在手中把玩。 一屋子汉子哄笑起来。 胡青黛毫无反抗之力,气得双眼圆睁,也无济于事。 倒地的汉子们顾不上治伤,或坐或躺观看长桌中间上演的好戏,污言秽语层出不穷。 胡青黛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 袁青手上没停,直接脱了胡青黛的鞋,俯首轻嗅。 头目们轰然叫好。 “香不香啊堂主?” 胡青黛害怕极了,尖声大叫起来。 在后院吃茶的楚家两个小厮听到前面动静,忍不住问:“什么事这么热闹?” 陪茶的喽啰站起,去后窗往里一瞧,嘿嘿笑道:“堂主抓了个姑娘,正要当着大伙的面给办了。” 两个小厮也急吼吼的贴到窗户上去看热闹。 袁青嗅罢一把扯掉袜套,露出玲珑雪白的玉足。 “哇!真白!” “快看看身上是不是更白?” “......” 淫笑声冲斥着玄武堂。 胡青黛恨不得将这些入碎尸万段,泪水从她眼角滚下。 第一次有了悔恨的情绪,若是在家中跟着娘亲学刺绣,哪里会遭此灭顶之灾? 正当她忏悔,感觉握足的力道一松,周围喧哗声凝住。 她睁开眼,只见袁青倒在地上,又是那个在楚家救他的文秀少年,正将剑从欺负他的那个男人眉心拔出。 卫东估么着依胡青黛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必然会去找玄武堂报仇。 他跟楚世子拉了一阵锯末,就耽误了一会儿功夫。 跟过来时,远远的就听见胡青黛的尖叫声。 他来不及多想,抽出腰间软剑,破开玄武堂的大门。 看到他心目中的主母痛苦不堪的躺在中间长桌上,正被一个白面男人捧着脚舔着。 全身的血液涌上卫东的脑门,也顾不得影卫的规矩,一剑刺向那男人。 那男人死了,他还不解气,剑尖扫了一圈,猥琐男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切断了的咽喉。 血喷溅了满地。 后院的喽啰和楚家的两个小厮,见来了个杀神,吓得魂都没了,哪里敢出来送死,悄悄的都从后门溜了。 卫东无暇顾及后院,杀完人才来看胡青黛。 “胡姑娘!” 胡青黛半天才回魂,泪汪汪道:“又是恩公救的我,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我是卫东,你不用谢我,是我主子让我保护姑娘的。” 卫东扶她坐起,睁眼说瞎话。 他暗中跟踪胡青黛好些日子了,越调查越喜欢这个女孩。 想起自家主子成日里带着那把灵狐梅花扇,莫不是主子对胡姑娘有意思?这么一想就忍不住就把两人凑成一对,越想越般配。 他看胡青黛好,就想让胡青黛成为太子的人。 胡青黛还在瑟瑟发抖,拖着胳膊抽泣着问:“你主子是谁?” “太子殿下!” 胡青黛吃惊极了,“他为什么要保护我?” 卫东无言以答,见她拖着手臂,转移话题道:“姑娘这胳膊可是受了伤?” “脱臼了!” “姑娘忍着点疼!” 卫东隔着衣袖托起她的小臂,往上一抬轻轻的一扭一托,关节归位。 胡青黛稍稍恢复了些精神,羞愧的将光着的那只脚缩进裙下,捡过袜子要穿。 “等一下。” 卫东抱过来一坛酒,“洗一洗,杀杀毒。” 胡青黛面红过耳,羞愧难当的伸出玉足。 卫东将那坛子酒全浇在她那只脚上。 “好了,现在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了。方才的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人提起的,对主子也不会说的。” 卫东又一剑杀了躺在地上装死的牛二。 还要去杀躺在门边地上不能动弹的陈三虎和陈五虎灭口。 胡青黛拉住他,“慢着,这是我的人。” 卫东急了,“可是方才,他们都看见了。” “他们都不会说的。” 陈三虎和陈五虎赶忙赌咒发誓:“今日之事若我们说出去半个字,叫我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卫东凝着剑尖,冷声道:“将来若你们食言,别怪我剑下无情。” 胡青黛替他们打包票:“他们不会说的。” 卫东这才作罢。 胡青黛又替他二人处理了伤处,亲自将他们送出后院,嘱咐他们避着人,捡僻静处溜回菜店。 回来见一地的尸首,满目的血红,场面似曾相识,仿佛眼前出现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正死不瞑目的盯着自己。 脑袋剧烈疼痛起来,她蹲在一旁抱着脑袋缩成一团。 卫东正在消灭证据,拔着尸首上的铜钱,没注意到胡青黛的异常。捡完铜钱,将玄武堂储存的白酒全都倒在尸首上。 倒完酒,回头看到胡青黛脸色惨白的蹲在一旁,急了:“姑娘怎么还在?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走了你怎么办?” 胡青黛不走,怕卫东被官府抓住。 这胡姑娘看着精明,怎么时不时的冒傻气? “我是太子影卫,谁敢抓我?你快走,别让人瞧见了,放了火我就跑,你跟着我,反而会连累我被人发现。” 胡青黛想正是这个理,“那你保重!还有谢谢你!” 卫东皱眉道:“别谢我,谢我主子!” “你今日救了我两次,你和你主子的大恩,我都记着呢,来日必定报答。” 卫东很是欣慰,这半天总算没白忙活,也算是替主子在胡姑娘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 “快走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等你回家了我再放火。还有,别老在外面跑,你看大户人家的小姐谁没事在大街上跑的?” 这人怎么跟我娘似的? 胡青黛开溜,心里决定,这祸事如果能平息,她就听一听他的话。 第21章 大火赈灾 傍晚时分,北城的举业坊燃起了大火。 木质结构的房屋一旦着火就很难扑灭,火势绵延了半个坊市。 半个城的人都出来观看。 望火楼派出潜火队到达现场时,已经有人组织街上看热闹的人,正拆着离火场还远的三间木房,准备从此处阻断火势。 潜火队立即加入拆房子的行列,等到那房子拆完,火势正好蔓延过来,此间无物可烧,火势就被控制住了。 燃烧的那半条街,一共有十来户人家,几十口人,这些人大多是工匠,都在外面做活,望见火起,才跑回来,家中什么都没抢出来。 县太爷和一众北城县主事都纷纷从家中赶来,见到眼前场景,县太爷眼前一黑。 坊主报告,被烧毁房屋的本坊居民都在,无人来报伤亡。 县太爷松了口气,没出人命就算不得大事。 熊熊烈火直到半夜才熄灭,烧得半条街黑黢黢的,连房架子都没剩下,变成了瓦砾场。 当晚胡青黛做起了恶梦。 一群狰狞可怖的男人对她上下其手,忽而又都变成恶鬼直往她身上扑。 她大叫一声醒来,觉得黑暗中屋内影影幢幢的,像是潜伏着许多恶鬼。 她毕竟只有十三岁,疑心是玄武堂那些鬼魂来索命了,害怕得蜷成一团缩在床上。 尖叫声惊醒了隔壁的胡景林夫妻。 “青黛!开门!” 胡青黛连忙下床去开门。 胡景林举着一盏纱灯,昏黄的灯火照见女儿小脸惨白。心疼坏了,扶着女儿到床上躺下。 脉象显示惊吓过度。 “闺女,告诉爹爹,这是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胡青黛的眼泪唰唰的流,不敢说出白天实情。 杨氏用手绢替闺女擦去泪水,有些疑心:“这些天你都在外面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胡青黛断然否认。 胡景林不放心道:“是不是菜店有事?你还小,江湖险恶,你一个闺中女子弄不明白的。听你娘说,你大姨母那里有一个进书院学习的名额,等家里安顿下来,咱们还是去上学吧。” 胡青黛抽泣着答应了。 当晚杨氏留下来陪着她。 吹灭了灯,杨氏正困意朦胧,听见胡青黛道:“娘,我赚的钱可能都要赔了,房子先买不成了。” 杨氏默然半晌道:“没事,你爹爹会给咱们找到落脚之处,我信他!” 第二日潜火队去火场寻找失火原因,好记录档案。 在火场里中翻出了二十几具烧焦的骸骨,那骸骨已成焦炭,轻轻一碰就散了,完全看不出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二十几条人命的大案轰动丰京城。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有人敢杀人放火? 案子太大,北城县勘察,全无头绪,三日后循例上交丰京府。 丰京府尹赵启东大人亲自带人下来查。 照例先上火场,一是勘验现场,二是赈灾。 赵启东到了火场那里,看到灾后重建已经开始。他满脸欣慰,询问随行北城县令孙大人:“赈灾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孙大人一脸愧色:“这个,下官不清楚。下官这几日忙着查案,赈灾工作还没有开始!” 赵启东面露不悦,喝道:“荒唐!是活人的事要紧?还是死人的事要紧?既然赈灾的不是官府,那会是谁?” 孙大人硬着头皮道:“属下不知!” 赵启东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把坊主叫来!” 坊主上前跪拜,“小人陈术,是这举业坊的坊主,大人有什么吩咐?” 赵启东指着眼前忙碌的工地问:“灾后重建的银子从何而来?” “是北城的三和菜店赞助的。” “这么大工地,盖最简陋的房子也得上千两银子。一个小小菜店,哪有如此多银钱?” “听说这家菜店生意红火,顾客盈门。” “如此说来,是一个赚钱的买卖?” “是!” 赵启东道:“就算再赚钱,也只是一家菜店而已,这家老板真是菩萨心肠啊。” 又或者心中有愧。 赵启东迫切的想见一见这三和菜店的老板,就吩咐人去传。 “那火场死的人都是什么身份,陈坊主清楚吗?” “不清楚!” 陈术平时没少收到玄武堂的封口费,此时人都死光了死无对证,当然要推不认得了。 赵启东又问:“那死人的火场是谁的产业?” “那处房子,原来是一个孤寡老头的房子。老头死后无人继承,本坊二牛客栈的牛二掌柜时常带些陌生男子出入。小人以为是一些客栈住不下的客人,因此也没盘问他。” 赵启东听出些门道,吩咐左右:“如此说来,这事跟牛二可是大有关系的。牛二何在?把牛二找来。” 如此重要的线索,北城县一干人查了三天,硬是丝毫不知。 赵启东瞪了一眼孙大人,难道他这三天都待在县衙里闭门造车么? 二牛客栈就隔了一条街,人来得很快,是牛大。 “你是牛二?” 玄武堂全军覆没,牛大跪在地上,心中害怕被牵连。 他虽然没有像弟弟一样加入玄武堂,但这些年来也没少充当玄武堂的眼线,因此他明知弟弟可能命丧火场,却提都不敢提玄武堂。 “回县太爷的话,草民是牛大。牛二说要回老家迁坟,昨天已经启程了,他的事我不清楚。” “这么巧?”赵启东注视着牛大,问:“你可知玄武堂?” “玄武堂是什么?” 烈日下,冷汗流进牛大的眼角,刺痛使他睁不开眼,也不敢举袖擦一擦。 赵启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神情高深莫测,仿佛洞察一切。 牛大瞄了一眼赵启东的脸色,原地打起了摆子。反正死无对证,索性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三和菜店老板到!” “有请!” 赵启东转过身,来者是一位绿色衣裙,戴着同色长帷帽的年轻姑娘。 赵启东笑容和蔼,打量起这位姑娘。 经过一场变故,胡青黛终于明白江湖险恶,决心遂她娘的心愿,好好学学怎么做一个淑女。 但毕竟毁了半条街,她心怀愧疚,想做完这场善事, 不想偏偏府尹大人有请。 她第一反应就是东窗事发了,心中怕得很,又怕连累她娘亲的名声。 亡羊补牢一般,出门戴上大户人家女子出门戴的帷帽,这她是以前不屑为之的。 “民女胡青黛见过大人。” 她一改往日跳脱,斯斯文文的冲赵大人行了一礼。 “你是三和菜店的老板?”赵启东的一双小眼睛精光闪烁。 “正是!” “敢问姑娘是哪家小姐?” “回大人的话,小女庶民出生,现居金来客栈。” 有意思,一个连居所都没的年轻姑娘,捐了足可以在西城买一座三进院子的钱。 赵启东心中满是疑问,面上依旧温和道:“本府找你来不为别的,是特意颂扬你的善举的。你们三和菜店赈灾走在官府前头,实在是市民楷模。北城县,回头要在县志上给胡姑娘记上一笔。” 北城县躬身称是。 “谢赵大人!” 胡青黛并不激动,毕竟她是出于心虚才出钱给房屋被烧毁的人家建房子的。 赵启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试探道:“姑娘可与玄武堂有接触?” 胡青黛斩钉截铁道:“没有!” 语气又快又坚决,反而加深了赵启东的怀疑。 正要问别的,举业坊剩下的半边好街,打街那头过来一个乞丐,挨家挨户乞讨,应承他的人不多,被一粗鲁妇人骂了:“天天来!天天来,烦死了!” 赵启东心中一动,对左右道:“唤那乞丐过来。” 那乞丐哆哆索索道:“大人,小人就是讨口饭吃,并没有偷盗。” 赵启东问:“本府信你,着火那日你有没有来过这条街?” 乞丐眼珠一转,“来是来过,不过我可没放火!这条街养我长大的,我怎么可能放火烧我的恩人呢?” “将他带回府衙!牛大也带回去!” 胡青黛抖了一下,恰好一阵风掀动她的衣袍帷帽,那颤抖也就掩饰过去了。 但是风掀起了薄纱一角,陈术恰好见,喜道:“胡姑娘,原来是你!” 牛大也见到了,重重一抖。 赵启东饶有兴致的问:“陈坊长,你们认识?” 陈术激动道:“这位姑娘是位大善人,曾经在牛大掌柜的客栈住过,举业坊无人不知啊,对吧?牛大掌柜。” “是!”牛大擦着额头的汗,自己得罪过这个姑娘。 她又是三和菜店的老板,那么弟弟的事一定跟这个胡姑娘大有干系,弟弟已死,他应当说出实情,但又怕被官府算总账。 赵启东不动声色,观察着牛大,见他余光不停的往胡青黛那边瞟,忽道:“请胡姑娘也随我们走一趟。” 果然牛大脸色大变。 胡青黛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第22章 乐善好施 老谋深算的赵启东不动声色。 对陈术道:“陈坊长将胡姑娘做的善事说来与本府听听,来咱们边走边说。” 他坐着官轿,轿夫走得缓慢。 陈术随在轿旁边走边说。 后面六七个衙役中间簇拥着乞丐、牛大和胡青黛。 满街的人来看,争相传说:“杀人放火的找着了!” 卫东背着包袱骑着马,正准备出城,正好看到胡青黛被赵启东带回府衙。 他已经向太子坦白了杀人一事。 太子暴怒:“朗朗乾坤,天子脚下,敢杀人放火的,居然是太子近卫!卫东,你是不是嫌本宫这个东宫太子之位太稳了?” “殿下息怒,这件事除了平西侯府,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那女子知不知晓?!这女子就是个不安分的,不在家中画画,刺绣,学人家经商?她活该!谁让你去救的?” “惹出这么大乱子,要被有心人利用,剑指东宫,到时候怎么办?!” 卫东乃太子身边除幻影之外的第一高手,虽被臭骂一顿,最后只是被罚去皇陵思过。 卫东目光穿过人群,追随胡青黛的背影。回忆现场,他是将胡姑娘扔的那些铜板,处理得干干净净才放火的。 只要胡青黛咬紧牙关不说,在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别人光有怀疑,也是无可奈何。 可是赵启东是有名的老狐狸,断案的高手,这件事不能让他查下去。 卫东决定再回一趟东宫,求太子快去救胡青黛。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我为何要救她!难道你小子看上她了?” 卫东急了:“殿下误会了。属下是替殿下看上的,属下以为胡姑娘才貌堪做东宫女主人。” 太子怒不可遏:“卫东!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宫已有太子妃,胡青黛不过是个庶民女子。不知所谓,先领二十大板再滚去皇陵思过!” 要不是看在卫东武功高强,一片忠心的份上,太子真想没有这么一个拎不清的影卫。 身为太子,轩辕子忽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要为手下善后的那一天。 前几日叫楚云翔过来训话,让他管好平西侯府的喉舌。 楚云翔回去后,平西侯府里消失了几个下人。楚云腾也被送去令狐避风头。 和楚家小厮一起逃走的玄武堂喽啰,当晚被一剑穿心,随后尸骨无存。 线索都断了。 这案子其实牵扯不上东宫,可是皇上近来有疑心之意,不能让赵启东查下去。 丰京府衙里,赵启东还是很客气的,“胡姑娘长途跋涉辛苦了,请坐!” 大堂上给胡青黛专设了个小座。 赵启东开始审那乞丐。 那乞丐道:“死人的那房子里的人都很凶,我平日都不打那门前过,不过那日我听到里头好大的喧哗声。” 胡青黛白了脸。 赵启东问:“可知他们为何喧哗?” 乞丐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大概是打斗吧!” “有何可疑之处吗?” 乞丐道:“大人,小人跑还来不及,哪敢探究有无可疑之处啊!隐约听到有人嚷着钱分少了,然后就听到乒乒乓乓打起来的声音。” 胡青黛渐渐心安,仔细瞧着乞丐,并不认识,想来是陈半仙他们安排的帮手。 赵启东不置可否,“你先退下吧,回头本府再问你。” 赵启东又问牛大,“牛掌柜与胡姑娘有怨?” 牛大擦着汗,“没,没有!” 赵启东惊堂木一拍,又问:“有还是没有?” 牛大浑身一抖,“有!” “详细到来?” “就是坊长说的那事。” “那么同三和菜店又是如何结怨的呢?” “没、没同三和菜店结怨。”牛大极力辩解:“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三和菜店是胡姑娘的,要是知道,我们就不去招惹了。” 这话说完牛大全身都抖起来。 胡青黛再也坐不住了,一张小脸血色尽褪。 赵启东往下扔出令牌,“将三和菜店一干人等捉拿归案。” 胡青黛跪下,“赵大人,三和菜店所有外事都是民女在处理,伙计们一概不知。” 赵启东道:“不拿他们也行,除非你从实招来,来呀,摘了她的帷帽。” 上来一个衙役,粗鲁的将她帽子摘去。 赵启东没想到帷帽下是这样娇美的一张脸,他脑子转得飞快,直觉这女子背后有人。 地痞流氓收商铺干股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三和菜店刚开张一个月,生意兴隆,玄武堂万万不会放过。 难道是为了干股,双方拉锯过程中,玄武堂又见色起意,碰到这姑娘是个硬茬,又或者她背后另有高人? 赵启东正要彻查胡青黛的身份来历。 门口衙役通报:“太子詹事到!” 门口进来一人,趾高气扬的瞅着赵启东。 “怪不得早起喜鹊叫,什么风把黄大人吹到下官这小小府衙来了?” 赵启东忙起身迎接,脸上交织着喜悦和疑惑。 黄大人淡淡道:“太子口谕:北城大火,现已查明尸首皆是玄武堂的人。这些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不法之徒,平日里啸聚陋巷,专门鱼肉百姓,祸害坊市,死有余辜。如今上苍降下天火灭之,着府尹不必再耗人力追查下去,要以赈灾重建为第一要务。今后务必加强坊间巡视,发现不法之徒聚集立即法办。” 太子都说是天火了,赵启东只能躬身称是。 黄大人瞟了眼胡青黛,“不知这位姑娘所犯何事?” 风向转变,赵启东何等刁滑?陪笑道:“这位胡姑娘在赈灾,本府将她请来嘉奖的。” 赵启东似乎洞察一切,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对胡青黛笑得温和慈爱。 “胡姑娘,好好说着话,怎么说跪就跪呢?你是有功之人,还不快起来坐着?” 黄大人不冷不热道:“有过当罚,有功当赏,东宫上下都知道赵大人一向是赏罚分明的。” 赵启东如愿以偿加入东宫阵营。 胡青黛最后坐着两人抬的轿子回客栈,赵启东给她整得排场十足。 前面一个差役鸣锣开道,紧跟着两个差役提着熏香,后面两个差役抬着一块匾,上面写着“乐善好施”四个大字。 还嫌不够热闹,派了一队吹鼓手,跟在轿子后面一路吹吹打打,引得半城人都出来看。 胡清黛明白这不过是冲着东宫的面子,她真是欠了东宫天大的人情。 胡青黛并没有回客栈,怕吓着父母,让他们直接送到三和菜店。 三和菜店这回全城闻名,算是名利双收了。 人群散去,陈半仙陪在身边:“丫头,这一关就算是过了呗?” “嗯!”胡青黛轻轻应了一声。 她一直没摘帷帽,三虎和五虎回避着她的目光。 她相信这两人不会把她的事情说出去,但是那样的经历,使他们再也无法直视彼此。 三虎和五虎是无能为力的愧疚,胡青黛是无地自容的羞愧。 “老头,估计再也没有人来找咱们的麻烦了,以后这店就交给你打理了。我娘要我学刺绣了,不得闲出来,有事让大丫来找我就行。” 陈半仙道:“也好,姑娘年纪渐渐大了,是该学着绣嫁妆了。你就放心吧,分红按时送到,这般小崽子,我会督促他们的。” 第23章 疑难杂症 此后胡青黛轻易不出门,每天窝在客栈房间里,跟着母亲学习刺绣。 只是她那性子,看见绣线就头疼,更别提低头握针,整理绣线了。 日子委实难熬得很。 三和菜店日进斗金,大丫每十日送一次分红银子。胡家的生活从容了许多,但是还没攒够买房的钱。 胡景林依旧每日举着布招,背着药箱走街串巷。 这一天,走了大半日,依旧一无所获,忍着腹中饥饿,来到西城白虎街碰运气。 白虎街这边市井繁华,商埠林立,游人如织。 胡景林进到一个面馆打尖,和人拼桌,拼桌的那位客人是青州来的丝绸商人。 那丝绸商人看了布招上“疑难杂症”四字,搭起话来:“医师请了!” 胡景林回礼:“兄台请了!” 丝绸商人问:“不知医师近日可去过娄金街?” “不曾到过。” 丝绸商人道:“那条街都是绸缎铺子,我就是专门往那边供货的。那街上我一主顾的儿子,年纪轻轻得了怪病,后背溃烂流脓,请了好多大夫来瞧,都瞧不好。如今正在悬赏呢!如能治好病人,绸缎铺掌柜赠送铺子旁一间门脸房外搭后面一个小院。医师如有真本事,何不过去瞧瞧?” 胡景林大喜:“多谢兄台指点!掌柜的,切两斤牛肉打一角酒给这位兄台!” 用完饭,胡景林结算了自己和丝绸商人的饭钱,作别了商人,奔娄金街来。 娄金街绸缎铺子林立,虽天色已晚,但仍有三三两两的游人。 得了丝绸商人的指点,胡景林很快找到了那家绸缎铺。 铺外贴了一份告示,几个闲人围着告示,东一言西一语的出主意,绸缎铺吕掌柜苦着脸在一边听着。 胡景林摇了摇铃铛大声吆喝:“疑难杂症,专治疑难杂症呢!” 众人齐刷刷的朝胡景林看过来。 胡景林抖了抖竹竿上布帘,“疑难杂症,治不好不要钱!” 围观闲人七嘴八舌道:“这太医都看不好的病,游方医师只怕也没有办法。” 另一位有不同意见:“那可不一定!有的游方医师有真本事,去年我表姑父家二舅的妻妹得了绝症,就是一个游方医师给看好的。” 吕掌柜几步过来,对着胡景林弯腰作揖,“医师请留步!” 胡景林故意问:“先生可要看病?” 吕掌柜道:“犬子从上半年起,后背长了一颗疮,初时有些疼痛,都没在意,哪知那疮越长越大,溃烂流脓,敷药则是越敷越烂,最近都起不来床了。满京城的医师都请遍了,都说治不好,还请医师救命!” 胡景林听了,心中有数。 “可否让我先看看令郎?” 吕掌柜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来。“那敢情好,医师怎么称呼?” “在下姓胡。” “原来是胡医师,里面请!” 胡景林跟着吕掌柜进了绸缎铺,来到后院一间厢房。 一进屋一股浓烈的异味冲鼻而来,药草的味道中夹杂着一股恶臭。 就是死老鼠那味。 一个瘦弱男子趴在床上睡着了,睡梦中皱着眉头,显然睡得极不安稳。 一个年轻妇人和一个老妇人,围坐在床前相对垂泪。 吕掌柜喝道:“人还没死呢!哭什么哭?医师来了,还不快让开?要哭出去哭!” 妇人们退下。 胡景林上前揭开铺盖,饶是有心理准备,更浓的恶臭扑来时,还是险些晕过去。 他定了定神,只见一个幼儿拳头大小的恶疮长在男子后背上,疮面留着脓,成圆形,与周围皮肤结界分明。 胡景林心中更有数了,再搭了搭男子的脉搏,对庞掌柜说:“这个病拖成这样已经很危险了。不懂治的只会恶化病情,幸亏是遇上我。这个病不难治,只要把这个疮连根挖走,再敷上药就可以根治。” 他是第一个说能治的。 吕掌柜一听顿时喜出望外:“那就有劳医师了,只要先生能治好犬子,旁边小院和门脸房就当诊金送与先生。” 胡景林道:“掌柜的客气了!令郎身上这个恶疮如果挖得不干净还会再长,所以挖的时候得特别小心。今日天色已晚,不便操作,我明日一早再过来。” 吕掌柜道:“既然如此,胡医师请宽坐,我让前头伙计雇车相送。” 胡景林也不客气,跑了一天,腿早就走酸了。 前头伙计雇了辆马车把他送回客栈。 回到客栈里,胡景林把吕掌柜一家的事都跟妻女说了。 家中顶梁柱终于有了事做,回报很丰厚,一家人都感到高兴。 胡景林问胡青黛:“我需要一个助手,你可愿意帮忙?” 胡青黛当然愿意,这不比在家中绣那些个劳什子强? 当晚二人准备好干净的白布,棉花,高度白酒,小刀,再去药铺配齐了药材。 第二天一早,父女二人用完早饭出门,吕家伙计早已在客栈门口等候多时了。 坐上马车来到吕掌柜铺子前面,吕掌柜迎出来。 吕掌柜客气几句,便把他们引进了病人房间。 进了病人房间,胡景林便吩咐:“掌柜的请出去吧,我和小女这就要开始治疗了。” 吕掌柜带着媳妇、儿媳退了出去。 胡景林揭开盖着的布,对小吕掌柜说:“治疗动刀会疼,我这里有一颗麻沸丸,你先用酒服下,可以缓解疼痛。” 胡青黛从药箱里拿出一颗麻沸丸,又从旁边桌上端来一杯酒,递给胡景林,胡景林伺候小吕掌柜服下。 不一会儿药物起作用了,小吕掌柜沉沉睡去。 胡景林拿出小刀沾上白酒放到灯上烧,待刀温降下来,利落的沿着结界把恶疮挖出来。 胡青黛在一旁负责消毒,递工具。 一切很顺利。 开门出来,吕家人围过来。 胡景林微笑着说:“治疗很成功,放心吧!现在病人睡着了,醒来要给他服下汤药。” 吕家人人笑逐颜开,胡青黛拿出一包药,吕家儿媳接过,去煎药。 父女二人等小吕掌柜醒来,喝了汤药,交代完注意事项,才离开。 三天换一次药。 半个月后,小吕掌柜恢复如常,只在后背上留下一个酒杯大小的疤。 这一日,吕家父子带着房契来到金来客栈请胡家搬到隔壁小院去住。 胡景林道:“医者治病救人,收取一定的诊金是应该的。但小院太贵重了不能收,请允许我们按市价购买。” 吕掌柜道:“当初有人介绍我们去请太医,要的中间费比这小院不知贵了多少。多亏先生相助,我儿才得以活命,小小院落和门脸铺子是先生应得的。” 吕掌柜坚持要送,胡景林坚持要买,两方相持不下。 金掌柜出来打圆场:“我说二位各让一步,半卖半送怎么样?” 吕、胡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依了客栈掌柜之言,三百两银子将院子和门脸卖给胡家。 胡家蜗居客栈两个多月,终于有家了!还是位于西城的家! 杨氏很满意,又一次对丈夫充满崇拜感。 院子里干净整洁,一应使用器具,寝具、都被褥吕掌柜一家都提前安排好了,都是簇新的。 胡景林只能作揖道谢:“吕兄又破费了!” 外面是门脸房,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一进院落,正房三间。 一株三人合抱的巨大梨树生长在园中,梨树上结着黄澄澄、纺锤状的梨子。 吕掌柜的两岁孙子小元望着梨树直流口水,“娘亲,吃梨梨!” 院中一口老井,西墙一带各种花卉开得热闹,蝶舞蜂飞,时光静好。 胡家人很喜欢这座小院。 小吕掌柜感激胡景林父女的救命之恩,称胡景林为叔父,把胡青黛当亲妹子对待。胡青黛也把吕杰认作大哥,两家成为通家之好。 胡景林在门口铺子挂了个“胡家医馆”的招牌。 他治好吕杰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半条街都知道吕家绸缎铺旁边来了个医术好的医师。 开张之日,前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胡家人忙个不停,吕掌柜帮着招了个伙计,又过了半个月,医馆运转顺利,胡青黛和杨氏才闲下来。 这一日前头看病的人少,不到晌午胡景林便背着手回了后院。 胡景林在园中开了一畦菜地,种了些小菜,杨氏正在给小菜苗浇水。 胡景林坐在厅中喝了几口茶,左右一望,不见宝贝女儿。 “青黛呢?又去隔壁逗小侄儿玩耍了?” “这会子小元睡了,她回来绣了几下绣品,累了,在上面呢!” 杨氏朝老梨树一抬下巴。 胡景林往梨树上望去。 梨树枝叶浓密,亭亭如盖。女儿斜依在两丈高一个大树杈上,像是睡着了。 他吓得心脏砰砰直跳,想叫又不敢叫,就怕她掉下来。 低声埋怨妻子道:“你怎么不拦着她呀?” 杨氏挺委屈:“拦不住啊,一天爬十回,树都爬光溜了。” 胡景林急得围着树绕圈子,嘴里念叨着:“要是掉下来可怎么好?” 胡青黛打了个盹醒来,在树上看见她爹爹急得团团转,“嘻嘻”笑了几声,顺着树干滑下来,冲她爹做了个鬼脸道:“爹爹放心吧,不会掉下来的。” 看到女儿脚踩大地,胡景林一颗心放回肚里,板着脸道:“哼!哪天摔成个大花脸就该哭了!” 胡青黛吐了吐舌头:“才不会呢,我在山里爬的树多了,这是小意思。” 杨氏笑道:“是啊,摔也摔习惯了!相公你忘了?咱家养的是只小猴儿!” 胡青黛挠挠头道:“说来奇怪,最近我做梦,梦见爬到树上,往下望的时候总感觉自己正在往下掉,天旋地转的,可是我明明在树上坐得稳稳的。” 杨氏道:“这叫预兆梦。梦是警示你的,再爬真的会掉下来,以后可不许爬了。” 胡景林道:“你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别是上回的脑中血块吸收的差不多了,怎么样?能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吗?” 胡青黛摇摇头,“还是想不起来,不过我觉得现在很好啊,想不起来也没什么遗憾的。” 夜里,杨氏跟胡景林商议:“这几日前头清净,咱们去见见孩子她大姨。上回她大姨说起有一个去书院伴读的名额,咱们去问问还在不在。家里院子小,孩子近来又总不爱出门,憋屈得慌,怨不得她整天爬树,就是想高高的透口气。” 第24章 松山书院 伙计雇了辆马车,胡景林将礼物搬上车。 杨氏和胡青黛梳妆打扮了,各戴了一顶帷帽,一家子奔松山书院去。 齐院长夫妇平时不住在齐府,只在书院里住。 松山书院位于北郊松山畔。 马车北出玄武门,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郊外甘溪边,跨过石拱桥,就进了学院大门。 说是大门有些勉强,就是一块巨大石屏立于道旁草坪上,石屏上草书四个翠绿苍劲大字“松山书院”。 学院是开放式的,没有围墙,虽然如此,这里却是极安全的。 羽林郎训练大营离此仅半炷香的路程,而松山学院的日常巡逻防卫,是准羽林郎们的一项重要功课。 过了石屏向前望,松山山脉一字排开,一条大道直通主峰的半山腰。 大道两旁院落鳞次栉比,沿着山坡一层一层铺上去,一直绵延到半山腰。 中间高楼馆阁,轩敞壮丽,斗拱重檐檐,肃穆庄严,尽显皇家书院的尊贵。 几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从石桥上纵马飞驰而过,越过马车顺着大道往山上奔去。 车夫勒马停下车,胡景林下车向溪中嬉戏的少年问道:“请问几位小哥,齐院长住在何处?” 一少年大声道:“顺着大道,走到广场,旁边院落就是。” 马车沿大道继续前行,经过重重院落,一个可容纳千人的广场出现在眼前。 来得校长院前,胡家人往里递了拜帖。 齐院长正在接见几位亲传弟子。 齐夫人一见拜帖大喜,派人跟齐院长说是妹子一家来访,便带着下人迎出门外。 弟子们本来也无事,只是开学前例行拜访,一见院长家来客,纷纷起身告辞。 来到院中,客人也刚好进到院里。 齐夫人赞道:“几月不见青黛,出落得更水灵了,三妹生的好女儿呀!” 几位亲传弟子正是先前那几位鲜衣怒马的少年,一听师母说生得好女儿,均放慢了脚步,恨不得长有透视眼,一个个盯着戴帷帽的两位女眷瞧。 “咳!” 身后传来齐院长的咳嗽声,少年们一缩脖子,不顾礼仪,嘻嘻哈哈一溜烟地跑出了院门。 胡青黛侧过身向齐院长问过安,风扬起帷帽的薄纱,她听见有人惊讶又短促的咦了一声。 随即看向院门口,与最后那少年四目相对。 “是她!”轩辕子仪脱口而出。 少年们听得此言,纷纷回来,涌到院子门口,往里探头探脑,什么也没瞧见。 客人早进厅里去了。 轩辕子冯奇道:“五弟你脸红什么呀?快说是谁家小姐?” 轩辕子仪神秘道:“不可说!不可说!” 这几位是齐院长亲传弟子。轩辕子冯,轩辕子仪是皇子,而梅洪涛,楚云翔是公侯世子,南宫逸则是南宫妃的幼弟,这三人是轩辕兄弟的伴读。 十五六岁的浮浪少年,委实不怎么爱读书,成日勾结在一起,不是飞鹰走马,就是射猎赌博,又或是招蜂引蝶,什么事不懂? 轩辕子冯不屑道:“观其身形顶多十二三岁,你四哥我对小姑娘不感兴趣。” 轩辕子仪笑道:“那正好!她是我的,你们谁也不准跟我抢!” 南宫逸玩笑道:“想抢也得知道是谁啊。” 楚云翔道:“瞧五殿下那上心的模样,想必一定是个小美人,再过两三年,说不定是个绝世美人。五殿下快快下定才好,下手晚了可别飞了。” 少年们哈哈大笑,嬉笑而去,不过是蹴鞠,马球,听戏,游园…… 齐夫人把胡家人迎进厅里。 齐夫人很生气:“三妹怎么才来呀?叫我找得好苦!你跟二妹怄气搬出来住,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把我当外人不成。” 杨氏忙解释道:“大姐莫要生气,原该早来拜见姐姐的,只是孩子他爹一直没有安定下来,不方便过来。如今一家子都安稳了,就马上来拜见姐姐了。” “你呀,就是这么个要强的脾气,一点也不肯低头。书院里有很多事可以安排妹夫去做。你是怕这里委屈了他。” “姐姐说哪里话?怎么会委屈他?只不过他是个医师,这里的事他做不来。不过妹妹这次来,还真有一事相求。” 齐夫人转嗔为喜:“说什么求不求的,都是一家人,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办到。” 杨氏说:“青黛在家里尽淘气了,先前听闻姐夫学院里还有伴读名额,不知名额还在否?” 齐夫人遗憾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多少人盯着呢!好几个月了,哪里还留得住?找你们又找不着。公主那边又催得急,只好把名额给了嫂子娘家侄女了。” 杨氏很失望,叹了口气:“都是我们做大人的不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 齐夫人不忍心看妹子失望,又许诺:“名额这事总是有办法的,包在我身上。青黛那孩子我也喜欢,是该好好培养的。咱们姐妹私下里说,这书院里的贵族小姐们资质多有不及她的。” 杨氏又生了一丝希望:“那就有劳大姐费心了。” 姐妹两感情好,说不尽的家长里短,天将日暮才告辞。 齐夫人苦苦相留。 杨氏和胡青黛只好在客院住下,胡景林自行回城。 当晚,齐夫人跟齐院长提起胡青黛上学之事。 齐院长道:“名额已满,王子公主们的伴读都有定数,我虽是院长也不好僭越,自行增减。” 齐夫人一向讲理,可是这事涉及向来最疼爱的幼妹,不免多心。 “你是院长,进书院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我看你是不想帮忙,难道你跟二妹一样瞧不起我娘家妹夫,嫌他不是世家出生?” 齐院长有些惧内,一看夫人发怒,急忙解释:“你不要胡乱编排人,我这里寒门出生的子弟多的是,我可有嫌弃过他们?只是王子公主们的伴读都有定数,岂是我能更改的?” 齐夫人道:“既然伴读都有定数,那我怎么听说过几日还有寒门子弟选拔考试的?” 齐院长道:“你不懂,这伴读分两种,一种是课上课下都在一起,随侍贵人左右的,这种伴读要求出身很高,重在陪伴;比如四皇子和楚世子,五皇子和梅世子。” “另一种是课上一起学习,以其优异的成绩来刺激王子公主进步的,重在竞争,作用相当于磨刀石。后一种伴读不看出生,只看才能,经过考试遴选才能进入。学院的寒门弟子都是第二种。” “那就让青黛也参加考试遴选。” 齐夫人瞬间来了灵感。 “简直是胡闹!能参加入学选拔的人需要各方面都优秀,而且要有四品以上官员的荐书。” 齐院长坚决拒绝。 “我觉得青黛就很优秀,你不正好是四品吗?你给写封荐书不就可以了吗?” 齐夫人不依不饶。 齐院长没想到皮球又踢回了自己,懵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坚决不同意的理由。 “历来寒门弟子遴选,只选男子,从未有女子参选,没有这个先例。” 做校长最累的就是委婉拒绝那些妄想走后门的人,如果这人正好是自己夫人,不免更伤脑筋。 齐夫人并未退却:“学院有没有规定不让女子参加遴选?” 齐院长道:“那倒没有!” 齐夫人道:“既然如此就给青黛一个考试的机会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早就有先例了,宫里的李尚仪当初入书院时,就是寒门出生。我的好三郎,荐书就由你来写好不好?” 一把年纪的齐夫人撒娇起来,齐院长有些受不住,本能还是想拒绝:“这不好吧?!李尚仪的父亲救了落水的魏王,魏王爷见李尚仪聪慧伶俐,为了报恩推荐她来书院。恕我直言,妹夫一家并没有什么事迹可以说服别人特许名额。” 齐夫人怒道:“干什么推三阻四的?你就是瞧不起人,不想替我娘家办事!” 看夫人那架势,马上要把他踢下床去。 齐院长求生欲爆棚:“我哪有瞧不起人?你可别冤枉人。” 第二日齐夫人面带愧色,支支吾吾的将丈夫的话转述给胡青黛母女听了。 杨氏大失所望。 胡青黛实在不愿意在家绣花,想了想问:“大姨,不知被记入县志算不算姨父说的事迹?” 这下峰回路转。 齐院长被夫人逼得没办法,不情不愿写荐书。 这外甥女过于美貌了些,身份又低,进了书院怕是会引出乱子。 稳定,是他为官的第一原则。 齐院长惧内,又不想破例收个美貌女弟子,略一思索,有了主意,他要夫人知难而退。 “荐书可以由我来写,十日后有公开选拔寒门弟子的考试,要是胡青黛能够顺利通过三门考试,证明她资质上佳,我就答应收她入书院。不过丑话说到前头,考试是公开的,到时候是准人围观的,胡青黛能否通过考试,全靠她自己,我可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徇私。” 齐夫人娇笑道:“相公,考试题目提前透露一下呗。” 几十岁的人撒娇,齐院长鸡皮疙瘩掉一地,义正词严道:“题目都是许夫子主拟的,要他泄露题目简直比登天还难。考试的机会我是可以给到青黛,成不成还得靠她自己。” 许夫子这人,齐夫人还是了解的。 当年同一年入学,她是荣佳长公主的伴读。而许夫子是那一年的第二名,寒门出生,平身最恨弄权,是个刚正不阿的人。 齐夫人别无他法,只好答应让胡青黛参加选拔。 第25章 令狐如星 轩辕皇宫,在外面野了一天的轩辕子仪回到未央宫给贵妃请安。 福熙公主轩辕晴也在,请完安,兄妹俩一起告辞出来。 “七妹,我记得你缺一名伴读,找到合适的闺秀了吗?” 轩辕晴道:“五哥哥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找到人了。齐院长推荐的,好像是定南侯府的人。” 轩辕子仪问:“能不能再加一人?” 轩辕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比较麻烦,我加的话六姐姐那边也得加一人。” 轩辕子仪道:“这个好办,我去求求六妹妹。” 轩辕晴歪着脑袋,笑问:“五哥这是瞧上哪家的闺秀了?” 轩辕子仪低声道:“杨老尚书府的外孙女,冀州林知州的爱女。你可别告诉别人,不然又有风波。” 轩辕晴点头,“放心吧,林冀州官居二品,我也听过那姑娘的芳名,想来是极好的,事成之后五哥怎么谢我呀?” 轩辕子仪笑道:“你想要什么,哥哥替你弄来。” “我要一把青扇,六姐姐有一把,画的是财神,成天捧在手里,我想摸一摸,她都不准。你也给我买两把回来,我好灭灭她的嚣张气焰。” 轩辕子仪苦笑道:“这可有点难,听说画青扇的人封笔了,没处买去。” 轩辕晴撅着嘴道:“我不管,六姐姐有的,我也要有。” 轩辕子仪玩笑道:“这也不难,六妹的扇子是南宫逸送的。如今手上青扇最多的只有定南侯府柳世子了,听说有十一把,世子爱若珍宝,你这么喜欢青扇,嫁过去好了。” 轩辕晴涨红了脸,“你又在胡说了,小心我告诉母妃。” 轩辕子仪笑道:“倒不是我胡说,定南侯府,母妃又不是没替你考虑过。” 轩辕晴道:“我不同意!我要像六姐姐一样选自己喜欢的人。扇子的事你别忘了啊?不然的话,小心我欺负林小姐。” 令狐楚都督府,林管家将长途跋涉而来的楚云翔安顿到客房。 “三公子,您先歇着,少侯爷晚点才会回来。最近令狐人闹得很凶,匪患四起,税金都收不上来,这阵子少侯爷可忙了。” 楚云翔无形无相的往榻上一摊。 “不打紧,我先睡一觉,这一路快把本公子颠散了。你去把大哥别院的美人叫几个来伺候!” 林总管道:“三公子有所不知,去年别院让恶徒给端了,女子都给放走了。都督府现在仅剩一个如星在伺候,少侯爷甚爱她,奴才不敢做主叫她来见公子。” 楚云翔道:“不过一个美人罢了,没有摆过酒的。叫来,我们兄弟向来不分彼此。” 不到一刻钟,楚云翔屋里妖妖绕绕的走进来一个美貌女子。 楚云翔一见大惊:“你……你怎么在这里?” 如星以为是以前的恩客,就笑道:“公子,我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呀?” 楚云翔绕着打量了一圈又一圈,喃喃自语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如星歪头:“公子说我像谁?” 楚云翔恨声道:“一个害本公子被罚到这里来的臭丫头。不过她还太嫩,没有你长得好,瞧瞧你这胸,这屁股,啧啧绝了。” 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了。 如星青楼长大,楚家兄弟都为入幕之宾,也没觉得有什么。 晚上楚云飞回来,那两人还高卧未起,他不以为意,让林管家叫起幼弟,设宴接风。 “三弟因何来此?”楚云飞问。 “招惹了太子的女人!二哥让我出来避避风头。”楚云翔一脸晦气。 “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咱们家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去招惹太子殿下的?你不知道咱们一门荣辱全系在太子殿下身上吗?” 真是太不知轻重。 楚云翔嘻嘻笑道:“事先又不知道,玄武堂献上来的,不知者不罪嘛。” “你呀!只盼你以后长点记性!怎么样?如星伺候得还行吧?” 楚云飞喝着小酒问兄弟和自家爱姬的房事,丝毫没觉得尴尬。 楚云翔回味滋味,像跟哥哥讨论一道菜:“太妙了!这女人大哥是从哪里找的?相貌竟然与太子殿下那女人有七八分相似,只可惜那女人我没得手,没想到在大哥这里让我圆梦了。” 楚云翔一脸的满足。 “你说什么?” 楚云飞听了弟弟的话,杯中酒全洒在衣襟上。 “害我来令狐的那个女人,与大哥的如星长得很像。” 楚云翔瞧见自家大哥的脸色变了,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不由得问道:“大哥你怎么了?那女人你认识么?” 楚云飞眼里有寒芒闪过:“你把关于她的事都告诉我,她可能是我的人。” 楚云翔把那日的事都讲述了一遍。 楚云飞伸手去触摸眉头那道疤,沉浸在往事中。 楚云翔叫他好几声,他才道:“明年开春,若这边时局稳定了,我亲自送你回轩辕。” 令狐时局一直不怎么稳,楚云飞两年后才见到胡青黛,这是后话。 松山书院,胡青黛母女在这里做客的第二日,齐夫人的四个儿子带着媳妇从齐府过来拜见姨母。 见礼完毕,团团围坐在厅内,表嫂们拉着胡青黛问长问短。 二表嫂林氏向杨氏赞道:“天下竟有如此美貌的姑娘,我算是长了见识,知道的是姨母的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 众人听了都大笑起来。 胡青黛虽野惯了,但在外做客顾着母亲面子,也不接话,只低头做娇羞状。 大表嫂郑氏厚道,忙解围道:“你二嫂子惯会玩笑取乐,在这里久了你就知道了,别害羞了,你也拿她取乐就是了。” 林氏又道:“表妹这般人物,我家中还有几个未婚配的兄弟……” 饶是胡青黛脸皮厚,众人面前,还是羞红了脸。 三表嫂秦氏笑道:“二嫂,表妹还小呢。” 林氏本是玩笑惯了的,经秦氏提醒已经瞧见胡青黛不自在了,她哈哈一笑道:“也是也是,表妹年纪尚幼,不太适合这种话题。” 三个女人一台戏,胡青黛头都大了。 中午宴罢,众人吃茶,齐夫人与杨氏说起让胡青黛参加选拔的事。 旁边胡青黛听见,来了精神:“考试好啊!这样更名正言顺。” “不知考试都考什么内容?” 大表哥齐英答道:“考试分三科:一科逻辑推理,二科术数,三科文章。” “逻辑推理考的是巧思,条理。我帮表妹弄些前些年逻辑推理的案例,表妹仔细参详就能知道技巧。” 胡青黛喜道:“胡青黛谢过表哥。不知术数,文章又考什么?” “术数每年考题不一,也是有迹可寻。” “文章是考量的是文采,这一科是最难的,由五位主考官评分。二弟也可以把前些年优秀文章拿来表妹参详。” 胡青黛行礼谄媚道:“二表哥,表妹这厢有礼了!” 齐雄正经回礼:“表妹免礼,做哥哥的应该做的。” 齐家兄弟没有姐妹,如今来了个粉妆玉琢的表妹,如何不喜?自然事事上心,体贴周到。 第26章 一鸣惊人 转眼到了寒门弟子考试的日子。 寒门选拔,每年一选。 候选人都是各州府举荐上来得,代表各州府的颜面,来的自然都是才智相貌一流的少年。 新学期开学,学子们大多返校,考场就设在广场上,外围站满了看热闹学子,还有附近赶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都想看看各地才子的风采。 松山书院没有围墙和大门,因此只要学校有热闹,外面的闲人都会来观瞧。 卖瓜子、花生、水果、点心、茶水的小贩们聚集在外围,吆喝声此起彼伏,庙会一般热闹。 胡青黛住得近,掐着点过来,围观人群挡住了考场,护驾来的齐氏兄弟大喊:“请让一下,有考生要进去。” 围观人群,听说有考生,自觉让开道路,眼神充满敬意的看着四人通过。 目光太过火热,胡青黛有些承受不住,干脆低着头跟着表哥们的脚步前行。 考场前面高台上五名考官们就坐,下面每个长桌前坐一名考生,大概有四十人左右。 胡青黛踏进考场,找了个空位坐下。 “快看,有个姑娘!” 她刚坐下,马上成为全场焦点。 议论声四起,看热闹的庆幸自己来着了,女孩上考场,前所未见。 不知道这个女孩会不会通过考试呢?看热闹的人们有些期待。 齐院长脸色有些难看。 许夫子的脸色比他更难看,那脸阴沉得都能挤出水来。 院长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公主的伴读名额一加再加,福熙公主的伴读中有两名都是他的亲戚。 连他最在意的寒门选拔,院子又弄一名亲戚女子来扰乱,简直是胡闹。 院长如此胡作非为,他许夫子可不答应,想着考试结束要参他一本。 钟鸣声响起,高台上五位考官就坐。 齐院长先是颂扬了今上仁德,崇尚诗礼,征选才能,最后宣布规矩。 “考试开始时所有围观人等,不得出声喧哗,否则杖责二十,逐出考场。” 话音刚落,从高台旁转出一队准羽林郎,个个腰悬长剑,目光如炬,绕考场一圈,站在警戒线之后,几步一人,把考生隔绝在内。 全场鸦雀无声,杖责事小,不能看热闹事大。 齐院长接着说:“本次考试选取民间可用之才十名。考试共分三科,分别考逻辑推理、术数、文章,当场出成绩。逻辑推理和术数答错一道者直接淘汰,答对者参与文章考试。文章评分由五位主考官阅卷评出等级,甲等十人可入学院学习,余者全部淘汰。” 齐院长道:“现在开始考第一科逻辑推理,考生根据题目作答,然后将写好姓名的作答纸交到台上来。一炷香内不能作答者视为答错。” 挂在台上大卷展开,铜炉的香被点燃。 题曰:一个农民去集市上卖玉米粉和面粉,只有一只布袋。他先把面粉装进布袋,然后用绳子扎紧,上面再装玉米粉。到了集市有一个老人要买他全部的面粉。老人也只有一只袋子,两人不能交换袋子。 不能求助别人,也不能把玉米粉和面粉倒在地上,怎么做才能让老人顺利的买到面粉呢? 胡青黛想了一会写下答案,交上高台。 一炷香燃尽,主考官宣布作答结束,只有五六个少年没有交作答纸。 一刻钟后,主考官宣布:“作答正确的有三十二人,曾云祁、唐廷逸、胡青黛、宁传明……没有唱到名字的请退场。” 几位少年神色黯然,垂头丧气的退到人群中去了。 有一少年正要退场,路过看到胡青黛稳坐在地,转向主席台不服道:“我等不知错在何处?考官请让这位姑娘说说正确答案,这样我等才能心服口服。” 退场少年们纷纷附和:“对极!对极!请说答案。” 许夫子对院长突然把亲戚家女孩送进考场非常不满。这个题目是他所出,考前没跟任何人泄露过。就盼着那姑娘答不上来,好光明正大的将她赶出去。 哪知名字念完,那姑娘一动不动。 想仗着院长蒙混过关,他许夫子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于是他点头道:“诸位所求,理所应当,这位姑娘就为各位解题吧。” 胡青黛瞧此情形,知道众人不服。 当下站起来朗声道:“老人要买到面粉,只需农夫先把袋子里的玉米粉全部倒进老人的袋子里,然后用绳子把老人袋子里的玉米粉扎紧,再将袋子里面翻过来,农夫再把面粉倒进去。然后手伸进面粉底下解开绳子,把玉米粉倒回农夫的袋子里就可以了。” 围观群众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真是巧思!巧思!” 欢呼声如雷,不服的少年灰溜溜的退下了。 有自恃才高八斗的围观学子一边摇头一边不屑道:“题目出得太简单了,简直是白给。” 齐院长在上面吼道:“肃静!肃静!” 许夫子见胡青黛落落大方,思路清晰,对答如流。收起几分轻视之心,心想第二科术数还是能答对,老夫就服你。 第二科考试开始,照样一炷香。 胡青黛胸有成竹,这几天跟二表哥做了很多类似题目。 果然结果出来,又退出了几个少年,她还是稳坐钓鱼台。 围观群众开始好奇,这姑娘是何方神圣?有消息灵通之士偷偷言道:“是院长亲戚。” 周围人会心一笑,酸溜溜道:“难怪!难怪!” 第三科考试开始,题目:论君王与百姓。胡青黛略为思索一挥而就,阅卷时等待中时却忐忑不安。 因为此文并不是她原创,是令狐那位叫包天清的穷书生,临终前痛心自家君王被弑,说了一段君王与百姓的话,胡青黛一一记在心中。 没想到今日派上用场。 第三科阅卷时间有点长,围观群众早就瓜子、花生嗑得口干舌燥,八卦消息也讲得意兴阑珊。 终于齐院长站了起来,下面落针可闻。 齐院长道:“这次入围学院的有:曾云祁、张仲年、杨文峰、陈明宇、向伊川、秋枫、林俊生,请上台上来领入学凭证。” 胡青黛听到最后没有自己有些失望,又有些释然。 围观群众看到没有那个女孩,也没有失望,在他们心中一切本该如此。 七位考生拿到凭证下来之后,许夫子道:“第三名:唐廷奕!请上台来。” 围观者纷纷叫好,一位高大魁梧的青衣少年走上台去。 齐院长又道:“第二名:胡青黛!请上台来。” 胡青黛浑身一震,心中惊喜万分。围观的齐家兄弟开始欢呼庆祝。 胡青黛站了起来,走上台去。 下面“哗......”一下炸了锅。 主考官许夫子目瞪口呆,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马上翻出胡青黛的文章。 “你...你就是胡青黛?可还记得所写文章的内容吗?” 胡青黛站在台上朗声背诵道:“当然记得,夫君王者,百姓之君王。百姓者,天下之百姓也。自古以来君王得百姓者得天下……. ” 许夫子道:“好了,好了不用背了,你就是胡青黛没错。” 许夫子起了爱才之心,心中对齐院长佩服得五体投地,佩服他举贤不避亲,佩服他不拘一格选人才。 围观群众惊得眼珠子掉了一地,都暗道侥幸,这一上午不白来呀。松山书院考进一个女才子,这牛吹到哪儿哪儿响啊。 表妹一鸣惊人,齐家三兄弟都有些意外。 齐院长道:“第一名:燕回!请上台来。” 台下站起来一位身材修长,清秀儒雅的玉面少年,围观群众就爱这种风度翩翩、少年英俊的才子,喝彩声响彻广场。 胡青黛愣住,“是他?” 青州客店中的那个少年,因为他,胡青黛整整昏睡了两天,没想到在此处遇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27章 诡计得逞 燕回于万众瞩目中神色冷漠的走上台来,站在那美貌少女的身旁。 许是胡青黛的目光太过灼热,他微微侧头扫了她一眼,目光甚是冰冷。 胡青黛无端的想起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别出声,出声就杀了你!” 于是打心眼里希望他最好不要记得自己。 看他冷漠的样子,好像确实没认出自己。 这样最好,松山书院不是他放刁的地方,青州的账正好可以慢慢算了。 松山书院的布局是中部为广场、馆阁、藏书楼。 大道西边下部院落是老师们的住所。大道西边上部则是餐堂,戏园和下人们居住的廊房。 大道东边下部院落是公主、世家贵女们的居所。上部院落是王孙公子们的居所,而寒门学子的宿舍在王孙公子院落之后紧挨山林的几排廊房里。 今年新入学的寒门弟子都属于烈阳队,胡青黛自然也是烈阳队的一员,宿舍被分到寒门廊房最后一排最东头的一间屋子。 因周围都是男弟子,齐夫人觉得不妥,想把胡青黛调到贵女院落。 齐院长道:“每个队伍都有自己的基地,队员们都住在一处更团结,更方便分配日常事务。不是我不想调,实在没地方,公主们又临时增加了两名贵女做伴读,房间都没有了,总不能让公主们挤一挤吧?”。 胡青黛素来独来独往惯了,万分不想去贵女的院落。 向齐夫人撒娇道:“外甥女在家中,也只住一间房,并没有什么不便之处。况且贵女院落居住的人,地位都高于外甥女,我们队又跟她们是竞争关系,我去那里岂不是要受欺负?” 齐夫人一想,十分有理。 胡青黛又道:“我住的那间屋子在最东头,很清净,外面有个小花园,再往外是书院的菜园,竹林,上山的步道,风景好,我很喜欢!” 齐夫人妥协了:“如此说来,这个房间也还住得。只是这样一来,你倒是如鱼得水,没人能管得着你了。” 胡青黛道:“姨母放心吧。书院每日都有课业呢,我会乖乖的。” 齐夫人道:“虽是如此,每日都要来姨母这里用晚饭。” 胡青黛搂着姨母脖子撒娇道:“不要啊姨母!这样岂不是搞特殊?公主们都没这个待遇,我岂能冒尖?更重要的是我可不想院长大人每天考较我的功课。一月来一次行不行啊?” 齐夫人笑道:“就知道你在你姨父跟前不自在,既然这样,就跟你姨父的弟子们一样,十日来一回吧。” 杨氏到宿舍一看,房间东面和南边各有一个窗,早晨阳光从东窗洒进来,屋子里明亮又幽静,她很满意。 母女俩给窗户都装上窗帘,把书桌和椅子摆放在东窗边,小床靠着西墙,房间布置得温馨雅致。 周围都是男弟子,女儿又貌美,杨氏有些担心女儿的安全。 胡青黛在杨氏的耳边低声道:“娘您忘了,去年那个神仙哥哥教女儿飞暗器,女儿已经学有小成,您瞧。” 胡青黛拔下发簪,手没怎么动,发簪“嗖”的一声飞进东墙里。 比在旅途打猎时,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杨氏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 胡青黛笑道:“娘亲,现在不用担心我被人欺负了吧?” 杨氏更不放心了:“你可不要在书院欺负同学!有事情要忍一忍,这里都是贵人,若是被你打坏了,爹娘可赔不起。” 杨氏忐忑回城,留下胡青黛独自在书院读书。 胡青黛发现隔壁这间廊房,住的是唐廷奕和燕回。 这个发现,让她很惊喜。 燕兄,青州四海客栈的帐该算一算了。 胡青黛对门住的是手工爱好者上一届的慧明师兄和花艺爱好者南山师兄。 南山在东边开了一小片地种了各种花木,弄成一个小花园,慧明用竹子做了桌椅放在花园里。 住廊房的人都爱穿过花园的小径去往馆阁学习,而胡青黛门口就是这些新来学子的必经之路。 有了这个发现,胡青黛心中窃喜。 新入学的弟子在弘文馆听院长训话。 今年入学的贵女贵子们不少。胡青黛在人群中发现了林娇娇,林娇娇也看见了她。 林娇娇一脸轻蔑,低头跟旁边一个紫衣贵女窃窃私语,那贵女转头了瞧了胡青黛好几眼,神色很是冷漠。 松山书院规矩繁多,齐院长絮絮叨叨了半个时辰,总结起来就是,松山书院鼓励大家自学为主,因此课程设计都是上午半天课,上四天休三天。藏书楼和各馆阁则全天开放,方便学子自学。 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必修课单,每门必修课拿到十个通才能结业,累计三个不通则从头开始学,选修课则无此限制。 齐院长下去换了一位年轻的林夫子上来讲解课程。 胡青黛看了看发到手中的课程表,有礼仪、茶道、舞蹈、音律、律法、策论、书法、兵法、谋略、炼丹、剑法、弓马…… 前几门还算正常,看到后几门胡青黛怀疑自己到了江湖门派。 林夫子说炼丹、剑法、弓马等都是选修课,学院所有选修课都会有体验课,但不是想学就能学的,教课的夫子会看资质收学生。 但是大家也不要不重视这些课,因为每年一度全丰京学院赛,这些科目都会出现在赛场上,赛场成绩好坏关系到团队荣誉。 林夫子重点讲解了实践课的团体积分,松山学院为了锻炼大家的团队协作能力和处理事情的能力,每学期都会有院外实践活动,分队完成各种任务。 实践课是书院最重要的一门必修课。 因此新入学的学子们被分为三个队,贵子们一队名为“苍狼”;寒门子弟们一队名为“烈阳”;贵女们一队名为“青云”。 三个队是竞争关系,寒门子弟就是贵子贵女们的磨刀石,也是寒门伴读存在的初衷。 由于胡青黛是唯一的寒门女子,林夫子想把她调到青云队去。 紫衣贵女马上站起来反对:“林夫子,本宫反对!听说胡姑娘刁蛮骄横,家世又与我青云队员截然不同,我们青云队拒绝与她合作,请夫子另行安排。” 林夫子抬头一瞧,是福熙公主,想来把胡青黛硬分过去,也不会和睦。 可是其他两队全都是男生,这叫他好生为难。 一旁的许夫子提议:“还是让她待在烈阳队吧,她是通过考试选拔上来本来就属于烈阳队。” 许夫子是这些寒门弟子的主考官,这些弟子等于是他的门生,忍不住出言相助。 胡青黛道:“谢夫子抬爱,留在烈阳队胡青黛求之不得。” 就在刚才林娇娇与紫衣贵女切切私语的时候,胡青黛就知道她们不怀好意。 原来那紫衣贵女是个公主,看来林娇娇这回攀上高枝了,难怪还是一脸的傲娇。 接下来就是选队长,历届来队长一职都是由第一名来做的,大伙看向燕回。 燕回冷冷道:“我没兴趣!你们谁当我都没意见!”说完就走了。 大伙又看胡青黛,胡青黛急忙摆摆手:“别看我啊,我可当不了大任。选谁我都同意啊!”说完她也跑了。 烈阳队员一起摇头叹息,一个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另一个是女子不方便,这两人是指不上了。 大伙儿一起把炙热的目光投向唐廷奕。 唐廷奕素来热心,乐呵呵的接受了队长一职,大家松了一口气,烈阳队前三名总算有个正常人。 胡青黛见燕回往宿舍方向走去,她便抄了个近道,一溜小跑回到房间,猫在东窗往外瞧,燕回正从花园的小径过来。 她端起早晨未泼的洗脸水来到门边。 听着燕回的脚步声近了。 一盆水朝外泼去,“哗啦”一声,燕回躲闪不及,半边衣衫全湿透。 胡青黛咯咯娇笑道:“哎呦!燕师兄,对不住啊,对不住!” 花园那边传来南山和慧明的爆笑声。 燕回冷冷的盯着胡青黛,那冰冷的眼神想要吃人。 胡青黛丝毫不怵,扔下木盆,拿起胳膊上搭的干毛巾,假意替他擦拭:“哎哟哟,衣服都湿透了,擦不干了呀,燕兄还是去换一件衣衫吧。糟糕,怎么连手里的书也湿了?这书可是男子必修课要用的,每个人只有一本,这下可怎么办?” 燕回被泼了一身水,起初还以为是意外,当看到那丫头为他擦拭的毛巾是全干的,笑眼弯弯,眉梢眼角全是诡计得逞的狡黠,就知道这丫头是故意的。 只是纳闷自己何时得罪了她? 正在疑惑间,胡青黛顺手抽走他的书,作痛心疾首状:“哎哟书也湿了!正好我有熨衣服的熨斗,这样吧,我来帮你把书熨干。” 燕回冷冷道:“你最好是弄干,要是弄不干,我就用你的那本好了。” 这女子是谁?为何似曾相识? 第28章 客栈惊魂 燕回不记得她,胡青黛可是将他记在心里很久了,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那种。 当初,他们一家三口风餐露宿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到达青州的四海客栈。 胡青黛洗了澡,关上门,扑进被子里,打算好好补补觉。 半夜睡得真香,来了一个人扒拉她。 “别睡了,东西到手,快送回家。”那人低声说。 胡青黛尤在在梦里,稀里糊涂地问:“什么东感觉身子一沉,被人压住。 有人八爪鱼一般禁锢了她的手脚,还腾出一只手来捂她的嘴。 “别出声!出声就杀了你!” 声音低哑,冰冷的带着杀气。 胡青黛生生被吓醒,第一反应是楚都督追上来了。 但是身上男子全身滚烫,一动不动,她也一动不敢动,生怕激怒对方。 那男子就是燕回。 那时他伤口恶化,烧得迷迷糊糊的,扑击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压在胡青黛身上,脑子因高热产生了幻觉,本能地想寻找清凉。 掌心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就挪开手,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 如同干涸的大地得到了雨露的滋润。 真舒服!就像儿时夏日的寒玉枕,他抱得越发紧了。 胡青黛被迫亲吻他的面颊,心里又羞又急,最初的恐惧淡去,现在只想把这个登徒子碎尸万段。 奈何手脚都被控制了,又不敢喊,听他的话头似乎还有同伙就在客栈,万一他们去伤害爹娘该怎么办? 她到底年纪小,一着急眼泪滚了下来。 燕回迷迷糊糊的抱着寒玉枕蹭啊蹭,怎么又给罩上了布套? 不是说大夏天不让罩的吗? 回头要问问这帮丫头是听母亲的话,还是听本公子的,凡是不听话的,统统赶出府去。 燕回越想越生气,动手去解布套。 突然脸颊感到一丝湿润,怀中的寒玉枕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的神智有了一丝回归。 不对!这是客栈里的小姑娘! 他轻咬了一下舌尖,神思刹那清明,迅速坐起身来,心虚的把姑娘肩上的衣服拉了上去。 怕她喊,黑暗中又去捂她的嘴,却抹了一把的泪。 许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孟浪,他很是愧疚。 “小妹妹,对不住!我烧糊涂了,把你当枕头了。别害怕,我马上就走,不要告诉别人我来过好吗?若是告诉别人,我的同伴不会放过你的,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点头。” 半是解释半是威胁。 胡青黛很屈辱,但形势比人强,只得顺从地点头。 燕回满意地松开手,转身朝窗户走去。 此番又耗费了些精神,走得摇摇晃晃,分分钟就要晕过去。 让你走了,我暗器不白学了吗? 胡青黛出手。 燕回正要翻窗呢,后脑劲风突至,他凭着本能躲过,伸手一抄,却是一枚发簪。 他“嗖”的一下又扑回来,把胡青黛压到床上,顺手点了她的哑穴。 扑得极快,胡青黛猝不及防,又一次被压得结结实实的,再无动弹之力。 胡青黛后悔极了。 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功夫还是没练到家。 本来觉得一击必中的,没想此人病歪歪的还有反击之力。 这回真是自食其果,苦不堪言。 “没想到你还是个高手!” 男子的鼻息喷到她脸上,热热的,痒痒的。 胡青黛又是心慌又是恐惧。 身上男人的头垂了下来,再一次贴在她脸上,还故意蹭了蹭。 胡青黛气个半死,一动不敢动。 男子也一动不动。 良久,胡青黛数着他的呼吸,确认他已经昏睡过去,才用力推开他,下床点燃桌上的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床上躺着的是个美少年,看上去十分面善,脸颊烧得通红,长眉凤目,鼻峰高挺,十四五岁的模样,黑衣黑裤背着一个小包袱。 风水轮流转,你小子终于落到了我的手里。 先抽筋,再扒皮! 胡青黛琢磨着,用腰带恶狠狠地把少年绑在床上。 “啪!”的一声重重的扇了少年一个耳光。 少年烧红的面颊烫着了她的手,她皱了眉头,嫌弃的拉过少年的手把了把脉。 是外伤感染。 胡青黛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开始脱少年的衣服。 少年胸上靠近左肩的位置有一道很深的陈旧剑伤,只草草包扎过,里面已经化脓了,伤口周围热得烫手。 胡青黛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小剪刀,在灯上烤了烤,恶狠狠的去剪那伤口的腐肉,再用力去挤脓血。 那少年睡梦中疼得直哼哼。 疼吧!疼死你活该! 胡青黛嫌他吵,随手拿起自己的袜套塞进他嘴里。 若不是考虑他正在高热中,就直接塞穿过的臭袜子了。 胡青黛下手重重的,腐肉去尽,那少年出了一脑门的汗。 正要给伤口撒上治外伤的药粉,一股冷风从窗户扑来,灯苗伏了伏,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按住了她肩。 胡青黛吓了一跳,抬头一瞧,身边站了一个身材颀长,身着青衫,面色木讷的少年。 “用这个吧!”手的主人说。 又是个高手! 冷汗直透衣背,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想弄死这个发烧的少年。 幸亏一念之仁,刚刚只是在治伤。 她乖乖地接过药瓶,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扑鼻而来,认真闻了闻,认得是上好的治伤灵药。 挖出药膏,替发烧少年抹上药,包扎好,然后十分识趣地掏出少年嘴里的袜子,解掉捆绑少年的带子,讪讪的退到一旁。 那木讷少年带着面具,眼神一闪,似乎在笑。 他拿出一个嗅瓶凑到燕回鼻端。 燕回醒转,这一小觉睡得虽不踏实,但出了汗,精神恢复了不少。 胡青黛默默递过一丸退烧药。 木讷少年面无表情的看向她。 胡青黛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少年伸指一点。 “退烧药!”胡青黛低声解释。 盼着两位瞧在她乖顺的份上,放过她。 少年毫不客气的接过药,又顺手拂了她的哑穴。 胡青黛气苦,缩在角落里六神无主。 燕回服下药,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伤口的位置清凉熨帖,直觉不是宋瑜弄得。 看向宋瑜身后的小姑娘,她站得有点远,灯火朦胧中极像一个故人。 “表妹?!” 燕回激动地跳下床,奔向角落。 宋瑜拉住他,冷声道:“真是烧糊涂了!你表妹不在这里,咱们走吧。” 是啊,表妹怎么可能在这里? 燕回拍了拍脑门,真是烧糊涂了。 转身要走,胡青黛拽住他的袖子,指了指自己的嘴。 燕回漆黑的眼珠子一转,对她笑了笑,像静夜花开,摄人心魄。 胡青黛迷糊的望着他。 燕回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脖子。 胡青黛等他解开哑穴,乖顺得像只初生的幼崽。 哪知他指尖一动,她眼皮一沉就睡了过去,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这个恩将仇报的家伙! 嘿嘿没想到还有相逢的时候吧?! 第29章 抢座风波 燕回的书其实就湿了几页,很快就烘干了。 不过她迟迟没有还他。 直到策论课那天,一大早燕回站在她门口面无表情的崩了两个字:“书呢?” 胡青黛好似忘了:“什么书?” 燕回不答,直接大步进来,看也不看,拿起她书桌上那本策论就走。 胡青黛喊:“喂,你拿错了,那是我的。” 燕回不理她,早去得远了。 等他走远,胡青黛在房间里哈哈大笑。 南山探头问:“师妹什么事这么开心?” 胡青黛一副有好戏看的样子:“策论课,师兄不上吗?走,看热闹去!” “策论课我早结课了,怎么?你要去上策论课么?” 南山的神情变得很奇怪。 “我不能去么?夫子不是说都可以试听的么?” “能去是能去,你最好把头发弄成师兄这样再去。” 胡青黛道:“为啥?” 南山道:“你去了就知道了,不过你得快一点,策论课是大课,通过率不高,重修的人很多,去晚了就没位置了。” 胡青黛听话地把头发梳成男生的发髻,穿上院服,那院服一穿雌雄莫辨。 进到敏学馆的时候,她才明白南山的意思,有些傻眼。 敏学馆里居然一个女生都没有。 原来女生大都选择礼仪、茶道、舞蹈、音律、书法等彰显优雅的课程。 像谋略、策论这等课程,学院也不强制女生来试听,所以策论课上几乎见不到女生。 别的女生早早的都向前辈们打听清楚了,自然都知道。 胡青黛傻傻地站在敏学馆门口,一个男学子在她身后不耐烦地问:“兄台,你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啊?” 进啊,为啥不进?她一向胆大。 敏学馆都是两人位长桌,一排摆了四个,中间和后面的长桌都被占满,只有前两排中间空着。 来这么早不抢靠前的位置,坐在后面干啥? 胡青黛是个好学的姑娘,挑了第一排正中的位置坐下。 刚一坐下,后面开始窃窃私语,胡青黛不明所以,也不敢回头。 也没人可问,心中隐隐不安。 轩辕子仪、轩辕子冯等人总是姗姗来迟。 策论课是他们的必修课,不敢逃学,逃学一次记一个不通,拿三个不通又得重修。 重修的消息传回宫中,又免不了被训斥。 一路上,轩辕子冯笑道:“听说今年考进来一个才女,还是位美人,才貌双全,最近你我都忙,无缘得见,可惜呀!可惜!” 轩辕子仪不屑道:“就是传得邪乎,凭他什么样的美人,只怕比不上我的那位。” 曹叔言笑道:“考试那日我在现场,那位女子委实才貌惊人,容貌远胜学院其他女生,以后一定是位绝代佳人。” 轩辕子冯道:“比起未来太子侧妃楚静怡如何?” 曹叔言环顾左右,见楚候世子楚云翔恰好不在,才低声道:“好比牡丹比芍药。” 此言一出,这帮少年郎发出一片惊叹。 一群人掐着点进入敏学馆。 意外发现原本应该空着的前两排正中位置坐了一个人,估计是个不懂规矩的新生,大家都一副有好戏看的样子各自落座。 轩辕子冯走到胡青黛的身侧站住,用两根手指敲了敲桌面。 胡青黛立着书,半遮着面,正在温书。 抬头瞧见一个神情桀骜的锦衣少年。 见她抬头,那少年晃了下神。 她问:“师兄有事吗?” 一旁轩辕子仪原本在看戏,闻声心中一紧,探头想瞅面容,奈何女孩背对着他。 轩辕子冯没想到是这样一张绝色容颜,恍神片刻还是板起面孔。 “这个位置是我的。” 胡青黛十分不解:“听说学院的座位都是先到先得,没听说有固定座位呀?” 世家少年们都听出是个女生,怪叫着起哄。 轩辕子冯在众目睽睽下被抢了座位,面子有些下不来。 “你孤陋寡闻了,有固定座位的,前两排就是。” 胡青黛寻思,难怪自己坐下时,后面的人窃窃私语,也没人提醒她,这帮家伙真不仁义。 看样子坐前两排的似乎都不好惹。 胡青黛硬着头皮道:“对不住了师兄,我第一次上有固定座位的课,还不懂规矩,请见谅!” 轩辕子冯不愿与女子过多计较,满意点头。 “好说!好说!” 胡青黛低头一边迅速收拾书本,一边问:“那么师兄,怎样才能拥有固定座位呢?” 轩辕子冯见她乖顺,笑道:“这还不简单,我说是固定的就是固定的了。” 胡青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简单,那么我现在就宣布,这个位置是我的固定座位了!” 她停下手上动作,坐着不动了。 周围人哄笑,轩辕子仪笑得最大声,他已经认出她来了。 轩辕子冯厚着脸皮道:“你说晚了,早在你没来的时候,两年前,我就已经宣布这是我的固定座位了。” 众人啼笑皆非,四皇子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胡青黛很是服气,脸皮厚是比不过了。 “看来是我来晚了呀,既然如此,这个位置就还给师兄吧。” 她站起身,拿起书本转身,欲往后走,白玉般的小脸微红,衬得漆黑深邃的一双眸子水光潋滟。 后面看热闹的少年郎们被她眼光扫过,齐齐心里一紧,脸上发热,心里都窃喜:她看到我了。 只有轩辕子仪一个人敢公然跟她挥手打招呼,“喂!” 胡青黛望过去,原来是元子仪,一起捉蛐蛐的少年。她冷淡地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众目睽睽下轩辕子仪欲留人坐,也不好意思开口。 哪知胡青黛刚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对轩辕子冯真诚道:“师兄啊,你挑的这个固定座位,其实不太好,离前面讲学的夫子太近,尽吃夫子口水了。师妹真诚建议你,下次换一个远一点的。” 后面的学子们憋不住狂笑起来,敏学馆里充斥着嘻嘻哈哈的声音。 轩辕兄弟脸色发白,脑袋嗡嗡的,强硬的和第二排几个伴读换了位置。 “吃夫子口水!” 这几个字一直在第一排的几位世家弟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好几位紫涨了面皮。 她一向是不愿独自狼狈的。 胡青黛这才满意地朝后面走去。 后面已经没有座位了,看来这节课只能站着听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燕回主动起身跟唐廷奕挤坐在一起。 看着面前突然空出来的一个座位,她有些拿不准燕回是什么意思。 但对方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但也没有要回来坐的意思。 胡青黛仅犹豫了一瞬间,随即毫不客气的坐下,心道这是你欠我的。 燕回翻开那本策论,唐廷奕讶异道:“噫,燕兄,你书上是什么?” 听得此言,胡青黛笑眯眯的转头去看燕回的反应,这本书是燕回从她书桌上拿的。 燕回还没细看过,在唐廷奕提醒下,他才发现书的第三页右下角画了一只小小的猪头。 他再往后翻,每一页的同样位置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猪头,只是细节之处略微不同。他越翻越快,那猪头竟然像活过来了一样,正冲他吐着舌头。 唐廷奕笑道:“真有意思,想不到燕兄的心思如此细巧,来给我玩玩。” 燕回瞪向向始作俑者。 胡青黛见他看过来,瞬间转头,身子坐得笔直。 两人之间的互动,一直往后看的轩辕子仪尽收眼底,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策论课夫子讲什么,胡青黛完全没听进去,难怪女生们都不来,早知道自己也不来了。 通过同桌少年,后知后觉的搞清楚了坐在最前面两排人的身份,不是皇子就是公侯世子。 这……貌似她得罪的不是一个两个。 她可不能寄希望于人家宽宏大量。所谓惹不起,躲得起,决定下课就开溜,打定主意以后策论课再也不来了。 去哪里躲躲呢? 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这伙人不愿意去的地方。 哪里是这伙人不愿意去的地方呢? 略一思索胡青黛有了主意。 轩辕子仪同样心不在焉整堂课。 “吃夫子口水!” 亏她想得出来,虽然这堂课自己没坐在第一排,但之前都是坐在第一排,岂不是吃了很久夫子口水了? 那个画面太恶心了! 同样觉得恶心的轩辕子冯气得要死,他堂堂四皇子何时吃过这么大亏?不行这个场子无论如何得找回来。 一下课,他腾地站起来,要去找胡青黛算账。 轩辕子仪忙一把拉住,附在他耳边小声道:“四哥息怒,是小弟的人,就是那日在齐院长院里遇到的那位,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计较,日后我让她向你敬茶。” 敬茶,一是做错了事,跪地敬茶求对方原谅。二是丰京风俗家中取了媳妇,媳妇要向父母兄弟敬茶。 看自己兄弟的神色当然指的是后者,轩辕子冯兴奋不已:“你是说真的?” “怎么不真?” 轩辕子冯八卦心爆棚,“是哪家的姑娘呀?” 那边胡青黛已经跑得没影了,轩辕子仪有些着急。 “四哥,改日再说,改日我做东,咱们去畅音阁听戏去。” 轩辕子冯最好戏酒,讹了他一顿大的。“小凤仙专场?” 轩辕子仪道:“没问题!四哥你女人那么多,快教教兄弟如何俘获女子的芳心?” 轩辕子冯哈哈一笑,传授经验:“这还不简单,秘诀就是:抱抱、亲亲、扛上床.....” 不等轩辕子冯彪悍言语说完,轩辕子仪一溜烟地跑了。 轩辕子冯纳罕道:“这么急么?” 伴读梅洪涛在后面喊:“五殿下,下午打马球去不去呀?” “不去!不去!” 胡青黛下学便专挑僻静小道疾走,就怕被人追上。 饶了一大圈,累得气喘吁吁,扶着树干回头一瞧,没有人追上来。 嘿!逃过一劫!真刺激! 她拍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后,小小的自我批评了一下,难道我是闯祸精转世? 转头继续往前走,不料树后转出一人,她一下子撞入人家怀中。 她急忙后退。 那人早防着呢,伸手将她小腰一抄,她便被搂在怀中动弹不得。 胡青黛涨红了脸。 自从玄武堂归来,她有些抗拒同男人的肢体接触。 便伸手去推,对方更过分,将她的头压在他的胸口处。 胡青黛听到强有力、极快的心跳声。 这人故意的。 “放开我!”她怒了。 头顶那人笑道:“哟,小师妹这么巧啊?走路可得小心,幸亏撞到的是我,要是撞到了树,小脸岂不是要花了?” 说着用手轻轻捏了一把她的小脸。 胡青黛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青天白日,朗朗书院,尽然有人如此大胆,非礼女学子。 她大力推开那人,怒吼道:“元子仪!你干什么?” 没想到几个月不见,昔日温柔体贴的少年郎,不但长高了许多,还变得轻浮孟浪起来。 糟糕,刚刚他好像就坐在抢座男的旁边,刚才也得罪了他。 果然他笑着说:“我在抓一只小狐狸。” 大意了!吃了个暗亏,惹不起,这次认栽。 轩辕子仪又笑道:“小师妹这么急,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在躲避什么人?” 胡青黛勉强假笑:“哪有躲什么人?这是上藏书阁的路,我准备去看书的。师兄啊,上回的小蛐蛐死了没有?你想养小狐狸么?狐狸可不好抓,我帮不上忙,告辞告辞。” 抓的是你这只小狐狸,是不太好抓。 轩辕子仪笑眯眯的将她一拦:“师妹呀,有人得冒犯了我,师妹觉得我应不应该教训教训她呢?” 胡青黛眼神飘向轩辕子仪身后的小道,敷衍道:“啊?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得罪师兄呢?是该罚一罚的。” 这是一条仅容两人并行的小道,两旁都是树和花木。 轩辕子仪当间站了,胡青黛无路可走,只盼他稍稍侧身,她便可以溜过去了。 不过轩辕子仪好像知道她的想法,挡在中间半步也不挪动。 “那师妹说说该怎么罚呢?” 胡青黛诚实道:“我从来不欺负人,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惩罚别人。如果师兄是来请教这个问题的话,我劝你还是换一个人问问。” “我就想问你,依师妹看,怎么办呢?” 胡青黛装傻:“不知那个得罪你的人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小狐狸终于要求饶了,轩辕子仪心花怒放:“比我小。” 胡青黛一脸认真:“比你大的冒犯你,你可以打回去,怎么解气怎么打。” 如果眼光可以打人,轩辕子仪觉得自己已经在被打了,因为她说这话的神气,满满的都是打自己一顿的意思。 “那么比我小呢?”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比你小,就放过人家,免得别人说你以大欺小。像你这样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人以大欺小,岂不是有失风度。再者说了看你这皮肤,啧啧!白得跟女孩子一样,想来身板一定很虚,要是打不赢人家,岂不是大大的丢脸?” 轩辕子仪鼻子都气歪了,居然说他虚! 他上前一步,想去抓胡青黛的胳膊,展示一下自己孔武有力。 这时胡青黛扬起笑脸朝轩辕子仪身后挥手道:“燕兄,你找我?” 轩辕子仪侧身回头,身后哪有人? 背后一阵风过,胡青黛从他身后擦过,跑远了,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做鬼脸。 佳人消失不见,轩辕子仪对着空空的小道呆立了片刻,心中充满甜蜜,笑骂了声“小狐狸!”才转身走开了。 燕回从一颗大树后面转出来,脸色阴沉,先望望胡青黛消失的方向,再望望轩辕子仪消失的方向。 一双眼睛寒如冰雪。 第30章 福熙公主 藏书楼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用功的寒门师兄,别无他人。 胡青黛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史书,坐在角落里,安静阅读。 突然“啪”的一声,一本策论重重的摔在她面前的桌上,吓了她一大跳。 燕回神色冰冷地盯着她。 师兄们纷纷抬头看过来,胡青黛窘迫道:“燕……燕兄,有……有事吗?” 燕回冰冷强硬道:“把你的书给我。” 胡青黛仰望着他,结结巴巴道:“凭...凭啥?” 燕回的手搭在那本策论上,沉默快速地翻动书的一角,一只小猪犹如活过来一般朝她吐着舌头。 胡青黛双目含笑,慢条斯理道:“我觉得挺适合你的。” 燕回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伸手抄起她的那本策论转身就走。 胡青黛喊道:“那是我的书!” 燕回头也不回,冷冷道:“现在是我的了。” 胡青黛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好像又输了一局。 再想找回场子可不容易了。 人家燕回这几天都是直接绕大道,再也不从她门前过了。 她甚至一连几天的跟踪他,对方没有再给她可乘之机。 有一回倒是被轩辕子仪抓到了,质问她:“你老跟着姓燕的小子干什么?” 胡青黛正在追人,冷不丁被拦住,语气不大好:“谁说我跟着他了,这是大道,谁都可以走。” 轩辕子仪赔笑:“没跟就好,咱们一起玩去吧。我知道一个好玩的地方...” “我没空!” 轩辕子仪有些受伤:“你怎么总不理我呀?” 胡青黛奇怪地看着轩辕子仪:“你又不是小孩子,别人不理你,你就不能自己玩么?” 轩辕子仪很委屈:“可是我只想跟你玩!” 胡青黛耸耸肩:“可是我真有事!” 轩辕子仪直咬牙:“我知道你的事就是追着姓燕的小子跑,他有什么好?你看看我,身材、样貌哪样比不过他?” 胡青黛敷衍道:“不分伯仲,不相上下,满意了吧?” 轩辕子仪依旧不满意:“你应该说样样都比他强。” 胡青黛认真想了想:“你倒是有一样真比他强。” 轩辕子仪开心地问:“哪一样?” “孟浪轻浮!” 轩辕子仪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不等他发难,胡青黛一溜烟地跑了。 边跑边反省,虽然自己假装不知道他是皇子,但毕竟人家是皇子。 万一真得罪狠了,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胡青黛处处留意,时时留心,大概摸清了轩辕子仪的活动规律。 坚持两个凡是,凡是有轩辕子仪的课不上,凡是有轩辕子仪出没的地方她都绕路,所谓惹不起躲得起。 一段时间后,轩辕子仪很是头疼,他四哥的秘诀“抱抱、亲亲、扛上床”,自己就仅用了抱抱,美人就吓得见他就躲。 很久之后才醒悟过来,都是四哥误我,还白白搭进去一顿戏酒。 想要跟她解释,也遍寻不着了。 无课的时候,胡青黛躲到山上去了。 穿过南山师兄的小花园,路过菜地,再穿过一片竹林就到了上山的小径,小径迂回曲折直通山顶。 山顶林木茂密幽深,视野不佳,所以平时少有学子往山顶来,上面清净异常。 只有成群结队的松鼠抱着松果在一棵古老的樟树上爬上爬下。 这棵老樟树,在山脚就能看到它巨大的树冠。 胡青黛爬上老樟树,看看能不能透过枝叶望见书院全貌。 松鼠们见她爬上树来,吱吱尖叫着都逃了。 胡青黛瞧见上面,三根树杈呈倒品字型排列,每一根都比腰粗。 她骑坐在最下面一根上,后背依靠着大树,两手分别搭在上侧两根树杈上,就像坐扶手椅一般舒适。 树上面视野极好。 能看到学院每条干道上的人来来往往。 她还看到轩辕子仪那身醒目的银红衣袍,一个人倚在昌乐馆前,左顾右盼的。 昌乐馆就是她刚才上课的地方,得亏她从后门跑得快。 轩辕子仪显然是等得不耐烦,过了一会儿直接走到昌乐馆门口,往里看了看,然后走了。 她看见他上了马,沿着大道朝书院大门疾驰而去。 像是生着气,速度好快,也不怕撞着人。 又瞧见紫衣的林娇娇从昌乐馆里出来,久久凝望着轩辕子仪离去的方向。 胡青黛很开心,这就意味着今日又躲过了。 她伸手摘了片树叶,手指轻弹,树叶直直的飞了出去。 她溜下树找来一些结实的树藤,把树上的“扶手椅”加固,这里以后就是她的了望台兼秘密基地了。 下山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该用晚饭了。 有一个人总躲着她。 但总有躲不开的时候,比如饭点。 烈阳队围着一张长桌用饭,队长提前分好饭菜,燕回旁边的位置,大伙习惯性的留给胡青黛。 这回胡青黛提前到,帮着队长分餐。 大伙正吃着呢,燕回突然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胡青黛眼疾手快的拿手绢捂住他的鼻子,幸灾乐祸道:“捂着点,别喷别人碗里。” 燕回按住手绢又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汪汪的。 队长一脸关心:“这是怎么了?着凉了?” 胡青黛一本正经道:“症状不像是着凉。糟糕!我喜食芥末,刚刚在自己碗里放了许多芥末粉,你不会吃的是我那一碗吧?” 燕回目光冰冷地看向她,像看一个死人。 偏偏胡青黛不怕死,笑得眉眼弯弯。 第二日,是礼仪课,是所有人的必修课。但男子和女子分开上课。 上这课胡青黛还是有点紧张的。 满厅就她这么一个异类,那些贵女们一向对她充满敌意。 因为是必修课,也只好硬着头皮来上了。她踩着点走进凤仪厅,为啥踩着点来? 一是她的性子自由洒脱,最讨厌礼仪规矩约束了,礼仪课么,委实提不起兴趣。 二是表嫂林氏曾这样提点过她:“男学士偶尔得罪一两个无妨,你以后又不会在朝为官,父兄也没有在朝为官的,不怕人家使绊子。女学士就得小心了,要是得罪一两个,她们联合起来排挤你事小,毁谤事大,女人都八卦的很,一有风吹草动满京城后院就都知道了,不利于你找婆家。” 胡青黛才不在乎找不找得到婆家,但她母亲在乎。她也嫌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人抢座的事是再也不能干了,等她们坐好她再来,不得罪人。 凤仪厅,正中台上是夫子的座位,学生座位分列凤仪厅的两边,中间留出大大的活动空间。 贵女们都坐好了,只有末座空着,胡青黛自觉的坐了上去。 “哟!这位是谁呀?” 斜对面一位面容普通的黄衣贵女一脸不善的瞅着她,斥责道:“一点规矩都不懂!” 胡青黛不想惹事,但不怕事。 见她不怀好意,又没指名道姓,就假装她不是跟在自己说话。 黄衣贵女是柳氏的亲侄女,柳明轩的堂妹柳依依。 她费了一番周折才当了轩辕晴的伴读,受了柳氏和林娇娇的挑拨,对胡青黛怀恨在心。 她一入书院就跟在福熙公主的后面奉承,会说话会咬人的狗谁不喜欢?福熙公主跟前,也算得脸。 定南侯府柳世子可是有十一把青扇的人,她又是定南侯府里唯一待字闺中的小姐,别人也都高看她一眼。 柳依依发难,想从胡青黛的回话里挑个错,给她个下马威。 哪知人家不接茬,倒把她晾在那儿了,一时间气得脸都红了。 柳依依看上了风神俊朗的轩辕子仪。 但贵女中看上轩辕子仪的大有人在,她死敌杨芳怡就是其中一个。 柳依依下不来台,杨芳怡笑道:“柳小姐不要气恼,就是不懂规矩才来学规矩的呀。这位新来的胡姑娘论起来还是我杨家的亲戚呢,听说也是你们定南侯府的干女儿,跟定南侯夫人的关系,好像比你要更亲近一点哦。” 定南侯府干女儿的事不知道怎的在书院里传了出去。 胡青黛也是莫名其妙,当然她不会傻傻的去跟人解释,她其实跟定南侯府没有那么亲密。 杨芳怡平时总被柳依依压一头,如今来了个胡青黛,起了拉拢之心。 她祖上确实与老杨尚书府是同谱,论起来跟胡青黛她娘亲是同辈,只是早就出了五服。 柳依依一脸轻蔑,“市井小民而已,多落魄的人家才有这样的亲戚?我定南侯府可没这样的亲戚。” 她一句话得罪了两个人,杨芳仪是一个,另外一个却是林娇娇,不可否认胡青黛确实是她的亲戚。 胡青黛见杨芳仪为自己说话受了奚落,不能坐视不理。 她不急不徐道:“定南侯府的柳小姐是吗?论起来我还得唤你一声姐姐呢!前些日子定南侯夫人认我做干女儿的时候,全族宗亲都到了,怎么姐姐没来观礼呢?想必是姐姐贵人事忙。小妹如有失礼之处,还望姐姐海涵。” 你嫌我寒微,我偏说是你亲戚。 胡青黛虽去定南侯府行了礼定了名分,但两家没什么往来,今日当众说出来,只是存心想恶心柳依依。 众人好奇的看看胡青黛,又看看柳依依,见柳依依愤愤的不说话,就知道胡青黛说的是实话。 这事林娇娇自然是知道的。 但她自己曾经在胡青黛手下屡战屡败,学乖了,轻易不开口。 虽然看胡青黛不顺眼,但是也不找她的麻烦,就当不认识。如今她有了新目标,要在公主面前维护自己温婉贤良的淑女形象。 杨芳仪故意道:“胡姑娘,原来你还没有见过定南侯府的这位柳小姐呀。” 胡青黛憨厚老实道:“没有啊!我义母说她膝下无女才收我为义女的,并没有提府里有一位柳小姐啊?” 柳依依是旁支,原该分府别住,她父母考虑儿女前程,住在府里不外搬,定南侯夫妇倒也没亏待过他们。 好多人原以为柳依依就是定南侯庶女,这才知道不是。 柳依依被当面揭短,气得七窍生烟,一双手握成拳,半天才憋出一句:“谁知道你是不是假的?侯夫人头上的钗不会是偷来的吧?” 胡青黛笑笑,不再搭理她。 定南侯夫人头上偷金钗?傻子才这么想。 轩辕晴向轩辕希笑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没想到书院比宫里还精彩。” 李尚仪及时走了进来,缓解了柳依依的尴尬。 李尚仪是宫里的女官,在宫中多年颇有威仪,公主们也要敬她几分。 因出身松山书院,被书院上书皇后,请她回来一月上一节礼仪课。 她端坐在台上拿出一本册子开始点名:“今日有新人加入我们学习,为了方便大家互相认识,课前我点一下名。福熙公主轩辕晴、安康县主轩辕希……” 每点到一位,被点名之人站起身来对李尚仪行屈膝礼。 胡青黛是最后一位, 她站起身学着前面的贵女们行了一礼,李尚仪看了一眼,照例朝她点了点头。 “今日我们学习宫中除了皇后之外的贵人接见外命妇的礼仪。首先要了解宫中妃嫔品阶,吾皇宫中设有正一品皇贵妃一位,位同副后,从一品贵、淑、贤、德妃位共四位,妃位下有九嫔,嫔位下是贵人二十七位,贵人之下美人若干……” 女孩们正是怀春的年纪,一个个听得两眼放红光,期待将来自己成为宫中的贵人。 当然她们是不甘心去伺候宫里病恹恹的老皇帝的,她们中意的皇帝是当朝太子轩辕子忽。 太子轩辕子忽生的智勇双全,英武非凡。曾经凭智谋,攻破令狐国,开疆拓土,创下不世之功,是多少轩辕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如今太子的元妃是曾经令狐国君的掌上明珠月公主。 传说元妃并不受宠,太子身边侧妃侍妾也不多,将来这些世家小姐们大有可为,一个个学得异常专注。 授完课,李尚仪去旁边屋子里喝茶休息,学生们在厅中练习,有假扮贵妃的,有假扮命妇的,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福熙公主生在深宫,这种礼仪自然耳熟能详,身边围了几个人求指点,轩辕晴有些厌烦,支走了她们。 看到那边胡青黛静坐桌前,见面次数多了,不再向初见时那样憎恶她,于是走过来好奇地问:“你怎么不练习呢?” 胡青黛正低头喝茶,享受闲暇时光,冷不防有人出声,差点被呛到,“咳咳,公主怎么也不练习呢?” 轩辕晴道:“我用不上啊!” 胡青黛诚实道:“我也用不上!”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互相之间颇有好感。 她之前对胡青黛的厌恶来自林娇娇。 她自小在宫中过惯尔虞我诈生活,人性瞧得最是清楚的。林娇娇和柳依依说的话,总有几分不信的。亲眼见到胡青黛坦荡磊落,言谈爽利,有意亲近。 “过来坐!” 胡青黛也不起身,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挪出的一半垫子,轩辕晴也不介意,一屁股坐下来。 两人喝着茶,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幕幕贵妃与命妇的大戏,谄媚与野心暴露无遗。 “你倒会看戏!”轩辕晴第一次发现局外人的视角很有趣。 “彼此彼此!”两人相视一笑,又悻悻相惜之意。 第31章 金童玉女 轩辕晴想去寒门子弟居住的廊屋瞧瞧,请胡青黛充当向导。 公主要贵足临贱地,胡青黛也不好打听为什么,贵人们突然做傻事自然有她们的道理。 就比如轩辕子仪,上次被她骂轻浮孟浪,这些日子天天在书院里堵她,亏得她机灵,硬是没让他堵到。 然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轩辕子仪决定守株待兔,拼着被人笑话,决定到她的住处去逮她。 公主的伴读都住在公主院落的厢房里。 轩辕晴住的院子平时都是宫人在照料。瞅着轩辕晴不在,轩辕子仪就让宫女通报要见林小姐,请林小姐出来。 林娇娇听说五皇子要见她,欢天喜地整妆、换衣服。 轩辕子仪在门口等了半晌,才见到一个容貌娇艳的女子喜滋滋的出来。 知道是伴读,就问她:“林娇娇小姐在吗?我想见林小姐,烦请小姐转达。” 林娇娇懵了:“五殿下,我就是林娇娇。” 轩辕子仪也懵了:“你是林娇娇?” 那她是谁? 但凡轩辕子仪跟那帮伴读们多待一会,就能知道这是个误会。谁让他最近沉迷于跟人捉迷藏呢? 消息闭塞得很。 林娇娇笑得很温柔:“我就是林娇娇,冀州林知州之女,托殿下洪福,才能进书院陪读,我们一家都深感殿下厚恩呢!” 轩辕子仪这才知道弄错了,这位是林娇娇,那她是谁呢? 他随口敷衍了林娇娇两句,就要告辞。 林娇娇依依不舍,那模样像个娇羞的小媳妇。 “噗呲!”有人笑出声来。 林娇娇心中恼怒,转头一瞧,是轩辕晴和胡青黛相伴而来,笑出声者正是公主。 “公主殿下回来了?”林娇娇还是一副娇羞的模样。 轩辕晴并没有理她,只向轩辕子仪笑道:“五哥,稀客呀。” 轩辕子仪看到胡青黛,脸上绽放笑容,正要开口说话,发现胡青黛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和林娇娇。 胡青黛觉得元子仪不光孟浪,还惯会招蜂引蝶。 瞧瞧林娇娇那乖顺的小模样哟,啧!啧!与在杨府骂人时的悍妇模样判若两人。 轩辕晴打趣道:“五哥,来了怎么也不陪林小姐进去坐坐呀?门口人来人往的也不好说话呀!” 轩辕子仪急忙解释:“别胡说,这位小姐是?” 轩辕晴惊讶道:“她就是今年通过择选进入学院的胡小姐呀。五哥居然不认识她?也是哈,五哥眼里只有林小姐,哪里还看得到别人。胡小姐可是大大的有名,听说太子哥哥都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 轩辕子仪慌忙摇手:“事关林小姐的清誉你可别乱说。” 轩辕晴笑道:“哟,这还没过门,就护上了!得,我什么也不说了。我们就不打扰两位了,青黛,我们进去吧。” 胡青黛客气又礼貌的对轩辕子仪点了点头,跟着轩辕晴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轩辕晴就叹道:“我这五哥上学就是玩,这位林小姐还是他亲自求我安排进书院的呢。” “想必殿下十分喜欢她。” “恐怕是的!母妃最重家世,论样貌家世,林小姐看起来也还凑合吧,基本符合母妃的要求,便宜她了!” 胡青黛沉默了。 轩辕晴又问:“住你隔壁,不爱笑的那位公子叫什么呀?” “都不爱笑,公主说得是哪位呀?” 胡青黛故作不知,笑着歪头去看她。 “就是长得好看的那位。”轩辕晴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都挺好看的。”胡青黛故意逗她。 “就是刚才被李尚仪叫到院中的那位!” “哦,你说的是燕回,燕师兄啊!我还以为是唐廷奕呢。” 自从上次饭堂再次扳回一局,胡青黛舒心了,决定放过燕回,不再找他的麻烦。 然而接下来她就知道了,燕回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这事要从皇宫里老皇帝他生母,圣母皇太后说起。 老太后年近七旬,千秋节在十一月。 老皇帝在病中,想着给自己老母亲办寿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办一次少一次,于是准备大办千秋节。 早在几个月前,皇后就带领后宫和尚宫们齐聚慈宁宫,请太后懿旨,看看这千秋节太后想怎么办? 老太后道:“年年看宫中戏班、杂耍,都是那几个老面孔,都瞧腻烦了,咱们今年来点新鲜的。” 皇后忙奉承:“母后的主意,自然都是极好的。快说出来让儿媳和在座各位长长见识。” 老太后乐呵呵道:“下半年,宫里除了几个幼小的孩子,能闹腾的几个大的都去松山书院了。到那时只剩下这满宫的老脸,暮气沉沉的,想想都闷得慌。” 说到这里,老太后就着宫人的手喝了一口茶。 贵妃打趣道:“仪儿,晴儿他们去书院了,太后娘娘要嫌冷清,臣妾闹腾给您看如何?” 老太后指着她笑骂:“你们看看,这猴儿一把年纪了,还想像孩子似的闹腾。我可不爱看,我就愿意瞅点年轻面孔。” 皇后问:“那母后的意思是?” “哀家听闻松山书院每学期有实践课评比,这么着,下半年的实践课就让他们每个队给千秋节献个节目好了。哀家和皇帝、皇后、太子,四人做评委。演得好的队伍自然是重重有赏,演得不好的队伍也不重罚,一人抄一本金刚经给哀家就行。” 贵妃笑道:“太后娘娘的主意妙极,既看了表演,又得了经书,这叫一石二鸟。” 太后故意板着脸道:“收你家两本经书就不乐意了。” 贵妃笑道:“瞧您说得,您孙儿孙女的经书自然是赢了也要孝敬的。” 皇后道:“那千秋节就依母后的意思去办。由母后宫里的黄内官来统筹此事,各尚宫局配合,乘着松山书院还没放暑假,提前把任务安排下去。至于下学期新入学的队伍,布置一些简单的任务就可以了。” 太后又道:“前些日子哀家做了一个梦,梦见美丽的神仙在天上飞。黄卯,哀家想看飞天,又不想看杂耍班的哪几位老面孔。你就从松山书院找一男一女两个清秀漂亮的孩子来给我演飞天吧。别的节目演成什么样都可以,唯有这个不可给哀家演砸了,演飞天孩子的画像哀家要先过目。” 贵妃笑道:“娘娘何必外找,就让仪儿和晴儿演给您瞧。” 贵妃也忒活跃了些,皇后有些不悦,道:“母后若想要这两个孩子来演,早就直说了,哪里还用吩咐黄内官外找?咱们皇家的孩子都金贵,这飞天得拉着戏台棚顶垂下的红布飞上半空,母后怎么会舍得自家孩儿涉险?贵妃欠考虑了。” 贵妃悻悻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 皇后没再理她,对太后道:“太子虽然替他父皇处理政务繁忙,但母后的千秋节,他也很重视。回头黄内官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太子就行。” 松山书院接到旨意,各队暑假都没过好,都忙着排练节目了。 礼仪课后第二天,胡青黛就被李尚仪带到教丹青的颜夫子处,燕回也在那里。 他们俩被要求面对面站在一起,颜夫子要将他俩画下来。 胡青黛自从上次在饭堂整得燕回狼狈不堪后,心中憋着的气出尽了,这回看燕回顺眼多了。 想起公主对他青眼有加,不由得笑吟吟地望向他。燕回生了一双丹凤眼,长眼睛又浓又亮,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挑了挑眉。 胡青黛明白了,燕回还记着上回她撒芥末的仇。他那眼神的意思是: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她胡青黛可是勇闯过江湖的人,虽然闯得头破血流,但她是不服输的。 颜夫子在画功上有两把刷子。 等他手上那把刷子给两人的衣裳都刷好颜料时。 胡青黛一溜烟的跑了,迫不及待的出门望望远山,刚才一直跟燕回打眼仗打得眼睛疼。 李尚仪接过画很满意,一对金童玉女跃然纸上。 玉女的神气似在撒娇,金童默默看着,眼神暧昧不明。 当晚,李尚仪兴匆匆赶回皇宫,先找黄内官。 黄内官正为找不到男女飞天人选着急上火呢,泡着脚,骂小黄门。 “水烫了!这点子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你烫坏了洒家,要是太后的千秋节出了岔子,你担得起吗?” 小黄门忙跪地请罪。 李尚仪笑道:“黄公公,谁又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黄内官见李尚仪来,忙站起身相迎,“下面孩子不懂事,教训几句罢了。怎么样?新来的这批孩子里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尚仪卖关子,“你老人家先别着急上火。” 黄内官道:“眼瞅着就只剩下一个多月了,现练也快来不及了,能不急么?” 李尚仪这才拿出藏在身后的画卷,满面笑容问道:“你瞧这两个孩子如何?” 黄内官接过画,“哟,天下果然有如此灵秀的一对孩子。走,咱们这就送去给太后娘娘瞧瞧,这回要是成了,李尚仪你就是头功。你可不知道,这事没定下来,我愁得吃不好睡不好,你瞧瞧我这嘴。” 满嘴大泡。 李尚仪对屋内服侍的小黄门道:“快把那上好的菊花茶给你们师傅泡上啊!” 黄内官喜悦道:“有了这画像,顶喝十壶菊花茶呀。” 第32章 飞天起舞 胡青黛每天下午的休闲时光突然被占用了。 一同被占用的还有燕回。 画像后的第二天,打宫里来了个太监,带着几个御用的杂技师傅,来宣太后懿旨。 要求燕回和胡青黛在戏园跟着杂技师傅学飞天舞,准备千秋节给太后表演。 松山书院很重视,林夫子和许夫子讲明这台戏作为烈阳全队的实践成绩,也就是演好了全队受奖,演砸了全队挨罚。 还专门把戏园让给他们两人下午使用,其队伍想用戏台都得翘课约上午。 几个师傅在戏台高高的房梁上固定住两匹红绸,垂到舞台中央。 杂技师傅英俊的江郎和美貌的瑞娘作为师傅给胡、燕二人先示范一遍舞蹈。 两人右手各抓一根红绸在舞台上跑动起来,江郎一直将左手搭在瑞娘左肩,借红绸之力两人同时荡起在半空。 瑞娘在前,江郎在后,两人身姿轻盈,翩若神仙。 半空中,江郎将瑞娘左肩轻轻一推,瑞娘就转身面对他,向他伸出一条脚过来,江郎顺势握住瑞娘的脚踝,瑞娘扭过身做了一个一字马,摆出嫦娥飞天的姿势,江郎也摆出追随姿势。 接着江郎放掉瑞娘脚,屈腿从后面搂抱住瑞娘,瑞娘屈腿,两人的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 保持住,再松开,这个过程中两人一直绕着舞台在半空飞行。 江郎又一次轻轻推瑞娘左肩,瑞娘再转过身来,两人拉着手将身体拉远,然后又拉近,两人胸腹以下轻轻撞在一起,然后是面对面屈膝而抱,像契合的一对榫卯,又像两只交颈的天鹅。 无论相拥还是远离,两人之间眼神锁定,情意绵绵。 胡青黛就算脸皮再厚,此时也是满面通红,不敢去看燕回的神色。 飞在空中的两人抱了一会儿,瑞娘将手中红绸交到江郎手中,江郎用腿夹住瑞娘的腰,瑞娘的安全全靠江郎的腿上,但瑞娘丝毫不惧,微笑着向台下仰倒,手脚斜向下伸展。 飞过两圈,瑞娘抱住江郎的双腿往下轻轻一滑,江郎的双脚勾着她的腋下,瑞娘伸直双臂,做出凌空行走的动作,慢慢的降落到地面上。 “这个我演不了!”胡青黛红着脸抗议。 黄内官道:“胡姑娘,这个可由不得你了,太后懿旨谁敢不遵?难道你想全家掉脑袋不成?” 胡青黛抿紧了唇,历来权势最压人。 “为太后表演的机会极为难得,多少人都求不到呢,好好学着吧,演好了,太后重重有赏!” 黄内官终究指望她好好表演,不想吓坏了演员,到时候弄砸了演出,可就不好了。 就将她拉到一边悄声道:“胡姑娘别担心,演好了太后会给你和燕公子赐婚,你就放心吧。燕公子一表人才也不算委屈了你!” 胡青黛瞟了那边燕回一眼,他立在那里挺拔如青松,若是非要嫁人,燕回这样的品貌也不是不可以,她心里先有些肯了,依旧低声道:“谁稀罕嫁给他?” 燕回感觉到她的视线,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浓黑的眼睛里掠过有一抹淡淡的嘲讽。 “两位师傅,五日后洒家来看进展。” 黄内官见没人再反对,板着脸打道回府,一出院门笑容藏也藏不住,乐呵呵的上了马车。 这两个孩子真人比画像还有趣,太后一定喜欢。 胡青黛练了两日,勉强拽着红绸飞起在半空。 她平时练暗器使的是巧劲,手臂没长劲,练到最后总是抓不住红绸,从空中摔下来。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演员,师傅们自然不想让他俩出意外。地上铺着厚厚的棉花垫子,摔不坏的。 燕回是会轻功的,这个表演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难度,装模做样低假摔了几次后,就懒得再装了,驾轻就熟地掌握了飞在半空的技巧。 但是师傅们不让他离开,说是要培养两个演员之间的默契。于是他就站在一旁观看胡青黛以各种姿势摔下来。 虽然面孔还是生人勿进,眼神却没有那么冷了。 至少在胡青黛哎哟喊疼到时候,他眼中含了一抹笑意,似乎还挺开心的。 胡青黛快气死了,练不好不说,旁边还站着一个看她笑话的。 “瑞娘姐姐,明天不练了好不好?我这胳膊都快断掉了!” 瑞娘劝道:“姑娘,练这个哪有不吃苦的?我们打小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就没吃苦!” 胡青黛朝边上看热闹的燕回一指。 “他在后面,要保证两个人的安全,技巧应该更熟练才是,你们应该让他多练练。再说没人陪练,我练不好。” 燕回挑了挑眉。 于是看热闹的人,也被套上了红绸,跟在那个笨得要死的女孩后面,一趟又一趟无聊的练起来。 本来胡青黛在半空还勉强维持得住的,被燕回毛手毛脚一推,她就顺着红绸手忙脚乱地滑到了地上。 她从软垫上爬起,横眉怒目的去瞪燕回。 对方拉着红绸,优雅滑行半圈,施施然落地。 “你是故意的!” 燕回不屑:“我没道理浪费时间。” 胡青黛很气,“你就是在报复我!” 第三日,瑞娘看到胡青黛肿起来的胳膊,破例开恩放她一天假。 这日是拜见姨母的日子。 二表嫂林氏侍奉在齐夫人身旁,打趣道:“听说如今书院里头,因妹妹一句话就没有学子敢坐第一排了?” 胡青黛十分尴尬,嘟囔道:“二嫂子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齐夫人忙问:“什么话这么管用?” 林氏笑道:“有趣的很,我来说与婆婆听。我是听幼弟子乔说的,那天许夫子的策论课……” 胡青黛跳起来捂住林氏的嘴,央求道:“好嫂子,别跟姨母说。” 林氏笑盈盈的眨了眨眼,“我听说那位殿下事后没有找你麻烦,这很不寻常哦。放心吧,你姨母听完也不会责怪你的,说不定她还会很高兴,替你牵线搭桥,给你寻个金龟婿呢。” 胡青黛小脸通红,两只手在林氏腰间乱挠,林氏怕痒,两人闹成一团。 忽然丫环绿衣从厅外走进来,向齐夫人说道:“老爷在花厅有请表小姐过去一趟。” 胡青黛脸色一僵,完了,是谁给院长告状了? 她狐疑的看向林氏,林氏知她心意,忙摇手:“不是我!不是我!” 齐夫人纳闷道:“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老爷这个时候不是在花厅接见弟子吗?为何要见表小姐?” 绿衣答道:“老爷正在接见弟子,有位和尚求见,老爷让他进了书房,听老爷管他叫智云大师,就是这位大师要见表小姐,因此差奴婢来请。” 齐夫人道:“莫非是佛光寺那位常年云游在外的智云大师?听说大师有大神通,能知晓过去未来。见见也好,去吧。” 齐院长正与轩辕子冯、轩辕子仪、梅洪涛、楚云翔等叙话,忽然有家仆报智云大师求见。 齐院长忙让下人迎进花厅。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身材高大,气度雍容的白发老僧,正是佛光寺智云大师。 齐院长和众弟子忙起身相迎,齐院长问:“大师一向云游四海,今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智云道:“阿弥陀佛!贫僧近来夜观天象见群星汇聚中天,闪闪发光,照亮旁边两颗新星,想是因缘际会,上天必有一番深意,因此回到佛光寺为天下苍生祈福。听闻贵院英才济济,特来拜访。” 齐院长对星象之说并不怎么信,只道:“大师过奖,听闻大师佛法精深,通晓过去未来,书院诸弟子要是有缘聆听大师教诲,也是他们的福气。” 智云大师环顾一圈众弟子:“阿弥陀佛!贵院果然钟灵毓秀,人才辈出,还请院长代为引见。” 齐院长道:“荣幸之至!” 指着轩辕子冯介绍道:“这位是四皇子殿下。” 轩辕子冯双手合十:“见过智云大师。” 智云大师道:“阿弥陀佛!施主目下无尘,是个有福之人。” 齐院长又指着轩辕子仪道:“这是五皇子殿下。” 智云微笑道:“阿弥陀佛!重门深深夜夜心,山风习习渡光阴。坐向白云情未尽,入得凡尘得佳音。” 轩辕子仪大惑不解:“大师是何意呀?” 智云大师笑而不答。 每见一位少年都说上几句,众弟子半懂不懂,不解其意。 智云又道:“听说学院靠上来一位女弟子,人才绝佳,还请院长代为引见。” 胡青黛随绿衣而来,只见花厅中男弟子众多,上首坐着齐院长,主宾位置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想来就是智云大师了。 她素来脸皮甚厚,也不怯场,上前行礼道:“见过姨父,智云大师,各位师兄。” 齐院长道:“大师,这就是那名女弟子胡青黛。” 胡青黛道:“大师请赐教。” 智云大师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客气了。崖断红尘梦,三更海风冷。家国都随风,回首一灯明。” 胡青黛疑惑道:“大师可否说明白些?” 智云大师起身:“阿弥陀佛!天机不可泄露!贫僧告退!” 说完不理众人,大步而出,边走边念:“因果报应,福祸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又道:“覆巢实堪伤,客心他乡藏。衔泥筑新房,凉衾似冰霜。可叹可叹!” 梅洪涛道:“这和尚好像有些疯疯癫癫的!” 齐院长喝道:“智云大师乃得道高僧,不得造次!青黛节目练得怎样?” 胡青黛硬着头皮强撑:“还好!” 齐院长道:“那是第一要紧的差事,不可散漫知道了吗?” “是,谨遵院长教诲!” 齐院长问得隐晦,因这飞天舞在书院里也是保密的,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就是怕知道的人多了,发生不必要的变数。 齐院长连齐夫人都瞒着。 也不敢说,若是知道自家外甥女跟要跟个男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夫人估计拆了他的心都有。 太后懿旨他也只能照办,说不得演出结束后,要挨夫人骂了。 齐院长顾不上未来一片暗淡,见眼前见胡青黛乖觉,就不再训话,道:“都散了吧!” 齐院长先走了,弟子们从花厅鱼贯而出。 胡青黛落在后面,正要迈门槛,左右两位少年一齐伸手拦在她身前,“师妹请留步。” 第33章 太监的惩罚 胡青黛被轩辕兄弟拦住,堵在厅中。 不就是上回说他们吃夫子口水吗?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还耿耿于怀呢!至于吗? 胡青黛下巴一扬:“怎么?师兄们想要打架吗?” 轩辕子仪还未答话。 轩辕子冯噗呲一乐:“师妹真乃女中豪杰,侠女风范!不要误会,师兄们只是想与你互相认识一下而已。” 胡青黛眼波一闪:“刚才院长已经说过在下姓名,师兄们都听见了,请让路!” 两位一动不动,轩辕子仪笑得尤其灿烂。 “师妹且慢!我们都知道师妹芳名,师妹还不知我们兄弟姓名,这有失公允!” 胡青黛故意大声道:“我知道啊,你不是叫元子仪么?” 轩辕子冯朗声大笑,“五弟你什么时候改姓了?” 轩辕子仪面色十分尴尬。 胡青黛正眼也不瞧他,转向轩辕子冯:“不知这位师兄尊姓大名?” 轩辕子冯笑道:“我是他四哥,轩辕子冯。” 胡青黛眉眼弯弯假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四皇子殿下。之前师妹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实在是宽容豁达,了不起呀,了不起!” 轩辕子冯戏谑道:“无妨!无妨!” “二位殿下,院长夫人还等着我跟她们斗牌呢,三缺一,急得很。失陪!失陪!再会!再会!” 随后也不管是否对皇子不敬,大力推开二人,一阵风似的跑了。 早知道会遇上这帮人,还不如去跟红绸和燕师兄较劲呢。 王孙公子不好惹,楚三公子的殷鉴不远啊。 齐院长夫人并没有斗牌。 而是亲热的拉着一个容貌娇俏的少女在说话,“青黛过来,娇娇来了。都是自家姐妹,姨母做主,你们表姐妹握手言和怎么样?” 林娇娇看着胡青黛,笑得温婉:“姨母说什么呢?我和表妹什么时候有过节了?!表妹你说是吗?” 演戏谁不会呢? 胡青黛上去拉林娇娇的手,林娇娇挣扎了一下,被她死死攥住,朝齐夫人笑道:“姨母你看,我跟表姐好着呢。” 好着呢,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 齐夫人很欣慰:“你们姐妹之间这样和睦,我们做长辈的就放心了。对了娇娇,你在公主身边,有什么事照应一下你表妹。” 林娇娇笑道:“那是自然,姐妹之间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公主待她可比待我好,她照应我还差不多。 齐夫人高兴极了,她们老姐妹之间不和睦主要是因为两个孩子,如今孩子们和好了,老姊妹之间自然没有不和好之理。 林娇娇借口喝茶,抽出手来,手掌都被胡青黛捏红了,生疼,趁齐夫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瞪了胡青黛几眼。 胡青黛瞪了回去。 “还是念书好!你们姐妹才进书院不多时,都知礼谦逊起来,这真是全家人的福气。娇娇,我听说你的名额是五皇子给你争取的,是真的吗?” 林娇娇娇羞的点点头,难掩得意之色。 齐夫人喜道:“我们娇娇长相那是没得说,如今性格又谦逊沉稳。好好伺候公主,将来准有你的好处。” 林娇娇深以为然,越发表现的贤惠可亲。 饭后,为了表现姐妹情深,胡林二人一起告辞出来。 出了院门,林娇娇收起假笑,正色对胡青黛说道:“从前种种咱们就此揭过,以后咱们书院就当不认识,井水不犯河水,请你远离五皇子。” 胡青黛注视着高远的天空,那里有一只离群的孤雁。 语气冰冷:“我最讨厌别人命令我。” 林娇娇软了口气:“算我求你。” 胡青黛收回目光,看向林娇娇:“这还差不多,不过要是五皇子来惹我呢?” 林娇娇咬牙道:“请你拒绝。惹他对你没有丝毫好处,你的家世背景将来做他的侧妃都难,难道你就甘心做个侍妾?再说你长成这样一副狐狸精的模样,将来主母必定不会容你,仔细到时候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话虽难听,却是大实话。胡青黛心里也是明白的,不然她不会一直躲着轩辕子仪。 但林娇娇来教训她,她是不爱听的。 讥讽道:“表姐你才多大呀?算起来明年才及笄,就这么着急嫁人了?连怎么整治家里的小妾都想好了,小妹真是佩服!” 林娇娇恼了:“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了,否则别怪我无情。” 胡青黛笑了:“我是吓大的?你就放宽心,我没兴趣做别人的妾室。你的宝贝五皇子请你看好了,他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 又在戏园练了两日,胡青黛总算能拉着红绸飞高,能飞一个大圈。 黄内官来验收,表示满意,临走又想让两人加上动作,他先看看。 江郎和瑞娘只好现教几个简单的。 两人飞到空中,燕回轻推胡青黛左肩,胡青黛转过来,本该伸脚过去让燕回抓住。 那一瞬间她突然忆起袁青抓她脚猥亵的那一幕,想都没想,一脚猛踢过去。 燕回猝不及防,被踢中大腿根。 “哎哟!”一声掉在了软垫上。 胡青黛懵了,在半空中攀着红绸原地转着圈,她自己也不清楚刚才为什么会使那么大的劲。 等她反应过来时,燕回已经躺在软垫上,脸色苍白,很是痛苦的样子。 若是她进书院才认识的燕回,一定会担心自己把他踢坏了,但是她是见识过燕回武功的人呐。 装的,他一定是装的。 但黄内官不这样认为,脸色铁青,冲她吼道:“你这丫头往哪儿踢呢?快给洒家下来!” 胡青黛顺着红绸降下来,立在一旁。 一边挨黄公公的训,一边继续看燕回演戏。 黄内官恨铁不成钢:“我说胡姑娘,你踢坏了人家,赶紧上前照顾照顾啊。江郎啊,把红花油给胡姑娘,让她给燕公子上药。” “啊?!” 胡青黛看着被塞到手中的红花油有些傻眼,可怜兮兮的跟黄内官诉苦。 “可是公公,男女授受不亲!” 黄内官满脸震惊的神色。 “我说胡姑娘,你现在才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是不是太晚了?” 胡青黛嘟囔道:“当日我就说自己演不了嘛。” 黄内官又哄她,“你先别考虑这个,演得好洒家自然会提醒太后娘娘给你们指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哪知胡青黛瞪大眼睛,愤然道:“谁要嫁给他?!您老人家可别多事!” 一直偷听两人说话的燕回脸上也是跟胡青黛同样的神情。 轮到黄内官傻眼了,“好!好!好!洒家不管,总之三天后,洒家要来验收前三个动作,可千万别出岔子了。” 黄内官走后,胡青黛拿着红花油视死如归般走向燕回,心中默念:我是医师,我是医师。 江郎和瑞娘极有眼色的回避。 “刺啦”一声响,燕回的襦绔被胡青黛大力撕破至大腿根处,若不是裙裾遮住,燕回险些走光。 “你疯了!”燕回的耳根都红透了。 胡青黛暗笑,冷冰冰的燕师兄还会脸红?!好稀罕! 燕回白璧一般的大腿根处,确实乌青了一片。 看来他并没有装,他为什么不躲避呢? 胡青黛心下有几分愧疚,将红花油倒在掌心,搓热了,重重的揉在乌青处。 燕回先是一颤,接着疼得呲牙咧嘴,忙抓住她作乱的手,满面通红道:“可以了!可以了!” 胡青黛夺手,“不行,还没揉开淤青呢!” 燕回拉着裙裾盖住裸露的大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咬牙切齿道:“胡青黛,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胡青黛笑吟吟的:“现在我是医师!又不是没摸过,真小气!” 燕回噎了一口气,瞪着眼睛看她,像看一个怪物。 晚上,胡青黛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笑。 燕回那副咬牙切齿又奈何不了她的模样,实在是太生动有趣了,比他成日里板着的那副冷面孔要有趣得多。 第二日再见面,燕回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死样子。 胡青黛才不怕他,故意去撩拨。 当他从背后抱她的时候,她温顺得很,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等两人松开,转身面对的时候,故意去看他的眼睛。 大失所望。 燕回的眼里没有半分旖旎,浓黑的眸子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没有瞪她,也没有回避,里面好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胡青黛莫名抖了一下,仿佛被那冰冻了一下。 她眼中的戏谑淡去,行动变得规矩起来。 江郎和瑞娘在下面直摇头,半空中两人的动作没有丝毫差错,就是一举一动僵硬得很,没有丝毫美感。 黄内官又来了,非常不满意,他叹口气道:“今天给他们放一天假吧!” 胡青黛正要欢呼雀跃。 黄内官又道:“成天吊在上面怪累的,那边有个圆凳,你俩都站上去,站到黄昏,中途要谁是掉下来,就打二十鞭,都打你吧!” 黄内官朝胡青黛一指。 胡青黛不服:“公公,为啥都打我呀?” 黄内官阴恻恻一笑:“爷们的骨头硬,抗打。” 抗打你不打他? 合着专门挑软柿子捏? 胡青黛苦着脸,求着黄内官:“公公,要不单给我一张凳子,我保证不掉下来。” 跟着来的小黄门,端着个黄布盖着的托盘。 黄内官将黄布一掀,一条金黄色的鞭子出现在大家视线里,那鞭子的手柄上镶嵌着七色的宝石,装饰得华丽异常,一看就是皇家之物。 “这个,是昨儿个太后娘娘赏赐下来的。” 黄内官拿起那条鞭子轻轻一抖,鞭子上密密麻麻毛发粗细的银色尖刺闪着毫光。 胡青黛看得心里发毛,手脚冰凉。 那圆凳子只能放下两只半脚,这就意味着有一个人,得完全依托另一个人的扶持,才能不掉下来。 燕回扶持她?她想都不敢想。 一时半刻尚能支撑,从午后到黄昏,那么漫长的时光,胡青黛脸都吓白了。 黄内官凌空一挥鞭子,呜呜中带着金铁之声。 “还等什么呢?还不上去?” 黄内官吆喝着,作势要抽过来。 恨意从燕回低垂的眸中一闪而过,当先踩上圆凳,向胡青黛伸出手,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别怕!” 他坚定的眼神,让胡青黛莫名觉得安心,毫不犹豫的伸出手。 燕回握住,将她提上凳来。 胡青黛只有半只脚落在凳上,上身伏在燕回的怀中。 黄内官很满意:“这就对了嘛!江郎和瑞娘,这鞭子就交给你们俩保管。这两个娃娃若有不听话、不如你们意的地方,就拿这鞭子教训他们。别觉着孩子们可怜舍不得打,若是演出时太后不满意,那时候鞭子可就要落到你们做师傅的身上了。” 江郎和瑞娘跪下接了鞭子。 黄内官在回宫的马车上乐不可支,小黄门不懂,问:“师傅,什么事这么可乐?” 黄内官道:“两个小娃娃还没开窍呢,洒家帮他们一把。哈哈哈哈!” 小黄门道:“若是有人真的从凳子上掉下来,真要拿鞭子抽吗?” 黄内官哈哈大笑,“抽!该抽!” 胡青黛不敢将全身力量都挂在燕回身上,她最近胸前发育,高高鼓起,又疼又硬,万不敢贴紧燕回胸前。 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在半只脚面,不一会儿脚就酸得难受。 这惩罚太过阴毒了。 她在心里直咒骂那个死太监。 燕回见她扭来扭曲,小脸憋得通红,问道:“怎么了?” 气息就喷在她发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胡青黛呆了呆,半晌才道:“这条腿麻了!” “那就换只脚!” 燕回将她抱起,换脚站,两个人的上半身不可避免的摩擦,胡青黛胸前硬核被压疼,“哎哟!”轻轻叫唤了一声。 燕回也感觉到了,这回他什么都没问,脸色却慢慢变红了,两人都听到了对方响如擂鼓的心跳。 第34章 情意绵绵 圆凳上的时间过得很漫长。 那个下午像是被人为拉长了。 当两人从凳上下来的时候,神色都变得极为扭捏。 若是觉得两人也算共患难了,一定会好好相处,那就是想多了。 从那以后,这两人变本加厉的互相找对方的麻烦,仿佛那个漫长的下午不曾存在过。 因为知道江郎和瑞娘舍不得拿鞭子抽他们,所以训练的时候也是如此。 只有黄内官来时,两人才收敛,努力把最好的状态展示出来,他们实在是怕了黄内官那些奇奇怪怪的惩罚。 可是黄内官依旧不满意。 终于在距离表演日只剩下十日的时候,黄内官发了大火,这次是冲燕回的。 “燕公子,你在后面,一直看着前面的胡姑娘,眼神你得情意绵绵才行啊。你们是飞天的神仙,神态你得闲雅高逸,举重若轻。你这一副恨不得弄死胡姑娘的神色是不行的呀。胡姑娘花容月貌的,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动心?” 胡青黛一听说燕回在后面恨不得弄死她,一下就火了,完全屏蔽了黄公公后面的话。 好你个燕回,居然敢在我身后使坏!看这个死太监走后,我怎么收拾你。 黄内官恨铁不成钢:“动作,你们都掌握好了,但是这两日,你们要好好琢磨琢磨,眼神里得有戏,两人之间即使有深仇大恨,也得给我演出情意绵绵来!否则哼!哼!” 黄内官重重的甩了一下浮尘,抱在怀中走了,决定下一次来弄点媚药来。 两个不开窍的猴崽子,气死老人家了。 黄内官气鼓鼓的走出院门,正撞见轩辕子仪在门口探头探脑。 黄内官忙上前见礼,“哟,五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呢?” 戏园在饭堂后面,贵子贵女们都有小厨房,鲜有在这里露面的。 轩辕子仪鬼鬼祟祟地朝里望,可惜那门自打黄内官出来,就关上了。 他拦着黄内官打听:“黄公公,里头是什么节目?还劳你老人家亲自来指导。” 五皇子是皇帝爱子,太后跟前也颇受宠。 黄内官就跟他寒暄:“倒是个重要节目!听说你们各队之间的节目都保密,既怕对方捣乱,又怕对方学了去。老奴可不能说,不能坏了你们之间的规矩。五殿下这是替你们队来打探情报的?” 轩辕子仪道:“本宫哪能做这样的事?就是来找个人的,公公打里面出来,可曾见过她?” “谁呀?” “胡青黛,一个长得水灵灵的姑娘。” 黄公公眼珠一转,“没见过,里面都是臭小子,哪来的姑娘?殿下还是别处找去吧。” 他可不想有人进去捣乱,五皇子更加不行。 里头两个冤家都够叫他头疼的,要是再加上这一个,他的节目可就要毁喽。 好在五皇子很快就走了,黄内官这才放心地登上马车回宫。 深秋草叶凋零,马蹄嘚嘚远去。 轩辕子仪去而复返,踩着枯叶,借着围墙边的一棵老树,爬上院墙,骑在墙头上。 隔着宽敞的院子,看到那头戏台子上,两个演员飞在半空搂抱,向连接木头的榫卯,严丝合缝。 他嗤笑一声。 戏台上的演员像是听到动静,松开彼此。 男的正面对着他,向他看过来,冰冷的眼睛里只有冷漠。 是燕回,这人和他之间好像存在一种天然的敌意。 隔着空旷的院落两人对峙着。 胡青黛这时也直了身躯,飞行中往后拉远身子,感觉到燕回与往日不同,目光并没有看向自己。 她在空中转身,顺着燕回的视线看过去,与骑在院墙上的人四目相对。 轩辕子仪像见了鬼,手足无措地滚下了院墙。 屁股着地,摔得七荤八素,一时间站不起来,感觉身体哪儿哪儿都疼,胸口尤甚。 胡青黛顺着红绸滑下,燕回也滑下抓住她的手,“哪儿去?” “我看看去,别摔坏了!” “不准去!”燕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胡青黛有些意外,盯着他问:“为什么?” “因为...因为这一段咱们还没练熟。” 胡青黛挣脱手,“放心吧,我马上就回来,就是去看看他有没有受伤。” 燕回抿紧了唇,看着胡青黛的背影发愣。 轩辕子仪躺在冰冷的地上,任凭枯叶和荒草粘在他的发间、衣上。 其实他早就可以爬起来走了,就是不太想动,眼神空茫的直视着天空,不知要往哪里去? “你没摔坏吧?”胡青黛蹲在他面前。 “摔坏了!”轩辕子仪回了魂,看着她颇为关切的神情,刚才空寒的内心悄悄回了暖。 “哪里坏了?” 胡青黛的手一点一点往上捏上他的腿,“这里疼不疼?” “不疼!” 被她捏到的地方传来一阵酥麻,轩辕子仪脸色好看了许多。 “这里呢?” “也不疼!” “这些地方都不疼!” “到底是哪里摔坏了?” 胡青黛狐疑,总不至于是屁股摔坏了吧?那个地方顶多会摔疼,这点子院墙是摔不坏的。 轩辕子仪指着自己的胸口,定定的望着她:“这里疼!” 胡青黛大惊,抓过轩辕子仪的手,手指搭在脉上。 “你不会有心脏病吧?” 轩辕子仪温顺的任她拉着手,她那指尖就像搭在他心口上,引得他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燕回出现在转角处,“胡师妹,该训练了!” “燕师兄,我这就来!”胡青黛没有回头,专心的切着脉。 轩辕子仪挑衅般望着燕回。 燕回冷着脸转身走了。 “没事,就是心跳快了些,是不是因为刚才掉下来,吓坏了?要不要我帮你叫些人来?把你抬回去。” 胡青黛撒开手,一脸认真的跟他提议。 轩辕子仪快气炸了,还真把小爷我当柔弱不能自理的病患了。 他忍不住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哼!我好得很呢!” 胡青黛无暇理会他为何生气了,只说道:“没事就好,那我走了。” “你……” 回到戏园,胡青黛低眉顺眼道歉:“抱歉燕师兄,耽误了一会时间,我们继续吧。” 燕回绷着一张冷脸,做动作的时候多了几分粗鲁。 胡青黛被他弄疼,敢怒不敢言,谁让自己耽误他时间了呢? 燕回心头憋了一股气,始终不解恨,用腿夹住她小蛮腰的时候,故意松开。 胡青黛正在下腰,做飞翔的动作,冷不丁他松腿,没个抓捞处,四脚朝天的摔了下来。 下面虽有软垫接住,但半空摔下来,依就摔得她头晕眼花,感觉整个舞台都在旋转。 她看到燕回抓着红绸,在上面冷冷的俯视她。 很是不解:自己又哪里惹着这位公子了? 瑞娘赶紧跑过来将她扶起,“怎么样?有没有摔坏?” 燕回慢吞吞地滑下,被江郎拉到舞台另一边,低声训话。 燕回有些后悔,眼睛紧盯着那边的动静。 胡青黛只觉得头目森然,脑中似有东西在横冲直撞。 “瑞娘师傅,我今日怕是练不成了,头疼得紧。” 瑞娘吓坏了,“你先站起来,走几步瞧瞧!” 胡青黛被瑞娘扶起,踉跄着地向前走了几步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倒在瑞娘怀中。 瑞娘吓得唇都白了,一个劲地嚷:“这下可咋办?这下可咋办?” 燕回狐疑地看向她。 胡青黛宽慰瑞娘:“师傅,不打紧的。我以前摔过头,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宿舍里有药,吃上一丸,睡上一觉,明天就好了。” 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这回燕回终于慌了,忙将她从瑞娘怀中接过来,闷声道:“我送她回宿舍。” 将她打横抱起,往宿舍奔去。 “我自己能走,劳你驾扶着我就行了。”胡青黛在他怀中挣扎。 燕回紧抿着唇,没有理她。 胡青黛望着他优美的下颌弧线和高高鼓起的喉结,轻声道:“燕师兄,男女授受不亲!” 燕回迂尊降贵地垂眸看了她一眼,“闭嘴!” 胡青黛闭上嘴,也知道自己矫情了。 且不说训练的这些日子,两人的身体都已经互相熟悉了。就说再过些日子,他和她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了。 到那时,她身上势必要打上他的标签。 此后若是有机会出现在丰京城里深宅大院的话题中,总会免不了被提上一句,就是那个跟燕公子在太后千秋节上抱在一起演飞天的那个女子。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黄内官为了宽她的心,说替他们求太后指婚,当时被他俩都拒绝了。 要是现在再提赐婚的话,燕回还会拒绝吗? 她很想知道答案,盯着燕回下巴苍青的胡茬出神。 燕回低头看了看她,神色有些黯淡,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宿舍,所幸路上没遇到旁人。 胡青黛躺在床上,看着燕回十分气恼的在翻她的药袋子,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药。 “笨死了!拿过来我找。”胡青黛忍不住骂他。 一个大袋子里装了百十个小药袋,谁知道是哪个袋子? 燕回气鼓鼓的将药袋子扔过去,险些又砸中她的头。 “你想砸死我呀?”胡青黛瞪他。 燕回有些后悔,不知怎的,这丫头牙尖嘴利的时候,他就恨不得揉搓她一番出气。 胡青黛自己翻出药服下。 那药丸拿蜂蜜调的,苦中带甜,混合成一种非常奇怪的味道。 越嚼越想吐,第一次没咽下,噎得她直翻白眼。 燕回又是端水,又是拍背,好一阵忙活。 胡青黛终于把药咽下,脱力躺下。 “对不起!”燕回突然说。 胡青黛突然间来了精神:“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摔我的!出去!出去!出去!” 燕回被枕头大力砸出了门,心里好生奇怪,“这丫头到底是病了?还是装病?怎么这么大力气?” 胡青黛“嘭!”的一声关了门,头晕得厉害,赶紧爬上床睡了。 到明天就好了,她抱着希望很快就睡着了。 燕回做了亏心事,一夜不曾安睡。 一闭上眼睛,梦境就是胡青黛被自己摔了,下面没有软垫,是坚硬的地面,胡青黛摔在那地上软瘫成一团,血水从她的后脑漫出,血红的一大滩。 “青黛!”他大叫一声醒来,心突突跳着,不知是梦还是幻? 唐廷奕被他吵醒,含糊不清道:“燕兄,你叫小师妹做什么?” 燕回吓了一跳,问道:“我有叫她吗?” “有,还很大声。” 燕回愣了会神,才道:“我梦见她被我摔死了!” 烈阳队是知道他们在练飞天舞的,因为他们每天要去舞台打扫,送饭。 唐廷奕十分无语,半天才道:“那你可得加点小心,表演那天舞台是没有软垫的。现在练习的舞台上虽有软垫,但是小师妹娇滴滴的,摔一次也够她受的了。” 燕回沉默。 良久,唐廷奕鼾声响起。 燕回翻来覆去再也无法入睡,心里慌慌的,一心只想着隔壁的那个女子有没有好些。 然后又陷入自责,觉得自己对别的女子这么关心,非常愧对表妹。 翻来覆去,一夜心乱如麻。 第35章 林间鬼影 轩辕子仪忍着屁股疼,骑马赶回皇宫。 黄内官被堵在宫内一条甬道上。 “五殿下,奴才跟您有缘,上车前刚在书院碰到您,一下车又在宫内碰到了您,这可巧了。您怎么回宫来了?出什么事了?” 轩辕子仪瞅瞅左右无人,将黄内官拉到一旁,“黄公公,本宫有事求你。” 黄内官一脸疑惑:“殿下有什么事能求着奴婢?莫非想要太后娘娘的什么宝贝不成?” 轩辕子仪道:“我要宝贝做什么?!这不太后千秋节要到了嘛,听说她想看飞天,公公就让本宫去演那个男飞天呗。” 黄内官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今日鬼鬼祟祟的在戏院外徘徊,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殿下一片孝心可嘉!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万万不可去演那男飞天的。” 轩辕子仪道:“公公是知道的,本宫会轻功,演那男飞天,丝毫不费力气的。” 黄公公想:现在训练中的那对孩子,好不容易才找到点默契,可不能再出差错。 他很坚定的拒绝:“当日贵妃娘娘也在太后娘娘面前提起过,让殿下和福熙公主去演飞天,太后娘娘没答应,殿下就别费心了。这件事已经有人了,而且做得还不错,殿下就请放心吧。” 见黄公公一张蚌壳嘴,死活不松口,轩辕子仪十分不甘心的走了。 黄内官心里不安,决定第二日去一趟东宫,让太子殿下派几个人过去守护训练现场,防止有人捣乱。 胡青黛第二日神气清朗,上午上完课,下午依旧去训练。 她可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主,决定今天要在燕回身上找回这个场子。 不幸的是黄内官来了。 他见了胡青黛,比见了他亲娘还亲,嘘寒问暖起来:“胡姑娘身子怎么样?要不要紧?” “还好,不碍事了!” 胡青黛受宠若惊,她其实已经习惯了黄内官凶神恶煞的模样。 “不碍事就好!不碍事就好!昨儿夜里听说你摔了,吓得洒家这个心里七上八下的,带了这些燕窝和人参过来,吩咐他们熬了,回头给你俩补一补,这些日子你们辛苦了。” 胡青黛纳罕起来,宫里真舍得下本,看来这出戏真的很重要。 院中多了四个小黄门,守着黄泥小炭炉,熬药的熬药,炖汤的炖汤。 气氛骤然凝重起来。 胡青黛瞅了一眼燕回,发现他正瞅着自己,神色甚是关切。 她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燕大公子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果然是自己看花眼了。 小样!等一会儿黄公公走了,看我怎么治你。 也不知胡青黛怎么治的燕回。 为了不引人注目,每一次训练完了,胡青黛和燕回都是趁着朦胧夜色,从廊房后面山林中一条横穿的小道回宿舍。 燕回在前,胡青黛在后。 经过一下午的训练,胡青黛累得基本无话。 燕回本身就是冰冷不愿多话的人。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的走在山路上。 深秋,枯叶满径,踩上去哗啦哗啦的响,胡青黛总是疑心后面有人跟着,走几步回头看一下。 冷幽幽的一弯月儿,斜挂天边,照不进这昏暗的山林。 她有几分害怕,“燕师兄,咱们后面是不是跟着人?” 燕回难得回她一句:“是鬼,跟了好一会儿了!” 胡青黛尖叫着去拉扯他的衣裳,不妨燕回已停下脚步,她整个身子撞在了燕回的后背上。 胸部一阵疼痛,她也顾不上害羞,几乎是贴身绕到他身前,将他往后轻轻一推。 “你走后面!” 转身欲走,前方十米,黑糊糊的一团人形影子立在那儿。 胡青黛尖叫一声:“有鬼呀!” 这一下她受惊不小,下意识的往燕回怀里钻。 燕回轻轻将她抱起,侧身将她放到身后。 胡青黛疑心后面也有,背靠着燕回盯了盯来路,没发现可疑,就转过身抱着燕回的腰,从他腰间探出头去看那团人影。 这些日子,两人训练时耳鬓厮磨,身体熟悉得很,这样紧张的时刻她并没有想到有何不妥,本能的去依靠他。 燕回也没有表示不满。 前方那团影子却怒了:“胡青黛!你做什么?放开他!” 胡青黛闻声抖了抖,没来由的心虚,瞬间站直了身子。 不满道:“元子仪,你站在哪里做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轩辕子仪上前几步,站在枝丫间漏下的一米月光里,他穿着一身深色的马球服,扛着一根乌木马球杆。 沉着脸对她说:“没你的事,你先站远些。” 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哦,原来不是找我的,胡青黛放松身心,乖乖的退远点,准备看戏。 燕回没打算理轩辕子仪,缓缓前行,行至他面前,侧身要过。 轩辕子仪不让。 他往左,轩辕子仪往左,他往右,轩辕子仪往右。 胡青黛看得兴味盎然。 “劳驾,借过。”燕回平静道。 轩辕子仪冷笑一声:“要过去也行,把男飞天的位置让出来!” “休想!”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兄台要断手断脚在床上躺上一阵了。” 轩辕子仪高高举起手中的马球杆,就要挥向燕回。 “元子仪,你疯了!” 胡青黛见要打起来,打坏了谁,都会影响到她,不由得出声阻止。 “对呀,我就是疯了,我见你跟这个人搂搂抱抱的,我早就疯了。” 轩辕子仪带着恨意,杆子毫不留情挥向燕回大腿。 胡青黛听了他这话,心里升起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种感觉因何而来,从她身旁掠过一阵风,过去一个人。 定睛看时,那人正抓住轩辕子仪的马球杆。 “五殿下,冒犯了,这是太后娘娘要的人!” 原来是宫里来的那几个小黄门之一。 轩辕子仪心有不甘的收了马球杆,不耐烦道:“卫西,你们东宫怎么也出来凑热闹?” 卫西恭恭敬敬道:“回禀五殿下,昨晚黄公公求了太子殿下,为确保千秋节飞天舞万无一失,这才派了属下来。还请五殿下让路,让两位学子回房休息。” 轩辕子仪打不过卫西,又怵头他的太子哥哥,不敢再惹事,不情不愿的让燕回过去。 胡青黛要过去时,他又拦住。 卫西提醒道:“殿下?!” 轩辕子仪粗声粗气道:“你别来啰嗦,我就跟她说两句话。” 卫西道:“殿下请快些!” 燕回仅顿了顿,就迈开脚步走远。 “元子仪,你要说什么?” 胡青黛少见的没有横眉怒目。 少年看不清她面容,低声道:“我叫轩辕子仪,是皇上的第五个孩子。” “我知道!” 胡青黛搞不懂,他特地留下她,说名字给她听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不知道。 “我想正式介绍一下自己,你要记住了,别忘了啊。” 胡青黛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说了声:“好!” 轩辕子仪心里有一点甜,伸出手想去拉她的手,又想起上回被她骂孟浪,就收回了手,柔声道:“我送你回去!” 胡青黛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本能的想拒绝:“不用了,前头就到了。” “我顺路!” 轩辕子仪语气硬邦邦的。 “那殿下请便!” 这家伙动不动就别扭生气,胡青黛不敢惹他,沉默乖顺的跟着他走。 他好像还是不满意:“你怎么不说话呢?” 胡青黛干笑两声:“累了不想说。” “你若是不愿意演女飞天,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屋角拐弯处,轩辕子仪拉住她耳语。 “不用麻烦殿下了,我可以演的。” 胡青黛可不想惹事,尤其是这种稍有差池就会全家掉脑袋的事。 “你!”轩辕子仪恨得咬牙切齿,“你就那么愿意跟那小子搂搂抱抱的?” 胡青黛没有回答,她有得选吗? 但是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跟燕回拥抱的感觉越来越好了。 轩辕子仪第二天出现在东宫。 太子训他:“老五,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了。在书院里跟着夫子们好好学本领,将来好在朝堂上帮帮我。你不在学院里待着,来东宫所为何事?” 轩辕子仪嬉笑着说道:“我在书院挺认真上学的?!今日过来是有事求皇兄。” “若是为飞天舞的事,免开尊口。”太子提前堵他的嘴。 轩辕子仪道:“这个黄公公的嘴忒快了!” “不是他,听说你昨晚要废了人家男演员的腿?” “哪有这事?我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好让他退位让贤。” 轩辕子仪才不承认他真要打断人家的腿。 太子也没打算揭穿他,只是数落他。 “你也太不知道轻重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剩几天就到皇奶奶的千秋节了?这个时候要是演员出了差错,怎么办?” 轩辕子仪不爱听,撇着嘴道:“我顶上不就完美了!论身材,论样貌,我哪里不比那家伙强?” “就算你处处比人家强,就有一点比不上,人家是皇奶奶看中的人。” 太子警告他:“这几日到演出那日,你别去给我招惹那位胡姑娘,也别去找人家公子的麻烦。如果我听到一点风声,小心我告诉贵妃娘娘。” 轩辕子仪立刻服了软:“我听皇兄的就是,皇兄可千万别告诉她!” 贵妃娘娘心高气傲,要是知道他追逐一个庶民家的女子,不知道会怎么对付人家呢。 太子苦口婆心相劝:“那女子,我也见过一次,了解的也比你多一些,那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玩玩可以,仔细着别陷进去了。” 轩辕子仪哪里能听得进去,蔫头耷脑的出了东宫,约着一帮伙伴打马球去了。 只有驰骋在马上,挥起马球杆才能暂时忘却那个倩影。 第36章 千秋宴会 又是一堂礼仪课,轩辕晴好不容易找机会才凑到胡青黛身边。 “你最近都忙什么呀?怎么下了课就跑,我在后面叫你,你也听不见。” “公主有事找我?” 胡青黛很是意外,自从上回参观完廊房后,两人就再没有机会说过话。 轩辕晴十分不爽,“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轩辕晴斜睨着她。 别人都上赶着巴结她这个公主,就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反过来还要自己上赶着巴结她。 “当然能了!”胡青黛笑道,“我们存在于松山书院的目的就是要好好伺候公主们和皇子们。公主有命在下岂敢不遵?!” 轩辕晴笑着拍了她一下。 “你少拍马屁,你还没回答最近都干啥去了呢?我去你们廊屋两回都没有找到你。” “排节目呢!” 胡青黛吃惊极了,虽说自己打扮成男儿模样时是位英俊潇洒的玉面小郎君,但不至于魅力大到迷倒公主吧? 再说除了策论课那次,自己一向都是女儿家打扮啊。 她期期艾艾地问:“公主,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轩辕晴像一只被火燎了毛的猫,跳起来大声道:“你胡说什么?” 胡青黛忙拉她,“嘘!李尚仪看过来啦。” 轩辕晴往李尚仪那边瞧了瞧,见李尚仪已将眼神转向了别处。她又坐下来继续跟胡青黛讲悄悄话。 “什么节目?是跟燕公子在一起排吗?” 胡青黛恍然大悟。 “原来公主殿下找我,是想探听我们队的秘密呀!我可告诉你啊,我是个河蚌嘴,紧得很。我不问公主队里排什么节目,公主也最好不要问我,咱们都保密好不好?” 轩辕晴撇了撇嘴:“谁稀罕问你们队的节目了?这一回我们青云队,一定会一飞冲天,勇夺第一名。” 胡青黛嘲笑道:“公主,这牛我也会吹!” 转眼到了太后千秋节。 早晨来拉演员的马车从山腰排到山脚,长龙一般。 燕回和胡青黛被优先安排在第一辆马车里。 胡青黛有些忧虑,她向轩辕晴打听过了,太后千秋节宴会,四品以上诰命夫人是要进宫陪宴的。 到时候她外祖母,大姨母和二姨母都会到场。 若是她跟燕回的表演完,两人之间又没有名分,她不知道大人们会如何想? 会不会认为她跟她母亲一样让家族蒙羞? 黄公公跟他们说,表演完,若太后高兴,会喊赏。太后要是忘了赐婚,燕回就可以跪下,当面求太后赐婚了。 胡青黛觉得,能跟燕师兄过一生也是可以的。 但她没有把握,燕回给她的感觉总是忽近忽远。 有时候觉得他是中意自己的,有时候又觉得他的目光悠远,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别人,反正就是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胡青黛瞄了一眼燕回,想从他身上找到一点安心。 不想对方跟她一样靠坐在对面,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她思绪飘远,想到两人第一次相逢,黑暗中他说:“别出声,出声就杀了你!” 胡青黛没来由的有几分害怕,定定的瞧着燕回,胡思乱想起来。 这家伙不会是刺客吧? 如果表演时他突然行刺,自己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肯定是被当成他的同伙,万箭穿心而亡。 胡青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对面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是燕回,他嫌弃的瞧着她,“平时看你胆子挺大,怎么进个宫,能吓成这样?” 胡青黛试探着说:“我听说伴君如伴虎,我怕自己出了差错,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我还年轻,我还想活着!” 燕回极为罕见的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放心吧,有我呢!” 胡青黛心道就是因为有你,我才不放心的。 对于性命的担忧占了上风,燕回是否求婚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他不是刺客能顺利跟她完成节目,她就满意了。 他们是第一个到,因为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 他们在幕布遮盖的舞台上最后排练了一场,江郎和瑞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下方可没有软垫了。 燕回挺小心的,胡青黛安心不少。 之后他们被分开带去了宫里不同的院落化妆,换衣服,候场。 因他们两人的节目是太后钦点的,所以排在最后,压轴出场。 之前那些同学的表演她都没见到,也不知道轩辕晴的青云队是不是勇夺了第一名。 候场时见到燕回,他跟她一样彩衣飘飘,打扮成少年神仙的模样。 她心里恍然:原来是让他俩演一对神仙眷侣。 瑞娘见他们换好衣裳站在一起,打趣道:“怪不得太后娘娘不爱看我和江郎的表演,你们俩站在一块,不用演,看着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胡青黛面皮虽厚,这话听着却有些害羞。 偷眼去瞧燕回,只见他浑然没在意他们在说什么。而是伸长脖子,借着舞台侧面的幕布遮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舞台下面,似在寻找什么人。 舞台前面三桌,太后在中间,左侧略靠后是皇帝和皇后,右侧再靠后一点是太子独坐。 再往后是皇子公主和后宫们,最后面才是诰命们。 胡青黛眼尖,看见轩辕子仪和轩辕晴兄妹二人隔着过道,俯身在商量着什么。 燕回的目光在那群后宫之中穿梭,胡青黛顺着他的目光也瞧了瞧,皇帝的品级高的后宫们年纪都不小了,也不知道他想找的人是谁? 前面的表演结束了,演员从他们身边下来。 胡青黛轻轻拉了拉燕回的袖子,可能是没有找到想要找的人,燕回回头瞧她的眼神有点冷。 “开始了!”她轻轻提醒道。 随即面带微笑着,莲步轻移,走到舞台中央,轻轻一跃抓住上空垂下来的红绸,灵巧得像那屋檐间翻飞的燕子。 舞台下面叫好声一片,胡青黛的余光瞥见燕回也上了红绸,心里松了口气,这位仁兄总不至于表演的时候走神吧。 她转身的时候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照常看过来,在别人看来两人或许是情意绵绵的。 胡青黛却从他眼睛里看出了荒凉。 因怕他出错,在两人拥抱的时候,她不得不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喂!专注点。” 燕回回了魂。 轩辕子冯贼兮兮的挪到轩辕子仪的桌上,低声道:“我说五弟,你看好的那位恐怕是要飞了,听说皇祖母若是喜欢,会给他们赐婚的。” 轩辕子仪盯着舞台,双目喷着火。 “赐婚?休想!” 舞台上的两个飞天,翩若惊鸿,宛如游龙,螓首盼兮,玉颜追寻,凤凰于飞,若即若离,变化万千,情意绵绵。 太子瞧了,想起被放逐去看守皇陵的贴身影卫,此刻心里只有四个字:“红颜祸水!” 表演完成得很顺利,并没有胡青黛想象中的刺杀场景。 她松了一口气,是她胡思乱想了,或许第一次见面时燕师兄不过是在闯荡江湖而已,就像自己当初杀入玄武堂一样。 想到玄武堂,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台下的太子,对方正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 她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太后却很满意,一个劲的叫赏。 对身边皇后说道:“这两孩子演得好,长得也好,快把他们叫到哀家身边来,哀家要仔细瞧瞧。” 胡青黛和燕回从舞台上并肩下来,分别朝前面三桌行礼参见。 胡青黛寄希望于脸上妆容够厚,希望杨家人都认不出她来。 不幸的是她们都认出来了。 杨老太太,齐夫人,林夫人都怀着一半欣喜,一半忐忑,指望太后能将她指婚给这个少年郎。 太后赞道:“这两个孩子好,好一对金童玉女。不如哀家做主,让你们...” “皇祖母,金童玉女咱们宫里也有!” 是谁这么大胆?敢打断太后说话,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 轩辕子仪从自己桌后站起,一把拽起旁边桌的轩辕晴。 太后被打断,有些不悦。 轩辕晴和轩辕子仪走过来分别站在燕回和胡青黛的身边。 轩辕子仪笑道:“皇祖母,你看我跟七妹这么一站,是不是就像两对金童玉女了呀?” 太后笑了:“嗯!不错,你们这么一站,哀家确实看到两对金童玉女。好!简直是太好了!” 太后想到这孩子打断自己,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也好,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赐婚的事,她绝口不提。 黄公公见太后好像完全忘了赐婚的事,拼命的朝燕回使眼色,让他亲自求赐婚。 胡青黛看到黄公公的眼角都抽筋了,燕回还是毫无反应,也不知道他到底看见没看见。 从舞台上下来后,燕回又变成了一个游魂,她也不好意思去提醒他。 轩辕子仪有意无意的挡住黄公公,笑着对太后道:“皇祖母,您刚刚是要留他们赴宴吗?” 太后本是要赐婚,但看到自家孙儿孙女后,她老人家又有了新的想法,跟自己孙子一唱一和起来。 “对呀,这两个孩子就留下来赴宴吧。也不用摆桌了,你们俩各认领一个回去。” 胡青黛要跟轩辕晴走。 燕回快他一步,跟在轩辕晴后面。 胡青黛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说他刚才在表演开始前急切在寻找的是福熙公主? 她不情不愿的跟上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得意洋洋的领着战利品,去自己桌前坐了。 由于他太过喜形于色,没瞧见他亲娘贵妃娘娘的脸色。 贵妃娘娘的脸上仿佛挂了一朵积雨云,轻轻一碰就会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 杨府女眷也都很失望。 一是没有赐婚,白白坏了孩子的名声。二是五皇子的所作所为,并不像是对林娇娇另眼相看,看起来更像是个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 胡青黛坐在轩辕子仪身边,不停的去看旁边桌上的燕回,观察他的神情,语态。 燕回好像再次回了魂,轩辕晴跟他说话,他都听得很专注。 不像跟自己说话时,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胡青黛莫名生了气,接过轩辕子仪递过来的一杯酒,看也不看就饮了下去。 灌得急了些,呛了一下,捂住嘴轻咳了几声。 燕回听声抖了抖,但是没有转头来看她。 胡青黛心灰了,心想:莫非他看到黄公公的暗示了,是故意不理睬的? 轩辕子仪急了,伸手就要替她拍背,幸亏胡青黛躲避得快,不然众目睽睽之下,可就难看了。 轩辕子仪悻悻收回手,柔声道:“喝那么快做什么?又没人同你抢。” 轩辕子仪十分殷勤给她夹菜,倒酒。 胡青黛道:“多谢五殿下,你真够朋友。” 轩辕子仪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自饮了一杯酒。 慢慢整理了一下澜袍的广袖,举着空杯撑着下颌,看向她的目光澄明如水,幽幽道:“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我不光是够朋友!” 他意有所指。 胡青黛不想探究深层次的意思,眼耳神意都在旁边的桌上。 燕回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轩辕晴格格娇笑。 胡青黛从来没见过会燕回这样一面,他还会逗女人开心的? 他不是一贯冷心冷面欺负人的么? 胡青黛心里十分不快活,假笑着一杯接一杯默默的喝酒。 还好一贯聒噪的轩辕子仪没吵她,只是默默地陪着她。 她喝一杯,他陪一杯。 胡青黛对宫宴生出一丝轻视,什么酒嘛?寡淡如水,害得她千杯不醉。 宴罢,已是万家灯火,轩辕子仪坚持要送她回松山书院。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拒绝,刚要爬上马车。 急匆匆过来一了个宫女。 “五殿下,留步!贵妃娘娘说一会儿太后宫中还要点天灯祈福,五殿下得在太后跟前伺候,不得离宫。” 轩辕子仪道:“采荷姑姑,你跟母妃说一声,我送胡师妹回书院就回来。” 采荷道:“娘娘说了,松山书院的人,宫里安排了马车相送,胡小姐请跟我来,我带你去马车那里。” “五殿下,皇上和娘娘还在太后宫里等着你呢,太子殿下都已经去了,殿下不好去晚了的。” 胡青黛道:“殿下去吧。我跟采荷姑姑过去。” 那马车就在前方,车上坐着何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轩辕子仪万分不情愿他俩同车,但也无法阻止,眼睁睁的看着她上了马车。 她爬上车,燕回坐在里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依旧是冰冷的面容,眼眸不带一丝情绪,仿佛这一个半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胡青黛如坐冰窖中。 早晨来的时候她觉得两人之间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关系。 回去时两人相对而坐,咫尺之遥,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 她闷闷的坐在另一边,也闭上眼睛靠着厢壁,只觉得很累很累。 第37章 雨夜梦魇 自从胡家在娄金巷安了家,胡青黛又进入了松山书院,杨氏得空就想回杨府探望父母。 门房总是以各种理由挡驾。 知道是柳氏阻拦,杨氏也无法,渐渐的心灰了。 这日却是齐府小厮来请她回杨府。 杨氏纳罕,那齐家小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说杨氏姐妹齐聚杨府,请她和胡青黛过府一叙。 娘俩收拾了前往。 胡景林医馆生意兴隆,胡青黛的三和菜店分红不菲,杨氏的荷包鼓鼓的,信心十足的前往。 马车上,胡青黛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杨氏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你怎么了?” 胡青黛决定先给杨氏打个预防针:“娘,女儿有事跟您说,您可不要被吓到!” 杨氏不由得瞪大眼睛,捂住胸口。 闺女惯会闯祸,而且都是大祸。 “你说吧,我听着!” 她深吸几口气,做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胡青黛就将在太后千秋节上表演的事说给杨氏听了。 杨氏听得一张脸煞白,“你们抱在一起了?诰命夫人们都看见了?” “是的!” 杨氏险些晕过去。 以前她说闺女嫁不出去,那只是气话,心里并不这样想。可是这回就不一样,这回是真觉得闺女嫁不出去了。 “那小子不打算娶你?” 杨氏不信,自家闺女品貌一流,多少贵女都不如她。对方血气方刚,耳鬓厮磨都不动心,这人得有多不正常? 胡青黛沉默了,燕回的心思她从来都看不懂。 杨氏陷入绝望。 胡青黛不忍心,希冀道:“娘,我们现在都还小,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说不定过一两年,他想通了会娶我呢?” 杨氏也只好如此安慰自己了。 “三丫头,怎么老也不登门?”杨老太太问。 杨氏看向柳氏,对方绞着手帕,满脸紧张。 “娘,前些日子,家里一直忙,以后就常来了。” 柳氏那边,神色放松了下来。 不是杨氏不想告状,母亲一把年纪了,不想她为这些小事生气,犯不上。 杨老太太花厅,其他人都被赶出去了,只留下杨氏三姐妹,三堂会审胡青黛。 杨老太太先问她:“那个男孩子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 胡青黛问:“外祖母,什么是有意思?什么是没意思?” 杨老太太愣了一瞬,说道:“就是人家喜不喜欢你?” 胡青黛装傻:“什么是喜欢?” 杨老太太觉得祖孙两有代沟,对话无法继续,指派齐夫人:“还是你来问她!” 齐夫人笑了笑:“青黛呀,燕回那孩子想不想娶你?” 胡青黛望着齐夫人继续装傻充愣:“这个嘛,恐怕大姨母要去问燕师兄才行。” 齐夫人不甘心,又问:“你想不想嫁给他?” 胡青黛认真道:“这取决于他想不想娶我!” 得,问了等于没问。 杨老太太急了,“你这样不行啊,你得想办法让他娶你才行。不然你以后怎么办?” 胡青黛小声问:“是不是他不娶,我就嫁不出去了?” 杨家三姐妹一齐点头。 胡青黛涨红了脸,让燕师兄娶她,恐怕有难度,或许人家更喜欢公主一些。 “不嫁人,行不行?” “不行!” 家里送她去松山书院的目的,就是吊个金龟婿。 结果人家吞掉饵料,就是不上勾。 一家人都愁坏了。 胡青黛想,要不要再找燕师兄试试? 林夫人的关注点在别处,“青黛,那日你跟五皇子赴宴,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胡青黛闷闷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喝酒来着。” “他有没有向你打听娇娇?” “没有啊,他一共也没说几句话。” 林夫人道:“五皇子看在娇娇的面上,在大宴上挺照顾你的。不过以后吗,你要与他保持距离。毕竟皇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招惹的,皇家最重身份地位了。” 胡青黛明白她二姨母的意思,冷漠道:“二姨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招惹过他。我家也没有攀高枝的传统。” 一句话说得林夫人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竟无法反驳。 齐夫人和杨老夫人倒是为她打算:“宫门深似海,你没有娇娇那样的好出生,难以博得高位,若是地位底下以后就只有任人拿捏的份,你要慎重。” “我明白的。” 杨府会审长辈们传达的中心思想是,远离轩辕子仪,拿下燕回。 但是从千秋节回来后,她跟燕回之间已经不说话了。 烈阳队拿了千秋节的冠军。 奖励丰厚,太后从私库里挑选了十件宝物赐下来。 胡青黛得到的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满月一般,配着精致的璎珞套子,可以挂在脖子上带着。 但烈阳队并没有高兴多久。因为转年三月,丰京精英学院大赛就要开幕了,得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准备。 是团队赛,取平均成绩,队员少一个都不行。 胡青黛看了一下一共四个项目:负重二十斤越野十公里,射箭靶标四十米,、一百米接力,团体对抗。 哀嚎声一片,一群书生从来没接触过这些项目。 许夫子没忘打击他们,“丰京精英学院大赛,虽然参赛的队伍有二十多支,但你们是磨刀石队,必须进前十,如果没有进前十学院会重重惩罚。” “输给隔壁羽林学院的队伍,倒是不怎么丢人,毕竟人家平时练的就是这些。但是输给京都学院的凤凰队那可就丢大人了。凤凰队全员都是今年参加寒门选拔时淘汰的人,而且凤凰队已经给你们烈阳队下了战书。你们可要为自己争气,团队排名上要超过他们,为松山学院争口气!” 形势严峻,烈阳队商量对策。 胡青黛道:“练呗,怎么练我都跟随。现在是十一月底,到明年三月底还有整整四个月的时间。除去年节还能练上三个月。” 学院承诺尽快安排好各个项目的训练场地。 自千秋宴归来,胡青黛为了躲避轩辕子仪,就连齐院长家都去的少了。 没事就溜上山,爬到树上,坐在躺椅里,一边练习暗器,一边观察轩辕子仪的动静,等他出了书院,她才下山。 否则就一直在山上练习暗器。 这一天练得累了,想滑下去,去孤岩那边的大松树上找些松子来充饥。 不想树皮被红松鼠们爬得溜滑,一时大意,脚下一绊,急坠而下,慌乱中拉住一根树藤,才幸免于难,吓得她的心脏砰砰狂跳。 心想上次在大梨树上做的下坠梦果然成了真,娘亲说得没错果然是预兆梦。 胡青黛惊魂未定的下了山。 她一走远,“躺椅”上就躺上了一只硕大的松鼠,红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它先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随后口吐人言:“好香啊!樟兄你有没有闻到?” 躺椅的上方,老树皮赫然浮现一个人脸的模样,发出苍老的声音:“闻到了,你刚才偷偷绊她一跤,小心天打雷劈啊!” 红松鼠吱吱笑道:“她那香包好生利害,我都不敢接近,不过碰碰运气罢了!” 老樟树唠叨起来:“就怕你把她吓走了,人家再也不来了,其实闻闻味,也是我等的造化了。” 红松鼠有几分不耐烦:“知道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当晚变天了,电闪雷鸣,疾风骤雨。 半夜时分,燕回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听见有人喊“救命!” 习武之人听觉较常人敏锐,他马上就清醒了,坐起来细听,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外面风雨雷电声正急,旁边唐廷奕呼噜声震天响,睡得正死。 他怀疑自己幻听,又躺了下来。 “救命!” 这回听得真切,是女子的声音,从旁边房间传来。 “莫不是有坏人?” 燕回脑中“嗡”的一下,热血上涌,掀开被子就跑出屋去。 雷声隆隆中撞开了胡青黛的门,借着闪电的光,才看屋清里并没有其他人。 “救命!”胡青黛躺在床上喊。 原来是梦魇了。 燕回犹豫了一瞬,还是进了她的房间,摸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 睡梦中的胡青黛眉头紧皱,此情此景燕回似曾相识。 他的记忆闪回到几个月前,青州城四海客栈,他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曾经打晕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睡着的样子,跟胡青黛一模一样。 莫非就是她? 燕回心头大震。 难怪总觉得她当初看自己的眼光与众不同。 难怪在藏书阁换来的那本策论书上画着的那个被打得小人,长得那么像自己。 原来她早就认出了自己,是在报复他。 燕回立刻就想到,当日之事不能泄露。外面雷电交加,风雨大作,或许这正是一个除去她的好机会。 燕回伸出双手,缓缓地掐住了那纤细的脖颈,接触她肌肤的一刹那,他心头一颤,还是狠了狠心,用上了力气。 胡青黛梦见到玄武堂满地尸骸,鲜血满地,一个头颅滚到她面前,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她尖叫起来。 被一箭插入眉心的袁青从地上跳起,伸出双手锁向她的脖子。 她开始憋气,满脸血红的挣扎起来。 “救命!” 这么近,这么大声,燕回吓得心肝颤了颤。 有些后怕的松开了手,怔怔的瞧着她,再也没有勇气第二次下手。 胡青黛还在挣扎,似乎陷进了一个可怕的噩梦里。 燕回叹了口气,摇晃着她的肩膀:“师妹醒醒,快醒醒!” 胡青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惊恐又迷茫。 燕回的心下一软,柔声道:“师妹,你做噩梦了!没事了啊!” 胡青黛环顾四周是自己熟悉的卧室,眼前人却是那个从太后千秋宴回来后,就冷冰冰躲着自己的燕师兄。 奇怪的是燕师兄此刻一点也不冷。 难道是梦中梦? 真奇怪,我的梦中怎么会有冷冰冰的燕师兄? 燕师兄又怎么会柔声细语的对我说话? 场景着实太诡异了! 胡青黛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了,怎么说这个梦比刚才那个恐怖的梦要好太多,她再也不想回到刚刚那个梦中去了。 她坐起来,一把抱住燕回的腰,依偎在燕回的怀里:“燕师兄,我好害怕,别离开我。” 燕回坐在床边的身子僵住了。 仿佛又回到那日,黄公公惩罚他们站在圆凳上,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胡青黛很安心的接着睡。 燕回一动也不敢动,怕自己情感失控,做出违背理智的行为。 自千秋宴回来,怕她提婚姻之事,有意识的躲着她。 他明白她的清誉已经毁在自己手里了,婚姻她几乎没有别的路可走。 可是自己不能娶她,他还有大事要做。 外面风雨交加。 缓缓抬起手想要掰开她的手,到最后还是舍不得,轻轻揽住她,心想就这一次。 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他扭身躺下,讲她柔软的身躯抱在怀中。 这一抱,仿佛两人耳鬓厮磨练习飞天舞的日子又回来了,燕回心中好不容易对她磊好的高墙轰然倒塌。 这一刻他杀意全无,真正的心软了,只希望时间永远都留在这一刻。 良久,他轻轻的把熟睡的胡青黛放到枕头上,为她掖好被角。 胡青黛睡得极为安稳。 烛光下,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手感滑腻得让人移不开手。 他突然就想起,轩辕子仪也曾经摸过她的脸蛋,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妒意。 梦中人似感受到了爱抚,脸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燕回心头一紧,赶紧收回了手。 移目再看时,只觉床上人芙蓉粉面,唇色娇艳,他身子一热,一时间口干舌燥,忙熄灭了蜡烛、退出来关好房门。 正要回屋,冷不丁身后轻轻一声“哼!” 燕回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缓缓转过身来,一个瘦高个黑衣人挂在屋檐之下。 第38章 蛇谷乌龟 次日雨过天晴,早起的鸟儿们在窗外花园里叽叽喳喳的鸣叫,阳光洒进东窗,一切都很美好。 晨起的钟声响起,胡青黛从熟睡中醒来,怔怔望着天花板。 昨夜两个梦都历历在目,记得清清楚楚。 内心不由得嘀咕:看吧,白天差点从树上掉下来惊了魂,晚上就做噩梦了吧,以后要小心。 想到第二个梦,胡青黛不禁有些脸红,燕师兄的怀抱温暖又舒适,一切都那么真实。 难道是燕师兄真的来过? 她看看门,没有异样。再看向书桌,蜡烛好像矮了一截。 胡青黛突然头大。 难道燕师兄改了主意?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她心神不宁的去餐堂吃早饭。 燕回不在,她大松一口气,开心落座。 “怎么不见燕师兄?” 唐廷奕道:“我早起就没见着他,想是有什么事吧。” “哦!” 胡青黛放宽心,与大家一起谈天说地,甚是欢乐。 这帮少年郎最初与她同桌吃饭,扭扭捏捏的放不开。 自从她和燕回练上飞天舞,又上皇宫里演了一回后。 他们都渐渐放开了,再看胡青黛,眼神半点涟漪也不起,看她跟看兄弟没什么两样。 因此在烈阳队里,胡青黛跟这些少年郎们相处,彼此都十分自在。 胡青黛很开心,觉得是自己魅力大的缘故。 她哪里知道,她已经不知不觉失去了八九个优秀的可婚配对象。 上午是谋略课,前来上课的人不多,除了新来试听的,老生也就二十人左右。 有了策论课“吃夫子口水”的典,没有人坐第一排,都往后坐。 燕回姗姗来迟,两眼乌青,显然是没睡好。 胡青黛特意给他占了座,见他进来,热情地冲他招手:“燕师兄这边。” 燕回就像没听见,目光冰冷,径直朝第一排走去,还在第一排的正中落座。 胡青黛十分尴尬,心想昨晚果然是做梦。 旁边向尹川安慰她:“燕兄就是那样的人,对谁都冷冰冰的。师妹还是不要理他的好。” 胡青黛默然,课上得有些心不在焉。 也许是梦境的原因,她今天对燕回的一举一动格外关注。 只见他脊背挺直,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下午的校园异常安静,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一株高大的月桂,墨绿的枝叶间,开满嫰黄色米粒大小的花朵,释放着幽幽的清香,胡青黛坐到月桂下的竹椅上小憩。 这一天的假笑令她疲惫,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她在清香馥郁中沉沉睡去。 一阵咳嗽把胡青黛惊醒。 唐廷奕和燕回外出归来,站在他们宿舍门前看她。 唐廷奕握拳在嘴边做咳嗽状。 此时已是傍晚,漫天红霞,胡青黛眯着眼在霞光里伸了个懒腰。 “唐师兄好!燕师兄好!” 唐廷奕笑道:“胡师妹好!师妹真会挑地方啊!” 霞光下胡青黛的脸,带淡淡的粉红色的光晕,弯弯的笑颜落入燕回的眼中,就跟前夜那个缠绵悱恻的梦里一模一样。 他心中大动,俊脸晕红。 突然黑衣人的警告响起在耳边,燕回的眼神骤然冰冷,迅速的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燕回的神色变化,胡青黛瞧得清清楚楚。 冷风乍起,她裹紧了衣裳。 唐廷奕的视线还在她身上,没有留意到燕回短暂的失态。 他通知胡青黛第二日下午蛇谷集训。 由于下午睡过了头,胡青黛晚上就失眠了,翻来覆去,眼前都是燕回晕红的脸和他那双犹如千年寒冰的眸子。 下半夜外面刮起了大风,拍打得窗户哗啦哗啦的响。 花园那边一只夜莺突兀的叫了几声。 山中长大的胡青黛听出了异常。 这叫声虽然惟妙惟肖,但尾音收得太过急促,不如真的夜莺那般婉转。 是谁在弄鬼? 她好奇心起,轻轻的溜下床,悄悄的来到东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观瞧。 漫天的星光,照不亮花园那边的暗影重重。 正要放弃,一条黑影快如闪电般穿过花园,往竹林那边去了,身法轻灵,犹如鬼魅。 胡青黛的心砰砰直跳。 尽管如此之快,她还是认出来那个身影是谁了,毕竟他身体的一丝一毫,她曾经都是那样的熟悉。 她慕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那时燕回貌似正在执行某种甚密任务。 那么现在呢,他又在执行什么任务呢? 他有什么秘密呢? 又想起燕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别出声,出声我就杀了你!” 当时是那样的冷酷和不容置疑。 胡青黛不敢细想,突然间就理解了他的冷漠无情。 精英大赛的基地搭建好。 蛇谷作为负重十公里越野的训练基地,每日下午开放,所有有需要的队伍都可以去参加集训。 蛇谷得名不是因为蛇多,而是因为山谷狭长,蜿蜒曲折如一条长蛇。 因地形复杂,被选作负重越野之地。 体力这一块,是烈阳队的弱项,因此他们队每天下午都要去蛇谷训练。 其他全是女子的队伍不参赛,只需要练好大赛结束时的献舞就可以了、 但胡青黛是个例外,她是烈阳队的一员,项目跟烈阳队其他人是一样的。 她背着二十斤重的棉花包,气喘嘘嘘的吊在烈阳队的尾巴上。 饶是她身体健壮,又常常爬山,这样高强度的训练还是吃不消的。 师兄们劝她不要跟着了,大不了他们更努力一些,九人的成绩除以十也是一样的。 胡青黛不干,就算是只得一分,分母大一点,平均分就大一点。 但是有她没有想到,有她跟在后面,烈阳队的人为了照顾她,整体速度就慢了下来。 同样在蛇谷训练的还有学院的其他队伍,一开始超过烈阳队,他们都嘻嘻哈哈的回头嘲笑。 五公里后就再也没有人笑得出来。因为自己能不能坚持到终点还两说呢,哪里还有心思嘲笑别人? 这时候大家都过了极限,同时间出发的队伍,到最后都只剩下一个信念,一定要坚持到终点,而且还不能比烈阳队的那个女子晚到,不然小丑就是自己。 还剩下两公里,胡青黛不愿服输,尽管两眼昏花,腿有千斤重,仍然使出吃奶的劲往前跑。 她感觉自己是在跑,在外人看来其实比走也快不了多少。 突然她身后的棉花包上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掀翻在收割后干涸的稻田里。 二十斤的棉花包,体积巨大。 她被仰面朝天翻倒后,一时爬不起来,身子躺在棉花包上,手脚不能着地,徒劳的伸向四周乱抓,活像一只被翻过壳来,手舞足蹈的乌龟。 始作俑者看了她这副狼狈样,乐得哈哈大笑。 好好出了一口被忽视的怨气。 胡青黛咬牙切齿吼道:“轩辕子仪!不想死就把我拉起来。” 轩辕子仪同样背着硕大的棉花包,捧着腹,笑弯了腰:“小乌龟,你求我呀,求我我就帮你!” 胡青黛恼羞成怒:“我不用你!燕师兄,唐师兄,快来帮帮我!” 听到笑声,烈阳队集体回过头来,以为小师妹是自己摔倒的,其他人原地休息。 燕回和唐廷逸走回来帮忙。 轩辕子仪忙伸手握住一只乱舞的小手,忍俊不禁:“我拉你起来就行了,何必麻烦别人!” 胡青黛挥手打掉:“让开!” 轩辕子仪站在她身旁,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笑眯眯的看她生气,一双俊目中闪着星星般的光:“脾气还挺大,别生气嘛,开个玩笑而已!” “哼!”胡青黛翻着白眼不理他,等着燕回和唐廷逸。 轩辕子仪笑道:“你愿意一直当小乌龟也好,那就多当一会儿吧!正好休息一下!” 说罢一步三回头,大笑着和他的猎鹰队扬长而去。 燕回和唐廷逸一人伸出一只手,把胡青黛提了起来。 唐廷逸道:“师妹没受伤吧?” 胡青黛道:“没有!” 唐廷逸道:“你跑了八公里已经够厉害了,相比昨天又进步了,要不就原地休息吧,等我们到了终点,折返时再一起回书院,怎么样?” 胡青黛道:“我还能坚持,刚才是他们把我拉倒的。” 邪火窜上燕回心头,他的眉头锁起,不用说一定就是刚才笑得最欢的那位所为。 “把棉花包给我!”他道。 胡青黛不愿意:“我可以的!” 燕回冷着脸,毫不留情的指出:“队伍都让你拖慢了,不背棉花包,还能快一点。” “抱歉啊!” 胡青黛涨红了脸,她是真没想到这一点。 “其实师妹并不慢。” 唐廷逸打圆场,维护胡青黛那可怜的自尊。 胡青黛还是极利落的将棉花包解下,递给燕回。 燕回接过提在手里,往前跑去,唐廷逸和胡青黛跟上,原地休息的烈阳队员也起身跟上。 到达终点,不出意外,又是最后一名。 休息够了的轩辕子仪故意对周围人大声道:“知道烈阳队为什么这么慢吗?” 谁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有一个女孩子拖了后腿? 但是谁都不说,毕竟人家女孩子也到了终点,值得敬佩不是? 轩辕子仪故意道:“是因为他们养了一只乌龟做宠物!你们别叫烈阳队了,改名叫乌龟队好了!哈哈哈哈!” 烈阳队员们听了此话,脸色都变了。 燕回脸色铁青,冲着轩辕子仪冷冷道:“兄台请收回刚才的话!” 轩辕子仪眯着眼针锋相对:“我要是不呢?” 燕回紧盯着他:“那就只好一战了!” 第39章 轩辕子仪 燕回和轩辕子仪对峙着。 少年们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邀约决斗啊! 被邀约者要是不应战就得收回刚才的话,那就是认怂。 应战的话,在这精疲力尽之时,只怕邀约方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这不自己找虐吗? 轩辕子仪跳起来道:“战就战!” 他远远的就看见燕回提着胡青黛的棉花包,心里早就像被扎了一根刺。 看这小子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 两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抡着拳头就干,不一会儿就翻到旁边一滩烂泥田里去了。 皇子和磨刀石干架。 还是磨刀石约得架,想想都刺激。 众少年郎站在干岸,激动地叫着好。 胡青黛觉得,轩辕子仪挨揍,那纯属自找,他太就是欠了。 可是人家燕师兄没做错什么,一路帮她提着棉花包,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还没得到休息就下场打架。 轩辕子仪可是已经休息了好一阵了,这架打得太不公平了。 她决定阻止。 来到泥坑旁,两个翻滚纠缠在一起的少年,满身满脸都是泥,已经快分不出你我了。 因体力耗尽,打出的拳头都是轻飘飘的。 再打下去其实也不能给双方造成多大伤害。 轩辕子仪的伴读都一个个袖着手笑嘻嘻地看热闹。 胡青黛也觉得很滑稽,笑道:“喂!你们俩快住手!” 没有人听她的。 两个泥人只见她到来,打架的气势更凶了。 至少是泥浆飞溅,看热闹的少年们都怪叫着退出好远。 胡青黛被甩了一身泥浆,跺脚喊道:“不公平!燕师兄还没有休息就上场了。” 轩辕子仪闻言停了手,咬牙切齿地看过来,朝泥坑边她的小腿伸手一扯。 胡青黛被他一扯,脚下一滑,也摔下泥坑,跌了个满身满脸的泥。 “喔!”山谷快喧哗声填满,围观少年们兴奋得怪叫声四起。 轩辕子仪顺势站了起,气哼哼的上了岸,哼,叫你偏心! 梅世子冲他竖起大拇指,“五殿下威武!” 燕回想伸手去扶,但刚打完架,手足无力,眼睁睁的瞧着她跌进自己怀里。 少年们又是一阵哄笑。 轩辕子仪回头一瞧,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只是脸上的泥层颇厚,无人发现他憋得通红的脸。 泥坑中两人互相依偎着坐起,烈阳队员来到泥坑边将两人拉出。 “燕师兄,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胡青黛无限关切。 轩辕子仪远离的背影僵了僵,随即道:“走啰,回了,最后回的是大乌龟!” 少年们背起棉包,一哄而散。 没有人注意到泥人轩辕子仪低垂的眼眸中闪着泪光。 你不理我,我偏要让你的眼睛看到我。 终点只剩下烈阳队,胡青黛内疚道:“是我对不起大家,让大家受辱了!” 烈阳队都道:“没事!没事!就当他们是放屁!” 燕回反常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胡青黛瞬间满血复活,保证道:“下次我一定会再快一点。” 负责补给后勤的是青云,青霞,青风等女队的队员。她们在起点,见到浑身是泥的轩辕子仪,一阵惊叹。 轩辕晴惊奇道:“五哥,你这是怎么弄得?洗泥浴了吗?” 轩辕子仪大大咧咧道:“我这算什么?后面还有两位呢?要看热闹的都别走啊!” 所有人都没走。 不久后,胡青黛他们回来,也被围观了。 贵女们先是被泥人胡青黛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就异常兴奋起来。 柳依依第一个发言:“哎呀!脏死了!臭死了!” 胡青黛经过她面前,面无表情的两袖子一甩,细碎的泥巴飞溅,旁若无人道:“喂!让一让,让一让。” 论脸皮厚么,在场的女子没有人能比得过她,毕竟脸上还有一层泥呢。 贵女们纷纷躲避,让出一条道来。 人群中换好衣裳的轩辕子仪心满意足。 “哼,就你现在这副形象,顷刻间传遍丰京城的后宅内院,看谁还敢娶你?” 轩辕子仪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 他亲妹子轩辕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另外一个泥人。 燕回本来就生得极为俊俏,浑身上下被泥浆裹了薄薄的一层,就像一座行走的雕像,五官立体精致,似精雕细琢般耀眼。 轩辕晴笑道:“五哥,裹上泥巴后,燕师兄比你帅。” 一提这人,轩辕子仪就炸毛:“一块磨刀石而已,哪里就好看了?” 烈阳队将棉包扔到临时仓库,然后跑去溪边洗脸,洗完脸,才去换衣服。 泥人燕回,直接跳进深水区,清理了一回,又来回扑腾了好几圈,全身上下才彻底弄干净。 冰冷的俊脸上好几处乌青,那乌青却一点也没影响他的形象,反而增添了几分英武的气息。 美男沐浴,引得女队的队员们纷纷围在岸边观看。 他从水中上岸,单薄的训练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胸肌腹肌隐约可见,女孩子们惊呼着舍不得移开目光,都羞红了脸。 燕回恍若未觉。 蹲在水边的胡青黛其实也想像燕回那样去深水区打个滚,奈何岸上围了一堆看热闹的。 她只能撩水勉强洗个脸而已。 泥水从她脸上流下,溪水中一道泥线晕染开来。 轩辕子仪干干净净的蹲在岸边看热闹。 看到她的窘态,大笑出声:“啧!啧!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脏?” 胡青黛窝了一肚子火,闻言一脚踩进溪水中。 自己这副样子都是拜谁所赐? 轩辕子仪继续聒噪:“小心啊,乌龟掉进水里会变成王八的。” 话音刚落,一阵的带泥点的水花扑面而来,他周围站着的人都惊叫着后退,只有他这个蹲着的,被泼了满身满脸的水。 宝蓝色绸缎外袍上好几大片水渍,还有几滴醒目的泥点子。 一泼正中目标。 胡青黛还不解气,站在水中,双手不断掬水泼向他。 轩辕子仪看着湿漉漉且带泥点的外袍懵了一小下。 随即像一个被点着的烟花一样窜下岸来,跳入溪水中,掬水泼向胡青黛。 兴奋道:“来呀!泼呀,谁怕谁!” 大片大片的水花劈头盖脸,源源不断的朝胡青黛袭来。 不一会儿,她全身湿透,泥水直往下淌。 轩辕子仪见状兴致勃勃道:“来,我帮你洗个澡!” 水花有增无减,岸上围观的学子们哈哈大笑。 胡青黛狼狈不已,此时此刻她连“落汤鸡”三字都高攀不上了,俨然是一只“泥汤鸡”。 之前的满不在乎,是傲气在支撑。 这时轩辕子仪戏谑的声音伴着岸上的哄笑声,让胡青黛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在大街上被戏耍的猴子,尊严荡然无存。 她满心委屈,我招谁惹谁了? “轩辕子仪!我跟你拼了!” 她向轩辕子仪扑过去,轩辕子仪嘻嘻哈哈的躲开,像一尾溜滑的鱼。 水中一追一逃,岸上叫好声不断。 终于胡青黛精疲力尽,捂着脸蹲在水里,眼泪无声的涌出。 轩辕子仪后知后觉过来拍她的肩膀:“喂!你怎么了?” 燕回换好衣衫出来,听见叫好声,挤进人群。 看到胡青黛全身湿透蹲在溪水中,轩辕子仪在一旁好脾气的哄着:“别生气嘛,这回我站住让你抓,还不行吗?” 他好像对她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燕回跳入水中,身子刻意挡住来自岸边的视线,才将胡青黛扶起,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袍,扶着她上岸换衣服去。 看清胡青黛分不清是泪还是水的脸,轩辕子仪呆了呆。 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他懊恼的挥手重重击向水面,水花四溅。 轩辕晴在岸上谴责他:“五哥,你过分了啊!” 梅世子唤他:“五殿下,上来换衣服了,小心感冒。” 轩辕子仪觉得十分无趣,蔫蔫的又换了一身衣衫,约着一伙人去听戏了。 梅世子一伙人还在兴高采烈的议论。 “殿下威武!成功把那女子逗哭了!” “这女子看起来风姿上佳,但湿身后缺点就暴露了,那胸也太平了些吧?哈哈哈哈!” 轩辕子仪一拳挥过去,那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 第40章 密林修行 定南侯府,柳明轩捧着扇子,目光定定的盯着那个落款。 轩辕子仪道:“你再盯下去,那扇面准能盯出一个洞来。” 柳明轩轻轻合上扇子,十分爱惜地装进一个特制的扇袋,最后放进一个樟木箱子里。 轩辕子仪问:“你这扇子,真的不打算转让我一把吗?” 柳明轩拒绝:“侯府里的其他宝贝,殿下任选,唯有这扇子不转让。抱歉!” 轩辕子仪毫不在意:“原本我也没有抱希望,不过是福熙想要,我替她问一问罢了。她也不是真喜欢,不过是想跟六妹攀比而已,有别的新鲜事发生,准会忘了扇子这事。” 柳明轩问:“殿下是专程来问扇子的?” “不是!”轩辕子仪红着脸扭捏道:“我这帮兄弟里头,唯有你年纪大些,兴许懂得比我们都多点。” 柳明轩生出几分好奇:“殿下是指哪方面?” 轩辕子仪问:“如果喜欢一个女孩子,应该怎么做?” 柳明轩愣了愣,笑道:“原来殿下是有心上人了,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这个不方便透露,快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柳明轩的脸上浮现一丝落寞,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有喜欢的人,首先不要告诉父母,因为最大的阻力可能就是来自于他们。其次应该马上去找媒人,上她府上去提亲,晚一步就有可能会错过。” 轩辕子仪的婚事自然跟他不一样,皇子的婚姻首先就要征得父母同意才行。 “家里人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柳明轩看向他充满同情,“那也要尽力搏一搏了。殿下这种情况,就得仔细斟酌长辈们,谁是你的助力了。” 胡青黛因有千秋节一事,又整天跟一群男学生混在一起,甚至滚了一身泥,传出去在丰京城里只怕是难嫁出去了。 轩辕子仪笑了笑,道:“婚姻之事不急的。我最近大大的得罪了她,不知要怎样挽回?” 柳明轩有些好奇:“是书院的女学生吧?你如何得罪了人家?” 轩辕子仪面有愧色,“我把她拽进了一个泥坑里。” “啊?!”柳明轩被惊到了。 “还往她身上泼水,害她全身湿透,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柳明轩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啊?!” 再看向轩辕子仪的目光,像看一个傻子。 “殿下,你确定是喜欢人家吗?” 轩辕子仪垂头丧气:“我只是想让她看我,这些很严重吗?我还有没有希望?” 柳明轩直摇头,“恐怕殿下只剩下一线希望了。” 轩辕子仪忙道:“什么希望?” “道歉啊,越快越好!越真诚越好!” 学院的日常,照旧是每日上午上课,下午蛇谷越野。 自从上一次拖了烈阳队的后腿,让师兄们因此受辱,接着又跟轩辕子仪闹了一场,蛇谷每日下午的集训,胡青黛就不参加了。 她给出的理由是:“跟师兄们在一起,师兄们要照顾我,速度就会慢下很多,跟别的队伍无法相比。我还是不一起训了,比赛的时候就随我发挥好了。你们努力集训就好,训出好成绩也算我一份。” 燕回想起自己曾说她拖慢了队伍,望了望她,嘴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 烈阳队以为她脸皮薄,因为上次的事迈不过坎去,放弃训练了。 他们本来也不指望她,也不勉强,安慰了她几句,就训练去了。 没有这个总吊在尾巴上的拖累,队员们的心情轻松起来。 胡青黛全副身心都放在在精英大赛上,要她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不能拖后腿,不能让烈阳队白白跟她受辱,这是她唯一的信念。 为了尽快提升自己的体能,每日晨起钟声未响,她便已经悄悄起身,穿过花园,来到竹林,背上一节三十斤左右的树桩,小腿上绑上沙袋,穿过幽暗崎岖的山道,往松山山顶上爬去。 晨起一个来回,下午若干个来回。 人生的修行最终只能依靠自己,一旦想要依赖别人,就会被人嫌弃。 胡青黛坐在樟树上的躺椅里,重重的飞出手中樟叶,可能是假想敌分外可憎,那树叶平飞的距离越来越远。 近处的树叶已被揪秃了,胡青黛顺着树干往上爬了一段,薅了几把树叶。 眼尖瞧见一根侧枝挡住的树干上有一个硕大的洞。 好奇地凑过去,瞅见洞中堆着许多干果。 她满心欢喜的挑选了几个大栗子,心满意足的溜下树,下山去了。 红松鼠坐在躺椅上气得全身发抖,尖细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樟兄,你瞧见没有,她偷了我的栗子!” 老樟树道:“瞧见了,几颗栗子而已嘛,别这么小气!” 红松鼠气哼哼的:“谁小气了?谁小气了?她偷走了整整五颗,还照着最大的拿!” 老樟树安慰它:“鼠兄息怒!我若是你,就多寻些栗子回来备着,由她自取。你想想看,自从她来了之后,咱们的修为是不是比以前都长进了许多?” 红松鼠闻言一愣:“修为确实是长进了!不过你为什么叫我‘鼠兄’呢?我是红松鼠,不是老鼠。我们红松鼠一族要比老鼠一族优雅精致得多好吧?请叫我松兄!” 老樟树显得很为难:“这个嘛,我的高邻,孤岩那边的松树兄昨日对我说,我若再叫你‘松兄’,他就要与我绝交,我只好叫你‘鼠兄’了。” 红松鼠暴怒:“哼!我在这山上生活了九百多年,刚搬到你身上居住的时侯,这里还没有他,一百多年后,他才生根发芽,搞不好还是我的儿孙们播的种。这山是因为我的子孙后代繁茂才得名‘松山’,是松鼠的松,不是松树的松!” 孤岩那边刮起一阵松风,随风送来一句:“松山是松树的松!” 红松鼠气得吱吱尖叫,窜下老樟树,跳上孤岩和那松树理论起来。 它被松树气得很了,指天发誓:“再过几十年,等我丹成,化为人身,看我不把你这棵老松连根拔起,我就不姓松。” 那边老樟树劝道:“邻里邻居的,都和气些!说起来你们算是同宗,一笔写不出两个松字.....” 胡青黛每天背着树桩训练,每次照例爬上树拿走几颗栗子。 红松鼠已经顾不上吐槽,因为它正埋在松子堆里乐不可支。 那日吵架的结果是它大获全胜,因为他带领着子孙们扫荡了老松树,把松子都搬进了松鼠洞里,子子孙孙一个也没给老松树留。 第二日,胡青黛上山时只听得松风阵阵,分外的凄凉。 觉得那棵老松与往日分外不同,松针根根指天,一副炸毛的模样。 胡青黛自言自语道:“真是奇哉怪也!我为什么会觉得一棵树很愤怒?噫,松子都去哪里去了?” 一阵风起,松枝轻摇,针针指向老樟树的方向。 胡青黛又道:“这风真怪,独吹这颗老松,难道是个平地小旋风?” 红松鼠藏在洞中乐不可支。 轩辕子仪在训练场接连好几天都没见着胡青黛,不死心,拉着烈阳队最好说话的向尹川打听。 向尹川道:“这都要怨殿下你,师妹她觉得自己没脸来训练场了。” 轩辕子仪又问:“难道她要放弃训练了吗?” 向尹川道:“可不咋地。” 负重越野转眼集训了一个月,没有胡青黛这个大包袱的烈阳队,已经能和轩辕子仪的猎鹰队并驾齐驱,不分高下。 被烈阳队磨的那把刀,安康王世子轩辕辉的苍狼队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这日天空下起了小雪,蛇谷临时决定休整一日。 胡青黛还是照例跑进竹林,绑好沙袋,背起树桩,向山顶跑去。 上了山照例要爬树。 老樟树湿滑,胡青黛三两下就爬了上去,那松鼠洞中没有了栗子,胡青黛顺手抓起一把松子,迟疑片刻,又放了回去,“算了,下雪了,你们储存食物也不易。” 晚饭时间,胡青黛问:“师兄们最近训练成果怎样啊?” 唐廷逸道:“不错,昨天超过了猎鹰队!” 胡青黛真心道:“太好了,这样就能保证进前十了。” 向尹川道:“不过我们得更努力一点,远远超过他们,把师妹的分也挣回来。” 胡青黛笑道:“那就多谢各位了!比赛那日我随便跑跑就好。” 话虽这样说,经过一个月的密林修行,她脚步轻盈,健步如飞,并不比在蛇谷修行的那些男学子差。 这具身体好像拥有无限的潜力,学什么都很快。 第41章 翡翠玉宫 饭后,等师兄们都走了,胡青黛拿出手绢打包了桌上剩余的几个大白馒头。 “怎么?馒头留着当夜宵吗?” 轩辕子仪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脸上笑吟吟的。 胡青黛吓了一跳,忙将手上的小包袱藏在身后。 “五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我不能来么?”轩辕子仪的语气有几分不满。 胡青黛还记恨着他,讥讽道:“能来!怎么不能来?天下之土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殿下家的,哪里不能来呢?” 轩辕子仪告饶:“我好久没单独见你了,咱们好好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吗?” 胡青黛冷漠道:“我这可都是好话!请问五殿下有何贵干?” 轩辕子仪委屈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胡青黛十分客气疏离:“我们不是随便找的关系。” 轩辕子仪是来道歉的,可是那句对不起,就在他的嘴边滚来滚去,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燕回出现在食堂门口,皱着眉头冲胡青黛道:“你怎么这么磨蹭,还不快来?!” 胡青黛立刻露出笑脸,开心道:“来啰!” 轻提裙摆,飞奔出去,像一只扑花的蝴蝶。 轩辕子仪站在原地,怔怔地目送她远去。 燕回回头瞧了他一眼,目光充满挑衅。 他破天荒地主动问了一句:“你打包馒头干什么?” 胡青黛在燕回面前晃了晃小包袱,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是馒头?” 燕回道:“这还不简单,吃饭的时候你一直盯着那盘馒头。” 胡青黛笑道:“有那么明显吗?” “嗯!”燕回唇角上弯,看她的目光不像平常那样冰冷。 胡青黛敏锐的察觉到了,心花怒放道:“我拿去还人家的礼?” “用馒头还?” “对呀!山上有个松鼠洞,我老偷它洞里的栗子吃,这不下雪了吗,担心它存粮不够吃,给它送上几个馒头。” 燕回勾勾嘴角,眼里盈满笑意,揶揄道:“你这不是还礼,你这是还债!” 两人挨得极近,男的芝兰玉树,女的娇俏妩媚,从后面看去极像是一对正在有说有笑、打情骂俏的恋人。 轩辕子仪一步缓似一的步跟在后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燕回问:“松鼠洞在哪里?” 他今日破天荒的话多,说过的话,比过去几个月加起来都要多,胡青黛有些惊讶,还是献宝一样说道:“就在山顶,你要跟我去看看吗?” 雪停了,竹林里没人来过,蓬松的雪层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树桩和沙袋隐在那边灌木之后,胡青黛往那边偷瞄一眼,发现藏得极好。放下心,带着燕回往山顶行去。 她经常负重攀登,此时一身轻松,不知不觉间越走越快。 燕回面露惊讶,一言不发,始终跟随她的脚步。 到了大樟树下,胡青黛小脸微红,指了指树上,扭捏起来:“松鼠洞就在上面。” 燕回有些意外:“你不是要爬上去吧?” 胡青黛想,反正上回变成了泥人、落汤鸡,已经没有什么淑女形象了。 她也不装了,三下两下的爬到躺椅上,冲着下面燕回招手:“你也上来呀!” 燕回原本可以一跃而上的。 青州客栈里她就知道自己轻功不错,不过往事,两人谁也没有说破,他还是老老实实的沿着树干爬上去。 躺椅那儿胡青黛伸手向下拉了他一把。 十指肌肤相触,感觉已经同练习飞天舞时不同,两人都有些脸红心跳。 “你这秘密基地挺不错的,够高又够隐秘,视野还很开阔。” 胡青黛傲娇道:“所以我常来玩。” 又朝上指了指,“松鼠洞就在上面,上数第三根侧枝挡住了洞口,我看你爬树不错,帮我把馒头送到洞里吧!” 燕回三下两下爬上去,在洞口探了探头道:“这洞好大好深啊,它藏了这么多松子,肯定够吃了。” 红松鼠在树洞深处腹诽:“够吃吗?不够吃也!” 燕回下来,胡青黛看着他笑:“你看起来很会爬树的样子。” 燕回骑在一侧扶手上,视线盯着山下的书院,语气十分寂寥:“跟我表妹学的,她跟你一样有些淘气。” 胡青黛脸上红了红,想想自己所作所为,淘气二字实属委婉。 她尴尬地伸手去扣那樟树的树皮。 燕回的视线转回,看到躺椅后面树皮上刻着几个大字,胡青黛的身子挡住了一半。 “树上写着什么?”燕回探身过去。 胡青黛惊叫:“没什么!”身子贴上树干去遮挡。 燕回眼尖,早瞧着了。 他什么也没说,过了片刻才轻轻道:“之前我说你拖慢队伍的事,对不起。” 语气真诚又温柔。胡青黛习惯了他的冰冷,这样的语气她有些不习惯,怔怔看了他一眼,才道:“不怪你,相反我很感激你提醒我这个事实。” “你很坚强!” 燕回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胡青黛很受用,觉得梦里那个温柔体贴抱她入怀的燕师兄又回来了。 燕回之所以有此转变,是因为就在昨天,令狐荣三来报燕回,查到胡家的路引是假的,青州的居住地址也不存在。 而那张遍布令狐的灵仙宫主通缉令上的人,与策论课上男装的她七八分相似。 听说云来镇市监被杀那日,通缉令上的少年是跟一个姓胡的郎中在一起,恰好她也姓胡。 他回忆起那日云来镇大街上,似乎有这么一个少年朝市监扔了石头。 只是那时人群中的他,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作恶的市监身上,没关注少年的长相。 但是她那背后冲人扔东西的习惯却一脉相承,在青州四海客栈里他就领教过,或许她令狐人,是来轩辕避难的。 片刻温馨后,燕回试探道:“书院这么幸苦,你为什么而来?” 胡青黛道:“父母之命尔!