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世界npc觉醒后》 第1页 [无限流派] 《无限流世界npc觉醒后》作者：草露【完结】 简介: 方棠棠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有个普通的大嗓门妈，普通的中年秃头爸。 每天早上，她踩着自行车叼着小笼包风急火燎往路上赶，最后在铃声中顶着班主任可怕的目光跑到教室。 「是谁每天都在我课桌上放早餐奶呀。」她咬住吸管，眼睛弯起。 她那好看的同桌埋首写字，耳根却悄悄红了。 平静在某天被打破，她遇到几个神秘兮兮的转校生，被拉着捲入一场梦魇中。 普通的学校入夜后变成可怕坟场，熟悉的小镇，成为一个由无数灵异恐怖组成的噩梦之地，是任务者们最后一道考验。 而传说中噩梦之地的魔王，载着所有人的恐惧尖叫来到她面前，红着耳朵递过来一瓶温热的早餐奶。 内容标籤： 强强 恐怖 情有独钟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棠棠，陆涟 ┃ 配角：预收《反派可爱又迷人》 一句话简介：npc觉醒啦 立意：爱与守护 第1章 第一批任务者 闹钟响最后一次的时候，方棠棠还有点意识。 她闭着眼睛在床头摸索，不小心把闹钟推到地上。 圆滚滚的小黄鸡闹钟地上滚几滚，不叫了。 还早着呢，她想，再睡五分钟。 两个小时后，金色阳光从淡绿窗帘漏进，洒在女孩瓷白脸上。 她的皮肤很白，白里透粉，嫩得能掐出水来。浓密的眼睫微微颤了两下，快要睁开，最后抵不过睡意，双手扯上被子盖住脸，呢喃着：还早呢。 几秒后，她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拉开窗帘往外一看。 刷—— 天已经大亮，天空碧蓝如洗，悬着轮明晃晃的太阳。 柏油马路闪闪发亮，几个跳广场舞回来的大妈拎着菜笑吟吟走过来。 窗帘拉开，淡金色阳光照亮墙壁上的日历。 日历上，今天被特意用红笔勾出来，旁边还有行小字——「开学啦，一定要早起哦！」 开学啦？ 开学了！ 少女蹦起手忙脚乱地套上校服，惨叫在屋里迴响：「妈！你怎么又没喊我！」 方妈的嗓子更大：「囔什么囔呢，我也刚醒！咋不找你爸？」 主卧室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边揉眼睛边骂：「天天咋咋唿唿，你爹呢？不知道定个闹钟啊？」 软拖鞋踩上硬物，她捡起地上小黄鸡闹钟：「奥，原来定了哦。」 「闹钟都闹不醒，我怎么生了你倒霉玩意？」 倒霉玩意自动屏蔽来自母上的啰嗦，弯腰一捧凉水打在脸上，草草梳洗。 她抬起头，镜子里映出少女姣好的脸，白嫩泛粉的双颊还挂着点点水珠，泼墨长发从脸颊两侧披散。她拿起洗漱台上的橡皮筋，随便扎个马尾，朝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开。 「嘎吱」。 防盗门推开，男人拎着两袋包子走进来：「哎，醒了呀。」 一个枕头精准无误地从小卧室抛出，砸在他脸上。 「你还敢回来？」方妈双手叉腰：「让你喊棠棠起来呢！忘了？今天她开学第一天！」 方爸摸摸脑袋，本来不多的头髮显得更稀疏了：「我去买包子，路上遇到熟人，多聊了会。」 方棠棠背着书包，抢过一袋包子，风急火燎往外赶。 「走啦走啦，再见！」 声音还在老旧过道迴响，人就已经像兔子一样熘得没影。 晨练回家的张大爷慢腾腾走上楼，看到少女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离开，指着那个背影笑道：「这孩子跑得可真够快。」 方棠棠一路踩风火轮一样踩自行车，单手握住车柄，另一只手拿着个包子啃。 风唿唿在脸上刮，吹起她的头髮，马尾在空中一盪一盪。 「小心点，别骑那么快！」 方棠棠回头一眼。小镇上人几乎都认识，朝她喊的是跳完广场舞回来的赵婶。 「知——道——啦——」她大声回：「我赶着去上学！」 「都九点了还上学啊。」 方棠棠：qaq。 开学第一天就要被老班骂了。 可她立马又雀跃起来，马上可以看到同学们了！ 闻礼中学是槐镇唯一一所高中。 小镇很小，校园也不大，一边初中部，一边高中部。 今天是初中部开学报到的日子，西边那头还能看见不少学生家长，熙熙囔囔的。而方棠棠在的高中部一片肃静——已经在上课了。 方棠棠三步两下上楼梯，来到四楼最后一间教室，站在门口，哆哆嗦嗦举起手喊了声老师。 老班和讲台上的同学齐齐回头。 方棠棠瑟瑟往后退一步，心虚地低下头。 除开表情严肃的班主任，讲台上还有三个学生，两男一女，颜值都不错。 难道是新来的转校生吗？方棠棠暗地想。 老班无奈一挥手：「进来吧，以后不许迟到了。」 方棠棠嘴角忍不住上翘，装着知错的样子，低头挪到自己座位上。课桌摆着一瓶早餐奶，核桃味的。她把吸管往里一插，轻轻说：「是谁又给我买早餐奶呀。」 说着，她偏过头。 第2页 旁边的少年穿着白衬衫，校服搭在一边，骨节分明的手攥住钢笔。 方棠棠弯了弯眼睛，小声说：「好久不见。」 少年回头，眉眼深深，容颜清隽俊挺。他唇角微弯，深黑眼瞳如冰融化，也说：「好久不见。」 方棠棠伏在桌子上，心突然跳得很快。 一瞬间连连转校生的自我介绍也没听见了。 她的座位后面正好有空位，班主任就把转校生们安排在方棠棠后排坐下。 这几个转校生一坐下，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交谈。 「这样讨论，不会引起npc注意吗？」 「没关系，直播间会帮我们屏蔽掉的。等会我会当班长、你当副班，你当学委，这些身份会方便我们活动，还有两位任务者，都是老师，他们会来找我们。」 直播间？任务者？ 他们在讨论游戏吗？ 方棠棠眨眨眼，没放在心里，乖乖坐好听老班说开学感言，余光不禁往同桌身上扫——她的同桌陆涟，芝兰玉树的少年。 她想到这两字，忍不住轻轻笑了。 404班马上就要升高二，不是高一新生，也不像高三压力重。老班站在讲台，絮絮叨叨讲半天，诸如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考上好大学改变人生啊。终于，他清清嗓子，开始第二件事，选班干部。 选班干部的过程很简单，每个人匿名投票，结果公示。 方棠棠红着脸在纸条写上陆涟的名字，然后折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窥见一点少女心事。她想，从初中到高中一直是陆涟当班长，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然而结果让她目瞪口呆。 班长：转校生1。 副班：转校生2。 学委：转校生3。 陆涟只是个纪律委员。 方棠棠瞪圆眼睛，环顾周围的人，明明好几年大家都是一起选陆涟的，怎么忽然就变了呢！刚刚来班上、凳子还没坐热的转校生，凭什么当班长呀！ 然而大家表情自然，没有一个人露出奇怪的样子。 方棠棠灵光一闪，勐地记起刚刚几个转校生说的话，心跳了跳，身子不住稍稍往后倾，想听他们又在说什么。 「最后一次任务，完成我们就能自由了！都打起点精神，小心一点。」 女孩弱弱说：「可是这次世界看上去很正常呀。」 「越正常越可怕。」说话的是戴眼镜的瘦弱少年：「别忘了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你以为直播间会让我们好过吗？到晚上这里估计会变成另外的样子，老规矩，找个人给我们探路。」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方棠棠晃动的马尾上，扶了扶眼镜。 方棠棠努力在消化他们说的话。 她发现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合在一起，就一句话都听不懂。 任务？直播间？ 不懂。 方棠棠鬼鬼祟祟靠近陆涟，这人的脑瓜子一向比她好使，是老师心中的清北苗子。「陆涟，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吗？」 陆涟剑眉轻挑，眼中略过一抹诧色：「谁？」 方棠棠：「就是那三个转校生啊。」 陆涟：「他们没有说话。」 方棠棠怔住了，眼睛瞪得圆圆，嘴巴张张，好久才吐出一个词。 「啊……？」 老班看她居然还敢开小差，怒吼：「方棠棠！出去罚站！」 方棠棠垂着眼睛走出去。走到一半又被老班狮子吼吓得一激灵——「拿着书！」 她垂头丧气，回头从桌上拿起书笔，抬头时不经意对上后座转校生的眼睛。 他朝她微微笑着，黑框眼镜闪烁寒光。 方棠棠打个寒颤，加快脚步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转校生总给她怪异的感觉，特别是这个叫崔竟的。 崔竟盯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咧开嘴，声音低哑如蛇嘶：「你们看她怎么样？」 「一个npc，随便啦。」蔡淼淼趴在桌上，漫不经心地回答，「重点是怎么度过这个世界，任务让我们找的东西究竟放在哪里呢？一点提示都不给，怎么能找到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保命最重要，就算没有找到，只要能活着回去，总有重来的一天。」张熙翻开英语课本，当年这个科目最让他头疼，每次英语课都是趴在桌上睡觉结束，没想到有一天再次看到熟悉的课本，他会红了眼眶：「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在张熙十六岁的时候，他被死神直播间选中，成为一名任务者。 他遭遇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简单来说，灵异鬼怪，需要在一个个存在恶鬼的世界里完成任务，并且存活下来。 恶鬼是无法战胜的对手，人心却是更加恐怖的敌人。 任务者之间为了道具、生存、利益互相厮杀，不在少数，宛如大型的原始森林，优胜略汰，弱肉强食。 张熙从热血懵懂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变成老成冷酷的任务者。 他可以随意左右别人的生命，可他一点都不想，他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被老师拎着耳朵骂，每天听老爸老妈的唠叨，午睡的时候偷熘出去和同学去打篮球…… 那些寻常的、从来没有在乎过的东西，回忆起来，就像青春时阳光下的汗水一样，熠熠生辉。 中二时期他想成为小说里独一无二的主角，拥有一段非同寻常的人生。可是现在，他只想回到寻常的生活，只想回家…… 第3页 只要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他打开手机，点开一个骷髅图案的app，上面血红一行字—— 任务发布：找到「她」。 奖励：实现任意一个愿望。 他想要回家。 他想念老师絮絮叨叨的啰嗦，想念黑板上整齐的方程式，想念教室外大树上知了的叫声… 他捏紧深黑手机，目光渐渐坚定，这次任务一定要完成，无论要杀多少人，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2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站在教室外，蔫头蔫脑的。 刚来学校就被罚站，脸都丢没啦，还是当着陆涟的面被罚站的。 好在404在教学楼最后一侧，没有学生从他们这边经过。 方棠棠：qaq 难过。 忽然，初中部那边好像升起一道蓝色光柱。 方棠棠揉揉眼睛，蓝色光柱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错觉。她扑到栏杆上面，看了很久，还是没有再出现奇怪的景象，就以为是眼花。 站着也无聊，听课是不可能听课的，只能想想新来的转校生消磨时间。 为什么他们知道自己能当班干部，莫非他们有预测的功能？那考试不就可以提前做准备吗？ 还有这几人口中的最后一个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方棠棠不明白，青春期天马行空的想像里，甚至让她怀疑这三个是不是怪兽伪装，特地来毁灭地球，就跟怪兽片里一样。 她只是个普通的高二学生，想半天也思索不出什么，颓然地靠在墙壁上，等到下课铃声响，缩起脑袋就想回到座位上去。 老班：「要认真听讲知道吗？都高二了怎么还没个定性。」 方棠棠噘嘴，「对不起。」 老班嘆口气：「回去吧。」 方棠棠回到自己的座位，后背被人戳了戳。 她扭头，转校生中的女孩朝她露出温软的笑： 「你好，我叫蔡淼淼。」 笑起来这么可爱，不可能是小怪兽吧。方棠棠脸一红，为自己怀疑他们内疚，「我叫方棠棠。」 「叫我淼淼就好，我可以喊你棠棠吗？你真好看。」 方棠棠不自在地捏着衣角：「谢谢，你也好看。」 「你是住校生吗？」 方棠棠摇头：「走读，我家离这儿不远。」她想了想，「不过有时候会住在学校啦，我们这里管得很松，所以……就很随便。」 整个槐镇都流露一种懒懒散散与世无争的态度，连带着，闻礼中学也变得非常佛系，就算【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励志标语贴得到处都是，大家还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玩的时候玩，走读生甚至不要上晚自习，晚饭点自动走人，校园管理也松松散散的。 蔡淼淼弯弯眼睛，露出「我懂」的表情。 「对啦，」女孩漫不经心转着笔，忽然问一句：「学校里有没有什么怪谈呀？」 方棠棠眨眼：「什么怪谈？」 蔡淼淼压低声音：「就是什么鬼故事啊，灵异传说呀，我听说学校这种事特别多。」 方棠棠多看她一眼，没想到看上去可可爱爱的女孩子居然对这方面感兴趣。「你不怕吗？」 听到这话，蔡淼淼脸色有点苍白，努力扬起一个笑：「不怕，反正……」 「反正都是假的啦！」方棠棠拍拍她的肩，「有什么好怕的！」 蔡淼淼点头，「是，都是假的，那学校有什么怪谈吗？」 方棠棠想了很久，摇头：「没有啊，我们这里一个怪谈都没有。」 她对上少女失望的眼神，有点抱歉地笑笑。闻礼学校真的是干干净净的，建校这么久以来，没有出过一件事。 一般学校是乱葬岗上建的，难免会有些灵异传说，而闻礼中学原来是荒废的稻田，后来改建成学校的，从来源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呀。 蔡淼淼：「真的没有吗……你再想想？」 方棠棠摆手：「没有，真没有。」 蔡淼淼看着少女姣好容颜，忽然笑了：「那我来说一个吧。」 方棠棠有点怕，咬了咬唇，认真地听她说。 蔡淼淼特意压低声音，黑眼睛直直看着她，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 你听说过404教室吗？ 传闻中走廊最后一个教室。 404第一任学生快毕业的时候，全班出去郊游，大巴车落入水中，无一倖免。 那个暑假的某天深夜，老保安带着新来的小保安在学校巡逻，突然看见404的灯光亮起，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影闪烁。 他以为有人来偷学校器械，让小保安在操场等待，然后独自走上4楼。 小保安拿着手电在下面等着，听见一声惨叫，404的灯光瞬间暗了下来。 他哆哆嗦嗦地打电话叫人过来，再上去时老保安已经不见了，永远地消失在那个无人生还的教室。学校内外都被翻找个遍，可老保安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他是犯事偷偷跑掉，也有人说，他被404班的冤魂缠住，永远留在那间教室。 后来学校把404教室封存，直到三年后，又一届新学生到来，再也没有怪事发生。 你说，老保安到底去哪了？ —— 女孩扬着唇，白森森的牙齿露出个尖尖，低声问方棠棠。 方棠棠抱紧自己，瑟瑟发抖，「他、他去哪啦？」 第4页 蔡淼淼只是笑：「我们教室也是404呢。」 方棠棠「啊」地叫了声，扭头趴在自己座位上，吓得脸色苍白。 呜呜呜没事听什么鬼故事，今天晚上又要睡不着啦。她要缩在被子里睡觉，听说被子里鬼是进不去的！ 404的怪谈肯定是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 她在槐镇住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班级郊游出事。 蔡淼淼肯定是现编的，在吓唬自己呢。 方棠棠缩缩身体，咬唇，粉红的唇瓣被咬的微微发白。 「怎么？」陆涟担忧地看过来。 方棠棠不想让人看出自己很怂：「没、没什么！」 她才不会因为听一个鬼故事就害怕呢！ 陆涟轻轻笑了下，眉眼缓缓展开，眼睛亮得出奇。 方棠棠脸微微发烫，「笑什么，不许笑，」少女的声音渐低：「我很好笑吗？」 「只是觉得你可爱。」陆涟说。 方棠棠脸越来越红，垂着头，双颊染上抹羞色。 少年的目光如同火焰，让她坐立不安，越来越热。 「我去买包辣条！」她站起来准备熘走，又问：「你要我带什么吗？」 陆涟歪歪头，看着她笑：「一包大白兔奶糖。」 方棠棠看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她风风火火跑出教室，「好，等我！」 「嗯，我等你。」 —— 「你吓她干嘛？」张熙问。 蔡淼淼：「我想测试这个世界的规则。」 说话间，她的掌心出现一个小玩偶，玩偶梳着双马尾，憨态可爱。 她拿起刚刚从方棠棠肩头捡的头髮，围着玩偶系了个圈，最后丢在抽屉里。 张熙皱眉：「这是……蛊毒娃娃？」 这种低阶的蛊毒娃娃可以让被诅咒者特定时间出现在某个地点，不能对任务者使用。 一般他们经常用这种娃娃让普通npc为自己探路。 任务者们目标是在恐怖世界活下去，npc在他们眼里就像蝼蚁，唯一的价值是用生命去帮他们窥探这个恐怖世界的规则。 张熙当这么久任务者，不会心慈手软觉得方棠棠可怜，只是感到有点浪费：「这才第一天，就要用掉一个道具，至于吗？」 蔡淼淼不屑道：「又没用你的，你急什么？」 张熙脸色微变，「可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整体，你……」 他咽了声音，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崔竟曲指叩叩课桌，「没必要为这个吵架，淼淼，你想测试的规则是什么？」 蔡淼淼表情也变得严肃：「我曾经听人说过一个世界的故事。那个世界刚进去的时候也是很和平，没有鬼怪的踪迹，但是每当白天有人说出一个怪谈，到了夜晚那个怪谈必定成真，最后层层相叠变成无法战胜的噩梦。他们称这条规则是『言出法随』。」 「所以你故意说出404的怪谈，」张熙不能理解：「既然知道有这条规则，那你还说什么？故意造出来一群鬼吗？」 蔡淼淼没好气瞪他一眼，懒得解释。 崔竟好脾气地说：「如果不开始，不试探出这条规则，就没有解开谜底完成任务的契机，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不经意掉进系统设置的坑里。更何况，淼淼讲的故事里设置了限制的。」 张熙一听，想了想。 如果怪谈会成真，出现鬼魂，那么他们也只会出现在深夜的404教室，而且怪谈里老保安失踪后就再也没有人失踪，说明鬼怪们只会攻击进入其中的第一个人，之后就会消失。 这样看来，只要有个小白鼠进去，就可以完美测试出这条规则。 「小白鼠」跑进教室，马尾一上一下甩动，眼睛闪亮亮的，娇俏的脸上因跑动泛起粉红。 「大白兔奶糖！」方棠棠把奶糖甩到陆涟的桌子上，「这么大还爱吃糖。」 白衬衫的少年垂眸，眼睫在苍白肌肤拓下淡淡阴影。 他慢条斯理拆开包装，拿起颗塞嘴里，忽然笑了：「甜的。」 方棠棠一阵无语，「我买的是糖又不是什么假冒伪劣产品，怎么可能不是甜的嘛。」 陆涟抓了把糖递给她，「路费。」 少女脸又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热，「那我、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她也拆开一颗放嘴里，奶甜奶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开。她忍不住翘起嘴角，突然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扭过头去，新来的转学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方棠棠无辜地眨眨眼睛，拿起颗奶糖：「你、你也想吃吗？」 张熙冷着脸别过头，心想，长得这么好看，可惜了。 —— 当晚，方棠棠把偷偷保存下来的糖纸摊开，夹在日记本里。 「学校来了三个奇奇怪怪的转校生，」她写道，笔锋微顿，又写：「陆涟和我一起吃糖啦！大白兔奶糖，好吃！」 是夜，少女抱着趴趴熊入睡，睡到一半，眼睛亮起明晃晃的光。 她伸手挡光，「妈，没事开……」 话到一半，声音忽然顿住，少女惊恐地张大眼睛。 她发现自己正坐在教室里，旁边坐满学生，老师在讲台授课。 是……自己上课打了个盹吗？ 三个人站在楼下，看到亮起的灯光，转身就走。 第5页 「看来规则是真的了。」张熙摇头，想到笑容如花的女孩，忍不住嘆口气。 蔡淼淼打个哈欠，「行，去找那个「她」吧。」 张熙目光从亮着灯的教室移开，「行……嗯？」 前面只剩下崔竟的身影，「蔡淼淼呢？」 第3章 第一批任务者 「崔竟！崔竟！！」张熙大声喊。 走在前面的少年举着手机，不耐烦回头：「怎么？」 张熙大惊失色：「蔡淼淼不见了！」 「奥，在上面。」崔竟抬起头。 404教室灯火通明，里面人影绰绰。 所有的教室都暗着，只有这一个教室，突兀地亮着灯。 从这里看过去，甚至能看到临窗的学生湿漉漉的模样。 他们仰头张望时，那学生扭过头，一张脸浮肿惨白，咧开嘴，露出个阴恻恻的笑。 崔竟脸色大变，拉着张熙就往外走。 张熙没说什么，只是嘆口气：「蔡淼淼怎么就上去了呢？」 崔竟：「因为言出法随还有一条规则。」 但凡讲出怪谈的人，必定会被怪谈捲入其中。 张熙：「你早就知道？你怎么不告诉她？」 崔竟冷笑：「告诉有什么用，她说都说完了，要是她知道自己会死，说不定还会拉我们垫背，那个女人，呵。」 秋夜温度可以说得上凉，张熙还是流了满头的汗，冷汗沾湿后背，把衣服黏在一起——现在他明白自己的天真了，居然把参加任务的人当成是队友？ 崔竟是不是暗地里也在想杀了他呢？还是也把他当作小白鼠，就像他们对那个女孩一样？ 手电光线在深黑的校园乱晃，白天生机勃勃的校园，晚上变得阴森可怖。 张熙有点拿不稳手电了。 —— 方棠棠很快发现不对劲。 窗户外面，是黑的。 他们学校管理很松，走读生不需要上晚自习，到晚饭点直接走人。 待了这么久，方棠棠还是头一次看见深夜的学校，而在她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不是映着社会小猪佩奇的睡裙，而是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校服上淅沥滴着水。 这不是闻礼中学的校服。 到底怎么回事？ 方棠棠突然想到白天听到的那则怪谈，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不敢抬头看身边的人……或者是，鬼？ 呜呜呜就不该听鬼故事。 听什么怪谈啊，一定是在做噩梦吧！ 方棠棠同学捏紧笔，眼泪快掉下来。 她哪见过这阵势啊！ 心里默默念完24字，她才悄悄抬起头。 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师站在讲台上写方程式，列的是高三的知识点。 「那边的同学，你来把这道题解开吧。」老师忽然回头，朝她和蔼笑道。 方棠棠心里落泪，她本来数学就不怎么好，还要在噩梦里解高三的数学题！数学这个恶魔，做梦都不放过她。 少女慢腾腾站起来，眼角还有点红，委委屈屈地说：「老师，我不会。」 好在老师的脾气很好，闻言笑眯眯地说：「这么基础的知识点怎么不会呢，奥，你是新来的同学对吧。」 学生们起闹：「是学妹呢！老师你就放过她吧。」 「学妹好可爱，眼睛都红了呢。」 「新来的吗？」 他们的声音很正常，像是和气融融的学长学姐。 方棠棠胆子大了点，往旁边看，学长学姐们浑身湿漉漉的，肤色惨白，脸上却洋溢着温和的笑。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害怕了。 「老、老师，」她举起手：「我可以回家吗？」 说到这里，少女很没出息地哭出来，哽咽着说：「我想回家。」 她想缩到温暖的被子里，想听到老妈不温柔却很有安全感的声音，想扑到爸爸宽阔的怀里。 就算是个梦，那也请快点结束，快点让她离开吧。 矮矮胖胖的老师点头，「去吧，天黑，小心点。」 「学妹，」有个女生从书桌翻出个小娃娃，「以后可不要让人拔掉头髮了哦。」 方棠棠哆哆嗦嗦接过娃娃，不明白这句话代表什么。 她软手软脚地走出教室，扭头，看见一教室的人在僵硬地朝她挥手。 方棠棠心跳加速，低头想赶紧离开这里，忽然又听到教室里传来声惨叫。 她情不自禁往里看，新来转校生，和她聊过几句的蔡淼淼坐在教室中心，双目无神。 那群学生老师已经变了副模样。 身体像个气球一样肿胀起来，腐肉挂在骨架上，晃晃的。他们的皮肤被水泡得惨白髮皱，深黄腐臭的尸水源源不断渗出来，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 蔡淼淼脸色惨白如纸，余光瞥到打开的窗户，想往那边挪。 但是鬼学生已经围了过来，把她团团围在一起。 鬼老师依旧在笑，笑容在他脸上只显得狰狞：「下课啦，让我们为新来的同学举办欢迎会吧。」 「什么欢迎会呢？」 鬼班长一拍手：「一起来玩游戏吧。」 同学们纷纷贊同：「玩游戏！好啊，好久没有玩过游戏。」 「嘻嘻玩游戏。」 「嘻嘻嘻嘻。」 第6页 蔡淼淼浑身都在颤抖，冷汗潺潺，牙齿咯噔咯噔在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个鬼地方，明明之前还在楼下，难道那条规则不是这样的？方棠棠呢？现在已经死了吗？ 早知道就让崔竟和张熙来说鬼故事了。 蔡淼淼暗暗懊悔。她只是看那npc长得太好看，生出攀比心，就顺手想拿她当小白鼠。没想到最后自己给自己挖坑。 她很快冷静下来，想出对策——先跟着鬼怪们做游戏，中途趁机逃跑。 任务者空有一身道具，把npc当作是蝼蚁，但在恐怖世界鬼怪们面前，任务者也成为蝼蚁，道具再多也没有正面对决的资格。 何况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只能逃。 「新同学，为什么你一直在发抖呀。」前排学生身体没动，180度扭过头来，朝她露出个儒雅随和的笑容，「该不会是怕了吧。」 蔡淼淼强忍着惊惧，牙齿相撞咯噔咯噔响，勉强挤出一句话：「不、不，我只是有点、有点紧张。」 鬼学生笑了笑，「那就好。」 吧唧，一块烂肉掉在蔡淼淼的桌子上，冰冷腥臭的尸水溅开。 几滴溅在女孩白净的脸颊。 鬼学生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啊，我帮你擦擦吧。」 被泡得巨大浮肿的手步步逼近，手上还缠绕着深黑水草。 蔡淼淼情不自禁缩了缩，忍住噁心和害怕，说：「没事，我自己擦。」 鬼学生：「好。」 说完，他重新转过头去——是朝另一个方向转180度。 须臾，他意识到不对：「哎呀，转错方向了。」说完双手把脑袋取下来，眼睛还朝蔡淼淼眨了眨，重新安装到脖子上去。 「来玩什么游戏呢？」班长问。 同学们喊：「击鼓传花！击鼓传花！」 蔡淼淼哆哆嗦嗦地问：「能不能换一个？」 她知道鬼怪们的击鼓传花是什么，或者说，应该改个名字更好——击鼓传头。 击鼓传花的游戏规则是，数十人围成圈，一人拿花，一人敲鼓，鼓响时交替传花，鼓停时花在谁手里，谁就要接受惩罚；而在鬼怪的规则中，花变成了头，鼓停时，人头停在谁手里，谁就要交出自己的脑袋。 鬼怪们可以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但任务者们只有一条命。所以不管任务者怎么玩，最后的「花」总会停在他们手里。 蔡淼淼背包有个替身娃娃，可以帮她替死一次，是她留着保命的道具。 这才第一天，才第一天！她不想把最后的道具用在自己造出来的怪谈里! 没想到提出要求后，学生们开始议论起来。 「新同学不喜欢玩这个游戏。」 「换一个吧换一个吧。」 「玩什么？」 「做动作嘻嘻。」 「做动作做动作！」 鬼老师说：「那就做动作吧。」 蔡淼淼不知道这个游戏是什么，看到周围鬼学生不耐烦的表情，也不敢再反对一次。 鬼老师说：「那同学们就把想做的动作写到纸上，交上来吧。等会把要求放在一起，谁抽到纸条，就要做出纸条上的动作，不管是学狗叫，还是学猩猩走路，都要完成哦。」 学生们嘻嘻笑起来，从课桌里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 教室里都是窸窸窣窣的写字声。 蔡淼淼也照着拿出纸笔，想想，写下：「离开404教室。」 只要能够抽到这张纸条，她就能够离开这里了。 她默默在纸条上做出个记号，以便到时候找到。坐在最后排的鬼学生统一把纸条收上来，交在讲台上。 鬼老师把纸条随意搅了搅，摊在讲台上，「那么开始游戏吧，按照座位号来。谁是第一？」 一个双马尾女鬼站起来：「是我。」 她慢慢走到讲台上，随便拿起一张纸条，看了看纸条上的字。 蔡淼淼紧张地盯着，心想，其他鬼写的动作是什么？一定不是什么让任务者能够轻易完成的动作吧。 她做好心理准备，看到女鬼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时，还是两眼翻白，吓得手脚冰冷。 稳住！只要能够拿到自己的那张纸条，就能够结束这场怪谈。 蔡淼淼扫一眼自己的座位号，8号。 只要前面七个鬼怪不把她的纸条拿走，她就可以出去了！ 第4章 第一批任务者 第二个鬼学生嘻嘻笑着走上讲台。 他抽到纸条后，念出来：「把左手和右手换位置？」 水鬼问号脸jpg。 满堂鬼哄然大笑，把桌子拍的啪啪响。 蔡淼淼没心思看水鬼们的杂艺表演，煞白张脸，只盯着自己那张纸条，心里默念前面的鬼千万不要把它抽走。 好在鬼怪们似乎不知道哪张是她写的，这大概是系统设下的设置，留给他们任务者的唯一生机。 学号第七的是鬼班长。他没有像前面学生那样随便哪一张，而是弯腰桌上纸条中仔细检查。肿胀苍白的手指划来划去，留下一道又一道湿痕。 指甲与讲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蔡淼淼捏紧手指，一身冷汗，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视线落在鬼班长惨绿指甲上，跟着它划拉。嘎吱、嘎吱…… 鬼班长指尖触及到蔡淼淼的那张纸条。 第7页 她捂紧嘴唇，几乎要叫出来，身子抖得跟风中柳絮似的，牙齿撞得哐当响。千万不要拿、千万不要拿，她心里默默念着。 鬼班长手指顿住，慢慢移开，拿起旁边另一个纸条。 蔡淼淼浑身都松弛下来，胸口重压终于移开，露出劫后余生的笑。 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了。 鬼班长按照纸条上要求，四肢先拧下来，手脚移位，手装到脚的位置，脚装到手的位置。它四肢着地，扭曲地爬过蔡淼淼的身边，歪过头，笑道：「到你了。」 所有鬼的脑袋都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到你了。」 「到你了。」 「到你了。」 她撑着桌面，双腿抖得像筛子，冷汗汩汩流出，一步一步慢慢朝讲台走过去。 只要能够拿到，只要能够…… 颤抖的指尖触及到冰冷纸条，迅速攥紧。 蔡淼淼松口气，慢慢把纸条打开，马上就可以逃离这个怪谈了……她的瞳孔紧缩，手抖得更加厉害，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纸条上写的不是「离开404教室」，而是「永远留下来吧」。 「永远留下来吧。」鬼老师呢喃着。 鬼学生们也嘻嘻笑：「留下来吧留下来吧留下来吧。」 他们逐步逼近，每一张脸苍白浮肿，笑容狰狞。 蔡淼淼抵着背后冰凉的墙壁，手中出现一个替身娃娃。 须臾，鬼怪们朝她勐地扑过来，腐臭阴冷的气息近在眼前。 「啊啊啊啊啊！」 404的灯光立刻熄灭，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起了。 方棠棠软倒在窗台上，浑身冰凉。她听到转校生尖叫一声，悽厉的声音敲击她的耳膜。几秒后，404教室里所有的鬼魂，和那个转校生，都已经消失无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做这么可怕的噩梦，是因为白天听了那个鬼故事吗？ 哭了几下，她脸上冰冰凉凉的。 伸手一摸，一手冰冷的水，还带着腥味。 这不是泪水，而是…… 方棠棠低下头，发现自己还穿着那件淅沥滴水的校服。 难怪一直觉得这么冷了，她吓懵了，哆哆嗦嗦去解拉链，拉链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怎么都扯不下来，她顺着拉链伸手往下摸，摸到冰凉滑腻的什么东西，扯出来一看。 ——是条水草，黑色的，滑腻粘稠，浸满阴冷的水。 她甚至还没感觉到害怕，旁边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人影撞出门外，跌跌撞撞朝她跑过来，「救救我、救救我。」那人招手求救，苍白的脸挂满血，后面紧跟着摇摇晃晃的水鬼们。 方棠棠咬了咬牙，跑过去拽住她的手，一起往楼梯那边跑。 —— 蔡淼淼用掉自己的保命道具替死娃娃才从这个恐怖的教室跑出来。一出教室，她张大嘴，竟看到本来应该死掉的npc好端端站在走廊上。 难道是道具出错，没有把她送到404教室？ 替死鬼好好活着，自己反而用掉珍贵道具，差点送命，蔡淼淼心里呕出口血，掌心翻出一把匕首。既然npc还活着，那正好，等会靠近的时候，拿她做诱饵，摆脱后面死鬼的穷追不捨。 蔡淼淼一边示弱喊着救命，一边往方棠棠那边冲过去，心里盘算着是用匕首割断她的喉咙，还是扎进她的胸口。生人的血液对恶鬼有致命的吸引力，只要一刀给方棠棠制造点伤口，水鬼们就会放弃追逐自己，改而群起攻击这个npc。 打好算盘，她卯足力气朝方棠棠跑去。任务者常年在鬼怪的追击下逃跑，体力超出常人，她有自信可以追上这个npc。但是npc没有跑，反而转过身，抓住了她的手。 蔡淼淼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纤弱的背影，有些狐疑地皱起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自己不知道逃跑吗，主动送上门？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难道这个npc是恶鬼假扮的？ 可是npc手掌心是炽热的，温度渗过薄薄皮肤传递过来，驱散秋夜寒凉。她大概睡前洗完澡，身上还有股沐浴露的香气，轻轻浅浅撩过。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两人一起跑下楼梯，后面跟着群穷追不捨的恶鬼。 蔡淼淼握紧匕首，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npc回头看她，眼睛黑润润的，含着层泪，不知是不是被吓的，双颊因为跑动泛上淡淡的粉，额头有星星点点汗水。她边跑边喘气：「你在喊救命啊。」 蔡淼淼：「后面有鬼你看不到吗？！」 方棠棠怔了怔：「可是你在喊救命啊。」 蔡淼淼张张嘴，勐地想起面前的少女不是任务者，没有经过十几次任务、习惯尔虞我诈、见死不救。她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天天听老师上思想品德课，周围的人都是温柔善良的普通人，所以她也会对救命的人伸出手。 就算要面对几十个可怕的恶鬼。 只是个善良、傻气，又有点勇敢的女孩子，蔡淼淼想，就和从前的自己一样。这样想着，匕首重新收回空间，目光从女孩纤白的脖颈移开。 两个人手拉手一起跑下楼梯，身后恶鬼越来越近，阴冷的水汽逼近，后背的衣服被打湿，黑色的水草爬满整条走廊，迅速往前蔓延。 第8页 蔡淼淼回头看眼，长长楼梯上乌黑黑挂满水藻，淅沥滴水，浮肿可怖的鬼魂们极快地朝她们冲过来，眼看鬼班长的手就要抓过来。她咬紧牙，忽然做了个决定，把方棠棠往后一推。 方棠棠不作防备，踩上脚滑熘熘的水草，人往后仰着跌倒，几个滚滑落到最后一节楼梯上。她瞪圆眼睛，看向蔡淼淼，女孩像风般穿过她身边，没有停留，只是跑出教学楼时回头冷冷瞥了一下。 眼神中有恨意和嫉妒。 对不起，可是我想活下去。 方棠棠攥紧掌心，想站起来继续跑，稍一动作，脚腕传来钻心的疼，眼前阵阵发黑，她重新跌坐到地上，摸到一手冰凉滑腻的水草。 肿胀的水鬼们挤满楼梯，步步逼过来。她鼻子发酸，几滴委屈的泪珠挂在长长睫毛上，闭上眼睛准备等死。等了好久，掌心滑腻的触感反而渐渐消褪，她壮起胆子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一个瘦削高挺的背影挡在她面前，黑色风衣轻轻摆动。 第5章 第一批任务者 爬满整条走廊的水草迅速缩回，留下墙壁上一道道湿痕。水鬼们僵硬着往后退，过道拥挤，有好几个倒霉鬼被踩倒，手脚并用爬回四楼。 方棠棠居然在一张张面目全非的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她身体往后缩缩，抵着冰凉的墙壁，抬头看面前的男人。 男人慢慢转过身，俯视着女孩。 他戴着深黑兜帽，下颚线锋利冷冽，肤色极白，脖颈修长，喉结微微动了下。 泠泠月光铺成一地烂银，把男人身影剪裁得瘦削凛冽。 方棠棠从没见过这个奇怪的男人，却莫名觉得熟悉。她很想掀开兜帽，看看男人是否有深深眉眼，挺直鼻樑，但她只是乖乖坐在地上，盯着兜帽下淡色的唇，表情怔怔。 男人半跪在她面前，伸出修长手指，握住少女小小的脚踝。 一道幽蓝的光从他掌心浮出，笼罩住方棠棠受伤的左脚。几分钟后，光线渐渐消褪，方棠棠揉揉脚踝，惊喜地翘起嘴角，居然一点都不疼了。 男人伸手半抱起她，沉默着往外走去。 方棠棠猝不及防，惊慌中，下意识勾住他的脖子，鼻翼环绕一段凛冽冷香。她脸微微发热，小声说：「我的腿不疼，可以自己走啦！」 男人没有说话。 方棠棠悄悄抬起眼，眼睫簌簌，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兜帽轻轻晃动，露出鼻樑高挺，淡粉的唇安静抿着，苍白的脖颈往下，被深黑制服裹得严严实实。 这样禁慾清冷，这样高不可侵。 可是他的怀抱却意外温暖而可靠，抵御秋夜所有寒凉。 方棠棠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一切都是梦吧，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她心想，难道是自己看小说看多了，做这样的梦？ 前方门卫厅里，灯光暖黄，透明窗户映出老人佝偻身影。 老门卫坐在躺椅上，双目微合，额角白髮闪烁银光。 ——但方棠棠不认识他。 他不是闻礼中学的门卫。 方棠棠扯扯男人衣服，「前面、前面不是我们学校的人。」 冷不丁又想起蔡淼淼说的故事，她吓出一身白毛汗，眼看门卫厅越来越近，忍不住闭上眼，想到什么，又回头看一眼。 404教室又亮起灯，几十个人影站在窗前，表情麻木，僵硬地朝她挥手。站在他们中间的，是肤色惨白面无表情的蔡淼淼。 方棠棠捂住嘴，泪珠子成串滴落。 她想尖叫，但是不敢。 蔡淼淼为什么在那里？她不是逃出去了吗？ 男人低声说：「不用怕。」 声音有如金玉环佩，泠泠清泉。 方棠棠像个树袋鼠挂在他身上，小脑袋靠着男人肩头，吸吸鼻子。听到这话，果然没有那么怕了。 「他们不会伤害你。」男人又道。 他说的不错，门卫果然没做什么，像个和蔼的守门大爷，笑眯眯地说：「晚上可不要来学校了，天黑，摔着了怎么办？」 方棠棠缩紧脑袋安静地像个鹌鹑。 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呜呜呜谁能控制自己的梦啊，她也不想来这么可怕的地方啊。 她和老人四目相接，怯怯低下头，须臾想起件事，心里打个激灵，掉过头对慈祥的老大爷说：「叔叔，您千万不要去404教室！一定不要去！就算看见灯亮了也不要过去！」 不知道这样的提醒还有没有用，但她还是想说一声。万一呢…… 老大爷浮现有些伤感的表情，挥挥手，重新坐在躺椅上，手里拿起一份小报。 报纸标题《诡校怪谈：空置教室闪烁鬼影，老保安为何突然失踪》。 月光泠泠，秋夜寒凉。一路华灯如林，路灯照着两人相依偎的身影，黑色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方棠棠红了耳朵，低声问：「你是谁呀？」 女孩声音娇娇软软，鼻音很重，听上去有点像撒娇。 男人脚步一顿，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方棠棠睡意渐浓，眼皮变重，她努力掐掌心，还是抵不过突然涌上来的困意，慢慢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时，少女呢喃着：「谢谢你。」 男人低声说：「不用谢，我的……」 —— 第9页 蔡淼淼把方棠棠推出去当诱饵，几步跑出死亡教学楼。 她回头，教学楼隆起的轮廓像一座巨大的棺材。棺材中恶鬼游戏，死神跳舞。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她心里想，看到那群水鬼没有再追出来，总算松口气。 蔡淼淼最后看教学楼一眼，想到那个npc，抿抿唇，心道：不怪我推你出去，反正你是个npc，死了就死了，我的命比你重要多了。 比起npc死亡，她更肉痛替死娃娃在教室里被用掉，那可是她花了好几万打赏币从空间商店兑换的，是她的保命玩意。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那两个任务者身上，应该有些道具吧。想到这里，蔡淼淼嘴角微弯，崔竟和张熙见死不救，让她独自面对危险，还从她身上得到条世界规则，这个帐，她一定要找回来。 蔡淼淼在操场上站了会，往女生宿舍走去。 闻礼中学的校园管理真的很松弛，宿舍铁门大开着，管理员的房间一片暗，大概人早就睡了，连学生偷跑出来都不知道。 蔡淼淼手插兜里，走过管理室时，往里瞥了瞥。管理室不大，接着过道灯光，勉强能看清里面陈设。一道人影坐在床头，披头散髮，背对着窗户，头微微低着，嘎吱嘎吱好像在咬什么东西。 ……这么晚在吃什么？ 蔡淼淼心头蹿上寒意，不敢再停留，低头往楼上赶。 外面的学校说不定更危险，另外任务者又不在身边，她势单力薄，只能祈祷是自己看错了，在宿舍尽快过完这一夜。 女生宿舍楼安安静静，大家都已进入梦乡，只有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不断响起。蔡淼淼心烦意乱，想摆脱身后催命一样的咀嚼声。 她快速爬上四楼，手触上门柄时，突然僵住，冷汗流满身：为什么是四楼？ 她记得自己的宿舍在三楼，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多爬一个楼层。 怔怔抬起头，门上写着鲜红的404。 勐地回头，长廊昏暗，月光泠泠，可以清楚地看出这儿不是宿舍，而是教学楼4层楼。她重新回到了404的门口。 不等反应，吱呀一声，门打开了。教室灯光明亮，所有人都在静静看她，脸上挂着诡异笑容。开门的老师低声说：「留下来吧。」 「啊啊啊啊啊啊！」 女生宿舍楼里，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停了一瞬，又重新响起。 —— 天又大亮，金色的太阳悬在半空。 阳光照在女孩的脸上，她睁开眼睛，刷地拉开窗帘。 啊啊啊要迟到了！ 方棠棠勐地弹跳起来，手忙脚乱收拾床铺，冷不丁瞥见床头叠着的校服，脚一下子就软了，跌坐在床上。 蓝白相间的校服，叠成方块放在她的床头。 昨晚发生的事，难道不是梦？ 第6章 第一批任务者 如果不是梦，又是什么？ 方棠棠手脚冰凉，僵僵立几分钟，冲出卧室，大声喊：「妈妈！」 「怎么啦又怎么啦，天天闹我！」 方棠棠跑到主卧室，扑到母上大人怀里。母亲的怀抱很温暖，让她没有那么害怕了。 「呜呜呜我房间里的衣服呜呜。」 方妈一点都不温柔：「什么衣服？一件衣服能把你吓成这样？」 方棠棠小脸惨白：「校服，那不是我的校服！」 方妈拖着女儿，一起来到她的卧室，「什么校服呢，校服不是好好在这呢，你这倒霉玩意，天天就知道吵我睡美容觉！」 方棠棠指着床头，哆嗦地问：「是这件，这件不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哪有校服呢？」 「你看不到吗呜呜。」 难道只有自己能看到这件校服吗？ 「别囔囔呢，快去上课，你又要迟到了！」方妈一巴掌拍女孩的脑袋上，终于把她拍得冷静了。 方棠棠垂下小脑袋：「不想去上课。」 「你要是考试能像陆涟那样回回考年级第一就不用去，你能吗？你看看隔壁姐姐，去年考个985，隔壁哥哥，前年考个211……」 事实证明，隔壁家的孩子和妈妈的啰嗦远比鬼怪要可怕。 方棠棠捂住耳朵：「不要啰嗦！我去就是啦！」 「倒霉玩意还嫌我啰嗦。」方妈念念叨叨转身离开，想到什么，丢给她张一百块，「瞧你吓成什么样，去买点零食吧。」 方棠棠接过钱，瞬间破涕为笑：「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没出息。」方妈摇头，继续回屋睡美容觉。 方棠棠把百元大钞竖起来，挡在自己身前。她听说钱币经过千万的手，阳气重，可以拿来辟邪，当护身符。 昨天的梦是真的吗？ 那个转校生……还好吗？ 方棠棠小心翼翼地接近校服，想把它装起来丢进楼下垃圾桶，或者找个地方一把火烧掉。几分钟后，她扑到床上把窗帘全部拉开，阳光倾泻而入，驱散黑暗。 她的底气稍微足了点，一只手竖着一百块，另只手拎起校服的领子。 校服看上去是普通的款式，蓝白相间，干燥松软。 拿起时，一张纸轻飘飘地掉在地上。 方棠棠弯腰捡起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写着：「不用害怕。当你拿到这件校服时，你已经得到『他们』的承认。『他们』会保护你，抵御外来的侵略者。」 第10页 另一边则写：「深黑的水域，纠结的海草。冰冷、腥臭、无路可逃。这里是地狱吗？为什么我看见一束光呢？」 方棠棠看半天，还是看不太懂。 这件校服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和家人吧。 她坐在床上仔细想想，昨晚的鬼好像也没有伤害过自己。 无论是404教室的亡灵，还是保安亭的老大爷，都没有伤害过她。他们针对的，只有那个叫蔡淼淼的转校生。 方棠棠胆子大了点，把校服摊开，仔细看了看。 看半天也看不出到底是哪所学校的校服，根本没有办法上网查证这则怪谈是不是属实。还是得去学校，看看叫蔡淼淼的学生现在还好不好，看看昨天遭遇的一切到底是不是一个梦。 想到蔡淼淼，她心里有点梗，撇了撇嘴。 明明自己在救那个转校生，转校生却把她推给水鬼！ 「怎么还没去学校？」滷蛋一样的脑袋从门缝探进来。 方棠棠噘嘴：「马上啦马上啦。」 方爸拎着小笼包：「昨天婶婶跟我说一只手骑车一只手吃包子，太危险了，今天我开电动车送你，你在后座吃早餐吧，以后可要早点起床。」 少女眼睛一下子就弯起，弯弯的像月牙一样，「爸爸最好啦！」 她坐在老爸后座，骨肉匀停的大长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两只手捧着热腾腾的包子，轻咬一口，肉汁溢了出来，香气逼人。 方棠棠嘴角上扬，心里想，昨晚再可怕已经过去，噩梦早就醒来，今天也是开开心心的一天呢！ 电动车要比自行车快，这回她没有迟到，而是踩着铃声冲到教室。 桌子上依旧放着瓶早餐奶，白衬衫的少年攥紧钢笔，身形挺拔。 方棠棠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消失。 她背后本该属于蔡淼淼的座位空了出来。 「陆涟，那个转校生为什么没来？」 少年不解：「哪个转校生？」 方棠棠：「就是蔡淼淼啊，那个女孩子。」 陆涟嘴角上扬，眼睛冰冷：「哪里有个叫蔡淼淼的转校生？」 —— 而后面的崔竟和张熙看到本来是小白鼠的npc按时来上课，脸色也早已大变。 张熙声音颤抖：「为什么她能活下来？」 崔竟眼中惊诧之色一掠而过：「剧情npc，特殊npc？」 在恐怖世界里，除了和小白鼠差不多的普通npc外，还有种特殊的npc。 他们不会轻易死亡，和系统给出的谜题有重要关系，是揭开谜题的关键，又叫做剧情npc。 通常来说，死神直播间会告诉他们剧情npc是谁，但这是最后一个任务，解密难度极高，任务只有三个字：「找到『她』。」 张熙忽然道：「难道『她』就是这个npc？」 几秒后，他也觉得不可能，摇头苦笑：「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崔竟：「不管怎么样，这个人对我们有重要作用。如果这里的鬼怪不伤害她……」他与张熙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如果这里的鬼怪不会伤害方棠棠，那简直就是天赐的人形鬼怪探测仪。 —— 方棠棠完全不知道身后的同学在想什么。 她拧了拧眉，烦躁地用吸管插奶瓶。 蔡淼淼同学没有来学校，说明什么？为什么陆涟说从来没有一个叫蔡淼淼的学生？ 她几乎已经肯定那个转校生是凶多吉少了。难道被鬼杀了之后，就会被抹杀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痕迹，所有人都不会记得这个人了吗？ 为什么她还记得？ 方棠棠垂着眼睛，粉红唇瓣咬得泛白，手掌微微攥紧。 毕竟是同学，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昨晚的事她本来只当一场梦，可是居然成真了，世界上真的有鬼，蔡淼淼把她推倒想杀了她，自己反而送命，被抹去一切痕迹。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方棠棠扭过身，问那两个转校生：「打扰一下，请问你们还记得，」她顿了顿，对上黑框眼镜下阴沉的眼神，忍不住打个寒颤：「没、没什么！」 这两个奇怪的转校生让她害怕。 她刚转过头，身后的转校生开始交谈起来。 他们似乎很相信所谓直播间可以屏蔽声音，让周围的人听不见他们的话。 崔竟和张熙互相对看一眼，「难道她还记得蔡淼淼？」 张熙：「果然是特殊npc。」 崔竟扶住眼镜：「要让她相信我们，晚上陪我们一起探索这个小镇。」 张熙茫然问：「要是她不相信呢？」 崔竟冷冷一笑：「她有不相信的资格吗？」 就算特殊npc，也不过是帮他们探路的蝼蚁，没有挣扎的资格。 就像他们对于死神直播间一样。 第7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身体微微颤抖，掌心一片冰凉。 她才不会相信他们呢，这两个转校生比鬼还可怕！ 等会她就要请假回家，缩在家里，不和他们说一句话！ 张熙嘆气：「现在摸清一条规则，不能交流怪谈，否则说出者会被捲入其中。唉，这次任务完全没给提示啊，另外两个任务者怎么还没联繫我们？」 崔竟眉峰微挑：「这不是来了吗？」 一个穿旗袍的女人娉娉婷婷走进教室，微笑着说：「大家好，我是你们新上任的美术老师，缪老师。」 第11页 同学们见到这么好看的老师，兴奋地两眼发光。 只有方棠棠不可思议地张大嘴，美术课？他们高二了还有美术课？ 高中部不是的取消这种主科外的课程嘛，这群转校生这么厉害，连学校的规章都能改变？ 缪老师弯着眼睛，教了十分钟左右后，来到崔竟他们面前。 她也不怕被人听见：「缪思媛。」 另外两人也报上姓名。 缪思媛问：「不是有三个学生吗？难道第一天就……」 张熙点头：「她测试出来一条规则，不能随意说怪谈，白天讲出的怪谈夜晚会变成真的，说怪谈的人也会被卷进去。」 缪思媛扶额：「行吧，来交流下情报吧。另外一个任务者叫石平，在初中部教体育，兼任教导主任，我已经和他取得联繫，等回头体育课的时候大家在聚一聚。」 崔竟：「好，我正有这个意思。你们昨晚发现了什么？」 缪思媛摇头：「没有什么，这里好像很正常，又好像哪里都不正常。每一个地方都透着诡异。」 张熙感同身受：「是啊，我也这样觉得。」 崔竟：「第一天晚上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危险，等今晚再说吧。你是老师，可以去收集情报……」 缪思媛打断他：「收集什么情报，现在说怪谈可是必然会被拉进去，我可不想听到一个鬼故事自己就进去了。昨天我也问了问，这里什么都没有，特别正常特别安全，连大夏天游泳都没，」她皱了皱眉，想起规则，改口：「总之，就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崔竟：「正常到无懈可击，就意味着诡异。」 缪思媛：「这条规则是不是阻碍我们交流信息的？」 崔竟：「可能。」他曲指在桌面轻敲，「现在大家应该都没掌握什么，只能等今天晚上，看有没有怪事。」 缪思媛坐在他桌子上，懒懒散散地嘆口气：「这么大个学校，根本没有头绪啊。」 崔竟缓缓笑开，盯着前桌的高马尾，声音如冰：「有的，我这边有个特殊npc，活的鬼魂探测仪。」 之后，三个所谓「任务者」频繁来找方棠棠聊天。 他们笑容和煦，语气温文，可方棠棠听着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对他们避之不及的态度很明显，明显到下课的时候，旁边宁薇悄咪咪地过来说：「棠棠，你怎么这么不喜欢他们呀？他们欺负你了吗？」 宁薇真诚而关切地看着她。 方棠棠眼里含满泪，一瞬间甚至想把所有的事都抛出来，从昨晚的404教室、消失的蔡淼淼，到这三个人偷偷商量把她当成小白鼠。 但她把话都憋进肚子里。潜意识告诉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那个黑暗的、恐怖的世界，只能藏在她的心底。一旦说给其他人，就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棠棠，有什么事不要压在心里，告诉我们呀。」宁薇拍拍她的肩，递过来一颗巧克力豆。 方棠棠接过，轻轻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嗯。」 她悄悄抬起头，同学们笑容灿烂，有人在走廊嬉笑打闹，有人埋头写作业，有人围成堆讨论题目，最后目光落在身旁丰神俊秀的少年上。 陆涟、陆涟。 她在心里偷偷喊。 「什么事？」少年忽而看向她。 方棠棠顿时面红耳赤，双颊泛霞：「啊、啊……我喊出来了吗？」 陆涟：「我听见了。」 没有喊出来，但他听见了。 方棠棠捂脸，好丢人，居然想着想着他的名字就喊出来了。 呜呜呜陆涟会怎么看自己啊？会不会觉得她很憨憨。 少女垂着小脑袋，一脸懊悔。 陆涟看她，不禁笑了。 「我刚刚喊你是有事，」方棠棠想到藉口，眼睛亮起：「我今天要早点走，老师来问你就帮我请个假！」 陆涟道：「好。」 方棠棠红着脸把书本作业收进书包里，心想，怎么他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事呀？ 「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后排的转校生忽然开口。 方棠棠小脸煞白，僵硬地摇摇头：「没事，我妈喊我早点回去吃饭。」 她想一熘烟儿跑出教室，勐地又想起一件事—— 现在她最大的优势是这几个任务者会当着她的面讨论事情。他们以为不会被听见的谈话，实际每句都落入她的耳朵，包括他们想把她当小白鼠的心思。 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听见谈话的事。 方棠棠于是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远方亲戚来了，我妈准备一桌酒席，让我早点过去，反正下午也没什么正课，翘掉也不要紧。」 少女声音平稳，表情自然，最后还朝他们笑下，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张熙托腮，心里想到这个npc的悲惨命运，有几分怅然。 其实这孩子也和他从前一样，只是普通学生，有对爱她的父母，有几个玩得好的同学，还有个青春期春心萌动的优秀同桌。 可是，谁让她遇到这摊事呢？ 谁让她是npc呢？ 就像他们遇到死神直播间一样。 这就是命啊。 崔竟目光恍若毒蛇，一直盯着方棠棠，直到她的背影走出教室。 「你一直看着她干嘛？」张熙问。 第12页 崔竟：「我怀疑她能够听得见我们谈话。」 张熙不以为然地笑：「怎么可能，这么多次任务，你还怀疑死神直播间的能力？」 崔竟脸色稍霁，攥紧的手稍稍松开：「也是。」 「不过她回家，晚上得用点办法把她弄出来啊。」 崔竟微笑：「没事，她回不了家。」 方棠棠离开教室，确定那两个任务者看不到自己，就开始撒丫子奔。 她有点难过，从来没有想到有天学校也是个危险的地方。原来她以为最危险的就是站在后门口一言不发的班主任，谁知道只是一夜，什么鬼怪，什么任务者，全都涌上来了！ 下楼梯的时候，她与语文老师遇上了。 语文老师挺着大肚子，有点艰难地抱住一叠作业，慢慢爬楼梯。 「棠棠，」看到方棠棠，她笑开：「怎么背着书包啊，请假了吗？」 方棠棠停下脚步，接过老师手中作业，「是的，老师，我帮你送上去吧。」 语文老师扶住腰，笑眯眯地说：「幸亏遇到你，可把我累的。」 方棠棠抱起作业，转身走几步就想起那两个可怕的转校生，心里一咯楞。她咬牙，陪着语文老师回到404的教室。 语文老师五指翻飞，从包里拿出个红色的小礼盒，递给她。 「哎？好漂亮，这是……」 怀孕的女人笑容抚着肚子，笑容温煦：「是喜糖，过几天我就要结婚了。」 方棠棠接过喜糖，有点捨不得打开这么好看的小礼盒，和老师道了声谢后重新走出教室，没有看转校生们审视的脸。 只到下午两三点，澄澈明亮的阳光洒满街道。 方棠棠慢腾腾骑着车穿过长街，凉风撩起她的长髮。 她一直在想任务者的事—— 他们叫任务者，来到学校是为了完成任务吗？和鬼怪相关的任务？ 为什么自己会被称为npc，难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不真实的，或者只是他们口中一个藐视的称唿。 昨晚，自己突然出现在教室，是因为蔡淼淼吗？ 少女停下车，从兜里拿出那个蛊毒娃娃，娃娃很可爱，八字眉豆豆眼，两个马尾一晃一晃。她想起昨夜鬼学姐说的话：不要让人拔掉头髮。 这东西她在电视里见过，用来诅咒别人的，叫做巫蛊。 歷史老师也教过她，从前汉武帝冤杀太子，就是因为这种诅咒的东西。 是蔡淼淼聊天的时候，偷偷拔掉她的头髮，所以她才会在深夜出现在那个地方？ 方棠棠眼睛渐渐红了，她没有得罪过蔡淼淼，为什么那个人要诅咒她呢？ 这群任务者，是不是不把他们的命当命，就算是所谓npc，他们也想活下来啊！ 她渐渐攥紧蛊毒娃娃，来到垃圾桶旁，抬起的手又慢慢收回来。 要是被别人捡到干坏事就不好啦。 想到这里，她又把娃娃放进背包里。 刚转过身，方棠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 崔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微微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第8章 第一批任务者 崔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该是在学校好好上课吗？ 方棠棠手微微颤抖。她知道自己不能方，不能露出异样，于是坦然拿出蛊毒娃娃：「我在桌子里发现的，看它蛮可爱就一直带着啦，怎么你喜欢吗？」 崔竟看着她，眼神深不可测：「不喜欢。」 方棠棠嘟囔：「也不知道是谁的。对啦，你怎么也翘课，不怕老班骂吗？」 崔竟微笑：「我的小仓鼠跑掉了，我来找她。」 你才小仓鼠，你全家都小仓鼠！ 方棠棠跟他说几句，就骑着自行车转身离开。 她担心崔竟也跟蔡淼淼一样，使些阴间的玩意，就故意在小巷里绕圈，一直不肯回家，最后全身检查一遍，身上没有多出多余的东西，后面也没跟着人，才推开家门。 妈妈在厨房炒菜，呛人的辣椒味挤满整间屋子。 方棠棠捂着鼻子回到卧室，一进去就把全身衣服脱下来检查遍，确定自己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她松口气，把书包里的书都倒出来，目光落在那件蓝白校服上。 至少404教室的那群鬼对她没有恶意。 想着，她没有开始的紧张，拿起校服叠好，放进书包里。 比起恶鬼，她想，还是那群任务者更可怕。鬼怪们，看起来就是兇巴巴的，让人见了就知道避而远之，可是任务者们，顶着副和气的笑容，心里却在盘算把她当成小白鼠实验。 方棠棠嘆口气，抱紧了书包。 今晚可千万不要再回学校了呀！她默默祈祷。 —— 眼前是一栋夜色中的教学楼，盘在地上，像是伏地的兽。 她抱紧书包，心里暗暗骂了声，掉头就往外走。 好在刚刚瞥一眼，所有的教室都是暗下来的，没有亮着灯。 没走几步，她就看见不远处的四个人，三个她已经认识，崔竟、张熙和缪思媛。 另一个人人高马大满身腱子肉的男人站在最前，俯视她：「妹妹，陪我们逛逛学校，怎么样？」 方棠棠听出这句话里警告的意思，抿了抿唇，眼圈开始泛红。 壮汉恶狠狠地威胁：「你已经知道了对吧。」 第13页 方棠棠抱着书包，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单薄的社会小猪睡裙，「你、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我要报警！」 缪思媛笑着走过来，安抚她：「妹妹，你不认识我吗？」 方棠棠看她，装作惊喜的模样，眼泪夺眶而出：「缪老师，为什么、为什么我在这里，我是在做梦吗呜呜呜，这个人好可怕。」 缪思媛瞪石平一眼，弯下腰摸摸女孩的头：「你就当这是场梦吧。棠棠，我们是非正常事务调查局的人，」她掏出证件，在方棠棠眼前摊开，「其实这是重要机密，但为了让你放心，只好给你看了。」 方棠棠吸吸鼻子，「这是什么？」 缪思媛柔声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用科学原理不能解释的事情，这些东西藏在黑暗里，悄悄做坏事，所以成立调查局，让我们来接手处理这件事。」 方棠棠垂眸，鼻尖微微发红，抿紧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缪思媛语气温柔，试图唤醒青春期孩子内心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我们发现你是独一无二的，能够免疫超自然事物的攻击，所以想来聘请你帮助我们。你放心，我们都是超能力者，能够保护好你的。」 方棠棠听到这话，眼皮抬了抬：「工资多少？」 缪思媛咳了两声，「啊，这个，当然是很多的。」 方棠棠心想反正逃不了了，干脆先讨点利息吧，于是她伸出小手：「我要先钱。」 缪思媛怔怔，一时哑然，笑开道：「好，先给你钱，我这里有张银行卡行吗？」 钱对于他们任务者而言一点用都没有，跟地上的纸一样。 没想到这个女孩这么好忽悠，果然只是个孩子啊。 真是特殊npc吗？她回头，用眼神询问崔竟。 崔竟点了点头。 石平很不耐烦，不知道从哪里拔出把古代样式的大刀，刀上还繫着红布条。「说这么多干什么？她敢不答应吗？她有不答应的资格吗？」 方棠棠身形微瑟，躲在缪思媛后面。 张熙指责道：「屠夫，大家既然在一起，你就别按自己的方法行动。等会耽误大事，我们一起遭殃！」 方棠棠趁机拉开拉链，把缪思媛给的银行卡和几张百元大钞放进去。 就算死，她也要先当个富婆鬼！如果尸体能被人发现，还能给爸爸妈妈留点遗产，不让他们白养自己一场。 想到爸妈，她的眼泪滴了出来，落在书包里蓝白的校服上。 一阵寒风吹来，她的肩头瑟瑟，觉得有点冷，拿出校服披起。 任务者们刚来学校，不清楚闻礼中学校服样式，根本没察觉到这件校服的异常。 方棠棠拉紧衣服，背着书包，心想，要是今晚遇到的鬼也像昨天的学姐学长那么好，那该多好呀。 「走吧，墨迹什么？」 外号是屠夫的男人冷不丁推了她一下。 方棠棠打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石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暴躁。」缪思媛冷声道。 「呵，时间宝贵，这小妞浪费多长时间了，一个npc，惯的她。」男人把刀插地上，烦躁地皱眉：「赶紧开始吧！」 缪思媛拉起方棠棠的手，「妹妹，别怕，我们先去教学楼看看。」 方棠棠有点脚软，还去教学楼啊？ 可后面跟着个提刀的壮汉，她压根没有逃跑的胜算，只好跟着他们往上走。 石平问：「去哪？」 崔竟：「404教室。」 张熙不理解：「为什么，那儿不是……」 崔竟目光扫向少女：「让她先进去。」 方棠棠咬着后槽牙，身体微微发抖，是缪思媛半拖着把她拖上楼梯。 她左右看了看，想找机会逃跑，可始终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她心里祈祷，希望那个神秘的男人能够再次出现。 404的灯光没有亮。 门像一张巨口，里面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缪思媛看着那条黑暗寂静的长廊，松开女孩的手，「去吧，你去打开404的灯。」 方棠棠掌心冰凉，脚有点发软，往后退一步，脖子上抵着什么冰凉的东西。她余光瞥见一片寒光——石平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不知道这把刀是什么，离得近，还能闻见很浓的血腥味。 方棠棠泪在眼眶里打圈，不敢往后退，只好扶着栏杆，慢慢走过去。 四周很静、很静，只有风唿唿刮过的声音。 她还是入睡时的打扮，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白皙的小脚已经冻得发紫。 旁边的黑色玻璃倒映出少女惊惧仓皇的模样。 她白着脸，唿吸都不敢太大声，平时和同学打打闹闹半分钟就跑完的走廊，现在变得格外长、走不到尽头。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影子紧紧跟在她的身边。 她走一步，影子也走一步。 方棠棠吓得瞪圆眼睛，不敢再往前走了。 「喂，你停什么？」走廊那头，石平扛着刀喊。 方棠棠哽咽道：「有东西，有东西跟着我！」 四个任务者对视一眼，开始慢慢往后退，任由少女独自站在走廊中间，瑟瑟发抖。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任务者来救自己，方棠棠知道指望他们估计没有用，那人影好像还跟在自己身边，鼓起勇气偏头一看。 第14页 她看到自己的脸。 苍白，惊惧，脸上挂满泪珠。 方棠棠松口气，无奈地笑起来，原来是玻璃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虚惊一场。 她继续往前走，顺手抹把脸上的泪，忽地身形重新僵住，望着干燥的手心发呆—— 自己脸上根本没有泪。 哈，我果然没有这么怂嘛。 几秒后，意识到发生什么，她的寒毛立起来了。 人僵僵立着，更不敢去看旁边，往栏杆这边靠，尽量离玻璃远一点。 「你怎么又停住。」石平恶狠狠地喊。 方棠棠气不打一处来，吓到后胆子忽然就壮起来，回头朝他喊：「催催催，你催什么啊？有本事你自己来走啊！」 第9章 第一批任务者 石平安静了。 任务们面面相觑，没想到看上去乖巧听话、可以任他们揉捏的npc居然会爆发。 方棠棠深吸几口气，默默念：学长学姐，哥哥姐姐，我没有做过坏事，我是被逼的，不要再来吓我了qaq。 害怕jpg。 她低着头加快脚步，几步走到404教室门口，也没看里面是什么，摸到墙壁开关，啪地一声按下。 明亮的灯光瞬间驱散黑暗，照亮这间教室。 方棠棠鼓起勇气，眯起眼往里看。 教室里空荡荡的，桌椅整齐，每个人桌上乱糟糟摆满教科书试卷。嗯，还是她熟悉的404。只是讲台上伏着个女人，长发泼墨般垂到腰边，深红宽大的长裙微微摆动。 方棠棠没工夫思考到底有没有风，怔怔喊了声：「老师？」 这不是她语文老师吗？ 女人偏头，深黑头髮里露出张苍白的脸，朝门口少女挤出个笑：「棠棠啊。」 方棠棠跑过去：「老师，您的脸色好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她想，难道老师守着晚自习睡着了？同学们也真是的，难道不知道把老师喊醒吗，让她大着肚子一个人留在深黑的教室里。 语文老师姓赵，是个温柔善良又很敬业的女人。 就算怀孕好几个月，她也坚持来学校上课，每天为他们批改作业到很晚。方棠棠生日的时候，老师还送了她一本精装版的《堂吉诃德》，书中别着枚精緻的书籤，海棠花形状的。 方棠棠很喜欢赵老师，看女人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心里不由急了：「我扶您回家吧，不，还是打个电话让人来接，老师，您带手机了吗？」 赵老师额角布满细密汗珠，黏在乌黑头髮上。 她抓住方棠棠的手，轻声说：「棠棠，我好疼啊。」 方棠棠急得眼眶发红，攥紧老师的手：「哪里疼呀？我去找人打120。」 对了，那几个转校生说不定带了手机。 她想往外喊人来，可是老师依旧把她抓得紧紧的，黑色的眼睛里蒙层水雾：「肚子疼，肚子疼。」 方棠棠这才注意到，老师的肚子像个气球般隆起，身上红衣摆动更加剧烈。 明明没有风，为什么裙子会飘起，而且下午老师穿的不是红衣啊。难道眼前的老师不是人，是……鬼！ 少女这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手指蜷起，结结巴巴地说：「老、老师，您能不能放开我，我去找人打120，不然还是会疼的。」 赵老师只是重复：「疼、好疼啊、疼、肚子疼。」 方棠棠被这诡异一幕吓得小脸苍白：「老师、老师你不要吓我。」 这话说完，赵老师不喊疼了，黑黝黝的眼珠直直看着她。 方棠棠更想哭了，为什么白天这么温柔的老师，到了晚上会变成这个样子啊，好可怕。 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几分钟后，赵老师幽幽说：「上次测验，为什么没有默写出《琵琶行》？」 —— 四个任务者久久没有等到少女出来，表情渐渐焦灼。 石平：「出事了？那群鬼还在里面？」 张熙挠头：「不应该啊，早就设定过限制，鬼魂出现一次就不会再出现了。」 石平冷笑：「呵，不靠谱的小屁孩，不是还说那女孩是特殊npc，可以免疫鬼怪攻击吗？就这？还刚开始人就没了？」 张熙脸色又红又白：「什么都没看见，你就知道她出事了？」 缪思媛幽幽嘆口气，望着教室亮起的灯光，手指抚着朱唇：「看来是凶多吉少，我们还去那边看吗？」 现在他们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 404教室多半是又有什么鬼怪作祟，不然女孩进去后会出来，至少会弄出点什么声音。教室在4楼，她也不可能跳下窗户逃跑。 要过去探查吗？还是趁早离开？要是过去探查肯定会遇到危险，而离开的话，说不定离完成任务越来越远。 崔竟笑：「我有办法。」 惨白双指捏住一颗眼珠，眼球还在转动。 缪思媛不可思议道：「一个npc，值得用这么珍贵的道具吗？万一她死了呢？」 这东西他们在空间商店里看到过，售价3w打赏币，只要刻下一个人的名字，就能看见短时间内看到那个人。但使用也是有次数限制的。 崔竟没有说话，把眼球按在自己眼皮上。 他的眼前出现个明亮的教室，和白天的404教室相差无几。 少女站在讲台前，抽抽搭搭的，口里在念着什么：「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第15页 崔竟皱眉，不可思议地歪了歪脑袋，这是在背《琵琶行》？ 当他看到女孩旁边坐着人时，勐地睁大眼睛，是红衣！ 竟然现在就出现红衣女鬼了！ 红衣作为鬼怪中的上层，一般在恐怖世界是boss的存在，而这任务开始的第二天，居然就出现了boss级别鬼怪。 「看到什么？」石平性格急躁，马上问道。 崔竟把看的说出来：「她、她站在红衣旁边，在背《琵琶行》？」 他尝试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幕，但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红衣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非要逼着人家背课文。 任务者们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一瞬僵滞。 他们遇到的红衣厉鬼，有逼着任务者把自己的手指头一颗颗扳断，自己抠出自己的眼睛咽下的；有喜欢让任务者自相残杀的；有爱伪装混入任务者其中，玩弄人心的。 但背课文？ 这是死神直播间，不是高中课堂好吗？ 石平忍不住爆粗：「你他吗逗我呢？背课文？红衣？你别看到的是个穿红衣服的语文老师吧！」崔竟灵光一闪，女鬼的身影和记忆中的某人重合在一起，顿时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没错！就是老师！」 缪思媛：「所以这女鬼生前是语文老师，难怪要逼着人背课文，说真的，背《琵琶行》还是蛮可怕的一件事，要是《离骚》《阿房宫赋》《长恨歌》《逍遥游》连着来一套那就更可怕了。」 石平没读过什么书，「你说啥玩意呢？」 张熙嘆气：「这个时候就没开玩笑了，红衣在那里，我们该怎么办？那个npc……特殊npc，难道直接放弃她吗？」 崔竟：「保命最重要，你还会同情一个npc？」 石平冷笑：「是看那小妮子长得好看吧！」 交谈间，红衣女鬼抬起头看过来，惨白脸上露出渗人的笑，嘴巴动了动。 崔竟读着唇语，情不自禁把那句话念出来—— 「看到你了。」 眼珠子勐地爆开，鲜血流满他的手掌。他当机立断，喝道：「跑！」 第10章 第一批任务者 几个人立即后退，迅速往楼梯方向跑去。 张熙跑的时候往后看一眼，想看看那个学生出来没有。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忽然，血液从404的门窗从喷涌而出，汇成血海朝他们扑过来。 张熙不敢再看，拼了命往前跑。余光瞥见身后血潮越来越近，鼻尖浓浓血腥味，他一咬牙，手里拿出张黄符贴腿上，一骑当先沖了出去。 —— 「……座、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方棠棠吸吸鼻子，委屈地说：「老师，我背完了。」 赵老师摸摸她的头，拿出一个精緻的红色小礼盒，「这是喜糖，奖励你的。」 礼盒的颜色比白天那个更暗，上面还有黑红小点，仿佛干涸血渍。 方棠棠不敢收。 赵老师笑着说：「怎么啦？老师要结婚了，你不说声恭喜吗？」 「恭、恭喜老师。」对上女人惨白面庞，方棠棠还是小心地接过喜糖，放进书包里：「老师，你还疼吗？」 赵老师歪头，舔了舔自己的血红指甲：「我的镇痛药送上门了。」 什么叫镇痛药送上门？ 方棠棠鼓起勇气：「那、那我可以先走吗？我想回家。」 qaq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要经歷这种事情啊，她想睡觉！ 赵老师微笑，从课桌里拿出纸和笔：「老师先去拿药，你把《离骚》、《阿房宫赋》、《长恨歌》和《逍遥游》都默写下来吧，不许翻书哦。」 方棠棠欲哭无泪，拿起那支暗红色的原子笔，开始写自己记得最清楚的《长恨歌》——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她以后一定要好好上语文课，再也不开小差，再也不在人物像上瞎涂，上晨读的时候一定要积极读书。 谁能想到有天能被鬼催着默写课文啊？ 赵老师温柔地摸摸女孩的头，飘出404教室，苍白的五官淅沥滴下血。 「好疼啊好疼啊，谁来陪陪我？谁来陪陪我？」她轻声呢喃着，慢慢朝楼梯走去。 —— 张熙脚上贴的叫万里神行符，是他花三百打赏币买过来的，短时间内能极大幅度提升身体素质，就算是没下过床的病秧子，贴上它也能去跑个一千米。 可是这张符时效只有十分钟，十分钟以后，会透支数倍的体力和生命力。 意思是，十分钟后，他会变成一个任鬼宰割的废人。 眼看血潮就要卷到自己鞋底，张熙没工夫想副作用，把神行符往腿上一贴，飞一般掠出去。 崔竟看到这幕，眸光微暗，也拿出张神行符贴在腿上。 缪思媛拿出自己的道具，是一颗珠子，她把珠子捏碎，人顿时消失在了教学楼里。 三个人纷纷使用道具，只有石平仗着身体好，埋头拼命跑。不知不觉，石平已经是最后一个，他咬紧牙关，手掌出现张神行符咒，还没来得及贴上去，血潮捲入他的脚底。 男人的身体顿时僵住，脚板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粘住，难以挣脱。该死该死该死，他心里暗骂，用力往上拔，可腿被粘在地上，像是陷入无底沼泽，没走一步就要花费比平时多百倍的力气，就算他用上道具，也只走了十几步就力竭。 第16页 这时鲜血已经漫过他的小腿肚。 张熙下楼梯时回头看了看，强壮的男人像是粘鼠板上的一只老鼠，进行绝望又无用的挣扎。 「快点跑。」崔竟提醒。 张熙回神，加快脚步沖往楼下。 石平浑身肌肉暴出，眼眶凸起，眼睛充血：「啊啊啊啊！」 他用力往前跑，可是一步都动不了，只能发出绝望的吼声。 「好疼、好疼。」 「谁来陪陪我。谁来陪陪我。」 红色鬼影越来越近，凄悽惨惨的呻/吟在暗夜里迴响。 石平攥紧手中的刀，用力往前噼。这是他兑换来的道具，从前行刑时拿来砍头的刀，刀饮过许多人血，煞气逼人，可以对鬼怪有一定的伤害。 血海被噼出一小条缝，腿上的压力松了松，他心中大喜，赶紧卯足力气往前跑，没跑几步缝隙消失，血潮铺天盖地重新涌了过来。 像泥浆一样粘稠腥臭的血液迅速漫到他的腰间。 石平拎着刀像疯子般在血海中乱噼乱砍，大喊：「你过来啊！过来啊！有本事杀了爷爷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狗屁红衣狗屁直播间，我不怕你哈哈哈我不怕……」 声音戛然而止，他脸色惨白，身体不停颤抖，刀停在半空中。一双惨白纤细的手搭上他的脖子，尖尖指甲鲜红如血，「来陪我吧。」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教学楼里响起。 张熙嘴唇发抖，「他死了。」 崔竟冷冷泼盆凉水过来：「再不跑我们也会死。」 两个人已经往下跑了好几楼，眼看就要逃出教学楼，然而转过一道弯，还是往下的楼梯。崔竟最先意识过来，偏头，墙壁上挂着个金属圆牌，圆牌上写了个鲜红的3。 他们一直在3楼和4楼之间打转，竟从没有再往下过。 张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个3字时，双腿开始颤抖：「这、这，鬼打墙？」 平时他们做任务不是没有遇到过鬼打墙，可从来没有一个红衣在头顶追着还遇到鬼打墙啊！系统这是一丁点的活路都不给他们！ 楼上一直静默，没有声音。 张熙抱希望道：「难道红衣吃完石平就回去，不会来找我们吗？」 崔竟嫌弃地看他，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任务者了，「现在的时间是留给我们的生机，得尽快找到办法。」 说着，崔竟跑到三楼栏杆处，往外探出头。 三楼听上去不高，但是学校每层楼高都很足，三层楼目测有十多米，底下是冰冷坚硬的水泥板，直接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半残，到时候只能束手就擒成为红衣女鬼的口中餐。 他有点佩服缪思媛当机立断捏碎价值上万的道具离开这里了，可惜他没有准备传送道具，没法逃离。任务者进入恐怖世界时，空间行囊有限，不能携带过多的道具，每样都需要精心挑选。 他准备的是偏向防御类的道具。他坚信自己的智商，只要在鬼怪攻击中多撑一会就能找到生路，成功完成任务。可这次他不确定了。 崔竟盯着手里的那个乌龟甲，犹豫要不要用这个增强防御，直接跳下去。 几分钟后，他收回龟甲，对张熙说：「我们各自逃命吧。」 张熙一怔：「你要抛下我吗？」 崔竟冷笑：「抛下？我们是同伴吗？」 任务者之间哪有什么友情同伴情可言，大难临头各自飞，不暗戳戳弄死你抢道具已经算仁至义尽。 说完。他选择往教学楼另外一边跑过去。 这栋教学楼左右各一架楼梯，女鬼靠近4楼右边这架楼梯，等会如果女鬼从右边楼梯下来找张熙，他就重新从左边跑到四楼，再去404教室看看。 崔竟跑到楼梯口，抵着墙壁大喘气，他坚信，那个npc是解开谜题完成任务的关键。 张熙只看崔竟一熘烟的功夫就跑没影，熘到另外一边去了，人傻了傻，楼上又开始传来动静：「疼、疼，陪陪我，谁来陪陪我啊，我好疼啊……」 女鬼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梯间迴响，听上去越来越近了。 张熙看了看左右，走道空阔，除了教室和中央卫生间，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他瞬间明白崔竟为什么要往那边跑，也勐地往左边跑过去。 崔竟手里攥紧一把转筒手枪，指着张熙，喝道：「不许过来。」 第11章 第一批任务者 张熙勐地停住脚步，前面是同伴黑洞洞枪口，后面是马上要来到3楼的女鬼，他满头冷汗，脑中空白一片，只能一头扎进旁边的房间。 只是进去后他就后悔了。 这儿是厕所。水池湿漉，横搭几把拖把，最后的水龙头大概坏了，隔一秒就滴一滴水。两边各有男女厕所的标志，张熙只好选择男厕所，蹲在最后一个坑里，紧紧把门锁上，心中祈祷女鬼姐姐不会进男厕所。 崔竟一见走廊出现那抹红影，立即往楼上跑，折返回到4楼，沖向404的教室。 那个npc一定在教室里，鬼怪们似乎不会伤害她，带上她就可以走出这里！解开谜题了！ 或许，任务里那个「她」真的这么简单，就是那个npc。 他跑到404教室窗口，往里一看，眼睛勐地睁大，脸上血色全失。 404教室里坐满了人，如果可以称得上是人的话。 他们清一色蓝白交间的校服，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淋了场倾盆大雨，坐在各自座位，坐姿可以称得上乖巧。讲台上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师弯着腰，正在辅佐少女默写课文？ 第17页 而戴深黑兜帽的男人倚窗而立，双手抱臂，银白明月从深厚云层中冒出，月华照亮他身上的黑衣，惨白至极的肤色。 一见那个男人，崔竟就忍不住颤抖起来。红衣女鬼已经够可怕，而这男人给他的压迫感比女鬼强上数倍，像是场由无数噩梦黑暗组成的绝望梦魇，让人甚至不敢有逃离的念头。 崔竟脑中空白，呆呆往后走，一头栽下楼去。 张熙蹲在马桶上，把自己缩成团，心里骂崔竟没有人性。 那时候他对着黑洞洞的枪口，立马明白崔竟说的不是假话，只要他再往前一步，崔竟就会摁下枪，杀了他来引开后面红衣。 就算同是任务者，也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滴答、滴答、滴答。 坏掉的水龙头，滴答往下漏水。 张熙脸色苍白，心跳跳得极快，只能暗自祈祷红衣是个讲究鬼，不会进男厕所一游。 女鬼的呻.吟声渐渐接近，张熙心快要跳出胸腔，把嘴捂得紧紧的，不敢泻出丁点声音。「痛、痛……」女鬼似乎在男厕门口徘徊，呻/吟着，但从惨叫声就能听出她生前遭受过多少痛楚。 但是这些痛楚和他有什么关系！张熙想，在被卷进死神直播间之前，他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他没有杀人，没有害死女鬼，凭什么要让他来承受这些恐惧！ 他只想活下来，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忽然，张熙掏出手机，打开那个死神直播间。 直播间不需要打开就可以全程直播他们的行动，用最细腻合适的镜头，展现每一个任务者的挣扎绝望，而观看直播的观众不知道是群什么玩意，至少不是张熙所能理解的东西——它们似乎很喜欢看任务者们的恐惧。 张熙打开它不是为了直播，而是想通过弹幕能不能有所发现。 手机屏幕映出自己惨白的脸，几条弹幕从脸上刷过—— 「眼镜弟怎么回事？怎么就跳楼了？直播也掐断现在是死是活啊他。」 「是因为404的鬼魂吗，这个世界的鬼也太多了吧。桀桀，我喜欢。」 「不对，刚刚是出现了乱码和电流紊乱，他到底遇到个啥玩意。」 「噩梦级的世界也太刺激吧，这几个散人能完成什么任务啊，还是期待顶级主播和团队加入。」 「主播，出去和红衣正面刚啊，我打赏你一万礼物！」 「有没有人觉得这红衣和夜深花睡的那只很像啊？」 张熙自动忽略那条要他送死的弹幕，看到前面那几条，陷入沉思。眼镜弟是崔竟的代号，他没有跑出去……而是死了？跳楼了？ 这怎么可能？张熙最清楚崔竟的性格，一个能为了活下去对同伴举起枪的人，怎么可能自己结束生命，难道是遇到能够能蛊惑人心的鬼怪？弹幕里说他最后去404教室，遇到那里的鬼魂了，也许是因此而死。 张熙嘆口气，几分钟前他也想过回404的想法，那个女孩肯定是完成任务关键，甚至，女孩就是任务所指的「她」！ 可现在看看，崔竟到过404教室，丢了自己的命，这件事是不能完成了。 女鬼的嘆息声渐渐消失，似乎已经离开这里，张熙不敢放松，捏紧手机，另外只手拿出保命道具，准备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啪嗒。 一滴冰冷的液体滴在手机屏幕上。 腥臭的气味在空气中漫延开，张熙全身僵硬，慢慢抬起头。 苍白的脸从隔壁卫生间的上方探出来，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张熙吓得心跳停止，拧开卫生间的门，刚想冲出去，突然听到声幽怨至极的嘆息。 「唉，好疼啊。」 红衣女鬼还在外面。 他无力地跌坐在卫生间的角落里，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与上方的鬼对视。 这是一个男人，浑身的血，脸上像是由很多碎肉、缝合而成，嘴巴裂开时，让人不禁会担心他的脸会不会随着裂开。 「桀桀、桀桀。」它狞笑着，慢慢退了回去。 看不到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张熙总算松弛口气，瘫软地坐在地上。 没等两分钟。 砰！ 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门板上。紧接又是数声重重撞击，薄薄门板摇摇欲坠，整间卫生间剧烈摇晃，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一叶扁舟。 几十下后，木屑四飞，门板碎成数块，一张碎裂的、缝满针线的脸顶着裂开的木块探进来。 张熙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鬼影蹿出厕所，钻入红衣裙底。 女鬼的肚子迅速鼓起来，她舔舔猩红嘴角，扶着肚子，像孕妇一样慢慢往远处走：「好痛啊……」 —— 方棠棠咬了咬唇，攥紧小手，在白纸上留下行娟秀字迹——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 她的右手隐隐发痛，甩了甩手腕，想到接下来要默的几篇课文，眼前发黑。《阿房宫赋》还好，《离骚》？她背都背不下来，高考也不会考全文啊。 可是鬼的心思谁能摸得透呢？ 不知道那个几个任务者怎么样，应该是跑了吧。她也想过趁机逃跑，可是如果不是梦，她怎么能跑得过鬼呢，说不定反而会触怒赵老师。如果是梦，她嘆口气，就当是在梦里补习语文吧。 第18页 方棠棠写着写着，瞥见教室外面有道黑影。她顿时警觉，手指微颤，在白纸上划下几道弯弯折折的黑线。是谁？她悄悄抬起头，用余光扫过去。 男人站在满地月华中，身形孤瘦挺拔。 他静静站着，制服剪裁出修长凛冽的线条，全身被黑包裹，只露出下巴和脖颈的一点白，就像中世纪的吸血鬼，优雅而神秘。 第12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眼睛亮起来，「你、你好！……哥哥？」 黑色兜帽下的脸绷了绷，淡色唇角极小幅度地往上扬，男人蜷紧手指，默默站了会，在女孩期待的目光中走近，站到讲台前，戴着黑手套的手停在女孩刚默写的课文上。 方棠棠想求男人带她离开这里，几次措辞：「哥哥，这里是梦吗？你能不能送我……」 修长的手指划过一行课文，苍白的唇动了动，男人说：「这个字写错了。」 方棠棠：？？？ 男人：「我让老师来教你。」 他一招手，召出群鬼怪——是昨晚404教室里的全员。 学生们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根本没有昨晚恐怖瘆人无法无天的气势，而鬼老师站在讲台上，无措地提着教鞭，战战兢兢地在男人受益下，教导方棠棠默写课文。 它一个数学老师，还是个凉的不能再凉的数学老师，变成鬼居然还要帮人背《长恨歌》？ 鬼老师看眼沉默的男人，敢怒不敢言，只好用自己贫瘠的知识帮助女孩。 男人不再说话，走到窗前，倚窗静立，背负一轮皎月。 鬼老师的教鞭轻轻放在讲台上，生怕不小心打到女孩。 啪。教鞭的声音像火花溅开。 方棠棠全身僵硬，冰凉的水汽蹿上她的后嵴，眼前那截惨白手指越来越近，最后落在白纸上，「从此君王不早朝。」 方棠棠微怔，声音颤抖，哆哆嗦嗦地问：「什么？」 鬼老师也哆哆嗦嗦，人和鬼不知道谁更害怕：「后面那句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它抹把脸上的水，瞥眼旁边沉默男人，打个寒颤。 方棠棠：「谢谢、谢谢老师。」 下一句默写到：「姊妹弟兄皆列土」，她又顿住了。 鬼老师说：「从此君王不早朝。」 「遂令天下父母心？」 「从此君王不早朝。」 「闻道汉家天子使？」 「从此君王不早朝。」 「但使龙城飞将在？」 「从此君王不早朝。」 …… 他们两个，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写，几分钟就写完整整一张a4纸。 方棠棠甩甩髮痛的手腕，小声说：「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鬼老师盯着那一行行「从此君王不早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战战兢兢地看男人一眼，弯腰擦着女孩耳朵，声音阴森森：「要不……咱们作弊吧。」 作弊？ 方棠棠迟钝半天：「啊……」 鬼老师手掌变出本语文书来，用浮肿的身体把女孩严严实实挡住，低声说：「快点抄！」 方棠棠没来得及翻开语文书，口喊「疼、疼」的赵老师抚着大肚子飘到404门口。 红衣女鬼看到教室里坐满湿漉漉的水鬼，身形凝滞，又来到方棠棠面前，瞥见那一行行的「从此君王不早朝」和鬼老师手中的语文书，深黑头髮一下子就像刺猬那样立了起来。 深红粘稠的血液用门窗涌进，填满整间教室，把水鬼们困在其中，而鬼班长和鬼老师率先突围，天花板和墙壁上爬满阴冷黑暗的水草。 方棠棠被男人抱在怀里，悬浮空中，目瞪口呆看着这场勐鬼打架。 原来死后的世界也有文理之争啊。 红衣女鬼独自对决整个教室的恶鬼丝毫不怯，指甲像刀一样，一挥就割掉一茬水草。这间教学楼被猩红血海和湿漉水草紧紧缠绕，阴冷的水汽在月光中蔓开，白茫茫的雾气缭绕。方棠棠觉得有点冷了，身子瑟缩了下。 男人抱紧她，从4楼翻身而下，衣袂翻飞，黑色兜帽一瞬被风掀开，露出大半张脸。 方棠棠对上他深黑眼睛，一时忘记唿吸。 男人眉眼很深，鼻樑挺直，薄唇微抿。月光照在这张清冷如画的脸上，他微微垂下眸，长睫在苍白肌肤拓下抹阴翳。 方棠棠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对上男人的目光。她总觉得这人好眼熟，又说不出熟悉之感源自哪里。 「我送你回家。」男人抱着她，手很稳。 方棠棠轻声说：「我可以自己走啦。」 男人没有放下手，依旧紧紧抱着，女孩的脑袋靠在他胸口，乖乖的，像只可爱温驯的小动物。 「刷、刷、刷……」 前方有人背对他们在拖地。 方棠棠打了个哈欠，好像被男人抱起，她就特别容易困，「清洁大叔这么早就来学校吗？」 男人说：「脏了，要擦。」 方棠棠心想：天都没亮呢就要来打扫卫生，好辛苦。 她的目光忽然凝住，借着一点稀薄的月光，看清地上那片红色的东西。 是颜料吗？还是——血？ 方棠棠攥紧男人的衣角，小脸苍白，走过清洁大叔时，不敢去看他的脸。 刺啦——刺啦—— 拖把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很奇怪，不像软布擦地的声音。 第19页 是用什么东西在拖地？拖地的真的是清洁大叔吗？ 方棠棠被自己想像中的各种情况吓得寒毛倒竖，紧紧闭着眼睛。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害怕，手臂稍稍用力，把她抱得紧了紧。 「怕？」男人垂眸看眼。 方棠棠埋在他怀里，小脑袋紧靠着他的胸膛，纤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粉色的唇咬得泛白，表情倔强又委屈。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不怕吗？ 她暗暗想。 直到拖地声渐渐远去，方棠棠才敢睁开眼。她纠结片刻，没敢回头去看那个东西。「哥哥，转校生他们……」女孩软软地问：「我明天还能看到他们吗？」 男人声音冰冷：「可以。」 方棠棠又问：「为什么你总是在晚上出现？」 男人：「修房子。」 修房子？ 方棠棠一怔，以为他在随便敷衍自己，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人没有说话了。 穿清洁工衣服的男人继续拖地，刺啦——刺啦——，旁边摆一个红色塑料桶，桶里盛满鲜红的血。他从教学楼的阴影中走出，地上拖条长长血痕，月光照在「拖把」上。 长杆下，是颗惨白的人头。 崔竟的脑袋带着诡异的笑容，短短头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刺啦——刺啦——」 第13章 第一批任务者 翌日，方棠棠醒来，照例往床头看。 蓝白校服方块似的叠好，一个暗红小礼盒安静地躺在校服上。 这次她有经验，没有像昨天那样害怕，把窗帘拉开后，犹豫半分钟，伸手拿起小礼盒。这个喜糖礼盒只有巴掌大，样式和白天赵老师送她的相同，只是颜色深点，像是在血里浸透过一遍。 方棠棠解开礼盒上的蝴蝶结，一颗红色糖果躺在里面，还有张小小的贺卡别在其中。贺卡上用鲜血写着—— 「我要结婚了。 他说他爱我，要永远在一起。 他摸着我的肚子说『我爱你』， 第二天，我从他手机上发现其他女人。 他对每一个人都说『我爱你』。 他把我从楼梯推下去，他捧着我未成形的孩子说对不起。 嘻嘻，代替我的孩子来陪我吧。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我抚摸重新大起来的肚子，笑着说。」 方棠棠读完，起一身鸡皮疙瘩，想起赵老师隆起的肚子——那里面到底是婴儿，还是…… 血红色字迹娟秀工整，她每天都在黑板上看到这手娟丽的小楷，是赵老师的字。 贺卡另一边的字迹则不同，笔锋凌厉张扬：「不用害怕，遇到危险，吃下一颗糖果就能解决。你是『她』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甜。」 方棠棠把血红色的糖果放在书包夹层，蓝白校服垫在最底下，然后塞进去两本没有写几个字的习题集。手顿了顿，她突然想到，如果让这「梦」再持续下去，自己是不是会成为年级第一？ 阳光浅浅照进来，楼下买菜的阿姨们笑骂声穿过街道，清风拂过，风中掺杂有包子的香气，卖豆浆的吆喝声，汽车鸣笛声……市井生活的油盐酱醋扑面而来，方棠棠看着书包里的糖果，忽然忍不住无声啜泣起来。 几分钟后，她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泪，继续跑到洗手间去洗漱，用凉水洗了把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眼圈微红的女孩，试着咧咧嘴，没有笑出来。 泪珠划过脸颊，滴落在盥洗台上。 「怎么洗个脸要这么久？」方妈拖着拖鞋，大喇喇地走过来，拖鞋在木地板上，嗒嗒响。 方棠棠赶紧拿起梳子，闷声闷气地说：「没事。」 方妈沉默几分钟，回头，嗒嗒的脚步声转移到厨房：「今天不吃包子，我下碗面。」 面条在开水里煮熟，放进昨天熬好的排骨汤里，一个黄澄澄的荷包蛋摆在上面，还撒上把切好的小葱。 香气扑鼻而来，方棠棠拿着筷子，搅和搅和面，眼圈又有点红。 她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上个月刚满十六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算那些鬼怪没有伤害她，可…… 两天前小镇还和平安宁，为什么突然闹鬼？ 这群自称任务者的人，要完成什么任务，恶鬼可怕又致命，他们为什么要去送死？ 方棠棠突然想到，要是没有那个神秘男人，自己也许早就死在任务者手中，一时间，她陷入沉思，不明白恶鬼和任务者哪个更可怕。 排骨汤熬得很久，奶白色的，彭香扑鼻。 荷包蛋煎得黄灿灿的，缀着一把翠绿色的小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她没有心思再吃下去，吃几口就放下筷子，「我去上学了。」 「棠棠。」方妈突然喊住她。 方棠棠回头，有些发福的女人穿着件松散碎花睡衣，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后，映出比男人更坚硬的线条。她一直是暴躁、急性子，甚至有点粗鲁的，几乎和温柔两个字无缘，然而女人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的面条，攥了攥掌心，轻声说：「棠棠，有什么事，跟妈妈说呀。」 方棠棠眼睛一热，赶紧转过头，不让母亲看到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大声说：「没什么啦！」说着就埋头跑出家，门口撞到拎包子回来的方爸：「哎吃了早饭吗？我买了小笼包！」 第20页 「吃完啦！」女孩跑下楼梯，马尾上下晃动。 张大爷晨练回家，慢腾腾上楼，笑眯眯地说：「嘿，小丫头跑得可真快。」 方爸这回没笑着附和了。 走廊上，方棠棠心跳得很快。 昨晚这里还是血潮滚滚，水汽氤氲，今天又变成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学校了。 「棠棠，」宁薇开心地和她招手：「今天来得这么早呀。」 方棠棠脸发热，一时忘了昨晚的遭遇，嘟囔着：「我也不是每天都迟到呀。」 宁薇跑到来挽住她的手，塞给她一颗巧克力豆：「牛奶榛子味的。」 方棠棠捏了捏她的掌心，柔软温热，心里松口气：这两天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宁薇反手握住她，微微笑起来，露出尖尖小虎牙，「进去吧。」 白天的404教室和晚上截然不同，有人朗朗读书，有人埋头补觉，还有人缩在桌子下啃包子。方棠棠经过玻璃时，偏头看眼，玻璃里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的目光忽然凝住，落在两个转校生身上，他们还活着吗？ 方棠棠心里松口气，还没开心多久，想起什么，又忽然害怕了。这些任务者可是一直把她当小白鼠，把她推到恶鬼面前。也只是她运气好，不会被鬼追杀。 还有那天，如果不是男人出现，她现在已经死了。 这些人不在乎她的生命，为了活下去，可以毫不犹豫送她去死。 想到这点，方棠棠手脚冰凉，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进教室。说到底，她只是个今年刚满十六岁的少女，两天之内面对突然涌出奇奇怪怪的恶鬼、任务者，一时慌了手脚。 「棠棠？」宁薇问：「怎么不进去啦？不想上学？」 方棠棠苦笑：「我天天都不想上学。」 尤其是被恶鬼蹂躏逼迫背下《琵琶行》后。 她慢慢松开攥紧的掌心，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无视身后两个人探视的眼神。 张熙脸色惨白如纸，「她、她又没死！」 这npc肯定有蹊跷，免疫鬼怪，也许她真的就是谜底！ 崔竟坐在他身边，笑笑：「是啊，她没死。」 张熙往他这边靠了靠，想到昨晚那把手.枪，又重新缩回来。 他嘆口气，也不知道鬼和人哪个更可怕。昨晚被男鬼吓得晕倒在厕所，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还是崔竟把他给摇醒来的。 看到崔竟，张熙吓一跳，又高兴起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至于昨晚手.枪，冷静下来后想想，任务者这样也挺正常，他其实也不怎么怪崔竟。 他们相互扶持着回到404教室，进去时还有点抗拒，好在白天这里一切正常，都是活人在读书嬉笑。 趁着自由活动时间，张熙问崔竟昨晚他经歷什么，但崔竟似乎什么也不想说，恹恹把话题敷衍过去。 「你说那个npc今天会不会来？」张熙盯着前方空位，问道。 崔竟僵硬地摇了摇头。 张熙：「不会？还是不知道？」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女孩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少女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煳，慢慢走近。 张熙身子往后缩了下，竟然有点害怕这个总死不了的npc。少女淡淡瞥他一眼，安静地坐下来，马尾晃动。 张熙盯着马尾，心想，她已经比两天前沉稳很多，至少表现出来很沉稳，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情绪——如果她也被捲入死神直播间的话，一定是个优秀的任务者。 方棠棠桌上依旧摆着瓶早餐奶，这次是燕麦味的。 她把吸管插进去，眼睛又有点湿，偏头安静地盯着陆涟。 少年眉眼很深，长长的眼睫微微垂着。阳光浅浅拂过，清隽挺拔的轮廓被镀上淡金。剎那间，仿佛和昨晚惊鸿一瞥的男人重合在一起。 方棠棠看得微微呆了下，情不自禁地问：「陆涟，你有哥哥吗？」 陆涟摇头：「没有。」 方棠棠失落地戳戳吸管：「好吧。」 她顿了顿，又说：「谢谢你。」 陆涟回头看她，眼睛深黑，亮得出奇：「为什么要谢谢？」 方棠棠垂下脑袋，淡粉的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她想，再不说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出口，说不定明天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和陆涟认识很多年，从小一起长大，初中高中都是同桌。陆涟对她很好，会帮她补习落下的功课，会每天早上给她带好吃的，还会偷偷把作业借给她看。 从小到大，她好像遇到什么难事，不是想到找爸妈找老师，而是找陆涟。这个人聪明又可靠，总是向着她，把她保护得好好的。 可是这件事，方棠棠突然不想告诉陆涟了。 她握着笔，胡乱在草稿纸上乱画着：「没什么，只是很谢谢你。」 陆涟静静看着她，半晌，轻声说：「我在这里。」 方棠棠勐地抬头。 少年的目光沉静温柔，「我一直在这里。」 方棠棠攥紧了原子笔。 —— 张熙打量前面两个人，怎么看他们都只是很平常的学生，实在不懂为什么一个活人能够免疫恶鬼的攻击。 这种情况他不是没遇到过，但都是有原因的： 譬如化为厉鬼的母亲不会杀自己的孩子；遭受冤屈而死的鬼也只会找仇人报仇，只要不主动凑上去，一般情况不会暴起杀人。当然也有无差别攻击的恶鬼，那是他们任务者心中的噩梦。 第21页 总之，但凡厉鬼不杀人，总是有某种原因。然而404教室和昨晚的红衣都没把女孩怎么样，反而是对任务者们穷追不捨，简直像有目的性地要把他们追杀殆尽。 张熙脑中闪现一种可能，忙问崔竟：「你说是不是厉鬼能够区分这个世界的npc和我们任务者，只会杀任务者，这个女孩其实不特殊，如果换一个npc，照样不会被厉鬼追杀，所以，她不是任务里的那个『她』。」 崔竟旋转笔，苍白的脸浮现微笑：「是啊，是有这种可能。」 张熙越想越觉得有必要试试，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就是自己前面的npc，但这样未免太简单，和世界噩梦级别的难度、丰厚的奖励不相匹配；而另一种，则是原以为的npc根本不特殊，特殊的只是他们任务者的身份。 如果猜错谜底，任务者就会被直播间抹杀掉，所以张熙慎之又慎，决心今晚不再找这个女孩了，换个人试试。 而且，他想，方棠棠大概是身上有什么特殊的buff，幸运值点满，而靠近她的人全都会倒霉透顶。不然蔡淼淼和石平是怎么没的呢。 「找谁呢？」张熙的目光在全班同学中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陆涟身上：「要不就他吧，长得这么帅，越看越不顺眼。」 崔竟笑了：「好啊。」 第14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张大眼睛，脸上血色全失。 他们想要让陆涟来到小白鼠？ 万一陆涟不会免疫恶鬼呢？万一他发生什么意外…… 想到这，方棠棠的心紧了紧，眼圈渐渐发红，有些惶然无措。 「陆涟。」她又喊了声。 陆涟偏头，「怎么？」 方棠棠不知该说什么，如果直接说出来让陆涟小心后面那两个人，先不提陆涟会不会信，任务者就在她背后，只要她开口一定会被他们听到吧。 她和陆涟只是普通人，有什么办法能抗衡任务者呢？他们两次神不知鬼不觉把她弄出来，也可以这样弄出陆涟啊。 面对厉鬼束手无策的任务者，对于他们普通人，却是一座只能仰望的大山、无法逾越的力量。 她甚至想转过身，让任务者们有事冲着她来，不要伤害其他人。 可是这样就会暴露她听得到他们谈话的秘密，她最大的优势也消失了。 方棠棠张张口，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支支吾吾：「我、嗯……」 忽然，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她无法对抗任务者，但是厉鬼可以！ 他们唯一能够藉助的力量只有鬼怪！ 方棠棠脸颊发烫，看向少年的目光羞赧又温柔：「啊，我数学最近好多不懂的，放学后你能不能去我家帮我补习呀。」 这样直接邀请男孩子回家好像太唐突，可也只能这样，等陆涟到她家，她再把人缠到深夜，留着他过夜。如果任务者们还是非要找陆涟，她就用掉一颗血色的糖果！ 放学后，她和陆涟肩并肩，撑着自行车走出学校。 宁薇笑嘻嘻：「哇，进展这么快啊！」 方棠棠红着脸反驳：「你说什么呢，不许胡说！」 宁薇倚着校门，挥手大笑，「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方棠棠低声说：「你不要听她的，她就喜欢开玩笑。」 陆涟推着自行车，白衬衫被夕阳镀上层暖金，风把雪白衣角微微吹起。他弯了弯眉眼，没有说话。 三个任务者目送少年离开。 张熙问：「怎么办？还是找他吗？」 缪思媛摇头：「换个人吧，这npc太邪了，找谁都行。」她看看不远处的宁薇，笑起来：「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三个人跟在宁薇后面。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自从那晚过后，三人的关系有些僵硬。他们本来也不是同一团队，只是被系统随机凑在一起，谈不上什么感情。 张熙想起那晚的事就膈应，而崔竟有些反常，一路无话。 缪思媛似乎有些忌惮他们，走在最边上，手背在后面，攥着个马上遁走的道具。 宁薇没有察觉到有人跟随，背着大书包走在路上。 她娃娃脸，戴个黑框眼镜，路过奶茶店时停下来，扬起小脸：「一杯珍珠奶茶！」 店员笑眯眯地说：「好咧，还是五分糖对吧。」 宁薇摸摸自己的肚腩：「无糖！」 提着奶茶，她去了文具店一趟，最后拐进小巷回到家。 实在是个很平常的女高中生了。 「就她吧，」张熙说：「试试看是不是鬼怪们不会攻击npc。」 缪思媛十分小心，「如果厉鬼又来攻击我们呢？」 像昨晚那样，理都不理npc，追着他们赶。 这个世界压根没有给他们任何提示，好在只要小心点，死亡率也不会太高。至少昨天晚上只有最鲁莽的石平死了。 张熙：「把npc放进教学楼里，我们先跑开吧。现在唯一已知闹鬼的地方只有404教室，其他地方都应该是暂时安全的。只要我们不进教学楼，不触犯禁忌，应该就没事了。」 缪思媛皱眉，对这个随便的计划有些不满：「就这？」 张熙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本来就不擅长推理解密，只好把目光投向崔竟。但崔竟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想什么，惨白着脸漾出微笑。 第22页 还是白天，张熙居然觉得有些渗人。 他发现缪思媛往外靠了靠，狐疑地看过去。 缪思媛：「这样吧，明天看她有没有活着出来，要是死了，你猜的规则肯定是错的。」 张熙皱皱眉，「万一她没有遇到恶鬼呢？」 缪思媛转身就走：「那不就说明厉鬼是冲着我们来的。」 两人交错的瞬间，她往张熙手掌里塞了张纸条，递过去个眼神。张熙会意，悄悄打开纸条，眼神变得有些慌乱，找个藉口离开，拐几个弯来到学校旁的一家炸鸡店。 缪思媛坐在最靠里的座位上，面前摆着杯可乐。 张熙拉开椅子，追问：「你说崔竟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缪思媛：「他本来是个喜欢当团队『智囊』的人，喜欢做出推理和判断，可他到现在还没说一句话，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张熙张了张嘴，突然意识到同为任务者，自己远远比不上面前女人敏锐，想起来昨晚女人也是直接消耗道具逃离教学楼，果决得令人惊嘆，简直不像个低级的小主播。 而他只会说：「对、对，我也觉得这样觉得。」 缪思媛看了面前大男孩一眼，想到什么，幽幽嘆口气：「你真不适合来当任务者。」 张熙苦笑：「这种事是我们能选择的吗？」 两人沉默着，周围学生朝气蓬勃，仿佛与他们在另一个世界。 张熙吸两口冰可乐，打破沉默：「所以崔竟已经不能相信，对了，那晚我看见弹幕，有人说他从楼上跳下去了。我还以为他用掉道具才逃出来。」 其实那个人根本没有逃出来，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是杀害他的厉鬼。 想到自己和鬼待了一整天，张熙手有些抖，勐吸两口可乐冷静下，忽然他觉得疑惑：「他是鬼的话，为什么不杀我们呢？」 缪思媛托腮想想，「这谁知道，或许白天他不能动手，或许有规则限制，或许只是为了好玩。」 只是为了好玩？ 张熙笑容泛苦，手抖的都拿不稳可乐：「那你打算怎么办？」 缪思媛：「不能和崔竟待在一起，我准备和npc再闯教学楼。」 张熙一惊：「还去啊？那里有个红衣……你这不是送死……」 缪思媛表情冷静：「我们任务者每天都要做好送死的准备，害怕有什么用？鬼就不会来杀你了吗？九死求一生，绝境里找到生路，才是我们要做的事。你太沉不住气，迟早会死在任务里。」 张熙狠狠一捶桌子：「草，我拓麻没做过坏事，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缪思媛盯着他，眼睛黑白分明，「你真的没做过坏事吗？逼npc进404教室的时候，不是就打算用她的命来为你铺路吗？」 张熙喃喃：「可她只是个npc。」 缪思媛冷冷笑了下：「npc？这只是我们在拿他们当小白鼠的时候，为了减轻心里负罪感想出来的名字。他们是普通的人，和我们没有差别，你心里清楚的。」 张熙如坐针毡，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尝试为自己找藉口：「可是、可是……」 缪思媛接住他的话：「可是我们也只是想活下来而已。张熙，你或许经歷的任务不多，但我应该比你有经验，我杀过很多人，为了活下来，甚至对任务者下过手，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张熙怔怔看着她。 缪思媛想到什么，笑了下：「想活下来是没有错的，就算要牺牲别人的命，我们被捲入死神直播间的时候，就意味着接受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每一个人都要踩着别人的尸骨才能爬上来，除非你站到最顶端，自己制定规则，像那个人一样。」 张熙问：「那个人？是谁？」 缪思媛摇摇头：「是个死掉很久的人，她失败了。算了，我只是想说，我不觉得自己有罪，但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无辜，所以不要总装成个无辜者的样子吧，想想被你害死的普通人。」 张熙尴尬又有点恼怒，掌心攥了攥，脸色通红，想说什么，又无法争辩。 女人表情寥落，站起准备离开。 张熙喊住她：「等等，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 缪思媛笑笑：「大概是想到从前了吧。你还没发现吗，这次世界和以前不一样……」她顿了顿：「这次噩梦级的任务难度，系统只送我们几个散人组队，精英的顶级主播和团队都没过来，你还没意识到吗？」 张熙喃喃问：「意识到什么？」 「它把我们当探路石，就像我们把npc当作探路石一样。」 —— 马上就到九点了。 方棠棠偷偷瞟眼表，紧张到身体绷紧。 陆涟弯着腰，白色袖口半挽，手里拿支笔，在纸上画出虚线。 「所以，ae垂直于cd，bp垂直于ae，这样就可以证得ab和bc两条线相等，所以这个四边形是个菱形，棠棠？」 方棠棠勐地回神：「啊？」 少年无奈说道：「懂了吗？」 方棠棠：「所以ab垂直bc？」 陆涟：「……」他好脾气地说：「我再来说一遍吧，你认真听。」 方棠棠拉住少年的袖子：「好晚了。」 陆涟：「困了吗？明天到学校我再和你说，我先回家。」 方棠棠当然不能让他走，连忙把人拦住：「你今晚要不就留在我家，我家有客房，还有一次性牙刷毛巾什么的，都很方便，而且天这么晚，你家离得又……」 第23页 她皱起眉，有些发懵。 陆涟的家在哪里来着？ 第15章 第一批任务者 她和陆涟青梅竹马，她和陆涟两小无猜。 但是她居然不知道陆涟住在哪里？ 方棠棠努力回忆，脑中依旧空白一片，她张了张嘴，无助又迷惘地看着陆涟。 面前少年白衬衫黑裤子，芝兰玉树，眉目清隽，眼里流着脉脉的光，像每个少女怀春时的梦中情人。可也是因为太过美好，所以显得不太真实。 她忍不住想，陆涟真的是她的青梅竹马吗？ 少年担忧地看过来：「棠棠，你怎么了？」 方棠棠后退两步，摇了摇头，垂着眼睛：「没什，你今晚留在我家好不好？」 陆涟想想，点头：「好。」 他从书包里掏出粒牛奶糖，「棠棠，吃糖。」 方棠棠避开他的手指，退到门口，尴尬地笑两声：「大晚上吃糖会长蛀牙的，我去给你准备毛巾牙刷和拖鞋！」 说完她避之不及地逃开，跑到客厅里。 客厅黑黢黢的，她懒得开灯，借着卧室灯光摸索着，忽然偏头看眼父母的主卧室——是错觉吗？今晚爸妈睡得这么早？老爸连他最爱看的谍战片都没看。 怪异感涌上她的心头，她咬咬唇，走到爸妈卧室门口，叩指敲敲门。 「干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方棠棠松口气，拿着拖鞋转身离开：「没什么！」 走了两步，她稍稍顿了顿，刚才是错觉吗？总觉得妈妈声音有点紧张。 少年站在卧室里，白皙修长里手指夹着颗白兔奶糖，僵在空中。几分钟后，他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拆开糖纸，把糖放入口中。「甜的。」他歪歪头，语气生硬。 —— 深夜12点。 张熙和缪思媛一起站在教学楼下，旁边是个脸色惨白的少女。 宁薇眼睛噙泪：「张熙？缪老师？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缪思媛扬起惯常的笑，把敷衍方棠棠的话重新说了遍，只是这次面前的女孩没有像她伸手要钱，而是捂着脸又害怕又期待地说：「真的吗？我真的是那个特殊的人吗？」 这才是正常反应啊！ 张熙想着，点点头：「是啊，你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的。」 这套话他曾经诓骗过不少的npc，他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瞬移出来，再随便使一下小把戏，就能让人深信不疑他有超能力，或者是个深藏不露的道士。 在正常人的心里，邪不压正，只要稍稍威胁、引诱，就可以让他们心甘情愿去当小白鼠。而在遇到恶鬼的时候，这群「超能力者」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宁薇也信了，眨巴眨巴眼，「我、我真的能帮到你们吗？」 张熙有些心虚，避开她单纯的眼神，「嗯。」 缪思媛牵起宁薇的手，「没事，不用害怕，就当是在梦里逛了圈学校，这里你很熟，不是吗？」 宁薇怯怯地点点头：「可我还是害怕，缪老师，我不想进去，可以放我回家吗，我、我只是个普通人，肯定没有超能力的，你们一定看错了，我、我害怕……」 缪思媛扬起红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不可以哦。」 三个人并排走上楼梯，哒、哒，脚步声在暗夜里迴响。 张熙咽口口水，紧攥着自己的保命道具——是瓶透明的药水，喝下后，能隐形十个小时，让恶鬼无法追击。然而这个药水弊端很多，譬如等过五分钟才能生效，而在一般情况下，五分钟早就够鬼把你杀个百十来遍了，还有喝下药水之后，只能逃跑，无法攻击其他任务者。 他心里一直纠结着，要不要提前把药水喝掉，今晚除了404教室，后面还有个崔竟呢。 想到崔竟，他心里打个寒颤。 本来不想跟缪思媛来的，可宿舍里蹲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崔竟，一个人在这入夜后的噩梦世界又实在太可怕，他只好重新找缪思媛组队了。 今晚应该是很难熬的一晚。 想到这里，张熙停下脚步，很豪气地把药水一干而尽。 「你喝的是什么？水吗？」宁薇问。 张熙点头，苦笑，突然想到等会宁薇看到自己突然消失，会不会吓个半死。 到时候缪思媛要怎么解释？他朝缪思媛道歉地笑笑。 这个药水，其实蛮卖队友的。 缪思媛没有看他，手指间捏住了粒彩色的珠子。 这和她昨天用的道具相同，都是可以瞬移离开。 张熙摸摸鼻子，心想，好吧，也不知道是谁卖队友比较干脆。 「到、到4楼啦。」宁薇绞着手指，小脸被吓得煞白，没有半点血色：「真、真的要去我们教室吗？去看一眼我就可以回去吗？」 缪思媛拍拍她的后背：「去吧。」 宁薇大概是急着回家，居然没有再说什么，放开缪思媛的手，慢慢朝走廊最后一个教室走去。 「会出现什么吗？」张熙问。 他心态很复杂，既不想鬼怪出现，但是如果它们不出现，那他花这么多打赏币买的药水不是浪费了？ 缪思媛紧盯着过道上的女孩，绷紧身体，「我不知道。」 女孩没有停顿，一路走到底，偏头往教室里看眼，「没有奇怪的东西。」她喊。 第24页 张熙松口气，又隐隐肉疼，几秒后，他瞪大眼睛，冷汗唰地流下。 「你们送我回去吧。」宁薇说着，继续转过来，把头旋转180度，摇摇晃晃朝他们走过来，「送我回去吧送我回去吧送我回去吧。」 张熙吓傻了，一时忘记跑，他们找上的npc结果也是厉鬼变的？ 这什么运气。 「跑……」他勐地回神，喊道。 身边空空荡荡的，缪思媛早在第一时间捏碎道具，传送到别的地方。 张熙拔腿拼命往外跑，跑到楼梯口看眼，魂都吓出来了。 宁薇身体往后折，四肢着地，像蜘蛛一样疯狂往这里跑，速度极快。 张熙脚下一个趔趄，冷不丁踩个空，从楼梯连滚带爬滑下去，摔到转角。女鬼爬到他身边时停住，像是突然失去目标，扭曲着四肢在拐角平台爬来爬去， 惨白的脸几次从离张熙几厘米的地方擦过，垂下来头髮几次划过他的手背，冷得他打个寒颤，捂住嘴不敢泄出一点声音。 十来分钟后，宁薇把自己折成两半的身体扳直，重新站起来，脑袋也扭了过来，看起来像个正常的高中生，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她打个哈欠，重新走上四楼，漫无目的地在教学楼里寻觅。 眼看她的背影离开视线，张熙瘫软在地上，没有丁点力气再抬腿。 第16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没有睡觉，偷偷蹲在客房门口，守着陆涟。 门开一小条缝，从中能看到床上隆起的身影。她骗陆涟门坏了，只能维持这个样子，陆涟也没有怀疑，甚至没有尝试关上门。 好像从小陆涟就对她格外的信任宽容，几乎算得上言听计从。记忆里的画面在眼前展开：微风拂过小镇，落叶在风中打着卷，干净清澈的少年站在树下，身形比树更挺直。 他回头看方棠棠，秀艷的眉眼一瞬间绽开，整个人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水红的唇瓣张开：「棠棠，吃糖。」 方棠棠眉头微皱，突然察觉到不对。 她靠墙坐，小脑袋垂着，努力回想有关陆涟的事—— 可是，除了树下相见的那幕，她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只知道自己和陆涟青梅竹马，从小认识，只知道他们相互依偎，从来都是同桌。 可是，再往深点想，她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对劲，她锤锤额头，颓然地抬起头，看黑暗中的天花板。 自从转校生过来以后，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咔嚓——咔嚓——」 奇怪的声音从主卧室传过来。 方棠棠站起来，走到门口，担忧地问：「妈妈？」 咔嚓声顿时一停。 「还没睡？」 方棠棠听到熟悉声音，略松口气，头抵着冰冷的门：「起来上厕所，你们在干嘛呢？」 沉默片刻，母上大人声音缓缓：「给你爸剪头。」 半夜三更剪什么头髮呢？ 而且这动静也太大了吧。 方棠棠嘟囔一声，穿过客厅走到小卧室，准备继续蹲守。她往门缝里一瞄，身体僵住，张大眼睛。 清冷月光铺满地板，床上已经空了。 陆涟消失了。 方棠棠推门而入，在客房检查好几遍，确认陆涟是消失，不是突然想逗她藏在某个角落。一定是任务者干的！像前两天她突然出现在学校一样。 现在陆涟也应该在学校！ 想到这里，方棠棠跑出客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水鬼校服和血色糖果一股脑塞书包里，蹑手蹑脚地走出家门，轻轻关上防盗门，确认没有惊动到爸妈后，才一口气跑下楼，骑着单车往学校沖。 就算想不明白和陆涟相关的回忆，她也不能独自让陆涟面对任务者和厉鬼。她知道自己没什么用，只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学生，弱得像一株草，可她也想保护好身边的人！ 半个小时后，方棠棠出现在学校。 门卫室的灯亮着，老大爷坐在躺椅里，垂眸看着报纸。 方棠棠屏住唿吸，弯腰从窗户下潜行而过，埋头冲进夜色覆盖的校园里。 门卫大爷看了少女背影一会，慈祥地笑了下，继续拿起报纸读。 天上厚厚云层覆住明月，夜顿时变得很浓，黑暗犹如实质，粘稠而无法摆脱。夜幕里的校园全无白天的生气，死寂而毫无生机，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场。 方棠棠抱着双臂，只埋头往里走。 深夜校园她来过两次，但是每次都有人陪同，像今晚独自一个人的还是头次。而且她还知道里面肯定会有什么东西，厉鬼或者任务者，在她看来都一样恐怖。 任务者是人，却把她当小白鼠；厉鬼……长得实在太可怕了。 站在教学楼下想了想，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是比较希望能遇见鬼。 她从书包拿出蓝白校服穿好，掌心紧攥血红糖果，准备遇到危险的时候丢出去，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 方棠棠深吸两口气，迈步走进黑黢黢的洞口，刚走到二楼，她就呆住了。 「送我回去吧。」远处走廊走来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冰冷阴森的声音像恶鬼的低吟。 方棠棠闭紧眼睛，把糖果扔出去：「出来吧！赵老师！」 赵老师是出来了。 红衣女鬼挺着大肚子悬在半空，和走廊尽头的鬼影四目相对。 第25页 谁也没有动。 方棠棠撑着扶手，脚有点发软：「老老老师，你打不过她吗？」 赵老师没有说话，那头的鬼影也没有说话。过了两分钟，鬼影慢慢往后退，消失在走廊的那头。 方棠棠松口气，小心翼翼地说：「老师，您可以先回去吗？」 红衣倏地一声飞进地上的糖果里。 方棠棠克服半天心里障碍，才把糖果捡起来，小声说：「谢谢您。」 原来这个东西是可以循环利用的。她想到自己有赵老师的依靠，突然自信，赵老师是个好人！不对，好鬼！最多也只逼着自己默默课文，但这也是为了她好！ 嗒嗒脚步声又从楼梯响起，方棠棠捏紧手里糖果，犹豫要不要丢出去。 「棠棠！」熟悉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方棠棠呆了瞬，忙迎上去：「薇薇，为什么你在这里？」 女孩扑到她怀里，小脸惨白，嘤嘤地哭：「呜呜呜有三个奇怪的人逼着我过来，我好害怕qaq怕死了。」 方棠棠拍着女孩瘦削的背，「没事，有我呢，我会保护你的！」 她心里想，赵老师会保护我们的。 莫非是因为自己，三个任务者没有对陆涟动手，而是重新选取宁薇作为小白鼠？那为什么陆涟会突然消失呢？ 「薇薇，你见到陆涟了吗？」 宁薇抬起小脸，脸上没有泪珠，迟疑地问：「陆涟？」 方棠棠点头，「我怀疑他也被人弄到教学楼里来了，准备去教室看看。你就站在楼下等我吧，比较安全。」说着她又皱起眉，心想，那群任务者又过来该怎么办？ 宁薇扯起她的袖子，吸了吸鼻子，眼圈泛红，看上去柔弱又坚强：「不，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方棠棠大为感动，拉住宁薇双手：「薇薇，你真好！」 宁薇看着她，眼里流溢出奇异的光彩，大声念道：「为你，千千万万次！」 方棠棠大为感动，握住她：「原来你也读了赵老师让我们扩充的课外读物啊，难怪你语文这么好，她知道一定很开心！」 宁薇：…… 方棠棠牵紧她的手，好姐妹，一起走！ —— 三四层楼梯间的拐角平台，张熙躺地上，歇半天才缓过气，扶着地面站起来，两条腿像面条一样软，不停打哆嗦。 还没来得及离开教学楼，他又听到索命般的脚步声，忙紧贴墙壁，屏住气不敢吭声。 然后他看见两个女高中生手拉手从他面前走过。 本来是很寻常的一幕，两个女孩子牵手爬上楼梯，脸上双双带着微笑。 可这发生在深夜的校园，就显得格外诡异起来。尤其是，其中一个女孩还是厉鬼。 张熙眼冒金星，脑袋懵得不行，能和厉鬼手牵手，难道另外一个npc也是厉鬼？难怪当时404教室亡灵和红衣都不攻击她了！ 他想，我找两个npc做实验，其中一个是厉鬼，另一个，也是厉鬼。 呵呵。 这是什么运气，接连主动找到两个鬼？ 这个世界还有正常人吗？ 想起自己现在是隐形的，张熙壮起胆子，跟在两个女孩的身后。 第17章 第一批任务者 搜遍教学楼都没看见陆涟身影，方棠棠越来越紧张，声音发颤：「薇薇，他去哪了呢？那群人究竟把他弄到哪里？」 宁薇安慰她：「别担心，陆涟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有事的！」 方棠棠捏着衣角，急得团团转：「可是、可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和任务者比呢？你不知道，那群任务者好可怕、好厉害。」 宁薇：「……」 半分钟后，她也撇嘴，眼睛委屈地垂着，附和：「对啊！他们好厉害，突然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呜呜呜棠棠我害怕，我想回家。」 跟在后面的张熙：？？？ 方棠棠安慰她：「我会保护你！遇到危险你跟在我后面就好，鬼其实不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任务者，他们超凶！」 宁薇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贊同，「任务者就是转校生他们吗？」 方棠棠和她说起自己听到的事情来，两个小女孩激烈讨论，研究任务者和直播间到底是什么东西。 张熙跟在后面，冷汗直流，庆幸自己跟来了，原来他们的谈话早就被听到，难怪后面这么接二连三的倒霉。 只是他现在觉得这两位都是恶鬼，精心布下陷阱让他们任务者踩进去。 他揩把冷汗，心想，至少自己摸到一条规则——谈话不会被直播间屏蔽。还弄清了前头这两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至少有一个是恶鬼。 方棠棠想到陆涟处境，擦擦眼睛：「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在做梦一样，一场接一场的。」 宁薇也附和：「对啊，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鬼好可怕啊，我光听你描述就要吓死了！」 张熙：…… 宁薇拍手：「既然找不到陆涟，我们就回去吧！」 方棠棠眼角发红，哽咽着说：「我、我担心他，他是在我家失踪的……」 宁薇：「你们一起睡了？」 方棠棠拍开她的手：「你说什么呢，不许开玩笑，我真的很怕他出事。」 万一厉鬼伤害他了呢？万一任务者要杀了他呢？万一……陆涟他害怕呢？ 第26页 从前总是陆涟在保护她，现在她也想，稍微能够保护一下身边的人。 宁薇嘆口气：「你别急，他不会有事的。」 方棠棠：「可是这里这么可怕，又黑、又冷。」 宁薇别开头：「也许他已经习惯了。」 方棠棠歪头，不解道：「什么意思呀？」 宁薇弯起眼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粒巧克力：「榛子味的！」 方棠棠咬咬唇，接过巧克力，没有吃，放进书包里。「薇薇，你说陆涟怎么啦？」 宁薇说：「他这么聪明，一直是年纪第一，脑袋肯定比我们好使，我们都能没事，难道他会出事？」 方棠棠怔住，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宁薇：「对啊，可能他只是没有和你打招唿，临时离开。他家里破了，如果不及时修理，常常会有很多小老鼠啊小蟑螂跑进来。」 方棠棠听得嘴巴微微张开：「啊……陆涟他……」 这么穷的吗？ 居住条件这么恶劣，居然要经常修理。 她想起少年拿个榔头，爬上屋顶默默修理瓦片的情景，突然无比心疼。 原来陆涟他家这么穷，还每天坚持给自己买早餐奶qaq 被感动到了。 她想起少年单薄的身影，心中默默垂泪，难怪少年从来都只穿白衬衫黑裤子，是不是只有这一套衣服，每天晚上洗完，第二天穿。 以后我一定要早点起床帮陆涟买早餐！她想。 可是有没有以后还说不定呢。 方棠棠又颓下来，「我好担心他，薇薇，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宁薇「啊」了声，摇头：「不知道。」 方棠棠咬得唇微微泛白。 宁薇垂下眼睛，可怜巴巴地说：「棠棠，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我好害怕qaq」 看来陆涟不在学校里，再找下去也没有意义。方棠棠担心也没有用，只好拉起宁薇的手，「好，我带你回家，我骑了自行车来的，很快就能回去。」 宁薇「嗯」了声。 想到什么，她又攥紧了掌心：「棠棠，我能去你家吗？爸爸妈妈出门了，我不敢一个人在家，不知道那群可怕的任务者会不会再来找我。」 张熙：？？？ 他们敢吗？ 方棠棠挺起胸脯，「你放心！我们一起睡！」 走出校园时，方棠棠回头看眼，表情有点失落。 要是今天遇到那个哥哥就好啦，就可以请他帮忙找一下陆涟。 「棠棠，在想什么呀？」 「想一个人。」 宁薇说：「你放心，陆涟肯定会没事的，他可是……」 「可是什么？」方棠棠等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偏头看宁薇。女孩小脸苍白，扬起脑袋，看向教学楼的顶端。 方棠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登时亮起来。 男人站在屋顶上，黑色风衣飘扬，背负一轮清冷的月亮。 「哥哥！」她招手，大声喊。 男人跳下来，黑衣翻飞，身形掠过，几步就来到她身边，沉默地看着她。 依旧是熟悉的兜帽，冷白肌肤，线条锋利冷冽。 「哥哥，你能不能帮个忙，」方棠棠仰着脑袋看他，「我有个同学失踪了，能不能请您帮忙找他。」说着，她的鼻尖红了，声音带点泣音，就像只在撒娇的猫。 她的声音渐渐变低，「我很担心……」 「他没事。」男人说。 女孩惊喜地抬头，眼睛亮得出奇，双颊微红，看上去像只柔软可爱的小动物。男人这样想着，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 摸上去纤细柔软，手感很好。 方棠棠呆住了，哎？ 男人有些僵硬地收回手，不自在地往旁看，淡色的唇抿了抿，苍白耳根漫上一丝丝红。 夜深风浓，无人看见。 宁薇倒抽口凉气，捂住嘴巴。 男人淡淡瞥她一眼，她惨白着脸，熟练地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以表示绝对没有看见。 张熙在旁边都要吓傻了。 高中女生捧起两颗血淋淋的眼珠子，脸上黑洞洞两个血骷髅还在往下滴血，嘴角却微微扬起，露出诡异惨然的微笑，口中用唇语默默念道： 「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方棠棠正要回头：「薇薇，你……」 还没转过去，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伸出，握住她尖尖小小的下巴。 方棠棠被迫仰起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睁着，看向男人。 第18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眨巴眨巴眼睛，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扇扑扇。 对于夜晚出现、神秘莫测的男人，她莫名信任。 既然他说陆涟没事，那陆涟肯定没事！ 男人对上女孩黑亮的眼睛，僵硬地收回手，一言不发地转身，几个纵跃消失在夜空中。 方棠棠：「薇薇，你看到了吗？他就是几次救我的人！」 掉过头，她才发现宁薇双手摁着眼皮，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在做眼保健操？」 宁薇没有说话。 注意到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方棠棠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盖在宁薇身上。 宁薇脸色更白了，半晌，才蹦出一个字：「谢谢。」 两个人手拉手离开学校。 张熙瘫在地上，嘴唇不住颤抖，脑袋里面空白一片。刚才，男人不知有意无意往他这边瞥一眼，那瞬间，他耳畔响起尖利的惨叫，心中溢起绝望，几乎快疯狂—— 第27页 那是种和深渊对视的绝望。 如果不是周围都是平地，他会选择立刻死亡，结束这样的绝望。 不知道过多久，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捂着胸口，心脏被攥紧的感觉终于慢慢消退。 —— 阳光照进卧室的时候，方棠棠揉着眼睛醒来，下意识往床头看去。 这回不是什么水鬼校服、红色糖果了，齐刘海黑眼镜的女孩乖巧蹲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棠棠，醒来了呀！」 方棠棠：「嗯！我们快去学校吧！」 看看陆涟是不是好好的。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到主卧室的门紧闭，爸妈似乎还没起床，心里松口气，至少不用解释为什么一觉醒来，陆涟就变成了宁薇。 这次方棠棠破天荒地早早赶到学校。 在学校门口的早餐店她买了一屉小笼包和一杯豆浆，准备带去学校给陆涟。交钱的时候，想到寒风瑟瑟里修屋顶的单薄身影，鼻头髮酸，又多要了份。 陆涟真的太不容易了。 看到教室里熟悉的身影，方棠棠一颗心终于落下来，捧着热乎乎的包子跑过去，眼眶发红，质问：「陆涟！昨天半夜你去了哪里？」 陆涟怔了怔，「修房子。」 方棠棠把包子拍在他桌上，眼里噙满层水光：「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回去修……」她害怕关于陆涟家境的事说出来会挫伤他，忙收回来：「总之，有什么事你不知道跟我说吗，你这样真的很过分！」 陆涟安静地垂下眼眸，长睫如羽，苍白肌肤添抹淡淡阴影：「对不起。」 方棠棠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刚刚在窗口看见陆涟的时候，她下定决心要一整天不和他说话； 听到陆涟声音的时候，她下决心要一节课不和他说话； 而到现在，她心里的气已经全消了，闷闷地说：「给你买了包子和豆浆，吃吧。」 陆涟看她，清隽的眉眼携上异样的神色。 他问：「你不怪我吗？」 又问：「你在担心我吗？」 方棠棠恼羞成怒，瞪他，「我怪你！最怪你了！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顿了几秒，她拿出本书，嘟囔着：「但是早餐还是要吃的，不然对胃不好，你以后不要给我买牛奶啦，我不喜欢喝牛奶。」 陆涟静静看着桌上的早餐。修长手指抚上奶白色的豆浆，还是热的，被女孩一路小跑带过来，微微有点烫。温度透过肌肤，渗进他的血脉里，好像要把他灼烧殆尽。 「谢谢。」他轻轻说。 方棠棠抽出本书，漫不经心地看着，心里却在想，后面两个转校生都没有来，难道他们有遇到什么？ 此时张熙就站在她的旁边，只是由于药水时限还没过，人是透明的。 他的目光凝在方棠棠身上，下不了决心。 保命道具已经使用，他知道如果不找到任务要求的「她」，自己熬不过今天晚上。 从已知的条件分析，接触的人中最特殊的就是这个npc了，虽然她也有可能是恶鬼伪装。 张熙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自己居然熬不到三天。他知道系统的尿性，如果消极怠工，不主动接触鬼怪，他也会被直播间给抹杀掉。 死神直播间就是在逼着任务者们送死，以博取镜头后观众的收视率。 张熙犹豫几分钟，扭头往外找，决定去找缪思媛，和她进行最后的谈话。 缪思媛看不见他，他们用纸笔交流。 张熙慢慢写：「我还是决定去拿那个npc试试谜题了，如果不这样，我担心自己连今晚都过不了，错了就错了吧，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缪思媛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 张熙继续写：「反正你应该还有逃跑的道具吧，我实验的时候，你站在旁边吧，如果蒙对了，我们一起回去，如果错了，死的也只是我一个人，至少替你排除个错误选项，哈哈。」 缪思媛看着这行字，默然无话。 笔跌落在地上。 张熙伸手去捡，捡了几次没捡起来，手抖得不成样子。 他知道自己多半会猜错，噩梦级难度的世界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可是没有其他办法。 他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渗出。 为什么会摊上这个狗屁系统？ 为什么要对上兇残的恶鬼？ 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愉悦一群不知道什么玩意的观众？ 他只是想活下来啊！ 它妈的，只是想活下来啊！ 缪思媛安静地坐着，任他发泄情绪，几分钟后，张熙站起来，颤抖着写下：「我把身上剩余的打赏币兑了几束海棠花，如果你能够活下来的话，可不可以它送给夜深花睡。」 夜深花睡是直播间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任务者。 传说中，她是唯一一个完成所有苛刻的任务，并且返回到现实世界的人，也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没有被超越的排行榜第一名，位置遥遥领先。 张熙一直把她视为偶像，把她看作是希望，走出这场无限轮迴噩梦的希望。 缪思媛看到这个名字，手指顿了顿，苦笑：「夜深花睡？她不会接受你的礼物的。」 张熙微微张大嘴，继续听女人说道：「她和你不一样，和我们都不一样。」 第28页 「张熙，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我们进入这场游戏，就意味着接受弱肉强食的规则，泯灭人性，努力让自己啃着别人的血肉活下来。可是有些人偏偏不肯，就算在黑夜里，也要变成太阳，也要，怀有生而为人的尊严和善良而死去。」 「总会有着这样的人的，所以就算在再深的黑暗里，也总会有微光闪烁。」 「我还跟你说过……」缪思媛攥紧钢笔。 张熙接了下去：「她已经死了。」 张熙有点听明白了。 传说是假的。夜深花睡没有成功摆脱直播间，而是已经死了？ 永远的榜一，像无数任务者一样，消失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这个结果让他难以接受，甚至比他马上就要死去的事实更难以接受。 一直以来，他把夜深花睡当成是信仰，当成他离开死神直播间的希望。信仰的崩塌比肉.体泯灭更令人难受。 他在纸上疯狂乱涂：「你胡说！不可能！她肯定还活着，现在已经回归正常生活了！一定的！她只是出去，走出去了！」 缪思媛嘆口气，没有试图再说什么。 张熙离开教室办公室时候，心中堵塞。 连遥遥领先的榜一、所有任务者心中的信仰都已经死了。 那他还在坚持什么？ 「哈哈。」他干巴巴笑两声，也不知道到底在笑谁。 拿出手机，点上那个提交任务，任务自动显示下一步提示。 「深夜十二点，把『她』带到初中部小操场旁的礼堂里。」 初中部一共有两个操场，一个大操场，供学生们晨跑，举行各种活动。另一个小操场面积只有篮球场大小，很少有人去，至多只有几个男孩子放学后蹦蹦跳跳打篮球。 小操场旁边礼堂荒废多年，更加没有人去了。 前几天任务者们在白天把整个学校探索了一遍，张熙还记得接近那个礼堂时，望着灰白的墙壁，阴森洞口，心中滋生的恐惧。 要是等到晚上十二点，那边估计会更恐怖吧，也不知道会出来什么鬼东西。 张熙咬咬牙，朝方棠棠走过去。 现在是语文课，赵老师挺着大肚子，坐在讲台那边。 她身体不方便，讲课多半是坐着讲的。 方棠棠脑袋炸裂，想起入夜后的女鬼，心里发憷，低着脑袋，完全不敢抬头看。 可是昨晚「赵老师」救了自己，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没这么怕，还很感激老师，两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心不在焉，胡乱在纸上涂写什么。 老师的声音很温柔，说话温声细语，讲课细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棠棠，你把课文读一遍。」女人温柔地说。 方棠棠硬着头皮，翻开书本：「东船西舫悄无言……从此君王不早朝……」 教室里传来欢快的笑声，宁薇捂着肚子笑趴在桌子上，疯狂朝她使眼色。 [你这个憨憨，听课了没有，我们在学的是项嵴轩志啊！] 方棠棠：…… 赵老师脾气好，这样也没有生气，只是柔声道：「要好好听课，不要分心。」 方棠棠点点头，坐了下来，余光瞥见陆涟也微微弯起眉眼，在偷偷笑。 「你笑什么？」少女脸上扬起薄怒，用手肘狠狠撞了陆涟一下。 要不是为了找你，我会被鬼逼着背长恨歌吗，都快精神污染了。她勐地想起，好像那是前天晚上的事，还真不怪陆涟。 「都怪你，你还笑！」 她瞪圆眼睛，气鼓鼓地说。 肯定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精神不好，才没心情听课。反正，都怪陆涟！ 就算房子破了，非急着要马上离开吗？不知道和她说一声再走吗。 「理我了？」陆涟小声说。 方棠棠想起早上许过的豪言壮志，小脸一热，憋了半天，轻轻「哼」了声。 她决定明天也不跟陆涟说话了！ 她用手托着腮，无精打采地听老师讲课，眼皮越来越沉。 小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上一下的，终于头一垂，彻底睡死过去。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听到老师柔声念着课文：「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第19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做了个梦。 梦里是方纯白的空间，空旷，安静。 面前有块巨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上最顶端用血红的字写着：「死亡直播间排行榜。」 排行榜上的名字不停变换，有的还是鲜红的，有的突然变成黑色消失在屏幕上。 而榜一永远没有变过。它的名字是灰色的，叫做「夜深花睡」。 头顶的灯突然亮了起来，身后传来吶喊的声音。 她仓皇回头，在黑暗里看到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欢唿吶喊掌声雷动，而她站在舞台中心，如同王者归来的巨星。 方棠棠醒来时，对着一片黑暗，还有点发愣。 她被绑着手，躺在地上。 转校生坐在她旁边，抽着烟，红色的菸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看到她醒来，张熙吐出眼圈，灰色余烬掉到地上，「醒了？」 方棠棠挣扎两下，无果，只好努力让自己仰躺着，不要让脸沾到地上的灰：「你要做什么？」 第29页 张熙：「做个实验。」 方棠棠观察周围的景象。 现在大概是下午，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隐隐有光从破掉的窗漏进来，照亮这间昏暗破败、杂草丛生的小礼堂。 她认出这间礼堂，上初中的时候，大礼堂还没建成，他们是在这儿举行文艺汇演校长讲话那些杂七杂八的活动的。角落里，还堆着某次活动落灰的横幅。 张熙把她弄到这里，难道就没有人发现吗？ 方棠棠：「老师会发现我失踪的，你就不怕吗？」 张熙笑了下，嘴角扯出嘲讽幅度：「她不会发现你失踪的，我用了道具，是……」 突然觉得没必要和npc解释道具的作用，他噤了声，没有再说话。 方棠棠追问：「道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张熙沉默片刻，嗤笑：「你心里不是清楚吗？我们是任务者。」 方棠棠心里一惊。 他怎么知道自己清楚？ 「任务者到底是什么？你们明明不是什么超能力者，没有办法对付鬼怪，偏要凑过去干嘛。」 张熙听到她这么质问，心中无端呕出一口郁气，恶狠狠地说：「你知道什么？你这种普通人知道什么！我要是不完成任务我就得死，死无全尸的那种，你知道吗！尸体爆开，脑浆和血炸裂，像烟花一样，可不可怕？哈哈哈哈我亲眼看着他们死的。」 方棠棠小脸煞白，惊惧地看着他像疯子一样手舞足蹈，描述血肉爆开的场景。 张熙阴恻恻地转头望向她，表情有些癫狂，「你说我凑过去干嘛，我以为我想凑过去吗？我它妈的只想活下去！想活下去有错吗？」他揪着女孩的领口，「我问你想活下去有错？」 方棠棠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用力抬起脚往上踹，踹到青年身上才挣扎开，不停往后面退。 张熙似乎被一脚踢得清醒了点，脸上癫狂之色渐渐消褪，沉默着又点根烟。 方棠棠努力理清思路：「所以是那个直播间逼着你们去和鬼怪对抗吗？可你们实力明显比不上鬼怪，这不是逼你们送死吗？」 「也不全是这样。」张熙大抵对她心里有些内疚，又或许是现在距离十二点太久，时间难熬，他开始和女孩解释起来—— 你看过直播吗？死神直播间就是一个差不多的玩意。 被选中的任务者当倒霉鬼，直播给群不知道什么东西看，也就是当主播。 只是这种直播必须正面接触鬼怪，完成任务，不小心就会送命。 死神直播间的主播的实力也能够随着完成任务的次数逐步提升，大主播打赏礼物拿到手软，很多道具傍身，甚至有制服恶鬼的实力，传说中最顶级的主播能够驾驭数十个厉鬼。 不过那只属于传说和少部分人。 大部分任务者都是像张熙这样可怜的小主播，没什么观众，打赏很少，生存率极低，只能依靠运气和头脑活下来，无法和鬼怪正面刚。 「好在直播间给我们成长的空间，不会发放太难的任务。」 除了这次。 张熙说着，竟露出点感激的神色。 「我知道了，」方棠棠对死亡直播间和任务者有个大致了解：「所以就像是古代的斗兽场一样，逼着奴隶和野兽去对决，无论谁赢，他们都不在乎。」 她静默一会，又问：「你们传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怎么知道其他的任务者呢？就像游戏里那样，知道对方的名字身份，一起组队吗？」 张熙摇头：「其实大部分的时候，身份名字都会被任务者用道具隐藏。」 任务者们之间的关系比鬼怪更加复杂，既是同生共死的朋友，又是背后互相提防的敌人，有很多任务者为了仿佛其他人暗算，会接到任务后用道具隐藏掉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方棠棠点头，「可，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抓着我不放，我只是个你们口中普通npc，也从来没有得罪你们。」 张熙垂眸看她，眼里有挣扎：「是，可是，」他顿了顿，说：「你不死，我就要死了。」 也许他还是做不到像夜深花睡那样，不伤害任何一个npc，不违背自己为人的原则，就能在一次次可怕的梦魇中活下来。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只能够接受这种弱肉强食的规则。 菸头烫到手指，张熙骂了声「草」，皱眉把它扔掉，点燃另一根烟。呛人的烟味漫开，地上女孩咳嗦两声，眼睛黑熘熘的，哀求地看着他。 张熙手指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孩手腕结实的麻绳上，起身走到礼堂外去抽菸。 听到脚步声远去，方棠棠松了口气，尝试把绳索挣断。她侧身躺在地上，用麻绳摩擦地面，绳子还没磨断，细白手腕就已经红肿掉皮。 目光所及也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能割断绳索，方棠棠心中越来越凉，她孤零零躺在冰冷的地上，书包、校服还有糖果都不在。 她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安静地抿了抿唇。 几分钟后，嗒嗒脚步声传来，张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女孩脸色很白，模样很乖巧，见到他不仅不害怕，还露出个淡淡的笑意—— 「你快走吧，刚刚我，」她睁着那双小鹿般漂亮无害的眼睛：「我讲了个鬼故事。」 这个世界的第一条规则，白天讲的怪谈，夜晚必定会成真。 第30页 天边，最后一抹斜阳慢慢褪去，悠悠的唱戏声在舞台上响起。 第20章 第一批任务者 舞台上出现一个戏服女人的身影。 她扬起水袖,唱腔凄婉，哀哀怨怨。 遮面低泣：「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宽袖慢慢移开,露出张七窍流血的脸,看向这边，「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张熙双腿发软，冷汗涔涔而落，浑身抖成筛子，下意识就往门外跑。 可是跑到门口时，他停下来,一脸绝望。 能跑到哪里去？ 没有保命道具，最底层的任务者,还能跑到哪里去？ 只能搏一把了。 他回头看向方棠棠。 女鬼还在舞台咿咿呀呀地唱着《牡丹亭》。 张熙从后拎住方棠棠,往小礼堂后面的锅炉房跑。女孩很轻，轻飘飘一片羽毛似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难道她也是鬼？ 自己选错人了？ 张熙心中一凛，推开通往锅炉房的门，突然发现后面有架黑洞洞的楼梯,蜿蜒往上伸入黑暗中。他咬了咬牙,拎起方棠棠就往上面跑,到礼堂二层把她丢到一边，放下门栓,又搬起废弃在旁边的桌椅抵在门上。 「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个什么鬼故事！」张熙咬牙切齿地问。 方棠棠瞪圆眼睛看着他,表情倔强,不肯说话。 张熙揪住她的领子,眼里血丝密布,恶狠狠地吼：「快说！不说我杀了你！」 方棠棠：「……我说了你不还是会杀了我。」 张熙哑然，半晌，颓然放下手，坐在她旁边，长长嘆一口气。几分钟后，楼下的唱戏声戛然而止，他知道那个东西要上来了，双手捂住脸，掌下传来尖利的笑声。 他这疯疯癫癫精神不太稳定的样子让方棠棠心里害怕，挪动身体离他远了点，红肿的手腕摩擦着麻绳，痛得她小小地「啊」了声。 张熙听到声音，看过来。 方棠棠更加往后缩。 张熙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体：「把手伸过来。」 方棠棠咬唇，慢慢把手抬起，白嫩手腕擦破皮，微微渗着血。 张熙垂眸看看，拿出个喷雾，朝着她的手腕喷喷，小创口很快癒合，手腕白嫩如初。「我也不是一个坏人，」他收回喷雾，依旧坐在女孩身边，「只是没有那么好而已。」 方棠棠没有再往后退，微微低下了头，几分钟后，她小声说：「其实我设定了限制的，只要不弄出大动静，它就发现不了我们。」 张熙诧异地看她。 一个普通的、没有经歷过恐怖世界的高中生，想到用世界规则反制他就算了，居然还考虑到给鬼怪限制？ 他想起缪思媛的话，剎那间有点气馁。随便一个nc都比他优秀，比他适合当任务者，该死的直播间非要找上他！ 楼下哀怨的戏腔声重新响起，脚步声在小礼堂迴响。歌声哀怨空茫，让人听了起一身冷汗。 方棠棠咬紧唇，不敢泄出丁点声音。 就算已经面对过两次鬼怪，她心里对这种东西还是很怕。平时她连恐怖电影都不敢看，看恐怖小说也只敢缩在被子里，只是个平凡的高中女生，真没多大胆子。 不知道任务者用什么办法把她弄到这边来，爸爸妈妈晚上看不到她会担心吗？现在已经报警了吗？ 她一边想他们来，一边又不想他们来。 于是心里默默祈愿着，希望那个很厉害的大哥哥能够再次出现。 唱戏声很快就来到门外，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不敢吭声，缩在桌椅后面，害怕发出丁点声响。 方棠棠回头悄悄看张熙，他煞白着一张脸，跟鬼似的，身子哆哆嗦嗦，不停颤抖。 这个同学比她还要怂。 明明怕成这个样子，还要硬逼着自己和鬼怪扯上关系。方棠棠原来觉得任务者兇残可怕，后来看到鬼怪又害怕厉鬼狰狞嗜血，现在却突然觉得那个叫死神直播间的才真不是东西。 幽幽嘆息传来，仿佛女鬼在门外徘徊着，咿呀的戏声重新响起，渐渐往楼下飘去。 大概是已经走了。 张熙松口气，看看腕錶，现在才晚上八点。 还有四个小时，他必须和女孩在这座黑黢黢的、有厉鬼出没的礼堂待四个小时。 在这之前，他得保护nc，直到在规定的时间里提交任务成功。 他翻开手机，弹幕依旧只是寥寥几条。 「可怜的小主播今晚就要杀青了。」 「按照张熙的水平，别说提交任务，能不能再这个地方待一个小时都悬。」 「是啊，以前哪次不是大佬带他，他这个人别的能力没有，全靠躺赢通关，真不知道为什么噩梦级的难度会选他这种废物来。」 「这就不懂了，预热，顶级主播和专业团队进场前，总要有几个弱鸡来噹噹小白鼠啊。」 张熙脸憋红了。 像他这种底端任务者，要能力没能力，要粉丝没粉丝，寥寥几句弹幕也都是铺天盖地的恶意。 所以他一般都不打开直播间。 屏幕上突然出现张素白的脸，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了过来。 「这个就是直播间吗？和现实的好像。」方棠棠盯着刷刷而过的弹幕，皱起好看的眉：「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你？」 第31页 张熙关掉手机，低着头：「因为我本来就很菜。」 「我从小就没什么天赋，回回考试拿个中游，努力听课也只能考个半拉子。小时候会做点奥数题，我爸还寻思把我弄到市一中，结果初试都没过。篮球也打不好，跟着校队从来没有赢过。」 他苦笑，总结：「就是一个废物。」 在强者如云的直播间，这样的天赋实在是菜得不能再菜。 也有任务者在原世界里很普通，但进入直播间后，立马变得不同，像是被点开任督二脉一样。可对于张熙来说，直播间只是让他更加认识到自己的平庸。 现实世界里，平庸点也没关系，也可以好好过着一生。 在直播间里，这样就只有死路一条。 方棠棠眨眨眼睛，羽睫簌簌，大眼睛黑白分明：「可是这不是你的错，都是直播间，还有那群不知道什么鬼东西的观众。」 她抿抿唇，努力把被捆绑起来的双手抬起来，在张熙诧异的目光里，对着黑色手机颤巍巍地比一个中指：「这群傢伙才没有资格评判你，他们算什么？躲在后面唧唧歪歪的懦夫，他们面对过像你这样的困境吗？没有尝过别人的苦，怎么好意思骂别人无能，哼。」 「不过，」方棠棠幽怨地瞥眼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张熙苦笑着，心里有方地方仿佛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没想到面前的女孩乖乖巧巧，内里还有这样超凶的一面。 他放下手机，示意方棠棠把手伸过来：「我帮你割开绳子。」 方棠棠：「你不怕我跑了？」 张熙：「你觉得自己能够跑掉？」 方棠棠想想，说实话：「如果动静弄轻点，是有机会逃掉的。我设定的限制里，她是看不见东西的。」 她抬起眸，对上一张奇怪的画。画的背景是黑夜，只有模模煳煳一个女人的轮廓。 「划拉。」 麻绳被刀割开，掉在地上。 方棠棠活动被捆得发痛的手腕，撅起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当任务者这么久，没有试图找过死神直播间到底是什么东西吗？」她想乘机弄清楚点关于这些东西的信息。刚才匆匆一瞥，正好看见弹幕上说现在只是个预热，以后还有更厉害的任务者会来到她这个世界，那些任务者不知道会不会比张熙他们更兇残更没有人情味。 方棠棠心道，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 虽然她可能多半活不过这个夜晚。 其实她本来可以什么都不说，弄出点动静把女鬼引过来，然后利用自己熟悉知道女鬼限制的优点，偷偷逃掉。 可是…… 那样张熙就要死了。 就算任务者们一次又一次想置她于死地，她也没法亲手把一个人推向恶鬼。 她没办法那样做。 张熙现在变得和善很多，还有四个小时，他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给这个女孩：「其实我以前有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刚进来的时候，我是想找过直播间和后面的观众是什么，最后像主角一样揭开它们的阴谋，离开这个鬼地方。」 「可是后来，渐渐地只剩我一个人了，当活着都成为奢求的时候，哪还有心思去探寻世界的真相。」他嘲讽地勾勾嘴角：「不过，就我们那时候分析看，直播间应该是种超维的存在，超出我们的理解，或许是外星文明入侵……」 他扶额：「谁说得清楚？」 方棠棠越听越玄乎，「你的意思就是无法摆脱它吗？」 张熙眼里燃起一束光：「有人曾经做到过！」光彩渐渐黯淡，他垂下头，颓然地说：「可是那个传奇也已经死了，不可能摆脱的。」 方棠棠问：「你不是说顶级主播和团队都很厉害的吗？都已经能够对抗厉鬼，为什么还会死？」 张熙耐心解释：「这样说，就和游戏一样，你打通关拿到任务道具后，就会分给你新的、更难的关卡，顶级主播的死亡率确实很少，但随着难度越来越高，他们也无可避免地会死。」 「死亡，就是我们任务者的宿命，」他张开双手，「直播间只是喜欢看我们在死亡前的挣扎、恐惧、绝望，哈哈。」 方棠棠：「……小点声，别吵到下面的东西。」 张熙讪讪：「哦。」 收手的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一张坏掉的桌子，眼看桌子就要掉在地上，方棠棠眼疾手快忙把它给扶回去。 张熙松口气，往后退了步，正好踩在一个空掉的易拉罐上。 「哐吱。」易拉罐滚进前方的黑暗中。 张熙踉踉跄跄退几步，马上又要撞到旁边的杂物堆上，好在他反应快，身子一扭，坐在搁置旁边的椅子上。 椅子上蒙着厚厚层灰，一屁股坐下去后，灰尘都扬起来。 两个人鼻子发痒，捏住鼻子，忍住不打喷嚏。突然，张熙身下的椅子摇了两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哐当」一声巨响，本来就已经快报废的椅子，三只腿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终于绷不住，整个散了架。 木屑灰尘乱飞，张熙摔个屁股墩，坐在椅子废墟上，人给吓傻了。 「啪！」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浑身僵硬，头转动的时候甚至听到骨头嘎吱的声音。身后窗户怼着张七窍流血的大脸，挤在玻璃窗上，深黑的头髮下，是扭曲变形的五官。 第32页 女鬼的脸忽然消失。 张熙还没来得及松口，又是声更响的撞击声。 女鬼疯狂地撞击着玻璃窗，黑色的血斑斑点点，快要把窗户抹成红色。 「砰砰砰!砰砰砰！！！」 方棠棠：「哇，原来不是画哦。」 玻璃窗上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蛛网一样爬满。她深唿两口气，拉住傻掉的张熙，往礼堂里面跑。 这里本来是用来文艺汇演的地方，前面一排排没有撤掉的椅子，就跟在电影院似的。 方棠棠没跑几步，人顿住了。 第一排的椅子上，居然坐着个黑影。 这个点了礼堂二楼怎么会还有人？而且刚才弄出那么大动静，就算有人也早发出声音了。前面那位无声无息坐这么久……肯定不是人。 「啪！」一声巨响，玻璃窗瞬间爆开，女鬼血淋淋的脑袋从缺口钻了进来，四处张望。 方棠棠屏住唿吸，牵住张熙，往离黑影最远的过道那边移。 在她的限制里，女鬼是个瞎子，看不到他们，只能靠听力辨别动静。 所以他们两再悄悄藏起来，只要另一个鬼不找上他们的话，应该不会出问题。她和张熙缩在冰冷狭窄的过道里，不约而同地祈祷。 然而，第一排的黑影突然动了。 张熙倒吸一口冷气。 方棠棠用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冷静点，别又叫出来了。 黑影沉默地移动着，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阔礼堂里响起来。 它走到座位最后排时，身体僵住，似乎是在犹豫到底先解决方棠棠他们两个菜鸡，还是把上门馆的女鬼送走。 「卡嘎」。 清脆的玻璃碎片溅在地上。 女鬼半边身体已经挤了进来，血嗒嗒滴在玻璃碎片上。 黑影掉转方向，往女鬼那边走过，伸出手摁在她的脑袋上，像是想把它给按出去。 女鬼不甘示弱，尖叫一声，锋利的爪子挠过来，但只挠到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血色的痕迹。 「走。」方棠棠小声对张熙说。 张熙不明所以：「去哪里？」 这里还有他们可以逃跑的地方吗？ 方棠棠牵着他，蹑手蹑脚地在黑暗里潜行着。两个恶鬼就在后面，他们没法绕过鬼怪重新从门口下楼，只好继续往前，最后来到舞台上。 舞台旁有个小房间，是平时表演的学生换装的地方。 方棠棠悄悄推开门，和张熙进到这个房间，把门锁给严严实实锁上。张熙这回反应迅速，搬起仅有的一张椅子，抵在门口。 换装室里只有一张床，一架桌椅，还有一个衣柜。 张熙在那边搬东西抵门，方棠棠跑到窗户边，气得跺脚。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木板钉得严严实实，木板上用粉笔写满恶毒诅咒—— 「□□的女人又去勾引主任了。」 「下贱！」 「体育老师也被她勾搭走了呢，小，快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狰狞的恶意透过薄薄木板扑面而来。 一个个血红色张牙舞爪的字，像一个个充满恶意的诅咒。 方棠棠身体像落叶般微微颤了颤，捂紧嘴站在木板前。一张又一张丑陋的人脸在木板上浮现，它们的嘴唇还在噼里啪啦上下抖动，像是依旧在无声谩骂。 被流言逼死的是个女人吗？可舞台下的黑影明明是男人身形。 方棠棠心中一凛，难不成二楼还不止一个鬼吗？那…… 余光瞥见衣柜的门慢慢打开个缝，一双苍白手臂从中悄悄伸出，正要勾上张熙的脖子。 方棠棠勐地瞪圆眼睛，半秒后她弯下腰，捡起地上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趁鬼脸喋喋不休时，手疾眼快插在它的嘴里。 鬼脸：！！！ 张熙：！！！ 「你干什么？」张熙低声喝道。 方棠棠：「我看不惯它们，老是喋喋不休，难道没有点别的东西好说吗？非要去捅人家的痛处，生着一张嘴，偏偏要去用语言伤害别人，太过分了！」 在她义愤填膺发表感想后，衣柜里的那双手渐渐收回去，柜门也重新合上。 方棠棠松口气，脱力般靠在墙上。 张熙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悠一圈，只是看她，眼神奇怪。 「你看什么？」 张熙掩唇轻咳两声：「觉得你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艷了！」 外面的小礼堂动静很大。吱呀吱呀挠玻璃的声音划过耳膜，勾起阵阵鸡皮疙瘩，锁链剧烈晃动，震得地面仿佛也在微微晃动。 张熙白着脸：「怎么办？」 方棠棠：「你不是任务者吗？平时对付这种鬼怪没有办法吗？」 张熙：「我、我……」 方棠棠嘆口气，捡起墙角的小纸条，摊开一看，依旧是些恶毒的诅咒，整张纸上都写满了嫉妒： 「新来的美术老师是个狐媚子，一看就不正经。」 「穿旗袍？就是想勾引男人，主任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还在会议上夸她呢。」 「长得美有什么用？学生喜欢有什么用？狐媚子！小！快去死！」 这间房本来是表演换装的地方，但以前应该住过一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得让人发狂的女人。也许是她太美，或者其他关系，其他人开始嫉妒她，污衊她勾引主任和体育老师。 第33页 她捡起第二张纸条，纸条的字多了点，语气从嫉妒变成喜悦： 「她失踪了！太好了！」 「他们找好久都没有找到她，哈哈，干嘛找呢！肯定是和哪个野男人失踪了呀。」 「贱货终于走了，这个学校干净了！」 方棠棠攥紧纸条，面无表情地从地上又捡起一根木棍，塞在鬼脸的嘴里。 张熙看得目瞪口呆：「消消气，消消气……」 方棠棠沉默着打开第三张纸条： 「体育老师死了，尸体用锁链挂在横樑上，用窗帘遮住。」 「他们说他是自杀，可我知道不是，是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后面字迹凌乱而癫狂：「不是我害死你的呀，你去找别人啊，别来找我，我错了我再也不碎嘴了，别来找我别来找……」 看完这三张纸条，方棠棠心里已经有推论了。 方棠棠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张熙，大男孩只知道连连点头，傻站在原地。 「让开。」她站在衣柜面前。 张熙听话地让开，凑过来问：「你要打开这个吗？我刚刚本来想用这个抵门，可是好重啊，连推都推不动。」 说着他就动手去拉柜门，方棠棠来不及阻止，就见他扯了两下，打不开：「好奇怪，是不是卡住了？」 方棠棠：「……」 张熙：「我用刀噼开。」 方棠棠冷着声音，「站到一边去。」 明明只是个小女孩，还是自己最看不起的nc，可说话间，却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张熙只觉得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老实巴交站到门口。 这时，两鬼的厮杀似乎已经结束，他听到锁链声刺啦划过地面，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锁链声越来越近。 张熙朝方棠棠使眼色，但女孩抚上衣柜，没有理他。 手下传来柔软却冰凉的触感，像是人类肌肤。方棠棠抵着柜门，轻轻说：「我知道你受过很多苦，太过美丽，因而与众不同，受到排挤，格格不入……但这不是你的错。美丽不是一种过错，鲜花绽开也不是罪恶，嫉妒美丽想要摧毁它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恨的人。」 鲜血从衣柜裂缝里涌了出来。 张熙惊唿一声，捂住嘴，心脏剧烈跳动，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不不会，还有一个鬼藏在衣柜里？他想起刚刚自己背对着衣柜，吓出身冷汗。 与此同时，锁链声更加剧烈，叮噹直响，外面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声，咚的一声，门板重重震了一下，把张熙震得差点摔倒。 「那个东西！」他脸色惨白，狠狠抵住门：「那个东西要来了！要进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方棠棠没有理会他，额头抵在血红色衣柜，闭上眼睛。 鲜血汩汩流出，溅到她白嫩的指尖。她轻声说：「为什么害怕面对呢？你是世界上最无辜、最美丽、最纯洁的人，不要把自己锁在暗无天日的箱子里，不需要这样。」 张熙能够感受到外面的东西在发狂。 锁链咚咚撞在门板上，癫狂无比，撞击声和锁链叮噹的声音像是索命的勾魂声。他只能用尽全力抵住门板，原来用来抵门的木桌开始散架，嘎吱嘎吱像垂死的呻吟。 「你也来帮帮忙挡住它啊！别让它进来了！」 张熙绝望地看向女孩。 方棠棠偏头看他一眼，眼神冰冷，嘴唇动了动。 这样冰冷而无情的眼睛，像是神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蝼蚁，张熙腿登时就软，顺着她的唇语，读出那两个字：「闭嘴。」 他哆嗦着嘴唇，继续抵住门，不敢再说一句话。 木门外，厉鬼的攻击越来越疯狂，薄薄的门板已经出现裂缝，黑色锁链穿透木板冲过来，张熙下意识转个身躲开，锁链砸在地上，火花四溅，发出毛骨悚然地摩擦声。 门板再也承受不住攻击，裂成数块，张熙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它要进来了。」 方棠棠：「喏，你现在还怕他们吗？不需要害怕啦，美丽不是你的错呀，那些想占有你的人、想玷污你的人，才是真正的罪人，现在，去进行復仇。」 两扇暗红色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件绣工精美的血红色旗袍挂在衣柜之中，旁边还悬着根粗糙的麻绳。 血红色旗袍飘荡着离开衣柜，化作道暗色的流光沖向门外。几声惨叫从门外传来，张熙目光落在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很想探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他到底还是没胆子，只好询问性地望向方棠棠。 方棠棠解释：「应该是这里从前住着个美术老师，很漂亮，后来她被体育老师杀了，冤魂回来报仇，外面那个应该就是体育老师了，这个，」她又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棍，塞在鬼脸口中：「就是之前造谣的人。」 所以这里有两个厉鬼，一个是外面的体育老师，一个是关在柜子里的红衣厉鬼。 至于失踪的女人……方棠棠看向衣柜，跟张熙说：「把它搬开。」 张熙哪还有胆子，犹犹豫豫地说：「那、那我刚刚试过了，搬不动的，很重。」 方棠棠：「刚刚是有个红衣藏在里面缩着，现在呢？」 张熙无言以对，挽起袖子，来到衣柜旁边。一个小时前，他还把女孩当作待宰的羔羊，现在却不敢不听从她的命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好像变得一个人似的，散发着高阶任务者，或者顶级主播身上才有的威慑力。 第34页 方棠棠说得果然不错，刚才还死沉的衣柜，现在稍稍一推就推开了。张熙刚松口气，就见藏在墙壁里的一具干瘪的尸体朝他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他□□尸压个正着，手脚冰冷，脑袋里面一片空白，除了尖叫什么也不知道了。还在尖叫的时候，嘴巴里突然塞住一根硬物，口腔里瀰漫腐烂的朽木气味。 张熙：「呜呜呜呜呜。」 方棠棠问：「冷静下来了吗？」 青年哭着点点头。 方棠棠拿出塞在他口里的木棍，重新塞回木板上尖叫的鬼脸上。 张熙喉头漫上股酸水，想到刚刚塞自己嘴里的木棍是从鬼口□□的，就很想吐一顿，连身边的干尸都没有那么害怕了。 门外响起一声男人的惨叫，随即，什么动静都消失了。 张熙小心翼翼地推开干尸，不小心拨弄到缠在干尸脖颈的那截麻绳，心里说了句：「姐姐莫怪姐姐莫怪」，再一抬眼，就看到「姐姐」飘在空中，血红色的裙摆无风摇动。 方棠棠对着红色的旗袍说：「你放心，我们会报案的。」 旗袍围着她飘了会，阴冷的气息仿佛要浸透骨髓与灵魂，让她冷得全身都僵了。张熙已经冻得全身抖了起来，说不出一句话。方棠棠捏紧掌心，竭力不让声音露出一点害怕：「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的！」 虽然看样子他们早就已经被女鬼给搞得死得不能再死，但这样说，也许可以感化女鬼呢！他们进到这个房间的时候，红旗袍明明可以立刻现身弄死他们，就像摁死两只蚂蚁，可是红旗袍没有这样做，说明她是个通情达理的鬼。 旗袍飘了两分钟，往门外飘过去，到门口时，悠悠转个圈，又朝向他们。 张熙哆哆嗦嗦：「她、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棠棠：「可能是想让我们跟上她，她带我们出去？」 张熙软手软脚站起来，扶墙才能站稳。他瞥眼旁边的方棠棠，女孩看上去镇定自若，只是小脸有点苍白。 普通nc？ 他心里嗤笑，觉得自己才应该是那个普通的nc。 「万一她是要出去杀了我们呢？」看方棠棠跟着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喊道。 方棠棠没有回头，「我相信她。和鬼比起来，人心才是最可怕的呢。」 张熙听到这话，脸上有些燥热，不敢去看女孩。见她离开换装室，连忙跟了过去。 那道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没有坐在第一排。张熙刚走下舞台，突然听到后面铁链叮噹的声音，他鼓足勇气看眼，顿时魂飞魄散。 巨大的横樑上悬着个黑色的人影。 人影摇摇晃晃，缚住他的锁链也在叮噹作响。 张熙捂住嘴，快步跟上方棠棠，不敢再往后看。 走到楼梯时，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勐地震动一下，一股难以言说的疼痛攥住他的胸口，让他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捂着左胸，满头冷汗。 方棠棠回头扶住他：「你怎么啦，有事吗？」 女孩的小脸写满了担心，似乎忘了对面就是差点害死自己的人。 张熙看着她，眼神奇异，惨白的嘴唇抖了抖。 方棠棠：「你说什么？」 张熙颓然摇头：「没什么，继续走。」 红色的旗袍飘在前面，很有耐心地等着他们。 方棠棠「嗯」了声，扶着楼梯，楼道黑暗，没有灯光，伸手不见五指。「那你小心点哦，别脚滑了。」 楼梯另一边没有栏杆，要是摔下去跌个不轻，说不定还会直接狗带。 张熙恹恹应了声，拿出自己的手机，瞥了眼，本来就惨白的脸更白了。a上更新了任务提示——杀了她。 而现在的时间是，23：59。 女孩在他前面走着，背影纤细孱弱。谁能想到，就是这样平凡普通的学生，面对恶鬼居然丝毫没有怯意，在两个厉鬼的追击下成功逃脱，甚至还说服一个红衣来保护自己。 张熙藏着袖中的小刀，心想，或许她真的是个天生的任务者。 只要把小刀从背后插进女孩的身体，或者只要轻轻一推，把女孩从这里推下去，就可以直接杀死她完成任务了。 就算红衣想来杀他也不用怕，完成任务后，他会直接传送会主神空间，那里绝对安全，不会受厉鬼的攻击。 他悄悄攥紧手中的小刀，盯着面前纤细的背影，目露凶光。 死了你也不要怪我，这都是死神直播间的错。它逼着我们自相残杀，逼着我们弱肉强食，逼着我们从有血有肉的人，变成披着人皮的鬼。 马上就要到12点，如果你不死，我就要死了。 叮咚。 什么东西摔在地上。 声音在空旷的楼道迴响，格外幽森。 方棠棠回头，「怎么啦，你掉了什么东西吗？」 红色旗袍飘上来，迅速挡在女孩面前，像是想要保护她。 张熙坐在黑色楼梯里，颓然捂住脸，脚动了动，把那把小刀踢到楼下去。他喉咙里传来嘶哑的声音，原以为自己是在哭，礼堂里迴响却是苍凉而绝望的笑声。 方棠棠：「你、你怎么啦？」 张熙捂紧脸，有泪从指缝流出：「对不起，对不起，我之前好几次想要杀你。」 「……」方棠棠哑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第35页 张熙古怪地笑了几声：「棠棠，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真想回去，再打一场篮球啊。」 方棠棠攥了攥手：「先出去再说，这里太黑了。」 张熙却说：「好，你先下去，」他对红色旗袍说：「请带她下去。」 红旗袍温柔地推搡着女孩，阴冷的气息透过衣服传过来，方棠棠不由自主地往下走，却频频回头看坐在黑暗中的青年。 「你也下来呀，我们一起离开！」 ——我们一起离开呀！ 成为任务者后，从来没有人对张熙这样说过。 他的朋友不再，他的信仰无存。就算杀了女孩，真的能走出去吗？他想起夜深花睡，心里只涌上苍凉的绝望。 张熙嘴角渐渐扬起，低低应了声：「好。」 时钟转到12点。 午时已到。 楼道里传来一声不大的爆炸声。 一部带血的黑色手机顺着楼梯滚落到底，直到方棠棠的脚下。 方棠棠弯下腰，捡起脚边的东西。 摸上去冰冷，粘腻，带有点丝丝血腥味。 是张熙掉下来的东西吗？她担忧地看了眼，上面黑咕隆咚的，刚才那声炸裂声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寂静到令人害怕。 她想上去看看，红旗袍飘荡到她的面前，温柔又不容置疑地拦住了她。 「是有什么危险吗？」方棠棠轻声问。 旗袍飘飘荡荡悬在她面前，依旧不肯让她上去。 「张熙同学？张熙？」她大声喊。 楼道里迴荡着她的声音，没有人回答。 滴答、滴答。 什么液体滴在地上。 方棠棠伸出手，接住，低头闻了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浓稠的死气像凝成实质，瞬间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须臾，她的胸口腾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剧痛，仿佛心脏突然被人攥紧，痛得一下子跌在地上，蜷紧身体，冷汗从毛孔源源不断涌出来，几秒钟后，她浑身湿漉，脸色惨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般。 红旗袍围着她不停转圈，阴风阵阵。 蓝色的光柱围绕她腾起，从小礼堂沖天而起。她身在蓝色光柱中，疼得脸色发白，快要失去知觉，被蓝光照中的时候，她的全身漫起剧痛，每一寸肌肤都被慢慢剥离，手指无力地抓着地面，挠着道道血痕。 好痛。 好痛。 可是完全没有力气逃开。 红色旗袍似乎在畏惧光柱，不敢靠近，急得直转圈。 一道身影自黑暗中走过来。 方棠棠费力抬起头看去，是缪老师。 缪思媛冷漠地看着她挣扎，红衣扑过来，被定在半空中。 方棠棠瞪圆眼睛，意识到这个女人一直在伪装——有对抗红衣的实力，绝不是普通的任务者。联想到张熙前头说的话，她瞬间就明白了。 缪思媛才是几个任务者之间实力最强的，或许可能是顶级主播！ 这就是为什么张熙会被分到噩梦级难度的任务里来了，因为任务者之中还有个大佬，可大佬不愿意带他们，故意隐藏实力，拿其他任务者当小白鼠，看他们一个一个死去，自己最后坐收渔利。 张熙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好人，可比起眼前这位，他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缪思媛蹲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孩，眸光沉沉：「原来是你。」 掌间翻出一把匕首，寒光凛冽，朝女孩白嫩的脖颈割去。 第21章 第一批任务者 方棠棠紧紧闭上眼睛,纤细的睫毛簌簌颤动。 想像中的剧痛没有传过来，雪亮匕首上缠着根麻绳，绳上还有深黑血渍。 匕首慢慢往下移,麻绳割裂,竟涌出鲜红的血来，血液顺着匕首往下，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缪思媛回头，沉声道：「别管闲事。」 礼堂里没有一丝风，裙摆却在剧烈地摆动，红旗袍慢慢鼓起来，像是有个女人渐渐穿上了它。 方棠棠睁开眼睛,垂着眸，余光可以瞥见雪亮的白光。 匕首离她很近,白皙的脖颈被寒气冻起层小疙瘩。她咬咬唇,问：「是你故意让张熙来送死？」 缪思媛面无表情：「他不来，一样会死的。」 方棠棠眼角微微发红,质问：「所以你就故意让他过来？你明明是顶级主播，明明有实力对抗厉鬼，可还是看他们一个一个去送死！要是你早点亮出自己的身份,他们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缪思媛手背因用力泛起青筋,麻绳断裂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可闻。「想拖延时间？」她嗤了声：「我不是顶级主播,只是比张熙他们强点。不要挣扎，就算那个东西过来,也救不了你。」 她弯下身,凑在方棠棠耳畔,低声说：「主脑发现你了。」 哗啦。 麻绳割裂,断成两截,掉进血泊中。 落在地上的瞬间，方棠棠的耳畔响起个机械音：「红衣：被害的美术老师，收录成功，编码hy16393，匹配世界sdhuifkshfuie……」 后面的声音突然模煳，时而尖利，时而阴沉，像是信号受到干扰。 身上的桎梏松了松，她捡起快消失的麻绳，狠狠扔在缪思媛的身上，很轻的绳子却让女人吐出口血，往后趔趄几步，似乎是受到重创。 方棠棠地上一滚，翻出蓝色光柱的范围，伏在地上喘几口气。 第36页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她慢慢抬起头，深黑兜帽晃动，苍白凌冽的下颌微微绷紧，泄露出一两分的紧张。 剎那间，方棠棠突然很想哭。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拖得有点长：「你来啦——」 「我来晚了。」男人把她拉起来，「抱歉。」 女孩灰扑扑的小脸滑下两行泪，洗出白皙的肌肤。她红着眼睛，吸吸鼻子，刚才面对任务者和厉鬼都没有哭过，这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落泪了。 「我一直在想你，怕你不来，又怕你过来了打不过她。」方棠棠擦擦眼泪，摸到一手的灰，更难过了。现在她的样子，脸上脏兮兮的，不知道会有多丑多狼狈。 缪思媛趁机滚入蓝色光柱里，身形渐渐扭曲，黑沉沉的眼睛紧紧盯着男人：「你们逃不掉了！它已经发现你们了。」 蓝色的光柱越来越大，女人的身形渐渐虚化，突然，她半蹲下身，捂住胸口，朝上面大喊：「为什么！我已经完成了任务！我找到她了！怎么会不是她？！怎么会——」 「放我回去！为什么——啊——」 方棠棠眼前一黑，有人捂住她的眼睛。 「不要看。」 她攥住男人的袖子，小脸苍白，眼睛里泪珠还在打着转。 耳畔响起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记起张熙说过，如果任务者没有完成任务，或者任务出错，就会直播间抹杀——整个人像爆竹一样炸开。 想到这，方棠棠头皮发麻，往男人身上靠了靠，挨紧他，才有的安全感。 他的手很冷，冰凉冰凉的，不像人类的温度。可方棠棠靠近他的时候，总会莫名安心。 几分钟后，男人放下手，前面的地面上没有方棠棠设想的血肉狰狞，蓝色的光柱越来越大，像旋涡一样，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东西。大风颳起，红色旗袍也在风中颤颤巍巍。 「保护她。」男人冷声说。 红色旗袍飘到女孩的前面。 男人慢慢朝光柱走去，黑色的风衣高高扬起，背影瘦削而孤独。 像是背负永夜。 方棠棠从红旗袍后探出脑袋，看他渐渐远去，只觉似曾相识，眼里无端蒙上层热泪。 隔着泪水，什么都看不真切，朦朦胧胧的一片。 「请不要，」她低声说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不要……」 男人走入光柱中，幽蓝的光氤氲他的线条，身形也变得扭曲。 风更加大了，方棠棠不得不把手挡在眼睛前，张开条小缝往外看。 一阵飓风后，蓝色的光柱突然消失在原地，地面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洼。 男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方棠棠小脸煞白，惊唿一声：「哥哥！」 她跑到那个大坑前，跪在地上往里面张望，里面是空的，没有男人的身影。泪珠一滴一滴从脸颊滑过，她抹着泪，小声啜泣着，「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我总是拖后腿。」 红旗袍飘过来，抬起血红的袖子，似乎想给女孩擦去眼泪。 「都是我不好，还害你现在死了——」 红袖一顿，僵住，默默收回来。 方棠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珠儿滚滚落下，脑袋上的马尾也跟着一晃一晃的，突然，脸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微微怔了下，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男人在她面前，弯着腰，苍白指尖晕一抹湿色。 方棠棠眼睛瞪得圆圆的，泪水盈满眼眶，呆呆的像只发懵的小兔子。 半分钟后，女孩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男人怀里，掌下是冰凉冷硬的触感，像抱着雪中的一棵松。她心里无端出现这样的联想，抽抽搭搭几下，觉得丢人，泪珠挂在眼睫，要落不落的。 「你没事都不和我说。」她委屈：「我好担心你，还以为你……」 黑色斗篷勐地一颤，指尖泪水跌落，无声掉进泥土中。男人身体微僵，任她抱着，半晌，才开口：「我送你回家。」 方棠棠松开手，脸突然热了热。虽然对面的人披着黑色斗篷，但她知道，这是个极为俊美的青年。她居然像个树袋鼠一样把人家紧紧抱住了。 这样羞赧的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她目光落在手机上，攥了攥，轻声说：「张熙还在上面。」 冰冷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萦绕不散，她没有忘记那滴粘稠的血液，怯怯地抬起头：「我能上去看看他吗？」 青年摇头，「回去。」 方棠棠小脸苍白，待在原地，又重复一遍：「我想去看看他。」 青年拒绝：「不行。」 方棠棠小脸煞白，眼圈很红，攥了攥掌心，小声问：「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就像缪思媛一样，就像他描述过的一样，像个烟花在黑暗里炸开。从生动鲜活的人，眨眼变成堆可怖的血肉。 风从过道那儿吹过来，带着浓浓血腥味。 方棠棠已经意识到发生什么，红红的眼睛安静地垂下，「生命难道不该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吗？」 在课堂上老师就跟他们说过好多次，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爱惜别人的生命。 可是直播间算什么东西？ 凭什么眨眼就抹去一条鲜红的生命，凭什么这样玩弄人、玩弄鬼。 第37页 她低着眼睛，鼻尖发红，心里不由沉重起来。 青年：「他还存在。」 女孩勐地抬起小脑袋，眼睛亮得出奇。 「以后你可以再见到他。」 「真的吗！」 青年低低「嗯」了声，本来就淡的唇现在没有一丝血色，露出些与他不相称的虚弱。 方棠棠心揪了下，「哥哥，你很疼吗？」 青年摇摇头。 青年牵起方棠棠的手，「我送你回家。」 方棠棠握紧他，掌下柔软而坚实，透过薄薄层皮肉，能摸到坚硬如铁的骨骼。 她握了握，又偏头，认真打量青年，觉得他还是很像个人，不明白刚才那幕到底怎么回事。 「张熙……」 她回头张望，破败的礼堂杵在黑暗中，天上乌云密布，无星无月，阴冷的风吹起两侧荒芜的草。 方棠棠垂下眸，看向牵住自己的手。 她心里漫起一种奇异而柔软的感觉，好像自己一直以来都孤身一人，绷紧神经，每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可以把手交给另一个人，安心地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天光的尽头。 她狠狠晃了两下脑袋，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太荒谬了，明明她身边有父母好友，老师同学，每天没心没肺又快快乐乐，根本不用像任务者一般在绝望里挣扎…… 可，为什么这样跟在青年背后，被他牵着走在黑夜里，她会感觉这么安心呢？ —— 楼梯淌满暗红色的血。 张熙愣愣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 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裂开了吗？ 沙沙沙。 衣服摩擦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响起。 张熙咽口口水，好不容易生起来一往无前的劲儿又没了，怂哒哒地往后缩。直到，他的后背抵在冰冷的东西上。 他僵硬着回头，崔竟脸色惨白，扶了扶眼镜，镜片上的光一晃而过。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崔竟阴恻恻地说。 红旗袍飘到前面，挡死了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涌过来。张熙浑身颤抖：「什么、什么选择？」 崔竟伸出根手指：「一，加入我们。」 张熙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那二呢？」 「再死一次。」 第22章 第一批任务者 纯白空间里,一方巨大的显示屏立在墙上。 显示屏上密密麻麻名字，每个名字前都有个对应的排名数字。 每一秒都有无数个名字变黑，随即迅速被后来的名字顶上去。 而最上方的名字是灰色的,从来没有变过。 青年站在排行榜前,静静地看着名次变化。 突然，他攥住胸口，面白如雪，几秒后拿出手机—— 高级主播紫兆，三天后前往噩梦小镇，在其中住满一周时间。 直播间每天会布置任务，请根据难度自行选择完成。 每天至少完成一项任务,否则将被视为消极怠工。 他目光扫过一串小字，落在最后那行血字上： 终极任务：杀死那个nc。 青年挑了挑唇。 —— 方棠棠在秋日浅淡的阳光中醒来。 床头,一部黑色的手机摆在血红色旗袍上。 她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翻来覆去看,也瞧不出和平常手机有什么不同。最多，只是款式老了点。 手机锁屏要用指纹锁解开。 方棠棠本想把手机放回去，不经意摁在扫描去上,黑色屏幕瞬间亮起。 她眼睛瞪圆,有点发懵地眨了眨眼睛,这不是张熙的手机，不该用他的指纹来解锁吗？难道这手机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用？这么不严谨？ 或者是,捡到手机的另一个人自动成为下一任任务者。 手机上除了基础功能外,只有一个a。 a骷髅图案,深黑眼洞像是在笔直看着使用的人。突然,眼洞腾起两簇幽蓝火焰。 软体自动打开,她瞪大眼睛，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刚睡醒，髮丝凌乱，白嫩的脸颊微微发红，还有被子印出的红痕。她眼里还是水蒙蒙的，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手机里的女孩也揉了揉眼睛。 就像是打开某款直播软体一样。 一条弹幕飘过顶端：「新人？」 方棠棠连忙把a关掉，塞到书包里，自己重新缩进被子，闭上眼睛。 在做梦在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 过两分钟，她重新睁开眼睛，把手探进书包里，还是摸到了手机。 方棠棠哭丧着脸打开a。那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观众已经离开了，右下方观看数量是一个零。而屏幕上实时播放着她的一举一动，包括现在拿手机看的样子。 这该死的东西，难道没有上播和下播吗？ 吃饭也要直播？上厕所也要直播？洗澡也要直播？ 方棠棠气急了，把手机放在地上，使劲踹，又踩又踹。 但这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质量好得很。于是她重新拿起手机，只好研究起来，点开用户须知，耐心地读起来。 「死亡直播间规则：……」 「可执行选择上下播时间，每天至少直播满4个小时。」 方棠棠眼睛一亮，顺着指引，找到那个下播的按钮，按下去后，终于不要再对着自己的脸。她松口气，瘫在床上，没几分钟冷汗从后背蹿起，想到张熙他们。 第38页 张熙说这个a只有任务者能看到和使用，为什么直播间会显示出她的脸？ 难道她也成为了一名任务者。她岂不是要和张熙他们一样，被迫参加一场场可怕的任务，和鬼怪们对刚吗？ 方棠棠憋住泪，告诉自己不许哭，把手机丢进书包里，想想，还把旗袍给带上了。现在她书包里揣着一窝的鬼，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直播间…… 她踩着自行车，小脸垮下，连早餐都没有心思吃了，还记得陆涟家庭困难，路过包子店的时候依旧带杯热乎乎的豆浆，两笼喷香喷香的包子。 跑到教室时，方棠棠下意识往窗口看，身后的座位空出来了。 张熙在的时候，她每天过来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害怕自己会被任务者们给像摁蚂蚁一样摁死。可是他们不在，她的心里反而更加不是滋味。 位置空缺不是意味着危险解除，而是将会有更加危险的人会来到这个小镇。 而张熙他们，已经死了。 方棠棠垂着小脑袋，脚步沉重，慢慢走到自己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她的目光落在课桌的包子上，勐地记起件事，把早餐往陆涟那边递过去：「喏。」 这时，她才发现陆涟没有像平常一样端坐着看书，而是恹恹地躺在课桌上，黑色发髮丝软趴趴搭在苍白的脸颊，嘴唇没有丁点血色，显得格外脆弱。 「陆涟，你怎么啦，不舒服吗？」她心脏勐地被攥紧，焦急地问道，也记不起昨天才说过要不理人家了。 陆涟抬起半张脸，虚弱地摇了摇头。深黑眉眼被苍白的脸色衬得更黑，乌泱泱的眼睛看着她，纤细的睫毛轻轻眨动：「没什么。」 没什么？ 你一脸有事的模样！ 方棠棠焦急得不行：「我去找老师，你请假，去医务室看看。」 陆涟握住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打一激灵。这触感，和昨晚的青年握住她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棠棠，让我休息休息就好，我没事。」 方棠棠乖乖坐下来，抿紧唇，不敢再吵他。 整个上午，陆涟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向来是学霸，成绩遥遥领先地年纪第一，从来没有过这样在课堂睡觉的经歷。 可是老师和同学似乎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上课的上课，玩笑的玩笑。 方棠棠几次担忧地看过去，少年的手搭在课桌上，苍白修长的手指半垂着，淡粉的指甲仿佛精心修饰过，剪成月牙般半圆的弧度，莹润和柔和。 和昨晚男人那种凌冽冷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想，陆涟大概和那个男人没什么关系，只是长得同样俊美，可是气质截然不同。那个男人冷酷深沉，神秘优雅，仿佛永远身在暗夜之中；而陆涟则是优秀儒雅，君子如玉，白衬衫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棠棠，」宁薇回头，双手托腮，看着她：「你怎么魂不守舍？」 方棠棠咬唇：「陆涟看上去不舒服的样子。」 宁薇「哈哈」笑两声，拍拍她的肩，「别担心，我们都有事他都不会有事，他可是……」 「可是什么？」女孩好奇地睁大眼。 宁薇尴尬地挠了挠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颗巧克力豆：「来吃！牛奶味哒！」 方棠棠接过巧克力，不依不饶：「陆涟是什么？」 「他可是！」宁薇一顿，眼珠子转转，笑眯眯地说：「年纪第一啊！大学霸！又聪明又有才，脑瓜子比我们好使多了，怎么可能会有事嘛，对不对，就算上午不听课，人家的成绩也不会落下，照样会考年纪第一，你这个吊车尾担心什么？」 「你才吊车尾！我进步好多了，只是有点偏科嘛。」方棠棠小声嘟囔。 随即她又从宁薇的口中得知，昨天自己并没有失踪，而是好好的上课、回家，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有不同，」宁薇想了很久，一拍手：「你昨天那个数学题解得太漂亮了，简直不像是你！」 方棠棠：「你走开！」 损友留下一把巧克力豆，笑着跑开了。 方棠棠往旁边看看，心里想，陆涟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早餐，所以低血压了呀。她把巧克力豆放在陆涟的手里，小声说：「你还好吗？低血压的话，要不要先吃粒巧克力？」 陆涟轻轻地「嗯」了声，声音像片羽毛似的，轻飘飘的，让方棠棠心里一疼。 她想，是不是陆涟每天早上用早餐的钱给自己买早餐奶，经年累月，落下了毛病。她吸吸鼻子，越来越歉疚，看到陆涟吃下巧克力后，精神终于好点，心里才松口气，也越来越确定自己的猜想没错了。 要怎么才能帮助陆涟呢？ 她用吸管戳着早餐奶，低声说：「你、你以后不要给我买这个啦，我有钱的，可以自己买，你给自己买早餐吃呀，不要饿出来病啦。而且……」 双颊微红，声音渐低：「以后会长不高的。」 眼前莫名出现那个瘦瘦高高男人的身影。 那人就好高的，她只能到他的胸口，甚至比胸口低一点点。说话只能仰望着男人，看到他冷白的下颌，淡色微抿的唇，男人说话的时候，薄薄的唇张开，冷冽如金玉的声音从里面迸出，好听极了。 方棠棠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小脸红红的，又想，要是陆涟长大以后能有男人那样高就好了。 第39页 突然，陆涟撑起身，往窗外看过去。 方棠棠也顺着望过去，一道幽蓝的光柱从外面升起。 又来？她心中涌出股不祥的感觉，往教室另外一边看过去，在学校的另一端，也有道光柱升起来。 等等？陆涟为什么能看见？ 方棠棠心跳动得很快，看过去。陆涟一言不发地看了会，沉默着收回目光，坐了下来，挺拔的身子如松般，脸色苍白。 「你、你看得到那个？」 「什么？」陆涟看她，语气一如往常温和。 方棠棠：「你刚才在看什么？」 陆涟攥了攥手中的钢笔，垂着眼眸，淡色的唇轻轻扬了下，露出个极淡的笑：「我的家。」 「哎？」刚才陆涟看到的不是光柱吗？ 陆涟眸光沉沉，钢笔勐地往下摁去，划破白纸，留下深深一道墨痕。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又有小老鼠进来了。」 第23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记得昨晚对女鬼的承诺,和老师说了这件事情。 班主任当即变色，「你是说，我们学校发生过一起兇杀案？被杀的是个美术老师,现在尸体还在小礼堂？」 方棠棠坚定地点点头。 班主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摸摸她的脑袋：「棠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不、不是，真的有！」方棠棠攥紧掌心，「我没有压力大，也没有在做梦,您不信的话，跟我去看看。」 他们去了小礼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昨晚那道光柱留下的大坑。 坑里的泥土还是新的，方棠棠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本来想多看几眼,老班却已经钻到楼梯间，回头朝她喊：「快点过来，等会还要上课呢。」 走到礼堂二楼，那地碎玻璃摊在地上,映照阳光，熠熠生辉。 方棠棠看着碎玻璃，想起女鬼狰狞的脸,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然而走到舞台旁边的那个小房间,木板横七竖八倒着，桌椅翻倒,衣柜空空荡荡,那具昨晚被放在床上的干尸也不在了。 班主任静静看着她,眼里透出斥责的意思。 方棠棠把柜子打开,甚至蹲下来看了看床底,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着急地说：「昨天明明还在这里，真的，我没有骗你。」 老班：「方棠棠，这事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女孩眼睛发红，委委屈屈地撅起嘴，小声说：「可是、可是真的在这里嘛。」 女鬼的尸体不在这儿又在哪？ 她勐地睁圆眼睛，想到一种可能—— 其实兇案并不是在学校发生的，昨晚出现尸体，只是女鬼的回忆。 老班看她怔怔髮带的模样，表情软化，露出几分担心：「棠棠，是不是做噩梦了？把梦当成真的？还是晚上看恐怖片？」 方棠棠喃喃：「不、不是的……」 老班：「我们学校没有发生过兇杀案，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学习，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你都高二，一只脚都要踏进高考了……」 铃声叮铃铃在学校迴响，打断班主任喋喋不休的思想品德教育。 方棠棠小脑袋垂在胸口，乖乖巧巧的，双手绞在一起，纤细浓密的眼睫微微垂着。 她这样子太乖了，乖到让人不忍心指责。 老班嘆口气，拍拍她的肩头：「去上课。」 方棠棠点头，蹦蹦跳跳跑出去，马尾在空中晃动，纤细的身影穿过昏暗礼堂。阳光金灿灿地洒下来，晚上的黑暗恐怖、死亡血腥都荡然无存，一切都仿佛一场梦。 要真是一场梦就好，她攥住黑色手机，这样想到。 上课的时候，方棠棠鼓气勇气，点开死亡直播间的a。 她界面黑暗，旁边有字：「初级主播，棠棠」。还配备有个戴黑色兜帽的小骷髅人。 方棠棠一时间愣住，居然觉得它还挺可爱的。 小骷髅人的黑兜帽一摆一摆的，和晚上出现的青年是同一款式。 手指点上去，它就害羞地捂住眼睛，或者羞答答地揽住兜帽。方棠棠点了会，把小骷髅人调戏得低下脑袋，快自闭了。 「嘿嘿，别害羞嘛。」她小声说，想起昨晚那个人。 青年身上有股禁慾到极致的气质，她其实好想摸一摸那个黑色的大兜帽的，可是有贼心没贼胆。现在遇到一个「替代品」，她嘴角微勾，露出玩味的笑容。 看到宠物衣橱里还有件粉红色的裙子时，嘴角幅度更大，也不管小骷髅拼命反抗，义无反顾地点上：确定换装！ 骷髅人穿着粉粉的小裙子，坐在地上，背对着她，彻底自闭。 方棠棠这才罢休，点开自己的后台。 姓名：棠棠 身份：新手主播 经验：03000 打赏币：0 打赏道具：0 粉丝数：0 …… 不过这个数据也太悽惨了。 方棠棠又点开一个宝箱图案的按钮，打开后才发现这是直播商店，也是可以兑换道具的地方。手指点上去，道具的具体功能都会用小字展现出来，不过现在道具都是暗的，她一个都买不起。 方棠棠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的喷剂和娃娃身上，手指点上去。 急救喷雾：可以缓慢地恢復生命力，治疗比较微小的创口，适合新手主播使用。 第40页 这是昨晚张熙治疗她手腕上擦伤的东西。 蛊毒娃娃：最低级的娃娃，拿到对方的毛髮后，可以进行低等的诅咒，对任务者无效，适合新手主播使用。 她从书包翻出蛊毒娃娃，看到底下的标价后，苦中作乐地想到：至少省下来三百的直播币。 叮咚。 手机震了下。 她点开，跳出来个弹窗—— 任务发布： 终极任务1：杀死那个nc。 奖励：实现任一一个愿望。 任务难度：☆☆☆☆☆ 看到这个任务，方棠棠瞪圆眼睛，心里一跳。 任务已经变化了，杀意更加明显而刻骨。那个nc是她自己吗？方棠棠想想，否定这个答案，她明明是个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哪里得罪过直播间，要劳它这么兴师动众来刺杀自己。 而且要真的是她，缪思媛也不会死了。 方棠棠很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主角。 她垂下眼睫，继续划拉下去。 主线任务1：在噩梦小镇住满一周，完成探索任务。 奖励：3w打赏币，一次死而復生的机会。 任务难度：☆☆☆☆ 日常任务： 任务1：午夜，在闻礼中学高中部音乐教室让永不停歇的钢琴停止弹奏。 奖励：5000打赏币。 任务难度：☆ 任务2：午夜，在闻礼中学高中部女生宿舍楼完成请笔仙的游戏。 奖励：3000打赏币。 任务难度：半颗星 任务3：午夜，在闻礼中学初中部废弃礼堂完成铁链上的恶鬼怪谈。 奖励：3000打赏币。 任务难度：半颗星 常驻任务： 上交任一一个鬼魂： 标定价格：红衣厉鬼——1w打赏币。 恶鬼凶魂——5000打赏币。 …… 最后还有一行提示： 请任务者根据自己的实力酌情选择不同难度的任务。 直播间提醒您，任务千万条，安全第一条，直播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这一串的任务让方棠棠看傻了。 开始那两个就算了，怎么还有上交鬼魂的啊？ 她意识到，张熙说得不错，任务者和鬼怪并不是单方面被屠戮的关系，而是相互制衡、厮杀。后面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暗地里制约着它们。 就像是斗兽场上的奴隶和野兽，一胜一负，有来有往，才能够吸引观众。 方棠棠皱紧眉，形状姣好的唇被咬得泛白，快要渗出血。 直播间是缠上他们小镇了吗？可是……她忍不住忧虑起来，他们镇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鬼呢。张熙告诉过她，一个世界通常都只要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一个任务代表一个厉鬼或者怪谈。 可是她在的这个世界，刷地就发布了五条任务，还都和学校相关。 这是所不折不扣的鬼校？ 她打了个哆嗦，伏在桌子上，纠结今晚要不要去尝试完成任务。 在直播间的规则里有一条：如果不主动尝试完成任务，将会被视为消极怠工，消极怠工的主播在事件结束后将会被直播间抹杀。 方棠棠：？？？ 这个直播间也太霸道了！ 完全没有人性！碾压主播的每一滴血汗啊这是。 难怪之前任务者们急匆匆赶着来学校，非要和厉鬼们接触了，不接触也得死啊。 那她今天晚上不也还是要…… 方棠棠攥紧手，秀丽眉纠结地皱起，忽然又想到，她是拿到了张熙的手机，那另外几个人的手机呢？是不是也被某个nc捡到，或者，除了她之外也许还会有其他的被迫变成任务者的小镇原住民。 不管如何，她今晚必须得留在学校里了。 她这样想着，惆怅地嘆口气，抬起头往旁看，不经意瞥到宁薇低头在翻手机——黑色的，与自己手里款式几乎一模一样。 方棠棠白着脸走过去，夺过她手机一看，心顿时冷下来，果然是任务者专配的手机。 「棠棠，怎么啦？」宁薇很心大地乐呵着。 「你从哪里弄到这个东西？」 「那天晚上我在教学楼捡到的，」宁薇眨眨眼睛：「不会是你掉的。」 方棠棠生气地说：「捡到东西不应该交给老师的吗，你干嘛偷偷拿着，会出事的！」 宁薇无所谓地耸肩：「我上交了呀，可是它自己又出现了，好奇怪，你说它是不是小说里的那种宝贝，认定我一个人，帮助我走上人生巅峰！」 方棠棠被她气笑了，翻手把自己那个手机拿出来。 宁薇：「哇——不愧是我闺蜜！难道我们要一起走上人生巅峰？」 「人生巅峰我不知道，」方棠棠凉凉地泼一盆冷水：「倒是有可能一起走上鬼生巅峰。」 「哇哦，酷！」 「你打开过这个a吗？」方棠棠指着那个骷髅头的图标。 宁薇没心没肺地表示：「当然打开啦，这不就是个普通的直播软体嘛，里面的观众个个都是人才，我有一百个粉了呢！」 方棠棠：「……」 救命！她要怎么拯救不断作死的闺蜜！ 宁薇兴致勃勃地把一百个粉拿给她看，表情自豪，并且表示自己的目标是成为顶级的大主播。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直播间，你怎么还打开？」声音从牙缝挤出来。 第41页 宁薇眨眨眼：「什么时候说过，奥那晚呀，那不是做梦吗？」她瞥眼手机愣住：「怎么跳出来这么多任务，什么意思呀？」 方棠棠快要气得晕厥：「你没有看过用户须知吗？」 宁薇摇头：「没有啊，谁会看这个东西？」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眼看就要走进来，方棠棠只好留下一句：「认真看看！」，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心不在焉地听着课。 她把书本竖起来，偷偷在底下看黑色的手机，翻阅a，尝试弄清更多关于直播间的事。 为什么缪思媛会觉得任务里的「她」是自己呢？ 缪思媛应该猜错了，方棠棠回忆起最后女人疯狂绝望的尖叫声，起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厉害的任务者会把自己误以为是任务要找的人，她只是个平平无奇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而已。 要说实在特殊，那就是跑步的速度特别快。 何况现在她绑定了死神直播间，成为一名任务者，也从侧面说明她不是直播间要找的人……那个「她」也不一定是人。 她攥紧手机，眼眸微垂着，心里想了很多，又完全没有头绪，空空落落的。一个未知、神秘又恐怖的画卷向她展露了一角，而她就算满心不情愿，也被逼着一步步走向它，揭开它。 就像无法摆脱的宿命。 宿命。 想到这个词，方棠棠的心里沉了沉。 「方棠棠！」 她吓得一抖，勐地抬起头，对上老班怒气腾腾的脸：「怎么又走神？都高二了能不能有个定性？昨天表现那么好，今天又开小差啦？」 方棠棠眼睛圆圆的，绞绞手指，心里想，昨天那个也不是我啊。 看了商店，她猜到张熙那时使用的道具了——小鬼娃娃，能够模仿某个人类。 想到自己解题能力还不上一个鬼娃娃，她悲从中来，趴在书堆里，觉得自己高考无望…… 一下课宁薇就找上她，「棠棠，我刚刚，哎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方棠棠：「你看了直播间那个商店没有，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宁薇点头：「知道了。」 「我居然、我居然还比不上一个鬼娃娃，我高考肯定会考砸。」 宁薇拍拍她的肩膀，很乐观地说：「别想这么远，高考还久着呢。」 方棠棠缓缓松开攥紧的手，「你说得也是，现在还有两年，只要我开始努力……」 宁薇打断她：「想啥呢！我们还不一定能活到高考呢！」 第24章 第二批任务者 午夜,两个小脑袋从女生宿舍201室探出来。 望着黑洞走廊，方棠棠打个寒颤，牵紧宁薇的手：「我们去楼上。」 闻礼中学管理松弛,方棠棠的爸妈也一样心大。 她打个电话回家，告诉他们自己今晚会留在学校,爸妈就欣然答应，还高兴地表示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了。 有这么心大的爸妈，身后还牵着个同样心大的闺蜜，方棠棠沉沉嘆气,觉得自己一瞬间成长不少，承担起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和机智。 她和宁薇手牵手一起爬到楼顶。 也许是风太冷，她觉得宁薇的手冰凉冰凉的,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闺蜜身上,「小心点别感冒啦。」 宁薇脸色苍白，看着她弯腰准备笔仙道具，眼睛弯了弯，拢紧外套：「嗯。」 笔仙的准备工作很简单,只需要一枝原子笔和一张纸。 在白纸上写下26个字母，0到9共十个数字，和「是否」,「男女」这些基础选项。 写好后,两个参与游戏的人双手交叉，把笔插在中间,一起默念：「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你画个圈……」 顶楼的风很大，冷冷的，像钢刃般割过来。 她打开直播间，选择开始直播，屏幕上照出她自己苍白的脸。 只要上播后，手机揣兜里都无所谓，那些「观众」能够看到。她不太懂这个原理，不过反正直播间就是些超自然的东西，压根没什么原理。 「薇薇，记得把你的直播打开哦。」 宁薇已经举起手机，对着那一百个粉热情地打招唿：「我这个角度是不是最好看？」 方棠棠：在线求该怎么拯救自己心大的闺蜜！ 一百个粉当然只是最底端的主播，她们摆好东西这么久，下面观看人数还是0。 方棠棠松口气，要是真被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东西全程在屏幕后看着，她心里还是会发虚。 倒是宁薇，还在为没人看失落，嘟囔着：「怎么一百个粉一个人都没有来啊，是我站得还不够高吗？」 方棠棠：「你给我正常点！」 这时候方棠棠的直播间飘过一条弹幕： 断头的小姐姐：嗯？我怎么进到这个直播间来了，新人吗？ 宁薇热情地打招唿：「断头小姐姐你好呀！我们是新人主播，请多多指教！」 断头的小姐姐：这届新人这么有激情吗？ 你知道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算了，马上你们就要死了，我还是去高级主播的直播间看，今天是紫兆开播的日子呢。 宁薇：「姐姐！好看的姐姐！留下来看看我们！我们可爱又聪明，肯定能够成为顶级主播的！你留下来我就给你一个管理员的头衔，你就是我们的！铁粉！老粉！」 第42页 方棠棠皱眉，一脸问号。 断头小姐姐明显被她说动，打字：「好，那我留下来看看，要是你们能活过这个任务，我就给你们打赏几个礼物。」 这时方棠棠还不知道断头小姐姐五彩六色的名称意味着什么，把黑色手机直接揣兜，对宁薇说：「快开始！」 她不想和这群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观众交谈，那天「他们」评判张熙的话让她很不舒服。就算任务者们再平庸，这群东西也没有什么居高临下评判任务者废物的资格。 断头的小姐姐：哟，主播这么高冷吗？ 顶楼靠近栏杆处有张废弃的桌子，两个人把桌子搬到中央的位置，白纸摊在桌上，双手虚虚握住笔，齐声问：「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你画个圈……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你画个圈……」 这样念了两三次之后，手里的原子笔果然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在纸上规规整整地画了个圈。 方棠棠以为是宁薇画的，抬眸看她一眼。宁薇脸上漫不经心地神色已经消失，鼻翼沁出细密汗珠，眼睛瞪得圆圆的，也在看着她，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是你吗？」 方棠棠也用唇语回：「不是啊！」 原来笔仙的游戏真的可以召来鬼！ 两个人只好硬着头皮把游戏玩下去，天台上的风似乎更大了，冷气蹿进女孩的卫衣，像冰冷的蛇在衣服中爬行。 她咬了咬唇，努力镇定下来，用颤抖着的声音问：「你来了吗？」 原子笔缓缓移动，在「是」的选项上面画了个圈。 「我可以向你提问吗？」 原子笔又在「是」上画了一个圈。 她与宁薇对视一眼，脸色苍白。周围的温度似乎瞬间下降很多，说话甚至会呵出白汽，女孩握住笔的小手被冻得发紫。 宁薇呵一口白汽，接着问：「你是鬼吗？」 风瞬间停滞，阴冷的气息贴近，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两个女孩有些惊慌地四处张望，什么都没有看到。 断头的小姐姐在直播间发弹幕：你们这样是不行的，没有别的任务者教过你们吗？请笔仙有三条规则。一，不能问他是不是鬼，二，不能问和他死亡相关的问题，三，不能问任务相关的事情，试图找出世界规则…… 方棠棠小声说：「我们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 宁薇：「我也不知道啊，不该看样子应该是鬼。」 她深吸一口气，又问：「你是怎么死的？」 温度更低了，阴冷阴冷的，明明没有风，白纸却飘了起来，剧烈地抖动着，她们两个人用笔尖抵住纸才不至于让其飞出去。 笔尖慢慢划动，缓慢又不容置疑：「tiaolouzhuozi。」 方棠棠顺着拼音把两个词念出来：「跳楼，桌子？」 她瞪圆眼睛，勐地意识到：「她是踩着这张桌子跳楼的吗？」 宁薇：「看样子是了。」 宁薇接着问：「这个任务算完成了吗？」 方棠棠：「我也不知道。」 于是宁薇说：「干脆问问她，笔仙笔仙，我们这个任务算完成了吗？」 笔尖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划动，薄薄的纸被刮破，像是刻出狰狞伤口。 「bzdbzd。」 「她说她不知道。」方棠棠感受到笔仙快狂躁了，连忙说：「我们把她送回去了。」 与此同时，桌面渗出血水，染红整张白纸，笔尖也漫上层鲜血。 方棠棠手指微颤，「送、送她走。」 宁薇也吓得小脸苍白，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还想问……」 还在方棠棠阻拦前，她大声喊出来：「陆涟喜欢棠棠吗？」 「什么时候结婚啊？」 「什么时候生孩子啊？」 「生的孩子是男还是女啊？」 「能不能考上大学啊？」 「我送多少份子钱才合适啊？」 …… 血从桌子里喷涌而出，笔尖不受控制地在纸上胡乱划动：「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里伸出，攀上了栏杆。 方棠棠喝声：「跑！」 拉住宁薇快步跑出天台，把天台的门紧紧合上，锁死。 关门时她往后一瞥，看到个扭曲的人形以极快的速度往这里跑过来，地面留下长长一行血痕。 「砰！」 铁门外传来重重一声撞击声。 幸亏天台的锁链很结实，女鬼把门撞得哐当哐当响，暂时也没有办法进来。 方棠棠松口气，看来她之前的料想也没有错。 昨晚在小礼堂逃生的经歷告诉她，物理手段的隔断也能对鬼魂起到作用，比如昨晚唱戏的女鬼要撞很多次才能撞开薄薄层玻璃，而锁链男鬼也用了功夫才能进到那间小木屋里。 其实她还有第二种猜测：或许鬼物们有领地范畴的划分。 女鬼要进入属于锁链男鬼的地方、锁链男鬼要进入红色旗袍的地盘，都不是很容易。那——笔仙进不来这栋宿舍楼，是不是意味着宿舍楼里面也有…… 方棠棠擦把额头的冷汗，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呢，哪有到处都是鬼的地方。 这也太离谱了。 而且宿舍楼最可怕的，难道不该是宿管阿姨吗？ 第43页 铁门哐哐响了会就停止了震动，笔仙似乎已经离开了。 宁薇弯腰，对着缝隙往外看，外面是一片血红，一双血色的眼睛，也从缝隙里，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宁薇弯弯嘴角，漆黑的眼睛剎那也变成一片血色，是比天台外女鬼更深的红，更浓的绝望。女鬼怔了几秒，接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退，攀住栏杆跳了下去。 「薇薇，你看到什么？」 宁薇直起身，拍拍胸口：「那个鬼好像已经走了，好吓人好吓人。」 叮噹。 两个人的脑海中同时响起硬币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响起：「任务完成，3000打赏币已到帐。」 宁薇打开手机：「3000打赏币哎!先买件衣服穿穿，好冷。」 方棠棠：「……」 突然，宁薇惊唿出声，指着自己直播间飘过的彩色流星雨，念出字： 「断头的小姐姐给主播棠棠打赏价值8888的彩虹雨。」 「断头的小姐姐赠送主播棠棠价值1888的隐身口罩。」 「断头的小姐姐赠送主播棠棠价值2888的生命回復药水。」 宁薇一拍手：「棠棠，你这是有了个土豪粉丝啊！」 第25章 第二批任务者 滴答。 直播间提示：被打赏金额达到8888,系统奖励初级随身空间一份。 方棠棠眼前出现一个类似于书架的东西，只有两个柜子是亮着的，分别放着口罩和药水。 她伸出手,心念一动，口罩就出现在手里，摸到的瞬间，脑内自动浮现它的作用： 隐身口罩：短时间内可以让自己变成透明人。 註：对任务者、鬼魂、特殊nc无效。 生命回復药水：一定比例恢復生命力，并且生命力在持续一段时间内可以缓慢增长。 好像，都是挺实用的东西？ 第一位土豪粉丝留下行弹幕：「你们还是我见过最能作死的主播，关注了，先去看紫兆直播了，再见。对,给你们个提示,这次进入噩梦小镇的任务者可有专门爱杀新人的狠角色，小心点。」 宁薇招手：「姐姐，别走啊！也关注关注我,直播间4848748,名字是薇薇今晚不睡！」 方棠棠嫌弃地说：「你这个名字怎么起得跟深夜女主播一样？」 宁薇理直气壮：「我们本来就是深夜女主播呀!」 方棠棠被她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把生命回復药水递给她。 「哎？我拿着这个没用。」 「回復生命力的，肯定有用，难道你没有生命力？」 宁薇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接过：「好，我就知道我家棠棠最喜欢我,那我就收下了，你呢？」 方棠棠把血色糖果攥在掌心,勒了勒书包背带,里面装着一个包的鬼怪。 她信誓旦旦：「我没关系的,我会保护你！」 顿了顿，女孩又补充：「可是你千万不要害怕。」 宁薇牵紧她，把生命药水拿在手里，笑嘻嘻地说：「我不害怕，我们去完成下一个任务。」 「为什么要做下一个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一个了呀？」方棠棠不解地说。她不像宁薇这样有事业心，雄心壮志想成为一个顶级直播。 她只要苟下去就行。 宁薇眨眨眼睛，一脸天真：「可是我都接下来了呀，难道可以不全接吗？」 「你是不是又没看用户须知和新手指引！」 女生宿舍楼梯只有盏昏暗的黄色灯泡，灯泡在风中摇摇晃晃，两个女孩手拉手走下楼梯，映在泛黄墙壁上的影子也跟着灯泡晃动—— 如果方棠棠这时候回头，她会发现墙壁上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嗒嗒。 慌乱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越来越近。 方棠棠对任务者心有余悸，拉着宁薇藏在一旁的走道里，灯光昏暗，这儿也不容易被发现。 「下面那个是什么怪物！」说话的是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 旁边的女人说：「谁知道，趁着把它暂时封印起来，我们先去上面完成任务。」 「就去天台，反正下面也走不了，等会那东西追上来，直接用道具跳下去。」 两个人风一样掠上去，谈话声音有些惊慌。 方棠棠心想，任务者又过来了？这两个比张熙他们厉害多了，至少可以封印鬼怪。 可是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下面也有个鬼怪在等着。 犹豫几秒后，方棠棠一咬牙：还是下去，鬼怪从比任务者好应付！ 这时楼上响起声咒骂：「草，天台的门怎么锁起来了！」 「晦气，去下一楼！」 方棠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回头一眼，宁薇无辜地看着她，掌心是一枚银白的钥匙。 「上次你跟我说捡到东西要交给老师，所以我想明天把它交给宿管阿姨来着。」 任务者很快跑到她们这一楼，蹲在楼梯口，拿出纸笔。 「就在这里弄，反正也可以从栏杆这里翻出去。我再说一次笔仙的禁忌：不可以问它是不是鬼、不可以问它是怎么死的、不能问它关于直播间和任务的事情，更不能问它有关世界的规则！」 方棠棠与宁薇面面相觑，懂了之前女鬼小姐姐为什么发怒了。 这是把禁忌一条条犯了个遍啊。 她们轻手轻脚地往楼道深处走，站在任务者看不到的阴影里，默默打量情况。 第44页 灯光昏暗，楼梯老旧，墙壁微微泛黄。 任务者把纸放在台阶上，双手交叉，默念着：「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你画个圈，笔仙笔仙……」 这样轻声念了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 中年男人睁开眼，诧异地问：「难道这里没有那个？」 「不可能，商店里不是有个道具吗，一定会召唤出笔仙的原子笔，把它给买了。」 男人摊手：「我没什么打赏币，你买。」 女人推诿：「我空间没空位，买不了。」 嘎吱、嘎吱…… 奇怪的声音从楼下飘过来，似乎是在咀嚼着什么东西。 嘎吱、嘎吱…… 任务者脸色一白，紧张对望，额头沁出汗珠。 「草，」男人手里拿出一支很旧的蓝色原子笔：「来。」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在纸上画个圈……」 嘎吱咀嚼声一顿，没有再响起，与此同时，阴冷的风颳过走廊，吹得唿唿响。 一只苍白的手攀在栏杆，鲜红的指甲滴滴答答淌着血。 温度瞬间下降，地面甚至凝起雪白的霜，天上黑云密布，遮住唯一一点月光，一片漆黑的夜里，只有女生宿舍楼4栋的路灯还亮着，像是黑暗中的指引，吸引魑魅魍魉们前来。 「问、问什么？」男人呵出一口白汽。 女人说：「笔仙笔仙，请你告诉我，刚刚有其他人来找过你吗？」 笔尖划了两下，在「是」上画一个圆润的圈。 女人又问：「他们安全离开了吗？」 原子笔划的频率显得有点焦躁，最后依旧落在了是上。 两个任务者相对都松口气，只要问出和前一批任务者相同的问题，就能够安全离开！于是男人率先问道：「他们问了你什么？」 原子笔勐地一顿，划破白纸，鲜血涌了出来。 「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纸上用血字凌乱地写满了诅咒，两个任务者大惊失色，阴冷的气息从身后涌起，黑暗中一双苍白的手臂攀着栏杆爬上来。 「跑！」他们连道具都顾不上了，疯狂地往下逃窜。 笔仙女鬼扭曲着身体爬上来，以极快地速度也像下一个楼层爬去，与其说是追击，更像是在逃避这个楼层的什么东西。 见四楼重新变得空空荡荡，方棠棠小心地从黑暗中走出来，捡起地上那支快断成两截的原子笔。 滴答，系统给出这个道具的名称： 包裹着怨念的笔—— 在校园暴力中绝望自尽的女孩曾用这支笔写下遗书，从此以后，这支笔上就附有一个绝望而悲伤的灵魂，千万不要问她是什么死的哦，小心她也把你拖入深渊。 标价是两千打赏币。 方棠棠把道具丢进书包里，好歹也是2000的币呢，怎么可以浪费！ 啪！ 她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往下看去，那两个任务者从三楼跳下去，飞快地逃离这里，身后似乎还跟着两道黑影。 那两个东西大概是去追他们了，想到这里，方棠棠牵紧宁薇，趁着这个机会和她一起跑了出去，幸运的是她们这一路再也没有遇到什么。 只是走出宿舍楼后，方棠棠往后看眼，诧异地想，刚刚弄出这么大动静，居然一个学生也没有惊动，看来闻礼中学的学生们是一贯的心大，睡眠质量挺好。 没走几步，她顿住了。 天上乌云密布，无星无月，黑暗浓稠到几乎伸出手就可以触及。秋夜的风寒凉刺骨，两侧灌木丛中窸窸窣窣，仿佛藏着什么可怕的鬼魅，藏在黑暗中的校园就像一只伏地的勐兽，长大口等着猎物自动走入其中。 那两个任务者朝高中部的方向跑去了，鬼怪也跟着后面，如果直接去高中部，说不定会和折返的厉鬼碰个正着。无论是任务者，还是厉鬼，方棠棠都不想接触，于是扭头对宁薇说：「我们去初中部的礼堂。」 那儿她熟！ 宁薇乖乖点头，笑眯眯地说：「我都听你的。」 在路上，方棠棠紧张地左右张望，而宁薇则心大地拿出手机，打开直播间，和粉丝们互动。开播快一个小时，她百来个粉丝中终于来了两个人。 「刚刚你们看到了吗，我们从笔仙的手里逃出来了呢，还捡到个道具。」她炫耀地扬扬那支笔，笑嘻嘻地说：「两千打赏币呢。」 徘徊深海的幽灵：「主播厉害呀，新人就能够轻松逃出来，我听说新手直播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九十呢。」 这脚我不要了：「对啊，上一批来这里的主播全军覆没，连学校都没有出过，这次噩梦小镇真的刺激！」 徘徊深海的幽灵：「所以这次直播间派了个高级直播来，大家都紫兆那儿看直播啦。」 宁薇问：「紫兆，那是谁啊？」 这脚我不要了：「排行榜前百的大主播啊，不过在我心中，顶级的主播只有那么一个。」 宁薇：「他长得帅吗？」 徘徊深海的幽灵：「这个不能告诉你的，说了我们就惨咯。」 宁薇指着那个黑黢黢的礼堂：「我就要进去啦，刚刚有神豪给我同伴送了8888的礼物，各位大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 系统提示： 第45页 徘徊深海的幽灵已离开直播间。 这脚我不要了已离开直播间。 宁薇撅起嘴，小声嘟囔：「没钱捧个人场也行呀。」 第26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拍拍她：「没事,我把道具分给你。」 宁薇很失落：「我可是想成为顶级主播的女人！」 方棠棠拉开书包拉链，拿出那件血红色的旗袍。 旗袍绣满花鸟，十分精緻,曲线玲珑优雅，可以想像曾经穿着它的是个多美的人。 「麻烦你跟在我们旁边啦。」她对旗袍说。 红色的旗袍飘了起来，上下晃动，像是有个无形的人在穿着它走路一般。 宁薇躲在方棠棠后面，眼睛瞪得圆圆的，小脸苍白，「棠棠，这……」 「这就是我说能够保护我们的……姐姐啦。」方棠棠拍拍她，示意她不要害怕,「姐姐人很好,不会伤害我们的。」 现在两个人的直播间观看人数都是零，不然此时弹幕大概会炸开— 一个初级的新手任务者，居然能够驾驭红衣？ 方棠棠深吸两口气,把她宁薇护在身后：「你跟我走就行。」 任务： 午夜,在闻礼中学初中部废弃礼堂完成铁链上的恶鬼怪谈。 难度：半颗星。 半星的任务应该不难，方棠棠松口气，想起手里有红旗袍依仗，更加有了底气。 红旗袍飘飘荡荡在前面带路。 方棠棠两个跟在后面，走进礼堂后，她顿了一下,对着前面那个巨大的坑发呆。 这就是昨晚蓝色光柱的地方，现在没有蓝光泻出,只剩下一个坑。 男人说的修房子,意思就是在修补蓝色光柱吗？ 这种光柱和直播间有关？ 在转校生们来的那天,她也曾在初中部的方向看到过这样的光柱！没错，就是小礼堂这边！ 是不是意味着，每次蓝色光柱出现，都代表有任务者传送到这个世界，是直播间对这里的一次入侵。 心勐地一悬，她张了张嘴，怔怔立着。 记得今天白天还看到过两道光柱，就说明比上一批任务者更多更强的人侵入了这里。那个哥哥肯定很难…… 方棠棠想多弄清楚点直播间的事，好做点事，帮帮那个总救自己的神秘人。 她现在已经被绑定成为任务者，可以试着当一个卧底，打探消息！ 「你怎么在发呆呀？」宁薇戳了戳她。 方棠棠回过神：「没什么。」 宁薇盯着面前坑洼，奇怪道：「学校什么时候弄出这个大坑，准备翻修礼堂吗？」 方棠棠拉着她，跟随红旗袍往楼上走。 刚推开通往二楼两扇木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传了过来。她捂住鼻子，冷不丁想到张熙，昨晚张熙是不是在这里…… 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方棠棠抓着宁薇，护住她。 过道的没有躲藏的地方，她只好回头看去，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雪白衬衫，黑色长裤，腰细腿长，皮鞋踩在地上嗒嗒响。 陆、陆涟？ 「陆涟！」方棠棠朝少年跑过去：「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少年脸色有些苍白，看见她时，微微一怔：「我……」 宁薇在身后说：「你不会也捡到一个黑色手机！？」 陆涟点点头，轻声说：「嗯。」 方棠棠气得跺脚。这个直播间怎么回事？怎么老是逮着她的朋友来霍霍，先是宁薇、后是陆涟，它就不能找找别人嘛！ 她也不是什么圣人，比起其他的人，还是更想自己亲近朋友能够好好的。 不过好在现在她有对付鬼怪的办法，师夷鬼技以制鬼，能打败鬼怪的只有鬼怪！ 方棠棠一拍胸口：「你们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不就是个铁链上的鬼嘛，我家旗袍姐姐一出马就能搞定啦，是不是姐姐？」 红色的旗袍在空中簌簌发抖。 方棠棠一惊，迟疑道：「怎么……你今天打不过它吗？」 那怎么办，要不要把赵老师和404的鬼怪们召唤出来，还是直接拉着陆涟和宁薇跑路？ 陆涟看过来。 少年眸光冷淡，深黑的眼里沉沉的，像是片无底深渊。 红旗袍勐地一颤，头也不回地朝舞台冲过去，和铁链缠着的黑影都在一起。 十分钟后，红旗袍卷着那道黑影飘过来，献媚似地把黑影摆在他们面前。 方棠棠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怪谈的主人。 黑影是片漆黑的影子，像是黑色雾气凝成的，面目模煳不清，只能辨出是个男人的身形。锁链左右缠在他身边，从浓黑的雾气中探出来，既束缚着它，又与它融为一体。 宁薇说：「这算是经歷完怪谈？完成任务了。」 只是可能和任务发布得有点偏差，厉鬼直接被捆起来送到他们身边。 宁薇一拍手：「这不是我们经歷鬼怪的怪谈，是它经歷我们的怪谈！」 「你不怕了？」方棠棠很无奈，自己的好闺蜜没心没肺，怂得快，崛起得也很快，刚刚还吓得哆哆嗦嗦，立马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宁薇哼了声：「我才没有怕过呢？」 「就嘴硬。」 「我们把它怎么办呢？」 铁链声叮噹响，黑色的雾气不停翻滚，黑影痛苦挣扎着，却被红色的旗袍禁锢得紧紧，根本无法挣脱。沉甸甸的锁链砸在地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第46页 然而在场的三人一鬼没有一个害怕。 方棠棠想起昨晚还被它追着赶，心里出一口郁气，「这傢伙生前不是个好人！」 馋人家的美貌，听信谣言，把红旗袍的小姐姐害死藏尸了。 「姐姐，你想怎么处置它？」 红色旗袍被点名，面对三道视线，又开始簌簌发抖了。 「咦？」 宁薇说：「看她的样子，像是想听我们的处置呢。」 方棠棠不解：「你怎么看出来的？」 宁薇掩唇，「你问问陆涟，他最聪明，肯定知道的。」 方棠棠抿抿唇，圆圆的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年，就算在这种黑暗阴森的地方，陆涟也是一身朗月清风，干净如白雪，挺拔似柏松。 「陆涟，你觉得呢？」 少年点头：「它说让我处置。」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说，方棠棠也就信了，托腮看挣扎的黑影，喃喃：「到底该怎么处置？」她一拍手，眼睛亮起：「我们又没法处置一个鬼，直接把它交给系统，还能拿一些币呢！」 宁薇弯着眼睛：「聪明呀我的棠棠！」 方棠棠小声问：「陆涟，你觉得呢。」 陆涟弯下身体，伸出苍白的手指，在两个女孩的惊唿声中把黑影厉鬼给拎起来了。血红旗袍瞬间舒展开，蹿到方棠棠身后，像个受惊的小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厉鬼被他拎起来后，变得非常乖巧，也不挣扎嘶吼，铁链垂在地上，死一般的寂静。 陆涟说：「棠棠，你把它交上去。」 方棠棠有点没反应过来，迟疑地「啊」了一声，眨了眨眼睛。 芝兰玉树的少年站在黑黢黢的礼堂里，玉白修长的手里拎着只狰狞恐怖的鬼怪。而他神色淡淡，语气如常，泰然自若。 就好像平时考数学的时候，众人还在抓嘴挠腮，他就已经交卷了。 学霸果然就是学霸，抓起鬼来也格外厉害！ 方棠棠看他，觉得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 「这要怎么交上去呀。」她研究着黑影，伸出白皙的指尖，戳戳晃动的铁链。 陆涟：「手机拿出来。」 方棠棠乖乖翻出来，紧接着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陆涟一只手摁住恶鬼，直接把它塞进小小的屏幕里了。 这也行？！ 这么简单粗暴？！ 她还以为要像茅山道士收鬼一样，叽里哌啦念段长长的咒语，然后鬼怪就会倏地一声钻进某个法器里——好像也差不多，只是省去念咒的那段，手机也算半个法器？ 「叮咚。」 手机再次响起提示音：上交一只恶鬼，5000打赏币已到帐，请主播更加努力哟~ 屏幕上钱币雨一样落下来，穿花裙子的小骷髅人手舞足蹈，似乎很开心。 方棠棠笑了笑，把它的备註改成「小财迷」。 宁薇凑过来，惊唿：「好可爱呀！」 方棠棠：「哎？你没有这个吗？」 宁薇拿出手机，上面就只有光秃秃的名字。 方棠棠喃喃：「我还以为是大家都有的宠物呢，它除了卖萌，一点用都没有。」 说着，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骷髅人上戳戳，小骷髅捂住脸，害羞地转过头。方棠棠又戳，它转过身子，不理人了。 方棠棠戳几下，没有得到小财迷的反应，惆怅地嘆口气。 「让我来！」宁薇挽起袖子要去撸小骷髅，手还没落下，就听陆涟淡淡说：「等等。」 两个女孩一起看过去，陆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耳根微微泛红，他垂了垂眼睛，小声说：有人来了。 脚步声从楼下响起，于是他们到前排座位那儿，身子微微弓下，用椅背掩住身形，悄悄打量外面。 吱呀。 两扇破败的木门被推开，几个人影靠近。 那几人也没有意料到开门的声音会有这么大，僵在门外，似乎是不敢进来。 站在门外僵僵站半晌，一个诧异的男声响起：「任务是完成铁链上恶鬼的怪谈……恶鬼呢？怪谈呢？」 第27章 第二批任务者 恶鬼是没有恶鬼了。 方棠棠低头看眼自己手机,心想。 门外人犹豫一会，慢慢走进来。 两扇门推开，扬起的灰尘里，走过来两道身影。 都是青年,身形瘦高,手电光线在黑暗中晃动,朝椅子这边扫过来。 方棠棠他们只好把身体缩更小,免得被人发现。 他们握住道具,贴墙绕圈，一无所获。 「奇怪,难道是时间不对，来得太早？」 「舞台上有个房间,衣白,要不你进去看看？」 先前说话的男人笑声疏朗：「江允你可算了，别忽悠我,要去一起去。那房间一看就不简单，多半怪谈是在里面了。」 江允没有动,用手电扫扫前面成排的椅子。 像是电影院般,整齐排列，塑料椅上布满厚厚灰尘。 「你说在椅子后面吗？」他忽然说。 方棠棠心顿时悬了出来，捂紧嘴,无助地看向陆涟。一个人的时候还好，如果陆涟在旁边，她就下意识向少年寻求帮助。 就像被老班勒令解出十个奥数题时一样。 陆涟轻轻握住她的手,眉眼微敛,没有说话。 少年的手冰凉,跟雪一样,让方棠棠打个哆嗦。被异性这么直直地牵手，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开，又怕弄出动静，又……又有点捨不得。 第47页 衣白：「走近看看？」 塔塔塔。 脚步声在幽深礼堂迴响，离他们越来越近。 手电光线穿透浓浓黑暗，快要照过来。 方棠棠想起弹幕里飘过的那句话：「这次进入噩梦小镇的任务者有专门爱杀新人的狠角色。」 是这两个人吗？如果他们发难，她要怎么保护好薇薇和陆涟呢？ 她屏气，咬着唇，紧张到额头沁出冷汗，这时余光瞥见宁薇身体绷紧，捏住鼻子，脸憋得通红。 该、该不会是想打喷嚏！ 方棠棠碰碰她，宁薇眼睛水汪汪地，小脸皱起，憋得难受。 就在任务者靠近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炸开。 「我去！」 「草！」 江允把踩扁的东西踢开，吓得一弹，明晃晃的手电光线在黑暗礼堂乱晃，照在咕噜咕噜滚动到墙边的易拉罐上。 「这里杂物也太多了。」江允低低骂道。 衣白走到墙边，把易拉罐捡起来放窗口，以免等会逃跑时再踩上它。 江允也跟着走过来：「算了，直接去那个房间看看，这次任务也太奇怪，按理我们都过来这么久，怪谈不该早就触发了吗？进礼堂这么久，没道理恶鬼不来找我们。」 方棠棠想，它倒是想来找你们，可惜它也没了。 她暂时不想接触任务者们——面对任务者，他们几个完全没有防御手段，极有可能被利用出卖。缪思媛已经给她生动地上了一课。 何况，还有个喜欢杀新人的任务者在其中。 「走吗？」她轻声问。 宁薇疯狂点头，快要憋不住了。 他们蹑手蹑脚站起来，往门那边移动。陆涟皮鞋踩在地上，悄无声息，像道幽魂。 那边任务者们议论声传来： 「怎么这边也是空荡荡的？」 「你们看，这里柜子是空的，地上这些纸条写的是什么？」 「对，这张纸条上说那个体育老师是被铁链吊死的，铁链上的恶鬼，应该就是指他了。可是他现在在哪？」 …… 宁薇突然用肘碰了碰方棠棠：「我憋不住了。」 「什么憋不住？」 话音未落，就见宁薇张大嘴，开始打喷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喷嚏一个接一个，在空阔礼堂迴响，紧接着，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两道手电光线直直照过来。「什么人！」 手电最先照到的是方棠棠。 女孩脸很小，马尾斜斜扎在脑袋上，套着件校服。看上去年纪也很小，跟个初中生似的，所以，在看到她手中黑色手机时，衣白挑挑眉：「直播间都招初中生来当任务者？这可是童工。」 江允没心思开玩笑，冷声道：「你们也是任务者？」 方棠棠把手机背在后面，又觉得这样很蠢，怯怯地点头。 衣白和江允小心凑过来，手电在几个人脸上乱扫，刺目光线让方棠棠用手遮住眼睛。 「看来是任务者。」江允说。 衣白笑嘻嘻放下道具：「嘿，白吓一场，我就说哪有女鬼长得这么可爱。」 话音刚落，方棠棠就感觉自己身后书包微微动了动。 她不着痕迹地把手抚上肩带，轻轻拍了拍。 书包这才恢復死寂，没再弄出什么动静。 江允沉声问：「你们刚来？」 方棠棠微微一怔，任务者们发现时，他们正站在门口，看上去就像刚刚进来一样。于是她点点头，趁宁薇还没开口，先说道：「对。」 江允：「手机拿过来。」 方棠棠攥紧手机，有点害怕地看着他。这男人身上有种阴冷的气息，让人感觉危险。 衣白却比他温柔多了，「把界面给我们看一下就好，我们得确认你们是主播。」 方棠棠这才拿出手机，在衣白眼前晃了晃。 「初级主播，棠棠？」他轻轻笑一声：「真可爱。」 陆涟挡在方棠棠面前，把两人牵紧的手亮出来，像是在宣誓主权。 他从黑夜中走出来。 任务者这才把目光放在这个寡言的少年上。 他脸色雪白，眉眼漆黑，极其清隽秀雅。然而身上仿佛有种奇怪的气质，不出声时似与周围黑夜融为一体，而一旦注意到他，就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就像是银白月华投在黑暗之中，清冷又温柔，与世间格格不入。 衣白心头一滞，不知道那种剧烈的压迫感是从何而来。 几秒后，他笑了声：「看来这个鬼是被紫兆给抓去了，真是的，一个高级主播，还来和我们抢这种半星任务，我以为他会接到别的任务呢。」 方棠棠眼睛微微睁圆，「还可以接到别的任务吗？」 她又意识到什么，眼睛更圆了，像只小动物：「还可以抓鬼的吗？」 江允很不耐烦瞥过来，方棠棠从中感受到浓浓恶意，不敢再吭声。 衣白对新人很有耐心，解释道：「这次除了我们几个菜鸟外，还有高级主播的参与。他们接到的任务和我们不相同，毕竟，让你去完成一星级以上的任务，也只是白白送死，不是？」 「至于抓鬼，那是高级主播依靠道具才能做到的事情，你们这群小孩子就别想了。」 第48页 宁薇不服气地哼哼：「我们以后也可以成为高级主播的！」 江允嗤了声：「就你？」 宁薇：「我们！我们有三个人！」 衣白无奈地摇头：「现在新人都这么朝气蓬勃吗？有这个志向是好的，只是，死神直播间不是你从前接触的直播，没有完成任务是真的会死的。对了，你们要不要一起？」 方棠棠眨眼：「哎？」 女孩双颊粉嫩，歪歪脑袋，马尾偏向一边。 衣白倒退一步，心想，这也太可爱了。 他干咳几声，说：「你们不是也没完成礼堂这个任务吗？可能是高级主播来过，把厉鬼顺便解决了，我们今晚一定要完成一个任务，不如组队去音乐教室。」 没提女生宿舍楼，只是因为知道已经有任务者提前去了，害怕再扑个空。 方棠棠想想，点点头，又问陆涟：「你觉得呢？」 陆涟：「我都随你。」 江允看到两人互动，很嫌弃地哼了声。「我可警告你们，等会你们要是拖后腿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必要的时候为了团队，我会採取一些极端的手段，比如。」他把手在脖子上划了下。」 他阴冷目光在方棠棠陆涟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宁薇身上。 宁薇身子一瑟缩，小脸惨白。 方棠棠挡在她面前：「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宁薇眼里流溢出奇异的光彩，随即垂下眼眸，攥住方棠棠衣角：「好！他们好可怕qaq。」 方棠棠面对人高马大的任务者，心里也在害怕，可她还是挡在宁薇身前，直直朝任务者看过去：「我们不会拖后腿的！」 江允阴恻恻一笑：「是吗？那可不一定。」 陆涟突然开口：「走。」随即牵着方棠棠转身离开。 方棠棠着急说：「这里好危险，不要放松警惕呀。」 宁薇也跟在后面，喊：「对啊，不要单独行动！」 江允：「跟上去。」 衣白紧盯陆涟背影。少年腰背挺直，如雪中松柏。任务者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并不简单，或者说，三个中学生都不太像新手。 他们太冷静、太淡定，表现出足够的防备心。而一般的新手，早就吓得瑟瑟发抖，痛哭流涕，看到老手就像溺水时抓到稻草，抱住大腿不肯放。可这三个人完全没有像他们寻求帮助的意思。 身后勐地被拍了下，衣白落了一声冷汗：「你做什么？」 江允：「走，还愣着干什么？」 衣白犹豫几秒，恢復平时懒散模样，笑着说：「你说现在新人可真是厉害，这么阴森可怕的地方也敢直接走过去。」 江允依旧不屑：「我看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直播间的恐怖，没有成为任务者的觉悟，还以为这是场游戏呢，我赌他们就根本活着走不出音乐教室。」 「不过，在这之前，有件事要做……」阴冷的风从脖颈后吹来，一只颜色青紫的手攀上他的肩头，衣白微笑，眼神绵里藏针：「先试试他们有没有撒谎。」 第28章 第二批任务者 日常任务： 午夜,在闻礼中学高中部音乐教室，让永不停歇的钢琴停止弹奏。 难度：☆ 奖励：5000打赏币 方棠棠翻看任务列表，其他几条任务都显示已完成，只有这条还是未完成状态。 不知道一星级的任务会有多难？ 先前那几个任务,方棠棠稀里煳涂地完成,现在内心还有点迷茫。她感觉自己在作弊,但又说不清哪里作弊了。 走着,她突然想到件事,脚步微顿。 高中部音乐教室就在教学楼里，而之前女生宿舍的鬼怪追着任务者往这个方向跑去。她头皮发麻,总感觉走着走着，会和返回来的两只鬼撞个正着。 她牵紧宁薇的手,忍不住四下张望。 学校到处都是黑黢黢的,阴风阵阵，草木窸窣。白天青青翠翠的灌木,到晚上就仿佛变成藏匿鬼怪的巢穴，无数双暗红的眼睛藏在里面,充满恶意和嘲笑地盯着他们一举一动。 就像梦里一样。 两个任务者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方棠棠并不相信任务者,她知道，如果遇到鬼怪，任务者们多半会把新手推过去,为自己逃命争取时间。 衣白见她停下来，以为她是害怕，笑着说：「没事的,不到指定地点,一般是不会遇到鬼怪的,你以为鬼遍地都是吗？」 「对了,」青年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们进入礼堂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吗？」 方棠棠一惊，话到嘴边突然咽住，后背生起冷汗，心想，他又重新提起这件事做什么？她往后瞥，小脸煞白如雪。 衣白肩头上坐着一个婴儿。 要是普通的婴儿也还好，可是这是个死婴。 死婴通身青紫，血迹斑斑，身上还缠绕一根发黑的脐带。它坐在青年肩头，朝方棠棠咧嘴，露出行白森森的牙齿。 这个东西，方棠棠在道具商店看到过。 鬼婴，初级鬼侍。 还配有语音：宝宝最讨厌听假话啦，谁敢说假话，哼哼。 至于售价，是方棠棠懒得去数的天价。 就是说，如果在鬼婴面前说假话，会立刻被发觉并扑杀。 方棠棠欲哭无泪，又有几分后怕。如果刚才想也没想直接回答，现在她也许已经凉了。没想到衣白看上去温柔亲近，实际也是心机深沉。 第49页 她对上任务者们审视的眼神，强自稳下心神，攥了攥掌心。 衣白再次质问：「你们进礼堂的时候，看见什么？」 方棠棠张张唇，对上鬼娃娃黑漆漆、没有眼白的眸，吐出口白汽。鬼婴牙齿尖利雪白，上面似乎还挂着丝丝血肉。 大半夜的，不知道自己怎么看得这么清醒。这时她开始羡慕宁薇高度近视了，什么都看不清，还在乐呵乐呵傻笑：「哎？你肩头那东西是什么，怎么还在动？」 鬼婴咧嘴，尖利牙齿像刀刃般，空气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磨牙声。 它像是随时要扑过来一样，那口刀一样的牙齿，咬下去一定会很疼。方棠棠想像了下鬼影撕咬血肉的场景，毛骨悚然，不停地绞着手指。 在她惶然无措的时候，陆涟突然开口：「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方棠棠瞪大眼睛，攥紧书包肩带，一眨不眨地盯着鬼婴。她心里想，如果鬼婴扑过来，自己就把书包丢过去挡住，然后拉着陆涟薇薇逃跑。 四周寂静，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任务者们也没有说话，注视鬼婴的变化。 青紫肿胀的婴儿抬起血迹斑斑的小手，咧嘴，满嘴尖牙闪烁寒光。 一秒、两秒、三秒。 它终于动了——把自己转个圈，背对方棠棠他们，然后慢慢沿着衣白的脖颈往下爬，消失在黑夜里。 方棠棠：？？？ 任务者：？？？ 江允皱眉：「怎么回事？」 寒气从衣白后嵴蹿上来，他和鬼婴贴得很紧，能够感受到它的微微颤动。 这个反应……有点奇怪。 他思忖着，把鬼婴收回背包空间，「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 毕竟这是他在道具商店花快十万打赏币换来的，相当于鬼魂测谎仪。商店说它可以测别谎话，直播间的描述总不会出错。 可能鬼婴今天只是，状态不好？或者在肩膀坐久了屁股疼，想换个位置？ 衣白找不到其他理由，只好用这牵强得不能再牵强的解释安慰自己。 宁薇不明白事情状态，压根没看清过鬼婴模样：「你们怎么不说话啦？」 方棠棠心神微微松懈，攥住肩带的手没有松开：「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鬼婴没有扑上来，莫名其妙地过了这关。她又觉得自己在作弊了，然而说不出为什么。 宁薇想起件事，掏出手机：「哎，看看我的粉丝多了没！」 「薇薇！」方棠棠阻止她，直觉警示，在任务者面前暴露自己的直播间，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宁薇手脚很快，在她拦住前就点开手机，熟练地打开直播间。 「怎么啦棠棠？」 棠棠没怎么，棠棠很心累，棠棠不想说话。 任务者瞟到宁薇的直播间名字，讪笑：「薇薇今晚不睡觉？深夜女主播啊你。」 宁薇举起手机：「你们看，我刚刚涨十四个粉丝了呢，我是不是离大主播又近了一步？」 江允：「114？」 他嗤笑一声，脸上嘲讽显而易见。 宁薇不服气：「现在我是新手，以后我会变厉害的，比你粉丝还要多！」 江允脚步一顿，撩起眼皮瞥过来，眼里寒光一闪。他放在兜里的手动动，似乎想拿出什么东西，但被衣白按住了。 「小孩子嘛，跟他们计较干嘛。」衣白还是笑笑嘻嘻的样子。 江允这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 刚刚那一眼让方棠棠全身寒毛都竖起来。她感受到危险，就好像刚刚男人的手只要伸出口袋，宁薇这时就已经没命了。 这个任务者想杀了宁薇在新手之间立威。 方棠棠心里莫名涌出这个想法，像是出于某种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她牵住宁薇的手，往陆涟那边靠了靠。 宁薇直播间零星飘过几条弹幕： 「主播好勇哦，敢和老手直接对上。」 「刚刚老手是想直接出手，主播命真大。」 「嘻嘻嘻好可惜哦居然没有动手。」 方棠棠走着，被宁薇轻轻拽了下。 「什么事？」她小声问。 宁薇兴致勃勃，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一圈：「棠棠，我又涨了十个粉呢！」 方棠棠：「……」 方棠棠：「你真棒！」 宁薇：「快看看你涨粉了没！」 方棠棠迟钝地「啊——」了声，「我没看手机。」 「看看嘛看看嘛，看我们谁更强。」 身后女孩嘁嘁喳喳，声音清脆跟雀儿似的。衣白笑着摇头：「这两个还以为当主播是什么好事呢。」 江允：「呵呵。」 衣白扶额。这个同伴的性格他清楚，从前江允参加任务的时候被新人坑过，差点没命，自此他对新人格外看不过眼，遇到不听话的，喜欢提前处理掉，以免任务中被拖后腿。 这也没什么，从某种程度上能够提高自己的生存机率，衣白想起过去被杀的新手，摸摸上翘的嘴角。那些人太坑了，或者心里崩溃大喊大叫，或者直接冲到厉鬼面前送，别说能帮忙了，不拖后腿就是千恩万谢。 但面前三个新人看起来不一般。 足够冷静，足够心大，足够……他想起方棠棠萌萌哒的包子脸，亮亮圆圆的眼睛，忍不住笑笑，足够可爱，不是，敏锐。 第50页 那孩子身上有种像小动物一样敏锐的直觉。 突然，他听到宁薇惊唿：「哇——棠棠，你粉丝怎么涨这么快呀！」 方棠棠：「我也不知道。」 宁薇：「陆涟，让我看看你的粉丝数，我们比——」 话还没说完，就瞥见陆涟那副清冷漠然的表情，宁薇捂住嘴，缩到方棠棠身后，一秒变乖。 方棠棠也看陆涟。 少年一路无话，就像平常般冷静自持，面对任务者的威胁，也丝毫没有慌乱。但是，如果不是这样从容镇静，那就不是陆涟了。 方棠棠甩甩小脑袋，想像不到陆涟惊慌失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表现实在太差，甚至连薇薇都比不上。她本来只想在死神直播间里苟下去的，可宁薇在一起久了，居然也生出种要站在最高处成为顶级主播的雄心壮志。 然后来到教学楼下，仰头看深黑凌冽、阴气死气的高楼，冷风一吹，那点刚刚滋生的雄心壮志就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荡然无存。 方棠棠咽口口水，心里想，她还是继续苟下去。 教学楼高耸，一扇扇黑洞洞窗户半掩，好像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中探出头来。 衣白脸色发白：「这个地方可真够邪门的。」 方棠棠张张嘴，下意识往四楼最后一个教室望去，看到里面灯光没有亮，才稍稍安心。转校生们没有过来前，这一直是所宁静正常的校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不懂。 夜风寒凉，她拢拢衣服，粉唇泛白，突然很想回家。 家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泠泠琴声从不远处传来，江允推了把宁薇：「走！」 衣白则走在后面，断去几个新人逃跑的后路。 第29章 第二批任务者 音乐教室在第一层最末一个教室。 方棠棠乐观地想,至少等会跑的时候不用爬楼梯。 站在教室外，几个人不约而同停下来，不敢往前走。 门板上挂着个大锁,已经锁死,锁上覆盖厚厚铁锈,看样子很多年没有被推开过。而优美的钢琴声从这间封尘已久的教室传出,诡异至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衣白双手插兜：「你们来之前探听过这个音乐教室的消息吗？」 方棠棠怔半秒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没、没有,这里很久都没有打开了,高中不设音乐课，也、也没有音乐老师。」 江允：「谁问你这个了？」 方棠棠：「啊……」 江允抄手：「我就知道,新人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我俩组队。」 衣白好脾气地笑：「她说的是对的,我也只查到这些消息，这个学校没什么怪事，就跟普通的学校差不多。」 江允：「呵,普通,普通会一下子刷出三条日常任务？这还只是周一，还剩下六天，鬼知道这学校有多少怪谈。」 宁薇突然说：「鬼也不知道哦。」 两道灼灼目光扫过来,她嘿嘿笑：「开玩笑嘛。」 江允白她一眼：「这里肯定有问题。」 「问题大家都知道有，」衣白说：「现在是，怎么让钢琴停下来。」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方棠棠已经偷偷顺着窗户往里看。 音乐教室难得使用一次,现在已经变成杂物堆积的地方,四周乱摆放些乐器,一架钢琴停在中间。钢琴旁没有人,琴键自己却在跳动。 她其实进来过这里。刚上高一的时候，老班让她帮忙搬些器材进音乐教室，她还趁机摸摸钢琴。可是钢琴早就坏掉了，琴键摁下去，发出喑哑凝涩的声音，就像个老头，扑哧扑哧大喘气。 那时她问：「老师，它坏了哎，为什么不去修修？」 老班说：「坏掉多少年的玩意，拿着充个门面，你不会想读高中还上音乐课。」 方棠棠缩回手，闷闷地说：「奥。」 「都说要好好学习，还整天把心思放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你人是聪明的，努力一下可以沖沖好大学……」 「你看到什么？」冷不丁一句话打断她的回忆。 方棠棠掉头，发现衣白江允后退好几步，满脸防备，手插进兜里，捏紧道具。 陆涟朝她走过来，偏头看眼窗户里：「没什么。」 方棠棠攥了攥袖角，往陆涟那边靠了靠，把教室里的情形如实说出。确实没什么东西，连钢琴前的鬼影都没有，只是那架钢琴自己在动而已。 衣白：「这要怎么让它停下来？」 宁薇眼珠子一转，「是不是把钢琴砸掉就可以啦！砸掉了，它当然就不会弹啦。」 然后她收到江允鄙夷的目光：「砸掉？任务会这么简单吗，你送死就自己怂，别拖上我们。」 宁薇噘嘴，小声说：「干嘛这么凶，我也只是说猜测嘛。」 衣白：「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进音乐教室看看，总待在外面也没有办法。」 宁薇问：「门是锁着的，我们要把窗户砸烂吗？这算不算损坏公物，周围没监控。」 衣白不知从哪变出根铁丝：「这个简单。」 说着，人弯下腰，把铁丝塞锁孔里，一点点转动着。几分钟后，啪嗒一声，锁弹出来。 宁薇拍手，很浮夸地夸赞道：「哇，你好棒。」 衣白微笑：「客气客气。」 宁薇：「以前是小偷吗？」 第51页 衣白：…… 方棠棠嘴唇翘起，憋笑憋得难受。先前的恐惧一扫而空，她突然觉得有陆涟和宁薇在身边真好，不用自己一个人面对黑夜了。 突然被狠狠一推，她趔趄几步，扑进教室里，只来得及掉头，看见江允目露凶光地说：「进去！」 方棠棠脚步不稳，快要跌倒在地上时，突然被一把拉住。 少年胸膛可靠，有淡淡雪松的味道，她抬头，对上陆涟深黑的眉眼。 「你、你怎么也进来啦？」 陆涟：「嗯。」 门啪嗒一声锁死，方棠棠回头推门，早就推不开。 江允在窗口恶声恶气说：「不找到线索就别想出来！」 「棠棠——」 宁薇眼里漫出热泪，急得拍打窗户，被衣白拉住后衣领，拎到一边。 「冷静点。」 宁薇：「你们怎么可以把她推进去，那里面有好可怕的鬼哎。」 江允冷笑：「不然带你们过来干什么，等她找到线索，当然会放她出来。」 宁薇瞥眼窗户，陆涟站在黑暗中，眸光沉沉。她打个激灵，顿时泪水涟涟：「你们放我进去！把薇薇和陆涟放出来，让我代替他们！」 方棠棠听到她的话，十分感动，站在窗边，说：「薇薇，你先走，不要管我们。」 宁薇眼睛盯着后面的少年，小脸写满悲壮，慷慨激昂地说：「不，让我来代替你们，不就是一个死……」 江允把她推搡到地上，很不客气地说：「别矫情了，给老子闭嘴。」寒光凛冽，一柄小刀出现在手中，比着宁薇雪白的脖颈：「你们两个，不想看她死，就好好找线索。」 宁薇泪眼朦胧，看上去柔弱可怜，还颤巍巍地抬起手：「棠棠，不要管我——」 —— 方棠棠心都快碎了。 任务者这是想利用他们来解开这间教室的谜题。 她揩把脸上滚滚而落的泪珠：「不要伤害薇薇，我听你们的就是了，不就是要让钢琴停下来嘛。」 目光落在中间那台老式钢琴上。 该怎么让钢琴停下来呢？ 方棠棠攥拳，指甲掐进肉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不能慌乱，只有想出办法让钢琴停下，才能够救下好友和自己。她只好依靠自己仅有面对鬼怪的经验，环视四周，寻找所谓的线索。 教室很黑，灯早就坏掉，按下开关毫无反应。 靠着墙壁摆满杂物，断腿的桌椅、缺弦的小提琴、破了个洞的大鼓。破旧、杂乱且寒酸。 方棠棠忍不住想，学校不开放音乐教室，是不是单纯地买不起器材？他们学校真是太穷了，唉……要是直播间可以用打赏币兑换这个世界的钱，她都想化身神秘富豪偷偷贊助学校捐一栋教学楼了。 打住莫名其妙的想法，她摸黑绕着墙壁走一圈，尝试找到些什么不同的东西。就像小礼堂的红旗袍一样，鬼魂旁边，应该会有代表他们生前有特殊意义的东西。 她眼前一亮，在墙角看到个暗暗的东西，正想走过去时，听到江允在外面喊：「去把地上那张纸捡过来。」 方棠棠微微发怔，纸？ 半分钟后，她看到那张所谓的纸。 琴键跳动着，乌黑血液从缝隙渗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靠近钢琴旁有张曲谱，边角已经被鲜血浸透。如果过去捡曲谱，势必要接近钢琴，和钢琴旁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阴冷的琴声在空无一人的教室迴荡，让人头皮发麻。 方棠棠攥紧掌心，冷汗落下来，忍不住盯着空荡的琴凳看。凳子上明明没人，蒙着厚厚一层灰，就连钢琴周围也也落满灰，说明很久没人接近过它了。 为什么会自己响呢？ 「砰！砰！砰！」 窗户拍得很响，江允不满地喊：「还不快去！是想你的好朋友死吗？」 方棠棠心一横，裙摆微微摆动，就要跑过去时，陆涟已经率先走过去，弯腰捡起曲谱。 在他拿起曲谱的那瞬，琴声突然一滞，就像被扼住喉咙，发出颤慄的长音。 江允和衣白面面相觑，难道任务这就解决了？ 但少刻，钢琴更加激烈迅速地演奏起来，琴声阴森诡谲，琴键疯狂跳动，鲜血汩汩从中涌了出来。 陆涟面无表情地走回来，把琴谱拿到方棠棠面前，两个人低头一起看—— 「看不懂哎。」在方棠棠眼里，五线谱好像很多只小蚂蚁趴在上面，叫人眼花缭乱的，看得头都大了。「这是什么呀？」 陆涟：「《月光鸣奏曲》。」 方棠棠想起什么，转身对任务者说：「我们已经拿到线索了，快放我们出去！」 江允沉思片刻，与衣白对视，几秒后，说：「你们去钢琴边，把这首曲子给弹出来。」 方棠棠：？？？ 这不是让他们送死吗？ 钢琴边有看不见的恶灵在弹琴，他们凑上去抢人家的钢琴，不会被恶灵直接掐死吗？他们又不是什么顶级主播，根本没有一点办法对抗恶灵，只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已。 她攥紧琴谱，「我们死了的话，琴谱还是在里面，你们就没有办法拿到线索了！」 江允眸光冰冷：「你在威胁我？」 这时，身后传来声吱呀的摩擦声。 第52页 方棠棠循声看过去，瞪大了眼睛。布满灰尘的地面，居然出现一个带血的脚印。 钢琴椅往后挪了下，地上一个又一个血色脚印，朝他们慢慢移动。 方棠棠紧贴墙壁，跑到墙角拿起根木棍，想直接敲碎玻璃撞出去。江允却把小刀比上宁薇的脖子，威胁道：「要是你敢出来，你朋友就没命了！」 白色墙壁浮现无数血红诅咒的字符，紧接着，钢琴越发悲壮慷慨。教室里所有乐器都砰砰演奏出来，嘈嘈切切，杂乱无序，刺耳的声音滚进耳朵，刺得脑袋生疼。 方棠棠捂住耳朵，完全挡不住可怕的乐声。 刺痛感顿时一空，少年站在她身后，捂住她的耳朵，淡淡雪松味传过来，像是月光酿酒，清冷又醉人。 女孩软着嗓子，「陆涟，你别管我，你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陆涟把她揽在怀里，紧接着一脚，直接把旁边刺啦刺啦喧嚣不停的小提琴给踢飞了。小提琴被凌空一脚踢到天花板上，又落在地上，摔个七零八碎，彻底安静。 所有的乐器都安静了，不再闹腾，只有中间的钢琴，还在呜咽呜咽地响，这回听上去不再阴冷恐怖，而是……有点可怜？ 第30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 没有想到平时温柔俊美的少年还有这样暴戾的一面。 这是直接把鬼怪都吓懵了吗？ 趁着鬼怪们没有再暴动,方棠棠目光又落在一开始注意到的黑漆漆墙角。 这次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找到一簇枯萎发黑的玫瑰，玫瑰上有张贺卡：「江老师,教师节快乐，希望以后每天都能听到您的琴声,您的琴声就像阳光一样,照亮我们的前程,祝您以后天天开心，幸福安稳！我们毕业以后，会再回来探望您的。」 落款是…… 方棠棠瞪圆了眼睛,看到后面落款是，手微微发抖： 高三，404班全员向您问好。 所以,这个江老师是404班的音乐老师吗？那404班肯定不属于闻礼中学了,他们高中怎么可能设置音乐课！ 江老师每晚在这里弹琴，莫非是为了最后那句： 「我们毕业后,会再回来探望您」？ 可是她知道，404的学生早在毕业前的一次郊游中死去，无一倖免。所以江老师每晚都在这里,等不可能再回来的人，再听她弹一次琴？ 方棠棠有些无奈，这群鬼怎么这么死脑筋呢。 404班就在教学楼4楼,音乐教室就在教学楼1楼,他们这些鬼就不能走动走动联络一下感情嘛,非要一个死死地等,一个守在教室。 太宅了,真的太宅了。 难道要上去404教室鬼怪叫下来？ 方棠棠皱起眉,心想，先不说任务者们会不会放他们离开这里，如果上到四楼，不是一个鬼还没解决，又要面对一群鬼怪……说不定还要被勒令做数学题！ 她起一身鸡皮疙瘩，想起一事，眼睛亮起来，把书包打开，拿出那件蓝白的校服。 这是404班的校服，是它们认可的标志，也就是说，穿上这件校服，她就算一个404的人，或者「鬼」？ 「你在做什么呢？」江允大声问。 方棠棠没有理他，把校服套好，捡起地上那束枯萎的玫瑰，捧在手里，迎着那行血色脚印走过去。她全身发冷，小脸苍白，看着血红色的脚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接近，就在快靠近自己时，举起手中枯萎的玫瑰：「江老师，我们回来听您弹琴了。」 一声幽幽嘆息声在空气里响起。 那行脚印没有再动，而是停在她面前。阴冷的空气丝丝缕缕传来，冻得她嘴唇都白了。 须臾，脚印往后退，琴凳刺啦一声拉回来，又回到钢琴面前。 泠泠的琴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没有悲伤，像道轻柔的春风微微拂过。 方棠棠抱紧花，松了口气。 她心里想的应该没错，弹完这首，江老师的灵魂应该能够得到安息……？ 但等了几分钟，琴声依旧绵绵，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教室外两个任务者似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你们在里面干什么？快去把琴谱摆上去。」 难道真是要依照任务者说的，关键在琴谱上？ 方棠棠望向陆涟，少年表情依旧淡淡，似乎山崩地裂也不会改变。 「陆涟，你说要怎么样呀？」她轻声问。 陆涟拎起地上小提琴，想出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砸了它。」 钢琴声顿时一滞。 这、这个方法也太粗暴了？ 陆涟什么时候和宁薇脑迴路越来越像。 然而方棠棠一直信任他们，似懂非懂地点头：「那、那要不试试？」 陆涟拿起小提琴，一步步朝钢琴走近。 琴声开始乱了，像是散落一地的玉珠，战战慄栗，颤不成声。 陆涟提起小提琴，还没抡上去，琴声戛然而止，像是放弃最后的倔强。然而陆涟还是砸上去了，木屑翻飞，琴盖轰然裂开，黑白琴键咕噜咕噜滚落一地。 方棠棠凑过去，深吸一口气，捂住嘴。 一个扭曲的尸体被硬塞在钢琴里，像是团破碎的棉絮，脚踝压到脸上，遮住半只涣散无光的眼睛。也不知道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塞进去的，像个面团样，关节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五官都挤变形了。 她簌簌发抖，小脸惨白，往后退了两步，紧贴着冰冷的墙壁。 第53页 半分钟后，像是想到什么，把那束枯萎的玫瑰放在尸体上，轻声说：「老师，我们回来看您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变形的五官似乎浮现抹淡淡笑意，女人身形慢慢模煳，就要连带琴声一起消失时，外面传来声尖锐巨响，玻璃全部炸开。 「不好！」衣白拎着宁薇，扭身就跑。 江允跟在后面仓皇奔逃，完全不记得把门锁给打开。 方棠棠耳朵被炸得隆隆响，好半天还缓不过神，只看到陆涟嘴唇一张一合，完全听不到他说什么。 这时，陆涟突然挡在她面前，轰裂的木屑碎片飞得到处都是，一片划过他眼下，血顺着苍白脸颊滴落，滴答一声，掉在地上。 教室里坏掉的白昼灯闪烁起来，忽明忽暗，照出瘦高青年的身影。 方棠棠心一紧，躲在陆涟身后，怯怯探出脑袋。 难道又是一个鬼？ 青年没有管他俩，走到钢琴前，抬手就把鬼影脖子扼住。 女鬼本来扭曲的五官变得更加扭曲，身体在钢琴里不断扭动，鲜血从七窍流出。她表情变得极其痛苦，张大嘴像是在尖声吶喊—— 几秒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青年乏味地撇了下嘴：「切，残念嘛，怎么是一星任务。」 这时方棠棠听力恢復点，听见他的话，心里想，如果按照正常程序通关，应该要先到404教室触发怪谈，通关教室里亡灵的游戏，拿到件校服，再回到教室用校服伪装404学生，把花献给女鬼，才能让钢琴声停止。 所以，这关真正的boss根本不是音乐教室的女鬼，而是404教室的亡灵。 她只是正好提前拿到校服，才「作弊」般完成任务。 有点她依旧想不明白，404教室不是被蔡淼淼召唤出来的吗？为什么会和音乐教室联繫上呢？ 「新人？」青年双手插兜，斜斜看他们一眼，啧了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方棠棠心想，这就是紫兆吗？ 高级主播看上去好厉害的样子，不知道紫兆和404班的亡灵对上，谁会占上风。不过她还是不想他们对打，那群学长学姐很和善，数学老师虽然语文素养不高，但也很和蔼可亲了。 她害怕鬼魂会像刚才的残念般，眨眼变成青烟，灰飞烟灭。 「陆涟，我们走。」女孩突然叫了声，小鹿般的眼睛瞪圆，眼里水光隐隐浮动：「你的脸上有血，你受伤啦？」 陆涟随意擦去脸颊的血，「没事。」 方棠棠咬唇：「都出这么多血，疼不疼呀？」 陆涟摇头，淡色的唇轻启：「不疼的。」 方棠棠眼圈泛红，低声说：「我帮你擦擦。」 她记得自己书包有纸巾，打开拉链，拨开血红旗袍，宁薇给的巧克力和血色糖果躺在一处。她翻不到纸巾，蹲在地上，眼泪啪嗒声掉下来。 悄悄抹掉泪，只是开口鼻音就很重，带着哭腔：「找不到了，找不到纸巾了。」 满书包都是鬼啊怪，过去的生活根本就找不到了。 陆涟蹲下身，看着她，「为什么要哭？」 方棠棠吸吸鼻子，不敢抬眼：「对、对不起。」 陆涟眉极轻地皱了下。 女孩攥着书包拉链，泪珠一滴一滴啪嗒啪嗒落下，语无伦次地说：「都怪我，都怪我让你们也变成这个样子，对不起，你和薇薇都、都要这么危险……」 直到看到陆涟脸颊的血迹，她才意识到成为一名任务者要面对什么——鬼怪、任务者，和直播间；或者说危险、鲜血和死亡。 方棠棠鼻尖发酸，不停揩泪，喃喃道歉。 要不是陆涟宁薇和她关系好，根本不会被卷进这场噩梦。就算他们从来没有开口责怪，她也忍不住内疚。 对面是狰狞厉鬼、冷血狡诈的直播间，和超出常识的直播间；而他们只是群普通平凡，没有任何能力的中学生。她不知道该怎么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中活下去，不知道该怎么保护陆涟宁薇。 方棠棠抱着书包蹲在地上，纤瘦肩膀微微颤抖，尖尖下巴时不时抖下滴圆滚滚的泪珠。「我、我以后会成为高级主播的。」她低声说。 刚才紫兆的出现仿佛束光出现在眼前，告诉她面对恐怖世界和直播间生存下来的真谛——变得更强。只有不断变强，才能够无视鬼怪，才能保护自己的朋友。 「我们一起变强，成为大主播，好不好？」女孩抬起素白小脸，脸颊泪痕交错，被水浸过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涟，许愿道：「那样就没人欺负我们啦。」 陆涟沉默几分钟，替她揩去脸上泪水，才低声说：「没那个必要。」 方棠棠发懵地「啊」了声，还没弄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突然想到一事，站起来往外看：「薇薇呢！」 宁薇这时正缩在墙角，姿势柔弱可怜，而面前是两个凶神恶煞的任务者。 她抱住自己，怯怯抬头，一滴泪恰到好处地落下来：「我要回去，我要去找棠棠。」 江允不耐烦地说：「再吵，老子先一刀送你去见他们！」 听到这句话，宁薇的眼睛亮了亮，把脖子探出来：「来啊，杀了我！」 声音中隐隐有期待和兴奋。 江允头一次碰到这样的回答，手里的刀悬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刺下去了。 第54页 女孩的脖子苍白又细，一只手就能掐断，甚至能看到青紫血管。 衣白试着打圆场，拦住江允，笑道：「新手嘛，没必要动气。」 江允太阳穴突突跳，沉着声音：「你再说一次？」 宁薇眼里噙泪：「你有本事杀了我啊，你们两个懦夫，逼新手去面对鬼怪，自己藏在后面。明明是靠别人完成任务，危险来了只顾自己跑，根本不在乎同伴。」 她擦擦泪珠，骂道：「别拿什么直播间鬼怪当藉口，你们就是虚伪的小人，就是自私，到哪里都是垃圾懦夫。」 一番话噼头盖脸砸过来，把两个任务者骂得面红耳赤。 衣白眸光微沉，放下拦江允的手，朝他使了个眼神。 江允冷冷笑，「臭丫头，你自己找死。」 这群新手真是烦死了，只知道哭哭啼啼拖后腿，身为新人，自觉听老手话不行吗？不然凭什么留下你的命。 雪亮锋利刀刃割破白嫩脖颈，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染红女孩半身校服。 她大睁着眼睛，捂住脖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苍白的唇瓣轻轻颤抖，身体摇摇欲坠。 江允收回小刀，冷笑着看女孩吐出最后一口气…… 之后又吐出一口气？ 第31章 第二批任务者 宁薇颤颤巍巍地扶墙站起来,鲜血淌满半边身体，双手伸出朝任务者们扑过去：「救救我、救救我。」 衣白侧身一闪，躲开女孩,嫌弃地揩去指尖溅到的几点血：「你怎么回事，宰个小屁孩都这么费劲。」 江允抱臂：「看她这样挣扎，不是很美妙吗？」 鲜血一点点流出,生命一点点消逝,就像只被放血的动物，绝望挣扎过后,只能无力倒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几下，然后彻底死去。 他在等宁薇倒下。 等了两分钟。 宁薇颤颤巍巍摇摇晃晃,每一步都像马上就要扑倒在地上，随时都会死去。但她就是不倒,就是不死。 江允：？？？ 血都要流干了,这个新手是有什么特殊天赋,血条特别厚吗？ 宁薇扶着墙壁转身，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走过来,声音幽怨，双眼无神：「救救我啊,不要丢下我，救救我……」 衣白察觉到不对，悄悄往后走,冷汗如浆,黏住后背的衣服。 面前女孩眼神已经涣散,嘴唇泛着死人的青紫,已经不是活人了。可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死去,挣扎着站起来，地上长长条血痕，雪白的墙壁溅满血迹。 太古怪了，衣白往后退去。 江允恶狠狠地啐声，转动手腕，准备上前把她脖子扭断。 衣白眼神微变，但没有拦他。 「叫什么叫？吵死了。」江允掐住女孩的脖子，喷涌的血瞬间染红他的手。嘎吱一声响，关节错位的声音在寂静夜里清晰可闻。女孩脖子软软垂下去，没了动静。 「真是，这群新人烦死，也不知道你非要邀请他们进队干什么，我两也不是不能完成。」江允骂骂咧咧转身走过来，看见衣白面色如纸，瞳孔紧缩，扭头就往楼上蹿，眨眼就跑到没影。 这种情况只有遇到无法对付的鬼怪时才会发生，江允知道不妙，本能想跟着他跑，但双腿如灌铅，怎么动也动不了。 幽幽一声嘆息从身后传过来。 江允勐地睁大眼睛，寒气从背后蹿起，忍不住胡思乱想——那、那是女孩的声音，可是她明明已经死了啊！ 世上哪有人可以在颈动脉被割断、脖子被扭断的情况下还活着？ 她、她是人吗？ 僵硬着脖子转过去。 楼梯间灯光一闪一闪，穿校服的女孩站在满地血泊中。校服已经被血染红，脑袋垂在胸口，随着走动一摇一晃。她跌跌撞撞走过来，伸出两双惨白冰冷的手，声音如恶魔低吟：「别丢下我啊、别让我一个人。」 江允冷汗涔涔，抖得牙齿咯噔响。怎么可能、这是个任务者啊！任务者死后不会变成鬼的，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 她抬起手，托住自己垂下的头，流血五官在灯光映照下格外狰狞，看上去幽怨而恐怖。 江允：「啊啊啊！」 这么多次任务让他做出最快反应，立刻把手里的道具给使用，眨眼蹿出好几节楼梯。 宁薇没有追上来，就站在楼梯间，掩唇看着他，咯噔咯噔笑。 笑声在耳畔迴荡，就像催命的幽灵，江允起一身鸡皮疙瘩，爬到顶层楼，左右打量。走廊黑咕隆咚的，冷风扫过长廊，几扇玻璃窗没有锁好，被风吹得不停拍打窗台，啪嗒、啪嗒。 该死，也不知道衣白跑到哪里去，说不定根本没有在教学楼里了。江允恨恨骂一声，脚下笑声似乎越来越近了，这笑声清脆悦耳，让人想到天真浪漫的少女，如果不是从脖子扭断鲜血满身的女鬼口中传出的话。 江允瞥眼墙壁上鲜红的4，想也没想，就朝走廊尽头的教室跑过去。 404的教室一片黑暗，桌椅工整俨然，门是虚掩着的。江允从外瞥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推门而入，走进这间教室里。 楼下有女鬼，只能从窗户直接跳下去，刚才他看了眼，走廊外侧的那端是水泥地面，这要从四楼直接摔下去，不死也要掉半条命，而白天探查学校的时候，他记得在教室外的地面是泥土灌木，靠近尽头还有颗大树，或许可以顺着树直接爬下去。 第55页 江允快步走到教室窗口，果然看到那颗大树。冠盖如云，葳蕤茂盛。他心中松口气，掂量着直接跳过去，再顺着树干爬下去就行。对于正常人来说这无异于找死，但他们任务者为了逃生特意锻鍊过体魄，爬颗树不是问题。 他抹把冷汗，准备推开窗户，须臾，眉头紧皱，发现不对——这扇窗户怎么都推不开。 窗户是老式的插销，按理锁杆拔出来，就可以把两扇窗推开。但是江允把窗摇得直晃，也推不开，他以为是窗户卡住，走到另一扇窗户前，还是同样的情况。 这时，什么东西滴到脖子里，冰冷刺骨，冷到他打一激灵，下意识往头顶看。天花板受潮发霉，白色墙皮被泡得鼓起，布满青青绿绿的痕迹。冷到彻骨的水不断滴落，滴滴答答，骤然落下场小雨般。 江允浑身冰凉，拔腿就往门口跑，打开门之后他愣住了。 门外不是走廊，依旧是黑暗的教室。教室黑黢，桌椅泡在冰冷的水里，头髮一样的水草缠在他的小腿上，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 这时，灯光忽然亮起，本来空荡的教室挤满人。 这些「人」脸色惨白，身形浮肿，窗户边的女孩摇晃着站起来：「来，一起玩个游戏。」 —— 方棠棠刚离开音乐教室，迎面见道人影飞快朝他们跑过来。她认出是衣白，大声喊：「等等！薇薇呢？你看见她了吗？」 衣白听到这个名字，跑得更快，一熘烟就跑远。 方棠棠有些犹豫，不知道该追他，还是顺着他来的方向去找宁薇。 「我去追他。」陆涟开口，比比身后教学楼：「宁薇在里面。」 方棠棠点头：「好！」 余光瞥见四楼教室的灯光闪了闪，方棠棠微微一怔，那里是404教室，难道又闹鬼了？她攥攥拳，吐出口白汽，想到宁薇，来不及害怕硬着头皮上去，没等来到四楼，就见宁薇哼着歌儿蹦蹦跳跳下来，似乎心情很好。 「薇薇，你，」方棠棠愣了几秒，快步上前抱住她，声音里哭腔还没消散：「你还好，我好担心你。」 宁薇也是一怔，半秒后，她脸一垮，哭唧唧地说：「吓死我了qaq」 方棠棠：……这演技好浮夸。 宁薇挽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破涕为笑，弯了双月牙眼：「我就知道，你跟着陆涟，准没事！」 方棠棠：「那两个任务者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宁薇：「我没事。」她扭扭脖子，伸个懒腰：「有点困。」 方棠棠无奈中带点心累：「你，算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只剩你一个人在这里？」 本来她以为是宁薇他们遭遇404怪谈，可衣白疯狂逃窜，江允不知所踪，实力最弱的宁薇却好好在这里。方棠棠拧眉，怪异感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偏头看眼宁薇，不经意看到女孩白嫩脖颈上，横着道细长的血线。 再揉揉眼，血线消失，皮肤细腻依旧。 宁薇：「你盯着我脖子看干嘛？想吃鸭脖了吗？」 「你把自己的脖子比成鸭脖？」方棠棠被她逗笑：「明天放学的时候去买鸭脖吃，我请客。」 「棠棠万岁！」 并肩离开教学楼，方棠棠再次抬头往四楼看。 教室黑黢黢的，好像刚刚昙花一现的闪灯只是错觉。她心里想，也许真的是自己眼花，问宁薇刚才的事，宁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明白，她也只好罢休，顺着衣白离开的方向去找陆涟。 宁薇满不在乎地表示：「没事啦，陆涟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方棠棠摇头，很认真地说：「薇薇，任务者们真的很可怕，就算陆涟很聪明，回回考第一，也没办法对抗任务者。在他们面前，我们就跟蚂蚁一样弱小，所以一定不可以放松警惕，知道吗？」 「蚂蚁一样弱小」的宁薇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点头：「奥——」 「我们只能努力变强，才可以保护好自己，你说得对，就是要成为厉害的主播，才可以在这个直播间活下来。」方棠棠攥紧手机，慷慨激昂地说。 刚才陆涟的那滴血让她彻底改变想法。如果只有自己陷入直播间里，她会选择当条苟为上策的咸鱼，可是，陆涟和宁薇都已经被直播间绑定，她弱小，同伴就会受到连累，她软弱，好友就会被欺凌。 方棠棠垂眸，咬了咬唇，默默攥紧手掌。 在那个瞬间，她就已经下定决心，既然已经被缠上，怨天尤人没有办法，她只能面对、只能变强、成为像紫兆一样强大的主播。她想了想，又软软地说：「不过……也不一定非要杀鬼啦。」 先不说别的，要是赵老师不在了，她们的语文课该怎么办？ 宁薇跟个捧哏似的：「是、对、嘿，您说的没错！」 第32章 第二批任务者 衣白大口喘气, 拼命奔跑，眼看就要到校门口。冷风唿唿从身侧刮过，无尽的黑暗中，只有前方亮着盏暖黄灯光。 就像深黑大海中的灯塔, 又像蛊惑飞蛾的烛光。 衣白停下脚步, 隐约能从门卫厅窗口看到里面的老人——他心里骂一声, 头也不迴转身就走, 还记得来学校时就把每个角落都搜过一遍，这学校门卫是个年轻小伙, 而且压根也没有值夜班的人。 就算门卫厅里的老头是人, 他也不敢靠近了。 第56页 噩梦级难度的世界果然恐怖，衣白转身往教学楼相反方向走, 想到江允, 忍不住微微嘆气, 倒不是为江允的死伤心, 只是单纯觉得有点可惜。 他早清楚, 江允那种暴戾性格, 迟早会遭到反噬。 可就这么死，一点价值都没发挥，实在可惜。也不能说没有价值，至少, 江允用命探出一条规则——任务者死后也会变成厉鬼。 其实直播间没有明确说过任务者死后不会变鬼，这是无数任务者在不同世界探测出来的规则。何况鬼也不是随便就能够变出来的, 路上杀个人就变鬼, 世界得多乱？ 可刚才那幕…… 衣白拧紧眉, 觉得头疼。 变鬼的速度太快, 不符合他从前对于鬼怪的认知。要是寻常, 他会认为死掉的人本来就是鬼假扮的，可是刚刚的女孩不同，她是任务者。 鬼可假扮任何人，却无法假扮任务者。 在恐怖诡谲的噩梦世界里，只有直播间才是他唯一能够相信的东西。 衣白深唿吸几次，热气遇到冰冷空气，迅速液化变白，瀰漫在夜色中。前方是个小篮球场，他本想走过去坐会，冷静冷静，忽然听到砰砰的声音。 「砰、砰。」 是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 机械单调，而森冷。 衣白僵驻在篮球场外，看着那个穿球衣的身影在场中拍球。 球落在地上、又弹起来。 他顿觉不妙，立马想跑远。 这个点还会有学生来打篮球？ 这时，篮球突然咕噜咕噜朝他这边滚过来，「喂，你好。」 清朗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衣白身体忍不住发颤，低下头去——「篮球」滚落在他脚下，此刻正朝他挤眉弄眼，「能不能帮我把脑袋给丢回去？」 远处，一个没有头的身影摇摇晃晃朝这边走过来。 「嘿，兄弟，帮个忙！」 衣白立马掐碎个瞬移道具，眨眼离开篮球场，出现在学校围墙下。 「草。」他撑着围墙，低低骂了句，怎么走哪都是鬼怪？批发的吗？ 围墙不高，他可以直接攀爬出去，然而他不敢走出，这次任务指明地点，必须在这栋学校住满一周。 他不愿试探出去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过倒可以让其他任务者去试试。 衣白打起算盘，三个新手还剩两个，新手对于直播间不熟悉，应该不会察觉到任务上的限制，可以随便找个藉口把他们诓骗出去。如果能够走出学校不受惩罚，完成任务后，他就会立马逃离这栋鬼校。 如果会受到惩罚，那是新手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正想着，一道清瘦的黑影出现在面前墙壁上。 衣白骇了一大跳，扭头看到是陆涟，才松口气：「你怎么也来了？」 陆涟没有说话，肌肤被月光照得惨白如雪，站在不远处。 衣白后背抵着墙，想到宁薇死时惨状，额头冷汗冒出来。他揩把汗，试探性地问：「你找到你的同伴了吗？」 陆涟：「没有。」 衣白松口气：「我们遇到点事故，走散了。我准备出校园看看，一起。」 陆涟沉默着，漆黑眼眸暗如深渊。 衣白心里一抖，竟不敢看他，干笑两声，尝试蛊惑少年：「我刚才在学校走了会，这里到处都是鬼怪，如果待在鬼校，恐怕是死路一条。」他咳咳，「你还不知道关于直播间的事。」 看少年没有回他，衣白也不嫌冷场，继续说下去：「直播间不会给我们发布必死的任务，总是会有条隐藏很深的生路藏在中间。生路不会直接告诉你，要你自己去找，找到，基本就能活下去了。」 夜风冷峭，他咳嗽两声：「刚才我分析下生路，也许不是藏在学校里面，而是藏在学校外，你看，任务只说让我们在闻礼中学住满一周，但没说不能走出学校。鬼怪们攻击是有范围的，如果逃跑的时候，直接跑出学校，或许就能躲避它们。」 陆涟面无表情地听他分析，没有贊同，也没有反对。 衣白尴尬地又咳一声，装作热心的样子，说：「来，我扶你上去，一起到学校外面看看。」 陆涟侧身避开他的手：「不用。」 声音未落，少年就像一只白鸟，轻轻一跃，就站在围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漠然。 少年半边身体离开学校，衣白在下紧张观察。几分钟后，看到没有出什么事，他终于放心，想到，原来生路真的藏在校外。 于是他决定先暂时离开学校。现在他算明白，这座学校到晚上就没有一个安全地方，哪里都是怪谈，鬼怪遍地走，只有出去才能暂时生存下来。 双手攀住围墙，踩着墙面凸起，蹬几脚爬上来，往外看去。 小镇的轮廓被暮色笼罩，黑夜里，隐隐传来几声狗吠鸡鸣。 衣白正准备跳下去，突然察觉到不对，垂眸看自己的脚。 他的脚上覆着厚厚层蜡状的物质，试着把腿拔起来，却丝毫也动不了。他勐地瞪大眼睛，在自己手背上也发现丝丝缕缕蜡屑般的东西，一挠，只摸到蜡烛一样顺滑的质感。 他的皮肤正逐渐变成蜡。 衣白想到这点，张大嘴，往陆涟那边看。 少年站在围墙上，神色如常，冷漠地看着他，眼神如俯视一只蝼蚁。冷风吹得他白衣翻飞，他抬起惨白的手，指尖出现一簇幽蓝火焰。 第57页 衣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脏不停跳动，脸色惨白：「你、你不是新手，你们都不是新手？」 是了，这三个人肯定是高级主播伪装的！难怪他们能不费力地完成一星任务。他们是用道具伪装了，还装成高中生的样子，特地让自己卸下心防。 衣白嘴唇不住颤抖，想到刚才对陆涟他们的态度，脚都软了，然而全身蜡化，想跑也跑不掉。「前、前辈，刚才是我们不对，没有认出你们，你把救出来，我可以告诉你一条世界规则，是的，规则，我们刚刚发现的规则。」 陆涟看着他，一动不动。 衣白对上那双深黑眼睛，好像瞬间被攥紧心脏，唿吸都艰难。他明白自己要体现出价值，才值得前辈出手相救，于是大声说：「在这个世界死后，玩家也会变成厉鬼的，所以你必须要救我！」 「错了。」 衣白一怔：「什么？」 陆涟嘴角极轻地往上勾了勾，抬起手指，吹灭幽蓝火焰。 衣白长松口气，正以为他要救自己的时候，却看到少年转身就走，单薄挺拔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前辈！前——」 没有人回他。 他站在围墙上，流出的汗水变成融化的蜡，就像一只被黏住的蜡烛。 四周黑漆漆，冷风颳过，只能听到自己绝望的叫喊和喘息声，几分钟后，连叫喊声也没办法发出。他张大嘴巴，还保持吶喊的姿势。 前方，一束手电光线从黑暗中扫过来。 老保安咳嗽声被寒风割裂得破碎一地，离他越来越近。 —— 方棠棠看懂衣白往校门那边跑，算算时间，应该到校门口了。 门口？可别又遇到那个老保安！ 老保安是和404怪谈绑定在一起的，也许不是鬼，但肯定不是人。 她担心陆涟出事，就拉着宁薇往那边赶去。 在路上，宁薇却有点不情不愿地样子，低头玩弄手机，安慰她：「哎呀陆涟真的没有事啦，担心他还不如担心那个——」 方棠棠：「那个什么？」 宁薇转转眼珠子，「那个、那个，哎呀，我怎么掉粉啦！」 方棠棠：？？？ 宁薇捂住胸口，盯着那个99的粉丝数，一脸悲伤：「我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还会掉粉？当主播这么难吗，比当鬼还难。」 方棠棠以为她在开玩笑，弯弯眼睛：「说什么呢，当鬼哪里难了？」 宁薇很不平地说：「当然难呀，守着自己家一亩三分地，还要各种被人来骚扰，还要被高级任务者捕杀，唉，活着的时候已经够难，没想到死了还不安生。」 幽幽嘆口气后，她轻声说：「如果活得快乐，谁会愿意当鬼呢。」 方棠棠推她一把：「说得你多懂一样，你是鬼吗？」 宁薇：「我、我、我看的鬼故事多啊！」 方棠棠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发现弹幕比刚开始多了不少，而且还有很多人抱怨江允他们。 「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下播了？」 「刚才笑面虎他们看到什么，疯狂逃窜，手里好歹有几个道具，有必要逃吗？」 「真是的，最关键的地方偏偏看不到，直播间越来越垃圾了。」 「还有那个深夜女主播，到关键时候就掐断直播，人干事？」 「奇了怪了，这个世界的直播老是断老是断，什么都看不到看个鬼啊！」 「可不就是看个鬼嘛。」 方棠棠望向深夜女主播。 宁薇耸肩，「我也不是故意的嘛，失误啦。」 方棠棠瞥眼直播间骂骂咧咧的弹幕，毅然决然地摁了下播。屏幕啪嗒一下就黑了，映出宁薇呆呆的脸：「哎？棠棠，你为什么不播了，刚刚人气涨好快的，这么下播好可惜。」 「我不想看到别人这么说你和陆涟。」方棠棠小声说。 宁薇微怔，随即眼一弯，从兜里拿出颗巧克力，剥开糖衣塞到方棠棠嘴里：「哎呀，来吃颗糖。」 方棠棠表示抗拒：「大晚上会长胖哒！」 然而最后还是鼓着腮帮子，闷闷地说：「好吃。」 今天是酒心巧克力，一咬下去，樱桃酒味道塞满口腔，和巧克力的甜混合在一起，馥郁香甜，又带微微苦涩。总之就是好吃。 她也不知道宁薇口袋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克力，就跟陆涟身上总有吃不完的糖一样，两个人没事就投餵她一颗，成天就想着把她养胖。 还没到校门口，远远就看见那盏灯亮着。 方棠棠想到老保安，心里一跳，让宁薇在这边等着，自己一个人走过去，顺着窗口往里看——奇怪的是，保安并没有在这里。 门卫厅亮着暖黄的光，门是大开着的。 方棠棠鼓起勇气走进去，竹躺椅还在慢慢摇晃，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杯热茶。热茶不远，一份报纸安静地躺着，一切就像是主人刚刚泡好茶准备看报纸，却因为急事突然离开。 报纸白纸黑字，标题分外醒目。方棠棠只瞥一眼，身体就僵住，一股冷气蹿进衣服里。报纸上说的是老保安失踪的案子——蔡淼淼的故事里也说过，那个老保安本来就随着404怪谈而失踪，现在自然也随着404怪谈而重现。 她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老保安似乎随时都会回来，可陆涟他们去哪儿了呢？ 第58页 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或者直接撞见老保安了？ 按照他们离开的路线，撞到老保安最有可能。现在本该守在这儿的鬼离开，更加说明情况不对劲。或许要找到老保安消失的相关线索，才可以救到陆涟他们。 方棠棠环顾四周。 除开报纸、热茶，和还在摇晃的躺椅，小小门卫厅没有其他东西。她摸摸茶杯，钻心的凉，然而茶水还在冒着白汽。 死人喝的茶，怎么可能还是热的？就在她想打开报纸翻看下老保安失踪细节时，听到外面焦急的喊声。 「棠棠——」 宁薇在外面喊。 方棠棠离开门卫厅：「怎么啦？」 宁薇指指远方：「看。」 顺着宁薇指的方向看去，陆涟从黑暗中走出来，见到她们时，也微微一怔。 方棠棠：「陆涟，你、你没事。」她往陆涟身后望：「那个人呢，没有找到他吗？」 陆涟摇头。 方棠棠：「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啦。」 她悄悄打量，陆涟看上去好好的，白衬衫工整熨帖，一丝不苟，一尘不染。明明很恐怖的任务，跟着陆涟一起完成，好像就没有多可怕啦，就像做奥数题一样，明明很难，可让陆涟解释，就瞬间变得很容易。 「也不知道任务者遇到什么。」方棠棠喃喃说。 两个貌似很强的任务者，为什么会被吓到跟无头苍蝇一样窜逃？ 其实任务也不难……她挠挠头，又觉得自己想法不对。她觉得不难只是一直在作弊，先有红旗袍帮忙对付锁链恶灵，又有蓝校服解除钢琴里女鬼的执念。因为她是原住民，这个世界的鬼怪才对她格外优待吗？ 宁薇拿出手机：「管他们看到什么呢，反正我们已经完成任务了，让我看看我的钱，换个什么东西好呢？」 方棠棠也跟着打开直播间后台。她完成三个日常任务，提交一只恶灵，一共是1w6的币，又被打赏8888，系统分成之后分到888，一共是16888的币。 她觉得自己很富有！ 然后打开商店，想买个同款的鬼婴看看，一看标价，8w。 方棠棠：……告辞。 在鬼物这栏往下翻时，看到个熟悉的图标，她微微蹙眉，目光凝在上面：「这……」 宁薇凑过来：「什么东西啊？哇——铁链上的恶灵，这不是我们刚刚交上去的吗，多少钱啊？我去——」声音拔高，不可思议地叫道：「5w？它怎么不去抢？我们才5000上交的啊！」 方棠棠提醒：「不是5w，这还只是起拍价，等一段时间才能拍卖。」 宁薇：「狗屁直播间，攒福报吗这是。」 方棠棠拿出那支售价2000的笔，心想，都是和鬼怪有关，为什么笔仙的身价就这么低？笔仙不配吗？ 或许高出的十来倍价格，是和能否控制鬼怪有关。 