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天下父母的夙愿。不过这里很有意思,我并不觉得幸苦。你呢?你为什么而来?” 燕回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大概跟你同样的理由!” 胡青黛清楚他俩各自藏着秘密,是没法真正交心的,话题到了这里也算到了尽头。 胡青黛道:“太冷了,我们下山吧。” 燕回道:“好啊!” 两人从树上下来,原路下山去。 燕回注意到雪地上山的脚印是三对,他一直都知道有个人跟在后面,也知道他是谁。 片刻后,轩辕子仪从孤岩后转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棵老樟树。 巨大的树冠,白雪覆盖着翠叶,晶莹剔透,仿佛是建在天上的一座翡翠玉宫,刚刚那二人就并肩坐在上面,轻言细语,亲密无间。 第42章 绝情圣丹 晚上狂风骤起,大自然大展神威之时,人们都躲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燕回睡不着,他面朝墙壁,一只手轻轻扶着墙壁,像在抚摸一个人。 这个姿势他已经保持很久了。 自从上一个风雨之夜,听见她梦魇的声音,他过去抱了她。 从此之后就刻意躲着她了,就怕她在心里生根发芽。 可是越是阻止越是深刻,她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可是表妹怎么办呢? 燕回心中一痛。 窗外传来夜莺的叫声,他轻轻披衣坐起,旁边唐廷奕呼噜声均匀,睡得正酣,他还是手一挥,弹出一股青雾。 然后轻轻打开门,左右一望并无人迹,再悄无声息地关上门。 最后箭一般的消失在夜色中。 他自认为隐秘,不想被胡青黛隐在东窗看个正着。 山神庙中,黑衣人们黑巾遮面,手持火把分列两排,上首那位黑衣人背对着庙门,却是满头白发。 燕回跃进庙中,跪拜:“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白发黑衣人转过身,也是黑巾遮面,“起来说话!” 声音冷漠严厉。 白发老人是灵仙宫老宫主令狐塬,原令狐国皇帝的堂叔。 燕回起身,问:“不知师父急招徒弟前来,有何吩咐?” 令狐塬厉声道:“自然有事吩咐,我且问你,你进松山书院所为何事?” 燕回肃容答道:“一为营救表妹,二为探查敌情以成大业。” “你清楚就好!你我家门千余口被灭,只剩下灵仙宫这群孤魂野鬼,唯独你才有替他们报仇雪恨的希望,你不要忘了才好!” 燕回紧紧握着拳头,眼里满是是仇恨,“弟子不敢有忘!” 听了这话,令狐老宫主却有些痛心疾首。 “那老夫怎么听说你喜欢上一个女子?先不说大业,你喜欢她,打算置公主于何地?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亲人?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陛下?” 燕回冷汗沉沉,惭愧不已,“并没有喜欢,只是普通的同窗而已。” “没有喜欢?为什么三更半夜从她房间里出来?” 燕回解释:“她半夜梦魇喊救命,弟子去查看是否有贼人。” “听说荣三要除去她,替你扫清障碍,还被你拦下了?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人狠毒。令狐荣三!” “在!”左侧瘦高个黑衣人出列,正是雨夜警告燕回的那位。 令狐老宫主手一挥,一个小纸包落入令狐荣三手中,“今晚就去放在那名女子的茶水中。” 令狐荣三领命要去。 “慢着!”燕回叫道。 “你不舍得?” 令狐老宫主怒道:“看来此女非死不可!荣三,你还在等什么?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令狐荣三拔腿就走,被燕回拦住。 燕回道:“师父请听弟子一言,再做决定。” 令狐老宫主怒不可遏。森然道:“你且说来听听。” “弟子确实对此女有好感。师父若不放心徒弟,请赐下绝情圣丹给徒弟,徒弟一辈子不会对任何女人动心。” 燕回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还说没有动心?你都愿意为她服下绝情圣丹!” 令狐老宫主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气得须发根根直立。 燕回抬头直视他。 “若她被毒死在书院里,我们这些住在附近的,第一个会被怀疑。弟子不想再起波澜,愿意服下绝情丹。” 令狐老宫主逼问他:“绝情圣丹原本是用来惩罚犯情戒弟子的,服丹之人会对女子产生厌弃之心,越是心爱之人厌憎越深。如今王族人丁不旺,就靠咱们这些孤魂野鬼延续血脉,绝情圣丹已经废弃不用,为师这里也只剩下一颗。公主是你命定之人,你若服下绝情丹,将来救出公主又该怎么办?”。 “表妹若知道,定会体谅。弟子为了大业情愿一身孤苦。” 令狐老宫主斩钉截铁道:“不行!先皇只留下公主一根独苗,你必须娶公主,琴瑟和鸣,绵延子嗣,千秋万代传承下去,这也是大业。” “令狐荣三,还不快去?!” “不!师父请再听弟子一言。” 燕回膝行上前,拉住令狐老宫主的衣摆。 令狐老宫主痛心疾首:“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少宫主的样子?宋瑜代替你在令狐被楚云飞那个贼子追杀,惶惶如丧家之犬,你倒好,在这里风花雪月,美人在怀!真真是寒了底下人的心!” 燕回心中一痛,咬牙道:“师父容禀,三师叔查过这女子,弟子推测她或许是个令狐人,轩辕兄妹对这个女子颇有好感,她又对弟子不设防,将来或许她能为我们所用。” 令狐老宫主沉吟半晌,犹豫不决,左思右想,此女还是除去最好。 燕回急道:“请师父赐下半颗绝情圣丹,弟子听说半颗丹药五年后就会失去效用,那时大事已成也不妨碍迎娶表妹。” 令狐老宫主看了看燕回,这个徒弟一贯有主见,今日若是逼得紧了,说不定会做出别的事来,倒不如先依了他。 令狐老宫主缓和脸色道:“我听说那女子容貌不在公主之下,你和她朝夕相处,难保不沉迷,如果将来无法自拔,我不会再通知你,会直接派人来结果了她。这半颗绝情丹我留在令狐荣三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燕回脸色苍白,心中却无比坚定,“徒弟明白。徒弟已经决定接近轩辕晴,打入皇室内部,以便营救表妹。”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既有主意,那就按计划执行。” 令狐老宫主从随身小瓷瓶里取出一颗绝情圣丹,一分两半。 一半给令狐荣三,一半仍旧放回原瓶贴身藏好,拉过令狐荣三在一旁低声嘱咐:“这绝情丹药力凶猛,一服但下,见到相关的人,想起曾经之事,情会转厌,情越深厌恶越深,不死不休。半颗绝情丹以前无人服用过,想来药效不至于太猛,不过少宫主的身体最要紧,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给他。” 令狐荣三躬身答应,郑重收好半枚绝情圣丹。 黑衣人如潮水般退去,山神庙只留下令狐荣三和燕回。 令狐荣三道:“少宫主,我是为你好。” 燕回冷冷道:“我都知道。表妹有消息吗?” 令狐荣三道:“轩辕子忽太狡猾,东宫守得铁桶一般,探查不到公主消息,少主还得想办法混入东宫。” 燕回道:“此事急不得,没有一举成功的把握,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明白。” 燕回又道:“我做什么事自有我的道理,还望师叔不要过多干预,不要常常劳动师尊为好。毕竟灵仙宫外危机重重,你也不希望他老人家有事,对吗?” 令狐荣三沉默片刻道:“是我急躁了,从今以后你想怎样就怎样,我绝不过多干涉。” 胡青黛一夜未眠,披衣站在东窗下。 天将明时,燕回归来,径直朝东窗而来,胡青黛闪身贴在墙上,一颗心咚咚咚直跳。 燕回在东窗下驻足片刻,回了房间。 晨起铃响,胡青黛推门出去,燕回正路过,两人一照面,皆是心中震撼。 燕回脸色苍白,胡青黛眼下乌青。 “早啊,燕兄。”胡青黛挤出笑容。 燕回目光冰冷,也不答话,扬长而去。 后面唐廷奕惊诧道:“师妹,你的脸色怎么了?生病了吗?” 胡青黛摸摸脸颊笑道:“昨晚做了个恶梦,没睡好。” 一夜未眠,脸色当然好不到那里去。 第43章 道歉 又是礼仪课,轩辕晴请假不在。 柳依依带头嘲讽:“哟,泥人来了!都是泥人了,还上什么礼仪课?” 她旁边的贵女笑道:“你说得不对,什么泥人,分明是落汤鸡嘛?” “这样的女子,实在不配和我们同堂学习。” “.......” 贵女们纷纷附和,找李尚仪抗议,不要跟她同堂上课。 李尚仪同样出身寒门,对胡青黛很是维护。她发了脾气,让大家不要说有损团结的话,狠狠罚了所有人。 其实这些话,胡青黛并不在意。 唯一让她受刺激的是,有人说她自不量力,明知自己不行,还要去丢女人的脸。 丢不丢脸,看成果。 她决定训练加重,绑上沙袋,近乎自虐的要背起另一个近五十斤重的大树桩。 树桩过于沉重了,她蹲在地上,双手撑着雪地,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 忽然木桩往后一沉,她身子往后一仰,倚着木桩,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上。 她抬头:“轩辕子仪,怎么又是你!” 轩辕子仪红着眼睛,去解她胸前绑的绳子,“这木桩太沉重了,你这样会受伤的!” “要你管!”她凶巴巴道。 本来她可以跟师兄们一起训练的,都是被他害的,她才会孤零零的在这老林子里,背木头受苦。 轩辕子仪解完绳子,拉她起来,声音低沉暗哑:“快起来,地上凉。都怨我,对不起,是我不好!我错了!” 他拉着胡青黛冻得通红的小手,就往自己的胸口送,那里在貂毛大氅覆盖之下十分温暖。 胡青黛挣扎着要甩开手。 轩辕子仪握得死紧。 目光幽深地盯着她,里面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感觉一贯喜欢作弄人的五殿下,突然长大了,今日格外不同,他捂住大氅的那双手甚至在微微的颤抖。 胡青黛后知后觉道:“殿下你的鞋子湿了,别玩了,快回去吧,小心冻坏了!” 胡青黛抽出手,轩辕子仪按得紧紧的不让。 “我没在玩,蛇谷的事,我是专程来给你道歉的,对不起!” 胡青黛平静的看着他。 “你知道那些贵女们怎么说我的吗?她们说我是轩辕最脏的女人;她们说我自不量力,给女人丢脸。殿下说‘对不起’三个字真轻松。” “那你要怎样才消气?我去把她们抓来让你打一顿。还是我让你打一顿?” 轩辕子仪低声下气求饶。 胡青黛嗤笑一声。 “她们也不是我什么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再过几年各人干各人的事去,那时候谁也见不着谁的面,又管得了谁?” 她神色间是看淡世情的漠然。 轩辕子仪的唇抿得紧紧的,想说什么。 竹林里进来一群人,是烈阳队。 向尹川问:“师妹,五殿下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胡青黛左踏一步,挡住树桩,“蛇谷的事,五殿下在跟我道歉呢!” 燕回站在人群后冷冷发问:“那树桩和绳子又是干什么用的?这一个月你就是这么练的么?” 最后胡青黛又回到了蛇谷集训,二十斤的棉花包,相比以前要轻松许多,她能轻松跟上提速后的烈阳队。 那些一个人近乎自虐般用功的苦日子,终究没有白费。 这些训练强度对她来说小菜一碟,但她依然跟在后面,保持着紧跟不掉队的状态。 轩辕子仪的猎鹰队紧跟着他们,他还没有取得谅解。 每当轩辕子仪靠过来,胡青黛就叫:“师兄们等等我!” 马上就有一两位师兄把她围在中间。 笑话,像乌龟一样肚皮朝天的躺在众人面前,纵然她脸皮比城墙还厚,也觉得那样太屈辱了。 往事不堪回首,她是不会给五皇子第二次得手机会的。 终于轩辕子仪忍无可忍,用所有人能听到的声音大声道:“胡青黛,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少年们又开始起哄,胡青黛全身的血涌向脸颊,没想到轩辕子仪的脸皮是如此之厚。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难堪,要丢人大家一起丢。 胡青黛大声道:“五殿下,你要搞清楚,你那日出言侮辱的是我们全队,要我原谅你有什么用?你若想真心道歉,咱俩投壶对决,我若赢了,你要当着大家的面向我们烈阳队,说六个字。我若输了,你不用道歉,我也代表烈阳队原谅你。” 少年们哄然叫好。 轩辕子仪问:“哪六个字?” 胡青黛笑得诡异:“你附耳过来。” 轩辕子仪甘之如饴,忙靠近几步来到她身畔,胡青黛跟他耳边耳语:“你若输了,当着大家的面,说六个字‘:我错了,我是猪!’” 她的气息呼在他耳畔,一阵甜香袭来. 轩辕子仪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一阵痒,销魂蚀骨,十分贪恋,一时间心里淅淅沥沥的下起了春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胡青黛说完侧头看他,等待他的答复。 见他还保持着倾听的模样,侧颜俊美,肤白如玉,有粉色从肌肤深处透出,由浅而深渐渐变成赤红,飞快的波及到脖子和耳朵。 “为难就算了!”胡青黛迈步向前。 “谁说为难了!轩辕子仪回来过神,红着脸跟上她。 胡青黛转头瞧他:“这么说,你答应了?” 轩辕子仪看着她,认真道:“当然!” 胡青黛冲他一笑:“那你说话可得算话!” 第44章 精英大赛 阳春三月,春娇风暖,出城踏青的游人如织。 东郊长寿谷,成千上万的辛夷古树花苞绽放,硕大的花朵美丽高洁,有一种超凡脱俗的美。满山曼谷清香馥郁,远远望去,各个山头粉、紫、白三色相间,灿若云霞,锦绣一般绵延数里不绝。 从京城前来赏花、观战的人群将长寿谷口堵得水泄不通。 丰京精英学院大赛越野赛是最后一场,长寿谷口是比赛的终点。 长寿谷是个葫芦形的,一进谷就是葫芦底部,地势宽敞平坦很适合拿来举办盛会。现在,挨着一侧山体,两棵高大的辛夷古树中间,搭建了一座大舞台。 等越野赛结束,丰京精英学院大赛就要闭幕了,届时会举行盛大的闭幕式。 由羽林学院、松山学院、京都学院轩辕三家顶级学院,一起参加的丰京精英学院大赛,一共有四项比赛:弓箭靶标四十米、一百米接力、团体对抗、负重二十斤越野十公里。 前面三项都已比完,只剩下越野赛。 各学院安排了表演队敲锣打鼓,喊着口号为自家学院呐喊助威。 三家学院较着劲,你方上罢,我登场,热闹非凡。 越野赛的起点,在十公里外的山谷尽头,终点的喧闹并不能传过来。 参赛队伍提前一晚就到了,宿在山谷尽头的起点处,那里有为参赛队伍提前准备好的帐篷。 前三项比完,总分一二三名被羽林学院的羽林郎们包揽。 猎鹰队、烈阳队和凤凰队在总排名上咬得很死,分列第四、第五和第六名。 凤凰队觉得自己队稳赢烈阳队,因为烈阳队有个女子。 那女子虽然一直做男儿打扮,但是去年在择选场上见过的,她这种长相要让人遗忘是很难的,凤凰队员第一场比赛时就认出她来了。 寒门选拔输给那女子,可以说人家天赋异禀。但是精英学院大赛可是考验耐力体力的,若是再输给那女子,可就说不过去了,队员们心里都卯着一股劲。 前三项比赛她侥幸取得了好成绩,但这种负重越野天生不适合女子,凤凰队觉得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 比赛计分标准,第一名记十分,二到十名记九分,十一到二十名记八分,二十一到四十名记七分,四十一到六十名记六分,六十一到一百名记五分,一百名之后完成比赛的记一分,未完成的不得分。 前四十名想都别想,那都是羽林郎们的天下。 凤凰队自信都能跑进百名以内每人拿到五或六分。 而烈阳队的那女子最多只能拿到一分,还有四分需要其他队员来找平,也就是说进入前六十名的烈阳队至少比凤凰队多四个人才能胜过凤凰队。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谁不是憋着一股气,咬牙坚持训练下来的呢? 比赛马上开始。 胡青黛经过凤凰队的时候,感觉脊背凉嗖嗖的。 凤凰队员目光不善,有一种赛场上见生死的感觉。 至于吗?不久是比赛吗? 输了明年还有。 说是这么说谁也不想输给谁,她也一样。 隔壁队,轩辕子仪冲着她大喊:“别忘了,比赛结束跟我比投壶!” 胡青黛瞪着他,并不答话。 你还是这一局跑过我再说。 她一直保存着实力呢,就等今天一显身手。 松山埋头苦练的日子好像开启了她身体的某个机关,长途奔袭,师兄们累得满面通红,气喘吁吁的时候,她还能闲庭信步,气息顺畅,持久不累。 她觉得是整整跑山一个月练出来的实力。 比赛开始的信号嗖的一声升上高空,各队开始往前飞奔。 像一群脱缰的野马。 烈阳和猎鹰紧紧咬住不放,京都的凤凰也不甘示弱。 胡青黛早与师兄们达成共识,各自奔跑,谁也不用照顾谁,尽最大努力得分。 同队摔倒、受伤,什么的都不要管,留给赛场服务人员去操心,不要因为坏了一步棋,拖累另外一步棋。 刚开始五公里大家还算克制,五公里后羽林郎们率先发力。 轩辕子仪大声怪叫:“喂!岳凤麟不用这么拼命吧?!” 岳凤麟,凤麟郎队的队长,个人排名第一。 此时一马当先的加速,声音远远的传回来:“五殿下,没办法,你们都想抢我第一名的位置!” “切!谁说第一名是你的,对吧日升郎?” 轩辕子仪奔跑着也不消停,不忘刺激凤麟郎的最大竞争对手。 薛日升果然受不得激,往前奔袭像一匹出征的野狼。 “凤麟郎,想拿第一,先跑过我再说!” 柳方至紧随在后,也不甘示弱:“加上我一个!” 三大羽林郎,带着他们各自的队伍你追我赶,超出其他队伍一大截。 “不是吧?怎么瞧着比赛是专为几大军侯而设的呢?那咱们在此干啥?陪衬吗?孩儿们冲啊!” 轩辕子仪还在絮絮叨叨,一阵香风从旁掠过。 前面那个背影脚步轻快,轩辕子仪发力跟上,“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边说边朝她背包伸出手去。 胡青黛急忙躲避:“轩辕子仪,你今天要是碰一碰我的棉包,我一辈子都不跟你说话。” 轩辕子仪心头一颤收回了手。 “我只是想替你减轻一点重量。” 胡青黛瞪了他一眼,“不需要!” 充满戒心的远离了他。 轩辕子仪觉得胸腔憋了一股气,快要炸掉了,一言不发,发足狂奔起来。 喜欢捣蛋的跑掉了,胡青黛松了口气。 燕回见轩辕子仪发了力,也发力追上,这负重越野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比起灵仙宫打熬身体的方法,残酷性不值一提。 他只不过不想引人注目,不过轩辕子仪这人,他是一定要赢的。 胡青黛也追上去,乌龟这个名字压在身上四个月,一雪前耻的机会她怎会放过? 山谷尽头信号弹升空,在半空炸响,射出万缕红丝。 谷口终点会场欢呼声震耳欲聋。 主持人道:“比赛开始了!由于比赛队伍到达终点还有一段时间,舞台先交给各学院表演队预演。” 表演队也要被投票的,得票最高的有上去为参赛队伍颁奖的机会。 表演队都抓住这段空闲时间,上台预演,围观百姓叫好声连连。 松山书院的全女子队伍也混迹在这些表演队里。 赛程过半的信号升空,场上气氛热烈起来。 又半炷香后,目之所及赛道那头出现了深红色身影,羽林学院欢呼起来。 红色是羽林学院的队服,黄色是京都学院,青色是松山书院。 同一个学院不同参赛队伍,以颜色的深浅来区分参赛队伍。比如松山书院的烈阳队是青蓝,猎鹰队是天青,苍狼是藏青,游隼是浅青...... “羽林学院!” “虎!” “羽林学院!” “虎!” “羽林学院!” “虎!” 羽林学院是培养军中将领的,男孩子们血气方刚,吼得杀气腾腾,气势磅礴! 吼得旁边松山书院和京都学院女学生们花容变色,心脏砰砰乱跳。 渐渐地红色的队伍中,出现了几个青色的身影,两个青蓝,一个天青。 燕回和胡青黛追上来了。 慌得轩辕子仪大喊:“梅洪涛!你是不是死了?怎么还不跟上,眼看着第四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 胡青黛气息不稳,还是不忘嘲笑他:“这哪有什么梅世子啊?他早被甩在后面了。五殿下加油啊,跑第一啊,把梅世子的分也挣回来。” 轩辕子仪咬牙切齿:“胡青黛!你怎么这么快?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剩下最后一公里,我就不信你跑得过我。” 胡青黛笑得欢畅:“我跑不跑得过你,不打紧,燕兄跑得过就行了。” 燕回就比轩辕子仪快十步的样子。 轩辕子仪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咬碎一口钢牙拼命去追。 最终还是岳凤麟第一名,薛月升和柳方至分列二三。 燕回二十五名,轩辕子仪二十六名,胡青黛三十名,三个人都拿了七分。 烈阳队平均分高过猎鹰队,排在总分榜第四名。 轩辕子仪的脸色十分难看,尤其是听到胡青黛经过他身边时,轻轻说了句:“你们队怎么比乌龟还慢?” 胡青黛虽是女子,却跟其他队员一般打扮,头发高高梳起,盘成一个道士髻,用跟队服同色的发带束住。 外人看来不过是个分外俊美的少年。 这个地方俊美的少年多的是。 那边就有一群等待上场跳战舞的羽林郎,脸上化了浓妆,扮上了比姑娘还要美上几分,因此胡青黛并没有引起特别的关注。 她心情甚好,对那群化妆的羽林郎十分感兴趣。 凑到摆着一张臭脸的轩辕子仪身旁,好奇地问:“他们为什么化成这样啊?” 跑完十公里的参赛选手此刻都瘫坐在舞台下的大片红毯上,席地而坐毫无形象可言。 胡青黛也一不例外,坐在地上放松着两条腿,两只手向后半撑起半个身子,伸着脖子往羽林郎那边瞅。 轩辕子仪翻了个白眼:“谁知道呢,为了好看吧?!” “大概是表达一种誓死如归的决心吧。” 胡青黛惊喜转头,“燕兄,你又活过来了!” 燕回对她时冷时热,通常冷若冰霜好多天不睬她,偶尔又很突然的对她温言细语。 见她回头,燕回冷冷的又不言语了。 胡青黛习以为常,转头欣赏起山上的辛夷花。 轩辕子仪旧事重提:“说好的比投壶,一会儿就比怎么样?” 胡青黛笑得像只狐狸:“现在还有比的必要吗?” 轩辕子仪被噎了一下,脸上血红,执意要比。 第45章 凤麟郎 轩辕子仪像等待发糖的孩子,大有不给糖就不走的架势。 “那殿下得等会了,我现在没空。” “你有何事?” “凤麟郎也在那边化妆,他好帅!就像一道光!简直可以跟我的神仙哥哥媲美,他好像也要上台表演战舞呢!奇怪,他刚跑完不累吗?” 胡青黛两眼放光,神情兴奋,颇为期待。 谷中其他女孩子也是如此,一脸兴奋地盯着凤麟郎。 “神仙哥哥?” “凤麟郎有什么好看的!” 轩辕子仪脸上颜色黑了又青,青了又黑。 一旁的燕回脸色也不大好看。 女队做后勤来了。 轩辕晴带着林娇娇过来,林娇娇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茶壶和茶杯。 “胡青黛,你真厉害!”轩辕晴冲她竖起大拇指。 “马马虎虎吧!”胡青黛无形无相瘫坐着回她。 林娇娇矜持的将托盘放在三人面前。 轩辕晴亲自执壶斟满三杯,捧起第一杯递给燕回。 轩辕子仪黑着脸表达不满:“没看见你五哥在这里吗?” 轩辕晴看都没看她哥一眼,“燕公子请!” 燕回面无表情地接过茶,没说谢字。 轩辕晴肉眼可见的雀跃,转头搭理她哥:“这是学院活动,按比赛排名分先后,你没有特权。” 林娇娇见机端起第二杯递给轩辕子仪,笑得十分温柔贤良。 “殿下别听公主的,都有的,不分先后。你们得分都是一样的,都是学院的功臣。” 轩辕子仪看也没看林娇娇,伸手接过茶,接着跟轩辕晴斗嘴。 “瞧见没有,这才叫会说话!你刚刚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五哥快跑断气才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以为容易吗?对不对青黛?” 回头人已经走远。 胡青黛本来坐着他稍后的位置,林娇娇来了,又刻意挡住轩辕子仪的视线。 她早就极有眼色的自己端起一杯茶,躲得远远的。 美色在前,她绕到舞台侧面 ,近距离观看风姿出众的凤麟郎。 这里挤着一群花痴的女学生,胡青黛混迹其中,明目张胆的欣赏起来。 岳凤麟本来就生得极为俊俏,浓妆后分外妖娆。一身白色绣金云战袍穿在身上,就像金仙下凡。 胡青黛脑海里浮现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也许是她瞧得太过明目张胆,候场的凤麟郎看了过来。 瞧见她的一瞬,眼睛一亮,尽然朝她挥手致意。 胡青黛受宠若惊,忙惊喜回应。 凤麟郎他们上了舞台,胡青黛跟随人群,绕到舞台正面观舞。 羽林郎们半脱衣袍,裸着上半身。 他们常年训练,身材都很好,高大威猛,目光坚毅无畏。 伴随着雄浑有力的舞蹈,一起有节奏地拍打着身体各个部位的肌肉,肉体相击,发出巨大的闷响。 伴随着“虎”“虎”“虎”铿锵有力的吼叫,吼出了沙场点兵的气势。 现场人的情绪被点燃,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 胡青黛立在原地,看得热血沸腾,荡气回肠。 其他的女孩子们被这阵势激得满面通红,纷纷嬉笑着后退,羞答答的,不敢站在第一排。 凤麟郎的一双勾魂眼至始至终都盯着胡青黛,眼神赤裸裸的,表达着对她的兴趣。 胡青黛脸热心跳,自认为此刻是男儿身份,放心大胆地回视凤麟郎。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俊美又阳刚,优雅又野性。 凤麟郎像是受到她目光的鼓舞,带着队伍朝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跳。 胡青黛心脏狂跳,觉得自己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了。 她身后,女队的女孩子们都在高声尖叫。 凤麟郎快要接近舞台的边缘,离她只有五步之遥,她鼻端几乎能闻见他身上汗液的味道。 清凤麟郎的眼睛十分具有侵略性,漆黑晶亮,神秘诱惑,使人沉沦。 胡青黛十分享受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好想逃。 却舍不得挪动,厚着脸皮,红着脸站在台下与凤麟郎对视。 我现在是男儿打扮,我怕什么?! 忽然有人将她发带一拉,满头青丝如瀑布般散落下来。 凤麟郎面露震惊。 胡青黛暴怒回头,“轩辕子仪,你是不是想死?” 轩辕子仪扬着那根发带,脸色十分难看。 “我帮你回回魂。想要发带吗?想要就跟我走!” 胡青黛不想像上回在蛇谷一样,被他耍得团团转。 书院里丢脸也就罢了,这里还是算了。 她忍气吞声,挤出人群。 也不去追轩辕子仪,径直走到会场之外,侧面半坡上最大的那棵最大的辛夷花树下,攀折了一枝半开的辛夷花,用那花枝三下两下盘好了头发。 轩辕子仪跟了过来,“发带不要了吗?” “不要了,你扔了吧!” 胡青黛回头,半开的辛夷花斜插在她耳后,浓郁的紫半包裹着娇嫩的白,更显得她眉目如画,像是从那古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轩辕子仪看呆了。 在附近玩耍的几个少年郎看过来,发出惊叹声。 轩辕子仪将她拽到树后。 胡青黛奋力反抗,但她的力气终究敌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郎。 “轩辕子仪,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轩辕子仪伸手拔掉她头上的辛夷花枝,满头青丝再次如瀑般垂下。 胡青黛伸手去护,“还我,我的花!” “你听见他们咽口水的声音了吗?来,我帮你梳回男子的发式!” 轩辕子仪不由分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草地上。 胡青黛十分不满:“都怨你!我好好的观舞,你干什么拉我的发带?” 轩辕子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精致的银梳子,边替她梳头,边一针见血的指出:“你那是观舞吗?你那是观人!” 胡青黛红着脸为自己辩解:“我喜欢怎么了?大家都在看。” 轩辕子仪手上抓着她的马尾,尝试盘成发髻,讥嘲道:“喜欢也没用,人家凤麟郎喜欢男的!” 胡青黛不信,抬头去看他的表情,看他是否是在骗她。 轩辕子仪正提着她的头发,突然回头发丝拽得生疼。 她捂着发根叫疼。 轩辕子仪急忙撒手,满头青丝披散下来。 他替她揉着疼处,眼里带着狡黠和得意。 “你不信?不然我为什么会拉你的发带呢?就是告诉凤麟郎,你是个女娇娥不是个男儿郎。” 可惜了! 胡青黛不说话,感觉十分不适。 轩辕子仪十分珍惜她温顺的时光,一只手捏着梳子慢慢梳着发丝,另一只手顺着发丝缓缓的抚摸而下。 那发丝轻柔光滑,光泽如丝缎。 山风轻柔,一如他此刻的内心,柔软甜蜜。 胡青黛忽然问他:“怎么还没好?你到底会不会梳头?” 轩辕子仪手一颤:“就好了!” 手忙脚乱地用发带缠好发髻。 胡青黛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摸了摸,有些松垮,但还凑活。 “谢了!” 随即跳起来去攀折那盛开的辛夷花,直到花枝抱了满怀,朝山下跑去。 “你又干什么去?” “找师兄们玩去!” 第46章 我是猪 舞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 台下除了零星的队员还坚守在自己方阵的位置,其他人三五成群,呼朋唤友围坐在一起,嬉戏玩闹,等待着最后颁奖的时刻。 舞台的演出不过是慰问他们几个月来训练的辛苦,看不看随意。 燕回还坐在原地没动,目光始终瞄着侧面半山坡上那棵最大的花树,有些心神不宁。 他们在树后做什么?他控制不住地想。 好在没过多久,胡青黛改变了发髻从树后转出来,抱着花枝,兴冲冲地冲进烈阳队的阵地。 小脸红扑扑的。 燕回移开目光,望向舞台。 青云队正在台上演出,轩辕晴和林娇娇领舞,舞蹈动作轻盈婀娜,尽显女性的柔美。 现场响起掌声。 羽林郎那边阵地还吹起了口哨。 除了燕回,烈阳队的目光都落在胡青黛身上。 向尹川笑道:“我们的旋风小师妹回来了!这些花可真漂亮!” “喜欢吗?送你一朵,多闻一闻对,你的鼻炎有好处。” “真的吗?!” 向尹川接过一朵凑在鼻端,深吸了一口,“好香啊!沁人心脾!” “师妹我也要!” “师妹我也要!” 长期一起训练,烈阳与猎鹰两队在竞争中,处出了友谊。 几个身穿天青队服的家伙混迹于烈阳队伍中,趁乱也抢了几枝花。 胡青黛被围在中心,兴致勃勃告诉大伙:“这花还可以吃的。” “怎么吃?” 胡青黛扯下一朵花瓣塞进对方嘴里,“就这样啊!” 那少年面红耳赤的胡乱嚼了几下,“是甜的!” 少年郎们纷纷效仿。 “嗯,不难吃,还有点甜!” 胡青黛眉眼弯弯,“甜的是花蜜!” 目光一扫,燕回独坐圈外,目不转睛望着舞台,像是在醉心欣赏青云队的演出。 她好奇心起,他这么一个冷静自持的人,若是平白被人打搅了观舞的雅兴,会不会暴跳如雷? 于是扯下一朵花瓣,怼到燕回唇边,笑得像只小狐狸。 “燕师兄要不要尝一尝?” 本以为燕回会断然拒绝,再用他那刀子一般的目光剜她一眼。 哪知他眼睛马上看过来,眉眼温和,张嘴含住了那片花瓣。 淡紫的花瓣停在他鲜红的唇边,胡青黛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停住了,竟忘了放手。 “我也要!” 轩辕子仪出现在身边,脸色出奇地臭。 胡青黛撒了手,一枝花杵到轩辕子仪面前,没好气道:“给你!” 燕回冷冷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舞台。 轩辕子仪不满嚷道:“谁要一枝?我也要一片。” 胡青黛没好气道:“嚷什么?嚷什么?来给!” 将那朵辛夷花剩下的花瓣三下五除二薅下,囫囵个都塞进了轩辕子仪的嘴里。 轩辕子仪艰难地咀嚼了几下,伸了好几下脖子,才咽下那些花瓣。 指责她:“偏心!” “哼!” 好不容易跟燕兄有点温馨时刻,谁叫他来打扰的。 胡青黛也摆出一副臭脸。 轩辕子仪看看她,又看看同样臭脸的燕回,发现脸人尽然有些相像。 宫里老宫人们闲磕牙,说是民间的夫妻相处久了,就会越长越像,叫做夫妻相。 轩辕子仪悚然一惊。 不可以! 他贱兮兮地凑过去,低声下气的问胡青黛:“说好了,要跟我比投壶的,你可不能食言!” 胡青黛瞧着他,“我真诚的建议你不比。” “为什么?难道你怕输?” 胡青黛仰天打了个哈哈。 “笑话!我怕输?我是怕你堂堂皇子至尊,输了没面子!” 一旁梅世子好心提醒她:“胡师妹不要太嚣张哦,五殿下的投壶从来没输过哦!” 胡青黛挑了挑眉。“是吗?既然这么厉害,我今日倒要领教领教。” 为了照顾胡青黛,轩辕子仪把壶放在五米开外。 胡青黛叫道:“这么近怎么投?是不是瞧不起人?” 自己将壶挪到十五米开外。 舞台上表演已经结束,正在布置场地准备颁奖。 附近无聊的少年郎纷纷围拢过来看他俩的热闹。 胡青黛眼珠一转,福至心灵:“咱们今天因地取材,就投这些花枝好不好?” “随你!” 轩辕子仪一心要比,自然事事都依她。 她又从那帮人手中收回吃了一半的辛夷花枝,笑盈盈道:“一人十枝,谁的花枝入壶多,算谁赢好不好?” 轩辕子仪笑道:“好!” 两人各自握着十枝花,轩辕子仪道:“你先请!” 胡清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撇嘴道:“你想让我的花枝先落地呗。” “那么我先好了。” 轩辕子仪一抬手,第一枝花落入壶中。 少年们叫好。 胡青黛早将手中十枝花用草叶缠作一束,也没见她怎么用力,手指轻轻一动,那束花稳稳的落进壶口,将壶口堵了个严实。 笑话练暗器的手,投壶那是大材小用了。 少年们哄然叫好。 轩辕子仪原本就要输她,哄她高兴。 一看这种情况,虽有些意外,依旧笑嘻嘻道:“你怎么这么厉害?” 胡青黛十分得意:“我早劝过你别比了了!那现在怎么办?你要不要说那六个字?” “你等着!”说完轩辕子仪挤出了人群。 胡青黛冲他的背影喊道:“喂,你不是说话不算数吧?” 胡青黛料到他不敢当众说出那六个字,不过要激他一下罢了。 台上主持人喊道:“队员们!请静一静,现在开始颁奖。我们将按第一名到第十名的顺序唱名,念到名字的队伍请上台来!” 烈阳队第四名,猎鹰队第五名,大家互相整理仪表,登上舞台。 胡青黛发现凤麟郎的目光还在追随自己,她没了之前旖旎的心思,看向他的目光充满惋惜。 可惜这么完美的男儿了! 整个颁奖过程她都在神游中度过,以至于走下舞台的时候还没回过神。 一脚踩空。 被燕回一把托住手臂,才没摔倒。 “谢谢!”她客气道。 燕回冷冷道:“不必!” 轮到给表演队投票了。 表演队的队长们站在台上,每个竞赛队可投一票。 胡青黛蹭到唐廷逸身边,“队长,你想投给谁?” 唐廷逸道:“投咱们学院的呗,青云,青霞都行。” 胡青黛问:“我可以代你上去吗?” “当然可以?” “我可以投自己喜欢的吗?” “请随意,这就是个游戏!” 胡青黛拿起投票用的辛夷花圈,在烈阳全员目光追谁下走上舞台。 向尹川已经跟曾云祁开了赌局。向尹川堵她会投青云,理由是胡青黛和青云队的轩辕晴交好。 曾云祁堵她投青霞,理由是她不喜欢青云的队长林娇娇。 然而让他俩大跌眼镜的是,胡青黛将花圈戴在了岳凤麟的脖子上。 岳凤麟那双美丽的眼睛盯着她,“你是女孩?” 胡青黛望着他,大胆道:“对!但是我很喜欢你!” 近看更美。喜欢他就像欣赏传世佳作,世间美景。 岳凤麟笑了,光芒万丈的那种。 “虽然你是女孩,我也喜欢你!就像你喜欢我那样!” 两人像相交多年老友一般,相视一笑,交换了奖牌。 岳凤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快下去吧,有人不高兴了!” 胡青黛回头,看到轩辕子仪铁青着脸,拿着辛夷花圈,就站在她几步远地方。 她转头冲岳凤麟吐了吐舌头,“可能是我耽误了他的时间,凤麟郎我先走了!” 胡青黛开开心心地跑下舞台。 向尹川故作发愁:“师妹,你这么花心,你自己知道吗?” 胡青黛懵了,“我花心吗?我只喜欢凤麟郎啊?” 向尹川的目光偷瞄了一下燕回。 只见燕回看似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放在大腿上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 轩辕子仪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了,目光追随她回到烈阳队。 主持人催他了:“所有的表演队都太优秀了,猎鹰队长还在犹豫,猎鹰队长,你要把票投给谁?” 轩辕子仪将手中的花圈就近套在林娇娇的脖子上,一秒也不耽搁,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后台。 胡青黛看到他把花圈套到林娇娇脖子上,对几个猎鹰队的队员点评道:“你们队长虽然讨厌些,但是情够专一的。” 仪式的最后,主持人宣布:“丰京精英学院大赛胜利落幕,让我们点燃谷地的篝火,摆上美酒佳肴,进入狂欢模式吧,现在所有人都可以进入中心场地,队员们可以把手中的辛夷花和玉牌献给喜欢的人了。” 中间场地原本只有竞赛队员才能进入。 现在所有人都涌入进来,献花的,送玉牌的,约会的,呼朋唤友的热闹起来。 胡青黛的玉牌已经跟凤麟郎换了,但还是想去找他玩。 可惜她晚了一步。 还没靠近,就看到他已经被许多女子围在了中间,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桶一般。 他想起轩辕子仪说他有断袖之癖,她在外围笑弯了腰! “咣!咣!咣!”舞台上三声锣响。 台下安静了,众人齐齐看向舞台。 轩辕子仪站在舞中央,大声道:“抱歉耽误大家一点时间。我和一个人相约投壶,输了的人要说六个字。我输了,烈阳队听好了,‘对不起,我是猪!’” 舞台下面人群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爆笑声。 有人大叫:“五殿下威武!” “烈阳队威武!” 烈阳队全员想的是:“小师妹威武!” 轩辕子仪持锣站在台上,青衫磊落,哄笑声中面不改色。 胡青黛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与台上的人目光相接。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别扭,小气,又爱作弄人的家伙,也有男儿的勇气和担当。 第47章 辛夷花精 山谷中,大家聚在一起狂欢,模糊了学院之间的界限。 今日过后,明日所有人又要回归枯燥乏味的生活。 所有人都放开了。 贵女们也不例外,和少年郎们一起喝酒踏歌,游戏人间。 胡青黛喝了些甜酒,躲到半山坡上的花树下小憩。 高远的蓝天,浮云低悬,粉白紫绿相间的山头,羽毛绚丽辉煌的鸟成群的在山间翱翔。 整个山谷美得不像凡间。 吃饱喝足有些累了,她倚着最大的这棵花树,放空身心。 一阵清风过,花瓣飘落如雨。 头顶花枝轻响,一个身着紫白相间纱裙的美貌女子,从花间翩然落下,正好落在胡青黛面前。 女子睁着一对清澈的眸子好奇地打量她。 胡青黛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知音:“美女姐姐,你也喜欢爬树吗?” 那女子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对呀!我就住在树上。” 辛夷花树巨大,胡青黛朝上望了望,并没有发现有树屋,她有些疑惑。 女子一直盯着她看。 “姐姐的衣服配色和这辛夷花好像,真好看!” 那女子原地转了一圈,裙摆鼓风像一朵辛夷花:“好看吗?你也可以有!” 她朝胡青黛随手一指。 胡青黛身上也穿了一套跟对方一模一样的纱裙。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胡青黛觉得不可思议,语气有些结巴。 那女子神情有些傲娇,“因为我是辛夷花精啊!” “辛夷花精?原来你是花仙子,难怪你住在树上,身上好浓的花香啊!” 胡青黛恍然大悟,并不觉得惊奇。 辛夷花精挨着她坐下,“你也很香啊!不过我不是仙,我是花妖。”“ 要成为花仙子还得修炼成人,然后再修炼成仙,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稍有不慎就灰飞湮灭。我才不要呢,只要不被毁了真身,自由自在地过上几千年不好么?” 自己攀折花枝,岂不是损了她的真身? 胡青黛颇感难为情,“花妖姐姐,对不住,我之前乱折花枝,实在是不知花树有灵。” “那算什么?拔根毫毛而已,我都无感。” 辛夷花精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我虽然放弃了做人的机会,但是好奇做人是什么感觉,你能给我讲讲么?” 胡青黛想了想,“有时候会觉得很累。” 辛夷花精问:“什么是累?” 胡青黛解释:“就是觉得身体很沉重,什么事情也不想做!” “我明白了,还有呢?” “有时候很寂寞!” 辛夷花精道:“我明白,寂寞就是一个人待着!” “也对,也不对,寂寞更多的是想要得到别人的关怀和爱抚,但是得不到。” 辛夷花精直皱眉头,“好复杂,幸亏我没选修炼成人。” 胡青黛笑道:“除了艰辛、苦楚和寂寞,还有很多好的体验,比如友谊、爱情。” 辛夷花精睁大眼睛,“爱情?” “我还没体验过,也不太清楚,大概是男女之间互相吸引,互相喜欢,都想得到对方的关怀和爱抚吧。” 这方面,辛夷花精表现得极为老成,“这个我懂,每年花开时节,来谷中谈情说爱的没有一百人也有八十人,男女双方互相住在对方心里。你的心里就住了一个人!” 胡青黛大惊:“谁?我怎么不知道?” 辛夷花精往旁边一指,“就是他,他刚才来看过你了!” 胡青黛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一个人的背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急切想知道究竟是谁,去拉辛夷花精的袖子,却拉了个空,歪身倒在地上,苏醒过来。 身边哪有什么辛夷花精? 是自己倚着花树做的一个梦,她扶着花树站起,一条毯子从她身上跌落。 谁替我盖的毯子呢? 胡青黛提着毯子从树后转出。 暖阳下满谷或躺或坐的少年少女,几乎每人都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毯子。 听见树后有动静,树前不远处,面对着山谷的两人同时回头。 轩辕子仪从毯子上爬起来一脸惊喜:“你醒了!” 胡青黛淡淡的冲他点点头。 抱着毯子走向燕回,燕回身边没有毯子,他径直坐在草地上。 胡青黛把毯子放在他旁边,冲他甜甜一笑,什么也没说,就飞奔下山坡。 她要去找小虎娘。 之前她让小虎家把库存的风筝,运来谷里卖。 那边已经有好些风筝飞上天了。 小虎娘说要给她留一只,她现在取去。 轩辕子仪朝燕回走过来:“毯子是我的,还来!” 燕回冷冷的盯着他。 梅洪涛在一旁打圆场:“殿下,算了,你不正用着我的吗?” 这边两人火冒三丈。 那边胡青黛已经跟岳凤麟一起放上了风筝。 “凤麟郎,你长得比这山谷中的辛夷花还好看!” “胡青黛,你也一样!” “那咱们俩是不是可以凑成一对?” 胡青黛脸皮厚,知道凤麟郎喜欢男子后,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 岳凤麟俯身在她耳边说:“听说你在太后千秋节上,已经跟人凑一对了。那人你还要不要,不要给我!” 胡青黛笑弯了腰,“你说的是谁?” 岳凤麟狡黠一笑,目光看向山坡,“快看山坡上打起来了。” 胡青黛望了一眼山坡,“他们打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互不相干。” 岳凤麟却没玩的心思,“不行,我得去看看,这么好看的两个少年郎,打坏一个多可惜。” 胡青黛举着风筝,嘻嘻哈哈的跟在他后面,看热闹不嫌事大。 轩辕子仪和燕回你一拳我一拳,打得礼貌又克制。 可能是书院之外,都放不开吧。 岳凤麟一手抓住轩辕子仪,一手抓住燕回。 “两位看在岳某面上,别打了,胡姑娘要打叶子牌,二缺二!来来来,救场如救火。” 胡青黛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借机要去摸帅哥的手,做什么胡扯我要打叶子牌? 没有闹大。 松山书院在精英大赛上取得了好成绩,齐院长并没有高兴多久。 家中母老虎发了好一通脾气。 齐夫人当初送胡青黛进学院的目的是想她嫁个好人家。 现实与理想背道而驰。 胡青黛不仅名节跟燕回毁了,如今还成了女豪杰。 齐院长挨了好一顿骂。 胡青黛也没能幸免,第二日便被找去训话。 齐夫人和杨氏轮番上阵教训她,让她要有淑女的样子,要跟烈阳队的其他人保持距离。 胡青黛幽幽道:“照你们的说法,现在丰京城已经没有人家愿意娶我过门。那么我的希望只剩下出生外地的烈阳队员了,你们又让我跟烈阳队的人保持距离,看来我将来真的嫁不出去了。” 齐院长夫人和杨氏面面相觑,竟无言反驳,只好随她去了。 第48章 重阳登高 福熙公主轩辕晴对燕回的兴趣日益增长。 因千秋节胡青黛和燕回表演的那一出,她也不好在胡青黛面前提燕回。 但也没有刻意疏远,每次礼仪课两人照样聊天。 但轩辕晴的话题总是围绕烈阳队,仿佛每一个烈阳队员都是她感兴趣的对象。 当胡青黛随口提到燕回时,她的眼睛骤然一亮。 胡青黛浑然不觉,跟轩辕晴抱怨:“燕师兄越来越古怪了,一张脸像从冰窖里取出来的,他很少说话,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 轩辕晴打听不到有用的情报只好作罢。 燕回确实对胡青黛的脸色越来越差,曾经偶尔的温言细语也不再出现。 转眼到了秋天。 重阳登高,学院选中甘溪山,松山诸峰的第一高峰。 书院弟子们两人为一个团队,两人同时登顶才能拿到团队分。 学院为了女弟子的安全,让女弟子跟男弟子组队。 名单下来了,胡青黛和轩辕子仪,燕回和轩辕晴,林娇娇和唐廷奕。 林娇娇当场变了脸色,狠狠的瞪向胡青黛。 胡青黛耸耸肩,无视林娇娇的愤怒,这又不是她定的。 辛夷花谷回来后,轩辕子仪追求胡青黛,已经成为松山书院一个公开的秘密。 林娇娇经常私下提醒她,离轩辕子仪远点。 不管林娇娇的出发点是什么,总归离轩辕子仪远点对大家都好,她也默认。 只是不喜欢林娇娇的表达方式。 这半年来,轩辕子仪没有找到什么亲近的机会。 轩辕子仪是学生会的,安排爬山的名单,顺理成章。 胡青黛无视林娇娇的臭脸,机智的拉着轩辕晴一起走。 女少男多,到了半山腰,全是男弟子的团队跑得不见了踪影,落在后面的全是男女混合队。 贵女们平时不运动,爬山自然是不行的。 “学院也太较真了,随便找个小山头登高,应应景不就完了吗?非得找这么高的山,还不让人请假。” 轩辕晴吊着胡青黛的胳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告他什么呀?别人爬得,你怎么就爬不得呀?有本事别拉着别人,自己爬呀。” 轩辕子仪十分嫌弃搅了他好事的妹妹。 此时轩辕晴半个身子倚在胡青黛身上,基本全靠胡青黛拖着走。 有了这个累赘,胡青黛的速度也上不去。 拖着死狗一样的轩辕晴,比当初在密林里背树桩绑沙袋还累。 就是这样也比单独与轩辕子仪相处强。 那家伙成长迅速。不仅个子高出胡青黛一头,行事也越来越成熟,不再像以前咋咋呼呼的。 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深邃起来。 胡青黛常常招架不住,愈发不想与他单独相处。 她拖着轩辕晴,累成了狗。 轩辕晴却很兴奋:“看到没?我是自己爬上来的,还比其他人快多了。六姐姐这会子还在后面,没影呢!要是你和青黛都拉着我,兴许我们的速度还能更快点。” 轩辕子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想得美!我怕被你累死。” 轩辕晴挑衅:“不拉就算了,你是个坏哥哥。回头我走不动了,就让青黛背我上山。” 轩辕子仪气得直咬牙:“她跟你又不是一队的,你爱让谁背就让谁背,反正我的队友不外借。” “两位殿下别吵,省点力气吧。这里有几块山石,先坐下歇一歇。” “你带的水都喝光了,那边树藤上好像有猕猴桃,我去摘一些过来,解解渴。” 这兄妹俩吵吵了一路,胡青黛十分头疼,决定远离是非之地,让耳朵清净清净。 燕回站起来要跟着一起去。 被轩辕子仪拦住:“燕兄,照顾好你的队友,我跟我的队友去。” 燕回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目送着胡青黛和轩辕子仪一前一后走向林中。 这一路上他都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过。 轩辕晴偷瞄了他好几眼,心中窃喜。 跨过几丛灌木和杂树,果然有猕猴桃。 胡青黛上手一捏,软软的,正是好吃的时候。摘下一个尝了尝,酸甜可口。 轩辕子仪很好奇,“这个能吃吗?” 宫里吃猕猴桃都是剥完皮,切小了之后呈上来的,他哪里见过果子原生态的样子? 胡青黛摘下一个,剥掉果皮,凑到轩辕子仪唇边,“尝尝?” 轩辕子仪见她黑宝石般的眸子里满是期待,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甜,凑过来就着胡青黛的手咬了一口。 “好吃吗?” “好吃!很甜!” 又咬了一口。 咬着猕猴桃,胡青黛的小手印如眼帘,那手指根根细长雪白,只有指甲是粉嫩粉嫩的,像春天的桃花瓣。 轩辕子仪感觉有一股暖流,从丹田直冲天灵盖,他全身酥酥麻麻,暖洋洋的。 咬猕猴桃的这个动作发生得很快,但在他的意识里,这个动作被拉长了,变得缓慢,时间也像是过去了很久。 他抬起头对胡青黛笑。 阳光从枝叶漏下,他眼中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 见轩辕子仪喜欢吃,胡青黛嘴角上扬,眼睛弯成一弯新月。 “我还要吃。” 轩辕子仪刻意压低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胡青黛吓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只见他双颊微红,如醉酒一般,眼神缠绵地望着她。 轩辕家的人都有一幅好皮囊,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轩辕子仪充满了诱惑。 但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她心里清楚自己只能欣赏。 “想吃自己摘。” 胡青黛转身,继续摘果,用一张大叶子包了起来。 “我不知道哪一种能吃。” 轩辕子仪贴了过来。 胡青黛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一步,仔细的教给他,哪一种好吃。 “你捏一捏,软的好吃。” “喂,你们找到吃的了没有?” 轩辕晴受不了与燕回之间沉默尴尬的气氛,忍不住大喊起来。 “催什么?催什么?女孩子家家的一点耐心也没有。” 轩辕子仪愤愤不平,他刚得着点滋味,这个累赘又来捣乱。 胡青黛大声道:“找到了,马上过来。” 捧着猕猴桃回去,打开树叶放在岩石上,亲自给轩辕晴剥了一个。 轩辕晴渴极了,又不好意思问燕回要水喝。 一个猕猴桃入口,远远不够解渴,胡青黛又连续给她剥了好几个。 轩辕子仪在一旁凉凉道:“你自己没长手吗?不能自己剥吗?” 轩辕晴贵为公主,何成自己动过手? 她看着长毛的猕猴桃有些尴尬。 胡青黛打圆场:“这个皮剥不好,沾了外面的绒毛会过敏的,还是我来吧。” 轩辕晴一脸得意的望着自己哥哥,“你看,青黛不让我剥的。” 轩辕子仪看不下去了,自己小心意义的剥了一个,确定一丝绒毛也没沾到,喂到胡青黛嘴边,“你也吃一个。” 三双眼睛都盯着她。 轩辕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燕回的眼神似寒冰。 胡青黛涨红了脸:“五殿下,你自己吃吧,我一会儿自己剥。” “来,吃一个。” 轩辕子仪坚持,猕猴桃都凑到了胡青黛唇边。 胡青黛坐在山石上,后方无所倚靠,避无可避,只好张开嘴,吃了猕猴桃。 眼睛飞快地瞥了燕回一眼。 燕回把头扭过一边。 轩辕晴的眼睛里闪着兴奋八卦的光。 轩辕子仪如愿,嘴角咧到耳边,用十二分温柔的语气说:“你刚刚喂我一个,我也喂你一个。” 轩辕晴笑出了声。 胡青黛满面通红,囧得无地自容。 “你们自己吃吧,我先走一步了!” 她跳下山石,就往山上跑去。 轩辕晴慌了,“喂,你等等我呀,没有你我怎么爬呀?” 你爱怎么爬就怎么爬,姑奶奶不伺候了,忙活半天居然看我笑话,损友。 胡青黛不理轩辕晴,埋头爬山。 轩辕子仪称心如意,笑着追了上去,跑到拐弯处,不忘回头冲轩辕晴做了个鬼脸。 终于甩掉你了,小累赘! 燕回紧跟着跳下山石,要去追。 轩辕晴央求他:“燕师兄等等我。” 燕回只好停下脚步,侧身让公主走在前面。 “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差点追不上你!”轩辕子仪追了上来,一双俊目亮如明星。 胡青黛向后张望,“公主他们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这么慢?” “不管他们了,咱俩先爬上去,到山顶等他们,好不好?”轩辕子仪的语气十分温柔。 妾的地位低下,胡青黛不是自甘下贱的人。 她十分清楚,林娇娇说得对,皇子确实不是她这种身份的人能招惹的。 所以她尽量躲着轩辕子仪。 像这种避无可避的时候,她希望轩辕晴和燕回能快点追上来。 胡青黛随便找了个山石坐下,笑道:“五殿下,你真不是个好哥哥,公主都爬不动了,也不想着帮一把。五殿下先上去吧,我要留下来等她。” “青黛,其实我……” “蛇!” 山下传来轩辕晴的一声惨叫。 第49章 青龙昂首 胡青黛和轩辕子仪对视一眼,朝山下飞奔。 没下去多远,就见道轩辕晴面无人色的站在山道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条小青龙盘在她肩上,正昂首对着燕回吐着鲜红的蛇信。 燕回站在轩辕晴对面,与蛇对峙。 若是在平时,胡青黛飞出一个石子就能解决掉这条蛇。 但她不想让他们知道她会暗器。 石子扣在她手心里,迟迟未发。 燕回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思,因为他打算徒手去抓那条蛇。 “小心有毒!”胡青黛喊道。 听到喊声,燕回的手抖了抖,就在这一刹那,蛇闪电般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燕回忍痛掐住蛇的七寸,甩进了林子里。 轩辕子仪急忙过去,搂过几乎吓晕的妹妹安慰。 燕回原地盘腿坐下。 胡青黛冲过去,跪坐在燕回身边,拉过他的手查看。 她全身都在抖,也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么? 那是一条剧毒的蛇。 燕回手腕上两个黑黑的细孔,十分醒目。 胡青黛忙解下发带,扎住燕回的胳膊,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然后就俯下身子,去吸那伤口的毒血。 “青黛不要!” 两个少年同时开口。 “毒素不吸出来你会死的。”胡青黛头也不抬,闷闷地说。 一口接一口,吸出来的都是黑血。 她很后悔,明明一石子就能解决掉那条小青龙的,偏偏要让他去冒险。 他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自己也许会内疚一辈子。 燕回不让让胡青黛吸毒血,挣扎着要起来。 胡青黛抓紧了他的手,语气很严肃:“别动,马上就好。” 轩辕子仪抱着轩辕晴站在一边,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飞红了眼眶,把头扭向一边。 燕回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人也变乖乖了,温顺的配合胡青黛的动作。 伤口终于流出了鲜红的血,只是周围一圈留有一个乌青的唇印。 轩辕晴缓过来了一些,走来,递过一方手帕。 胡青黛本打算用自己的手帕包扎的,见公主的手帕递到跟前,就用她的手帕包扎了伤处。 轩辕子仪像一节木头,僵在那里,木着脸看她忙活。 大自然相生相克,毒蛇出没之处,通常也会有治疗蛇毒的草药。 胡青黛跑进林子里,寻来草药,用燕回水壶里的水冲洗了一下,挑出几株塞进燕回嘴里。 “是解毒的。” 燕回乖乖吃下。 剩下几株,胡青黛塞进自己嘴里嚼碎。 然后将嚼碎的药渣,敷在伤口上。 她抬头冲燕回笑了一下:“嫌脏吗?” 伤处传来清凉的感觉,燕回温和地盯着她,缓缓摇头。 怎么会嫌她脏呢? 蛇毒让燕回褪去了冰冷,坐在地上,温顺得像个乖宝宝。 燕回脱离了危险。 胡青黛也放松了下来。 见他乖宝宝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爱,嘴角眉梢不自觉的带了温柔宠溺的微笑。 轩辕子仪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流动。 嫉妒像蛇一样撕咬着轩辕子仪的内心,他袖子里轻颤的手紧紧握成了拳。 “他已经好了,青黛咱们走吧!” “不行,还得观察一会儿。” 胡青黛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轩辕子仪克制着想要立刻拉走胡青黛的冲动。 装作不耐烦,抬眸打量着山林。 实则他的眼睛并没有聚焦,耳朵时刻捕捉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休息片刻后,燕回头脑清醒了一些,眼眸渐渐退去迷茫,变得冷静。 胡青黛扶他站起来,“感觉怎么样?” 燕回头脑清明,“好多了!” 轩辕晴在一旁感激涕零:“谢谢燕师兄,多亏燕师兄救了我,不然中毒的就是我了。” 燕回很客气:“公主遇险,是我保护不周,还未请罪,谢字实在是担当不起。” 轩辕晴又对胡青黛说:“今日也多亏你在,不然燕师兄就危险了,谢谢你。” 替燕师兄谢我? 胡青黛心头不悦,依然微笑着回话:“我爹常说医者仁心,我既学过医,这是我份内之事。” 燕回闻言眼神一闪。 轩辕子仪听了此话,心中好受许多,“他不能再往上爬了,七妹送他回去吧。” “我自己回去就行,公主可以跟你们一组。” 燕回也不想上行了,担心余毒未清,想赶回宿舍服一颗解毒丸。 “规则约定,队员受伤,同组队员可以送受伤队员下山,不扣团队分。我也爬不动了,正好跟燕师兄一起下山。” 轩辕晴早就不想爬了,正好借此机会下山。 “我也跟燕兄一起下山。” 胡青黛还是不放心燕回。 轩辕子仪皱眉道:“你走了,我就算爬上去,分也没了。燕兄已经好了,你跟着做什么呢?走吧接着往上爬吧。” 胡青黛还想说什么,轩辕子仪一把扯过胡青黛胳膊,拖着她往山上走。 燕回皱了一下眉头。 “五殿下,松开我,我自己走。” 轩辕子仪黑着脸,不但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燕回冷着脸望了一瞬,决绝地转头往山下走去。 “五哥,你别老欺负青黛。” 轩辕晴冲轩辕子仪喊完,觉得仁至义尽,转身跟上了燕回。 胡青黛不走了,轩辕子仪转过身来俯视着她,“你是想要我抱着你走吗?” 他的脸贴得极近,胡青黛能瞧见他眼眸中蕴藏着的狂怒。 她悚然。 惹不起,只好任由他拉着。 走了一段,许是身边人难得温顺,轩辕子仪开始得寸进尺,从她的手腕滑向手心,与她十指相扣。 “轩辕子仪!” 胡青黛柳眉倒竖,用力甩开他的手。 这个浪子! 听轩辕晴说,他们这帮人十天里有八天泡在青楼里,对付女人的经验丰富。 果然如此! 胡青黛深恶痛绝的模样,让轩辕子仪刚得到一丝抚慰的心彻底伤了。 他看着她,目光黯然:“我真希望刚刚那条蛇咬的是我。” 说就往山道旁的杂草丛中乱走。 胡青黛诧异道:“你去哪里干什么?小心有蛇。” 轩辕子仪气得发狂:“被蛇咬了才好呢,那样你也能替我吸毒血,敷草药,替我急上一急。” 胡青黛觉得不可思议:“你疯了吧。” “是啊,我疯了。”轩辕子仪的心里泛上苦涩。 他嫉妒疯了。 刚刚她跪坐在哪里,专注的替燕回吸毒血。 她的眼里只有燕回,燕回的眼里也只有她,叫他怎么能不疯? 第50章 云和野鸭 胡青黛被轩辕子仪幼稚的行为气笑了。 “我看你不是想被蛇咬,是想接受治疗吧!” “这样吧,就当你被蛇咬了,你过来,我给你治一治。” 胡青黛怕他在草丛里真被蛇咬了,哄他过来。 “你要说话算数!” 轩辕子仪顺从的重新回到山道上。 “算数!算数!” 胡青黛走进草丛寻了几株草药。 回来就将两株药草塞进了轩辕子仪的嘴里。 “这……这是什么?” 轩辕子仪一副要吐的表情。 “你不是想要我也给你治一治吗?这就是刚才给燕师兄服食的草药啊。” 那药草味道苦涩至极,胡青黛促狭的看着他。 轩辕子仪硬着头皮咀嚼了几下,苦涩的药汁弥漫在口腔。 他一仰脖子一闭眼咽了下去 嘴里的苦涩味道淡了,回味带着丝丝清甜,他心里的苦涩稍稍淡了一些。 “好了,走吧!” “还有吸血,敷草药。” 轩辕子仪倔强的挽起袖子,把手腕伸到胡青黛嘴边。 胡青黛快气死了,真想一口咬下去。 时间真的耗不起了。 他们已经落在后面很远,再不走,就真的没分了。 她可不想接受惩罚,只能好脾气地再哄一哄这个魔星。 她掏出小妆刀朝着轩辕子仪手腕虚虚比划了两下。 “可以呀,不过先得划个十字花,皇子玉体我可不敢下手。别玩了,殿下,咱们走吧!” 两人挨得极近,轩辕子仪都能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气。 能这么近的瞧着她,是他做梦都想的事,哪里舍得就走? 他忽然抢过小妆刀,朝着手腕刷刷两下。 血珠沿着肌肤上的十字涌出,瞬间汇成一线沿着手腕滴落在地。 “你干什么?!” 胡青黛大惊,手忙脚乱的去帮他止血。 轩辕子仪执拗地抬起手腕往胡青黛唇边凑。 “你吸一口。” “轩辕子仪!你这个疯子!” “我就想知道被你吸一口是什么感觉,快吸!是不是不够深?” 轩辕子仪状若癫狂,又一次举起小妆刀。 “别!我吸!我吸!” 用的是她的小刀,损伤皇子玉体,追究起来,只怕她们全家要人头都要落地。 还是哄好这个魔星要紧。 她捧起轩辕子仪的手腕,真的在伤口上轻轻吸了一口。 轩辕子仪腕上刺痛中传来丝丝酥麻,那丝酥麻牵动着心脏,心脏涨涨的像裹了层腻腻的奶油。 原来是这种感觉! 轩辕子仪嫉妒得快要疯了。 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口腔,胡青黛正要吐出来。 “不许吐!咽下去!”轩辕子仪吼道。 胡青黛大惊,一口鲜血真的就咽了下去。 “咳!咳!”胡青黛捂着嘴骂他:“轩辕子仪!你这个变态。” 轩辕子仪笑了,眉目之间都是奸计得逞的喜悦。 “这样咱俩也算血肉相连了,胡青黛,你是跑不掉的!” 胡青黛涨红了脸,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轩辕子仪,眼眸深沉,其中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愫。 胡青黛愣了片刻,又去草丛中找了几株止血药,嚼碎了替他敷在伤口上止血,再掏出手帕替他包好伤口。 “殿下!祖宗!做戏做全套,这回满意了吗?” 徒具其形,不得齐神,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轩辕子仪勉强笑了笑,“还行!就是有点疼,再给吹吹就满意了。” “活该!” 胡青黛嘴上骂着,老老实实凑过去吹了两口,动不动就自残的人她可惹不起。 “拉着我走。” 胡青黛好脾气的牵过轩辕子仪的袖子。 “拉我的手。” “轩辕子仪,你别得寸进尺!” 轩辕子仪伸手去解伤口上的布带。 胡青黛一把抓起他的手,乖乖的任由他十指相扣。 上行一段,胡青黛幽幽叹气:“五殿下自有喜欢的人何苦来招我。” 轩辕子仪步子一顿,眉头一皱,吼道:“谁说我有喜欢的人?” 胡青黛揉了揉耳朵,“那么大声干嘛?我家亲戚都知道林娇娇将来是要做五王妃的,所以你才把她弄来学院学规矩。” 轩辕子仪急忙解释:“那是个误会,我原以为她是你。” “林娇娇家可不认为是误会,她还警告我,让我离你远点,你老来招我,有损我们亲戚情份。” 轩辕子仪黑着脸,“回头我去他家解释清楚就行了。” “别!你要去解释了,我们亲戚间可真就成为仇人了。” 轩辕子仪皱眉看着她:“那依你怎么办?” 胡青黛看着他认真道:“只要殿下跟我保持距离就行了。” “你休想!” 轩辕子仪又怒又气,胸腔剧烈起伏着,紧走两步在前面。 留给胡青黛一个宽阔的后背。 手却依然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 又行了一段,胡青黛估摸他大概消气了,低声劝道:“殿下,我这样的人虽然出生低微,到底跟秦楼楚馆里的人不一样,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轩辕子仪停下,转身盯着她的眼睛。 “谁你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我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胡青黛有些心慌,“殿下,我俩不合适。” 轩辕子仪一脸认真:“哪里不合适?” “身份不合适。” “我觉得很合适啊。” 胡青黛耐心解释:“殿下好比那天上的云,高高在上,让人仰望。而我充其量就是只野鸭子,白云看着野鸭可爱,跑到池中与野鸭一起玩耍,看上去相映成趣,却只是幻象。轻轻往池中扔一颗石子,幻象就破了,白云还是高高在天上,野鸭却会受伤。” 轩辕子仪的神色十分严肃,盯着胡青黛一字一句道:“你不是野鸭,也没有幻象,一切都是真的,我让你也做天上的云好了。” 胡青黛直摇头。 “谈何容易?世事没有殿下想的那样简单,我没有一双与白云共舞的翅膀。胡青黛感激殿下抬爱,只怕不能接受殿下好意。” 轩辕子仪满脸伤心,十分不甘心地问:“是不是因为姓燕那小子?” 胡青黛不忍看他神色,低着头:“别扯别人,我和他也没关系。” 轩辕子仪苦涩道:“可是你对他,比对我好。” 胡青黛幽幽道:“我和他身份差不多,自然比较亲近。” 轩辕子仪心尖刺痛,急切道:“你变不成白云,我也可以变成野鸭。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你不愿来就我,我就来就你,不要再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话,我不会听的,我永远也不会放手。” 胡青黛笑道:“殿下怎么这么固执?跟个孩子一样。” 轩辕子仪嚷道:“谁是孩子?我是个男人。” 自残,不讲理,不就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吗? 轩辕子仪受不了胡青黛脸上的笑,手上用劲一拽,胡青黛跌进他的怀里,轩辕子仪就势搂住她的腰。 十六岁的轩辕子仪发育得初具男人规模,胡青黛脸红心跳,“放开我!” “记住了,我是个男人。”少年眸色沉沉。 第51章 替身 重阳节山道上,蛇毒让燕回流露的刹那的温柔,让胡青黛心里又生出了勇气。 医师嘛,关注自己的病人,总是想时不时的做个回访。 她越看看燕回,就越觉得亲近。 可人家燕回并没有因为救命之恩,就对她有所不同。 依旧是冷冰冰的不理她。 她很颓然。 救命之恩大过天,燕回这样对她,不符合常理。 她不由得想起那些夜莺呼唤的夜晚。燕回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江洋大盗?江湖侠客?亦或是刺客? 但年复一年,燕回并没有什么行动,老老实实的上所有的课。 胡青黛被搞糊涂了,难道他真是来书院学习的? 这一日傍晚,她远远望见燕回神神秘秘的走进一处僻静茂密的林子。 好奇心驱使,她偷偷的跟了过去。 里面光线暗淡,跟到一棵大树前,燕回的身影消失了。 正东张西望,燕回从大树后转出来,语气冰凉地问:“是在找我吗?” 胡青黛被吓了一大跳,踉跄一步,扶住旁边大树。 心虚地胡扯起来:“没有啊,我追小松鼠呢,刚追到大树下就不见了,你有没有看见啊?” 还作势往树后看。 燕回冷着脸上前,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头来。 胡青黛被迫与他对视,鬼使神差的一点也没挣扎。 燕回的凤目漆黑深邃,里面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在翻腾。 胡青黛涨红了脸,一颗心怦怦直跳,后知后觉想起来挣扎。 “放开我!” 软糯的语气饱含撒娇的味道。 胡青黛被自己的语气吓了一跳,推了燕回一把。 密林光线幽暗,世界仿佛很小,只有大树前的小小一隅,他们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燕回的呼吸越来越粗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迷茫。 最终他一把抱住胡青黛,紧紧的,像抱着稀世珍宝。 胡青黛全身热血上涌,再也不想挣扎。 眼前是燕回滚动的喉结,耳边是他响如擂鼓的心跳,鼻端是他身上清冽的梅香。 胡青黛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飞了起来,身子变得软绵绵的。 她清楚大人们送她进松山书院所为何来? 燕回是她私心认为最适合她的人。 她仰面望向他,双手慢慢伸向他的脖子,环住。 燕回呼吸乱了,低头贴住她的脸摩挲着,意乱情迷中,喃喃低语:“表妹!我找你找得好苦!” 像被人一拳砸在脑袋上,嗡嗡过后,是剧烈的疼痛。 原来是他只是把我当成了旁人。 胡青黛使劲地去推燕回。 燕回只有片刻的愣怔,就清醒了。 他的双手也抱得更紧了。 胡青黛挣扎得厉害。 燕回的一双凤目,水汽蒸腾,赤红一片。 胡青黛没有丝毫犹豫,撕打着要脱离他的禁锢。 燕回自然不许,两人在沉默中较量着力气。 燕回的力气占了绝对的上风。 将她抵到树上,用整个身体禁锢着她。然后双手扶着她的脑袋,重重的亲了下来。 燕回在颤抖。 胡青黛也在颤抖,气得发抖。 燕回的唇冰冷湿糯,她狠狠地一口咬上去。 血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齿之间。 燕回十分清楚自己喊了什么。 他就是来割舍的。 这一刻虽然心如刀绞,却依然紧紧的抱住她不松手,因为知道一松手就是永别。 燕回任由她咬,半分也不想挣扎,只觉得那疼痛到了极致也是欢愉。 胡青黛咬了很久,方才解恨。 再抬起头时,双唇染血,泪光莹然。 一字一句凄然决绝:“你看清楚了,我姓胡,名青黛,我不是别人的替身!” 燕回再也没力气禁锢她。 胡青黛踉跄着,仓皇逃出了树林。 燕回心中大痛,闭眼倚在大树上,喃喃自语:“表妹,我把别人当成了你,可是你又在哪里?” 树林外,轩辕子仪脸色铁青,失魂落魄。 自从他宣布要做野鸭,这几个月胡青黛都躲着他,从来不给他亲近的机会。 就在刚才,看到她的身影一闪进了林子,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没想到一进入林子,就看到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晴天有霹雳炸响,天空好像裂了一条缝,直震得他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五官六感都失了灵。 噩梦变成了事实,他都没有勇气上前质问。 只是飘飘荡荡,游魂一般扶着树木走出了林子。 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心没了归处。 世界虽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他无知无觉般僵立在林子外面。 胡青黛脸色苍白的从他身边跑过,也没让他缓过神来。 胡青黛病了,晚上恶梦缠身,早起高烧不退。 杨氏把她接回家调养。 胡景林很心疼:“咱们不上书院了,好好的孩子怎么病成这样,在家健健康康的多好。” 杨氏不以为然,“小孩子家家有个头疼脑热正常,熬过来就好了。” 夫妇二人瞧着胡青黛神色郁郁,知她有心事。 便搜肠刮肚说一些趣事,各地的趣闻来开导她。 足足休养了一个月。 胡青黛本是心智坚强之人,想到爹娘老来得女不易,不能供养二老,反而累他们忧心,实属不孝。 对燕回的期待,来源于千秋节的那场表演。 本来就是一场戏。 燕回的立场早早就明白不过了,是自己放不下,纠缠不清,才自取其辱。 她打定主意没什么大不了,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要面对现实。 以后他找他的表妹,离他远远的总是做得到的。 胡青黛病愈回松山书院。 燕回见了她,欲言又止。 她选择无视,不就是冷冰冰不理人吗,谁不会? 但燕回挡着她开门了。 她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开,就像拂去粘在衣服上的尘埃。 我胡青黛虽出生卑微,却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容他人轻贱,更不能自轻自贱。 门重重的拍上,将燕回隔绝在外。 她看都没看燕回变得煞白的一张脸。 良久,“咚!咚!咚!”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胡青黛打开门,轩辕子仪身着白色长袍,站在门外,形容萧索。 胡青黛也穿着一身白裙,苍白的小脸上笑容冷漠疏离:“五殿下?有事吗?” 大夏天的,轩辕子仪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雪国里,从里到外透心凉。 她以前不这样笑。 就算是拒绝,笑容也是狡黠调皮的。 从前她虽然躲着自己,但说话亲切婉转,从来不这样冷漠疏离。 轩辕子仪呆呆的望着她。 胡青黛又问了一遍:“有事吗?五殿下?” 曾经亲眼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天知道他今天过来,是鼓了多大的勇气。 轩辕子仪心里慌慌的,“听说你病了,过来看看看你。” “多谢五殿下关怀,我已经好了。殿下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休息了。” 胡青黛语气冷漠地下着逐客令。 轩辕子仪慌忙举起手中的一个纸袋,“这是红枣山药糕,最补气血,我让小厨房现做的,还是热的。” “多谢殿下费心想着,但我的病吃不得山药,五殿下还是自食吧。” 胡青黛冷漠关了门。 轩辕子仪彷徨失措,心乱如麻。 第52章 要不要公主? “五殿下,山药糕拿过来呀,兄弟还没吃饭呢。” 小花园里南山和慧明在看戏。 慧明鄙视他:“你没眼力介儿吗?那是送小师妹的。” 南山往椅子上一瘫,“小师妹不是不能吃吗?” 轩辕子仪无精打采的走进花园,将纸袋往竹桌上一扔,拖了把竹椅,颓然坐下。 眼睛不甘心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南山打开纸袋,捡了一块山药糕放进嘴里,眼睛一亮,“好吃,又软又甜!” “真有那么好吃?” 慧明也向山药糕伸出了手。 两人吃得开心,不忍心看轩辕子仪黯然神伤的模样,南山安慰他: “五殿下,小师妹就那样。自从病愈回来,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小脸板得跟她隔壁姓燕的小子有一拼。上午我叫她,她都没理我。” 轩辕子仪来了精神:“真的?对谁都这样,不光是对我这样?” 慧明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她回来的时候,我跟她打招呼,她就跟没听见一样。” “她回来的时候,燕师弟挡住她开门了,她一句话没说,一把就把燕师弟推开了,可凶了。燕师弟脸都吓白了,愣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相比起来,小师妹对你那是相当客气了,还跟你说话,可见待你与众不同。” 轩辕子仪瞬间来了精神:“真的?你们没骗我?” “当然没骗你!我们虽然是你的磨刀石,但我们之间也还是有交情的,看在以后还能吃到山药糕的份上,也不能是假的呀。对吧?慧明。” 南山决定放长线钓大鱼,这么好吃的山药糕就吃一次,有些可惜。 “对的!对的!”慧明忙附和。 轩辕子仪眼珠子一转:“要不这样,以后小师妹有什么消息,你们尽管来告诉我,山药糕管够。” 慧明颇感到为难:“殿下,我们可不能为了山药糕就出卖小师妹呀。” “我是说小师妹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或是生病,就来找我帮忙。” 轩辕子仪说完,“呸”了两声,强调:“我是说如果。” 胡青黛呆坐桌旁,浑然不知南山与慧明两位师兄为了山药糕,把她给卖了。 回学院的时候,燕回假装路过她门口,拦着门,欲言又止。 他脸颊消瘦,眼下乌青,显然些日子他也不好过。 他为什么不好过? 必是想念他心心念念的表妹,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胡青黛可不想听他说抱歉的话。 所以才狠狠地推开他,从此互不打扰吧。 父母送她来学院是抱着挑一个金龟婿的心思,可是以她的出身,除了寒门学子,别的枝都太高了。 只有燕回,她心里动了那个念头。 当初燕回不跟她求婚,全书院的贵女都笑话她。她不以为然,觉得可以等待,总有一天她和燕回能够名正言顺。 可惜最后还是一个笑话。 她不在抱着幻想。 喝了一些安神的药躺下。 或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可能是不曾得到,陷得不深,还可能是因为年轻,伤疤好得快。 时间是治疗一切的良药。 有一回轩辕晴跟她打听燕回,她居然云淡风轻的开起了玩笑:“公主,你不会是看上燕兄了吧?” 轩辕晴少见的扭捏起来:“你不要告诉别人。” 胡青黛惊讶之余,向她透露了小秘密:“只怕他已经心有所属了。” 轩辕晴紧张的问:“是谁?” “好像是他家中的表妹。” 轩辕晴松了一口气:“那倒不打紧,还请你替我们制造一下见面的机会。” 胡青黛拒绝:“我跟他不熟,你也知道他那个样子,像块寒冰,全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 轩辕晴不信:“我不管,你去年救过他,总比我多几分薄面。反正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不许推脱,我哥跟我说了一件事,你知道吗?” 胡青黛毫不在意:“五殿下跟公主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轩辕晴低声说:“他之前在杨府花园见了你,听人称呼你为表小姐,就主观的认为你是林娇娇,特意来求了我,要让你来做我的伴读,结果来的是那个真林娇娇,你说我哥是不是很糊涂?” 胡青黛心中毫无波澜。 她早知道这事,于是拜托轩辕晴不要跟别人提起,尤其是林娇娇。 要是被林娇娇知道了,她岂不是更恨自己? 胡青黛打定主意要远离轩辕子仪,他那枝实在是太高了。 礼仪课,轩辕晴又期期艾艾地问她:“你们都在一个队,你知道燕师兄平时喜欢做什么吗?” 胡青黛心中微痛。 燕师兄喜欢冷冰冰不理人。还喜欢半夜三更偷偷外出,当然这个是不能跟公主说的。 胡青黛摇摇头,“不清楚。” 她偷偷的打量起轩辕晴,只见她身量微丰,肌肤细白,杏眼桃腮是一副美人胚子。 冷冰冰的燕兄也是一副好皮囊,两人凑在一起倒真像是一对。 不知有公主的垂青,燕兄是否放得下表妹呢? 这么一想,胡青黛忽然就很想知道答案。 轩辕晴被胡青黛看的脸颊飞红,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瞧她,起身想走。 被胡青黛笑着一把拉住,“别急着走啊,燕兄平时冷冰冰的从来不多说话。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他喜欢做什么,不代表我打探不出来呀。” 轩辕晴坐了回来。 胡青黛问她:“那个冰块脸,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谁说我喜欢他了?”轩辕晴又想跑。 胡青黛拉住她的手:“我可以给你制造机会哦。” 轩辕晴暗喜:“什么机会?” “前些天南山兄和我削了好多竹签,打算过几日去忘忧谷烧烤,到时候邀请燕师兄和你,为了不让燕师兄生疑,烈阳队的男生都会被邀请,你也多邀请几个女生吧。” “好啊,缺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轩辕晴从来没有野餐过,跃跃欲试。 胡青黛狡黠一笑:“目前,烤肉的竹签有了,客人有了。还缺肉、碳、佐料、点心和酒水。” 轩辕晴瞅着她:“你就是这么请客的?” 胡青黛一副老实的模样:“嗯!公主觉得有何不妥?” 轩辕晴似笑非笑:“是不是竹签也还得回去赶制一批?” “公主真是冰雪聪明!南山兄的竹签的确不够用,确实需要我们亲自赶制,贵仆估计不会弄。” 废话你家仆人要是会削竹签,还用得着我们亲自动手吗? 轩辕晴瞪了她一眼,状似不情愿,“采购清单列给我,我可记不住。” 清单一挥而就。 轩辕晴面上嫌弃,心里却美滋滋的,拿着清单就去吩咐宫女们了。 第53章 春风十里 这日天清气朗,风和日丽,轩辕晴派马车来接,说忘忧谷里一切准备好了。 竹签前一日公主的人已经派人取走,今天取人即可。 胡青黛带着南山、慧明、和烈阳队一起上了一辆宽大马车,向忘忧谷出发。 出身寒门的学子们,进入第二个学年,还有一年毕业,还是蛮渴望结交公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跟公主套个交情,将来谋好个前程。 马车沿甘溪而上,约走了两里地,就到了忘忧谷。 忘忧谷里溪水淙淙,鸟语花香,大片大片的青色岩石顺着山谷铺开,石隙间摇曳着姹紫嫣红的杜鹃花。 溪边极大极平整的一片青石上放了几个桌子,桌上放了很多竹签穿好的食材,十几把竹椅,竹椅分别围着几个生好火的炭盆。 轩辕晴笑着迎上来:“你们怎么这么慢?我们都等饿了。” 她的眼睛盯着燕回,对方却并没有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胡青黛冲轩辕晴笑得开心:“公主费心了,准备得不错嘛。” “那是,我能搞砸么?”轩辕晴骄傲的吹嘘自己。 胡青黛见轩辕晴只带来三个人、轩辕子仪、轩辕子仪的伴读梅洪涛和杨阳,就把她拉到一边,“你怎么就带了三个男的呀?我都跟他们吹嘘你要带几个美貌姑娘来呢?” 轩辕晴笑得狡黠:“你回头看看,丞相之子杨阳赛不赛得过十个姑娘?” 胡青黛闻言回头,学子们都围在梅洪涛和杨阳的身边叽叽喳喳,只有燕回和轩辕子仪站在一边,向她俩望过来。 胡青黛激动地用手肘碰了碰轩辕晴,“人我给你带来了哈,回头怎么谢我?” “到时候送你一份大礼。”轩辕晴掩饰不住喜悦之情,笑得如山花般灿烂。 燕师兄,公主你会拒绝吗? 燕师兄,公主和表妹,你会选谁? 胡青黛的好奇心在这一刻爆棚。 那两个女人头并头凑作一堆咬着耳朵,如两朵并蒂的春花,私房话说起来没完没了,那边轩辕子仪不耐烦了,“喂,做东道的那两位,可不可以不聊了,我们都快饿死了。” “今天要想不挨饿,就得自己动手。” 胡青黛走过去,拿起几串羊肉放在炭火架上烤着。 轩辕子仪坐在一旁看着她烤。 燕回也想坐过去,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资格,心中微痛,挑了个稍远的位置。 肉烤到滋滋冒油的时候,开始撒佐料,佐料和油滴在炭火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又撒上一点父亲秘制调料,一时间香气四溢。 “好了没有?饿死了。” 轩辕兄妹像饿死鬼投胎,催个不停。 “再等等!” 肉串烤好了,轩辕子仪跟轩辕晴同时伸出手。 “青黛给我!” “青黛给我!” 两人互不相让,跟小孩一样,胡青黛突然不想理这兄妹俩,冷冷的看着两人争吵。 还是轩辕子仪先让步:“七妹,咱俩一人一半怎么样?” 轩辕晴还未回答,胡青黛直接把羊肉串全都塞给了她,并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可不能忘了今天的任务,今天是来看戏的。 果然轩辕晴心领神会,拿着羊肉串走向燕回。 燕回接过串,向胡青黛看过来,胡青黛玩味地看着他。 燕回面无表情的转头,静静的听轩辕晴说话。 轩辕子仪一阵气闷,咬牙拿起两串肉在胡青黛对面学着她的样子烤起来。 “还好,还好!”胡青黛笑语。 轩辕子仪问:“什么还好?”。 胡青黛揶揄他:“我以为殿下会馋哭,然而并没有。” “哼!”天知道他气的是什么,他只是不喜欢她的注意力在别的男人身上,尤其是那位。 不过看她把燕回推给自己妹妹的行动,心里莫名有些开心。 油滴在炭火上滋滋冒烟,他蛮横吩咐:“快给我撒佐料!” “你自己不会撒呀?”胡青黛嘴上说着,手上已经替他撒完了。 “我觉得你撒的更香。”轩辕子仪笑吟吟的盯着她。 山风细细,她鬓边的几缕碎发,柔柔的拂着她鲜嫩的面颊,拂得轩辕子仪心里痒痒的。 胡青黛浑然不觉,一边专注烤串,一边跟轩辕子仪斗嘴:“幼稚!你这是不自信。” “你错了,并非我不自信,而是对你很信任。” 不一会儿,肉串烤好了,轩辕子仪咬了一口肉串,烫着嘴了,不停的哈着气。 胡青黛忙递给他一盏茶。 他一手拿着肉串,一手揭开盖子,茶还在胡青黛手里。 “劳驾!”他支使她。 胡青黛只好喂到他嘴边,轩辕子仪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解了烫,眉开眼笑:“好吃!” 胡青黛把茶放回桌上,训他:“热油诶,你不知道那有多烫吗?不知道要凉一凉再吃吗?” 很久没这样单独相处了,轩辕子仪被训得心甜意美。 “你也吃!” 肉串喂到嘴边,现如今胡青黛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张嘴咬了一口。 毕竟自从去年精英大赛以来,燕回不理她,轩辕子仪对她的心昭然若揭,松山书院人尽皆知,林娇娇携家中长辈向她施压了多回,她避与不避,她的闺誉都已经没有了。 她的未来怕是要孤独终老,悲剧的人生已经注定了。 爱咋咋地吧!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三下两下把两串吃下肚,轩辕子仪又拿起新的烤起来。 胡青黛帮师兄们撒了一圈佐料,拿着一串回来。 轩辕子仪不满:“他们又不傻,不会自己撒佐料吗?” “就是有人傻不会自己撒佐料啊!”胡青黛一边说,一边往他的串上撒佐料。 轩辕子仪在心里说:“这样的傻子只可以我一个人做。”嘴上却问她:“他们都学会了吗?” “只有一个太笨没学会。”胡青黛低头忙活。 “谁这么笨?” “你!” 轩辕子仪望向她,眼前人芙蓉粉面,盈盈一汪秋水,澄明清澈,倒映着他小小的身影,他心中大动,如轻羽拂过心尖。 愣神片刻,冲她灿然一笑:“你会就行了,有你在,我不需要学的。” 语调柔柔,有春风十里的味道。 轩辕子仪身后,山花烂漫,他白玉般清贵的脸上,笑容比山花还要绚烂一些,胡青黛面上一红。 礼仪课上那些贵女们议论,书院这些公子哥平时没少出入风月场所,个个都是调情是高手,看来这个五皇子也是精于此道。 胡青黛心想我可不要上当,把脸一板:“夲师父从来不教第三遍,更别说代劳了。” 轩辕子仪见她脸上神色变换,不敢再造次,专心烤串。 这回胡青黛果然不给他撒佐料了,只好自己动手。 烤完两串,递给胡青黛一串,“请师父尝尝,徒弟新烤的串。” 胡青黛接过来一尝,孜然放少了,盐放多了。 第54章 公主就是不一样 且说轩辕晴拿着胡青黛烤好串,递给燕回,“燕师兄去年的伤好利索没有?” 燕回低头看着炭火上烤着的肉串,回答:“有劳公主记挂,已经好了。” 语气十分冰冷,脸上无一丝笑容。 轩辕晴不以为意,知道他一贯是冷冷的。 她是天之骄女,自信迟早能把这块冰融化掉。 她学着胡青黛的样子烤肉串,撒佐料,烤好了递给燕回一串,自己一串,她刚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太难吃了! 燕回也咬了一口。 “燕师兄,快别吃了,太难吃了!”轩辕晴很是难为情。 那边胡青黛和轩辕子仪有说有笑,燕回听在耳中,心中醋海翻腾,嘴里食不知味。至于福熙公主在说什么,他像完全没听到一般。 他内心十分矛盾,怕胡青黛靠近自己,更怕她靠近别的男人。 自己亲手将她推远,可当她愈来愈远的时候,他又没来由的觉得心慌。 “燕师兄?”轩辕晴唤他。 刚刚公主问什么?好不好吃? “还可以。”他伸手接过公主手中的食材:“我来烤吧!” 过了一会儿,胡青黛走过来,先是站燕回身后朝轩辕晴挤眉弄眼,再看看燕回手中的串,教他怎么撒佐料。 东西不好吃,怎么能俘获公主芳心呢? 她教得十分用心。 淡淡的药草香又一次萦绕在燕回鼻端,他心里得到一丝慰藉,像在沙漠中渴了许久的旅人,得到了一滴水的滋润,尝到了甜头,然而又远远不够。 自从故意唤她“表妹”后,她再也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待他还不如陌生人。 燕回很珍惜跟胡青黛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牢牢记住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即使是在教他烤串。 记住说她这话的时语气神情,然后接下来孤寂的日子里反复的回味。 胡青黛向轩辕晴夸赞:“燕师兄真聪明,一学就会。” 轩辕晴深以为然,“那是!燕师兄是谁?第一名!” 燕回烤好肉串递给两个女孩。 轩辕晴尝了尝大赞:“真好吃!比胡青黛烤的还要好吃!” 胡青黛瞪了她一眼,不服气:“真的吗?”尝了尝手中串,“嗯,深得我真传。” 她站起来,朝轩辕晴比口型,“重色轻友!” 轩辕晴不理她,冲燕回笑得春光灿烂。 燕回突然想到一事,眼中有了一丝暖意。 忘忧谷,乐而忘忧,哪怕半日也好。 燕回和轩辕晴相处温馨。 胡青黛心下黯然,转过脸去,公主终究是不一样的。 有了公主就忘了表妹,我又算什么? “青黛,这个调料怎么用?”那边轩辕子仪叫嚷起来。 “喊什么?刚刚不都告诉你了吗?”胡青黛回去。 轩辕子仪在胡青黛的调教下手艺精进,肉串烤得像模像样。 有了徒弟服其劳,师父自然就可以闲下来了。 胡青黛瘫在椅子里享受着阳光、清风和漫山遍野的野杜鹃。看累了闭上眼小憩一会,岁月静好,莫过于此了。 偏偏有人不识趣,揭掉她盖在脸上的小手绢。“别在风地里睡觉,小心着凉。” 那人顺手将手绢藏进怀里,递过肉串,“尝尝,我的手艺可有进步?” 胡青黛接过肉串夸他:“深得我的真传,你可以出师了,去云中街上摆个摊吧。” 轩辕子仪十分得意,“摆摊就不必了,你要是馋了,随时找我,保证烤给你吃。” 胡青黛笑得恣意:“嗯,好徒儿,甚有孝心!” 轩辕子仪一个爆栗子弹到她脑门上,这家伙下手可不轻。 胡青黛伸手去揉,“打傻了怎么办?你负责吗?” “好啊,求之不得。” 轩辕子仪的语气软软的。 胡青黛十分佩服,真乃调情高手,不放过任何机会。 轩辕子仪伸手去拉她脑门上的手,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打坏了。 刚伸过去就被胡青黛反手拉住,也在他脑门上重重弹了个爆栗子。 轩辕子仪“哎哟”一声,那边轩辕晴问:“五哥,你怎么了?” 轩辕子仪大声道:“没事没事。” 胡青黛在一旁笑,轩辕子仪赖她:“你把我打坏了,你要负责!” 耳边传来两人的嬉闹声,燕回脸色转黑,低头拨弄着炭火,火星四溅,轩辕晴尖叫着躲避。 正喧闹间,鸾铃声响,一队车马闯进谷来。 领头的男子骑着一匹高头的大黑马,那马生得油光水滑,神骏非凡。 那男子生得十分英俊,头戴一顶紫金八宝珠冠,身穿一件白色金线绣龙袍,外披深蓝锦缎披风,身高在七尺开外,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一双俊目黑似寒潭,深不可测。 马儿疾行,男子的披风上下翻飞,好似谪仙在世。 胡青黛心中惊讶,太子怎么来了? 紧随太子身后的马车上坐着一个气度非凡的贵族小姐,服彩华美,环佩叮当,生得眉目清秀,打扮得贵气十足。 这位小姐胡青黛也认识,是松山书院即将毕业的女学士楚静怡,楚云翔的姐姐,松山书院里传说她是太子的心上人。 轩辕子仪和轩辕晴迎上前去:“拜见太子殿下!” 胡青黛也跟着大伙行参见礼。 太子下了马,语气随和:“都平身吧!别拘着,该怎么乐还怎么乐。” 轩辕子仪和轩辕晴忙把太子让到上风口,燕回坐到最远处的桌边,胡青黛也溜到燕回那边坐下。 “皇兄怎么来了?”轩辕晴很好奇,按理他们此刻应该在皇宫。 “今日淑妃在宫中办了赏花宴,请了本宫、南宫王子、五妹和诸多贵女。听说宴会这个日子是你们俩帮着淑妃挑的,你们却不去赴宴,本宫和静怡知道了,就逃席出来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原来是烧烤,风和日丽的,倒是比宫中多了几分野趣!” 楚静怡环顾一圈,看到胡青黛的背影,嫣然一笑:“只怕五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 轩辕子仪忙献上烤串:“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于烤串!来皇兄、楚师姐,尝尝风味如何?” 太子接过尝了尝:“不错,比咱们在围场吃的风味要好,这个厨子可得留着,回头咱们打围带上。” 轩辕子仪哈哈大笑:“这是你五弟我亲自烤的。” 太子笑问:“真的吗?你还会这个?你这人,除了学业和政务,闲门你倒是样样精通。” “学业、政务有皇兄珠玉在前,臣弟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只有这些闲门,皇兄无暇侍弄,只好让臣弟拔尖了。” 太子莞尔一笑,不置可否,转向楚静怡好奇的问:“静怡,你刚刚说醉翁之意不在于酒,是什么意思?” 楚静怡微笑着朝胡青黛和燕回那边一指,太子看到一个身形婉约的女子和一个清秀少年对坐着烧烤,女子背对着自己看不清面容,只见一头青丝如墨,在阳光下闪着缎子般的光泽。 胡青黛坐在燕回对面,燕回低着头拿一根签摆弄着火,戳得火星直冒。 胡青黛忙制止他:“燕兄,火够大了,别戳了。” 燕回不答,手里动作虽停了,竹签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冒起。 胡青黛心中疑惑,低声问:“燕师兄,见到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很紧张?我瞧着一会儿公主一定会陪你过去觐见太子殿下的,那个太子好像没有传说中那么凶,没事放轻松!” 燕回猛地抬头,一张俊脸扭曲着,长长的凤目凶狠的盯着她,低吼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第55章 太子玉佩 燕回盯着她的眼神很复杂。 伤心、愤怒、仇恨,好似酝酿着风暴,胡青黛只觉得那风暴好像要将自己吞噬。 她听到自己脑海中“嗡的一下,好像一根弦断了,又像是一堵墙倒塌了,有东西要往外跑,极力的想要看清那跑出来的东西是什么,脑海中血红一片,瞧不真切。 晃晃脑袋,想要看清楚一点,头却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起来。 那疼痛太过剧烈,她浑身一颤,手中签落进炭火之中,火星四溅,一颗大火星正好崩落到她手背上。 胡青黛条件反射地“哎哟!”了一声,犹如大梦醒来。 燕回眼疾手快的拔落了火星,她莹白如玉的手背上还是红了一片。 燕回快步绕过炭火,单膝跪在地上,颤抖着拉过她的手,不停的给伤处吹气降温,边吹边抬头去看她,目光中尽是疼惜和悔恨。 他欲言又止,想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胡青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中泪光盈盈。 两人对视,燕回也红了眼,心中闷闷的疼,像有上万只蚂蚁在心尖啃食。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边楚静怡还在回太子的话道:“醉翁之意在于人了。” 轩辕晴见太子还望向燕回那边,羞红了脸:“皇兄,我要给你引见一个人。” 刚要叫燕回过来,那边胡青黛惨叫一声,燕回拉起了胡青黛的手。 轩辕子仪从椅子上弹起,惊慌的奔过来,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在附近的说烫着了,他高声吩咐:“快拿烫伤药来。” 看到燕回还捧着胡青黛的手,两人对视,神色暧昧。 嫉妒又开始撕咬他的心,他粗鲁的推开燕回,自己捧起纤纤玉手,仔细查看伤势。 手背起了个大水泡。 轩辕子仪心疼得不行,伸手想去摸又怕她疼,有些手足无措,恨不得是伤在自己手上。 “没事的,只是不小心烫到了。”胡青黛想宽他的心,不知怎的忍了很久的泪珠却滚了下来。 “有点疼!” 轩辕子仪一边给伤口吹气,一边柔声数落她:“想吃叫我给你烤啊,干嘛自己动手呢,多危险!” 烫伤药取来了,胡青黛抽手:“我自己来吧!” 轩辕子仪不让,紧紧抓住玉手,盯着她:“你受伤了,我来!” 轩辕子仪单膝跪地,全程不让别人插手,把药膏用手指轻轻的涂抹在伤处,再有用纱布细细包了,动作是那么的温柔细致,旁边围观的人都看傻了眼。 燕回静静立在一旁,一双手在袖中紧紧握成了拳。 胡青黛不发一言,静静地让他去弄。 以前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和他抬杠,少有这么乖的时候。他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问:“你怎么了?” 胡青黛眼神躲闪,神色恹恹:“可能着凉了,有些头疼,想先回去休息了。” 燕回主动请缨:“我送她回去吧。” 轩辕晴阻止:“不行,太子殿下还想见见燕师兄呢,五哥你去送吧,用我的马车。” 胡青黛有些抗拒,看向南山和慧明:“不用麻烦五殿下了,南山师兄和慧明师兄送我回去就好了。” 南山和慧明笑着答应:“好啊!” 轩辕子仪望向杨阳,杨阳马上说:“哎,真是不巧!家中最近建个园子,我还有些事要请教南山和慧明两位呢。” 轩辕子仪耸耸肩,很无奈的对胡青黛摊摊手:“你看他们都比较忙,只有我一个闲人,还是我来送吧。你不要说自己一个人走啊,那是存心让别人都没法安心玩了。” 胡青黛还能说什么呢?服从安排吧! 出了这人声喧哗处就好了,她混乱的脑子需要静一静。 轩辕子仪带着胡青黛向太子告退。 太子目光灼灼,轩辕子仪先前的举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绝色少女,这是自己第三次见她。 眼前少女已经初长成,面色如海棠初放,长眉似春山入鬓,目似点漆含情,鼻子小巧,樱唇绯红,有闭月羞花之容,风流婉转之态,远胜自己身边所有女子。 不知怎的少女脸上似有郁郁之色,让人心生怜惜。 太子不说话,胡青黛想起自己曾经给东宫惹的事,有些心虚,快速瞄了一眼太子的脸色。 太子被她水光潋滟的双目极快一扫,有些心动神摇,刹那想起乱点鸳鸯谱的卫东,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故意问:“小姐是哪家闺秀?” 胡青黛恭敬回答:“回禀太子,民女是郎中之女胡青黛。” 太子对她的印象十分不好,第一次见面,是她跟柳明轩说不清道不明,第二次见面,她跟燕回在舞台上抱得严丝合缝,第三次见面,又跟自己弟弟暧昧不明。更别提她跟楚三公子和玄武堂的那些龌龊事。 这女子在他眼中就是一祸水,故意想要羞辱她,好让轩辕子仪看清她不值得。 太子把玩着腰间玉佩,“郎中令?本宫印象中并没有姓胡的郎中令啊?” 胡青黛不卑不吭回答:“殿下,不是郎中令,小女家中是开医馆的,家父是郎中。” “哦?!”太子松开了手中把玩的玉佩,眼神变得有些玩味,有些意外,想不到她对自己身份倒是很坦然, 这样的身世,五弟那里侧妃之位都上不去啊。 太子眼眸浮现一抹讥诮一色。 胡青黛见太子腰间玉佩垂下,轻轻的晃啊晃,觉得似曾相识。 之前在杨府废园中做的那个梦,梦里两个小女孩争抢的那个玉佩跟太子这块好像。 随即她脑海中浮现出一组对话:“哥,这个玉佩真好看。” “给你的,喜不喜欢啊?” “喜欢!”小女孩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 说话的这两人是谁呢? 胡青黛头痛欲裂,额头冒了密密的一层汗珠。 轩辕子仪见胡青黛一个劲的盯着太子的玉佩瞧,心中老大不自在,不顾礼仪要拉她走。 一握小手,冰冰凉凉的,再看小脸苍白,汗珠滚滚。 他慌了,“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胡青黛回过神来,“不碍事,有些头疼而已。” 轩辕子仪请辞:“皇兄,她不舒服,我送她回去,先告退了!” “去吧!”太子语气冷漠。 少女生得是极好,只可惜出身低了,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直勾勾盯着自己腰间玉佩的样子,实在太失礼,太子心里更加轻视起来。 胡青黛告退,轩辕子仪扶着她。 她想自己走,推了一下轩辕子仪,却没推开。 头疼欲裂,她也顾不上许多,任由他扶着,爬进了马车。 太子目送两人远去,少男少女一个如青松挺拔,一个似弱柳扶风,正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女子上不得台面,若是老五喜欢,自己少不得要成全他。 旁边楚静怡见太子盯着胡青黛瞧,有点吃醋:“这位胡姑娘是生得好,可惜眼皮子浅了些,她刚才一直盯着殿下的玉佩,身子也弱,不知将来五殿下会给一个什么位分?” 太子故意逗她:“看五弟的样子,侧妃之位是跑不了了!” “侧妃之位?!”楚静怡大惊:“岂不是与我平起平坐?一个郎中之女,如何能登如此高位?” 太子哄她:“君臣有别,你何须与她计较?!” 第56章 混乱 轩辕晴带着燕回过来拜见太子,“皇兄,这位是燕回燕公子,文章学问在学院里都是一流的。” 轩辕子仪给胡青黛包手地时候,楚静怡已经把燕回的身份来历都说给太子听了,出身不高,甚好。 太子心道今日没白来,弟弟妹妹的八卦都瞧着了,还都挺称他的心。 他温言道:“燕公子嘛,太后千秋节上见过一次。真是一表人才,将来学成,让晴儿来找我,各部差事随便你挑。” 燕回并没有多少欢喜,恭敬回答:“多谢太子殿下抬爱!” 轩辕晴心中欢喜,热情的招呼大家玩游戏,山谷中气氛热烈异常,丝毫没有因为胡青黛和轩辕子仪的离去而受到影响。 学子们今天在太子面前露了脸,又和丞相之子攀上了交情,怎能不兴奋? 会学院的马车上,胡青黛扶在马车窗上,蔫蔫的。 轩辕子仪关切的问:“头还疼吗?” 胡青黛摇了摇头,昏沉沉的想为何这个玉佩如此眼熟? “不舒服就早点说嘛,还在风里站了这么久。”轩辕子仪低声埋怨她。 胡青黛瞪了他一眼:“我没早点说吗?是你拉着我见这个见那个的。” 轩辕子仪笑了,柔声认错:“好了,是我错了!知道骂人了,可见头不怎么疼了,小姑奶奶别生气了,好好歇着吧。” 他还记着两人初见时,她自称姑奶奶。 胡青黛一笑,又趴在窗边吹了会儿风,脑袋清醒了一些,转过脸来,轩辕子仪正看着她若有所思。 胡青黛问:“你在想什么?”。 “我有一块四爪蟒佩,跟太子身上的那块出自同一块翡翠,下次我拿给你。”轩辕子仪神色十分认真。 看来他误会了,以为我想要太子的玉佩。 胡青黛也不解释,笑着说:“五殿下出手真大方了,难怪听说满丰京的青楼女子都喜欢你,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轩辕子仪慌忙摇手:“别听他们胡说,我是跟四哥他们去过几次,仅仅是去欣赏歌舞而已。” 胡青黛不信:“是吗?” 轩辕子仪对天发誓,试图自证清白,胡青黛一笑:“到底是去干啥,自己知道不就行了,你急什么呢?” 轩辕子仪更急了,额头直冒汗:“你不喜欢,我保证以后都不去了。” 胡青黛满脸晕红,嗔道:“谁管你呢?!” 又转头看向窗外景致,片刻又回头问:“太子殿下一样的玉佩,谁还有?” “太子殿下的玉佩是五爪盘龙佩,世间仅有一块,谁敢戴一模一样的?不过我们兄弟每人都有一块玉佩,跟盘龙佩出自同一块翡翠,就是图案不一样,太子的是龙,我们其他弟兄的都是蟒。” “那么盘龙佩有没有可能送给别人呢?” 脑海中那个小女孩拿着的玉佩怎么这么像太子这一块? “那是太子信物,不会送与别人。”轩辕子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一、二、三、四、大哥龙为什么只有四个爪?”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你见过四个爪的龙么?” 轩辕子仪开心起来:“那叫蟒,你要喜欢太子玉佩上那个样子的龙,我让工匠造样子给你雕一条,少个爪行不行?” “不!不!我不喜欢,千万别雕,我就随便问问的。”胡青黛反应过来,马上拒绝。今天似乎跟这位殿下关系太近了些。 看她坚决拒绝的样子,轩辕子仪心中火起,不好发作,只把头转向窗外,不发一言。 胡青黛虽见他脸上有恼怒之色,自己也心中烦闷,并不去管他。 心想他最好是一气走了,自己好安静一会儿。 两人一路静悄悄的到了学院,轩辕子仪打发了马车,跟着胡青黛进了廊屋。 胡青黛扶着门要关,见轩辕子仪没有要走的意思,惊异的问他:“我已经到了,五殿下怎么还不回去歇着?” 轩辕子仪已经消了气,关切的问:“你怎么样?头还疼吗?” “好多了,躺躺就好了,五殿下也回去歇着去吧。” 她一直叫他五殿下,这刻意的生分,令轩辕子仪十分不爽。 “看着你歇下了,我再走。” 胡青黛有些生气:“你在这里晃来晃去的,叫我怎么歇?” 她称他“你”而不是殿下,轩辕子仪心中颇为高兴,柔声哄她:“你快躺下吧,躺下来我就走。” 轩辕子仪像在自己屋子里一样随意,也不用她招呼,自己拖过椅子,背对着她坐在东窗前,望向窗外的花园由衷赞美:“你这里景致不错,比我那院子强多了。” “都是南山师兄和慧明师兄打理的,将来你要是想建园子,可以请他俩帮忙。” 窗外和风细细,竹林沙沙,屋内黄莺婉转,轩辕子仪希望时间只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但现实是残酷的,黄莺下了逐客令:“我躺好了,你走吧,帮我把门带上。” 轩辕子仪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关上了门。 门一关,胡青黛长出一口气,世界终于安静了。 燕回暴风骤雨般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浓浓的伤心和仇恨填满了他那双幽深的眼眸,这是为何?为何他的情绪会如此激烈? 不喜欢轩辕晴,以后不来往就是了,为何还有仇恨,是对自己的仇恨吗? 他的仇恨那么的强烈,仿佛自己十恶不赦!他欲杀之而后快。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吗? 胡青黛努力回想与燕回相识以来的一幕幕,除了这次替轩辕晴约他,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那么他的恨从何而来呢?她又开始混乱。 太子的玉佩在眼前一直晃呀晃的,小女孩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 爹爹说过有些病人脑袋出了问题,会出现幻觉,那是淤血压迫了神经。 莫非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摔到脑袋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按理说淤血早就该吸收了才是。 难道说是上次舞台上燕师兄摔的那一回,又摔出毛病来了? 轩辕子仪又是怎么回事?腻了世家贵女?腻了烟花柳巷? 胡青黛脑中大乱,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纷纷涌来,头疼欲裂,赶紧爬起来吃了一颗安神的药。 第57章 月公主 太子一行从忘忧谷回城,直接让下边人送楚静怡回了平西侯府。 太子轩辕子忽回到太子府,罗良娣献上香茶,他一边喝茶一边问:“今日外面可有要事?” 李总管回答:“回太子殿下,无事。” “既无事,你们且退下吧。” 李总管带着侍从们都退了。 太子把身子斜倚在椅背上,问罗良娣:“府中可有事?” 罗良娣是太子府中最得宠的姬妾,生的妩媚娇俏,性格温柔,最会体贴人。 她轻轻的按摩着太子的太阳穴,胸部有意无意的蹭着太子:“都是小事,妾身都处理好了。爷出去大半天了,想是累了,可否要歇息?” “不了,晚饭约了小楚侯去宴宾楼,你先伺候本宫更衣吧。” 太子起身,进到书房里间,里间设有卧榻,是太子午间休息之所。 罗良娣假意吃醋:“爷上午约妹子,晚上约大哥,何不兄妹一起约了?也挤出时间来约约妾身。” 罗良娣正伺候更衣,太子喜她娇俏,将小腰一搂,香了一个:“小样,爷现在就约你!” 罗良娣正整理腰带,手中握着解下的盘龙佩。被太子一亲,手脚有些发软,玉佩险些失手。 “爷,等妾身放好玉佩。” 太子扫了眼玉佩,一双秋水潋滟的眼睛一闪而过,就对罗良娣一下没了兴致。 从罗良娣手中接过玉佩,坐在床边抚摸了几下,若有所思。 罗良娣面色绯红凑上前来,被他推开。 罗良娣也不生气,马上默默地上前替他更换了新衣,又接过玉佩,依旧挂在新的腰带上。 做侍妾的做到罗良娣这样的,也算是侍妾界的楷模了。 不该问的不问,该调情的时候调情,主人有需要就上,没有需要就退,毫无怨言。 因此罗良娣甚是得宠,太子府内务都由她主持。 “邀月阁最近如何?”太子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罗良娣跟上:“还是老样子,赶走了所有宫女,米要吃从令狐来的,菜要自己种,饭菜自己动手做。” 太子不屑:“就给她轩辕的米,她未必能瞧得出来。” “殿下忘了,有一次就是为给了轩辕的米,闹绝食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太子不悦,皱着眉吩咐:“衣食住行还是按她的要求去办吧,哼!太子妃自己动手做饭、种菜成何体统。” “谁说不是呢!伺候的人派得足足的,可是邀月阁就是不用,都给赶了出来。又怕她闹绝食,妾身也不能逼她。太子妃也真是的,好好的福不享,偏要苦着自己。”罗良娣一脸不解。 说话间,两人沿着湖边,经过几重院落,来到湖后面。 转过一个不高的荒土堆,一座僻静院子出现在眼前,那院子的围墙异常的高,四角还设有高高的了望台,院门口匾额上三个草书的大字“邀月阁”。 门口两名满身甲胄的羽林郎给太子请了安,推开院门。 太子走了进去。 罗良娣自觉的站在院外等候。 这邀月阁里住的就是令狐国的月公主,令狐月。 当年轩辕太子奇袭令狐国,灭了令狐一族,令狐皇族血脉只留下与他有婚约的月公主,太子娶为元妃。 因公主还未及笄,尚未与太子圆房,独居在此处。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两间厢房。 院中一个身着狐锦的高挑少女,挽着袖子,正在院中晾晒萝卜干。 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的说:“去告诉你们管事的,我需要一些辣椒面、花椒面和盐巴,还缺个坛子。明天给我办齐,等萝卜干腌好,我请你们吃。这萝卜可是我亲手种的,好吃得很,保证你们吃一次想一次。” 身后久久无人回答,月公主回头来看。因常在日光下劳作,她的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一双凤目迎着光微微眯起。 太子一脸复杂的站在那里。月公主的五官生得精致,虽不着钗环,不伺梳妆,依然凤仪万千。不愧是令狐皇帝的掌上明珠。 “是太子啊。” 月公主语气冷漠,也不行礼,回过头继续晒她的萝卜干。 太子环顾院内,原来的花草树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左边一块萝卜地,右边一块菜地。 左边地里满是大大小小的萝卜坑,想来晾晒的萝卜就是刚从这块地里拔的。 右边菜地里大白菜正长得郁郁葱葱,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菜在风中摇曳。 太子嘴角抽抽,这哪里是太子府?这分明是农家。 他压着满腔不悦,放软了语气:“月妹妹,你这是要闹哪样?做太子妃的人,扮成农妇成何体统?” 月公主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十分不屑:“太子妃?呵呵,我只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太子的阶下囚而已。” 她站直了身子,浑不在意衣服上大片大片的水迹。 太子耐心劝她:“月妹妹,你也大了,该有些体统了。等你及笄我们就圆房,到那时,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了。” “不稀罕,我不过是你轩辕家的一枚棋子而已。我知道如今你们虽占了令狐,但是百姓并不臣服,外头还有灵仙宫。你娶我为妃,不过是想等我将来生了你的儿子,你们轩辕家利用那个孩子,好名正言顺的一统令狐的江山,让令狐百姓永远臣服你们轩辕家。你不会得逞的,这一辈子,你休想拥有一个令狐皇族血脉的孩子。” 月公主望着他,没有愤怒而是带着几分讥嘲。 “想要你生个儿子,那还不简单?!令狐月,我不介意用强,但只要你配合,不但可以少吃些苦头,我也会待你很好。”太子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的是王者的霸气。 “吃苦头么?”月公主凄然笑了笑,“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还有什么苦头不能吃?” 她不再理太子,转身摆弄她的萝卜干,仿佛天下事都没有她手中的几片萝卜干重要。 一股杀气从太子心底升起,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忤逆他,唯有这个月公主。 跟她生个孩子固然是计划之一,重要的是撬开她的嘴,找到令狐玉玺下落以及灵仙宫的秘密,不然令狐总是不臣服。 可是这个月公主软硬不吃,还不如…… 太子忍耐片刻,拂袖而去。 罗良娣站在门外,看到太子脸上有怒色,心中暗喜。 做妾室的自然不愿意正宫得宠。 罗良娣出身低微,自知没有坐上正宫位置的希望,但她也不想看到楚静怡将来坐上正宫的位置,若是这个月公主长长久久的坐在正宫的位置上,对她来说才是最有利的。 罗良娣柔声劝太子:“月公主年幼,爷不要气恼。我最了解女人的心思,只要将来爷和月公主了圆房,月公主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太子余怒未消:“她不是能耐吗?看着饿不死就行。” 又吩咐看守的羽林郎:“四角了望台日夜加派人手盯着,卫云何在?” 一个女影卫从墙上跃下,“殿下,属下在此。” “看好公主,防她自戕。” “是!” 第58章 半枚绝情丹 松山书院夜里,燕回的手摸着那堵墙,心中愤恨不已,这么快她就投向轩辕子仪的怀抱了吗? 竟然撮合我跟轩辕晴,难道她心里一点也没有我了么? 女人真是翻脸无情! 今日终于见到轩辕子忽了,那样一个精明敏锐的人,表妹在他手里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令狐千年传统,宋氏长女嫁给令狐太子,令狐大公主和宋世子结亲,他本是宋王世子,从小就认定唯一的公主月表妹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突然有一天,太子表哥令狐元济带回来轩辕子忽,月表妹就许给了轩辕子忽。 狐尾选中他去了灵仙宫,后来家国蒙难,月表妹失陷敌国。 灵仙宫做主,要他救回表妹,并娶她为妻。 他才又有一次娶表妹的机会。 这次机会他安能放过? 只可惜两人分别时年纪尚幼,他从未见过表妹长大后模样,在他看来,长大后的表妹大抵就应该是胡青黛这个模样。 于是他偷偷观察胡青黛,发现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合乎他的心意,直到那一次他一时情动,搂住她叫了“表妹”。 胡青黛决绝而去。 那时他是多么希望胡青黛就是表妹,表妹就是胡青黛。 可是胡青黛是胡青黛,表妹是表妹。 表妹是从小到大的执念,而胡青黛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师傅警告之言犹在耳边,但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一见到她,就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 不知何时起她身边总是跟着轩辕子仪,他却无法阻止。 燕回心如油煎,一会儿表妹,一会儿胡青黛,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胡青黛噩梦连连,梦中大火燃烧着周围房屋,她被困在一个极大的院子里,烟和热逼着她朝出口跑去,而出口处蹲着一只择人而噬的魔王。 她在被烧死还是被吞噬的恐惧中惊醒。 燕回正坐在她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胡青黛迷迷糊糊的揉眼:“难道又是梦中梦?” 屋子里窗帘四合,烛光昏黄。 “你...我又在做梦么?”胡青黛坐起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戳燕回的胸膛。 燕回捏住那根手指。 胡青黛用力抽回:“你弄疼我了。” 确认了这不是梦,燕回这是发什么疯? “深更半夜的,燕师兄怎么在这里?”她语气软软的,带着没睡醒的慵懒。 燕回盯着她,语声晦涩:“不要再跟轩辕子仪在一起。” 胡青黛听了,嘲讽一笑:“我的事不用你管。” 燕回逼近,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他:“谁都可以,轩辕家的男人不行。” 胡青黛心火上涌,瞪着眼睛与他较劲,“若是我非得找轩辕家的男人呢?” 怒火集聚在燕回眸中,他的手下移,掐住胡青黛纤细的脖子,语气狠厉:“那样的话,我就先杀了你!” 胡青黛心头发寒,含泪凝望他:“你还是现在杀了我吧!” 那含泪的目光仿佛望进了燕回灵魂深处,燕回的手颤了颤,却还是不松手。 “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五殿下都不介意我的身份,你介意什么?哼!我就知道,你当然是介意的,不然你也不会独独对公主青眼有加。” “我不是那个意思。”提到公主,燕回有一丝狼狈。“我是说你的来历。” “我从那儿来,跟你没有关系,燕师兄。”胡青黛决绝的说。 燕回黑眸晦暗,他受不了这话。 自己可以割舍她,但不允许她割舍自己,那样让他比死还难受。 “有本事,你现在就掐死我!”胡青黛倔强的目光瞪着他,一点也不想屈服。她心里很愤怒,都如他所愿,离他远远的了,他凭什么还管她? 胡青黛刚说完,脖子上的那只手松了,下一秒她的头被捧住,燕回重重的亲了下来。 不知何时他爬到了床上,将她死死压住。 就像两人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胡青黛推他,抓他,踢他,。 燕回吻住她的唇辗转反侧,就是不松口。 胡青黛故技重施张嘴去咬他的上唇,燕回忍着痛,舌头乘机长驱直入,攻了过去。 燕回的舌头灵巧的很,不一会儿就将她胸腔中的空气全都夺了过去。 胡青黛抡起拳头捶打他的后背,在他怀中呜呜的哭,“燕回,你这个混蛋!你欺负人,你不要我,就不要来招我!” 燕回仍由她捶打,紧紧抱住他,将她眼泪一点一点的吻干。 等她发泄够了,他才说:“乖,就让我抱这一回。” 起初胡青黛还有些担心他会进一步行动,哪知燕回只是静静的抱着她,她也就放了心。 燕回指尖轻轻弹出一股青烟,胡青黛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慢慢的睡着了。 燕回决绝起身,奔向破庙。 令狐荣三一脸震惊:“你不是早就放下那个女人了么?为何还要服这半枚绝情圣丹?” “今天我见到轩辕子忽了!那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因为她,我差点在轩辕子忽面前失态。我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出现这样的失误,把绝情圣丹给我。” 令狐荣三犹豫不绝:“可是老宫主再三交代,恐伤身体,绝情圣丹轻易不可服用。” 燕回急切道:“顾不上了,我一想到表妹在那样一个人手中,就心如刀割。咱们得早早把她救出来,若拖到她及笄之后,只怕就来不及了。” 令狐荣三不情不愿的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从里头倒出那半粒丹药,犹豫再三还是递给了燕回。 燕回接过丹药,仰头服下。 令狐荣三重重的叹了口气。 燕回脸色灰败,盘膝坐下,烛火闪烁间,他眼角泪光一闪。 “我会忘了她的!” 过了一会儿药力凶猛发作,燕回全身痉挛,心尖剧痛,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他赶紧调息抵抗剧痛,感觉心中那股绵绵情意在心脏中左冲右突,仿佛要找到一处存身之所,而绝情圣丹在后紧追不舍。 胡青黛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就藏在意识的最深处,绝情圣丹猛扑而入,那双眼睛渐渐被一团白雾裹住,燕回心尖剧痛,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山神庙中破败的神像悲悯的看着这一切。 一个时辰过去了,燕回睁开双眼,“我怎么睡着了?” 令狐荣三道:“有些走火入魔,服了丹药睡了一个时辰。你且起来看看有何不妥?”。 燕回问:“什么丹药?我怎么不记得了?” 燕回回想自己怎么到了山神庙?几个时辰内的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调息内视,经脉流转顺畅,心脉稍有阻滞,丹田团团白雾缭绕,功力大增了。 燕回大喜:“师兄,我的功力似乎有所突破。” 这绝情圣丹,为的是以情补气,服用后会内功大增,所以世间所见那些功法高深的方士都不近女色。 原来灵仙宫众人是不能婚配的,绝情丹专门用来惩罚那些为情所迷的弟子,让他们厌弃情人,回归正道。 令狐荣三心中稍安:“师傅来信问你,这几个月大事可有什么进展?” “轩辕子忽囚了月公主,福熙公主轩辕晴对我颇有好感,我打算拿下福熙公主,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再找机会接近太子救出表妹。”燕回表情阴狠。 令狐荣三抚掌:“此计大妙!” 燕回问:“大师兄那边有何进展?” “大师兄他们让人占了险峻的山头,划分势力范围,如今令狐壮年男子几乎都去了山寨。老宫主趁此时机打开松州宝库,在矿坑里练兵呢。” 燕回满意的点头,“师兄们正按计划行事,已经取得不错的成绩,咱们也得加快进度了。我曾立下誓言,此生必救回表妹,就一定会做到。” 令狐荣三劝他:“老宫主叮嘱,见机而行即可,切勿操之过急。另外据太子府传来可靠消息,月公主在太子府暂时很安全,你不要过渡担心。” “我们安排的线人进去了吗?” “太子府属实难进,经过层层筛选,通过无数测试,已经扎根了。我嘱咐再三,不到最后时刻,不可暴露身份。” 燕回点头:“正该如此。” 令狐荣三试探着问:“住在你隔壁的胡青黛与轩辕五皇子往来甚密,只怕五皇子的人会盯住那里,你我晚上联系得慎重了。咱们要不要把胡青黛除去?” 燕回听了胡青黛三个字,胸腔一阵翻涌,恶心厌烦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皱眉沉吟片刻才道:“不必了,以后你不用来书院找我,咱们通过秘密通道联系即可。我虽然厌恶胡青黛,但将来大可利用她跟轩辕子仪的关系做一些文章。如果她挡了我们的路,再除去她不迟。” 令狐荣三心中震撼,绝情圣丹果然名不虚传,以前提到那个女人时,燕回总是情意绵绵的,可现在他说出“胡青黛”三个字时,语气虽平淡,却面露厌恶之色。 第59章 你的节目要拍卖 宴宾楼大堂,人声鼎沸,灯火辉煌,这是轩辕京城最高档最豪华的酒楼。 二楼却很清静,包厢里,太子看着窗外小广场上正在搭建的戏台问:“宴宾楼最近有什么重要活动吗?” 楚云飞笑起来,眉头上那道月牙形的疤痕看上去没那么凌厉了:“小妹没有跟殿下说起过吗?” 太子回头看向他:“说起什么?” “松山学院一年一度的结业慈善活动,小妹今年要毕业演出,正在府中做准备呢!” 楚云飞是楚静怡的大哥,太子曾经的伴读,如今的心腹,定西侯,令狐兵马大都督。 此次回京述职,是因为令狐匪患四起,庄稼钱粮都被山匪抢上山了,今年从令狐搜刮不上来什么银子,回来跟太子商议治理令狐方案的。 方案密议后,两人约着像少年时期一样吃顿饭。 “原来如此,看来静仪的琵琶大成了,到时候得来现场听听。你回府后转告她,东宫乐团随她调遣了。” 楚云飞也不客气:“太子殿下要来现场聆听,小妹知道了会高兴坏的,说不定到时候台上紧张,反而发挥不好。” “无妨,让她安心,我必让她拔得头筹。” 胡青黛一觉醒来,燕回已经不知所踪,昨夜他是怎么回事? 也不去细想,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睡醒觉就全都过去了。 洗漱完,打开门,眯着眼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旁边门适时打开。 “唐师兄早!燕师兄早!”胡青黛言笑盈盈。 唐廷奕笑着打招呼:“胡师妹早!阳光真好!” 阳光下的胡青黛,肌骨莹然,弯弯的笑颜落入燕回眼中,他心中一窒,血流受阻,逆流而回,他竟然有些恶心想吐。 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轻浮可憎,于是皱着眉头转过身去,不再瞧她。 胡青黛尴尬极了,早起洋溢在身上的暖意如潮水般退去,我做了什么?让燕师兄这样的厌恶自己。 “噗呲!”花园里传出低笑声。 胡青黛转头一看,轩辕子仪正大马金刀的坐在花园竹椅上,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知道他看多久了。 一股莫名之气在胡青黛心中升腾,她阴阳怪气道:“我说今儿个阳光怎么这么好,原来是因为五殿下驾到,殿下贵足临贱地,有何贵干?” “来看看你不行吗?”轩辕子仪很欣赏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 “少废话,我们不是随便看看的关系。有事吗?没事我吃早餐去了。”胡青黛懒得理他。 “我刚来你就要走,好歹也说一声‘师兄早!’啊,我可跟别人不一样,我爱听得很呢。”轩辕子仪笑眯眯的瞧着他,刚才那一幕实在是称他的心。 “哼!”胡青黛被揭了短,怒道:“师兄早!你可以走了!” 轩辕子仪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师妹早!师兄是代表学生会来通知你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 “内部消息,关系到十天后的一件大事。”轩辕子仪故弄玄虚。 “大事?那都是殿下们操心的,告辞,吃饭去了!”胡青黛转身欲走。 轩辕子仪上前拉住袖子,“跟你有关的大事!” “是吗?” “你过来坐,我说给你听!” 轩辕子仪拉着胡青黛到竹椅前坐下。 “快说!晚了,食堂没饭了。”胡青黛催促他。 “你就知道吃,这件事你要是知道了,就该吃不下饭了。”轩辕子仪继续卖关子。 胡青黛索性不回话,一直瞪着他。 轩辕子仪眼看佳人马上要发火,赶紧一五一十的说了。 “学院的慈善拍卖会听说了吗?” 胡青黛点头,慈善拍卖是松山书院有一个传统。 每年初冬,学生会都要组织一场慈善拍卖活动。学院的学子们要么出钱,要么出力,拍卖来的钱用来给城中的孤寡送冬粮和冬衣。 这个慈善拍卖活动在白虎街宴宾楼旁的小广场举行。 学生会选出八个女学子,每个女学子表演一个节目。 每个节目结束时面向围观人群进行拍卖,出价最高者可与表演的女学子当晚在宴宾楼共进一顿晚餐。 广场旁边还设有募捐箱,群众们也可以自由捐款。 但学院里的捐款是强制的,每位学子十两银子,参与表演的女学子和助演免捐。 不捐钱,不表演的需要出力,一起听从学生会安排,要么去现场服务,要么参与后续购粮、送粮、送冬衣等工作。 如果不服从学生会安排者,团队分记“不通”一次。 胡青黛语气懒懒的:“原来是慈善活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举双手支持!需要我做什么工作,绝对服从学生会的安排。” 轩辕子仪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今年选出那八个表演的女学士中有你!” “你说什么?”胡青黛不淡定了,瞪大了眼睛,脑瓜嗡嗡的,纵使她胆大,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还要拍卖,这个太难为情了。 转念一想,表示不信:“别骗人了,每年都是快毕业的师姐们去表演。” 轩辕子仪收起笑容,语气难得认真起来:“不骗你,我是学生会的人,刚收到的消息。由于今年毕业的师姐们只有七人,所以就让你补上了。学生会本来要让别人来通知你,是我自告奋勇的前来通知你的,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学生会的那些家伙,估计脑袋都被门夹了,居然让我去表演。师姐们都准备很久了,只有十天了才通知我,显然是想让我出丑嘛。” 胡青黛心情瞬间不美丽了,果然吃不下饭了。 “咳咳!”轩辕子仪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那些脑袋被门夹的家伙中就有他一个。 弘文馆里,轩辕子冯,轩辕子仪,轩辕希,轩辕云,轩辕晴,南宫逸,杨阳等学生会成员十人开会,投票选出第八个表演的女学士。 胡青黛九票。 轩辕晴看着另外九人,“你们真坏,居然都想看她的笑话。” 轩辕子仪并不承认,“我没有投她票呀。” 轩辕晴戳穿他:“骗鬼!一共十票九票投她,一票没投,是我没投。等着,我这就告诉她去。” 轩辕子仪拉住妹妹,“好妹妹,别告诉她,将来你有什么事,做哥哥的一定帮忙。” 轩辕晴狡黠一笑:“这可是你说的,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吗?”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 轩辕子仪看着胡青黛生气的样子,有些心虚,激她:“你不是怕了吧?!” “谁怕?我可以去送粮食,冬衣什么的。你不是学生会的人吗?可以通融一下吗?”胡青黛的两只小拳头抵在面颊上,两只眼睛又黑又亮,萌萌的盯着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鬼使神差的伸手掐了一下她的面颊,依然不松口:“提醒你一下哦!学生会的决定从来不会更改,不服从学生会的安排,只有一个结果,你们烈阳队都会拿到一个不通的哦!” 胡青黛哀嚎:“不会吧?这么狠?!” “不过既然你求我,我会替你想想办法,让你在台上不那么难堪!”轩辕子仪心情好得很,事情正在朝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谁说我在台上会难堪?太小看我了。” 哪知胡青黛不是轻易认怂的主。 “多谢你特地跑来通知我,饭快没了,我吃饭去了。” 说完跑掉了。 轩辕子仪在后面喊:“喂!我的话还没有说玩呢!酉时,弘文馆开会,别忘了啊!” 胡青黛也不回头,只举起手来挥了挥,一阵风似的奔向了食堂。 旁边转出侍从剑声,刚刚也不知他藏在哪里。剑声手里提着一个早餐篮子,里面放着双人份早餐。 “殿下早餐还摆上吗?” “不用了,回昭阳馆吃吧。” 昭阳馆是轩辕子仪在松山学院的住处。 第60章 月下的舞蹈 酉时,弘文馆,在座的有学生会理事三五人,外加被选中表演的女学士。 轩辕子仪赫然坐在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上。 理事杨阳宣读完学生会决定,冲她微笑:“胡师妹把你要准备表演的节目报上来。” 胡青黛一脸懵,瞪向轩辕子仪:“你居然不告诉我。” 轩辕子仪笑眯眯回瞪她:“你跑太快,没给我说的机会!” 两人眼架打得热闹,那边杨阳已经开始催收单子了。 胡青黛望着眼前的纸有些傻眼,匆匆写了个竹笛《彩云追月》。 单子收上去了,理事们整理商议完毕。 杨阳宣布:“经过学生会讨论择优选择,根据日常表现乐器演奏者选定三人分别是:轩辕云,琴,伴奏皇宫乐团;楚静怡,琵琶,伴奏东宫乐团;杨芳仪,筝,伴奏杨氏族人。舞者选定的两人分别是:林婉云,伴奏林府乐队;唐甜甜,伴奏唐府乐队,伴舞唐府丫环。歌者选定的两人分别是:……” 胡青黛目瞪口呆,万分震惊,外援都这么强大吗?要搞得这么正式吗? “胡青黛?胡青黛……”杨阳叫了好几遍,胡青黛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轩辕子仪一个纸团朝她脑门砸过来,胡青黛一抬手接住了,暗器练了很多年,听声辨位是本能。 她抬眼怒瞪轩辕子仪:“干什么?” 杨阳向她解释:“胡师妹是这样的,竹笛虽然悠扬,但在大街独奏,有些凄清,我们觉得不合适。而且乐器演奏者和歌者名额已满,学生会决定胡师妹还是准备一个舞蹈节目吧。” 杨阳嘴上公事公办,其实心虚得很,不过这件事做决定的是两位主席,可不干他的事。 让一个没上过舞蹈课的人,在这么大的场面上去跳舞,这不是欺负人么?其他几位的节目谁不是练习半年以上了?! 在座的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胡青黛果然开始反抗,“我擅长的是音律,请学生会换一个精通舞蹈的来!” 杨阳硬着头皮威胁:“学生会的决定不能更改,否则记烈阳队不通一次。” 又来了,除了威胁能不能换点新花招? 胡青黛咬咬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冲着学生会几位放话:“跳舞可以,可是我没有伴舞,也没有伴奏。到时候我就这样上去跳,各位可不能说我丢松山书院的脸。” 林婉云对唐甜甜低声道:“简直是拉低我们的整体水平,是谁把她选出来的。” 唐甜甜也低语:“摆明了有人故意想让她出糗,你等着瞧好了!” 杨阳抹了抹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你可以求助,总之自己想办法弄好节目。到时候各位的晚餐起拍价为五百两,如果有人拍下晚餐,节目就算成功的。没人拍,节目就不成功的,也记不通一次。就这样了,各位散会。” 人都走了,胡青黛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都不征求当事者意见,太欺负人了。 跳舞么?不是不会,只是太久没跳了。 爹爹擅长音律,娘亲擅长舞蹈,乐伴舞是在九重山时的日常家庭娱乐项目。 这种场合跳哪支合适? 胡青黛的手在桌上轻轻敲着,脑子里飞快的把自己会的舞蹈过了一遍。 剑舞?不行,舞刀弄剑的怕是没人敢跟我吃晚饭。 梨花飘零?凤穿牡丹?灵狐?胡璇? 她时而惊喜时而皱眉,脸上神情变幻万千。 轩辕子仪还没走,闲适的坐在那里,含笑的看着她,仿佛在欣赏一幅画。 他坐得久了,人家也没理他。没人瞧见。 他走过去把手在胡青黛眼前晃了晃,满脸写着:来求我呀!来求我呀! 胡青黛终于看向他:“我需要一个洞箫伴奏,师兄能不能帮我想办法吗?” “这有何难?” 轩辕子仪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只殷红的玉箫,放到嘴边幽幽的吹了起来,曲调正是她刚刚抱名的《彩云追月》,其调婉转圆融,远胜胡青黛自己。 一曲已尽,余音绕梁不绝,胡青黛笑眼弯弯望向他:“师兄可否打个商量?” 轩辕子仪将洞箫一收,“没得商量!” “那就算了。”胡青黛沮丧的转身。 “喂,别走啊,我可以帮你借支乐队。”轩辕子仪紧随其后。 胡青黛停住脚步:“不骗我?!” “当然了!” “皇宫乐队和东宫乐队都借出去了,你还没立府,哪里来的乐队?” “找定南侯府借一支,我跟定南侯世子最要好了。” 原来是定南侯府,成了侯府义女这么长时间,私下并没有任何往来,那个世子干哥哥连礼物都没有交换过,想来人家也不想认自己。 自己要是去借乐队,只怕人家未必肯借,五皇子出面去借固然是好。 有了乐队,再找吕伯伯的铺子做一身舞蹈服装,练习一下,应该不至于太丢脸。 胡青黛主意已定,跳舞就跳舞,向看我的笑话没门。 忙活了五天,舞蹈初初有点眉目,没有人给参考意见,胡青黛还是觉得心慌,决定去找轩辕晴问问往年慈善义卖的情况,以防自己有考虑不周之处。 信步往轩辕晴的住处走去,月光如水透过道旁大树的枝叶漏下来,在小道上撒满星星点点的光斑,踩着光斑胡青黛叩响了院门。 一名黄衣宫女开了门,看到胡青黛,一脸的歉意:“胡姑娘,真不巧,公主这会儿在会客,要不你先去林小姐那里坐坐?” 宫女知道胡青黛和林娇娇是亲戚,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们私下里并无交情。 胡青黛也不说破,从善如流进了林娇娇屋子。 林娇娇正坐在桌前写着一张绯红的花笺,宫女带着胡青黛进来,林娇娇忙收起花笺,起身让座。 宫女一退下,林娇娇立刻翻脸,阴阳怪气起来:“今夜皓月当空,正适宜约会,你不跟五殿下花前月下,来我这里做什么?” 胡青黛看着她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平静的说:“我是来找公主的。另外你不要乱说,我和五殿下并无瓜葛。” 林娇娇讥笑:“全书院都知道五殿下对你有意,我就不信你没动念。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提醒过你不要招惹他,但是你不听,只怕是早已什么都给出去了吧,显然是人家玩够了,对你没了兴趣,不然如此月夜,怎么没来约你?” 胡青黛大怒站起身,“林娇娇,你我母亲是姐妹,你如此诋毁我,可有想过她们的感受?” “我母亲没有你母亲这样的姐妹,你们母女俩都一样,自甘堕落。”林娇娇的语气鄙夷恶毒。 胡青黛盯着她:“思想龌龊的人,看别人也是龌龊的。既然你们丝毫不顾恋亲情,我们也没有你们这一门亲戚,你放心好了将来我们就是讨饭也不会讨到你家门上。” 林娇娇很得意:“若是那样最好,你要有志气,索性连外祖家也不要去碍眼,你不知道吗?舅母早厌了你们一家,不然为何门房三番两次的挡驾,不让你们去探望外祖母呢?!” 胡青黛冷哼一声:“不去就不去,若不是瞧在外祖面上,你以为我们愿意登门?我是来找公主说话的,不想跟你吵架。” 这个女人,她是一刻也不想跟她待在一个屋檐下了,胡青黛走到院中。公主房中隐隐传出笑声,看来公主今日是没空见她了。 胡青黛跟宫女告辞出来,在月光下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到广场边,一辆双轮马车栓在树下,不知是哪家的访客? 白天园丁刚修剪过草坪,剪下的草堆在广场边,还未来得及清理,散发着幽幽的青草香。 驾车的黑马四蹄雪白,正徒劳的冲草堆喷着响鼻。 马车的主人不见踪影,马车被马儿拉得哗哗作响,主人再不回来,马车就快要散架了。 胡青黛解开缰绳,拉着它到草堆跟前树下拴住,对马儿说:“你的主人真粗心,近在咫尺的大餐不让你享受。你叫什么名字?。” 马儿含了一大口草咀嚼,抬起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看她。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叫‘踏雪’如何?” 马儿竖起的耳朵动了动,只顾低头大快朵颐。 “好吧,就算你同意了啊。踏雪,好吃吗?” 马儿不答。 除了马儿吃草声,四周唯有草虫啾啾,白天喧闹繁华的校园,此刻冷冷清清,就像初放的梨花,迎来蜂蝶无数,几天的热闹,蜂蝶去后只剩飘零如雪。 月光带着广寒宫的寒意,水银般泻在肩头,使人的情绪莫名的低落,“踏雪,我跳舞给你看好吗?” 马儿低头吃草。 胡青黛缓舒长袖,轻抬螓首,旋转身姿,在月光下跳起了舞蹈。 梨花飘零真是一只忧伤寂寞的舞蹈,一舞终了,胡青黛泪盈于睫。 刚才心尖一抽,电光火石间浮起一个念头,自己是否有重要的事情遗忘了? “胡青黛?是你吗?” 胡青黛转过身来,轩辕晴挽着燕回的胳膊,就站在不远处。 燕回皱着眉头厌恶的转过身,轩辕晴却走过来笑道:“啧啧,几天后你是要跳这个舞吗?” 胡青黛缓过神,轻声问:“公主以为如何?” 轩辕晴赞道:“就像广寒宫来的仙女,只是可惜有点过于冷清了。” 胡青黛勉强笑了笑,看向燕回:“你和燕师兄在一起了?” 轩辕晴大方的点头,“还得谢谢你给我们牵线。” 胡青黛苦笑了一下,勉强道:“你喜欢就好。” 第61章 慈善义卖 义卖的日子转眼就到,宴宾楼小广场上的舞台早就搭好,装饰得华丽辉煌。 舞台下方放着几排贵宾座椅,京城豪门世家的公子们凭请柬就坐,无请柬的只能站在外围。 坐着的和站着的一样拥有参加拍卖的权力。 松山书院慈善义卖是京城盛事,看热闹的市民将白虎街围得水泄不通。 毕竟贵族小姐们的表演是不常见的,豪掷千金的贵公子也是不常见的,能亲眼瞧一瞧他们的英姿,也算是奇遇了。 太子和楚云飞坐在前排,是为楚静怡捧场而来。 他们旁边隔了几位坐着轩辕子仪,轩辕子仪为谁而来不言自明。 演出顺序一早定好,本来安排楚静怡压轴,胡青黛在她前面,楚静怡觉得胡青黛的身份不配与贵女们为伍,要求跟胡青黛交换演出顺序,她只想在贵女中压轴。 胡青黛不知道她那些花花肠子,很好说话,“想换就换吧。” 有了强大的外援和长时间的准备,前面贵女们的演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观众彩声不绝,拍卖时争相出价,贵女一顿饭的价格基本都是上千两银子,福安公主轩辕云的一顿饭竟然达到了两千,当然是南宫逸拔得头筹。 听到前面都这么多银子一顿饭,胡青黛在后台不淡定了。如果晚餐无人拍下,丢人事小,烈阳队会被记不通的。 她终于想起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是忘了拜托轩辕子仪一定要花五百两拍下她的晚餐。 怎么还债她都想好了,大不了三和菜店交上来的分红银子,让娘亲拿一部分出来就是了。 主要是轩辕子仪很久没在她身边露面了,不然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忘了呢? 胡青黛在后台越来越紧张。 现在就剩下她和楚静怡没有表演了。楚静怡自不必说,有楚家替她捧场。 而自己呢?万一拿到一个不通,明年秋天可就不好毕业了。 如果明年不能毕业,就只能再拖一年,燕回见到她就犯恶心,她可是受够了。 胡青黛正在忐忑中,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下面有请松山书院女学士平西侯嫡女楚静怡小姐上台表演,琵琶演奏《凤求凰》” 《凤求凰》说的是东宫太子求娶令狐公主,开疆拓土的故事,是在轩辕茶肆酒楼广为流传的琵琶曲。 东宫乐团和楚静怡走上舞台,楚静怡生得婉约清秀,加上妆容精致,服饰华美,远胜之前表演的诸位贵女,一上台便博得了个满堂彩。 楚静怡微微鞠躬致意,朱唇轻启娇声道:“小女谨以此曲献给太子殿下。”说完朝太子鞠了一躬。 原来太子殿下也来看表演了,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楚静怡微微一笑,斜抱琵琶,手指拨弦,双目含情瞧着太子。 如此佳人,太子也是心中一动,含笑回视。 楚静怡在琵琶上是下了功夫的,一曲终了,喝彩声四起,但太子面前敢出价者寥寥无几。 楚云飞当然要为妹妹抬价,举牌一千两,太子举牌两千两,楚云飞举牌三千两,太子举牌四千两,楚云飞含笑不再举,最终楚静怡一顿饭以四千两成交。 胡青黛在后台,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那位大侠出银五百两拍下在下晚饭,我感谢他十八辈祖宗。” 主持的声音响起:“有请松山书院女学士胡青黛小姐,独舞《梨花飘零》” 舞台垂下鲜绿的细纱,洞箫悠悠,伴着琴声欢快,轻薄的绿纱后面,一位身着白纱的女子翩翩起舞,一会儿像是花间翩翩飞舞的蝴蝶,一会儿又化身呼朋唤友的蜜蜂,其舞姿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如凤穿花,看得人心痒痒的,恨不得伸手扯下舞台的绿纱,以便观其真容。 但繁华易逝,乐声急转,箫声幽幽,琴声切切,绿纱缓缓向两旁收去,白纱女子轻舒水袖,微抬螓首,双目含泪,盈盈转过身来,台下男子心中俱是一颤。 即使站在最角落的人都暗道:这女子看到我了。 楚云飞坐直了身子,太子的手紧紧抓住腰间的玉佩。 轩辕子仪先是惊喜甜蜜,后来越看越想拿块布上去裹住,不让别人窥视。 乐声转急,台上女子腰肢柔软,俯仰随心,水袖飞舞间,身姿旋转间带起漫天飞舞的梨花雨,而她就像那梨花化成的精魅,在凭吊春的逝去,乐声转低最后一个旋舞,白纱绽放如花,静静的开放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之上。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台下太静了!胡青黛站起,心中哀嚎:“完了,早知道选一段欢快的舞蹈了。” 这舞确实太过凄清,胡青黛悔不当初, 她独自站在舞台上无所依凭,起风了,她身上白纱上下翻飞,仿佛整个人要御风飞去。 台下默了半晌,爆发出如潮般的欢呼声。 主持人回过神,走上台来。 胡青黛缓了口气,刚刚实在是太尴尬了。 开拍了,让胡青黛意外的是第一个举牌一千两的尽然是柳明轩。 胡青黛总算松了一口气,含笑看过去点头表示谢意,柳明轩也朝她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有人马上举牌两千两,坐在轩辕子仪身边的梅洪涛举牌三千两,最后轩辕子仪笑吟吟的举牌四千两。 主持人兴奋道:“四千两一次,四千两二次,” “五千两!”一个冷酷的声音打断了主持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胡青黛看过去,出价那人坐在太子身边,眉眼间与楚云翔有七分相似,眼神凌厉,左眉上一道月牙形伤疤,那道疤让他的面容充满肃杀之气。 胡青黛内心抖了抖,想起一个人来——定西侯楚云飞。 太子有些意外,低声提醒:“这是五弟的人,你要喜欢这样的,回头照这样的,我给你找。” 轩辕子仪的脸色难看极了,转头瞪了楚云飞一眼,再次举牌六千两。 主持人望向楚云飞,这次他没有再举牌。 “六千两一次!六千两两次!六千两三次!成交!” 轩辕子仪以六千两高价拍到胡青黛的晚饭。 楚侧妃在休息室里摔了茶杯,什么出身也敢来抢我的风头? 大哥是疯了么?虽然偌大年纪还没成婚,但是家里家外侍妾也不少,近几年来更是在令狐广纳美人,怎么就偏偏看上她,来砸自家妹妹的场子? 第62章 葡萄毒酒 宴宾楼大堂布置得美轮美奂,偌大的大堂里只摆了八张小圆桌。 圆桌上铺着精致典雅的桌布,古朴的烛台燃起红艳艳的火苗,八位坐在桌前的男嘉宾们心中也升起一团火苗,在烛光摇曳中静静等候佳人们的驾临。 松山书院下了血本,选出十六位相貌英俊的男学士担任此次餐会的服务生。 男学士们身着青锻长衫排成整齐的两排,站在大堂门口。换完装的女学士鱼贯而入,男学士们一起鞠躬大喊:“欢迎光临,各位辛苦了!” 女学士们矜持一笑,在两名男学士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客人。 燕回和向尹川领着胡青黛走向轩辕子仪。 胡青黛偷瞄了燕回几眼,燕回浑然不觉,一张俊脸平静无波。 看来他是真厌恶自己了。 轩辕子仪站起来,彬彬有礼地替胡青黛拉开座椅,胡青黛笑着就坐。 烛光下的轩辕子仪温暖而真实,胡青黛觉得实实在在可以依靠。 “谢谢你!”她真诚的说。 感受到胡青黛的心意,轩辕子仪心花怒放,笑得像一只偷到油的老鼠。 他低声说:“胡青黛,你早晚会是我的女人!” 胡青黛大惊,一张脸羞得通红。 左右看看,燕回他们在张罗上菜,其他桌都在交谈,无人留意,放下心来:“别乱说!” 不知怎的,今晚就是想向她表白心意。 轩辕子仪嬉皮笑脸的问:“多日不见,你有没有想我?” “闭嘴!”胡青黛很慌,就怕被别人听见。 轩辕子仪笑了笑,指着桌上精致的菜品,“这是宴宾楼的招牌菜,饿了吧,快尝尝。” 这些天为了舞姿曼妙,每天只吃一顿饭,一顿饭菜加起来仅有一小碗。 着实饿坏了,也顾不得优雅,填饱了肚子再说。 轩辕子仪喝着茶,微笑着给她夹菜,“慢点吃,小心噎着,这些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胡青黛埋头吃饭。 轩辕子仪扫视大堂。 别的桌都喝着葡萄酒,浅笑漫谈,烛光杯影中,男的尊贵女的优雅,唯有他的佳人在埋头苦吃,大快朵颐,他叹了口气。 胡青黛敏锐的察觉到了,糟糕今天是来陪金主的。 “要让金主高兴,要让金主觉得钱花得值。”这是换完装,学生会理事杨阳做最后动员时说的。 胡青黛用餐巾擦了擦嘴,干笑两声道:“抱歉,为了上台好看,我好些天没吃饱。殿下亲切随和,在下一时忘形,失礼失礼。” 她突然客气起来,轩辕子仪瞪大眼睛,有些不爽。 胡青黛给他杯中倒满红酒,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说:“普通人家三五两银子可以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因为五殿下的慷慨仁慈,这个冬天丰京城的两千来户贫苦百姓都可以过一个温暖的冬天了,我替他们谢谢你!” 轩辕子仪手指轻轻的敲击桌面,笑问:“你自己就不谢谢我么?” “当然,刚才我已经谢过了。” “那不算,敬我一杯酒才算。” 胡青黛从善如流,“那么这第一杯酒,就谢谢五殿下对我的帮助。” 轩辕子仪端起酒杯,两只酒杯“叮”的一声碰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举杯欲饮。 葡萄酒殷红如血,醇厚浓郁的酒香中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硫磺味道,胡青黛心中警铃大作。 “别喝!有毒!”她起身打落轩辕子仪的酒杯。 轩辕子仪一口酒吐在地上,胡青黛关切的问:“有没有吞到肚子里?” 轩辕子仪摇了摇头,胡青黛不放心,从贴身的链坠里取出一粒药丸,喂到他的嘴里,轩辕子仪顺从的服下。 变生突然,其他桌都看过来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轩辕子仪道:“酒里有毒。” 话音刚落别的桌,一个男嘉宾跌倒在地,他是最先喝酒的人,太子喊:“护驾!找太医!” 几个影子护卫从天而降,围成一个圈将太子与其他人分隔开来。 其中一个黑衣黑裤黑巾罩面像一团影子一样的人用银针往桌上探查,菜品都无毒,唯独葡萄酒中,银针发黑。 “殿下,毒下在酒中。” “马上封锁宴宾楼!彻查到底是谁下的毒。” 太子想要离开,刚一起身,恶心的感觉让他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 幻影道:“殿下此刻不宜挪动,已经着人去宣太医了,应该很快就到。” 太子环顾厅内,除了轩辕子仪和胡青黛,其他人都有中毒症状。 胡青黛见太子望过来的神情有些复杂,敏锐的觉察到轩辕子仪此刻处境尴尬。 于是走到圈外,向太子请缨:“太子殿下,家父是一名医师,专治疑难杂症,医术得到民间很多人的认可。小女不才,跟在家父身边多年,他的本事知一二。这毒下在酒中,虽然酒香浓郁掩盖了毒药的味道,但长时间和药物打交道的人还是能闻出极淡的硫磺味,所以小女刚才闻了出来,并且断定这酒里的毒药是砒霜。” “砒霜?!”众人大惊,太子冷汗沉沉。 “是的,砒霜之毒若不及时解毒,轻则损伤神经,重则半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贵女们哭出声来,男嘉宾也是哀嚎声一片。 浪漫之夜,成了修罗场。 胡青黛当着太子的面从颈下拉出项链,打开链坠,“自从去年重阳和福熙公主殿下一起登高遇蛇,小女便随身携带两粒解毒药丸,可解百毒,一粒刚刚已给五殿下服下,仅剩这一粒,请太子殿下服用。” 太子犹豫再三,轩辕子仪劝他:“皇兄,太医半个时辰之内恐怕无法赶到,臣弟担保这药丸服下绝无问题,如有问题唯臣弟是问。” 太子再次看向胡青黛,女孩一双秋水潋滟的美目中都是善意。 太子向她招招手,幻影放她走进到圈内。 当她经过幻影身边时,幻影往旁边避开了好几步。 胡青黛无暇它顾。 双手把药奉上,太子未接。 胡青黛只好亲手喂他服下,又拉过太子的手,切了切脉搏,还好酒喝得不多,中毒未深。 “其他人怎么办?”太子虚弱的问。 “店内可有牛乳和鸡蛋?”胡青黛高声问店家。 “有!有!”店掌柜早跪在一旁瑟瑟发抖。 胡青黛站在圈中指挥:“所有中毒的人,你们把手指放在舌头根部,想办法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店家去把牛乳和鸡蛋拿来,每人饮用两碗牛乳,五个蛋清。” 楚静怡扣着嗓子眼,吐得一塌糊涂。 太子皱了皱眉头。 卫东压着店家去准备。 胡青黛又转头对太子说:“殿下,鸡蛋和牛乳只是急救措施,不能完全解毒,解毒之事只能等太医了。” “无妨!但尽人事吧!”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太子运了运功,觉得全身已无不妥,这才略略安心。 东宫羽林郎带着太医飞驰而来,太医替太子把脉。 “殿下毒已解,已无大碍。” 太子放下心来,安排太医替其他人解毒,自己开始审案。 “店家,这葡萄酒从何而来?” 第63章 楚云飞 太子周围被迅速清理干净。 吐得一地脏污的楚静怡也被带往稍远处,接受太医的治疗。 被迅速清理出来的场地上,宴宾楼掌柜和今晚为晚宴工作的所有人员全被带上来,跪在太子面前。 分两堆,松山书院的十六名弟子跪在一堆,另外一堆的是宴宾楼自己的工作人员。 胡青黛看到燕回一脸平静的跪在人群中。 卫东带太医查看了厨房,“启禀太子殿下,厨房里的菜品都无毒,只有酒窖里那桶葡萄酒有毒。” 掌柜擦了额头一把冷汗:“冤枉啊!太子殿下。这桶葡萄酒是本店的珍藏,昨晚为了再一次确认晚宴菜品,我还亲自尝了一杯,那时并没有毒啊。要是有毒,我早就毒发身亡了呀。” 太子问:“今天都有谁接触到了酒桶?” 掌柜指着松山书院跪着的一众男弟子:“斟酒上菜都是松山学院的学士们在做,我们的人都在厨房忙活。” 太子的脸色灰暗不明。 齐院长早在一旁候着,闻听此言,知道掌柜想祸水旁引。 于是询问弟子们:“进宴宾楼前,我曾经嘱咐你们,不可给宴宾楼造成混乱,所有行动必须结伴而行,现在我来问你们,可发现有谁单独行动?” 所有男学士都摇了摇头,“弟子们并未单独行动。” 太子问:“那是谁去酒窖盛的酒?” 为首的男学士道:“我等十六人先是一同去器皿室拿空酒瓶,然后去酒窖灌酒,酒窖的工作人员并未让我们进去,是他灌好酒递给我们,一共十六瓶,拿好酒我们再列队回到大厅。十六个人三十二双眼睛,并没有谁有机会下毒。” 齐院长跪下求情:“殿下,臣担保,这些弟子不可能下毒。” 太子不置可否,接着问:“酒窖斟酒的是谁?” 掌柜颤抖着回答:“是周莫。” “谁是周莫?” 掌柜回头一瞧,面如死灰,汗透重衣。 “启禀太子殿下,周莫他没在大堂上!” “来呀,将宴宾楼一干人关进刑部大牢。着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审理此案。” 太医令过来回禀太子:“启禀殿下,已给所有人服完解毒药,幸亏事先喝了大量的牛乳和鸡蛋清,急救措施得当,才挽救了大伙的性命,没留下后遗症。” 太子指着胡青黛:“都是这位胡姑娘的功劳。” 满室贵女都狼狈不堪,唯有她盈盈而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太子不觉柔了语气:“胡姑娘今天救了本宫和大伙一命,想要什么赏赐?” 胡青黛不卑不亢回答:“既遇其事,就是小女的应尽之责,不敢领赏。” “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胡姑娘不要推辞。” “小女实在不知想要什么赏赐,要不这样,等我想好再来求殿下?”胡青黛调皮一笑,目光清澈的瞧着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这世间少有女子不怕他,就连楚静怡也是三分小心加着七分讨好。 太子被她笑得有些恍惚,“如此也好,等你想好了,记得来找本宫。不过你的父亲既然医术这么好,不如让他去太医院任职吧。给个正六品的品级,太医令,这事你去办。” 太医令领旨。 爹爹常在山水市井间,自由惯了,恐怕不喜束缚。 胡青黛婉拒:“多谢太子殿下美意,只是家父一非世家出生,二未立下寸功,哪里敢和太医院诸位博学多能的太医们并肩?” “你不用过谦,今日之事全仰仗你处置得当,不然本宫,五弟,六妹,南宫王子以及大伙恐怕都难逃劫难。这样大功一件,难道不是因为你父亲教导有方吗?” 胡青黛无话可答,只得替父谢恩。 轩辕子仪看着圈中的那个身影,只觉得她浑身上下发着光,离自己是那样的远。 就像是自己养了一盆绝世名花,花开时节忍不住端出来向世人炫耀,可这一端,花却被有心人惦记上了。 先是楚云飞,后是太子。 轩辕子仪很后悔当初的把她推到舞台上,这样的花就应该藏起来一个人偷偷的赏啊。 但是太子嘉奖胡青黛之父为太医,她一跃成为官家女,触动他的心事,一时之间又有些喜上眉梢。 胡青黛走出宴宾楼已是深夜。 月光下寂静的街道,时不时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街上戒严了。 黄昏热闹喧哗的街道,此时静寂怆然。 下半夜刮起了大风,阵阵狂风卷积着枯叶在夜空中狂乱飞舞,谁家的招牌被风拍得劈里啪啦的响,月色惨白,好似一把无柄弯刀,锋利的刀刃朝向人间。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宫门已下钥,皇子和公主们坐上马车由羽林郎护送到东宫暂歇。 轩辕子仪欲送胡青黛,被太子制止了。 太子同样安排了羽林郎护送胡青黛。 她是今晚的功臣,恐她遭到打击报复。 胡青黛裹紧衣袍,前后各有两名羽林郎护着她。 在昏暗中前行,阵风过后,寂静的街道只回荡着几人凌乱的脚步声。 娄金街就在白虎街中部,拐进去,狭窄的街道两侧暗影幢幢。 忽然领头的羽林郎抬手,大家停下脚步,“哐啷”一声四名羽林郎长剑齐齐出鞘,背对着胡青黛守好四面方位。 “谁在那里?”领头的羽林郎朝着长街那头喝问。 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长街那头的黑影中缓缓显出身形,一股恐怖的威压席卷过来,几个人突然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是杀气! 是亲手终结过无数性命的残暴之气! 一名羽林郎拉着胡青黛退后,三名羽林郎排成品字形迎战。 “哈哈!”影子却笑了,杀气散于无形,来人调笑,语气有些阴沉:“弟兄几个警惕性够高啊!” 羽林郎依旧保持防守身形。 影子晃了晃火折子,火苗闪亮的瞬间,照亮了他的脸和脸上的那道疤。 胡青黛心头一紧。 令狐的事东窗事发了吗? 羽林郎们放松下来,还俭入鞘。 领头的羽林郎笑道:“兄弟还以为今晚要交代在这儿了,原来是小楚侯。侯爷有何贵干?” 楚云飞邪魅一笑:“我和这位胡姑娘是老熟人,有几句话想问问她,请兄弟们行个方便,天冷,这点小意思,兄弟几个打点酒,暖暖身。” 说着抛给羽林郎们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羽林郎们会意一笑,“侯爷请便,只是太子殿下吩咐,我等得亲自看着胡姑娘走进家门,兄弟们先去胡家门口等待,这段路就有劳侯爷护送了。” 羽林郎们向前走去,胡青黛急了:“喂,你们等等我,我不认识他。” 楚云飞抓住了胡青黛的后领。 胡青黛双脚离地,脖子被衣领勒紧,窒息的感觉袭来。 “你们救救我。” 羽林郎们嬉笑着跑进了前方黑暗中。 “他们曾经是我的手下,不会管你的。” 楚云飞怪笑一声,静静的欣赏她做困兽挣扎。 忽然他捏住胡青黛的下颌,想要确认什么,把她的脸转向街边的那一抹月光,月色惨白,照亮胡青黛惨白的脸。 “原来你躲在这里,着实让我没想到,让我找得好苦!”楚云飞的嗓音低哑暗沉,松开她的衣领,从身后抱住了她。 第64章 梦魇 胡青黛全身汗毛竖起,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认出我来了。 “你还是这么怕我。”楚云飞叹了一口气。 胡青黛本来恐惧到脑袋眩晕,全身无力,听了此话,才察觉他根本不是认出了自己,而是认错人了。 她咬了咬舌尖,灵台恢复一丝清明,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小楚侯好像认错人了。” 楚云飞喘着粗气没有回答,也没有放开她。 胡青黛不敢挣扎,等身后的人呼吸平顺了,她才说:“也许侯爷认识的人和小女有几分相似,这世上原本就有许多长相相似之人。曾经有一个人就把我错认成了他的表妹。” 楚云飞闻言来了兴趣,放开了胡青黛:“哦,那个人是谁?” “一个路人!” 胡青黛不着痕迹的往前走去。 楚云飞没有再用强,跟着她往前走。 一路歪头打量着她,目光赤裸裸的,像猎人在打量猎物是否肥美可口。 平时没有几步路的娄金街,今晚显得格外的漫长。 因知道他站在长街那头的那一刻,是真动了杀心的。 杀掉那些羽林郎,抢走自己? 胡青黛不敢刺激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他周旋。 楚云飞试探她:“本侯缺一位夫人执掌中馈,想求娶小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胡青黛心中一惊,也小心翼翼试探:“想是小女与侯爷的意中人,长得极为相似。不知那位小姐现在何处?为何无福消受侯爷的深情厚意呢?” 楚云飞沉默了。 良久,胡青黛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飞快的迈着步子,恨不得三步两步赶到家门口。 阵风又起了,吹起胡青黛的衣裙猎猎着响,风中传来一声叹息:“她死了!” 胡青黛又是一惊,不敢再问,默默的走着,远远的望见家门口四个羽林郎正在等候,心中一松,加快了步伐。 楚云飞再一次将她拉入黑暗,隐入街边的阴影里,厉声逼问:“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胡青黛使劲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小女是第一次见侯爷。” 楚云飞目光焦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胡青黛装傻:“什么问题?” 楚云飞咬牙道:“我想求娶小姐,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侯爷,胡青黛没有兴趣做别人的替身。” 楚云飞全身紧绷,放开了她。 之前的寒意又一次袭来,胡青黛这次却没有退缩,她仰着脸,身子直直的站着。 楚云飞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星徽,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总有一天你会是我的女人,即使是轩辕子仪也无法阻拦。” 寒意爬上心头,胡青黛忍住颤抖,勉强说道:“星徽是她的名字吗?真是好美的名字。” 楚云飞像是情难自已,不顾胡青黛的反抗,又一次抱紧她。 她对楚云飞有一种天然的厌憎,这厌憎使她气血翻涌,恶心欲吐。 在这危急时刻,想到居然是:燕兄见到我常常恶心欲吐,原来也是这样的厌憎我。 楚云飞摸到一把泪,阴冷道:“你不必害怕,你想想看,以你的家世,六殿下不能给你主母之位。即使你甘心做妾室,试问哪家主母能容你这样的妾室?而我能给你主母之位。六殿下上有贵妃管束,而我侯府新立,一进门你一人独大。我的提议,给你时间考虑,尽快给我答复。侯爷我耐心有限,多替你的父母考虑考虑。” 一只手从她的下额滑下脖子,微微用力,窒息的感觉再次出现。 胡青黛瑟瑟发抖。 好在他只是威慑,很快松开了手。 胡青黛获得自由,飞奔向家门,急切的上前拍门,门立刻开了一条缝,胡景林伸手一把把女儿拉了进去,随即快速掩上房门。 杨氏搂过去胡青黛,摸摸脸,再摸摸胳膊腿,确认女儿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 回到房中,胡景林紧张的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了什么事?为何街上戒严了?” 胡青黛把宴宾楼发生的事讲诉了一遍。 怕爹娘担心,遇见楚云飞的事只字未提。 “天爷呀!天子脚下敢下毒谋杀当朝太子、皇子,简直是胆大包天。谁这么大胆?莫非是?”杨氏惊骇的捂住了嘴。 天下太平已久,唯有令狐灵仙宫蠢蠢欲动。 胡景林和胡青黛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找到了答案。 胡景林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个檀木小盒,盒中静静的躺着一颗红色的丸药。 “这是还魂丹,有镇定还魂之效,无论重伤还是失血过多又,只要服下此丹,可保不死。” 胡景林让胡青黛把丹药装进链坠,又递给她一粒宴宾楼用的黑色解毒药丸。 杨氏不安:“你给她还魂丹做什么,怪不吉利的。” “这是护身符。因还魂草难寻,这还魂丹仅有一粒,要妥善保管。” 胡青黛点头答应,内心很是愧疚:“女儿不孝,给爹爹惹下了大麻烦,恐怕明日就有人来宣旨,让您去太医院行走。” 胡景林不以为意,抚着爱女的头发安慰:“不打紧,为父求之不得。如此一来,我女儿就是官眷了,将来嫁入夫家,别人也不敢小瞧于你。” “可是爹爹是令狐人,你要受委屈了!” “不打紧,既来之则安之。” 胡景林和杨氏安排女儿睡下。 二人却无法入睡,他们无法想象胡青黛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夜。 胡青黛再次梦魇。 狂风呼啸,风中隐隐传来女子呜呜的哭泣声,胡青黛看到屋内一个女孩衣着单薄,蜷缩在图案精美的羊毛地毯上。 她不冷吗? 胡青黛在梦中裹紧了自己的衣裳。 一个高大的男人推门进来,一把拽起地上的女孩。 女孩嘤嘤的哭,手脚并用的厮打,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男人掐住她的脖子,女孩渐渐不能动弹,胡青黛也像窒息了一般,男人邪笑一声:“乖一点嘛,乖一点就会少受点苦。” 男人抬手撩开女孩脸上的头发,胡青黛大骇,那女孩的脸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女孩哀哀的哭,漆黑的眼睛直视着梦中的她:“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胡青黛心惊胆颤,一刹那只觉得自己与那女孩血脉相连。 她心里充满悲哀,想救女孩,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男人对手。 男人开始脱女孩的衣服,女孩恐惧的哭喊。 胡青黛痛苦挣扎,终于她忍不住出手,挥起一掌劈在男人的后颈,男人却没有倒下,狞笑着回过头来,左眉上一条弯月样的伤口,汩汩冒着血。 第65章 拒绝 “啊!”胡青黛大叫一声惊醒。 阳光照上窗棂,原来又是南柯一梦。 杨氏走过来,替胡青黛擦了擦满头的汗,心疼道:“又做噩梦了?” 胡青黛坐起来,上一次做噩梦还是在松山书院里,娘亲为何说又呢? 随口问:“爹爹呢?” “跟随宣旨太监去太医院报到去了。” 夫君有了官身,杨氏在娘家也能抬起头做人了,杨氏很开心。 “五皇子殿下,还在厅中等候,快起来洗漱吧。” “您怎么不早叫我?”胡青黛跳起来梳妆。 杨氏眉开眼笑:“是五殿下不让叫。” 胡青黛想不到轩辕子仪会一大早上门来。 “你没事吧?我刚刚听见你大叫了一声。”胡府窄小,厅中听到内室的动静很正常。 胡青黛有几分羞赧,“不打紧,做了个噩梦而已。” “殿下的身体还好吧,可有找太医看过,还有没有余毒?” 轩辕子仪温柔的笑了笑,“我好着呢,我相信你的药丸。” 言下之意他回去后连个太医也没宣,胡青黛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可是有什么为难事?” 两人打一见面,胡青黛满面阴霾,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殿下,对定西侯了解吗?” 胡青黛决定向轩辕子仪打听打听楚云飞的事,好想出应对之策。 轩辕子仪脸上神色变得难看起来,昨晚拍卖时,傻子都能看出来楚云飞对她有意思。 她难道也对楚云飞有意思? 胡青黛看他变了神色,马上解释:“我一看到那人就害怕,不知这人何时能离开京城?” 轩辕子仪笑了:“不用害怕,定西侯一早被太子潜回令狐了,那边出了大事。” 压在胡青黛心口的大石,陡然一松。 灵仙宫加把劲,最好是累得那魔星十年八年的都回不来轩辕。 那么眼下只要这位殿下不成天围着她转,她就能过太平日子了。 宴宾楼事件,几十个官员或降级或流放。 松山书院终究未能全身而退,齐院长降了职,一家子被贬出京城。 那十六个服务生却没被追究,失察之罪被齐院长一力承担了。 宴宾楼被一锅端,砍头的砍头,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好好的一场慈善晚宴,最后以鲜血洒满刑场而告终。 始终没有抓到那个周莫,一个处心积虑潜伏在宴宾楼半年多的人。 很久之后在街上还能看到悬赏的榜文,榜文上被通缉的那人瘦瘦高高的。 京城风声鹤唳了好几个月,才渐渐归于平静。 不久之后,宴宾楼易主,生意大不如从前。 而它的对面新开了一家高档酒楼——鸣凤楼,生意红火异常。 胡青黛救了太子和一众贵女贵子,在书院的地位水涨船高,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林娇娇和她照样互不理睬。 柳依依依然冷嘲热讽了,不过她是有仇当场就报的性子,从来柳依依不是她的对手。 她有一晚梦见轩辕子仪的王妃拉着身为小妾的她罚跪,一地的碎瓷片子,尖利逼人。 醒来后就有意拉开了与轩辕子仪的距离。 但轩辕子仪却没有保持距离的自觉,胡青黛的活动规律他摸得透透的,每日守株待兔。 至于他那些伴读早就被他给甩了。 两人会在剑术课上碰面了。 课间休息时,轩辕子仪坐在旁边向她传递最新消息:“青黛,据可靠消息,秋季的团队活动,你们要去菊花镇哦。” 胡青黛低头用软布擦拭着她的剑,闻言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个:“哦,知道了。” 轩辕子仪无视她的冷淡接着说:“你知道菊花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胡青黛没有接话,表明了不感兴趣。 轩辕子仪也不气馁,兴致勃勃的介绍:“菊花镇是一座巨大的迷宫,水陆交通错综复杂,建筑蜿蜒曲折形如菊花,因此得名菊花镇。 到时候我弄张地图给你,你要不要?” “要!” 迷宫的地图当然要要,可不能给团队拖后腿。 轩辕子仪狂喜:“你终于说话了,要让你说一个字可真难。” 胡青黛认真道:“殿下可知难而退。” 轩辕子仪明白她的意思,苦涩道:“我为何要退?你不爱说,听就好了,我说你听。” 胡青黛心中一跳,依旧冷漠道:“其实殿下不必费事,世上的事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不如趁早收手,免得浪费了光阴。” 这是她再一次明确的拒绝。 轩辕子仪的心像滚油在煎。 他的付出何止是光阴,还有心血。 想他轩辕子仪从小金尊玉贵,要什么有什么,从来没有为得到一个人废如此大的心力。 她说得如此冷漠绝情,好似半点不关她事。 轩辕子仪怒到极点,扶着剑“腾”的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赤红着双眼,盯着胡青黛一字一句道:“小爷愿意!你管不着!” 说完疾冲进场,舞起一团剑花裹住了身形,剑声嚯嚯如恶龙咆哮。 胡青黛战栗着看他狂怒宣泄。 她不是木头人,也有血有肉。 堂堂皇子至尊,余尊降贵对她低三下四,百依百顺,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只是碍于身份,拒人千里之外。 与其将来悲惨,不如现在就止步。 轩辕子仪一套剑法舞毕大汗淋漓,立于场中看向胡青黛,眼神忧伤又执着。 胡青黛心中微痛,记得当初他是那样快乐的阳光少年,因得到一只善战的蛐蛐高兴得眉飞色舞,这些年他很少那样笑了。 她心中有愧,不敢与他的眼光相接,转过头去。 关超抚掌大笑:“五殿下进益了!剑耍得虎虎生风,深得这套剑法的精髓。恭喜,剑术课殿下结业了,下次课不用来了。” 轩辕子仪一转脸,依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关中郎,刚刚只是凑巧了,其实我这剑术还没有融会贯通,下节课还得来练习。” 关超哈哈一笑,看向胡青黛那边,意味深长:“请便,反正学院记录上,剑术你已经结业。来也行,记得不要影响我的学生学习哟。” 下课了,轩辕子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胡青黛身边叽叽喳喳。 胡青黛松了口气的同时,怅然若失。 觉得太过憋闷,默默地往山上走去,唯有爬山能让她忘却烦劳。 从此以后轩辕子仪不会再跟着她了,这样也好,他值得拥有更好更明媚的未来。 但爬山并没有让她忘却烦恼。 顺着山道,来到那颗古老的樟树下,想爬到树上去望一望丰京,那里有自己的家。 然而往常做惯的爬树动作,今日却不能了。 爬到一半手脚酸软,滑了下来,挫败感席来,情绪骤然失控,突然就悲从中来,趴在大树上放声大哭。 第66章 定情 轩辕子仪看着胡青黛远去,想照常追上去,又记起她刚刚说过的话,是那么冷漠绝情,没有一丝余地。 他满心凄惶,自尊心让他掉头而去。 走了几步,满脑子都是她离去时落寞的背影,终是放心不下,转身去追。 她朝山上去了,他知道那棵老樟树是她的秘密基地, 他曾无数次瞧见她爬到树上去,隐在树冠里,只见得道树叶片片飘落。她一待就是几个时辰,他隐藏在孤岩之后一坐也是几个时辰。 这次他刚到山石旁,就听得那边树下传来胡青黛的哭声,悲悲切切,哀哀不绝。 轩辕子仪触动心事,不觉软倒在山石上:“原来她还记着姓燕的小子,跟我一样求而不得,竟如此伤心!” 胡青黛正哭得伤心,忽然一双手伸过来,扶着肩把她转过来。 轩辕子仪泪流满面的脸出现在眼前。 胡青黛的眼泪突然流得更凶了,突然明白了自己心意,原来自己是舍不得他的。 轩辕子仪慌了,伸手替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 他心疼如绞,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颤抖着说:“燕回那小子就那么好?值得你为他肝肠寸断?” 他早看明白了。 这两人虽然从不说话,只要是胡青黛在前面,姓燕的小子就会皱着眉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而胡青黛只要视线看过去,那小子马上移开目光。 刚有这个发现的时候,轩辕子仪一夜未眠,他嫉妒得快要疯掉。 他想自己无论如何要得到胡青黛。 可如今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又不忍心。 觉得只要是她想要的,他什么都可以给,即使是想要姓燕的小子,他也会忍痛把他带到她的面前。 “别哭了,我现在就去把那小子给你带来。” 胡青黛震惊了,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伸手去抚掉他脸上的泪,抽泣着说:“你真傻!你是个大傻瓜!” 轩辕子仪幽幽问:“你不想要他吗?” 胡青黛摇摇头,“人家现在是你妹妹的人。” 轩辕子仪道:“那你哭什么?” 胡青黛埋首:“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轩辕子仪回味了很久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悲伤转为狂喜:“真的?真的?” 胡青黛点点头,俏脸通红。 轩辕子仪喜不自矜,紧紧抱住她,大笑着原地转了好些圈。 胡青黛也笑,一双眸子熠熠生辉。 两人手拉手站在树下,深情相拥。 突然胡青黛想起什么神情一变问:“你心里是否有其他的女子?” 轩辕子仪忙道:“我心里除了你,再没别人,以后也没别人,只有你。” 胡青黛又问:“你认识一个跟我长得像女子吗?” “还有跟你长得像的女子?不认识!”轩辕子仪很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胡青黛很满意,又问:“知道我父母的身份吗?” 轩辕子仪笑道:“怎么不知?你父亲原是医师,现在是太医院的太医,母亲是杨老尚书的三姑娘。” 胡青黛展颜笑道:“没错!是这样!都对!” 她踮起脚尖搂着轩辕子仪的脖子,在他脸上一吻。 轩辕子仪心魄皆醉,只愿这一刻地久天长。 燕回总觉得自己对胡青黛的感觉异常复杂,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望过去。 他搞不明白为何自己一看到她,就觉得气脉翻涌,恶心想吐,而看别的女人却不这样。 他一直想弄清楚这一点。 但宴宾楼事件以来,燕回厌憎这个女子到了极点,只想找个机会除掉她。 只是她身边白天有轩辕子仪,夜晚还有一个高手隐在暗处守着,无从下手。 看到胡青黛满脸失落的往山上走,轩辕子仪紧追在后面。 燕回觉得机会来了,紧跟上山,说不定一下子能解决掉两个人。 到达山顶听到胡青黛的哭声,他的气脉再一次受阻。 又听到轩辕子仪提到他,他很疑惑,难道这女子心中有自己? 再听到他俩互诉衷情,燕回心中厌恶,恨恨不以,“轩辕家的男子都该死!” 那边由哭转笑,看来是没什么机会动手了。 他们情意绵绵的情话,他不想再听,转身下山。 轩辕晴那边得再下功夫了。 东宫书房灯火通明,羽林中郎将关超恭敬立在下首。 太子懒洋洋道:“学院里怎么样?” 关超答道:“回禀殿下,梅院长自上任以来,规行矩步,还算尽心尽责。” “嗯!”太子点点头。 齐院长受宴宾楼事件牵连,已经全家被贬到黄州,做了个黄州太守。梅院长、关超都是太子的人。 “其他人呢?” “五殿下,剑术不错。”关超瞄了瞄太子的脸色。 太子不动声色,只是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五爪盘龙佩太子身份的象征。 “福熙公主看上了一个寒门出生的小子。”关超又说。 “本宫知道,曾见过那小子,人还不差。” 关超瞅了瞅太子的脸色,小心说道:“只怕贵妃娘娘不称心呢,听说她想跟林冀州和杨丞相府联姻呢。” 太子笑了笑,“国舅府也有意与相府联姻呢,这桩婚事之怕不能如贵妃娘娘的意。不过林家嘛,五弟若是有意选林家做岳家,倒是可以成全他。” 关超道:“不可呀太子殿下,冀州驻军五万,不可不防啊。” 太子森冷道:“林冀州那滑不溜手的小人,没有实实在在的好处轻易不敢造反。除非将来他家小姐能生个儿子,咱们提前防备就行了。” “五弟与胡姑娘可有进展?” “还是那样,五殿下很上心,胡姑娘冷冷的。” 太子点了点头,“秋天让燕回到你手下任职,这是我曾经答应过福熙的,要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一个林冀州就够了。” 关超领命。 突然宫人来报,陛下在宫中突然晕倒。 太子大惊,带着关超进了掖庭,神龙殿外殿嫔妃们跪了一殿,有的妃子在呜呜哭泣。 太子看着心烦,“来人,送娘娘们回宫!” 关超带来的羽林郎围了过来,感到前途未卜的嫔妃们,不得不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出神龙殿。 太子走进内殿,皇帝瘫在龙床上,丧失了语言能力,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只能朝一侧转动。 太医们跪了一屋子,皇后和贵妃一边一个拉着皇帝的手垂泪。 太子喝问:“太医,是怎么回事?” 太医令回答:“回禀殿下,陛下中风了!” “为何不救治?” 太医令回道:“臣等已经给陛下扎针,只是收效甚微。此次陛下得病甚急,太医院诸位会诊,皆认为陛下脑中淤积了大量血块,如不及时排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背过身,眉头紧皱。 如今令狐叛乱四起,灵仙宫已经掌握了松州和灵州。 轩辕国内也不太平,凉州瘟疫愈演愈烈,分封在外的王叔们也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皇帝此时倒下可不太妙。 “可有排除积血之法?” 太医们集体摇了摇头,太医令埋首道:“没有!” 第67章 治病 太子大怒:“养你们何用?” 太医跪了一地,擅长治疗疑难杂症的胡景林并不在其中。 他一个无资历的小太医,人人觉得他只不过凭借闺女的功劳上位,在太医院被出身世家的太医们排挤,他的职责是给太监宫女们看病。 杨丞相和内阁大臣们都到了,杨丞相劝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只有请太子继续监国,再细细访查民间,天下之大或许有能治此症的医师也未可知。” 内阁大臣们都附议。 第二日,太子临朝,第一件事就是贬太医令到凉州。 太子原话是:“中风不能治,瘟疫总能治好吧?治不好就不要回京了。” 第二件事就是划拨军费,都是给西部军区的。 外面瘟疫和战争渐起。 丰京城呢还是一片繁荣。 东宫羽林郎们聚集在春娇楼喝酒,看到妓女们个个花枝招展的排着队走进对面的房间,进去的时候一个个眉眼含笑,出来的时候个个粉面含春,喜上眉梢。 羽林郎们大奇,派机灵鬼乌苏前去察看。 乌苏顺着回廊挤到对门,还没掀门帘,门边妓女一把拉过他的手,摸了几把,娇滴滴笑道:“哟官爷,你怎么插队呀?我们可是排了半天的,你往后排着去吧。” 乌苏被妓女们嘻嘻哈哈推搡着,到了后面,他自然不会去真的去排队。 瞅准一个妓女从房间出来,他跟过去,趁妓女不备,一把拉入怀中,亲了个嘴。 妓女娇嗔道:“哟,官爷这可不合规矩。” 乌苏从袖袋掏出银子递过去,妓女收了,主动亲过来。 乌苏享受了一会儿才问:“刚刚你们排队进那屋干什么呢?” 妓女笑:“神仙下凡给我们治病呀。” 乌苏不信:“姐姐框我,哪里有什么神仙呢?” “没骗你,你不信算了。” 乌苏又问:“治什么病?” “神仙神通广大,什么病都能治。” 乌苏不信:“你们每个人进去,片刻就出来,什么病也不能这么快治好啊。” “神仙有一颗珠子,发出蓝光,那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会儿功夫,病就好了。官爷要是不信,亲自去试试不就行了。只不过神仙公子好像不替男人治病。” 乌苏放过妓女,回到房间,羽林郎围过来问:“她们在做什么?” “说是神仙用一颗珠子给她们治病。” “真的?” 乌苏点点头,夹了一口菜,喝了一杯小酒,“不信,你们自己去问。” “听说太子殿下在为陛下寻访名医,我们何不带此人入宫,如果真有本事救了陛下,岂不是大功一件?”羽林郎中有人拨响了算盘。 自然说干就干。 太子见了用珠子治病的神仙,问:“请问先生来自何处?” 木泰答:“东海方丈!” 太子喜道:“那可是有名的仙山,传说隐藏在大海迷雾深处,凡人不得见也,仙师何以来到望仙大陆?” 木泰微微一笑,“我在岛上思慕大陆风光,特来游历而已。” 太子问:“父皇的病,不知仙师能否救治?” 木泰慢悠悠回答:“治是能治,只能让他开口说话,能坐起身,走几步路,要想坐朝问政是不能了。要延长寿数是不能了,每个人的阳寿天定,即使是陛下也不能例外。” 太子问:“依仙师看,父皇还有多少日子?” 木泰也不隐瞒,“能熬过明年秋天。” 言下之意明年冬天熬不过去。 太医们曾断言,皇帝这样子一个月都熬不过去。 龙床上皇帝发出“呜呜”的声音,太子跪在龙床前询问:“父皇,我们的话,您都听见了吧?” 皇帝艰难的眨了一下眼睛。 “您要接受治疗对吗?” 皇帝再一次艰难的眨了一下眼睛。 木泰取出一颗珠子悬浮在空中,右手一指,那珠子发出蔚蓝色的光芒,笼罩在皇帝身上。 那蓝光刺得皇帝闭上了眼睛,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好像躺在了云层之上,皇帝从云层中坐起来,惊喜的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菊花镇,是仿菊花之形建造迷宫,原是用来放镇国之宝的。后被废弃,成为京城达官贵人游乐的场所。 关超宣布规则:“苍狼队,烈阳队,青云队每队各十人,镇子中心放着上中下木牌各十块。得上牌者全队积三分,中牌积两分,下排积一分。 每人一牌,先到先得,过时不到者无分。 比赛明日卯时开始,午时结束。 积分最多的队伍获得各部实习一月的机会,积分中间的队伍没有赏罚,积分最低的队伍,去丰京城里扫一个月大街。” “啊?!” 关超宣读完规则,底下哗声一片,各部实习机会激得大家两眼放光,大部分人课程全部通过,马上就要毕业了,去各部实习有极大可能就留下了,毕业后直接过去报道。 扫大街就太狠了,委实丢不起那人。 关超哈哈大笑:“就是这么残酷!” 想当年他差一点去扫大街,还好最后险胜。 今年不知轮到那一队倒霉蛋去扫大街? 答案明天就揭晓,关超心情愉快的吹起了口哨。 “三条出发线路,队长上来抽签决定。不要说不公平哈,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队长们上前抽签,几家欢喜几家愁。 关超又道:“学院为了让你们体验生活,特安排各队在各自入口处住宿,多人间哦!林娇娇,那个烈阳队的胡青黛跟你们青云队的一起住,可以从你们入口进,你回头安排一下。” 林娇娇早没了刚进学院时的傲娇,这几年装得谦逊有理,笼络了不少贵女,一直在青云队队长的宝座上没下来。 关超的话音刚落。 林娇娇的双眼微不可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异芒,她殷勤道:“请关中郎放心,胡青黛是我表妹,我自然会照顾好她。” 胡青黛诧异极了,这个表姐虽然不像过去那样刁蛮,但私下两人碰面了还是互相冷着脸不说话的,她突然示好不知是表演给外人看呢,还是另有图谋? 她最近暗器大成,所谓艺高人胆大,也不怕林娇娇耍什么花招。 关中郎的提议倒是帮她解决了一大难题。 最近燕回的脸更冷了,看过来的眼神深邃锐利,厌恶中仿佛带着杀气,常常让她不寒而栗,她实在不想跟他一起做任务。 胡青黛站起来坦然走向青云队。 烈阳队的师兄们喊道:“小师妹,你明天不用着急,就当游玩了。师兄们只要拿够七个上,咱们就稳赢了,你放心吧!” 两队入口相去甚远,胡青黛知道他们是好意,回眸一笑:“有劳师兄们费心!” 灯火璀璨中,她笑容明艳,妩媚无双。 关超想起那日太子又一次召他入府询问两位殿下的状况,特意要他关照这个姑娘。 那天太子问他:“最近老四老五在学院表现如何?” “四殿下还是老样子,爱听戏,迷上了小凤仙,天天去。五殿下学业还是老样子,今年策论要是还通不过,恐怕得跟福熙公主一起毕业了。最近四殿下跟五殿下没有以前那样亲近了。” 太子道:“哦?” “五殿下和胡姑娘好了。” 太子眸色一沉:“胡太医家的那位?” “正是。此女颜色殊丽,与五殿下一同上微臣的剑术课,据微臣观察,五殿下经常目不转睛的盯着此女,目光痴迷,魂不守舍。” 太子一笑:“沉迷女色,老五也不过如此。从今往后,在学院你要密切关注那女子,既然五弟想要,咱们替他保护好了,此消息不妨透露给林冀州。” 有了那番对话,关超特意把胡青黛交给青云队,因为他知道青云队有公主的护卫暗中保护。 三队兴奋的人马笑闹着各自去休息。 关超暗笑:“小兔崽子们,到明天你们就知道准备好的地图是无用的了,这个迷宫的水上部分请了国师做了变动。按照原地图走,就是死路一条,国师在水上可是有大神通的。” 第68章 比赛 菊花镇所有建筑都是木质斗拱结构,沿着狭长的水路和陆路两边而建,建筑连绵不绝,蜿蜒成菊花的花瓣状。 花瓣层层叠叠越到中心越是稠密。 花瓣与花瓣之间有的是陆路,有的是水路. 陆路与水路之间有的是通的,有的是不通的,并无规律可循。 青云队到达入口客栈,轩辕晴拉过胡青黛挤眉弄眼:“有人托我照顾你。” 胡青黛纳罕:“谁?” 轩辕晴盯着她:“五哥!” 胡青黛的脸红透了。 轩辕晴看着她笑:“他可是我亲哥哦,我们的母妃是未央宫贵妃。你要对我好点,我可是他唯一的亲妹妹,母妃跟前说得上话的。你要知道我母妃可是属意她的。” 轩辕晴看向林娇娇那边。 胡青黛脸上发烧,厚着脸皮问:“不知你想要什么好处?” “只要你帮我办成三件事,我就认你是好嫂子。” 他的妹妹自然就是她的妹妹,莫说三件三十件想来也没有问题。 心里想着脸上却嘿嘿一笑,“小样儿,回去我就找你五哥告状,说你讹我。” 轩辕晴挠着胡青黛的腰:“羞!羞!不害臊!你凭什么找我五哥告状,我哥是你什么人?” 两人闹成一团,那边喊道:“公主,快过来,分好房间了。” 轩辕晴和胡青黛走过去,轩辕晴指着胡青黛道:“我要和她住一屋。” 林娇娇道:“抱歉殿下,只有一个单人间,其他的都是三人间或四人间。单人间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只能公主一个人住了,一定要两人一起住,有一个人就要打地铺了。” 胡青黛对轩辕晴笑:“我跟其他人一起住就可以了。” 轩辕晴也不坚持:“只好如此了,明天有比赛,我要先休息了,我可不想去扫大街。” 胡青黛跟林娇娇和柳依依分到一间。 呵,这可不就是冤家路窄么? 这两人都曾经和她起过冲突,胡青黛暗暗提防。 不想这两人却坦然得很,一点也没提往事,反而对她挺客气。 胡青黛心想难道是上了几年的学大家都有长进? 明天也许会同路,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当然是好,当下也没多想。 可能是太过疲惫,这一夜胡青黛睡得特别沉。 等她一觉醒来,四周一片安静,林娇娇和柳依依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胡青黛脑袋昏沉,似有中毒症状,忙掏出一粒清心解毒丸吞进肚里,推开窗户一看红日高升,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忙收拾好东西冲出房间。 客栈掌柜见了她奇道:“姑娘你没跟你同伴一起走吗?这会子船都进里边了你要怎么进去啊?” 胡青黛探头向码头望去,一只船只也没有了。 这条线路需要坐船的,昨晚她们也是乘船到达这个客栈的。 客栈所在这片花瓣被水路包围,没有船就等于被困住了,胡青黛有点慌,脑袋前所未有的迷糊。 她被她们故意抛下了。 也是毕竟是竞争对手,没有必要叫醒她不是? 清心解毒丸还没起效,胡青黛请掌柜拿来早餐,边吃便想对策。 拿出贴身藏好的地图,这是临行前轩辕子仪交给她的,怕她遗失,给了两份,她一份放进包袱里一份贴身藏着。 包袱里的那份刚刚没找着,应该是丢了。 贴身藏着的这份地图上轩辕子仪细心的做了标记,那些水路的标记此刻对胡青黛来说完全没用了。 她研究起地图上的陆路,目前来看只能沿着花瓣上的建筑曲折奔跑了。 这样一来路程加倍,中午以前不一定能到达终点。 师兄们一语成谶,这次真的只能靠你们了。 等脑袋恢复清明,胡青黛沿着木制建筑的回廊奔跑,跑着跑着她又迷糊了,这次是迷路,这些花瓣上的建筑外观上几乎都一模一样。 跑完第三个花瓣终于踏上进去的陆路,胡青黛满头大汗,站在一家茶铺的阴影里,打开地图来观瞧。 坐在茶铺窗边的那个粉衣姑娘,笑着朝胡青黛招招手:“小妹妹,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来喝杯茶,歇一歇。” 胡青黛看向粉衣姑娘,心中纳罕,这人如此面善,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因为太渴了,她不客气的接过粉衣姑娘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粉衣姑娘又给她倒了一碗,她又一饮而尽。 粉衣姑娘还要倒茶,胡青黛道:“不用了!多谢姑娘的茶,不知姑娘可知水云间位于何处?” 粉衣姑娘笑道:“你是松山学院的吧?跟同学走散了?这里好像不在赛道上啊?隔壁街跟这间茶铺一样位置的铺子就是水云间,不过前几天刚改了名,你那张地图我瞧瞧。” 胡青黛递过去,粉衣姑娘指点了通往水云间和第二层菊花的道路。胡青黛感激道:“多谢姐姐指点,姐姐这么了解路径是菊花镇人吗?” 粉衣姑娘低声与她耳语:“我叫瞿珍珍,我爹是这里秋实县的县令,我经常来玩,前些日子上头让菊花镇大修保养,改了些路径。今天有比赛,第二层不让游客进去,我和表妹只好坐在这里喝茶。” 胡青黛这才注意到粉衣姑娘对面还坐着一位小姑娘。 对面的小姑娘惊奇道:“表姐,你和这位姑娘的长得好像。” 瞿珍珍和胡青黛互相仔细看了看,眉眼间果然有三分相似,两人均有几分吃惊,倍加亲近起来。 又聊了几句,胡青黛说:“多谢瞿姐姐指点,小妹是太医院胡太医之女胡青黛,以后瞿姐姐若到丰京玩,记得来娄金街找我玩,小妹定当重谢。” 瞿珍珍胡乱摆手:“不谢!不谢!知道你们时间紧,水云间后面有船,快去吧!” 胡青黛到云水间后门上了小船。 指挥船夫向前划去,非常顺利的到达第二个码头。 从这里弃船登岸,岸上是一片山坡,爬上坡顶。 另一面缓坡向下是一片向日葵花田,花田尽头是第二层花瓣的护城河,河里有一只乌篷船。 看着日头还不到正中,决定要搏一搏,至少要拿到一块“下”牌子,她跑下山坡向日葵花田中跑去。 在胡青黛跑向向日葵花田的时候,青云队、烈阳队、苍狼队都已经进入了第二层。 青云队船行半途,一面巨大的水墙挡在了前面,眼看是通不过了,队员们只好弃船上岸。 上岸后发现地图标示的路完全走不通,青云队慌了,林娇娇也束手无策,只好兵分两路各自去找路。 烈阳队和苍狼队就没有青云队那么好运了,巨大的水浪铺天盖地而来直接掀翻了两队的木船。 队员们全部落入河中,好在河道不宽,队员们连滚带爬,会水的拉扯着不会水爬上岸来。 混乱之后,烈阳队有了新的策略,决定兵分三路,口哨为号,向中心出发。 苍狼队跟烈阳队的情形类似,究竟两队谁先到达终点,只能看天意了。 第69章 遇刺 胡青黛望望日头,已近中天。 心中不免着急,拼命向前奔跑。 不想向日葵花田中,唰的刺出一剑。 胡青黛练习暗器听声辩位是基本功之一,听到剑声本能一侧身,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堪堪贴着腰际划过,腰间衣服瞬间破了个口子,宝剑的寒气直击肤面。 劫道的?谋财害命那种? 来不及多想,侧身的瞬间,薅下身旁一片向日葵叶子,回身向蒙面执剑人飞过去。 蒙面执剑人本以为一招致命十拿九稳,不想被她躲过。 一招使老,挽个剑花还待再刺,突然大腿刺痛,身子一颤,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胡青黛趁此机会,向前方河岸码头奔去,逃命速度迅捷无比。 蒙面人看了一眼大腿上扎进的一片叶子,心中吃了一惊,还是一瘸一拐的追过去。 码头那里还有最后一只乌篷船,胡青黛跳上船,大呼:“船家,快开船!快!” 船夫目光一闪,动作老练,三下两下就把船撑到了河中间。 胡青黛看到岸上几株向日葵花动了动,想是蒙面人追到岸边,知道追不上,就隐退了。 她紧盯岸上花田半晌,死里逃生,一颗心兀自乱跳。 船夫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并没有注意到岸上的情况。 只乐呵呵的问她:“小姐是来参加比赛的吧,请问小姐贵姓?” 刚才船夫及时撑开船救了自己一命,胡青黛心中感激,回答道:“晚辈姓胡,是来参加比赛的。” 船夫点点头,:“胡姑娘就对了!你是烈阳队的吧?你的队友都进去好久了,让我专门等在这里接你。” 随即望了望日头又道:“时间所剩不多了,我带你抄近道吧。” 胡青黛大喜:“那真是多谢老伯你了。” 老船夫十分善解人意:“船舱里有茶,跑了久了一定很累,请进去喝喝茶,歇歇脚。” 胡青黛在烈日下奔跑了半日,早就口渴难耐,当下走进仓去。 船舱正中放了一个矮桌,一个团蒲,桌上托盘里放着一壶茶,几个干净的茶杯。 还是师兄们细心,连备茶这样的小事都替我考虑了。 胡青黛盘腿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日第二层花瓣是比赛关键场地,闲杂人等一个也没有。 四周寂静,只闻得一下接一下有节奏的竹竿撑船的轻轻划水声。 船拐了几个弯,突然撑船的水声消失了。 胡青黛正准备出仓察看,只听的船底咯咯一响,身子失重,连人带蒲团一起落入水中。 她在水边长大,落入水中并没有惊慌,而是屏住呼吸远远的游出水面。 那老船夫在船头望见,一脸惊慌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这船用了多年,舱底木头腐烂,破了个大洞,不想连累姑娘落了水。来姑娘快抓住竹竿,我拉你上船,这破船还能勉强浮在水面,咱们抓紧时间上岸。” 胡青黛心里嘀咕,今儿太倒霉了,先是起晚,然后是遇到劫道的,好不容易有条船还是破的。 伸手去抓船夫递过来的竹竿,那竿子却随船身晃动,在她面前晃着圈,够不着,她只得俯身向前游。 就在她俯身的瞬间,那杆子高高扬起在空中,重重的击打在她头部,胡青黛脑袋“嗡”的一下,失去了意识。 这里是一条无人的水巷。 那老船夫见胡青黛失去知觉漂浮在水面,想过去看她死了没有。 驱船上前,平静的水面突然起了浪涛,三米高的巨大的水墙挡在小船的前面。 老船夫惊得一屁股坐在船中。 我在这菊花镇水域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事。 即使是大风天气,这浪也不过只有半米。 “妖...有妖怪?” 不对!是鬼! 那姑娘一定是被我一竿子敲死了,来找我报仇来了。 老船夫颤巍巍的扶着船舷站起,操起竹竿,想驾船逃离这里。 水上一艘画舫中,红衣公子绝美如妖,盘坐船首。 面前放了一碗河水,他将一根手指放入那碗水中,碗中水马上化作一团白雾悬浮在他面前。 红衣公子看向雾气中,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旁边随从去聊的打了个哈欠,“国师大人,这雾你都玩一上午了,还没玩够啊?” 国师淡淡一笑,“水上部分本来已经结束了,居然还有一只漏网的小鱼,往我们这边来了,这路也没有走对啊?我今天来做件善事,先堵一道水墙在巷子口这边,助他找到正确的入口。” 