像鬼婴这种，可以被任务者控制使用的鬼怪，售价自然高到吓人，而原子笔只可以召唤出笔仙，功能却有限，召出鬼来后，还有被鬼追的风险，价格也就低到离谱。 直播间到底是什么？居然能够驯服恶灵吗？ 她盯着一个月后的拍卖日期，明白这一个月大概就是驯服恶灵需要的时间了，如果不是贫穷，她也想再把恶灵买回来，研究一下恶灵有什么变化。 退出商店，又看见小骷髅人笔直站着，手里持着一枝素烛。 幽蓝烛火摇摇晃晃，小骷髅人的粉裙子也摇摇晃晃。 「换新造型了呀。」方棠棠嘴角不禁上翘，戳戳小财迷的裙子，看它羞答答低下头，又因为一只手握着蜡烛，只能单手捂住裙子。 就像个被逼就范的良家妇……骨？ 她不停地戳戳这里，又戳戳那里，「小财迷呀小财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呀？」 小财迷没有回答，但一旁的陆涟却开口了。 「棠棠，」少年别过头，声音有点喘：「你可不可以不要……」 第33章 第二批任务者 不要什么,方棠棠没有听清。 她揉着眼睛起床时，还在想陆涟那双通红的耳朵。 宁薇没起来，斜着睡,独占大半张床。 方棠棠推她一把：「起来啦起来啦,铃声响好久啦。」 阳光照下来,宁薇动了动,雪白脖子上似有道细长的血红。 方棠棠眨眨眼，血线又消失不见了。她拍拍额头,凑近仔细打量，少女脖子白白嫩嫩,没有伤痕。奇怪，难道她也开始近视吗？ 宁薇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你先去洗脸，我换衣服。」 方棠棠：「好。」 女生寝室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一熘儿十五六岁青葱可爱的女孩子们挤在走廊最末洗漱间里，嘁嘁喳喳像雀儿不停叫唤。 「哎，我的牙膏忘带了，借我挤点。」 「给你给你。」 「多给点嘛。」 「你拿牙膏漱口吗你？」 两个穿校服的女孩子拿着牙刷在门口说话,看见方棠棠,她们一笑：「棠棠,没带牙膏，来用我的。」 方棠棠：「哎。」 「你怎么给棠棠这么多牙膏？」 「哼，棠棠又不是每天都来学校睡。」 女孩推开窗,雪亮的阳光刷地一晃。 方棠棠眯了眯眼睛，满口泡沫对着窗漱口。窗外学校在淡金的阳光下闪闪发亮,澄黄树叶铺满道路,清洁的大叔已经弯腰在刷刷扫地。 第59页 想到那晚的保洁,方棠棠倒退一步,情不自禁咽口口水。 咽到一口薄荷味的牙膏，让她打个激灵，清凉味直蹿到天灵盖。 「棠棠，薇薇还没起来呀。」 「薇薇怎么可能起来？」另一个女孩提前回答：「我们要先去做早操啦，你们是走读生，可以不做，趁这十几分钟赶快洗漱，可别再迟到啦。」 方棠棠点头，含着满口泡沫，口齿不清地说：「猴。」 早操歌声响起，女孩们飞燕般掠出洗漱间：「再见！」 「记得早点去教室啊。」 「校园卡给你，帮我去食堂带个包子。」 …… 方棠棠手里多了三四张校园卡，记起件事，她含口清水，刷地一下吐出，这才口齿清楚地说：「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呀？」 「哎？」对面女孩呆了呆，笑道：「哪有什么动静，我们每晚都睡得死沉死沉的。」 校园卡塞到她手里，女孩捏把方棠棠的脸：「我要烧麦和豆浆。」 「猴。」 最后方棠棠和宁薇各拎好多袋早餐，踩着铃声赶到教室里。 守早读的是赵老师，她朝两人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方棠棠把早餐偷偷从桌子底下传递出去，也别分什么谁是谁的了，清一色包子烧麦豆浆，别着各自的校园卡，通过桌底秘密通道传送到各个同学手里。 赵老师发现他们的小动作，也只是笑笑。 方棠棠把语文书竖在面前，偷偷啃包子，心里想，赵老师白天是个好人，晚上是个好鬼，真的太温柔了，如果不逼她背书，就更棒啦。 还是班主任比较可怕，天天念叨高考重本，还有来自后门的死亡凝视……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方棠棠往后一看，对上来自老班的目光。 她身体勐地坐直，手疾眼快把包子塞抽屉里，含含煳煳地念：「张林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念好一会，那道视线终于消失。 她松口气，斜斜靠在椅背上，心想，鬼怪可怕，班主任更可怕，要是加起来岂不是双倍的可怕，幸亏老班不是鬼，万幸万幸。 404后门窗口，男人的头颅从窗口消失，悠悠荡荡往楼下飘去。 —— 早自习还在进行中，昨天她看到的两个任务者走过来，坐在张熙他们曾经的位置上。 方棠棠惊得包子都忘吃了，环顾四周，没人露出惊讶的样子。 就算直播间可以修改人的认知，也不要修改得这么离谱？人到中年的高中生？他们这样子一看就不是学生啊！ 人到中年高中生在后桌嘆气：「几十年没回过校园了，还真是有点怀念。」 女任务者瞥他一眼：「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怀旧？」 「不怀旧还能干什么，今天的任务又没有下来，昨晚可真是……上一批任务者到底问笔仙什么事，为什么它突然就暴怒？」 男人摇摇头，实在想不太明白。 按理笔仙不算什么危险性太大的鬼怪，只要遵循它的规则，问完后好好地把它送走，就算完成任务了，对于他们有点经验的任务者来说，简直是白送。 不过系统经常会在问题上给人挖坑，稍有不慎就会触及忌讳，所以他们选择了最稳妥的问法，没想到反而引来笔仙追杀—— 笔仙这么暴跳如雷，为什么上批任务者还能全身而退呢？ 女任务者没有心情读课文，烦躁地绞着手指：「害我用掉道具，你到底是怎么问的问题。」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支笔我还没让你赔呢，奇了怪了，这破烂笔谁捡啊？怎么白天再去找就不见了？」 方棠棠下意识望向自己紧闭的铅笔盒，心虚地垂下眸，把笔盒塞到书包里。 她在犹豫要不要向身后任务者表明自己的身份，如果表明，或许能从任务者口中探听到关于直播间的消息，但也可能被任务者们算计。 「今天你帮我去女生宿舍找找呗。」男人说。 女任务者撇嘴：「这玩意用一次就去半条命，再用一次，不知道还有没有命。」 男人：「……不是你买的你不心疼，好歹也两千块呢。」 「不是说还有两个任务者吗？他们不会昨晚就没命。」 「我看不会，他们看起来挺强，不过这事谁说的定，我约好下午见紫兆了，他给我们五分钟讨论时间，在学校门口那里。」 听到紫兆，方棠棠捏紧笔桿，本来想扭头和任务者聊天，想到一件事，抬眸看向讲台，赵老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垂下小脑袋，明白过来。 任务者们的聊天可以被直播间屏蔽，不会引起周围注意，但可能她是原住民，一举一动还是会让人注意，说不定还会让任务者们起疑。 得到下课才能找任务者交流。 每个两分钟，她就难捱地挪一下屁股，终于等到下课，慢腾腾拿出手机。 身后人失声喊：「你也是——」 方棠棠掉头，笑道：「是呀。」 女任务者狐疑地皱眉：「你听到我们说话了，为什么现在才过来。」 方棠棠理直气壮：「因为在早读呀。」 任务者：？？？ 但是参加这个直播的人千奇百怪，各种恐怖世界，锻鍊出一大批心里变.态。经歷多了，倒也见怪不怪，只是吃惊片刻就平復心情，问：「你是？」 第60页 「棠棠。」 两个任务者也自我介绍，男人叫尤开，女人叫焦霁。 他们是朋友，一齐被选入死神直播间，都是初级主播，参加直播间没有多久，根本没有参与噩梦级世界的经验。 「你是？」尤开搓手，激动地看向她，眼神隐隐含着期待。 方棠棠本想说实际情况，话到嘴边又顿住，只是朝他们腼腆地笑笑，弯弯的眼睛跟月牙似的。 尤开对焦霁说：「这一看就是老手，至少得是中级主播。」 方棠棠依旧没有说话。 她看上去神色如常，但掌心已经布满汗水，攥着的手机滑熘熘的，差点握不稳。这是她第一次克服心中的恐惧，主动尝试接近任务者。 昨晚紫兆看清她和陆涟的模样，和两个任务者一交谈，他们迟早会知道自己是主播。更重要的是，方棠棠想试着从紫兆口中知道恐怖世界和直播间的真相。 「你们说下午约紫兆交流？」 尤开笑道：「是呀，你没有吗？奥对，你肯定也是高级主播！」 「不、不是，没有。」方棠棠扶额，思考如何在隐藏自己是菜鸡的份上，不要让两个任务者太抱有期待。他们崇拜的眼神像看明星似的，让人怪难受的。 「大佬是在谦虚呢，好好好，你是新手主播，」尤开哈哈笑起来：「麻烦新手主播带带我们两。」 方棠棠抿抿嘴角，心想，确实是这样嘛。 「说和紫兆的事，几点见面？」 尤开：「下午三点的时候，就在学校后门围墙那儿，我们一起交流会任务该怎么通关。我听说，这种要住满多少天的任务，一天过去，任务难度就会提升一个量级，」他嘆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最后一天。」 焦霁拍他：「别这么丧气，可以活下去的，说好那件事的呢。」 尤开与女人对视，也笑，「你说得对。」 方棠棠问：「紫兆……他很强吗？」 尤开：「高级主播，肯定很强呀！」 「和红衣相比，谁比较强？」 这个问题让两人都哑住了，支支吾吾：「这、这谁知道，应该是主播比较强？」 交谈到一半，十分钟很快过去，上课铃叮噹响起。 方棠棠朝两个任务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要上课啦。」 尤开小声：「你看到没，我就说这是个高人，喜怒不形于色，都这时候了，还记得要好好学习。咱们高中那会要是这么努力，好歹能考个北大清华，是不是？」 「你可拉倒，就你那破烂成绩，考个家里蹲大学。」 方棠棠：「……」 头一次被人当成学霸了呢！ 她开始思考从交谈获得的信息，这两个任务者大概对她不设防，吐露的信息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进入直播间的人都已经和死神签署契约，任务者灵魂上会被打上烙印。因此，如果任务者违约，直播间可以将其直接抹杀，霸道得堪比死神。 但是她并没有和所谓的死神签署契约，甚至连任务者口中那个奇异的空间都没有进去过。捡到一部手机，就莫名其妙绑上直播间。 如果说任务者像是直播间签订合同的正式工，那她更像是走后门进来，直接避开人事硬塞进来的临时工？ 方棠棠偏头看陆涟。 按照尤开他们的说法，任务者死后，手机也会随之消失。 可她和薇薇陆涟都捡到手机，阴差阳错成为不太正规的任务者。 而且她的直播间与其他人不相同，还附带赠送一只宠物小财迷。 她情不自禁拿出手机，看着小财迷，嘴角往上翘了翘。 小财迷倚靠死神直播间的logo站着，黑色兜帽随风飘扬，努力摆出个酷帅拽的姿势，却莫名有点蠢萌。 「你怎么偷偷又换上这件衣服，」她小声说：「还是穿裙子，裙子好可爱。」 一边的少年勐地绷直身体，垂下眸，长睫簌簌。 方棠棠点开衣柜，手指在粉红的小裙子和淡紫的小裙子之间移动，纠结两分钟，就要选择淡紫的那条裙子时，她想到一件事：「你该不会是男孩子？」 骷髅人也会有性别的吗？ 想起小财迷抗拒的动作，方棠棠打开百度百科，到男女骨骼区别图。虽然小财迷很卡通，但仔细看会，还是能够认出它是个男孩子。 方棠棠惊呆了：「原来你是男子汉呀，为什么你有一衣柜的小裙子！」 小财迷跺跺脚，背过身去。 方棠棠：「你怎么又生气啦？」 但小宠物生气，她总不能跟着生气，就在衣柜里仅有的几件男装间挑挑选选。 小财迷似乎很喜欢黑色兜帽，穿上兜帽后，欢快地转了个圈，又恢復到原来酷拽靠墙的姿势。 方棠棠忍俊不禁，想想，又撤下兜帽。看到小财迷很明显失落地耷拉下来，她安慰：「没事嘛，总要换换衣服的，这回不给你穿女装啦。」 她选的是件白金制服，搭配条红色围巾。 白色制服，金线刺绣，左胸别枝深红的海棠花。红色围巾很长，在衣领前围了圈后，高高飘在空中。 「是不是很帅？」方棠棠小声说着，又从衣柜里找到把长剑搭配。 这柄剑看起来异常华丽，剑柄缀有一颗闪烁的红宝石，鲜艷明媚，像是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第61页 小财迷刷地抽出剑，雪亮剑光闪过，又刷地收回去。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且帅气。 方棠棠心想，这宠物待机动作还挺多的，换个衣服有个动作，换个挂件又有个动作。她戳戳手机屏幕，小财迷不停地拔剑收剑，血红宝石熠熠灼灼。 突然，她注意到一件事情，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再点下小财迷。 宝剑刷地抽出，雪亮锋利的剑尖，指向她的身侧。 方棠棠瞪大眼睛，小嘴张成个o型。 剑尖的方向总是在移动，从来没有指向她。 就好像，里面的小骷髅人能够看到她一样，刻意让剑锋避开她。 她的心突然软了下，像是在瞬间被击中心脏。 小财迷真的只是堆数据吗？冰冷可怖的直播间，瞬间变得不是那么可恨，仿佛黑夜里投下一束皎洁的月光。她再也无法把小财迷当电子宠物或者数据了。 「你也温柔得过分了。」她轻轻说。 陆涟低下了头。 到第二节 课的时候，日常任务终于发布： 日常任务： 任务1：请午夜十二点以后在篮球场打一场篮球。 註：此任务必须单人完成。 奖励：8000任务币 任务难度：☆ 任务2：请在午夜十二点以后用拖把清洁完整栋教学楼。 註：此任务必须单人完成 奖励：8000任务币 任务难度：☆ 任务3：请在午夜十二点以后赶到保安亭并从中取走一份报纸。 註：此任务必须单人完成。 奖励：8000任务币。 任务难度：☆ 任务4：请在午夜十二点以后在教室办公室找到丢失的学杂费。 註：此任务必须单人完成。 奖励：8000任务币。 任务难度：☆ 任务5：请在午夜十二点以后前往教室公寓，完成疯狂的校长怪谈。 时限：三天。 註：并非单人任务，可与同伴组队一起完成哦。 奖励：20000任务币。 任务难度：☆☆ 常驻任务： 上交任一一个鬼魂： 标定价格：红衣厉鬼——1w打赏币。 恶鬼凶魂——5000打赏币。 …… 最后依旧是一行提示： 请任务者根据自己的实力酌情选择不同难度的任务。 直播间提醒您，任务千万条，安全第一条，直播不规范，亲人泪两行。 一连刷出四条一星任务，一条二星任务。 方棠棠拧眉，拿着手机愣神。直播间好像知道他们昨晚组队的事情，故意标註必须单人完成，仿佛是在刻意拆散他们三个。 她悄悄扭头，那两个人任务者也傻眼，脸色比她更坏，低声讨论： 「怎么就必须单人完成呢？」 「一星任务，居然都不可以组队，等到明天那不是更难？」 「……草。」 方棠棠悄悄凑过去，问道：「陆涟，你看到任务了吗？」 陆涟像是一惊，匆忙书本遮住草稿纸，低咳一声：「嗯？」 方棠棠伸着脖子去看：「你在草稿纸上写什么？原来你也会开小差啊！」 陆涟挡住她：「棠棠，什么任务？」 方棠棠把手机摆到他面前：「日常任务刷新啦，一下子刷出四条一星，还必须要单人完成，直播间是不是故意的呀，让我们分开完成怪谈。」 陆涟点头，冷声道：「是的。」 方棠棠托腮：「这可怎么办。」 她是有经验的任务者了，还和张熙他们打过交道，可陆涟和薇薇还只是纯粹的新人，昨晚才真正面对鬼怪，要是她不在，他们能成功完成任务吗？ 方棠棠说：「陆涟你不要怕——」 正好这时陆涟也开口：「棠棠，别怕——」 第34章 第二批任务者 两人目光相对, 皆怔了片刻。 半秒后，陆涟别开眼，黝黑幽深的眸低垂着：「嗯。」 方棠棠咬唇, 笔在课本乱涂乱画。 回过神来时, 严肃的杜甫像已经被她涂坏了—— 大墨镜，金鍊子, 嘴巴里还叼根雪茄，俨然副社会老大爷的模样。 她小声跟大诗人说声对不起, 把书本合上，「可是我们人数这么多，会不会有人被迫参加二星任务？」 四个难度一星的任务，却有六个任务者, 或者更多。每个任务必须单人完成, 那不是意味着只能有四个人做一星任务吗？剩下的人强制做二星任务？ 而二星任务…… 她目光停在「疯狂的校长」几个字上, 表情呆滞。 校长 鬼怪, 双倍的惊悚，双倍的恐怖，想想就不得了。直播间还特意标註可以组队完成, 说明这个任务对他们而言确实很难。 等会说不定会因为任务分配吵起来。 直播间不仅逼任务者去对付鬼怪, 还逼迫他们勾心斗角互相厮杀, 跟养蛊似的。 她的担忧没错，讨论的时候, 两个任务者目光闪烁, 暗暗探测她想接什么任务。 如果让方棠棠排列, 四个一星任务中, 门卫的任务应该是最简单的。老门卫似乎没什么攻击性, 和蔼可亲, 也不怎么吓人。 至于其他，篮球场和教室办公室她不清楚，但清理教学楼的任务—— 第62页 惨白月亮，深红血迹，穿保洁制服的人弯腰拖地，刺啦——刺啦——的摩擦声在死寂黑夜迴响。 她记起那晚的事，寒气蹿上来，浑身起层鸡皮疙瘩。 如果那个哥哥在就好啦，可是自从那晚过去，他没有再出现过了。 方棠棠莫名有些失落。 下午三点，方棠棠翘掉语文课，和尤开焦霁在后门墙边见面。 尤开一路絮叨，啰嗦程度堪比班主任。和其他人不同，他没把方棠棠当成新手任务者，特别是在方棠棠告诉他们言出法随的规则后，他对女孩的崇拜之情简直要溢出来，一厢情愿以为女孩是深藏不露的前辈。 「前辈，你说哪个任务好做点？」 方棠棠再次重申：「别叫我前辈啦，喊我棠棠就好。」 尤开笑：「好，棠棠，你年纪这么小，怎么就这么厉害呢，不过我听说任务者中也有小小年纪就超厉害的，有个高级主播才十六岁！要是我像你们这么聪明就好……」 焦霁一巴掌煳他脑袋：「闭嘴，就不能停会吗，吵得我头都大了。」 尤开耸肩，五官挤出无奈的笑容。 方棠棠心里暗松口气，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远远，她就看见瘦高个的青年背对他们，抬头在看什么。 墙头，有白色的东西反射阳光。 走近她才看清，是一滩蜡油。 谁会在墙头上点蜡烛？她蹙眉，越看越不对劲。 要说是蜡烛，滴下来的蜡油也太多，雪白的石蜡淅沥覆满整面墙，连墙下花草都沾上几点蜡泪。如果是蜡烛融化，那得有多大一根啊。 风吹过来，她闻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臭味，眉头更紧。 尤开捂住鼻子：「这什么味道，好臭啊！」 青年听到声音，回头淡淡瞥他们，目光落在方棠棠身上，顿了顿，「又见面了。」 方棠棠：「……你好呀？」 紫兆莞尔，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 紫兆：「都来了，现在开始计时，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尤开话噼里啪啦跟鞭炮似的吐出来：「这次发的日常任务哪个比较简单啊，我们菜鸡接哪个比较适合，才开头就这么难，以后会不会更厉害啊，我看那个……」 紫兆冷冷瞥他一眼。 尤开闭嘴了。 紫兆扶额：「你们接一星任务就行，二星是去送死，真要去，我也不会保护你们。」 尤开眼一亮：「你打算接疯狂的校长那个怪谈？」 紫兆：「嗯。一星任务你们自己去分配，这破地方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的一星任务boss居然是个残念，」他撇嘴，兴致索然：「还以为噩梦级难度多厉害。」 尤开听到他的话，眼珠子转了转，脸上表情变化好几次。 焦霁也垂眸，似乎有自己的打算。 紫兆不耐烦地挑眉：「还有事吗？」 方棠棠攥了攥掌心，问：「昨天、昨天晚上还有两个任务者，他们还好吗？」 紫兆嘴角上翘，指着那大摊蜡泪：「好啊，这不是在嘛。」 尤开焦霁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还在茫然。 而方棠棠瞪圆眼睛，望向墙头蜡泪，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仔细看，凝固的雪白蜡泪中，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淡黄，就像是人类的脂肪和破碎的肌肉。 她不敢再想下去，空气里的臭味变得更加明显，翻滚涌动着，恶臭攥住她的喉咙，每次唿吸都让胃里泛上阵阵酸水。 紫兆眼睛盯着她，眸光沉沉的：「挺聪明的嘛。」 方棠棠屏住唿吸，抬头正好对上他审视的眼神。她没有躲避，回望过去，正想开口时，尤开打断她：「前辈啊，你看一星任务里哪个是最简单的呀？有没有什么生路可以教教我们。」 紫兆看了看表：「这个世界和从前不相同，哪里不相同，我也说不上来，生路，这种东西你不自己想，长个脑袋干什么用的？」 尤开被训得面红耳赤。 「不过按照我的经验，打篮球的那个，不会打篮球的人去了就是送死。我之前做过个类似和鬼打冰球的任务。任务者一队，鬼怪一队，踢输了全员死亡。」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他拧眉：「里面有个完全没有运动天赋的任务者，差点拖累整队送死。」 尤开好奇道：「那最后是怎么赢的呢？」 紫兆：「杀了那个送分的任务者就行了，还能怎么赢？」 尤开脸色白了，尴尬地搓手，像是明白如果跟着紫兆行动，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这三个任务都是让你去做某件事的，而不是像这次主线任务一样，在指定地点存活多少天，说明你的行为是触发怪谈的关键。」紫兆：「正常来说任务不会直接切断生路，或者说鬼怪并不会毫无理由攻击你。」 顿顿，他又补充，「这次任务也不怎么正常就是。」 尤开眼里才亮起的一点光又黯淡下来：「那我们不是必死嘛。」 紫兆突然点名，问方棠棠：「你呢，有什么想法？」 方棠棠想想，说：「鬼怪旁边一般都有它们生前重要的东西，它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帮它们完成生前执念，说不定就可以不被伤害。」 尤开不可置信：「不是，你还想和鬼怪交朋友？」 紫兆极轻地挑唇，语气不乏嘲讽：「你以为自己是谁？夜深花睡？」 第63页 方棠棠听到这个名字，眨了眨眼睛。 夜深花睡是谁？ 可看这几个人的反应，夜深花睡好像是个在任务者们之间很有名，如果她现在询问，可能会引起他们，尤其是紫兆的怀疑。 于是她记住这个名字，按捺心中好奇，又说：「我们只要活过七天就好了吗？主线任务里的探索，就是指日常要我们探索学校里的鬼怪吗？终极任务又是什么意思，那个nc指谁？」 他们拿到的任务和张熙的已经不相同。 她还记得张熙说过，他的任务是「找到\她\」，而不是杀死nc，那时张熙他们也没有这么多的日常探索要做。 说明直播间的目的已经变了，或者说，一开始送张熙他们过来，确实是充当小白鼠的功能，帮助直播间探索这个世界。 现在，经过第一批「小白鼠」牺牲后，直播间对待这个世界的策略发生改变。 每日的探索任务，和最后的主线任务，说明它尝试在逐步探索这个世界，至于探索的最终目的，大概是这次的「杀死那个nc」，或者说上次发布的「找到『她』」？ 方棠棠心想，那个nc是谁呢？ 肯定不是自己，她现在已经是任务者了，难道是那个哥哥？ 她心里一紧，咬了咬唇，期待地看着这位高级任务者，希望他能解开自己的谜题。 紫兆：「……十分钟过了。」 说完就留给他们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脚步却有点仓皇。 尤开揩把额头上的冷汗，对她竖起大拇指：「你居然一点都不怕他，果然是前辈！」 方棠棠：「哎？为什么要怕？」 尤开：「他是高级任务者，手里不知道沾多少血，听见没，刚刚他还说冰球那任务里，直接就把同伴给咔嚓啦。」 焦霁：「得了，要是他不动手，自己人也没了，这种任务最怕遇到猪队友。」 尤开不贊同：「运动天赋不好怎么能说是猪队友呢，我跑一千米还喘呢，你高中做数学，连个三十分都拿不到，要是下次任务是和鬼比数学成绩，平均分比鬼差就要全队狗带，那我直接把你给咔嚓掉你开心吗？」 焦霁被他槓的脸都红了：「你这是什么歪理，要是我拖后腿影响你，你把我杀了就杀了，我做鬼不会来找你的。」 尤开嘆气：「我不是这个意思嘛，你想想，如果真有这样的任务，你体育好，要靠运动的时候，你帮我；我数学好，要考数学的时候，我帮你，这样才对嘛。」 「呸，你以为自己是夜深花睡呢？」 这是方棠棠第二次听到夜深花睡的名字。 她抬头，本想直接问，话到嘴边，又变成：「你们知道关于『他』的多少事？」 现在她在两个任务者眼里是前辈，用这样的口吻问一个常识性的问题才合适。 焦霁一愣：「夜深花睡？」 尤开笑了，掏出本小册子：「前辈这是在考我们吗，谁不知道榜一啊，单说她写的这本书就救过多少新手。」 方棠棠下巴微抬，伸出手：「给我看看。」 尤开：「给您，您拿着，千万不要客气，我身上还揣着好几本呢。」 焦霁讽刺：「带这么多本拿着辟邪？」 尤开：「可不是嘛。」 到教室后，方棠棠没有心情听课，翻开从尤开手里顺到的书。 这是本很普通的笔记本，扉页上写：夜深花睡。 她心里跳了条，想到，这就是那个人写的东西吗？ 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笔记，里面描写任务类型，和怎么完成任务的方法。还有很多夜深花睡经歷的案列。看到404的怪谈时，方棠棠微微睁大眼，原来蔡淼淼随口说出的并不是无稽的鬼故事，而是本来就存在过的、笔记中记载的鬼怪。 或许蔡淼淼翻看很多次这本书，所以下意识就讲了个夜深花睡经歷过的怪谈。 后来夜深花睡也得到水鬼的认可，也就是那件蓝白校服。 不过她是九死一生冒着生命危险才拿到校服，要安抚升黑暗水域中绝望的怨灵，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笔记没记载多少就戛然而止，残损大半，问尤开，他也说不出为什么。 方棠棠盯着那行凌厉的字迹，心里想，夜深花睡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课后他们分配任务，尤开和焦霁的想法截然不同。 焦霁想去完成两星任务，和高级任务者在一起进行任务，总比自己一个人好，而尤开想的是听紫兆的话，不去二星任务当炮灰。 他劝焦霁几次，劝不动，只好沉沉嘆口气，又转头问：「前辈，你呢？」 方棠棠：「你想完成哪个任务？」 尤开挠头：「这都看起来一个样啊。」他有模有样地分析：「打篮球，不行，我运动天赋不好，迟早输给鬼怪；拿报纸和找生活费，一看就是从鬼手中抢东西，还是算了，我选清理教学楼顶那个。」 方棠棠：…… 尤开身体微微后退，「前辈，你不会也想接这个任务。」 方棠棠捏捏袖角：「我只是觉得、觉得它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尤开听了这话，更加坚定要接这个任务的决心：「不不不，我觉得其他的更难。」 方棠棠纠结一会，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推论。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人，有些歉疚地垂下眼睛，但是最简单的门卫室任务，她还是想留给薇薇或者陆涟。 第64页 原来我也这么不好，她心里想，抬眸看尤开一眼，欲言又止。 尤开看到她的小动作，心里怀疑越来越多，更坚信自己选的是最好完成的任务，拼命摇头：「我一定要去做这个，就算你是前辈，我也不会让的。」 方棠棠嘆气。 她一面觉得这样不好，一面，想到薇薇陆涟的生存机率提高，又情不自禁地松口气。这个直播间逼着人不停做出艰难的选择，不停拷问人性，让人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一时间，她可以理解张熙蔡淼淼他们了。 「篮球场上的幽灵，门卫室的报纸，还有教师办公室的学费，你们想接哪个？」 宁薇趴在桌上，口里含根棒棒糖，白色小棍一上一下：「我无所谓啊。」 方棠棠：「瞎说，你能打篮球？」 宁薇：「可我能打打篮球的人。」 方棠棠对好朋友的盲目自信感到十分担心。 这三个任务中，打篮球的技能她和宁薇都不擅长，只能让陆涟去接，至于剩下的，最简单的应该是门卫室的任务：「薇薇，你去拿报纸。」 「昨晚我们去过的那个门卫厅，里面鬼怪是个老爷爷，和404怪谈联繫在一起，404怪谈就是……」方棠棠记起言出法随的规则，没有再往下说，把从尤开那拿到的笔记本递过去：「你看。」 宁薇看到黑色笔记本，身体直起来，怔怔翻开，又抬眸看眼陆涟。 方棠棠还在认真分析：「老保安不像是个很兇的凶灵，好好和他说，应该不会攻击你的，对啦，我这里有件校服，要不你拿着，说不定能有用。」 低头把校服拿出来，再抬眸时，她愣住了，轻声问：「薇薇？」 「你……你的眼睛怎么红啦？」 宁薇如梦初醒，揉揉眼睛，「好可怕啊，这些鬼太可怕啦呜呜呜。」 陆涟：…… 方棠棠：「你拿着校服，不对，」皱了皱眉，她把手收回来，「还是给你旗袍。」 老保安是因为404怨灵而死，要是薇薇穿校服过去，也许会被迁怒。 于是她又拿出糖果和旗袍，还有上次打赏得到的隐形口罩。 满满当当的东西摆在地上，两个承载红衣怨念的道具出场时，周围温度顿时降下来，寒气逼人。所幸现在他们不是在教室，而是偷偷藏在操场旁的小角落里。 方棠棠搓搓手，唿出口白汽，觉得有些冷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上忽然一暖，陆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 她有些害羞地垂下头，清冷的雪松味漫在空气中，丝丝缕缕。 「你拿，嗯……拿糖果！」 陆涟语文成绩这么好，赵老师应该不会为难他，应该会保护他的。 陆涟没有动：「我不用这个。」 方棠棠硬塞到他手里：「你拿着，很有用的。对啦，你会背长恨歌？」 陆涟抿抿唇角。 方棠棠自己接下去：「肯定会背的，古诗文应该都会默写，上次你语文还拿一百三十几，嗯，没问题啦，你最适合赵……这个喜糖！」 宁薇眉眼弯弯，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方棠棠几下把东西分好，然后叮嘱好朋友许多注意事项。 宁薇听得连连点头，突然开口：「那个紫兆，很厉害吗？」 女孩点点头：「厉害！看上去超级厉害的！」 陆涟眸光往下沉了沉，别开头：「也不过就是那样，算不上厉害。」 方棠棠：「那还不算厉害呀。」 安静几秒后，宁薇捏着鼻子，「哎呀，怎么突然就有股酸味了呢。」 —— 是夜，天色昏暗，无星无月，冷风飒飒。 方棠棠和尤开一起站在教学楼下，他们的任务地点都是在这栋楼里，所以结伴同行。 白天的时候大家分析过，任务标註单独完成，只是要求其他人不能干预对方进行的怪谈，至于同时出现或者旁观，应该是可以的。 尤开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暗自窃喜，献殷勤地说：「前辈，我们离得这么近，等会完成任务一起离开呀，我会等你的。」 方棠棠背着大大书包：「好的。」 原来鼓囊囊的书包，现在只有一件蓝白校服，显得有点空瘪。 她突然觉得不太适应，惴惴的，总往书包后面摸摸。 尤开：「前辈真是爱学习呀！参加直播间前，肯定也是个大学霸。」 第35章 第二批任务者 任务4：请在午夜十二点在教室办公室找到丢失的学杂费。 註：此任务必须单人完成。 奖励：8000任务币。 任务难度：☆ 教师办公室在四楼最右,和404教室正好相对。 两个人在楼梯口分开。方棠棠站在黑暗里，跺跺脚，声控灯亮起来,昏黄灯光布满狭窄走廊。 尤开回头偷看，灯光把女孩人影拖得瘦瘦长长。 大概是电路障碍,声控灯一闪一闪的,没多久又灭了。 方棠棠只好又跺跺脚，空荡教学楼,只有塔塔脚步声。 然而尤开却冒出一身冷汗,目光没法从女孩单薄身影离开。 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他、他却听到两个脚步声！ 塔塔、塔塔。 他侧耳细细听着，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如果不仔细听根本辨别不出来。 第65页 这时方棠棠摸摸书包带,注意到他，问：「有事吗？」 尤开艰难地张开口，想提醒一句，然而灯光勐地一颤后熄灭，周围重归黑暗。女孩跺跺脚,又是两个脚步声。 男人吓到身体一弹，飞一般逃开,离方棠棠远远的。 「哎？」方棠棠不明所以，旁边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我们学校的灯就是这样啦，」她小声嘟囔：「不是有鬼,就是没钱换,习惯就好了。」 快到三楼时,电灯再次熄灭。 方棠棠没来得及跺脚，就听到「塔塔」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 昏暗灯光闪烁，她不敢再往前走，僵僵立在原地，余光往旁瞥——除了她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十几秒后，连影子都没有，四周黑漆漆的。 「塔塔」。 那跺脚声又响了，离她很近，就好像是谁紧挨着她。 她手掌心布满冷汗，无名寒意从脚底蹿上来。 趁着还有点亮，她硬着头皮快速往上走，心里默默祈祷，灯多坚持几秒，可别再灭了。想到有个看不见的东西紧靠着她，和她肩并肩一起上楼，她就头皮发麻，冷汗黏住乌黑髮丝。 可惜学校声控灯质量实在不好，没到四楼，周围恢復黑暗。 「塔塔。」 「啊——」 小小尖叫一声，她连忙捂住嘴，余光往旁边瞥。 除了自己黑乎乎的影子，什么也没有。 她心底有个猜测，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到灯灭的时候，身边响起的不是塔塔跺脚声，而是一声轻轻的尖叫：「啊——」 就和她刚才发出的一样。 这个东西在模仿她。 看看表，还没到十二点，她在灯下等着，小声说：「你好？」 身边也传来声软软的「你好？」 声音细小轻软，像个小孩子，分不出男女，但不是她的声音。 方棠棠咽口口水：「你、你是谁？」 那东西也说：「你、你是谁？」 「你在学我吗？」 「你在学我吗？」 「……」 「……」 看上去不是什么有威胁性的鬼怪。 突然就不怕了呢！ 一口气爬上四楼，方棠棠往走廊尽头看去。 走廊黑黢黢的，冷风把没关好的窗户吹得啪嗒啪嗒乱晃，玻璃颤慄着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成一地。她摸黑把沿途看到的窗户关上，心想，风这么大，要是真碎掉就不好了，这些班级怎么放学的时候不锁窗的。 至于其他打开的窗户，方棠棠觑眼黑乎乎的走廊，不敢再往里走。 站在办公室门口，她轻声问：「那个，你还在吗？」 小小的声音说：「那个，你还在吗？」 她推了推门，没推开。这在意料当中，于是她拿出白天从商店兑换的道具： 不是万能的万能钥匙：可以许多种类的锁具。 售价是6888打赏币。 钥匙插进锁孔，适合到仿佛是为这把锁专门配备。 轻轻扭动，啪嗒一声，门打开了，灰尘扑扑落下，让方棠棠鼻子发痒，小声打两个喷嚏：「阿嚏、阿嚏。」 身边的东西也跟着：「阿嚏、阿嚏。」 方棠棠：「……这个没必要学。」 「这个没必要学，哎？」透明「人」小小叫了声，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方棠棠屏住唿吸，走进黑暗办公室，摸到墙上电灯开关。摁下后，什么都没有变，果然已经坏掉了。 好在这次她准备齐全，身上早购置好手电和各种道具，还给陆涟和薇薇各买了份。 学校小超市卖的手电筒很袖珍，只有手掌心大小，手电光线穿不透浓浓黑暗，只可以照到两三米远的地方。她打开手电筒，快速扫圈周围。 办公室是教室改造，面积挺大。黑色办公桌靠墙排成列，每张桌子都有隔断，上面试卷作业和各色成绩单凌乱地挤在一起，地上有滩红色的东西，手电照过去，才发现不是血，而是批改作业最常用的红色墨水，墨水瓶滚到旁边。 与白天的办公室不同，这儿桌椅、檯灯、试卷，所有的一切都布满厚厚灰尘。搪瓷杯里的茶水早就干了，黑色茶叶干瘪散在杯底。 哒、哒、哒。 有什么东西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把手电往墙上一扫，布满灰尘蛛网的圆表还在慢慢转动，时钟指向十二点，紧接着身后门勐地闭上。 怪谈开始了。 办公室很杂乱，堆满试卷作业。 方棠棠想，学杂费应该一般是放在抽屉里，从前她就看到老班随手把刚收的学杂费丢在抽屉。可是任务是让人寻找出「丢失的学杂费」，既然是丢失，肯定不会藏在容易找到的地方。 她来到进门左转第一张办公桌前。 学杂费多半没有在这里，但这间办公室应该有相关的线索。 她想，难道这个鬼的怨念就是找出丢失的学杂费吗？它是老师、还是负责保管的学生、或者是不慎弄丢自己学杂费的人？ 面前这张桌子的主人应该是个歷史老师。 玻璃板下压着张古代地图，是三国的疆域。 她打开抽屉，里面是厚厚叠作业，作业夹层里没有学费；第二层抽屉是盒签字笔和便利签，第三层是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和张成绩单。 第66页 方棠棠拿出泛黄的成绩单，仔细看了看。 这只是张普通歷史成绩单，成绩最高的叫胡溪，92分，后面一色儿低分。每一个班上总会有个出类拔萃的学霸，所有的试卷对他们来说仿佛难度都是一样的，就像陆涟一样，她心想。 目光扫下去，没再发现不对劲，她准备把成绩单放回去时，眉头微皱，又重新拿起，手指顺着学号往下指——26以后直接到了28，中间27号被跳过了。 27号……这次任务的谜底和他有关吗？ 方棠棠继续走到第二张办公桌前。这次是主人语文老师，桌上摊开本语文书。 手电筒抖了两下，看到语文书上的字迹不是她家赵老师时，又抖了两下。 看到是赵老师的字会很害怕，看到不是赵老师的字，就更加害怕了。 在第一格抽屉里，她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叠周记本。 周记本杂乱无章，有的是精緻小巧的笔记本，有的是学校统一发的作业本，也有的只潦草地撕了张草稿纸，态度非常敷衍。 一共41本周记，比学号最后的42号少一位。 依旧是这样，那个被忽视的的27号不在其中。方棠棠略略有点失落，从第一本开始，粗略地翻过去，学生们的周记记得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一看就是为了敷衍老师，比如在马路边扶老奶奶过马路，去孤儿院做义工，给老旧电影院打扫卫生之类的。 方棠棠想，太假了，这些连她都写过。 不过也没几个人会把自己心里话真记在本子上给老师看。 还真有。 她翻开新的一本周记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左上角那个鲜红的「差」字。 又往后看，每一页都是个鲜红的「差」字，最好也只有一个「中」。 这本周记本的主人叫做游烦，从成绩单上看，他的成绩并不好，排在倒数几名。 方棠棠快速扫过去，看到一句话时，手突然顿住，那上面有一行字：「我的同桌好像不见了。」 这句话突兀地出现，又只是出现了这一次，前后都在记录与此无关的事情，就好像一个人聊天，想到什么突然插一句话，说完就忘记了。 消失的同桌是27号吗？ 方棠棠拿起周记本，对黑暗中轻轻问：「是你吗？」 这次，看不见的人没有学她说话了。 27号和学杂费又有什么关系呢？方棠棠翻几页，发现游烦老是得差的原因了，字迹潦草，一篇不到千字的文章里掺不少脏话，更重要的是，他写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譬如哪个老师上课喜欢点名，烦的要死，又或者礼拜几和谁谁谁在小巷里打架。出乎意料的是，游烦和好学生胡溪居然是好朋友。 但是翻完游烦的周记，依旧没有找到有关丢失学杂费的内容。 方棠棠眉头紧皱，想继续往下看时，听到门外传来「砰、砰」的声音。 不是脚步声，比脚步声更加沉闷，就像是篮球拍打地面。 「砰、砰、砰」。 声音在门外徘徊不去。 方棠棠轻轻放下周记本，蹑手蹑脚走到窗前，把窗帘掀开一小条缝—— 她看到两条倒竖的人腿。 蓝色校裤上血迹斑斑，运动鞋掉了只，露出惨白张林的脚。 「砰、砰」。 方棠棠把窗帘放下，手里满是汗水。 她想起从前听到的鬼故事：男人为了钱把女朋友从高楼推下去，七天后路上遇到个僧人。僧人一看他，就说今晚女朋友头七，会化身厉鬼来找他报仇，让他藏好。 男人藏在了床底下，等到午夜十二点，他听到砰砰的声音，悄悄揭开垂下的床帘，女朋友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大睁着看着他。他这才记起，女朋友原来是倒着摔下去的呀。 外面那个东西也是…… 寒意蹿上背嵴，方棠棠抱紧书包，决定不再自己吓唬自己，赶紧找到线索。 从外面鬼怪的模样看，那是个跳楼的男学生。弄丢学杂费的就是他吗？ 她快步回到办公桌前，看周记时，就已经从描述中知道这个班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所以她没在其他桌子停留，径直找到属于英语老师的办公桌。在印象中，收学杂费这种事都是班主任来做的。 翻了圈终于在最后一个抽屉里找到张缴费表。 她正想拿起来看，办公室的门突然震了一下，声音不大不小，却好像雷霆击在她心上。 方棠棠拿起缴费表，退到窗口，手电照在纸上。 被画红圈的名字，是胡溪，那个成绩优越的好学生。她翻到胡溪的周记本，在一串亮红的优里，寻找关于学杂费的内容。 可是，半点线索都找不出。 比起游烦一口一个好兄弟，胡溪周记里一句话都没说起过游烦。没看多久，方棠棠就知道为什么胡溪周记都是「。 作为被周记荼毒已久、与赵老师斗智斗勇一个学年的「差生」，方棠棠和宁薇早就总结出一套应付老师的技巧，比如绝对不能写真话，但也不可以全篇都瞎诌，一定要半真半假，不经意露出自己真善美的本质。 这套方法非常管用，每周快到交周记的时候，她和宁薇就一起坐到奶茶店里，冥思苦想构思情节，努力从赵老师手里拿个高分——虽然一个学期后还是被识破了。 所以她看到这本周记时，一眼就认出胡溪也深知半真半假的方法，总之通篇没多少真话，也不全是假话，标准的三好学生了，比起他，游烦就显得非常实诚且可爱。 第67页 方棠棠把两本周记摊在面前，努力忽视外面砰砰的声音，很快又发现第二个不同。 胡溪的周记比游烦多一篇，正好多出一周的时间，之后两个人的周记都停下来，没有再更新下去。 如果两个人都因为某事无法写周记，那胡溪比游烦多出一周。 一周、七天……头七？ 脑中有了个猜想，方棠棠迅速翻到胡溪倒数第二篇周记上。这是唯一一篇提及游烦的周记，记的是胡溪在酒店请客过生日，游烦也来了，送了双球鞋。 生日、酒店？ 方棠棠拧眉，又拿起游烦的周记。 从不经意流露的信息可以推出，他家境不错，只是父母离异，性格恶劣，无心学习，因此不怎么讨人喜欢。 少年没有城府，宁可得差，也不愿说假话，周记里就透露出不少东西。 譬如，他的兄弟，公认好学生胡溪总是接受他的礼物，却只回赠过一次，送的是本旧书。不爱看书的游烦还开心地把书给珍藏起来，虽然到底还是没有看。 方棠棠想，胡溪的家境应该不怎么好才是。 那他在酒店举办生日宴会的钱是哪里来的？ 门开始不耐烦地摇动起来，外面砰砰的震动声越来越大，混合白浆的血液从门缝淌下。 方棠棠慢慢后退，直到抵住冰冷的墙壁，紧盯着漫开的血液。 手电扫过去，深红的血浆里，还有丝丝缕缕的白。她的心脏砰砰跳动，指甲掐进肉里才勉强冷静，丢失的学杂费她心里隐约有猜测，可是要怎么拿到手？ 「啊——」 这时，男人悽厉的惨叫声从楼下传来，刺透长夜。门外的动静顿时变小，紧接着「砰、砰、砰」的声音渐渐消失，仿佛那东西循声而去。 她听出尤开的声音，有些担忧地蹙起眉，深吸一口气后，继续整理线索。胡溪的生日宴会，游烦的周记上也有提及。 方棠棠眯了眯眼，勉强从龙飞凤舞的字迹看清楚少年写的是什么： 「烦死了，本来想约溪哥去网开黑的，非要约堆婆娘吃什么饭，还不是为了林芸婉，真他吗重色轻友，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想开黑！……」 后面的字太潦草，鬼画符一般，完全没法辨认。 方棠棠揉揉发疼的眼睛，翻到林芸婉的周记本，她记得成绩单上这个名字也前列前茅，只是不如胡溪出色。 刚找到林芸婉的周记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方棠棠转身，手电光线扫上去，漆黑的窗户上，贴着张破碎的脸，血和脑浆红的白的涂满整张窗户。 它倒悬着，脑袋碎开，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窗内。 几秒后，身体像鞦韆一样盪走，隐没入夜色中，没等方棠棠松气，「啪」地一声，玻璃碎成数片，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凑过来。 凑到她眼前。 第36章 第二批任务者 对着这张脸,方棠棠身甚至能够想像出他临死的模样。 穿校服的少年，从高楼一跃而下，脑袋碰到坚硬地面,西瓜般碎开。五官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干涸的血迹像蜈蚣爬满整张脸。 她脑中一片空白,表情却出奇冷静,拉起旁边厚实窗帘，裹住这张死人脸,然后把它往窗外一推。阴冷的气息传到手心底，耳畔仿佛传来亡灵绝望的嚎叫。 窗帘裹出一张尖叫人脸的形状，玻璃窗疯狂摇动,砰砰的声音在耳朵里横冲直撞。 方棠棠抱住周记，跑到门口，打开门后,突然又犹豫了，拿书把门垫着,让它保持开合的形状,然后扭头缩在歷史老师办公桌上,拿窗帘遮住身体。 啪嗒。 玻璃碎开,那道怨灵挤进办公室里。 「砰、砰」的撞击声在黑暗的屋子里迴响。 把窗帘掀开小条缝,方棠棠往外看，穿校服的学生倒立着跳动，在办公室里来迴转圈，两条染血的腿一上一下地跳着。 因为方棠棠躲在高处，鬼魂并不能看见她,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 「学费呢、学费呢……」鬼魂喃喃。 方棠棠也在想：学费呢、学费呢！ 经过她时,鬼魂的身体顿了顿,球鞋正好停在她眼前。雪白的yeeze被血泡得发黑，鞋带松松散散地繫着，从她面前晃过。 胡溪生日上，游烦送的礼物就是一双yeeze球鞋。 所以这个倒栽下去摔得粉碎的鬼是胡溪？ 方棠棠还在思考，忽地看见那双又长又僵的腿从视线从消失。她还没来得及去看鬼魂飘到哪里去，窗帘突然晃了两晃。 她躲在窗帘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把自己缩成一只鹌鹑。几分钟后，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她小心把窗帘再掀开一小条缝，偷偷往外看。 办公室黑黢黢的，和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半个人影……鬼影都没有。 鬼魂离开了吗？ 啪嗒。 一滴乌黑液体落在她面前桌子上。 几秒后，方棠棠僵硬着抬头看，对上那张破碎的脸。 鬼魂倒挂在天花板上，两颗浑浊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破碎的脸离她离得很近，她甚至能看见黏在短短头髮上干涸的脑浆。她脑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把周记本摔上去，拽开窗帘往外跑。 鬼魂「砰、砰、砰」追上来，五官裂开，鲜血横流，狰狞中透着一丝委屈。 第68页 方棠棠头皮发麻，朝着黑黢黢的走廊沖，眼看就要到尽头的404教室，楼梯处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来！」 「你……你快走！」方棠棠说：「这是单人任务，你不能进来！」 尤开怔了半秒，看到后面倒立的鬼怪，拉住她：「没事，离开规定范围就算完。」 方棠棠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拗不过男人手劲大，被拖着往楼下走。「砰、砰」的声音在楼上徘徊，没有再下来。 但是跑了几分钟后，他们发现异常，明明已经跑过不知道几段楼梯，居然还没有跑出教学楼。 「等一下！」方棠棠叫道，挣开男人的手。 她咬了咬唇，瞥尤开一眼，刚才可能是由于惊慌，尤开掐她的手劲特别大，就像要把她骨头都捏碎一样，而且男人的手心跟铁般，又冷又硬。 「我们这是遇到鬼打墙吗？」她看着楼梯上鲜红的3字。 他们仿佛在三楼和四楼间不停徘徊，楼上鬼怪的「跳动」声，一声一声砸在脑袋里，砸得人无法冷静思考。 尤开额头布满冷汗，脸色很差：「是的。」 方棠棠听到催魂般的「砰、砰」声，又记起那张破碎的脸，脸色惨白如雪：「怎么办，他好像要下来了。」 「我有个办法，」尤开顿了两三秒，问：「你听说过十三阶台阶的怪谈吗？」 方棠棠：「什么？」 尤开说：「在校园怪谈里，有个关于台阶的怪谈。学校楼梯只有十二阶，但是当你深夜走楼梯，遇到鬼打墙时，边走边数，会数出多出来的那阶台阶，也就是传说中的十三阶。」 方棠棠眼睛瞪得圆圆的，恍然道：「就是你白天和我说的那个？」 尤开一怔，点头：「是的。」 方棠棠掐了掐掌心，「所以我要怎么做呢？」 尤开：「十三级台阶上有个无法安息的亡灵，他的尸体被困在台阶里，所以灵魂也没有办法离开，每当有人经过，他就会想方设法设置鬼打墙，让那些人留下来陪自己。」 方棠棠似懂非懂地点头：「那、那我们要怎么做呢？」 尤开揩把额头上的冷汗，看向楼上，那声音越来越近：「它马上就要下来了！你听着，解开鬼打墙的方法很简单，只有找到十三阶台阶，对着那个亡灵的尸体许诺带他离开，就可以走出去！」 只要许诺？ 方棠棠皱眉，犹疑地说：「我觉得不太对，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他就不怕别人食言吗？」 灯光不停闪烁，皮球一样的声音不停迴响，好像马上就要冲下来。尤开大声说：「没时间犹豫了！你从楼下开始数数，一定要数到第十三阶。」 「那你呢？」 尤开望向头顶，脸上带些决然：「我去拖住它！」 方棠棠：「可是、可是万一我数不到呢，你来数好不好？」 尤开看她，眼神很深：「相信你自己，你一定可以的。」 说罢，男人三两下冲到楼上，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四周重新安静下来，只剩方棠棠一个人，连头顶的「砰、砰」声也暂时消失，只有灯光在不停地闪烁。 女孩踩着闪烁的灯光，走到台阶底下，默默攥了攥掌心，踏上第一阶。 「一、二、三……」 数数声在楼梯间迴响。 走到第五六节 台阶时，温度下降很多，吐出的白汽氤氲开。她想继续往上走时，手背突然一凉，就好像被什么摸了一下 她顿住身体，寒毛倒竖，不敢再往上走。 尤开在上面催促：「快点，我就要撑不住了！」 方棠棠只好咬牙继续往前走，数到第八节 台阶时，肩膀一沉，有个冰冷的东西搭在她的肩上，紧贴着她的后背，和她一起走路。 「九……」 那东西越来越沉，寒气透过衣服渗进肉里，她感觉自己半边身体都快要冻僵了。 尤开：「为什么停？快数！」 方棠棠有苦难言，硬着头皮继续往前一步：「十、十一……」 她勐地睁大眼睛，肩膀生生发疼，寒气从脖颈漫上来，就好像被人搂住脖子一样。灯光一闪，借着灯光，她垂眸往下看，影子上交叠着一个影子，有鬼坐在她的肩膀上！ 是个长发女鬼，双腿坐在她的肩上，低垂着脑袋。 难怪她肩膀开始疼了。 方棠棠身体一晃，握住旁边的栏杆，紧接着走上第十二阶。 「十二。」 她的脸色更白，那阶不该出现的台阶，出现了。准确来说，与其说是台阶，不如说是一个少年扭曲的身体。 穿蓝校服的少年表情惊恐，嘴巴绝望地大张着，蜷在台阶上，身体被砌成和台阶差不多的形状。 被困在第十三节 台阶，不肯安息的亡灵。 方棠棠肩头一轻，那个长发女鬼仿佛离开。灯光剧烈地闪烁起来，把少年的表情照得更加狰狞。 尤开大声喊：「快说，带他出去！」 方棠棠：「真的有用吗？」 尤开貌似很焦急：「是的，快说！」 方棠棠盯着少年脚下那双染血的椰子，没有动，「你怎么知道？」 「你、等会再告诉你！再不说，我们就走不出了，那东西马上就要下来！」 方棠棠点头：「好。」 尤开惨白的脸上浮现抹极淡的微笑，半秒后，它的笑容僵住，声音生涩：「你在做什么？」 第69页 方棠棠手中缠着一串染血的项鍊，乌黑血渍掩住水晶的璀璨。「我只是看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她表情无辜，「是串项鍊，真好看，肯定花了不少钱，是不是送给女朋友的呀？」 尤开努力绷住脸，「别惯这个啦，快对他许诺！」 方棠棠把项鍊握在掌心：「好。」 垂着眸，听到楼上的震动越来越大，她抿抿唇角，对扭曲的尸体说：「走不出去的只有你，胡溪。」 「你————」尤开脸色狰狞地朝她冲过来。 灯光暗下，四周归于黑暗，方棠棠抵住冰冷墙壁，用书包挡在身前。 几分钟后。 「砰、砰、砰……」 那声音復又响起，停在她面前，她不敢睁开眼，伸出手，掌心是那串染血的项鍊：「这就是你的学杂费了，游烦。他用学费买了项鍊跟班花表白，结果被拒绝了。」 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匆匆瞥了眼林芸婉的周记。 纸上写满少女苦涩心事，她写自己前几天拒绝一个同学。那人什么都很好，可她偏偏不喜欢，她喜欢的是……成天上课睡觉，酷酷拽拽，笑起来却像个孩子一样的丹凤眼少年。 就算所有人都骂少年是小偷，怀疑他从教室办公室偷走了学费。 方棠棠顿时明白前因后果，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在微微颤抖，手里项鍊悠悠晃晃，水晶沾上鲜血后，仿佛朵死去的玫瑰，枯萎在她的掌心。 很久，「砰、砰」的声音渐渐远去。 她偷偷睁开眼，只看到一个倒立的背影，血红的球鞋。 第十三节 台阶已经消失不见，楼梯恢復原来的模样。 她望向手里的项鍊，嘴角微微下垂。这是某品牌的项鍊，很漂亮，碎晶蔟成花朵的形状，可是什么东西一旦染上血，和生命挂上勾，再漂亮也依旧让人觉得沉重。 周记本上游烦父母早就离异，被两个家庭推来推去，就像一个没有人愿意领的皮球。在恶意中长大的少年，养成恶劣桀骜的性格，「它妈的」挂在嘴里，对世界竖起锋利的刺。 看上去凶神恶煞难以接近，可一旦遇到稍微对他脸色好点的人，他就乐呵呵贴上去，掏心掏肺，以为遇到电视里那样肝胆兄弟，却不知道，自己会为这份友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方棠棠把项鍊扔在书包里，想到刚才爬自己剑肩膀上的女鬼，全身发凉，冷汗被风一吹，黏煳煳贴在身上。想了想，她拿出404班的校服，套在身上。 这样……应该那个女鬼就不会来了。 她把拉链拉上，突然觉得温暖不少，背起书包离开。 走到第三楼，脚步微顿，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身形隐入黑暗中。走道尽头，尤开拿着拖把，弯腰擦地，而他身后，紧紧贴着一个穿保洁服、没有头的男人。 尤开精神紧紧绷着，汗水从他的脸上不断滴落，啪嗒掉进地上。 拖把上的水干了，他没有水桶，只能回中间的厕所里再洗一次拖把。在一二楼的经歷让他打消混过去的念头，揩把脸上冷汗，慢慢转过身。 那个紧贴着他的东西也跟着转身，依旧跟在他身后。 尤开看不见那东西，但能感受到后背的冰凉，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他哆嗦着，一步一步走到厕所，扭开水龙头，红色的血哗的一下流出来，浸透他手里的拖把。 拖把很破旧，木桿上只有零星几根布条，散散地拢着。 他之前翻遍一楼的厕所才找到这个最完好的拖把，这学校的东西都破破烂烂的，寒酸到不行。尤开拖地的时候已经遇到各种怪事，看到水龙头流鲜血也不惊奇了，余光瞥到水槽竖着两根拖把杆，想靠近看看。 如果运气好能够换把拖把…… 他手里这把，摸上去感觉很奇怪，不像是木头的质感。冷冰冰、硬邦邦，感觉是冷库里冻肉，僵硬、死沉。 往前走一步，抻着脖子，看到水槽时，尤开顿时变色，心里骂骂咧咧。 浮在水里的东西乌黑、细长，乍一看像捧乱糟糟的水草，不是什么正经拖把。水草里的血浮浮沉沉，晃动时露出点白色的东西。 只是晃了下，尤开还是看清楚了，那是个苍白的下巴。 浸在水槽里的是一颗人头，飘散开、像水藻一样的东西，是它的头髮。 男人浑身凉透，麻木地往后退，拖着洗好的拖把，面无表情地走过长廊，身后一道血红的湿痕。冷风灌进衣服，直往脖子里钻，跟条冰凉的蛇般。他走到原来地方，弯腰开始拖地时，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刺啦——刺啦——」的声音。 就好像谁也跟在身后拖地一样。 劣质拖把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走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继续拖地时，那声音又响起来，离他越来越近。 尤开抖抖索索继续拖地，马上就要拖完这层时，他想起老人说过的一句话，弯下腰从腿中间往后看，就可以看到鬼了。 于是他壮起胆子，借着拖地的姿势，往后看了看。 两个倒立的「人」就跟在他背后，头髮拖在地上，发出刺啦的声音。 尤开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更要命的是，「砰、砰、砰」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来，紧接着又来一个倒立的鬼学生，自觉加入拖把行列。 第70页 三个人头拖把非常勤奋，把他擦过的走廊，又仔仔细细地重新擦一遍，连角落也不放过。深黑的走廊里，三个人头拖把舞来舞去，跟童话剧里被女巫施法的扫帚一样，只是木桿插着的死人头太狰狞，让人不敢看。 尤开快要晕过去了，仅有的一点理智让他攥紧拖把，迅速地拖完剩下地方，飞快地跑到第四楼。这是最后一个楼层了，只要拖完就可以回去了。 人头拖把虽然没有跟上来，后背紧贴的那股寒意依旧没有消散，而踏上第四楼后，四周明显变得更加湿冷，空气里漫起白色的水汽。 就好像走进一条河里了。 尤开没几步，身上的衣服就全湿了，一拧甚至能拧出不少水来，头髮被水汽打湿，湿漉地黏在脑袋上。 一个教学楼里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水汽？ 尤开不敢再想，更不敢再往后看，硬着头皮拖地。 这时，啪嗒一声，身边的教室灯光亮了起来。 尤开余光瞥到些白白的东西，浑身冒冷汗，快速拖完这个教室外的走廊，继续往前时，突然听到有人说：「太脏了。」 他僵硬着看过去。 一张张浮肿苍白的脸贴在窗口，静静看着他。 说话的人一开口，嘴巴里就冒出黑色的水草和泥沙，「可以麻烦你再拖一次吗？太脏了，他会生气的。」 还、还挺有礼貌的。 但是看这架势，如果他不答应，这些鬼怪们就会从窗口冲出来。 尤开麻木地点头，回头，走到走廊尽头，在一众水鬼的检阅下，仔细地拖完地面，拖得干干净净锃亮瓦亮。 可惜手里拖把还是很不好用，光秃秃的，要来回拖好几次，才能弄干净。 「好啦，谢谢你。」不知道多久后，那个鬼学生开口。 教室的灯光重新暗下来，周围復归黑暗。 尤开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好半天才用拖把撑着自己站起来，继续往前，经过教室前门时，他瞥眼门板上的编号：404。 他软着脚走完剩下那段路，好在其他教室的灯没有再亮起，一路有惊无险总算到了尽头。这算是完成了？尤开哆哆嗦嗦地把拖把靠栏杆放，目光落在教师办公室敞开的门上。 那里面黑黢黢的，落满灰尘，没有人。 尤开想到办公室也藏着个怪谈，站起来准备尽快离开，可惜双腿发软，每一步都很艰难。他想起身后冰凉凉的东西，往后摸了下，一件明黄的保洁制服落在脚边。 不对，不是制服，而是……一张穿制服的人皮。 尤开瞪大眼睛，人皮轻飘飘落下来，没有头，这时，他脚边的「拖把」突然开口： 「我的脑袋好用吗？」木桿下，一颗惨白的死人头这样对他说。 尤开嘴唇不停颤抖，软着脚往后退，退几步后扭头就跑。 死人头在后面喊：「喂，你还没把我放回去呢！」 尤开脑子一片空白，哪管那么多啊，突然他眼中撞见穿校服的小姑娘，心里一喜：「前辈——」 话音未落，就看到方棠棠后面那几十个惨白肿胀的水鬼，它们身上穿着与女孩无异的校服。 尤开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第37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连忙跑过去,用力掐男人的人中，「餵、醒醒！ 她特意跟到尤开清理完整栋教学楼才出来，现在他们两任务都完成,不算违反规定。 尤开迷迷瞪瞪醒来，对上女孩焦急的脸：「前、前辈？」 方棠棠：「你还好吗？」 尤开抱住方棠棠的手臂,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前辈,我刚刚出现幻觉，看到、看到……好多个穿和你衣服鬼站在走廊上！」 方棠棠回头,404教室灯还是暗着的。 她昧着良心说：「没事，都是幻觉，我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一起走。」 尤开抹把泪，觉得自己一个大男子汉被吓成这样太丢人，几分钟后总算冷静下来,跟着方棠棠走下楼梯。到楼梯口时，他鼓起勇气往旁看,那三个舞来舞去的拖把消失不见,所有的怪谈都重新归于平静。 他扶住木栏杆,松口气,想到自己刚才用是人头拖地,顿时不寒而慄。正发怔之际，一道白光从对面楼顶掠过，像是只大鸟，刷地一下划过天空，消失在夜色中。 「你在看什么？」方棠棠问。 尤开揉揉眼睛：「好像看到只白鸟。」 这个点天上应该没什么鸟盘桓,还是那么大只鸟。 尤开：「应该是眼花,前辈,你刚才遇到什么？」 方棠棠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她先从周记里推断出游烦和胡溪的纠葛，后来胡溪伪装成尤开出现时发现不对劲，成功拿到变成项鍊的学费。 她的猜测是胡溪偷走学费，却倒打一耙诬陷游烦，逼少年自尽，或许是亲手把他推下去。总之，游烦被胡溪害死，头七回来索命，胡溪的鬼魂因此困在十三级楼梯上，不得解脱。 胡溪多出来的那篇周记，暗示的就是厉鬼头七索命。 女孩小脸皱成一团：「真可怜。」 无论是游烦，404的鬼怪，还是她温柔的赵老师，都好可怜。 生而为人时遭逢不幸，死后也不得解脱，甚至还要被迫成为直播间的任务……如果是紫兆来做这个任务，游烦是不是会像音乐老师那样魂飞魄散呢？ 第71页 尤开托着下巴，露出诧异的表情：「这、这不对啊，按理鬼怪是不能伪装成任务者的样子的。前辈，你就没觉得奇怪吗？」 「啊……」方棠棠压根不知道这条规则，微微发怔：「直播间没有说过鬼怪不能伪装成任务者，系统直接说过这点吗？」 尤开摸了摸后脑勺：「这倒没有，这个规则是任务者们摸索出来的，都记在夜深花睡的笔记里，前辈，你没看吗？」 昨天的事情太多，方棠棠只是翻了翻那本笔记本，还没来得及看完。她沉默几分钟，走出教学楼后，才说道：「不要迷信权威。」 这是班主任最常对她说的话了。 她想，夜深花睡就一定是对的吗？ 不管怎么说，榜一把自己的生存技巧分享出来，也不希望任务者因此过分迷信，反而害了性命。 尤开听了，对她更加佩服：「是的，前辈不愧就是前辈！」 方棠棠：「……」 尤开不迷信夜深花睡，好像转而开始迷信她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鬼怪伪装的呢？」 方棠棠：「我试探一下，问它十三级台阶的怪谈白天是不是提过，它承认了。而且……」她看尤开一眼，抿抿嘴角，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尤开应该早在一楼的时候就发现有东西跟着她，却没有提醒，这样的性格肯定不会看方棠棠陷入危机出手相救。 尤开笑两声：「你怎么知道现在的我不是鬼怪变的？」 方棠棠微微翘起嘴角，阴恻恻地说：「这不重要，你猜，我是不是鬼怪变的呢？」 灯光不停闪烁，女孩站在楼梯口，身影投射到惨白的墙壁上。 尤开愣住，想起那两道重叠的脚步声，还有一走廊穿同样校服的鬼怪，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灯光勐地一闪，他瞪大眼睛，在墙壁上看到两道影子。 那个，紧紧贴在方棠棠背后的长髮身影。 「啊啊啊啊！」男人怪叫一声，屁滚尿流地逃开教学楼，跑入夜色当中。 方棠棠也怔住了，跟在后面喊：「喂，我逗你一下，别当真啊！」 看到她跑过来，尤开跑得更快，三两下蹿没影了。 方棠棠对着黑暗的校园束手无策：「我真的是逗你的，我不是鬼……」 只是随口提一下，没有想到尤开这么不经吓啊，不过看男人的表现，好像是真的看到什么东西。想到什么，她停下脚步，后背蹿起凉意。 那个看不见的鬼，还跟在她身后吗？ 方棠棠不敢再继续想下去，飞快离开教学楼，准备去和陆涟他们汇合。跑到校门口时，她停下来，透过玻璃窗，看到宁薇坐在门卫大爷的躺椅上，张开报纸，比门外大爷更大爷。 而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缩在门槛边，手捧一杯冒冷气的茶，看上去柔弱可怜。 方棠棠眨眨眼睛，尝试消化自己看到的这幕。 难道尤开出现幻觉，她也出现了吗？ 似乎是察觉到她过来，宁薇转身，欢快地招手：「棠棠，进来！」 方棠棠深吸一口气，走进门卫厅，路过老保安时，他瑟瑟发抖，往旁边让了让，整个鬼挤在小小的台阶上，看过去更可怜了。 她走进去，才发现那件红旗袍正方方正正地摆在桌子上，寒气四溢。 宁薇歪头，笑道：「这东西真有用，你看它都吓成什么样了？」 老门卫一个瑟缩，努力把自己隐没进黑暗中，只有头上几根银丝，颤巍巍迎风摇摆。 方棠棠居然觉得鬼可怜了。她摇摇脑袋，努力忽视这种诡异的观感，望着宁薇不知道说什么好。宁薇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就像鸠占鹊巢里那只得意洋洋的鸠，「来，你累了，坐。」 说着，她让开那张摇摇晃晃的躺椅。 方棠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就算有红衣帮忙，也用不着这么嚣张！ 她让宁薇来做门卫室的怪谈，是因为鬼怪和善容易通关，不是让人看鬼怪和善故意欺负老人家的！ 宁薇问：「任务做完啦？没遇到什么事？」 方棠棠摇摇头：「没有，只是好可怕，那里的鬼都好可怕的。」 与老门卫的可怕程度不是一个量级。 她委屈巴巴地垂下眼睛，捏了捏衣角，小鹿般又圆又无害的眼睛蒙上层水雾。「它倒着追我！幸亏你没有接！任务谜底还要从一个麻花一样的尸体手里拿项鍊，那个鬼还骗我让我带他出去，奇怪，他就不怕我食言吗？」 宁薇垂眸，眸光漆黑：「哦？」 温度顿时冷了很多，红旗袍抖索两下，老门卫往墙角靠得更紧，恨不得贴在墙上。 方棠棠也察觉到室内变化，以为是红旗袍闹别扭了，「我们快去找陆涟，他应该也完成任务了。」 宁薇：「不用去，他已经走了。」 方棠棠歪歪脑袋：「什么？去做什么？」 宁薇笑：「修房子呀！」 修、修房子？方棠棠张了张嘴，「可是、可是……」 好歹这也是他们的第一次单人任务，能不能够认真点呀。或许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有红衣帮助，才能够轻松通关。想到这里，她松口气，决定以后都让陆涟薇薇带着红衣做任务了。 不知道拿着两个红衣，二星任务能不能够闯一闯。 第72页 方棠棠坐在桌子上和宁薇復盘教室办公室的任务。记起惊险处，她还有些后怕：「最后和胡溪摊牌的时候我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只是听声音，感觉游烦马上就要下来了，要是他晚点，我就、估计就凉透了。」 宁薇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神冷得吓人。 方棠棠被她吓到，「怎么啦？」 「找上去，把那个鬼交给直播间，还能赚几千。」宁薇对上女孩黑润的眼睛，阴沉的气息一扫而空，继续笑嘻嘻地说：「别怕，咱们有红衣呢。」 听到她的话，老门卫把自己缩得更紧，弱小可怜又无助，生怕自己不小心就被交上去兑换成打赏币。 方棠棠拽了拽她的袖角：「算了算了，姐姐息怒，给鬼留条活路。」 到现在已经直播很久，任务也完成了，她拿出手机准备下播，就看到屏幕里弹幕满天飞：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仗着有红衣就可以为所欲为？」 「强烈要求直播间给她们加难度！」 「等等，那个男人呢？」 方棠棠想起，尤开现在怎么还没出来？ 她往黑暗中张望，明明尤开是往校门方向跑的，那人不会也像衣白一样出事。 方棠棠有些愧疚，「薇薇，你看到尤开了吗？」 宁薇：「没有啊，我一直坐在这边看报纸，他没有从学校里跑出来。」 方棠棠想，或许男人已经到校门口，看到亮着的门卫厅，不敢靠近，于是换了个方向逃跑。 纠结中，她想到还有一鬼可以询问，于是探出脑袋，问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老爷爷：「爷爷你好，你看见了一个中年男人跑过去吗？」 老门卫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校门左边。 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方棠棠瞬间呆住，那里是篮球场的方向。 「薇薇，一个人完成任务后离开，如果又有一个人凑上去……那、那会触发怪谈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 空阔的篮球场上，一道人影寂寞地拍着篮球。 「啪、啪、啪。」 尤开面无人色，不停哆嗦。 青年的脑袋滚到他脚边：「你好，可以把我的头还回去吗？」 尤开扭身就跑，在黑暗中奔跑很久，直到没有半点力气，蹲下来唿哧唿哧喘气。不是有任务者在做这个怪谈吗？为什么他还会触发呀！ 「你好。」 草丛里，熟悉的声音传出来：「我的身体找不到脑袋了，可以帮我把头还回去吗？」 第38章 第二批任务者 浓浓的绝望涌上心头,尤开惨白着脸往前看去，果然，篮球场又出现在视线当中。触发怪谈后，他始终逃不出这个地方。 一个穿球衣的无头鬼在球场中间转圈,没有方向乱转。 「你好,请问能帮我把头还回去吗？」草丛里的脑袋滚到他脚边：「你看,我的身体找不到我的头了。」 尤开后退两步,腿软得跟面条似的。 那脑袋重复说：「你好，请问能帮我把头还回去吗？」 远处，无头人影摇摇晃晃朝他走过来。 尤开一咬牙,双手捧起脑袋,飞奔过去放到球场旁。 无头鬼拿到自己的脑袋，朝他笑笑：「谢谢，你能不能和我打场篮球呀？」 这是怪谈触发了。 尤开手指绞着身后铁丝网：「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 无头鬼：「没关系,比投篮就行。」 尤开有苦难言。 他体育很差，上学时只喜欢宅在教室刷题，体育课能翘的都直接翘掉。别说投篮了,就算把篮球框扩大两三倍，他也投不进去呀。 无头鬼拿着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拍来拍去,拍得尤开都觉得头疼。 「你是不是很害怕啊？」脑袋像球一样弹来弹去，哈哈大笑。 尤开冷汗潺潺，强装镇定，心里却在想：这不是废话吗,谁不会害怕？ 这架势,好像下一秒无头鬼就会把他脑袋拧下来,说：「你来当我的篮球,好不好？」 尤开被自己想像的情景吓到，连着咽好几口口水。 无头鬼停下来，高瘦的身体一跳，脑袋飞进篮球框里：「我以前也像你一样害怕。」 尤开皱眉，意识到不对劲，无头鬼说的话是在给线索吗？ 「你、你以前也遇到过……？」 脑袋滚到脚边，无头鬼弯腰捡起，递给男人。 月光照在惨白的头颅上，尤开这才看清，无头鬼死时大概很年轻，五官英挺俊朗，眉目略带稚嫩，顶多也就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也难怪对篮球念念不忘，死了都要在球场徘徊。 它挤眉弄眼：「快陪我打篮球！」 尤开哆嗦着接过，触及到冰冷的皮肤时，还是打个寒颤，突然想起拿拖把杆时异样的感觉了，这种僵硬而阴冷的触感，原来是尸体身上才有的。 任务要求只是让他陪亡灵打一场篮球，他只要按照无头鬼的要求来就行。可是他真的不会篮球啊，这不是为难人吗？ 尤开颤抖着把球举起来，看向篮球架的方向，手往前探出，好几次深吸一口气就要抛出去，又缩回来了，一脸黯然。 无头鬼等得不耐烦，头颅上两只眼睛张开，嘴巴喋喋不休：「我说这个大叔，你究竟打不打啊？再不投出去，天都快亮了。」 第73页 尤开：「我真的不会，我……」 话还没说完，手底下冰冷的脑袋动了动，吓得他把脑袋直接抛出去。 这回丢是丢了，不过碰都没碰到篮球架，直接飞到旁边草丛中。 无头鬼：「……」 尤开：「……」 几秒后，尤开痛哭流涕：「能不能换个，我真的、真的不会打篮球。」 一千米也行啊，立定跳远也行啊！ 或者，做数学题也行啊！ 看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就浑身发抖，生怕其他任务被别人抢走，自己被迫来和鬼打篮球，可是，明明他都已经清理整栋教学楼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为什么！ 他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没有脑袋的身体又在迷茫转圈，蹲在地上摸索自己的头掉在哪里。 「大叔，能不能帮我把头找出来，是你丢出去的啊，喂！喂！」 尤开精神崩溃，抱着脑袋，压根没有听到它在喊什么。 「我都已经完成任务了啊，为什么还要来打篮球，为什么非要打篮球？」 「你就不能想想数学吗，不能想想考试吗？」 「数学不香吗，非得去打篮球，成天到晚打什么篮球呜呜呜。」 无头鬼终于摸到自己的脑袋，很无语地看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任务者：「你也太……关掉直播了没？」 尤开没听清他说什么。 无头鬼把自己脑袋送到他面前，吓得男人白着脸跌在地上，浑身发软。鬼魂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把脑袋收回来：「嘿，冷静下来了，把直播给掐掉。」 尤开愣愣说：「已经、已经关了。」 说完他才回过神，犹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无头鬼，为什么一只鬼魂会知道直播间的事？ 无头鬼一只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伸出来：「我叫张熙。」 尤开眨眨眼睛：「什么？」 张熙：「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比我还菜的任务者，你新来的？」 过两三分钟，尤开才从呆怔的状态清醒过来，想明白他话的意思，顿时睁大眼睛：「你、你也是……不、不可能！」 张熙把脑袋安回自己脖子上，坐到尤开旁边。 尤开挪了挪屁股，离他远点。 张熙：「……给点面子呀大叔，你这样早被鬼撕了八百回了，能不能给鬼点尊严？」 尤开声音抖得不成句子：「你、你，不可能！任务者死后不会变成鬼的，不可能！我们和死神有过契约的！」 任务者死后，灵魂直接被死神抹灭，按理不会变成鬼。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任务者变成鬼怪的例子。 张熙耸肩，撇了撇嘴。 把脑袋安上后，他就像个普通青年，没有之前的狰狞。 「大叔你胆子也太小了，得亏遇到我，这次有没有厉害的任务者过来啊？看在我放过你的份上，等会要是那个厉害主播来找我，你可千万要提前通知我，我好赶紧跑。」 尤开：「你、你怎么会对直播间这么清楚，你真是任务者？」 青年不耐烦：「是是是啊，你好啰嗦，这次主播来了谁？有没有高级主播，不会真的有，那我得赶紧跑路。」 尤开吞口口水：「有、有一个高级主播，不过他说他不接一星任务。」 张熙瞪大眼睛：「什么！我是一星？！」 尤开：「你为什么、为什么能变成鬼？」 张熙耸肩：「他救了我。」 「救？」尤开抓到这个词，微微皱起眉，「他是谁？」 张熙没有说话，望向远方的黑暗：「我得走了，关于我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个世界的死神不是直播间，而是那个……算了，你也没机会说出口。」 等脚步声离开，尤开还坐在地上，没有回过神来。张熙说的话快震碎他的三观，从前对直播间的认识全被颠覆。 任务者死后可以变成鬼？ 不、不对。 从前辗转那么多世界，没有一个任务者能够变成鬼。 签下合约成为主播的时候，任务者的灵魂已经被死神收取，不可能会转化成其他的存在。或者说，这里是死神无法触及的地方？ 直播间、死神、噩梦小镇…… 尤开脑里乱糟糟的，浑浑噩噩，表情恍惚。作为一个进入直播间没多久的低级主播，他要做的只是解密活下去而已，从来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触及核心。 他望向天空，黑云密布，隐有几颗星星闪烁。 黑夜后藏着的是个广袤无垠、无边无际的宇宙。四方上下曰宇，往古今来曰宙，宇宙这个词，本身就代表无尽、未知与神秘。 他像个蝼蚁一样仰望宇宙，祈求能够偶尔窥见黑暗中一闪而过的真相，但若宇宙回他以对望时，他就会因无法承受而濒临崩溃。 尤开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从何涌起，彻头彻尾的绝望与冰冷缠绕着他。 如果死后能变成鬼、如果在这个世界，死后能变成鬼…… 他面无表情弯下腰，解开自己的鞋带，沉默着走向篮球架。 「尤开！」 身后的一声叫喊唤醒他的神智。 尤开愣怔，发现自己脖子缠根鞋带，吊在篮球框上，脚下断条腿的椅子摇摇欲坠。吓得他立马把鞋带解开，跟断腿椅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第74页 「哎呀。」尤开骨架都摔散了，呻吟着在地面滚了两滚。 宁薇跑过去想查看，被方棠棠拉住了。 手电光线照在男人脸上，方棠棠警惕地问：「怪谈结束了？你先出来。」 尤开艰难站起，一瘸一拐地跳出来，刚走出球场，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滴着水。 方棠棠往后退：「为什么要去自杀？是因为怪谈吗？」 尤开：「是因为……」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哑住了，刚才发生什么仿佛从他记忆里抹去，他依稀能记得那时的震惊与绝望，可要再往深处想，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眼中露出疑色，喃喃：「是因为……我不会打篮球？」 对了！那时候他的绝望是因为不会打篮球，这该死的怪谈，什么都好，为什么要考篮球！ 方棠棠松口气，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无比笃信面前的男人就是尤开。 她伸出手，「你还能走吗？要不我们去校医处看看，校医处晚上应该也是有人在的。」 宁薇听后，突然笑了两声。 两人都在看她，她咳嗽了下，正色道：「对啊，校医处的阮医生可是很厉害，你这点小伤，他手术刀都不用拿。」 尤开：「我、我只是摔了摔，本来也不用动手术的。」 他拿出瓶急救喷雾，往自己腿上喷了两下，站起来原地活动筋骨。直播间卖的道具里，最实用的就是这种急救喷雾，能够快速治癒伤口，帮助任务者脱险。但作用也仅限于小伤口，像是断腿断脚的致命伤，急救喷雾就没有效果了。 宁薇可惜地嘆口气：「阮老师的手术刀可是很锋利的呢。」 方棠棠点头：「对呀，上次有个同学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骨头都露出来了，阮老师两三下就处理好了。」 尤开：「这种伤不应该送到医院里去吗？」 校医处治治感冒还行，居然还有地方做手术？ 这真是校医处？ 方棠棠也觉奇怪：「薇薇，为什么我们不把他送到医院去？」 宁薇：「哎呀，医院离得远嘛，而且医院也没有像阮医生那样的人才，人家可是名医，从前多少人求着找他看病。」 「不过呢，阮老师可是有原则的，轻易不会出手。」 尤开问：「什么原则？不救坏人。」 宁薇弯了弯眼睛：「不救活人。」 「哈、哈、哈，」尤开冒出冷汗，觉得全身凉飕飕的：「别开玩笑，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 他呆愣地看着两个并排而行的少女，又想起教学楼里看到的影子。站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人，还是…… 方棠棠这回吸取教训，赶在男人逃跑前喝止道：「你想什么呢？我们要是鬼，会冒着生命危险来篮球场找你？！别乱跑了，等会再撞见什么东西，几条命都不够了。」 宁薇脑子转得也快，立马改口，抚掌：「哎，你这个人真是的，怎么一点玩笑都不能开呀，说着玩玩嘛，你还真信啦，阮老师的事是我们听这里的同学说的。」 尤开哭丧着脸：「两位前辈，我胆子小，别吓唬我了。」 —— 这几天方棠棠都住在学校里，和宁薇挤一张床睡。 她听到铃声，揉着眼睛醒来，养成习惯往床头看了看，一根带血的项鍊和黑色手机摆在枕头旁边。 项鍊是好看的，如果那暗红色的血迹能够洗去的话。 她心里有些庆幸，幸亏醒来没有看到床头摆双被血染红的球鞋。要真是球鞋，不说书包能不能放下，她那群小姐妹们肯定会吓到不行。 叮咚。 手机传来提示音，一条通知弹窗飘起。 「恭喜主播顺利度过新手期，从今以后，你就是初级主播啦，可以购买更多等级的道具，也可以接到奖励更加丰富的任务哦，请多多加油！」 方棠棠面无表情地看完，心想，奖励更丰厚的任务？ 怕不是难度更大的任务。 还有一条结算通知也发到她的信箱。 「主播名字：棠棠。 完成任务： 半星任务：女生宿舍楼里的笔仙、铁链上的怪谈。 一星任务：音乐教室永不停歇的琴声、丢失的学费。 经验值：300030000【半星任务（2x500），一星任务（2x1000）】 打赏币：18000 粉丝数量：144 恭喜您解锁成为初级主播，您的排名可以在主播排行榜上出现了，请努力通关任务，让自己成为知名度更大的主播哦。」 但比起这个，更让她吃惊的是小财迷手里拿的东西又换了。 小财迷坐在死神的骷髅头上，两根又细又白的小腿骨一晃一晃，双手捧着本黑色硬壳书，低头认真读书的模样。 它拿着的，比起书，更像是夜深花睡那本黑色笔记本。 方棠棠戳戳笔记本，小财迷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自己的珍宝，不肯让别人看到。「不看就不看。」她轻声说，准备把手机关上时，小财迷又不情不愿地把书拿出来，摊开。 屏幕上出现一个类似于空间背包的格子。有几个格子是亮的，放了东西。 方棠棠点上最近的那个格子，跳出来的是一根染血的水晶项鍊，旁边有类似说明的小字，字迹和她从前看到的相同： 第75页 「小刺猬精神紧绷，对世界竖起尖刺，只是害怕重复被背叛的痛苦； 然而，某个瞬间，他忍不住想翻过来，再次露出柔软的肚皮。 小心翼翼地想，她、她一定不会伤害我！」 方棠棠再次点其他的格子，里面是校服、糖果、旗袍，还有份报纸。怎么连门卫室里的老爷爷也进来了，她没有完成那个怪谈，奇怪…… 她的死神直播间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是因为小财迷的关系吗？ 「棠棠！」女孩拍拍她的肩膀，热情邀约：「一起去洗脸呀！」 方棠棠点头，把手机揣兜，拿起窗台牙刷。 三三两两的女孩子结伴经过，笑着朝她打招唿，声音清脆。 「棠棠，今天起这么早呀！」 「还没到早操呢，可以再多睡会。」 「哎呀这是我家棠棠吗？居然会早起了，今天老班肯定很高兴。」 青春、活波、生机勃勃。 白天的校园和夜晚截然不同，仿佛两个极端。 方棠棠忍不住想，那些鬼怪生前，是不是也这样青春明媚？ 也许那天晚上薇薇说得对，如果活着的时候开心，谁会选择做鬼呢？谁会捨得放弃灿烂骄阳，永远活在冰冷黑暗、没有光的绝望里。 但是不管再怎么想，逝者已矣，死去的人还是回不来了。 听尤开他们说，任务者完成任务后，都会被传送到主神空间。 等七天结束，她会离开小镇，去到所谓的空间，成为一名真正的任务者吗？ 这几天一直困恼方棠棠的正是这件事情。她捨不得爸爸妈妈，捨不得同学朋友，捨不得离开这座慢吞吞但人情味很足的小镇……就算直播间称其为噩梦小镇。 还有那个神秘的青年，已经好些天没有看见他了。 她心里一直念着，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想青年会不会突然出现，就像从前一样。难道是上次修补小镇，让他受了伤，或者消耗很多。 方棠棠低声嘆气。 洗漱完，早操铃声响起，今天是周二，照例进行校长讲话。 学生们飞奔下楼，校服像云彩翻滚。 女孩趴在走廊楼梯，看着这一幕出神，秋天浅淡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镀上层淡金。 她看了很久。 回到教室，焦霁坐在后排，大声和尤开讨论着。 看见方棠棠，女人脸色微变，表情不自然地低下头。 方棠棠见她还活着，眼睛亮起来，嘴角往上翘，开心地走过去，把早餐递过去：「还没吃，我刚刚在食堂买的。」 尤开笑，拿起个热乎的包子，「好香，唉，参加直播间后都没正经吃过几次饭了。」 方棠棠扭头，问焦霁：「你们昨晚遇到什么？」 焦霁脸皱成一团，露出尴尬又害怕的神色。 尤开忍不住大笑：「哈哈，他们在任务里的是代表学校参加奥赛的学生，被校长押着做了一晚上的奥数题！」 焦霁恼怒地瞪他：「你看什么？我差点就回不来了！还是用掉道具才完成两个送命题，今晚那东西还说要办模拟测试，不过关的学生就要一辈子都留在那里做题。」 方棠棠攥紧小笼包，往后退一步，凉气蹿上后背。 她抬头，教室前排贴着标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真就死里学？ 尤开搓搓手，满怀期待地问：「前辈，你想不想去做这个任务？」 第39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不想！ 半点都不想！ 这个任务太难了,压根没给学渣活路。 有段时间班主任生病，校长给他们班代过几节数学课，那讲课的风格可真是…… 唾沫与粉笔齐飞,教鞭共黑板一色,黑板上龙飞凤舞写满公式,教鞭挥舞得让人眼花缭乱,全班除了陆涟，没一个人能跟上他跳跃的思路。 听说校长专教奥赛班,教出不少清北苗子。 不过方棠棠在学校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个传说中的奥赛班。 隐隐的怪异感从脑中腾起,她蹙眉深思，连陆涟走近都没有察觉。 一瓶温热的早餐奶摆在她的面前,今天是草莓味的。 方棠棠咬住吸管,弯弯眼睛,「你昨天、昨天……修房子有那么重要吗？」她小声说。 草莓奶香味在嘴里漫开，甜滋滋的。她本来还在想奥数班的事,喝到甜甜暖暖的牛奶后,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奥赛的同学早起晚睡,见不到不是很正常吗？ 又不是每个高中生都像她这样不务正业，白天睡觉,晚上抓鬼。 方棠棠低头，心里想，陆涟的家到底有多破,这么晚都要去修房子。她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怪,仿佛一旦升起些怀疑的念头,就会被脑内一只无形的手给抹去。 「对了,你昨天离开学校，那不就是意味着，任务里在学校待一周，但没有严格要求不准出学校！」她勐地察觉到这件事，越想越兴奋：「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出去买些东西，遇到危险也可以往学校外面跑。」 特别是现在门卫室的隐患已经解决，大爷不会再拦他们。鬼怪的攻击是有范围的，如果有鬼追击他们，直接往学校外面跑就行了。 陆涟看着她，沉静的眉眼漾起淡淡笑，「是，聪明。」 第76页 尤开也连连称赞她的思路，给她疯狂吹彩虹屁，但她耳朵里只有陆涟那声「聪明」，绞着衣角，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别人再怎么吹彩虹屁，也比不上在乎的人轻飘飘夸一句。 「那我们今天可以出去买东西啦，我想换个强光手电。」 她拿出便利签，在纸上记下来任务过程中或许会用到的东西。头号就是手电筒了，学校超市买的手电筒功率太小，照不到太远的距离。 方棠棠攥着笔出神，片刻后，问任务者：「你们说道具商店的那些东西，可以在现实中买到吗？」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 可是道具商店出售的厉鬼，她也可以在现实世界收集齐呀。 小说里写的一些驱鬼的工具，也许会他们有用：超市里的大功率手电筒、能够迅速补充能量的红牛和能量棒，传说里能够驱吸血鬼的大蒜洋葱……或许还可以去买个十字架、玉观音这些戴上。 就算不能辟邪，起个心里安慰也行呀。 她把想法说给几个人听，尤开无条件支持，焦霁持怀疑态度。 而向来和她好的宁薇一扭头：「我才不要戴。」 方棠棠低头，抿抿唇。 尤开还以为她会生气，笑着想打圆场：「不戴也……」 方棠棠认真地说：「不戴也没关系，我在兜里多放一个，要是有用再给你。其实戴了也大概没什么用，直播间那么多打赏币能买到的东西，不可能让我们轻易弄到。」 「对、没错，就是这样。」尤开连声道。 说话时，她感觉到后门那儿有人在看着自己。 不会是班主任？老班总爱无声无息出现在后门，监视有谁谁谁不好好听课。 方棠棠想到现在是下课，腰杆直了直，往后看去。一个单眼皮瘦瘦高高的少年站在门外，和她目光对上几秒，挠挠脑袋，匆匆跑开了。 她喃喃：「奇怪，这个人好眼熟，是其他班的同学吗？」 宁薇笑眯眯：「哟，一个小帅哥呢，暗恋我家棠棠？」 方棠棠下意识看陆涟，见他没什么表情，顿觉又羞又躁，还有点空落落的：「你别胡说，我都不认识人家！」 可是那个同学看上去真的好眼熟哦，长这么帅，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中午午餐时间，几个人一起到外面採购物资。 后面两节课是语文课，赵老师脾气好，就算他们翘课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尤开不明白，「为什么不上午走呢？」 方棠棠：「你疯了吗？那可是班主任的数学课！」 要是翘掉老班非得冲到学校外面，把他们一个一个揪回来。 宁薇：「所以就逮着赵老师来欺负呗，就看人家脾气好，喜欢你。」 方棠棠嘟囔：「也没有啦，我也有偷偷补课，私底下和赵老师学语文。」 晚上默古诗文，就像请了个的家教一样。 尤开心想，直播间会屏蔽任务者们的异常举动，就算翘课也没关系，所以果然是前辈，行事就是这么深不可测，让人摸不着头脑。 焦霁喃喃：「对，数学课，也许会透露晚上任务的信息。」 尤开一听也恍然：「前辈真厉害！原来想的这么远！」 方棠棠被夸得脸都红了，细白手指绞在一起，偏头看眼身边的少年。 陆涟没什么表情，望着远方，似乎在走神。 焦霁用肘碰碰尤开，男人低声咳嗽，不好意思地说：「前辈，你之前认真听课，也是猜到会有相关考试这方面的任务吗？你想来参加这个两星任务吗？」 「不想！」 尤开讪讪笑，搓搓手，「那这两位呢？」 他看向陆涟，少年没理会灼灼目光，留给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又看向宁薇，女孩推推黑框眼镜，嚼着口香糖，吐出一个泡泡。 被完全无视了。 这两个好像把他当作透明人一样，冷淡疏离，只有对着方棠棠时，眉间眼梢的寒冰才会融化。但是尤开也没觉得多尴尬，这样的戒备冷漠，在任务者之间才是正常关系。 像方棠棠，反而是少之又少的异类。 尤开心想，这样的异类要是多一点就好了。 听说从前任务者之间也有过段相互合作的时间，新手死亡率没有现在这么高，他只遗憾自己没有赶上那个时候。 方棠棠：「再看看，等今天任务刷新出来再说。」 现在不知道校长战斗力怎么样，唯二的两个红衣生前身份都是老师，也不能逼她们去殴打自己上级。想想难得出奇的数学题，凉气从脚底一直蹿到头顶，她打个寒颤，真心抗拒这个任务。 有什么比深夜被鬼逼着背《长歌行》更恐怖的事吗？ 现在有了。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决定分开行动。 焦霁尤开去市场买东西，方棠棠和陆涟去超市採购。而宁薇藉口有事，跑到奶茶店摸鱼去了。 方棠棠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羡慕她的好心态。她头一次发现，原来好朋友这么豁达，完全不在乎任务和生死，面对鬼怪也那么冷静，与薇薇一比，自己真是太废了。 她和陆涟一起在超市。 现在不是高峰期，超市里只有稀疏几个人在挑拣商品。 超市有两层，第一层是食品区，第二层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上楼的电梯要经过食品区，陆涟推着购物车，突然停下来，拿起袋薯片放在车里。 第77页 方棠棠瞥眼，是她最喜欢的黄瓜味的。 陆涟挽着袖子，苍白如玉的手指从各色薯片从划过，最后落在袋青柠味的上。 这也是方棠棠最喜欢吃的。 她想问陆涟为什么知道自己口味，将脱口而出时，又吞回去，默默咬了咬唇，跑到前面柜檯，从挂着的糖果里选了包大白兔奶糖，「喏，要胖一起胖！」 陆涟弯弯眼睛。 他笑起来很好看，覆雪眉眼渐渐舒展开，落满浅淡的阳光。 方棠棠一晃神，几秒后，木手木脚拿起旁边彩虹糖，低头走过去，脸上漫起热意，把糖果塞进购物车，小声问：「你还想要什么吗？我请客。」 前几天才从缪思媛手里薅了一大笔钱，她还犯愁没法用出去。 陆涟和她在食品区转悠一圈，购物车里装满各种零食。 等到算帐的时候，方棠棠才发现，除开那两袋糖，其他都是她喜欢的。 和陆涟在一起，有种像浸在温水里的感觉，又好像是大冬天天气晴朗，懒洋洋蜷在阳台晒太阳，每个细节都会被照顾到，哪里都很舒服。 陆涟把她宠得没法长大。 如果没有死神直播间，她或许会一辈子这样，活成无忧无虑，骄纵肆意的小孩。 秋天的阳光微暖，路上飘着金黄的叶子，几辆汽车从身边经过。 小镇正中有条河，连接镇东和镇西。两个人趴在桥上看流淌的河水，水波粼粼，像淡金的鱼鳞。 方棠棠看着树叶悠悠荡荡飘到水里，随流水远去，就像从前平淡无奇的生活，永远也不会回来。她心里空落落的，忽然说：「你说顺着河往下面走，能不能走出这里？」 陆涟语气听不出波澜：「你想离开？」 方棠棠嘎吱嘎吱吃薯片：「没有呀，我就是想想，我都没有离开过小镇呢。」她表情有些落寞，说到底，还只是个十五六岁没见过世面的小镇姑娘，从没有走出过这座小小的城市，还在幻想考个北方的城市，看看银装素裹的天地是什么样子。 没想到任务者比高考更一步来了，也许以后再也没机会看雪了。 想着，她眼眶发热，只好仰起头，对一轮灼灼的太阳，没几秒就刺得眼泪哗啦流。 「我、我没哭，是太阳太刺眼！」 她有些窘迫地说，想擦掉不争气的泪水，只是刚抬手就怔住，白嫩的指尖沾满薯片粉，四下又没有洗手的地方。 女孩吸吸鼻子，眼睛发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涟：「让我来，」 看着苍白修长的手指越来越近，方棠棠脸越来越红，心跳得很快，想往旁边躲，平时正常不过的亲近，却令她分外紧张。 指腹飞快掠过脸颊，带上抹清冷的水色。 陆涟不自然地收回手，垂在身侧，掌心攥了攥，像是想握住什么。 河水如镜，倒映蓝天白云，两个往下看的小脑袋也隐隐有个影子。 方棠棠忽然很想时间能够停在这刻，永远不要有黑夜了。 「前辈——」 尤开的叫喊把她拉回现实。 他和焦霁站在桥头，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都是些实用的工具。 「另一位前辈呢？」尤开问。 方棠棠扶额：「大概在奶茶店。」 到奶茶店里转圈，却被告知宁薇已经回校，离开前像是早料到他们会来，还给他们点两杯饮料：一杯无糖乌龙茶，一杯全糖奶茶。当然，没有给两个任务者点。 闻礼中学。 多出来那级阶梯前站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孩。 她垂下脑袋，半蹲下身，面对扭曲的身体，脸上没有表情。 尸体更加扭曲，恨不得把自己镶嵌进水泥里。 「你吓到她了。」 几分钟后，女孩站起来，慢慢走上台阶，摸着微鼓的肚子，还打了个嗝，「人渣的味道就是噁心。」 回到学校，方棠棠还在感慨好朋友怎么转性，突然变得爱学习起来，这是担心过不了任务吗？其实她心里也在担心，二星任务就是做奥数题了，那难度再高一点还怎么得了？ 非要把任务者们一个个逼成大学霸，文能考北大，理能上清华？ 而且按照前两天的经验，这个任务难度还在不断提升，可能到最后一天，他们初级主播也会刷出两星或者更高的任务。 走过台阶时，陆涟稍稍一顿，垂眸看向地面。 方棠棠记起这里正是胡溪扭曲尸体所在地，打个寒颤，催陆涟赶紧走：「走走。」 想想那具狰狞的尸体，她飞快掠过几级台阶，最后那级踩都没踩，直接跳到拐角平台，尤开他们也跟着跑上来。 「你怎么还不上来。」方棠棠喊。 少年微微一怔，抬头看她，表情怔忪。 方棠棠咬牙，又飞快跑过去，牵起他一起跑上楼梯：「那里好危险，别留太久了。」 陆涟点头：「嗯。」 这时，几个人的手机都震了下，收到直播间今天发送的任务。 日常任务： 任务1：请在午夜十二点后前往高中部多媒体教室，完成最后的高考怪谈（自选文理）。 时限：2天 註：本任务评定完成度等级。总分600分以上，视为完美通关，额外奖励10000打赏币。 一共四场考试，语文、数学、外语，理综文综，可自行安排考试先后顺序。 第78页 奖励：15000打赏币。 难度：一星半。 任务2：请在午夜十二点后前往高中部体育场，完成体测全部项目，并在及格线上。 时限：两天 註：一共有9个项目，肺活量测试、50米跑、立定跳远、掷实心球、握力测试、坐位体前屈、跳绳、8001000米跑、视力测试，如果所有项目全部取得优，视为完美通关，额外奖励10000打赏币。 可自由选择项目在次日完成。 奖励：15000打赏币。 难度：一星半。 任务3：请午夜十二点后前往教室公寓，完成疯狂的校长怪谈。 时限：3天 奖励：20000打赏币。 任务难度：☆☆ 看到这三条任务，方棠棠脸色变了。 尤开脸色更差，手软脚软，手机都快掉地上。 陆涟凑过来，看到屏幕时，眉极轻地跳动一下。 方棠棠心想，好的是不用单独做任务了，坏的是……单独和组队好像差别不大。 任务这是绝了学渣的活路啊。 「你想参加哪个任务？」她问陆涟。 好在陆涟无论哪方面都全优，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陆涟：「我听你的。」 方棠棠心跳了一下，分析：「疯狂的校长怪谈是两星，难度会高一点，而且我们几个人没有做奥数的经验，还是不要参加了，至于剩下两个一星半的……」 如果按照她的擅长，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体测。可是体测里有项视力测试，顶着300度近视眼镜的宁薇可能通不过，尤开的身体素质，也不太好办，只能依靠道具。 不知道可不可以在鬼眼皮底下作弊。 从前视力测试时她站在宁薇旁边，老师指哪个符号，她就在下面偷偷比划手势。 如果选另外一项，最后的高考……考试难度应该是按照高考难度来的，没有奥数题那么高，从星级上也能看出难度略低。 可是！可是！ 就算是高考难度，对他们也很难了呀！ 他们还刚上高二，甚至没学多少高二课程，也没有系统复习。 现在他们面前有三个任务可供选择： a奥林匹克竞赛难度的数学。 b是高考难度的全科目，自选文理。 c是所有项目体育测试都必须及格。 方棠棠：呜呜呜为什么当年不好好学习！ 欲哭无泪的不止她一个。 尤开：「我选择解决我自我了断。」 方棠棠：呜呜呜抱头痛哭。 焦霁已经接下来了两星任务，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早就猜到难度等级会不断提升，就算开始挑着低级难度，到后来还是会被逼接更高难度，所以她一开始就选择接下校长怪谈，和高级任务者组队，保证自己的生存率。 但是她没有把猜测告诉其他人。 方棠棠告诉宁薇任务后，两个女孩相对流泪。 宁薇：「呜呜呜棠棠，为什么我们从前为什么不认真听课呀？」 方棠棠：「嘤嘤嘤，谁知道会有这种事。」 宁薇：「任务应该也可以作弊，任务没有让我们一定要按照规矩来。」 尤开大惊失色：「在鬼眼皮底下作弊？」 宁薇：「怎么啦？不行吗？」 尤开被她理所应当的语气又惊了惊，「可、可以，如果能够做到的话。」 宁薇抬抬下巴，「鬼、鬼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班主任监考的时候不比鬼严格多了，最后不还是……嗝。」 她揉揉肚子，打了个饱嗝。 方棠棠很无奈：「薇薇，你到底喝了几杯奶茶？」 第40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托腮,努力思考到底选哪个任务才能保证生存率。 这几个人都看着她，把她当成救星一样，她只是个刚接触直播间的新手,却担负起自己年龄不应该承受的沧桑和机智。 她画个表格,把任务适合人写下来。 最后的高考，适合陆涟尤开；恐怖体测,适合陆涟宁薇和她,而疯狂的校长,她觉得，做奥数题,死路一条。 尤开却有点想参加疯狂的校长怪谈,毕竟紫兆是个高级任务者，比他们几个人要靠谱多了，和紫兆一起做任务更有安全感。他低声和焦霁商量几句,陷入纠结当中。 多天的任务，其他任务者可以在中途接取，但是最后奖励会适量减少,也因为没有前面调查等工作,错失很多线索。 方棠棠握紧笔桿,看着表格发呆。 这样列出来的话，他们最适合的还是去恐怖体测的怪谈。视力测试那关，道具商店有相关道具，可以帮助宁薇通关,其他项目几个人从前表现都还不错。如果选最后的高考,他们刚上高二的学生,怎么想都只有被杀的份。 只是选这个的话,或许尤开会难办。 她为难地看向尤开,并不想放弃男人，这时尤开也看过来，讪讪一笑，说：「前辈，我还是决定去校长那个怪谈，高中知识点我都快忘干净，体育就更不用说，只有做奥数题还有点活路的样子。」 他有些期待，目光灼灼，再次邀约：「你们想来参加这个怪谈吗？」 先前焦霁和他提过几次，他关系和方棠棠他们更好，或许可以邀请他们一起参加这个怪谈，人多以后，生存率总会提高。只是焦霁不太好意思说出口，害怕被拒绝。 第79页 方棠棠：「……我拒绝。」 尤开惋惜地嘆气，对焦霁露出「我已经尽力」的表情。 做奥数是不可能做奥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奥数的。 听到尤开不和他们一起，方棠棠反而大松口气，就选定体测的任务。 她数了下日子，一共要在学校度过七天，今天才周三，难度就已经提升到一星半了。好在这个任务时限两天，也就是完成任务的时候正好周五。 到周五的时候，她该用什么样的藉口搪塞爸爸妈妈，留在学校里呢。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爸妈肯定是不信的。 还是先活过这两天。 方棠棠决定不再纠结，尤开不来后，她就可以心安理得选择去做体测了。她的身体倍儿棒，跑步也很快，每次都是班上女生八百米的第一，区区体测，区区八百米，她从来没有怕过！ 本来还想听听宁薇的建议，但女孩仿佛吃多了，没几分钟就打个嗝，最后红着脸不说话，陆涟一直不怎么吭声，只是静静看着她，偶尔点点头。 少年眼里半带笑意，亮得出奇，装满疏落星光。 她对上他深黑眉眼，立马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那就说好要选这个任务啦，这次真好，终于可以一起完成任务！」 昨天单人任务真是太可怕，她还以为以后的任务都是单人。或许是直播间觉得一星半对于他们新手而言太难，又或许是体测考试这种项目，单人无法完成，总之这次没有限定人数。 恐怖体测一共九个项目： 肺活量测试、50米跑、立定跳远、掷实心球、握力测试、坐位体前屈、跳绳、800/1000米跑、视力测试。 两天时间，目标是项目全部及格。 她决定把简单的项目安排在第一天，毕竟现在还不知道体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八百米也要安排成为最后一个项目，按照她的经验，跑完八百米，整个人都会废掉。 宁薇在旁边默默吐槽：「这什么死神直播间，这是班主任直播间，专门逼我们好好学习强身健体。」 如果班主任看到直播，肯定会鞠一把热泪，给直播间重金打赏。 放学后，几个人还留在外面，准备去参加任务。 他们已经喝下精力药水，晚上可以不用睡觉，方便完成任务。 恐怖校长的任务地点——教室公寓离得较远，尤开他们准备现在就动身，去观察下环境。 方棠棠从书包里拿出一件蓝白校服。 404的鬼怪都是群懂礼貌又有分寸的好学生，或许能够帮到尤开他们。如果给尤开红衣，她怕这人承受不住。 看到校服，尤开想起那晚经歷，脚已经开始发软了，脸色发白地说：「前、前辈，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方棠棠：「你拿着这个，也许穿上校服，校长认出你是学校学生，会放过你们一马。」 尤开连忙摆手：「不用了，这个真的不用了。」 就算只是幻觉，他也有心理阴影的好，清一色穿这种校服的水鬼，足够让他得上校服恐惧症。 焦霁在旁说：「那个东西不会有人情味的，校服拿着没什么用，你们留着，何况我们还有紫兆呢。」 紫兆可是高级主播。 方棠棠讪讪把校服收回来，「好，那……」 她拿出兜里的巧克力，递过去：「明天一起上课呀！」 潜台词是：大家都要活着回来呀。 尤开接过糖果，眼眶莫名发湿。 他从来没有遇到像方棠棠这样的任务者。任务者之间，冷漠戒备才是常态，彼此合作，又互相捅刀，谁都可以为了活下去牺牲别人，在这种氛围里，自然不会发展出什么正常的社交关系，不会有谁彼此鼓励，说：一定要活下来呀。 你挣扎着求生，目的只是活下去，而活下去，本身就是件无望而冰冷的事情。 而女孩不相同，她……就像是用糖养大的，眼里闪着对生命的热爱，闪闪发光跟个小太阳似的。看见她，好像就看见了希望。 「活下去啊。」他轻声说。 焦霁没有接，也没有动。 这个再简单不过词，对于他们来说却无比艰难。 任务者们没有希望，永远也无法拥抱明天，早已接受自己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死去的宿命。他们仿佛永远活在昨天和今天，没有明天，没有希望，没有太阳。 有时候尤开会想，自己只是个平凡无奇的人，没犯过什么大错，为什么会这样？但进直播间的任务者们，哪有几个大奸大恶之徒呢，不都是些平头百姓，莫名被捲入死亡鬼怪之中。命是这样，也只能这样了。 他摸摸嘴角，有点怀念早餐吃的小笼包了。 皮薄肉多，一口咬下去汁水漫出来，喷香扑鼻。 记得从前去公司路上，也有家小笼包店，个大汁水多，每天上班路上他都会早起十分钟，只为排队去买几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 那时阳光灿烂，柏油路闪闪发亮，一路有翠绿的树和明媚的花。 他有些出神。 「杀死那个npc」难度五星，奖励是实现任一一个愿望。 要是他能完成任务，肯定会许愿离开直播间，回到现实的生活中。 尤开心中漫出奇异的感觉，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希望，他尽量让自己忽略这种感觉，对过去的思念会让人变得软弱，而软弱和情感是任务者们最不应该拥有的东西。 第80页 他说：「谢谢。」 方棠棠笑起来，眼睛弯成弦月：「加油！」 尤开攥紧口袋里的那块巧克力，没吃，紧紧握在手里。掌心的温度让巧克力微微融化，变得有点软。「好，明天见。」 看到他们两人离开，方棠棠也收拾东西准备去体育场。 高一的时候他们就做过体测，不过那时候是整个年级都一起做，人挤来挤去的，深夜和朋友去空旷的体育场体测，也算是其他高中生难以拥有的人生体验。 她苦中作乐地想，问：「薇薇，那个道具你买了吗？」 白天的时候在道具商店找半天，终于找到款适合宁薇测视力时作弊的道具。 千里眼：能够与某人共同分享视力，时限三分钟。 註：必须徵得双方同意才可以实现视力共享。 售价：10000打赏币。 这简直就是个作弊神器啊！ 方棠棠白天研究过，如果使用这个道具，参加【最后的高考】怪谈也有用。到时候她和薇薇陆涟视力共享，一起抄大学霸的试卷就是。 然而道具在时间上限制太严格，只有3分钟。三分钟还不够抄完选择填空题的。 要是没有时间限制，这款道具简直完美。她甚至还有个危险的想法，下次期末考…… 脑海中浮现班主任的脸，她后背一凉打了个哆嗦，赶紧取消这个危险的想法。 想什么歪门邪路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靠自己的实力最重要！ 她的打赏币则购买了几张符纸，符纸可以短时间内激发人的体能，但是副作用很明显，有效时间短，时效过去后不仅人动弹不了，还会遭到反噬。 方棠棠给了陆涟和薇薇一人两张符纸，让他们拿着以备不时之需，特别是五十米跑和八百米跑的时候，实在跑不动，就把道具往腿上一贴。 但是也不能过分依赖道具，毕竟，万一时效过去还没完成任务，就只能闭上眼睛等死了。 体育场是栋深黑色长方形的建筑。 从前来这边时，同学就悄悄吐槽过，这东西从高处看就像口棺材一样。 方棠棠仰视这栋高大建筑，阴森森的感觉油然而生，开始贊同同学的说法。这样看，还真像口卧着的棺材，而他们马上就要踏入棺材之中。 不知道里面藏有什么？ 她微微发怔，被穿堂的冷风吹得一哆嗦，没回过神就被宁薇拉着往里走：「快走快走，先把直播打开。」 屏幕里映出她发白的小脸。 下方观看数目是3，好像已经有几个人蹲在这里特意等她开直播了。 零零散散几条弹幕飘过去：「主播，你那边信号不好吗？」 「怎么又看不到东西了？」 「啊啊啊啊这个世界有毒，精彩的地方总是看不到！」 「让我康康主播啊，深夜女主播的直播间也卡卡卡成狗了，让我康康啊！」 「算了，还是去尤开他们那队。」 然后下面的3又变成了0。 方棠棠：……莫名开心。 不用被这群东西盯着，让她如释重负。直播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梦境——黑暗里，有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它们看着她，眼里含满恶意、讥讽，血腥大口张开，像审判者一样评判她的一举一动。 但是，任务者们痛苦挣扎、绝望求生，不应该是取乐别人的工具。 不该是这样的，她想。 方棠棠又记起张熙，记起弹幕里飘过的那些饱含恶意的话语。生命这样宝贵的东西，为什么要被拿来做直播，娱乐大众呢？ 她望向黑暗的夜空，心里空荡荡的，有点思念带她走出黑夜的哥哥了。 门已经锁上，这次方棠棠没有使用道具解锁，而是用从市场买回来的专业解锁工具。门锁啪嗒一声打开，两扇厚实的铁门推开一小条缝，里面黑黢黢的。 陆涟走在最前面，推开门，为她们两个女生开路。 刚走进去，方棠棠就吓了一跳。 一个商场卖衣服的模特塑料人竖在门口的桌子旁，僵硬机械的声音从它嘴巴里传出：「进门请刷卡、进门请刷卡……」 好在几个人都随身携带有自己的校园卡，把校园卡在刷卡机上一刷后，塑料人不叫了，两颗画出来的眼珠子直直看着他们，眼神死沉僵滞。 宁薇往后看，好奇地说：「它身上是装了个收音机吗？怎么还能说话呢。」 方棠棠拉住她：「你可别好奇了，上课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学。」 体育场门口贴有张项目地点的展示图，用血红字书写，正当手电光线照在上面，几个人看得入神的时候，白纸勐地被戳破，一只血手从墙壁里伸出，朝他们抓过来。 血手上灰尘扑扑，细小裂缝割开皮肤，塞满水泥尘土。 方棠棠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见那只手在陆涟面前停了两秒，又讪讪收回去，收回的动作比来之前更快更惊慌。 难道这东西只是吓他们一跳？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想到被毁的展示图，有点可惜，幸亏刚刚匆匆一瞥，她已经将项目地点记在了心里。 跑步、跳远、掷实心球这些在第一楼，其他是在第二楼。 场馆里面，每个项目前都有至少一个塑料模特立在旁边，大多穿蓝色短袖，身前挂个牌子，大概担任的是裁判老师之类的角色。 第81页 它们动作僵硬，摆着pose，有的是在掐表，有的在收拾道具。 惊悚中带点好笑。 「我们先去做哪个？」宁薇小声说，像是怕吵到那群塑料模特。 方棠棠：「去二楼逛逛，先看看场地，简单的也全在二楼了。」 做完二楼项目，还是要下楼进行五十米跑，八百米和五十米必须分开！ 他们蹑手蹑脚地从塑料模特之间经过，走到楼梯口时，方棠棠往后一看，那群模特的脸全朝这边转过来，有些明明背对着他们，脖子扭180度，直直看着他们。 五官歪歪扭扭，是用签字笔粗糙画出来的。眼睛浑浊无光，就像是死人的眼珠子。 方棠棠心里跳了跳，脸色发白，都忘记走路。 一道身影挡住那些扭曲的脸，陆涟合上身后的门，说：「先去上面。」 关门的时候弄出点动静，透过缝隙，方棠棠看到那群塑料瞬间都动了起来。 宁薇近视眼看什么都看不清楚，问：「怎么啦？」 方棠棠张张嘴：「没、没什么。」 宁薇：「等会测视力你一定要带我呀，好棠棠。」 「嗯！」 他们先去肺活量测试。 塑料模特坐在椅子上，面前的桌子放着台测肺活量的仪器。 方棠棠一看就傻眼了，这个仪器和平常的很像，但是中间那根管子已经断掉成两截，垂在地板上。管子断掉，要怎么才能测肺活量？气根本吹不进去。 这关的难点是要把这根管子接上吗？ 地上的管子看上去有点奇怪。 她鼓起勇气，想蹲下去看看，结果陆涟先一步半蹲下身，挡住她的目光，低头看看两根断开的管子，接着站起来，直接把塑料模特脖子上的牌子拿下来。 牌子上的头像和遗像相似，灰色的人脸，表情麻木僵硬。她轻轻拽了拽陆涟的袖子，小声说：「这样没事。」 简单粗暴地拽下人家的身份卡，鬼怪不会介意的吗？ 陆涟：「没事，不用怕。」 这句话让方棠棠微微晃神，想起黑夜中的青年。青年与陆涟的两张脸好像重合在一起，又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 少年重新半蹲下来，用系卡牌的红绳把管子绑好。 方棠棠在旁边紧张地观察塑料模特的动静，忽然，僵硬的塑料模特扭过头，浑浊的眼珠子正对着她，摇摇晃晃好似要站起来。 她吓得手电筒抖一抖。 这时陆涟抬起头，看到女孩因为害怕颤抖，长马尾像鞦韆盪动。 他以为她会尖叫着躲到自己身后。 但是她一步都没有动，挡在他的身前，做出保护的姿势。 就像一只蚂蚁，挡在大象身前。 第41章 第二批任务者 陆涟眼神微微暗了下, 目光在塑料模特上落几秒，接着走过去把它连带那张椅子都移到墙角黑暗角落，让它面壁而坐, 乖乖呆在墙角反省自己。 塑料模特眼珠子胡乱转动, 身体刚刚挣挣想站起，就被陆涟按住肩膀压下去。 女孩在后面担忧地喊：「它没怎么，我刚刚好像看见它动了。」 陆涟转身，面无表情地说：「没事, 是幻觉。」 方棠棠挠头, 哎, 幻觉？ 不管怎么说，现在仪器暂时修好, 她拿起旁边的量杯, 对门口宁薇喊：「薇薇，你……」 算了, 还是自己先来, 万一有什么意外呢。 她憋足一口气，两腮鼓鼓，吹了一大口气。 测肺活量的诀窍就是不要一口气全吹出来，要徐徐往里吹，看着仪器的数据慢慢涨起来，最后停在三千多, 已经是优了。 方棠棠身体素质一直挺好，体测每门都能保证拿优，同学们调侃过, 这也许是她每天早上赶着点沖学校跑出来的。 在墙角面壁思过的塑料模特肩膀动了动, 几张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陆涟走过去拿起, 是体测评定表，上面印有任务者名字和各个项目成绩。他背对着女孩们，把属于自己那张放进口袋后，再把剩下两张递过去。 测肺活量的成绩已经写在下面。 这关对于三个人都很简单，很快就全部拿到优，接着往下一关走去。 没走多远就到下一个房间。雪白的墙壁上挂着条白布，布上用黑色写：「视力测试。」 灵幡无风自动，飘飘荡荡，血红色的门半掩，淡橘色的光从门缝漏出来。 居然会有光？ 方棠棠有点吃惊地停下脚步。 她和宁薇对视一眼，安慰她：「别怕。」接着弯下腰，透过门缝往里看。 里面是间灵堂。 正中设牌位、香案、花圈，木桌两边，白蜡烛幽幽燃烧。 三个塑料模特跪在牌位前，身上披麻戴孝，奇怪的是，它们的手被绑了起来，像是被绑在刑台上一样。 在花圈后，有两口棺材，深黑涂漆，空气中有淡淡油漆味道。 「那里面有什么？」宁薇问。 方棠棠偏偏脑袋，想看仔细一点，冷不丁对上双无神的眼睛，一张浓墨重彩的脸从门里面看着她。 她心脏勐跳，连着后退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到陆涟胸口。 「啊，我……那里面是个灵堂。」深吸几口气，才白着脸哆哆嗦嗦把屋内情况说出：「奇怪，不是要视力测试吗？这怎么测？」 第82页 宁薇看着白布：「是写着测视力啊，怎么那块板子没有了，亏我还背了一天！」 方棠棠难受地皱起眉：「道具也白买了吗？好贵的。」 她替宁薇肉疼，何况还是她让宁薇买道具的，这样想就更内疚了。 宁薇拍拍她的肩膀：「没事，肯定能够用到的，这关叫做测视力的话，总会用眼睛的。进去看看？」 方棠棠歪歪脑袋，余光往门缝里窥。 那个吓她一跳的脸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但肯定还在屋子里。 「我先进去。」她把书包挡在身前，慢慢推开门。 入门口放着两个纸扎的童子童女。 纸人五官用油墨画成，一双大眼睛深黑死沉，双颊两团浓浓腮红。 她看到童男，心中跳了跳，这正是她从门缝里看到的那张脸。 方棠棠牵住宁薇：「离纸人远点。」 宁薇瞥眼两个纸人，嘴角微微勾了勾，「这两个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的，要不直接拿着烧掉。」 灵堂中间放着一个火盆，盆里几块炭，腾起幽蓝的火焰。 火盆旁边还有几件纸扎的别墅名车，纸扎手艺非常精巧，小房子看上去精緻小巧，比现实里的别墅还要好看。这些纸扎的工艺品烧了大半，黑色的余烬洒满周围地面。 三个披麻戴孝的塑料模特跪在火盆前。 塑料模特脸上没有纸人那样诡异的微笑，而是怂耷着脸，五官都往下垂，看上去非常悲伤失落。他们双手被绑，脑袋垂在胸口，一块木牌用草绳挂着，上面名字分别是王福、王善和王喜。 木桌上摆放两个老人的遗像。老人的脸也是垂着的，十分悲伤。 宁薇很凌乱：「它们这是在守孝？为什么手被绑着呢？」 方棠棠：「这几个模特外面都套孝服，应该和逝者是亲人，而且他们的名字这么像，是兄弟吗？都是逝者的儿子？可是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呢？」 宁薇：「对啊，为什么呢？」 两个女孩仿佛化成十万个为什么，相对一眼，能看到对方眼里的问号。 方棠棠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这和视力测试有半点关系吗？」 她努力用自己高达5.2的视力观察这间房间的每个缝隙，想找出那张潜藏的视力测试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事实证明这关和视力测试没有什么关联。 宁薇走到牌位前，眯起眼睛，「是因为我近视吗？这上面写什么了。」 方棠棠也看过去：「不是，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宁薇拿起乌木牌位，「哦豁，原来在反面。」 刚拿起牌位，棺材里就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好像谁在里面用指甲挠棺材盖。 「是、是殭尸吗？」宁薇小声说。 在这间逼仄昏暗的屋子里，纸钱到处乱飞，塑料模特跪在棺材前，纸人涂着怪异的五官，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诡异的气氛被烘托到极点，而指甲挠棺材的声音，像是把气氛霎时点燃，让人心中的恐惧不断滋生。 方棠棠皱眉，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这一幕莫名熟悉，好像她曾经经歷过一样。她抿抿唇，看向同伴，宁薇已经把牌位放下，脸色煞白地站在花圈前。陆涟则径直往棺材那边走。 于是她也跟着少年过去。 「推开吗？」她问，又有点犹豫。电视里发出这样的场景，肯定是诈尸或者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最常见的是棺材盖推开，一具绿毛殭尸直直地挺起来。 不过她背包里装着超市买的糯米，还有特地从木工师傅那里讨来的墨线。 她把拉链打开一小条缝，准备随时把糯米洒上去，实在不行，就把赵老师洒上去。 幸好白天出去买东西了。 陆涟：「看看。」 实木棺材盖又厚又沉，摸到掌心冰凉凉的。她费老大劲都没有推开小条缝，气馁地撇撇嘴，抬眸却看见陆涟根本没有动，只是在看着她，嘴角极轻地扬着。 方棠棠有点炸毛。 她努力在这边推半天，结果其他两个人都在划水！这算什么队友？ 「你看什么？是你让我推的，你又不出力。」说着就有点委屈，狠狠瞪了陆涟一眼。 陆涟微微一怔：「抱歉，我……只是看你，有点走神。」 这句话方棠棠隔了几秒才回过味，下意识往自己脸上摸摸：「为什么看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是不是沾到什么灰？」 然后陆涟看着她，又淡淡笑了。 宁薇不满「啧」一声：「你们两打情骂俏要到什么时候，放着，我来！」 怪力少女冲到棺材盖前，两只手攀住边缘，稍稍一推，棺材就打开一条缝。 方棠棠目瞪口呆。 原来薇薇力气这么大！那为什么从前她老是连矿泉水都拧不开，非要让自己拧呢？害她还以为朋友是朵需要怜惜的娇花，其实是朵霸王花。 手电光线扫进那条细缝里面，照亮棺材，里面空荡荡的，只放着一个枕头一袭被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挠棺材板的声音已经停了，手电筒在棺材里来回扫好几次，都没有照到什么。 方棠棠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里面弄出动静？这里面明明什么都没有，挠棺材的鬼……现在被他们放出来了吗？ 陆涟：「可能是老鼠。」 第83页 灰扑扑长尾巴的大老鼠？方棠棠脸色一白，离棺材远远的，那比殭尸鬼魂还要更可怕！ 这时门外传来哐当的声音，仿佛那晚锁链晃动，又有点像推车碾过地面。 声音好像从走廊那边过来的。 方棠棠走到门边，悄悄往外看眼。一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推着小车从黑暗里走来，口里还哼着听不清楚什么词的歌谣。 小推车上铺着块红布，里面不知道装什么东西，但能听到叮噹作响的声音。 男人的衣服应该本来是件白大褂，全部被鲜血染红，金丝眼镜在黑暗里闪着寒光。 车在前一个房间停下，他自红布底下拿出把雪亮的手术刀，哼着歌大步推开房门走进去，几分钟后又走出来，就像巡房的医生，朝他们慢慢逼近。 按照男人的路线，最后一定会找到他们。 方棠棠和陆涟他们商量：「怎么办？」 马上就要到他们这间房了。 宁薇：「要不直接绕过去。」 趁着男人停下来去巡查其他房间的时候，从车后绕过去，到他已经查过的地方。 方棠棠本来也是这样打算，可是想到什么，担忧道：「走道太窄了，小推车就占了大半边，就算我们从缝隙悄悄走过去，不经意碰到什么东西让他警觉就不好了。」 而且也不知道红布下面盖着的，除开手术刀，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两个小脑袋从门里探出，往外张望。 红衣医生已经走入一间房间里，门是敞开的，房里的灯光照在小推车上。 垂下的红布掀开一角，一只苍白的手从下面伸出来，颤巍巍朝门内举起。医生快步走过来，重新给它压下去了。 这下他们绝了从走廊绕过去的心思，小推车里还藏着不知道几个鬼，要是从旁边经过，直接被抓住怎么办？ 躲到哪里？ 方棠棠目光在这个小房间里转，最后落在两口棺材上。 很明显同伴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宁薇已经推开另外一口棺材，往里看眼：「正好，我们一人一口，我先进去啦。」 还没等方棠棠说什么，她就自己跳进棺材里，然后把厚厚的棺材板重新给合上，动作迅速熟练，跟回老家似的。 只剩下方棠棠和陆涟两个人对着剩下一口棺材发呆。 门外，医生推着装满鬼魂手术刀的小推车，哐哐噹噹往走边走。 陆涟跳进棺材里，对她伸出手。 方棠棠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也跳进棺材里，和少年挤在一起。 随着棺材盖合上，漆黑且逼仄的空间里，布满清冷的松香味。 方棠棠脑袋靠在陆涟的胸口，迫于棺材狭窄，不得不半边身都压在他身上。她怕自己太重压坏人家，手肘着力，撑住自己，避开身体接触，小心不挤到他。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皮鞋声踩在地面，塔塔脚步声清晰传来，好像每一步都踩在耳畔。 空气里一瞬间温度下降很多，方棠棠吐出的气都变成白色。陆涟似乎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半揽住她的肩膀，但是没有直接挨过来。 两个人自觉保持一厘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但心里又在想，如果他/她近一步就好啦。 诡异的歌谣透过棺材，变得有些模煳不清。 医生声音低沉，唱的歌也格外温柔，温柔中带点诡异。在这温柔的歌声里，三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外面传过来。 一个说：「不怪我啊！都是王喜撒手不管才让爸妈死在家里。」 一个说：「我忙啊！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些年把爸妈扔家从不回头看，大过年的一个电话也不打！还有王善，爸妈最宠你，你几年没回家了？爸妈死多久你都不知道！」 另一个说：「呸！半斤八两你还好意思说我，爸妈的房子不是卖掉给你买房了吗？你不照顾他们谁照顾？」 这下方棠棠算是明白了。 亡者是三个塑料模特的父母，由于被遗弃，死在新年除夕。 现在这幕，大概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或者对三个不孝子女的审判。 医生磨着手术刀，擦擦磨刀声，声声入耳。 他低低笑一声，「孰是孰非只能交由亡者来评判。」 隔几分钟后，门吱呀一声响起，仿佛推门离开。 塔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小推车哐当声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方棠棠松口气，连带手一松，撞进一身清冷松香中。她面红耳赤，慌张地想要重新撑起来，结果后脑勺直接撞在硬硬的棺材板上，痛得两眼噙泪，又栽下来了。 重新栽倒陆涟怀里，脸撞在少年硬邦邦的胸膛上，半边脸都热起来，好像在烧一样。明明陆涟身上又冷又冰，跟块铁一样，硌得人全身都疼了。 她撇撇嘴，要是薇薇在这里，肯定不会被硌到。 女孩子香香软软的，跟棉花糖一样，才不像陆涟呢。 宁薇推开棺材盖，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手抖两抖，「要不，我重新给你们合上？」 「……」方棠棠攀着棺材爬上来。 她离开后，陆涟在棺材里躺了两三秒才爬起来。 这时灵堂里的塑料模特又有了变化。 一个跪在地上，身体直起来，指着灵牌，嘴巴张的很大，做出申诉的样子，另一个跌坐在后面，表情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有一个软着脚爬到门口，身体已经离开半截。 第84页 方棠棠微怔：「这是，他们在灵堂遇到什么？」 宁薇：「不孝子被父母索命呗。」 「可是，」方棠棠目光放在两个纸人身上，想到自己在门缝里看到的脸，觉得有点不对劲：「棺材里是空的呀。」 宁薇像是想到什么，分析：「对，为什么棺材里是空的，还会有挠棺材板的声音，是不是我们放出来什么东西，就是那东西把这三给杀了，那个红大褂医生，不会就是本来藏在棺材里的东西。哎呀，都怪你们非要把棺材给打开，是不是就是为了同床共枕，同棺共枕？」 不等方棠棠说什么，陆涟轻轻瞥宁薇一眼。 女孩后退一步，捂住嘴巴，不敢胡说了。 方棠棠自动忽略宁薇调侃：「棺材里的声音，说明人在棺材里的时候，还没有死？」 她说着，又摇摇头，觉得自己这样太恶意揣测了，哪有这么坏的人。从谈话里面，知道两个老人的死是由于子女除夕忙碌，疏忽大意造成，也许两个老人死后不平，化身厉鬼来索命。 可是这件人伦悲剧和他们的视力测试有什么关系？ 刚才男人说，是非对错只能交由亡者来评判，难道是想让他们在棺材里，为三个不孝子的错误做出判决。 她瞥眼地上的三个扭曲的人，又看眼两具死沉的棺材，喃喃：「是让我们把它们放到棺材里去？」 宁薇忍不住又开口：「一共两个棺材，三个人，这要怎么放。」 「我想到了！」她眼睛一亮：「直接把谁谁谁噼成两半，一个棺材放1.5个人，就很公平了。」 方棠棠：就很离谱。 宁薇又说：「难道是要把纸人放进去？一男一女，这不正好。」 两个纸人的脸上笑容有点勉强，裂到眼睛底下的嘴角猩红可怖。 方棠棠：「小心点，它们，」她凑到宁薇耳畔，小声说：「它们会动的。」 宁薇捂住胸口：「好可怕！」 进门的时候，方棠棠注意到纸人的手背在身后，关节扭曲，姿势古怪。 她往后走点，偏着脑袋看，发现两个纸人的手都是红色的，就像戴了红手套。经歷过好几次任务，她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什么颜料染红的，而是鲜血染红的。暗红的血渍盖在白纸上，消褪不去。 方棠棠倒抽一口凉气，重新走回来，看向灵堂中间的那两张遗照。 黑色相框里是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紧接着目光再落到花圈，隐约发现个黑色的东西，她走近后，弯腰一看，花圈底下垫着个老旧随身听。 陆涟看出她的打算，拿出随身听，像是有什么异常，他直接掀开花圈。下面不仅有随身听，还有堆玩具、书籍、摇晃的木马和一晃就叮噹响的拨浪鼓。 红衣医生的声音早已消失，暂时不用担心它会再回来。 方棠棠和两人商量后，按下随身听，沙沙的电流声传出来，先是个女人温柔地哼着歌声，哼的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哇呜的婴童哭泣声渐渐安静下来。 后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交谈： 「你怎么又买东西了，这是个啥？」 「随身听，好东西，给小喜拿着，他要读初中了，拿这个练练英语。」 「太贵了，你哪里来的钱？」 「那家做葬礼，订好多个纸人，我连夜赶的。你没去灵堂，真是孝子，一个个哭得，跟要了自己半条命一样。要是我们老了三个娃能有这么孝顺就好。」 「呸，我们的孩子肯定是最孝顺的。」 又一段电流声后，男人女人的声音没有那么年轻。 「小福今天说要报那个培训班。」 「多少钱？」 「两千，我劝劝他别去读了，也不是非要进培训班，现在没多少人订纸人，小喜也要开始读书，实在是没办法……」 「没事让他读，孩子教育不能穷，别怕，我去做份工作，以后不扎纸人了。」 「可这是祖传的手艺……」 「沙沙。」 电流声湮没成年人的无奈，再次响起时，两人的声音已经变得衰老。 「小喜？哎是囡囡呀，我是爷爷，今年和爸爸回家过年吗？奶奶给你包了最喜欢吃的饺子呢。不回来呀……」 「金翠，我是爸爸，身体？身体都好，今年和阿福回来吗……太忙了？好、好，没事的，你们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小善？在忙，好，我就想问你今年……」 电话挂断了，滴滴声在尴尬地在冰冷空气中迴响。 随后是簌簌的脚步声：「老头子，怎么又扎起纸人？」 「这两个胖娃娃可爱吗？让它们陪我们。」 最后一段沙沙电流声后，是女人哼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那歌声越来越弱，越来越低。 听完磁带，方棠棠半晌没说话，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宁薇拍拍她，打破压抑沉闷的气氛：「所以，直接把他们一个人噼成两段，丢到棺材里陪老两口算了。」 方棠棠摇头：「不对。」 先前的假设不对。她猜这三个人现实世界里应该已经死了，噼不噼也没什么关系，两口棺材不是要把他们送下去。 她瞥了两个纸人一眼。如果说两个老人因为儿子不孝而心怀怨恨，那纸人已经替他们报仇了。纸人的手被血浸透，说明杀人的时候没怎么留情。毕竟它们只是纸人，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不懂……世上父母与子女的付出大多不对等，但没有几个父母会对此心存怨恨。 第85页 这个关卡依旧是让任务者解密。 老两口去世，王喜王福王善或许都有错，但付出的代价也足够惨重——被活过来的纸人绑到灵堂杀死。 可，为什么两个老人还是一脸苦容呢？ 她想做个尝试，于是把随身听放到棺材里，瞥见纸人动了动，连忙说：「我觉得爷爷奶奶想要的，不是儿子们偿命，他们想带走的，是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 刚才红衣医生的话是对纸人说的，是非对错要交给亡者来评判，它们终究只是纸人而已。 纸人没有动静了，猩红的嘴角裂到眼下，两坨腮红惊悚中带点喜感。 明明是在大笑，却莫名让人看着就难过起来。 方棠棠把那些玩具、小孩衣服鞋子、木马车一件件放到棺材里，做好后发现自己两个朋友都已不在屋内。她吓了一跳，不敢发出大动静，轻手轻脚地往外走，顺着门缝，瞥见陆涟和宁薇站在一起交谈。 他们声音很轻，隐隐只有几句话飘过来。 「怎么都出来了？」 「想她，就自己出来了。」 第42章 第二批任务者 想谁？ 女孩贴在门上, 忽觉后面冰凉凉的，余光往旁一瞥，登时愣住。 两个纸人离得她很紧, 紧贴着她，腮红艷艷, 嘴角笑容古怪而狰狞。 那样子就像要悄悄把她给吞下去。 她还记得有个红衣医生在外面, 捂紧嘴不敢大吭声，和两个纸人脸贴脸, 比谁的眼睛瞪得大。 门外，陆涟脸色微变, 破门而入, 把她拉到身后。 两个纸人蹦蹦跳跳到棺材旁, 染血的手背在身后，宛如做错事的孩子。 陆涟：「……」目光冷冷瞥纸人一眼，拉住女孩, 轻声说：「没事, 不用怕。」 方棠棠牵紧他的手，倒也不是很怕了，只是想到纸人杀过人，还是往少年身后缩了缩, 两分钟后，小脑袋从陆涟身后钻出, 望向棺材。 纸人还在笑。 它们被画上一副笑脸, 只能做出大笑的表情，浓墨重彩的五官挤在一起, 就像舞台上的小丑, 除开笑容, 没法拥有其他表情，也因此看不出笑脸底下，到底有没有在悲伤。 如果它们能做做出表情，现在应该在哭。她心里无缘无故涌现出这个念头，再看看纸人，注意到它们的手一直是折向后面的，像是犯错的小孩一样低着头。 本来她以为，纸人把血手摺向后面是为了隐藏线索，可是现在却觉得，也许它们只是不想伸出满手血腥。 这个想法让方棠棠觉得几分可笑，对面可是鬼怪，不对，应该是比鬼怪更兇残的东西，手下有三条人命哎，满手的血，长得还这么吓人。 可是它们低垂着脑袋，看上去就真的像是个委屈的小孩。 方棠棠眼神慢慢变得柔软，胆子壮了点，再看遗像，两个老人的嘴角从下垂变成上扬，露出温柔而高兴的神色来。 「这关算是过了，可是，」她不解地到处看：「这和测视力有什么关系？」 陆涟说：「或许没什么关系，鬼怪的世界，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方棠棠迟钝地「啊」了声，微微皱眉，「可是，薇薇买的道具不就浪费了吗？」 还是她翻遍商店让薇薇买的，一万的打赏币对她们来说不是小数目，想到让朋友损失惨重，她情绪就低落下来，脑袋也垂下来，连马尾都不再晃动，显得萎靡不振。 宁薇笑嘻嘻，并没有怪她：「这不是更好嘛，从前的打算是在这里用掉道具，既然还没有用的话，不是省下一个道具了嘛。」 方棠棠怔怔点头：「对哦。」 宁薇揉揉她的脑袋：「行了，去下一关。」 趁着女孩还在发愣，她剜那两个纸人一眼，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白白的虎牙。 两个可怜巴巴地纸人贴着棺材，开始簌簌颤抖。 就像风在唿啦唿啦扯薄薄的纸片，它们抖得太厉害，方棠棠都开始担心这么薄一张纸会不会抖着抖着刷地一声裂个大口子。 她的担心没有成真。 陆涟挡在她和纸人之间，那两张红的白的挤成一片的脸消失在视线里。 方棠棠看久纸人，再看陆涟，顿时觉得他更好看了，看看这脸，有鼻子有眼的，唇红齿白，比纸人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宁薇：「棠棠，你怎么也看陆涟发呆了呀？」 方棠棠被她戳破，双颊一热，低下头小声说：「我没有……我在看纸人，它们挺可爱的。」她想起什么，拿出那张成绩表，「这个该怎么办？哎，为什么上面已经有优了，是算我们通过测试吗？」 大概是这样的，然而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视力测试这关，会变成两个纸人当boss的解密关卡。这关如果被拿来做任务，肯定不会被分到体测里，甚至它不该出现在学校怪谈中。 里面灵堂纸人，外面是学校体育场，违和感很重，就跟除殭尸的不是茅山道人而是高达一样违和。 她把自己的想法和两个人说。 宁薇：「是不是这两货占了别人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好好测视力的，它们非要蹦出来砸场子，就欺负别鬼势单力薄呗。」 听到她的话，两个纸人脑袋嘴角裂开更大，双手背在身后，脑袋也往下折，像做错事在听训话的小孩。 方棠棠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第86页 纸人为什么会入侵别的鬼怪的势力？薇薇又怎么知道，而且两个队友态度懒散敷衍，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任务解密一样。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她问。 宁薇立马来套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方棠棠咬唇，圆熘熘的眼睛像浸水的黑曜石，像只好奇又可爱的小动物。 陆涟心软了一拍，别开眼：「不管任务要求我们是做什么，现在已经完成，该离开这里去下一关。」 他看女孩在微微发怔，伸出手想牵住她，结果慢了一拍，宁薇拉住方棠棠就往外走：「别发呆，走啦走啦，大家都等急啦。」 陆涟：「……」 方棠棠：「哎？谁等急了？」 宁薇：「下关的鬼怪呀，任务是让我们全部通关，棠棠你可要雨露均沾啊。」 离开灵堂时，方棠棠回头再看纸人一眼。 它们老实巴交站在棺材旁，怂耷着脑袋，像是被遗弃的小孩。 鬼怪们好像永远在过去停滞不前，时间轰轰烈烈碾压过来，沖刷一切，而它们早早被时间遗弃淘汰，留在过去无法拥抱明天的太阳。 和任务者有几分相像。 宁薇推搡着她：「看什么，走啦走啦。」 方棠棠移开目光时，隐约瞥见纸人很快地移动，扭曲着往门口跑来，但等她再看过去时，它们又老实巴交站着不动。 只是它们的位置发生变化，开始是站在棺材头紧贴墙壁，现在已经移动到花圈旁。 方棠棠心一紧，攥紧宁薇的手慢慢松开，眼睛盯着纸人没有动，说：「你们去下一个房间。」 宁薇：「哎？什么？」 方棠棠不敢移开目光，刚刚的情景让她怀疑，如果现在没看着，纸人会立刻追上来。 就像木头人的游戏一样，这两个纸人只有在目光离开它们时才会移动。虽然不知道被追上有什么后果，但总不是什么好事。 方棠棠有点着急：「快走！」 陆涟沉默片刻，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表情微怔，随后无奈笑了笑：「宁薇，你先去下个房间。」 宁薇：「你们两怎么回事？」 方棠棠：「陆涟，你也去下一个房间，你们快离开呀！」 她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同伴还是茫然无措，一副划水到不行的样子。 心里发苦qaq。 宁薇也意识到什么，瞥眼纸人，「好好，陆涟，我们一起走。」 陆涟没有动。 宁薇只好一个人走，小声嘟囔着：「你们怎么回事，这么认真，都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 方棠棠愣愣，但这时不是发愣的时候，她小声问：「你也发现了吗？」 陆涟点头：「嗯，你和宁薇一起走，我在这看着它们。」 方棠棠：「不行。」 她急中生智，说道：「等会我转个身一直看着它们，你牵着我走就好。」 这样视线唯一离开纸人的时候，只有转身和进入新房间的剎那。 陆涟：「……好。」 方棠棠目光紧盯纸人，牵住陆涟的手，慢慢把门合上往后退。 到目光再看不见它们的剎那，她转了个身，正好看到纸人从门缝里钻出来，露出个脑袋。 纸人看着她，裂开的嘴扯起疯狂怪诞的笑。 她牵紧陆涟，慢慢跟着他后退，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陆涟亦是如此。 走到下一个房间路程很短，不到两三分钟，方棠棠却觉得格外漫长。要在深黑走廊里，对着两个随时可以暴起的恐怖纸人，后方还可能有推着小推车的红衣医生，好像在刀刃上走路，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她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粉唇咬得泛白，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陆涟轻轻握了握。 方棠棠眨眨眼，突然就没这么害怕了。 陆涟在牵着她，就算后面是暗无天日的地狱，她也不是一个人在走。 有人在陪着她。 下一个房间测的是握力测试。 走入房间，门就紧紧合上。刚关门，一声砰地巨响从外面传来，纸人染血的手穿透木板，沖了进来。明明是张薄纸，却比利刀更锋利，门板上被刺开一个大窟窿，但当人看到它的手时，它又僵滞不动了。 方棠棠有点头疼，没想到真的跟来了，那等会他们做其他测试的时候，岂不是都要腾出一个人来盯着。这听着不是特别危险，可是，纸人的速度极快，还拥有能够将人转瞬杀死的力量，必须时时刻刻分一分注意力在它们身上，无疑是个巨大的隐患。 人总不能不眨眼，万一眨眼的时候，它就冲过来了呢。 何况他们还要进行下面的测试，注意力不可能一直集中在纸人上。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又传来新的动静。 哐当哐当的声响从走道里传来，哼着歌谣的红衣去而復返，小推车里手术刀撞在一起，声音清脆。 三个人连忙贴墙站，这样既可以看到纸人，从外面又无法看见他们。 红衣医生：「怎么出来了？」 他说完，那双染血的纸手倏地缩回去，在门板留下一个黑窟窿。 哐当的声音再次响起，红衣脚步声慢慢远去，当方棠棠松口气的时候，一张惨白的脸勐地贴在窟窿上，往房间里面张望。 第87页 她大气不敢出，捂紧了嘴巴，从贴墙的方向，只能看见红衣锋利惨白的下巴。 好在红衣看不见他们。 等红衣再次消失，又在原地等好几分钟，确定他不会再回来，他们才从墙边走出，观察这间房子。 比起前面的灵堂，这关看上去正常多了。 一个塑料模特坐在桌前，上面摆着握力测试的仪器，模特脖子上繫着身份牌，和肺活量测试那关如出一辙。 难道薇薇说得没错，视力测试那关的工作鬼员被纸人给赶走，纸人侵占原来属于这关鬼怪的领地，所以违和感才会这么重。 但，纸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想不明白，只好回头，继续看握力测试这关。 塑料模特很老实，只是喜欢把脖子扭成麻花，但不会做出真正有伤害性的举动。和纸人一比，它歪斜的五官都显得眉清目秀分外可爱起来。 方棠棠先上手，很快就得出满意的成绩，其次是陆涟，同样拿了个优。最后宁薇扭动关节，活动筋骨，一只手握住仪器，啪地一声，仪器裂开了。 塑料模特一动不动，或许是不敢动，僵硬的五官泄露出一丝委屈。 方棠棠也很委屈：「你从前到底为什么非要我给你拧矿泉水瓶！」 宁薇讪讪：「不是的，你信我，我真是柔弱的少女。可能是因为加入直播间，所以我觉醒什了什么技能。」她重重一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他们对直播间的了解都不多，接触的任务者也只有寥寥几个。于是方棠棠听她这么一忽悠，竟有几分信了。从小玩到大，宁薇比直播间可靠多了，况且也只是拧矿泉水瓶，说不定宁薇薇是为自己的怪力自卑，害怕被排斥，才故意装成柔弱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疼起来，小声说：「算了，没关系的，以后我也可以帮你拧瓶盖，只要拧不开你别让我用牙咬就行。」 牙疼。 陆涟淡淡瞥过去。 宁薇捂住嘴巴，仿佛做什么坏事被发现，怕被人拔掉一嘴的牙。 「现在已经完成三个项目，肺活量、视力测试和握力测试，」方棠棠分析着，「二楼还有坐位体前屈和跳绳，等会我们要下去进行50米跑。」 跑完五十米，应该没有体力接下来的项目了，所以要安排在最后。 今晚做完六个项目，明天只要跑八百米、跳远和掷实心球。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测试地点正常，没有出现纸人那关的情况，通关的难度对他们不是很高，唯一的危险是推着小推车乱晃的红衣医生，和可能还会再冒出来的纸人。 走廊空洞黑暗，没有鬼魅活动的迹象，小推车的声音也没响起。 她抓住机会，说：「我们快走。」回头看见宁薇哭唧唧地捂着嘴巴，没有刚才捏碎握力测试器的得意，就像是气焰嚣张时被迎面泼一盆冷水过去。 方棠棠：「薇薇，你怎么啦？」 宁薇：「嘤嘤嘤牙疼。」 陆涟目光从宁薇身上移开，迎着方棠棠走过去：「我们去下一关，前面是坐位体前屈，小心纸人和红衣。」 方棠棠点头，被陆涟挡住后，看不见宁薇在做什么。 但是想想也觉得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刚刚陆涟还看着呢，薇薇说不定只是吃巧克力吃太多，或者喝太多奶茶。她嘆气：「早就让你别吃这么多糖，对皮肤不好，还容易蛀牙。」 宁薇哭唧唧地把刚才掰下来的牙齿装回去，跟上他们的脚步，小脸写满委屈：「可是糖糖真的很甜呀！」 坐位体前屈在走廊尽头倒数第三间房，紧挨着扶梯。 房间里面是正常的体测布置，一台测量仪摆在中心，带着牌子的塑料模特坐在旁边靠背椅上，手里拿记录表，就像是正在记录数据。 与前面几个房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还有个和他们一样参加测试的「学生」。 穿校服的塑料模特卧在仪器上，把测量尺往前推，快推到尽头。 三人组里唯一一个男生自然要承担起搬开「学生」的责任。陆涟只是往前走几步，还没弯下腰，塑料模特的身体突然断成数截，脑袋咕噜噜滚到墙角。 方棠棠不解：「怎么就碎了呢？」 陆涟沉默几秒，把剩下几块「身体」一併丢到墙角，「不重要，谁先来测？」 宁薇跃跃欲试想上去，方棠棠连忙拉住她，不敢让她先来。 万一又把仪器给弄坏了呢？ 宁薇：「棠棠，你信我，我会注意力度的。」 方棠棠看她保证，这才松开手：「好，你注意点。」 两分钟后，她对着轰隆一声裂开的坐位体前屈测量仪，面无表情。 宁薇：「这真的不是我的错，一坐下去它就裂开，这东西本来就是坏的。你看，」她撕开仪器：「是用纸煳的。」 方棠棠凑过去一看，也露出诧色。 确实是用纸煳的，手艺很精巧，乍一看和本来的仪器差不多。 难道又是纸人跟过来了？她想到这儿，不寒而慄，加上纸人后，难度和普通的坐位体前屈不是一个量级，而且，仪器坏掉，他们要怎么完成测试？ 陆涟看出她的疑惑：「走廊尽头那个房间有备用的仪器。」 方棠棠一惊，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陆涟：「上学期做体测的时候我看到过。我去拿，你们在这边等我。」 第88页 这个提议理所当然被拒绝：「不行，纸人还在暗处，要是遇到了，它从你背后钻过来突袭怎么办？」 纸人的特徵就意味着单独行动危险性会非常高，而组队一起走更加安全。 看着方棠棠认真分析的模样，陆涟忍俊不禁，弯了弯眉眼：「好，那听你的。」 宁薇嘟囔：「你们一个看前面，一个看后面，我呢，我看哪里？」 方棠棠：「你看天花板！」 说着，她抬起脑袋往天花板上一望，登时愣住。 纸人中的童女正贴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睛盯着他们，不知道这样看多久了。 和她对视后，纸人窸窸窣窣动了，像蜘蛛一样爬到窗户边，薄如蝉翼的身体从缝隙钻出去。 方棠棠张了张嘴，难道开始的分析不对，能否看见不是纸人移动的准则？ 她小小嘆口气，有点挫败。 「之前追我们的是童男，」陆涟说：「在纸人怪谈的传说里，童男暴戾好动，童女内向怕人，刚才你分析出来的规则应该是有用的，只对童男起作用。」 方棠棠傻傻点头：「对哦。」 她的分析是对的！她脸上失落一扫而空，笑起来，眉眼弯弯，追着陆涟问：「你怎么知道呀？」 陆涟面不改色：「书上看的。」 「哪本书？」 「《异物志》。」 方棠棠还想再问，被宁薇一句话给堵回去：「怎么读书的时候没看见你这么好学？」 「能一样吗，读书不好学又不会有生命危险。」 宁薇：「现在不是有了。」 方棠棠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轻轻哼了声：「你也没听课嘛，还说我。」 看到话题岔开后少年表情略略放松，宁薇开心起来，感觉自己机智地保住剩下的牙齿。她朝陆涟扬起嘴角，努力用眼神传达「看我机智」和「谁让你撒谎」的双重意思。 但陆涟压根没理她，朝方棠棠点点头，就往门外走。 宁薇忙跟在他们两个人后面，盯着少年的背影出神。对陆涟而言，撒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人家不像她鬼话连篇，也只有和棠棠在一起……为了掩盖一个谎言，而编织其他不同的谎言，最后织成一个密密麻麻交叠难进的梦境。 这样是对的吗？ 宁薇不明白，或许陆涟也不明白。 可，就这样做了。