小七看了看日头撇撇嘴:“即使找到正确的入口,也不够时间到达终点,你这是先给人家希望,再让人家失望,不待这么玩的。” 这轩辕国师就是教过胡青黛暗器的木泰。 他和小七走遍了望仙大陆,一无所获。 木泰觉得皇帝和太子的后宫值得一看。于是才打算常住轩辕国都,伺机而动。 因治好了皇帝,给太子争取了时间,皇帝感他恩德,于是封他为国师。 木泰跟白雾较劲,“闲着也是闲着,我的快乐你不懂。” 小七“哼!”了一声不理他,国师在雾气昭昭里操控水取乐。 他可是对着一团水雾枯坐了一上午,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突然木泰道:“不好!有女子落水!” 手指朝水雾中一点,雾气开始翻涌。 这时胡青黛的身边快速升起一堵水墙,把老头和他的船阻隔在外。 梅院长特意交代过不要让女生落水,碰到女生的船木泰只是驱水去拦。 这个女生落水不是他弄的,但既然是落在水中,他得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老船夫正要逃,却看到一艘画舫无人操控,却如箭般飞至。 老船夫两股战栗,暗道不好。 船头立了个红衣男子,风掀动他的衣衫,像神仙一样的飘逸。 旧蓬船与画舫交错而过。 “抓住他!”木泰漫不经心道。 小七飞身而起,落到旧蓬船上。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老船夫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捆了个结实。 木泰撤了水墙,飞身过去抱起漂浮的女孩。 随即他的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使人头脑清明,木泰心中一惊,我来晚了? 随即颤抖着去探女孩的鼻端。 还好鼻端还有气。 他心里大安,喜悦爬上心头。 “小七,这老头该死,替我狠狠的揍那老头。” 他在水雾里感觉到了,女孩是会水的,那为何会晕过去呢? 木泰检查了女孩全身,在头顶摸到一个肿起得鼓包。 他试着轻轻按了一下那包,女孩“咝的”吸了口气,疼醒过来。 第70章 靠山 胡青黛睁开眼,木泰的绝世容颜撞入眼帘。 愣怔了半天,一点惊喜从黑眸深处绽放,顷刻间溢满眼眶。 她抓住木泰胸前衣襟,神色间是满满的惊喜:“神仙哥哥,是你!是你救了我!” 木泰心头一振,凝视着她的双眼,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似曾相识、 木泰刹那间醍醐灌顶:“原来是你!” 原来她是女子。 胡青黛兴高采烈的点头,邀功道:“神仙哥哥,我暗器练得很好的。” 木泰在胡青黛头顶鼓包上一敲,“学了我的暗器,怎么还被人敲了一头包?真没用!” 胡青黛疼得呲牙咧嘴:“我有好好学的,刚刚就赶跑了一个拿剑的。没想到这老船夫表面看上去慈眉善目,内里却很奸诈。” “这样的人,世上多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胡青黛很迷茫:“这老家伙专程在码头等我,原来是想要我的命?” 木泰看着她,像看一个傻子。 “是谁想杀我?他说是烈阳队安排他接我的!” “烈阳队!糟糕,比赛快要结束了。神仙哥哥,那些以后再说,我还有个比赛,这个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能不能用你的船送我过去。” 木泰慢悠悠道:“用船多慢呀,还没到终点,比赛都结束了。” 胡青黛问:“你有好办法吗?” 木泰嘴角含笑:“你转过去,我先帮你整理一下头发,披头散发的跟个小疯子似的。” 胡青黛的长发原来是用一根簪子盘在脑后,经老船夫一敲,发簪早就掉到河底淤泥中了。 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后背,刚想自己动手挽起,手轻轻一拉头发,疼得直咧嘴。 还是乖乖的转过身去,木泰从袖中取出一根梅花簪慢慢的替她盘好长发,这次她头顶的包一点也没疼。 胡青黛催促、他:“神仙哥哥,可不可以快一点?” 木泰问:“就那么想赢?” 胡青黛想了想:“也不是,比赛结束前赶到就可以了。” 木泰淡淡一笑:“这倒不难,看我的。” 说着伸手过来搂住胡青黛的腰,两人腾空而起,几个呼吸间就站到建在一片菊花瓣上的屋顶上。 胡青黛紧紧抓住木泰的衣服,兴奋的叫道:“神仙哥哥,你居然还会飞?!能不能教我?” 木泰低头看了看她,她水润润的眸子亮如星辰,满是期待。 此刻阳光和煦,碧空如洗,和风拂面,目之所见皆合心意,收个小徒弟似乎也不错:“好啊!”他答应了。 胡青黛喜出望外,因楚云飞的留下的阴影,她一直想找个靠山。 神仙哥哥功夫出神入化,一定是个好靠山。 飞行中她仰望木泰,阳光洒在他绝美的脸庞,细细的绒毛带着浅浅金色的光晕。 他目视前方,嘴角含笑,目光柔和,仿佛世界万物都在他眼中,又都不放在眼里。 胡青黛一刹那觉得一上午的惊心动魄很值得,“有这样的师父,看谁还敢来欺负我!” 地上的建筑嗖嗖后退,几个起落后,他们来到终点的圆形屋外。 在隐蔽处,木泰放下胡青黛。 “去吧,回头我去书院找你,马上要敲钟了。” 闻听此言,胡青黛朝木泰挥挥手告别,转身朝入口跑去。 敲钟了就意味着拿不到牌子了,牌子要紧。 木泰笑看着她跑进入口,那小小的身影,像一只飞向花丛的蝴蝶。 此时苍狼队十人拿到五块“上”牌,两块“中”牌,三块“下”牌积分二十二分。 烈阳队九人拿到五块“上”牌,三块“中”牌,一块“下”牌积分也是二十二分。 但那块下牌却是在苍狼队之后拿到的,排位在苍狼之后,但烈阳还有一人未到。 青云队分了两队走,公主这队五人拿到五块“中”牌。 林娇娇那队还没有到达,不过即使现在五人齐到,积分也只有十五分,铁定扫大街了,青云队人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最紧张的莫过于苍狼队和烈阳队,到底谁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呢? 裁判桌上日晷的影子正要指向午时,关超站起来准备走向大钟。这时门口冲进来一人,正是胡青黛。 烈阳队员们欢呼起来。苍狼队一片哀嚎:“不是吧?!” 胡青黛拿起一块下牌,放到烈阳队里。 关超刚好敲响了大钟,钟声浑厚,远传数里。 烈阳队人人欢呼:“没想到我们最后还是靠小师妹取得胜利!” “都是师兄们的功劳,小妹不过是躺赢。” 烈阳队把胡青黛围起来,要不因为她是女子,他们早就把她抬起来抛向天空了。 胡青黛和师兄们手拉手拉成一个圈,一起踏歌欢庆,去各部实习是所有人的心愿。 燕回恰好拉着胡青黛的右手,见她衣衫半干,秀发湿漉漉的,只用一根梅花簪盘在脑后,那簪子是三朵连枝梅,两朵盛放一朵半开未开,错落有致,玲珑有趣,并不是她常戴的那支。 他目光下移,一眼瞧见她腰侧被剑割破的衣衫,隐隐露出白雪般的肌肤。 瞧那剑痕,他心中一惊,新来的师兄怎么动手了,怎么又失手了? 宴宾楼失误,令狐荣三回到灵仙宫,灵仙宫把这笔帐算到胡青黛的头上。 燕回贴近一步,不着痕迹的挡住那剑痕。 他的外衫早在太阳下干透,脱下外衫就要披到胡青黛的肩上,假装关怀道:“你也落水了?!” 胡青黛微微侧身,不经意的躲过。 他们早就形同陌路,又何必藕断丝连呢? 其实是她误会了,燕回仅仅想掩盖剑痕而已,毕竟谁会去怜惜一个厌恶的人呢? 两人的互动,却没有逃过时刻关注燕回的一双眼睛。 烈阳队员们愤愤不平嚷道:“国师太过分了吧!女孩子怎么也弄到水中了?” 他们到达终点一段时间了,从关中郎口中得知水中都是国师在施法。 胡青黛转向那边轩辕晴高声道:“不知公主可有带替换衣裳,可否借在下一件?” 公主和她一直以来私交甚好,她笃定公主一定会帮自己。 哪知轩辕晴今天一反常态,冷冷道:“本宫不曾带。” 胡青黛碰了个钉子,僵在当场,向尹川是个机灵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公主她们队输了,要扫大街,正闹脾气呢。” 青云队众人都听见了,对他怒目而视。 向尹川视而不见,从燕回僵着的手上拿了那件外衫披到胡青黛的身上。 胡青黛看了看轩辕晴难看的脸,不再拒绝,披了燕回的外衫转身坐下。 燕回靠近坐在她的右边,她身上日常的那股药香淡了,另外一股淡淡的清香,淡淡萦绕在他的鼻端,他的气血又开始翻腾,恶心想吐。 第71章 迷药 “国师到!” 国师今日可是在水中大显身手,学士们心中好生敬佩,都齐齐望向正门,想看看国师是何方神圣。 一个衣袂飘飘,绝美如妖的红衣公子面带微笑,施施然走了进来。 裁判席上梅院长和关超等都站起来:“恭迎国师!” “不必多礼!”木泰浅笑着坐上了裁判席。 青云队除了轩辕晴,个个眼露痴迷。 关超表示由衷佩服:“国师今日御水成浪,在水中大显身手,此等仙术实在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木泰淡淡一笑:“我从海上来,日日以水为伴,这些不过是雕虫小计而已。” 他的眼睛先在女人堆里搜寻,无果。 再扫到男人堆,才看到那一张雪白的小脸和她身上所披男子的外衫。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那个没穿外衫,皱着眉头的清秀少年。 梅院长还在一边恭维:“国师大才,梅某佩服,只是有一事不明,请国师赐教?” 他向胡青黛一指:“为何把此女也弄下水?” 木泰收回目光,语调懒懒的:“这可不是我弄的,把他带进来吧!” 小七把捆得结结实实的老船夫推攘进来,提起老船夫的后领子,将他扔到裁判桌前:“这老小子,船上有机关,只要在船头机关一按,舱中人就会落入水中。” 胡青黛站起身来:“原来你的船也没破?是故意害我落水的?!” 木泰嗤笑:“不是故意害你落水,干嘛还在你头上敲一竹竿啊?” 胡青黛摸摸头上的鼓包,疼的呲牙咧嘴,质问老船夫:“我不认识你,为何要害我?” 老船夫闭口不言。 “小七!” 小七飞纵过来,一脚踩在老船夫的手上,老船夫惨叫。 小七道:“把你刚才说给我听的,再说一遍。” 老船夫哆哆嗦嗦不敢隐瞒:“我叫郑耳,是本地人,平日专做些来钱快的勾当。 大概两日前,我正在船上喝酒,有人找到我。说是有一笔赚钱的买卖。 只要有钱赚的买卖我都会接,来人给了我五十两银子,同时给了我这位姑娘的画像,并告诉我这位姑娘名叫胡青黛,是烈阳队的。 让我今日在二层花瓣码头等待机会,这位姑娘会最后一个到达码头。让我接到这位姑娘,找个僻静处,处理掉她。 事成之后,那人会再给我五十两银子,我就答应了。 请各位大人饶命啊,我是一时糊涂,被钱财诱惑才答应的。 我上有白发高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啊。” 梅院长满脸震惊:“居然会有这种事?” 木泰道:“我一察觉道有女子落水,忙竖起水墙保护这位女子。过去查看时,这老头正准备驾船逃跑,而那位姑娘头顶被人敲了一个大包晕在水中。” 关超怕此事牵扯公主,:“这还了得,送官府查办吧。” 木泰拦着,“先问问看,一会儿再送也不迟。” 木泰问:“是谁给你的银子?” 老船夫回答:“我不知道,她戴着帽子,戴着面纱,听声音是位年轻的姑娘。” 这个特征等于没说,可以是任何一位姑娘。 燕回冷冷道:“那姑娘怎么会知道她最后一个到达码头?今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燕回没想到还有一拨人也想要胡青黛的命,岂不正好掩盖新来师兄的过失? 胡青黛回答:“今日唯一的异常之处,就是我起晚了,起来时头疼。 我平时都是卯时初刻醒,今日我醒来时已经辰时。同住的两位青云队员林娇娇和柳依依已经离去。至于头疼的症状,吃了一丸清热解毒药才好。” 轩辕晴冷冰冰道:“卯时我们队离开,林娇娇和柳依依说你不想沾我们队的光,不跟我们一起走,要单独走。我们觉得你挺有有志气,就先走了。” “并不是那样,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辰时了。” 众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林娇娇和柳依依必定知道真相。 小七道:“江湖上,有一种助人沉睡的迷烟,无色无味,中者,睡眠时间会延长,醒来会头疼。” 梅院长问:“那为何同住的两人没有陷入沉睡中?” “自然是事先服下解药了。” 此言一出,大家议论纷纷。 定南侯府和林冀州,都是二品大员。 梅院长打算和稀泥:“无凭无据,还是不要妄加猜测。先把这个船夫押下去,交给秋实县县令大人调查。” 话音刚落,青云队另外五人被侍从带到终点,柳依依和林娇娇看到捆得结结实实的船夫脸都白了。 胡青黛狠狠的盯着两人。 燕回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到脸色苍白的两人,低声问道:“是她俩?” 胡青黛瞪着两人点点头。 燕回慢慢攥紧拳头,这倒是两个不错的替罪羔羊。 胡青黛觉察到燕回的异样,低声道:“我的事不要你管。” 燕回一口气不顺,气血翻涌。 当她破坏掉他们宴宾楼计划时他恨不得当场一剑杀了她。 不知为何,看到别人要置她于死地,他还是不愿的,只想让她死在自己手上。 裁判席,木泰唇角带笑,眼风扫过。 少女皱着眉头,少年神色优郁,有趣!木泰心情大悦。 第72章 认亲 要扫一个月大街的青云队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在一边等候回程的马车。 林娇娇和柳依依脸色依旧苍白。 福熙公主的脸阴沉得快滴出水来。 胡青黛无论如何不敢跟来时一样与她们同乘一辆马车。 决心跟烈阳队挤一挤了。 她向烈阳队那边挪了挪,燕回始终不离不弃,守在她的身边。 这可奇了,他不应该寸步不离公主吗? 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驶过来。 众人都望过去,天子架六,王子架四。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俊美微笑的脸,一张胡青黛此时此刻最想见的脸。 “五哥!你是来接我的么?” 不等轩辕子仪回答,轩辕晴直接奔过去爬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轩辕子仪有些尴尬:“抱歉七妹,我不是来接你的。不过既然上来了,就一起走吧,等等啊,我去叫青黛。” 轩辕晴瘪瘪嘴,“叫得那么亲热,只怕人家未必把你这个皇子放在眼里。五哥你看上的都是什么人呐?狐狸精一样,招蜂引蝶的。” 轩辕子仪大怒:“你身为公主,怎么能这样说话?她怎么惹你了?” “五哥,你自己看吧!” 轩辕子仪掀开车帘。 胡青黛正站在男人堆里朝他微笑。 身上披着一件男士外袍。 那提供外袍的男人就站在她身边,也朝马车这边望着,向来冷漠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用四哥的话说,真他娘的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轩辕子仪受了刺激,黑着脸摔上了车帘。 燕回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禁忌。 轩辕子仪仰着脸靠在马车壁上,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曾经以为她完全属于我了。 但只要燕回勾一勾手指,她就会飞蛾扑火般迎上去。 轩辕晴愤愤不平:“原以为她比林娇娇好,哪里晓得她狐媚手段更高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还是林娇娇不错,这几年来温婉谦恭,贤良淑德,又对五哥一往情深,不愧是母妃选中的人。” 车夫们赶着三架公共马车过来,大家都上了马车。 胡青黛是最后一个了。 燕回伸出手:“一起吗?” “好啊!” 胡青黛看到了轩辕子仪黑掉的脸,摔了的帘子。 一定是公主说了些什么。 轩辕晴有病吧? 不就是一件外袍吗? 问她借,她又不借。 轩辕子仪还是决心问个明白,又一次掀开车帘。 正看到燕回在马车上向胡青黛伸手。 胡青黛毫不犹豫的递过小手。 燕回握住,轻轻一拽,胡青黛爬上了马车。 烈阳队员嘻嘻哈哈的互相挤了挤,在燕回身边给她挤出一个位置。 轩辕子仪打翻了醋坛子。 摔下车帘,一言不发的走下马车,来到青云队的马车前,对着林娇娇说:“林小姐,公主请你上那边的车。” 林娇娇眼中闪过惊喜,“多谢两位殿下,恭敬不如从命。”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看了看胡青黛那边,露出胜利的微笑。 胡青黛盯着轩辕子仪看。 轩辕子仪一眼也没有看向她。 胡青黛嘴里发苦,只觉得身心疲惫。 车队正要启程。 “请等一等。” 挺在那边树荫下的一辆双轮马车驶过来,拦在烈阳队马车前。 车上下来一个眉眼细长的男子,虽不是十分俊美,但行动间自有风流。 那男子对着胡青黛说:“五妹,母亲派我来接你回家一聚。” 胡青黛心中惊讶,看向柳明轩的眼睛。 他眼中俱是爱怜回护之意。 胡青黛心中大受感动。 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那辆精致的四轮马车,笑着跳下车:“有劳四哥了。” 柳明轩在车下将她轻轻接住,就要送上自家马车,拉车的马朝她打了个响鼻。 胡青黛回头去看,黑马四蹄雪白,惊喜问:“踏雪?是你吗?” 马儿不答,只是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胡青黛过去摸了几把马头,愉悦的爬上马车。 柳明轩跟着上了车,放下车帘,车夫第一个把马车驾了出去。 书院里一直传说胡青黛是定南侯义女,但两家无论雅集、诗会还是婚丧嫁娶都没有往来。 大家以为是胡家胡乱攀亲,定南侯懒得出来拆穿而已。 今日柳明轩一露面坐实了胡青黛是定南侯义女的说法,看他们两人的互动,似乎两家往来还很亲密。 贵女们看向柳依依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柳依依气得发抖,堂哥连看都没看她,好像没她这个妹妹一样。 轩辕子仪生着闷气。 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胡青黛叫过来问个清楚,迟迟没让马车出发。 眼睁睁看着柳明轩护花使者一般将她请到马车里,他重重的摔下车帘,心里乱极了。 轩辕晴恨恨不已:“五哥瞧了见没有?那就是个狐狸精。” 小七对木泰感叹:“胡姑娘人缘真好!” 木泰一笑,并不发一言。 是时候出发去蓬莱了。 定南侯府马车里,胡青黛笑看着柳明轩,“夫人并没有让你来接我,对不对?” 柳明轩也笑:“不那么说,我怕你不上我的车。” 胡青黛期期艾艾的问:“怎么又打算认我这个妹妹了?” 柳明轩眉间闪过一瞬的痛苦,心尖如针刺,黯然反问她:“不然还能怎么办?” 胡青黛已非当初那个青涩的姑娘,也经历过爱而不得的痛苦。 “世上多少夫妻半路不能携手。兄妹好啊,至亲至近,永无背叛。” 柳明轩颇感安慰:“是啊,至亲至近。” 他从贴胸摸出一个绒布袋子,从袋子里取出一对青翠欲滴的翡翠手镯,那手镯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柳明轩拿着手镯,郑重地说:“为兄还没有给过妹妹礼物,这对镯子给你,以后都要带着它,不许取下来。” 胡青黛很感动,乖乖的让柳明轩给带上,承诺自己永不取下。 手镯青翠衬着胡青黛柔白的玉手是那样的和谐,柳明轩满意极了,第一次觉得上苍待他不薄。 胡青黛摸摸手镯,沉甸甸的,这是他的心意。 她身无长物,从领口掏出项链,反手解下,放在柳明轩手心里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小妹的回礼,项链银的不值钱。” 打开链坠道:“这颗黑色丸药是口服解毒药,虽什么毒都可解,但也比较常见。红色的这颗唤作还魂丹,有起死回身之效。无论是重伤不治还是失血过多,服下此丹,可保不死。哥哥是个武将,难免征战沙场,带着这两样药,就当是护身符一样。” 柳明轩见她说得郑重,知道还魂丹来之不易,给了他,她必没有,坚决不肯收,“此乃长辈给青妹的护身符,做哥哥的怎么能夺走?” “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哥哥若不肯收,这手镯妹妹也不能要了。” 胡青黛说着就要从手腕往下脱手镯,柳明轩忙拉住她的胳膊制止。 胡青黛从他手心拿起那条项链,亲手替他戴在脖子上,戴好她玩笑道:“四哥也不许取下。” 第73章 外袍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胡青黛立足不稳,身上披的外袍却掉在了地上。 柳明轩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胡青黛身子扭着,那道剑痕裂开着,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 “是谁干的?” 柳明轩额头青筋暴起,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裹住。 胡青黛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谁敢动定南侯府的人?要是查出来,哥哥一定替你出气。” 在柳明轩坚持下,她还是把当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给柳明轩说了。 “依依?林娇娇?” 柳明轩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胡青黛道:“这事还是算了,亲戚一场不想弄得太难看。” 柳明轩怒道:“就这么算了?她们可是要你的命!” 胡青黛摇头:“还是算了吧,无凭无据的。你看我也没什么损失,若有下次再也不饶,哥哥看怎么样?” “不能有下次!” 胡青黛打了个哈欠。 “困了吧?靠着我睡一会儿。” 胡青黛毫不客气的靠了过来。 “四哥,除了我父母之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柳明轩心里暖暖的,半晌低声问道:“你跟五殿下吵架了?” 胡青黛许久不答。 柳明轩微微侧头。 女孩靠在自己肩头,早已睡着了。 柳明轩心潮起伏,良久才克制住自己心魔。 马车摇摇晃晃,肩头并不安稳。 柳明轩索性让她侧身躺在自己大腿上。 一只胳膊给她做枕头,另一只胳膊扶着她的腰,让她掉不下去。 名分已定,这一刻,他心无杂念,只希望青妹永远留在身边。 柳明轩将她侧躺下的时候,胡青黛醒了片刻。 今日死里逃生两回,觉得除了生死,别的都不是大事。 她很疲惫,眼前的大腿是她最需要的依靠,在马车的颠簸中,又沉沉睡去。 后面,轩辕子仪赶开车夫,亲手执鞭赶车,只求追上那辆双轮马车。 他心绪混乱,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非追不可。 挥舞着鞭,哑着嗓子吆喝。 马儿们“咴!咴!”嘶鸣。 踏雪是定南侯给柳明轩选的坐骑,是匹征战沙场的千里马,哪里能轻易追上? 到了书院。 轩辕子仪也不管车上的两位女子,跳下马车,直奔半山腰。 半山腰上,大道的尽头,停着那辆他追了许久的马车。 轩辕子仪一个箭步上去,掀开了车帘。 胡青黛裹着柳明轩的外袍闭目躺在柳明轩的大腿上。 轩辕子仪的心快要炸了。 他赤着脖子,红着脸,颤抖着指着他们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 柳明轩把食指竖在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 “胡青黛!”轩辕子仪不管不顾的怒吼一声! 胡青黛惊跳一下,醒来。 柳明轩扶她坐起,“四哥,到了么?” 柳明轩温柔地看着她:“到书院了。” 胡青黛微笑着对柳明轩说:“那我们下车吧!” 轩辕子仪气苦,大声嚷道:“胡青黛,我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胡青黛好似刚看到他:“对不住啊殿下,我的眼神确实有点问题,可能跟殿下一样的毛病,有时候会选择性无视。” 轩辕子仪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还不快滚下来!” 柳明轩不乐意了:“五殿下,请对舍妹说话客气些,我柳家虽只是个小小侯府,但也不能任人呼来喝去的。” 胡青黛躲在柳明轩背后冲轩辕子仪做了个鬼脸。 一副我有靠山,你奈我何的嘴脸。 轩辕子仪本来在吃两人的飞醋。 听柳明轩说舍妹,晓得他们定了兄妹名分。 心中安定大半,面上依旧冷着脸,语气却软了:“请小姐下车吧。” 胡青黛一笑,捡起燕回的外袍下了车。 转身跟柳明轩告别,“四哥,外袍回头我再还你,你路上慢点。” 柳明轩笑着点了点头。 胡青黛又摸了摸踏雪。 目送马车启程,方才往廊房走去。 理也不理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脱下自己的外袍,去拉胡青黛胸前外袍的系带。 “快把柳明轩的外袍脱了,穿我的。” 胡青黛把领口一捂,转了一圈避开。 撒腿跑向自己的房间。 “我哥说了,从今以后除了家里人的衣裳,别人的一概不能穿。” 轩辕子仪一口气憋在心里。 我到成外人了! 她开门,他挤进去,顺手把门拴上。 胡青黛也不去管他。 她心情很好,除去上午的命悬一线,都是喜事,一下子多了两座靠山。 轩辕子仪见她不跟自己交谈,而是在倒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笑,不时摸摸头上的发簪,再瞧瞧手上的镯子。 菊花镇的时候,他气她披着燕回的外袍。 故意不理她,又接了林娇娇来气她。 又怕她真生气,一路追她。 只想要解释清楚求原谅。 可是看她的样子,居然一点都不吃醋。 可见她一点都没将自己放在心里,自己的这一路忐忑所为何来? 轩辕子仪生起了闷气。 看到她手上的镯子,头上的簪子,身上的袍子,怎么看怎么碍眼。 不知道都是哪些男人送的? 轩辕子仪心中醋缸翻了。 他过去,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在她上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胡青黛望了望他漆黑幽深的眸子,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笑问:“好看吗?” 轩辕子仪不答,目光沉沉的。 胡青黛不再看他。 脸上带着喜悦的微笑,双手伸过头顶,在他两手之间滚来滚去。 自言自语:“我觉得很好看!” 少年压住她的腿。 胡青黛看过来:“干什么?” 轩辕子仪俯身,全身压住她,声音暗哑:“刚刚你的眼睛里没有我!” 胡青黛反手抱住他的头。 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没来由的话:“活着真好啊!” 冰凉的翡翠刺激着轩辕子仪的皮肤。 他皱了皱眉,上回惦记太子的玉佩,这会一根簪子,两个玉镯又讨了她的欢心。 自己喜欢的女人这么贪财么? 轩辕子仪不爽。 胡青黛却格格笑了,终于报了菊花镇被无视之仇,嗯这对镯子要天天带着。 轩辕子仪拔下那只碍眼的钗,脱下那双讨厌的镯子。 胡青黛看着他笑。 又伸手去解她的外袍。 胡青黛很顺从乖乖配合。 搞得轩辕子仪开始胡思乱想,心脏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样,一张俊脸红透了。 真奇怪,他只是想把柳明轩的外袍脱下来而已。 终于脱下来了,她腰间的肌肤在绿衣的衬托下更显粉白。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胡青黛轻轻呻吟一声。 轩辕子仪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剑痕! 心中旖旎如潮水般褪去,轩辕子仪惊骇的望向胡青黛。 胡青黛还在朝他笑。 “怎么回事?” “没什么!” 胡青黛不想说,“你想知道可以去问我四哥,我不想再说了。” “发生了什么?” 轩辕子仪紧紧抱住胡青黛。 不能原谅自己,在她最需要自己安慰的时候,自己居然那样对她。 悔意排山倒海而来。 胡青黛反抱着他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 轩辕子仪越发难过,眼中有泪光闪烁。 胡青黛哄了半天不好,嫌弃道:“喂,怎么哭哭啼啼的?跟个姑娘家一样。” 轩辕子仪瞬间坐起,赤红着双目问:“是谁?” 胡青黛摇摇头。 “你好好歇息,我去找柳明轩!” 第74章 惩罚 一日后,定南侯府,柳明轩沉着脸对迎上来的柳风吩咐:“去把大小姐叫到书房来。” 柳风心中嘀咕,不知大小姐怎么惹着世子爷了? 这么多年,世子爷跟大小姐不熟,这还是头一回主动要见大小姐。 柳风匆匆去办事。 侯府,西北角一个小院,西厢房里,小丫鬟翠喜走进来,激动道:“大小姐,世子爷请你去书房。会是什么好事呢?” 翠雀正给柳依依篦头,瞪了一眼她:“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哥哥要见妹妹不是平常事吗?出去,把院子里的花浇了。” 翠喜撅着嘴,退了出来。 以前大小姐为了跟世子套近乎,没少使唤她打探消息。 今天这是怎么了? 柳依依见左右无人,拉着翠雀惊慌的问:“她上了世子哥哥的车,莫不是那件事世子哥哥知道了?” “那件事,只有林小姐知道。 主意是她想的,老船夫是她指点我们联系的,钱也是她出的,我们仅仅出面联络而已。 想来她不会这么蠢出卖我们,那样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那日我遮得严严实实的,那老船夫并没有看到我的脸。 小姐就放心吧!世子爷那里,说不定真如翠喜所说有什么好事呢?” 柳依依定了定心:“知道了我也不怕,世子哥哥断不会不帮血亲,去偏帮一个外人的。走吧,看看去。” 柳明轩冷着脸坐在书案后。 柳依依向他问安。 他只淡淡点了下头回应。 “都下去吧!” 几个亲随立刻退了出去。 翠雀也要走,柳明轩指着她,神色冷厉:“你留下!” 柳依依抖了抖,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走在最后那个亲随顺手把书房门带上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柳依依还抱着一丝希望,“世子哥哥找我来,所为何事?” 柳明轩沉着脸喝道:“还不跪下!” 柳依依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 “妹子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望世子哥哥明示。” 翠雀跪在柳依依后面,头低低的伏在地上。 柳明轩冷声问:“你真的不知道为了什么?要不要我给你提个醒?” 柳依依害怕得颤抖起来:“妹妹委实不知道。” 柳明轩指着翠雀问:“前几天你派翠雀去菊花镇干什么?” 柳依依狡辩:“翠雀确实外出,是回家探亲,并不是去菊花镇。” 柳明轩厉声说道:“我都查到了,需要我找那家车马行的车夫过来对质吗?” 柳依依无言可答。 这时翠雀抬起头:“世子爷,那天奴婢确实去过菊花镇。奴婢听说小姐要去那里比赛,只是想着提前去给小姐探探路。其他的奴婢什么也没做。” 柳依依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样!” 柳明轩皱着眉问:“那为何刚刚否认这丫头去了菊花镇?依依人在做,天在看,你需要我再拿出其他证据吗?” 柳依依默默无语。 柳明轩怒道:“你也太大胆了!买凶杀人的事都做得出来!胡青黛是柳家义女,这事要是传出去,会说咱们柳家内讧,父亲会被参一个治家不严。一个之家不严的军侯如何领兵?你这是要毁了全族的前程!” 柳依依瑟瑟发抖,爬上前,抓住柳明轩的衣角,“世子哥哥,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帮妹妹帮着善后。” 柳明轩扯出衣角:“幸亏是我早一步知道,马上就去查,替你收拾了尾巴。你觉得若是五皇子先查到证据,你会是什么下场?” 柳依依心里却安定了许多,果然世子哥哥不会把自己怎样,还是装出楚楚可怜:“多谢世子哥哥维护!” “要想我维护你,你就得把详情说给我听。若有半点假话,别怪我无情。我知道你的手头并不宽裕,说吧,一百两银子谁给的?” “是林娇娇!” 柳依依无奈把两人的谋划和盘托出,只求柳明轩能庇护她。 柳明轩听完,眼神冰冷的宣判了对柳依依的处罚:“以后松山书院你就不要去了,福熙公主那边,定南侯府会出面解释。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你们全家回原籍去吧。” 柳依依知道自己完了,身子一歪瘫坐在地上。 “世子哥哥,我不要回原籍。你跟五殿下好,求求你跟他说个情,将我嫁给他吧,不做正妃,侧妃也好,侍妾也成。” 柳明轩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咬牙道:“原来你们害她,都打的是这个主意。” “来人!” 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拿着绳索进来。 “将大小姐看守起来,雇船连夜送回原籍,找宗伯做主在当地找户人家嫁了吧。” 柳依依哭喊:“我不要回原籍嫁人。” 两个婆子过来按住她。 柳明轩不理她,接着发落跪在地上的丫头。 “这丫头不守本分挑唆主子,找个苦寒的地方发卖了!” 翠雀叫起屈来,上来拉扯柳依依的衣裳。 “小姐救我!我可都是按你的意思去做的呀!” 柳依依自顾不暇,大力扯脱丫鬟的手。 “我本不敢的,都是你这丫头撺掇的我。世子哥哥都是这丫头撺掇我的!” 翠雀一脸绝望。 “世子爷,您明查,不是奴婢!是小姐!奴婢都是按小姐意思办的!” 柳明轩厉声道:“还敢攀污小姐?你们还不堵上她的嘴?!” 婆子们迅速给翠雀嘴里塞上汗巾,三下两下把她捆成了一个大粽子。 翠雀恐惧的睁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 不一会儿,外面亲随端进一碗黑色的药汁。 婆子们见状扯出那汗巾,一人捏住翠雀的鼻子,一人掐住她下巴。 翠雀张嘴要喊,那药碗磕着她的牙齿,黑色的药液早就顺着她的喉管咕噜噜流了下去,犹如一道火线从嗓子眼往下烧了过去,只烧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那药灌完,婆子们并没有立刻堵上翠雀的嘴。 翠雀涕泪满面,低头呕吐,什么也没吐出来。 想张嘴求饶,嘴巴张合几次,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拖下去!” 柳依依看着翠雀被拖了出去。 那丫头仇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你别怨我,回乡嫁人,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五皇子虽没有证据是你做的,但依他的意思,先将你打板子,再送入尼姑庵。” 柳依依打了个寒颤。 柳明轩将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揣在怀里了。 起身去了定南侯书房。 “明轩?有事吗?” 柳明轩将柳依依的事全盘托出。 “她竟然这样大胆?五殿下也知道了?府里留不得她了。” “儿子已经让她们一家立刻启程回原籍。” 定南侯摇摇头,“这还不够,我柳家岂能容下这样心肠歹毒的人,那丫头直接送去家庙里修行吧,七弟那边我去说。你要安抚好你义妹,只要她不追究,这事就过去了。” “我还特地求五皇子,让她嫁人,父亲怎么也让她出家?” “一个烂果子不摘烂全框,明轩,掌家需严呐!” “那船夫是不能留的。” “船夫昨日在狱中已经畏罪自尽了!” “是你?” “不是!” 第75章 赴宴 休息日,胡青黛正在医馆帮忙。 杨府突然来人,请胡青黛母女杨府赴宴。 这可奇了! 外祖家的门日常不对她们开放的。 杨氏回杨府看望老太太,经常被挡驾。 还是胡景林入职太医院时,舅父邀全家过去聚了一次,这么长时间仅此一次。 这一次是因为什么呢? 不管因为什么,林娇娇借住杨府,正好去会会她。 母女俩坐上车去杨府。 柳氏兄嫂一家突然被撵出了定南侯府,回了原籍。 柳氏去定南侯府打听了一圈,也打听不出因为什么事。 “娇娇,你和依依常在一块,知道为了何事吗?” 林娇娇故作惊诧:“舅母,您竟然不知道?” 柳氏满心疑惑,摇头表示不知。 林娇娇低头叹了口气,故意吊柳氏的胃口,“我不该说的。” 柳氏心中焦躁,还是耐心哄她,“舅母最疼你了,你就放心说给我听,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是你说的。” “那好,舅母可要说到做到。不然别人知道了还以我在中间故意挑拨呢。这事跟胡家那野丫头有关,依依看不惯她,买通船夫,想在菊花镇教训教训那丫头。那丫头就向定南侯世子告状了,所以依依一家才被定南侯赶走了。” 柳氏气得柳眉倒竖,“大哥,为个外人惩罚自家骨肉,这也太不像话了。” “来人!” 外头进来两个婆子。 “以老太太名义,去胡家把三姑奶奶和表小姐请来。” 那婆子问:“以什么由头呢?” 柳氏道:“赴宴。” 胡青黛母女先去拜见杨老太太。 一进门胡青黛就瞧见了柳氏那张阴沉的脸。 舅母一贯拉着死人脸。 还有林娇娇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她不以为意,笑呵呵的问候老太太:“外祖母安,今日接我们娘俩进府,可是想念母亲了?” 杨老太太不大开心:“平常你们也不来瞧我,只好老太婆厚着脸皮请你们来啰。” 胡青黛言笑嫣然:“外祖母这话说我尤可,说我母亲可就冤枉她了,她每月都要来府门前望望的,但......” “青黛!”杨氏拦住她的话头。 “但什么?你娘为什么不进府里来瞧瞧呢?”杨老太太问。 柳氏的脸色十分难看。 胡青黛冷冷撇了她一眼,“我娘她怕进府里容易出府难!” 众人想起两年前那次搜包袱,不免都吸了口凉气,以为她要找杨老太太告状。 “这话怎么说的?”杨老太太满心疑惑。 王氏打岔:“表妹,这茶是昨儿个你表哥新得的,你尝尝。” 胡青黛端起茶喝了一口。 抬眸,杨老太太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呢。 “娘亲怕一进府里来,老太太慈爱又不放她家去,家里我爹爹可就没人管了。” 杨家人吸着的气松了劲。 都寻思,这个表小姐可不是个软柿子,夫人何苦惹她。 杨老太太对着杨氏笑道:“你尽管来,我绝不留你过夜。” 胡青黛嘿嘿一笑:“外祖母,我娘亲如今是六品官眷,架子可大了,要是她多日不来看你,一定是在家摆架子,您要打发秦嬷嬷去请,她才会来的。” 杨氏轻叱:“青黛不许胡说!” “好,都依你,若你娘不来,我就派轿子去请。”杨老太太也开起玩笑。 花厅里的气氛轻松起来。 过了一会儿,花厅摆饭。 胡青黛瞅着老太太高兴,捏了捏袖中那五十两银票,决定不当着大人们的面问林娇娇了。 胡青黛母女全程跟杨老太太聊天,正眼也没瞧柳氏。 柳氏不甘,趁用饭时大家都安静下来,质问胡青黛。 “青黛,你这孩子怎么撺掇明轩把我哥嫂一家送回祖籍了?” 饭桌上的人齐齐停下筷子,望望柳氏,又望望胡青黛。 胡青黛慢条斯理的看向柳氏:“想必这就是今日舅母请我们母女登门的原因吧?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定南侯府的决定。没错这件事与我有关,舅母既知道与我有关,那么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吗?如果弄清楚了,您有什么脸来问我?” 晚辈对长辈如此说话,是相当的不客气了。 柳氏气得眉毛倒竖,“不就是依依那丫头戏弄一下你吗?亲戚之间有必要惊动明轩么?” 胡青黛冷笑:“戏弄?那是买凶杀人!舅母你侄女买通船夫想要我的命。” 众人大惊失色。 “真的么?”杨氏问。 “你骗人!”柳氏厉声喝道。 胡青黛解开发髻,扒开头发,露出青丝下青紫的一个包。 “那船夫先是将我扔到水中,再拿竹竿敲我的头,若不是国师救我,我已经死在菊花镇里了。” 饭,已经没人吃了。 杨氏搂着女儿垂泪,“嫂子,你对我不满,不让我上门,我认了,怎么还让你侄女要青黛的命,你们也太狠了。” 杨老太太瞪着柳氏:“不让上门?还要命?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柳氏气得双目圆睁,“她撒谎,依依平时没多少月钱,她拿不出那么多钱买凶杀人的。” 胡青黛的目光往林娇娇的脸上一扫。 对方本来在看戏,被她冷幽幽的目光一扫,打了个寒颤。 “你看我做什么?” 胡青黛从袖中掏出柳依依的那五十两银票,拍在林娇娇面前。 “表姐,这银票柳依依说是你给她的。杀我的事也是你撺掇她办的,五十两先给了船夫,这五十两是准备我死后再给船夫的。” 林娇娇从椅子上跳起来:“这银票上面也没有记号,说谁的都行。你想攀污我,门都没有!舅母你别听这丫头的,这一定是她跟柳世子串通好的说辞。” 柳氏阴沉的目光在林娇娇和胡青黛之间来回穿梭。 “我有没有胡说,舅母去信问问柳依依就清楚了。她是被罚出家了,又不是死了,表姐你不会想灭她的口吧?” 一句话说得林娇娇面色惨白。 怎么就没想着灭柳依依的口呢? 胡青黛理也不理柳氏,只盯着林娇娇。 “表姐,我念着亲戚一场,看在老太太面上,给你留着面子,本来不打算揭穿你。你非得在舅母面前搬弄是非,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澄清自己,盼你以后好自为之,别再那么恶毒。” 林娇娇撒泼不认:“外祖母,表妹她为了五皇子,陷害我!” 胡青黛站起来:“表姐,五皇子从来没看上过你!” “外祖母,手心手背都是肉,外孙女绝不让您为难。从今往后,这个家里有林娇娇在,我就不来。” “母亲,我们走!” 第76章 侯府雅集 定南侯夫人给胡青黛下了个帖子,请她过府雅集。 胡青黛很意外。 定南侯夫人还想得起我是谁不? 这巴巴的送帖子来又为的是哪般?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胡青黛决定去瞧瞧。 定南侯夫人十分热情,“青青啊,干娘都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怎么也不来府里看看干娘。都在忙些什么呢?” 胡青黛在一众贵女面前,笑得春风和煦:“多谢干娘惦记着!孩儿早就想来看干娘了,只是书院课程紧,一向不曾有空。干娘可好?” 定南侯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好着呢!你家中爹娘可好?” “都好!多谢您惦记着!” 两人互相抬着轿,一片温馨和乐的景象。 在座贵女们再看向胡青黛的眼神,善意多了。 原来此次雅集,是为了给柳明轩挑媳妇的。 四大军侯,握有实权。 因此定南侯世子虽是大龄青年,却是个香饽饽。 凡是雅集,都有小姐们展示才艺的环节。 京中贵女哪个没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才艺? 作为干女儿,胡青黛坐在定南侯夫人身边。 趁机躲懒,吃着点心喝着茶,欣赏着小姐们百花齐放。 定南侯夫人挑花了眼,在她耳边低声问:“你看看哪一个适合你四哥?” 胡青黛逐一看过去,各有各的好。 低声笑道:“我瞧着个个都好,要不都娶来做我嫂子吧!” 定南侯夫人心中高兴:“你这孩子真真诙谐得好,这里的姑娘随便哪一个,只要你四哥愿意娶回家,我都喜欢。” 胡青黛问:“为何四哥不过来看看呢?” “女子雅集,男子不好在场的。” “那不等于盲选了么?” 定南侯夫人眼风朝屏风方向一扫:“那可不见得。” 胡青黛抬眼看向屏风那边,天蓝色衣角一闪而过,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是丰京的传统,怨不得你不懂,你才来丰京几年呀?将来若是有人请你过府,如果厅上摆有屏风,那指定有青年男子在后面悄悄相看呢。” 胡青黛小脸一红,打趣道:“不知干爹当年是否也是这样相看的干娘?” 定南侯夫人笑道:“那倒没有,我们是表兄妹!” 胡青黛心下一暗,没来得及细品个中滋味。 一个贵女笑道:“我在闺中常听闻,胡小姐是松山书院的才女,今日一见果然人才出众,不知可否展示才艺一二?让我等也开开眼。” 贵女们纷纷附和。 这些女子都出生名门望族,自小精心培养着长大,尚无才名。 而眼前这个女子轻轻松松就拥有了。 众人没有亲见,多有不信,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符,都存了一点较劲之心。 定南侯夫人人精似的,冲胡青黛笑道:“这下子你不下场,好像说不过去了。” 胡青黛颇勉为其难的站起来。 柳明轩的好事,不好太过出风头的。 歌舞乐器还是都算了吧,见旁边摆着笔墨纸砚,笑道:“别的我都不擅长,画幅画送给干娘吧。” 定南侯夫人是富贵中人,自然愿意这富贵长长久久。 一柱香的时间,胡青黛画了一副《花开富贵》,自觉中规中矩,不出跳也不掉价。 贵女们却是一片溢美之词,“胡姑娘画技卓然,果然是大才女!” 胡青黛一笑,不以为然,这些贵女们拍马屁,都拍到她这个干小姑子身上了。 想是看她刚才跟定南侯夫人窃窃私语时,神态过于亲密,以为她在定南侯夫人面前说得上话。 用过午膳,贵女们纷纷告辞。 胡青黛也告辞。 晚饭过后,柳明轩陪着母亲吃茶。 定南侯夫人问:“今日这些小姐你看中哪一个?” 柳明轩摇了摇头。 定南侯夫人很是气馁,“这都是丰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小姐们,你都看不上,那可怎么办呢?” “母亲受累了,要不再办几场雅集?” “只要你愿意,多少场都依你。胡青黛的事你能想通,母亲就很开心,那孩子不错。” 这是定南侯夫人第一次当他的面夸胡青黛。 柳明轩很惊讶,抬头看向自己母亲。 定南侯夫人却转开了话题,点评起贵女们的才艺来。 侯府的雕花大窗投进淡淡的白光,院子里夜虫啾啾鸣叫,远远的梆子响过四声。 身边的人还在翻过来覆过去,没有半刻安生。 定南侯忍无可忍:“瑶妹,都折腾半宿了,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定南侯夫人道:“身上没事,就是想着事睡不着。几更了?” “四更了,什么事这么焦心?说出来我给参详参详。” “还不是轩儿的事,今天又一个没看上。” “没看上就没看上,回头再找更好的来。咱们轩儿这样也不是一年半载了,何至于辗转难眠?” 定南侯夫人语气有些惆怅:“今天轩儿让我把胡姑娘也请来了,胡姑娘往厅上一坐,厅里那些个小姐瞬间被衬得暗淡无光。难怪轩儿都看不上。” “好好的请她来干什么?” 定南侯夫人说:“轩儿亲口说放下了,求我让他们像亲兄妹一样往来。他都退了好大一步,我怎么好拦着呢。” 定南侯只剩叹气之声。 夫妻俩谁也没有睡着,定南侯夫人幽幽道:“正明哥,今日我见胡姑娘出落得神仙一般品貌,又才华横溢、落落大方的,人品才情均在诸贵女之上,还知情识趣和我投缘。你说我以前是不是做错了呀?” 定南侯叹气:“那都是无可挽回的事了,别想了啊。虽然她父亲后来有了官身,可之前只是平头老百姓,哪有侯府娶平民的道理?你办得不错,别再想了啊。” 定南侯夫人语声有些哽咽:“我见她那样好,有些心疼,只怕是误了轩儿一生。” 定安侯夫人的黑眼圈藏也藏不住,用过早饭歪在那里打盹。 偏生丫头彩云捧着一幅画过来请示:“夫人,小姐这画是送出去让人装裱了么?” 定南侯夫人看到画很是头疼,“这画不好,拿出去烧了。” 彩云笑道:“哪里不好?挺好的,装裱好往这厅里一挂,跟咱们的家具式样很搭。” “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快拿走。” 彩云皱着眉头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多好的画啊,烧了多可惜。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是小姐画的画。”彩云老老实实回答。 “给我瞧瞧。” 柳明轩收了扇子,往腰带上一插。 双手将画一抖,画上的牡丹像是活了过来。 “好了吗?世子爷,夫人派我去把这画给烧了。我得赶紧去,一会厨房就封火了,再去就得等中午了。” 柳明轩不悦:“烧掉?这画甚好为啥要烧?你就照实回复夫人,说我要留着的。” 彩云只好回去复命。 定南侯夫人听了,默默无语。 第77章 夜色 目前在工部任职的南山和慧明,在松山书院小花园中建有一座竹子凉亭。 亭子的中间摆着一张桌子、几张竹凳,亭子的四面,四条长椅连接着四根柱子。 夏日炎炎,亭子四面挂上薄纱挡住蚊虫。 夜晚,屋中闷热难以成寐,凉亭成了避暑胜地。 此时虽是假期,由于马上要进各部实习,烈阳队全员都住在松山书院里。 另外还有一些路途遥远的师弟没有回家探亲。 每当夜幕降临,薄纱垂下,一灯如豆悬于桌子上方,灯下围了一圈人玩骰子。 今夜,胡青黛正在大杀四方。 一个小学弟输光了。 被迫要打扫胡青黛房间半个月,不得不挤出人群退守长椅。 向半躺长椅上的向尹川抱怨:“师姐疯了,一点都不淑女,白瞎了花容月貌啊!” 向尹川笑道:“她刚进书院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爱笑,眼睛里有光。这样多好,不觉得赏心悦目吗?” 小学弟不甘心:“我还是觉得刚入学时,她冷冰冰的样子很符合她的气质。” 轩辕子仪也住在书院里,此人的策论课已经连续几年没拿到通了。 至于为什么假期不回皇宫,自然是这里有他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 他热得睡不着。 想着胡青黛或许也睡不着,不如约她月下散步。 天上一轮弯月,繁星密布,光线微暗,正是约会佳人的好时机。 胡青黛又胜了一位师兄,这回赌的是替对方打半个月的洗脸水。 输掉的师兄垂头丧气。 胡青黛得意大笑,站起身来,一只脚踏上凳子,两只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条白生生的玉臂,一只手重重的拍在桌面上,高喊:“还有谁?” “还有我!” 轩辕子仪远远的就听见了喧闹。 喧闹声中的那点清脆促使他加快了脚步。 迈入凉亭,扒开人群。 看到胡青黛那裸露的玉臂,因激动酡红的双颊,灿若星辰的眼眸,以及她身边挤挤挨挨的少年郎。 轩辕子仪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怒道:“还有我!” 假期书院的世家子弟们早就回归丰京城里了,轩辕子仪最近老在廊屋这边混,早就没了皇子的威严,少年们起哄:“师妹,战胜他!” “师姐,就赌帮对方洗一个星期的衣服。” 胡青黛手上练过暗器,掷骰子听声音还不是小菜一碟。 本来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还敢挑战自己,一抬头,只见轩辕子仪一脸怒色的瞪着自己。 她心中一颤,忙把脚从椅子上拿下来。 心虚的瞟过去,轩辕子仪还皱眉盯着她的手臂。 她脸上一红,忙又放下了袖子。 这一耽误,师兄弟们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师妹!是不是怕输不敢玩了呀?” 胡青黛怒道:“谁说我怕输?我是想着若是五殿下输了,要帮我洗一个星期的衣服。我到是没什么损失,只怕有损皇家威严,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玩吧。” 围观少年们“切!”了一声,早有人取代了胡青黛的位置。 胡青黛挤出人群,往花园深处走去,身后脚步声踏踏,轩辕子仪跟了上来。 来到竹林边,喧嚣声渐远,只听得夏虫啾啾,竹叶沙沙,她转身倚在三棵并排而生的翠竹上,笑看着轩辕子仪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 竹林幽暗,她眼中映着星光,嘴角含笑,像极了山中精魅。 轩辕子仪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刚刚被少年郎们簇拥的场景,以及那两条白生生的玉臂。 一言不发的扑过去将她抵在翠竹上,低下头重重亲向她的柔软的唇瓣。 娇唇温软,吻得缠绵悱恻。 酥麻的感觉闪电般击中胡青黛的心脏。 她浑身发软,双手紧紧抱住轩辕子仪,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向轩辕子仪的身上缠去。 轩辕子仪呼吸急促起来,不敢再亲,上身依旧紧紧抱着她,脚下却远离了一步。 “胡青黛,别!” 胡青黛不满足,晃着脑袋去找他的唇,双手去搂他的腰身,身子紧紧的贴过去。 “别!”轩辕子仪躲着她。 胡青黛瞬间明白了什么,推开震撼中的轩辕子仪,娇笑着跑开了。 第二日,她红着脸躲在屋里不敢见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站在东窗外:“青黛,快收拾东西出来,接下来三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避暑。” 胡青黛还沉浸在昨日的尴尬中,心中砰砰乱跳,“我要跟师兄师弟们一起玩,你自己去避暑吧。” “你的师兄们早就丢下你去龙泉谷玩了。不信你自己出来看看吧。” 胡青黛听说,开门一看,果真师兄弟们人去楼空,她跺脚生气:“这些家伙不讲义气,出去玩居然不带我。” 轩辕子仪笑道:“龙泉谷你不知道吗?整个山谷从上到下,由清澈的泉水汇成大大小小的池子,是个玩水消夏的好地方。你确定要跟师兄们去?” 胡青黛脸红了:“谁稀罕去?!” 轩辕子仪哄她:“还是我对你好吧?去哪儿都想着带你去。今天我们去一个稀罕地方。” 胡青黛好奇的问:“什么地方?有什么稀罕?” “避暑的好地方,云雾山佛光寺!” “云雾山高千丈,终年云雾袅绕,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不过听说那地方是皇家禁地,你确定能去?” “你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堂堂轩辕国五殿下,当然能去了。” 胡青黛大喜:“那太好了,我敢打赌那高处背阴的崖壁上一定有上品药草。” 胡青黛打云雾山药草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轩辕子仪笑道:“既然这样,不如跟我去看看有又没有上品药草?” 剑声牵来两匹高头大马,轩辕子仪问:“会骑马吗?” “不会,但可以试试。” 胡青黛走向一匹黑马,踩着镫子一翻身居然稳稳的坐上了马背。 轩辕子仪喝了一声彩,马儿往前一动,胡青黛没扶好往后一仰,那边轩辕子仪早拉住缰绳,翻身上马,抱住她笑:“看你还逞能不!?” 胡青黛在他怀中回头,“只是个意外,没扶好而已!” “以后我会教你骑马,那之前我带着你骑,自己不要再骑了。” 胡青黛乖乖点头。 “还有大樟树也不能自己爬,要带我一起爬。” 胡青黛不承认:“谁爬大樟树了?我可是淑女。” “是,淑女坐好了!” 轩辕子仪心情大悦,两手从她腰间穿过,拉着缰绳,催动马儿慢跑起来。 第78章 佛光 云雾山位于丰京西北。 两人一骑,沿着山间大道,慢慢前行。 一路上鸟鸣山涧,蝉鸣枝头,山风爽然。 时值夏季,夏衫单薄,两人在马上浓情蜜意,一路走走停停,将近午时来,到一座巍峨的大山之前。 山高千尺,高耸入云,山上古木参天,浓荫满地。 山道台阶由青条石铺就,蜿蜒曲折通往山上。 绵软翠绿的苔藓爬满石阶。 两人下马,手牵着手沿着山道上行。 “传说这里是皇家禁地,怎么不见守卫?” “守卫在山上。” “既然山下无人守卫,为何不见山民打柴?” “皇家产业,哪有刁民敢来此处打柴?” “原来如此。” 可是我这个刁民却想来此处采药。 自从家里开了医馆,假日无事就在医馆中帮忙。 爹爹在院中当值的时候,也是由她来坐镇。 强将手下无弱兵,医书滚瓜烂熟,认穴精准的她,渐渐的口碑也传开了。 找小胡医师扎针灸,诊脉的人越来越多。 轩辕子仪见她黑眸一闪,问:“你是不是又再想到什么坏主意?” 胡青黛佯怒:“这个‘又’字是什么意思?我何曾有过坏主意?” 轩辕子仪笑了,俯身过来:“刚才骑马,你非坐我后面.....” 胡青黛脸上晕红,“我为什么非要坐后面,还不是你......” 轩辕子仪轻笑:“我怎样?” 又来了,胡青黛往旁边一让,使劲抽手。 轩辕子仪顺势一松,她立足不稳往后倒去。 轩辕子仪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胡青黛向前一扑,被轩辕子仪顺势一揽,抱了个满怀。 “小心!”他坏笑道。 胡青黛攥起小粉拳打在他胸口:“你是故意的!” 她撅起的小嘴红润娇软。 轩辕子仪心中一荡亲了下去。 正缠绵间,“咳咳!”山道上传来一声咳嗽。 两人迅速分开,片刻后,只见剑声从山道上下来:“殿下,寺里一切已经打点妥当,属下见主子和小姐许久不来,特带点心来迎迎。” 轩辕子仪赞道:“甚好,正好我们也饿了!” 三人在一处溪边用了点心,接着往上爬,又爬了许久,望见青石阶尽头一座山门,匾额上三个古拙大字“佛光寺”。 正在这时寺里钟声响起,浑厚悠长,回荡在山中,林中鸟雀惊飞,鹿兔乱撞。 走进山门,红墙黄瓦,飞檐重重,好一座雄伟的寺院。 松柏荫后院,铜鹤罗堂前,一派皇家气象。 方丈智通带着寺僧在门口恭迎:“阿弥陀佛,恭迎五皇子殿下!” 轩辕子仪双手合十回礼:“方丈大师打扰了!” “阿弥陀佛!佛光寺乃皇家寺院,五殿下乃是皇家人,何来打扰一说?” 轩辕子仪侧身介绍胡青黛:“这位是胡小姐!” 智通大师微笑:“阿弥陀佛,胡小姐好!” 胡青黛合十躬身:“大师有礼了!” 智通大师亲自带着二人参观寺庙。 大殿正中供着金身佛像,纯金莲台之上佛盘腿正面而坐,搂着一位金身裸女,那金身裸女背坐在佛腿上,双腿交缠于佛腰,双手搂着佛颈,与佛两唇相接。 胡青黛震惊至极。 脸儿红红不敢细看,视线下移,佛像前两个蒲团并排而立。 轩辕子仪把胡青黛拉到蒲团前,两人并肩跪下,给佛像磕头上香。 大殿两侧供奉了许多牌位,胡青黛不解:“大师,这里的牌位怎么都是成双成对的?” 智通微笑:“因大殿里供的是欢喜佛,那些想来世再续前缘的人们死后,托亲友将俩人牌位放在一起,供在佛前一段时间,乞求来生情缘。” 胡青黛问:“如此说来,寺中应该香火旺盛才是,为何我们一路行来,来进香的香客却寥寥无几?” 智通大师:“这是皇家寺庙,一般人轻易不能到这里来。世上之人,得不到的求,得到的不珍惜,这里供奉的多是得不到的。” “原来如此。” 转到后院,方丈内用罢香茶,智通大师笑问:“五殿下准备好了?” 轩辕子仪点了点头。 胡青黛看着他们打哑谜,内心充满疑惑。 “请二位明日卯时进大殿参拜,稍后老衲师弟智云大师亲自带领二位前往佛光崖。” 轩辕子仪微笑:“谨遵大师安排!” “阿弥陀佛,两位请到客房歇息。” 智通唤来知客僧,带领两人去了客房,胡青黛住在清风院,轩辕子仪住在她旁边的院子。 知客走后胡青黛好奇的问:“大师问你准备好了吗,准备什么呀?” “一颗真心!” 胡青黛撇嘴道:“你又哄我!” 轩辕子仪正色:“是真的!” 房间里,剑声准备了浴桶,轩辕子仪伸手去试,水温正好,回过头对胡青黛道:“赶了一天的路乏了,泡泡澡睡吧。我也得泡泡去,我就住隔壁院子有事叫我。” 第二日卯时,大殿和尚们在方丈的带领下合唱着古老的经文,深山古刹笼罩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 轩辕子仪一脸肃穆,领着胡青黛一遍又一遍的叩拜。 叩拜完毕智云大师亲自领着二人前往皇家禁地佛光崖。 佛光崖在后山,从寺院后门出,沿山道盘旋而上,行至一处断崖。 崖壁上,刻着“佛光崖”三个篆字,因年代久远,字体部分地方已经风化脱落。 断崖处山路狭窄,崖外是万丈深渊,尽头稍宽有一个大平台,一个宽三米长十米的小平台垂直于大平台向前方深渊探出,像断崖伸出的一条长舌。 小平台前端生长着一株古老的松树,松树下方立有一块石碑,上书三个大字“问缘台”。 松树前方,生长着一个天然的石香炉。 山风烈烈,深渊下云气翻腾,轩辕子仪拉着胡青黛面对着香炉,并肩站在松树下。 智云大师点燃三支线香递过来,二人一起握住插进香炉里,智云大师则退到了问缘台尽头的大平台上。 青烟寥寥,直指九天。 东方朝霞辉煌壮丽,一抹鲜红跳出天际线,金色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犹如镀上了一层金光。 忽然洁白的云层之上出现一团七彩佛光,佛光里两个影子相依相偎。 胡青黛震撼莫名了,轩辕子仪转身抱着她哈哈大笑,“胡青黛,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佛光里的两个影子也抱在一起。 智云大师后面笑道:“阿弥陀佛,两位姻缘天成,恭喜五殿下!恭喜胡小姐!” 第79章 贵妃 轩辕子仪从腰带上取下玉佩,塞到胡青黛手中。 “你可要收好了!” 目光温柔的瞧着她。 胡青黛垂目,手中是一块四爪蟒佩。 与梦中小女孩手中那块很相似,从触感到造型。 “想什么呢?” “这样的玉佩,世上有几枚?” “我们兄弟几个一人一枚。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随便问问。” 菊花镇输掉的,罚扫大街一个月,原本是要去丰京城里选一条街道的。 松山书院挺人性化的,念在青云队全员女子的份上,只罚了她们打扫学院的大道。 为期一个月,有监工,不得偷懒。 只有福熙公主有特权,由贴身宫女代劳。 即使是这样福熙公主也觉得颜面尽失。 成日里冷着一张脸,和燕回正好凑成一对。 燕回则在比赛结束后就向学院申请了毕业,学院综合考核合格,准其毕业。 被太子安排在吏部,成为一名员外郎。 其他人按部就班的到各部实习,胡青黛在李尚仪手下做了一名掌仪,吃住在宫中,为期一个月。 掌仪的生活相对简单,每日给新入宫的小宫女们教授一节礼仪课。 其他时候就变成李尚仪的影子,李尚仪到哪儿她跟到哪儿。 端茶递水,传话接物,天生会察言观色的她,做起这宫里的事来,得心应手。 李尚仪很满意,觉得自己找到了传承。 直到有一天,从皇后宫中办完事出来。 轩辕子仪拦住师徒二人的去路。 “李尚仪,我请胡掌仪借一步说话。” 李尚仪变了脸色,但是也没说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等待。 胡青黛低声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说我在宫里的时候,就是见到了,也当看不见吗?” 轩辕子仪低声道:“我想你了。” 这要是被人听见,那还了得? 胡青黛红着脸,做贼似的到处看,除了李尚仪并无旁人,这才放心,软了语气:“你看过我了,可以走了。” 轩辕子仪的目光看着她,神色有些委屈。 “你就不想我么?” “我也想你。” 轩辕子仪情不自禁伸手来抱。 这是在宫里,胡青黛就怕他这样,立刻提着裙子跑向轩辕子仪。 李尚仪黑着脸训斥:“做王子的妾室有什么好?还不如跟着我,将来做到尚仪、尚宫,靠自己在这宫里也能赢得尊重。” 胡青黛赔笑:“您别生气,我不是为了富贵,是真喜欢他。 如果将来我和他的事成不了。 我一定会陪您做到尚仪、尚宫。 您就是赶我走,我都不走。” 李尚仪叹了口气:“你是我手底下最有出息的孩子,可不要为了依附男人,耽误了自己前程。” 胡青黛笑道:“师傅教训得是,弟子谨遵教训。” 李尚仪很是惋惜:“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缺点,长得过于好看了一些,容易招男人惦记,女人嫉妒。你以后可千万要小心啊!” 轩辕子仪在宫里偶遇胡青黛的次数有点多。 第二十天的时候,胡青黛接到未央宫的传召。 胡青黛问前来传召的宫女:“我们尚仪局最近并没有未央宫的差事,这位姐姐可知贵妃娘娘传召,所为何事?” 那宫女是个老成的,并不多话,“这个我也不清楚,胡掌仪去了就知道了。” 胡青黛很忐忑。 料定准是频繁遇见轩辕子仪,传到贵妃那里了。 未央宫给贵妃请完安,胡青黛膝盖都跪麻木了,上头贵妃还没叫起。 依例她不能抬头,无法完全看到殿中的情形。 只听得纸张翻动的声音,难道贵妃在阅读? 人家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只能乖乖承受着,反抗就等于找死。 刚跪下的时候,胡青黛想,就凭这动不动就要给主子下跪,做到尚仪、尚宫对她的诱惑就不大。 再后来想的不是前程了,而是怀疑自己熬不熬得过今日。 膝盖如针刺,度秒如年。 如果这是跟轩辕子仪修成正果的必经之路,她愿意承受。 开始回忆那些跟轩辕子仪在一起的快乐日子,以此来冲淡他母亲施加给她的痛苦。 快乐的日子快回忆完第二遍时,福熙公主轩辕晴来了。 轩辕晴好似没看见殿上跪着这么个人,只听她笑道:“母妃,这些画像都是给五哥挑王妃的吗?” 贵妃这才出声:“是啊,他的王府明年就快建好了,立了府得立个王妃替他处理内务。你也帮着给看看。” 胡青黛第一次听贵妃的声音。 优雅轻柔的,带着久处高位的漫不经心。 爱屋及乌的她,心想果然是她未来婆婆,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轩辕晴看到单独拿出的一张:“噫,这不是我的伴读林娇娇吗?” “正是,林冀州的独女,样貌还不错。” 轩辕晴指着另外两沓问:“那这两沓都是哪些人家的?” 贵妃指着其中一沓:“这一沓几位闺秀虽然出自公侯之家,父兄却没什么实权。剩下的闺秀家里都是文职且非高位,都没什么用处。选来选去还是林冀州之女好了。” 原来是给轩辕子仪选王妃。 胡青黛悄悄的在下面挪动了一下膝盖。 不动时是针刺般疼,一挪动就钻心的疼。 贵妃立刻捕捉到了。 “大胆!” 贵妃眉尾竖起。 旁边宫娥立刻训斥:“大胆胡掌仪!贵妃面前,没叫起,谁敢乱动? 你身为掌仪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你们尚仪局就是这么教别人规矩的吗?” 胡青黛老老实实俯身认错:“臣女做错了,甘愿受罚! 请贵妃娘娘责罚!” 她还没归入掖庭,只是松山书院实习的学生,身份跟普通奴婢还是有区别的。 李尚仪又天天带着在皇后面前露脸,若是处罚太过,李尚仪闹到皇后面前,大家面子上不太好过。 贵妃冷冷道:“念你初犯,先绕了你这一回。起来吧!” 胡青黛委实已经不能起来了,可是又不能不起。 总不能被未央宫的宫女拖出去,丢师傅李尚仪的脸。 就当两条腿不是自己的,咬着牙站起,每个动作都放慢了十倍,却都依着规范,叫人挑不出毛病。 贵妃暗暗有些佩服,语气缓和了些:“胡掌仪,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抬起头来我瞧瞧。” 胡青黛抬起头,依规矩并不直视贵妃。 余光扫过福熙公主,对方一脸讥嘲。 是这样一张狐媚脸! 怪不得仪儿成日里魂不守舍,像只闻香扑花的蝶。 娇妻美妾,这孩子美是够美了,就怕将来恃宠而骄,闹得皇儿后院不宁,得先敲打敲打。 “我听闻你勾引五皇子,你们常在宫中密会,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按常理,谁要是被扣上这样一定大帽子,此时此刻应该双膝跪地,极力为自己辩白。 胡青黛不打算这样干,膝盖的条件不允许,决定硬气一点。 “贵妃娘娘明鉴,臣女虽然心悦五殿下。但并没有勾引他,每一次遇见可能是缘分使然。” 贵妃没想到她这样大胆,瞪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福熙公主在一旁呵斥:“无耻!五哥身为皇子,岂是你这样的身份的人可以喜欢的?” 胡青黛道:“公主此言差异,皇帝陛下为天下至尊,天下万民敬爱。难道会因为老百姓身份低微,不许他们敬爱陛下吗?自然不会,想来我心悦五殿下,也不为僭越。” 轩辕晴咬牙:“巧言令色!母妃应该重重处罚她!” 第80章 维护 “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轩辕子仪笑容满面的走进来。 “母妃慈安!” 胡青黛腹诽,要来早点来呀,我还能少受点苦。 贵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怎么来了?” 看向轩辕子仪的眼神温柔慈爱,像对着无价之宝。 “儿子来看看,母妃在宫中忙活什么呢?” 贵妃笑道:“还有什么?不就是为你选王妃的事吗?” 轩辕子仪看向胡青黛。 对方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就好像刚刚说心悦他的是别人。 他微微一笑问:“母妃可找到人选?” 贵妃递过来一张画像:“就是这位林小姐,你觉得好不好?” 轩辕子仪接过放在一边,抬眼去瞧胡青黛的脸色。 贵妃瞧见了,怒道:“难道你选个王妃还要听旁人的意见?” 轩辕子仪目光一转,看向贵妃:“母妃,我的王妃当然是我自己做主。这事不急,咱们慢慢再选。” “怎么不急,明年你就立王府了,没有一位贤内助怎么行?” “母妃,我保证!明年一定会给您娶一位儿媳。” “你可别哄我!” 轩辕子仪笑道:“儿子可曾哄过您? 儿子过来时,皇后娘娘那边传召胡掌仪,宫女正到处寻呢? 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让胡掌仪退下吧。 我们来议一议给七妹选驸马的事。” 轩辕晴一惊,没想到引火烧身,急忙阻止:“五哥!” 贵妃暗想这丫头脸皮厚,儿子面前不好对付,还是先让她下去,日后再找机会敲打敲打。 贵妃对胡青黛道:“你要谨记自己的本分,先下去吧。” 胡青黛低头道:“是!” 一步又一步,膝盖生疼。 因知道始终有一道目光追随着,心里泛上一点甜,吃的苦头也就不算什么了。 李尚仪替她揉着红花油,恨铁不成钢:“我有没有说过不要依附男人?这样的苦头以后还有得受!” 胡青黛笑得无怨无悔:“丑媳妇终于见到了公婆,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要过的。 膝盖虽疼,我心里可甜了。 贵妃娘娘和五皇子他们母子长得可真像。 娘娘说话得声音可温柔了。 将来她了解我,接受我了,也那么温柔的对我说话,那我可太幸福了。” 李尚仪故意重重的按了一下她的膝盖,胡青黛疼得泪汪汪的。 “师傅,轻点!您徒弟差点瘸了!” 李尚仪恨铁不成钢:“你还知道差点瘸了呀?看你还做白日梦不?” 胡青黛道:“这世上有几人能顺顺利利得到自己梦想的东西? 不都得历经艰辛,受尽磨难吗? 如果说因为太苦半道就放弃了,将来终究是要后悔的。” 李尚仪哼了一声:“你自己选的路,谁也不能替你,就好自为之吧。 这几天,你就留在宿舍好好养养你的膝盖。等好了再到皇后宫里伺候,皇后娘娘是真喜欢你,想来在那里,贵妃娘娘也不敢来为难你。” 胡青黛摇着李尚仪胳膊撒娇:“师傅,有你真好!” “我原以为你会是我的接班人,哪想到你这般无用。平安度过这后面几日,早早出宫,再也不要进宫里来。” 未央宫里,轩辕晴埋怨轩辕子仪:“五哥,你怎么还跟那个妖女在一起?” 轩辕子仪十分不悦:“七妹,她不是妖女。她将来是你嫂子,你说话注意一点。” 轩辕晴不屑:“就凭她,母妃一定不会答应的。” 轩辕子仪喝了口茶,缓缓道:“你和那燕公子,母妃就能答应了?” 轩辕晴噎了一下:“再过几天,六姐就要出嫁了,趁着父皇高兴,我去求求父皇。” 轩辕子仪又问:“你确定那个燕公子真的喜欢你吗?” 轩辕晴有些恼。 还有一些羞涩,低头摆弄玉坠上的流苏,“我觉得他挺喜欢我的。 对我也很好,除了我,他都不和其他女子说话。 在菊花镇,要不是那个妖女勾引他,他怎么会理她? 他平时看见她都很厌恶的,看着想吐的那种。 我在一旁瞧得清清楚楚。” 轩辕子仪劝道:“你所见不一定是事实,姓燕的我了解得比你深,我劝你一句,那小子心思深沉,你可别被人骗了。” 轩辕晴不高兴了:“那妖女就好吗?到处勾引人。如今连国师都为她出头。” 轩辕子仪黑着脸:“不许再说‘妖女’这两个字!菊花镇只是一个误会,你错怪她了。” “我亲眼所见有何误会?五哥别被人蒙蔽了。” 轩辕晴生气了。 轩辕子仪原不想说的,看自己妹妹无理取闹,只得说了:“她在向日葵花田里被一个蒙面刺客截杀,奔跑躲过了,那刺客的剑却割破了她腰间的衣裳,燕回站得离她近看见了,给她披上外袍遮挡,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轩辕晴问:“那可有抓到刺客?” 轩辕子仪摇头:“一点踪迹都没有!” “难保不是她为了哄你,骗你的。” 轩辕子仪不容妹妹诋毁她,“那天我亲眼瞧见过她腰上的剑痕。” 轩辕晴有些意外。 但燕回对胡青黛的维护,还是让她很嫉妒。 “又是刺客又是落水的,这个女人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这么多人想置她于死地。” 神龙殿里,太子正陪着皇帝下棋。 太子是个孝子,自从皇帝病好后,日日在皇帝身边伺候。 皇帝问太子:“云儿的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公主府年前就备好了的,南宫那边使臣今天也到了。” “人家远道而来,可不能怠慢人家。” “儿臣已着鸿胪寺隆重接待。” 皇帝点点头,一会儿又说:“我时日不多了,真想亲眼看着这些孩子们都成亲。” “父皇一定能看到的,儿子这就替他们安排。” 外面内侍通传:“贵妃娘娘驾到!” 太子站起来告退。 贵妃三十多岁年纪,保养得很好,皮肤白皙,面容秀美,是皇帝的宠妃。 贵妃带来一碗凉虾,亲手喂到皇帝嘴里。 皇帝吃了一口笑道:“嗯还是老味道,这个味只有爱妃你才能调出来。” “皇上爱吃最好,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让臣妾去做。” 皇帝温言道:“你不是单为送凉虾来得吧?还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 “是晴儿和仪儿的婚事。” 皇帝问:“有看好的人家了吗?” “晴儿,我原先看好杨丞相家的公子,不巧丞相家公子已经定了亲。 如今我看定南侯世子不错。 仪儿呢,臣妾看好冀州林知州的女儿。 还请皇上为臣妾的两个孩儿做主。” 第81章 皇帝的心愿 这两家都握有重兵。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爱妃,云儿过几天就要出嫁了,朕瞧着贤妃选的这个女婿不错。 一是两国结亲,有利于安定边疆。 二是两个孩子互相喜欢,必定将来家庭和睦。 朕想先问问孩子们的意思。” 贵妃道:“林柳两家也是臣妾精挑细选的,孩子们一定也是满意的。” 皇帝叹道:“贵妃,你没明白朕的意思。” 晚饭时分,皇帝传召没有婚约的子女到神龙殿用膳,太子陪坐。 父慈子孝,用餐氛围很融洽。 膳后,皇帝说:“朕年纪大了,有两件事放心不下,一是太子还没跟元妃圆房,二是你们这些孩子的婚事未定。” 所有皇子公主都跪在地上:“请父皇保重。” 皇帝温和道:“都起来说话。” 太子跪地回禀:“元妃明年端午及笄,儿臣已择定那一日与元妃去佛光寺祈福,回来立刻择吉日圆房。” 皇帝点点头。 转头看到轩辕晴脸上带有泪痕。 皇帝招她在身边坐下,温言道:“晴儿,今日你母妃来给父皇提了你的亲事。” 轩辕晴紧张起来:“母妃提了何人?” “定南侯府柳世子,晴儿觉得怎样?” 轩辕晴腿一软,跪在皇帝面前:“父皇您没有答应吧?” 皇帝拉起女儿:“瞧给你吓得,朕就知道你母妃没跟你商量过。 我瞧着柳明轩不错,你不满意吗?” 轩辕晴又跪下了,鼓足勇气说:“父皇明鉴,儿臣另有喜欢的人。” 皇帝惊讶道:“哦,是哪家的儿郎这么幸运啊?” “是青州燕家的!” “青州燕家?” 皇帝没听过,疑惑的看向太子。 太子说:“父皇,燕家耕读传家。” 皇帝缓缓摇头,“天家公主怎么能嫁入寒门之家?” 轩辕晴道:“燕公子学识过人,当地荐为松山书院陪读,现已入吏部任职,儿臣自有嫁妆不会受苦的。” 太子帮着她说话:“儿臣见过燕公子,长得清秀儒雅,仪表堂堂。 才学在松山书院也算最好的,创下松山书院最快毕业记录。 如今在吏部任职,将来大有可为。” 皇帝道:“既然这样,明天把人带来我瞧瞧。 说到毕业,老四,老五你们比同年多上一年学了,你们什么时候能毕业?” 轩辕子冯和轩辕子仪顿感惭愧:“父皇,儿臣们尽力了,那策论课着实令人头疼。” 皇上叹气:“唉!你们不是那块料!书院就不要去了,省得给朕丢人,让梅院长直接给你们毕业好了。 哪有磨刀石都毕业了,刀还没磨出来的道理? 轩辕家要是指望你们俩,那可真是无指望了。” 轩辕子仪嬉皮笑脸道:“父皇莫要太贪心,咱们轩辕家有太子哥哥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就够了, 再多几个四哥和我这样的废物也没关系的。” 轩辕子冯则是一脸惊喜:“多谢父皇,书院那荒山,儿臣早就待够了。”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不读书了也罢,但也不能整日闲逛。 你们要协助太子处理政事。 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轩辕家江山还要靠你们兄弟共同守护。” 轩辕兄弟一齐跪下:“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又道:“朕有一个心愿,想沿着国境线走上一圈,看看我轩辕帝国到底有多大。 但身为皇帝得端坐内宫,行止坐卧都有规矩,这个心愿却不能实现。 想派你们兄弟俩去替朕实现这个心愿。 一来你们还年轻,需外出历练历练。 二来,你们尚未成婚,没有家室之累。 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轩辕兄弟哪敢不从,“儿臣愿意!”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一应物资太子已经备好,路上无论发生何事,无诏不可回。 一定要完成朕的心愿,方可回归。” 轩辕子仪慌道:“父皇,可否晚一日出发?儿臣有些私事要安排。” 老皇帝不悦:“年纪轻轻,你有何事割舍不下?” 轩辕子仪扭捏不能答,轩辕子冯在一旁笑道:“父皇,五弟割舍不下的自然是儿女之情了。” 老皇帝道:“若是好人家女儿,自然会等你回来。你急什么?是哪家的闺秀?” 皇帝不高兴,轩辕子仪不敢说,陪笑道:“父皇哪里有什么闺秀?四哥说笑呢。” 老皇帝怒道:“既然没有,拖拖拉拉,哪像我轩辕家儿郎。” 又向太子说道:“他兄弟俩出行,多派人保护。不得走漏了消息,以免灵仙宫异动。” 未央宫,灯火通明。 贵妃眼圈红红。 公主的婚事待定,儿子的婚事皇帝只字未提。 更糟糕的是转眼儿子就被打发了出去,怕是皇帝有事也回不来。 想起皇帝夸赞贤妃的话,皇帝是嫌弃她贪心了么? 她只不过想给儿子找个可依靠岳家。 分离在即,贵妃强打起精神嘱咐儿子: “仪儿,你这一去没有半年时间定难回转。 让你宫里人把冬季的衣物都给带上,身边的护卫全都带上。 虽说一路上有地方官员接待,但要记得身边多带干粮,以防意外。” 轩辕子仪含笑道:“母亲,您儿子不是圈里的羔羊。 儿子早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父皇的这个心愿正合我意,儿子一定会替他完成。 母亲在宫里好好陪伴父皇,儿子争取早日回归。” 轩辕晴喜上眉梢。 明日面圣,以燕公子的人材,父皇一定会同意的。 她握着一方手绢笑出声来。 轩辕子仪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什么事这么好笑啊?说出来哥哥我也高兴高兴。” 轩辕晴扭捏不说。 轩辕子仪捏起桌上一颗葡萄仰头扔进嘴里,“你不说我也知道。” 轩辕晴问:“你知道什么?” “附马爷明日就要上门了。” 轩辕晴脸上一红,“难道哥哥不替我高兴吗?” 轩辕子仪正色道:“说真的,我不怎么喜欢那小子。” 轩辕晴嘴一撇,“哼!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就跟我不喜欢胡青黛的理由是一样的。” 轩辕子仪将脸一板:“都说了那是误会,我明日一早就得上路,想要求你一件事。” 轩辕晴:“最好不要与她有关。” 轩辕子仪哄道:“你马上就要有如意郎君,难道就不能帮帮哥哥么?就忍心看哥哥孤独终老么?” 轩辕晴噗呲一笑,“你才多大?十八岁就想到老了,小妹佩服。” “到底帮不帮?” “说来听听。” 轩辕子仪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她。” 轩辕晴并不想接,“放在那儿吧。” 轩辕子仪求道:“护卫都要跟着我走。除了你,宫里我再没有可托付的人。 你和她从前是朋友,不要因为一点误会,就不喜欢她呀。 看在我的面上跟她和好吧,我走后还要拜托你照顾她呢。” 轩辕晴认真道:“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会带信给她。 但你不能再要求我做别的,真的做不到。” 第82章 驸马 燕回在整理百官考绩档案。 宣旨太监直至吏部档案室,“传吏部员外郎,燕回,进宫面圣。” 燕回领旨。 那便惊动了吏部吴尚书。 吴尚书迎着宣旨太监到吏部大堂就坐,奉上香茶。 “天使降临,不知圣上传召燕大人所为何事啊?” 老太监略喝了一口茶,笑得神秘:“吴大人,这事,洒家现在还不能说。总之不是坏事,大人不必惊慌。” 燕回整理衣冠,跟随宣旨太监进宫。 进宫的路他梦过千百回。 每一回都是带着士兵杀进来的。 现在这样跟在两个不紧不慢,言语暧昧的太监后面,进宫拜见老岳父,才真像一场梦。 燕回还没有见过老皇帝。 神龙殿庄严肃穆,侍从奴仆众多,却没有一丝声音。 老皇帝坐在外殿,龙座之上。 若不是那身黄袍,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老头。 龙座之上,阳光照射不到,老皇帝平添几分阴冷。 燕回从殿外进来,阳光给这个俊朗清秀的少年镀上了一层金边,晃得老皇帝睁不开眼睛。 是个难得的佳婿。 皇帝苍老的声音在龙座上响起:“吏部员外郎燕回?” 少年没有惶恐和谄媚,声音平静冷冽:“回禀陛下,正是微臣。” 老皇帝漫不经心的问:“你知道,为何宣你进宫来吗?” 燕回回答:“微臣刚从松山书院毕业,任职吏部员外郎,至今未立寸功。今蒙皇帝陛下召幸,微臣猜想大概是为了福熙公主殿下。” “你倒是个明白人,起来回话吧。” 皇帝又问:“员外郎觉得福熙公主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公主贵为金枝玉叶,微臣敬若天人。” “这话不老实,公主当然是金枝玉叶。朕问你,将来若是公主与你起了争执,你将怎么办呢?” “微臣尽量避免与公主争执,事事以公主为先。” “若是公主有错而不认错呢?” “公主是主子怎么会有错?有错也是微臣伺候不周。” 一个月后,福熙公主和驸马都尉大婚。 嫁妆源源不断从皇宫送往驸马府,长街上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胡青黛结束了一个月的宫中实习生活,顺利出了皇宫。 她失去了轩辕子仪的消息,一个月了各处打听不到。 今日公主大婚,她挤在人群中,期盼在送亲队伍里看到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没看到,却看到了驸马。 燕回身着大红喜服,胸前带着大红花,骑在高头大马上。 一改往日的冰冷,笑得春风得意。 更显得他温润如玉,俊秀非凡。 满长街的女人都羡慕皇家公主嫁得如此玉郎。 胡青黛心中微痛,原来表妹不过是借口,公主才是真爱。 “怎么了?看上驸马了?” 戏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胡青黛回过头,木泰一身布衣,正低头笑看着她。 胡青黛惆怅道:“哪有?只是羡慕人家公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木泰眸色沉沉:“可惜啊!世上公主少有。大多数人都是求而不得,或者辗转求之,道阻且长。” 胡青黛笑问:“难道国师也看上公主了?” 木泰一笑:“你猜?” “想来公主是人人都想要的。” 木泰听出她语气中的寂寥,脸上笑意更深了。 “不开心?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怎么样?” 胡青黛想起宫中传言,这位国师不住在国师府邸,只住在花街柳巷中,婉拒道:“国师去的地方,小女子可不敢去。” 木泰瞧着胡青黛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笑了:“别想歪了!城外有一处林子,风光甚好,一起去瞧瞧,可好?!我答应教你功夫的,一直没有机会,不如就选今日,如何?” 胡青黛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好啊!” 两人走进一条小巷,那里栓了两匹马。 “会骑马吗?”木泰问。 “会的。” 两人并骑出城。 不多时来到山脚一个野湖边,湖岸芦苇丰茂,时有各色水鸟,出入其间。 除了水鸟偶尔鸣叫,世界一片静寂。 木泰把马拴在湖边吃草。 两人并肩走向湖边的一处山峰,一个时辰后两人爬到山顶。 居高临下,只见西面有长河蜿蜒而来,河水悄悄注入湖中,又经湖岸几条小溪缓缓流走,曲曲折折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过了一会儿,红日西沉,漫天的霞光晕染了天地之间,万物同沐恩泽,进入一个奇妙的玫瑰色世界中。 木泰注视着胡青黛绯红的脸颊,轻声问:“怎么样?心情好点了吗?” “美景当前,有何不快?” 木泰笑道:“这就对了嘛,驸马爷一双眼睛生得不错,眼光却不怎么好。” 木泰与胡青黛菊花镇相逢后,就和小七一起去了蓬莱,刚回丰京就赶上公主大婚。 以为她是放不下燕回。 胡青黛也不解释,嘴角浮起一个苍凉的微笑。 那个声称要陪伴自己的人,突然失踪,已经杳无音信一个多月。 起初她日日翘首以盼。 盼着轩辕子仪突然出现,说他去远游,然后笑嘻嘻的求她原谅。 燕回也是突然开始厌恶自己的。 莫非轩辕子仪也跟燕回一样? 胡青黛陷入自我怀疑,我是不是有什么缺陷,让他们厌恶? 那个笑容,木泰敏锐的捕捉到了。 又想起在菊花镇五皇子怒摔车帘,难道她心里的人是五皇子? 竞争对手很多呀。 “你不是想学轻功吗?来,我今天带你体验一把飞翔的感觉。” 没等胡青黛回答,就搂过她的腰,拔地而起,向山下湖泊飞去。 高空速降,大地山河扑面而来。 胡青黛惊呼:“国师,太高了!” 木泰放慢速度,“你以前不是叫我神仙哥哥吗?现在怎么叫上国师了?” 胡青黛道:“这样恭敬啊!” “我不过是无聊,教你两招打发时间,又不算你的师傅,恭恭敬敬的多无趣?叫我木泰就行。” 木泰携着胡青黛如大鹏一般缓缓滑翔到湖面。 湖面如镜,倒映着漫天晚霞。 木泰施法,湖面迅速凝结成冰面,两人站在冰面上如履平地。 “木泰,你真是神通广大!我从来没见过不用借力,就能飞这么远距离的人。让水面变冰面的功夫也很厉害,人通过修炼可以达到这么恐怖的程度吗?” 木泰敲了敲胡青黛的脑袋:“一般人不能!所以这些功夫我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显露的,不然的话,人们会把我当妖邪抓起来的,你想学吗?” 胡青黛笑道:“当然想学!不过你不是说一般人不能么?” 木泰说:“我是说不能达到我这个的水平,学个几成还是可以的。” 他拿出一颗散发着荧光的白色珍珠,对胡青黛说:“从基础开始,太慢了,我不耐烦教。咱们走捷径,这颗珠子我用秘法炼制过了,有我一年功力,你先服下,我再教你运气之法。” 胡青黛接过。 珠子一进入嘴里,马上便化作汁液流入喉中,咸咸的,辛酸的。 片刻后,丹田一股热气窜起,在身体里乱窜。 木泰拉着胡青黛盘膝坐下,两人手心相对。 木泰引导她控制丹田气沿着筋脉游走,每完成一个周天,丹田气便增加一点。 一个时辰后,一轮弯月爬上树梢,夜空挂满密密麻麻的星。 木泰说道:“可以了!你运气飞一次试试。” 胡青黛依言一试,轻飘飘的飞起两米来高。 木泰带她回城。 “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功夫也不是一日练成的。咱们一次能成这样,算是借了珠子的光。以后就按我交的运气法门修炼,一点一点来,我要时不时来检查,可不要懈怠哦。” 国师携着她翻墙入城。 第83章 采药 学院里的课程全部结业,只等待日子再去拿结业证书。 轩辕子仪还是杳无音信。 胡景林和整个太医院整日致力于解决凉州瘟疫,吃住都在太医院。 胡青黛成了家中医馆的顶梁柱。 上午坐诊,下午和木泰学习轻功,日子变得忙碌充实起来。 每日充实的生活使胡青黛的心境好了很多。 也许轩辕子仪是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不再胡思乱想,日子好过了许多。 一日,有人拿着工部瞿尚书府的拜帖来请她过府诗会。 胡青黛想了半天,京中姓瞿的小姐夫人一个也不认识,为何会给她发请帖? 打算去一趟瞿尚书府,亲自解惑。 进得瞿府,一个长相娇媚与她有五分相似的女子迎了上来。 “胡青黛,你可还认得我?” 胡青黛大笑:“原来是你,瞿珍珍!菊花镇一别,你可好?你怎么在这里?” 瞿珍珍笑道:“我好着呢,瞿尚书是我伯父。” 胡青黛道:“原来如此。” 瞿珍珍马上要及笄,她伯父伯母召她回京,想许一户好人家。 作诗会遍邀京中少年少女。 胡青黛和瞿珍珍一见如故,男女同席,胡青黛悄悄问她:“可有看上的?” 半月相了八场,瞿珍珍一个也没看上。 清黛笑她:“就你这挑剔程度,和定南侯世子有一拼。” “定南侯世子?” 瞿珍珍不明白。 “你刚来京中不久,难怪你不知道,定南侯夫人每个月都会办几场雅集、诗会、赏花会,遍邀京中贵女,可惜世子挑剔得很。” 瞿珍珍道:“我们也不想挑剔,但是没办法的呀。我喜欢成熟的,有男子汉气概的。你看看在座的,锦绣纨绔,实在没办法凑合。” 胡青黛看了看瞿珍珍,心里有了个主意。 凉州瘟疫愈演愈烈,人传人的速度惊人,很多尸体来不及焚烧和掩埋,堆积如山。 人人自危,当地居民纷纷往外地逃窜,又扩大了瘟疫的范围。 凉州离丰京城仅仅五百里之遥,太子震怒。 太医院修改了几次方子都没有什么效果。 更糟糕的是身在凉州的太医令也染上了疫病,被隔离起来。 太子连夜传召太医院全员商议,主攻瘟疫的几名太医全部被派往凉州。 胡景林回家忧心忡忡的道:“如果这一次几位太医还不能遏制瘟疫,只怕下一次太医院该派我了。” 杨氏忧愁不已。 胡青黛想若有还魂丹在,娘亲就不用愁了。 可是还魂丹自己已经送给了柳世子,不可能要回来,只有按药爷爷留下的药方再炼制了。 还魂草喜欢生长在高山崖壁之上。 她想到了佛光崖。 曾经在佛光崖下翻涌的云雾中依稀看到一点红色,说不定那就是还魂草。 最近练了轻功,虽然算不上高手,但那绝壁对她来说不再是天险了,决定上佛光崖碰碰运气。 胡青黛跟杨氏说松山书院有事,出门购置了长绳,带了些干粮直奔佛光崖而去。 与往日清净不同,这一次佛光寺的山脚下车马仪仗众多,看来有世家大族到佛光寺烧香。 胡青黛远远望见,不好与人家照面,躲过入口从林子里向山上爬去。 黄昏才爬到佛光寺附近。 寺里的钟声回荡在山间,远远传来僧人的梵唱,听来是庙里僧人在迎客。 为了避免麻烦,胡青黛在林子里等到半夜。 估摸四更,寺中人都睡了,才绕到佛光寺后门。 佛寺后门紧锁,寺内一片寂静。 胡青黛大着胆子沿山路来到佛光崖,圆月高挂中天,那颗古松孤零零的立在问缘台上。 四周静悄悄的,偶有夜鸟啾啾。 胡青黛猫着腰,缩在古松的阴影里,把身上长绳绕了古松几圈系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她看好方位,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一侧崖壁下降。 断崖虽然光滑,但偶有落脚之处。 据平台一丈左右,下面有一个凹进去的缝隙。 胡青黛进去,爬在缝隙处往下望,右侧下方三十米左右像是有植物的踪迹。 下降,再下降,绳将用尽。 还好她的运气不错,那植物果然是还魂草,足够制作两枚还魂丹。 胡青黛大喜,小心翼翼的拔起药草,装进布袋,贴身藏好。 上爬比下滑要难很多,夜露使悬崖更光滑。 这三十米没有落脚的地方,纵然她轻身如燕,拽着绳子,蹬着崖壁,几米几米的上升,好不容易才爬到方才那处裂缝中。 筋疲力尽了,瘫坐小缝隙中休息。 忽听得左侧崖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难道有蛇? 随手捡了裂缝里一块小石子,朝发声处扔了过去,想把蛇吓走。 那声音停下了。 胡青黛正在庆幸,突然一股劲风至。 一个黑衣蒙面人飞身上来,恶狠狠的把胡青黛抵在裂缝里。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她的咽喉上。 匕首的冰凉刺激得胡青黛全身的血液凉透。 这是什么鬼运气? 难道今晚就交待在这里了? 月光照亮她惊恐的眸子,像过去经年的噩梦里,表妹在恐惧中呼喊他的样子,拿匕首的手开始颤抖,再也没有力气往里推进。 “燕兄?” 胡青黛也认出了蒙面人。 虽然他背着光,抵着她的身体十分熟悉,体香也熟悉,是凌冽的梅香。 她试着轻轻推开匕首。 燕回没有阻止也没有说话,黑色面巾下是一贯厌恶的表情。 怎么处置眼前这个女人? 砍断绳索,将她推下去? 还是一刀毙命再推下去? 胡青黛感觉到来自燕回的杀气,手心里都是冷汗,勉强笑道:“我跟燕兄的缘分真是奇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叫我表妹,却点了我的睡穴。你就这么讨厌你的表妹?” 从前憎恶做他表妹的替身。 今晚却希望燕回看在自己与他表妹有几分相似的份上,饶她一命。 燕回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冷冷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采草药。” 胡青黛巴巴的从胸口掏出药草给燕回看。 “这是还魂草,你也是下来找它的吗?分你一半。” “你自己收着吧!”燕回的语气稍有缓和。 胡青黛在心里松了口气。 收回药草,指着绳子说:“我一个人偷偷来的,听说这里是禁地,没敢告诉任何人,你不要跟别人说我来过好吗?可是这里下来容易,上去却很难,我现在一点劲都没有,爬不上去了。幸亏遇到燕兄,拜托你帮我一把。” 胡青黛假装没见过他的轻功,把身上的绳子解下,绑到燕回身上。 “崖壁上宝贝很多,但不能没有防护,你先上去,再把绳子垂下来拉我上去。可好?” 燕回没用轻功,转身爬上了问缘台,将绳子垂下来。 胡青黛心中默念:希望燕师兄还念及他表妹,不至于故意松手让我跌落悬崖。 “系好了吗?”燕回问。 “好了!” 胡青黛被燕回拉了上来,燕回冷冷地道:“你走吧!” “解完绳子我就走,请借宝刀一用。” 燕回走到她身边,一刀解决掉那个死结。 皓月西斜,银白的月光照亮松树下并肩而立的两人。 燕回转过身,望着平台前方突然出现的五彩光晕,结巴道:“那......那是什么?” 胡青黛转过身来,目瞪口呆。 佛光再一次出现了。 不同于日光下,光圈的金光闪闪,月光下,五彩斑斓的光圈中透着夜的灰。 胡青黛挥了挥手,佛光中的她的影子也挥了挥手。 她拉着旁边燕回的手挥了挥,光圈中燕回的影子也挥了挥。 胡青黛笑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佛光崖要被列为禁地,原来只要是一对年轻男女站在这里,就会出现佛光。 什么有缘人,这就是一个骗局。 如果百姓都知道了,山下的青年男女都上这儿来沐浴佛光,佛光寺还怎么修行? 干脆只让皇族来,让他们享受特权,顺便宣扬一下佛法。 趁燕回还沉浸在震撼中。 胡青黛带着她的绳子和草药快速的溜向山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燕回越远越好。 第84章 求赏 女孩离去,佛光消失.。 燕回看向松树下的石碑,碑上刻有三个古朴大字“问缘台。” 奇怪,我跟这女子有什么缘? 燕回气血翻涌,恶心欲吐,忙盘膝坐在松树下调息。 片刻之后,只见他腾空而起,如一只轻快的雨燕,消失在崖下的云雾中。 胡青黛要是见到一定会张口结舌,这身轻功并不逊于木泰。 第二天卯时,佛光寺大殿,和尚们吟诵着古老的经文。 深山古刹笼罩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 驸马都尉,吏部右侍郎燕回和福熙公主轩辕晴一遍又一遍的庄严叩拜。 智云大师又一次云游四海,这次带领驸马和公主走上山路的是方丈智通大师。 问缘台大松树下,智通大师点燃三炷信香递过来。 二人接过,一起握住插进石香炉里,智通大师按规矩退到了大平台上。 东方朝霞依旧辉煌壮丽,一抹鲜红跳出天际线,金色的阳光洒在公主和驸马身上,犹如镀上了一层金光。 男的挺拔俊美,女的婉柔娇美,实实在在是一对天作之合。 红日高升,断崖前翻腾的云气逐渐升腾,化作蓝天上的朵朵白云。 崖下的山川河流尽收眼底,山河壮丽。 什么也没有出现。 轩辕晴有些失望。 智通和尚道:“阿弥陀佛,公主殿下,佛光不出现是常有的事,过去二十年,佛光仅出现过两次,可见其稀有。” “来到问缘台,夫妻一同见过壮美的日出,一同领略过大自然的瑰丽雄奇,一同参拜过菩萨,就会婚姻和美,万事顺遂。” 听了智通的话,轩辕晴才释怀,毕竟佛光难得,不是人人可得的。 胡青黛回到家,以自己鲜血为引炼制了两颗还魂丹。 给了胡景林一颗。 胡景林心里很感动,还对胡青黛好一顿的责备,采药时要是从崖壁上掉下来可怎么办? 瘟疫之势不可遏,没几日太子果然派胡景林出征凉州。 同时关闭丰京城门,以防凉州难民涌入带来疫病。 进出城门需太子亲自签发路引。 那之前,太子调了南边几洲的粮食进城。 京城粮食还是紧张,并且蔬菜奇缺。 一日木泰送来一缸鲜鱼,指挥两个仆从把大缸抬进后院。 很久没吃上肉的胡青黛母女,看着缸里的肥鱼两眼放光,杨氏殷勤地请木泰到梨树下桌边坐下喝茶。 “国师今年贵庚?” “二十四岁。” “有没有娶亲?” “未曾娶亲。” “可有定亲?” “也未定亲。” 胡青黛急了,“娘亲,别跟官老爷查案一样。” 木泰笑望向她:“我很喜欢回答伯母这些问题呢。” 胡青黛脸上一红,不再言语,只低头拿草拨弄缸里的鱼。 木泰芝兰玉树般的神仙品貌,杨氏越看越喜欢。 一个喜欢,一个奉承,两人聊得十分投机。 木泰自然就成了小院的常客。 杨氏说:“青黛啊,我觉得国师很好。” “娘,他是个好人。” 杨氏又说:“国师家人口简单,比之前来过咱们家一次的五皇子家要省心得多,如果国师做我的女婿就好了。” “娘,你别乱点鸳鸯谱了。” 城门关闭,三和菜店,没法运作。 陈五虎常驻城外制作酸菜,想来地里卖不出的菜都会做成咸菜和酸菜。 应该损失不太大。 可是城中人久不吃蔬菜,患病的多了。 胡青黛在坐诊中遇到了许多这样的患者。 年轻人还好,老年人有好些因此去世的。 她想起太子还欠自己一个赏赐,决定去东宫碰碰运气。 得益于师父李尚仪的人脉,在皇宫实习一个月,认识了好些个东宫管事的。 求见太子很顺利。 东宫书房里,太子立于窗边,淡淡瞥了她一眼,就转身打量庭院了。 “听说你想见我?” 胡青黛礼仪一丝不乱,低头回答:“回禀殿下,宴宾楼时,殿下曾经说给臣女一个赏赐。臣女想好要什么了,特来求赏的。” 太子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袍,行动间袍袖飘逸。 缓缓走回书案边坐下。 “说吧,你想要什么?” “请太子殿下允许三和菜店往城中运送蔬菜。” 太子又瞥了她一眼,这丫头还是爱财。 他手中无意识的把玩着腰间玉佩。 “本宫没记错的话,三和菜店是你的吧。” “是,臣女有股份。” 太子道:“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两银子作为赏赐,运送蔬菜的事免谈。” 胡青黛跪下:“殿下,臣女并非为钱。臣女坐镇医馆,得知城中许多老人因为没蔬菜吃,便秘去世了。许多人营养不良生了疾病。特请太子殿下让蔬菜进城。” “不是本宫不让蔬菜进城,实在是瘟疫厉害,不得不防啊。” “殿下,人与人不接触,菜进城,人不进城,瘟疫就传不进来。” 太子懒懒的靠在椅背上,“你起来说话。不接触,菜进城,人不进城,怎么做到?” “三和菜店城外有人,城外人集中采购,把菜一次性送到城门外指定位置,然后人退下,城头守卫望见,通知三和城内人去搬进城里就行了,殿下可以派人监督的。利润也可以归到东宫,给办事的六点辛苦钱就可。” 太子坐直了身子,正眼打量面前女子。 越来越美了,才华也好。 五弟眼光甚好。 太子心里有些羡慕自己弟弟,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这倒是个好办法,东宫还瞧不上你那点银子。不过本宫得派人把种菜的这些村子围起来,防止外人进入。你们三和菜店就负责城内蔬菜供应吧。” 胡青黛没想到这么顺利。 “谢殿下!” 她唇角勾了一丝笑意,眉眼弯弯的。 “卫东,你带人去帮助胡姑娘,让府尹赵大人配合。” 宴宾楼对面的鸣凤楼里,厨子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水晶虾饺做得晶莹剔透,鲜美异常,吸引了一众贵族子弟。 燕驸马也是鸣凤楼的回头客,每个月要进出一两回。 因封城,粮食蔬菜价格一路飞涨,酒楼消费水涨船高。 此时还能进入酒楼消费的人,寥寥无几。 大堂一桌客人也没有。 胡掌柜的无精打采的打着算盘,计算着亏损,伙计们懒洋洋的坐在桌旁百无聊奈。 燕回踏进鸣凤楼。 像一颗石子扔进死水潭里,鸣凤楼顿时生动起来。 胡掌柜撇了算盘,麻利的从柜台出来,弯腰作揖,谄媚着往楼上迎客:“驸马爷您来了,楼上雅间请。” 燕回上楼,掌柜的和一个送茶水的伙计跟在后面。 虽然只有一个客人,大伙都有了干劲。 伙计们拿着抹布擦楼梯的擦楼梯,擦桌子的擦桌子,大堂里忙碌起来。 厨房里水晶虾饺蒸上了,还有水煮青鱼片,这两样是驸马爷每次必点菜式。 楼上雅间以梅、兰、竹、菊命名。 燕回却走到尽头一个名为库房的房间外,推门进去。 库屋子的四壁贴着厚厚的棉被,中间有几排货架,架子上放着油盐菜蔬。 胡掌柜跟着燕回进到仓库,小伙计把茶水端到隔壁茂菊间,然后走到楼梯口守着。 “家中可有事?” 燕回立在一排货架前问掌柜。 胡掌柜站直身子,之前谄媚之气尽去,恭敬回答:“轩辕的四皇子和五皇子打着巡边的名义悄悄进入了令狐,老宫主问您的意见。” 燕回恨声道:“他们要去,就让他们有去无回。但还未救回公主,这节骨眼上,不要以灵仙宫的名义出面。派一些得力的山寨出手吧。” 令狐境内各个险要山头,聚集着对轩辕横征暴敛,心怀怨恨的百姓,灵仙宫给他们提供武器,帮他们训练。 虽名为山匪,实则是灵仙宫掌控下的义兵。 这些山寨在令狐篇地开花,山寨都易守难攻。 楚云飞孤掌难鸣,只能望寨兴叹。 燕回问:“山寨现在有多少人马了?” 胡掌柜回答:“规模较大的山头,有三十来个,大大小小一共有三万多人。” “人是少了点,但运用得当也不可小觑。 如今正是用人和用钱的时候,趁着轩辕瘟疫蔓延,自顾不暇之际,让咱们的人挨个拜访一下令狐的那些富户,问其是否愿意为国做贡献? 若是愿意,出人出力咱们记下来,以后重赏。 若是不愿意,那就是咱们令狐的敌人,不必客气,让山上的兄弟出面吧。” 胡掌柜记下了。 燕回又问:“那日让你跟踪的人,有无异常?” “胡姑娘从佛光寺回来后,没怎么出门,是真的在院子里用还魂草炼制药丸。 后来胡太医外派凉州,她也只和国师偶尔往来,都是出城去。 国师法力高强,下属不敢跟得太紧,具体他们在做什么下属不清楚。 再后来城门就封锁了。前日她去了东宫,和一个影卫一起去了府衙,然后去了三和菜店。 这丫头上次上了老五的腿,交游又广,不可小觑。 既然那日被她撞见了,要不要属下派人去除了她?” 燕回皱了皱眉:“她口风一向严谨,也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还是算了吧。不要招惹国师,此人法力高强,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正事要紧,把人撤回来吧,被国师发现了反而不妙。” 第85章 做媒 三和菜店,原来只管北城的蔬菜,如今要管全城,人手不够。 招人,培训着实忙乱了些日子。 这一日忙完,陈半仙拉着胡青黛说话。 “丫头,你那生辰八字定是记错了,回去好好问问你娘。” 这话陈半仙提了好几年了,胡青黛不以为意。 记错也是可能的,药王谷那个地方,隐居之人,本来就对日期不敏感。 “丫头,不可登高!登高必有大劫!” 胡青黛不以为然,登高才不怕呢,“知道了老头,多谢关心。” 她会一点轻功,佛光崖都去得,普通高山是困不住她的。 日头还早,她顺腿去看看小虎一家。 小虎家院子整修过了,院子里种了些花木。 一株葡萄藤刚爬上架,只结了三五串葡萄。 房子也翻盖过,白墙灰瓦。 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蹲在桂花树下,拿着根树枝戳戳点点。 胡青黛好奇的靠过去,“小孩,你在做什么?” 小小少年头也不回,“没看见吗?我在写字。” 胡青黛低头看了一会。 少年在地上写了几排字,好像是同一个词。 她只认识前面那个小字,后面那个字写的什么却不认识。 就问他:“小字后面的那个字是什么?” 小少年不耐烦地说:“虎,老虎的虎,你没上过学当然不认识了。” 胡青黛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也画了个虎字,指着这个虎字对少年说:“我的老师说虎字是这样写的,你这个几字上面加个尸字,我还真不认识,难道是传说中的小老虎?” 小少年的脸刷的红了,刚才写了半天,老是觉得不太对劲,原来是写错了。 少年挠挠头,转过身来。 胡青黛笑吟吟的看着他。 “你是小虎吗?”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着屋里大叫了几声:“娘!娘!神仙姐姐来了。” “什么?在哪里?” 小虎的父母从屋子里出来,小虎娘接过胡青黛递过来的一竹篮蔬菜,转手让小虎爹提进屋里。 拉住胡青黛的手激动道:“胡姑娘,一年多不见,长得越发像仙女了。” 胡青黛笑道:“哪里哪里,姐姐风采不减,还把这院子打理得好似神仙居所,小妹佩服。” 小虎娘笑道:“托你的福,前两年赚够了钱,就把房子翻新了。风筝呢也不长年累月的做了,只在旺季做,还在乡下置了几亩地,不制风筝的时候老人们都在乡下呆着,城里只有我们夫妻俩陪着小虎读书。” 小虎娘把胡青黛引进堂屋。 堂屋靠墙摆了条案,条案两边各放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孔雀翎羽,中间摆着一个小香炉。 香炉中三根细香渺渺,刚燃到一半,供奉着条案上方墙上的一幅画。 胡青黛看着墙上那幅画,目瞪口呆,对着小虎娘说不出话来,“这......” 小虎娘有些赧然。 “我家的日子过得这么好,全靠姑娘当日帮助。这几年我苦练画技,才画了这么一副姑娘的肖像,不想却把姑娘画丑了,赶明儿我重新画一幅挂上去。” 胡青黛擦了把额头冷汗。 “姐姐,咱先不说画得好不好。这个日日烧香供着我的画像,怕是要折我的寿啊。” 小虎娘打了一下胡青黛,“你这孩子,说话没个忌讳,我挂这画是祈你长生的。” 条案前摆了一张八仙桌。 小虎娘把胡青黛让到上首坐下。 小虎爹端上茶果,一串紫葡萄静静的躺在碟子里。 胡青黛苦笑:“这葡萄在架子上挺好看的,今日却因为我遭了殃。” 小虎娘笑道:“能到你面前,是这葡萄的福气。关了城门什么都缺,家中实在没有什么招待贵客的,请见谅。赶明儿能出城了,我领你去小虎奶奶他们乡下去,那里山水好,空气也好。” 胡青黛问:“有山林吗?” “有啊,我家地边上就有一片林子,小松岗,夏天多蘑菇,主人家管理不过来要三十两银子卖给我家,我们没买,那山林不能耕种三十两贵了。虽然没买,偶尔还是可以进去逛逛的。你要喜欢山,下次我带你采蘑菇去。” 胡青黛一听有些心动,“那山边可有水源,平地?” 小虎娘道:“有啊,一侧山壁上经年有一道泉水,我们下地干活累了常去喝,很是甘甜呐。不过只有泉水边有四五丈见方一小片平地可建房屋。怎么?你感兴趣?” 胡青黛十分心动,“我父母最喜欢山林清幽,不喜城市繁华。我想让姐姐帮忙把山林买下来,再盖个小木屋。回头等爹娘有空,带上他们住上几日,也是好的。” 胡青黛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给小虎娘,让她有空帮忙去办。 小虎娘也不推辞,收下银票。 心中打定主意一定将小屋盖得漂漂亮亮的。 在小虎家呆了许久,才告辞出来。 小虎娘领着小虎送胡青黛送到玄武门边。 夕阳下,玄武门城门洞开,一位疲惫的士兵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健马往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士兵自北方而来,凉州就在北方。 很可能是瘟疫的消息,不知道爹爹怎么样了? 胡青黛的心突突直跳。 得想办法打听爹爹的消息。 胡青黛匆匆与小虎母子告辞回家。 胡家门口,踏雪拉着马车,停在一边。 胡青黛惊喜上前,掀起车帘,“四哥,你怎么来了?” 柳明轩眼睛一眯,嘴角弯弯,拍拍身边的袋子:“怕你买不着米面,给你送点来。” 胡青黛笑道:“四哥送来的真是时候,我最近光吃蔬菜吃得脸都绿了。上回去买米,明明到我了,一个大婶走到我旁边,轻轻将我一挤,就把我挤出了队伍,然后她插队买了米。排后面的反而埋怨我放任插队,不得已我又排了一次队,排一半队伍就散了,米早卖完了。” 柳明轩把米面搬进屋子里,杨氏十分热情,端茶递水,问长问短。 最后问:“世子娶亲了没有?” 柳明轩回答:“不曾娶亲。” 杨氏很是吃惊:“世子别太挑了,侯爷侯夫人该盼着抱孙子了。” 柳明轩垂下眼帘,黯然道:“婶母说的是。” 杨氏还要问,胡青黛尴尬的打断她母亲的话头:“娘,四哥府里还有事,我送他出去。” 也不留饭,送到门口。 胡青黛轻声说:“我母亲说的有道理。” 良久柳明轩低低的“嗯!”了一声。 胡青黛说:“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柳明轩垂着眼,“像你这样的就行。” 胡青黛静默片刻:“四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菊花镇时有一位好心瞿姑娘为我指点道路的事吗?” 柳明轩注视着胡青黛:“当然记得。” “那位瞿珍珍小姐心地纯良,与我相貌有五分相似。” 柳明轩变了脸色,胡青黛艰难的说下去:“她父亲是秋实县令,官位虽不高,但她嫡亲的大伯就是工部的瞿尚书,尚书府的门楣配侯府也不差,想来义母叶不会反对。” 柳明轩拳头紧握。 胡青黛狠心道:“我和她很合得来,她喜欢成熟稳重的人。我在她面前提起四哥,她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我想或许你们能成一对。四哥若愿意,需早日去提亲,我听说惦记瞿小姐的人也不少。” 柳明轩紧抿着嘴角,细长的眼睛里满是苍凉和哀伤,默然良久他说:“你要觉得她好,我明日就去提亲。” 胡青黛不忍,低头道:“我跟她提起过四哥跟我的事,她赞四哥是个重情义的人,对我说若此生能嫁给这样的男儿余愿足矣。我想她也许正是哥哥命中注定之人。” 第86章 病重 东宫,从玄武门进来的士兵被拦在嘉德殿外等候。 羽林郎飞报太子。 太子一干人从崇正殿来到嘉德殿。 士兵手举卷轴,跪倒在高高的汉白玉阶下。 “启禀太子殿下,凉州瘟疫胡太医已有有效药方,目前急需连翘,柴胡,请京城支援。” 随侍宫人取过卷轴,是药方,以及治好案例记录,和所缺药材记录。 太子大喜:“好!这个胡太医,本宫果然没看错他,等疫情完全遏制住,一定要重重的赏赐。这位传信兵也重赏黄金十两,官升三级。” 士兵谢了赏并不退下。 太子问:“还有别的事?” 士兵重重磕头:“胡太医为了医好疫病,不惜特意接近病患,身染疫病,以身试药,遏制瘟疫的方子就是这样来得。如今太医疫病虽好了,却因试药太多伤了肝肾,已是病入膏肓,药石难治,胡太医说想见妻女一面。” 太子道:“胡太医精忠报国,此事本宫自有计较,你辛苦了,退下休息吧。” 士兵退下。 太子问身边众臣:“本宫应该送胡太医妻女去凉州吗?” 驸马都尉燕回道:“启禀太子殿下,胡太医于社稷有功,他的妻女应该得到保护,如今凉州瘟疫未尽除,不宜让他们冒险。” 定南侯道:“启禀太子殿下,胡太医立有大功,既然想念妻女,应赐予一见,用车马接回胡太医即可。” 太子皱了眉:“你们都回去吧,此事本宫自有安排。” 定南侯府,定南侯跟夫人谈起凉州瘟疫一事。 说起胡太医两人均唏嘘不已。 定南侯夫人叹气:“胡太医这次立下大功,太子殿下必定重赏,青黛的身价也水涨船高” 定南侯道:“夫人,世上没有后悔药。” 定南侯夫人擦了擦眼角:“我看着明轩,偌大年纪还没婚配着实心焦,只要他同意娶亲,这回无论是什么门第我都不挑了。” 定南侯叹道:“你呀!” 门外丫鬟报:“世子爷回来了!” 定南侯夫人脸上堆上笑容,看着英武非凡的儿子走进来,笑问:“明轩,你说今日要去给青黛家送米面的,送去了吗?” 柳明轩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母亲,孩儿送去了。” 定南侯夫人见儿子情绪不对,忙问:“孩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柳明轩跪在父母面前,语声晦涩:“青妹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我打算明日去提亲。” 定南侯与夫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惊。 定南侯问:“不知是哪家姑娘?” “瞿尚书弟弟家的嫡女。” 定南侯夫人问:“不知她父亲可有官职?” “是秋实县县令。” 定南侯抢先道:“这就很好了,侯府跟尚书府门当户对。胡青黛怎么认识那姑娘的?” “是闺中密友。” 定南侯点头:“那定是不错了。转天我请个媒人去尚书府提亲,这就把婚事定下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日成婚,我跟你母亲才能放心。” 柳明轩道:“儿子回家途中已请了官媒,现在外面侯着,请父亲吩咐。” 定南侯与瞿尚书府的这门婚事进行得异常顺利。 瞿县令高攀了定南侯府十分满意。 定南侯府对瞿家也十分满意。 只有柳明轩心中并无欢喜。 定南侯府这边怕出现变故,以新郎年纪大为由,一个月后就要来迎娶。 瞿珍珍这边赶制嫁妆忙得热火朝天,无暇和胡青黛相会。 再说胡青黛那日见了传信士兵,心中总是惴惴不安,这几日夜里做梦,常梦见父亲在呼唤她。 定南侯府和瞿珍珍那边在忙婚事不好打扰。 胡青黛只好登外祖的门,托舅舅打探父亲消息,门房拦住她。 “今日老太爷和老夫人身体不好,不放外人入府,以防传上疫病。” 胡青黛求道:“自从太子殿下关闭城门以来,已有一月有余,所有人不得外出,城中也从未出现过疫病,何来疫病?望几位大爷通报一声。” 她从袖袋掏出银子递过去。 门房摆摆手:“姑娘别为难我们下人,放了你进去我们的饭碗可就砸了。” 柳氏的无情胡青黛不是头一天领教了。 无法只得含泪离去,这个门再也不想登了。 国师被派往东山祈福一段时间了。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还可以去求谁,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公主府。 胡青黛上前求见公主。 异常顺利,福熙公主立刻召见了她。 公主和驸马并正在下棋。 轩辕晴正眼也没瞧她:“胡小姐,今日怎么有空上本宫这里来呀?” 胡青黛恭恭敬敬请了安,回答:“回禀公主殿下,我有事求助殿下。” 轩辕晴也不叫坐,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棋子,娇声对燕回道:“驸马该你了。” 燕回专注着棋盘,闻声落了一子。 轩辕晴撒娇:“哎呀不好,刚刚我的那枚棋子放错了地方。” 说着把燕回刚下的那枚棋子塞回他手里,把自己的那枚棋子重新挪了个地儿。 燕回抬头对着公主宠溺一笑。 轩辕晴心花怒放,夫妻俩深情对视。 胡青黛眼观鼻,鼻观心。 好一会儿,轩辕晴才转头问:“对了,你来求我什么事?” 胡青黛道:“家父出征凉州治疗瘟疫,杳无音信,不知公主殿下这里可有消息?” “我一个女流,素来不关心政事。不过你父亲这事吧,我前几天到听驸马提起过,说是他在凉州立了大功,瘟疫遏制住了。” 胡青黛大喜。 “多谢公主殿下相告。” 轩辕晴欣赏着她满脸喜色,又突然说:“不过本宫还听说你父亲犯了重病,时日无多了。” 胡青黛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全身抖起来。 轩辕晴欣赏着胡青黛的脸色变化,用遗憾的语气道:“如今城门紧闭,无太子手谕谁也无法出城,看来你和令尊就要天人永隔了。” 胡青黛朝轩辕晴跪下:“公主殿下,我想见家父。听说驸马和太子殿下关系亲密,求公主看在昔日情分上向驸马求个情,帮我在太子殿下那里美言几句,帮我拿到出城手谕。” 轩辕晴淡淡道:“太子殿下的事向来不容他人置喙,听说定南侯替你求情,太子殿下也没有同意呢,请恕我们夫妻无能为力。” 燕回一脸厌恶,直勾勾的瞧着棋盘,一眼也没瞧向她。 胡青黛委顿在地,半晌站起来向外走去。 身后轩辕晴愤怒的问:“你就不问问我五哥的消息吗?” 胡青黛停下脚步。 轩辕子仪,那个带着一脸迷人微笑的少年,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并未回头:“他在何处?你有他的消息吗?” 轩辕晴道:“没有!就是有,恐怕你也不想知道吧?!听说最近你又傍上了国师,佩服啊佩服!” 胡青黛不再说话,头也不回的出了公主府。 轩辕晴气道:“驸马,瞧瞧这人,都狂成什么样了?回我的话居然敢背对着我。” 燕回劝她:“莫要生气,跟她少往来不就行了?!该你落子了,可仔细些,你快输了。” 轩辕晴撒娇:“你今天说了要让我赢的。” 第87章 撒泼 太子在宜秋宫歇息,罗良娣跪在地上给太子捶小腿。 门外宫人通报:“启禀殿下,胡太医之女胡青黛求见。” 太子坐起问:“谁求见?” 罗良娣收起手中的小锤,退到一边。 宫人回答:“太医院胡太医之女胡青黛,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站起来,吩咐宫人:“我不想见她,就说我不在。” “可是刚刚关中郎说太子殿下在内宫,把她带到宜秋宫门口了。” 太子道:“这个关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她带到书房,我到书房见她。” 宫人退下。 罗良娣上来替太子披上外袍,玩笑道:“殿下为何要躲着这位姑娘?难道这位姑娘貌丑无颜,殿下避之不及?” “恰恰相反,这位姑娘简直是貌若天仙,人间少见。” 罗良娣醋道:“真真奇了,殿下竟然会躲着貌若天仙的姑娘。不过这人间少见,妾身却不信,就算咱们东宫的女人比不过人家,楚家小姐总比得过了吧?” “就是静怡也比不上人家。” 罗良娣心中激起奇异的兴奋。 若是此女进府来,将来跟楚家小姐倒是一对劲敌,她玩笑道:“殿下何不纳此女入府?” 罗良娣的话直击太子心中最隐秘处,听在耳中十分顺耳。 太子沉默了。 罗良娣正觉得自己冒失了。 “她是五弟的人。” 罗良娣一愣,太子已经出了门。 太子书房,胡青黛背对着大门站着,静静的打量着书房的陈设。 书房右侧是几排书架,分别放着书籍和奏折。 书房左侧放了张楠木大书案,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个精致的楠木小匣子。 大书案前方左右两侧,分别放了两对椅子和茶几 左边墙上有一道门紧闭着,应该是太子歇息之所。 之前卫东在太子心里埋下一颗种子。 经罗良娣一拨弄,在太子心里生根发芽了。 太子站在书房外,静静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出了神。 眼前女子身段婉转风流,乌黑的秀发梳着飞天髻,垂在后腰的那一缕只用一根红丝带松松的系了,在阳光照耀下闪着缎子般的光。 正擦拭书案的李总管,看到太子站在外面,“回禀殿下,这位是胡姑娘。” 胡青黛转过身来。 太子身着家常宝蓝团龙锦袍,立于廊下正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 胡青黛不敢细看,盈盈下拜:“臣女胡青黛,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平身吧!” 胡青黛低头站直身子。 太子迈进书房,从她身边经过。 在书架边略作停留,随手拿起一册书,回到书案坐下。 太子扫了一眼李总管手中抹布。 “不是让你调两个女官来书房伺候吗?怎么还没办好?” “殿下书房宫令,一得知书达理,二要聪慧机敏,三要稳重,年纪又不可太大,奴才一时还没找着合适的人。”李总管好生为难。 太子皱着眉头,挥手让李总管退下。 太子看了一页书,仿佛才想起胡青黛这么个人,抬起头,“胡姑娘找本宫何事?” 轩辕家的人都来这一套,先晾人,再问话。 “殿下,臣女听说父亲在凉州性命垂危,臣女想见他老人家一面,求您恩准。” 太子沉吟:“凉州疫情虽然有所缓解,但还没稳定。非疫情相关人员不得进出京城,这是本宫颁发的禁令,本宫尤其要遵守,你说对不对?” 胡青黛看向太子:“殿下,听说父亲立了大功,能不能用这大功换一个我们一家见一面的机会?” “胡姑娘,你读过书,你觉得能换吗?” “但凡事总有例外!” 太子温和的看着她,并不觉得她是那个例外。 国师不在,胡青黛的轻功越不过城墙去。 她急了,太子这里可是最后的机会,正无计可施。 李总管进来汇报:“殿下,发往凉州的药材都准备好了,殿下打算派谁去送?” 太子还未答话。 胡青黛燃起一丝希望,几步来到太子身边跪下,抓着太子的外袍祈求:“求殿下让臣女去送药。” 李总管道:“胡姑娘说笑了,往凉州送药材自有下面官员负责,东宫的人负责监管。胡姑娘既不是负责此事的官员,又不是东宫的人,怎么能跟着去呢?” 太子往外拽袍子,被胡青黛抓得死死的。 心里头就有些恼,这丫头不会是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了吧? 低头去看她神色。 她仰着小脸,之前秋水般潋滟的眸子,此时盈满泪光,哀哀的求着自己。 太子的心尖尖被人攥住,全身像过电一样,整个人定住了。 胡青黛苦苦哀求:“太子殿下,之前李总管说殿下书房缺两个女官,臣女曾在松山书院念过几年书,又在宫里历练过一个月。求太子殿下赏赐臣女做个书房掌令,这样臣女就是东宫的人了。” 李总管看不下去了,上来拉她,“这成何体统?胡姑娘快放开!” “殿下不答应,我就不放!”胡青黛牢牢抓住太子外袍不放。 “胡姑娘,你这不是撒泼吗?”李总管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主子还不叫人把她拖出去? 撒泼就撒泼。 胡青黛决定仗着爹爹立了大功,不达目的不罢休。 太子定住很久,才笑了笑,弯腰去扶胡青黛。 “你真的愿做掌令?听说李尚仪邀你入宫做掌仪,你都拒绝了。” 胡青黛耍赖不起。 “此一时彼一时。我愿意做掌令,殿下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太子想起轩辕子仪,拒绝:“掌令就是品级稍微高点的宫女,到时候日日在书房伺候,很辛苦,你做不来的。” 不让她做掌令,就等于见爹爹的机会为零。 胡青黛豁出去了,索性抱住太子的小腿。“我做得来,我能吃苦。到时候为了报答殿下大恩,到时候殿下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李总管没眼看了,瞥了眼自己主子,太子唇角微勾,看上去还挺享受。 得!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安心看戏吧! 太子的小腿被胡青黛抱着,酥酥麻麻的,弄得他浑身血脉都灼热起来,一颗心在胸腔激荡。 面上依然装得云淡风轻,“你既然执意如此,那就这么办吧,你起来好好说话。” 五弟,不是我要抢,是她主动的。 李总管在一边看得瞠目结舌,从未见过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这么大胆撒泼的女子,最后太子竟然还满足了她的请求。 得到准话,胡青黛这才松手起身。 太子腿上被她一松,顿时心中若有所失,心中后悔答应得早了些。 从案上取过一方手帕递过去,“擦擦吧,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胡青黛接过手绢站在一边擦了擦泪痕。 太子吩咐李总管:“派卫东去,让胡掌令跟着,明日一早出发。” 李总管询问道:“胡掌令?” “这不就是吗?” 李总管恍然大悟,心里直嘀咕,老东西看戏看傻了,以后这书房怕是要变天了。 青黛回家跟杨氏,只说做了东宫的掌令,有机密事需要出门一段时间。 嘱咐她自己不在家这段时间,有事找隔壁吕掌柜一家帮忙。 其他的事等她回来再说。 杨氏还要细问。 胡青黛怕她担心,借口明日要早起需早睡,回来再细说。 次日一早,卫东驾着马车等在街口。 胡青黛坐上马车,车中放着粮食和衣物等。 马车在玄武门追上送药材的车队。 具体负责押送的是太医院和户部的人。 卫东和胡青黛干的是监工的活,那些人见了他俩都恭恭敬敬的。 卫东对胡青黛照顾有加。 一路无事,十日后到达凉州成。 第88章 胡太医 胡景林已经卧床不起二十多日,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每日苦盼与妻女再见最后一面。 胡青黛到达凉州,马上去见胡景林。 只见爹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薄薄的被子几乎没有隆起。 昔日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此时脸色黑黄,双颊塌陷,全身上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胡青黛流着泪,狠狠捏了捏自己颤抖着的手,然后去搭父亲的脉。 脉息让人绝望。 试药伤了脏腑,已是油尽灯枯的脉象。 胡景林慢慢睁开了眼睛,不敢置信:“青黛,是你吗?” 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颤巍巍的去抚摸女儿的脸颊。 胡青黛拉过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含泪道:“爹爹,是我,是青黛。” 胡景林的目光柔和又慈爱:“好!好!我的乖女儿长大成人了。我就放心了。” 胡青黛泪如雨下。 胡景林安慰爱女:“人终有一死,我早就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了,你不要太过悲伤,你娘亲还得靠你照顾呢。” 胡青黛泣道:“我怕娘亲接受不了,都没敢告诉她。” “你娘亲的性子柔弱,回头你再慢慢的跟她说。” “只怕到时候娘亲会怨我,没让她见您最后一面。” 胡景林叹了口气:“可惜啊,我这身子骨撑不到丰京,不然还真想见她最后一面。” 胡青黛问:“爹爹您可服用过还魂丹?” 胡景林缓缓摇了摇头。 “为什么?” “瘟疫盛行,百姓遭殃,我不能不救。可我又是令狐人,只好以死谢罪。” 胡青黛流着泪,“爹爹,你怎么这么傻?政治是贵人们的决策,和百姓无关啊。” 胡景林语重心长:“青黛你好小,很多事都不懂,你记住了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他的选择。爹爹只盼你永远做爹爹的女儿。” “爹爹,您又说傻话我当然永远是您的女儿。您可还记得《杏林奇书》上记载的毒入五脏六腑,解毒无效时,服下还魂丹,再以银针封住周身大穴,可延得十数日性命吗?” 胡景林很是欣慰:“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背过的医书都没忘,这很好。有了自立的本事,将来即使爹地不在了,你也不用忍气吞声,受人欺负。银针封穴就由你来做。” 胡青黛擦了一把泪,坚定道:“爹爹放心吧,今晚先休息,我去跟卫东商量,明日一早咱们就操作,争取明日就踏上回家的路。” 胡景林欣慰的点头,一切听从女儿的安排。 卫东出发前,太子嘱咐他一是确保药材送到,二是保护胡姑娘周全,三是听从胡姑娘吩咐。 当胡青黛找到卫东商议时,卫东马上就答应了。 出门找了几床厚厚的棉被把马车铺好,准备了饮食和水。 第二天一早,胡青黛伺候胡景林喝了几勺稀粥,喂下还魂丹,再以银针刺穴。 一个时辰后,胡景林脸上黑黄之色褪去,苍白的脸上飞上一片酡红,胡青黛拔下银针。 胡景林缓缓坐了起来。 围观的太医们啧啧称奇,纷纷感叹虎父无犬女。 卫东帮着把胡景林抱上马车。 凉州城被治好的百姓们听说胡太医要走,都来相送,长街两边挤满跪拜的百姓。 胡青黛扶胡景林坐起,掀开车帘向百姓挥手致意,百姓涕泪欢呼,此情此景胡青黛莫名感动。 “爹爹,您为百姓做成了一件大事!我为您感到骄傲!” 胡景林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对女儿说:“我也感到骄傲,药王师傅总盼着我济世救人,我有了你娘亲就懈怠了。临了做了这件事,我这一生也不算白活,到了地下你药爷爷那里,也面上有光。” 胡景林放下车帘。 胡青黛扶着他慢慢躺下。 “爹爹,你没有因为出身令狐置之事外,其实你是一个伟大的人。” 胡景林看着女儿的眼睛,充满希望的说:“我的女儿将来也可以做一个伟大的人。” 胡青黛撒娇:“是不是每个爹爹都这么高看自家的女儿?” 胡景林微笑:“是我的女儿有这个潜力。” 一路上父女俩说说笑笑,就像正在经历一次计划好的郊游。 只有在胡景林睡着的时候,胡青黛偷偷的搭上病人的手腕,指尖传来微弱的脉搏,她的脸上才浮现出无能为力的痛苦。 卫东是太子的影卫,一路上除了驾车时吆喝车马声,几乎没有他的声音,他可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影卫。 几天后,他们一行三人到达丰京。 由于凉州瘟疫得到遏制,丰京城门已开。 依例先到东宫交差,车马行至东宫,卫东先进嘉德殿汇报。 胡青黛和胡景林在外等候传召。 半晌,卫东出来对胡青黛说:“太子殿下让我送胡太医回家休养,胡掌令先回家照顾父亲,何时入宫再等宣召。” 胡青黛朝嘉德殿方向跪拜太子,心中对太子的仁慈感激涕零。 到了家门口,卫东把胡景林抱下马车,想要抱到院里去。 胡景林不想自己看起来太虚弱,坚持要自己走进去,卫东只好把他放下来。 那边吕掌柜看到了跑过来,扶着胡景林大惊:“天啦!胡老弟,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胡景林虚弱道:“老哥哥,不打紧,麻烦你扶我进院子吧。” 吕掌柜心中难过,和胡青黛一边一个搀着胡景林进了后院。 一进院子吕掌柜喊:“弟妹呀,胡老弟和侄女回来了。” 杨氏从屋里出来,看到胡景林骨瘦如柴,虚弱不堪的模样,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院子里一片忙乱。 胡青黛给母亲扎了针,杨氏幽幽醒来,抓着胡青黛的手问:“你爹爹呢?” “在东屋,吕伯父陪着他。” 杨氏翻身下床,刚走一步一个踉跄,胡青黛眼疾手快扶住:“娘亲,您现在最好休息一会儿,不要乱动。” 杨氏焦躁:“我没事,让我去看看你的父亲。” 胡青黛道:“父亲累了,已经睡着了。等他醒了再见也不迟。” 杨氏流泪:“我要去见他,你别拦着我。快扶我过去,让我躺在你父亲的身边。” 胡青黛转过脸用袖子擦干眼泪,“是女儿思虑不周,这就扶您过去。” 胡景林上午打起精神,等待太子召见,这会子到家精神不济已经陷入沉睡中。 杨氏扑到床前拉着胡景林的手呜呜哭个不停。 吕掌柜问胡青黛:“大侄女,你母亲没事吧?” 胡青黛道:“激动过度,有点脑出血,养一养不会有大碍的。爹爹这样,只怕娘亲她不会好好修养。” 吕掌柜帮着胡青黛把杨氏扶上床,跟胡景林并排躺在一起。 他直叹了气:“大侄女,你就安心照顾好爹娘,一日三餐,我让小元他娘和他奶奶做好送过来。” 胡青黛也不客气,“那就有劳吕伯伯了,我送您出去。” 两人行至院中,吕掌柜说:“大侄女,有什么事你就吩咐,咱们两家不是外人。你爹爹对小元他爹有救命之恩,无论什么事我们都会尽力替你办到。” 胡青黛眼圈一红,对着吕掌柜深鞠了一躬。 从屋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银票。她低声说:“爹爹熬不了几天了,我年轻不知事,后事怎么预备,还请伯伯替我做主。” 吕掌柜不接匣子,“棺木、衣物、白布、被褥我都替侄女预备。这匣子大侄女留着,将来大有用处。” 胡青黛泣道:“伯伯不收,叫我如何安心?侄女只好另托他人了。” 吕掌柜从匣子里拿走一张银票,“大侄女,这一张就够了,你放心吧。” 胡青黛又托小吕掌柜去寻小虎娘过来帮忙。 晚间胡景林沉睡未醒,杨氏水米未进。 胡青黛勉强吃了几口,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这个家还得靠自己撑着。 第89章 嫁娶 小虎娘来了,带来上次山林的地契。 “妹子,房子刚盖好,材料都是现成的,木工很快,两天就建好了。我正寻思这两日给你送来呢,怎么叔父就病重了?” 胡青黛无暇解释,“一言难尽,姐姐受累了!今天请你来,是想让你帮忙找一个风水先生,在那林子里找一处福地,给我父亲百年之后用。” 小虎娘道:“没有问题,包在我身上,回家我就让小虎爹去办。办完这事我再过来。” 操心完大事,胡青黛进屋看了看爹娘。 爹娘并头躺在一起,爹爹神态安详,娘亲睡梦里皱着眉头。 胡青黛从西屋拿来棉被和褥子铺在地上,就这样守着入睡的父母,就像回到了从前。 从前,夜里她害怕森林里的怪鸟叫。 总是从自己房间跑出来,偷偷溜进父母屋里,裹着被子在爹娘的床前的地板上,蜷缩着睡一夜。 好久没这样过了,她想永远这样守着爹娘。 也许是白天太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娘亲在窗外对爹爹说:“相公你回来太好了,我们女儿大了,女婿我都看好了,过两天叫到家里来给你看看。” 爹爹笑道:“好啊,是哪家公子?闺女有了归属,我就可以放心去了。” 娘亲说:“是大名鼎鼎的国师。” 爹爹说:“国师啊,听说此人风华绝代,与咱们闺女倒是佳配啊。” 胡青黛着急道:“不对!不对!弄错了!” 惊醒过来,天光大盛,向床上望去,被褥床铺整整齐齐,胡景林和杨氏不知上哪儿去了。 胡青黛撩开被子跑出门,胡景林和杨氏正施施然坐在梨树下喝茶。 胡青黛揉了揉眼睛,胡景林微笑着招手让她过去。 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光,时日无多了。 胡青黛心中悲哀,脸上挤出笑容,一步步向梨树下走去。 杨氏从怀中掏出一张喜帖递给胡青黛。 “是定南侯府前两日送来的,柳世子今日大婚,邀请我们一家前去观礼。” 胡青黛道:“四哥的好日子,原该去贺喜,只是现在爹娘身体不适,容我日后再去定南侯府请罪。” 杨氏道:“定南侯府对我们照顾有加,按理我们都应该去的。只是你父亲身体不适,不宜前往,我留下来照顾他就好,想来他们也不会挑理。你是定南侯义女,无论如何你该去走一趟,礼物我已经备好,你回屋换身衣服就去,不要失了礼数。” 胡青黛看父亲精神尚好,把了把脉,脉象平和,放下心来。 “那我去去就回。” 定南侯府,鼓乐震天,十里红毯远远铺到青龙大街。 虽然婚期订得急,婚礼反而很隆重,婚礼物资都是预备了多年的,一应不缺。 胡青黛上礼房上了礼,又去拜见了定南侯夫妻。 定南侯夫人笑开了花,今日看胡青黛这位红娘的眼神异常慈爱。 拉着她的手不离左右,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定南侯的亲生女儿。 不久,府门前鞭炮声响起,是新娘子到了。 新郎官柳明轩一脸严肃牵着红绸的一端,引着捏着红绸另一端的新娘一步步走向大堂。 高堂坐在堂上,亲友围在两端。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此刻正站在他母亲不远处,望向自己的眼神满是欣慰。 他心情复杂,木然的随着司仪的口令叩拜、叩拜再叩拜。 旁边表弟们取笑,“表哥行礼这么隆重,可见新娘子定是不凡,一会都闹洞房去。” “挑来挑去,这么多年自然要娶一位天仙了!” 宾客们哈哈大笑,盖头下瞿珍珍羞红了脸。 胡青黛没有跟着去闹洞房,早早的告辞,定南侯夫人也不虚留,吩咐丫鬟送出府门。 第三日晨起胡景林的病情转急。 回光返照之时,他拉着女儿的手又拉过妻子的手,把两只手握在一起,“青黛啊,以后要照顾好你娘亲。” 胡青黛泪如雨下,点头如捣蒜:“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娘亲的。” 胡景林无不遗憾地说:“你的终身大事,我放心不下。我胡家这一脉人丁单薄,又无兄弟姐妹可以依靠。你外祖家又......不提他们了,你以后要是受人欺凌该如何是好?” 胡青黛泣道:“爹爹莫要担心,国师教了我很多功夫,我可以保护自己,不会任人宰割的。” 胡景林又道:“我都听你娘亲提起过,国师对你很好。他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胡青黛伤心道:“我会考虑的,爹爹莫要担心。” 胡景林不放心杨氏,再次嘱咐女儿:“成婚后要接你母亲同住,她最怕孤单了。” 胡青黛抹了把眼泪道:“您就放心吧,爹爹。如果以后夫婿不同意和母亲同住,就算他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胡景林放下心来,女儿向来说到做到。 他又转头嘱咐妻子:“别忘了我给你说的事,将来若有了小外孙,每年给我画一幅小外孙的画像。” 杨氏嗯了一声,流泪不止。 胡景林再也维持不住,躺倒在妻子怀里,眼里的神彩渐渐黯淡,“真想念山中的日子啊,把我的身体火化了吧,将来有时间把我送回九重山。” 胡青黛点头答应。 胡景林最后看着女儿还想说什么,久久未能成言,最终带着遗憾闭上了双眼。 胡青黛原以为自己会比较坚强,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刚刚还活生生的人就那么离开了。 妻子失去了深爱的丈夫,女儿失去了慈爱的父亲。 娘俩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是多么令人绝望和难以接受啊。 隔壁院落的哭声惊动了吕掌柜一家。 主人家娘俩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吕掌柜主动招呼起邻居们操持后事,换寿衣,搭棚子,糊灯笼。 下午,经一个长期替人家帮闲的人提醒,吕掌柜来找胡青黛,。 “大侄女节哀,有一件事需要你出面啊。” 胡青黛拭了泪问:“伯伯何事?” “在任官员新丧,需得直系家属面呈官员上级,再由上级上报朝廷,你得去一趟太医院。” 胡青黛起身:“那我就去一趟吧。” 吕掌柜不放心,让儿子小吕备车,陪着胡青黛走一趟。 而小吕正准备和几个邻人去运棺木,胡青黛道:“家事繁多,还要吕大哥协助伯伯,太医院我自己去一趟就好。” 第90章 丧事(一) 太医院两位医令都姓姜,是叔侄二人,叔叔为正,外派凉州主管瘟疫,侄子为副,午间外出巡诊去了。 太医院里群医无首,几个年轻太医聊得热火朝天,气氛很是散漫。 门口当值的人也不知上哪里偷闲去。 胡青黛一身孝衣不敢进院,在门口张望许久,才有一个背着药箱的年长太医出来,看到胡青黛惊道:“姑娘怎么这身打扮,有何事啊?” 胡青黛跪下行了孝子大礼:“我是胡太医的女儿,我父亲今日去世了,我来太医院报个信。” 年长太医姓李是个厚道人,平时与胡太医关系不错。 李太医上前扶起胡青黛,惋惜道:“哎哟!我听说他病了,刚从凉州回来,正还打算这两天去看他呢,怎么就没了?” 胡青黛垂泪不语。 “姜医令出去巡诊了,胡姑娘到里面坐着等吧。” 李太医把胡青黛带到大堂坐下,简单的交待了助手几句,就出门应诊去了。 太医院大堂寂静了下来,胡青黛红肿着双眼,打量着父亲生前工作的地方,伤感不已,眼泪不知不觉中又落了下来。 她怕人瞧见,背过身去偷偷擦掉眼泪。 “大喜事!大喜事!” 姜医令一进大堂就兴奋大喊,转身接过助手中的托盘,那托盘上放着满满一托盘银子。 姜医令大声道:“今日福熙公主诊出喜脉,重赏太医院上下,快通通过来领赏。” 下属们喜形于色,都过来领赏银。 胡青黛在座他们不好表现的太过欢喜,纷纷压抑着欢乐的情绪。 下属们没有臆想中的欢呼雀跃,姜医令有些不满。 “你们这帮家伙,怎么今日蔫头耷脑的?一点也不痛快。” 李太医的助手忙上前对姜医令耳语几句,姜医令向胡青黛看过来。 女孩身穿孝衣,低着头安静的坐在堂上,整个画面与周围格格不入,很是哀伤。 姜医令走过去,歉意道:“对不住,让胡姑娘久等了。” 李太医助手对胡青黛说:“这位是姜医令。” 胡青黛再一次行了大礼。 姜医令安慰道:“你父亲的事我知道了,马上就上奏太常寺。” “那就有劳姜医令了” 姜医令又问:“起灵是哪一日?” 胡青黛道:“家中定在三日后起灵。” 姜医令说:“那后日姜某携太医院众人前去吊唁。” “有劳了!” 姜医令又说:“家中如有困难可以提出来,太医院会想办法解决的。” 胡青黛黯然:“家中并没什么困难。” 从太医院大厅出来,站在门边,胡青黛很茫然,葬礼很多事胡青黛都不明白。 她是很需要帮助的,但不是这些人。 她刚出门,里面马上响起欢声笑语,人人因得了重赏而兴高采烈。 还有人内心庆幸那个立下大功的太医恰好死了,功劳归了太医院,少了一个人阻碍自己的前程。 不知不觉胡青黛的脚步停在前往定南侯府的路口,如今自己可以依靠的就只剩下定南侯府了么? 不行,四哥和珍珍新婚之喜,自己无论如何应该远离。 胡青黛掉头往回走,一辆马车停在她身边。 “青妹?!” 柳明轩从车上跳下来,体贴的向他的新婚夫人瞿珍珍伸出手,瞿珍珍扶着柳明轩的手也跳下马车。 今日是他们三朝回门的日子,刚从岳家回来,就看到路边行走的胡青黛一身素缟,瞿珍珍叫停了马车。 “四哥,四嫂。” 瞿珍珍拉住胡青黛的手问:“难道伯父他?” 胡青黛点点头,落下泪来。 瞿珍珍回头对柳明轩说:“四郎,青妹家就剩孤儿寡母,如何料理得丧事?你是她义兄,回家换身衣服去帮她料理吧。” 胡青黛感动落泪,珍珍是个好人,可是怎么能让新婚之人踏入灵堂呢? 她拒绝:“四哥新婚,介入白事恐怕不吉,还是算了吧,邻居在帮我料理。” 瞿珍珍劝道:“官场之事,邻居们如何料理得来?四郎赶紧回家换衣服,我送青妹回去。” 柳明轩感激的看向妻子,妻子的眼神温柔如水。 柳明轩道:“青妹,不要把我们但外人,就依你嫂子的。” 胡青黛无法,郑重以孝子的身份向柳明轩和瞿珍珍下跪,算是请柳明轩帮忙主事。 柳明轩内心五味杂陈,瞿珍珍道:“四郎,快扶起青妹,都是一家人何必行如此大礼。” 第二日朝会,照例讨论瘟疫。 其他地区瘟疫都已灭绝,只有凉州一些偏远地区还有病例,众臣商议调拨药材之事。 讨论完毕,太子问:“爱卿们还有事要奏吗?无事就退朝吧。” 太常寺卿出列奏道:“微臣有事要奏,为治疗瘟疫,以身试药,献上药方的太医院太医胡景林之女昨日傍晚来太医院报,其父昨日早晨因病在家中亡故了。” 众臣唏嘘。 太子闻奏,沉默片刻道:“胡太医为遏制瘟疫,立下汗马功劳,着追封为从四品太常寺少卿,赏金五百两,其妻封为四品恭人。 念其女年幼失怙,封为东宫掌令,日后婚嫁由东宫代办。 追封之事太常寺去办吧,不能慢待有功之臣,各位都去灵前行个礼。葬礼谁愿意前去协办?” 定南侯出列奏道:“昨日胡小姐已请定远将军柳明轩协助办理丧事。” “如此甚好,散朝吧!” 下朝了,大臣们鱼贯而出。 一位低阶臣子感叹:“胡太医可惜了,还没享受荣华富贵呢,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与他同行的另一位臣子道:“要我说胡太医死得值,要是我死了也能品阶连升三级,顺带封妻荫子,我立刻就去死。” 他同伴嘲笑道:“你才舍不得去死,你要死了,夫人替你守着,那几房小妾可就归了别人啰。” 这位也笑:“嘿嘿好死不如赖活着!今晚咱们去哪儿消遣啊?” 没地方摆宴席,是柳明轩的愁事。 他原打算顺着长街摆一溜,可是胡青黛不同意,说父亲大人一生好静,从不给人添麻烦,定然不喜欢死后太过闹腾张扬。 胡青黛要在门口弄一告示。 不设礼房不收礼金,只让司礼记下宾客姓名,每人奉上三支香。 上香完毕,愿意留下的带到旁边裁缝铺院子奉茶和点心,不摆饭。 柳明轩认为不妥:“这样会不会太简陋了?” 胡青黛道:“条件所限,来吊唁的人也不是冲着茶饭来的,会体谅的。” 这个义妹看似柔弱,却极有主见。 柳明轩忍不住在心里拿她和新婚妻子作比较。 她是一根茂竹随风摇曳弯而不折,而妻子就像藤曼柔弱喜攀援。 第91章 丧事(二) 太子宣布胡青黛是东宫的人,派了影卫卫东来协助葬礼事宜。 卫东认识所有的大臣,胡青黛大材小用派他在门口掌管签名簿,等前来吊唁的宾客签完姓名,再奉上三柱香。 这可能是卫东这一辈子做过最卑微的工作。 没办法,太子让他一切听从胡掌令的安排。 这场丧礼经过朝堂封赏,定南侯世子主持,太子影卫做门童,不收礼金只奉茶。 这么新奇的葬礼,传得京城深宅大院人尽皆知,前去吊唁得人络绎不绝,都是为了在卫东得簿子上留下姓名。 轩辕晴冷哼:“哗众取宠!” 燕回斜倚窗前,淡漠道:“怎么总生这些无关紧要人的气?小心别动了胎气。” 轩辕晴下意识的摸了摸还未隆起得腹部,气尤未平。 “她又搭上了东宫!我是替五哥不值,巴巴的三五天就一封信,都送了一箱子信了。” “那些信你不是一封也没交出去吗?你气什么?”燕回半闭着眼,面无表情。 轩辕晴恨恨道:“我见不得她在我跟前晃,就是想拆散他们。” “都有孩子的人了,还那么大邪火。” “葬礼你不许去!” 燕回睁开眼睛,漆黑的凤目里没有一丝情绪。 “向尹川他们来吏部约了我,同窗一场不去说不过去。” “如今你是驸马,你不去,没人敢说你的不是。” 燕回整理了一下衣袍。 “若我不去,卫东向太子殿下汇报详情时提到,未免显得我太过无情。场面上还是得去一趟,我去上柱香就回来和你一起用饭。” 轩辕晴过来挽着燕回的手:“你非要去,我和你同去。” 燕回掰开公主的手,看着她道:“你现在是双身子不方便。我知道你怕我喜欢她,这一点你就放心吧,实话告诉你,我一看到她就恶心得不行。” 福熙公主心花怒放:“真的?你没骗我?” 燕回认真道:“你想想看,咱俩好上后,哪一次遇见她,我不讨厌?” 轩辕晴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放下心来。 灵棚扎在院子里,烈阳队一行人在卫东那里领了香,来到灵前行礼。 胡青黛跪在灵前,面容憔悴,只勉强支撑着一遍又一遍回礼。 向尹川哽咽道:“小师妹节哀呀!” 听到熟悉的声音,胡青黛缓缓看过来,只低低叫了声师兄,便寂然无声。 一群男子也相对无言。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柳明轩正要请众人去隔壁院奉茶。 忽闻灵堂后面尖叫一声,接着是碗盏破碎之声,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女声在后屋喊:“青黛妹子,不好了,你娘割腕自杀了。” “什么?!” 胡青黛脑袋嗡了一下,向后倒去。 大家去救,终是燕回快上一步,抱住了胡青黛的身子。 “快请医师!” “让我来!” 木泰刚从东山赶回。 众人让开,木泰从燕回怀里接过胡青黛,手心一颗明珠散发着淡蓝的光辉,那光笼罩在胡青黛的身上。 胡青黛幽幽醒来,一眼看到木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木泰快救救我母亲。” 胡青黛推开木泰站起。 一瘸一拐的带着木泰从灵堂后面进入屋内。 柳明轩拦住着急跟随的众人,“内室不便,请各位亲友到旁边休息等待。” 没人愿意走开,都心下惨然,焦急的守在灵棚内。 杨氏闭目躺在床上,声息全无,手直直垂在床沿。 胡青黛一摸脉息全无。 慌乱的打开小元娘亲匆匆包扎的布条,腕上割伤深可见骨,伤口发白渗出的只有丝丝浅淡的血液,可见血液已经放尽了。 她颓然坐地,这才看到床前的瓦罐里,鲜血装了大半罐。 这样子还魂丹也救不过来了,胡青黛眼前一黑又晕过去。 明珠的蓝色光辉笼罩在杨氏和胡青黛的身体上。 一瞬胡青黛清醒来,摇晃着杨氏哭喊:“娘,你醒醒啊!不要丢下我独自一人在世上啊!” 柳明轩在一旁心痛万分,眼泪止不住从眼角流了下来。 灵棚里,里面的哭喊声,声声可闻。 烈阳队员个个拭泪,小师妹太惨了! 蓝光激发杨氏最后一丝生机,她睁开眼睛,虚弱的对木泰说:“木泰,我把女儿托付给你了。” 木泰郑重道:“伯母请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杨氏放心了,目光慈爱的看向胡青黛。 胡青黛追问:“娘亲,为什么呀?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不要成为孤儿。” 杨氏气若游丝:“永丰二十年六月初五早晨......” 话未说完头就歪向了一边,眼角留下一行清泪。 胡青黛抓住木泰的衣袍,“木泰,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木泰不忍道:“青黛,你母亲最后一丝生机已尽,她已经过世了。” “不,她没有,她只是睡着了,你再给她照照蓝光,她就会醒来的,你照啊,你照啊!”胡青黛接受不了事实。 木泰缓缓升起左手,手心的黄色莹光亮起,胡青黛在黄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木泰把胡青黛抱到西屋床上躺下,脱了鞋袜盖上薄被,嘱咐让小虎娘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小元奶奶和小元娘,帮着处理杨氏身后事。 燕回冲出灵堂,躲到一个无人的墙角呕吐,吐出几口清水。 心中大骇,这是怎么回事? 每次看到胡青黛,就无比厌恶,胸口憋闷难言,只想速速离开。 但看到她要倒下的时候,他脑袋一片空白,身子做出了与理智相反的反应,等他清醒的时候,胡青黛已经在他怀里了。 “附马爷,你怎么在这里?” 向尹川出来想找个没人的地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没想到燕回在这里。 他抹着泪道:“小师妹太惨了,几天之内就成了孤儿,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燕回心中一沉,问:“恭人,国师没有救过来吗?” 向伊川说:“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国师也无能为力了。” 燕回又问:“小师妹呢?” “国师施法让她睡过去了。” “谁守着她?” “她朋友。” 燕回问:“灵堂那边怎么办?” 向尹川道:“国师在灵堂里守着答礼,恭人最后把小师妹托付给他了。” 燕回感叹:“名不正,言不顺啊!” 向尹川道:“是啊,可是柳世子在操心恭人的棺椁衣物,灵堂无人,胡家一个子侄也没有,国师只好顶上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烈阳队算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好多事都需要人,我要去帮忙了,你去不去?” 向尹川又跑回灵堂。 燕回血气翻涌,吐出一口鲜血,直到公主的内侍者驾车来接他,他的心中还是一片茫然,分不清是心疼还是厌恶。 第三日,宾客众多。 陈半仙带着徒弟过来帮忙。 “丫头,这都是命,要看开点。” 胡青黛守在灵堂,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不言不语,眼神直愣愣的,有时候来客,也不知道回礼。 木泰带她到西屋休息,一牵就走,像个木偶。 木泰唤她:“青黛?青黛?” 她偶尔转动一下眼眸,看着木泰:“为什么?她为什么丢下我?他们为什么都丢下我?” “大概是你娘亲太爱你爹爹了,情到深处,生死相随吧。” 胡青黛痛苦万分:“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不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吗?为什么要抛下我?我的娘亲为什么要抛下我,让我成为孤儿?” 胡青黛的样子让木泰心如刀割,他拉起胡青黛的手抵在他的心口。 “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你还有我,我永远也不会抛下你。” 第92章 轮回 吊唁的人很多,送葬的人寥寥无几. 胡青黛遵照父亲的意愿将双亲火化,装在一个瓷罐子里,就葬在小虎父亲请人看好的福地。 那福地就在买来的那处山林里。 为了守孝,胡青黛搬进林边小虎娘请人给盖的房子里。 这房子原来是胡青黛给父母准备的,如今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房子只有三间,两间卧室,一间厨房,前面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摆了一张石桌几个石凳。 院子下方是一片开阔的田野,秋收过了,一个个高高的草垛散落在田野间,像一个个孤独的士兵。 屋后就是胡青黛买的那片林子。 所有人散去后,最后只剩下木泰。 胡青黛说:“木泰,这几天把你给累坏了,你也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木泰看着她,眼中柔情无限,“除了陪你,我也没什么事要忙。” 胡青黛叹了口气,“也好了,夜里,我一个人好怕。” “你这房子有两间卧室,正好你一间我一间。” 胡青黛轻声说:“木泰,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胡青黛将家里的事都对木泰说了。 “因为我管闲事,才让一家落得如此下场,我娘她是不是怨我?所以才丢下我,跟爹爹去了,假使一家子还在九重山中,爹娘他们一定可以相守到白头的!” “不是的,天下做父母的怎么会怨恨儿女呢?”木泰安慰她。 但胡青黛依旧带着悔,带着对娘亲丢下她的不解,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和动力。 日渐消瘦,夜不能寐,要依赖木泰的蓝光才能入睡。 终于有一天木泰拉起胡青黛的手,“我带你飞一会?” 胡青黛无可无不可:“好啊,看看这片林子。” 两人携手从树梢掠过,胡青黛看到父母沉睡的地方,有泪从眼角流出,消失在晚风中。 她问木泰:“人死后有轮回吗?还是死了就会永远消失掉。” 木泰道:“死后是有轮回的,不光人类有轮回,一切生灵都有轮回。要想不坠轮回,只有修仙一途。人是万灵之长,是所有生灵修仙必经之途,要想成仙必先成人。妖族修仙要经过数千年的时光,而人类只要百年就可以做到了。” “这世上有妖吗?” 木泰低头看了看她,见她有些好奇,笑道:“有啊。” “那我们怎么没见过。” “上古时期,海妖觊觎大陆的灵气和陆妖大战,陆妖被团灭,从那之后陆妖就变得稀少了,上古留下来的异种基本都躲在灵气充沛之地修炼,不再现世了。因此人是难得见到妖的。” “那海妖胜了之后呢?” “那场大战波及到凡人,死了很多人。人间本是天庭的能量场,大战后天庭震荡,天倾一方。上天震怒,惩罚海妖修炼万年方可化为人形,十万年才有一次上大陆行走的机会。只能做善事,不能做恶,如若作恶,马上天降大雷,那海妖就会灰飞烟灭。一只化身为人,只做善事的妖,焉能辩出是人还是妖呢?” “十万年?很难的!” 木泰摸摸鼻子,“谁说不是呢!” 胡青黛被故事吸引,稍稍开颜:“真有意思,妖是怎么修炼的么?” “拿陆妖举例,地生万物,活上千年者皆有可能成精,化作人形。千年妖精若不修仙,再过几千年就会死亡,死亡后不坠轮回,身体回归尘土,灵魂归于虚空,飘散如清风。\" 胡青黛想到自己在辛夷花谷梦见的那只辛夷花精。 “修仙唯一的选择是寻找一个人类共修者,两人签下血契,功成后法力分对方一半。共修时两人分别成婚,两人的后代通婚,以后每一代都是两人的后人间通婚,保持血统越纯净越好,就这样妖在人世间轮回转世,不断将妖气转化。” “你说的有点像令狐皇帝和宋王一家。”胡青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道说,第一代令狐皇帝真的是九尾狐妖? 木泰点了点头,“他们很典型。” “可是令狐一家和宋王一家都被杀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九尾狐的修仙失败了?” 木泰神秘道:“那可不一定,令狐皇帝还有血脉在人间?” “你是说令狐月,月公主?”胡青黛悚然一惊,感觉自己身上毛发都竖起来了。 “嘘!”木泰不远处的林子里望了望,对胡青黛耳语道:“小点声,卫东在那边,别给月公主惹麻烦。” “卫东?他怎么来了?” “不是来了,是一直没走。” 胡青黛皱了皱眉,“为什么?” 木泰看了看她,语气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你是东宫掌令,大概太子不放心,派他看着你吧。” 胡青黛也没感觉到,踮着脚对木泰耳语:“既然月公主是妖,她为何不逃出东宫?” 温软的气息,喷得木泰的耳朵痒痒的,他全身的血液烧起来,啸叫着澎湃起来。 妓院的女子们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的时候,也时常往他耳廓里吹气,但激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他甚至天天住在妓院,睡最红的头牌,内心依旧古井无波。 而身边这个女子就不同,除了药草掩盖下的体香让他魂牵梦绕。重逢后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脏。 木泰克制着欲念,温柔的说:“月公主现在是在渡劫,轮回千年之后,妖气化尽,她现在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就比一般凡人聪明一些。” “那她知道自己是妖吗?” “不知的。” “这也太难为人了,若是她不知自己是妖,这一生不修炼,几千年不白忙活了吗?” “傻丫头,这你就不懂了!无论刻意还是无意,一饮一食,一言一行,皆是修炼。人生的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是考验,通过考验,便历劫成功,反之失败,从头再来。” 胡青黛若有所思,幽幽道:“那我父母这样,是失败了?” 木泰劝道:“成功者寥寥无几,没关系还可以从头再来,你父亲行善积德,下辈子可以投个好胎。” 胡青黛道:“爹爹会投个好胎,那我娘亲怎么办?不行,我明日要把爹娘的牌位送到佛光寺供奉,希望他们来生还结为夫妻。” “如此甚好!得到成仙需要机缘,如果能像你父母那样和心爱的人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成不成仙又有什么要紧?!” 两人绕林子一圈,落在一棵大树之巅。 胡青黛问:“方丈是什么样子的?” “方丈是东方大海上的一座岛屿,岛上灵气逼人,生长着许多奇花异草,珍禽瑞兽。上面有一座宫殿,据说原来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后来废弃在凡间,我就住在那宫殿里。” “那里的人是什么样的?” “男人都很美,女人都奇丑无比。大陆随便一个女人到那里,绝对都是方丈第一美人。” 也许是从空中俯瞰一切,让人的心胸开阔,胡青黛绽开长期以来的第一缕笑颜。 “你骗我,如果女人很丑怎么能生出你这么美的男子呢?” “是真的,不信你跟我去看看。” “也许你说的是真的,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喜欢去青楼,那里美人多,也许是出于一种对长期视丑的补偿。”胡青黛歪头看他。 青楼一事,木泰毫无愧色:“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去那里,只是去找人。” 胡青黛好奇:“什么人?” “命中注定的人。” 胡青黛有些意外,“命中注定的人?” 木泰直勾勾的看着她:“令我心动的人。” 胡青黛转开视线:“如果你同时对好几个人都心动,那么谁是你命中注定的人。” 木泰见胡青黛的神色不像是说笑,而是一本正经的求教,心中一沉,若有所思,片刻后才回答:“傻瓜,命中注定的人只有一个。你说的对几个人动心的情况,或许是错把喜欢,仰慕当成了爱情。” 胡青黛看着远处,目光空洞:“也许吧。” 木泰静静的打量着她。 原来圆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了,脸色白得透明,忧郁的眼睛漆黑一团,没有半点神采。 木泰搭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真想不管不顾的抱紧她,给她安慰。 可是不能,因为他清楚自己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胡青黛良久又问:“你在海上可见过海妖长什么样子?” 木泰决定逗她一笑,逼近胡青黛,两人鼻息可闻:“就长我这样的,我就是海妖,小姐可愿意做我的压寨夫人?” 胡青黛哈哈大笑:“小妖!不用施美男计,你可以直接吃了我,若骨头难以下咽,记得把骨头埋在我父母身边。” 第93章 卫东报告 胡青黛和木泰生活在小木屋里。 其实他俩并不孤单,有一个叫卫东的影子隐身在树林里。 自然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太子的原话是:“去暗中保护胡姑娘,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事无巨细每日要向本宫汇报。” 卫东心里好一阵雀跃,殿下终于动心了么? 还是我卫东有眼光,早早替他看下了。 如何做到事无巨细呢? 卫东想了半天有了主意,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以下是来自卫东的报告。 第一日,胡姑娘未进食,在坟前枯坐了一整天。 天黑了,国师请她回屋,胡姑娘不肯。 国师把胡姑娘抱回房间,房间里蓝光亮起。 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三日,胡姑娘还是坐在坟前,今天国师没陪着她。 胡姑娘一直低声问:“为什么抛下我?” 傍晚国师来把她请回去,这次没抱,胡姑娘自己走的。 回到房间,国师说自己第一次下厨,请胡姑娘一定要吃一点,胡姑娘拗不过,吃了一些。 吃得什么看不到,估计不好吃,臣不看好国师的厨艺。 夜里胡姑娘房间里蓝光依旧亮起,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八日,国师带胡姑娘飞了起来! 掠过树梢的速度极快,国师的轻功属下望尘莫及。 只得偷偷的从林下跟过去,不敢靠得太近,他们说什么也听不见。 但远观胡姑娘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脸上似乎有了笑容。 夜里胡姑娘房间里蓝光依旧亮起。 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十日,胡姑娘把父母牌位寄放在佛光寺,拜托智通大师做了一场法事。 国师在山下等候,臣从林子里爬上山,见证了法事全程。 夜里胡姑娘房间里蓝光依旧亮起。 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十五日,今日国师说松林里有蘑菇,拉着胡姑娘进了林子。 半天出来时,果然提着一篮子蘑菇,还有一只松鸡。 国师这些日子天天去村里找小虎奶奶学厨艺。 功夫没白费,小鸡炖蘑菇炖得那个香啊,微臣在林子里就着香味干嚼了三张大饼。 胡姑娘罕见的吃了小半碗饭,国师很激动。 夜里胡姑娘房间里蓝光依旧亮起,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二十日,真是奇怪,胡姑娘每日同国师说说笑笑的,看上去精神很好,怎么就日渐消瘦了呢? 实在是太瘦了,轻轻一阵风都能把她刮跑。 昔日娇美的容颜不复存在,皮包骨头的脸配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微臣都不敢看。 国师却要日日面对她,微臣深深佩服国师。 国师也瘦了,最近老是眉头深锁,第一美男的称号眼看不保啊。 国师要是从花美男榜首掉下来,殿下您和燕驸马还有五殿下可以争一争花美男第一名的宝座。 夜里胡姑娘房间里蓝光依旧亮起,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二十一日,胡姑娘没出门,也没有去坟前祭拜。 微臣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国师从胡姑娘房间出来就对着微臣的方向招了招手。 微臣就藏在一丛灌木后面,左右望望并没有他人。 国师不耐烦道:“卫东,快滚过来。” 尴尬了!微臣暴露了! 正想找借口解释,国师问:“四殿下和五殿下除了给太子殿下来信,还给谁来过信?” 臣不想泄密,回答不知。 国师急了,朝屋内一指:“她都快死了!快告诉我五殿下是不是给福熙公主来过信?” 殿下,恕微臣死罪,一听说胡姑娘快死了,微臣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得点了点头。 国师把臣拽进胡姑娘的房间,让我在他回来之前一步也不要离开。 然后他就飘走了,真的是飘走的,真是活见鬼。 晚上蓝光亮了很久,胡姑娘陷入昏睡中,臣心里很慌。 殿下,要不你想想办法给请个太医来了,我看胡姑娘真的撑不下去了。 驸马府,福熙公主轩辕晴有些害口,膳食桌换了三次了,再端上来的桌子,轩辕晴还是呕吐不止。 公主奶妈崔妈妈劝道:“公主,无论如何也要吃上几口,胎儿营养要紧。” 轩辕晴可怜兮兮道:“可是我只要闻到食物的味道就想吐,我也没办法。” 崔妈妈道:“公主太娇弱了,这可如何是好?有没有一样食物是非常想吃的呢?如果有就让他们做去?” 轩辕晴想了想说:“上回驸马从鸣凤楼带回来的水晶虾饺,我吃着不错。” 崔妈妈看向燕回,“要不驸马跑一趟鸣凤楼?公主这样吃不下东西,对胎儿的成长不利呀。” 燕回闻言起身出门去买水晶虾饺。 崔妈妈见驸马走远,对福熙公主说:“公主有没有觉得驸马有些奇怪?最近好像有心事,总是闷闷不乐的。” “你也看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我孕期不适多心了。” 崔妈妈问:“公主你们最近是不是没有同房?” 轩辕晴害羞道:“妈妈,你说的是什么话?孩子还没有坐稳,怎么敢?” 崔妈妈道:“那就是了。这男人就跟偷腥的猫一样,没有女人伺候那是要出事情的,与其让他到外面去找,不如在府里挑几个知根知底的伺候着,将来不用了也好打发掉。” 轩辕晴心里不痛快,“这事等等再说吧。” 外面传来喧闹声,有男子大声说:“我是来见公主的,驸马爷请让开。” 驸马的声音传来:“公主身体不适,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男子低低的说了些什么,驸马不再言语。 轩辕晴纳罕是谁这样大胆,敢在公主府大吵大闹? 一会儿那男子和驸马一起进来,却是国师木泰。 木泰勉强施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公主殿下,把五殿下写给胡青黛的信都交出来吧。” 木泰法力高强,又长相绝美,福熙公主平时待他颇为客气。 听说是来替胡青黛取信,公主冷冷道:“国师于何处听了谣言?我这里并没有什么信。即使有信,又与国师有什么相干?” 木泰道:“消息自然是东宫透露给我的,胡青黛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自然与我相干。” 轩辕晴怒道:“她就是个妖精,水性杨花的货色。亏得你们一个个把她捧到天上去,谁将来也捞不着好。五哥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来信了,之前的信确实在我这里,如果你想要,我给你。哈哈,我哥写给她的信,可是情意绵绵得很啊,不知国师你想不想看?” 轩辕晴示意崔妈妈把一个小木箱子递给木泰。 木泰接过箱子,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匆匆去了。 燕回皱着眉头也出了门。 轩辕晴好一阵气闷,对崔妈妈说:“马上去给驸马挑几个美艳的伺候着。” 第二十二日,昨天国师拿回来一个木箱。 今天他把臣赶出房间,蓝光亮起,胡姑娘醒来,我在外听见国师在念信。 是五殿下写给胡姑娘的信,信写得情意绵绵。 臣听得很是肉麻,国师念得干巴巴的。 国师念完一封,对胡姑娘说:“这里还有一箱子,都是他写给你的,被公主扣下了,如果想看就自己打起精神来。如果不想看我就一把火都烧了。” 国师真狠,我听见他划着了火折子。 胡姑娘微弱的声音响起:“别!他没有抛弃我?” 国师收了火折子:“没有!从今天起你要好好吃饭,不然等他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会心疼的。” 胡姑娘声音低低的:“嗯!” 国师笑得比哭还难听:“这样才乖嘛。” 接着他大喊一声:“卫东?!听见了吗?” 臣吓了一跳,不得不答听见了。 国师又道:“听到了还不去熬粥?” 殿下,臣真是给您丢脸。 不过臣熬的粥味道还不错,至少没有大饼那么干硬了。 夜里胡姑娘房间里蓝光依旧亮起,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二十五日,胡姑娘今天用了些面汤,可以不用国师搀扶,就能走到坟前祭拜了。 微臣再躲进林子里偷窥好像很尴尬,但待在院子里更尴尬,因为他俩当我是空气。 而且他们做人太不讲究了,吃饭常常不叫我。 没办法,我只好每天抢着做饭,这样不用人叫,自然而然就上桌吃饭,避免了尴尬,臣真的好机智。 话说都这么尴尬了,殿下您不打算召回我吗? 国师在这里照顾胡姑娘,臣觉得自己真的很多余。 夜里胡姑娘房间里蓝光依旧亮起,一个时辰后,国师才回自己卧室。 第三十五日,国师这家伙脾气日渐暴躁。 他真的太过分了! 他不做饭不刷碗,不洗衣服不打扫,还老是挑剔饭菜不好吃。 臣真想当时就掀桌子不干了。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忍下这口气。 臣目前应该是稳坐影卫团忍功榜第一的宝座。 胡姑娘身体恢复的不错,脸颊长了点肉,脸色没有之前那么难看了,不枉臣天天绞尽脑汁给她炖好吃的。 殿下,臣好像很有烹饪天赋。 不过胡姑娘好像有点不对劲,只要没看见我和国师,一个人呆着她就很焦躁,臣听到好几次她拉着国师说:“别抛下我。” 这些日子她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坐在坟前看信,看完信就像找到了重新生活的力量。 夜里不需要国师的蓝光也能安睡了。 第94章 青丘 胡青黛在家中办丧事。 轩辕子仪一行走完轩辕原来的国境,从牧野城出发,通过入牧云栈进入令狐。 因担心灵仙宫来袭,楚云飞亲率三百士兵至云来镇迎接。 “两位殿下,令狐不比轩辕繁华安定,还请一直待在营地,不要乱走,有什么需要吩咐属下就行。” 楚云飞慎重叮嘱。 轩辕子冯皱眉:“营地里都是男人,可是我们兄弟夜间需要小娘子伺候。” “这个简单,微臣早有准备。” 楚云飞送来两个绝色女子,轩辕子冯大喜,挑了一个迫不及待地回了房间。 轩辕子仪只淡淡扫了一眼女子。 青黛在做什么呢?为何音信全无,也不托七妹给我带个信,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不知道我在想她么? 想着想着神思飘荡,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楚云飞给女子递了个眼神。 女子会意,上前去将她温软的小手搭在轩辕子仪的肩上,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娇声笑道:“殿下在想什么呢?” 轩辕子仪回过神,被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将女子重重一推,怒斥道:“谁让你过来的?!” 女子被推出去三四米,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楚云飞忙哄轩辕子仪:“殿下,穷乡僻壤的女子礼数不周,请多担待。” 轩辕子仪记挂胡青黛,心中闷闷的,挥手表示不予计较。 楚云飞对女子喝道:“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快滚。” 那女子掩面跑出门。 楚云飞看了看轩辕子仪的脸色,“想是殿下对此女不满意,臣另外再找几个过来。” 轩辕子仪冷着脸:“以后这种事只给四哥安排就行了。” 楚云飞不动声色照办,妹妹来信中曾提到五皇子和胡青黛往来亲密。 胡青黛是我的人,谁也不能抢走。 楚云飞瞬光明灭,陪着轩辕子仪喝了几盅酒,各自歇息了。 虽时有山匪骚扰,但有士兵护卫,一行人顺利到达青丘城。 都督府是宋氏祖宅,宋氏享王爵,宅邸占地甚广,豪华壮丽,富丽堂皇,只比皇宫略逊色一些。 轩辕子冯心头十分不满:“好啊,楚侯爷,你这就是土皇帝的生活嘛。” 楚云飞忙解释:“这是当初太子殿下的意思,微臣自己哪敢僭越?” 到了晚上,照例要送美人给轩辕子冯享用。 楚云飞特意出去吩咐总管:“去把如星带到这里来。” 总管一脸愕然:“侯爷,如星可是您的爱妾啊?!” 楚云飞道:“少废话!云腾用得,别人也用得。快去!让她穿我最喜欢的那套衣裳。” 回到厅内,轩辕子冯向他抱怨:“楚侯爷,你这令狐不怎么样嘛,士兵们整日围着我们兄弟,就跟坐牢一样。” “实在是人心不熟,暴民太多。为了两位殿下的安全,不得不出此下策。我这里有一绝色爱妾,平日深爱之。殿下若不弃,今晚让她伺候殿下可好?” 轩辕子冯笑道:“我虽好色,可是和你的爱妾,这不好吧?” 楚云飞劝道:“能伺候皇子殿下是她的服气。又不是我的妻子,我都不在意,殿下在意什么?” 轩辕子冯闻言哈哈大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只听外面报:“如星姑娘来了。” 一个妙龄女子穿着一身绿衣,打扮得袅袅娜娜,如风摆杨柳一般走了进来。 看那面容,轩辕子仪打翻了自己的茶碗,腾得站起,失魂落魄的盯着那女子瞧。 轩辕子冯喷出一口酒,惊道:“不是吧,这么像!” 如星长得与胡青黛有七分相似,年纪要大上一些,只是皮肤微黑,五官不如胡青黛精致。 如星自小被卖入妓院,早修得气质泼辣,行为放荡。 看到两位客人都年轻英俊,春心荡漾起来。 媚眼如丝的问楚云飞:“不知侯爷让贱妾伺候哪位客人呢?” 楚云飞向轩辕子冯的方向使个眼色,如星扭着水蛇腰走向轩辕子冯。 轩辕子冯看着走过来的美人,赶紧摆手:“不敢!不敢!”向轩辕子仪一指,“去他那里。” 正合如星心意,她扭到轩辕子仪桌边坐下。 轩辕子仪呆愣愣的看着她,并没有拒绝。 如星一笑,执壶倒酒,酒满杯,亲自端起喂到轩辕子仪的嘴边。 轩辕子仪贪婪的看着她,一口吞下杯中酒。 楚云飞不动声色,另召两名女子前来,陪轩辕子冯和自己。 轩辕子仪一杯接一杯的美酒下肚,很快酩酊大醉。 楚云飞使了个眼色。 来了个小厮帮着如星把轩辕子仪扶进客房,安置在床上。 小厮退出,体贴的关好房门。 如星把轩辕子仪抱在怀里。 轩辕子仪伸手去抚摸如星的脸,从眉毛到眼睛再到嘴唇。 “你怎么不理我?”他醉醺醺的问。 如星道:“殿下,我理你呀,你看我抱着你呢。” 轩辕子仪清明了一瞬,挣扎起来,“你不是她,放开!” 如星轻轻放开。 轩辕子仪满脸失落的闭上眼。 “青黛,抱我!” 如星心下一喜。 见惯风月的她,能令她心动的人可不多,想尽快成就好事,三下两下的脱去衣衫。 再去脱轩辕子仪的衣裳,刚解开腰带,天空一个霹雳,震得屋瓦哗啦一阵乱响。 轩辕子仪一惊坐起,神智刹那清明。 借着闪电的光,看清眼前一个光溜溜的女人,他又惊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喝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如星吃了一惊,扭动着傲人的曲线,不甘心的贴了过去,“是殿下叫我来的呀,刚刚的声响是响雷而已,令狐的天气就是这样,经常半夜会打雷下雨的。别怕,让我来伺候您。” 轩辕子仪一脚踢开如星,如避瘟疫般,连滚带爬的跳下了床。 脑中胡思乱想,“要是我家青黛知道了该怎么办?” 想到此处惶惶不安,打开门厉声喝道:“还不快滚!” 如星从来没被如此对待过。 简直是奇耻大辱,胡乱披了衣服,仓皇跑出去。 大厅里轩辕子冯和楚云飞还在喝酒。 如星呜呜噎噎的向楚云飞哭诉自己的遭遇,楚云飞面无表情:“你回去歇着吧。” 轩辕子冯哈哈大笑,向楚云飞致歉:“侯爷莫怪,我这个弟弟跟我不一样,他心里有人了,是个纯情处男。” 楚云飞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怪不怪的,一个女人而已。没想到五殿下,为那女子守身如玉。不知是哪家姑娘,竟使得五殿下连如星这样的美人都看不上眼?” “那姑娘容貌与你家如星有些相像,自然是个绝世美人了。侯爷见过的,我记得宴宾楼义演的时候,侯爷还为她举过牌呢。” 楚云飞佯装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呀,确实是个美人。不知两人定亲了没有?” “快了,说句不该透露给外人的话,他们两人已经通过佛光考验了。” 楚云飞道:“那就是还没有定亲啰。” 轩辕子冯搂着美人就寝去了,楚云飞回房,如星还趴在床上痛哭。 楚云飞瞧了一眼:“人家有心上人,要守身如玉。差不多得了啊,不过就是没被男人睡吗?多大点事至于这么伤心吗?” 如星哭道:“妾是为那事吗?是他不把我放在眼里,吆喝我就像吆喝一条狗。妾身在青楼时都没受过这样的气!进到侯府里侯爷疼我,妾原以为苦尽甘来,哪知侯爷说送人就送人。被人轻贱,我还不如回青楼去。” 楚云飞冷漠道:“这里锦衣玉食供着,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过就是这里没有青楼男人多,你要想要,明儿我让府里的仆役小厮排着队进来伺候你,你看怎样?” 如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中害怕,忙擦干眼泪。 “侯爷别恼,妾身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您要如星做什么,如星就做什么,再也不敢耍性子了。” 楚云飞声色冷厉:“那个五殿下,你还爱他吗?” 如星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侯爷说哪里话?妾身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楚云飞眼睛眯成一条缝,缝中闪着凶光,他掐着如星得脖子把她从地上拽起。 低声道:“此处往北一百里到灵州,有一座山唤作百花山,山上两个山大王带着三四百小喽啰驻扎在此。那两个山大王大哥名叫李同,二哥名叫李宗,二人武艺高强,原是一对江洋大盗,酷爱采花。如今趁着各处山寨林立,这两人也占山为王,各处劫掠,本侯没腾出空来收拾他们。那寨中喽啰却有我的心腹,明日一早我把你送过去服饰两位大王,一个月后两位皇子打山脚下过,你说动两位头领发兵来攻,必能让你一雪前耻。你放心去吧,你家幼弟我会派人在乡下给买上几亩田地,派人照顾他。” 如星听得面如死灰,情知不可抗,只得认命。 第95章 香炉 轩辕子仪因夜间惊魂,一夜不得安睡。 心中忐忑不安,坐起来对着油灯写了一封家书给轩辕晴,嘱咐她打听胡青黛的消息。 天刚蒙蒙亮就叫起信使,命他快马加鞭,速速送到福熙公主手中。 青丘是座大城,轩辕兄弟决定在此休整几日。 两人想去令狐皇宫看看,楚云飞先安排士兵围住皇宫,再派兵来请两人。 轩辕子仪道:“楚侯也太过紧张了,何必如此风声鹤唳?还是让我们自在走走的好。” 轩辕子冯也附和:“正是,父皇让我们体察民情,如今出门动辄五六十人围着,民众早吓跑了。” 楚云飞道:“两位殿下有所不知,灵仙宫贼人武艺高强,神出鬼没,来去无踪。这些士兵是以防万一,令狐境内二位殿下的安危是臣的职责,还请见谅。” 轩辕子仪道:“你莫要如此抬举灵仙宫,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而已。只会骚扰而已,如若不然他们皇室被灭的时候,他们为何不站出来呢?” 轩辕子冯道:“就是,一两个刺客能成什么气候?楚侯太过小心了。” 楚云飞道:“小心为上。” 到了宫门,里面楚云飞的人早就清查过一遍,让卫兵们守住墙缺口,自己带着轩辕兄弟走进宫去。 不同于轩辕皇宫的石头城堡,令狐皇宫都是木制建筑。 当日宫变,一把大火焚毁了内宫,目前只剩下前面几座大殿孤零零的矗立在荒草中。 中轴线楚云飞派人刚刚拔过草,收拾出一条能两人并行的小道。 轩辕兄弟踏上小道,一只黄鼠狼“嗖”的一声从前方不远处横穿小道,没入荒草中不见了。 轩辕子仪感叹:“千年龙穴福地,沦为黄鼠狼的道场,可叹可叹!” 到了令狐皇帝上朝的勤政殿,琉璃瓦上衰草焜黄,有的已经脱落,朱红大门一半倒塌在地,另一半不知所终,殿内空空如也唯有尘土满地。 穹顶之上挂满蜘蛛网,唯有那些褪色的彩绘昭示着此地曾经的辉煌。 若是轩辕一族也落到如此地步,轩辕子仪心中一片苍凉。 太子灭人全族的做法他心里是不赞同的。 轩辕子冯踢了两脚倒塌的红门,捂着口鼻道:“这么破落的地方有什么看头,回去了。” 转身要走,一个黑影从梁上急飞而下,朝着轩辕子冯后心就是一剑。 轩辕子仪在大殿深处发现了一对脚印,心中警铃大作,“小心!”刚喊出来,那边刺客的长剑已对准轩辕子冯的后心,眼看马上要把他刺个对穿。 轩辕子仪情急之下,把长剑连鞘扔去打偏了剑尖,剑尖从轩辕子冯手臂划过,鲜血顷刻间染红了手臂。 轩辕子冯“啊呀!”一声捂住胳膊,脚下拌蒜摔倒在地。 楚云飞听见喊声,冲进来与刺客战成一团,两人斗了二十回合不分上下。 轩辕子仪也捡回了长剑,正要跃入战团,忽见刺客手中腾起一股毒烟。 楚云飞跳开。 毒烟散去,刺客已去到广场中间,在荒草尖轻点几下,飘然远去,迅捷无比。 两人无心去追。上前查看轩辕子冯的伤口,那道剑伤又深又长,伤口皮肉外翻着。 楚云飞取出金疮药撒上,轩辕子冯疼得哇哇大叫。 轩辕子仪道:“忍着点,这里是令狐皇宫,死了的令狐皇族看着我们呢,不要堕了轩辕皇子的锐气。” 轩辕子冯道:“疼死了!要不你来试试?” 楚云飞召来士兵抬着轩辕子冯回到都督府。 轩辕子冯吓破了胆,龟缩都督府,不敢出门了。 轩辕子仪带着剑声乔装改扮了,跳墙出去探访青丘市井。 楚云飞谏劝几次不听,只得随他去了。 这一日轩辕子仪和剑声在街边用完早饭,前边古玩店门口,一个老头抓住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不放,青年手中抱着一个古拙的香炉。 青年恼怒:“令狐端,从前我敬你是帝王的守陵人,让你三分。如今令狐国都灭几年了,别再跟我耍守陵人的威风。快松手,不然我会不客气的。” 令狐端气得胡子须发根根炸起,大怒:“穿山甲潘乙,你这个无君无父的败类!先皇们的陪葬被你们这些狗东西都盗出去卖了。如今搜寻到香案上,没了这个香炉如何给先皇们上香供奉。” 两人争执引了一堆人来看,纷纷都指责潘乙的不是。 潘乙恼羞成怒:“先皇们无后,要什么香炉?如今我是轩辕子民,官府都不来管我,你们谁敢管?要管,先试试我拳头的厉害!” 这潘乙有个哥哥潘甲投靠在楚云飞府上。专门替楚云飞出谋划策如何欺压青丘百姓。 这潘乙借着哥哥的势,成了青丘一霸,蛮横霸道,杀人不眨眼,专做些没本钱的勾当。 潘乙一拳打向令狐端鼻尖,老头鼻子被打破,鲜血长流,却还是不松手。 围观众人不敢向前相劝。 潘乙又一拳轰向令狐端眼眶,旁边伸出一只剑架住了他胳膊。 潘乙怒道:“那个混蛋敢管我潘乙的闲事?” 轩辕子仪道:“君王无后,你们这些子民也可代为祭祀。为何要偷了香炉断了人家香火?你这等无君无父的小人,轩辕也不敢要。” “关你屁事!” 潘乙在街上横行惯了,伸脚踢过来。 轩辕子仪侧身一躲,剑往上一撩,血溅五步,潘乙的胳膊掉了下来。潘乙疼得哇哇大叫,扔了香炉,边跑边破着嗓子大叫:“来人哪!杀人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围观的人都傻了,轩辕子仪捡起染血的香炉递给令狐端,“老人家收好了!” 令狐端接过香炉,感激涕零,问道:“不知恩公姓甚名谁?” 轩辕子仪心中惭愧,不敢说姓轩辕,随便捏个姓氏糊弄过去,想起胡青黛姓胡,就随口说道:“鄙姓胡。” 令狐端道:“胡义士,本来要请你到舍下一叙,但刚刚那个潘乙,他哥哥潘甲现如今在都督府任职,势力不小。潘乙此去必定请哥哥来报仇雪恨,好汉难敌四拳,您还是先回避为上。” “不妨事,就是十个潘甲来,我也是不怕的。到是老人家快回去吧,别跟他们照面。如有机会我自当前去拜谒君王陵寝,到时候再来看你。” 令狐端千恩万谢的走了。 轩辕子仪寻思:“若就这样走了,那潘甲寻来,必去寻老头的晦气,不如替老头绝了后患,所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店家,来张凳子。” 古玩店主不敢拒绝,递上一个方凳,剑声接过安放在门口枯树下,轩辕子仪施施然坐了,剑声侍立在身后。 围观众人怕惹祸上身,避得远远的看热闹。 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小心翼翼的靠拢过来。见无人理它,迅捷的叼起那截断手,一溜烟的跑了。 不一会街头响起脚步声夹杂着喊杀声,“不要让贼人跑了!” 三十来个身着都督府官服的人,提着朴刀,从长街恶狠狠的涌来,领头的潘甲高声喝问:“是哪个不要命的砍了我兄弟的手?” 眼见要血溅当场,围观的人群纷纷到门店陋巷走避,顷刻间,长街上空无一人。 只有古玩店门口枯树下大马金刀坐着个玉面少年,手拄长剑,白衣金甲,正与弟弟形容的一般无二。潘甲红了眼咬牙喝问:“是你砍了我弟弟的手?” 轩辕子仪笑道:“没错!你待怎地?” 三十来人一拥而上,团团围住轩辕子仪和剑声。 “杀了他!” “杀了他!” 潘甲举起朴刀叫道:“纳命来!” 古玩店掌柜吓破了胆,“碰”的一声关上了店门。 “当啷”一声轩辕子仪长剑出鞘,也不去格挡劈下的朴刀,只身子奇异的一扭,躲过朴刀,剑尖往潘甲心口一刺,“噗!”刺了个对穿,鲜血溅出老远。 他抽出宝剑,闪过一旁,潘甲双眼圆睁,扑倒在地,没了气息。 那三十来个随从见死了人,发一声喊都跑了。 轩辕子仪在潘甲尸身上擦拭干净剑尖血迹,还俭入鞘,带着剑声扬长而去。 第96章 山匪 晚间,都督府摆上食案,酒过三巡。 “今日街面上出了一档子奇事,一胡姓少年当街行凶,伤了一人,死了一人。殿下们有没有听说?” 楚云飞状似无意提起,目光紧盯着轩辕子仪的反应。 轩辕子仪恍若未闻,只顾低头慢慢饮酒。 “皇宫行刺,当街杀人,小楚侯你这青丘的安防可不怎么好啊。”轩辕子冯直皱眉头。 楚云飞收回目光,眨了下眼睛,眼睑垂下一道厉光闪过。 “不是臣自夸,不光青丘,就是令狐全境所有城镇,都督府号令莫敢不从。要知道令狐税赋百分之八十来自于城镇。即使偶有乡野刁民作乱,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只要他们不来城中闹事,本侯也没空管他们。” 楚云飞自斟了一杯酒,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街上死的是都督府的人,有人存心闹事,一点也不给都督府面子,听说五殿下在街上,可有看到行凶之人?” 轩辕子仪扫了一眼楚云飞,随即转开视线,他对这个定西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 “不过是死伤两个恶霸,为民除害而已。依本宫看楚侯都督府治下官吏须得好好管束,这辛苦得来的江山,莫要弄得民怨沸腾,到时候前功尽弃。” 轩辕子仪语气难得的严厉。 乳臭未干的小子,敢教训老子! 楚云飞心头恼怒,傲慢道:“臣从十六岁起给太子殿下办差,到如今整整十年。太子殿下如何办事,臣萧规曹随,不敢有误。如今令狐新归,纷乱不已,用些酷吏势在必然。太子殿下用微臣来镇守令狐也是这个意思。” 轩辕子仪冷笑一声,“大胆楚侯!本来本宫不想提,你却来试探于我。那么都督府三十来名官兵手持长刀大街上围攻本宫,犯上作乱,你还敢说是萧规曹随吗?” 楚云飞闻言慌忙离席,跪下请罪:“臣有罪,治下不严。潘甲一干人是都督府招募的令狐人,是用来对付令狐人的。由于两位殿下的行踪是保密的,除了轩辕出生的护卫以外,其他人均不知道两位殿下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他们来上报潘甲死因时,只说胡姓少年杀了潘甲,避重就轻没说拿刀围攻,想是畏罪。微臣这就去把这些人都砍了,给殿下出气。” 轩辕子仪森然道:“你要杀人便杀,要放人便放,何必打着本宫的名义?围攻皇子是个什么罪名,自有国法来定。” 楚云飞碰了一顿钉子,黑了脸:“五殿下说得是。” 轩辕子冯旁观了半天才搞清楚,原来小楚侯的下属惹到五弟,五弟杀了小楚侯的属下。 他哈哈哈一笑打圆场:“都是自己人,一场误会,来我提一杯。” 这事就这么接过去不提了。 又过了数日轩辕子冯的伤好利索了,轩辕子仪提议上路,前往灵州。 哪知轩辕子冯吓破了胆,只觉得都督府比较安全,以受伤为由不想再巡视各地。 跟轩辕子仪商量:“咱们来的时候经过了梅州、胡洲,现在在宋州,这三地就不用再巡了。松州,景州都被灵仙宫夺去了,竹洲偏僻,与景洲相邻,灵仙宫滋扰不断,也不用巡了,只剩灵州。还请五弟自己跑一趟,哥哥我受伤未愈,就不在路上拖累你了,为兄在都督府等你凯旋归来。” 轩辕子冯的伤口结了痂,在都督府每日吃得好睡得好。 轩辕子仪放心将他舍下,自己去巡灵州。 从轩辕出发的时候,两人每人各带了三十人亲随。 轩辕子冯在都督府无事,只留下十人使唤,让其余二十人跟着轩辕子仪,权当他自己也去巡了灵州。 楚云飞再派五十士兵跟随,凑足一个百队伍浩浩荡荡奔灵州去。 楚云飞则留在府中照顾轩辕子冯兼处理公务。 那日如星被楚云飞的心腹送往百花山。 心腹扮作随从家人,雇一头健驴,如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坐在驴背上,慢慢的打百花山脚下过。 百花山喽罗中楚云飞的心腹,早接到消息,这几日自请哨探。 远远望见如星,飞报上山来。 “报两位大王,山下来了一个绝色小娘子,天仙一样好看。那脸蛋,那酥胸,那屁股,那骚劲绝了!” 喽啰咽着口水,做出急色的模样。 李同和李宗最是好色,生平最好淫人妻女。 山上掳掠来的几个女子早就玩腻了,闻听有美人打从山下过,哪里还忍得住?急吼吼的问:“随从多少人?有没有带家伙?” “只带了一名家仆,小娘子骑了一匹健驴。” 李同与李宗相视一笑,“这不是送上门的买卖吗?” 那喽罗心中一跳,以为计谋被识破,低头不敢言语。 只听两位山大王道:“你小子看好寨门,我们哥俩下山走一趟,去去就回,若那小娘子果然十分颜色。回来重赏你,提拔你做个小头领。” 喽啰大喜:“谨遵号令。” 李同和李宗飞马下山。 果然有一女子骑驴,后面跟着一个仆人,沿着山路逶迤而来。女子胯下那头健驴,脖子上系了个铃铛,叮叮铛铛的声音,在山间异常响亮。 那女子身披一件大红锦缎披风,围着洁白的兔毛围脖,有倾国倾城之貌,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李同、李宗忍耐不住,纵马走出藏身的林子。 那女子手拿一支芦花,正哼着甜腻腻的小曲。 见强盗窜出林子,那仆人“啊也!”一声回头就跑,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如星故作惊恐大喊:“喜伯,别跑,快回来救我。” 紧张的拉着驴子缰绳,驴子无所适从,原地转起了圈圈。 李同哈哈大笑,把妇人提过来,倒伏鞍上。 喽啰牵过驴子。 一声呼哨收兵上山。 如星慌乱挣扎,淫笑:“小娘子莫要慌,到了山上,哥哥让你做个压寨夫人。你马上就有两个丈夫了,这可是别的女子都没有的福气,一天换一个包你满意。” 众匪大笑,如星真的怕了,呜呜哭泣。 到了山寨,兄弟俩约定以两炷香为限,敲门为号,李同率先享用。 山匪们贴着门缝往里看。 李同求欢,如星誓死不从,眼看一炷香快燃尽。 屋外看热闹的山匪们都急了,纷纷出主意:“大王,霸王硬上功!” 如星泣道:“大王请听小女子一言,不然我碰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 眼前女子十分颜色,李同不舍得折损,只得忍耐道:“说来听听。” 如星道:“我本是灵州人,自幼父母双亡,为还清父母生前欠下的债务,被卖到青丘妓院。不久前,来了一个灵州来的少年客商,我们一见钟情,他花费巨资赎了我。怕他父母疑心,他给我在灵州弄了个新身份,先使一个家人带我回灵州安顿。他处理完青丘货物就回灵州娶我过门。求大王们放过我,左不过十天半月我相好的就会打这里路过,那时候大王们要他拿钱赎我,不管要多少钱,他准会答应的。” 屋外山匪们一阵哄笑,有人说:“到时候把你相好的也请上来做客,他的银子自然就是我们的了。小娘子还是安心从了大王吧,又不是没服侍过男人。” 如星哭道:“你们小看他了,他有金珠三千两,商队有百十号人,都随身携带武器。我相好的武艺高强哪个敢惹?” 众匪面面相觑,这个消息如果是真,干上这一票上下都够吃几年了,不过也够棘手的。 李同扑过来抱住如星:“小娘子情深,在下佩服。在下也对小娘子一见钟情,望小娘子成全。” 如星道:“我心里认了他做丈夫,再不肯跟别人。” 李宗在外面喊:“大哥只剩下一炷香了。” 如星面上梨花带雨,行动间臀摇胸颤。 李同火起,再也没耐心,扑过去将如星压住。 外面的山匪轰然叫好。 如星泪光莹莹:“我从了大王,只求我相好到时大王准我下山,小女子就尽心服侍大王。” 李同嘴上应着:“一定一定。”心里盘算着杀了她相好的。 如星使出十分力气,不几日调弄得李同李宗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那先前哨探的喽啰因为有功,被提拔为队长,一应哨探事务都归他管。 喽啰暗暗称心,留心起轩辕子仪一行的行踪。 若是平常百十来人的队伍,山匪都是直接让过的,因为山寨损耗不起。 而此次不同,哨探队长出谋划策,建议李同李宗根据地形在山坡上伏上弓箭手,路上林子里挖下陷马坑,安放套马索,天罗地网准备齐备。 李同李宗一一照办,誓要夺得三千两黄金。 第97章 遇劫 百花山李同李宗,见哨探队长布下天罗地网,十分开心。 “你小子有才,没赶明儿得了三千两黄金,提拔你坐山寨第三把交椅!” 那队长道:“两位大王若按,小的计划行事,断无差池。” 轩辕子仪的队伍到了百花山外围。 哨探喽啰远远看见,旌旗如林,人马排成长队,护送中间几辆大车。喽啰道:“队长,不对劲,那旗子好像是官府的。” “这你就不懂了,如今世上山寨林立,但都不敢招惹官府。因此许多商队就向官府缴纳保护费,官府给几面旗子挂上,保平安的。” 喽啰拍马屁:“还是队长见多识广!” 两人拨转马头,队长飞报上山,李同李宗分派人在预先的位置埋伏好。李同把如星带到一处山坡隐蔽好,让她指认相好。 百花山脚下,前头卫兵来报:“刚刚有两骑在远处坡上探头探脑。” 亲卫道:“必是前方百花山的山匪,殿下小心为上。” 轩辕子仪道:“咱们队伍里都是行伍之人,个个手握兵器,又无金珠财宝,山匪傻疯了才会打劫咱们。” “这里不太平,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轩辕子仪传令道:“前方有匪,小心戒备。” 到了百花山下,四周静悄悄的,前方一片松林生得猛恶,黑压压的密不透风。 传令官大喊:“各人拿好武器,小心戒备。” 然而松林里什么也没有,队伍顺利的通过了松林。 队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山匪傻疯了才会打劫他们。 前方是一条峡谷仅容两马并行,队伍拉得长长的。 高处如星将白衣金甲的轩辕子仪一指,李同会意。 等前队过去,令旗朝下一指,一声呼哨,崖壁上万箭齐发。 轩辕子仪高喊,找地隐蔽。 可是两侧峭壁,无处可避,随行护卫死伤无数。 轩辕子仪舞起剑花,打飞了大部分来箭。 随即发现一个问题,几乎所有的箭都是冲他而来。 他心里咯噔一声,是谁要我的命? 乱箭源源不断,他坚持了一会儿,马匹被射死,左臂中了一箭。 前队的想回转马匹救援,奈何两侧山壁滚木隆隆而下堵塞了道路,后队又被绊马索绊了,躲进松林的中了陷马坑。 山坡上只顾乱箭齐射,楚云飞派出的五十士兵们武功低微,此时已做炮灰,哪里有活命的机会?只剩亲随们还在玩命抵抗。 两边山上一声呼哨,山坡上八个力士“嘿哟!”一声喊,拉起四根绳子,一张大网从地面尘土中飞升而起,瞬间罩住了轩辕子仪,轩辕子仪被骤然而起的尘土迷了眼,落入网中。 又是一声呼哨,山匪们蜂拥而下,上百人围住剩下的亲卫拼杀,李崇带人去车中搬运财物。 李同前去结果轩辕子仪的性命。 打开车门,几辆大车里装的都是食物衣物和水,只有几百两金银,与传说中的三千两金珠差远了。李崇大怒喊道:“哥哥且慢,金珠少了,先把那厮傍上山去再说。” 轩辕子仪被五花大绑押上山寨,轩辕子仪心想这下完了,只怕是有去无回。 到了厅上,李崇怒问:“小白脸,你相好的说你有三千金珠,剩下的哪里去了?” 轩辕子仪睁着猩红的眼睛,一肚子疑问:“什么相好?” 李同大声道:“请进来。” 如星款款走到厅上,轩辕子仪咬牙切齿:“原来是你。” 原来背后的人是楚云飞,好一个定西侯。 如星幸灾乐祸:“没错是我。大王们让你交出宝贝才能放我俩下山。不然咱们都得在山上受苦,我嘛不过陪陪男人睡觉。你就不同了,挖心剖肝出来下酒,那可是疼得很的哟。” 说着上前抚摸轩辕子仪的胸口,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要掏出来一观,可是绳子勒紧了,一时拿不出来。 轩辕子仪怒道:“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碰。” 李同怪笑道:“小白脸,你这相好不过陪我们睡了几天,又不曾少块皮,不要生气嘛。老实的告诉我们金珠藏在哪里?或者写信找人来赎你也行。” 轩辕子仪听明白了这山匪不是跟楚云飞一伙的,只不过是楚云飞借刀杀人的那把刀而已,要银子嘛,这好办。 他心中安定了些,跟山匪谈起了条件:“这事最好松了绑咱们再慢慢谈。” 李同道:“听说你武艺高强,我们可不敢冒险。只能冒犯了,不过我们虽身在绿林,也是讲信用的好汉,你只要写信让人准备三千金珠来赎你,金珠一到马上放你走,你的相好也可以带走。” 轩辕子仪爽快答应:“可以,不过得给我时间,我得想想给谁写信。” 李崇突然道:“大哥,前些日子接到灵仙宫的悬赏令,你看这人像不像令上的人?我看有些像。” 李同不信:“灵仙宫抓的人从轩辕来,如星说这人是灵州的。