就像他不惯谎言，却为了照顾女孩的情绪，下意识胡诌一句容易戳破的谎言。 走廊尽头是杂物间，他们从一堆废弃的仪器里找到备用的测量仪。这回方棠棠长了个心眼，摸摸，不是纸做的，而且还能使用。 仪器很重，方棠棠推了两下，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她本来还以自己的体育成绩自豪的，现在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挫败，尤其是看到宁薇轻而易举就推动仪器的时候。 只推了几厘米，走廊外传来声音，医生推动小推车飞快跑过来，红色大褂高高扬起，手术器械剧烈碰撞，声音在死寂的体育场迴响。 他停在杂物间外，伸进去半边身，喃喃：「有人在吗？」 几秒后，男人露出微笑，拿起寒光凛冽的手术刀：「出来，我看到你了。」 杂物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第43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紧缩在桌底, 把自己缩成软乎乎一团，大气不敢出，听红衣医生在屋内绕圈, 用温柔又带点神经质的语气，近乎呓语般地说：「别藏啦, 快出来。」 「看到你了, 出来。」 「嘻嘻出来呀。」 手术刀雪亮，在黑暗里一闪而过。 握刀的那只手修长惨白, 手背蜿蜒青色脉络。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锃亮的黑皮鞋踩在地上, 还有一截微微晃动的红色衣摆。 黑皮鞋在屋内漫无目的地转几个圈后, 掉转方向, 朝她这边走来，最后停在她面前。 方棠棠绷紧身体，面前是染血的白大褂。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白大褂被血浸透, 红得像是快要滴出血来。 她想，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吗？发生什么意外，为什么会流这么多的血呢？但浮想之余，更多的是紧张, 只要红衣医生弯下腰，就能看见她了。 红衣医生屈起手指, 轻轻叩打着桌面。 几分钟后, 空气里响起幽幽一声嘆息。 方棠棠还没明白，又见皮鞋转个方向, 嗒嗒踩在地面, 走出房间。 小推车哐当哐当的声音渐远, 宁薇率先从灰尘扑扑的桌底爬出来，「好险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方棠棠也跟着爬出来，红衣还在外面，他们暂时不敢出去，只好对着测量仪发呆。 「刚刚动了一下这个仪器，红衣就过来了，难道他能够感应到吗？」 宁薇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不测？」 方棠棠：「要不……把塑料模特搬过来？」 只要担当裁判的人在场，无论他们在哪里完成任务都不要紧。 宁薇拍手：「聪明呀棠棠。」 这次陆涟和宁薇一起出去的，让方棠棠留在杂物间里看守测量仪。 杂物间阴冷黑暗，其实她心里有点害怕，但不想露怯，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反正她力气小，去帮忙搬裁判的话也搬不动，只好留在这里。 第89页 她拿着手电筒，观察这间房子。 刚才进来时太仓促，还没来得及好好看，这时才发现，墙壁上有火焰灼烧过的痕迹，白墙被烧成黑色，依稀看见曾经的惨烈。 这间房子曾经遭受过火灾，她心里这样想。 手电光线扫过墙角时，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露出来，走近点一看，那是个人形的痕迹。 方棠棠掌心冷汗粘腻，难道这里烧死过一个人？ 她连忙往后退，离黑色痕迹远远的，让手电光线照在上面，发现它一直没有动才松口气。看来不是什么鬼怪，只是一片人形的黑色污渍，没有什么可怕的。 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她觉得自己胆子大了点，不禁有点高兴起来，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后背冷不丁贴到一个冰冷的东西。 是……墙壁吗？ 不会，她明明站在房间的中央。 鼻尖传来浓稠的血腥味，她悄悄往后瞥，余光看见一片红。 红得像血海，阴冷、绝望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畔：「找到你了。」 方棠棠掐紧自己掌心，手电筒抖抖索索的，努力催眠—— 这不是真的，肯定是幻觉，红衣医生明明都已经离开了，为什么会去而復返，也没听见他小推车哐当哐当呀。但如果不是红衣医生，她、她更想哭啦。 男人低沉阴森的声音自耳畔响起：「你生病了，我来给你治治，好不好？」 方棠棠勐地一跳，转身抵着办公桌，瞪着他。 面前是游荡的红衣医生，金丝眼镜，惨白皮肤，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更诡异的是，他半边脸俊美端正，另外半边被烧得不成人形，眼珠子挂在脸上，快要掉出来一样，看着她，嘴角往上扬，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做我的病人，好不好？」 方棠棠狠狠咬一下舌尖，血腥味漫开，剧痛让人瞬间冷静：「我、我没有生病！」 红衣微笑着扬起手术刀，声音温柔而疯狂：「你病了，让我来给你看看病。」 雪亮冰冷的手术刀一寸寸逼近，方棠棠浑身僵硬，甚至想像到锋利的刀尖划开自己肚子，内脏肠子全部掉出来，满地都是血的可怕场景。 她咬紧牙关，「我没病，你才病了！」 说完，在手术刀伸过来的时候，把书包挡在前面。 锋利刀刃割开布制书包，一串带血项鍊从破开的缝隙里钻出来，正好挂在手术刀上。 医生表情微变，盯着摇摇晃晃的水晶项鍊，下一秒，室内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倒立的学生出现在房间里，温度冷却数倍，呵气成白。 方棠棠：「他脑瓜子都碎了，你就不能先帮他治病吗？！」 医生：「……」 游烦：「……」 一两分钟后，红衣医生果然放下手术刀，转而走向倒立的学生，笑眯眯地说：「让我帮你治病。」 游烦倒着想往后退。 可惜以他的姿势，实在不太好退。 杂物间的门比较矮，他蹦起来，脚就勾到门上的过梁，重新栽倒回去。 脑袋瓜子砰砰撞在地上，就是跳不出门口，看着都觉得疼。 方棠棠默默往后退，把校服和红旗袍抵在胸口，默默看着这幕，居然开始有点心疼游烦了。它跳上去，又因为太高，碰到墙壁后栽下来，脑袋狠狠撞在地面，这样重复着。 感觉真的好疼。 红衣医生不知道什么来歷，让鬼看了这么害怕，游烦像只在蜘蛛网里绝望挣扎的飞蛾，扑棱扑棱翅膀想飞出去，但只能看医生慢慢接近自己。狞笑着，带着刀。 方棠棠在犹豫，要不要让红旗袍一起上，制服医生。 感觉游烦在医生面前只有单方面被虐的戏份。 正想着，医生已经走到游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鲜血横流的脸，嘴角微微上扬，手术刀雪亮锋利。他半蹲下身，轻声说：「让我来给你治病。」 游烦「砰、砰、砰」跳起来，用生命在表达抗拒。 可惜他被堵在门口，出不去，也退不到其他地方。 方棠棠还在犹豫，冷不丁对上游烦的眼神。 惨不忍睹一张脸上两颗血窟窿般的眼珠子，居然被她看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情绪。 她心微软，从书包里拿出红旗袍，丢过去，几秒后，红旗袍又重新飞回来，缩到她背后。 这下她意识到不对了。 红衣医生很厉害，书包里的鬼怪都害怕他。 这个认知让她也害怕起来，悄悄往窗户那边挪，红旗袍一直跟在她后面，还没等她推开窗户，就倏地一下飞进缝隙里，飞快逃跑。 方棠棠欲哭无泪。 为什么红旗袍这么怂，比她还要怂！ 医生回头，露出半边完好的脸，嘴角微微上挑。 手腕翻转，手术刀翻转，雪亮的光闪来闪去，刺得方棠棠眼睛有点疼。 她好奇鬼是怎么给鬼治病的，但对上医生戏嚯的笑容，寒意油然而生，伸手用力推窗。窗户被推得直响，怎么也打不开，像是从外面被锁上了。 方棠棠小脸煞白，哭唧唧地想，红旗袍跑出去都不帮她打开窗户的，一点都不仗义，要是赵老师在这里就好了。可是血色糖果她早偷偷放在陆涟的口袋里，以免他们路上再遇到纸人。 打开啊！打开啊！ 第90页 她心中焦急，扭头一看，游烦已经不蹦跶了。 医生把他拆分成好几块，脑袋是脑袋，手是手，脚是脚，身体各个部位散落一地。好在没有血流出来。 方棠棠有点反胃，酸水直往上淌。 医生问：「你喜欢给洋娃娃缝衣服吗？」 方棠棠没有理他。 医生不在意，继续哼起那首歌，从怀里拿出针线包，坐在地上把游烦重新缝到一起。 少年像个破布娃娃躺着，四肢被针线缝合起来，最后医生用白布揩去他脸上的血污，把脑袋装到脖子上。 方棠棠觉得地上的鬼有点眼熟。 医生吹个口哨，「站起来。」 游烦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手脚无处安放，一会垂在身边，一会背到后面。他这次不再是倒立的了，而是用双脚踩在地面上，正如生前一样。 方棠棠：！！！ 医学奇蹟！！！ 倒立的鬼居然重新站起来了！ 游烦脸露出来的时候，她也认出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了，这就是白天见过一面的单眼皮小帅哥。小帅哥怂耷脑袋，就像只被拔掉刺的刺猬，浑身上下都写满萎靡不振。 医生慢条斯理把针线包收回大褂，扭头朝女孩走过来：「轮到你了。」 方棠棠抓紧窗沿，想到什么，急忙把校服拿出来：「我这里还有三十几个学生，他们都溺水了，需要你来治病！」 等红衣医生把404班三四十个学生一个一个改造完，天也应该亮了，说不定它拿手术刀的手都软了，不会再来给自己治病。 方棠棠心怀侥倖地想。 而且，无论是水鬼还是游烦，看上去都比活蹦乱跳的她需要救治啊！ 医生拿起手术刀慢慢走来，红衣翻飞，皮鞋踩出某种节奏感：「轮到你了。」 方棠棠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窗：「我没病，我身体很好，不需要治病。」 红衣医生笑道：「你病了，这里，」他指了指脑袋：「生病了。」 方棠棠眼睛一湿，害怕中带上点委屈，就算她文化课成绩不好，鬼也不用骂她脑袋有病。其实她成绩只是在中流，也没有特别差，不是特别笨呀。 这时，红旗袍从窗户缝里又钻进来。 她心中一喜：「你是来救我的吗？」 话音刚落，身后的窗户轰然裂开，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红旗袍老早就贴到天花板上了，恨不得把自己蜷成一团。方棠棠还没反应过来时，医生就把她拉到身后，舔舔后槽牙，兴奋地看着前方。 紫兆踩在窗沿上，手攀住上面窗户，头从外面探出来：「又一个红衣？」 他微微一怔，下意识松开手指，消失在窗口：「你们继续！」 医生抄起手术刀朝他跑过去，红色衣摆高高扬起，黑色皮鞋踩在窗沿上。 一人一鬼从窗户跳下，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屋内重新安静，方棠棠和游烦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你……」 不等她说完，游烦捂住脸跑出房间，大概是医生没缝合好，脚步有点内八，跑姿略略少女。 她再抬头看贴天花板的红旗袍。 怂成一团的红旗袍翻个面，继续怂怂地贴在天花板上。 方棠棠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错估红旗袍的战斗力，想想在换装室里发现她的时候，她明明成为红衣，还缩在衣柜里不肯出来，放任杀自己的恶鬼在外面作妖，说明这位本来性格又佛又怂，还很宅。 那天在门卫厅把老爷爷吓成那副样子，只是因为老爷爷性格更加温和。 方棠棠在考虑以后要不要把红旗袍留在自己身边，把校服或者项鍊给宁薇。这样看，404鬼怪比红旗袍要可靠很多。 窗户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她壮起胆子走到窗边，往下面看去。 浓浓夜色掩住周围的一切，远处建筑在黑暗中隐约有个影子，医生和紫兆都不在她的视线中。 紫兆这么快就做完那个怪谈，来这边准备接新任务吗？她想起尤开，心中惴惴。原来她考虑到尤开适合接智力型的任务，跟紫兆组队更加适合，高级任务者比她有本事多了，可现在紫兆出现，尤开他们还不见踪影，让她不由得有些担忧。 方棠棠收回目光，把掉在地上的项鍊收回书包夹层里。 浅蓝布制书包被手术刀割破一个大口子，像道狰狞伤口横着。她有些心疼，这个书包并不贵重，却是刚上高中时爸爸买的，书包带上内侧还有妈妈亲手绣的一个小小的棠字。 她打算用过高中，最后背这个书包去大学报导的。 失落地撇撇嘴，她把书包敞开，抬头问红旗袍：「你进来吗？」 红旗袍倏地一声掉进书包里，躺的姿势非常标准迅速。 方棠棠抱着书包，决定先和陆涟他们会合，这个房间不再安全，医生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只好先离开。至于测量仪器，时间有两天，测试明天再做也可以。 她离开杂物间，看到外面场景时，呆住了，浑身发冷。 走廊上挤满塑料模特，都扭着脑袋，往她这边看。塑料模特密密麻麻挤满狭窄过道，没有落脚的地方，这数量，大概连一楼的模特也全上来了。 方棠棠后退一步，啪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冷静半分钟，重新拉开门。 必须要离开这间房，塑料模特乍一看挺吓人，但没有红衣医生实力那么强，再加上陆涟他们还在外面，不知道遇到什么，她必须要去看看。 第91页 再走出去时，走廊上空荡荡的，仿佛刚才一瞥只是错觉。 可是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退，那样彻骨的寒意瀰漫在心头未散，她明明看见了无数个人形的塑料模特挤满过道，扭头朝她张望。 怎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她抱紧书包，手捂住裂开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到先前测坐位体前屈的房间，打开门往里面看：「陆涟……」 她愣住了。 陆涟不在里面。 难道他们遇到什么危险？可是有赵老师在…… 不对，这关的鬼怪太兇，连红旗袍和游烦都怂了，说不定赵老师一样也跑开。那陆涟和薇薇不是陷入危险当中？ 方棠棠站在过道里，有一瞬间的慌张失措。她深唿吸几口气，冷静下来，拿起挂在胸前的手电筒，准备前面一个一个房间查探过去。 推开旁边房间的门，满屋子的塑料模特都挤在里面，依旧是望向门口，歪斜的五官正朝着她。 方棠棠把门合上：「打扰，告辞。」 原来刚才不是错觉，满屋子的塑料人都挤进这间屋子里来了，也亏他们挤得下。但是塑料模特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她的行为，只是目光随她而转动，脸总是面向她，乍看去有点吓人。 她拿着手电走了没几步，听到后面有细小的声响，扭头往后面一照，刚才房间的门重新打开，无数张脸挤在门口齐刷刷看着她。 手电光线照过来，那些脸窸窸窣窣退到黑暗里。 方棠棠很迷惑。 难道她是太阳，它们是什么向日葵吗，非要来跟着她转吗？ 还在门缝里偷窥，被发现就跟犯错一样缩回去，是害怕手电光线？ 她真的不懂。 一路的房间都没找到陆涟宁薇，她心中的担忧积得越来越多，快到另一边尽头时，看到医生的小推车。红布一拱一拱的，好像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方棠棠知道底下有个鬼，于是紧挨着栏杆，尽量离小推车远点，放轻脚步走过去。 一只惨白的手从红布下伸出，抓住她的衣角。 她头皮发麻，低头往下看，拽住衣角的那只手不大，像是女孩子的手，手臂还有块块尸斑。她努力想把衣服从手底拉出来，咬紧牙关也拽不动。 正在犹豫要不要脱掉外衣时，身后传来陆涟的声音：「棠棠？」 方棠棠回头：「你不要过来，这儿有个鬼拉住我衣服。」 话没说完，拉住她衣角的那只手突然松开，小推车哐当哐当自己往后退，瞬间隐没在黑暗中。 方棠棠趁机往陆涟那边跑过去，直跑到他面前，抬头看他：「你没事！」 陆涟：「怎么到这里来了？」他微微皱眉：「遇到什么吗？」 方棠棠点头如捣蒜，往他身后望：「薇薇呢？我们快点走，那个红衣医生过来了，现在在追着紫兆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薇薇没和你在一起吗？」 陆涟眸光微沉，带她往杂物间方向走：「她在那里等我们。」 方棠棠迟疑了：「可是我刚刚是从这边来的。」 她沿着过道走来，除开满是塑料模特的那个房间，其他每个房间都细细搜查过，并没有看见陆涟他们。如果他们在这段时间把裁判搬回来，大家应该会碰面才对。 陆涟一怔，随即面不改色地说：「可能是鬼打墙。」 方棠棠点头，也只有这种解释了。上次十三级台阶也是鬼打墙，鬼怪拥有改变空间或者人的认知的能力，她在走道遇到满屋子的鬼，也许就是那时开始鬼打墙。 两人走过长廊。 经过吓她一跳的房间时，方棠棠悄悄往半开的门缝里望了望，里面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所以刚才肯定是鬼打墙，她被拉入另外空间，或者产生幻觉，以至和陆涟宁薇擦肩而过。 回到杂物间，窗户还是敞开的，碎玻璃落一地。 方棠棠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紫兆出场都要破坏公物，是因为这样看上去很有排面吗？ 宁薇站在窗前往外看，看得入了神。 方棠棠走过去，外面黑黢黢的，什么也没有，「薇薇，外面快走，红衣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宁薇指了指带回来的两个模特：「跳绳和坐位体前屈那关记成绩的，我们先赶快弄完这两个项目，反正也要不了多久的时间。」 「可是……」方棠棠看看外面，犹豫不决。 她身上的鬼怪都打不过红衣医生，赵老师和红旗袍联手或许可以，可是她担心还没开打，红旗袍就先逃走，游烦指望不上，那孩子可能被医生弄出心理阴影，内八都出来了。 她空有一书包鬼怪，除了赵老师，没有一个靠谱。 陆涟开口打消她的疑虑：「留着明天也还是要做的，不如现在做完。」 方棠棠抿了抿唇角，乖乖听话：「那我们开始。」 现在医生追紫兆去了，对他们而言是个机会，说不定明天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方棠棠和宁薇先做坐位体前屈测试，轻而易举地拿到一个优。 紧接着到陆涟，他坐在仪器上，双腿绷紧，弯腰向前伸，姿势标准流畅。白衬衫微微往上撩，露出截精瘦惨白的腰身。 宁薇贴着方棠棠耳朵，小声说：「棠棠你看，他的腰好软。」 方棠棠愣愣点头：「对哦。」 第92页 宁薇又说：「听说腰软的男人都比较虚。」 方棠棠：「……啊？」她想起那天陆涟苍白的脸色，心里一紧，瞭然道：「真的，他是有点虚哎。」 都怪自己每天都喝人家的早餐奶，让少年连胃病都饿出来了，身体这么虚弱。她失落地垂下头，小声说：「都怪我。」 陆涟身体一僵。 第44章 第二批任务者 很虚的陆涟微微蹙眉, 瞥一眼试图带坏小朋友的宁薇。 宁薇：「完蛋，他听见了！」 方棠棠越看越觉得陆涟浑身上下都透着没精神的劲儿，很虚弱, 连表情都是恹恹的。肯定是饿出来的，都怪她吃了人家的早餐奶。 她心里内疚, 看向少年的眼神更加怜惜。 该不会以后长不高, 要是能像那个哥哥一样高就好了。 陆涟面无表情地说：「继续下一个项目。」 方棠棠惴惴问：「你不开心了吗？」 陆涟表情松动，眼神变得十分柔和, 沉沉嘆口气：「没有。」 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那就好, 我以后帮你买早餐, 你会长高的！」 陆涟：「……嗯。」 宁薇默默往外面挪, 生怕引起别人注意，恨不得跟红旗袍一样蜷到天花板上。 但她还要顶着杀人的目光含泪测试，跳绳的时候, 手都快拿不稳绳子。 他们跳绳的工具看上去很噁心, 是根看上去和肠子差不多的东西。 经歷这么多后，方棠棠的心理素质变得极好，已经能够顶着噁心跳完百来个。当看到宁薇手微微发抖时，她以为闺蜜是因为心理不适, 于是安慰：「没关系的，这只是障眼法, 你可以闭着眼睛跳！」 宁薇有气无力地抬眼：「棠棠, 你站在我前面。」 方棠棠听她的话，正好站到她和陆涟之间, 挡住那道冰冷的目光。宁薇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飞快跳完一百多个, 顺利拿到一个优。 白天计划里的项目总算都有惊无险地完成，离开时，体育场还像来时一样安静，底层塑料模特老实坐在自己本来应该坐的地方，看到他们时，向日葵般把大脸盘子转过来。 在他们往门口走时，塑料模特们举起手，僵硬地挥手。 就像重逢，又像在告别。 但几十个塑料模特黑暗中挥手，动作整齐划一，配上它们僵硬歪斜的五官，显得格外惊悚。 方棠棠下意识垂头，不看它们，抱紧书包埋头走路。 宁薇扯了扯她的衣角。 她回头：「怎么啦薇薇？」 宁薇弯眼笑，刚想说什么，就被陆涟打断：「别怕。」 方棠棠：「我不怕！」 声音渐渐变小，她又看眼整齐划一挥手的塑料模特，嘟囔着：「可是这样真的很恐怖。」 陆涟：「也许它们只是想多看看你。」 方棠棠歪歪脑袋，马尾跳了跳：「哎？为什么要看我？」 陆涟眉眼微弯，声音温柔：「因为你长得可爱，讨人欢喜。」 方棠棠有点害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陆涟怎么突然这样说，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宁薇：「讨『人』欢喜？」 她挽起方棠棠的手，「对啊，我家棠棠最可爱啦。」 往外走时，方棠棠想起陆涟的话，再看看那群塑料模特，没有从前那样害怕。 它们只是在很有礼貌地挥手，就算看起来渗人点，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会像纸人来追她，也不会像红衣医生那样给她治病。 算脾气很好很温和的鬼怪了，跟门卫厅里的老爷爷一样。 这样想，心中恐惧消散许多，她扬起手，也轻轻朝它们挥挥。 明天见。 女生宿舍一片死寂，连翻身呓语也无。 门推开一条小缝，宁薇和方棠棠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到靠墙的一个铺位睡下。 宿舍里只空出张铺位，所以她们挤在一起睡的，两个女孩身体纤细瘦小，一起睡也不怎么挤。 方棠棠睡不着，拿起手机，去看看小财迷。 小财迷手中的书更新了，点开就有对笑吟吟的纸人跳出来，吓得她快把手机给丢出去。手机屏幕里的纸人和在体育场遇到的相同，嘴角裂到眼下，笑得十分吓人。 童男和童女手牵着手，两腮艷红。 旁边有字：「世上只有爸爸妈妈好。 爸爸妈妈，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看到这两行字，方棠棠心里不是滋味，对于纸人来说，创造出它们的两个老人是爸爸妈妈。可对于那两个老人，纸人只是随手剪出来的小东西，至于陪伴，也全是孤单之中随口一诌的玩笑。 但他们是纸人的全世界。 世上的感情，大多都不对等。 她把想法和宁薇说时，宁薇嘴角上翘，「可是它们是心甘情愿的呀。」 方棠棠：「心甘情愿？」 宁薇与她面对面，轻声说：「对呀，它们是因为老人的思念才活过来的，就算两个老人只是把它们当成玩物，那也已经很好了。」 宁薇看着方棠棠黝黑湿润的眼睛，轻声说：「能够陪在身边，就已经很好了。」 「可是……不公平。」 入夜后，她做了个梦，梦见整座城市都在坍塌，断壁残垣中，有人对她说：「是我心甘情愿。」 第93页 醒来后梦里的东西大多都忘了，方棠棠盘坐在床上，托腮发呆，破个大口子的书包挂在旁边。 不知道坐多久，寝室里的人陆陆续续醒来，开始有了人声。 「一起去漱口吗？」有人邀约。 方棠棠点头，拿起床头的小黄鸡杯子和牙刷，结伴走到过道尽头的洗漱房。 一抔凉水打在脸上，她草草洗脸，心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尤开他们。 任务者之间很难像正常人一样建立紧密的联繫，今天和你谈笑甚欢的人，明天或许就再也不会出现。谁也不会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 就算任务者一起经歷生死，共同完成任务，也很难成为好朋友，很难像故事里那样建立理想化的团队。 大多数的人，都是在绝望里挣扎着，看到曾经的热血慢慢被冻结，成为自己也认不出的人。 她怔怔出神。 这就是直播间想看到的吗？那群躲在后面的观众，看任务者在一次次挣扎中，变得冷漠、自私、彼此防备……他们很开心吗？ 如果有一天，她也会变成缪思媛、衣白江允那样的人吗？ 她不知道。 女孩微垂着眼睛，淡金的阳光拂过白皙的脸，水槽里的水映出她晃动的影子，影子旁边还有个长发女孩的身影。 方棠棠以为是同学凑过来找她，抬头：「什么事——」 声音戛然而止，她对着面前空气，张了张嘴。 再低头看水槽，那个影子还在她身边，紧挨着她。 嵴背蹿上股凉意，她后退几步，握住牙刷的手瞬间攥紧，骨节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绷住。身边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就在耳畔，却似乎离得很远，和她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下意识到后背拿书包，手摸了个空，才想起书包放在宿舍里了。 另只手不动声色地挪到兜里，掌心汗水黏滑，快抓不住手机。 这个跟在她身边是长发身影是谁？ 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个念头，她张大眼睛，两分钟后，慢慢把手从口袋里挪出来。 攥紧的手在看不见的鬼魂面前张开，一颗牛奶糖在白嫩的掌心里，乳白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吃糖吗？」 掌心的糖果没有动。 方棠棠把它放到旁边的窗台上，继续漱口，余光却瞥水中倒影，观察女孩的动作。 「她」穿着蓝色校服，五官模煳，垂着脑袋，头髮很长，一直到腰部。 一直到方棠棠漱完口，「她」也没有动，只是静静站着。 「棠棠，我们走啦，记得帮忙买下早餐！」 女孩子们在门口清脆地唤道。 方棠棠点头：「好的！」 「她」依旧站在旁边，动作没有变。 方棠棠心里嘆气，看来这个鬼魂不喜欢吃糖，再一抬眼，窗台空荡荡的。 空了？糖呢？ 她借水光里映出的影子观察女鬼，女鬼看上去和之前一样，没有变化，可是腮帮子微微鼓起来点，就像是含着一颗糖。 方棠棠忍俊不禁，又不敢笑得太放肆，掩唇低低笑：「你喜欢吃糖呀，那我给你吃呀，只要你以后别骑在我脖子上就行啦。」 她想起来，这女鬼就是那天跟她闯办公室怪谈的看不见的「人」。 后来胡溪出现诱骗她，女鬼怕她上当，故意来吓唬她，把她吓得不轻。 冷不丁垂头，看见自己影子上还骑着一个人，是挺可怕的。 不过要是对方可以用一颗糖来诱骗，那就简单得多。 方棠棠翘起嘴角：「你喜欢吃什么糖？」 她的小伙伴都喜欢吃糖，不过喜欢的种类不相同，陆涟喜欢牛奶糖，薇薇喜欢巧克力，至于她，只要是甜的她都喜欢！ 女鬼垂下脑袋，长发也垂下来，遮住脸上的表情。 方棠棠又拿出颗巧克力，在掌心里放几秒，看她不接，只好重新放到窗台上。 回到宿舍后，她陪晚起的宁薇重新来洗漱间一趟。窗台上的糖又没了，看来女鬼小姐姐非常口嫌体直，或许是过分害羞。 她问：「你是游烦失踪的同桌，那个班的27号吗？」 等半天，终于看到水池里的女鬼点了点头。 介于27号内敛害羞到极点，方棠棠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她的名字，心里暗暗起了个暱称：小透明。 小透明喜欢吃糖。 墨迹半天，她也只得出这个信息，试图用大袋糖果贿赂：「可不可以不要跟着我啦？」 等很久也没有等到回应，旁边的糖却没了。 早操欢快的旋律在校园迴荡。 宁薇收拾完走过来，打开水龙头洗手：「你怎么盯着水池发呆？」 水流冲下，女鬼的影子随水波曳开。 方棠棠强制自己视线从上面移开，装作没发生什么似的，「没什么，我们去食堂。」 「等等，」宁薇蘸点水，把她头髮上那根晃荡的呆毛压下来：「现在好啦。」 两个人牵手一起走到食堂，替同学们买好早餐。 想到身边小透明时，方棠棠又多要了份早点，这次是面包加牛奶。 鬼怪按理不会吃食物，可小透明连糖都吃，面包也应该会吃的。而且方棠棠不能确定她是不是鬼，她好像是慢慢从人们的记忆当中消失，最后完全成为透明，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存在。 第94页 方棠棠吃完早点，趁宁薇不注意，把多余一份放在桌子上。 她没有再回头看，被宁薇拉着往教室飞奔，挤在早操结束返回教室的学生中。 一瓶甜滋滋的早餐奶摆在桌上，旁边少年垂眸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朝她轻轻笑了。 方棠棠也弯起眼睛，把捎带的早餐递份给陆涟，但当她看到身后空出来的座位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焦霁没有在座位上。 尤开表情憔悴，双手绞在一起。 方棠棠小心翼翼把面包递给他：「你还好吗？」 尤开勉强笑笑：「没事。」 「昨晚发生什么事？」 尤开开始说起昨天晚上的经歷。 校长让他们完成一张考卷，考卷难度很大，中间还有很多容易被触发的死路。他勉强通关，焦霁用完所有道具都没有及格，被校长留在教室补习。 这一留，大概没有出来的时候。 尤开：「要是那天她没选二星怪谈就好了。」 方棠棠只好安慰：「今天你们还可以去做一次任务，说不定就能够救她出来了。」 尤开摇头，表情灰败：「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了，哪有什么机会救她？我也只是个普通的人，没那么大本事。」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变成声嘆息：「唉。」 虽说早就知道紫兆不会伸手援助，但他心里多少还是有期待的。焦霁大概也是这样想。谁知道紫兆做任务时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考试中间焦霁想作弊，结果紫兆反手举报，让焦霁扣掉二十分。 要不是这二十分，说不定她能够走出来。 尤开心里颇不是滋味，想埋怨几句，但没有底气。 任务者之间这样是很正常的事，要怪，也只能怪焦霁能力不足。 方棠棠喃喃：「都怪直播间。」 尤开听后一怔，攥紧的手渐渐松开，嘴角衔上抹苦笑：是啊，应该怪直播间，怪焦霁干什么？她做不出奥数题，但做不出奥数题，就应该死吗？ 这样没有道理的呀。 他们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有人不够敏捷，有人不够聪明，有人看见血就晕，现实里无关紧要的毛病，在直播间却是致命的缺点。 可是，有这样的毛病就应该死吗？ 在觉得焦霁死正常时，他也暗暗默认直播间的规则：弱肉强食，被淘汰再正常不过。可是焦霁她从前是体院教练啊！它妈的她不会做题怎么啦！ 要是在现实世界，他们可以正常地活下来啊！解不出谜、没有勇气、不够聪明，可只要有一颗热爱生活的心，就能好好地在世界上活下来，凭什么要死？ 该死的明明是直播间，是后面那群看他们挣扎而愉悦的观众。 尤开捂住脸，久违地，心脏抽搐了一下。 为逝去的生命而难过起来。 几分钟后他才放开手，跟方棠棠说：「可是我们没有办法，根本反抗不了直播间，只能接受它制定给我们的规则。」 他语气渐渐加重，像是在说服自己：「所以只有像紫兆那样冷血果决，变成合格的任务者，才能在直播间里面活下去。」 紫兆举报了焦霁后，那二十分就添到他的成绩里了，帮助他轻轻松松通关。 尤开有点后悔和紫兆一队，但又庆幸自己从好友的死亡中得到成长，从以前那个软弱无用的男人，变成真正的任务者。 对面的女孩眉眼稚嫩天真。 尤开心想，这会不会也是她的伪装？ 方棠棠抿了抿唇角，扭头趴在桌上，咬住吸管。她不知道尤开经歷什么，但是男人的眼神已经变了，从单纯地想活下来，变成和江允衣白那样，不择手段牺牲一切地活下来。 任务者们都会经歷这样的转变吗？ 她心里发苦，又想，如果陆涟和薇薇发生什么，自己会不会也发生改变。单只是想想他们出事，她就难受得拧紧眉，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 从前她对未来最可怕的设想，是最后变成市井女人，老公和爸爸一样早早秃头，还有个像她自己这样，成绩不好，拿不出手的女儿。 这样的「可怕」对比起任务者的未来，显得尤其幸福。 「棠棠？」陆涟喊了她一声。 「什么事？」 少年看上去有些担忧：「不开心吗？」 方棠棠低头，小声说：「没有啦。」她忍不住又问：「陆涟，要是有天我变得很坏，像衣白他们一样，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陆涟：「你不会。」 他回答得太快，让方棠棠不满地戳戳桌子：「你仔细想想，不要敷衍我。」 于是陆涟仔细想想，道：「我知道，你不会。」 方棠棠：「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啦？」 陆涟缓缓笑开，少年眉眼温润如玉，微笑时如春风拂面：「嗯，我知道。」 「那我也告诉你，」方棠棠下定决心：「不管你和薇薇变成什么样，你们也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她顿了顿，又补充：「除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啦。」 陆涟：「我和她……」 「什么？」 他摇头，「没什么。」 方棠棠还想再聊，冷不丁从后门窗户看到老班怒气腾腾的脑袋。 第95页 她吓得身体立马挺直，抽出本书就开始读起来，读半天才发现书都拿倒了。 但是幸好班主任没发现，没有再出来找她。 她松口气，委屈涌上来，为什么任务者的行动会被直播间屏蔽，她的却不会？要瞒住自己的身份，既不让老师们发现自己开小差，又不让尤开紫兆他们发现自己不是正规任务者，她愁得头髮都要掉了。 上午的课像寻常一样过去，尤开上完数学课后就离开，说是去寻找线索，并问方棠棠要不要一起，听到她说要认真学习时，男人表情古怪，独自离开教室。 他的翘课行为自然没有被周围人注意到。 方棠棠也想翘课，可是一旦翘课她就露馅了。 她只能哭唧唧当个好学生，比从前更加努力地学习。 一二节课都是数学课，老班为了惩罚她早读说悄悄话，给她留好几个难度超高的题目，却没有罚陆涟什么。 方棠棠握紧笔桿，a4纸密密麻麻列满方程，还是没有解出题目的思路。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说悄悄话，为什么老师要单独罚她？就因为她成绩比不上陆涟吗？而且是陆涟先找她说话的，要怪也不该怪她。 都怪陆涟！ 「要不要我帮你？」 方棠棠：「不要！」 说完她就后悔了，但拉不下脸反悔，只好继续啃题。 终于解出来一个题目，她从口袋里拿出颗糖，决定吃颗糖奖励自己。想到小透明，又拿出一颗，放到桌边：「喏，给你？」 目光往旁移，她才勐地发现自己座位旁站着个高挑的青年，抬头一看：「紫兆？」 紫兆皱眉，也在打量她。 真有任务者进了直播间还好好学习的吗？ 还真有。 他在直播间混这么久，混成高级任务者，也没见过几个像方棠棠这样的人。都成为任务者还学习，图啥？她这么努力学习，也没见得去接疯狂的校长或者最后的高考的怪谈。 方棠棠霎时紧张起来，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紫兆问：「这样有意义吗？」 方棠棠不解：「啊……？」 紫兆：「都成为任务者了，还装成普通人的样子去生活，有意义吗？」 他表情怜悯，看女孩就像在看个失败的任务者：「认清现实，你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你不会还想着做题去高考。」 是、是想过。 方棠棠讷讷松开笔，垂下脑袋：「哦。」 是老师罚她做题的，又不是她想做的。 紫兆突然拍了她头顶一下，问：「你和昨晚红衣什么关系？」 昨晚的红衣很厉害，他费大力气才从红衣手里逃出。现在他怀疑女孩隐藏自己身份，其实同样是高级任务者，而红衣臣服于她。 不然无法解释玻璃碎片四处乱飞时，红衣医生把女孩拉到身后，替她挡住碎片。何况身为初级任务者，怎么可能从那个兇残暴戾的红衣手下活过来。 紫兆对方棠棠使用真话buff的道具。 这个道具很贵、时效短，但是可以对任务者使用。 方棠棠心里话不受控制地说出来：「我不认识他。」 说完她捂住嘴，小鹿眼瞪得圆圆。 紫兆皱眉，这不对劲，难道女孩真的只是初级任务者？ 不对，她肯定隐瞒什么！ 他沉声问：「昨晚红衣为什么不杀你？」 女孩表情挣扎，双手攥紧，像是想努力控制住自己。 紫兆冷笑，心想果然有蹊跷。 几秒后，他看见女孩眼圈微红，垂下头，很失落地说：「它说我脑子有病，想割开的我脑袋。幸好你来了。」 第45章 第二批任务者 紫兆：「……」 浪费一个道具, 靠！ 既然红衣和她没关系，为什么要保护她，在玻璃碎开时把她拉在身后？难道是怕脑子被划开, 影响手术刀割上去的美感吗？ 他咬着后槽牙，心里恨得要死, 没想到女孩真是个初级任务者。可是, 初级任务者为什么会在有红衣的场景活下来，三个人的生存率还是百分之百, 没有一个出事。 目光扫过完好无虞的另外两个人，紫兆的脸色更差, 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方棠棠给出的答案更是让他气得吐血—— 「因为你过来啦。」 所以是他上赶着把红衣吸引走, 才让三个新手顺利完成任务吗？ 现在他还用掉一个道具。 紫兆心里有气没处发, 冷冷睨女孩一眼，哼了声走出教室。 方棠棠：「他生气了。」 桌沿的那颗糖消失不见，肯定是小透明又悄悄拿掉了。 她拿出手机, 打开那本笔记本, 里面鬼怪像集邮一样，各色各样。 晚上每解锁一个怪谈，白天手机里就会出现相应的鬼怪，她不知道这意味什么, 但看齐刷刷的鬼怪待在本本里，心里涌起种莫名的幸福感。 小时候商店有卖一款糖果, 糖纸很好看, 每种口味糖纸不相同。 她喜欢把糖纸收集起来，粘在本子上, 看到五颜六色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就会莫名满足和幸福。 可是这些鬼怪中没有小透明。 方棠棠微微皱眉, 心想，难道是因为小透明是透明的，所以在集邮册……不对，app里都显示不出来呢？ 第96页 被所有人忽视的存在，或许连直播间都察觉不到她。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是人是鬼呢？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爱吃糖的都可可爱爱！ 方棠棠不再纠结，翘起嘴角，轻声说：「你喜欢什么糖告诉我呀，我给你买，早上的面包喜欢吃吗？」 小透明还是没有说话，或许人太多，怕生。 今晚的任务还有4个：八百米、五十米、掷实心球和跳远。 想起这件事，方棠棠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袋，她居然忘记了！昨晚被红衣医生吓到，急沖沖赶着离开，没有跑五十米！ 那今天不是要五十八百连跑？ 这、这……怎么办呀！ 她哭唧唧地对陆涟说：「我们是不是搞错个大事情，今晚要把五十八百一起跑！」 陆涟比她们还要惨，要跑一千米。 按照从前体测的经验，一千米跑完，人就没了。 最近陆涟身体还不好。 方棠棠垂头丧气，想到都是自己惹到红衣医生，才害得原计划被打乱，连计划好的五十米都没有跑，也许陆涟宁薇他们是被她催得厉害，也忘记这件事情。 「不过我们有那个符，用掉符应该就能过关。」她安慰陆涟，也在安慰自己：「不用怕，八百米也不是很可怕，我们体育成绩都挺好的，不用害怕。」 陆涟：「嗯，没什么好担心。」 方棠棠撇撇嘴：「怎么可能不担心嘛，你干嘛这样不在乎，这可关系到我们的命哎，就算遇到红衣医生怎么办，他好可怕。」 陆涟说：「不用怕他，他不会伤害我们。」 方棠棠不信：「他要割开我的脑袋！」 就像把游烦拆零件一样拆开，可她不是鬼魂，脑袋没了就真没了，装不回来的。 「下次遇到他，我就把那件校服拿出来，让他先帮404班的学生治病，医者仁心，他不会拒绝的。」 她拉开拉链，书包空荡荡的，底下的裂缝像纸人裂开的嘴角，在对着她笑。 方棠棠不可置信地眨眨眼，摸摸那个裂缝：「我记得我拿东西垫了下，之前的洞没这么大的，校服呢、旗袍、项鍊呢？」 陆涟瞥一眼，见怪不怪：「跑了。」 跑了？ 红旗袍逃跑她有心里准备，可是404班那么多鬼，居然也会害怕的吗？ 只有她家赵老师，孤零零地躺在夹层里，血色糖果在阳光下泛出红宝石一样的光泽。 方棠棠心中感动，还是老师最好，以后语文课再也不开小差，也不在语文课本上涂涂画画了。 「那个红衣医生好厉害，」她抿抿唇角，心里更加慌张：「这么多鬼都在怕他，」 陆涟沉默半晌，才开口：「还好。」 方棠棠：「鬼怪的力量到底是怎么划分的，为什么有的鬼那么强，有的那么弱，还有的人死了不会变成鬼呀？」 陆涟：「活的时候越痛苦，死后变成厉鬼的可能性越高。但有些的怪物，像纸人那种，不属于鬼的范畴。」 方棠棠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几分钟后，她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复杂：「所以医生活着的时候也很痛苦吗？那些鬼……都很痛苦吗？」 好像是这样的。 404班兴高采烈迎接新未来时，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 红旗袍因为美丽遭人嫉妒，陷入流言蜚语，死后还要背负流言； 赵老师被深爱的人背叛，失去肚中孩子； 游烦本性纯良，在好友背叛同学误会中走向终点…… 每一个鬼怪背后，都有一段悲惨的记忆。 生时不幸，死后也没有办法从黑暗中走出来。 她无意识绞紧手指，黑润的眼睛微微垂下来，带点寥落。他们去完成任务，是不是又要勾起鬼魂们的伤心事，让它们重新陷入生而为人的绝望里？ 深夜十二点，她站在体育场下，仰望黑棺材板死气沉沉的建筑，心里害怕之余，也在想，红衣医生会有什么样的绝望？ 今晚的项目都在第一层完成，不需要去二楼。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宁薇问：「棠棠，你在干嘛？」 方棠棠：「希望医生今晚不要下来。」 于是宁薇也跟着闭眼祈祷：「希望医生腿断了下不了楼。」 方棠棠：……倒也不必。 宁薇：「希望医生死，不对，被直播间抓走了。」 二楼黑黢的窗口前红影一闪而过。 方棠棠不敢让宁薇继续「希望」，害怕医生会直接跳下来抓他们，于是拉住她的手：「进去，道具都带着的。」 宁薇：「带啦。」 方棠棠回头看陆涟，少年也轻轻点头。 这次打开直播间，没有人守着他们的房间观看。从几次弹幕上可以推论，那些观众看直播时总会遇到卡顿或者黑屏，没有办法继续观看下去。 方棠棠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没有细想。左下的数字0让她松口气，把手机揣在兜里，就没有再管了。 推开体育场大门，塑料模特们脸刷地一下转过来。 方棠棠对此有心里准备，就当自己面对块向日葵花田，一地转来转去的大脸盘子。她在门口熟练地刷完卡，走到掷实心球的地方。 这是体育场的中央，有块空旷的场地。 第97页 戴牌子的塑料模特站在中间，拿着纸笔，远处还有一条划定成绩的白线。 方棠棠四下寻找，眉头微拧，没有找到实心球。前几关除掉视力测试因为纸人侵袭发生改变，其他都和正常的体测差不多，至少会给他们工具，但是现在……实心球呢？ 宁薇还在低头摆弄手机，絮絮叨叨：「怎么没人来看，垃圾直播间，这样我怎么才能成为顶级大主播啊！信号不好？哪里信号才好，都怪那个煞笔非要出来。」 方棠棠：「薇薇，你帮忙找找看实心球在哪里。」 宁薇「哦」了声，不甘不愿地抬起头，手电光线敷衍地在黑暗中扫两扫，最后落定：「是那个吗？」 方棠棠跟着光线看过去，对上塑料模特圆滚滚的脑袋，无神的眼睛。 宁薇扶了扶自己几百度的眼镜：「架子上的那个圆球不是实心球吗？」 方棠棠半晌无话。 现在她才意识到为什么薇薇这么心大，也许她眼里的世界跟其他人截然不同。他们经歷的是鬼怪、噩梦、怪谈，宁薇经歷的是……雾霾。 但是这么误打误撞，倒让她开阔新思路。 拿塑料模特的脑袋当实心球投掷，好像任务没有不许这样做，也许这就是谜题的答案。 方棠棠：「你说得对，要把它摘下来，可是它不会发怒吗？」 拿人家的脑袋当球扔，不太好的样子。 宁薇：「不就是拿个球嘛，大不了再放回来，谁会发怒？」 她们交谈时，陆涟已经走过去，轻轻一摘，直接把模特的头捧在手心。模特的表情变得很奇怪，眉微微拧起，嘴巴绷得很紧，一副苦相。 方棠棠：「你别在意，等会我们会把你还回去的。」 模特的眉舒展开，朝她咧嘴一笑，涂满劣质红颜料的嘴巴张开，露出空洞的塑料。 方棠棠头皮发麻，不敢先扔，于是顶着雾霾什么都看不清的宁薇挽袖子：「让我来，不是说要赶时间吗，你们怎么都不扔了。」 「等等，」看她走过来，方棠棠拉住她，摘下她的眼镜：「这样就好了。」 宁薇往前摸：「我看不清啦！」 世界由雾霾变成重度雾霾，茫茫一片，加上夜色正浓，眼前世界就跟水墨画放水里滚好几滚一样，半点形状也看不出。 方棠棠牵住她的手，「我带你。」 带到白线旁，让陆涟把脑袋递给她。 宁薇掂量：「怎么实心球摸起来不太对？」 一双手在脑袋上摸来摸去，塑料模特的五官都要扭曲了。 方棠棠催促：「别管这么多，先扔，别摸啦！」 再摸鬼怪就要生气了。 宁薇反正看不清，也没心理负担，跟平时一样往前一掷，脑袋飞过白线，顺利达标。 方棠棠这才把眼镜还给她。 看清实心球是什么时，宁薇「啊」一声，骇然失色：「啊啊啊这什么鬼东西啊，我刚刚还摸了半天，我说怎么摸上去不太对。」 方棠棠安慰：「至少你顺利通关了。」 不像她，现在双手发抖，表情写满抗拒。 那颗人头还在朝她挤眉弄眼，嘴角裂到耳根，异常惊悚。 方棠棠闭上眼睛，接过陆涟手里的「球」，深吸几口气，不停催眠自己：这就是实心球，就是实心球，按照平时那样扔出去就行。 终于做好心理准备，她伸直身体，后脚跟踮起，双手举球，正要扔出去时，手底下的脑袋动了动，传来冰冷僵硬的触感。她下意识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人头的脸。 它在狞笑。 方棠棠心脏紧缩，手一抖，把它扔了出去。人头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在白线里，隔白线还差几米。 没有过关吗？ 她脸色煞白，表情迷茫无助。 刚才扔的时候受了惊吓，没有把力气用出去，可恶。 这时，地上的人头又动了动。 她立刻紧张看过去。 人头自己滚动起来，骨碌骨碌滚起来，艰难努力地通过那根白线。 成绩单上出现个鲜红的优。 方棠棠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眼泪还没有消散，嘴角不由自主翘起来，再次看到那颗脑袋时，忍不住轻声说：「谢谢。」 人头又朝她眨了眨眼睛。 方棠棠：这是颗好头！ 陆涟嘴角微微扬起，露出极淡的笑。 那头立刻受宠若惊起来，嘴角裂的更开。 方棠棠对陆涟说：「你别看它长得渗人，其实很好的，就算没有扔到白线也没关系，它自己会滚过去的。」 马上她发现这句话对陆涟来说没什么用。 少年轻描淡写，随意一掷，脑袋就啪叽一下飞出去，砸出白线很远。 方棠棠心想，他真好，长得也好、成绩也好、心理素质更好，不愧是三好学生。 紧接着他们把脑袋还给塑料模特，走到跳远的地方。 跳远处地上也画有几根线，标明距离，周围老师手里还拿着一卷软尺。 方棠棠扫眼，紧张的弦松下来：这关没什么刁难他们的地方。她弹跳力一直不错，轻轻一跃就顺利跳到2米开外。 她看到自己的成绩，露出笑容。 边上的塑料模特也笑了，血盆大口裂开，模样狰狞。 第98页 方棠棠后退几步，回到起跳线那儿，再抬眼时，就见塑料模特不笑了，垂着脑袋，手里软尺也无精打采地垂下来，显得很失落。 它在失落什么呀？ 没有能吓到人吗？ 她越来越摸不着头脑，只好把目光从垂头丧气的模特身上移开，专注为同伴加油。陆涟和宁薇一贯是不用她担心的，轻松完成任务，拿到一个优。 都跳完，他们往田径赛道起跑线那儿走去。 塑料模特抬起头，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一直目送他们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下一关是五十米跑。 五十米靠爆发，跑完缓口气还可以继续八百。但八百完后，他们估计没什么体力别的项目。 书包里有早就备好的运动饮料，他们每人拿了一瓶。 宁薇习惯性把饮料递过去，「好棠棠，帮我拧、拧……」 察觉到陆涟的目光，她一下子缩到女孩后面，瑟瑟得像只面对勐虎的小可怜，飞快改口：「我来帮你拧！」 方棠棠：「我可以自己拧，我力气又不小。」 只是比起他们两个来说算弱鸡了。 进入直播间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朋友都卧虎藏龙，有一身技能，相比之下，她就变得好菜，像是游戏被大佬带的小菜鸡。 方棠棠知道他们不会嫌弃自己，更不会放弃她，但她依旧不想拖朋友的后腿，心中的渴望在慢慢滋长——变得更强，成为强大的任务者，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几分钟后，五十米有惊无险地跑过去。 一路没有遇到危险，心中担忧的红衣医生没再出现过。 方棠棠靠在墙边，大口喘气，拧开瓶盖抿口体能饮料。 白嫩双颊泛上淡粉，汗水顺着尖尖下巴滴落，乌黑的髮丝黏在两侧。突然，她听到二楼传来声音，漆黑的眼立刻看过去。 抬头一片黑黢黢，大功率的手电筒也射不透黑暗，照不出房梁的影子。 这样好不方便。 她突然想起商店贩卖的几款道具： 初级猫眼药水： 获得猫一样夜视的能力，时效半个小时。 售价：8000打赏币。 她阅览商店的时候，对这款药水特别心动。 除开初级药水外，还有中级、高级，时效的持续时间不相同。高级药水甚至能够持续好几天，应该是应对极夜或者洞窟这类一直黑暗的场景。 可惜药水太贵，他们完成一次半星任务才给3000，时效半个小时的低级药水就要任务者做三次的任务，比起药水，还是手电筒性价比最高。 直播间里的道具标价都非常高，就像个黑心老闆，用尽全力压榨任务者的每一滴血汗。售价高也导致任务者之间的实力相差悬殊，底层主播死亡率极高。 二楼的声响没有再传来，周围依旧死寂，只有她因为运动剧烈的喘气声。 方棠棠把手电筒放下来，放松地靠在墙上，几秒后，她的身体重新紧绷，拿起手电往旁边扫去。 宁薇不解：「怎么啦？」 方棠棠松口气：「没什么。」 她刚刚勐地想到，为什么同样跑完步，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于是忍不住照了照，看到宁薇脸色如常，还在蹦蹦跳跳，仿佛五十米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方棠棠露出羡慕的神色，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有这样的身体素质啊！ 前面三个项目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他们面前只剩下最后一关，就是正常体测里也会让人闻风丧胆双腿发软的八百米/一千米。 方棠棠拿出神行万里符和准备好的体能药水，放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那群鬼怪被跑没影，可她依旧还是背着书包当心里安慰，裂缝用胶布黏起来。 她和宁薇是在同一个赛道上，陆涟的起跑线却在体育场另外一边。 身后的裁判衔着口哨，手臂僵硬抬起。 一声哨响，她们像飞燕般掠出。 方棠棠体力并不差，每天一路从校园门口跑到教室里，踩着铃声进课堂，早就锻鍊出来良好身体素质。从前跑完八百米，同班的女生都软手软脚气喘吁吁，几天都要扶着墙下楼梯，只有她休息几分钟就缓过来了。 但跑八百对她而言依旧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尤其是在这个黑暗空阔的体育场，独自跑完这么远。 跑完一个圈，视野里就没有宁薇的身影了。 四周都是黑暗，手电筒随跑步乱晃，只照出身前几米的距离。 她喘着气，尽量吐息均匀，跑八百米最重要的是注意唿吸，不要乱掉节奏。 周围被黑暗笼罩，看不到宁薇陆涟的身影，甚至听不到他们跑步的声音。她硬着头皮往前跑，心里默默数圈数，跑了会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按她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到拐弯处，只要转过道弯，就能到终点线了。 但是前方赛道笔直，看不到尽头，好像能一直跑下去。 开始她只当自己没有参照物，对赛道距离的感觉出现偏差，于是心里默默念数，念到一百时，绝望地发现还没跑到拐角。 难道又是鬼打墙？ 身后传来啪嗒脚步声。 方棠棠欣喜掉头：「陆涟……」 涟字还没喊出口，她立马返回来，拼命往前面跑。 后面不是陆涟和宁薇。体育场所有的塑料模特都聚起来，跟在她后面，和她一起跑步，步伐整齐划一。最前面的是红衣医生。 第99页 他推着小推车飞快跑来，红色大褂高高飘扬，脸上挂着疯狂欢快的笑容。 小推车剧烈震动，底下手术刀相撞，哐当哐当声在死寂的夜空迴响。 方棠棠头皮阵阵发麻，热血涌上来，喉咙里像吞了炭似的，嗓子冒烟，又惊又怕又累，可前面赛道笔直，本该出现的拐角一直没有出现，跑道好像没有尽头。 小推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的双脚跟灌铅似的，速度渐渐变缓，很快，余光就能瞥见那抹红色。 医生和她并排在跑步。 方棠棠往旁瞥一眼，红衣医生推着车，半边完好的脸对着她，让她心理压力没那么重。 但是片刻他扭过头，另外半边烧得狰狞的脸也显现出来：「想结束吗？让我来帮帮你。」 方棠棠表示拒绝，并拿出符咒往身上一贴，流星般倏地沖了出去。 没多久医生又追上来，这回他直接坐在小推车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金丝眼镜下双眼弯起：「累不累呀？」 她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尤其是对方还坐在车上，根本没有自己跑。 这是作弊！ 医生伸出手：「来，我载你一程。」 他是烧死的，手被烧成一块炭般，乌黑、扭曲而狰狞。 方棠棠：啊啊啊离她远点呀！ 医生一怔，收回这只烧焦的手，又伸出另外一只没有被烧到的手，指尖要触到女孩的衣服时，前方传来清朗的声音：「棠棠，这边。」 方棠棠眼睛瞬间亮起来。 那个拐角终于出现在视线中，她咬紧牙关，努力往前冲刺，突然身后一声巨响。 红衣医生啪叽一下摔在地上，身下的小推车没有拐弯，笔直撞到墙壁。 「砰！」 相撞瞬间，医生和小推车都消失不见。 一把雪亮锋利的手术刀掉在地上，刀刃带血。 方棠棠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回头捡起了手术刀，丢到书包里。 她想，可能是出于某种集邮一样的心理？ 第46章 第二批任务者 跑过终点线, 女孩一头栽下去，被陆涟扶住。 宁薇伸出的手僵在空气里, 郁卒地撇嘴，讪讪收回手。 「哼，动作这么快！」她心里巴拉巴拉，嘴上只敢小声bb。 陆涟没有理会，送给她一个后脑勺。 方棠棠耳膜轰隆响，手软脚软，全靠陆涟扶着才没倒下去。她早就不止跑八百米，最后还惨兮兮被医生追赶，累得不行。 「让我坐一坐。」她小声说。 陆涟拉着她慢慢往前走：「不能马上停。」 方棠棠知道他说得对, 还是气唿唿地拧了把他的手臂, 拧半天没拧动。少年身上硬邦邦的, 衣服下面就是骨头, 硌得她手都疼了。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弱鸡。 同时跑步，只有她被红衣鬼怪缠住, 陆涟宁薇都没事。难道她的八字特别轻，气场低吗？ 至于陆涟, 她抬头, 悄悄瞥眼少年, 又飞快垂下眼帘。 陆涟喊一声就能破开鬼打墙，肯定阳气特别重，那她可不可以稍微吸一点点，就一点点。 她深吸两口气，淡淡雪松香萦绕在冰冷空气中。 再醒过来时, 阳光透过窗帘, 照亮小小的卧室。 小黄鸡闹钟乖巧蹲在床头, 时针指向十二点。 方棠棠愣愣对着天花板，好半天才想起昨晚后来的事。她被追赶时用掉道具，道具副作用很明显，时效过去体力全部耗尽，让她栽倒在陆涟身上睡过去。 梦里，一夜雪松香。 大概是被他们送回家里。 她翻身起床，刚着地，双腿发软，眼看地面越来越近。她都已经做好摔倒的准备，突然被红旗袍包住，轻轻放着坐在地上。 方棠棠：「你又回来了呀。」 红旗袍自动把自己摺叠好，乖巧又心虚。 方棠棠盘坐着，往旁边一看：床头柜上挤满鬼怪，血色糖果、蓝白校服和那串水晶项鍊。 她想起什么，四处翻找，手术刀呢？她好不容易解锁的医生呢！ 难道被爸妈看到了？ 正常的父母发现女儿书包里放着把带血的手术刀会怎样？ 方棠棠打个哆嗦，穿上棉拖鞋往客厅走，昨晚道具的副作用还没有消除，她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像踩在棉花上似的，脚步虚浮。 她家住在老式小区，採光不好，白天客厅也是昏暗一片。 打开灯后，她坐在沙发上，看到自己淡蓝色的书包，旁边茶几还有针线包，和一张妈妈留下来的纸条。纸条大意是，他们去上班了，让她多睡一会，学校那边已经请好假，不用担心学习。 担心学习？ 方棠棠皱眉，心想，陆涟他们把她送回来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啊？为什么连爸妈都会有这种错觉。 书包上的那道大口子已经缝好，她拉开拉链，手术刀和手机好端端在夹层里放着。 看来妈妈只是缝包，没有打开书包搜查。 方棠棠松口气，觉得手术刀太吓人，就随手拿茶几上的报纸把它裹好几层，才重新放回书包里。手机里集邮册又多一员，雪亮的刀刃滴着血，点开就浮现一行字： 「没有人能够在我面前伤害我的病人 可是……如果我的病人想伤害我呢？」 她对着那行字微微发怔，字是暗红色的，还有滴血的特效，就像手术刀上的血液。是什么让救死扶伤的白大褂变成黑暗中徘徊的红衣厉鬼，她不知道，只能从短短几行字中揣测那些鬼怪身上背负的绝望和痛苦。 第100页 「啪啪。」 门外有人喊：「棠棠，你妈妈给你订了午餐。」 方棠棠拧开门把，探出脑袋，楼下小吃店的大叔拧着外卖盒笑眯眯地看着她。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十几年的邻居，大叔麻利地到厨房拿出几个碗碟，帮她把菜摆进去，边说：「棠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你脸色好差，身体不舒服？」 方棠棠揉揉乱蓬蓬的头髮：「没有啊。」 大叔：「不要太刻苦学习啦，注意身体，学习嘛，慢慢来。」 方棠棠：「……」 其实她真的没怎么学习啊。 三菜一汤，色泽鲜艷，香气扑鼻。 大叔念叨几句就离开了，方棠棠没有胃口吃饭，继续在沙发咸鱼躺平。 感觉身体被掏空。 还没躺几分钟，门又敲响了，敲门声很轻，不像小吃店老闆那样敲得震天震地。方棠棠不情不愿地撑起身体，打开门：「我爸妈没在……陆涟！」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你怎么来啦？」 陆涟：「你还好吗？」 方棠棠：「还好啦，就是有点累。」 她侧身让陆涟进来，才发现少年手里也拎着份煲仔饭，是电影院那边小吃街上才有卖的。「你没去上课吗？」她惊讶道：「电影院离我家这么远！」 陆涟：「打的车。」 方棠棠想到什么，微微拧眉：「不要破费啦。」 他家那么穷……有钱打车买外卖，不如早点给自己换个不漏风的房子啊！ 两个人就着一桌丰富的菜吃饭。 「你也请假了吗？」方棠棠问。 陆涟「嗯」了声，补充道：「今天正好放假。」 今天是周五，闻礼中学治学比较松散，一般是放双休的。 他们还要在学校完成三天任务。 方棠棠放下筷子，「尤开他来上课了吗？」 陆涟点点头。 「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她笑起来：「他完成了疯狂的校长那个任务，那焦霁呢，回来没有？」 陆涟：「没有。」 方棠棠对这个答案早就有心里准备，还是失落了一小会，混着煲仔酱的锅巴也失去了美味。她很快努力笑起来，像平常那样：「不知道可不可以找藉口让爸妈同意我住在学校，如果在家里，那我不是每晚都要骑自行车去学校吗？」 现在她倒不怕门卫厅的大爷了。 比起她一书包「兇残」鬼怪，大爷算是十分温和又善良。 陆涟：「先看看任务是什么。」 方棠棠点头，无聊地刷手机，都到十二点，任务还没有刷出来。她嘆口气，又去逗小财迷玩，戳戳这里戳戳那里。 陆涟夹菜的手一抖，不着声色地放下筷子，「棠棠，班主任让你把那天他布置的几个题做完。」 方棠棠笑容僵滞，手指顿住：「啊……」 陆涟：「还有几套试卷，等会我指给你看。」 这下方棠棠连逗弄小财迷的心思也没有了，愁眉苦脸：「为什么我都已经是任务者了，还要做作业，直播间没有可以帮助人做作业的道具吗？」 她表情失落，想到一事，又遗憾地说：「你说，如果我当时参加校长那个怪谈，是不是解锁校长之后，就能让他帮帮我做数学作业啦。」 陆涟：「你会多一份奥数作业。」 方棠棠垂下脑袋，被他说得根本没有心情说话。片刻她又抬起头：「我能不能让404班的学长帮我做作业，一个人一道题，也不会为难他们。」 陆涟：「不能。」 「好。」她继续失落，还有点遗憾。 明明有一班的学姐学长，却不能让他们给自己做作业，就像空守着一屋子钱不能用。 方棠棠：「不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对上陆涟深黑的眼睛，她怂哒哒地缩起脑袋：「听你的就听你的，不就是做题嘛，脚踏实地好好学习，不可以投机取巧，我知道的。」 有任务在身，他们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好好的饭菜都没怎么动。 方棠棠把剩菜放冰箱，回来发现陆涟已经在很自觉地挽起袖子收拾脏盘子了，就跟她老爸一样，她定定看着陆涟，突然捂住嘴巴。 陆涟回头：「嗯？」 他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窗，照亮他英挺俊秀的脸。 方棠棠盯着他那头浓密的头髮，忍不住想，以后他不会秃头，像爸爸那样。 她对未来做过最坏的打算，是老公和爸爸一样早早秃头，自己走不出这个小小城市，每天和宁薇一起郁卒地上班；对未来做的最好的打算，是能够考出小镇，天南地北到处玩，最后披着婚纱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最好的打算里有陆涟和宁薇， 最坏的打算离也有陆涟和宁薇。 她坐在沙发上，抱住膝盖，突然说：「还有四个月就放寒假了。」 陆涟洗完碗从厨房走出，听到她的话，嘴角微翘：「还刚开学就想放假？」 方棠棠：「不是，寒假就到冬天了，今年我们这里会不会下雪？」 每年她都期盼能够落雪，身在南方的南方，长这么大她也只在电视里看到过雪花。她嘆口气，跟从前一样说：「要是今年不下雪，就要等到明年，明年不下雪，我就要考到北边去。」 以陆涟的成绩，肯定也会去北方的那所大学。 第101页 她知道当任务者没多大可能去期盼未来，但还是满心希冀地说起明天，「最近好像梦一样，要是能够捱到除夕，妈妈带我去庙里许愿的时候，我就要许愿快点醒来！」 陆涟微微攥紧手，指节发白，几秒后垂下眸，兴致缺缺地应：「嗯。」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今天的任务发布： 诡校怪谈·终：请在深夜十二点，前往闻礼中学，完成怪谈死亡班主任。 时限：三天 奖励：30000打赏币 任务难度：两星半 註：完成任务后，即解锁诡校怪谈，任务者们可自选离开世界，或者继续留在世界探索噩梦小镇，获得更丰厚的奖励。 方棠棠先是一喜，他们可以留下来了！随即她张了张嘴，身体僵硬。 死亡……班主任？ 第47章 第二批任务者 肯定不会是她家的班主任。 她含泪想, 她家班主任根本不需要变成鬼怪就是一个怪谈。 在学校里，最可怕的莫过于神出鬼没的班主任了。 他们无声无息地出现, 脚步轻盈得堪比练就绝世轻功的大侠，每当你想开小差的时候，抬起脑袋，总能在窗户边撞见一张大脸。 班主任就那样看着你，也不说话，但你就是能感受到他充满杀气的眼神。 她怀疑几乎每一个班主任都会在后门窗户边蹲守，时刻巡逻。 方棠棠深吸口气，对陆涟说：「其实班主任时刻出现在后门窗户那里，这件事本来就可以算怪谈了。」 陆涟：「……」 接下来直播间发的任务更是让她跌破眼镜： 怪谈第一夜：在班主任的课上开小差、写情书、玩手机、吃零食、舞弊等活动, 成为让班主任颤慄的差生！如果被发现, 就要接受来自班主任的惩罚哦！ 註：1搞乱次数成功次数越多, 结算奖励越多。 2每次捣乱被发现, 就会让班主任的好感值降低，好感跌破零时, 就要接受班主任的终极惩罚。 3每次捣乱未被发现，或是完成班主任的任务, 就会让班主任好感值上升, 好感值满时, 就会得到来自班主任的奖励。 方棠棠：「……这？」 陆涟也没有说话，看上去对这个任务很无语。 方棠棠看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一两点了，离爸妈下班还有几个小时。 今晚她要出去做任务，难道又要像那天一样深夜偷偷离开家吗？ 她嗒嗒跑到卧室, 把鬼怪们一股脑塞进书包, 对陆涟说：「我们先跑！去外面讨论任务！」 趁着爸妈还没回来, 赶紧离开，就用去薇薇家玩的藉口。 她拿起茶几上签字笔，在纸条反面写下理由，写到一半又改成，和薇薇一起到语文老师家补习。这样只要让赵老师帮忙给爸妈打个电话，就能轻松解决周末不回家的问题。 计划通！ 至于赵老师，肯定会答应的。 方棠棠写好纸条，背起书包和陆涟离开家。 路过楼下小吃店时，大叔探出脑袋：「棠棠，怎么又出去啦？」 她：「我去学校补习。」 大叔：「哎呀，这么努力学习干嘛，身体要紧啊。」 「老师让我过去的。」 大叔目光在她和陆涟间转了两转，突然笑了，拿起锅铲继续回去炒菜，口里念叨：「女大不中留。」 一句话让方棠棠面红耳赤，感觉周围街坊邻居都在看着她，他们□□裸的目光让她攥了攥衣角，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小跑出小区，转到学校旁的马路边一家奶茶店里。 奶茶店的小姐姐也认识他们，笑着问：「今天放学这么早？」 方棠棠脸又烧起来，感觉空气都焦灼了。 明明没有什么、姐姐没有别的意思，可她还是小脸臊红，硬着头皮说：「没有，我们先出来啦。」 感觉就像是对小情侣逃课约会一样。 姐姐端过来奶茶的时候还笑着瞥他们，露出我懂的表情。 方棠棠低头接过奶茶，「我们请假了的！」 小姐姐笑道：「哟，还请假呀。」 现在给人的感觉，就像两个为约会特地请假的小情侣。 方棠棠闷闷咬吸管，越描越黑，她选择不说话了，一颗又软又糯的珍珠很快就让她忘记尴尬，高兴地和陆涟讨论起任务的事。 「这次只发布了一个任务，大家就可以一起做了。」她说着，顿了下，想起紫兆并不友善的态度：「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除了对付怪谈，还要注意身边的任务者。」 任务者单指紫兆。 她想想，又说：「这次任务最关键的地方是班主任的好感条，还有搞乱课堂的时候不被抓住，就和我们平时上课差不多。」 只是平时上课被老师抓住，最多被罚做作业，任务里被抓住，可是要面临死亡的惩罚。 陆涟只是看着她，时不时点下头，并不热衷于讨论任务。 方棠棠有点郁闷，陆涟他们任务表现很优秀，但态度就很差，有时候她感觉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做任务，其他两个人都在划水。 明明是关系到生命的任务，他们好像完全不在乎。 宁薇或许可以用近视眼，不在状态来解释，可陆涟明明能够看清…… 她瞥了瞥陆涟，少年眉眼沉静，光影照过来，锋利的下颚勾勒出内敛的幅度。他手握杯纯茶，并没有喝，雪白袖口一尘不染，修长手指苍白，透着青色经络。 第102页 他从来不会露出多余的表情。 大家都说这是沉稳内敛，方棠棠却想，有时候陆涟冷冰冰的，像个没有人类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反正不像个高中生。 这大概就是天才？ 如果做出太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一点都不是陆涟。 她思考半天，终于不得不承认，弱鸡的只有自己一个。 陆涟就算了。薇薇也这么厉害，平时还装得那么柔弱，非要让她来拧瓶盖，这个认知让方棠棠决定报復宁薇，于是她特地点了份全糖珍珠奶茶打包，还让小姐姐多放糖，精心制造一杯热量炸弹。 她还在思考任务的事，陆涟突然拿出习题册：「书带了吗？」 「啊？」 陆涟：「班主任布置的题目，我先给你讲一下。」 方棠棠摆手：「这都什么时候……」她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陆涟的眼睛，低声说：「不会是我们班主任？」 不会？ 如果是她家老班，她要怎么完成任务，班主任对她知根知底，肯定知道她不是什么好学生，好感条本来就是负的！ 何况，赵老师也是鬼怪，班主任总不会也是鬼怪，他们班的老师都是鬼吗？ 陆涟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挽了挽袖口，拿出钢笔：「这道题解题思路是这样的……」 放学后，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学校。 教室只有他们几个人。宁薇吸一口奶茶：「哇，好甜！」 方棠棠翘翘嘴角，听到她下一句话是「不过我喜欢」时，嘴角扬起更高，「就知道你喜欢。」 宁薇：「就知道你想餵胖我！」 方棠棠走到靠窗的位置，远方一轮红日从小镇边缘落下，映出城市连绵起伏的影子。夕阳在天空交织出玫红瑰紫的色彩，小镇慢慢沉入黑暗当中，她所有熟悉的一切，都慢慢变得陌生起来。 噩梦小镇是直播间对这座小城的称唿。 她在小城活十几年，无法把慵懒而熟悉的城市和噩梦联繫起来，但这些天的经歷告诉她，直播间也许没有叫错，平常的小镇底下，藏着无数鬼怪，每一个鬼怪，心里埋葬着一个绝望的噩梦。 噩梦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编织出的竟然不是地狱，而是这样熙攘热闹的人间。 「棠棠。」 宁薇拿起奶茶在后面喊：「看什么呢？」 方棠棠回头，教室里有宁薇，也有陆涟。 心中的陌生与彷徨霎时消失无踪，就算小镇变得再怎么陌生，只要熟悉的人还在她身边，这里始终就是她的家。 宁薇看表：「快到六点啦，我们去楼下找尤开他们。」 方棠棠点头，迎上去：「走。」 教学楼是凹字形结构，中间栽有株很大的槐树，大树旁用瓷砖砌了一个花坛。 尤开早早等在树下，坐在瓷砖抽菸，暗红菸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任务者们时刻要承担起巨大的压力，因此有很多人会抽菸嗜酒，或者用其他喜好来排遣心里的绝望。 当时她遇见张熙时，青年也抽菸抽得很兇。 想到张熙，她眼前浮现另一个人的身影，从此那天后，她再没遇到过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 尤开：「来了？」 男人熟练地掐灭菸头，表情冷漠，已不怎么笑。 焦霁任务失败给他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好像换个人般，眼睛暗沉沉的，里面最后一束光也消失不见。 大概紫兆告知，现在他知道女孩一行人真是新手，对他们的态度也发生变化，冷冰冰地说：「你们有什么看法？」 方棠棠：「没什么看法，这次任务，就和平时上课差不多，努力做到开小差不被老师发现，最好是让他觉得你是个好学生。」 尤开看着她，冷不丁问：「你之前在学校上课，就是为了今天？」 方棠棠：「啊——」 她表情怔怔，眼里透出几分茫然，手指卷着发梢，轻声说：「不是的。」 但尤开不怎么信的样子。 方棠棠又问：「这次任务没有规定地点，我们要到哪里上课呢？」 尤开：「没有规定地点，应该就可以在教学楼里自选一间教室上课，不管我们在哪，班主任总会找上来的，所以紫兆选了那间教室。」他往一楼末尾走去，紫兆坐在窗口懒懒地看着他们。 一楼总是任务者们优先选择的地方，方便逃跑，也有退路，不用担心被堵在楼层高处的情况。 紫兆和尤开挑选靠走廊窗户的位置，方棠棠他们于是走到另外一边靠窗位置坐下。 尤开看他们的眼神充满防备，她亦是如此。 直播间没有点出一条规则，但他们彼此都想到了——如果其他任务者开小差的时候，可以举报给班主任。在平时这种行为要做打小报告，要被全班鄙视的，但在任务过程中，如果真有损人利己的事情，大部分任务者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做。 直播间一直在鼓励任务者互相厮杀，也会对此乐见其成。 方棠棠和陆涟他们说过这条默认规则，决定离紫兆远点。 至于尤开，他靠近紫兆的时候，心中想必已经做出选择。 方棠棠掌心布满冷汗，坐立难安，隔几分钟就忍不住动一下。后背被人戳了戳，她回头，看向宁薇：「怎么啦？」 宁薇：「别怕，不就是上课玩嘛，你干的还少了吗？」 第103页 方棠棠有点羡慕她的心态：「这不一样，唉，要我心态能像你这么好就行，希望怪谈里的班主任不会是我们班主任。」 宁薇笑了笑。 方棠棠扭身和她说话：「要是我们老班，本来就已经很恐怖了，要还是鬼怪，就……」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窗边，脸色铁青，眼球突出。 方棠棠吓一大跳，往后退去，再定睛一看，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因为聊到班主任，所以下意识想到班主任的脸？ 她揉揉眼睛，心想，午夜十二点还没有到，按理怪谈不会这么早开启。 这边的动静引起紫兆他们注意，他站起身：「出什么事？」 方棠棠想想，如实回答：「刚刚窗户外边有张脸。」 紫兆拧眉，目光落在黑暗的窗户上，犹豫片刻，走到窗前往外张望。 外面深黑一片，空荡荡的，冰冷的夜风灌进衣领，像条蛇贴着肌肤游走。出于任务者敏锐的直接，他感受到一道阴冷的目光，有东西藏在黑暗中看着他们。 「啪」。 他重重合上窗，面无表情。 尤开问：「外面有什么呀？」 紫兆没有理会他，返回自己座位，还没坐热，又扭身回到窗前，翻窗跳出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冷风唿唿。 方棠棠静不下心，遂拿起笔打算做题，看到草稿纸上的题目，她想起一事，把题目誊下来，揉成纸团，丢到尤开那边去。 纸团好巧不巧正砸在尤开后脑勺。 他微微一怔，这还没有开始怪谈，怎么就丢起纸团来。把纸团的纸条摊开，看到上面的题目时，他的表情发生变化，看向方棠棠的眼神很奇怪，就像在看一个稀有物种。 但两分钟后，尤开拿起笔，开始计算这几个题目。题目的角度比较刁钻，费他蛮久的时间才解出来。 这时候紫兆已经冷着脸回来，在黑暗中找了圈，还是没有找到视线来源。 「刚刚你真的看到的一张脸吗？」他沉声问。 方棠棠点点头，又轻声说：「也许是眼花，就只是晃了下。」 紫兆回到自己座位，把脑袋埋在臂弯小憩。 尤开本想把那几个题目分享给紫兆，显现自己的价值，换取接下来任务里高级任务者的保护。他扭过身：「紫兆——」 紫兆抬头：「怎么？」 尤开：「我……」 紫兆很不耐烦：「你想知道外面是什么，还是想让我帮你，我警告你，别想打什么歪主意，如果任务中你扯后腿，或者想给你那个什么朋友报仇，」他眼神凝冰：「我会杀了你的。」 尤开脸色微变，把纸条默默攥紧，几分钟后，他转过身，藉口去窗户边探查，把写着解题思路的那张纸偷偷塞给方棠棠。 方棠棠想留尤开在自己这边。谁也不知道紫兆会不会突然让队友祭天，还是离这种人远点比较好。 但是尤开还是选择和紫兆一起。 她望向男人，微微拧眉，不理解他的选择。 须臾，她用身体微微挡住，悄悄打开纸条，揉皱的白纸上写的解题思路，和陆涟教她的那种不相同。现在她掌握两种解法啦！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如果怪谈里真是她家老班，她只想哭，哪有什么完成任务的机会。班主任会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吗？每次她开小差都能被老班抓到，只是走个神的功夫，就能听到耳畔一声怒吼—— 「方棠棠，你给我上来做题！」 时钟指向十点，算算还有两个小时，于是她拿出老师布置的作业，做到不懂的地方，走过去问陆涟。 刚说两句话，又感觉到一道视线在看着她。 这感觉莫名熟悉。 她下意识回头看，重新对上熟悉的脸，惨白又严厉，眼神杀气腾腾。 手里的笔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棠棠张张嘴，目瞪口呆。 是、是她熟悉的班主任呢。 惨白的脸渐渐消失，片刻后出现在窗户边，依旧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她这才发现，后门窗户那张脸……真的只有脸。 头颅悬在空中，从窗户边飘过，横眉怒视教室里的所有人。 坐在靠走廊窗户的尤开首当其冲被吓到，颤抖着打开书本，手抖得不成样子，在书页上留下到歪歪扭扭的黑线。 那颗脑袋浮着，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充血的眼睛凸出来，镶在铁青的面容上，给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他的表情是在愤怒，不知道是否因看到教室里几个人都在摸鱼而愤怒。 紫兆坐直，只是脸色有点不太好，瞥眼墙壁时钟，还刚过十点。 他心想，还不到午夜十二点，为什么怪谈会提前开启？ 只有方棠棠毫不意外：每堂课上课铃响前必定提前开始，下课铃响后必定拖堂，这不就是她家班主任吗？ 她想到平时自己在教室后门窗户看到的脸，起一身鸡皮疙瘩，身体僵硬——所以，以前看到的，其实只有一颗浮在空中的脑袋是吗？ 人头飘进教室，斜睨他们一眼，开口就是熟悉的语气：「都快高考了，你们还有心思玩？！」 方棠棠颤巍巍地拿出课本，心中默默垂泪。 她完了。 这要怎么在老班的课上捣乱啊，而且，按照她从前的表现，班主任对她的好感肯定是负的！ 第104页 人头开始说话的瞬间，一道进度条出现在他们手机里。 她悄悄低头瞥去，看着100的好感度，不可置信的眨眨眼，好感度的满分是1000吗？ 「方棠棠！你在看什么！给我上来做题！」 紫兆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第48章 第二批任务者 随着那声怒吼, 手机上好感条下滑了一点。 好感度-1。 -1？ 就这样……？ 方棠棠抬头怯怯看眼，慢腾腾站起来，走上讲台。 经过陆涟时, 他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方棠棠站在讲台上, 细白手指微蜷, 拿起粉笔，准备做题。 黑板上是她刚做完的题目。很快她就齐刷刷写出来两种解法，班主任露出满意的笑容：「以后别开小差了, 下去。」 方棠棠放下粉笔, 瞥眼那颗悬在空中的脑袋, 不明白只有脑袋的班主任, 怎么写出字来的。黑板上的与其说是粉笔写的, 不如说是用鲜血画的，连她拿到的那根粉笔，也鲜红如血。 班主任点点头。 只有一颗脑袋，这样看过去，就像它在上下跳动, 略显滑稽。 它的表情没有之前愤怒, 目光转到另外一个任务者身上：「尤开，你来做这两个题。」 身后黑板上同样出现两道题, 还是之前布置的。 尤开心松一口气，对女孩投以感激的目光。但方棠棠没有注意, 她正低着头, 趁老师不注意, 悄悄看手机。 手机上好感度条又满了。 用两种解法解题, 班主任好感 100。 她想, 好感度满肯定是1000, 然后看到下面小字提示：好感度已满，现在好感度为100。 方棠棠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讲台上的脑袋——原来老班天天凶她罚她，其实最喜欢她吗？连好感度都一直是满的。 就算她在课堂捣乱，也只是降个一两点。但她完成题目后，瞬间就往上加了一百。 这也说明她平时不听课是正常事，老师都见怪不怪了。 但她心里还是很感动，眼里亮闪闪的，想到什么，她拿出陆涟塞给她的东西，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在白嫩掌心。 就、就送她一颗糖吗？ 她还以为是题目答案呢！ 方棠棠剥开雪白的糖纸，想吃时，陆涟丢过来张纸条：「别吃，是道具。」 她眨眨眼睛，半天才把手里类似糖果的东西和商店某样道具联想到一起：是宁薇为测视力买的道具，使用可以看到对方眼里的事物。 陆涟特意为她买这个吗？ 这时尤开已经走到讲台上，感激方棠棠提前泄露出来题目之余，他也在好奇，为什么一个新人能提前知道鬼怪的出题。 他拿起粉笔盒里的粉笔，察觉触感不像粉笔，凝神看去，脸色刷地变白，是一截人的手指……还在滴血。 他要拿着这截断指，用血液在黑板上写字。 尤开重重咬了下舌尖，剧痛让他冷静。他握着断指，在黑板写下答案，断指截面血肉碾磨，留下一个个血红的字。 他额头冷汗直冒，写到一半，断指还跳了跳，跟鱼一样挣扎起来，差点脱手而出。他心脏勐地紧缩，连忙把的断指捞鱼般捞住，两只手紧紧捏着。 身后一颗飞颅血红的眼睛紧盯着他：「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点答题！」 尤开紧攥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他现在更感谢方棠棠，要不是女孩提前把题目送过来，这样的情况下，他不一定能够冷静解答出这两道并不简单的题目，说不定在此之前，断指就已经不受控制地飞出去了。 难的不是解出题，而是拿着一根跳动的断指，在飞颅怒气沖沖的注视下，不出一个错地把答案写下来。 如果断指脱手……或许那东西会立刻把他杀掉。 尤开放下断指时，听到头颅冷冷哼了声，似乎对没有找到藉口杀他非常不开心。他后背全部被汗黏湿，刚把断指放在讲台，手指就蹦跶着去粉笔盒找自己的兄弟姐妹。 他瞥眼教室另一侧的女孩，心里愈发肯定她瞒过紫兆。不然，谁能用断指写字这么从容淡定，就像是在用普通粉笔一样。 方棠棠压根没有注意到尤开眼睛里翻滚的异样情绪。对她而言，只是上讲台解答一个已知答案的题目，不同的是横眉怒目的老师，只有一颗脑袋，而已。 趁着尤开解题，班主任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她已经悄悄完成好几项课堂开小差的活动，譬如扭头问宁薇一句：「这是你那天买的道具吗？」 宁薇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肉疼又扭曲地撇撇嘴角，「不是。」 方棠棠回身，心中终于肯定，这是陆涟专门为她买的！ 她心里涌过一股暖流，眼睛变得亮极了，就算在断头老师的注视下，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但很快就矜持地垂头掩住笑意，装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把那枚裹着糖纸的道具轻轻放在桌角。 老师看着她，重重咳嗦一声。 方棠棠受惊吓地抬起眸，对上那双通红得好似含满怒火的眸子，立马垂下脑袋，很乖地打开数学课本。完了完了发呆又被发现了，她悄悄垂头，手机上的好感条稍稍减了一点点。 班主任好感度 -1 方棠棠：「……」 这个任务这么简单的吗？她怀疑就算自己来全套捣乱课堂套餐，老班的好感度也不会跌到0，或许还会在六十以上。 第105页 没想到老班看上去凶神恶煞，心里却这么温柔。 此刻，尤开也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好感条。 在他完成题目后，好感条缓慢地增加了点。 班主任好感度1。 现在班主任的好感度 21。 才加一点？ 他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悄悄摁灭手机，心里在想方棠棠他们的好感度是多少。大家的起点应该是一样的，可是看他们那边，明目张胆地发呆说话，难道他们就不怕班主任的惩罚吗？还是有笃定自己能胜出的办法呢？ 班主任絮絮叨叨在前面上课，摇头晃脑，脑袋在空中转一个又一个的圈，好似风摆荷叶，黑色旋涡。突然，他后脑勺对着他们，面对黑板开始写字，粉笔盒上一截断指自动跳出来，在黑板上歪歪扭扭地划动。 「昨天布置的作业都做了吗？这个题目的解法和作业的思路是一样的，你们看……」 黑板上浮现血红的方程式，然而没有几个人又耐心去听讲。 趁班主任背对，他们疯狂地开始完成任务，做差生该做的事情。 每做完一件，任务后面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红勾，班主任仿佛有所察觉，勐地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大家又正襟危坐，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班主任目光在教室里扫过一圈，继续扭过头去，尤开刚拿起手机准备查看，班主任的脑袋立刻扭回来，伪装成粉笔的断指往地上一摔：「上什么课啊？成天到晚就知道开小差，都高二了还不能好好学习吗？」 方棠棠担忧地看向尤开。 这人仗着直播间屏蔽他的行动，上课时从来没有认真听讲，自然也不会知道，班主任每次扭头过来发现不对劲后，隔两秒钟必会再扭头一次。 就诈学生们继续玩，然后勐地回头来，把所有人一併罚了。 他们班几乎每个学生都知道这条规律，可是任务者们明显上课没有好好听讲过。 尤开好感条疯狂下降，他不用瞥手机，仿佛都从老班充满怒意的眼睛里看到一个个的：-1-1-1……或许是-10-10-10。 「你们是刚进高中的学生吗？高一都已经过去了，还没有半点警觉性，别以为我不知道刚刚不止他一个人在开小差，月考每次吊车尾你们觉得自己牛逼轰轰吗？看看隔壁405403班，每次我进去，就算提前十分钟进去，人家都没有一个玩的，都在低头写作业呢，你再看看你们，怎么和人家比，高考的时候怎么考得过人家？」 「是为我高考为我学习的吗？我求着你们了，以后高考是跟谁竞争，跟我吗？」 「你！」他恶狠狠地对尤开说：「上来把这个题目给我做了！」 尤开垂头丧气地走上讲台，深吸两口气，准备从粉笔盒选一只不那么狰狞的断指。班主任怒吼：「还挑挑选选什么呢，拿我的笔！」 那截跳动、带血、还微微温热的手指跳到他的掌心，攥住他的手指。 剧痛从手指传过来，就像被老虎钳紧紧焊住一样，尤开痛得两眼发黑，眼前直冒金星，用尽全力也没法把快镶嵌进自己身体的断指给掰下来。 班主任：「还磨磨蹭蹭干什么，让我请你吗？」 尤开有苦难言，脸白得几乎像纸一样，那截断指狠狠嵌进他的肌肤里，仿佛穿透皮肤，与血肉融为一体，别说拿断指来写字，现在问题是，压根拔不出来呀！ 「老师，我能再拿一根粉笔吗？」 他哆嗦着说。 班主任两眼瞪得像铜铃，目眦尽裂，快要滴出血来：「你手里不是有粉笔吗？找什么藉口，是不是不知道这道题怎么解？不知道的话……」 他的嘴巴咧到耳根，尖利的牙齿白森森如并排钢刃，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尤开抵着冰冷黑板，双腿发软，那截断指紧钳，像勐兽张开嘴狠狠咬住他，不肯松口。他尝试用自己身上的笔在黑板上画两下，绝望发现，只有血液才能在这个黑板上面显现痕迹。 于是他一狠心，把左手食指伸入口中，重重咬下去，鲜血汩汩流出。十指连心，那瞬间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用自己的血液在黑板上解答题目。 方棠棠瞪圆眼睛，咬了咬唇。 答题的时候，尤开手指一直在滴血，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用力把自己手指在黑板上磨，血肉磨去，露出森森白骨，骨头和黑板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慄。 下讲台时，尤开脚步虚浮，脸上没有血色，惨白如纸。 班主任阴森森地说：「把粉笔还给我。」 尤开张了张苍白的唇，「……」 难道要他把自己的手指留下来吗？ 事实没有他想像里的那样糟糕，那截断指松开他，啪嗒跳到粉笔盒里去。 尤开的手掌被断指钳出一个血洞，失血让他晕眩，他一直捂住手掌，好不容易等到脑袋转过去。这次他有了经验，等头颅试探性地转两次后，再拿出急救喷雾给自己止血，一看好感度已经掉到底，只有可怜的1个点了。 手腕突然被狠狠打了一下，急救喷雾脱手，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不可置信地往后看，「你……」 教室里所有的声音都停滞，一片死寂。 第49章 第二批任务者 紫兆一脸漠然,好像打落急救喷雾的事和他无关。 第106页 班主任垮起副脸往这边飞过来。 尤开绝望地闭上眼睛，几乎已经看到到负数的好感条。 突然，教室里响起个怯生生的声音：「老师,这道题是怎么解的？」 头颅在空中一顿,拧了拧眉，但还是转过去,看向教室那边。方棠棠想想自己满格的好感条,鼓起勇气，指着黑板问：「那里我不太懂。」 班主任愤怒地说：「上课不听讲,我说几次都没用！」 但他还是没再找尤开，到讲台把解题思路重复一遍，眼睛盯着方棠棠,注意力全在他们这边。 方棠棠做摸做样地拿出草稿纸把答案记下来。 尤开长松口气,不敢再把急救喷雾捡起,哆哆嗦嗦地翻开课本。冷汗啪嗒落在课本上，跟下雨似的,他掌心一片湿滑,鲜血和汗水混和，黏腻冰冷，好在血已经止住,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钻心疼痛。 怎么会有方棠棠这样的人？ 他不明白，翻过一页课本，依旧不明白。他以为自己掌握在直播间生存下来的关键,终于从焦霁的死亡里，看到如何变强生存下去的诀窍。 与他相比,方棠棠简直天真到可笑,眼里透着不谙世事的柔软单纯。 简直……不像个任务者。 尤开原以为她是伪装新手,其实是高级主播，后来发现她是新手任务者，又以为她还没接受死亡恐惧的打击，所以才这样愚蠢。 可是一个新手任务者，怎么敢出声救人？她凭什么，就不怕鬼怪杀了她吗，就不怕自己死吗……她为什么会出声，还成功地救下了人。 如果是这时被救的是其他人，他或许会嘲笑女孩不自量力，迟早死在任务当中，可偏偏被救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尤开心情激盪，劫后余生，让他耳膜在隆隆响，心脏砰砰跳动。他紧盯着那截磨掉半根的手指，眼睛通红，好像自己永远选择沉下深渊时，突然又被悬崖上伸出的一颗树梢挂住了。 班主任可怕目光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不敢做出其他动作。 紫兆也偏头瞥方棠棠一眼，露出奇怪的眼神。 他是想借鬼怪杀了尤开。 这人和焦霁关系好，肯定会因为焦霁的事在任务里暗暗使坏。刚才鬼怪进来时，尤开看了他一眼，他能够感受到其中深藏的仇恨。 男人隐藏得很好，但是骗不过他。 所以那时他就决定要让尤开死，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他没有想到女孩会出声帮助，吸引走尤开注意力。 紫兆想不出方棠棠的动机。 尤开又废又怂，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况且班主任的注意力在尤开身上的时候，他们就能趁机做任务，她为什么要出声，莫非是和尤开一伙的？ 班主任飞到方棠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从前他也总爱这样，在女孩做题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的身侧，手一指：「这题做错了。」 但这样脑袋凌空地俯视，还是头一遭。 方棠棠不敢抬头看，老班的脸本来看上去就很兇，现在，目眦尽裂双眼充血，看上去就更凶，无时无刻不在愤怒着，从死亡班主任变成愤怒班主任。 他还只剩一个脑袋飞在空中，就像是只愤怒的小鸟。 想到这里，方棠棠突然不怕了，悄悄抬眼，越看越像愤怒的小鸟。 「这题做错了。」他说。 方棠棠：「什么，哪题？」 一截断指飞过来，就在飞过陆涟身边时，断指不受控制般，啪地摔在地上。 方棠棠听到响动，好奇地往下看去。 手指像小鱼似的在地面跳动，然后蹦蹦跳跳站起来，艰难地顺着桌子腿爬上来，最后一指她试卷上的题目：「这里错了！」 宁薇瞥眼飞在空中的头颅，又看了看前方少年端正背影，忍不住小声bb：「牛逼牛逼。」 试卷是老班放学时布置的作业。 方棠棠咬紧唇，没有办法把注意力放在错题上，目光忍不住往那截断指上飘。断指截面血肉模煳，隐约露出森森白骨，手指布满灰尘泥土，上面无数小小创口，唯一熟悉的，只有握笔多年生的厚茧。 她其实一直挺害怕班主任的手。 手指粗糙，握住粉笔，会布置冗繁作业，写出满黑板天书一样的噩梦数学题；巴掌厚实，发呆时勐地拍在桌子上，吓人一跳。 但是班主任的手同样也会在她难过时轻轻摸她的脑袋，安慰，下次再来；也会教她解出一道又一道天书般的数学题，日夜批改作业，才形成厚厚老茧。 大家对班主任看似害怕，其实心里都是尊敬的。 他们都知道，老班说的话不好听，却没有错，真正为他们未来担忧的，除开父母，只有老师。在读书时代，遇到这么负责任的老师，本来就算得上幸运。 他严厉苛刻，作业大堆，但也嘴硬心软，对学生最是负责。 但是…… 那双让她害怕又尊敬的手，现在碎成碎片，布满伤口。 她已经能够猜到班主任生前是如何死去的，看头颅与断指，就能猜出大概是被碎尸。 方棠棠抿唇，眼圈通红，忍不住难过起来。她的班主任很好，赵老师也很好，为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不幸？ 有时候她宁愿怪谈里的鬼魂是她不认识的人。 就算这样通关的难度会大幅度增加，但……老师他们不出事就好，她身边的人，都要好好地活在世界上，过他们应该过的生活。 第107页 「啪嗒。」 眼泪掉在试卷上，染湿一小块。 班主任血红的眼睛眯了眯，露出点熟悉的情绪，无奈又温柔，就像他从前看待自己的学生一样：「错了就错了，下次注意点做对就是，哭什么？这又不是高考，你还可以重来。」 方棠棠吸吸鼻子，攥紧原子笔：「嗯。」 题目做错可以重来，可是一个人如果死了，他的人生还可以重来吗？ 生命没有就是没有，像流星消失在暗夜里，永不重来。 可是，在这个世界的白天，她的班主任和赵老师还是好好「活」着的，像生前一样，就算是以鬼的方式。 方棠棠看了看班主任。 脑袋摇摇晃晃地飞回讲台，明明可以笔直飘过去，他非要从过道拐个弯再走，保持几十年来做人的习惯。像是感受到什么，他回头和方棠棠对视，眼神一如白天。 方棠棠开始慢慢明白噩梦小镇的含义，明白直播间和任务者对小镇侵袭，也许是和电视剧里道士抓鬼相同，是「除恶扬善」的事情。 小镇里有很多噩梦、有很多的鬼怪。 但是，她却想让这样的噩梦延续下去，想让在黑夜里绝望挣扎的鬼怪，也能够沐浴到一抹阳光的温暖。 班主任飘到讲台上，「下面我们来做随堂测验。」 还在悲伤之中的方棠棠，当头被泼下一盆冷水：「啊？」 现在是十一点。 他们已经在教室坐了一个小时，班主任没有下课的意思，反而要他们来做一套时长两个小时的试卷。 方棠棠刚才的感动伤感全消失，笔尖重重往下，快把纸给划破。 这个拖堂……碾压学生的每一分钟，不愧是你，死亡班主任。 白天也要学数学，晚上还要学数学，她想到件事，偷偷把血色糖果捏在掌心，想到，如果赵老师也出来，会不会又来场文理之争。 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 每次语文课和数学课连着的时候，下课铃响，班主任在教室巴拉巴拉，语文老师端茶站在教室外面，好脾气如她脸上也显露一丝不快，等到铃声响时，柔声喊道：「吴老师，已经是语文课了。」 然后班主任就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有听到。」 要是语文课在前，那就更惨。 下课铃刚响，语文老师知识点还没讲完，班主任就在外面弄出动静，疯狂暗示老师快点下课，好让他继续来占课。 方棠棠学到一个词，x霸。有人叫恶霸，有人叫村霸，她觉得自己家班主任就是名副其实的课霸。 为这个，班主任不知道都得罪多少老师了，谁都不想和他的数学课连在一起。要是赵老师出来，他们一定会打起来的！ 红色糖果安静地躺着。 半天也没见赵老师出现，反而是班主任的脑袋飘过来，睨红糖果一眼，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和他每次成功霸课后，口里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却微微扬起的嘴角一样，得意洋洋。 方棠棠意识到一件事，连红衣医生都不怕的赵老师，害怕她家班主任。原来班主任这种生物，连任课老师都觉得恐怖啊。 她攥紧笔桿，只好埋头做题。 题目很难，好在解法和陆涟教的差不多，她顺顺利利地往下写，只有最后道题太难，让她两眼一抹黑。 方棠棠想到一件事，眼睛突然亮起来，她还有道具可以用！ 陆涟送她的作弊神器就放在桌子上，只要瞥一眼，她就能够做出来啦！ 她偏偏身体，悄悄往前看。 陆涟早就做完所有题目，半撑着头，鼻樑挺直，侧颜清隽。 班主任的脑袋在教室到处乱飞，给他们制造心理压力，口里还念叨：「都是上课讲解过的题目，你们要是这都不会，就留在这一直做题。」 方棠棠目光移到道具上，攥了攥笔桿。 留下来？就是跟焦霁一样，要一直留在教室，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去。也不知道这群老师鬼是怎么想的，活着的时候喜欢拖堂留学生做题，死后更加喜欢拖堂留学生做题。 脑袋现在停在尤开那边，血红的眼睛紧盯着这两个人。 方棠棠眼疾手快，迅速把糖纸拆开，使用掉这个道具，这瞬间，她的视线发生变化，和陆涟有片刻的重叠。 视野中的一切全都失去色彩，灰濛惨澹。 就像座伫立孤岛的破败神庙，斑驳的壁画被风干，满目断壁残垣，耳畔只有唿唿刮过的海风。 在她的眼里，灯光是白色的、鲜血是红色的、课本封面也有颜色，数学课本是蓝绿色，语文课本是白金色的，印有高山和云霭。 一切都再自然不过。 所以当自然的色彩被强制从眼里剥离时，就显得格外怪异冰冷。 她就像站在座破败神庙里，曾经鲜亮壁画被风干，灰暗枯败，满目断壁残垣，脚下是灰白的石像，死气沉沉，仿佛天地都这样的压抑笼罩，绝望得让人喘不过气。 方棠棠震惊地张大眼睛，这就是陆涟眼里的世界吗？ 阴冷、晦暗，像是黑云笼罩的混沌阴天，没有光、没有色彩。 只是看一眼，就感到绝望与冰凉。 她怔怔想，陆涟是……色盲？ 震惊之余，她还记得自己使用道具是干什么，几眼就扫过试卷，心中松口气。 第108页 陆涟回头。 灰暗的世界里，出现唯一的色彩。 她在陆涟的眼里，看到了她自己。 女孩微微张大嘴，白皙的脸蛋飞上两抹红霞。 隔了好半晌，她才意识到这件事——陆涟眼里的世界，灰暗、单调、没有光，她是唯一的色彩。 想到这里，她的指尖发颤，心也在微微颤抖。 道具的时限很快过去，陆涟的视野从她眼里消退，她捏紧笔，难以成书。老师的头颅飞过来，开始监视他们这边。 方棠棠把记住的答案写下来，用了很大的力气，一笔一划，才没让自己抖得厉害。她心不在焉地想，这算是什么病症呢？色盲，可是色盲会有甄别地选择颜色吗？ 陆涟眼里的世界为什么会这样灰暗，一片灰色，单调冰冷？ 想到少年小小年纪，眼睛就有大毛病，方棠棠顿觉忧心如焚，这要是过马路的时候，看不出红绿灯，可是会出车祸的。 以后过马路，她要牵住陆涟的手，免得他乱闯红灯。 方棠棠心情更加低落，没有色彩的世界，就像是永远身在黑夜里，又冷又孤单，陆涟是怎么承受起这一切，却一句话都不说呢？ 要不是用掉这个道具，她也不会知道陆涟这个秘密。 她要对陆涟好一点，再好一点，以后多穿点漂亮的衣服，让陆涟看看其他的颜色，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写完答案，头顶传来声阴冷的笑。 头颅嘴角勾了勾，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满意，好感度又上升几十点。 鬼怪的注意力在另一边时，任务者们开始行动。 任务里有项作弊的要求，判定是测验时把书翻开，做出作弊的动作就行。 紫兆的眼睛一直看着尤开，害怕拿出书本的时候被举报，因此选择和尤开同时「作弊」。他不信尤开会冒着自己被鬼怪发现作弊的风险举报他。 现在尤开的好感条肯定比他低，处境更加危险，应该更惜命，小心谨慎。 紧接着，他们不约而同打开书本。 「老师，他在作弊！」 紫兆的手僵在空中，想收回去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任务道具： 强力胶水：能够在十秒内黏住任何事物，包括人和鬼。 班主任立刻飞了过去。 方棠棠愕然转过头，发现两个任务者都以奇怪的放手坐着，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鬼都飘到他们眼前还一动不动，动作好像僵滞一样。 她暗暗吃惊，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勐，转性了？ 作弊也这么明目张胆，居然还敢举报，难道不怕老师吗？ 她家班主任，其他还好，对作弊尤其不能容忍。 头颅眼里的柔软立刻消失，像被雪覆盖，神色变得无比冰冷。他看着两个作弊学生，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不怒反笑：「考试作弊？」 方棠棠心想，完了完了，老班生气怒吼说明他心情不是很差，还有迴旋的余地，但一旦露出这样的笑容，意味着他生气到了极点，谁也救不了。 这两个人非要互相坑干嘛呢，好好合作一起完成任务，不行吗？ 她最担心尤开，刚才尤开被老师叫上讲台做题，倒霉催的连着点名几次，好感度估计降了挺多，现在作弊被抓，不知道会降多少，他能坚持到这堂死亡课程结束吗？ 最好的方法其实是任务者们互相合作，以达到双赢的状态。 然而这两个任务者，谁也不信任谁，因为旧怨，互相害怕对方在接下来的任务中把自己坑死，于是想着先坑死对方。 她的猜想没有错，现在尤开好感度是岌岌可危的1点，并且在老班飞来时，好感度立刻见底，眼看那个可怕的头颅离自己越来越近，尤开把「书」摊开，「老师，我只是想把草稿纸拿出来。」 他的好感度又升回来，回到1点上。 紫兆勐地瞪大眼睛，这才意识到尤开在坑自己。 头颅转过来，猩红的眼睛看着他：「那你呢，你是拿出草稿纸吗？」 紫兆：「老师，我……」 他手里的是本数学书。 好感度刷地见底，从20跌到-30。 紫兆脸色发苦，没有想到一个作弊的行为能够扣这么多分。他看到尤开几次犯错都依旧好好活着，还以为好感度扣得比较温和。 头颅飞到眼前，血盆大口张开，露出两排利刃般的牙。 紫兆使用掉一个道具。 死神的怜悯：使用后可免死一次。 他身上出现一个淡色光罩，班主任的脑袋撞过去时，光罩像玻璃一样碎开。紫兆解除生死危机，但心中肉疼，毕竟这个道具可以算得上非常昂贵。 用来换个低级任务者的命，还没换成功，太不值得。 紫兆眼神慢慢移到尤开后脑勺，眯了眯眼，手掌攥紧。这个人，不能留。 至于窗边那组新人，或许不是新人，完成任务的过程这么漂亮，对上鬼怪也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他们身上肯定埋着什么秘密。 这个秘密，说不定关系到整个噩梦小镇、这次终极任务的核心。 紫兆嘴角微勾，眼神冰冷。 尤开感受到身后冰冷的目光。 这次他反而不想任务结束了，如果没有鬼怪的约束，身后那个男人会立刻杀了自己，没有丝毫犹豫。 第109页 他还是低估了高级任务者，就算高级主播触发死路，也有轻描淡写活下来的方法，不像他和焦霁，稍不注意就坠入深渊。 「本来想顺手给你报仇的，」他苦笑，心里默默说道：「现在看样子，只能下去陪你了，你可别嫌弃我没有本事。到底下不要吵起来，再让人笑话。」 班主任在台上检查这次测验的完成情况。 他满意地晃晃脑袋：「要是你们平时态度这么认真，不就没事了，高考还愁什么？」 方棠棠听见班主任这句话，垮下脸。要真是像任务里一样，不做出题目就会死，他们班成绩早就一骑绝尘，成为闻礼的火箭班。 看来人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在生死关头，认真听课算什么？不过话虽如此，做数学题，不会做就真的不会做啊！就算生死关头，也憋不出来啊。 做数学是比完成任务更可怕的事情，任务的要求是做数学，那就是双倍的恐怖，任务的鬼怪是数学老师班主任，那就是xn倍的恐怖！ 后面一段时间都没出什么大问题。 时钟指向凌晨两点的时候，班主任已经上了连续四个小时的课了，大概是觉得口干舌燥，他说：「你们现在这里做一会自习，把我布置的那几个题目做一下。」 然后脑袋飘飘离开了教室。 方棠棠松口气，这个时候，老师肯定是去办公室倒杯水。 然后回来继续□□他们。 不过班主任只有一颗脑袋，该要怎么喝水，水不会直接从喉咙那里漏出来吗？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趴在桌子上，对血色的糖果小声说：「赵老师，等会你能不能帮帮忙，让班主任放过我们呀。」 都是在一所学校任职的鬼怪，应该能够说得上话。 糖果翻了个滚，对她的话表示拒绝。 方棠棠：「赵老师，好老师，你帮帮我们，下次考试我一定上一百二……一百三？」 糖果又翻了个滚，重新翻回来。 方棠棠一喜：「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考试的事以后再说，解决班主任可是眼前的事。不然她担心按照班主任的性格，会一直讲下去，直到天明，大晚上学校可没有下课铃声。 期望班主任主动下课？ 比期待鬼怪不要吃人更不现实。 还是得让个人，或者鬼催催他，拖堂就算了，能不能有点分寸！ 方棠棠小声对红糖果说：「要是白天你也催催他就好啦。」 赵老师表示拒绝，并把自己藏在书本下面。 方棠棠：「……那我以后早读不读英语只读语文，晚自习也不做数学啦，专门做语文题，你看好吗？」 书页拱了供，糖果露出个血红的边边。 她还在这边拿好好学习和老师谈判，突然听到旁边传来轰隆一声响，尤开惨叫着跌坐在地，右手臂断开，一蓬鲜血喷出，洒在课桌上。 方棠棠腾地一下站起来：「你们做什么？」 尤开说不出话，捂住断臂，往身后挣扎，想逃开紫兆的攻击。 紫兆掌中一抹寒光，往前走了步，突然又退回来坐在座位上。 门口一声大吼：「你们在干什么？！我出去一会就开始打闹，成什么体统，不想学习了吗？这还没下课呢！」 方棠棠：「……」 她担忧地看尤开一眼，不情不愿地坐下来。 尤开断臂大出血，按照这种情况，只能马上去找医生，连道具急救喷雾也没有用。可是班主任慢哉悠哉地飘过来，没有半天要下课的意思。 方棠棠深吸口气，「老师？」 班主任的脑袋转过来：「什么事？」 迎面一颗血红色糖果，她指了指门外：「语文老师来了。」 大着肚子的红衣女人出现在教室门口，惨白着脸说：「吴老师，到上语文课的时间了。」 第50章 第二批任务者 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课,拖个三小时，就很离谱。 但班主任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离谱，「这还没下课呢。」 语文老师抚着大肚子,幽幽地说：「下周的语文晚自习我让给你。」 班主任思考几分钟,可能觉得这个条件比较有诱惑力，教几个人和教一个班的成就感截然不同。于是嘴角上扬,「你先写个条子,立好字据。」 赵老师：「……」 班主任离开的时候，方棠棠拔腿立刻往尤开那边跑：「没事！」 紫兆再过来,却被陆涟挡住。他瞥眼面前少年，抬了抬手，目光触及后面红衣女鬼,嗤了声,手插兜转身离开。 宁薇：「他失血过多,看样子快挂了哎。」 她说话的模样还有点幸灾乐祸，掩着唇,尽量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大声。 「打120,救护车能进来吗？」方棠棠掏出手机，依旧是没信号。就算救护车来了，也不能从门卫厅的老爷爷那里通关。 这样满地都是鬼的学校,大晚上的让人进来，和直接把口粮投餵给鬼怪差不多。 尤开面如土色，捂住断臂,苍白的唇颤了颤。 方棠棠捡起地上急救喷雾，给他喷了碰,喷雾治不了大的伤口,但聊胜于无。 尤开：「谢谢,不要救我，你们先逃。」 红衣女鬼还在前面盯着，如果数学课刚结束，语文课又开始，那该怎么办？ 方棠棠只是盯着他受伤的手臂。 第110页 宁薇突然说：「棠棠，把他送到校医处去。」 方棠棠一怔，从来没有去过学校校医处，但她脑海中却有个印象，阮医生是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认知，大概是以前听宁薇说起过，于是点点头：「好！」 校医处在学校后山那边。 几分钟后，她站在校医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栋巨大的白色建筑。 校医处四层高，外面用白色刷满，门上悬一个红十字架，和教学楼差不多大小，像栋规模比较小的医院。这么栋楼房，拿来当他们学校的校医处，实在是浪费了。 手电光线扫过楼房，她轻声说：「好像是新粉刷过的。」 外面太白了，就算在黑夜也晕出白光，雪白如新，可门上红十字架又布满青苔，仿佛使用过很久，与这样崭新的白格格不入。这样看，建筑是老建筑，只是外面新粉刷过一次。 是想掩盖什么吗？ 方棠棠微微皱眉，在学校这么久，她居然从来听说过校医处装修的事。但现在尤开命在朝夕，没有空想别的事，只能把人扶进医院里，祈祷能够有医生救他。 就算没有医生，校医处也应该有绷带什么的，能够暂时保住尤开的性命。 值班室的灯是亮着的。 方棠棠朝里喊：「您好，这里有同学受伤了。」 值班医生扭过头，露出狰狞的脸，她全身都被白色绷带包裹，绷带里有浑浊的黄色液体滴出，两颗无神的眼珠子，静静看着他们。 方棠棠咯噔一声，心想，这学校还有正常的地方吗？ 但不管怎么说，就算有鬼怪在医务处，也必须要找到方法救人。她不动声色地拿出被报纸包裹的手术刀，再次问道：「有人受伤了，你能治疗吗？」 手术刀拿出来时，值班医生踉跄后退一步，抵在墙角，摇了摇头。 方棠棠又问：「医生在哪里？」 医生抬起那只被绷带包成木乃伊一样的手，指向走廊深处。 方棠棠示意让陆涟扶着尤开往前走，自己双手紧握手术刀在前面开路。 这时候几个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发生变化。 尤开就算失血的昏眩中，看到手术刀时，也下意识哆嗦一下，这个任务者怎么回事，抄起把手术刀去威胁鬼怪？这么硬核的吗？还居然威胁成功了！ 他想，不太对劲。 而宁薇放慢脚步，移到陆涟身边，微笑着说：「看。」 陆涟没有说话，看着前方的背影。 她依旧这样孱弱，背影纤细，肩膀瘦削，发梢随行走稍稍摆动。 陆涟眼前甚至能够浮现女孩害怕又硬着头皮往前的表情，微抿着唇，眼圈泛红，明明害怕到不行，还是咬牙站在最前面，想保护住身后的人。 他的心跳了跳，不知道想到什么，微微垂下眼眸，手指紧钳入尤开仅存的手臂里。 尤开：！！！ 好疼啊啊啊！ 他没有力气，小声呻.吟，「能不能把我的手松开，我自己走就行。」 陆涟没有理他。 尤开怀疑人生中：「……」 他们真的是来救他的吗？ 不是来杀他的吗？ 方棠棠握紧手术刀，或许是觉得太吓人，她把刀刃依旧用报纸包住，只露出刀柄。走廊的门都是关着的，推不开，白色的墙壁崭新如雪，太白太新，反而显得反常。 在电梯门口，他们终于找到一个医院布局图。 这张图上显示，他们在的地方不是医务处，而是个叫爱心医院的地方。 爱心医院共分为四层，前三层的都被黑色涂满，不是用签字笔或者墨水涂的，这个痕迹，像是有人用木炭在布局图上摩擦，很久之后才把除开四楼外的所有房间都涂成黑色。 这个时代谁用木炭，不对……方棠棠拧紧眉，脑中凭空出现一幅画面。 被烧成焦炭的人，用自己碳化的手，慢慢滑过医院每个房间。 她被自己的想像吓一跳，继续往前看。 前方可通行的只有一架电梯，再前的楼梯口被木板封死。 木板横七竖八八钉在一起，堵住上去的通道，方棠棠用手电抵在木板缝隙上，透过裂缝往里看，楼梯里一片黑，墙壁被熏成黑色，有熊熊火焰舔舐的痕迹。 很多黑色的人影留在墙壁上，保持往外奔逃的姿势。 但是他们的逃生通道被几块木板给挡住了，它们歪歪斜斜，长大的嘴巴在无声吶喊，仿佛重复被烧死时的痛苦。 这里经歷过一场大火灾。 墙壁的黑影动了动，她眨眨眼睛，把手电筒移开。 宁薇问：「里面有什么？」 方棠棠握紧手电筒，抿了抿嘴角：「没有什么，我们坐电梯。」 宁薇：「不把木板踢开算了？我感觉电梯肯定会遇到鬼。」 但是走楼梯要面对更多的鬼啊！ 方棠棠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怕吓到她，只好说：「要去四楼的话，电梯快一点，上面应该还会有木板堵路，尤开等不了这么久了。」 找到工具把木板撬开也是个大工程，尤开现在还在流血，再出一会人就没了。 几个人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下按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灯光闪烁，标准的鬼片场景。 方棠棠只发憷半秒，想到自己一书包鬼怪，觉得就算是闹鬼，她也没必要害怕。按照她的模样，拎着雪亮滴血手术刀，手指缠着根染血项鍊，身后书包里还背着几个红衣。 第111页 她为什么要害怕？ 鬼才要害怕！ 于是她率先走进电梯里，想按楼层键时，突然愣住。 那一秒灯正好暗下来，惨白手电光线照射下，楼层按键盘的地方有无数漆黑的手掌印。就像被困在电梯里的人，生命最后一秒还在绝望中拍打开门按键，祈求一丝生的希望。 灯光再次亮起时，选择按键光洁如新，没有什么黑色的手印。 宁薇摁在4楼上，「发什么呆？」 方棠棠没有说话，等电梯灯再次暗下时，她藉手电光线观察，在四周墙壁上依旧有几十个焦黑的影子。黑影重重叠叠挤在一起，绝望地往前伸出手。 电梯门缓缓合上，几秒后，没有动，而是显示超载。 宁薇不解：「超载？我们只有几个人，为什么会超载，医务室的电梯这么烂？」 方棠棠心想，这儿是只有四个人，但却有几十个鬼。鬼魂们维持濒死时的姿势，沙丁鱼罐头般挤在一起，挤在他们旁边。 电梯里空气阴冷，她看不见它们，却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它们拥挤在电梯里每个角落。 尤开缩在电梯角落，瑟瑟发抖。 方棠棠：「我下去。」 宁薇拉住她：「不，我不要和棠棠分开！」 陆涟：「……」 方棠棠：「你不能走，你得扶着尤开。」 尤开虚弱地说：「让我下去。」 他都已经这样了，还得要在满是医院的鬼怪里治病。他不想治病，只想快点狗带。 几秒后灯光勐地熄灭，方棠棠突然发现，墙壁上的黑影又开始动了，它们在往电梯门的方向窜逃，并且数量减少了好多。 她以为自己是错觉，眨眨眼睛。 难道黑影们在自己下去？或者是红衣医生帮忙撵走它们？ 宁薇跳出来：「算了，那我出来，你们上去救这个大叔。」 方棠棠牵住她：「等一下，它们好像在走出去。」 宁薇：「它们？」 方棠棠攥住手术刀，另只手握紧手电筒，等到灯光再次熄灭时，她把手电筒往电梯门的方向照，黑影只剩几个了，扒拉门们挣扎着想出去，好像电梯里现在有什么了不得的鬼怪。 灯光再次亮起时，已经不在显示超载，电梯门再次缓缓闭合。 方棠棠摸摸手术刀，小声说：「谢谢你啦。」 应该是红衣医生在帮忙。 宁薇睨眼手术刀，表情不屑：「……哼。」 然后她揉着肚子，打了个嗝。 方棠棠盯着她。 宁薇脸一红：「你看什么？不许我吃宵夜呀。」 方棠棠：「……没什么。」隔了几分钟，她忍不住又说：「就算是刚刚任务要求我们上课吃零食，你也不用吃这么多。」 宁薇：「我喜欢我……嗝。」 方棠棠：「我买了瓶水，你等等，我拿给你喝。」 就在她低头拿水的时候，灯光再次熄灭，一片黑暗中，宁薇朝那几个可怜巴巴的黑影伸出手，但是陆涟拦住她，让黑影趁机从电梯门缝隙里钻出去。 「不要太过分。」他低声说。 宁薇撇嘴，小声叭叭：「娘们兮兮。」 灯光再次亮起时，方棠棠刚拿出水瓶，宁薇就迎面蹿过来，缩到她身后。 「喝水，缓一下。」她把水瓶递给宁薇。 电梯叮铃响了声，两扇门缓缓打开。 宁薇想熘出去时，被方棠棠拉住了：「你看。」 指示灯显示，电梯停在-1层，外面空旷黑暗，空气阴冷。 宁薇说：「我听说医院地下一层都是太平间。」 方棠棠紧按住关门键。 外面没有人，是谁按动了负一层的电梯？ 她身上起层鸡皮疙瘩，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黑暗深处，突然响起窸窣的声音。 宁薇又说：「到了停尸间，干脆我们就把他扔在这里，反正早死晚死都没什么太大区别，还不如一步送走。」 方棠棠以为她在开玩笑：「别这样说。」 尤开伤成这样，别再吓他了。 宁薇表情认真：「棠棠，人总是要死的。」 尤开抖得像寒风中的秋叶。 第51章 第二批任务者 宁薇十分认真, 仿佛化身心里鸡汤导师：「你看，人总是要死的，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多少任务者都是死无全尸, 哪有这种待遇，我们把他留在这里，在太平间送他个床位，一步到位呢！」 方棠棠：「那我是不是也要一步到位？」 宁薇：「啊——？」 一直沉默的陆涟突然开口：「你不一样？」 她不一样, 和所有的任务者都不一样。 方棠棠心里美滋滋一秒, 没多久意识到不对, 陆涟的重点错了？他不该为宁薇语出惊人惊讶几秒钟吗？这么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像宁薇说得是对的似的。 远处黑暗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方棠棠疯狂按关门键, 电梯门没有动, 依旧是开着的。 现在电梯里灯光闪烁更加频繁, 从每十秒闪一次，变成没过两三秒就闪烁一次。她举起手电照在电梯间，银白墙壁闪烁冰冷金属质感, 倒映出几个人的影子。 在她的身边，还紧挨着个长发人影。 方棠棠一惊后，想到是谁，无奈笑了。 第112页 虽然看不见, 但小透明总在她身边陪着她。 门开着，阴冷的风穿过太平间, 直往小小的电梯里灌。 他们好像站在深黑大海上的小小扁舟上, 汹涌海水与冰冷水汽扑面而来, 黑暗里唯一的灯光摇摇欲坠, 立刻要被扑灭。 黑暗里传来车轮碾动的声音。 阴冷、僵滞。 太平间的车…… 她想到运送尸体的运尸车，登时紧张起来，明白自己不能再犹豫，就说：「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拿起手电和刀走出电梯，往旁边看。 外面电梯开门键一直是亮着的。 一辆运尸车正好抵在开门键上。运尸车上盖白布，白布隆起，描出人形。 白布下伸出只细瘦枯藁、布满尸斑的手，手指成爪，紧紧抓住开门键。 方棠棠喊人出来，聚在运尸车前，突然想到，黑暗里的声音也是运尸车的声音，这里不只有一个这样的东西。 那只手几乎钳进电梯键里，怎么也推不开。 陆涟说：「棠棠，把刀给我。」 方棠棠乖乖把刀递给他，就见寒光一闪，就跟割豆腐似的，扭曲的五指掉在地上。 陆涟扯开白布，露出尸体的模样——是个中年女人，眼睛大睁着，看向前方，惨白肚子上一条血线，从胸口直到下腹，将她开膛破肚，肚子里空空，什么器官也没有。 陆涟把尸体丢到一边，让运尸车竖起来，抵住外面电梯键，这样就不用担心再被什么东西摁住这个键，电梯也不会再停到太平间来了。 他们回到电梯里，摁下关门键，两扇门缓缓合上。 黑暗里，飞快冲过来一辆运尸车。车上白布飘荡，好像在被看不见的人推动，轮子转得飞快。 在他们的视野里出现越来越多的车，每架车上躺着一具尸体，飞快往这边围拢。 「砰！」 运尸车狠狠撞在电梯门上。 白布高高飘扬，一具尸体因为冲撞力滑了下来，是个不大的青年。 他和那具女尸一样，肚子上条血线，内里空荡。 两行血泪从紧闭地眼角滑过，在惨白脸颊显得触目惊心。 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突然睁开眼睛，定定看着方棠棠。 整个电梯间剧烈晃荡一下。 尤开本来就伤重，恹恹地靠墙缩起来，这下撞击差点把他剩下那小半条命给要去了。他为了不摔倒，下意识往旁边抓，抓到陆涟的手臂。 掌下触感很奇怪，寒气透过薄薄衣服刺过来，冰冷僵硬，就像死人一样。 尤开心里怕起来，后颈鸡皮疙瘩抖落，立马放开手。 这种感觉比面对鬼怪更恐怖。 但很快他的手臂被反手抓住，陆涟扶住了他。 尤开挣扎着，幅度很小，就像是被老虎摁在掌下的兔子，最后只能有气无力地说：「我、我自己扶墙。」 宁薇白他一眼：「磨磨唧唧，喂，你刚刚不是说要我们别管你，让你去死的吗？怎么在太平间就不自己出去啊，那里这么多车，你死后还能拥有豪华座驾呢。」 尤开脸色发热，幸亏没什么血色，看不出他的窘迫。 就算口里说是想死，心里也觉得活着就是无望挣扎，以他的身份，迟早会死在寒夜里。可当他看到太平间的那幕时，还是忍不住退缩，本能地想要活着。 也许活着就是人的本能，就像在冰冷的水中挣扎时，看到根漂浮的稻草，明知道没什么用，还是会用尽全力去揽住那根稻草。 人人都畏惧死亡，赞美生命。那群运尸车上的尸体，拼命往电梯赶，想从电梯逃离太平间，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想要逃离死亡？ 层数在慢慢变动，电梯慢慢上升，从-1变成1。 1、2…… 在2层时，电梯又停下来，两扇门缓缓打开。 方棠棠按了按关门键，每一层都有东西在电梯前等着吗？ 被火燻黑的走廊出现在他们眼里。 走廊口同样也用木板封死，黑暗深处传来嗒嗒脚步声。 带焦味的空气飘过来，让人泛起酸水，想到这焦味从何而来，忍不住噁心起来。 方棠棠按好几次关门键，这次没有东西在外面抵住按键，电梯门顺利合上。 电梯在三楼也停下来一次，没有人上来，两扇门继续合上。 正当马上要上四楼时，电梯却没有继续动了，超载的灯再次亮起来。 方棠棠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往四周看去，除开他们四个人外，没有别的东西，刚才门开的时候，也没有人进来，为什么电梯会再次显示超载？ 难道她弄错了，其实在二楼三楼的时候，早就有东西趁机走进来了，现在就站在她的旁边。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电梯里的1楼键亮起来。 没有人去按键。 方棠棠捏着手术刀：「出去。」 尤开：「？」 是、是让他出去吗？ 他神志不清地缩到墙角，身形瑟瑟，因为失血晕眩，站立不稳，还是小心往里面缩。 真当死亡来临，就忍不住害怕起来。 电梯光勐地晃动一下。 方棠棠没有看见黑影，只好提着刀，对空气恶狠狠地威胁：「快出去，不然我让医生来赶你们了。」 宁薇：「棠棠，干脆把这人丢下，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要不我们去底下，把他放运尸车里，让他还有个豪华座驾，也算很好了！」 第113页 尤开想离她远点。 宁薇试图说服闺蜜：「你看，就算他现在不死，以后迟早会死在任务里。他这么弱，菜鸡一只，还得罪紫兆，今天不死，明天也是会死的。」 尤开知道她说得对，以他的实力加上得罪高级主播，死在任务里是迟早的事。他扶着墙挣扎着想外面走：「是……别因为我得罪那个人……」 男人表情歉然。 反正都要死了，没必要再拖着别人死，让他们几个新手去得罪紫兆。宁薇在用话术逼他，他心里清楚，却觉得她说得对。 方棠棠这时才回神：「你们在说什么？可是他现在是活着的啊。」 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的面前。 能唿吸，会说话，眼神清澈，皮肤是柔软的，血液是温热的。 还不必成为老师他们那样，冰冷僵硬的存在。 灯光再次暗下去时，她听到宁薇幽幽嘆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电梯间亮起来后，没有再显示超载，慢慢升到四楼。 方棠棠攥了攥掌心，想到，等白天要找时间和宁薇谈谈。她怕薇薇因为这生她的气，其实这样的冒险，本来就和宁薇没有关系。 她抱歉地看了宁薇一眼，女孩正看着墙壁，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方棠棠：「先去4楼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救他。医生……」 手术刀寒光凛冽，她想，也许可以让医生给尤开做手术？ 可是她和医生不熟，红衣医生也老是吓唬她，看上去并非善类。按照医生那种器官拆卸的治疗方法，估计只能给鬼治病，活人治下来，还没救活，就先给治死了。 四楼的走廊光洁如新，没有被火烧，但方棠棠还是闻到淡淡焦味。 她推开一扇门，打开灯光，里面是间病房，一片雪白。 正好让尤开进来休息。 尤开失血过多，已经走不动路，意识开始模煳。 他们只好把人放在病床上，去外面找医生。 方棠棠把血色糖果留下来，让宁薇守在病房里，但想想宁薇刚刚尖锐又敌对的态度，只好把目光转到陆涟身上，陆涟会意，点头：「我留下来。」 方棠棠不放心，又把手术刀留在病床上。随即她背起书包独自去外面，想在这里找到可以用的东西，或者可以治病的医生，再不济，找到器械，然后把一楼那个木乃伊绑架上来，给尤开手术。 再怎么说，那也是个活着的时候当过医生的鬼，应该会做手术的。 到时候把几个红衣摆在它身边，就算它不答应也得答应。 方棠棠回头看陆涟一眼，埋头走进黑暗中。 尤开蜷在病床上，往床边挪，恨不得离陆涟再远点。 灯光下少年脸色雪白，腰杆笔直，灯光剪出他的影子，落在白壁上，直得像杆翠竹。 然而尤开只觉得害怕。 宁薇歪头：「喂，你这么怕干什么？」 尤开哆哆嗦嗦。 宁薇凑过来：「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真的是……嗝。」 尤开：！！！更怕了好吗？ 少女脸色雪白，戴着黑框眼镜，一眼看过去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孩。可是，刚才她说的几句话实在吓到了尤开。 这是变.态？ 说什么人总是要死的，然后一套直接送他走，把他丢在太平间？ 他看着唯一一个感觉是正常人类的方棠棠走远，流下悔恨的泪水。 不知道他是不是失血过多，眼前的世界渐渐昏茫，灯光变得模煳，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模煳。 他看到女孩环顾四周，像是想找什么东西，然后从墙上扯了下，扯下来个黑乎乎的东西，塞到嘴巴里。 尤开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宁薇继续扯出黑影，想一口闷时，再次被拦住。 陆涟：「她不喜欢。」 宁薇轻轻哼了声，松开手，黑影倏地爬上墙壁，很快就逃走了。她回头想继续逗逗尤开，发现男人已经昏迷，没了半条命，奄奄一息。 「无聊。」宁薇啧一声，看向窗外。 陆涟打开窗户。 宁薇问：「修好了吗？」 陆涟：「还有，我先走。」 人踩上窗台，翻身而下前，想到什么：「照顾好她。」 宁薇摆手：这不是废话吗？ 尤开躺在床上，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他好像陷入黑暗又冰冷的海水中，无处可依，一点点往下沉。 鲜血从断臂源源不断流出，染红病床的白床单。意识昏茫中，又出现了焦霁的脸。 他和焦霁是高中同学。 那时他坐在窗户边，焦霁坐在他旁边，中间隔着条过道。 他不爱上语文课，喜欢埋头做数学题，做题的时候，练习册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光斑，光斑把白纸照得淡金，微微晃动，晃得他眼睛都花了。他抬起头，窗户上有光一闪，刺得他眼睛生疼，往玻璃窗看，原来是旁边臭美的小姑娘拿出镜子偷偷在照镜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从前的景象，一幕一幕，清晰无比。 过去的记忆一点一点变得清晰，甚至能够看到玻璃反射的阳光，空气里浮动的粉尘。 后来他离开学校，读大学、参加工作，开始过上千篇一律的生活。 他没有再梦到过读书时代，似乎早就忘记那个浸透汗水的青春，就连直播间再见到焦霁时，心中也只是浮现微澜。 第114页 当时，他们两个人也不能算很熟。 没想到临死的时候，过去的事会这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每一个细节都这样鲜活，就好像是真的回到过去，他埋头做题，每天都被玻璃窗反射的光刺得眼，无奈看向旁边。 坐在他身边的女同学拿起片镜子碎片，用书挡住老师视线，臭美地照着镜子。 他不知道镜子里的自己有什么好看的，用手遮住阳光，继续做数学题。 那个时候，阳光明媚，青春正好，大家都是活着的，鲜血滚烫。 宁薇玩弄那把带血的手术刀，走近躺在病床上男人，拎起手术刀笔在他身上，锋利刀刃就快割到脖颈，突然停住了。 一个穿红衣的医生握住刀刃，金丝眼镜下双眼弯起：「没有人能在我的面前伤害我的病人。」 宁薇：「啧。」 她松开手，把手术刀让过去，只身走出病房，在走廊左右看了眼，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尤开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还在读书的时候。 梦里一切都很真实，那年聒噪蝉鸣和穿廊的风，晒得烫脚的水泥路，和老人卖爆米花的吆喝声，写满方程式的黑板和空气里瀰漫的灰尘，坐在他旁边悄悄照镜子的女孩，昏昏欲睡在中午十三点的古诗文朗诵声中。 他醒过来时，眼睛被强光刺得厉害，还以为自己在梦中，下意识举起手想挡住光线。 然后看到站在旁边拿起手术刀的医生。 医生穿红衣，侧脸温润，桃花眼弯起，正低头整理手术器械。 尤开愣愣想，他、他……得救了？ 真的被女孩他们送到医院里的吗？他没有死。 他撑着病床站起来，「医生，谢谢你，这里是哪？」 「爱心医院。」医生头也没有回。 奥，爱心医院……爱心医院！那不是学校里面的鬼校吗？ 他瞪大眼睛，怔怔看着医生。医生整理好器械，嘴角微勾，看上去心情很好，回头问：「感觉怎么样？」 尤开脸色重新变得惨白，身体微颤，看着眼前的红衣医生。 医生半边脸俊逸完好，另外半边，却被烧得惨不忍睹，每一寸肌肤都焦黑，一颗眼珠子挂在黑炭似的脸上，嘴角轻扬，露出森白牙齿：「哪里不舒服吗？让我再给你看看。」 尤开不停往后退，没注意啪地一下摔下手术床。 医生抄起手术刀，刀刃还在往下滴血，慢慢逼近他，被身后手术灯照亮修长线条，红色大衣微微晃动：「让我来给你治病。」 尤开吓得心脏勐跳，手脚并爬，屁滚尿流往前跑，好在手术室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他埋头一推，就推门跑出去了。 医生抄刀小跑到门口，「那里你不能……唉。」 尤开在走廊奔跑。 四周死寂，只有他沉重的喘息声，他浑身都热起来，踩在这截走廊里，就像踏进火中一样，带有火焰的热浪一张林涌过来，几乎要把他灼成人干。 他感受到冰火两重天，刚才在手术室还冷得厉害，不停发抖，现在就只能用手不停揩拭汗水，热得喉咙冒烟。跑了数十步，他回头，看到医生站在门边，红衣频频摆动。 尤开被那张脸吓一跳，顾不得热，继续往前跑。 他记得走廊尽头是电梯，跑过去的时候，却愕然发现电梯那里用木板钉死。透过木板裂缝，可以看到银白电梯门，和墙上闪红光的数字b1。 电梯停在负一层。怎么回事？不是用东西抵住负一层的电梯键了吗？医院只有他们几个人，总不会是他们再下去了。 尤开往旁边看，走廊被烧得焦黑，这里不是第四楼。 他像个无头苍蝇般乱转，听到身后传来声音时，心中一急就往旁边拐角的楼梯跑，只跑下一个楼层，就看到封死的木板。 身后嗒嗒的脚步声穿过来，还有哐当哐当，像是手术器械撞击清脆声音。 医生推着小推车，慢悠悠地走过烧得焦黑的走廊，口里哼起欢快的歌。 尤开抵住木板，咽口口水，紧张地盯着楼梯上面，双手攥住木板……双手？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的手回来了？ —— 方棠棠在四楼走廊寻找。 手术光线扫过黑暗，她推开门，又是间病房。 这里是住院部，只有病房，她蹙眉，不明白为什么下面的楼层都被烧成焦黑，只有住院部崭新，没有被波及。 不愿意伤害病人？ 这间病房和其他病房不太一样，在床头放着个玩具娃娃—— 是个棕色的玩具熊，眼睛圆圆，脑袋也圆圆，还有个憨憨的大鼻子，看起来憨态可掬。不过在它的肚子上有条歪歪扭扭的线，像蜈蚣爬在棕色肚皮上。 方棠棠拿起玩具熊，才发现它的肚子是干瘪的，里面的棉花被掏空了。 她想起在太平间见到的尸首，他们的肚子上也有条血线，和玩具熊如出一辙。她想了想，把玩具熊塞到自己背包里。 不管是什么，先带走。 长长走廊里出现一抹灯光。 暖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她小心走过去，推开门，这间房终于不是病房，而是类似于医生值班室的地方。办公桌上摆满难以看懂的医学书籍，和一个深色笔记本。 方棠棠扫了圈没有找到可以急救用的东西，就把笔记本先塞到自己包里，然后跑出来，到最后一个房间时，终于找到一些绷带器材。 第115页 等她推着小推车跑到原来病房，愕然发现病床只有一滩血。 陆涟不见了、宁薇不见了，就连半死不活的尤开也不见了。 只有那颗血色糖果乖乖呆在桌子上，不一动不动。 方棠棠：「赵老师，他们去哪里了，是遇到什么危险吗？」 血色糖果安静无比，一言不发。 方棠棠：「……赵老师？」 赵老师为鬼的风格和为人是差不多，温柔又佛系，除开教学之外的事，一概是不管的。 她把糖果塞到口袋里，在病房里转一圈，想找到陆涟他们失踪去哪里。按照陆涟的性格，就算离开，也应该会给自己打声招唿。不过…… 总不会又去修房子？ 但就算修房子，尤开和宁薇的失踪又怎么解释？ 方棠棠心急如焚，努力让自己镇定起来，跑到电梯口，看到鲜红的数字，表明电梯现在停在负一层。怎么会去了负一层？ 她眉头紧皱，咬了咬唇，摁下按键。 数字显示电梯在缓缓上升。 趁着这个时间，方棠棠拿出刚才顺手拿走的笔记本，打开一看。笔记本上是龙飞凤舞龙飞凤舞的狂草，她瞪大眼睛，左看右看，还是看不懂，于是放弃继续把它丢到书包里。 电梯上升到第四楼。 方棠棠后退两步，攥紧血色糖果，心中默默喊了两声赵老师。 太平间的那些东西可能就在电梯里面，她想起几具尸体狰狞惨状，一股凉气从地上蹿起来，直蹿到后背，让她生了一身冷汗。 尸体开膛破肚，玩偶也开膛破肚…… 她皱起眉，把糖果放在前面，注视着两扇门慢慢打开。 电梯里空无一物，金属折射银灰的光，显得冰冷，电梯里的灯光不停闪烁着。她纠结几秒，在电梯门要闭合的时候，咬牙走进其中。 刚刚电梯停在负一楼，说明有人下去过。四楼没有人，也许就是陆涟他们乘电梯下去了。她不明白陆涟为什么要去那里，但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电梯里灯光闪烁，墙壁上出现两个影子。 她从口袋摸出一颗巧克力，递到旁边，轻声说：「谢谢你陪着我，27号。」 第52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小透明没有接巧克力。 方棠棠知道她很害羞内敛, 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巧克力放在电梯角落。电梯门打开时，那颗巧克力已经不见了。 电梯上照出两人的身影。 长发的女孩砸着嘴, 吃得很香。 方棠棠露出微笑, 忽然没那么怕了，拿起手电筒往外一照。 运尸车依旧竖着挡住电梯按键，她的猜测没有错，不是有东西在下面按, 而是陆涟他们从四楼到负一层。她现在最怕是有什么鬼怪用障眼法迷住陆涟, 让他们陷入危险中。 脑海中闪过好几个可怕猜想, 方棠棠掌心腻滑, 握不稳手电, 只好重重掐了自己手臂一下, 疼痛让她冷静。她对旁边说：「你能不能留在电梯里, 帮我按住开门键。」 外面的开门键已经被运尸车挡住, 等会她过来的时候，想用外面摁键打电梯，先要把车推开, 会很麻烦，如果被鬼怪追赶，正好电梯关上，会失去最后的生存机会。 她捏紧糖果, 拉开拉链，把404班的校服套上。 这件校服很实用, 能御寒, 还给她莫名安全感, 仿佛自己不是独自做任务, 而是带着一班同学去踢馆。身后有三四十个「人」，感觉超级安心的。 红旗袍飞到她旁边，不满地蹭蹭她的手臂。 方棠棠：「你也很厉害！」 红旗袍一下子舒展开，飘在她的前面，像在为她开路。 方棠棠双手握紧书包带，埋头往前走，之前出现的运尸车没有再出现，连掉在地上的尸体也失踪。没走多久，她就到太平间的门口。 两扇鲜红大门没有锁，而是被黄符封起来，符咒已经被撕破，鲜红硃砂褪色，像抹干涸的鲜血。黄符在空中飘动，阴冷的气息从门缝吹出来，让她微微觉得冷。 红旗袍挡在她面前。 方棠棠心想，什么样的太平间，才不用门锁锁住，而是用黄符镇压呢。 她只把手放在门上，就赶到股彻骨的冷，素白小手被冻得泛青，血液几乎快要凝结成冰。她唿出一口白汽，双手用力，把门推开，冷气像奔腾的海水，瞬间朝她奔来。 太平间昏暗，没有灯光。 手电光线扫来扫去，原来消失的运尸车都在这里面。 一人长的运尸车整齐排着，大多上面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有隆起的人形。靠墙有一排排冰柜，手电照上去时，不锈钢反射出金属质感的冷光。 有的格子是敞开的，里面空荡荡，丝丝白汽漫出来，而大多数都闭着。 开着的冰柜反而让人没那么害怕，因为闭着的冰柜里多半摆放尸体。 方棠棠轻声喊：「陆涟？薇薇？」 没有人应答。 她往里走时，想到什么，把门上快碎掉的符咒一把撕下来，手里攥着黄符在太平间里走，穿过一堆装尸体的车。 「你们在这里吗？」 冰柜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方棠棠心中一惊，走到发出声音的冰柜前，小声说：「陆涟？薇薇？」 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 方棠棠把符咒贴在冰柜上，才费力把冰柜给拖出来。 第116页 一具女尸出现在她眼前，女尸眼睛被剜掉，仰着脸，两个血窟窿直直看着她。 方棠棠出身冷汗，最让她害怕的，是女尸的身体已经一半离开裹尸袋，惨白手指从裹尸袋中露出，蜷起，往上扬着。刚刚冰柜里发出的动静，好像就是这具女尸在挣脱裹尸袋，企图爬出来。 她不敢深想，把冰柜重新推回去，黄符依旧贴在这个冰柜上。 贴上符咒后，没有动静再传来。 太平间很大，走过排排冰柜后，一扇小门出现在眼前。 这扇门是更深的红色，不像红漆刷的，更像是一层一层鲜血，反覆在门上涂抹而成。 红旗袍钻到她后面，像在害怕这扇血红的门。 方棠棠心中有底害怕，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手电扫过地面时，却看现厚厚灰尘里有行小小的脚印。 是宁薇的脚印。 这下她没有再犹豫，鼓足勇气推开血红小门。 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场景，一截走廊出现在她眼前，走廊上有灯，灯光冷白，和平时普通的走道没什么区别，除了它不该出现在太平间里外。 方棠棠走进门里，转身却见红旗袍在门外扭来扭去，把自己扭成条红色的麻花，像是很抗拒门里面。她心里涌上股奇异的感觉，阴暗血腥、人人害怕的红衣，好像也和普通的女孩差不多。 维持着生而为人的习性，佛系又柔软。 她说：「没关系，怕就不用进来了，我不会出事的，有赵老师在身边。」 红旗袍麻花一样的身体慢慢展开。 方棠棠朝她笑笑，转身往里走，没走几步，倏地一道红影飘到她身边。 红旗袍也跟上来了，只是缩在她后面，看上去还是很怕。可就算这么怕，她还是进来了。 方棠棠小声道：「谢谢你。」 走廊里有好几间房，并排列着，她走进一个房间，首先去摸墙壁的灯开关。 啪嗒一声，灯光亮起，在她眼前有个类似手术台般的床。 一具尸体躺在床上，肚子上剖开条血线，面前不锈钢盘子里装着好几样血煳煳的器官。 尸体还穿着病人服装，方棠棠走近时，它的手弹了弹。 是……活着的吗？ 方棠棠忽然想起，太平间的尸体里肚子上多有一条血线，刚才她拿到的毛绒玩具，肚子也被特意掏空，这是不是暗示着上面，这间医院在偷偷……贩卖器官或者尸体？ 所以一场大火，烧掉所有罪恶，只有最上层的住院部没有被波及。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方棠棠循声跑出去，看到尤开浑身颤抖地站着。 她兴奋地迎上去。 —— 尤开千方百计终于躲开红衣医生的追杀，不知不觉就从楼梯跑到地下一层来了。 楼梯被医生堵住，他看到电梯漏出的光，心中一喜，赶紧跑过去，乘电梯到一楼，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电梯门是一直开着的。 他没有细想，笔直跑进去，按下关门键。 门慢慢合上，尤开刚松口气，就看到开门键自动亮起来，于是两扇门又缓缓打开。 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他旁边，按住开门键，让电梯停在负一层。 他双腿发软，抵住冰冷的墙壁，深吸两口气后，再次按下关门键。 门还没合上，开门键又自动亮了起来。 他身边……有鬼。 听到医生阴冷的唿唤越来越近，尤开没法再指望电梯，一头扎进太平间里，目光在四处转，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可是一眼看过去除开装尸体的车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 他目光落在敞开的冰柜上，还在犹豫不决时，医生的声音已经飘到门口。 尤开一咬牙，躺在尸柜里，把自己连带冰柜推回去。 他侧躺在黑暗逼仄的小空间里，就像躺在棺材里，唯一不同的是，棺材没有冰柜这么冷。阴冷的气息从后背传来，一波又一波，就像一个人在对着他的脖子唿气。 尤开不敢动弹，一片死寂中，只有他粗重唿吸声。 听到医生走进太平间，黑皮鞋踩在地上，嗒嗒作响，尤开捂住嘴巴，生怕泄露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这个鬼医生非要追着他？ 把他从三楼一路追，跟只老鼠似的在医院里来回乱窜，最后不知不觉都来到太平间，鬼医生还不肯放过自己！ 尤开吸吸鼻子，想哭。 还不知道棠棠他们怎么样？他想。难道也在医院里被鬼怪追赶，自己的手臂是被他们治好的，虽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但他追根到底欠人家一条命，以后要想办法报答。 医生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嗒嗒、嗒嗒。 刷地一声，旁边的冰柜被拉开，医生把裹尸袋拉链打开，看清里面的人不是尤开后，重新把冰柜推回来。 他一路把冰柜拉开，距离尤开在的冰柜只差几格。 尤开蜷紧身体，心脏砰砰作响，脸色因为冰冷和害怕而惨白，仿佛听到死神脚步，越来越近。脖颈一冷，森寒气息吐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后颈泛起鸡皮疙瘩。 这个地方狭窄，根本没法躲，被医生拉开后，只是思路一条。 医生的脚步声停在他面前，拉开他上面那层格子。 尤开闭目等死，几秒后，一声巨响从上面传来，冰柜剧烈震动，把他都震得发麻。听声音，像是医生放出来具僵硬的尸体。尸体和医生的打斗声在他耳畔炸开，运尸车撞击的声音、尸体翻滚在地的声音，手术刀划过冰柜的声音……五花八门杂糅在一起，刺得他耳膜嗡嗡。 第117页 不知道多久，一切归于平静，再没有什么动静传来。 尤开松口气，还是不敢出去，躺在冰柜里想再等一等。 阴冷的风在他后颈吹，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还想在我家住下去吗？」 尤开浑身寒毛竖起，连忙用力把冰柜推出，跳下来。 他选这格冰柜的时候明明看到它是空着的，但此刻一具老人的尸体侧躺在其中，双眼闭合，只有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正在说话。 他刚刚一直躺在这具尸体旁边…… 尤开砰地一声把冰柜推进去，听到门外打斗声挺直，脚步声再度传来。 他慌不择路往太平间里面跑，同样看到那间血红色的门。 正想进去时，血红小门自动打开。 红色旗袍飘飘在空中，几十个浮肿苍白的水鬼一併望着他，只有最前的女孩，嘴角上翘，脆声喊道：「尤开！」 第53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尤开两眼翻白, 差点就要晕过去。 方棠棠赶紧过去扶住他：「你没事！」 尤开再定睛一看，什么水鬼旗袍都已经不见，后面只有截空荡荡的走廊。 他揉揉眼睛, 「这……」 又又又眼花了？ 方棠棠：「你的手怎么好啦？！」 尤开挠头：「难道不是你们治好的吗？」 方棠棠也茫然：「不是呀，我又不是医生, 本来我还在给你找医生的。」 她只是想帮尤开止血, 保住他的命, 没有想到男人再出现在面前时，连断开的手臂都已经接上, 甚至行动如常, 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 医学奇蹟！ 方棠棠想，能够做到这点的只有红衣医生，是他暗自救下尤开？ 没有人能在我的面前伤害我的病人。 医生的那句话迴响在她脑海, 他果然做到了。 黑暗的太平间里传来闷闷的脚步声。 和医生皮鞋踩下去清脆的嗒嗒声不相同, 这个声音更加沉闷，凝滞，它好像撞到运尸车上，发出「嗡嗡」的震鸣。 方棠棠：「那是什么东西？」 尤开摇头，脸色雪白：「是医生从冰柜里放出来的。」 方棠棠藏在冰柜后面, 悄悄往外看, 双目被挖的女尸在太平间里走动，步伐僵硬, 漫无目的地在里面转悠，时不时撞到运尸车，发出砰地巨响。 尤开也看到这幕, 哆嗦着问：「我们要怎么办？」 女尸突然回头, 笔直地看向他们, 脸上两颗血窟窿，异常惊悚。 方棠棠：「跑！」 话音刚落。那具女尸口中发出悽厉的尖叫，飞快地往他们冲来。 女尸奔跑速度很快，似风，力道极大，运尸车被她推得横七竖八。方棠棠他们刚把小门关紧，女尸就砰地冲上来，把门板震得砰砰响。 尤开抵住门，被巨大撞击力弄得骨头都快散架，还没恢復又快去掉半条命。 血红色小门门板很薄，看上去不并牢靠。 「砰。」 一只僵硬的手穿过木板，尖利的指甲缩在尤开脖子旁。 尤开吓得弹开，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给勐地攥紧，他慢慢后退，害怕女尸突然破门而出。 方棠棠反而迎了上去。 那只惨白僵硬、布满尸斑的手臂伸进门内，指甲快有手指长，色泽乌黑，尖锐如刀。 刚才她看到女尸时，它的指甲还没这么长，现在指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长到一定程度，就像猫爪一样弯了起来，镶嵌进木板里。 然后女尸手指甲卡在木板中，出不来了。 她急得「砰砰」撞门，丝毫没用。 尤开忍着恐惧走上来，和她一起观察。 女鬼的指甲越来越长，又弯又硬，直直钉进木板里，把自己困得越来越紧。 他哆哆嗦嗦地说：「棠棠，你离门远点，万一她突然进来。」 小破门被弄得剧烈晃动，随时都可能让女尸破门而入。 方棠棠拎起手电转身：「没事，你知道薇薇陆涟他们去哪里吗？」 尤开说起这个，也是一头雾水：「我醒过来就在手术室，手是好了，就是有个鬼医生一直在追杀我，我就一路跑，路上都没有遇到人。」 但是遇到了很多鬼。 方棠棠抿紧嘴角，攥了攥掌心。 尤开小心说：「这里鬼怪太多，等会我们想办法出去，说不定他们到了外面。」 方棠棠：「我想再找找。」 尤开：「让我来找，你先出去，你还小……」 他们是为了救他才进入这栋鬼医院，现在另外两人失踪，怎么说也该让他来找。 尤开想到他们还是高中生，半大不大的孩子，心里多少有点惭愧。 方棠棠：「没事，我看到薇薇的脚印进到这里来了，我们一间间房去找。」 他们来到刚才的房间。 看到手术台，尤开心里打个寒颤，他可是刚从手术台上出来。 躺在手术台的尸体身体翻转，趴在床上，两只手往前，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 它刚才的位置不是这样的。 方棠棠悄悄把手放进兜里，摸摸血红色的糖果，心安定下来，没再害怕，有赵老师在身边，总觉得安心不少。 尤开：「这是……它的动作是想做什么？」 尸体趴在手术台，手往前伸，就像是想爬离这个地方，青白手指，正好指向器官摆放的地方。 第118页 方棠棠：「它想逃开，还是想要回自己的东西？」 尤开明白过来：「这个医院偷偷贩卖器官？怪不得后来被火烧了，报应啊这是。」 方棠棠皱了皱眉：「我们去下一个房间。」 没有看到宁薇，就没必要再待在这了。 她不懂薇薇来这里做什么，那行脚印的间隔均匀，距离相差不大，她走过来的时候特地踩在脚印上实验过，宁薇不是跑进来，而是很自然地、慢慢走进走廊。 仿佛一点都不畏惧黑暗与鬼怪。 她想用近视来解释宁薇的淡定，可发现越来越解释不通。她潜意识在拒绝这个世界的异常，好像这样，就可以让时间回到过去，重新成为被好友宠爱、无忧无虑的棠棠。 尤开瞥见她脸色不好，轻声安慰：「没事，他们不会出事的。」 方棠棠扯扯嘴角，勉强挤出个笑，推门进入第二间房，第二间房是间装潢华丽的办公室，暗红软皮沙发，红木桌上摆着一份报纸。 报纸记载的是一起医闹事故。 病人家属不满治疗结果，捅死新调任来的医生，还蓄意放火，将其活活烧死。医生尸体找到时，靠着墙坐着，一边脸已经焦了。 旁边有张医生的照片。 照片上青年笑容温煦，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可亲。 尤开认得这张脸，登时吓到后退几步，颤抖地指着照片：「就是他！我看到的鬼医生就是他！」 新闻还详细记载医生履歷，繁复的一长串字，总结起来就是非常优秀。 方棠棠：「你别那么怕，是他救了你。」 尤开怔了下，「可是，他不是鬼吗？」 方棠棠想也不想：「鬼之前也是人啊，他们也活过的呀！」 为什么任务者总觉得，人死后变成鬼，就跟换个物种一样，十恶不赦没有人性呢？ 尤开语无伦次地说：「因为，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已经死了，他们是鬼啊。」 方棠棠：「鬼也曾是人。」 转念她又想到，自己这样认知，只是因为鬼怪们对她很好。她认识鬼怪白天生而为人的模样，知道他们并不可怕，而任务者们只能被迫去接触夜晚的、充满怨气的鬼魂，自然会把它视为噩梦。 鬼怪们好好偏安一隅，缩在自己的地盘，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任务者们非要凑上来，他们也很无辜。 方棠棠觉得大家都挺难的，想来想去，还是直播间的错。 尤开瞥眼手臂，「是它治好我的？」 红衣医生追赶他不是想杀了他……他想起红衣医生的话，心里陡然一惊，该不会医生是真的想帮他治病？进行后续治疗？可他潜意识抗拒鬼怪，以为医生想杀自己，才上蹿下跳在病房里到处逃。 这就尴尬了。 还挺不好意思的，辜负医生的一番好意。 尤开挠了挠后脑勺，表情有些尴尬：「不会，它可是鬼，就算治好我，肯定也是想像猫捉老鼠一样，把我抓起来慢慢玩弄。」 方棠棠想想医生的性格，认真点头：「这倒有可能。」 医生并不是爱心医院的医生，只是他生前立过遗嘱，希望进行无偿遗体移植。 准备来说，他并不属于爱心医院的鬼怪，或许尸体曾经在这里待过，所以才随爱心医院一起出现。 而另外一份报纸，则是说爱心医院发生起特大火灾，除开住院部的病人外，其他人无一生还。那场火厉害到几乎诡异，怎么也扑不灭，尸体被烧成焦黑，整个医院被火烤成空架子。 只有最上面一层的病房，安然无恙。 后来调查发现，逃生通道被人用木板堵死了，很多人都挤在楼梯上，焦炭似的尸体一具一具堆叠在一起，让人看了头皮发麻。而在太平间里，警察发现停放的尸体多出现内脏丢失的情况，怀疑医院偷偷贩卖人体器官。 院长的尸体没有找到，被怀疑是纵火人员，列入重点调查对象。 新闻没说调查结果，只讲了几句后来医院总是出现闹鬼的传闻，旁边居民夜晚经常看到燃起的鬼火，许多深黑人人影在鬼火里挣扎，无声地尖叫着，还有人看到穿病号服的人第四楼飘荡。 如果走夜路经过医院，或许会遇到穿病号服的病人，喃喃问你他的眼睛/心脏/肝肺……去了哪里。 这座医院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凶宅。 频繁闹鬼让居民不胜其扰。居民大多都搬走，附近就这么荒凉下来。 关于爱心医院的报导到这里就结束了，方棠棠注意到报纸的名字，容城小报。 安心医院位置在容城，但现在却重新出现他们学校的怪谈中，成为学校校医处。 她把报纸也捲起来，丢进书包里，顺走东西的动作太过轻车熟路，就跟练习无数次一样。尤开看得目瞪口呆：「这……拿走没有关系的吗？」 方棠棠：「ovo有关系吗？」 第54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尤开：「这是鬼怪们的东西, 不能动的。」 从前做任务的时候，有新手任务者私自动鬼怪的东西，结果引来鬼怪追杀, 差点引起团灭。那次老手告诉他们，对于鬼怪们而言, 寄託生前思念的物件尤其珍贵，还有过恶鬼为了抢回生前日记本，义无反顾扑向高级主播结果被反杀的案例。 鬼怪们小气且残暴, 谁要是敢动它们的东西, 一定会把那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直到把自己的回忆拿回来。 第119页 从此尤开再也不敢乱动任务中的物品了。 可是看女孩的模样, 好像对此轻车熟路？ 方棠棠：ovo 方棠棠：「ovo真的不能吗？」 方棠棠：「ovo可是我拿走没有发生什么呀。」 突然呆萌的表情让尤开莫名涌上股寒意, 女孩一边无辜地说着, 一边把办公桌上报纸熟练卷好揽进书包，动作熟练麻利。 尤开抹把冷汗：「看来应该没事，是我多心了。」 方棠棠：「对，没关系的, 我拿过好多啦，你看。」 书包拉链打开，露出那个肚子干瘪的熊，和一本棕色外壳的笔记本。 「本子上好像记载什么东西, 可我看不懂, 字太潦草了。」她无奈地说。 尤开打开笔记本, 同样摇头, 满纸鬼画符的狂草, 让人完全无法辨认。 方棠棠只好把笔记本继续放进书包里, 伸进去时手指触到冰凉的项鍊, 就拿出放在口袋里。 项鍊染着血，诡异又美丽。 尤开咽口口水，这该不会又是她从鬼怪那边顺的？ 方棠棠：「我们继续去找薇薇他们。」 奇怪的是，走廊总共就几间房，找来找去都没有看到宁薇的身影，最后两人又回到办公室，尤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两眼发黑，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刚才是不是直接让红衣医生追上更好点？说不定现在已经痊癒了呢！ 方棠棠很体谅他，把自己上次买的急救喷雾递过去：「你再喷喷。」 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但聊胜于无。 尤开忙摆手：「不不不，还是你留着，这东西小一千块呢。」 方棠棠咬咬唇，心里想，其实上次尤开丢掉的道具也值两千币，现在还在她的手上。她勐地想起这件事，连忙把书包打开，翻出笔袋和草稿纸。 尤开不明所以地看着，然后看到女孩从笔袋掏出一支笔。他眨眨眼，越看这支笔越熟悉，这不是那天害他被女生宿舍的笔仙追赶的道具吗？ 他再看看方棠棠脸上腼腆的笑，登时明白：「原来那晚是你！」 原来他早就在第一晚就和女孩打过照面！ 方棠棠拿起笔，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像做错事被老师当场抓住：「对不起，我那天……捡到了，就忘了。」 后来完全忘了还有这支笔，它实在没什么存在感，更忘记把笔还给尤开了。 尤开：「没事没事，反正这东西只会招鬼，我拿着也没用。你，」他顿了下，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不会想招笔仙。」 方棠棠点头：「对！」 招笔仙的忌讳里只有不能问有关任务的事情，但是现在任务已经完成，她只是想通过笔找到宁薇陆涟的下落，应该行得通。 她望向尤开，目光灼灼，表情期待：「你可以帮帮我吗？」 尤开：「……」 想想那天被笔仙追赶的惨状，又摸摸自己还在的良心，他嘆口气：「我只想问一件事，你们那天到底问了笔仙什么？」 方棠棠声音变得很小，心虚地摸摸原子笔，「没有什么，就是，把三条禁忌都问了下。」 尤开咽下口心血，行，还是高人不露相，他们最牛逼。 两个人就着办公桌请笔仙，一起虚虚握住笔。 方棠棠感受到男人的手在不停颤抖，看来那晚笔仙给他留下心理阴影，只是再握住这支笔，就把他吓得脸色苍白。 方棠棠担忧地问：「你还好吗？可以继续吗？」 尤开咬牙：「继续，不过如果她再暴起的话，外面有具女尸堵着，我们可没退路。」 方棠棠：「没有关系。」她身边好几个鬼怪守护，不虚一个笔仙。 尤开不明白这句话里的底气，但还是选择相信，反正他都在死神手里滚过一遭，命是欠方棠棠的，她想怎么样都可以。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在纸上画个圈……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在纸上画个圈……」 声音在血红的地下室迴响，本就不高的室温，似乎又下降几度。 尤开感到后脖子阵阵发凉，就像是有谁在他身后呵气，冰凉的气息轻轻拂过脖子，一只惨白的手从他身后探出来，握住桌子上的笔。 笔尖开始慢慢晃动，画了个圈。 尤开浑身僵硬，连话都忘记说了，冰冷的女鬼紧贴他的后背，一只手揽住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压得他不得不半弯下腰，眼前是截布满尸斑的惨白手臂。 女鬼出场的方式太惊悚，方棠棠心里为尤开默哀一秒，笔仙小姐姐好像很恼怒那天的事情，出场就要这么吓唬人。她怕尤开支撑不住，抓紧时间问道：「笔仙，你知道我的朋友去哪里了吗？」 笔尖在几个字母间移动：「wai。」 外？ 方棠棠：「他们现在在医院外面？」 笔仙表示肯定。 方棠棠心里松口气，只是明明看到宁薇的脚印朝这边走的，怎么会又出现在外面？ 送笔仙走前，她想到个问题，惴惴问道：「他们现在还好吗？还……活着？」 她很害怕陆涟他们出事。 笔尖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蓝色的线条跟波浪似的，断断续续地勾出一个字。 看到那个字时，方棠棠瞪圆眼睛，脸上血色顷刻消失：「死？」 第120页 尤开忍着心悸安慰：「不一定准的。」 坐在他身上的女鬼不开心了，血红的指甲掐进他的肩膀，疼得他哎哟哎哟叫。笔尖写完一个死字，又飞快添上几个字「去死」。 尤开一看，心想这得遭，女鬼又要发怒了。 他朝方棠棠喊：「快逃！我拖着她！」 方棠棠捏紧口袋糖果，想要抛出时，「去死」前面又加上两个字，终于把这句话写完整了。 「让我去死！」女鬼发出绝望的怒吼。 方棠棠：「哎？」 尤开：「……」脖子上的重量顿时一轻，他瘫软在沙发上，瞥见那道扭曲的影子爬上天花板，蜘蛛一样飞快逃开，浑身上下都写满害怕。 方棠棠吐出口白汽：「我问的问题很吓人吗？」 为什么每次笔仙小姐姐反应都要这么大，她只是简单地问个朋友的下落，这个问题又犯什么禁忌了吗？ 尤开：「不吓人，可能吓鬼。」 方棠棠松口气：「陆涟他们肯定没事。」 是因为笔仙奇特的写字顺序才让她产生误会。 走廊尽头传来砰砰的响动声，他们探出脑袋一看，笔仙为了发泄，把满腔的委屈和怒气发泄到被指甲卡住的女尸身上，把她的脑袋当成篮球拍，砰砰砰拍得门板哐当直响。 尤开喃喃：「祖宗啊可别再拍，再拍门要碎了。」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门板轰然炸开。 笔仙明显呆住了，爬到天花板想继续逃，被女尸一把抓住脚给拽下来。两个女鬼在地上激情互撕，翻滚在一起。 外面那条路明显是不通了。 方棠棠轻手轻脚把门合上，仔细探查每个角落，这里肯定有个密道连通外面，不然宁薇也不会走进来后突然失踪。没多久，她终于找到暗道在的地方，和尤开合力把书柜推开，一个足人高漆黑的洞穴露出来，风唿唿吹进来。 她用手电扫在地上，果然又发现宁薇的脚印，心里松口气，回头对尤开说：「我们走。」 尤开：「好咧，等等。」 外面女尸和笔仙的扭打声还在继续，尤开把沙发推到门前面，挡住门，这样可以稍微挡住鬼怪。他扭身跑到暗道前，准备率先进去探路，没想到方棠棠早就钻进去了。 尤开只好把衣柜挪回去，跟在方棠棠后面。 暗道阴冷潮湿，水滴滴答答落下，手电光线照在前面。 一滴水落在尤开的脸上，他摸了摸，觉得不太对劲，这不像是水，反而像某种粘液。拿出手电筒，悄悄往上一照，照到张扭曲的人脸。 那张脸嘴唇张开，口水滴滴答答掉下来，正好落在他身上。 他的手开始颤抖，手电光线往旁边照去，愕然发现这个暗道的天花板上竟有无数张惨白的人脸，人脸都张着嘴，表情贪婪又恶毒，目露凶光地看着他们。 尤开再往旁边照，无数具无头尸体砌在墙壁里面，或者说，就是这些尸体组成了墙壁。他浑身发抖，哆嗦着把手电摁灭，催促方棠棠道：「我们还是快点走。」 方棠棠：「好。」 一段时间后，尸体走廊消失在黑暗里，迎面吹来的风越来越大，远处一点光渐渐出现在视线里。 急促的脚步声在暗道响起，离他们越来越近，一个人匆忙地跑了过来，「棠棠！」 方棠棠绷紧的弦勐地松下：「薇薇，你……陆涟呢？」 宁薇好像在被什么东西追赶，匆匆跑来，脸色惨白，喘着气往后面望。 「有东西追你？」方棠棠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手电光线照过去，一道白色残影消失在黑暗里。 尤开挠头：「怎么那么像我那晚看见的大鸟。」 宁薇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方棠棠焦急地说：「薇薇，陆涟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薇哼了声，「你只问陆涟，都不担心我的嘛。」 方棠棠：「……你这不是还好。」 宁薇楚楚可怜：「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方棠棠拉她起来：「你别开玩笑，陆涟在哪里，他没事。」 宁薇耸肩：「没事。你知道的，每到晚上他就要定时定点去修房子。」 尤开想不明白，「谁会大晚上修房子啊！」刚说完，他对上宁薇的眼睛，漆黑无光，带着冰冷狰狞的恶意，好像只要他再说下去，就会立刻杀了他。 尤开闭嘴了。 让他吃惊的是看上去并不傻的女孩似乎对此毫不怀疑，只是郁闷地说：「他下次离开就不能先说一声嘛，总叫人这么担心。」 「对啦，」方棠棠问：「薇薇，刚刚追你的是什么？」 宁薇：「……你现在才问我？」她蹙紧眉，捂住胸口：「所以爱会消失的吗？棠棠。」 最后方棠棠也没有问出到底是什么在追宁薇，宁薇对此讳莫如深，并不愿意回答，也没有回答她为什么突然独自到太平间来。 方棠棠只好当她被鬼迷住了。 奔波完一夜，总算可以休息，她和宁薇回到赵老师公寓，准备在这里借住几天。 赵老师的床松软温暖，有淡淡花香，方棠棠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过去。 睡到一半她突然惊醒，耳畔传来轻轻的翻书声。她攥紧被子，手慢慢上移，摸到枕头底下的那颗糖果，才悄悄睁开眼睛。 第121页 少年站在书桌前，在翻她从医院带出来的棕壳笔记本，垂着头，丹凤眼微微上挑。 「游烦？」 听到声音，少年被吓得一跳，手里的笔记本都快掉下来，他手足无措地站着，几分钟后，才不好意思地说：「我认识上面的字，我读给你听呀。」 第55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默默感谢医生, 多亏医生拆掉游烦手脚重新组装，让少年出场没那么惊悚。要是游烦再倒立在她窗前，她睁眼就见两条染血的腿, 非得表演个当场晕厥。 游烦小心翼翼地再重复一遍：「我认识上面的字，你想听吗？」 方棠棠好奇：「你怎么认识, 是你写的？」 游烦露出难为情的神色，微微低下头，垂眸看笔记本, 半天才蹦出：「不是, 我就是认出他写的是什么。」 方棠棠勐地想起在办公室看过的周记本, 那上面的狂草和这本有得一拼, 天书一般缭乱随性, 让人看得头晕眼花。也难怪游烦能够辨认, 他自己写得也这幅样子。 游烦往上跳了跳，一只手撑着桌面，坐在书桌上，念出笔记内容。 这本笔记的拥有者应该是个护士： 「8.25 我在路上看到商场在卖玩偶, 毛茸茸的小熊，很可爱，就买了一只，带到医院送给肖肖。她很喜欢, 抱着不肯撒手, 只肯给隔壁病床的4号看。」 「8.26 肖肖旁边四号病床的女人去世了, 奇怪, 明明她的病情已经好转。可怜, 没有一个亲人, 孤零零在医院去世, 尸体就放到太平间，体面地离开都做不到。肖肖还不知道什么叫死，问我阿姨怎么不见了。唉……」 「8.27 今天去病房巡房时，发现我送肖肖的小熊肚子上裂开个口子，棉花落了一床。她非说是隔壁阿姨把小熊肚子划破的，还说隔壁阿姨昨晚回来了。小孩子怎么突然学会撒谎呢？今天院长招待几个奇怪的客人，医院里流传出一些不好的谣言，这都什么年代，真是的，还搞这些封建迷信。肖肖小宝贝，姐姐不怪你划破熊熊肚子，快点好起来呀。」 「8.28 太平间的胡叔去世，听说是受到惊吓，心脏猝停。今天上楼的时候，电梯自动停在负一楼，奇怪，可能是出故障了，我跟主任反应，他好像没放在心里。肖肖的病好多啦，她说昨晚那个阿姨也来看了她，这孩子是把梦当成现实了。4号早就病死了呀。」 「8.29 今天上楼的时候，电梯又先自动去了负一层，从那上来个不认识的男人，或许是刚聘代替胡叔守太平间的人。他手腕上系根红绳，明明只有太平间的死人才系红绳，他连这个忌讳都不懂吗？我尝试提醒他，可他戴鸭舌帽垂着脑袋，根本不理我。」 「8.30 肖肖去世了，我没有看到她的尸体。」 「8.31 我很想念肖肖。」 「9.1 新来看太平间的小江也出事了，被电梯夹成两段。上半截在电梯里，下半截被拖到太平间，地上很长一条血痕，血红的肠子流满地，好几个人都吓晕了。电梯出故障……他还那么年轻，要是那天我多反映几次电梯的问题就好，说不定他就不会出意外了。有人说是闹鬼，怎么可能呢？世上哪里会有鬼。」 「9.2 闹鬼的传言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请假离开，来看病的病人也越来越少，只有住院部还住着几个没办法转院的病人。我也不是很想再待下去，可是，如果我离开，谁来照顾他们呢？只要有一个病人还在医院，我就得留下来呀。」 …… 「9.5 今天是鬼节，天阴，天上云很厚。很多请假的人回来上班了，不过四楼只有我执勤。电梯又停在负一层，我不敢坐，走上来的。玩具熊摆在办公桌上……是肖肖回来了吗？」 游烦压低声音，低声念道：「我拿起肚子干瘪的玩具熊往外面走，看到……」 他撩起眼皮，女孩靠在床头，安静地合着眸，睡得很香。 这、这都能睡着？ 大半夜听鬼讲鬼故事，还睡得这么香。 游烦勾了勾唇，弯腰想把她的被子给拉上，刚往前一步，手就僵在空气中，木着身体回头看。 站在门口的是个削瘦冷冽的青年，很高，身穿白色制服，金线刺绣，血红围巾松散在身前拢过一圈，垂到腰部。他一眼不发地看着他们。 游烦手脚僵硬地倒退，「我、我只是想拉一下被子。」 话说完，他的身形刷一下消失，染血的项鍊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青年把项鍊捡起来。 血红项鍊缠在右手，越发衬得手指修长冷白。项鍊在空中晃动，好像微微发抖。 青年没有说什么，把项鍊扔进书包里，拉链拉上。他站在书桌前，溶溶月色透窗落在屋里，照得窗边人衣白如雪。他回头看着睡着的女孩，俯身帮她把被子盖紧。 女孩睡得很香甜，绒绒碎发垂在雪白双颊，淡粉的唇微微张开。 像是在做一场很甜的美梦。 他突然觉得她睡着的样子像个香喷喷白乎乎的包子，香甜柔软。 青年心里无端飘过这样的比喻，并因此露出微笑. 白皙指尖点在女孩柔软的双颊上，并没有落下去，只是虚虚抚了下。 「好梦。」 —— 赵老师家的窗帘是柔软的绿纱，阳光照下来时，像湾澹澹碧水。 方棠棠昨晚睡得不错，醒来时嘴角还是上翘的。她梦到自己走在寒冷的夜里，周围死寂，阴冷而血腥，但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星星。星光透过厚重乌云漏下来，落在她的眼里。 第122页 所以她笑了。 后来又梦到和陆涟并肩坐在树下，金黄的叶子在寒风里打旋儿，他们两个人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看上去特别寒碜。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的开心。 方棠棠心情很好，伸个懒腰，揉了揉眼睛，勐地想起昨晚的事。好像游烦在给她念笔记本的内容来着……然后她睡着了，游烦的声音就跟首催眠曲一样，她又太累了，才会听着听着，脑袋不由自主地垂下来。 她打开书包，扒拉出那串项鍊，态度很好地认错：「对不起……你没生气？」 项鍊没动。 方棠棠撇撇嘴，把它又放回去，放回去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睡的时候不是把它随手摆在桌子上的吗？怎么他自己蹦到书包里。 算了，这不重要。 可能是他生气，就自己蹦跶回书包。 厨房飘过来浓浓奶香，赵老师繫着围裙，在厨房给他们煎吐司。 看到她过来，赵老师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昨天学习累了？」 方棠棠怔了怔。 赵老师：「但是不能松懈哦，下次测验你可要考一百三十分以上，你自己说的。」 语文啊啊啊怎么可能考一百三！她又不是陆涟那样的学霸！啊啊啊！ 方棠棠内心几乎化身尖叫鸡，站得笔直，吞吞吐吐地说：「老师我、我尽量。」 赵老师嘴角噙起微笑，露出淡淡梨涡，秀髮挽在耳后，白皙光洁的下巴微敛着。方棠棠站在厨房边，看得目不转睛，一时想她家语文老师真是美人儿，一会又想该死的早知道就不定一百三了，下次测验考不上她要怎么交差？每天晚上接受来自语文老师的深夜补习吗？ 她不想！ 宁薇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啊——早！」 方棠棠：「早呀，」她瞥宁薇一眼，问赵老师：「老师，昨晚薇薇他们去干什么你看到了吗？」 她怀疑宁薇是被鬼附身，才会不记得那时发生的事，自己跑到太平间里去。 握住锅铲的手一顿，赵老师嘴角微笑凝滞，半分钟后，烧焦的煳味传来过。方棠棠吸吸鼻子，提醒：「老师，鸡蛋要煎煳了。」 赵老师这才回神，把蛋放在盘子里，笑道：「昨晚？你们深夜不是在我家里学习吗？难道你们偷偷熘出去了。」她曲指，轻轻弹了下女孩的额头：「这样可不好，我答应了要照顾你的。」 方棠棠摸摸额头，表情懵懵，等到赵老师把盘子端到餐桌，还在呆滞中。 宁薇也弹了下她：「嘿，发呆了，吃饭啦！」 方棠棠眼神动了动，落在金黄煎蛋喷香吐司上：「好香。」 吐司外壳有一丝丝焦褐，内里却软糯香浓，配上煎好的鸡蛋，和旁边温热的牛奶，就成一顿简单又美味的早餐。 赵老师双手托住下巴，坐在餐桌对面温柔地看着她们，微微笑着，却并没有动餐桌上的食物。 方棠棠：「老师，您不……」 奥，赵老师不用吃。 赵老师摇头：「我不饿。」她抚摸自己的肚子，嘴角上翘：「我肚子里有东西啦。」 方棠棠打个寒颤，还记得赵老师是个把老公分尸吃掉的狠人，不对，狠鬼，连带口里的面包都不香了。吃完饭，她表现很好地帮老师洗盘子，洗完就想和宁薇一起熘走，刚熘到门口，听后身后女人柔柔地喊：「棠棠，要到哪里去？」 要到哪里去？当然是熘出去商量任务的事啊！陆涟和尤开还在等着她们呢。 赵老师扶着门，眼睛弯弯：「不是说好让我帮你补习语文的吗？」 方棠棠：「……」 赵老师：「你是回家吗，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听到爸妈，方棠棠垂下的小脑袋才抬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赵老师，撒娇道：「老师，放我出去嘛。」 赵老师歪头：「周末不学习，出去做什么？」 方棠棠双手绞在一起，吞吞吐吐：「做、做……」 赵老师恍然道：「该不会是准备去谈恋爱了。爸妈不同意，拿老师当掩护？」 第56章 第二批任务者 她揉揉女孩发顶, 「和谁谈恋爱呢？陆涟？」 方棠棠心一跳，连忙反驳：「不是！」 谁谈恋爱会拿老师来掩护啊，不要命了吗！ 赵老师问：「不是陆涟, 还是不是谈恋爱？」 方棠棠很惜命地回答：「老师，我没有谈恋爱啦。我有事……」她为难地看眼宁薇，宁薇抱着手臂, 兴致勃勃，好像看她这样在老师手下艰难求生很有趣的样子。 这绝对是损友！ 「有重要的事！」她本来就不擅长撒谎, 越说脸越红，表情扭捏, 心里绝望咆哮：完蛋老师肯定不会答应了！ 赵老师曲指, 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那就出去。」 方棠棠抬头：「哎？」这也太容易了！ 知道赵老师好说话，没想到老师这么好说话，谁能想到她入夜后是个兇残可怖的红衣女鬼！ 赵老师揉揉她的脑袋, 「去，老师会帮你保密的。」 方棠棠：？ 保密什么？老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赵老师抚着肚子，低头笑道：「年轻就是好啊, 想我们年轻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她们还是顺利离开教室公寓，来到404班级，尤开早在座位等待。方棠棠瞄一眼，没有看见陆涟的身影, 倒在自己座位看到瓶熟悉的早餐奶。 第123页 她摸摸，还是温的。 尤开迎上来：「你们可算来了, 我还以为出什么事。」 方棠棠问：「陆涟呢？他没来吗？」 尤开：「他啊, 他来了啊, 但是在桌子上放瓶早餐奶，然后又走了，走得很急，我问他有什么事，他也没说。」 陆涟一直不太搭理除方棠棠以外的人，尤开不太敢接近他，总觉得他身上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好像和普通人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明明在你身边，但总感觉疏离又遥远。 方棠棠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是很郁闷地吸一口早餐奶，趴在桌子上，「我和老师说半天才出来，他怎么能先走呢？我还给他买了早餐……」 尤开：不是，这两个人都不问陆涟发生什么才离开吗？她们一点都不好奇吗？还有大晚上修房子，谁大晚上修房子啊！还在任务世界修，脑子有病？ 可方棠棠宁薇都不提起这些异常，他也只好把怀疑往心里吞。 方棠棠拿出手机，打开后发现小财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红色礼物盒。 「小财迷呢？」她东翻西找，没找到骷髅人在哪，心里说不上的失落，打开黑暗的直播间app，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见到小财迷了。 她想，可能是小财迷出去逛了，这个礼物盒就是它留下来的。 礼物盒点开后，浮现一行说明： 「班主任的赠礼。」 「一堆深埋在教室底下的残骸（1/3）」 方棠棠皱了皱眉，这是让她三天内把残骸凑够，才能解锁班主任吗？ 尤开凑过来：「咦——你拿到奖励，你好感度是满的？！」 方棠棠：「是呀。」 尤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初时好感度是20，答对题目好感度一点一点的加，做错好感度刷地一下减二十，就这还能攒到100的好感？ 他努力回想昨晚方棠棠课堂上的表现，想半天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表现特殊的地方，但人家就是完美完成第一天的任务，把班主任好感刷满了。 尤开喃喃：「总不能是看你长得可爱，」他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给我们上课的就是最后一关的boss，所以前几天才这么认真听课，争取他的好感？！」 她居然这么敏锐吗？ 正常人谁能想到，白天给自己上课的老师，其实是个被分尸成数截的厉鬼啊。 方棠棠眨巴眨巴眼睛，「哎？」 尤开彻底服了：「……早知道我就跟你，你太强了，真的。」 方棠棠：「ovo？」 尤开：「早知道老师是鬼，为什么你能够这样面不改色地跟他上课，你就不怕的吗？」 「怕？」方棠棠微怔，咬着吸管，半天才说：「是有点怕。班主任好兇，布置的作业还那么难，还喜欢占课，谁不怕呀。」 尤开沉默了，女孩的眼睛透亮黝黑，用很认真的口吻，说这样荒诞不经的话：「最可怕的是他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面，每次开小差都会出现，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准。」 尤开：「不是，」他怀疑女孩是不是入戏太深，他们不是普通高中生，是随时可能被鬼怪杀死的任务者啊！「他是鬼，他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你，你就不怕？」 方棠棠手指绞了绞，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在昨晚以前，她也不知道班主任不是人。不过知道又怎么样，她也知道赵老师是鬼啊，还不是照样要考试上课写作业。 「还好。」她弯起眼睛，「想到他们活着的时候是人，我就没有那么害怕啦。」 日常任务一般要到下午才会发布，所以他们一边讨论昨晚的事，一边去校医处看了看。 现在的校医处只是一间破败的白房子，和昨晚截然不同，爱心医院只有晚上才会出来。每到晚上，载有无数冤魂噩梦的鬼医院就会代替他们学校校医处，成为诡校怪谈之一。 尤开：「看来只有晚上才会出现这个怪谈。」 方棠棠：「你的手好点了吗？进去再看看医生。」 尤开连忙拦住她：「别别别，我现在看见医院两只腿就发软。」 方棠棠拽住他往里走：「没关系，白天你怕什么。薇薇说过，这里的阮医生很厉害的。」 尤开往后看看，忽然问：「宁薇呢？」 方棠棠停住脚步，跟着四下找，没有看到宁薇的身影，女孩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可能是去小卖部买吃的。」她说，并不觉得奇怪：「薇薇总是这样的。」 尤开表情奇怪，凑近她，低声说：「你确定你的朋友是任务者吗……不觉得他们很奇怪吗？」 方棠棠：「哪里奇怪？」 哪里都透着奇怪好嘛！ 先不是大半夜失踪修房子什么的，就沖昨晚上宁薇那番话，也不像个正常人能够说出来的。 尤开：「我从前做任务的时候，听说有的鬼怪会修改人的记忆，伪装成亲近的人跟在任务者身边，让他们任务失败。」 方棠棠脸上惯来绵软温吞的表情渐渐消失，一言不发地看着尤开。 尤开：「那天我在篮球场的时候，明明经歷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我偏偏记不起来，棠棠，我怀疑这个世界有能修改人的认知和回忆的能力，」他声音微顿：「可能你以为的朋友，都是假的，只是由于鬼怪的能力，才一次次让你忽略这个世界的异常。」 第124页 方棠棠：「他们没有问题，别说了，先去校医处，你现在伤口还疼不疼？」 尤开心里嘆口气。 短短几天相处，他也摸清女孩的性格，知道女孩很关心朋友，看向那个叫陆涟的少年时，眼里还有掩不住的懵懂情愫。或许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是这场光怪陆离的荒唐梦，像是五彩斑斓的泡沫，就算是假的，伸出手去戳破也是件要鼓足勇气的事情。 校医处很暗，刚走进去，就有股阴风吹出。 尤开软着腿，跟在女孩后面，这这这，这怎么比晚上还要邪气。 方棠棠走在前面，推开门，门里的值班医生侧身坐着，垂眸看手里医书。 医生似有察觉，抬起头，朝她微笑：「同学，来看病的吗？」 方棠棠后退一步，拽住尤开衣角马上就跑，尤开还不清楚状态：「哎哎哎怎么了？」说着他回头，看到熟悉的医生站在门口，就像昨晚抄起手术刀的站在鬼医院里一样，脸上挂着温柔和煦的微笑。 尤开也吓破胆，和方棠棠飞快逃开校医处，跑出好远，两个人才停下来，站在阳光底下喘气，气喘吁吁。秋天的阳光淡金，洗濯一切黑暗，洒在他们周围。 方棠棠抹把汗：「好可怕好可怕。」 尤开也跟着附和：「怎么又是他？白天鬼也能出来吗？」 想到班主任，他又无奈起来，在这个世界，白天鬼怪确实能出来，还能正常活动工作。走在路上，压根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他喃喃。 方棠棠：「和其他的世界差别很大吗？」 尤开越发肯定她的认知被这个世界修改了，「是啊，平时普通的世界哪里会有这么多的鬼，而且世界规则肯定对鬼怪有制约的，会给任务者一条生路，可是这个世界，你看我们都做多少任务，还没有走出这个学校，任务的名字可是叫噩梦小镇！」 方棠棠垂下眼睛，纤细的眉微微皱起，露出丝疑窦。 尤开看到她的神色，欣慰地想，她总算开始怀疑，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这么多的噩梦是一个个怪谈堆叠来的，可想而知这是个什么恐怖的世界，直播间好像也根本没法太深入这个世界，连任务者的记忆认知都能够篡改，你以为的世界其实是假……」 女孩勐地抬起头，看向他身后，眼睛亮得出奇。 尤开跟着看过去。 白衬衫的少年站在阳光下，神色恹恹，脸色苍白如雪。他慢慢走过来，抬手把糖塞到女孩口中：「棠棠，吃糖。」 第57章 第二批任务者 薄荷糖的甜味在嘴里漫开。 方棠棠下意识抬起头, 盯着陆涟。 光影中少年的脸尤为好看，线条分明，眉眼清隽端正, 款款温柔，就像副色调偏冷的油画，美丽而不真实。 于是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 捏了他一下。 嗯，不是画。 尤开：……冒着生命危险白讲了半天。 方棠棠觉得他好看极了, 像薄荷糖一样，清凉干净, 有点冷, 但咬下去就会发现是甜的, 还很软。 陆涟苍白的脸上浮上抹淡淡的红，轻声说：「棠棠……」 方棠棠如梦初醒，连忙把手给放下, 放下前还忍不住捏了下，真的好软哦。她双颊飞红，低垂眉眼, 想为自己找藉口，想半天找不出什么藉口，就破罐子破摔，摸就摸了，还需要理由吗？陆涟还常常揉她脑袋呢。 陆涟瞥了瞥旁边的尤开。 男人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树后面, 或者变身蚂蚁钻到地缝里。尤开心想，不知道刚才的话陆涟听到没有, 要是被听到……他感觉自己死期不远, 想先找医生预定一下病床位了。 方棠棠嚼着糖, 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她轻声问：「你干嘛去了呀？」 陆涟：「买糖。」 方棠棠：「……」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让人无法反驳。 她又说：「你以后能不能半夜别偷偷走，让人很担心的！」 陆涟恹恹应了声，脸色不是很好，眼眸微垂，透着疲倦和苍白。 于是方棠棠很乖地闭嘴，不再叨叨他什么，过几分钟又说：「要不先去看看医生。」 也不知道为什么陆涟突然变得这么虚弱娇柔，眼睛不好胃也不好，从前陆涟身体好像很健康，至少不会这么虚。 「不去医务室，我们先到外面的医院去看看。」她咬了咬唇，一时想不起学校外的医院在哪里。 陆涟：「不用，宁薇呢？」 方棠棠歪歪脑袋：「哎，我也不知道，薇薇可能是去小卖部买吃的，刚刚还在的。」 陆涟点点头：「我去叫她。」 方棠棠：「那我也去！」 陆涟看了她一眼，揉揉她的头：「你留在这里，我马上回来，乖。」 方棠棠含着薄荷糖看他离开，直到熟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再一扭头，尤开快把自己缩到树后面，身体蜷在一颗小小的树后，看上去荒诞滑稽。 「你在干嘛？」 尤开树枝里钻出个脑袋，头顶几片碎叶，发现陆涟离开，长松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还没凉，还能继续苟几天。 方棠棠：「他们去做什么了，把我一个人丢下来。」 尤开试探性地问：「棠棠，刚刚我和你说的话，你就真一点都没放心里去？」 第125页 张嘴就把人家送过来的糖给吃了，估计到外面，被人卖掉还帮人数钱，怎么这么傻乎乎，她就不怕陆涟他们真的是鬼怪变的吗？ 方棠棠手指卷着发梢，垂下脑袋。 —— 初中部小礼堂。 紫兆半蹲在地面坑洼处，手捻起把碎土，眉心微微蹙起。 突然冷风袭来，他侧身一躲，警惕地盯着前面，额头布满冷汗。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出现在原来他站的地方。 是个扭曲的人形，像蜘蛛般四肢着地，看不清脸，身上飘着件红到泛黑的裙子，样式有点像校服。 他往后退，手里捏住道具：「红衣？」 鬼怪通常不会主动找上人来攻击的，尤其是在白天。他往礼堂外面跑，以为自己是触动礼堂里的什么怪谈，逃开这个地方就可以了。 黑影嗤了声，声音不屑：「区区红衣？」 紫兆飞快跑出礼堂的范围，余光瞥见一道黑，侧身往旁边滚，白风衣蹭满地上泥土。他咬紧牙，捏碎手里的道具，周围的空间发生变化，他的身形渐渐虚化，就好像水墨晕开。 这是商店买的瞬移道具，可以在鬼怪追击时瞬间离开。 但紧接着他摔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愕然地盯着前方。黑影在他前面，实力远远超过他所见过的所有鬼怪，然而却并没有立刻杀了他，反而倒像是想慢慢折磨，就像猫戏弄爪下的老鼠。 他奋力往前跑，使用完一个体能道具后，肾上腺素极速飈升，跑了不知道多远，周围的环境发生变化，天空漆黑如墨，劫云滚滚，恍若入夜。 那个黑影站在礼堂最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蝼蚁。 紫兆喃喃：「鬼域……」 被鬼怪们执念影响到的现实空间就被任务者称作鬼域。他们做任务时，几乎都要面对鬼域，但最大，也不过像班主任一样笼罩一栋教学楼。 而黑影就这样不动声色把数里的学校纳入自己鬼域范围内，实力和班主任不是一个量级，甚至和他所有见过的鬼怪都不是一个量级。 紫兆脸色惨白地往后退。 黑影也没有追上来，只是戏嚯地看他挣扎。 恶劣得和所有鬼怪一样。 他如同在泥淖深渊里奔逃，黑暗里伸出无数双手，等着把他拖入深渊中。紫兆偷偷回头往上看，那黑影站起来，身形纤瘦孱弱，像个普通的女孩，也不知道这样孱弱身形，为什么被背负这么深重的怨恨。 紫兆使用掉一个防御道具，身上华光一闪而过，在鬼域中没支撑两三分钟，就像蛋壳般破碎。他意识到自己和黑影实力的差距，脸上没有血色，咬紧牙关，阴冷的风仿佛来自地狱，冷到骨子里，钢刃般片片剜肉，一吹就能吹走半条命。 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浓，浓重得几乎只能看到几米外的地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只能仓皇逃跑，没多远，就碰到一对纸人。 纸人笑嘻嘻地盯着他，两腮艷红，嘴角裂到眼下。 「嘻嘻、嘻嘻。」 「大哥哥来陪我们玩嘛。」 「一起玩呀！」 紫兆抬手就是个道具丢出去，把纸人震得身体一晃荡，飞出十来米远。小孩的嘤嘤啼哭声在耳畔迴响，萦绕不去：「好痛，哥哥是坏人qaq」 两个纸人在后面穷追不捨，一边哭一边追，快追上的时候，往前一扑。 紫兆往旁边闪过去，原来靠着的墙壁，被轻易割开条裂缝，薄薄纸片比刀还要锋利，割混凝土跟割豆腐似的。纸人把手拔.出.来，哭唧唧地继续追：「哥哥是坏蛋。」 这大抵是紫兆成为高级任务者以来经歷过最绝望的一场逃亡。 以前就算被厉鬼追，也知道只要逃出去，就能够找到生路，但他现在在鬼域中，甩开纸人，也会冒出无数厉鬼。他已经跑到学校围墙边，入眼还是层层叠叠的黑暗，这片鬼域不知道蔓延到哪里，竟像没有尽头般。 好不容易摆脱纸人「哥哥是坏蛋」的啼哭，他靠坐在墙角大口喘气，风衣已经变得灰扑扑的，往脸上一抹就是一手的土。 该怎么走出这片鬼域？ 紫兆趁难得空闲时间抓紧思考，他最不解的是为什么自己会被这么强大的鬼怪找上，看鬼怪的实力，肯定是噩梦小镇的boss，可他连学校都没走出过，怎么会被张林oss找上门？ 他做过什么事触发死路？回想这几天，也就和尤开发生冲突，尤开是个不折不扣的任务者，boss总不会因为这件事出手。 滴答、滴答。 头顶响起水滴的声音，他往上看眼，顿时头皮发麻。 一个人形蜡像杵在墙头，脑袋往上仰，张大的嘴巴里腾出幽蓝火焰。它在痛苦而无声地嚎叫着，看自己一点点被点燃、燃尽。 紫兆想起第一天就失踪的任务者，默默往后面退。 雪白的蜡泪流满墙壁，滴落在地上，很快凝结起来，蜡像的眼珠子动了动，望向紫兆，眼神惊恐。 它还是活着的。 紫兆心里一跳，毫不留情地扭头就走。 蜡像眼角落下行融化的蜡烛，依旧是绝望地张着嘴，无声尖叫。 紫兆已经半步踏出学校。学校外面，也是黑云滚滚，连绵的房屋隐在黑色雾气中，只露出一点隆起的屋嵴。阴风就从小镇外出来，他站在校门下，就好像站在地狱的入口。 第126页 —— 小礼堂，宁薇坐在屋顶，翘起腿，抬手招招，纸人就蹦蹦跳跳爬上来。 她从怀里掏出把巧克力，手捏着糖，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你们在体育场也吓到她了。」 已经爬到房顶的纸人身形一僵，裂开的嘴角往下垂，笑脸立刻就变成哭脸。 宁薇：「恩？你们看上去很漂亮，不如……」 纸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飞快地滚进黑暗里。 宁薇扑棱笑，拆开一块巧克力，刚放到嘴里，笑声就戛然而止，像被突然扼住喉咙，上扬的嘴角和纸人一样垂得很下，要哭不哭。 白色制服的青年从黑暗中走出，站在屋顶，血红围巾被风吹得高高飘起。 宁薇：「哇——你的新衣服好帅！」 第58章 第二批任务者 「鬼域？」方棠棠问, 「这是什么？」 尤开拿出夜深花睡的笔记本：「你没看吗，这上面写了的。」 方棠棠打开笔记本，在上面找到关于鬼域的解释。 准确来说，这个词是夜深花睡创造的, 来描述受到鬼怪影响发生异变的空间。比如那天她遇到的办公室, 就是因为游烦怨念而产生的异变空间。 「因为怨念被污染的空间。」她读出来这句话。 后来怨念两个字被划掉, 修改成执念, 污染两个字也被划掉，下面变成改变。 方棠棠想, 是夜深花睡遇到某个世界的鬼域，让她的想法发生变动吗？在她接触到的鬼域, 譬如爱心医院, 游烦的教室办公室，音乐教室……这些都是阴森可怕的地方, 鬼怪们被生前的怨念影响, 不得解脱，暴戾充满攻击欲, 永远徘徊在绝望的黑夜里。 但有没有一种鬼域，不是因为恨而产生的呢？ 尤开把笔记本往后翻一页, 说：「是个低级难度的世界改变她的想法。」 笔记里面详细地记载那个世界通关攻略：那个世界难度低, 鬼怪是个车祸死去的单亲母亲。 女人死时, 家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每晚孩子啼哭时，她都会回到家里，哄着孩子睡觉。 夜半幽灵的脚步和嘆息在老旧的居民楼响起。 夜深花睡新手期时, 和另外一个资深主播组队完成这个任务, 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不是由怨恨绝望组成的鬼域。女人的鬼域美好得像个童话世界, 有空中飞来飞去的小精灵、翠绿藤蔓间盪鞦韆的彼得潘、大如房屋的美丽蘑菇, 和戴着眼镜神气赳赳的兔子先生。 那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鬼域中间，笑得弯起眼睛。 方棠棠：「因为女人死掉的时候心里没有怨恨，她只是想回到家里，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她想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发展，往后翻一页。 尤开：「别看了。」 方棠棠仰起小脸，睫毛眨动：「为什么？」 尤开表情很奇怪，抬起手想拿走笔记本，但半天后他坐到方棠棠旁边，嘆口气，继续这个任务的结局：「夜深花睡联繫到了孩子的亲戚，准备把小孩接走，长时间和鬼怪待在一起，对孩子也不好。」 只要小孩能够被妥善照顾，母亲自然就会放心离开。 她满心期待地再次推开这家的门，却发现小孩坐在地板嚎啕大哭，童话般的鬼域慢慢崩塌。 同伴拿起手机，嘴角上翘，看见她警惕地把手背在身后：「这个鬼是我上交的，你可别想拿走我的奖励。」 「你是怎么解决的？」 同伴耸肩：「这还不容易，设置个陷阱 ，把小孩丢到里面，他妈肯定也会来救啊。」 就算知道是陷阱，也会义无反顾地前来。 小孩还在哭泣，声音悽厉，夜深花睡本想过去抱起他，却看见他身前枯萎的藤蔓微微挣了挣，开出最后一朵花。他不哭了，把花摘下来，合眼安心睡着了。 —— 方棠棠眼圈泛红，低声说：「怎么会这样？」 尤开安慰她：「毕竟那是个女鬼嘛，鬼怪本来就，就算她没有害人的心，也总会伤害到人，所以……你也不要觉得鬼可怜，以后任务的时候就放松警惕，别被鬼给骗了，以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他喋喋不休说一长段，苦口婆心仿佛是个不放心的老父亲。 方棠棠闷闷说：「哦。」 尤开：「鬼怪还是很可怕的，这样毕竟是少数，怨念越少，鬼怪的力量就越弱，就像那个女鬼很弱，新手才会被分配到那种低难度的任务里，但是我们在的是一个噩梦难度的世界，这里面装的都是厉鬼，你想想那个班主任。想想医生、想想爱心医院，他们杀人不讲道理的。」 方棠棠弱弱挣扎：「也不是。」 尤开：「是！千万别对鬼怪心软！」 方棠棠漫不经心地听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糖，放在旁边的长椅上。 尤开不解：「放在这里干嘛？」 女孩笑起来：「送给小透明！」 「小透明是谁？」 「她就站在你背后啊，奥，小透明你别骑别人脖子！也别对着人脖子吐气，尤开不是坏人！」 尤开后颈一凉，有股阴风来后面吹来，肩膀也开始酸痛，就好像谁真坐在他脖子上，对着他吹凉气一样。他吓得往后看，什么都没有，但女孩话说完后，酸痛感却消失了。 他哭丧副脸：「我不说，你可别继续吓我，我胆子小，经不得吓。」 第127页 长椅上那把糖不见了，尤开心里更虚，只好把理由归结于方棠棠故意吓他。 方棠棠心虚地低下头，攥了攥衣角，从兜里又拿出几颗糖：「那你吃吗？」 尤开摆手：「不吃不吃，我又不是三岁小……咳咳咳。」 两人聊天的时候，陆涟和宁薇走过来。 宁薇跟在陆涟后面，脑袋垂着，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的小孩。听到方棠棠的声音，她勐地抬起头，眼睛亮起，看到救星般地喊：「棠棠——」 方棠棠：「你去哪里呀？」 宁薇：「我我我，我去买……」 方棠棠拉下脸，他们找理由也该找个合适的理由，这么敷衍都是买糖，一个买糖两个也买糖，怎么没有碰上呢？ 宁薇嘆气：「其实我是去找紫兆了。」 尤开一惊，站起来：「什么？」 宁薇瞪他，漆黑眼眸闪过一丝恶念，但看到身前的少年时，重新怂哒哒垂下脑袋：「没有找到他，本来是想和他说不要为难我们的，还不是怪你，非要惹上他，给我们添这么多麻烦。」 尤开连声道歉：「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今晚他要是再找我麻烦，你们别管我了。」 宁薇：「呵。」 方棠棠走过去挽住她的手：「别生气呀薇薇。」 宁薇很无奈：「我不生你的气。」 「你别去找紫兆啦，他那么厉害，又那么凶，万一不开心就要杀你怎么办？要去大家也一起去，人多一点，」方棠棠说着，又觉得就算他们一起去，也根本打不过人家，很气馁地说：「送也一起送。」 宁薇/陆涟：…… 沉默两三分钟后，宁薇一把拉住女孩的手，「对啊，黄泉路上我们一起走也不孤单！」 陆涟冷声道：「黄泉路你一个人走就够了，不用拉其他人。」 宁薇缩起脑袋，柔柔弱弱地扯着棠棠的衣角，小声说：「你看，他都不想和我们在一起的，他还凶我。」 方棠棠看向陆涟，指责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句话很伤人的。」 陆涟冰冷的目光落在宁薇身上，还有她扯住方棠棠衣服的那双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宁薇顺势靠在方棠棠肩头，「嘤。」 陆涟：「……」 方棠棠拍拍闺蜜的背，本来想再说陆涟几句，每天要面对可怕的任务，他们只有相互扶持才能继续走下去，陆涟刚刚的那句话实在太扎心了。 但抬起头，她却看见陆涟脸色苍白地掩住唇，轻轻咳嗽两声。 ……他好难受的样子。 方棠棠心倏而软了，小声对宁薇说：「薇薇，他是不舒服才凶你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宁薇：「哼，白给你吃这么多巧克力了。」 尤开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忍不住给这三位鼓掌：精彩！ 方棠棠把刚刚从尤开这里听到的鬼域分享给陆涟他们。所以晚上触发班主任的怪谈后，他们看似在教室里，实际上是身在被班主任掌握的鬼域中，这样看来，以前她的疑问也有了解答。 在被笔仙追击时，她曾经奇怪为什么笔仙追到铁门就不追了，现在回想，应该笔仙的鬼域只能延展到天台部分，而宿舍楼内部，则属于那晚出现另一个鬼怪的领地。 鬼怪轻易不会离开自己的鬼域，除非像尤开他们这样，用道具把笔仙强制拉入别人的领地。 但是红衣医生出现在好几处地方，是不是意味着，高级鬼怪受这个规则限制更少。 方棠棠心里暗暗在想这段时间遇到的鬼怪，仔细分析鬼怪的规律，一开始宁薇还在踊跃讨论，但当她说出夜深花睡的故事时，他们就陷入熟悉的沉默中。 「那个女鬼和她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方棠棠嘆口气，神情还是有些低落，耳畔好像还萦绕孩子失去母亲的啼哭声：「她把这件事记在笔记本里，肯定是受到很深的触动。」 在一众刁难诡谲的任务里，只有这一个任务出奇地简单，但那个人用最长篇幅记载，说明这件事给她影响颇深，或许她是想告诉任务者们，鬼怪除了凶神恶煞，还有生而为人的人情，不必这样偏激对待。 但是，如果任务者们因此对鬼怪放松警惕，或许会被趁虚而入，生存机率急剧降低，在斗兽场上，对敌人抱有同情本身是件愚蠢的事情。 该怎么做？ 连那个人也找不到答案，只好把事情记载在笔记本中，让各位看到的任务者自己辨别。同一片夜空，有人看到满天的黑云，也有人看到几点寥落的星辰，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方棠棠说：「如果她没有在新手的时候，就遇到这样特殊的鬼魂，她也不会成为后来那样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第一次的任务就如此，让她从此对鬼怪怀有复杂的心理，明明处在敌对的两端，却忍不住抱有同情。 陆涟突然开口：「她会的。」 方棠棠眼眸微微睁大，然后轻轻笑了，「也许，谁知道呢。」 窗外的小镇屋嵴林立，河水缓缓流淌，方棠棠托腮望着窗外，忍不住想，学校就有这么多怪谈了，那小镇会有多少呢，会不会整个小镇都是在一个鬼域之中，只是所有鬼怪的执念只有一样——以人的方式再生活下去。 第59章 第二批任务者 几秒后她回过头, 否定自己心里的想法。 第128页 怎么可能呢？ 先不说鬼域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单单就说在学校里，她接触的鬼怪也只有老师他们，但是其他人还是活着的, 他们应该是活着的。 她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回过头时, 陆涟正好把目光移开, 侧脸对着她，耳朵微微发红。 —— 半夜十二点, 他们出现在教师公寓里。 今天的任务是在教师办公室拿到班主任的帐单。 尤开小声叭叭：「这里班主任也有帐单，班主任管帐的？」 方棠棠对学校职务不太熟悉, 摇头又点头：「可能兼职, 这栋学校这么小，老师要做的事情都挺多。」她记得班主任好像兼职管食堂来着。 教师公寓前有一株桂花树, 时值金秋, 空气里馥郁花香，金灿灿的桂花落了一地。 公寓很老旧, 分为上下两楼，上面还有一个天桥连接, 班主任住的地方在天桥下的一楼。 尤开走过桂花树时, 忍不住多看天桥上黑黢的窗户几眼, 他和焦霁就是在那里参加疯狂的校长怪谈，但是焦霁没有出来过。他期待灯光再次亮起，在窗边出现老同学熟悉的脸, 可惜事与愿违, 焦霁连同怪谈, 一起失踪在天桥上面。 方棠棠走下几步台阶, 回头喊他：「尤开？」 尤开连忙跟上。 教师公寓底层像是在土里挖出来的一层，地势很低，凹出来一块，还刚到门口，就感受到扑面而来潮湿的水汽。破旧的门刷着红漆，两侧长满青苔，倒不是老师们不讲究，而是在这种潮湿的地方，很难把植物彻底去除。 一架红漆涂的长椅摆在门口的大厅里。说是大厅，其实一点也不大，也就十来平的一块小空地，供来客的人稍微休憩几分钟。再往里走，就是条深黑死寂的走廊。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紧闭的门，是一个老师休息的房间。这儿的环境实在太恶劣，水汽翻滚，墙角传来嘎吱的声音，几只尾巴拖得很长的老鼠从他们脚边掠过。 方棠棠心脏勐跳，还没有走进走廊，又看见一条黄狗摇摇晃晃从里面走出来。黄狗后腿直立，像人一样两条腿走路，前腿缩在胸前，看到他们时，脸上也露出和人相似的表情。 这种表情很难用语言描述，一副狗脸，偏偏用人般鄙视的神情斜眼看他们，黑眼睛熘熘的，嘴两边的鬍鬚随走动一颤一颤。 看到黄狗的时候，尤开后背蹿起凉意，原来他在的正常世界里，有很多人训练泰迪犬直立行走，或者双手作揖像人祈食，但直立的泰迪和这条狗是不一样的。 训练出来的狗，就算站着，你也能知道它是条狗，但是这条黄狗，只是后腿直立着走过来，就能让人感觉到它是一个人——它实在太像人了，五官神情、走路的姿势，无一不像。 与此同时，方棠棠也在看着这条狗：ovo 黄狗：→_→ 方棠棠：ovo 黄狗：→_→ 方棠棠看了半天，忍不住开口：「ovo这条狗走路的样子好像教导主任呀。」 他们高中部的教导主任走路也是这样，一摇一摆，屁股一扭一扭，两只手不是垂在身侧，而是总不自然地缩在身前。班上人把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称作雌雄双煞，每次看到这两个人，必定四下逃开，熘得比兔子还快。 尤开：「哈？」 你们都不怕的吗？看见条深夜学人走路的黄狗，不觉得可怕吗？ 方棠棠觉得自己应该怕的，但是狗的模样太像教导主任，她一时看傻眼，居然忘记害怕。 黄狗：→_→ 然后它继续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出教师宿舍，很快就没影了。 方棠棠目送黄狗离开，眼神中不由自主带上几分敬意。 她记得教导主任的房间也在这层，如果这是教导主任的狗，那真是学到主人的精髓。教导主任白天巡逻，黄狗晚上巡逻，都很敬业。 宁薇：「是挺像的，特别是这个表情→_→」 她跟着学了下，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笑得捂住肚子，笑声在教师宿舍迴响，尤为阴森。尤开脸色苍白，恨不得冲过去把这小祖宗的嘴巴给堵住，都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了，还笑？就不怕把鬼给引来吗？ 但转念想到宁薇可能的身份，他脑袋一缩，不敢说话，悄悄往方棠棠方向靠了靠。 方棠棠四下看：「紫兆还没来吗？」 尤开看表：「也许他早就在里面等，或者就是想掐点过来。」紫兆没有提前到，尤开松口气，这样就不用担心任务还没有开始，就死在紫兆的手里了。 宁薇慢条斯理地拿出颗巧克力，把糖纸剥掉，「管他干什么，我们做自己的任务去，反正他要杀的也是大叔，大叔你早点去死。」 「薇薇！」 宁薇把巧克力扔自己嘴巴里，不吭声了。 班主任的宿舍在走廊的最后一间，门缝里透出淡淡的光来，是红色的光。 尤开站在大厅口，望向最后那道门，突然之间，走廊两侧的门次第打开，鲜血从中涌出来，铺天盖地朝他们冲过来。 「小心！」他往后面跑。 方棠棠一脸茫然：「你干什么？」 尤开被拉住，再回头看，哪里来的血海，走廊上空荡黑黢，每扇门都紧闭着，和刚才一样。他皱紧眉，刚才看到的是幻象？ 那样的恐惧与压迫感也太真实了。 第129页 宁薇在旁边冷嘲热讽：「你这也太菜了，任务者，就这？」 方棠棠看了宁薇一眼，眼里没有指责，只是担忧，她能感受到宁薇身上日益增长的戾气。女孩眼里的暴戾不受控制般地爆发，从前黑润清澈的眸子里，现在盛满让她陌生的情绪。 而最直观的就是宁薇对待任务者的态度，她几乎不加掩饰自己的反感与厌恶，尤开首当其冲，稍微表现差劲，就会收到一份来自宁薇的冷嘲热讽，还夹杂让他死的诅咒。 好在尤开脾气一直很好，老好人似的，对此不怎么在意，如果和他们组队的是其他任务者，或许早就和宁薇打起来了。 这种态度让方棠棠忍不住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只是觉得再放任宁薇这样下去，戾气滋生，会伤人伤己。有一瞬间她觉得，无论是宁薇，还是陆涟，都变得让她有些陌生了。 方棠棠停下来，牵住宁薇的手。 宁薇眯了眯眼，刀子般的目光从尤开身上移开，掠过陆涟时，微微一顿，然后垂下脑袋，又怂又凶。 这一切都落在尤开的眼中。 两侧走廊门一扇又一扇，黑色的漆掉了点，露出并不结实的木质纹理。 方棠棠：「找到班主任的帐单，我们要先把班主任引开。」 半晌没等到人坑身边，她尴尬地攥了攥袖角，「我说错了吗？」 尤开这才敢开口：「班主任的帐单，不一定在班主任的房间，任务限制的地点是这栋教师宿舍，按理每间房都有可能出现通关物品。」 方棠棠点头：「是的。但最先应该找的是班主任的房间，不然宿舍有这么多间房，我们没有任何线索和目的，只是乱转。」 她讨论一会，忽然觉得好像只有自己和尤开在认真完成任务：「陆涟，薇薇，你觉得呢？」 陆涟：「我听你的。」 宁薇：「你是对的。」 方棠棠：「……」 她和唯一一个认真做任务的尤开继续讨论要怎么样把班主任引出来，就这么贸然进去找帐本，肯定行不通。她想想，「去外面窗户下看看。」 于是几分钟后，他们猫着腰出现在班主任宿舍的窗下。 淡黄灯光把坐在窗前人的影子投射在外面地上，意料之内，这个影子没有头。 无头身体端正坐在窗前，好像正在批改作业，钢笔摩擦纸张的窸窣声在寒夜响起。 这个样子要怎么把班主任引出房间？ 方棠棠坐在窗下，甚至又想把赵老师叫出来了，她下意识摸摸口袋，心里一咯噔，血色糖果没有在身上。她出来的时候把糖果揣兜里，这样想，也许是赵老师自己不愿意再过来。 昨晚上就已经让赵老师损失一周的自习，如果再来，可能下周所有的语文课都要被替换成数学。想到这种可能，方棠棠打个寒颤，就算她不是很喜欢上语文课，但对着赵老师总比对班主任要舒服。 无头的影子覆盖住他们的身体。 窗户开条不大不小的缝，方棠棠看了会，心里想，如果等会把班主任引开，她和宁薇可以从窗户爬进去，寻找到那本帐簿，陆涟少年体型，说不定也能爬进来，至于尤开，就只能蹲守在外面。 尤开会意，点点头：「我去把班主任引开。」 方棠棠：「你？」 尤开小声说：「我有个道具，正好适合这时候用。」 身后的黑暗里，传来窸窣的响声，他们回头一看，那条跟人一样走路的黄狗也过来了。 黄狗脸上还是挂满鄙视的表情，看会他们，又看会窗户印出的影子，停了下来。 方棠棠对上狗的眼睛，心里忍不住一阵恶寒，那双深黑的眼睛里包含许多人的情绪，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黄狗：→_→ 对视几分钟后，黄狗忽然动了，狗蹄子往后刨土，脑袋前仰，张开嘴巴：「嗷——呜——」 狗叫声打破死寂，窗户里的无头班主任勐地站了起来，往窗户外探出身体。 第60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尤开突然站起来, 怪叫一声，跑进黑暗中。 班主任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削去一半的身体轻松从窗户爬出来, 手撑住地面, 飞快追着尤开而去。因为没有腿, 它在地上匍匐爬动, 速度依旧十分快, 没多久就消失在方棠棠的视线中。 她悄悄从墙角黑暗处爬出来，往后看眼, 宁薇和陆涟也跟在后面。 「我从这里爬上去, 」她双手攀着窗沿, 跨坐在窗台上, 脑袋往窗户里钻, 「你们也进来。」 这里面是间小而整齐的房间，她从窗户进来, 正好踩在办公桌上，桌子上有盏檯灯, 灯下摆满他们班的试卷和作业。明亮的灯光把这间房子照得温暖敞亮，一盆翠绿的小葱被种在塑料盆里, 摆在窗台上。 方棠棠小心翼翼注意绕过小葱，想到班主任每天从这里拔点小葱做菜的场景, 就觉得……不愧是班主任。太接地气了。 墙上钉着几块木板, 用来当书柜使用, 放满了书, 大多是数学教辅资料, 还有些作业试卷, 散散拢在一起。远处是张床, 铺盖铺的很整齐，床头一本《教育心理学》，再旁就是床头柜上古板方正的闹钟。 她粗粗扫房间一眼，唯一能够藏帐单的地方也不多，应该很快就能找完。 这时方棠棠发现宁薇他们还没进来，往外面一看，那条跑掉的黄狗又回来了，直立看着他们。 第130页 方棠棠脑袋探到窗前：ovo 黄狗脸上的表情发生变化，从→_→换成qaq，眯成缝的鄙视眼终于睁开，变成个水汪汪的大眼萌仔，它好像很想接近方棠棠，却碍于什么不敢扑上来，和她对视几秒后，轻轻嗷呜一声，然后扭着臀跑开了。 方棠棠一脸茫然：「薇薇，你们不进来吗？」 宁薇：「来咧！」 陆涟则是倚着窗台：「我守在外面。」 方棠棠牵住宁薇的手，扶着她跳进来，和她一起在班主任的房间里找那本帐本。 除开窗台翠绿的小葱，房间生活气息很淡，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放眼都是作业试卷，能藏东西的地方很少。方棠棠打开抽屉，在里面翻出本工作计划。 工作计划里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她也只是看几眼，又给合上，重新塞回抽屉里。再站起来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久了，勐地起来脑袋一晕，居然也像尤开一样，看到粘稠的鲜血从墙壁流下，塞满这间房间，腥臭的血液漫到她们脚踝，整个墙壁都在摇动。 剎那间，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混凝土建筑中，而是站在一个人的肚子里，墙壁变成血肉，还在随唿吸微微颤动，在她眨眼间，房顶大块的血肉掉下来了。 方棠棠下意识闭眼闪开，被宁薇一把拉住：「棠棠？」 她再睁开眼睛，班主任的房间就和平时一样，刚才的血肉消失不见。 方棠棠捂住胸口，那种心悸和压迫感还未消散，让她好几分钟都缓不过神。 宁薇担忧问：「你看到什么？」 方棠棠：「和尤开看到的东西差不多。」她顿了顿，小心地看了眼，对宁薇说：「你不会嫌弃我？」 宁薇微微怔了下，黑色眼睛里的情绪很复杂，很久才低声说：「是我吓到你了吗？」 方棠棠连忙摆手：「没有，我们赶紧去找，时间紧迫，也不知道尤开能够为我们争取到多少时间，你看他也不总是会拖后腿，这个时候不就帮了我们吗？」 宁薇：「……嗯。」 方棠棠在屋子里找了圈，踮脚去翻个书柜的时候，还特意用手指戳了戳墙壁。 是冷的、硬的，透着混凝土坚固冰冷的质感。 和幻觉里的血肉堆砌完全不同。 她心里松口气，却总是摆脱不掉心悸的感觉，恍然看到门缝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蹑手蹑脚地走进，弯腰透过门缝往外看。 班主任的房间门板老旧，几块木板钉在一起做成的，木板交接的地方，中间空着条不大不小的缝。方棠棠透过门缝往外看，视线是一片血红。 她眨眨眼睛，奇怪地皱起眉，走廊没有光，不该是看到黑黢黢的过道吗？ 她不合时宜又想到个鬼故事，是夜深花睡笔记本上记载的，那天尤开和她聊一会后，她又把那本被自己视作鬼故事的笔记本拿出来翻了几页。 那个世界任务者们扮演的角色是私人侦探事务所，某天事务所接到一桩委託，某个年轻女人来找他们，说自己搬到新租的房子以后，总有被窥伺的感觉。 后来他们发现墙上隐蔽角落有个洞，推想隔壁的邻居在窥伺着年轻的女人，但事情到此为止还没结束，当他们破门而入，却发现邻居早就失踪了，隔壁的房屋废置很久。 女人被窥伺的感觉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无论是她洗澡、吃饭、换衣、睡觉，都感觉有人在看着她。 最后任务者们发现，有问题还是隔壁邻居，他被房东碎尸，破碎的尸体和混凝土混在一起，新砌在房子里。 他面朝着女人房间，被镶嵌在薄薄的墙壁里，每天透过水泥与混凝土，紧紧盯着她。 方棠棠打个寒颤。 宁薇喊了声：「棠棠。」 方棠棠直起身，从门板离开：「找到了吗？」 宁薇点头，拿出从书柜里翻到的成绩单，「你看这里是不是线索。」 方棠棠走过去一看，成绩单反面用血红的字写着几个人的名字。现在她看到血红色的东西就下意识以为是血，放在灯下仔细瞅，才发现只是老师批改作用时常用的红墨水笔。 墨水笔上写着两个名字：「屈资」、「谭力融」。 方棠棠：「这两个人是谁？」 有点熟悉，但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 宁薇：「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方棠棠：「是吗？可是我没有印象，」她挠挠头：「隔壁班的？」 宁薇把纸拿走：「嗯，校长……不是校长，反正是塞进来的人，教书教不好，管学校的一些杂务。」 方棠棠刚想开口，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声响，好像是班主任重新回来，声音越来越近。 「我们还是先走。」她让宁薇先从窗户离开，自己想爬过去时，不小心把那盆小葱给踢翻在地上。 「砰！」 外面的东西听到动静，飞快朝这边跑过来。 方棠棠本来已经踩到窗沿上，不经意间瞥见散开的土里，冒出来个用黑色塑胶袋包裹的东西。她心里一惊，又重新跳下来，把塑胶袋拿到手里。 这时班主任已经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朝女孩冲过来，被她灵巧躲过，无头尸体砰地一声撞在墙上，撞得墙壁出现条裂缝。他没有脑袋，认不出方棠棠，只是凭本能攻击一切入侵自己领地的人。 第131页 粘稠的血液从墙壁不停滴落，正像方棠棠幻觉中的那样，白色的坚硬墙壁，变成血肉那样跳动黏煳的质感。她踩在脚下软乎乎的，整个地面都铺满血液，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像是钻进妖怪肚子里的孙悟空，在鲜血淋漓的内脏间反覆横跳。 班主任，如果面前这具破损的尸体能够称得上班主任的话，从墙头缓缓挪了个方向，正对着她，断开的脖子像碗大一个血口，暗紫的血肉里，杵出来雪白的骨头。 方棠棠抱紧塑胶袋，觉得脖子开始疼了。她想起古代记载的人彘，剁去手脚，剜去五官，班主任现在的样子，就有点像人彘，但是他没有脑袋。 他慢慢挪动身体靠近，把女孩逼在墙角。 「棠棠！」宁薇在外面喊。 「嗷呜！」黄狗在外面叫。 但最后破窗而入的是陆涟，他从窗口跃入，玻璃窗哐当响，连班主任也被吸引着转身。 方棠棠看着他，忍不住想，他的腰这么软这么细，果然能够进来。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有点脱缰，锤了捶自己的脑袋，趁班主任注意力在陆涟那边，悄悄往门口移。 班主任只有一只手，残缺破碎的躯体在地上扭动，速度却很快，飞快逼近窗户，就要抓到陆涟，突然身边一声响，方棠棠把顺手拿到的一个杯子摔到旁边的墙壁上。 班主任立马往发出响动的地方扑过去。 方棠棠心道，她猜的没有错，班主任看不见，但是能够听到声音。 她悄悄打手势，招唿陆涟，让他少弄出点动静，慢慢走过来。 班主任趴在地上，左右扭动，寻找弄出动静的东西。 陆涟幽魂一样无声无息地穿过他的身后，脚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走过来，牵住方棠棠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后，随即一脚踢在门板上。 老旧的门拖着嗓子吱呀叫了声，撞到门框抖了两抖，然后被弹开。 声音大到整栋楼都震了两震。 班主任立刻扑过来。 方棠棠缩在陆涟的怀里，和他紧靠着墙壁，不敢发出声音。 她靠在陆涟的胸膛上，摒着气，心脏砰砰直跳，雪松清冷凛冽的味道环绕在周围。她感觉自己水里浮浮沉沉，只好抱紧怀里的塑料包，好像这样就是抓住一根浮木，不至于再沉下去。 班主任爬到她的脚边，半截血肉模煳的脖子擦过她的腿脖子，阴冷的气息蹿到头顶，让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小腿往里面缩了缩，幅度很小。 鬼怪立刻察觉到，残躯立起来，飘在空中，那截血淋淋的手往她脸上抓。 方棠棠瞪大眼睛，能够看清手臂上狰狞的伤痕——很多很多破碎的伤□□叠在一起，鲜血已经凝固，露出泛紫的肉，有的伤口甚至能够看到骨头。 那只手离她越来越近，血腥味越来越浓。 但紧接着，她的眼前一黑，满怀雪松香，陆涟身体一转，把她抱在怀里，脚把地上的碎木头往旁边一踢，鬼怪立马循声而去。 方棠棠松口气，整个人都松下来，脚脖子上的阴冷感还没有消失，就跟抹几百瓶清凉油似的，清凉感直往头顶蹿，还夹杂有让人噁心的感觉，酸水在胃里翻滚。 缓过气后，她意识自己被陆涟紧紧锢在怀里，双颊微热，但她冷不丁想到一件事，慢慢瞪大眼睛。 她和陆涟紧紧相靠，却没有听到少年的心跳声。 第61章 第二批任务者 她好像掉进冰窟里, 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塑胶袋。早晨吃的那颗薄荷糖味道又涌上来，清凉味堵在嗓子眼，这回不是甜的, 而是又苦又涩, 她还没有回过味来, 眼里就噙满了泪。 班主任在他们附近漫无目的地搜查。 方棠棠没心思在意别的, 她伏在陆涟胸口, 仔细又小心聆听着，但听了好久, 还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陆涟身上很冷, 很硬, 就像块死寂的石头, 皮肤下就是骨头, 没有温热的血肉、跳动的心脏。 ……就像是那个青年。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薄荷糖早上还这么甜, 到现在，所有的甜都变成苦涩, 苦得让人想要落泪。她忍不住有点难过，好像自己设想的那个或好或坏的未来, 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陆涟牵住她, 放轻脚步往外走, 她魂不守舍, 全程不在状态, 幽魂一样跟在陆涟后面, 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个塞满血肉的房间。 走廊也变成通红, 原来冰冷的墙壁, 全变成鲜红的肉，阴冷血液从天花板滴落，没有一滴落在他们身上。 方棠棠看着前面挺拔的身影，吸了吸鼻子，悄悄把眼里的泪揩干。等到陆涟再回头时，她和从前差不多，在机警地打量着周围。 「你知道屈资谭力融这两个人吗？」方棠棠小声问，没有看陆涟的脸。 陆涟：「不知道。」 方棠棠垂下脑袋，低低应了声，准备先离开教师宿舍，把塑胶袋里的东西打开，看看到底是什么，拿到塑胶袋的时候，任务没有显示完成，说明里面装的不是帐单，但应该是挺重要的线索。 他们走过血肉走廊，来到门口处，可是门已经关上了。 准确来说，那扇门已经消失掉了，大块的肉煳在墙上，原来是门的地方，已经变成一排雪白森寒的牙齿，旁边是腥臭的血肉。 方棠棠一惊，难道他们真的已经到谁的嘴里面？ 第132页 与此同时，走廊上的那些门，一扇一扇次第打开，血液从中倾泻而出，朝他们奔涌而来 血海越来越近，方棠棠忘记刚才的苦涩，拉住陆涟就往另一侧走廊跑，赵老师的宿舍在走廊尽头，和班主任正好相对。 这边的门也开始慢慢打开，一双双惨白的手从门缝中探出，就像无间地狱里想把人拉下深渊的鬼魂，拼命来拽他们的衣角。 方棠棠冲到赵老师门前，砰砰敲门，「老师！是我！」 说着就转过身，扭头看血潮越来越近，还有些断肢残骸飘在血潮中，刚才还在走廊边，眨眼就快到他们面前了。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赵老师挺着大肚子，把他们俩拉进房间里，锁紧门。 方棠棠和赵老师四目相对。 现在的赵老师是那晚的打扮，身上披着血红的衣服，衣摆还在往下淅沥滴血。她抚着肚子，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 方棠棠：「老师，您……没事吗？」 好像赵老师又回到那晚的状态，甚至更差。一张脸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眉痛苦地拧在一起，手抚在自己的肚子上面，另一只手撑住桌面，手背青筋迸出。 方棠棠上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棠棠，等会你就躲在卧室里，把门锁紧，千万不要去卫生间，千万！」她快速嘱託着，声音断断续续，有气无力，说完就一头栽倒在旁边沙发上，侧躺着，裙子底下一滩乌黑的血液。 方棠棠愣住，赵老师的这个模样，不会是要生了？可是她不是已经变成鬼了吗？ 她看向陆涟，陆涟已经走到一边，背对着赵老师，拧开卧室的门。 方棠棠手足无措，觉得不该这样丢下赵老师，上去焦急地问：「老师，我该怎么做？」 赵老师只是把她再次推开，「离我远点！快去卧室，快！」 「老师，」趁着赵老师还有最后一丝神智，她快速问：「屈资谭力融这两个人住在哪里？」 「楼上。」 话音刚落，女人双腿岔开，一道血红色的身影从她腿间钻出来。 方棠棠捂紧嘴，慢慢往后退，目光紧盯着沙发上翻滚唿痛的女人，和慢慢出现，由碎□□合在一起的男人。男鬼看上去比赵老师兇残很多，一块块细碎的肉拼成他的脸，他双手往前爬，慢慢从女人裙底爬出来，脑袋转向方棠棠，朝她咧开嘴。 他一动，碎肉就簌簌往下掉。 方棠棠想起男人的死法，顿觉一阵噁心，扭头就往卧室跑，到门口时身后腥风飘过，她刚被陆涟牵住手腕拉进屋里，男鬼就重重撞在门上。 陆涟轻描淡写抵住门，不管外面「砰、砰」撞击声，几下就把门给锁起来。 他抬起头，蓦然发现女孩正在看着自己，黑黢黢的眼睛很亮，像是蒙了层水雾。 陆涟以为她吓到了，开口想要安慰，方棠棠脑袋一扭，避开他的目光，去打量卧室的布局。 赵老师的房间比班主任的要大很多，卧室还是白天的模样，但绿色的纱已经被染成血红，窗户还是亮着的，没有被血肉堵上。 方棠棠扑到窗户边看，勐地瞪大眼睛。 他们这不是一楼吗？可她往外看的时候，发现地面在很远的地方，他们现在所处的高度，最少离地好几层楼。从窗户口跳出去的想法破灭，她只好拿出冒死从班主任手里拿到的东西，拆开塑胶袋。 里面也是几本本子，是学校食堂的帐单，但明显不是任务让他们找的那册。 班主任有喜欢在本子前标编号的习惯，这样就算方棠棠看不懂帐，也一眼就明白帐单少了几本，看样子就是任务让找的东西。 旁边月饼盒里装着的是班主任的私人物品。 打开铁盒，里面有一个胡萝蔔发卡，一张全家福照片，叠得方方正正、已经褪色的蓝色汗衫，和一张父亲节的贺卡。贺卡上字迹稚嫩，上面写着：「爸爸，父亲节快乐。」旁边还画一个微笑的小太阳。 方棠棠听说过老师的过去，把那张褪色的照片拿在手里，看到上面笑得幸福的一家三口，心里有点为班主任难过。照片上的老师额角还没有银髮，笑起来意气风发的，抱着的小婴儿弯着眼睛，肥肥的双颊鼓起，小手往上面抓，抓着妈妈的一根手指。 老师的女儿很久以前就出事了，那时候班主任在带高三班，早出晚归，没空照顾家里，因此妻子把女儿的意外事故怪罪到他身上，后来没多久他们就离婚了。 然后班主任从此性格变了很多，更加敬业、几乎把每一分钟都花在学生身上，但性格也变得苛刻挑剔，被学生们称作「活阎罗」。 现在可以把活字去掉了。 她有些闷闷的，把月饼盒关上去，后悔拿走这个东西了。等会一定要把它给班主任送回去，这是他从前唯一一点美好的回忆，对他这样重要…… 现在方棠棠能够理解那天尤开说的话了，鬼怪的东西是不能乱动的，这些外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物件，寄託他们生前的思念。他们已经一无所有，没有生命、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只能把生命里仅有一点闪光的东西，紧攥在手里，不肯放开，就算是魂消魄散也不愿意放开。 她抬眸看了眼陆涟，心里想，如果是他的话，不肯放开的又是什么？ 恶鬼在门外徘徊，喉咙低声嘶吼，几分钟后，它撞不开门，脚步渐渐从卧室消失。 第133页 方棠棠担心地皱起眉：「赵老师应该不会有事？」 她记得赵老师是把渣男吃下去了的，经常见她挺着个大肚子，也没有看到过男鬼破肚而出过。今天发生的异常，是因为他们触动班主任的东西？不过在他们到班主任房间前，尤开就看到门里喷涌而出的鲜血，说明异变从他们踏进教师宿舍就开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棠棠喃喃，忽然看向陆涟，「你知道吗？……」 「哥哥？」 陆涟身体一僵。 —— 宿舍外面，尤开捏碎道具后，摆脱班主任的追击，来到学校门口。 他弯下腰大口喘气，突然看到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门边徘徊。尤开轻手轻脚地靠近，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紫兆在校门口两侧来回反覆地走。青年眼神空洞，表情怔怔，动作僵硬，像是陷入无法走出来的噩梦中。 尤开想，这是……鬼打墙？ 他心中一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紫兆会遭遇鬼打墙，但现在是他解决掉这个隐患的不二时机。要是让紫兆再活下来，明天、可能捱不到明天，只要青年能走出这个鬼打墙，他就没命了。 尤开轻手轻脚往前，掌心出现抹寒光，没走几步他停下来，怕自己也陷入鬼打墙中。 正在犹豫时，忽然一阵天摇地动，地面剧烈的震动起来。 尤开愕然回头，原来教师宿舍的地方，竟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浮肿的尸体。尸体有山一般大小，倒下来像是可以压倒整座学校，教师宿舍就在它的脑袋当中，宿舍里所有窗户都是暗着的，只有一扇亮着，照出来两个他熟悉的身影。 灯光将两个人的身影剪在窗户上，少年站着，女孩是坐着的。 几秒后，少年弯下腰，与女孩离得很近，像是贴在一起耳鬓厮磨，又像是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 第62章 第二批任务者 巨人站起来, 旁边的教学楼只到他的膝盖。 他浑浊而冰冷的眼珠子俯视周围的一切，抬起巨大的脚掌，往校门口踩去。 尤开面无人色, 颤抖地抬头看着, 脑中一片空白。 这东西太大, 超出他所能想像和见到的范畴，让他不禁在想, 这学校到底埋藏多少可怕的怪物，除开红衣厉鬼, 怎么还有这种怪物。 尸体站起来, 一脚踩在地上，留下巨大的脚印。 地面震了几震, 紫兆眼里的迷惘慢慢消散，「尤开？」 尤开心里一咯楞。 紫兆整个白天都被困在那座深黑雾气凝成的鬼域中，面前是一座独木桥, 桥下是尖刀竖起的陷阱, 每一架锋利的刀刃上，都插着一具白骨。宛如身在十八层地狱。 他在桥上走，不知道走多久，小心翼翼让自己不掉下去，独木桥往黑暗里延伸，仿佛无边无际，突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地面晃动, 小心维持的平衡瞬间消失,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掉下去, 以为自己必死。 但是并没有。 他回到现实中, 看到尤开的背影。 紫兆拧了拧眉，心里犹疑，为什么尤开没有趁机杀死他，但很快他顺着尤开的目光往上面看，也看到那具巨大的尸体。 青年喃喃：「这拓麻是什么鬼东西？」 尤开身体发颤，想趁着紫兆发呆的时候，慢慢往外面跑，结果没跑几步就被紫兆一把揪住后领，像仓鼠蹬轮一样，徒劳地在地上蹬，蹬出两条长痕。 「我问你，那东西是怎么出来的？被你放出来的？」 尤开脸色惨白，哆嗦着说：「我也不知道啊。」 紫兆目光落到他完好的手臂上，眼睛眯了眯，露出点探究的意味。直播间商店里是有能够治癒重伤的道具，但他不认为以尤开初级主播的身份能够买得起。 「那个女孩救了你？」紫兆心想，果然他们三个都是伪装新手任务者，实际上大有来头，拿这么贵重的道具去救一个没有任何价值、总是拖后腿的同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有没有问题他不能肯定，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他们一定很有钱。 尤开：「不，不是他们，是我自己遇到一个特殊的鬼。」害怕方棠棠他们被紫兆注意到，他拼命想撇开关系：「才有新的奇遇，你想过去吗？我带你去，学校校医处每到晚上都会变成一座鬼医院，医院里就有能够治人的医生。」 紫兆嗤笑一声，并不相信，「鬼会治好你？」 尤开有气无力：「你看像是撒谎的样子吗？」 「我看你很像。」 尤开：「……」 青年的纠结之处很快没有在手臂上，毕竟他也要完成今天的任务。他抬起头看着那个巨大化的尸体，「这个东西你们放出来的？」 尤开拼命摇头。 紫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拎起男人就像拎起一只老鼠，拖着他往学校里面走。刚走没几步，紫兆停下脚步，白天面对boss的绝望又浮上心头。力量那么强大的鬼怪，还会在学校吗？ 他不知道，心里依旧在害怕，但面上没有露出丝毫怯色。高级任务者不一定都是好人，可是能够走到这一步，无一不有坚定的心性，就算知道前面有致人死地的危险，也要硬着头皮走过来。 他们本来就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 巨人朝校门口走来，它每一步都踩在空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第134页 能够把人像踩蚂蚁一样踩死。 紫兆顺着校门口入门的那条马路往里面走，突然他若有所感，偏头看去，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尤开也看了过去。 一道竖长的黑影立在屋顶上。 黑影被灰黑的烟包围，只能看到模煳的轮廓。 和巨人对比，她就和蚂蚁一样渺小，在她的旁边，还有条站起的黄狗。 尤开惊唿：「那条狗……」 紫兆：「你见过？」 尤开害怕他会立刻杀了自己，老实交代：「我们进教师宿舍的时候，看到黄狗从里面跑出来。它、它是站着出来的！和人一样走路，脸上还有人的表情！」 紫兆问：「那旁边那道人影呢？你知道是谁？」 尤开心里嘀咕，这他哪里知道，一声「不」悬在口边，看到紫兆杀气腾腾的眼神，立马又重新憋回去，改口道：「听说够是教导主任的狗。」 「教导主任？」紫兆喃喃，往那边看去。 黑影站在屋顶上，无数青黑的烟把她裹在其中。她冷冷看着立起来的巨人，毫不畏惧地对上那两颗浑浊惨白的眼珠子，呵斥道：「回去！」 声音清脆。 巨人庞大的身体一滞，大脚悬在空中，几秒后，重重落下，烟尘四起。他伸出大手，往黑影身上抓去。 「又不老实了。」 「嗷呜！」 无数青烟从黑影身上探出来，把那只巨手捆住，青烟连成锁链，顺着有房屋粗的手臂往上伸，然后是一声巨响。 这场对决让两个任务者都看得目瞪口呆，地面摇动，烟尘漫天，两个鬼怪的终极boss在打架，他们则是一边围观的蚂蚁。 尤开一边害怕，一边担心起方棠棠，也不知道她到底跑出来了没有，还是现在依旧在巨人脑袋里。 紫兆注意到门卫厅的灯光闪了两闪。他记得学校前几天的怪谈有个和门卫厅相关，走过去往里面一看，门卫老爷爷把自己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吓得瑟瑟发抖。 这么弱小的鬼怪，上交给直播间也没什么钱，他也就懒得动手，淡淡瞥门卫一眼，把它的地方强行徵用，指使尤开把门卫厅的椅子搬到窗户前，观看外面那场世纪大战。 每个鬼都有各自的鬼域，就算是个弱小如老门卫这样的鬼，待在他的鬼域里，也比干巴巴在外面看两个boss打架安全。 他指着窗外，盘问门卫：「你知道他们吗？」 老门卫委屈巴巴地摇了摇脑袋。 紫兆兇狠地威胁：「不说就让你魂飞魄散！」 老门卫依旧摇头。 紫兆再问：「那个黑影，是不是白天以别的身份在我们身边出现过？」 老门卫还想摇头。 他漫不经心地掏出手机：「上交直播间，你也就值个一千块。不过蚊子再少也是肉。」他看了老门卫，又看尤开一眼，面无表情。 尤开浑身发颤，靠在墙上，稍微松懈点，就会自己滑下去。 原来他怕老门卫怕的要死，现在他和老门卫一起怕紫兆怕的要死，这么对比，他居然觉得自己有进步呢。他往窗外一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举起手。 巨人已经被无数道锁链包围在中间。 青烟汇聚成一人粗的锁链，缠绕在巨人身上，但和巨人的身形比还是很细，就跟一条条黑色的小蛇一样。黑蛇又聚拢在一起，最后汇成巨人手臂粗壮的巨蟒，把它紧紧困住。 所有的锁链，被那道小小的身影握在手里，但她也只是和巨人在抗衡，并没有取得绝对性的优势。 巨人被缠住以后，在疯狂地挣扎着，每挣扎一次，锁链就更深地镶嵌进他的肉里。他痛苦嚎叫，跟推土机似的，压倒周围的草木，树木像草一样被压折，一滚就是大片废墟的平地。 「嗷呜！」那条黄狗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啃啮着他的肉。 但是黄狗太小了，几乎看不清狗的身影，甚至没有巨人身上一根毫毛高。 突然巨人大吼一声，所有的锁链被断成数截，那道黑影也弹出去，从屋顶跌落下去。巨人浑身都在滴血，血液掉在地上，砸出碗大的坑。他重新慢慢站起来，变得更加暴戾恣意，双手到处乱挥乱打，砸碎好几栋楼。 —— 所有的一切处在教师宿舍里的两个人丝毫不知。 「哥哥？」方棠棠试探地问。 陆涟回头，灯光从他身后溅开，剪出少年模煳又挺拔的轮廓。 女孩不安地攥了攥衣角，紧张地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髮小。一瞬间陆涟的脸和青年重叠，同样秀艷而清冷的眉眼，让她觉得莫名熟悉。 她突然想起那时遇到青年时生出的信任感，好像认识他很久很久，可以放心把自己的手交给他，让他一直牵着走。 她怔怔看着陆涟，细白手指绞紧，一时想戳穿真相他会怎么样，会抹掉自己的记忆吗？一时又想，如果陆涟是鬼的话，他会不会很疼，像班主任和赵老师那样……该有多痛啊。 少年越来越近，被灯光晕染开的五官逐渐清晰，她抬起脑袋定定看他，越看越觉得陆涟渐渐陌生，心里百感交集，心好像被泡在一潭酸苦的水里，泡得又酸又涩闷闷发胀，那种酸涩的感觉直冲眼睛，让她眼里也噙着包苦涩的水。 那些过去觉得不对的地方，慢慢涌现出来，她努力想把它们摁回去，可是它们却不由自主地冒出头来，时刻提醒她周围那么多的异常。她不知道陆涟的家在哪里，她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遇见陆涟，他们的过去看着很美好，可就像昙花一现的幻影，映入海底的月亮，手一捞就全部碎掉了。 第135页 她还在满心伤感，以为陆涟不吭声就是默认自己的猜测，就觉得更加难受了，突然她唇上一凉，愕然抬头，对上陆涟略带戏嚯的眼睛。 陆涟指腹轻擦了她的唇，然后移到旁边脸颊捏了把，含笑说：「再喊一声哥哥。」 第63章 第二批任务者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眨巴眨巴眼。 陆涟：「……再喊一次哥哥，棠棠。」 方棠棠脸一下子就红了，啪地一声拍掉他的手：「不喊！」 谁是要喊他哥哥, 她就是故意试探一下陆涟, 才不是要故意喊他哥哥。他们年纪明明差不多大, 陆涟只比她大那么一点，一丁点, 凭什么要她喊！ 要是那个青年的话，比她高这么多, 她才会心甘情愿认人家当哥哥。 陆涟缩回手, 想说什么，一声巨响打断他的话。两个人一齐回头, 看到门板出现条裂缝。外面恶鬼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把斧头，重重砍在门板上面。 赵老师家里的门依旧是老式木门，单薄门板扛不住锋利的斧头。没几下斧头就噼进门里, 木屑乱飞。斧头刃口有几个缺口, 缺口上挂着丝丝血肉、骨渣。 这不会是老师噼渣男顺带给他分尸的斧头。 方棠棠头皮发麻，默默往后面退，瞥眼身后窗户……离地更远了。 她奇怪现在教师宿舍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飘到空中了吗？可是现在也无暇去想这么多，她拿出书包，从书包里翻出来那把滴血的手术刀。 轻轻走过去把手术刀摆在门口，然后像兔子一样蹦着跳回来, 和陆涟一起离门远远的。 手术刀躺在门口, 毫无动静。 方棠棠心想, 连医生也打不过这个恶鬼？ 她抬眸看陆涟, 小声说：「你……」 你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不出手, 装作正常人的样子藏在她身边？ 这样戏弄她。 她都在怀疑，刚才是自己幻听，因为精神紧绷，才没有听见心跳声。 陆涟表现实在奇怪，他好像态度坦荡没有刻意伪装，却对问题避而不谈。方棠棠一想提及，就被他其他的话搪塞过去，譬如现在。 她说：「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陆涟嘴角极轻幅度地往上扬了下：「不喊我哥哥了？」 方棠棠思路立马被带偏，心中郁结，这都什么时候，外面可是有鬼拿斧头在噼门，几个红衣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万一被恶鬼噼开门，他们说不定就都完蛋了。 「砰！」 斧头噼门上，裂缝越来越大，恶鬼破碎的脸出现在门外。 它拎起斧头，再一次重重噼在门上。 门口的手术刀，自己轻轻挪了下，就像在给恶鬼让路。 方棠棠：？？？ 医生你怎么回事？吓唬她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一到正经时候就不靠谱了呀，那么可怕的恶鬼就在外面，你怎么不拆开它的手脚去给它治治病。 但是转念想到恶鬼生前那样伤害过赵老师，她又不想医生给渣男治病了，难道医生的作用是给人治病，不会打架的吗？他怎么越来越往旁边缩啊。 她用眼神打气，给医生加油，然而医生不为所动，手术刀挪着挪着就到了墙角，安静地躺在地上。 方棠棠：…… 陆涟：「我有个办法。」 方棠棠立刻看向他。 但他却顿了下，下一句接到：「再喊一声哥哥。」 方棠棠咬唇，气得跺脚，拧把少年的手臂：「陆涟你怎么回事，你有办法就快点啊，那个鬼都要进来了。」 陆涟不为所动。 方棠棠气唿唿地拧他，「陆涟你怎么这样！」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一声哥哥是激发什么奇怪的属性吗？ 斧头把门板砍出来个大洞，恶鬼破碎的脸挤进来，朝她裂开嘴，碎肉簌簌掉。 方棠棠被噁心得不敢看，扭扭捏捏地喊：「哥哥……行了。」 陆涟揉揉她的脑袋，捡起地上手术刀，走到门前，这时恶鬼正好把脑袋塞进来，张开口朝陆涟冲过来，狰狞的五官挤作一团，丧失了神智，把周围的一切都视作攻击目标。 方棠棠心中悬着一口气，紧张地望过去，突然发现卧室床头动了下。 床头摆着架婴儿床，大概是赵老师给曾经将要来到人世的孩子准备的。 婴儿床是空着的，但是现在却自动摇了起来，摇摇晃晃，挂着的星星饰品叮铃作响。 方棠棠顿时意识到，这间房子里不仅有赵老师、被她杀死的渣男，还有第三个鬼……那个还刚成型就流产的小孩——鬼婴。 现在，鬼婴就躺在婴儿床里。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想，她的耳畔响起声小孩清脆的笑声。 天真，又阴冷。 她瞥眼门边，陆涟拿起手术刀，像是想和恶鬼硬刚。这就是学霸想到的办法吗？！红衣医生好像根本不想出头啊！ 少年手起刀落，把那颗千疮百孔的脑袋割下来，脑袋掉在地上，忽地变成摊碎肉。碎肉被跺得很细，像蚂蚁一样慢慢蠕动着，顺着门板往上爬，重新聚集在恶鬼的脖子上，组合成脑袋的形状。 这东西不好对付，难怪医生不喜欢。碎肉渣渣从手术刀刃掉落，看上去就噁心啦的。 方棠棠心里嫌弃恶鬼的寒碜样，目光重新落在摇晃的婴儿车上面。在她的经验里，每个鬼怪都有相应克制的东西，譬如锁链幽灵害怕因为自己死的红旗袍，那对付这个男鬼，也许要用被他害死的鬼婴。 第136页 只是鬼婴躺在婴儿车里，似乎不愿意参与到他们之间的打斗中来。 方棠棠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瘪着肚子的小熊玩偶，放在手里晃了晃，婴儿车果然停止摇动，一两分钟后，一行血红色的小小脚印朝她走过来。 陆涟回头看了眼。 女孩般蹲下身体，把小熊摆在前面。小熊像是有知觉似的，抱住她的手臂，不撒手，她只是一怔，小熊就顺着手臂爬到她的怀里，埋在胸前。 那行血脚印停住了。 方棠棠本来想用小熊诱惑鬼婴，但是小熊不乐意，她只好换种方法，轻声说道：「你听到了吗？妈妈在喊疼。」 一声细弱的啜泣声传到她的耳朵里。 面前出现个浑身是血、皮肤青紫的婴儿，和那天出现在衣白肩上的鬼婴很像。它坐在地上，肉乎乎的小短腿蹬地，两只手捂住眼睛，喊：「妈妈。」 方棠棠僵硬地蹲在原地，眼角有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她好像曾经经歷过这幕，小孩大声哭啼，出于本能去找妈妈，可是他的妈妈，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是夜深花睡所曾经经歷过的第一个世界。 她的心中涌出和曾经的任务者同样的悲伤，嘴唇张了张，几乎回不过神，心好像被噼成两半，直到陆涟的一声「棠棠」，才让她勐地回神，想起自己现在在教师宿舍，面对的也不是夜深花睡那个世界里失去母亲的孩子。 她轻声蛊惑面前的婴儿，指着外面咆哮的恶鬼：「那个东西又让妈妈疼了，把它吃掉，妈妈就不疼了。」 话语刚落，眼前一道红影掠过，婴儿的啼哭声在耳畔炸开，它扑到恶鬼的脸上，啃噬他脸上的碎肉，尖利的牙齿在恶鬼脸上撕咬着。 男鬼这才知道痛楚，捂着脸大声嚎叫，在地上翻滚，像是想把婴儿给扯下来。鬼婴抱住他的脸，像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没多久就把脸上的肉全部啃干净，啃得只剩下骨头。 方棠棠捂紧嘴，心想，这也太兇残了。 鬼婴果然天生克制这个恶鬼。 陆涟嫌弃地看眼手术刀，想把它扔出去，想了想重新收回来，把手术刀在旁边窗帘上揩了两下。 方棠棠：「这样好吗？」 赵老师不会生气的吗？ 手术刀上的鲜血好像用颜料画上去的，就算仔细擦，也根本擦不干净。 方棠棠轻声问：「为什么擦不掉呢？」 陆涟看她一眼，把手术刀装进书包里，拎起书包：「鲜血是他们的怨恨。」 就算温柔如赵老师、仁慈如医生，心里也不免一直是有怨恨的：不明白自己这一生，赤诚待人、勤勤恳恳、不曾伤害他人，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何会这样？ 或许正因为他们一生善良，结果才会这样。 越是善良的人，惨死后变成的鬼魂戾气越是深重，对世界的巨大不满在濒死一刻突然爆发，成为比恶鬼更要可怕数倍的红衣。 每一件滴血的红衣上，都承载着一个悲惨的过去，承载着他们曾经破碎的希望。 方棠棠抱住小熊，把门小心打开，恶鬼全身被啃得干干净净，只剩副空荡的骨架。婴儿匍匐朝母亲爬过去，口里呢喃着妈妈，一道被血浸透的脐带把他们连接在一起。 她尽量避开这三个鬼，小声问陆涟：「我们去二楼找那两个人？」 陆涟点头。 方棠棠弯腰，透过门缝往外看，走廊里飘着膝盖深的血水，几乎化作一片血池，很多断肢泡在血中，飘来飘去。 她心里发凉，嘀咕着：这要怎么过去？ 直接淌血过去太危险，而且还很噁心，血海里飘动的断臂随水波摆动，手指是不是动弹两下。她一阵恶寒，不清楚这栋宿舍楼到底变成什么东西，但现在的样子，就像他们处在巨大怪物的胃里，墙壁变成血肉，怪物不知道吃多少人，胃里面都是血海和破碎的尸骸。 「走廊上的断手断脚都是鬼吗？那我们要怎么过去，」她的目光在客厅扫了圈，最后落在餐桌上。老师家的餐桌是正方形，并不大，翻过来就能做一张船。 陆涟说：「不是鬼，是残念。」 残念？ 这是方棠棠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上次还是在音乐教室，紫兆扼住音乐老师的脖子，不屑地说了声「残念。」从紫兆的语气可以判断，残念和鬼魂相比更加弱小，大抵就是音乐老师那样，因为生前某个执念，无意识地重复某个举动，并没有什么危险性。 但陆涟是怎么知道的？ 她看向陆涟，话还没问出口，陆涟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般，先回答了：「《异物志》上写的。」 方棠棠：「又是这本书啊。」 上次遇到纸人，陆涟也提及过这本书。 难道这本《异物志》的书上把所有的鬼怪都记载下来了？ 她问：「你能不能借我看几天？」 陆涟眸光微微暗下来，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再喊一声哥哥？」 方棠棠：「……」 方棠棠：「陆涟你是不是有病！」 她气急了，扭身就去搬桌子，心里赌气地想，这次可以肯定陆涟不是那个哥哥了，哥哥比他正常多了，哪里会这样！但是陆涟从前也很正常啊，好像被喊声哥哥后，就突然变得有病起来。 赵老师还在沙发上，脸朝着沙发内侧，没有动静。 第137页 方棠棠尝试性地喊：「老师？」 赵老师没有回应，鬼婴也消失不见了。 卫生间里传来沖水的声音，血液从门底下漫出来，血水浮起泡沫，还混合血肉残渣。那些碎肉扭动，又有重新聚合在一起的趋势。 她不敢想像每天晚上赵老师家到底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把桌子搬到门边，陆涟也过来搭了把手。餐桌翻转过来，正好当一条船浮在血水中。有了船，缺个充当划桨的东西，她正在找的时候，听到哐当一声响，被吓了一跳，循声看过去，是那只玩具熊抱住锅铲，歪歪扭扭地朝她走过来。 「肖肖？」她想起护士日记里得病去世的小孩，问道：「你想用这个划船？」 玩具熊啪嗒一下丢掉锅铲，扭着屁股小跑过来，跳起亲了下她的手背。 第64章 第二批任务者 几条断腿从他们眼前缓缓飘过。 他们两人坐在小船上, 拿着改造出来的简易船桨，在血水里划动，船桨难免拨到哪条漂浮的手脚, 有时候残肢还轻轻动弹着。 小熊也在费力地帮他们划船。 它两手抱着锅铲, 一用力，屁股就不由自主坐下来, 然后重新歪歪斜斜站起来, 又划一次啪叽坐在地上。 方棠棠：这也太可爱了，好想rua！ 玩偶是不会自己动的, 按照女护士的日记看，现在住在小熊体内的, 是那个叫肖肖的孩子。 忽然她觉得手中的划桨勐地一沉, 快把她给拽进血水里去，好在陆涟及时拉住。 一只惨白的手从血水伸出，紧紧攥住船桨, 手指几乎要嵌进里面。 巨大的力道拖着她往水里去，她不得已松开手, 划桨很快就沉入水底。 这时他们距离楼梯口已经没多远了。 餐桌在血潮里摇摇晃晃, 她抱住小熊坐在中间, 陆涟在她旁边。 血水里伸出数双手, 攀在餐桌的边缘，想把这他们拉下去, 船在血水中打转，被拖拽得无法前行。 方棠棠抱紧小熊, 看向陆涟。 他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焦急的神色, 从书包里掏出手术刀, 不等方棠棠阻止, 就啪叽一下丢进血水里。手术刀沉入血水底，留下一道道涟漪。 方棠棠：……这样真的好吗？ 医生不会生气的吗？ 陆涟的方法虽然粗暴但很见效，扔下去不到半分钟，小船重新动起来。 小熊趴在方棠棠胸口，两条肥嘟嘟的腿乱蹬，作势又要拿起它的小锅铲去划船。 方棠棠拉住它的手：「别划啦，小心不要掉下去。」 小熊抱紧自己的锅铲，软软走两步，啪叽一声摔倒，小屁股向上扭着。 方棠棠面无表情，内心咆哮：啊啊啊太可爱了！ 陆涟任劳任怨把餐桌划到楼梯口，先跳上去，然后朝女孩伸出手。船又开始转圈，小熊怕了，趴在方棠棠胸口不动，于是女孩一手抱住小熊，一手牵住陆涟，轻飘飘跳到到楼梯台阶上，白色运动鞋没有染上一点血渍。 她望向满是血水的走廊，问：「医生该怎么办呢？」 手术刀被沉到血水底下，也不知道医生能不能自己出来。 陆涟沉默看了血水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小熊两只爪爪趴在女孩胸口，也往走廊看，桌子随水飘走，那个铲铲摆在桌子里，也逐渐远去。小熊不吱声，方棠棠感受到它低落的情绪，rua把熊头，说：「没事的，等会下来再去把铲子拿回来给你玩。」 奥……这是赵老师家的锅铲。 她心中讪讪，想道，这次把赵老师家里砸了个彻底，还顺走一张桌子一个锅铲，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交差，算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赵老师那么温柔，一定不会怪她的，一定的…… 她也拿不准了。 不过此时她心中更担心赵老师的状态，更不明白为什么赵老师肚子里的渣男会冒出来，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赵老师克制那个渣男吗？ 她看眼陆涟，犹豫几秒，问：「赵老师和那个恶鬼死后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说着掩唇咳嗽两声：「那本《异物志》里记载了。」 陆涟垂下眸：「嗯，它们是伴生。」 方棠棠：「伴生？」 陆涟：「每一个鬼域都有一个主人，鬼域里的其他鬼怪被称作伴生，它们关系紧密，伴生和鬼域主人的关系，和主僕相似。你记得为虎作伥的故事吗？伥鬼就是虎妖的伴生。」 方棠棠似懂非懂地点头：那就是说，上次遇到的铁链恶灵是红旗袍的伴生，不过由于红旗袍死后太绵软温良，才让铁链恶灵反客为主。爱心医院里的黑影，停尸间的尸体，或许是女尸的伴生，而渣男鬼和鬼婴，同样是赵老师的伴生。 伴生和鬼域主人之间有明显的从属主僕关系。 「但是为什么今晚那个渣男鬼会出来……」她不解地问，刚才那幕，身为主人的赵老师却处在劣势地位。 陆涟看她一眼，眸光深深，走上台阶后，他似乎又回到原来的陆涟，冷淡而不可亲，不再纠结哥哥的事，让方棠棠觉得那时他肯定是想岔开话题。 「今晚不一样。」 方棠棠：「哎？为什么不一样。」 陆涟没有继续说话，踏上二楼楼梯，手指比唇，朝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方棠棠跟在他后面，往走廊深处一看：二楼没有一楼那样的布满血水、尸海，两侧的墙壁依旧是血肉，肉里面多出来一根根紫色的血管。 第138页 就好像真的在一个人的身体里面。 方棠棠又想起了西游记，里面大圣遇到妖怪，会变小钻到妖怪肚子里去，他们现在是不是也在怪物的肚子里，这怪物得多大。 他们现在要在怪物的肚子里，找到老师笔记上的那两个人吗？ 然而为什么整栋教师宿舍都会处在怪物的肚子里，还是说，教师公寓本来就是怪物的一部分。她越想越觉得头晕脑胀，学校里有鬼就算了，居然还有这样可怕、体型庞硕的怪物。 天啊，她从前到底在什么地方上学。 陆涟牵住她的手，踩上二楼楼梯，他走得很慢，表情认真，褪下从前的漫不经心。 走廊最末处一个房间，门是虚掩着的，有刺眼的红光从里面冒出来。 方棠棠只看了眼，就觉得眼睛被刺痛，眼泪哗啦留下来。 陆涟小声说：「不要看。」 方棠棠低下头，依旧能感受到地面反射出来的红光，光线像刀子一样，刺进她的眼睛里。忽然她眼前一黑，小熊趴在她的后脑勺，两只爪爪遮住她的眼睛。 陆涟说：「跟我走。」 也许是看不见，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 她能感到地面在微微起伏，每踏上去一步，都会有波浪一样柔软起伏的感觉，就像是踩在果冻上。 之前匆匆一瞥，明明看到走廊地面鲜血淋淋，可她踩下去时，鞋尖没有被濡湿的感觉。她穿的是一双网鞋，从前稍微落点雨，就会把里面弄得一片湿漉，可现在走这么远的路，里面居然还是干燥的。 空气里的血腥味很浓重，走了没多久，她就听到沉闷的声音。 「咚。」 「咚、咚。」 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让她情不自禁紧张起来，身体有些僵硬。 陆涟握了握她的手。 几分钟后，咚、咚的声音变得很大，就像暴雨时天空的滚滚雷声，连地面都在微微颤慄。 她听到陆涟的声音：「棠棠，照着我的话说。」 方棠棠：「什么？」 陆涟：「回去继续睡，不要再出来了。」 这是对谁说的？ 方棠棠不解地站着。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一栋满是血肉堆砌的房间里，而面前是颗巨大的心脏。 心脏还在砰砰跳动着，每一下，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她歪歪脑袋：「回去继续睡？不要再出来啦。」 —— 尤开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它怎么停下来了。」 暴戾疯狂的巨人，表情瞬间平和下来，转身面对月桂树。 它们打斗这么久，桂树依旧是好好的，只是地上金粉似的桂花早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原来教师宿舍在的地方，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洞，洞里一片黑暗，看不到底，冷风从里面唿唿刮出，好像直通地狱。 巨人往回走，身上血液汩汩流出，在地上留下一条血色的长痕。 尤开怔怔：「他们不打了？」 紫兆脸上没有出现轻松的表情。他期待两个boss打斗中两败俱伤，或者巨人把黑影给摁死。黑影才是这个世界最可怕、对任务者抱有深重恶意的存在，它把任务者当作是爪子底下的老鼠，并不直接抹杀，而是留着慢慢折磨戏弄。 紫兆想，如果不是巨人，他或许因为没有完成任务，直接被直播间抹杀。黑影并不主动杀死他，却用鬼打墙的方式将他困住，让直播间的规则来置他于死地。 ……这东西太可怕了。 巨人体型庞硕，破坏力巨大，但带来的危险肉眼可以看见。 不像黑影，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会夺走你的性命。 刚才还是巨人挣脱锁链，取得优势，一眨眼巨人又好像受什么催眠一样的攻击，开始平静下来，回到原来的位置。 黑影呢？紫兆想，到底是谁赢了。 黑影很快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地上捲起几道瘦长的烟尘，扶摇直上。 尤开：「龙捲风？不是。」 紫兆：「不是。」 那不是龙捲风，而是黑影控制的烟柱。烟柱越来越长，像是与天空相连接，也越来越粗，把巨人困在当中，不愿意的放他离开。 尤开：「巨人不想打架，另一个boss想继续打，哇——这个战争狂魔。」 紫兆想起白天经歷，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攥紧窗沿，紧盯着几道拔地而起的黑烟。巨人愤怒地咆哮起来，徒手去撕烟柱，与黑烟碰到的地方，厚厚的皮肤瞬间溃烂，血珠冰雹似的砸向地面。 在他的惨叫声中，黑色的烟柱被撕成两半，巨人重新站起来，朝黑影扑过去。 方棠棠在的房间勐地摇晃，她站立不稳，往前面跌去，被陆涟一把扶稳。 这时候房间里面血肉大块地落下，那颗巨大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地面隆隆震动。 「砰、砰、砰。」 方棠棠眼前一片黑暗，却能够从这声音中听出剧烈的愤怒。她攥紧陆涟的手臂，小熊抱紧她的脑袋。 陆涟往外看眼，眉微微皱起来，片刻，他对女孩说：「棠棠，不要睁开眼睛。」 方棠棠心里叫苦，她想睁开也睁不开啊，肖肖两只爪子扒拉在她眼睛上，扯都扯不开，现在地面剧烈震动，小熊更加害怕，整个熊把她的脑袋全部抱住，棉花的质感从眼皮传过来，绒绒又柔软。 第139页 突然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伸出手，像树袋熊一样抱住陆涟，紧张地问：「发生什么？为什么突然动起来了。」 陆涟看着面前坍塌的房间和走廊，轻声道：「没事，不用担心。」 第65章 第二批任务者 陆涟的声音跟从前一样冷静：「棠棠, 你留在这……」 方棠棠勐地抬头：「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几秒后，陆涟无奈嘆气：「你抱紧我。」 方棠棠还没反应，一阵天旋地转, 被人拦腰抱起。她紧张地攥着陆涟衣领：「我们是去哪？」 陆涟：「跳下去。」 方棠棠：「跳下去？！」 她感觉身体勐地一晃, 耳朵灌满冰冷的夜风，连忙抱住陆涟。 —— 捲起的黑烟几乎把整座学校裹在其中, 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尤开蜷在窗边, 看着一棵树被连根拔起，刷地从面前飞过, 吓得身体一缩。他有机会就想弄死紫兆，但不得不承认高级主播有很多比他强的地方, 譬如对局势的判断。 如果不是紫兆选择进入门卫厅, 他们两估计会被外面的神仙打架波及，稍不小心就会被飞过来的砖瓦砸死，那可太憋屈了。 尤开心里盘算要怎么解决紫兆, 焦霁的仇放在一边，现在问题是, 他和紫兆之间已经图穷匕见, 他不提前动手, 等唯一的利用价值被榨干以后, 紫兆也会把他杀掉，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他盘算现在紫兆不动手, 是想询问他任务的事情，或许可以用任务作诱饵, 把紫兆骗进爱心医院的太平间, 自己再从密道离开。 他心里不停设想种种可能, 突然感到后嵴背一阵发凉, 回过头去，对上紫兆冰冷的眼神。 「我猜你现在想杀我。」紫兆笑了：「别不自量力。」 尤开掌心布满冷汗，心跳得很快，僵硬地说：「我哪有这个本事。」 紫兆没有说话，目光落在窗外，黑色的烟气之中，多出来一道白色人影。 他皱起眉，第三个boss？这小镇到底有多少可怕的东西。 白色的身影也很模煳，像是自动煳上层马赛克似的，怎么也看不清楚。 尤开仰头看过去，脸色顿时变得很苍白，巨人、黑影这两个堪称鬼王的boss出场的时候，都给人巨大的压迫感，但它们都无法跟白色人影相提并论。 白色人影在黑烟中若隐若现，缥缈扭曲的一道身影，淡得像水彩轻描淡写抹过去的一笔，偏偏看到他的时候，情不自禁涌上难以名状的恐惧和绝望，就像是……那天在篮球场。 尤开太阳穴嗡嗡响，努力回想自己那晚上在篮球场遇到什么，出于直觉，他感受到那天他经歷的事情，一定和这个世界的秘密有很重要的关系，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男人紧紧摁住窗台，手背青筋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眼睛瞪大，眼里血丝密布。 这幅奇怪的样子让紫兆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尤开一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剧烈的疼痛让他冷静下来，揩把额头的冷汗：「没什么，就是那上面的东西太可怕。」 紫兆拍了把他的肩膀，掌心漫过一道金光，再次使用道具，问：「你想到什么？」 尤开双眼发直，照实回答：「篮球场……」 —— 女孩纤细的身体里，涌出浓浓的黑雾，校服衣摆在风中不停摆动，她抬起惨白的脸，嘴角微微扬起，雾气凝成蛟龙般巨大的锁链，继续往巨人身上鞭挞。 黑雾里无数张人脸，暴戾又愤怒地张嘴咆哮着，眼里腾着沖宵的怒火。 宁薇重新跳到屋顶上，操纵雾气，嘴角越来越往上，显现几分狰狞和疯狂。 阔别已久的负面情绪充斥在她心里，她是这样、本该是这样，杀戮、血腥、阴暗、死亡，这些才是让她觉得兴奋的东西。 巨人怒吼着朝她冲过来，庞大的身体被几根锁链戏耍得团团转，鲜血奔涌而出，把地面砸得坑坑洼洼。 宁薇抚上胸口，眼睛变成一片黑，没有半点白。 她觉得有趣。 然而没多久，上扬的嘴角慢慢绷紧，眸里的黑褪去，变成原来清凌凌的眼睛。 她看到白色制服的青年，还有他怀里紧张得跟小鹿似的女孩。 方棠棠耳畔唿唿作响的风突然停下来，四周变得一片死寂，只有她不安的唿吸声。她惶惶问：「陆涟，外面发生什么啦？」 没有人回答。 好像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她都怀疑自己又是一个人，扯了扯小熊，把把它扯开看看外面怎么样。但是肖肖怎么都不肯撒手。 青年垂眸看着宁薇，眼里没有情感，「你要失控了。」 宁薇：「……不只是我。」 陆涟抬头看巨人，巨人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顶着满身伤痕，乖乖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躺下，地面上只剩一座孤零零的教师宿舍，还有旁边零落的桂花。 陆涟站在屋顶，血红围巾高高飘扬。他抱紧怀中的女孩，黑红的雾气从宁薇身上一丝一丝冒出，钻到他的身上。他的身体微微一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绝望、暴戾、愤怒……阴暗的情绪从他眼底一掠而过，他合了合眸，眼睫微微颤动。 宁薇：「你也快了，这个世界在崩塌。」 第140页 女孩回眸望天边，深黑的乌云后面，是双巨大的眼睛。 直播间在紧紧窥探他们的一举一动，任务者们只是直播间派过来试探的小卒，真正的对决还在后面。这个世界已经千疮百孔，或者说，它本身就是千疮百孔的。 鬼怪本来就暴戾易怒，一身怨气，编造不出一场甜滋滋的美梦。 这场美梦，气数将尽。 陆涟：「你也要走。」 宁薇攥紧掌心，声音尖利，本来已经消弭的黑雾，重新凝聚在一起，眼瞳里竖起一点红：「不，我才不要！你能拦得住我试试看。」 陆涟：「你会影响到她。」 宁薇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女孩的脸，脸上暴戾疯狂消退，变得有些悲伤。她低落地垂下头，从口袋掏出一颗巧克力，慢慢走过去。 陆涟没有阻拦。 宁薇剥开糖纸，把巧克力塞进女孩的嘴里，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棠棠，记得我们的承诺。」女鬼漆黑的眼睛眨了眨，泪珠顺着惨白脸颊淌下，滴在方棠棠的脸颊。 方棠棠嘴巴里突然被塞入一颗巧克力，怔了怔，问：「薇薇？」 宁薇托着她的脸，笑笑，「棠棠，你真的很甜呀。」 「薇薇……？」 等肖肖松开爪子，方棠棠从陆涟怀里挣脱时，学校已经和平时一样平静祥和。她怔怔看着夜色笼罩的校园，巧克力又苦又甜的味道在口腔漫开，喃喃：「薇薇……」 她狐疑地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薇薇是谁？ 为什么想到这个名字，嘴里的甜全部变成苦，苦得她眼睛都红了。夜风一吹，她脸上冰冰凉凉的，下意识伸手去抹，抹到一手的湿痕。 第66章 第二批任务者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好像自己忘记很重要的人，嘴巴里苦涩的味道越来越浓，是巧克力……可是巧克力怎么会这么苦呢？ 棠棠转身看陆涟。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女孩, 眼睛很黑。 方棠棠问：「陆涟, 我认识一个叫薇薇的人吗？」 陆涟牵住她的手：「认识，是……」他顿了顿，低声说：「一个死掉的人。」 方棠棠跟着他一起走：「是和我们一起做任务的吗？为什么我不记得她了？」 陆涟：「这不重要。」 方棠棠：「那, 你为什么记得？」 陆涟：「因为我，曾经和她是同伴。」 方棠棠抬起头, 不解地看着他。 少年眼里的情绪剧烈翻腾, 一抹暗红的光掠过眸底。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突然抬起手指，指着教师宿舍，低声呓语：「那底下有个怪物，它只听你的话。」 「我……？」 陆涟：「怪物活着的时候得了侏儒症, 很矮小, 因为太矮, 一直被人欺负。他死的时候，想死后变得很大很大，所以最后变成巨大的怪物, 它嘴巴里的那些残尸，都是生前欺凌过他的人。」 方棠棠捂紧嘴，觉得眼前的陆涟很陌生，不敢说话。 陆涟指着校医处, 又道：「那里面也有个怪物, 活着的时候是个好好医生, 救了那么多的人, 花那么多钱培养的高材生，死在一场可笑的医闹中，那个一百多岁的老人寿终正寝，家里人却要利用这点来医院骗钱，医生过来劝架，结果被记恨上，为此丢掉性命。」 方棠棠眼睛通红，不只是因为医生，还因为这时表现很奇怪的陆涟。 她能够感受到陆涟身上流露出来的迷惘与绝望，眼前的少年就像头走投无路的困兽。 「棠棠，」陆涟指向更远处的小区：「你看那儿，每一个房子，里面都有场噩梦，他们都在怨恨、都恨这个世界，活着的时候被这样对待，你怎么能奢求他们心里还爱这个世界呢？就算白天装得再正常，晚上也都原形毕露了，掩盖不住的。」 方棠棠怔怔看着他，轻声问：「那，你有什么样的噩梦？」 陆涟眼底布满血丝，乍看，就像血泪盈盈，他看着女孩，声音带点哽咽：「我的噩梦……是你，棠棠。」 方棠棠瞪大了眼睛，「陆、陆涟？」 眼前的人是陆涟吗？ 陆涟伸出手，紧紧抱住她，方棠棠一怔，没有挣扎，任由他安静地抱着。 半晌，才听到少年喃喃的声音：「棠棠，我真的好怕，我怕直播间入侵这个世界，我怕这个世界坍塌，我怕夜晚，那些戾气深的鬼怪不受控制开始暴动，他们的每个人的噩梦都由我来背负，可是我太弱了，如果是你……」 方棠棠攥住他的衣角，想说自己会帮忙的，虽然不知道陆涟害怕的那些事到底算什么，可她会努力替他分忧的，无论要怎么做，她现在已经是个熟门熟路的任务者了，就算对这个世界和直播间的秘密一知半解，可只要陆涟告诉她，她会努力往前的。 陆涟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少女身上有淡淡的奶味，在夜空里漫开。在冰冷的秋夜，她是唯一的光。 他低声喃喃：「可是我最怕，这场梦醒来，我再次弄丢你。」 方棠棠被禁锢在他的怀里，安静地靠在他胸口，她依旧听不到陆涟的心跳声，却觉得事情没那么重要，不管陆涟是什么，是人还是鬼，不管这场噩梦小镇到底是不是一场谎言交织的大梦，她都会站在陆涟身边。 她知道，陆涟不会伤害她，总会对她好，她知道的呀。 第141页 就算他们是鬼…… 那也没关系，大不了，她也选择做鬼，只要能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怎么都好。 她小声说：「你不要哭啦，我会好好待在你身边。」 少年没有流泪，可她听到他心里稀疏的雨声，陆涟怎么会这么难过呢？ 陆涟抱住她的双臂渐渐用力，像是想把她镶嵌进怀里，几分钟后，才慢慢放开，安静地看着她，眼底血色褪去。他应了声，带点鼻音：「嗯。」 这个世界疯狂黑暗，血腥，没有光。 她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陆涟看着她出神，捂住她的眼睛，在方棠棠的吃惊中，轻轻吻在她的左颊。 方棠棠：！！！ 少年的唇又软又冰，像是吃了无数颗薄荷糖，她心里又苦又甜，后嵴蹿上电流，酥酥软软的。 陆涟是……在亲她吗？ 等到陆涟放下手，她还缓不过神，愣愣抬起头。 陆涟的耳垂渐渐染上一点红，他避开方棠棠的眼神，后退两步，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抱歉。」 到今天才明白情不自禁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起来落寞又悲伤，方棠棠心里跟堵上一样，涩得难受，很想去抱抱他。 她从前只吃糖，被世界餵了满满一嘴的糖果，只知道甜是什么味道，可今天所有的苦涩酸楚都朝她奔涌而来，让她明白，原来世间百味，只有一味甜，其他都是苦的。 方棠棠喃喃：「你别难过啦。」 虽然不知道陆涟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鬼使神差往前一步，踮起脚尖，在少年惊讶的目光中，啾了下他的唇角。 「啾~」 她红着脸：「我也亲你一下，所以，别难过啦。」 陆涟垂眸，嘴角幅度极轻地勾了勾，轻声说：「棠棠，不要忘了我。」 「哎？我当然不会忘记你呀！」方棠棠不明所以：「就算以后出车祸失忆、得了老年痴呆，我也不会忘记你哒！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这可是她初吻对象。 想到这里，她的双颊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陆涟：「记忆是很不牢靠的东西，」他看着方棠棠，好像想把她永远记在心里，半晌，摸了摸她的脑袋，「要是我从前都是骗你的呢？」 方棠棠勐地抬起头。 陆涟眼底一道红芒闪过，女孩的表情从惊讶变成困惑，挠了挠后脑勺：「咦，你刚刚在说什么？」 他没有说话。 方棠棠看过去，陆涟站在夜色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眼微微垂着。不知道为什么，方棠棠觉得下一秒他好像就要哭出来一样，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 陆涟低声说：「你看……多不牢靠。」 夜风冰冷，摇落满天星。 方棠棠耳畔只有唿唿风声，一时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再问：「你说什么呀？」 陆涟自嘲地笑了下，摇头：「没什么。」 方棠棠看眼宿舍楼，桂枝横斜，暗香浮动。「要做任务了，尤开去哪里了？」她整理之前在教师宿舍拿到的线索，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忘记什么：「按理说我们要先去二楼找到屈资、谭力融这两个人。我和薇……」 她拧了拧眉，话到嘴边，突然顿住，「我和谁去的班主任房间？」 「是你吗？」 陆涟点了点头。 方棠棠便继续说下去：「找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应该就是线索，我猜，他们拿走了班主任记录的帐簿。」 班主任除开教书，还兼职管帐，小地方的学校，食堂是最大的开销。或许他在记帐的时候发现什么，才让另外两个人不得不想歪门邪道拿走帐单。 「我们要等尤开过来一起做任务。」她望着二楼窗户，突然问：「焦霁也在二楼，如果校长的怪谈再出现的话，不知道能不能从里面把她给救出来。这样尤开就不用难过，也不会总想着找紫兆报仇了。」 陆涟问：「你想救她？她对你不好。」 方棠棠：「啊……可是她也没有伤害我，只是不像尤开那样，以为我是个高级主播就来讨好我，这也没什么关系呀。能救一个就救一个，活着总是要好的嘛！」 生命那么可贵，上课的时候，老师总是和他们说这句话。一切都可以重来，可唯独有生命，一去不能重来，失去就永远失去了。 那些在寒夜里徘徊的鬼魂，心里最渴望的事，也是重新变成人，再活一次。 陆涟轻轻应了声：「嗯。」 方棠棠习惯性伸出手，在身旁抓了个空，她狐疑地皱眉，总觉自己周围应该还有个人，让她伸出手的时候，可以下意识地牵住那人。可是现在她身边空荡荡的，只有疏落风声，她的心里也变得很空落，就像缺了一块似的。 「好奇怪。」她小声说：「总觉得不对劲。」 就算记忆被强行抹去，身体养成的习惯却难以在短时间被消除。可是现在她伸出手，只有冷风中指间漏过。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又漫上难过来。 被强制忘记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再会让她伸出手就能牵到，不会有谁会尖叫着缩在她的身后，商场里巧克力琳琅满目，可再也不是当初的那颗了。 方棠棠心里阴云密布，仿佛在下一场绵绵的雨。 第142页 「我们先去二楼看看。」她说：「先去查探一下，如果拿到帐单，直接给尤开，他也算完成任务了。」 陆涟像往常一样走在前面开路。 方棠棠往后看了好几次，后面空荡荡的，让她很不习惯。她总觉得，在身后应该是有个人的，她把背后的位置、心底的位置，都留给了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却不见了。 在他们两个人踏上天桥时，尤开和紫兆也在往体育场走去。 尤开回想这些天不对劲的地方，迟疑着问道：「所以有没有一种鬼魂，是可以修改人的记忆和认知？如果遇到这种鬼，任务者不是没办法通关吗？」 第67章 第二批任务者 紫兆想了想：「是有这样的鬼怪,鬼打墙不很常见？」 白天他还差点栽倒在鬼打墙里面。 尤开：「不是鬼打墙，是……」男人拧紧眉，沉吟着说道：「把一个人的记忆完全抹掉,或者修改掉他的记忆，不是单纯的障眼法。」 紫兆想两分钟：「有是有,这种鬼很危险,不过力量不见得强大。」 尤开趁着现在还能套话,问：「力量不强大？」 紫兆瞥他一眼,不耐烦地撇撇嘴，「得看情况,但厉害的鬼，根本不需要改动你的记忆好,直接把你摁死了。」 尤开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鬼怪为了做一件事,或者留住一个人,强行修改他的记忆？」 紫兆嗤了声：「你在想什么？」 「鬼的思维方式很简单,就是杀戮，如果修改记忆，也是为了最后杀死任务者的命，这对它们而言是本能。」他双手抄着,停下脚步：「被怨气泯灭神智的杀人机器，才是正常的鬼怪。」 尤开摸摸鼻子，心想,那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鬼，都不怎么正常。 他明明是个菜鸡,居然还好端端活到现在,也是很奇怪。 紫兆停下脚步。 篮球场灯光昏暗,杂草丛生。荒芜的场地里，一道无头人影寂寞地拍着篮球。灯光照在那颗篮球上，照出惨白肌肤，英挺五官……这是无头鬼的脑袋。 尤开看着这幕，心里发憷，忍不住问：「他厉害吗？」 紫兆皱眉：「不厉害，一星的玩意能有多厉害。」 可是他左看右看，没有知道这个鬼怪的特殊之处。一个弱小至此的鬼怪，身上怎么会埋藏触及世界核心的秘密？ 紫兆并不认识张熙，也因此只当他是个普通的鬼。普通、还很弱鸡。 突然，无头人影望向他们，呆滞一瞬，宽大的球衣在风中摇摆。它弯腰捡起自己的脑袋，抱住脑袋立马转身就跑，紫兆连忙追上去，手中符咒飞出，砸在无头鬼后背。 它一个趔趄跌在地上，撞到篮球场墙壁，身体倏而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在夜空中。一个脑袋在地上，怒视尤开，表情狰狞地喊一声：「你骗我！」 尤开吓得一跳，双腿哆哆嗦嗦，问：「我哪里骗你了？」 张熙：「你骗我！」 符咒燃烧起来，只剩一地带火星的余烬，鬼魂的身影在篮球场消失。 紫兆回头：「你骗他什么？」 尤开有苦难言：「我哪有胆子骗鬼啊，就算骗了，我也不记得了呀。」 紫兆知道他说的实话，没有太难为他，只是看着刚才鬼怪的表现陷入沉思：这个并不强大的鬼怪，就像是能够判断强弱，知道他们比自己强大，很识趣地逃开，这样的情况还是少见。 尤开手足无措：「他跑了，这该怎么办？」 紫兆蹲在地面，拿出一个骷髅怀抱的沙钟，放在地上。 尤开没有看过这种道具，在商店也没有见过，不由觉得好奇：「这是……」 紫兆：「能够强制怪谈里的鬼怪出来，是我在别的世界拿到的。」 尤开惊讶道：「在别的世界，还能够拿到道具吗？」 紫兆露出一个你这不是废话的表情，蹲在地上，漏斗里金色的沙子渐渐流下，随着时间过去，他漫不经心的表情褪下，终于明白这个鬼怪的异常。 尤开：「是发生什么了吗？」 漏斗里的金沙已经见底，紫兆把它换了个面，金色沙子重新流动起来。 青年盘坐在地上，突然嘆气：「这个道具没用，那个鬼魂，并不被怪谈限制。」 尤开微微一怔：「什么意思？」 紫兆：「你说得对，它果然很特殊，它留在这里，不是因为被禁锢在篮球场。但是为什么它会在这里不离开？」 尤开问：「可能只是为了打篮球？」 紫兆被梗得半天说不出话，好几分钟，才说：「倒是有这种可能。」 尤开挠挠后脑勺：「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紫兆问：「那晚发生的事，你一点都想不出来吗？」 尤开望着篮球架出神。 被方棠棠他们找到的时候，他正在篮球架上，准备自尽。他知道自己并不会轻易放弃求生的希望，那时候到底发生什么，才会让他选择主动结束生命？篮球场上的鬼魂，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提示，又为什么对他说他骗人……骗鬼。 紫兆没有说话，环顾四周，默默在篮球场上做了个标记，这样以后其他任务者来的时候，能够发现这里的异常。 尤开被冷风一吹，想起刚才鬼魂怨毒的表情，打个寒颤，问：「我们还留在这里吗？去不去做任务？」 第143页 他多少还有点担心方棠棠他们，刚才巨人突然出现，也不知道女孩躲过去没有。巨人和黑影打斗波及范围很广，如果不是他开始请缨引开班主任，说不定现在早已经成为一滩肉泥……世事真难预料，他第一次做好事，本来想用掉一个道具，还清女孩的救命之恩，现在更还不清了。 紫兆：「不急，你知道请笔仙。」 青年手里拿出一支原子笔，似笑非笑：「试试？」 尤开现在听到笔仙这个词就不行，弱弱地说：「可以拒绝吗？」 紫兆挑眉：「你拒绝试试？」 尤开最后还是没胆子拒绝，和紫兆一起蹲在篮球场，一脸麻木地请笔仙，心里只期待笔仙小姐姐不计前嫌，不要再选择那么惊悚的出场方式。 紫兆铺好白纸，在纸上画字时，突然说：「你知道这个世界最异常的地方是哪吗？」 尤开问：「是什么？」 紫兆低低笑了声：「你现在打开直播看看。」 尤开拿出手机，点开死神app，发现左下观看人数是个位数，弹幕也只有寥寥几条，都是在抱怨直播卡顿，根本看不清任务者们到底发生什么。 紫兆写下最后一个字，「知道了。」 尤开隔了好几秒，才说出自己的推断：「这个世界……能够和直播间抗衡？世界知道直播间的存在，有意识地去抵抗直播间。」 他进入直播间的时间并不久，没有办法知道太多关于任务世界和直播间的秘密，只能猜测到这里。 紫兆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向他发出邀请：「快来请笔仙，等会还要去做任务。」 尤开看着笔，咽口口水，迫于高级主播的淫威，不得已跪坐下来，握住那支笔。他觉得笔仙小姐姐看他应该都看烦了，他也很绝望啊！ 笔仙的出场方式一如既往，这次直接坐在尤开脖子上，尖锐的指甲掐进他的肩膀，让男人痛得五官挤成一团，不敢吭声。 紫兆问：「篮球场上的那个鬼是什么？」 笔仙弯下腰，血红色的指甲在纸上划过，留下两个字： 「张熙。」 紫兆：「张熙？他是谁？」 笔仙慢慢从尤开身上爬下，身体逐渐透明，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尤开：「她、她走了吗？」 紫兆只是盯着纸上姓名出神：「张熙是谁，你认识吗？」 尤开：「不、不认识啊。」 紫兆拍拍手，站起来，「不认识就不认识，先去做任务，任务里的那本帐单，你们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尤开老实回答。他压根没有什么线索，被班主任追一路后，用掉道具，再之后就是看到紫兆。 紫兆瞥他眼，脸上露出几分异色：「你居然会为了他们引开鬼怪。」 尤开心想，倒不是为了他们，只是为了那个女孩。他对上紫兆戏嚯的表情，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回：「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拿同伴的命为自己铺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 紫兆笑了声：「你怪我？」 「你的女人……」 尤开面红耳涨打断他：「不是我的女人。」 紫兆不理会，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往前走：「连自己的女人都没有勇气保护，倒有脸来怪其他人。如果我是你，早就找个地方悬樑自尽得了。」 尤开涨红着脸，很想拉住紫兆的衣领和他理论一番，但碍于对方实力，不敢开口说话。 紫兆看着天空。 刚才的大风把乌云吹散，露出几颗星星。 他说：「真少见啊，这么美丽的星星，你要多看看，不然等会就再也看不到了。」 尤开：「……」 男人攥了攥拳，心里不服气地想，要死，他也要死在紫兆后面。 但是他抬起头，眼里落了灿烂的星光，忍不住又想，今天的星星真的很好啊，可惜焦霁再也看不到了。 —— 教师宿舍的天桥是用红砖搭起的粗糙建筑，两侧爬满青苔藤萝。 这时候宿舍楼已经变成砖石结构的建筑，之前的血肉消失不见，两侧都是坚硬的土石红砖，很平时没有差别。 长长走廊上一扇扇门紧闭。 方棠棠想，要找到那两个人的房间，难道要一扇一扇门推开吗？如果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个鬼怪，这样做会惹上多少麻烦。现在她身上几个主力都不在了，只剩下怂得没有战斗力的红旗袍，和暂时看不出什么本事的游烦，遇到厉害鬼怪，很难与之抗衡。 可是不这么做，怎么推断出两个人的房间？ 她回头望了望，「尤开他们怎么还没有来？」 说着，又微微一怔：为什么她要说一个们。 她在等谁，除开尤开之外，还有谁是她的同伴。 方棠棠心中空落，好像站在空阔的原野，眼里只是荒芜的风，没有别的东西。她紧盯着陆涟的背影，快步跟上他的脚步，很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连他也弄丢了。 陆涟停下来，等了她几秒。 方棠棠走至和他平行，现在他们是两个人，正好可以在走道里并肩行走，不需要像从前一样，必须一前一后。 第68章 第二批任务者 和一楼不同,二楼的门是铁门，乍看像铁栅栏圈起，还有一圈圈锁链。 也不像是防盗门,倒像监狱里面，看押犯人的铁门。门上没有窗,底下开个小口，电影里常演,狱警推车走过黑暗长廊，把硬邦邦的面包透过铁门底下小口，投送到各个囚房。 第144页 她犹豫一会,在一扇铁门前站定,站没半分钟，铁门哐当哐当摇晃起来,里面有人在砰砰撞门。 暗红血液从窄窄门缝流出。 方棠棠熟练躲开，小声对陆涟说：「门是把里面的东西关起来的。」 如果一楼的木门鬼怪们可以自由进出,和普通宿舍房间相同，二楼的布局,无疑是像座监狱。她皱了皱眉，吐槽：「原来死了都要坐牢呀。」 这可太惨了。 不过如果死亡不是终结，死后会变成鬼，那么坐牢也是很正常的事。 人活着需要审判，死后也需要审判。 如果世上没有阎罗,没有地府,枉死者满心怨气无处伸张……阳间的制裁无法平息冥府的冤屈，人情的指责浇灭不了冤魂的怒火。 好人遇到坏人,变成了鬼。 她心中默默想,红旗袍是好鬼,不要坐牢，锁链恶灵是坏鬼，要坐牢；游烦是好鬼、胡溪是坏鬼；爱心医院的护士是好鬼、贩卖器官的院长是恶鬼，太平间的女尸则是立场不明的鬼。 至于红衣医生，他是好鬼，但他没有向杀害自己的病人家属索命。 医者仁心，以至于此。 可是好坏哪里这么简单能够分辨出来。 她越想越觉得茫然，「死后的世界，真的有什么东西，能够居高临下地审判别人吗？」 现在世界还有法律道德，可是死后的世界依仗的是什么？ 陆涟：「强弱。」 方棠棠轻轻「啊」了一声，觉得他这样说不太对劲，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她低下头，轻声说：「就算老师是杀过人的鬼，我还是觉得他们是好的，他们对我好，我就喜欢他们。」 陆涟眼神变得很柔和。 这时，铁门哐当哐当的动静停止，正在方棠棠奇怪的时候，门下小口伸出来只惨白的手。 青白如霜的手背布满尸斑，五指狰狞地拧在一起，往外面抓。 方棠棠往后面退了下，看着那只手，想到什么，鼓起勇气弯下腰仔细打量，这只手食指中指之间生有厚茧，和班主任一样，看起来像长期执笔的教书人。 「难道是这个房间？」她说着，顷刻就否定自己的猜想：「不对，那两个人不是好好教书的，是靠关系塞进来的。」 她拍拍脑袋，觉得谁和自己这样说过，却想不起来。 「所以，按照手臂找到那两个人在的房间，应该是有什么特徵，」她记不起到底谁跟她说过这话，却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和班主任不一样，不会认真教书，手上应该没有这么厚的茧子。」 方棠棠心里也不确定，「再去其他门后面看看。」 她瞥眼伸出来的那只手，不清楚一个手指长满厚茧的人死后为什么还会受到折磨，这个鬼应该和班主任一样，是个负责的老师，能够做什么恶呢？ 但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探究铁门背后的故事。 那么多场噩梦，那么多人间不平事…… 怎么管得过来呢？ 方棠棠感觉自己坐在一叶孤舟上，在地狱的忘川河里漂浮。小船随波逐流，一路上，无数双鬼手从河水里伸出来，像她抓去。 她很想把每个鬼魂救上来，渡它们去彼岸托生，可是，太多了。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让人绝望。 她这样想着，还是弯下腰，透过小窗口，和里面的鬼魂对视。 这间牢房里锁的是一个文读书人模样的鬼魂，他看到女孩，眼神突然亮起来，激动地说：「我没罪！我没有错！」 方棠棠问：「你哪里没有错？」 鬼魂拍着铁门，惨白的脸因为激动涨得通红：「他们说我毁了他们的人生，我哪里毁了？她自杀关我什么事？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就要开始怨天尤人，哪里这样的道理！难道路上被花盆砸中，还要怪生产厂家吗？」 「哈，那是她自愿的！我从来没有强迫过，都是她自愿的，我们是自由恋爱！自由分手！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 「她是我的学生又怎么样？我是她的老师又怎么样？她肚子大了又怎么样，反正是她自愿的！」 方棠棠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对陆涟说：「我们继续往里面看看。」 陆涟点头。 方棠棠走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抬脚在恶鬼伸出的手上踩了两脚。 随着他们经过走廊，所有的铁门都开始哐当哐当震动，声音嘈杂，还掺杂恶鬼沉闷的低吼声。 每扇铁门底下都伸出惨白手臂，想过来抓他们的衣角，把他们留在这里。 方棠棠一路看过去，其实从一个人的手掌，就能够判断出一个人生前的身份。譬如之前那个恶鬼，食指上老茧厚厚，可以看出它生前经常执笔；又有的恶鬼，掌心布满茧子，像是常年劳作，还有的手掌，白白胖胖，没有半点劳作的痕迹，生前享尽富贵。 最后她停在一扇铁门前，眉微微蹙起。 这扇铁门紧闭，底下小窗口黑洞，没有手从里面探出来。 「哎，好奇怪……」她说道：「这个房间的鬼不想出来吗？」 陆涟蹲下身，往里看了眼，「是这间房。」 方棠棠闻言，也凑过去朝里面看，这才发现，不是房间里的鬼怪不想伸出手抓他们，而是这间房里有两个鬼魂，一个很胖，像个大白馒头，另一个很瘦，跟根稻草似的。 第145页 两个鬼都争着把手伸出来，挤在一起，结果谁也伸不出去，最后它们扭打在一起，在房间里互相撕咬。 方棠棠也想，应该就是这间房了。 毕竟双人牢房，在这条走廊里可不多见，仅此一家。 她多少猜出点着两个鬼怪的性格，自私自利，都想着自己，全然不会团队合作。 她直起身的时候，心里突然在想，任务者的处境，和这两个鬼怪有点相近，只是铁门关住两鬼，或许是为了惩罚，但直播间把任务者囚在一起，只是为了养蛊。 铁门坚固牢靠，铁链紧紧缠绕在其上，轻轻一推，铁链就哐当响，惹得鬼怪更加疯狂。整条走廊都是此起彼伏的嘶吼呻.吟声。 她问：「要怎么打开……」 对了，商店里有一款可以开锁的道具，上次她去办公室完成任务，也买过一次。 方棠棠现在兑换币很多，除开一些必要的东西，她几乎怎么花费过。 她拿出手机，弹幕里依旧飘过一条寂寞的吐槽：「主播啊主播，深夜好寂寞，来嗨一次呀。」 发弹幕的人叫「深夜寂寞女学生。」 方棠棠无视弹幕，点开商店，在一行行商品间划过，找到自己上次购买的开锁道具。她的目光落在一款叫千里眼的道具上，微微凝了凝，手指情不自禁点上去，片刻又抬起眸看眼陆涟。 陆涟问：「什么事？」 方棠棠摇头：「没什么，正好我手里有点打赏币，那我买啦。」 一个道具好几千的打赏币，她买下一个，后台的钱包又空瘪下来。 小财迷很落寞地坐在死神logo上，红色围巾飘起，无风自舞。像是感受到屏幕外的目光，它抬起脑袋，黑洞洞的眼睛和女孩对视。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把手机重新收到口袋里，从空间背包拿出刚刚买的道具，说道：「我们直接开门吗？」 里面鬼怪的实力未知，这样好像有点冒险。 她说：「要不等尤开……」 但是转念又想，尤开的战斗力约等于零，加不加上他都没有关系，还不如他们先找到帐本，然后再给尤开看，让他躺赢算了。 她想想自己身上还剩的几个鬼怪，拿出项鍊来，对游烦说道：「麻烦你进去看看那两个鬼的实力，如果打不过他们，你先跑出来。」 如果可以，她想把红旗袍也一起拿出来，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红衣。可是按照红旗袍的性格，拉开书包拉链说不定就会跑了，肯定不会去和胖鬼瘦鬼pk。 水晶项鍊搭在门缝里。 屋里两鬼毫无知觉，还在相互撕扯打架。 几分钟后，牢房里的地面凝结淡淡的银霜，一道人影出现在角落里。 两个鬼停止打架，同时望过去，游烦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轻声说：「不是我偷的学杂费，是你们吗？」 那两个鬼朝他扑过去，随即很快就被控制住。 带血的球鞋一只踩一个鬼的脖子，游烦看向铁门，朝方棠棠弯了弯腰。 方棠棠也没有想到两个鬼怪二打一会输得这么惨，看到里面没什么危险，就用道具打开铁门。铁链哗地一声掉在地上，引得走廊里面恶鬼嚎哭，它们的声音怨毒而嫉妒，羡慕这间被打开的牢房。 而被羡慕的对象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胖鬼瘦鬼在游烦脚下瑟瑟发抖。 方棠棠问：「你们是屈资、谭力融吗？」 胖鬼瘦鬼被踩住脖子，没有说话。 方棠棠的书包突然动了两下，她拉开拉链，就看到红旗袍跃跃欲试地冲出来，把自己拧成一条长鞭，一鞭抽在胖鬼身上。 胖鬼惨叫一声。 红旗袍抬起「脑袋」，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像是在邀功。 方棠棠乐了：「怎么现在你就不怂啦？」 第69章 第二批任务者 红旗袍缩了缩身体,更加卖力地鞭挞起两鬼。 呻.吟惨叫声挤满整间房，两鬼在屋里满地打滚。 方棠棠心想，红旗袍不怂的时候,还是很厉害的。再怎么说也是红衣……红衣的底层，战斗力也是有的。她展目望这间牢房，牢房里的东西很少，一张双人床,一张桌椅。 但是走近时,她发现不对。 桌椅、床铺上面都有尖锐的铁刺,如果鬼魂想休息片刻，就会被铁刺刺得流血不止。 她小心避开刺,很轻松就在抽屉里拿到这本帐单，帐单上是两个人贪污学校拨款的证据。 「你们对班主任做什么？」她攥紧帐单，质问两鬼。 胖鬼瘦鬼都被打得满地打滚，除开哀嚎说不出其他话，惨白的皮肤上,出现许多血痕。红旗袍的鞭笞似乎对他们伤害很大，连带他们的身形也变得透明很多。 方棠棠示意红旗袍停下来,不用这么用力表现。 红旗袍扭了扭身体，把自己舒展开,就像个娉娉婷婷的美人，站在牢房中间。 游烦离她远点，不知道是不是怕了。 方棠棠再次询问：「是你们杀死班主任吗？因为他拿到你们贪污的证据？」 这两个人是校长的亲戚，背后的势力庞杂。不过她想,他们应该不是闻礼学校的校长亲戚。班主任生前不是闻礼学校的老师,死后才来这所学校任职,就像校医生前也不是校医处的医生一样。他们为何死后都会聚到这里,方棠棠暂时还不明白。 第146页 两鬼声音嘶哑，说不出话，瞳孔涣散。 好像是被红旗袍给打傻了。 就算他们不说，方棠棠多少也猜到，拿到帐单的时候，任务就显示自动完成。她把帐单揣在书包里，决定拿出去给尤开，这样尤开也算拿到班主任的帐单，能够完成任务。 她收起帐单的时候，胖鬼勐地抬头，定定看她，五官狰狞，紫色血管爬满惨白肌肤，朝她扑过来。往上飞没一厘米，就被游烦重新给踩回去。 血红色的球鞋踩在胖鬼的脸上，把它的脑袋往地上一踩，几乎踩进地板里。 方棠棠听到动静，抬头：「哎？」 感觉鬼怪位置发生变化，但是乍看又看不出什么区别。 她拉上拉链，拍拍手，「我们完成任务啦，这两个坏鬼，还是把它们留在这里？」 但是她心里总为班主任觉得不公，一生敬业爱岗，甚至牺牲家庭，为什么最后悔这样？这两个杀害班主任的恶鬼，就算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不过这里仿佛就是十八层地狱。永远把这两个杀人兇手囚在这里，让他们在没有食物、水，永远无法休息的地狱里挣扎，没有出来的希望，像是被判无终止的无期徒刑，而死亡并不能让他们解脱。 或许这是最严厉的惩罚。 「我们走。」 红旗袍刷地一下飞到她前面开路，游烦紧跟在后面，把两个鬼的脑袋当皮球，一脚一个，踢到墙壁上。两个鬼的脑袋被踢得紧紧嵌进墙里，旁边的红砖迸裂开，地上露出两个凹陷。 游烦瞥他们一眼，紧跟在方棠棠后面，离开房间后，身形渐渐消失。 方棠棠捡起地上的水晶项鍊，说：「谢谢你。」 水晶项鍊晃了两下。 红旗袍蹬蹬蹬飞过来，柔软冰凉的布料蹭着她的手背。于是她说：「也谢谢你。」 红旗袍这才把自己捲起来，缩进书包里面。 走廊上重新安静下来，那群叫唤的恶鬼或许感受到红衣，此刻不再伸手大声叫唤自己的冤屈。又黑又长的走廊黑洞洞的，无数扇铁门立在墙壁上，一直延伸进黑暗中。 这条走廊不像一楼，一眼就能够看到尽头。 它蔓延到视线之外，如果顺着走廊走，也许永远走不到终点。 方棠棠心想，这大概又是鬼域制造出来的奇特空间。刚才进胖鬼瘦鬼的牢房时，她就发现牢房里是没有窗户的，但是从教师宿舍往外看，一扇扇窗户并排，周围青萝招展，就和普通的宿舍楼相同。 这栋宿舍里还有校长的怪谈，但是他们并没有触发，也没有遇到那个奥数班级。 她跟着陆涟一起离开二楼，临走时，再回头望眼，从外面看过去，教师宿舍一如往常。「难道有什么触发条件……」她想到什么，把帐单和班主任的铁盒塞给陆涟，「你再这里等等，我进去再看看！」 就像夜深花睡的笔记本里解释过的，鬼域是因为执念而产生的异变空间。监狱空间的出现，可能和他们手里拿着班主任的东西相关。 等她第二次踏进教师宿舍，走廊的样子果然已经发生改变，那条装满恶鬼的监狱长廊消失不见，走廊的格式和一楼很像。但是她也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奥数班。 方棠棠失落地回来，心想，不知道尤开那时候是用什么触发疯狂的校长怪谈。尤开大抵也不知道，他是第二天去的，第一天这个难题就让焦霁和紫兆破开了。 走出来，陆涟依旧在天桥等着她。 她眼前晃了下，看到红砖搭建的天桥，变成一座由很多白骨骷髅堆砌的桥樑。骷髅的七窍开出白色的花，颤颤巍巍迎风摇摆，陆涟站在桥上，漫不经心地折下一枝白花。 但是再一晃眼，又变成教师宿舍的红砖青瓦，砖瓦爬满翠绿藤萝青苔。 陆涟转身：「你回来了。」 方棠棠点头，把刚才发现的情况告诉他。 陆涟捏碎从藤萝上扯下来的树叶，丢到地上：「是触发的条件不相同，监狱长廊和班主任的怪谈相关，所以拿着他的东西，走进第二楼，就能够触发班主任的怪谈。如果想触发校长怪谈，找到那间教室，也要拿到和校长相关、寄託他执念的东西。」 方棠棠想想，「拿本奥数课本进去？」 陆涟忍俊不禁，弯了弯眼睛：「倒是有这个可能。」 他们那批参加校长怪谈的任务者，肯定会带上和奥数相关的课本，这是和自己最明显的区别了。方棠棠咬唇，现在她书包里没有奥数书，这个猜想也不能去试试。 还有种可能，是紫兆他们找到触发班主任怪谈的线索。 方棠棠嘟囔着：「最好的办法是直接问紫兆。」 可是那个高级主播肯定不会回答，现在距离任务开启过去这么久，还没见紫兆出来做任务，难道他神不知鬼不觉早就完成，还是像衣白他们那样，莫名失踪？ 她心中正想着，一抬眸就看到正主。 尤开脚步虚浮地走在前面，有气无力地模样，紫兆跟在他身后，保持落后他一两步的位置。 看到他们，尤开眼睛就亮起来，「太好了，你们没事！哎怎么少了个……」 方棠棠问：「少了个什么？」 尤开表情有点懵，拍拍脑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刚才你们看到没，好大一个巨人！」 第147页 方棠棠摇头：「没有。」 不过从尤开的描述中，她猜到他们当时就处在巨人的身体里，这栋教师宿舍属于巨人身体的一部分。她踩了踩地面，是坚硬的砖瓦质感，心中松口气——在别人肚子里钻一圈的滋味可不是很好受。 尤开：「我们快去做任务，再不做天就亮了，你们找到相关的线索吗？」、 方棠棠想想，目光转到默不作声的紫兆身上，「找到了，但是，你那天做校长怪谈前，是怎么触发的这个怪谈。」 尤开一脸茫然：「什么触发？我走进去就触发了呀。」 方棠棠没指望从尤开身上知道什么，毕竟尤开是第二天参加进怪谈中，直接跳过触发怪谈的那关。她紧盯着紫兆，紫兆也撩撩眼皮，「弄清这个有什么用？」 她没有说话。 紫兆想了半分钟，还是回答：「桂花树底下挖，有本用布包着的奥数课本，拿着奥数课本进二楼，就能够触发班主任的怪谈，怎么样，你还想去试试？」 方棠棠拉开书包，拿出那本帐单：「这是今天怪谈的通关道具。」 在目光触及帐单的时候，尤开紫兆同时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紫兆惊讶地看看她：「谢了。」 方棠棠：「也谢谢你告诉我校长怪谈的线索。」 紫兆问：「任务已经没了，你知道这个怪谈有什么用？还想再进去看看，」他想到一种可能，嗤笑了声，觉得很荒谬：「总不会是想把那个女任务者给救出来。」 方棠棠攥了攥掌心，望向尤开：「你想吗？」 尤开脸上却露出犹豫的神色，又回忆起那晚校长的恐怖狰狞。 第70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没对结果抱有希望。 