你去把那悬赏令拿给我瞧瞧,若是不妨卖给灵仙宫一个面子,将来你我兄弟也多条路。” 那边如星终于掏出了轩辕子仪胸前的东西,是一个锦缎做的袋子。 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是个三寸长的硬物,用漂亮的绸缎裹了,剥开绸缎,里面是一个黄花梨木雕刻的人像,因为长期摩挲,人像表面有一层晶莹剔透的包浆。 如星心头一震,看着人像呆呆不语。 李同凑过来笑道:“果然是你的相好啊!对你果真一片深情,还随身携带着你的雕像,这雕工惟妙惟肖啊。” 如星什么也没说,拿着雕像默默的退到一边,滴下泪来。 轩辕子仪大怒:“快把雕像还给我。” 厅外传来喧闹声,一喽啰飞奔而入:“楚云飞带兵攻打山寨,已经攻到第一道山门。” 李同大惊:“怎么没见哨探来报?” 喽啰们茫然不知,惶惶不安。 李同道:“百花山易守难攻,自古上山一条道,咱们把第一道寨门守住了,只要不开寨门,他们奈何不了我们。孩儿们都随我来!” 山匪倾巢而出。 大厅里只剩下如星和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问:“是楚云飞让你这么做的?” 如星点点头,泪眼婆娑的问:“这是她对不对?你的心上人?” 轩辕子仪道:“没错,和你长得很像。” 如星又问:“她是叫胡青黛?还是星徽?” 轩辕子仪盯着她:“你怎么知道胡青黛这个名字的?” 如星没理他,怔怔道:“我知道她一定是星徽,如星!如星!哈哈哈!” 轩辕子仪无暇理会女人的癫狂。只知道一旦楚云飞一旦攻上山寨,自己再无生还的可能。 目前唯一的希望是这个女人。 “她出生低微,但很努力的生活。我喜欢她努力生活的样子,我相信你也能够做到。” 如星抚摸了几下雕像,羡慕道:“那你一定很爱她!” 轩辕子仪道:“是啊,可是我不知道是否有命回去见她。楚云飞一攻上来,立刻就会要我的命。” “楚侯可能是为了她,才要你的命。” 轩辕子仪愕然,楚云飞只见过胡青黛一面。 不,楚云飞杀我,是因为我窥见了他的野心,都督府享受奢华不输王爵,又偷偷培植只听他自己号令的令狐人。 如星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看着雕像道:“从来没有人,这么珍视过我,她真幸福,我好羡慕她。这个雕像这么美,就像我自己一样。” 如星捡起一把长剑,划断轩辕子仪身上的绳索,拉着他往后山逃去。“这百花山,上下山只有一条道,咱们只能去后山碰碰运气。” 后山全是陡崖,两人来到崖壁较矮处,那处崖壁也有三丈多高,下面是陡坡长着一坡荒草。 如星说:“三丈来高普通人跳下去会摔死,你有武艺,想来跳下去没有大碍,将身子团成团,顺陡坡滚下去就是了。” 轩辕子仪道:“你跟我一起跳!” 如星摇头:“放心吧,我不过受点罪,他们舍不得杀我。” “那你要保重。” 如星把雕像还给轩辕子仪,红着眼道:“回去娶她,爱护她一辈子。” “你要多保重!” 轩辕子仪把长剑往下一抛,接着往崖下一跃,快落地时抱头一滚,骨碌碌顺着草坡往山下滚去。 滚到山脚,身上衣服在山石间磨得破破烂烂,草叶的汁水把白袍染成了大地色。 幸喜身上都是小伤并无大碍,他辨明方向往青丘而去。 如星回到大厅,拿起宝剑照着心口一刺,立时气绝。 几个时辰后,楚云飞使诈,赚开寨门,砍杀了李同李崇。 抓起喽啰问时,得知轩辕子仪被绑在大厅里。 他让亲信围了聚义厅,独自持剑进去,想第一时间结果了轩辕子仪的性命,嫁祸给山匪。 大厅里只有割断的绳索和如星梆硬的尸身。 各处搜寻不到轩辕子仪。 楚云飞踢了一脚如星的尸身,低估了女人的花痴,一定是她趁乱放跑了轩辕子仪。 叫来一个心腹吩咐:“在山上找处地方把如星埋了吧。” 楚云飞马上命令心腹去山道上来回巡查,务必要除掉轩辕子仪。 自己则把喽罗队长带到后山崖壁处,一剑除了后患,随手把尸体推下了悬崖。 回来后放了一把火,毁了山寨和关隘。 临下山心腹来问:“如星姑娘的墓碑怎么写?” 楚云飞头也不回地说:“没什么可写的,就写令狐玉贞之墓吧。” 山道上士兵骑着马来回穿梭,轩辕子仪不敢走大路,只在林间穿行,渴了饮山涧水,饿了抓个小动物充饥,不敢生火,一路小心谨慎。 可怜他一个王孙公子,哪里受过这等磋磨? 过了四五日,左肩剑疮发作,加上腹泻不止,整个人再也挪不动步,晕倒在林中。 第98章 令狐皇陵 轩辕子仪再醒来时,躺在一间木屋里。木屋有些年头,墙壁被烟熏成黑褐色。 天光从床边的格子木窗透进来,照得屋内十分明亮。 轩辕子仪坐起,床铺柔软,下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掀开褥子一瞧,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一股淡淡的草香萦绕在鼻端。 轩辕子仪微微一笑,青黛曾经提起过,在老家的时候睡的就是这样的床。说是很舒适,晚上做的梦都是香的,看来她没有骗人。 屋里很暖和,轩辕子仪身上穿着贴身单衣。 床前笼着一盆炭火,烘笼上烤着他的外袍。 外袍洗得干干净净,破了的地方已经打好了补丁,只是补丁太多活像一件百衲衣。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老婆婆。 老婆婆望了一眼床上病人,转头向外说了一声:“当家的,恩公醒了。” 外面答道:“马上来,这就好。” 轩辕子仪问:“请问,老人家是何人?这是何处?” 老婆婆把一碗水放在床前桌上,冲着轩辕子仪笑道:“我家当家的来了,你就知道了。” 老婆婆给烘笼上的袍子翻了个面,走了出去。 少顷,一个老头端着一碗肉糜粥走了进来。 看着十分面善,轩辕子仪问道:“您老人家是?” 老头笑道:“恩公,还记得古玩店,香炉么?” 轩辕子仪记起来了,恍然道:“原来是令狐老爷子!是您救了我?” 令狐端道:“天缘凑巧,冬季无事,老朽上山挖点药材来卖,换点零用钱。没想到居然碰到了恩公倒在山林里,您这是遭遇了山匪吧?” 轩辕子仪摸摸臂上包好的剑疮,没什么可隐瞒的:“那百花山山匪好生厉害。” 令狐端提起来很是愤恨:“别处山匪打家劫舍、除暴安良、与百姓秋毫无犯,都是好汉。唯有这百花山匪与别处不同,专门祸害善良老百姓。前几日,我在山头望见都督府派了大队人马去攻打山寨。没多久见百花山火起,想是破了山寨,都督府倒是少见的替老百姓办了一件好事。” 楚云飞好快的动作! 轩辕子仪想那劫杀自己的天罗地网不是普通山匪能想出来的,定是楚云飞派了卧底,想来现在现场痕迹都被他掩盖了。 令狐端见他默默无语,想是损失了钱财,就劝道:“钱财乃身外之物,身子要紧,你还年轻,等身子好了再赚不迟。” 轩辕子仪问:“此处是何地?离青丘城多远?” “此处是梅岭的万狐谷,离青丘二十里地。” 轩辕子仪不安道:“万狐谷?不就是令狐皇陵所在地吗?” “正是!这附近方圆十里只有我们一个守陵人村子。” 轩辕子仪道:“不瞒老人家,我因一些事情得罪了楚都督。想逃去灵州,不想被山匪劫了。后面又被都督府追杀,不得已才躲进山林。只有赶回青丘家人身边,方能安全。有没有安全可靠的小路去青丘城?” 令狐端道:“若真是这样,各个路口、城门口必有人盘查,得乔装改扮才行。但恩公身子还未恢复,如何行得远路?不如在我家养好身子,再想计策。” “只怕会连累老人家。” “这里偏僻少有人来,你就安心养着吧。” 正说着话,老婆婆慌慌张张从外面进来:“村口来了二三十手持长剑的官兵,正挨家挨户的搜查,说是走了逃犯。” 轩辕子仪慌道:“老人家,你这里可有躲避的地方。” 急切间,令狐端想起一个地方来。 他先去厨房装了一袋冷馒头,拿了酒葫芦,带着轩辕子仪转入屋后竹林中。竹林里面一条僻静小道直通梅岭主山,半山腰进了山门,里面一座座衰败的古朴殿宇矗立在那里。 “这里是皇陵!”令狐端介绍道。 轩辕子仪好奇的问:“老人家是皇族后裔?” 令狐端叹道:“非也。若是皇族后裔哪里还有命在?老朽祖上是太祖皇帝家奴,赐姓令狐。太祖皇帝薨后,先祖来到梅岭的万狐谷,世世代代替皇族守陵。如今没有拨款,守陵人日子难过,年轻人都出门谋生去了。村里只剩下老弱幼小,老朽也是靠采草药勉强维持生计。这陵寝疏于管理,几年间盗洞遍布,虽是发现一个堵一个,但陪葬品都丢了。” 梅岭巍峨,高耸入云端。 殿宇之后,从山顶往下,向阳缓坡上,荒草间全是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封土堆,昭示着一个王朝曾经的辉煌。 令狐端带着轩辕子仪路过最下面两排几个小小的坟茔,来到从下往上数第三排中间最大的那个封土堆前。 令狐端在墓碑前跪下祷告:“昭宗陛下,就是这位恩公帮着找回了神殿香炉。今日他有难,欲进陛下陵寝暂避,求陛下庇佑。冒犯之罪,还请陛下莫怪,他日自备三牲来谢。” 轩辕子仪恭恭敬敬的跟着叩首。 祝祷完毕,令狐端带着轩辕子仪绕到封土堆后。由于长期无人打理,封土堆已经灌木丛生。 令狐端分开一丛肆意生长的灌木和藤曼,扒开茂密的茅草从,露出一个小小的盗洞。 “这个洞刚发现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堵上,你先进去避避。” 令狐端先把馒头和酒葫芦扔进洞里,递给轩辕子仪一个火折子。嘱咐道:“这条盗洞直通大殿,里面墙上有油灯,等风声过了我再来接你。” 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着也不能求令狐氏庇佑。 轩辕对令狐氏做的事,使得两族不共戴天。 轩辕子仪心下惭愧,但别无他法,只得含愧大着胆子跳进盗洞,滑进了坟冢里。 等他进去,令狐端依原样掩好洞口。在路边随手扯了几棵草药,施施然顺大路回家。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在山脚拦住他:“老头打哪儿来?” 令狐端道:“老朽上山采药草去了。” 军官狐疑:“莫不是上山藏人去了?” 令狐端装傻:“老朽听不懂官爷在说什么,可否明示?” 军官威胁道:“你们是守陵人,劝你们不要惹事,不然官爷一把火烧了你们祭祀的殿宇。” 令狐端伏小作低:“不敢不敢,我们都是良民,官爷若不信,上山搜一搜就知道了 。” 军官果然带着士兵们上山去搜,至山顶往下,直到黄昏一无所获,只好回城复命。 轩辕子仪跳入盗洞,黑暗中斜向下滑去。 盗洞狭长,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才掉入一个墓室。 他打着火折子,找到壁上的油灯点亮了,捡起地上的馒头袋子和水,四周一望,墓室空荡荡,只有汉白玉的王座摆在中间。 显然盗墓贼把陪葬品全都卷走了。 墓室四面各有一道石门大开着,轩辕子仪端起油灯查看,北面那道门里并排放着帝后大红的梓宫,棺盖被打开过,缝隙并没有严丝合缝。 念及庇护之恩,轩辕子仪在梓宫前跪下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 还未起身,一阵阴风袭来,油灯熄灭。 第99章 九尾狐 轩辕子仪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汗毛炸起,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令狐帝王要找轩辕子孙报仇了!” 黑暗中感觉喘不过气来,心里头疑神疑鬼,是不是上头气孔被堵住了,自己要活活憋死在这地下陵墓之中? 他本心中有愧,很容易被恐惧支配了。 快要憋过气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不行我还不能死,青黛还等着我。 强忍着不适,大着胆子打着火折子,点燃墙上油灯。 举着四周一看,什么也没有,梓宫静静的躺在那里。 呼吸也随之顺畅起来。 轩辕子仪擦了把额头的冷汗,退出墓室。 挨个查看其他几间墓室,除了其中一间墙上有壁画,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于是回到来时的墓室等待令狐端的到来。 地下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异常难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和隔壁大红的梓宫。 令狐和轩辕之仇不共戴天。 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轩辕子仪举着油灯去隔壁墓室看壁画。 左侧墙面上有三幅壁画,第一幅画是登基大典,狐帝戴着冕旒坐在高台宝座之上,下面匍匐着文武百官,正在参拜。 第二幅画是帝后大婚,狐帝背对着那杆正在挑去狐后的大红盖头。 第三幅画是亲蚕礼,皇后正率领众命妇祭拜蚕神。 这三幅帝后都是远景,看不清相貌。 正对着门的墙面上绘着一幅帝后的二人的肖像画,二人端坐,目视前方,服饰与轩辕迥异。 油灯上举,灯光缓缓照亮帝后的面容,皇帝皇后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胡青黛?” 轩辕子仪盯着皇后的面容大惊。 油灯落地,灯油洒了一地,火苗呼的一下在地上着了。 可能是自己对胡青黛太过思念。 退到门口,再望向壁画,透过熊熊火光,胡青黛依然穿着令狐皇后冠服,目光慈爱的瞧着他。 轩辕子仪呆住。 地上的油燃烧殆尽,火熄灭了,他在黑暗中不知站了多久。 “我定是饿了,出现了幻觉,我要吃点馒头去。” 再次打燃火折子,重新点燃一盏油灯。 走到来时墓室,靠近盗洞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再坐在地上吃饱喝足,短暂的休息了一会,晃晃脑袋确定自己比任何时候清醒。 再一次站起身,端着油灯,向壁画墓室走去。 隔壁梓宫,咚一声响。 轩辕子仪晃晃脑袋,幻觉,一定是幻觉。 这帝王墓有些诡异。 黄昏,令狐端进到墓室里寻找轩辕子仪。 先向昭宗与皇后梓宫叩首,道明缘由。 再起身寻人。 墓室里一片寂静,只有壁画室里传出些许灯光。 令狐端是守陵人,在帝王墓里不敢高声,静悄悄的走近壁画室门口。 眼前一幕让他双膝一软跪下,颤抖着呼道:“陛下显灵,奴才有罪,不该带外人进来。” 墓室里轩辕子仪失去意识仰卧在地,一只九尾白狐吮吸着他颈部的鲜血。 听到令狐端的语声,九尾白狐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强大的威压,逼得令狐端身子的匍匐到地上。 九尾白狐跳下轩辕子仪的身子,大摇大摆的从墓室出来。 令狐端瑟瑟发抖,九尾白狐在他身边略作停顿,然后一溜烟的跑进黑暗中。 令狐端汗透重衣,许久,才爬起来查看轩辕子仪有无气息。 轩辕子仪气息微弱,脸色惨白,颈边两个细细的血洞,像是被吸干了血。 令狐端抖着将他绑在背上。 还好二人都不肥壮,从盗洞里慢慢的爬了出来。 东边一抹鱼肚白,令狐端把轩辕子仪背回家种,放在床上躺好,拿出嗅瓶给他闻,轩辕子仪幽幽醒来。 令狐端问:“恩公,在墓里可有见到什么?” “壁画,画中人对我一笑,化作一只九尾白狐朝我扑来,我就躺倒在地上僵直不动了。那九尾狐咬破我的脖子开始吸血,然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令狐端道:“那九尾白狐是令狐祖先的神识,吸食人血能让它法力强大。它向来隐匿,从不现身。不过今世不同往日,没有后代子孙进贡血食,神识只好自己跑出来了。传闻神识修行千年,吸足了仇人的血就可以找到它的主人。” 轩辕子仪失了血,昏昏沉沉的。 仇人的血?轩辕氏的血不就是令狐仇人的血吗? 轩辕子仪震惊道:“如此说来,神识不灭,令狐一族不算真正灭族?” “那是自然。” 轩辕子仪心情复杂,忧心忡忡。 沉默片刻他问:“老人家,在九尾狐之前,我在墓室里好像看到了心爱之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令狐端道:“传说令狐一族本就是九尾狐修炼而来,自然会一些术法,你看到喜欢的人,肯定是九尾狐的媚惑之术。” 那壁画定是九尾狐涌术法变得,跟青黛没有半点关系。 轩辕子仪一颗心放下了一半。 令狐端端来药汤,喂轩辕子仪喝下。 令狐都督府,楚云飞在自己寝处接见心腹,“还没找着么?” 心腹楚江跪下请罪:“属下等无能,沿途山路,村庄都搜遍了,并没有五殿下的踪影。” 楚云飞道:“难道他插翅飞了不成?再派人寻找,另外给我守好青丘城门,一见到他格杀勿论。” 楚江退下,他哥急匆匆进来与他撞了个满怀。 楚云飞皱了皱眉,“毛毛躁躁成河体统?” 楚湖道:“如星姑娘的弟弟不见了。” “废物!一个六岁的孩子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下去领二十板子。” “是!”楚湖出去领板子。 楚江不忍,转回求情,“都督,既然如星姑娘已经没了,那孩子留着也没什么用,跑了就跑了吧。不如让柳湖跟我一起去寻找五皇子,将功折罪!” 楚云飞眉目凌厉,眉眼如刀,狠厉的飞过来:“你是在教本侯做事?” 楚江忙道:“属下不敢,都督息怒!” 赶忙退出去,深怕跑慢一步自己也要挨板子。 楚云飞一脚踢翻房中桌子,上面的茶壶茶碗碎了一地。 如果星徽不能到手,这个六岁的孩子自己另有大用,无论如何都得抓回来。 第100章 掌令 卫东在院子里,奋笔疾书。 “喂!卫东别写了!太子殿下召你回去呢!” 卫东抬头一看,日常帮自己传递报告的卫西站在院子外面。 卫东收了纸笔:“真的?不会又是骗我吧?” 卫西道:“这回是真的,召咱俩一起回去。” 卫东往厨房收拾铺盖卷,卫西惊讶道:“你居然住在厨房里?难怪老是闹着想回去。” 卫东道:“比起林子里打盹,睡在厨房里算什么。我想回去不是因为这个。” 卫西好奇的问:“那是因为什么?” “臭小子,不该你打听的事少打听。” 东宫太子书房,太子把一沓书稿往书案上一摔,怒道:“花美男榜!忍功榜!还小鸡炖蘑菇,卫东你的差事完成得真好啊!本宫是派你去郊游的?还是写书的?” 卫东“扑通”跪下:“殿下息怒,微臣有罪。” 太子余怒未消:“你错在哪儿?” “微臣不该乱写。” 太子逼问:“是乱写得事吗?” 卫东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是微臣不该替他们做饭刷碗?” 太子气笑了:“你可真有出息,你是本宫的影卫,却沦为别人的仆役。” 卫东诚恳认错:“微臣错了,当时就该坚决拒绝他们的。” 太子怒道:“是拒绝的事吗?你是影卫,怎么能被人发现了?!我看你就配干那烧火煮菜,洗洗涮涮的活,你还有脸抱怨人家待你不好。” “微臣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对呀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卫东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道:“你在报告里吹嘘自己炖得一手好汤水。这样吧,打今儿起,你去御膳房当差吧,什么时候混成大师傅,什么时候再回来当差。” 卫东担忧:“微臣遵旨,可是胡姑娘那边怎么办?我午饭还没做呢。” 太子眼神如刀,盯着卫东像看一个怪物,卫东冷汗沉沉脖子一缩道:“微臣马上去御膳房伺候。” 卫东连滚带爬走后,李总管进来,太子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吧。” 木泰和胡青黛在林子里,一个上树摇,一个在地上捡,最后捡了半篮子栗子。 回到家,卫东消失不见了。 胡青黛紧紧拉住木泰的袖子,眼神里满是担忧:“木泰,你答应过我,会一直陪着我等他回来的。你不会也突然消失不见吧?” 木泰抓住胡青黛的手,用力的握着:“不会的,除非你赶我走。” 得到肯定的答案,胡青黛满意的笑了。 木泰在她亮如水晶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俊逸出尘,他笑了,倒影也笑。 胡青黛为父母守灵满七七四十九日当天,李总管带着太子教令来了。 令胡青黛明日一早进东宫任职,不得有误。 胡青黛送走李总管,默默的坐在院子里。 木泰过来扶着她的肩,“没事去吧,我会照应你!” 胡青黛转身趴在木泰的怀里哭了。 木泰半搂着她,摩挲着她散着秀发的后背,温柔的说:“你要是不想去东宫,就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方丈。” 胡青黛抱住木泰的腰:“不!你还要寻找命定之人,我怎么能拖累你?进了东宫,就会跟你分开,以后再难见你一面。你照顾我这么久,与我有重生之恩,我当你亲大哥一般,真的舍不得。” 木泰身子僵硬,“你就是我命定之人。”这句话滚到嘴边几次都咽了回去,眼睛的余光扫到了那只装满信件的箱子。 或许这就是这辈子与她最近的距离吧,木泰无法克制自己的感情慢慢收拢手臂,抱紧了怀里的女子。 “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来这里找我,我一直都会在。” 留给两人独处的还有大半天时光。 胡青黛把装信的箱子放到一个角落里,再也没打开,除了去父母坟前祭拜,时刻粘在木泰的身边,哄他开心,做他喜欢的菜。 木泰严肃的说:“胡青黛,你不用刻意对我这么好,你不欠我什么。” 胡青黛愣住。 “可是我......” 木泰手指轻轻点一下她的唇,眼神带着乞求:“别说下去了,你真的不欠我什么。” 胡青黛垂下眼睛,掩饰快要滚落的泪花,低声道:“那我只好赖账了。日后......” 木泰内心一片冰凉,面上依旧笑着说:“日后我有用上你的地方,一定会上门讨债。” 胡青黛肃容道:“一言为定。” 第二日一早,东宫派人来接胡青黛。 木泰站在院子里相送,胡青黛道:“我的大债主以后就住在这里,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我先去把欠的小债还了,回头咱们再见。” 木泰什么也没说,只微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胡青黛抱着包袱出了院子。 田野间的小路蜿蜒曲折,感觉有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她。那目光沉重几乎压弯了她的脊梁。 她挺直着背狠狠心始终没有回头。 走出去很远,终于到了拐弯的地方,无法抑制的想回头望一眼。 木泰还站在院子里刚刚告别的地方,一身素白像一个被遗弃的单薄纸人。 东宫书房位于崇正殿后,紫宸宫内,是太子日常办公和接见亲近臣属的地方。 胡青黛到时,太子刚用完午膳,正准备午休。 李总管带着胡青黛进来,“殿下,胡掌令到了。” “属下叩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两月不见,胡青黛身材消瘦,绿衣白裙,有弱不胜衣之态,垂着眼目,立在那里无悲亦无喜。 “李总管,胡掌令身子娇弱,就不让她住远了,省的来回奔波。殿后有空着的房间你找人给打扫出来,让她住进去吧。今日旅途劳累了,让她先歇息,明日再给她排班吧。” 胡青黛跪下谢恩。 太子温言道:“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下跪,以后还要常在一起工作。就跟在家一样,随意点,大家都方便。” “是!” 胡青黛站起身,感觉太子语气亲切,关心下属,,怎么也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杀伐决断,手腕铁血。 她感激又好奇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正看过来。 四目相对,女孩的眼波浩渺,像笼了晨雾,湿漉漉的。 太子感觉自己灵魂都在颤栗,手心沁出了汗珠。 不等太监行动,起身走到侧门边,打开侧门,匆匆逃进卧室,和衣倒在床上,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世上长得美的女子何其多?唯有此女眼神如水般温柔,看人自带三分情,难怪老五和国师都迷上了她。” 耳听得李总管让太监带着胡青黛去安置,外面安静下来,自己再也躺不住,打开门走出来。 李总管讶异道:“殿下不休息了?” 太子不答往外走去,李总管问:“殿下摆驾哪里?” “宜秋院!” 李总管唱到:“太子起架,摆驾宜秋院。” 太子斥道:“大中午的,喊什么?” 李总管忙道:“是!是!奴才以后小点声。” 心中纳闷,以前不都是这么大声么? 又一琢磨明白过来,原来太子殿下想给罗良娣一个惊喜。 宜秋院,太子进去的时候,室内光线幽暗,甜香细细,纱帐低垂,罗良娣正在午休。 宫女要上前叫醒,太子止住了,宫女心领神会,退出房间带上房门,和李总管一起守在阶前。 太子轻轻揭开纱帐,罗良娣背向他,侧身向里,睡得正熟。 太子掀起罗良娣裙子下摆,脱掉下衣。 罗良娣幽幽醒转,惊喜莫名,嗲声叫道:“殿下!” 太子捂住她的嘴,让她趴下,罗良娣会意用枕头捂住嘴,任由太子胡来。 半个时辰后,罗良娣浑身酸软无力,瘫倒在床,太子精神抖擞的走出了宜秋院。 第二日,李总管将书房规矩,亲自讲解给胡青黛听。 掌令的工作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每日早朝时,需监督太监们把书房书架各个角落打扫一遍,不得有遗漏,不得乱翻乱放。 然后亲自整理太子殿下的书桌,按殿下的喜好摆放整齐。 把呈上来的奏折分类整理,按优先级摆放到书桌旁的架子上。 太子殿下下朝归来,随太子到隔壁房间更衣,把朝服换成便服,换下来的朝服交由近侍太监打理。 上茶宫女端茶进来,要接过茶递给殿下。 有客人来要协助小宫女给客人上茶,记住客人的品级,按品级高低顺序上茶,不能乱。 无事时要侍立一旁静听殿下吩咐,书房内所见所闻,绝不能向外人透露半句。 规矩胡青黛领悟得很快,唯一让她遗憾得是一个月只有一天休息日。 要得到这个休息日,还得有两个前提,一是需要主管同意,二是有人能替自己当值。 书房内原有三个宫女伺候,掌令琵琶带着上茶小宫女萧萧和筝筝。 胡青黛也是掌令,李总管就把四人分两班:筝筝跟胡青黛一班,琵琶跟萧萧一班,晚饭前换班。 胡青黛决定和李总管,琵琶搞好关系,一个是自己的主管,一个是唯一可以换班的同事。他们俩决定了自己是否一个月能拥有一个休息日。 李总管对胡青黛很客气。 琵琶出生从四品典仪之家,知书达理,谦逊大方也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太子温和,对书房侍女细心体贴,李总管客气周到,同事配合默契,东宫书房的工作暂时充实又愉快。 胡青黛还是很满意的,渐渐的走出了丧父丧母的悲痛。 第101章 叫花子 早朝发生了一件大事,远在令狐的楚侯上了一封奏折。 奏折称五皇子在巡幸灵州的途中,遇到百花山山匪打劫,据目击随从称当时皇子中埋伏受了剑伤,后又被山匪掳上山。 令狐都督楚云飞接到消息赶去赎人,山匪不承认绑了皇子。 无法只能攻打山寨,打上山后,没有发现五皇子的下落。 问两个匪首,匪首也不知其下落。 已将两个匪首就地镇法,焚毁山寨以免再聚贼寇。 百花山三面悬崖,唯有上山路可通行,五皇子没有从下山路下山,只怕是凶多吉少。 抱着万一之希望,已派数千人在令狐境内搜寻五皇子下落。 太子一听,十分愤怒。 先问楚云飞一个照护不周之罪,再问一个治理不严之罪,褫夺其侯爵尊位,允其戴罪立功,务必找到五皇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同时派关超携五百羽林郎至令狐接回皇子们。 这个楚云飞仗着是本宫的亲信,在令狐为所欲为,这两年沉迷女色,政务是越来越不像话。 先是被灵仙宫夺取两个洲,接着盗匪四起。 是时候该打压他了。 连个皇子的护卫工作都做不好,搞不好皇上还以为是本宫下的密旨,要除掉手足兄弟。 父皇虽不理事,但耳聪目明,什么事也休想漫过他的眼睛,这事要怎么禀报父皇呢? 太子盛怒之下回到书房。 胡青黛当值,看到太子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话。 小心翼翼打开侧门,让太子进去,屏声静气上前去解太子朝服前领的盘扣。 太子像是才看见她,抓住她的手,“胡掌令,书房的工作还适应吗?” 胡青黛轻轻的挣开手,规规矩矩的回答:“回殿下,属下适应得很好。” “那就好,今天先不换衣服,还得先进宫一趟,得用完午膳才能回来,你先歇息吧。不要跟人家扎堆聊天,我不喜欢侍女们闲扯老婆舌头。” 胡青黛恭恭敬敬的答应。 太子从书房出来,脸上的怒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等太子和李总管走远后,守门小太监小福子探头进来,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胡青黛。 “青黛姐,你用什么方法让殿下不生气的?” 胡青黛问:“殿下生气了吗?” 小福子说:“听侍卫们说早朝出了大事,殿下气坏了,你过来我跟你说说。” 胡青黛微笑着拒绝:“小福子,言多必失,刚刚殿下嘱咐我们书房的人要当好差,不要闲扯老婆舌头呢。” 小福子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神龙殿内,老皇帝坐在龙座上久久不语。 穹顶的阴影仿佛压着他,身躯承受不住重压佝偻得厉害,花白的胡子簌簌抖动的,苍老的手紧紧抓着龙座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条条蹦起。 “仪儿是你们兄弟中,除了先太子和你之外,最聪慧的,他不过是个孩子,又一向敬重你这个三哥。” 苍老的声音响起在大殿。 因提起先太子,气氛有些冰冷沉重。 太子忙叩首:“父皇明鉴,我们兄弟一向兄友弟恭,儿臣从前没有做过,以后也绝不会做让父皇伤心的事。五弟遇到意外,我已经派关超率领五百羽林郎前去接应。父皇莫要忧心,五弟向来聪明伶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老皇帝道:“关超果敢,却不够细心。仪儿流落在外一定受了很多苦,再派个细心体贴的,就派你身边的那个卫东派过去吧,那孩子至真至纯还不错。” 太子当即吩咐李总管,去东宫善房传旨,把卫东派到令狐贴身照料两位皇子。 老皇帝这才满意。 又缓缓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听说楚侯在狐地撒野,犹如土皇帝一般,没人约束,这可不妥。将来派个位阶高过他的文官过去,再加一位同阶武将,楚侯也该有个忌讳。” “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轩辕子仪在令狐端家足足修养了二十多天。 等令狐端家养的那群鸡都上了天堂,他的身子才勉强能下地。 穿上百衲衣,杵着根木棍,本想去溪边洗个澡。 一个多月没洗脸,没洗澡,头发乱蓬蓬的,身上臭烘烘的。 走到溪边,临水一照,水中倒影把他先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叫花子? 退了一步,向身后看去无人,左右一望也无人。 那叫花子只能是自己。 轩辕子仪心里好生沮丧,这副样子只怕青黛要嫌弃了。 蓬头垢面,面颊内凹,仓皇憔悴,脸上无一丝血色,惨白着一张脸,乱发夹着稻草凌乱的垂在脸上。 他不甘心,撩开乱发,掬水就要洗漱一番。 突发奇想:要是就这样走去青丘城里,就算楚云飞亲至,肯定也认不出了。 于是干脆不梳洗了,索性抓了把泥将脸涂得更花,在地上滚了几滚,把自己弄得更脏更臭。 又从从令狐端家后院捡了只破碗,拄了根破棍,跟在令狐端后面摇摇摆摆的进城讨饭来。 城门口搜查的人捏着鼻子,远远闪开。 轩辕子仪心中暗笑,告别了令狐端。 揣着馒头,来到都督府大门外一条僻静小巷,等待四哥轩辕子冯出门。 都督府门口守卫,一个个狼视鹰顾,一看就非善类。 轩辕子仪一连守好些天,碰到好几回楚云飞出门,就是碰不见自己四哥。 轩辕子冯那个胆小鬼,听说弟弟被山匪劫走凶多吉少,越发不敢出门了。 轩辕子仪的馒头吃光了,拉不下脸去乞讨,眼看轩辕子冯再不出门,他就要饿死在巷子里。 “四哥,好歹溜达到门口透透气啊!” 正在祈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领头的是关超。 轩辕子仪奔跑着冲出巷子,对着关超大喊:“关中郎,关中郎,是我!” 那九尾狐几乎吸干了他的血,还没养回来,本就虚弱,又长途跋涉,加上饿了几天肚子了。 他以为的大喊其实就跟低声呻吟差不多,就他自己听得见。 他以为的奔跑,也只不过比蜗牛快一点。 关超的马早过去了,跟在后面的羽林郎,见从小巷里慢吞吞挪出一个臭气熏天的叫花子,纷纷哄笑着闪躲。 首当其冲的那一位飞起一脚踢了过去,轩辕子仪用尽力气提棍挡了一下。 那位羽林郎赞叹道:“哟呵,还是个练家子!” 拔剑出鞘,正要一剑挥下,那边关超听见喧闹,问:“何事?” 羽林郎答:“遇到一个会功夫的叫花子。” 关超严厉道:“既是叫花子,给点碎银子打发了就是,何故嬉闹?” 那位羽林郎乖乖摸出一块碎银子仍在地上,“臭叫花子,你今天走运了,快滚吧,别挡爷的道。真是晦气!” 轩辕子仪眼睁睁的瞧着马队从身边掠过。 急了,挣扎挪过来,使出浑身力气,一棍子打在最后那匹马的后腿上,声嘶力竭的喊:“关超,还不给本宫滚过来。” 那马吃痛长嘶一声。 马上的羽林郎是个细心的人,他听见叫花子嘀咕着什么,隐隐听见“关超!”两个字,知道眼前的叫花子必定不凡。 再细看叫花子的眼睛,心里升起一个奇异的念头:莫非他是五殿下? 那年松山书院重阳登高,他还是羽林学院的学生,负责沿路保卫皇子公主的安全,那时就见过书院的几位皇子公主。 但这位羽林郎略微思索,什么也没说就跟着纵马进了都督府。 轩辕子仪绝望之极,如今之际,只得等待恢复体力,自己回家了。 还是先回令狐端家再说。 捡起地上的那块碎银,拖着虚晃的身子,打算先去买个馒头充饥。 就在这时,几个地痞拦住了去路。 “你们要干什么?” 轩辕子仪怒问,声音虚弱得不成样子。 地痞善解人意的说:“你说什么?不必惊慌,你这样活着也是痛苦,我们是来帮你解脱痛苦的。” 两个地痞一拥而上,用布巾塞了轩辕子仪的嘴,两人抬起轩辕子仪,把他的头往墙上撞去。 轩辕子仪睁大眼睛,墙越来越近。 他又产生了幻觉,仿佛胡青黛又穿着令狐皇后的冠服在墙上对着他微笑。 “鼠辈,放开他!” 关超一剑劈来,一个地痞头颅滚落在地,另外几个地痞见状要跑,被后面跟来的楚云飞一刀一个,切西瓜一般砍翻在地。 关超扶起轩辕子仪,扒开他脸颊上的乱发,“微臣关超救驾来迟,五殿下受苦了。” 轩辕子仪心中大安,这回死不了了,他冲关超咧了咧嘴角,晕了过去。 第102章 猎隼 除了五百羽林郎,关超还从轩辕带来了太医。 太医替轩辕子仪检查了一遍身体大惊:“殿下症状,是因失血过多外加上营养不良所致。如今应以滋补调养为上,恐怕一两个月内不宜挪动。” 关超道:“一切都听太医的,万幸找到了殿下。楚都督,我等得在都督府多打扰些时日了。” 楚云飞道:“关中郎客气了,这都督府是轩辕的,自己人住多久都是应该的。” 关超笑吟吟道:“那么两位殿下的饮食都交给楚都督了。” 楚云飞是二品,关超四品,按理关超应该听从楚云飞的安排。 但关超是钦差,又是太子近臣,与楚云飞说话完全没有见上官的拘谨,吩咐得甚是随意。 楚云飞垂下眼皮,眼内精光一闪,抬头亦是笑意满面:“那是自然。” 按太医调养食谱做的肉糜蔬菜粥,端上来。 轩辕子仪醒了,一直沉默着,虚弱得没有力气说话。 百花山下侥幸逃脱的剑声和墨影扶起他,将肉糜粥用勺子盛了喂到他嘴边。 “不能喝!”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 众人看向门外。 卫东另外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剑声收回勺子,捧着碗,不知如何是好。 关超问道:“卫偏将这是为何?” “太子殿下派我来照顾殿下们的饮食,其他人做的东西当然不可以给殿下们入口。剑声快端走,墨影你过来喂这一碗。” 卫东语气有些得意,他在御膳房当值的这段时间,厨艺又精进了不少。 关超无语。 剑声把原先那碗粥放到圆桌上。 墨影从卫东手中接过粥,一口接一口喂轩辕子仪喝下。 卫东满脸兴奋,忍不住问道:“殿下好喝吗?是微臣亲手熬得。” 轩辕子仪看了一眼卫东,点点头。 饿了几天了,给块冷馒头都是美味。 轩辕子仪问:“你还会这个?” 卫东搓搓手嘿嘿一笑:“刚跟东宫膳房学了一个月。” 关超哈哈笑道:“卫偏将是艺多不压身。我听太子殿下说你还爱好写作?” 卫东瞪了关超一眼,须臾笑道:“没想到太子殿下和关将军背后爱说人八卦。” 关超哭笑不得,瞅了瞅这个大胆的影卫。 “你这么说太子殿下,就不怕我回去跟他告状?” 卫东一副爱谁谁的表情,不理关超,专心的盯着轩辕子仪喝粥。 关超不跟他计较,心道:“怪不得一会儿守皇陵,一会儿蹲树林,要不就是去伙房,这家伙也太随心所欲了,任性啊任性。” 楚云飞趁众人不注意,示意侍从端走圆桌上那碗粥。 侍从会意端走了。 这个侍从有些馋,这么色香味俱全的肉糜粥倒掉多可惜呀,边走边喝,还没走到厨房门口,腹部一阵绞痛,摔倒在地,七窍流出血来。 轩辕子仪喝完粥有了些精神,关超开始询问他是如何逃生又是如何弄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因楚云飞一直在场,轩辕子仪只说那日自己被掳上山,趁乱跳下悬崖滚落山下,因肩伤破裂失血过多,失去知觉晕倒在林子里。 幸亏得一个老猎人相救,才得以活命。 辗转数日来到都督府前正好碰到关将军。 楚云飞暗付:“难道他没看出如星是我安排的?” 关超道:“真是万幸!若没有那位老猎人恐怕殿下凶多吉少。若是能找到他定要重重封赏。” 轩辕子仪道:“当时我假装是灵州人,人家才救我的。这里人对轩辕人恨之入骨,若知道我是轩辕人,早将我大卸八块了。封赏还是算了吧,没必要给人家增添麻烦。” 关超道:“这里的百姓尽然如此不是抬举?” 楚云飞道:“五殿下英明,刁民难治,微臣深有体会。” 轩辕子仪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之前剑声和墨影打水来给他身上擦洗干净了,这会儿填饱了肚子,只觉得天下大事莫过于睡上一觉。 大伙退了出来,各干各的事。 房间里只留剑声和墨影伺候。 趁人不备,卫东一个筋斗翻上屋顶,远远的看到厨房那边院子抬走了一个人,看那人衣着打扮,正是端走那碗粥的侍从。 侍丛端粥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 卫东虽天真蠢萌,但周遭异动均了然于胸。 要不然怎么能成为顶尖的影卫呢? 于是有拿出小本本开始写报告。 不必通过都督府,影卫有自己的专属通信渠道。 写完后嘴里发出一声再平常不过的鸟叫,这种鸟的天敌是猎隼。 一只乳白色的猎隼从天空俯冲而下,悄无声息的降落在卫东的肩头,卫东把一个小小竹筒绑在猎隼的足上,绑好后轻轻的拍了拍猎隼的头。 猎隼冲天而起,飞入云霄中。 轩辕东宫书房,上午又是胡青黛当值。 打扫的小太监还没有来,胡青黛打开书房的锁,推开所有窗户透气。 一只乳白色的猎隼站在窗台边,胡青黛捉了过来问:“小可爱,你来多久了?冻坏了没有?” 猎隼不出声,用嘴喙轻轻碰了碰脚上的竹筒。 胡青黛帮它解开腿上绑的竹筒。 解下竹筒,猎隼并不飞走,频频轻轻啄她的手,痒得她咯咯娇笑,摸了摸它尖尖的嘴,问:“小可爱,你还有事吗?是等回信吗?” “它不是在等回信,是等你喂它呢。” 门口传来太子声音。 太子身着朝服,金冠玉带,衬得他面如冠玉,英武不凡。 太子走进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从旁边书架上一个楠木盒子里取出几粒黑漆漆散发着异香的秘制的丸药,放到胡青黛手心里。 猎隼飞到她手腕上站住,低头啄食。 “哟!”胡青黛惊叫一声,手心痒痒的,麻麻的。 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猎隼的羽毛。 猎隼没有拒绝,很乖顺。 女子嘴角含笑,眼神晶亮,太子在一旁瞧着,目光不由得有些痴了。 那雪白柔软的小手,比猎隼的羽毛还有白上几分。 太子太渴望抚摸那只小手了。前些日子偶然触碰到了,那柔软滑腻的一瞬间,像是受到电击一样又酥又麻。 那种感觉好几天一直在萦绕在太子心头。 李总管在外咳嗽一声,太子回过神来。 猎隼刚好吃完,拍拍翅膀飞走了。 胡青黛转身递过小竹筒。 太子掏出纸条,打开看了,嘴角的那一抹温柔慢慢收起,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好像是不好的消息,胡青黛敏锐的察觉到了。 书房女官的生存法则就是不该问的不问,就当自己跟着书房的桌椅书架一样,杵着就行,这一点她做得很好。 “启禀殿下,早朝的时间到了。” 太子早朝去了。 迟到的打扫太监们,一个个灰溜溜的提着桶,拿着抹布鱼贯而入,打扫的动作要多麻利,有多麻利。 守门太监小福子道:“你们平时欺负青黛姐脸嫩好说话,一个个睡到三杆才起,青黛姐不得不亲自打扫书架。今日怎么这么勤快了?” 打扫太监们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以后再不也敢了。胡掌令仁慈不跟我们计较,太子爷可不是吃素的,若被太子爷抓到,我们就没有下次了。” 小福子幸灾乐祸:“没想到太子爷这么早来书房吧?就是来检查你们工作的,以后都勤谨着点。看看这地上的土,亏得太子爷看在青黛姐面上才没发火。你们还不快过来谢谢青黛姐维护?!” 打扫太监们放下手中活,躬身长揖。 胡青黛笑道:“快快打住,小福子吓唬你们呢,太子殿下都没注意到地面干不干净,他是来取信的。” 打扫太监们擦了额角的冷汗,这才放下心来,真心不敢偷懒,角角落落收拾得干干静静。 第103章 争吵 神龙殿,老皇帝卧在床上。 衰老在这个冬天以摧枯拉朽之势袭击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原本斑白的头发,如今全白了。 太子孝顺,看到老父的情形心酸不已。 从怀里掏出那只竹筒,念给老皇帝听。 “五殿下已经找到,他伪装成乞丐,潜伏在都督府附近小巷中,等待一个获救的机会。最后他等到了粗心的关将军,还好关将军麾下还有一个心细如发的羽林郎柳方志。柳方志认出五殿下,带领关将军返回,在最后关头救回了被不明人物围攻的五殿下。 都督府有人给五殿下下毒。臣亲眼看到偷喝五殿下毒粥的人倒毙在地,被秘密抬走了,而楚侯对此事只字未提。请太子殿下放心,殿下们的食物都由臣亲自准备,拜殿下恩典,臣的厨艺相当了得。其他方面由关将军和臣共同负责。详情如下......” 老皇帝听完脸色转晴,示意太子扶他坐起,问:“你这个影卫是不是有吹牛的毛病?!” 太子惭愧:“卫东心思单纯想到什么写什么。” “没事挺可爱的,老四和老五都受苦了,回来后都封亲王吧。王府都建好了吗?” “前些日子工部来报,两座王府主体建筑都建好了,园林景观也做好了。另外每座王府还预留了大片土地,只种了草皮,将来他们想种树还是种花,由他们自己决定,钱也给预留了。” 老皇帝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你这个哥哥做得不错。” 父子俩又谈论一回政事。 最后皇帝又道:“老五失踪的这些日子,朕反复想老五过去的事。临出发前,他拖拖拉拉不利索,朕还训斥了他。老四说他有心上人了,问他是谁家孩子,又不肯说。想来他有难言之隐,不管是哪家女儿,回来后就成全他吧。” 太子脑海中浮现那双晶亮的眼睛,心中实在难以割舍。 “子忽?” 太子回过神来,面对老父疑问的双眼,只得硬下心肠答应:“只要五弟肯来求儿臣做主,儿臣一定成全他。” 老皇帝满意极了,“这样的话兄弟之间就更和睦了。” 太子伺候老皇帝吃了茶,用了点心。 老皇帝又道:“驯兽人驯养老虎,是用老虎挣钱养家。要时常敲打,老虎才不敢不听话。若放任不管,老虎就以为自己就是主人,偷懒、伤人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吃人。楚云飞现在就是一头放养的猛虎。” 太子道:“父皇英明。平西侯嫡出三子一女,那女子平日最得平西侯府上下的宠爱,过些日子儿臣准备迎回府中,做个侧妃。弟弟们都长大了,是时候分担重任了,到时候派他们到各部历练,父皇您得支持我。”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朕知道你是个有分寸、有担当的孩子。” 太子下朝后没有回书房,书房的侍从们难得闲暇,送上来的奏折已经分类好了,整整齐齐码在书桌边的架子上。 胡青黛坐在角落里,小小的一方桌前绣一个虎头帽,天空蓝的绸缎打底,丝线劈得极细,绣的是一只奶萌可爱乳白色的猎隼。 昨日休假去父母坟边祭拜,木屋不见木泰踪迹。 找到国师府,下人们说已经几个月未见到国师了。 又找了半个丰京城,才在兰桂坊里找到,原来他最近又天天留宿妓房。 老鸨堵着门:“姑娘要是卖身呢,我举双手欢迎,来了一定是这条街的花魁。要是找人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了,以免污了姑娘的名节。” 胡青黛推开老鸨,冲进木泰房间。 房间里温暖旖旎,气味古怪。 木泰裸着上身从锦被里坐起,半倚在床头,一头长发漆黑如墨,瀑布般披散着。 里侧的女子夜里幸苦了,还睡得沉沉的,只露着一个光裸白嫩的后背。 木泰顺着胡青黛的目光望去,忙拉扯被子遮盖住那女子,却丝毫不介意自己裸露在外结实的胸肌和腹肌。 “你怎么来了?”他懒洋洋地问。 胡青黛嫌弃的捡起地上木泰扔了一地的衣服,气哼哼的扔到他光裸的胸腹上,凶巴巴的道:“回家!” 说好在木屋等她回来的,这个骗子。 傍晚又去定南侯府致谢。 冯珍珍已有两月身孕,胡青黛摸了摸脉象,是个男孩。 柳明轩扭扭捏捏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看向妻子时,眉梢眼角都是宠溺。 胡青黛如释重负,真心替他们开心,决定送一顶虎头帽做贺。 门外响起小福子的声音:“公主殿下,太子殿下在不在书房。” 轩辕晴的声音带着惶急:“他在哪儿?后宫吗?” “好像是去陛下那里了!” “那我进去等。” “好呢,公主殿下您慢点,当心脚下。” 胡青黛收好绣品,出来给福熙公主请安。 轩辕晴挺着五六个月大的肚子,盯着胡青黛一脸不善:“你怎么在这儿?” “怎么哪儿都有你?” 胡青黛从容道:“我是东宫书房的掌令,今日我当值,不在这儿应该在哪儿呀,公主殿下?” 轩辕晴很惊讶,最近在家中忙着那些莺莺燕燕的事,消息都不灵通了。 胡青黛吩咐筝筝上茶。 公主的侍女扶轩辕晴坐下,胡青黛立在一旁,从筝筝那里接过茶来,恭恭敬敬的放在公主旁边桌上,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 “公主殿下请用茶。” 轩辕晴从鼻子里哼一声:“神气什么呀?不过是个下人。” 胡青黛也不计较,只屏声立于一旁。 轩辕晴被忽视,又想起自家哥哥生死不明,忍耐不住骂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的东西,先是勾搭国师,现在又来东宫,安的是什么心?想勾引我太子哥哥?” 胡青黛板着脸,“公主请慎言。” 轩辕晴主冷笑:“我还不知道你?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看得真真的。先是驸马,再是五哥,然后国师,现在是太子哥哥,合着他们都是你的跳板,你倒是踩着他们越爬越高啊!原先我以为林家小姐是这样的人,却没想到恰恰相反,你才是这样的人,林家小姐反而对我哥一心一意。” 我的天!这真是惊天大八卦。 书房里伺候的其他人都竖起耳朵,眼神一个劲的往胡青黛这边飘。 胡青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劝道:“公主殿下,您孕期火气大,日常可喝些菊花茶去火。殿下,咱们曾经朋友一场,说话别那么难听,我俩要是吵起来,你五哥知道了会伤心的。” 轩辕晴扶着肚子十分难过。 “伤心?如今我五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要是知道伤心才好呢。” 胡青黛懵了,“公主殿下,你不要为了气我,诅咒你亲哥。” 轩辕晴流泪问:“你真不知道么?” 随行侍女都吓坏了,公主怀着孩子不能伤心的呀。 “公主别伤心,仔细伤了胎气。” 胡青黛几步上前来,逼问轩辕晴:“你说五殿下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 轩辕晴见她身体在颤抖,脸色也变了,目光很瘆人,就有几分害怕,本能的后退,靠坐在椅背上。 侍女挡在轩辕晴身前。 一旁筝筝忙拉住胡青黛,“胡掌令,算了。” 胡青黛两眼通红,一把推开挡在轩辕晴前面的侍女,撑着椅子的扶手,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侍女被推倒在地,大喊:“护驾,保护公主”。 轩辕晴被胡青黛的样子吓坏了,哭着说:“就是五哥在令狐被山匪劫了,受了重伤,下落不明,都快一个月了。” 燕回跑进书房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他最厌恶的女子,正俯身逼迫他怀孕的妻子。 全身的血液涌上脑门,燕回冲过去一把扯过胡青黛,重重的摔在地上。 俯身安慰受惊的小娇妻。 筝筝扶起胡青黛。 豆大的泪珠从胡青黛的脸颊滚落。 “你们在闹什么?” 第104章 暗恋 太子朝服未换,一张脸阴沉可怕。 “你们夫妻俩没事跑到我书房来秀恩爱,对我的侍女大打出手是什么道理?” 轩辕晴哭诉:“我们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来逼我,驸马才动手的。” “你一个公主,她一个弱女子,你说说看她怎么逼你?” 太子看着自己妹妹,语气冰冷。 轩辕晴道:“我说五哥失踪了,生死未卜,她就疯了一样扑过来逼问我。驸马为了保护我才把她拉开,是她自己站不稳。” 太子扫了一眼胡青黛,对方低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太子心中那团怒火烧得更旺了。 “燕驸马,不是让你瞒住她吗?怎么让她知道了,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燕回道:“臣,并没有跟公主说。” 轩辕晴叫道:“这么说传闻是真的?” 胡青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身边筝筝扶住,焦急的喊:“太子殿下,胡掌令她晕过去了。” 太子指着燕回和轩辕晴,吼道:“早晨刚收到的消息,老五还活着,你们都给我滚。” 轩辕晴喜出望外,还想问细节。 太子恼怒的瞪着他们夫妻。 燕回十分有眼色的搀着妻子滚了。 太子轻轻抱起晕过去的胡青黛,走进里间,把她平放在床榻上。 “你们都出去吧!” 李总管和筝筝退到书房外守着。 太子拿起鼻烟壶就要凑到胡青黛鼻端。 手刚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从前怕她发现,从来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看她。 握着嗅瓶,在心里说等一等,就看一小会儿就好。 老五回来求娶的话,自己就不能这样看她了。 太子的手有几分颤抖,轻轻抚摸她的秀发、额头、脸颊、还有莹润的红唇。 内心波澜壮阔,无法自拔。 原来自己暗暗喜欢她很久了。 时间就这样溜走。 胡青黛醒来,见太子坐在床边拉着自己手,双眼含情脉脉的瞅着自己,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梦。 等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太子依然在眼前。 她尴尬的抽出手,顺势坐起来就要下床。 太子拦住她,“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疼痛?” 胡青黛摇摇头,泫然欲泣,问太子:“五殿下真的下落不明吗?” 太子心中一酸,嘴里发苦,垂目答道:“晨起猎隼送的信,信上说老五还活着。” 胡青黛一听,脸上绽放笑颜。 激动的抓住太子的双手摇晃:“太好了,他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太子的心沉甸甸的,却依然贪恋那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温暖,仍由她抓着自己的手。 “受了点轻伤,一两个月后就会回来了。” 胡青黛太高兴了,一张脸马上变得神采飞扬,羽睫开合间,瞬光喜悦,闪烁着醉人的光彩。 太子心里酸涩得很。 “殿下怎么不早说?早说公主也不会闹这一场。” 胡青黛一高兴,浑然忘了此时所处的环境,语气不自觉的带了点娇嗔,就像跟家里的长辈撒娇一样。 太子低头看着那红嘟嘟的小嘴一开一合。 实在忍耐不住,轻轻一捞就把这个娇俏的人儿抱了个满怀,顺势就亲了下去。 这一亲情欲就像大河决堤,汹涌不可挡。 胡青黛对太子充满了仰慕感激之情。 想太子文韬武略,开疆拓土,建下了不朽功勋。她觉得世间最厉害的男儿莫过于此。 这种崇拜,在太子日复一日款款温柔中,变得亲昵不加防备。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 与轩辕子仪的青涩不同,太子擅长风月。 胡青黛挣扎不过,抵挡不住。 红晕爬上她的脸颊,全身瘫软无力,衣领已被拉开,露出雪白的香肩。 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刺激得太子血液如沸,心底发狂。 他低吼一声,松开了她的唇,迫不及待地的亲上她白腻的香肩。 硬硬的胡茬和冰凉软糯的触感,激得胡青黛一阵颤栗。 恐惧爬上她的心头,脑海中浮现轩辕子仪愤怒咆哮的脸,有泪从眼角滑落,她绝望的叫道:“子仪!救我!子仪!救我。” 太子如被暴击,抬头去看胡青黛的脸。 她脸上是深切的恐惧,脸颊上坠着一滴泪,摇摇欲坠。 太子像被烫到了,腾的站起身,飞快转过脸,丢下一句:“你再休息一会。” 夺门而出。 那滴泪仿佛变成了铅块坠在太子心间,带着他的心向下坠去,直到痛得无法呼吸。 书房里空无一人,太子坐到书案前,随手翻开一页书。 两滴清泪晕染了字迹。 太子震惊了,他轩辕子忽尸山血海不曾动容,居然为个女子流下了眼泪。 这女子还是别人的。 他懊恼地把书案上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 稀里哗啦一阵响。 李总管探头朝里望,头刚伸出去,太子瞪着猩红的眼怒吼:“滚!” 李总管一缩脖子,猫着腰迅速地远离,站到了台阶之下。 太子打开墙角一个柜子,找出一瓶珍藏多年的清酒,自饮自酌起来。 喃喃自语:“元济,终究是你赢了!凡我所爱,都将成痛!凡我所爱,都将成痛!哈哈哈!” 胡青黛理好衣衫,踌躇良久没胆子出去。 太子就在外面,听其动静正是不好惹的时候。 外面传来酒香阵阵,万一他醉了,我在这里岂不是更不安全? 想到这里,便深吸一口气,状着胆子拉开了房门。 太子已经半醉,闻声转过头来。 胡青黛心头一紧,按住了衣领。 太子只是神色复杂的朝她招招手,“你过来,我给你说个故事。” 胡青黛一步一步的挪过去,怯怯的靠近书案。 “去搬把椅子过来,陪我喝一杯。” 胡青黛不敢拒绝,拖了个把椅子坐到对面。 太子起身拿来一个杯子放在胡青黛的面前,倒满酒。 “喝了它!” 这种狐地产的清酒入口甜腻香醇,后劲却大。这种酒在令狐很常见,很普通,太子怎么会有这种老百姓喝的酒? 胡青黛默默接过杯子喝了,入口纯正,是熟悉的味道。 这种酒胡景林喜欢喝,她从小跟着喝,酒量极好。 太子笑了,笑容有些哀伤。 他一向心智刚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谈笑间白骨如山,江河如血,原以为自己心硬如铁。 可是胡青黛那一滴泪带着他的心往下坠,打碎了他坚硬的心门。 今晚诉说的欲望强烈,那段谁也不知道的往事,就想说给面前这个女子听。 “你知道这瓶酒是谁送我的吗?” 胡青黛摇摇头。 “是元济!我最好的朋友,这是他亲自酿的酒,十年了。” 胡青黛想这不是令狐最常见的酒吗?又端起酒杯细细品了品,是比爹爹常买的好喝一点。 黄昏宜秋宫,罗良娣问李总管:“太子殿下真的不过来了吗?” 李总管笑道:“太子殿下喝了酒,醉了,在书房睡了。” 罗良娣环顾左右:“怎么还不给李公公看座,上茶呀?” 一个侍女忙搬来一个绣凳请李总管坐了,另一个侍女端上一碗茶。 “谢良娣赐茶。” 又一个侍女递上一个沉沉的荷包,李总管接过,往里一瞧,都是金瓜子。 “想是良娣有事要托奴才去办?” 罗良娣笑道:“公公是我们殿下跟前的红人,哪里敢劳动公公?只是向蒙照护,略表寸心不成敬意。” 罗良娣挥退了左右。 李总管会意收好荷包。 “良娣想是有什么想问的?” “听闻殿下从宫里回来生了大气,是为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公主殿下为五殿下的事在书房吵嚷,被殿下训斥了。” 罗良娣笑道:“公公,你我都是常年跟在殿下身边的人,他的个性你我深知,殿下是为这点小事生气的人吗?只怕是公主殿下把书房拆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吧?!” 李总管笑得意味深长:“良娣自然是最了解殿下的人。” “公公也甭瞒我,下面都传开了,驸马摔了胡掌令,殿下见了震怒。” 李总管笑道:“良娣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问奴才?” 罗良媛道:“后面的就不知道了。胡掌令晕过去后,殿下把她抱进屋里,他们有没有?” 李总管笑得高深莫测:“一会儿殿下就出来了,摔了书还喝得酩酊大醉。” 罗良娣笑了,“多谢公公解惑。” “良娣聪慧,奴才什么也没说。” 罗良媛又问:“现在书房谁在伺候?” “琵琶和小禄子的晚班。” 第105章 婚约 永丰十五年夏,轩辕与南宫结亲。 那年我十五岁,还不是太子,我母后那时也只是德妃。那时太子是大哥轩辕子昊,先皇后的儿子。 我大哥轩辕子昊迎娶南宫公主南宫芊。 我从小天资聪颖,父皇喜爱非常。 大哥和皇后对我很忌惮。明里暗里下了许多黑手,都被我侥幸躲过了。其实我什么也不想跟他争,兄友弟恭不好吗?可是大哥和皇后不信我。 我厌倦了跟大哥的明争暗斗,禀告了父皇,决定打扮成普通人跟随迎亲队伍去南宫游历。 南宫位于随雷泽,是水乡,大小湖泊星罗棋布,风光无限好。而且听说那里的女子柔美异常,我想去看看。 说到此处太子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仿佛又回到青葱岁月,意气风发的日子。 胡青黛静静的听着,心中却琢磨如何脱身。 南宫女子果然多娇,说话都软软糯糯的,听得我心头痒痒,春心萌动,就想娶一位南宫女子回来做我的夫人。 谁知刚认识的朋友元济对我的想法嗤之以鼻。 “兄台,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可怜!你应该去看看我们令狐的女子。” 元济是我在游湖的时候认识的。 随雷泽的风光真美呀,水清澈见底,水底生长着两三米高翠绿的水草,随着水波在水底轻轻摇曳着,这片水底的草原上还开着五颜六色的花,美得如梦似幻。 我租了一条独木舟,慢慢的在湖上划着。 不远处停了一艘高大的画舫,上面丝竹管弦、莺歌燕舞,很是喧闹。 我有些烦,觉得他们打扰这方美丽宁静。 想离他们远些。 不知何时我的独木舟后面静静的游过来一条十多米长的森蚺,坐在画舫上的元济先发现了。 \"兄台,你身后跟好大一条森蚺,快将独木舟划到画舫这边来。\" 我回头一望,头皮发麻,那森蚺巨大离我也就十来米了。 我拼尽全力划船,那边元泽也指挥船工将画舫划过来接我。 森蚺见我要逃,头在水中昂起,身子一弓就要扑过来。 元济朝我伸出手,“快跳!” 还好我会点轻功,身子一跃,拉住元济的手。 森蚺见状大怒,打翻了独木舟,盘起身子,蛇头昂起两米多高,冲着大船张开血盆大口,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那腥臭,闻者欲呕。 画舫上的女人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跑进船舱里躲避。 元济立在船头,拉开弓对着森蚺一箭射去,正中左眼。 鲜红的蛇血从蛇眼流出,森蚺疯狂摇摆着头颅,想甩掉那只箭。 发现不能后,狂怒的森蚺瞪着右眼,巨大的蛇尾朝画舫扫过来。 画舫剧烈摇晃,女人们尖叫不已。 我捡起地上另一把弓箭,对着森蚺的脑袋就是一箭,箭从蛇嘴入,射进蛇脑,森蚺的大头摔进湖中,巨大的身躯翻动了几下,搅起巨大的漩涡,挣扎了好半天,才慢慢沉入水中。 元济险些被蛇尾扫中,爬起来还心有余悸,仍不忘赞我:“兄台好箭法!” 我笑道:“彼此彼此!” 元济是令狐人,和我一样是出来游历的。 他热情爽朗,和我一见如故。 那真是一段值得珍藏的记忆。 轩辕子忽陷入会议中,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胡青黛默默听着,静静的替他甄满杯中酒。 我们俩就像是被规矩束缚很久很久的人,打破了束缚在异国他乡彻底的放飞了自我。 一起逛花楼,一起进赌坊,一起当街调戏姑娘,喝过最劣的酒,杀过最猛的野兽。 再有趣的事一个人做总会有些孤寂,再无趣的事两个意气相投的人一起做,无趣也会变得有趣,我们俩就是意气相投。 有一天我俩在南湖边听戏,女戏子婉转温柔,我有些心动,对元济说:“要不我把她娶回家吧?!” 元济睁大眼睛,嗤之以鼻:“兄台,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可怜!你应该去看看我们令狐的女子。” 元济身材颀长,宽肩窄腰,面容清俊儒雅,跟燕驸马有些像,但不似燕驸马那样文弱,元济行动间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我打量着元济,突然就信了,令狐的女子的模样更好,因为只有好摸样的女子才能生出这么俊俏的男儿。 “月底,我就要回令狐了,出来久了怕家中父母悬望,子忽兄要不要同去?” 我反正无事,家中兄长不容,也不想回家,就答应跟元济去令狐游玩。 那时我很羡慕元济的家庭,他的父母一世一双人,弟弟和妹妹都是一母同胞。互相之间没有猜疑相斗,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很羡慕,也很想去认识他们。 到了青丘,那里的气候真好,夏季不热冬季不冷。 百姓质朴纯真,善良热情。 姑娘们果然比南宫的姑娘眼神里多了几分灵气。 元济把我领进一家酒馆,宣布:“这酒馆是我开的,酒是我酿的,咱们一醉方休。” 那是我第一次喝这种酒,入喉甘甜香醇。 我嘲笑他:“元济,你这酒只配给姑娘们喝。男子汉就得喝烧刀子,一口下去辣嗓子那种。不是我吹这酒我能千杯不醉。” 元济嘿嘿一笑:“我看你能喝几杯。” 结果我才喝了半瓶,酒意层层往上翻涌,元济抚掌大笑。 起初元济没有带我回家,只带着我在青丘城里大街小巷游玩了半个月。一天黄昏我们在秋山看落日,元济忽然说:“子忽兄,我觉得你人不错。我有个妹妹很可爱,你愿不愿意娶她?” 我笑了,元济的妹妹定然不差,我欣然答应。 元济第二日便带我回家见父母。 我没想到的是,元济带着我走到了皇宫的门口。这个玩笑开大了,我笑问他:“你家不会是在皇宫里吧?” 元济点点头,眯起的一双狐狸眼里满是拐卖少年郎成功的狡黠。 我跟着他走进宫门,我问他:“你不会是皇子吧?” 元济还没回答,路过的内侍纷纷请安:“太子殿下万安!” 我心中一惊:元济,令狐元济可不就是令狐的太子么?我怎么这么糊涂,真是贪玩蒙蔽了心智。 元济朝我尴尬一笑解释道:“行路方便,不是有意要瞒兄台的。” 我了然于胸,心想一会儿也吓你一跳。 皇帝和皇后慈爱谦和,我行了大礼:“轩辕国三皇子轩辕子忽,拜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元济在一旁张大了嘴巴,我朝他一笑,彼此彼此。 狐帝道:“太子怎么不提轩辕三皇子的身份呢?应该安排鸿胪寺接待,这样会怠慢三皇子的。” 元济在一边笑道:“他活该!” 我也笑着解释:“为了行路方便,我和元济兄都隐瞒了姓氏。我也是入了宫门才知道元济兄就是太子殿下。” 狐帝道:“还是你们年轻人会玩,三皇子,听说你和元济很合得来?” 我一心想求取元济的妹妹,恭恭敬敬的回答狐帝的问话。狐帝很满意我,当即同意把月公主嫁给我。 胡青黛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一段过往,脸上惊讶之色藏都藏不住。 月公主?令狐月? 太子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惑,“没错!就是如今住在邀月阁的月公主。” 我出来游历身无长物,只好把随身玉佩递给元济,让他作为信物转交给公主。 双方约定等我回轩辕准备,等公主年满十岁的时候,再把定亲礼物送过来。 我求元济带我去见见公主。 元济憋着笑,带着我走进皇宫内院的一处花园,重重叠叠的花树,开着姹紫嫣红的繁花。 侍女们带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在花园里摘花玩,红色的杜鹃花瓣撒了满地,两个小女孩嘻嘻哈哈,快乐的在重重花瓣上旋转起舞。 我问元济:“公主在哪里?” 元济朝小女孩那边一指,我哀嚎:“这,这,公主顶多五岁,我都十五了,还得等十年娶妻,我怎么熬得过去?” 元济哈哈大笑,拉着我出了花园,问我:“你就说公主美不美?” “两个都很美,你说的是哪个?” “穿粉色衣服的那个。” “两个都穿着粉色衣服好吧。” 元济大笑着带我去喝酒,临行前送了我一车他亲自酿的酒。这酒如今就剩下两瓶了,今天开了这一瓶,最后一瓶等我和月儿大婚时喝。 太子晃着酒杯,金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摇荡。 太子眼里有朦胧的痛楚。 胡青黛心里充满疑问,既然相交莫逆,又约为婚姻,后来怎么就灭了人家全族呢? 令狐一族做错了什么? 回到轩辕,我向父皇和母妃禀报了婚事,父皇和母妃都很满意。然而皇后和太子对我的猜忌更重了。 后来太子哥哥得了怪病,没来得及和南宫公主举行婚礼就撒手人寰了,皇后也因哀痛过度得了失心疯,不久也没了。 皇帝要送南宫公主回南宫。 南宫皇帝来信,说公主既然已经到了轩辕就是轩辕的人,嫁给其他人也行。 我是父皇膝下唯一成年的皇子,父皇想把南宫芊嫁给我做侧妃。 我一心想和令狐结亲,怕元济兄知道我娶了别的女人,会取消我和月公主的婚事,就不同意父皇的安排。 父皇无法只好自己娶了南宫公主。 第106章 诅咒 永丰十九年,我已经被立为太子三年了。 那年大旱,北方拓跋草原赤地千里,拓跋王带着草原铁骑南压,频频侵犯令狐和轩辕边境。 轩辕由于少山多平原,无险可守,平时严格训练军队加强防范。拓跋军马来时尚能抵挡,只是源源不断的草原难民,也着实令人头疼。 令狐那边仗着山川天险一向重文轻武,军事羸弱。 拓跋势大,令狐虽智计百出,只能勉力支撑。 但天险在前,拓跋一时也难建寸功。 开始有流言在令狐民间流传,“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那时是冬季,我让影卫专程去令狐寻梅,想想为父皇母后献上几株。 寻梅的人回来说:“此梅非彼梅,梅花者,梅花标记也,是指身上现此标记者将会一统天下。”而梅花标记出现在令狐皇室成员身上。 胡青黛抖了一下,抓紧了衣领,她锁骨下方,肚兜掩盖之下,有一团红色胎记,状似梅花。 又想起女孩握着玉佩的梦,太子的玉佩十分眼熟,楚云飞又唤我星徽,童年的记忆全忘了,莫非我真与令狐皇室有何渊源? 胡青黛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你是不是冷?”太子醉眼朦胧的问。 “不!”胡青黛缓缓摇头,在心里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我是爹娘的女儿,生在九重山中。 太子谈兴正浓,接着往下讲。 寻梅人带回的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 元济兄是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他的弟弟也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有他的表兄弟们个个雄姿英发,团结友爱。 而轩辕有什么?弟弟们还小,母妃们心思不齐,各有打算。 若是令狐招兵买马,两国对战,轩辕毫无胜算。 如今他们还有天命,“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正当我忐忑不安的时候,钦天监来报,“紫薇双星互相靠近,有合二为一之势,乃大凶之兆。” 我和父皇互望一眼,均是忧心忡忡。 我喝退钦天监,警告他:“此事若有第三个人知道,小心你的九族。” 父皇说:“子忽,你看这事怎么办?” 我狠了狠心,决然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父皇默许。 我率领重兵北上,亲到一线冲锋陷阵,终是把拓跋辉逐回草原老巢。 “永丰二十年春,轩辕太子大败拓跋王军。” 史书上这样写,胡青黛在松山学院读到这段历史时,对太子的崇拜之情很是澎湃。没想到有这样一段背景,太子是背水一战,准备先收拾了拓跋,再收拾令狐。 拓跋辉败了,我却送给他很多粮食,足够他族人活到夏天。 拓跋辉感激涕零,要跪在我面前要俯首称臣,我拉住了他。 拓跋辉说:“轩辕太子殿下有何吩咐,本王莫敢不从。” 我要他助我拿下青丘,事成之后令狐北部两洲归拓跋所有。 永丰二十年春末,拓跋辉率领拓跋全部军马倾巢而出,进攻令狐。 令狐不能抵挡,元济来信求援。 我回信将派兵在拓跋后方滋扰,断其后路。 自己则亲自带领一千羽林郎,两万兵马,带着定亲的厚礼,飞马赶往青丘。 五月十五,青丘城已被拓跋军围困多日,元济杀出一条血路接我们从东门进城。 我带着一千羽林郎抬着两百多箱聘礼进城。 两万军马驻扎东门,与东门拓跋军形成对峙之势,五百羽林郎上城门协助城防。 皇宫侍卫们大多被派去守城了,五百羽林郎随我把厚礼抬上朝辉殿。 元济感动得热泪盈眶:“舍妹今日生辰,恰好十岁,子忽兄乃信义人也,为兄没有看错你。” 令狐皇族男子,异姓兄弟宋王都来围观新驸马,挤挤挨挨的站了一殿。 我跪下恭恭敬敬的给狐帝狐后行了大礼。 然后站起来走到元济身边,命令羽林郎们:“还不把礼物打开。” 羽林郎大声言诺。 元济侧头去看,我出手就扣住了元济命门,匕首抵在他脖子上,元济大叫道:“子忽你干什么?放开我!” 同时羽林郎们暴起,从礼物箱子里抽出刀剑,向手无寸铁的令狐宗亲挥去,宗亲们全无防备,全部命丧当场。 最后只剩几位青年赤手空拳拼命护在狐帝狐后座前,楚云飞带着几倍于他们的羽林郎围攻,很快就将他们斩于剑下。 狐帝狐后也被砍下了头。 一切都很顺利,毕竟这一场刺杀楚云飞带着羽林郎们训练了千百次。 当初我本意是让他们制住殿上所有的人,然后只杀掉带着梅花标记的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招招致命,所有人横尸当场,鲜血顷刻间染红了大殿。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双手颤抖。 元济目眦欲裂,拼命挣扎,脖颈间被匕首锋利的刀锋反复蹭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毫不在意,眼神里带着绝望的灰,嘶吼咒骂:“轩辕子忽,你这个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小人!” 元济恨毒了我,他骂得对极了。 太子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颤抖着手又给自己倒上一杯。看向胡青黛:“你一定觉得我狠毒对不对?” 这酒的后劲着实大,胡青黛的头昏昏沉沉的,居然点了点头。 太子眼中有痛,用哀伤的语气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想。” 元济的样子凄惨极了,脖子上的伤触目惊心,他是我唯一交心的朋友啊,我不忍看,将匕首抵在他的后心。 “说,谁身上带着梅花标记?”我逼问。 元济凄厉道:“原来你们是为此而来!”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人可以流出多少血?鲜血在大殿流动,汇集到地板中央阴刻的图案上,一只巨大的由鲜血绘制而成的九尾狐慢慢成型。 诡异又神秘。 胡青黛是知道一个人能流多少血的,她想到娘亲死前那只陶罐。 眼泪顺着她脸颊滚落下来,为她娘,也为无辜的令狐元济一家。 太子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进入了一个恐怖又癫狂的世界里。 元济不再挣扎,用一种神秘悲怆的语气咒道:“不孝子孙令狐元济以殿上全族的血召唤先祖神识,归来兮吾祖,以轩辕之血资尔灵识,以轩辕之土养尔子孙,千秋万代兮,繁荣昌盛。” 我心头警铃大作,全身寒毛竖起。 地上九尾狐状的鲜血咕咕翻滚沸腾。 我和羽林郎皆大惊,楚云飞提醒我:“殿下,不要让他再说下去。” 我狠狠心,一用力将匕首插进元济的身体,鲜血喷溅,元济哈哈大笑:“多谢成全。” 我又是一惊,拉着他退后一步。 原来唯有我俩脚下九尾狐的前足没有被鲜血覆盖到,而此时,元济的鲜血正缓缓填满那只前足,我眼睁睁的看着,来不及阻止。 我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当鲜血填满一个完整的九尾狐图案,血雾升腾而起,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血淋淋的九尾狐飞在半空。 那九尾血狐昂首呲牙向虚空怒吼,俄顷,它血红的双目瞪向我,我仓皇向殿外退去,九尾狐扑到,楚云飞在门边,随手抓过一个羽林郎抛过来,挡在我背后。 血狐碰到那羽林郎,那羽林郎身上的血瞬间沸腾,将他的皮肤炸开,血雾从他身体亿万个毛孔升起,劈里啪啦的炸响声像放了一场鲜血的礼花。 而我仗着那个羽林郎和勤练二十多年的轻功逃过一劫。 元济凄厉的声音在血雾中响起,“轩辕子忽我诅咒你:凡你所愿,尽皆成空;凡你所爱,尽皆成痛。” 一股凉意窜上我的背脊。 血狐追到殿门,因不能外出,向外发出无声的嘶吼,再转向殿内,殿内传出羽林郎们的哀嚎,还有密集的劈里啪啦的爆响,血雾笼罩着大殿,不久后归于永恒的寂静。 殿内逃出的人寥寥无几,全都惊惶不安。 一个羽林郎探头向里查看,血狐从地板跃起,一滴血珠溅到羽林郎的鼻尖,羽林郎痛苦哀嚎,在殿前化作一滩浓血,慢慢渗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这诡异可怕的一幕震惊了我们。 楚云飞提议一把火烧掉大殿,但我止住了他,这大殿我还有用,让他带人先守住后宫出入口。 从我进城开始,拓跋辉开始全力攻城。 大殿暴动一起,东门大开,放入拓跋军。 其实东门拓跋军是我的人改扮的。 我的人一共五万,三万进城,两万守住东门。 我们立刻兵分两路。我带人清洗了宋王府,宋王虽姓宋,两族世代联姻,早已血脉相融,既然令狐一族已灭,宋氏也必亡,斩草除根,这样我们轩辕氏才能高枕无忧。 楚云飞则带着羽林郎攻入后宫,替我抢了月公主。 等我们灭了宋氏,拓跋辉也进了城,他不甘心处处落了先机,因我们人少想要压制我们。 我卑微的请他和他的将士们进朝辉殿,那血狐似乎通人性,起初并无动静,待拓跋人都进去,那血狐才从门口窜起,拓跋辉他们一行也背放成了烟花。 拓跋辉和将领们一死,拓跋人一盘散沙,被我们赶走,我们轩辕人最终成了令狐的主人。 紫薇双星合二为一,一统天下的是我们轩辕一族。 令狐和宋被灭了族,而梅花的主人却无处可查,总归是在当日的大殿上。 血咒不吉,我一把火烧了朝辉殿。 朝辉殿和后宫连成一片,火势蔓延,后宫也卷入火海。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一个千年王朝的覆灭只在一瞬间,我很庆幸我们先出手,不然等来带着梅花标记的人,覆灭的就是我们轩辕一族了。 我带回了月华公主,我们有婚约,我会好好待她。 但月公主不承认这门婚事,反抗得厉害,把信物蟒佩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碎了就碎了没关系,反正我是太子,后来照原样雕了五爪盘龙佩。 月公主趁我不备,抽出我的佩剑要杀了我,被我夺了剑。我将她绑起来,三天三夜才给她一口水喝。 然后她又闹着自尽,我跟她说她是这世间令狐族最后一人,如果她死了,令狐族就绝后了,我乐见其成。 月公主瞪大了眼睛,从此之后她再也不闹着自尽。 她知道奈何不了我,只是处处争对我,什么让我难受就做什么。 后来我干脆不理她,将她关在邀月阁内。 “终是我对不住令狐元济,我应该要待他妹妹好的。青黛你说我该怎么办?” “元济的诅咒显灵了,我的心很痛,青黛你说我该怎么办?” 第107章 公主姐姐 胡青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子讲的这个残忍恐怖的故事,她仿佛身临其境。 特别为令狐元济不值,倾心相交,对方却因猜忌挥刀相向。 也为令狐一族不平,千盼万盼,驸马变无常,救命稻草变成了勾魂锁。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胡青黛瑟缩了一下身子。 太子已经醉了,看到胡青黛的动作问:“你是不是冷?” 屋里炭火明明很旺,胡青黛却如坐冰窖,假装醉眼朦胧,“殿下,我有些醉了,坐不住,这就退下回去休息了。琵琶在院里站了半天了,让她进来伺候殿下吧。” 太子吃了一惊:“你要去哪儿?就这么陪着我不成么?” 胡青黛拿过酒瓶,替太子甑满,亲自喂到太子唇边,“乖,喝了这杯。” 太子醉眼迷离,乐呵呵的就着胡青黛的手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神智迷糊的趴在桌上。 胡青黛走到门口招呼李总管和琵琶进来收拾残局。 自己则借口出门散散酒气。 实则心绪烦乱。 历史书上把太子描写成一个盖世英雄,谁知道这盖世之功后面有这么多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辛? 如今我成为了少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以后该如何自处,才能让太子放心? 书房后面就是花园,中央是一个人工湖,湖水从宫廷那边太液池引过来的,澄静清透,沿着湖边结着一层薄薄的冰。 宜秋院,宜春院,海棠阁,荷香榭等东宫诸阁散落在湖泊的左右两边。 冬日的黄昏,主子下人们都在屋里烤火,湖边空无一人。 胡青黛沿着湖泊慢慢向前走去,今日的惊吓着实让她心中大乱,想在安静的地方理一理思绪。 走了很久,湖边的植被修剪的痕迹渐少,一切呈现出原生态的痕迹。 前方一座小山丘,杂草丛生,旁边飞出一角屋檐。衰败的芦苇倒伏在湖边,伴随着胡青黛的脚步声,一只野鸭从芦苇丛里窜出,扑腾进湖里,划出一道水线远离了湖岸。 是什么人住在这里? 胡青黛绕过山丘,一道高高的院墙圈住一方院子,沿着院墙一圈每隔几步站着一名羽林郎。 刚刚远远看到的屋檐是大门上面的飞檐,飞檐下黑匾金字“邀月阁”。 胡青黛心中一震,原来这里住的就是那个恐怖故事的女主角,月公主。 真真是个可怜人。 “什么人在那里张望?” 两个羽林郎凶巴巴的走过来询问。 胡青黛赶紧赔笑:“路过的!” 羽林郎不打算放过她:“这个地方在最里头,怎么会路过?快说到底是干什么的?” “两位大哥,我是书房的掌令,今天喝了两杯酒,想散一散,不是故意走到这里来的。” 走了长路,她雪白的脸颊绯红,眼圈也泛着浅红,娇媚无匹。羽林郎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不觉软了语气:“你不知道这是宫中的禁地吗?” 胡青黛摇了摇头。 “哟,胡掌令怎么来这里了?” 膳房送饭的粗使宫女蝶儿过来给月公主送米。 “蝶儿,快帮我解释解释。我散步时想事情想出了神,不想误闯了这里,被这两位大哥拉着盘问了好久。” 胡青黛与蝶儿有恩。 原来,蝶儿见主子们的剩菜都是好菜,没吃完舍不得扔,留到第二天接着吃,闹了肚子。宫女们请不了太医,是胡青黛帮她治好的。 从此蝶儿就当胡青黛恩人一般对待。 有着蝶儿的作证,胡青黛很快脱了身。 第二日,照例胡青黛上午当值,太子下朝来,胡青黛有些不敢看他,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胡青黛咬咬牙跪下请求:“殿下,昨日黄昏,臣女散步误闯邀月阁,见邀月阁一带荒草凄凄,庭院颓败。臣女想月公主乃殿下元妃,夫妇一体,元妃的体面就是殿下的体面。殿下待臣女恩重如山,臣女自请前去伺候月公主,闲时在邀月阁一带种树除草,报答殿下知遇之恩。” 太子坐在书案后,面沉如水,额头的青筋隐隐跳动,手在案上紧紧握成拳。 昨日大醉,当她是这个世上自己唯一可以倾述的人,他很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她就这么急着逃开吗?是多么不信任我,才自我放逐? 跪了良久,上座的人寂然无声,胡青黛不敢抬头。 “来人!”太子的声音平静异常。 李总管学乖了只要胡掌令在,他自觉地带着小太监们去门外伺候。听到传唤才进来。 李总管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胡青黛,心里打了个突,加倍小心地躬身立在下面静听太子的吩咐。 又过了片刻太子才道:“李福,本宫和月公主初夏就要大婚了,不好老让她一个人住。从今日起胡掌令去邀月阁伺候,教授月公主礼仪规矩,你带她过去吧。” “谨遵殿下吩咐。” 李总管寻思:“这是怎么了?吵架了?这么快就失宠了?” 不敢多问,只能循例问道:“启禀殿下,胡掌令是不是也跟月公主一样,不能出邀月阁的大门?” 太子道:“胡掌令是调职又不是挨罚,她当然可以自由出入邀月阁。另外邀约阁一带湖边交给她打理,需要什么你支持一下。月公主若是愿意出门,也可以在湖边走走,羽林郎不要拦她跟着就行。” 李总管心中更纳闷了,这明明是贬,怎么又有点不同寻常? 他让两个小太监帮胡青黛拿了行礼包袱,客气地带着胡青黛去了邀月阁。 守门的还是那两个羽林郎,李总管传达了太子地意思,两个羽林郎好奇地看向胡青黛。 胡青黛微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 推开大门,院内一株植物也没有,光秃秃的两陇地。 月公主正在翻地,听到大门响,抬起头瞟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李总管道:“月公主殿下,这是胡掌令,是太子殿下派来教授礼仪的。” 月公主眼神微不可察的闪过一丝喜色,一句话也不说,依旧低头锄地。 李总管习惯了公主的脾气,只叮嘱了胡青黛几句,就带着太监走了。 大门关上,落锁的声音响起。 月公主一双凤目顾盼生辉,虽衣着简朴,却难掩其绝代风华。 胡青黛瞧着月公主十分面善,加上心里很同情这个女孩,请安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恭敬。 月公主听出来了,放下锄头,转头对她道:“你跟我来。” 围墙里只有一个一进小小的四合院,公主带着胡青黛进了正房,东边那间公主居住。 胡青黛在西边那间安置。 “你怎么来了?”月公主将嗓音压得很低。 胡青黛诧异的看了一眼她,“太子殿下派我来的呀!” 胡青黛归置好物品,整理好床榻,月公主一直坐在方桌边看着她忙碌。 “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公主感慨的说。 胡青黛愕然,“公主殿下这话从何说起?臣女虽出生不高,但有家中父母怜爱没怎么受苦。倒是公主殿下受苦了。” 月公主眼中含泪:“为了活着,一切都值得。” 胡青黛顺着她的话说:“活着就有希望。” 月公主问了她生辰,父母家乡,胡青黛恭恭敬敬答了。 月公主笑道:“你不必这么恭敬,我关在这里,也没有亲人,我瞧着你面善,咱们年纪相近,我比你大一些,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胡青黛很感动,月公主跟她大哥令狐元济一样,一片赤诚呢。 这个身世可怜的公主,孤苦伶仃在这世上,命运与自己何其相似,胡青黛不忍心拂逆她的意,甜甜的叫了声:“公主姐姐!” 月公主:“只叫姐姐,不要加上公主二字。” 胡青黛:“姐姐!” 月公主答了一声:“唉!” 月公主又叫她:“妹妹!” 胡青黛答应了一声,月公主脸上滚下泪来,胡青黛上前搂住月公主。 第108章 邀月阁 半夜,屋里寒冷加上胡青黛择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月公主的房间里不时传来咳嗽声,她过去查看。 烛光下,公主盖着薄薄的一层被子,闭着眼,额头滚烫。 胡青黛忙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盖在月公主的身上,又去厨房捅开火,熬起药来。她随身包袱里带着常用的药材,这是当年和爹娘颠沛流离时养成的习惯。 卫云悄无声息的闪进厨房。 正卖力的扇火的胡青黛吓了一跳,“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保护太子妃的影卫呀,这么晚了,做夜宵么?” “熬药呢,你没闻见药味么?月公主病了。你来得正好,帮我去井里提两桶水来,公主发烧需要降降温。” 胡青黛叫醒月公主,把药喂她服下。 又打来热水,要替她擦洗。公主拒绝道:“喝了药就可以了,太晚了你去睡吧。” 胡青黛劝她:“温度太高,洗一下降降温。你不是叫我妹妹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以后我若是也病了,还得你来照顾我呢。” 外面火把通明,脚步声繁杂,胡青黛也顾不上了,替公主擦洗起来。 “太子殿下驾到!”门外传来李总管的声音。 关着门,胡青黛在屋里大声道:“麻烦太子殿下移步西屋稍坐。” 一炷香后,胡青黛打开门,去西屋请太子。 太子脸色阴沉,怔怔的坐在床沿,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青黛想大抵是自己破坏了规矩,太子大晚上被吵,不高兴了吧。 太子哑着嗓子问:“你的被子呢?” 胡青黛道:“公主殿下大冬天只有一条薄被,着了风寒,发烧了,我的被子拿过去给公主盖上了。” 太子瞪着李总管,“李福,你是怎么办事的?” 李总管忙撇清:“各处的份例都按时发放了,都有档案记录。这邀月阁的一向是宜秋院帮忙领的,想是罗良娣一时事多还没送来。” 太子怒道:“都冬天了,棉被还没送来?现在就去宜秋院要过来。” 李总管忙派了几个得力的太监,去府库取炭盆被褥,茶具茶叶等,哪里敢真的去宜秋院取。 胡青黛打着哈欠,站在一旁静静的看太子发脾气。 马后炮有什么用?冬天都快过完了,公主姐姐也不知道是怎么挨过来的,真是可怜。 太子瞧着胡青黛的神色,就知道她在腹诽自己对月公主太过冷漠。 心中更加焦躁,抬足走进月公主的房间,公主服了药已经睡着了。 脸蛋红红的,像煮熟的虾子。 那条薄被就被胡青黛搭在公主脚边,陈旧轻薄还带着两个补丁,无言的述说着太子的无情。 太子羞愧难当,不敢去看胡青黛的脸色。 夜半了,李总管催请安置了好几次。 就是不想去睡,心里空落落的。就在书房里批阅奏折,积压的奏折全都批完了, 值夜的羽林郎来报邀月阁有事,那一瞬间,他心里居然有一丝惊喜,迫不及待地赶来。 这里却是个冰窖,自己在她面前丢尽了脸。 此后一连几天,李总管都没有在太子面前讨到好脸色,他很惶恐。 殿下万事都不放在眼里,从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次是真的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李总管悟出一个道理,月公主看着失宠,但在太子殿下心里位置特殊,又有一个胡掌令在,以后邀月阁千万不可怠慢,物资往后都得亲自去送。 早春,邀月阁门口小山丘上,胡青黛问月公主:“姐姐,你喜欢什么树?咱们让他们买了来种。” 月公主笑道:“我不认识什么树,还是妹妹决定吧。” “桃树吧,这湖边好多柳树,桃红柳绿,草长莺飞,正是春日好时节。” 月公主托腮看她:“你喜欢就好。” 自从互称了姐妹,飞快的熟络起来,默契非常。 常常同塌而眠,胡青黛把生平发生的趣事絮絮叨叨都说给月公主听,月公主却很少说话。 有一回半夜,胡青黛说得兴起,公主困得不行无限惆怅的说:“我有一个表妹很像你,也是这么聒噪。” 胡青黛怕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赶紧岔过话题:“燕驸马也说我像他表妹,细看你跟他长得才像呢。” 胡青黛突然惊觉燕驸马心心恋恋的表妹是不是公主? 两人眉眼间出奇的像,那双威凛凛的凤眼简直一模一样。 难怪第一次见公主时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那么和燕驸马在一起的黑衣人是什么身份?灵仙宫吗?胡青黛悟出了一头冷汗。 一定不是她怀疑的那样,否则他和福熙公主夫妻恩爱又怎么解释? 月公主好奇的问:“那个人是谁?” “一个不认识的人。”胡青黛搪塞过去,又摸了一把冷汗。 因对月公主的同情心泛滥,自己全无防备口无遮拦,以后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打定主意谨言慎行。 “姐姐,我来教你诗书和轩辕的礼仪吧。你不会永远在这邀月阁里做一辈子的农妇,将来要是贵为皇后,不知书达理可是要闹笑话的。” 月公主很是不屑,“轩辕的皇后?不稀罕,谁爱笑谁笑去。” 胡青黛不认同,“公主此言差矣,到时候要是你不知礼仪,人家会说令狐的公主没有教养,而不会说是轩辕皇后差劲。再说了你以后还得跟太子斗智斗勇,以前一腔孤勇,靠绝食达到目的,是因为你对他们还有用。若是将来他们达到目的,你还得靠智慧改变现状,不读书哪来的智慧呢?” 月公主被说服了。 她也是上过几年童学的,只是这许多年过去,又历经大难都忘得差不多了。 从此,上午胡青黛开始给月公主讲学,下午公主在院里种植,胡青黛则整理大门外湖边和山丘上的杂草和灌木。 太监们快速高效的买来树苗,又热心的帮忙挖坑,浇水。 忙活几天,小山丘上种满了桃树,期待再过一个月,桃花开满山坡。 月公主瞅着她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会在这东宫待上一辈子呢。” 胡青黛笑着说:“这些树都是为姐姐你种的,愿你每天望见这个山坡的时候都有一个好心情。” 太子沿着湖边散步,李总管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邀月阁最近怎样?” 李总管就知道他要问这个,早就准备好答案了。 “湖边的草都除了,月公主和胡掌令今日在小山丘上种满了桃树。” 太子兴致很高,“我们去看看吧。” 没走几步,前面大树后转出一个女人来。那女人生的妩媚性感,面上挂着一滴清泪,欲坠未坠。 太子不悦:“你不在自己宫里反省,跑这里来做什么?” 罗良娣:“元妃那里,是贱妾失职,原不该请求殿下原谅。只是臣妾有一个多月没见着殿下了,心里好生想念,又不敢去找殿下,怕您生气。只想在这湖边站一站,远远望一望书房,以慰相思之苦......” “别说了!”太子皱眉喝道。 罗良娣张口结舌,不知怎的这些话不管用了?难道说太子真的对月公主动心了吗?还是那个胡掌令? 第109章 发誓 罗良娣心念电转,如何恢复恩宠就看今朝。 “殿下,邀月阁那边种了几日的树,想是没时间顾及晚饭,我让膳房做了一些准备送过去,妾身去膳房看看好了没有,就不打扰殿下了,妾身告退。” 太子点头赞许:“还是你想得周到,去吧。” 罗良娣扭着身子摇曳着走了。 太子信步往后走。 荒丘上果然种满了桃树,邀月阁的门大开着,两个羽林郎守着两边。胡青黛的声音从正房传出来:“公主姐姐,好累呀!不想做饭该怎么办?” 月公主虽不关心种树,也在院里种了一天菜,也很累,“不想做就不做好了,姐姐以前晚饭不想做,就吃点萝卜干。一会儿咱们吃点萝卜干就好了。” “那怎么行?姐姐太瘦了,还是得吃一点有营养的,我做去。” 太子听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多希望那就是现实。 “太子殿下金安,您怎么来了?” 胡青黛出门,一眼就看到院子中立着的太子,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来看看你们种的树,看上去劳动量挺大的。” 这一个月,太子压抑着自己,管住自己的腿。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正大光明来邀月阁的理由。 “是啊,弄完这些可累了。” 胡青黛一脸疲惫,打着哈欠要往厨房去。 “不用做饭了,一会膳房有人送饭过来。” “真的吗?太好了,托殿下的福,臣女也就歇着了。” 胡青黛止住脚步。在她的影响下,月公主也不像从前那么偏执,不再非令狐的米不吃。 胡青黛劝她,轩辕人吃令狐的米,她这个令狐人要吃轩辕的米才不吃亏,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月公主这里照例是不会有太子的茶的,胡青黛只好请太子出来土丘看桃树。 走上土丘,她指着最上面那棵碗口粗的桃树无不骄傲的说:“这棵树可是臣女亲自种的,就请几个小太监帮忙抬了一下,我亲自填的土浇的水。” 太子笑吟吟的围着那棵树转了一圈,“你种这的棵树长得真俊,等等这里怎么还有字?” 树干上歪歪扭扭刻着的几个字“胡青黛树”。 一个伸手去摸,一个伸手去捂,两只手碰到一起,太子顺势抓住了小手。 太子太渴望碰触她了,肌肤一接触,身心都有些颤栗。 这些日子他歇在书房,辗转反侧,静下来脑海中全是她,梦里也全是她,别的女人都不想去看一眼。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太子不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时候住进自己心里的,悄悄地安营扎寨,将他的心都占得满满的,一丝空隙都没有,害得他一颗心涨涨的,整日整日的发闷。 可是对方的心中却只有自己的弟弟。 太子的抓得很紧,眼睛憋得通红。 胡青黛猝不及防,挣扎不脱,一张脸急得通红。 太子低声下气道:“别动,就听我说一句话。” 胡青黛紧张死了,低着头,坚决不去看他的双眼。 太子掐着她的下巴,抬起起来,逼迫着与他对视。 太子望进她眼眸深处,用痴迷又深情的语气说:“吾倾慕汝已久,愿聘汝为侧妃,生生世世永不离分。” 太子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实在情动的时候,听得胡青黛的耳朵发烧,像受到蛊惑,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个不停。 胡青黛不得不承认太子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可是她心里有轩辕子仪怎么会受别人的引诱呢? 她坚决的摇头,刚有动作,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用力掐住她的下颌,不给她头摇动的机会。 “不用急着回答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我都会等着你,哪怕十天半月,一年半载,两年或十年,一辈子,我都等得。” 太子说完生怕胡青黛开口拒绝,匆匆下了土丘,扬长而去,好像后面有野狼在追。 胡青黛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倚着树,出了一回神。 “喂,你还不下来么?饭都要凉了。” 月公主倚着大门,表情似笑非笑的,不知道她在哪里多久了。 羽林郎们,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 看见了就看见了,胡青黛脸上一红,若无其事的回屋。 “你不要喜欢那个太子。” 月公主一脸严肃的看着胡青黛,“否着咱们就不是姐妹。” 胡青黛吐了吐舌头,“姐姐你好凶!谁说我喜欢他了?我才不喜欢和一堆人抢。我喜欢的人另有其人。” 月公主缓和了脸色,语气依然很严肃。 “我这一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他痛苦。你若真的喜欢他了,我们不光没法做姐妹,说不定我还会杀了你。你要发誓我才能信你。” “这有何难?”胡青黛在饭桌上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若喜欢太子,死全家。” 月公主摇头:“不成!我知道你全家就你一人,这个誓言不作数,重新起一个。如违誓言,凡你所愿,尽皆成空;凡你所爱,尽皆成痛。” 胡青黛定定的瞧着月公主,脊背窜起一股凉意,确信令狐灭门的那日,月公主就藏在朝辉殿的大殿上。 哪个怀春的姑娘不想偷偷看一眼自己未来的夫君呢? 这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女孩啊。 “怎么了?我很可怕吗?” 胡青黛摇头,举起三根手指起誓,“若我喜欢轩辕子忽,凡我所愿,必将成空;凡我所爱,必将成痛。” “满意了吗?” 月公主满面笑容的给胡青黛夹菜,“来多吃点,瞧你瘦的。” 卫云隐藏在屋梁上犯了难,这一段要不要报与太子殿下知道? 月公主眼角余光兴奋的瞟了一眼屋顶,报给你主子去吧!这是送给他的大礼。 胡青黛耳聪目明,房梁藏人她自然听到了,之所以这么配合月公主,是希望这个影卫能把誓言传到太子耳中。 卫云确定月公主暂时没危险,夜里去寻了一趟卫东。 “她真这么说?” 卫东在厨房鼓捣面食,正揉着面团。 “嗯!”卫云抓紧时间,找出一盘酱肘子啃着。 “你这个报上去,殿下还不得疯了?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最近已经够惹眼了,一个多月都歇在书房里,昨儿个陛下还问呢。再说前天五殿下也回来了,要我说就别报了,闹起来对谁都不好。” 卫云道:“好的,东哥,你回来正好,回来我就有主心骨了。” 当年影卫选拔时,因为卫云是女孩,卫东对她诸多照顾。因此她对卫东的感情非同一般,对他言听计从。 “月公主是故意让殿下难受的,别报了啊!” 第110章 画妆 令狐都督府,自从卫东亲自整治膳食,关超带着羽林郎层层护卫,楚云飞再也没有找到对轩辕子仪下手的机会。 轩辕子仪到底年轻底子好,加上卫东日日补血食疗,不多时身体恢复,可以远行。 关超集结人马,准备干粮,要带两位皇子回轩辕。 轩辕子冯嚷道:“早点回去,这鸟都督府待了这么久都快发霉了。” 轩辕子仪笑道:“四哥,你在这里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得甚是逍遥,瞧瞧,你都发福了。知道的呢,你是出来巡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疗养了呢。” 轩辕子冯摸摸双层下巴 “有这么明显吗?” “非常、十分、以及特别明显。仔细父皇问你,令狐都有什么呀?你回答‘我就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也不知道。’” 轩辕子冯有些着急,“那怎么办?” 轩辕子仪轻笑一声,“告诉你一个办法,这里以前是宋王府。藏书楼里什么书都有,找一本关于令狐风土人情的带回去,路上无聊看看就足以应付父皇了。” “真是好兄弟,快带我去藏书楼。”轩辕子冯大喜。 “钥匙在楚都督那儿,想要找他。” 轩辕子仪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轩辕子冯兴匆匆的去讨钥匙,楚云飞深知这位四皇子的脾气秉性,派个随从打开了楼门。 宋王藏书楼很大,轩辕子仪表示要跟着去看看,两兄弟开始在楼上楼下书架上寻找起来。 轩辕子仪在二楼最里,靠墙书柜的一只樟木箱子里找到了一本书,书上记载令狐皇室族谱。他曾在昭宗陵寝里待过,对昭宗后代异常好奇,于是翻到昭宗那一页。 昭宗育有二子二女,长子哀宗令狐荣祥、次子令狐荣礼、长女令狐荣禅、次女令狐荣福。 昭宗长子哀宗令狐荣祥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育有二子一女,长子令狐元济、次子令狐元淇、长女令狐月。 次子令狐荣礼正妃无所出,后有小字备注侍女私生一子一女,长女令狐玉贞小字备注早夭、次子令狐元泽。 令狐礼法私生子不可有封诰,不可进入宫廷生活,不知这个令狐元泽是否还在宫外? 难道昭宗血脉还存有一息尚存? 轩辕子仪带着疑问接着往下看。 昭宗两位公主皆嫁入宋王府,只有驸马们的名字,子女没有往上写。 又翻了翻箱子,一本名叫《宋氏祖先图鉴》的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翻开一看是历代宋王和夫人的新婚画像,宋王儒雅英俊,王妃风华绝代。 让他吃惊的是年纪轻轻的王妃美人尖上有一小撮白发,这撮白发和其他头发一起挽入发髻,让王妃平添了几分妖媚。 他接着往后翻,发现每一位王妃美人尖上都有这样一撮白发,他知道这些王妃都是令狐的公主。 难道每一位公主额头都有一撮一模一样的白发? 那为何身在轩辕的月公主美人尖没有白发?难道她是假的? 这个推论让轩辕子仪心中惊疑不定,这本图册一定要带回去给太子哥哥瞧。 他翻到最后一页,双手颤抖起来。 最后一页是最后一位宋王妃,昭宗的大女儿令狐荣禅,那模样跟胡青黛至少有九分相似。这位公主比如星更像胡青黛。 看来陵寝中昭后的画像不是自己的幻觉,昭后就是长得跟胡青黛一模一样,难道胡青黛也是宋家人? 不行!这画册不能带回去! 轩辕子仪后脊窜上一股凉意,脑中一片纷乱,巨大的秘密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头,连轩辕子冯靠近,他都没有发现。 轩辕子冯凑过来道:“看什么这么入迷?我都叫你好几遍了,噫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轩辕子仪快速将书一合,随手向上一抛,图册稳稳的落在宽大的房梁上,从下面望上去,图册藏得严严实实。 轩辕子冯目瞪口呆:“老五,我终于信了你是靠自己死里逃生的,而不是运气。” 两人来楚云飞书房还钥匙,顺便告辞。 轩辕子仪一眼就看见楚云飞书案上那幅灵仙宫主图,又是一震,当年策论课胡青黛的模样与这画像至少有五分相似。 轩辕子冯不耐烦寒暄,点个头就走了。 轩辕子仪指着画像问:“不知这灵仙宫主是否抓到?” 楚云飞道:“贼人狡诈,至今还未照面,这都是多年前的画像了。” “不知这画像是怎么来得呢?” 楚云飞给轩辕子仪大致讲了一遍云来镇发生的事。 轩辕子仪问:“一个小药童,会不会搞错了?” “八九不离十。” “那么灵仙宫宫主现在何处?” “不在松州就在景州,时不时的冒个头滋扰我们一下,又缩头不见,甚是恼人。” 轩辕兄弟俩在关超带队的羽林郎严密护卫下,回到丰京。 面见老皇帝和太子,陈述一路见闻和遭遇,轩辕子仪害怕牵连胡青黛,隐过真假公主的疑虑不提,略提了提楚云飞山高皇帝远,俨然一方霸主,皇帝和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轩辕子冯一路吃喝玩乐自然啥也没提。 回到皇子们居住的宫殿,还是下午时分,轩辕子仪坐在轩辕子冯起居室的窗前,握着一面铜镜左瞧瞧右看看。 轩辕子冯十分好奇:“老五,想了大半年,你怎么不去见你心上人?在我这里照什么镜子。” “四哥,借你家媚儿一用!” 轩辕子冯惊得跳起来。 “哟!开窍了?虽说兄弟如手足,媳妇如衣服,不过咱们兄弟同穿一件衣服,似乎有点奇怪。等着,哥哥马上去,另给你寻个好的,马上送到你房间,你看怎样?” 轩辕子仪看过来,眼神叹为观止。 “四哥!你真是三句话离不开床上那点事!我是看你家媚儿妆画得好,想借她给我脸上扑点粉,我最近脸色有点难看。” 轩辕子冯真诚相劝:“你是大病初愈,又长途跋涉,脸色好才怪呢,养一个月就好了,画什么妆啊?你又不是羽林郎。” “四哥就帮帮我,我想去见青黛!” “你就这样去见她,见你脸色苍白,说不定她更心疼。” 轩辕子仪摇头:“你不懂!她喜欢皮囊好看的。” 以前她明确表示过喜欢的男子,凤麟郎容光绝世,燕回芝兰玉树,他怎么敢让她瞧见自己憔悴的模样呢? 轩辕子冯直叹气,“想不到啊,一世英雄的老五,还要敷粉邀宠,说出去谁信呢?但愿胡青黛不要负了你一片苦心。” 经过媚儿的一双巧手,轩辕子仪恢复了往日的风姿。 归心似箭般骑马来到娄金街胡青黛家。 昔日“胡家医馆”四字招牌已然不见,铺面被隔壁绸缎铺打通,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绸缎庄。 难道是因前段时间瘟疫太医院太忙,把铺面租给隔壁了? 羽林郎和卫东提前被关超封了口,在令狐不准提胡青黛的事,谁提就不准回轩辕。 回程路上,几个羽林郎提起那场来势汹汹的瘟疫,说多亏胡太医的方子,才解了一场危机。 轩辕子仪心中喜悦就问:“胡太医有没有升官?” 一名羽林郎顺嘴道:“当然!正四品!可惜...” 被关超喝断:“还不警戒四周,留意有无可疑,保护二位殿下安全,谁在队伍里乱嚼舌根,鞭子伺候。” 轩辕子仪什么都不知道。 轩辕子仪将马栓在一旁,提着礼物走进绸缎铺,小吕掌柜满脸笑容的迎出来问:“客人想买点什么?” 进胡家院子要从这铺子后门进,轩辕子仪客客气气道:“我是来拜访胡太医的,劳驾通报一声。” 小吕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从外地来的?” “算是吧!” 小吕掌柜又问:“你是胡家亲戚?” 轩辕子仪心道,准女婿应该算吧,于是点头。 “哟!你来得可不巧,请进里面喝茶,慢慢说。” 小吕掌柜请轩辕子仪进了后院,在梨树下桌椅前坐下。 “小圆他娘,来客人了!” 屋里妇人答应了一声,先跑出来个胖墩墩的小童,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轩辕子仪看。 一个年轻妇人端出一壶热茶,两个干净的茶杯 轩辕子仪满心疑问,难道升官了,换大房子了? “掌柜的,胡太医一家搬到哪里去了?” 小吕掌柜递过茶来,“客人别急,先喝一杯茶,等我慢慢跟你说。” 轩辕子仪接过茶喝了几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来晚了......” 黄昏时分,根据小吕掌柜提供的地址,轩辕子仪心急如焚地赶到郊外那座小院。 院门深锁,蜘蛛在院门和一蓬杂草间织了好大一张网。 他捡起一根木棍绞了那张网,大声喊道:“胡青黛?黛黛?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是惊起的一林鸟雀。 他心爱的女人,遭逢了人生巨变,他没能陪在身边。轩辕子仪既愧疚又心慌意乱,在小院里蹲守了一夜,胡青黛也没有回来。 天明时分才想起去问烈阳队的人,可是烈阳队都从松山书院毕业了,新住址不详。 轩辕子仪彷徨又惊慌。 黛黛,你在哪里?知不知道我找得你好苦? 第111章 龃龉 轩辕子仪彷徨了半日才想起有一个人一定知道胡青黛的下落。 福熙公主府,轩辕晴抚着大大的肚子,语气气愤:“五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就应该好好娶个王妃过日子才是,何必惦记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她是你未来嫂子,不准你这么说她!” 轩辕晴重重哼了一声,“你走后,她先勾引了国师,你是不知道,听驸马说他母亲临终前把她托付给国师了,国师替她葬了父母,陪她守孝,俨然准女婿。如今她又弃了国师,进了东宫,勾引太子哥哥,听说太子已经一个多月歇在书房里了,如此心机深重的女人,五哥你得离她远些。”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担心,轩辕子仪听后心里很慌,很愤怒。 邀月阁,胡青黛虎头帽绣好,又做了几件小孩的衣服。 正好有一日假未休,胡青黛向李总管请假去一趟定南侯府。 瞿珍珍拿着小衣服、虎头帽爱不释手。 “没想到我们青姑姑的手艺这么好,这小衣服做得精致,衣料也柔软,正适合婴儿穿。这虎头帽真好看,猎隼绣得即好看又不扎手,丝线劈得极细吧?你费心了。” 胡青黛笑道:“我家隔壁就是绸缎庄,跟那里的绣娘学来玩的,这衣服和帽子略表一下做姑姑的心意,做工自然赶不上侯府的,你就看着办,用得上就用,用不上你就随意处置好了。” 瞿珍珍道:“这么好的东西当然要用了,不仅给宝宝用,将来他有了弟弟妹妹,接着给他们戴。” 胡青黛笑她:“不害臊!” 瞿珍珍面上一红,岔过话题:“五殿下回来了你知道吗?” 胡青黛心中急跳,摇了摇头,她自闭于邀月阁,她的世界里只剩她和月公主。 “都回来四五天了,皇上封了他和四皇子为亲王!他没有去找你?” 胡青黛茫然摇了摇头。 外面有丫鬟来报:“五王爷来访。” 瞿珍珍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找你的,我还是告退吧,这花厅就留给你俩叙旧了。” 胡青黛站起来:“你别走!” 瞿珍珍笑着快步行到院中,冲进院来的轩辕子仪点点头,当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末了还让丫头关上了院门。 轩辕子仪看了一眼瞿珍珍,愣了愣,这个女人长得也好像胡青黛。 胡青黛扶着门框站在花厅门口,那个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牵绊,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面前,挺拔如青松,经过大半年的历练,脸上褪去了青涩,面容更刚毅,眼神更坚定。 他真的走了好久,就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轩辕子仪站在院中,他的青涩女孩已经出落得玲珑窈窕,娇俏妩媚,望过来的眼神百转千回,最终化作带泪的一笑,如蝴蝶般飞扑过来,轩辕子仪紧紧抱了个满怀。 两人紧紧相拥,这一刻世界万物都不复存在,只剩他们自己。 良久她伸出双手捧定他的脸颊,“你回来了?!”、 语声尤在颤抖。 “我回来了!” 轩辕子仪压抑着激动,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随后双手捧起她的脸,打量起她的容颜,额头光洁饱满,乌发如云。面容就跟昭后一模一样,那昭后曾经冲他一笑,变作一只九尾白狐扑倒自己,咬住脖子吸干了他的血。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你怎么了?听说受了重伤,都好了吗?” 看到轩辕子仪恍惚的神情,胡青黛很是关切,拉过他的手要切脉。 轩辕子仪抽回手,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曾经被吸干了血,语气中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好了,都好了。” 胡青黛敏感的察觉到了,有些失落,“那就好!” 轩辕子仪看向她,无限怜悯:“你爹娘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还好吧?” 胡青黛心中再起涟漪,含泪道:“还好,有柳世子和国师他们帮我,总算都熬过来了。” 除了国师和卫东,没有人知道那些日子有多难熬,最后都是靠他一封又一封的书信,她才撑过来。 刚刚轩辕子仪的疏离,应该是自己多心。 轩辕子仪心事重重,他回来好几天了,去东宫也见不着她,宫女当值不能随便见外人,何况她又住在邀月阁。 但这几日他一直被很多疑问困扰,她跟令狐宋王府有没有关系?她接近太子是为了什么?难道说她就是灵仙宫宫主? 他不想两人之间有丝毫的芥蒂,直接问出了口:“你为何要去东宫?” 轩辕子仪的语气,胡青黛不喜欢,推开他去厅里坐下。 “先父困在凉州,太子殿下恩准我出城接回,让我一家团圆,见了最后一面。他有恩于我,我是去报恩的。” 轩辕子仪在她旁边椅子坐下,紧追不舍。 “报恩就包恩,为什么要接近月公主?” 为了躲避太子,也因为同情和怜悯,这些原本都可以慢慢跟他说,但是看到他怀疑的眼神,胡青黛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否认:“我没有刻意接近她。” 见胡青黛刻意回避,轩辕子仪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因为派往青州的人回信,到了胡家曾经使用路引上的地址,那边并无胡景林这家人。 地址是假的,胡家只怕是她的一个假身份。 他不愿相信,但又不能不想,她也许就是灵仙宫宫主,与令狐宋王家族关系匪浅。 轩辕子仪心乱如麻,问出了折磨他许多天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接近我们轩辕皇族有什么目的?” 胡青黛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睁圆了双眼:“你说什么?!怀疑我?” 轩辕子仪心头一跳,放软了语气:“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要接近我们兄弟?” “你认为我心怀不轨,是刻意接近你们兄弟的?!” 胡青黛大受打击,脑袋一片空白,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我是谁?我俩好的第一天,我就问过你,那时候你不是很清楚吗?还是因为你如今当上了亲王,身份更加贵重;而我如今父母双亡,一介孤女,两人之间云泥之别,王爷开始在乎起我的身份来了?” 轩辕子仪第一次见胡青黛发这么大的火,慌了手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他只想要她对他敞开心扉,并不想追究。 胡青黛最怕的就是亲近的人一个个抛弃她,离她而去。 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好像自己就是一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父母去后,她把轩辕子仪当作唯一的依靠,一片丹心对他。 轩辕子仪却怀疑她别有用心,她的世界坍塌了,怒道:“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王爷若嫌弃怀疑,从前种种就当没有发生过。” 胡青黛心如刀割起身跑出大厅,轩辕子仪心乱如麻飞身向前,伸手去拦,“黛黛,我没有嫌弃你,我们谈谈!” 胡青黛状若癫狂:“你不是想知道我接近你们兄弟有什么目的吗?自古以来有所图谋者,无非就是谋财与害命,如今你们兄弟好好的活在世上,那我就是谋财!” 她情绪激烈,从领口把翡翠蟒佩一把扯下,这是当初轩辕子仪当初送的定情信物。 “我的目的就是谋财,这块玉佩可是价值连城呢,如今既然被王爷识破了,还给你呗!” 把玉佩朝轩辕子仪的扔去,转身就往外跑去。 第112章 补药 轩辕子仪慌忙弯腰接住玉佩。 “黛黛,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你听我解释,无论何事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胡青黛打开他抱过来的手.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事需要解决,从今往后,你我风月不相关,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将他重重一推,打开院门跑了。 一句话听得轩辕子仪心头剧痛,几乎站立不稳。 “不要!不可以!” 轩辕子仪失魂落魄的追出去。 守在外院的瞿珍珍风中凌乱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刚见面就吵架?” 然而没有人给她答案。 胡青黛一路疾奔,这茫茫天地间又只剩下她自己,孤魂野鬼一般,不知所来,亦不知所往。 她急切的想要抓住最后一丝依靠。 冲进兰桂坊,老鸨正闲坐大厅喝茶。 “哟,我说胡姑娘,一个月回来一回呀?怨不得国师老往我们这里跑。” 胡青黛充耳不闻,噔噔噔跑上楼梯,抬脚踹开木泰的房门。 木泰懒洋洋的看她一眼,撑起身子心虚地问:“姑奶奶,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你对这个地方也有隐。” “隐你个大头鬼!” 胡青黛怒不可遏,直接上前掀了被子。 一男一女两具赤裸条的躯体裸露在空气中。 木泰赶紧捂住重要部位,惊魂未定:“谁招你了?怎么这么凶?!” “你招我了!我最后一次上这里来,以后你爱来不来,我才不要管你。” 她转身就走,木泰飞快披上衣袍,自嘲道:“是我招你了才好呢!喂,你不等我呀?” “这个世界谁会等谁?!” 那神情就跟她父母双亡时一模一样,木泰心里觉得不祥,飞身追下楼去,看到胡青黛狠狠推开堵在门口的一个男子,那男子伸手要去拉她的胳膊。 木泰大喝一声:“住手!”飞身过去一掌拍在男子后颈,男子听到风声,侧身躲开。 木泰将胡青黛一拉护到身后,像一只保护幼崽的老母鸡。 胡青黛心情大悦,还是有依靠的,依然还是板着脸,一眼也不望向那男子。 待看清男子的长相后,木泰淡淡笑了笑。 “对不住啊,原来是五王爷!我还以为是浮浪子弟调戏良家。” 又转头对胡青黛笑道:“我说不可能是我招你了嘛。你们要不继续?” “继续你个大头鬼,走,回家。” 她故意挽着木泰的胳膊往大街上走去。 木泰低声对她咬耳朵:“我是不介意咱们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上街哈,相反呢我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胡青黛是我的女人。不过你就得小心了,小心戏过了头,五殿下受不了刺激,真娶了别的女人,到时候你就只能天天哭鼻子了。他那眼神跟刀子一样,我这会儿还觉得后脖梗子凉飕飕的。” 胡青黛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爱娶就娶去,人家王爷之尊,如今是看不上我了,我和他结束了。” 说着将头倚在木泰胳膊上,偷偷的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蹭在木泰的袖子上。 木泰不信,“是吗?那他跟着你干什么?” “防贼呗!” 两人神态亲密,贴在一起的样子从后面看来,像是木泰在吻胡青黛的发间。 路人指指点点。 “虽然是勾栏瓦舍一条街,大白天的,这也太大胆了吧,有伤风化!” “世风日下!” 胡青黛在一家药店前停下脚步。 木泰问:“干嘛?” “进去买点药。”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给你照照蓝光。” “你那蓝光是刺激精神力的,不管用。” 走进药店,小二迎上来问:“两位客官可有方子?” 胡青黛道:“没有,我说一样药,你抓一样。” 小二爽快的答应了,胡青黛每说出一样药,店小二的脸色都要变一变,偷偷看向木泰的目光好奇又古怪。 胡青黛付了药钱,提着药,依旧挽着木泰出了药店。 轩辕子仪远远的还站在兰桂坊门口,就像一座石化的雕像。 木泰望了一眼,停住脚步,轻笑一声:“怪可怜的,要不我去把他叫过来,让你捶一顿,消消气怎么样?” 胡青黛抱着木泰胳膊道:“别人家的闲事少管。咱们回家去,乖乖的把药煎来喝了,不许剩下啊。” 木泰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药是给我买的?” 胡青黛面不改色,“嗯,天天眠花宿柳的,得给你补补。” 木泰叹为观止,“你可真是敢说敢做啊,谁家大家闺秀敢上药店买壮阳药、上妓院掀人家被子啊?!” 胡青黛蔫蔫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木泰嘿嘿笑道:“说你两句还来劲了。跟你说啊,你这药我可不需要,爷们壮得像头牛,甭说一夜才一女,就是一夜御十女那也是雄风不倒。” 饶是脸皮比城墙厚,胡青黛还是飞红了脸。 木泰后知后觉的住了嘴。 “你如今在我面前是一点顾及都没有,国师的威严也不要了,什么都敢说。一夜十女是真的么?” 木泰厚着脸皮道:“假的,别当真。” 胡青黛熬完药,端到院子的桌上,远远的大树下站着一个人,白袍绣金蟒,贵气十足。 “喝药了!”胡青黛在院子里喊,木泰从屋里出来,洗了澡换了身衣服。 “真喝呀?”闻着药味,他皱起了眉头。 “少废话,快喝!”胡青黛不容质疑。 木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卖乖道:“莫说是补药,就是毒药,只要是你熬给我的,我都照单全收。” 胡青黛撇嘴一笑:“刚刚是谁愁眉苦脸不愿意喝的?” 木泰看了看那边树下,抬脚要走:“你们谈谈呗。” 胡青黛一把拉住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不许走,那个人从今往后与我无关。” 她踮起脚,故意吻上木泰的唇角。 这个吻冰冷柔软,木泰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 抬眼望去,大树下的男子终于转身走了,那背影伤心落魄得很。 “胡青黛,你够狠啊!这简直就是把他的心挖出来在地上摩擦嘛,我很好奇他怎么你了?” 胡青黛没好气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是他先把我的心挖出来在地上摩擦的。木泰,你这嘴跟多少姑娘亲过了?” 木泰调笑道:“我和姑娘只上床,从不接吻。所以刚刚那是我的初吻,你得负责。” “我信你个鬼,兰桂坊少去,小心得病。正经娶个娘子不行么?” 木泰哭丧着脸:“我感觉你也把我的心放在地上摩擦。正经小娘子看不上我,我也只配兰桂坊的姑娘们了。至于病嘛,别担心我可是有蓝光的。” 胡青黛牢牢牵住他的袖子,喃喃道:“不要离开我,我很有用,可以给你洗衣服,做饭,兰桂坊那些姑娘们能做的事我也能做到,不要抛弃我!” 木泰重重叹了口气,“完了,又犯病了!” 第113章 佛珠 半个月后,东宫书房里,太子忍无可忍:“老五,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一连十日下朝后,你都跑到我这儿来喝茶,想喝茶回自己王府喝,我可没有那么多茶供你。” 轩辕子仪犹豫很久,兄长是轩辕家的掌舵人,自然比女人更重要。他狠了狠心道:“皇兄可否把胡青黛逐出东宫?” “为何?” 太子本就猜到他为胡青黛而来,不动声色的想知道理由。 “我怕她对皇兄不利?” “此话怎讲?”太子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轩辕子仪道:“不满皇兄,弟心悦她,想娶她,派人去她家乡查访。结果查无此人,还查出一家子上京的路引都是买来的。皇兄身份贵重,来历不明的人放在身边,怕有事故。” 太子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五弟你能站在本宫这边,本宫很欣慰。我当是什么大事,这件事的话,她已经跟我说过了。” 太子提到胡青黛的时候,语气神态像在说一个爱姬。 轩辕子仪僵在那里,心尖刺痛,这么要紧的事黛黛从来没对我吐露分毫。 她何时与皇兄这么亲近了? 原来那日太子酒后诉说了自己的私密往事。 胡青黛想,太子等于把短处送到了我手里。等他清醒后,还不得立刻除掉我呀?我有什么短处也放到他手里就好了,这样大家平衡,谁也不疑心谁。 于是就从父女俩下山卖药说起,怎么惹了要黄豆捐的官吏,怎么被误会是灵仙宫主,怎么害怕逃跑,怎么买路引上京都一一给太子说了,只略过途中碰到国师和燕回二人的事。 太子后来派人到云来镇一查,果然和她所说一字不差,心中暗喜,觉得胡青黛没把自己当外人。 太子把胡青黛跟他说得话,转述给轩辕子仪听。 轩辕子仪又惊又喜。 喜的是原来如此,终是自己多疑了。 容貌与昭后相似,与令狐荣禅相似,与如星相似,世上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定南侯世子夫人是地地道道的轩辕人,与胡青黛看上去也有几分相似。 惊的是太子与胡青黛竟然亲近至此。 自从她摆明同他断绝关系,故意跟国师亲密,他每日想起来都是锥心之痛。 这才日日赖在东宫不走,希望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几日他反复问自己,如果她就是灵仙宫宫主,他会怎么办? 得到的答案是,哪怕她恨他,他也会把她关进他的王府里,朝夕相对,白头到老。 “皇兄,我想见她。” 太子不想让他们见面,沉默不语。 轩辕子仪卷起袖子,把手腕上的佛珠凑到太子眼前。 “这是佛光寺的佛珠。我们在问缘台得到过佛光的庇佑,是天生一对。这佛珠是智云大师亲自在佛前开的光,请皇兄通融,让兄弟与她见上一面。” 佛光庇佑的一对,别人不清楚,轩辕子孙都知道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天意。 每一对得到佛光庇佑的男女会得到两串专门的佛珠,有了这佛珠,相当于得到上天的认可,皇帝通常都会直接赐婚。 如果不让两人在一起,不吉,会天降大祸! 太子闭了闭眼,默默忍受突如其来的心口刺痛。 元济近乎癫狂的诅咒在耳边响起:“凡有所爱,尽皆成痛。” 自己是受过诅咒的人啊! 太子垂着眼眸沉默着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轩辕子仪的请求。 小山丘桃花盛开,胡青黛立在树下像是在赏花,实则花瓣被她一片片撕扯着扔在地上,满地的花瓣。 小太监在山丘下喊:“青黛姐,怡亲王在殿下书房求见。” “不见。” 小太监去了,胡青黛跑下山坡进了院子。 月公主似笑非笑的说:“魅力不小啊,不过姓轩辕的惯会骗人,没有一个好人,你莫要上他们的当。” 胡青黛正色道:“姐姐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没一个好人。” 在院中坐了一回,终是坐立难安,起身道:“我出去躲躲。” 过了片刻,轩辕子仪果然出现在院子门口。 他打量了月公主半晌,跟令狐昭帝的二公主长得挺像的,皇嫂看上去不像是假的,只不过为何她额头无白发? 月公主面无表情的瞪他,冷冷问道:“有事吗?” 轩辕子仪施了一礼,“皇嫂,胡青黛在里面吗?” 月公主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皇嫂得罪了,小弟要进去搜一搜。” 轩辕子仪心如乱麻,煎熬了好些日子,恨不得即刻见到胡青黛,也不管月公主是否同意,冲进院子将几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 一无所获。 料想她是躲出去了,心中又急又难过。 想到当初她和燕回有情,燕回选择了身份更高的福熙,身份地位就像卡在她喉咙的一根刺。 这次怀疑她身份,以为她有所图谋,只怕把她伤得狠了,只怕难以转还。 出了院门周围一望,湖后灌木茂密,郁郁葱葱,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朝那边搜寻过去,转过层层树丛,朝思暮想的女子穿着一身杏色衣衫,低头坐在一块青石上,手里拿着一只桃花,把花瓣一片一片的扯着出神。 “黛黛!”暗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颤音。 胡青黛抬头看向轩辕子仪,见他面色憔悴,神色仓惶,眼里满是浓浓的悔意,瞧上去有几分可怜,没由来的心就软了几分。 突然又想起他介意自己的身份,可恼可恨! 起身欲走。 轩辕子仪早防着她,一把扯住,“黛黛,我们谈谈。” 语气十分委屈。 胡青黛冷着脸,“没什么好谈的。” “我错了!”轩辕子仪十分诚恳的道歉。 男人的力气她挣扎不过,胡青黛红了眼,“王爷怎会有错?要错也是我们这样下人的错。王爷请离我远些,小心被我谋财害命!” 轩辕子仪再也忍不住,将她拽进怀里,紧紧抱住,红着眼圈说:“你这么说,不是拿着刀子扎我的心吗?” “我一句话你就受不了。你还拿我当贼防,就不想想我受得了受不了?” 轩辕子仪软语求道:“我错了!你听我慢慢向你解释。” 胡青黛用力推着他的胸,眼泪顺着眼角滴下来。“我不想听,你总是不信我。现在随便你信不信,就像你听到的看到的那样,我和国师好了,我爱他,你放开我,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关系了。” 轩辕子仪明知不是实情,心还是刺痛,缩成一团,颤声道:“你不用骗我,昨天国师都跟我解释过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受苦了。” 胡青黛幽幽道:“若是他不向你解释,你一定还是信的。” 轩辕子仪双臂用力,想把她揉进血肉里,“即使是你亲口说,我也不信,永远不信。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胡青黛嘲讽道:“除非你自己不想要。” 她像一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轩辕子仪被她一下下刺得心口疼。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你不知道我的心,若是可以我真想掏出来给你看一看。” 轩辕子仪的一颗心被她刺得千疮百孔透着风,急需填补那些空洞,不再说话,扣子小刺猬的头,低头堵住那张伤人的小嘴。 辗转反侧。 胡青黛觉得脑子里有朵烟花被点燃,嘭的一下就炸了,什么都炸飞了,脑袋里只余下一片空白。 唇上温软的触感,鼻端是轩辕子仪淡淡的体香,她温软了身子,身体里好像有东西要溢出来。 女人终于不再抗拒,温软的靠着他,温顺得像只猫,轩辕子仪心里才略好受了些。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在令狐见到两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 “长得像的人很多,定南侯世子夫人跟我也长得像。” 胡青黛情绪有些低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么? “那一个简直跟你长得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胡青黛好奇心起,澄澈如秋水的眸子带着春色,倒映着轩辕子仪的玉颜。 轩辕子仪看着她眼中的自己,嘴角上扬,飘荡了多日的心这才堪堪落到实处。 “这里不是说话处,跟我回家,我给你细说。” 从胸口掏出玉佩替她系在脖颈上,掩进领口。“不许再摘下来。我每天看见它,就想起你不要我的样子,那滋味真是比吸干全身的血还难受。”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紧紧的拥着怀中人。 第114章 求婚 东宫书房里,太子面无表情坐在书案前,看上去和平常一样。 李总管却知道他的心情极差,那奏折翻开了许久,硬是一个字没批。 他悄悄出来,吩咐徒弟进去小心伺候。 自从怡亲王来过之后,太子就这样了。 李总管要亲自去看看怡亲王进内宫做什么? 刚到湖边只见怡亲王和胡青黛携手并肩而来,李总管恍然大悟,闪到一株树后,看着二人远去,不动声色的回到书房。 李总管让伺候的都下去。 太子抬起头问:“怡亲王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李总管硬着头皮答道:“高高兴兴的和胡掌令手牵着手出宫去了。” 怡亲王府,轩辕子仪带着胡青黛参观新王府。 王府占地面积极大,里面亭台楼阁,湖泊园林应有尽有。 胡青黛打趣道:“这么多馆阁,要有十房八房姬妾生十个八个孩子,方才显得热闹。” 轩辕子仪笑道:“你一人就足矣,孩子生三四个就好。” 胡青黛晕红了脸颊:“谁要给你生孩子?” “你刚才就想给我生。” 胡青黛呸了一声,丢开他的手,假装恼了,快步向前走去。 轩辕子仪忙赔不是,“是我想!” 胡青黛走得更快了。 王府后花园留了大片空地,轩辕子仪问胡青黛想种什么树。 胡青黛看着那片地,畅想着花木成林,硕果累累。 “最好四时有花,随时有果。” 轩辕子仪道:“那就按你说的办,你列个清单,我让下面人去办。” “这个我可不懂,你请工部的南山和慧明师兄吧,他们俩内行,这块地最好也交给他们设计。” 轩辕子仪言听计从。 两人坐着软轿在府中溜达了一圈,需要补种花树的地方,胡青黛一一指出来,随行管家记下。 轩辕子仪很开心,黛黛心中已经全无芥蒂了。 两人回到室内,下人上了茶和点心都退下了。 轩辕子仪说:“等这些树种好,我就向父皇请旨赐婚,下个月咱们就完婚,好不好?” “可是我还要给爹娘守孝呢。”胡青黛没敢想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怔怔。 “嫁进皇家就不用守民间的规矩,再说进了王府你照样可以去祭拜爹娘啊,到时候还多一人陪你一起祭拜,你爹娘看了一定很高兴。” 胡青黛内心很感动,看向面前初长成的男人,“真的吗?” “真的!”轩辕子仪向她保证,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早点娶回家,以免夜长梦多,经过这一次他是怕了。 “六月怎样?六月初五我及笄,过完生辰再选个日子。” “那样太久了,你在东宫里,我又不能经常进去找你。今日是我求了很久,皇兄才默许我去找你,你知道的我等不及了。” 提起东宫,想起太子,胡青黛也想婚事越快越好。 “那就不用选日子了,六月初六怎么样?六六大顺。” 轩辕子仪眼睛一亮,“好啊,就六月初六。” 胡青黛拧起眉,突然想到一件重要是事情。 “可是我父母双亡,父亲只是从四品太常寺少卿,王爷打算给我个什么位置?” 轩辕子仪一双眼睛瞪着他,有点恼,伸手刮了一下女人的鼻子,“你说什么位置?” “侧妃?” 胡青黛见男人脸色不好,又改口。 “侍妾?不能再低了吧?” 轩辕子仪冷着脸,抓过她的左手,将袖子望上一撸,露出一条雪白的藕臂,上面笼着一串紫莹莹的佛珠。 轩辕子仪把自己带着佛珠的手臂凑在一起,气哼哼的问:“知道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胡青黛傻乎乎的问。 “天作之合!我们是天生一对,我不会再娶别人了,我的王妃只能是你!” 胡青黛愣住了,不是没有生出过非分之想,只是世道人心,她也不能逾越。 “天作之合?” 轩辕子仪抓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就算是陛下也不得不祝福我们。” “为何?” “佛光笼罩,是天降祥瑞,所以父皇一定会为我们赐婚的。” 这对于胡青黛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天知道之前她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决定做轩辕子仪的妾室。 胡青黛有些好奇:“若是佛光笼罩的两人没在一起会怎样?” “天降大祸!” 她问的这个问题搞得轩辕子仪有些不开心,凝着眉看她。 胡青黛笑道:“我就是好奇,没有其他意思。” 轩辕子仪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还是不开心,胡青黛在他脸上亲亲啄了一口。 这一口点了火,轩辕子仪反客为主,将她压在内室床上胡天胡地起来。 激烈的纠缠,在最后关头停下,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轩辕子仪在她耳边喘着粗气,“反正婚期临近,要不就?” 胡青黛含着他耳珠,“不,洞房第二日司礼监要验元帕落红。” 美人在怀,轩辕子仪很难受。 胡青黛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你说在令狐遇到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轩辕子仪把从在令狐遇到如星说起,到百花山遇劫,令狐端相救,墓室画像,再到灵仙宫主画像,一一都跟胡青黛说了,怕她担心略过了九尾狐吸血。 因胡青黛就在月公主的身边,怕引起纷争,也没跟她说藏书楼的画册,和他关于令狐公主美人尖都有一撮白发的推测,这事他打算烂在心里。 胡青黛斜眼看他,“所以,你之前认为我是灵仙宫主?还派人调查我。” 轩辕子仪赔笑:“那是个误会,皇兄都跟我说了。你消消气,这次是我错了,以后我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乱怀疑了。” “我这个灵仙宫宫主也太怂包了,在菊花镇的时候差点被淹死在水里,还好有国师出手相助,才能活着回来见你。那一次,你也是不问青红皂白给我脸色看。” 轩辕子仪赌咒发誓:“再也不会有第三次了,我保证。” 胡青黛大方表示:“这次你怀疑我也情有可原,若是我看到那些,我也会怀疑。” 轩辕子仪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善解人意的。” 胡青黛用手捧着轩辕子仪的脸,“若我真是灵仙宫主你打算怎么办?一剑杀了我吗?” 轩辕子仪笑不出来了,“我就算是一剑杀了我自己,也不可能把剑尖对着你呀。你是我的心肝宝贝,若你是灵仙宫主,我也要你。大不了把你关在王府里,咱俩一辈子不出府,朝夕相对,生儿育女。” 胡青黛呸了一声,“人家灵仙宫主,胸怀大志,岂能跟你困在金丝笼里生儿育女?” “还好你不是!” 第115章 求欢 黄昏,胡青黛回到东宫,见过李总管直接回了邀月阁。 “殿下,胡掌令回来了!” 李总管兴冲冲的进来禀报。 太子面无表情,仿佛没听见。 若是太子殿下不想,完全可以不放胡掌令出东宫,舍不得又放出去,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最近李总管总是猜不透主子心中所想,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平心敛气,立在一旁侍奉。 “明日通知礼部和宗亲,下个月选个日子,把平西侯家嫡女楚静怡按侧妃的礼抬进来吧。把宜春院收拾出来给她住。” “诺!”李总管出去传教令。 太子萎顿在座椅上,心里一片暗沉。 礼部择定三月二十六日侧妃入门。 东宫上下忙碌起来,因很久没办喜事了,大家热情高涨,喜事的封赏一般比较丰厚。 满宫里就只有月公主和胡青黛这两个闲人,赏花种菜,观湖戏鸟,与热闹忙碌的世界格格不入。 太子自那日花树下表白后就再也没有过来找过胡青黛,最近又忙着娶侧妃。 胡青黛暗暗松了口气,但愿他从此放过自己。 三月二十六日,胡青黛陪月公主到主殿受礼。 满京城的王公贵族都来观礼,月公主嘴角带着讥诮轻蔑的笑,坐在太子的右手边,像在看一个笑话。 太子穿着朝服,新娘一身红,跪在丈夫和主母的面前行大礼。 胡青黛肚里叹道:“侧妃位分再高,妾不是妻,连拜天地的环节的没有,真是凄凉。” 但现场的气氛并不凄凉,楚家荣华富贵,多少人羡慕嫉妒,新娘三拜后大伙起哄掀盖头。 胡青黛又一次大开眼界,居然不去洞房掀盖头。 太子起身用一根红色绸带系着的秤杆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新娘子生得美,盖头一挑,便迎得了满堂彩。 太子很是满意,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把秤杆放回喜婆的托盘里,转身坐回座位,眼睛恰好与胡青黛四目相对。 太子瞬间垮下了脸。 胡青黛心头掠过一句话:“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正在想辙开溜,恰好月公主站起,淡淡道:“这礼也行完了,本宫也乏了,就先告退了。” 不等太子发话,月公主径直出了殿门。 胡青黛低头扶着月公主,人群中轩辕子仪一再向她递眼色,她不敢多看。 和公主回邀月阁,两名羽林郎不远不近的跟着。 这么多年公主依然被监视着,想起轩辕子仪不久前对自己的误会,如果自己真的是他想象的那样,恐怕她的待遇也跟月公主一样不得自由。 胡青黛看向月公主的目光充满怜惜。 一进院门,胡青黛就把院门从里面紧紧关好。 月公主诧异道:“你这人挺奇怪的,刚来的时候勤快得不行,恨不得日日在湖边,种树除草。这些日子却懒得出奇,院门都不出。今天这又是怎么了?早早的关了大门,外面有狼撵着你?” 胡青黛道:“人有时候比狼还可怕。” 月公主表示认同,“人面兽心的大有人在。” 半夜院门被砸得山响,月公主安卧床榻不动如山,天塌下来也别想让她挪动一步。相反她很期待天塌下来,灭了轩辕氏,她很乐意陪葬。 胡青黛披衣下床,端起烛台,来到院子里,隔着院门问:“谁呀?” 门外琵琶的声音传来:“胡掌令出大事了,快开门。” 胡青黛担心轩辕子仪,打开院门问:“出什么事了?” 琵琶闪过一边,烛光中太子立在阶下,门口羽林郎不见了踪影。 琵琶满是歉意:“胡掌令不要怨我,是殿下让我这么做的。” 琵琶低着头提着灯笼转身走了。 漆黑的夜色中只剩下胡清黛手中烛光如豆。 太子醉眼迷离,踉跄着向胡青黛走来。 太子的心思胡青黛很清楚,如今他大醉必不按常理出牌。 胡青黛大急,怕他跌倒,将烛台放在台阶上替他照明。自己跑下台阶,追到湖边,“琵琶,你别走,快把殿下送去新房。” 琵琶闻言跑得更快了,黑暗中灯笼的光如流星一般在湖边移动,须臾就消失在花木之间。 午夜寂静,偶有幽幽虫鸣,天上繁星闪烁,弦月如丝,院子台阶上摇曳的烛火,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明,胡青黛却不敢往那里去。 太子就坐在台阶上。 又怕他进去骚扰月公主,不敢走远。 “青黛,小心掉进湖里,快过来,你还要在那边站多久?” 太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晰,完全不像喝醉的样子。 胡青黛试着沟通:“太子殿下,您来看太子妃固然是好。但是你跟太子妃还未圆房,而且天色已晚,按规矩这里很不宜再待了。您还记得吗?今天是您和楚侧妃大喜的日子,洞房花烛夜,楚侧妃早已等候您多时了,我这就送您过去可好?” 太子背着光坐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别怕,我就是出来散散酒气,坐坐就走,过来陪我聊聊。” 胡青黛慢慢走入烛光的光晕中,烛光将她的影子拉的老长。 太子问:“我有那么可怕么?” 胡青黛低头道:“殿下宅心仁厚,待人以宽,并不可怕。” 太子自嘲的笑了笑:“知道我在令狐做的那件事后,你还这样认为吗?” “殿下待臣女一直宽厚仁慈。” 太子摇摇晃晃的走过来,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怕我?” 胡青黛垂着眼恭敬道:“殿下的威仪让臣女敬畏。” 太子冷笑,“撒谎!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想要你!所以你躲着我,这个狠心的小骗子。” 胡青黛不敢接话:“殿下醉了,宜春院在湖那头,我送殿下过去。” “我不要去宜春院!” 胡青黛试探道:“那去宜秋院?” 太子站起,摇摇欲倒,胡青黛只好伸手去扶,太子就像是缠树的藤,双臂勒紧了她,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胡青黛拼命挣扎,哪里挣得过一个会武功的壮年男子? 太子意乱情迷,胡青黛一口死死咬住太子的唇角,太子闷哼一声松开了唇,神识恢复一丝清明,舔了舔唇角的咸腥,那又如何? 从今天在殿上与她对视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绝不会放手。 胡青黛将两条手臂软软的挂在太子的脖子上,羞怯的说:“殿下,这里不好,我们去书房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诱惑,烛光下媚眼如丝,像是某种邀约。太子心跳加速,竟有些急不可待。 松开一只手,踉跄着端起地上的烛台,搂着胡青黛往书房走去。 温香软玉贴在身畔,对太子而言真是妙不可言,多年以后太子回想起那个夜晚,在湖边行走的那段路是他这一辈子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 胡青黛一路思考着脱身计划。 书房的卧室里,太子抱住胡青黛求欢。 胡青黛媚眼如丝:“殿下,咱们喝一盏交杯酒怎么样,上次的清酒好不好?” 太子亲了胡青黛一口,踉跄着要去拿酒。 胡青黛拉住他,“殿下醉了,我去拿!” “不,你又想跑,一起去!”太子抱住不放。 “我不会的!”为了脱身,胡青黛十分下本,闭眼亲向太子的唇,就当他是轩辕子仪了。 生涩的动作激得太子眼睛都红了,亲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我去拿酒,去去就回。” 太子这才松开她,“你快一点!” “好!” 胡青黛从柜里找出最后一瓶清酒,倒在杯子里,趁太子不备从荷包里抓了一把助眠草的粉末,撒进杯子中,药粉入酒及化。 太子趁此机会脱掉了外袍,中衣半敞,独寝好几个月,他确实等不及了。 胡青黛一手端着一个杯子进来,温柔含笑看着太子。 太子抱过胡青黛坐在腿上,胡青黛温顺得像只羔羊。 太子喜滋滋的接过酒杯,含情脉脉的看着胡青黛,胡青黛也娇羞的看着他,两人贴一块喝了交杯酒。 太子收走酒杯放在床头桌上,转身把胡青黛压到床上亲吻,边吻边脱自己剩下的衣服,胡青黛慌张的默数:“一、二、三、......” 助眠草加酒,起效很快的。 数到十的时候,太子脱得赤条条的,亲吻的动作慢了下来。 “黛,我有些醉了!” 胡青黛等太子不动了才推开他,爬起来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开门就跑。在书房门口撞倒一个探头探脑的宫女,胡青黛赶紧伸手扶起宫女,“抱歉,因有急事,没注意到姐姐。” 宫女不以为意,只问:“太子殿下是不是还在里面?” 胡青黛想大半夜找太子,一定是新娘那边的人。 “太子大醉,去不了洞房,就在书房歇息了。身边没人伺候,我正着急要去请示李公公,看派哪位主子来伺候。” 那宫女见机道:“姐姐不必劳动,我们主子还未歇息,我这就请她过来。” 胡青黛开心道:“那就多谢了。” 宫女朝宜春院方向跑去。 胡青黛松了一口气,跑回邀月阁。 羽林郎不知何时,又立在了院门口,看到胡青黛,惊问:“胡掌令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胡青黛瞪了他一眼,打开院门,依旧从里面插上门栓。 第116章 同盟 邀月阁里,灯火通明,月公主一脸严肃,冷眼看她。 “你没让他得手吧?” 胡青黛摇了摇头。 “这还差不多!不许让他碰你,不准你对他动心。这人人面兽心,不值得。” 月公主依旧板着脸。 其实太子对我有恩,从当初玄武堂事件到接父亲回家,再到东宫当值,太子对我多有照拂。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是报恩并不是要以身相许,可以有很多方式,比如照顾好对他很重要的人。 但报恩的事胡青黛提都不敢在月公主面前提。 “姐姐放心吧,太子殿下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的真命天子另有其人。” 半哄半劝把月公主哄上床睡了。 自己去水缸打开水,从头到脚擦洗了一遍,才去睡了。 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不知明日如何迎接太子的雷霆之怒。 宜春院,楚侧妃在洞房中枯坐到半夜。 新郎迟迟不来,又不好去催,派个丫头出去打探,第一次,丫头来回各处都熄了灯。 楚侧妃不甘心,这些年她是丰京城中才貌排名第一的贵女,哪个不高看她几分? 在东宫除了太子妃,太子后宫里属她最尊贵的。她和太子又是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想太子都不会在洞房花烛夜冷落她,必定有个什么缘故。 凌晨了,梅香劝道:“小姐先睡吧,太子爷许是一高兴喝多了,怕冲撞了小姐,自个儿先歇着了。” 楚侧妃摇摇头,冷着脸吩咐:“再去找,若是在别的女人那里,就说我病了,给请过来。” 梅香再次出来,望见书房有灯光,刚探头查看,就跟一个美貌的宫女撞到一起。 梅香兴冲冲的回到宜春院禀报,“小姐,奴婢猜得没错,太子殿下大醉,歇在书房,正找嫔妃伺候呢。我就说娘娘还未歇息,那边说让娘娘赶紧过去。” 楚侧妃一身红嫁衣,踏进了书房的卧室,太子脱得赤条条的仰卧在床上,衣服胡乱的扔在地上,旁边桌上放了两个空空的酒杯。 她面上一红,压着心中的疑问抖开一条被子,替太子盖上。 在床边守了一刻钟,故意弄出些声响,太子充耳不闻,一动不动,呼吸均匀绵长,已陷入沉睡之中。 楚侧妃叹了口气,脱光自己的衣服,吹灭了床头的灯火,滚进太子被中。 助眠药药效奇佳,太子一夜无梦香甜的睡到日上三竿。 自从令狐朝辉殿一事后,太子夜夜必做噩梦,令狐元济总是会出现在他梦中。 这一次自然醒,没有噩梦缠身的夜晚真好。身体的欲望在睡饱的早晨异常强烈,昨晚怎么睡着了? 胡青黛呢? 身子一动,碰着光滑温热的肌肤,她还在。 太子含笑睁开眼,翻身跨上去,等把女子脸上的乱发拨开,心凉了半截。 “楚静怡?怎么会是她?” 太子一身冷汗,滚下身来,使劲掐了大腿一把,才确定不是做了恶梦。 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只记得胡青黛扶着自己,两人依偎着在湖边行走,自己的心像喝了蜜一样甜。 后来明明带着她回了书房,还喝了交杯酒,怎么就变成楚静怡了? 太子望向床头那两个杯子,她明明来过的。 楚侧妃被闹醒,无限娇羞的去瞅太子。 太子的视线只盯着桌上的空酒杯出神。 她等了半晌,太子还在出神,她主动从后门去拥抱太子,太子像是吃了一惊,厌烦的推了她一把。 楚侧妃委屈的哭了,太子回神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 “抱歉,昨晚喝多了,今晚我过去,快起吧,还得进宫请安呢。” 太子起身穿上衣服,楚侧妃红着脸偷看,男人依然一柱擎天。她知道那代表什么,大婚前几日尚宫过去教夫妻之礼,曾带了一箱子画册让她学习领会。 去皇宫给帝后请安回来,中午东宫摆了家宴,宴请宗亲,凡是姓轩辕宗亲除了皇上都到了。 太子看上去神清气爽,而楚侧妃则眼下乌青,显然是没睡好。 兄弟们都取笑:“皇嫂昨夜幸苦了,来年给我们生个大胖侄子。” 楚侧妃有苦难言,强颜欢笑。 晚上东宫内部家宴,来请月公主。 公主冷漠道:“外人面前,本宫给足了太子面子。关起门来,咱们也不用闹那些虚头八脑的,不去。” 小太监无法,原话回禀了太子。 太子脸色平静,也没说什么就让他下去了。 家宴上,太子对罗良娣道:“以后宫里事务就交给楚侧妃打理吧,你也辛苦了好些年,以后好生歇着。” 罗良娣恭顺道:“楚侧妃妹妹位份最高,自然该她打理。妾身无才又心软,下人们常常不服管教,妾也只好随他们去了,日后侧妃妹妹可得好好治一治他们。以前若是姐姐有处理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妹妹多替我描补描补。” 楚侧妃见她被夺了大权,不但没有怨言还很恭顺,心中非常满意。加上她初来咋到,要笼络人心,就跟罗良娣日益亲近。 一日罗良娣笑问:“侧妃洞房那日,怎么选在殿下书房的卧室呢?你们倒是很有情趣。” 楚侧妃飞红了脸,“殿下醉了,让掌令来请,我才带着丫鬟去的书房。” 罗良娣作恍然大悟状,“是琵琶去请的吗?” 梅香在边上代答:“不是琵琶,是另一位,生得极美。” 罗良娣笑道:“妹妹,你这小丫头骗人,书房如今只有一位掌令就是琵琶。另一位生得极美的胡掌令几个月前被派到邀月阁伺候太子妃了。深夜她怎么会在书房?你一定是你看错了。” 楚侧妃想起床头桌上的两个空酒杯,想起太子一连数日以醉酒为由拒绝同房。眼中带了煞气,问道:“那位胡掌令是否名叫胡青黛?” 罗良娣挑拨成功,心中暗喜,故作吃惊:“难道妹妹认识她?” 楚侧妃咬牙:“何止认识。” 楚侧妃问罗良娣:“我翻过档案,近几个月,殿下都是在书房歇息,你知道是何人作陪?” 罗良娣明知太子独寝,故意诱导:“妹妹是说殿下和她?难怪殿下对我冷淡极了,几个月都不蹬我的门了。偌大一个宫里除了她,也只有妹妹有宠,我和胡掌令没什么交情,看来往后的日子我只能依靠侧妃妹妹庇佑了。” 楚侧妃有苦难言,太子每晚只和衣躺在她的身旁。 楚侧妃道:“姐姐有没有听过,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如我们结盟。” 罗良娣欣然从命。 第117章 诬陷 四月初,老皇帝病重。 国师表示无能为力,太子率领众皇子大臣上护国寺祈福。 过了未时,邀月阁的午饭还没有送来,胡青黛决定上膳房走一趟。 也许是小蝶今天有事,一时没找到替代的人,还是亲自去一趟吧。 到了膳房,卫东一脸惊喜:“胡姑娘?!你怎么来了?” “卫东?你怎么在这里?” 她知道卫东是太子影卫团成员,武功一流。怎么打扮看上去像是厨房打杂的? 这个时辰了厨房大师傅都走了,留下小打杂整理打扫。 卫东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做饭挺有意思的,没任务的时候我就上这儿来学做饭。午饭好吃吗?是我亲自做的哦。” 胡青黛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午饭我还没见着呢,所以找过来了。” 卫东皱眉:“不对呀,午时小蝶就带走了。” “我连小蝶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丫头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那边过来两个小宫女,边走边聊:“楚侧妃叫小蝶过去问话,没问两句肚子疼得直打滚。侧妃不敢挪动她,吩咐太监们把她抬到我屋里。我跑了趟太医院,医女们都不在,这可怎么办?” 胡青黛跟卫东对视一眼,都是原来如此的表情。 卫东道:“胡姑娘稍等,我再给你做一份午饭。” “你做完给太子妃送去,我先去宜春院看看小蝶是怎么回事。” 估摸着小蝶又是吃剩饭剩菜,闹肚子了。 “姑娘还是这么热心,放心吧,我做好就送过去。” 宜春院新装饰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院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油彩味。院门口两个宫女伸手一拦,“这位掌令做什么去?” 胡青黛道:“在下邀月阁胡掌令颇懂医术,听说小蝶姑娘在宜春院病了,特来看看。” 那宫女有些迟疑:“可是侧妃并未传召你。而且这会子侧妃都午休了,没通报我们可不能放你进去。” 胡青黛道:“两位姐姐行行好,多拖延一刻,小蝶姑娘就会多受一会儿罪,咱们都是当差的,何苦为难彼此呢?” 另一个宫女道:“我觉得胡掌令说得有道理,咱俩就当积德行善了。我带她过去,你在这儿守着。” 那宫女带着胡青黛绕道正房后一个偏院,往角落里的一间屋子一指,“就在里面,我还要看门就不陪你进去了。” 宫女转身就走了。 胡青黛推开门,小蝶静静的躺在床上。 难道疼晕过去了? “小蝶?”胡青黛呼唤了一声,去拉她的手把脉,入手冰凉僵硬。 胡青黛大惊去翻小蝶的眼皮,瞳孔都散了,她吓得腿一软坐在床边。 外面响起人声,“小蝶就在里面。” 接着门被大力推开,楚侧妃和罗良娣带着医女一群人涌了进来。 罗良娣问:“胡掌令怎么在这里?” 那医女上来就翻小蝶的眼睛,翻完说:“侧妃娘娘她已经死了,刚死的。” 胡青黛回过神:“你胡说,明明已经死了好一会儿了。” 楚侧妃喝道:“把胡掌令拿下,我们进来前,这屋里只有你一个人,至于是刚死的还是死了一会儿,自然只有你最清楚。” 胡青黛起身道:“谁敢?我只是来治病的,刚进这间屋子,守门的两个宫女姐姐可以为我作证。” 楚侧妃冷笑一声,“来人呀,把守门宫女叫来。” 守门的两个宫女来了,并不是之前的那两人。 胡青黛说:“不是这两人,许是刚刚换了班。” 楚侧妃冷哼一声,“来呀!把我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叫到院子里集合,让胡掌令认一认。” 宫女太监站了一院子,却没有宫门值守的那两个宫女,胡青黛清楚自己掉进了陷阱里,但愿不要连累月公主。 楚侧妃厉声喝道:“睁眼说瞎话!午饭后小蝶来报,你偷了我的血玉手镯。我还不信,以为她诬陷你,便把她留在宫里,等和罗良娣一起审。没想到你闯进宫来杀她灭口,还好被我们逮个正着。” 这是一个专门等她找上门的陷阱,不出意外的话,随后她的房间里还能搜出血玉手镯。 “你们诬陷我!” 楚侧妃轻蔑一笑,看来她明白了。 那又如何?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先定罪发落了,就是太子殿下回来也无法挽救。 罗良娣假意替她求情,“侧妃妹妹,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如我们去邀月阁查一查,还胡掌令一个清白。” 楚侧妃道:“良娣姐姐是管理宫务的老人了,小妹初来咋到还是听姐姐的较为稳妥。来人啊,去邀月阁搜查。” “胡掌令,一起走一趟吧。” 胡青黛知道此事难善了,不如以静制动,跟着走一趟,看看她们还能耍什么花样。 路上遇到送饭返回的卫东。 楚侧妃使了个眼色,早有宫女拉过一旁,恐吓道:“小东子,厨房的差事要想长久的做下去,记得少说话多办事,更重要的是要跟对主子。” 卫东心说:“用你说,我跟的主子能管你的主子。”面色还是装出憨厚听话的模样问:“宫女姐姐,出什么事了?什么事我不能说?” 那宫女是楚侧妃的心腹,刚进宫不久,见卫东蠢笨,她朝胡青黛一指:“你今天没有在膳房见过她,否则你也要担上关系,问你个同伙之罪,那可是盗窃加杀人罪,你明白了没有?” 卫东大吃一惊,谁这么大胆敢在东宫玩杀人嫁祸?不要命了。 主子,有人要动你的心肝宝贝了。 我出面去保下她行不行? 不行!幻影师傅说过不能以下犯上,楚侧妃是主,我卫东是仆。 卫东眼珠子一转,出了东宫。 两位守门的羽林郎像早已预知大伙的到来,并没有阻挡。月公主站在院内,脸上挂着讥诮的笑。 罗良娣和楚侧妃敷衍的行礼问安,月公主不加理睬。看着胡青黛问:“要不要紧?” 胡青黛道:“雕虫小计而已,不劳挂心。我若不在请保重。” “你也是。”抱着胳膊看戏。 宫女太监们把月公主和胡青黛的房间都翻了个底朝天,一个宫女兴奋的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那宫女举着一对血玉手镯,从胡青黛的房间出来。 楚侧妃一群人看胡青黛的目光像看一个死人。 胡青黛冷声道:“你们这是栽赃嫁祸!” 楚侧妃并不想废话,“带去棠梨院乱棍打死,我记得那年,你舞一曲《梨花飘零》迷倒现场多少人?如今棠梨院的梨花飞舞飘零,浪漫得紧,正好送你一程。” 胡青黛面不改色,“那我谢谢你。” 两位太监过来扭胡青黛的胳膊。 胡青黛将胳膊一甩,“不劳大驾,我自己过去。” 两位太监看向楚侧妃,楚侧妃冷笑:“好啊,看你硬气到什么时候。” 一个宫女过来说:“小东子不见了。” 楚侧妃骂道:“真是废物,一个小太监都看不住。” 罗良娣在一旁低声催促:“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楚侧妃道:“良娣姐姐不用忧心,殿下和王爷他们两个时辰内绝对回不来,如今她插翅也难飞了。” 第118章 另类报恩 棠梨院早就做好了准备。 一张木头长凳,长两米宽半米,放在棠梨树下。 雪花般飘零的梨花,在长凳上铺了薄薄的一层。若不是长凳两边各站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太监,这一幕还是挺浪漫的。 胡青黛啼笑皆非,这样的长凳民间用来杀猪,东宫却用来杀人。 夫妇一体,被太子的侧妃打得半死,这样欠太子的恩情就当还清了吧?以后就是无债一身轻了。 打定主意挨几棍子绝不还手,若是敢要我的命就另当别论。 转身对楚侧妃笑道:“侧妃娘娘有心了!” 楚侧妃被她笑得没底气,硬邦邦说道:“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胡青黛站在凳前扑哧一笑。 “若长凳不像民间杀猪的长凳,我还是有几分感激娘娘的。” “在我眼里,你此刻和待宰的猪羊并没有什么不同。” 楚侧妃眼中尽是轻蔑。 胡青黛转身看向罗良娣。 “你也这样认为吗?” 罗良娣心里是有些怕的,只有她知道,很久以前太子抱着她亲热的时候,曾低低喊过胡青黛的名字。 “胡掌令莫要怨我,人证物证俱全,我想帮你,也没办法。” 楚侧妃则懒得跟她废话。 “既然她不喜欢那张凳子,就不要勉强了,直接给我打!” 拿棍太监抡圆了棍子朝胡青黛身上招呼,几棍子下去,胡青黛口吐鲜血,趴在长凳上。 楚侧妃不耐烦久等,喝道:“快结果了她!” 一个太监对着胡青黛的头抡圆了棍子,胡青黛手里扣了一把花瓣蓄势待发。 “谁敢?” 院外虎吼一声,在场众人心肝颤了颤。 胡青黛松了手中花瓣。 红衣一闪,木泰扑到长凳边,颤抖着祭出一颗明珠,珠子发出蓝光笼罩住胡青黛。 “很痛吧?”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胡青黛用袖子擦了把嘴角的鲜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死不了。” 草地上梨花片片,青青白白,偏偏一抹血红刺痛了眼,木泰满面煞气,语气依旧温柔,“别怕,我会让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楚侧妃气得嘴都歪了,“好啊,胡青黛好大的胆子!不仅偷盗杀人,还与国师私通,都还愣着干什么,打死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 楚侧妃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木泰随手扔了一把花瓣,几名太监持棍的手齐齐被花瓣割断,一个个鬼哭狼嚎着逃出院去。 罗良娣早在木泰进来的时候就偷偷溜走了。 楚侧妃在宫女簇拥下也要走。 木泰又是一把花瓣扬出去,无论宫女还是侧妃,脸颊上都留下一道血线,顷刻间血线凝结成珠滚落下来。 女人们的尖叫声响彻棠梨院。 木泰冷冷道:“今日来过的人,都要留个记号,免得你家殿下查起来费事。” 胡青黛一张脸惨白,还有心情取笑:“你毁了姑娘们的容,变成了丑八怪,将来会嫁不出去的。” 女人们又恨又怕,捂着脸逃出院去。 木泰看着胡青黛神色复杂,“为何不逃?为何不还手?” 胡青黛趴在木泰膝头,凝着眉强忍着身体的疼痛。 “欠了太子殿下的恩情,原打算慢慢还的,他老婆们急着来讨,我就痛快的给了。如今你毁了人家最爱侧妃的脸,我好像债没还完,又欠人家点什么了。” 木泰摸了摸胡青黛的头,“你这报恩方式挺另类的!别怕,债算我的,他欠着我天大的人情呢,就当讨点利息了。” “那我就安心了,你来得正好,带我回家吧,这伤得养上好几个月了吧?” 胡青黛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看着是伤得不轻,我带你回家。” 木泰不知她打什么主意,微笑着顺着她说。 胡青黛看着他比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的笑容,笑道:“东方,你还真是倾国倾城呢。” “看来还没疼糊涂,怎么样要不要紧?” 胡青黛动了一下,肋下巨疼,脸色一白:“好像肋骨裂了。” 木泰将她抱在怀中,坐在长凳上,不敢轻动。 蓝光只能提升精神力,对外伤一点用也没有,木泰额头沁出冷汗,朝院子隐蔽处吩咐:“卫东去帮我雇辆车,要舒服一点的车。” 卫东从隐匿处走出,乖乖的去雇车。 “卫东,谢谢你!” 卫东知道她谢自己请来了国师相救,回头道:“今日的事我会如实禀报太子殿下的,请回去安心养伤。” 木泰抱起胡青黛,沿着湖边往宫外走去,沿途宫女太监们纷纷躲避。 胡青黛无限惆怅的说:“你又救我一次,算起来我欠你三条命了。” 木泰低头看她,正色道:“也想这样还我人情啊?想都不要想。你就是杀了自己,也只能还我一条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注定了你这辈子欠我的。正如你说的,你的命是我几次三番救回来的,没有我的同意,不许你再自暴自弃了。” 胡青黛异常安心,笑道:“遵命!” 木泰还不了解她? 她感激吕掌柜一家,把城里院子赠送给他家,说是自己在那里,会睹物思人。感激定南侯府的恩情,给柳明轩找了一位合乎心意的妻子。感激小虎家,给小虎介绍了一个靠谱的书院。在东宫书房当差给烈阳队都介绍了好去处。感激太子让他们父女见了最后一面,可是太子什么也不缺,她还了半条命。 卫东找来一辆四轮马车,车上铺着厚厚的褥子,显然是特意安排过了。木泰让胡青黛躺在褥子上,自己跪坐在一旁照顾。 马车启动,他问:“是回咱们家,还是去怡亲王府?” “姑娘家要矜持,当然是回自己家。” “怡亲王府富贵荣华,比起简陋的小木屋,在那里你会得到更好的照顾。” 胡青黛道:“我和他之间还什么都不是呢,人情欠太多,我会睡不着觉的,只欠你一个债主的就好了,还是回小木屋的好。” “就听你的,只可惜刚刚放过了卫东,把他抓回去当个伙夫,就好了。” 第119章 养伤 出了城,到了木屋附近,田间小道马车不能前行。 木泰打发了马车,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穿过田野间小径。 气温骤然高升,大太阳底下,走了一刻钟,木泰鼻尖沁出汗珠。 胡青黛抬手替他擦汗,尴尬的反省:“我是不是太沉了?” 木泰不语垂目看她,眼中星光点点。 胡青黛从他眸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被那些光点包围着,娇憨的样子,突然不好意思,脸颊热起来。 木泰笑了:“一点也不沉,再重些也能抱得动。” 胡青黛有些不自在了,还好院子就到了。 木泰开了自己的房门,里面家具一尘不染,床铺得整整齐齐。 胡青黛笑问:“你回来住了?” “我怕有些人不管我,所以挨完骂就乖乖的回来了。” 木泰把胡青黛轻轻的放在床上躺好,语气有些哀怨。 “回来岂不是耽误了你?” 褥子和被子有阳光的味道,胡青黛放松了身心,跟木泰玩笑着。 木泰笑了笑,问胡青黛要了药方,提笔在桌上写了,去阁楼上配药材。 胡青黛将医馆的药全都搬到阁楼了。 木泰配完药熬好,端来给胡青黛服下,接着又去厨房做晚饭。 看他忙得像个陀螺,胡青黛叫住他。 “去村里请小虎奶奶来帮着做几天饭吧,太无聊了,你多陪陪我。” 木泰斜眼看她,“让你去王府你不去,回家又嫌我伺候不周。王府多好,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还有五千岁亲自哄着。” 胡青黛吐了吐舌,“那就不请小虎奶奶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木泰还是把锅架到院子里。 卧室开着窗户,床垫得高高的,胡青黛躺着就能看到院子里忙碌的木泰。 喂饭上药,端茶递水,外带赶蚊子,木泰伺候得无微不至。 “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做事还这么心细,体贴周到,受伤真好啊,我享福了。” 然而舒服是短暂的,渐渐的尿意袭来,胡青黛忍了又忍,不好意思说。只盼天色黑透,木泰去睡了,自己偷摸滚下床去解决。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一边忍着尿意一边分神与他搭话,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木泰却在床边打了个地铺。 胡青黛又只好等他睡熟,可是迟迟没听见他睡熟。 感觉膀胱快要炸开了。 木泰内心本就不平静,黑夜寂静,听出她睡不安稳,很是担忧,“又疼了吗?” 胡青黛忙否认:“不是,就是有点择床。” 闭上眼,努力平顺了呼吸。 木泰和衣躺在地铺上想着心事,床上人全无动静,是睡着了么? 良久,床上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在窗户透进的微光下,看到两条腿从床上被子里悄悄的伸出来,像一条笨拙的毛毛虫带着身子慢慢的向床沿挪动,挪一下歇一会儿,挪一下歇一会儿。 他好奇心起,想看看她在玩什么花样。 胡青黛挪啊挪,挪啊挪,终于把腿挪到床边,脚能够着地板了。 想挺腰站起来,无奈夹板固定着上半身,不能弯腰,想坐起来,又使不上力。 尿意更浓,马上就要尿裤子。 胡青黛狠了狠心,决定直接滚到地板上去。 心随意动,胡青黛狠心滚下却没砸到地板,而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胡青黛大急,就快尿出来了! 木泰笑道:“你是想跟我一起睡吗?” 仗着黑暗中看不清,胡青黛厚着面皮低声道:“我尿急。” 木泰轻笑一声,“你在这里躺好,我去给你取痰盂。” 胡青黛无地自容,抗拒道:“扶我去厕所,我不要在这里。” 木泰吓唬她:“厕所没人扶着,你掉进茅坑里了怎么办?” 胡青黛的腿也挨了几棍子,还红肿着,想想确实是有那种可能。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好同意用痰盂。 取来陶罐,胡青黛赶他出去。 “黑灯瞎火的,我不扶着你,尿我铺上了怎么办?” 胡青黛死的心都有了,多亏是黑灯瞎火啊。 “求你出去,不然我宁愿憋死。” 木泰把陶罐放在墙角,把胡青黛扶过去站好,前面放了一张椅子让她借力,做完这些才带上房门出去。 胡青黛慢慢下蹲,牵动受伤的肌肉,巨痛传来,咬牙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身体受伤了。” 听着屋里的声响,木泰在月光下飞红了面皮。 兰桂坊里夜宿的时候,妓女们当着他的面赤身裸体的小解,他照样面不改色。 这么长时间与各色妓女厮混,测试自己这么久,胡青黛在他这里就是与其他女人不同。 她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目光,偶尔身体的碰触,他全身都像过了电一样。而别的女子即使是花魁娘子在他面前脱光,也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只有闭上双眼,心里想着胡青黛的模样,才能与其他女子交欢。 木泰想也许是与妓女们相处时日不够长,情义不够深厚。 于是他挑了最美的花魁娘子一起睡了两个月,晚上不想着胡青黛还是不能成事。 她第一次闯进兰桂坊,他面上虽懒洋洋的,但身体却砰然情动,他确定了,她就是命中注定自己要找的人。 但也知道她的心没在自己这里。 木泰觉得自己没有了希望,于是继续在兰桂坊住下去,浑浑噩噩。直到她最后一次闯进来掀了他的被子,他的爱欲毫不掩饰的暴露在她面前,他伸手捂住。 为何要躲躲藏藏呢?就是要让她知道啊?他放开了手。 可是胡青黛已经转身出门。 跟着追出去,看到了她的心上人。 “咚!”屋子里一声重响。 他推门而入,“怎么了?磕着了。”打着火折子点亮灯。 胡青黛站在角落里,满脸通红,声音像蚊呐:“没事碰到椅子了。” 木泰上前抱起她,她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去看他的脸。她雪白的颈项散落着漆黑的发丝,呼吸细细扫在他的胸口,木泰脑中轰然巨响。 胡青黛贴着他滚烫的胸口,听着他响如擂鼓的心跳,莫名想起上次掀他被子看到的场景。 木泰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四目相对,木泰的眼中一汪深潭,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胡青黛眼神一闪垂下浓密的眼睫。 陶罐在屋角,胡青黛捂着脸,从指缝里看到他端起罐子,万分难堪。“真是委屈你了,这个太臭了。” 木泰为宽她的心,故意把罐子凑过来,“不臭,是香的,不信你闻闻。” 胡青黛通红着脸,“即是香的,你喝一口试试。” 木泰笑容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拎着罐子出了门。 胡青黛懊恼,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呀? 第120章 婚事 一夜无事,东宫也没有遣人来问。 第三日下午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这两天怡亲王府,花园种树正式完工。 主屋嘉乐堂内部装饰请的是工部的南山和慧明,都按胡青黛的喜好布置好了。 这天下朝后,轩辕子仪到神龙殿向老皇帝请旨赐婚。 老皇帝虚弱的问起胡青黛年纪出生,让他带过去瞧瞧。 轩辕子仪兴冲冲的赶到东宫要人。 东宫书房,书案上的奏折堆得像小山一样,也不见太子忙碌,只直勾勾的盯着书案上的一瓶清酒,两个酒杯,神情十分憔悴,两眼熬得通红,一副通宵不曾合眼的样子。 轩辕子仪问了安。 太子还是心不在焉。 轩辕子仪拿起酒瓶,给两只酒杯斟满,笑道:“想是皇兄想喝酒了,小弟正好有喜事,借花献佛敬皇兄一杯。” 太子问:“什么喜事?” 轩辕子仪卖了个关子,“皇兄先喝完这杯,小弟才说。” 太子端起酒,仰头喝了,喉结慢慢滚动,仿佛那酒苦涩得紧。 轩辕子仪笑道:“父皇已准了小弟和青黛的婚事,小弟是奉旨过来带青黛进宫一趟,父皇想见她。” 太子心中刺痛,苦涩道:“那你找错地方了,她如今并不住在东宫里。” 又问:“难道她没去你那里养伤?” “养伤?她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怎么受得伤?什么时候的事?” 轩辕子仪惊得跳了起来。 太子垂眸掩去眼中的情绪:“前天东宫里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伤了她,伤得不轻,还吐了血。放心吧,本宫已经处置了伤她的人。” 轩辕子仪眼前一黑。 “她孤身一人,不在东宫在哪里?谁照顾她呢?” 太子看着轩辕子仪,那目光像看一个傻子。 “国师带走的,国师会安排人照顾她。” 轩辕子仪心里松了一口气,飞奔出东宫。 胡家旧宅已经还给吕家了,国师府也常年不住人,最有可能他们是去了郊外,上次跟着他们到过那个的小院。 果然没找错,轩辕子仪急吼吼的进了院子。 木泰神色有一丝异样,却什么也没说,两人互相点头问好。 木泰拎个筐子借口去村里买菜,把空间留给两人。 轩辕子仪进了房间,胡青黛躺在床上,上身依旧带着甲板,脸色有些苍白。 轩辕子仪红着眼圈,先摸了摸胡青黛的脸颊,才抚着夹板问,“还疼不疼?” 胡青黛笑着摇头。 “一点也不疼,你怎么还哭了?哭起来可丑了,小心木泰把你比下去。” 胡青黛心里坦荡,大大方方的拿着木泰开玩笑。 轩辕子仪拭去泪水,“我就是恨不得这些伤是伤在我身上,我是恨为什么今天才去找你?” 胡青黛拉着他的手安慰。 “你不用自责,事发突然不怨你,你又要种树,又要布置房间,还要采买,够忙的了。” “这两天都是国师在照顾你?” 轩辕子仪捧着她的手凑到唇边亲吻,眼神晦暗。 胡青黛毫不避讳,“我欠国师良多,他教过我功夫,三次救过我的命。” 轩辕子仪早知道他俩渊源极深,没想到已经深到这种程度。 他想起皇帝封赏木泰为国师那日,要赐给他封地和奴仆,木泰拒绝时说的话:“皇帝陛下,在下远道而来,只为修行,不为功名利禄,若将来有缘带走一名心爱的女子,还望陛下允准。” “国师从仙乡而来,又有恩于朕,国师之请焉有不允之礼?上到妃嫔公主下到平民百姓,哪位女子有幸被国师看中,请直接带走,谁也不许阻拦。”老皇帝当时答应得很痛快。 寒意爬上轩辕子仪的脊背,他知道国师看中的那个女子多半是胡青黛,这可如何是好? 胡青黛看出轩辕子仪的不安,宽慰他,“国师是个好人,之前还问我要不要去你那里养伤呢,我估摸着你正忙,咱们名分未定,去了身份尴尬,就没去。” 轩辕子仪勉强安心,想到国师乃是修行之人,如果胡青黛不愿意跟他走,他定不会用强。 胡青黛不会跟他走的,这一点他心中有数。 笑容又回到他的脸上,柔情蜜意的唤了一声:“黛黛,父皇同意了咱俩的婚事,让我带你去见他。” 胡青黛心尖一颤,笑容如春水般在脸上荡漾开。 轩辕子仪要带胡青黛去怡亲王府养伤。 既然皇帝跟前过了明路,胡青黛也不推辞。 临行前,轩辕子仪躬身对木泰行了个大礼,木泰闪过一边,“殿下这是何意?” 轩辕子仪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清黛正躺在里面。 “父皇为我和青黛赐婚了,定于六月初六完婚,到时候还请国师光临。蒙国师多次相救青黛,轩辕子仪感激不尽,愿以师礼待国师。” 木泰神色淡淡,“举手之劳而已,殿下和青黛不要放在心上。况且我向来游历四方,恐怕你们的婚礼是无法前去观礼了。我这有鲛珠一颗,带在身上有美容养颜之效,提前送给两位做个贺礼。青黛那里我就不去告辞了,免得她担心,回头等她好了,你再说给她听。” 轩辕子仪情知留不住,只得别过,带着胡青黛回了王府。 蓬莱洲,四月春风和煦,小七和春娘坐在一艘大船上。 春娘家在海边,吹着海风长大,一身古铜色的肌肤闪着健康的光泽,秀丽的五官点缀在黑里透红的脸庞上,看上去快乐阳光,青春洋溢。 小七瞅了嘿嘿低笑起来。 “你笑什么?”春娘好奇问。 “你真好看。”小七笑道。 春娘有一丝忸怩,“你又骗我,我听说内陆的女孩子又白又嫩,哪像我们海边的女孩,黑不溜秋的。” “白嫩有什么好?内陆的女孩子,一阵风就能刮跑,哪有我们海边的姑娘健康?” 春娘笑问:“你要真喜欢我们海边的姑娘,何不留下来做个女婿?” 小七求之不得,“那好啊!不知你们海边选女婿有什么要求?” 春娘道:“有条船,能出海就成。像你家这么大条船,娶城主的女儿也是可以的。” 小七叹了口气,“这船不是我的,是我主人的。我身无分文,看来是无缘做你们海边的女婿了。” 春娘急道:“没有船,还可以当上门女婿。” 小七道:“我穷光蛋一个,那个姑娘肯招我上门?” 春娘奇道:“这大船上的丝绸棉麻,家具珠宝,古董字画,粮食牲畜应有尽有,不都是你给置办的吗?每日过手银钱成百上千,你说自己是穷光蛋,骗我玩呢。” 小七正色道:“我骗你干啥,那都是主人的钱。” 春娘道:“你在蓬莱洲这么久也没见你主人来,看来很是信任你,你悄悄的拿出几两银子置条小船,想来主人也不会察觉。” 小七沉下脸,“你当我小七是何种人?主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春娘涨红了脸,“是啊,你小七品行高洁,我的思想污秽,你不屑和我们这种人来往。” 春娘站起来要下船,小七拦住她放软了声音。 “别生气,我不是冲你。要条小船还不容易?等这大船的事都利索了,我去帮人捕几个月鱼,到时候就什么都有了。” 春娘哭了:“你当我愿意打你主人钱财的主意?实在是昨天,隔壁村阮小九撑了一条破船来求亲,我父母就快答应了。” 小七心中一沉,不知怎么办才好,只有沉默着帮春娘擦眼泪。 就在这时一阵清风袭来,鸿影一闪,船头多了一个人。 小七抬头一瞧,大喜过望。 “公子,你来了!” 木泰看了一眼春娘,揶揄道:“你小子挺有福气啊!怎么惹着人家小姑娘了?” 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这是春娘。” 又对春娘介绍:“这就是我常跟你提的主人。” 春娘擦干眼泪,红着脸看过去。 木泰一身红衣立在船头,面容绝美似精魅,风姿翩翩如神仙。 春娘低了头,半天不敢言语。 小七拖着春娘下了船,嘱咐她阮小九那边千万不要答应,让她回去等自己的消息,。 第121章 见家翁 “春娘是怎么回事?” “她父母让她嫁人。” “她不想嫁,来找你哭?” “公子都听见了?” “我可没有听墙角的爱好。” 木泰从袖中摸出一颗硕大浑圆的珍珠递给小七。 “这颗深海夜明珠是你的了,可以到珍宝斋换几千两白银。快去换吧,别让人家姑娘久等。” 小七不接珠子,“这珠子应该送给胡姑娘。” 木泰道:“她的那颗我已经送了,这颗是你的。” 小七惊问:“胡姑娘怎么没跟公子来?难道.....” 木泰并未回答,转过身立在船头,眺望着海天交接处怔怔出神。 良久,小七才听他道:“六月初六她就要大婚了,我也该启程回方丈了。” 不知怎的硬汉小七听了这句轻飘飘的话,心里憋闷的慌,眼角发酸,手中握紧了那颗珍珠,打定主意一会儿就去春娘家提亲。 怡亲王府,胡青黛的骨头长好,拆了夹板,美美的泡了一个热水澡,再换上石青色丝绸罗裙,巧手的侍女替她梳好头,斜插一支合合如意发簪,耳朵带上一对浑圆珊瑚珠耳坠。 她肌肤莹润,白皙软嫩,只在脸颊淡淡用了点胭脂。 侍女将她打扮好,转过身,轩辕子仪的心漏跳了一拍,眼前人儿眉目如画,眼神晶亮,神情紧张的问:“我看起来怎样?” 轩辕子仪像泡在蜜罐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甚好!” 皇帝召见,因为养伤一直没去,今日是进宫见皇帝的日子。 胡青黛很紧张,生怕出什么纰漏。 轩辕子仪安慰道:“别怕,有我呢,再说父皇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你是他的儿媳,自己人,他不会为难你的。” 太监弓着腰迈着细碎的步子,沉默着不紧不慢的在前面引路。 轩辕子仪春风得意,脚步异常轻快。 胡青黛轻蹙着眉头,难以安心。 她清楚自己身份卑微不足以匹配皇子,若是许她侧妃的身份她不会意外,而王爷正妃,据她所知都是出自名门望族,自己何德何能能登正室? 胡青黛百思不得其解。 日光照在永巷,宫墙的阴影将道路平分成了两半,轩辕子仪行走在日光那侧,侧后方胡青黛落后半步行走在阴影中。胡青黛觉得不详,往日光下挪了一步,走到轩辕子仪身后。 轩辕子仪回头道:“天气炎热,你走那边,那边凉快。” 清黛笑着拒绝,“不,我喜欢跟你一起走在阳光下。” 轩辕子仪心中一动,“好,咱们一起走!” 神龙殿,太子扶起皇帝坐上龙椅。 “父皇,撑不撑得住?在内殿见也是一样的。” 老皇帝喘了几口粗气,“不碍事,内殿是见自己人的,儿媳妇没娶进门,终究还是外人。” 太子站在龙座前恭敬道:“是!” 此时他无比认同胡青黛还是个外人。 老皇帝道:“你宫里的事,朕都听说了,朕有几句话要劝你。” 太子躬身道:“请父皇教诲。” 老皇帝道:“胡家姑娘出生卑微,知道我为何答应仪儿,将那姑娘娶为正妃吗?” 太子低头平静道:“请父皇明示。” 老皇帝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子:“自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知道为什么吗?高处不胜寒呐,最忌讳一碗水不能端平,下面纷争不断。帝王之术就是平衡之术,前朝如此,后宫亦是如此。以后她就是仪儿正妃,是你名正言顺的弟媳妇,从此要断了念想!否则朕如何放心将江山交到一个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的人手里?” 太子面沉如水跪下艰难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老皇帝叹了口气:“宣他们进来吧。” 太监扯着嗓子喊:“宣怡亲王,故太常寺少卿胡景林之女胡青黛觐见。” 胡青黛紧张起来,轩辕子仪悄声安慰:“别怕!”。 胡清黛悄悄的深呼吸,然后紧跟在他身后。 神龙殿内高大空旷,皇帝远远的坐在龙座上,头发雪白,风烛残年的模样,没有想象中威加四海的压迫感,胡青黛放松了身心跟在轩辕子仪的后面盈盈下拜。 “胡青黛?上前来我瞧瞧。” 轩辕子仪向她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胡青黛款款上前,心中默念:头不晃,身不摇,肩要平,眉要舒,情绪要饱满,言语要真诚。 “臣女胡青黛祝皇帝陛下祥康万安!祝太子殿下金安!” 眉目如画,身姿绰约,语音婉转,聪慧灵秀,好一个绝代佳人!难怪一个两个都喜欢,老皇帝眯起了眼睛。 “这不是太后寿宴上演飞天那姑娘吗?” ”启禀陛下,正是臣女!“ 胡青黛心里咯噔一下,皇帝要翻旧账! “大胆妖女,听说你是国师的爱宠,如何还敢来勾引皇子?” 老皇帝此言一出,殿中人皆大惊失色,胡青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情急之下不知如何解释。 太子欲言又止,轩辕子仪惶急道:“父皇!她不是,这是误会。” 老皇帝抬手止住他,“你莫要开口求情,朕要听听她怎么说。” 原本庆幸幸福来得很顺利,胡青黛觉得不真实,老皇帝吼得这一嗓子,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偏爱自己?都是要经历千辛万苦才能得到。 胡青黛端端正正跪好,不卑不亢的开口:“请问陛下,此话是听国师说的,还是出自于其他人之口?” 老皇帝冷着脸问:“是国师说的如何?其他人说的又如何?” 胡青黛答道:“若是其他人说的,臣女当辩解,这是个误会。不错,国师和我往来密切,只因我母亲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他,我们之间虽无师徒之名,确有师徒之实。我们虽同住在一个院子里,向来清清白白。这一点太子殿下的卫东可以作证。” 老皇帝缓和了脸色又问:“那这话若是国师亲自说的又当如何?” 清黛坚定道:“以臣女对国师的了解这话定不是他说的。” 老皇帝道:“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朕的话?” 胡青黛盯着膝下的金砖,光滑洁净,踩上去平整舒适,膝盖跪上去却冰冷坚硬。就像人心,向你的时候如沐春风,悖逆的时候翻脸无情。 胡青黛做皇家儿媳妇的大梦醒了大半,此刻她不再是一个刻意讨好未来公公的待嫁姑娘。 她是自己。 “若是国师如此说,我不会否认。国师对我有教授之实,数次救命之恩,辅助之义。若国师有此意,我当不会拒绝。” 太子握紧了拳头,轩辕子仪急得白了脸,“青黛不可以!”胡青黛抬起头看他,眼中满是歉意。 轩辕子仪扑通跪下,仰着头乞求:“父皇,你可是答应了儿臣的。” 这个回答出乎老皇帝的意料之外,他很欣赏这丫头的大胆诚实。 原本还要难为她:如果国师和自己的傻儿子同时要娶她,问她选谁?正主不卑不亢没被吓着,自己的傻儿子却撑不住跪下求放过,没出息。再问下去,不知这小子还会闹出什么样的丑态,老皇帝只好放过。 “没出息的东西,朕娶儿媳妇几句话都不能问吗?” 轩辕子仪松了口气,勉强笑道:“父皇刚刚哪是家翁问儿媳,倒像是监狱审犯人。” 老皇帝瞪了轩辕子仪一眼,还没娶进门就这么护着了,以后还得了?“胡青黛?” “臣女在!” 老皇帝板着脸训道:“既要嫁入皇家,就要遵守皇家的规矩,不管什么恩义,要以夫君为重,名节为重。” 胡青黛磕头受教:“谨遵陛下教诲!” 第122章 侧妃 皇帝威严道:“起来吧!” 胡青黛出了一身冷汗,手脚还有些发虚,但还是稳稳站起,低头敛目,静静等待老皇帝的下一关。 太子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静立在那里,始终不发一言。 老皇帝直视着轩辕子仪:“你母妃求了我很久,想把林冀州的女儿指给你,你就收了做个侧妃吧。” “父皇请收回成命,儿臣此生只娶胡青黛一位正妃足矣。” 轩辕子仪大急,去看胡青黛的脸色,只见她仍旧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老皇帝怒道:“一位妃子?皇家的体面何在?你若不答应,你母妃就不会认这位儿媳,你掂量着办。” 轩辕子仪跪下道:“儿子身心只在胡青黛一人身上,何苦害了别家姑娘?” “害人?笑话!嫁进皇家,就是当猫儿狗儿养着也是他们的荣耀。” 轩辕子仪倔强道:“反正儿臣就是不同意。” 老皇帝大怒喝问:“胡青黛,他只娶你一人,可是你的意思?” 胡青黛心道又来了,皇家饭碗不好端啊。 又一次跪下,膝盖传来一阵刺痛,面上不敢有丝毫痛楚之色,开口辩解:“陛下明鉴,不是臣女的意思。” 老皇帝又逼问:“那你介意仪儿纳侧室?” 胡青黛咬牙答道:“不介意。” 轩辕子仪慌道:“父皇是儿臣的意思,您莫要逼她。” 老皇帝冷哼了一声,继续逼问:“我把林家女指给仪儿做侧妃,你可反对。” 胡青黛硬着头皮道:“不反对!” 轩辕子仪却激烈反对,父子俩剑拔弩张。 老皇帝大怒道:“胡青黛身份卑微,而林冀州之女出身高贵,做个侧室还委屈了她,你若再闹,就让林家女为正!” 轩辕子仪:“父皇,儿子只想一世一双人。” 老皇帝瞥了眼始终不发一言的太子,暗暗叹了口气。说了软话:“朕疼你,勉强将出身不高的胡青黛指给你做正室,你也疼疼朕收了林冀州之女做侧室,省得你母妃日日在朕跟前哭泣。你若不喜欢那姑娘,王府那么大,养在不碍眼的院子里。身为王爷,养个把人还应该养得起。” 轩辕子仪还要拒绝,胡青黛朝他摇摇头。 轩辕子仪像霜打了似的低头服了软:“是,儿臣答应了。” 老皇帝松了一口气,这一仗赢得不易,耗费了他极大的精神,急需休息,正要挥手让他们退下,太子却开了口:“方才父皇言道胡姑娘出身不高不堪配王室正妻,儿臣深以为然。” 众人吃了一惊,轩辕子仪和胡青黛同时白了脸。 老皇帝知道太子心病,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太子的心思了。“你...你这是何意?” “去年胡姑娘之父为瘟疫之事立下大功,儿臣曾当着大殿众臣的面许诺,将来胡姑娘的婚嫁由东宫代为操办。儿臣不敢食言,况且胡姑娘现在的身份仍然是东宫的掌令,儿臣的意思胡掌令,从今日起还是住到东宫,大婚日从东宫外嫁,我会备一份厚厚的嫁妆,这样就没有人敢议论她身份卑微了。” 老皇帝眼中射出锐利的光,紧盯着太子的双眼:“你真这样想?” 太子目光灼灼与皇帝对视,仿佛在说您不同意,那这门婚事休想我同意。 老皇帝心算了一下时日,五月初一到六月初六也就一个月有余,罢了。皇帝撤回视线,温和的望向胡青黛:“胡青黛,听说你和太子妃关系要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去陪陪她也好。” 轩辕子仪正想开口拒绝,胡青黛知道那是太子的底线,拉了拉他的袖子缓缓摇头。 轩辕子仪不知太子对胡青黛的心思,只好默许了。 老皇帝道:“仪儿说你们在佛光崖问缘台祭天时佛光降临了,可有凭证?” 轩辕子仪和胡青黛一齐亮出手腕上的佛珠,紫黑色的珠子平平无奇。 老皇帝身后转出一个老宫人来到二人面前,把两串佛珠末端的两块小木牌轻轻一合,“咔嚓”一声脆响,木牌合二为一,两串佛珠上紫色的光圈一闪即逝。 还能这样?佛珠的主人们都瞪大了眼睛。 老宫人拆开木牌,把佛珠还给二人,依旧退回皇帝的御座后面。 老皇帝缓缓开口:“这佛珠是佛光寺首位方丈因缘大师所做。相传因缘大师在佛光崖问缘台入定,神魂游历天界三生石畔,管理三生石的神仙对他说:‘下界佛光崖能与三生石沟通,凡是三生石上是一对的男女站在问缘台上,佛光就会降临在他们身上,但同一对男女佛光只降临一次。’因缘大师醒来,募款修建了佛光寺。按神仙的指点打造了九九八十一对佛珠,供在佛前,授予那些受过佛光庇佑的人们,相传佩戴这珠子会逢凶化吉,姻缘美满。因缘大师坐化,佛珠制作方法也随大师而去。佛光寺屹立千年,佛珠仅剩一半,皇家不得不收为己用。由此可见缘定三生的人是少之又少,既然是上天注定,朕也不能逆天而行,所以才会同意这门婚事,希望你们珍惜。” 老皇帝的话是说给并肩站着的二人听,眼睛却是盯着太子。 从神龙殿出来,轩辕子仪急着解释:“林娇娇的事,我事先不知道。你别生气。” 胡青黛笑了笑,“这样的小事,五郎不必放在心上。咱们俩能长相守,才是最重要的事,小不忍则乱大谋。” 轩辕子仪最怕的就是胡青黛不开心,见她并不放在心上,也放宽了心,带着胡青黛到未央宫求见林贵妃。 宫娥道:“贵妃娘娘刚刚歇歇下,王爷和胡姑娘还是先去别处转转再来吧。” “母妃通常这个时辰不是在用茶吗?今日怎么这么早歇下了?” 宫娥想不到轩辕子仪当面拆穿:“呃,这个今日娘娘不想用茶。” 胡青黛笑道:“你何必为难这位姐姐,既然贵妃娘娘歇下了,我们就在这里侯着就是。姐姐先去忙吧,千万不要吵醒娘娘才好。” 宫娥把他们领到偏殿,轩辕子仪小时候住过的屋子,上了茶就告退了。 “我母妃平时不这样的,她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等她了解了你,知道她的儿媳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包管她拿你当宝贝。” 虽然知道他是在哄自己,但胡青黛就是愿意听,心里甜丝丝的,朝他莞尔一笑。 轩辕子仪像受到蛊惑,俯身就要亲向樱唇,胡青黛闪躲着指了指门窗。 轩辕子仪低声道:“没事,没人敢偷窥。” 胡青黛推开他,“这是在你母妃的宫里,她不喜欢我们的婚事,只怕会找事,咱们还是不要被抓住把柄。” 轩辕子仪闻言,只得悻悻作罢。 两人被晾了半晌,见里面传了午饭,轩辕子仪拉起胡青黛道:“走我们去跟母妃一起吃。” 胡青黛掰开他的手,“五郎自己去,娘娘或许给添双筷子。我要是不请自去,娘娘本来就不喜欢我,还不得拿大棒子把我打出来?” 轩辕子仪蹙着眉头有些泄气,一上午奔波早就饿了。“等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吃饱了再跟母妃耗。” 胡青黛拉住他,“别走,你一走,娘娘就传我怎么办?” 轩辕子仪黑着一张俊脸:“母妃也太不给儿子面子了。要不咱们改日再来?” 胡青黛道:“今日尚且得不到接见,改日就更不可能了。” 轩辕子仪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胡青黛倒还镇定。 主殿那边饭毕,宫娥们捧着漱口的茶水,器物鱼贯而入。 轩辕子仪有了主意,说道:“委屈你了!” 拉起胡青黛,出去抢过两个宫娥端着的茶和痰盂。 在宫娥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把痰盂给了胡青黛,自己则端着茶,带领着胡青黛和宫娥们进了主殿。 第123章 嫁妆单子 主殿里落针可闻,次间贵妃坐在饭桌前用饭。 伺候的宫娥按规矩行礼唤了一声:“殿下。” 贵妃淡淡的扫了自己儿子和他身后的丫头一眼,心中狂怒,哼狐狸精! 轩辕子仪和胡青黛像宫娥们一样,静立一旁。 不一会儿贵妃放下筷子,轩辕子仪上前递过茶去,贵妃接过横了他一眼,自甘下贱! 贵妃喝了一口茶,胡青黛马上将精致的痰盂递到贵妃身前,贵妃瞧也不瞧就势漱了口,胡青黛退到一边,后面一位宫娥上前递上巾帕,一切流畅安静。 被抢的那两个宫娥识相的接过茶和痰盂和其他宫娥一起退了出去。又进来七八个宫娥收拾桌子。 贵妃进到灶间坐下,宫娥送上茶。 轩辕子仪和胡青黛跟进去,轩辕子仪笑道:“儿子携儿媳胡青黛来给母妃请安。” 两人并肩跪在贵妃的面前,贵妃鼻端哼了一声。 “起来吧!” 两人从未央宫出来,均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贵妃娘娘虽然没给他们好脸色看,但也知道反对无用,训了他们一顿,就放过了他们。 这时太阳西斜,饥肠辘辘的两人商量着去鸣凤楼吃水晶虾饺。 一出宫门,一辆马车守在宫门口。 卫东过来施礼,“怡亲王金安!胡掌令安,太子殿下命在下来接掌令回东宫,说是掌令休了挺长时间的病假,有好些活还等着掌令回去处理。” 轩辕子仪笑骂:“臭小子开什么玩笑?你们胡掌令就快嫁入王府了,如今在东宫不过是挂个名,快退开。” 卫东半步不动,“大婚前胡掌令住进王府不合规矩,有损皇家声誉。太子殿下说若胡掌令执意不回东宫,那么清酒的账就得好好算一算了。” 轩辕子仪疑惑道:“什么清酒?” 胡青黛情知躲不过,先安抚轩辕子仪,“我先去东宫,六月初六,我等你来娶我。” 轩辕子仪依依不舍,“我知道皇兄是为我们着想,只是非去不可吗?” 欠了债终究要还的,胡青黛道:“非去不可!” 轩辕子仪道:“是偷喝清酒了吗?回头我送几车赔他就是了,何苦真的过去。” 胡青黛道:“这里头的事,将来我慢慢说给你听,记住我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到,我在东宫等你。” 胡青黛爬上马车,轩辕子仪注视着马车朝东宫驶去,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太子对这门婚事关注过了头。 马车驶进西侧门,下了车,一顶小轿候在一旁。 卫东下了马,过来打起轿帘,“胡掌令身上有伤,上轿吧。” 胡青黛肋骨还没完全长好,折腾一上午,伤处隐隐作痛,再加上又累又饿,当下也不拒绝,弯腰上了轿。 轿子往书房去。 胡青黛惊问:“不是回邀月阁吗?” 随轿的卫东答道:“殿下觉得邀月阁荒僻,宫人甚少,事事都得掌令亲力亲为,不利于养伤,还是书房的差事清闲,更适合掌令。” 胡青黛忐忑不安,不知太子打的什么主意。 进了书房,请了安。 太子神色如常,随口问了几句伤势恢复情况,胡青黛一一恭敬作答。 太子指着窗前新设的一套桌椅道:“没外人的时候,你就坐在那里。你身上有伤,每日过来伺候一个时辰就好。邀月阁的行礼,我已经让人替你收拾了,就放在后殿你原来住的那间卧房里。卧房旁边那间屋子堆的都是我替你准备的嫁妆,闲了你去看看,这是嫁妆单子,缺什么只管告诉我。” 胡青黛接过单子展开,单子两尺来长,上面每一件东西都珍贵无比。点翠襄粉钻头面一副,赤金红宝头面两副,翡翠浑圆镯各色十二对。 胡青黛只看了三行,就合上了单子,如此重礼怕是难收。 太子见她长眉轻锁,无一点惊喜之意,忙问道:“怎么?这些不合心意?需要什么告诉我,我让他们立刻置办去。” 胡青黛退后一步跪下,两手托着嫁妆单子,平举在头顶。 “胡青黛乃草木之人,蒙殿下青眼,提携照顾,知遇之恩还未报答。这嫁妆单贵重至极,若收了,非粉身碎骨难报殿下大恩,还请殿下收回。” 太子虚扶了一下,笑道:“这嫁妆或许贵重,但也是皇家的体面,分量轻了会让人笑话的。这是昔日我在大殿上对着群臣承诺的,嫁妆不单单是给你的,也是给那些人看的。就是要让他们明白忠君体国的人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快快请起,以后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报恩不恩的话。” 回到东宫胡青黛本来心中忐忑,怕太子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但自从踏进书房,太子始终以礼相待,胡青黛心中感动,收下了嫁妆单子。 至于恩情,日后她和轩辕子仪夫妇一体,唯太子马首是瞻也就是了。 太子请了几个太医来给胡青黛把脉,重新调整了胡青黛的药方。 珊瑚被指给胡青黛贴身伺候,胡青黛拒绝:“殿下,我是来当差的,不需要小宫女伺候。” 