上次蔡淼淼进入404教室后就同怪谈融为一体, 逃出来没多久就被鬼魂找上。焦霁多半也是这样。 只是来教师宿舍时，她看到尤开抬头瞥了窗户眼，便生出这个打算，至少再去看一眼, 看到焦霁的鬼魂, 能够让尤开放心。 如果一个人努力做到最好, 却得到一个坏的结果, 最后回想时，也会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心里没有遗憾怅恨；但行动中稍有犹疑退缩, 就会在后来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想，如果当年自己再努力点, 结局会不会更好呢？ 这是她听尤开说夜深花睡故事时, 突然涌上来的情绪。 就好像成为那个传说中的任务者, 在后面漫长的时间里, 反覆质问自己:如果当初再回头看一下呢？去联繫女鬼亲人的时候, 再回头看一眼孩子, 如果直接把孩子带走, 如果…… 种种如果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心里分裂出两个小人，一个低着头, 失落地诘问：「当时为什么不回头再看眼。」而另一个小人，则是抱住她柔声安慰：『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你也不是一个圣人啊。』 尤开在宿舍下的眼神触动到方棠棠，让她无端又想起夜深花睡。她害怕尤开以后也会像那个任务者一样后悔, 就想着如果可以, 再帮尤开回奥数班看一样, 至少求个心安。 她现在有好几个鬼怪帮助，可以在二星半怪谈里自保。校长她也认识，并不是像锁链恶灵那样不讲道理的鬼怪，只是对数学很偏执。 她有把握从那里出来，因此想再进去看看，就算要为此冒点风险。 但是尤开却并不这么想。 男人攥拳，望向漆黑窗户，回忆起被校长支配的恐惧：满教室幽灵奋笔疾书，耳畔是笔尖沙沙划动的声音，神情癫狂的校长在讲台手舞足蹈，血沫子吐在他的脸上……那模样，不比班主任和蔼。 其实他和焦霁也不是特别熟，上学的时候同桌的情分，这么多年没联繫，偶然再见，一起倒霉地捲入直播间里，而已。说到底不是什么过硬的交情。 如果没有直播间，大家也只是同学聚会再相见，互相敬一杯酒，喊声老同学，然后各自陌路，泛泛之交。 尤开的嘴角微微抽搐，垂眸，不敢对上女孩清亮的眼睛。 紫兆抱臂看这幕，觉得很有趣，「她都在怪谈里待一晚上，生存机率为零，你们进去不是白送，还是笃定自己可以出来？」 尤开附和着：「都过去一天了，以前没有过任务者能在怪谈里存活这么久的……」 紫兆打断他：「有的哦。」他摆摆手：「你继续，我只是纠正一下。」 尤开脸涨得通红：「我们再进去就算自投罗网，根本没必要，就算……也该是我去，你们和焦霁不熟，没必要进去，赔上自己的命。」 方棠棠：「啊——」 她有能够出来的办法，可是紫兆在场，没法说明。 紫兆：「啧，刚刚不还讽刺我自私自利？」 尤开浑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面皮快烧起来似的。他心想，也许紫兆说得不错，他本来就是这样自私薄凉，根本没有必要为此埋怨紫兆。 紫兆嘴角挑得更高，拿出一本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指导书，书皮泛黄，排版古旧，像是已经很多年，但是依旧被保存得很好。 他玩味地看着尤开：「就是这本书，拿着它你就能进去找你的老相好了。」 尤开低吼：「不是老相好!」 紫兆耸肩：「随便。」 方棠棠在一旁，看到这幕微微发怔。怪谈触发道具早就被紫兆拿走了，就算他告诉他们书原来在哪，等到他离开，他们也是找不到的。 第148页 紫兆察觉到她的目光，微笑着说：「怎么？我又没有说假话，书本来就在桂树底下，只是我拿走没还。我没骗你。」 方棠棠：「没有，可是……」 紫兆很大方地把书扬了扬，对尤开说：「我让你拿一天，只要今晚你有胆子再去那个怪谈里面，你敢不敢？」 尤开没有说话。 紫兆「切」了声，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低声说了句：「懦夫就是懦夫。」 方棠棠：「你特意拿走这本书，它有什么用吗？」 紫兆笑：「小妹妹，想知道呀？」 方棠棠点点头。 紫兆：「不告诉你。」 方棠棠：「……奥」 冷漠jpg。 尤开突然开口：「我去。」 紫兆没想到他会答应，诧异地挑了挑眉，露出颇有趣味的表情：「不是我没提醒，那晚的怪谈他们没有经歷过，你还记得校长有多可怕，不做出题目来，可是要死的。」 尤开夺过他手里的书，紫兆后退两步，耸了耸肩：「那就让你拿喽，我在下面守着，可不能白白顺手我的书。」 于是方棠棠还没有走出教师宿舍的楼梯，又重新往上走进宿舍里。 在天桥上，尤开站直，低声说：「你们不用陪着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方棠棠：「啊——？」 尤开：「这么晚，还是早点回老师家去睡。」 他想到什么，表情突然变得很纠结：「你说自己借宿的那个老师家，也在这栋宿舍楼里面？」 方棠棠点点头：「对啊！」 刚才还打过招唿呢。她有点担心赵老师，但是血肉墙壁消退，意味着鬼怪暴动的异常情况消除，赵老师那边应该也没事。 尤开：「……」 他眉头拧在一起，手握成拳，搭在旁边栏杆上，「总之，你们和焦霁又没有什么关系，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再进这个鬼地方！」 方棠棠挠了挠头：「还好，不算生命危险。」 尤开还想说什么，却见女孩抬起头，问道：「是我提出这个建议，让你被绑架，才不得不选择进来吗？」 她想到这点，其实有在担心，尤开不愿意来再进怪谈，是很正常的事情，抗拒怪谈，也在情理当中。可是她的话或许无意识让男人迫于脸面，不得不被迫选择，还接受紫兆一顿奚落。 尤开：「和你没有关系，我只是……看清我自己。」他苦笑：「我这么自私懦弱，是不是也让你看不起？」 方棠棠眨眼，「没有啊，我没觉得你不对，你只是不知道我知道的事情。」 尤开一脸疑惑：「什么？」 方棠棠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绕，皱了皱眉：「我进去是因为有把握能够出来，可是你不知道这点，犹豫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易地而处，我在你的立场，也不一定能够有勇气再进到怪谈里面。如果自己都没有把握做到，就不能苛求别人也做到。」 尤开如释重负，「谢谢你。」 他还想说什么时候，陆涟已经率先牵着方棠棠往里走了。 紫兆也在下面等得不耐烦：「你们在天桥谈恋爱呢，耽搁这么久！」 尤开看他一眼，也迈步走进去。 紫兆眯了眯眼睛，觉得男人身上发生细微的变化，但到底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只是曾经见过。 总有一个世界让任务者彻底改变。 第一个世界，会让任务者意识到鬼怪的恐怖、血腥、和死亡，之后大多数的任务者们会陷入迷茫之中，很多人承受不住心理压力，选择自行了断，或者直接到鬼怪面前送。 但是继续往下面走，总会遇到一场任务，彻底让一个人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变成合格的任务者，坚定自己走下去的方向。大部分任务者的目的只有一条，活下去。 紫兆也是这样的。 他抬起头，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和那几颗星星。 教师宿舍里面已经变了副样子。 现在的走道里变得有点像教学楼的走廊，只是走廊的样式是封闭式的，每一扇门都离得很近，门涂红漆，上方镶嵌一块玻璃，透过小窗，里面都是黑乎乎的，没有开灯。 当她走过的时候，听到漆黑的门里，传来沙沙的声音。 就像是无数学生在里面奋笔疾书，笔尖和试卷摩擦。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每次考试，教室里都会响起「沙沙」声，尤其在她的身侧。陆涟和他们不相同，只用一枝钢笔，黑色的外壳金色笔尖，看上去特别高级，在纸上写字时，和纸张的摩擦声尤其明显。 她很喜欢听这声音，就像夜风吹过长满松柏的山岗，又像海浪拍打金色的海岸。 经常让她听着听着在课堂上睡着了…… 方棠棠偏头，想仔细看看窗户里面的房间究竟有什么，但只瞥一眼就被陆涟牵着往前面走。刚刚匆匆一瞥，她已经看到个大概，黑暗的教室里，挤满很多黑影。黑影们低头坐在教室中，像是在参加一场没有终结的考试。 她的心脏勐地跳了跳。 尤开的提醒来得姗姗来迟：「不要去看旁边的窗……好。」 看到女孩已经看了，他摸摸嘴角：「其实也没什么危害，只是有点吓人。」 方棠棠问：「里面的都是没有办法走出来的考生吗？校长的影响范围这么广，连这些教室里的考生都被他困住了？」 第149页 尤开：「不是的，这里的鬼怪都是自愿留在这的。」 方棠棠：「什么？」 尤开：「之前我们以为这个和校长的怪谈有关，为了寻找线索，进去看过。」 黑暗的教室里面的鬼怪都在埋头做试卷，根本不会理他们，就算他们走进去，鬼怪头也不抬。这里面的鬼穿的都是校服，做的试卷各不相同，但很多是高考模拟卷。 后来尤开他们猜测，这儿的鬼应该是没能完成考试而离开人世的学生，说是鬼，其实也不完全算，只是死前留下的一抹残念，无知无觉，和校长的怪谈没太大关系。 尤开想起紫兆的话，又补充：「也不能说没有关系，残念不会存在特别久，如果校长是这片鬼域的主人，那就是它特意开闢这么多教室，收容这些残念。」他嘆口气：「其实没什么必要，残念不会有意识，只是毫无理由在重复生前的动作，根本不能算个人或者鬼了。」 转瞬他又想到，鬼怪做事根本不讲道理。 「唉，它开心就行。」 方棠棠：「因为这对校长来说很必要啊，每一个学生对他都很必要。」 尤开：「我可不想成为他『必要』的学生。」 走廊尽头的教室漏出一线白昼灯的灯光，印出门板棺材盖似的形状。尤开站在门前，正好透过窗户，看清里面的情况，熟悉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奔涌而来，把他全身淹没，他在教室第二排，看到熟悉的身影—— 穿校服的女孩扎起马尾，用书挡在前面，偷偷弯腰照镜子。 是少女时期的焦霁。 他声音干涩，喉咙给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发出声音：「没必要进去了。」 焦霁已经不在了。 方棠棠的手已经放在门把上，闻言免不了失落，微踮起脚往里面看。校长怪谈里的门比他们教室的门要高一点，小窗的位置也高，她要踮脚才能看到。 她往教室里扫一眼。 校长还是那个校长，只是脸色青白，覆着明显尸斑，一看就不是活人。但相比其他鬼怪的样子，他看上去还是正常多了。 教室里都是买笔做笔记的学生，十来个人。 奥数班的人数不多，听说差不多也是这个规模。 她不认识年少时的焦霁，可是看到第二排的少女时，一眼就判断出是那个任务者了。毕竟其他十几个学生都在认真听课，或者抬头听讲，或者低头做笔记，要多专注有多专注。 只有那个少女，趴在桌上，前面敷衍地放本书遮挡。 更加明显地表达自己是在开小差了，连摆书都摆的这么漫不经心。 她都发现了，校长一眼扫过去，当然也立刻察觉到，登时怒不可遏，大声吼了声。 方棠棠听不见校长在喊什么，只见得他嘴巴一张，全班的学生都吓得一弹。从第一排的学生，到最后一排的学生，身体都不约而同跳了下，就跟打地鼠似的，这个屁股落回座位，那个又弹起来了。 少女时的焦霁也受到惊吓，勐地一抖，小镜子掉在地上，折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 方棠棠明白为什么这个怪谈叫做疯狂的班主任了。 班主任怒视焦霁，身体开始膨胀，最后变成一个气球，又像是个被气得圆鼓鼓的河豚。 然后他飘起来，一直往上飘，脑袋撞到天花板上，像气球那样被弹了下，然后在空中转圈。 方棠棠看得目瞪口呆。 最前排的学生冲上讲台，拽住一根系在校长腿脖子上的线，重新把他给拉下来，系在课桌上。 生气的校长在课桌拍了几拍，指向焦霁，少女慢腾腾地站起来，脑袋低垂，一副我知错可我就是不改的模样。 方棠棠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 既然已经救不到人，她只好和尤开他们转身离开。 瞥了瞥男人的脸色，她小声说：「别放在心里。」 尤开：「不，我早就做好这个觉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以后我想起这件事，肯定会觉得很后悔。至少，现在可以说声自己尽力了。」 方棠棠又问：「你们参加怪谈的时候，校长也是这个样子吗，圆滚滚的。」 尤开摇头：「没有啊，那时候它只是很可怕，就像一般的鬼魂那样的可怕，没有这个样子过。」 方棠棠心里想，这个样子也很可怕。 身体肿胀成气球，皮肤被撑得露出鼓起的经脉，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她喃喃自语：「为什么校长会变得圆滚滚呢？」 陆涟开口：「被气的，奥数班里突然挤进来一个整天照镜子的学生。」 方棠棠微微一怔，点点头：「好有道理。」 她记得校长本身性格就比较暴躁，从前给他们代课的时候，如果反覆讲解一个容易的知识点，学生却露出茫然的表情，他也会变得气鼓鼓。 只是那时候气鼓鼓这三个字没这么直观。 方棠棠：「你好厉害！这都能够想到！」 陆涟却对这句彩虹屁毫不受用，「他给你上课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 方棠棠气得拧他手臂：「陆涟！」 她没有像焦霁这么过分好，她本来是想好好听课的，可是看着老师嘴唇噼里啪啦动，看着看着，大脑就一片放空，再回神时，已经过了十来分钟。 黑板上写的什么，不知。 第150页 知识点上的哪里，不知。 老师在说什么，不知。 她小声说：「虽然我开小差了，但我不是故意的，这种事根本控制不住好。」 陆涟勾勾嘴角，拍了拍她的手背。 尤开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如果校长每天都被气，为什么他不把焦霁放出来呢，难道非要逼她做出奥数题。」方棠棠眉心皱成一团，又不禁有点庆幸：「幸好我那天没选怪谈，不然也会困在这里了。」 尤开突然开口：「你不是有把握走出来吗？」 方棠棠抿了抿唇：「是，但是……」 尤开：「是为了不让我愧疚，你才这么说的吗？」 方棠棠下意识否认：「我不是我没有。」 尤开笑了，看向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光：「总之，谢谢你。」 谢谢这两个字，他说了这么多遍，却总好像说不够似的。 方棠棠觉得不好意思地扭头，和陆涟往外走：「没、没什么的，你真的想多了！」 尤开看着他们并排的背影，愣了几秒，也快步跟上。 走过长长一条走廊，他们转眼就到大门处，外面就是月光笼罩的天桥。 方棠棠率先踏上天桥，刚走出大门的片刻，她眼前的景象一变，突然变成刚刚看到的奥数班教室。 气成球的校长现在已经微微消了点气，变成个椭圆形。 「你又迟到了？！」校长扭头看到她，眼睛瞪圆，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 第71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就在女孩消失的剎那,陆涟也毫不犹豫地踏上天桥，出现在教室里面。 前方两人都消失不见,尤开下意识停下脚步，发现不对，他们应该是遇到一个类似鬼打墙的扭曲空间。外面看似是天桥，其实是别的空间。 他前两天来参加怪谈时，并没有遇到这种情况。 尤开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汗珠，站在门口,门外就是天桥。 月色下的天桥带点静谧的美感，地面仿佛铺上层亮银，藤萝枯叶似泼层釉,闪闪发亮。一枚被碾碎的绿叶倒在老旧红砖上,周围几滴青绿的汁液。 他听到「塔塔」脚步声,一两分钟后,紫兆站在天桥的那端。 紫兆：「哟，还没中招？」 尤开一脸警惕：「你来干什么？」 紫兆耸肩：「提醒你啊,第二楼的空间是扭曲的,你踩在天桥上面,就会出现在教室里，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先不要动。」 尤开从方棠棠他们的离奇消失猜到这一层。 走廊应该是个类似莫比乌斯环的环形，他们一直在往前走,其实已经转到教室门口,面前的天桥其实在空间的另外一侧，但是他只要踏出这一步,就会进入教室里。 尤开为了证实这点,转头往走廊里面走,果然看到方棠棠他们在教室里的身影。 方棠棠也注意到小窗上的尤开，打个手势，让他不要管他们，自己先离开。 尤开表情纠结，回到原来的位置，外面是天桥，紫兆还没走。 紫兆抱臂，斜斜看着他：「要我告诉你出来的办法吗？」 尤开一愣，狐疑地看着他，心想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 紫兆：「我的书还在你身上呢，可别弄丢了。」 尤开表情沉凝，摇了摇头，再次扭身走进走廊里，他闭上眼睛，顺着怪谈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沙沙写字声，像恶鬼在骷髅上磨牙，在一片黑暗中，恐惧放大无数倍。 他默默数着脚步，数到预计的数字时，睁开眼睛，面前又是那架天桥。果然是个环形，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撞到走廊尽头的墙壁。 现在他想验证第二个猜想。 紫兆还在外面，看到他时挑了挑嘴角，「要我告诉你答案吗？」 尤开不说话，一步踏出来。 紫兆眼里诧色一闪而过：「不错嘛。」 尤开沉默着转身，望向被黑暗笼罩的教师宿舍。他猜的果然没错，走廊其实是个莫比乌斯环，他们第一来到天桥这里时，看着天桥在外面，其实自己在闭环的内侧，对应进入的是怪谈教室，而再绕一个圈后，才回到闭环正面，走出来才是真正的天桥。 紫兆：「啧啧，刚刚他们为了救你的老相好，都进到那个怪谈里，你就这么自己跑开，不和他们一起同甘同苦吗？这算忘恩负义了。」 尤开总算明白，紫兆特意上来不是因为好心救他，也不是为了那本作用不明的书，而是故意来嘲讽他。青年三番五次地帮助他，先是拿出道具，让他有资格再次进入怪谈里，然后守在天桥上，提出能够帮他出来的办法，不是真正的帮助，而是为了测试人性。 他想要尤开成为真正和自己一样的人，以佐证自己并没有错误。 尤开瞥眼紫兆，意味不明，只说：「书你得再借我一下。」 紫兆：「哦？」 尤开重新走回走廊，紫兆在外面大声道：「你要进入怪谈救他们，以你的本事，别是送了。」 尤开没有反驳，他确实没什么本事，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也激不起什么波澜，甚至觉得紫兆说得并没有错。他站在门口窗户上，对上方棠棠惊诧的眼神。 方棠棠连忙摆手：尤开这是想来干嘛，能出去就不要进去好嘛。看他的样子，没有像她和陆涟一样陷入陷阱中，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可千万别踏入陷阱里。 第151页 紧接着她看到尤开手指在窗户上画了个符号。 方棠棠：？？？ 尤开咬破自己中指，重新画了一次。 这次方棠棠看清楚了，是个环形图案，像收尾相衔的响尾蛇。 她在本子上把这个图案记下来，心道，尤开为什么特意回来告诉她这个呢，难道这是什么重要的线索？ 校长的咳嗦声在头顶响起。 她勐地坐直，结果发现校长不是在怒视她，而是怒视旁边的焦霁。 焦霁趴在桌子上，咸鱼不想翻身的模样，彻底放弃挣扎，重新捡起地上的小镜子，拿在手里把玩。 校长气唿唿地走过去，一把没收她手里的镜片：「你是要气死我吗！」 教室里的幽灵不在乎这个插曲，甚至没有回头看热闹。 只有方棠棠，忍不住悄悄探出脑袋张望，猝不及防对上校长三百六十度扭过来的脖子。 校长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你们，就不能认真听课吗？」 方棠棠：「老师，我可以申请出外面罚站吗？」 校长：「……」 「不可以！」 「别以为我不知道，说什么罚站，就是想熘出去玩！你给我待在这里，做完两百道题才准走！」 方棠棠：「可是我没书哎。」 校长恨铁不成钢，气鼓鼓地转到讲台前，刷地丢给她一本书：「连书都不带，来上什么课！」 她其实是不想上课的。 方棠棠翻开书本，抬眸看眼校长，也许是校长现在的样子并不是怎么狰狞，她心里没有那么紧张，校长可比班主任看上去好多了。 她心中不禁嘆气，打开校长布置的题目，两眼一抹黑，顿觉自己什么也看不懂，但她本来也没有觉得自己能够把题目给做出来。 她的手放进口袋里，捏住带血的项鍊。 现在方棠棠手里的鬼怪只有两个，游烦和红旗袍。 游烦估计比她和焦霁更加学渣，基本没什么指望，红旗袍生前是美术老师，也不能期待她做出这么高难度的数学题。奥对，她低头看自己的校服，心想，还有404班的鬼怪。 404班的鬼老师是数学老师，应该可以帮到她！ 但是老师也许不愿意出来，如果鬼校也有上下级关系，面前的校长是数学老师的顶头上司。 她犯难地嘆口气，而且她也没有召唤出404班鬼怪的办法，这里也不是404班啊。 校长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边，阴恻恻地说：「怎么还不做题？」 方棠棠老实回答：「不知道做，老师。」 校长脸色泛青：「一个也不知道吗？」 「一个也不知道。」 校长的身体越涨越大，乍看快要气炸了：「你连个解字都不知道写吗！」 方棠棠沉默几秒，在题目上写了个解字，一页五个客观题，她就写五个解，其他地方大片空白，仿佛谁在咧嘴嘲笑她。 校长气唿唿地滚到讲台上：「现在！我把！已经重复几万遍的知识点！再给你们！讲一次！请某些同学！自觉一点！就算做不出！你给我记下来！」 方棠棠漫不经心做笔记，心里盘算怎么才能触发404的怪谈。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小窗上，那儿尤开用血给画个环形，鲜血凝固成暗黑色。她怔怔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再次被校长的咳嗦声拉回课堂。 校长快要气炸了。 从前他讲完一个知识点，总是能够看到同学们瞭然的眼神，那里面流露出对获得新知识的欣喜，是他教书育人最开心的事。可是现在，他的开心没有了！ 一讲完，他就对上两双茫然的眼睛，那眼神像白纸一样，什么都没有，一看他就知道，这两个学生一句话都没有听懂。 他的快乐没有了！ 身为老师最幸福的事情也没有了！ 校长思维跳脱，教书的方式信马由缰，所以才特意来教奥数班，只有这群学生才能跟得上他放飞的讲课方式。可是这群学生里面，插进来方棠棠和焦霁两个异类。 校长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吐出，浑圆的气球总算消了点气，重新变得干瘪下来。 但是方棠棠觉得，再过不了几秒，它又会重新鼓起来。 她偏头看门上的莫斯乌比环，心想，如果在门上面画一个404，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班级名字就叫404。来的时候她看到过了，整条走廊的门口都没有编号，那就意味着可以给教室命名。 然而面前棘手的问题是，她现在在教室里面，不能在门口写字。唯一一个在外面的尤开，却不知道404的怪谈，也没有办法让他知道这件事。 她有点犯难。 面前天书一样的题目，黑板天书一样的算式，又让她回忆起被数学支配的恐惧。 方棠棠抬头看校长。 校长眼睛鼓起来，鼓成婴儿拳头大小，看上去更像气鼓鼓的河豚。 方棠棠低下头，拿起笔，假装自己在认真做题似的，在练习册上随意画两下。她往旁边悄悄看，只看到陆涟挺拔俊秀的侧脸。 少年依旧是山崩不动声色的模样，黑色钢笔在纸上写得飞快。 方棠棠心想，他做任务也带着这支钢笔呀。 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陆涟用墨水，这支神奇的钢笔，居然写这么久都不断墨的，还是陆涟每天悄悄给钢笔换上墨水呢？ 第152页 她看了一会，就收回视线，目光依旧落在窗户上那个血液画的莫比乌斯环上。做题是不可能做题目的，只有看尤开能不能领悟到她的意思，把404班那群鬼给请出来。 等了两分钟，尤开的脸再次出现在窗户前。 方棠棠连忙朝他招手，用手指比出404这三个数字，但是她刚曲起大拇指，比了一个4字，校长圆滚滚的身体就挡住她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校长扭头过去。 尤开的脸早就消失在门口。 方棠棠：「没、没什么！」 校长看她几分钟，说了句：「好好做题，别整天东想西想。」，然后就继续在班里面到处走巡逻。 它的身体肿胀得这么大，惨白的皮肤鼓起来，灯光透过身体，甚至能看到里面晃动的脏器。与其说是走路，不如说是滚着移动。 等它走开，方棠棠焦急地抬起头，尤开早就离开这里了。 她挠挠头，心里想，刚才自己只比划一个4字，尤开不会想岔了，他现在在哪里？ 这时候尤开也一脸茫然，伸出四根手指，口中喃喃：「四、死……还是师？」 「难道是第四个教室有帮助他们离开的线索？」 他想到件事，拿出那本泛黄的数学书，翻到第四页，果然看到第四页上有个题目标号是第四道，背后还附带参考答案。 棠棠刚刚手里也拿了本奥数书，是向他问答案吗？ 尤开想起从前焦霁的作弊小技巧，重新走到门前，咬破手指，在方棠棠期待的目光前，写了一个方程式。 第72章 第二批任务者 这个题目的答案格外长,写完后尤开手指微微发麻。 他看向方棠棠，希望得到赞许的目光，但是女孩拧紧眉,表情很奇怪。 方棠棠：…… 她错了,她就不该指望尤开。 但她还想再挣扎一下,趁着校长不注意,快速地比了个404。 404？ 尤开陷入茫然中，低头翻书，整本书都只有两百多页,没有到四百。 他迟疑着抬头,校长马上就要滚到这一边来,他只好先离开,徐徐图之。 方棠棠咬了咬唇，把水晶项鍊攥在掌心，犹豫几秒后,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水晶项鍊折射灯光,连带中间的血迹都变得亮闪闪。 「那个,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本来已经在讲台上讲课的校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肿胀的手拎起水晶项鍊,「还有心思玩项鍊,项鍊有数学漂亮吗？你看看这几个公式,好美！」 方棠棠茫然地抬起头,露出校长熟悉的、白纸一样的表情。 校长：「看不懂？给我好好看看！」 方棠棠目光落在水晶项鍊上,项鍊缩在校长手指上,努力地晃动着,然而又重新被它给摁回去了。 看样子游烦想努力出来，但是被校长摁回去。 她有点疑惑，游烦和校长只差半个星级，实力差距这么悬殊吗？居然连挣扎都这么微弱。 「还有你！」校长把项鍊丢到旁边的座位上：「你也得给我做题，进了我的教室，就是我的学生。」 旁边的游烦出现，无辜又可怜地对着桌子上习题，朝方棠棠耸肩，做出他已经尽力的表情。 方棠棠明白地点头，甚至想抱抱他。 游烦可是比她和焦霁还要学渣的存在，别说奥数了，他连方程式都不知道几个。 方棠棠觉得她之前的莫名自信全是假，他们要被关到天荒地老了。 一边的游烦在暴躁地揪头髮，甚至想脑袋撞地再死一次；旁边陆涟在认真解题，可能太喜欢这里，完全没有想通关离开的意思。 她觉得陆涟对这里的氛围很满意，压根就不想走，能够一直坐在讲台下听课。 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甚至还有心情认真做笔记。 只有她一个人焦急地望向窗外，把希望寄托在尤开身上，希望尤开能够弄清楚她的意图。 红旗袍……红旗袍也是不能指望的。 她自己，也是不能指望的。 数学这种东西，哪有马上学会的道理！如果提前几年，在她刚进入高中、或者初中的时候告诉她，不好好学习，以后完不成任务，就要死的，她也许就会努力学习了。 老师说如果不努力，以后高考就是别人的陪考。 但她胸无大志，觉得当个陪跑也挺不错。 她反覆努力几次后，尤开终于明白她的意图，又咬开新的手指，在透明玻璃上写了个404。 尤开写完后，周围的气温顿时冷下来，玻璃窗上蒙上层冰冷的水雾，氤氲他的视线，天花板受潮滴下冰凉的水，黑色的水草爬满整间教室。 一张泡肿的脸撞在玻璃窗上，挤到变形。 尤开心里吓了一跳，捂着失血过多快没有知觉的手指，赶快往天桥那边跑。踩在天桥上的时候，他才有心落到实处的感觉，靠住桥大喘气—— 那张惨白的脸不就是他清洁教学楼的时候，经过404教室，让他擦地擦仔细点的水鬼吗？ 他勐地睁大眼睛，这是想用另外一个怪谈的方式，来覆盖校长的怪谈。但是方棠棠怎么知道404教室，直播间没有发布这个怪谈的相关任务啊。 尤开凌乱地捋捋头髮，觉得自己更加茫然，但心里又有些佩服女孩。 他想到直播间发布的任务里，有条是任务者完成任务后，可以选择滞留在这个世界。他似乎是找到了问题的关窍，心想，难道女孩他们都是完成任务的上一批任务者，选择留在这个小镇吗？还是…… 第153页 不对，他早就对女孩身边那两个任务者抱有怀疑。 尤开一拍脑袋，心中改口：一个任务者。奇怪，女孩身边只有一个陆涟，为什么他总是下意识蹦出来一个两字。难道真的有两个人，他们重新被这个世界修改在认知。 他蹲在走廊上，守望着那个教室，心里在总结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棠棠是值得信任的伙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她是任务者这件事几乎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但是她身边的少年，却不像个简单的任务者，这么久过去，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陆涟拿出一次手机。 尤开想，也许少年根本没有黑色手机，也没有直播间，只是伪装成任务者的模样，来故意接近他们，或者只接近那个女孩。虽然不知道陆涟所图是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他回想自己认识方棠棠他们这么久以来，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是方棠棠的身份，而陆涟，从来没看他露出任何自己的信息，无论是自己的直播间，还是黑色的手机。 尤开越想越心凉，再次担心起女孩来，他想，棠棠肯定也是被修改认知，认为陆涟是她的男朋友……亲近的男同学，但是实际上肯定不是这样的，陆涟有事在欺骗她。 他蹲在走道里，看到黑色的水从门缝底下漏出来，还有纸人一样干瘪的尸体，也从窄窄门缝里飘出来，等到那具尸体重新钻回去，他也鼓起勇气，再次回头来到教室前，偷偷张望。 那扇窗户大半已经被黑色的水草覆盖，只有间隙能够露出一两点零星的灯光。 教室里湿漉漉的，水汽瀰漫，天花板滴滴答答往下漏水，像是在下一场小雨。混合着泥浆的水顺着墙角流下，在地上形成一小片水洼。 每一个座位上都坐满了人。这些人穿着校服，模样惨白而肿胀，嘴巴里冒出黑色的泥沙和水草，一看就是水鬼。 尤开惊吓之余，注意到方棠棠身上的校服，和这些水鬼的校服款式是一样的。难怪前几次他都看到幻觉，看到水鬼和方棠棠站在一起，原来并不是幻觉，是因为她身上穿着那件校服吗？ 他越来越肯定方棠棠的身份不简单，连带陆涟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任务者。 在讲台上，两个老师大打出手。 待在404怪谈里的鬼老师明显实力更弱，但他有一帮鬼怪帮腔，黑色的水草缠住校长全身。方棠棠趁着这个机会，对陆涟说：「熘了熘了，你还想再听什么奥数课吗？」 陆涟把笔记本提前合上，没有让她看到里面的内容。随即站起身，与女孩一起走到门口。 方棠棠使劲摇晃门，门却丝毫不动。 校长注意到他们这边，怒吼一声，「没做出题目还想逃课！给我回来！」 方棠棠吓得一跳，立马松开门把，抖抖索索回头看。 校长整个鬼都变成圆球，胀得越来越大，手脚上缠着的水草十有张林迸裂开，飘零在地上。那群鬼学长学姐们也尽数冲上去，缠住校长的手脚。 她注意到，404班全员的身体都变得有些透明了。 难道和鬼打架，会损耗他们本身吗？想到这里，她脸色煞白，有点后悔让他们出来了。 她努力之下，终于和尤开一起打开门，两个人站在门前准备跑时，尤开往里面看眼焦霁。 少女探头探脑，紧张地看热闹，趁着战况陷入焦灼，蹑手蹑脚走上讲台，把自己的小镜子给拿走了。 尤开：「……」 他咬了咬牙，和方棠棠快速说出走廊的秘密，然后跑进教室里。在踏进教室的剎那，男人的面容变得年轻稚嫩，脸上架起一副黑框眼镜，回到当年那个懵懂又带书生气的年纪。 他穿过冰冷的水流、暗黑的水草还有那些可怕的魑魅魍魉，去牵住焦霁的手，带着她一起逃离这个教室。他这样懦弱平庸的一个人，平平无奇的社畜宅男，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像主角那样般，义无反顾地冲上前，抓住姑娘的手。 哪怕并不是因为爱情。 焦霁还臭美地握住小镜子刚给自己一照，就被莫名冲出来的少年给拉扯着往外面跑。「你干嘛！」她斥道：「你挡着我照镜子了，你牵我的手干嘛！你谁啊！」 尤开不管这么多，牵住她就往门外跑，终于跑到门口，忽觉手中一空。 陆涟眼神悲悯：「残念只会存在一个地点，她出不来的。」 尤开怔怔回头，少女依旧拿着镜子站在讲台上，偏头看着她，表情无邪：「你是谁呀？我们认识吗？」 尤开眼里忍不住含满泪。 这时校长快要挣脱水草的束缚，怒吼一声，身形胀得越来越大，就像快要炸开的充气气球。 尤开：「跑！」 方棠棠拉住陆涟，一起往走道外跑，后面圆滚滚的大肉球在地上追，他们如果被追上，就会立刻被碾压成一张纸。 方棠棠回头一眼，吓了一跳，赶紧和陆涟一起往外面跑。 她发现这条走道是正好容得下他们两个并排，尤开因为刚刚耽误会，只能跟在后面。她忍不住想，难道之前感到缺失的第三个人，其实是尤开？ 尤开有这么重要吗？ 他们三个人就像在玩神庙逃亡，在走廊奔逃，身后一个大肉球以飞快的速度滚动，离他们越来越近。快跑到天桥处时，尤开大声提醒：「不能出去，要再跑一个圈！」 第154页 方棠棠咬咬牙，还是选择相信他，没有拐弯进入旁边天桥，而是埋头往前面跑，在走廊尽头看到面前的墙壁时，心里忍不住发憷。 尤开喊：「是幻觉，闭上眼睛冲过去就行！」 可她还是觉得撞上去会直接撞到脑袋啊！ 陆涟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加快脚步，身形稍稍在她前面。现在好像是陆涟在牵住女孩跑，无论墙壁是否真实，他都挡在她的前面。 方棠棠顿时就不怕了。 她的注意力不用放在坚硬的墙壁上，眼睛只要盯着陆涟的背影就好。 穿过墙壁时，疼痛果然没有传来，他们面前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肉球的滚动声咬在后面，随时都快要赶上来。好在肉球快要碾压过来时，他们终于跑到天桥处，拐一个弯踩在天桥上。 紫兆鼓掌：「恭喜。」 肉球也冲过来，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拦住，停在天桥口。 最后肉球渐渐干瘪，重新变成了校长的模样。校长看着他们几个，沉默地看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有些落寞。 方棠棠松口气，倚在栏杆上，拍拍胸口：「好险好险，差点就被追上了。」 紫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似乎没有料想到他们三个人还能完好无损地活着出来，生存率百分之百，一点伤都没有。这样的生存率，连配合默契的团队也不一定会有。 他打量半晌，最后伸出手：「书还我。」 尤开从怀里掏出书，顿了顿，还给了紫兆。反正这东西他们拿着也没有用。还的时候，尤开想起方棠棠的蓝白校服，心微微一颤，想到，难道任务世界里收集到的道具和商店卖的差不多，还有能够召唤驱使鬼怪的作用？ 紫兆抢过书，放回空间，对上尤开他们好奇的目光，笑了笑：「以你们的资格，还不配去知道道具的事情，」他说着，目光落在方棠棠陆涟身上，眸光微暗：「如果你们是……也当然不用我去说。」 尤开皱了皱眉，听出紫兆的言外之意，连紫兆没怎么和他们有交集，都看出这两个任务者的不简单了，只是他知道的不如自己多，以为方棠棠他们是高级主播伪装，而尤开却觉得，陆涟根本不算一个任务者。 方棠棠表情茫然：他们都看着她干什么？ 都完成任务了，还待在这儿，还有紫兆，平时他不是走得很快吗？ 紫兆想起白天遇到的黑影，决定不再单人行动，抱臂：「太危险了，我决定和你们一起行动。」 方棠棠：？？？ 他是想趁机杀死尤开吗，不对，如果紫兆打算动手，早就会动手了，应该是尤开对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任务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方棠棠有点头疼，无奈地揉揉眉心。 尤开脸色惨白，攥了攥掌心，突然开口：「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方棠棠：「当然完成了呀。」她说完，才发现尤开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定定看着陆涟。 第73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尤开想,这或许是唯一一次机会。 今晚是任务的最后一晚，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皮囊的恶鬼最后会做什么。表面实力最强的紫兆还在这里，就算鬼怪恼羞成怒,应该也会有所忌惮。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会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但是,看到女孩茫然的表情时，他总想为这个救命恩人做些什么。 现在尤开对方棠棠的情感很复杂。 一方面，知道她或许是落难的高级任务者,虽然被恶鬼矇骗失去记忆，但仅凭本能也能轻松完成任务,对她像对前辈一样尊敬；另一方面，看着女孩可可爱爱的模样，忍不住滋生出一股老父亲般操心爱恋之心。 现在他看陆涟和方棠棠，就像是在看自家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的小可怜，和一头来拱他家白菜的猪。 他不想女孩再这样被矇骗下去。 方棠棠顺着尤开的目光望去。 陆涟微垂眼眸,长睫在苍白肌肤落下层淡淡的阴翳。他默不作声，白衣仿佛与月色交织在一起。 方棠棠不解地说：「陆涟肯定也完成了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尤开打个哈哈：「有时候直播间的判定会出问题,就算你以为自己完成任务,还是最好拿出手机来看看，确认一下。以前就有过自以为自己完成任务,结果没有被直播间判定完成，时间到了后被抹杀的先例。」 方棠棠拿出手机，看看自己的任务显示的是完成,长松一口气：「还有这个规定呀,这也太坑了,谢谢你提醒……」 尤开看着陆涟：「你也拿出手机来看一下，万一因为这被判定任务失败，多不划算。」 陆涟没有说话。 方棠棠发觉到气氛地转变，不仅是尤开，紫兆也在看着陆涟，目光不善。她攥紧手中的手机，慢慢移到陆涟的身边，靠他更近一点。 尤开问：「怎么不拿出手机，」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总不会不是任务者。」 方棠棠说道：「帐单是陆涟拿出来的，他肯定已经完成，没必要再确认。」 她言下之意，是想让提醒两个任务者，陆涟才是真正帮他们通关的人。他们现在这样过河拆桥，未免太不厚道。 紫兆开口：「拿手机又不是多难的事，对，只费一两秒的功夫。」 尤开附和道：「是呀，确定一下总是好的嘛，为什么不肯拿出来呢，难道你真的没有手机，哈哈哈肯定不会。」 第155页 他们步步紧逼，让方棠棠不由紧张起来。她心里一咯噔，尤开他们怀疑陆涟的身份，怀疑他不是任务者？ 她渐渐想起，好像从来没有看到陆涟拿出过手机，就算是看任务，也从来都是她看到系统发布任务后，再转述给陆涟。 这样想，尤开的猜测并非无根浮萍。 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她不满地皱起眉，挡在陆涟的面前，像母鸡护崽一样，护住身后的少年：「你们是什么意思？」 尤开硬着头皮：「任务者都有手机，确认下也不是多大的事，我只是担心……」 方棠棠打断他：「你就是怀疑我们。」 尤开放弃假惺惺的态度，摊手：「棠棠，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怀疑他。他从来没有拿出过手机，发布任务的时候，任务者们第一反应都是去看任务，可是他总是听你复述任务内容，就像他根本没有手机一样。你就不觉得可疑吗？」 方棠棠回答得干脆利落：「不觉得！」 尤开：「……」 方棠棠：「你怀疑他，就是怀疑我。」 尤开挠头，没有想到惯来绵绵软软的少女，会有为了少年，长出这样尖锐的利刺。她现在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个精神紧绷的小刺猬，好像谁但凡再说一句陆涟的不好，她就要跳起来打人了。 可是尤开嘆口气，还是选择继续说：「：「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有修改认知和记忆的功能，你怎么知道他没有骗你呢，趁着我们现在人多……」 方棠棠打断他：「他是不是任务者我知道！用不着你们来试探，要是不相信我们，大家大可以拆伙，不一起做任务。」 尤开迟疑几秒，看向她的眼神微微一顿，这个样子，仿佛就算知道后面的少年不是人，她也会毅然决然地挡在他面前。 其实，按照她的个性，怎么会察觉不到异常呢？ 拿出手机看看，是什么麻烦的事情？陆涟迟迟不拿出手机，这本就意味着一切。 他能看出来，紫兆能看出来，女孩未必不能看出来。 尤开心想，难道鬼怪的修改记忆作用这么厉害，就算真相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够触及，她都一点不想伸出手，还想把别人伸出的手打落，不愿意戳破那个谎言。 可是，假的终归是假的。 他在心里给女孩说声抱歉，继续逼问陆涟：「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迟迟不做？因为你根本做不到。」 「你不是任务者，没有办法拿出黑色的手机。你留在我们身边，篡改我们的记忆，到底是为了什么？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猜，你是想在明天把我们一起解决。」 紫兆抱着手臂，攥紧的拳里有一个道具。他看似漫不经心，慵懒得像猎豹，实则全身紧绷，每块肌肉都在蓄势待发，等待一个图穷匕见。 方棠棠慌乱地说：「你胡说！我们刚刚还帮你们完成任务，你们两个就这样……」 陆涟摸摸她的脑袋：「没事。」 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手机，瞥眼：「任务完成了。」 尤开愣住了，登时僵住，一脸呆愣。 为什么少年会有手机，难道之前的猜测全是假的？他并非鬼怪伪装，而是真正的任务者？ 紫兆默默把道具收回，眼眸掠过一抹疑色，再次看向陆涟手上的黑色手机。 但陆涟很快就把手机收回去，「还有事吗？」 紫兆问：「为什么你不早点拿出来呢？」 这时陆涟正好对上女孩的眼睛，在看到他拿出手机的时候，方棠棠的眼睛瞬间亮起，像天上的星星，但转瞬星星就落了下来。 女孩神色稍稍黯淡，低落地说：「对啊，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呢？」 她都快要吓死了。 陆涟：「我喜欢。」 他喜欢看女孩挡在他前面，努力维护他的模样，想到这里，陆涟的眉眼变得十分柔和，连带两个任务者的步步紧逼，也不怎么在意了。 然而这话落在其他人的耳朵里，就是明明白白的嚣张。 尤开讪讪摸了摸嘴角，尴尬地说：「好。」 紫兆眯眯眼睛。 少年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如果说方棠棠算任务者里的异类，那陆涟让他感觉，根本不是一个任务者。所以尤开提出质疑时，他才会选择相信，他从少年的眼睛里，看不到人类的温度—— 少年的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冰冷、俯视一切的态度，就像死神。 他的眼睛是空洞苍白的，世间万物皆不入眼，除了一个方棠棠。 方棠棠听完陆涟的话，气得跳起来打他的头：「你喜欢什么！让我为你着急，你很开心吗！既然完成任务，我们就快走，别留在这里让人怀疑了。」 尤开伸手挽留：「棠棠，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棠棠不理他。 她护短到蛮不讲理，尤开可以怀疑他，但是不可以怀疑陆涟，不可以怀疑她在乎的人。就算怀疑本身是成立的……那也不行！ 她扣住陆涟的手，走到天桥另一端时，回头说：「你看，他不会骗我的，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尤开忍不住又嘆一口气。 他们并肩走下楼梯，影子印在地上，离得很近。 方棠棠停在宿舍楼下，勐地想起赵老师家在宿舍第一楼，脸上露出迟疑的表情。 第156页 宿舍一楼的怪像不知道消退没有，鬼婴和那个全身掉碎肉渣的恶鬼，还在赵老师的房间吗？还有班主任，他们拿走班主任的铁盒，半夜再凑过去，会被暴怒的班主任撕成碎片。 她拧了拧眉，难道今天要回家去住吗？可是她给爸妈说周末在赵老师家补课，半夜突然回去的话，会被爸妈怀疑，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不让她出来了。 方棠棠没想到完成任务，自己的去处倒成问题，现在宿舍楼也锁了，她想了会，决定守在教室里面睡一觉。就像平时那样，趴在课桌上睡，反正上课的时候，她趴在课桌上睡也睡得挺香的。 她把打算和陆涟说后，陆涟陪她一路走到教室门口。 在外面时，她看了看，教室里面没有灯光，404的怪谈没有出现，也许是学姐学长们和校长打架打累了。总之，她正好可以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虽然有很多的教室门都是开着的，但她还是觉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你不回去吗？」 陆涟摇头，也坐在她旁边，「不想回去。」 方棠棠偏头，问：「陆涟，你的家在哪里呀？」 第74章 第二批任务者 陆涟微微一怔：「什么？」 方棠棠问：「你的家在哪里呀,是不是不在镇上，我怎么都没有看到过？」 整个小镇也只有那么大块地方，居民区主要是在学校旁的一条路上,还有她家所在的太平路。 她从前没有在太平路看到陆涟家,就下意识以为他家挨着学校，但现在看来,也并不是。 她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涟,既怕戳到他的伤心事，伤害少年敏感脆弱的自尊心,又不免很好奇：毕竟大家同窗这么久，陆涟都在她家过夜了，她还不知道陆涟的家在哪里,也太说不过去了。 陆涟目光瞥向窗外,深黑的窗户倒映出他自己的脸。他低声说：「我的家？」 方棠棠点头：「恩！你家在哪呀，我改天去探望下叔叔阿姨啊。」 陆涟垂眸：「在这里。」 方棠棠愣住，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她匆匆摆手,以为陆涟在开玩笑,「我不是说你今晚的家在哪，我的意思是,你真正的家在哪里,每天回哪里睡觉啊。」 陆涟静静看着她，黝黑眼眸看得女孩一阵发虚。 「那个……你不想回答,就不用说了。」 陆涟说：「是在镜子里。」 方棠棠满头黑线：「也不用编个这么明显的理由来敷衍我！」 陆涟笑笑，也跟她一样,趴在桌子上。 方棠棠说：「我看上去很好骗吗,人哪里住在镜子里,你说谎也认真点好不好，就说自己住在郊区，住在学校旁，我也不会揪着你问到底在哪呀。」 陆涟：「好的。」 方棠棠：「你果然是骗我的，你还敢说好！」 陆涟：「……」 方棠棠：「算了，不和你计较。」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陆涟不想说他家在哪，也没什么。反正她都知道了，他家又破又穷，经常要修房子。 虽然不知道是谁和她说的。 她决定略过这个话题，闭目睡觉。几分钟后，她动了动，在桌子上左右都睡不着，木板变得硬邦邦的，明明白天上课的时候，觉得课桌比自家的床还要软。 于是方棠棠继续拉着陆涟一起失眠：「明天就是任务最后一天啦。」 陆涟：「嗯。」 方棠棠又悲伤地想到：「这个假期就这么没有了。」 陆涟：「……是的。」 她轻声嘆气：「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下一批任务者什么时候来呢，我好想他们能够不要来了。」 陆涟问：「你不怕吗，这么多老师都是鬼。」 方棠棠：「不怕，」她想想，「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是有点怕的，赵老师说疼，我不知道她哪里疼，她身上的衣服都是血。」 那时候她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是熟悉的老师变成红衣厉鬼而害怕，另一方面，也是为她并不能够抚平赵老师身上的伤痕而难过。 她扭头看陆涟，长睫微颤：「我好想让赵老师不要再疼啦，也想让医生能够好好活下去，能够站在手术台上，像他读书的时候梦想的那样子，救死扶伤，治病救人。」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我还想让游烦不要认识胡溪，当个快乐的差生，想让404的学长学姐们那天不要去出游了，我想……」 「我想要做好多好多的事，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女孩眼里亮晶晶的，声音渐渐低下来：「要是我能够变得厉害点就好。」 陆涟说：「你已经很厉害了。」 方棠棠抿抿唇角，「不管啦，等到下次开学，差不多就到运动节啦。」 从前她最喜欢运动节。运动节就意味着有两天的时间可以在学校瞎晃，不用上课，平时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玩的机会。而且她体育成绩还不错，每次都能为班里面赢一个不大不小的奖回来，得到老师的嘉奖同学的簇拥。 但是如今，经歷过恐怖体测的她，完完全全不想再参加运动节了。 拿到实心球，她就想起塑料模特的脑袋，踏上跑道，仿佛就听到医生小推车叮噹响。 方棠棠打个寒颤，默默在心里面给今年运动节点个x。几秒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想太多了，明天的任务都不一定完成，就算完成了，班主任……指不定会把她怎么样。 第157页 现在好，一得罪就得罪校园里面两个boss，班主任和校长，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个教导主任，她该不会直接被退学。 「睡不着？」陆涟开口。 方棠棠老实回答：「睡不着。」 白天上课时候睡觉很香的，怎么一到晚上，真在桌子上睡的时候，就觉得桌椅硬邦邦硌人，完全没有睡意。 陆涟应了声，低头在课桌抽屉里找什么东西。 方棠棠好奇地凑过去，然后看他拿出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方棠棠：「你、你干嘛……」 陆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做一下班主任布置的作业，马上要开学了。」 方棠棠立马趴在桌子上：「啊，我睡着了，我听不见！」 陆涟弯了弯嘴角。 但是或许是五三有奇效，没过多久，她真的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最近睡着时总是做噩梦，今晚她梦到了一个女孩，她能够感觉到女孩是另外一个人，而她像个摄像机般，记录着女孩的故事。 女孩从小被亲人抛弃，独自在孤儿院孤零零地长大，性格内敛，因此不讨人喜欢，总是一个人缩在墙角看书，看的书被翻过无数遍，书皮要掉不掉，纸张泛黄。 方棠棠看到她在人情冷漠中长大，忍不住泪湿眼眶，心揪成一团。后来，女孩被亲戚领养回去，再后来，她死了。 中间的镜头很快，快得让方棠棠无法看过来，只能够从一个个闪过的画面里，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悲伤。这场梦就像个没有颜色没有声音的老电影，快速在面前闪过。 最后她对上一双深黑的眼睛，暗沉沉，没有光，眼睛上架着副黑框眼镜。 方棠棠醒来时，心中的悸动仍没有消散。她捂住胸口，想到，难道那个人和自己很熟悉吗，不然为什么在梦里她会觉得这么难过，醒来也久久缓不过神。 她揉揉眼睛，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陆涟的校服。 这时候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蒙蒙发亮，晨光透过薄薄的云，像发光的柳絮浮在天边。 她走到教室前，拿水瓶接瓶热水，等了一会，陆涟走进来了，带着两袋早餐。 两个人坐在窗前一起吃早餐，并肩看太阳渐渐从小镇另一头，天空变得越来越亮，好似张蓝白的幕布，托住整个小镇的影子。 她今天不想和尤开他们组队了，也不想待在教室等任务者，于是对陆涟眨眨眼睛，「要不我们出去玩。」 陆涟照例依着她：「去哪里？」 方棠棠：「去爬山，山上有好多好吃的，还能够去庙里祈福呢。」 溪山是他们这里一个小小的旅游景点。山海拔不高，却很秀气，山顶青翠，没有秋天肃杀的氛围，只是山间的雀儿都恹下来，不怎么叫唤了，窝在自己巢里取暖。 山顶有座小小的庙宇，过这么久，方棠棠也不知道庙里供着谁，这是座和尚庙还是道士庙，但每年开春妈妈必带她来祈福，把点燃的香投进庙前方的大铜炉里。 她透过火苗，偷偷往里面张望，殿门紧闭，深红的窗格里，映出一座神像端坐的轮廓。但是那里面很暗，没有开灯，不像其他的寺庙，殿门大开，信众千万，青烟裊裊。 庙里的那尊神像，从来没有露出它的真颜。 她也不知道爸妈为什么要这么信奉一个见不得人的神，但每当她想偷偷熘过去看仔细点时，都会被老妈揪住马尾一把扯回来：「干什么呢！给我安静点。」 然后他们一家人就会去看山里开着的桃花。 方棠棠走在前面，脚步轻快：「你看那边，春天的时候，会有一片桃花，粉粉嫩嫩的。不过现在没有啦。」她唇角微微勾起：「以后我们去看呀。」 陆涟：「好。」 今天就是任务最后一晚，肯定比前面兇险。在决战来临前，她一定要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看看庙里供着的神仙到底长什么模样，为什么这么神秘兮兮。 不得不说，成为任务者后，她的体能比平时更好了，一口气爬上山峰，还不带喘气的。方棠棠轻车熟路绕过桃花树，回头对陆涟说：「这次运动节我参加长跑肯定能拿第一，不过我才不要，现在我踩上跑道就想起那八百只鬼在后面撵我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上帝保佑我，阿门！」 陆涟忍俊不禁：「你请的是哪一路神仙？」 方棠棠：「谁有用就请谁呗，我也不知道庙里的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 她蹲在树后面，看着两扇黑漆漆的门，小声说：「也不知道里面有人看守没，要是门被锁上，我就翻.墙进去。」 陆涟问：「一个泥巴人，有什么好看的？」 方棠棠挠头：「不好看，但是，你不好奇嘛，如果这次任务失败，或者被强制拉离这里，以后想起来，连个年年拜的神像都不知道什么样子，我以后遇到危险求神的时候，难道说，那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神仙爷爷呀，快来救救我。」 陆涟：「为什么是爷爷？」 方棠棠：「难道叫婆婆？好，就神仙婆婆，反正差别不大的。」 陆涟表情变得很奇怪。 第75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表情奇奇怪怪的。」 陆涟嘆口气,「没什么。」 第158页 方棠棠没放在心里，陆涟有时候总是皱巴巴，她都习惯了。 她继续打量紧闭的神庙,观察一会后,小声说：「好像没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她真的对这座庙太好奇了。 每年她来上香的时候，庙宇的两扇门都是打开的，只有殿门紧闭。现在连院子外的门都关上，走近还能看到锁，是古代样式的锁,没想到在现代还能看到,锁上有暗红暗红的东西。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把它当成血渍,但转念想到，应该只是锈迹。 「最近真是的,」她拍拍脑袋,很无奈地说：「我看草丛里都像有鬼要蹦出来。」 话音刚落,一阵阴凉的山风扑面而来，旁边的草丛微微摇动，好像潜伏什么魑魅魍魉。 方棠棠沉默几秒，强制自己目光从草丛上移开,决定还是不要乌鸦嘴了。 门上了锁,他们没有办法从正门进去，只好再想别的办法。 方棠棠口里念叨要□□,但是实施起来,还是决定把它当成后备方案,先走到后门看看。爬上人家的墙头,对她这种遵纪守法的五好青年来说，还是有些心理障碍。 她带着陆涟绕过后墙，在一人多高的墙外，能够看到院子里那颗苍郁老树。树干很高，苍苍郁郁。围墙外有条窄窄的青石砖小路，墙壁上有几个石砖砌成的窗户，但当她兴致勃勃走近的时候，发现窗户都被里面什么东西挡住，看不见里面的状况。 在路边看到几块石头，她瞥了几眼，继续和陆涟往前走，终于来到后门的位置。后门依旧是关着的，推了两下，打不开。 方棠棠喃喃：「好奇怪。」 她平时来的时候，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好半晌，她才意识到小庙附近和其他地方的区别——这里没有鸟叫虫鸣，连空气都是死寂的。 她和陆涟把小路旁的石头搬过来，搭在墙角，踩上石头往里面看，只看了一眼，就睁大眼睛，脸色苍白。 小院子里横七竖八躺满惨死的尸体，鲜血和五脏流满地面，那架铜炉尖尖的顶上面，还插着一个人的尸体。中心那颗大树上，同样也挂满吊死的的人。这些吊死鬼被藤蔓裹得密不透风，像一个个粽子，挂在树枝上。 大殿的门现在是开着的，但是里面昏暗，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方棠棠跳下石头，沉默地拉起陆涟扭头就走。 陆涟问：「怎么了？」 方棠棠的心还在砰砰跳动：「没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陆涟点头，又关切地看着她，问：「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是里面有些不好的东西吗？」 方棠棠想说出自己看到的景象，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有说。她绞着手指，又攥了攥袖角，看眼陆涟以后欲言又止，最后吐出一句：「我怕吓到你。」 陆涟微微笑起来：「我不会被吓到的。」 阴冷山风颳过，方棠棠立马凑过去，紧挨着他：「真的好吓人！不说了不说了，万一下次任务是这座庙……」她立马捂住嘴，生怕自己乌鸦嘴显灵。 陆涟：「不求那个神仙爷爷神仙婆婆保佑你了？」 方棠棠：「呸呸呸，什么爷爷婆婆，我看是个邪神。」 哪有正经神仙的神庙会死这么多人的，也太可怕了。刚才的大树上挂满死人，就跟挂腊肠一样，她看到山腰小店卖的烤肉肠时，忽觉一阵噁心，在陆涟要给她买的时候拉住他。 陆涟有些奇怪：「棠棠？」 方棠棠再次回头，看了眼掩藏在树叶丛林中的小庙。庙身被遮住，只有那颗高大的槐树露了出来，上面枝叶葱郁，没有像她刚才看到的一样，吊死鬼如云。 然而她心中余悸还未消散，嘆了口气，跟老闆要一瓶水。 老闆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还记得她，「今天不吃香肠啦？送给你，好吃咧。」 方棠棠连忙摆手，不想占老人的便宜，而且她也真的吃不下。她想起老婆婆或许知道神庙的事，忍不住问一嘴，没想到听了她的提问后，老人表情变了变，一双浑浊的老眼看向她背后的少年。 「你们进去了吗？」 方棠棠摇头：「没有进去，门是锁着的，总不能□□进去。」 陆涟似笑非笑瞥她一眼，她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婆婆声音嘶哑，像老旧的风箱，唿哧唿哧喘气：「莫要去咧，那里不好。」 方棠棠继续问：「可是我妈妈每年都带我来上香啊，我看那时候来的人也挺多的。阿婆，那里面供的到底是什么神仙呀。」 婆婆塞给她两个茶叶蛋：「莫问咧莫问咧，快下山。」 方棠棠不明所以，把钱偷偷放在煮茶叶蛋的电饭煲下，才和陆涟一起下山。她对自己兴沖沖带陆涟上山，什么都没有看到的结果有些失落，感觉对不起陆涟，让他白来一趟。 但是陆涟并不计较，还耐心地帮她把蛋壳剥掉。 她不想吃荤腥的东西，看到的鬼怪这么多，却没有一次让她觉得这么反胃。可能是神庙里的尸体实在太多，尸骸如林，白骨遍野，树梢怪满惨死的怨灵，这幕太有冲击力了，何况是发生在神庙这种地方。 本该是圣洁的庙宇，却成为真正的地狱。 他们往回走，很快就下山，到了热闹的街市上。 经过太平街时，方棠棠往自己家窗台看眼，窗户是闭着的，没有光透出来。 第159页 她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爸妈说难得没有她这个小祖宗当电灯泡，两个人去外面度假了。 方棠棠：原来爱会消失的吗？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有这么心大的爸妈，挺方便做任务的。 她抿了抿唇，心里其实有点想再见见爸妈，毕竟这天晚上就是任务最后一天，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她想……抱抱爸爸妈妈。 但同时她也知道，稍微露出一点软弱的姿态，就会被爸妈察觉到异常，带给他们不必要的危险。想到这里，她只能不甘地望了会家里的窗户，和陆涟一起再次来到学校。 爬了躺山，到学校的时候也才刚过正午。 她先回到教师宿舍里，看着白天还是阴沉沉的门洞，深吸几口气走进去。刚踏进大门里，就见安静躺在黑木长椅上的手术刀。 手术刀雪白锃亮，在旁边的水池里把自己洗干净，现在在长椅子上晒仅有的几寸阳光。 方棠棠伸手去拿它，它翻了个滚，像是生气了。 她对陆涟说：「都怪你，直接把人家丢到血水里。」 那血水太脏了，腥臭的血液上漂浮着断肢残臂，她能够想像医生被丢进去的绝望。她都觉得噁心，何况人家生前还是个医生。 陆涟表情无辜。 方棠棠看看手术刀，决定拧把陆涟的手臂，「你看我帮你打他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陆涟：「……」 女孩压根没有用力气来拧他，指腹从白衬衫上轻轻拂过，衣褶都没有压出来，当着手术刀的面假打。 然而她再次去拿手术刀时，医生果然没有闪躲，乖乖让她丢进书包里。 方棠棠说：「你看果然有用，只要打你两下，医生就消气了，他就是在怪你，谁让你昨晚把人家丢下去。」 陆涟垂了垂眸：「嗯，是我的错。」 方棠棠：「下次不要这样啦，就算……」 就算他们已经死了……她还是习惯把自己身边的鬼怪们，当作人来看待。 宿舍走廊里的门大多还是关着的，有几扇虚掩着，露出老师的身影。 是学校里正常的老师，生动鲜活，有的在做饭，有的在打游戏，和昨晚的景象截然不同。 最后他们来到赵老师的房间，敲了敲老师的门，等了好久，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赵老师苍白的脸。 「老师，」方棠棠一见她的脸色便愣住，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赵老师点点头，侧了侧身体，让他们两个进到房间。 一进来，方棠棠就发现了不对，客厅中间的桌子不见了，显得空空荡荡……昨晚被他们给顺手了。 她心虚地瞥赵老师一眼，好在赵老师依旧是温温柔柔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有说一句指责的话，只是坐在沙发上，抱歉地说：「没办法帮你们做饭了，我的铲子和餐桌都不见了。」 方棠棠更加心虚，垂着脑袋，心想，难道赵老师没有把餐桌搬回去吗？他们昨晚坐桌子沿着血海到宿舍内部楼梯后，从楼梯爬上二楼，然后是沿着外面天桥下来的，也就是说当时只看到桌子和铲子顺着血水流走，不知道留到哪里。 不过看血水流动方向的话，应该是被冲到走廊最末，也就是班主任的房间。 想到这里，她不由打个寒颤。 救命！在已经得罪班主任的情况，要怎么才合理地把餐桌和锅铲从班主任家里拿出来，奥对，还要把班主任的铁盒放回去。 班主任要是知道他们偷偷看了铁盒里的内容，会不会白天就变形徒手撕了他们？ 方棠棠想，还是给赵老师买个新的，反正现在她有钱。 赵老师幽幽嘆一口气：「跟了我多少年的东西了，也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我都想在学校贴丢失启事，让他们把我的桌子铲子还回来，我可以给双倍的钱重新买回来。」 方棠棠：「都那么旧了，还是换个新的。」 赵老师摇摇头：「棠棠，你不懂，用着用着就有感情了，」她顿了下，表情哀伤地说：「世上除了男人，其他东西都是越用越顺手。」 方棠棠问：「那男人呢？」 赵老师：「用旧了，就得扔进垃圾桶。」 方棠棠「哇哦」一声，默默看眼陆涟，陆涟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我去二楼看看。」 她拉住陆涟的袖子，「要不你，你先去班主任家看看？」 第76章 第二批任务者 陆涟的目光让方棠棠略为心虚：「算了算了,等会我们一起去。」 「把铁盒给我，我去。」 方棠棠连忙从书包里翻出来班主任的月饼铁盒，「谢谢！」 陆涟接过月饼盒,看了看她，转身离开房间。 方棠棠：「老师你看,男人也挺有用的。」 赵老师眼里露出几分伤感，眉眼垂下,低声说：「不一样的。」 方棠棠这才想起，老师生前遇到渣男,连忙转移话题：「啊……老师,你知道溪山上的那座神庙吗？」 赵老师勐地掀起眼帘,「神庙？」 方棠棠点头：「那里面供奉的是哪一尊神仙呀？观音娘娘？」 听到观音娘娘四个字时，赵老师嘴角弯了下,左颊露出个浅浅的笑涡。 方棠棠看着她,觉得老师真的好好看呀。赵老师本来就是气质温柔的古典美人，眉眼都是弯弯的，就像仕女图上温柔和气、知书达理的丽人，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梨涡盈盈，盛着一樽佳酿，让人一眼就醉了。 第160页 看着，就难免为老师觉得意难平起来。 这样的赵老师,还被渣男狠狠伤害了，不怪她这么讨厌渣男。但是再讨厌，她也不把怨气洒在旁人身上。 赵老师柔声说：「不是观音娘娘。」 方棠棠察觉到她可能知道点什么,连忙问：「那是什么？」 万一以后任务真进展到神庙,说不定就能从老师口中,提前得到线索。她匆匆一瞥看到的那副景象，不难猜出如果直播间是让他们探索灵异地点，肯定少不了神庙。 赵老师说：「你不是早就看到它了吗？」 方棠棠慢慢眨了眨眼睛：「什么？庙门是关着的，我什么都没看见……不会是它？」 赵老师点点头。 方棠棠又问：「那颗大树？」 赵老师继续笑着点头：「怎么你爸爸妈妈没有告诉你这个呢，我们镇就叫槐镇呀，拜的就是庙里那颗大槐树。」 方棠棠恍然，可是刚才她看到，大树上缠满了尸体。 「那、那那座庙，庙里的神殿里，供奉的也是槐树神吗？」 赵老师一时又把这里当做课堂，拉住她讲了半天槐树崇拜的典故。 古人崇拜草木，认为花草树木同样具有生命，并因为伐木取材，为自己所用，故而把树木供奉为神。关于槐树神灵最广为人知的就是南柯一梦的典故，那里面淳于棼醉后梦见自己进入大槐国，入朝为官，娶公主、任郡守，最后因交战失利被贬，他在梦中惊醒，发现自己醉卧槐树下，树根盘旋一窝蚂蚁。 方棠棠听得津津有味，还挺喜欢听这种小故事的，在语文书上也最爱挑选这样的小故事来看，南柯一梦的典故她早就知道，但以前没有注意过大槐国，没想到还能和自己身边的神庙扯上联繫。 她托着腮，「所以说，我们镇上信奉的是槐树婆婆。」 赵老师莞尔：「婆婆？」 方棠棠：「这样叫比较亲切嘛，」她说着就不由皱起眉，「可是为什么庙里会变成那个样子……」 遍地尸骸，比得上人间炼狱。 她看了看赵老师，五指微微攥紧，心道，难道噩梦小镇的源头，是从那株槐树开始？ 小镇之所以叫噩梦小镇，有这么多的鬼怪，也是因为槐树神庙的异变。但是赵老师它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鬼怪，这里更像是个鬼怪收留中心，收留各种心碎鬼怪。 如果这样想，槐树神倒像是庇护这些鬼怪的神明。 她隐隐感觉到，最后自己一定会去一趟槐树庙里，直播间对鬼怪这么感兴趣，肯定不会放过那座尸骸如林的「神」庙。 方棠棠歪着脑袋看脸色苍白的女人。 老师对神庙知道多少呢，又是怎么看那个「神明」？ 她看到神庙里的景象后，下意识把供奉的神当作邪神来看待，可是看到赵老师时才意识到，如果槐树婆婆庇护的不是人类，而是鬼怪，那么，鬼怪本身就是和死亡、血腥、杀戮这些词彙挂钩的。 赵老师说：「槐树……婆婆嘛，我怎么看？」 方棠棠点头：「对呀，你也信吗？」 赵老师笑着摇头：「棠棠，你还这么小，千万不要封建迷信。」 方棠棠沉默几分钟，看着赵老师认真告诫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前就有一个鬼了，还让她不要封建迷信？老师您说这话不心虚的嘛。 赵老师：「都新世纪了，别搞封建迷信那一套，跟爸爸妈妈拜拜就行，可千万不要真去信神。」说着，她笑了笑，起身从冰箱里拿出瓶酸奶，和两袋小零食，递给方棠棠：「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点份外卖。」 方棠棠有点不好意思，顺手人家的餐桌和锅铲，结果还要吃老师的饼干，于是她摆摆手：「谢谢老师，不用啦，我吃不下。」 赵老师揉了揉她的脑袋：「饭还是要吃的。」 方棠棠被老师餵了一嘴酥酥甜甜的饼干，冷不丁突然想到，赵老师是鬼，那她这里放的这些食物是……她在很多故事里看到，鬼怪的幻境破了以后，招待宾客的佳肴也一併变成砖块木头。 她看着赵老师。 赵老师问：「棠棠，不喜欢吃吗？」 方棠棠连忙摇头，「不是，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方棠棠捂住嘴，心想，如果可以这样把砖头什么变成好吃的，那……那多好啊，想吃什么就变什么，还不胖肚子。 赵老师猜不透她在乱七八糟想什么，扭身回到房间，拿出一本书。 书封面被撕掉，方棠棠下意识以为是五三、教科书之类的，连忙站起来，想趁机熘走。她只是来看看赵老师的，可没想要被拉着补课。 「棠棠。」老师在后面喊。 她不情不愿地停在门口，重新走回来，干巴巴笑道：「老师，我还有事。」 赵老师埋怨地看她：「不是让你学习，过来。」 方棠棠低头一看，赵老师手里拿的确实不是课本，而是本……风俗研究手册？ 书很老了，已经泛黄，装订线松松散散地拢着。 赵老师坐在沙发上，低头翻书，「我记得这上面有关于槐镇槐树崇拜的记载，我找一下。」 方棠棠也凑过去，跟她一起看，忽然想到件事，问：「老师，你这里有本叫《异物志》的书吗？」 第161页 陆涟常常和她说起过异物志这本书，好像每次他都能够用异物志上的知识，轻而易举在她面前显摆。方棠棠决定自己也去看这本书，把这本书啃下来，下次在陆涟面前显摆显摆。 赵老师皱了皱好看的眉，笑容微滞：「《异物志》？」 方棠棠点头，期待地看着她：「对呀对呀，你有这本书吗？」 赵老师摇摇头，「没有，我也没有听说过，你从哪里听到的这本书？」 方棠棠撇嘴：「陆涟那里。」 赵老师屈起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还是陆涟能够让你看书让你好学，连老师说话都不如陆涟啦。」 方棠棠捂住额头：「不是啦，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师，你在想什么呀！」 赵老师只是轻轻笑着，把膝盖上的书翻开，垂眸翻了会，说道：「有了，在这里。」 方棠棠闻言也低头看过去，在泛黄的纸张上出现一颗大树的照片，树木参天，枝叶葱郁，树干上系满红色的丝带和木牌。 赵老师手指放在书上，念道：「这里信仰槐树，把大槐树称作神明，当成山神来崇拜。每至新春，众人纷纷在树下许下心愿，并将新年愿景写在木牌上，用丝带系在枝干上，据说这样便能够避灾得福，遇到幸运的事，心中的愿望也能够实现。也常有青年男女，在树上写下携手一生的心愿，希望山神树灵能够祝福他们最后走在一起。」 「传说在瑞雪纷飞的日子，槐树神便会化成人形，将祝福送给人间。如果在山上偶遇神明，不管许下什么心愿，都能够实现。」 方棠棠双手托住下巴，心中想，那天她在溪山顶上看到的情况和书里描绘的不同。她眼睛里的槐树庙，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哪里有什么少男少女们一起祈愿的场景。不过…… 她转念又道：去年的时候和妈妈一起上山烧香的时候也没有遇到这种事，远远站在墙外面的话，抬头看槐树，只能看见茂密的枝叶，没有吊死的尸体，这就说明，难道只有从外面搬石头，越过墙头看，才能够触发怪谈的场景？ 赵老师又翻几页，后面都在记载槐镇的歷史风俗，方棠棠想看看有没有学校相关的事时，老师却把书本合上，重新收回到卧室里面。 「所以溪山顶上的神灵，是来自古人对树木的崇拜，」她在里面收拾东西，声音传过来：「现代社会我们都不需要信鬼神了，从前古人不理解、视为神迹的事情，也有的科学的解释。你啊，不要整天东想西想，好好学习下科学知识。」 方棠棠下敷衍地点着头：「好的好的。」 话虽然如此，她还是很想吐槽，赵老师你不觉得你的存在就很不科学吗！ 赵老师笑眯眯地走出来，「高考不会考鬼啊神啊，可是会考你的科学知识储备的。」 方棠棠：「好好好。」 「平时要好好学习，不要到处逛。」 「好好好。」 「也别逃课，别整天和男朋友一起出去玩。」 「好好……」她勐地瞪圆眼睛，大声反驳：「我没有男朋友。」 赵老师笑了下，看着门外，「陆涟来了呀。」 方棠棠也跟着看过去，少年站在门外，身形提拔。她继续瞪陆涟，都怪这个人，败坏她姑娘家的清誉，现在赵老师都觉得她在早恋啦，万一被爸爸妈妈知道…… 不过爸妈一直挺喜欢陆涟的，说是喜欢，更像是害怕？ 陆涟径直走过来，伸手在她脑袋上拂了下。 方棠棠伸手去摸，拿下来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她放在掌心，「这是？」 手心是个小胡萝蔔形状的发卡，可可爱爱，红色的胡萝蔔上顶着绿绿的叶子，是班主任铁盒里珍藏的东西。 「你没有把它还给班主任吗？」 陆涟：「还了，他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方棠棠眼睛圆熘熘的，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可是这个是……」 陆涟从她手里拿过发卡，再次给她别在马尾上：「他说和你很配，就送你了，反正他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方棠棠点了点头，不安地坐着，时不时趁陆涟和赵老师不注意，去摸摸自己脑袋上的发卡。找到机会，她熘到厕所里面，在洗漱台上的镜子里打量新发卡。 小姑娘茂密浓黑的长髮里，出现一头红彤彤的胡萝蔔，看上去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可是……她再次把发卡拨弄得正一点，好让自己表现得成熟严肃一些。 对着镜子弄发卡的时候，她的余光瞥见镜子旁有一道红，登时微微怔了下，手也搭在头髮上没有拿下来。忽然镜子里好像倾盆泼下一桶鲜红粘稠的血液，她的影子在镜子里面逐渐扭曲变形，一瞬间镜子里镜子外仿佛两个世界。 镜子里面勐地冲过来一个男人的脸。他的脸是破碎的，由很多针线织在一起，肉块簌簌颤动，整张脸挤在镜子上，像是想从镜子里面冲出来。 方棠棠耳畔炸开一声巨响，眼前的镜子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缝。她后退几步，抵着冰冷的墙壁，再一晃眼，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不见，眼前还是正常的一面镜子，镜子里有她苍白的脸。 赵老师在门外问：「棠棠？」 声音有些紧张。 方棠棠对着镜子把自己的发卡又摆了摆：「没事没事！」 昨晚赵老师让她不要进卫生间，是因为这面镜子，还是因为这里是渣男死的地方？她不太懂，倏而想起陆涟说他的家住在镜子里，再次看眼镜子，然后揉了揉眼睛。 第162页 「最近睡眠不足，都开始眼花了，」她小声嘟囔：「等回家我一定要好好睡一觉，翘课也要睡觉。」 赵老师警觉地抬起头：「翘课？周一是语文早读，不能翘课哦。」 方棠棠绞着手指，心虚地笑笑：「好的，那我周二翘。」 赵老师幽幽嘆口气，指头戳了戳她的脸：「我得让你英语老师晚上找你谈谈了。」 方棠棠：「老师，不要嘛，我不翘课啦。」她拉住老师的手开始熟练撒娇，老师的手冰冰凉凉的，一握上去刺骨寒冷，但她紧紧握住，想用自己的体温让老师暖起来。 突然她张了张嘴，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是晚上？」 不会是她想到那样，连英语老师晚上都会变成……连英语老师都没有倖免！天吶，他们主科三个老师，每一个都是鬼的吗，噩梦小镇不愧是噩梦小镇，真实噩梦，她做噩梦都不敢梦见这样的场景啊！ 赵老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露出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说：「所以要好好学习啊。」 方棠棠含泪点头：「好！」 如果每一个老师都变成鬼，像那天晚上一样，给她辅导功课，她的成绩一定会越来越好，说不定还能超越陆涟呢。 她瞥眼陆涟，忍不住浮想联翩： 陆涟、陆涟也是偷偷有老师给他补课的吗？这就是学霸的高分密码？ 方棠棠最后深一脚浅一脚从赵老师家离开，在走廊上，她问起陆涟是怎么通过班主任那关的。 陆涟摇摇头：「没有通过。」 方棠棠：「什么，铁盒不是已经还回去了吗？」 陆涟：「是的，但是班主任还要你去一次，而且，赵老师家的家具还在班主任那里。」 方棠棠心咯噔一声，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咬了咬唇，畏畏缩缩地扯了扯陆涟的袖子，商量道：「我可不可以不进去，我们去超市给老师买新的家具，那家具都好旧啦，干脆给老师换新的，她一定会同意的。」 陆涟默不作声。 她的声音越来小，满脸心虚：「可不可以不要去找班主任啦？」 陆涟莞尔：「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你。」 方棠棠拉住陆涟的手，不肯往里面更进一步。 知道班主任不会吃了她是一回事，但是班主任，真的很可怕啊！ 陆涟眸光微变，问：「是因为你觉得……他的样子太可怕，所以才害怕吗？」 方棠棠干脆利落地摇头。 陆涟：「那是？」 方棠棠：「这还要问吗，因为他是班主任啊！你这种好学生肯定不怕，反正我怕！」 陆涟微微失笑，「原来这样。」 「当然是这样，不然还是哪样。」她拽住陆涟的手，不想让他更进一步，本来还以为陆涟很熟悉她的呢，没想到连她怕班主任都不知道。 班主任这种，不管是不是鬼，只要挂上这个头衔，就都很可怕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用全身的力气阻挡陆涟走向班主任的房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就算她倾着身体拉少年，他也岿然不动，拖住她一步步走向班主任。 方棠棠：啊啊啊啊你是石头吗，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她不要去见班主任啦！ 她都已经顺走班主任珍贵的铁盒了，昨天晚上还……最重要的是，她的数学作业还没有写完！反正她不要去见班主任！谁知道班主任把发卡给她是做什么，说不定是想督促她，每天早上看到发卡的时候都要好好学习，把数学挤在脑壳里，用心险恶如斯！ 陆涟抬起手，敲响班主任的门。 「砰、砰、砰。」 敲门声在走廊里迴荡来，方棠棠立马扭身想跑，被陆涟一把拉住：「别跑了，班主任不会吃了你。」 方棠棠：他会！他就会！ 「吱呀。」木门拖出老长一声调子，在她的耳朵里如同恶魔的低吟。 班主任那张惨白的脸从黑暗里露出来，「来了啊，那就进来坐坐。」 方棠棠一秒变得老实，垂着脑袋和陆涟走进去，班主任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的发卡上，一路看她走进房间，在房间中央乖乖站好，站得笔直，比在教室外面罚站还乖巧。 她注意到昨晚打落的盆栽小葱重新放到窗台上，小葱还是那撮绿油油的葱，只是换了个盆。赵老师的餐桌果然就摆在班主任的家里，甚至他还在桌子上放了几碟小菜，拿赵老师的装备做了顿饭。 方棠棠心想，不愧是班主任。 占课占得这么理直气壮，占餐桌锅铲也占得这么霸气侧漏。 「吃过饭了没？」 方棠棠摇头，然后对上班主任的目光，心里一激灵，他该不会要他们留在这里吃饭？赵老师还饿着呢！于是她连忙点头：「吃过了吃过了，老师您自己快吃。」 吃完好把人家的厨具还回去。 班主任转身从厨房拿几个碗筷出来，放在桌上摆好，「客气什么，一起吃，刚才陆涟都说，爬完山还不吃东西，是想饿死吗？」 方棠棠狠狠瞪陆涟一眼，委婉拒绝：「老师，我真的不饿……」 班主任：「你来不来？」 「不来。」 「上次布置的作业做了吗？」 方棠棠立马冲上餐桌，拿起碗筷划拉一下：「老师的厨艺真好，做的菜好香。」 第163页 班主任一副我还治不了你的表情，含笑看了少女几秒，然后转过脖子，对陆涟点点头：「……」 这是张正正方方的竹制餐桌，班主任坐在她的对面，陆涟坐在她的旁边。 桌子上四菜一汤，红烧茄子、小炒肉、小葱煎蛋、鱼香肉丝，和煮着的酸菜豆腐煲。 都是她喜欢的菜式。 她夹了一筷子小葱煎蛋，本来没有对班主任的厨艺抱以期待，没想到入口的瞬间瞪大眼睛，真心夸赞：「好吃！」 班主任板正的表情微微松动，嘴角弯了弯，迅速绷紧回去：「都是新鲜的食材呢。」 方棠棠想，可不新鲜嘛，连小葱都养在窗台上新摘的。 班主任的厨艺不比赵老师差，甚至比楼下那个菜馆的菜要更好吃。作为在她妈的魔鬼厨艺里煎熬十几年的人，她看谁家做的菜都比自己家的好吃。 班主任的表情仍是刻板的，只是默不作声地给她勺了一碗酸菜豆腐汤。爽脆的酸菜和嫩滑的豆腐混合在一起，给味蕾足够刺激，一下子就把她上午看到槐树庙后的噁心给驱散了。 方棠棠嘴角渐渐弯起，动作也自然很多，不再像刚刚那样拘谨。 她笑着说：「老师，您做饭真好吃。」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喜欢？」 方棠棠点头：「好吃，喜欢！」 班主任说：「那以后常来啊，我正好给你补习数学。」 第77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嘴巴里面的菜也不香了,脸上的笑也不灿烂了，就像被人当头泼一盆凉水下来，心都凉透了：「不不不了,我看我还是回家自己吃饭就好。」 她怎么就放松警惕了呢。 果然班主任亲手做的饭菜她还是无福消受。 班主任：「你也该好好学习了，都什么时候，马上就要高考了。」 方棠棠低头默不作声吃完饭。饭菜很香,可是加上班主任的buff后,突然变得味同嚼蜡。班主任在耳畔不停的絮叨,她被念得头都疼了，悄悄抬眸，班主任也在看着她，没有吃饭。 她愣了下，然后低下头,几秒后巴结地给班主任也勺一碗汤,笑嘻嘻地说：「老师你也吃。」 最好只吃饭,不要在念叨她了。 班主任看着这碗汤，再看看她，看得她不由心虚：自己的目的这么容易被拆穿了吗？ 但是班主任没再说什么，而是沉默地喝着汤。 一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僵滞,方棠棠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已经吃得差不多饱了，刚把筷子放下，就听到班主任说：「就吃这么一点？再吃点。」 方棠棠：「不了不了,真的饱了。」 班主任又说：「那就喝点汤,喝汤不会胖的。」 方棠棠摸摸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连忙摇头：「不啦,我真的饱啦！」 班主任又问：「是不喜欢我的菜吗？」 不知道是不是方棠棠的错觉,她居然从老师冷冰冰的表情里，看出一两分的伤心：「不是啊，您做得特别好吃，只是我真的饱了。」 班主任嘆口气，又说：「以前……算了。」 方棠棠：「以前？」 班主任看向她，仿佛透过她的身影，去看另一个女孩，他的眼神很柔软，眼角的皱纹也柔和地舒展开。他笑了笑，笑容很浅，「以前啊，我的暖暖也最爱吃我做的菜，可是我太忙了，很少会给她做饭。」 他想到从前的事，嘴角上扬，明明在笑，却让人感到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方棠棠的心也揪起来，默默埋怨自己，为什么非要掀起这个话题，老师的女儿，早就没有在人世了。可是老师也已经变成鬼了，是不是可以和他的女儿团圆呢。 她假装自己不知道班主任故事的样子，小声说：「那、那您现在可以见到暖暖了吗？」 班主任愣了愣，笑容苦涩，轻轻摇头，「不，我从来没有再见过她，可是我宁愿不要再见到她，她不要像我们这样……」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笑容苦涩中带几分如释重负，「不见才是好事。」 一两分钟后，方棠棠也回过味来。 不是所有的人死后都能化成鬼，只有枉死的、身怀冤屈的人，死后一腔怨气无处发泄，才会变成黑夜里徘徊的厉鬼，向人索命。生前越不幸，遭受的恶意越多，死后，化成厉鬼的等级也就越高。 所以没有变成厉鬼，说明班主任的女儿纵然生命短暂，但生前也是被人好好爱着的，死时没遭多少罪，算是善终。 所以，如果这样的话，按照班主任所说，不见才是最好的。 就算他很想、很想念…… 班主任看他们吃完，低头收拾碗筷，忽然笑对方棠棠说：「两根直线的位置关系有哪几种？」 方棠棠猝不及防被考一个知识点，想了想，说：「异面、平行、重合、垂直？」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地嘆气：「不是垂直，是相交！垂直就属于相交！」 他拿起碗筷放到水池，怅然看眼窗外的天空。 人和人的缘分，如此短暂，有人生来缘浅，短短几年，就用尽一生的运气。 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短暂交点后，一个人去了天堂，另一个去了地狱。可是，纵然短暂至此，他依旧站在地狱里，思念并且永远爱着那个远去的人。 第164页 班主任没有说话。 方棠棠却感觉到男人身上流泻出来的无言悲伤，就算是身为鬼怪，也会有自己深爱的人、不肯放手的往事。于是她也变得失落起来，小鹿眼低垂着。 班主任洗了洗手，「你们两个，我布置的那一点作业做完了吗？」 方棠棠立马弹起来，悲伤情绪一扫而空，想找藉口逃开了。 什么叫一点点，那么多的题目，在班主任眼里就叫一点点吗？他是不是对一点点有什么误解？ 班主任：「明天上学要检查的，我知道陆涟肯定做了，方棠棠，你是不是又在外面贪玩，不好好做作业。」 方棠棠艰难地为自己辩解：「不、不是……我做了的，但是没做完。」 班主任笑容和蔼：「哦？是哪里不知道做吗，都是我上课讲过的知识点，半个小时就能解决，怎么你做了这么久呢，书包也带了呀，是让我帮你补习数学吗？」 方棠棠拼命摇头，把书包抱在怀里：「老师啊，我还有事，我保证一定会把作业写完的！」 班主任挡住门，笑眯眯地说：「就现在写了，有什么事比做作业更重要呢？」 「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老师，餐桌和锅铲……赵老师还等着吃饭呢。」 「让陆涟去，你留在这里，写作业！」 这个下午，方棠棠终于明白什么叫死亡班主任。 兜里手机震了好几下，她却在班主任的死亡凝视下，连拿出手机的机会都没有。终于把班主任口中「半个小时」的题目做完，已经到了傍晚，天空濛上层紫色的雾气。 方棠棠抬头看眼天空，甩了甩髮痛的手腕。 班主任在做饭，听到声响回头：「做完了吗？」 方棠棠委屈巴巴：「做完啦。」 班主任：「刚才跟你说的几个知识点，都清楚了？」 「清楚啦。」 班主任：「那还不错，我要炒辣椒了，呛人，你先出去。」 刚说完，他把切好的辣椒往热油沸腾的锅里一撒，呛人的油烟味扑面而来。 方棠棠被呛得眼泪花花，捏着鼻子立刻跑出去，和进门陆涟撞个满怀。 班主任在里面喊：「等会喊你们吃饭，小兔崽子别跑太远啊！」 小兔崽子们都被油烟呛得一眼泪，忙不迭跑出房间，把门给紧紧合上。 方棠棠走出好远还能够闻到那股热的辣的味道，连打几个喷嚏，泪都给逼出来了。她回头一看，登时乐了，陆涟也泪眼涟涟，眼尾飞红，眉毛微微皱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她心想，好傢伙，原来你也会被一手辣椒给逼成这样。 班主任不愧是死亡班主任！ 两个人一路来到桂花树下，洗一下身上浓浓的辣椒味。桂花馥郁的芬芳环绕在周围，她在教室读书的时候，就能闻到这株桂树的清香，尤其是雨天后，被雨水洗濯得干干净净的校园，乍然燃起一缕淡淡的幽香。 本来以为教室和桂花树离这么远都能闻得见香气，靠近的时候香气会很浓，没想到现在他们在桂花树下，环绕周围的桂香依旧是浅淡，醉人。 桂花树底下落满米粒一样、小小的、金色的桂花瓣。 陆涟掩着唇，还在轻轻咳嗦，没有从扑面而来的辣椒味里缓过神。 方棠棠忍不住笑起来，幸灾乐祸地想：你也有今天！ 不怪她心理阴暗，实在是……如果身边有陆涟这样一个人，总是完美无缺，像时时戴着副无缺假面时，就总想看看摘下他的面具和伪装是什么模样，总想逼得他手足无措，露出一两点为人鲜活生动的模样来。 陆涟听到她幸灾乐祸的笑声，抬起眼睛，眼尾斜斜两道绯红，眸里水光涟涟，方棠棠对上他的眼睛，就看得痴了两秒，然后不自然地转身踮脚去摘桂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笑。 她没有想真摘桂花，但是看到陆涟在下面时，嘴角勾了勾，忽然生起坏心思，用力摇晃树枝，树下就落下一场花雨。细碎的桂花瓣，全部落到少年的发顶肩头。 陆涟猝不及防被桂花雨当头浇了满身。 他抬起头，看见方棠棠笑歪在树里，忍不住也微微弯起眉眼。 方棠棠觉得他这样不生气的样子好没意思，被他看得心虚地收回手，只是觉得陆涟脑袋顶着桂花的样子有点好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哈哈哈陆涟你也有今天！」 陆涟拍落肩头金粉银霞似的桂花，看着她默不作响。 方棠棠还想嘲笑他一番，想起任务，连忙从兜里拿出手机：「看看几天是什么任务。」她看完，突然发现陆涟依旧没有拿出手机，想起昨晚尤开的话，皱了皱眉。 陆涟：「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方棠棠把手机递过去，让他自己看。 诡校怪谈·终：最后一日的惊魂逃亡。 今晚你必须在鬼怪的追击中，寻找到班主任全部遗骸，本次任务限时两个小时，午夜二点没有找到遗骸即宣告任务失败，请在最后一天中活下来。 註：任务完成后，可以选择留在噩梦小镇，或是回归空间。 本次任务可组队完成，如果单人提交任务，可以获得全部奖励，并额外获得直播间赠送抽取道具的机会一次。 任务线索：可在这些的地方尝试寻找班主任最后一部分遗骸。 第165页 操场/教学楼/公共厕所/操场/宿舍楼等。 方棠棠：「这里面说，要找到班主任的遗骸，还给我们几个地点。这些地点……他怎么不把整个学校都标註起来呢？」 陆涟垂着眸，表情在光影里幽微不明。 方棠棠心想，从前的两天，应该每一天都代表一次遗骸所在地。第一天暗示班主任的手、脑袋部□□体藏在教学楼底下，第二天暗示班主任的无头身体藏在教师宿舍的墙壁或者地底。她回想前两天见到的鬼魂，现在班主任还缺损的部位，是两条腿和一部身体。 如果想弄明白剩下的身体被藏在哪里，恐怕要从兇手入手。 她的目光移到教师宿舍二楼的窗户上，到了晚上也许可以再次进入那条监牢走廊，审问两鬼一番。可是，按照昨晚两鬼的表现，不一定能够得到什么线索。 她想到什么，拿出纸笔，把学校的布局画出来：「奇怪，为什么要把尸体丢到学校里，而且是这两个地方，那么多人来人往，埋尸也并不方便。」 陆涟：「当时可能发生什么事，让他们觉得埋在学校底下就能够完美地掩盖罪证，让尸体没有重新被人发现的时候。」 方棠棠点点头，不禁喃喃：「可是是什么事……」她眼睛一亮：「是了，如果学校在暑假寒假新起教学楼，或者重新装修操场宿舍之类的，他们只要把尸体丢到坑里，第二天推土机又会把土填上，相当于帮他们掩盖了尸体。」 闻礼中学只有一栋教学楼，规格很小，没有装修过，但是她忽略了，班主任死的学校，并不是闻礼中学。或许那个时候，学校正好在装修，教师宿舍和教学楼都推倒重建。 两个兇手正好抓住这个机会，把班主任的尸体分尸抛入两地，第二天等着推土机把地推平就好。他们是那个学校校领导的亲戚，说不定和工程队也有关系，才能这样简单地遮掩秘密。 方棠棠捂住胸口，咬紧唇，身体突然绷紧。 陆涟：「棠棠？」 她别过头，眼圈通红：「老师一定很疼。」 什么都投入到事业里面去的老师，最后死的时候心情是什么样呢？要是死后万事不知就好了，至少就当睡过去一样。 可是他还要看着自己的尸体被分成数块，被埋进水泥泥土底下，不得善终，连全尸都求不到。而他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做事太刚正廉明，太正直，眼里不容沙子，过刚易折。 这也并不是什么错误。 他的一生都投入教育事业中去了，妻离子散，就是为了这个结局吗？ 在成为老师的时候，有的人是为了领一份稳定的工资，也有的人是为了那个桃李满天下的崇高理想。为了理想，他们可以像个苦行僧一样地修行着，终生跋涉在路上，像骡像马，永不停歇地劳作着，只为了送学生去远方。 他们可以放弃生活的一切娱乐，可以呕心沥血，不要求什么物质的奖励，可是……终其一生，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还有医生，十几年的苦读，才能第一次握起手术刀，才能够成为梦想中救死扶伤的医生，将病人从死神的手里夺回。 你看他多妙手仁心，连死去的鬼魂，也能够用手术刀治好，连杀害他的犯人，也大度不予追究。 可是他努力这么多年，就只是为了这样的结局吗？ 陆涟无声地拂过她肩头的几粒桂花。 方棠棠吸了吸鼻子，突然很想哭，她还是个被好好保护在象牙塔里面的学生，可是保护她的人，都已经被伤害得累累伤痕。 陆涟低声说：「棠棠。」 方棠棠突然抱住了他，鼻子发酸。 身后传来班主任的声音：「吃饭啦，小兔崽子们快回来。」 赵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倚在宿舍大门口：「别打情骂俏了，我们一起吃饭。」 两个「打情骂俏」的小兔崽子于是乖乖从桂花树的阴影里走出来，身上染一段桂花香。 赵老师笑着看他们一眼，转身就往里面走。 方棠棠揉揉发红的眼睛，连忙跟上，问：「老师，你也去班主任家里吃饭呀？」 「是呀，可不只有我。」 方棠棠好奇地问：「那还有谁？」 她的脑袋突然被谁给翘了下，疼得她立刻抱紧脑袋，看过去。 英语老师：「听说你周二想翘掉早读？」 方棠棠：「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英语老师笑了声：「这就好，我知道棠棠是最爱学习的，你看，你语文都打算考上一百三了，要不要英语也努力一下呢，奥，听说以后每周末你都会来这边补习对。」 方棠棠欲哭无泪，用生命表示拒绝：「我不是！我没有！谁瞎说的！」 主科三个老师跟三个神仙一样，笑眯眯看他们吃饭。 一旦老师开始交流，很多谎言就不攻自破，比如某天语文老师布置作业的时候，他们跟语文老师说，班主任布置多少任务，英语老师又布置多少作业，两科作业像山一样压在头顶，求求好心的语文老师宽容点不要再给他们可怜的高中生增加压力了。 语文老师说完，班主任立即表示反对：「哪有这样的事，我布置的作业很少，半个小时就能做完的。」 方棠棠：？？？ 老班你的半个小时和正常人的半个小时不相同的！ 第166页 英语老师也点点头：「我只是布置两张试卷和两篇作文，很难吗？认真点一两个小时就做完了，是不是啊陆涟？」 陆涟受到和善的四道目光，其中最炽烈的是自己旁边的小青梅射过来的。 他拿筷的手一顿，心想，如果他说是，女孩一定会气得咬人，但如果他说不是，对面三个老师…… 「……」他划拉一口饭进嘴里，选择沉默。 语文老师笑着说：「所以还是不能太放松，这群小崽子们，成天到晚就想着少点作业，多玩玩多谈恋爱，可是现在快乐了，玩了，谈情说爱了，可是以后怎么办呢，高考的时候，总不能我们代他们上考场。」 班主任附和：「你这话就说得太对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家都进，你不进就是退。」 英语老师总结：「虽然他们觉得我们会很严格，但我们是为了小崽子们好，这就是我们爱的方式啊。」 语文老师：「棠棠，你懂了吗？」 一直被内涵的方棠棠也学着陆涟，划拉一大口饭，沉默地点点头。 对面三座大山，她能怎么样，还不是要一直被压迫！ 赵老师掩唇微笑，离开前还记得叮嘱：「明天千万不要迟到呀。」 英语老师：「周二也不要迟到呀。」 班主任：「我看她哪天敢迟到！」 第78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 她不敢了,也再也不想迟到了。 有时候成长只需要在一瞬间，某个时候，你意识到自己头顶的天空,并不是真正的天空，有人弯下腰，撑起一片晴天。而那个人跪在你面前，嵴樑被压弯,后背一片鲜血淋漓,满是世事留下的伤痕。 那个瞬间，小孩眼里无知而无畏的光芒消失了。 她长大了。 陆涟察觉到她的变化，趁着班主任转身送另外两个老师，眸光关切地看着她，轻声问：「棠棠……你还是因为班主任难过吗,可是，这不是你的错，他也不像从前一样,你不需要难过了。」 方棠棠站起来，主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放到洗水池里。 她从前很少做家务，十根手指白白嫩嫩,跟笋尖儿似的,娇气又金贵,稍微沾点洗碗水，就要破皮。妈妈总是打趣,没有金贵的命,倒生了一双金贵的手。 爸爸便在一旁哈哈笑着说：「什么叫没有金贵的命,我的棠棠便是我的命,这点家务事，哪里是我的娇娇能做的。」 妈妈没好气瞪他：「你就宠着她，看她以后嫁人怎么办？」 老爸：「那肯定是让她老公来洗碗啊，这点家务都不想做，还配娶我的心肝。」 在她思绪飘远时，陆涟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碗，「让我来。」 方棠棠脸腾地一声红起来，少年的指腹从她手背拂过，让她全身都不自觉颤慄起来，不敢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小声说：「我来，我可以的。」 陆涟问：「你会吗？」 方棠棠：「……我当然会啦！」 不就是洗碗吗，很难嘛！ 但是最后他们两个人也没有表现的机会，被班主任轰着离开了。 班主任：「你们两有空洗碗，还不如去给我做个题，现在是什么做家务的时候，等你们以后结婚再给我去做。」 方棠棠诧然地看着班主任。 男人表情很严厉，说话毫不客气：「看什么看！快回去做作业去，你这么有空，不如把后面几页题也做了，还有那两张试卷。今天讲过的知识点去温习一遍，明天上课我要考你的。」 方棠棠头皮发麻，和陆涟一起离开班主任的房间。 她一路沉默着，双颊通红，心脏扑通扑通跳，过了好几分钟，才轻声问：「我们现在要去找尤开他们吗？」 陆涟：「你想找他吗？」 方棠棠摇了摇头，「不想。」她抿唇，又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任务者们要一起合作才最好，可是他们这样对你，我好生气。」 陆涟说：「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方棠棠停下来，瞪圆眼睛，看着他。 教师宿舍走廊昏暗，陆涟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有一截亮白的衣领，晕出柔和的光。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在方棠棠心中轻轻拂过：「他们的怀疑是有依据的，那时候，我确实没有拿出手机过。如果我真的不是任务者呢？」 方棠棠歪了歪脑袋：「你说什么呀，你不是任务者的话，那不是太好了吗！跟直播间绑上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不是任务者，就可以像从前一样啦。」 不过那样的话，就会间接暴露陆涟的身份不同寻常，也许陆涟就是[杀死那个npc]中的特殊npc。念及这种猜测，方棠棠顿时警觉，打量着陆涟，想到他身上的种种异常，心越来越悬。 如果真的有一个特殊的npc，那……陆涟的可能性确实很大。 他的过去是模煳的，身边没有亲人，连方棠棠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而且他看上去太完美的，就像美玉雕得巧夺天工的人偶，精緻绝伦，却总显得有几分不真实。 她看着陆涟，陆涟也垂眸与她对视，如扇的长睫微微颤了两下。 方棠棠：「你放心。」 陆涟：「嗯？」 方棠棠：「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会守住你的秘密，就算直播间让我、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第167页 陆涟眼里有光浮动。 方棠棠表情很认真：「反正我只当你是陆涟，是我的同桌！」 「只是同桌？」 方棠棠：「还是我的好朋友啦！」 不管他是不是特殊npc，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也无论直播间开出的奖励有多优厚，在她看来，陆涟就只是陆涟。 「我不会说的，就算直播间可以让我实现愿望，我也不会说的！」 陆涟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说：「你以为我是任务里的npc？」 方棠棠也一怔，歪头，马尾跟着一跳。难道陆涟不是吗？ 但是陆涟没有再说什么，反而弯了弯眉眼，笑着说：「真的怎么也不会说吗？」 方棠棠点头：「当然啦！你不信我吗？」 陆涟问：「如果直播间可以让你每次考试都考满分，你也不会说吗？」 「这……」她难得犹豫几秒：「这件事太美好了，让我考虑几分钟先。」 陆涟拉住她：「你肯为我考虑几分钟，我就很感动了，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直接向直播间投降。」 方棠棠不可置信地问：「什么？你就这么想我吗？」 虽然她觉得不用学习，每次考试都满分，是梦中最美的场景啦，但是梦里没有陆涟，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她才不会为了区区满分背叛朋友呢。 陆涟：「我只是有自知之明地不敢和考试满分比。」 方棠棠轻轻哼了声：「区区满分，有什么重要的，肯定比不上你。」 陆涟：「为什么比不上我？」 方棠棠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因为你是陆涟呀，世上只有一个陆涟，但是有很多满分，也有很多人可以考满分，这样好不划算，拿唯一一个你和很多个人都拿到的满分算。」 而且。 她小声嘟囔：「考试满分有什么用，不还是要做作业。」 陆涟问：「如果也不用做作业呢？」 方棠棠想想那种场景，就幸福得眼睛发亮，掩饰不住满脸的蠢蠢欲动：「我、我考虑两天！」 发现计量单位发生变化后，陆涟只是调侃地笑：「我还以为你要立刻拿我和直播间换呢，不过，」他眸里笑意消散：「棠棠，我不是那个特殊的npc，你不要担心。」 方棠棠：「哎？」 陆涟沉默几秒：「为什么你的表情有点失落？」 方棠棠眼睛弯成两弯弦月，讪讪笑：「哪有哪有，不做作业就考满分的白日梦破灭，你让我失落几分钟不行吗！」 陆涟径直往前走，默不作声。 方棠棠连忙跟上去：「我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了，陆涟陆涟，以后你帮我做作业的话，我就不这样想啦。」 陆涟还是不做声，保持在快她几步的距离。 方棠棠努力想追上他，奈何腿没有人家长，小短腿扑哧扑哧在地上蹬：「陆涟，你真的生气啦？我真的是开玩笑的，我真的不会说的！陆涟……陆涟哥哥！」 陆涟勐地停下来，耳尖微微发红。 方棠棠猝不及防来不及剎车就撞上去，鼻子撞得生疼：「你怎么这么硬，你是木头做的吗？」她揉着鼻子，气唿唿的表情慢慢变成忐忑，「你不生气啦？」 陆涟脸上也有点烧，眼睛往下瞟，伸出了手。 方棠棠连忙牵住他：「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陆涟：「班主任刚刚布置的作业，我帮你做。」 方棠棠心里欢唿一声，就知道陆涟比满分重要。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教学楼下，秋日昼短夜长，这时候天已经快全黑了，但是任务还没有开启。 尤开蹲守在四楼，从栏杆看到他们，连忙跑下来：「棠棠，你们白天去哪里了？」 方棠棠别开脸。 尤开：「是我不对，不该随便怀疑人，你们不要生气。」 方棠棠气鼓鼓地说：「你还没有跟陆涟道歉！」 尤开看着陆涟，要他这么大年纪一个成年人，跟两个小朋友道歉，还是挺有心理压力的。他低下头，真诚地说：「对不起，我那时候不是故意的。」 毕竟陆涟的行为，确实不太像一个正常的任务者。 加上这个世界还有修改记忆这种逆天的bug，让他情不自禁开始怀疑身边的人。 少年一直不开口说话，让尤开越来越难堪，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扭来扭去。 陆涟对上方棠棠的眼睛，眸光微动，轻轻「嗯」了声。 尤开如释重负，立马笑开：「那就好了，今晚的任务我看了，」他决定先把自己分析结果说出来：「首先两个埋残骸的地方应该能够确定，一个是教学楼，一个是教师宿舍，不过就算挖到这两个地方的残骸，也不能拼齐尸体，我记得，班主任还缺两条腿的样子。」 方棠棠心里有点沉重，为了掩饰异样，慢慢低下头，看着地面。 尤开：「这个任务的难点在于找到最后一个地方的残骸，不对，之前拿到前教学楼和教师宿舍的残骸应该也设置了阻碍，说不定又要我们去经歷什么怪谈，而且这么大的地方，很难精准找到残骸到底在哪里。」 他说着，眉头越皱越深，意识到最后一关的难度极高。 先不说怎么拿到前两个地方的残骸，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偌大一个校园里面，根本没有办法去找班主任剩下的腿藏在哪里，而且这次限时只有两个小时，就算不限时，到天亮他们也不能把学校给翻一遍啊。 第168页 尤开心中沉重，就像覆盖上浓浓乌云，他想最后一天的难度果然不是前面可以比的，前面的任务，至少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去什么地点，可是最后一天，是要他们在两个小时内，在这么大的学校里寻找一具尸体。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闻礼中学规模不大，比不上那些大学校。 但也很要命了。 尤开嘆口气，又想，为什么要限定时间是两个小时，午夜十二点开始怪谈，两个小时正好是午夜两点，难道两点是什么特殊的时间？ 他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方棠棠没有说话。 尤开不解：「棠棠，你……还在生气吗？」 方棠棠摇头：「不是，我在想为什么非是两点。」那天她和张熙一起体验怪谈，最后缪思媛出现的时候，是不是时间也是两点，让蓝色的光柱出现，这是否意味着，两点的时候，直播间对世界的侵入到达最强，力量最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尤开，「你想让我不生气吗？」 尤开嘆息：「是啊。」 方棠棠：「那你告诉我件事，任务者传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尤开挠了挠后脑勺，「这，好像是深夜，我也不清楚。」 「是两点。」 他们听到声音，一起回头，紫兆慢慢走过来，双手插在卫衣兜里，口里叼着根草：「这个世界，不管是过来，还是出去，都是在凌晨两点。」 方棠棠点头：「所以凌晨两点……」 紫兆结果她的话：「你如果把我们当做病毒木马的话，两点就是这个世界的防火墙最薄弱的地方。」他抬起头看向深黑如墨的天空，伸手抓了抓：「所以它才在这个时间点把我们送过来。」 方棠棠不自然地捏了捏掌心，往旁边挪一点。任务者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怪，明明昨晚还将近撕破脸，现在却要因为完成共同的任务，而被迫联繫到一起。 但是她还是觉得不习惯。 紫兆垂着眼睛看她：「以后你就习惯了。」 说着，他的目光倚在陆涟身上，微微眯了下眼睛。 方棠棠：「现在我们做什么？」 紫兆：「你说做什么？」 方棠棠沉默两秒，才开口：「有两个地点肯定埋着班主任的遗骸，一个是教学楼，一个是教师宿舍，我们可以提前尝试找到线索，把这两个地方的骸骨找出来，然后再尝试寻找最后一处的残骸。」 紫兆皱眉：「最后一处，你怎么知道只剩一处？」 方棠棠张了张嘴。 她知道只有一处，是因为手机上收到的班主任的残骸（1/3）啊。 第79章 第二批任务者 但是这话说出去就是暴露了。 她心里埋怨自己说太快,脸上表情依旧，只说：「班……他的鬼魂已经出现过，第一次是出现的脑袋和手指，第二次是躯干,还剩下的一部分应该就是双腿,按照前两次出现的规律,应该只剩下一处藏尸的地点。而且如果更多,我们任务也没什么可能完成了。」 两个小时找到一处藏尸地点都费劲,如果更多，他们没有完成任务的希望。 这个时间,太短了。 尤开点头，替她解围：「没错，我也觉得只剩下一个地方要我们寻找。」 紫兆绷着的表情消失,笑了下：「我也是这么想。」 方棠棠：「……」 尤开搓手，问：「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吗,我带了铲子过来,这小镇真奇怪,我白天跑了个遍也没租到一辆推车和挖土机。」 方棠棠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 他想对她的学校干什么？！ 尤开理所当然：「如果有工具的话，直接把这些建筑推倒，不是更方便找到骸骨吗？」 紫兆问：「为什么不用炸.药给炸掉？」 尤开点头：「对，这样要快得多。」 方棠棠捂嘴,眼睛圆圆的。她虽然也不想上学,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学校炸掉啊，还被迫成为炸学校里的一员。她左右看看,松口气,好在这里没有监控。 紫兆说的炸.药让尤开开启的思路。随即他嘆口气：「可是这破地方连推土机都没有,别说炸.药了,要是给我点材料和时间，我还能够配出点来。」 紫兆：「哟，了不得，商店里有款炸.药可以买，你去看看？」 尤开看了看，苦着张脸：「买不起。」 紫兆：「你别看我，我也买不起，你去继续挖土。」 方棠棠总算松口气，至少明天她还有地方可以上学。她看着尤开扛起锄头扑哧扑哧跑过去，对着墙角就开始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红旗袍那次，白天她回到小礼堂二楼，想找到红旗袍的尸体为她伸冤，但是却发现白天尸体消失，还因此受到班主任的责骂。由此看，这些尸体之内的并不是真实存在，只有在深夜的时候，它们伴随着怪谈才会重新出现。 怪谈还没开始，就算尤开扛锄头把整个学校都挖了也没什么用。 方棠棠喊住尤开，把自己的推测说出。 尤开讪讪放下锄头，挠了挠后脑勺：「这样，没错，应该就是你说的这样。」 紫兆扯了扯嘴角。 尤开问：「你是高级主播，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紫兆：「知道啊。」 尤开：「那你还忽悠我去炸学校？」 第169页 紫兆回答得理所当然：「逗你玩。」 尤开额头青筋暴出，这个人也太欠打了，但是考虑到后面的任务，他不能打，也打不过，这就很气人。 方棠棠注意到尤开挖的位置是那天她坐的墙角，眉头皱了下，尤开挖半天也只挖出点浮土，难道真要挖个大坑，把整座教学楼都挖一遍？这明显很不现实。 如果按照她猜测的那样，班主任的骸骨在教学楼翻修的时候，被藏在最里面，那么，除非真的弄出□□爆破整座教学楼，他们也没有办法把深埋地底的骸骨找出来。 方棠棠瞥眼自己手机，小财迷捧着的礼盒旁，有个班主任的遗骸（2/3）。 她心想，等怪谈触发的时候，会有方法让他们直接拿到班主任的遗骸，不用像尤开这样挖土。遗骸是伴随着怪谈出现的，并不真实的物件，会跟着班主任的行动，位置发生改变。 但是这样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直面死亡班主任。 方棠棠深吸几口气，默默安慰自己：反正白天都和班主任这么亲密接触了，她不怕，晚上的班主任只是样子看上去有点狰狞而已，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前两次她没怎么走心地上课，班主任不也没有把她怎么样。他做鬼时跟做人的性格差不多，一样的嘴硬心软，面上看起来凶凶的，其实心软得跟豆腐似的。 根本不会拿她怎么样。 但是对任务者们却不一定会仁慈。 方棠棠靠近陆涟一点，站在教学楼下，担忧地看了看尤开他们。 紫兆拨开袖子，瞥眼手錶，说：「还有好几个小时，待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要不我去请你们吃点东西。」 尤开：嚯，他还会这么好心？ 该不会是想在食物里投毒，这样他就能够独自完成任务了。 紫兆看透男人的念头，「你怕什么，想你死我早就戳死你了，那天晚上没有弄死你，我也懒得再动手，除非你再来惹我。」 尤开：「……」 紫兆转身走：「我请客，来，顺便说下直播间和任务的事。」 最后他们还是选定学校外的那家奶茶店。 为了不暴露奶茶店小姐姐认识自己的事实，方棠棠先去柜檯点单，给他们一人点一杯奶茶，想到今晚说不定还过不去呢，就大度地给自己点一杯全糖，就当是最后的快乐。 奶茶店里不仅有奶茶，还有很多甜滋滋的蛋糕、各色小吃。 方棠棠怀里揣着缪思媛给的钱，大方地全部都点了遍。 尤开看女孩在玻璃柜檯跑来跑去，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个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请客，我还以为你会招家酒店包厢呢。」他想到这地方也没什么大酒店，忍不住摸摸嘴角：「小店里应该也有包厢的，方便我们谈事。」 紫兆：「方便什么？反正说话都会被直播间屏蔽的，不屏蔽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他朝后面喊一声：「给我珍珠放多点。」 方棠棠：「好咧！」 桌子上摆满精緻的甜品。 尤开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看了眼，拿起奶茶杯随便吸几口。他扫眼桌子旁几个人，发现和自己兴趣相投的竟是陆涟，反而是紫兆和方棠棠，都在专心享受甜点。 女孩子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这时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紫兆也端着块慕斯蛋糕，一手拿杯奶茶，努力把珍珠吸上来。 尤开：……你们可是任务者，马上要面对鬼怪的人了，这样真的好吗？ 方棠棠：「好啊，为什么不好，万一任务失败，死之前都吃不了甜点，那不是很可惜？」 紫兆：「好啊，肯定好啊，最后放松一下，又能咋地，你还想回去铲土吗？」 方棠棠突然觉得紫兆没有那么眉目可憎了。 尤开捂脸：「行，你们厉害，可以说一下任务的事了吗？还有你说直播间……」 他看向紫兆，眉头紧锁，这个高级主播知道直播间什么事，又有什么好向他们说的呢，是了，紫兆肯定不会是向他说，青年在意的，应该是方棠棠和陆涟，这两个不像任务者的任务者。 紫兆：「以前去其他世界的时候，直播间对时间从来没有过什么要求。但是你们看，这个世界，直播间真正能够影响到的时刻只有午夜两点。」 尤开：「所以，如果把直播间当作是一次对其他世界的攻击，直播间的势力能够很好的渗入其他的世界，只有对这个恐怖世界一直伸不出手，它一开始解锁鬼校怪谈也是这样，因为以直播间的能力，只能渗入到这座鬼校里面。」 紫兆点点头：「以后应该还会把地图逐步探索扩大到这座小镇。」 尤开想到一事，脸色惨白，连带嘴里甜到齁的奶茶也淡然无味。 「直播间是在把我们当什么？」 「当小白鼠啊。」紫兆挑眉：「就是探索地图的小卒，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拯救世界的主角吗？」 尤开自觉忽略到紫兆的后面一句话，对他的毒舌习以为常。 方棠棠也默默吸一口奶茶，对这个结果早就没什么惊奇。她能感受到直播间在逐步侵袭这个小镇，诡校怪谈只是第一步，以后的范围可能逐步扩大，把小城里所有的恐怖灵异都重新挖出来，至少神庙那儿应该是少不了的。 第170页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她不解道：「直播间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紫兆耸肩：「谁知道这群东西是为了什么，反正它就是对灵异鬼怪很感兴趣，咻——」 他吸熘一大口奶茶，发出一声「xiu」的长声，嚼了嚼珍珠，继续说：「喜欢看我们和鬼怪厮杀。」 方棠棠：「可是……」 从前她也以为，只是直播间恶趣味，把他们和鬼怪逼上斗兽场，相互厮杀。可是她发现小镇上有尊尸骸环绕的槐树神后，想法慢慢改变，也许恶趣味是一回事，直播间还有其他的目的。 紫兆：「你看，古代人不是会把奴隶和野兽放在一个笼子里，让他们互相厮杀嘛，我们就是那些奴隶，哪用得着想什么关住我们的东西是什么，想太多没有办法从笼子里出来，反而更绝望。咻——」 他再吸一大口奶茶。 大杯奶茶很快就见底，只有底下一层珍珠。小姐姐很实在，听他说要珍珠，就真的给了他一大把珍珠。紫兆吸熘吸熘欢快，「不过这个世界不同，在这个世界里面，我们不是要斗兽，最主要的任务是探索这个世界。之前布置的那些任务，是直播间在让我们来探索诡校，也是探索这个世界幕后boss的实力。」 方棠棠微怔：「幕后boss？」 紫兆点头：「没错，我还遇到过他。」 方棠棠瞪圆眼睛：「你遇到过……」 紫兆不再和最底下的珍珠较劲，把杯子放下，脸上露出几分肃色，点点头。 尤开也瞪大眼睛：「是班主任？」 紫兆笑一声：「怎么可能是班主任，那天遇到的巨人，看起来也比班主任厉害啊。我想我遇到的是这个镇子上的鬼王，」他曲指叩着桌面，回忆那天的遭遇，「是道黑影。」 尤开：「就是那晚上的黑影，它是鬼王？你之前就遇到过它？」 紫兆点头：「是它主动找上我，在白天，故意过来袭击你。」 尤开惊讶地张大嘴：「白天还会有鬼怪来故意找上任务者攻击？」 紫兆：「是的，很少见，但是那天就是这样的。我能感受到它的杀意，一开始它是想戏耍我，像猫捉老鼠那样，慢慢折磨死我。」 尤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连紫兆这样的高级主播，都只能像只老鼠一样在鬼王面前挣扎，可想而知如果换成自己，说不定鬼王的面都见不到就直接狗带了。 方棠棠问：「如果鬼王有这么厉害，又对你抱有敌意，最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紫兆：「可能就是因为它想慢慢折磨死我，把我关在鬼域里面，让我错过任务以后直接被系统抹杀，后来它和巨人打起来，我运气不错，就这么被弄醒，逃出来了。不过那晚以后鬼王没再找过我，也许是因为它和巨人厮杀，受了伤。」 方棠棠心中不解：「鬼王……不是这地方的王吗，还会和其他鬼打架？」 紫兆耐心和她解释：「鬼怪之间，遵循的一般也是丛林法则，你看动物世界吗？」 方棠棠：「偶然会看一点。」 紫兆：「我以前也经常看，就跟雄师一样，一个地方的狮王，总要不停收到挑战，实力最强才能成为王。就算是王者，也不意味着得到所有鬼怪的臣服，还是会有很多不服气的厉鬼来挑战，有时候不是挑战，单纯是想打架。鬼怪就是这么嗜血兇残，爱好和平的鬼，总是很少的。」 方棠棠：「那还不如不当这个鬼王呢。」 紫兆：「你成为任务者以前是学生？」 方棠棠点点头。 紫兆：「考第一名就要不停接受后面人的挑战，那你还不是想考第一名。」 方棠棠：「……我不想考第一名，反正考不上。」 她小声bb。 紫兆：「真的吗？我不信。」 第80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扭过脸, 咬了咬唇，接着回头看向他, 「你让我们出来，特地聊直播间的事，不可能只是真的为了请客，还有什么事，一起说。」 紫兆斗继续说正事：「鬼王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復，在这段期间里面，我想我们不必担心它会再来找我们。所以，既然大家都这么有缘, 我有个不情之请。」 方棠棠：「是什么？」 紫兆：「完成这次任务后, 留在小镇，继续探索。」 尤开瞪大眼睛：「什么？这不是要命吗？你都已经说过，后面的难度会越来越大, 还有鬼王找上来，我们还留在这里，不是送死吗？」 紫兆伸出手指, 竖在唇边：「嘘。」 尤开老实安静了, 只是皱起眉：「我不太理解。」 紫兆：「以你的智商, 想理解确实有难度。」 尤开放弃和他交流，把目光转向方棠棠：「棠棠，你们觉得呢？」 方棠棠也拧了拧眉。她本来就是会留在这个世界的, 但是如果紫兆也留下来，她怕会暴露自己是npc的现实。于是她垂着头想想，说：「我们想再考虑一下, 为什么你会想留在这里？」 紫兆：「这个世界不同寻常, 我想我已经触及到了点世界的核心, 才会让鬼王主动找上来。」他顿了下，说：「那个，实现任意一个愿望的奖励，你们就不心动吗？」 他的声音渐低：「可以脱离恐怖世界，回到原来的生活里面去，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不然，就算离开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也是无数噩梦的重复，最后迎来死亡的宿命，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避免。」 第171页 尤开吃了一惊：「不、不是还有一个任务者已经离开恐怖世界了吗，至少，有点希望的。」 紫兆：「你还真的以为她离开了？」 他摇摇头，手撑住下巴，歪着脑袋：「都是编出来的假话，出去？」他冷笑一声：「来了这个地方，就别想出去了。」 尤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夜深花睡没有离开……那、那为什么大家都说她已经脱离直播间？」 紫兆：「还不是骗你们这种傻子不至于太绝望，反正我敢肯定她还留在直播间，但到底干嘛去我就不知道了，这估计是那批她朋友才知道的事了。」 尤开瞪圆眼睛：「她还有朋友？」 紫兆：「废话，你都有朋友，人家就不能有吗？顶级主播十个里有五个是她的朋友，三十个团队里，有一半立场明确，和她交好。」 尤开：「好厉害，那剩下的一半呢？」 紫兆摊手：「就是她的敌人喽，这有什么好的，反正朋友不一定为你出生入死，但仇人可是整天想着你去死。要我是她，也不会选择去……」 尤开喃喃：「下一次任务开启，探索噩梦小镇的时候，这些直播间的顶尖力量，会不会也逐步参加进来。」 紫兆：「肯定的，到时候我们就是浑水摸鱼。」 尤开问：「传说中的顶级主播，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还不是和我这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张了一副人样，要是下次有顶级主播过来，我倒是很期待一个人。」 方棠棠：「什么人？」 紫兆想想，评价：「和你差不多。」 方棠棠茫然：「什么叫和我差不多。」 紫兆笑：「是个总做些没有价值的事情的人，是个喜欢送死的人，也是个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的人。」 方棠棠不服气：「我有这么差劲吗？你是在偷偷骂我吗？」 尤开问：「这样一个人能够成为顶级主播？」 陆涟垂着的眸抬起，定定看着他，问：「是谁？」 紫兆对上三对灼灼目光，笑了下，露出尖尖的虎牙：「是个代号叫导师的傢伙，听说他可是夜深花睡的情人。」 陆涟的手微微抖了下，长睫颤了颤，随即看向旁边的女孩。 方棠棠一脸听八卦的表情，连奶茶也不吸了，眼睛闪闪发亮：「什么？夜深花睡的情人，哇他们顶级主播是不是都成双成对的，他们怎么认识的呀，在任务里认识的吗？」 她遐想连篇：「是不是任务里认识后，就一路扶持走下去，哇——好浪漫呀。」 紫兆笑：「小姑娘，这可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 尤开贊同地点头：「在直播间里还是不要动真感情比较好。」他看着陆涟方棠棠两个，意有所指地说：「先不说任务要求任务者们尔虞我诈互相厮杀，就算这已经成为顶级主播的人，不也是一个突然就没了。」 他只想这小屁孩能够明白谈恋爱影响做任务，不要再看着少年眼睛就冒星星。早恋是不好的，在直播间里早恋，更是要命的。 方棠棠表情低落下来，轻轻嘆口气：「是哦，一个人死了，留下另一个人。」 紫兆：「所以我劝你们趁着还活着，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也别管年纪够不够了，说不定明天就守寡了呢。」 尤开：？？？ 方棠棠：？？？ 她面红耳赤，「你说什么呢!」 紫兆「啧」了声，看着他俩笑呵呵。 尤开连忙把话题扯回来，生怕再继续下去，紫兆直接逼这俩未成年结婚了。他把话题拉到这次任务上，忧心忡忡地表示，任务要求的两个小时实在太短，恐怕很难完成。 紫兆：「这还不容易。」 方棠棠接着说：「分开就行了。」 紫兆笑容和善：「我和你一组，让这两苦命鸳鸯在一组。等半个小时后，我们拿到残骸和线索到学校篮球场汇合。」 尤开很多话想说，先是想对分组表示异议，他不想和紫兆在一起！但他张了张嘴，却问：「半个小时，会不会太短了？要是半个小时内对方没有到篮球场呢，而且篮球场，那不是怪谈的地点嘛。」 紫兆：「没有到默认死了。」 尤开沉默了。 方棠棠点头，同意他的提议。 这样分组效率确实很高，而且她相信紫兆有找到遗骸的方法，紫兆也同样相信他们。这样携手合作，让她感受到一丝莫名的欣慰。 半个小时的时间很短，可是他们一共只有两个小时，这样一想的话，剩下在学校里面找另外一份尸体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算起来依旧不富足。 紫兆：「半个小时拿到教学楼的尸体，你们可以吗？」 尤开替两个小孩捏把汗，教学楼要比教师公寓大许多，教师公寓的尸体，大体可以猜到就在班主任的房间，或者是那块地底下，可是教学楼的的尸骨，又藏在哪里呢？ 陆涟说了第二句话：「十五分钟就行。」 紫兆：「哟，这么狂，行，那我十五分钟的时候和你们在篮球场汇合。」 尤开小小扯了下他的衣服，低声说：「十五分钟，会不会太短了点？」 紫兆皱起眉：「你怕什么，两个小孩子都比不过吗？」 两个小孩子无视他们的交谈，低低耳语。 第172页 方棠棠把小姐姐刚送上来的木糠盒子推给陆涟：「你试试，新的样式，不是很甜。」 陆涟摇头：「我不喜欢。」 方棠棠：「试试嘛。」 于是陆涟低头吃了口，对上女孩闪亮亮的眼睛。她歪着脑袋，问：「你喜欢吃吗？」 「嗯。」 方棠棠笑起来，眼睛弯弯：「那就好，我跟你说，」她怕另外两个任务者听见，于是凑过去小声说：「我和姐姐讨了配方，下周放假做给你吃。」 陆涟嘴角极轻地扬了下，嘴里的奶油很甜，仿佛穿过血液一直漫过来，胸腔生出一股莫名的滋味。他看眼女孩，慢慢咽下口中奶油。 尤开听不见这两人在说什么，但是越看越想嘆气。都什么时候了，还谈恋爱，还秀恩爱，非要当着他这种以前是单身社畜的苦逼单身狗秀。 没想到成为任务者，还要被秀一脸。 而就算那晚陆涟拿出手机，他依旧……依旧不相信陆涟，陆涟手中的手机，就一定是他的吗？是不是鬼怪变形弄出来的东西，也许是个障眼法。 尤开默默吸口奶茶，随即被甜得皱起眉。 他回头看眼，走到柜檯前，准备点杯无糖的茶。 奶茶店的小姐姐倚在柜檯边，笑容温柔，「先生，您要点什么吗？」 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让尤开不由骇一跳，后退两步。 「先生？」 「一杯纯乌龙茶，不要糖，谢谢。」他深吸一口气，报上自己需求后，趁着女人低头做奶茶的功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女人脸上的粉擦得很多，有点太多了，两弯柳叶眉，像粉刷的墙上用签字笔画的两个弯。她的口红也涂得很重，殷红如血。 尤开心悬起来，觉得周围的温度都冷了不少。 可是这么浓妆艷抹，女人依旧挺漂亮的，也许是最近时兴起来的什么流行妆容。他默默安慰自己，摁下疑虑，倚在玻璃柜上，问：「你们这间店是24小时营业的吗？现在还没关门？」 「你们是客人，客人的要求最大。」女人笑起来，眼角一滴血红的小痣：「客人什么时候离开，我们就开到什么时候。」 尤开点头，「哦哦，那还是有帮手的。」 女人：「哪有什么帮手，就是我一个人在开。」 尤开一怔，觉得不太对劲，想了想，说道：「多少雇个人一起，一个人做这些，多辛苦啊。」 「也不辛苦，混口饭吃嘛，家里还有两张嘴等着吃饭，有什么办法？反正大家都是这样的。」说话间，里面的房间传来婴孩哇哇啼哭声，她朝尤开抱歉地笑了下，「有点吵了。」 尤开：「没关系，我不急，你先去照顾宝宝。」 女人感激地望他一眼，放下奶茶盖，匆匆揭开黑色布帘，走到里屋去。 几分钟后，屋里的婴儿啼哭声渐小。 黑帘再次被掀开，女人走出来，把茶沏好盖上，递给男人。 「多少钱？」 女人：「不用，这是我请您的。」 尤开还是把钱塞给了她。这个世界的钱币对任务者来说根本没什么用，对在此世界的npc却是实打实的帮助，何况对面女人独自支撑一家奶茶店，还要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家里肯定出什么事，他总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尤开拿着茶回去坐，忍不住频频看向女人。 紫兆都注意到他的异常：「怎么，老相好尸骨未寒，你就看上人家了？」 尤开简直想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等到快十二点，他们一起回到学校。 第81章 第二批任务者 闻礼中学笼罩在一片夜色中,大张的校门口，像匍匐地面的兽。 方棠棠抬起头，校门牌匾上的闻礼中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草书撰写。 其中中学的中字写得潦草,乍一看有点像尸字，闻礼中学变成闻礼尸学。 她心中一紧，踏入学校的时候，有种踏入兽口的感觉。 冷风很大。校门口四个字的牌匾被吹得哐当直响,就在他们几个人刚走进校门,几个牌子啪嗒摔在地上。校门口只剩光秃秃的一个尸字。 响声传来,方棠棠身体一瑟缩,被寒风吹得抖了两下。 陆涟解下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白衬衫被吹得微微鼓起。 尤开多看他一眼。 紫兆：「哟,挺上路的嘛。」 路过门卫厅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远处的朦胧的灯光颤了下就熄灭了，周围復归一片黑暗。 尤开心中称奇，心想,或许那晚上门卫厅的保安大爷也被紫兆弄怕了,这不,远远看见他来自己就跑了。这种怂哒哒的鬼怪，和他从前看到的并不相同,让他觉得，奇怪有莫名可爱…… 就像人一样,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也会害怕,也有远远地看见可怕的人就躲开。 而可怕的人浑然不觉,像个恶霸一样，迈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还可惜地嘆口气：「哟，怎么这老爷子不见了。」 尤开：他为什么不见，你心里面没数的吗？ 很明显紫兆心里没数，还眺望篮球场的方向，嘴角撇了下：「那个无头鬼总不会也跑了，真没意思。」 方棠棠问：「无头鬼？是篮球怪谈上的鬼魂吗？」 说起无头鬼，尤开很多话想说：「一个很特别的鬼怪，看见人就跑。」 第173页 方棠棠：「所以他的能力是精神方面的，那天才会蛊惑你去自杀。」 尤开：「也许，你们去篮球场的时候小心点，不对，你们等到半个小时后再去篮球场，看到场上有道没有头的鬼影，千万不要靠近，等我们来了再说。」 紫兆在一边纠正：「十五分钟。」 尤开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还真把这事当真了啊，十五分钟我们都不一定能够把尸体找出来。」 紫兆一脸肃色，看着夜色下的校园，冷声道：「你以为做任务是过家家，还可以说着玩的吗，承诺做出来就是做出来，没有迴旋的余地。」 陆涟：「十五分钟够了，我们先去教学楼。」 尤开看着两个人并肩离开的身影，问：「你真的觉得他们可以，难道你也感觉他们不是简单的任务者？」 紫兆嗤了声，「不是。」 尤开：「那、那为什么？」 紫兆：「我就是看不惯秀恩爱的。」 尤开：？ 刚才谁说做任务不是过家家的。 他担忧地回头，整栋教学楼都被掩盖在暮色中，黑漆漆一片，两个稚嫩的身影被教学楼衬得愈发渺小。 方棠棠仰头看着教学楼。 现在离怪谈开始还有大半个小时，够他们思考到底在哪里能够找到骸骨。 她问出压在心里的话：「为什么你会这么自信能够在十五分钟里找到？」 虽然陆涟这样说，让她觉得倍有面子，可是他为什么会自信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找到班主任的骸骨，连紫兆他们也不一定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 她心里一边盼着陆涟成为厉害的任务者，但当陆涟真的这么厉害时，她又开始彷徨不定。 陆涟：「我有点头绪。」 方棠棠眨眨眼：「什么？」 陆涟笑笑，反问：「你猜班主任的骸骨在哪里？」 方棠棠心想，虽说任务里，让人找出失踪的骸骨，会下意识让任务者像尤开那样，以为尸骨会被深埋在土里面，拿个锄头吭哧吭哧去挖，但她觉得却不一定是这样。 尸骨并不是实物，伴随着执念出现。 死亡班主任的执念，应该就是……404教室。 他是很多班级的老师，但却只是这一个班级的班主任。 她抬起头，404的灯光是暗着的，那个怪谈今晚没有出现。 陆涟也顺着方棠棠的目光望过去，凝在4楼最末的教室窗户上。 方棠棠小声说：「我想，其实没有什么具体地点，只有班主任想不想让我们拿到他的遗骸。」 把鬼怪当成兇残毫无人性的鬼魂，自然觉得他们兇残可怖，任务很难找到头绪，但如果是把鬼怪们当成是人，撕掉的人来看待，那就变得容易很多。 譬如班主任，一片为师之心，死后肯定不会离开他所眷恋的教室。 他属于教室，生前把所有的一切都奉献在教室，死后也该留在教室里面，葬在一片朗朗书声中。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学生们陆续走进教室，朗朗的读书声在教室里面迴响。 他便应已闭上了眼睛。 他们相对一眼，走进教学楼。 方棠棠照例做准备工作，拿出蓝白校服，才发现自己身上套着陆涟的外套。 她把校服递给陆涟，陆涟拒绝了。 方棠棠又把血红色的糖果塞给他，还是被他拒绝。 「你不喜欢吗？」女孩抿抿嘴角，低头翻书包：「我怕等会万一我们走散了，好歹你身边也会有个能够保护你的。」 陆涟：「你拿着就好，我不需要。」 方棠棠手指顿了顿，水晶项鍊缠在白皙的手上，那抹血痕尤为明显。她怔了下，然后笑着说：「好，那让我来保护你！」 陆涟勐地睁大眼睛，然后别开脸，去看窗户黑黢黢的风和夜。 等到午夜怪谈开始，时钟指向十二点的时候，他们蹲守在教室门口。 教室里的白昼灯突然亮起来，所有的座位都是空荡荡的。 只有讲台上出现一道干瘦的身影。 他很瘦，一身刚正的瘦骨，走动时仿佛带铿锵金石之声。 头髮大半已经白了，眼角的皱纹密布，走进教室后，先拿手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掩着唇，低低咳嗦几声，把书本放在讲台上。 方棠棠蹲在教室外面，偷偷看着班主任，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班主任抱着书走入教室，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低声念叨着白天他重复过无数次的内容： 「昨天的考试试卷我已经看完了，大家成绩都不怎么样。这套卷子的难度是有点大，但是考这个成绩，万万不应该，重复过无数次的知识点都有人错，你们的作业是怎么做的？」 「课代表跟我说，大家都反应太难了，数学太难了，读书太难了。」他又咳嗦两声，才说：「读书就是这样，难啊，痛苦，但是痛苦才会磨砺你们，才会催促你们进步。这世上谁不难啊，当老师也难，做什么不难啊。你们才读一点书，就开始哎哟哎哟喊累了，等以后进入社会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渐低：「谁不难啊，昨天我送……我的女儿去很远的地方，晚上不还是回来守你们的晚自习了。我只请了半天的假，这这种事，谁不苦啊，谁不难啊，相比起来，读书才是最幸福的事。」 第174页 「我当然可以选择轻松一点的路啊，你们高兴，我也轻松，可是谁来为你们的未来负责？在座的，都是山里的小孩，爸妈在外面打工，告没告诉你们，以后要好好学习，才不会像他们这样累。你们爸妈、家长把你们交给我，我就要对你们负责。如果你们能够像别人那样，有补习班，有私教，有各种渠道去学习，我何至于这么累呢？」 「可是你们没有啊，除了读书，你们还有别的路吗？我来到这里教书已经二十年了，很多次都有机会出去，外面的环境更好、工资更高，我会不知道吗？可是来了这里，就要对你们负责。你们嫌弃我严厉，问我为什么不能像隔壁班的老师那样，当个撒手掌柜，放任你们去玩、去享受青春。」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扶了扶眼镜，身影干瘦，低低咳嗦两声。 这是许多老师的职业病了，长期在粉笔扬起的烟尘里说话，说久了，就常常咳嗦。 「可是我二十年前选择留在这里，就知道自己选的不是条什么顺遂的、不讨好的路了。读书不是非要为了应付考试，不是为了死板的成绩，而是让你们也有机会去看一下其他东西。你们也应该有机会去选择，自己的人生，而不是被困在这强乡僻壤里，眼里只有黄土和灰尘。」 「不过，不管你们最后考试怎么样，不管你们成绩怎么样，未来有没有考上好大学，得到好工作，你们都是我有出息的孩子，都会有远大的前程，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老师最喜欢的孩子。」 他说完，慢慢偏过窗户，落在远方。 在他的眼里，倒映出来的不是槐镇连绵的房屋，而是无尽的山和漠漠的黄土。 「二十年前我来到这里，想的就是能够多带几个学生走出去，去看看我读大学的时候，看到的世界。无论男孩女孩，无论是哪里的小孩，都有获得知识、好好上学的权利。」 他支教的时候，被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留下来，从此送了无数学生走出大山，自己却再也没有能够走出去，被困在了这方天地里，一待就是二十几年。 直到曾经闭塞的乡村通上公路、接上电线、有了网络和电视。 直到曾经的学生，又把自己的子女送到他的手上，恳求老师能够好好替他们管教。 直到他点亮一批又一批小孩的眼睛，从那个年代衣锦还乡的大学生，变成小孩们口中跟不上时代的老学究。 他埋葬了自己的青春、前途、亲人，最后终于把自己也葬在了这里。 男人拿起粉笔盒里的断指，颤抖着，用自己的血肉在黑板上写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钝鸟先飞，大器晚成。」 他低声说：「只愿你们以后回想往事不会后悔，各自拥有远大前程。无论谁成为大学生，谁成为工人，谁离开这里，谁留在这里。」 「你们都拥有远大的前程。」 「而我只是无名无姓，一个教书匠罢了。」 第82章 第二批任务者 十分钟后,方棠棠和陆涟走出教学楼。 任务栏里已经多了一行字，死亡班主任的骸骨（1/3）。 和他们一开始猜想的差不多，在这个关卡上并没有设定什么限制。班主任的那段回忆掠过后,回头看了看窗边，好像透过墙壁,对上方棠棠的眼睛。 那个瞬间，方棠棠心中一紧,眼睛就已经红了。 等到她匆匆揩了把泪，再抬起眸,教室里已经暗下来，只剩一个纸箱。箱子被封住,拿到的时候,跳出提示：班主任的骸骨。 陆涟抱着纸箱，纸箱里面传来轻轻的震动。他皱了皱眉,走在前面，几分钟后,注意到女孩的脑袋垂着，略略沮丧的模样,乖乖跟在他的身后。 陆涟：「其实老师这样的遭遇是个例，他……他心里也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后悔。」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班主任就是这样一个人，铜做的骨,铁做的筋，平时严肃到不近人情。他就像钢铁一样的战士，永远跋涉在路上的殉道者,就算早早知道自己的结局,也永远不会后悔。 可是方棠棠不能理解。她吸了吸鼻子,略带点鼻音地回：「嗯。」 「至少老师在我们中学，是好好的。」 走下楼梯后，她停下来，扯了扯陆涟的衣角，闷闷说：「陆涟。」 陆涟：「什么事？」 方棠棠：「我们学校……我们的世界，是地狱吗？」 陆涟静静看着她。 方棠棠解释道：「班主任、赵老师、校医，这么多白天的人，其实是鬼变成的，那、那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鬼呢，我们是不是活在地狱里面，听说地狱有个枉死城，还有酆都，专门供一些冤魂厉鬼投胎。」 陆涟笑笑：「那你觉得呢？」 方棠棠低垂着脑袋，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无法控制青春期天马行空的脑迴路。 陆涟：「那我像鬼吗？」 方棠棠抬起眼睛，看着他。恰逢云破月来，银白月华落成地上霜。 陆涟站在月色中，清俊的眉目舒展，脸白得近乎透明，就像天地所有的月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方棠棠如实回答：「不像。」 「你像，」她脸颊微热，悄声说：「你有点像神仙。」 陆涟问：「神仙爷爷还是神仙婆婆？」 第175页 方棠棠：「你占我便宜！」 但是过了会，她又安静下来，只是跟在陆涟后面，一起往前走。 时不时有凉风徐徐吹来，天空乌云堆垒，偶尔厚重云层被吹开，一两许白雪般的月光照下来。 天很黑，但总是有光漏下来，她心里想，就像那个张林、黑暗的学校，也会有班主任这样坚守的人一样。总有人愿意燃烧自己，点亮别人的眼睛。 可是，她想到班主任遭遇，还是忍不住落泪，鼻子发酸，眼眶发热，觉得并不公平。 班主任这样的人，也会因为怨恨化作厉鬼，永远在黑暗中沉沦。他曾经的学生，如果想念他了，又该去哪里找他呢？ 方棠棠喉咙里像堵上什么东西，越发涩得难受，苦涩从心里一直往上漫，漫到她的口中。她看着身前陆涟的背影，眼里漫上的水雾氤氲少年挺拔的弧线，他变成一道白色的光，而周围都是黑色的。 在黑夜里，他仿佛是唯一的光。 方棠棠快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和陆涟并肩。 陆涟没有说话。 方棠棠：「谢谢你陪着我。」 ———— 十五分钟的时候，紫兆和尤开正好来到篮球场。 篮球场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也没有鬼影。顶上那盏灯光黯淡，几只飞虫围着灯飞舞。 尤开皱眉，「他们没有来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我们去教学楼看看。」 总不能够真丢下他们不管，再怎么说，教学楼的骸骨也必须找到。 他们刚才在班主任的房间直接找到了骸骨，没有遇到鬼怪，好像班主任不在这里。尤开想，说不定是去了教学楼，方棠棠那边。 唯一的变动，就是在走廊的时候，路过一扇半开的门，紫兆跃跃欲试想往里面看，结果被尤开直接拉回来了。紫兆的理由很充分，既然想探索小镇，拿到最后的奖励，肯定要到处探索探索的，不然怎么知道小镇的秘密呢。 小镇秘密是什么，尤开不知道。 但是他现在知道鬼王为什么会盯上紫兆了，这个人真的很能作死。 尤开生性谨慎，拉着他不肯松手，表明自己只想苟下去，让紫兆无论是作死还是探险，不要在有队友的情况进行。特别是半掩的门内，有阴冷的风不停灌过来，风声中夹杂着呜咽声，和淡淡的血腥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紫兆对他的表现很无语，骂了他几声孬种。 尤开搬出杀手锏，说：「时限只有十五分钟，你刚才还和棠棠他们打赌，怎么想输给两个未成年吗？」 紫兆：「我才不会输给小屁孩。」 所以最后他们拿到房间里的尸骨后，迅速离开教师公寓，顺利得出乎最初的想像，就是最后离开的时候，桂花树旁的地面裂开一条缝，底下伸出许多双惨白的鬼手。 紫兆早有准备，提前把惊魂不定地尤开拎到一边，随即拍了拍手，没理会尤开的道谢，直接走开了。 这时候尤开看到篮球场上没有人，心里咯噔一声，害怕是方棠棠他们遇到什么麻烦。厉鬼班主任没有在公寓，多半是去教室找他们了，它总不会只是为了看两个学生一眼。 尤开嘆口气：「我们去教学楼？」 他说完才发现紫兆已经扭头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连忙跟过去，说：「没想到你嘴巴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原来是嘴硬心软。」 紫兆：「谁嘴硬心软，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草拟大爷，谁的嘴巴是粪坑里的石头？」 尤开揉了揉鼻子：「我大爷你都想草啊，口味真重。」 紫兆把手里的纸箱丢给他，尤开连忙接住，讪讪笑：「开个玩笑，别生气嘛，这可是任务物品，别摔坏了。」 但是半分钟后，尤开笑不出来了，纸箱里的东西，在不停地蠕动。他必须用手紧紧抱住纸箱，才能防止那东西出来。 他的脸色苍白，默默瞥紫兆一眼，刚才紫兆拿箱子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他原来以为紫兆是并不信任他，才一直拿着任务通关物品。 紫兆看到他难看的表情，嘴角往上扬，照例骂他：「废物。」 尤开：「……」 紫兆往前面走，没走几步，身后有人喊住了他们。他没有立刻回答，稍稍站定，用腕上手錶折射出来的光，往后一看，随即才转过身，「你们拿到了？」 尤开也跟着转过去，看到陆涟手中抱着的纸箱后，心中大喜：「只要找到最后一个纸箱就能够出去了。」 在学校里面找纸箱，比之前猜测找埋在地底的残骸要容易多了。 尤开面露喜色，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多，他们就已经拿到两个道具，虽然这算得上是白送。 紫兆冷冷地说：「笑什么，难的还在后头呢。」 方棠棠也点头，并不开心：「你们是不是也没遇到什么难的，前面两具残骸找得太容易了，就说明最后那个会很难找。你们在教师公寓找到什么相关的线索吗？」 紫兆摇头：「没什么。」 方棠棠：「我们也没有找到什么，只是有段类似班主任记忆一样的东西。」 而且她还悄悄让游烦去了躺教师公寓二楼，想找到那两个杀人兇手，问出抛尸地点。游烦是个乖巧的鬼，克服心中对老师和校长的恐惧，准备和赵老师再次进入那条监狱长廊，却发现无论怎么样都进不去那个监狱了。 第176页 方棠棠有点失望，但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毕竟，这可是最后一个任务，怎么可能让他们找兇手问一下就通关。她心想，那天见到的监牢，怎么才可以出现呢？ 紫兆问：「什么样的回忆？」 说到这里，方棠棠手指绞在一起，把班主任说的那些话重复一遍。其实这些催他们努力进取的话，班主任常常提起，只是他从没有说起过自己的过去。 方棠棠那时候，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听就得了，并不会因此努力学习。 紫兆拧起眉：「他说的这些话有意义吗？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哈，自己都变成鬼了，还但行什么好事？但行杀人吗。」 「他哪里有杀无辜的人？！」方棠棠打断青年：「他只杀了害自己的人，难道自己被害死了，都不能变成鬼报仇？他、他生前也是个好人，教出那么多学生……」 紫兆摆摆手，打断她：「行，你说得都对。先说任务的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钝鸟先飞，大器晚成，这四句有什么意思，除了这四句话，你们还在教室里看到什么了吗？」 方棠棠摇了摇头，「没什么别的了。」 除了班主任最后看她的一眼。 紫兆的脸色并不好，没有想到前两个任务物品轻松拿到手，可是拿的过程，一点关于最后一部分残骸的线索都没有得到。他把手指放在眉心，揉了揉，刚开口，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唿。 尤开叫了声，脸色惨白如纸，说：「箱、箱子。」 他手上的纸箱在剧烈颤动，黑红的血液渐渐从纸箱底部洇出来。他咬紧牙根，本能想把箱子丢出去，但是想到这样会让任务功亏一篑，默默忍着，满头大汗地看向前面三个人：「怎么、怎么办？越来越沉，我快拿不住了。」 纸箱越来越沉，温度下降，就像变成块在寒冬腊月冻了一晚上的铁坨子。而且纸箱还在不停地颤动，里面的东西想要挣脱开箱子，从里面出来。 紫兆脸色一冷，回头去看陆涟手中的纸箱。 陆涟手里的纸箱同样晕出血痕，但是并没有摇动。 紫兆微微怔了下，心想，这个少年未免过分冷静了。 方棠棠看上去比陆涟更担心，抬起脸问：「怎么样？你先放下来，我感觉……」 紫兆：「里面的东西不能靠太近，不然班主任就会出来了。」说话间，他立刻拉着尤开往后面跑，而陆涟方棠棠跑往相反的方向，拉开距离以后，纸箱的动静果然变小。 这是让他们不能一起完成任务，不然箱子里面的鬼怪就会被放出来。 紫兆朝他们喊：「我们去初中部搜查，一点的时候在这里见面！」 方棠棠刚答应，那两个人就已经跑远了。她回头看着陆涟手里被血浸透的纸箱，「我来。」 陆涟摇头：「很重。」 方棠棠只好作罢，看着夜幕笼罩的校园，轻声说：「要去哪里找班主任呢？」 她刚走出一步，勐地停下来，觉得眼前的校园……变得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紫兆也停下来，表情凝重。 第83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尤开惴惴问：「什么事？」 紫兆：「有没有觉得学校和之前不相同了。」 尤开仔细打量, 「没、没什么不同啊。」 建筑还是那些建筑，和来时一样。篮球场前面就是初中部，左边是初中大礼堂, 左边是初中生的教学楼, 中间一个巨大的操场。 在初中部和高中部之间没有特别的隔断，迈过篮球场，就到初中部的操场。 尤开来过几次，对学校的布局早已熟记于心, 乍一看没觉得有什么变动。 紫兆：「有点不太对劲, 是不是少了点什么，还是多了点什么。」 直觉告诉他学校发生了什么隐秘的改变, 这是参加任务多次死里逃生积累出来的直觉，救过他许多次，他并不想忽视。 尤开：「我想想。」说着, 男人闭上眼睛, 把地图在脑中描绘一遍，再睁开时，瞪大了眼睛, 惊唿道：「转过来了！」 紫兆不解：「什么转过来了？」 尤开：「学校转过来了，翻转了一下，那栋教学楼，本来应该是在右边的。」 紫兆顿下脚步, 这时也恍然：「是的, 难怪我觉得不对劲。」 尤开回头望：「棠棠他们不知道也遇到我们这种情况没有。我们要不要先去找他们，把箱子放在这里, 或者我拿着箱子，你去找他们提醒一下。」 紫兆：「不需要, 别浪费时间。他们肯定能够察觉到异常，而且……那个叫陆涟的任务者，很不简单。」 尤开就像找到了同好一样，连忙附和道：「对吧对吧，我也觉得他不简单，他太冷静了，那个时候我拿着纸箱，纸箱里面的东西都想出来，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先不说纸箱在那个时候变得又冰又沉，尤开他这个成年人都快拿不动，陆涟脸上却没有丝毫异样。而且那时候纸箱有血液不断涌出，粘稠阴冷的血液粘在手指上，隔着层薄薄的纸板，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里面的肉泥蠕动，断臂残肢不断跳动。 尤开心脏砰砰跳，说：「他不怕的吗？正常人能不怕吗？他还是只有十几岁还是个未成年，还是个新手吧，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紫兆：「这倒挺好理解的。」 第177页 尤开怔了下：「什么？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对劲？」 紫兆啐一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强装镇定去撩妹，肯定不对劲！」 尤开：「……」 沉默一会后，他抬头看着初中部的校园，说：「好吧，我们不管他们了，现在的学校……要进去吗？」 紫兆率先走进去了，「再不对劲，总是要去试一下，成为任务者最重要的一项心理素质要好，多去尝试一下。你记得来这里第一天的任务吗？」 尤开点头：「我做的是个笔仙的任务。」 紫兆：「那里面有个任务，叫做铁链上的恶灵。」 尤开：「是的……后来那两个任务者都失踪了，」他心里暗暗庆幸，好在自己没有选那个任务。 紫兆：「不止是那两个任务者，还有怪谈的那个恶鬼也不见了。」 尤开一愣，张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怪谈里的鬼……也不见了？」 紫兆打开手机，示意他看商店里新出现的鬼怪，鬼物那栏里面，新增的鬼怪里多了一个。 尤开念出来：「二十三天后拍卖，铁链上的恶灵，这……？」 怪谈里的鬼怪不仅消失，而且被上交到直播间里了。尤开心想，也只有任务者才能够把鬼怪上交给直播间，这就意味着…… 「是那两个任务者上交的吗？还是棠棠。」他眉头紧锁，心里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如果按照方棠棠他们的身份，身为初级主播，刚踏入恐怖世界不久的小白，从鬼怪的追杀中逃出来尚来不及，又是怎么做到把鬼怪给制服上交的，而且这好像是紫兆这种高级主播，才能够掌握的技能吧？ 他张了张口，想把那天在女生宿舍楼做笔仙时，也和方棠棠他们撞上说出来。但是想想，还是把话收进肚子里，怕紫兆怀疑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如果铁链上恶灵的任务是那两个失踪的任务者做的，那就说明两个任务者都有绝对的实力，他们又为什么在第一天就遇到不测失踪？ 尤开脑中浮过各种念头，再次看向紫兆的眼神已经和原先不同。他现在可以肯定，虽然紫兆口口声声不正经，但是这位高级主播心底也同样在怀疑方棠棠他们。 他迟疑着，说：「我觉得，棠棠她不一定是坏人，也不是故意伪装。」 紫兆：「啧，恋爱脑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她身上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还不能活到一个月后呢。」 尤开问：「我们要怎么找到班主任的残骸，这……」他眼睛一亮，想出个办法：「可以用这个纸箱！」 紫兆停下来，听他说话。 尤开脑袋里思路越来越清晰：「刚才的那幕，就在暗示我们，班主任的尸体碎片之间是会互相感应的，一旦离得太近，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就会弄出动静。」 尸体想把自己拼凑完整，所以一旦靠近其他的断肢，就会跃跃欲试想要出来。 拼凑完整以后，会发生什么，完整体的班主任，是不是前两天几倍的兇残可怕。尤开不敢想下去，心中打算，等到班主任的三具骸骨凑到一起，完成任务后，就立刻跑开。 紫兆：「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着，他走进初中部的操场，抬起头，看了眼旗杆上高高挂着的东西，忽然把尤开的脑袋给摁下来，压在地上。 尤开：「怎么、怎么了！」 紫兆：「嘘。」 他们抬起头，一起看向旗杆上面。 那甚至不算一根寻常的旗杆，而是一截被拉得很长的尸体，尸体被拉成一根手腕宽细，伫立在地上，而脑袋是和常人一样的大小，长长的头髮在夜风中飘扬。 乍看上去，就跟一根旗杆似的。 脑袋上血红的眼睛瞪出来，左右移动往地上扫视。 尤开脸色煞白，心中想到，如果被这脑袋的视线给扫到，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紫兆做出的举动证实他心中的害怕。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稻草人道具，往旁边抛过去，稻草人在空飞舞的瞬间，旗杆上的脑袋迅速从上面飞下来，大嘴一张，就把稻草人叼在嘴里，撕成碎片。 尤开望着满地稻草，好像看到刚才紫兆没有拉住他，他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心中有些感激，想说什么，但是紫兆依旧做让他闭嘴的手势，比划着名，让他跟着自己的路线行动。 旗杆上的脑袋在不停地巡视初中部的学校，相当于学校的守护者。每隔两分钟，它就在旗杆上转个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巡视。 尤开和紫兆让自己的身体始终保持在脑袋后脑勺的方向，匍匐着无声无息地跟着脑袋的转动而转动，最后到达初中部另一边。一踩上初中部地面，紫兆就拉着尤开奋力奔跑，两分钟后，他们找到一个掩体，把身体藏在教学楼旁边的小卖部后面。 尤开大口喘气，捂住嘴巴，努力不发出动静，匀称气息。 就算在奋力跑的时候，他也双手抱紧装班主任尸骸的纸箱，他知道纸箱是紫兆救他的前提，要是连通关物品都敢丢下来，这位高级主播根本没有必要带他了。 但是就当他刚歇口气的时候，背后突然一颤。 小卖部的卷铁门动了动，里面有东西在轻轻敲打铁门。 他不敢吭声，往紫兆望去，紫兆心中在默数时间，离旗杆上的脑袋转到另外一边，还差一分钟。 第178页 在这个一分钟内，他们必须呆在小卖部的后面。 尤开不再把背靠在铁门，稍稍离开一点，唿吸声放得更小，生怕那里面的什么东西冒出来。他心中默默祈祷，里面的祖宗可千万不要…… 「砰。」 一声清脆的敲门声在铁门内响起来。 尤开身形僵直立着，不敢出声，慢慢把身体转过来，看着铁门。 小卖部的门是铁质的卷门，颇有年代感，上面布满灰尘，还有几条蜘蛛丝在风里飘荡。 这个时候，铁门动了下，灰尘扑扑落下。 「砰、砰、砰。」 又是几声敲门声。 尤开默默往后退，心脏紧缩。 突然，铁门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摇摇欲坠，里面的东西勐烈地撞击着铁门，铃铛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大。 紫兆一直在默默计算时间：「十、九……」 他一把拽住想要逃跑的尤开，直到数到最后一个「一」时，才勐地低声喝道：「跑！」 两个人拔腿就跑出小卖部的阴影，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看旗杆。 好在紫兆的时间掐的很准，这时候，旗杆上的脑袋正好转到另外一个方向，与高中部遥遥相对。 尤开抱紧纸箱，就在他们跑开不远，他突然感到怀里的纸箱动了下，回过头看时，铁门被往上卷了下，露出条小缝，从里面伸出只惨白的手过来。 尤开心脏勐跳：就这么让他们碰到了，是班主任吗？ 紫兆转过身，「走，打开门看看。」 —— 与此同时，高中部的校园里，方棠棠和陆涟在一起走。 他们同样也根据刚才的异样，推测出找到班主任的尸骸，要靠纸箱里传来的动静。纸箱就探测仪似的，在离班主任骸骨近的地方，会发生异变。 突然，陆涟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建筑，说道：「动了。」 方棠棠凑过去：「这么容易就找到啦？」 第84章 第二批任务者 伫立在方棠棠他们眼前的,是高中部的食堂。 食堂依旧是长方形的建筑，像个躺在地上的棺材。食堂外边有个小房间，专门放置食材，平时都是用大锁锁上,不放学生进去。 小房间密不透风,没有一扇窗户,只有顶层一个小小的排气窗。 方棠棠觉得不对劲，如果那两个兇手把班主任的尸体藏在这里……这里每天都会有工作人员进来拿食材做饭，如果真把尸体放在这里，不是会立马露馅吗？难道他们是把残骸给……混在肉泥里面，分给学生吃了？ 她的胃里面在翻滚,涌上一股酸水，有想要干呕的感觉,把唇咬得泛白，才轻声说：「我们进去看看？」 陆涟点了点头,垂眸看着手里的纸箱。 方棠棠想想,又说：「你先别过去，我去看看,你守着纸箱。」 万一两具残骸离得太近,说不定又会出现刚才的情况,导致他们被鬼怪追杀。 她悄悄走过去，绕到储物间的正面。 平时这儿是用小铁门锁上的,现在那把锁还在，却是打开的状态。 顶上的排气窗露出朦胧灯光，她把头靠近铁门,听到里面传来明显的咀嚼声。 「嘎吱、嘎吱……」咀嚼声音很大,就像是有人在大口地撕咬肉块。 她的目光落在铁锁上。 锁是开着的,但是要把它拿下来，才能够进入储物间里面。她知道这种锁很不牢靠，稍微动一下，就能够弄出大动静。她想想，便决定一只手握住那个锁，防止它碰到铁门，随即不把锁拉开，只是借着锁的间隙，把门稍稍拉开一小条缝。 她凑过去借着小缝往里面一看。 里面有很多倒立的尸体像死猪死狗一样被挂在天花板上。他们的双脚被绑在一起，挂在一个铁钩子上面，头髮里露出的惨白的脸，脸上五官扭曲而挣扎。 大抵是角度关系，她看不见那个吃肉的人，只能看见映在墙壁上的那个巨大的人影。 影子佝偻着腰，手里拿着一段肉块，大口地咀嚼着肉块。 忽地，咀嚼声顿时一停。 方棠棠顿时紧张起来，鼻尖沁出晶莹的汗珠，一声也不敢出，紧紧盯着墙壁上的人影。 四周变得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唿啦扯过的声音。 她余光瞥见被倒挂的尸体动弹了一下，心顿时悬起来，想到，难道这些被倒挂着的不全是尸体？还有活人。 过了几分钟，咀嚼声继续。 墙壁上的人影依旧重复大口吃肉的动作。 她松一口气，慢慢把锁松开，揩去掌心滑腻的汗水，退到陆涟的身边，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他。 「我刚刚没有看见残缺的尸体，」方棠棠说：「不过不能确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看到，连那个守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我都没有瞧见。要是想到里面看，一定得把那个鬼引开。」 陆涟点点头：「我去引开。」 方棠棠想也不想就拒绝：「你去引开？不行！」 那个鬼看上去很危险，会吃尸体，身体还那么大。她想像下，把尸体像牛羊一样倒挂在铁钩上，夜深人静时，就拿下一具当下酒菜，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就算是正常鬼，也做不出来。 她回忆刚才储物间见到的情况，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行，不可以单独行动。」 第179页 陆涟：「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安全逃离。」 方棠棠一惊：「什么办法？」 陆涟垂了垂眼睛，示意她看装班主任尸体的纸箱：「就用这个。」 方棠棠：「哎？怎么……」 她又跟不上陆涟的思路了。 陆涟把她拉到一旁的隐秘角落，叮嘱道：「棠棠，等我我把它引开，你就趁机到储物间里看看，看班主任的尸体有没有在里面。」 方棠棠犹豫着：「可是好危险。」 陆涟：「相信我。」 她咬紧唇，点点头：「好！那你小心！」 陆涟走到铁门前，勐地把锁拿下来。 巨大的响声穿透黑夜的死寂，生锈的锁和铁门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很响的哐当声。 方棠棠捂住耳朵，庆幸自己刚才看的时候，把锁给握住了。 那声巨响后，咀嚼声顿时一空。 她紧张地看向那边，便见得陆涟站在门口，把门扯开后，用手里的铁锁投掷进房间里，大概是正好扔在鬼怪的脑袋上，里面登时传来一声非人的嘶吼，紧接一道身影从铁门里面钻出来。 方棠棠本来以为它会是个巨大狰狞的恶鬼，没想到等它冒出来后，才发现那是个腰背佝偻的侏儒，身高才堪堪到陆涟的腰部。 她皱了皱眉，心想，墙壁上看到影子很大，可能是因为侏儒当时靠近光源。 侏儒手里还拿了截啃一半的手掌，一蹦一蹦追着陆涟跑去，一人一鬼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方棠棠从角落走出来，趁着这时候储物间空下，连忙跑进去。 刚走进铁门，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仿佛正有人在看着她。她攥了攥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转到角落，打量刚才被侏儒啃一半的尸体。 尸体被咬得坑坑洼洼，牙印子密密麻麻布满，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他的身体被砍成三截，下肢躺在地上，上肢摆在桌子上，左手垂下来，手掌已经没了。而脑袋滚在墙角，对着墙壁。 方棠棠一看这个情形，就知道这不是班主任的残肢——毕竟，班主任的尸体只剩下两条腿没有找到。 她还是走过去，深吸两口气，拎起脑袋的头髮，把它转过来对着自己。 脑袋两只眼睛圆熘熘的，还在打转，一看见她，就大声喊：「啊！活人啊！」 方棠棠也吓得不轻：「你！你是活的！？」 脑袋翻个白眼：「您瞧我这模样，像是个活的吗？」 方棠棠把它摆到桌子上，问：「可是你会说话，为什么你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有班主任的残骸吗？」 脑袋：「你就不能一个个问嘛，趁着那东西没回来。」它眨眨眼睛：「嘿，你帮我个忙，我就告诉你。」 方棠棠皱起眉毛，想了想，问：「我要怎么才能帮你忙？」 脑袋说：「这不就简单嘛，你先把我的身体拼在一起，然后背着我跑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背尸？ 方棠棠下意识是拒绝的，何况，她盯着这颗一看就很奸诈狡猾的脑袋，明白如果自己真把它带出去，可能它立马就会翻脸。 脑袋见她犹豫，登时泪流满面，挤下一串泪珠子，声情并茂地说：「可怜我被关在这里好多年，被那个臭矮子咬，唉，我只想出去去看看我那八十岁的老母，三岁的幼儿，我……」 方棠棠看他虚伪的表情，心想，鬼话连篇也不过如此。她摆手：「行，那我们交换一下，我帮你拼好一块尸体，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脑袋见状，不再做作地演戏，说：「好，事先说好，不管我能不能回答出来，都得作数。」 方棠棠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他的一条腿。 僵硬的腿摸上去冷冰冰硬邦邦的，但是拿在手里却没有什么重量。她想了想，问：「那个侏儒鬼和你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它要吃你？」 脑袋：「哎哟喂，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过节，它是鬼啊，活着的时候心理变态，死了以后也心理变态，我只是恰巧凑上去被它抓住的倒霉鬼罢辽。」 方棠棠又问：「这里的尸体都是什么？」 脑袋：「能是什么，就是尸体啊，供那个臭矮子没事啃啃牙齿的倒霉蛋，和我一样无辜而善良的人啊。」 方棠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这么善良又无辜，那我等会先把他们救出去。」 一瞬间，她如芒刺在背，之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她扭过头，那些倒悬的尸体在微微摇摆。 那颗脑袋听到她这话，登时怪叫：「不不不，这里面只有我才是真正无辜的那个人，那群傢伙都自私狡诈，没有人性，活该被做成人干晒在这里！」 方棠棠抿了抿唇，沉默几秒，又问：「你再说假话，我就不带你出去了。」 脑袋：「冤枉啊，我说的都是……好，我不说假话，你一定要带我出去！」 方棠棠问：「侏儒鬼是什么？为什么把你们关在这里，这里的尸体里，有没有只剩两条腿的残肢。」 脑袋：「哎呀，你的意思是被臭矮子啃的吗？」 方棠棠摇头：「不是，是……本来就只剩两条腿的尸体。」 脑袋：「那就奇了怪了，人的尸体怎么会剩两条腿呢，我想想，你说的肯定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太监呢？这里面女人可不多……」 第180页 方棠棠一脸黑线打断他：「不是！是个男人的腿！」 脑袋眼珠子转两下，回道：「那没有。」 方棠棠转过身，在屋子里转一圈，确认他说的话。如果班主任的尸体没有被特意藏起来，或者埋在地底，这里确实没有他的那两条腿。 忽然，那颗脑袋的双眼瞪大，焦急地对她喊：「快带我出去！它要回来了！」 方棠棠忙把桌子上的手脚拢在一起，刚开个头，脑袋又焦急地喊：「别拼了别拼了，先把我的脑袋带出去，快快快！」 于是她不再犹豫，抱住这颗脑袋，一熘烟跑出储物间，刚逃到旁边的角落藏好，就看到那个侏儒鬼满脸怒容，一蹦一蹦跳回来了。 方棠棠抱住脑袋，缩在一角，屏住唿吸。 侏儒鬼刚进去，里面就传来一声怒吼，紧接着它气唿唿地重新蹦出来，左右观察一会后，继续去黑暗里面找丢失的脑袋了，离开的时候长记性，把门给锁上了。 听到脚步声渐远，方棠棠松口气，把脑袋摆在地上，「我把你带出来了，我先走了。」 脑袋不满地大叫：「可是你还没把我拼好！」 方棠棠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可是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啊。你只说了班主任不在这里这一个问题，我就把你的脑袋带出来了，不是很公平吗？」 脑袋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半天，又说：「那你也得把我带出这里！」 方棠棠：「我不是已经把你带出来了吗？」 脑袋：「不是那间房子，是镜子，你得把我带到镜子外面！」 第85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什么镜子外面？」 脑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血红的眼睛瞪得老大：「你连镜子都不知道？你怎么来这个世界的！你不是穿过镜子过来的吗！」 方棠棠：「哎？」 她突然想到，陆涟原来说过，他的家就住在镜子里面。 镜子里面的世界,她心中一紧,眼前出现的是黑云缭绕的混沌阴天,所有的色彩都从世界剥离，灰濛惨澹,满目断壁残垣……是她曾经从陆涟眼里看到的世界。 两天前,她使用过一个道具,让自己和陆涟的视线相通,她看到的是陆涟眼中的世界，那里荒芜一片，所有的一切都落上一层灰濛濛的色彩，就像是被刷上灰色的颜料，没有光。 她原来以为陆涟是色盲。 方棠棠锤了下自己脑壳,又问：「这个世界,是镜子里面？」 脑袋：「哈,你真不知道啊？是啊是啊,这个世界就是镜子里面,你也是想逃出去，我们一起啊,赶紧逃出这个鬼地方。」 方棠抿抿唇角,再次抬起头,看这个校园。 她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异样从何而来，现在她看到的校园,好像是翻转过来的。这脑袋说得没错,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在镜子里面。 她问：「镜子里面和外面有什么不同吗？」 脑袋：「嘿，你都进来了，还没发现里面的不同，这里面可都是些不讲道理的恶鬼。你看那个臭矮子，多凶！」 方棠棠：「包括你？」 脑袋矢口否认：「说什么呢，我可是这里唯一一个好鬼！」 方棠棠问出些关于镜子里的世界的话后，站在这里等陆涟，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她心中无端担忧起来。就算知道陆涟多半不会出什么事，她也依旧…… 脑袋问：「你干什么？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跑啊！离这座食堂远一点，等等等等，你干什么，你干嘛要往食堂里面凑，啊啊啊不要进去啊！！！」 方棠棠：「闭嘴。」 脑袋：「啊啊啊啊啊要死了！」 方棠棠捂住它的嘴：「你再吵，我就不管你了。」 脑袋眨巴眨巴两下眼睛。 等到方棠棠再次把手拿下时，它真的不叫囔了，只是开始唉声嘆气，五官挤在一起，变得皱巴巴的。 「唉。」 「唉……」 「唉…………」 方棠棠没有理它，走到食堂门口。陆涟不知道跑到哪里，在偌大一个校园里找他无疑是难度极高，何况他们只有一个多小时，不能浪费多余的时间。 其实，就算陆涟拒绝过，她也已经偷偷把血色糖果和水晶项鍊塞到他口袋，从刚才侏儒鬼回来的表情，可以看出它并没有成功追上陆涟。 方棠棠心里都清楚，只是还是担忧。她攥了攥掌心，决定先去食堂看看。装着班主任残尸的木箱在那时候动了，说明残缺的尸体或者在储物仓库，或者在食堂，现在小仓库没有残骸，那就只能到食堂看看了。 储物室是独立在食堂外的一个小房间，在食堂的左侧。因此她要绕过一道弯，才来到食堂大门口。 大门是铁质的卷门，现在已经锁得很紧，以她的力气，不使用道具没有办法打开。 脑袋已经闭上眼睛，一副等死的表情。 方棠棠问：「你怕什么？这里有什么东西。」 脑袋：「唉，你找死，我拦不住你……姐姐我求你，你把我放下，就放在外面就行。」 方棠棠：「那你不怕侏儒鬼找到你吗？」 「怕！当然怕……」它顿了顿，脸色铁青，眉毛垂成八字：「可是我更怕这里面的东西啊，我可不想被做成肉汤，你放我走啊啊啊求求你了，想想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 第181页 方棠棠：「闭嘴。」 脑袋重新安静下来。 方棠棠还是没有放它下来，作为重要线索，她暂时还不想放这颗脑袋离开。 于是她把脑袋塞进书包里，对它说：「你不想被做成肉汤，等会就不要再说话了。」 脑袋含泪点头。 方棠棠：「你还知道什么线索吗？我们两是系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了，等会我被做成肉汤，也少不了你也会变成一碗汤。」 脑袋：「你把我放下，我就告诉你。」 方棠棠拉上了拉链，后背书包扑棱两下，突然没了动静。她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毕竟书包里还有把手术刀，说不定医生看脑袋太吵，把它的嘴巴给缝上了。 她继续往前面走，食堂的窗户紧紧闭着。窗户是玻璃窗，只是比她的身高要高，就算她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好在食堂外面，靠着墙就有一道水槽。她踩在水槽上面，屏住唿吸往里面看。 食堂和白天差不多。 很多排桌椅立在一起，黑夜里乍一看，仿佛椅子上都坐满了人，但是定睛一瞧，那些人影全部消失，桌椅变得空荡荡的。前面就是打饭的窗口，窗口那边也是黑着的，只是依稀露出一点细微的光。 她鼻尖翕动，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肉香。 那香味浓郁至极，轻易能够勾起人胃里的馋虫，就算她白天吃过晚饭，现在也觉得有点饿了。她闻了两下，表情有点迷离，情不自禁地往前面凑了凑。 突然，后背的书包震了一下。 方棠棠重重咬了下舌尖，剧痛让她勐地清醒过来，心里暗道一声好险，这汤的香味，好像有迷惑心神的味道，刚才多亏了医生提醒，才让她及时回过神来。 她捏住鼻子，继续往里面看。 一个厨师装的胖男人站在打饭的窗口后面，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个汤勺，正在慢慢搅动着大锅里的浓汤。 大锅里面装着什么？ 方棠棠咬唇，刚才的味道，闻起来像骨头汤，但是又不同于她喝过的鸡汤猪骨汤和一些其他常见汤的香味。那种味道，神秘又勾人，让她陌生中又觉得一丝熟悉。 是人骨熬成的汤吗？ 方棠棠见厨师从桌台上拿起一截人的腿骨，代替汤勺来搅动铁锅里的汤。在她的视角，只能看见厨师手里的那截腿骨，她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班主任的腿，但是如果加上之前纸箱的异动，可能性就要增长不少。 她轻手轻脚跳下水槽，下定决心一定要到里面去闯一下。 拉开拉链，她对上眼神茫然的脑袋。 方棠棠拍拍他的脸：「喂，喂，你怎么啦？」 脑袋：「我脑袋发晕，我就说让你别靠近食堂，啊我要变成下脚料了！我要死了要死了。」 方棠棠沉默一两秒，不再理会它，把那把包好的手术刀拿出来，握在手里面。 紧接着，她在商店里购买了一款道具，可以暂时屏蔽嗅觉。 脑袋：「你要做什么！别进去啊！把我留在这里就好了，别带我去送死！」 方棠棠心想，它难道认不出医生是个红衣鬼吗，还是觉得医生和食堂里的那位相比，毫无胜算呢？她为医生感到不忿，都是学校里的职工，有什么高低之分，而且她校长都已经经歷过了，食堂厨师，难道还要比校长可怕吗！ 在食堂的右侧，也有一扇小门，进去后不是通往学生们用餐的地方，而是通往厨师准备餐点的后厨房。 按照刚才看到的，鬼怪应该在厨房里面。 于是她走到小门前，看到门是关着的，已经从里面锁死了。 方棠棠从系统买的□□还有一个，专门可以开这种锁，她不走大门，也是担心就算用道具打开锁，自己也很难拉起又沉又重的铁卷门。 要是薇薇在这里就好了，她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微微蹙了下眉。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已经打开锁，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正想往里面看时，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有她两倍大的胖厨师像山一样杵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笑眯眯地说：「你是来喝汤的吗？」 方棠棠咽了口口水，面前的厨师没有脸，只有一张裂开的嘴巴，嘴巴里尖利的牙齿闪着寒光。它的牙齿不像人类的牙齿，反而像野猪的獠牙。 它重复一遍，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你是来喝汤的吗？」 方棠棠点点头，忽然想到或许它看不见，便说：「是的。」 厨师把门拉开，哼着欢快的歌，脚步轻快地跑到厨师台前，说：「你来得刚刚好，汤正熬好，再熬就老了。快过来，坐在这里。」 方棠棠被鬼怪带着，坐在一个不锈钢餐桌前。 趁着厨师在低头勺汤的时候，她趁机打量放在旁边的那截腿骨，那截骨头莹润而有光泽，在灯光下呈现玉一样的质感，但是它的长度不太对劲，有点太小巧精緻，不是班主任的骨头。 她心中嘆口气，就算知道任务不会这么容易完成，也还是有点气馁。 厨师依旧背对着她在熬汤。 方棠棠站起来，抻着脖子往那边望，雪白的汤被搅来搅去，飘出来一截人的手指。 她胃中泛上酸意，默默往后退，厨师突然回头，嘴巴怂耷着：「不要浪费粮食，等会一定要喝完哦。」 第182页 第86章 第二批任务者 搪瓷碗里一碗浓白的汤, 热气腾腾。 厨师像对待艺术品一样，撒上几片葱花和几粒盐巴。接着他双手捧着碗，放到方棠棠面前, 嘴角裂开, 语调欢快而上扬：「喝一口, 好孩子可不要浪费哦。」 方棠棠低头看眼汤，看到几片血红的肉片, 肉片切得很薄, 在浓白汤汁里若隐若现。她拿汤勺搅了下, 发现一根人的手指—— 就算被泡得发胀, 也能分辨出这是跟女人的手指，指甲修成圆圆的月牙，上面精心涂绘上色彩鲜艷的美甲。 现在手指放在汤里面熬久了，指甲油掉了不少，斑斑驳驳的。 「快喝啊，快喝啊，这可是我精心熬制出来的美味的汤，保证让你终生难忘。」厨师低声呓语，笑容阴森。它那张只有一张嘴，没有其他五官的脸低下来，用并不存在的眼珠子静静看着女孩。 方棠棠坐在凳子上，忽然察觉到许多道目光, 于是偏头望过去。 在他们平时用餐的地方, 那一排排的椅子上，突然坐满了人。那些「人」低着头, 都在专注地喝着手里的那汤汁, 他们的身体好像僵住了似的, 贪婪地吸着汤汁的香味，想要喝上一口，但是在离汤碗几厘米的地方，始终低不下头去。 要是她喝上一口这种汤，会变成这样幽灵一样，永远被禁锢在这里吗？ 方棠棠想了想，把汤勺放下了。 厨师对她没有被汤汁的味道蛊惑很吃惊，看到她的举动，声音冷下来，「好孩子，可不能浪费粮食哦。」 方棠棠：「我不浪费，我把粮食分给同学们吃可以吗？」她担忧地望着食堂，嘆口气，语气十分心疼：「同学们都喝不到汤，肯定饿了，我不饿，把汤分给他们好不好？这样就不算浪费粮食了。」 厨师阴恻恻地笑一下：「不用的，好孩子，他们都有汤，不用你分给他们。」 方棠棠问：「那你呢？你饿吗？」 厨师：「我也不饿，好孩子，快把汤喝完，特意为你熬的，一滴也不能剩哦。」 方棠棠拿起汤勺，在厨师热切期待的眼神中，垂眸看着浓白的汤，和那截泡得发胀发白的手指，看了一会，她又把汤勺放下。 厨师的嘴角下垂：「怎么，你不喜欢我熬的汤吗？」他的声音勐地拔高，从身后拔出两把杀猪刀，疯狂地说：「你也嫌弃我！去死去死去死！」 方棠棠站起来：「等等！」 厨师停下来，好像在等她的辩解。 方棠棠：「我不嫌弃你。」 厨师嘴角扬起，变得温和起来：「好孩子，不嫌弃的话，赶紧把汤喝完吗，好孩子可不能浪费粮食。」 方棠棠：「汤喝是可以喝，但是，你有卫生检查证吗？你家卫生合格吗？我怀疑你在汤里放了腐烂掉的食材。」 厨师脸色涨得通红，宛若一块猪肝，嘴角微微颤抖，连手中的杀猪刀也跟着抖起来：「你、你、你……」 他连说三个「你」以后，才颤颤巍巍地说一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方棠棠：「可是你有证吗？做餐饮应该都要有的，我们学校食堂里的师傅都有的。」 厨师支支吾吾：「我我我汤里面没有掺其他东西，都是新鲜的肉，最新鲜的肉！从活人身上直接割下来的肉！」 方棠棠心里骂了声变态，往铁锅那里走，被厨师给拦住。 「你要干什么？」 方棠棠：「你说新鲜就新鲜吗？我要亲眼看看你的肉到底能不能吃。而且，我刚刚还在储藏食材的仓库里逛了圈，那里面的都是坏肉，你是不是也用了那种肉？」 厨师生气地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方棠棠眨了眨眼：「可是，那个守着肉的侏儒说，你用的就是它那里的肉啊。」 厨师暴怒，两把尖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它胡说！它造谣！我要杀了它！」 方棠棠：「你先别杀，让我看看你的锅，看它有没有说谎，你锅里到底是不是用的它吃剩的那些烂肉。」 她和厨师对视着，表情冷静，背在身后的手却已经摸到了手术刀。 厨师看了她几分钟，把身体让开一点，妥协地说：「好，那就让你看看我用的食材到底有多新鲜，那矮子就是放屁！」 方棠棠目光从那截莹润的腿骨掠过，用大汤勺在铁锅里搅了两下，捞住来一顶长长的黑髮。厨师在后面笑嘻嘻地说：「你看，是不是很新鲜，现宰的呢。」 她按捺住心中想吐的冲动，默不作声地又用汤勺捞了一下，这次捞上来的是一个攥得很紧的手掌。她眉头微皱，隐约在攥紧的拳头里，发现了一点别的东西。 这个人死前也要静静攥着的，肯定是对他至关重要的东西。 方棠棠忍住心中的噁心，把那个完完整整的手掌连带后面一小截手臂捞到旁边的盘子里面。 厨师：「啊！原来你想吃肉吗？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方棠棠：「不用担心，我吃得完。」 厨师欣慰地点点头：「没想到你看起来小小的，吃东西这么多，你等等，别用铁盘子吃东西啊，多没有仪式感！」 他说完，就啪啪跑到柜子旁边，精心挑选一个白色的骨瓷盘。 趁着厨师挑盘子的时间，方棠棠拿起旁边的筷子，想把拳头里的那东西给弄出来。 第183页 手已经被煮得熟烂了，筷子随便一戳，肉就掉下来了，很快就见了骨头。她看到那个手掌中心紧攥着的东西了，是个透明的小袋子，袋子里，像是一张捲起来的纸，纸上绘满图案，能够看见地图两个字。 她迅速把小袋子收进口袋里面，目光在厨房逡巡一圈，确认这里没有班主任的残骸，便默默往门口走，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反正地图都已经拿到了，这应该也是一项重要的线索。 她快走到门口，旁边桌子上的骨头突然掉下来，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方棠棠心中一惊，迅速转过身。 厨师也扭过头，嘴角裂到耳根：「你想要跑吗？你都是骗我的！你说喜欢喝我的汤，都是骗我的！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不喜欢我喝的汤。」 方棠棠勉强笑了笑：「怎么这么想呢，你做的汤多好喝，单是闻一闻，就觉得是很好喝的汤了。」 厨师：「真的吗？」 方棠棠点点头：「当然啦，」她表情纯良，一脸真诚：「我不骗人的。」 厨师大喜，随即又狐疑起来：「那你为什么要走？」 方棠棠摊手：「我没有想走啊，你看我是对着你的，哪有人想逃跑，是背对着门的。」 厨师点点头：「这倒是没错。」 方棠棠：「我只是想看看外面风有多大，会不会下雨，再回来喝你的汤。你的汤做的这么好喝，我怎么捨得走呢？」 厨师又高兴起来，笑眯眯地说：「没错没错，就算下雨也不要怕，留在这里喝汤，我的汤，喝一口就走不掉了。」 方棠棠被他拉着重新坐在桌子前。』 厨师看到她用筷子把手掌扒拉得烂肉到处掉，也没有生疑心，只是说：「等不及了，先尝了几口，嘿嘿，你可算个饕客，真有眼光，一下就选了最好吃的，我跟你说，这蹄子啊，胶原蛋白最丰富了，口感好，还美味，加点黄豆，最适合孕妇吃了。」 方棠棠心想，这不是一般对猪蹄的描述吗？她其实也挺喜欢啃猪蹄的。 她抬起眸再次打量眼厨师，这下发现除开它嘴巴边两颗野猪的獠牙外，脚上套着的鞋还又小又尖，不像是人的脚，反而像是猪蹄子。 这怪物难道是一只猪精？ 因为同伴被搬上饭桌，被杀的怨灵太多，所以它也成为一名专门屠杀人类的厨师。 方棠棠盯着眼前的人手，有点反胃，犹豫着怎么从猪精厨师手里逃脱时，大门突然勐地被撞得哐当响一下。 那群幽灵躁动起来，不安地扭动身体，纷纷往门口张望。 「砰、砰、砰。」 几下重击以后，大铁门轰然被撞开，一道矮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方棠棠眼眶一热，连忙对厨师说：「就是它，它说你的汤不好喝，里面都是用的些它吃剩的烂肉。」 侏儒鬼或许是和脑袋有感应，直接朝方棠棠冲过来，速度极快，把那群幽灵撞得七零八落的，就在它快穿过窗台时，一道巨大的身影挡在它的面前。 厨师摆弄手里的尖刀，嘴角裂到耳根，牙齿森森。 侏儒鬼急切地想要拿到那颗脑袋，把挡在自己前面的一切东西当作敌人，很快就和厨师打在一起，两只鬼的打斗逐渐转移到食堂外面。 方棠棠看它们离开，连忙从厨房熘走，离开时那截骨头又掉在了地上。她回头拿起那截骨头，心中疑惑，这到底是个厨师的预警机器，防止他们逃跑，还是因为骨头上残存的怨念本能地想离开这边。 这截骨头，应该就是锅里面炖的那具尸体的一部分，没道理和厨师站在一边。 她想了想，还是把骨头也带上了，又回到之前陆涟带她躲的这个角落。角落里暂时是安全的，是个极佳的躲藏之处。 方棠棠拿出手电筒，把那个袋子拆开，拿出地图来一看。地图上绘制的是他们学校，但是，正如她之前吃猜测的，学校的建筑都翻转过来，正如同在镜子中一样，每一栋建筑旁，都有不同的标註。 而最下方的落款，让她微微睁大眼睛—— 主、主播？ 第87章 第二批任务者 最后的署名, 是高级主播，岁冷。 方棠棠看着这个名字，心中微惊, 绘制这张地图的, 也是任务者，还是高级的任务者。那锅汤难道就是他？她想，原来镜子里的世界，早就有任务者来过了, 可是她浑然不知。 直播间早就盯上他们学校, 所以才排遣一批又一批的任务者来到这里吗？ 她想到一事，把脑袋掏出来。 那颗脑袋錶情还是陶醉状, 或许是受汤汁香味的影响，眼神迷离。 方棠棠把它拍醒：「嘿，你没做成肉汤, 别发呆了。」 拍了好几下, 脑袋都一副呆呆的模样。 方棠棠无奈，只好攒起劲，使劲扇它一个大巴掌, 这下它终于恢復意识，只是表情有点发懵：「我的脸怎么有点疼呢？」 「别问了，你没被做成肉汤，」方棠棠小声问：「你认识一个叫岁冷的人吗？」 脑袋顿了顿：「什么？那是谁？你在说什么？」 方棠棠又问：「你说的镜子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你知道我是从镜子外面进来的, 关于这个世界，你知道些什么？」 脑袋继续装傻充愣：「您又开始了, 一个个问不行吗，我这只剩一颗的脑袋都要被你搞晕了, 镜子哈，就是一面镜子呀，你家没有镜子吗，你没有见过镜子吗？」 第184页 方棠棠：「……」 她轻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装傻，但是我们现在是在同一阵线，都想着离开这个地方。」 脑袋：「嘿，您可不想离开，不然去作死去食堂干啥呢？」 方棠棠不理他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那个侏儒鬼，能够感受到你的行踪，还有这截骨头，厨师应该也能够感知你的行踪，我随时可以为了自己的安全把你们丢在这个世界里面，那你们永远就不能从镜子里面出去了。既然你想我带你，就必须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吧。」 脑袋说：「你在那里说过要带我出去的。」 方棠棠：「那时候你可没说，我带着你，会有被侏儒鬼追到的风险。」 脑袋沉默了。 方棠棠继续说：「而且我参加的是最后一次任务，以后都不会来这里了，同是任务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脑袋勐地张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怎么……唉算了。」 方棠棠：「你叫什么名字？」 这颗脑袋沉默半晌，才说：「轩景怡，高级主播，你呢？」 方棠棠继续问：「岁冷和你是什么关系？」 脑袋眼睛垂下来，一两分钟后，才说：「是一起进入这个镜子里的世界探索的同伴，我们探索很久，几乎把学校里所有的地点都翻了一遍，绘制好一份地图，只是我后来被侏儒鬼抓住，她……现在被做成肉汤了吧。」他嗅了嗅，开玩笑地说：「比她活着的时候香。」 方棠棠问：「你们的任务是做什么？」 脑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任务说得很模煳，只是让我们要找到那面镜子，从镜子里穿过去就算完成任务。我想，我们现在就是在镜子里的世界，镜子里是鬼怪丛生，恐怖阴森的地方，相反，镜子外面就是正常的世界，所以穿过镜子才算完成任务，只是我们找到这么久，一直没有在这个学校找到一面镜子。」 方棠棠抿了抿唇，心想，直播间或许欺骗了他们，镜子外面，并不是什么正常的世界，而是噩梦小镇。只是镜子里面的噩梦小镇，比真正的噩梦小镇要恐怖数倍，这里面的鬼魂都暴戾杀戮，充满戾气，不像她认识的那些鬼怪。 她问：「那你们见过一条走廊吗，就像监狱一样，里面装满了囚犯。」 脑袋：「见过，你看地图。」 方棠棠低下头，在地图上找到那条画个骷髅头的地方，和教师宿舍楼是同一地点。 脑袋问：「你该不会是想到那里去吧，我跟你说，那儿是真的很危险，我们都没有能够进去，只是藉助道具稍微探测到一点东西，以你的能力……就算你是高级主播，也很难从这里脱身，这里面的怪物太可怕了，你是顶级主播吗？」 方棠棠：「呃，我不是。」 脑袋嘆口气，露出很怅然的表情：「也是，顶级主播就那么几个人，我还以为是哪个新人最近通过晋级了，不过不要怕，你是高级主播，经验肯定是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我们两个正好互补。」 方棠棠：「我也不是高级主播。」 脑袋：「什么？不是高级主播你能走到这一步，算了，中级就中级吧，小心一点就行，我会提点提点你的。」 方棠棠张了张嘴，最后没说什么，为了脑袋的心理健康着想，她决定把自己是新手的事实隐瞒下去。她已经在原地等陆涟十来分钟，时间可贵，不能再继续等下去，她只好先去寻找线索，等到会和时间，再和陆涟在篮球场集合。 她继续说：「你带我去那条走廊吧，顺便说一下你们任务相关的事情，和那面所谓的镜子。」 脑袋：「你非要去，我拦不住你，但是走廊外面有守门的鬼怪，非常暴戾兇残，我们好几个人都折在那里，所以我奉劝你一个人不要乱闯，你这个参加任务，没有同伴的吗？」 方棠棠点点头：「有，可是我们走散了。」 脑袋继续嘆气：「那他肯定是死了。」 方棠棠气得重重拍他头顶一下：「不许你这么说。」 脑袋：「……行吧，我祝他长命百岁。」 在路上，方棠棠听脑袋把他们参加的任务说了个大概。他们是一批高级主播，个个实力强劲，被传送到这个世界里面，要求找到那面通往小镇的镜子，而镜子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一开始脑袋他们并没有太过看重，以为这个任务和从前一样，可以靠绝对的实力碾压过去，然而等真正来到小镇，却知道自己的天真—— 这里的鬼怪不讲道理，仿佛不受规则约束，个个兇残无比，看见人就杀，而就算他们这些高级任务者，也完全找不到这个世界的规则。最后，他们只能够採用最原始的方法，翻遍所有建筑，尽量找到线索，和那面传说中的镜子。 方棠棠还了解到，脑袋他们只是其中一批任务者，这些任务者一共分为三批，在三个不同的地点完成任务，而任务要求都相同，同样是寻找隐藏在世界里的镜子。除开闻礼中学，另外两个地方分别是太平街和溪山神庙。 这都是她十分熟悉的地点，她家就住在太平街上，而溪山神庙，年年妈妈都会带她去祭拜。 她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脑袋。她是从镜子那头过来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穿过来，但是镜子那边，也并不是脑袋设想的那样，全然和平安全的世界，里面同样布满的鬼怪。而她莫名被传送到镜子里，只是为了寻找班主任的残骸。 第185页 脑袋听罢，陷入沉思当中。 方棠棠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脑袋：「我在想直播间的目的是什么，一开始我以为穿过镜子，就算任务的终点，现在看，并不是这样，噩梦小镇么？」 方棠棠提醒道：「直播间好像是在逐步探索噩梦小镇，发布的任务里，也给了任务者可以留在这里继续探索世界的选项，我想它把我们当作小白鼠，来替它一步一步探路。」 脑袋苦笑：「是，它也把我们当成了小白鼠，我想，它是靠我们才能够找到噩梦小镇，虽然我失败了……咳咳，现在直播间的势力已经如愿侵入到镜子后面的噩梦小镇，小镇藏的这么深，直播间也要把它找出来，到底为什么。」 方棠棠也跟着喃喃：「是啊，明明都过得好好的，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破坏他们的生活？ 如果脑袋说得没有假的话，直播间一开始，只能够接触到镜子外面的世界，也就是现在他们身在的地方，这儿和小镇不相同，里面的鬼怪兇残狠戾，不存在人性。 而镜子里面的鬼怪，却个个都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好好地生活在小镇里面。 如此，就像是噩梦小镇是被谁煞费苦心藏起来，藏在镜子后面，只为了能够让鬼怪能有个安居乐业的地方，能够让他们忘记曾经的痛苦，平静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但是现在他们的生活被直播间打破了，不知道送出多少任务者献祭的直播间，终于如愿以偿，来到了镜子里面。 这样大费周折，到底是为什么？和终极任务里的一样，杀死那个npc吗？ 方棠棠想不明白，但是她没有功夫再继续想，她已经走到了教师宿舍楼下面。 重新来这里，她已经熟悉教师宿舍楼的布置，只是想现在她的身边只有红衣医生帮忙，她心中略略发虚，在黑暗之中站了会，往身后望去。 校园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没有陆涟的身影。 脑袋在冷嘲热讽：「看什么看，肯定死了，说不定你能再找到他的一颗脑袋，就像我这样，随身带在身边，还能陪你说说话。」 方棠棠：「……」 她已经懒得生气了：「你这么想离开镜子，可是你已经死了，就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离开了这里，会变成什么吗？」 脑袋笑了下：「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不管身体受多大的损伤，只要能够回到直播间，就可以用打赏币和一些其他的东西治好，当然代价也挺大的。」 方棠棠咬了咬唇，心中还是担忧，但看他这么志得意满的神情，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回过头，继续观察教师公寓，想找到镜子里的教师公寓，而镜子外面的不同之处。 最明显的不同就是那颗桂花树，桂花树上结满的不是一树金霞的桂花，而是一颗颗人头。人头挂在树梢，随着树枝摆动，晃晃悠悠。 这些人头的眼睛都是闭着的，但是当方棠棠想走近的时候，被脑袋拦住了。 「不想死就别走近了，这些人头都是侦查的工具，等你靠近，他们的眼睛就会睁开，要是被他们哪颗头给看见了，那你就完了。」 他想起之前有个同伴，踪迹暴露以后，被无数的人头扑下来咬得没有一处完好，心中有点唏嘘。 方棠棠愣住了，有点犯难地看着那颗桂花树。 脑袋继续说：「你再看看，那儿还有个巡逻的鬼怪，别让它闻到你的味道，要是闻到你就死定了，所以，你想要怎么过去？」 第88章 第二批任务者 方棠棠：「啊……」 连高级主播都被这关给拦住了, 她要怎么过去才好。 脑袋也看出她的犯难，劝道：「你还是早点放弃，非要去那条走廊干什么, 就算进去你也不一定能够活着出来啊，要不你把任务线索跟我说说, 我帮你分析一下？好歹我也是个高级唔唔唔……」 方棠棠堵住了他的嘴。 这位高级主播或许分析能力很强, 但未免有点太话唠了，刚才她一直盯着桂花树上的人头，脑袋说话的时候，那些人头的耳朵都动了动。 方棠棠心想，他们不仅能够看见, 听觉也很敏锐, 要是弄出的动静太大, 也会像脑袋说的那样，被无数的人头飞过来, 咬成骨头。 幸运的是, 她现在在下风口。 她躲在暗处，悄悄观察，没几分钟, 就看到脑袋说的那个巡逻的鬼怪—— 这也是条站着的狗，莫名让方棠棠想到地狱犬。它大概有一辆小轿车大小, 浑身通黑, 两颗眼珠子猩红如血，牙齿尖利，牙上还挂着几缕肉丝, 走动的时候, 下巴摇动, 涎水流了一地。 它朝方棠棠在的位置抬起头，鼻子动了动，嗅了嗅风中的味道。 方棠棠全身绷紧，大气不敢出，看到地狱犬没嗅出什么转身离开后，才长松一口气，再次感谢自己站在下风口，风带走了她身上的气味。 现在正门明显走不通了，难道要翻到另外一边，翻墙进去吗？先不说有没有东西能够帮她爬上这么高的墙，在她的记忆里，那条长廊里面，是没有任何窗户的。 没有窗户，就意味着就算爬到二楼，也没办法从里面进去。 她抬起头仔细查看二楼，发现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出岔子，二楼的窗户都被水泥浇灌，封得死死的。 脑袋被堵住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186页 方棠棠拿下塞住他嘴巴的那块布，就听到他劝退三连：「放弃没救了另外找其他的办法。」 她抿了抿嘴角，对此并不甘心，正纠结之际，突然感到手机传来震动。她拿出手机一看，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深夜女学生给主播棠棠打赏价值8888的彩虹雨。」 「深夜女学生给主播棠棠打赏价值88888的隐形手串。」 「深夜女学生给主播棠棠打赏价值188888的凝时手錶」 她很久没有看过的手机屏幕，此刻飘满了弹幕，都是深夜女学生一个人刷满的。 「棠棠放心飞，糖粉永相随！」 「主播好棒，刚才挑拨离间的样子真是太帅了，我好喜欢！」 「棠棠棠棠看看我，看看你这把压岁钱都拿出来给你刷礼物的小粉丝！」 …… 方棠棠：哈？ 这谁？ 但是看到压岁钱这三个字，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说：「别刷了……谢谢你。」 她重新把手机放回兜里，审视空间里多出来的两个道具，因为深夜女学生的钞能力，她的背包位又多了一个，现在是三个背包空位。 方棠棠先拿到名字上看最实用的隐形手串。她的空间里还有上次断头的小姐姐送的隐形口罩，但是那个价值只值1888，对任务者、鬼魂、特殊nc都无效，而现在这个隐形手串的价格是口罩的几十倍，作用肯定也会厉害很多。 她伸手拿出手串，脑内浮现它的作用。 隐形手串：短时间内可以让自己变成透明人，一共可以使用三次。 这回没有备註对鬼魂什么都无效了。 方棠棠心中一喜，既然没有多余的介绍，就意味着戴上这个手串后，在一定时间内可以在鬼怪面前隐形，那么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穿过大门进入二楼了。 脑袋的惊唿也验证她的观点：「卧槽你哪里弄到这么高级的东西，牛逼啊，那这下你就可以直接穿过去了。十八万买这个东西，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土豪。」 方棠棠：「我不是土豪，只是……」 莫名其妙经常有人给她送东西，她也不明白，她也没怎么和观众互动啊，难道这幅冷冰冰的样子，反而能够吸粉吗？ 她总觉得对深夜女学生太过冷淡，于是拿出手机，给她封了一个房管，随即不看满屏幕的彩虹屁，期待地拿另外一件道具，也就是最贵的、价格十八万多的凝时手錶。 凝时手錶：按下按钮可以凝固一秒的时间。 一、一秒？方棠棠怔了怔，失望地皱起眉头，对比它十八万的标价，这个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但是随即她又想到，一秒时间是很短，如果用在关键时刻，却能成为翻盘的关键，而且这个道具并没有标註使用次数，意味着它可以反覆使用，当然不可能让人用完一秒以后，立刻再按第二次，中间肯定有间隔。 脑袋惊讶地张大眼睛：「牛逼牛逼，你居然连这个都有了。」 方棠棠：「这个东西，很好吗？」 脑袋：「我不知道它好不好，但是我知道它可贼拉贵了，商店里和时间相关的东西，都特别贵。我以前参加过一次任务，任务里必须要互相厮杀，拼到最后的时候，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人，当时我可算九死一生才杀了他逃出来，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我能够有这么一个手錶，那一秒的时间，就能够让我轻轻松松解决掉他了。」 方棠棠心想，这个手錶或许对付鬼怪没有什么用，一秒时间，不足以杀死一个强大的鬼怪，但是对普通的任务者来说，却非常致命。 一秒的时间，有准备的话，可以杀死一个人，或者造成致命伤。 她把手錶重新放回去，决定以后再使用，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时候。 隐形手串是银色的，款式是一条银色的细细链子，中间挂着一枝精雕细刻的海棠花。她看了眼前面的鬼怪，深吸两口气，把手串攥在掌心，接着她垂眸看眼脑袋，重新把它塞到书包里。 脑袋：「嘿，你怎么不把我带进去呢，这个手串戴上以后，书包也是可以隐形的。」 方棠棠：「我……你不是不想陪我冒险嘛。」 脑袋哼口气：「我是不愿意啊，你不是非要拉着我。」 方棠棠打断他：「我没有把握出来，抱歉，」她垂下眼睛，把仅剩的一把手术刀拿在手里，「刚刚我骗了你，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可是如果我死了……大概还是会有任务者进入这个世界，你留在这里，总是有出去的希望。」 脑袋脸上嬉色一盪而空，静静看着她。 方棠棠：「如果我能出来，就把你带回去，你知道的，这里的鬼怪会互相排斥，有各自领地，厨师他们也不敢到这边来。」她微微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活着的，活着就有希望，等我出来！」 她拍了拍脑袋的头顶，短短的头髮茬有点扎手。 脑袋欲语还休，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离开，最后与夜色融为一体。 方棠棠啪嗒一声把手串扣上，紧张地攥住手术刀，往教师宿舍楼走去。在经过桂花树时，那群挂着的人头齐刷刷睁开了眼睛，狐疑地左右张望，却没有在黑暗中找到入侵者的身影。 她轻手轻脚地移动至天桥下，刚刚迈开一步，踏上楼梯，黑暗中传来浓浓的喘息声，那条地狱犬唿哧唿哧喘着气，自远处奔来，在她周围的地上四处嗅着。 第187页 那对通红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 她靠在栏杆上，捂住口鼻，一口气也不敢出，紧紧盯着狗的眼睛。狗鼻子一耸一耸，嗅到了空气中生人的味道，獠牙上不停滴落涎水，离得近了，就能清楚地看见挂在它压上的鲜红肉丝。 方棠棠掌心布满汗水，心想，手串说会让人透明，但没有说过会帮忙隐藏住味道，或者就算隐藏，也不一定能够瞒住这个敏锐无比的狗鼻子。 她总不能用对付厨师的那套去应付这条狗，和厨师尚可以把他忽悠过去，可是和狗怎么交流，总不能它汪汪汪两声，她也跟着汪汪汪两声。而且狗忠诚且认死理，这条狗的职责是守护监牢，把入侵者撕碎的话，就算忽悠，也不能使它变心。 动物要比人可靠多了 地狱犬离她越来越近，狗鼻子不停耸动，尖锐的獠牙上涎水往下流，快要滴在她的身上。她甚至能够感受的，狗鼻子里唿出来的热气，热腾腾的，带有浓浓血腥味。 就当方棠棠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黑暗中响起一声口哨声，大黑狗迅速扭过头，不再管她，跑进黑暗之中，嗒嗒的声音越来越远。 方棠棠睁开眼，好奇地往传来口哨声的那边张望，想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她发现自从那声哨声后，桂花树上的人头也都闭上眼睛，仿佛陷入安眠之中。 她心中暗道几声侥倖，抬头看眼被藤蔓包裹的二楼，站了两秒缓一口气，默默继续往上面走。走上天桥后，她的眉头轻轻皱了皱。 从前熟悉的，砖瓦砌成的天桥，现在已经变成白骨堆垒起来的桥樑，白骨黑洞洞的眼眶里，长出白色的花。夜风一吹，满桥的白色小花随着风轻轻飘摇。 她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白色的花朵纤细而美丽，花瓣通体纯白，而花蕊却是鲜红的，有的花瓣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血痕，但是这样有异色的花属于少数。 方棠棠记得，自己曾经站在门口的时候，看见陆涟在满桥白骨，曳动白花中，摘下一朵揉成粉末。但是转瞬，白骨白花的幻象消失不见，恢復成原来的红砖绿萝的模样。 陆涟手上的花，也变成一片藤萝树叶。 她那时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象，现在看到这架白骨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难道是那时两个世界发生交叠，那陆涟呢，他察觉到那时的异常了吗？ 方棠棠没有像陆涟一样摘下花来，仔细观察一会后，踏上这座白骨砌成的桥。一踩下去，白骨就发出嘎吱的响声，脚底凹凸不平，还有点滑，整座桥都晃晃悠悠，仿佛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 她只好抓住旁边的栏杆，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走到中间时，不经意间低头一看，恍然间好像看到，底下的水泥地面变成一条浑浊不清的河流，河中有无数双手伸出来，想要把她拉入其中。 这个景象，让她想到了传说中关于地狱的描述，前往冥府的奈何桥，和和忘川河里徘徊的无数冤魂。只是这里没有摆渡的人。 只一眼，就让她的心神涣散，耳畔响起一个声音： 「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 「来陪我们来陪陪我们。」 「这里好冷啊这里好冷啊呜呜呜跳下来陪陪我们。」 「呜呜呜我好苦啊我好冷啊。」 …… 所有的骷髅都张开嘴巴，在她耳畔喋喋不休地重复死后的痛苦，那条河、那些手似乎离她越来越近，恍惚间，甚至有几只手够着她的衣摆。 她鬼使神差地，弯腰握住了那只手。 水里的鬼怪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微微睁大眼睛，连那些死后重复无数次的怨语，也忘记说了。 方棠棠弯下身子，努力想把它拉上来。她的手臂紧紧绷着，白皙的小手，拉住苍白浮肿、指甲发黑、布满河底泥沙的另外一只手。 「上来啊！」她轻声说着。 那只鬼怪渐渐被她拉离水面，混沌的眼里，慢慢有了神采。它的唇动了一下，就在身体完全离开河水时，突然松开手，重新跳入河水中。 方棠棠微惊，喃喃：「为什么……」 那些水里的鬼怪大概没想到她会主动伸手来拉他们，在水里游动，害羞又期待地看着她，但是当她的手伸过去，它们又重新游开了。 黑暗中突然响起第二声口哨声，冥河景象顿时消失无踪。 方棠棠迅速回过神，发现自己手中的手术刀已经掉在地上，砍掉一茬的小白花。 她弯腰捡起手术刀，心想，也许是这种花有致幻的作用，也不知道黑暗中吹口哨的人到底是谁，几次救了她，要是以后有机会见面，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 想罢，方棠棠不在往下面看，安定心神，走完这一截桥樑。终于到路的另外一边时，她长松一口气，又勐地警觉起来。 在她经常听到的传说里，走过奈何桥，就是到了地狱。 第89章 第二批任务者 门里面吹过来阴冷的风,让她冷得一哆嗦。 外面的夜风也是冷的，可是却不像这风，这风的冷,是穿透肌肤、刺透血液的阴寒，就像是地狱吹来的风。 方棠棠捏了捏衣角，把手术刀挡在身前辟邪,慢慢走了进去,一进去,她就皱起眉，觉得先前的松懈得太早。 上次去监牢的时候，她看到铁门下的小窗，就想到狱卒推着小推车,把硬邦邦的面包丢到小窗。铁门下伸出无数双手,焦急地抓住面包。 第188页 这回来到这里,她果然看到自己脑海中幻想出来的一幕，戴着铁面具的狱卒推着冷冰冰的车，从她面前走过,掀起一阵凉风。 等推车的声音远去,她小心翼翼从走廊探出脑袋，往里面看。 这里面除开这位送饭的狱卒,还有三个狱卒在围着走廊打转，每个狱卒手里都牵着一条大黑狗。 她心口一滞，重新缩回去,抵着墙。 狱卒好像并不能够看穿她的伪装，可是大黑狗是能够闻出她来的,她总不能期待黑暗里的人再吹一次哨子。 方棠棠暗中观察狱卒的前进方向,每个人都牵着狗,从监狱长廊的一头走到另外一头，走到底后，它们便会走到长廊靠墙的另外一边，重新折返过来。 她看了看那时候关兇手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附近，只要在另外两个狱卒都到那一头的时候，她远远跟在一个狱卒后面，就能够不被发现地进入兇手房间，只是开门的时候有点麻烦。 想要开门，就必须在狱卒离开后打开，她脑中设想几种方案，发现都不可能实现。就算这个狱卒走远，另外两个也会飞快地赶过来。 何况铁门又厚又沉，用道具打开时，推门的时候也必须要弄出声音。 她想了想，只好把找出线索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红衣医生，自己则紧紧跟在狱卒后面，等到到兇手的房间时，悄悄把手术刀给塞了进去。 手术刀碰到地面，发出声清脆的声响。 「哐当。」 大黑狗吐出几口气，回头往她这边看，勐地吠几声。 铁面具也跟着看过来，发现后面空空荡荡后，在狗脑袋上拍几下，牵着它继续往前走。 方棠棠也跟着它们移动。 她希望自己转过一个圈，再绕到门前的时候，医生能够从两个兇手口中逼问出答案。 「哐当哐当。」 黑暗里传来推车车轮碾动的声音。 那个推着车给囚犯们餵食的狱卒自黑暗中走过来，方棠棠和它越来越近，可以乘机观察下它。 它是个女人的身形，身材高挑，就算外面裹着一件深黑的袍子，走动时也能看出玲珑的曲线。如果不看脸，只看身材的话，大概很多人会为之神魂颠倒。 可是它的脸上盖着一块冷冰冰的铁面具，面具与其说是覆盖上去，不如说是与它的脸融为一体，在面具与肌肤相交的边缘，能够清晰地看到深深的血痕。 方棠棠现在被夹在两个狱卒之间，只能够保持一定的距离，跟在他们身后，才不至于被它们手中的黑狗闻见气味。她本来以为狱卒走到底以后，就会立刻折返回来，就像她在走廊口看到的那样，可是当跟着狱卒鬼走到走廊另一边的尽头后，却发现本来是墙壁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一架向下的楼梯。 从底下吹来的风，不是阴冷的，而是火热，风中带有飞舞的火星子。 她怔怔站在楼梯口，看着那个狱卒鬼拉着黑狗，一步一步踏下阶梯。正在她犹豫要不要下去时，身后几声黑狗吠声，她转过头，另外两个狱卒也埋着沉重缓慢的步伐，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下被前后夹击，不下去也不行。 方棠棠咬紧牙，快走几步，踏上那级向下的楼梯，一下来，就有一股炎热的热浪扑面而来。风中似乎淬着火，不停地往她的身上刮，让她怀疑自己全身都会一不小心被火星点燃，烧成焦炭。 越往下，温度越高，她脸上的汗水滚滚，眼里被热气逼出一层迷濛的水光。 太热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方棠棠揩把脸上的汗，心中想到，难道不是越往地下越冷的吗？这儿怎么反过来了。 她快热得受不了，那几条地狱犬也唿哧唿哧吐着长舌头大喘气，可能是太热了，连方棠棠的气味也没有再闻出来，走到楼梯一半，几条狗就趴在地上，肚皮贴着地面，不肯再往前面走。 三个狱卒松开锁链，没有管狗，继续往前面走。 这时候方棠棠本来可以回头，可是，回程的路上几条大狗趴着，要是她直接过去，肯定会被撕咬成碎片。 她只看了那几条狗一眼，就生出一身的汗，揩了揩额头汗珠，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面走。这里本该是一片黑暗，没有光，然而在浓重的黑暗里，竟透出一丝丝红色的光，照亮她脚下的路，让她不需要扶着墙壁，就能够一直往下面走。 走了一段路，红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方棠棠越来越热，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头髮丝都微微变得发焦而捲起。她正在纠结要不要继续往下走时，跟着几个狱卒，不知不觉走到了楼梯的最后一节。 站在最后一节楼梯上，她的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幕。 底下的景象，像极了地狱。 楼梯下面，是一片熔岩之地，到处都是发红的岩浆。岩浆从地底冒出来，照亮整个深黑的洞窟。她站在楼梯口，炎热的风不停地吹过来，风中带着火热鲜红的火星子。 那三个狱卒穿过她，径直跳到下面，风吹起它们身上深黑的袍子，露出那里面红色的、没有皮肤的肌肤。它们的皮竟是被人生生给剥掉了，全身上下，只有一个铁质的面具。 面具紧紧镶嵌在脸上，因受热变得微微发红。 方棠棠下意识摸了摸脸，想想就觉得疼。 底下还有很多像狱卒一样的无皮鬼，它们来来回回，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 第189页 她蹲在楼梯等待，想等那三个狱卒回来，重新牵着黑狗离开，自己好顺势跟在后面。正在焦灼地等待之际，她勐地瞥见岩浆中间的石块上面，有个微微发光的东西。 方棠棠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是有块东西，在反射着岩浆的光芒。这个地方……她紧皱起眉，而后恍然大悟——难道是那面脑袋口中的镜子？ 这个样子，怎么着也要下去拿一下了。 不说这面镜子是脑袋出去的关键，要是找不到镜子，也许他们也会永远被关在里面，拼齐班主任的身体也无济于事。 方棠棠往下看眼，台阶离地面有点高，直接跳下去的话，估计会有些悬。她嘆口气，想着要不要把衣服脱下来，搓成一根绳索，可是刚刚把蓝白校服脱下一点，就感受到无比的炎热，好像下一秒就会被烧成焦炭。 仿佛是蓝白校服在抵御着热浪，默默保护她。 她连忙又把校服穿好，犯愁地盯着下面，心想，要是直接跳下去，不知道可不可行，如果摔伤一点的话，可以用急救喷雾直接治好。可是下面的岩浆翻滚，土地也被灼成焦红色，想必温度很高，跳的时候稍有不慎，碰触到土地，恐怕会直接掉一层皮。 掉就掉。 方棠棠咬紧牙，都参加任务了，早就不能是当年那个擦破皮就掉眼泪的学生了，何况有校服保护，大概……也不会多疼？ 她拿出一盒急救喷雾，调整好姿势就往下面跳过去，跳下去的时候脚崴了下，手掌下意识挨在地上，立马就烧出几个水泡，掉了一层皮，疼得她眼泪啪嗒往下面掉。 方棠棠吸吸鼻子，拿急救喷雾喷了两下，脚上的伤好了，手上烧伤太严重，那几个水泡无法消褪。她抿了抿嘴角，把急救喷雾放回背包里，迈步往镜子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成为任务者就意味着长大，可是长大……这么疼吗？ 要是时光能够一直停留在没开学的那天该多好。 不同的无皮鬼在她面前穿来穿去，方棠棠小心避开，有几个瞬间差点被无皮鬼发现，最后她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包裹镜子的岩浆前。 通红的岩浆从眼前缓缓流过，热气让她的眉毛都快烧起来。。岩浆中心有块凸出的红石头，红石头上摆放有一块亮闪闪的东西，她看了看，能确定那是一面镜子。 岩浆和石头之间，有一座「桥」。 与其说是桥，不如说就是一根细细的黑色木棍。 如果她想过去，必须要从木棍上走过，才能拿到镜子。 方棠棠皱起眉，这不科学！为什么一根木棍架在岩浆上，居然没有被烧成木炭！ 但是想了想她自己站在岩浆面前也没事，再看看到处飘来飘去的无皮鬼，她拍了拍头，这个世界不需要科学！ 她试探性地抬起脚，踩在细细一根木棍上，木棍受力滚了两下，她立马缩回脚。 过一分钟，方棠棠鼓起勇气，再次踩上木棍，双手维持平衡，开始往前面走，刚走一步，就被人一把拉下来。 她回过头，「陆、陆涟？」 看到陆涟的那瞬，她的心神有一瞬恍惚。 陆涟长身玉立，眼里被热意逼出一段迷濛，大抵是因为热，苍白的双颊泛起淡淡绯红。 她看着他，周围的魑魅魍魉、炎炎热焰都消失不见，变成碧波淡淡，春花融融，一片好春光。 方棠棠不合时宜地心神一晃。 妈也，陆涟也太好看了！ 第90章 第二批任务者 但转瞬她就察觉到不对,问：「陆涟，你怎么来的？」 陆涟：「我去拿，你在这里等我。」 方棠棠：「哎哎哎,你还没有说你怎么过来的，你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那几条狗吗，还有那颗桂花树，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不对不对,这些鬼怪怎么看不见你,你怎么能够看得见我？」 她小小的脑袋上有大大的问号,简直想化身成十万个为什么。 陆涟的回答简洁明了：「有人打赏我道具了。」 方棠棠：「你也有，是那个什么女学生吗？她怎么这么有钱呀！」 陆涟轻咳两声,在她的惊唿声中踩上那根窄窄的木棍,白色修长的身影行走在一片焰海之上。赤色火焰兇勐,火舌舔舐着他的衣服，好像随时能够将他吞噬。 方棠棠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唇，防止自己发出惊唿声。 走到中间时,木棍受力，翻滚了两下，陆涟的身影跟着晃了晃。 方棠棠立刻蹲下身体，双手把木棍给压住,阻止它到处乱滚。触手的瞬间，她发现木头的质感和普通的木材并不相同，不太像木,反而冰凉顺滑,和玉一样。 她摸了摸,微微蹙起眉，随即抬起头，继续盯着陆涟。 陆涟稳了稳身体，慢慢往前面走，快到镜子旁的石头上时，那块石头竟然开始往下面潜。他眯了眯眼睛，脚步加快，最后一路飞掠过去，衣摆微微扬起。 石头已经全部沉入岩浆之中，只剩一个顶在上面，并且由于石头沉下去，整座桥也变得不平衡起来，只有靠近方棠棠的这边还靠着地面，另一端已经算完全悬在空中。 方棠棠尽力把木头给压住，大气也不敢出。 镜子那边的异动也让无皮鬼们警觉，它们围在岸边，抬头看向镜子，铁皮面具反射着岩浆的红光。在离方棠棠不到半米的地方，就站着好几个无皮鬼。 第190页 而且无皮鬼还离她越来越近，全部都凑在独木桥这里，弯下腰盯着悬起来的桥。 像是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她一个人身上似的。 就算知道它们都看不到自己，方棠棠的心也跟着桥一样，悬在半空中。如果这时候哪个无皮鬼伸出手，一定是可以摸到她的。但现在她最担心的还是陆涟那边的状况。 陆涟赶在石头快沉下去的时候，终于跑到独木桥的尽头，一只手抓住木棍，身体全部往下面掉，另一只手正好把镜片抓在手里。 这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悬在半空之中，脚下就是翻滚的岩浆，他抓住独木桥，而维繫着他不落下去的独木桥，全靠方棠棠压住，在空中摇摇欲坠。 方棠棠努力抓住独木桥，用她的身体压在上面，看着陆涟单薄的身影在火中晃动，她的心脏紧缩，冷不丁想到，陆涟居然这么轻吗？她手中只感受到了木棍的重量，几乎感受不到陆涟的体重。 但她更担心陆涟要怎么走过来。 她尝试要慢慢把木棍拉上来，这样抓住木棍的少年也可以跟着移过来，可是后面这么多无皮鬼虎视眈眈地看着不说，岩浆前面时不时腾起火焰，要是陆涟真这么过来，肯定会被火焰烧到。 现在他的位置还是太低了。 几分钟后，陆涟的身体挺直移动，他攀住独木桥的另外一端，手臂使劲，身体一跃而上，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踩在独木桥上。 方棠棠眨了眨眼睛：哎？她没眼花吗？怎么做到的。 陆涟快速往这边奔来，独木桥在剧烈摇晃。 无皮鬼看到独木桥的异动，纷纷弯下腰，伸手向方棠棠探过来，似乎想弄清楚它为什么会摇晃。 方棠棠只好尽力把身体缩成一团，躲开那些手，却仍然不敢从独木桥上下来，她要是稍稍挪动身体，陆涟可就会直接掉入火海之中，眼看十几双没有皮、血红的手离她越来越近，而独木桥上陆涟的身影也越来越近。 终于，少年跑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方棠棠伸出手，陆涟牵住她，抱起她在地上打一个滚，躲开那些鬼手。 她是趴在陆涟身上的，手撑在他的胸口，怔怔看着他，身后的木棍直接掉入岩浆之中，咕噜一声沉了下去。好一会方棠棠才想起地面的温度，连忙撒手让陆涟起来。 陆涟脸上没什么不适的样子，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后背？」 「没什么，让我看看你的手。」 方棠棠连忙把手给背在身后：「不要看……我用过急救喷雾啦！」 白嫩的掌心被火燎出一串水泡还没有消，使用急救喷雾后，水泡结出黑色的痂，变得丑丑的。 她把手藏得紧紧，生怕被陆涟看过去，转移话题道：「那面镜子呢？让我看看！」 陆涟拿出镜片。 镜片只有她巴掌大，看上去小小的，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怔：「这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吗？」 陆涟摇头：「不知道？」 方棠棠又问：「你刚刚……好厉害！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涟：「出去再说。」 方棠棠抬起头，看向那级阶梯，阶梯其实不高，只是悬在她头顶的位置，以她的身高，要蹦起来才能够得着。陆涟径直走过去，蹲下身体：「过来。」 她不明所以：「什么？」 陆涟：「踩着我的肩膀上去。」 方棠棠：「啊？」但是她注意到陆涟后背的衣服被火燎得发黑，心脏揪了下，也许是镜子消失，底下的那群无皮鬼都开始狂暴，横冲直撞。 她便不再犹豫，倒也不是真踩陆涟的肩膀，只是双手搭在她肩膀上，陆涟顺势把她背起。现在方棠棠够得着阶梯了，她攀住阶梯，腮帮子鼓起，使劲往上爬。 陆涟在下面，抬起头本想帮一把，正好看到女孩的裙底，他连忙别开头，耳根微微发烫。 方棠棠爬上楼梯，向陆涟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她下意识伸出右手，随即想到右手上面长满丑丑的水泡，就立刻收回去，重新伸出左手。 陆涟摇了摇头，双手攀住大理石阶梯，一个用力，就直接跃上来了。 方棠棠：「……」 个子高了不起吗！ 「我们快离开这里，这群鬼好像开始乱了。」她刚说完，就听到前方的阶梯里，响起尖利的狗吠声，还有唿哧唿哧的喘气声。 方棠棠身体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觉得前后都是鬼怪，难以从中逃出。突然，陆涟牵住了她的手，牵的是没有受伤的左手。 陆涟：「跟着我。」 方棠棠：「前面有那种狗，能够闻出我们的气味，要怎么过去。」 陆涟：「没关系，直接跑过去，相信我。」 于是方棠棠相信他，跟着他一路跑过去，风在耳畔唿唿地刮，衣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尽量无视那些迎面冲过来的鬼怪，眼前只有陆涟修长的身影，瘦削而有力量。 少年的白衬衫衣摆也微微扬起，扣住她的掌心如玉冰凉，后背被火燎出一片片深黑。 她的唿吸渐渐变重，身后的地狱犬穷追不捨，尖利的獠牙拖着血红的长舌，吠声响彻整条通道。最后她终于看到那个洞口，心中一松。 他们跑出洞口，地狱犬和无皮鬼浩浩汤汤地跟在后面。 第191页 陆涟牵着方棠棠往教师宿舍外跑。 方棠棠：「不行，医生还在那里。」 陆涟：「我拿出来了，问到兇手的位置。」 方棠棠沉默片刻，心里对陆涟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超级学霸。 那条装满囚犯的走廊也发生暴动，所有的囚犯都感受到监狱的不同，底下的小窗伸出无数双血红的手，要来抓他们的脚腕。 陆涟手上刀一转，瞬间割下一只不长眼想来抓方棠棠的手，断手蹦跶到走廊中央，还在微微跳动。他拿起断手，往身后掷去，那几条马上就要追上他们的地狱犬立马嗷汪一声，追着断手去了，还撞翻后面一群无皮鬼。 方棠棠张大嘴巴：原来地狱的狗也喜欢啃骨头嘛！陆涟一开始就是这样引开那几条狗的，她怎么就没想到。 陆涟拉着她跑出教师宿舍，用同样的方法把巡逻的那条地狱犬给引开了。 断手在空中扔出抛物线，地狱犬就嗷汪一声追着跑开，没有哪一只狗狗能够拒绝玩抛掷游戏的快乐！ 方棠棠先跑到藏背包的角落，拉开拉链看到那个脑袋还好端端的，心里松口气。 脑袋也诧异地看着她：「你居然真的跑出来了，你真的是中级主播吗？」 方棠棠：……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个刚入门的新手。 她咳几声：「本来就出不来了的，多亏我同伴来找我了！」 脑袋：「哟，他也还没死啊。」 「刷。」 方棠棠勐地一下把拉链拉上，不理脑袋的胡言乱语，背上书包后和陆涟走到一起：「那两个兇手招供了什么？他们把班主任的最后一部分残骸藏在哪里？」 陆涟：「就在篮球场下面。」 方棠棠眼睛亮了亮：「那正好！我们可以去和他们会合，在商量怎么把班主任的残骸弄出来。」 陆涟点点头：「我也这样想。」 现在是午夜一点十五，离他们约定会合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方棠棠连忙和陆涟一起回头走，在路上，她忍不住嘁嘁喳喳问陆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边？」 陆涟：「猜的。」 「猜的？」她失落地撇撇嘴：「你又敷衍我。」 陆涟：「……是因为之前你说过，在教师宿舍楼的监牢里关有杀害班主任的兇手，班主任的残骸在哪里，他们应该最清楚，我想，如果你要去找线索的话，应该会去那边。」 方棠棠又问：「你怎么知道那条走廊会出现呢？」 陆涟：「因为这是个镜子里的世界。你看，这些建筑都是翻转过来的，只是因为我们身处其中，所以很难察觉到异常，这是任务的隐藏关卡，这面镜子，」他垂下眸，勾勾嘴角：「或许就是出去的关键。」 方棠棠眼睛闪闪发亮，像天上的星星，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你好厉害！」 陆涟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于是方棠棠又把自己从脑袋口中听到的事情说出来，陆涟只是低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做出任何的分析。走到篮球场时正好是凌晨一点二十，她并没有看到尤开他们的身影，心中一惊，喃喃：「难道他们遇到什么事？」 这时候，身后响起脚步声。 她嘴角上扬，惊喜地回头看去，却只看见紫兆抱着纸箱，灰头土脸地跑过来。 紫兆离他们一段距离就停下来，示意不要走近，箱子会发生异变。 方棠棠点点头，又问：「尤开呢？」 紫兆脸色一沉，表情复杂：「他死了。」 第91章 第二批任务者 紫兆和尤开发现靠近小卖部, 纸箱会发出异动后，就怀疑班主任的残骸藏在小卖部下面，决定进去探险。 虽然知道小卖部里面有一个鬼怪, 可两个人没有别的选择。 尤开看了紫兆一眼。 紫兆耸肩, 率先走过去：「还好，我没有在这个鬼上面感受到杀意，只是……」 尤开问：「只是什么？」 紫兆：「看出来它很想离开这里，是地缚灵吗？」 尤开在夜深花睡笔记本上, 看到过关于地缚灵的描述。这是一种非常常见, 被束缚在死地的亡灵。他揩了把额角的汗水，说：「如果是地缚灵的话还好, 这种鬼怪也不是特别危险吧，只要能够帮他们完成心愿就行了。」 紫兆：「地缚灵能够制造出幻境，小心点, 你准备了避幻的道具吗？」 尤开摇头：「我哪买得起这个啊。」 紫兆把手插进口袋, 拿出一根金针插在袖子上。一旦任务者陷入幻境，金针就会插在手上把人唤醒，但是对高级鬼怪制作出来的幻境无效。 紫兆这次出来, 其实准备了好几件防备幻境的道具，可是上次还是被坑了……上次陷入的幻境是鬼王制造出来的，实力相距太悬殊，用再多的道具, 他也逃不出来。 尤开低声嘆口气。 紫兆手一顿, 犹豫着要不要把道具分给他一个。但是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收回来，并且自嘲地勾了下嘴角, 自己什么时候会这么有同情心，把队友的生命看得比道具更重要？ 他是准备留在这个小镇, 为最后的任务而努力的，这就意味着他要节约每一个道具，这次任务结束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而尤开……以他的眼光看，并不觉得尤开有什么样的价值。 第192页 尤开不知道紫兆的心理活动，只是暗暗想，自己这次有可能会中招，于是说：「那我们如果其中有一个人中招，另一个人就把他叫醒吧，你陷入幻境我叫醒你，要是我不小心中招了，也麻烦你帮下忙。」 紫兆哼一声，点了点头。 尤开自言自语地安慰：「没事没事，地缚灵没什么杀伤力，只是为了心中的愿望才留在这里的。没事，容易！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紫兆莫名其妙瞥他眼：「你打鸡血了？」 尤开立马萎了，抱住纸箱一言不发。 紫兆沉默一会，又问：「今晚下午说的事，你有答案了吗？会不会选择留下来。」 尤开打个哈哈：「再说吧，其实我觉得我的能力，留在这个世界也是给你们拖后腿，还不如回去重新历练一下。」 紫兆「哦」了声，把拿出一点的道具重新收回去，来到铁门前。 铁卷门陈旧，布满锈迹和蛛网灰尘。 他们靠近时，铁门又砰砰震动起来，一只惨白的手从底下伸出，拉住紫兆的裤脚。 紫兆嗤了嗤，像是感受到这个鬼怪的弱小，回头对尤开说：「滚远点。」 说罢，手中一截利刃，朝那只手砍过去。啪的一声，几点鲜血飈溅在他的脸上，浓浓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传开。 紫兆皱眉，感受到血液的温热：藏在小卖部里的，居然是一个活人？ 他看尤开一眼，尤开抱住纸箱乖乖呆在原地，一脸茫然。 紫兆咬咬后槽牙，弯腰把铁卷门拉上去，灰尘扑扑掉下。他被灰呛得咳嗦两声，等看到小卖部里面的景象时，睁大了双眼： 这里面空空荡荡的，还是白天的模样，没有半点血迹。 刚才被他砍断手的人不见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尤开跑过来，「真是地缚灵？」 紫兆摇头，用手背揩去脸上几点血，「不知道，但是，他不见了。纸箱现在有动静吗？」 尤开：「门开以后就没有了。」 紫兆想想，说：「你把纸箱放下，我们一起找找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尤开：「啊？」 紫兆比比墙角：「就放在那边吧。」 尤开本来拿着这东西就觉得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纸箱里冲出来的鬼怪给掐死了，可是这回他却有点犹豫，这么容易就把通关物品放下吗？难道紫兆是在怀疑他？ 他不敢违逆这位高级主播，只好乖乖走到铁门旁的墙角，把纸箱放在这里。 紫兆打量着这间小卖部，问：「你白天的时候来过这里没有？」 尤开点点头又摇摇头：「远远看了眼，很多人在排队，我就没有走近瞧了。」 紫兆闻罢，没有说话，随手拿起货架上的一包辣条，是时下小孩子喜欢的辣条。他把辣条放回原处，又到另外一边，拿起包干脆面，干脆面里有卡牌，集成一套就可以在小卖部兑换奖品。 尤开笑笑：「我小时候也玩过这个。」 「哗啦。」 紫兆毫不留情地把干脆面包给撕开。 尤开瞪大眼睛：「不会吧，你连这个都想吃吗？」 这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吃干脆面？ 紫兆：「……」 随手把干脆面丢在地上，他拿出里面的牌，朝尤开招招手：「你来看看。」 尤开凑过去一看，这里并不是记忆里那些花里胡哨的彩色卡片，而是一张尖叫的鬼脸。在他的目光落在鬼脸上时，里面惨白的鬼脸嘴巴长得更大，一条又长又红的舌头掉了出来，把他吓一大跳。 「这什么玩意？给小孩子们用这个？」他把卡牌翻来覆去看，这张牌还是动态的，鬼脸隔几秒把舌头吐出来，吓人一大跳。尤开当然知道不会给小孩玩这种东西，但是倒有可能给鬼卖这种东西。 紫兆一言不发地又撕开一袋干脆面，这次拿出来的是另一张牌，水鬼身形肿胀，苍白的指甲往前面伸出来。他拆完把卡牌丢给尤开，自己继续撕下一包。 尤开沉默地把卡牌收回来，忽然说：「你小时候买过这样的干脆面吗？拆完以后，就能够向店主兑换一件奖品，你说，是不是要我们把所有的牌都收集起来。」 说完他瞥见柜檯底下一张封尘的纸，拿出来后，发现是一页鬼怪合集，就像从前收集卡牌一样，所有的卡牌人物都会印在合集里，只要收集齐这上面的卡牌，就能够得到一份让人颇为心动的礼物。而这礼物，作为店主激励大家买干脆面的奖励，一般会放在柜檯最高处。 尤开抬起头，果然在柜檯最上面发现了一个纸盒子，只是大小和装班主任残骸的纸箱相似，而且底下有血沁出来的痕迹，盒子上则封有一张黄色符纸。 他心里明白，如果不按照规定收集齐鬼怪卡牌，贸然打开纸盒，一定会受到惩罚，于是和紫兆一齐撕开干脆面拿出卡牌。 最后他们把所有的卡牌放在一起，基本和合集纸上的对上了，只是拆的时候，发现有三张空白的牌。 尤开：「这是要做什么？」 紫兆盯着摊开的纸牌，沉吟着，一两分钟后开口：「这里的鬼怪，像不像我们经歷的那些。」他拿起一张，里面是流血的钢琴，钢琴盖掀开一半，从中伸出只惨白的手。 尤开没有经歷过这个怪谈，但是他注意到另外一张，深黑的背景里，一间教室突兀地亮着灯，灯光照亮门牌，映出鲜红的几个字：404。 第193页 尤开觉得这张牌不太对劲，看了几次后，终于确定黑色并不是黑夜，而是水波。这间教室沉在深黑不见光的水域里面，旁边还有摇动的水草。 在一瞬间，他看到教室的窗户上无数张惨白的脸，忙把这张牌给丢下，惊魂未定地跟紫兆说道：「是的，这个怪谈我见过，和……」想到方棠棠，他又把自己肚子里的话吞进去，只说：「就在让我清理教学楼的那关。」 紫兆：「这里面应该就是学校里面的鬼怪了，这张纸以后留着，说不定有大用处，你比对比对，看看缺哪三个鬼怪。」 尤开找到那三张空出来的卡牌属于的鬼怪：一张是根木棍一样长长的身体，上面顶着一个长发脑袋。脑袋上的头髮凌风而起，就像飘动的旗帜。 他说：「这就是我们刚进来时遇到的那个。」 另外一张则是一个和蔼胖嘟嘟的男人，站在小卖部的前面。 尤开喃喃：「这应该就是小卖部的店主。」 而看到最后一张时，他的脸色笃然苍白起来，下意识想遮住那一个图案。 紫兆：「你躲什么？这是张什么？」 尤开嘴唇动了动，喉结微微颤动，只发出咯噔一声，冷汗凝成珠子，从他苍白的脸上一滴又一滴掉下来。 紫兆强行把他拉开，「到底是什么，有必要这幅表情吗，什么可怕的我们没有见过。」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上面时，也凝住了。 那张牌本来的牌面，是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缩在杂货店的一角，捂着自己的一只断手，畏畏缩缩地看着牌外的人。他的嘴唇大张着，发出无声的求救：「救救我！」 而男人的脸，正是尤开。 紫兆把纸和卡牌卷到手里，身体往旁边一跳，和尤开保持一定距离。 尤开摸了摸脸，喃喃：「我是鬼吗？」 两个人面面相觑，四周一片死寂。 紫兆看他半天，摇了摇头：「现在暂时还不太像。」 尤开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对啊，你摸摸这里，我是活着的！」 紫兆拍开他的手：「滚，我不摸臭男人的手。」 尤开的脑袋上冒出三个问号，片刻，他嘆口气，继续说：「那为什么这上面会有我呢？」 紫兆：「说明你待会就要凉了，已经被幕后的鬼王给盯上，提前把你记上来了。」 听完他的话，尤开心中一凉，觉得他说得很在理。如果不是自己已经被记上死亡名单，怎么解释本来只该有鬼怪存在的卡牌上，竟会出现他的脸。 紫兆拍了拍他的后背：「兄弟看开点，这说明你至少死后变成鬼，不对……」他手一顿，看向尤开的目光变得很奇怪。 一般来说，任务者死后是不会变成鬼的，可是尤开会出现在鬼怪合集里，说明他确实会成为鬼。刚刚紫兆拍尤开后背的时候，基本可以确定他是一个活人，掌心的触感温热柔软，是活人的感觉。 除非这一切都是幻觉。 紫兆摇摇头，又觉得不对，如果是幻觉，他衣袖上的金针应该早就预警了才是。他低头看自己的金针，依旧好好别在袖口，没有丝毫的变动。 尤开：「唉，谁想变成鬼，呸呸呸，谁想死啊！」 「好死不如赖活着。」紫兆点点头：「不过都这样了也没法，明天我给你多少点纸，想开点想开点，你可以留在这里悲伤一会，我去外面把巡逻的那颗脑袋给弄过来。」 尤开想到独自留在这家店里，顿时打个寒颤，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跟你一起走吧。」 紫兆：「你确定？说不定你就是死在脑袋那里。」 尤开浑身冷汗，被夜风一吹，冷得他一哆嗦。 紫兆继续说：「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在那里活不过一秒，我可没有什么精力保护你，说实话，我自己过这关都费劲，你还是留在这里吧，要是担心，就呆在外面的阴影里，说不定还能够找到点店主的线索。」 尤开思索番他的话，「可是……你能不能让我再看看那张牌，分析一下我的……咳咳到底是在哪里出的事。」 刚才他自己的脸出现在卡牌里，让他吃惊到无法注意其他的事情，只顾着看脸了。 紫兆却把纸牌连带那张纸都收进口袋，手插兜里，一副没商量的模样：「不行。」 尤开蹲在小卖部外面，看着紫兆的身影离开，突然想到，他不是不是想趁机离开自己？他觉得自己是鬼吗？但是转念又想，班主任的残骸还在这边，解密也需要找到小卖部老闆的鬼怪，没道理紫兆会抛弃这两样东西，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十来分钟后，紫兆脸色苍白地走回来，走得很慢，不再受时间限制。 尤开抬头一看，那个监视整个学校的脑袋已经消失不见。他见紫兆步伐有点蹒跚，连忙起身去扶，却被紫兆一把给甩开了。 紫兆咳两声：「你留在这里，发现什么异常了吗？那个店主有没有出现？」 尤开讪讪收回手，跟在他身后，老实交代：「没有。」 紫兆皱起眉：「这就怪了。」 尤开问：「你怎么把那个鬼给弄到卡牌里面去的？」 紫兆：「举起卡牌，它就自己飞进去了。」 尤开：「你就别开玩笑，要真是这么容易，会弄成这样？」 第194页 紫兆笑笑，没有理他，走进小卖部里，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突然冷不丁问：「你说如果把店给砸了，老闆会出现吗？」 尤开：「可能会，但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紫兆低下头继续低下头翻着小卖部的东西，尤开则打量紫兆刚才顺手递给他的那张牌。 牌面就是那颗类似旗杆的女人，她在寒风中张大嘴巴，无声地尖叫着，脑袋冷不丁就转过来。还在不停旋转。 经过好几次惊吓以后，尤开没有吓得把牌抛出去，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这张牌，心想，为什么紫兆不肯把自己的牌给他看。 紫兆蹲起身，看出他的疑惑，从口袋拿出那张鬼怪合集，就在尤开扑过去想看时，他把折好的纸重新塞进兜里。 尤开：「你……」 紫兆说：「看什么呢，别到时候看了以后疯疯癫癫，给我拖后腿。说不定你越想避免这件事，越会让坏事发生，还不如提前不知道好。你以为任务让你知道你会变成鬼是为了提醒你别死，更大的可能是让你知道以后，自己去往死路上面沖。」 尤开手僵在半空中，默默点了点头，半晌，他黯然低下头：「你说得有道理，我只是……没有办法释怀。」 谁能对即将到来的死亡释怀。 尤开说：「算了，我就当没有看见过吧。」 尤开走到货架前，也开始寻找小卖部老闆出现的方法：「老闆、老闆，要怎么才能出现呢，如果这里和现实有一定的联繫，现实里的小卖部老闆，要怎么……」他喃喃自语，突然顿住，与紫兆四目相对，想到同一个答案。 「买东西！」 如果拿现实比对一下，这问题简直迎刃而解。在现实里，只要在外面拿着零钱高喊一声：「老闆，买东西！」小卖部的老闆就会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突然出现：「嘿，您好嘞，想买什么？」 紫兆问：「向鬼买东西，肯定不能用现实里的钱。」 尤开刚把零钱掏出来，闻言愣住：「哈？」 紫兆翻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你还想用阳间的钱买阴间的东西？好傢伙，你这小子早就准备了冥币，怎么想到的。」 尤开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钱，也惊得一抖，原来准备的钱都变成鲜红的冥钞。再仔细翻翻口袋，他发现自己的钱还在，只是多了把厚厚的冥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口袋怎么突然多了这个？」尤开挠挠脑袋。 紫兆：「你也不知道，哪个好心的鬼塞你口袋，还是你不经意和鬼做了交易。」 听到这里，尤开一拍手，想明白了：「是奶茶店！」 他松口气，看向冥钞的目光复杂，和紫兆解释：「奶茶店的老闆，我看她孤儿寡母生活困难，就给她偷偷塞了点钱，不止奶茶钱，反正我们拿着钱也没有用。」 紫兆：「哟，你果然是看上人家女、女鬼了，没想到你胃口这么重。」 尤开：「别开玩笑，她应该是发现，把钱重新还回来，只是还的是冥钞。」清点一番，他发现没有错，应该就是奶茶店的小姐姐偷偷放进来的。 一时间尤开的心情有些复杂。 有点怜惜那个女鬼，但更怜惜他自己:这个地方，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是鬼吗？还有正常人吗！ 不过他唯一一次悯惜npc，没想到竟然会误打误撞遇到一个鬼npc，更没有想到，最后还能够因祸得福拿到完成任务的道具。 紫兆一把把他手里的冥钞抢过来，「哟，没想到你连女鬼都泡上了。」 尤开决定不要和这个恋爱脑上头的傢伙交流，于是问：「我们买什么东西？买泡面吗，要是店老闆出现发现店里被我们弄成这个样子，那该怎么办？」 紫兆：「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了。」 尤开摸了摸鼻子，好吧，他是菜鸡。 紫兆来到柜檯前，把冥钞往柜子上一拍，大声喊：「老闆，买东西！」 丁丁当当的声音从地底传来，紧接着地底下突然蹦出来一个胖嘟嘟笑眯眯的大爷，一把朝冥钞扑过去：「嘿，您好嘞，买什么呀？」 紫兆手疾眼快把冥钞拿走，然后好整以暇坐在旁边椅子上，大爷一样翘起二郎腿：「让我看看你家卖什么东西。」 店老闆笑眯眯地说：「好嘞——」转头看到满地狼藉，和被拆开的干脆面时，他脸上的笑容快挂不住：「哪个兔崽子把我店里弄成这个样子。」 说罢，他的脑袋三百六十度转圈，恶狠狠地看向尤开紫兆两个，「是不是你——」 紫兆打断他：「说什么呢，还想不想做生意了，小爷我看得上你那破烂干脆面吗？」 第92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尤开：……牛逼。 还不等小卖部老闆开口,紫兆噼里啪啦一顿话上去，拽得像个二百五：「不就是几袋干脆面吗？我看得上,你家自己店门都坏了，被小偷趁机进来，你不知道，来怪我好好拿钱买卖的本分人？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本分人尤开在一边默然不语。 老闆看了他两几眼，笑容重新涌上来，嘴角扬起，在脸颊两侧挤出褶皱：「嘿，是我想的太不周全了,怎么可能是您二位呢？我一看你们，就知道两位都是好人，除了好事什么都不做。」 紫兆冷冷哼一声。 尤开拉拉他：「消消气消消气，老闆这也是不知道对不。」 第195页 老闆揩把额头的汗珠，低头弯腰的，笑着问：「那两位要买什么东西呢？」 紫兆头一甩,作势就往店外走：「买什么，不买了，什么破烂店,给小爷小爷都不稀罕。」 老闆眼看他手里那叠厚厚的冥钞离自己越来越远，一脸肉疼，跟在后面喊：「哎哟,刚才是我错了,大爷哟。」 走到店门口，老闆却没有再追上来,而是急得在门口打转。 尤开紫兆相对一眼,推测出老闆的活动范围就在这间小卖部里面,再远的地方他也到不了。于是紫兆使个眼色，尤开会意，伸手拦住他：「这点小事你生什么气啊，老闆也不知情啊，是不是啊老闆。」 老闆点忙点头：「对对对啊，我也是不知情，突然就看到自己店里被弄成这个样子，唉……」 尤开推搡着紫兆回到店里面：「你看老闆都道歉了，你还生什么气，这不都怪那个小偷吗。」 他们走回店里，老闆连忙迎上来，「对对对，都是我弄错了，怪我怪我，小本生意，突然就被洗劫得这么空，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你们要买什么？」 紫兆抬起手指，指了指最顶上的那个箱子：「那个多少钱？」 老闆摆手：「这个可不卖的，是非卖品。」 紫兆又开始生气，语气不耐：「非卖品你搁货架上干什么呢？专门让人看的吗？」 「不是不是，这是干脆面里面都有张卡牌嘛，卡牌兑齐了以后，就能够到我这里来换那个箱子。」 紫兆「哦」一声，又问：「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老闆笑眯眯：「这个不能说，秘密。」 紫兆：「那万一别人辛辛苦苦把所有的卡牌都集完整，你最后从箱子里掏出一包干脆面来怎么办？这不是敷衍人嘛。」 老闆说：「哪能呢，肯定是好东西，才敢放在最上面嘛。帅哥，你对着箱子感兴趣，要不买一份干脆面？」 紫兆：「你家的干脆面都被弄成这样子，哪里还有买的。」 老闆连忙道：「明天我就进货，明天您再来，保证又是一套。其实你看这些干脆面都被拆开，但是没有动，还是可以吃的。」 紫兆勃然大怒：「什么意思，你让我吃别人剩下的东西？」 老闆摆手：「当然不当然不，这不是都已经拆开了，我想，两位喜欢的话，我就把这些白送你们。」 尤开还没开口，紫兆就冷笑一声：「爷看不上。」 老闆垂手在一旁，讪讪笑着。 紫兆又问：「我怎么知道，明天我来把这里的干脆面都买完，就能够拿到那个箱子呢？你这黑心老闆，是不是会在卡牌上动手脚，比如把几包干脆面里面的牌拿掉，或者直接把牌弄成空白，专门吊着让别人来买，就算全部买完，也根本收集不玩一整套。」 老闆脸色变了变，笑着辩解：「怎么会，我在这里干这么多年，总不会做出这种自毁名声的事情……两位想把干脆面全部买完，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你们……」 紫兆冷笑：「呵，爷买不上？就这么一包破干脆面，你别这么看不起人。」他就差把冥钞拍在老闆脸上了，嚣张跋扈地说：「看看看看，这是什么，钱啊，砂锅厚的钱啊，见过没有。」 老闆看见钱就走不动路，两眼闪光，笑嘻嘻地说：「是是是，您肯定是买的上的。」 紫兆又问：「你可小心点，小偷来这边，多半是为了你这箱子，嘿不是我说，你箱子里藏什么宝贝呢，这么捂着，让我看看行不。」 老闆连忙摆手：「不成的不成的，这个是，」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商业机密！」 紫兆：「……」 尤开心里也嘆口气，小卖部老闆的鬼魂意外通情达理，像极了外面世界的市侩商人，商人嘛，见钱眼开，如果把钱全部甩在他脸上，说不定就能够松口了。 紫兆给尤开使了一个眼色。 尤开会意，上前一步，说：「老闆，我们这点钱，够买一整箱干脆面吗？」 老闆笑眯眯地点头：「够的，当然是够的。」 尤开继续道：「你看你，刚刚非要说那些话，勾起我们兄弟的好奇心，现在说我们心里越发痒痒了，这样，也别等到明天了，你店里的东西我们也看不上，要不我们就用这点钱买了这个箱子，这些钱买一整箱的干脆面都够了，那就当我们收集齐一整套卡牌，来你这里换礼物，行不？」 老闆面露难色：「这个不成的，不能坏了规矩，我们这里的规矩，就是箱子只能用全套卡牌换，别的都不行。」 紫兆一拍桌子，站起来，怒斥他：「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会不会做生意，我懂了，你就是弄虚作假，把有的干脆面里面的卡牌换掉，让我们收集不了一整套是不是？你这个无良商贩，我要去告发你，还想不想在学校做生意了！」 老闆摸摸额头滚滚落下的汗水，低头哈腰地陪着好。 这两个大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都快把它搞得想再死一次。 尤开又去安抚紫兆：「哎消消气消消气，老闆也是个生意人嘛，不过我说老闆，这又是你的不对了，脑袋怎么就这么轴，不能转换一下思维呢，你想想，你也是得到一样的钱，还不要成本，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就不行了？」 第196页 老闆摇头：「不行不行，我这个礼物是独一份的，出去了就没法再……」他勐地打住，然后尤开和紫兆已经发现他话中的漏洞，异口同声地说道： 「奥，独一份的！」 「所以你就是在卡牌上弄假了，让人永远没有办法收集齐卡牌，这样，你独一份的礼物就永远不会卖出去了，」紫兆大声说，把老闆训得低下头，鬼脸苍白：「你根本没有办法再送一份礼物，所谓的礼物，也是噱头，呵呵，这样做生意，没有一点诚意，我要在你家店外贴一张横幅，还要去学校和消协举报你。」 尤开也说：「老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管礼物有多宝贵，说好的就是说好的，怎么可以骗人呢？你这样做生意是做不长久的，我这兄弟脾气爆，我也拦不住他，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紫兆作势，又往店外走。 老闆连忙去拦住他：「别急啊，你们想要什么，这个店里面，除了那箱子，什么都可以给你们。」 紫兆回头，眯了眯眼睛：「真的？」 老闆点头：「真的，我以我的人品保证，一定……」 紫兆打断他：「行了，你有什么人品？」 老闆：…… 尤开想，你真行，毒舌起来连鬼都不放过。 老闆：「反正，你们随便挑选，只要替我隐藏这个秘密，可千万别和别人说啊。」 尤开笑着打圆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看看我们选个什么东西。」 紫兆突然冷着脸又说：「我可不信你口里的鬼话，你立个字据。」 老闆一怔：「啊？」 尤开也愣，旋即马上会意，「哎呀，没必要啦没必要啦，不过老闆你签个字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从怀里掏出纸笔，飞快写下一行字，然后递到老闆面前：「签个名而已，你都已经许诺过，签个名算什么呢，对。」 老闆低头一看，尤开只是把他承诺的话复述到纸上，大意就是，这里面的东西，除开货柜最上方的纸箱外，其他东西都可以任他们两挑选。 尤开把笔往老闆手里塞，说：「你看我兄弟那么生气，都要跑外面告状了，再不签名就拦不住他了。」 老闆一咬牙，就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把心中的火往肚子里咽，笑道：「所以，两位要什么东西呢？」 紫兆这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移到门口。 尤开目光在货柜上移动，东看看西捡捡，渐渐也挪到门边上，把契约纸交给紫兆。 紫兆唇一挑，对着店老闆说：「要你。」 老闆的眼睛登时睁大，脸上的笑容都凝滞了，仿佛像没有听清一样，问：「你们说什么？」 紫兆手指着他：「这个店里的东西，我们只要你。」 老闆口中忽然发出一声怒吼，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四肢着地，化作一阵黑烟飞快朝他们跑过来，像是想把这戏弄自己的两个人撕成碎片。 尤开紫兆都已经及时退到门外。 小卖部的门似乎是一道结界，老闆不甘的脸怼在他们眼前，无法更近半步。 紫兆手里一张空白卡牌飞出去，须臾，老闆的身影消失不见，一张印有它胖嘟嘟的模样的卡牌从空中飘落。 青年及时把卡牌接住，喃喃道：「只剩下最后一张牌。」 他把目光落在尤开身上。 第93章 第二批任务者 尤开忽觉不妙,后退一步，「你、你想做什么？」 紫兆看看表，笑笑,走去拍拍他的肩膀,手碰到男人身体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紫兆：「差不多就到约定时间了,我们先去篮球场和他们会合，说不定他们找到什么东西。」 尤开：「你、你不杀我？不把我收进牌里面。」 紫兆挑了挑下巴：「现在爷心情好，所以你要乖乖听话,不然，」他声音一沉：「杀了你哦。」 尤开头昏目眩,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心脏还在砰砰跳动，脸上情不自禁挂起微笑,说道：「好好，我去拿箱子。」 说着，他屁颠屁颠地跑到门里，把纸箱给抱起来，临走之际,回头看眼货柜上的箱子,脸上笑意一顿,赶紧回头,没走几步,铁卷门勐地往下面落。 哐当一声巨响。 尤开猝不及防,扑过去时,只来得及把纸箱子推出去,自己被留在了里面。 紫兆也面色大变,没有想到小卖部还留有这么一手。他拿着纸箱，神色复杂，想到了最后一张牌。 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张牌的时候，牌面已经出现了，面色惊恐脸色苍白的男人缩在小卖部里，一只手断了，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的血。他看着纸牌外的人，双眼无神。 紫兆把牌重新收回去，敲了敲铁门，问：「尤开？」 里面没有人回答。 想想，紫兆决定冒险再打开铁门一次。 几分钟前，他还觉得尤开并不值得他冒风险，但是现在……他嘆口气，心想，就当是看在尤开记得先把通关道具送出来的份上…… 紫兆费力把铁卷门打开后，微微一怔。这里面空荡荡，没有尤开的身影，地上依旧是一地干脆面包装，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货柜上时，表情微变。 货柜上的那个箱子也消失不见了。 按理来说，卡牌集齐，意味着箱子上的封条已经去掉，可以打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开纸箱的只可能是尤开。 第197页 紫兆站在小卖部外，陷入沉思：尤开是因为打开箱子，才让自己失踪的吗？ 他冷不丁想起刚刚进入小卖部的时候，他砍下来的一只手……那时候，飞溅在他脸上的血液是热的，那是一只人手。 而在尤开的卡牌上，男人断了一只手。 无名的寒意蹿上紫兆的后背，他沉默几秒，重新翻出有尤开的牌，在牌的背面，是一个莫斯托比环。过了会，紫兆回头拿起装班主任残骸的纸箱，往篮球场走去，背影有些仓皇。 —— 尤开把纸箱推出后，捲帘门啪地一声落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中，只有他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他双手推着捲帘门，用力敲两下，往外面喊：「紫兆、紫兆！」 没有人回应。 该死，他咬紧牙，心里想，该不会是紫兆拿到纸箱以后，径直抛弃他走了。 这事紫兆也不是干不出来，要是他那时没有把纸箱推出去就好，留在手里，至少就能够确定紫兆会为了通关物品，进来救他。 可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里完全是，自己死就死了，要让他们顺利通关过去。 尤开锤了下自己的脑壳，简直想嘲笑他当时的天真，真是，脑子断了线吗？还是和方棠棠在一起待久了。对面的人可是紫兆，不是棠棠他们。 他嘆口气，背靠着捲帘门坐下，盯着发黑的小卖部，心想，在任务重保持这种无谓的善良，真不是一件好事，希望棠棠能够早点明白一点，也希望她身边的那个少年……无论到底什么名头，好好保护她，让她永远不要明白这点。 他的心态复杂又矛盾，一方面想方棠棠早点长大，成为紫兆一样合格的任务者，一方面，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却希望她永远不会长大，还是当时初见的少女，永远善良，眼睛永远闪亮。 尤开余光瞥见黑暗中什么东西落下来，冷汗潺潺滚落，等了会没有听到动静，才鼓起勇气走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看，是一张黄色的符纸，也是当时他看到的，那个干脆面收集卡全套后，能够兑换的礼品盒封条。 他抬头望着上面，箱子果然没有了封条，是可以让人随意打开的状态。 尤开犹豫片刻，不敢随便打开箱子，再次走到门前，悄悄铁卷门，喊：「紫兆？」 没有人回应。 他弯下腰，后来干脆半蹲到地上，用力想把铁卷门给弄上去，可是最多只弄出一条小缝，堪堪让手指伸过去。刚把手指挤过去，铁卷门就勐地往下面一沉，让他手指都快掉一层皮才给收回来。 尤开坐在黑暗的小卖部里嘆气。 几分钟后，他再次走向货架，把那个封条已经打开的箱子给打开了。 打开的瞬间，他的脑袋有点晕，连忙撑着桌面，好半天才缓过神，再次定睛一看，箱子里有一枚戒指。戒指上，响尾蛇首尾相衔，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恰如莫斯乌比环。 尤开拿起戒指观察半天，分析不出什么作用。 无奈之下，他只好走到铁卷门前，找到一根木棍，想把铁门撬开，努力半天无果，又把木棍丢在一边，双手扳着铁门，还是想把门给扯开。 几分钟后，尤开放弃挣扎，颓然靠坐下来。突然，他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尤开精神一振，把耳朵贴在铁门上，确认是脚步声，凌乱匆忙——有人正在朝这边跑过来，最后停在铁门门口。 他勐地一拍铁门，大声喊：「紫兆！紫兆吗？」 「还是棠棠！是你们吗？」 「外面的是谁，救救我，让我出来！」 他的声音开始嘶哑，疯狂地锤着铁门：「救救我！我拿到道具了！外面有没有人，你们说句话啊！」 依旧没有回应。 尤开再次贴耳倾听，外面的脚步声似乎远去了，他们要放弃他吗？ 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唿救。 想到这里，他心里无端一紧，使出全身的劲，往门缝外挤过去，手指往那边伸，大声喊：「我在这里！快过来！我在这里！」 手指挤破一层皮，他浑然不觉，满心只想着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最后终于把整只手都塞了出去。 啪！ 他的手腕一凉，紧接着是钻心的剧痛。 尤开捂住手腕跌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染红他脚下的地面。他的神智渐渐模煳，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落在桌子上那枚响尾蛇戒指上。 没有起点、没有终点。 永远的轮迴。 他冷不丁又想起自己进入小卖部前，铁门里钻出来的那只手，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他在小卖部外，看到的那只手，正是他自己。而之前的铁门撞动，也是他自己发出的。从他走到小卖部门口时，就已经被记在了死神名单上，逃脱不掉。 或许，这并不是第一次。 他被困在这个轮迴里面，永远无法走出去。 尤开倒在一片血泊中，眼里的神采渐渐失去，他想到什么，挣扎着站起来，掌下血液滑腻，差点重新摔回去。最后尤开跌跌撞撞地往桌子那边走，把那枚响尾蛇戒指握在手心，顺着缝隙丢到门外面。 戒指咕噜噜地滚到另外一边。 他拿出急救喷雾，没有抱什么希望地，在手腕上喷几下，嘲讽地勾勾嘴角。 第198页 这都第几次断手了。 这次任务是不是和他的手过不去。 尤开躺在满是血的地上，脑袋因失血渐渐昏沉，想，就睡一小会，实在是太累了。 —— 方棠棠听完紫兆的经歷，脸色煞白，顿了半晌。 陆涟攥了攥她的手。 她好像因此获得力量，轻轻说：「如果……如果没有见到他的尸首，不能确定他死了。」 紫兆把班主任的纸箱放下，朝他们走过来，从口袋拿出那张卡牌：「你瞧这是什么。」 方棠棠低头看着纸牌，牌上是尤开惊恐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来。 紫兆下巴一扬，说：「看向另外一边。」 翻过去后，她也看到那个莫斯乌比环，首尾相衔，没有终点，没有起点，无尽的轮迴。 紫兆沉默会，道：「其实刚进小卖部，我砍断手的时候，就很奇怪，为什么溅出来的血是热的。鬼怪的血嘛，就算他们再怎么伪装，血也是冷的。」 如果是幻觉，那袖上的金针应该早就告诉了他。 所以，当时他砍下的是一个活人的手。 方棠棠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可是你说，那个时候尤开就在你后面，你怎么砍下的他的手。」说着，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卡牌背面的莫斯乌比环上，若有所思地说：「难道……你砍掉手的尤开，和当时在你后面的尤开，并不是一个人。」 紫兆继续说：「当我进入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血迹，什么都没有，后来我们发现这张牌，奥对，牌上印着的都是鬼，这是一系列鬼怪的卡牌。」 方棠棠想想，说：「尤开他，早就被印在卡牌上，意思是他註定要变成鬼，可是这牌面上显示，他的死多半是因为断手失血过多，而他砍掉手是在进入小卖部以前。」她说着觉得脑袋越来越乱，就跟从前解数学题一样，下意识看向了陆涟：「那是怎么回事？是……时间吗？」 陆涟点点头，对她表示赞许。 「小卖部老闆藏得很紧的那个箱子，里面装着的或许是和时间有关的道具。在尤开和你分开以后，卡牌自动收集完成，箱子上的封条掉落，他出于好奇打开箱子，拿出道具，不经意间触动时间，陷入一个轮迴当中。」 紫兆贊同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方棠棠：「所以现在尤开还是在那个轮迴当中……我们没有办法去救他吗？」 陆涟摇头：「没有。」 方棠棠咬了咬唇，表情失落，刚刚还和自己好好聊天的队友，一瞬间就连尸体也找不到。镜子里的世界和外界不同，就算是身体断成好几截，就像她背包里的那颗脑袋一样，也不一定会死，还会有完成任务的希望。 可是尤开身陷错乱的时间当中，就算去找，也没有办法找到他。 方棠棠越想，越觉得心情沉重。 紫兆的脸色也不好看，亲手导致队友死亡，让他并不觉得好受。他看着自己的手，总是觉得那上面染满了鲜红的血，甚至能够闻到浓浓的铁锈味……奇怪，他从前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方棠棠还没开口，陆涟率先走到篮球场的一个角落的灌木下面，说道：「班主任的残骸就埋在这个底下。」 紫兆一惊：「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陆涟点点头，垂眸看表，「只有二十几分钟了，我们抓紧时间。」 紫兆：「别找错地方，你确定是这里吗？就剩不到半小时，等会弄错就完蛋了。」 方棠棠站在陆涟那边：「确定的。」 紫兆的目光突然落在陆涟身后，「你是怎么回事，到火里洗了个澡？这伤有点严重啊。」 方棠棠心一紧。 她只能看见陆涟衬衫上的焦黑，猜不到里面伤得严不严重。紫兆毕竟是有经验的任务者了，能够一眼推断出陆涟的伤势。 她心中有些懊恼，要是当时陆涟不是为了保护她，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 陆涟看出她眼底的情绪，低声说：「没事，不疼的。」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 紫兆在一边啧啧：「小小年纪就早恋，小心班主任冲出来把你们给拉到地底去。」 方棠棠：…… 懒得理他。 班主任的残骸就埋在篮球场边上的灌木底下，没有挖多久，他们就看到了那个纸箱。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纸箱也发出了异动。 这回他们有经验了，一人提着一个纸箱到远处放下。 方棠棠独自蹲在灌木前，用手拂去纸箱上的浮土，心里默默喊了声老师。 老师没有回她，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兇巴巴地让她站起来做题。 紫兆走过来，看着表，「现在就是等到时间了，没想到还真这么快被你们找到答案。」 这是他们商议出来的结果，箱子靠近的时候，班主任的残骸就会发生异变，所有的残骸都会努力想拼到一起，到时候，他们可能会被完整的班主任在校园里面追杀。 所以他们准备等到五十五，再完成最后一项工作。 方棠棠看了看，现在还有二十分钟，她站起来，欲言又止。 陆涟似乎明白她要说什么，走过去：「我陪着你。」 紫兆皱眉：「我去，你们不会要去找尤开，都说了我进去找过，他根本没有在小卖部里面，再过去干什么？只有二十分钟了，你们来得及回来吗，到时候我可不会等你们。」 第199页 方棠棠：「不、不用，我……陆涟，你也留在这里好不好，我只是去看看，不会耽误太久，也不会……」 陆涟牵起她的手，径直往初中部那边走了。 方棠棠腿没有他的长，只好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小跑才能赶上。 紫兆盯着两个人肩并肩走远的身影，再看看三个沁血的纸箱，在寒风中凌乱。他朝两个人竖起个中指：谈恋爱了不起啊！秀恩爱，了不起啊！ 第94章 第二批任务者 陆涟感受到女孩小跑的吃力,放缓了步伐，与她并肩而行。 方棠棠蹙起眉，担忧地说：「陆涟,你说,尤开是真的进入时间的轮迴里了吗？」 陆涟：「你怀疑紫兆？」 方棠棠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有这种可能，如果尤开变成鬼，牌面上才会出现他，那就意味着紫兆想拿到礼物盒的东西,必须杀了尤开。而且两个人从前就有旧怨……」 陆涟偏头,微微垂着眼睛,目光落在女孩发顶：「是紫兆杀了尤开？」 方棠棠又摇摇头：「可是我觉得,紫兆他,」她绞着双手,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直觉：「紫兆他虽然有时候很兇,可是没有说过什么谎，如果他杀了尤开,肯定会很拽地来告诉我们，反正我们对他也没有威胁，没必要撒谎。」 「可是，」她不解地说：「如果尤开真的被捲入时间的轮迴里面,他现在到底是在哪个时间里？要怎么才能够找到他。」 陆涟：「找不到了。」 方棠棠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什么？」 陆涟顿了顿，没有再直视女孩透亮的眼睛,只是解释：「他被困在自己的轮迴里,我们都进不去,棠棠，你看见那张牌了吗？」 方棠棠听到陆涟的话，明白什么，垂下了眼睛，闷闷地说：「嗯。」 牌面上有尤开，就意味着他已经变成鬼，已经死亡，从他踏入小卖部的那刻起，结局就已经註定。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尤开，也不可能像当时那样，让红衣医生帮忙治好他。 陆涟问：「棠棠，你为什么非要救他？他只是一个……没有用处的任务者。」 方棠棠眨了眨眼睛，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什么用处？」 陆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冷静沉凝，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他只有在看向女孩的时候，眼里才会燃起一簇幽微的火焰，让人感受到一丝温度，其他时候，仿佛与周围的冷夜融为一体。 「在这个直播间，只有用处，只能存在强者。」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尤开太弱了，无论是怎么样的方式死亡，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实我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棠棠，为什么你总是执着于去救他？」 方棠棠咬咬唇，怯怯问：「是我、是我这样，给你带来麻烦了吗？」 陆涟表情微缓：「不是的，我只是好奇，无论怎样，我总会和你在一起，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也会跟在你的身后。」他看了方棠棠一会，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永远都不是麻烦。」 一股电流蹿上方棠棠的嵴背，她觉得有点发软，脸颊热得不行，连忙从陆涟的掌下挣开，跑了几步，回头说：「我只是在想，大家都是刚进入这个直播间，难道刚来的，没有什么经验的新手，就註定要被踩在脚底下吗？现在的高级任务者，对新手任务者，是不是也像当时的张熙缪思媛他们，对待我们这群所谓的npc。」 「大家都是人，有什么高低之分，如果力所能及，能帮一点就帮一点呀，我帮他，就是在帮当时被张熙他们推推进404教室的自己。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就算以后我变成任务者，易地而处，我也绝对不要变成他们这样的人。」 陆涟眉眼渐渐舒展，像是等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他轻轻嘆口气，又问：「我刚刚那样说，你会不会觉得我也是……你讨厌的人？」 他看着女孩，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是手情不自禁微微攥紧。 方棠棠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你是陆涟！」 「所以？」 「就算你和缪思媛他们一样，我也不会讨厌你，因为你是陆涟，全天下只有一个陆涟！」她大声说着，说完自己的脸情不自禁就红了。 陆涟微微一怔，也垂下头，「不管我做什么？」 方棠棠脸颊发烫，还是坚定地点头：「不管你做什么，陆涟，你在想什么啊，而且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呀，就算、就算……反正你就是陆涟，和他们不相同的。」 她说完，觉得不好意思，继续往前面快步走，夜风唿唿刮在脸上，也吹不散双颊的燥热。好在没有几步就到了小卖部，这里果然如紫兆说的那样，门已经被他弄开，里面的景象一眼就可以看见。 满地狼藉，没有尤开的身影，甚至没有一滴血迹。 方棠棠站在门口，怔怔出神，心中忽然有点空落落的。刚刚和自己熟悉起来的任务者，就用这样的方式，消失在黑夜当中，她望向天空，看了会，忽然问陆涟：「为什么天那么黑，没有星星呢？」 看不见一点光，看不见一点希望。 陆涟说：「等会风一吹，云散了，星星就会露出来的。」 忽然间，两个人都听到细微的滚动声。 方棠棠望过去，一枚戒指滚到她的鞋边停下。她皱了皱眉，想要弯腰捡起时，陆涟率先一步拿起戒指。 第200页 「这是……是尤开丢出来的吗？」方棠棠问。 陆涟没有回答，而是低头摆弄那枚戒指，玉白的手指摁在响尾蛇的脑袋上，咔哒一声，戒指忽然分成了两枚。他把其中一枚戒指递给方棠棠。 方棠棠歪歪脑袋，自己的这枚戒指是围绕着鲜花与荆棘的蛇尾，亮银色的蛇尾，后面衔着枚小小的玉石。而陆涟的那枚戒指只有蛇头，两颗眼睛缀着红色的宝石，闪烁森寒冷光。 她有点捨不得把这么好看的戒指放进口袋，问道：「这是那个有关时间的道具吗？你刚刚做的是什么，怎么知道它可以分成两枚。」 陆涟点头：「首尾相衔的响尾蛇，没有起点，没有终点，这和尤开的牌面后的莫斯乌比环相符合，现在分为两半，就不用担心会像他一样，陷入无尽的轮迴中。」 方棠棠低头看自己的那枚戒指，再看看陆涟的，低声说：「那这样……是不是，我是终点，你是起点？我们有两个人，就恰好有了始终，不会像尤开那样，要是那时候紫兆和尤开都在房间里就好了。」 这个东西，只有在单人的时候，才会绝对中招。 说不定紫兆和尤开在一起，两个人就不会出事。但她也不能去责怪紫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眼睛燃起一簇光，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拿到这个，可以去救尤开了吗？」 陆涟摇头：「结局已经註定。」 方棠棠沉默下来。 卡牌上的人像，就已经定下了结局。就算他们能够找到尤开，也只能找到，以鬼魂的形式存在的男人。这是不可逆的结局。 陆涟拉了拉女孩：「棠棠，我们要回去了。」 方棠棠几次回头，看那间老旧的小卖部，突然停下来，低声许诺：「以后要是我有了本事，我就会来救你，一定会把你救出这个轮迴里面。」 陆涟握了握她的手。 回到篮球场的路上，方棠棠其实有很多的话想问陆涟，比如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要救尤开，又比如，为什么他看到戒指，立马就知道拆成两半。但她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她重新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空乌云堆垒，黑压压一片，无星无月，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骗我……」她嘟囔着。 陆涟身形一僵，脸色苍白，声音有点发颤：「棠棠？」 方棠棠一脸不开心：「这么久了，还是没有风吹散云，看不见一点星星。」 陆涟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单薄的身体微微晃了下。 方棠棠又问：「你……后背疼不疼？」 陆涟摇头：「不疼的，你的手？」 方棠棠把手背在后面，低声说：「也不疼……」陆涟这个样子都不说疼，她怎么好意思说疼！虽然是有一丢丢的疼啦。 烫伤的疼痛比其他疼痛更加磨人，手心里无时无刻像被火燎着，稍微动一下，就痛得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从前要是被这样烫一下，早就大唿小叫让老爸去药店买药了。 可是现在，也不是不疼了，或者自己忍耐力变好，就是觉得……没有必要。很多疼痛，轻描淡写地，就这样过去了，比起尤开这样，突然消失在世界里，能够感知到疼痛，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证明。 她小声bb：「就是有点丑。」 陆涟眼里零星笑意，双眸亮得惊人，眼里蒙上层水雾，长睫轻轻摇动。 方棠棠看眼，又飞快垂下眸，和他一起往篮球场走时，突然又说了一句：「原来你没有骗我。」 陆涟微怔：「什么？」 方棠棠：「原来夜里是有星星的。」 陆涟眉头极轻地皱了下，天空依旧是密不透风的黑色幕布，压抑阴沉，暗不见光，没有云破月来，也没有闲花弄影。他问：「星星在哪里？」 方棠棠的脸霎时就红了，手背在后面，怎么也不肯说。 她想，原来星星都落到了陆涟的眼睛里面。 远处，紫兆抱着臂倚在篮球场边上，看他们走过来，从鼻子里哼了声。 第95章 第二批任务者 紫兆：妈的, 又秀恩爱。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在恐怖世界做任务，还特么能当成恋爱游戏来玩的, 就特么离谱。 寒风吹过, 落叶萧萧，紫兆身体抖了抖, 突然觉得有点冷。他也没问方棠棠他们到底遇到什么，比比脚下纸箱，「来继续，记得及时跑远点。」 最后五分钟, 他们把三个箱子摆在了一起。 纸箱底部不停沁出血来, 疯狂地摇动着，里面的东西马上就要出来。 方棠棠他们走到一边，紧张地看着纸箱的变化, 陆涟站在她前面一点, 如同保护的姿态。她的目光, 情不自禁又落在陆涟的后背, 心里想, 肯定是很疼的。 但是陆涟总是这样这样，隐忍而沉默, 从来都不说一句话。 一只伤痕累累的断手破开纸箱, 钻了出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碎尸残骸从箱子里钻出来, 四周漫起血红色的雾气。 他们手机上的任务显示完成, 蓝色光柱依旧没有出现。 方棠棠心一沉, 看来这是他们讨论过的, 不好的情况之一：直播间的势力只能够在午夜二点入侵到这个世界，意味着，任务的时间是两个小时，只会在午夜两点结束。 第201页 班主任的残骸拼齐以后会发生什么？ 镜子里的世界和镜子外不同，她不抱希望班主任还能够像原来的世界一样，表面兇巴巴，其实在默默护着她。在镜子里面，鬼怪更加兇残暴戾，他们要被狂暴化的班主任在校园里追杀。 紫兆看到任务完成，立马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熘烟就没影了。 方棠棠：…… 她对陆涟说：「班主任要出来了，好可怕，我们也跑。」 两个人往紫兆离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就在他们的身影没入黑暗中的瞬间，篮球场传来一声悽厉的嘶吼。吼声穿透黑夜，仿佛是野兽濒死绝望的声音。 黑夜里，一道血红的残影飞掠而来，跑到篮球场门口时，它趴在地上仔细嗅嗅，几秒后抬起头，往紫兆的方向追过去。 紫兆大步奔跑，选择往初中部那边跑，毕竟那边的鬼怪都被他清理过一次，没什么危险性，而且操场很大，方便躲藏。身后没有脚步声传来，他松一口气，放慢脚步，以为鬼怪追着方棠棠他们过去了。 他再次来到小卖部附近，寻思着现在这里躲起来，这里多少也曾经是店老闆的鬼域，其他鬼怪应该不会轻易过来。 紫兆只是呆在小卖部旁边，没有进去，怕自己也跟尤开一样，不小心就中招了。他心里把店老闆那张牌拿出来，放在脚底下踩好几下，才长出一口恶气：这个奸商，都已经被收进卡牌里了，背地还留一手阴招。 把老闆那张笑眯眯的脸踩得快哭出来，紫兆才肯罢休，准备重新把牌拿起来时，突然闻见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心里骂了好几声，身体僵硬，木木地弯下腰捡牌，趁机往身后看过去。 他的背后，跟着个全身被黑红雾气缠绕的男人。 男人脸上是血红的伤口，破碎的眼镜挂在鼻樑，对上他的视线，歪了歪脑袋，咧嘴一笑。 紫兆反应迅速，立刻捏碎准备好的瞬移道具，到学校另一头后，他才感觉后背很凉，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剧痛。他额头布满冷汗，难得有几番后怕，鬼魂的速度太快，就连他立马捏碎道具，后背也被抓出见骨的伤口，这要是再迟疑几秒，估计连心脏都已经被捅破。 他拿出急救喷雾，给自己喷上以后，看眼时间，还剩下最后三分钟。 紫兆咬牙骂了句：该死。 这都只剩三分钟了，还对他们穷追不捨，这班主任有毒，把他们当做凌晨两点满校园乱窜的学生吗？倒也不必如此敬业好！ 正在他抬起手看时间时，錶盘上反射出一道血红的身影，紫兆下意识往地上一滚，肩头又是一道见骨的血痕。被血雾包围的干瘦男人看着他，咧嘴微笑，破碎的眼镜反射寒光。 紫兆来不及想为什么用了道具，这恶鬼也会跟着过来，只好再次捏碎一枚道具，随便找了个方向仓皇逃跑。恶鬼如影随形，破碎的身影化作一道血红雾气，从黑暗中现身，眨眼就出现在他的身后。 「非要追着我吗？」紫兆心脏狂跳，连忙往前面奔去，但是没多久，他惊讶地发现，这位穷追不捨的恶鬼，竟然没有再跟过来，而是远远地看着他。 过几秒，恶鬼幽幽嘆口气，再次化作一道血红雾气，消失在黑夜里。 紫兆跌坐在台阶，喘了会气，才有空打量周围。这里他来过，好像是……男生宿舍？ 难道班主任其实是真把他当成深夜乱窜的学生，想把他赶到学生宿舍里面去？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 就算学生半夜逃出来去网熘达，最多写个检讨就完事了，哪家学校，还要把违纪的学生直接咔嚓掉啊，难怪这学校看着懒散，实际上纪律这么好，不听话的，早就被杀掉了。 脱离生命危险后，紫兆四仰八叉躺在楼梯上，再抬手看看表，最后两分钟。他心想，也不知道那两个任务者会不会有他这样的狗屎运，或者口袋的道具多不多，能不能支撑完这最后两分钟。 —— 方棠棠和陆涟跑到高中部。 这里他们读了这么久的书，哪里都熟悉了。 她背后背着那颗还在唧唧歪歪的脑袋，手里提着把手术刀，不像个深夜乱窜的学生，倒像个从外面跑进学校的黑恶势力。 「老师应该是追紫兆他了。」她频频回头，有些担忧。 陆涟把她重新带到学校食堂。 她拉住陆涟的衣角，连忙道：「这里面有鬼！」 陆涟摇头：「暂时没事的。」 方棠棠想想，那个厨师是比较好煳弄，而且处在厨师鬼和侏儒鬼的鬼域里，说不定能够短暂地抵挡一下班主任。她对这两个鬼并没有什么信心，班主任的怪谈是任务最后一关，明显他是鬼校里面真正的boss，而厨师鬼他们，大概连个小boss都算不算，只能算精英怪了。 第96章 运动节 方棠棠回家后,一夜无梦。 秋日澄澈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睁开眼睛，身体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过几分钟,才想到，今天不用上课。于是她长嘆一口气,重新给趴回去了,拿被子盖住脑袋。 方妈彪悍地一拍门：「面都给你煮好了，还不起来吃啊,等会别又迟到了！」 方棠棠用被子隔绝老妈的咆哮,在床上左右翻滚，发现自己还是睡不着。 好不容易有天休息时间,结果不能睡懒觉,很气。 第202页 她气唿唿地坐起来,穿上自己毛茸茸的棉拖鞋,顶着一头凌乱松散的长髮，哒啦哒啦走出卧室。 方妈：「咋，周末补习累着你了，这么喊都起不来！」 方棠棠看眼,问：「爸呢？」 女人翻个白眼：「买菜路上又遇到谁了呗。」 方爸就是一副天生自来熟、老好人的模样,走在路上，任谁打一声招唿,他都能停下来叨唠半个小时。按照方妈的话,就是遇到一块石头，这人也能把石头聊开花。 不过这样的技能对方棠棠来说倒是挺好的,从小到大,她都第一时间掌握槐镇的各色八卦。 这天方爸提着一袋油条豆浆回来,照例挨了老婆一顿训后,在餐桌上忧心忡忡地和方棠棠说：「棠棠，你家班主任最近生病了？」 方棠棠刚拿起一根油条，闻言愣住：「啊？」 方爸：「我刚才听你们学校看门的大爷的二叔的小妹的老公说，你家班主任今天居然请假了！」 「什么大爷的二叔的小妹的老公？」 方爸：「看门的大爷的二叔的小妹的老公，嘿，」他一拍腿：「你这抓重点的能力不行啊，重点是我后面那句话，你家班主任那个劳模，居然也会请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医院吗，要不要咱们买点水果去看看？」 方棠棠摇摇头，心想，大概是昨晚的蓝光对鬼怪的伤害太大了。 蓝光是直播间发明的，直接克制鬼怪的东西吗？ 方爸拿起一根油条，就着豆浆喝，又想巴拉巴拉说话。 方妈突然问：「哎哎哎，你刚刚说，看门的大爷的什么的小妹的老公？」 方爸放下豆浆，老实回答：「看门的大爷他的二叔的小妹的老公！这个不重要！」 「奥奥。」方妈吸熘口面条，又抬起头：「看门的大爷的二叔的小妹的什么？」 方爸：「……」 方爸：「你更年……」对上杀气腾腾的目光，他一笑：「你今天更年轻了。」 「呵。」 方棠棠：没眼看。 她把今天不用上学的事说了声，爸妈没有多追究。他们本来就对她学习不怎么上心，远没有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在意，反而是老爸很没良心地说了句： 「棠啊，你今天不去上课，那干脆中午到我单位吃饭。」 方棠棠摇头：「不去，我到楼下吃就行。」 「那行，我去跟老闆说一声。」老爸吃完油条还没饱，又扒拉口面条：「单位里的人都挺想你的，经常问我，你什么时候再来玩。」 方爸方爸都在槐镇的一个单位上班，闲职，工作轻松。 以前他们经常把方棠棠带过去，一家三口就在单位食堂吃饭，日子久了，方棠棠和各位叔叔阿姨就混了个脸熟。女孩长得可爱，性格乖巧，很快就成为单位里的团宠，就连食堂大妈给她的肉，也比其他人要多那么一勺。 这样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那个暑假她重了整整十斤，咬牙减掉肥后，她就下定决心，以后千万不要去爸妈单位了，特别是不能去那边吃饭。 那里的叔叔阿姨，可真是把她当小猪来餵啊！ 「而且我下午还要做作业，老师让我把后面几道题都做了。」 方爸嘆口气：「唉，这么严格干什么，我家棠棠想数学题，想得人都要瘦半圈了。」 方棠棠眼睛一亮：「我瘦了吗？真的吗！」 她瘦多半是因为每天晚上奔波劳累，去做任务的关系。想想那天的体测，再想想最后被班主任追着在食堂乱窜，她心想，这不瘦就怪了。 方妈一拍筷子：「假的！吃个饭还唧唧歪歪，快吃，吃完你洗碗。」 父女二人同时沉默，怂哒哒地吃完了早餐，老爸自觉地到厨房把东西给收拾了，老妈则回屋化妆换衣服。 方棠棠看看时间，才八点多，今天一天都不用上学，她决定美美地在床上睡个回笼觉。可是躺回松软被窝，半天还是睡不着，只好重新坐起来，拿起手机。 app里的小财迷还在侧卧着休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她的心微微一颤，轻轻喊了声：「小财迷？」 小财迷的身体动了下，还是没有理她。 方棠棠想，完了，这不会是昨天劳累过度，今天还没缓过来。 这时电视机里正好响起肾宝的gg词：「肾虚，总在过度劳累之后，腰腿酸痛、精神不振，好像身体被掏空，是不是肾透支了？」 方棠棠：「要不要来瓶肾宝？」 小财迷：…… 几分钟后，为了证明自己不需要肾宝，小财迷挣扎着站起来，只是两根小腿骨颤颤巍巍，好像马上就要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 方棠棠伸出手指，坏心眼地点了它一下。 它立马就啪叽一声跌坐在地上，微微垂下头，不理人了。 方棠棠小声认错：「小财迷、别生气啦，小财迷……哥哥？」 小财迷勐地抬起头，空洞洞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方棠棠顿时一喜，说道：「果然是你！」她也说不清心中的喜悦为何而生，但就是高兴极了。原来那么遥远的人，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伸出手指，还能戳一戳他。 但是现在她不敢再放肆戳小财迷了，束手束脚地把手机摆好，乖乖坐在床边。 第203页 「你进入我的手机里，是为了寻找直播间的线索吗？」 小财迷和她相对而坐，席坐在地上，摆出很认真的姿势。听到她的话后，小财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垂下了头。 方棠棠觉得，它的动作，总和陆涟有点像。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小财迷摇摇头。 方棠棠失落地低下头，想起一事，连忙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换小裙子了！」 她歪了歪脑袋，忍不住又问：「可是你的衣柜里，为什么会有小裙子呀。」 说不定……难道…… 他喜欢穿裙子吗？ 想想那个情景，方棠棠居然有点期待，暗搓搓地搓着手，轻声说：「不过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换的，你喜欢穿什么样的裙子我都可以换。」 小财迷：…… 小骷髅人扭了个身子，背对着她，再也不理她了。 不管女孩怎么戳，小骷髅人都没有动弹过一下。 方棠棠心想，它又生气了。 现在知道小财迷的真实身份，她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什么地方都瞎点，戳了两下没反应，就讪讪收回手，小声说：「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又切换界面，打开到任务奖励那栏。 一大笔兑换币伴随着叮噹的音效进入帐户，还有班主任的残骸也已经集齐，那页集邮本一样的鬼怪书里，出现了班主任的身影。 备註里只有一行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钝鸟先飞，大器晚成。」 方棠棠的心揪了下，看看班主任的瘦削的身影，眼眶微微发红。旁边还有一个礼物盒，上面写着班主任的赠礼，现在已经可以打开了。 她满心期待地点开礼物盒，跳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方棠棠眼里的泪给吓回去，连忙把班主任的这页给叉掉了。 只要她没看见，作业就追不上她！ 她紧接着打开道具商店，商城鬼物那一栏，果然又增加了不少新的鬼怪，其中就有她见过的侏儒鬼。但是这些新增的鬼物，现在还是没有解锁的状态，拍卖时间依旧是一个月以后。 方棠棠瞥眼售价，依旧是只能告辞的天价。 如果有个听话的鬼物在身边，生存率确实要提高不少，而且不同的鬼怪，作用也不相同。相比起商店其他道具的售价，鬼怪这栏售价高昂，其实也不算离谱。 她看了看红衣的价格，再看看自己那一鼓囊囊的背包，忍不住流出了富有的泪水。 方棠棠打开背包，开始清点自己的鬼怪们。 昨晚藏在她背包的那颗脑袋已经不见了，被蓝光照到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背包明显一轻，或许脑袋就是那个时候，被传送回了直播间。 但这不关她的事，她拿出手术刀，刀刃上的鲜血变得暗淡很多。 也许是因为昨晚被蓝光照到，当时，她被蓝光弄得痛得要死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医生救了她。她道了声谢，继续拿出另外几件鬼怪的道具。 这些道具上的血色无一不变得黯淡。 她猜测是因为蓝光的原因，这次任务虽然完成，但是鬼怪们的损耗不小，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 方棠棠把鬼怪们安置好，低声嘆口气，坐在床头髮呆。 下一次任务是什么时候来，能不能给他们几口喘息的时间，如果按照这样损耗下去，最后她肯定会死在一次任务中。从直播间的黑心道具售价来看，它压根不想任务者们活下来，至于走出去，更是奢求。 只是知道这一点，眼前出现一丝可以离开的希望时，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抓住…… 就算心里清楚，其中少不了陷阱。 紫兆肯定知道这点。 现在方棠棠也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只要能够离开直播间，无论要完成多难的任务，甚至是九死一生、十死无生，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够离开。 她再次翻翻任务里拿到的东西，最厉害的应该就是她和陆涟各占有一半的戒指了。这戒指和时间有关，直播间里和时间相关的道具，一般都很贵，所以这枚戒指肯定有用。 虽然……她暂时还不清楚到底应该怎么用。 方棠棠戴着戒指试试，戒指滑进她的食指里，尺寸意外合适。她戴着，就不想取下来了，对着阳光左看右看。这时门铃声响起，她啪嗒啪嗒跑过去，从猫眼里看到来人，立马把门给打开： 「陆涟！」 陆涟半倚着墙，嘴角微微勾了下，手里提着包她最喜欢的包子铺的小笼包。 方棠棠把他拉进来：「你怎么来了呀，你吃过早餐了吗？」 陆涟摇头：「我以为叔叔阿姨在外面还没回来……」 所以按照女孩晚睡的个性，早餐时间可能直接睡过去了。 方棠棠：「他们回来了的，我妈煮的汤还在呢，我给你盛点汤，你快把早餐给吃了。」 陆涟淡色的唇动了动，本想拒绝，可是对上女孩殷切的眼神，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听话乖乖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浓白的汤。 方棠棠：「你要是饿，我再下点面！」 陆涟：「……不用了。」 方棠棠笑起来，托腮坐在他旁边，眼睛弯弯，脸颊浅浅的笑涡。阳光照下来，衬得她眉眼发亮。 第204页 陆涟只看一眼，就飞快垂下眸，手微微一顿。 方棠棠：「你吃！你快吃啊！」 她现在明白爸妈单位的那群叔叔阿姨的心态，原来看到喜欢的人，就是会忍不住给他塞东西，总觉得他哪里瘦了，脸色白了，一定要多补点才好。 陆涟吃得很慢，慢到方棠棠都觉得着急。 「你不喜欢吃包子吗？还是不喜欢喝汤，要不我们去楼下吃面吗？」 陆涟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没事，我……我很喜欢。」 方棠棠心想：这还很喜欢，每一口都像喝苦药一样。她总觉得今天的陆涟和平时不一样，仔细观察，发现他的脸色很差。但是……自从任务世界开启以后，陆涟从来都是恹恹的，脸色苍白。 连她都快记不起，原来的那个陆涟，到底是不是这样。 陆涟用完早餐，很自觉地到厨房洗碗，方棠棠注视着他的后背，想到他的伤，连忙说：「你后面的伤口好点了吗？」 「嗯。」少年恹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方棠棠：……这明显不像好了的样子。反而是她，她看看自己的手，白嫩如初，那串黑黑丑丑的水泡已经癒合了。想想，大概是昨晚的时候，小财……青年出现时，顺手帮她治疗了一下。 她心中可惜：可惜那时候陆涟不在。 陆涟走出来后，被女孩拉进卧室。 方棠棠：「把衣服脱下！」 第97章 运动节 陆涟身体微僵, 耳根迅速漫上一层红：「棠棠？」 方棠棠举起手中的治烫伤药膏，「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帮你抹药。」 