此时太子正站在她身边的书架旁,闻言一手撑着椅背,一手撑着桌面俯下身,直视着胡青黛的眼睛说:“让她帮你做事,是锻炼她,毕竟这书房掌令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一位了。” 清黛坐着,脊背笔直贴着椅背,太子的一张英气勃勃的俊脸近在眼前,一丝危险的光在他漆黑的眼中跳跃,呼之欲出。 胡青黛忙垂下眼皮,“是,一切谨遵殿下安排。” 因低头,露出衣领下一段雪白细腻的脖颈,太子目光触及,心烦意燥,静默了片刻,转身离去。 胡青黛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咣”的一声门响,太子回了卧室。 她不敢跟去伺候,只静静坐在桌前,一颗心兀自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即使一天只当差一个时辰也很漫长。 好在随后的日子太子恢复了正常。 有了上次的教训,胡青黛不敢轻易忤逆,打起十二分精神,察言观色,事事小心顺从。 这一日晚间胡青黛在屋子里刺绣,楚侧妃的丫头梅香进来说:“胡掌令安好,我们主子请胡掌令移驾宜春院,早先我们主子误听人言,冤枉了掌令。万幸没出什么大事,如今掌令回来了,主子亲自下厨备了一桌好菜,给掌令赔罪,请你务必赏脸。” 上次楚侧妃和罗良娣联手陷害她,事后罗良娣被降为美人。楚侧妃还在侧妃的位置上坐得稳稳的,只是主理宫务的大权旁落到新上位的赵良媛手中。 胡青黛肋骨还没全好,阴雨天的时候隐隐作痛,而始作俑者却若无其事,照样在这东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胡青黛冷冷道:“以前的事殿下已经定夺。我和你们宜春院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情,赔罪嘛没有必要。况且我如今伤还没好,前日想去探望太子妃,殿下拦下了,说太医吩咐不能长距离走动。” 梅香道:“我虽进宫不久可我都听说了,东宫里宫人们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你常常免费给他们施针拿药,宫人们都感念你的恩德,都说你是一个最良善不过的人。我今日若请不到你,主子必定会重重的惩罚我的,求你可怜可怜我,就跟我走一趟。” 胡青黛冷笑,“你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可怜你?难道你们宫里又丢了要紧的物件,急需我去背锅?” “胡掌令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们主子真的是诚心诚意的请你去赴宴。” “不去!珊瑚送客。” 第124章 及笄 轩辕子仪多次求见. 太子以新婚夫妻婚前一个月不能见面为由拒绝了。 轩辕确实有此习俗,轩辕子仪也只好作罢。 这个月还有两件大事,先是福熙公主的儿子燕兴满月。再就是太子妃及笄。 东宫宫人们都为太子妃及笄这件事而忙碌。 司珍、司设、司膳三司的宫人都到东宫来帮忙,整个东宫人仰马翻,端午节都没好好过。 满东宫里就只有胡青黛一个闲人。 永丰二十五年五月十五,月公主十五岁生日。 太子妃及笄,意味着太子太子妃终于可以择日圆房了。 东宫上下装饰一新,宫人们个个喜气洋洋。 大事将成,太子眉目舒展不同往日。 月公主最悲惨的命运这才刚刚开始,胡青黛甚是担忧这个相识不久的女子。 “你在想什么?” 太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胡青黛忙放下绣品站起身来,退后两步,隔着桌子答道:“回禀殿下,臣女在想这牡丹是绣粉色还是粉白相间。” 还是对自己那么戒备,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扫到桌上的用绣棚绷着的那方手帕,一针未动,小竹箩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色丝线。 “今晚是太子妃的生日宴,你不是闹腾好几次要见太子妃吗?晚宴你就坐她身边吧。” 胡青黛道:“臣女一介小小掌令,坐在太子妃身边恐怕不合礼数,臣女可不敢僭越,站在一旁伺候就好了。” 太子沉默了一瞬,道:“父皇的旨意下了,全天下都知道你如今是五弟的准王妃,坐在太子妃身边不算僭越。” 胡青黛恭顺道:“是!” 太子问:“今日是她的生日,你是她唯一的朋友,你不为她感到高兴么?” 胡青黛答非所问:“听说生日过后,就要圆房?” 太子盯着胡青黛,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什么来,“是啊,怎么了?”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 胡青黛道:“这些年太子妃无人教导,心智还未成熟,恐怕她还没准备好。” 月公主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太子沉默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人,落针可闻。 胡青黛觉得太子肯定是怒了,毕竟这件大事他筹划了多年。不敢抬头去看太子的脸色,眼观鼻,鼻观心。 良久,太子暗哑道:“你若不愿意我和她圆房,一辈子不圆房也是使得的。” 胡青黛惊得心脏狂跳,忙跪下补救:“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转身往门外走去,声音冷冷的传来:“伤还没好,别动不动就跪下,你先回去休息吧。” 胡青黛摸了摸脑门的汗。 忘了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书房里当差看上去安逸舒适,实则每日都如履薄冰,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说不准什么时候太子的疯劲突然上来。 她天天祈祷老皇帝长命百岁,至少撑到六月六大婚日之后。 沐浴后,珊瑚取出一件绣花红裙要给胡青黛换上。 胡青黛问:“哪来的裙子?怪漂亮的。” 珊瑚说:“太子殿下吩咐送来的。” 胡青黛道:“哦,先收好吧,把昨日洗衣房送来的那套掌令制服拿过来就行。” 珊瑚道:“还是穿红裙吧,这裙子你穿上一定会艳冠群芳的。” 胡青黛道:“今日是太子妃生日,我何必喧宾夺主?是什么身份就该穿什么衣裳。” 珊瑚十分想看她换上红裙的样子,红裙衬白肤,一定美得很,可惜胡青黛不答应,只好遗憾道:“我如今是拨来伺候你的,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胡青黛整理好衣饰,前去赴宴。 老远就听见,广场上人声鼎沸,这次宴会规模不小。 转过殿角,东宫最大的广场上,用竹子轻纱扎了广场那么大的一座棚子,人影幢幢,喧闹声鼎沸。 走进棚里,棚顶上整齐的挂着一排排红灯笼,照得棚内光影朦胧,北边一张长长的主桌,主桌下方摆放四路桌椅犹如四条长龙。 桌上皆摆满了珍馐美味,在淡红色光照下散发着扑鼻的香味。 人间富贵啊。 各路宾客陆续入坐,负责引路的宫娥把青黛引到了主桌。 主子们都没到,她哪敢随便坐,特意早来,只为侦察环境,不想行差踏错。 看过了心里有数,有事才能应对得宜,她退到其她宫娥们身边站定。 轩辕子仪一踏进棚子,穿过人群,远远的看见前头站着一群宫娥,直觉她就在那里。 果然看见胡青黛站在宫娥群中朝他微笑,他冲她招招手,胡青黛并不动,一位宫娥来到他的座前:“请问王爷有何吩咐?” “去把胡掌令给我叫过来。” 宫娥为难道:“这不合规矩,胡掌令今晚不负责接待宾客。” 轩辕子仪站起来要朝胡青黛那边走去,被一边的轩辕子冯一把拉住。 “五弟呀,着啥急?再过大半个多月就得手了,千万不要在众人面前秀恩爱,小心招人嫉恨,出现什么变故,来来来,快来陪哥哥喝两杯。” “四哥,你这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得?” 轩辕子仪只得坐下陪酒。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十几日不见了,再见甚是甜蜜。胡青黛的目光恋恋扫过轩辕子仪。 轩辕兄弟下方一桌,落座了幸福的一家三口,男子儒雅俊秀,女子妩媚娇贵,孩子是个男婴尚在襁褓之中,父母相貌那么出众想来孩子也是雨雪可爱的。 作为一家之主的男子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照例皱了皱眉头,而女子则是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俄顷,婴儿从熟睡中惊醒,四周嘈杂的声响让他十分烦躁,伸胳膊蹬腿的大声抗议起来,成功吸引了棚内众人的目光。 “大嗓门如此嘹亮,一定是燕兴了!” 太子大笑着进棚来,身后跟着月公主和一众姬妾。 棚内众人停止交谈,纷纷起身行礼。 楚侧妃和罗美人,昔日东宫最风光的两人,如今都清瘦了许多。厚厚的粉底难掩肌肤的黯淡,由于粉底过厚,白卡卡的浑不似真人。 相反走在太子身边的月公主,小麦色的肌肤不施粉黛莹润光泽,柔和的灯光下看上去健康红润,桀骜的凤眼灵动异常。 执掌宫务的赵良媛,颜值在线,妆容得当也为太子挽回了不少面子。 赵良媛伺候太子坐下,又走过来挽胡青黛的胳膊,笑道:“胡掌令怎么站在这儿?你是太子妃的朋友,又是五王爷的准王妃,殿下请你去太子妃身边就坐。” 众人面前,胡青黛不好推拒,只得随赵良媛过来坐在月公主的身边。 福熙公主看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回头瞧见燕回正痴痴的看向她那边。在桌子底下将他大腿一拧:“看什么看,别瞎看!” 燕回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大哭孩子:“让奶母子把燕兴带出去喂完奶,再抱来吧。” “难得你眼里还有孩子,我看你的魂都飞到那边桌上了,难道你每次见她恶心想吐都是装出来的?” 福熙公主气闷,自从怀上这孩子 两人就没有再同过房,胎坐稳后她暗示了好几次,每次燕回都以要她保重身体为由拒绝了。 起初她觉得是因为燕回太在乎自己,心里很是甜蜜。 如今孩子都满月好些天了,他还是不与她同房,一股怨气积压在她心里,说话也夹枪带棒,尖酸刻薄起来。 燕回皱眉不回答,只低头喝酒。 福熙公主不好发作,只恨恨的瞪了胡青黛好几眼。 “你的伤怎么样?不要紧吧?” “不碍事!” 胡青黛抬头,看到那边福熙公主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淡淡的笑了笑。 月公主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那一脸怨气的女子旁边的男子引起了她的好奇,“那是谁呀?” “是福熙公主。” “没问她,是她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 “自然是福熙公主的驸马了,燕回,吏部侍郎兼城防营指挥使。” 月公主“哦”了一声,心头砰砰直跳,刚刚燕回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就像久别重逢后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一样,不由得又看了看他。 这人我见过的,月公主心想。 第125章 生日宴 燕回抬头正与月公主的目光对上,燕回心头一振,忙移开了眼睛。 酒过三巡,太子面上笑容更盛,笑道:“七妹,把燕兴抱过来我瞧瞧。” 福熙公主从奶母手中接过婴儿,由丫头们护送着,来到太子身边。 燕兴吃饱了奶,回到这个嘈杂的地方,依偎在奶母怀里刚找到点安全感,又被人抱走,浓浓的奶香没了,柔软舒适的怀抱没有了,燕兴急了,胳膊腿齐蹬,扯着小嗓子抗议,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太子赞道:“这小子喊得可真有劲!来我抱抱。” 轩辕有种习俗,若是无子,就多抱抱人家一岁以内的婴儿。太子吩咐,大宴上带上这个刚满月不久的孩子,就是沾沾喜气的意思。 福熙公主很上道的递过孩子,太子接过,燕兴正不耐烦呢,小拳拳瘙痒般捶了太子胸口无数拳,众人被逗得哈哈哈大笑。 按传统是要姬妾传一圈的,太子递给左手边月公主,月公主冷着脸不接。 右手边楚侧妃快速伸手抱过,软软的一团,还带着奶香味,楚侧妃很是稀罕。 自成婚以来,她表面盛宠,实则受尽冷落,此刻唯一的心愿是: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小东西就好了。 赵良媛瞧出她的心意,那容她多抱,笑着伸手抢了过去。 燕兴就像是击鼓传花的花,围着主桌在这十来个心怀鬼胎的女人怀里转了一圈,哭得昏天黑地。 突然落入一个温暖清新,十分可亲的怀抱,他止住了哭声,睁大眼睛想看一看这是个什么所在。 胡青黛傻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怀里就突然多了一个婴孩。软软糯糯的,她抱过隔壁吕掌柜家的孙子小元,与同桌其他女人比起来,她抱孩子的动作还算熟练。 燕兴感觉到安全,睁着黑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 这孩子跟他父亲生得一模一样,胡青黛心里有一丝苦涩,和婴儿大眼瞪小眼。突然婴儿发出“嘻”的一声笑,面容像一朵花盛开,暖暖的十分抚慰人心。 这一刻胡青黛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与他父母的前尘往事终于都不重要了,恨不得将自己此刻所有都奉献给这婴儿。 众人在旁凑趣道:“这孩子和他准舅母投缘!” 燕兴围着桌子转了一圈,乳母跟着一圈收了金锁,金镯一大堆,胡青黛事先没有准备,从腕子上退下一个镯子,转身递给了乳母。 乳母代燕兴谢过。 胡青黛知道月公主是万万不会准备什么礼物的,一直冷冰冰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仿佛这个生日与她无关。 她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囚徒。 胡青黛怜她孤身一人,不愿她得罪太多人。 又从脖子上取下太后赐的那块玉,她把玉挂在婴儿的脖子上,说道:“燕兴啊,这是太子妃月公主让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燕兴的小手刚好能够着玉牌,马上就抓在手里玩耍,再次甜甜的笑了。 月公主看了胡青黛一眼,又去瞧那块玉佩,胡青黛趁机把孩子递到她手中,她顺手接过,怔怔的瞧了一会,婴儿再次扭动起来,眼看要撇嘴大闹,月公主眉头一皱,把孩子递给了侯在一旁的福熙公主,转头瞪了胡青黛一眼。 胡青黛狡黠的笑了笑,月公主冷冷道:“一会儿送我回去。” 太子深深的看了几眼胡青黛和月公主,脸上喜气盈盈,又赏了燕兴许多东西。 歌舞上来,轩辕子仪远远的递了个眼色,起身去更衣。 胡青黛略坐了坐也起身离席。 殿后偏僻处,两人并肩站下月下。 轩辕子仪酸溜溜道:“燕兴那小子真有福气,那么好的玉,他舅舅没捞着,这小子笑一笑就得到了。” 那是胡青黛贴身的物件,送给别的男人,即使对方是个婴儿,也让他嫉妒。 胡青黛伸手在领口一拉,拉出那块翡翠蟒佩,笑道:“带两块玉挺累赘的,送一个给燕兴也好,那孩子和我投缘,我抱着他有一种不是亲人胜是亲人的感觉。” 轩辕子仪笑道:“舅母可不就是亲人么?” 无人处,轩辕子仪暗哑道:“这十几日又没有想我?” 胡青黛飞红了脸,还好他们站在大殿的阴影里,轩辕子仪瞧不见。 “有!” “有什么?” “想你!” 轩辕子仪刚伸出手想拥抱胡青黛,身后一个女声道:“胡掌令,殿下命你速速回来,太子妃要回去了。” 胡青黛道:“琵琶姐姐,你先去,我马上就到。” 等琵琶转过殿角,胡青黛见左右无人,向轩辕子仪唇角亲去,温温软软,一触即走,低笑着向琵琶离去的方向追去。 轩辕子仪摸着嘴角,神魂皆醉。 过生日的人撤了,生日宴会一点也没受影响,照样热热闹闹的进行下去。 护送月公主的唯有胡青黛自己,还有前后各两名腰悬长剑的羽林郎。 羽林郎手提灯笼,名为护送,实为看守。 胡青黛幽幽的叹了口气,从羽林郎手中取过一盏灯笼,说道:“你们都离远一点,我和太子妃有些女孩子的私房话要讲。” 太子夜闯邀月阁的事,在东宫羽林郎中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四名羽林郎听话的拉开了距离。 胡青黛伸手挽住了月公主的胳膊。 月公主冲她一笑,将她的手从胳膊拉下,放在手心里,与她手拉手。 这一刻胡青黛居然与她心意相通,自然大方的手拉着手走在湖边小道上。 胡青黛道:“姐姐,我们手拉手的感觉好熟悉?我们以前拉过手吗?” 月公主侧头看了看她,“或许吧。” 喧闹声远去,一轮圆月挂在树梢,月公主望着月亮说道:“月儿圆圆,康宁平安!” 胡青黛笑道:“姐姐自然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月公主笑道:“你这吉祥话说得,仿佛我此时已经七老八十了。” 胡青黛笑道:“说早了吗?等你无病无灾,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再这么说。” 月公主捏了捏胡青黛的鼻子:“小机灵鬼,光我活到七老八十有什么用?人多才热闹。那我就祝所有今天过生日的人,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胡青黛道:“还得加上一句,自由自在,幸福圆满。” 月公主低声问道:“你真的要嫁给轩辕子仪吗?” 胡青黛道:“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当然要嫁了。” 月公主却说:“见你这么开心,我不忍心打击你。但我还是要说,轩辕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最好不要嫁。” 胡青黛叹气道:“可是我因为有他,才觉得这个世界可爱。姐姐,我知道你的身世,完全理解你的想法。换做我是你,我定将他们三刀六个洞,放干了血。” 月公主愣愣的看着她,像是被吓着了。 胡青黛低笑道:“你别听我胡说,像咱们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活着逃出去,让他们的计划落空就是最成功的反抗。” 然后附在月公主的耳边,用游丝一般的声音说道:“我会想办法帮你逃走,我正在研究假死药。” 月公主大惊,前后两队羽林郎相距甚远,想是听不见的。 她向胡青黛摇摇头,表示这里并非说话之处,一会儿进邀月阁详谈。 到了邀月阁门口,月公主进去,胡青黛正要迈进,两位羽林郎将她一栏,“胡掌令,殿下有令,掌令把太子妃送到门口,即刻返回。” 胡青黛无奈隔着院门道:“姐姐保重。” 月公主转过身,恋恋不舍的看着胡青黛跟着羽林郎远去。 门口守着的两名羽林郎关上大门,从外面用铁链锁上。 月公主对月自嘲,仇人近在咫尺,自己也奈何不了他。 笼中鸟而已,谈什么自由自在,幸福圆满? 宴席上燕驸马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睛浮现在眼前,好生熟悉。 突然心里升起了一丝对自由的向往,不由得对胡青黛的假死药充满期待。 第126章 问缘 月公主虽然及笄了,但太子却没有跟月公主圆房。 胡青黛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原来是还有两个步骤没走完。 一是太子大婚前要上一趟佛光寺祈福,二是要在欢喜佛前择定日期,举行婚礼再合房。 这样一折腾没有十天半月仪式是完成不了的,她替月公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专心研究不死药的配方。 珊瑚道:“掌令,你每天抱着医书,都快钻到里面变书虫子了。” 胡青黛接口道:“虫子?虫子?对了,就是虫子。” 有一种虫子生在海拔高处,冬季为虫,夏季为草。 虫死复生为草,取其复生之力,那么这不死药最重要的一味药材就找到了。 珊瑚大声道:“掌令!” 胡青黛一惊:“怎么了?” 珊瑚道:“明日殿下带太子妃和宫里一众主子去佛光寺祈福,会住上一晚,让你收拾好行李,你看需要带些什么?” 胡青黛道:“我这伤还没好利索,你去跟李总管说说,我就不去了,琵琶和她手底下几个丫头应付得过来的。” 珊瑚道:“不巧得很,琵琶突然腹痛,连续拉了两天肚子,走起路来都晃晃悠悠的,殿下怕她到了山上,被风刮下山崖去。不得已只好让你去,也好给太子妃做个伴。说是给女眷都备了软轿,伤处不碍事的。” 胡青黛正好有事跟月公主商量,闻言不再推拒,吩咐珊瑚帮忙整理些换洗衣物。 东宫车队浩浩荡荡的往云雾山进发,路过街市,街道两边都用帷幔遮严实了,不见一个行人。 房顶上每隔几米站着一位负责了望的士兵。 马车两旁各跟着一队骑兵,甲胄分明,剑光如雪,这些人一个个屏声敛气,如临大敌一般。 寂静的街道上,只听见马蹄声如雷。 车旁的一位骑兵稍稍转头,胡青黛认出是卫东,热情的向他打招呼:“卫东!是你啊?!” 卫东转头严肃道:“请胡掌令放下帘子。” 胡青黛讨了个没趣,放下帘子对月公主说:“好大的阵仗!” 月公主哼了一声,脸色沮丧。 出门是救人最好的时机,可惜令狐百姓千千万,群龙无首,只怕没人会救自己,就是想救,这个阵仗也是救不出去的。 车上只有她们们两人,胡青黛在她耳边道:“放心,药方已经好了大半了,还差几味药,从山上回来后我找机会出去买药,请国师秘密帮我配制。” “国师靠得住吗?” “当然,只要是我的事,他都会办到。” 月公主奇怪的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嫁给他?不要嫁给姓轩辕的,他们都不是好人。” 胡青黛知道她与轩辕的怨恨极深,若是在她面前说起自己与轩辕子仪的情爱,怕她大受刺激。说道:“国师乃修行之人,怎肯娶妻?话说自从我又进东宫,很久没见到国师了,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又去了兰桂坊?” 说完掀开车帘,问:“卫东怎么这些日子没见到国师?” 卫东道:“国师早就回方丈了。” 胡青黛心下一惊,“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没同我说?” 卫东道:“国师神仙中人,飘忽来去也是寻常。胡掌令还是放下帘子,以免贼人窥视。” 胡青黛软软的放下帘子,心里有点空空的。 她认他做个知己,而他不过当她是个过客,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木泰的船在东海上航行了大半月,远离了陆地四面八方都是海水,空茫茫的无着无落。 船上两人已有八分醉,小七又搬上来一桶酒,两人坐在船头一言不发的开喝,再喝得一碗,小七嚎啕大哭:“春娘!春娘!我错了。” 原来那日小七卖了珠子,把银子全交给春娘,让她自主择婿,而他放不下木泰,要陪他去方丈。 船每东行一日,他就后悔一日,眼看着大陆渐渐没了踪影,大海无边无际,孤寂感涌上心头。 木泰的脸色也是一日赛一日沉重。 他的心事也无法述说,只有每日喝得烂醉方才好受些。 小七这次终于在醉倒前,忍不住哭喊出来。 木泰一怔,明白了这小子的苦闷不亚于他。 趁小七熟睡,调转了船头。 没亲眼见到她成婚,怎么能落荒而逃呢? 云雾山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山道上羽林郎五步一人,十步一岗。女人们乘坐软轿上山,男人步行。 下午到了山上,拜佛用膳,沐浴更衣,太子也没要胡青黛过去伺候。只安排她和珊瑚服侍月公主,胡青黛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有些害怕,随着婚期临近,太子私下里瞧着她的神色越来越癫狂,毫不掩饰。 次日一早,胡青黛陪着着月公主上山,太子前呼后拥的走在前头。山道上贴着山壁站满了人,个个武艺高强的样子。 山道外侧就是绝壁深渊,下面云气升腾,浩瀚如海。 太子在佛光崖前站定,回头望来,不仅暗暗皱眉。 山道狭窄湿润,女人们一个个走得胆战心惊,花容失色。唯有月公主凛然不惧,一双凤眼如冷电一般扫过来,太子暗暗佩服,不愧是元济的妹子。 目光转向胡青黛,不由得心头一紧,只见她只落后月公主半步,在外侧护着月公主,一只绣鞋堪堪踏在崖边,距那绝壁仅半寸之遥。 太子魂飞魄散,几乎站立不住,又不敢出声,怕惊着她,反而累她失足。 太子悬着一颗心,满头大汗的看她走到佛光崖前的大平台上,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腔子里。 姬妾们在大平台上按位份排成一排站好,随侍的宫女们站在自己主子的身后。 太子和月公主带着侍女并肩站在姬妾们前面,胡青黛和珊瑚跟在月公主身后,太子后面只站着筝筝一人。 李总管领着几个太监带着熏香、茶具站在一旁。 大平台四围了一圈劲装羽林郎个个精神抖擞,束腰扎臂,腰悬宝剑,关超和一众影卫把守着问缘台和大平台之间的通道。 时辰已到,在智通和尚的引领下,太子和月公主走上问缘台,并肩在古松前站定。智通点燃三支香递给两人,月公主十分配合的接过,与太子一起插入香炉中。 如有佛光那就是见了鬼了,月公主勾起嘴角,眼中闪过讥嘲。 果然线香燃尽,只见云气翻腾,四周一片静寂。 月公主傲娇的转身走向大平台,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一双凤目熠熠生辉,胡青黛忙上前拉着她站到大平台的一边。 接着是楚侧妃。 她满怀期待的走到松树前,跟太子并肩站在一起,虔诚的从智通和尚手中接过线香,与太子一道插进香炉,紧张的等待结果。 然而山风萧萧,什么也没有等到。 楚侧妃灰头土脸的回来,大平台上等待的姬妾们个个大松一口气眉开眼笑。然而她们一个一个排队上去,照样灰溜溜的回来。 十二位姬妾上香完毕,太子脸色阴沉,众人皆静默不敢说话。 第127章 刺客 此时碧空如洗,红日高照,远处的山头从云海中探出头来,近处青山默默,风卷起太子仪仗的旌旗猎猎作响。 “上茶!” 松树那边,太子唤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胡青黛着实吃了一惊,同为掌令的琵琶没来,上茶这个差事很明显要落到自己头上,可是前两次问缘台的经历使她心里打鼓,不敢上前。 李总管已经把茶碗递到面前。 胡青黛身子一晃,捂着肋间皱眉道:“公公抱歉,可能是山风吹久了的缘故,我这伤处突然疼痛,恐洒了茶,还请公公让筝筝跑一趟吧。” 筝筝伸手正要接过茶。 那边太子等得不耐烦,回过头来点名道姓:“胡青黛上茶!” 筝筝缩回了手,一副不是我不帮你的表情。 “胡掌令,老奴陪你一起过去,茶我端着,你能走道就行。到了那边你接过茶递给殿下就可以了,保证误不了事。” 李总管常年待在太子身边,人精一般,若是此时还不明白太子的心思,也就不配成为心腹了。 李总管一句话堵死了胡青黛所有拒绝的理由,总不能说自己不能走道了吧。 胡青黛硬着头皮跟在李总管后面走过去,扫了一眼古松和香炉,一切如旧,心想他总不能强迫我接香。 太子负手面对深渊,胡青黛从李总管手中接过茶碗递过去。 李总管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 太子接过茶极慢的喝着,胡青黛不得已侧着身、低着头,落后半步候着。 突然大平台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呼,前方云海之上出现了一个五彩的光圈,光圈中有两个影子。 胡青黛大惊失色,心中哀嚎:“不是吧又来了!” 但她早就想好出现这种状况的对策,马上转身面向大平台招手。 “娘娘小主们快过来,时辰终于到了!” 姬妾们跃跃欲试,卫南和卫东他们拦住了入口不让过来,吵嚷间,崖前人声如沸。 佛光里的两个影子一正一反,反着的影子像在挥手告别。 太子大喜,五弟一定是作弊了,今日佛光降临,众人亲眼目睹,再也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路。 他一把将胡青黛拉转过来,指着佛光说道:“你看,没有别人的事,佛光中只有咱们俩,咱们俩才是天定的姻缘。” 李总管在一旁帮腔:“奴才就站在一旁,佛光里也没有奴才!恭喜太子殿下和胡掌令。” 太子泪光盈盈,苦尽甘来:“青黛你是我的!” 胡青黛脸色苍白的向佛光望去,确实那一男一女正是太子和自己。 这下可糟糕了! 老天爷开什么玩笑? 自己和轩辕子仪的见证人智云大和尚云游四海,行踪飘忽,太子还不得大作文章?! 忽然佛光中依稀加入了第三个人影,胡青黛心中大喜,正要指此向太子辩驳。 那佛光一闪而灭,同时剑光一闪,平台左、右、前三方同时飞起一名蒙面刺客,长剑所指都是太子。 太子正心情激荡,含情脉脉的看着胡青黛,一时来不及做反应。 胡青黛将他往古松上重重一推,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左右两剑落了空,前方一剑正中胡青黛锁骨下方胎记处。 剧痛袭来,胡青黛想,这下好了什么也不欠太子的了。 太子反应过来,惶急大喊:“青黛,你怎么样?” 他被两把长剑逼得在松树下腾挪闪避,无法过来相救。 刺客迅速抽出剑,鲜血喷溅,胡青黛倒下。 刺客微微一愣,作势欲呕。 几乎痛晕的胡青黛也是一愣,这个呕吐的动作何其熟悉,扣在手中的松针怎么也扔不出去。 李总管刚喊了声:“护驾,有刺客!”就被左侧刺客一剑结果了性命。 前方刺客微微愣神之后,飞快的移开目光朝太子追去。 东南西北四大影卫带着羽林郎飞纵过来,与三名刺客斗到一起。 关超趁乱拉过太子上了大平台,影卫密密砸砸守住问缘台入口。 太子接过自己的佩剑就要往问缘台上冲,关超和羽林郎们死死抱住。 太子怒吼:“胡青黛!胡青黛,还在那边!” 关超道:“殿下切莫过去,刺客的目标是殿下。胡掌令是女子又受了伤,他们不会为难她的。!” 太子喝道:“快去调弓弩过来!” 刺客来时,女人们往山道上跑去,争抢中,好几位失足掉落山崖。佛光崖前只有剩下各怀心事的几位女子没动。 楚侧妃盼望胡青黛死得透透的。 月公主汗透重衣,既盼刺客一剑杀了太子,又担心望向问缘台那边。 胡青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崖边,不知道生死如何。 余下的其他女子,无不想富贵险中求,博一个陪太子出生入死之名。 三名刺客武功了得,在方寸之地连续刺伤了十来名羽林郎和影卫。 受伤的刚下去,新的又上来了,太子始终站在黑压压的人群之后。 剑刺胡青黛的刺客是领头的,见计划失败,心中一急,胸前刺过来的一剑没完全避过,刺伤了皮肉,万幸未伤及内脏,忙集中精神杀敌。 山道边架上了弓弩。 领头刺客一声呼哨,边打边退,向松树那端退去,影卫和羽林郎不追了。 “弓拉满,放!” 关超一声令下,箭矢如蝗,铺天盖地射来,刺客均隐到古松后,避过一波箭雨。一声呼哨,两名刺客矮身扑向悬崖。 羽箭射来纷纷如雨,却避过胡青黛身边。 领头的刺客嘿嘿冷笑,矮身扑出,一个翻滚抓起胡青黛挡在身前,长剑架在她的脖颈上。 胡青黛浑身是血,一张脸惨白如纸。 太子心痛如刀绞,忙喝道:“先别放箭!” 对那刺客叫道:“你只要放了她,条件你尽管提。” “你立刻自尽,我就放了她。” 刺客的语调没有平仄起伏,怪异无比。 胡青黛知道他是在捏着嗓子说话,低声劝道:“没有用的,你快逃吧!” 刺客身子微微颤抖,剑锋又贴近脖子几分,胡青黛能感受到来自剑锋的死亡之气。 陈半仙说我一生不可爬高,他算得可真准,早知如此,就算是给自己下巴豆也不能来。 胡青黛正在懊悔。 那边太子道:“这个恐怕做不到,别的条件都可以。” 刺客又道:“拿月公主过来换她。” 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用轩辕子忽心爱的人换月公主。 太子犹豫片刻,转头看向月公主。 月公主冷笑一声,傲然向问缘台走去。 关超带着众将士跪下阻拦:“殿下不可,太子妃事关天下气运,岂可轻易涉险?” 太子又向刺客道:“这里除了太子妃,其他人皆可。你放了她,我不杀你,许你黄金万两,美女百名。” 留在原地的几个女人霎时间脸色苍白。 刺客闻听此言,怪声大笑,振得松针刷刷下落,太子与众臣相顾失色。 “她舍命救你,你却不肯舍命救她。就连一枚棋子也不肯舍弃,这太子有什么好,我看你也是白白替他卖命。” 此刻这几句是说给胡青黛听得。 那边太子白了脸,夺过一张弓,搭上箭瞄准了二人。 “放了她,不然我要将你削皮去骨,碎尸万段。” 刺客冷笑一声,把挡在身前的胡青黛拉开,反手一推,胡青黛震惊地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身子往悬崖下落去。 “胡青黛!” “胡青黛!” 大平台上两声惨叫。 第128章 公主的表哥 月公主叫了胡青黛的名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太子也是痛叫一声,肝胆俱裂,手脚酸软,弓箭落在地上,踉跄着要往崖边奔去。 关超等人死死拉住,羽林郎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大平台上大乱。 “不可呀!殿下!” “节哀呀!殿下!” 太子双眼血红,仇恨地盯着刺客。“放箭!放箭!” 太子的悲痛取悦了刺客,他桀桀怪笑,不等箭至,转身往崖下投去。 下方胡青黛仰面朝天,表情流露出不敢相信和惊恐,单薄的身子急速向雾中坠去,像小时候秋猎,中箭掉落的大雁,快若流星,一瞬就隐没在崖底的浓雾中。 刺客的笑容凝固在面巾下,恨她入骨,任务又因为她失败了! 燕回皱着眉头,时不时按一下崖壁匀速向下飞跃。 头顶箭落如雨。 一个近乎悲伤绝望的声音在吼:“停下!别放箭,青黛也在下面!” “轩辕子忽,你也有今日!” 燕回想笑,下望胡青黛已经不见了踪影。 脑海中没来由的出现她震惊不敢相信的眼睛,心脏重重一跳,随即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深紫色的淤血,紧接着又狂喷了好几口鲜血。 几年来一直被绝情丹压制的情关被鲜血冲破。 心事前所未有的明了,燕回贴在崖壁上愣住,茫然睁大眼睛,喃喃自语:“胡青黛?” 往事一幕幕回来,冷汗汇聚在燕回额头,万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手将她推下悬崖。 “胡青黛!” 燕回只觉得头目昏沉,手足发软,艰难地转头看向悬崖下方,浓浓白雾之中,方才坠崖的那人早已渺无踪迹,凶多吉少。 一滴泪从惨白的脸颊滑落,心口处剧烈绞痛,他眼前一黑,再也扶不稳崖壁,从悬崖坠落。 太子痴痴的望着深渊,如同一具木偶。 许久声嘶力竭的吆喝:“救人啊!快下去救人啊!” 几名轻功好的影卫下去救人,往下降了一百来米,崖壁溜滑,实在支撑不住返回,回禀道:“下面绝壁光滑如镜,没有万米长绳万难下到谷底。” 关超小心翼翼试探:“这样高,胡掌令摔下去,只怕是尸骨无存,殿下节哀。” “胡说!她不会死的!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我要亲自下去寻她,我还有话要跟她说。”太子一双眼睛通红。 影卫们死死抱住太子。 关超劝道:“胡掌令替殿下挡了一剑,自然希望殿下好好活着。这悬崖光滑如镜,徒手下去,无异送死,再说不知道刺客是不是还潜伏在下面,殿下不可轻易涉险。属下已经命人去准备绳子了。” 关超内心很高兴胡青黛死了。这要是没死,一女不能嫁二夫,一个有圣旨在手,一个有佛光为证,到时候谁也不肯相让,轩辕皇室顷刻间就是兄弟阋墙之祸。 “凡我所愿,尽皆成空?!凡我所爱,尽皆成痛?!元济,你好狠毒!” 太子在问缘台悲痛万分,逼着手下施救。 老皇帝在病床上收到消息,暗暗叹了口气。 唤出两名亲卫,一名前往云雾山佛光寺宣旨。 另一名前往怡亲王府宣人进宫。 轩辕子仪奉旨来到神龙殿,给老皇帝请安。 老皇帝道:“朕近日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恐怕时日无多,想让你在我宫里住上两日,陪我说说话,替我抄写几卷《金刚经》。” 轩辕子仪笑道:“儿臣愿意陪伴父皇。只是儿臣婚期临近,事情多如牛毛,不如让四哥一起来抄经,兄弟两个一起来,也快一些。” 老皇帝道:“你四哥那性子,坐不住,又叽叽喳喳的,我嫌他烦。我就看好你那一笔好字,梅山,在那边窗前替你五王爷支个桌子。” “是!” 轩辕子仪笑道:“我出去抄写就成,何必在这里吵得父皇不得安宁?” 老皇帝道:“人老了就会觉得寂寞,就爱听点沙沙的写字声。你也不白写,写得好,梅山,柳川以后就归你了。” 轩辕子仪喜道:“真的?!梅山,柳川可是父皇身边数一数二的高手。您舍得吗?” 老皇帝道:“都半截入土的人了,留着他们又有何用?” 轩辕子仪笑道:“那我就多谢父皇了,佛经保证抄得即工整又漂亮。” 梅山和柳川都站到轩辕子仪的身后。 胡青黛心甘情愿替太子挡了一剑,从此后她再也不欠太子的,以后和五郎的婚事就再也没了阻碍。只是没想到燕回这么恨她,亲手将她推下悬崖。 又坏了他的事,总是坏他的事,难怪他恨我。 胡青黛心力交瘁,一点也不想在悬崖上借力,就这样粉身碎骨吧。 五郎来生再见。 猎猎山风撕扯着伤口,身体仿佛已被撕扯成了碎片,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还有重要大事未了,心中翻涌起强烈的不甘。 “皇天后土,诸天神佛,保佑我令狐月活下来,我要用轩辕人的血祭我令狐死去的亲人。” 这句话突兀的出现在胡青黛的脑海里,那里一直绷着一根弦,此刻“啪”的一声断了。 轰然一声巨响,尘封着令狐月的记忆的闸门洞开。 原来我才是令狐月,问缘台上的月公主是星徽表姐。 记忆回到三人幼年时期。 那年节气迟,到了五月间,令狐王宫里御花园凉亭边的古楸树才开花,紫粉色的花朵,一串串的小喇叭似的坠满枝头,衬着凉亭的红柱黄瓦煞是好看。 方妈妈带着令狐月去花园赏花,前呼后拥地跟了一堆侍女。 令狐月是令狐国唯一的公主,是狐帝狐后的掌上明珠,是兄长们最宠爱的妹妹。 从小骄纵,胆大淘气。 “我要花花!” 三岁的令狐月朝花树伸出胖胖的小手。 宫女见状伸手摘了一串楸花给她玩。 令狐月将那小喇叭揪得满地都是,不一会儿就感到厌倦,扯着一个侍女的袖子:“阿香姐姐,你跑,我追你。” 阿香惶恐:“公主恕罪,奴婢不能纵容公主奔跑。” 令狐月不高兴了,“哼!”了一声,自顾自绕着御花园奔跑起来。 一群侍女满头大汗的在身后追赶,不一会儿都累得气喘嘘嘘。 而令狐月还精力充沛,回头看到侍女们狼狈的样子,格格娇笑,转身还要跑,一回头着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小人儿跑了一头汗,怀抱的主人用手绢替她擦汗,捧着她白嫩红润的小脸柔声道:“月儿,怎么跟个皮猴子似的?” 令狐月笑了:“小姑,星徽表姐来了没有?” 荣福公主从身后拉出一个娇怯怯的粉裙女孩。 “来了,这不就是你星徽表姐么?星徽见过月公主。” 宋星徽恭恭敬敬的向令狐月行了礼,然后站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她,她开心的上去拉星徽的手。 “星徽表姐,那边有一只美丽的大蝴蝶,快跟我过去抓。” 荣福公主将她们拦下,再拉过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笑问:“月儿,先别急着走,你猜猜这位是谁?” 小男孩白嫩清秀,身着石青色绸衫,像个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朝她施了一礼。 男孩故作沉稳的样子,令狐月感到好笑,晶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往那男孩脸上一扫。 男孩直得不能再直的腰背又挺了挺,白嫩的面皮刷的一下红透了,低垂了眉眼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母亲说了,宫里的月儿表妹是他未来的妻子,这是两大家族延续千年的传统。 男孩眉眼间与星徽表姐有几分相似,难道是星徽表姐的哥哥? 可是星徽表姐只有弟弟,没有亲生的哥哥呀?难道是堂哥? 对了一定是大姑姑家的那个哥哥。 大姑姑和小姑姑都嫁去了宋王府,驸马分别是宋王两个嫡出的儿子,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令狐月拍手笑道:“我知道了,是燕徽表哥!” “月儿真聪明,猜对了!” 荣福公主大笑着推宋燕徽上前。 “跟妹妹们一起玩去吧!” 宋燕徽先是扭捏着跟在两个女孩的后面去看大蝴蝶,看五彩的锦鸡和鸾鸟。 不一会儿就混熟了,少年的天性释放,带着两个女孩在花园里爬树,逮鸟,掐花,拔草......御花园里充满了儿童的欢笑声和动植物的哀鸣声。 用完晚膳,荣禅公主和荣福公主来接两个孩子回宋王府。 宋星徽扭着身子不愿回去,“我喜欢宫里,我不要回家!” 令狐月也帮腔:“小姑,就让表姐留下来吧。表姐跟我一起住,我房间里的床非常大,我们俩可以一起在上面打滚。” 狐后笑道:“既然星徽郡主愿意住在宫里,就让她跟月儿做个伴吧。荣福若想她,天天进宫来瞧也是一样的,反正不远。” 狐后发了话,荣福公主笑道:“也好!那就多谢皇嫂照看了!” 狐后笑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宋燕徽白天刚刚释放了天性,对着狐后大声说:“皇后姑姑,我也要跟表妹她们一起住。” 狐后逗小侄子:“为什么啊?是喜欢宫里呀?还是喜欢表妹呀?” 宋燕徽毫不犹豫:“表妹!” 众人一起大笑,狐后玩笑道:“你把表妹接到家里住怎么样?” 宋燕徽大喜,表妹又会爬树又会掏鸟窝,与他很合得来,随即一张小脸兴奋得发红,大声道:“好!” 大人们越发哄笑。 宋燕徽涨红着脸,有些难为情,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最后也没人留他住在宫里,一路上气鼓鼓的跟着荣禅公主回了王府。 荣禅公主看着憋气的宝贝儿子,笑道:“你好好念书,将来本事大了,咱们把表妹娶回来不就成了吗?” 宋燕徽眼神晶亮,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 第129章 许配 本来一个淘气的月公主就够让方妈妈头疼的了,如今又来了个星徽郡主,这也是个不怕事的主,方妈妈一个头两个大。 站在公主的大床前,向前伸出两只手。 “公主,你慢点!” “郡主,小心些!” 已经过了就寝时分,两个小姑娘还在床上枕头大战。你扑向我,我扑向你,玩得兴高采烈,满头大汗。 方妈妈带着宫女在床边围了一圈,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下来一个。还命人由抱来许多羊毛地毯厚厚的铺在地上,以防万一。 两个女孩更加肆无忌惮。令狐月甚至出主意:“表姐,我们抱着一起滚到地毯上去怎么样?” 宋星徽言听计从:“好的月妹妹!” “使不得呀,公主!”宫女劝道。 “你们都让开,我和表姐要滚了!”令狐月大喊。 把宫女愁得呀,恨不得揪下两个小魔星打板子。 还是方妈妈笑道:“公主难得有伴,今儿个高兴,随她们去吧。” 两个女孩折腾累了并头躺在床上,令狐月开心的说:“表姐,从今天起我添新东西都有你的一份。” 宋星徽也不推辞:“好啊!” 两年后,一天,宋星徽问:“最近怎么没见到太子表哥呀?” 令狐月嘟起小嘴,“哼!他去南宫游历去了。也不带我们,他以前出门打猎游玩都带我们的。这次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我的生日就快到了,他只怕是忘了。” 宋星徽忙安慰道:“或许端午前就回来了,太子表哥向来最疼你。” 令狐月瞬间又开心起来,充满期待:“也是!不知道他这一次会给我们带些什么好玩的东西?老规矩,所有的东西一人一半。” 两个女孩说着话,渐渐的没了声音。 方妈妈过来慈爱地给掖了掖被子,瞧着两个女孩头挨着头,像两朵并蒂的娇花,只愿两个孩子永远都这么要好。 端午节,太子元济果然赶回来了,带回很多礼物。 姐妹俩一人一半,都十分欢喜。 太子元济还带回一个消息,要将妹妹许配给一个轩辕人。 “轩辕远在千里之外,月儿柔弱,怎么能嫁那么远?万一婆家对她不好,她连个帮手都没有。”狐后不愿意。 元济道:“那人是个君子,绝不会对月儿不好。况且此人生得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堪配月儿。” “你燕徽表弟也是一表人才。” 狐后向着自家侄子。 元济道:“表弟的确也不俗,只不过他只爱念书不爱习武,文弱了些。” 狐后不悦:“文弱些有什么不好?燕徽是世子,将来会袭宋王爵位。况且咱们江山稳固,也不用他上阵杀敌,肯念书已经是顶好的了。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们兄弟似的舞刀弄枪的?” 狐后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骄傲,元济和元淇两个儿子都文武双全,非常的成器。 太子元济笑道:“母后看自家侄儿,自然哪里都好了。表弟自有表弟的好处,可咱们月儿那样好,我总是想寻一个样貌好的,又文武双全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配她。母后也别一口回绝,咱们先见见人好吗?” 狐后还是不同意:“可咱们令狐的传统是嫡长公主和宋王嫡长子联姻。冒然打破传统,势必引起纷乱。” 一旁狐帝道:“这个倒是没关系,祖先有云,公主额头无白发,两族可终止联姻,宋王也是知道的。如今月儿额头无白发,意味着她的婚姻可以自由选择,既然元济将人赞得那样好,咱们就见见吧。” 狐帝设宴招待太子元济从轩辕来的朋友,那人进宫表明身份却是轩辕国的三皇子轩辕子忽。 那三皇子长得眉目俊逸,神采飞扬,往殿上一站好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和太子元济并肩站在一起,像两棵茂竹,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狐帝非常满意,点头默许了婚事。 令狐后宫轰动了,方妈妈听说是相看未来驸马,拉着两个女孩隐在大殿的御座下密格内,偷偷观瞧。 方妈妈指着一个月白上衣的公子说:“那就是驸马!” 令狐月年纪幼小懵懵懂懂,只见一个俊俏爽朗的公子坐在那里,她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就不看了,身边的哪位哥哥表哥不是俊俏非凡、清雅出尘呢?若是此时来一个相貌一般的人她到是会好奇的瞧上几眼。 对帅哥免疫的她对轩辕子忽视而不见,反而被他腰间晃悠的一块深绿透明的玉佩吸引住了眼光。 龙为什么是四个爪?龙不是五爪么?难道是记错了? 后来她觉得无趣,和星徽表姐去御花园玩,元济哥哥又领着那个人过来,她也没在意。 不一会儿,元济哥哥拿着那块玉佩过来交给她。 “这是你的驸马给你的礼物,不可以弄坏了!” 令狐月接过玉佩数了数:“一、二、三、四怎么只有四只爪?龙不都是五爪吗?” 太子元济摸了摸令狐月的头:“我的傻妹妹,在轩辕只有太子和皇帝身上的龙是五个爪,其他皇子都是四个爪,这也不叫龙,叫蟒。” 令狐月漫不经心的说:“原来如此。太子哥哥快去库里寻一块跟这个差不多的翡翠,让工匠雕一个一模一样的给星徽表姐。咱们俩一人一个。”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宋星徽说的。 元济摸了摸她的头,有些为难:“傻妹妹,要是其他的都好办,这可是轩辕皇子送给你订婚的信物,不能仿制哦。” 令狐月想了想,“没关系了,我和姐姐一人戴一天也是可以的。” 宋星徽只比令狐月大上两岁,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月公主让她戴一天玉佩,她就戴一天。 方妈妈看着女孩们天真无邪,只觉好笑,也不去管她们。 荣禅公主听到令狐月定亲的消息,当晚进了宫,和哥哥大吵了一架,怒气匆匆的回了王府。 宋燕徽给母亲奉上一盏茶,“母亲,月儿表妹许配给轩辕皇子的事是真的吗?” 荣禅公主怒气未消:“我的儿,是真的。从今往后你别想着月儿了,她不会是你的媳妇了。” 宋燕徽攥紧拳头,沮丧地低下头,“不知孩儿是哪里被人家比下去了?” 荣禅公主道:“我儿哪里都不差,只不过人家年纪比你大些,沉稳些。又多学了几年武艺,文武双全罢了。过几年我儿到他那个年纪,还不得胜过他?皇兄就是太短视,只顾着眼前。” 从此荣禅公主再也没带过宋燕徽进宫,自己也很少出入宫廷。 令狐月问起过:“为什么燕徽表哥不进宫玩了?” 荣福公主道:“你燕徽表哥是个大人了,在家刻苦用功学习,请的都是名师指导。上午习文,下午练武,晚上诵读,一刻不懈怠,哪有时间玩耍?” 宫里都笑他小孩子家家,有点少年老成的味道。 第130章 选少宫主 第二年夏天宋星徽和令狐月正在宫里捉迷藏,轮到令狐月藏。 她想:“藏在星徽表姐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星徽表姐肯定就找不着了。” 哪里是星徽表姐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呢? 星徽表姐最喜欢去的是二哥的梧桐院,每次去梧桐院她脸上都一抹绯红。 最害怕去的就是父皇的书房了,每回到了门口她总是说:“月儿妹妹,你自己进去就好了!”。 令狐月挥退侍女,喜滋滋的沿着回廊摸进书房,在一排书架后面伏低了身子。 躲藏地点实在太成功了,等了半天,也不见宋星徽进来找。 她有些困倦,索性躺平身子。 一上午的奔跑、跳跃颇费体力,在等待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狐帝没在书房,只因宫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皇帝的堂叔令狐塬。令狐塬常年在外,从来不在皇宫露面,这次来是有机密要事。 狐帝和太子元济亲自接待,用过午饭,狐帝带着令狐塬来到书房。 太子元济让书房内外所有宫人退后,到院子外面去守着。 宋星徽在宫中找寻了一圈,没找着人,猜想月儿肯定是藏进御书房了。 在院外花园探头一看,吓了一跳,平时站在书房门口的人全都乌压压的守在院子门口。 她不敢过去,只好回去找方妈妈帮助。 方妈妈急匆匆过来:“侯主管,月公主还在里面呢,烦请叫她出来,午休时间到了。” 侯主管道:“陛下和殿下在里面接待贵客,我等都被请出来了,里面吩咐了,未经允许不得入内,谁敢进去叫人?” 方妈妈急道:“月公主淘气,万一惊扰到贵客,那该如何是好?” 侯主管笑道:“有太子殿下在里面,想来公主无事。” 方妈妈无计可施,只得忐忑的站在一旁,等着公主自己走出来。 书房分宾主坐下,狐帝问道:“七叔此次回家,所为何事?” 令狐塬眼内精光一闪,向书架看去,那书架后面传来细微均匀的呼吸之声,透过书的缝隙却看不到人的身影。 他沉着脸道:“如此机密大事,还请皇帝清场。” 狐帝疑惑道:“这里除了我等三人,并无旁人啊?” 令狐塬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显然书架后面是个女子。他一辈子在男人堆里打滚,且练的是童子功,鼻子对女子的气味尤其敏感。 皇帝书房里藏女人这不是胡闹吗? 正要发作,太子元济起身,挨个书架搜寻过去,在最后一排书架后的地上看到令狐月正枕着一册书,睡得正香。 “月儿,醒醒回你宫里睡去!” 太子元济把她抱起来试图弄醒她,可惜令狐月是一个只要进入深度睡眠,雷都打不醒得角色。 太子元济只好把她抱出来。 狐帝尴尬向令狐塬介绍:“这是小女令狐月,让侄儿宠得没了规矩,还请七叔赎罪。” 原来是个粉妆玉琢的孩子。 令狐塬的脸色好了很多,凝目看了看,问:“这孩子是与轩辕三皇子订婚的那个吗?” 狐帝道:“正是!” 太子元济把孩子抱出院外交给方妈妈,回来只听得令狐塬问:“皇上可曾记得,祖先千年前的预言?” 狐帝脸色一肃道:“记得!父皇曾对侄儿说起过,令狐一族祖先是九尾狐妖,因缘际会才坐上皇帝的位子。祖先预测皇位传承千年必遭劫难,所以把毕生法力倾注到真身的一根狐尾中,以备将来劫难来临时,令狐血脉凭借狐尾东山再起。这狐尾千年来一直由灵仙宫保存,叔父此次下山 可与狐尾相关?” 令狐塬道:“正是!狐尾就好像是令狐社稷的另一条生命,祖先看重与宋王的兄弟之情,只有同时拥有两族血脉的人才能打开狐尾的封印。故而我族与宋王一族世代通婚,为的是血脉纯净。灵仙宫的历代宫主都是狐尾选定的继承人,因而继承人只能从两族血脉纯净的后人中选择,你只有一个公主却要把她嫁给了轩辕人,是要灵仙宫后继无人么?” 一席话说得狐帝冷汗沉沉。 “七叔责备得是,是侄儿思虑不周,这门婚事欠妥当,侄儿再思量如何处置。” 令狐塬道:“婚事能取消最好!我已年近七十,近日狐尾躁动,又到了该遴选继承人的时候了。” 狐帝道:“此事让元济来操办。七叔好不容易回家,就住上阳宫,在宫里好好盘桓些日子。明日通知宗亲们进宫聚聚。” 令狐塬道:“灵仙宫的存在,向来是秘密,不可招摇,我回宫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宗亲也别聚了。明日只通知宋王,外加参加遴选的孩子们。” 狐帝觉得七叔谨慎过了头,千年了,令狐无有战乱,国富民丰。 虽然近年来北方拓跋兵强马壮,屡次有南侵之意。但令狐的丘陵山川并不适合放马,两国之间又有山川之险,因此可保相安无事。 而如今东边轩辕又结为姻亲,南边南宫弱小,狐帝想不出有什么可忧心的。 既然是千年的传统,还是依了令狐塬的,一切在密不可宣中进行。 宋王一大早就要带世子和次子进宫。 荣禅公主道:“表哥,别带燕徽进宫。从月儿生下来起,我们就玩笑说是他媳妇,可怜这孩子就当了真。万一见到月儿,他岂不伤心?” 宋王低声道:“放心吧,见不着月儿,是灵仙宫来人了要选少宫主。” 荣禅公主更着急了:“万一被选上了怎么办?那个地方不婚不育,一辈子也不得相见。” 宋王叹了口气道:“选上了,那也是天意。” 宋燕徽紧握着拳头:“选上了才好,没有月儿有什么趣?我愿意守护狐尾!” 荣禅公主喝斥道:“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不要父母了吗?” 宋燕徽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宋王打岔道:“别胡说,哪有那么容易选上?需得到狐尾认可才行。” 荣禅公主道:“小叔子去灵仙宫怎么不需狐尾认可?” 宋王道:“灵仙宫普通弟子,只要是血脉不远的两族子弟就能去,但是去了不得婚配,终身不能出宫的规矩是一样的。这次是选少宫主,光是两族人还不行,必须血统纯净,这么以来就没有几人了。令狐那边元济,元泽,元江,咱们这边燕徽,云徽就只有五个人。” 荣禅公主脸色发白,选上哪一个不是骨肉至亲? 第131章 祖先神识 临进宫前,宋燕徽和宋云徽磕头拜别母亲。 因为一旦被选上即刻就会被带走,没有时间再回家跟家人道别。 皇宫内院,冷宫汉祥宫旁边,一座常年不用的大庙打开了殿门。 十几个太监们手脚麻利的打扫干净里面积年的尘土,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片刻后,皇帝和宋王一左一右陪着灵仙宫主令狐塬迈进庙内。 庙堂上除了供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令狐塬将一幅古旧的卷轴挂在殿上,卷轴下垂展开,画卷有些泛黄,画的是一只神采飞扬的九尾白狐。 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水晶棺,棺里躺着一个雪白的毛团,毛绒绒的很是可爱。 他恭恭敬敬的将水晶棺放在卷轴前方。 宋王和皇帝这一代人是没参与过宫主遴选的,都对传说的狐尾充满了好奇。举目望去,只见到一个毛茸茸的雪团,孩子玩具一般,不禁大失所望。 令狐塬与狐帝宋王一起从案桌上各拿起三柱香,点燃香,三位一起叩拜,叩拜完将香插进香炉里。 九柱香,每柱儿臂般粗细,烟气袅袅上升,像九尾狐的九条尾巴,画上九尾狐的眼睛里,仿佛有了笑意。 令狐塬向外一招手,弟子宋瑜带着五个候选人进来。 大伙先朝祖先画像叩拜,再向狐帝行礼,最后参见灵仙宫主和宋王。 令狐塬也不废话,直接将水晶棺盖打开,让令狐元济上前来。 令狐塬拿起一根银针扎在元济左手中指上,一滴血珠凝结在指端,啪嗒一下滴进那团雪白的毛球中,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毛球安安静静的,雪白依旧。 众人不解,把目光投向令狐塬。 令狐塬缓缓摇头,众人心里都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太子! 令狐元济站过一边。 令狐元淇依样滴入一滴血,毛球吸得干干净净,还是没有动静。 宋瑜因是先宋王之幼子,也将一滴血滴入毛球中,结果跟元济元淇一样,后面的元江、云徽也是如此。 宋王紧张起来,只剩宋燕徽一人,莫非是他? 他很舍不得自己的长子,几个孩子中,他在宋燕徽的身上倾注的心血是最多的。 宋王心怀侥幸的想:“若这次没选中,那么就只能再等几年了,等剩下几个年幼的都长起来,年满九岁了,就可以再举行这个仪式了。” 宋燕徽坚定的走上前,被扎了一下,血液流进毛球,毛球依旧将那滴血吸得干干净净。 宋王刚松了一口气。 突然毛球雪白的长毛炸起,振振有声,一只拳头般大小的九尾白狐从狐尾中分离出来,跳到宋燕徽手中,又嗖的一下飞起,一只后足用力蹬在他胸口,借力跳上窗台,转瞬间闪出窗口不见了。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令狐塬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 燕徽胸口火辣辣的疼。 所有人目睹如此奇景,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直到那小小的九尾白狐消失,令狐塬才带着大家赶忙跪下,对着九尾白狐消失的方向叩拜。 “祖宗神识显灵了!祖宗保佑令狐国祚绵延千秋万代!” 庙中氛围肃穆起来。 宋燕徽依照令狐塬的指点,向水晶棺中的狐尾伸出手,那狐尾像是有生命一般,牢牢缠上他的手腕。 令狐塬庄严宣布:“狐尾已经认主,从今天起宋燕徽就是狐尾的新主人了,也是灵仙宫第十八代宫主,宫主先请叩谢祖先。” 宋燕徽对着祖先画像行着叩拜大礼,心中茫然,月儿表妹只怕是从此再也见不着了。 令狐塬道:“宋瑜,过来给少宫主更衣。” 宋瑜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性子沉稳,行动迅捷。 先将燕徽的绫罗衣衫脱了个精光,再把青布衣衫给他披上,速度极快。 这项仪式象征着从此与荣华富贵一刀两段,此生只侍奉狐尾。 “慢着!” 令狐塬一声低喝,宋瑜放开手退到一边。 令狐塬上前掀开燕徽的上衣,燕徽前胸上殷红一团。 令狐塬双手颤抖,颤声道:“陛下,宋王,你们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宋王疑惑道:“以前他身上没有啊,莫不是刚刚祖先神识蹬的脚印?” 皇上狐疑的走过去,看到足印如花,笑道:“这孩子真是天赋异禀,这足印长得这么好看,像朵花。” 令狐塬心情激动,问道:“你们就没有想到什么?” 皇上和宋王对视一眼,均摇摇头。 令狐塬颤抖着声缓缓道:“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皇上和宋王皆是一震,再细看,小狐狸脚印细小,正如半开的梅花的模样。祖上还传下一句预言,“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梅花现世,千年之劫不远矣! 庙中宋王,狐帝神色复杂起来。 令狐月想偷偷遣到大庙窗外看看,父兄神神秘秘的在干啥。 被宋星徽拉住,“你忘了昨儿睡在书房里的事了?昨晚我听姑姑说,姑父要请先生来管你。这一次要是在被发现,估计得挨板子了。” 令狐月只得悻悻作罢。 此后的日子果然难过起来。 因她闯进书房睡着了,狐帝觉得在灵仙宫老宫主面前丢了脸。 认为孩子大了,是时候该学学规矩了。 于是给两个女孩请了几位师傅。 令狐月和宋星徽无法无天,无忧无虑的日子结束了。读书、习字、绘画、棋艺、音乐、舞蹈占据了她们大部分时间,日子每天过得忙忙碌碌起来。 其他课程两个女孩子同行同止,唯有绘画课是个例外。 令狐月喜欢绘画。 宋星徽却提不起兴趣,拿起画笔就哈欠连天,勉强支撑了两次课,后来实在熬不住,上课时间就偷偷的跑出去玩,不是去瞧园丁打理花园,就是去御膳房跟着揉面团。 宋星徽喜欢厨艺。 时光荏苒,这边令狐月画技日益精进,那边宋星徽的厨艺也突飞猛进。 一晃到了令狐月九岁,这日五月十五,正好是她生日,晚上皇室准备了宴会。 方妈妈亲自伺候她沐浴,正擦洗后背。 忽然平地一阵怪风,烛火几番明灭,白影一闪正蹬在令狐月的前胸。 令狐月“哎哟!”一声。 方妈妈护住令狐月,大叫:“是什么东西?快快多掌些灯进来。” 外头宋星徽带着侍女们举着灯盏进来。 令狐月诉苦:“表姐,刚刚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踢了我一脚,这会儿火辣辣的,快把灯举近些,看看是不是破了皮。” 方妈妈和宋星徽在灯下细看,发现公主雪白的锁骨下两寸红了一团,像花朵一般。 宋星徽吃吃笑道:“像朵梅花,雪肤红梅,真好看,疼吗?” 令狐月点头:“火辣辣的。” 方妈妈转头吩咐道:“春灵快去取黑玉胶来。夏灵快去报给皇后娘娘知道。” 令狐月忙唤住:“夏灵别去,母后知道了又要忧心,晚宴上必然不能开怀。国母要是不开心,这宴会定然沉闷得紧。况且这点小红印我瞧着明天就该消下去了。方妈妈,不如咱们明日再报母后知道,那时她见着我没什么事,也不会罚你们,你看可好?” 方妈妈道:“我们的失误自然当罚。不过公主说得有理,那么晚宴后,我们再报皇后知道,让大家好好的乐一晚。” 方妈妈环顾四周,门窗都封得严严的,心里觉得奇怪哪来的怪风? 黑玉胶涂上,清清凉凉的,看着方妈妈担忧的眼神,令狐月笑道:“好了!一点不适感都没有了!” 令狐尚白。 生辰礼服内里是绯红的狐锦,外罩白纱层层叠叠,行动间飘摇清逸。 宋星徽笑道:“月儿妹妹就像林中的仙女!” 令狐月歪头看了看她:“你也很好看啊!” 宋星徽今晚决心当个陪衬,穿的是葱绿内衬外罩青绿纱裙。 花园里亮起一盏盏昏黄的羊皮灯,林间宽阔处燃起熊熊篝火,一股异香弥漫开来。 篝火边长桌围了一圈又一圈,桌上满是珍馐美味,美酒佳肴。 篝火一圈正炙烤着一几只流油的山羊、乳猪和野鹿,食物的焦香飘得满后宫都是。 前来赴宴的都是青丘城内世家大族,未婚的青年男女,帝后在上面遥遥祝了三杯酒,就撤了。 太子和太子妃抱着襁褓中的孩儿,只多饮了两杯也撤了。 令狐元淇和令狐月坐上主桌,元淇叫道:“今日,是我妹妹月公主九岁芳诞,大伙儿共同举杯庆贺,不醉不休!” 少年们山呼海啸:“不醉不休!” 令狐月觉得今日二哥很靠谱,开心的饮完杯中酒。 元淇装了一秒好哥哥,马上原形毕露,对着众少年大声道:“月公主舞蹈天下无双,先请月公主为我们舞蹈一曲!” 少年们欢呼声如潮:“月公主!月公主!” 令狐月瞪了元淇一眼,太子大哥对她总是千依百顺,这个二哥嘛总爱时不时的让她出个糗。 譬如今日,她只想坐在这里吃美食,喝佳酿,欣赏表演,做一个姿态娴雅、文静有礼的仙女小公主,他偏偏要来戳破这个假象。 见公主迟迟不动,少年们的呼声越发高了。 令狐月盈盈站起,“我知道你们中有很多人,在舞蹈上颇有造诣,本公主新学舞蹈不久,舞得不好,请大家见谅,就当是抛砖引玉了。” “公主过谦了。”世家子弟们士气高涨,纷纷叫道。 事实上令狐月在舞蹈上极有天赋,一举一动如回风之流雪,精灵妩媚宛若林间的仙子。 看得世家子弟们暗暗叹气:“如此天下无双的公主,怎么偏偏许配给了轩辕的太子?!” 这时候轩辕子忽已经当上了太子。 几年前经令狐塬提醒,狐帝原本打算退婚,好巧不巧轩辕子忽突然成了太子。怕影响两国邦交,退婚的事就没有对轩辕提起过。 狐帝只好将大部分政务交给太子,自己和狐后在后宫辛勤耕耘,希望再生个公主出来。 令狐月一曲舞罢,狡黠一笑,大声说道:“论舞蹈,二哥远胜于我,他的双人舞尤其出类拔萃,大家想不想看他跟星徽郡主共舞一曲?” 少年们哄然叫好。 令狐月也不回主桌,挤到人堆里跟着喊:“二殿下!郡主!二殿下!郡主!” 元淇面红过耳,报应来得好快! 宋星徽也红了脸。 但他令狐元淇向来潇洒,岂会被一曲舞蹈难住? 元淇站起身,走向宋星徽,躬身长揖,“星徽表妹,可否与在下共舞一曲?” 宋星徽抬起头,眼神流盼,“好!” 元淇怦然心动,神色有几分羞涩。 令狐月扑哧一声,元淇回头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大大方方的拉过宋星徽的手绕着篝火舞蹈起来。 “大家都一起来!” 青年男女看对眼的互相邀请,不一会跳舞的人围住了篝火,大家索性手挽手,一起唱起情歌,跳起了踏歌舞。 令狐月笑眯眯的瞧着,如此盛世千秋万载才好。 没人敢来牵月公主的手,令狐月这这个寿星佬有点百无聊奈。 一只拳头大的九尾白狐无声无息的跳到她掌心里,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令狐月笑道:“小家伙真可爱!你是被烤肉香味吸引来的吗?” 小狐狸不答,令狐月指着满桌的美味问:“你想吃什么?我喂给你。” 所有的食物喂到嘴边,小狐狸不为所动。 “我知道了,你这么小,就跟我侄儿天佑一样,还是个奶娃娃,当然什么也吃不了。你喝人乳吗?跟我回去,我回头去东宫要点人乳来。” 小狐狸点点头。 令狐月惊喜道:“你居然能听懂我说话!” “公主!” 方妈妈过来了,令狐月赶忙把小狐狸塞进袖笼里。 狐狸雪白柔软与白纱溶为一体,谁也看不出来。 “方妈妈,何事?” “皇后娘娘请你过去一趟。” “可是这宴会怎么办?” “有二殿下招呼着,你就放心吧!” 令狐月看了看玩疯了的人群,人群中跳得最欢的就属元淇和宋星徽,那可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她笑道:“二哥和表姐都玩疯了,咱们先走,回头让他们大吃一惊。” 皇后殿中,皇帝,太子,太子妃,襁褓中的天佑都在。 令狐月笑道:“大家都在啊,天佑也在,大嫂一会儿我要求你一件事。” 太子妃笑道:“好啊。” 狐后道:“听方妈妈说,晚上洗澡的时候被什么动物攻击了?还留下了伤痕,要不要紧?” 令狐月道:“不要紧,就是红了一点,涂了药膏已经好了。” 狐后道:“快进内室,给我瞧瞧。” 令狐月随狐后进了内室,太子妃也跟了进来。 令狐月慢慢把衣衫褪到胸部,雪白的肌肤上一朵红梅殷红如血。 狐后惊叫一声,面色苍白。 前厅狐帝和太子元济走到内室门口询问:“怎么了?伤得重吗?” “陛下你过来看看,元济,你也过来看看。”狐后心慌意乱的拉着令狐月的衣衫盖住重要部位,露出锁骨下那朵梅花。 狐帝和太子元济快步入内,一齐往令狐月身上望去,一朵红梅半开半绽放在她胸口,位置都跟宋燕徽的一致。 “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这句话如惊雷般炸响在狐帝和太子元济的脑海中。 “月儿回宫休息吧,霞徽你也带天佑回宫休息。” 令狐月和太子妃宋霞徽知道他们有事相商,告辞出来。 令狐月拉着太子妃耳语:“大嫂,天佑的奶够不够喝呀?” “够呢,你大哥怕天佑不够吃,选了四五个奶妈子侯着。结果两个奶妈子的奶都吃不完,每天倒掉好多奶。” 令狐月厚着脸皮道:“那能不能分我一个奶母子啊?等天佑饭量大的时候再让大哥给选一个补上。” 太子妃吃了一惊:“你都这么大了,不会还喝......” “嘘!” 令狐月左右看看,辛亏跟着的人离得远,否则脸可就丢大了。 忙解释道:“大嫂,你都想哪儿去了?我是另有用处。” 太子妃好奇地问:“那你用来干啥?” “保密,好大嫂,好表姐,你就别问了,匀我一个奶母子吧。” 太子妃笑道:“你这个小鬼头,回头等你侄儿长大了,我就跟他说‘小时候姑姑跟他抢奶喝。’看你羞也不羞。” 令狐月道:“你要这么说,我就跟他说抢奶喝的不是我,而是我大哥。” 令狐月无心之言,令太子妃面红过耳,啐到:“呸!你这个小丫头太野,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令狐月诚心求教:“噫!这话不能说吗?” 太子妃停下脚步,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妹妹,但看到她天真的眼神,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跺跺脚,留下一个奶妈,扬长而去。 方妈妈问:“公主,你向太子妃要个奶母子来做什么?” “本公主听说,人乳泡手会洁白如玉,想试试看。” “难怪太子妃临去时跺脚,这也太不像话了,姑姑抢侄儿的口粮去泡手,搁谁谁生气。” 令狐月心道,你要是知道我偷偷喂养一只狐狸,只会更生气,还是不要让你们知道的好。 第132章 嫌隙 “月儿和燕徽,两个孩子都有梅花标记,注定应该结为夫妇。不如把轩辕的婚事退了,把燕徽从灵仙宫接回来,让两个孩儿结为夫妻,七叔的话有道理,月儿血脉珍贵不应外流才是。” 狐后不满意轩辕那桩婚事,一想起将来要与女儿相隔千里,心中就难过,借此机会又提出退婚。 狐帝摇了摇头,“轩辕子忽如今是轩辕太子,婚事怎能轻退?” 狐帝想得更深,梅花同时出现在两个人身上,一个令狐氏,一个宋氏。令狐为女,宋氏为男,难道这皇位要换宋氏来坐了么? 如今七叔年迈,灵仙宫势力等于已经交到了宋氏一族手里。朝堂上宋王领着兵部,如果宋王有反义,那可不得不防。 两族相争,必有一伤。 与轩辕的联姻,这时成了令狐一族唯一的依靠。 皇后在座,皇帝不能明言,和太子对望一眼,父子俩心意相通,心头俱是惴惴不安。 传说中的千年大劫真的会到来么? 狐帝道:“女孩子家身上有疤痕总是不好的,月儿身上有梅花标记的事,不可外传。太子尤其要嘱咐太子妃,皇后也要嘱咐星徽和方妈妈管好下人们的嘴。” 狐帝不同意退婚,狐后不悦,但也知道拗不过,闷闷不乐回宫去了。 令狐月回到寝宫,命奶妈挤一碗奶送进房中。 奶送到,她把所有人都赶到外面,关上房门,从袖子里放出九尾白狐。 白狐跃到碗沿,低头咕噜咕噜把人乳喝了个精光,喝完四足朝天,倒头就睡,,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令狐月拨弄着狐狸肚皮上柔软的长毛,雪白的皮毛暖绒绒的,不由得笑出了声:“真是太可爱了!” “公主,你在跟谁说话?” 外面方妈妈的声音传来,令狐月忙把小狐狸藏进自己的百宝箱里。 方妈妈进来,没发现有人,狐疑地看着令狐月:“公主刚才在跟谁说话?” 令狐月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没有啊?!” 见方妈妈就要走到百宝箱前,忙转移方妈妈的注意力,“表姐怎么还不回来呀?” 方妈妈住了脚,“公主想念郡主了?奴婢这就差人去请。” “不急,让她玩吧,我困了,想先睡了。” 方妈妈忙指挥人给她铺床。 锦缎褥子十八层,每一层都在太阳下晒得蓬松宣软。每铺一层,小宫女便拿着香薰细细的熏一遍,十八层铺完,大床香喷喷的。 铺完床,令狐月刚换好软糯丝滑的丝绸寝衣,哈欠连天的爬上床去,躺在宣软甜香的大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方妈妈看了看桌上空了的人乳碗,摇了摇头,熄灭了烛台,拿着碗轻手轻脚地退出去,轻轻关好房门。 听见关门的声音,令狐月睁开眼睛,偷偷溜下床,从百宝箱里抱出小狐狸,爬上床来,搂着狐狸盖上被子,很快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早晨起来,小狐狸已经不见了踪影,倒是宋星徽坐在梳妆台前画眉,一脸娇羞状。 令狐月打趣:“表姐今年才十一,还有四年及笄,可是元淇哥哥今年都十六了,怕是等不及了。” 宋星徽眸色一暗,她成日里忧虑的正是如此。大伯家的雯徽姐姐今年十四,可排在她前头呢。 令狐月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表姐不要气馁哟。听说雯徽姐姐已经跟堂叔家的元泽哥哥对上眼了。而元淇哥哥昨晚只怕是看上你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宋星徽脸上一红,“月妹妹小小年纪懂什么?”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篝火会上,少男少女的那些事,我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了。” 宋星徽笑道:“你这叫早熟,既是这样,那为何睡觉前还要喝一碗人乳呢?” “方妈妈跟你说的吧?才不是我喝的呢。” “不是你是谁?奶碗空空,难不成是浇花了?” 令狐月神秘道:“要是搁以前,我就告诉你了。但现在,你跟二哥打得火热,我才要不跟你说。你知道了,二哥就知道了,二哥知道了,全家也就知道了。所以我保密,连你也不告诉!” 宋星徽笑道:“哟,有秘密啊,你要是想告诉我,也得等我回来。来帮我选只钗,二表哥约我去赏花。” “哼!重色亲友!我偏要跟过去,让你们别扭别扭。” 宋星徽取下脖子上的翡翠蟒佩,挂在令狐月的脖子上。 “月妹妹,这是轩辕太子送给你的信物,二殿下说我戴着不合适。以后你就自己天天戴着吧,从今天起,我就不跟你一人一天了。” 令狐月不高兴了,气哼哼道:“你们两个都背叛我了!以后你们生的儿子我坚决不抱。” “不抱就不抱,别抢他奶喝就行。” 宋星徽说完哈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令狐月握紧了小拳头,追到门口,大声道:“那件事不许告诉二哥!” 远远传来宋星徽的声音:“知道了!” 这一天,荣福公主进宫看望宋星徽,令狐月陪坐在一旁。 荣福公主挥退下人,神秘兮兮地问:“你们在宫中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两人好奇问道:“什么话?” “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令狐月道:“没听过,是夸我们梅岭的梅花好吗?” 荣福公主摇摇头,“不是,只怕有更深的意思。据说梅花出现在宫里人的身上了。” 令狐月和宋星徽对望一眼,想起狐后嘱咐过,梅花印记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能讲。 那晚伺候沐浴的丫头们早就被调走了,是谁走漏了风声呢? 令狐月问:“那么小姑姑知不知道,外面传谁身上有梅花呢?” 荣福公主摇了摇头:“只传说是皇室中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令狐月和宋星徽对看一眼,都摇头装不知道。 荣福公主道:“这样的大事,自然不会告诉孩子们。我最近总感觉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星徽你在宫里给我老实点,别闯祸。” “你大伯最近辞了朝务,闭门谢客,也不知道为了啥?你父亲去问,他反而劝你父亲也效仿,这不是疯了么?我得去找皇嫂了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荣福公主忧心匆匆的往皇后宫里去了,两个女孩面面相觑,也担心起来。 晚上各宫下人们被尚宫们叫去训话,不许私下传闲话,有关花儿朵儿的都不行,如有发现即刻杖毙。 从此后宫规矩森严,很难见到过去那种自由散漫的时光。 令狐庆历二十九年,轩辕永丰十九年,夏秋大旱,北边拓跋草原赤地千里。 令狐也好不到哪里去。 山川干涸,露出许久未见的河床,好在山多林深,幽谷深处总有泉眼汩汩而流,百姓的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十月一场地震塌了灵州半座关隘。 大臣上奏:“先是大旱,接着地震,塌了关隘,恐有刀兵,请陛下早做准备。” 果然不出半个月,拓跋辉携拓跋大军南压,直逼令狐和轩辕边境。 令狐仗着山川险峻,关隘重重,重兵压上关隘,拓跋一时也没占到便宜。 但是朝堂的气氛却紧张到极致,宋王称病不朝,兵部群龙无首,亲宋派渐渐都仿效宋王称病不朝。 冬,因整治军备无力,下面出了很多乱子。 狐帝不得已,亲自上宋王府请见。 宋王道:“燕徽身上现红梅标记,臣当避嫌,还请陛下另请高明。” 狐帝道:“你我两族相携千年,血脉上从来不分你我。燕徽身上流的血,和你一样,和我也是一样,他跟我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难道因为一句谣言我们兄弟就要疏远了吗?” 宋王道:“血脉虽一致,但尊卑有别。陛下虽当微臣是兄弟,但微臣却不敢僭越。” 狐帝道:“祖先预言,千年之后必有大劫。如今或许就是大劫将至,大敌当前,你要撒手不管吗?” 宋王悚然道:“陛下教训得是!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狐帝叹了口气:“你我两族虽已走过千年,向来同荣共耻,不分你我。我知道你对我把月儿许配给轩辕的事,心存不满。那件事情我考虑过了,千年已过,月儿额头已无白发,孩儿们的婚嫁可以随意,不一定非得你我两族通婚。不光月儿可嫁轩辕皇子,燕徽、鹤徽他们也可以娶轩辕,南宫的公主。” 宋王道:“臣并不怨陛下,只是荣禅私下抱怨几句,妇人家目光短浅也是有的。臣只怕如今街面上传的梅花那句话,陛下往心里去了。” 狐帝道:“只要你我兄弟同心,就是皇位让燕徽来坐又有什么打紧?” 宋王慌忙跪下:“陛下请慎言!宋燕徽他不敢!他如有此心,臣就当没这个儿子。” 狐帝扶起表弟:“你看看你,现在动不动就跪,太见外了,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 不见外不行啊,千年已过,姻亲关系一旦解除,宋王府地位将大不如前。 宋王最终回归朝廷,拓跋被阻挡在边境之外。 见令狐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拓跋辉又把重兵压上轩辕边境。 令狐经此一战,宋王发现军队上有很多弊端。 首先是长期无战,军队懈怠,连日常训练都没有坚持。其次,朝中重文轻武,军备和兵员都不足。 宋王心中坦荡的将整顿军队的折子递上去。 狐帝犹豫了很长时间,若是依了宋王所请,兵权不就牢牢握在宋氏手中了吗? 太子元济赞成整顿,但是得慢慢来。 等宋王的折子批复下来,已经到了第二年春天。 第二年春天,轩辕子忽率领重兵北上,把饿了整整一个冬季的拓跋兵打回了草原深处。 轩辕捷报传来,令狐皇室也跟着庆贺。 好景不长,初夏,拓跋兵卷土重来,这一次是集中兵力攻打令狐。 而令狐的军队改革,还处于一团混乱中, 上一次拓跋的进攻,主要是骑兵冲阵,只要坚守关隘不出,拓跋人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围得久了,自己就失去耐心先散了。 但初夏的这一次,拓跋人如有神助,学会了制作攻城器械,间谍,计谋,层出不穷,令狐重重关隘在极短的时间里土崩瓦解。 拓跋兵长驱直入,烧杀抢掠,尸骨如山,血流成河。 贼兵南下直逼青丘城。 青丘城墙坚不可摧,护城河深不可测,一时难以攻下,敌兵四面围城。 从城墙上望下去,拓跋人的帐篷一眼望不到边,每天走上高高的城墙,都能看到在护城河里游泳嬉戏的拓跋人。 他们并不着急攻城,似乎不远千里而来,只为度个假。 “这些拓跋人什么时候能退走?” 围城两个星期后,令狐月跟着太子元济走上城头。 太子元济深深的皱着眉头,“这些人没得到好处,是不会主动退走的。现在咱们得靠你了,月儿!” “靠我?” 第133章 国破家亡 庆历三十年,五月十五,令狐月十岁生辰。 今日没有人替她办生辰宴。 拓跋大军,已经围攻青丘王城十余天了,满宫人心惶惶,无人专心做事。 国家存亡面前,公主生日这样的小事,不值一提 她自己都忘了。 只有表姐宋星徽还记得,她撸起袖子往小厨房冲去。 “月儿等着,我去做梅花酥,当作你生辰的贺礼!” 过不过生辰,令狐月并不在乎,她只希望,能有人帮她们赶跑拓拔人。 前些日子太子哥哥带她登上青丘的城楼。 看到城墙外拓跋人的帐篷铺天盖地,将青丘城围得如铁桶一般,她心中的焦急不亚于父兄。 “月儿,我们只能靠驸马了!” 哥哥这样说,当天回来他们就写信向驸马求援。 令狐月只恨自己是身为女儿,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战场。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她让侍女们搬来画架,坐在花园里画那满庭的繁花。 顺便让自己静静心。 星徽表姐何尝不是躲进小厨房静心呢?! “公主!公主!驸马救援来了!” “真的?” 令狐月停下笔,喜出望外。 “真的!” “太子殿下已经出城去接了!” 令狐月将画笔一丢,往小厨房跑去。 “表姐,驸马来了!” 宋星徽惊喜回头。 “真的?他这一来,咱们可就有救了!” “听说驸马长得玉树临风,俊朗风流,跟太子表哥不相上下,咱们得去看看。” 宋星徽摘下围裙,洗了手。 “梅花糕不做了吗?” “回来再做!” 两人不许侍女跟着,手拉着手,避着人,偷偷的跑到朝辉殿后。 殿后值守太监见了两个女孩。 都衣着华贵,打扮得一模一样,衣裙一样,发饰也一样,都生得玉貌花颜。 便知是公主和郡主来偷看驸马。 知道这两位顽皮,宫中上下又宠爱得紧,便放她们进去。 只低声嘱咐道:“躲在密格里不出声,殿上的人就不知道了。” 两个女孩忙不迭的点头。 蹑手蹑脚的进到大殿屏风后,猫着腰钻进大殿御座下的密格里。 眼睛通过御座台阶下专门留出的缝隙,偷看大殿上的一切。 令狐月捏着定亲时驸马送的那块翡翠蟒佩,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只在五岁时与驸马见过一面。 那时年纪太小,驸马长什么样全都忘光了。 只知道他是轩辕国的太子,文韬武略很是不凡。 去年亲自率领轩辕大军击败了入侵轩辕的拓跋人。 驸马打败过拓跋人!肯定很了解拓跋人。 他肯带兵来救援,令狐就有救了。 无论他长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令狐月这样想着,很是期待见到驸马。 驸马还没到。 大殿上,令狐一族的男丁和宋王都到了,济济一堂都来迎驸马。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望着大殿门口,脸上流露出许久未见的喜气。 “表姐,你看天佑!” 令狐月的眼睛在大殿上扫了一圈,兴奋的趴在宋星徽耳边说。 小天佑还是个一岁多点的胖娃娃,被宫人抱着,手舞足蹈的,嘴里咿咿呀呀的闹个不停,满殿就数他的嗓门最大。 宋星徽看了一回,说道:“天佑的奶母子被你抢了一个,也没见他瘦点,还是那么胖。” “那个奶母子,我早就还回去了!” 令狐月偷偷养的那只九尾白狐长到巴掌大,就失踪了,奶母子没了用处,自然就还回了东宫。 可恨的是,大家都以为她跟侄儿抢奶喝。 “现在还回去还有什么用?天佑都快两岁了,马上戒奶了,你还不如你自己留着!” 令狐月恼了,“表姐,我一会儿就去跟元淇哥哥说你小时候做过的蠢事。” 宋星徽往殿上令狐元淇那边瞄了一眼。 少年所有所思瞟过来。 宋星徽忙收回视线,安抚表妹:“好月儿别生气,我不说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大,上面狐帝不轻不重的咳嗽一声。 两人立刻收了声。 殿上已经安静下来。 大殿门口,太子元济和一个英武不凡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看,是驸马!” 宋星徽欣喜的在令狐月耳边说。 令狐月有些羞赧,没想到驸马长得这么好看。 剑眉斜飞,星目深邃,长身玉立,通身的气派,就算是跟太子哥哥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红晕爬上令狐月的脸颊。 “轩辕太子轩辕子忽拜见狐帝陛下和狐后娘娘!” 驸马的声音温和悦耳,十分好听。 宋星徽替表妹高兴,捅咕了令狐月好几下。 令狐月情窦初开,目不转睛的盯着轩辕子忽瞧,心里头很甜蜜。 轩辕子忽道:“请陛下允许,让底下人把聘礼抬上来!” “准!” 守城士兵损耗极大,宫里侍卫都上了城墙。 还是轩辕的羽林郎们穿着喜庆的红衣,抬着几十箱聘礼进来。 轩辕子忽抱拳致歉:“请陛下恕罪,非常时期不便携带,简慢了些。” 狐帝笑道:“驸马何必如此见外?已经非常隆重了!驸马千里驰援,此情无价,月儿和寡人甚是感激。” 轩辕子忽道:“陛下不怪罪,子忽就请打开聘礼让大家过目了。” “准!” 轩辕子忽道:“开箱!” 羽林郎:“诺!” 宋星徽问:“月儿,这人你可还喜欢?” “喜欢!” 令狐月瞧着很是满意,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不害臊!”宋星徽笑嘻嘻地刮了刮她的鼻尖。 令狐月有些羞,甜蜜的低下头。 箱子齐开,满殿的珠光宝气。 宗亲们正要赞叹。 轩辕羽林郎们飞快的从珠光宝气中抽出刀剑,劈向殿中宗亲。 变起突然! “护驾!” 令狐元济的嘶吼声响彻大殿。 他已经动不了,身边轩辕子忽突然发难,一手扣住他的命门,一手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令狐人没有带武器欢迎客人的传统。 赤手空拳的敌不过武艺高强,训练有素的轩辕羽林郎。 顷刻间大殿化作无间地狱。 惨叫声四起,血流成河,宗亲们皆倒地。 令狐月张嘴尖叫。 宋星徽迅速捂住了她的嘴。 “月儿,别出声!” 天佑凄厉的哭声戛然而止,姐妹俩在密格里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元淇、元江和宋王护驾,被劈倒在御座台阶前。 血顺着缝隙流进了下面的密格,滴落在两个女孩的身上。 两个女孩拼命捂住对方的嘴吧,不敢叫出声来。 一名眉眼桀骜的羽林郎杀上御座。 “不!” 令狐族人在哀嚎。 头顶传来利剑刺穿肉体的闷哼。 狐帝狐后的头颅从台阶上骨碌碌滚落下去,滚到大殿上。 狐帝死不瞑目的眼睛紧紧盯着暗格。 令狐月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可怕,表姐已经不知去向。 她的半个身子泡在血水中,鼻端是浓烈的血腥味。 令狐月捂着前胸吐得昏天黑地。 大殿上空无一人。 所有人的尸身不知去向,只留下地板上的一汪血池。 血池凝成一只九尾狐的形状。 令狐月心里十分清楚,这都是亲人们的血,她绝望地将手伸进血池,感受亲人的存在。 刹那间,血池如沸,九尾血狐腾空而起,血红的双眼朝她望过来。 令狐月双膝一软,跪在血狐面前。 血狐凌空一嗅,将她一瞪,随即化作万千血滴重新落回血池中。 一切快得像是她的幻觉。 她对着血池重重磕了几个头。 令狐月跪在御座前,哀哀痛哭。 想起曾经在御书房偷听到父皇和太子哥哥的谈话。 他们推测令狐一族千年大劫应该跟“令狐梅花,一统天下!”这句话有关。 灵仙宫的宋燕徽表哥身上有梅花的标记。 因此拓拔人来之前,父皇和大哥一直防备着宋王一脉。 可是宋王最后死于护驾。 真正带来劫难的是我,我身上也有梅花标记。 轩辕子忽是借着驸马身份来的。 令狐月万念俱灰,跌坐在皇帝宝座下,一个硬物硌到她,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传国玉玺。 她混乱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轩辕子忽拿到这个。 他们想将令狐收入囊中,没有玉玺,他们就名不正言不顺。 她要将玉玺藏起来。 后宫各处宫门大开,空无一人。 令狐月抱着玉玺,跑回自己宫中,想找星徽表姐和方嬷嬷想办法。 她的宫里和其他各处一样,人去楼空。 房间里除了最笨重的大床还在,其他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连窗帘都没有留下。 她终于意识到满宫只剩下空空的殿宇和她自己。 只能自己拿主意了,后宫有一座废弃的冷宫——汉祥宫。 说是冷宫却从来没关过失宠的妃子。 这里不具备关人的条件,多少年来,一直是残垣断壁,墙倾屋毁的状态,准确来说就是一片荒地。 宫中把这片地方列为禁地,据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汉祥宫位于后宫的中心地段。 令狐月望着眼前半人高的荒草,凭着记忆拔开一条路。 不一会儿就看到一块青玉匾额斜插在荒土中,落地生根不知多少年月了,上面阴刻着“汉祥宫”三个字。 就是这里了! 再往前大概二百米,有一口极深的古井,井口极狭,下望井水幽幽,反射出阴森森的冷光。 把玉玺抛进这口井里,应该没人能找得到。 几个月前,她和表姐偷偷来过这里。 “姑姑宫里的宫娥说,月圆的时候,在井里能看到自己的前世!” 星徽表姐信誓旦旦的说。 她俩往井里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原来是骗人的。” “可能是今天的月亮不够圆!” 忽然草丛中有东西“嗖”的一声跑过。 “什么东西?” 宋星徽吓坏了。“月儿咱们还是回去吧!” 令狐月胆子大,她看清楚了,是她养的那只九尾奶狐小九。 原来它躲在这里! “表姐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我等月亮高些再看看。” 她其实是想要把小九再捉回去。 “公主!” “公主!” 方妈妈的呼声由远极近。 私闯禁地的后果,就是她和星徽表姐抄了整整一个月的书。 一次就长了记性,两人再也没来过这个禁地。 此时,天空圆月高升,还是生辰之夜,令狐月朝井口望去。 “啊!” 半人高的荒草间,满身污血的令狐月惊叫一声,惨白着脸退后了好几步,远离了古井。 跑了几步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回身壮着胆子将手中的玉玺抛进那口井中。 转身飞快逃离了那片荒地。 慌不择路的闯进一座宫里,进了里面,才发现是浣衣局。 里面照样一片狼藉。 令狐月将头上身上所有首饰摘下,脱下带血的衣衫,换上一套没人要的残破的宫女服饰 。 又将换下来的衣裳和首饰统统扔进水井中。 她想活着,活着报仇雪恨。 从浣衣局出来,朝辉殿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令狐的宫殿都是木质结构,火势发展得很快,蔓延到连廊,一点点地包抄过来。 令狐月朝一个无火的偏僻宫门逃去。 宫门大开,外面一片静寂。 令狐月双脚刚塔出宫门,就被粗暴的扑倒。 那羽林郎扭着她两只细嫩的胳膊拉起来,大笑道:“楚将军果然神机妙算,果真还有漏网之鱼。” 楚云飞哈哈大笑:“人堆里总有那么几个自作聪明的机灵鬼,大火一逼还不是出来了,这个就赏你了。” “这回兄弟们都输了!” 令狐月抬起头,仇恨的瞪向那位楚将军。 是他!是他杀害了元淇和宋王,也是他砍下了父皇母后的头颅。 她重重一脚跺在羽林郎的脚上。 那羽林郎痛得松开禁锢,抱着脚痛骂:“臭娘们,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令狐月像豹子一样冲过去。 一头撞在楚云飞的肚子上。 楚云飞被撞了个踉跄。 “哟呵,还挺有劲!” 楚云飞捏住她细嫩的双肩,将她提了起来。 小宫女满脸紫黑的血迹和尘土,污秽不堪,唯有脸上那双仇恨怨毒的眼睛亮得惊人。 楚云飞打量了半晌,道:“这小丫头一双眼睛长得不错,本将军自留了。” 第134章 人为刀俎 轩辕人见过血狐,觉得青丘城内处处邪门。 大军便驻扎在城外。 天明时分,令狐月被楚云飞扛进城外大帐,扔到大帐角落的一堆兽皮上。 “去打盆水来。” 令狐月瑟瑟发抖,不知命运还要经历怎样的悲惨。 不过楚云飞一时顾不上她。 许多军官模样的人在大帐里穿梭来去,与楚云飞讨论军情。 他们丝毫不避讳她。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块案板上的肉有什么可避讳的? 令狐月听到宋王府也被灭了门,令狐一败涂地,灭亡了。 还听到拓跋南下围城,轩辕来救援,一开始就是轩辕子忽设的局。 令狐月恨得咬牙切齿,怒火攻心,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又是晚上。 她被禁锢在一个坚硬的怀里,有人像野兽一样在她脖颈间嗅来嗅去。 紧接着,她面颊一凉,那人竟然舔了她一口。 令狐月浑身战栗,惊惧地睁开眼睛。 “醒了?”语声冷酷。 楚云飞穿着白色的寝衣,凌厉的眉眼放大在她眼前。 热烘烘的呼吸,牛马一样喷在她的面颊。 令狐月剧烈的挣扎起来。 然而在一个孔武有力的青年男人面前,她的力量不值一提。 “没想到啊,小美人竟然这么美,小爷我运气不错。” 楚云飞将手中的湿毛巾扔在地上,一张大嘴在她脸上乱拱乱亲。 令狐月瑟瑟发抖,手脚并用,乱抓乱踢。 楚云飞皮糙肉厚,就当是挠痒痒了,嘿嘿一笑压住她的双脚,埋头去亲她的脖子。 令狐月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口咬在楚云飞左眉处,死命的拉扯。 “死丫头!” 楚云飞痛叫一声,挥拳击打她的头部。 令狐月的脑袋疼痛难忍,死也不松口。 最后她还是被楚云飞打晕过去了。 楚忠在帐外问:“将军没事吧?” 楚云飞问:“可有铜镜?” 楚忠进来,看到自家将军脸上鲜血淋漓,吓了一大跳,忙取铜镜递过去。 偷眼瞄了一眼帐角,那女孩缩成一团,倒伏在兽皮上,不知是死是活。 楚云飞拿着铜镜靠近烛火前,用软布擦拭掉脸上的血。 左眉上月牙形一块肉似掉非掉,一按疼痛不已,他忍着疼痛割掉那块肉。 嘴里咒骂:“恶毒的死丫头!” 楚忠翻出金疮药,洒在伤处。 楚云飞疼得呲牙咧嘴。 “将军,这丫头怎么处置?” “这丫头太野,又嫩,不好下口。这样吧,你明日找几辆马车,拉上一部分东西,将这丫头藏在车上。送到丰京东郊的庄子上,派几个得力得人看管着,再去春云楼把齐妈妈请来,教教她怎么伺候男人。调教个两三年,再送进府里享用。” 楚忠恭敬道:“是!” 楚云飞又森然道:“此女颜色殊丽,不可让外人知晓。她将来可是要做我姬妾的,路上你可别打错了主意,到时候要是我验货,破了一点皮毛,唯你是问。” 想到将军的手段,楚忠不寒而栗。 诺诺答应着退出大帐,半点歪心思也不敢起,连夜准备马车去了。 伤口止住了血,只怕要留疤。 楚云飞恶狠狠地,转身踢了女孩几脚。 女孩一动不动,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不会是死了吧? 他有些后悔,刚刚那几拳,力气大了些。 他将女孩翻过身来,见她嘴唇血迹斑斑,双眼紧闭,脸如金纸一半。 楚云飞心里一沉,伸出手去探鼻息。 还有气,楚云飞大喜。 令狐月再次醒来时,身子缩在一辆奔驰中的马车底下的暗格里。 脑袋剧痛,嘴里被塞了麻核,双手双脚也被捆绑了。 车队中途停下休息,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这是楚将军府的车队,领队的是那个楚忠。 没走两天她就发起了高烧。 楚忠拿黑布将她罩了,扛进客栈修养了几日。 等她好些,又将她捆绑起来塞进暗格里。 路上约莫折腾了二十来日,才踏上牧云栈道。 很多年前,轩辕、令狐两国在北方草原共同抗击拓拔骑兵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两国结为兄弟之邦,往来亲密。 那时两位雄心壮志的君主一拍即合,动用了十万民夫,耗时十年,在九重山最窄处的绝壁之上,开凿了一条供两国车马往来的栈道。 这条栈道,东起轩辕国的牧野城,西至令狐国的云来镇,唤作牧云栈道。 那日青丘城破,拓跋王拓跋辉进城,被同盟轩辕子忽诱杀。 轩辕人在青丘城楼上举着拓跋辉的七宝弯刀喊话:“拓跋可汗已死,拓跋所属军马,立刻投降,否则杀无赦!” 拓跋军队不知消息真假,乱成一团。 拓跋辉妻弟萧山行首先反应过来。 拓跋草原上的规矩,向来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此刻七宝弯刀归于敌手,可见可汗已遭遇不测。 萧山行惊觉轩辕子忽借刀杀人,一石二鸟,不仅要灭令狐,还打算灭了拓跋。 他料定轩辕人必将赶尽杀绝,应当速速离去为上,不可失了先机。 北上的后路必定被轩辕封死,当下召集本部五千人马,奔九重山羊肠溪通道而去。 此通道狭窄,两旁山势陡峭,易守难追。 轩辕人想赶尽杀绝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通道地图是长年与令狐贸易山货的商人大战前献上来的,他一直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这条道崎岖狭窄,马匹需踏溪而行。 无论如何有路总比无路强! 但往九重山去,会经过轩辕的粮草补给通道,只能打过去了。 其他各部不愿意听他的。 萧山行只带走了青阳本部五千骑兵。 这五千骑兵个个都是打仗好手,一路打将过去,到达羊肠溪,只损失了不到一千人。 得到消息的轩辕人,从牧野城紧急调集一万大军追击过来。 萧山行早带着剩下的四千人逃进入了羊肠溪,并伐木、搬运山石堆砌在谷口。 谷口被阻挡,加上山势险恶,轩辕人也不敢追进谷去。 一脱险,将士们就下马歇息。 这场仗打得辛苦,劳而无功,部族倾巢而出白白替轩辕人做了嫁衣。 不仅大王折在里头了,还不知将要牺牲多少兄弟的性命。 大伙儿心中都憋了一口气,愤恨不已。 都在谷中破口大骂轩辕人不是东西。 萧山行瞅着手中地图道:“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让兄弟们不至于空手而归。” 拓跋将士精神一震,纷纷问道:“将军有何高见?” 跟其他草原汉子的粗豪不同,萧山行爱好读书,向来智计百出,军中谁也不敢小瞧于他。 “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轩辕人在令狐抢了财宝,一定会运回本国享用。这牧云栈道又是两国之间唯一的陆上通道。这羊肠溪的隔壁就是牧云栈道,只是这山高,峭壁险,只怕咱们没那个福气啊。” 一名常身先士卒爬城墙的小头领说:“有轩辕人的教导,攻城掠地现在对我等来说,都是小菜一碟。这小小的山峰又有何难,孩儿们,把绳索都拿上来。” 萧山行一共选了五十个矫健的好手。 人人腰悬长绳,爬到山顶上,找岩石和树木固定好绳索。 又找人乔装改扮了到云来镇打探消息,一有消息立刻飞鹰传递进羊肠溪。 拓跋人在山顶一连伏了五日,这已日,飞鹰传讯有车队,一共十辆车运送财物经过。 萧山行精神一震,和同伙速降到半山等待。 果然远远的有十辆马车逶迤驶来,每辆车上插着两面旗子,上面都写着一个“楚”字。 沿途都在轩辕人掌握中,楚云飞在军中的地位仅逊于太子,自问轩辕天下没有人敢打他家车队的主意。 因此每俩马车仅配备了一个车夫,一个护卫。 萧山行见车队缓缓行来,护卫寥寥,大喜。 天助我也! 向后一挥手,长绳纷纷甩下,拓跋人挥舞着弯刀,啸叫着从天而将。 楚家的车夫“啊也”还没叫完,就成了刀下亡魂。 剩下的护卫们胆寒,刀挥舞起来乏力,眨眼间也被砍倒在地。 楚忠被砍断了一只手,剧痛中晕倒在车轮下,断手飞落马车底下。 透过木板缝隙,令狐月看见那只断手僵硬苍白,断口处血肉模糊。 她认得这只断手,每次给她送食物就是这只手,无名指上戴了一只蓝宝石的戒指。 是楚忠的,什么人杀了他? 是敌?还是友? 拓跋人控制住马,马车停了。 打开车厢,搬运财宝。 五十人分成十组,五人一组,三人往大布袋里装满金银财宝,一袋装好绑在垂下的绳索上,山顶的两人飞快地的将布袋拉上山去。 收了布袋又垂下绳索,栈道上的人又将下一袋绑好。 如此反复,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财宝都被搬运一空。 山上尖锐的骨哨响起,高处有人大喊:“撤!” 楚忠从昏迷中醒来,挣扎着坐起。 “蒋军,这儿还有一个活口!” 一柄弯刀架上楚忠的脖子。 “还有宝贝没有?”这人凶狠的喝问。 萧山行唤道:“老五,该撤了!” 老五举起弯刀,楚忠瑟瑟发抖:“还有宝贝,还有宝贝!饶命!” “在哪儿?” 楚忠抖成一团。 “英雄保证不杀我,我才敢说。” 萧山行走过来:“我们草原的汉子向来说一不二,不像你们南人花花肠子多。你说吧,饶你不死。” “在车厢的暗格里。” 老五的刀架在楚忠脖子上,抓着他的领子喝道:“你来打开!” 楚忠独手,抖了几下没将暗格打开。 老五不耐烦一刀劈开锁。 令狐月眼前一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双羊皮靴子,一双普通,另一双上面用金线绣着雄鹰。 “果然是宝贝!” 老五弯腰看着暗格,流着口水说。 雄鹰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与令狐月视线平齐。 原来是个满头发辫的拓跋青年。 令狐月满脸失望。 萧山行问:“你是令狐人?” 令狐月嘴里有麻核,呜呜的说不出话。 萧山行掏出她嘴里的麻核,将她从暗格里拉出来,解开了绑住她手脚的绳子。 “姑娘可愿跟我走?” “你们是拓跋人?” 萧山行并不避讳,“正是!” 令狐月摇头,“我不能跟你们走。” 高处骨哨声急促相催,萧山行叹息一声,眼神里有一丝怜悯,道:“那么姑娘保重!” 他转身攀住绳索,几步飘上绝壁半山。 老五心痒难耐,“将军不要我要。” 拦腰扛起令狐月,伸手去拉绳子往上攀登。 上行不到五米,对山一只长箭射来,正中老五的脖子。 老五当时就断了气,朝后倒去,令狐月也随他一同倒下。 “老五,你这是何必?” 萧山行在高处直跺脚,也救援不了,眼睁睁地瞧着两人一起砸到马车棚上。 被楚云飞击打过的旧伤处,再次撞到马车顶棚,令狐月的头疼得像要裂开。 拉车的马受惊狂奔,她被甩进栈道下面的深谷之中。 身体失重,向深谷飞去。 令狐月惊慌至极。 满门血仇未报,不可以就这样死了呀! 她不甘心,徒劳的向天空伸出双手。 皇天后土,诸天神佛,保佑我令狐月活下来,我要用轩辕人的血,祭我死去的亲人。 第135章 阴差阳错 记忆朝着胡青黛奔涌而来,她瞬间明白了好多事。 原来我才是令狐月! 太子的玉佩之所以那样眼熟,是因为一模一样的那块蟒佩自己曾经戴在身上很多年。 现在被关着的月公主原来是星徽表姐。 燕回原来是燕徽表哥!他心心念念要找的表妹就是我自己。 这些年我都做了些什么? 屡次破坏他的计划! 胡青黛悔恨交加,身子还在高速向问缘台下的深渊坠去,她伸手不断向崖壁抓去,再次向天祈求:“神佛保佑,满门血仇未报,我还不能死!” 这时下坠速度已极快,她的那点轻功底子,在高速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直抓得两手鲜血淋漓,速度也没见降低半点。 突然想起怀中还有木泰送的鲛鞘网。 展开是网,拉直为绳,鲛鞘细如蚕丝,坚韧异常,刀砍斧劈都不会断。绳长百米,团起来只有蚕茧大小,没什么分量。 木泰让她常带在身上,采药爬高的时候防护用。 她立刻从怀里掏出鲛鞘,在腰上绕了两圈,向斜下方崖壁上斜生的一棵古松抛去。 绳子挂上古松的一根枝桠,胡青黛下坠之势急停。 绳子上下弹跳了几下,咔嚓一声响,松枝断裂。 胡青黛又往下落,速度却比刚才慢了许多。 忍着伤口的巨大疼痛,她展开轻功借助绳网,下落到古松下面的一个两米见方的一个平台上。 平台之下依然云雾缭淼,深不见底。 前胸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她疼极,累极,再也没有力气向下。 山风很烈,她用鲛鞘把自己绑在平台上。 木泰真是用心良苦,鲛鞘团就像一个蚕茧,可源源不断的抽丝出来。只可惜鲛鞘虽长,一端她握在手心,却没有力气借助它从这平台上下去。 先跳下悬崖的两名刺客,是灵仙宫轻功最好的宋瑜和令狐池. 他们顺着来路游下去,像两只迅捷的壁虎,这崖壁上下的路径早就摸得熟了,哪里有落脚之处他们了如指掌。 只怨那个女人,使他们今天劳而无功,这一趟趟绝壁算是白爬了。 下得崖壁两百来米,听风声,上面有人坠落。 两人齐齐抬头观望。 是那个替轩辕子忽挡剑的女人,两人大喜。 再下降数十米进入云雾中,上面又有人落下,云雾中看不真切,经过身畔时才发现褐衣褐裤是少宫主。 两人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出手,少宫主早落到了下方雾中。 惊鸿一瞥,只见他仰面朝天,一张脸惨白,手脚自然垂着,一副死过去的样子。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不要命的飞速往崖壁下滑去。 胡青黛刚固定好自己,就听得上面砰的一声,又有人砸到松树上,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别是燕徽表哥。 再听得咔嚓一声,松枝断裂。 她伸手一挥,鲛鞘出手,网住上面雾中掉落的黑影,悬挂在平台的下方。俯身下望,刺客头套早已被山风扯落深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的正是燕回。 “燕徽表哥!燕徽表哥!” 胡青黛流泪大喊,拽着鲛鞘往上拉。 双手之前在崖壁上擦伤,火辣辣的疼,胸口的剑伤在拉扯中汩汩不停的往外流血,她顾不上了,只想着拼着自己身死也要救表哥一条性命。 可惜燕回紧闭着双眼,一张清秀的脸苍白如纸,无声无息的样子,什么也听不到。 宋瑜和令狐池下滑了数千米米,看到断裂的松树心中一凉,再往下滑隐约听到女子的哭喊声。 “燕徽表哥!燕徽表哥!” 两人对望一眼,往小平台的方向滑去,到得上方,见少宫主被网住悬挂在平台下方,先坠下来的女子正用力拉拽着绳子,想把他拖上上来。 宋瑜和令狐池大喜,壁游过去,一人拉一人托,把燕回弄上了平台。 宋瑜伸手去探燕回鼻息,还有微弱鼻息。 又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除了擦伤,只是嘴角有血,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他与令狐池对望一眼,均惊异不已。 缩在一旁的胡青黛道:“我是医师,让我来!” 两人本来很恨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又亲眼见她救了少宫主,一时心情复杂起来,默许她拉过燕回的手,搭在脉上。 宋瑜心中有一个疑问,她是谁?刚刚明明听到她喊燕徽表哥。 趁她把脉,他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子。 只见她满身是血,一张小脸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两行清泪不停的从双目流下,在脸上留下两条雪白的泪沟。胸口的剑疮正汩汩流血,十根手指头个个血肉模糊,手心两条深紫色勒痕触目惊心。 难道那个让少宫主吞了半颗绝情丹的女子,就是是她? “心窍受损,内伤过重。” 胡青黛颤抖得厉害,从项链坠子里掏出唯一那颗九死还魂丹,要喂进他嘴里。 一只手将她拦住,是令狐池。 胡青黛知道他们都是灵仙宫的亲人,但此刻还不能相认。 “放心吧,这是九死还魂丹,吃下去再重的伤都能保命。” 九死还魂丹是起死回生的神药,江湖上混的都听说过。 宋瑜再次认真看向她的一双眼睛,突然想起云来客栈时与她有一面之缘,当时少宫主发烧,糊里糊涂的喊她表妹。 没听错的话,她刚刚喊的是“燕徽表哥”。 想到这里宋瑜心中一惊,她到底是谁? 但眼下不管她是谁,救少宫主要紧,刚才她拼命相救,想来一定不会加害。 他拉开令狐池的手,让胡青黛将药喂进燕回嘴里。 燕回不会吞咽。 胡青黛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那手绢早就浸满了自己的鲜血,手绢放到燕回嘴边一拧,鲜血灌进燕回嘴里。 燕回吞咽了血液和药丸。 “快带他走!”她催促道。 “你是谁?”宋瑜忍不住问,“为什么叫他燕徽表哥?” 胡青黛正擦拭燕回唇角的血迹,颤了一下,都听见了吗? 但她此时还不想认他们。 她道:“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叫我表妹,后来我喜欢他,无人的时候,叫他燕回表哥。” 宋瑜半信半疑,徽还不是回,音相似,不好分辨,他也没功夫分辨。 宋瑜抽出软剑抵在她咽喉,“你救了他,我们本不该杀你。但他的秘密难保不被你泄漏出去,终究是死人最安全,得罪了。” 胡青黛问:“让我在这平台上自生自灭也不成么?” “不成!我十分后悔四海客栈里放了你一马。你破坏了我们多次计划,留下你终究是祸患。你有什么遗言?” 果然心狠手辣!胡青黛很欣慰,有他们辅佐表哥,她就放心了,将来定能成就大事。 可此时大仇未报,星徽表姐还没救出来,还不能认他们。 否则他们就是绑也要把自己绑回去,那样的话星徽表姐就没人去救援了。 如今只好错认表姐的身份,好让他们给自己留一线生机。 胡青黛道:“大错已经铸成,本该一死谢罪,可是月公主没有救出,我还不能死,求小叔暂且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吧!小叔,我星徽呀!荣福公主的女儿宋星徽。” 宋瑜跟家中少年时的样子差别不大,胡青黛一眼就能认出来。 宋瑜大惊:“你是五哥那个自幼养在宫里给月公主当伴读的女儿?” 胡青黛点了点头,“正是!” 宋瑜惊愕过后大怒:“你既然是星徽,怎么老是相助仇人?” 胡青黛含泪道:“此事说来话长,当日侄女在牧云栈道和拓跋人一起摔下深谷,撞到脑袋,失去了记忆。今日又摔下悬崖,方才记起往事。过去的事都是我的错,以后如果我能回到东宫,一定会把月公主救出来。” “牧云栈道?你以为知道几个令狐皇亲的名字,我就会信你,你说说当时是你是怎么从牧云栈道掉下去的?” 宋瑜想到一事,有心试试她一试。 “当时拓跋人把我从一辆马车的暗格里拖出来,扛着我爬山,突然对山射来一箭,那拓跋人中了一箭,我和他摔到一辆马车顶上,那马受惊跑起来,我和他都被甩到了悬崖下。” 细节都对上了,宋瑜叹了口气:“当时我在场,拓跋人中的那一箭就是少宫主射的。你虽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也害你跌落悬崖,你俩算是扯平了。” “我不怨他,只怨自己,这些年来与仇人为伍。” “及时醒来也是天意,星徽,跟我们走吧。” “这绝壁高万丈,你们把他弄下去已是吃力。再加一个我,只怕咱们四人都会葬身这崖底。你们带他走,想来上面轩辕家的人正在想办法救我上去。” 宋瑜很不高兴,“你确定他们就那么看重你?” 胡青黛咬牙道:“不看重我,何以报大仇?” 宋瑜一懔,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膏,“这是治疗外伤的,给你!” 胡青黛幽幽道:“用不着,你们留着吧,我是替他们太子挡剑才伤成这样的,不奄奄一息怎么能直击人心呢?” 宋瑜道:“万一他们不来救你,你怎么办?” 胡青黛含泪道:“如此也好,我坏了自家大事,正好赎罪了。你们快走,虽有还魂丹,他的内伤可耽误不得呀。” 宋瑜不再多劝,吩咐她若获救,有事上鸣凤楼相商。 令狐池用绳子把燕回绑在宋瑜背上,他在一旁协助,三人往崖底滑去,不多时消失在云雾间。 第136章 施救 土地庙中,燕回闭目躺在一堆稻草上。 宋瑜道:“如今之计,得赶快给少主服药。” 他解开外衫,雪白的内衣上,胡青黛用鲜血写了一副药方。 令狐池抄下药方去抓药。 药煎好,却灌不进去,宋瑜急得团团转,只得飞鹰传书呼叫老宫主。 三天后,燕回身上擦伤处涂了上好的灵药,红肿消退,只留下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红痕。 “老宫主!师叔!” 令狐塬和专门掌管丹药的师叔令狐荣祁赶到。 令狐塬满头白发凌乱,一脸风尘,往日仙风道骨的模样消失不见。 他忧心忡忡的看着令狐荣祁把脉,叹了口气:“你们再说一遍那女子的事情。” 令狐塬愁眉深锁,要是燕回有事,将无人能打开狐尾封印,令狐就无望了。 宋瑜从青州客栈相遇说起,一直说到悬崖相救。 “她是宋星徽?” 自家堂妹,即使长大了,见面不相识,燕徽怎么会对她如此动情? 会不会另有隐情? 令狐荣祁把完脉,道:“少宫主是绝情丹失效的症状,封锁的情关被大力冲破,导致心窍受损。真是奇怪,半枚绝情丹明明有十年之功效,他服了不到三年,除非亲手杀死情人,否则这绝情丹绝不会失效。” 宋瑜和令狐塬对望一眼,心头沉重起来。 宋瑜问道:“师叔,若是少宫主亲手杀了情人,会怎样?” 令狐荣祁吃了一惊:“真......真的?” 宋瑜沉重的点了点头。 令狐荣祁摇头道:“半枚丹药药效到期前,可以再服半枚,延长药效。只是少宫主的情况不同,他的身体强行驱逐了半枚绝情丹,再服半枚或可中和情毒,但药效不可预知,有什么后遗症也说不好。” 令狐塬道:“管他有没有后遗症,先把命保住要紧。” “少宫主一心求死,这半片丹药也喂不进去呀。” 令狐塬怒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该如何是好?” 灵仙宫上下陷入沉痛中,令狐池道:“我们再上崖去,把星徽弄下来。” 令狐塬道:“轩辕子忽派了很多兵马在那一带搜山,咱们不可轻举妄动。” 令狐池道:“这都三天了,轩辕晴派人到鸣凤楼问过少宫主下落。少宫主若再不醒,只怕是麻烦大了。我有一个办法,不知老宫主意下如何?” 令狐塬道:“快快说来,只要能救人,不拘什么方法都可以。” “悬崖上,星徽喂了少宫主一颗九死还魂丹,最初他也不会吞咽,星徽用自己的血灌进他嘴里,这才吞咽下去。我想许是他情深不渝,意识已失,想来是身体的本能还能识别星徽的味道。宋瑜这衣服上的药方是星徽沾自己的血写的,不如把衣服的血字剪下来,浸泡在水里,然后把血水加入药中,只是不知这办法能不能行?” 令狐池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他自己都觉得荒唐至极, 令狐荣祁默许,令狐塬道:“那还不快试试?” 令狐池拿起剑将宋瑜的里衣割下一块带血字的,放进到水中,淡淡的血渍晕染开来,得到淡红色的一碗血水,将血水滴上燕回的嘴唇,紧紧抿着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成了!”众人大喜。 剩下的半枚绝情丹混进药液中和血水一起灌进燕回口中。 皇宫内,轩辕子仪心里急。 婚礼当天的菜单还没敲定,菜式要好吃好看,外加吉祥如意才好。 吉服虽然已经做好了,但凤冠上的大珠还没镶好。 胡青黛春夏秋冬的四季衣裳定制一批,但还是觉得不够,约了内务府今日送新料子来挑选。 还有鞋子,自己和青黛日常所穿鞋子材料绣活要保持一致,双双对对才好。 他心里千头万序,手底下下笔如飞。 奈何《金刚经》抄完,要抄《华严经》,《华严经》抄完,要抄《地藏经》,那边桌上还放着两本《盂兰盆经》和《大般若经》。 眼看两个白天过去了,饶是他心里千头万序,焦躁不已,终于还是瞧出不对头来。 无论抄写快慢,总有一本新的经书等着自己。 吃饭,睡觉,抄经,梅山和柳川寸步不离自己左右,上厕所也不能例外。 “父皇,出什么事了?”第二天傍晚,轩辕子仪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皇帝道:“不过是老头子觉得寂寞,想让你来陪陪。” 轩辕子仪摇头:“不对!定是出什么事了?为何这两日没人进来请安?连太子殿下也不曾来。为何梅山和柳川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就像看守一个犯人?” 老皇帝道:“没有的事,他们跟着你,就是怕你经书没抄完就跑了。” 轩辕子仪焦虑道:“是不是母妃出了什么事?” “你母妃好着呢!” 轩辕子仪心头猛地一跳,他进宫前,青黛跟着太子一行去了佛光寺。 “是青黛!是青黛出事了,对不对?” 老皇帝神色闪过一丝怜悯,艰难开口道:“是你母妃要胡姑娘去学几日规矩,毕竟是要当王妃的人了,不能给皇家丢人。怕你去捣乱,才出主意让你在此抄经。” 轩辕子仪此刻心乱如麻,再也握不住笔。 “青黛在哪儿?我要去找她?” 老皇帝怒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安安心心在这里抄几日经,过几天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王妃,不好吗?” 母妃万万不可能麻烦病重的父皇。 恐慌在轩辕子仪的心底放大,心口闷闷的疼。 “她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轩辕子仪转身往外跑,老皇帝喝到:“还不动手?!” 殿外突然冒出很多老皇帝的近卫,堵住了殿门,轩辕子仪跃起,梅山将他往下一拉,柳川朝着轩辕子仪的后颈一记手刀,轩辕子仪晕了过去。 “快将他绑起来!不许他离开王府。以后你们就跟着他,十个人一组看守,即使我有三长两短,也不得懈怠。若是谁有意将消息传给他,不必绑来见我,立刻杀了。” 近卫们轰然答应,用马车将轩辕子仪运回怡亲王府软禁。 问缘台上,细雨霏霏,给救援工作带来很大的难度,崖壁本来就湿滑,一下雨,即使手中有绳子,也无法向崖壁借力,好几拨人下去都无功而返。 太子还是不想放弃。 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地狱,谁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接受现实。 传旨太监愁眉苦脸道:“太子殿下,陛下还等着您商议传位的事呢!这都过了一天一夜了,您不随我回去,奴才如何回去交旨啊?” 太子痴痴望着深渊,“你去回禀父皇,就说本宫说的,他老人家千秋正盛,不宜传位。” 传旨太监道:“皇上让奴才带着殿下回去面圣,奴才不敢违抗圣命,还请太子殿下随奴才回宫。关将军、卫护卫你们劝劝啊!” 问缘台上所有人都跪下:“请太子殿下回宫!” 太子默然不语,古松上系着几条粗绳,下去了三个影卫,他盼着他们带来好消息。 深渊云雾渺渺,山顶的风冷冽刺骨,雨声哗哗,将她残留在问缘台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太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那三根绳子,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传旨太监无法回去复命,只得在问缘台上干耗着。 天黑了,影卫上来,毫无收获,千米绳子还是不够长。 第三日一早,天有些放晴,三根千米长绳接在一起,幻影也从须弥山赶来。 幻影这人常年一身黑,罩着面纱带着手套,半点肌肤也不外露,远远望去像一团影子,邪气十足。 其他臣子自觉地远离他身边。 “幻影,你一定要帮本宫把胡青黛给我救上来。”太子却像有了主心骨,抓着幻影的手,郑重托付。 古松下,幻影系着长绳,神色古怪的嗅着山下的气息。 刚下行几步,突然间,四面黑云滚滚而来,霎时遮盖了整个天幕,天色昏暗得什么都看不见,狂风怒吼着扫过问缘台,险些把站在台边观看的人刮下山崖。 “殿下,咱们这风太大了,咱们回佛光寺等候消息吧。” 众臣纷纷跪地,请太子移驾。 黑云压得极低,云中一道紫色闪电击中问缘台那颗老松,轰然一声巨响,老松上火光熊熊。 太子面露惊恐,幻影冲天而起,抓着太子回了佛光寺。 众臣也跟在后面撤离了佛光崖。 紫色闪电还是一道道贴着崖壁劈下,轰隆隆巨响中,暴雨如柱。 第137章 蛇妖 一个时辰后,雨收云散,天空放晴。 太子要再上问缘台。 幻影劝道:“那雷电来得突兀,殿下怕是要徒劳无功。” 太子不听,“爱卿别跟着去了,本宫让其他人下崖去。” 问缘台古松被被劈折了,只剩下半截树桩。吸取上几次营救失败的教训,这一次选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影卫,身上缠上绳子,被十几个同僚们拉着上面的绳,直接一点一点的往下放。 傍晚时分,下到谷底的人上来了。 “殿下,属下没找到胡掌令。谷底山崩地裂,洪水过境,除了腥臭异常,什么都没有,就连几位失足的娘娘的尸骸也不见了踪影。” 太子瞪着那影卫,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的话。 传旨太监是个人精,见状劝道:“太子殿下,胡掌令吉人自有天象,说不定是被人救走了。殿下切宽心,估计过不了几日胡掌令就好端端的回到东宫了呢。” 关超等也跟着附和:“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太子心里抱着万一的希望,浑浑噩噩的下山回宫见老皇帝。 老皇帝赶走所有人,责问太子:“若是胡掌令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打算怎么办?” 太子道:“我要娶她!” 老皇帝森然道:“你可别忘了,她是你弟弟的正妃,已经宣告天下了!” 太子道:“还没成婚就不算数。” 老皇帝冷笑:“这个胡掌令死得好啊,她不若死,咱们轩辕不马上就是兄弟阋墙之祸吗?” 太子眼睛直视着老皇帝,固执道:“她没有死!” 老皇帝怒极起身:“好啊!好啊!我轩辕最好的两个儿郎都被这个女子弄得神魂颠倒。是亲兄弟也不认了,老父亲也不孝了!” 老皇帝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晕厥在床。 “父皇?父皇?”太子大叫。 老皇帝从此陷入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 轩辕子仪困在王府,坐卧不宁,对梅山说:“我要见贵妃娘娘!” 梅山道:“殿下再忍耐些,再过些日子。” 轩辕子仪焦躁道:“初六,王妃就要进门了,很多事情还没有妥当,你们这样看着我,究竟是为什么?快告诉我实话,青黛在哪里?” 梅山道:“殿下稍安勿躁,我等奉圣命,不能说。” 崖下小平台,宋瑜他们离去后,就下起了雨。 雨水冲刷着胡青黛,一道暗红的血水顺着崖壁往下流去,流向谷底,渗透土层,直至地底深处。 沉睡中的鸡冠王蛇突然睁开了金黄的双目,巨大的蛇头昂起,黑暗中抽了几下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水分子。 灵人的味道?!受了伤的灵人? 狂喜爬上鸡冠王蛇的心头。 佛光崖下灵气充沛,鸡冠王蛇在这深谷中修行了千年,道行颇深,算算日子还差五六日就功德圆满,可以完全转化为人了。 是灵人的气息提前唤醒了它。 它已经沉睡百年,腹中饥饿,灵人的气息勾得它难以静下心来修炼。 运气好的话能够直接获得千年修行,跳过与人类共修,再修行百年就可飞升。运气差一些也可获得五百年的修行 鸡冠王蛇念头一起,再难等待功德圆满后出关。 它巨尾一摆,轰隆隆山崩地裂,封闭的蛇穴洞开。 外面大雨滂沱,鸡冠王蛇重见天日,伸头朝天幕张大巨嘴,喝饱了水,身子一扭游进雨幕中。 瓢泼大雨击打在它坚硬的金色鳞片上,铿铿有声,像一首欢快的乐曲。 老天待它不薄,早就为它准备好了血食——那些因拥挤而失足跌落的女人。鸡冠王蛇巨大的身躯游弋谷底,不一会儿,就把那几具尸骸吞入腹中。 那诱人的气息是从崖壁传下来的。 鸡冠王蛇拖着笨重的腹部,来到那处悬崖底部,盘起巨大身躯,昂起的蛇头嘶嘶吐着蛇信。 讨厌!要爬绝壁了! 灵仙宫三人去后,胡青黛在那处下平台之上,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高处坠落,她的药包和香包都失落了,此时空有一身医术也无法自救。 她很后悔没有留下宋瑜给的药,那时她怕太子看到她伤处用的药产生怀疑,又想施苦肉计。可是这些思虑都得见到太子才行。 目前她的处境是困在崖壁上,咬牙坚持了一日一夜。 第二天下雨,雨水逐渐带走了她的体温,多数时间她都在幻觉中度过。 又回到九岁生日的那个夜晚,大家都在,围着熊熊的篝火跳舞,篝火边烤着肉,羊肉被烤得滋滋冒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篝火边的少年少女没有一个人去瞧那烤肉,都在舞蹈着,消耗青春的热情。 真是浪费呀!胡青黛向烤肉伸出手,那烤肉却消失了。 又看见火堆边,养父胡景林从火塘中掏出几个烤好的红薯,她欢叫着说:“爹爹给我一个!” 养父慈爱的笑着,体贴的替她剥了红薯皮,露出里面金红流油的果肉。 她伸出手去,摸到冰冷坚硬的甲。 浓烈的腥臭味,刺激得她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倒挂着的血盆大口,獠牙森森,馋涎顺着牙缝流淌着,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一条又粗又长的蛇信,几乎扫在她的脸上。 胡青黛心中一惊,虚弱的问:“这是地狱吗?” 鸡冠王蛇腹中还未消化完成,慢慢缩回蛇头。 胡青黛才看清,一条大腹便便的巨大金蛇倒挂在上方古松上,那蛇头顶隆起如鸡冠状。 胡青黛自言自语:“我又出现幻觉了!恐怕我撑不到明天了。” 鸡冠王蛇心情甚好,蛇头一摇变出一张人脸,垂到胡青黛眼前。口吐人言道:“小姑娘,你深受重伤,又遭雨淋,只怕活不了了。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胡青黛道:“看来我是精神错乱了,我居然看到蛇长了一张人脸。” 鸡冠王蛇金色的眼眸冷光一闪,诱惑道:“我是千年蛇妖,还有几天马上就要化成人身。我法力无边,能帮你完成你的心愿,不信你看。” 鸡冠王蛇蛇尾随意往旁边一扫,平整光滑的崖壁霎时间裂开碗口大一条缝直通谷底,大块大块的岩石从山崖上掉落,山崩地裂。 胡青黛分不清是真还是幻,赞道:“果然厉害!” 鸡冠王蛇道:“那么我们开始做交易如何?你有什么未了心愿?” 胡青黛道:“我的心愿当然是轩辕皇室满门就像令狐皇室一样尸骨无存,轩辕江山易主,一报还一报。” 鸡冠王蛇笑道:“这个并不难,我将他们一口一个吞到肚里,你觉得怎样?” 胡青黛笑道:“妙极妙极!轩辕人忘恩负义,佛口蛇心,最后都归于蛇腹。始于蛇,终于蛇,这样的结局最妙不过了。” 鸡冠王蛇笑道:“这么说,你同意我的交易了?” 胡青黛道:“我只有一事不明。” 鸡冠王蛇道:“请讲!” 胡青黛道:“你要吞那么多活人,不会遭天谴吗?” 鸡冠王蛇诧异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你我若达成交易,你献祭于我,心甘情愿被我吞食。成了我的一部分,完成你的心愿,替你了结仇怨,自成因果,当然不会被天谴。” 胡青黛道:“原来你想吃掉我?” 鸡冠王蛇直言不讳:“是啊!” 胡青黛道:“我现在毫无反抗之力,你何苦多费口舌?” 鸡冠王蛇道:“此言差矣,想必你也知道,我若硬吞了你,只怕是顷刻之间会降下天罚,你我皆灰飞烟灭。只有你心甘情愿的献祭于我,我方可获得千年法力。” 胡青黛道:“如此说来,我若不答应,你也没奈何,是吗?” 鸡冠王蛇不屑道:“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不过是在这崖壁之上,多守两日,等你咽气再吞,只不过功效打点折扣罢了。你就不一样了,大仇未报,含恨九泉。” “如此说来我毫无选择了?” 鸡冠王蛇傲然道:“你觉得有人会来救你吗?即使有,你觉得他们打得过我吗?还不是妄自送了性命,成为我腹中之食?” 胡青黛道:“你是一条修行之蛇,打杀人是要折修为的。” 鸡冠王蛇哈哈哈大笑:“为护食发生的猎杀,符合天道,不折修为。?” 胡青黛道:“原来我已经是你碗中之物,只剩下活着吃?还是死了吃?两个选择。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鸡冠王蛇肚子里有食,也不着急,甚至把大大的蛇头展开在平台上方,替它的食物遮挡风雨,毕竟死了功效就打折扣了呀,它可舍不得。 胡青黛觉得死亡的过程真累呀! 一生中最大的痛苦会以匪夷所思的幻想出现,真是死不瞑目啊!她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138章 应劫 船回转蓬莱,依稀可望见大陆的影子。 小七醉眼朦胧,面上却无半分喜色,喃喃道:“仙岛也不过如此嘛,看上去与蓬莱并无差别。” 木泰笑道:“不一样的,这里有仙女和幸福!” “或许你在这里会有幸福,我是没有希望了!” 小七依旧丧气地转身看向来路,深海茫茫望不见蓬莱,他无助地蹲下,十分后悔自己的选择。 船向春娘家驶去。 春娘父母得了小七的银子,老两口做梦都是笑醒的,再也不逼着女儿嫁人。 只是春娘整日郁郁寡欢,每日坐在沙滩上望着大海深处出神。 一艘熟悉的大船,出现在海湾,春娘嚯的站起。 船近浅滩,有个姑娘向大船飞奔而来。 “有仙女,下去吧?!”木泰笑呵呵的踢了踢小七。 “不下!”小七抱着头蹲在甲板上。 木泰飞起一脚,将垂头丧气的小七踹向飞奔过来的春娘。 “公子我要回蓬莱!” 失去平衡的小七边飞边喊,转瞬落入一个女人温暖的怀抱。 仙岛的女人都这么奔放么? 小七挣扎着抬头,眼前的仙女竟然是春娘。 “嘿!春娘!”小七激动得满眼泪,反手抱住春娘。“我再也不离开你!” 木泰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两个小情人在沙滩上拥抱了很久,然后抱在一起旁若无人的啃起来。 木泰笑眯眯的看着,先是有些羡慕,接着就有些尴尬了。 他咳嗽几声,打断了猴急的一对鸳鸯。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你们就拜堂成亲吧!” 小七忸怩过后,笑道:“好啊!春娘你觉得呢?” 春娘满面晕红:“你说好就好,我都听你的。” 绸缎铺买来现成的嫁衣和盖头,小两口拜了天地成了亲。 宴席上,木泰身上的鲛珠发出阵阵蓝光,这珠子和送给胡青黛的那颗是一对情侣珠,互相之间有感应,一定是青黛那边出了事。 他来不及告辞,纵身跃起,流星一般向丰京方向而奔去。 “恩公怎么走了?”春娘问。 小七道:“一定出了什么事,公子有大神通,娘子不用担心,不如咱们现在就洞房?” 木泰心神不宁,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离丰京已近。 西北方滚滚黑云聚集,以他的目力能看见黑云之后有东西穿梭来去,仿佛在积聚巨大的能量。 大劫之象!注定今天会有生灵应劫。 木泰的灵魂都在战栗,驱动法术,身体的速度达到极限,跟着鲛珠的牵引往云雾山崖底奔去。 崖底她的气息浓烈,空气中都是她的芬芳,可见她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了极点,灵魂已经开始在逃逸。 先是狂风怒号,紧接着暴雨如柱。 木泰并不爬那山崖,只双脚在地上一点,雨点似乎变成了一个升降台,载着他飞到半空。 他看到了让他魂飞魄散的一幕。 一只千年蛇妖缠绕着他心爱的女子,张着的血盆大口缓缓移向胡青黛的头部。 木泰肝胆俱裂,大喝一声:“孽畜,不可!” 鸡冠王蛇闭上嘴,狰狞的昂起头,进入攻防模式,嘶嘶有声。 见来人法力高强,鸡冠王蛇礼貌道:“道友,我和她订有生死契约,你最好不要跟我抢,否则会遭天谴的。” 木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你这小妖千年修为不易,若现在放开她,我放你一条生路。” 鸡冠王蛇不信邪:“看到天空的黑云了吗?她大劫已至,先到先得。你虽然法力比我高强,若违天道,那雷公电母第一个劈的就是你。” 木泰道:“再警告你一次,放开她,她是我得爱人。我虽发过誓不杀陆妖,但为了她我可破例。” 鸡冠王蛇嘶声道:“怎么可能?我不信!” 木泰左手捏了一只水箭瞄准鸡冠王蛇的眼睛,冷冷道:“她身上有一颗鲛珠,和我这颗是一对。” 右手那颗鲛珠发出淡蓝色的光,那光穿过雨幕与胡青黛身上某处蓝光连接在一起。 鸡冠王蛇功亏一篑,在木泰威压下,沮丧的慢慢松开胡青黛的身子,不甘心地问:“你的爱人快死了!死了能不能给我吃?” 木泰望了望黑云中积聚的能量,冷冷道:“不能!我若是你,就会赶快躲到洞穴里去。” 鸡冠王蛇望了望天:“你别骗我,我算过了,还有几日才功德圆满,那时才会应劫。” “真是愚蠢无知!想来你在崖上跟她待的时间也不短了,闻了她的气息,何止是增加几天的修为?” 鸡冠王蛇“啊也!”一声,来不及言语,飞速往崖下游去。 天空劈下第一道紫电,降在崖顶。 “山顶有邪物?” 木泰来不及思考,飞快的用鲛鞘裹了胡青黛,背在背上,逃也似的飞入雨中。 刚动身就听见第二道天雷,落在刚刚的崖壁处。 他心有余悸,飞得更快了。 十八道天雷,剩下的十六道,道道劈在身后谷中。 有生灵在绝望的嘶吼,雨幕中传来浓烈的腥臭味,还有皮肉的焦糊味。 想来那鸡冠王蛇因为自己的贪心灰飞湮灭了。 木泰心中凛然,不敢停留,直到远离那处深谷,才将胡青黛放下,施了咒,将她的灵人气息完全封住。 木泰从山民那里讨来一碗水,将一颗鲛珠捏碎其中,灌入胡青黛口中。 又借来一套干净衣服,让女主人帮忙换了。 这才将她抱在火边取暖,用鲛珠之光激发她的生命之力。 胡青黛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木泰和火塘,她虚弱道:“我这是上了天堂吗?不知那蛇替我报仇血恨没有。” 木泰眸色紧了紧,想起崖上看到的那一幕。手上的动作也是一紧:“你这个小傻瓜!不要说胡话!你还好好活着呢!” 胡青黛伸手去摸木泰的脸:“你不是回方丈了吗?这难道还是幻觉?” 木泰覆上她的手,“不是幻觉,是我回来了,我要亲眼看到你出嫁了再走。” 胡青黛扯了扯嘴角!脸上浮现一个的悲怆笑容。 木泰一阵心酸,看情形,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他曾经和小七寻找有缘人数年,足迹踏遍这片大陆。 游历令狐的时候,他从宋氏一族和令狐一族不同寻常的姻亲关系,嗅到了一丝特别,令狐族唯一的公主有可能是个灵人。 这个灵人或许就是他的有缘人。 他以国师的身份频繁出入轩辕宫廷,才得知那公主被囚禁在东宫。 趁着太子身边那个神秘的幻影不在,木泰偷偷潜进东宫看那公主,结果大失所望,那就是个普通的凡人。 直到菊花镇胡青黛落水,她掩盖气息的香包湿透,他才明白过来原来真公主失忆,流落到了民间。 云来镇第一次相逢,自己竟然没将她认出来,才导致后面她心里住进了别的男人,那个人恰好是她仇家,如今她该怎么办? “你先喝点粥养好精神,雨停了咱们再出发。” 喝了小半碗粥,胡青黛沉沉睡去,不一会儿就起了高热。 山民夫妻收拾出一间卧室,让胡青黛住一晚。 窗外大风刮着窗棂啪嗒啪嗒的响,树林中树枝断裂的声音此起彼伏,风雨如晦。 胡青黛在乱梦中凄厉大喊:“父皇!母后!大哥!二哥!快跑,轩辕子忽不是好人!” 黑暗中她全身僵直,一双手在虚空中乱抓。 木泰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头柔声安慰:“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胡青黛渐渐安静下来,伸手环住他,心满意足的呢喃:“五郎!” 怀中人燥热如火碳,木泰低低声念出法咒,使自己的身体寒凉如冰。 胡青黛抱着冰块,体温慢慢降下来,沉沉睡去。 黑暗中是谁的眼眸在凝视苍穹? 有没有一颗心与你在同频跳动? 霄汉星辰璀璨,每一颗都那么遥远,天地之间唯有寂寞亘古不变。 第139章 割舍 胡青黛再次醒来的时候,高热退去,神识清明。 有人一直紧紧抓着她的手,好像一撒手,她就不在了。 “木泰?”她低低唤了一声。 没有应答,手的主人锦袍玉带,埋首趴在柔软的大床边,睡得正熟。 胡青黛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慌忙要夺出手来,那手攥得极紧。 她一动,手的主人马上惊醒。抬起头,一双熬得猩红的眼睛里惊喜不已:“黛黛,你终于醒了?!” 胡青黛心中绞痛,飞快的往外抽手。 轩辕子仪什么也没注意到,喜滋滋的冲外面喊:“木兄,她醒了。” 木泰闻言端着一碗肉糜粥进来,望了望她的眉眼,平静道:“醒了就好!” 轩辕子仪接过粥,亲自来喂。 胡青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看向木泰:“木泰喂!” 轩辕子仪的手僵在半空。 木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接过粥碗和勺子,调侃道:“还没过门,就先心疼上了,就知道使唤我。” 胡青黛脸色恢复平静,“我欠你三条命了,债多了不愁,索性霍霍你一人。” 轩辕子仪心中说不出的失落,还是冲木泰感激道:“木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以后如有吩咐,莫敢不从。” 木泰淡淡道:“王爷不必客气,我救她并非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我自己,所以你们都不要感激我。” 这话说得直白,场面陷入短暂的尴尬中。 木泰喂了几口粥,哈哈一笑,“毕竟她娘亲临终托了我,让我照顾她,我们修行之人向来言而有信。” 轩辕子仪缓过一口气,安了心。 外面侍从来报:“太子殿下到!” 轩辕子仪又瞬间绷直了身体,问缘台上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太子如今的心思,他心中雪亮。 木泰巍然不动,依旧不紧不慢的给胡青黛喂粥,仿佛天下大事,都不比眼前这碗粥重要。 胡青黛垂目掩饰仇恨的目光,紧咬着牙关。 木泰的勺子磕在胡青黛的唇上,故意将粥洒在她胸前垫巾。 又擦又换垫巾,一通折腾,胡青黛总算回了神。 太子快步进来,不顾礼仪扑到床前,去抚她身上盖的锦被,泪花一直在眼圈里打转,“青黛,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胡青黛身体颤抖,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咬。可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垂下眼皮,做出极疲累的样子。 眼看轩辕子仪寒着脸伸手,要把太子从床前拉开。 木泰马上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她刚刚醒来,需要静养,不可情绪激动。有什么事以后慢慢再说!” 轩辕子仪缩回手。 太子点着头,“我知道的,我就是来看看她好不好。” 他凝视着胡青黛,深情款款,毫不避讳。 胡青黛低着头,拘谨恭敬。 轩辕子仪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木泰看着三人神情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太子很快就走了,轩辕兄弟之间一句话也没有交流。 轩辕子仪神情哀怨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木泰极有眼色,随便找了个借口要出去,想把空间留给轩辕子仪。 胡青黛拉住他衣袍,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别走!” 木泰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晚间,我再来看你。” 木泰把她送回怡亲王府,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她记不起国恨家仇,跟心爱的男子幸福美满一生。本来打算等她醒来就走,大婚之日再来登观礼。 可胡青黛望着他的眼神就像是迷途的羔羊,贪念现实的依靠。他狠不下心拒绝,不得不承诺晚间再来。 卧室里只剩下两人,轩辕子仪坐在床前,颤声说道:“黛黛,你在生我的气!” 胡青黛的眼神飘在虚空,“你多心了,殿下!” 一句殿下,轩辕子仪心里更堵了,他笃定:“你就是在生我的气,我知道的。” “你气我没去救你,对吗?” 胡青黛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 轩辕子仪愧疚的解释:“我被父皇困在宫里整整两天,等我察觉不对劲,父皇又让人将我打晕,将我困在王府里。都是我不好,没有第一时间赶去崖下救你,让你受了大苦,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也并没有生你的气。”胡青黛异常平静的回答。 轩辕子仪得到了谅解,可是这一点也没有宽到他的心,反而使他更心慌了。 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有一种心有灵犀的微妙氛围,现在那种感觉没有了。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抓住胡青黛的手,追问:“可是你很不对劲!你是不是怨我无能,没有早一点找到你?” “殿下,你想多了!” 她一口一个殿下,刻意的疏远让轩辕子仪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轩辕子仪拧着眉,压着脾气道:“你为什么总叫我殿下?我是你的五郎啊?!黛黛,你看看我,你醒来都没有好好看过我。” 语气又委屈又苦涩。 听在胡青黛耳中,像钝刀子割肉,身心剧痛。 她怕自己心软,决意不看他,闭上眼睛道:“我累了,想要休息,麻烦你把门关上。” 两滴清泪溢出眼眶,轩辕子仪悄悄擦了,黯然道:“你先睡吧!我就在门外,醒来叫我!” 轩辕子仪没来由的感到害怕,他的黛黛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失魂落魄的走出房间,掩上房门。 剑声悄声问:“殿下要不要回卧房休息?您都好几晚都没合过眼了。” 轩辕子仪道:“把我卧具搬到这里来,我要守着她!” 剑声答应一声去了,轩辕子仪抱着头坐在外间,只觉得一颗心惶惶不安,他清楚地感觉到黛黛对他关闭了心门。 夜晚他蜷缩在被窝里,把自己缩成一团,希望能借此获得一丝力量。 有物触手冰凉,圆润光滑,是手腕上的佛珠。 就像是发现了黑暗中领航的明灯,他把佛珠举到眼前,看了又看,抚摸着,最后找到一丝安慰:“我们是天生一对,谁也拆散不了。” 驸马府,福熙公主指着一群美貌姬妾发脾气:“你们说说看,驸马都几日没回府了?本宫提拔你们伺候驸马,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本宫的吗?连人都留不住,一群没用的东西!” 姬妾中有个胆大的道:“驸马爷也不往奴婢房中去,奴婢就是想留也留不住啊。” 福熙公主气得摔了茶盏:“要你们何用?” 茶盏破碎的声音,惊得燕兴小身子一跳,小手小脚高高举起,哇哇大哭起来。 崔妈妈劝道:“公主,别吓着孩子。既然这些人无用,就让她们退下吧。总归这几日姑爷是歇在城防营,又没在别处。” 福熙公主挥退众人,神情凄婉:“我总觉得驸马好像是厌弃了我。自打生完燕兴,我这身子是大不如以前,发福了,气色也不好。崔妈妈您出去打听打听可有什么方子可以改善改善的。” 崔妈妈道:“老奴正各处打听着,论偏方还是以前太医院胡太医不错。可惜的是胡太医没了,听说他闺女胡姑娘深得真传,等她病好,公主何不请她给号号脉?” 福熙公主一听这话,怒上心头,瞪着眼睛道:“别给我提她!” 崔妈妈劝道:“圣旨都下了,她早晚是做嫂子的人,公主这是何苦?” 福熙公主道:“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就替我哥生气。她本来就高攀,老老实实待嫁不行么?非得跟太子上问缘台,引出佛光。听说还替太子挡了一剑。现在外面都在传,我哥那串佛珠是假的。她和太子殿下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你说气人不气人?” 崔妈妈道:“难道五殿下那串佛珠真是假的?” 福熙公主道:“我五哥那么宝贝她,替她造个假也不是不可能,他们说的见证人智云大师总是云游四海。若是选假证人,没有比智云大师更好的了。” 崔妈妈道:“这么说,这门婚事要取消?” 福熙公主道:“圣旨已下,以我五哥的脾气若是取消,他还不得闹上天?只是太子和母妃未必能让他如愿。这事咱们就看着吧,指不定闹出什么来呢。” 第140章 试探 胡青黛昏睡的时间没那么长了,精神略觉得好些,能自己坐起身了。 这日上午,轩辕子仪去上早朝了,门外宫女通报:“贵妃娘娘驾到!” 帘子被人打起,贵妃款款进屋来,还是昔日金尊玉贵的模样。 一进门,她皱着眉头扬起手绢捂住鼻子。 “这屋药味太冲,开点窗户通通风。” 宫女应声去执行。 原本房间早晚通风,午间不通风。轩辕子仪怕午间暑气冲了胡青黛,命人关了窗户,只用风扇送风。 开了窗户,贵妃才觉得能喘气了,放下手绢道:“你的伤恢复得怎样?” 胡青黛平静道:“多谢娘娘关怀,恢复得很好!” 贵妃道:“你是个明白人,本宫也不跟你废话,今日来是有一件事情跟你商量。” “娘娘有话请讲。” “想必你还不知道,问缘台你和太子被佛光笼罩,你又替太子挡剑的事,外面都传开了。” 贵妃观察着胡青黛,见她面无表情,又说:“现在外面还说仪儿之前和你出现佛光,佛光寺无人得见,唯一的见证人智云大师又不见踪影,可能是骗人的。” 胡青黛依然面无表情。 贵妃怒了:“仪儿因为你被人说成骗子,他堂堂亲王怎么能受如此奇耻大辱?!” 胡青黛平静的看着她:“那依娘娘打算怎么办?” 贵妃眯着眼睛,语气转温柔:“那一剑刺得很深吧?将来你的身子好了,身上也会留疤,如何能为仪儿正妃?不过他既然宁愿撒谎也要把你弄到手,他非你不可。本宫的意思是你和林娇娇调个个,她为正,你为副。本来你们就是表姐妹,表姐为正,表妹为副理当如此不是吗?” 胡青黛问:“这是五殿下的意思吗?” 贵妃慢条斯理道:“不是仪儿的意思。试问天下哪个母亲想让自己儿子的名声毁在一个女人手里?你若真稀罕他,就该同意我的提议。” 胡青黛道:“我若不同意呢?” 贵妃道:“那明天满京城就会知道,你的胸前留下了碗大的疤痕,身体已经毁了,为了皇家体面,自然有人上本请求取消婚约,到那时就不太体面了。你就是改变主意想嫁进来做妾,我也是不能够同意的,谁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呢。” 胡青黛低头认可:“身体有瑕疵确实不能匹配亲王。” 贵妃听她口气松了,接着劝道:“本宫就知道你是一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好孩子,本宫保你还是侧妃之位。” 胡青黛冷冷道:“侧妃之位也不用了,只求贵妃娘娘帮我一件事。” 贵妃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胡青黛低声说了。 贵妃听后,气愤道:“仪儿对你一片赤子之心,你这样对他,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胡青黛淡淡道:“不是如你所愿吗?不愿意就算了。” 贵妃哼了一声,“如你所愿。” 轩辕子仪下朝,几番语言又止,望着胡青黛平静的眉眼,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今日母妃来,你们有说什么吗?” “没有,她就让我好好养病。” 轩辕子仪难以安心,胡青黛一直对他淡淡的,考虑她在病中,也不敢刨根问底。 太子照例每日早朝后过来探望,胡青黛早已应对如常,这日她问:“太子殿下,臣女可否回东宫养伤?” 太子眼眸一下子亮起,飞快道:“好啊,我这就叫他们套车。” 轩辕子仪又是震惊又是委屈,按住被角,直勾勾的盯着胡青黛,固执道:“哪里都不许去!” “殿下忘了,快成婚的夫妻,婚前一个月不宜见面,见面是不吉利的。如今距离婚礼还剩六七日,我想去东宫待嫁。” 胡青黛这么多天来头一次向他看过来,眼神清亮一如往昔,笑得眉眼弯弯。 轩辕子仪在她的瞳孔里看到小小的自己,彷佛又回到从前,心意相通的日子。 她终于不生我的气了!轩辕子仪觉得苦尽甘来,鼻尖又酸又涩,眼圈都红了。 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胡青黛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像是用硬壳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无法看到她的真心。 他一直难以心安,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 轩辕子仪认真的瞧着她,不放过一丝可疑的痕迹,胡青黛拉过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再一次强调:“只是待嫁!” 太子盯着交握的两只手,脸上的笑容渐渐苦涩。 一旁的木泰跟轩辕子仪一样盯着胡青黛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可疑来,他并不希望她再回东宫。 柔软的玉手在握,轩辕子仪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看她脸上的神色不像是作假,心下稍安。 见她执意如此,只能拜托木泰跟着进东宫照看。 木泰心里一沉,阻止道:“她还不宜挪动。” 他不同意胡青黛去东宫,直觉她这么做一定不会是为了待嫁。 胡青黛可怜巴巴的看向他,“木泰,又要劳动你了!当初你将我从崖上救下来,一点也没使我的伤口恶化。一会儿还得劳动你抱我上下马车。” 木泰想起崖上看到的场景,巨大的鸡冠王蛇缠绕住她,将她往那长满是毒牙的蛇嘴里送,那时她紧闭着双眼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 显而易见,当时她跟鸡冠王蛇之间签了血契! 她心中积聚的怨气,若不疏解,恐怕会损伤她的身体。 木泰只好顺她的意,无奈道:“我如今已经辞去国师之职,一届草民,东宫恐怕是进不去呀!” 太子道:“仙师法力无边,本宫请你随她进东宫照顾她。” 木泰这次从崖下将胡青黛救下来,又将她送入怡亲王府,太子当他心底无私,只结善缘。 木泰道:“既然太子殿下相邀,我就送她进去。” 东宫里,四下无人,木泰问:“你这又是何苦?” 胡青黛道:“我不嫁人了。” 木泰道:“人家欢天喜地的准备婚礼,你若不嫁了,你叫他怎么办?” 胡青黛垂目道:“这世上并不缺新娘,没有我还有别人。” 木泰道:“我希望你莫要后悔。你上马车的时候有没有回头看他的眼神?” 胡青黛淡淡道:“既然决定要走,又何必回头?” 木泰叹道:“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我看了他那眼神,都恨不得变成你的模样马上嫁给他。” 胡青黛不说话,这么多天了心还是会闷闷的疼。 木泰试探道:“既然你不愿意嫁给他,不如跟我回方丈好不好?” 胡青黛笑问:“你最近是不是很久没去兰桂坊了?” 第141章 洞房花烛夜 六月初六一大早,怡亲王府披红挂彩,迎亲队伍出发。 一条红毯直接从王府铺到了东宫。 嫁妆从东宫抬出整整一百零八台,满街看热闹的人咂舌不已,有赞天家富贵的,有赞太子仁德厚待功臣之后的。 看热闹的世家公子在茶楼议论:“不是说佛光是假的么?怎么最后还是成婚了呢?” 另一个公子道:“这你就不懂了,据说是皇上亲自验证后才赐婚的,谁说是假的?” “可是太子殿下那场佛光可是很多人见到了!传说问缘台与三生石相连,断没有三生石上一女嫁二夫的道理。难不成怡亲王爷会早......” 在座一个稳重的道:“呸!乱嚼什么舌根?腔子上吃饭的家伙还要不要?” 那位遐想的公子赶紧闭了口,跟着大家挤在围栏上看新娘的嫁妆。 唢呐声中,两个美貌宫女扶着娇怯怯的新娘子坐上十六台大轿,王爷特意吩咐了,新娘子伤还没好利索,不能颠轿要平稳。 轿夫们今日的秧歌扭得格外的缓慢,轿中人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轩辕子仪一身红袍骑着高头大马,玉面华光、神采飞扬。 胡青黛隐在街边窗后见了,咬着唇角,滚下热泪。 身后递来一条帕子,“怎么?后悔了!” 胡青黛怔怔看着马上人远去,拿帕子擦拭了泪痕,低声道:“我忽然觉得对不起他!”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窗边人柔弱哀恸,木泰都不忍心看,“我可以送你过去!” “不必了!”就心软这一次,下次再见就是不共戴天之仇敌。 胡青黛转过身面容恢复冷漠。 怡亲王府欢天喜地的拜天地,入洞房。 一群嬷嬷唱着吉祥话撒帐,拿着糖果的孩子在房中穿梭来去,热闹非凡。 喜嬷嬷们看着夫妻双方喝了合卺酒,笑哈哈的退出房外,扣上房门。 贵妃立在院子里问:“酒喝了吗?” 嬷嬷笑嘻嘻道:“都喝了。” 贵妃点点头:“这就妥了,领赏去吧!” 洞房内,轩辕子仪迫不及待的拿起秤杆,挑开红盖头,露出一张精致美貌的脸。 林娇娇娇羞无限的轻唤了声:“王爷!” 秤杆和盖头跌落在地,轩辕子仪连退数步才勉强站稳,哑着嗓子问:“胡青黛在哪里?” 这些日子他最大的不安和恐惧成为了现实。 不等回答,转身要出门,新房的门被从外面扣上了。 他转向窗边,一拳捶飞窗户,飞身翻出。 贵妃立在院子门口,拦住他。 “洞房花烛夜,你要去哪里?” 轩辕子仪哑着嗓子嘶吼:“让开,我要去找胡青黛。” 贵妃冷声道:“你想夜闯东宫不成?” 轩辕子仪癫狂道:“有何不可?” 贵妃道:“让娇娇嫁过来是胡青黛的决定,你去找她也没用。” 轩辕子仪不信:“骗子!您跟她谈过话后,她就搬去了东宫。一定是你逼的她,我要去接她回家,让开!” 贵妃半步不让。“傻孩子,这是她的意思!她不值得你这样对她好!” 轩辕子仪半句不信,他的黛黛才不会这么对他。 见贵妃不让,他拔地而起,跃上院墙,骑上快马,朝东宫疾驰而去。 他心里有一团火,炙烤着五脏六腑,仿佛眨眼间就要将他烧作灰烬。就算是化作灰烬也一定要把她接回王府。 梅山和柳川带人赶到东宫的时候,远远见到轩辕子仪越宫墙而过的背影,宫墙里响起呼喝打斗之声。 他俩无奈对视一眼,不敢冒然翻墙闯进去,只得在东宫外等待。 轩辕子仪沿路打倒了几十个羽林郎,一路打到书房附近。 几个影卫围过来。 轩辕子仪招招致命。 “都住手!”太子走出书房。 影卫们退到一边。 太子道:“夜深了,五弟不入洞房,闯进东宫,所为何事?” 轩辕子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少废话,胡青黛呢?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太子早料到他回来,平静道:“她替本宫挡剑的伤还没养好,这会子已经歇下了。你若找她有事,请明日再来。” 轩辕子仪道:“她是我的王妃,我现在就要见她。” 太子沉下脸,“五弟慎言,胡青黛并没有嫁给你。本宫没记错的话,今日跟五弟拜堂成亲的是林冀州的爱女,那才是你的王妃。” 轩辕子仪冷笑道:“全天下都知道我今日奉旨完婚,胡青黛是我的王妃。你们安排的那个冒牌货充其量不过是代替青黛拜堂的一只鸡。青黛身上有伤,我自当接她回王府养着。” 太子一惊,李代桃僵这事办得仓促,光想着让轩辕子仪就范了,到让他占了名分。 太子冷冷道:“她不想见你,你回吧,春宵苦短,你的新娘子在家还等着呢。” 轩辕子仪大怒:“你是不是把我王妃软禁了?快快把她交出来,不然兄弟就不恭敬了。” 他一口一个王妃,太子恼怒:“大胆!东宫岂是你撒泼的地方。” 轩辕子仪见太子执意不让见,大叫一声,冲上来要跟太子动手。 影卫们拥上,拦在两人之间。 轩辕子仪叫道:“敢不敢让你这些爪牙退下,单独跟我打一场。” 太子正恼怒,挥手让影卫们退得远远的。 轩辕子仪一拳挥过来,太子一掌还过去,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掌,兄弟俩厮打在一起。 打到最后兄弟俩竟像孩童打架一般,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打,手脚并用,一会儿你占上风骑在上面,一会儿我占上风骑在上面。 影卫们不忍直视,纷纷背过身去。 过了片刻,轩辕子仪合卺酒药力发作,太子彻底占了上风,将他牢牢控制在身下,对影卫们喝到:“怡亲王犯上,将他绑了,押入天牢。” 原来贵妃担心儿子洞房时,发现新娘换人后吵闹,特地下了酥软筋骨的药和催情药,让林娇娇见机行事。 没想到两种药下在一起,起到了部分中和的作用,延迟了药效发作。 轩辕子仪被困住,凄然长笑:“你霸占弟媳,欺辱兄弟,我倒要看你如何堵住天下幽幽众口。” 棠梨院窗外,梨树斜生的树干上,一身夜行衣的木泰坐在那里。 “你真的不去看看吗?他很不好。” 胡青黛冷漠道:“这个人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木泰劝道:“爱恨情仇不过大梦一场,何苦执着于往事?” 胡青黛狐疑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人发高烧的时候,难免说些胡话。当初自己发烧时只有木泰在身边,他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木泰道:“我只是觉得怡亲王和你自小相识,他待你一片赤诚,比起太子可靠得多。” 胡青黛道:“正因为他待我一片赤诚,我才不会嫁给他。” 木泰道:“你有许多心事,可否跟我说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胡青黛坚定的摇头:“没有!” 木泰再次发出邀请:“方丈虽孤悬海外,却是仙境,不如忘了此间事,随我去吧。” 胡青黛惆怅道:“只怕我此生没有那个福气登临仙岛了。” 第142章 决裂 东宫,贵妃叩宫门。 太子命人请进来。 贵妃一进门就看到鼻青脸肿,被五花大绑的宝贝儿子。 心疼得不行,有心要埋怨太子几句,一转头瞧见太子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忙求情:“太子,这孩子大喜的日子吃多了酒,发癔症了。如有冒犯之处,还请看在你父皇的面上,不与他计较!今日就饶了他吧!让我把他带回去,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太子道:“贵妃娘娘来得正好。五弟口口声声说是我把胡掌令藏了起来,用林小姐来代替。你替我作证,这件事是胡掌令亲口提的,对不对?” 贵妃道:“对的,没错。仪儿啊,太子没有骗你,让林娇娇代替她嫁给你,是胡青黛的主意。” 轩辕子仪疯狂摇头,吼道:“我不信!是你们串通好了来骗我的。她心里有我,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们说得没错,的确是我的主意。” 胡青黛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回头,只见她一身素白从殿后转过来,娇弱的身子半倚在珊瑚身上,夜风拂动她的衣角,仿佛要凌空飞去。 轩辕子仪恍若没听见她的话,软声乞求道:“黛黛,跟我回家!” 灯笼的光昏暗,照不真切她此刻面上的神情,那清冷的声音听来没有一丝起伏:“福熙公主跟我相交多年,最是了解我,她说我爱攀高枝,其实她说得一点没错,普天下的年轻男子中,太子殿下是最高的枝。五殿下,你该放手了。” 轩辕子仪痛心摇头:“黛黛别说了,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是他们逼你的!” 胡青黛淡淡道:“五殿下,何来逼迫?是我的心变了呀。” 周围一片静寂,轩辕子仪的心碎了,泪流满面,“不!你骗我!你说过的要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半途丢下我一个。” 太子听了瞳孔剧烈收缩,一双拳头在袖子里握紧。 胡青黛站在远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她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没错,我是说过这话。” “可是我父亲被困凉州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父母双亡的时候你可陪在我身边?我在东宫被人欺凌的时候你可曾第一时间出现替我解围?我被困崖下的时候你可曾来救我?所有我人生重要的时刻你都没有参与,你让我们的爱如何进行下去呢?” 其实真正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朝辉殿上的惨叫,是满殿滚落的人头,是浸满鲜血腾空而起的血狐,轩辕和令狐不共戴天。 质问轩辕子仪的这些,都是轩辕子仪心中的隐痛。 胡青黛最了解他,不说诛心之言,他又怎肯放弃呢? 果然轩辕子仪被沉重打击到了。 如果不是被绳子捆绑着,他早就缩成了一团,全身都痛,被万箭穿心一般的痛,他哑着嗓子道:“以前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从今天起我们结为夫妻,从此同甘苦,共患难,永不分离。” 胡青黛心口剧痛,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道:“五殿下,你已经拜堂成亲,以后与你同甘苦,共患难的并不是我,而是与你拜堂成亲的新娘。我的心意已变,我要嫁的人是太子殿下,世人皆知我和他之间有佛光为证。” 她真的变心了! 恨意爬上轩辕子仪心头,他失魂落魄地质问:“我们之间也有佛光为证,你又如何说?” 胡青黛反问:“可是何人为证呢?这串佛珠我也该还给五殿下了。” 轩辕子仪没想到她矢口否认,气到张口结舌,全身颤抖。 只见她离开珊瑚的支撑,脱下手腕那串佛珠,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自己,就像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尖上。 催情药发作,他既缠绵又悲痛,既盼她过来,又希望她永远不要过来。 她拉起他的手,将自己手上那佛珠套进他的手腕,和他自己的那串紧紧挨在一起。 当彼此肌肤相触的那一刻,轩辕子仪觉得身体像是要炸开,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叫着迎接,渴望更大的碰触。 可是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不放过最后一点机会,盯着她低垂的双眸呢喃:“黛黛,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的五郎啊!” 胡青黛始终垂着眼,语气冰冷:“五殿下,佛珠已还,从今以后我们再无瓜葛。” 胡青黛放开了他的手。 轩辕子仪只觉得天地倒悬,再也承受不住万箭穿心的悲和欲火焚身之苦,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一股澎湃的内劲外泄,捆绑他的绳索根根寸断。 “任督二脉通了?”太子大惊失色。 轩辕家能打通任督二脉的人屈指可数,上一辈无人打通。这一辈皇子中仅有自己,还是在幻影的帮助下成功的。 老五居然自己就通了?他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的火光照不亮的角落,想找幻影求证。 胡青黛心中也不好受,硬撑着说完这些话,做完这些事,已经筋疲力竭,轩辕子仪的大叫,震得她心肝一颤,愣在原地。 轩辕子仪刚获得自由,就伸出双手来掐她细嫩的脖子,想亲手掐死可恨的她,然后再弄死自己。 胡青黛被掐住脖子,最后看了一眼轩辕子仪,认命的闭上眼睛。 轩辕子仪被她看了一眼,惊觉她早已经含了死志,双手颤抖起来怎么也使不上劲。 太子忙将胡青黛拉扯到身后。 她宁愿死也不要嫁给自己!轩辕子仪看向太子身后那个素白的身影伤心道:“但愿你莫要后悔。” 他一身大红喜服,衣袂飘飘,大步走出东宫,背影是那么的决然。 终于结束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心痛如绞。 黑暗中胡青黛流下一滴清泪,不过她很快掩饰过去。 太子转身扶着她,“你没事吧?” 胡青黛顺势倒在太子的臂弯里,轻轻叹了口气:“殿下,臣女刚才说嫁给殿下之言,只是为了让五殿下安心娶林小姐,权益之计,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太子闻到凌冽的一股清香,心中一荡道:“我求之不得,何来冒犯?等你伤好,咱们就办婚礼,先委屈你做个侧妃可好?” 胡青黛娇羞道:“都听殿下安排。只是我现在走不动了,还得劳动殿下抱我回去。” 太子弯腰抱起,低笑道:“这有何难?就是抱一辈子,我都愿意效劳。” 胡青黛双臂软软缠上太子的脖颈,娇声道:“你可要说话算数。” 太子心猿意马,在她脸颊一吻,“若是我说话不算数,你就杀了我,给自己出气怎样?” 胡青黛轻轻在他怀里拱了拱,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娇笑道:“好啊!” 太子道:“小心肝,别乱动!” 转过一处殿角,太子故意放慢脚步。 前面珊瑚提着灯笼走远。 暗影中,太子情不自禁低头亲下来,吮吸辗转。 胡青黛十分配合,婉转低吟,太子心脏急跳,他旷了好久,场面一时难以收拾。 远处房顶上,黑衣人慢慢隐入黑暗之中。 太子身体燥热,顾着她在病中,不敢对她怎样,喘着粗气在她耳边低语:“你要快点好起来!” 胡青黛娇笑一声贴上他的面颊,摩挲道:“殿下,伤好得慢也不怨我,实在是因为一个人太寂寞了!你白天太忙要处理公事,珊瑚她们又都恭恭敬敬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如白日里让太子妃搬来与我同住,我与她合得来,说说笑笑的,或许一高兴,这伤就好得快些了呢?!” 太子此刻是真开心,只觉得心中满满的幸福快要溢出来了,如今阻挡两人在一起的障碍一个也没有了。 、她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也会亲自摘下来给她。 第143章 布局 怡亲王府,轩辕子仪大力踹开洞房的门。 正坐在床边忍耐的林娇娇急切的转过身来,头上的花冠已摘下,腰带已解,衣衫凌乱,酥胸半露,娇美的小脸上赤红可爱。 见到轩辕子仪进来,星眼朦胧的扑过去。 “殿下,臣妾好难受,你帮帮我。” 药力助轩辕子仪打通了任督二脉,现在他心中只有熊熊怒火,没有半点情欲。 他推开林娇娇,端起桌上的冷茶全都泼在她头上。 林娇娇有了片刻清醒,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凌乱的衣衫,急忙转身整理。 轩辕子仪冷冷道:“就凭你想做本王的王妃?做梦!来人!送林小姐回家。” 林娇娇顾不得整理衣裳,慌忙跪地请求:“殿下不要赶妾身走!妾身跟殿下拜过天地,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李代桃僵这件事都是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主意,不干妾身的事。” 轩辕子仪道:“你想留下来也可以,那就回去问一问令尊,有没有兴趣当国丈?若没有,你就不要回来了。来人,送林小姐回家!” 林娇娇闻言大吃一惊,上下牙打着颤道:“殿下,这可是造反!” 轩辕子仪双眼血红,癫狂道:“造反又怎样?怎么怕了?还不快滚!” 林娇娇颤抖的去扯着轩辕子仪的衣袍,“妾身可以去问,为了殿下,妾身什么都可以做。可是这是洞房花烛夜,殿下千万不要让妾身今晚就走啊,那样的话妾身在这丰京城里,就成笑柄了。殿下好歹让妾身待到三朝回门,那时妾身去问我爹,好不好?” 轩辕子仪将衣袍一振,林娇娇倒在一旁。 他眸子猩红,讥嘲道:“全丰京城都知道我奉旨完婚,娶的是胡青黛!洞房花烛夜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过是代替她拜堂的一只鸡!若是你父配合,将来我保你一席之地。若是不配合,你这冒牌货,我也没兴趣留在府里,快滚吧!” 夜色中一顶小轿子从五王府抬出,悄悄地抬进了林家位于丰京的府邸。 王府的下人们,连夜被叫起来,撤掉府里一切喜庆的装饰。 贵妃劝道:“仪儿,胡青黛不值得你对她那么好,你要想开一点!” 轩辕子仪狠厉道:“别提这个女人的名字!母妃,我多么希望不是你的儿子!不过现在一切即将如你所愿了。” 轩辕子仪冷着脸回了书房,梅山和柳川互相对视一眼,均是一脸兴奋。 柳川道:“殿下今晚打通了任督二脉,以后武功进境不可限量,轩辕主上传下来的轩辕剑可以练了。” 梅山道:“不如殿下先运气试试看?” 今晚败在轩辕子忽手下,轩辕子仪不甘心,决定好好练功。 依言运气行了一个大周天,毫无阻滞,丹田真气磅礴。看来任督二脉是真通了,他淡淡的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心,脸上平静淡漠。 “轩辕子忽我并不差你什么。” 梅山喜道:“殿下日后每运一次功,功力都会增长,很快就会成为不输太子殿下的一流高手。” 轩辕子仪的脸上并无喜意,目光转向腕上并排的两串佛珠,伸手抚摸向刚刚胡青黛触碰过的肌肤,再也不能自制,赶走梅山和柳川。 胡青黛养伤时住过的这间卧房一切如旧,卧具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 轩辕子仪扑倒在尤带着她气息的被褥间,嚎啕大哭,痛彻心扉,他清楚的知道一切都不会好起来了。 多年来的一个美梦破碎了,是被她亲手打碎的。 他恨她,恨她这么残忍,这么决绝。 她不是想当嫁给太子,将来成为皇帝的妃子吗? 那么就让她的梦也破碎一次吧! 林府,林父林母吃惊的看着漏液回家的女儿。 林母杨湘仪差点昏死过去,新婚之夜新娘被退货,说出去林家几辈子都别想抬起头了。 杨湘仪摁着胸口道:“不是说不会出差错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林娇娇转述完轩辕子仪的话,泪流满面道:“爹,您要帮我,不然女儿只能去死了。” 林冀州心惊肉跳的听完,沉吟了半晌,拒绝道:“娇娇啊,不是爹不帮你,这事要是不成,或者被泄露出去,那可是要灭九族的呀。” 林娇娇道:“爹爹,九族可比不过你女儿骨肉至亲呐。你如不答应,女儿只好去死了。” 林冀州道:“太子手段毒辣,五王爷恐怕不是对手,你容我再想想。” 驸马府,燕兴趴在炕上练习抬头,圆乎乎的脑袋一下又一下的点在软垫上。可是小家伙依然契而不舍,精神十足的流着口水,重复着抬头的动作。 轩辕晴心不在焉道:“你爹爹都多久没回来见你了?你这么努力有什么用?” 也不是没向太子告过状,可是太子忙,闲暇在书房一坐半晚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哪有心管她的事? 烦了,反过来还教训她道:“驸马不愿意回家住,你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瞧瞧你这样子,脸色暗沉,头发枯黄,一脸的倔强,没有半分女子的温柔,我要是驸马我也不回。” 她本意是想让太子敲打敲打燕回,结果被太子气得直哆嗦,当初贵妃并不看好这门亲事,不敢回宫找贵妃告状。 亲哥更是顾不上她,先是忙着照顾受伤的胡青黛,后来又忙婚事。 轩辕晴悲哀的想,自己连个可靠的娘家人都没有,有委屈只能自己往下咽。 正想着,燕兴咧着无牙的嘴朝着门口傻乐。 轩辕晴顺他视线望去,燕回举着个拨浪鼓正往里走。 她心里酸胀得厉害,满腔幽怨化作欣喜。本想跳起来扑过去将抱他住,又顾及着自己的身份。 想起自己天之娇女,他却弃如敝屣,心中又对他生了气。 最终一动没动,幽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呀?孩子都会抬头了。” 燕回并没有理她,举着拨浪鼓逗弄着燕兴,燕兴被那拨浪鼓吸引,咿呀咿呀的笑。 燕回伸手抱起胖墩墩的儿子,喜爱道:“你这小子又重了。” 随手向上举了几个高高,轩辕晴在一旁被爷儿俩的动作吓得心惊胆颤,燕兴却乐得咯咯笑个不停。 崔妈妈在一旁道:“少爷就是胆子大,将来准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子。” 燕回把儿子放回炕上,对轩辕晴说道:“燕兴大了,他那些个乳母们瞧着不够壮实,我又给找了两位,以后由她们来贴身照顾燕兴。你和崔妈妈也能松快些,你看你脸色都蜡黄了,可得好好养养了。” 轩辕晴听他说得体贴,心中的怨恨烟消云散,抚摸着自己的脸道:“我的脸色真的那么难看吗?崔妈妈,快取铜镜来。” 燕回道:“取什么铜镜,好好调养就行了,新来的奶妈进来吧,让公主过过目。” 两位年轻奶妈走进来,一位叫刘嫂,长得老实敦厚,一位叫路嫂,精明能干。燕回道:“这两位都是去郊区农家寻的,都是带娃娃的惯手。” 两位走路都轻手轻脚,干活麻利迅捷,福熙公主见了也很满意。 燕回道:“崔妈妈把少爷带下去交给奶妈们照料吧。” 崔妈妈极有眼色,带着奶妈和孩子退出房间,带上了门。 燕回搂过轩辕晴,为修复夫妻关系出了一大把力气,轩辕晴粉面桃花的倚在炕头,幽怨道:“都一年多了,久到我以为你厌弃我了呢。” 燕回忙着穿衣裳,“没有的事,我听城防营一位同僚讲,妇人一旦有了孩子,对男女之事就淡了。我怕招你烦,只好委屈自己了。” 轩辕晴嗔道:“讲这话的人真该死!” 燕回诧异回头道:“难道夫人的意思是很想?” 轩辕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十分嘴硬:“我的意思是到处讲闺帷之事的人该死。” 燕回笑道:“原来是我领会错了。” 第144章 水晶虾饺 书房里,太子瞅着完全没有动过的饭菜,皱眉问:“她又没吃么?” 珊瑚道:“胡掌令这两日总是胃口不好,人也蔫蔫的。无论太子妃怎么逗,她也提不起兴致。” 太子道:“琵琶,把这些奏折按我刚才说的整理好,我看看去。” 胡青黛如今住在棠梨院,就是她当初挨打的院子。 太子要给她换一个院子,胡青黛不让,“我与这院子有缘,喜欢这棵大梨树。况且这院子离太子妃姐姐的邀月阁也近,她来看我不必走远路。” 太子只好答应了。 但是他从书房过来就远了,要绕大半个湖,还得打宜春院门前过,遇到楚侧妃少不得听她聒噪。 楚侧妃如今学得可乖了,夹起尾巴做人,和东宫其他女人一样,时不时上胡青黛那院表表关心。 胡青黛来者不拒,她既然表明了要做太子后宫的女人,就要拿出与其他后宫和睦相处的诚意。 这日太子又偶遇楚侧妃。 楚侧妃笑道:“殿下是要去看胡掌令么?正好臣妾也要去,咱们一同去吧。” 太子内心是希望后宫一团和气的。 楚侧妃主动示好,他认为值得嘉许,点头让她跟在身后。 棠梨院里,宋星徽皱着眉头道:“这些菜你都吃不下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让厨房去做。” 胡青黛道:“不知怎的,伤口都长好了。倒是这胃口又添了毛病,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鸣凤楼的水晶蒸饺或许还吃得下。” 宋星徽笑道:“既然想到了,还不差人去买?” 胡青黛语气十分遗憾,“买回来的有什么吃头?那水晶虾饺要坐在店里吃,刚蒸熟的,热腾腾的才好。可惜姐姐和我都出不去,没有那个口福。” 太子进屋道:“这有何难?让那厨子进宫来做,不就好了吗?” 胡青黛笑道:“殿下,何苦为一屉饺子为难人家,说不定厨子到了东宫一紧张,饺子味道就变了呢。要不殿下陪我们去吃一次?” 太子点着胡青黛的鼻子道:“我是知道你的,原先在书房当差的时候,别人都能抗住几个月甚至几年都不出东宫大门。而你,每个月总是要想尽办法出去玩一天,不出去就不自在。想是这次缠绵病榻久了,想出去透透风了。下午我正好没事,带你去鸣凤楼吧。” 胡青黛道:“太子妃,楚侧妃都一起去呀?!” 太子道:“她们可没有吃不下饭,走吧。” 胡青黛嘟着嘴道:“说得好像是我馋水晶虾饺才不吃饭的。” 太子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胡青黛生气了:“你就是这个意思。水晶虾饺我不吃了,你自己去吧。” 太子心头像有一片羽毛拂过,麻酥酥的。 软语道:“我错了,消消气行不行?” 作势站起躬身长揖,“小的这厢有礼了。” 楚侧妃见两人打情骂俏,内心嫉妒得发狂,手心的指甲掐进肉里。 胡青黛展颜一笑:“好了,看你诚心认错,这次就饶过你了。下次我带姐姐们去吃,你可不能拦着我。” 太子笑道:“只要多跟着人,有何不可。” 得了太子的允诺,胡青黛不顾众人在场,踮脚献了一吻。 在场两位女人的脸色瞬间垮掉了。 太子才不管其他人的神色,他心里甜蜜得紧,两人手拉着手,出了棠梨院大门。 透明人楚侧妃酸溜溜的挑拨:“佛光寺回来后,太子妃本该与太子殿下择日圆房的。就因为这个胡掌令生生拖着,太子妃与她要好,她怎么也不提醒一下殿下呢?” 宋星徽道:“楚侧妃不必假惺惺的,本宫可不稀罕这个太子妃之位。” 鸣凤楼依旧生意火爆,无论多么火爆雅间总是留出来一间来,等待重要的客人上门。 至于谁是重要的客人,当然要由鸣凤楼来判断了。 胡青黛和太子进了楼上雅间。 胡青黛要了水晶虾饺、莼菜鲈鱼羹、蜜汁云腿。 很久没吃了,很馋这一口,又特意饿了两天,吃相嘛过于生动了些。 太子笑盈盈端着茶杯,化作操心大妈:“慢一点吃,我不同你抢,都是你的!来喝口茶。” 胡青黛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笑道:“我为一口吃的容易么?我都饿两天了,才吃进嘴。” 太子乐呵呵的去扶她后背,“以后不许饿着自己,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除了上天入地我答应不了,其他的都可以的。” 胡青黛冲他笑得眉眼弯弯:“拉勾勾,你可不许耍赖。” 太子心头一片柔软,觉得日子就像蜜一样甜。 胡青黛吃饱喝足,感叹道:“味道真好!好久没来了,上一次还是跟五郎一起来的。” 那两个字一出口她愣了愣,抿紧了嘴唇,急忙扭头去看太子的脸色。 对方果然黑了脸,嫉妒如蛇撕咬着太子的心。 太子看向她,咬牙道:“以后他和你做过的事,我都要跟你做一遍。” 胡青黛低着头端着茶杯,不说话,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了。一句“五郎”,她的心撕扯着疼。 太子伸手去抚摸她低头露出的一段雪白粉颈,胡青黛一惊,“殿下别!” 太子眸色沉沉道:“叫三郎!” 胡青黛叫不出口,避开太子的手。“这里是酒楼,咱们先结账,回东宫再说。” 太子摩挲几下,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结账的时候,胡青黛问小二:“我有个姐妹想吃你们现做的水晶虾饺,她又不方便出门。你们做水晶虾饺的师傅,可以去别人府邸做虾饺吗?” 小二道:“这恐怕不行,店里的灶头是专门做的,若是离了店里的灶头,恐怕做出不来这个味,怕砸了店里的招牌,所以我们做水晶虾饺的师傅,从来不外借。” 胡青黛很是遗憾,“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大不了想办法过来吃。” 小二诚恳致歉:“实在抱歉,两位请慢走!” 马车上,太子不依不饶:“叫三郎!” 胡青黛见他脸色渐渐沉下去,伸手将他的嘴角轻轻往上拉,调笑道:“殿下真小气!不叫你三郎,是不是不打算理我了?” 哪有女人敢对他的脸上手的?太子沉着脸,任凭她胡闹,嘴上不依不饶:“就叫一声。” 胡青黛娇笑着挪到他大腿上,媚眼如丝:“等你我大婚那日,明正言顺的叫如何?” 太子舔了一下唇,缓和了脸色,“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胡青黛轻笑,“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 太子的脸又垮了,“难道你想耍赖不成?” 胡青黛捧住他的脸,大着胆子揉搓了几下。“殿下你严肃的样子最好看了!” 太子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蹬鼻子上脸,果然女人是不能宠过头的。刚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对方已经在他唇角轻轻一啄,他心内一荡,心里那把火烧得越来越旺。 俯身捉住始作俑者,含住芳唇,像吮吸一朵娇柔带密的花,芬芳甜蜜。 良久太子喘着粗气,“后日二十八,十方救苦天尊下降。我明日斋戒,后日赶着去道观为父皇祈福。下月十五日,月下老人圣诞,咱们那一日成亲好不好?” 胡青黛的脸色像含苞待放的海棠,娇艳欲滴,她轻轻皱起眉头,“时间上会不会太仓促了?” 太子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洞里,“不仓促,我的小心肝,我都等不及了。” “咱们先举行一个简单的婚礼好不好?毕竟父皇赐婚在前,咱们不宜过于张扬。我记得你曾经以柳青青之名记入定南侯府族谱,委屈你以后就用柳青青的名了。成婚前一日你住到定南侯府去,我从定南侯府把你迎娶过来,这样天下人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将来封妃再隆重些,你说好不好?” 柳青青这个名字太子居然知道,胡青黛有些吃惊,“殿下是怎么知道柳青青的?” 太子盯着她,褐色的眸子仿佛化作一汪春水,“拿了你一把扇子,我就开始注意你了。太后寿宴后,我就靠收集你的消息度日,我几乎知道你所有的事。” “蒙殿下垂青,柳青青三生有幸,就听从殿下的安排。” 她笑颜如花,没有半分不悦,如藤曼般攀上太子。 太子将她搂在怀里,紧紧的,努力压制翻涌的情欲。胡青黛的下巴搁在他肩头,面对着车壁的脸上,笑容冰冷。 第145章 出宫 二十八日一早,太子带着众臣去三清观为皇上祈福。 宋星徽来到胡青黛处,刚用过早饭,楚侧妃和赵良媛就结伴过来给太子妃请安。 这是最近这些日子的常态。 这两人无宠,太子又经常出现在棠梨院,便想着常来碰碰运气。 顺便看看别人为啥那么受宠,来取取经,找的理由就是给太子妃请安。 胡青黛无所谓,随她们折腾。 宋星徽跟胡青黛一条心,胡青黛无所谓,她自然也就无所谓。 她们爱做戏,随便做好了,反正别人怎么样,她都懒得搭理。 胡青黛每次都热情的招待她们。 这一次她更是笑得像一只偷到油的老鼠:“两位娘娘,今日太子殿下不在,咱们偷偷溜出去吃东西可好?” 楚侧妃还没说话,赵良媛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宫妃无旨不可出宫。殿下回来要是知道了,我这个良媛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胡青黛笑道:“依我看娘娘就是太规行矩步了,我曾是殿下书房掌令,跟太子殿下相处久了,知道殿下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楚侧妃笑吟吟的问。 “太子殿下更喜欢活泼野性一些的女子。” 赵良媛和楚侧妃默默记在心里,赵良媛笑道:“难怪太子殿下喜欢你!” 胡青黛有些不高兴:“哎呀,娘娘,你是说我没规矩没教养啰!” 赵良媛慌忙道:“哪能啊,太子妃可要替我作证,我只说太子喜欢她,我可没说别的呀。” 宋星徽瞅着胡青黛:“没事欺负良媛干什么?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回去翻地种菜了。” 胡青黛忙拉住她:“姐姐别忙呀,菜早种一日晚种一日有什么打紧?太子殿下今日不在,咱们偷偷溜出去玩不好吗?最好是后宫娘娘们都去,法不责众,殿下知道了也拿咱们没办法。” 宋星徽直皱眉头,“你这丫头,专爱闯祸,还要拉上大家一起,别人岂能听你的?” 胡青黛笑道:“殿下不是说人多可以吗?侧妃娘娘那日也听到了,不知侧妃娘娘敢不敢一起去呢?” 楚侧妃心想反正我现在在太子那里是凉透了,就跟着她们去,看她耍什么花招。将来若是太子怪罪,她们都不怕,自己又何惧?三人同去,没道理独独重罚自己。 若是太子妃因此出什么意外,那可就是天助我也。 楚侧妃面上笑吟吟的,“有何不敢?” 赵良媛一心阻拦,“若太子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 胡青黛一副恃宠而骄的宠妃模样,“良媛见过太子殿下对我发怒呢?” 赵良媛忙摇头道:“自然是没有,不过此举不妥。” 胡青黛十分不快,冷着脸下了逐客令,“太子妃和楚侧妃是这个宫里位份最高的两位,她们都没有说什么,良媛就不必多说了。你要是不去就算了,拦也拦了,你的职责已经尽到,就不必再演了。至于我们回来受不受罚,不干良媛的事,良媛请回吧。” 胡青黛还没被立为后宫,依然是宫女身份。 被一介宫女如此抢白,赵良媛脸上有些挂不住,十分难堪,又不敢发作,但这位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她惹不起。 过去哪怕她上房揭瓦呢,太子殿下也是一笑置之,自己又何苦做这个恶人,跟她过不去。 万一出去惹出什么祸事,又于己何干,反正也劝过了,天塌下来有位阶高的两位顶着,自己还怕什么? 赵良媛讪笑着告退。 楚侧妃冷眼旁观见胡青黛又得罪一名宫妃,心中窃喜,心想今日随她出门,定是要引她闯下祸来才好。 胡青黛吩咐珊瑚准备一辆马车,赶到内宫门口。 太子妃来胡青黛这里,太子让卫云不用暗中跟着,甩开羽林郎就好。 胡青黛带着宋星徽和楚侧妃翻墙出去,甩掉守在棠梨院门口的羽林郎,偷偷摸摸的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楚侧妃道:“咱们甩开羽林郎这样不好吧?” 胡青黛道:“先且不说羽林郎让不让咱们出门,就说咱们坐在马车里,后面跟一群羽林郎,能不引人注目吗?那样还能自由自在的玩耍吗?” 过惯了前呼后拥生活的楚侧妃很担心:“这样会不会不安全?” 胡青黛道:“侧妃娘娘要是前怕狼后怕虎,你就不要去了,我和公主姐姐去就好了。” 楚侧妃本来就要乘机引她犯错了,哪肯轻易下车,羽林郎不跟着正好,她装出受不得激的样子,“我就问问,谁说我怕了。” 胡青黛高兴起来,“不怕就好,咱们先去鸣凤楼吃水晶虾饺,然后再去茶楼听书。” 楚侧妃心想反正娘家得力,太子虽厌弃自己,位份却从来不降。 今日就要看看这个恃宠而骄的小宫女,祸能闯多大。 看看东窗事发后太子是不是还那么宠爱她,隐隐有些期待。 马车停在鸣凤楼门前,三女走下马车,胡掌柜极有眼色的迎上来。 “三位贵客光临,楼上雅间请。” 胡青黛道:“噫,今日客人这么少吗?” 胡掌柜笑道:“小姐说笑了,今日时辰尚早,还没到用餐时间呢。” 胡青黛住了脚,打了个哈哈,回头道:“对不住,姐姐,侧妃娘娘,我委实没什么经验,让二位见笑了。要不咱们先去茶楼喝茶,饭点再过来?” 胡掌柜怕贵客流失,忙留客道:“小店也有好茶,配着旁边宝月楼刚出炉的点心,别有风味。列位楼上雅间一坐,吃着点心喝着茶,等上一炷香,厨房菜就备好了。” 胡青黛笑问:“可有宝月楼的蟹粉酥?” 胡掌柜满脸陪笑:“这有何难?小四过来,去柜上支点钱上宝月楼买两斤蟹粉酥来。” 叫小四的伙计答应着办去了。 三人随着掌柜上楼,敲定菜单,即刻有伙计上了茶和点心。 宋星徽安静喝茶。 胡青黛很兴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楚侧妃聊天,从天气到服饰,从历史到美食。其实楚侧妃是一个博学有见识的女子,只可惜眼睛生得不好,看上了太子。 楚侧妃从来没有了解过胡青黛,两人这么一聊,居然能聊到一处,心里有些了然为什么自己兄长和太子都喜欢她。 灵动活泼,性子又是这样的洒脱不羁。 一炷香后,水晶虾饺上来,胡青黛大喜,给月公主和楚侧妃各夹一个在碟子里。 “开吃吧!” 自己低头吃起来,味道还是那么美味! “姐姐,味道怎么样?” 宋星徽点头道:“甚好!” 胡青黛道:“那我们下次再一起出来吃。” 宋星徽笑道:“好啊!” 楚侧妃泼冷水,“殿下要是知道了,下次再想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胡青黛道:“侧妃娘娘,能不能别在这种美好的时刻提那么扫兴的事?来来我亲自给你斟杯茶,喝了就别提了好吗?” 楚侧妃接过茶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宋星徽突然说:“我想更衣!” 胡青黛愕然:“都怪我出来的时候没想周全。现在只能随遇而安了。咱们得先问问这里有没有可方便的地方,环境不好,月姐姐可不要嫌腌臜。” 宋星徽点头同意。 胡青黛打开门,招手叫过来一个伙计:“小二哥,请问贵店是否有可方便之所?” 小二道:“有是有,只是在后院,贵客请随我来。” 宋星徽站起来,皱眉道:“我一个人害怕,青黛你跟我去。” 胡青黛道:“好吧,侧妃娘娘要不要同去?” 楚侧妃嫌腌臜,“我就不去了。” 楼下门口放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胡掌柜亲自带着两人来到后院,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胡青黛带着宋星徽上了马车。 第146章 逃之夭夭 马车启动,宋星徽大惊:“怎么回事?” 胡青黛拉过她的手,握在手心,“姐姐别怕,是灵仙宫来接姐姐了。车上有衣服,快把衣服换了,出了城再换快马。你小时候骑过马,还记得怎么骑吗?” 五年的囚禁生涯宣告结束,幸福来得太突然,宋星徽泪眼婆娑,将胡青黛紧紧抱住,“月儿,你的心真狠,同住一个屋檐下,一直都不肯认我!” 胡青黛解释道:“表姐,之前我失去了记忆,从问缘台回来才记起往事。” “难怪之前无论我怎么试探,你全无反应,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胡青黛道:“表姐替我受苦了。” 宋星徽道:“什么替不替的,这是咱们的命运,只恨我斗不过轩辕子忽,没能要了他的狗命。” 胡青黛道:“表姐放心,以后他的狗命就攥在我手心里了。” 宋星徽一惊,“怎么?你不一起走吗?我们姐妹才刚团聚。” 胡青黛边帮着宋星徽换衣服,边劝:“以后有的是时间团聚,仇人不死,难以安心,我要留下来。” 宋星徽道:“那我也不走了,跟你一起留下了。” 胡青黛道:“不!表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会用药,还会轻功和暗器,轩辕子忽又对我千依百顺,我总能找到机会下手,一个人逃脱也容易。” 宋星徽沉思片刻,终于同意:“那我就不留下给你添乱了。” 胡青黛道:“姐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胡青黛郑重道:“自从姐姐带走了那块蟒佩,当着轩辕太子的面摔了它,从那时起天下人都认为姐姐就是月公主。这许多年来,你承受了月公主的苦难,妹妹想从今以后也由你来承受月公主的尊荣。” 宋星徽不悦道:“那怎么可以?你才是月公主。” 胡青黛语速飞快:“月公主意味着尊贵,也意味着有复国的责任。复国就需要和灵仙宫少宫主结婚。姐姐知道吗?灵仙宫少宫主就是燕驸马。他为了接近东宫救你出来,才娶的福熙公主。他不喜欢我,每次见了我就想吐,上回也是他将我推下问缘台。我要是嫁给他,那就是一对怨偶,夫妻不齐心怎么能复国呢?我见他看姐姐的眼神很是眷恋,他又与二哥长得有几分相似,你也喜欢他,不如你跟他.....将来你们夫妻齐心,一定能实现复国大业。” 月公主红着脸道:“我哪有喜欢他?我就是瞧着他眼熟。” 胡青黛道:“寿宴那日,你瞧了他很多眼,他也瞧了你好几次,惹得福熙公主都不高兴了。他就是大姑家的燕徽表哥呀,小时候咱们还一块玩过。” 月公主脸上发热,“原来是他!” 宋星徽是宋燕徽的堂妹,他们之间也可谈婚论嫁,就因为令狐皇亲国戚讲究血脉纯净,连令狐皇室都是近亲结婚。 胡青黛道:“我已经跟灵仙宫的人说我是宋星徽了。姐姐一定要答应我,以后继续做月公主,就像小时候咱们玩的身份互换游戏一样。你嫁给燕徽表哥,稳定令狐军心。将来你和表哥负责复国,我负责报仇。” 宋星徽紧张道:“你想怎么做?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胡青黛咬牙道:“我要让当日站在朝辉殿上的轩辕人都去死。” 月公主最终点头,报仇也是她的夙愿,没有人比她更理解胡青黛的决定。 马车很快来到西郊,一片松林中转出二十几匹快马拦在车前。 胡青黛掀开车帘望了望,回身扶着月公主下了马车。 那群人中赫然有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令狐池,鸣凤楼的掌柜和伙计们,居然还有两个女人抱着几个月大的燕兴。 燕兴看到她们两人下车,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都是灵仙宫的人!”胡青黛低声说道。 宋星徽整个身子都在激动的颤抖,没想到还有看到亲人的一天,眼眶盈满了晶莹的泪水。 燕回一贯冰冷的脸今日终于绽放,很当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 不等她们过去,燕回就纵马上前,手中还牵了一匹溜光水滑的骏马,他的眼睛越过胡青黛,牢牢的盯在宋星徽的脸上,“表妹请上马!” 言语温柔,语气难掩激动。 胡青黛心中一紧,脸上神色分毫未变。 宋星徽回头看她,“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胡青黛坚定的摇了摇头,冲她微微一笑,淡定开口:“月儿妹妹,燕徽哥哥叫你呢!” 宋星徽愣了一下,最终接受这个称呼,转头冲燕回点了点头,红着脸叫了声:“燕徽表哥!” 大家并不多言。 宋星徽利落的翻身上马,纵马前行。 众人跟着调转马头,宋星徽回头望去,胡青黛仍然站在原地,见她回头,悄悄拭去腮边的泪珠,挥手告别。 宋星徽道:“保重!” 胡青黛道:“你们也要保重!” 燕回见状,回头瞧了胡青黛好几眼,诧异道:“她是谁?为什么不跟我们走?” 一副完全不认识胡青黛的样子。 这是崖下伤好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燕回已经不认识胡青黛了,众人心中皆是一惊。 令狐池首先反应过来,可能是后补那半颗绝情丹的原因,他道:“少宫主,她就是我们提起过的宋星徽,负责帮我们从东宫营救公主。” 燕回皱眉道:“既是星徽郡主,为何不随我们回令狐?” 宋星徽道:“星徽表姐还有事要做。” 燕回黑眸沉了沉,嘴角紧紧抿起。 他是灵仙宫少主,却管不了所有的令狐人,即使是这位堂妹,他也无权过问她的事,随她去吧,当下也不再问。 只是这个堂妹看他的眼神好生奇怪。 他又回头看了几眼,她还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睛湿漉漉的,衣衫单薄,随时会随风化去似的,有几分可怜。 燕回心尖没由来的一痛。 “等等!”胡青黛唤道。 燕回心中一喜,莫不是她改了主意,要一起回去了? 他勒马回头,同时停下的还有宋星徽。 胡青黛小跑过来,到宋星徽马前停下,示意宋星徽弯腰。 胡青黛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道:“传国玉玺,在冷宫的井里。” 宋星徽暗暗记在心里,再抬头时,胡青黛已经退了老远。 燕回好失落,心里起了个念头希望她奔向的是自己,随即他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表妹在侧,瞎想什么? 表妹救出来了,燕回一直悬在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轩辕子忽再也没有霸占令狐大地的筹码。 他在马上向表妹望去,容颜很熟悉,天然带着一股子亲切劲。 宋星徽察觉到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脸红。 胡青黛很欣慰。 这次见面也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面,表哥待她还算客气,至少没当着亲人们的面,觉得她恶心想吐。 灵仙宫众人急着逃脱牢笼,尽快到下一站换马,出了松林,策马飞奔,腾起一股烟尘,向西归去。 永丰二十五年七月,太子妃和燕驸马逃之夭夭。 第147章 孤家寡人 灵仙宫众人远去,直到看不见烟尘,胡青黛才调转马头,自己驾着马车回城来。 依旧从虚掩的后门进入鸣凤楼,楼里空荡荡的,大门口还挂着暂停歇业的牌子。 如今楼里唯一的活人是楚侧妃,还歪在雅间昏睡不醒。 胡青黛端起桌上的酒,捏着她的鼻子,往她嘴里灌了几杯,这才将她拖下了楼梯。 太子府的车夫,已经在车上打了好几个盹。 要车的时候说是胡掌令出行,让车夫和车都改扮好了不要露出东宫的徽记,车夫要老实稳重的。 胡掌令在东宫的恩宠大家有目共睹,谁敢说半个不字?一切按照要求来。 令车夫没想到的是,除了胡掌令,还多了两个女人,个个衣饰不俗,车夫没见过内宫夫人们,也不敢问。 到了鸣凤楼,车夫按迎客伙计的指引把马车停在旁边僻静的巷子里,在街边小茶摊前买碗茶,静坐等候。 不一会儿,鸣凤楼迎客伙计端着烧鸡和酒过来道:“三位贵客要包楼,点本楼不常做的那几样菜,等待时间可能比较长。贵主人怕您饿着,让我送些吃的来,您先用着。” 车夫出门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平日里不是饿了忍着,就是街边买个饼子果腹。他见了酒和烧鸡,自然千恩万谢的接过。 迎客伙计又朝茶铺老板扔过去一钱碎银,“楼里客人赏你的,照顾好这位客官。” 茶铺老板举双手捧住,赞道:“这位客官你有福啊,上头体恤,出手又大方,瞧你打扮一定是来自大富大贵之家吧?” 车夫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东拉西扯和茶铺老板聊得不亦乐乎。 迎客伙计回鸣凤楼关上大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胡青黛满头大汗的打开楼门,冲那边茶铺招手,茶铺老板轻轻拍了拍车夫的肩:“喂,醒醒,你家主子出来了。” 车夫迷迷瞪瞪的睁眼。 茶铺老板往鸣凤楼门口一指。 车夫拉过马车,驾到鸣凤楼门口停下,放下条凳,守在一边打开车帘子。 胡青黛瞪了他一眼,“傻站着干什么?搭把手啊?!楚侧妃喝多了死沉死沉的。” 车夫一愣,没想到是楚侧妃,犹豫道:“主子贵体,奴才怎么敢碰?” 胡青黛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扶她上去么?” 车夫一头汗,“也不是那个意思。” 胡青黛怒道:“我这伤口都快挣开了,你确定不帮我?” 胡掌令的事迹,全东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替太子挡剑留下的伤口。 车夫犹犹豫豫的伸出手,胡青黛给他吃了个定心丸:“放心吧,我不说出去,没人会知道。” 两人把楚侧妃拉上马车,胡青黛道:“我和另外那位宫女姐姐还有采买,一会儿自己回,你先把楚侧妃送回去。” 车夫不敢违抗,驾上马车回东宫去了。 胡青黛依旧回了鸣凤楼,从后门溜出,跑到另外一条大街。熟门熟路的跑进一栋楼里,老鸨子刚开口:“哟!” 胡青黛扔过去一锭黄金,竖起指头在唇边嘘道:“你今日没见过我,没见过我!” 见了金子,老鸨子两眼放光,紧紧抿住嘴。 心里却吃惊极了,奉旨成婚的五王妃,上妓院找国师,天爷呀!这是什么惊天大八卦!要掉脑袋的大八卦。 对!对!我今天没见过她!没见过她! 老鸨子一溜烟的躲进了后院,关了后院门,几个劳作的杂工也不许到前楼去。 楼里静悄悄的,过惯夜生活的姑娘们都在梦中。胡青黛轻飘飘的上楼,轻轻推开那扇门。 木泰猩红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有一种感觉下一秒胡青黛会扑过来掀他的被子的感觉,双手紧紧抓住被子。 胡青黛没理他,倾身过去一指点了里侧被窝里熟睡姑娘的昏睡穴,让她继续去睡。转身挑捡起他散落一地的衣裳,放到他被子上。 屋里的味道旖旎,胡青黛用手捂住鼻子。 “快穿上!” 木泰脸上火热,连耳根都红了。 胡青黛转过身去,等他三两下穿好衣服,两人相携下楼。胡青黛专捡僻静小道,抓着木泰的手飞奔。 一路做贼的模样,出了东城门,木泰才笑道:“咱们这是去私奔么?” 胡青黛正色道:“京中的朋友自从我进了东宫就断了联系,除了你。今日我做了件大事,怕连累你,你快回方丈去吧。” 木泰反握住胡青黛的手,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我们一起走。” 胡青黛掰开他的手指,“不可,我的事还没做完。” “那我留下来帮你!” “我不需要帮助。再说你留下来会有危险,我不想你成为别人要挟我的软肋。” 木泰眼眸暗淡了,固执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胡青黛摇头,“你乃修仙之人,看看你的脸,大陆这里并不适合你。” 木泰摸了摸脸,疑惑道:“我的脸怎么了,还好啊?!” 胡青黛的语气十分嫌弃,“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你管这叫还好?” 长期日夜颠倒的生活,让原本一个丰神俊朗、仙途大好的男子,颓废堕落成这副模样,胡青黛无比心痛,希望他能回方丈重新振作。 木泰摸着脸,不相信:“有这么严重吗?” 左顾右盼要找一处水边照照。 胡青黛劝道:“回去吧,仙途大好,耽误了可惜。” 木泰还是那句话:“你不去,我也不走。” 胡青黛私下听小七说过,木泰来大陆是为了找一名女子,可能是为了双修。 她心中几乎确定,他选中的那名女子就是自己。 本来多次相救之恩,确实应该助他一臂之力,可是自己大仇未报,如何甘心远走,只盼他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前程。 胡青黛道:“你非走不可,我不确定你留下来,落到太子手里,他会怎么对付你。” 木泰傲然道:“抓我?他还没那个能耐。” “他身边的暗影深不可测,几乎从来不离他左右,是个很危险的人。” “那我也不怕。” 油盐不进,胡青黛深感无力,看着他的眼睛冷漠道:“你若是留下就藏好,不要让他抓住你,因为我不想受制于人。” “还有以后我们也不要相见了,我死也好活也好,你就别管了,就当从来不认识我吧,因为我也不想有人干扰我的计划。” 木泰的眸子第一次像淬了冰雪,咬牙道:“我就这么不受待见么?” 她不答,也不理木泰,轻提裙摆,转身飞纵,绕城向北而去。 从今日起她要要斩断一切,成为孤家寡人。 木泰胸口剧烈起伏,头一次被气到了。 第148章 事发 车夫将马车赶到内宫门口,唤里面侍女将楚侧妃抬进宜春院。 梅香看到自家娘娘这副模样吓坏了。 赶紧拿银子封口,不许沿途看到的宫人说出去。 三人外出好几个时辰了,赵良媛有掌理宫务之责,一直悬着心,听说楚侧妃回宫,忙过来探视。 见她孤身回来,烂醉不醒,心头惴惴不安,转头叫来车夫询问详情。 那车夫一一禀明。 赵良媛不是一般人,从车夫的话语中感觉到强烈的不安,于是叫来守在棠梨院前的羽林郎们。 “太子妃和胡掌令不见了,快通报殿下。” 羽林郎们大惊,迅速通报中郎将关超。 关超问明情况,汗出如雨,指挥羽林郎倾巢而出。 太子领着众臣做完祈福仪式,正准备动身回城。 几名羽林郎朝着太子车驾飞驰而来,卫西和卫南上前拦住,“何事惊慌?” 为首羽林郎在马上叫道:“快禀报太子殿下,太子妃失踪了。” 太子在马车里听得此言,猛地掀开车帘,“放他过来。” 影卫放那羽林郎过来,太子还算镇定,阴沉着脸问道:“太子妃好好的在宫里,你们这么多人守着,是如何失踪的,快快详细道来。” 那羽林郎道:“我等在棠梨院门口守着,是胡掌令带着她翻墙出去了。” “胡掌令?”太子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干巴巴地问:“那么胡掌令回来了吗?” 所有人都听出了太子声音里的颤抖。 羽林郎低下头答道:“没有!” 太子从车中站起,身子晃了几下,才扶着车厢站稳。 “卫西卫南带人向西去追,通知平西侯,定西侯派兵截杀令狐月。所有羽林郎出动,给我把胡青黛抓回来,要活的。” 太子脸色苍白,回头看向远处的轩辕子仪。 后者似乎对太子车驾这边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只骑马混在武将堆里,灵魂出窍般望着天空。 看来他也不知情。 她为什么要救月公主? 太子问:“卫东,胡青黛出宫一般会去哪里?会见什么人?” 卫东想了片刻答道:“胡掌令与母亲那边的亲戚疏远,从不登门。定南侯府那边,小公子满月后,也没再上过门,只偶尔去找国师。” 太子黑着脸道:“国师?” 卫东道:“是的。” 太子道:“让卫北盯着怡亲王爷,你带上所有影卫,跟我去她家,若遇木泰妖人杀无赦。” 太子飞身跃上一匹快马,带着一队影卫飞奔回城。 后面大臣们炸了锅,“出什么事了?” “宫里出事了吗?” 轩辕子仪心口咚咚直跳,一骑飞快向前追去。 武将们不甘落后,策马狂奔。 文官的马车快不起来,跟在后面,被武将们腾起的烟尘迷了眼、呛了嗓,咳嗽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太子站在郊外这个巴掌大的院子里,所有的房间都上着锁。 太子滔天的愤怒变成了害怕,心里猫抓似的,没着没落,“打开房门!” 卫东一剑挥出,大锁应声而落。 太子亲自推门进去,小小的一间卧房,一床一桌四椅,一个樟木大衣柜靠在里墙。太子深吸一口气,上前猛地拉开柜门,里头整齐叠放着用包袱包好的几床棉被和胡青黛的几套衣服。 太子的伸手在那些衣物上轻轻拂过。 停顿片刻,关好柜门,转身出门,在另一间门口一望,格局一致,一名影卫打开柜门,什么也没有。 傍晚,东宫书房里,地下跪着珊瑚和赵良媛,躺着醉卧不醒的楚侧妃。 “将她泼醒!” 太子已经听赵良媛和车夫说了一遍事情经过,现在想听楚侧妃说。 楚侧妃被泼了一身冷水,睁开眼,湿漉漉的打了个寒战。 她迷瞪地打量着周围,旁边跪着面如死灰的赵良媛,上面坐着怒发冲冠的太子。 一下子就醒了,心念电转,一定是东窗事发了。 莫不是胡青黛果然闯了大祸?她心头窃喜。 得把自己摘干净才好。 忙做出害怕的样子,匍匐在地上求饶:“殿下息怒,臣妾有罪,不该私自出宫,请殿下责罚!” 太子喝道:“你是如何协助太子妃逃跑的,从实招来?” 太子妃逃了?那女人果然闯了大祸!楚侧妃心中大喜。 赶忙申辩道:“臣妾没有!胡掌令邀太子妃去鸣凤楼吃饭,臣妾怕出事,才跟去看着她们的,不知为何臣妾喝了胡掌令递的茶,就晕过去了。臣妾什么都没做。” 太子一双拳头上青筋暴起,眼角跳了又跳,“那为何你满身酒气?” “这个臣妾不知道啊!”楚侧妃有些害怕,酒是哪里来的? “还不把详情从头招来?” 太子的声音冰寒像来自地狱,楚侧妃抖了抖,不敢添油加醋,将上午发生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 很快羽林郎传来消息。 鸣凤楼人去楼空,国师失去了踪迹。 太子一拳砸在金丝楠木书案上,奏折散落满地。 书房里回荡着太子急促的喘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刀一般锋利。 胡青黛,你一直在骗我是吗? 你是来救月公主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骗我的是吗? 太子吼道:“将这几个贱人拖下去关起来,等抓到胡青黛再审。” 她是令狐人,她会这么做,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太子后悔不已。 等抓到那贱人,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太子咬牙切齿,转身拿起架上长剑,拔剑出鞘,森寒的剑光一闪,他整个人愣住了。 可是为什么问缘台上她要替我挡一剑? 不,她对我就是真心的,她就是淘气,出门吃东西正好碰到了灵仙宫劫人。 她落到灵仙宫手里必然会受苦,不行我得救她回来。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鸣凤楼呢?上回她是故意带自己去的?难道是她上回传递的消息?她当时说的什么? 家中有个姐妹想吃饺子,想办法来吃。 我真蠢,她当着我的面递的消息。 胡青黛你骗得我好苦。 太子坐在棠梨院胡青黛的梳妆台前,心中怒火滔天。 胡青黛你怎么敢? 他捂住胸口,那里揪心地痛,脑海中浑浑噩噩,转过千百个念头,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担心害怕。 第149章 背叛 “王爷,太子妃和咱们王妃一起失踪了!” 轩辕子仪前脚刚进王府,后脚梅山和柳川跟着进府,汇报打听来的消息。 轩辕子仪眯起眼睛,冷着脸吩咐:“咱们这些日子都静下来吧。” 柳川躬身,“诺!” 她为何要放走太子妃? 难道她果然是灵仙宫人? 不,不可能,那样的话她不会在问缘台上以身相救太子。 月公主走了,太子妃的位置空出来了,难道她还想当未来皇后不成? 轩辕子仪心头恼恨,肯定了这个猜测。 胡青黛在极短的时间里完全变了一个人,这样的事他也曾经遇到过。 那时他还年少,为迎接南宫公主一次围猎,他跟哥哥们都一起参加了,现在的太子也是从那次围猎回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曾经霁月风光少年变得寡言深沉起来。 难道黛黛她也是同样的情况? 轩辕子仪信步走到当初的那片空地,如今这里已经是一大片果林。 按照胡青黛当初的设想:“四时有花,秋天有果。” 如今苹果和梨子有了婴儿拳头般大小,那几颗晚樱硕果累累,红艳艳的压满枝头。 因这片果园长期不让人来,樱桃树已经成了鸟儿们的乐园。 一群麻雀正叽叽喳喳,跳上跳下地啄果子吃。 他一走近,从树梢腾起了一片乌云,鸟儿们受惊,呼啦啦飞走了。 轩辕子仪摘下一颗红彤彤的樱桃放进嘴里,甘甜的汁液在口腔里爆开。味道甘甜多汁,轩辕子仪的脸色却发苦,这种口感的樱桃曾是黛黛的最爱。 当初种下这几棵树的时候,他问卖树的农夫,“这树挪了地方,挂的这些果子不会掉落吧?你确定两个月后就能成熟?” 农夫向他打包票,“王爷请放心,这种樱桃虽然比其它品种节气迟很多,但接受的光照时间长,最是甘甜多汁。由草民亲自照看,保证王妃到时候有又大又甜的樱桃吃。草民如果做不到,您就带着王妃来郊外我的樱桃园里摘,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樱桃是胡青黛最喜欢的水果,当初樱桃树他种了很多种,成熟期从五月到七月不等。 这几株是成熟最晚的。 樱桃树不曾负他,果实累累挂满枝桠。 但他爱情却没有结果,他的心上人不要他了,撇下他独自一人。 这几颗樱桃树再也无用,轩辕子仪红了眼眶,发狠将那几颗樱桃树一通摇晃,直到樱桃全都落地。 深红色的果实铺了满地,那艳艳的红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恼恨的用脚踩上去,将那红艳艳的果子踩得稀烂。 深红的汁液被泥土吸收,那泥也变成了红色,就像那洒满鲜血的屠宰场,那脏污直叫人恶心。这就是被背叛的爱情的样子。 月上中天,怡亲王府还歌舞升平。 这些日子家臣、幕僚越来越多,济济一堂在下面开怀畅饮。 轩辕子仪坐在上头一杯接一杯灌自己酒,无论喝了多少杯,心中缺失的那一块怎么也填不满。 金樽玉液,越喝越痛,越痛越喝。 卫北坐在高高的屋檐上直摇头。 “五哥!”“五哥!” 两声凄厉的惨呼,打断了厅上的歌舞。 卫北竖起耳朵,瞪圆了眼睛看向来人。 轩辕子仪波澜不惊的望向门口,轩辕晴跌跌撞撞的扑进来。 轩辕子仪大着舌头问:“怎么?福熙不在家守着驸马,来找我喝酒么?” 轩辕晴哭道:“五哥,驸马和兴儿不见了,你快帮我找找去。” 轩辕子仪笑道:“那正好,我的王妃也不见了。咱们兄妹真是同病相怜!来,一起喝酒,一醉解千愁!” 轩辕晴焦急万分,“五哥,你快给我想办法呀?他把燕兴也带走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轩辕子仪已经十分醉了,心痛如绞,“对!她不要我了,她是不要我了。” 他的头歪向一侧,一滴清泪从他闭上的眼角缓缓滑落。 “殿下!”剑声上前将轩辕子仪扶进了卧室。 还是柳川出面,“公主殿下你瞧,我们殿下已经醉了。预计明天下午之前是不会醒的,您若有急事不如去宫里请贵妃娘娘商议。” 从来没有夜扣宫门的先例,轩辕晴茫然无措,崔妈妈劝道:“公主,咱们先回吧,说不定驸马已经回府了呢。” 轩辕晴失魂落魄的跟着崔妈妈回府。 子夜,东宫棠梨院里灯火通明,太子坐在梳妆桌前垂着头,两手紧紧握着一只珠花。 从接到失踪的消息开始,他咬牙切齿的想过处罚胡青黛的几十种刑法,到了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只要回到我身边,既往不咎。 渐渐地带了点祈求,一定要回来。 卫北叩门,“启禀殿下,福熙公主有事禀报。” 太子抬起头,“让她进来!” 失魂落魄的轩辕晴扑在太子脚下,“太子哥哥要为我做主啊!驸马和燕兴失踪了,我的人在丰京城里找遍了也没找到,他们是不是被人绑架了呀?” 影卫查到鸣凤楼的常客中就有驸马。 太子心中一惊,预感大事不妙,问道:“他今日不是当班值守吗?祈福都没有随本宫去,怎么会带着燕兴失踪?快把详情道来。” 这日早晨,燕回对轩辕晴说:“今日太子殿下率众臣和皇子们为皇帝陛下祈福,咱家燕兴虽小,也要为外祖父出一份力,叫那两个利索的奶妈抱上燕兴随我去吧。” 福熙公主不愿意,“燕兴才多大呀?车马劳顿,怕熬不住。” 燕回道:“你又舍不得了!你不是希望咱们家燕兴长大了顶天立地,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吗?做个顶天立地男子汉,就得从小锻炼,将来跟爹爹一样再娶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一席话听得轩辕晴心话怒放,笑道:“那我也跟着。” 燕回抱过燕兴,脸上笑得暧昧,“你还是在家歇着吧,昨晚我不过稍稍改个样式,你就跟散了架似的。要是再坐一回车马,还不得歇个三五日,我可不能忍。” 轩辕晴羞红了脸。 燕回经常一张冷脸,即使是在夫妻独处的时光,也甚少有笑容。 他这一笑有如日照金山,灿烂耀目,暖融融的,把福熙公主的心都融化了。 “早去!早回!”她羞涩道。 燕回保证:“当然,如你所愿!” 男人抱着孩子带着两个奶妈坐上马车出府,燕兴咯咯笑着冲福熙公主摇了摇小手。 太子听完,胸腔剧烈起伏,肉眼可见他的太阳穴在快速跳动。 终于他忍无可忍在桌子上重重一拍,巨响声中梳妆台四分五裂,首饰散落一地。 太子大怒:“你找的好驸马!” 轩辕晴瑟瑟发抖。 太子喝道:“来人,送公主回府。” “通知柳将军,派一队御林军守卫公主府,再派人去寻找驸马。” 轩辕晴兀自不明白,“太子哥哥,这是为什么呀?” 太子没有回答。 燕回,好你个燕回,居然在本宫眼皮子地下弄鬼。 太子想起第一次在无忧谷里见到燕回的情景,那时他和胡青黛相对而坐,胡青黛烫伤了手,他的神色焦急又彷徨。 那时自己注意力在五弟身上,这种小儿女的情肠他完全没往心里去。此时想来,胡青黛和燕回关系非同一般。 是不是从那时起两人在他们面前都是演戏? 两人的目的一直就是月公主。 太子恨到了极点。 第150章 囚禁 “殿下,胡掌令回来了!” 太子“嚯”的转身向门口,胡青黛裙裾飞扬,步履轻盈的进来,无视满地狼藉,笑得像一只精魅。 卫东极有眼色的关上门。 太子几步过来,抓住她的双臂,几乎将她的骨头都捏碎。 她环住他的腰,轻笑着看向他的眼睛,柔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温柔体贴的语气轻轻松松就击溃了太子的怒气,满腔愤怒化作委屈,颤抖着将她用力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之前,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失去她了。 这还不算太坏,还不算太坏。 胡青黛快被勒得断了气,她不动声色,默默地将小脸贴在太子胸口,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良久,她推开太子,跪下请罪:“臣女有罪,实在是太想念父母,才私自出宫的。到佛光寺祭拜了一回,又怕殿下担心,这才连夜下山,正走得腿软,幸好半道遇见卫东带人来接,不然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走回东宫呢?臣女回来晚了,请殿下责罚。” 这些话,虽然太子半句也不信,但他乐意接受她的解释。 太子平静了些,黑着脸问:“为何要撺掇楚侧妃和太子妃一起出宫?” 胡青黛拉着太子衣袍扮起了柔弱:“臣女身份低微,怕宫里不给派车。殿下是知道的,臣女身上的伤口刚长好,气血不足,不能长途跋涉,需要有车才行。没有想到臣女一提议,她们都赞同。殿下就不要责怪她们了,都是我的错。” 太子咬牙道:“既然明知道自己气血不足,为什么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到佛光寺?” 胡青黛膝行向前一步,伸手抱住太子的小腿,将脸依偎上去,“楚侧妃喝多了,臣女只好让车夫先送她,还要多谢殿下让卫东来接我!” 语气诚挚,满怀感激。 太子身子僵住,慢慢蹲下拉开她的两只手,再次扳着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把太子妃弄哪里去了?” 胡青黛一脸愕然:“我们先是去了鸣凤楼,楚侧妃非要喝酒,结果喝醉了。我把醉酒的楚侧妃扶上马车,让车夫带她回东宫。太子妃说要去购买一些私人用品。反正我去佛光寺也不方便带她,我们就在鸣凤楼分手了。她之后去了哪里,我不清楚,要不殿下去问问她?” 太子脸上铁青,“你向来懂事,不知道让月公主单独行动会出事吗?” 胡青黛低了头,闷声不答。 “所以,你是故意的?” 胡青黛默默无语。 一把邪火在太子心口燃起,越烧越旺,咬牙问她:“你和燕回是什么关系?” “同窗!” 邪火旺盛,眼前的女子毁了他的大业,可恨之极。 太子掐住胡青黛细嫩的脖子,怒道:“你的话不尽不实,是你跟燕驸马串通好,把太子妃偷走了!” “太子妃没回东宫吗?” 胡青黛面上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身体的状态却异常放松,一看就是在演戏。 太子心头失望,又听她道:“殿下请慎言,臣女和燕驸马不要连在一起说,这要是让福熙公主听到了,说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呢?” 胡青黛并不擅长说谎,她说谎骗人的时候眼睫毛忽闪忽闪的,目光躲闪。 当初骗他喝合卺酒的时候就是这样,那时他还以为是她害羞。 太子的心揪成一团,就想听她说实话,她就是说了实话,自己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她就是不信他。 自从从她掉下问缘台后,在太子心里月公主已经没有她重要了,那时他在问缘台上后悔了几天几夜,后悔没听刺客的话拿月公主来换她。 一直都是这样,她表面上千依百顺,实则自己看不到她一点真心。 太子由爱生恨,手上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她,“说!是不是串通灵仙宫的人将太子妃偷走了?” 胡青黛呼吸困难,强行辩解:“殿下请想一想,我要是串通灵仙宫的人将太子妃偷走,早就跑了,还回来做什么?” 太子一想有几分道理,手上的劲松了松,依旧冷冷道:“你和太子妃最要好,平时又同情她,如果不是你串通灵仙宫,又会是谁?” 胡青黛委屈得留下眼泪,“单凭我同情她,就说我居心叵测?真心冤枉。楚侧妃与我素来不睦,却和我们一道出宫,又故意醉酒,她是什么居心?难道在殿下心中,楚侧妃就比我可信?” 太子手上的劲又松了松,十分笃定:“静怡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胡青黛冷哼一声,道:“殿下信她胜过信我。太子妃失踪,谁得利最大?难道你的静怡就不想做未来的皇后?如果殿下刚刚掐死我,难道你的静怡就不拍手称快?” 太子松开了手。 那雪白细嫩的脖子上一条一指粗的红痕触目惊心。 太子后悔下手重了,想抚摸一下那条红痕,胡青黛扭身躲开。 太子将她扭过来,强行察看了伤势,并无大碍。 胡青黛挣开,捂着脖子躲他远远的。 “燕驸马也和太子妃一起失踪了,你和燕驸马的关系好像不一般,你怎么解释?” 太子见她那样心里不好过,可是这个疑问始终堵在太子心头,不能不问个明白。 胡青黛低头闷声承认:“我喜欢过他。” 太子铁青着脸逼视过来。 胡青黛转开头,眼望着他处,语气十分寂寥:“从飞天舞开始的,可是他喜欢的是公主,不喜欢我。之后我爱上五王爷,他也和公主好了,我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殿下可以去查。” 她用了两个词,喜欢和爱,太子大受刺激,抓心挠肝的难受,不知是嫉妒多一些还是恼怒多一些。 太子过来,掐着她的脸面向他。 胡青黛一副随你怎么想的样子,泪汪汪的就是不与他对视。 “那么我呢?是喜欢还是爱?” 胡青黛不答。 太子不甘心,俯下头狠狠地亲她,不是要犯人屈服,只是想求证她有几分爱自己。 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太子察觉她在应付,灰了心,暗哑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从今往后你就待在棠梨院里,休想再迈出院门一步。也别再耍花招,否则你们烈阳队鸡犬不留!至于你,到时候就交到楚云飞手中,毕竟他找那个假灵仙宫主找了很多年。” 胡青黛像是被打击到了,软软跪倒:“殿下,我保证乖乖待在棠梨院,不出来烦你。” 太子莫名焦躁。又听她说:“只求殿下千万不要把我交给小楚侯。我无依无靠,小楚侯要是再来逼我嫁给他,我只有一死了。” 太子眉头一皱,“楚云飞逼你嫁给她?” 胡青黛可怜巴巴点头:“宴宾楼义演中毒那晚,他想当街抢走我,差点杀了护送我的羽林郎。还好他第二日就回令狐去了,不然我.....” 想起楚云飞的恶行,胡青黛六神无主,瑟瑟发抖这次不是演的,是真的恐惧。 太子又气又怒,转身离去,吩咐影卫封锁了棠梨院。 派羽林郎看守院墙和大门,另外加派两名影卫蹲在屋顶。 一日开院门三次,将三餐和水放在台阶上,然后依旧锁好院门,等下一餐的时候再取走上一餐的碗碟。 没有丫鬟,没有热水,胡青黛反而很安心,但愿星徽表姐和燕徽表哥一切顺利。 第151章 仙灵国 胡青黛知道太子一心想破除令狐元济的诅咒。 在他爱上别的女子之前,绝不会轻易的杀掉自己。 所以她冒险回来,伺机而动。 太子如今视她为所有物,不喜别人觊觎,她顺势在太子心里埋上楚云飞这根刺。 她知道自从轩辕子冯兄弟俩从令狐归来,说起楚云飞私蓄令狐私兵,太子就有意除掉楚云飞了。 太子这人看着御下温和,下属一旦越线,他手段要多狠辣有多狠辣。 皇权半点不容人觊觎。 当初仅仅因为“令狐梅花,一统天下”一句民间谣言,他就决定灭了令狐。 楚云飞公然做起土皇帝,早就触怒了太子。 胡青黛只是添上一把火,让太子心头对楚家的怒火燃得更旺一些,让楚家的下场更惨一点。 私自出宫这件事 ,一切如楚侧妃所料,太子只是申斥了她,并没有降她的位份。 反而是赵良媛被扣上打理宫务不力的帽子,褫夺了封号,降为庶人。 同时遭到申斥的还有羽林郎中将关超。 太子妃失踪当日,所有值守的羽林郎都被问了罪。 夜色中,另外四名羽林郎被带到东宫书房。 为首的羽林郎回忆起宴宾楼义演那一晚的情景: “那一晚属下等四人护送胡姑娘,走到娄金街,突然前方一股杀气袭来,属下四人忙把胡姑娘护在中间,拔剑与对方对峙。” “片刻后杀气消于无形,楚都督从阴影中走出来,原来是他跟兄弟们开个玩笑。楚都督说与胡姑娘是旧识,让给个方便,属下就带着兄弟们往前走了,到胡姑娘家门口等候。过了好一会儿,楚都督才把胡姑娘送到,看着胡姑娘进了家门,属下就会来交差了。” 太子冷冷道:“你们往前走到时候,胡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为首羽林郎满头大汗,“胡姑娘当时说‘你们等等我,我不认识他!’” 太子瞳孔收缩,“你们就是这样护送她的?都拖下去!” 羽林郎们又一次感受到杀气,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来自于太子。 一个月后,宋星徽和宋燕徽赶回令狐,到达灵仙宫秘密基地。 先打开祖先深埋矿山底部的宝藏。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弓弩箭矢,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之后,灵仙宫向天下宣布月公主被救回令狐。 令狐民众欢呼雀跃,令狐各州高举起义大旗,原先啸聚大小山头的山匪下山合并成大大小小的义军,在灵仙宫的带领下攻城掠寨。 三个月后,令狐已有四洲落入灵仙宫控制之下,楚云飞在剩下四洲节节败退。 朝堂上弹劾楚云飞的折子堆成了山。 太子在朝堂上问:“众卿以为楚都督如何?” 有大臣道:“楚都督镇守令狐不力,丢失千辛万苦得来的领土,应撤职待罪。” 又一大臣道:“楚侯教子不严,楚都督在令狐胡作非为,弄得民怨沸腾,才导致灵仙宫一举贼旗,从者如云,应当问罪楚侯父子。” “臣附议!” “臣附议!” 一老臣道:“如今前线军情紧急,正是用人之际,临场换将乃兵家大忌。还是让楚侯父子戴罪立功为好!” 太子抬起手压下群臣沸议,“定西侯楚云飞私德不修,遭此大祸,本该罢黜,交由刑部问罪。念其曾功在社稷,去其令狐兵马大都督之职,准楚家父子领将军职上阵杀敌,戴罪立功。” “殿下英明!” “薛成!” “臣在!” 大将军薛成身材高大,豹头环眼,一脸络腮胡子,迈着八字步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殿前。 “即日起,大将军薛成领令狐兵马大都督一职,总领令狐兵马,组织前线战事,即刻到任,不得有误。” “臣领旨!”薛成转身,甩开战袍,大步走出大殿。 “怡亲王!” 轩辕子仪出列,“臣在!” “着你驻守梅州,支援前线粮草。” “臣领旨!” 下朝后,贵妃跑到东宫来闹,“太子,仪儿是你的兄弟,媳妇都让给你了,你怎么忍心送他去战场?” 太子皱眉道:“贵妃娘娘要搞清楚,梅州是后方不是前线战场。我轩辕家的男儿哪一个不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另外请娘娘慎言,本宫后宫这些嫔妾,哪一位是五弟的人?” 贵妃道:“本宫失言。你兄弟你还不了解吗?上次在令狐那边楚云飞手里吃了大苦头,这次怎么能再派他去?他肯定应付不过来,你换个人吧!” 太子道:“朝堂之事哪能说换就换,来人,送贵妃娘娘回宫!” 大将军薛成不了解令狐,两个月后,没能改变颓势,再失了宋、灵两洲,令狐之地仅剩东北梅、胡两洲还在轩辕控制之下。 怡亲王轩辕子仪阵前请缨,亲自披甲上了前线。 白衣白甲一马当先,冲锋陷阵,不要命一般厮杀冲锋,轩辕军士气大振,守住梅、胡两洲。 战事陷入胶着。 梅、胡两洲急不可夺,灵仙宫也不冒进,只派军队在前线对峙。 而后方青丘城,宋王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灵仙宫少宫主宋燕徽和月公主令狐月举行了婚礼。 永丰二十六年二月初二,宋燕徽在青丘登基为帝,定国号为仙灵,建元神狐,立令狐月为皇后,封儿子宋燕兴为轩辕王,昭告天下。 福熙公主得知消息,肝肠寸断。 轩辕子忽当晚提着鞭子进了棠梨宫。 “殿下息怒啊,那可是胡掌令啊!” “滚开!” 卫东被踢开,还要上前相劝,幻影放出一股黑烟缠住他的脚。 轩辕子忽独自走进院中。 听到开门声,胡青黛回头,轩辕子忽提着一条鞭子站在门口。 屋里只点了一盏纱灯,昏黄的光照不见太子面上神色。 见他周身散发的凌冽之气,就知道他心情非常不好,提着鞭子一定是来寻自己晦气的。 一定是表姐的什么消息让他不快了。 这说明表姐现在过得不错。 胡青黛心情愉快的笑了,站起来朝太子的怀中扑过去。 “殿下,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了吗?你还生我气吗?” 环住轩辕子忽的腰,感觉他的身体僵硬,胡青黛暗喜。 他一定是遭到了重大挫折。 果然下一秒,轩辕子忽胸腔剧烈起伏,一把将她推倒,高高扬起了鞭子。 “殿下,你生气了吗?我最近都很乖,一步也没有踏出棠梨院。” 灯下胡青黛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用无助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一副深怕那鞭子落到身上的样子,柔弱唤道:“殿下!” 鞭子还是落下了,轩辕子忽一点也没手软。 被重重抽了两鞭子,胡青黛尖叫出声,抱着膝盖背对着轩辕子忽委屈得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委屈是假,眼泪倒不是装的,是真疼啊。 轩辕子忽没理她,抖了抖鞭子,摔门出去了。 等他去后,胡青黛飞速擦去眼泪,心情愉快的去睡了。 轩辕子忽越生气,她越开心。 第二天早晨,早饭托盘里多了一瓶药膏。 胡青黛瞧着那药膏,哼!小样!姑奶奶还不能拿捏你?! 永丰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日,轩辕老皇帝在昏迷几个月后,终于油尽灯枯,驾鹤西去。 西边战事失利,老皇帝驾崩,朝野上下一片惨然。 太子当日在老皇帝灵前继位,登基为帝。 东宫搬家很快,半天功夫就搬了个干净,除了少数几个留下洒扫的宫人,整个东宫空荡荡的,唯有棠梨院围墙屋顶依然站满了守卫。 外界世事变迁,胡青黛一概不知。 几个月没人说话的日子,委实难熬,她终于体会到表姐当年受的苦楚。 每到月圆时分,她都会端一碗清水在月下祈愿,祈祷灵仙宫早日夺回令狐。 仙灵国没有大兴土木,直接将宋王府暂时作为皇宫。 皇帝皇后合房后第二日。 令狐塬请出先祖画像将水晶棺中狐尾摆在画前。 皇帝皇后对着画像和狐尾三叩九拜,完毕后各滴一滴血到狐尾中。 按理此时狐尾应该异动,将封存法力尽数注入二人身上。 可是鲜血滴入,狐尾一动不动。 令狐塬傻眼,“陛下,许是时机未到!” 收了狐尾,别是传承千年,中间有什么诀窍传承过程中失落了。 只有皇后宋星徽心虚不已,自己是个冒牌货,狐尾能动才怪呢。 月儿妹妹你早些回来,别的事姐姐可以代劳,只是解开这狐尾封印非你不可。 第152章 楚妃 轩辕皇宫里,楚妃用过早餐,低阶的妃子们都过来请安。 新皇没有立后,原本后宫不用给谁请安。 因楚妃在后宫位阶最高,出身又高,虽然前些日子家门在朝堂上被围攻,可新皇荣宠,只去了大哥大都督之职,她父亲还是平西侯。 这些妃子们自然认为将来有望登上后位的非她楚静怡莫属。 是以住进皇宫第二日一大早,都早早起来梳妆打扮了,前来请安奉承。 楚妃人逢喜事精神爽,穿了一件秋香色蝶恋花图案的圆领袍子。花是花中之王牡丹,露出白色的交领上面带了一串颗颗圆润通透的绿色翡翠项链,耳朵上带着同色耳环,头上插着点翠凤钗,她本生得秀丽,盛装打扮了,雍容华贵,颇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罗美人进了后宫还是美人,自知升迁无望,想抱住楚妃这条大腿,极力奉承道:“楚妃娘娘这样一打扮,就像那天上的仙女似的,今晚陛下见了一定喜欢。” 低阶妃子们嘴上纷纷附和,心里都冒着酸水。 楚妃故意叹了口气,“可是陛下已经很久不宠幸后宫了。说起来咱们后宫中只有罗姐姐你得过盛宠呢。” 低阶妃子们看向罗美人的眼神充满嫉妒,毫不掩饰,毕竟她们中很多人还没有获得过和太子同床共枕的机会。 那些妃子的眼神罗美人有些受不住,于是祸水东引:“诸位妹妹没进宫的时候,陛下在东宫都是雨露均沾。我也不像楚妃娘娘说的那样盛宠,只偶尔多宠幸我一两回。” “直到胡掌令进到东宫,陛下除了偶尔去宜春院一两晚,就没再登过我们姐妹门,谁让咱们不如人家胡掌令貌美如花,又会狐媚陛下呢。” 一语正中楚妃下怀,成功引起公愤。 有人马上嗤之以鼻,“那都是冷宫中人了,还提她干嘛?” “陛下不是也没宠幸过她吗?可见也没那么喜欢。” 一位新入宫不久的杨答应侃侃而谈:“我入宫时这位掌令就被关进了棠梨院,从没见过这位掌令的容貌。有一次好奇,想透过棠梨院的院墙,往里望一望,远远的就过来两名羽林郎拦我。我想凭她怎么美也越不过楚妃娘娘去。不然陛下也不会将她打入冷宫,可是陛下为何还不招幸后宫呢?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嫔妃们心道,你可是真敢说呀,竟疑心陛下有病,也不怕传到陛下耳朵里。 罗美人不屑一笑,陛下的秘密只有她知道。 稳重敦厚的宜贵人却道:“陛下是明君,想是这些日子战事吃紧,陛下无心后宫也是有的。” 出身显赫的陈婕妤神秘低语:“目前陛下膝下只有一女,听闻前朝好些老臣劝说陛下采选秀女充实后宫,并且要在功臣之家选人立后呢。” 嫔妃们的目光都转向这位婕妤,陈婕妤洋洋自得。 宜贵人问:“那么陛下同意了么?” 陈婕妤笑道:“陛下说,后宫这些人已经够多了,将来谁生下皇子,皇后就在有皇子的嫔妃中选一位。” “哦!” “啊!” 这可是大喜事,意味着人人都有机会呢! 宫妃们各怀心事,均两眼放光,谁不想母凭子贵登上皇后宝座呢。 见楚妃的脸色有些难看,罗美人笑道:“看来陛下是准备要召幸后宫了,楚妃娘娘准是头一份,来年一定会抱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 楚妃向罗美人笑道:“那就借姐姐吉言了!” 当晚,轩辕子忽没宠幸任何人。 晚饭的时候,年轻的皇帝独自坐在偌大的餐桌前,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玉液琼浆。 轩辕子忽却朝着几道带辣椒的菜伸出了筷子,每样尝了尝滋味,辛辣味直冲眼角鼻端。他面不改色的端起旁边水杯喝了一口,朝那几样菜指了指。 卫东会意,提着食盒将这几道菜连盘子装起,刚欲转身出门,轩辕子忽道:“到了先热热再送。” “陛下放心,臣一直是这样做的。” 前些日子轩辕子忽去棠梨院打完人,回来就后悔,本来就担心她心里没有他,这一次深怕她就此恨上他,不免在一日三餐上多花了些功夫,顿顿让御膳房做了她爱吃的送过去。 天气很冷,棠梨院起居室里生着暖融融的炭火,胡青黛还是打了好几个喷嚏。 上午闲来无事给自己洗了个头,由于没有热水着了凉。 这时院门开了,有摇铃声响起,又到了饭点。 胡青黛自嘲活得跟狗似的,没人叫吃饭,听见摇铃自己颠颠的跑去院门台阶上取食。 幽闭期间,伙食还是不错的,每顿四菜一汤。 放在黑漆描金的托盘里,一个个白瓷碟子围着汤碗摆成花朵的模样,鲜香麻辣颇合她的口味。 她喜食辣,喜欢腌制过的肉类,像腊肉,熏鱼,风干鸡之类,口味偏重的菜都是她的最爱。 刚开始的时候,送来的饮食很清淡,但她没有挑食的权力,尽力都吃掉一点。偶尔送来一样她喜欢的菜式,那是莫大的惊喜,就开开心心把喜欢的菜吃光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送来的菜都是她爱吃的了。 她打心眼里感激东宫的厨子,觉得他能做辣菜,还能做得这么好吃,真是太有品味了。 这几日的菜尤其做的好,但是今晚她不想吃辣。 推开房门来到院门处,院门依旧紧闭,台阶上放着她的晚餐。 不出所料全是辣的,麻椒兔,香煎酥鱼,碳烤羊肉,辣炒时蔬,竹荪煨鸡汤。 胡青黛端着托盘进了屋,吃了几片竹荪,喝了几口鸡汤。 一点胃口也没有,干脆放下了筷子。 铺好床,把火盆移到床边,钻进被窝里去发汗。 身边只有一个香包,没有药,她的药包在幽闭那日就被收走了。 不知轩辕子忽什么时候放自己出去,实在不行就来个苦肉计。 轩辕子忽登基为帝的第三天,大臣们再次弹劾楚家父子,认为令狐战局的失利,楚家父子应负直接责任。 轩辕子忽道:“准众卿所奏,着大理寺刑部联合审查。楚家父子回京待罪。” 大理寺和刑部领旨。 第153章 灭门 天空飘起了雪花,一个早朝的时间雪悄悄将皇宫装扮得银装素裹,耀目一片洁白。 倒春寒,天气寒冷,下了朝,大臣们散得飞快。 午膳时间,御厨呈上了小火锅。 小砂锅架在红泥小炭炉上,咕嘟咕嘟的冒着白烟,锅里正炖着羊排,乳白色的汤汁翻滚在一根根软烂的羊排间,碧绿的葱花恰到好处的点缀其间。 轩辕子忽盛出一小碗,尝了尝滋味,指着剩下的吩咐卫东:“连炉子一起送到棠梨院去,你亲自送进屋里。” 卫东叹气道:“恐怕用不着送了。” 轩辕子忽抬目看过来,“怎么了?” 卫东道:“胡掌令没取走早膳,昨日晚膳的托盘也没有送出来。” 又跑了?一定是恼他前些日子抽她鞭子了。 轩辕子忽的心一下子悬空,站起来就往外走。 什么红泥小碳炉,羊肉小火锅都抛在脑后,那背影很是慌张。 卫东举着狐狸毛大氅在后面追,好不容易追上了,边给他披上大氅,边说:“陛下别急,里面有咳嗽声,胡掌令可能只是受了风寒。” 轩辕子忽停下脚步,脸色有些难看,这么久了,他还是轻易的就被她牵动了心。 “那还不去请太医?” 卫东朝着太医院一溜烟的跑了。 轩辕子忽转身回宫,脚步似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步。 原地矗立片刻,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再一个转身,脚步朝那个他日日夜夜心之所向的地方走去。 建筑需要人气来养,东宫才空置不到半年,处处显出颓败的迹象。 廊柱上的红漆严重褪色,爬上了斑驳的裂纹,让人毫不怀疑,再过几个月这些红漆会片片掉落,露出木头本体。也许过不了多久,木头上会遍布虫眼,木头会直接腐朽倒塌。 轩辕子忽想:“是该拥有一位继承人了!” 空庭寂静,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甚是寂寥。 衰草铺满湖岸,几只被打扰的野鸭受惊,嘎嘎叫着冲进湖心,在湖面上拉出几道长长的水箭。 轩辕子忽的神色有些懊恼,越接近棠梨院,脚步越慢。 倒是这里院门如昔,光亮如新。 新皇独自进到院中,踌躇不前。 这时屋里几声咳嗽响起,轩辕子忽像是吃了一惊,马上抢进屋去。 屋内炭盆早灭,咳嗽的人蜷缩在被子中,仅仅露出一个头发凌乱的脑袋在外面。此时她昏睡着,两颊通红,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轩辕子忽伸出手去碰那小脸,滚烫! 再也顾不上计较她曾经的背叛,他将昏睡中的人儿紧紧抱在怀中,冰凉的脸贴上她火炭一般的脸颊,试图唤醒她:“阿黛!” 昏迷中的胡青黛往他怀里缩了缩,微不可察的呢喃了一句:“五郎!” 轩辕子忽一僵,心头一阵冰凉。 将怀中人一推,胡青黛滚到枕头上,昏迷中皱着眉撒着娇,“五郎,头疼!” 轩辕子忽的心呼呼渗着冷风,在床边矗立良久,才又唤了一声:“阿黛!” 胡青黛没有任何反应。 他转头喊道:“来人!” 胡青黛清醒过来的时候,屋里暖烘烘的,多了两个宫女。 一见她醒来,一个宫女用长毛巾围在她的颈部,另一个宫女绞了一条热腾腾的毛巾,上来替她洗脸。 洗完脸,宫女端来姜枣茶让她饮下,这才给她穿上外裳。 胡青黛由她们折腾,“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我是在做梦吗?” 洗脸宫女名叫傲雪,傲雪笑道:“奴婢傲雪见过小姐,是陛下派我们来伺候小姐的。” 胡青黛又看向另外一名宫女。 那宫女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也笑道:“奴婢凌霜见过小姐,傲雪说得没错,小姐病了,是陛下派我们来侍奉小姐的。小姐,就把药喝了吧。” 一个月后,朝堂上,关于楚家终于有了结论。 刑部尚书奏道:“刑部和大理寺现已查明,楚家包藏祸心,羽林郎副将楚云翔和楚妃楚静怡于东宫私纵月公主;定西侯楚云飞在令狐私蓄武装力量,妄想在令狐称王,谋刺前去巡查的当朝亲王;令狐战事起时楚家父子消极备战,平西侯三子楚云腾勾结江湖人士压榨丰京城商家,奸淫娘家妇女无数,桩桩件件证据确凿,请陛下圣裁!” 轩辕子忽看着呈上来的罪证,大怒,“朕都不敢相信,这就是朕信任的臣子?这就是朕一而再,再而三给机会的股肱之臣?” 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 最后新皇当堂宣布,楚家抄家灭族,男丁皆斩首,女子都卖入教坊司为奴。 楚妃晨起正梳妆时,不期然梅香惊慌失措的奔进来,“娘娘,来了好多御林军!” 楚妃的笑容僵在脸上,娘家待罪她是知道的,原以为这次太子依旧会顾念旧情。 闯入寝宫的御林军打破了她的幻想,整齐的甲胄和明晃晃的刀剑刺痛了她的眼睛。 “我要见陛下!”楚妃大喊。 但没有人在乎她的诉求,紧接着她被粗鲁的剥去妃子衣冠,拖入了冷宫。 宫外传来一个消息,楚云飞拒捕逃逸。 轩辕子忽震怒,毕竟自己曾经心腹的本事,他是了解的。 随后,宫防人数增加了一倍,新皇寝宫影卫翻倍,把整个皇宫守得铜墙铁壁一般。 从此幻影总在轩辕子忽左右。 然而楚云飞并没有来犯,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 大臣们推测,楚云飞也许会劫法场。于是楚家男儿斩首时,刑场皆重兵把守,一切看热闹的老百姓被隔绝在外。 御书房,轩辕子冯道:“楚云翔跟臣弟一同长大,他这人平日里规行矩步,最是识大体,他也无大错,请陛下网开一面,饶他一命。” 轩辕子忽目光凌厉的盯他:“一棵大树要倒没道理再留一枝。” 永丰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五日,午时三刻,八个刽子手裸着上身,系着红绸,排成一排,每人端起一碗酒,喝一大口喷洒在磨得雪亮的大刀上,然后喝光碗底酒,随后摔了碗,高高举起大刀再落下。 惨叫声中,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头颅滚落到泥地上,眨眼间沾满了鲜血和泥污。 并没有人来劫法场,行刑进行得很顺利,大理寺和刑部松了口气, 皇宫里的轩辕子忽却紧张起来,只有他知道,楚云飞并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一定在暗中谋划什么大招。 楚氏一族头颅滚地,血流成河。 一门双侯,曾经风头无两,如今却是这般惨淡收场,朝中大臣们不免唏嘘,每日朝堂奏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第154章 义女 轩辕子忽为稳定大局,授意选秀,凡是三品以上大臣和勋爵之家适龄女子皆要备选。 新皇后宫后位、妃位空悬,虽说新皇有言在先,皇后从生下皇子的嫔妃中择选。 但目前新皇膝下仅有罗美人育有一女。 那就意味着此次选秀,一旦被选上的秀女,将前途不可限量。 谁不想当上国丈呢? 此举甚是有效,令狐战况失利的阴霾一扫而光。 许是京中大臣们私底下都觉得,抢来的丢了他们并不损失什么。往年令狐每年征的税利都入了国库,不与他们相干。肥得流油的都是在令狐那边任职的官员,让那些得利的受罚出力,理所应当,因此楚家倾倒也没人同情。 还是选秀能带来家族地位的提升,对京中豪门来说更实在一点,因此少有人再谈令狐战事。 选秀一事闹得京中喜气洋洋。 达官贵人们心气高涨,纷纷行动起来,下朝后打招呼都是这样的,“朱大人,府上有几位千金参选啊?” 这位朱大人道:“哎哟唐大人!您是知道的,在下家中仅有一女参选。哪像唐大人家中如夫人们得力,皆有所出,您有三位千金参选吧?” 唐大人得意的伸出四根手指:“四位!” 朱大人暗自腹诽,居然有四位及笄的女儿没有婆家,不知他得意个什么劲。 唐大人这四位千金,一嫡三庶,生得相貌不俗,他一向以为奇货可居,都没定下婆家。结果还真让他赶上了新皇选秀,让他如何不得意? 那些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嬷嬷们突然变成了香饽饽,被各家豪门重金聘走。只为在选秀前再突击训练一下贵女们的体态礼仪,教授一些宫中规矩。 外头选秀热热闹闹的进行中,定南侯府因没有适龄女子,错过了这场热闹。 端午节下,一家人关起府门来逗弄白白胖胖的兰哥儿。 兰哥儿扶着围栏,正咿咿呀呀的跟定南侯夫人聊得欢。定南侯夫人喜欢得不得了,一双细长眼眼睛乐成两条细缝。 少妇瞿珍珍站在围栏边,和婆婆拉着家常,“最近兰哥饭量又大了,两个奶母子才勉强够吃。” 定南侯夫人瞧着宝贝孙子移不开眼,就冲兰哥儿笑语:“让外头再举荐几个上来,多给他挑几个,男娃娃就是饭量大。我们兰哥儿多吃点,长大个,对吧!” 兰哥儿高兴得手舞足蹈,流着口水:“大个!” 定南侯夫人心花怒放,“来祖母抱抱!” 瞿珍珍劝道:“母亲,兰哥儿三十多斤了,别累着您。” 定南侯夫人摸着兰哥儿藕节般的手腕,移不开眼,“抱一小会儿不碍事,明轩来帮我一下。” 柳明轩低头抱起儿子,儿子的相貌随瞿珍珍,软软糯糯的一团依偎在怀中,他心里柔软又踏实。 定南侯夫人很不满:“我叫你帮忙,是让你把孩子递给我,不是让你来跟我抢孩子。” 柳明轩嘿嘿一笑,在儿子白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才递到定南侯夫人怀里。 定南侯夫人只感觉胳膊腿上一沉,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孙子就滚到了怀里,睁着一双漆黑的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她。 “兰哥儿,祖母抱抱。” 兰哥儿开启话痨模式,撅着小嘴:“哦?” 定南侯夫人道:“喜欢祖母吗?” 兰哥道:“哦!” 大家都笑,突然外头通报,“侯爷,宫里来宣圣旨了!” 一家人面面相窥,忐忑不安。 难道要定南侯上前线了? 定南侯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前厅摆香案,带着家小,端正衣冠,出来前厅接旨。 来宣旨的是户部。 “皇上口谕,朕逢华岁,适值嫔纳,广选秀女,以实六宫。闻定南侯府有女柳青青,年已及笄,容貌端秀,莺音正仪,人品贵重,着定南侯柳正明于五月十六送女入宫,参加殿选。” 定南侯府众人惊诧莫名,柳青青这个名字都快消失在众人的记忆里了。新皇是如何知道的?此时提起又是何意? 定南侯领旨谢恩,送户部的人出府门。 柳家人回到后庭,挥退下人,一家子关起门来商议。 定南侯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定南侯夫人瞧了儿子一眼道:“这还不简单,是要封胡青黛为妃了。” 柳明轩脸上无一丝表情,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 定南侯道:“既然如此,直接封就行了,谁又敢说什么?为什么要复杂化?” 定南侯夫人道:“侯爷是忘了,胡青黛已经跟怡亲王奉旨成婚了。那时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先是民间传假佛光,后来大家族之间又有传李代桃僵的。” 定南侯疑惑道:“是林冀州家的丫头代替她嫁过去了吗?” 定南侯夫人道:“可不是吗?怡亲王大闹了一场。我们是因明轩当晚巡逻才知道这事的,外头不知道这事的人还多着呢。知道的谁又敢往外说皇家的是非?” 定南侯有点发愁,“这就难办了,既然人已经在皇上那里了,我们又如何送她去参选呢?难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接到府里来?” 柳明轩淡淡道:“皇上未必让我们插手。依儿子看,皇上只是要给她一个新身份,看上咱们侯府的招牌了。” 定南侯道:“如此说来,皇上也就是通知咱们一声了。” 柳明轩道:“正是!” 定南侯道:“明日我还是进宫面见皇上为好。” 定南侯夫人笑道:“当初算卦的说,认她做义女是上上大吉。起初觉得卦师是胡说。直到托她的福娶到珍珍这样的好儿媳,又有了兰哥儿这样宝贝的孙子,我才觉得算卦的算得挺准。没想到这丫头还有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的好命,将来只怕是要沾她的光。名分在这里,咱们也得备些嫁妆才是。” 柳明轩低头道:“母亲所言甚是!” 第155章 选秀 选秀那天,暖阳高照,天空瓦蓝瓦蓝的,没有一丝云彩。 胡青黛一大早就被傲雪她们从床上拉起来了,用过早饭,换上新衣,精心妆扮起来。 胡青黛像个木偶,任由她们折腾。 其实她想说,不用这么隆重,你们主子惦记我很久了,是不会让我落选的。 但显然这两丫头十分敬业,不让她们折腾,估计她们要难受很久。受人恩惠是吧,就要有一颗感恩的心,成全人家的职业理想。 胡青黛任由她们折腾了一个时辰。 傲雪赞道:“小姐就像天仙一样美!” 凌霜道:“保证陛下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你!” 胡青黛心道,不这样打扮他也会一眼看到我,她十分清楚这位年轻的皇帝是没打算放过自己的。不过她的内心依然十分激动,毕竟牢笼生活就要结束了! 选秀在福源殿进行,每九人一组,排成一排参见皇上。皇上有喜欢的就赐玉牌,表示要留用,看不上的就赐香囊。 天气寒冷等候择选的秀女被安排在东西暖阁里。 胡青黛放眼望去,都是新面孔,没有一个旧相识。 松山学院的那些学姐学妹们一个也没有,她私下猜测可能因为这一屋子的秀女出身都不高吧。她不知道的是,凡是上过松山书院的都在前几轮以各种理由落选了。 前几日,皇宫那边过来的教养嬷嬷,教授选秀规矩的同时,特别嘱咐了,新皇的意思让她以定南侯府千金柳青青之名参选。 胡青黛嗤之以鼻,这不是掩耳盗铃么? 暖阁里,秀女们时不时投过来好奇又充满敌意的眼神,看来傲雪她们一个时辰的劳动成果还不错。 算起来自己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新皇了,不知道他对自己还有几分兴趣? 上回他好像气得不轻,一会儿要不要稍微勾引一下? 她正琢磨,一位生得眉清目秀的红衣秀女大着胆子过来问她:“你是哪家的秀女?” 胡青黛随意道:“我么?定南侯府!” 旁边传来几个秀女倒吸气的声音,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四大军侯倒了楚家,前线有战事的情况下,剩下三家的地位扶摇直上。 世家大族都传,说是三大军侯每家都会有一个妃位名额。 红衣秀女客气起来,“原来是柳姐姐!小妹朱珠,父亲是户部侍郎。” 胡青黛客气道:“你好!” 朱珠道:“姐姐肤白如玉,姿容绝世,一定就会中选的。” 胡青黛笑了笑,不愿多谈:“借你吉言!” 那朱珠也不多谈,转身走向门口,跟门外的一个太监小声嘀咕几句,那太监就跑了。 轮到胡青黛这一组,九人排成一列,朱珠也在这一组,其他人看到胡青黛的容颜均自惭形秽,一脸晦气,只有朱珠兴高采烈。 胡青黛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难不成她故意换到这一组的? 九人鱼贯而入,进到福源殿内,排成横排,在内官引导下低眉顺目的向上行礼,而后站定等待内官唱名。 胡青黛依礼低着头,静静听着旁边一个个秀女被唱名依次出列领香囊,直到内官道:“户部左侍郎朱权之女朱珠!” “赐香囊!” 朱珠行礼:“谢皇上!祝皇上金安!祝太后万寿万福!” 语音中有一丝窃喜。 胡青黛微微侧目,只见退回队伍的朱珠嘴角微微扬起,眼波流转中是心愿得逞的欣喜。 看来也不是所有少女都愿意进宫为妃,宫墙围起来的四角天空,是那么的狭窄,总有一些人更向往广阔天地,自由自在。 “定南侯柳正明之女柳青青!” 名字太过生疏,胡青黛正在想着心事,没留神,内官又叫了一遍。 “定南侯柳正明之女柳青青!” 胡青黛这才反应过来,上前行礼如仪,一直静坐一旁的皇太后道:“把头抬起来!” 胡青黛依言抬头。 “是你?”皇太后满脸不悦,看向身边的儿子。 胡青黛在宫里做女官的那一个月,皇太后挺欣赏她的,如今宫女摇身一变要成为儿媳妇,皇太后有些接受不了。 此时轩辕子忽紧绷着腰背,坐得极正,一双手看似随意的搭在膝上,实则紧紧握成拳。 这还是她那个遇事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儿子么? 皇太后不动声色地挪开眼。 就这么在意么?不惜改换门庭也要纳进来?这是跟过老五的人,还当成香饽饽呢。 皇太后心中有气,望着殿中容颜绝美的女子,脑海里蹦出三个字:“狐狸精!” 轩辕子忽好几个月不曾见过她,此时她静静地立于殿上,像夏日荷塘里一朵初开的莲花,鲜妍妩媚,灼灼其华。 胡青黛瞄了瞄一脸不善的太后,内心有些忐忑,看这情形,显然皇上没有提前和他妈商量过。 忙垂下眼皮,微微低了头,等待太后发难。 太后不过轻咳一声,没了动静,十分给新皇面子。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了,她飞快的抬眼扫了一眼轩辕子忽,轩辕子忽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她眼里酝酿了三分笑意,如华光一闪而势。 轩辕子忽身子前倾,想看清楚些。 当面勾引皇上,旁边太后气得重重咳嗽一声,轩辕子忽忙道:“赐玉牌!” 内官高声道:“定南侯柳正明之女柳青青,赐玉牌!” 毫不意外,胡青黛接过玉牌低头回列。 马车依旧把胡青黛送回东宫棠梨院。 第二日,封柳青青为淑妃的圣旨到了定南侯府,随圣旨而来的是新皇的诸多赏赐。 定南侯明白了新皇的意思,是封口费。 定南侯进宫谢恩,感激涕零道:“小女定不负陛下青眼垂青,进宫一事,微臣一定打点妥当。” 新皇此次选秀,选了皇贵妃一人,贵淑贤徳四位,贵人若干。 有意思的是皇贵妃出自丞相府,贵淑贤徳前三位出自三座军侯府,而德妃则出自兵部尚书之家。像极了如今朝堂的格局,武将们簇拥着丞相在上,决策一切战事。 定南侯收有义女,早年间京中人都有耳闻,至于这义女是谁,义女有几位却没人去探究。 定南侯府无女,如今义女进宫,在外人看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三大军侯府中都送女进宫了,定东侯府送的还是旁支,兵部尚书送的是幼妹。 旁人议论的不是这几位女子的尊卑,而是君侯们得到的恩宠。 棠梨院,傲雪和凌霜兴奋至极,左一个“淑妃娘娘!”,右一个“淑妃娘娘!”叫得胡青黛浑身不自在。 “不许再叫!这不合规矩,再叫就要罚你们了!”胡青黛皱着眉头扳起脸。 两个丫头果然闭了嘴,乐呵呵的请她就寝。 第156章 棋子 夏夜,暑热难耐,卧室门窗大开,胡青黛穿了一件葱绿睡裙,轻薄柔软,将她曼妙的身姿包裹得玲珑有致。一头乌黑的秀发编成麻花辫,末端用丝带系上,坠在胸前。 躺在藤席上,热得直冒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忽然起了一阵风,摇着院中梨树叶哗啦哗啦地响。 胡青黛叫道:“好风!”起床到窗边去吹风。 还没来得及享受凉风带来的舒爽,忽然察觉到杀气袭来,她本能感觉到危险,马上远离了木窗。 接着就听见两声闷响,院中有重物坠落。 “什么人?”潜伏在房顶的影卫大喝出声。 有影卫在呢,怕什么?胡青黛又悄悄靠近窗边,抬头去瞧那梨树,只见白光一道,匹练般袭向屋顶,霎时屋顶响起金铁相击之声。 紧接着响起几声惨叫,像是四周不断有羽林郎中招。 胡青黛的心怦怦直跳,来人是谁? 是轩辕子仪吗?不可能,他若想来早就来了,不可能等到现在。 木泰吗?不,他知道我 有执念,她不会来干扰,再说上一次惹急了他,他一定已经回了方丈。 难道是令狐那边派人来接自己了? 走还是不走? 傲雪和凌霜冲进屋来,拉着她后退。 傲雪扑过去关窗,凌霜训道:“哎呀,我的娘娘,怎么还开窗去看呢?伤着了可怎么好?” 三人坐在室内,忐忑听着屋顶激烈的打斗声,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有东西在半空炸开。 胡青黛暗叫不好,不管来者是谁,她都不希望对方被轩辕子忽给抓住。 傲雪道:“是影卫放了信号弹,这下好了,陛下那边马上会派人过来的!” 话音未落,楼顶惨叫连连,是卫北的声音。卫北是棠梨院这伙看守的首领,连他都受伤了的话,傲雪和凌霜急白了脸。 胡青黛隐隐有几分期待。 月光下,窗户上黑影一晃,窗户碎烂,木屑纷飞,一道高大黑影窜进屋来。屋里没有点灯,惨白的月光下,那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逆着光,一步一步向三人躲藏之处走来。 傲雪和凌霜瑟瑟发抖,将胡青黛藏在身后。 凌霜道:“大胆刺客,乱闯东宫视同谋反,是诛九族的罪,还不快快退走吗?” 她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对方就知道她不是自己要找到人。 “九族?!我的九族都死光光了!”黑影怪叫着一挥手,凌霜就被劈晕了过去。 来人一出声胡青黛就听出来了,是楚云飞! 这下糟糕了,寒意爬上心头,胡青黛和傲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她还记得他强大的威压。自己的暗器是没法战胜这个魔头的,她只好忍耐,不到十分把握不出手。 皇宫那边,轩辕子忽看到棠梨院的信号,刹那如坠冰窖。 不到万不得已影卫们是不会在宫墙内使用信号弹的,使用信号只能说明来犯之敌极其强大。 胡青黛危在旦夕。 轩辕子忽飞身而起,对着夜空唤一声:“幻影有劳你先去。” 夜空最黑处分裂出一道幻影,流星般朝东宫飞去,轩辕子忽紧随其后,影卫追随其后。 棠梨院里,楚云飞用打火石在长剑上一划,火星飞溅,一闪而灭。 短暂的光,照亮了黑影他左眉上月牙形的疤,凌厉的目光如电般扫视过来,胡青黛内心哀嚎,完了! 傲雪倒吸一口凉气,刚出声“楚......?”就被劈晕了过去。 楚云飞伸手去扯胡青黛。 胡青黛毛骨悚然,紧紧抱着床脚,死也不松手。 扯了几下,楚云飞不耐烦道:“宋星徽,跟我走。” 胡青黛颤抖着拒绝:“我不是宋星徽,我不跟你走!” 楚云飞道:“根据我的调查,你一定是!不过你别害怕,我是来带你回令狐的。我知道一个绝佳的隐居之地,咱们去那里生活,等着机会东山再起好不好?” 胡青黛想起梦中那条狡猾的鸡冠王蛇,它也是这样循循善诱。 内心狂喊:“不好!不好!” 生平第一次期盼轩辕子忽快点过来相护。 胡青黛心里抱着万一的希望,拖延着时间,“可是你很凶,我很怕你!” 楚云飞眉头皱起,道:“我以后会对你温柔一点,时间来不及了走吧。” 胡青黛还是不撒手,楚云飞一个手刀劈在胡青黛的后脖颈处,抱着晕过去的胡青黛,道:“跟我玩心眼,你还嫩了点!” 在胡青黛脸颊快速啄了一口,就将她装入麻袋,背在后背,依旧从窗口跳出,翻上屋顶。 月光下一道影子立在屋脊,似透明非透明,仿佛就是夜色本身。 楚云飞立住:“师傅,你也要拦我吗?” 幻影袖子轻挥,滚滚黑烟从他袖中飞出,像一条青黑色的长龙,缠住了楚云飞手长剑,楚云飞想挥剑,那剑如有千斤重。 楚云飞眼珠一转,左手入怀,掏出一根攀爬城墙的钩锁,甩向院中那颗几丈高的大梨树,借力一荡,将自己拉离了黑烟的袭击范围。 他知道那黑烟是幻影修炼的领域,一入黑烟将任由幻影宰割。 楚云飞在屋顶和大树之间腾挪,离那黑烟远远的,那幻影却如影随形,将他困在院中。 影卫们赶到四面包抄上来。 此时轩辕子忽早已到了,先是从窗户跳入屋内查看。里面只有两个宫女晕在地上,转身跳回院子里叫道:“楚云飞,快把背上的麻袋放下!” 楚云飞怪笑道:“为何要放?我为陛下出生入死,就因小小失利,陛下不给我任何申辩的机会,诛我九族。这个麻袋么,就当我楚家从你轩辕家收的利息罢了。” 轩辕子忽道:“楚云飞,我虽诛你九族,却独独放过了你。不然你怎能逃脱?你看看四周,这里都是我的人,都是顶尖高手,你已经逃不掉了。你麻袋里装的不过是我的阶下囚罢了,是我用来拿捏老五的一枚棋子,没有她,我有的是别的办法拿捏老五。念你跟我一场,你若放下麻袋,就放你一条生路,冷宫里现关着你妹妹,我拿她跟你换如何?” 楚云飞明显不信任他。但提到他大妹妹,楚云飞脸上一阵天人交战。咬牙道:“先将她带过来再说!” 不一会儿,楚静怡被带到楚云飞那处屋顶。 昔日的天之娇女,衣衫肮脏褴褛,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头发乱蓬蓬的,似废弃的鸟窝般凌乱。 楚云飞瞳孔紧缩,瞪向轩辕子忽的眼神怨毒。 “她好歹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如此对她!” 冷宫生活已经让楚静怡心如死灰,原本畏畏缩缩的低着头,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突然听到自家大哥的声音,抬起头看向发声的人,“大哥,是你来救我了吗?” 不等楚云飞回答,跌跌撞撞朝他奔去,一路屋瓦碎裂,哗啦啦如急雨般掉落到院中。 楚云飞叹了口气,随手拉下绑在胸前的绳子,背后的麻袋滚落屋顶,顺着斜坡滚了下去,楚云飞不管。纵身飞过去,挽住自家妹妹的手。 麻袋砸到地面之前,轩辕子忽飞扑过去,抢到怀里。 解开袋口的绳结,胡青黛圆睁着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轩辕子忽一直悬着的心,顿时大安,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幻影趁乱放出黑烟,笼罩住了楚云飞。 轩辕子忽搂着胡青黛向院墙后退,层层影卫上来挡在他们面前。 第157章 进宫 “轩辕子忽!你不讲信用!” 楚云飞放开妹子的手,因没有背人,身子灵活了许多,挥剑刺向幻影的方位。 幻影使一柄拂尘格挡,尘丝带着劲风根根硬如钢丝,在黑烟中迅疾如风,又无声无息,楚云飞左闪右避,仍不免挨了几下,每中一下就会割下一块肉来。 若是没有黑烟的加持,这些招数,楚云飞原是可以轻巧躲过的,只是在黑烟里,动作变慢了。 连吃了几次亏,楚云飞再次大叫:“陛下,你说过要放了我和妹妹的,还算不算数?” 楚静怡一听说陛下二字,四顾去找,院中重重影卫之后,皇上正将胡青黛搂在怀中。楚静怡怒火中烧,厉声高叫:“大哥,快杀了院中的女子,他是皇上的爱宠。” 又被轩辕子忽骗了! 楚云飞怒火中烧,咬牙叫道:“宋星徽一起去死吧!” 楚云飞奋力挣脱黑烟,流星般朝院中飞身而下,不要命的同归于尽的打法。 轩辕子忽搂着胡青黛慌忙后退。 影卫们和羽林郎万箭齐发,将身在空中的楚云飞射成了一个刺猬,刺猬跌落地上,在箭矢的支撑下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立着,死不瞑目。 楚静怡见状,大叫一声“大哥!”,立足不稳从屋顶滚落,倒栽在地上,撞上一只箭头,脑浆迸裂而亡。 至此楚家一门断子绝孙。 楚云飞的死状,让胡青黛快慰不已,同时有些遗憾这个死法便宜他了。什么时候轮到轩辕子忽和幻影? 胡青黛思绪回转,像一株善于攀援的爬藤,轻轻缠住轩辕子忽:“皇上,我害怕!” 轩辕子忽宽慰道:“别怕,再忍耐几日,就到进宫的日子了!” 当晚胡青黛搬去了墙高门坚的邀月阁,这里四周无高树,高高的围墙可以俯视四方。还有比围墙更高的四个了望台分别建在四个转角处,便于随时观察更远地方的敌情。 更重要的是每座了望台上都设有一门硬弩,这弩射出的箭矢,整支都由精钢打造,一体成型,血肉之躯难以抵挡,这邀月阁是当年灵仙宫也无计可施的地方。 胡青黛曾经在羽林郎的眼皮子地下放走过月公主,涉事的羽林郎虽然都已经处置,但羽林郎高层是知道内情的。 于是下面的羽林郎就知道了,这一次邀月阁里面住的是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 既要防止外敌来犯,又要防止里面的人逃跑。 羽林郎们团团围住邀月阁,如临大敌。 影卫们则守在四个了望台里,时刻警惕来自四面之敌。 然而再也没什么敌人出现,胡青黛也不想逃跑。 日子过得意外的平静。 无聊时,胡青黛在厨房里翻月公主留下的酸菜坛子。 由于坛沿无人换水,酸菜大多已经坏了。只有一个倒扣在坛盖里的坛子里面的风腌萝卜干一点没坏,风味正好。 胡青黛吃着风腌萝卜干,想着不知道表姐她们近况如何? 她被关在东宫,不知世事,楚家的事还是傲雪讲给她听的,想来是得到过轩辕子忽的授意。 轩辕子忽说等几日就会接她入皇宫,哪知这一等又是大半年过去了。胡青黛有些不淡定了。 猜测那晚他说自己是他拿捏轩辕子仪的棋子,难道说是真的?这种事像是轩辕子忽的风格,相比之下轩辕子忽爱上自己才不那么真识。 又过了些日子,她又想是不是新皇有了新欢,想不起自己了? 入宫的轿子来迎时,胡青黛居然有些惊喜。 就好像真的喜欢上轩辕子忽,一心盼望成为她的妃子一样,打扮得美美的上了轿,傲雪凌霜随轿在旁提着包袱。 进了宫门,太监们将她们迎至神龙殿后面的凤仪宫。 胡青黛住了脚,“公公,这地方不是未来皇后娘娘的居所么?” 首领太监赔笑道:“启禀淑妃娘娘,陛下有言,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凤仪殿无人居住,房子久不住人,必将颓败。着内务府安排一位娘娘在此居住,权当替未来的皇后娘娘看护屋子,以后若是定了皇后,再搬也不迟。” 胡青黛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年轻的首领太监见她蹙着眉,满面堆笑奉承:“凤仪殿是福地,如今淑妃娘娘住进此殿,必然早生贵子,有了皇子登上皇后之位那是顺理成章之事,以后就不必挪殿了。” 胡青黛笑道:“借你吉言,公公贵姓?在何处任职?” 首领太监恭敬道:“奴才李四喜,在御前行走。” 胡青黛笑道:“原来是李总管,失敬!失敬!” 凌霜上前递上一小袋金子。 李四喜哪里敢接,慌忙推辞:“陛下正在早朝,托奴才迎接淑妃娘娘,若是让他知道我收了礼,回去还不得剥奴才的皮?” 胡青黛见他惶恐,笑道:“这金子嘛,就是陛下准备给本宫打赏下面人的。不光你有,这宫里伺候的都有,就图个热闹喜庆,拿着吧。” 李四喜乐呵呵的接过,“既如此,奴才就却之不恭了。” 凤仪宫的宫人们都过来拜见主子,凌霜替胡青黛一一打赏,分配了差事,屋里贴身伺候还是傲雪和凌霜。 李四喜又道:“陛下口谕,淑妃刚入宫,着先熟悉环境,好生休养,三日后参加神龙殿封妃大典。” 胡青黛领旨谢恩。 李四喜又道:“封妃之前陛下不会来见娘娘,请娘娘好生修养,奴才告退了。” 胡青黛挥退其他宫人,走入内室,对傲雪道:“既然今天不见陛下,快帮我卸妆,我要补一觉。” 傲雪劝道:“我的娘娘,这是皇宫,哪里能说睡就睡?会让人笑话的。” 胡青黛道:“陛下不是说了么,让好生休养,不让睡觉,怎么修养?” 说着自己去整理床上被褥,傲雪忙拦住,“娘娘还是让我来吧。回头宫里笑话,您可别怪奴婢没提醒。” 胡青黛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闭着眼道:“你就放心吧,谁要笑话就让她笑去,我看谁敢当面取笑我。” 结果转天她就被当面取笑了。 第158章 宫妃 虽然还没有举行封妃大典,但是宫妃们名分早定,皇贵妃一大早就差人来各宫请人聚会。 皇贵妃宫中人来到凤仪宫时,胡青黛还没起。 她昨天中午一觉睡久了,到了晚间便失眠了,直翻腾到东方发白才勉强睡去。傲雪想着左右今日无事,不忍心叫醒她。 偏偏关雎宫皇贵妃要扰人清梦。 胡青黛不情不愿的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起床梳妆,傲雪和凌霜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没能盖住那两个黑眼圈。 忙活了半个时辰,傲雪都快急哭了,她家娘娘本来光彩照人,艳冠群芳的,如今这副两眼无神,憔悴的模样,不知要被多少宫妃嘲笑。 “随它去吧!” 胡青黛向铜镜中瞧了一眼,反正轩辕子忽这两日又不见我,她毫不在意。 随便织了件衣裳,风风火火的赶到关雎宫。 “淑妃娘娘到!” 皇贵妃杨氏雍容华贵高坐主位之上,嫔妃们在下分两排相对而坐,寒暄喝茶,聊了有一阵子了。 听到宫人通报,众妃齐刷刷的回头看向门口,都想看一看,提前住进凤仪宫,抢占先机的淑妃,是一位怎样的美人。 门口进来一个肌肤胜雪、身段婀娜的美貌妃子,身着一件简单的孔雀蓝罗裙,头上斜插一枝点翠凤钗,凤嘴里垂下一颗光亮四射的明珠,那明珠随着她轻盈的步子微微晃动,光华流转,可这明珠依然不如她长眉下的双目璀璨夺目。 高贵典雅,美若天仙。 众妃心头立刻生出危机感,空前团结,均以最挑剔的眼光打量起眼前的淑妃。 再瞧见那对硕大的黑眼圈后,众妃心中才稍稍好受些。 胡青黛神态很是不耐,顶着神色各异的目光,旁若无人的翩然走到前面,礼数周全地给皇贵妃行了礼,又对众人一礼。 “抱歉各位,本宫来晚了!” 皇贵妃笑道:“是本宫不该这么早打扰才对,早先宫人回报说淑妃还未起身。那时本宫就想这聚会的时间要是选在下午就好了,也不会扰了妹妹的好梦。” 下面有“噗呲!”“噗呲!”憋笑声不绝于耳。 胡青黛面不改色,还没开口回应皇贵妃的讥讽。 一位低阶妃嫔抢先道:“皇贵妃派人去请的时候,我等已经按宫规早就起了,何来打扰一说。” 言下之意,是说淑妃不守宫规。 胡青黛不想理睬,只对皇贵妃正色道:“皇贵妃言之有理,以后若有这样的事,也别光定在下午,还是提前一天通知的好,我们也好做安排。” 是说我多事啰,皇贵妃的笑容冷了下来。 旁边岳贵妃直言不讳:“淑妃此言差矣,皇贵妃受陛下所托,主理宫务,千头万绪,事务繁忙,难道还要顾及淑妃你睡不睡懒觉!” 一言惊起千层浪,低阶嫔妃纷纷咬耳朵。 胡青黛瞧过去,岳贵妃趾高气扬,斜眼看她,万分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岳贵妃是定北侯嫡女,岳凤麟亲妹,论出生在这群女子中数她是最尊贵的。 同是军侯府邸进来的,淑妃不过是个义女,贤妃不过是个旁支,她并不将这两人瞧在眼里,打定主意头一天就要降服这两人。 贵贤贤德都是一品宫妃,原不分高低,可是她岳贵妃就事要叫世人都知道,这里头是有高下之分的,她岳贵妃是当之无愧的四妃之首。 嫔妃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只有原来东宫的老人们替岳贵妃悄悄捏了把汗。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她柳淑妃啊,那跟得罪陛下有什么区别? 胡青黛不屑冷笑,这算什么?小儿科而已,自己在松山学院受的排挤针对多了去。 胡青黛端起茶碗淡定喝了一口,轻笑一声:“岳贵妃执掌翊坤宫,管好自己宫里的事就行了。至于凤仪宫中事嘛,等贵妃将来生了小太子坐上皇后宝座,再来置喙也不迟的。” 可笑!我胡青黛要走的是宠妃之路,在宫中横着走的那种,任谁都想踩一脚的时代过去了。 宫妃们都听出弦外之音,淑妃现住着凤仪宫内,说明皇帝心中她才是皇后人选。 岳贵妃有些下不来台,愤愤的盯着她。 这种人就是找存在感,越是理她,她就越蹦跶得欢。就当她是空气,她就会气得七窍生烟。 胡青黛不再理睬岳贵妃,懒懒的转向皇贵妃:“不知皇贵妃召集我等,要处理何种宫务?” 果然岳贵妃气狠了,两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出身丞相府的皇贵妃显然段位更高,淡定接话道:“也没什么,就是姐妹们大多数都是新进宫的,聚在一起互相认识一下而已。” 原来其他选秀进来的妃嫔也是昨天一起进宫的,为何比原定日子推迟了好几个月呢? 胡青黛猜想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才耽搁了。 至于是什么大事,这些人想必都知道,得日后得想办法慢慢打听才行。 胡青黛微微一笑,道:“既是认识一下,本宫也见过诸位姐妹了,请容本宫先行告退,回去补个觉。实在是因为择床一宿没睡,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合了会眼,恕罪!” 她在众宫妃惊诧的目光中扬长而去,岳贵妃气个倒仰。 “皇贵妃您看,这人嚣张跋扈,一点规矩都没有,难道定南侯府没有请人教导她吗?” 皇贵妃置之一笑,她记得入宫前自家三哥杨阳欲言又止,最后叮嘱道,“遇到定南侯府义女要忍让三分。”自家三哥没有说为什么,既然郑重嘱咐,必然有他的道理。 东宫旧人罗美人劝岳贵妃:“贵妃娘娘,您别生气,淑妃娘娘的样子看起来真是一夜未眠呢。” 胡青黛要是听见,必定大赞一声,“还是罗美人细心!” 当然是一夜未眠,大半夜翻上房梁,揭开屋瓦,看星星,静悄悄的匍匐在房顶上打量皇宫环境。 前头神龙殿是皇宫的中心,屋顶暗影处,影影幢幢有高手蛰伏,也许就有那晚困住楚云飞的幻影。 凤仪宫这算是皇宫中心位置,被鳞次栉比的宫殿团团围住,最近的宫墙相隔数重院落之遥。除了值守的御林军之外,宫墙上每隔一炷香都会走过一队巡查的御林军。 走出关雎宫,傲雪跟苦口婆心劝道:“娘娘,你应该跟宫里的娘娘们搞好关系,不好这么快就走的。” 胡青黛道:“我看她们可没有想跟我搞好关系,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去补觉。” 凌霜也道:“我觉得娘娘走了就对了,那岳贵妃一直不怀好意。只是娘娘,咱们白天可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胡青黛道:“那怎么办?回去也没事可做,还是犯困。” 凌霜道:“不如我们到太液池逛逛?” 胡青黛高兴起来,“好啊!” 傲雪却不认同,“娘娘,奴婢认为你这副憔悴的样子,不适合到处去游玩。” 在傲雪心中,她家娘娘容颜绝世,绝不能在人前留下半点瑕疵。早晨娘娘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妃嫔聚会上,已经够让她难受的了,万一御花园再遇到其他人,她真的难以接受。 “无妨!”胡青黛不在意,轩辕子忽这会子正忙,撞不见他。 凌霜撺掇道:“宫里人都在关雎宫里呢,这会子太液池边无人。” 时近岁末,太液池水被冰封住了,胡青黛兴致勃勃道:“凌霜寻个石子给我。” 凌霜依言找到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递过来,胡青黛接过,扬手朝远处冰面砸去,“啪”的一声,石块接触冰面,冰面纹丝未裂,石块在冰面上滑出去很远才停下来。 胡青黛笑道:“都冻实了,可以溜冰呢!” 说着就要往冰面上去,被傲雪死死拉住,“娘娘,此举危险,不可!” 胡青黛掰开她的手,笑道:“一点都不危险,以前我跟五殿下还在护城河上溜过冰呢,那个冻得还不如这个实。” 傲雪心里一惊,出言阻止:“娘娘请慎言!” 胡青黛讲完,自己也是一呆,那个人自己刻意不去想,可是一有相似的场景,他总是不经意的冒出来,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溜冰的念头瞬间就打消了,三人在池边闷走了几步,许是气压太低,凌霜又提议:“这水边太冷,咱们还是去御花园里逛逛吧。” 这话立刻得到了傲雪的附和。 胡青黛原本没什么兴致,不忍心拒绝她们的好意,随两个宫女转到御花园来。 御花园里百花凋零,唯有几株腊梅远远的散发着幽香,三人闻香寻梅。 几人转过一株塔罗松,才发现那梅树下早立着几人。 第159章 三国鼎立 梅树下立着的人,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一齐回头望过来。是一位太妃,和一位身着亲王服饰的青年男子。 傲雪和凌霜忙行礼:“德太妃慈安!四王爷安!” 胡青黛也跟着行礼:“德太妃慈安!四王爷!” 四王爷一直未娶王妃,所以德太妃一直随太后住在慈宁宫偏殿中。 德太妃语气很温和:“请起!这位是?” 轩辕子冯也不向胡青黛行礼,斜着眼打量她,愤愤不平:“母妃,您是不知道她的,儿子却认识她多年了,这不就是那位喜欢攀高枝的淑妃娘娘吗!” 德太妃喝斥道:“王爷胡言乱语什么?淑妃娘娘别见怪,王爷要远行,饮了几杯壮行酒,有些醉了。” 轩辕子冯也不要亲妈给的台阶,继续讥讽胡青黛:“呵!淑妃娘娘!攀上了高枝,本王还以为你过得有多滋润呢。啧!啧!瞧着这样子,也不怎么样嘛,还不如跟我五弟那时水灵呢!” 傲雪和凌霜白了脸,胡青黛的脸色本就不好看,此刻更阴郁了些,盯着轩辕子冯的眼神隐着寒芒。 令狐家男儿血溅朝辉殿,轩辕家的男儿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 德太妃见她面色不善,深怕儿子将皇帝的宠妃得罪狠了,歉意满满道:“淑妃别往心里去,如今兄弟相争的局面,王爷他夹在中间心里不好受。有些焦躁了,说话难听些,你做嫂子的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德太妃的话听得胡青黛满头雾水,兄弟相争?她指的是什么? 她平静道:“原是我出现得不是时候,冲撞了太妃和王爷赏花,这就告退,你们二位继续。” 胡青黛带着宫女,转身往回走。 德太妃低低责备了轩辕子冯几句,远远的传来轩辕子冯分辩的声音:“母妃,都怨她,若不是她,五弟怎么会这样做?” 胡青黛放慢了脚步,满脑子都是轩辕子仪做了什么? 可惜后面那对母子的声音低下去,她什么也听不见。 时间回到两年前深秋,令狐梅州,施恩县衙大堂上,一个身穿重铠的英俊男子,将双脚搁在案桌上,身子歪在太师椅里睡得正香。 大堂里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钱知县朝萧师爷使了个眼色,萧师爷会意,快步走向后堂,不一会端出一盏热茶,那茶碗细白如玉,光洁如镜。 钱知县接过茶,状似轻轻的放在桌上,实则极有技巧,茶碗与楠木桌案相碰,发出美妙清脆的声音。 “叮”的一声十分悦耳,年轻男子马上攥着腰间宝剑从太师椅上弹起。 “什么声音?有敌情么?” 钱知县唯唯诺诺道:“王爷,没有敌情,是茶来了,请用茶!” 轩辕子仪皱着眉,发现还在大堂上,就坐下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问道:“人带到了吗?” 钱知县道:“卷宗涉及到的人都带到了,已经到堂外候着了,要宣上来吗?” 轩辕子仪道:“不用了!里头可有一位叫谭老三的?” 钱知县道:“有,这是与案犯有过接触的人员,一直由我们监视居住,这些年倒是没见他与什么人接触。” 轩辕子仪道:“将这个谭老三送到我的大帐,其他的放回吧。你做的很好,办事利落,效率高,将来必有大任等着你。” 钱知县受宠若惊,“属下为王爷办事,一定尽心竭力!” 转年孟春,草长莺飞,梅州民心向往仙灵国,民间暗潮汹涌,钱知县如坐针毡。 梅州一旦被突破,他这样的人于仙灵国来说是俘虏,于轩辕来说是溃败之臣,两头不讨好。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是他在任期间,极少祸害当地百姓,县衙没有遭到打砸,这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正愁苦间,府衙前来了一个传令兵,萧师爷出门接过书函,送到钱县令案前,是一篇讨伐新皇轩辕子忽的檄文。 平西侯父子相继身亡后,他们父子麾下诸多征西将领,对朝廷怨气极大,轩辕子仪身边说客趁机招揽,原西部战将纷纷投诚在轩辕子仪麾下。 随后令狐兵马大都督大将军薛成被夺了兵权,沦为阶下囚。 楚云飞死后两日,怡亲王轩辕子仪在西部兵力的拥戴之下,占据冀州,梅州,胡洲和中洲之地,拿出先皇遗诏,自立为皇帝,封胡青黛为皇后,定年号为“开源”,都城暂定牧野城。 史称开源朝。 钱县令收到的檄文是开源皇帝发的。 檄文称:三皇子轩辕子忽得位不正,违背人伦,杀兄囚父,不睦友邻,擅动刀兵,五皇子轩辕子仪秉承先帝遗诏,继承大统,号召天下共同讨伐轩辕子忽。 钱知县看完檄文,对萧师爷道:“师爷你看,这如何是好?这不是造反吗?” 萧师爷道:“为今之际只好两头都不得罪,两边都敷衍着呗。” 钱知县道:“有理!保命要紧。” 牧野城,一个宗亲的宅子,暂时做了皇宫。 林冀州劝说林贵妃尽快搬进皇宫去,“胡青黛就是挂个虚名,人又不在。陛下身边没有其他人,你还不趁此机会跟陛下生个皇子,有了皇子将来天下都是咱们的了。” 林贵妃深以为然,她胡青黛敢回来,就别怪她无情。 于是不等开源皇帝来接,自己收拾了,林家派一顶小轿子送进了后宫。 牧野宫中,梅山道:“林贵妃搬进来了。” 轩辕子仪毫不在意,“随他去吧!林家父女野心勃勃,你盯紧点。” 梅山下去分派人手。这时侍卫通报:“仙灵国使者到!” 轩辕子仪道:“请!” 宋瑜进来,双方见礼,落座。 轩辕子仪道:“两国交战,使者为何事儿而来?” 宋瑜道:“我主听说贵朝新立,特来和轩辕皇帝陛下议和。” 轩辕子仪道:“议和可以,贵国先把福熙公主接过去,立为皇后,此事可谈。” 宋瑜道:“两国交战,我国先祖因何被灭,陛下和我心知肚明,不会因为建立新朝而淡忘。若是贵朝送福熙公主至仙灵国,我主看在轩辕王面上可封为贵妃,皇后则免谈。” 轩辕子仪道:“双方目标相聚太远,此项就作罢。” 宋瑜道:“此项押后再议。我主提议双方休战,共同讨伐轩辕子忽。” 轩辕子仪恼怒:“你们想借我之手,占领轩辕之地,休想!免谈!” 宋瑜道:“我主料到皇帝陛下不愿携手。我主又提议,前线停战两年。因梅州是胡皇后的故乡,我们也不急于拿回,就当礼物送与陛下。条件是,我主取青州,陛下不插手,坐山观虎斗,如何?” 轩辕子仪道:“青州换梅州可行,不过牧云栈道不可通行,你主要取青州,凭自家本事!不过青州之外,朕不会坐视不理。若是将来朕一统轩辕,要拿回先主的土地,与你主终将有一战。” 宋瑜道:“那是自然!” 一个月后,有消息传来,仙灵国人乘船绕道南宫,攻上青州。 轩辕子仪在牧野城得知消息,只是皱了皱眉头,并不十分在意。 战争一打响,青州拉锯战大半年过去。 丰京的大臣们怕辕子仪和仙灵国一起来个上下夹击,说服轩辕子忽派人与轩辕子仪议和。轩辕子忽在朝上派了礼亲王轩辕子冯。 并于当日就派人把所有选上的秀女都接进宫里来了。 第160章 失宠 凤仪宫里,胡青黛依旧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轩辕子忽对她身边人下了严令,不准她们对淑妃说起轩辕子仪的事。 胡青黛问傲雪:“怡亲王做了什么?” 傲雪是真不知道:“我和凌霜日日陪着娘娘,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知道啊。” 胡青黛道:“出去打听打听。” 傲雪出去半日,回来胡青黛问:“可打听到些什么?” 傲雪摇头道:“人家都说不知道!” 胡青黛道:“好吧,回头我问皇上。” 封妃大典当天,胡青黛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轩辕子忽。 远远的,他穿着红色缂丝龙袍独自站在神龙殿高高的台阶上,黄罗盖伞的阴影投在他的脸上,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胡青黛和十几个同样身着红色品服的后宫妃嫔,需要穿过殿前广场上长长的红毯,去到他面前台阶之下跪拜。 红毯两边每隔几步站着一位手握彩色鸳鸯旌旗的羽林郎,一共是十二对旌旗,象征一天十二个时辰。广场上还邀请了三百六十五对大臣夫妻观礼,都穿着红色礼服,象征一年的每一天。 轩辕子忽大概希望每一天每个时辰都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吧。 真是个美好的愿望!胡青黛嗤之以鼻。 数百得道高僧身着红色的僧袍念经祈福,几十个轩辕族自己的巫女们穿着七彩羽衣跳起了神秘的祈福舞蹈。 现场热闹又庄严。 胡青黛走在皇贵妃和贵妃之后,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目光所及都是岳贵妃的后脑勺。 穿过长长的红毯,胡青黛跟随前头两位匍匐在阶下行三叩九拜大礼,叩拜完毕就算礼成了。 “平身!”轩辕子忽的声音肃穆且平静。 胡青黛忍不住腹诽:一次娶这么多老婆分得清谁是谁吗? 黄罗伞下的皇帝高高在上,典礼中没有人能跟他并肩站在一起,除了皇后。 行礼很简单,大典却很隆重,准备了很多节目,皇宫看上去喜气洋洋。 晚上,皇帝赐宴,后妃们一起用晚膳。 离得近了些,轩辕子忽看上去眉目平和,对待每个宫妃都一视同仁,晚膳在愉快平和的气氛中结束。 到了晚间各回各宫,沐浴更衣等待太监传旨。 胡青黛以为,依照新皇以前急色的表现,她应该是第一个被宠幸的,于是静坐殿中等待,内心很是紧张。 前一天胡青黛接受了嬷嬷的婚前教育,嬷嬷说后妃之德是绵延子氏,但不可让君王沉迷。她跟嬷嬷玩笑:“当然不能沉迷,否则这么多后妃,君王忙不过来。” 嬷嬷直夸她贤惠。 胡青黛嘿嘿笑道:“如果我是皇帝,这么多美人,干嘛一条道走到黑?今天一个,明天换另一个,岂不美哉?” 嬷嬷却笑话她:“一天一个?娘娘的格局小了,好几个嫔妃一起侍寝的夜晚也是有的。” 胡青黛张口结舌:“那多难为情啊?!” “娘娘不用担心,娘娘身在妃位,是可独自承宠的。” 一句话安了胡青黛的心,嬷嬷收起春宫画册,起身告退。 胡青黛又道:“那画册不留下么?” 嬷嬷笑道:“皇宫大内的东西,娘娘想要,可以求皇帝赏赐。” 她只是想到一个朋友,也许他会喜欢这种册子,毕竟他那么喜欢流连烟花之地,不知他有没有回到方丈? 她摸了摸头上素银梅花簪,这是当初他送到。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她特意戴在发间,早晨梳头的宫女说,这件发簪不符合妃位的规制。 胡青黛却坚持:“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唯一首饰,今日就好比我出嫁,如果陛下责罚,我担着。” 这一等,接连等待了四晚,皇帝按照皇贵妃、贵、淑、贤、德的顺序,每晚一个召幸了一个妃子。 其他四妃都已承宠,唯独落下了胡青黛这个淑妃。 胡青黛既失望又松了一口气,心情很是复杂,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松一口气。 皇贵妃在被宠幸的第二天,召集妃子们训话:“陛下既托本宫掌管后宫,本宫就得担起职责,请各宫每日卯正到关雎宫聚齐,再一起到太后宫中请安。” 胡青黛第一个响应:“那是自然!” 她手中拿着一把团扇,摇动间清香馥郁。 从此,宫妃自觉早起至皇贵妃宫中请安。 第五天,排在第五位的德妃都被宠幸了,胡青黛这个排在第三位的淑妃很尴尬。请安的时候岳贵妃奚落她:“按理早该轮到淑妃了,陛下怎么就给忘了呢?” 胡青黛道有些黯然,无言以对。 薛贤妃道:“可能是青州战事的原因,淑妃的父兄都在战场,陛下见到淑妃就会想到战场,没有心情也是有的。” 众妃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青州有什么战事?一直被隔绝外界信息的胡青黛,听到一鳞半爪,心里猫抓似的想推演全貌,故意重重叹了口气:“也不知胜负如何?真叫人担忧。” 岳贵妃傲然道:“听说仙灵国不好对付呢,淑妃你也别着急,毕竟战场形势复杂,也不是谁都像我父兄那样骁勇善战,把北境守得水泄不通。” 原来已经表哥已经建国,国名叫做仙灵! 胡青黛心花怒放,轻摇团扇,对岳贵妃笑得毫无芥蒂,“定北侯带兵有方,凤麟郎也是人中翘楚,本宫仰慕得紧。” 皇帝照例一夜宠一女,夜夜换新。却从来不登凤仪宫的门,也不召幸。大家察觉皇帝对她的厌弃,晨间聚会时,众妃对她很是鄙夷,宫里的下人们也不大恭敬起来。 一日,皇贵妃状似无意提起:“昨日,陛下派人申斥了定南侯府!” 上一个身居高位,因家里吃了败仗而被打入冷宫的楚妃,死了还不到一年,都是侯府,又都是与仙灵国作战。 历史是如此的相似,众妃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 看来战事不利呢!一定是仙灵国取胜了! 胡青黛心情大好,但皇帝对她这样冷落下去也不是个事,她决定作搏上一搏。 让凌霜去内务府要了点食材,自己独自在小厨房里鼓捣了一上午,做出来几块糖糕。 内务府敷衍她们,给的是发霉的面粉,糖糕尝起来一股发霉的味道。 胡青黛才不管呢,心情甚好的将糖糕放进一个天青色瓷盘里,在放进一个小巧精致的描花食盒里。 傍晚特意打扮了一番,让凌霜提着装着糖糕的食盒,去御书房求见皇帝。 御书房里,自牧野城归来的轩辕子冯说:“他要胡青黛!” 轩辕子忽大怒:“休想!” 轩辕子冯道:“他说了,只要把胡青黛送过去,他就退出中州和冀州,只要梅州。臣弟觉得可行,梅州本来就是令狐的,又都是崇山峻岭,有他在中间,仙灵国就不能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不如给他。” 轩辕子忽坚决不同意,“让他别做梦了,胡青黛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轩辕子冯劝道:“轩辕原本兄弟齐心,国家强盛,谁敢小觑?如今为个女人,兄弟失和,连仙灵那样新成立,根基未稳的国家都敢入侵,还抵挡不住,都是实力分裂的缘故。” “陛下!兄弟为手足,女人为衣服,断没有为了衣服断自己手足的道理。趁着还没宠幸,五弟既然要她就给了他。天下相似的美人多的是,陛下再寻一模一样的就是了。” 轩辕子忽十分不耐烦,挥手让他退下,“你先下去吧,我再考虑考虑!” 第161章 勾引 轩辕子冯长吁短叹的出门,迎面撞见前来送糖糕的胡青黛。 他心中翻腾着一股怒气,擦肩而过时,咬牙切齿:“也没见哪里好,怎么就非她不可呢?水性杨花的女人!” “四王爷请留步!” 轩辕子冯停下脚步,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胡青黛低声问:“你去见他了?他可好?” 轩辕子冯斜了她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哼!牧野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有什么好?” 胡青黛心中的疑惑更浓,轩辕子仪在牧野城做什么?还待再问,门口内侍叫道:“淑妃娘娘,陛下有请。” 她只好从傲雪手中接过食盒,翩然进了御书房。 从封妃大典那天家宴上一别,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轩辕子忽的神色远比更那天憔悴。 他面色沉寂,向她看过来的眼神分外带着几分探究。 “你来做什么?”语气十分冷淡。 这些天的刻意冷落,胡青黛并不指望他笑脸相迎。 她冲他莞尔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食盒。 “陛下,好久不见,臣妾是来送点心的,向内务府要的食材,臣妾在小厨房亲手做得呢。” 轩辕子忽冰冷的内心升起融融的暖意,有种苦尽甘来的激动,他垂着眼眸,冷淡的指向桌子,“放那边吧!” 眼前女人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转身放食盒。 今天她穿了一套葡萄紫的衣裙,领口和袖口雪白的风毛,软绒绒的抚着她白嫩的肌肤,发髻上只插了一只红宝石金簪,一点也不觉得简陋,反而衬得她乌发如云,颈项雪白。 轩辕子忽感觉口干舌燥,目光移向在她耳畔晃荡的两粒溜圆的珊瑚珠,珊瑚珠的颜色比她唇色略暗,目光又从雪白的耳垂移向唇畔。 轩辕子忽觉得自己的心像战鼓一样在敲响,如是之前他已经不管不顾的过去了,但现在...... 楚云飞死前喊出的那句:“宋星徽一起去死吧!”事后他查证了,宋星徽,星徽郡主,月公主从小的伴读。一切迹象表明她只是为了救走月公主跟他逢场作戏呢。 楚云飞死的当晚,幻影也提醒他要留心这个女人。 她没跟月公主走是为了什么?报仇?乱我朝纲? 这些日子他刻意宠幸了那么多妃子,就想看看她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他想要她吵,要她闹,然而她宁愿忍受后宫的讥嘲,始终没来找过自己。 轩辕子忽觉得她果然是来报仇的,毫不在意他宠幸后宫,一颗滚烫的心渐渐沉寂,只有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呼吸不畅,心痛难耐。 元济的诅咒在脑海回响:“凡你所愿,尽皆成空;凡你所爱,尽皆成痛。” 就在刚才,他打算听从四弟的建议将她送到牧野城。 可是现在她来了,冲他盈盈一笑。他又无法自控地想,她救走月公主留下来,或许是有几分真心对自己的,不然怎么解释问缘台她替自己挡剑呢? 轩辕子忽的心思千回百转。 李四喜给胡青黛上完茶,自动退出了书房。 胡青黛打开食盒,取出那碟糖糕,摆放在桌上。糖糕白里透着黄,卖相不怎么好。 她皱了皱眉头,又离得远远的抽了抽鼻子,掩耳盗铃般催眠自己,还好闻不到霉味,反正皇帝也不见得吃。 回转身,轩辕子忽还在定定的瞧着自己。 胡青黛语笑嫣然的邀请:“陛下,不用一些吗?” 轩辕子忽一脸审视,没什么反应。 胡青黛不开心了,轻移莲步,来到端坐着的轩辕子忽身边,弯腰抱住他的手臂,用撒娇的语气道:“走吧,休息片刻。” 十七岁的胡青黛发育得极好,身姿曼妙,凹凸有致,俯身的时候没掌握好力度,胸恰好撞击在轩辕子忽的手臂上。 轩辕子忽触电般仰头去看她。后宫那些妃子也常用这招勾引他,没想到她也会。 胡青黛面上一红,有些狼狈,羞涩的眼眸一闪,像受惊的小鹿般逃开与他对视。 轩辕子忽再也无法克制心中欲念,将她重重一拉,她便跌进他的怀里。 胡青黛无法控制的在发抖,正想找借口掩饰,发觉轩辕子忽也在颤抖,她及时的闭嘴了,装作含情脉脉的样子望进轩辕子忽的灵魂深处。 漆黑深情的眸子,雪白鲜活的面容,鲜红的娇唇,在轩辕子忽心里点了一把火。 熊熊欲念之火焚烧着轩辕子忽,他不顾一切的吻下来,辗转厮磨。 等到两人都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轩辕子忽才移开唇,额头抵着她的,低哑嗓开口:“你先回去,晚上我去找你!” 胡青黛嗯了一声要起身,新皇按住她,“再呆一会!” 胡青黛心情十分复杂,即盼他尽快去找自己,又觉得他最好是永远也不要去找自己。 轩辕子忽的手抚上她的胸口逗她:“刚才撞疼了吗?” “陛下?”胡青黛按住他的手,语气千回百转,既像阻止又像是撒娇。 轩辕子忽不但没停下,还用力的揉捏了,内心深爱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就让他像飞升在云端,灵魂都战栗,呻吟出声。 听到动静,李四喜在门口探了一下头,书房里火热的画面让他迅速缩了回去,他一个内官也不禁飞红了脸。 谁说淑妃不得宠?她略勾勾手指,陛下就屁颠屁颠的从了她。 他朝外走去,吩咐别的内侍守住花园,不让人往这边来。 胡青黛抱住轩辕子忽的头,迫使他低头,迅速含住他的唇,不让呻吟声外溢。 轩辕子忽彻底失去了自控,将手上移,去剥她的衣服。 胡青黛吓死,这里可是御书房,四扇雕花大窗朝着花园,毫无遮挡,推他,想移开唇,轩辕子忽不许。 好在抗拒使轩辕子忽清醒了些,不再试着去剥她的衣服,又享受好一会儿,才放开她。 胡青黛眼巴巴道:“我饿了!” 轩辕子忽很满意,坏笑道:“一会儿喂你!” 胡青黛想起嬷嬷给看的春宫图册,飞红了脸颊,“陛下真坏!” “你不是带来了糖糕吗?先吃一点垫垫。” 胡青黛忙摇头,“那是给陛下准备的,我还是回宫用晚膳吧。” 那糖糕既不中看也不中吃,胡青黛可没胆子尝。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吻,轩辕子忽空虚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温言道:“咱们回神龙殿用晚膳吧!” 胡青黛受宠若惊,“陛下,这不合规矩。” 轩辕子忽逼视着她的眼睛,她漆黑的眸子深处是深棕色,带着点神秘诱惑的味道。 “你在我这里,向来就没什么规矩。” 给我酒里下药,把别的女人引上我的床,放走太子妃,到御书房来勾引我,哪一件事讲过规矩? 胡青黛貌似也想起自己干过什么,不再矫情,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听着身后跟着的轻轻浅浅的脚步声,轩辕子忽眉梢眼角都是喜气,步子格外轻快。 第162章 荣宠 神龙殿里,照轩辕子忽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不再是曾经老皇帝在时那暮霭沉沉的样子,一切变得温馨雅致,富有情趣。 轩辕子忽本是个温雅如玉的人,不像楚云飞那般凶残狠厉,骨子里嗜血。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爱妃在想什么?” 胡青黛做出幽怨的表情,“宫里都说因为定南侯那边吃了败仗,你才厌弃我的,说我就跟之前的楚妃一样。” 轩辕子忽有些恼,“别听外人嚼舌根,我并没有厌弃你,从前不来找你,是怕你心里没有我!” 胡青黛吊住他的脖子,清澈的眼眸,直望进轩辕子忽的灵魂深处。 “因为恼我,你才申斥定南侯府对吗?” “以后不会了!” 胡青黛道:“我跟定南侯府本来就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不过是定南侯夫人的一时兴起,才认了干亲,陛下莫要把他们当成我的亲眷才是。” 轩辕子忽有些讶异,在他印象中胡青黛一直是个重情意的女子,她这么急切的要跟定南侯府割裂,难道是因为怕跟楚妃一样吗? 定南侯府跟平西侯府不同,定南侯府一直忠心耿耿,断不会因为吃了败仗而被抄家灭族。 轩辕子忽宽慰道:“你别怕!我不会把他们怎样的。” 胡青黛放下心来。 等待晚膳的时间,胡青黛跟着轩辕子忽走进内室,巨大的龙床首先映入眼眸,胡青黛脑补了一下,几个妃嫔同时承宠的场景。 以这张龙床的宽度,大概可以同时躺下九个嫔妃没问题,皇帝就不用占地方了,他可以直接把嫔妃们当肉垫,躺在上面打滚。一夜二十七女的话,就得等着翻台了,一次九个,翻三次,三九二十七。 正想得出神,轩辕子忽从身后抱住,“爱妃在想什么?” 胡青黛脱口而出:“好大一张床!” 轩辕子忽似乎看透了她,“我们不在这里,去你宫里,那张床是我让人新制的,以后只躺我们两人。” 这一次胡青黛居然没有脸红,反而厚着脸皮转过身,抱住轩辕子忽的腰,仰头问他:“月公主的事,你不怨我了?” 新皇重重叹了口气,“我总是拿你没办法的,你肯留下来陪我,我就满意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 “放走月公主,其实是因为我想做你的皇后!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胡青黛看着轩辕子忽一脸吃惊的表情。“你生我的气了么?” 她抱紧轩辕子忽,火热的亲向他的唇瓣。 轩辕子忽吃惊过后,心底翻涌起巨大的惊喜,原来她是为了我! 这一刻他彻底放下心防,专心投入。 “陛下,娘娘,晚膳准备好了!” 胡青黛停下,“陛下用膳了!” 轩辕子忽阴郁的气质全变了,仿佛还是去她家提亲时的那个霁月风光的少年郎,一双眼睛异常明亮。 说出的话语气又轻快又雀跃:“好,我们一起用膳。” 两人转出内室,李四喜偷偷瞄了好几眼皇上,竟然在皇上身上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盎然的少年气。 淑妃在神龙殿与皇上共进晚餐的消息很快在后宫传开了。 岳贵妃很不高兴,明明自己的容貌跟自己胞兄凤麟郎一脉相承,与她淑妃不相上下,皇帝只宠幸过自己一回,还从未受邀一起用过餐,她不服气。 不光岳贵妃,很多嫔妃都食不下咽。 与皇帝在神龙殿共进晚餐那可是莫大的恩宠,比侍寝都要让人眼红。 淑妃她略施小计就得到了一切。 以前也不是没有妃子尝试往御书房送点心饮品,通常都是太监接过东西,这些妃子连御书房的大门都迈不进去。 果然进宫前兄长的嘱咐不是空穴来风,淑妃很早以前就跟皇帝纠葛不浅了。 皇贵妃看了看内务府报上来的单子,肚子里冒着酸水,自己这个位份最高的宫妃也没有享受过如此荣宠。 皇上打算晚上宠幸淑妃,置办的东西跟民间娶妻一样呢。 龙凤烛,红灯笼,大红喜字,喜服,被褥,红绸。 皇贵妃忙得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忍着酸楚,派人与内务府一起妆点凤仪宫,皇帝命她们在淑妃回宫前,要搞定一切给淑妃惊喜。 而此时胡青黛还在与皇帝用膳。 晚膳的时候,摆在胡青黛这边的都是她爱吃的辣菜。 轩辕子忽亲自给她布菜,“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多吃一点。” “陛下是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的?”胡青黛笑问。莫不是问过御膳房了? 轩辕子忽笑道:“以前你一个人在东宫,我怕别人对你的饭菜动手脚,每顿饭都是我亲自替你尝的菜。你喜欢吃什么,我当然知道了。” 胡青黛有些感动,被关在东宫的那些日子,餐餐都是她爱吃的,本以为是厨子不错,原来是轩辕子忽亲自关照过她的饮食。 两个完全不交流的人,要知道对方的喜好,是需要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和试探的,这不容易。 若是朝辉殿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他们成婚,应该也可以幸福的过一生。 可是因为他的猜忌全毁了,胡青黛含着泪,食不下咽。 “怎么不开心了?”见胡青黛两眼含泪,轩辕子忽有些心慌。 “陛下,你不该对我这么好了!” 轩辕子忽听了心中一沉,爱人之间不是心安理得的享受对方的好么?她这么说,说明自己还完全没住进她心里。过了今日她就完全属于自己,以后有的是时间把她的心从五弟那里拉回来。 他柔声道:“你是我的人,我自然盼着你吃得好,睡得好。” 胡青黛不明白,轩辕子忽这么一个温柔的人,怎么变成朝辉殿上嗜血恶魔的?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会相信。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从今天起咱们重新开始,以后春花秋月,人间沧桑我们一起见证,再也不惹对方生气,好不好?快别哭了,吃饱了晚上才有力气。” 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胡青黛果然不哭了,默默的吃起饭来。 轩辕子忽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轩辕子忽笑话她:“你是属松鼠的么?一次塞这么多,小心噎着自己。” 第163章 报仇 凤仪宫内一对对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廊柱上、屋檐下、庭中树上、屋内家居摆件上都扎着喜庆的红绸,一对龙凤红烛摆在卧室的桌上,等待皇帝来亲自点燃。 晚膳的时候,是皇帝暗中派人来布置的。 偏殿浴室里,温泉的底部咕咕冒着气泡,一个接一个的滚上水面裂开,融进白色氤氲的水汽中,胡青黛泡在水中,被这些气泡包围,心情很沉重。 傲雪在催她:“娘娘快些,陛下就快到了。” 胡青黛闭上眼,一个猛子扎进水中,窒息的感觉袭来,就像当年楚云飞扼住她的喉咙,濒死的感觉来临,眼前一片血红,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朝辉殿的人间炼狱。 “娘娘!”傲雪焦急的唤道。 “哗啦!”一声胡青黛猛的泼开水,冒出头来,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赤着身子一步一步走上温泉的台阶,水珠从她凝脂般的肌肤上滑落,掉入温泉消失不见。 热气腾腾的玉体前凸后翘,蜂腰长腿,肌肤粉白,细腻光滑,加上眉目如画,就像天上的神女下凡。 傲雪脸热心跳,躬身递着巾帕,挪开目光,不敢直视主子的身子。 胡青黛接过巾帕裹好自己。 来到外间,凌霜拿过来一件大红的寝衣给她披上,“娘娘,陛下已经来多时了,这寝衣是陛下带来的 ,陛下说不用费事穿正装了,让你收拾好,赶快出去。” 胡青黛没说话,只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凌霜、傲雪齐上阵,替她弄干了头发,梳好了头。 胡青黛不满意发式,又让她俩拆开,重新梳。 夜有些深了,皇帝派人来催了两回了,两个丫头有些慌张,手忙脚乱的,在胡青黛指点下换了个新样式。 她刚泡了温泉,脸色白里透粉,本不用上妆,胡青黛道:“第一次,还是完美些好!” 两个丫头又慌手慌脚的开始上妆,许是觉得今晚的娘娘比往常都难伺候,两个丫头异常小心。 终于一切不可挑剔,外面已是深夜,胡青黛披着厚厚的披风,绕过院子,来到正殿。 轩辕子忽早就等在殿前,披风内也是一身大红寝衣,正站在殿前仰望天空的那轮弯月。见她过来,眼睛一亮,迎上前来,拉起她的玉手,喜不自矜道:“爱妃真美,叫我好等!” 胡青黛抿嘴一笑,柔情似水,“陛下咱们进去吧!” 轩辕子忽心中一荡,将她小手捏了又捏,心花怒放,“咱们去点龙凤烛。” 两人进到卧室,一齐点燃了龙凤烛,傲雪和凌霜端来合卺酒,两人吃了,两个宫女退了出去关好卧室房门,自去睡了。 轩辕子忽抱着急切的啃了一回,才拉开拔步床的九重轻纱帐,望向怀中人,深情款款:“爱妃,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了!” 胡青黛嫣然一笑低头靠在他胸口,露出一节粉白的脖子,轩辕子忽伸手去摩梭了一把,低语道:“在东宫书房的时候,我就想这样做了。” 胡青黛身子轻颤,满面晕红,软倒在轩辕子忽的怀中。 爱可以让坚如磐石的心融化,轩辕子忽觉得自己心里荡漾着一汪春水。她的一切都合 他的心意,她端的茶,磨得墨,替他换上的衣服,都带着一种特殊的芳香,像是有魔法,他喝着、用着、穿着,一整天都是开心的。 坐在窗前的她,低头刺绣的她,躺在病床上的她,干了坏事的她,每一个都在他心里住着,他心里满满当当的,一见到就觉得幸福。 轩辕子忽解下腰间的五爪盘龙佩,郑重放在胡青黛手心,情真意切。“这个玉佩以后你收着。” 胡青黛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五味杂陈。一模一样的,以前是四爪,现在是五爪。 他知不知道两次玉佩送的是同一个人? 她神色复杂的去瞧他,轩辕子忽眸色深沉,情意绵绵:“放好了!从明日起每天都要带着它!” 胡青黛轻轻将玉佩放在床边桌上。 轩辕子忽从后面将她抱住,拆了她的发簪,满头青丝落下。他将发丝拨到一边,轻吻她的曲线优美的粉颈。 胡青黛簌簌轻颤,软了腰身。 新皇将她抱起,放到大床中间,俯身上来,吻得又急又密。 “爱妃知道吗?只从见了你,我跟别的女子睡觉,都是闭着眼想着你的模样。” 胡青黛神情有些紧张,双手揪住衣领,眼睛紧紧盯着红烛照不透的黑暗之处。 新皇察觉到她的异样,喘着粗气问:“你在紧张些什么?白天不是挺大胆的吗?” 胡青黛缩进他怀里,贴在他耳边,吹气如兰:“你身边影子一样的那个人,在没在这殿内里?我怕他听见。” 轩辕子忽笑道:“他今晚不在这里,他在宫外也有一个女人。” 胡青黛不信:“可是她们说每回侍寝出来,那个人都守在外面,鬼影一样直叫人害怕。” 轩辕子忽为了让她安心,故意大声道:“幻影,今日不用你值守,回去和你的女人团聚吧!” 外面寂静无声,人确实不在。 “这下放心了吧?” 胡青黛喜笑颜开,眸子柔情似水,主动攀住轩辕子忽的脖子,热情地吻上皇帝的唇。 新皇心如擂鼓,彻底沉沦。 “爱妃给我生个皇儿!” 新皇的万缕青丝垂下,与胡青黛的青丝缠绕在一处。 辗转厮磨间,轩辕子忽宽大的寝衣被胡青黛退到腰间,露出宽肩窄腰,轩辕子忽习武,身材很好,腹肌匀称。 胡青黛的手指在他胸腹之间游弋。 轩辕子忽觉得一路像火在烧,他长眉轻锁,嘴里呻吟出声,手上动作已是急不可耐。 胡青黛寝衣被他扯开,两团雪白之上,一个赤红的疤痕醒目的出现在锁骨下方。 轩辕子忽脑海里轰然炸响,那是替他挡剑留下的剑痕。 这就是她对我的真心,我却怀疑猜忌,囚禁了她一年多。 轩辕子忽自责愧疚,心中的爱意满溢,含泪吻上那道红痕,辗转反侧。 胡青黛闷哼一声,双腿盘向皇帝大腿,手指抓向被角。 轩辕子忽唇往下移。 “三郎!”胡青黛低唤了一声,轩辕子忽莫名震撼,瞬间抬头望向她。他要她唤他三郎,她始终不允。 在这一刻,洞房花烛夜,他终于如愿。 轩辕子忽如痴如醉的望向心爱的女子。 她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手抚上他前胸一按。 轩辕子忽只觉得左胸突然一麻,一瞬过后刺痛传遍全身,疼得身子都蜷缩起来,他低头去看。 左胸上插着一支金簪,一只白嫩滚到手握住簪尾。 血正顺着金簪往外流淌,轩辕子忽剧烈的喘息,看着身下的女人,目光带着大梦初醒的迷茫,“为什么?” 胡青黛冷了脸,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他,“你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心里的痛才刚刚开始,“你真是宋星徽?” “不是!” 轩辕子忽的身子还压着她的,温热的血顺着簪尾滴在她洁白的胸前,轩辕子忽咬牙掐住她颈部的动脉,幽深的眼眸浮上一层水雾,嘶吼道:“你是为了他!他封了你做皇后,你要去找他是吗?我也可以封你做皇后的,我爱你不比他少,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闻言是痛入骨髓的憎恶,“你们轩辕家的皇后,我不稀罕!” 轩辕子忽悲伤地问:“为什么?” 胡青黛幽幽道:“你那盘龙佩前后送了我两次!” 轩辕子忽面色惊惧的松开手,“你到底是谁?” 胡青黛眼眶涌出泪水,内心的仇恨终于宣之于口,颤抖着指着胸前伤疤之处,“这里原来有一朵梅花,你就为了这个灭了我全族。那日,我就躲在朝晖殿御座下的密格中,偷看我那上门提亲的夫婿,他面貌是那么的英俊,仪态是那么的风流,我仿佛一瞬间就陷入了爱情。明知他看不到,我还是害羞得低下了头。等我抬头的时候,我那好夫婿却化身恶魔,让人杀鸡宰羊一般将我的亲人屠戮了干净,满殿的鲜血啊,轩辕子忽,这是你的报应!” 轩辕子忽脸上血色退尽,颤抖着发白的双唇,“你是月儿?!” “说什么楚云飞作恶,你事先不知情。他们行凶时,你可出声阻止?你没有!你放任他们这么做的,责任你是推卸不掉的!” “你们这群恶魔连幼儿都不放过,你还亲手杀了最信任你的令狐元济,那个傻傻的将自己最宝贝的妹妹交到你手上的人。”“ “轩辕子忽,你那盘龙佩就是送出次数再多,你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轩辕子忽眼神惊惧,仿佛听了世上最恐怖的故事。 胡青黛“你不知道吧,你每宠幸一位嫔妃我都会让她闻一闻我扇子上的避子香,你跟我可怜的兄长一样会断子绝孙的。” 金簪往前推了几分,又大力拔出,鲜血喷溅,温热的血液喷在她洁白的身躯上,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那刺目的血红,让她颤栗到难过,手中金簪再也握不住,掉了下去。 轩辕子忽眼中留下血泪,仿佛看到令狐元济就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轩辕子忽,凡你所愿,尽皆成空;凡你所爱,尽皆成痛。” 新皇悔恨无极,身子抽搐着,头就垂在她耳边,心中带了一丝希望,气若游丝地问:“为何等到今日?” “幻影一直跟着你,我怕杀不死你!” 轩辕子忽彻底绝望,“原是我该死!我不怨你,快逃!” 金簪刺入心脏,胡青黛知他必死无疑,无心补刺,将轩辕子忽从身上推开,脱下那件鲜血浸透的寝衣,随便擦拭了几下身上的血迹,赤身裹了那件披风。 回头望了一眼,新皇面如金纸,兀自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将心一横,飞身上了房梁。 第164章 逃逸 胡青黛爬上房顶,下弦月冷幽幽的挂在中天,昏惨惨的月光下,各宫屋顶似乎无人。 轻飘飘的飞过几重屋檐,正要越过宫墙,被人捂住嘴往后一拖,隐入斗拱后面黑暗中。 就在这时,宫墙外飘进一团黑色的影子,如墨似烟。 来到他们附近,那影子顿了顿,朝他们藏身之处望了一望,随后风一般飘向凤仪殿方向。 是幻影!来得好快! 胡青黛转身:“多谢兄台相救!” “是我!” “木泰!你没有抛下我!” 胡青黛惊喜莫名,转身拥抱他。木泰紧紧抱了抱她,带她飞出宫墙, “心事已了?” 胡青黛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在丰京城屋顶上飞纵,几个起落到了西城。 木泰让她伏在兰桂坊屋顶,自己熟门熟路的翻进一扇窗,点亮灯火,片刻后朝她招手。 胡青黛从窗户翻入,屋内锦绣雅致,清香馥郁,打趣道:“原来花魁娘子的房间还能翻窗进来,早知道我就不用每次从大门进了,害我挨了好几次老鸨的骂!” 木泰无心玩笑,指了指着床上的一套衣衫,催促她:“快换上!” “你先转过去!”天理轮回,报应不爽,也有她胡青黛赤身裸体的一日。还是同一个房间还是同样的两人。 木泰脸上一红,转了过去。 换好衣裳,木泰在床上留下一颗鲛珠,两人原样翻窗出去。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轩辕族的其他男子,就交给灵仙宫吧。 十多年的人生,她经历了沧海桑田,其实现在,在这世上,她已经了无牵挂。 她道:“我们先去佛光寺把我养父母的骨灰和牌位送回药王谷,然后我就跟你回方丈可好?” 木泰大喜过望,“好!不枉我在太液池中藏身那么久!” ”辛苦了!“胡青黛很是感激,这世间唯有木泰对她不离不弃。 “你在宫中那么久,可知刚刚那幻影练的什么功?好奇怪的样子。” 木泰沉默半响,才道:“那不是人,是一只十分强大的蝙蝠妖,化人之前应该是一直在地底深处修炼,驯服了地心的黑暗化为己用,所以它的身边总是笼罩着黑烟,黑夜中极不好对付。” 这个极生僻的信息把胡青黛搞懵了,半晌才道:“你又哄我!人世间哪来的妖?” 木泰问:“就当我哄你好了,你身上血腥味这么重,轩辕子忽是不是死了?” 胡青黛道:“应该是死了,我刺了他心脏。” 木泰道:“咱们得赶紧逃了,如果那妖跟轩辕子忽签了千年契约,轩辕子忽死了,它就活不长了,你会被它疯狂报复。为了以防万一,快逃!” 幻影冲进凤仪殿卧房内,高高的龙凤烛才燃了一半,烛泪堆砌在一边,纱帐内浓烈的血腥味扑鼻,他试探着唤了一声:“陛下!” 死一般的沉寂。 他扑过去拉开纱帐,鲜血浸透的鸳鸯喜被上,血淋淋的皇帝裸身躺在那里,无声无息死绝了的样子。 幻影身上黑气弥漫,摸了摸脉搏,嘴里发出尖利的吼叫,“来人!” 半晌影卫们才到,之前皇帝为了闺房之乐,驱离了他们。 等看到殿内的情形,影卫们傻了眼,幻影厉声道:“凶手是淑妃,快去追,往东边,抓活的!我要她生不如死!” “诺!”影卫们褪去。远。 幻影吐出自己的内丹,捏着轩辕子忽的下颌骨,迫使他张嘴将自己内丹吞下。 凤仪宫淑妃侍寝,嫔妃们听说凤仪宫张灯结彩,打扮得跟洞房一般,个个嫉妒得都睡不好觉,恨不得中途出点什么意外才好。 五更时分,宫里喧闹起来,果然出了事,妃嫔们兴冲冲的披衣起来打听,但她们都出不去,因为各自的宫殿都被举着火把的影卫带着御林军团团围住,要搜宫。 皇贵妃问:“出什么事了?” 皇上遇刺,皇贵妃就是宫里最大的主子,影卫不得不答:“皇上遇刺了!” 皇贵妃眼前一黑。 幻影其实心里知道,淑妃已经逃出宫去,先前在宫墙边隐隐闻到了血腥味。 他抱着万一的希望,在宫里搜寻了一番,最终毫无收获。幻影知道她从哪里来,命令影卫:“去牧野城沿路设伏!” 影卫领命而去。 这些影卫都是他替皇帝训练出来的,皇帝命悬一线,影卫的指挥权落到他的手中。 轩辕子忽的心脏生得与旁人不同,他的心脏偏右,金簪刺入才保住了一条命。虽然人还有一丝气息,只是整个人求生意志不强。 幻影不愿意放弃,他跟黑暗作伴了千年,才修成人身,契约刚达成不久,怎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幻影消耗了大量妖力为皇帝疗伤,第三天轩辕子忽才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问:“淑妃呢?” 幻影道:“已经逃了,属下派人去追了。” 轩辕子忽心如死灰,“把人都召回来吧,不用追了!” 幻影道:“属下知道陛下放不下她,让他们抓活的。” 轩辕子忽叹道:“何苦呢,恐怕她一辈子都不愿意见我了。” 轩辕子忽悔恨不已,“幻影,恐怕要误你的事了!我真是后悔,当年朝晖殿上,我真该阻止楚云飞赶尽杀绝,要是没有那些事该多好。” 幻影道:“这事我也有责任,当初楚云飞找到我商量,我说太子心软,咱们先斩后奏。只怪咱们斩草未除根,殿下放宽心,熬过这一劫再找几个美貌女子也是一样的生儿育女。” 轩辕子忽不愿再谈闭上了眼睛。 当年他从令狐游历回来,把与令狐结亲的喜事告诉老皇上,老皇上大喜,升他为亲王。 当晚太子轩辕子昊进后宫拜见当时的皇后,皇后道:“昊儿,三皇子要与令狐唯一的嫡公主结亲,你的未婚妻只不过是南宫的一个庶出公主,他又被封为亲王,你就快要被他比下去了。” 太子轩辕子昊愁容满面,“儿臣际遇不如他,父皇喜欢他聪慧,如今又有了令狐这颗大树,恐怕是难以对付了。” 皇后道:“大树长在山中,等到有用之时才伐之。若大树生于道中,阻碍了交通,随时也可伐之。” 轩辕子昊道:“孩儿明白了。” 皇后道:“你与南宫公主的婚期将至,公主难免紧张,不如请她和皇子公主们前往空山围场打围,顺便散散心。” 轩辕子昊道:“母后所言甚是。” 第165章 无底洞 空山围场,位于丰京东郊外五百里。方圆二十余里的山林草场,中间孤零零一座荒山,山上遍布动物巢穴,仿佛把整座山都掏空了,因此得名空山。 那时的轩辕子仪七八岁的年纪,是个小淘气,专门挑深的洞穴,往里扔石头玩,使得小动物受惊,往外逃窜,多是兔子、狐狸、野鸡之类,他胆子大也不怕,看见那些可怜的小生灵惊慌失措,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整天玩得不亦乐乎。 轩辕子昊怕他失足,派了许多人保护。 轩辕子仪玩得兴起,跑到一个垂直深洞前,兴致勃勃的往里头扔了一块石头,然后跑到一旁躲起来,看看洞里能跑出什么野兽。 石头叮里哐啷在洞中滚动,声音久久不绝,他蹲到腿部发麻。也没见有动物出来,失望了、厌倦了,回去帐篷休息。 有心人报给了轩辕子昊。 当晚,轩辕子昊派人把熟睡的轩辕子仪抱出帐篷,扔到到山林里一个隐秘的草坑中。 轩辕子忽正在熟睡,被轩辕子仪的贴身侍从唤醒,“三殿下,不好了,五殿下失踪了。” 轩辕子忽从梦中惊醒,跳起来问:“派人找过吗?” “找过了,到处都没有。白天他在一个洞前转悠,嘴里念叨着要进去看看,我们没让,不知道是不是趁大家都睡了去探洞了。” “这个老五,总是不让人省心。” 轩辕子忽抓起长剑,跑去轩辕子仪帐篷查看,果然人不在。 伸手进被窝里摸了摸,还有余温,“还好没走多久。你说的那洞在哪里?带我过去。” 他赶到洞口,太子轩辕子昊已经带着人在那里了。 看到轩辕子忽到来,轩辕子昊明显松了一口气,“三弟你来得正好了,这洞深得很,不知道五弟在下面怎么样了?你帮我拉着点绳子,我想下去看看。” 轩辕子忽道:“大哥千金贵体怎么能深入险地?还是让护卫们下去就行了。” 轩辕子昊问:“你们谁愿意下去探洞?” 护卫们低着头,没有人回答,轩辕子昊怒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算了本宫亲自去!” 说罢就往洞口走,轩辕子忽离得近,上前去拉住太子,不提防后方一个布袋当头罩下,还没来得及挣扎,几个轩辕子昊的护卫拿出麻绳穿花一样将他捆了,扔进洞去。 整个过程飞快,轩辕子忽一句话没来得及说,身体就开始下坠。 过了很久,闷响才从洞口传来,轩辕子昊道:“封!” 十几人合力抬起一块巨石掩盖住洞口。 又派人从草坑中抱回轩辕子仪,送回他自己的帐篷。 轩辕子忽在恐惧中不停的下坠,全身上下在山壁中撞得快要散架了,他努力蜷起身子,团成一个球状。 好在深处,洞的直径大了许多,他不再撞到洞壁,但是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洞深得像没有底,时间也好似在下坠中永恒了。 轩辕子忽很绝望,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摔成一堆烂泥。 然而就在他绝望的时候,黑暗中他看见了两团红灯笼一样的光,忽然身下吹来一股强劲的风,那风将他下坠的速度抵消,随后他跌倒在一团软绵绵的物势中。 那两团红灯笼一样的光凑近了一些,腐臭味扑鼻,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呵呵人类!” 原来掉到妖怪身上了,比摔成肉泥更恐怖的,是被妖怪啃食。 轩辕子忽大骇道:“在下轩辕子忽,因失足打扰大仙清修,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妖怪哈哈大笑。 轩辕子忽感觉身下一动,摔下了地。 黑暗中突兀出现一股柔和的白光,地上一只巨大的蝙蝠妖须臾之间化成人身,人身的蝙蝠喜道:“大仙?承你吉言,我化身成功!你帮了我,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原来修行千年的蝙蝠功德圆满,因深居地底,雷劈不到他。 在功法最要紧的时刻,从天而降一个人,这人若是惊慌失措,骂几句孽畜他这千年大劫就渡不过。 幸亏这人称它为大仙,他化身成功,躲过一劫,把轩辕子忽当作恩人。 两人一番攀谈,蝙蝠妖知轩辕子忽是轩辕国皇子。 它一心想修成仙身,按照妖族惯例,决心要与轩辕子忽签订一份千年契约,千年转世成灵人后,再过百年就可飞升为蝙蝠仙。 轩辕子忽深陷无底洞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别无选择,答应了蝙蝠妖的请求。 蝙蝠妖化名幻影,当夜幻影带着轩辕子忽飞上洞顶,挪开巨石爬了出来。锲约一签,同生共死,化作千年命运共同体。 出洞当晚,轩辕子忽当作什么事也没有,继续回帐篷睡觉。 轩辕子昊以为轩辕子忽已死在无底洞中,第二日一早,他稳操胜券的坐在帐中,等待其他人发现三皇子失踪,来报与他听。 直到早饭时分也无人来报。 老三平时又自负武功高强,不带随从。 人缘也是不大好,可能是还没有人发现吧,轩辕子昊心想。 再等等吧,众人聚到大帐用早饭,轩辕子昊状似无意问起:“老三呢?怎么没来?” 轩辕子仪最是话多:“三哥大概还在睡觉吧。” 轩辕子昊支使他:“你跟他最是要好,去叫他来吃饭吧。” “不用叫了,我来了!”轩辕子忽大步从帐外走进来。 轩辕子昊吓得一张脸煞白,“你...你...”“就住了口。 是人还是鬼?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轩辕子忽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问道:“大哥像是被吓到了,难道兄弟很可怕吗?” 轩辕子仪接话:“三哥不可怕,三哥最帅了!” 轩辕子忽笑了笑,不发一言,径直坐下吃起早饭来,从这一日起,轩辕子忽变了,考虑事情的角度总是从最坏的那一环开始。 因长期在地下修炼,幻影驯化了地底的黑暗作为他的武器,平时隐没在轩辕子忽周围黑暗中,悄无声息,替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黑暗是蝙蝠妖的武器,它还有另一个强项就是擅于运用各种病毒。 从空山猎场回来后不久,太子轩辕子昊就得了怪病,没有等到和南宫公主大婚就不治身亡了。 先皇后也得了同样的怪病,先皇后死前想见先帝一面,先帝顾念夫妻之情,又觉得太子和她病得蹊跷,于是隔得远远的见了一面。 先皇后嘶声力竭的喊:“皇上,臣妾的病一定是轩辕子忽干的,我在殿中看见了他的鬼影。他是鬼!不是人!无底洞那么深,还压着十几人抬的巨石,他怎么能活着爬出来?他一定是鬼!” 先帝脸色铁青吩咐左右:“皇后已经疯了,封了这寝殿吧。” 又过了些日子轩辕子忽当上了太子。 因前车之鉴,又因变得多疑,轩辕子忽招来一大批护卫,交给幻影来训练,这些护卫唤作影卫。 再后来老皇帝身体也渐渐衰弱,政事全依赖太子。 幻影的黑暗渐渐影响了轩辕子忽的心智,原本磊落爽朗的一个人开始喜欢楚云飞这样阴狠歹毒的手下。 那时楚云飞是平西侯世子,是轩辕子忽作普通皇子时的伴读之一,行事果敢爽利、狠辣不择手段。 轩辕子忽原来不喜欢他,自从幻影留在身边,他渐渐觉得楚云飞行事甚合他心意,于是楚云飞渐渐成为他手下第一爱将。 当上太子后,很多事需要楚云飞与幻影配合。 于是轩辕子忽把幻影介绍给他认识,两人行事风格很像,狠辣果敢,下手无情。楚云飞认幻影做师傅。 原以为朝晖殿的屠杀是楚云飞的一意孤行,原来还有幻影的推波助澜,轩辕子忽对幻影失望透顶。 幻影原本是修仙的妖,跟着轩辕子忽站在权力的顶端,享受权力带来的快感,觉得做人间的帝王感觉也不错,渐渐背离了修仙的初心。 重伤的轩辕子忽同时也明白了,幻影不是他能掌控的,不顺幻影心意,恐怕轩辕家将会大祸临头。 第166章 月下猎场 胡青黛换好衣服,和木泰星夜上山,赶往佛光寺。 翻进偏殿,找到胡景林夫妻的骨灰坛子和灵牌,放进包袱里,正要翻墙出去。 身后突然一声“阿弥陀佛!” 两人僵住,同时转过身来。 当场被人抓包,胡青黛干笑道:“智云大师!好久不见!” 智云大师道:“两位施主擅闯我寺,有何贵干?” 胡青黛指了指木泰背上的包袱解释道:“家父家母的骨灰和灵牌,劳贵寺照拂,过意不去,特来取走!” 智云大师微微一笑,“既是令尊令堂之物,念在胡施主一片孝心,擅闯之罪免了,请便吧!” 胡青黛笑道:“谢过大师!”转身要走。 “且慢!”智云大师留住了她。 “大师还有何指教?” 智云大师道:“阿弥陀佛!指教不敢当,老衲想问一句,胡施主即将跟随木施主远遁他乡,可还记得昔日问缘台上,与何人共沐佛光?” 胡青黛僵了僵,冷声道:“佛光之事已是前尘往事,大师还放不下,是否太执着了?” 智云大师道:“阿弥陀佛!是贫僧的不是了,两位请便!” 两人飞奔下山,一路向西,大道追兵不断,碰上那些影卫极难缠。 缠斗数日,因胡青黛只会暗器和轻功,剑术在影卫们面前,好似关公门前耍大刀,木泰不得不时刻照拂她,两人逃跑的速度被迫慢了下来。 继续西行,后续跟上的影卫越来越多。 后来两人一商量,决定先北上,折向西再南下。 往北果然没什么追兵。 两人为了保险,快马奔了些时日,北至雍州与拓跋边境。 这边气候干旱少雨,田地稀少,越往北草原越多,到最后成片的绿色草原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太阳高高挂在湛蓝的天空,随时可见雄鹰在空中翱翔。 起伏不定的原野上绿草茵茵,成群的羊儿,在绿草间移动,像天上的云朵一般洁白。 到了草原,别说是追兵,就连牧人也十分少见。 终于甩掉了追兵,两人都放松了紧张的心情,让马儿撒开丫子自由地在草原上奔跑起来。 这一日,太阳渐渐西沉,将两人的影子在身后托得老长,天边一片火烧云,仿佛就落在远方的那座草丘上。 两人一直风餐露宿,吃得都是打来的野味,因没有调味,十分的寡淡。 胡青黛望着那火烧云直流口水,“像烤全羊!撒了很多孜然和辣椒的那种。” 木泰笑道:“就快有烤全羊了,你瞧!” 胡青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堆新鲜的羊粪蛋躺在草间,越往前行,羊粪越多,看来附近有牧人。 只要找到他们夜晚宿营的篝火,奉上白花花的银子,撒了很多孜然和辣椒烤全羊不就有了吗? 胡青黛两眼放光,越想越高兴,哼起了小曲。 木泰摘了一片草叶,吹出乐声与她相和。 北边一朵烟花炸响在空中,目测距离他们紧紧几里之遥。 “那边有人!”胡青黛兴奋地策马朝烟花处奔去。 两人骑马刚翻过两座草丘,还没见到牧人和他们的羊群,马儿却停了下来,无论怎样催促,始终畏缩不前。 木泰经验十足,“大概是前方有马儿害怕的东西。” 刚被烤全羊勾起馋虫的胡青黛,怎么也不肯改道,不惜跳下马,硬拉着马儿前行。那马铁了心跟她过不去,任她生拉硬拽就是不前进分毫。胡青黛恶狠狠道:“再不走,今晚我们就吃烤全马!” “别为难它了,放了它们,咱们自己走过去吧!” 胡青黛松了缰绳,没好气的在马屁股上重重一拍,“便宜你了!快滚得远远的。” 两匹马儿向远方逃去,迅疾如风,胡青黛有些肉疼,“没看出来,还是两匹千里马!” 木泰轻笑,拉起她的手,两人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上了最高的那座草丘。 这座草丘之后是一片平坦的草场,中间一个不大的湖泊倒映着天边那块已经暗淡下来的火烧云。 湖畔果然有牧人,是个拓跋部落,百十顶帐篷错落有致的散布在湖畔,羊群已经回栏,几十只牧羊犬在疯狂的吠叫。 没有篝火,也没有烤全羊。 只有几千匹灰狼,从四面八方将部落包围。 部落的女人们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退到中心的一个帐篷边,男人们吆喝着高高举起火把和长刀和群狼对峙。 夜色渐渐暗下来,胡青黛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十分后悔放掉了那两匹马,“怎么办?” 木泰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慰,“放心,护你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木泰信心十足的样子,让胡青黛感到安心,她心中想的是自己交待在这里没什么,不可断送了木泰的修行之路。 那狼群只是来回游弋,并不发起进攻,像是在等待什么。 两人站在山头观看,天光暗了下来,上弦月在夜空渐渐明亮,密密麻麻的星子悬挂在头顶。 夜风中原来传来一声狼嚎,凄厉异常,引得群狼仰天长嚎。 胡清黛感到毛骨悚然,不安的朝木泰身边靠了靠,木泰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肩膀。 “别怕!” 群狼嚎叫,像是擂响了前进的战鼓,加下来狼群奔腾,冲着人群和牧羊犬而来。 一百来个拓跋男人,对抗几千头饿狼,显然不敌。 战况十分惨烈,下方草原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胡青黛不忍,目视木泰。 木泰道:“擒贼先擒王,你看那边山头。” 右边的山头上,冷月之下,一名须发皆白的灰衣老者跨坐在一头巨大的灰狼身上,正指挥狼群。 “这些狼有主?”胡青黛十分震惊。 木泰道:“他不是人,是狼妖王!” “妖?!” 这时大地震动,几千骑拓跋士兵策马从北方赶来增援。 灰狼背上的灰衣老者发出一声嚎叫,狼群迅速集结回身向士兵们冲去。 战马受惊,高高扬起前蹄,马上骑士丝毫不惧,弯弓搭箭,灰狼前锋纷纷倒在地上。 狼群并不惧怕,勇猛冲入马群中,不少拓跋士兵被撕咬下马。 那狼妖王又是高声嚎叫,大地再一次震动,上万只灰狼从东方滚滚而来,极快的将增援而来的拓跋士兵包围在圈内。 寒意窜上胡青黛的脊背,“它故意引来的拓跋士兵?” 木泰肯定了她的猜测:“恐怕是诱捕!” 胡青黛已经对烤全羊完全失去兴致,“我们还是赶紧逃吧!” 木泰道:“跑不掉了!” 不知何时,他们所在的山丘后方,聚集着大大小小几百头灰狼,阻断了他们的后路。 第167章 旧识 湖边的生死之战还在继续,胡青黛已经无暇再看,她看向身后几百双绿油油冰冷的眼睛,心头发寒。 木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 狼群并没有立刻向他俩发出攻击。 那边山头的狼妖王驱使座狼,飞奔过来,停在距离两人十步开外。 那座狼双眼血红,前脚刨地,对着二人呲着利齿,嘴角留下长长的涎水。狼妖王的眼睛在黑夜中发出碧幽幽的光,“二位从何而来?”声音凄厉难言。 木泰镇定的对狼妖王行了一礼,“在下木泰,来自海外方丈。” 胡青黛依样行礼:“在下胡青黛,来自令狐!” 狼妖王须发雪白,一副耄耋老人的模样,伏在狼背上动作习惯无一不像狼,说话像是在嚎叫,一双眼睛精光四射。 “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胡青黛道:“因被蝙蝠妖追杀,借道贵地!” 狼妖王打量着她,“姑娘可是令狐族后人?” 她是令狐月这事,除了星徽表姐,和死人轩辕子忽,她没对任何人说起过,木泰也只是猜测到她的身份。 这个狼妖王却一眼道出她的来历,她不禁毛骨悚然。 “小女正是姓令狐,前辈是如何得知?” 狼妖王道:“听说令狐氏覆灭了,没想到还有一脉尚存,真乃天意!千年前我与令先祖是莫逆之交,他的后人我自然能认出。没想到我狼岑风烛残年之时,能再见故人,真是快慰平生。” 胡青黛想起令狐先祖是狐妖的传言,难道传说为真?这事还得慢慢向狼妖王打听。 “前辈既是先祖之友,请受令狐月一拜。” 狼妖王抬手,“请起!你与你先祖生得一模一样,当年她来草原做客时.....唉,往事不要再提了。如今她子孙凋零,真叫人伤感,若是令先祖不走修仙之路,也跟我一样儿孙上万了!” 胡青黛指着狼群:“难道这都是前辈的后代么?” 狼妖王傲然道:“正是,独狼饿死,群狼吃肉。我的后代团结协作称霸草原,谁敢来挑衅?” 胡青黛问:“前辈可否告知,先祖是否修仙失败了呢?” 狼妖王没有回答,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疑惑奇怪。 木泰忽道:“不知老先生一家在此围猎,多有打扰!下面妇孺能否放过?” 狼妖王大笑几声,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修行之人果然心善,和我们甘心为妖的果然不同,老夫一生就喜欢杀戮。既然远客请求,老夫也不得不给这个面子,孩儿们都撤了吧!” 以前木泰懒得管这些闲事,弱肉强食是自然法则。如今胡青黛在身边,他愿意一切照她的心意去办。 一声狼嚎,凄厉至极,群狼响应,所有战马腿软跪地,士兵们被摔下马来,惊慌失措的抓起武器,跳起身来迎战。 狼群却不再理他们,如潮水般退去。 木泰对狼妖王道:“多谢老先生!” 狼妖王道:“见面三分情,这位姑娘就托付给远客了!” 虽然跟狼妖王没什么交情,胡青黛却依依不舍,“前辈,保重!” 狼妖王碧幽幽的眸子一闪,好似在笑,长嚎一声,远远的去了。 两人飞奔下山坡,尽所能救治受伤的拓跋人。 好在狼妖王并没有放纵子孙撕咬妇孺,它懂得捞大鱼放小鱼的道理,其实只要人类不反抗,让他们叼了羊走,双方也不会有太大冲突。 两人正在替受伤的人抱扎伤口,地面震动起来,像滚滚闷雷从地底滚过,两人对视一眼,惊骇万分。 地震了吗? 那位被包扎的拓跋士兵见她二人神色惊惧,解释道:“二位不必惊慌,这是马蹄声,萧丞相带着大王在附近巡猎,应该是看到信号过来救援来了。” 不多一会,北边山丘上呐喊声震天,千军万马如瀑布般涌泻而下,手持的火把直照得整个草原亮如白昼。 火光中,几百个背着长弓的劲装护卫骑着一水的高头白马,拥着黑红两骑缓缓而来,红马上是一个八九岁眉清目秀的锦衣孩童,与他并行的黑马上则是一位英俊魁梧的中年男子。 一路上中年男子面色凝重的向那孩童说着什么,孩童频频点头。 “就依舅父的意思办!” 中年男子很是欣慰,教他:“大王要叫丞相,臣就按大王的意思安排善后,大王今晚就在这湖边扎营安歇吧。” 那少年是拓跋辉之子,拓跋云天。凭借舅父萧山行之力登上大王之位,因年纪幼小,一切事务都由丞相萧山行处置。 这群人经过胡青黛和木泰的身旁时,萧山行挥手叫停了队伍。 下马来对二人拱手行礼:“二位并非我族人,仗义出手相助,萧某在此谢过!” 木泰道:“举手之劳,勿要客气!” 萧山行问:“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木泰道:“在下木泰,这位是胡青黛。” 胡青黛正给那士兵裹伤,闻言抬起头对萧山行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看清胡青黛容貌,萧山行一惊,问道:“姑娘是否还记得在下?” 胡青黛站起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有那么一点眼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萧山行提示:“牧云栈道,马车暗格?” 胡青黛恍然,原来是当年在牧云栈道设伏,劫掠楚云飞车队的那个领队,她一时间五味杂呈。 “将军别来无恙!” 那锦衣孩童问:“丞相这二位是谁?” 萧山行道:“回禀陛下,这二位是臣的旧相识。二位这位是我拓跋的大王。” 胡、木二人对那孩子施了一礼。 萧山行对身边随行官员吩咐:“你等先去安排营帐,请大王安歇。” 那几百骑簇拥着大王去了。 萧山行邀请二人一叙,胡青黛见来人众多,伤员都已有人救治,就客随主便,跟着萧山行来到湖边第二大的那座营帐。 拓跋人分工明确,效率极高。救治伤员的救治伤员;搭帐篷的搭帐篷;搭架子烧烤的,已经宰完羊上了架。 萧山行的帐篷就在王帐之前,帐内燃起一大堆篝火,摆好几案,火边羊肉正烤着。 木泰和萧山行说着话。 胡青黛饥肠辘辘懒得参与谈话,垂涎欲滴地等那羊肉烤熟。 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免咕咚咕咚干了两碗马奶酒,酒劲上来,红着小脸蛋,醉醺醺的问:“萧丞相,羊肉什么时候才能烤好?” 第168章 双修 帐篷内,篝火燃得很旺,火光熊熊,现宰的羊肉在火边慢慢烘烤着。 厨子不紧不慢的转着肉,那肉还冒着热气,肉边才微微变色,胡青黛是知道火候的,照目前这个速度,至少还得半个时辰才能烤熟。 胡青黛饥肠辘辘,幻想中自己已经站起来拿着小刀,片下一片羊肉直接扔到烧红的木炭上去,高温使羊肉翻卷,滋滋的声响中,腾起一股诱人的烟气。 作为客人不好意思把幻想变成现实,只能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端着酒杯,带着怨念盯着烤羊肉,咽了咽口水。 两个男人看她的馋样,都不免好笑,木泰随手给她嘴里塞了一片奶酪,宠溺道:“别喝酒了,再喝就醉了,羊肉熟了就没你的份了。” 胡青黛半眯着眼道:“又饿又困,我还是先睡一觉,羊肉烤好了记得叫我!” 木泰盘腿而坐,非常自然的将她搂过来,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让她躺在地毯上舒舒服服的睡。 拓跋人游牧而生,本就没有那么多规矩。 胡青黛很快就睡着了,木泰一下又一下的抚弄着胡青黛脑袋上的秀发。 搂着爱姬喝酒的萧山行看得好奇,问:“两位是夫妻?” 木泰眼中有星光闪过,笑道:“马上就是了。” 萧山行哈哈大笑,“那就要恭喜木兄了!你我一见如故,在下替两位举办个婚礼如何?” 木泰笑着推辞:“不劳萧兄费心,在下回想到故乡再办。” 萧山行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讲究太多,我们拓跋人就不同了,遇上喜欢的女子,马上就扛进帐篷,当晚就可成就好事。” 说完吻住身边姬妾的娇唇,那女人像蛇一样扭动起来。 拓跋一族长期在草原游牧,民风彪悍,好多人同住一个帐篷也是常事,就算是夫妻之事也是兴致所至,互相之间并不避讳。 木泰垂目看着怀中熟睡的娇颜,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羊肉被烤的焦香,胡青黛不用人叫,就被食物的香气勾引而醒。 木泰用小刀把烤好的羊肉切成小块,放进胡青黛面前的盘子里。 胡青黛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得半饱,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帐篷里气氛有异。 篝火对面,萧山行没坐在食案后。案后的地毯上,光溜溜的几条大腿纠缠在一起。 起初有篝火和食案挡着,胡青黛并未留意,以为萧山行早走了,直到他爱姬发出难耐的声音,她才立起身探头望过去。 看到萧山行和他的爱姬半裸着抱在一起,女人发出痛苦难耐的声音。 胡青黛问木泰:“她是不是病了了?” 木泰拉她坐下,清亮的眼里蓄满笑意,“乖!非礼勿视!” 那女人叫得更大声了,胡青黛欲站起身,“不行,她叫得那么痛苦,我得过去替她把把脉。” 木泰脸红过耳,用力一拉。 胡青黛跌进他怀中,睁着大大的眼睛傻傻地看他,还待开口,他已经俯首亲了下来。 胡青黛余光瞥见那边萧山行起起伏伏,耳边听着木泰急如擂鼓的心跳,终于开了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们在干春宫图上画的事。 怪只怪宫里嬷嬷的春宫只绘色没绘声。 一直以来,她和木泰之间向来相敬如宾,如兄妹般相处。 此事由萧山行启蒙,胡青黛后知后觉,原来木泰想与自己双修。 有何不可呢?毕竟心中那个人已经永无可能在一起了。 心里一直绷着的一根弦彻底放松下来,一直担心的是木泰的恩情难报,双修还不简单?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她十分热情,缠得木泰招架不住,眼眸迷乱,衣襟半开。 可是木泰不想在此时此地,他的新娘值得珍重对待。 他喘息着在她耳边说:“乖,快停下,萧丞相正看着呢!” 胡清黛星眼朦胧地回头,只见那边不知何时已经结束战斗了,萧山行衣衫整齐,人模狗样的端坐食案前,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胡青黛面上一红,缩回头,藏进木泰的怀里。 她抱着木泰的腰,他前胸的衣服早被她解开,赤裸着肌肤,脸颊贴上去,十分的舒服。 萧山行端起酒敬了木泰一杯,“木兄定力非凡,在下佩服!” 后来酒宴怎么结束的,胡青黛不清楚,反正她吃饱喝足,贴在木泰的怀中十分舒服,无忧无虑的就睡着了。 半夜帐篷里女人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也未将她吵醒。 两人在草原盘桓数日,草原自由开放的民风,让胡青黛大开眼界。 她试着每天和木泰像一对真正的情人一样相处,自由自在的在草原各处游历,她觉得就这样过日子也不错。 渐渐的拓跋君臣的虚实被胡青黛摸了个门清,这些情报东行之前要想办法传给表哥他们。 她可以救治拓跋受伤的人,可以向狼妖王求情放过妇孺,不代表她忘了当年令狐的惨剧,拓跋人也是元凶之一。 半个月后,萧山行随王架北迁,邀请两人一起北上。 胡青黛不愿,萧山行松了两匹快马和干粮给两人,就此别过。 经拓跋往西十数日,一道连绵起伏的山脉耸立前方,拦住了去路。 “是九重山!咱们该南行了!” 自从在萧山行的帐篷里住了半月,每夜观看萧丞相演得活春宫,两人之间亲密了许多,胡青黛十分喜欢贴着木泰胸前肌肤睡觉的夜晚。 灵仙宫的成功,胡青黛虽然开心,但令狐国变成了仙灵国,她的一切一去不复返了,仙灵国让她找不到丝毫的归宿感。 她就像世间的孤坟野鬼。 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了,令狐人人欢呼雀跃的迎接新来时代,只有她还徘徊在过去。 木泰就像唯一的一道光照亮着她,只有他知道她所有的过去,理解她所有的行为。于是这光成了她在世间唯一的救赎,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木泰是她养父母替她看中的,胡青黛想木泰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一日两人南行累了,坐在一个山丘上休息,下方一条河水清澈见底的河流向远方,一对鸳鸯在水边嬉戏。 雌雄同行,亦步亦趋。 胡青黛盯着那鸳鸯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木泰的眼睛:“不如等我们回到药王谷,就在二老灵前拜堂成亲,好不好?” 木泰墨玉一般的眼睛陡然一亮,眼中满是宠溺,“都依你!” 胡青黛将头靠在木泰胸前,听着他飞快的心跳,心中很安定,她打定主意跟他双修,余生剩下的目标就是助他修行。 两人南行,过凉州,入中州。 不日来到牧云栈道的起点,牧野城。 第169章 开源皇帝 牧野古城原是轩辕的边城,现在是轩辕开源皇帝的国都。 这座古城曾经在国界矗立千年,易守难攻。它的城墙用的是采自九重山的大青石,切割成长条状,三米长一米厚一米宽,榫卯结构一层一层垒上去,墙高十五米,瓮城还备着断龙石。 两人进城补给,木泰再三望向她。 胡青黛知道他的顾虑,信誓旦旦向他保证:“你放心,我是不会去见他的。” 木泰犹豫再三,下定决心一般,望着她目色深沉,“你若想见,我可以帮你!” 胡青黛沉默了一瞬,若是不知木泰的真心,她可以毫无负担的说好。既然已知他真心,她又怎能辜负? 两人采购完补给,临时决定喝杯茶再走。 茶楼和酒肆,是各种消息集散地,她刺死了轩辕子忽,不知道轩辕现在局势如何? 两人选了比较隐蔽的座位坐下,但是相貌这样出众的两人还是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旁边桌一络腮胡子大汉小声道:“咱们皇上是个明君,不近女色,后宫只有一后一妃。丰京那位就不一样了,上位之后不久就选秀,听说都是绝色,自秀女进宫以来,那位身体大不如前,如今正跟咱们皇上议和,想立咱们皇上为皇太弟。” 胡青黛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轩辕子忽没死? 络腮胡同桌之人明显不信,“丰京那位不是一直龙精虎猛,武功高强吗?不至于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被几个后宫女子掏空了身体吧?” 那络腮胡道:“我家亲戚在宫内行走,消息可靠,来议和的还是四王爷。丰京那位真是奇怪,凭什么认为咱们皇上好好的皇帝不做,要去做他的皇太弟?真是好笑!将来咱们皇上一统江山,以后这牧野城就是轩辕的中心了。” 胡青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络腮胡口中的皇上是指轩辕子仪。 议和?轩辕子忽真没死!还想把帝位传给轩辕子仪? 胡青黛握紧了茶杯,他怎么能没死? 那么朝晖殿满殿的鲜血由何人来祭奠? 上天竟然如此眷顾他们轩辕氏! 胡青黛气得全身发抖。 木泰温软的手抚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着安抚她,“说好了,你跟我走的。”他的语气带着强烈的不安。 轩辕子忽即使未死,也是重伤,估计是子嗣无望,想培养轩辕子仪当接班人,好延续他们轩辕国祚千秋万代。 他休想! 胡青黛抬起头,眼神坚定,“木泰,你先去牧云栈道等我,我再去办一件事!” 木泰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望进她眸子深处,“我和你一起去!” 胡青黛垂下眼睫,怎么舍得让他踏入险地?他是这世上她唯一的光。 “不要!” 茶楼人多,隔桌有耳,她不方便解释。 那边桌上开始讲起了风月,“听说咱们胡皇后从来没有露过面。她住的鸳鸯宫,平时除了陛下,都不让人出入,你们说怪不怪?” 木泰眼神黯淡,他们郎有情妾有意,终究是要团聚。帝后团聚,在人间富贵无极,自己有何立场阻止呢? 木泰松开手,就这样看着她起身,消失在楼梯转角处。 邻座闲人靠近窗口,目光追随那美貌女子出了茶楼,上了大街。闲人意犹未尽,直到几个男子出现在视野,远远尾随在那美貌女子后面。 闲人探头回来,好心对一动不动枯坐着的木泰讲:“这位小哥,这么美貌的妹子还是不要让她单独走路的好,小心被人半道劫了去。” 木泰心里一震,从妒忌和失落中清醒,是啊,我还得护她周全。 他迅速起身,拱手作揖:“多谢大哥提点。” 茶楼前这条大街,热闹繁华,人来人往,木泰很快追上,跟在那几个男子之后。 胡青黛朝牧野皇宫方向走去。 热闹繁华的大街尽头拐过去,斜插过一条寂静的小巷,就是皇宫前广场。胡青黛拐进小巷,几名劲装男子悄然跟上。 一张渔网从天而降,眼看就要落到胡青黛头上。 “鼠辈敢尔?”一道蓝色光幕挡在胡青黛头顶,那鱼网撞上光幕,倒飞回去缠住了一个劲装男子。 胡青黛回头笔尖撞到木泰高大的后背。 木泰背对着她道:“朝广场跑,这里我来对付!完事后我在牧云栈道等你!” 胡青黛是知道他的神通的,放心的朝皇宫广场跑去。 这次这些影卫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这几人都是幻影派出的顶尖高手,几个人很快结成阵式,将木泰围在中间,每一个人出手的方位都匪夷所思。 这几人是幻影的心腹,深得幻影的真传,蝙蝠嘛,昼伏夜出,最擅长伏击。 由于此处无水,木泰的神通施展受限,在多人围攻之下,木泰渐渐落了下风。 影卫们见胡青黛去了牧野皇宫,心中颇为着急。 一旦她进宫成为皇后,轩辕子仪身边的护卫,层层相护,他们就再也别想抓到她了。趁着木泰落了下风,一人从阵中飞出,直扑胡青黛的方向。 这一下敌阵略显松动,木泰趁机踢出一块瓦片飞向远去那人后脑,那人被击中摔倒,发出沉重的闷响。 与此同时,围困木泰的影卫们也没闲着,几件武器同时朝着木泰身上招呼。背后一把长剑没有完全避开,在他后背上拉下长长的一道口子。 木泰反手摸了一把血水,施起咒术,血水在他身边化作剑阵,无数血箭飞向围困他的人,那些影卫被血箭穿体而过,喷射出长短不一的血泉。 鲜血染透红衣,木泰转过小巷,看到胡青黛正站在皇宫前。 宫门的士兵拦住她,“姑娘这里是皇宫,不能随意出入。” 胡青黛道:“我是胡青黛,找你们皇帝。” 值守宫门士兵听到这个名字一愣,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卷,看看画卷看看她。 是她!画像上的人,上头交代过,如果她来,直接通报皇上。 胡青黛站在宫门前,手袖中握着一把匕首,心中愤恨:轩辕子孙见一个杀一个。 牧野皇宫内,轩辕子冯正在劝说轩辕子仪:“胡青黛太狠了,金簪子往三哥心脏里插,得亏三哥心脏偏右,才没踏入黄泉。但我看他心灰意冷的样子,恐怕是彻底好不了了。他让我来提醒你,别对胡青黛抱念想了,她是令狐月,为复仇而来,跟咱们弟兄的情啊爱呀都是假的。” 轩辕子仪低头转动着手腕上的两串佛珠,大婚那日生出的怨恨烟消云散,原来她不是想做皇后,原来她为了是复仇。 “她对我动过真心,我是知道的。”轩辕子仪语声很低,自言自语一般。 轩辕子冯恨铁不成钢:“我的五弟呀!三哥是担心你,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女人的事,社稷要紧!” 轩辕子仪沉默不语,心头只剩下绝望,知道这一辈子无论他如何努力,她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轩辕子冯又道:“如今三哥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朝堂上不了,朝政乱作一团。他身边大部分影卫不受他操控,而是操控在一个叫做幻影的人手里,那人一身邪气。三哥清醒时,派我叫你回去,封你做皇太弟,回去主持大局。” 这些话轩辕子冯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轩辕子仪带着对轩辕子忽的怨恨,傲然道:“我要皇位,自己会取!不用他让。现在他让我去,不过是苦肉计,想要江山合二为一。等他伤好,他的皇位自然还是要留给他儿子的。” 轩辕子冯道:“五弟想差了,三哥不会有后代。你是不知道,胡青黛是在洞房的时候伤的他,给他留下了阴影,三哥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女人了。” 轩辕子仪面色铁青攥紧了拳头,洞房?胡青黛你怎么能跟别的男人洞房? 轩辕子忽就像插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怎么能如他的意?即使是以江山社稷的名义。 轩辕子冯不知他的心事,还在劝:“你放心三哥肯定无后,皇位肯定传给你。父皇在世时,要我们兄弟团结,他把护卫都留给你,说明对你寄予厚望。你能忍心父辈的基业,因为兄弟离心让仙灵国人钻了空子吗?据最新战报青州已经被他们完全拿下了。” 轩辕子仪才不在乎,他沉浸在与胡青黛的往事中。 轩辕子冯唤了他好几声,他才道:“她若是为了报仇,不稀罕做皇后,那我也不稀罕做什么皇帝,更不稀罕做什么皇太弟,要做你做。你也是皇子,只要你坐上皇太弟的位子,这里的朝廷我马上解散,我所有的臣民都归到你麾下。你回去跟他商量吧。” 轩辕子冯大惊:“你知道我的,我哪是那块料啊?!吃喝玩乐我还行。” 轩辕子仪很坚决:“你也是父皇的儿子,责任也有你的一份,你在前他在后,未必就不行。他千方百计爬上那个位子,想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是他的命。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要不就这么分裂着吧,你们看着办吧。” “这......” 至尊之位转眼砸向自己,轩辕子冯像被原地套上了枷锁,额头上钻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可以想象在可预见的未来,日日夜夜不得安稳。 第170章 匕首 殿前通报:“胡青黛求见陛下!” 轩辕子冯大惊,从座位上跳起来,“她是来行刺的!” 三哥那样精明的人都着了她的道,轩辕子冯认为胡青黛比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还要可怕。要是自己被她盯上,万万不能像三哥一样幸运能够死里逃生。 他一张脸孔吓得雪白,“五弟,我们逃吧,回到丰京城去。” 轩辕子仪也全身发抖,是激动。他一扫颓废摆烂的模样,精神百倍地吩咐:“梅山,柳川立刻备车送四王爷从北门回丰京!” 梅山和柳川马上站到轩辕子冯面前,“四王爷,请!” 保命要紧,轩辕子冯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劝他:“令狐一族被灭了门,她一定想把我们都杀了报仇雪恨。你别见她,千万别见她!” 轩辕子仪无视他的警告道:“四哥,我的提议,你回去跟他商量,是你做皇太弟合二为一,还是各自为政,让他看着办。” 不管是不是胡青黛处心积虑,他还是恨轩辕子忽横刀夺爱,不肯叫皇兄,三哥。 胡青黛在宫门等待,正不耐烦,想要硬闯。 宫门开了,青石铺就的大道两侧跪满了宫人,轩辕子仪英俊如往昔,立在九曲红罗伞下,挺拔如青松,天子的威仪自然而然的呈现。 妒忌撕咬着胡青黛的内心,凭什么他们轩辕皇家重伤了一个,还有一个帝王之才? 她握紧了袖中匕首,双脚刚踏进宫门,跪地的宫人们齐声高呼:“恭迎皇后回宫!” 胡青黛僵在原地。 轩辕子仪一双眼眸欣喜若狂地望向她,伸出双手向她走来,龙袍的宽袖在摇摆,此时无风,是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深情的目光中闪着晶莹的泪光。 胡青黛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开,闭了闭眼,努力让朝晖殿的血红充斥眼眸。 不曾想出现在脑海中的还是只有刚才那双晶莹的眼眸,她有些痛恨自己。 “黛黛!你回来了!”耳边传来轩辕子仪深情的呼唤,缱绻缠绵。 胡青黛全身一抖,睁开泪眼。 轩辕子仪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前,双手握住他的双肩,就要将她拥入怀中。 胡青黛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抬起手,将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他心窝。 四周响起宫人的惊呼声。 轩辕子仪低头看了一眼,眼中的晶莹化作一滴泪滚落,“黛黛,是不是从掉下问缘台回来后你就想这么做了?” 他专注的看向她,想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她还爱着自己的蛛丝马迹。 胡青黛头昏脑胀,不能思考,也不想回答,一心只想毁了轩辕子忽的传承。 那匕首一直在不停的颤动,胡青黛几次狠心,手抖得匕首不能推进分毫。 轩辕子仪深深地看着她,心中是绝望的痛苦,他一把握住她握匕首的手,将那匕首牢牢对准自己心脏的位置,帮着她刺进去。 “陛下!不可!”跪了一地的宫人哀求。 轩辕子仪不管不顾,想从她脸上看到不舍。 匕首带着抗拒,鲜血一点一点浸润了他的衣袍。 四周哀声四起。 轩辕子仪盯着她低垂的眼眸,缓慢的靠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临死前想要拥抱她。 胡青黛不由自主的后退,心中撕裂般痛苦,仿佛那匕首刺入的是自己的心脏,眼泪顺着她血色尽失的脸颊滚落。 黄昏废园的第一次相见,他说:“碰上姑娘你,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从那以后两人纠缠多年,自己对他实在算不上好,遇上自己委实算不上他的好运气。 胡青黛用尽力气握住匕首,不敢往前递送一分。 轩辕子仪决心要死在她手中,毫不犹豫的向她靠近。 眼看着匕首尖渐渐没入,鲜血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胡青黛哀嚎一声松开手,匕首哐当一声落地,一个后空翻跃出宫门,向西扬长而去。 “黛黛!” “回来!” 轩辕子仪弯腰捂住胸口,痛苦地大声呼唤她的名字。 “回来”两个字,声音压得极低的,低得谁也听不见,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变成极低的一声呜咽。 理智前所未有的清明,内心非常清楚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要是刚刚真的死在她刀下就好了,那样好过他日日夜夜煎心悬望。 “皇上,要派人去追吗?” “不必了!” 轩辕子仪捂住流血的前胸,弯腰捡起那把匕首,握在手中,刀柄还残存着她的体温,他紧紧握住,像握住了稀世珍宝。 这短短的二十年的人生,唯一想要的,拼尽全力去追寻的,最终得到的,握在手中的,只有这把匕首。 不知怎么回到的鸳鸯宫,太医已经替他抱扎好了伤口。 流云飞逝,树影东移。 到了黄昏,他枯坐宫中,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目光缱绻地盯着。 “你还是舍不得杀我 的,对吗?” 柳湖回来禀报:“陛下,梅山已经护送四王爷离开了中州。” “知道了!”轩辕子仪递过那把匕首,“给它配个刀鞘吧!” “陛下,这匕首看上去挺一般的!不如臣去寻一把好的来?” 皇帝没有回答。 柳湖偷看了一眼轩辕子仪,对方目光定在虚空,已经陷入一种沉痛的哀伤中。 “看来是皇后来过了!”柳湖心想,没再说话,拿着匕首出去了。 第二日早朝传出开源皇帝被刺,牧野城守备林冀州被免职。 林冀州先是冀州牧,后被调到牧野城,负责都城守卫。 看着是高升了,实则是被夺了冀州的兵权。 这次皇帝被刺,算在他头上,被免了职。不过皇帝看在林贵妃的面上,还让他领着个承恩伯的虚衔。 牧野守备换成轩辕子仪的心腹,他要将自己所有心腹和老皇帝留下的龙血卫全部交给轩辕子冯。已经开始为轩辕子冯的权力交接铺路。 轩辕子仪清楚自己被刺重伤的消息传出,轩辕子忽毫无选择,只能选择轩辕子冯作为皇太弟。 令狐人要来报复,那是因果报应。 现在的他心灰意冷,没有信心跟她站在敌对的战场,丝毫提不起守护家国的决心。 他决定卸下肩上的责任,转交给轩辕子冯,为他顺利交接权力铺路,已经是他能为轩辕家做的全部了。 当初轩辕子昊的死,先皇后临死前说的话,和皇帝们代代相传的秘书里,关于妖精的描述,让老皇帝早就怀疑幻影。 为了防着幻影,老皇帝给轩辕子仪的遗诏是真的。老皇帝的本意是要他以防万一,如果万一轩辕子忽被幻影控制,他可自立为帝的。 只不过轩辕子仪没有为了万一,却为了胡青黛宣布了遗诏。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内侍小心翼翼的禀报,皇帝一动不动枯坐半日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贵妃掌理后宫,自己不能不通报。 “让她进来吧!” 林娇娇特意打扮了,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替她父亲喊冤。 “陛下,臣妾父亲冤枉!臣妾父亲对陛下一片忠心,行刺跟臣妾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请陛下瞧在臣妾对陛下一片痴心的份上,收回成命吧!” “后宫妇人不得干政。” 轩辕子仪一句话就打发了她。 林娇娇不甘心,还要说什么,“陛下,臣妾父亲......” 轩辕子仪打断她:“不日四王爷要接管这里的朝臣,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父亲毕竟是我的股肱之臣,此时退下并不是坏事。林小姐,我们之间并无夫妻之实,念在你跟我一场,你若愿意,我让四哥接纳你进他的后宫做个侧妃也是可以的。不知你愿不愿意?” 林娇娇跌坐在地,轩辕子仪是她的执念,虽是个妾,虽不得宠,但毕竟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她怎么舍得离开? “无论陛下要做什么,臣妾一定不离不弃!”林娇娇咬着唇说。 “既然你不想跟四哥,那就住在这里吧,我会跟四哥说的,留着这牧野城。” 第171章 缚仙网 牧云栈道入口,木泰一身黑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马上挂着一个鲜红的包袱。手中牵着另外一匹马的缰绳,整个人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等待,是这几年他习惯了去做的事。 但这一回实在难熬,得到了会更担心失去,他不确定等待的人是否会来。 然而上天到底眷顾他,并没有等多久,胡青黛就跌跌撞撞奔来,跑得满头是汗。 日头抛开层层乌云,洒在万道金光。 木泰嘴角一扬,跃下马背,飞奔上前扶住,用广袖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你怎么一路跑过来?难道忘了自己会轻功么?” 胡青黛伸手抱住他的腰,喃喃道:“我真没用,居然报不了仇!” 木泰早知会如此,劝道:“尽人事,听天命,做不到就不要勉强了。” 胡青黛有些发愁:“不知将来与父兄侄儿在地府相聚,他们会不会骂我。” 木泰安慰她:“你多虑了,也许他们早就轮回转世了。” 胡青黛道:“我听说枉死之人,没那么快转世,得等大仇得报才能转世,当年朝晖殿作恶的轩辕子忽还活得好好的,仍然万里江山在握,我不甘心。” 木泰道:“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你要是不甘心,咱们把你养父母的骨灰送回家中,再返回丰京将轩辕子忽再杀一回如何?” 胡青黛听到“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这句话,耳边响起轩辕子仪撕心裂肺的呼唤,心中顿时如被重锤敲过,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木泰察觉到她骤然僵硬。 “没什么,看来这仇是报不了了,报仇太难了,现在我要报恩了。” 报恩?她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报恩,虽然木泰心中早有预料,还是免不了心中不是滋味。 两人踏上牧云栈道。 因栈道两端都在开源朝的控制下,栈道上很繁荣,许多客商带着大队货车赶路,两人只能跟在车后慢慢行进。 行至栈道中段,两山对峙极窄处,胡青黛看着两边山势,觉得十分眼熟。 当年就是在这里,拓跋人背着她,被对山燕回一箭射中,她随之滚落崖下,落入镜河之中。 胡青黛策马快走几步,走到外侧,向崖下望去,只见崖下雾气翻滚,一如当年。 “小心!”木泰见她靠近崖边,心中一紧,不由得叫出了声。 不防头顶巨网罩下,瞬间就将他缚住,急切间挣扎不开,越挣扎那网勒得越紧。 听到身后有异,胡青黛急忙回转身,瞧见木泰的情形跳下马去,要替他解开那网。 七个褐衣人从崖上落下,将木泰困在中间。 胡青黛睁圆双眼叫道:“卫东!你们搞什么鬼,快把木泰放了!” 卫东瞪着她,眼神失望至极,冷冷道:“这是轩辕皇室祖传的缚仙网,就是神仙也难挣脱。我一向都知道木先生时刻陪在淑妃娘娘左右,幻影师傅特地去皇宫宝库里翻出这张网来对付木先生。只要淑妃娘娘答应跟属下回到陛下身边,我就解开这张网,放了木先生。” “我若不答应呢?”胡青黛怒极问道。 卫东道:“陛下对娘娘一片深情,受那么重的伤都不让我们为难你。他知道幻影师傅要抓你回去,还特意派我们几人来阻拦。我是知道陛下喜欢娘娘陪伴的,这一次我要违背他的命令,亲自抓你回去。你若执意不跟我们走,奉圣命我们不能伤害于你,但这位木先生,陛下却没有吩咐过不能伤害。” 胡青黛怒道:“你要是敢伤害他,别怪我无情!” 木泰道:“青黛拿上包袱回家去吧,别管我,他们不能把我怎样。” 卫东拿着长剑在木泰的胸前比划,“这一剑刺入木先生的心脏,不知木先生还能不能活。” 对准心脏的位置就要刺下,胡青黛慌忙道:“我答应你,你放了他!” 轩辕子忽,正好我回去再杀你一回。 “不!” 木泰嘶吼着去扯那网,网绳扯不断,反而勒进皮肉中,鲜血慢慢沿绳渗出。木泰手指沾血,念起法咒,本该凝结成血箭的血液,没有丝毫改变。 缚仙绳果然名不虚传,竟然凝结不成血箭,木泰满眼绝望。 卫东提着剑,凝住不动,盯着胡青黛道:“你起个誓!” 胡青黛举起三根手指:“你放了他,我若不跟你走,叫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卫东道:“好!我知道你向来说道做到!” 胡青黛从木泰的马上取过包袱,六个黑衣人跟在她身后,按卫东的要求与木泰拉开一段距离后,她回首:“现在,你可以松开木泰了吧?” 卫东解开仙网,木泰身上纵横交错都是流血的伤口,那身黑衣湿哒哒的,早已被血浸透,那缚仙网不仅伤害了他是身体,还化去他大半灵力,急切之间不能恢复。 即便如此,网一松开,木泰虎吼一声,提气往前扑,六个黑衣人齐齐回身一掌,六道掌风连接在一起像竖起的一道墙,将他拦在半路。 胡青黛泪流满面:“卫东,你让我给他治治伤。” 卫东从后面夹攻,“我已经应约撤了网,缚仙网化掉他大半法力,他已经不是我们对手,你若为他好,就该劝他住手,免得命丧于此。” 胡青黛叫道:“木泰住手!” 木泰哪里肯听,势若疯虎般将满身血雨化作飞箭,射向黑衣人。黑衣人们早有防备,撑开三十六骨精钢伞,飞速转动,将那血箭转飞。 眼看木泰就要血流殆尽,双方性命相搏,无一住手。 胡青黛无计可施,转身朝崖下跳去,声音远远传来:“卫东,我守约,快叫他们住手!” 木泰撕心裂肺的吼叫:“青黛!” 卫东也大叫:“不!” 万丈悬崖,渺渺白雾,胡青黛已经不见踪影。 黑衣人齐齐停下动作,卫东望着崖下翻腾的白雾,心中一片茫然,“我只是想让她好好跟我们回去,没想让她粉身碎骨!” 木泰飞到胡青黛跳崖处,凄然道:“这回你们都满意了吧?” 说完如玉山倾倒,头下脚上倒了下去。 他也不想活了,就这样粉身碎骨吧! 他闭着眼,眼眶剧烈疼痛,一滴清泪从眼角滚出,在茫茫雾气中散发着璀璨的光辉。 第173章 故居 “怎么又是你?修为不长进,跳崖还有瘾?” 镜河鲤鱼精从深水中驮起被水拍晕过去的胡青黛,自言自语。 上一次,这女孩砸到它洞府的屋顶,鲤鱼精嗅到一股提神醒脑的香气,马上终止修炼,游到她身边。 那时她身上古老的保护密咒正在慢慢消散,身上的馨香越来越浓郁。 鲤鱼精有些道行,心中一阵狂喜,灵人之香,这不是天上掉馅饼么? 女孩朝崖壁上一个低矮漆黑的洞口漂去。 穿过那洞是一个花草芬芳的山谷,女孩搁浅在一堆灌木之后。 红尾鲤鱼守了半天加一夜,女孩死不了,只是昏迷不醒。 灵人馨香引来方圆十里成了精的狼虫虎豹,在湖边打斗了一夜,最终没有一只敢下水来跟她抢。 天明时分,谷中主人出来,燃起一种让兽类头晕脑胀,浑身酸软的熏香。 鲤鱼精知道,它再也没有机会了,就将搁浅的女孩,推到谷主面前。 机缘已失,不妨做件善事。 善事的福报也是可观的,它可是一只积极修仙的鲤鱼。 鲤鱼精巨大的尾鳍在水中一摆,原路返回镜河中修炼。 不想这女孩又一次砸到她洞府前,这一次有机会了么?它看了又看,不得不十分遗憾的承认,女孩又一次大难不死。 忽然有所感,抬头望向上方悬崖,半空雾气中隐约有闪闪发光的东西正在快速下降,暖融融的像颗小太阳。 “这是什么宝贝?” 鲤鱼精祭起水龙卷,水龙卷上升到那闪光处,将那宝贝的下坠之力消掉,接住那宝贝慢慢下降。 不一会儿,那宝贝就和的它主人穿越浓雾一起降落在鲤鱼精面前,血水染红了镜河。 细看那闪光之物,原来是颗黄莹莹闪亮亮的珠子,珠子静静漂浮在水面上,并不下沉,它的主人也是。 鲛人?鲛珠? 鲤鱼精退远了些。 木泰虽是头下足上,自戕的姿势,但被水龙卷接住,没死了。 一眼就看见鲤鱼精背上晕过去的人儿。 “青黛!”满心欢喜的扑过来。 鲤鱼精红色巨尾轻轻一摆,又退开丈许,口吐人言:“鲛人?!” 木泰将那黄色珠子抓在手中,“鲤鱼精,谢谢你救了我们,这颗鲛珠送给你,可以助你修行。” 鲤鱼精没接珠子,反而好奇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你是她的劫?还是她是你的劫?” 木泰没搭理它,身子周围笼罩在一团红色的水雾中。 鲤鱼精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她是你的劫!你跟我来吧!” 鲤鱼驮着胡青黛,往前游了百十来米,游进崖壁上的洞内支流。木泰御水而行,紧随其后,一段漆黑过后复见光明,出洞来到一处山谷。 游到小湖岸边,鲤鱼精朝着谷中几间木屋说:“这是她曾经的家!” 木泰抱起昏迷的胡青黛,将那黄色珠子作为谢礼与镜河鲤鱼精告别。 鲤鱼精道:“鲛珠有起死回生之效,助我修行自然事半功倍,只是这珠子相当于我们鱼类的内丹,对你飞升还大有用处,送我只怕不妥!” 木泰道:“我此生和她共度足矣,哪敢指望飞升?你只管拿去。” 鲤鱼精喜道:“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先代为保管,你几时想要只管来取。” 木泰道声“有劳!”,抱起胡青黛上了岸。 三间木屋矗立谷中,前面用小圆木围了一圈栅栏,围出一个宽敞的院子。 奇怪的是多年无人居住的木屋,居然没有一点衰败的痕迹,院中平坦宽敞,杂草一根也无,难道有人居住? “有人在家吗?” 木泰又连问了几声,没有人回答。 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木屋的房门是从外面拉上,并没有上锁,只是用一根树棍卡在锁扣里。 原来是没人在家。 木泰也顾不上许多,拔了树棍,将胡青黛抱了进去。 屋中洁净,家具摆放井然有序,后面有一间暖阁。暖阁上床褥被子铺得整整齐齐。 木泰将胡青黛放在床上躺好。 她坠下时,高速冲击水面导致晕厥。 木泰掏出蓝珠,施起法术,蓝光亮起。 这珠子是他出生日之时,第一声啼哭,凝结而出的一颗珠子,有治愈精神之力,会激发潜藏人体的精气神,即使是没病的人照了也会精神百倍。 胡青黛在光照下醒来,看到木泰活生生的在跟前,喜极而泣。扑到他怀里,喃喃道:“我们再也不分开!” 鼻端闻到一股重重的血腥之气,忙又推他,想先看看他的伤势。 木泰不让,紧紧抱着她,瓮声瓮气道:“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胡青黛的手从他腰间,移到后背,触到伤处,木泰痛得全身一僵。 “快让我看看!” 胡青黛让他坐在床上,除掉他的衣衫,赤裸的肌肤上纵横交错都是缚仙网割破的口子,好在那些伤口不是很深。 一道染血的绷带斜挎左肩,胡青黛颤抖着解开,看见后背那道狰狞的刀伤,皮肉外翻,伤口因泡了水肿胀发白。 她心里揪着疼,他曾经是那样一个神采飞扬谪仙一样的人,为了她,沦落成这番破破烂烂的模样,她哽咽着问:“疼吗?” 木泰替她擦去泪水,笑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已经不疼了,到了你家了,你去给我找点药材吧!” 胡青黛这才抬头一望,惊喜道:“可不是么?这是我的床!这是我的房间!我真的回来了!” 木泰宠溺的笑道:“何不出去看看呢?” 胡青黛的眼睛里波光闪闪,喜气洋洋道:“好啊!我家这里遍地都是药材,我出去采一些回来,你乖乖的躺着休息不要乱动了。” 木泰笑道:“哪有那么娇气,我随你去。” 胡青黛把他按倒在床上,“要听大夫的话!不听话会被打屁股!” 木泰好笑的望着她,她脸上一红推门出去。 果然是自己家,火塘依旧,那些鼎罐、火钳、铁锅都放在墙角木架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火塘上方还悬挂着几块腊肉。 她无暇多看,心中惦记着木泰的伤。 推门出去,来到湖边,湖边百草葳蕤生香,采了一些外伤药。 回到房间,打算用父亲做药的药碾子碾碎,那药碾子也十分洁净。 胡青黛想:“木泰真是勤快人,刚来就打扫了卫生。” 碾好药泥,拿大碗盛了,去养父母的房间找些纱布。养父母房间也是一尘不染,只是床板空空的。 她内心空荡荡的,十分哀伤,温和慈爱的爹娘永远也回不来了。 柜子里,被褥和父母的旧衣有阳光的味道。她有些疑惑:“我到底昏迷了几天,木泰干了这么多活?” 在父亲的药箱旁翻出一捆纱布,簇新的。药箱里还有用来消毒的烈酒。 她将药箱搬到暖阁,给木泰上药、包扎。 她笑道:“木泰,你可真勤快!这里里外外打扫得真干净,连柜子里的衣服都晒了,可没少干活啊!” 木泰道:“不是我弄的,咱们刚来,可能有别人住在这里。” 胡青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人可真怪,除了粮食和肉,一丝使用的痕迹都没有,物品摆设跟我们离家前一模一样。” 木泰道:“会不会是你家亲戚时常来照看房子?” 胡青黛觉得更奇怪了,“我家在这里就没有亲戚,难道是谭三叔经常来照料?” 木泰笑道:“不管是谁,都是你们家结的善缘,咱们住在这里,碰上人家了要好好感谢!” 木泰裹好伤,也不愿意躺在床上,两人来到客厅坐下。 八仙桌上放着红色包袱,胡青黛解开包袱,郑重取出一个白底蓝花的瓷瓶,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轻声道:“爹,娘,咱们回家了!” 又取出二老的灵牌放在桌子中央,跪了下去,俯身要拜,回身看向木泰,“你不来拜么?” 木泰指着自己,“我也要拜么?” 胡青黛拿眼瞅着他,淡淡道,“作为二老的女婿,你觉得可以不拜吗?” 一种异样的情愫爬上木泰的心头,眼里有些酸涩,星光碎在里面,他乐颠颠地过来并排跪下,“岳父岳母,请恕小婿简慢之罪。” 正要拜,胡青黛忽道:“刚刚翻爹娘的柜子,里面还有一套当年爹爹娘亲成亲时穿的喜服,不如我们拿来穿上,就在他们灵前成亲,你意下如何?” 木泰自然乐意。 两人从樟木箱子里翻出二十多年前的旧喜服,穿戴好了,并肩站在灵前。 木泰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泛上一层异样的薄红,他扶着胡青黛的肩,道:“委屈你了,到了方丈,我再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喜服都准备好了,就在我们的大船上。” 胡青黛笑道:“好啊!今天咱们就当订婚好了,我等着你盛大的婚礼!” 两人跪下拜了三拜,当天傍晚找了一块聚阴之地,将胡氏夫妻安葬了。 第174章 黄泉 卫东愁云惨淡地站在栈道上望着崖下翻滚的云雾,久久无语。 “这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一群人静默惶恐良久,其中一个黑衣人忍不住开口,他们都是轩辕子忽的心腹。 胡青黛和木泰先后跳崖,卫东的像受到重击,内心空落落的,心情很是沉痛。 他对自己的情感很是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 回到客栈,卫东写了一封长信封好,交与其中一位黑衣人。 “是我坚持要带娘娘回去的,你们不过是听令行事。这是我的请罪书,你回去把它交给陛下,他是不会怪罪你们的。” 半个月后,轩辕子忽坐在凤仪宫中看那秋叶纷飞,他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神色憔悴,脸上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黑气。 胡青黛那一刺,虽然未中心脏,但也重创了肺叶,至今还咳血。 妖的内丹暂时接管了身体,指挥身体各项机能正常运转着,不至于衰竭。 如今他和幻影共享着一颗内丹,在幻影找到新的内丹之前,他只能这样吊着一口气。 没有通过修行来压制黑暗,黑暗逐渐掌控了内丹,轩辕子忽的心性受着黑暗的影响,越来越接近幻影。 他不知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目前唯一的念头是,在自己完全变化之前,轩辕皇权要交到正常人手中。 他要尽快将轩辕合二为一,尽快将轩辕子冯培养成接班人。 现如今他搬到凤仪宫住了,住在西屋。 东屋仿佛时间静止,一切还保持着大婚当晚的模样。 九重纱帐内,大红喜床上,血迹干涸成了褐棕色,燃烧了一半的龙凤烛依旧在金烛台上。五爪盘龙佩还在胡青黛放下它的位置。 轩辕子忽不让人打扫那间屋子,平时房门锁起来,钥匙在他手中,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忍不住推门进去看一看。 最初的幸福被他搞砸了,入目皆是悔恨。 此时庭院中,六名黑衣影卫低头站在他面前,呈上卫东的信。 陛下:罪臣卫东,万死拜别!十月十五,臣违背圣命,于牧云栈道设伏,用缚仙网困住木泰,逼淑妃娘娘发誓返回陛下身边。娘娘立誓:“你放了他,我若不跟你走,叫我粉身碎骨不得好死!”臣愚蠢,松开了木泰,木泰不甘心我们带走娘娘,与我们缠斗。娘娘叫我们住手,没人不听,逼得娘娘跳了崖。木泰跟着也跳了下去。陛下,臣只想让她回到你身边,真的没有让她粉身碎骨的意思!娘娘宁折不弯,一向是刚强的性子,臣愚钝,原本早该想到这一点的。臣罪该万死,无颜回来请罪,写完这封信就去牧云栈道崖下娘娘面前请罪。跟随臣的六名兄弟,臣向他们隐瞒了谕旨真相,他们一直认为就是要请娘娘回宫。一切行动都是臣指挥的,请陛下不要责罚他们。陛下保重,罪臣卫东敬上。 那页纸在秋风中抖动,轩辕子忽浏览完,那页纸被秋风卷到半空,和枯叶一起翻滚着,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就这样死了呀! 轩辕子忽胸前原本已经好了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六名黑衣人放松了神经,用极快的速度退下,生怕这位陛下改了主意。 轩辕子冯走进院子,“陛下,你怎么又到院子中来了,风这么大,你这身子骨怕是受不住。哟,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沙子迷了眼!” 轩辕子冯道:“你看我就说风大吧!你可得保重身子。五弟那狠心的家伙只愿做个牧野城主,你要是出什么事,这社稷我可抗不住。” 轩辕子忽道:“你放心吧,我牺牲一生幸福来守护的江山,怎么能毁在我手中?不管将来我变成什么样,都会永远帮着你,五弟那边兵权都交接完了吗?” 轩辕子冯道:“都好了,陛下您看薛成将军这些将领怎么处置?” 轩辕子忽道:“他们都是你的人了,你不要问我怎么处置。回头我让江太傅、秦太傅住到东宫,你也好请教他们。” 幻影外出寻丹,丰京城稳定下来。 大臣和百姓对轩辕子冯交口称赞,称赞这位太子一上位就解决了国土分裂问题,是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按目前轩辕这样的国力,对抗羸弱的仙灵国,显然不成问题。 原本青州那边失守,如今西部回归,兵将充足,轩辕子忽和轩辕子冯商议收复青州。 仙灵国那边压力倍增。 卫东写完给皇帝的绝笔信,送走弟兄,买了大量纸钱来到牧云栈道。 在胡青黛和木泰坠崖处,烧了一大捆纸,点上线香,祝道:“卫东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在身,两位不要怪罪于我。如今我在凡间之事已了,前方两位英灵不远,等等卫东,我还给你们打扫卫生,做饭吃,这些钱收好了,够咱们三人在阴间吃一阵子的了。” 三人一起在木屋共处的时光浮现在脑海。每天看似被木泰奴役,打扫、做饭,实则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自由快乐的时光。 卫东朝着悬崖一跃而下,高速坠下,水面坚硬如铁,将他砸晕过去。 这就要死了么?失去意识前他想,如果作鬼,能跟他们两人同行,那是再好不过了。 鲤鱼精非常郁闷,为何跳崖的都选她的老巢砸下,能不能换个地方么? 新得的鲛珠正在将它本身的妖力提炼,去除杂质,眼看着自己的妖力越来越纯净,相当于多清修了两百年。 正待进一步提升妖力,又从天而降一位。 鲤鱼精愤愤不平,都来打扰他的清修,我光做好事了,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身? 她一脸怨气,巨尾一摆,掀起一阵波浪,将那落水的黑衣人卷进崖壁洞中。 能否活命看你造化了! 第二天清晨,胡青黛照例在湖边采药,看见不远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隐藏在湖岸水草中。 随手拔了株草,连草带泥扔过去,那黑影一动不动。 胡青黛大着胆子走过去,发现原来是一个黑衣人伏在水中。 她捡起一截树枝,戳一戳,将那人翻过来,卫东那张脸乍然出现。 她吓了一跳,接连后退几步。 追到这儿来了吗? 但卫东并未跳起,她又大着胆子用棍子戳了戳,卫东一动不动,死了一样。 想起卫东拿缚仙网伤木泰逼迫她的可恶,她理都不想理,继续寻觅药材。回到房间研磨成泥,闷闷的给木泰换上。 木泰观察着她的眉眼,“怎么不高兴了?出什么事了吗?” 胡青黛才道:“晦气!是卫东阴魂不散,追到谷里来了。” 木泰心中一惊,那缚仙网着实厉害,他现在法力还没完全恢复,如果再次对上,只怕难以取胜。 胡青黛见他眉头紧皱,料到他以为黑衣人攻进来了,宽慰道:“别担心,就卫东自己在湖边躺着,只剩一口气了!” 木泰松了一口气,“走看看去。” 胡青黛气鼓鼓道:“看他干什么?是谁害得你这样的?” 木泰宽她的心:“我也没丢掉性命。当初在丰京郊外居住的时候,你在病中,他替咱们做了好多事,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胡青黛不情不愿的跟在木泰的身边,来到湖边指给他看,木泰把卫东拉上岸。 给他照了照蓝光,卫东醒来,高远的蓝天,一池秋水旁蹲着他跳崖前心心念念要服侍的两人。 卫东跳起,兴奋道:“这里就是黄泉吗?这风景不错嘛,水也太清澈了吧?” 胡青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上一次自己摔失忆了,这一位怕是摔傻了。 卫东满心欢喜的去拥抱木泰,木泰后退一步,胡青黛趁机打掉他的手,“干什么?又想用缚仙网么?” 卫东做出遗憾的样子:“早知道你喜欢缚仙网,我烧给你好了。我烧了很多钱,够咱们三人花一阵子了,你们收到了没有?” 胡青黛朝房子一指,“收到了,这不,还拿钱买房子了嘛!” 卫东手舞足蹈的夸他俩有眼光,在阴间置的房产很是不错。 胡青黛好奇问他:“既然你都死了,为何还这么高兴?” 卫东十分真诚,“自然是因为见着二位了呀,死前我就许愿要跟两位在一起,没想到这么灵验。” 胡青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的走开几步。 木泰冷冷道:“我可记得生前,你拿剑要刺我的心脏呢。” 卫东不好意思挠挠头:“我哪能真刺啊,我那是吓唬胡姑娘的。” 胡青黛重重哼了一声,生硬问道:“你怎么死的?” 卫东道:“跳下来的,我无颜回去见陛下,又对不起两位,只好到黄泉陪二位了。” 木泰也是重重一哼:“你还有脸来见我们?你明知道我非她不可,为何要拆散我们?” 卫东十分不屑怼他:“胡姑娘跟着陛下能锦衣玉食,跟着你只能风餐露宿。你会做饭吗?做的饭好吃么?还不是得靠我下来给你们做饭、打扫。” 说着自顾自的往房子那边走去,行走间步伐颇有几分跳跃。 胡青黛目瞪口呆,“这位什么毛病?” 第175章 鲤鱼精 鲤鱼精修炼了一夜,心烦意乱的,没多少进益。 不知被她随便卷进洞的黑衣人死了没有? 她敛了气息,潜在水底,悄无声息的游到谷中小湖边。 见到之前救的两人和那黑衣人正在叙旧,她放心了,潜在水下偷听。 越听越觉得那黑衣人缺心眼,注定要被加起来一万个心眼子的那两个耍着玩。 三言两语过后,果不其然,黑衣人步伐轻快的奔向木屋,胡姑娘和那鲛人跟随在后。 不知道这黑衣人跟他们又是什么缘分呢? 鲤鱼精沉思,准备打道回府继续修炼,巨尾一摆,哗啦一声掀起巨大的水花。 “是什么声音?”胡青黛迅速回头。“哇,好大的鱼尾巴!” 木泰早知是鲤鱼精,道:“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胡青黛道:“走,我们去抓鱼烤来吃!” 鲤鱼精沉在水底游往山洞,声波透过层层水面传来,听得清楚,心中暗骂道:“我可是救过你两回的人,你居然想吃我的子孙,白眼狼,没良心的家伙!” 只听木泰笑道:“我的伤吃不得发物,咱们还是不要吃鱼了。” 胡青黛十分听话:“好吧,好吧,就听你的。” “这位还有点良心!不愧是同道中人!”鲤鱼精点评道。 卫东进屋,打量着八仙桌上的胡氏夫妻的灵位,很是困惑,“叔父和婶婶也在啊?怎么不出来相见呢?” 木泰道:“二位已经去世了,如何相见?” 卫东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转世投胎去了,是吧?” 胡青黛没好气道:“你说得对,这牌子一会儿就烧掉了。” 卫东翻腾着架上锅碗瓢盆,兴致勃勃地宣布:“在你们投胎之前,一切饮食都由我来负责。” 不等两人反应,抄起水罐,出去打水了。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胡青黛不信他,跟着他出门,提防他放什么信号,引来追兵。 “胡姑娘,你来得正好,咱们直接吃湖中的水吗?” “不,这边有一眼泉水。” 胡青黛将他带到西侧崖壁边,小小的泉眼在崖壁上咕咕吐着水,注入下面两米见方的水池中,池水清澈见底,阳光下水波荡漾着,金色的水光印在褐色的崖壁上闪烁。 卫东很喜欢这眼泉水,“想必这就是真正的黄泉了!” 他笑得像个孩子。 卫东沉迷在家务劳动中不可自拔,直到木泰伤好,胡青黛也没见他有什么异样举动。 或许这家伙不是装的,是真的以为自己到了阴间,胡青黛放弃了出门跟着他。 卫东却来质问她:“你怎么不跟着我一起去挖野菜了?难道家里就我一个人吃饭吗?” 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愤懑和不满。 胡青黛讥讽他:“咱们是鬼,少吃一顿又饿不死,何苦弄得那么忙碌?” 卫东扬起爪子就敲到她头上:“我看你就是懒,虽然饿不死,饿着也难受,不是吗?” 胡青黛不情不愿拉着木泰,跟在卫东后面去寻野菜,跟木泰耳语:“我看他不仅摔坏了脑子,脾气还摔大了!” 木泰也对她附耳:“再忍两天,等我的伤口能见水了,咱们就跑,好不好?” 太阳给他绝美的侧颜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磁性的嗓音加上喷在耳中温热的气息。胡青黛面上一红,偷笑道:“好!” 卫东在这时回头:“不许你们偷偷讲我的坏话!” 可怜这对订婚了的情人,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 十多日过去了,照顾这房子的人也始终没有露面。 几日后的凌晨,木泰蹑手蹑脚的起床,深怕惊醒同一张床上的卫东。 卫东连日操劳,睡得极熟。 开门出来,恰巧胡青黛也正打开暖阁的门,烛光映照下,两人相视一笑,打开房门,私奔了。 木泰的法力已经恢复,他施法将湖面定住,带着胡青黛踏上水面,就像在平地行走一般,两人就这样穿过山洞来到镜河。 两人站在镜河河面上,木泰道:“这样走太慢了,还是我来背你,咱们御水而行。” 胡青黛也不推辞,趴到木泰后背上,木泰御水向下游飞驰而去。 强大的能量波动,又惊动了洞府中的鲤鱼精。寂静了几百年的洞府,最近分外热闹。她有些生气,跃上水面查看。 远去的背影正是鲛人和那女子。 她想:“这两位走了,不知那位黑衣人走了没有?” 此时距她化身成人只有一步之遥,她忍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潜入老巢继续修炼。 没过多久,镜河上空乌云密布,阴风怒吼,鲤鱼精福至心灵离开老巢,躲入崖壁上那个山洞中。 不过片刻,就听见外面电闪雷鸣,闷雷落在洞外,一向平静无波的镜河水翻腾起十几米高的浪涛。 鲤鱼精在洞中支流,任由浪涛将她的身子与洞壁相撞,撞得遍体鳞伤,它咬住了牙就是不出去。 十八道闷雷劈过,鲤鱼精身子一轻,从水中跃起,在空中化作了一个十八九岁的美貌姑娘。 鲤鱼精大喜,八百岁就度过了千年大劫,实属幸运。 她从嘴里吐出那颗莹黄的珠子,笑道:“多谢鲛人前辈!祝你心愿得逞!” 镜河恢复风平浪静,河面上白花花的漂浮着一层死鱼,这都是鲤鱼精的后代。 八百年她产子无数,子又生孙,孙又生子,绵绵无穷尽也,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鲤鱼精不以为意,正要潜回自己的老巢查看损毁情况,水波中突兀传来时有时无的哭喊声。 鲤鱼精有了变化之能,化作一尾小鲤鱼,往山谷游去。 到了这边声音更大了,游到湖边,之前她用浪拍的那个黑衣人,毫无形象的坐在湖边嚎啕大哭。 “两个不讲信用的骗子,去投胎也不叫上我,我就知道,你们嫌弃我碍事,不带我。” 鲤鱼精在水中分析,他口中的那两个骗子多半是鲛人和那女孩。 人家是一对,他干嘛死皮赖脸要跟着一起呢? 鲤鱼精人世经验不足,分析不出状况。 正当她发呆的时候,湖边蹲着的人矛头指向她了:“你着小鱼,干什么盯着我看?还吐泡泡,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别以为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就不把你烤来吃了,长得好看的都是骗子!” 卫东是个孤儿,不谙世事的时候就被残酷的训练成了影卫,轩辕子忽大多数时候是个温和的人,这也是卫东忠心于他的原因。 但那种温和其实只是上位者的漠然。 真正的温暖,直到遇到胡青黛和木泰,他才感受到。 虽然他每天都抢着干很多活,但他们的待他是平等的,至少心灵是平等的,他很迷恋这种感觉。 可是这两人只想过二人世界,抛弃了他! 鲤鱼精摆尾游走,“这人真奇怪,长得好看还有错了?” 她游到上游隐蔽之处重新化身为人,躺在水面装晕,躲避雷劫的遍体鳞伤毫不掩饰。 顺流而下,正好漂到卫东面前停下。 卫东正伤心呢,湖面突然飘来一个受伤的美女,他愣了愣神,手忙脚乱的将美女抱上岸来。 鲤鱼精肚里暗笑,被人抱着的滋味还蛮不错的。 卫东在她胸前按压了几下,鲤鱼精一惊跳了起来,虽是妖心,但身为人了,就有人类的敏感。 “你这人,往哪儿按呢?” 卫东脸上一红,“方才姑娘溺水,在下施救,事急从权,并不是有心唐突姑娘的。” 鲤鱼精眼珠一转,往床上躺倒,故作虚弱道:“原来公子是为了救我......” 美女又晕了过去。 卫东见她遍体鳞伤,暂时放下被抛弃的伤心,学着胡青黛医治木泰的样子,去湖边找来一样的草药,回来碾碎了,敷在鲤鱼精身上。 多日后,鲤鱼精痊愈,谢道:“恩人,小女子无以为报,情愿以身相许。” 卫东后退几步,尴尬道:“这...这也太仓促了吧?” 鲤鱼精道:“这些天,你连我身上都摸了呢!” 卫东面红过耳,半天才结结巴巴道:“好……好吧!请......请问姑娘芳名?” 鲤鱼精眼波一闪:“相公,我叫李镜。” 牧野皇宫,现在已经不叫皇宫了,应该称它为牧野王府。 开源朝廷解散,兵权交出,大臣、将军都调去丰京城,归入轩辕子冯麾下。 书房中,只有轩辕子仪和谭三两个人。 “王爷,胡姑娘和长得特别好看那位男子昨日已经离开药王谷,不知所终。只剩下一位黑衣男子和一位姑娘还在谷中。需要在下去赶走他们吗?” 轩辕子仪道:“不用了,你回吧!记得去管家哪里领赏,这些年你照顾那里幸苦了!” 谭三道:“胡郎中对我家有恩,是我应该做的。” 谭三刚走,轩辕子仪叫来剑声吩咐:“再叫上两人,备上最快的马。” 第176章 人各有志 与上一次一家三口乘竹排出逃不同,这一次木泰御水一日千里,胡青黛体会了一把乘风破浪的快感,两人顺着镜河而下,不日来到青州城。 记忆中的青州城热闹繁华,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入轩辕国这座南方的名城来寻找机会。现如今城外一个行人也没有,青州城孤独的在平原上矗立,仿佛是一座被遗弃的空城。 到了近处,胡青黛与木泰并肩站在城门前,眼前残破的青州城,使她几乎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城外的田园被战马踏平成了荒地,原先坚固的城墙破了好些个口子,墙根底下满是未来得及清理的箭矢和石块,城墙的门洞着过大火,熏得黑漆漆的。 这样颓败的城墙,这样漆黑的城门洞,却有一扇崭新的城门! 城门上方的城楼上飘扬着一面青色大旗,上面绣着一条巨大的白色狐尾! 见了那面旗子,喜悦从胡青黛心底漫出来,到底是仙灵国取胜了。 她拉着木泰,一定要进城去看一眼。 来到城门前,守卫城门的两名士兵双枪一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位从何而来,到城中干什么去?” 胡青黛道:“我们夫妻从乡下来,进城去探亲,西门四海客栈的伙计是我表兄,姓钱!” 士兵将她上下一打量,不太信她的话,“从乡下来的?” 门洞里坐着的士兵翻开厚厚一本书册,“四海客栈找到了,姓钱的伙计,也找到了。” 胡青黛笑了:“你看,我没说错吧。” 那查户籍的士兵却道:“你表兄叫什么名字?” 胡青黛心中一紧,这位小二叫什么,她可不知道,硬着头皮道:“叫钱小二!” 那士兵让放行:“让他们进来吧。” 胡青黛松了口气,误打误撞居然蒙对了,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青州城墙破败,但城内屋舍大多还整齐。 大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只有一些出来交易生活必需品的市民,来去匆匆,神色中带着国破家亡的仓惶和迷茫。 胡青黛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真是风水轮流转,从前这种表情她只在令狐云来镇的人脸上见过。 轩辕人,没事的,这种日子,过着过着就会习惯的。 两人补给了干粮,打算去四海客栈休整一晚。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过去,四海客栈还开着,就是客栈里空空的,一个客人也没有。 李掌柜缩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自从打仗以来,别说住店的客人稀少,就是日常出来打尖吃饭的一日也碰不上两个。伙计和厨师都解雇了,就剩掌柜自己,坐吃山空,开着店门,不过是给他自己一个希望罢了。 胡青黛的手在柜台上轻轻叩响。 李掌柜被惊醒,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秉着三十年的职业习惯,迷瞪着眼问了一句:“二位客官,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胡青黛道:“来一件上房!” 木泰道:“两间!” 胡青黛转头瞪他,小脸气鼓鼓的。 她不是惦记双修这个事,主要是两人的钱包着实不怎么宽裕,不知能不能撑到瀛洲。 说到双修这个事,自从订婚以来,木泰就好像刻意保持跟她的距离,避免肢体接触。 有一次她从后面抱他,明显感觉到他忽然全身僵硬,脖子到耳尖都红透了,他也没回头回应她,弄得气氛很尴尬,她好讪讪的松开手。 木泰见她要生气,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睛亮如晨星。 李掌柜则直接忽略掉她,冲木泰喜笑颜开:“好呢,两间上房!小二赶紧出来招呼客人!” 没有人应答他,李掌柜这才想起客栈里只剩下他自己,尴尬陪笑道:“两位客人这边请。” 李掌柜亲自带路,上楼打开甲乙两间房,对两人道:“两位客人稍等,热水随后就送到。” 这个稍后,过了很久。 胡青黛赖在木泰的房间里,期期艾艾的问:“最近,你都在躲着我,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 木泰闻言,心中一滞问:“我没有躲你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胡青黛幽幽道:“你都不抱我了!” 木泰神色一松,将她抱进怀里,低语道:“小傻瓜,我只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我想等到婚礼之后。” 胡青黛紧紧抱住他的腰,“有没有婚礼我不在乎,我只要你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这几年她总在失去,每一次幸福遥遥在望,到头来都是一场镜花水月,她跟木泰走得越近越是担忧,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木泰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放心,我会一生一世陪着你!” 这时街面上响起马蹄声,像是在调兵遣将,不过这跟他们没有关系,两人望见即将到来的幸福,紧紧的相拥在一起。 “客栈里面的人都出来!军爷在调查奸细。” 两人推开窗户,院子里黑压压的站了一院子仙灵国士兵,个个敛声静气,目光炯炯。明晃晃的长枪排列得整整齐齐,飘扬的蓝底白尾旗下站着一个老熟人。 明明很英俊的一张脸,因为一双鹰眼,显得狠厉和冷漠。 胡青黛先是错愕,继而笑道:“小叔,这么巧!” 宋瑜没理她,面无表情地问身边人,“这就是你说的那两个奸细?” 胡青黛这才发现他身边站着的人,就是在城门口负责核对信息的士兵,那士兵道:“回禀王爷,就是这两人,他们来找钱小二,钱小二因为传递情报,几天前被我们抓了,最新的户籍图册上都有记录。” 宋瑜道:“你的差事完成得不错,回去领赏吧。” 那士兵转身走了。 胡青黛和木泰下楼来。 “木泰,这位是我小叔!” 木泰作揖,“小叔好 !” 宋瑜冷着一张脸,上下打量了一回木泰,语气冰冷地问:“这位是?” 胡青黛道:“这是侄女的未婚夫,木泰。” 宋瑜眯起眼睛,眼中有寒芒闪过,冷冷道:“木泰?原来是轩辕国大名鼎鼎的国师!” 木泰恭恭敬敬道:“小叔,小侄早就不是国师了。” 两人年纪差不多,木泰矮了一辈,心甘情愿的叫一声小叔。 宋瑜听了十分不满,皱着眉问胡青黛:“你就是为了他,才不跟皇后回家的?” 胡青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皇后是表姐。 她行刺轩辕子忽,轩辕子忽没死,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除了几个要紧的人,外人一概都不知晓。想刺杀轩辕子仪,又下不去手。 就这两趟严重打击了她的信心,她想我终究不是个做大事的人,也不足为外人道。 胡青黛也不想多做解释,只道:“是的!” 宋瑜道:“现在回来也不算晚,你这次来青州,是来相助我们的么?” 胡青黛有些歉意,小声道:“小叔误会了,我和木泰只是借道青州,我们打算出海回方丈了。” 宋瑜一脸失望,冷冷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宋瑜不想再跟她多说半句,转身带着士兵撤离。 胡青黛送到院门口,宋瑜隔着重重士兵和明晃晃的枪尖在马上回头,问道:“皇上在青州,你要不要见他一面?” 胡青黛眼眸黯淡,道:“哥哥他一切顺利就好,就不要见面了。” 宋瑜明显松了一口气:“人各有志,你走了也好!” 第177章 羊肉串 瀛洲蓬莱城外港口,一条又大又新的楼船鹤立鸡群般泊在一众小渔船中间。 船上什么都有,首饰,衣服,布料,绸缎,棉被,书籍,家具......大到雕花拔步床,小到洗脚盆,应有尽有。还有各种蔬菜粮食的种子,农具、底仓还养了许多成堆的家禽家畜。 胡青黛笑道:“这多东西,像是给和亲公主准备的嫁妆!” 木泰笑道:“说得对极了,你就是到方丈和亲的公主啊!” 她确实曾经是位公主,只不过家国已经不在了。 她玩笑道:“公主是要嫁给王子的,你是王子吗?” 木泰笑看着她:“我不是王子,我是王!你可愿意?” 胡青黛捧着他的脸嘻嘻笑了,“我的王,咱们何时出发?” “下午就走如何?” “好啊!” 家仇,她已经尽力了。 去向,也向亲人交待得明白。 现在真的是无牵无挂,要奔向自己的幸福了。 春娘还在坐月子,小七抱着他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奶娃:“你们刚来就要走?这也太快了,这一去不知何年月才能再来,不如多留几日。” 木泰道:“不留了,出来许多年,早该回去了。” 两人起身告辞,小七挽留道:“吃完午饭再去吧。” 他家奶娃哇哇大哭起来,小七岳母赶紧过来哄孩子。 木泰道:“不吃了,青黛想最后吃一次酒楼的饭菜,我这就带她去,你好好跟春娘过日子吧!” 小七想要一起去,春娘叫住他,“七郎,公子想和胡姑娘单独待一会,你就别跟着了。” 小七面红过耳,“公子,你瞧瞧我,也太没眼力见了!” 木泰笑道:“春娘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嗯!”小七红了眼睛。 蓬莱的街道繁华,大大小小的酒楼鳞次栉比,胡青黛和木泰一路走去,都是卖海鲜的。内陆长大的胡青黛,对海鲜一点也不感兴趣,告别大陆的最后一餐饭她只想吃点辣的。 一条街走到尽头都没有辣馆子,胡青黛有些失望,木泰道:“要不咱们回船上,我给你做!” 胡青黛有些惊讶:“你还会做菜?” 木泰道:“小看我不是?卫东做饭的时候,我也学了很多招!” 胡青黛喜道:“好啊,就让我看看你的厨艺如何?我来给你打下手。” 两人正走向码头,鼻尖突然闻到一股烤羊肉串的味道,羊肉、油,辣椒,孜然混合的焦香萦绕在鼻端,胡青黛猛吸了几口,馋涎欲滴。 “好香的味道!咱们别做了,中午就吃这个吧!” 两人寻味过去,就在港口边,立着孤零零的一间崭新的木屋,屋檐下挑出一道黑底火焰边的布帘,布帘上面用红线绣着两个大字“烤串!” 这房子显然才新搭建不久,木头还是新鲜的原木色,胡青黛在窗外望了一眼店中,十分的干净。 木泰笑吟吟的替她打起门口防蚊的纱帘,戏谑道:“娘子,请进!” 胡青黛闪身进去,也戏道:“相公,有劳了!” 屋子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两套桌椅。 小二哥招呼他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端上茶来,许是想留住客人,店里的茶用的都是好茶,是胡青黛喜欢的口感。 胡青黛道:“好饿呀,小二哥,把你家的菜单拿过来。” 小二道:“我家没有菜单,后厨做什么就给客人上什么,不过请客人放心,食材都很新鲜,都是我们主厨亲自准备的。” 木泰道:“那就有什么上什么吧,我娘子不吃海鲜,麻烦你别上海鲜就行。” 小二道:“本店没有海鲜的,两位请稍等,一会儿就好。” 小二直接走进了正对着桌子的后厨,后厨用一道透光的帘子隔着,影影幢幢有几个人在后厨忙碌着。 胡青黛低声道:“这家店神神秘秘的,透着奇怪的,难怪客人少。” 木泰道:“也许人家并不是为了赚钱。” 胡青黛笑道:“开店不为赚钱,难道为了爱好?” 木泰笑道:“那也说不定。” 正说笑间,店小二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盘烤得香喷喷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像是知道胡青黛是主力,直接把盘子放在了胡青黛面前。 胡青黛闻着熟悉的味道,叫道:“好香啊!烤羊肉串是我的最爱!” 她先拿起一串递给木泰,“快尝尝!” 又把盘子转到两人都好拿取的角度,她拿起一串吃了起来,是记忆中的味道。 这厨子和自己的厨艺极其相似,她不由得感慨,厨艺到了极致,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口感。 木泰吃了两串就不动了,笑眯眯的看着她吃。 胡青黛兴致勃勃道:“这家的羊肉串啊,味道真是绝了,跟我烤的一模一样。要想羊肉串烤得好吃,只加入普通的调料是不可能这么美味的,还得加入一项秘制调料,有了这秘制调料的加入才可能这么美味。这可是我偶然间发现的,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胡青黛说完愣了一下,配方她只告诉过一个人。 那是从忘忧谷回来,轩辕子仪见她烫了手,死皮赖脸的要去了配方,说是学会了之后,余生只烤给她一个人吃。 手中的羊肉串瞬间变得难以下咽,她霍然转头望向后厨,帘子后面似乎立着一个人,似乎幽深的眼眸正透过织物凝望着她。 木泰见她脸色突变,担忧地问:“怎么了?” 胡青黛没有回答,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一定是他!” 等她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后厨的帘子前。 帘子后面的确立着一个人,她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声,透过薄薄的帘子,她甚至能看得出眉眼的位置。 是他! 帘子后那人的手贴在了帘子上,她瞪大眼睛盯着那道手型凸起,等待着帘子被掀开,然而那里除了在微微颤抖,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胡青黛的心砰砰乱跳,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掀开那道薄薄的帘子。 木泰不知为何心中慌乱得厉害,他站起身急急地唤了一声:“娘子?” 帘子上的凸起重重一抖,消失了。 胡青黛的手一顿,飞快的拭去脸上滚落的泪珠,缓缓转过身道:“相公,我吃好了,咱们走吧。” 帘子后面那道身影晃了晃。 木泰狐疑的看向后厨的方向,直觉告诉他应该速速离开。 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快速上前拉起胡青黛的手离开了那家烧烤店。 烧烤店的后院在崖壁的上方,正对着下方不远处的港口,站在院子里,就能看见那条两层楼高的大船的全貌。 胡青黛和木泰长相出众,鲜红和素白的两道背影沿着斜坡下到港口,一路上吸引了众多渔民的目光,错身而过的时候,渔民们纷纷回首张望。 而那两人一直携手坚定的往前走,一次也没回头。 剑声叹气道:“王爷刚才应该掀开帘子与王妃相见的。” 轩辕子仪萧索的站在院中,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 他的眼圈通红,眼眸灰暗至极,看不见半点光彩。 “掀开帘子又能怎样?她怎么也不会选我了。” 剑声不服气道:“我看王妃她对殿下还有情!” 轩辕子仪抬手阻止他再说下去,“你带着他们先上路吧,我要再送送她!” “是!”剑声躬身退下。自家王爷自从打通了任督二脉,学会了轩辕剑法,在世间已经罕有对手,他并不担心王爷的安危。 临踏上连接大船的踏板,木泰停下,内心十分不安,再一次确认胡青黛的心意:“你真的要跟我走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在烧烤店里,胡青黛是迷茫的,自从踏出烧烤店,每走一步,她的信念更坚强一分。 她道:“五岁的时候,父母将我许配了人家,十岁的时候我的未婚夫婿在我面前将我俗世的所有亲人都杀了,我落入恶人之手。老天保佑,养父母救了我,让我失去了所有痛苦的记忆,过了几年美好的日子。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但是他讨厌我,不要我。后来大一些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又发现爱人是仇人家的儿子。养父母也抛下我走了,故国也失去了。只有你待我始终如一,是我唯一的光,漫说是人间仙境,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愿意跟着你。” 木泰安了心,一双眼睛闪着星光,像月亮般弯起,将她抱起,飞跃而起,轻轻落在船头。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凝视。 “木泰,不要离开我!” “别担心,我会一辈子陪着你!” 崖顶,一道瘦削孤单的身影,矗立如山,海风将他银灰色的披风高高扬起,像谁家城门上飞扬的旗子,一眼万年。 第178章 送嫁 木泰施法,大船启动,缓缓驶出港口。 岸上谁家娶亲,随风送来隐隐的箫声,奏的是送嫁的曲子。 这曲子欢快喜庆,原本是用唢呐来奏,此时箫声奏来,呜咽缠绵,听起来十分的伤感。 船头红衣将素白拥入怀中,两人相依相偎,驶向遥远的东方,驶向共同奔赴的幸福终点。 轩辕子仪站在崖上,心里一直怀着隐约的希望——那条船能调过头来。 然而那船最终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海天交接的地方。 直到天色黑透,冷月高悬,东边的海面水雾弥漫,什么都没有。 轩辕子仪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失去她了。 就像有人将自己的一部分生生撕下来,他疼得全身痉挛,喉头涌上一股甜腥。 他矗立了许久,慢慢走向崖边,底下就是大海。 月光下白色的浪花碎在崖底的礁石上,仿佛有个声音在召唤他,“跳下来吧!” 轩辕子仪猛地惊醒,出了院子面无表情的骑上一匹黑马,朝丰京城方向奔去。 几日后,海边顽童发现港口崖顶那座崭新的木屋,已经人去楼空,于是呼朋唤友进去玩耍。一个幸运儿在后院捡到一管白色玉箫上,箫上几点残红。 幸运儿大喜:“这个很值钱,咱们去当铺当了,今儿个,我请客。走哥儿几个捞海鲜回来烧烤!” 轩辕子仪回到丰京城,没有进皇宫,也没见任何人,而是径直来到西郊的松山书院。 学子们都去上课了,昔日的廊屋东间挂着把铁锁头,触手冰凉,握了半晌还是寒沁沁的。 里面住的再也不是故人了,她以前从来不曾上过锁。 小花园仍然在,只是无人打理,花草树木疯长,没有了之前的精致。只有学院的菜园依旧如故,竹林更幽深了。 上山的小道还跟以前一样,只是路上再也没有原来那个要强的少女。 轩辕子仪来到山顶的老樟树下,这是他们曾经定情的地方。他闭着眼睛背靠着大树,回忆起他成为天下最幸福男人那天,她的音容笑貌。 她说:“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轩辕子仪喃喃自语:“我心如故,如今却是你再也不要我了。” 他瘫坐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上面是她的秘密基地,他一次也没有上去过,从前是因为嫉妒,嫉妒姓燕的小子和她一起上去过,因此每一次她邀请,他都拒绝上去。 而今天他很想上去看看。 上面三根树杈和老树藤织就的躺椅异常光滑,长期有人躺过的模样。 轩辕子仪一眼就看到树干上刻着几个大字,“轩辕子仪是个大坏蛋!” 他的心像被重锤击过,颤抖着去抚摸那几个大字,心痛得无法呼吸。 刻字的时间应该是他当初犯浑,千方百计欺压她,想引起她注意的那段时间。那段时间她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所以才把他的名字刻在树上。 “胡青黛,你才是个大坏蛋!” 你将我刻在树上,可是我却将你刻在了心里。 轩辕子仪痛哭流涕,时间的洪流滚滚向前,谁也回不到当初。 红松鼠已经修出人面,捂着耳朵躲在树腹中,通过精神力与老樟树交流。 “樟兄,都一天一夜了,他怎么还不停下!” 老樟树半天才回复它:“大概是,他和胡姐姐分开了,无法接受现实。” 红松鼠道:“情呀爱呀的我不懂,胡姐姐不来掏我的窝了,我也是难过了好久的。” 老樟树道:“谁说不是呢?!” 轩辕子仪守着胡青黛在这片大陆上最后一点遗迹,在树上待了三天三夜。 痛哭了一天一夜后,他用脸和身子贴着那些字,又呆了两天两夜。 最后决定上佛光寺走一趟。 佛光寺一切如旧,古松茂柏,巨鼎铜鹤,森然皇家气象。 轩辕子仪住了一晚,早起沐浴更衣,虔诚的跪在大殿欢喜佛前许愿。 许愿完毕,独自来到后山问缘台前,抚摸着手腕上一对佛珠,静立半晌,才对着台下翻涌的云海说:“你从问缘台下回来像变了一个人,回来之后就不想要我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是不会不要我的,你是不是还在下面等着我?我这就来找你了。” 轩辕子仪纵身一跃,往崖下跳去。 身在虚空他觉得自己又有了盼头,他的黛黛一定还在下面等着他。 “阿弥陀佛!”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佛号,有人驮着他的胳膊,高速下坠的身子一顿,随即急速上升。 须臾轩辕子仪发现自己又站回了问缘台上。 智云大师道:“殿下尘缘未了,怎可自寻短见?” 因智云打断了他和胡青黛的相会,轩辕子仪情绪十分激动,“大师,你不是说问缘台直通三生石吗?为何她还是嫁给了别人?” 智云大师道:“阿弥陀佛,姻缘自有定数,是殿下心急了。” 轩辕子仪痛不欲生,“还有什么姻缘?她已经离开这片大陆了,去了方丈仙岛,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智云大师道:“殿下和她同沐佛光,一定会喜结连理,殿下何不再等等。” 轩辕子仪道:“和她同沐佛光的多了,皇兄不也是吗?可是结果如何呢?” 智云道:“皇上和她成没成一段姻缘,殿下最清楚。贫僧听说当日皇上和她的佛光中出现第三人手持利刃,所以皇上和她才会有此结局,短暂而惨烈。阿弥陀佛!” “而那日笼罩你们二人的佛光,祥和瑞丽,持久不散,是白头偕老之兆。殿下切莫短视,今日若是跳下去,来日胡姑娘就得孤苦一生了。” 轩辕子仪心里燃起一丝希望,但情绪依旧低落,“木泰对她至始至终那么好,她怎么舍得回来?” 智云大师道:“木先生并非凡人,岂能久住凡间!” 轩辕子仪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师之言是什么意思?” 智云大师道:“天机不可泄露!” 从此轩辕子仪拜在智云大师门下,做了一名俗家弟子。每日在欢喜佛前念经打坐,一有空就在问缘台上徘徊。 第179章 方诸神宫 船东行十数日,前方出现一片白雾,朦朦胧胧甚是厚重。 东海边渔民代代相传,“白雾厚如墙,渔船应返航。” 总有些年轻人不听劝,结果陷入迷雾中,有去无回。 见到迷雾,胡青黛很开心,因为木泰说迷雾之后就是目的地。 终于不再是看腻的蓝天和比蓝天更蓝的海。 “到家了!”木泰的语气也十分愉悦。 船驶入白雾中,世界变得朦胧,木泰手上射出一道红光,直直的指向浓雾深处。船沿着红光所指前进。 大概过了一天,船头穿过迷雾,前面豁然开朗,一座美丽的仙岛耸立在前方。 蓝天碧海,仙山苍翠,白沙细浪,海面上闪烁着万点金光。 岛礁上麒麟仙鹿出没,天空凤凰带着百鸟盘旋。 木泰指着山脚古松掩映中闪闪发光的白色宫殿道:“那就是我们的家了!” 仙境啊!胡青黛非常满意新家的环境。 林间慢慢走出很多木泰的族人,都身着飘逸的白衣,热热闹闹的站在沙滩上等待他俩下船。 令狐尚白,胡青黛也喜穿白衣,沙滩上那些白衣让她心生亲切,有一种回到家乡的亲切感。 木泰携着胡青黛的手飞落沙滩上,族人们纷纷弯腰行礼,“恭迎王和王后回归!” 族人淳朴的脸上都笑吟吟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们的新王后。 胡青黛也好奇的打量他们,果然如木泰所说的那样,男子英俊,女子貌丑。 所有人和木泰一样,眼眸深处都带着一点蓝。 一位相貌绝美的少年郎旁边站着一位丑陋异常的少女。 胡青黛多看了两眼,心里升起一丝忧虑,“难道说这里的审美是以丑为美?我在他们眼中是不是太难看了?” 正在胡思乱想,木泰对大家说:“月圆之后那日,请大家都来方诸宫参加我和王后的婚礼!” 族人们哄然叫好。 木泰留下一些身强体壮的男子帮忙卸船,照料动物,其他族人慢慢都散了,隐入林中杳无踪迹。 胡青黛和木泰手拉手,跟在长长的搬运队伍后面走进林中。 沿路古木参天,百草吐蕊,树梢挂满鲜果。 一路行来并无农耕、渔猎的迹象,果然仙岛民风迥异。 不知他们日常都做些什么呢?修炼吗? 沿着林间道路前往宫殿,拔开路上浮沙,胡青黛惊奇的发现,那道路竟是用青玉砌成。 白色宫殿高大巍峨,占地甚广,整体用白玉建成,古朴雅致,门楣上刻着两个字“方诸”,年代久远字体有些风化。 宫殿内精巧玉雕无处不在,家具都是白玉做的。 胡青黛随手打开一处库房,里面光华灿烂,各色大珍珠、鱼丹晃得人睁不开眼。 胡青黛叹道:“你家可真是豪华!” 木泰纠正她:“是我们的家!” 胡青黛挽着他的手嫣然一笑:“我们的家!” 当晚方诸宫内,宽大的白玉床上,两人分别占据床的两端,一人一个被窝,中间还可以再睡上四五人。 胡青黛择床,睁着大大的眼睛瞅着从花窗透进的月光,心想真没福气,躺在这么大的羊脂暖玉床上,她居然睡不着觉。 难道是还想着双修那事? 人要变坏,就是一瞬间的事,仅仅只需要一个坏榜样的引导。自从草原上见过萧山行的活春宫后,胡青黛的脑海里时不时挂着“双修”两字。她实在是好奇,让那草原女子既痛苦又快乐的是怎样一种境地。 月亮还有十多天才月圆,她闭上眼,静静等待困意的降临。 然而很遗憾,困意放弃了她,尤其是身边躺着这么一位人间天上找不出几位的英俊男人,困意就不可能来找她。 她想其实十几日后和今日并没有什么不同,既然注定是夫妻,那么提前双修又有什么不可呢? 在这样无眠的月夜,正是探索未知的好时候啊。 她翻了个身,面对木泰那边,可惜未来夫君已经睡着了,她默默叹了口气,心中十分遗憾。 如此良宵可惜了! “睡不着吗?” 床那边又翻身又叹气,动静不小。并来就无法入睡的木泰更没法安心睡觉了,担心她思恋故土,故出声询问。 “你没睡?” 胡青黛很是惊喜,掀开自己的被子,贴着床打了两个滚,拉开木泰的被子溜进他怀里。 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的木泰有些傻眼,想推开又舍不得,抱着又有点把持不住。 胡青黛却不知他的纠结,直接拱到他怀了,八爪鱼一样缠住了他。昏暗中,眼睛闪着贼幽幽的光。 “郎君不如我们双修如何?” 木泰身体发烫,“乖!等到婚礼之后!我想堂堂正正的拥有你。” 胡青黛笑他:“这岛上又不是大陆,没有那么多礼法束缚,何不随性而为呢!” 她咬上他的唇角,热情如火。 木泰被她缠得无法,耳鬓厮磨间他柔声道:“我曾经在青楼经历过许多女子,但我的心始终如处子般纯洁,我想将这样纯洁的自己,在众神的祝福下,在成婚那日完完全全的交给你。” 胡青黛的心重重一动,没想到他把这件事看得这么神圣。 胡青黛抱住他不再乱动。 木泰确受不了了,提议道:“反正都睡不着,咱们去沙滩散步好吗?” 胡青黛兴高采烈的答应。 岛上夜风习习,不凉也不热,洁白细软的沙子,踩上去十分的舒服。 胡青黛将头靠在他的肩头,“白天那些人都住哪儿呀?怎么都没见到房屋?” 木泰道:“他们住在山的另一边。” 胡青黛朝山上望去,山顶有物体反射着月光,“那是什么地方?” 木泰望了望,夜色中眸色晦暗不明:“那是古老的神殿,海妖们许愿的地方。” 胡青黛着实吃了一惊:“海妖?” 木泰道:“你亲眼见过狼妖,难道不相信有海妖吗?” 胡青黛紧张道:“你是说这岛上有海妖,看来我以后得跟紧你了!” 木泰笑道:“你别害怕,我是这岛上的王,这片海域的海妖见了我都得恭恭敬敬的,一般情况下他们不敢上岛的。再说了,你是王后,哪个敢来惹你。” 胡青黛放心不少,“我们上去看看吧!” 木泰为难道:“那是海妖的圣地,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第180章 仙岛田园 从大陆运过来的家禽家畜,不能在仙岛上放养。麒麟和凤凰们对这些小动物很不友好,撵得它们到处乱跑。 于是山谷中多了几间茅草屋,专门圈养这些家畜家禽。 木泰又在瀑布下圈了几块地,教族人使用用农具,将来地收拾出来,灌上山泉,打算种植稻米和蔬菜。 木泰每天都很忙碌,天不亮就下地,天黑了还舍不得回家。 一贯仙气飘飘的他,高挽着袖子和裤腿,站在田里教几个身强力壮的族人播种,泥水浸到他的小腿肚。 “饭来了!”胡青黛把饭提到田间。 木泰直起身望过来,咧着嘴笑了,“有劳娘子!” 木泰冲族人说了句什么,那些族人飞快从田里出来走了。 “让他们别走啊,饭带的很多,一起吃啊。”胡青黛让木泰留人吃饭。 “他们吃不惯的,多得留着咱们晚上吃。”木泰在河边洗干净手脚,笑吟吟的走过来。 胡青黛踮起脚替他擦去额角的汗珠。 “他们平时都吃什么?”对于这座完全没有耕种和渔猎的岛屿,胡青黛十分好奇。 “饿了就下海吃鱼生!” 胡青黛无语,要是让她顿顿吃鱼,还是生鱼她可受不了。还好木泰想得周到,从大陆带来了粮食和蔬菜种子还有家畜家禽。 最近他的忙碌都是为自己,胡青黛很感动,这世间唯有木泰一人,不计回报待她。 她抱住木泰的腰,将头贴在他胸口,“木泰,你真好!” 男人有些僵硬,半晌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吃饭吧,我饿了!咱们吃什么?” 胡青黛在他胸口蹭干激动的眼泪,献宝似的打开食盒。 手撕鸡,粉蒸排骨,蘑菇汤,炒青菜。 木泰擅长御水,制了很多冰,从大陆带过来的蔬菜、肉,新鲜度就跟刚买的时候一样。这些物资满满的放在冰库的储物架上,足够他俩吃上一整年。 一年之后,木泰早就打算好了,又是养动物,又是种庄稼和蔬菜。 胡青黛把筷子递给木泰,“你尝尝,我这手艺也是跟卫东学的。” “我尝尝!” 自从明白了木泰的心意,到了晚上,胡青黛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被窝里。 地里的活该教族人的都教了,已经走上正轨,也有人每天照料那些小动物。 木泰自己开始安排婚礼事宜,东西早都是准备好了的,也从大船上搬到了方诸宫里。 木泰打算亲自布置婚礼现场,所有婚礼前一天无暇陪伴她,叫来那日沙滩上见过的绝美少年和貌丑少女陪她去沙滩戏水玩耍。 绝美少年名叫玉郎,貌丑少女名叫晏妹,是一对小情人。 两人话不多,但是人很热情,邀请胡青黛跟她们游泳。 蓝天碧海,沙滩洁白,胡青黛意动,跟着小情侣戏水。 这对小情人充当向导,带着她绕岛游了一圈。 游到山后族人们居住的地方,林中摆放着许多巨大的贝壳,每个都有一艘小船那么大。 晏妹介绍说这就是她们的家。既是家又是船,刮风下雨将壳盖上,晴天将壳打开,非常实用。 胡青黛很是羡慕,想让木泰也弄一个回来。 游完一圈,三人便在方诸宫前海边玩冲浪。 但是她的泳技比起这对小情人要逊色很多,在海面没玩多久,就到了中午,小情侣又提议潜入海底抓鲍鱼,比赛看谁抓得多。 胡青黛不会潜水,只能浮在海面当裁判。 两人潜下去许久没有上来。 胡青黛替他们悬着一颗心,担心刚到岛上就出人命的,好歹自己年长两岁,出事是要担责任的。 “玉郎?!”“晏妹?!” 听到来自海面的呼唤声,海底礁石后躲着亲吻的两人马上分开,手伸向珊瑚旁边的鲍鱼。 哗啦啦水响,两个小情人先后浮出海面,又大又肥的鲍鱼捧到胡青黛面前。 “哇!这鲍鱼真肥!”胡青黛的眼睛直放光,一张小脸生动有趣。 玉郎好奇地看着她,晏妹脸一黑,扯着他往岸上游去。 三人坐在礁石上,晏妹将所有鲍鱼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分好后那两人马上就吃了起来。 在蓬莱时,在小七家中做客,小七请他们吃鲍鱼,也都是加点酱汁生吃。 可是胡青黛看着还挪动着的软体动物,实在没有生吃的勇气,小七鼓励她尝试,那冰凉挪动的东西刚蹭到嘴唇,她差点呕吐。 小七哈哈哈大笑,笑话她没口福。最后还是木泰解了她的围,生了一堆火,将鲍鱼烤熟了给她吃。 玉郎道:“你怎么不吃?” 胡青黛尴尬笑道:“还不习惯,你们不介意我把他们烤了吧?” “烤?”晏妹一脸问号。 胡青黛走进树丛,寻到一些枯枝,用打火石打燃,升起一堆火。一看到那火,一对小情人眼中生出畏惧,退得远远的。 胡青黛招呼他们:“没事,别害怕,过来坐。” 小情侣还是不敢过来,胡青黛将鲍鱼烤在火堆边,那对小情侣坐得远远的好奇的看着她忙活。 胡青黛心中生出些许寂寞,要是木泰在这儿就好了。 “你在烤什么?”正想着,他就来了。 胡青黛扑过去,忘形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想起那边小情侣在看,她有些羞赧的瞟向那对情侣所在之处。 人家早就跑开了。 木泰轻笑一声,“想我了?!”声音低沉悦耳。 胡青黛轻轻“嗯!”了一声,“今夜就是月圆之夜了!”语气颇为期待。 木泰亲向她的唇角,一番攻城掠地后,两人都不满足。木泰强压着心头的悸动,劝她又像是劝自己:“明日,等到明日!” 明日她就彻底属于他了。 小情侣躲在礁石后偷看,看着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滚到悬崖边“扑通”一声,双双掉进了海里。 胡青黛站起来看向水声处,两个脑袋沉浮几下就消失不见了,担心道:“他们不会摔坏了吧?” 木泰笑道:“放心吧,这岛和海就是他们的家,在家里怎么会摔着呢?!鲍鱼快烤焦了!” 胡青黛用树枝夹起鲍鱼,吹了吹送到木泰的嘴里,“好吃吗?” “以我的经验判断,里面缺了一点盐。” 胡青黛尝了尝确实有点淡。 木泰道:“娘子,咱们回宫吧,为夫已经做好饭了,特来请娘子回宫用饭。” “你今天不是很忙吗?怎么有空做饭?” “别的事做不完不要紧,作为相公的第一要务就是不能让娘子饿肚子。” 木泰的眼睛温柔无比的注视着她,想讨她的夸奖。 她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影子,碧海蓝天的背景下是那么清晰醒目,是那么的唯一。 她忽然笑了,像一朵正在绽开的花,“那你可要一辈子不让我饿肚子!” 木泰笑道:“当然!” 胡青黛得寸进尺,“抱我回去!” 木泰将她打横抱起,她搂着他的脖子,窝在他怀里,欣赏着他绝世容颜,“郎君,你怎么就这么好看?” 她郎君的嘴角弯起,眼眸里星光璀璨,反射出淡淡的蓝光。 胡青黛伸出一根手指,指腹沿着他的唇形反复描画,乐不思蜀,觉得前半生受的苦终于都得到了相当的补偿。 木泰垂目看着她作乱,忍得甚是幸苦。 现在只剩一个晚上,他们就可以双宿双栖了。 圆月挂上夜空,木泰催着她早早去睡。 胡青黛白天消耗了一天的体力,身体着实疲乏,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她再次睡不着。 明日她就要嫁人了! 她想谈谈心,故技重施滚到木泰的怀中,对方身子一颤柔声劝道:“再忍耐一晚,明日就好!” 胡青黛噗呲一笑,“我不是想双修,就是想聊聊!” 木泰放松了身心,“想聊什么?” 胡青黛将他紧紧抱住,“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木泰用被子把她裹得紧紧的,抱住:“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胡青黛道:“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先不要我!” 木泰道:“那种事不可能存在!我问你,如果明天轩辕子仪来抢亲,你还嫁我不嫁?” 这个名字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好好的日子非得提他干什么? 怀中人明显一僵。 奇怪,明明才上岛十几天,这个名字听起来好遥远,就像是前世。 胡青黛心中还是隐隐一痛。 她是真的想要把前半生彻底忘却,从今往后她的天地就是方丈仙岛,夫君是木泰。 “不会!”她的语气异常坚定。 第181章 汤谷圣泉 胡青黛决心抛弃过去,从此目光只看向未来。 想通了后,内心异常平静,在木泰的怀中沉沉睡去。 “大王!”有族人在外轻声呼唤。 木泰将怀中人轻轻放到枕头上,掖了掖被角,这才悄悄的飘出宫殿,往海边飞去。 夜半回来,床上人依然熟睡。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的面颊,给她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柔光,两道翠眉形如远山,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深色的阴影,鼻子小巧,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正坐着美梦。 木泰逆着光,脸上神色未明,就这样静静地打量着,片刻之后爬上床来,钻进胡青黛的被窝,深深吸了几口芳香。 胡清黛在睡梦中滚进一个冰冷的怀抱,寒气逼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人也清醒了过来。 月色朦胧中,木泰不知何时钻了她的被窝,她转身搂着他的腰,迷迷糊糊道:“怎么这么凉?大半夜又出去游泳了么?” 回到仙岛的第一夜,木泰被她缠得无法,半夜去海里冲凉降火,回来就再也不敢靠近她。 今夜是怎么了,冲完凉了还来抱她。 木泰不说话,俯身亲向她的唇角。 胡青黛明白了,这是熬不住了呀! 在他亲下来的时候,她伸手按住了他的唇。娇笑道:“不如我们月下散步好不好?” 难为他守了那么久,就只剩下一个晚上。她要替他守住心愿,不能让他留有遗憾。 木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好啊!” 两人起床走出方诸宫。 圆月悬挂中天,木泰的情绪似乎与以往不同,人有些沉闷。 婚前恐惧症嘛,这个她懂。 瞿珍珍在嫁给柳明轩之前,临近婚期的时候常常叫她去,担忧自己得不到夫君的宠爱。 那个时候她可是费了大把的力气劝说,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柳明轩夸得比山花还娇艳,最终瞿珍珍才欢天喜地的嫁入定南侯府。 那时她发现自己有做媒婆的潜质,要不要当着木泰的面,舌灿莲花的夸一夸自己? 还是算了吧,我什么样他早就清楚,就连问缘台下最狼狈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 要不这样吧,尽量表现温柔体贴的一面,让他少点担忧。 胡青黛主动挽起木泰的胳膊,十分温柔体贴地问:“郎君想去哪里走走?我陪你去。” 木泰的身体有些僵硬,垂头看了看搭在臂弯的玉手,嘴角弯了起来,月光下他的笑容带着一丝痞气。 胡青黛偷偷观察他的侧颜,见他十分受用,愈发大胆,脸颊也蹭到他胳膊上。 女人不能太粘人,粘人会让男人觉得烦,她突然想起这句话。 飞快的反省了一下,没错这段时间,我属实有些粘人了,忙又松开手,拉远了与他的距离。 木泰站住,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搞得胡青黛也有些紧张了,期期艾艾地问:“你明天就要娶我了,你是不是后悔了!” 木泰松了口气,笑道:“能娶一个这么美的新娘,傻子才会后悔!” 胡青黛这才放心,笑容回到脸上。 木泰试探着拉起她的小手,脸上浮起神秘的微笑,“如此良宵,我带你去看月圆之夜才能看到的奇景。” 不等胡青黛回答就搂住她的腰,飞身而起,绕岛半周,来到山后。 贝壳屋的林子里,那些巨贝,壳子都打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胡青黛惊异地问:“人都去哪里了?” 木泰示意她不要出声,指了指大海的方向。 原来月圆之夜都到海里玩耍了,真是浪漫啊!难怪海那边一直隐约传来美妙的歌声。 胡青黛刚想往海边走去,木泰却拽着她走进林子里,相比于以往的温柔不同,这一次他用的力道真的非常大。不过他也成功勾起了胡青黛的好奇心。 “林子里有什么?” 木泰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说:“咱们是偷窥,不要出声,明白吗?” 偷窥这种行为十分的不磊落,但是胡青黛好奇心爆棚,乖顺地点头。 穿过那片林子,是后山脚下的山谷,一个巨大的温泉池出现在月光下。 一层淡淡的水雾笼罩着,看不清里头有没有人。 胡青黛踮起脚,附在木泰耳边说:“偷看人洗澡,被人抓住会很尴尬的。” 木泰也低头附在她耳边说:“所以咱们要藏好,不要被人发现呀。”顺势搂了一下小腰,在她颈边深深一吸,好香! 胡青黛跟着木泰蹲到一丛灌木后面,她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他不是王么?怎么鬼鬼祟祟的? 难道说有等会儿有奇景? 温泉池里静悄悄的,胡青黛说:“这里没有人!要不咱们下去泡泡吧!” 木泰有一瞬的犹豫。 就在这时,水面哗啦一声响,胡青黛条件反射般伸头出去看,见到两条巨大的鱼尾贴在一起,刚跃出水面又落下,溅起巨大的水花。 “好大的两条鱼!”胡青黛低声说。 两条鱼开始在温泉里头折腾,翻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涛。 她凑到木泰耳边问:“你不会就是带我来看大鱼的吧?” 木泰脸上出现一抹诡异的笑,“你仔细瞧瞧他们在干什么?” “戏水呢,还能干什么?” 鱼头隐没在雾气中看不清楚,高高扬起的两条鱼尾正以同样的节奏抖动。 这个节奏是如此熟悉,胡青黛想起萧山行宠幸他的爱姬。 原来是两条大鱼在交尾。 她也不装温柔了,没好气的去拉木泰。 “走了走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木泰扬手一枚石子投入水中。 两条鱼尾瞬间下沉,马上在原地冒出光着上身的一男一女,立在水中,冲着他们的位置咆哮:“是谁在那里?” “是我!” 木泰从灌木后站起,几步走到温泉池边,胡青黛羞愧得无地自容,想拉他跑,没拉住。 那对愤愤不平的男女游得近些,见到岸上的人,结结巴巴道:“大...大王,您不是去亚拉海沟谈判了吗?” 木泰冷冷道:“擅闯汤谷圣泉,该当何罪?” 冰冷的气场,使得温泉中的二人打了个寒战,垂头丧气道:“我们甘愿领罚。” 木泰道:“本王原本是想带王后来此沐浴的,被你们坏了兴致,罚你们向王后请罪!” 水中二人齐刷刷看向灌木后。 偷窥人家隐秘被当场抓住,还倒打一耙,要惩罚别人,她可没有木泰那么厚的脸皮。 胡青黛慢腾腾地从灌木后走出来,满脸不情愿。 见她磨磨蹭蹭不愿过来,木泰走过来,近乎粗鲁的拽着她来到温泉池边。 胡青黛不好意思直视人家的裸体,将视线落到别处。 那对做错事的男女游了过来,低声请罪:“请王后恕罪!” 这声音还挺熟悉,胡青黛这才定睛看过去,原来是玉郎和晏妹这一对。 打扰了这对小情人的约会,胡青黛十分过意不去,“抱歉,打扰二位了,请继续。” 玉郎和晏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将她望着。 木泰也侧头看她。 她脸上一红,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其实她十分好奇,这两人是怎么让两条鱼交尾的,难道这两条鱼是两人的萌宠? 这个疑问,在木泰目光灼灼的逼视下,她也不好问,打定主意日后再问。 第182章 山顶神庙 “没听见王后的话吗?不继续就快滚!” 胡青黛皱起眉头,木泰这婚前恐惧症越发重了,脾气这么大,说话真粗鲁! 那对小情人如蒙大赦。 哗啦、哗啦、拍水声响起,两人往岸上一蹦。 两条巨大的鱼尾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形,然后稳稳地落在岸上,一跳一跳的远去了。 胡青黛的心狂跳起来。 那对小情人的双腿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鱼尾。 妖怪! 他们是木泰的族人,那么木泰也是……? 胡青黛的身体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一定是又做梦了! 我大概也有婚前恐惧症,不然怎么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这是一个梦,快快醒来!” 她每次做噩梦的时候都会用在潜意识里提醒自己,一般来说都会马上醒来的。 然而这次她没醒,梦还在继续。 木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笑得诡异:“我还没告诉过你,我是鲛人吗?” 胡青黛用力掐了掐手心,生疼! 她从前见过的妖只有幻影和狼妖王,他们都妖气十足,而且拥有强大可怕的法力。 木泰虽然法力异于常人,但他完全是仙气飘飘的存在。 她一直认为他是修仙的人,所以一直叫他神仙哥哥。 他或许曾经只言片语的暗示过,但她从来没想过他是妖。 他怎么会是妖呢? 她不敢相信,颤巍巍的伸出手,抚上木泰的脸颊,触觉冰凉异常。 木泰的眼中漫上讥嘲。 突然知道他是妖,胡青黛感到太意外了。但木泰对她非常重要,虽然艰难,她还是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想看看你的真身!”她说。 木泰没有动,一双眼睛瞪着她,怒火开始在他眼中聚集,强大的威压外露。 胡青黛后退几步,身子不觉颤栗。 后知后觉地想起,曾经在某本杂书上看到,妖族最忌讳别人看到真身。 一定自己想看他真身这件事触及了他的逆鳞。 “你别生气,我不看了!”胡青黛认怂。 木泰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这样的木泰透着几分陌生。 胡青黛的心思发散开,婚前一晚,两人就闹得这么别扭,会不会影响婚后夫妻感情啊? 她决定哄哄木泰。 主动上前拉起他的手,柔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举行婚礼呢。” 木泰板着脸问:“知道我是鲛人了,还嫁不嫁给我?” 胡青黛好脾气的晃了晃他的手,“当然,非君不嫁!” 木泰心情未见好转,盯着她看了良久才道:“山顶是妖族许愿的神庙,我猜你今晚一定睡不着,不如咱们到山上神庙许个愿吧!” 胡青黛求之不得,是得许个愿,保佑自己无灾无难,安稳度日。 像今晚这种一波三折的日子最好是不要再有。 木泰掐着她的腰,动作很是粗鲁,往山顶飞去。 他的这个婚前恐惧症越发严重了,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会不会天亮后他就悔婚呢?那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胡青黛胡思乱想。 木泰也是心事重重。 两人一起沉默着到达山顶。 山顶白色的神庙矗立在月光下,古老的石柱在月光下拉出粗长的阴影。 庙门朝东大开着,因背着月光,像巨兽张开的大口,里头黑漆漆的,很是神秘阴森。 胡青黛抓紧木泰的胳膊。 木泰一言不发,凭空变出根禅杖,对着杖头吹了口气,那禅杖就着了火,变成一根火把。 火光映在木泰眼中,他的眼睛里仿佛也跳动着火焰,金红的眼眸朝胡青黛扫视过来。 “我们进去吧。” 胡青黛后退几步,小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呵!害怕了么?”木泰的语气冰冷。 “是!”胡青黛承认害怕,语气充满哀求。 “咱们还是回去吧!” 木泰凑近她,诱惑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大陆选择女人吗?” 胡青黛看着他火焰跳动的眼眸,“我知道,你的命定之人在大陆!” 木泰道:“命定之人为什么是在大陆呢?进入这座神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胡青黛压下心头强烈的不安,慢吞吞的跟在他身后走进神庙。 庙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除了墙面古老的浮雕。 木泰拉着她来到第一幅浮雕前。 无数海妖从海里入侵大陆,陆妖在防御。这是木泰跟她提起过的,海陆妖大战。 第二幅浮雕,陆妖被斩杀殆尽,同时遭遇灭顶之灾的还有人类,鲜血浸染大地,灵气纷纷逃逸。 第三幅天庭震怒,电闪雷鸣,海妖全都被处以极刑。 天神将幸存的海妖圈在海洋范围之内,宣布对海妖的惩罚:一、海妖清修万年方可化人。二、修行十万年前不得踏上大陆,一旦踏入,马上降下雷刑。三、十万年的海妖才有机会得道升仙。 这些条件相当苛刻。 陆妖最长的寿命也就三千年。海洋灵气足,海妖寿命略长,但能到活到万年历劫化人的海妖,也是少之又少。 化人后修练过程劫难重重,能平安修到十万年的妖,那简直是凤毛麟角。 胡青黛逐一看来,心里安定不少,这些浮雕上的故事木泰当成传说给她讲过的。 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情感的秘密,看来是她紧张了,主动挽起他的胳膊道:“这些你都跟我说过。” 木泰一愣,“说过吗?” “我怕你不记得了。” 胡青黛道:“你是不是已经修行了十万年,有机会成仙了?” 木泰俯身看她,她的眼中也有火焰在跳动。 “没错!”他笑道。 “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一只修行十万年的海妖,成仙的机会就在眼前,自己若是他命定之人,绝对不只有成为他妻子这样简单的事,她一定还有别的用处。 木泰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打量了她片刻,道:“往下看就知道了。” 浮雕上又是大陆的山川大地,十万年修行的海妖化成人身在大陆碰到了一位凡人女子。 海妖捂着心口的位置,表示对女子心动,那女子一脸娇羞,显然也对海妖动了心。 她迫不及待的去看最后一幅。 这一幅浮雕位于神殿的正中,那女子胸前裂开一个大洞,亲手捧着自己的心送给海妖,海妖接过,天门洞开。 寒意窜上胡青黛的脊背,难道他所有的爱护和深情,不过为的是自己的一颗心脏? 木泰俯身逼视她,声音冷酷不带一丝感情,“你愿意献出你的心吗?” 他成仙的药引竟然是自己的心脏! 胡青黛不敢相信,后退几步,差点被身后的东西绊倒。 木泰拉起她,“小心,你撞到刨心台了!” 胡青黛惶然回头,一张平整的长方形石台摆在身后,其大小正好可以躺下一个成年人人。 刨心台! 是祭台! 第183章 黑龙敖轩 今晚的木泰不同于往日。 仿佛拉下伪装以真实面目示人了。 难道婚礼就是祭礼? 胡青黛全身发冷,上下牙直打颤,刨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对她的好全都是假的。 木泰兴奋异常,欣赏着她的恐惧。 原以为方丈仙岛可度余生的…… 只能恩怨两清了。 何况如此境地,她好像也别无选择,问:“有妖成功过吗?” 木泰道:“没有!神庙至今仅十几万年,那些拿到女子心脏的前辈,都没能躲过九九八十一道荒雷,灰飞湮灭了。” “那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这条路?” 木泰仰天长笑,“也没有别的路,左右到了十万年,不是成仙就是灰飞湮灭,不试一下怎么甘心呢?你或许不同呢!” “为了自己成仙,搭上别人的一条命,我看不是正道,这神庙必然是假的。” 木泰哈哈大笑,“假的?海陆妖大战后,天庭亲自建立。” “我家世代居住海中,这神庙是我爷爷那辈才立。 “我爷爷因约束海妖不力,被上天夺了神位,锁在海底数万年,直到化为灰烬。他生前亲口对我说起的,怎会有假?” 胡青黛快速后退,“你不是木泰,你是谁?” 假木泰被拆穿,眼中射出锐利的精光,释放出强大的威压。 胡青黛被那威压压得透不过气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语调冰冷,是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假木泰金黄的眼眸凶狠的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个将死之人。 血从口鼻流出来,胡青黛感觉自己快死了,软瘫成一团。 “敖轩,滚出来!” 神殿外传来木泰的声音。 敖轩哈哈大笑,抱起脱力的胡青黛,跳出神庙。 木泰站在神庙门口,白袍上血迹斑斑。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灭了叛乱,亚拉海沟一族说是受了敖轩的指使。 杀去龙宫,敖轩不在。 在龙宫里,他突然感觉心惊肉跳,慌忙赶回方诸宫。 胡青黛不见了。 来问族人线索。 玉郎和晏妹慌慌张张,说起温泉的情形。 自己难以启齿的身份,她都知道了。 木泰慌极了,感觉要失去她了。 “青黛,你还好吗?” “敖轩,放开她!” 胡青黛看着他,闭口不言。 敖轩封了她的穴道,不能说话不能动。 她不理我了!木泰的身子晃了晃,绝望像北极的冰水漫过了全身。 “青黛!我……” 想要解释,又无从说起。 笨蛋,快救我呀! 木泰方寸大乱,全无平时的淡定从容。 敖轩欣赏着他的慌乱,大笑道:“木兄,小弟看你要平息亚拉海沟族叛乱,没有功夫陪这位姑娘,小弟就代劳了。” “不过小弟不小心让她知道了你是鲛人,又让她知道了你要将她刨心祭天,恐怕她再也不想理你了呢!” 敖轩笑得十分畅意。 木泰急得直摇手,“青黛,别信他的话,我不要你的心脏,我只想娶你为妻。” 胡青黛什么也说不出来,笨蛋,还解释什么呀?赶紧救我呀! 敖轩哈哈大笑,“苦修十万年,成仙的机会就在眼前,你这话谁信? “怪不得人家不愿理你呢,还是小弟带她回龙宫吧!” 木泰终于想起上来抢夺。 两人大打出手,山顶风云突变。 木泰刚被亚拉海沟一族消耗了灵力,又忌惮着胡青黛在他怀中,处处落于下风。 敖轩讥嘲道:“月圆之夜,你的灵力会变弱,但显出真身来一定还是打得过我。为什么不显真身呢?” “啊,是怕这位姑娘看见你的鱼尾巴吧?!” 木泰脸色大变。 胡青黛听了此言,叫道:“快显真身啊!” 可惜她被敖轩禁言,发不声。 不信被敖轩言中,他确实不愿在胡青黛面前显出真身。 两妖大战,妖风阵阵,乌云四合,天地间黯淡无光。 胡青黛被熬轩当成盾牌来使用。 木泰怕误伤胡青黛,不是熬轩的对手。 缠斗中被熬轩一掌击中心口,鲜血从嘴里喷射出来。 他受了重伤,踉跄着退了数步,哀伤的目光看向胡青黛。 敖轩追上去,想要结果木泰的性命。 胡青黛斗然生出一股子力气,八爪鱼般将他死死缠住。 敖轩与她拉扯间,林中出现许多鲛人,人身鱼尾,蹦跳着上前将木泰抢入林中。 “救王后!” 几个矫健的鲛人朝敖轩围了起来。 王后还可以再寻,王只有一个,让王受重伤的人,必须得丝。 这些鲛人可不是木泰,出手没有任何顾忌,大海碧波化成冰山撞击过来。 眼看就要被冰山撞上了,敖轩不想恋战,化作真身大黑龙,抓着战利品冲天而起。 冰山撞到神庙,神庙轰然倒塌。 轰隆隆巨响传来,半空中黑龙回头,神庙塌了,山顶只剩下一片废墟。 敖轩抓着胡青黛冲破方丈仙岛外围那层迷雾,直奔深海龙宫而去。 胡青黛恍恍惚惚地想:三和菜店的陈半仙嘱咐她不要登高,她几次登高都凶险异常,老头的半仙之名果然名副其实。 龙宫建在一处海沟的崖壁上,那崖壁是一条巨大的水晶矿脉。 龙族用龙焰焚烧了水晶内部,隔出许多宽大高阔的房间,用海沟底部产的深海明珠照明,亮堂堂的,唤作水晶宫。 敖轩用一个巨大的气泡将她罩了,潜进水晶宫内。 水晶宫里面并没有水,里面干燥舒适。 敖轩将她扔进一间房,就走了。 那房间的一面墙贴近海沟,能看到海沟里各种鱼类游来游去。 因有微弱天光,墙下种了许多绿植,胡青黛在里面能够自由的呼吸。 房间里桌椅床榻都是水晶制成,墙角一个明珠,有小碗那么大,发出金色的光芒,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的。 真是一个美丽的囚笼。 水晶宫的出入口都被敖轩用迷术封印,没有他的同意她不可能走出去水晶宫。 敖轩连她的房门都懒得上锁。 这一路上,胡青黛已经将事情,想得通透明白。 木泰宁愿被敖轩打伤,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显出真身,他是如此在意自己对他的看法。 不管开始如何,至少现在,他一定不是想要自己的心脏,是诚心诚意的想要迎娶自己。 不知道他的伤情如何了? 胡青黛心里很着急,想要尽快逃出去。 来到门口正要推门出去,就听见外面大殿上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陛下,你怎么还扮成那鲛人的模样,那女子是谁?” 敖轩道:“鲛人的心上人!” 女子道:“既是鲛人的心上人,一刀杀了就好,为什么还要带回宫中?” 敖轩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了她?我是怕杀了她会招天谴。” 那女子道:“陛下杀过的妖不计其数,为什么偏偏她杀不得?” 敖轩低低说了几句,那女子才不言语。 胡青黛此时并不关心敖轩为何不杀自己,她心中只有一个疑问,同是妖族,又比邻而居,为什么敖轩非得跟木泰过不去,要阻断他的前程呢? 第184章 大战 不知道木泰伤势如何? 推门出去是宽阔高远的大殿。 高处平台上,宝石王座光华璀璨。 敖轩慵懒地半躺在王座上,一个美貌女子依偎在他怀中,两人正窃窃私语。 只是他,依旧还是木泰的模样。 见胡青黛出来,敖轩金黄的眼眸一闪,笑道:“胡青黛?是叫这个名吧,上来坐!” 如此宽大高阔的宫殿,里面只有一个座位,那就是王座。 敖轩拍了拍宽大的王座,笑得邪魅狷狂。 胡青黛有事要问他,沿着水晶台阶来到王座前站定。 王座几乎有一间屋子的大小,上面摆了个短腿桌,桌上摆了满琼浆玉液,珍稀果品。 “你和木泰有仇?” 敖轩斜睨着她,“坐下,我就告诉你!” 随即他双臂打开,空出怀中的位置。 原先依偎在敖轩怀中的美人,挪到了桌子里侧,温柔地给敖轩面前的杯中斟满酒,然后好奇的看着胡青黛。 胡青黛向来能屈能伸,过去坐在敖轩身畔。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敖轩揽住她的纤腰,笑得猖狂:“除非,你喂我一口酒。” 胡青黛顺从地端起那杯酒,递到他唇边。 敖轩得寸进尺,“用你的小嘴喂我!” 无名火早就充斥着胡青黛的胸腔,一忍再忍,再一再二不再三。 酒全都泼在了敖轩的脸上。 敖轩还没如何,里边美人一跃而起,一巴掌扇向胡青黛的脸颊。 “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胡青黛条件反射般闭闭了眼,疼痛并没有降临。 原来是敖轩抓住了美人的手腕。 “算了初音!消消气,这么美的一张脸,打坏了怪可惜的,我还没看够呢!等我看够了随你处置如何?” 初音重重哼了一声,抚摸着宫装下滚圆的肚皮,不满道:“都是要当爹爹的人了,不要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敖轩赶紧赔笑:“夫人,哪能呢?” 初音幽怨的盯着他,“那为何还不变回本来模样?一直幻化成鲛人的样子,是想勾引她吗?” 敖轩哈哈哈大笑,“一时好玩罢了,夫人莫要当真。” 敖轩马上变了模样,也是个相貌英俊的青年。 金黄的眼眸与之前一般无二,一身黑衣,眉目间三分邪气。 敖轩金黄的眸子飘向胡青黛,语气十分得意:“怎么样,我好看吧?” 胡青黛不屑道:“也就一般吧,就我知道的,至少有四个人比你好看!” 敖轩眸子一缩,威压外泄。 胡青黛嘲讽道:“气量真小,不让人说实话么?” 敖轩撤了威压,觉得无趣不再理她。 宣了一队龙女上来舞蹈。 胡青黛见敖轩不理她,趁他们夫妻观舞,下了高台,在水晶宫里游荡,想找到出口。 然而都是徒劳,出口早就被敖轩用术法掩映了。 “轰!” “轰!” “轰!” 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宫中,到水晶宫在摇晃,巨大的明珠滚得到处都是。 胡青黛迅速回到平台前,“地震了么?” 王座上敖轩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朝穹顶一挥手,原本洁白的天花板变成了一块透明的水晶。 上面就是海底,蓝汪汪的海水里,水族惊慌逃窜。 一双巨人的脚,踏在水晶宫的穹顶上,用一根巨大的蓝色冰锥,一下又一下,撞击着穹顶。 冲击波扩散,来不及逃走的水族,肚皮翻白往海面上飘去。 随着海水变得透明,巨人的模样显现。 是木泰。 木泰他没事。 喜悦漫上胡青黛的心头。 木泰的眼眸下视,威严的声音响彻水晶宫,“敖轩,快把我的王后还来!否则本王踏平你的水晶宫!” 胡青黛第一次见到木泰威严狂霸气的模样,就像一尊远古的神,拥有无边法力,神圣不可侵犯。 妖又如何?木泰就是她心中的神。 无数次撞击过后,伴随着咔嚓一声响,水晶宫的穹顶出现了一条裂纹。 初音瑟瑟发抖,缩进敖轩怀中。 水晶宫是龙族的祖业,是开天辟地时第一条祖龙所建。 出现一丝裂纹都是后代子孙的不孝。 敖轩勃然大怒。 坐不住了,摇身化作一条巨大的黑龙,穿顶而出。 天地间回荡着黑龙的怒吼:“鲛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木泰手中冰锥化作一把巨剑,挥向黑龙。 海水剧烈荡漾,海面卷起数十米高的波涛。 原本晴朗的无云的天空,风云变幻,巨大的黑云从天边涌来,霎时间铺满了整个天空。 海天之间光线黯淡,海水一片漆黑。 海底水晶宫射出的光芒,穿过千米深的海水,微弱暗淡。 外面两妖在长空相斗。 水晶宫里两个女人互不理睬。 尽管什么都看不见,还是都仰着头眼巴巴的瞧着海底世界。 渐渐的,簸箕大的黑龙鳞甲,接二连三的掉落在水晶宫穹顶之上。 初音脸色苍白。 那些鳞甲在水晶宫光芒映照下,上面有七彩的光流过,在海水中飘飘摇摇的落下来,煞是好看。 胡青黛看得有趣。 鳞甲越落越多。 “敖轩!” 初音尖叫,“我们把这女人还给他,别打了!” 初音也是妖,叫声可传数里。 可是她的叫声,淹没在外面毁天灭地的战斗声中了。 不一会了,更多的鳞片落下,穹顶上像是被盖了一层瓦片。 “你们有瓦了!”胡青黛笑道。 初音气血攻心,愤然转头。 一双美丽的眼睛竖起,手高高扬起,想给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一点教训。 忽然腹部一阵抽痛。 疼得她在王座上打滚。 “喂,你怎么了?” 初音无暇理她,嘶声力竭的大叫:“敖轩!停下!” 胡青黛真诚建议的她:“隔着这穹顶他也听不到的,除非到外面去喊。” 一波疼痛过去,初音恢复了几分力气,扭头瞪向她。 “狐狸精,都是因为你!” 胡青黛十分生气,“我好心替你想办法,你怎么老是骂人呢?” 初音气哼哼的不理她。 腹痛间隔越来越小,额头冒出巨大的汗珠。 她瘫坐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孩子不能出生就没了爹!” 又熬过一波疼痛,她扭头问胡青黛:“你有什么办法阻止他们?” 胡青黛笑了,“这不很明显吗?将我放了,木泰自然就不跟你们打了,他是个慈悲宽厚的人!” “慈悲?宽厚?” 初音哑然失笑,数万年来,木泰铁血手腕治理大海,所到之处,海妖莫敢不服,否则神形俱灭。 哪里来的慈悲? 哪来的宽厚? 敖轩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偷偷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又有亚拉海沟一族相助,才掳掠了这个女子,握住了他升仙的命脉,才敢与之一搏。 “你不信?反正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慈悲宽厚的,我的话他都会听。” “只要你将我带出去,我让他停手,你的好夫君就保住性命了。” “到时候若是你夫君不住手,我就假意挟持你,你看如何?” 初音脸色惨白,腹部的疼痛更剧烈了,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胡青黛后知后觉问道:“不会吧?!你是要分娩了吗?” 初音已经动弹不得,隔着薄薄的布料,肉眼可见肚子躁动起来。 胡青黛将她放平躺好,手足无措。 接生?她没有接过。 无论是在书上,还是在现实,她从来没见过在母亲腹中如此活泼的婴儿,也是急得一头汗。 初音的肚子剧烈起伏,有东西想要破腹而出。 观其形态,里面明显不是新生儿,更像是一条蛇。 啊不,应该是龙,可这两者幼态又有多大区别呢? 胡青黛最怕的就是蛇,她压抑着想逃的冲动,慌张地问初音: “你可有接生婆?” “谁能帮你?” 初音声音微弱,“地下一层,找龙婆。” 胡青黛想指使一个人去找,可是龙宫动荡,大殿里的人都跑光了。 “地下一层,往哪里走?” 初音已经说不出话来,示意胡青黛将她脖子上挂着的龙珠取下。 胡青黛取下龙珠,龙宫的一切术法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她看见龙宫的出口就在一道门后,通过那道门,进入海底,憋口气潜上海面,她就自由了。 朝出口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初音痛苦的哀嚎。 她叹了一口气,转向同样因术法消失出现的通往地下的楼梯口。 第185章 妖魂 龙宫九层,地位越高住得越高。 通往底层的,是一个旋转向下的大滑梯。 蛇无足,龙不是有足的么? 胡青黛想体验一把滑梯的快乐,但初音的哀嚎,促使她直接沿着阶梯飞下,速度快如闪电。 心中不免将敖轩破口大骂。 真是个不合格的丈夫!自家夫人几时生娃不知道吗?非得这时候跟人打架! 龙宫震动,地下一层波及不大。 奇形怪状的宫人们都在一层避难,挤挤挨挨的爬了满地。 胡青黛站在滑梯上高举着龙珠,问:“王妃要生了!谁是龙婆?” 人群中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头上长着一对奇怪的角,身上皮肤就像老松树的皮。 “我就是!” 胡青黛盯着她:“你跟我走,替王妃接生!” 又对着战战兢兢的众宫人道:“龙宫塌不了,该干啥都干啥去!” 龙婆颤巍巍的顺着滑梯往上爬。 这龙婆不知是海蜗牛变的,还是乌龟变的,爬三步退两步。 已飞越两层的胡青黛回头一看,龙婆才爬上两米左右。 急得她忙调头回去提着龙婆往上飞。 不知初音怎么样了? 要是有所闪失,木泰和龙族的仇怨永远也解不了了。 好在龙婆不是很沉,很快就飞上顶层,将她扔到王座前。 初音已经疼得死去活来。 肚皮高高隆起,像是支起了一个细长的杆。 长杆的尽头肚皮已经薄得透明,隐隐可以看到一个蛇头的形状。 胡青黛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退得远远的。 “真是个性急的孩子。” 龙婆看肚皮将破,慌忙祭出术法 一个巨大圆形水球冒着热气将初音包裹起。 初音漂浮水球中,痛苦的神色有所缓解。 小龙像是感受到召唤。 初音肚皮上的高杆渐渐落下去。 “嘭!” 一声轻响,水球的颜色变得蔚蓝。 一条黑色的小龙出现在水球中,绕着初音上下、来回游弋。 胡青黛站得远远的,笑道:“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疲惫的初音,慈爱的摸了摸小龙的头。 那小龙立刻乖巧的停下来,听她说话。 初音指着胡青黛说:“女儿!她是你的恩人!来随娘亲谢谢她!” 那小黑龙朝胡青黛望过来,蜿蜒盘起,立起龙身乖巧的向她鞠了一躬。 胡青黛强忍着对冰冷滑腻类动物的不适,摆手道:“举手之劳,不敢言谢!” 龙婆将那水球从初音身上移走,放进龙座旁的水晶池里。 小龙在池子里头欢快的游动。 初音躺在宝座上,望着穹顶上密密麻麻的龙鳞,神色哀伤。 胡青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战况十分惨烈。 “为何敖轩一定要置木泰于死地?” 胡青黛刚刚救了她们母女,初音。 原来海妖大战后,龙族天庭被罢免了神位,降为妖族。 随后,天庭扶持龙族旧臣白鲛一族,为海妖之王。 龙族不服,数万年来与白鲛族争执不休。 白鲛族的木泰天赋异禀,一成年就将龙族压制得死死的。 四方海妖望风来投,龙族也不得不低头臣服。 但龙族之主敖轩心高气傲,一心修炼,想要十万年历劫成神,到时候夺回王位,振兴祖业。 熬轩和木泰同时修行满十万年。 木泰依照神庙提示前往大陆。 成神之路异常艰难,多少前辈灰飞烟灭。 敖轩不想相传数十万年的血脉中断,打算等初音诞下孩儿才前往大陆。 于是晚了木泰一步。 木泰归来前,敖轩听到一个消息。 这次天门洞开,成仙的机会,天庭只给了海族一个名额。 那就意味着天庭要在他和木泰之间选一个。 “数万年忍辱负重,敖轩不甘心被木泰占了先机,这才联合我娘家亚拉海沟族闹事,乘机将你软禁。” 原来如此! “木泰不过带回了我,听说很多前辈接过女子的心脏都灰飞烟灭了呢,敖轩他急什么?” “事实虽如此,敖轩他怕万一呢。况且你又是如此的不同。” 胡青黛笑道:“这话就好笑了,我不过是一名大陆最普通不过的凡间女子,有何不同?” 初音十分笃定:“你并非普通凡间女子!” 胡青黛奇道:“这话就奇怪了,我与普通凡间女子哪里不同?我怎么会不知道?说来听听。” 初音道:“你虽是凡人,却是妖魂,是与人类共修,转世千年的灵人。” “不会吧!” 胡青黛惊呆了。 灵人这个词,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记得木泰跟她提起过。 那时她养父母新丧,她当成一个故事来听的。 “你的元神还未归位,与普通人类无异。” “可是我们妖族就是知道,因为离近了,你身上有一股奇特的香味,那是灵人之香,醒脑提神。” “你不知道吧,妖族在你身边修炼会事半功倍。” “若有你自愿献祭,妖族吃了你,功力会瞬间提升数千年,直接飞升也是可能的。” 胡青黛打了个寒战,“这么说来,你们都想吃我?” “需要你要心甘情愿才行,否则天打雷劈,神形俱灭。你想想看,以前有没有妖跟你做生死契约?让你主动献祭的?” 鸡冠王蛇! 鸡冠王蛇答应帮她复仇,条件是吃了她。难到那件事是真的?不是她伤重时的幻像? 胡青黛恶寒,冷汗湿透了衣背。 丑陋的蛇头张着血盆大口,带倒勾的獠牙闪着寒光,细长的舌头伸伸缩缩,带着黏腻腥臭的味道靠近 。 胡青黛喘不过气来,仿佛又一次被蛇缠绕。 她用力甩了甩头,把不适的画面甩出脑海。 还是不信:“妖都有法力,都是很厉害的,可是我与普通凡人一样,并没有法力啊?” 初音问:“灵人一出生就被封印了元神和妖力,跟普通人一样,通过修炼,或者机缘巧合才能重启。” “你想想看自己家族祖上是否一直与固定的家族通婚呢?” 祖上一直同宋王府通婚,嫡系皆不能外嫁。 胡青黛想起先祖是九尾狐妖的传说。 难道是狐妖先祖与宋王先祖做了契约? 我是九尾狐妖的转世灵人? 初音见她有几分信了,就不再说话。 眼睛盯着穹顶,觉得肚子又疼了起来。 这时已经有几个大胆的宫人上来伺候,端来热水替她擦洗。 胡青黛内心震撼了一阵,才抓住了重点:“难道灵人的心脏让海妖成仙的机率更大一些?” 初音强忍疼痛道:“修炼十万年才有机会成仙是对海妖的惩罚,这件事起源于海陆大战。我也是刚想明白的,上天终究是要我们海妖一族取得人类和陆妖的谅解,你既是人类又是陆妖,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胡青黛道:“可是挖心很疼的!哪有凡人能愿意?真令人费解。” “啊!”初音尖叫一声。 胡青黛惊问:“怎么了?” 初音身下溢出一滩鲜血。 龙婆道:“夫人血山崩了!快取凤凰泪。” 侍女惊慌失措:“凤凰泪,陛下没有...没有准备!” 凤凰泪,有起死回生之效。 本该生产前备好的,防止龙族产妇产后大出血的。 准备凤凰泪的日子,敖轩得知了海妖升仙十万年只有一个名额,然后心浮气躁。 整天想着怎么算计木泰,忘了准备凤凰泪。 “怎么办?” 胡青黛倒是知道方丈有凤凰,但是怎么取得凤凰泪,她就不知道了。 就算她懂得怎么取凤凰泪也没用,她之所以留下来跟初音说那么多话,是因为她看到了龙宫出口也出不去。 因为她不会潜水。 初音奄奄一息,“求你快含上龙珠潜上去,叫敖轩罢手回来,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这就简单了。 胡青黛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女子,奔向出口。 第186章 凤凰泪 胡青黛将龙珠含在口中,去推出口那门,双手直接从门上穿了出去,伸进了湿漉漉的海水中。 她心中一动,尝试着直接穿门而过。 成功了,整个人直接到了海底,被海水团团包围住。 穿墙术的! 龙珠的力量真是强大,胡青黛内心十分震撼。 她含着龙珠,从海底缓缓上浮。 不是她不想快,主要是敖轩的鳞甲,一片接一片的落下来。 她得控制身体左右躲避。 不算狼狈,有了龙珠加持,身体像游鱼一样进退自如。 到达海面,天空雷云压顶,远处电闪雷鸣。 巨人模样的木泰顶天立地踏在巨浪之上,挥舞着巨剑,挑向黑云之下盘旋飞舞的巨龙敖轩。 巨龙敖轩并未受重伤,只是鳞甲被挑落不少,原本漆黑的身躯已经斑白。 木泰还是手下留情了,只去甲没剜肉。 胡青黛大喊:“别打了,敖轩你夫人快死了!” 喊声隐没在滔天巨浪、打斗声和雷声中。 她又朝他们挥动手臂。 在空中战斗的巨妖眼中,她不过沧海一粟,谁也注意不到她。 胡青黛大急。 初音死了,龙族和白鲛族就会不死不休了。 龙珠诞生于龙焰,是光明之珠。 她灵机一动,从嘴里掏出龙珠高举。 昏天暗地的天地,刹那出现一豆光明。 果然两妖注意到海面的光亮。 木泰眼疾手快,俯身将她轻轻握在手中,贴到胸口。 胡青黛听到如战鼓一样迅急的心跳声。 她顾不上与木泰说话,朝黑龙喊到:“敖轩,你夫人生产血崩,叫你回家见她最后一面。” 敖轩灵力已经被木泰消耗大半。 见到龙珠之光,反应迟钝了一步。 被木泰抢先将胡青黛护在手中,敖轩大怒,正要喷火来攻 听到胡青黛这么一喊,他眼前一黑,想起自己忘了准备凤凰泪。 从愤怒到恐惧,敖轩愣在半空。 胡青黛催促他:“初音快支撑不住了,想见你最后一面,你快回去吧,凤凰泪我来想办法。” 敖轩如梦初醒。 化作人身,低下高傲的头颅,于虚空中朝木泰跪拜:“陛下,臣求您下赐凤凰泪!” 木泰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淡淡道:“你先回龙宫给尊夫人输送灵力,凤凰泪我们稍后送到。” “有劳陛下,敖轩万死不敢再叛!” 敖轩立刻化作黑龙钻入海底。 木泰重新化作正常人。 神色复杂的将胡青黛转了个圈。 打量了一回,柔声问道:“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胡青黛笑道:“我好着呢,熬轩他们没有为难我。你呢?” 手抚上他胸口,这里,昨晚曾被熬轩打得吐血。 “我很好!” “我没事!”他淡淡道。 又见胡青黛眉宇间还有担忧之色,他道:“我是修炼十万年的妖,相当于半神之体,一点小伤很快就能自愈了。” 胡青黛见他嘴上坦然说自己是妖,神色很是紧张,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神色。 胡青黛的神色没有一丝异样,“你没事就好!” “我是妖族,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你一直叫我神仙哥哥,我怕你接受不了。”木泰小心翼翼地解释。 胡青黛微微一笑,“我懂!我不在乎。” “我不该瞒着你!” “我原谅你了!” 木泰带着胡青黛飞向方丈。 这时云开浪平,日光穿过云层间隙洒落万道金光。 方丈仙山上,凤凰在山腰嬉戏。 凤凰于飞,和鸣铿锵。 “凤凰这么欢快,要它流泪可不容易。疼痛能不能使它落泪吗?能的话,捉过来拔毛,这么漂亮的羽毛,不做成凤毛掸子可惜了。” 她已经在想像一根一根的拔凤凰羽毛,凤凰在她手中流泪的样子。 胡青黛想着美事,笑得眉眼弯弯。 木泰低头瞧着她,眼中像碎了星光。 忍不住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揉了一下她弯起的唇。 胡青黛面上一红,柔声道:“看什么呢?快想办法弄凤凰泪呀!” 木泰依旧凝视着她,唱起一只古老的情歌。 大概是鲛人的歌,胡青黛听不懂歌词。 那歌声美妙至极,又软又缠绵。 胡青黛沉溺在歌声中,灵魂仿佛随歌声飘起,在四海游荡。 可是木泰的眼神充满哀伤,像是爱而不得的惆怅。 木泰的心思一向藏得深,经历此番变故,一首歌让他唱得百转千回。 胡青黛情动,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脖子,将面颊贴上他的。 “我愿意的!”她在心里说。 山腰的凤凰落在两人身旁,静静地倾听。 胡青黛的余光撇到凤凰的身影。 转身迅捷的将凤凰捉住。 凤凰异常温顺,一点也没有挣扎反抗,一双眼睛期待的盯着木泰,好像在说:“快唱啊,还想听!”。 木泰盯着胡青黛,歌声一变。 凄切哀伤,切切如诉,像是离群孤鸟的哀鸣,又似痛失爱侣的绝望。 胡青黛想起藏书阁古籍中的一首词。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凤凰怔怔落下泪来。 胡青黛一直专注地盯着凤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瓶子,接下那滴宝贵的泪珠。 歌声戛然而止。 胡青黛将凤凰往空中一扔,笑道:“玩去吧,小傻子!” 凤凰飞起,空中一飞三回头地望向木泰。 这下初音有救了,胡青黛兴奋的去拉木泰的手,“干得不错!我们快走吧!” 木泰眼尾泛红,默默无语,带着她在海面飞起。 龙宫里,初音早已晕死过去。 敖轩抱着她哭得声嘶力竭。 胡青黛忙将凤凰泪递过去。 敖轩喂初音服下。 片刻之后,初音就醒了,惨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 凤凰泪效用真神奇,比当初她炼制的九死还魂丹还好用。 敖轩跪在木泰面前,“多谢陛下相救,龙族以后都听陛下号令。” 木泰淡淡道:“这都是王后的功劳,要谢就谢她吧!” 敖轩又对着胡青黛道:“多谢王后!龙珠是龙族传家之宝,就赠与王后。臣帮你植入体内,以后你可以在水中来去自由,也不怕烈火焚身了。” 胡青黛本来打算昧下龙珠不还,救命之恩一颗珠子来换也没什么。 可是敖轩将龙珠说得如此重要,她就不好意思要了。 将龙珠还给熬轩。 “既是传家之宝,我就不方便收了,都是举手之劳,你们别客气。” 木泰道:“他们诚心送的,你就收下吧!” 第187章 成婚 敖轩接过龙珠,悬浮于空中。 那珠子爆发出火焰般光芒。 敖轩道:“若是没有王后,今日我们一家三口都会灰飞烟灭,龙族从此绝后。” “这龙珠换三条命,划算得很,王后就不要再推辞了。” 木泰也劝:“熬轩一番好意,你就收了吧!” 初音狡黠一笑,“王后若执意不收,只好让莹儿出马了。” “莹儿,缠到王后的胳膊上去,直到她收下龙珠为止。” 育婴池里的小黑龙听了,飞到胡青黛面前,跃跃欲试,作势要缠上胡青黛的胳膊。 “木泰!” 胡青黛吓得躲到木泰身后。 她从小就惧怕蛇类生物。 得知鸡冠王蛇很有可能真实存在过以后,就更怕了。 木泰点住小黑龙的脑袋,小黑龙悻悻飞回到池中。 胡青黛只好表示接受龙珠。 初音诡计得逞,奖励似的拍了拍小黑龙的脑袋。 生产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胡青黛害怕小黑龙。 在敖轩的操作下,龙珠化作流光,顺着卤门流入胡青黛体内。 一股暖流,顺着头颅而下,直至四肢百骸。 整个人暖洋洋的。 胡青黛看到脑海里茫茫一片白光,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内视?凡人修仙者耗费几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 龙宫之行,赚大了。 告别龙族,再次回到海里。 有了龙珠傍身,傍晚的海水一点也不觉得冰凉,温度正好,就像泡在温泉里。 而且下潜,上浮,就像鱼儿一样自由。 龙珠真是至宝! 只是用在她身上可惜了! 木泰修行十万余年,目标一直是飞升,若是为她而放弃,她是不会答应的。 不管一开始木泰接近她的动机如何,但数次救命之恩,实打实存在过。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有恩报恩。 听他唱歌的时候就决定了。 凤凰于飞,情比金坚。 让凤凰都落泪的深情,是木泰对她的。 他不索取,不求回报。 她又怎么可能不助他一臂之力呢? 两人不着急回方丈,在海里慢慢游着。 因为一系列的变故,木泰很沉默,一贯温和的脸上,神色很是忧郁,看过来的目光克制忧伤。 今天是成婚的日子。 木泰没有提出回方诸宫举行婚礼。 只是在她身边慢慢游着,仿佛要长长久久的游下去。 植入了龙珠,胡青黛身上带着龙的气息,海洋动物见了她四散逃逸。 气氛压抑沉闷。 胡青黛奋力追上一只粉红海豚,一把抱住。 “小家伙,你跑什么呀?哈哈,跑得再快,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龙珠带给她的第三个惊喜就是游水速度奇快,想抓谁就抓谁,海族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粉红海豚一脸生无可恋。 被胡青黛蹂躏一番。 放开后,它却不跑了。 被抱住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异香,让它欲罢不能,还想被再抱一回。 于是在胡青黛身边游来游去,不断用尾巴朝她泼水,挑逗她,就差开口说话:“快来抓我呀!” 胡青黛跟它玩了一会儿。 身边人太沉默了,郁郁寡欢的。 胡青黛不理粉红海豚了。 粉红海豚无趣,游走了。 “你和傲轩的事都圆满解决了,怎么还不开心呢?” 胡青黛面朝木泰仰卧水面,身后是西沉的落日。 阳光直射木泰的眼睛,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她,鸦羽似的睫毛在他眼中投下沉沉一片阴影。 胡青黛还是轻易的望进他眼眸深处。 感觉他的情绪似在起伏激荡,紧张不安。 他为何紧张不安? 正要开口询问。 木泰慌了,将她抱住,呓语一般乞求:“不要离开我!” 语气很是委屈。 胡青黛的心像被人捏住,拧了一下。 “我......” 刚开口,木泰慌乱起来,双臂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想放开又不舍得。 “对不起,我不该隐瞒自己是鲛人。相信我,我带你来方丈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的,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就留下来陪我,我们就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原来他以为她要走。 这个傻瓜,胡青黛摇头,表示不允。 “就一年,好不好?”木泰惊慌失措。 胡青黛还是摇头。 “十个月?” “半年?” “一个月?” “十天?” 木泰的脸色越来越绝望,整个身体颤抖着,甚至不敢过来拥抱她。 胡青黛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我不会轻易离开你的,你知道的我无处可去。” 这个回答并没能让木泰安心。 “可是我是妖,一直瞒着你,你不生我的气么?” “不生气!” 她亲上他的唇角。 木泰浑身一震,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胡青黛道:“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我不怪你” 木泰看着她双目,极其认真道:“当初我带你回方丈,真的不是想要你的心脏。” 胡青黛了然一笑,贴在他胸膛轻声道:“我知道呢!” 因为知道所以打算成全。 笑容回到木泰脸上。 落日熔金,漫天的火烧云倒映在海中,海天之间瑰丽雄奇。 “我想看看你的真身!” 胡青黛撑着木泰的胸膛,抬头看向他,晶亮的眼中跳动着火焰,充满期待。 木泰笑容凝固,半晌才道:“不!我怕你觉得丑陋!” “初音说我的元神也是妖呢,不出意外的话我的元神是九尾狐妖。” “我有九条尾巴,你才一条,你怕什么?咱们半斤八两,谁也不要嫌弃谁!” 木泰勾了勾唇,紧张的神情冰消瓦解。 “你先闭上眼睛。” 胡青黛依言闭上眼。 木泰凝视她半晌,才化了真身。 “睁眼吧!” 木泰在妓院里不穿衣服的样子,她是见过的。 眼前的鲛人,面容和上半身与平日并没有不同,宽肩窄腰,腹肌分明。 只是窄腰以下双腿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尾巴,尾巴上银灰色的鳞片流动着淡蓝色的金属光泽,衬着他眸子深处的淡蓝色,看上去神秘诱惑。 英俊得不像话。 胡青黛微微张着嘴,好奇的眼睛不断的扫向他腰线一下。 木泰瞄了她一眼,马上眼眸低垂。 胡青黛游过去,触碰他雄健的胸肌,窄腰和鱼身。 木泰身子僵住,任由她上下其手。 “你真好看!” 她害怕小龙女,不喜欢幻影,畏惧狼妖王。 但是木泰这样的人身鱼尾的妖,她却很喜欢。 木泰震惊地看向她,鼻子发酸,“真的好看?” “真的!” 胡青黛歪头看向他,语气温婉:“木泰你瞧,此时此刻霞飞满天,海天之间美如画,不如咱们就在这里拜了天地吧!” 木泰眼睛一亮,“可以吗?” “嗯!” 得到肯定答复,木泰刹那神采飞扬。 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两人不再执着于形式。 就在大海中,面向大海深处拜了天。 面对方丈仙岛拜了地。 夫妻对拜。 礼成! 海族为了躲避龙气,四散逃避。 白鲛族日常在山后那边生活,非召唤不能到前山来。 方诸宫前的大海一片寂静,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胡青黛看着海天之间瑰丽的景色,和眼前美丽的男人,福至心灵,对木泰道:“郎君,请闭上眼睛!” 木泰宠溺的闭上眼。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片刻后胡青黛笑道:“请睁眼!” 胡青黛的衣裙远远漂浮在海面,而她自己侧卧在他面前的水波上。 白花花的,脸上笑容勾人。 全身的血液冲上木泰的面颊,他完全愣住了。 胡青黛主动投怀。 温软的身子贴上的那一瞬,木泰脑中始终绷着的一根弦轰然崩塌,灵魂醺醺然如漂浮在云端之上。 身体迅速做出了最诚实的选择,重新化作人身。 大海化作一张温暖的碧波床,随着波涛轻轻摇荡。 他是那样的温柔,带着她在温暖的海水中荡漾。 天色暗淡下来,十六的圆月升起。 木泰拥着她,双目含笑。 月色清亮如水,两个幸福的人相互依偎在沙滩。 胡青黛得到巨大的满足,终于与他双修了,和他有了实质的联系。 即使是死了也不会是孤魂野鬼,至少他会祭奠她。 “郎君十万年修行,只为升仙,为了我放弃,不觉得可惜吗?” 木泰笑道:“余生有你相伴足矣,再说为夫刚刚经历的神仙境地是何等美妙,升仙又有何意趣?!” 第188章 飞升 胡青黛脸颊红透,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 又觉得不该落了下风,伸出粉红的小舌去舔他的喉结。 木泰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口水,眼眸浮上欲色,翻身将她压倒在沙滩上。 胡青黛娇声求饶:“郎君,疼!” 鲛人健硕,她凡人之躯初次承受,甚是辛苦。 木泰轻笑一声,克制的吻落在她脸颊和胸前。 胸前燕回刺的那个疤痕,使小九留下的足印变了形,一朵梅花扭曲成一弯月牙,时常麻痒。 木泰的唇印了上去,酥酥麻麻,像是啄在她心尖。 她情不自禁仰头闷哼出声。 木泰受到鼓舞,密密麻麻的吻落在那道疤上。 胡青黛全身酥麻,身体中有一股东西左冲右突,想要经过那处奔涌而出。 手紧紧抓住木泰的臂膀,心痒难耐,情难自已。 “郎君,我的心可以随时奉献给你!” 一句话刚说完,木泰红了眼梢,正要进一步动作。 天空传来一声难以言说的异响。 像琉璃裂开的声音,又像谁家乐师调了一下弦。 胡青黛一直仰着头,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天空。 头顶夜空裂开一道缝,缝里射出万道金光。 “郎君,快看天上!” “乖,专心一点!” 木泰还埋首她胸前。 那缝,刹那变成一个圆形大洞,隐约可见洞上面还有一重天,里面亭台楼阁华丽飘渺,光芒万丈。 万缕金光自大洞中射下,将整个方丈笼罩在其中。 亮如白昼。 木泰皱了眉头,并不回头看天,只将怀中人抱得死紧死紧的。 然而那金光摄住他,一股巨大的不可抗拒之力强行将他带离。 他被拉到半空虚悬。 他至始至终抱着胡青黛。 金光要把胡青黛弹走。 木泰使出浑身法力,依旧抱得很吃力,甚至化了真身,也没扭过金光。 “不!”木泰大吼一声,声音嘶哑至极。 胡青黛掉落下去,摔在海水里,头晕目眩。 她呆滞的看着半空的木泰,心中充满疑惑。 “双修完就可以升仙吗?不需要挖我的心吗?” 她本打算转天把心挖出来助他升仙的。 看样子是不需要了。 木泰去了天上做神仙,世上又只留下我一人了。 从此以后再无一人全心全意对我好了。 胡青黛咬着唇,仰望半空,心中不知是悲还是喜。 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明明他的好日子,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能流泪呢? 胡青黛抹了一把泪。 半空的木泰也留下了一滴血泪。 天门洞开,所有记忆,重新回到木泰的脑海。 十万年前,他是主管天庭能量场的太乙上仙。 天庭的能量来源于下届万物之情。 情绪波动便产生能量,喜、怒、哀、惧、爱、恶、欲。 每年统计,高居能量榜首的就是爱。 太乙上仙每每看到这张统计表,皆嗤之以鼻。 爱多么虚无缥缈,两个个体之间才有爱。 而欲则不同,万物都有欲。 植物争夺阳光和地盘,动物抢夺领地和配偶,人类争权夺利。 都是欲! 当海妖觊觎大陆灵气,与陆妖大战,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海妖之欲! 他看好海族,这个庞大强壮的族群,每一只毫不掩饰的欲望大爆发。 他隐隐期待年底的能量报表,欲能高居榜首。 那一场战斗陆妖和凡人几乎被屠杀殆尽。 他没有等到年底的报表。 天庭开始震荡,天倾一方。 他跑去能量场察看。 欲的能量池并没有如他预期的那样暴涨,反而是爱的能量池见了底。 他不明所以。 连忙开启水镜察看,镜中人间,十室九空。 太多凡人被波及,在这场战斗中死去。 他才意识到柔弱的凡人之爱才是天庭的主要能量源泉,可是为时已晚, 世间的一切情绪都能产生天庭运转的能量,其中最有力者是柔弱的凡人之爱。 而他曾经看好的强壮海妖们,能为天庭提供的能量寥寥无几。 太乙上仙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立刻将自己的仙山府邸通通降下凡间,沉入海中,来减轻天庭的负担。 九重天才稍稍回正。 几位上神也各显神通。 帝乙在天倾那方,引出地下封印的炎魔,吐出一道高高的天柱,将倾斜一方的天支撑住。 女娲再造了一批人。 因法力损耗过多,两位上神陷入沉睡,天庭能量充沛后才能再次醒来。 因太乙上仙渎职之罪,天帝罚他坠入轮回,转世为海妖,要他学会爱上凡人,感受爱的力量,才有机会重返天庭,否则灰飞烟灭。 十万年海妖生涯,不过是他受的惩罚,也是他飞升上神的一劫。 太乙上仙目光下移。 沙滩上像被遗弃的小猫一样的灵人女子是他在凡间的妻子,他们刚刚拜过天地。 离别让他这个活了几十万年的神仙内心像被猫抓一样,奋力挣扎想要回到地面,但金光的神力挣脱不了,即使是上神也不行,天命不可违。 爱的力量着实强大,直教人想生死相随。 但仙凡不可联姻,否则永世不得相见。 木泰身心激荡,心中哀嚎,“不!” 血泪已经化为红珠落下。 天空风云突变,从四面八方飞来六颗其他颜色的珠子,与红珠一起绕着木泰悬浮空中,排成北斗七星的模样。 这些珠子是他十万年修行中,触动七情时,自眼中凝结而成。 喜、怒、哀、惧、爱、恶、欲。 拥有爱珠之后,他害怕有一日七珠齐聚,他将失去胡青黛,回方丈前将这些珠子都赠送给了大陆的有缘人。 但人算不如天算,珠子收到感应,自动飞来,在他身周旋转起来,形成一个七彩光做成的巨蛋,将他隐藏其中。 升仙之事不可逆转。 空中仙乐响起,有彩衣飘飘的仙侍正冉冉下降,守候在巨蛋周围。 胡青黛仰着头,身体颤抖着,眼睛紧紧盯着那巨蛋。 或是须臾,或是一刻钟,那巨蛋像花朵一般打开,木泰一身白衣,身体金光光闪闪,身后罩着一个五彩的光圈。 仙侍们一齐跪下,齐声恭颂:“恭喜太乙神君历劫归来!恭喜神君飞升上神。” 金光灼伤了胡青黛的眼,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太乙神君神情悲悯的望着沙滩上瘫倒的女子,缓缓伸出手,朝她一指。 一道金光直入胡青黛额头。 金光源源不绝,仙侍们纷纷劝阻,“殿下她凡人之躯,不能承受如此多的神力。” 金光入体,胡青黛感觉头脑中一层结界轰然碎掉,累积几千年的记忆涌入脑海,巨大的九尾狐元神虚弱的浮现在灵台。 一尾实,八尾虚。 金光化作体内浑厚的妖力,内视也由白茫茫变成了银闪闪。 原来我真是狐妖啊,一只修仙道的狐妖。 得了神君神力,现在已是半仙之体。 她灵台一片清明,明白木泰与自己之情,不过是木泰飞升上神的一劫,今日他功德圆满,实乃可喜可贺! 胡青黛想说:“恭贺神君!多谢神君!” 可是一颗心绞着疼,她什么也说不了。 历经千年的岁月,她还是孤家寡人,什么也留不住啊! 太乙神君缓缓收了金光。 胡青黛的元神破碎,虚弱不稳,八尾丢失,虚不受补。 她仰望天空,木泰光芒万丈。 只觉化身为神的他高高在上,神色极为肃穆高远,陌生不已。 胡青黛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如尘。 仙乐声中,太乙神君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龙族处罚刑期已满,着恢复神位,赐予管理四海之权。” 感受异动,早就跪在龙宫海面的熬轩感激涕零:“多谢上天,多谢神君!” “海陆大战,龙族和本神均有失职,望从此以后再无此类事情发生。” 熬轩赌咒发誓:“绝不辜负神君教诲!” 太乙神君吩咐手下仙侍:“白鲛一族迁至碧海沧灵仙乡修养。” 一人得道鸡犬飞升! 胡青黛开开心心的,等着他对自己做出安排。 然而他只是看了看她,嘴唇嗡动,像是在说:“不要见轩辕子仪。” 胡青黛瞬间就生了气,他安排好所有人,唯独没对他的妻子说上只言片语。 正愤愤不平,金光将她弹入海中。 太乙神君和仙侍朝园洞飞去,方丈仙岛在金光中缓缓升起。 胡青黛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心里一急,内里气息奔突不绝,险些昏了过去。 第189章 妖化 天庭红光满天,是上神历劫归来之兆。 神仙皆到天门迎接。 一时之间,圆形天门之处仙气飘飘,瑞气千条。 身后同样罩着五彩光圈,金光闪闪的人不多,只有寥寥数位。 其中就有天君。 天君笑道:“太乙神君飞升上神,上神的队伍又壮大额,此乃天庭一大喜事,明日在昆仑宫设宴,遍邀四海八荒的神仙同庆!” 太乙神君神色肃穆,“多谢天君!” 天君目光一转,望向凡间。 海面上那凡人女子尤不甘心的望着天庭。 天君缓缓道:“历来仙凡联姻乃是大忌。当然情劫是例外,但也得事后处理得当,这女子,太乙神君还没处置么?” 太乙神君神色黯淡,默不作声。 一旁与他交好的司命,传音劝道:“此女已是半仙之体,再静修数十年,或许能飞升上天与你团聚,那时再无阻碍。你刚上来,切莫因一时不舍,铸成大错。” 天庭对仙凡联姻的处置是男女双方统统打入六道轮回,永世不再相逢。 太乙神君面向凡间,开不了口。 天门处气氛凝重。 天君的脸色沉下来。 仙侍东方朔知道天命不可违,出列道:“天君恕罪,神君早已吩咐属下处置这档子事,属下一时高兴竟给忘了,属下马上代为处置。” 他踏了朵祥云,飞出天门,悬在胡青黛的前方。 “下届凡人令狐月听好了,仙凡有别,木泰已飞升,如今是九重天上的上神太乙神君,你与他的婚姻就此作罢。” 这是休妻么? 木泰强行灌入胡青黛体内的灵力浩瀚,对于只跟木泰修炼了几年的凡人经脉来说,就像是洪水过境,引得她细小的经脉大乱。 木泰飞升,她悲喜交加,心情激荡之下想不起按照前世修炼内息的方法,一点一点引流归海。 任凭气流左冲右突,经脉受了重创。 她强撑着一口气,等着木泰对她说些什么。 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婚姻作废。 是我不配! 胡青黛强撑的一口气散了,绝望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在一条渔船上。 一朵乌云恰好映了圆月,天色苍青,银河流淌,群星闪烁。 仿佛一伸手就能够着几颗,这些星星会不会是神仙的宫灯? 不知道方诸宫的是哪一盏? “当家的,姑娘醒了!” 起夜的鱼大嫂往船舱叫了一声,一个中年汉子应声出来。 两人围在胡青黛身边,用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姑娘姓甚名谁?家乡何处?” 胡青黛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坐起身来。 夜色茫茫,四周都是黑沉沉的海水,身处一叶孤舟,方丈和龙宫不知在何方? 胡青黛陷入迷茫。 家乡何处? 出生之地令狐么? 令狐国已经不存在了。 长大之地轩辕么? 她元神的八尾碎片寄居在直系血亲身上,那些血亲被轩辕人一战屠灭,如今元神不知散落在何方? 家乡怎么能是轩辕呢?轩辕人还欠着她的血仇呢! 倒是有个夫君在天上,可是她刚刚被休了。 家乡已经物是人非,天上地下无家可归。 见她垂首不答,鱼嫂与鱼哥对视一眼。 还是鱼嫂开口劝道:“姑娘小小年纪怎么想不开跳海呢?幸亏是遇上我们,若是碰上大鱼,说不定就被鱼给吃了。” 鱼哥也说:“你看我们打鱼的,看天吃饭,一晚上一条鱼也打不上来,也是常有的事。饿肚子总比上战场你死我活要强。万事哪有尽善尽美的,平常心看待,活着比什么都好!” 胡青黛没有回应,只是痴痴的望着夜空,天门的痕迹一点也看不到了。 “你刚才也看到开天门的奇景了吗?不知是哪位大德升仙了?” 鱼哥夫妻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他们远远的看见天上一道金光照在海上浓雾之后。 自古以来,海边渔人代代相传:一入浓雾,有去无回。 但鱼哥夫妻两认为,雾后必有重宝,冒险驶入。 宝贝没有,捡到一个漂浮海面,昏迷的女子。 此处位于深海,距离陆地十几二十天的航程,断不可能是跳海未死,随着海水飘过来的。 难道是谪仙? 夫妻两捞起女子,安慰她的话只是试探。 期待从她这里听到第一手的消息,毕竟她刚刚就晕在那片金光照耀的海域。 但胡青黛什么也没说。 她心里空空的,那个神庙的浮雕原来不是要挖心,而是要凡人姑娘的一颗真心。 这比挖心更残忍,至少挖心疼的只有死前那一刻。 之前她愿意承受的是挖心之痛,做好身死的准备。 可是现实偏要让她孤零零的活着。 神仙绝情绝义,我还修仙干什么? 几千年的为之努力的目标突然就失去了意义。 头脑一片混乱,胡青黛抱着头蹲在船头,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看到胡青黛痛苦不堪的样子,鱼嫂真诚劝道:“姑娘,往事就不要再回望了,要向前看。不如就随我们在海上打鱼几日,等回到岸上,就当人生重新来过。” 鱼嫂觉得这姑娘就是被贬下凡的仙女,一时接受不了现实。 胡青黛浑浑噩噩的待在渔船上。 一网不捞鱼, 二网不捞鱼, 三网不捞鱼, ..... 无数网不捞鱼后,渔人夫妻很沮丧。 怪哉,平常深海的鱼很好捞的,如今连个鱼毛都没有。 之前劝慰胡青黛要平常心的两位,再也不能平常心,焦虑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建新房借的银子到期了,如果还不上,放高利贷的牛二就要上门收走房子。 父母半生的心血都投在里面,这要是没了,一家子都得完蛋。 几天过去了,胡青黛渐渐接受现实。 灵力在经脉奔突,疼痛难忍,她整日打坐,导引体内灵力归入丹田。 整整花了五个昼夜,终于导引好了。 丹田灵力浩瀚,她整个人轻松不少。 受创的筋脉和不稳的元神依旧,只能假以时日慢慢调养。 夫妻二人又一次不抱希望的撒好网,垂头丧气在船舱小憩。 胡青黛这才注意到这二人的憔悴焦虑。 鱼儿不上网,是因为自己在船上的缘故。 龙珠带着龙的气息,海洋生物早就退避三舍了,哪里还等得着他们撒网? 胡青黛坐在船头,将一只手伸进海水中。 一次活跃在渔船附近的粉红海豚游过来,舔舐她的手指。 “你是海里最聪明的了,一定能听得懂我说的话,给你一个任务,赶一群蓝旗金枪鱼过网,我就抱你一会,怎样?” 粉红海豚高高跃起,落入远处海中,消失不见了。 胡青黛悄悄驱船远离渔网。 大约一个时辰后,远处粉红海豚在刺网边,不断跳跃。 胡青黛看到了,招手让它过来。 粉红海豚毫不客气,游过来,一跃跳到她怀里,用头来拱她的手心,讨要奖赏。 水花溅到鱼哥鱼嫂身上,两人同时醒来。 “这海豚很喜欢姑娘,你之前昏迷的时候,它就一直守在你身边。” 胡青黛笑了笑,这小东西精得很,是无利不起早。 她抚摸了几下光溜溜的粉红大头。 小粉很开心,大嘴裂得很开。 鱼哥夫妻惊奇地看着。 “大嫂,该捞刺网了!”胡青黛淡淡提醒。 “捞不捞就那样,横竖是没有收获。这几天邪门得很,先是海面大片大片的死鱼,接着又是天空异象,然后...然后是一条鱼也没有,这世道要乱了!” “当家的,收网就收网,怎么废话那么多。咦,怎么船漂了这么远?” 鱼哥闷头收网,上手沉甸甸的,惊喜叫道:“娘子,有货!” 胡青黛和鱼嫂上前帮忙,密密麻麻一网蓝旗金枪鱼。 “发财了!” “发财了!” 两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胡青黛看向粉红海豚,这个鱼类的奸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求奖赏。 如它所愿,胡青黛搂着它睡了一整晚。 清晨,天气晴朗,海鸥的鸣叫声中,渔船停靠码头。 围上来一群买鱼经纪人。 无论盛世还是乱世,世间永远不缺有钱人。 顶级山珍海味端不上升斗小民的餐桌,因为有钱人的触角遍布世界的角落。 遇到顶级山珍海味,价格出得总比平民高上那么一大节。 蓝旗金枪鱼这样的海味本就稀少,价格很贵,但很快就被买走。 鱼哥鱼嫂眉开眼笑,这回连孙媳妇的本都挣回来了。 告别的时候,二人不忘分给胡青黛一小袋银子。 鱼嫂爽朗道:“给姑娘路上用,我相公说都是姑娘带来的财气。相公还说,姑娘神仙中人,没有什么坎过不去。就像我们打鱼,一网没有,多下几网就是了,总有一网会带来收获,别灰心!” 胡青黛点头,问名客栈的方向,匆匆告辞。 她快维持不住,要妖化了! 元神虚弱,必须化作真身滋养元神。 为了不当街妖化,她迫不及待的,找了间客栈,吩咐伙计不许来进来打扰。 一关好门,立刻就妖化了。 她化作了一只只有一条尾巴的白狐,挣扎着爬到床上去。 以目前的元神状态,支撑了十几日,已经是损耗过度了。 恐怕以后只能白天人身,晚上妖化滋养元神了。 得快点找到其他元神碎片,那样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没错,她又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身为九尾狐妖转化的凡人,一遇挫折就灰心的话,几千年岂不是白活了? 九尾狐妖本是强大的存在,不用依靠任何人。 回溯几千年记忆,她最初是通过与人交合来练功的,拥有过男人无数。 也曾经历过情劫,差点就万劫不复。 没想到成为凡人,还死性不改,为了男人,肝肠寸断,着实丢九尾狐一族的脸。 男人嘛,对狐狸精来说,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吗? 何况九尾狐本来就是狐狸精中的佼佼者。 从今以后只有她抛弃男人,没有男人能抛弃她。 胡青黛恨恨的想,陷入沉睡中。 第190章 大黑 胡青黛在客栈整整昏睡了两日,才醒过来。 这一醒,想起一桩陈年往事,当初与小宋定的千年契约还没完成。 这么多年,小宋一脉一直遵守约定,而她却跑去方丈了,没有守约。 这可不符合她做事的原则。 守约重诺,敢于担当,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 到了她履行契约的时候了。 至于妖魂破碎,慢慢补吧,再说如何补全,她现在毫无头绪。 还是先去兑现曾经对小宋许下的诺言。 海边市集熙熙攘攘,烟火气很浓,与方丈的清冷迥异。 虽然出海日子不长,与她来说却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再次回到凡间,滚滚红尘,万丈烟火,胡青黛湿了眼眶,打心眼里觉得温暖。 肩头被轻拍了一下,耳边传来孟浪的声音:“姑娘在等人吗?要不要陪本公子喝一杯?” 胡青黛回首,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纨绔,相貌还算清秀。 是她在一座豪华酒楼门前驻足,阻挡了纨绔迈进酒楼的脚步。 纨绔显然没想到背影曼妙的女人,脸大也这样绝色。 被那双水亮的眼眸一瞅,纨绔猛然间自惭形秽,耳根子刷的红透,忙收回搭在姑娘肩上的爪子。 笑意漫上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凡间就是好啊!纨绔调戏良家的戏码都这么亲切! “好啊!” “什么?”纨绔很是意外,还在羞怯中没回过神了。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被臭骂一顿吗? 胡青黛暗笑,到底是谁调戏谁? “公子不是邀请我喝酒吗?我答应了!你不会想反悔吧?” 纨绔红着脸,结结巴巴。 “没,没反悔,姑娘里面请!” 纨绔规规矩矩起来,彬彬有礼地在前面引路。 胡青黛笑嘻嘻的跟着他进了酒楼。 街上人指指点点,县太爷家不成器的二公子,又拐了个美貌姑娘。 这姑娘的名声可要毁了,将来怎么嫁人哟? 胡青黛蹭了一顿豪华大餐。 许是她的气场太过强大,用餐过程中纨绔始终规规矩矩,没敢造次。 胡青黛深感无趣,画本子上纨绔调戏良家的剧情不是这样演的。 出了酒楼,纨绔恋恋不舍。 “姑娘府上何处?小生送姑娘回去。” “不劳公子相送,姑娘我要去马市买马。” 本来半仙之体,一日之间奔袭千里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她现在筋脉没养好,元神又不稳,随时随地会妖化。 万一损耗过度,嘎过去了,岂不呜呼哀哉。 还是买匹马,慢悠悠的赶路保险,稳当。 纨绔毛遂自荐:“小生善相马,不如与姑娘同去?” 胡青黛眉毛一挑,来了兴致,“好啊!” 装饰奢华的马车上,纨绔羞怯地问:“不知姑娘可许了人家没有?” 胡青黛哈哈大笑,笑出了泪花。 这才符合剧情嘛! 纨绔红了脸,这有什么好笑的? 奇哉怪也,以前撩大姑娘,小媳妇的时候得心应手。 扭扭捏捏的都是姑娘,今日怎么全反过来了? 他暗中掐了一把自己大腿,镇定要镇定。 笑够了,胡青黛道:“我是弃妇,前几天刚被休了。” 纨绔脸上带着惊异:“因为啥呀?” “夫君发达了!” 纨绔愤愤不平,“姑娘如此才貌,难道他还想娶天仙不成?” “你说对了!” 纨绔嘴里像被塞了个鸡蛋,“至少应该是公主那个级别的,才值得......” 呵,男人! 胡青黛不屑的瞟了眼纨绔。 纨绔一激灵,忙道:“我若娶了姑娘,就是给我公主,我也不会换的。” 胡青黛淡淡一笑:“除了被休的这一次。我这一辈子,许了很多次人家,结果呢不是我悔婚,就是人家放我鸽子。还做过大户人家的小妾,洞房的时候啊,夫君和我都脱了衣服...” 说到这儿,她停顿了,纤纤玉手故意摸上纨绔的前胸。 纨绔身子一僵,往后一仰贴在马车壁上,飞红了面颊。 怎么这事也反过来了? 纨绔耳热心跳十分期待。 胡青黛狡黠的狐狸眼含着笑意贴过来,温热清香的气息拂在纨绔耳畔。 纨绔胸口像战鼓在擂,又重又急。 “洞房的时候,我把一根金簪插进了他的心脏。” “就是这个位置!” 纤纤玉手往纨绔心口重重一戳。 纨绔只觉得心脏一疼,全身发麻。 他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女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胡青黛退回座位,笑看着纨绔惊慌失措的眼睛,强调道:“那血溅了我一身!” 她比划着又伸手过去,纨绔往后缩了缩。 胡青黛笑弯了腰。 好半天,纨绔才回过神。 “姑娘,你哄我呢!” 骡马市到了,胡青黛掀开帘子往下跳,回头冲纨绔抛了个媚眼。 “我到了,先行一步,多谢公子的酒和马车!” 这家伙竟敢撩狐狸精,没被吃干抹净也算运气。 要是放在千年前,送上门来的她是绝不放过的。 不过现在尾巴只剩一条,元神不稳,还是清心寡欲的好! 内里银光闪闪,灵力充沛,就是不能使用,用得不当就会妖化。 做人类久了,就不习惯做狐了。 她自然不乐意妖化。 两国依旧在青州拉锯。 小宋的后裔,燕徽应该在那里,狐尾在他身上。 狐尾上附有自己小半的元神和过去全部的妖力。 解开狐尾封印,拿回元神,和燕徽平分妖力,在助他拿下天下,自己就自由了。 进入马市,她一眼相中一匹瘦骨嶙峋的高大黑马。 这是一匹千里马,可惜养马人不识,只当普通马圈养着。 千里马,就得让它撒开蹄子跑,越跑越有精神。 困于马圈之中,只会消磨精神,郁郁不得其志,草料食之无味。 那马甚有灵性,见了胡青黛,掀起前足,人立而起,死命的甩头,想要挣脱拴在柱子上的缰绳,嘶鸣不已。 人都说,这黑马疯了。 马主人拿着鞭子拼命的抽打它,想让它屈服安静下来。 胡青黛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大黑。 卖马人庆幸终于脱了手,这疯马几乎每天都要闹一场,今天终于有个不懂的傻子买走。 胡青黛浑然不知自己也被人当了傻子。 她正窃喜卖马人傻,有眼无珠呢,好好的千里马说是疯马。 骑马出来的时候,骡马市门口还停着那辆豪华马车。 纨绔掀着车帘将她望着,那脸色苍白得紧。 不是吧?这么不禁吓? 胡青黛远远的冲他一拱手,算是赔罪。 经过千年人类文明的熏陶,她是一只彬彬有礼的妖。 策马踏上大道,千里马绝尘而去。 纨绔放下车帘,有气无力道:“回家!” 树木和田野刷刷后退,风滚过马鬃,撩起她的长发,随着衣裙一起飘荡在身后,自由恣意。 人一旦内心强大,独行遍其乐无穷。 她也不怎么急着往青州赶。 想着体内灵力浩瀚,学着用起来。 左右无事,就在马上试着动用了一下灵力。 哪知没掌握好量,大灵力出体,人即刻妖化。 大白天的,一匹大黑马驮了一只白狐在大道上疾驰。 路人啧啧称奇,有人甚至想拦截。 好在大黑通人性,一路疾驰不停,没有人追得上它。 轻易不敢再使用灵力。 她很是懊恼,这不是守着青山没柴烧吗? 她不甘心,又妖化了几次。 才学会控制量。 少量就不会妖化。 为了试手,她一路上打残了好几个拦路抢劫的蟊贼。 又信马由缰的行了几日,终于来到青州界。 午间困倦,寻了一处半坡林中休息。 半梦半醒中,听得地面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这事她有经验,毕竟最初的最初她和先宋王兄弟曾经带领军队横扫四方,建立了令狐国。 她从小憩的树上下来,骑马爬上高坡。 坡后是一望无际的青州平原。 远处平原上两军对峙,旌旗猎猎,青天狐尾旗和血红黑龙旗相对而立。 青天狐尾旗下仙灵国将士白衣白甲。 血红黑龙旗下将士红衣黑甲,泾渭分明。 战鼓声由仙灵国战阵率先响起。 一通鼓,兵器高举! 二通鼓,杀声震天! 三通鼓,战将出列。 白衣白甲的先锋大将驰马两军阵前,双手握着一把方天画戟,厉声高叫:“吾乃仙灵国青州府先锋大将令狐铮,谁敢与吾一战!” 声震四野,这家伙一定练过狮吼功。 血红黑龙旗下跑出一匹青骢马,黑衣红甲的将军舞着一杠红缨枪叫道:“吾乃轩辕大将柳明轩,特来讨贼!” 两将阵前恶战,战鼓声急如雷鸣,呐喊助威声一浪盖过一浪。 战场真是让人热血沸腾,让人真想下去厮杀一番。 胯下大黑也有所感,前蹄频频刨地,看来也是一匹有血性的马。 要加入那边战阵才好呢? 白衣白甲是血亲,红衣黑甲是干亲。 最后决定两不相帮。 一个花费数千年时间追求升仙的妖,是有伟大目标的妖,凡人的事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己无关。 当初承诺宋王的天下,只限于令狐。 目前仙灵国拥有的版图,令狐那边仅仅缺少梅灵两洲,若是攻打那两洲受到阻碍,她再出力相帮好了。 其实是她的灵力目前无法收放自如,谁也帮不了。 在她出神之际,战场已经千变万化。 原本双方排列整齐的方阵,相对冲了过去。 喊杀声震天。 看得胡青黛直摇头,这等蛮打对阵,难怪数月过去,灵仙国扩展的疆域脚步还止步于青州。 这不就是拼谁的人多么? 没有一点兵法可言。 第191章 战后 一个时辰后,战斗还在继续。 说不好谁胜谁负,反正双方都损失惨重,尸横遍野。 入目纷乱,白的,红的,黑的,绿的。 呃绿的是草! 观战很无聊,直让人,只让人饥肠辘辘。 一只从战场那边草丛逃难过来的野鸡被胡青黛逮住。 以逃兵论处,就地格杀,尸体判了火刑。 山头是一片松林,就着松针生了一堆火,破开鸡腹,掏出内脏,用一根细木棍将鸡穿透,架在两根树杈上烧烤。 作为一只传承千年文明的妖,茹毛饮血那种事是很忌讳的,在她修成人身后就基本不干了。 火苗燎上野鸡羽毛,呼啦一下蹿起老高。 被燎了羽毛的野鸡光秃秃、黑乎乎的像块黑炭。 胡青黛毫不在意,继续转动木棍,等待野鸡肉烤熟。 千年的生活经历,造就了她的饮食习惯,可以精细,也可以粗犷。 燎过野鸡羽毛的火舌攀上上方干燥的松树枝,顷刻间在山头燃起了大火,大黑被热浪所逼,向战场逃去。 胡青黛面不改色,专心致志地翻着她的烤野鸡。 龙珠在身,她不怕烈火焚身。 反正当初敖轩是这么说的,她想试一试。 当火舌逼近她衣裙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身体虽不怕火,衣裙怕火,若是烧光了,光溜溜的跟手中黑炭似的野鸡一样,那可就太糟糕了。 胡青黛举着野鸡,勉强用灵力逼退火线,飞下山去。 飞到无火的平原,落到草间化作了一只白狐。 娘诶,怎么又妖化了。 这可是战场,要是被踩死,那可就太逊了。 她连滚带爬的滚到一处深坑中,嘴里还叼着那只野鸡。 鸣金之声响起。 山头火起,交战双方均以为对方来了救兵,不知虚实,纷纷鸣金。 两军各自后退二十里,整兵扎营。 胡青黛松了口气,吃起了野鸡肉。 半熟,顾不上了了,目前她只是一只狐狸。 强忍着啃完半熟的野鸡肉,调息了一阵,再次恢复人身。 跳出坑,吹了声口哨,大黑闻声跑来,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她看。 胡青黛黑乎乎的手往脸上一摸。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大黑冲着她的脸喷了两下响鼻。 算了不管这些了,这里也没水源。 她要找到燕徽,拿到狐尾。 飞马穿过战场,人间炼狱啊,惨不忍睹。 断臂残肢者不知凡几,肠穿肚烂者比比皆是。 伤者的哀鸣响彻旷野。 天空中盘旋着一群秃鹫,有的已经落在选好的大餐前进食了。 胡青黛黑着脸,策马从死尸和伤者中艰难穿行。 一个红衣黑甲者伤势较轻,只有左大腿上裂开巴掌长一道刀痕,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若伤口及时缝上,左腿还保得住。 这个白衣白甲的伤在脸上,鼻子都没了一半,没得救了。 那一个肚子受伤,肠子落在地上,被踩踏得稀烂的,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断臂晕过去的这个,若裹住手臂断口,兴许还能活。 看到伤患,医师的本能作祟,判断是否有施救的价值。 而狐狸精的本能,则在傲娇的提醒自己,“关我屁事!” 穿过战场,往青天狐尾旗退去的方向追去,那里应该有燕徽的消息。 原野上随处可见小蓟,大青叶,夏枯草,车前草。 都是治疗外伤的,止血良药啊。 旷野的风也很淘气,时刻变向。 随风传来身后凄厉的惨叫,搅得她无法安宁。 手里的缰绳越握越紧,大黑马的步子越来越慢。 最终她调转马头,停在那个叫得最欢的黑甲士兵面前。 跳下马来,捡起掉落一旁的刀,凶巴巴道:“你再叫一声,我就让你永远也叫不出来!” 黑甲士兵的年纪跟她身体的年纪一般大,许是从来没见这么凶的婆娘,加上她一张脸上都是吃烤野鸡留下的黑色碳迹,看起来十分不友好,他疼得浑身发抖,还是战战兢兢说道:“别杀我,我保证不喊了!” 黑甲士兵胸口被长枪贯穿,血肉模糊的。 胡青黛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到脏器。 随手拔了几把车前草叶,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敲成碎沫,把碎末敷在士兵伤口里,然后撕下一片旁边死尸的衣衫,三下两下将伤口裹好。 伤口凉幽幽的,疼痛也减弱很多,黑甲士兵乖乖躺在一旁,任她处置。 见他乖顺,胡青黛将手掌贴在他伤口处,输入少许灵力助他镇痛。 黑甲士兵感觉伤口的疼痛消失了,伤处暖融融的,身体也恢复了几分力气。 他爬起来给她磕头。 胡青黛大刺刺的受了。 想她千年狐狸精,几个小辈的头还是受得起的。 不过头不能白受,常言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骑着大黑,将一匹远处的无主战马牵来,扶着黑甲士兵上了马。 “回你的大营去吧!” 黑甲士兵又要跪下磕头。 胡青黛不耐烦挥手。 “可以了!可以了!再磕我就要折寿了。” 战场上黑甲战士这样的伤不少见,她如法炮制,从下午到傍晚,从傍晚到清晨,从清晨到黄昏。 无论黑甲白甲,见到就施救,这是属于她的战场。 身边围过来的轻伤者越来越多。 她举起小蓟,大青叶,夏枯草,车前草等几种植物,对围过来的伤者说:“大家看清楚这几种植物,任何一种都有止血的效果,采集来照我演示的处理,轻伤的自己包扎一下,重伤的,轻伤的帮忙处理一下。活不活得下来,听天由命吧!” 不眠不休三天过去,总算是该救的都救了,没来得及救的也没有必要救了。 获救的红衣黑甲者北上,白衣白甲者南下。 疲惫过度的胡青黛在马上睡过去了。 奇怪的是这三天灵力透支,她不但没有妖化,元神反而稳固了一些。 内窥的时候,唯一的那条狐尾壮实了许多。 大黑温顺的跟在白甲伤者后。 睡在马背的她,身上的白裙早被染上植物褐绿色的汁液,黑棕色血液和土黄色的尘土。 和这群破破烂烂的伤者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和谐,毫不不突兀。 伤者归来,守营士兵打开栅栏,放伤兵进来。 大黑被拦下,旁边伤者皆说:“这是救我们的医师!” 于是胡青黛顺利通过,跟着进入伤兵营。 伤兵营中,士兵被分成两种,可以继续战斗的,不能继续战斗的。 可以战斗的留下。 不能战斗的编队要撤回青州城,在那里乘船回乡,由乡里下发抚恤银子。 胡青黛从头到脚,脏污不堪,虽脱力昏睡,但手脚齐全,也无伤痕,很自然的就被划归可战斗的,在伤兵营休养。 一起归来的两个轻伤员将她从马上抬下,放置在大帐角落,大黑被牵走喂养。 负责登记的士兵凑过来端详,叫道:“这明明是个女子,谁放进来的!” 归来的伤员都道:“管她男子女子,她是医师,关键时刻能救兄弟们的命。” 那士兵道:“不合规矩,得上报!” 于是昏睡的胡青黛被五花大绑上了中军帐。 这几天劳累过渡,无论是马背颠簸,还是被人搬来抬去,丝毫也没打扰到熟睡的她。 第192章 中军帐 宋瑜皱着眉头瞟了眼脏兮兮的女子。 听完士兵汇报,道:“军营都是男人,不留女医师!既是睡着了,被马驮着进来了的,就不追究她擅闯之罪,赶出去就是了。” 熟睡中的胡青黛就这样被扔到大营外。 抬她出去的两名士兵还算厚道,把她扔在一丛灌木后的草窝里,避免被出入的马匹踩踏。 半夜醒来的胡青黛,有些恍惚,明明记得是在马上的,怎么就进了草窝? 前方军营十分安静,士兵们都熟睡了。 大门处一堆篝火烧得正旺,守夜的士兵背对着篝火警惕地环顾四周。 “什么人?” 胡青黛乐呵呵的现身火光下,陪着笑脸问:“小哥,请问一下,陛下可在军中?” 士兵立刻警觉起来,“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难道你是奸细?” 胡青黛暗骂自己蠢,这是战场,又不是大街。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奸细,我是陛下的一位故人!” “故人?”那士兵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你就是前天让人抬出去的女医师吧?” “啊!” 还有这么一出? 胡青黛陪笑脸道:“麻烦小哥通报一声主帅,就说令狐故人宋星徽求见。” 自称令狐人?果然是奸细。 如今我们谁都说自己是仙灵国人。 那士兵冷笑一声:“奸细!快来人,抓奸细!” 胡青黛也冷哼一声,抬手祭出一股妖风灭了那篝火。 黑暗中,哨声四起。 守卫营鸡飞狗跳,一片喧哗。 胡青黛趁乱溜进营中,中军大帐嘛,一定是众星捧月的那一座。 一路上很多士兵拿着武器冲出帐篷。唯有她逆行,顺风顺水地到达了中军帐。 刚扒开帐门,被出门的宋瑜迎面撞到,被他弯腰一把抄起,搂在怀中。 没错,为了行事方便她妖化了,变成了一只白狐。 胡青黛觉得很丢脸,只能变出一条尾巴的九尾狐本来就够憋屈的,还出师不利被人抓住,抱在怀里。 “外面什么事这么吵?” 宋瑜的声音很有威严,乱糟糟的士兵立刻安静下来。 “回禀王爷,是前日扔出大帐的女子在营外窥视,打听陛下的消息。还自称令狐的宋星徽,属下怀疑她是奸细,因此让守卫营的兄弟捉拿。” 宋瑜顺狐狸毛的手顿了顿,问:“抓到没有?” 胡青黛身上的毛都炸了。 乱摸啥?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士兵很是惭愧:“没!” “都回去休息吧,下次她再来,直接带来见我!” 士兵忙答应:“诺!” 前天那女子脸上太脏,黑得跟锅底一般,他没细看,难道真是宋星徽? 回到军帐,灯下观白狐。 这白狐还真不错,皮毛细密,洁白柔软,做成围巾一定很舒服。 只是狐族在仙灵国也是保护动物,可惜了。 但不妨碍养只白狐来做宠物。 宋瑜拿了些肉干来投喂,胡青黛也是饿急了,顾不上羞耻,两只爪子抱着肉干啃起来。 宋瑜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慢慢吃,还有!” 冷面阎罗宋瑜居然会这么温柔地说话,还是对一只狐狸。 胡青黛算是开了眼,由于太过吃惊,被肉干噎住了,猛烈的咳嗽起来。 笑声响起:“让你慢点吃,不听话,呛住了吧?” 苍天啊!大地啊!是谁把这么童真的年青人逼上的战场的啊? 更无语的是,她被宋瑜搂着睡了一晚。 她,千年狐妖沦落为别人宠物,还是一只暖被窝的宠物! 自愿的。 她做过心理建设,虽然她自诩是经过人类千年文明熏陶过,但论起来她的本质还是妖。 那就何必遵守人间的规矩呢。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妥妥的灭人欲。 一起睡一晚没什么,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嘛。 至少宋瑜的被窝比大营外的草窝要暖和得多。 中军帐嘛,见到燕徽的机会总会多一点。 与其满世界找燕徽,还不如守株待兔。 她猜之所以屯兵此处,不进攻,也不撤回青州城,一定是在等待援兵。 从此中军帐多了一只白狐。 “王爷,这只狐狸哪儿来的?怪可爱的!” 来人伸手要摸。 那脏手多少天没洗了? 胡青黛灵活躲开,嫌弃的冲他直呲牙。 宋瑜抱过来,顺顺她炸开的毛发。 “捡的,没有本王允许,不准乱摸!” 下属讪讪缩回手,控诉:“小样,还想咬我!” 胡青黛嫌弃得扭过头,臭死了,谁爱咬? “柳明轩父子已经退守四方城!” “轩辕子仪出现在丰京城,与轩辕子忽握手言和!” “原定西军被整编,由虎威将军薛延拓带领,南下支援四方城。” ...... “陛下援军两日内到达!” 果然被她等到了! 军事机密,没人想过要瞒大帐角落里贪睡的宠物狐。 这些天除了有些无聊,胡青黛过得不错,有吃有喝,冻饿不着,晚上还有人搂睡。 嗯,就是搂睡的那人差点意思,眉目太过凌厉,要是换上轩辕子仪或者是燕徽就完美了。 一想到这两人,胡青黛激灵灵的打了个喷嚏。 打住,往事不可追忆。 鱼嫂说:“凡是要向前看!” “怎么?冷了?” 宋瑜的被子覆盖上来,他侧脸的轮廓有几分燕徽的影子,先凑活着看吧。 重新回到狐狸的视角看人类很有意思,比如这个宋瑜,对待宠物柔情似水,对人冷漠无情。 她很想知道,宋瑜对狐狸的爱心,下限在哪里。 于是趁他忙活公务的时候故意跳到他身上,宋瑜仅仅是轻轻抓住她后颈将她撕扯下来,再轻轻地放在地上。 “别淘气,自己玩去,孤正忙。” 好吧自己玩。 打翻他的水壶。 将他换洗的衣袍撕咬出一个又一个破洞。 宋瑜视而不见。 于是她再接再厉,直接跳到他公文上,两只眼睛揶揄地瞧着他。 宋瑜作势要打,她干脆摆烂,躺在公文上。 结果出乎意料屁股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她熬的一嗓子跳下桌,不敢再造次。 晚上,被窝里毛绒绒的身子往宋瑜怀里拱了拱。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它往怀里带了带。 哎!胡青黛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本该搂着媳妇胡天胡地的年纪,只能在这荒山野岭搂只野狐入睡,真是可怜! 怀抱的主人也重重叹了口气,柔声道:“明日陛下要来,你可要乖一点,不能往陛下跟前去,他脾气不好!惹恼了他,我可保不了你!” 这句话有两个重要信息。 胡青黛竖起耳朵分析,第一,燕徽明天就到了,第二,燕回脾气不好,不好惹。 燕回脾气不好,不好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若不是不得不见,她情愿一辈子不见他的冷脸。 “害怕对不对?害怕,明日就出去躲躲!” 躲是不躲了,只是不直面了罢了。 “小叔怎么还养上宠物了?” 中军帐,燕徽瞅着宋瑜肩头缩头缩脑的白狐,漫不经心地问。 宋瑜抓住她后颈,撕扯下来,搂在怀中顺了顺毛。 他不明白本来已经躲出去的白狐,怎么又回来了? 还明目张胆的爬上他肩头,目光灼灼的盯着陛下瞧。 这家伙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 白狐盯着燕徽,一脸深沉状。 几年不见,清秀儒雅的少年郎已然成熟,身材越发高大,英俊又矜贵。 无论清隽的面容还是忧郁的气质都与千年前的小宋一模一样。 胡青黛目瞪口呆。 千年前的小宋和燕徽的影子在狐狸眼中慢慢重合。 第193章 狐妖梅娘 千年前她刚修成人身不久,那时正修炼采阳补阴之术,十分热衷于与凡人交合,那些年她的功力突飞猛进。 她未经雷劫就得人身,觉得是上天垂怜。 九尾狐乃上古异种,流传至今,只剩下她这一支。 是以分外珍贵,上天也不舍得引雷来劈她。 那时她春风得意,得意忘形。 三月繁花锦绣,百花山下檀溪满载残红。 清晨,她来到溪边梳妆,遇到两个前来饮马的少年将军。 时值乱世,乱军混战之时,当时凡是能爬上马背的男子都选择从军。 路上偶遇几个军武之人,跟吃饭一样平常。 寻常村寨中已经少遇年轻人。 她许久没近男子了,那两个少年将军竟长得不错,少有的英俊少年郎。 溪边流水潺潺,绿草如茵,一簇红艳艳的映山红边,美丽的姑娘一身白纱,眉目如画,风姿绰约不似凡尘中人。 姑娘羞答答的朝他们看过来。 少年将军大宋和小宋看呆了眼。 马儿喝饱了水,开始啃食溪边的嫩草。 蝴蝶飞过草间,薄雾在林间蒸腾,阳光从树梢嫩叶间隙斜照,一簇簇细小的光柱,在溪面洒下无数金色的光斑。 溪鱼追逐光斑嬉戏,偶尔跃起吞食漂浮水面的残红。 喧闹的世界,静寂得只剩下马儿啃食青草的声音。 大宋和小宋立在溪边看她,像两只呆头呆脑的鹅。 美丽的姑娘盈盈一笑,不再看他们,沾着溪水,缓缓梳理着墨如鸦羽的长发。 梳顺后用一根古拙的木簪挽成一个灵蛇髻,动作舒缓优雅,长发在她的纤纤玉手间十分的温顺听话。 梳妆完成,姑娘伸着纤长的脖子对溪照影。 大宋开朗外向,小宋内敛羞涩。 大宋走到她身边,递过随手采来的一朵鲜花:“鲜花配美人,姑娘的发髻美丽,还需鲜花来装饰。在下唐突,特献上此花。” 姑娘转过身来,对着大宋盈盈一笑,“多谢将军赐花!不知可否替奴家戴上?” 她见过蜜里调油的小夫妻,私下无人处就是这么的亲密无间。 男的替女的簪花,女的就让男的亲亲,她见怪不怪。 大宋欣喜若狂,将那花颤巍巍的插在姑娘发间。 两人挨得极近,大宋鼻尖闻到一股醉人的甜香,眼饧耳热,冲口而出:“在下千机将军宋之文,请问姑娘芳名?可否婚配?” 送上门来的清秀少年郎,如何不喜? 于是她笑颜如花,娇声道:“奴家梅娘,家中父母双亡,不曾婚配。” 大宋朗声大笑:“那样再好不过!” 狐妖梅娘佯装生气,背过身去。 “奴家父母双亡,郎君却叫好,这是什么道理?” 大宋忙不迭的道歉。 “在下仰慕姑娘,是说姑娘未嫁甚好!” “哼!” 梅娘不跟他计较,看向一旁局促的小宋:“这位是?” 大宋介绍:“这是舍弟,百花将军宋之武!” 与梅娘水光盈盈的双目对视一瞬,小宋满脸通红的转过身去。 梅娘轻轻一笑,“你弟弟还害羞呢!” 大宋道:“他还是个孩子!不说他了,梅娘你看我如何,可否嫁给我?” 瞅一眼大宋精壮魁梧的身材,梅娘娇笑:“有何不可?” 饮个马的时间,两人变三人,梅娘当晚就在军营与大宋成了亲。 行伍之人有的是力气,虽夜夜笙歌,但媚娘很是珍惜,不让他伤了根本。 这男人和她眼缘,长长久久才好。 既然跟凡人一样举行了婚礼,她就做一回凡人。 小宋这个小叔子害羞,梅娘与他几乎没有交流。 但真拿他当小叔子,恪守着小叔子与嫂子之间的礼仪。 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事,没少替他做。 大宋夸她贤惠。 她乐在其中,甚至心心念念要找个妯娌回来。 不过军营常驻荒郊野外,哪来女子? 只能是遗憾了。 大宋劝她:“别急,等咱们夺了天下,在给他娶亲也不迟。”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宋的气质越来越忧郁。 因宋军在令狐腹地,被个各方兵马觊觎。 几方联合,集结大军前来征讨,想瓜分腹地这块肥肉。 宋军一败再败。 梅娘想:若是人类的夫君战败,他们的妻子会怎么做呢? 他们有一句俗话叫做:“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为了挽回颓势,梅娘决定上阵杀敌。 她利用妖力斩将杀敌,所向睥睨。 不久就和大宋小宋一起,带着千军万马横扫令狐大地。 功成后,大宋调笑:“梅娘居功至伟,论理你应该为皇帝。” 梅娘那时单纯至极,闻言笑道:“奴家只想做皇后不想做皇上,郎君既然这么认为,不妨把国名定为令狐吧。” 于是大宋成为首位令狐皇帝,令狐梅娘为皇后,小宋被封为宋王。 几年后,梅娘诞下一儿一女,大宋坐稳朝堂。 一日,小宋在府中独酌,梅娘闯了进来。 小宋依旧忧郁话少,但再也不是那个一见到她就脸红的少年。 如今他成熟从容,英俊矜贵,眸光幽深,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思所想。 见梅娘醉醺醺的样子,小宋皱眉问:“皇嫂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梅娘端起桌上小宋的酒杯,一仰脖全喝了。 一股火线沿着喉咙灼烧到胃中,火辣辣的。 “痛快!”她大叫,“还是武弟府上的酒够劲!” 不知为何小宋就是偏爱这样苦涩,辛辣的酒。 梅娘端起酒壶又斟了一杯酒,正要喝,被小宋抓住手腕。 近乎粗暴的将酒杯抢走。 “皇嫂到底怎么了?” 小宋的眼底压抑着火气。 梅娘怔了怔,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你也不想理我了,是不是?都嫌我烦,你们兄弟都是一样的。” 不等小宋回答,梅娘夺门而去。 小宋胸中燃起熊熊怒火,大手一挥,桌面酒具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很快他就收到消息,他的皇帝哥哥要纳侧妃。 原来如此,他大醉一场。 此后,后宫妃嫔,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梅娘的失态有且仅有那么一次。 那之后的她都是一个合格的皇后娘娘,雍容大度,仪态万方,母仪天下。 从前怕皇帝劳累,梅娘总是替皇帝料理政事。 如今她知道了,皇帝不喜欢她插手。 于是她到处收集有关后宫贤德的书籍,学习怎么做一位贤德的人间皇后。 凭多年对皇帝的了解,梅娘什么事都不管了。 躲在后宫,安居在一院宫墙之内。 不出门,也不争宠,只在自己宫里一心一意地教养子女。 年幼的公主额头总有一缕白发,这成了梅娘的心病。 渐渐的宫里有留言传出,这是因为皇后是九尾狐妖的缘故。 宋王被皇帝指婚,娶了一位大臣的女儿。 那时刚完婚不久,梅娘再次登门质问他:“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宋王看着容颜憔悴苍白的梅娘,说不出的心疼,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她之所以会来问他,是因为当年之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当年各路大军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宋军陷入重围之中。 大宋他们站在高处,俯瞰四周,兵马如蚁,围得密不透风。 那时新婚不久,正是大宋对梅娘情浓之时。 大宋对小宋说:“我下去冲杀一阵,吸引敌人注意。你看哪边的包围圈松动,就带你嫂子杀出去,不要管我。” 人间的说书先生说到此类情节时,女主总会表态,“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 于是梅娘说:“我和你一起去!” 大宋直摇头,满眼都是她,“不行,你要好好听话,跟着武弟冲出去。” 梅娘收起想一起冲下去的雄心。 因为她想起说书先生还说过,女子要柔,柔能克刚。 男子刚强逞英雄的时候,女子最好柔情似水,这样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最后魁梧的汉子红着眼圈,将她拥入怀中,“答应我,要好好活着!” 梅娘忙不迭的点头,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亲眼看着大宋英雄陌路般冲下山,在山下陷入重围。 她很后悔,觉得说书先生都是胡说八道,扮柔弱的后果就是男人没了。 凡间女子好像流行从一而终呢。 怎么办?她的男人就快死在乱军之中了! 情急之下,梅娘让小宋带兵下去支援。 小宋同样很着急,恨不得飞到大哥身边替他抵挡刀剑。 他派走了所有士兵去支援,自己却说什么也不走,一定要留在梅娘身边护卫。 梅娘作了难,小宋在,她就无法施展妖法。 第194章 皇后 大宋是真爱她,危急时刻,作为左膀右臂的兄弟都留给了她。 梅娘很感动,她又如何能藏私呢? 战场形势危急,梅娘只好让小宋支起一顶简易军帐,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渺渺白烟从帐篷滚出,沿着地面滚下山去,顷刻间弥漫了整个战场。 梅娘在施法,用妖法在战场布下迷魂阵。 看着白烟源源不断从帐篷里翻滚而出,小宋的心剧烈跳动。 心里闪过的唯一一个念头是:不能让大哥知道。 白烟弥漫整个战场,帐篷不再有白烟冒出。 小宋小心翼翼地问:“梅娘好了吗?” 帐篷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 小宋直接冲进去,里面哪有梅娘的影子? 只有一只口吐鲜血,晕倒在地上的九尾白狐。 梅娘妖力损耗过度,直接妖化了。 小宋将九尾白狐轻轻抱起。 迷魂阵中,各路大军皆目不能视物,只有大宋是个例外。 如有明灯在前指引,他可以轻松地看到他们,斩将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那一仗,大宋大胜,斩将上百,俘虏上万,各路兵马从此一蹶不振。 大宋喜滋滋的带兵回营,没有见到妻子和兄弟。 想来是大雾中走散了,忙派兵出去寻找。 一连数日,毫无踪迹。 七七四十九日后,小宋带着梅娘回归。 憔悴的大宋从弟弟马上抱下同样憔悴的梅娘。 眼里全是失而复得的庆幸,“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叫为夫找得好心焦。” 梅娘勉强道:“妾身会一点术法,白雾中被乱军冲撞时,慌忙出手,不料很久不施法,岔了气,走火入魔不能挪动。多亏武弟带我到附近山洞疗伤,休养多日,勉强能骑马,这才能回来与夫君相见。” 大宋将她紧紧相拥,“回来就好。” 小宋牵着马绳,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后来梅娘的妖力渐渐恢复,想陪着夫君上战场。 她借口上回因祸得福,术法大进。 从此和大宋小宋一起驰骋天下,直到建立令狐国。 梅娘是九尾狐妖这事,小宋一直深埋心底。 明知道会给她造成怎样的伤害,他怎么会说出去呢? “不是你,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梅娘一向小心,一举一动皆按照凡人女子来要求自己。 怎么可能有人从她身上看出破绽? 宋王脸色渐渐发白,莫非是那一次? 大宋登基一年后,梅娘的大儿子降生。 有一次皇帝驾临宋王府,彼时他正在书房画画,画的是一只九尾狐。 皇帝没让通报就进来了,他赶忙将那幅画作折起。 “武弟,为何还不成婚?” “还没有遇上合适的。” “你每天不是在朝上,就是在府邸,上哪儿遇上合适的?这样吧,我让你嫂子找个由头,把朝中大臣的未嫁女都招进宫来赴宴,你来选,怎样?” “不劳哥嫂费心,臣弟还是慢慢等待缘分吧!” “你想要什么样的缘分?” “像哥嫂那样的!” 皇帝沉默了,此后几年再也没提起过宋王婚配之事。 宋王亲自将那副九尾狐的画作裱起来,挂在卧房里。 那以后,他的卧房从来不让王府的下人进去收拾。 他不确定皇帝是否看清那副画作,既是看过,他也不可能跟梅娘联系上。 即使联系上,他又怎么能对梅娘说哥哥或许知道? 宋王紫胀了脸皮,对梅娘说:“那件事,我从来没说出去过!” 梅娘与他对视半晌,疲惫地说:“我知道不是你!” 其实她一直知道是谁泄露了她的秘密,只是她不敢面对。 令狐朝堂开始闹着要废后,贵妃、贤妃,德妃.....这些后妃的家族短暂的联合在一起,要将梅娘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 只有宋王坚决反对。 皇帝不置可否! 梅娘紧闭宫门,深居宫内。 一日,各宫妃嫔在贵妃的带领下,来到汉祥宫外。 有宫女高声叫骂:“狐狸精,带着你的狐狸崽子滚出皇宫!” 大皇子和公主齐齐抬头问梅娘:“母后,狐狸精是什么?狐狸崽子又是什么?” “那是骂人的话,小孩子不要听,来我们读书。” 叫骂声数日不绝。 大皇子和公主又问,“母后,狐狸精是什么?狐狸崽子又是什么?” 这一次梅娘答:“狐狸精是我,狐狸崽子是你们俩。” 大皇子和公主哭泣起来,“母后不是狐狸精,我们也不是狐狸崽子。” 梅娘平静道:“是什么是各人的命,要坦然接受。你们俩虽然是狐狸崽子,但也是皇子和公主,为娘不允许别人对你们不敬。” 久闭的汉祥宫,宫门吱呀一声大开,皇后梅娘左手拉着大皇子,右手拉着年幼的公主冷着脸踏出宫门。 本在高声叫骂的两个宫女,瞬间失了声,鬼鬼祟祟的想往人群后面藏。 “站住!” 汉祥宫管事秋嬷嬷眼尖,出言喝止。 “把这两个以下犯上的贱人乱棍打死!” 汉祥宫的宫人执杖而出,乱棍齐出,两个宫女惨叫起来。 “贵妃娘娘救命!” “德妃娘娘救命!” 德妃畏畏缩缩对着梅娘道:“你这个狐狸精,怎么草菅人命呢?” 梅娘朝德妃一指,淡淡开口:“来呀,将这个对皇后不敬的贱婢也乱棍打死!” 其余宫人扑向德妃,德妃的宫人将她团团围住。 梅娘平静道:“谁敢阻拦,一并打死,全了她们的主仆情谊!” 地上被打的两名宫女已经奄奄一息,执杖宫人举起棍棒照着德妃一群人乱棍齐出。 贵妃和其他妃嫔见势不对,就要开溜。 梅娘冷冷道:“谁敢动?与德妃同罪!” 识时务者莫过于贵妃,只见她双膝跪地,楚楚可怜。 “皇后娘娘明察,臣妾是被德妃蒙蔽,她叫臣妾过来的。臣妾事先不知她们对皇后娘娘出言不敬,要是知道,臣妾打死也不敢来。臣妾对娘娘十分敬仰,求娘娘惩罚臣妾失察之罪!” 梅娘森然道:“你到乖觉,平日里就数你蹦跶得欢,既然你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我也不罚你,跪下观刑吧!” 其他宫妃像是找到保命密码,都跪下哭诉自己毫不知情,求皇后治她们失察之罪。 梅娘懒理这些人,皱着眉头看着德妃嚎叫着被抓出来,摔在地上。 人在恐惧无助的时候,平日里的优雅高贵荡然无存。 德妃的那些宫人被打得东倒西歪,这回总算没有人扑过来替她挡棍棒了。 梅娘道:“你们都说被德妃骗了,现在就由你们来行刑吧。贵妃,你先来!” 德妃豁出去了,破口大骂:“狐狸精,你不得好死!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快去找陛下!” 德妃的一个宫女爬起来。 秋嬷嬷让人去拦。 被梅娘制止,“随她去吧!” 弱质纤纤的贵妃费力地举起木棒,敲打在德妃后背,德妃嗷嗷叫唤。 “贵妃,都是你,是你说皇后是狐狸精,我们都上了你的当。” “哦,德妃说的,是否确有其事?” 梅娘凉凉看向贵妃。 贵妃手一颤,木棒从手中跌落,好巧不巧正好砸在德妃脑袋上。 “没有!娘娘别听这贱婢胡乱攀咬!” 德妃的脑袋挨了一棒,晕死过去。 “下一位!” 下一个宫妃举起木棒。 梅娘对大皇子和公主道:“看见没有,以后若有人胆敢欺负我们,说我们是狐狸精,狐狸崽子就这样处理。” “没错,你娘是狐狸精,你们也是狐狸崽子。今日处罚她们,不是因为她们说出狐狸精、狐狸崽子这几个字眼,而是罚她们在说出这些字眼的时候不带敬意!” 大皇子点点头,用仇恨的眼神盯着在场宫妃,“儿臣记住了!” 现场除了棍棒声和饮泣声,鸦雀无声。 “住手!” 第195章 离心 皇帝带着大队护卫赶到。 现场立刻炸了锅。 妃子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围拢到他身边,不失优雅的失声痛哭。 半真半假的擦着眼泪,纷纷哭诉皇后的暴行。 皇帝宋之文和皇后梅娘隔着纷乱的人群对视。 互相审视,像两个初遇的陌生人。 他终于现身了。 梅娘有些疲惫,率先移开目光,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再也激荡不起一丝波澜。 只有心寒。 这么多天的辱骂,没有皇帝的默许,谁敢? 宋之文道:“把德妃抬下去,请太医来瞧。” “这两个宫女,在宫中乱嚼舌根,就照皇后旨意,乱棍打死吧!” “今日在汉祥宫前胡闹的宫妃,每人罚俸三个月,宫人罚俸六个月,都退下吧!” 原本哭哭啼啼的宫妃不敢再闹,一个个麻溜的退下。 汉祥宫宫人执杖围在梅娘身前。 宋之文道:“你们也下去!” 宫人们一动不动,直到梅娘开口:“都下去吧,把皇子和公主带进去歇息吧。” 宫人们这才行动。 宋之文挥退护卫,朝梅娘走来,仅仅两步,就停下了。 两人相距有十步之遥。 “皇后,这样残忍的事,怎么能让孩子们观看!” 梅娘冷笑,反问道:“难道孩子们这几日所受的煎熬,不残忍吗?” “宫人们以讹传讹,都已经处罚过了,皇后就别再抓住不放了。” “是不是以讹传讹,陛下最清楚!陛下想要废后,直接跟我说就行了,何必大作文章,毁了孩子们的前程?” “皇后误会了,此事与朕无关!” 宋之文眼神闪躲,并不直视梅娘。 “有没有关,陛下心里最清楚。女儿满月后的那个端午,陛下端给我一杯雄黄酒,让我在陛下宫中大醉一日,那杯酒的滋味,我现在还回味呢。” 宋之文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辩解。 “如你所愿,从今日起我便离宫,你爱封谁为后就封谁为后。不过丑话说到前头,你也知道我们妖精是有些手段的,明着告诉你,以后,你那些小妾一个也生不出来。” “你若善待汉祥宫的宫人和我的一双孩儿,我保你江山永固,若是他们在宫里受到半点委屈,别怪我无情。” 这些年她一直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贤后,什么雍容大度,什么百忍成钢,她都一一试过了。 这些真让人憋闷呢,并不适合她令狐梅娘。 还是“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比较符合她的性子。 梅娘扯下皇后冠冕,脱去皇后吉服,抛弃在地。 一身素白决绝地从宋之文身边走过。 许是溪边初遇,就是因为那一抹素白才动的心。 宋之文抓住她手腕,出声挽留:“梅娘,别走!” 梅娘将他的手指根根掰开。 他的宫妃在宫墙外辱骂的几日,他无动于衷。 她早就心如死灰。 临走,她还是不放心留在宫里的两个孩子,第三次踏进宋王府。 宋王妃殷勤的招待她。 皇后素衣前来,宋王看出不同寻常,对宋王妃道:“你先下去,我跟皇后有事相商。” 宋王妃是个温柔娴静的女子,丈夫就是她的天,她答应得很自然。 梅娘拉住宋王妃的手,“妹妹不用走,我有事要拜托你们夫妻。” 宋王道:“皇嫂的事就是我的事,别说见外的话。” 梅娘幽幽叹了一口气:“从今以后我就不是你的皇嫂了!我是来求你们照顾皇儿和公主的。” “什么?!” 宋王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茶,茶水在桌面铺开,浸湿那幅已经完成大半的山水。 宋王妃也是满脸震惊。 “皇嫂等着,我进宫去找皇兄谈谈!” 梅娘拉住他的衣袖。 “不用去了,是我自己要走。” 宋王停下脚步,放软了声音。 “皇兄他这些年是亏待了你,可你这又是何苦?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梅娘情绪激动起来:“为了孩子们,我厚着脸皮在后宫忍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将我的面皮丢在地上,谁都可以踩上一脚。正是为孩子们着想,这后宫,我再也呆不下去了。” “我看弟媳这一胎肚皮尖尖,一定是个男孩。我想把公主许配给你家,麻烦你们把她接到府里来住。若是弟媳以后再生郡主,就许配给我皇儿可好?” 宋王妃还在犹豫。 宋王一口就答应下来。 梅娘了无心事,遁了踪迹。 那一日,宋王进宫和皇帝大吵一架,吵得很凶,皇帝砸了书房的所有摆件。 宫人们退得远远的,耳尖的模模糊糊只听到皇帝说了“四十九日”。 那日宋王强硬地接走了公主,养在宋王府中。 此后宋王生了二子一女。 而皇帝果然一子半女都没有生出来。 十五年后,宋王世子与公主大婚。 皇帝大赦天下。 告示贴满大街小巷,连穷乡僻壤都没有放过。 官兵带着响锣,敲响于田间地头,村寨要道。 “四月二十六日,安国公主与宋王世子大婚,大赦天下!” 百姓议论纷纷,“这个安国公主真真得宠,瞧瞧这排场,都安排到咱们穷乡僻壤来了!” “可不是吗?皇帝只有这一个公主,不宠她宠谁?” “听说还是皇后嫡出,这公主真会投胎!” “还是宋王府有福气啊,世子娶公主。郡主又许给唯一的皇子!” ..... 梅娘被山间的锣鸣扰了精神,再也无法安心打坐。 十五年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从洞府中站起身,前足向前匍匐,后足往后拉伸,腰身拉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抖擞抖擞身上的毛发,身姿矫健,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舞动飘扬。 做妖有什么不好? 这十五年来清风朗月,山花蝴蝶,松竹为伴,梅酒入喉,自由惬意。 可笑自己当初执着于当一个凡人,想要同凡人一模一样的生活。 去他娘的人间,去他娘的天下! 她终究是当娘的,得守护她的崽子。 十五年来她从未走远,就隐居在青丘城外不远的梅岭之中。 梅子成熟时节,梅娘摘下一筐熟透的梅子,变幻身形,打扮成一个贫穷的老婆子,挎着那筐梅子进了青丘城。 菜市还在他们最初规划的地方,梅娘将梅子摆在显眼的位置,像凡人一样,将大个饱满的梅子摆在最上面一层。 很快就有顾客围过来,“这梅子酸不酸?” 梅娘十分有耐心地招揽:“新摘的梅子,个顶个的甜哩,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 她十分熟悉凡人的口味,梅子都是从历来最甜的那几颗树上摘的。 很快梅子被兜售一空。 听说宋王府要摆三日流水席,五十张桌子,普通民众不需要随礼,随到随吃。 民间无不夸赞宋王菩萨心肠。 她是公主的娘亲,不好意思上门打秋风。 捏了捏手中卖梅子所得的十文钱,礼轻情意重嘛! 司礼官看着一字排开的十文铜板,面部表情抽搐。 “怎么?嫌少?” 梅娘沙哑着嗓子,佝偻着腰,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 司礼官忙道:“不是嫌少,王府的流水席不需要随礼。这钱,老人家还是收回去自用吧。王府不缺钱!” “你看,还是嫌少!” “本官不是那个意思,主要你看我这账簿,它写上去也不好看呐!” 梅娘伸长脖子,瞧了瞧账簿。 排在她前面的那位仁兄替他主子上礼一千两黄金,再前面一位北海珍珠一斗,还要往前看,后面的仁兄等不及了。 “老太太别碍事,我给你十两银子,赶紧拿了吃席去吧。主人家大度,不好意思赶人,识相的就别在这里添乱!” 许是山居久了有些寂寞,梅娘很激动,这位仁兄很有趣嘛。 梅娘接过银子,往流水席上一指,“你这娃娃慈悲,那边席上都是苦人,可否一人赏银十两?” 一桌十人,五十桌,五百人,五千两银子的开销,他这个当管家的还是不能随意拿出手的。 仁兄有些狼狈。 后面排队的开始鼓噪,替主家赶人。 今日是女儿的好日子,梅娘不打算闹事,为嘛随个礼就这么难? “何事喧哗?” 宋王出来了,儒雅英俊,岁月不败美人,岁月也从不败帅哥。 司礼官忙上前,悄声说明原委。 “老人家请留步!” 已经溜到门边的梅娘生生顿住脚步,蹒跚着转过身来,“老爷是叫我?” 第196章 喜酒 宋王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盯出一朵花来。 梅娘心虚的挪开视线。 转念一想如今自己的幻术登峰造极,一个凡人是看不出破绽的。 于是放松了表情,继续装傻。 司礼官道:“这是我家王爷!” 梅娘颤巍巍的拜见,仿佛就是一个来打秋风吃流水席的贫婆。 “王爷恕罪,老身钱少,就不给府上添乱了!告辞。” 宋王和蔼道:“老人家且慢!请留下礼金吧!下面人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 梅娘再次拿出铜板。 司礼官擦了把额角冷汗。 “请问贵客怎么称呼?” 梅娘胡诌了姓名,心满意足地登上礼簿。 宋王当着梅娘的面教训身边管事们:“都记住了,无论是谁,今日只要进了这个门,都是王府的贵客,不可慢待。像这位老人家,一片真心胜过无数真金白银,岂可怠慢?来人,派两个丫头服侍这位老人家堂上观礼。” 梅娘将那十两银子抛还给催她的仁兄,由着两名丫头搀扶进了大堂。 算算时辰,吉时快到了! 白玉为马,金作堂,金藻井,铜瑞兽,辉煌芬芳。 宋王府真是人间极乐地,富贵温柔乡。 皇帝贵妃堂上座,贵人命妇济济一堂。 女儿这个夫家不错,富贵双全。 门口望了一眼,梅娘就放心至极。 新娘新郎礼成。 不等开席,梅娘便悄然退出。 来客颇多,为免拥挤,王府规定正门进,侧门出。 侧门站着长长两排送客执事,个个笑脸迎人。 每人都端着一个红漆托盘,盘上甄满送客酒。 梅娘随机挑选了一杯喝下去,女儿的喜酒,梅娘算是喝过了。 送客酒一般是米酒,甜丝丝的,人人都可以千杯不醉。 梅娘却醉倒了。 喝完酒只觉得头目醺醺然,手脚发软,全身妖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迈出两步,身子就往地上倒去。 旁边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贵客醉酒,车马相送!” 有吃完流水席的宾客看了,纷纷赞叹,宋王府真是体贴周到! 从前听别的妖议论,人间有法师,专门捉妖。 法师有一种厉害的药粉,无色无味下到酒里,喝了这酒,妖就会醉倒,妖力尽失。 一个时辰后会显出真身。 法师就会用妖的真身来炼灵丹,吃了长生不老。 所以梅娘一直以来的非自酿的酒不喝。 妖生有且仅有两次,醉酒后妖力全失。 第一次是皇帝递过来的雄黄酒,那一次真是庆幸,皇帝只是想看她真身,没有将她炼成灵丹。 这一次,会是谁呢? 宋王?还是陛下? 马车颠簸半炷香之后,停了下来,她被装进一个黑布袋子里扛下马车。 耳边传来好几次开关门的声音,也不知进了几重院落。 最后被扔到一个大床上。 黑暗中的时光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谜底揭开前焦心的等待。 门外传来脚步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法师,时间快到了吗?” 声音里透出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是他,果然是他。 十五年过去,他还想干什么?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陌生的声音响起。 呃,这个可能就是法师了,梅娘心想。 门被推开。 法师劝道:“陛下还是等时间到了再进吧。” “无妨!仙师不是说喝了酒会妖力全失么?” “那是自然。” “你且守在外面,我先与她聊聊!” “狐狸精善媚,陛下要小心。” 啊呸!这世间我令狐梅娘媚谁都行,就是不会媚宋之文了! 宋子文关好房门,解开黑布袋口,露出梅娘的脑袋。 故人依旧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梅娘妖力全失,幻术自然维持不住,现了本相。 还是初见时的少女模样,宋子文呆了呆,手轻轻从她的眉眼拂过,叹息道:“梅娘,你还是这么年轻!” 梅娘一动不能动,心中十分厌恶他的碰触。 “陛下老得真快!” 宋子文不悦道:“梅娘你还是那么恨我,我记得从前,你很恭顺。” 梅娘讥嘲:“陛下这样请我来,不会是来叙旧的吧?” 宋子文将她从布袋里拖出,抱在怀中。 “只要梅娘肯配合我,我们也可以变成叙旧。” “说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宋子文不答,唇却印了上来,狂风暴雨般肆虐了一番。 美男计,呵呵! 十五年前的梅娘或许会上当。 但经过十五年的清修反思,对人类的心思,她已经琢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再也不会陷进似是而非的虚情假意中。 梅娘冷笑道:“陛下宫里的美人不够多么?” 宋子文喘着粗气,深情地看她。 “可是她们都不能生!只要你解了我身上的诅咒,让我与其他女人生个儿子。从此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与你生同衾,死同穴。” 梅娘怒道:“皇位是我皇儿的,你休想另立他人!” 宋之文也怒了。 “梅娘,夫妻一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答不答应由不得你,来人!把大皇子带上来!” 门开了,五花大绑的大皇子被推进来。 “母后!” 二十岁的大皇子看上去比梅娘还要大上几岁,生得眉目清朗,仪表堂堂。 只是全身被捆绑着,发丝凌乱,十分狼狈,眼神中充满愤恨和不甘。 梅娘心疼极了,眼中蓄满了泪花。 这样英武不凡的皇子,他父亲竟然不要! 宋之文抽出长剑,驾到大皇子脖子上。 “梅娘,你若不答应我提的条件,你唯一的儿子就会死在你面前!” 梅娘愤怒地瞪着宋子文。 “他也是你唯一的儿子!” 宋子文冷笑,“我以后还会有很多儿子,流着肮脏妖血的儿子我不稀罕!” 梅娘像是当头挨了一闷棍。 仿佛太阳被黑洞吸走。 天崩地裂,世界只剩下一片荒芜。 寒冷彻骨。 大皇子眼中全是绝望。 梅娘泪流满面:“皇儿,都是母亲害的你!你还想要那皇位吗?” 大皇子脸色苍白:“只要母亲安好,儿子宁愿去死!” “那好,母亲陪你去死!他也休想再生出一儿半女!” 宋之文狞笑:“恐怕由不得你们!” 法师道:“陛下时辰到了!” 骨骼开始异动,梅娘看着手掌慢慢变成毛绒绒的兽爪,大喊:“皇儿快闭上眼睛!” 大皇子已经看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看着床上妖化的母亲。 梅娘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曾经引以为傲的洁白皮毛此刻成了耻辱。 梅娘哀求宋之文:“大郎,求你把孩子带出去!你要做什么,我绝不反抗。” 宋之文有一瞬的愣怔,很久没听她唤大郎了。 以往两人情好之时,梅娘叫他大郎,不知从何时起,她只唤他陛下。 “来人!将大皇子拖出去。” 法师进来将大皇子拖离房间,随手带上房门。 “梅娘,只要你让我跟其他女子生个太子,我们还是跟从前一样,好吗?” “陛下别做梦了,皇位只能传给我儿。” 宋之文耐心耗尽,疯狂大笑起来。 “梅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头畜生而已,有什么资格替你儿子争皇位?他配吗?别让皇位蒙羞了!” 梅娘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你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对不对?你这样会毁了他的!我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儿做皇帝?是因为只有那个位置才能保护他呀。虎毒不食子,相比起来,你这样的父亲,才是真正的畜生!” 宋之文脸色森寒,“既然你冥顽不灵,今日便是你们母子的死期!” 斩妖剑被高高举起。 第197章 契约 梅娘九条洁白蓬松的狐尾如扇面摊开,耷拉在床上一动不动,身子软塌塌的趴在前方。 她使出浑身力气抬起头,美丽的狐狸眼中没有一滴泪,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死灰。 “你动手吧!” 引颈就戮是她最后的骄傲和倔强! 恨意肆虐着宋之文的眼睛。 “在你夫君面前现出真身,怎么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在武弟面前显露真身的时候,可是神采飞扬得紧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将你挂在卧室的床头很多年!” 宋之文憋在心头多年的恨,不吐不快。 梅娘闭上眼睛只求速死。 长剑扬起,重重挥下,鲜血溅了他满身。 断尾之痛烈如剜心! 梅娘尖厉的惨叫,刺破苍穹。 宋子文没有一丝怜悯,用审判一样的语气,恶狠狠道:“是你让我绝后,是你让我们兄弟离心。我今天就要一根一根剁掉你的尾巴,破了你的诅咒。” 惨叫声穿透别院重重院门,直达门口宋王耳中。 宋王带着卫队早赶来了,一直徘徊皇家别院门外,他是真心期盼哥哥嫂子和好如初。 等来的却是梅娘异常惨烈的尖叫。 “法师说,只有在你生前将你的九根尾巴一一砍断,这样你施的所有术法才会失灵。对不住了,谁叫你想让我断子绝孙!” 宋子文又一次举起手中剑。 大门在此时被人踹开,宋之文被一箭穿胸。 他高高举起的剑掉落在地上。 他忍着剧痛,踉跄回头。 宋王抛掉手中弓弩,飞扑进来,双眼如血。 “来人!护驾!” 宋之文踉跄着倒在地上。 宋王没有理他,扑到床前,轻轻地将断了一尾的狐狸紧紧抱到怀里,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梅娘!我来晚了!”声音凄厉充满悔恨 “你们......你们果然有奸情!” 宋之文倒在地上,表情愤怒狰狞。 宋王捡起床上那条断尾,“梅娘,快告诉我怎样才能接上?” 断了就是断了,接它做什么? 梅娘眼中含了一包泪,药力让她提不起妖力,但并不能阻止她将妖力散去。 她要将这断尾炼成法器,承接她的一身妖力。 身体断尾处流出一股莹白的光,注入那条断尾中。 宋王以为她在施法接尾,并没有阻止。 直到白光消失,梅娘才低声哀求他:“武弟,这一次我要拜托你,保我皇儿坐上皇位!” 趴在地上的宋之文怒道:“你休想!武弟不要答应她!法师说过,妖族后代千年后一定会有灭族之祸!你不想让大哥绝后吧?” 宋王横了他一眼,“大哥伤重就退位吧!” “你们!奸夫淫妇!” 宋之文急怒攻心,一口气没上来晕死过去。 宋王双目注视梅娘,“你要快好起来,我们一起保他登上皇位!” 梅娘摇头,她存在于世上,只能成为世人攻击皇儿的污点。 何况儿子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妖化,那对皇儿来说是何等的打击? 自己除了一死,再也没有面目面对他。 梅娘将炼制好的狐尾,放到宋王怀中。 “武弟,你哥哥说妖族后代千年后会有灭绝之祸!不能不防,要从我儿女的每一代直系子孙中选人来守护这条狐尾,这里封印了我全部的妖力和部分元神。” “我的另一部分元神会附在我的一子一女身上,随着血脉代代相传,若这一半元神有异,狐尾有灵,血脉守护者的血就能解除封印,获得妖力。” 这是托孤!梅娘她难道? 宋王不敢想。 “不要!我不要帮你,这些事你要活下来亲自去做。” “傻武弟,我大限已至,强求不得!” 宋王痛彻心扉,一行清泪从眼眶滚落。 “不可!梅娘!不可以丢下我们!” 梅娘全身抽搐,八条尾巴扭曲打结。 宋王泪落如雨。 “梅娘,我真悔呀!当初在溪边,是我第一个看到你,却偏偏不敢上前,才让你受如此大苦!” 梅娘回光返照,眼眸恢复了一丝神采。 “那时,我才修成人身不久,一心想做一个合格的人类女子,搬到小镇上居住,每天向人类学习。那天早晨,镇上的铁算子叫住我,说是那一天,在北地的水边我会遇到命定之人。” “于是我到了檀溪,遇到你们兄弟,可惜我修为不够,有眼无珠,或许认错了人。” 梅娘语气中有一丝遗憾。 宋王全身都在发抖,“梅娘我们来生一定要在一起!” 梅娘眼中最后一丝神采消失,“武弟,妖族之死,灰飞湮灭,不坠轮回。我的元神也会在封印解除后归于虚空。武弟,你是有福气的人,弟妹她很不错,你要好好待她!” 宋王不肯放弃:“来生!答应我,来生跟我在一起。这些年我寻访过很多高人,他们都说妖族要变成人,可以与人签订契约,签订契约的双方后代一直通婚,就可在千年后将妖气完全净化,化作凡人。” 梅娘气若游丝,“他们说的是升仙之路,何其艰难?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和子孙千年守约的!” 宋王急切道:“梅娘,我可以!公主已经嫁给小儿,我再将小女嫁给大皇子。这一代就算完成了。等他们都有了后代,再让他们的嫡系后代通婚就可以了。王府这边我会作为家训写下来,大皇子那边我来说服他。” 梅娘生修成人身,学习怎么做为一个凡人,走的就是修仙之路。 原以为从此灰飞烟灭,没想到宋王又带给她一丝希望,她没道理不抓住。 “千年后我获得凡人肉身,你呢?你想要什么?” 宋王嘴唇蠕动,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有她。 可是千年之后,她复生之时,自己已经轮回不知多少世了,何苦给她增加枷锁? “我什么也不需要!” 愿她复生之时,没有羁绊,自由自在的活一世。 “你若无所求,契约就成不了。你现在夫妻和顺,儿女全,又是王侯之尊,自然无所求。” “这样吧,这江山我也出了大半的力,我许诺,千年之后,若我想起今日的一切,我便将这江山送到你的后代手中,你看怎样?” 梅娘还吊着一口气,眼里燃起一丝期盼的光。 “你们当我是死人么?”宋之文在地上吼。 宋王的弩箭将他射了个对穿,虽避开要害,但也让他爬不起来。 没人理睬他,这别院已经被宋王的人控制住了。 宋王沉吟,帝王至尊,非他所愿。 这时大皇子跑进来,跪在梅娘床前:“王叔!您就成全我母后吧!” 宋王道:“好!” 契约已成,梅娘心头一松,身体化作流光,绕着大皇子和宋王飞舞盘旋直至慢慢淡去。 梅娘再无踪迹。 大皇子和宋王失声痛哭。 宋之文面如死灰,梅娘九尾未齐断,她生前的诅咒就解不了,他还是生不出儿子来。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宋王伤心过后,仍未管他,而是在大皇子面前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叔平身!太上皇身体欠安,即日起幽居皇家别院修养!咱们回宫吧!” 宋王恭敬道:“谨遵陛下旨意!” “你们....你们这是逼宫!谋逆!造反!” 宋之文声嘶力竭的大喊,然而没有人理他。 大皇子迈出门槛,回头又道:“即日起,朕改姓令狐,要在梅岭为我母后建庙,修衣冠冢!” “你这个逆子!你敢!” 宋之文这个太上皇没活几日就步了梅娘的后尘。 第198章 参军 千年的时光,仿佛只有一刹那,往事历历在目,小宋是唯一对自己好又无所求的人。 若燕徽的目标是整个天下,那么自己会尽力成全他,而不是仅限于契约所约定的令狐江山。 她要把轩辕作为额外的大礼送给他,来报答他先祖的恩情。 狐狸眼中流下一滴清泪。 “王叔,你这狐狸还会哭?” “是吗?” 宋瑜抓住白狐的后颈,将狐狸脸凑到眼前打量。 那双狐狸眼中居然闪过一丝尴尬,而后闭上了眼睛。 胡青黛装睡。 “小家伙是困的。” 宋瑜将白狐抱在怀中。 燕徽嗤笑一声,“王叔,你该娶亲了!” “天下未定,哪有时间儿女情长?” “要不我让月儿,选一个送到你营中?” “军营之中怎可有女人?” “谁家主帅营中没个女人?就是轩辕军中还有军妓呢!” “别整那些,咱们仙灵国的军营男儿不需要。” 燕徽脸上带着少有的促狭,指着他紧紧搂在怀中的白狐,“你需要!我能接受你和男人,不能接受你和一只狐狸!” “胡说!” 胡青黛被当成烫手山芋丢了出去。 她站在桌上一脸懵,燕徽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燕回一把抓住她,举在眼前仔细打量。 “这只狐狸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话好没道理,你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狐狸。” 宋瑜要抢回来,燕回闪身不给。 “借我玩两天!” 胡青黛已经回过神来,闻听此言,心道:“好啊好啊,快答应他!” 方便她偷狐尾。 宋瑜道:“不借!陛下想要,让下面的人进献一只啊,这个可是给我暖床的伙伴。” 胡青黛皮毛之下老脸一红。 燕回再次将白狐举到眼前,这一次打量的不再是她的狐狸脸。 胡青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燕徽大惊小怪道:“果然是只雌的!小叔,你口味真重!” 胡青黛后脚蹬到燕回脸上,尖叫一声,跳到地上逃跑了。 附近哪里有地洞?脸丢尽了,好想藏一藏。 前世她是妖身人魂,一言一行都符合人类的规范。 而这一世前半生她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 但现在木泰的灵力铸就雷她半神之体,可以在人身和妖身之间切换。 两世为人的经验让她对俗世规则嗤之以鼻,此时的她,相当人身里住了个妖魂。 随心所欲,百无禁忌。 即使是这样,被人赤裸裸地观察隐私部位,她还是不能接受。 燕回的口味才重! 她跟宋瑜,那是纯洁的交易关系,宋瑜提供她吃住,她偶尔让宋瑜撸毛减压。 至于暖被窝么? 是互暖,那就更纯洁了,连交易都没有。 她决定近期不要靠近中军帐,等他们忘了这件事再说。 妖身不能靠近,人身还是可以的。 大营守卫来报:“启禀陛下,王爷,那名自称宋星徽的女子,在大营外求见。” “她还没走么?让她进来!” 宋瑜对燕回说:“陛下!她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 记忆中有这个名字,燕回想起丰京城外的一面之缘,女子娇怯柔弱,仿佛要随风化去。 凡是灵仙宫出身的仙灵之臣,都知道陛下服下第二半绝情圣丹后,将胡青黛这个女子完全从脑中抹去,大家都默契地不去提起。 至于她的第二个身份,宋星徽么,不过是一位与陛下交情甚浅的堂妹。 “宋星徽见过陛下!小叔!” 中军帐中,两位年轻的上位者一个冰冷威严,一个冷酷凌厉,威压个顶个的强大,与之前嬉闹的样子迥异。 若不是一刻钟前刚从这顶帐篷逃出去,她都怀疑自己穿越了。 因见过他们私下时的样子,胡青黛怎么也装不出严肃恭谨的样子,暗自笑破了肚皮。 宋瑜见过几次胡青黛,几乎每一次都是在非常时刻,从来不曾仔细瞧过她的相貌。 此时正好燕徽在场,他面上凌厉,内里八卦心爆棚,打量起陛下这位曾经的心上人。 美貌自不用说,人间绝色。 心理素质更是不同凡响! 能在他们两人的威压下从容自如,眼波流转间,偶尔还闪过一丝调皮的笑意。 宋瑜暗自赞叹,十分佩服。 转过眼去探究燕徽的反应。 令他大失所望的是,燕回仅仅是皱了皱眉。 于是宋瑜急切地想知道她的来意。 “宋星徽,你不是跟未婚夫木泰去了仙乡方丈么?” 那双琉璃般清澈的双目中笑意褪去,“我又回来了!” 被抛弃了? 他换了一个婉转的问法:“你们分开了?” 胡青黛点头,可不分开了吗?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分得前所未有的开。 “我是回来军中效力的!” 胡青黛直接摊牌,堵住了某位内心八卦之人的嘴。 “军中不收女子!你还是回青丘帮皇后教养燕兴吧。” “小叔何必如此看不起女子,我听说先朝令狐的天下就是咱们先祖兄弟俩和一个女子打下来的呢。” “你听谁说的?”燕徽冷不丁地问。 这是曾经的皇室秘辛,非宋氏家主不能得知,连宋瑜都不知道。 世上的人都认为令狐氏一开始就是男人,没有人知道令狐氏其实最初是个女人。 都不知道令狐氏其实跟宋氏本来就是一根藤上结的瓜。 “陛下忘了吗?我小时候是跟月公主在宫廷里长起来的,什么都知道。” 嘿嘿,无所不知,生长于宫廷是最好的幌子。 燕回狐疑地望着她,“你在军队里能干什么呢?恕我直言,你这样的女子,在军中只会紊乱军心。” 太小瞧人了! 胡青黛很生气。 “陛下,我也曾是松山书院的优秀毕业生,剑术、暗器、谋略和阵法都会。” 宋瑜一口茶呛在了气管,咳个不停。 燕徽眉头轻蹙,“你也在松山书院就读过?” 这回轮到胡青黛吃惊了,讶异的看上他幽深的长眼睛。 那里面曾经对她深深的厌恶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如今澄明清亮的看着她,带着疑问,半点不似作假。 他莫不是糟了什么变故? 正要开口询问,宋瑜道:“松山学院那么多贵女,陛下想不起来也正常。” 胡青黛想想也是,何况他还那么的讨厌自己。 为何要记得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呢?她打算绝口不提他们之间的往事。 “小叔说得对!” 宋瑜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正在研究阵法,说出你的想法,如果合理有效,我做主让你留下。陛下你看行吗?” 燕徽道:“就依小叔的。” 她还是梅娘的时候,可是积累了很多的实战经验。 燕回和宋瑜很快叹服,决定让她做个参军。 就在中军帐旁,单独给她提供一顶帐篷,随时参详军情。 宋瑜提了一个条件,没事别上军营里瞎晃,以免血气方刚的将士们夜不能寐。 成功迈出第一步,胡青黛在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至于狐尾么,要等待时机成熟。 若是她贸贸然提出解除狐尾封印,依燕回一贯对待自己的冷酷无情,恐怕会把她当作奸细论处。 现在她的目标是成为他们的得力助手,获得他们的信任。 狐狸的耳朵长再加上半神之体,胡青黛的听觉很好,方圆百米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耳朵。 她去自己帐篷休息,中军帐两人倒是只字不提她。 两人又恢复了少年气。 宋瑜在埋怨:“小白都出去半天了!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陛下把它吓走了,你得赔我一只。” 燕徽抚摸着脸上那道红痕,“它抓伤了我的脸,论律该诛它九族。我还没找你这个主人算账呢,你倒先向我要起赔偿了。” “它的主人是我,陛下也在九族内!谁让你看不该看的呢?” 什么嘛?还提! 听着二人的笑闹,两人人前人后巨大的反差,胡青黛在自己帐篷里暗笑不已。 看来表姐被救回以后,燕徽表哥的心结也打开了。 私下里也有了年青人的活泼,不像以前那般阴沉了。 只是对自己依旧冷淡,哼,居然装不认识,太过分了。 不过自己不是为了跟他做朋友来的,就不跟他计较了。 就当他是来替他先祖讨债的。 第199章 计谋 斥候消息,薛延陀大军南下正在接近四方城,距离四方城只有八日路程。 仙灵国皇帝宋燕徽召集军中大将商议对策。 胡青黛白衣白甲,位列在所有将领之末。 目前大营兵精粮足,大将们多提议赶在薛延陀到来之前,围城硬攻,先拿下四方城。 再趁薛延陀远来,立足未稳时突袭。 大将们退去,胡青黛低头让过,落到最后。 “宋参军,有不同意见吗?” 宋燕徽漫不经心的问。 最小号的白衣白甲,穿在她身上稍显宽大,用一条素白的带子扎紧腰间,衣甲才不在身上乱晃荡。 只是这样一来,显得侧面的线条如山峦起伏,凹凸有致。 宋燕徽移开目光,等待她的回答。 胡青黛踌躇半晌,来到沙盘旁。 指着四方城东一百里的鹿祥城说:“这座城虽然仅仅是泽州的第三大城市,看起来非常不起眼,但是它位于绿水江畔。而绿水江是轩辕与南宫贸易的主要水上交通要道。” “丰京城里,贵族女孩子们用的珍珠粉,珠钗,胭脂,均产自南宫,大多数要从鹿祥城转运陆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昏黄的灯光下,她抬起头望向两位静听她说的男人。 银白头盔下一张芙蓉脸,因激动飞着一抹粉红,漆黑的眼眸中星光点点。 宋燕徽没有说话。 “意味着什么?”宋瑜好奇地问。 胡青黛俏皮的眨了下眼睛,玩笑般说道:“意味着数不清的珍珠粉,珠钗,胭脂仓库。” 宋瑜严肃道:“果然是女子,只对胭脂水粉感兴趣。留你是讨论军情的,不要儿戏。” 这个家伙就是一介武夫!不知燕徽表哥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陛下,福熙公主最喜欢南宫来到珍珠粉了,她说南宫的珍珠粉细腻、光泽度好很衬她的气色。陛下还记得吗?”不知为何她就想刺他一句。 “放肆!”宋瑜喝斥她。 “你想说什么?”宋燕徽脸色发白,眸色深沉地盯着她。 “燕兴满月宴,鹿祥城守备柳正南的夫人送了福熙公主一斗上好南宫珍珠,颗颗浑圆,光华灿烂。让赴宴的贵妇人们羡慕不已,很久之后都还是贵妇人们晨起梳妆时谈论的话题呢。” “过分了啊!星徽你退下吧!” 宋瑜目光不善。 陛下将她忘了,可她并没有忘记陛下,照她这样刺激陛下,日复一日的,难保不发生什么意外。 大意了!宋瑜有些后悔将她留下来。 “让她说!” 宋燕徽全身紧绷,双眼寒森森地盯着她。 胡青黛也盯着他,不想错过他脸上一丝细微的表情。 直到看出他的紧张和在意,看来福熙公主还是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的。 达到目的她转开目光。 这才盯着沙盘严肃道:“鹿祥城珍珠如土,金如雪,这样一块大肥肉,柳正南是怎么弄到手的呢?靠的定南侯柳家吗?不是!是薛贵妃娘家出的力。因为柳正南的夫人是薛延拓的姨表妹,这鹿祥城就等于是薛家的小金库。你们说如果鹿祥城有失,薛延拓是救还是不救呢?” 宋瑜两眼放光,“你接着说。” 胡青黛直接指着四方城和鹿祥城之间的地形。 “瞧见了吗?从四方城到鹿祥城走大路,要绕过山岭是一百二十里。而山岭中这条横着的这条山涧,唤作幻花涧,涧长十里,入口距离四方城三十里,出口距离鹿祥城只有三十里,一共是七十里路。现在是旱季无雨,山涧进入枯水期,浅水才能没马蹄。你若是薛延陀,紧急救援鹿祥城,会走哪条道?” 宋瑜道:“里外里省下一半的路程呢,当然走幻花涧了!” 宋燕徽道:“不一定,若是山涧难行,还不如大路行军的快。” 胡青黛道:“前些日子我抽空去那山涧走了个来回,那就是个山中泄洪通道,下雨时水量大,将涧中石头泥沙都冲走,只剩下河床,都是连城片的岩石,行军完全没问题。” “你打这山涧的主意对不对?可是两山相聚甚远且山坡平缓。伏击,火攻都不好,你有什么好点子?” 宋燕徽看向她,目光专注。 “恰恰火攻最妙!我看过了两山之间,山坡之上都长满了油松,地上厚厚一层松针,一旦火起,人马若跑上山那是找死,只能挤在涧中。而山涧两岸坡地生长着许多曼陀罗花。” “这种植物燃烧的气味被人和动物吸了,会产生严重的幻觉。只要堵住出入口,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就互相踩踏致死了。” “此计大妙!”宋瑜大赞。 “所以不急着占领四方城,鹿祥城也是派兵佯攻,目标是薛延拓的十万兵马,对吗?” 宋燕徽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正是!如何骗薛延陀走幻花涧,就看陛下和小叔的本事了。” 仙灵国八万大军围困四方城。 行军路上的薛延陀接到战报。 “几天了?” “三天了。” “战况如何?” “大将军柳明轩出战探对方虚实,对方先锋大将令狐铮战斗力一般,大将军领兵冲杀敌阵,可是对方阵法好生厉害,将我军化整为零,每次一万兵马出城,鸣金时只能收回来一半。侯爷认为敌营来了高人,还请将军前去营救。” 薛延陀道:“对方没有攻城?” 斥候道:“城头望见对方工兵正在砍伐树木,正在大量建造投石机和攀城梯,怕是等这些东西建好就要攻城了。” 薛延陀道:“你先回复定南侯稍安勿躁,先监守不出,我们随后就到。” 斥候退下,薛延陀道:“王爷怎么看?” 轩辕子仪道:“四方城,位于中州,云州,泽州,青州交界处,交通四方,故而得名四方城。战略要冲之地,想来仙灵国是志在必得。只是为何屡次出战只派令狐铮?令狐铮虽难缠,但仙灵国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人物。他们在等什么?” “等援军?” “令狐的援军不早就到了吗?” “王爷觉得其中有诈?” 年轻的五王爷,曾经一方之主,也是军事奇才,虽然在军中未挂职,但薛延陀很看重他的意见。 “说不好,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薛延陀十万大军快要抵达四方城的时候,收到鹿祥城的求救。 仙灵国五万大军围攻鹿祥城,主帅宋瑜,先锋令狐池。 鹿祥城守城将士死伤无数。 薛延陀大惊,薛家的小金库不容有失,匆匆来找轩辕子仪。 “王爷,他们的目标是鹿祥城,不是四方城!四方城外敌军减少到三万,定南侯还扛得住。但鹿祥城外有五万敌军,城里柳正南只有一万兵马,根本抵挡不住!我们得增援鹿祥城。若是鹿祥城的财富落入仙灵国手中,他们的兵马粮草就更充足了。” 轩辕子仪同意支援,分兵八万,令他速战速决。 薛延陀心急如焚,让斥候带路。 走到半道,探路的斥候来报:“前往鹿祥城的大路已经被令狐铮排开太极八卦阵封锁。只能走幻花涧了。” “看来仙灵国人铁了心要拿下鹿祥城了,幻花涧可有守卫?” “只有一位无名小将领兵守着,属下远远望见旗子上写着宋,不知是哪一位。” 薛延陀道:“时间宝贵,我等要速战速决,不能耗时间去破令狐铮的阵法,走会一会那名小将。” 第200章 诱敌 胡青黛首先察觉到大地震动,她嘴里发出夜莺的鸣叫。 那鸣叫声以每秒百米的速度在山涧里接力传开,从入口到出口须臾传遍。 间隔每百米隐在山林间准备放火的人收到信号,准备迎接敌人的到来。 身后的三千士兵,排成方阵,只有两样武器,长枪和长盾。 战场上两人配合,一人举长盾隐蔽,另一人举长枪出击。 二十人一个小组,必要时两列长盾并列成巷,待敌人闯入后,长盾再合并成圆,长枪刺出,将敌人化整为零剿灭。 而今天他们的任务不是将敌人剿灭,而是先阻挡,后保命。 任何事情,进展太过顺利就会让人产生怀疑,他们这三千人在这里就是为了打消薛延陀的怀疑。 远处烟尘滚滚。 薛延陀一马当先,阵脚都不扎,直接带着马队冲了过来,想要强行闯关。 胡青黛令身后战士将长盾竖起,在山涧入口处竖起一面精铁城墙。长枪从长盾间隙突出,明晃晃的枪头,反射着耀眼的日光。 胡青黛在心里数着“一、二、三!” 刚数到三,薛延陀马兵的锋头一排接一排的倒了。 前方旷野新挖的陷马坑很好用。 轩辕大军冲势一缓。 进攻的鼓声催促起来,后面的马队踏着陷马坑里的人马,继续往前冲锋。 这个打法,薛延陀真是勇猛。 不过不打紧,这山涧入口前一里地,看上去是平坦,实则密密麻麻全是陷坑。 薛延陀要用他的兵马来填这些陷坑她是不介意的。 马兵的冲击被陷坑化解。 轩辕马兵损失惨重。 踩着自家的马兵尸体填平的战场,薛延陀心头火起,发誓要斩了对方领兵之将。 那家伙骑着一匹大黑马立在狐尾大旗下,气定神闲,像在看热闹! 薛延陀气的很了,终于决定列阵打一场。 两军对垒,轩辕战阵黑压压的,铺天盖地都是人。 薛延陀御马出列,叫阵。 胡青黛其实不想对战的,元神比以前稳了一些,但输出灵力过大还是会妖化。 对战只能用少量灵力和暗器。 但她是主将也只好催马上前。 薛延陀满脸不屑,眼前仙灵国将军娇怯怯的,风都能刮跑。 “本将军锤下不杀无名之辈,来将通报姓名!” “仙灵国参军宋星徽特来领教将军高招!” 仙灵国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如今毫无芥蒂。 灵仙宫的人牺牲自我守护狐尾千年,又拼命打下来的江山,理所当然拥有冠名权。 就像当年她令狐梅娘出力打下的江山,冠名令狐是一个道理。 故国已远,如今她心甘情愿的作仙灵国的一名参军。 薛延陀身形高大,两手各持一把三十斤重的铁锤,瓮声瓮气道:“你的兵器呢!” 胡青黛双手在腰间一拉,手上多了两根丈来长的红稠。 “薛将军请赐教!” 说话间,红稠飞舞,缠上铁锤,轻吐灵力一拔。 薛延陀手中铁锤差点脱手而飞,他忙收起小觑之心。 催马贴过来,想给那个漂亮的脑袋瓜上来一锤。 胡青黛哪里会给他机会,御马逃开,同时反手一拂。 白稠重重戳进薛延拓的战马眼睛里。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那马人立而起,薛延陀人高马大,自重太大保持不住平衡摔下马来。 胡青黛回马,作势要上前加害。 其实她真不敢靠近,薛延陀步战,那两铁锤要是砸在马腿上,她吃不了兜着走。 轩辕军哗然,一拥而上,都来抢主帅。 胡青黛目的达到,跑马回归本阵,带着士兵敷衍着抵挡了一阵蜂拥而来的人潮,终究不敌。 本阵士兵按照约定好的四散奔逃。 轩辕军打开战阵缺口,乌泱泱的朝山涧入口涌去。 胡青黛一看大势已去,带着她的旗手逃入林中隐蔽。 中间有几个立功心切的轩辕士兵,想要她的首级,被她一人赏了一记飞石,嵌在眉心。 薛延陀大军去后,四散奔逃的本阵兵马聚笼过来。 三千兵马只损失了一千人,已经很不错了。 两边林中伏着的士兵,将砍伐的巨木搬运到将涧口,将入口封住。 不出一部分意外的话,攻鹿祥城的兵力已经下撤,堵住了幻花涧出口。 等待是漫长的,一定要后队走过两里才开始放火,防止后队走脱。 令狐铮手中还有三万兵马,除去假装围城的一万,两万都被他列阵在大路口。 薛延陀大军转移的时候,令狐铮的斥候早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他。 他让部将洛川领兵一万,到幻花涧这边。 准备斩杀从幻花涧逃脱的漏网之鱼,同时防止四方城派兵来救。 四方城里,柳明轩出城迎接援兵。 几乎没遇到阻挡,异常顺利。 难道城下仙灵国那些密密麻麻的帐篷里没有多少人? 柳明轩隐隐不安。 “王爷,怎么是你?薛将军呢?援兵怎么这么少?” “薛将军带领八万兵马,前去援助鹿祥城了。” 柳明轩望向鹿祥城所在东方。 这个时候,东边山脉腾起数百束青烟,袅袅直上云端。 很快那些烟柱扩大,沿着山脉走向连成一片,巨龙一般直冲九霄,隐隐可见烟底明亮的火焰。 轩辕子仪也看见了,指着那处问:“那是何处?” 柳明轩直跳脚:“那是幻花涧!难道薛将军走的是幻花涧?”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慌! “薛将军的八万大军不能就这么没了,本王带这两万兵马去营救。你速回四方城坚守!不可让他们乘虚而入。” 两人分开,柳明轩领兵回城,见过定南侯,说明前事。 “轩儿糊涂,一城之安危,怎么比得过王爷玉体安康,快快带兵增援,为父会坚守到你们回来。” 定南侯直跺脚。 柳明轩点起城内一万兵马杀出城来。 胡青黛的兵马列阵在薛延陀之前的阵地上,山中烟雾升腾而起,身后士兵高声欢呼。 她抽了几下鼻子,隐隐闻到曼陀罗花的味道,这花在山谷里实在是太多了。 她赶紧建议洛川:“让所有人快速退后,不得阻挡敌方救兵!” 洛川不解:“为何?” “烟有毒,吸入必死!” 其实是她觉得已经没有守着的必要了,山涧中的人没被火烧死,没烟熏死,没被踩踏致死,也会死在极乐的幻觉之中。 有援兵要去送死,她不介意大开方便之门。 洛川很快醒悟过来,因此在快速退兵的过程中,一队两万人左右的轩辕援兵与他们交错而过。 测尘头的,距离他们右翼只有一里左右的距离,他们连理都没理。 而对方也没有交战的意思,仙灵军求之不得,巴不得他们自行去送死。 仙灵军的目标是四方城,与令狐铮汇合,看看能不能趁援兵出去,城中空虚时,赚开城门。 距离四方城五里时,与柳明轩一万兵马正面相对。 兵对兵,将对将。 柳明轩想速战速决,带着马兵要冲阵。 洛川识相地带领本阵兵马暂避,让出通道。 胡青黛有心将他挡一挡,虽说各自身处敌对阵营,她还是不希望这位义兄白白送死。 “洛将军领兵先走,我去去就回。” 她从阵中单骑冲出。 “干什么去?” 洛川在后面喊,没有得到回答。 见她斜线冲向柳明轩,洛川心想,“这女人疯了么?大将军令狐铮都搞不定的人,她能拿下么?” 女人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他大跌眼镜。 只见她摘下遮挡大半张脸的头盔,长发散落下来,飞扬在身后。 她在做什么? 洛川带领本部兵快速往四方城移动,最后的看到的只有她长发披散的背影和奔腾而过轩辕军队。 胡青黛决定要对这位义兄施展一下美人计了。 她从马背上站起,迎着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还怕柳明轩看不见,冲柳明轩挥了挥手中红绸。 迎接她的是呼啸而来的嗖嗖冷箭。 红稠飞舞,她的身姿在马上辗转腾挪,像是在表演一曲激烈的舞蹈。 柳明轩终于举起手,止住弓箭手。 胡青黛的马终于来到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柳明轩轻舒猿臂将她捉上马去。 第201章 幻花之境 与柳明轩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马蹄声轰隆中,他俯身,贴着她的耳朵大声问:“淑妃娘娘,你怎么在这里?” 淑妃娘娘这个称呼,真是久违了,好像是几辈子之前的事。 细算起来,只不过才过去几个月。 胡青黛依样贴着柳明轩的耳朵大声道:“别叫我淑妃娘娘!幻花涧,去不得,吸入毒烟会死人的。” 好了,现在良心上过得去了,去不去是他自己的事。 她飞身要起,被重重拉回。 柳明轩一手御马,一手箍住她的腰,脸色发白:“他去幻花涧了!” 凭他是谁,关她何事? 还是挣扎着要走,柳明轩脸色难看,大力不肯松手。 胡青黛叹了口气。 美人计轻易不能施,施了就不容易脱身。 此时他们正从平川旷野,踏上一条黄土大道。 这条黄土道,先后被十来万兵马走过,地上半尺厚浮土。 万马奔腾,腾起烟尘滚滚,两米之外人畜不分,雌雄难辨。 胡青黛在柳明轩的怀中支起身,勾着他脖子,在他干涸的唇上亲了一口。 满口尘土。 她调笑道:“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惊愕的表情挂在柳明轩脸上。 “青妹,你变了!” 他贴着她的耳朵说,语气十分惆怅。 “轩辕子仪去了幻花涧!” 胡青黛双眼睁圆,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什么时候去的?” 她再次贴在柳明轩的耳边问,声音颤抖,再无一丝暧昧。 “他跟着援兵!” 算算时辰,还有救。 胡青黛恢复了从容。 刚才差点被吓死,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冷汗就湿透了她的衣背。 她擦了把汗,手伸进胸甲,取出一物塞进嘴里。 瞄了一下柳明轩,见他虽满面黄土,但耳尖透出可疑的潮红。 促狭的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她决定欺负老实人,找点乐子。 手攀住柳明轩的脖子,原本搭在马腹的两条腿,紧紧盘向他腰间。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姿势。 “青妹,不要!” 柳明轩的身子僵硬,伸出一只手来推,推不开。 耍流氓这一套,曾是她的拿手绝技。 没有一个男人能逃脱。 柳明轩吓得要死,这要是皇上和王爷知道了,柳家还能活吗? 她将柳明轩脸上黄沙拂去,亲向柳明轩干涸开裂的嘴唇。 还没怎么施展吻技,柳明轩就半推半就地张开了嘴。 食髓知味,化被动为主动,舌头向她口中攻来。 她顺水推舟,将刚刚含化的那颗解药全部推到他嘴里。 柳明轩瞪大眼睛,咕咚咕咚地将酸甜的津液全部咽了下去。 胡青黛笑破了肚皮,又奖赏般重重亲了他一口。 在他耳边调笑:“珍珍姐说你好风月,果然不同凡响!” 柳明轩细长的眼睛瞪着她。 一张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胸膛剧烈起伏。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别生气,毒烟的解药而已。只有一颗哦,原是我给自己准备的,现在都喂给你了。你若还不放开我,带我去幻花涧,我中毒了,就无人会配制解药了,只好跟轩辕子仪一起死了。” 没有解药,难道十万大军就这么葬送了? 柳明轩脊背发凉,气得更狠了。 “幻花涧是你的主意?” 胡青黛笑而不答。 一双小手不老实的在他胸口摸来摸去,说是帮他顺气。 又捧他的脸,胡乱亲了几口,才道:“还不放我么?我还得回去给你的王爷配解药呢!记得拿四方城来换解药哦!你只有很少的时间考虑,因为明天早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仙灵国会合围四方城,你和轩辕子仪将再无机会逃走。” 她从漫漫尘沙中飞起,从几个脑袋上轻轻点过,落到行进的军阵之外。 胡青黛舔舔唇,珍珍姐,我救了你老公,讨点利息不过分吧。 虽然欺负老实人很有意思,但是幻花涧的毒烟,她还是不打算尝试了。 柳明轩好像不信她,因为他的队伍一直没停。 无所谓了,只要他自己能进去把轩辕子仪带出来就行,其他人爱死不死。 早一步抵达幻化涧的轩辕子仪,指挥士兵搬开幻花涧入口的那些巨木,里面热浪滚滚,涧水冒着热气。 兵马都挤在涧中,逃到入口处站着的人已经不多了。 入口打开,那些人也不往外走。一个个衣衫不整,面上带笑,眼神迷离痴迷,仿佛陷入美梦中。 “去将活着的人带出来!” 一万兵马在入口处,一万兵进涧中搜寻。 轩辕子仪等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一个人出来,心里感觉不安。 一转眼,他就看到胡青黛远远的骑在一匹大黑马上朝他招手。 白衣黑发,雪肤红唇,一如往昔情好时的模样。 他情不自禁的拍马过去。 离得近了,她向他伸出双手,撒娇要他抱抱。 他将她抱过来,紧紧搂在怀中,“你回来了!” 内心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女人轻轻的点头,琉璃般的眸子里水光潋滟,映照着他的影子。 娇美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将她紧紧相拥,泪如雨下。 “我一个人好孤单!你再也不要丢下我!” 她乖顺得像只慵懒的狸猫,缩在他怀里,答应他:“好!” 战场早已远去。 身边变成了喜堂,他身着喜服,手上牵着红绸,红绸的另一端在握新娘手中。 新娘虽然还是盖着红盖头,但这一次他很笃定,牵着的就是他黛黛。 礼赞官吟唱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他与新娘庄重肃穆的拜了三拜。 转眼就来到洞房,他迫不及待地揭下红盖头。 黛黛娇羞的看了他一眼,娇怯怯道:“夫君还在等什么?怎么还不洞房呀?” 他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隐隐发疼,他说:“我就知道娘子迫不及待了。” 新娘到了床上,他翻身压上去,印上新娘的红唇。 柳明轩最终还是让五千兵马停在五里之外,自己带着五千人赶到幻花涧。 胡青黛没有骗他,在他前面过来的援兵只剩下一万人在谷口,这一万人正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发出愉快的呻吟。 彻骨的寒意窜上脊背。 “退兵十里!” 柳明轩让副将带兵退出去。 他只身进去寻找轩辕子仪。 找到的时候,轩辕子仪正俯身亲着大地,身上脱得只剩内衣。 “殿下,醒醒!” 柳明轩将他从地上拉起,轩辕子仪眼神痴迷,伸手捧住他的脸,甜蜜说道:“黛黛,你又不乖了!” 柳明轩掏出项链,把当年胡青黛送他的解毒药,囫囵个塞进轩辕子仪的嘴里。 轩辕子仪像嚼糖豆一般咽下,满是尘土的唇向柳明轩袭来,冲他上下其手,胡乱要剥他衣衫。 “黛黛,让为夫好好疼你!” 柳明轩黑着脸将他打晕,随手擦了把脸上的土。 真想把他扔到胡青黛的面前! 第202章 解药 鹿祥城没有等来救援。 令狐铮和洛川集合三万兵马围攻四方城。 攻城器械统统被推到城墙下。 四方城内还剩三万兵马。 因幻花涧情况不明,定南侯不敢冒然出城作战。 坚守不出,在城墙上指挥防御。 城墙争夺战异常惨烈。 双方均伤亡惨重。 日落时分,柳明轩带着一万兵马杀回城内。 仙灵国这边鸣金收兵。 令狐铮是个粗人,下了战马,提着马鞭气岔岔的踏入胡青黛的帐篷。 马鞭指着胡青黛:“洛川亲眼见你投敌。柳明轩那一万兵马是你救的吧?!你与那柳明轩是何关系?” “一个故人!” “故人!你知不知道通敌之罪是要砍头的?” “知道!” “那你还去?” 令狐铮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马上砍了她。 “我是去跟他谈了一项生意,成不成就看今晚了。” “什么生意?” “拿四方城来换解药!” 令狐铮不信她。 她的帐篷巴掌大,一眼看光,哪里有什么解药? 柳明轩能献四方城?他又不是傻子。 “来人!” “宋参军不能离开这顶帐篷,都给我守住了。” 胡青黛被令狐铮禁足。 “通敌之罪,本将军可以一刀砍了你。不过听说幻花涧的计谋是你出的,也算是立有大功,怎么处置,我倒是犯了难。左右陛下快回来了,你就等着陛下回来处置吧。” 胡青黛不想申辩,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还是用事实说话好。 这时斥候传来消息,鹿祥城被燕回和宋瑜拿下。 正在原地整兵,大约明日黄昏就能回到大营。 半夜四方城那边有了动静,柳明轩派出两名使者,来到大营前。 令狐铮召见,使者说定南侯同意胡青黛的条件。 令狐铮狐疑问道:“谁是胡青黛?” “是我!”胡青黛背着手,施施然进入中军帐。 “你怎么出来了?谁放你出来的?” 令狐铮气呼呼地瞪着她。 胡青黛不理他,笑眯眯的问使者:“你们侯爷怎么说?” 使者道:“我们侯爷说,请胡青黛带着解药进入四方城,若测试有效,将亲自把四方城大印送上。” 胡青黛笑道:“好啊!咱们走吧!” 令狐铮伸手一拦,“慢着!你不能去,把解药交给别人带去!” “别人是医师么?会用解药吗?四方城不要了吗?” 令狐铮是个粗人,被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 直觉这女人有鬼,但是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反驳她。 “你是不是通敌,想跑?” 胡青黛气笑了,让使者退下。 “将军请想,我若通敌,为何要在幻花涧灭了他们几万兵马?对方知道是我的计谋,能绕我吗?” “这...也有几分道理。” 但让她去四方城,还是直觉不妥。 “他们若是骗你,要对你不利怎么办?” “将军都关不住我,他们想来也关不住。” “你不会一去不回吧?” “你就将使者暂扣,我若不回就砍了他俩!” 胡青黛孤身进了四方城。 四方城的医师都围在轩辕子仪的床前。 轩辕子仪被用绳子绑在床头,眼神涣散迷离。 胡青黛皱眉去瞅柳明轩。 柳明轩语气十分无奈:“若不绑,他会脱衣!” 像是验证他的话,这时轩辕子仪的身子开始颤动,嘴里发出愉悦的呻吟。 “黛黛,抱我!我还要!” 胡青黛先是吓了一跳,接着面红耳赤。 眼疾手快的将床头的一方布巾塞进了他嘴里,然后赶人。 “都出去吧!” 有些医师不愿走,想留下来观摩学习,以后遇到这种病例也好照样医治。 胡青黛眉头一皱。 柳明轩喝道:“都出去。” 柳明轩赶走那些医师,自己也跟着出去了,还贴心的带上了房门。 胡青黛拿出解药,化到水中,扯出轩辕子仪嘴里的布巾。 这一次轩辕子仪的眼睛有了短暂的聚焦,望着她的眼神痴迷。 “黛黛!” 她拿来勺子,打算一勺一勺的喂他。 轩辕子仪已经陷入幻觉中,正在幻觉中与她经历洞房的一切。 从掀盖头到云雨,一丝不苟。 这是他心灵深处最大的伤。 幻觉其实就来源于人内心的渴望。 所有的遗憾都能在幻觉中圆满。 幻觉很美好。 可怕的是一遍接一遍不断的重复。 幻觉中,轩辕子仪正向新娘讨酒喝。 勺子到唇边,他无知无觉,目光涣散,水都喂不进去了。 胡青黛急了,怕他身上还有其他伤。 手将他身上摸了个遍,没有外伤,直到摸到胯下。 她闭着眼将他裤子除下,拿一旁的干净裤子替他换上。 床边几上,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几条干净裤子。 看来这不是第一次了,胡青黛的目中浮上忧色。 床上人又开始呻吟,间杂着癫声浪语。 “黛黛亲我!” “黛黛.....” 胡青黛面红耳赤,焦急中想起喂柳明轩吃药的事。 于是端起药碗,喝了一口,唇印上去。 轩辕子仪原本转来转去的头,落到实处,贪婪地吮吸着。 一碗解药喂下去,胡青黛弄晕了他。 又替他换了一条裤子,才把捆绑的绳子解开。 打开门。 柳明轩看着她香汗淋淋的粉脸怔了怔。 “怎么样?” “解药喂了,这个给他补补!” 胡青黛递给他一张药方。 柳明轩期期艾艾地开口:“你有没有和他?” “想什么呢?他一个病人!” 胡青黛啼笑皆非,欺身过来,“珍珍姐姐说你功夫不错,要不跟我试试?” 解药为了,她心里轻松,想起欺负老实人了。 果然柳明轩落荒而逃。 不多时取回一包药。 胡青黛取过药,验看无误,让他去熬了。 “要熬好了叫我,我要睡上一觉。” “我给你准备房间!” “不用,我睡他旁边就行。” 床很大,轩辕子仪只占了一小半。 胡青黛爬到里面去,离轩辕子仪远远地,很快睡着了。 柳明轩亲自监督侍从熬药。 熬完药,亲自端着药碗回来。 床上,胡青黛睡得很香。 一双玉手搂着轩辕子仪的脖子,两人头碰头,脸贴脸,一条长腿搭在轩辕子仪的大腿上。 柳明轩鼻头一酸,有些欣慰,心里又有点酸溜溜地。 “青黛,醒醒!” 此时天已经大亮,胡青黛揉了揉眼。 见柳明轩盯着自己看,才发现自己的睡姿有些不雅,讪讪地收回缠在轩辕子仪身上的手和脚。 “药熬好了?” “嗯!”柳明轩点了点头,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王爷他一定很开心!” 胡青黛脸色微红,也不接话,抓起轩辕子仪的手腕把脉。 脉象平和,只是太虚了,损耗过度了。 “他马上就要醒了,药就让他自己喝吧。柳将军,别忘了约定,限你们一个时辰内撤出四方城,否则大军破城之日,屠城!” 看着眼前这个霸道凌厉的女子,柳明轩满眼失望。 “我真替王爷感到庆幸,醒来看不到这样的你。” “所以你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今后战场相遇,将军和我也不用讲什么情面。” 胡青黛目光冰冷,冷漠无情。 “那么以前呢?丰京城的日子都是你装出来的吗?” 柳明轩的眼中浮上泪光。 他不死心,即使丰京城里他们没有太多的交集,可是他不想那些少得可怜的,让自己反复回味的过往都是虚情假意。 “我是令狐人!” 她只说了这样一句,便转身出门,骑马回了大营。 不一会儿,斥候来中军帐报,四方城的轩辕军突破北门包围圈,往北去了。 令狐铮的意思是马上派兵追击。 胡青黛将四方城大印放在他面前。 “既然人家让出了城池,咱们就不要追击了。” 果然马上又有士兵来报告:“将军,城头竖起了白旗。” “你的解药救的是什么人?” 令狐铮狐疑地看着胡青黛。 “能换一座城池的人!” “你还是呆在自己帐篷里,等陛下回来处置!传令兵!” 第203章 审问 四方城,城门大开。 轩辕军队、官员和大户跑得干干净净。 城内居民关门闭户。 令狐铮兵马入城,半个时辰内完成部署,城头升起青天狐尾旗。 能兵不血刃拿下战略要地,如此大功一件,令狐铮喜不自胜。 “快向陛下报喜!” 宋瑜驻守鹿祥城。 宋燕徽领部分兵马返回,住进四方城。 昨日夜间下起大雨额,幻花涧的山火尽数熄灭。 被派出去巡查战场的人回来说,轩辕十万大军和薛延陀都折在幻花涧里。 轩辕四分之一的兵力消亡,元气大伤。 这对仙灵国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上下都是喜气洋洋。 不知为何,胡青黛高兴不起来,从晨起就心惊肉跳,元神再次不稳。 元神中唯一一条凝成实质的狐尾变得虚化。 这次真的很严重,她没有即刻妖化修复元神,而是强撑着维持人身。 因为令狐铮说要等陛下回来处置她。 她在等机会拿到狐尾中的部分元神。 晚上,四方城府衙内开庆功大会。 她没去。 令狐铮认定她通敌,派士兵牢牢守着她的帐篷。 通敌的事准备等庆功宴结束,再汇报给陛下。 庆功宴,她不在乎,也不能去,怕在宴席上妖化。 独自在帐篷里打坐,寻找元神不稳的原因。 打坐其实是一种自省,近期做过的所有事,反复在心里过一过。 是否符合因果? 是否违背天道? 她进入一种虚幻的状态,轻雾茫茫中,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人。 那些人在高声大笑,欢快舞蹈。 他们愉悦的情绪感染了她,她情不自禁的跟着起舞起来。 这时天上掉下来一团火,落在舞蹈的人身上,那些人既不惨叫也不慌乱,还在自顾自的舞蹈。 没有着火的人还去拥抱着火的伙伴,发出愉悦的喊叫,直到一起化作灰烬。 “疯了!他们都疯了!” 一个全身着火的人朝她扑过来,她想跑却动不了,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火人越来越近,火舌燎得脸皮生疼。 “胡青黛!” 耳边传来呼喊,她猛然惊醒。 幽暗不明的灯光下,令狐铮死死盯着她! 她擦去额头的冷汗。 “干什么这样盯着我!吓死人了!” “谈笑间,十万人化作灰的人,也会害怕?” 胡青黛心头一颤,原因找到了,杀戮过重,天道不容! 令狐铮见她沉默不语,开门见山道:“陛下要见你!” 已经是后半夜了,天空阴沉沉的,黑云滚滚。 木泰说过这是大妖陨落之兆。 胡青黛爬到大黑背上,心惊肉跳,昏昏沉沉地跟着令狐铮。 令狐铮看了她几眼,皱了下眉。 印象中英姿飒爽的女子,怎么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在众人面前说宋参军通敌,令狐池一直向他使眼色,他没看到自顾自的说了。 “陛下,她救了何人?轩辕愿意拿四方城来换?” 宋燕徽的脸色阴晴不定。 “带她来见我!” 令狐铮亲自出门,被令狐池拉过一边劝道:“铮叔,宋参军的事报告给宋王就好,不应该捅到陛下面前的。” “为何?”令狐铮睁着炯炯有神的大眼,十分不解。 “她还有个名字叫胡青黛,是陛下服下绝情丹忘掉的人。” “你把她往陛下面前带,万一这两位情绪激动,发生点什么,后果就难预料了。” “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带她过去,我去鹿祥城请宋王。” 四方城的大堂上。 燕回坐在堂上,一只手支着额头,闭目养神。 胡青黛站在堂上,并没有跪的意思,令狐铮不满的瞪了她几眼才道:“陛下,宋参军带到!” 燕回睁开眼,因睡眠不足,两眼血红。 “你退下休息吧!我来审她!” 令狐铮退下。 大堂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胡青黛听到那个“审”字,整个人心情不好起来。 “宋星徽,你是否还有一个名字叫胡青黛?” 燕回冷冷开口。 “没错!” “轩辕子仪曾经的皇后?” “那是他一厢情愿,我并没有同意。” “四方城里,你放走了什么人?” “一个故人!” “柳明轩是你的故人,可是士兵们亲眼所见,他并没有中毒。你到底给谁解的毒?什么人能让柳明轩乖乖将四方城拱手相送。” “我能不回答吗?” “不能!” “好吧,轩辕子仪!” 宋燕徽眼眸森冷的瞅着她,将案上的茶碗一扫,那东西碎了一地。 “宋星徽,你好大的胆子!他们说你通敌叛国我还不信,谁知你居然救了贼首,还放跑了他!” 宋燕徽对轩辕子仪的敌意根深蒂固。 任何对轩辕子仪好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宋燕徽握着剑,满身戾气的朝她走来。 胡青黛内心很平静。 最初对他的喜欢,她理解为因果。 前世小宋对她爱而不得,这一世换她受虐,想通这一点她就释然了。 无论宋燕徽怎么对她,那都是来讨债的。 冰凉的剑尖抵在胸前,还是曾经的那个位置。 她猛地看向宋燕徽。 他居然又想杀了她! 自从木泰赐予她一身灵力,唤醒了妖魂,那个地方就成了她的罩门。 这一剑要是让他刺下去,她顷刻就会灰飞湮灭。 那时与她因果相关的宋燕徽又会如何呢? 天意不可测。 她目光冰冷地抓向剑身,剑身锋利,顷刻入肉。 鲜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她白色的衣袍上,绽开红梅朵朵。 盯着那鲜血,燕回燃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眼刹那错愕,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 问缘台上,一把剑插在女子胸前,鲜血喷溅,将女子的衣衫染得血红,而那把剑也是握在他的手中。 只是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可是那一刻的锥心之痛却重温了。 宋燕徽再也握不住长剑。 胡青黛将染血的长剑夺过,抛到地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堂。 此时此刻,她觉得两人累世的缘分可能到了头。 宋燕徽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前胸,迷茫的看着她决绝的背影。 事情有些不对头,也不知是那里不对。 胡青黛踉跄着离开了四方城,四野茫茫,不知去向何方。 宋瑜从鹿祥城,紧急来到四方城。 “陛下被宋参军气得心口疼,药石无效。” 这两个冤家,就不该让他们碰面。 宋燕徽捂着心口靠在塌上,随行御医们正在研究方子。 宋瑜问:“陛下,觉得怎样?” “心口一阵一阵揪着疼!”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何事?” 宋瑜很慌,大业未成,陛下可不能有事。 宋燕徽忍着疼痛,将前事讲给宋瑜听。 “我就是生气,宋星徽她是我宋氏,怎么能敌我不分呢?我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打算真刺。她怎么就伸手来抓剑呢?” 宋瑜忙和稀泥,“星徽她,性子是桀骜了一些,吃软不吃硬的主。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陛下不要与他计较,以后由我来管教她。” 宋燕徽皱着眉,“通敌的事,就揭过不提了,宋星徽功过相抵,以后还盼小叔好生管教她。” “陛下能想开,是星徽的福气。”宋瑜由衷地说。 宋氏本来就人少,可不能内讧。 “我看到的画面会不会是真的?那个被我刺了一剑的女人是谁?” 宋燕徽满心疑惑,场景太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高崖上吹过的风。 宋瑜不能说,怕引得他的病更加重了。 “前两天幻花涧幻花燃烧的烟雾飘得到处都是,陛下许是因此产生了幻觉,喝点解毒药就好了,宋参军呢?让她弄点解毒药来。” 宋瑜的意思,心病还得心药医。 只要胡青黛服个软,端上解药,两人说说话,说不定这心疼病就好了。 吩咐门外守卫:“去请宋参军!” 过了好一阵子,守卫来报。 宋参军晚上出城,不知去向。 这一回,宋燕徽气得狠了,整个身子都在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她一定是去找轩辕子仪了!” 宋瑜不这样认为:“她若要找他,轩辕军北撤的时候早就跟去了,何苦等到现在。多半是小姑娘闹脾气,过一阵就自己回来了。” 这话并没有安慰到宋燕徽,心口还是一阵疼似一阵。 御医端来药汤,宋燕徽喝了。 毫无用处。 宋瑜除了吩咐人去找宋参军。 各处都找不到。 第二天黄昏,令狐池喜笑颜开地闯进来,“陛下,你瞧我带谁来了?” 宋瑜和燕回齐齐望向门口。 一个彩绣辉煌的宫装女子出现在门口,一双威凛凛的凤眼顾盼生辉,皮肤比从前白上几分,脸色白里透红,显得整个人神采飞扬。 “拜见皇后娘娘!” “月儿,你怎么来了?” 第204章 雷击 皇后来了,跟宋燕徽叙了一天一晚的离别之情。 宋燕徽心口疼的毛病神奇般地好转。 宋瑜很欣慰,决定回转鹿祥城,先把那边的事情理顺,还要选派守城大将和理政官员。 临走,皇后出来相送,“小叔,一路保重!” 宋瑜笑道:“这声小叔,你随陛下叫得还挺顺口。以前令狐的时候,大家都是各论各的,公主该叫我小舅。” 宋星徽淡淡一笑,“我觉得随陛下称呼更亲切。我有一事想问小叔,昨晚陛下问我,星徽表姐的往事,我与表姐在东宫相遇,其他事不甚清楚。可是陛下又问,他之前是不是与表姐很熟悉,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小叔知道他们之间的往事吗?” 宋瑜道:“陛下中了幻花之毒,才胡思乱想,他和星徽不是在送你出丰京城的时候才初见吗?” “怪就怪在这里,明明我十五岁那日,在轩辕子忽的东宫生日宴上,陛下是见过星徽表姐的,那时她是轩辕子仪的未婚妻,没道理陛下不认识。可是我提起来,陛下竟完全想不起这回事,当时的其他人和事他倒是都还记得。小叔,你说怪不怪,陛下不会是生病了吧?” 宋瑜见左右人退得很远,低声道:“陛下可能是失去了某段记忆,昨日发病,就是因为和星徽闹翻了,以后只要不提星徽这个人,就能保平安,你要记住了。” 宋星徽惊喜道:“星徽表姐在这里?我要见她!” 燕回待她,温柔缠绵,深情款款,偌大后宫只有她这个皇后一人。 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这巨大的幸福常常令她不安,总觉得自己偷了表妹令狐月的人生。 此行她就是想跟宋燕徽和盘托出与她与令狐月互换身份的事。 听了宋瑜的话,她犹豫了。 比起自己良心不安,陛下的安康更加重要。 宋瑜仰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叹了一口气:“皇后来得不巧,她已经负气走了。” “她一介孤女,在这兵荒马乱的战场,能去哪里呢?拜托小叔马上派人把她找回来。” 宋星徽直觉陛下与月儿之间一定有事发生。 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往事。 “去送小叔了?” 今日无战事,宋燕徽没有束甲,轻袍缓带,温润如玉的模样。 宋星徽进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在阅读,见她进来,冲她温柔一笑。 “嗯!”宋星徽端起茶壶,替他续了一杯茶。 燕回探究似的打量她表情,“月儿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宋星徽欲言又止,最终她说:“我刚刚问了小叔表姐以前的事,小叔也不清楚。我打算去问问当年跟你去丰京的几位叔伯,他们必定知道一些。” 宋燕徽站起来将她搂在怀中。 “女生外向,忘了也好,还打听做什么?说不定是她做过什么叛国之事恰巧被我知道了,伤心之下才忘的呢。” 宋星徽不满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她呢?” 宋燕徽在她撅起的嘴上亲了一口。 “是我错了,就冲她把月儿你给我救出来,就是我的恩人,不该这么想她的。不过她怎么能偏向轩辕子仪,实在是可恼可恨。” “这也不能怨她,一开始她喜欢轩辕子仪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令狐皇家人呢。” “哦!”宋燕徽有几分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呢?” 看着宋燕徽深情专注的目光,宋星徽将宋瑜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 “国破的时候她掉下悬崖摔坏了脑袋,失去了记忆,被胡家当亲生女儿养大。后来又从问缘台上摔下一次,神奇般恢复了记忆,这才与我相认。” “问缘台!” 宋燕徽脑中大乱,剑下女子的脸呼之欲出,可有总蒙着一层纱。 他捂住胸口,心慌得不行。 “陛下怎么了?心又疼了?” 宋星徽慌得不行,“来人,快宣太医!” 四方城又一次人仰马翻,她这才想起宋瑜临行前说的话。 表妹不能提的。 为了宋燕徽,宋星徽亲自下令,以后军中不许提宋星徽,宋参军。 若是她回来,需带到皇后面前。 宋瑜带着三百骑,飞驰在大道上。 天空压着滚滚黑云,自从幻花涧一役后,天空就有此意向。 有人说那是幻花涧十万亡魂的怨气。 云层压着,气压很低,奔跑的马匹不时焦躁的嘶鸣。 大道的左侧是山谷间平坦的庄稼地,右侧是高山。 成群的秃鹫在一片麦田上空盘旋,累了就短暂落脚在田野中间的一棵大树上。 所有的秃鹫商量好似的,面朝一个方向等待。 秃鹫是食死鸟,能闻见死亡的气息。 专门等在将死之人或动物的附近,只等活物咽下最后一口气,便一拥而上,享受豪华大餐。 这种鸟宋瑜他们都很熟悉。 一般战争开始的时候,这些大鸟就开始在战场周围盘旋,寻找最有利的就餐位置。 可是那片庄稼地,禾苗青青,并不是战场。 宋瑜很疑惑,大群的秃鹫为什么会聚在那里? 飞驰而过的一瞬间,他看到长草中间一点白。 他心中一动,举手叫停了马队。 勒转马头朝那处白走去,长剑拨开高草,挑起一顶白色的战袍,白袍上斑斑血迹。 这白袍正是仙灵国士兵日常所穿。 只是这件长袍里头透着诡异,里头还有贴身衣物。 是什么人将仙灵国士兵全套衣物脱在此处,莫非是奸细? 他打马往秃鹫聚集处去。 墨云低垂,隐隐有电光闪烁,雨随时就要落下来。 来到大树下两丈开外,他看到了。 秃鹫们虎视眈眈注视的是一个洁白的毛球。 宋瑜心跳加速,难道是失踪许久的小白? 他打马上前,怪风平地而起。 闪电夹着一道惊雷劈在站满秃鹫的树上,秃鹫们惨叫着四散逃跑,几只倒霉被劈中的冒着青烟从树梢跌落。 宋瑜的马人立而起,发出恐惧的嘶鸣。 而树下那团毛球在惊雷声中未动分毫。 部将们喊:“王爷回来,危险!” 宋瑜飞快跳下马,几步跑到毛球身边,将它抱起。 真的是小白! 身体软而未僵。 狐狸洁白蓬松的长尾与脑袋围成一个圈,一只受伤的前足搭在尾巴上面。 不知是什么人用利刃割开了它的前脚掌,深可见骨。 白毛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褐色,无数的蚂蚁在伤口爬来爬去。 宋瑜心中悲悯,不知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经历了什么? 他十分心疼,怕弄疼它,不敢用树枝挑去蚂蚁,就这样抱着满是蚂蚁的狐狸跑向战马。 天空又一道惊雷,劈在一步之遥的马身上。 那马来不及悲鸣,顷刻倒地,险些砸到宋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 副将带着一匹空马过来救援。 “王爷,此处邪门,赶快离开。” 宋瑜上马,心有余悸地跑出那片田野,来到大路上,跑出里许才停下。 “你们谁带有宋参军做的消毒酒?” 一个部将递过酒来,宋瑜将小白伤口的蚂蚁都冲走。 冲洗的时候,小白身子抽搐痉挛,也没有睁眼。 那位部将是个粗豪性子,嘿嘿笑道:“这狐狸怕是活不成了!” 宋瑜脸色十分难看地瞅了他一眼。 那部将一缩脖,不敢再言语。 第205章 三生石 那晚与宋燕徽决裂,胡青黛从四方城跑出来。 心神大乱。 奔往东去的大道上,心惊肉跳的感觉再次降临。 还没来得及打坐,就滚到了路边的田野里。 妖化了。 这一次不同寻常。 她感觉得到周身气息大变,就像被大宋断尾那日一样。 九尾狐是上古异种,天生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抬头四顾。 月光下,前方有一棵灵气逼人的大树。 她打算到树下去打坐,吸收大树灵气助她稳固元神。 受伤的前足不能着地。 当她一瘸一拐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看到自己的元神涣散,九尾狐的虚影涣散成一片银白的光。 她被困在这片光里,四面都没有出路。 天罚! 天宫,飞身上神的太乙神君,不再管具体事务。 天宫上神只有寥寥十数位,到了这种地位,除了魔君反叛,无有任何事务需要他们操心。 当然天君是个例外。 太乙神君出门去找沧溟神君喝茶。 迎面碰上雷公电母,两位行色匆匆,见了他不忘礼数周全的打招呼。 “神君安!” “神君安!” 对于他们这种小神仙,上神们通常只是点头而已。 两位匆匆行完礼,就要走。 然而太乙神君可能是刚历劫归来,待他们还有一丝热络。 寒暄道:“两位又去执行公务?不知下届又有何妖历劫?” 雷公电母不曾想到,太乙神君身为上神,还这么亲切,心中激动,话匣子打开。 “下界有一九尾狐妖,残害生灵十万,阎王爷上告,天君命我等照天规处置。” “哦,不知天规如何处置呢?” “雷刑!” “此事要紧,两位且去忙。” “臣等告退。” 太乙神君也不去跟沧溟神君喝茶了,径直去了月老处。 “太乙神君驾临,有何贵干?” 月下老人乐呵呵的问。 “月老,你替本君牵了红线,就得负责到底,请借观尘镜一用。” 月下老人道:“神君尘缘未了,确实与她还有一面之缘,请去镜室。” 镜室整面墙平整光滑,黑如墨。 月下老人念起咒语,那墙上黑色渐渐淡去,出现一面墙的镜子。 镜子里是凡间的山川。 荒山旷野,孤零零的一颗大树,树下长草间卧着雪白的一个毛球。 几只秃鹫站在树上,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毛球。 月下老人,叹了口气:“误入歧途啊,神君请自便,小仙告退。” 等月下老人离开,太乙神君掏出贴身藏着的一个荷包。 从里头掏出几缕秀发,朝镜中弹去。 那几缕秀发一接触到镜面,马上变成几只秃鹫,也飞到那大树上。 雷公电母的法场已经布置好了。 画面中闯入一个年轻的将军。 太乙神君紧张起来,“快带她离开。” 他看见刑场设定为以大树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 只要他们离开大树百米之外,就可以逃过一劫。 但凡间的人听不见。 那个青年还待在原地,抱着狐狸察看伤势。 雷刑已经开始。 第一道荒雷劈在了几只秃鹫上。 那几只是他术法所化,带着很强的引雷能力。 年轻的将军终于醒悟过来,带着狐狸奔跑起来。 眼看着第二道天雷降下,太乙神君念出换魂咒。 胡青黛涣散的魂魄短暂的栖身于近处马上。 果然第二道荒雷,劈焦了战马。 没等第三道荒雷劈下,那将军已经将胡青黛带离了刑场。 他又赶忙施咒让她魂魄归位。 那将军抱着她,骑上马一溜烟的跑出了观尘镜的范围。 隔着观尘镜施法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 当他脚步踉跄着走出镜室。 月下老人什么都没问,一副世事洞明的样子。 “神君还有什么吩咐?” “本君想参观一下三生石。” 月下老人的红线宫位于姻缘山上,山顶孤崖上耸立着一块巨大的白玉石,石旁一颗古松。 样子与凡间的问缘台很相似。 太乙神君还是第一次来三生石畔。 针对他的疑惑,月下老人解释道:“此处确实与凡间问缘台有感应。” 他不想多说,太乙神君也没多问。 巨石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蚊子大小的名字。 他在上面找胡青黛的名字,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月下老人没有陪着他找,而是坐在一旁的松树下喝茶。 “你们这三生石是否有遗漏?” 月下老人胸有成竹:“怎么可能?我们红线宫做事最是严谨不过了。” “怎么没有胡青黛?” “不可能?” 月下老人走过来,在三生石上输入胡青黛三个字,果然什么也没有。 “请神君报一下生辰八字。” 输入生辰八字,出来的是令狐月的名字。 “神君请看,可是她。” “对的!”太乙神君点头,继而生气的瞪了月下老人一眼。 有这么简便的方法不早说,害得他瞪着眼趴在石头上看了半天,眼睛都盯花了。 月下老人懵然不觉神君不开心。 在令狐月名字上一点,她旁边出现了名字。 令狐月旁边,原来刻的是宋燕徽,后来划去,改刻的是轩辕子忽。 “这是何意?” 太乙神君指着划痕问。 月下老人尴尬道:“姻缘的推演,有时也会出现错误,有多种算法,分别从传承、偶然、必然事件来算,牵一发而动全身,总之......总之很复杂。即使算错,刻上了就会留下痕迹,影响人的一生。” “就比如这个女子,她的一生很复杂,上面这两个名字是我们刻上去的,但是她的人生并没有完全照三生石演绎,而是被其他道影响了。” “因神君在下界要历情劫,小仙选来选去,选了最合适的她栓了红线,神仙道影响了她的姻缘道。” “为何三生石上没有本君的名字?” “神君,三生石只记载凡人,神君是神仙,不被记录。” 太乙神君眉头紧皱,十分不悦。 月下老人安慰道:“因神君历劫影响了她的姻缘,所以三生石也对她做出了补偿,神君不必自责。” “什么补偿?” “三生石会记录她心上人的名字。” 月下老人在令狐月名字上一点,她后面立刻出现了轩辕子仪的名字。 太乙神君黑着脸走出了月下老人的红线宫。 月下老人最后的话是:“三生石补偿了她,神君今日替她挡了必死之劫,我们神仙道不欠她什么了,神君与她之间两清,这也是天君陛下的意思。” 第206章 毒 宋参军失踪了。 胡青黛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这三个月,她化身白狐,躺在宋瑜的中军帐里。 看着无声无息,实则内里灵力不断地循环,一点一点地把涣散的元神归位。 三个月来,外界发生了许多事。 先是轩辕子仪回京养病。 仙灵国乘胜追击,先后击溃柳家军,薛家军。 宋燕徽和宋瑜的大军,势如破竹,先后占领了泽州和云州。 加上之前的青州,轩辕九州,有三州落入仙灵国手中。 仙灵国内,灵仙宫其他弟子,把梅州收回。 原来令狐国的疆土,现在全部在仙灵国掌控下了。 轩辕国内,轩辕大军惨败青州,后又连失两州。 丰京城流言四起。 都说当年轩辕子忽对岳家,令狐皇室灭门一事,惹了天怒,所以才有刀兵之事。 茶楼、酒肆疯传。 说书人的嘴,贩夫走卒的腿。 舆论的漩涡愈演愈烈。 轩辕子忽的威信大不如前。 以前他被奉若神明,上天派他来是壮大辉煌轩辕国的。 现在他是祸乱之源,带来刀兵杀戮。 轩辕子冯的意思是镇压,抓几个舌头杀了,以儆效尤。 轩辕子忽神色寂寥。 他后嗣无望,轩辕子冯除了好色,在内阁和一众老臣的扶持下,勉强也算能当个合格的君主。 他决定给个交代。 天下人的嘴他不在乎,交代,是给那个人的。 于是轩辕皇帝,轩辕子忽下了罪己诏,宣布退位。 皇位传给皇太弟轩辕子冯。 轩辕子忽退位为王,决定再次披上战袍,为轩辕征战。 不知幻影使了何等妖术,轩辕子忽身体痊愈,武功大胜从前。 轩辕子忽就是轩辕子忽,即使是退位也充满算计,一箭三雕。 一是平息国内如沸的民意。 战争接连失败,损兵折将,百姓怨气集聚,需要一个宣泄口。 二是为了披挂上阵。 毕竟轩辕帅才、将才凋零,三大军侯凋零两家,柳家,薛家不是战死就是重伤。 南边与仙灵国对阵,北边还需防守拓跋人入侵。 可用的将帅之才不多了。 他才是轩辕国终极将帅之才。 皇帝可以御驾亲征,但罕有皇帝亲自上阵杀敌。 否则皇帝有个意外,军政大事一切全完。 除非组织严密无后顾之忧,像灵仙宫那样的。 他为了征战沙场而放弃皇位,就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 毕竟他不希望轩辕毁在自己手里。 三才是为数不多的真心,退位想给那个人一个交代。 南部三洲沦陷,前线告急。 轩辕子忽一退位,马上请缨,要亲自上前线杀敌。 轩辕子冯这个新皇帝,自然是千肯万肯的。 他新上位,每日军情紧急,夜不能寐,急需一个能挽回颓势的统帅。 没想到三哥早就安排好了。 三哥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战功卓绝。 有了他上战场,仙灵国就成不了气候。 轩辕子冯几乎是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于是轩辕子忽挂帅,岳凤麟为先锋,重整大军南下。 此时,仙灵国大军已经渡过云州以北的绿水河,进入海州地界,正围困吉安城。 两军在吉安城以北的绿水平原相遇。 宋燕徽指挥攻城战。 宋瑜负责拦截援军。 绿水平原上与轩辕子忽对峙的就是宋瑜。 别看岳凤麟一副小白脸长相,却是员骁将。 仙灵国的先锋一时小看了他,被他一枪挑落马下,死于阵前。 轩辕军队士气大振! 岳凤麟威风凛凛的跑马阵前,吼声如雷。 “吾乃先锋岳凤麟,还有谁,敢与吾一战!” 胜败乃兵家常事。 折损个把战将,确实有损士气。 但仙灵国将士的士气是国破家亡,被轩辕奴役而产生的怨气。 怨气不会因为打击而折损,反而会更加强烈。 他们一路苦战至此,生死早已看淡。 仙灵国战将怒气勃发,一个接一个轮番上前挑战。 一个接一个败下阵来。 不用说,最后仙灵国吃了好大一个败仗。 好在后方吉安城,最终被宋燕徽拿下。 鸣金收兵后,两宋开始商量对策。 “陛下,那岳凤麟好生厉害,军中无人能敌,只能我亲自上阵了。” “改日你去会会他,我替你掠阵。” “据传轩辕子忽更厉害,以防万一,陛下,是时候解开狐尾封印了。” “我已经秘密派人去请皇后和师父了,他们一直在后方待命,预计三日后他们就到了。” 叔侄俩商量完公事,宋燕徽的目光落在床上毛绒绒雪白的一团。 “小叔,你这狐狸不吃不喝,三个月了还未醒,看起来有些道行。” “每天也喂点水的!” “你见过喝水就能活的吗?别是个精怪。” “精怪又如何?小白它很好。” “......” “对了,它上次就是因为被你看了隐私,才跑出去的,你以后见了它,注意点。我总觉得它能听懂人话。” 宋燕徽看向宋瑜,对方坐在床上,捞起狐狸抱在怀中,神情十分温柔。 宋燕徽眉尾一挑,道:“小叔,咱们灵仙宫内,只有你一个是主动要求加入的吧?” “对呀,怎么了?” “......” 宋瑜并未抬头,而是握住狐狸的前爪,扒开雪白的绒毛,对着光看那道伤疤。 那道伤痕已经长好,淡得几乎看不出来了。 “自愈能力真好,伤好得这样快!” 宋瑜的温柔,宋燕徽没眼看了。 揶揄道:“皇宫里找到一副九尾狐的画像,可能是先祖留下来的,小叔既然与狐有缘,回头回了青丘,那副画归你了!” 宋瑜抬头微笑:“好啊!” 第二日,轩辕叫阵。 仙灵国军队排开阵势,旌旗如林,比昨日排场更大。 帅旗换了。 虽然旗子上还是宋字,但字的颜色变了,从黑色变成了金色,旗的四周全是金色流苏。 轩辕这边也是倾巢而出。 这一仗关乎轩辕国家气运,后继兵马战将不足,若败了,将难以想象。 轩辕子忽在烈烈旌旗下,观望敌阵。 一眼就看出帅字旗的不同。 “宋燕徽亲征?” “正是!” 回答的是幻影,妖族目力比人类更好。 对方帅旗下,正是宋燕徽,曾经的燕驸马。 轩辕子忽摸了摸腰间长剑,狠厉道:“来得正好,今天要让他有来无回。” 双方阵势排开,没有废话。 岳凤麟照样跑马出阵。 仙灵国不想再损大将,这回迎战他的直接是宋瑜。 岳凤麟骁勇,宋瑜冷静机智,两人堪堪打成平手。 轩辕那边想速战速决,拿下宋燕徽。 而仙灵国这边想拖延时间,等候皇后到来,解开狐尾封印。 一旦获得狐尾的法力,到时候宋燕徽将无敌,轩辕国这些将士都不是他的对手。 两人大战几百回合,双方鸣金。 宋瑜和岳凤麟都退回本阵。 再战时,仙灵国还是宋瑜出阵,那边岳凤麟上来敷衍几枪,就下去了。 上来一个黑巾蒙面的战将。 “来着何人?报上名来!” “幻影!” 宋瑜倒抽一口凉气。 宋燕徽提到过这人,是轩辕子忽影卫的师傅,功夫深不可测。 宋瑜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幻影是骑马上阵的,但他似乎并不需要马,人如鬼魅,身法飘忽,忽左忽右。 一对尖刺状兵器,握在他手中,稍一有空隙就刺过来。 宋瑜将三叉戟舞得密不透风。 坚持一柱香下来,汗透重衣。 一个不慎,被幻影逮着机会,后背被刺中。 宋瑜感觉,伤口又麻又痒。 他暗叫不好。 那边宋燕徽早瞧见了,忙鸣金收兵。 幻影也不追击。 后方轩辕子忽指挥,轩辕军队掩杀过来。 好在今日宋燕徽本就没有取胜把握,战败的功课做得足足的。 老早就防着对方冲阵。 乾坤八卦阵,早就等着轩辕士兵杀过来。 轩辕士兵冲阵没讨到好,最后仅仅小胜一场。 宋瑜被救回。 军医割开他后背衣裳,伤处黑紫。 “对方冰刃上有毒!” “好狠毒的轩辕人。” 仙灵国将士群情激愤。 幻影算是开了战场用毒的先河。 回到大帐,宋瑜就起了高热,说起胡话。 “狐尾...” “喂水,小白!” “好,这就去喂,你安心养病!” 宋燕徽吩咐大营,连夜后撤八十里,撤到吉安城前。 宋瑜身上的毒没有完全被去除。 军医无能为力,他擅长外伤,祛毒不是他的长项。 留在吉安城的御医兴许有办法。 宋瑜和白狐被抬进了吉安城。 御医试了很多法子也是无效。 最后有个打杂的手下嘟囔那一句:“要是宋参军在就好了,她也许有办法。” 他上司是个管后勤的主簿,见皇帝的脸色难看,便呵斥道:“胡说,她一个女子会什么?” 手下不服,“宋参军医术好着呢,青州平原一战我的肠子都流出来了,她还不是把我治好了。” 主簿道:“那也不一定会祛毒,去去去,做事去。” 宋燕徽看了一眼主簿,“请师叔来,另外派人去四方城,鹿祥城一带,把宋参军找回来。” 第207章 疑心 宋燕徽深知,师父他们到来之前不宜再出战。 在吉安城以北,巩固防御工事。 接下来几天,轩辕再来叫阵。 仙灵国坚守不出。 轩辕国试着攻了几次,每次小胜就草草收兵。 仙灵国这边都暗道侥幸。 宋燕徽却陷入焦虑。 这样有耐心的战役,不符合轩辕子忽这个人的性格。 轩辕子忽这人,狡诈多谋,狠辣无情。 他一般不出手则罢,一出手必将血流成河。 轩辕人似乎在等待什么? 等什么呢?援军吗? 可是依宋燕徽对轩辕国军队的了解,目前轩辕子忽手下的这些兵马,已经是轩辕国的极限了。 除非跟北部拓跋结盟,北部守边军队南撤。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拓跋那边吃过轩辕人的大亏,万万没有再次合作的道理。 不趁机劫掠一番,就算轩辕烧高香了。 难道是京畿守备军队来增援? 这是有可能的。 目前轩辕兄弟空前团结,京畿守备力量挪作他用,是有这个可能。 宋燕徽向后方请求增援。 宋瑜一直高烧未醒。 第三天,照顾宋瑜的侍从,一个接一个病倒了,症状都是高烧不醒。 然后就是住得离宋瑜近的士兵。 “陛下,可能是瘟疫!” 御医忧心忡忡的说。 “有何良策?” 宋燕徽心头乱跳,轩辕子忽果然放了大招。 师叔还没到。 “瘟疫应该是接种在宋王身上的,跟宋王和发烧的人有接触的统统需要隔离,城内人最好不与城外大军接触 。”御医建议道。 宋燕徽想,自己跟宋王接触很多,若是自己也倒下,那可就糟糕了,于是他马上传达命令。 “关闭城门。用旗语通知城外,军权给令狐池大将军,令让他加强防御,轻易不可出战。” 又集合亲卫队,叮嘱自己若有不测。 城内事宜,由亲卫队商议处置。 果然到了晚上,宋燕徽也高烧昏迷了。 幻影真身是蝙蝠,最擅长就是传播毒。 这一次给宋瑜身上种的是最烈的一种,可以让一个最强壮的人高烧昏迷四天以上。 身体弱的直接一命呜呼。 当然他们不会寄希望于病毒致死敌人。 他们只利用病毒带给仙灵国软弱时刻。 堪堪等了三日,算到仙灵国将帅无一幸免之时。 第四日一早,轩辕大军来攻城,这一次来势汹汹。 仙灵国士兵列阵城前。 “幻影兄,为何仙灵国还有如此多的士兵站着?” 轩辕子忽望着对方军阵蹙眉。 “王爷请看城墙上。” 吉安城墙上士兵寥寥。 “看来城内的都放倒了!” “王爷请看,帅旗也换了!” 帅旗上两个红艳艳的大字“令狐!” 轩辕子忽有一瞬的不适。 不过那一瞬,转瞬即逝。 他打马出阵,转身面向轩辕军队。 “儿郎们,今日,我们拿下吉安城!” 轩辕士兵吼声如雷。 胡青黛是被渴醒的。 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宋瑜,屋内没有一个人。 “这人大白天的睡觉,不打仗了么?” 顾不得多想,飞快跳下床,直扑水罐。 咕咚咕咚喝下半灌水,这才心满意足的咂咂嘴。 正要摇身化成人。 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来人有好几位。 她只好窜回床上,依原样躺好。 她这次因祸得福。 元神溃散重建的过程中,将那些木泰灌入的灵力融入元神之中。 现在她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灵力,再也不担心过量使用会妖化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只要不受重伤,都能维持人身。 但此刻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不知今夕何夕。 决定以狐狸之身,看看情况再说。 “令狐池将军,快顶不住了,老宫主,我们要不要先去城外解围。” “让他继续顶着,咱们这几个老家伙得先稳住了,瑜儿和燕徽的身体更重要。” 一群人进来,口鼻都用布巾遮着。 令狐荣祁检查了宋瑜的身体。 “宋王的病症比陛下要沉重,十天半月内不适合上阵厮杀了。” “哎!”令狐塬叹了口气。“难道轩辕气数未尽?”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国师,荣王殿下,伤兵营死了五千人。” 令狐塬老宫主,灵仙宫建国后被封为国师,是他自己的意思。 擅长治病解毒的令狐荣祁被封为荣王。 令狐塬皱着眉头:“轩辕子忽,利用瘟疫来达到目的,此人歹毒,不得不除!” 竖着耳朵倾听的胡青黛心中一惊。 如果是瘟疫的话,伤兵营的死伤,仅仅是个开胃菜。 轩辕子忽果然阴险歹毒。 又听令狐荣祁担忧道:“如今陛下不醒,无人能与他匹敌,这如何是好?” “只能做好随时后撤的准备。陛下那边一醒过来,立刻安排他和皇后解开狐尾封印。” “上一次解开封印失败了,这一次能行吗?” “都退下,盯紧点前线。” 令狐塬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让跟随的侍从都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令狐塬和令狐荣祁。 令狐塬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胡青黛才听到令狐塬压得极低的声音。 “其实,皇后幼时,我见过她一次,长得并不是如今这番模样。” 胡青黛的心跳得飞快。 令狐荣祁像是惊呆了,良久才说:“您是说皇后不是月儿?” 令狐塬并没有正面回答。 “解开狐尾封印的方法,就是让陛下和皇后将指血滴入就成,这么简单的方法,祖先无论如何也不会传达错误的,老夫也不可能记错。” “您早就疑心皇后了,为何当初您没说?” “当初陛下认为她是月儿,那时天下人都认为她就是月儿,那时整个令狐也需要她是月儿。” “那现在怎么办?” “找到真正的令狐月。” “还能找到吗?” “若天不灭我族,必将找到。” “找到了,皇后又怎么办?” “陛下大位已稳,儿女情长的事,是他的家事,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插手了。” “七叔此言差矣,虽说令狐与宋氏亲如一家,但陛下的传承必须有我令狐氏的血脉,不然我令狐氏千年守护狐尾,所谓何来?” “......” 不好!星徽姐姐的皇后之位危险了。 “国师不好了,城外令狐池将军被岳凤麟挑落马下了!” 一个侍从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两个老家伙齐齐看向门口,胡青黛扑向床后窗户。 “快取老夫长刀来。” 侍从急匆匆回去传令。 令狐荣祁回头,“咦,刚才床上的狐狸怎么不见了。” 令狐塬道:“先祖保佑,瑜儿与狐有缘,此战一定能逢凶化吉。” 第208章 穿帮 令狐池被岳凤麟挑落马下。 仙灵国立刻派出两员战将,一个迎战岳凤麟。 另一个抢回重伤的令狐池。 主帅令狐池倒下了,副帅洛川立刻接管了他的位置,站在灵仙国帅旗下指挥军队。 仙灵国军阵一丝不乱。 轩辕子忽恨得直咬牙。 吉安城前的仙灵国大军,就像一堵自愈能力超强的城墙,刚打破一个缺口,马上又合拢了。 吉安城分明就在眼前,宋燕徽和宋瑜此刻就在里头,这两人此时脆弱得犹如婴孩,杀之易如反掌,可是他连城门都够不着。 这让他如何不恼恨? 心中再次生出邪恶,既然如此,那就杀戮吧。 “叫回岳凤麟,幻影出战。” 鼓声响起,轩辕换将。 战场上对战的两员大将各回本阵。 片刻后,战鼓又起。 仙灵国帅旗下站着洛川,他见到对方战阵幻影出列。 立刻传令全军。 “各将士听令,此人善毒,毒可人传人,若战场上被他伤到,请自觉远离自家阵营,以防此毒蔓延。” “诺!” 战前,令狐池提起过这事。 此时又被洛川着重强调。 众将士心中都是一凛。 皆想若是被伤到,立刻就自行了断。 “谁愿上阵杀贼!” 众将士都有些怵头。 连宋王都败在此人手上,众将都不是他的对手。 洛川也是犯了难,派谁都是让其去送死而已。 这些可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他又问了一遍:“谁愿上阵杀贼!” “末将原往!” 一匹大黑马出列,骑士白衣白甲,腰间一圈红,身材比一般战将要娇小。 “宋参军!是你?” 副帅洛川一脸惊讶,上头几位找她几个月了,踪迹全无,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混入军中的? 对方只朝他一点头,大黑马便冲着幻影疾驰而去。 马上人拉开腰间红绸。 两条丈长红绸,波浪般高高飘扬在她身后。 妖和妖之间是有感应的。 幻影严阵以待。 头盔遮住了胡青黛半张脸,待她近前。 “是你!”幻影大惊。 “是我!” “你是妖?” “没错!” “不可能,当初你明明是人!” 那时她身上带着养父给做的驱兽香包,妖族不敢近她身。后来又天天带着木泰炼制过的银钗,彻底压住了灵人的气息。 除非道行深,不然很难看出她的来历。 幻影再厉害,也不过是才修成人形十来年的妖。 她笑道:“对,我也是人!” “这么说来,你是...是灵人?” “对啰!” 幻影眼中浮上恨色。 就是眼前这个女子,毁了他和轩辕子忽希望。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幻影恨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握着双刺的手微微颤抖。 杀戮的激动!一双眼睛变得血红。 胡青黛不屑理他,如今她元神稳固,半神之体,幻影此人她已经不再放在眼中。 她摘掉压住眉眼的头盔,转头盯向对方帅旗下的那人。 冷声道:“仙灵国参军宋星徽,特来讨教轩辕国师幻影的高招。” 也没见她高声,可这清冷的声音明明白白传遍了轩辕军阵。 轩辕子忽的一张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耳边响起令狐元济的诅咒。 “凡你所愿,尽皆成空,凡你所爱,尽皆成痛!” 前一刻,他站在帅旗下,还对收复轩辕失地信心满满。 这一刻,他满心慌张,充满怀疑。 自己是受过诅咒的人呐,怎么能带兵打仗? 胡青黛冷笑着回头 。 幻影见此情形,转念一想,说不定抓活的回去,说不定轩辕子忽的后嗣还有指望。 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收回双刺,继而两袖滚滚黑烟漫出。 妖气弥漫。 两军将士皆是凡人,哪里在战场上见过这种兵器,皆有些触目惊心。 烟气向胡青黛逼过来。 胡青黛是见过这烟的,在楚云飞死的那晚。 她知道这烟的厉害,立刻后退,手中红绸灌满灵力袭击烟中幻影的真身。 两军将士紧张的观战。 只见红绸与黑雾宛若两条游龙,互扑互咬,不可开交。 幻影全身隐在黑雾中,完全看不到身形。 在旁观者的眼中,是白衣白甲的将军在用红绸抽一团黑雾,不像战斗,倒像是杂耍。 都到精彩处,谁也不敢叫好。 黑雾和红绸缠斗良久,红绸隐隐占了上风。 这时战场起了一阵狂风,飞沙走石,那黑雾居然一点不散。 诡异得可怕。 胡青黛找不到幻影真身,就抽不散那团妖雾。 幻影是只强大的黑蝙蝠妖,见自己斗不过,就化身极小的蝙蝠藏身黑雾中。 只有真身不被找到,自己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打得久了,胡青黛失去了耐心,你不是黑雾吗,风总吹得散了吧。 她使出全身灵力,祭起一阵狂风。 黑雾一点也没散。 幻影很得意,哼雾气易散,黑暗长存。 他潜伏在阴暗的角落,等着胡青黛犯错。 一旦踏入他的黑暗领域,就算法力再高,动作也会迟缓一半,迟早都会被他捕获。 幻影有的是耐心。 胡青黛却不是跟人耗下去的性子。 正要以身犯险,黑雾中捉幻影。 令狐这边鸣金收兵了。 就跟商量好的一样,轩辕那边也开始鸣金。 胡青黛遗憾的跑马会本阵。 十分不甘心地问:“洛帅,怎么这就收兵了,我正要捉那人。” “这...这本帅是为了参军的安全着想。”洛川支支吾吾地想出个理由。 “笑话!将军阵前死,死得其所!何需考虑安全?” “轩辕的新国师诡计多端,你一个人捉不住的!” “谁说的?我才刚热了个身而已!” 胡青黛恼怒的看向说这话的人。 是站在洛川身旁的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白色铠甲穿在他身上,看上起龙精虎猛,精神抖擞,仿佛还能战场征战几十年。 老者看向她的目光慈爱,充满惊喜。 胡青黛只看了他一眼就想跑。 她认出来了,是七爷爷,令狐塬。 当年她在令狐皇宫里曾经偷偷看过他。 糟糕,和表姐互换身份的事要穿帮了! 可是现在又不能跑路。 怎么办?头盔挡一挡脸。 可是头盔呢? 该死,扔在了阵前。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七爷爷认不出自己。 毕竟当年两人只有一处交集,自己在御书房里睡着了,他们在御书房谈事,清场的时候,元济哥哥把她抱出来,七爷爷或许见过自己的脸。 不要紧,听说年纪大的人记性都不怎么好。 即使见过了也不会记得。 毕竟自己当年年纪小,燕徽表哥这个年轻人都记不住,何况是上了年纪的七爷爷呢?! 胡青黛心头大定,干笑一声道:“或许您说得对!” 此时正在撤军,胡青黛骑着大黑,一溜烟的远离了中军帐。 “宋参军你跑什么呀?别忘了中军帐开会。” 洛川在后面喊。 见鬼,才不要参加什么会议。 她今日上战场是为吉安城生病的那两位争取时间的。 才不要再献计献策,上次差点被雷劈。 教训一次就够。 背后若有一道实质的目光追随着她,胡青黛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回头,很快混入士兵中。 表姐怎么办?七爷爷好像认出我来了。 要尽快把狐尾封印解开。 拿回元神和妖力溜之大吉。 到时候找一处山谷,潇洒度日。 嘿嘿! 第209章 慌张 胡青黛原本计划混进士兵中,趁回营混乱之机,化作真身溜回城内宋瑜房中。 宋瑜房中可探听到许多机密,听听他们打算什么时候解开狐尾封印。 但她与幻影一战实在太过招摇。 走到哪儿都有数十双眼睛盯着她看。 所到之处,热情打招呼,找她攀谈的,不计其数。 她有些应接不暇,只得打哈哈应付着,无可奈何地随众将士回归大营。 然后就被抓了壮丁。 令狐池的胸部被岳凤麟的枪头挑了个对穿。 之前的伤兵营建在城内。凡是暂时失去战斗能力的,都会被送入城内的伤兵营治疗,休养。 治疗重症的军医都跟着重伤患员进了城。 后来城门关闭,只进不出。 里面军医出不来。 留在大营的几个军医都是治疗轻伤的,见到令狐池胸前血淋淋的一个洞口,都有些傻眼。 大伙商量着请洛将军令,派人去往城里射鸡毛令箭,请个重症军医出来。 正好洛川安顿好大军进帐,听见道:“不需费事!咱们有现成的杏林圣手。谁见着宋参军了?还不快去请来?” 胡青黛敷衍着穿过人群,不着痕迹地往人少的地方移动,快要接近营帐外围。 正暗自高兴,被叫住了。 “宋参军,令狐将军快不行了,洛将军请你去一趟。” 得,给令狐池缝合伤口,花费了很长时间。 脱身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多数士兵都已经休息。 洛川在令狐池营帐旁替她支了一顶帐篷。 大营巡查甚是严谨,她没机会骑了大黑跑,化作狐狸窜出大营,夜色中施展法术,飞快进了吉安城。 宋瑜床前趴着个睡熟的宫女,应该是皇后身边的人,被派来照顾宋瑜的。 胡青黛跳上床,鼻子在宋瑜脸上嗅了嗅。 高热已经退下去了。 荣王令狐荣祁是有两把刷子的。 之前胡青黛看他治伤的手法很熟悉,看上去与养父一脉相承。 她怀疑令狐荣祁与药王爷爷有什么渊源。 但目前她顾不上理这些事。 宋瑜退烧了的话,燕徽表哥也应该退烧了,他本身症状就比宋瑜轻。 如果表哥醒了,了解了战场上发生的事,第一件事一定是尝试解开狐尾封印。 宋燕徽住的那间屋子,灯火通明,他半卧床上,看样子刚刚醒过来不久。 宋星徽在一旁给喂着食物。 令狐塬和令狐荣祁坐在一边,令狐塬正讲述这场瘟疫的伤亡。 死了三万余人。 胡青黛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精神气十足的小白狐,立刻就吸引了两个老人的目光。 “这狐狸不是瑜儿床上的那只吗?” “挺有灵性的,闻着味就过来了。” 宋星徽给宋燕徽喂得是肉米粥,闻着确实挺香。 听了二人的对话,胡青黛索性跑到宋星徽跟前,将两只前足搭在她膝盖上。 黑溜溜的狐狸眼,瞅了瞅那碗粥,使劲的抽了抽鼻子。 雪白的粳米加肉糜和绿色蔬菜碎,卖相不错,闻起来也不错。 滋味应该也不错。 已经辟谷多日的胡青黛咽了咽口水。 将一只馋涎欲滴的小狐狸形象表演得深入人心。 “来人,给这小狐狸拿点吃的来。” 宋星徽拔掉她膝头的两只小爪子,继续喂宋燕徽喝粥。 宋燕徽也垂目看了看她。 “这粥还有没?有的话给它来一碗。这家伙看上去都瘦了一圈,等下宋王醒看到,又要心疼了。到时候一定会埋怨我,没替他照顾好小白。” “好的!臣妾让下面的人去办,陛下就不要操心这种小事了。”宋星徽笑道。 她身后立着的一个宫女,立刻伸手过来要把狐狸抱出去。 胡青黛灵巧躲开,轻轻一跳,窜上了宋燕徽床。 跳到里侧,宫女不敢爬上床来捉。 在床边急得团团转。 “算了,让它待着吧!”宋燕徽微笑道。 皇帝发了话,宫女乐得轻松。 胡青黛见每人再打扰她,就四肢匍匐着趴在被子上,一双乌溜溜的狐狸眼,滴溜溜乱传,看完这个看那个,明目张胆地看戏。 令狐塬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这狐狸通人性,长得跟先祖画像颇为神似。” 切!什么眼神?何止神似,就是一模一样好吗? 胡青黛郁闷的想,一定是画师将她的英姿画丑了,以至于后世子孙不识祖先真面目。 之后屋里人的注意力就转移了。 战事紧急,能注目宠物,调剂一二已是难得。 他们开始讨论战场形势,听得胡青黛哈欠连天。 累了一天,着实有些疲累,头正点到被子上,要睡着,他们就提到了狐尾。 她嗖的一下抬起头,来了精神。 令狐塬看了她一眼道:“战场的情形陛下也了解了,解开狐尾封印迫在眉睫。明日轩辕大军肯定还会来攻,岳凤麟、幻影一个比一个厉害,宋星徽一个人,抵挡不住的。正好这白狐的到来是个吉兆,想来是祖先保佑,最好今晚就解开封印,以防万一。” 宋燕徽当然同意,没人比他更渴望力量。 只有皇后宋星徽脸色发白,前所未有的慌张。 “皇后有难处吗?”令狐塬问,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她。 “没有!本宫只是觉得应该先沐浴更衣,对祖宗尊重,方能解开封印。” “没有就好!那么寅时初刻,就在陛下的屋子里解开封印,两位殿下准备好。” 宋星徽心虚,一直不敢与令狐塬对视。 直到令狐塬和令狐荣祁走出了房间,她笼在袖中的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她忘不了第一次解开狐尾封印失败时,老宫主看向她的目光。 那是充满怀疑的目光。 后来,她猜想,或许在令狐皇宫,老宫主见过月儿的脸。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 之所以没有揭穿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时候未到!” 是因为那时需要她假公主的身份来号令天下。 白天战场上,老宫主已经见过月儿的面容了。 他一定什么都明白了。 但他没说,还是让她解开狐尾封印,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这一次,若是解开狐尾封印再失败,她毫不怀疑,老宫主会当场戳穿她的假身份,肯定会联合剩下的令狐族人,要求废后,再把月儿推上皇后位。 那时不管姐妹俩愿不愿意,都会走向对立,令狐和宋两族必然起龃龉。 大好的局面是两族团结一致才取得的,万一起了纷争,那就可得不偿失了。 要不还是向大家坦白好了,反正现在月儿已经回来了。 大不了这个皇后不做了,这本来也不是自己的位置。 想到这里,宋星徽有些难过,有些不舍。 虽然一开始是为了大家,为了宋燕徽身上那几分令狐元淇的影子,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宋燕徽待她,如珍似宝,她又怎能不动心? 自己说出来,难保有人参她贪图高位。 还是得拖延,拖到月儿妹妹进城来的时候,是她的主意,让她自己来说。 怎么给城外的月儿传个信就好了。 宋星徽心思千回百转,苦苦思量对策。 “月儿,不去沐浴吗?”宋燕徽温柔地看向她。 宋星徽回过神,发现屋里内侍,已经搬进来大桶,正往里倒洗澡水。 “去,臣妾马上就去。” 宋星徽逃出来,心乱如麻。 胡青黛一溜小跑,悄无声息的跟在令狐塬和令狐荣祁身后的黑暗中。 她想,不知道狐尾是不是在老宫主身上,若是在他身上,她就趁他不备,抢先滴入一滴血进去。 然后再偷偷告诉表姐抢在燕徽表哥前头滴下血,那样谁也不会暴露,计划就天衣无缝了。 令狐塬即使怀疑两人互换身份,也没有证据了。 正想着计划,就听到令狐塬吩咐一位年轻的族人,“快马去大营,把宋参军请来,要快,寅时前必须把人带到。” 她心里一惊,不好,这老头原本也没希望表姐能解开封印,看来只能使出那一招了。 第210章 元神九尾 胡青黛在草丛中,快速如闪电般往军营赶。 一定要赶在骑汗血宝马的那位族人前头,赶回营帐。 她可是有史以来最悲催的一位半神之体了,元神残缺不能施术法瞬移,怕一部分元神通过,一部分元神被天地间残留的其他元神吸引走,到时候留在本尊身上的元神越来越残缺。 她只能施展轻功,吭哧吭哧的跑了,还好灵力充沛,赶在前头回了营帐。 累倒是不累,就是赶时间有些紧张。 听到洛川来请,假模假式地装出刚睡醒的模样,走出帐篷。 “怎么,令狐池将军的病情有反复么?” “不是!是吉安城国师有请。” 还行这一趟,能骑着大黑。 见了令狐塬,他说:“一会儿有个仪式需要你见证。” 然后就没说什么。 胡青黛借口更衣,跑去找皇后宋星徽。 她在大营和吉安城之间跑了个来回,宋星徽还没洗完澡。 许是皇后用时太久,门口守候的宫女们,累极打起了瞌睡。 没惊醒她们,悄无声息的走了进去。 大浴桶里一点热气都没了,宋星徽将脸埋入水中。 一定要熬过寅时。 最好是着凉,立刻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表姐需要搓背吗?” 宋星徽猛地抬头。 胡青黛笑吟吟的站在桶边。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 宋星徽顾不得浑身赤裸,扑过去给了胡青黛一个湿漉漉的拥抱。 “月儿,你怎么才来呀?!你再不来,我可就要露馅了!” “这皇后之位还给你,我不做了!天天提心吊胆的!” “说什么还不还,陛下立为皇后的人可是你!陛下不喜欢我,再说了你舍得么?” “有那么一点不舍得!” “不舍,我帮你解决!” 寅时初刻,宋燕徽房中,已经挂好九尾狐画像。 小小水晶棺摆在画像前的几案上。 令狐族人来了三个,令狐塬和令狐荣祁,还有前去接胡青黛的令狐鸿, 宋氏这边原本也是三人,宋瑜,宋星徽,宋琏。 只剩下宋星徽和皇后没到。 外头进来一个宫女,是宋星徽派的人,来人直接跟皇上说:“陛下,宋参军说在战场上跟幻影交手时,受了内伤,此刻疼痛难忍,先不过来了。说都是一家人,其他人见证也是一样的。若仪式有需要,她再过来也不迟。” 令狐塬神色一动,刚要说话。 宋燕徽已经发话了:“那就让她先休息,她辛苦了,找个御医瞧瞧过去吧。” 宫女答应着去了。 这时皇后进来了。 屋里所有人看了都是一愣。 皇后她戴着一张灵仙宫制作的面具,燕徽的面具。 当初灵仙宫出山时,宋燕徽就是戴着这张面具刺杀轩辕官员的。 他的首杀,是在云来镇,杀了市监,被市监小妾躲在衣柜里瞧见了。 说是一个面色古怪的少年自称灵仙宫主的,杀了市监。 正巧那天白天,胡青黛将脸儿涂得黄黄的在街上,朝市监脑袋上扔了石头。 以至于后来胡青黛被当成杀害市监的凶手灵仙宫主,被通缉。 宋燕徽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是由皇后保管。 这张面具也是。 当他看到面具时,不疑皇后换人,而是迎上来,好奇的问:“月儿怎么戴上面具了?” “出了点小问题,脸上起了红疹,御医说,可能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过敏了,不能见光和风。” 所有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只有令狐塬若有所思。 宋燕徽道:“回头完成仪式,让其他医师都来看看。” “嗯!”皇后乖巧点头。 “既然该来的都来了,仪式开始吧!” 令狐塬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 胡青黛心头一跳,看看左右人,除了她,谁也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不管,不管,不戳穿她就行。 大家的表情变得庄严肃穆。 宋燕徽和她一起上了三炷香,又一同叩拜祖先画像。 令狐塬拿出一根银针刺破了宋燕徽的指尖。 一滴鲜血滴入毛绒绒一团的狐尾中,凝成血红的一粒珠子,在毛尖上滚来滚去。 接下来,令狐塬盯了一下胡青黛戴着面具的脸,抓住她的右手,在她中指上一刺。 血珠滴下,宋燕徽的那一滴快速的滚过来,两滴血融在一起,血光大盛,弥漫整个水晶棺。 “成了!” 宋燕徽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挣扎,此刻她扮演的是皇后。 血光中心,白光乍起,越来越大,然后变成一团耀眼的白色能量球,跳出水晶棺的束缚,悬浮在半空。 房间内光芒大盛,比午时的太阳光还要耀目一些。 “快盘膝坐下,吸收法力!”令狐塬轻喝一声。 宋燕徽赶紧拉着胡青黛盘膝坐下,准备吸收妖力。 令狐塬念了一句咒语。 圆球分出两股匹练般的白光,分别朝着宋燕徽和胡青黛涌来。 啊!我的一半妖力和元神! 胡青黛喜滋滋地迎接熟悉的力量。 周围人自觉替他们护法。 吸收完白光,胡青黛发现,现在她的元神九尾,从原来的一尾实八尾虚,变成了五尾实四尾虚。 狐尾封印解开,回归的元神是四尾。 这也令她想起前世对元神的安排,一尾随本身轮回,一尾随儿子传承,一尾随女儿传承,一尾护佑小宋,剩下五尾护狐尾和妖力。 狐尾封印解开,本该回归的是五尾,剩下一尾应该是九尾奶狐小九带走了。 本来小九是她照自己元神捏出的一个虚幻的纯在,存在的目的是挑选灵仙宫的继承人,并且在千年大劫到来的时候提供预警。 小九确实做到了预警,在她身上留下了梅花标记。 可惜没人理解,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 千年的光阴,小九在充沛的能量中,修炼出了灵识,拥有了实体。 这是个变数,是她事先没有想到。 小九相当于她的一个分身。 要召回很简单,但既然小九有了灵识,她就得尊重小九的意见,看它愿不愿意被召回。 这事能找到小九再说。 随子女传承的狐尾应该是一直护佑着长子长孙。 这一代,令狐家应该是在令狐元济身上。 令狐元济已经死了,他没有后代,元神涣散,应该是附着在杀死他的仇人轩辕子忽身上。 只要轩辕子忽身死,元神就会回归。 女儿的那一尾,应该在宋燕徽身上,他是宋氏这一代的长子长孙。 小宋的那一尾就不好说了,应该是随着小宋转世了。 宋燕徽长相神似小宋,说不定他身上有两条狐尾的元神。 她不着急,有的是时间等待宋燕徽百年之后来取回。 白光进入她体内异常顺利,就像江河如海,波澜不惊。 旁边的宋燕徽就不一样了,白光入体,他好像胖了一大圈,浑身鼓胀,一张俊脸扭曲着,被憋得紫红。 旁边护法的众人急得团团转。 胡青黛不忍心看他爆体而亡,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 第211章 互换 宋燕徽以凡人之躯承受她一半妖力,身体快撑爆了,各处经脉拥堵着妖力,妖力不能流动运转,无法转化为自身内力吸收。 再坚持一个时辰得不到改善,他就会爆体而亡。 胡青黛与他,手心对着手心,将妖力导引到自己身体中来。 随着妖力外泄,宋燕徽周身经脉的压力在减少,扭曲的面容渐渐平复。 当妖力降低至他能承受的范围内时,他才把妖力运转一个大周天,化作内力存入丹田。 胡青黛再将妖力缓缓渡回来一部分,他再将其转化。 属于宋燕徽的那一半妖力转化完,两人一同睁开眼睛,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 此时宋燕徽内力之高,世间凡人罕有人能够匹敌。他原本就生得温润如玉,现如今因内力高深,整个脸庞氤氲着一层淡淡的宝光。 “月儿,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谢谢你!” “那力量似乎认我,在我这里很服贴。”胡青黛含糊道,并不多做解释。 “月儿,现在没人能阻挡我们一统天下了。” 宋燕徽两眼放光,豪情万丈,顾盼间顿显王者之威。 “月儿你将是天下人的皇后,你开不开心?” 宋燕徽含情脉脉地贴过来。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原本在屋子里充当护法的众人不知何时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气氛变得暧昧起来。 胡青黛吓了一跳,虽说她扮演的是皇后,可是亲热戏她没有义务出演。 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了两步,“陛下,他们都不在,是不是有战事?” 宋燕徽动作极快地她小腰一搂,抱在怀中。 “我这就去看看,先让我抱一下,好多天没在一起了,月儿你想我吗?” 胡青黛震惊地瞪大眼睛,以她的身手居然没能躲开宋燕徽的偷袭。 另外他们夫妻日常也太亲密了吧!还让不让单身人士活下去? 额头传来碰触,是宋燕徽落下了一吻。 胡青黛身体僵硬,头皮发麻,表姐你知道了可别生气,毕竟我现在是你。 还好戴了面具,不作数的不作数。 宋燕徽轻笑一声,“今天是怎么了?这么紧张?” “脸上起疹子了,不舒服。” “宣御医来瞧瞧。” “嗯!” 紧接着胡青黛屁股上被轻轻拍了一巴掌,“晚上等我!” 啊..... 胡青黛愤然挣脱,逃出屋去。 表姐,你家狼好吓人,告辞告辞。 在院子外头,撞上传令兵,“皇后娘娘,陛下醒了没有?阵前将军们快顶不住了,轩辕子忽亲自上阵了,连败四将,好生厉害。” 胡青黛吓得半死,抓住传令兵问:“宋参军有没有上场?” “令狐元帅说她昨夜辛苦了,让她在中军观战,没让上阵前与人交战,目前也没有人来挑战她。” 胡青黛勉强放心,不成,她得去她身边守着。。 “你跟我来!”又转身往回走。 “陛下,我们快去战场。” 宋燕徽已经披挂好了,金色的盔甲衬着宝光莹莹的面容,看起来犹如天神下凡。 见她回转,笑得暧昧:“在家等我,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 宋燕徽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我去就行!” “不,我要跟着你!”胡青黛抓住他的手臂。 宋燕徽神采飞扬地望过来,语气温柔道:“战场危险,我怕照顾不到你。” “陛下忘了,我跟陛下一样拥有狐尾的法力呢!” “有法力,但你不会武功,不会运用。师傅那里有一套鞭法专门讲如何利用法力的,到时候咱们一起练,练会了咱俩一起上战场。今天就不去了,危险。” 宋燕徽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说什么也不让她去。 “奇怪,我好像不需要练,那些法力进了我的身体,我就会用了。” 胡青黛顺手抽出他腰间的宝剑劈向几步开外的桌子。 剑气过处,桌子劈成两半。 “陛下,你看,是真的!” 宋燕徽很是吃惊,觉得有些奇怪,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既是这样,就一起去吧。” 胡青黛戴着面具,穿着皇后的甲衣,骑在汗血宝马上跟在宋星徽身旁,一起慢跑着穿过令狐国军阵。 战鼓如雷,他们身后皇帝皇后的仪仗,旌旗如林,两人都是金色的铠甲,出场的那一刻,好像世上所有的光都照在他们身上。所到之处,将士们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真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啊! 前世她跟大宋也这样走过,那时的她,她听见战场男儿整齐的欢呼声,热血沸腾,内心燃起烈烈斗志。 只可惜结局是那样的惨烈。 再次听见这样热血的呼声,胡青黛的心情很平静,就像是一个死去很久的灵魂,漠然的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热闹。 宋燕徽显然很激动,转头看向她,眼中好像装着日月星辰。 真是随时随地秀恩爱! 胡青黛心中暗笑,表姐当年我的决定没做错,至少你们是幸福的。 战场上的所有人的 目光都在随着他们移动。 除了一个人,单枪匹马立在对方阵前的轩辕子忽,他只是淡淡撇了两人一眼,便移开目光盯着敌方中军旗下大黑马上的那个带着面纱的身影。 宋燕徽和胡青黛来到中军帐。 宋燕徽去跟令狐塬交流。 胡青黛则挪到宋星徽的身边。 宋星徽道:“月儿,你可来了,我可紧张死了。” “别慌有我在。” “你是不知道,刚才轩辕子忽正向我挑战,被你们出来的鼓声打断了。我怎么办呀,要露馅了。” “没事随机应变就行。” 她过半元神归位,妖力回归,变幻之术可以使了,一会儿逼急了,她就上表姐的身。 当然不能告诉表姐,怕吓着她。 轩辕子忽可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鼓点一停,他就高喊:“宋参军,敢与吾一战否?” “月儿,你看又来了!” 宋星徽慌慌张张的看向胡青黛,胡青黛冲她一笑,宋星徽迷迷糊糊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令狐塬道:“陛下守住中军,我与他一战。” 这边胡青黛留了一尾元神在身上,然后直接上了宋星徽的身。 “慢着!还是我去会会她!” 胡青黛骑着大黑出阵。 令狐塬十分意外,“你....你行吗?” 胡青黛留下一句,“元帅替我照顾好皇后娘娘!”便跑马奔向轩辕子忽,腰间红绸高高扬起。 令狐塬试探着唤了一声:“皇后!” 汗血宝马上胡青黛的真身还留有一尾元神,应了一声:“呃,元帅什么事?” “没...没事!” 难道是我想错了?皇后她就是月儿?令狐塬感觉自己都混乱了。 第212章 轩辕剑 胡青黛同轩辕子忽没什么话好讲,跑马奔近,双手红绸舞动如灵蛇,直接卷向他的脑袋。 一出手就是致命杀招。 她想速战速决,一是分神两处,怕真身出现破绽。二是忌惮幻影治伤功夫了得,不给他救治的机会。 当初明明刺中了轩辕子忽的心脏,在她这个医术高超的人眼中看来,轩辕子忽万万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可他偏偏就活下来了,可见幻影不可小觑。 轩辕子忽御急退两步,躲开致命一击,他手中长剑往红绸上一绞,大力一拉。 红绸绷得笔直。 “月儿,我错了!” 轩辕子忽骑着一匹神俊的白马,红衣灰甲,面容英俊如故,只是眼梢泛着红。绞红绸的剑还未出鞘。 “拔剑吧!”胡青黛面无表情。 “月儿,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劝仙灵国退出轩辕国土,事成后我任你处置。” 胡青黛仰天长笑。 “轩辕子忽,你已经没机会提条件了,凭你那点微末道行,我现在就能处置你。” 轩辕子忽并没有恼羞成怒,依旧温和地看着她,“月儿,你确实很厉害,不过赶我还是差点,我不想伤害你,你回阵去吧。” 胡青黛气笑了,“还没打,就想让我认输?上战场吹牛就能取胜么?” 两条红绸漫天飞舞,灵蛇一般朝轩辕子忽卷过来。 轩辕子忽手握一把未出鞘的长剑,搅动两条红绸,轻松随意。 胡青黛讶然。 以前只听说轩辕子忽打通了任督二脉,武艺高绝,没想到高到这种程度。和她这半仙之体,数竟然能打成平手。 而到目前为止,他还连剑都还没出鞘。 胡青黛就不信收拾不了一个纯粹的凡人,一气之下,将妖力灌注两条红绸之中。 红绸本是轻软的物事,因灌注了妖力,变得坚硬如铁,她手中好像举了两把半米宽、丈来长的长剑,红色的雾气萦绕在她和红绸的周围。 轩辕子忽的剑终于出鞘。 一片青光闪过,红绸和红雾被劈开,分成两半。 冲击波巨大。 胡青黛感觉元神剧烈震荡,耳边传来宋燕徽的声音,“月儿你没事吧?” 接着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被宋燕徽半搂在怀中。 怎么回事?真身摔下马了? 周围将士纷纷问候:“皇后没事吧?” 胡青黛一个激灵起身,看向前方战场。 大黑马上表姐手握半截红绸和轩辕子忽对峙着。 胡青黛试着再上宋星徽的身,可是距离太远,上不了。 她急得满头冷汗。 宋燕徽瞧出她的反常,关切道:“月儿,你怎么了?” “陛下,我要去救表姐。” 宋燕徽不放,“你连马都骑不稳了,怎么去救人?再看看吧,星徽她刚才挺厉害的,应该还撑得住。” 宋星徽醒来,发现身在千军万马前,正与提着宝剑的轩辕子忽面对面。 她吓得半死。 月儿,你可把我给害苦了! 我一点武功都不会,我该怎么办? 宋星徽快哭了,整个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而轩辕子忽一剑破了胡青黛的妖力,就没有再追击。 见她吓得瑟瑟发抖,心中漫上苦涩,她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子。 “剑名轩辕,你回去吧!” 宋星徽如蒙大赦,手忙脚乱的将马掉头。 “等等!” 宋星徽僵住,就知道没那么容易逃脱。 “让我看看你的脸!” 宋星徽重重抽打马屁股上,吓得一溜烟的跑回了本阵。 胡青黛出来接着,两人并骑回到中军。 “月儿,我差点被你害死了!”宋星徽低声道。 “谢天谢地,你没事了!”胡青黛庆幸不已。“我是被他那把剑抽出来的。那剑好生厉害,不像普通宝剑。” “他说:剑名轩辕!” “轩辕剑!”胡青黛大吃一惊! 她在轩辕东宫书房当值的时候,偶尔也可以看看藏书。一本古籍上记载着上古神话,讲的是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后羿射日...... 其中一篇讲的是伏羲大帝与女娲娘娘生了九个儿。其中一子就是人皇,姓轩辕。 女娲以补天剩余的五彩石铸宝剑一柄赐予人皇。宝剑名为轩辕,专门斩妖除魔,保轩辕万世基业。 她原以为这神话是轩辕皇族自己编的,没想到真有轩辕剑,那么轩辕皇族身上流的就是神血,怪不得杀不死...... 胡青黛不寒而栗。 照此情形,仙灵国和轩辕国有得拉扯了。我不是轩辕剑的对手,还是…… 宋燕徽冲她们迎面而来。 两个女人都穿着对方的衣服,互换着身份,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跟他打招呼。 宋燕徽却不以为意,与她们交错而过,冲向了轩辕子忽。 “不可以!”胡青黛喊道。 宋燕徽回头望了她一眼。 “小心他的剑!”胡青黛提醒。 “好的,月儿,等我回来!”他神色温柔,深情款款。 胡青黛脸上发烧,心里别扭极了。 “表姐,刚才我演的是你。” “没关系的月儿,你做得很好!” 谁都看不清宋星徽脸上的表情,她怕穿帮,帷帽一直系得很牢。 轩辕剑专克妖魔,对妖邪有一种天然的杀伤力,一击之下就能把附在别人身上的妖魂抽走。 但是对于凡人威力就没有那么猛烈了,但还是很厉害。 轩辕子忽和宋燕徽在吉安之野大战三千回合,打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从上午到黄昏,不分胜负。 对战的两人还在生龙活虎相斗。两边观战的兵马都饿得前心贴后背,别说战斗力,站都没站相了。 最后只能双方鸣金收兵。 胡青黛随宋星徽回城,两人快速的换回了各自的衣裳。 除下面具和帷帽,两人开心大笑。 “这一关终于过了!” 正要庆祝,宫女在外面通报:“娘娘,陛下请你过去一趟。” 胡青黛嬉笑一声,伏在宋星徽耳边道:“他让你晚上等他,说你们好久没在一起了。催得这么急,难道是要洗个鸳鸯浴?” 宋星徽轻轻给了她一拳,然后收拾收拾,准备赴约。 胡青黛举起手中面具,“这个这还戴吗?” 宋星徽接过:“差点忘了,还得接着戴,你不是跟他说,起疹子了不能见光和风么?好得太快,他会怀疑的。” 胡青黛一身轻松,“那我就去城外了,祝你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她潇洒的挥挥手。 嘿嘿如今元神稳固,妖力回归,只要不犯天道,半仙之体青春永驻。 她又不着急成仙,失落的元神,待百年之后自然回归,何苦去轩辕剑下自讨没趣。 轩辕剑一出场,胡青黛就蒙生了退意。还是过些自由潇洒的日子吧。 走之前,决定去看看宋瑜。 第213章 报恩 胡青黛化作狐狸身时和宋瑜同床共枕许多时日。 寂寞男子和孤独精怪,互相温暖,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她来辞行,并不是基于床上的那点人和宠物之间的情缘。 而是宋瑜从天雷阵中救她出来,又替她治伤,算是她的恩人。 精怪要想飞升,修为够了,还需笃信正道、真观、断缘,与世间恩怨两清。 仙途漫漫,这些胡青黛目前能做到的只有恩怨两清。临走之前,她想看看宋瑜这里有无报恩的机会。 宋瑜房间点着灯,他正在跟人说话。 “你怎么才回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么?” 宋瑜语气温柔,话语中带着一丝幽怨。 哈,惊天大八卦,小叔不是不喜欢女人,是他喜欢的女人一直没回来。 胡青黛好奇心起,小叔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臭脸,不知她喜欢的女人是何等模样? 她听了半天,也没人回答宋瑜的话。 宋瑜又问:“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可能是一个跟他一样高冷的女人,嘿,小叔被人家拿捏住了。 女子一直不说话,宋瑜也没生气。 “你这次回来变化挺大的,比以前更漂亮了,今天有些累了,咱们睡吧。” 听到这里,胡青黛觉得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还是回吧。 转身正要出院子。 身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宋瑜的声音响起:“小白,你又要去哪里?” 胡青黛惊讶回头。 一头九尾白狐撞进她怀中,死乞白赖的要她抱。 胡青黛只能抱住它,随手顺了顺它脑袋上的毛发。 “小九,你又重了!” 宋瑜追出来,衣衫不整。 看来这家伙是真打算睡觉了。 “小白,回来!” 九尾狐仅回头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往胡青黛怀里拱了拱。 宋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胡青黛尴尬道:“小叔,你这宠物跟我投缘,不如我帮你抱进屋?” 宋瑜理了理衣裳,瞪着一人一狐,无可奈何地让开房门。 原本小九是胡青黛的一尾元神,可化作虚幻的九尾狐,但这尾元神在自身庞大妖力中渐渐修炼出实体,有了自己的灵魂,后来又吸食了轩辕子仪的血,那可是神之后裔的血。从那以后小九就有了自己的修为。 胡青黛探了探,修为还不低。 小九是她的一部分所化,是她又不是她。 两人元神一体,可以用元神交流,胡青黛问它是否愿意跟自己去山中修行。 小九想留下来陪伴宋瑜。 妖都会有执念,或许小九就是自己不知道的执念所化。它愿意去做的事,胡青黛当然要成全。 让她陪在宋瑜身边,胡青黛只当是自己报恩了。 她握住小九的爪,暗搓搓的渡了些妖力过去,要小九保宋瑜在战场上平安。 “你来做什么?” 宋瑜对她毫不客气,眼睛紧盯着她怀中的九尾狐。 “侄女今日跟轩辕子忽对战,侥幸逃脱性命,被他挫了锐气,不敢再上战场。特来与小叔辞行。” “呵,厮杀本就该是男人们的事。辞行就不必了,皇后身边缺人,不如你去帮她。” “这.....” 胡青黛去意已决,她觉得跟宋燕徽前世今生已经恩怨两清了,再留下去没有必要。 她当初承诺的江山,他已经在握,承诺的妖力也已经分配完成。至于轩辕国土,她不想去碰轩辕剑这颗专克妖邪的硬钉子。 委实再也没有什么让她留下来的理由。 “小叔,宋参军在吗?” 皇后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胡青黛放下小九,起身走到门口。 “怎么了?” 宋星徽孤身前来,见了她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冲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先别问。 “小叔,不打扰了,我们先告辞。” 宋瑜抱着九尾狐皱着眉头看她们。 宋星徽拖着胡青黛一路小跑,回到皇后住处。 赶走宫女,关好门。 宋星徽抹了抹脑门的汗,“不好了月儿。宋氏先祖琢磨出了一套运用狐尾法力的剑法,唤作《双飞剑》,是要两个人一起合练的,陛下要我从今晚开始跟他一起练。” 胡青黛无语,小宋真是能折腾。 “你诓他,就说两人一起练不方便,你要单独练。然后尽量避免上战场,上了战场就装晕......” “月儿,不行的,陛下说练这个剑法要使灵仙宫的雌雄双剑,双剑合璧才能发挥狐尾法力的最大威力。” 宋星徽急得脸色发白。 胡青黛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傻表姐,陛下他即使不能完全发挥狐尾妖力,都已经很厉害了。” “不行的月儿,那轩辕子忽好生厉害,陛下说今天是平手,若是有一天幻影跟轩辕子忽联手,这里所有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唯有双飞剑才能与之抗衡。” “这一点表姐不用担心,幻影是不可能跟轩辕子忽联手的。” “你怎么知道?万一呢?” 她当日知道,正邪不两立,轩辕剑是斩妖除魔之剑,秉承天地正气。 而幻影虽然原先修仙道得以幻化人身,但是近年来行事,愈发往邪道上走,尤其是散播瘟疫,是天道不容的。 他若与轩辕剑并行,轩辕剑的剑气首先会伤他。 但胡青黛没法跟宋星徽解释。 “月儿,换好衣服了吗?我在院中相候。” 宋燕徽在窗外温柔唤道。 “他来了,怎么办月儿?”宋星徽紧张地全身发抖,低声问她。 “要不,装病吧。” 胡青黛也很头疼,早知有这一出,就不去跟宋瑜告辞,直接开溜多好。 “不行,我不能拖累陛下。” 宋星徽下了决心一般,冲外面大声道:“陛下稍等,臣妾这就好了。” “你.....你出去,不就穿帮了吗?” “迟早要穿帮,何不早日穿帮?这样也省的我日夜悬心。” 要穿帮也得等我走了呀,眼不见心不烦。胡青黛无语极了。 宋星徽将面具摘下,扣到胡青黛脸上,又朝她身上扔过来一套衣服。 “赶紧换了,去练剑。” 胡青黛抱着衣服不动。 “表姐,我现在可以一走了之,你信不信?” “我信!你走吧,陛下从此厌弃我也没关系,我还有元淇,元淇还在地下等着我呢。” 宋星徽眼中闪着泪花。 “表姐别这样,我去还不行吗?当初你代替我,在轩辕被囚禁了多年,算我欠你的。” 宋星徽破涕为笑,“我们姐妹一体,原本就该不分你我,你现在孑然一身,不如我们挑明身份,你也留在陛下身边,姐姐愿意退位让贤。” “去!一边去!这事不许再提,我对陛下,没有丝毫非分之想。陛下也对我无意,表姐放宽心。” “既然这样,为方便行事,明日我就颁懿旨,任命你为我身边的尚宫,随侍左右。” 有些枷锁它是无形的。 你在意它,它就会限制你的自由。 第214章 双飞剑 “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宋燕徽已经练完一套剑法,几根凌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满眼都是她。 廊下灯火昏黄。 胡青黛站在门口看他,心中再次叹道,表哥也是幸福的,我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愣着干什么呢?过来呀!” 宋燕徽脚步轻快的跳上台阶,将她拉到灯光下,从怀中摸出一卷老旧羊皮纸,在灯下展开。“我刚刚练了第一式,总感觉不对头。我估摸着是没有一起练的缘故,月儿你看这是你的招式。” 胡青黛凝目看去,纸上一男一女两个小人,舞着不同的招式,一招一式旁边都写着注解。字迹俊雅飘逸,看上去十分熟悉,依稀是小宋的笔迹。 宋燕徽见她沉默,以为她不开心。 将她小腰一搂,贴在她耳边道:“月儿,别生气,为夫还记得晚上之约呢!等练完剑,听说这剑是助情的......” 胡青黛身子一扭,挣脱了他的怀抱。 “既然如此,陛下咱们快练起来吧!” 宋燕徽轻笑一声,“好!” 两个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前十招分别都学会,只是合练起来威力并不大。 宋燕徽觉得奇怪,又认认真真的看了下羊皮卷,还是不明所以。 于是去请教令狐塬。 两人合练了一遍,令狐塬看了道:“这双飞剑,是情人间练的剑法,皇后你得情意绵绵才是,硬邦邦的可不行。今晚先不练了,两位多日不曾团聚,回去就寝吧。” 胡青黛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飞快的告辞出来,宋燕徽追上她,“月儿,是我想错了,欲速则不达。今晚我会好好陪你!” “陛下,不去沐浴更衣么?” “我自然是要跟月儿一起。”宋燕徽的手又搭上她的腰。 胡青黛拍掉:“宫人们瞧着不尊重。” 宋燕徽又贴过来,委屈巴巴的说:“我对月儿可是情深似海,不怕别人瞧,倒是月儿你怎么回事?躲躲闪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那为什么搂个小腰都不让了?” “自古以来贤后要.......” 宋燕徽已经俯身亲下来。 还好是脸颊,隔着面具,她厚着脸皮承受了一吻。 “陛下先去书房待会儿,宫人准备好洗澡水,就来请陛下。” 宋燕徽笑了一声,“水要热些,别着凉了。” 摆脱宋燕徽,胡青黛急匆匆回房。 “怎么样?”宋星徽抓住她的胳膊问。 胡青黛将面具一摘扣在宋星徽脸上,嘿嘿笑道:“表姐,快让宫人准备洗澡水,陛下他要和你洗鸳鸯浴,嘿嘿!” 宋星徽满脸晕红,吩咐宫人准备水。 “表姐,今晚用不上我了,我先去睡了。” 宋星徽抓住她的胳膊,“不行,你不能走远,万一他又要练剑怎么办?” “放心吧,今晚不会了。” “不,我还是不放心,要不你委屈一下在东厢房歇息,方便找你。” “好吧!” 草窝子都睡过的,睡哪儿不是睡?何况东厢床铺的软和着呢! 没多久,胡青黛就后悔了。 她是被吵醒的,正房这两人动静太大了。 看来确实是很久没团聚了,战况如此激烈也不知表姐脸上的面具掉没掉? 轩辕子忽接下来两天组织了几场进攻,都是浅尝辄止。 胡青黛每天晚上跟宋燕徽练习双飞剑,所有招式学完,剑意稀松平常,并没有羊皮卷描述那么威力巨大。 “这剑法也没人练过,或许是创造者高估了威力。” 胡青黛一本正经的说。 宋燕徽看着她,眉宇间有一丝忧郁。 “月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胡青黛故意歪着头看他,小声道:“我不喜欢你,昨晚又怎么会跟你那样?” 宋燕徽脸上瞬间云开雾散,笑得暧昧,“说得也是!” 胡青黛拿起剑接着练,小样!还哄不了你?! 其实她清楚,再练也就那样。 她得想法子溜了。 没想到宋燕徽就在这时架住了她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掉了她脸上的面具。 “……陛下,我脸上的红疹下去了么?” “下去了!”宋燕徽怔怔瞧着。 “太好了,我以后就不用带面具了!” “好!” 胡青黛贴近他,“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好!”宋燕徽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 胡青黛拉着他的手,进入皇后房间。 宋星徽站起来,因受了惊吓,脸色苍白。 宋燕徽像是没看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胡青黛。 胡青黛将她推倒在床上,伸手解了他的腰带。 宋星徽站在一旁看着,已经呆了。 “蒙上眼睛好吗?”胡青黛趴在他身上,举着腰带,笑着提议。 宋燕徽点点头,乖顺得像个孩子。 蒙上宋燕徽的眼睛,胡青黛跳下床,去推宋星徽。 低声道:“快去,他中了我的迷魂术,现在他看到的是他最爱的人,所以现在我在他眼中是你。两个时辰后,迷魂术才会失效 ,那时你要在他身边。” “你怎么跑了?”宋燕徽伸手去解眼罩。 “就来,陛下你太心急了。” 宋星徽还是懵的,就被胡青黛三下五除二拔了外衣,推到床上。 穿帮是迟早的事。 胡青黛很想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两位鹣鲽情深,宋燕徽即使知道真相,一定不会对表姐怎样的。 然而点兵鼓响起。 胡青黛回头看向皇后那紧闭的房门,宋燕徽两个时辰内处于会混沌的状态。 轩辕子忽真会挑选时间。 她跺跺脚,快速穿好甲衣奔到中军。 最近一直是令狐塬掌帅印。 “禀令狐元帅,陛下和娘娘正练双飞剑到紧要关头,这一仗大伙要撑住,至少撑够两个时辰。” 令狐塬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出战否?” “战!” 自己闯的祸自己平,至少撑到宋燕徽回魂。 然而轩辕子忽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不按常理出牌,一个战将也没派。 派了一个大嗓门士兵出来劝降:“仙灵国不仁,侵略我国领土。南宫国为天下大义出兵十万相助轩辕,现列士兵于青州城下,劝仙灵国终止不义之行,回头是岸,速速退出轩辕国土。否则腹背受敌,死无葬身之地。” 仙灵国士兵哗然。 轩辕子忽成功动摇了仙灵国的军心。 然后他不讲武德,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让骑兵冲阵。 仙灵国这边一阵混乱。 军阵被冲得大乱,那边步兵又冲杀过来。 失控了! 若是宋燕徽在,她俩使出双飞剑于千军万马中取了轩辕子忽的头颅,就可挽回颓势。 但是现在宋燕徽迷失在温柔乡里,醒来发现军队大败,最终表姐将会承受所有。 胡青黛别无选择,凌空飞到宋瑜马上。 “你有什么好办法?” 宋瑜一枪一个挑了试图扑上来取他首级的人,神色焦急的问她对策。 胡青黛面对面,坐在他胸前,拉起他的战袍裹住自己。 “你,保护好我就行。” 她瓮声瓮气的话语刚落,人就缩了下去,变成小小的一团。 宋瑜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颤巍巍伸手进战袍里摸了一下,指尖传来毛绒绒的触感。 第215章 迷障 绵绵密密的白色烟气,源源不断地从宋瑜的战袍中溢出,顺着马背丝滑地流动到地面,贴地爬远。 白烟先是贴地流动,无声无息占领了大半个战场后,突然升腾而起,变成一丈来高的雾气。雾气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渐渐笼罩住整个战场。 白雾茫茫,轩辕士兵像被蒙上了双眼,迷失了方向。 而仙灵国士兵在白雾中能清楚的看到附近的轩辕士兵。 战场形势逆转。 “不好,是狐狸精的迷障!”幻影站在轩辕子忽身边,气急败坏道。 “幻影兄可有破解之法?” 轩辕子忽此时也是两眼一麻黑,心中焦急。 幻影不敢离轩辕子忽太远,化作真身与轩辕子忽同乘一骑。 “没有,对方在我法力之上。” 轩辕子忽脸色灰败,“撤兵吧!” “晚了,所有人都在迷障中了。” “天要忘我轩辕么?我族可是天神后裔!” 轩辕子忽满脸不甘。 “还有一个法子,找到施法之人,杀之,此迷障可解。” “你说对方法力在你之上,如何能杀得了对方呢?” “这迷障如此之大,那狐狸精必定消耗了很多法力,我虽不能与之匹敌,王爷的轩辕剑可斩之。” “可是要如何才能找到那妖怪?” “你忘了,我在黑暗中修炼数千年,耳鼻比眼睛灵敏,我会闭上眼睛,带你找到那妖,等我退开,王爷再拔剑,轩辕剑自然会引领你斩向她。” 轩辕子忽握紧手中剑,“有劳幻影兄,快带我去!轩辕一族生死存亡全系于此了!若事成,我将尽快与人孕育一子来报兄之大德。” 宋瑜抱着怀中毛绒绒的小小一团,感觉身处现实与魔幻之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幻。 看着滚滚白烟从怀中流泻而下,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埋藏脑海深处的记忆被唤醒,他的内心五味杂陈,愣在当场。 直到一个轩辕士兵误打误撞,闯到他面前,朝他举起手中长矛。 宋瑜是经过灵仙宫魔鬼训练出来的人,即使是在睡觉,肌肉一直保持着警醒。 长枪一撩,那名轩辕士兵成了枪下亡魂。 就这个功夫,他彻底清醒,看向战场,仙灵国在迷障中占尽先机。 他悟到胡青黛让他保护她的深意——她是仙灵国打赢这场仗的关键。 他立刻警觉的观察四周,不动声色的往令狐塬的身边靠拢。 他要将她的安全加上双重保险。 “宋瑜小心,轩辕子忽在你后面!”令狐塬朝他喊道。 轩辕子忽骑着白马,无视迷障,正在白雾中悄然靠近他的后背。 若是平时,宋瑜定会转身跟轩辕子忽战在一起。 但此刻,他责任重大。 “师傅,帮我拦住他!” 令狐塬自然也看到了从他马上流泻而下的白烟。马上冲到他后面,拦住了轩辕子忽。 宋瑜骑马跑远。 身后两人战到一起。 轩辕剑剑气震荡,他怀中的流泻的白烟蓦然一滞,宋瑜急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你?” 像是回答他一般,白烟仅仅一滞,又流泻了下来。 宋瑜刚松了一口气,白烟凝成一股,攻向他斜后方。 宋瑜回头,只见一只硕大的黑蝙蝠正在悄无声息的接近,血红的双眼在一片白茫茫中诡异吓人。 “拖住它,这样轩辕子忽就找不到我们了!” 胡青黛的声音从战袍中传出来。 宋瑜精神一震,跟幻影周旋起来,有胡青黛的一股白烟相助,幻影的真身进退不得。 双方缠斗多时,战场上的打斗声渐渐弱了下去。 “幻影兄!”那边轩辕子忽解决了令狐塬,开始呼唤幻影带路。 幻影高声叫道:“这边!”说毕他高高飞起。 “快跑!上当了!”宋瑜怀中传来一声惊呼。 这时一柄长剑已经穿过了迷障,直直朝着宋瑜怀中刺来。 而宋瑜刺向幻影的长枪还没来得及收回,只能眼睁睁的瞧着那剑尖接近。 只是快如闪电的一瞬间,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宋瑜恐惧到头皮发麻、全身战栗。 最后的一刹那,白光一闪,扑向剑尖,接着是一片血红。 白烟立刻终止了,战场上的白雾也随之消失殆尽。 胡青黛从宋瑜身前飞起,留在宋瑜怀中的是小九血淋淋的尸身。 宋瑜红了眼睛。 鲜血染红了胡青黛的衣袍,小九的元神正在慢慢回归到她身上,她的力量在变强,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她在维持迷障的时候是躲不开轩辕剑一击的,是小九替她死了。 原本小九可以做一只快乐的狐狸精,唯一的愿望是陪伴宋瑜到老。 是轩辕子忽毁了这一切。 胡青黛在半空抽出腰间红绸,趁着轩辕子忽轩辕剑离手,奋不顾生,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轩辕子忽看着胡青黛一身是血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上,迎面抱住了他,他慌了神。 飞回的轩辕剑怎么也舍不得插进她的后背。 胡青黛却用红绸将他捆了个结实。 幻影过来救援,被胡青黛用红绸一抽,将他抽飞了出去。 这一抽她用足了十分法力。 大黑蝙蝠被抽远,在空中变成一个小黑点。 胡青黛法力透支,倒在了轩辕子忽面前。 但轩辕子忽又能怎么办呢? 早有围过来的仙灵国将士将他牢牢控制住了。 只有那柄轩辕剑,最后落到岳凤麟身边,算是为轩辕保住了一线希望。 战场一片狼藉,还能站着的轩辕士兵少之又少。 被俘虏的轩辕子忽认命般闭上眼睛,凡我所愿,尽皆成空啊! 宋瑜抱着小九过来,重重一鞭子抽打在轩辕子忽身上。 仙灵国军队没有虐待俘虏的传统,但小九的死刺激得宋瑜红了眼。 “算了!王爷,先看看老宫主去,他怕是不行了。” 虐杀会激起对方的斗志,不利于以后的战斗。 宋瑜收了鞭子。“带走,好生看押!” 这一仗仙灵国险胜,乘胜追击,军队直达冀州边境。 轩辕再没能力组织更大规模的阻击战。 当然仙灵国这一仗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胡青黛祭出迷障前,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士兵。 还有就是原灵仙宫老宫主,仙灵国国师令狐塬伤重不治身亡。 最后的时刻他把胡青黛叫进去。 只对她说了一句话,“以后,令狐族人全靠你庇护了!” 大多数将领都是令狐塬的徒弟,宋燕徽更是他的关门弟子。 令狐塬是大家的精神支柱,他一走,整个仙灵国陷入悲痛中。 宋燕徽很是自责,师父在战场的时候,他都在做些什么! 于是宋燕徽再也不练双飞剑。 连带皇后也受到了冷落,她跟着押送轩辕子忽的队伍,被送回青丘。 当然押送之人是胡青黛。 第216章 议和 绿水平原一战,仙灵国险胜,双方都伤了元气。 南宫国趁势发动对青州城的攻势。 仙灵国不得不缓了往北追击轩辕残军的脚步,南下支援青州城。 绿水平原一战的详细战报传回丰京城。 轩辕子冯急召集文武大臣议事。 “仙灵国有妖人相助,导致三王兄被擒,二十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五万余人,海州沦陷,敌军直逼京畿之地,众卿,这该如何是好?” “如今之际,只能血战到底了!” 轩辕子仪擦拭着和战报一起被送回的轩辕剑,神色淡漠。 “我轩辕和南宫一衣带水,若轩辕国灭,南宫必遭灭顶之灾,只有双方合作,共同驱逐仙灵国人,才是生存之道。六妹夫你说对吧?” 南宫逸道:“王爷说得对极。想那仙灵国王宋燕徽,在丰京的时候也不过尔尔,一直仗着妖邪才打胜仗。战场上有士兵亲眼所见,那九尾狐妖已经被轩辕仙剑斩了,想来他再也没什么依仗了。” 这两人的话并没有安慰到轩辕子冯。 “众卿还有别的意见吗?” 一位老臣颤巍巍道:“五王爷和六驸马所言,极有道理,不过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战斗了。不如先议和!等个两三年,军队重建起来,再决战不迟。” 此言正中轩辕子冯下怀,不由得问道:“议和的话,我方有何筹码?” “宋燕徽唯一的子嗣宋燕兴的母亲——福熙公主还在我们手中,不如把福熙公主送给他做个人情,再以绿水为界,绿水以南全都交给仙灵国......” 他还没说完,轩辕子仪大怒。 “宋燕徽把燕兴封为轩辕王,打的主意就是将来让轩辕百姓臣服于宋燕兴,让轩辕的天下改姓宋。千万不可送福熙公主过去,送过去就等于我们默认了宋燕兴地位。” “对,应该立刻杀了福熙公主,以绝后患。”一位主战派将领狠厉的说。 轩辕子仪目光冰冷的盯了他一眼,默认了他的说法,是时候让妹妹换一个身份活着了。 主和派道:“万万不可,此时不能杀公主激怒仙灵国王。反而应该将公主风风光光的送到仙灵国国君手里。” 朝堂上主战和主和两派人激烈论战送不送公主,绿水以南的土地则默认送了真是可笑之极。 轩辕子冯很头疼,他不喜欢打仗,一打起仗来,他连龙床都睡不香了,后宫佳丽三千,也没心思享用。 当皇帝就是个苦差事,难怪五弟死活不当。 大殿像是一口煮沸的锅,大臣们都争先恐后的冒泡。只见一张张嘴巴开合不停,嘈杂声快掀翻了大殿的屋顶。丝毫听不清楚他们都在说些什么,然而轩辕子冯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高高举起手。 朝堂安静下来。 “议和!用福熙公主换回三王爷,其他条款,杨相爷你们商议出一个章程出来。”轩辕子冯一锤定音。 “陛下......”轩辕子仪吃惊的看向他。 轩辕子冯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一旁侍立的大太监冯公公。 冯公公心领神会,扯着脖子喊道:“退朝!” 轩辕子仪皱着眉,跟随群臣躬身。 轩辕子冯十分疲惫的起身,回后宫去了。 轩辕子仪在御书房等了很久,轩辕子冯才从后宫出来。 “陛下,议和不行,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不能轻易给出去。” 轩辕子冯淡淡看了他一眼。 “既然是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为何你们一个两个要为一个女子,背弃祖宗传下来的江山?” “我没有......”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他确实存了私心。 讥诮的笑容浮现在轩辕子冯眼中,“你明明可以坐这个皇位,你怕与她对立,还想着与她鸳梦重温,死活也不肯坐上这个位置。你和三哥明明可以携手力挽狂澜,你们偏偏不这么做,把这千斤重担交在我肩头。我的能力也只能苟且偷生,尽量保住祖先宗庙。至于百姓,土地我一样也守不住。” 轩辕子仪狼狈道:“我们辅佐你也是一样的。” “辅佐?”轩辕子冯愤懑道:“战场上,三哥明明可以躲开那女人,他偏不躲,就是想要那女人的一个拥抱。我的人瞧得清清楚楚,明明轩辕剑对准了那女人后心,他宁愿被俘身死,也不愿伤那女人毫分。丝毫不顾及我和江山社稷,还说什么辅佐,面对那个女人,你和他是一样的疯子。” “那个女人?哪个女人?” 轩辕子仪心情激荡,踉跄着退了一大步。 轩辕子冯脸上的笑容讥诮又苍凉,“除了胡青黛还能有谁?她现在在仙灵国军中做参军。威名远扬的宋参军就是她。你看,一提到她你就是这副德行,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你。” “她不是嫁给木泰,去海上了吗?” 胡青黛回来的消息,让轩辕子仪死寂的心瞬间活了过来,喜悦的情绪藏也藏不住,再开口竟然有几分哽咽。 轩辕子冯很看不上兄弟这副样子,冷冷道:“所以咱们议和,两家止戈。你和她之间才有可能。” 轩辕子仪深吸一口气,道:“我是需要她,可是也不能拿祖宗基业来换。陛下请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守护轩辕国。请暂缓议和,我去把三哥给你救回来!” 轩辕子冯直摇头,“没有用的,他一心想要死在那女人手上,怎么会跟你走?” “轩辕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他当初的决策不当造成的,他有义务回来守护国家。” 轩辕子冯在轩辕子忽手下做皇太弟的日子不短,心里清楚轩辕子忽求死的决心。当务之急是安抚住轩辕家仅剩的一根擎天柱。 “五弟,议和只是暂时的,我们得缓一口气。仙灵国死了国师,他们也想缓口气。宋燕徽野心勃勃,一定会有决战的那一天。议和争取来这段时间你去兵部,尽可能征集士兵,训练将领,准备将来决战。那时胜也好,败也好,你我都为祖业尽力了。” 轩辕子冯眼中射出灼热的光,“五弟,你在令狐皇陵被吸干了血,激发了身体的潜能,神血复活,再过一年半载,有轩辕剑的辅助,你将天下无敌!” 轩辕子冯笑得一脸阴险:“当务之急,不妨给宋燕徽添点烦恼,先把福熙送过去,再把胡青黛就是令狐月的事给他们捅出去。真假皇后,足以让姓宋的后宫乱起来,最好是姓宋的和姓令狐的内斗起来。” 轩辕子仪变了脸色,“不可以,不能把假皇后的事说出去。” 轩辕子冯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担心宋燕徽知道她是真正的月公主,娶了她吗?你就放心吧,胡青黛此人,我了解得并不比你少,若她不愿意的事,谁也不能强按她的头。” 轩辕子仪咬牙切齿的说:“不行,宋燕徽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他是她的初恋。” “五弟怎么这么没自信?她那么狠毒的一个女人,却下不了手杀你。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心里只有你。宋燕徽比不上你,否则她为何宁愿随木泰东去,也不去他身边?回来后也是隐瞒真实身份辅佐他?再说了宋燕徽现在妻儿环绕,以胡青黛的骄傲,是不会再考虑他的。” 轩辕子仪听得一愣一愣的,轩辕子冯的话好像不无道理。 “四哥,这些话当真?” “怎么不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就安心在我身边辅佐,胡青黛是你的,跑不了的。” 轩辕子冯安抚了轩辕子仪,正式向仙灵国发出议和请求。 仙灵国与青州城外的南宫士兵交战,又损失了些兵马,确实也需要休养。 宋燕徽同意了议和请求。 最后经过谈判,冀州、丰州以南都归仙灵国。 仙灵国很强硬,轩辕子忽不还给轩辕。 轩辕国也毫无办法,还是让福熙公主和亲。 她本就是宋燕徽的女人,此番和亲,仙灵国又收到一笔丰厚的嫁妆,以及好几位精挑细选出来的陪嫁媵女。 轩辕子冯有意要让宋燕徽的后院起火,真假公主的传闻就这样随着陪嫁的队伍到达了仙灵国。 第217章 押送 押送轩辕子忽回青丘的路上并不太平。 幻影头一个不甘心,三番五次的行刺。轩辕那边也派出曾经的影卫来营救。 胡青黛让护送队伍护送皇后走牧云栈道。 而自己则独自押着轩辕子忽,乔装改扮成南宫人,借道南宫。 走的正是当年令狐元济带轩辕子忽回令狐的道路。 轩辕子忽被她封了穴道,行走坐卧跟普通人无异,就是不能使用武功了。 南宫领地遍地沼泽,河网密布,很难追踪。 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乘船。 一路上胡青黛冷着脸不说话。 轩辕子忽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愤怒和悲伤。 他也几乎不说话,要么看看沿途风景,要么看着胡青黛。偶尔神色闪过一丝恍惚,更多的是求仁得仁的平静。 两人之间离得甚远远的。 胡青黛抱着剑坐在船头,轩辕子忽坐在船尾。 葛大娘在船头炖着鱼,眼神不断瞄向两人。 “小娘子,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和你葛大叔年轻时也天天吵架,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么英俊的丈夫可难找哦,听大娘的话,过去服个软,晚上还钻一个被窝。” 这是一路上换的第十条船了。船主是一对老年夫妻,船娘热心过了头。 胡青黛没有理睬船娘的话。 缓缓的拔出剑,在水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水玩。 葛大娘闭了会嘴,又忍不住道:“你这个小娘子性子倔强得很。女子要柔,像水一样,才能得到男人得疼爱。像男人一样舞刀弄枪的,是个男的见了都不会喜欢的。” 葛大叔将船划得飞快。 “老婆子,年轻人的事你不懂,少掺和。” 葛大娘提高了声音,“我怎么不懂?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左右不过是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家中娘子不高兴了,去捉了回来呗。” “你们男人就是偷腥的猫,看不好就要搞事情。也不怪小娘子生气!喂,小郎君,你家娘子天仙似的,你怎么忍心对不起她?” 轩辕子忽看着胡青黛沉默的背影,破天荒开了口:“我的确对不起她,愿用余生来补偿她。” “小娘子,你看你夫君知错了,你还是……” “他不是我夫君!” 胡青黛冷冷打断葛大娘的话。 “你们……” “他是我的仇人!” 葛大娘张口结舌半天,才道:“可惜了,两位看起来一对璧人。唉,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小郎君倾心于你,一路上,一双眼睛就像粘在你身上,小娘子何不网开一面?” “……” 船驶入一个大湖,水面广袤无垠,铺满菱角。 清风徐来,远处传来菱歌阵阵,有一种田园牧歌般的美好。 胡青黛有瞬间的失神。 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 轩辕子忽俯身在船舷,捞出起一个植株,从下面摘下两个新鲜的菱角,剥了壳,露出里面雪白的果肉。 胡青黛从来没见过这东西,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眨眼地盯着他。 轩辕子忽尝了尝菱肉,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剥开一个新的给胡青黛递过来,眼神充满希冀,“尝尝,是甜的。” 由于长时间不说话,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暗哑。 胡青黛冷着脸看向别处。 轩辕子忽固执的伸着手,瞬光温柔。 “小娘子尝尝吧,这个季节的菱角好吃着呢,你家郎君识货。” 葛大娘好不容易看到两人之间有破冰的迹象,极力撮合。 “大娘,我认识菱角,我家大哥给我吃过。” 轩辕子忽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手中的菱角也掉了。 葛大娘看了看两人神情,叹了口气。 “子忽兄,这菱角好甜,快尝尝!” 令狐元济抛给轩辕子忽一个像牛角一样硬邦邦的黑东西。 “这玩意能吃吗?怎么吃?” 轩辕子忽伸手接过,很是好奇。 “像这样打开,吃里面的。”令狐元济做着示范。 “元济兄,你懂得真多!” “南宫这地方,我比你先来嘛,熟了!以后你就跟着哥哥混,我保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令狐元济哈哈大笑的揽过他的肩。 那是轩辕子忽第一次尝到新鲜菱角的味道,脆生生的甜丝丝的。 正想得出神,垂在船舷的手臂被重重往下一拖。整个人失去平衡,栽进了湖里。 听到落水声,胡青黛迅速回头,已经没了轩辕子忽的踪迹。 湖面菱角的植株密密层层,根本看不见他去了何处。 她没想到幻影还有潜水的本事! 葛大娘已经叫起来:“坏了,是水猴子!这一带是水猴子的天下……” 胡青黛立刻翻身下水。 上面传来葛大娘的惊叫声:“当家的,把绳索放下去,帮帮孩子们!” 菱角是浮游植物,根须漂浮在水中,根下的水世界很清澈。 胡青黛一入水,水中生物四散奔逃。 几百米的正前方,几只水猴子拖着轩辕子忽,正往深处潜去。 水猴子这种生物,力大无穷,好几只聚在一起,抓胳膊的抓胳膊,抓腿的抓腿,被封了穴的轩辕子忽毫无反抗的余地。 胡青黛有心让他多受点罪,追得不紧不慢。 水猴子们感受到她身上龙珠的气息,回头看了一眼,开始疯狂逃窜。 估摸着轩辕子忽快淹死了,她才追上去,一剑一个将那几只水猴子都杀了。 然后提溜着晕过去的轩辕子忽的后领,上潜,将他带出水面。 葛大娘一声欢呼:“当家的,在那边!” 船靠过来,船家夫妻把轩辕子忽拉上去 救治。 胡青黛又坐得远远的。 好像轩辕子忽死不死,活不活都不关她的事。 轩辕子忽最终还是活了。 “哎哟喂,小郎君,你家娘子厉害哟。寻常人被水猴子抓去,罕有生还的,你是头一个。多亏小娘子会使剑,救了你上来,一般人真不是水猴子的对手。” “是你救了我?” 轩辕子忽盯着胡青黛问。 “不然呢?”胡青黛冷冷瞪着他。 “我以为你想要我死。”轩辕子忽目光萧索。 “你想得没错!”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还没到时候,还未赎罪,就让你死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葛大娘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小娘子,可不能这么狠心啊……” 第218章 幻影之死 接下来,南宫境内的旅程,顺风顺水。 不一日,到了随雷泽边缘。 一座巍峨的大山耸立在面前。 这就是令狐的山了。 上了这山,就到了仙灵国的地盘。 葛大娘夫妻只能送到这里。 剩下的路,需徒步穿越眼前的大山。 “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 葛大娘的话音随着小船远去。 胡青黛重重一拽绳子,“走吧!” 轩辕子忽的穴道一直被封着,现在跟个普通人无异。 但山高林密,人若丢了,就不好寻,胡青黛用绳子绑了轩辕子忽的双手。绳子在手,若有意外,可随时掌控轩辕子忽。 穿越大山的道路只有一条羊肠小道。 胡青黛蹙着眉,不确定路对不对。 “路是对的!”轩辕子忽开口说道。 自从那日胡青黛说,他未赎罪还不能死,他已经多日不曾开口。 当年上青丘,就是令狐元济领着他走的这条小道。 谁曾想引狼入室。 胡青黛红着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拽着绳子往小道上走去。 “当年,你随元济哥哥走上这条小道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想好了灭令狐满门的毒计?” 轩辕子忽停下了脚步。 胡青黛拽了拽绳子,他依然执拗的站着。 “别逼我用鞭子抽你!”胡青黛轻蔑地说。 轩辕子忽认真地看着她:“你可以看轻我,但不能看轻了元济。那时但凡我有二心,元济能不察觉吗?况且那时,我还不知道元济是皇子,我和他是真心结交的。” “哼!我哥风光霁月,自然不如你蝇营狗苟,你一心图谋,他焉能察觉,后来不就着了你的道吗?” 轩辕子忽神情狼狈,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第一次进入令狐,一切行动皆出自真心。” “那时,我是真心想求娶你。” 胡青黛冷冷道:“后来呢?是我哥得罪了你?还是令狐其他人对你不住?” 轩辕子忽低下头,语声哽咽:“没有,没有人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所有人,愧对他们的信任,我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胡青黛重重哼了一声。 拉起绳子就走。 爬上山头,前方十万大山,绵延不绝。 胡青黛恨恨不已:“如此贫瘠之地,你们抢到手了,层层盘剥,置生民于倒悬。还在史书上吹嘘,开疆拓土,创下不世之功,我呸,元济哥哥真是眼瞎,结交这么个玩意。” 轩辕子忽脸色灰败,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胡青黛剜了他一眼,“一句话你就受不住了?我们令狐的好儿郎们,失去亲人家园,被迫为奴,受尽你们轩辕人的侮辱虐待。他们可受得住?” “我们令狐的好女儿们被迫为妓,他们可受得住?” “我们令狐的子民,食不果腹,还要交重税,他们可受得住?” “元济哥哥的儿子才一岁,你们的砍向他的时候,他可受得住?” “我一家子被你们砍翻在眼前,我可受得住?” “对不起!我是罪人!” 轩辕子忽抱着头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胡青黛冷冷俯视着他,“就你这样心思卑污的东西,也配得到我?” 轩辕子忽痛不欲生,只觉得白活了一生。以前种种美好,都成了痛苦的根源。 在心爱女子心中,自己竟然不是个东西。 “我的确该死。” 轩辕子忽突然把头往树上撞去。 胡青黛没有拦他。 他却没死成。 一只大黑蝙蝠扇了一下翅膀,轩辕子忽被弹出十来米。 “你终于现身了!” 胡青黛将红绸飞过去困住轩辕子忽。 抽出宝剑刺向幻影。 幻影急退,吆喝道:“兄弟们上啊,灵人现身,吃了她的肉,功力倍增,胜修几千年啊。” 成精的狼,虫,虎,豹,蝎子,蜈蚣,蛇……纷纷现身林中。 “她是灵人?” “怎么没味?” “不管了,看她细皮嫩肉,吃了也是大补啊!” …… 这些精怪,驱赶着万千低级同类,组成大军围住了山头。 打的主意就是耗死她,然后吃肉。 幻影朝轩辕子忽飞去。 胡青黛指尖暗器瞬发。 饶是幻影速度快,翅膀也着了几根松针。 摇晃着躲远了。 那些兽类和爬虫发起了冲锋,铺天盖地向她扑来。 此时,迷障无人护法不能用。 胡青黛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晃了一下,一小团火苗升起。 这些虫兽不带怕的,继续前冲。 胡青黛拽着绳子冲天而起。 同时火折子下落,在法力加持下,化作巨大的火焰笼罩了附近几座山头。 狂风从令狐内陆吹来,山林变成火海。 野兽的哀嚎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香。 胡青黛悬浮半空,冷眼瞧着下方。 轩辕子忽被红绸裹得只剩一个头在外面,他望着胡青黛,目光悲切。 “你不该救我!” 胡青黛冷冷道:“你的确该死。未曾赎罪之人,现在还不能死。” 大火烧了一刻钟。 轩辕子忽在上空,被炙烤得晕了过去。 胡青黛没有管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火海。 幻影还藏匿其中。 能耐住火海,这么长时间的焚烧。 幻影的实力,不可小觑。 或许林中有暗洞,供他躲藏也说不定。 想到这一点,胡青黛决定动用龙焰。 她的身体炼化了龙珠,早就参透了龙焰之力。 只是龙焰之力破坏性太强,从来不敢轻用。 此处荒山野岭,正好得用。 她掐起指头,口中念诀,阴阳五行被她调动。 天空中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山头橘红的火焰变成了淡蓝色。 火焰到处,万物成灰,岩石成浆。 山头肉眼可见的矮了下去。 岩浆往低处流。 见孔就钻。 不多时,幻影惨叫着冲向天空。 翅膀上冒着青烟。 他在半空化作人身,施展黑暗领域向胡青黛攻来。 胡青黛轻蔑一笑,狂风朝幻影吹去。 幻影在地底深洞,遭遇熔岩灌洞,破穴而出的时候被熔岩灼烧,受了重伤,根本就立不稳。 风一吹,就带着他的黑暗领域落入了下面岩浆中。 胡青黛弄醒轩辕子忽,让他亲眼看着他的好搭档,一点点被熔岩吞噬。 轩辕子忽神色平静,看到幻影死绝 ,心中顿感解脱。 “谢谢你杀了他!” 胡青黛略感惊讶:“你们不是签了血契么?” 轩辕子忽像是被脱了一遍水,整个人干瘪瘦削,干裂的嘴张了又张,最后吐出一句话。 “他虽救了我一命,也害了我一生。” 第219章 分崩离析 轩辕子忽被大火熏得大病了一场。 胡青黛本以为,血契对象已死,他也会死在道上。 谁知他又挺过来了。 路上耽搁了些时日,才回到青丘。 一入宫门,气氛就很不对劲。 令狐池亲自过来,押送轩辕子忽去地牢。 粗毫的中年汉子,待她没有好脸色。 “陛下宣你觐见!” 胡青黛叫住他。 “大将军,陛下怎么回来了?” 令狐池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胡青黛一头雾水。 令狐池对她的意见很大,似乎不愿与她多说。 胡青黛也没多问。 等办完轩辕子忽的事情,就与仙灵国尘缘断了。 她不希望横生枝节。 宋燕徽召见,就要去见他么? 胡青黛没去,直接去了皇后宫中。 “不好了,月儿,陛下他全都知道了!” 宋星徽少见的慌张。 胡青黛接过宫女上的茶 ,一饮而尽。 然后淡定地坐下来。 “说说看,他知道什么了?” “知道我是冒名顶替的,你才是真正的令狐月!”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令狐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原来是在怪我,不顾家族。 胡青黛笑了笑。 “陛下有没有,因此薄待你?” 宋星徽想了想,“这倒是没有。陛下回来这些日子,除了独寝,就是来我宫里。晴贵妃,也就是燕兴亲娘那里,一次也没去过,其他妃子那里也没去。” “这不就行了吗?知道就知道呗,天下已定,这件事情微不足道。” “可是荣王他们意见很大。” 胡青黛盯着宋星徽,“表姐不再顶着令狐的姓氏,还会照拂令狐族人么?” “妹妹说哪里话?宋和令狐两族本为一体,不光是我,就连陛下,也会照拂令狐一族的。” “那表姐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御前总管寻到皇后宫中来。 “宋……宋将军,陛下召见。” 绿水平原一战后,胡青黛被升为将军了。 她正好有事要见宋燕徽,“前面带路吧!” 宋燕徽在御书房。 胡青黛对他行了君臣大礼,然后起身,静静地等他发问。 宋燕徽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你才是月儿?” 胡青黛坦然地望着他。 “没错,我和表姐互换了身份。” “为何?” “不为何,令狐国难那日起,表姐就担起了月公主的责任,她一直做得很好,没有辜负任何人。” “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何不与我相认?” 胡青黛笑了笑,“表哥厌弃我,认与不认,又有什么不同?” 宋燕徽很是吃惊:“我?厌弃你?什么时候?” 宋燕徽的表情不似作假。 轮到胡青黛吃惊了。 两人之间的过往,宋燕徽是真的好像不记得。 丰京城外接宋星徽回归那一日,他望过来的目光,仿若初见。 胡青黛想,他大概尘封了部分记忆,也不说破。 宋燕徽垂眸,从丰京城外初见,到绿水大战。 唯有四方城,胡青黛放走轩辕子仪,他曾拿剑指着她胸口。 从那之后,他时常做一个梦。 梦见他在缘台上,亲手杀了一个人女人。 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一个想起来就心绞痛的女人。 “四方城的事,是我不对。” 宋燕徽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胡青黛平静道:“陛下,过去的事不提了。现在这样就很好,陛下和皇后琴瑟和鸣。况且天下初定,仇人也抓到了,一切都好了起来了。” “和我练剑的是你?” “是,那剑法也没什么威力。” 两人陷入了沉默。 胡青黛问:“陛下打算如何去处置轩辕子忽?” “爱卿意下如何?” “我的意思,直接押到梅岭,祭祀祖先。不过即是国家大事,陛下还是与皇亲们商量着办好。” “这事不急,咱们先商量一下这些奏折怎么办?” 宋燕徽将手,放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上。 见胡青黛不解,解释道:“这些都是要求封你为后的奏折。” “陛下有何打算?” “我们自幼有婚约,一起练剑也合得来。但是皇后贤德,不宜废后。要不表妹就委屈一下,做个皇贵妃如何?” 胡青黛笑了笑。 “陛下和皇后,伉俪情深。而我志在山野,不在后宫。陛下不必烦恼,如何安置我,我会亲自去给令狐族人讲明白。” 宋燕徽没在坚持。 令狐荣祁府邸,令狐氏都聚集在这里。 大部分都是灵仙宫人。 只有一位例外,是令狐月叔父在外的私生子令狐元漳,令狐玉贞的弟弟。 “公主,你要做皇后啊,这是当初老宫主和大家一起定下来的。” “公主,你不做皇后,令狐族人谁来照拂?” “公主,这江山社稷,应该传给有令狐血脉的孩子。” “……” 七嘴八舌的。 胡青黛头疼得厉害。她静坐在那里,听他们唠叨。 好半天,他们才发觉,她未发一言。 纷纷住嘴,等她开口。 胡青黛坐正身子,清冷开口:“首先,令狐国已经亡了!你们再称呼我为公主,是僭越。” “其次,亡国是令狐族识人不清,自己犯错,跟陛下无关,他没有必要补偿咱们。” “再者,陛下带领灵仙宫复仇,赶走轩辕人,创立仙灵国,名正言顺。” “诸位作为开国功臣,已被陛下论功行赏,不该再抱有共享江山社稷的心思。” “已经改朝换代了,令狐国已经是过去式了,诸位不再是皇族,灵仙宫也成为了历史。” “各位应该清醒了,既为人臣,就该做个纯臣,不要逼迫陛下做任何事情。” “陛下恋旧,会照顾诸位情绪。但未来呢,太子可没经历过前朝,我劝诸位审时度势,别给家族招祸。” 令狐铮头一个不服,“可是陛下在先祖灵前发誓,要娶公主的。” 胡青黛看着他:“陛下并未食言!如今后宫与陛下伉俪情深的皇后,不就是月公主么?诸位不要被别国的谣言牵着鼻子走,自乱阵脚。” 胡青黛看向荣王:“王叔,要上折子为皇后正名啊!” 令狐铮颤抖着手指着她。 “你是令狐族人的希望,你真的要抛弃大家么?” 胡青黛淡淡看了他一眼,“各位谨守本分,自然平安喜乐。陛下爱重燕兴太子,大位早晚属于太子。这一点不会因为我或者是皇后,有任何更改。你们不该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多与太子亲近,才是生存之道。” 族人垂头丧气,“公主如此说,那我们拼命做这一切,都为了什么?” 胡青黛道:“为了百姓!为了复仇!轩辕子忽已经抓到,各位还是想想,如何处置吧!” 第220章 祭祀 真假公主一事。 胡青黛打死不愿做回公主,荣王只得上书,要求为皇后正名。 宋燕徽在朝堂大怒,要求严查造谣生事之人。 经过追查,轩辕国随福熙公主陪嫁过来的媵女,浮出水面。 “陛下,这是离间宋和令狐两族的阴谋。” “轩辕国好阴险的用心!” 所有人都明白了轩辕的用心。 至于皇后到底是不是真公主,没人再过问。 宋和令狐两族空前团结,要求严惩造谣者。 轩辕国陪嫁来的媵女,全部被赐死。 轩辕晴身边伺候的,也被换了一批人。 宋燕徽特准皇后令狐月,回荣王家省亲。 真假公主一事,尘埃落定。 轩辕国白白赔了几个重臣之女。 消息传回轩辕。 轩辕子冯喝得烂醉,窝在妃子怀中,端着美酒的手,指向轩辕子仪。 “现在你满意了?胡青黛不承认公主身份,我们白白损失了人,真是白费心机了!” 虽然胡青黛这个人每天都要在轩辕子仪心头过上千百遍。 但骤然从外人嘴里,听到她的名字,轩辕子仪还是心口重重一疼。 这个消息让他安了心,他坦然承认:“是,我不希望她嫁给任何人,尤其是宋燕徽。” 可是她嫁给了木泰,木泰呢?是否陪在她身边? 木泰对她千依百顺,想来会无微不至的对她好。 胡青黛你可偶尔会想起我? 一杯接一杯的美酒灌进嘴里,却无法浇灭他心头的苦涩和渴望。 轩辕子仪正要告退。 礼部尚书求见。 “何事?” “本月初八,仙灵国在梅岭 ,处决三王爷,邀请我国派使团观礼。” 轩辕子冯气得手都抖起来。 “欺人太甚!” 轩辕子仪醉醺醺道:“陛下要不要派人去?” “去做什么?难道人家还让我们收尸?!” 轩辕子冯拂袖而去。 礼部尚书看着轩辕子仪:“王爷你看,这事怎么办?” “目前两国已经止戈,他们还想借此事给我们来个下马威,我去!” 轩辕子忽的处决地点,经过仙灵国朝堂几番争论,最后还是灵仙宫旧人和皇后胜出,处决地定在梅岭。 初八那天,梅岭帝王冢,荒树杂草除尽。 半山的祭祀大殿上,仙灵国君臣肃穆而立。 曾经失而复得的香炉,燃起满满一炉香。 几只淘气的狐狸崽子,也不怕人,趴在房梁上,探头探脑。 “将犯人押上来!” 轩辕子忽一身白衣,面容平静如水。 进了大殿,主动跪在香炉前。 “元济兄,子忽做错了,大错特错,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特来谢罪。” 平地一阵怪风,香炉的烟叫风一卷。 扑向轩辕子忽。 轩辕子忽脸色灰败。 “元济兄,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祭祀官冷漠的声音响起:“人牲可以交代遗言了,轩辕使团的人到了没有?到了就上前来。” “到了!” 清冷的声线响起。 胡青黛心口一颤,望向殿外。 轩辕子仪一身素衣,大步流星地进殿,一眼就望见皇后身边站着的女子,正是他心心念念想见到的人。 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宋燕徽暗自皱了下眉头。 跪拜后一直痴痴望着胡青黛的轩辕子忽,缓缓回头,看到自家弟弟过来。心中叹息,自己就算是死到临头,她注目的还是别人,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还不如当初死在无底洞的好,那样她到底是自己的未亡人,不像现在双方是生死仇敌,都是幻影误我! 轩辕子仪缓缓走向殿前,面朝香炉行了跪拜礼。 然后将轩辕子忽拉起。 “三哥,士可杀不可辱,咱们打出去吧。” 轩辕子忽摇头,“五弟,三哥求仁得仁,梅岭就是我的归属。不用费事救我,也不用给我收尸。” “三哥,你怎么这么傻?” “不傻,这才是我想要的。你三哥这一辈子,幸福本来触手可及,却亲手推远了。都怨我当初结交了一个妖族。” 轩辕子忽向轩辕子仪交代后事,眼睛却望向胡青黛,言语间充满悔恨。 把当初怎么掉下无底洞遇到幻影,受幻影影响,他才性情大变,才有以后的争夺太子之位,重用奸邪之人楚云飞,以及朝晖殿灭令狐全族之事。 “五弟,祖上传下轩辕剑,本是降妖除魔,守护江山的。而我以妖邪为伍,才落得如此下场。我没有别的话留下只一句:轩辕儿郎以后要以我为鉴,远离妖邪。” 空山无底洞的事情,轩辕子仪还有印象,没想到是这样的真相。轩辕子仪红着眼睛点头:“三哥,我记住了!” 轩辕子忽重新望向胡青黛,缓缓道:“只盼我的血肉能肥沃脚下的土地,来年开出鲜艳的红梅,能印入她的眼睛。” 说完突然暴起,撞向香案。 众人惊呼声中,白玉石案,鲜血飞溅。 轩辕子忽已经气绝身亡,身体缓缓倒下,脸上被鲜血覆盖,再也看不清楚面目。 “三哥!” 轩辕子仪抱起已经气绝身亡的轩辕子忽。“你这是何苦?” 祭司们颂起古老的经文。 告慰亡者,请他们接受牺牲。 胡青黛无喜无悲,踏着鲜血,将手中点燃的三炷香插进香炉里。 心中默默祝祷。 “仇怨已了,都转世投胎去吧!” 怪风又起。 桌上,地上的血液,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数十道白光,在胡青黛头顶盘旋,而后都注入她的身体。 大殿中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七尾元神归位,离飞升只等剩下二尾元神。 胡青黛睁开眼睛,神情一片冷漠。 她朝宋燕徽行了一礼。 “陛下,适才祖先,要求我守护陵寝,请陛下准我卸甲归田。” 宋燕徽犹豫着。 大祭司道:“陛下,既然是亡者的意思,不宜违背。” 宋燕徽才道:“准了!” 胡青黛道:“陛下,梅岭是先祖之地,不容外人玷污,轩辕子忽已自戕,让他家人领回安葬吧!” “准!” 祭祀宣告结束,宋燕徽带领大部队回城。 落在最后的队伍是礼部,他们监视着轩辕使团,用牛车运出轩辕子忽的棺木。 棺木普通,牛车缓慢启程。 轩辕子仪终于有机会走近胡青黛身边,低声道:“为了你,他甘愿就死。他的遗愿就是要留在这里,你怎么这么狠心,还要赶他走?” 胡青黛冷笑几声,“当年,他砍下我父母、亲人头颅的时候,可有问过他们遗愿是什么?” 轩辕子仪沉默了,低声道:“一切都是幻影的错,他是身不由己。” “大错已铸成,不是一句身不由已就可以开脱的。看在你当年,帮忙留下那祭祀香炉的份上,我今日留他全尸。若再纠缠,我上轩辕也灭了轩辕氏的宗庙社稷。” “黛黛,你变了!” 胡青黛冷笑一声,抬手间,谷口两侧山峰天崩地裂。 第221章 腹背受敌 谷口两侧,树木和落石滚滚而下。 顷刻间,就堵住了谷口。 老牛受惊,拖着棺材,撒开蹄子往前奔。 众人齐追。 轩辕子仪扯着胡青黛跑了几步。 胡青黛将手一夺。 轩辕子仪焦急道:“地震了,快随我躲躲。” “只不过是封谷,放心,死不了人!” 漫天烟尘中,轩辕子仪小心翼翼地拉过胡青黛的袖子,满心期待。 “你既然已经报了仇,此谷已封,不如随我回轩辕。” 胡青黛冷笑一声。 “令狐国破家亡,满门被灭,轩辕只死了一个轩辕子忽,算不得报了仇。” 轩辕子仪脸色发白,“那你还想怎么样?” 胡青黛望着他,悠然一笑:“我如今被木泰抛弃。你若能放弃王爷身份,我也愿意放下仇恨,随你一起浪迹天涯。” 轩辕子仪心头狂跳。 “黛黛,可是轩辕太弱了,现在三哥死了,四哥又……我作为轩辕子孙不能置之不理。再给我几年时间,不如你先跟我去轩辕……” 胡青黛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山谷回响。 轩辕子仪被笑得脸色发白。 “王爷,我逗你玩的。” 白色的毛发骤然出现在她的手上脸上。 轩辕子仪惊恐的瞪大眼睛,“你……你……” 眨眼之间,胡青黛摇身一变,就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七尾白狐。 被吸干血的那一幕立刻出现在轩辕子仪脑海,他不由得退了好几步。 “黛黛?” 胡青黛不答,只飞身将他扑倒。 脚掌重重踩在他胸口,对着他的脖颈亮出尖牙。 轩辕子仪嘴唇颤抖着,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黛黛?” 尖牙毫不留情地刺破轩辕子仪的脖颈,血腥涌入口中,胡青黛浅尝辄止,舔了舔伤口止血。 漫天烟尘中,七尾狐凌空飞起,冷漠的声音传回。 “吾乃令狐祖先灵识梅娘。胡青黛早死了,死在问缘台下了。” 白色的身影在新形成的土山上几个纵跃,消失不见了。 轩辕子仪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由下落的尘沙将他掩埋。直到使团回头来找,才从地上拉起已经变成土人的他。 他的神情依然是震惊和不敢相信。 剑声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殿下,有没有受伤?” “……” “殿下,胡姑娘呢?” “……” 轩辕子仪从仙灵国回轩辕,全程发呆没说过半句话。 于是就有传说在民间传开,轩辕怡亲王被梅岭山崩吓傻了。轩辕家最优秀的两个子孙,一死一傻。世人都说是轩辕家的报应。 消息传回轩辕,轩辕子冯坐立难安。最后在朝臣怂恿下,答应了北边拓拔人的结盟条件。允许拓拔商队进入丰京城贸易。 原来自从仙灵国步步紧逼,轩辕国一直在跟北边的拓拔人谈结盟。 去往城外草原的使臣是这样说的:“仙灵国与令狐国一脉相承,当年令狐亡国,出自拓拔和轩辕两家之手,因此仙灵国和拓拔国是敌非友。如今仙灵国来势汹汹,若是轩辕国破,则拓拔草原就是仙灵国的下一个目标。如今之计唯有两国结盟,才是完全之策。” 但拓拔氏之前在轩辕子忽手里吃了大亏。如今轩辕羸弱,拓拔人正有趁机攻打之意,岂能轻易结盟? 拓拔丞相萧山行提出一个条件,若想结盟,轩辕必须把几年前,因背盟让拓拔遭受的巨大损失,先弥补了。 使臣忐忑问道:“请丞相详细说来,外臣一定转达我主。” “轩辕认拓拔为宗主国,赔偿白银一百万两,美女十万。以后每年岁贡十万两白银,美女一万。” 认宗主国,轩辕皇帝见了拓拔王得行跪拜大礼,国格生生比别人低了一头。 消息传回,儒生们当即就不乐意了,跪在轩辕皇宫前抗议。 另外赔偿额巨大,远远超过这几年国库从令狐搜刮来的财物,岁贡也不少。 轩辕子冯很被动,召集群臣议事。 轩辕子仪道:“拓拔人摆明了趁火打劫,认宗主国是绝对不能答应的。赔偿一交,国库就空了。育龄女子失去十万,人口就没法增长,未来就没有守城之卒可用了。拓拔用心险恶,不可答应其条件。” 当时轩辕子仪强烈反对:“仙灵国在一片废墟中建立,所向披靡,凭借的是复仇的决心。相比一下我们轩辕的条件比当初的仙灵国要好,为什么我们就不能靠自己,逆风翻盘呢?背水一战也是能让人生出无限的勇气的。” 轩辕与拓拔的结盟暂时搁置。 轩辕子冯在收到轩辕子仪忽和轩辕子仪一死一傻后,立刻飞鹰穿书北方草原,商量结盟。 这一次,萧山行不再提宗主国,提出来一个轩辕能接受的条件:赔偿减半,但需轩辕开放国门,让拓拔的商队可以自由出入轩辕境内。若仙灵国来攻,拓拔可出兵十万相助轩辕。 轩辕子冯立刻就同意了条件。 轩辕子仪回到丰京的时候,北上缴纳赔偿款的车队已经出发了。 拓拔的大批商队也已经进入轩辕境内。 这时,轩辕子仪已经从胡青黛妖化的打击中清醒过来。过问国事,才知道结盟之事,当即进宫找轩辕子冯。 “拓拔人居心叵测,陛下不可不防。” 轩辕子冯握着酒杯喝得醉醺醺的,“拓拔人必须与咱们结盟,不然仙灵国灭了我们,下一个就是他们。” 轩辕子仪道:“拓拔人也许不会这样想,他们会想仙灵国刚建国就能灭掉我们,那么他们拓拔人也能。” “五弟,你想多了。你若不放心,去郊外大营训练士兵吧,二十万,足以保卫丰京了!” “什么?!”轩辕子仪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原来丰京城内外加上附近州府只剩下十万兵力,另外十万兵力哪来的? 短短一个月时间,募兵也不可能那么快。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轩辕子仪全身颤抖起来。 “皇兄糊涂,北方边境的兵一个也不能后撤,这是常识。如今这撤掉大半,拓拔人必然长驱直入。” 轩辕子冯示意一旁陪酒的妃子退下。大着舌头道:“两家既然结盟,就会讲诚信,我听说拓拔丞相是读书人,他必然不会背信弃义。” 轩辕子仪气得要死,“两国邦交,考察人性大于人品。你大开国门,人家岂能不自取?何况拓拔与咱们素来有怨,如此大好机会岂能放过?” 轩辕子冯被烦到:“朕的江山,朕说了算。五弟这么操心,不如这宝座你来坐?” 又是这话,轩辕子仪气得厉害,打算马上调兵北上。 就在这时,大太监跌跌撞撞闯进来。 “陛下,岳大将军的飞鹰传书。拓拔人入侵了!” 原来拓拔军中高手伪装成商队,进了金汤城,立刻控制住城门,外面埋伏的十万骑兵涌入金汤城。 岳家父子用剩下的三万兵力与之一战,岳侯爷战死沙场,岳凤麟带着逃出来的几千人马,退守下一城。 拓拔军进入金汤城,高喊血债血偿,屠尽当地轩辕百姓。 轩辕子冯吓呆了,嘴里喃喃道:“该死的拓拔人!国库的银子都给了他们,还是不讲信用,喂不熟的野狼。” “陛下,为今之计,赶紧调兵北上啊。” “啊,那丰京怎么办?宋瑜的大军在绿水河边囤着呢,若有风吹草动,必然来攻。” 他的话音未落,殿中又有人闯入,“陛下,仙灵国宋瑜带领二十万大军向丰京城攻过来。” 第222章 选择 轩辕子冯酒也醒了,全身抖得像筛糠。 “五弟,现在该怎么办?” 轩辕子仪攥紧拳头,“还能怎么办?领兵北上抗击拓拔人罢。” “那仙灵国就不管了么?” 轩辕子仪神情冷漠:“仙灵国至少不会屠城,百姓还能活命。我带走十万兵马北上,丰京城就靠陛下了!” 轩辕子冯扑上来抓住轩辕子仪的袖子:“宗庙社稷,我守不住的,我……我不行的,你知道我从小就不是那块料!” 轩辕子仪扯出袖子,“皇兄,仙灵国还是让定南侯父子负责,坚持到我回来。” “要坚持不到呢?” “你是皇上,按你的心意去办。” 轩辕子仪即刻启程,带领十万兵马北上。 拓拔人彪悍,弓马娴熟,以快打快,连夺数城。夺城之后就是屠城,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轩辕子仪的大军北上,几日后仅距离敌军三百里。 轩辕子仪吩咐军队就地休整,在此设伏,以逸待劳。 这一处是瓶山垭口,有两山成合抱之势,像一个瓶子,瓶口朝北,中间坝子平坦。 坝子中央挖了大量的馅马坑,上面铺上枯草。轩辕骑兵埋伏在山间,只等拓拔骑兵翻越瓶山垭口。 过了一天时间,远处尖锐的骨哨声响起,几只猎鹰高高盘旋在坝子上空引路。 地面震动,拓拔骑兵像铺天盖地的蚂蚁一样翻过瓶山垭口。 轩辕子仪带着几万步兵,手持绊马索、钩镰枪、大刀等列阵在马坑后。 带队的主帅拓拔延不想直接冲阵。 拓拔延号称拓拔草原第一勇士,在拓拔草原无敌。 他这一路胜得太顺利了,除了岳家父子勉强能在他手下走上几招,还没遇上过敌手,不免手痒。 于是打马出阵,“吾乃南院大王拓拔延,旗下何人,可敢与吾一战。” “轩辕怡亲王轩辕子仪应战。” 轩辕子仪绕过馅马坑,手持轩辕剑,朝拓拔延攻去,两人斗了几十回合,轩辕子仪假装不敌,回马就走。 拓拔延催马就追,后面拓拔大军一看主帅得胜,啸叫着一齐掩杀过来。 落入馅马坑的,被持枪的轩辕士兵一枪刺杀。侥幸躲过馅马坑的,被绊马索或钩镰枪绊倒,然后被一枪刺中。 拓拔后队上冲,前队堵住馅马坑前,很多兵马被踩踏而亡。 见拓拔人上当,轩辕子仪回身继续与拓拔延交战 。拓拔延紧追着轩辕子仪的马,所以才没落入馅坑。 再战,轩辕子仪不再保存实力,轩辕剑威力大显,打得拓拔延节节后退。 拓拔延自然也看到了自家军队的惨状,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怒吼着扑上来。 “狡诈的轩辕人!” 轩辕子仪调运丹田之气,潇洒的挽了个剑花,飞身而去,一剑刺中拓拔延的脖子。 拓拔延强壮的身躯喷着鲜血,如山岳般倒下。 轩辕士兵大声欢呼,所有人齐声大喊:“拓拔南院大王死了!” 拓拔副将吹响骨哨。 哨声急促尖锐,正往前冲的拓拔人紧急止步,后队变前队朝瓶口退去。 两侧山中埋伏的轩辕骑兵,呼啸而下,掩杀了一阵,杀敌无数。 剩下的拓拔人乱成一团 往瓶口挤去。 轩辕子仪没打算乘胜追击,他的士兵得保存实力,回援京城。 最新战报,宋瑜已经打到丰京城下。 但要让轩辕子仪放过拓拔人,也是不可能的。 他撤回骑兵,放了一把火。 原本馅马坑上就铺满了草,布满死尸,两侧山体和瓶底被点燃,熊熊烈火在燃烧。 拓拔人和马匹受惊,疯狂向瓶口挤去。 岳凤麟拦住瓶口厮杀。 将拓拔人暂时堵住瓶口。 瓶口本来狭窄。 后面大火逼着受惊的马匹源源不断地挤过来来。 踩踏而死的人,不知凡几。 宝瓶口尸骸累累。 后面大火很快焚烧而至。 最后逃出生天的十不足一。 轩辕子仪带兵回援丰京城。 岳凤麟追逐万余拓拔骑兵,直至轩辕边境。 副将薛日升道:“将军,朝廷给拓拔人的岁贡队伍,刚出关三五日,车马载重,速度不快。现在去追,应该追得上。” 岳凤麟道:“我等职责是守卫边疆,钱财哪有国土重要,老老实实守着吧。” 薛日升不听:“抢回贡银必是大功一件。将军不去,我去。” 岳凤麟劝道:“拓拔南侵损兵折将,唯一得利就是贡银。那些逃回的拓拔人,必将拼死守护。如今兵源难得,咱们何苦为此损兵折将?” 薛日升不听:“想那拓拔人大败而归,士气已折,再败也不是难事。” 岳凤麟见他不听劝,只得强硬道:“我是这边城守将,我说不许追就不许追。” 薛日升一心想立大功,也强硬道:“怡亲王派我协助你,而不是听命于你。我就带我的一万人马去追,无论成败,都与你无关!” 这两人从羽林学院起就是竞争对手,岳凤麟了解薛日升,此人执拗,不让他做的他偏要去做。 岳凤麟叹了口气:“薛兄,草原不比本土,切忌孤军深入。五日内追不上,即刻返回。若追上不敌,也即刻返回。切记!” 薛日升追了五日,才追上岁贡队伍。 原来拓拔人大败,怕轩辕打岁贡主意,特意弃车,将五十万两白银分散到每个士兵囊中,这样逃跑起来速度才快。 还有万一被追上,逃得一个是一个。 拓拔逃回的这一万人马,多多少少带了伤,如惊弓之鸟一般 怕被追上,跑了三天三夜才休息。 如今正人困马乏的倒在一处水源旁的草地上休息。 薛日升趁着夜色悄悄的包围了他们的营地。 第223章 黄雀 封了万狐谷,胡青黛无事一身轻,回到洞府睡了几日。 自从木泰飞升休妻后,她对修仙之道就有些抵触。在洞府内也不修炼,渐渐生出些寂寞来。 于是掰起指头数了数,还有什么旧友。数来数去就只有狼妖王知道她的前世今生,还可叙叙旧。 于是搬出一坛千年陈酿,招来大黑,星夜兼程,奔拓拔草原而来。 天缘凑巧,她和狼妖王正趴在石头山上对月品酒,下方月牙湖边奔来一支拓拔骑兵。 这支队伍有一万人左右,形容狼狈,队伍散乱,看着像是逃命而来。 这些人到了湖边,迫不及待的饮了水,只留下几个岗哨,其余人倒头就睡。 胡青黛感觉奇怪,“拓拔内部起来纷争么?怎的这些人如此狼狈?” 狼妖王道:“一月前,南院大王率十万骑兵攻打轩辕去了,看这样子是败了。” “呵!”胡青黛笑出了声,“狗咬狗啊!” 狼妖王道:“既然你高兴,不妨去抓一个回来问问详情。” “小妹正有此意。” 胡青黛几记飞石解决了岗哨。在熟睡的人中,选了个年轻英俊的,摄往石山。 年轻的拓拔士兵被重重扔在石山上。后背剧烈的疼痛迫使他醒过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被狼群包围,十几双狼眼冷幽幽的盯着他。 士兵吓出一身冷汗,手立即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有女子轻笑一声,“你是在找这个么?” 士兵急切望过去。 狼群拱卫着一个美貌女子和一个怪老头。那女子手上抛着玩的正是他别在腰间的弯刀。 “救命!”士兵大叫。 胡青黛嘻嘻一笑:“我听说你们拓拔人,向来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此刻你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资格问问题的。”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几匹健壮的雄狼朝他逼近几步。 年轻的拓拔士兵也不傻,见这狼群似乎听这女子的话。急忙叫道:“姑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胡青黛长眉一挑,“你的东西我不稀罕,就是好奇,想问你几句话。说说看你们都干了什么?又为何如此狼狈?” 拓拔士兵哪敢隐瞒?将如何入侵轩辕,如何被轩辕子仪阻击,又如何被岳凤麟追着打都说了。 胡青黛面上淡淡的,幽幽道:“你刚才说阻击你们的轩辕王爷是谁?” “轩辕子仪!” “哦,他是何等模样?” 胡青黛想让他多说一些,便让狼群退开,将年轻的士兵拉到身边坐下。 “你别害怕,来,给我详细说说。” 狼妖王带着狼群回洞穴去了。 士兵看着狼群走远,心头顿时放松下来。看着眼前娇滴滴的女郎,打起了别的主意。 这女子能驱策狼群,要是能拐回家…… 胡青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期待他说更多轩辕子仪的事。 “轩辕子仪比你好看吗?” 战斗时士兵在后队,哪里见过轩辕子仪的面容?胡诌道:“没有我好看,他丑得很。脾气还暴躁,嗜杀成性。不像我温柔体贴,又有银子。” 胡青黛憋着笑,摸了摸士兵的脸,点点头,“你确实生得好!” 又摸向他腰间,“这一趟银子也没少挣。有一百两?” 士兵得意道:“当然,上头说银子只用交上去一半,我还能落下五十两,够咱们生活两年了。” 胡青黛噗嗤笑出声,“你们领头的够体恤下属的。这么多人加起来银子得有几十万两了吧?” “可不是,轩辕敬献的贡银,是我们应得的,当年我们拓拔帮着攻打令狐……” 这时地面震动,士兵跳起来看向东南方。 是轩辕骑兵追到了 。 月光下东南方的草原上都是人,如潮头般涌过来。 而月牙湖边的临时营地一点动静都没有。高处的岗哨早就被胡青黛抓人的时候解决了。 其他人逃命多日,困倦至极,地面震动没有一个惊醒。 “姑娘你在这儿等我!我先下去通知族人!” 胡青黛将他手腕一抓,“小哥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害怕。他们打他们的,你在这里陪我不好么?” “通知完他们,我就来陪你。” 士兵还想抽手,才发现动弹不得,眼中不由得浮上惧意。后知后觉地想到:在狼群中面不改色的女子,岂是寻常人? 胡青黛欣赏着士兵脸上变幻的表情,“少年郎,你怕我么?我可是好心救你一命,你瞧,你下去也无济于事。” 轩辕军队迅速包围了拓拔营地。 骑兵带来的震动惊动了狼妖王,他也带着群狼出洞穴观看。 胡青黛笑道:“恭喜狼兄,不费力气就有天赐之食送到家门口。” 狼妖王爽朗笑道:“上天仁慈,这一次真是太富足了!” 拓拔士兵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胡青黛将弯刀插到他腰带里。 “小哥,你自由了,去帮族人还是逃命,自己选择吧。” 轩辕士兵拔腿就跑,却不是跑向战场。 战场上,轩辕人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一般,消灭了万余熟睡的拓拔人。 狼群静悄悄的注视着。 战斗一结束,那些轩辕人开始打扫战场。将拓拔人分散的金银财宝重新聚拢。 在湖边堆的像小山一样高。 胡青黛对狼妖王笑道:“曾经轩辕灭我国时,拓拔人来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抢了不少财宝。如今风水轮流转,小妹想效仿,还请狼兄助我一臂之力。” 狼妖王道:“贤妹是自家人,自当效劳。只是我族血食已足,剩下这些就浪费了。” 胡青黛笑道:“小妹如今虽不修仙道,却也怕天罚。那些轩辕人就让他们走吧,湖边那些宝贝留下就行。” 轩辕人正在湖边庆祝。 突然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夜空。 不远处石山上,一头巨狼正对月嚎叫。 湖边马匹躁动起来。 “将军,有狼!” “嚷什么?狼要敢来,宰了了就是!” 薛方志刚杀了万余拓拔人,追回了几十万两银子,这样大功一件,回去后必然加官进爵,正在兴头上,自然不把几匹狼放在眼里。 石山上那狼嚎过两次。 第三次再嚎叫,万狼应和。 轩辕人这才才发现,草丛中四面八方都有狼,大概有几万头。 薛方志勃然变色,“上马,拿武器!” 来自中原的战马早就腿软,根本不听主人的驾驭,前去杀狼,而是凭着本能奔往东南方,狼群留出的缺口奔去。 薛方志被副将簇拥着外逃。 “银子!带上银子!” “来不及了将军!一定是拓拔人的血腥味引来的它们,它们吃饱了,自然就撤了。这些畜生又不会使银子,咱们暂避,等他们撤了再回来取银子。” 薛方志觉得有理,撤军到不远处等着。天亮的时候再回湖边取银子。 哪里还有银子的影子? 第224章 银子 胡青黛满载而归。 独自驱赶着上千匹拓拔战马回家,五十万两银子分散在马身上。 为了避免麻烦,路走的是当年萧山行走过一趟的羊肠溪。 一路顺风顺水。 直到走出九重山,往西踏上大道,才被一队骑兵拦住。 “马上何人?这些战马从何而来?” 胡青黛从容答道:“民女胡青黛,往来拓拔草原经商,偶遇拓拔与轩辕大战,拓拔战败,轩辕人又被狼群驱赶,因此拾得这许多战马,打算运回青丘,送给令狐池大将军。还请诸位行个方便给开张路引。” 自从决定守陵,她在民间行走,就用回养父母给的名字。 如果有得选,她希望一直是胡青黛,过完平凡幸福的一生。 但无论是前世的梅娘和还是今生的令狐月都是不幸的,注定要孤独一生。 骑兵首领听说是送给令狐池大将军的,也不敢多拦。 还殷勤的替她办了张路引。 当然她也没少花银子。 一路向西,虽是引人注目,有路引在手,倒也顺利。 回梅岭卸了银子。 她当真把战马交给正在青丘养伤的令狐池。 以前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汉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高大的战马。 嘿嘿笑道:“有了这批战马做种子,以后咱们的骑兵也能赶上拓拔的骑兵了。他们都说公主无情,可我觉得公主还是想着我们的,嘿嘿!” 胡青黛翻了个白眼,以前说她无情的,只怕就有他令狐池。 “别叫我公主。皇上在朝堂上都说那是谣言,再乱叫小心皇上治你的罪。别忘了你们一族的公主在皇后宝座上坐着呢。” “我下次注意!” 令狐池忽然脑袋凑过来,低声道:“要不我给皇上提一提,问缘台下你救他的事,还有他服绝情丹的事。” “你可别多事!”胡青黛迷惑不解。“绝情丹是什么?有什么事?” 令狐池见她一无所知,好心解释道:“你不知道吗?皇上就是服了绝情丹才把你给忘了的。” “哦!”胡青黛恍然大悟,难怪丰京城外送行时,宋燕徽看她像看陌生人一样。 大概是她让宋燕徽厌恶至极,才会服药来忘记吧。 如果绝情丹能够使人忘记想忘记的人。那么就得好好研究研究,她最近听不得人提轩辕,一提心里就难受,她也想忘记某些人。以前背的那些方子好像没有绝情丹的做法,是时候回一趟药王谷,看一看是不是还有藏起来的秘方。 令狐池本来想跟胡青黛讲一讲,皇上为她服药的事情。见胡青黛神色平静,想起传说公主与轩辕的五皇子羁绊甚深,可能她确实对皇上无情,于是悻悻闭了嘴。 胡青黛没注意到令狐池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全神贯注地回忆背过的方子。 “公主?” 胡青黛回过神:“什么事?” “想什么这么入神,我都叫你好几遍了。荣王来了。” 老宫主令狐塬死后,令狐荣祁是令狐一族的主心骨。 胡青黛请他过来是商量分配银子。 “伯父,侄女前些日子偶然得到一笔五十万两白银的宝藏。想着仙灵国新立,大家都过得苦,想拿出十万两分给战亡和受伤的将士家属,十万两给前线将士,十万两交给国库,十万两灵仙宫旧人平分。至于剩下的十万两,我留着接济贫苦百姓。伯父以为如何?” 令狐荣祁激动道:“最近皇上正为军饷头疼呢,有了这些银子就什么都解决了。这于令狐一族是大功一件,我原以为你冷心冷性,一门心思抛弃大家。没想到你最替大家着想了。” 胡青黛被夸得有些汗颜。若是没有这些银子,她确实是打算甩手不管人间事的。 “有好大家分嘛,伯父以为方案如何?” 令狐荣祁道:“既然是你的银子,就是不分出来,别人也不能奈你何。现在拿出来分,怎么分配还不是你说了算。只是这样的大事,你应该找皇上商量的。” 胡青黛不愿见宋燕徽。 “皇上日理万机怕是没功夫见我,我只把四十万两银子交给伯父,分配方案伯父代我上奏就好了,批不批是皇上的事,后续就不要找我了!” “银子放在梅岭祭祀神殿上,我是要世人知道这银子出自令狐氏。伯父尽快派人去取,侄女就告辞了!” “你……” 胡青黛也不多言,翩然出厅,提气上了屋顶,飘然远去。 荣王叹了口气,吩咐令狐池取来笔墨纸砚,他要写奏折。 “王叔,明明皇上对公主一网情深,他们才是一对,要不要跟皇上提一提绝情丹的事?” “住口!休要再提!公主不愿意,自然有她的道理。再说除了江山不信令狐,皇上待咱们够好了,别不知足。” 奏折递上去,宋燕徽立刻召见了荣王。 有了银子和战马种子,宋燕徽很高兴。 拓跋的战马一向不对外族出售,如今仙灵国有了马种,与拓跋相当的骑兵就能建立起来,将来征服北方草原就不是梦想。 仙灵国原打算休养生息几年,再发动对轩辕的战争的。但拓拔南下,时机实在难得,朝廷才决定立刻让宋瑜率军北上,直取丰京。 可是银子从哪里来? 宋燕徽正在忧郁要不要加重民间税负,只是这样一来,新朝在老百姓种好不用容易建立的威信,就会面临土崩瓦解。 这个时候银子就送上门来了,叫宋燕徽如何不欢喜? 只是送银子这人让他心生愧疚。 “月儿不愿见我么?”宋燕徽皱着眉头。 令狐荣祁道:“她志在山水之间,随她去吧。” “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没给她皇后之位,是我做错了。皇后也说了,表妹孤身在荒山野岭,她不放心,若表妹进宫她甘愿为妃。舅舅如果再见到月儿,就劝劝她,让她入宫吧。” 令狐荣祁摇摇头,“她行踪飘忽不定,臣也没处寻。就是这批银子,她也没打算交接,仅仅是堆在神殿里,让我们自取。” 宋燕徽也很无奈:“走吧,我们去取银子吧!” “陛下派下面人去就行了,何必亲自前去?” 宋燕徽并没有回答,起身往外走。 令狐荣祁这才想到,也许他是去劝公主入宫的。不由得满含期待,希望公主还在谷内。 长长的马车队伍出城往梅岭而来。 由于谷口被封,马车只能停在谷外,众人徒步进谷。 万狐谷内,守陵人村落十室九空,原住民走的走,死的死,只留下废弃的房屋矗立着。 令狐端老爷子坐在门口打草鞋,一看来了这么多人,赶忙迎上来。 “你们都是胡姑娘叫来取银子的吧,老朽带你们去!” “胡姑娘不在吗?”宋燕徽问。 令狐端指着一处插着门的院落,“她外出访友了,据说一年半载回不来了。” 宋燕徽脸上浮现一丝失落,继而如释重负,不用废后新立了,后宫稳定最重要。 “没关系,老人家带我们上去吧!” 所有人给神殿上了香,开始清点银子。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四十万两。 胡青黛这会儿确实不在,她已经踏上去丰京的路途。 第225章 灭国 宋瑜趁轩辕子仪领兵北上,一直打到丰京城下。在城下与老对手柳明轩父子大战了几场。 柳明轩父子本身伤病未愈,哪经得起灵仙宫出身的将领们轮番挑战? 连输了几场后,索性闭门不出。龟缩在城墙上等待轩辕子仪回援京城。 宋瑜见轩辕人背水一战,加上丰京城城池坚固,担心将士折损得厉害,不打算硬攻。 再者轩辕子仪的军队在北边,不能不防。 于是只派重兵围困,另外想办法夺城。 皇宫里的轩辕子冯坐不住了。 一是害怕宗庙社稷断送在自己手里。 二是害怕轩辕一族绝了后。 围城十多天后,城中物资短缺。 外面宋瑜的军队阻隔了消息,从北地飞回的鹰隼鸽子统统被箭矢射下。 未知的恐惧渐渐控制了轩辕子冯。他感觉轩辕子仪的军队多半是凶多吉少。 早先宋燕徽还是驸马,任吏部侍郎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提拔了好几个自己人。 如今这些人里头,冯四混到了御前。 冯四收到宋瑜的密信,见轩辕子冯六神无主,开始劝降。 “陛下,怡亲王曾在幻花涧惨败于仙灵国之手,一次就损失了十万兵马。听说他在松山书院学习期间,不务正业,正经课业多次拿到不通。这样的人,领兵能力不能寄予厚望,陛下还是早早想好退路要紧。” 其实幻花涧那次,轩辕子仪只是随军,并未在军中任职,但冯四只字未提,将失败算在他头上。 而轩辕子冯对轩辕子仪的实力也不够了解。他了解的轩辕子仪是和他打马喂鹰,逛戏园子和花楼的轩辕子仪。 后来轩辕子仪能驾驭轩辕神剑,他只是听说过,但轩辕子仪究竟有多厉害,他没亲眼见过,也不了解。 冯四一伙主降派的话,使轩辕子冯本来就惶恐不安的内心更加不知所措。 “陛下,轩辕一族传承上万年,不能在您这里断了血脉。城墙上有士兵捡到仙灵国的箭书,上面说若您主动献城,可封您为承恩公,各位臣工皆赦免其罪。若是冥顽不宁,等到仙灵国破城而入时,将仿效轩辕子忽当年屠灭令狐皇族和宋王一族的往事,屠尽轩辕皇族。” 轩辕子冯瘫在御座上,冷汗直冒。 是卖国? 还是灭族? 轩辕子冯犹豫不决。 或许老五那里还有一线希望。 但冯四联合的众臣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陛下,怡亲王靠不住。与其玉石俱焚,不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仙灵国太子宋燕兴可是轩辕公主之子,将来绝对不会亏待轩辕氏,所有机会,再东山再起。您还有什么顾虑呢?!” 轩辕子冯不堪压力,在宋瑜围住丰京城的第十五日,出城投降。 守城的柳明轩父子在城门前跪地相劝。 “陛下,再等一等怡亲王。他一定会带兵回来救援的。” 轩辕子冯看了看面前伤痕累累,疲倦至极的两位将军,以及城墙上饥饿憔悴的士兵,没有一点信心。 “不必了,他回不来的。朕降了仙灵国,诸位爱卿也就能保命了。” 定南侯道:“将军本当阵前死,陛下就让我们坚持到最后一刻吧。” 轩辕子冯不答应,命令打开城门。 定南侯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神情决绝:“陛下非要开此城门,除非我死!陛下,怡亲王北上时,再三嘱咐等他回援。臣还可以再战,陛下请回宫,等待援军。” 轩辕子冯认定轩辕子仪回不来,也过够煎熬的日子了。 厉声道:“定南侯让开,此时投降大家都有活路,若是仙灵军破城,我等只能就死。开门!” 大臣们也纷纷劝说定南侯看清形势。 定南侯柳正南泪满面,“陛下执意要降,恕臣不奉陪。” 定南侯将剑往脖子一划,鲜血喷涌。 “父亲!” 柳明轩大叫一声,堪堪抱住正倒下的定南侯,鲜血淌满战袍。 定南侯的喉咙咕咕冒着鲜血,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主辱臣死!明轩照顾好你的……” 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轩辕子冯别过脸去,吩咐身边人去打开城门。 柳明轩捡起父亲自刎的长剑,疯了一般刺向去开门的那几人。 守城士兵也对轩辕子冯一行怒目而视。 轩辕子冯随有些胆寒,但料他们不敢弑君。 心想只要制服了领头的,这些守城士兵自然翻不起大浪。 “将柳明轩拿下!” 这回出手的是轩辕子仪转赠给他的护卫,都是他们父皇的贴身护卫,柳湖和梅江。 二打一。 柳明轩被制住。 “陛下,臣不愿受辱,誓死不降仙灵国,请赐臣一死。” 谁又愿意受辱? 柳明轩的话显得轩辕子冯这个皇帝特别没骨气。 轩辕子冯很生气。 “将柳明轩绑了,交给仙灵国处置!” “陛下!臣不愿死在外人之手……” 没人理睬他,柳明轩口中被勒上绳索,整个人被五花大绑着。 墙头上的那些士兵骚乱起来。举着武器冲下来救主帅。 但是疲惫的他们哪里是大内高手的对手,不一会儿就都被砍杀了。 柳明轩满面血泪,嘶吼着,挣扎着。 但无人在意他了。 城头血流成河,再无人提出异议。 古老的城门上升起象征投降的白旗。 城门缓缓打开,轩辕君臣衣着体面,鱼贯而出。 就这样轩辕国灭亡了。 宋瑜兵不血刃,拿下了丰京城。 胡青黛赶到丰京的时候,城池已经在仙灵国掌握中。 城中驻守的是洛川将军和另一位姓宋的将军。 宋瑜并未在丰京城停留,而是押着轩辕子冯北上,在北下关与轩辕子仪遭遇上好几日了。 胡青黛打听到消息,骑着大黑往北而去。 第226章 战场相逢 仙灵国牢牢控制着关隘,宋瑜在北下关外排兵布阵,与轩辕子仪大战。 轩辕子仪被小九吸干血后,因祸得福,神族血脉觉醒,比当初的轩辕子忽要厉害得多。 折损了几员大将后,宋瑜便不派大将跟轩辕子仪单打独斗,每日只排下大阵,押着轩辕子冯到阵前劝降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当然是不降的。 轩辕子冯真心实意劝降,轩辕子仪恨得目眦欲裂,但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一箭射死亲哥。 宋瑜打的是心理战术,主攻对象是跟随轩辕子仪的大军。 这一招很有用。 没几天光景,轩辕子仪那边士兵跑了一半。 这些士兵不是轩辕子仪一手训练出来的,很多人因军令跟随,并不是忠心于他。如今后勤补给断了,仙灵国势大,皇帝都降了,在坚持下去除了送命,没有别的出路,他们焉能不跑? 军队本来就只有几万人,现在还跑了一半。 本来靠着轩辕子仪神勇,才堪堪与仙灵国战成平手。 现在宋瑜都不给轩辕子仪单打独斗的机会,劝降结束,就派骑兵冲阵。 就靠那点士兵,轩辕子仪苦苦支撑,很是狼狈。 下面将士就劝:“王爷,要不往北撤吧,有岳将军在后方,咱们守住关隘,还有一洲土地休养生息,来日方长。” 轩辕子仪也不是没想过打持久战。 可是这北边一洲之地,半是草原,半是贫瘠之地,养不活这许多人口,守住也是无用。 而且轩辕子仪心里清楚,剩下这些轩辕军队士气低落,败局已定,战下去已经毫无意义,退也毫无意义。 但是要他降,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打定主意殉国。 所以那些偷跑的士兵,他都懒得去管。 只是有一样,仙灵国不付出些代价,他如何心甘情愿? 这一日,仙灵国那边一冲阵,这边就溃不成军。 轩辕子仪看着部下,被砍瓜切菜一般劈倒,就知道大势已去。 于是不再坐镇中军约束军队,而是挥着轩辕神剑,冲向宋瑜。 多杀几个仙灵国的大将,让仙灵国付出代价也算报仇雪恨。 论单打独斗,宋瑜不是轩辕子仪的对手。 所以宋瑜一直不与他正面交锋。 眼见着轩辕子仪冲过来,几个大将一拥而上,迎击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左砍右劈,几名大将纷纷被砍落马下。 而轩辕子仪的速度未减半分,笔直地冲向宋瑜。 宋瑜心知今天这一战无法避免,忙将指挥权杖交给副帅,然后催马迎敌。 轩辕子仪的轩辕剑冲他面门刺过来。 宋瑜忙举长枪格挡。 枪身撞上轩辕剑,金铁交击之声响起,火星子四溅。 宋瑜使的这把枪,整根由乌铁打造而成,沉重非常。 一击之下,被那轩辕剑切了个豁口。 宋瑜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二人闪电般交手十余回合。 轩辕剑招招致命,乌铁枪上都是豁口。 有两剑砍在同一个地方,乌铁枪断作两节。 宋瑜心头一寒,忙拔鞍旁佩剑。 就这功夫,轩辕剑对着他的心窝刺来,而他的剑还没拔出来。 眼看马上就要血溅三尺。 突然附近一匹黑马肚腹下窜出一道白光,直扑宋瑜心窝。 轩辕剑击中那道白光,金光乍起,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九天,须臾不见。 九重天上,木泰正在冥想,一道金光突入眉心。 木泰睁开眼睛,半晌幽幽叹了口气。 她终究还是去找他了。 凡间的战场上,因那亮光太强烈,耀眼刺目。 战事有一瞬的凝滞。 轩辕子仪也觉得剑尖凝滞,强光过后睁眼,看到一只普通的白狐挡在宋瑜的胸前。 “小白!”宋瑜抱住狐狸,催马就逃,眼中充满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欢喜。 “妖孽!” 轩辕子忽临死前,轩辕子仪才得知是幻影让轩辕子忽性情大变,最终招来了灭国大祸。轩辕子仪就恨上了妖族。后来胡青黛又亲口对他说,她已经死了,活着的她是令狐祖先灵识九尾狐妖幻化的,他就更恨妖族了。 如今狐妖公然出现,阻止他杀跌,他岂能不恨? 于是奋力使出降妖剑法。 轩辕神剑感应到妖魂,发出呜呜啸鸣。 胡青黛本来是不想插手他们之间的战斗的,化作白狐躲在草窝子里瞧热闹。后来混战起来,怕被马踩了,才招来大黑,藏在马肚子下面。 直到看到宋瑜和轩辕子仪打起来。 她怕这两人受伤,忙催大黑过去。 正赶上替宋瑜挡了一剑。 轩辕子仪的那一剑有雷霆之威,速度和力量达到极致,普通的暗器无法令其改变,唯有她自身。 自从她拿到前世灵力她就发现,原先木泰赐予他的灵力并不与她自身灵力相融,木泰赐予他的灵力将她的元神包裹住,仿佛镀了一层金身。 刚才情急之中,她用这些灵力倾泄而出,抵挡住轩辕神剑的致命一击。 然后她就发现,这些灵力虽然使她毫发无损,但同时灵力也一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直冲九天而去。 她的元神再也不是金灿灿的,她失去了半神之体。 原来木泰给她的那些灵力不是帮助她修行的,而是保护她的。 她感觉自己作为狐狸精的血脉这一次彻底觉醒。 胡青黛在宋瑜怀中愣神。 两骑一前一后,追出十数里,远离了战场,直到前方路尽,森林横在眼前。 宋瑜勒马回头。 轩辕子仪举剑上来。 宋瑜把白狐往地下一抛,挥着长剑迎了上去。 胡青黛就地一滚,化作人身,挥着两条红绸分别卷向两柄长剑。 两个男人攻势一顿,齐齐望向她。 宋瑜目光深邃,面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之色,好像早知是她。 而轩辕子仪先是大惊失色,接下来愤怒不已。 “妖孽退开!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胡青黛拽着红绸,紧盯着轩辕子仪:“放他走!” 轩辕子仪破咬牙切齿道:“休想!此贼灭了我的国家,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让开!” 轩辕剑簌簌颤动,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愤怒,随时要裂开红绸。 “小叔,大军需要你,你先走,我来拦住他。” 宋瑜并不打算走,“可是小白……” “小白已死!”胡青黛打断了他。 宋瑜还想说些什么。 红绸在宋瑜的马屁股上重重抽了一下。 那马驮着宋瑜飞快的跑远了。 胡青黛这才松开卷着轩辕剑的红绸。 轩辕子仪恼怒地瞪着她,轩辕剑直指她心窝。 “妖孽,谁允许你化作她的模样?” 第227章 自证 胡青黛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推开在心窝处不断颤抖的剑尖,娇笑道:“你舍得杀我么?” 她矗立在山风中,衣裾飘飘,红绸飞扬,笑颜如花,一如初见时的娇憨模样。 一股异样的电流漫过轩辕子仪的心头,又酥又麻。他多想抛下剑,拥美人入怀。 可这美人刚刚明明是只白狐。 宫中典藏《异妖录》上记载,妖族历来变幻莫测,有的能在固定的人身和原身之间变幻,有的却能千变万化,狐狸精就是后者,最擅长变幻容貌,善于蛊惑人心,迷人心智。 莫不是这妖能窥我心事,故意化作阿黛的模样? 轩辕子仪忍住悸动,瞪着胡青黛,又剑指她心口,凶狠道:“我知道胡青黛没死,你这妖孽既然能化作她的模样,还知道问缘台往事,自然是见过她了,她在何处?” 如今对于轩辕子仪而言,世上的一切都已失去,唯有阿黛始终放不下。 虽说她随木泰东渡,但智云大师曾说木泰已经飞升,那么阿黛现下在何处?只能逼问眼前这只狐狸精了。 胡青黛笑吟吟的望着他,目光澄澈,温柔如水:“我就是啊,你不认得了吗?” 轩辕子仪却变了脸色,呵斥道:“她是人,你是妖,再有半句虚言,我这轩辕剑专门斩杀妖孽。” “我是人也是妖,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五郎,你专门为我在王府种的那些樱桃树,我也没福享受,那些樱桃滋味如何,可还甜?” 红绸柔软轻轻卷上冰冷坚硬的剑身,将剑尖小心翼翼挪开。 轩辕子仪依旧皱着眉头,却没有阻止她的行动。 种那些樱桃树,轩辕子仪很费了一番心血。不提还好,一提樱桃树,满腹心酸涌上轩辕子仪的心头,几乎瞬间红了眼眶。 “樱桃树你可以探知,有些妖精可以通过控制人的大脑,窥见一个人的所有过往。你既然说是她,有何凭据?” 胡青黛傻眼了,自己明明站在他面前,还要何凭据? 既然往事皆可探知,那么她说什么都无法证明自己。 两人相对无言,轩辕子仪突然道:“除非,除非你能带上这串佛珠。” 轩辕子仪的左手腕上并排带着两串佛珠,那是佛光寺之物,赐予在问缘台上共沐佛光的男女。当年轩辕子仪完婚当夜,夜闯东宫被擒,胡青黛把自己的那一串从手腕上取下,套到轩辕子仪手腕上,从此以后,那两串珠子轩辕子仪再也没有取下过。 佛前供了几百年的珠子有佛性,妖精若碰了,立刻会被打回原形。只有珠子的原主人戴上,和另一串碰到一起,才会大发紫光。 佛珠就躺在轩辕子仪手心,他静静地看着胡青黛,眼睛里情绪晦暗不明。 若她真是他的阿黛,那么她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共度余生呢?若她果然是妖,等她现出原形,必将它斩杀。 胡青黛看见珠子笑了,“我怎么没想到用这个证明呢?” 她拿起珠子拢在手腕上,撸上一节袖子露出洁白的小臂,兴奋的与轩辕子仪的小臂碰在一起,那两串佛珠相连,一道之光一闪而逝。 胡青黛高兴得跳起来,抱着轩辕子仪的脸颊亲了一口。 “这下知道我是真的了吧?走啊,咱们是一起浪迹天涯,还是隐居山林?” 轩辕子仪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高兴,他只是快速地抚摸了一下脸颊,冷漠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说:“且不管你为何会变幻。既然是你,那为何要骗我说你死了?” 胡青黛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上去,脸颊在他后背上蹭了又蹭,往日压抑的情愫高涨,柔声道:“你选了天下,不选我,我被你气着了,才那样说的。” 后背传来渴望的温热,轩辕子仪这一刻也十分情动。 只是他刚家国易帜,又全军覆没,一路走来经历坎坷,回想起她曾经的绝情,心酸和委屈占据了上峰,情绪激动之下,说出的话像刀子一样锋利。 “你曾经毫不犹豫的抛下了我,这又是为何?是不是木泰抛弃了你,你才来找我的?” 这话正戳到胡青黛的心口上。 木泰!是啊除了家国,他们之间还隔了个木台呢。 胡青黛马上想到自己嫁给了木泰,如今已是弃妇之身,有什么资格再回头跟他好? 人世间的规则是男人们要求女子从一而终。 她虽然从来不在乎这些狗屁规矩,但是轩辕子仪是这世间的男子,还是曾是尊贵的皇族,想来最重规矩。 自取其辱了。 想到这里,胡青黛黯然撒手,飘然后退。 后背一松,轩辕子仪心头一紧,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转过身来。 胡青黛已经退在一丈开外,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但她依然倔强的仰着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说得不错,我嫁给了木泰,他又离开我了。我不该来找你,我走了,你珍重!” 轩辕子仪揪着心,正想认错,说几句软话来挽留。 这时马蹄声如雷,好几百匹快马朝他们这边飞奔而来,旌旗如林,簇拥着中间白马上的少年帝王。 胡青黛冲轩辕子仪喊道:“你快走!他们不会把我怎样,我替你拦住他们。” 轩辕子仪提剑上马,“你退后,我正想去皇宫会会他,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 说完竟然催马上去迎战。 眼看是鱼死网破之局。 那旌旗之下几乎全是灵仙宫精锐,胡青黛哪能看着轩辕子仪去送死。飞身上去拉住了他的马。枣红马受惊人立而起,马蹄子几乎擦着她的头皮落下。 轩辕子仪几乎惊出一身冷汗。 “你干什么?快让开!” “别去了,赢不了的。”胡青黛通红的双眼充满乞求的望着他。 且不说如今宋燕徽的实力暴增,灵仙宫还有一阵法,专门用来对付武功高强之人。 轩辕子仪意志坚定,一根根掰开胡青黛拉住马绳的手指。 他刚刚伤了她的心,自己也不好受,不知该如何挽回。正好宋燕徽一行人到来,情敌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复仇的怒火熊熊燃烧着轩辕子仪,要么烧死,要么杀人。 宋燕徽勒停马,灵仙宫众人拱卫着他。 他看了看轩辕子仪,又看了看胡青黛。 “表妹,过来。” 第228章 劫 胡青黛摇着头后退。 宋燕徽身后众人散开,结成大阵。他们从宋瑜口中得知轩辕子仪的厉害,所以严阵以待。 轩辕子仪轻蔑道:“传闻灵仙宫主武功盖世,依我看来不过如此,不过是倚多为胜而已。怎么?连单打独斗的勇气都没有么?还是害怕我手中宝剑取了你狗命?” 制服轩辕子仪,宋燕徽原本也不想上场,他是皇帝,自重身份,有事手不下服其劳。但当面被说成怯战,怒气顿生,当即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自从他得了 梅娘一半妖力功力大增,还没与高手过招过,就试试轩辕子仪的深浅。能杀了他固然好,倘若不敌,表妹和灵仙宫众人都在,也不会有闪失。 计议已定,宋燕徽微微一笑,御马上前。 “既然你害怕挑战我诛仙大阵,朕跟你过过招。” 灵仙宫众人看到胡青黛在一旁,也觉得陛下上场万无一失,于是并不谏劝。 轩辕子仪并不答话,祭出轩辕剑,与宋燕徽战在一起。 一场大战,现场飞沙走石。 两个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轩辕子仪对宋燕徽的敌意最早要追溯到学生时代,那时宋燕徽是胡青黛心上人,令轩辕子仪嫉恨,后来宋燕徽又欺骗抛弃了轩辕子仪的妹妹福熙公主,再后来宋燕徽直接灭了他的国家。 而宋燕徽对轩辕皇族人的恨意从幼年就开始了,自从月公主许婚轩辕,他就恨上了轩辕全族,带着恨长大。 两人之间是不共戴天之仇,因此出手都是绝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轩辕剑刺过去,伤了宋燕徽的左臂,鲜血淋漓。 胡青黛惊叫了一声。 从宋瑜断掉的玄铁枪杆和死去的小九,胡青黛知道了轩辕神剑的威力。 她生怕宋燕徽的手臂断掉,没法跟表姐交代,一脸面色苍白的盯着宋燕徽的伤处。 她的惊叫声搅扰了轩辕子仪。看过去,只见她一脸惊慌地盯着宋燕徽的伤处。轩辕子仪气苦,嫉恨交加,全无防守不要命的向宋燕徽攻去。 宋燕徽先是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吓了一跳,转瞬挑了轩辕子仪的一个破绽,给他大腿上刺了两剑。 胡青黛又是惊呼出声。 轩辕子仪只是微微踉跄,又不要命的祭出杀招。 灵仙宫将激战的两人围在了阵中,显然是为了防止轩辕子仪逃脱。 本来轩辕子仪凭着轩辕宝剑占了上风,可是他失去了理智,长时间下去,只怕是要被宋燕徽拿捏,命丧当场。 胡青黛心急如焚,这两方她都不希望受伤。但她的立场,不允许她上去相助任何一方。 宋燕徽又中了一剑,不过没伤到要害。 轩辕子仪就没那么幸运了浑身浴血。 灵仙宫人正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场上相斗的两人,不知不觉间,浓稠的浓雾贴地滚到脚下。 宋瑜第一个发现异常,回头看向胡青黛刚才所在的地方,“梅娘?” 却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他心生不安,再看向场上时,轩辕子仪被宋燕徽一脚踢飞。就在这时,浓雾突然拔地,瞬间弥漫了战场,对面不见人,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灵仙宫人慌了,“陛下?!” 宋燕徽不能出声,他不能确定轩辕子仪的方位,也不确定他还有没有一击之力。出声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方位,变成靶子被人打。 轩辕子仪倒地后立刻爬起,想再攻向宋燕徽,却被雾迷了眼。 是妖! 曾经的绿水平原,轩辕大军也是在这样的雾里,让轩辕国的根基毁于一旦。今日他也遇上了,看来死期已至。 只是阿黛在哪里? 轩辕子仪握着剑,站在原地,与未知对峙着。 可惜浓雾中,除了最初几声惊慌呼唤陛下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 灵仙宫人算准了他一听到声音就可以无差别攻击,而灵仙宫却做不到,他们怕误伤自己人,所以所有人都保持静默,连脚步声都没有。 轩辕子仪其实也做不到听到声音就攻击。 现场还有阿黛。 万一是阿黛在接近他呢? 所有人都静静的等待浓雾散了。 只有宋瑜知道,胡青黛多半是要救走这个敌国皇子。以前他不在意,后来知道了她是梅娘转世,攻入轩辕后,他特意去打听了,她在轩辕时的点点滴滴。知道她曾经与这个敌国皇子情根深种。 他很矛盾,既想让她救走,又希望这个敌国皇子还是死了的好。 浓雾渐渐散去。 轩辕子仪已经没了踪影,胡青黛同样不见了。 宋燕徽神情冷冽,皱着眉一句话没说。 一些人忙着给宋燕徽裹伤。 估摸着轩辕子仪跑不远,宋瑜带着另一些人搜索山林,一棵大树底下赫然躺着一只受了伤的狐狸。 “王爷,这狐狸受的是剑伤!” 都是原来的令狐人,对狐狸天生存在好感,见了受伤的狐狸赶紧报告。 宋瑜急匆匆赶来。 只见小白狐奄奄一息躺在树根下,身子血淋淋的,身下湿漉漉一大片,显然是被鲜血浸润过的土地。 宋瑜只觉得魂飞魄散,急忙脱下外袍盖在狐狸身上,跪在湿漉漉的泥地上,轻轻的抱起狐狸,生怕弄疼了她。 “你作法要救他,他却要杀你,你这是何必?” 狐狸脸上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 看得宋瑜心痛难耐,泪珠大滴大滴的滚落。 这是天罚! 胡青黛已经说不出话了,原来她的劫是轩辕子仪,难怪木泰最后叮嘱她不要见轩辕子仪,大概是算到了此劫,又特地赐予她金光护体。 金光能保护她一次,却保护不了她第二次。 在浓雾中众人皆不能看清东西,轩辕神剑突然有所感应,指向一个方向。 轩辕子仪不知道是胡青黛,刻意释放妖气,利用轩辕剑带他走出迷雾。 他却想起毁了轩辕国根基的绿水平原一战,就是有妖以浓雾助仙灵国军反败为胜的,莫非被三哥用轩辕剑杀死的狐狸只是一只替死鬼。现在作祟的才是那只真的? 杀不了宋燕徽,杀了这狐狸,也算为轩辕死去的将士们报仇了。 轩辕子仪运起轻功,随着轩辕剑的指引,无声无息的走出了浓雾,看到山林中大树下一只白狐趴在地上,浓雾从她腹下源源不断地流泻而出。 轩辕子仪举剑便刺向她腹部。 却没看到狐狸刚睁开的眼睛里神情由惊喜变成了惊吓。 饶是中了剑,狐狸口中还是低低一声唿哨,一匹健壮的黑马从雾中现身,低头站在轩辕子仪的面前。 轩辕子仪将轩辕剑拔出,狐狸血喷溅,洒了一地。 但它腹下流动的雾不曾断掉。 轩辕子仪狐疑的看了看狐狸,飞身上了马,举剑要给狐狸最后一击。 那狐狸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是认命般闭上了双眼,一滴清泪从眼尾滴落。 轩辕子仪心里没由来的一紧,这才想起胡青黛曾经化作白狐替宋瑜挡了一剑。 莫非她是阿黛? 轩辕子仪眼前一黑,一颗心犹如掉进了万丈深渊。 黑马却在这时驮着他狂奔了起来。 而他身体沉重,像被绑在了马上一般。 他只能安慰自己,起先她救走宋瑜时,用轩辕剑指着她,轩辕剑并没有异常反应。二者之间白狐不一样,轩辕剑异动,只是杀了一只妖而已。 轩辕子仪逃后,那雾又维持了一刻,直到胡青黛觉得马上要睡过去才停下。 第229章 捉妖 仙灵国统一轩辕全境已经五年了。 没落的轩辕皇室没有带头人,而且仙灵国对待轩辕子民与令狐子民一视同仁,百姓们谁也不愿意战争。经过最初两三年的动荡,现如今国家已经完全安定下来。街面上百业兴旺,社会慢慢走向繁荣。 国家虽然改头换面,但百姓还是那些百姓。物有好坏,人有贤愚,有良民就有恶人。 这一年,江湖上一位少年英雄横空出世,此人游历天下,专管不平之事,除恶卫道,十分高调。 少年英雄名唤胡赤风,来自南宫的黑月山庄,生得玉竹春松。小小年纪就博得了少侠的美名,走到哪里都有人拉着喝酒。 这一日,胡赤风胖揍了一顿在灵州街面上收保护费的流氓,被人请进酒馆喝酒。 在大家伙的恭维声中,多喝了几杯,便与众人推心置腹:“其实师门最厉害的是捉妖,家师最恨妖魔。我定要屠尽天下妖魔,以报师门栽培之恩。贵地可有妖邪作祟?” 马上就有人捧他:“胡少侠不光侠肝义胆,还身怀异术,厉害!厉害!有幸相会,某三生有幸,来来再喝一杯。” 一阵觥筹交错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可是这世间根本没有妖,你这志向听着很远大,实际上什么也不用做。”隔壁桌的一个烂酒鬼醉醺醺的讥讽道。 胡赤风这桌酒客,马上替胡赤风说话,“你只知道醉死在酒馆,哪里还知道什么?世间有妖的,听说前朝令狐先祖就是狐妖。” “对呀对呀,都是这么传的。” “你们听说没有,这几年,梅岭的帝王坟一带很是邪门。每年冬去春来,梅岭满山偏野开满梅花。青丘的人有结伴去赏梅的,顺便参观一下帝王坟。据说这几年去了的,不仅没看见梅花,还陷在迷宫一样的松林里走了半天才脱困。你们说会不会是守护帝王陵的狐妖作祟?” “那地方是邪门,自从杀了个轩辕皇子,进入梅岭的万狐谷谷口就山崩了,还凭空出现一片松林,进去了没有半天走不出那片松林。” “可能是先帝们显灵,不想让人打扰。哪里有什么狐妖?!” 酒客们吵嚷不休,一老客哈哈大笑。 “你们都不知道情况,在哪儿瞎说。实际是那山下万狐谷里住了一位美貌又会治病的姑娘,常有许多少年郎去烦她,人家不得已才种了一片松林迷宫,是不想被打扰之意。对了,我邻居的绝症就是她治好的。只是这姑娘要的诊金有些奇怪。” 胡赤风来了兴趣:“哪里奇怪?” “她要我邻居家二小子去伺候她一个月。这也难怪,那小子生得好极了,与胡少侠好有一比,被那姑娘看上也情有可原。” 酒客们来了兴趣,“还有这样的好事?赶明儿我也去试试运气。也不要她治病,咱就喜欢伺候美貌姑娘。” 先前那老客大摇其头,“人家喜欢清隽少年郎,胡少侠去还差不多。牛二,你这样的去了,只配在松林里打转转。” 胡赤风一听,暗呼:“这女子也忒大胆了,也不怕被这世上的唾沫星子淹死。” 牛二丢了面子,猥琐问道:“你邻居那小子有没有说怎么伺候那姑娘的?” 众酒客哄笑,多有轻薄下流之语。 那老客道:“二小子回来失魂落魄,要死要活,还想回谷中伺候,他娘就训他说:姑娘对我家有大恩,你伺候她一月是你的福气,怎么还能有非分之想?二小子道:做夫妻我不敢想,我只求替她挑柴担水,除草磨药,只要日日能见到她足矣。” 酒客们大笑:“这二小子原来是个痴情种!不知那姑娘是何等美貌?” 纷纷发问:“那后来呢?” “后来二小子闹得太厉害,他娘去求了那姑娘,姑娘赐了一丸药,他娘偷偷混在二小子的饮食里哄他吃下,吃完就忘了那姑娘,现如今已经娶妻生子,夫妻和睦,孩子都两岁了。” “这么说来那姑娘有些道行。只是松林迷宫在外拦着,你邻居他们是如何进谷去的呢?” 那老客道:“轻症自然无人理会,若是绝症去求医,又出得起诊金,松林中自会走出一老者接引。” “原来如此!” 世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得病,众酒客凛然,万分后悔先前不该口出轻薄之语。 胡赤风却听出了不寻常,美貌女子,迷人心魄,莫非是一只专门祸害美貌少年郎的妖? 他有心上门除妖。 于是向那老客打听了路途,第二日便赶到万狐谷口。 一条河流流经谷口流向远方,胡赤风立在河对岸察看,果然谷口有一片松林。黑森森的,阳光都照不进去。 一跨过石拱桥,他腰间悬挂的宝剑嗡嗡鸣叫。 这里果然有妖!胡赤风精神一振。 他学过八卦,推演过五行,轻松穿过谷口迷宫一样的松树林。 松树林后谷口极狭窄,前方立着一块巨岩,稍后一左一右各生长着一棵古松,一棵老樟。两棵树郁郁葱葱,屏风一样遮挡了后面谷中的一切。 正驻足观察,忽地一阵阴风起,树林沙沙作响。 胡赤风只觉得脊背发寒,仿佛林中有无数只眼睛窥视着自己,毕竟从来没接触过过妖精,不敢冒进,又不想就此退出松林,于是鼓足勇气站在巨岩前大叫:“妖孽,速速出来送死!” 叫声在山谷间回荡,古松上几只嬉戏的松鼠吓得缩回了洞中。 巨岩之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一绝色女子,生得眉目如画,倾国倾城。 至于她是如何出现的?胡赤风完全没有察觉到,轩辕剑完全没有反应。 他这会儿心里有些怯了,这妖法力强大,只怕斗她不过,只得凝神戒备。 胡青黛最近寂寞得紧,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位紧张的少年。 长得还算俊秀。 “少年郎,可愿与吾一夜春宵?” 五年前她身受重伤,轩辕子仪的那一剑刺中了她的罩门。 虽得宋瑜精心照料,医好了身体的伤,但一身的功法犹如破了个口子,这个口子如果不堵上,功法会渐渐流逝,到流逝殆尽的那一天,她就会香消玉殒。 她这功法是从狐尾中继承而来,狐尾中的功法是梅娘前世取男人元阳炼制而成。 如今要补,自然要用男人的元阳来补。这一点自然不能跟宋瑜说,她只得假装是只普通狐狸,伤好后就从宋王府溜之大吉了。 回到万狐谷,她不想伤天和,怕再遭天罚,就没有采用老手段,去诱惑少年郎。 只能等少年郎们有求于她的时候,她再提条件,主打一个你情我愿。 松山书院后山的红松鼠,老樟树和老松树都修成了人形,这三个家伙找到她,自愿追随她。 于是就派他们三个去人间走访,凡是有美貌少年郎的人家,就放出她能医治绝症的消息。 这几年她用了些少年,罩门修补得差不多了,再有一个少年,就完事了。 可是世上的美少年虽多,得绝症的人也不少,可是得绝症的人家里恰好有美貌少年郎的却不多。她又不想将就,直觉将就修炼的功法会打折扣,所以最近一直没有新人可入眼。 万狐谷里还留着几个美男子干活,被遣送归家。这几人每日装着勤奋,争着替她干各种活计,实则争奇斗艳的盼她招幸。为防止他们争风吃醋,她晚上谁也不招。 是以近来常常感觉到寂寞,眼前少年郎不错,他即来杀我,我借他元阳,不过分吧? 胡青黛玉体横陈,斜卧于巨岩之上,纱衣如雪,一条鲜红的披帛蜿蜒在玉臂与身体之间,两端自然垂下岩石,随着微风盈盈飘动。 胡赤风却不解风情,只见他怒发冲冠,双目喷火,挥剑砍将上来。 “妖女,看剑!” “你这一套能迷惑别人,却不能迷惑爷爷我。我黑月山庄专门灭妖,红颜白骨,越是美艳,爷爷下起手来越是干脆利落!” 胡青黛娇笑一声,“啧啧!可惜了一副好皮囊!不解风情!无趣!无趣!” 她随手一指,红绸飞出,将胡赤风一点,胡赤风瞬间就不能动弹了。 红绸卷过宝剑来,胡青黛捡起端详,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这剑似曾相识。 她用莹白如玉的手指试了试剑锋,点了点头:“是把好剑!”紧接着向后轻轻一抛,剑飞进身后林中。 那宝剑可是师父赐给他的宝物,胡赤风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妖女!还我剑来!” 胡青黛飞身而下,轻抚上他的脸颊,笑道:“要剑可以,咱们做个交易!” 她的眼眸清澈如水,童男子胡赤风在她眼眸深处看见了自己惊慌的模样,面前粉面红唇慢慢贴将过来,香风馥郁,胡赤风的心脏砰砰急跳,紧闭双眼,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只觉得唇瓣被糯湿软滑的轻轻一触,又听得嬉笑一声,耳边吐气如兰。 “别害怕,我不会强迫人的。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一个月后再来,到时候不管小郎君愿不愿意,宝剑一定奉还。” 香风远去,胡赤风挣扎着坐起,抬头望向巨岩,空空如也。 森林中寂静无声,白雾溅起。 “见白雾,速退。”这是闯荡江湖前,师父嘱咐他的话。 他踉踉跄跄地奔出黑暗的松林,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侥幸。 第230章 大结局上 一月之后,胡青黛没等到少年来取回宝剑。 轩辕子仪在酒楼找到自家烂醉如泥的大弟子。 “说吧!怎么回事?” 少年郎胡赤风哭得稀里哗啦,“师傅,你错了!美艳的妖女不是狠毒,而是有毒!” 他指着自己的心脏,“这里被她下了毒。对不起师父,我弄丢了您的宝剑,我也不想杀妖了,您打死我吧!” 这一个月来,那软糯滑腻的一触令他反复想起,那天的一切就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越回味越不能忘怀,越回味越不可自拔。 他很想去赴约,但又不想被抛弃后,吞下药丸。 一直患得患失,陷在里头不可自拔,每天借酒消愁。 轩辕子仪这才意识到从战场捡回的那个少年已经长大成人,这是被哪家姑娘迷住了呀。 自己患得患失铸就一生遗憾,他决心成全这个孩子:“是哪家姑娘?师父这就帮你上门提亲!” 胡赤风呆呆地看着自家师父,他不是终身不娶,最憎恶妖精的吗? “可是师父,她是妖!” 轩辕子仪怔住,怎么也与妖有关? 胡赤风见师父沉默,生怕他反悔,忙道:“其实她是不是妖,弟子也不确定,她家住在宋州梅岭万狐谷。” 世界竟然这样小,万狐谷他是知道的。 当初从百花山土匪山寨逃脱,因伤倒在林中,被令狐端救回万狐谷。又被狐帝陵里的狐狸吸干了血,养伤的那些日子,也没见着谁家有美貌可爱的小姑娘呀? 轩辕子仪想,虽然他不愿踏足仙灵国的土地,但狐帝陵庇护之恩还未谢过,是该走上一趟,顺便看看那姑娘。 “那姑娘姓甚名谁?” 胡赤风期期艾艾说不出来。 轩辕子仪叹道:“喜欢人家,至少得问清姓名吧?别到时候整成乌龙了,后悔莫及!” 他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光,一开始因自己没搞清楚,错以为阿黛是林娇娇,导致阿黛耿耿于怀,拒人千里之外。林娇娇后来还给自己带来了无数的麻烦。 可是如今阿黛又在何处? 轩辕剑刺中的那只狐狸,可是阿黛变化的? 这个疑问一直藏在轩辕子仪潜意识的深处,每每想到阿黛在何处,就会想起那只浑身是血的狐狸,他就如临深渊,紧急打住。可是今天,轩辕剑刺中的那只狐狸,可是阿黛变化的?这个疑问地突兀地出现在脑海。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胡赤风慌忙唤道。 他师父突然满眼泪光,同时全身颤抖,嘴唇发白,满头虚汗。 胡赤风被吓得六神无主,哭道:“师父,你可不能死啊!” 轩辕子仪此刻已经魂飞天外,一些潜意识早已清楚,但自己不敢承认的事实现在明明白白摆在面前。狐狸是阿黛变化的,是他亲手杀了她。 泪滚落轩辕子仪的面颊,他抬眸看向胡赤风,“赤风,你也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黑风山庄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轩辕剑呢,给我用一下。” “师父,山庄的事以后再说,你是不是又想娘了?”胡赤风小心翼翼的问。 “嗯,师父想去找你师娘,把剑给我。” 胡赤风低下头不敢看师父的眼睛,“可是师父,剑被那妖女拿走了。” 轩辕子仪愕然后笑了,梅岭啊,三哥求仁得仁死在那里,原来我的归宿也是那里,上天也算待我不薄。 “走吧,我去替你提亲。” 胡赤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么?” 师徒俩背上宝剑,快马向万狐谷奔去。 不日,师徒俩来到谷口。 松林外,一美少年正在求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家父身患绝症,特来请梅娘赐药,规矩我懂,我愿随侍左右。” 那老者打量少年一番,“君皮相尚可,但是少年郎们离去后,每每回来纠缠,我家主上深感烦乱,不得不在他们离开时,施药消了他们在这里的记忆。你认可不?” 少年赶紧给老者跪下。“认可!认可!我绝不让梅娘烦恼。” 老者笑着扶起少年,“先见见梅娘去吧,她若要你,就可带你父亲过来了!” 那老者携着少年的手,闪身进树林,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胡赤风大急,“师父,不能让他见到梅娘。” 轩辕子仪奇道:“为何?人家是来求医的。” 胡赤风涨红了脸,将梅娘的给人治病的奇葩规矩说给轩辕子仪听。 轩辕子仪怒了:“你看上的都是什么人呐?这样的人咱们黑月山庄可高攀不上。” 转身就要离开,可是被胡赤风拉住衣袖。 一看弟子那委屈巴巴的样子,轩辕子仪恨铁不成钢:“怎么?你还要留下来喝杯喜酒么?” 在师父面前丢了面子,胡赤风也灰了心,蔫头耷脑道:“可是,可是轩辕剑还在她手里。” “既然这样,咱们进去要回轩辕剑就走,为师顺便拜访一位老朋友。” 胡赤风来过一回,带着师父七拐八绕很快绕出了松树迷宫。 正好瞧见巨岩之上妖媚的女子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挑起之前那少年的下巴:“少年郎,可愿与吾一夜春宵?” 那少年重重点头。 胡赤风激动地说:“师傅,她就是那姑娘!” 一转头看到,轩辕子仪正满面通红,全身颤抖。 “师父,你怎么了?” 轩辕子仪置若罔闻,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女子。 胡青黛也看了过来,与轩辕子仪四目相对,时间有几秒的静默,微风翻动她身上的轻纱红绸,飘飘摇摇,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岩上少年红着脸不敢正眼瞧她,低下头去。 胡赤风想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污了师父的眼睛,难怪他气成这样。这女子实在太可恶了,这么短时间就看上了别的少年郎。现在他心里哪里还有半点旖旎的心思,只有一腔愤怒。 他拔剑飞身而起,大叫道:“妖孽!还我宝剑!” 女子分毫未动,岩上害羞的少年,一个闪身竟挡在了她身前。 还未上岩,胡赤风只觉得身子一沉,原来是被师父揪住后领子,拽了下来,随即语声暗哑道:“退后!” 胡青黛也将身前那少年往旁边一拉,然后对着轩辕子仪笑了起来,媚眼如丝,隐隐可见莹然泪光,“这位郎君可愿与吾一夜春宵?” 声音轻轻柔柔,声线轻颤,似乎无尽缠绵。 胡赤风心中一跳,大觉丢脸,没想到这女子连师父都敢勾引。 随即想到她触了师父逆鳞,师父最憎恶美貌女子搭话,何况是这样挑逗的话。只怕她讨不了好,不由得又替她担心起来。 下一秒,轩辕子仪飞身上岩,一脚将那少年踢下巨岩。 胡青黛惊呼一声,见那少年落地无恙,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轩辕子仪。 轩辕子仪眼眶通红,未语泪先流,整个人抖得说不出话来。 胡青黛奇怪地看着他,缓缓张开了双臂,红绸随风飘动。 胡赤风大喊:“师父小心那红绸!” 如水的眼眸横了他一眼,胡赤风瞬间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他好吵!”胡青黛重新看向轩辕子仪,媚眼如丝:“郎君可愿与吾一夜春宵?” 轩辕子仪缓缓举起长剑,剑尖轻颤着对准了胡青黛的胸口。 招幸了无数少年郎,她怎么敢? 胡赤风暗道不好,师父动了大怒!不免替那女子捏了把汗。 那女子却丝毫不惧长剑,胸口对着剑尖,缓步向前。 上前一步,轩辕子仪后退一步,上前两步,轩辕子仪后退两步 眼看退无可退,女子还在继续向前,眼见剑尖就要刺入胸口,轩辕子仪手一软,长剑掉落到巨岩之下。 胡赤风捡起长剑,正要飞身上去相助,岩上的情形已经朝着他匪夷所思的方向发展。 只见他师父将那女子紧紧抱在怀中,颤声说道:“你怎么能这么做,这个恶毒的女人!” 女子还在问他:“郎君可愿与吾一夜春宵?” “我愿意!我愿意跟你共度春宵,一辈子永不分开!” 胡赤风如被雷劈中。 这还是他古板严肃、不近女色的师父说出来的话么? 看来这个妖媚惑之术着实强大,眼看师傅要失身女妖,怎么办? 古有佛祖舍身喂鹰,今有胡赤风舍身救师,想到此处,他勇气倍增,飞身上岩大声说道:“放开我师父,我与你春宵!” 女子听得此言在轩辕子仪怀中咯咯娇笑。 轩辕子仪回头横了一眼冒冒失失的徒弟,道:“这是你师母!” 胡赤风目瞪口呆,涨红了脸。 胡青黛笑够,仰首问:“郎君可要跟我走?” 轩辕子仪深深看着她,道:“刀山火海,碧落黄泉,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胡青黛又笑:“春宵苦短,咱们去吧!” 伸手勾着轩辕子仪的腰带,带他飞身隐入山谷之中。 求药少年焦急叫道:“梅娘,还有我呢,等等我。” 旁边大樟树上嘻嘻索索一阵响动,一个身材矮小的童子,托着一个药瓶跳到少年跟前:“你父亲的病,我家主上已知,这是药,你回吧。” 少年惊喜接过,但还磨磨蹭蹭不愿走:“可是我还未付诊金。” 童子眼睛骨碌碌一转,小手一挥道:“无妨,我家主上已寻良人,从前关于诊金的约定就不作数了。家中要办喜事,这药就算送你的了。” 那少年只得道了谢离去。 巨岩后又转出一老者抱着轩辕剑,递给胡赤风,“给,这是你的剑。我家主上早些年受过伤,还未痊愈,偶尔会有出格之举,小哥莫怪!” 胡赤风急道:“那我师父呢?” 老者笑道:“轩辕子仪是你师父?你师父自然是入赘万狐谷了,小哥要不留下来喝杯喜酒?!” 第231章 大结局中 胡赤风想起不久前自己还对师母还存着非分之想,实在是不敢面对师父,慌得双手乱摇,“不了!不了!喜酒就不喝了!黑月山庄还有事等着我回去处理,若是我师父问起我,麻烦你转告一声告辞,告辞!” 少年一溜烟地跑了。 老者和童子哈哈大笑。 “这回是真的要喝喜酒了。” 然而想喝喜酒却没那么顺利,轩辕子仪冷着脸站在院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院中忙碌的美少年们。 “到家了,怎么不进去呀?” 胡青黛拽着他的手往里拉。 轩辕子仪像根柱子似的戳着,咬牙切齿道:“你让他们都走!” 少年们都停下手中伙计看向轩辕子仪,眼神中的嫉妒和敌意显而易见。 胡青黛咯咯笑道:“我早就让走了,他们是自愿留下的,也费不了多少米,留下来给咱们酿梅子酒不好吗?” “不好!我不喜欢!” “可是这漫山的梅子,不酿酒怪可惜的。” “我来酿!” “一个月后你就走了,那时谁来替我酿呢?” “我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胡青黛歪着头看着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道:“奇怪,我像是在哪儿见过你?刚才见到你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喜欢你,你愿意陪我,那真是好极了!” 轩辕子仪惊得面如土色,瞪大了眼睛,敢情她认不出他了! 一把将胡青黛扯入怀中,焦急道:“阿黛,我是五郎啊!” 胡青黛抚摸着他的胡茬,笑道:“郎君你比他们都有男人味呢!” 她扭头唤道:“松管家,将他们都遣散了吧!老规矩黄金五十两,今儿个我高兴,每人再送一颗夜明珠。” “梅娘我们不想走。” 少年们纷纷朝她扑过来,想求她怜惜留下来。 这时平地一阵妖风,少年们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进了屋子,胡青黛客客气气地请轩辕子仪坐,还给他倒了一碗茶。 须臾半空响起一个声音:“主上,少年们都送走了!” “好!” 胡青黛扭头看向轩辕子仪:“我们都是妖,你可害怕?” 轩辕子仪缓缓摇头。 胡青黛突然冷笑:“我听说黑月山庄专门杀妖,你这可是在对我使用美男计?” “阿黛,不是的。我是真心喜欢你,还有以后黑月山庄再也不杀妖了。” “阿黛,阿黛!我是梅娘!”罩门处一会儿麻痒,一会儿如同针刺,胡青黛的耐心耗尽,语气十分不善。 轩辕子仪像是被她的样子吓到,眼眶都红了。 胡青黛眼眸一转,放软了语气问道:“只要一个月内,你伺候好我。无论你家里人得了什么绝症我都能给治好。你家里人得了什么绝症?” “失忆症。”轩辕子仪眸色晦暗,看着已然完全不认识他的爱人。 “哦,是所有事都忘了,还是只忘了特定的人,特定的事?” “她只忘了我。” “这种情况有两种原因,一种是你严重伤害了她,她的大脑起了应激反应。还有一种情况是她为了忘记你,吃了绝情丹。绝情丹嘛,好治我这里就有解药。可是如今世上只有我这里才有绝情丹,还派有专人看管。而我放出去的绝情丹都是有数的,绝对不会流入你家里。所以你的家人只可能是第一种情况,你可伤过她?” “或许,可能,我不知道。” 轩辕子仪苦着脸,看着她一副公事公办谈交易的样子哭笑不得。 “这样吧一个月后,你带她来我看看再下定论。” 轩辕子仪只能点头。 “你先适应适应环境,等你准备好了我们再共度春宵,不急的你有一个月的时间。” 胡青黛说完就出了门,伤口处十分麻痒,她快受不住了,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坐一会儿。 “阿黛,阿黛,你去哪儿?” 轩辕子仪追了出来,抓住她的衣袖。 胡青黛拽出袖子,尽量放软了声音,哄孩子一般:“别跟着我,你自己熟悉一下环境。” 紧接着便消失在原地。 山中洞府门口,童子跟老者享受着日光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胡青黛突然闪现在洞口,两人一脸惊诧。 “主上不是跟人洞房去了吗?怎么回来了。”童子问。 胡青黛道:“见了这人我伤口麻痒得厉害,心口突突的跳,我回来躲躲。” “我还寻思你跟人旧情复燃,好几天见不着你呢。你当初那么喜欢他,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胡青黛蹙眉:“我以前喜欢他?我认识他?” 老者听了看看胡青黛又看看童子,站起来一把将童子提起,走到树林中,悄声问:“红孩儿,你真把绝情丹偷偷给她吃了?” 红孩儿眼睛滴溜溜乱转,挣脱老者跳到地上,理直气壮道:“当初我见她得了相思病,拖着不肯采元阳治病,眼看就要拖死了。那绝情丹最初也是她为自己研制的,我只不过偷偷替她下了决心而已,你看现在不久很好,等她和那轩辕小子圆房,她不久大好了吗!大伙儿一起修仙,岂不快活!” 老者叹了口气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可是如今两人生分了,岂不耽误了她的好姻缘?” “老樟别急,别急,绝情丹解药给主上一吃,问题不都解了吗?” 老樟顺了顺胡子,老谋深算道:“此事还得你去跟那轩辕公子说一下,最好他自己主动向主上求取解药?” “为啥呢?直接跟主上说不好么,跟那小子说岂不是舍近求远?”红松鼠一脸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去跟轩辕公子说明原委,以后轩辕公子才不会介怀主上纳了那么多少年的事。人类的心眼都很小,花红月好时不嫌,一旦情浓转薄,这些没说清楚的事就成了嫌隙。” 红孩儿在地上捡了个榛子边嗑边说:“不至于吧,我妖族向来随心所欲,放浪形骸,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管那么多干嘛?” “你懂什么?” “就你懂!明明比我后化形,偏僻装成老气横秋的样子教训人,论起来我才是大哥。” 红孩儿愤愤地扔了榛子壳,在林子里跳来跳去找松果。 老樟怒了:“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不去,我封了你的窝!” “别别,老樟,我去还不行吗?你是大哥!” 第232章 大结局下 轩辕子仪听完红孩儿讲述来龙去脉。 证实了当初自己那一剑确实是刺在她身上,如今种种都是自己的报应。 他不禁百感交集,一方面不甘心胡青黛将自己忘了个干净,迫切想向她道明一切,让她服下解药想起自己。另一方面又怕她想起一切,介于二人之间国仇家恨重新成为阻碍,再者如果她记起是自己刺了她一剑,她会怎样?会不会从此不再理自己了呢? 轩辕子仪不敢冒险。 当初黑马驮着自己逃离了那片山林。 等耗走搜山的仙灵国士兵,回到当初刺伤狐狸的地方,那里却什么也没有留下。不远处战场上除了秃鹰和尸骸,空无一人,他心头空荡荡的,拔出轩辕剑就要自刎结束生命。 一只手拖住了他的裤腿,是个十来岁的轩辕男孩,受了刀伤躲在草窝子里。 “好心人,救救我。” 那是年幼的胡赤风,后来师徒两人辗转去了南宫,建立了黑月山庄。 这些年他将满腔仇恨归结为幻影误国,靠着逃避才活着。 他不愿胡青黛也生活在过去的痛苦中,忘了就忘了吧,至少现在她是快乐的,以后也还有大把的时间来走进她的心里。 “松先生,此处可有凤冠霞帔?” “这有何难?” 一阵风起,两套大红喜服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桌酒席。 胡青黛正在打坐,忽闻洞府外吹吹打打。 正疑惑间,红孩儿捧着一套喜服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还愣着干什么?新郎官都到门口了,快换装。” 也不等胡青黛发问,喜服往她身上一抛,施法立刻就给她弄成了新娘子装扮。然后急三火四地推着她出了门。 胡青黛上外头这么一瞧,好家伙,花轿,仪仗什么都不少。再定睛一瞧,人都是山中的狐狸崽子们变的。心中顿感有趣,再望向花轿旁的新郎官,这一望便再也移不开眼睛。 轩辕子仪穿了一身大红喜服,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仪容用心整理过。显得他面如冠玉,俊逸出尘,好似个神仙哥落入凡间。 要命的是神仙哥儿的一双眼睛像是带着钩子,专门勾人的魂。 胡青黛大喜,欢快地迈向花轿。 轩辕子仪躬身打起轿帘,“娘子,请上轿!” 胡青黛捞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嘻嘻笑道:“有劳相公!” 狐狸崽子变成的轿夫抬着花轿一溜烟的跑了,仪仗也吹吹打打一块儿跑了。 轩辕子仪不得不展开轻功在后面紧追。 等他气喘吁吁地追到家,这边酒席已经开了,轿夫吹鼓手官家童子老者正吃得欢乐,新娘子正笑容满面地挨个敬酒。 “吃好,喝好啊!吃完了赶紧回家!” 轩辕子仪过去抓住新娘子的手腕。 胡青黛抽出手,“再等等相公,等他们吃完,咱们就洞房!” 轩辕子仪无奈地说:“还少个环节?” 胡青黛一愣,“什么环节?” “拜天地!” 胡青黛哈哈一笑,“对呀,这一环怎么忘了呢,阿松来喊一下,拜天地了。” “给我留点哈!”松管家立刻站起,“来,一拜天地!” 胡青黛拽着轩辕子仪就拜。 轩辕子仪道:“等等,还得摆个香案什么的。” “呃,不用了,意思到了就行了。” 两人匆匆忙忙拜了天地,胡青黛就往外哄人。 一挥袖子,连桌子带客人被卷了出去,然后自己娇滴滴的往轩辕子仪身上贴,甜腻腻道:“相公,该洞房了。” 轩辕子仪深吸一口气,这节奏也太快了,他跑下山这气还没喘匀呢。 仪式庄不庄重不要紧,洞房可马虎不得。 当热乎乎软糯糯的身子贴过来,轩辕子仪心头像被点着了一把火。啥也顾不得了,将娇软的人儿打横抱起,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新房。 完全延续了前面婚礼的节奏。 当晚两人自然是旗鼓相当,琴瑟和鸣。 一个月后,胡青黛伤口痊愈。对这个相公也很是喜欢,见他不提告辞的事,就主动问道:“你怎么不回去带得绝症的家人来?” “她就是服用了绝情丹一类的药,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只要现在过得开心就好了!”轩辕子仪洗着梅子,心情甚好。 “谁那里还有绝情丹,难道是药王爷爷的师兄弟?”胡青黛自言自语道。 “不过我还是把解药给你一份吧,做人要讲信用的。” 胡青黛将一个小锦袋塞进轩辕子仪的怀中,顺手摸了两把腹肌,就势趴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道:“一个月已到,你现在自由了。想出谷,我让阿松送你。” 轩辕子仪一顿,反手捞过她搂在怀里,皱着眉道:“你赶我走?” 胡青黛很无辜,望着他的双眼清澈如水,“万狐谷的规矩想来如此啊,一个月后你就来去自由了。” 轩辕子仪没想到自己的地位如此岌岌可危,羞恼道:“可是我们白天在一起很开心,晚上也合得来。为什么要赶我走?” 胡青黛有点蒙,不明白为什么他生这么大的气。自己只是告诉他,他自由了。 胡青黛拍拍他的脸,安抚道:“别生气,等你回去的时候,我让他们多多给你备上金银珠宝,让你一辈子不愁吃喝。” 轩辕子仪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差点没控制在她面前落泪。 气哼哼道:“我不要你的金银珠宝。” “那你要什么?”胡青黛奇了。 “我要你!” “你不是拥有我了吗?” “不,不完全。” “什么叫不完全?这样叫不叫?”胡青黛主动送上香吻。 “不叫。”轩辕子仪还是气鼓鼓的。 “那这样呢?” “不叫!” “那这样呢?” “唔......光天化日,咱们还是去屋里吧!” “没关系,这院子我设了禁制,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