陆涟声如蚊吶, 微弱地表达抗拒, 被逼到床边，最后不得不跌坐在松软的床上：「棠棠，不要这样，我已经好了。」 方棠棠：「你明显不像好了的样子啊！」 要是伤在其他地方, 都可以让陆涟自己抹药, 可是背后……他既看不到，又不能给自己擦药。 方棠棠的双颊泛热, 觉得自己像是个逼迫良家妇男的恶霸，把陆涟都推到床上了。她心里也不好意思，可是想想陆涟的伤口, 就继续把坏人做到底, 恶声恶气地说：「快脱！」 陆涟：…… 几分钟后，陆涟脱下了外套，露出白衬衫包裹着的, 纤细修长、肌肉紧实的身材。 方棠棠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拿药的手，微微颤抖。 陆涟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脱下衬衫, 白净的肌肤上, 布满各种各样狰狞的伤疤。这些伤疤交错纷叠，新的旧的叠在一起, 十分惨不忍睹。 尤其是左胸口的皮肤，像是被人生生剥过去一样, 一片血红。 方棠棠怔住了。 陆涟似乎早已习惯，转过身，露出后背。后背上被火烧灼的痕迹还在，并没有要癒合的模样。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将摸上去的时候，又不敢了，害怕碰一碰就让陆涟疼。 陆涟面色如常，只是解释：「我的体质和一般人不太相同，癒合比较慢，但是没关系，也不疼的。」 方棠棠吸吸鼻子，眼眶发红。 「你趴下！」她兇巴巴地说，看陆涟乖乖趴下来，又反悔了，小心翼翼地问：「胸口的伤，会不会压到，还疼不疼？」 陆涟：「很久以前的旧伤了，没关系的。」 方棠棠拧开烫伤膏，剜点绿色的药膏，看着陆涟的后背，有点无处下手的感觉。 明明只是这么大的学生……为什么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疤呢？ 她小心地把药膏抹上去，陆涟的头歪在枕头上，清冷的侧脸安静无比。 「疼不疼？」 「不疼的。」 这样的对话进行了许多次后，方棠棠把药膏抹到最后那道烫伤的伤疤抹好，再次紧张兮兮地问：「疼不疼？我要不要再轻点。」 陆涟声音无奈：「不疼的，棠棠。」 方棠棠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纤细秾丽的睫毛，轻声问：「为什么你身上……这么多的伤呢？」 陆涟：「我也，不知道，我比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不疼的。」 说完，他轻轻嘶了声，黑色的眼睛里，蒙上淡淡水雾。 方棠棠：「你还说不疼。」 陆涟沉默一会，依旧嘴硬：「不疼。」 方棠棠轻轻哼了声，不敢再碰他的伤口，继续紧张兮兮地问：「要不要去医院，要不我把医生叫出来给你看看病吧。」 陆涟：「……不用。」 方棠棠：「可是医生真的很厉害哎，他连鬼都能治好。就是，不一定能够把他喊出来。」 医生的脾气很大，有时候出来，有时候就死活不出来。 陆涟穿好衣服，眼睛漾起淡淡的笑，低声说：「那他多半是不会出来了。」 方棠棠：「啊？」 陆涟：「他不喜欢我。」 方棠棠连忙反驳：「谁说的！他肯定喜欢你，你这么好，谁不喜欢你。」 陆涟轻轻笑了笑，衬衫最上的一个扣子没有扣，懒懒散散搭着。修长玉白脖颈下，锁骨没入白衣中。他站起来，说：「把手伸出来。」 方棠棠乖乖伸出手。 陆涟垂眸，女孩的掌心白里透红，不见伤痕。 方棠棠说：「昨晚那个哥哥帮我治好的，他可厉害了，可惜那时候你不在，陆涟，那时候你在哪里？」 第205页 陆涟突然问：「你又多了一个哥哥？」 几秒后，方棠棠心虚地低下头，小声解释：「那、那他比我大，还救过我，长得很年轻，我不叫他哥哥，叫他什么？」 陆涟没有说话。 方棠棠心里说不清什么感觉，好像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可是仔细一想，她哪里做得不对了，只是一个称唿而已！陆涟干嘛生气，很没有道理！ 她也不说话，气唿唿地把书包拿出来，继续清点自己的东西。 点着点着，忽然想，哎，刚才不是要问陆涟到底干什么去了吗？ 但是……算了，她不问了，管他去干什么， 方棠棠点来点去，总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她拿起那块镜子，悄悄竖起来，打量身后的少年。等陆涟看过来，她就马上把镜子给收起来，咬紧唇不说话。 陆涟弯下腰，手指点在水晶项鍊上。 不知道是不是方棠棠的错觉，她好像看到项鍊抖了两抖。 陆涟：「上面的血色淡了很多。」 方棠棠情不自禁回答：「是，因为蓝光的影响。」说完她就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陆涟笑笑，又问：「蓝光，是那天出现的蓝色光柱？」 「……」 陆涟坐在床上，歪了歪脑袋：「棠棠？」 方棠棠扭头。 陆涟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出一颗糖：「吃颗糖。」 「不吃。」 陆涟声音放软，又喊了她一声，见她不理会，就自顾自说：「蓝光应该是直播间克制鬼怪的手段，也是入侵其他世界的武器。」 女孩圆熘熘的眼睛抬起来，专注地听他说话。 陆涟注意到这点，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继续说：「商店里还上架许多新的鬼物，你看过了吗？」 方棠棠点头，拿出手机，坐在陆涟身边，凑过去和他一起看：「你看，这里有侏儒鬼，这些应该都是蓝光从我们世界收走的鬼怪吧，所以它肯定还有一个作用，可以把鬼怪直接收进直播间。」 「等到直播间拿到这群鬼怪，应该会进行一些处理，你看这里显示，一周后任务者才可以拍卖，这一周就是直播间用什么手段，把鬼怪变成上架的货物需要的时间，之后，鬼怪就可以乖乖听任务者话，就像我们那天看到江允他们拿出的鬼婴一样。」 陆涟笑笑：「是的。」 方棠棠继续说：「说不定还会被直播间赋予一些技能，」她摇摇头，又说：「不对不对，直播间应该做不了这个，至于那些没有办法被驯化的鬼怪，就会像笔仙一样，成为不稳定的商品低价贩卖。」 不稳定的笔仙蹭蹭她的手背。 方棠棠把手握在手里，又说：「这些还不确定，我们去做铁链上的恶灵的时候，把那个恶灵上交给直播间，紧接着直播间就出现了恶灵上架的通知。现在离恶灵拍卖还有不到一个月，要是能够买到这个鬼，回来研究研究就好了，不过，」她嘆口气：「好贵啊。」 说完，她再次点开帐户，看到里面余额的时候，微微一怔。 陆涟：「怎么了？」 方棠棠：「我、我什么时候这么有钱啦？」 她现在帐户里面余额好几个0，远远超出任务的奖励。 翻了翻记录，才发现是她不在的时候，好几个人又给她打赏了许多币。 打赏最多的是那个叫深夜女学生的，一个人就贡献了一大半，而其他几个人的id都奇奇怪怪的，有叫汤糖淌烫，又叫没头的秃头先生，也有人叫剪头的长髮小姐。 这两人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一对。 方棠棠看到没头的秃头先生时，忍不住想起自己老爸那颗锃亮的地中海滷蛋脑袋。她心中庆幸，好在爸爸是有脑袋的，妈妈的职业，也不是什么理髮师。 至于总爱给自己投钱的女学生，方棠棠抿嘴想半天，也想不出她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自己的狂热粉丝了。 陆涟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她。 女孩歪着脑袋，原子笔抵住腮帮子，把软肉戳在笑涡里。 他默不作声，嘴角却微微扬起。 方棠棠眼睛圆圆的：「现在我可以买得起啦，不过只能够底价，」她怀着庆幸的心情说：「这么菜的鬼，应该没有人会高价买它吧。」 陆涟：「也不用买，还有其他办法。」 方棠棠偏头：「什么办法？」 陆涟说：「等其他携带鬼怪进入世界的任务者过来，抢走他们的鬼怪就行了。」 方棠棠：「……」 为什么能够把抢劫的事情说得这么义正言辞！ 陆涟表情略可惜：「早知道你想研究，那天的鬼婴，就拿过来了。」 方棠棠眨眨眼：「是拿吗？」 确定是拿不是抢吗？ 陆涟好像听到她的心声，小声说：「差不多的。」 两人陷入沉默中，只有小黄鸡闹钟，在哒哒哒地走着。 突然时钟指向十二点，小黄鸡咯噔咯噔叫起来，尖利的叫声响彻这间房。 方棠棠手忙脚乱去把闹钟给关掉，回头看见陆涟脸上看着隐隐的笑意，仿佛在笑她幼稚的闹钟铃声。 她气馁地坐下来，嘟囔：「不是我买的，是爸爸买的。」 方爸立志把女儿往可爱的方向培养，在街上看到什么毛茸茸可可爱爱的东西，就走不动路。 第206页 有时候方棠棠觉得，他压根不是为了打扮女儿，而是为了自己那颗，深藏在糙汉外表下，五彩琉璃的少男心。 陆涟莞尔，眼睛弯了弯，轻轻说：「嗯，你作业做完了吗？」 方棠棠沉默两秒，回忆起班主任赠礼里面五三……她摇摇头，老实回答：「没有，老师还让我把课后的几道题做了。」 陆涟看着她。 方棠棠撅起嘴，不情不愿地拿出课本和习题集。 她的习题集很新，一看就是没怎么翻动过的，后面的题目白花花的，翻开还能闻见油墨香。 陆涟轻声嘆气，扶额说道：「一个都没做吗？」 方棠棠：「做了的，我把课本上的做了。」她顺手拿起床上那支原子笔，在纸上开始画起算术，垂着眼睛，表情认真。 陆涟的目光落原子笔上，笔里面的冤魂对被迫做数学题表示很生气，但是再生气，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活生生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安静地躺在方棠棠的手里。 方棠棠到现在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拿错了笔，拿着笔桿涂涂写写，口里呢喃着：「这个题目要怎么做，是对还是错呢？」 手里的原子笔突然自己动起来，当着她的面，在纸上写下一个答案。 方棠棠瞪圆眼睛：「哇塞！」 笔仙：…… 笔仙哭唧唧。 她是笔仙啊，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啊！ 第98章 运动节 方棠棠继续问：「那下一题呢, 下一题的答案是什么？」 陆涟轻声咳嗦两声。 方棠棠立马坐直，改口道：「就算知道下一题的答案是什么，我也不会照写上去的, 数学题要自己做出来才有意义, 才对自己有提高！」 陆涟眼神微缓，说：「棠棠，换支笔吧。」 方棠棠捏紧笔桿，念念不舍地摸了它两下, 心里念叨着：以后一定不会冷落你的。 突然就get了笔仙的正确打开方式！ 原子笔瑟瑟两下, 滚到笔盒最里面，似乎再也不想被拿出来做数学题了。 后面两个小时, 方棠棠被可恶的数学题折磨得死去活来，终于，她败下阵来, 趴在桌子上, 一动不动。 陆涟：「怎么了，哪里不会做？」 方棠棠不动，不理他。 陆涟：「是饿了吗？」 「嗯……」 「那我给你去打包几个菜, 或者我们去外面吃？」 一听到到外面，女孩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连忙点头：「好啊好啊。」 她压根不饿，只是想去外面, 只要不做数学题, 什么都好！ 陆涟看出女孩这点小心思，嘴角弯了弯, 柔声道：「那就依你。」 方棠棠生怕他反悔，急沖沖往外面跑, 跑到一半，终于记起来一件事：「陆涟，你看到过紫兆吗？他应该存活下来了吧。」 班主任来追的是他们，那紫兆这位高级主播，在恐怖世界生存下来不是难事。 陆涟点头：「嗯，他没事。」 听到这话，方棠棠就笑起来，「那就好！你不熟这条街，我来带你走吧，这一路上有好多好吃的。」 她家住在太平街上，是槐镇的一条主干道，大部分的居民都居住在这里。 街道两侧，有各色的店铺，和点心小吃摊，沿着路走过去，一路飘香。 楼下饭店的老闆看见他俩，连忙打招唿：「棠棠，你爸让我给你做煲仔饭，等会送上去，你下来了就来店里吃吧。」 方棠棠：「等等，我等会再来吃！」 「好咧，」老闆望着陆涟，揶揄一笑：「带男朋友回来了？」 方棠棠看眼陆涟，陆涟脸上没有表情，对此无动于衷，于是她有点生气地说：「我不是！我没有！只是普通同学！」 老闆笑嘻嘻：「放心放心，不会告诉你爸妈的，棠棠长大了呀。」 方棠棠见完全说不通，只好放弃，把气撒在陆涟身上，说：「都怪你！」 陆涟点点头，「嗯，怪我。」 「你真没意思！」她的小脾气撒不出去，好像怎么说，都显得自己在无理取闹。好在棠棠一直以来非常好哄，只生一小会气，马上陆涟买杯珍珠奶茶，就能够让她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 她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和店铺里的叔叔阿姨打招唿。 大家都是一条街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十分熟络。 这个说：「棠棠，我刚炸出来两块土豆饼，快来吃点。」 那个说：「棠棠，你妈说想给你买几件新衣服，来看看我新进的这批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 还有人问：「棠棠，今天怎么不上学，吃过饭了没？来我家一起吃啊！」 但是大家说的最多的，还是问：「哟，棠棠，身后的这个小帅哥是谁，你男朋友？」 方棠棠：「……」 她都快把脑袋低到地里面去了！ 其实以前她也把陆涟带回家过，爸爸妈妈知道她两从小就在一起玩，没有说过什么…… 爸妈对陆涟也是客客气气，有时候，客气得有点过分了。 可这还是她第一次把陆涟带到太平街晃荡，她没想到，这群街坊这么热情，且八卦！ 太平街一街临水，走到服装店和小吃店之间，就有一道台阶笔直往下，一直通往河边。 台阶连着河边的小码头，但是方棠棠待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看过有船来过这个码头。她每次经过，总要过来玩一会，坐在码头干净的石砌台阶上，和陆涟一人捧着一杯奶茶，旁边还放着包薯片。 第207页 碧水粼粼，清风穿过清澈的水，拂到他们身上。 方棠棠看着望不到尽头的河流，忽然想：他们这个小镇，好像被一条水一座山给包围了，信息堵塞，就像是书中的世外桃源。 但是，这样除了发展慢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 大家都慢吞吞的生活，保持着从前那样、和谐的邻里关系，彼此熟悉彼此照拂，像是家人一般。她忽然觉得，以后留在小镇，也并不是什么坏的打算了。 这样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生活，对于任务者们而言，应当是天堂般的存在吧。 「喂，你们！」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方棠棠转身，欣喜地笑起来：「紫兆！」 紫兆「啧」一声，表情嫌弃，只是嘴角是扬起来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们又在谈恋爱？」 方棠棠：「……」 她气得咬牙：「不是的！才没有！」 紫兆：「切，我妈说，女人说才没有的时候，就是才有的意思。」 方棠棠：「那你还挺懂女人的。」 陆涟继续补刀，「纸上谈兵。」 紫兆气得脸一黑，但随即又好心情地笑起来，大步迈下台阶，来到码头，眺望烟水茫茫的河流。 碧蓝天空倒映在澄澈河水中，水天一色，连在一起，远处，烟霭蒙蒙。 他也坐下来，从口袋拿出跟棒棒糖，拆开含在嘴里。 对上两个小孩的视线，他笑笑，又拿出两根：「你们想吃啊，送你们。」 方棠棠：「不要。」 紫兆挑眉：「怕我在糖里面下毒？」 方棠棠摇头，也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我有好多。」 紫兆沉默几秒，笑了下，双手搭在脑后，直接躺在台阶上。 方棠棠说：「你知道还有多久直播间才会发布新任务吗？」 紫兆直截了当回答：「不知道。」 他似乎是对初见的时候方棠棠的追问记忆深刻，补充道：「你可别问我了，对这个任务世界，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方棠棠问：「那关于直播间呢？」 紫兆：「直播间嘛……我干嘛要告诉你。」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也拿出颗巧克力剥好，丢在嘴里。她站起来，拍拍裤子：「那我们先走了，你就在这里看水吧。」 紫兆半撑着起来，「要不我们来信息交换？」 方棠棠停下，掉头问：「交换什么信息。」 紫兆盘坐，目光从她身上，落到始终守护在她身边，缄默无言的少年身上。「你们对这个小镇很熟悉，而我，对直播间更熟悉，要不就交换下信息吧。」 方棠棠：「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班主任不杀你，对你好感那么高？」 「这不是小镇的问题，是关于我的问题，我拒绝回答。」 紫兆一拍脑袋，「行吧，我觉得我们的问题可能一时说不完，要不一起去吃饭，你知道哪家小吃口味比较好吗？」 于是十几分钟后，三个人又出现在方棠棠家楼下小店门口。 紫兆似乎对什么都有兴趣，或者是他成为任务者的时间太久，对普通人茶米油盐感到新奇，看到什么都想去买一下。到小店的时候，他每根手指上都已经吊着一两个袋子，袋子里装葱油饼、凉面、炸串……各色小吃。 方棠棠问：「你吃得完吗？不要浪费。」 紫兆：「嘿，这不是有你们嘛。」 现在已经过了饭店，小店老闆拿着抹布在擦灶台，一见女孩，他的脸上就扬起笑容：「棠棠，带男朋友来吃饭了呀，今天给你小男朋友免费……」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方棠棠身后除了那个小男朋友外，又跟了一个高挑痞帅的青年。 青年手里提着无数个小吃袋子，咧嘴一笑：「真的免单啊？」 老闆心里咯噔一声，再看看方棠棠，心想，这孩子看着乖乖巧巧，没想到这么厉害！ 紫兆：「老闆，给我也免个单呗。」 老闆笑哈哈：「好好好。」 方棠棠连忙阻拦：「叔你别信他的，他瞎说的，都不要免单。」 他们三个人拿着菜单，先是方棠棠点了个煲仔饭，陆涟又点了份她喜欢的菜点。 菜单到紫兆手里的时候，他看着菜单反覆看，刚要开口的时候，就被方棠棠提醒：「别多点，不要浪费。」 紫兆：「行吧。」 说着就齐刷刷点了五盘硬菜。 方棠棠：「……」 紫兆：「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吃得完。」 菜端上来的时候，老闆看他们的眼神很奇怪。 方棠棠和陆涟是坐在一起的，而刚陌生的青年坐在女孩另一边，和她聊天最多。 老闆余光悄悄打量，正好对上紫兆似笑非笑的目光。 「老闆，现在还免单吗？」 老闆笑容有点勉强，哈哈两声，额头有汗。 方棠棠瞪紫兆一眼，说：「免什么单，你又不是没钱。」 老闆心里「哟」一声，默默道：这还是个富二代。 他用同情的眼光看了眼沉默着吃饭的陆涟，似乎从三人中，看到底下汹涌流动的暗流。 紫兆笑着问：「老闆，你这么看我们干什么？」 老闆摇头，否认：「没什么没什么。」 第208页 「你该不会以为我也是她男朋友吧。」 方棠棠瞪圆眼睛，嘴里的煲仔饭都不香了：哈？ 老闆反而微微一笑，对她说：「你放心，我还是不会告诉你爸妈的。」 方棠棠艰难咽下口里的饭，「叔……」 老闆打断她：「没事没事，我懂我懂，这是你们小年轻这套，美国式恋爱，阿、阿麦瑞克love。」 第99章 运动节 飈完英语后, 老闆匆匆离开，留下方棠棠在风中凌乱。 紫兆嘴角挑起恶劣的微笑，想看她气得跳脚的模样。 片刻, 煲仔锅的余温把米饭热出一层金黄色的锅巴, 锅巴的香气在四周瀰漫。 方棠棠咽口口水：「好香。」 紫兆：？？？ 方棠棠拿勺子铲起来一层焦香的锅巴，对陆涟说：「快吃，煲仔饭趁热吃最香。」 紫兆不满地敲敲桌子，「你就这么默认了？」 方棠棠歪头：「啊……默认什么, 你刚才在说什么, 对啦，快点吃煲仔饭, 记得放点酱油，把锅巴和饭拌在一起吃，最香啦。」 陆涟对女孩这样偶尔脱线的习惯已经熟悉, 对紫兆说：「想说什么, 吃完饭再说。」 紫兆不甘心地埋头吃饭，几秒后，忍不住感慨：「真香。」 大米的香气和腊肠沁出的油脂香味混在一起, 入口锅巴焦脆，咬一口就发出咯嘣的响声。 太香了。 他也不作声了，埋头吃饭，并且又一连又点了几碗煲仔饭, 排骨饭、窝蛋滑鸡饭和窝蛋腊鸭饭。 半个小时后, 方棠棠对着被一扫而空的盘子，感慨：「原来你真的吃得完。」 紫兆揉揉肚子, 「那当然。」 他可是天天被鬼追的任务者。 「这家店真好吃，」紫兆有点意犹未尽, 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点七八碗煲仔饭。 方棠棠：「……你小心点，别太撑着了。」 老闆也不肯给他上饭了，不仅不送，还特地让老闆娘去旁边药店买了包健胃消食片，就怕人在自己这里吃出什么毛病来了。 现在没有饭菜，只有一杯温水，一包健胃消食片。 紫兆拿起杯子，「行了，现在讨论正事吧，你对小镇还知道什么？」 方棠棠想想，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半遮半掩和他说了，当然隐瞒了自己和陆涟的身份。反正任务者过来的时候，直播间会为他们拟定一个身份，以便在任务世界存活下去。 「溪山神庙？」紫兆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微皱：「槐镇？槐树，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方棠棠瞪圆眼睛。 紫兆看向陆涟：「怎么样？」 陆涟：「我听棠棠的。」 紫兆撇嘴：「切，要不要这么妻管严。」 方棠棠咬了咬唇，那天的阴影还没有驱散。只是一眼，神庙就透出压抑与绝望，远胜过她从前看到的任何鬼怪。和班主任在一起，她也只是为班主任的遭遇感到心痛，但是…… 在神庙外，看到那样人间炼狱般的一幕时，却有种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感。 她张张口：「你也别去啦，那儿很危险。」 直觉告诉她，那里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紫兆：「这个小镇叫槐镇，你说的神庙，又是源于槐树崇拜，那最后噩梦小镇的秘密，多半是藏在神庙里面，你没有什么兴趣吗？在任务开启前，先去那边查探一下。」 方棠棠被他说的有点心动，看看陆涟，问：「你觉得呢？」 陆涟不动声色：「听你的。」 方棠棠沉默半晌，手指不自觉攥了攥袖口，透露内心的纠结。她掀起眼帘，「那，你能说说直播间的事情吗？」 紫兆敲敲桌子：「行啊，你想知道什么？」 她想知道的太多了，一时间说不完。 直播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够驯服鬼怪，为什么能够把他们绑定成为被控制的任务者…… 紫兆打断她：「不过事先说明，你想问的，我应该都不知道。」 方棠棠沉默了。 陆涟：「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我想我们都会很感兴趣。」 紫兆知道的，只比张熙他们多一点。 死神直播间到底算个说明东西，还没有任务者能够弄清楚，但是，每一个进入直播间的任务者，身上都有相似的特质。 方棠棠与陆涟对视一眼，问：「什么特质？」 紫兆：「疯狂。」 「可是我……」 她哪里像个疯子了？ 紫兆喝口水，嗤笑一声：「就你们，恐怖世界还有心思谈恋爱，还说自己不疯？」 方棠棠这句话都已经说倦了：「没有谈恋爱。」 紫兆点头：「没事，我懂的嘛，」他模仿老闆的口音，大声说：「阿、阿麦瑞克love。」 老闆听到声音，回头看看他们，露出可疑的笑容。 方棠棠：……完了这下更解释不清楚了。 以后还是只带陆涟来这边吃饭吧。 紫兆不开玩笑，继续说：「我们分析过，我们这群人，也许成为任务者以前，就已经被死神打下烙印。」 方棠棠：「死神？烙印？这世界上真有这么玄乎的东西吗？」 紫兆无奈瞥她一眼：「你还想说相信科学吗，不过我这里说的死神，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神明，而是操纵直播间背后的那股神秘力量。它为什么要玩弄我们？看直播的那群观众到底是什么？」 第209页 方棠棠期待地看着他。 紫兆耸肩：「我也不知道，哎哎哎别打我，反正就是超出我们想像的力量就行了，值得一提的是，直播间的蓝光，也就是他们用来克制研究鬼怪的存在。」 方棠棠忽然问：「为什么直播间对鬼怪的研究这么……它利用任务者来抓取鬼怪，再把鬼怪交易给任务者，可是如果任务者死亡呢？」 陆涟接着说：「鬼怪会失去控制。」 紫兆似乎想明白什么，一拍手，笑着说：「妙啊，这样不就又有一件怪谈，然后任务者再过来，结成一个循环？直播间可真他吗是经商鬼才。」 方棠棠已经想这个答案很久了。 直播间并不是为了让任务者解决怪谈，也并非是让鬼怪消灭任务者。 它所希望的是两者之间的平衡，而不断为它创造收益。 「现实中直播公司的收益是来源于什么地方？」她喃喃。 在正常的生活中，公司收益来自于观众，那么，直播间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取悦于背后的观众。与其思考直播间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如想，那群观众是什么东西。 方棠棠想起自己直播间里奇奇怪怪的观众名字，保险起见，询问紫兆：「你那儿的直播间，观众id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紫兆摇头：「哪有什么奇怪的，他们的id不就是一串乱码吗，应该是某种手段对我们屏蔽了，直播间不想观众和主播建立太深的联繫。」 万一观众和主播产生感情，对于死神直播间来说，可是个十分难办的事情。 方棠棠微微发怔：乱码？ 但是，她看到的观众id和紫兆的并不一样。她想，看她的直播的，和看紫兆这些真正任务者直播的，真是同一批人吗？ 她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她被张熙抓住，匆匆一瞥间，看到手机上飘过的弹幕。 弹幕上并没有名字。 「那……蓝光……」她心中有个猜想，于是问：「你对蓝光的看法？」 紫兆：「这不是说过嘛，蓝光就是直播间用来克制鬼怪的。」 方棠棠：「还有呢，关于任务者……」 紫兆一摊手：「不是很明显吗？这个蓝光不会克制任务者，还是我们传送回直播间，或者是被送过来的工具。其实一开始大家都把它当成是传送的工具，后来才发现，它还有克制鬼怪的功能。奥对，可能是害怕刚把任务者传送过来，或者是任务者传送走的时候，被鬼怪冲出来给杀了，算一种防御手段吧？」 方棠棠已经抓到他话中的信息，心中微惊。 紫兆他们是可以自由地站在蓝光之下的，蓝光只对鬼怪有克制作用，那，为什么她在蓝光底下，会觉得那么疼？ 她捏捏自己脸上的肉。 软的、热的。 这样的她，也不是一个活人吗？ 方棠棠对这种结果，心中居然没什么波澜，只是她依旧疑惑，明明她也是任务者…… 她瞥眼黑色的手机，默默想，她的手机也和真正的任务者不一样，至于为什么会有差别，是因为小财迷在手机里的关系。 以后千万不能在任务者面前暴露自己对蓝光的反应。 她下定决心，想着，点了点头，「嗯……」 紫兆问：「你怎么好像对直播间完全不了解的样子？」 方棠棠理直气壮：「我新手嘛。」 「刚进入直播间，就被传送到这个世界，你也够倒霉的。」 感慨完，紫兆把刚刚买的小吃放在桌子上，咽下片健胃消食片，又开始他的美食大业。 方棠棠：「你可少吃点吧，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紫兆停下来：「稀罕，可稀罕了，你刚成为任务者对吧，每一个世界都是不相同的，你今天在小镇好好吃东西，明天可能就被关在塔里面，被迫吃别人留下的、吐上几口唾沫的东西，或者更惨，为了活下去，直接开始吃同类，你说，这样的美食为什么不稀罕？」 他瞧见对面女孩脸色煞白，话稍稍一顿，没有从前那么尖利。 「等到下一个世界，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故态復萌，又忍不住打击：「不过我看你也没多少机会去下一个世界。」 方棠棠沉默几分钟。 不毒舌的时候，紫兆还有那么一两分的靠谱，但是一旦毒舌起来，那就…… 紫兆：「你们看我干什么？想吃啊，来吃来吃，这可不是什么人肉做的包子，不过我记得有一个世界，就是要去餐厅吃饭，餐厅里端上来的都是些器官。」 他指着一碗猪肺汤：「诺，和这个差不多，还有什么眼睛啊，女人的头皮、婴儿的手掌，餐厅老闆就待在我们旁边，一定要看着我们吃下去，要是谁有一点迟疑，它就会冲上来把任务者头给拧下来，然后用任务者的尸体，新鲜做一道菜。」 紫兆摇摇头，「还挺新鲜。」 方棠棠想起昨晚食堂的厨师，涌上一股酸水，再也无法直视桌子上的小吃。 「那，你们是怎么通关任务的呢？」 紫兆耸肩：「任务就是让我们吃完老闆上的十二道菜，但是我们发现，一开始噁心难以下咽，一旦吃到后面，就容易上瘾了，吃到后面……」 他稍稍一顿，想起那时的情景。 第210页 吃到后面，餐盘上已经没有菜，而被蛊惑心神的任务者们，用老闆递过来的刀，一次一次剃下自己身上的肉，拿自己的肉当食材。当十二道菜上完，他们只剩一个空骨架，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 他笑笑：「至于我嘛，走了狗屎运，那时候我刚成为任务者，也不太懂太多的事情。在餐馆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没穿什么衣服的阿婆，牵着条瘦得只有骨头的黄狗，坐在地上，大冬天的，我看他们可怜，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了阿婆，还买了几根肉骨头和煎饼给他们。」 「后来任务进行的时候，我也被食物发出的香气给蛊惑了，那条黄狗悄悄熘进来，咬我的小腿。我就清醒过来，把盘子里的东西丢给它，自己没有吃什么。所以，也就过了任务，我出去的时候，那条黄狗和阿婆还在那里。」 方棠棠：「你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紫兆「啧」了声，挑了挑唇角。 方棠棠：「可是你会这么做吗？」 紫兆：……以前我也算是个好人吧，不对，至少不是个坏人。 但是他随即开口打破女孩的幻想，「你还真以为是为了报恩？」 方棠棠歪了歪脑袋：「不然呢？你给他们送了衣服和吃的，他们就把你从餐厅里救出来。」 紫兆摇头：「这个任务最后的难关，就是一直埋伏在餐馆边上的乞丐，当我们活着的几个人走出去以后，还要被它们追杀一段路，你看，」他把袖子挽上来，露出手腕深红的疤痕，是牙印。 「狗咬的，直接就咬破了动脉，幸好那时候任务完成，蓝光已经出现，我直接传送回直播间，」他把袖子给拉下来，「我想它们一开始让我活下来，肯定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从餐厅老闆那头抢食材，我们任务者对它们来说，只是普通的食材而已。」 紫兆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两口，笑容有点苦涩。 对任务者而言，头一个世界至关重要，能够让一个人真正地发生改变。他们会为自己出于本能的善良、软弱、亦或者天真付出沉重的代价，很多时候，都需要付出生命。 而活下来的，也被上了最重要的一堂课—— 怎样才能成为一名任务者。 紫兆亦是如此。 也是从那个瞬间开始，他才彻底蜕变，成为合格的、不再心软的任务者。他没有和方棠棠说的是，那时候的黄狗和妇人，只追着他一个，仿佛就是为了报答他刚才的「恩情」。 他心里嘆口气，吃口鸭血粉丝汤，突然又释然： 「算了，都过去这么久。」 比起那些在初次任务中就死去的人，他已经足够幸运。 离开饭店，紫兆特意点要求要去纸钱店一趟。 太平街上有间纸钱铺子，里面不仅买纸钱，还卖纸人纸扎，各色阴间用品。 方棠棠几乎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时不解：「去那里干什么？」 紫兆摆手：「你带我去就行了。」 方棠棠想起那晚的纸人，依旧心有余悸，想想，还是带着紫兆他一起往纸钱店走。 丧葬店在太平街的最后一家，拐过一道窄窄的胡同，阳光难以投射到胡同里面，行人稀少，空气莫名变得阴冷，两侧废弃的房屋爬满青苔。 紫兆：「这是为了卖阴间的玩意，故意选了个阴间的地方？」 方棠棠连忙喝止：「你小声点，要尊敬！」 以前妈妈带她来过这里，具体买什么，她记不太清。 胡同又黑又冷，穿堂而过的风，如同厉鬼的嚎叫。 妈妈牵住她的手，安慰有点害怕的女孩：「怕什么，不就是一群鬼吗，鬼不也是人变的吗？而且世上怎么会有鬼呢，你读这么多年的书，就不知道要相信科学吗！」 第100章 运动节 「但是, 」女人话锋一转：「就算是相信科学，也不能出言冒犯，敬鬼神而远之，你们老师教过的？」 而且丧葬店的李老头脾气古怪而执拗, 做生意只看眼缘。 她一看紫兆的模样, 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会惹李老头生气的。 李老头的丧葬店在胡同最深处。 胡同两侧的人都已经搬去新街道, 只有他一个人坚守在这里。 悠长静谧的胡同最末，是一间小小的黑色木质房屋。 紫兆脚步停下, 皱眉，道：「这屋子起得可真奇怪。」 「哪里奇怪？」 紫兆：「你见过活人住棺材吗？」 丧葬店长长方方，黑漆涂料, 没有窗户。 门口晾着许多纸人, 纸人用石头给压着，涂好的腮红艷得像血, 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方棠棠走到丧葬店周围时, 耳畔响起很多孩子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清脆, 却让人不寒而慄。她回过头，那些纸人们依旧被压在地上，只是眼珠子好像动了动, 瞧着他们这边。 陆涟率先走入压抑阴沉的屋子前，叩指敲响门。 敲了几分钟，里面有人骂骂咧咧：「敲敲敲，敲个屁啊，大白天还让不让人睡觉！敲你大爷的祖坟吗？」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精瘦干练, 白髮矍铄的老头冒出来。 见到敲大爷祖坟的少年, 他一怔, 骂街的口，微微颤抖。 方棠棠从陆涟身后探出脑袋，笑嘻嘻地说：「爷爷，是我，我来买点东西。」 「你这丫头……」李老头神色稍缓，看向她身后的青年，顿时又变得严厉起来：「这谁？」 第211页 方棠棠：「我的一个朋友。」 李老头挑鬍子瞪眼审视紫兆半晌，最后推开门，「进来，你们想买点什么。」 紫兆：「一点纸钱。」 李老头走路跟阵风似的，飞快掠过几个人身边，推开里屋的门，再出来时，手里拿着叠金灿灿的纸钱。 紫兆眯了眯眼睛，说：「这纸钱款式是不是老了点，还能用吗？」 李老头一瞪眼睛：「不要你就给我滚！」 紫兆抄手，这老头脾气也太大，四处显现出不正常的气氛。 「爷爷，你别和他生气嘛，这叠纸钱多少钱呀，我们要的。」方棠棠只好继续打圆场，弯着眼睛柔声说：「真是麻烦您啦。」 听到她的话，老头抿了抿干瘪的唇，涩着声音说：「你们还要多少？」 方棠棠眼睛一亮，这位爷爷这么好说话吗？ 在她的遥远到模煳的记忆里，爷爷虽然脾气古怪，但人是好的。 她隐约记得，那时候妈妈带她去这家店以后，妈妈进店以后一直没有出来，店里面来了两个小伙伴陪她玩，自称是老闆的孙女。 后来爷爷出来，送给她一朵白色的纸扎花。 花很精緻，比真花还要好看，可惜被妈妈说不吉利给丢掉了。 紫兆：「当然是多多益善了，老闆，你这里有多少纸钱，我们全买下。」 李老头冷冷一笑：「全买？拿你的命你也买不起，」他折过身，从里屋又拿出叠纸钱：「行了，就这些，再多你们也消受不起。」 「这东西还讲究消受得起？」紫兆明显不信，只是笑：「老闆，你不是没有纸钱，想忽悠我们。」 李老头硬邦邦坐在长凳上，身后靠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柜子。 柜子也涂上黑漆，又当柜子、又当桌子在用。 屋里昏暗，也没有通电，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个人的目光落在李老头后面的柜子里，都听出奇怪的声音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就像是一个人被装在柜子里，用指甲挠着门。 李老头对此见惯不惯，瞪眼：「你们还不滚，让我给你们烧纸钱送一程啊！」 方棠棠心想，这回紫兆可是遇上比他更毒舌的人了。 紫兆却不急着走，目光落在柜子里，问：「老闆，这里还有什么东西卖的吗？」 「你还想要什么，要老头扎个花圈，写你的名字？」 紫兆：「……」 方棠棠掩唇暗暗偷笑。 紫兆摸摸嘴角，「什么纸扎的法拉利啊、别墅啊、美女啊，都行。」 方棠棠问：「你要干什么？」 紫兆没有说话，看着紧闭的柜子，轻轻叩着桌面：「我看外面还有两个纸人，要不就……」 「你放屁！」李老头暴跳如雷，抄起鸡毛掸子追着他打：「狗屁纸人，那是我孙子孙女！」 紫兆临走时给方棠棠他们一个眼神，紧接着就装成落荒而逃的样子，引李老头离开屋子。 四周静下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大。 柜子在轻轻地摇动着，指甲划过木板，弄出刺耳的声音。 方棠棠低声说：「这里面不会真装着一个人？」 难道这位爷爷干些非法囚禁的事？ 还是，里面一个鬼？ 她还谨记妈妈说过要相信科学，宁愿相信是非法囚禁。 陆涟：「好奇？」 说着就走到柜子前，伸手敲了敲。 「砰、砰。」 里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陆涟态度从容地打开柜子，干坏事干得一脸正气。 柜子里面没有人。 方棠棠凑得近了些，才发现一个纸人安静地躺在柜底。这是个童男模样的纸人，两腮也画满了腮红，身上穿件小肚兜。这时他的眼睛下垂着，露出害怕的模样。 方棠棠想起学校遇到的纸人，也和这个纸人长得差不多。但是纸人在她看来，总是长那副模样，没有什么区别。在学校的时候，陆涟说过，童男纸人最皮，童女则比较羞赧。 童男被关在这里，不会是因为做错什么事，被李老头给关禁闭了。 「啪嗒」一声。 陆涟重新把柜子给关上，甚至拿起旁边的一把锁给锁上。 方棠棠：「这样真的合适吗？」 不就暴露他们偷偷翻老人家柜子的事吗？ 陆涟：「合适。」 李老头气鼓鼓地回来，把鸡毛掸子往桌子上一摔，鸡毛刷刷漫天飞。 这把鸡毛掸子上都没有什么毛了，一看就是经常使用。 方棠棠扯扯陆涟的袖子，想和他一起趁李老头没发现柜子的异常，赶紧熘了熘了。 李老头这时开口：「你们除了纸钱，还想要什么东西？」 陆涟：「一面魂幡。」 方棠棠回头看他，他没有解释什么。 魂幡就是白事时挂着的白幡，又叫引魂幡。在这里，人们觉得人死后灵魂不会前往阴间，而是在死地徘徊，难以解脱，于是需要有魂幡指路，带领他们去安息之地。 李老头做的魂幡很简陋，只有不到一人高，杆子上面，挂着一串白纸编织成的圆柱形白幡。 他很利落地把魂幡做好，接着问：「逝者是什么名字，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死？」 陆涟：「尤开，生年不详，死时，八月二十，午时。」 第212页 方棠棠：「午时？」 午时是11点到1点，但是尤开去世明明是深夜，应该报子时才对。 她稍稍想想，便明白了，那时候尤开处在镜子里的世界，如果一切都是颠倒的，那……时间应该也是相反的，子时正好对着镜子外面的午时。 这样想，她在白天的时候才看到蓝光，就一直以为任务者是白天来到这里，但是紫兆他们说来时是深夜，说明他们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先是被传送到镜子里面的世界，而里外的世界有某个交点，直播间让他们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从交点穿到镜子里面。 就像两个齿轮，每转动一会，就会有相交的地方。 方棠棠又想，如果是这样，那她现在在的世界，到底是镜子里面，还是镜子外面？ 她拍拍脑袋，觉得头都大了。 李老头拿起毛笔，几下就写好尤开的名字，把魂幡递给他们，说：「十二点的时候插在他死的地方。」 方棠棠问：「这样他就能回来了吗？」 李老头一拍鸡毛掸子，把女孩吓得一哆嗦：「想什么呢，亏你妈还说你读过这么多书，都不知道科学吗？人死后怎么能够再回来？这面幡只是能够指引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奥他活着的时候蠢吗？」 方棠棠摇摇头：「不蠢的。」 李老头：「要是跟刚才那小子一样，是个蠢蛋，就算挂一万根魂幡也没法出来，行，拿着纸钱就走，对再送你们一点东西。」 老头弯腰去够柜子底下的东西，瞥见柜子上多的那把锁，身体一僵。 方棠棠心里咯楞，这下做坏事被发现了。 她总觉得下一秒李老头就会拿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像追紫兆一样追着他们满街跑。 但是李老头只说了句：「早该把你给锁起来，成天到晚，只知道皮，下次再皮把你给烧了！」 他在柜子地下摸摸半天，摸出来一个纸包，拍拍上面的灰：「别打开，到时候直接烧在魂幡底下，晚上十二点啊！」 方棠棠点点头，道谢以后，和陆涟一起拿着东西离开了小屋。 刚走几步，李老头在后面喊：「让你妈送把新剪刀过来，老头子剪纸的剪刀锈了。」 方棠棠：「好！」 离开的时候，她又听见了一阵小孩子的声音，这回不是清脆的笑声，而是有点难过的哭声。 她悄悄掉过头，和地上那两个纸人挥了挥手。 小时候的玩伴……或许就是它们。 紫兆顶着一身鸡毛早就等在外面。 他骂骂咧咧地拍身上的毛：「这么老了还真能打，不当任务者真是屈才了他。」 那样一个老头，居然每一棍都没有打空，抽在身上，实打实的疼。 他说着话，头上鸡毛一晃一晃。 方棠棠掩唇。 紫兆：「笑什么？对，刚才你们在柜子里看到什么？」 方棠棠：「没有什么，只是一个纸人。」 紫兆心一梗，想：这还叫没有什么？ 纸人能够弄出这样的动静，就说明事情不简单了，这个开丧葬店、住棺材板的老闆，肯定也不是正常人，或许连人都不是，以后探索小镇，不出意外就会出现他的怪谈。 这还叫没什么？ 他瞥眼陆涟和方棠棠，心道这两个小屁孩，难道被剥掉了害怕神经，都不知道害怕的吗？ 「那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方棠棠把魂幡给纸包拿出来给他看，连带李老头的叮嘱也一起说了。 紫兆盯着纸包，说：「这里面装的……」 方棠棠把它背在身后：「别想了，不可以打开的！」 紫兆：「看一眼又没什么，万一他在里面装着一个鬼，半夜蹦出来把你拖下床呢？」 陆涟：「够了，晚上十一点半我们在初中部小卖部见面。」 紫兆对他也有很多疑问：「谁家烧纸要晚上十二点的，你那面魂幡走，怎么看都不像烧纸像招魂。你怎么知道要面魂幡，这东西能让尤开过来吗？不对，你们到底有没有买美女别墅法拉利啊，烧给他啊。」 方棠棠：「这里没有美女法拉利，别想了。」 紫兆略微可惜地嘆口气，「要是有，我想尤开这傢伙也根本不会想回来了，死了多好。要是我死了，你们可得给我他这一个待遇，不对我能再点一个美女吗？」 方棠棠憋了憋，忍不住别开头微微笑起来。 紫兆：「你笑什么？又笑什么？我在很认真地讨论，这可是个大问题。」 方棠棠：「你头上有根鸡毛。」 鸡毛斜斜插着，说话的时候，随着青年的走动一摇一摆。 紫兆拔掉鸡毛，忍不住爆粗：「草。」 方棠棠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紫兆：「笑什么笑，很疼的！」 这时路过一家药店，陆涟默不作声，直接走进去。 紫兆问：「他去干什么？奥，他背上的伤还没有好。」 想到陆涟的伤，方棠棠脸上的笑意微敛，眉眼垂下来，但只是半分钟后，她重新笑起来：「他是去给你买药。」 紫兆：「我要什么药？」 方棠棠莞尔：「你照照镜子。」 紫兆走到药店门口，就着玻璃门的反光，看到自己的脸上青青紫紫，还肿起一大块。他的脸更黑了，挽起袖子就想重新杀回丧葬店。 第213页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这个老头打人就算了，还对着脸打！ 也太过分了！ 陆涟走出药店，给紫兆带了瓶红药水。 紫兆：「我怀疑你针对我。」 陆涟嘴角微微扬了下，说：「你不喜欢，可以选择用急救喷雾。」 用急救喷雾是不可能的，道具再便宜，也不能用在这种地方。 于是当晚十一点，紫兆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出现在操场上，手里扛着面魂幡。 方棠棠站在他旁边，努力想要不笑。 紫兆：「你那个男朋友呢，还不来？」 方棠棠：「哎？很快啦，还没有到他约定的时间，他不会来的。」 紫兆蹲下身，盯着地上那包纸包，好奇地用手戳戳：「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方棠棠连忙把纸包给收在后面，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打开了：「不能看的！」 李老头明显不是常人，剪出来的纸人，就像具有灵魂一样，能够行动如常。 她想起小时候一起玩耍的两个「小伙伴」，感觉后背凉嗖嗖的，如果不按李老头的话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当然有可能像紫兆说的那样，纸包里藏着致他们于死地的鬼怪，但是…… 如果李老头想动手，真对他们怀有恶意，在屋子里时就已经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她总把镇上的鬼怪或者奇人异士抱有滤镜，再可怕的鬼怪，白天遇见，她也要乖乖喊一声「爷爷」或者「老师」。 紫兆抱臂：「行，不看就不看，这都快到约定时间了，你男朋友还没有来啊？」 方棠棠语气笃定：「他会来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紫兆：「那……你们算什么？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女孩气得两腮鼓鼓的，又圆又亮的眼睛气唿唿瞪着他。 紫兆觉得她可爱，伸出手想捏捏她的脸颊，手伸到一半，被另外一只冷冰冰的手给拦住。 「卧槽，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紫兆的手腕微微发痛，「我又不是看上她了，就看她脸上的肉好捏，餵你是不是早就藏在这里，特意等到这个时候出来？」 方棠棠捂脸：「我脸上很多肉吗？最近吃胖了吗？看上去很好捏吗？」 陆涟转身，捏了捏，「嗯，还不错。」 紫兆：「……」 得，他怀疑这两故意餵狗粮。 但是刚才少年出现的时候，确实没有声音。 紫兆的目光落在陆涟的脚上，是双黑红色运动鞋，看不出上面有什么灰尘泥土。 他轻咳两声：「行了，你们别秀了，真是的，快到12点，赶紧把纸钱给烧了，别等又出来什么怪事。」 怪谈完成，只是他们侥倖通关，并不代表这个区域的鬼怪已经消失。 不管怎么说，深夜十二点在鬼校烧纸，怎么想都不是件正常的事情。 紫兆半蹲在地上，点燃手里纸钱，纸钱迅速燃烧，火焰蹿地往上爬。 不到一分钟，厚厚的纸钱纷纷扬扬化成纸灰。 四周没有风，纸灰好像被风吹起，成螺旋状龙捲风的形状。 方棠棠：「这是？」 陆涟：「不危险。」 方棠棠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 紫兆扶额：「你这木头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纸钱这样飞，说明有鬼来抢钱。」 方棠棠眼睛一亮：「是尤开吗？」 紫兆：「肯定不是他，就他那弱鸡样，抢得过这学校里的一群厉鬼？」 纸钱还剩两叠，紫兆嘆口气：「我们已经尽力，没想到你活着的时候弱鸡，死了也一样，只剩最后两叠纸钱，这要是你再收不到，可别怪我们了。」 纸灰变成十来个旋风，围着他们转圈。 紫兆拿起纸钱，没有立刻点燃，而是对方棠棠他们说：「你看，都等我们烧钱。」 方棠棠面对这么多看不见的东西，心里有点发憷。她让紫兆先别急着少烧，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不让纸钱给这些孤魂野鬼拿走呢？」 现实世界里面烧纸应该也讲究这个的。 可惜她爸妈太相信科学，从来没有告诉过她风俗方面的讲究。 紫兆耸肩：「有是有讲究的，这东西就讲究一个心诚则灵，反正死人又不会说自己收不到钱，你相信他收到了不就成。」 方棠棠哑口无言。 他说得好有道理让人无言以对。 所以只要捂住眼睛，当作没有看见这些孤魂野鬼扬起的旋风，就可以假装尤开收到纸钱？ 陆涟道：「让我来烧。」 紫兆忙不迭把纸钱给他：「给你给你，我看你怎么烧出朵花来。」 陆涟把魂幡插在小卖部门口，白色的纸幡被菸灰旋风搅得微微颤动。 方棠棠还在想，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还要把魂幡给扛走，不然第二天早上会把小卖部老闆给气死。 正想着，那群旋风开始围绕陆涟转动，空气霎时冷了很多度，呵出的气都凝成白色。 陆涟表情不变，半蹲下来，「棠棠，纸包给我。」 方棠棠点头，毫不犹豫地把纸包交给他。 紫兆：「啧。」 陆涟：「你们退到后面一点。」 说着，他点燃手中的纸钱，火焰勐地往上蹿，快要烧到他的手时，火势却戛然而止。 纸钱被丢到地上，化成一道笔直的菸灰。 第214页 第101章 运动节 紫兆抱臂, 「这和我烧纸也没什么不同啊。」 但是青烟直直通往上面，那十来个旋风围绕着他们旁边转了一会，都慢慢平息下来。 紫兆：「草, 区别对待吗？这群鬼。」 方棠棠也不解，好奇地问：「为什么这么烧, 那群鬼就不来抢钱了呀？」 陆涟听到她的声音，才开口解释道：「是因为之前已经烧了那叠纸，相当于施捨给孤魂, 让他们不要再来捣乱。至于在灵幡下面烧, 则是告知纸钱的归属。」 紫兆点头：「就是给他们点钱意思意思，他们识趣就拿着钱跑, 别挡着我们继续烧纸。」他摩挲着下巴, 喃喃：「这群鬼还挺通情达理的。」 方棠棠心想，也不知道大爷那里还卖不卖纸钱，学校孤魂野鬼的数量堪称巨大, 如果能够再多点纸钱，多送他们一点也不是不行。 陆涟垂眸, 腕上时钟正好指向12点。 他把纸包一併烧了，带着方棠棠他们来到小卖部后面。 白色的灵幡在轻轻飘荡，盪起的幅度越来越大，纸包燃烧很慢, 外皮被烧去后，火焰中露出一两点内里。 紫兆本来就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抻着脖子往外看，只能隐约看出白花花的东西。他皱眉, 心想：难道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纸扎的东西。 那老头没骗他们, 真给了点纸扎过来, 不过这东西要藏着掖着干什么？ 纸包燃烧，青蓝的火焰幽幽。 忽然间，寂静的夜里响起一阵哀哀哭泣的声音。 紫兆身后的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侧耳细听，哭声不是从后面传来，而是从前方。 方棠棠压低声音，「看那边。」 菸灰的形状在空气中扭曲变动，变成几个人的身影。这些影子跪在尤开的灵幡前，掩着面，声音哀切，竟像是在给他哭灵。 紫兆从来还没见过这架势。 这些身影和哭声，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哭了一阵，前方高大点的影子把灵幡给扛起来，后面又响起一阵喇叭唢吶的声响。 他屏住气再一看，黑暗中浩浩汤汤地走过来一队哭灵的队伍。 这些人都是纸人，五官僵硬冰冷，仿佛做的人根本不耐烦，粗糙地随意在白纸上抹几笔，两腮通通都画着很艷的腮红。 纸人们扛着一架纸做的棺材，一边哭丧，一边走路。 最先那几个哭灵的，头批白布，走在最前面，走几步，就要哀声啜泣，周围还有几个人在相扶。后面是吹喇叭唢吶的，再后面，则是几个纸人扛着纸棺材。 前后都有纸人在空中撒纸钱，纸钱飘飘扬扬，就和现实里的送葬没什么差别。 纸人队伍缓缓地前进，最后停在小卖部的门口，开始围着小卖部转圈。 方棠棠他们躲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看着这齣纸人送葬。 黑云遮住明月，夜色越来越浓，那群纸人也哭得越来越伤心，整个操场似乎都有萦绕不散的哀泣声。 围着小卖部转几圈后，前面扛着灵幡的纸人，最先走入小卖部的门里。 后面纸人大队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等到送葬大队全部都进入小卖部中，他们三人才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 小卖部的门是关着的，新换了一扇铁门，大概是因为昨晚被紫兆他们弄坏的缘故。 紫兆：「啧，纸人抬棺？」 方棠棠凑近，低着头，在地面上有一串相连的纸灰痕迹。黑色的纸灰沿着小卖部绕个圈，最后伸入铁门中。她伸手轻轻揩了下纸灰，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微微皱起。 紫兆：「怎么？」 方棠棠摇头：「没什么。」顿了顿，她说：「和爷爷家的味道是一样的，纸人……是因为那个纸包吗？」 这样就能够确定爷爷肯定不是个普通人了。 紫兆蹲下来，开始撬门。 方棠棠心想，明天小卖部老闆看到新换的门又坏了，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铁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小卖部里面依旧是空空荡荡的。 方棠棠鼻翼翕动，在空气中闻到一股缭绕不去的菸灰味，但是地面干净，没有黑色的纸灰。那群送葬的纸人去了哪里？难道是尤开身处的时间里面？ 他们刚刚站定，突然听到小卖部里雷霆一声响： 「小兔崽子们，今天可给我抓到你们了！」 圆滚滚的老闆从小卖部的储物室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骂：「你们天天拆门，我家门得罪你们了吗！」 「给别跑了，给我停下来，哪一班的学生啊，我非得报给学校给你们几个处分不可！」 早在他出来的时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转身就跑，跑路的姿势堪称熟练。 老闆双手叉腰，站在小卖部门口骂街：「你们有本事拆门，你们有本事别跑啊！一个个拆门的时候那么威风，怎么现在跑得给兔子还快？！明天我就在门口装监控，我看你们谁还敢来，谁来处分谁！」 很快跑到高中部，踏上自己的地盘，几个人的腰杆就直起来了。 紫兆回头，发现老闆没有追上来，步伐就缓下来。他皱起眉，拿出口袋里的那张卡牌，没有摸到，冷汗便落了下来。谁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上偷走卡牌，还是世界规则的要求，让卡牌无法被带出镜子世界？ 总之，那天卡牌里的鬼又放出来了。 第215页 紫兆看眼这间学校，告诫一下方棠棠他们：「你们最好白天也不要来这里了。」 方棠棠：「哎？可是要上学的。」 紫兆：「……」 在恐怖世界做任务，你以为是玩恋爱养成游戏吗？ 他扶额，嘆口气：「你随便找个藉口什么的请假就行，虽然直播间帮你们在这个世界拟定身份，但是身为任务者，你的一系列不合理的行为，都会被自动合理化，所以你退个学也没什么事。」 方棠棠：「那不行，我爱学习！」 紫兆沉默两分钟，随后长嘆一声，「行，你开心就好。」 方棠棠忍不住又问：「你这么相信直播间吗？如果真的能够把你的一切异常行为屏蔽掉，那为什么你还会被鬼王找上？」 听完她的话，紫兆陷入沉思当中，好像、似乎……女孩说得也对？ 相比起尤开和他们，他唯一在行动上的不同，就是白天根本没有按照npc身份设定活动，而是在学校不停寻找线索。这就是被鬼王发现端倪的原因吗？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也来体验一下生活，」他自言自语：「反正距离下次任务开启，也不知道还有多久。」 槐镇街坊里还藏有像李老头这样的存在，危险性和学校根本不可以相提并论，如果按照从前的方法到处找线索，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杀了。 而且。 他看着女孩，心想，如果真想弄清小镇的秘密，或许跟在她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想到这里，紫兆不再犹豫，只是挑了挑唇：「好，那我明天也来学校。」 方棠棠：「太好了！你会做题吗？我可以把我的笔记借你。」 紫兆：「我不用那个，」他慢慢笑起来，语气笃定：「你会后悔的。」 方棠棠：哈？为什么？ 等到第二天，体育课在操场看到紫兆，她才明白为什么青年要说那句话。 同学们议论纷纷：「新来的体育老师吗？」 「好帅啊！」 「没想到我们还能开体育课！一周两节！」 紫兆拍拍手：「好了安静！」 大家便都静下来，少年少女站在阳光里，睁着柔软天真的眼睛，打量面前的新老师。 阳光落在一张张稚嫩青葱的脸上。 紫兆心里忽然漫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酸酸涩涩，又有点甜。 他出神几分钟，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怀念。 「老师？」体育课代表问。 紫兆看着他们，嘴角上扬：「大家好，这节课的第一件事，让我们来跑步！围着操场跑十圈，我们再蛙跳！」 这天对404班全体学生堪称死神来了日。 长跑、蛙跳、伏地挺身，这位新来的体育老师总有无数种方法折磨人，还美其名曰锻鍊体能。最后下课的时候，所有同学都瘫在地上，彼此搀着扶着才能够走得动路，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其他班的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棠棠，这个老师是什么心理变态啊？」搀着方棠棠的同学小声bb。 这时候方棠棠也走不动路了，紫兆对她特别关注，让她比其他人还多跑好几个圈，实在是太过分了！ 早知道，她怎么也不会劝他过来。谁能想到尤开都是一个人过中年高中生，到紫兆这边就这么特别，成了他们班的体育老师。 同学还在喃喃抱怨，对紫兆从那个帅哥，变成那个心理变态的帅哥。 「我们要高考的哎，能不能让学校取消掉体育课，一周两次，这不是要命吗？哎哎哎棠棠你还好吗？那个变态刚才还多罚了你几圈，他是不是针对你！」 方棠棠眼里含泪：「没错，他就是针对我。」 同学：「他也多罚了陆涟，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得罪他了？新来的老师，总不至于和你们有仇啊。」 方棠棠苦笑：「谁知道呢？」 同学心疼地扶住她。 棠棠在班里一直是颗小太阳，可爱温暖又爱笑，别说同学们都喜欢和她玩，就连表面兇巴巴的班主任，其实也在暗地里偷偷宠她。 她还没觉得什么，同学就替她愤愤不平：「太过分了这个老师！」 方棠棠：「姐姐算了算了。」 同学：「不行！等班主任回来，哼哼，我们让班主任占他的课。」 方棠棠：「……」 第102章 运动节 中午吃饭的时候, 方棠棠和陆涟一起去校医处去看班主任。 男人坐在病床上，表情憔悴，一手吊着点滴, 另一只手拿着红笔, 在修改作业。 方棠棠立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眼圈就红了。 班主任垂着眼睛，看作业看得出神, 没有发现他们过来。 叮噹的声音从黑暗的长廊里传过来。 方棠棠勐地警惕起来, 又回忆起体育场被医生追赶的恐惧。 医生穿着身白大褂，推车走过来, 看见他们两个人，微微一怔，随即大声说：「哟, 你学生来看你了。」 班主任：「别吵, 看作业呢。」 医生招手，「来来来，吃饭, 不过我可没有备你们两个人的份，你们带了饭呀，机智！」 陆涟带着份从食堂打包过来的盒饭和一篮水果，现在看来很有必要。 班主任这才抬起头, 看到他俩, 眉头皱起来：「你们不去上课，来这里干什么？」 第216页 方棠棠咬了咬唇：「现在是午休时间。」 班主任：「拿着这时间多做几个题多吃几口饭不行吗？」 医生哈哈笑两声, 走过去拍拍班主任的肩：「行了啊，学生好心好意, 你又凶什么？来来来没吃饭吧，一起吃啊！」 他把白大褂脱下挂在门边，小推车现在当餐车在用，上面装着几碟小菜。 方棠棠和陆涟把菜端到桌子上，医生替班主任拿着吊瓶，也坐在桌前面。 方棠棠他们本来只是想来看看老师的，最后莫名其妙就一起吃了顿饭。医生准备的都是清淡素菜，而陆涟盒饭里打包有几分荤菜。 医生挑起一块糖醋里嵴，忽然说：「你们知道这块肉在哪里吗？」 方棠棠问：「在哪里？」 医生拿班主任当人体模特，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诺你看，后腿下面一点，杀猪的时候，宰这边的肉又嫩又好消化，不过，」他拧了下班主任，对他说：「你的肉太硬，做成菜肯定不好吃。」 班主任眉头皱起：「……吃饭！」 没有吃多久，方棠棠他们就被班主任赶出去上课了。医生在后面愁眉苦脸地收拾着盘子。 方棠棠离开校医处时，回头望一样，阳光正好洒在「医者仁心、救死扶伤」这八个字上，中心的红色十字被照得微微发光。 ———— 班主任下午就来上课了。 他看上去很疲惫，可骂人的时候中气还是很足。 听到老班的声音，方棠棠总算松口气，趴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翻着课本，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 「方棠棠！」 她勐地清醒，对老师讪讪一笑。 陆涟用手肘轻轻碰了她，小声说：「23。」 老班：「愣着干什么，这个题目答案是多少？!」 方棠棠想也不想：「23。」 班主任神情复杂地看了陆涟一眼，不情不愿地让她坐下：「听课认真点。」 方棠棠觉得自己困是有理由的，每天晚上都要出门，睡眠时间严重不足。现在也不是任务期间，让她用精力药水……她捨不得。 她坐了下来，前桌贴心地递给她一瓶咖啡。 方棠棠小声说了声：「谢谢。」又掉过头，和陆涟小小声说：「我要是再睡觉，你就把我喊醒来吧。」 陆涟眉极轻地皱了下，「你太累了，睡一会没什么的。」 方棠棠眼睛瞪得圆圆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话是每天逼着自己做数学题的陆涟说出来的？ 于是她继续压低了声音：「班主任的课还是不能睡的，下节课是语文课，我悄悄睡一会，老师喊我你记得叫我。」 说完就感受到一道难以被忽视的视线。 她抬起头，和班主任的眼神对个正着，几秒后，老班恨铁不成钢地嘆口气，继续讲解黑板上的题目，一边讲一边嘆气。这节课难得班主任没有拖堂，刚打完下课铃方棠棠就栽倒在桌子上打起瞌睡。 她实在是太累了，连铃声都没有听到，等到再睁眼，就对上一张大脸。 紫兆弯腰看她，啧啧感慨：「你还真睡了一下午啊。」 方棠棠看见他就生气：「你还说，要不是你体育课那样折腾，我也不会这么累！」 紫兆笑弯眼：「这是为你好嘛，体能训练，以后免得被鬼追的时候跑不过。」 「我不用训练就能跑很快了。」方棠棠左右看，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紫兆和陆涟，她后知后觉地挠挠头：「哎？为什么没有人？」 陆涟：「放学了。」 暖黄的夕阳从窗户里投进，把略微昏暗的教室镀上层微暖的光。 方棠棠走到窗户边，正好看见小镇的轮廓，视线再往后，就是那座沉在夕阳里的小山。就算距离这么远，她也能隐约看到山顶那颗葱葱郁郁的大槐树。 「你怎么不喊我起来？」她问陆涟。 陆涟：「两节语文课，睡过去没关系。」 方棠棠被噎了下，心想，虽然是这样，但要是赵老师听见陆涟这么说，大概会生气的吧。她嘆口气：「唉，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好。」 不能看赵老师脾气好，就老是欺负她。 紫兆接话：「我觉得你看上去挺好，都知道班主任是鬼了，居然还敢在他的教室里。」 他刚才上楼找方棠棠的时候，看见班主任，脚都快软了。他觉得他自己也是有病，竟听了一个小孩的话，和鬼去当同事。 可是，如果不知道这群老师里有鬼的话……他在一天之内，几乎快被感化想永远留在这边。 老师们真把他当成刚毕业来教学实习的小伙子，这边送几个苹果，那边就送几块月饼，吃饭的时候还反覆问他食堂菜好不好吃，要不要到外面点一下加餐，吃完饭前辈们还拿几杯酸奶给他。 紫兆摇摇头，把脑袋里的念头晃掉，过了会还是忍不住说：「不过……这里的人好得过分了吧。」 不考虑晚上就会变成恶鬼的话。 方棠棠：「对吧对吧！是的没错！就是这样！」 紫兆扶额：「下次抓他们交给直播间前我都要犹豫几秒了。」 「为什么要抓给直播间，给的币又不多。」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 从前她看标价，以为直播间给的打赏币够多的了，但是一想到三五千的鬼，转手就被直播间卖十万，就觉得之前的上交鬼怪定价也低到离谱了。直播间还真是个无情暴利行业，剥削任务者连一层皮都要剥掉。 第217页 紫兆：「聊胜于无嘛，反正你又不知道驯服鬼怪那一套方法。」 方棠棠：「这就是垄断吗？」 紫兆一拍她的脑袋：「别了，你还想垄断被打破，再出来一个直播间吗？」 方棠棠摇头，心想，但是也可以不用直播间的方法，让鬼怪保护他们，就像她背包里面的鬼一样。也许是因为她从小生活在小镇，是个土生土长的npc，才能让这些鬼学长鬼老师网开一面？ 陆涟：「别想了，要回家了。」 方棠棠如梦初醒：「对哦！我都忘了……」 紫兆：「系统给你弄的身份还挺好，连家都有，你就不怕你家里住着一窝鬼吗？」 方棠棠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手攥了攥又松开，轻轻哼一声。 紫兆以为她是被吓到，于是又说：「不过你也别怕，说不定你家里住的鬼还是我们以后任务的boss呢，看在你是他们『女儿』的身份上，他们也会网开一面的。」 这群镇民喜欢女孩，或许还和她现在的身份相关。 方棠棠没有再说什么，垂眸把书包理好，拉上拉链，回头：「今晚不用再出来了吧！」 紫兆摆手：「快回去吧。」 方棠棠：「那你……也别到处跑，不要像从前一样……」 紫兆坐在桌子上，看眼一言不发的陆涟，微微笑起来：「哟，你担心我吗？当着小男朋友这么说可不好。」 陆涟轻轻笑了下。 紫兆：「嗯？」 陆涟：「她不是担心你。」 方棠棠紧接着说：「我担心那群好鬼，你千万别把它们上交给直播间啦。」 两个人一齐离开，留下紫兆在夕阳中僵硬站立。 隔好半晌，紫兆才一拍脑袋，笑起来，从口袋拿出一块月饼，一边吃一边往楼下走。 月饼很甜，外皮酥香，内陷莲蓉柔软，蛋黄咸香，一口咬下去幸福感十足。 这时候是深秋，太阳还没有落下，天上已经悬着一轮冷白的月亮。 他抬头看了会月亮，零零散散几个懒懒散散几个晚归的学生喊他「老师」。 按照学校规定，紫兆作为新老师，安排的住所是教师宿舍，但是他想了想那天的任务，在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房子就在太平街上。 紫兆摸摸肚子，决定先吃一顿再回到出租屋。 而方棠棠也没有立刻回去。 她推着自行车，和陆涟慢慢在路上走，路过奶茶店的时候，停下来往里面看了看。 陆涟：「想喝？」 几分钟后，少年从奶茶店出来，拎着杯酸奶布丁。 方棠棠：「我想喝奶茶！」 陆涟：「喝了晚上又睡不着，吃这个吧，老闆推的新品。」 他们站在桥上，桥下大河粼粼，斜阳晚照。 布丁是用精緻的小玻璃瓶装着。方棠棠透过玻璃瓶看看天又看看水，最后扭过头看陆涟。透过玻璃瓶，一切都扭曲，失了真，不是熟悉的样子。 鬼魅丛生的校园、火焰舔舐的医院、深水挣扎的班级、彼此攻讦的任务者……直播间就像放大镜，人心的善与恶都被百倍地放大。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是当她把玻璃瓶放下的时候，正对上陆涟深黑的眼睛。 少年一如从前，沉默地望着她，眼波柔软。 看她乍然放下玻璃瓶，陆涟眼睫微颤，连忙回过头，装作没有看她的样子，目光虚虚落在一川寒水上。 方棠棠眼睛微微弯了弯：「透过玻璃瓶……」 陆涟：「嗯？」 方棠棠：「这样看，也很好看，放下玻璃瓶，就更好看了。不管怎么说，总是好看的。」 回到家时，布丁小瓶子依旧装在她的口袋，她摩挲着细腻光滑的玻璃瓶，把布丁温得发暖，依旧不捨得吃。她踏上老旧的楼梯，用力蹬了几下地面，声控灯颤巍巍地亮起来。 「哎？你……」 方棠棠抬起头，也一脸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第103章 运动节 紫兆：「我刚在这租的房子啊。」 方棠棠：「……啊, 你在几楼？」 紫兆：「四楼，你家也在这，不会这么巧吗？」 说着, 紫兆冷不丁想起白天开的玩笑，嘲笑女孩家里住着一巢鬼。他摸摸嘴角，现在就是有点后悔，非常后悔，没想到把自己给咒进去了。 方棠棠：「你住在我楼上。」 四楼好像是有一家空房子, 是张大爷给自己儿子儿媳准备的婚房。 但是每次提到他儿子儿媳, 老人的脸上总会露出难色, 听人说夫妻两是去了外地，一直没有回来。 她想起一事, 说：「四楼的声控灯坏啦, 你上去的时候小心点。」 紫兆的脸色微变：「什么？」 方棠棠：「咦, 你没发现吗？四楼的灯是坏的。」 为了这事, 张大爷抱怨过好多次了。 紫兆：「……我上去的时候，灯一直是亮的。」 方棠棠眨眨眼：「那应该是被张大爷修好了，毕竟你是新租客嘛，你别放在心里，大爷他人很好的！不过他早上会起得很早去练太极剑，你可以去楼下包子店买早餐, 那家的小笼包和豆浆最好吃。」 紫兆点头, 按捺住心中的异样。 聊天的时候，方爸从楼梯口探出脑袋：「棠棠，这位是？」 第218页 方棠棠：「我们学校新来的体育老师。」 方爸摸了摸自己锃亮的脑袋：「新老师啊, 住在我们这里吗, 来，正好我家做好晚饭，一起来吃。我就听老张说来了个新客人，原来是棠棠的老师，快进来，」他扭过头：「喂，她妈，家里来客了，多做点好吃的！」 紫兆和方棠棠对视。 方棠棠无奈一笑：「我爸他就是这样……热情。」 很快紫兆就感受到这一家人的热情。奶白鱼汤在砂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方妈从冰箱把超市带回来的丸子金针菇全下下去，方爸则拿起自己收藏已久的好酒，说什么也要和青年一起喝。 紫兆连忙说：「谢谢，我不喝酒。」 方爸：「哎这酒好喝的，度数不高。」 方棠棠连忙说：「爸爸，老师不喝就不喝嘛，你干嘛非逼人家嘛。」 「那好，老师你喝什么饮料？」 紫兆：「随便什么就好了。」 方爸恋恋不捨地把那瓶酒重新放回去，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可乐。 接着饭菜慢慢上齐，五菜一汤，都是硬菜。 两位家长一边吃饭，一边拉着紫兆扯家常： 「老师怎么到我们这里来教书啦？」 「唉都多久没有新老师过来，我们这地方啊，发展不好。」 「老师今年多大了？我看比棠棠大不了多少的样子。」 「哎哟才二十几，那还年轻呢，有没有喜欢的人？」 …… 方棠棠闷头吃饭，对上紫兆求救的眼神，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地挪开目光。 她夹起一块嫩白鱼肉，突然说：「老师现在还是单身呢，特别想谈恋爱。」 紫兆：！！！ 方妈立马开始，业务熟练：「跟我一起跳广场舞的那大姐她闺女人就挺好，漂亮能干，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方爸紧接着说：「那家算了，那大姐性格就挺悍的，看老师这小身板，肯定打不过人家，你还是别把老师往火坑里推，是老师？」 紫兆苦笑着点点头。 两个家长就老是到底该许配给哪家闺女做出激烈的讨论。方棠棠揉揉酸痛的胳膊，看着焦头烂额的青年，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 紫兆抬起头，眼睛眯了眯。 方棠棠忽然觉得不太妙。 紫兆：「那个叫陆涟的同学，好像和棠棠关系挺不错？」 方爸微微愣了下，随即笑着说：「对啊对啊，陆涟同学成绩好，能够带带我家棠棠。」 紫兆：「难怪，我看他们总是腻在一起。」 方棠棠拼命给他使眼色。 紫兆同样当作没有看见，继续说：「你餵我一颗糖，我餵你一颗糖，小两口感情真好。」 方棠棠：「你乱说什么？」 方爸：「棠棠，对老师要尊敬！」 方棠棠沉默了。 紫兆笑弯眼睛，继续说：「这个年纪嘛，男孩女孩总想在一起，可以理解，只是对成绩的影响会有点大，是棠棠？上次考试考多少分啊？」 方棠棠：你不要再说啦！ 她只好埋头吃饭，躲开爸妈探究的眼神。 好在最后方爸方妈也没说什么，笑着转开话题，继续和紫兆唠嗑，一派和气融融。 紫兆离开的时候，方爸来送他，送到门口就没有再走。 「四楼的灯是坏的吗？」紫兆想起方棠棠的话，忍不住问道。 方爸看了眼头：「是呀，坏了好多年，等明天我叫张老头来修一下。」 紫兆：「坏了这么久，就没有修过吗？」 方爸笑着说：「大家都不怎么需要……反正摸黑也不是走不了，我送你到上面去。」 紫兆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那好，谢谢您。」 方爸拿出手电筒，跟家里招唿一声，就和紫兆一齐上楼。 楼道黑黢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行。 紫兆让方爸走在前面，警惕地打量四周。下午他就观察过了，这栋居民楼除了老旧一点，没有别的异常，在槐镇这种地方，如果出现一栋装修新潮、配置齐全的公寓，反而才不正常了。 但是，刚才方棠棠他们的一番话引起他的警觉。 四楼的灯到底是好是坏？他来的时候，楼道的灯就是亮着的，所以没有太注意这个。 方爸手里的手电筒随着走动摇晃，光线扫过墙壁。居民楼的楼道墙壁被燎成灰黄色，上面有斑斑驳驳的痕迹。手电光线勐地扫过墙角，紫兆眼睛登时瞪大：「等等！」 方爸笑眯眯地扭头：「怎么了？」 紫兆：「墙角……」 手电再次扫过去，照出墙角那片黑色痕迹。黑痕匍匐在地，乍一看像个跪在地上的人。 方爸：「哎呀，这块东西好多年了，当时老张放了堆煤还是碳在这边，后来碍事就清走了，留下这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他拍拍紫兆的肩，「我们楼里是不太好看，但干净还是蛮干净的……你刚才不会是怕了？」 紫兆：「……没有。」 方爸嘿嘿笑起来：「没事嘛没事嘛，是有点吓人，你看这多像墙壁里藏着个人，是不是？」 紫兆脸色更差。 这时候楼道的灯忽然亮起来，暗黄的灯光照在每一个角落。 方爸疑惑地抬头：「嘿，老张还真把这灯给修好了啊。」 第219页 紫兆眼睛眯了眯，心中微惊，如果这灯是声控灯的话，刚才仅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就触动这灯打开吗？如果不是声控灯，又是谁开的灯？ 方爸：「修好就好了，这老头还算有点良心，老师，那你上去？」 紫兆笑笑：「麻烦您送我了，我请您上去喝杯茶。」 方爸：「哈哈哈小……小老师真客气，那我就上去，顺便给老张说说话。」 很快紫兆就发现方爸话唠的属性，并且套出一大堆话，譬如他现在住的这间房，本来是准备给张大爷儿子儿媳的婚房。 紫兆倒好一杯茶，递过去时问道：「既然是婚房，不会随便租给别人。」 方爸面露难色：「这，」他嘆口气：「小老师你放心，这里绝对没有出过什么事！这都是小两口出去打工嘛，咱们镇上没有什么赚钱的地方。」 紫兆：「如果打工，也不用把婚房租出来，而且你刚才的表情，」他顿了顿，说：「方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去退租或者和张大爷说什么的，我是个受过教育的读书人，平生除了科学，什么都不信。」 方爸听着连连点头：「是是，你是老师，不讲究这个的。唉，说起来老张可怜，家门不幸，刚结婚没多久，儿媳跟一个老相好跑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紫兆问：「那他儿子呢？」 方爸：「听说他儿子也跑出去去追老婆，可是一直没有消息再传回来，总之有些不太好的传言，算算，都挺多年了。」 紫兆：「既然他儿媳有老相好，怎么结婚的呢？」 方爸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嚯，是小张啊，他腿脚有点问题，那时候年纪又大了，老张就总想替他招一门婚事，结果就被骗了。那个女人和她老相好啊，老早就是一对，专门做这些的，装成要嫁给你的样子，等把你家底掏空、彩礼给骗过去，立马就跑了。」 他摇摇头，表情沉重：「小张那孩子挺好的，只是小时候摔了下，可惜了。所以小老师啊，你以后结婚的时候可得擦亮眼睛，别给别人骗了去，要是想找女朋友，我可以给你介绍啊，别听你方姐介绍，我跟你说，楼底下就有一户的姑娘，长得好看，主要是性格好啊，家里的条件也不差，要不我给你拉根红线，你们认识一下？」 紫兆连忙摆手：「不了不了，谢谢您。」 但最后还是抵不过一个话唠的热情如火，加了姑娘微信。 青年躺在床上，盯着姑娘微信的黑白头像，陷入沉思中： 谁会把头像弄成遗照的样子吗？ 这位大哥不是在坑人吗？ 第104章 运动节 大概是感受到他的腹诽, 姑娘又换了一个头像。 这回不是遗像了，直接整一块墓碑。 紫兆：「……方哥非要介绍。」 姑娘：「我想孤独终老。」 紫兆：「懂了。」 这年头小年轻为了躲避相亲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两个人继续友情躺列，倒也没有互删。 紫兆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 听到楼下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微微皱眉, 翻身下床, 到窗户边打量。楼下的灯光已经熄灭了, 厚重窗帘遮住月光。 如果他没有记错，房间下面正好是方棠棠他们家的主卧室。 紫兆拧了拧眉，本想退回去，没想到黑暗的窗帘里, 探出来一颗瓦光锃亮的脑袋。 方爸：「小老师还没睡啊？」 紫兆：「大哥，你们下面在干什么？」 方爸：「那是你姐在剪头，是不是吵到你, 我让她小声点。」 等到紫兆重新躺下后，那样的「咔嚓」声果然小了很多。 但是依旧还有。 紫兆侧耳听, 心中讶异, 大半夜剪头就算了……剪个头髮要这么久？看来楼下这户人家也并不正常。 「咔嚓、咔嚓……」 方棠棠依旧是被妈妈的大嗓门唤醒，揉着眼睛起来, 刚打开门, 就看到紫兆的脸。 方爸笑呵呵：「这敢情好，小老师以后每天来带我家棠棠去学校, 这样她就不要天天迟到了。」 紫兆一边吃她妈煮的面条，一边伸手打个招唿。 方棠棠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赖上自己家了，还让自己被迫提前二十分钟起床。她不情不愿地洗漱完, 快速吃完早餐, 和紫兆一起出门。 紫兆：「你在这家住这么久, 发现有什么异常吗？」 方棠棠心中紧了紧：「什么异常？没有啊。」 紫兆皱眉：「主卧室里半夜响起的声音，你没有听到？」 方棠棠明白了，点点头：「是我爸的鼾声？」 紫兆扶额：「不是，剪头的声音。」 方棠棠：「奥这个呀，是有啊，怎么啦？」 紫兆：「半夜剪头，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而且半夜剪头到凌晨一两点，正常人能做出这事？」 方棠棠歪歪脑袋：「我觉得挺正常的，就是剪头嘛。」 紫兆：…… 他嘆口气：「算了，你小心点，记得在这个『家』里多找找线索。」 方棠棠轻轻「嗯」了声，就垂下眼睛，路过早餐店时，她把车停下来，「我去买个包子。」 紫兆：「你还吃？」 方棠棠：「我给陆涟买的！」 紫兆：「草。」 第220页 自那天以后，紫兆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每晚的咔嚓咔嚓声 ，甚至成为必不可少的催眠曲。他下定决心，既然楼下的「人」并没有什么主动攻击，那他也不用凑上去，就算他心里还是很好奇。 几天以后就是学校运动节，运动节一共持续三天，三天以后就是双休。 学生们对连续五天假日欢欣鼓舞，班主任看到她们的样子，表情很不爽，可也没有什么办法。三天运动节是学校传统，就连高三的学生也要参加。 这次方棠棠没有参加运动节，连体育委员的糖也不能贿赂她。 她再也不想跑步摸实心球了！ 体育委员：「好棠棠，为了咱们班的荣誉，你一定要去跑个接力赛！你跑得最快了！」 方棠棠：「我们班的荣誉……年年垫底的荣誉吗？」 体育委员噎了下，随即打包票说：「今年肯定不会输，我们一定可以跑赢体育班！我都已经找好人，就只差你了！体育老师新接手我们班，你就不想给他长长脸吗？」 方棠棠：「……不想。」 她经受住糖果、奶茶的诱惑，最后却败给了体育委员撒娇上面。 「棠棠~帮个忙嘛。」高马尾女孩牵住她的手，软着声音：「给点面子好不好。」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那、那好。」 跑完接力赛后，她赶紧离开学校，来到和紫兆他们早就约定好的地方。 紫兆：「你去干什么了？等你好久。」 方棠棠喘着气，额头汗珠晶莹，接过陆涟递来的水，喝口以后才缓过气：「累死了。」 紫兆皱起眉，想说什么，陆涟已经提前回答：「接力赛了？」 方棠棠点头，嘆口气：「体育委员那样求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陆涟早猜到这个答案，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他知道女孩心软又不懂拒绝，今天肯定会参加比赛。 方棠棠又问：「你呢？她总也去找你了。」 陆涟微微笑了笑：「我提前走了，她找不到我。」 方棠棠想给他竖起大拇指，看起来这么好好学生，原来暗地里心思这么多。 紫兆拍拍手，示意他们别再秀了，「上山。」 他们准备拿着这几天的时间，再次去溪山看看。 公交车缓缓驶过来，灰黄的玻璃下，挂着个血红色的4字。 方棠棠走进公交车，陆涟紧随其后，而紫兆站在车前，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来。 司机：「嘿，小伙子，你上来吗？」 方棠棠：「他上来的。」 紫兆只好走上去，刚进公交车，身上鸡皮疙瘩就起来了。这里面的温度比外面要冷太多。 开空调了？ 紫兆走到出口位置，打量这辆公交车。 车的门窗紧闭，车厢内白色的内壁微微泛黄，有黑色的痕迹。 他莫名感受到这里很冷，回头打量后面的乘客。乘客前面一排是一对老夫妻，中间坐着抱着孩子的女人，最后面有两个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在窃窃私语。 他再扭头看前面，方棠棠和陆涟已经坐在一起，头靠得很近，一起在听歌。 紫兆：…… 是他多心了吗？ 总觉得这里面不太正常。 他假装低头看表，余光再次扫到后面那几个人的脸上。老夫妻手牵着手，花棉衫露出的手臂布满皱褶和老年斑。他们只是端正地坐着，脸带微笑，看上去和谐又诡异。 后面那个抱孩子的女人涂着很厚的妆，脸色煞白，唇红如血。她正在扭头看窗户外面，襁褓里的孩子意外安静，一句哭声也没有发出。 至于最后的那对学生低垂着头，看不清脸。 他们身上的校服不是闻礼中学的校服，蓝色显得有点深。 紫兆看了会，把目光收回来，忽然觉得后背黏煳煳的。他身后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快要全湿了，就跟在水里浸了一趟一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进来觉得格外冷，这车厢里布满了阴冷的水汽。 紫兆脸色变得难看，想起诡校任务最后一夜，在翻开鬼怪卡牌时，他看到过一张牌—— 沉入水里的公交车。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方棠棠面前，「起来，我们下一站就到了。」 方棠棠拿下耳机：「哎？」 紫兆使个眼色，往门口那边走。 方棠棠和陆涟对视一眼，并不懂紫兆在担心什么。这是他们镇上仅有的几辆公交车之一，司机是老熟人，还是他们的街坊。从前没有买自行车的时候，她每天都乘公交车上学。 紫兆站在门口等，发现他们没有过来，眉头皱起，拼命使眼色—— 这么明显的异常都看不到吗？ 车厢里的东西不知道是人还是鬼，这两个人是谈恋爱谈得脑袋坏了？想和鬼一起乘车？ 到站声响起，老两口相互搀扶着站起来。 公交车缓缓停下来，出口的门慢慢打开，老夫妻从紫兆身边经过下车。 紫兆身体微侧，给他们让路，在老夫妻经过的时候，突然瞥见那截皱纹密布的手臂，手臂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他勐地瞪大眼睛，看向老人。 老爷爷也瞥他一眼，浑浊无光的眼珠子望过来，脑袋点了点，「谢谢啊年轻人。」 第221页 声音就像砂砾磨出来的。 紫兆没有说话，直直杵在门口。 刚才他看清楚了，手臂上的，不是老年斑，而是尸斑。 而老人的眼睛浑浊，没有精气，瞳孔涣散，就像死去很久。 两个老人站在车站口，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笔直地看着他。 司机不耐烦地摁了下喇叭，喊：「小伙子，你下去吗？」 紫兆：「不了。」 下去肯定会和这两个鬼对上，他想，还是等下一站。 他走到方棠棠后面的位置坐下：「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一心想着恋爱？」 方棠棠双颊一热，连忙否认：「没有，我们刚才在讨论学习。」 紫兆：「我给你使眼色你看不到吗？」 「看到了啊。」 紫兆：「……你怎么不跟我过去？」 方棠棠：「可是你不是也没有下车。」 紫兆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坐在车椅上，手下意识摸了摸椅背，毫不意外摸到一手冰冷的水。 他现在不清楚这两人是完全没有看出公交车的异常，还是早知道公交车有异常，心里另有打算。刚才她不跟自己过来、不露出下车的样子，是早就知道司机不会轻易放他们下车吗？ 他看向女孩的眼神更加复杂。 方棠棠不知道紫兆心里想什么，拿起手机打开a，小财迷还坐在logo上，背对着她，背影看起来很寂寥。自从知道小财迷就是那个青年后，她就觉得自己手机里有最大的靠山，没有什么在怕的。 她想想紫兆的表现，再次往车厢后面悄悄看一眼，回过头和陆涟小声说：「他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除了两个学生看不清脸外，后面坐着的不都是镇上的熟人吗？ 陆涟：「别管他，到终点司机会喊我们的。」 方棠棠点头：「好好好，再听歌，刚才放的那首你喜欢吗？」 陆涟：「嗯，喜欢的。」 紫兆眼见这两人又窃窃私语起来，快要涌出一口老血。作为小团队里唯一一个靠谱点的成年人，他警戒着后面那群东西，等到再一次响起到站通知时，他还没有动，那两个学生就从椅子上离开。 紫兆身体微僵，余光打量两个学生。 学生低垂着头，头髮遮住脸，看不清神情，两只手揣在兜里面，和普通的学生没什么差别。 但是当他们经过时，地面留下一条明显的水痕。 「大云水库，到了，大云水库，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面走。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下一站：童爱儿童医院，」 司机：「小伙子，你这次要下车吗？」 紫兆看着那两个站在车站的学生，手心布满冷汗。 在学生站着的地方，出现一小滩水迹，水迹还在慢慢扩大。 他们也抬起惨白如纸的脸，默不作声地看着紫兆。 紫兆咽口口水：「不、不了，我去下一站。」 司机打趣：「你这下一站接下一站的，是想在我车里过夜吗？」 紫兆颓然坐下来，过夜是不可能过夜的，但是每次当他想要下车，都会有鬼怪出来阻拦。 这群鬼是想干嘛？ 他看着前面，两个小孩一人戴着一个耳机，脑袋越凑越近，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或者是意识到了，却毫不在乎。 「你们两个……」他深深嘆口气，觉得自己作为唯一一个不谈恋爱的靠谱大人，真是太难了。 第105章 运动节 下一站紫兆还是没有能够下车。 他早就料到这个结局, 提前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打量着那个女人。 女人眼睛很空，浓墨重彩的脸上是一副麻木的表情。她怀抱着婴儿, 装婴儿的襁褓是红色的, 好像被血染红。 整段路程, 婴儿十分安静, 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样的安静, 显然有点异常。 紫兆脑袋偏了偏，想看清婴儿的样子, 但女人似乎感受到他探寻的目光, 把襁褓抱得更紧。 那截惨白的手臂紧紧抱着孩子，快要把小孩镶嵌进她的怀里。如果一般的小孩, 恐怕这时候早就哭了出来。 但是小孩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司机照例在喊：「小子, 你这站下去吗？」 紫兆脸色煞白, 看见女人慢慢抬起头，脸像瓷器一样出现蛛网般的碎片。 女人静默地看着他，眼角淌下两行血。 紫兆：「……不了, 您快开车。」 司机笑起来，觉得这小伙真奇怪, 总是说下一站下一站。 他喊：「下一站就是终点, 那时候你不下车也得下车了。」 公交车缓缓地移动。 紫兆松口气，瘫在椅子上, 过几分钟后，他无意往窗外一瞥，冷汗直落。 女人依旧站在窗户外面, 抱着孩子, 眼角流血地看着他。 这时候公交车已经开出很远了, 女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和公交保持相同的距离。 紫兆看到她后，她嘴唇动了动，勐地发力向公交车跑过来，距离紫兆越来越近。 她飞奔过来，裙子被掀起，血红色的襁褓露出一角，里面婴儿的模样出现在紫兆的眼里。 紫兆面色微变，那襁褓里装着的根本不是真正的婴儿，而是一个廉价的塑料娃娃。 塑料娃娃的脑袋突然扭过来，玻璃眼珠子直直看向他，嘴巴往上咧。 第222页 「爸爸、爸爸。」 紫兆耳畔响起一个孩子的声音。 他暗道不好，连忙换一个位置，坐到方棠棠他们那边。 方棠棠：「怎么啦？」 紫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有人想让我当他爹。」 方棠棠：「……」 外面的女人依旧在快速奔跑，惨白的脸出现在车窗外面，直直看着车厢里。 紫兆心中一紧，想道，她不会是想再爬上来，于是他走到司机旁边，说：「师傅，开快点。」 司机慢悠悠地说：「急什么，不远了，要注意安全啊，不能开太快。」 紫兆瞥眼窗户，女人都快追到车头了。 耳畔小孩喊「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心里暗骂，老子还没谈恋爱，鬼才想当你爸爸！ 小孩仿佛听到他的心声，嘻嘻笑起来：「嘻嘻、嘻嘻。」 「嘻嘻，那爸爸变成鬼。」 话音刚落的瞬间，公交车勐地摇晃一下。 司机：「咦，撞到什么东西了？」 紫兆表情难看，看到女人已经挡在车窗前面，煞白血红一张脸怼在车窗上，把车窗撞得出现数道裂缝。玩具婴儿像蜘蛛一样趴在车窗上面，咯噔咯噔地笑。 司机把车停下来：「好像撞到上面，我下去看看。」 紫兆连忙把他拉住：「你看不到吗？」 司机：「看到什么？」 紫兆再看看方棠棠他们，意识到也许这一幕只有自己能够看到，两只鬼是冲着他来的。他欲哭无泪，这鬼也不能看他年轻英俊，就非要让他当爸爸，他连恋爱都没谈，草！ 「别下车了，快开到终点站！」 司机也恼：「这可不行，车撞坏怎么办，你来赔啊？」 紫兆挡住他的路，掏出一叠钱：「别废话了，我把你的车马上买下来都行，现在快开到终点去，我不喊停不许停！」 看在钱的份上，司机不情不愿地坐下来：「你这个人真奇怪，下车看一眼都不行。」 油门踩到底，公交车飞驰而去，女人和婴儿瞬间被掀飞，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 紫兆：「老哥干得漂亮！」 司机笑呵呵：「那你可得给我加钱。」 对于任务者而言，最不重要的就是钱。 紫兆甩了甩钱，「好，那你听我的，快点开。」 说着，他探出脑袋，往外面看：女人摔在地上，四肢扭曲，像个破布娃娃。片刻，扭曲的肢体慢慢站起来，趴在地上，双手张开，护在怀里完好无损的婴儿爬了出来。 紫兆耳畔婴儿的啼哭声再次响起：呜呜呜呜呜哇 哇哇呜呜呜。 哭声刺耳，摩擦着他的耳膜。 几分钟后，随着公交车驶远，小孩的哭声渐渐变小。紫兆往窗后看时，女人和婴儿已经没有再追上来。 他松口气，忍不住腹诽，看见一个人就想让他当自己的爹，这孩子什么毛病。 想到自己还有同伴，他回头瞥了眼。 方棠棠听着歌，不知不觉睡着了，脑袋靠在陆涟的肩膀上。 陆涟坐得挺直，一动不动，害怕吵醒她。突然他对上紫兆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做个小声的手势。 紫兆无话可说，只好回到驾驶座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和司机唠嗑起来。 「刚才那站，童爱儿童医院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到有医院。」 司机：「嘿，医院早就不开业了，而且那地方有点偏，下站后你还要走段路才能看到。」 紫兆问：「现在呢？拆了吗？」 司机：「拆了，早拆了，只是大家说习惯，一直没有改。」 对于这个小镇，医院的拆迁是件大事。于是紫兆又问：「为什么要拆掉？我在镇上也没看到别的医院。」 司机：「出了点小事故。」 「什么事故？」 这下司机倒不说了，只是嘿嘿笑两声，说：「马上就要到站啦，下站你下车吗？」 紫兆看眼后面，确认女鬼不再追上来，于是点头：「我们下车。」 司机嘆口气，语气有点可惜：「唉，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坐下去呢。」 在金钱的诱惑下，公交车很快就开到溪山脚下。紫兆按照允诺把钱给司机，司机笑嘻嘻接下，说：「下次还来啊！」 紫兆心想：可不敢再来了。 缓和的轻音乐响起，伴随着公交车的提示音： 「终点站溪山到了，请下车，下车请带好随身物品，欢迎大家再次乘坐4号公交车，谢谢您的配合。」 方棠棠微微蹙眉，睁开眼睛：「嗯，到站了吗？」 陆涟：「是的，我们下车。」 方棠棠揉了揉眼睛，接过陆涟递过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和他一起走下公交车。她迷迷煳煳地眨眨眼睛，勐地想起一件事：「紫兆呢？」 她往公交车里面看，发现紫兆站在车头前，掏出大把的钞票给司机。 方棠棠瞪圆眼睛：「公交车这么贵吗？涨价了？」 「他们进行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陆涟微微笑了下：「没什么。」 方棠棠：「嗯？」 陆涟：「一万块买他一条命，很值得。」 方棠棠张大嘴：「啊……我睡着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 紫兆把钱递给司机，走过来和他们汇合。 第223页 方棠棠：「你刚才做什么？」 紫兆言简意赅：「买命。」 方棠棠再看眼陆涟，愈发确定他们是趁自己睡着，偷偷做了什么事。怎么只有她不知道发生什么？ 紫兆：「你就只知道谈恋爱，天天谈恋爱，你知道吗？」 方棠：「怎么回事！紫兆拍拍胸口：「刚才我差点……」 方棠棠眼神闪亮，紧张地看着他。 「我刚才差点、差点就当了别人的爹！」 方棠棠皱眉：？？？ 「你在说什么？」 紫兆：「好险好险，我这大好青年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居然会喜当爹。」 方棠棠放弃和他交流，转而看向眼前的溪山。溪山海拔不到一千米，比起其他名山大川，娇小无比，但当人站在山脚的时候，还是会感慨高山伟丽。 紫兆：「这要爬一个小时，连个电缆都没有，啧，累。」 方棠棠：「总之，小心点。」 紫兆点点头，「那当然，总比刚才公……」 他回头一望，忽然愣住。 刚才还和他有说有笑的司机，瘫在驾驶座上，头往上仰着，胸口被一颗巨木贯穿，源源不断涌出血。司机的手里还拿着一叠钱，正是他刚才给的。 方棠棠：「你在看什么？」 紫兆回过神，只看见公交车驶离这里一段路了。他嘴角动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刚才和他聊天的司机也是鬼？ 方棠棠：「这班车最后一趟是下午五点，我们先去山上，趁早下来。」 紫兆脸色微变：「下午还要乘这车？」 方棠棠点头：「只有这一班车呀，计程车一般不到这里来的。」 陆涟转身往山里走，「下午再说。」 于是方棠棠也连忙跟上去，紫兆犹豫片刻，也跟着往溪山深处走。 好在他们几个人经过任务的锻鍊后，体力变得很好，不到半个小时，就爬到山腰小店。 瘪嘴的老婆婆还是像从前一样，倚在柜檯前烤热狗。烤肠和煮茶叶蛋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香得不行。 「奶奶好！」 老婆婆还认识她，笑眯眯地问：「又来爬山了呀。」 方棠棠嘴角上翘，买了三根烤肠，和陆涟他们一人分一根。 烤肠烤得焦香油亮，微微泛起焦皮。她一口咬下去，站在山腰看风景，山风习习，秋阳灿烂。 陆涟偏头悄悄看她。 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拂过她的脸上，女孩眯着眼睛，像只懒散的猫。 紫兆这时走过来，重重嘆气：「下午还要乘公交回去啊，要不我们直接走回去，这地方连个计程车都打不到吗？」 陆涟把目光移开：「嗯，打不到。」 紫兆想起回去说不定又要喜当爹，鸡皮疙瘩起一身。他可不想当死鬼的爹和老公。 陆涟：「你给了钱，就不用怕，司机不会再载她。」 紫兆眯起眼睛：「你都看到了？」 陆涟：「嗯。」 紫兆倒抽一口凉气，看着他，少年脸上神色淡淡，没什么表情，仿佛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当时他们同在一辆车上，他就不怕？怎么能表现得跟没有察觉一样？ 转念紫兆又想：不对，为什么他能够看到？ 陆涟：「她又不是找我当爹。」 语气薄凉至极。 紫兆：「好傢伙，原来你藏得这么深。」 方棠棠眨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她扭过头，看着陆涟：「你在外面有儿子啦？」 陆涟别头：「……开个玩笑。」 紫兆越发摸不透眼前的少年，但是回忆刚才陆涟说，司机收了钱，就不会载客，陷入沉思中。好像是从他给钱开始，司机就出力把女鬼他们撞开了。 本来紫兆以为司机看不到女鬼，在金钱的诱惑下才把车开快，现在想想，如果司机是鬼的话，那两个鬼他肯定是能够看到的，这种情况他选择撞走女鬼，实际就意味着他在保护自己。 这样思考，下午回程的时候，待在公交车上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了。 紫兆坐在山间设的供游客游戏的石凳上，仰头看淡金阳光拂过秋叶，心想，这个世界的鬼怪数量多到不可思议，但是他们出手遵循着某种规则，不会随意伤害人。 和他从前接触的那种满是戾气、兇狠、一言不合就杀人的鬼怪完全不同。 似乎……它们在维持着生前的习惯，洗去自己的戾气，努力在白天的时候当一个正常人。 只看白天，槐镇确实是个温情脉脉的地方，保留着淳朴的人情味，让人想要永远留在这里。 方棠棠走到瘪嘴老婆婆那里，尝试再问出点什么。 没等她开口，老婆婆先说啦：「娃子，你又想去庙里啊？」 方棠棠：「哎……您怎么知道？」 老婆婆摆摆手，给她拿出一个茶叶蛋，递给面前的女孩。 「莫去了莫去了，那不是个好地方，会死人的咧。」 紫兆看他们谈话，也慢慢走过去，只有陆涟依旧站在松树下，阳光照在他的面前，他却隐没在黑暗中。只差一步，他就能走进眼前灿烂的阳光里，可他一动不动，只是看着女孩默不作声。 方棠棠：「死人？这里从前死过什么人吗？」 老婆婆：「死过的，以前修庙的时候，一堆木材摆在那边。碗口大的木头削得尖尖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下来，插进一个小伙子的胸口呢，好大一个血洞。」 第224页 方棠棠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紫兆皱紧眉，树插胸口的死法，不就是他看到的司机吗？ 第106章 运动节 老婆婆又说：「以前还有一个没孩子的, 说要来这里求子。」 方棠棠：「那他们求到了吗？」 老婆婆点头：「求到了。」 方棠棠一喜：「那树倒下来只是一个意外吧，意外这种事，谁也不知道的。」 老婆婆：「求到的是个死胎。」 方棠棠张了张嘴。 「医院里抱出来个死娃娃, 可惨哩, 脑袋都没得。那家的媳妇就疯了，拿着个塑料娃娃，非说自己听到孩子哭声。她家觉得是医疗事故，就到医院去闹, 没多久, 医院也关门啦。」 紫兆眉头皱得越紧。 方棠棠又问：「那最后那家人呢？」 老婆婆摆摆手：「可惨了，不说了, 来这里面许愿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娃子你听我一句劝, 山里玩玩就行, 别再到处转，千万别去庙里面。」 紫兆走过去，继续问：「这里是不是还有对老夫妻出过事？」 老婆婆：「……出事的人太多, 哪里说得完呢？」 方棠棠垂眸看着茶叶蛋，想起每年妈妈都带她来这里烧香。妈妈总不会害她，可老婆婆也没有骗人的理由。不过每年除夕她经过这里的时候，没有看到老婆婆的门店开着。 她问：「婆婆, 过年的时候你是回家过年了吗？」 婆婆干瘪的嘴露出个布满褶皱的笑：「这就是老婆子的家了, 哪里有什么家咧。」 「哎，那你的亲人呢？」 婆婆摇摇头, 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到后面，婆婆不肯再回答有关神庙的问题。 他们只好买了点水和吃的, 接着往山里面走。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紫兆打破沉寂：「你觉得这老太婆的话，可靠吗？」 方棠棠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方棠棠说：「她没有亲人，这里也没什么人过来，为什么她会开一个店在这里，而且，为什么她能够把物资运上来？」 紫兆耸肩，「景区不常有这种吗，肯定是有人送上来的。」 但是随即他也陷入沉思，可地方也不算是景区，顶多一个供镇里人玩的小风景点。在这里建个店，没什么必要。再者，这种山上面的杂货店东西卖的要比山下贵很多，把东西运上来的人力成本就高，老婆婆家的杂货店便宜得就像在回馈社会一样。 「不太对劲。」他喃喃：「可她怎么知道呢？」 方棠棠：「知道什么？」 紫兆：「知道那些事故怎么发生，还有，刚才……」 陆涟突然开口打断他：「可能真的发生过那些事吧，她是个见证者，她在这里，也是劝阻别人别去庙里参拜。」 紫兆「哈哈」笑两声：「怎么会还有人来拜？都已经出过这么多事，那些人不怕死的吗？」 陆涟：「有时人类可以为了内心的欲望，付出任何东西，包括生命。」 紫兆拍拍他的肩膀：「小兄弟就别装深沉了，说的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以后你记起你中二的时候，会尴尬得脚趾抠出个三室一厅的。」 陆涟身体微动，离他远了点。 方棠棠：「三室一厅，哪里的三室一厅？」 紫兆嘆气，「算了，你们两个专门克我的吧。」 山上还是上次方棠棠去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 冷风中有松香和草木的芬芳，但方棠棠想到上次看到的景象，觉得风里也掺着浓浓的血腥味。 紫兆打量那间小庙，说：「你们来过这里吧，看到了什么？」 方棠棠把自己看到的样子告诉他，把他带到石头那里。墙下她垒成的石头还在那里，只要站上去，就能够看到庙里面。 紫兆站上去，往里瞅一眼，眉蹙起：「哪里有你看到的那些东西？」 方棠棠：「什么？」 当她再次站上去时，发现小庙里面干净冷清，殿门紧闭，和她除夕时和妈妈来上香时一样。那天满地的尸体，槐树上缠绕的冤魂，仿佛是一个噩梦。 「怎么可能呢？」她喃喃。 方棠棠抬起头，大槐树茂密参天，葱郁葳蕤，枝干上有褪色的木牌和丝带。风吹起，木牌被吹得撞在一起，声音如梵。 紫兆没有立马走进院子里，问了她一下那次看到异常的日期。 那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时间上也并不奇怪。 紫兆：「你那天看到黄色的符纸是封在门里面？」 方棠棠点头：「是的，一般来说，如果庙里面有害人的东西，不该是把封条封在外面的门上吗？符咒封在里面，只能说明让当时人害怕的东西在神庙外面，而他们来这里，是觉得神庙能够保护他们。」 这和老婆婆说的话冲突了。 按照老婆婆透露出来的信息，槐树庙里拜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邪神，在这里许愿的，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邪恶的神明，人们害怕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在最危险的时候，来这里寻求帮助？ 紫兆想想，问：「你还记得当时看到的具体情况吗？」 方棠棠只看了一眼，就被那样浓重的压抑与绝望逼得不敢再看。她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槐树上缠满了死不瞑目的尸体，吊死鬼像粽子般挂在树上。 第225页 小院里也横七竖八躺满惨死的尸体。这些尸体死状极惨，开膛破肚，五脏流了一地。 平时上香的铜炉头上，也插着一个死去的人。 不同的……她没有注意到的…… 她的眼睛勐地睁大，说：「那时候殿门是打开的！」 紫兆往院里看，现在供奉槐树神的殿门紧闭。 「打开的吗？」他低声说。 方棠棠点头，每年她来这里上香，都没有看到过这扇门打开。而在那时匆匆一瞥中，大殿的门是打开的。 可是里面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神明听到了他们的祈求，所以打开门吗？ 「可是，他们还是死了。」 紫兆：「所以这个神并没有什么卵用。我看我们只有打开这扇门，才能够找出端倪。」 陆涟突然开口：「如果开门触发死路，这里的人是因为打开殿门而死呢？」 方棠棠想了想，摇头：「不会的。」 对上两个人疑惑的眼神，她说不出什么理由，只是摇了摇脑袋：「我觉得不会。」 陆涟微微垂下眼睛，几秒后，才低声「嗯」了下。 紫兆：「所以说这么多，我们还是到里面去一下吧，我先翻墙。」 他的行动很快，说话间，双手攀着围墙，用力一蹬，就翻了过去。 方棠棠趁着好不容易独处的机会，担忧地看向少年：「你刚才好像不太对劲，是有什么事吗？」 陆涟摇了摇头：「没什么。」 方棠棠咬唇，「那、那你有事别藏在心里呀，可以和我说的！就算我听不懂……反正我会认真听你说的。」 说完，她也转身想去爬墙，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棠棠。」 「哎？」她欣喜地扭过头，以为陆涟总算愿意对她敞开心扉：「什么事？」 陆涟：「你信神吗？」 方棠棠：「……我相信科学！」 陆涟轻轻笑了下：「那就好。」 方棠棠也学着紫兆，飞快翻过墙，她对于爬墙是有经验的。 双脚踩上庙里的地面，她下意识往四处看，小庙里面干净空阔，前方是供奉神像的大殿，中央一颗大槐树。槐树下是烧香的铜制香炉，香炉尖顶如剑。 院子里没有落叶，好像每天都有人打扫。 可是他们视线所及，没有看到有人居住的痕迹。 她走到香炉旁边，在里面发现很多硬币。这是一种习俗，传说把硬币抛进香炉里面，就能够得到神明的眷顾。妈妈从前和她说过这个风俗。 方棠棠抬头看着香炉。 香炉有两米高，要从最上面那几个小口把硬币丢进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时候她踮脚也够不着，失败很多次，最后只好妥协，把硬币偷偷塞到炉耳处。 她伸手去摸，自己的那枚硬币已经不见了。 也许是掉了进去，也许被人拿了，她没有放到心里去。 「来看看！」她突然听到紫兆的声音，跟着过去。 紫兆蹲在大殿门口，快要贴到地上，想透过窄窄一条缝隙看清里面。 方棠棠站在他旁边：「看到什么了吗？」 紫兆灰头土脸地站起来：「太黑了，什么都没有，还是得把门打开。」他推了推门，推不动。 方棠棠：「要用商店里的道具吗？」 紫兆肉疼地皱起眉，随即看着她：「你有吗？」 方棠棠老实摇头。 她的道具早就用掉了。 紫兆拍拍手：「再看看吧，还没必要用道具，打赏币省着点用，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方棠棠呆呆地看着他。 紫兆回头：「怎么，看我干什么？」 方棠棠：「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出道具。」 就像开始时尤开和焦霁一样。 紫兆「啧」了声，「就这么点钱的小道具，我还看不上。喂，你相好在那里干什么？」 方棠棠望过去。 陆涟正蹲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根小树枝，拨弄着泥土。 方棠棠弯腰凑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只被石头压住的蚂蚁。陆涟把石头拿走，蚂蚁茫然地转了圈，往蚂蚁窝的方向爬走了。 「原来槐树下真的有蚂蚁窝，」她眼睛圆圆的，「如果我们在这里睡一觉，是不是就会梦到大槐国，跟黄粱一梦的故事里一样，当官娶公主。」 陆涟微笑：「你睡一下试试？」 方棠棠连忙拒绝：「算了，我怕在这种地方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 陆涟歪了歪头：「我会喊你的。」 他微微笑起来，眉目舒展，头顶树叶被风吹得沙沙，淡金色的阳光漏进来，洒在他的脸上。 方棠棠心跳了跳，连忙转过头，「我们快去帮紫兆把门打开吧，嗯？他在干什么？」 紫兆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撬棍，在砰砰砰倒腾门。 「这样能够打开吗？」 紫兆已经放弃让这两个恋爱脑出力，自己弄半天，得出结论：「打不开。」 说着他又从空间里拿出一把斧头。 方棠棠吓一跳，眨了眨眼：「……这？」 紫兆：「高级主播的背包里，准备一把斧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方棠棠举起大拇指：「厉害。」 她原来以为紫兆会用什么任务道具来打开门，没想到他这么干脆，直接物理破门。 第226页 斧头砸在门上，木头上只露出一点白色，连砍痕都没有留下。 紫兆试了几次，摇头：「还是不行。」 方棠棠：「也许要用其他方法，像做任务一样，存在解密什么的，也有可能里面的那个神根本不想让我们进去……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紫兆阴恻恻一笑：「炸.药。」 「我就不信了，」他一顿，理所当然地说：「你看我干什么，高级主播的背包里有炸，药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第107章 运动节 方棠棠：「你是哆啦a梦吗？等等, 冷静点，先别炸！」 这里真爆炸了，他们能走出去吗？而且她并不想破坏这座神庙。 就算里面供奉一尊邪神, 它也是以前每年她都来参拜的神祇, 这么多年，也没见邪神把她怎么样。 正如同这小镇上的鬼怪。 虽然他们是鬼怪，但同样也是她的老师、朋友、长辈，也在默默地爱护着她。 她想让一切都保持如初。 紫兆：「你有什么能够进去的办法？」 方棠棠沉默两分钟：「我没有办法，不过你的这种方法, 肯定行不通。」 说着, 她回头看陆涟一眼, 陆涟站在树荫里，神情难辨。 方棠棠摸了摸门，大门触手冰冷, 里面大抵用什么东西锁住，用力推也分毫不动。 紫兆在一边看着她，没有说话。 山风凛冽, 头顶树叶沙沙作响, 天空突然暗下来。 她往上面看了看, 乌云滚滚涌现，刚才晴空万里的天空, 眨眼变成一片黑暗。 紫兆脸色阴沉, 按理来说，秋天不应该出现这样易变的天气。 方棠棠：「要下雨了吗？我们得早点离开这里。」 他们没有带伞，下雨以后被淋成落汤鸡不说, 暴雨的深山十分危险, 不能久待。 她想, 冥冥之中仿佛有种力量在阻扰他们打开这扇门。 紫兆低声骂了句脏话：「我就不信了，你走开，让我炸了它！」 方棠棠：「炸了以后，会发生什么？」 紫兆眯了眯眼睛：「那就等炸了以后再说。」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和冒险主义者。 方棠棠挡在门前面：「不，你要冒险是你的事，但是我和陆涟还在这里。就不能用点其他的办法吗？」 紫兆「哟嚯」一声：「长出息了，居然还拦我？」 方怂怂上线，微微缩了下身体，还是坚持：「别炸了……好像有什么在阻止我们，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我们非把门给打开，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吗？」 紫兆：「一切都是为了找线索。」 方棠棠：「可是，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神庙里隐藏有小镇真正的秘密，那它就是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个关卡。你觉得，仅仅凭藉我们的力量，能够顺利通关吗？」 她抵着门，眨了眨眼睛：「你……进了这里以后，是不是变得有点急躁了？」 紫兆眉头拧起，半分钟后，一拍脑门：「草。」 这座神庙殿门都没有开，却在暗地里已经影响到他的情绪和精神。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去，「我怎么把我祖传的宝贝给拿出来了？」 方棠棠：「你祖传的……你祖上专门做炸药的吗？」 紫兆：「我祖上做炮竹的，祖传的手艺。这地方真够邪门，」他抬头看眼漆黑的天空，心里知道如果不快点离开，三个人只怕会困在这里。但要说辛苦来一趟，什么都没有找到就离开，多少心里还是不甘心。 他都快喜当爹了，就不能给点线索吗？ 方棠棠一直在绕着大殿走。这间供奉神祇的殿堂没有窗户，只有一扇被锁死的门。庙宇殿堂讲究端庄肃穆，这儿完全和肃穆挂不上边，阴森森的跟副铁棺材似的。 墙是白粉墙，年岁日久，现在已经开始泛黄。 白墙下涂一层黄漆，漆上有几条黑红的胡乱涂抹的痕迹。 她来到大槐树下，同样也在根上发现了这种黑红。 陆涟：「是凝固的血迹。」 方棠棠点点头，居然白天也有血迹。幻象都掩盖不了这儿的血腥吗？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偷偷从书包里面把镜子拿出来，通过镜子往后面一看。 镜子里面是张惨白的人脸，浑浊无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方棠棠手一抖，镜子差点摔在地上。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移动镜子，小院里的景象很快就呈现在眼前—— 依旧是那天她看到的景象，遍地的尸体、血腥，槐树上挂满一个个死不瞑目的鬼魂。 这些被挂在树上的尸体都很瘦削，只剩一张皮连着骨头，所有的血肉都被相连的藤枝给吸收尽了一般。 她拿开镜子，这里又恢復成原来干净的小院。 方棠棠开始明白镜子的作用了，通过镜子，她能够看到另一个世界——镜子另一边的世界。她身体微微侧过，小心躲开地上一具尸体。这些尸体的衣服各不相同，像是不是同一个朝代过来的。 甚至有的尸体穿得奇形怪状，不像是她这个世界的人。 她心里默念一声抱歉，踩在黏滑的血液上，继续往庙里面走。 透过镜子，那扇门果然是开着的。 紫兆注意到她，「你在做什么？」 陆涟挡在方棠棠面前，做个噤声的手势，让紫兆不要靠近。 第227页 方棠棠还在镜子另一边，没有办法穿过门，所以她走到门前面，背对着门，用镜子照出里面的样子。天空黑暗，光线黯淡，镜子里只映出一个模煳的影子。 她眯了眯眼睛，尝试从黑乎乎的一团中，分辨出那里面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大殿里面漆黑，供奉的神台上放着一座雕像，模煳的轮廓并不像一个人的身形。 方棠棠的头顶就是一具倒悬尸体。尸体被树枝挂着，倒悬在屋檐上，随风微微晃动。浑浊的眼睛大张着，干涸的血液从眼角滑落。 每次她移动镜子寻找角度看庙里面，那具尸体总会冷不丁出现在她眼前，惨白的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似乎在暗示死前受过的折磨。 突然，尸体的眼珠子转了转。 方棠棠吓一跳，随即发现镜子里所有的尸体，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她跟着看过去，发现它们在看着门外。 「快出去！」她心里暗道不好，跟紫兆他们打个招唿，就往墙角跑。 紫兆一怔：「什么？」 方棠棠：「跑！」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尖锐的狗吠声。 狗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山林，是她熟悉的，地狱犬的叫声。 方棠棠很快翻过围墙，跳下来的时候差点崴脚，陆涟扶住了她。 紫兆也跳到墙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狗叫声已经转移到院子里了，距离他们只有一墙之隔。 但是当紫兆往里面看时，庙里什么都没有，还是像刚才那样，人影、狗影都不见。 明明听到狗叫声，却什么都看不见，紫兆沉吟着，目光落在方棠棠的手上：「镜子？」 方棠棠没有说话，把镜子碎片翻转过来，侧着照向里面。 紫兆也跟着看过去，镜子里出现一张流着涎水的巨大黑狗脸。黑狗体型巨大，前爪趴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猩红的眼珠子像灯笼似的，尖利雪白的獠牙挂着血肉。 而在黑狗后面，似乎还有一道影子。 就在他看到黑狗的同时，黑狗也望见他，大叫一声勐地扑过来。 紫兆推开方棠棠，连忙往旁边一滚，肩膀还是直接被扯开一道大口子，血腥味更加浓重。 狗叫声就在他的附近，他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那狗看不见他，却能闻见他身上的血气，追着他跑。紫兆忍着痛往山下跑，瞥见方棠棠他们竟往他这边，喊道：「疯了吗你们？离我远一点！」 这狗是追着他来的！ 方棠棠想起上次和这种狗对上，陆涟直接用断手把狗给吸引走。 只有鬼怪的肢体才能够…… 她想到什么，对紫兆喊：「你绕着这里跑！别跑远了，我有办法引开它！」 紫兆拧了拧眉，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中，草木上长长一条血痕。 方棠棠的目光落在血迹上，片刻后移开，看向陆涟：「我要进去。」 陆涟：「你在外面，我帮你。」 女孩站在墙外，举起镜子，照出庙里的情形， 陆涟攀墙而入，轻轻一跃，就站在墙上，正好够着垂下来的尸体。他面不改色地接过方棠棠递过来的手术刀，切豆腐一样把尸体一只手给切下来，紧接着重新跳回去。 「我们去找紫兆。」方棠棠看眼血迹，忧心地蹙起眉，按照紫兆的速度，他们肯定追不上。最快的方法，是直接顺着庙宇在相反的方向去找他，但是如果他没有听她的话，顺着这条路线逃跑呢？ 那他们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陆涟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方棠棠犹豫几秒，咬咬牙，往反方向走：「试试看。」 如果顺着血迹追，估计追上紫兆的时候，只剩下一具骸骨了。他们是同伴，那最应该做的就是彼此信任，她相信紫兆，紫兆也相信她。 她和陆涟一起顺着庙往反方向跑，没多久，就听到对面凌乱匆匆的脚步声。 紫兆看见他们，瞳孔紧缩，「还不快跑！过来干什么？」 方棠棠：「陆涟，快丢出去！」 不等她开口，陆涟就已经把那只存在于镜子里面的断手往后抛去。 紫兆看见少年做个抛掷的动作，随即身后响起嗷呜一声狗叫，催命的叫声越来越远。 他停下来，往后看看……似乎狗真的跑远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方法？你用了道具？」 方棠棠：「是、是抛掷游戏。」 紫兆：？？？ 第108章 运动节 现在他们没有时间讲究太多, 匆匆往山下跑。 紫兆一边跑，一边拿出药水喝尽，肩头的伤口开始癒合。 跑到山腰的时候, 天色阴沉，开始飘起雨丝, 冷雨彻骨寒凉。 方棠棠忍不住打个哆嗦, 嘴唇被冻得微微发白。 杂货店的瘪嘴婆婆倚在柜檯前，看到他们几个，打声招唿：「快来，我给你们几把伞。」 这家小店什么都有，等他们跑过去的时候，婆婆已经拿出三把塑料伞：「快下去。」 紫兆从钱包里抓出一把钱，没有数数, 直接撑起伞，「谢谢您咧。」 瘪嘴婆婆：「雨这么大, 在这里歇歇。」 方棠棠婉拒她的邀请：「我们到山脚等车。」 婆婆露出有点惋惜的表情：「这样呀，娃娃, 你拿着这个。」 第228页 她艰难地弯下腰，从柜檯后抓了两根玉米肠，「车还要一会才来，你们要是饿了,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饿着了。」 紫兆笑：「婆婆, 我们三个人，你怎么只拿两根肠呢？这是不想给谁吃。」 婆婆瘪嘴微抿, 露出个没有牙齿的笑容, 却没有解释什么。 陆涟：「我们走。」 方棠棠：「嗯！」 他们继续往山底下跑, 跑到山脚的时候，狗吠声已经听不到了。 方棠棠望向紫兆，他的伤口不再流血，但也没有癒合。她有点担忧，问：「你还好吗？」 紫兆想起喝下的药水，露出肉疼的表情，有气无力地倚在公交站台上，虚弱地说：「你看我像是还好的样子吗？」 方棠棠：「那怎么办？」 她摸了摸书包，想起手术刀里寄居有医生。医生医术高超，连尤开断臂都能治好，给紫兆做个小手术，缝上伤口，应该不是难事。可如果这样，就暴露医生的存在了。 紫兆闭上眼睛，脸色苍白中透出铁青：「让我休息一下。」 方棠棠看到他的外套被雨打湿了，拿出那件校服。 校服一直在书包里，现在还是干燥温暖的。她递过去：「你把湿了的衣服脱下来，披上这个。」 紫兆睁开眼，目光落在校服上，眉头微微皱起。 片刻，他接过校服，把衣服裹在身上，低声道：「谢谢。」 方棠棠站在公交站台，犯愁地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水。 天空黑云滚滚，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冰冷的雨点从厚厚云层里泼出，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溅起水花点点。 她蹲下来，抱紧自己。 忽然肩头一暖，抬头看，陆涟已经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陆涟的外套没怎么被淋湿，上面还带有温热的体温和淡淡冷香。 方棠棠：「你……自己穿，不要感冒了。」 陆涟：「没事，我不冷。」 方棠棠拢了拢外套，低声对陆涟说：「紫兆他怎么办呢？他看上去伤好像很严重。」 紫兆靠坐在椅子上，面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皱，不知是在小睡，还是陷入昏迷当中。 「他失血太多了，」方棠棠说：「要不，医生？」 陆涟：「不能让他知道医生的存在。」 「嗯……可是……」女孩低下头，咬得唇微微泛白，露出纠结的神情：「可是他受伤很重，会不会……」 陆涟语气没什么起伏：「他是高级主播，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不会让自己出事。」他顿了顿，看向女孩：「棠棠，你总不能救所有的人。」 方棠棠：「如果力所能及的话，帮一帮大家也好。」 陆涟：「你忘了，当时是他把尤开的手臂砍下来，如果不是你当时坚持，尤开也早就已经死了。」 方棠棠抬起小脸，静静看着他。 天空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照得陆涟眉宇清冷而无情。 陆涟垂下眸子，与女孩对视，半晌，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地嘆口气：「棠棠……」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重新站起来，轻声说：「我、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快要死了，我有办法救他，我就忍不住……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 老师只教她怎么应付考场上的考试，在考试里，只有一个答案，解出来了就是对，没解出来就是错。可是谁也没有告诉过她，在关于生命的考题上，到底应该怎么回答？ 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对张熙说过，生命是可贵的，谁也不能够轻易去践踏。所以张熙他们拿她当小白鼠的时候，她会反抗、会生气、会想努力生活下去。 而现在情况倒置，如今的她，有能力去救别人，但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方棠棠看着陆涟，黑润的眼睛干净澄澈，亮得像天上星。 陆涟避开她的眼神：「医生他想出来吗？你别忘了紫兆是个什么样的人，被他知道你身上有红衣，怀疑你的身份不说，他随时可能会因为想得到红衣，对你起杀心。这种事，在任务者之间不算少见。」 他转头看连结天地的大雨，脸上没有表情。 「你是任务者，以后会明白身为任务者的残酷，不能总想着依靠鬼怪的力量……」 女孩总要学会任务者之间的勾心斗角和丛林法则，才能在接下来的考验中生存下去。她不能一直天真，一直稚嫩，总要明白完成任务的残酷。 陆涟轻声问：「如果没有医生，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方棠棠一时哑然，「我也不知道。」 陆涟：「棠棠，很多事你都没有想明白，没有想清楚前，还是不要做出选择了。」 重重雨帘中，一辆老旧的公交车缓缓驶来，车灯照破周围的黯淡天幕。 司机打开窗户，喊：「来，快上来！」 方棠棠：「车来啦，我们先上去！」 陆涟回头看眼紫兆，眉头极轻地皱了皱，「我去喊他。」 他喊了两声，紫兆并没有醒。陆涟知道他是失血过多而昏迷，毫不客气地掐了两下他的人中。 青年幽幽醒转，有气无力地说：「我都要死了，你不能轻点啊。」 陆涟：「死不了。」 紫兆扯了扯嘴角：「废话，爷的命大着呢。」 陆涟扶着紫兆上公交车。 第229页 司机大唿小叫：「老闆你这是怎么了？上山的时候摔着了？」 紫兆：「差不多……」 但总比被木头直接插进心脏要好一点。 陆涟把紫兆带到窗口的位置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 紫兆：「不和你的小女朋友一起听歌？」 陆涟沉默着，没有理会他 紫兆现在没什么力气再说话，靠着车窗，雨珠打在窗户上，汇成一缕一缕地往下面滑。 方棠棠坐在他们前面的座位上，这时候她扭过来，紧张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紫兆：「感觉我要死了。」 这时候公交车的音乐响起，提示音温柔地提醒他们，下一站童爱医院马上就要到了。 紫兆沉默片刻，说：「算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如果死在这里，不是正好给女鬼抓过去当老公吗？他才不要喜当爹！ 方棠棠弯了弯眼睛，微笑道：「别想了，你不会死的。」 紫兆望向窗外，雨幕模煳了景色，「其实死不死没什么关系，早就习惯了……总之，很谢谢你们。」 身为任务者，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接受自己註定要死亡的宿命，无论是最厉害的顶级主播、还是刚入门的新手主播，结局都是一样的，区别无非是死法不同而已。 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紫兆自嘲地勾下嘴角，大概是受伤，意外让他变得伤感起来。 本来他很少去想这种事情……想又能怎么样，无非是自添烦恼，反正他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活一天就活一天，知道终点是死亡，但总是想活下去的。 他对自己哪一种死法都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在身受重伤的时候，身边居然还有不抛弃他的队友。简直太可笑了，说出去没有人会信。 「你们啊，真不像是任务者。」紫兆声音小的快听不见。 坐在他身边的陆涟眼神微变，看向方棠棠。 女孩笑起来，眼睛弯起，新月一般。 陆涟苍白的脸上漫起淡淡红晕，别开脑袋：「怎么？」 方棠棠：「其实你也在担心紫兆对！所以才坐在他旁边。」 陆涟：「不是。」 方棠棠笑弯眼睛：「就是。」 陆涟：「……」他的目光落在窗户外面，雨幕之中，一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窗下。 陆涟用肘撞了撞青年，面无表情地说：「你儿子来找你了。」 第109章 运动节 紫兆撩起眼皮, 瞥眼窗外。 红衣女鬼抱着血色的襁褓，从湿漉的长髮中露出张惨白的脸。 然而现在紫兆什么也看不清，只见又青又紫又白又红的东西煳在窗户上。他皱起眉, 嘟囔：「你儿子才是彩虹糖。」 方棠棠听到他们的对话，偏头看雨幕，雨水模煳天地, 哪有什么彩虹糖儿子。 她瞪圆眼睛：「你们认了个彩虹糖当儿子？」 紫兆：「……」 陆涟掩唇, 嘴角微微翘起。 公交车直接开到童爱医院, 没有停下来。 紫兆心想, 陆涟说得果然不错，司机收了他的钱, 就不会再让女鬼上车。 公交车突然摇了一下，仿佛撞到什么东西。 方棠棠往前面看, 嘴唇张了张。 公交车的挡风玻璃出现许多裂缝, 一道道血迹顺着玻璃蜿蜒流下。 「出……车祸了吗？」 陆涟：「不是, 是小蝌蚪找爸爸。」 紫兆没精打采地瞪他一眼：「找你。」 方棠棠皱眉，「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本来以为撞到东西, 司机至少会停下来看一看，没想到司机直接一踩油门, 公交车飞一样飈了出去。 紫兆心里松口气, 再次闭目养神。 没几秒钟, 公交车勐地一晃，他整个人都往前面倒，好在他就算受伤反应也足够快，迅速撑住前面的椅子, 睁开眼看清情况时, 冷汗落了下来。 女鬼站在公交车的前面, 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挡风玻璃上的裂缝越来越密集，鲜血快把玻璃给煳住。 方棠棠看到鬼时，脸色白了白，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挤在玻璃上，让她压根没有认出这就是白天一起坐车的「熟人」。她深吸几口气，走到车前，对司机说：「师傅，我们直接过去……」 司机没有说话。 方棠棠偏过头，才发现油门已经被踩到底，引擎轰隆隆响，车轮转动不停，但是没有办法挪动分毫。 女鬼不肯放他们离开。 「爸爸、爸爸。」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在车厢里面迴响，连方棠棠都听到了。 她顿时明白紫兆他们对话的意思，小脸煞白，在车头前站定两分钟。现在司机和女鬼在铆劲，分不出谁输谁赢，但加上鬼婴出来，司机明显变得吃力很多。 方棠棠扫眼车厢，突然发现最后的窗户是开着的，雨丝斜斜飘进来。 她心里暗道不好，连忙跑过去，准备关掉车窗时，一只手伸了进来。玩具婴儿趴在窗户上，半身伸进来，嘴巴僵硬地一张一合，喊：「爸爸、爸爸……」 方棠棠：「这里没有你爸爸。」 玩具婴儿的身上穿着一件鲜红的小肚兜，被雨一淋，血水渗出，快把它的身体染成红色。 它抬起脑袋，「爸爸、爸爸……」 第230页 婴儿张口到时候，方棠棠看清楚它尖利的牙齿，和牙齿上丝丝血肉。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去摸书包，摸到一粒糖果。 她手里捏着糖果，眼看婴儿快爬进来了，连忙伸手摁在它的脑壳上，用力往外推，推了半天，根本推不动。婴儿玩具反倒还咯楞咯楞笑起来。 方棠棠：？？？ 嘲笑她力气小吗？ 她拿出那枚血红色的糖果，直接摁在它的脑袋上。 一声尖利的哭声在车厢里响起。 婴儿玩具脑袋上的塑料像被火燎过般，开始熔化，没多久就被烧出一个黑洞。 刺鼻的塑料味飘过来，婴儿的哭声更加悽厉悽惨。 方棠棠咬紧牙，捏住糖果，没有放手。 公交车前女鬼的身影突然消失，司机一踩油门，车电骋飞出。 方棠棠冷不丁往前面倒，下意识去抓前面的座椅，她没有抓到椅背，抓到了陆涟的手。 陆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牵紧了她，「小心。」 方棠棠「嗯」了声，迅速站起来。 刚才她被车一晃的功夫，婴儿玩具已经找机会逃跑，只有尖利的哭声依旧响彻在车厢里面。她和陆涟站在窗口，看到女鬼抱住怀中哇哇啼哭的婴儿，愤恨幽怨地看着他们。 方棠棠摸摸鼻子，心想，刚才下手好像是有点狠，可谁让这两母子抓到一个男人就想让人家当爹，当爹还不行，非要死了给他们当爹，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都去死去死去死……」女鬼的脸七窍流血，裂成数片。 陆涟把方棠棠护在后面，拿出那把手术刀，一句话都不说，笔直就噼过去。 女鬼施法过程突然被打断，痛叫一声，身影眨眼就消失在窗外。 方棠棠松口气，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陆涟。 陆涟用雨水洗去手术刀上的血，把刀重新还给她。 她连忙摆手：「我觉得你很配这把刀！医生也肯定很喜欢你。」 陆涟微微笑了笑，「他不喜欢我，你拿着，你不是还要拿着救……嗯？」 方棠棠顺着陆涟的目光望过去，眼睛突然瞪圆，「紫兆呢？」 她连忙跑过去一看，座位上只剩下一滩血迹，青年的身影消失在这里。 方棠棠心微微紧了紧，心想，明明两个鬼都在这里，为什么紫兆还会出事？ 难道有第三只鬼？ 陆涟：「司机。」 车停下来，车门缓缓打开，门外雨水泼天洒下来。 司机扭头：「下去？这个天气还是别下去，不太好。」 阴云滚滚，天空暗得没有一丝的光，闪电时不时划破黑暗，照得天地一片惨白。 陆涟看眼方棠棠，微微阖眸，说：「下去。」 方棠棠拿起雨伞，点头：「好。」 司机喊住他们：「等等。」 方棠棠回头。 司机从座位下拿出一个手电筒，「天黑，拿着这个，两个小时以后我最后来一趟，你们记得到时候在站点等我。过了时间，我可不等人的。」 「好咧，谢谢您。」 ———— 紫兆是被一阵嘈杂的喜乐声吵起来的。 他的眼皮很沉，全身僵硬，跟生了锈似的，感觉有谁对着他的脸唿唿吹凉气，好半天才勉强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对上两双玻璃眼珠子。 「爸爸、爸爸……」两个婴儿玩具朝他爬过来，拍手对着他叫。 紫兆：鬼才是你爸爸。 不对，老子变成鬼也不做你们的爸爸！ 他回忆了下公交车里发生的事，陆涟走向车后时，他隐约瞥见旁边窗户飘下一缕一缕的血丝，紧接着，一个扎着辫子的婴儿玩具从车顶爬下来，倒垂着看他。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喊人，就失去了意识。 现在想想，是女鬼和小鬼分开那两个人的注意力，最后藏起来的一只小鬼再趁机对他动手。 紫兆想起身，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只小鬼在自己身上到处乱爬，满口喊爹。 他心里暗骂：天要下雨，鬼要认爹，这可怎么拦？ 这里好像是一间医院病房。 病房废弃很久，病床的被子泛黄，上面有腐朽发霉的气味。 紫兆浑身被这个气味包围，感觉自己快要给憋死了。他憋住气，转动脑袋，再次打量周围。 病房的墙壁常年受潮，上面爬满青苔，粉刷的墙皮大块掉下，斑斑驳驳的。 旁边窗户没有关紧，被风吹得不停摇动，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 病床旁边挂着几件小孩的衣服，还有些锅碗瓢盆的生活用具。 紫兆心想，这里应该就是童爱儿童医院了，难道这一家子鬼还拿这里当家了？ 他们把他抓过来，总不会是也要玩过家家的游戏。 他的嗓子火辣辣的，说出声音干涩，对两只小鬼说：「你们妈妈呢？」 小鬼：「爸爸、爸爸！」 紫兆：「妈妈不在这里吗？」 小鬼：「爸爸、爸爸！」 紫兆：「我怎么不能动了？」 「爸爸、爸爸！」 紫兆：…… 该死，这两只小鬼除了喊爸爸，还会说其他的话吗？ 「你们妈妈没教你们说话吗？真是的!」他低声吐槽，手里出现一个针头，给自己来了一针。 第231页 这个道具可以快速恢復体力，但是药效结束后，副作用也很大。 紫兆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这两只小鬼看上去是比较菜的，等女鬼出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翻身坐起来，把身上两只小鬼掀翻在地上。 小鬼们却没有生气，反而趴在地上，跟着他爬。 他走到哪里，小鬼们一边喊「爸爸」一边爬到哪里。 紫兆先来到窗户前，往下一看，从这里跳下去估计摔得骨头都碎成渣，只能另外找办法。他又走到门前，用力推了推，门被锁死了。 他蹲下身，问两个小鬼：「嘿，怎么才能够出去？」 小鬼们抱住他的腿：「不说不说，说了爸爸就跑啦。」 紫兆想，这还不是会说话嘛。他努力放柔声音，用充满父爱的眼神看着两只小鬼：「爸爸不跑，爸爸去找妈妈，你们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吗？」 小鬼含着手指：「真的吗？」 紫兆点头：「真的！」 小鬼们指着窗户外面：「从那里跳下去就能够出去啦。」 紫兆：「……你们是想有个死爸爸吗？」 小鬼爬到窗户前面，顺着墙壁往外面爬，跟蜘蛛精一样趴在窗户上，「这样爬下去就行啦。」 紫兆：草。 第110章 运动节 他灵光一闪, 哄骗两个天真鬼童：「你们到门外面去，帮爸爸把门打开好吗？」 两个小鬼齐齐摇头：「爸爸、爸爸。」 紫兆心里骂一声：拓麻又开始复读机了。 他换上副慈父的面孔，忍着不适拍拍小鬼的脑袋。 小鬼咯咯笑起来, 露出很开心的模样。 他低声哄骗：「乖, 帮爸爸打开门，爸爸给你们糖吃。」 小鬼摇头：「不要糖，爸爸陪我们玩游戏。」 紫兆：臭小孩破事真多。 他微笑着，慈祥地点点头：「好啊, 玩什么游戏？」 小鬼歪歪脑袋, 对视一眼，手指含在嘴巴里, 说：「躲猫猫！躲猫猫！」 紫兆：「那就躲猫猫，你们先去把门给打开，好不好, 不然没有地方躲啊。」 小鬼爬到窗户上, 又停下来，怯怯地说：「妈妈不许我们开门。」 「没事的，妈妈不会怪你们的。」 小鬼：「妈妈会骂我们qaq。」 紫兆深吸两口气, 「妈妈听爸爸的话，没关系的，你们不想玩游戏吗？」 在一番连哄带骗下，门啪嗒一声终于打开。 紫兆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出, 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只小鬼跟在后面，不停地喊：「爸爸、爸爸, 来玩躲猫猫。」 他随手一指：「你们快去躲，爸爸等会就去找你。」 现在他张口就认儿子认得熟练无比。 小鬼挡住他的去路, 迫使他不得不停下来。 「爸爸、爸爸，你知道游戏规则吗？」 紫兆：「不就是躲猫猫吗？你们躲起来，等我去找。」 这样他就可以把两只小鬼支开，自己找办法离开这里了。幸亏小鬼们没有选择其他的游戏。 扎辫子穿洋裙的小鬼顺着他的腿爬上来，坐在他的肩头。 紫兆忍住把它摔下来的冲动，用最慈爱的声音说：「怎么啦？」 小鬼摇头：「不是的，我们的躲猫猫有规则的。我们有五分钟的时间躲藏，五分钟以后，爸爸去找我们，十分钟以后找不到我们，就换我们来找爸爸啦嘻嘻嘻嘻。」 另外一个小鬼说：「爸爸千万不要让我们找到呀嘻嘻嘻嘻。」 紫兆：嘻嘻嘻，嘻你个龟孙。 告知他游戏规则后，两个小鬼飞快地爬走了，一边爬一边让他不要偷看。 紫兆没有回头看，径直往前面走，尝试离开这鬼医院。他现在要做的是，在躲开女鬼的同时，尽快离开这间医院。离开以后…… 他想起外面连绵的大雨，眉头拧得很紧。 离开以后，活下来的机会也不大。公交车早就已经走远，至于那两个人，他自己没用中鬼怪的陷阱，总不能够要求其他人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 只能靠自己了，紫兆咬牙，打量这道走廊。 医院走廊长而阴冷，头顶悬着几盏破旧的灯，灯光不停闪烁，照得走廊一明一暗。 紫兆没有打算要走电梯，要是电梯里被女鬼或者其他东西堵个正着，连最后的生机都没有了。 楼梯就在走道中央，紫兆看眼上面数字，显示这一层是第二十一层。他忍不住又多骂几声女鬼，趁着道具期限还在，抓紧时间往楼下沖。 经过某一个楼层时，余光突然瞥见走道有人。 他往旁瞥眼，再看时走廊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影。 紫兆站住，两秒后，灯光闪烁，楼道再次暗下来。借着点稀薄的光，他看到楼道里挤满了人，都是男人。当他想要下楼梯的时候，楼梯下也全是鬼影。而当灯光亮起的时候，鬼影消失无踪。 这些鬼看着他一言不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满是血泪。 他们伸出手，指向同一个方向。 紫兆看向这层楼最后一个房间，犹豫片刻，拔腿往那边跑去。 这也是间废弃已久的病房，空气里发霉腐朽味还没有消散，被子上除了发霉的痕迹外，还有一大块的血红。 紫兆一眼就认出这是血迹，心中微惊，想要马上离开这里。 第232页 但是刚才的那些鬼怪们似乎对他没有恶意，伸手指向这个地方，是希望他来这里。他们要他来这里干什么呢？ 很快，他就从那床染血的被褥下找到本日记本。 翻开日记本，前半段记载的是一些生活琐碎小事，他直接略过，翻到后面。 日记上的日期模煳不清。 xxxx年x月 我也不知道今天具体是几天，来这里已经好久，也许只有几天，但是……对我来说太漫长了。 今天在和鬼玩游戏的时候，终于找到一支笔，所以我决定把这些天发生的事给记下来，如果以后还有受害者的话，希望这本日记能够对你有帮助。 前段时间下雨天，我在路上走，遇到一个奇怪的女人。 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没有打伞。 我怕淋湿孩子，就主动为她打伞，想把她送到家，没想到这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她来到一栋废弃的医院，童爱儿童医院。 我感觉到不对，本来想找藉口离开，但是她居然要求我留下来，当她娃娃的爸爸。 她的娃娃也开始喊我爸爸，那不是婴儿，而是两个塑料婴儿玩具！ 它们居然会动！ …… 我被强行留在这间医院里！ 一开始我以为只要我表面服从他们，总能够找到机会逃出去。 我陪两个小鬼做游戏，从丢手绢开始做起，参与游戏的不只有我，还有别的被囚禁在这里的男人。 丢手绢是我们坐成一个圈，抽籤成为丢手绢的人，要把手绢不知不觉丢在一个人身后，而另外一个人必须马上察觉和追到丢手绢的人。规则和小时候孩子玩的差不多，不过这里的惩罚不是唱歌跳舞，而是死亡。 和我在一起的男人不断减少，女鬼又会重新带回来新的人。我运气好，一直在游戏里活下来，但我知道如果不逃离这里，最后和他们的下场总会一样。 可是逃跑并不容易。 有一次我们趁着女鬼不在，把小鬼也给支开，想要趁机跑出去，一旦离开大门没多久，女鬼总会出现在你背后。女鬼会把逃跑的人带回来，当着我们的面折磨死。几次后，逃跑的人也越来越少。 …… 这次她又带回来几个人，奇怪的是里面还有个很漂亮的女人。 他们和以前那些人不相同，好像很有经验。 我们一起玩的是一个类似躲猫猫的游戏，叫做鬼抓人。 扮演鬼的玩家来抓扮演人的玩家。 五分钟以内，扮演人的玩家先藏好，等待鬼来抓。 如果十分钟以内，鬼没有抓到人，「鬼」就会被真正的鬼给杀死。 大家都不想当鬼，最后被推举当鬼的，是那个年轻好看的女人。 她问，如果真正的鬼当了「鬼」，来抓我们，结果会怎么样？ 这个答案我知道。两只小鬼一旦变成「鬼」来抓人，就会把它抓到的所有人都杀掉，直到十分钟后游戏结束。 所以不能让鬼当「鬼」，但是，也绝对不能当自己变成鬼！ …… 可是这场游戏十分钟过去了，还没有结束。 死了好多人、好多人…… 门外又响起惨叫声，声音越来越近，我没有地方躲了！ 该死，它来到门前…… 笔记本后是大片的血迹。 紫兆沉着脸把笔记本合上，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什么困境当中。 按照这本里面写的，贸然离开医院，女鬼会赶过来把他杀死；留在这里，十分钟以内没有找到小鬼，也是死，一旦当小鬼当「鬼」来抓人，被抓到以后，还是一个死。 几乎没有机会给他活下去。 至于日记里出现的最后一批人，难道也是任务者吗？ 他拧着眉，原来想要逃离这里的想法发生转变，决定先留在这里，陪鬼玩十来分钟后，看看游戏会不会结束。 比起女鬼，好像还是两只小鬼更容易对付。 紫兆拿出一个闹铃，在靠近鬼的地方，闹铃会自动响起。 本来他想使用，随即暗骂一声又重新把闹铃放回去，医院里到处都是鬼，想用这个找到小鬼，显然不现实。他看了下表，距离现在找到小鬼，只剩下五分钟了，如果五分钟以后还是没有找到，他也会被杀死。 「两个不孝子，刚刚还喊爸爸，结果玩个游戏都要弒父，草！」 他走到门外，发现那群被杀的鬼怪们挤满了楼道，手指指向同一个方向。 难道这群鬼在给他指路？ 紫兆心中一喜，连忙顺着鬼们指着的方向跑，每跑一层，都会有鬼怪给他指路。 跑到第四层的时候，他喘着气，终于在一间病房的床底下把辫子小鬼给揪出来了。 小鬼抱住他的腿：「爸爸，作弊！爸爸，作弊！」 紫兆心一凛，难道它们知道？作弊会有什么惩罚？ 小鬼继续说：「喜欢爸爸、喜欢爸爸，不告诉妈妈！」 紫兆摸摸小鬼的脑袋，心想，难怪都是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变成鬼都比儿子贴心多了。 小鬼：「爸爸快跑，别让宝宝找到哦。」 「嘻嘻嘻嘻。」 「找到以后，宝宝要把爸爸变成洋娃娃，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紫兆皱眉，忽然觉得自己这条小棉袄有点凶。 第233页 第111章 运动节 方棠棠他们下公交车后, 跑入滂沱雨水中。 公交车缓缓驶远，车灯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她看眼时间，说：「我们赶紧走，童爱儿童医院……你知道路吗？」 陆涟：「知道, 走。」 去童爱儿童医院的路很偏, 中间好几条岔路。 陆涟走在前面, 熟悉地带着她左拐右拐。 方棠棠诧异地说：「这儿不是医院吗？为什么要修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陆涟：「所以它关门了。」 方棠棠：……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最后一个岔路口上杵着根木棍, 棍子上挂着木牌。 木牌被藤萝枯枝围住，上字迹被雨水侵蚀得有些模煳, 隐约能辨出是「童爱儿童医院」。 方棠棠把枯枝拨开一些，顺着方向望过去，没走多远, 一座废弃的医院印入眼帘。 这座医院比学校里出现过的爱心医院要大很多，医院被道两人高的围墙围住，围墙上面布有电网。幸好医院大门是常见的铁门，不高, 很容易攀爬。 童爱医院一共有两栋楼, 第一栋是门诊楼，第二栋是住院楼。门诊楼和住院楼中间有道走廊连着。 方棠棠熟练地□□进入医院里，抬起头看眼, 在门诊楼四楼的靠左窗户边, 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 「在那里！」 说着, 她就往里面跑去，陆涟瞥眼窗口, 皱了皱眉, 也跟着她跑进门诊楼。 方棠棠一边跑, 一边低头看眼时间, 现在距离他们下车已经过十五分钟，也就是最快到公交车站需要十五分钟。他们留在医院找紫兆并带出他只剩一个半小时。 她把书包抱在前面，拉开拉链，里面还剩一串水晶项鍊和红旗袍。 那枚血色的糖果在她的口袋里面，手术刀被陆涟拿着。 方棠棠心想，他们再不济也有三个红衣和不知道是不是红衣，但打架很兇的游烦。 虽然红旗袍怂得根本不敢沖、医生除了救人就是救鬼…… 不管怎么说，鬼数上好歹还是占优势的，和女鬼他们对上，应该不会落下风。 她一咬牙，暴露就暴露了，总不能不去救人。 医院里一共有两架楼梯，一左一右。 她跑上四楼的时候，那道红色的身影出现在过道的另外一侧，回头看眼她。 方棠棠把书包放在身前，连忙追过去。 女鬼往另外一边逃蹿，逃到楼梯口时，突然停住。 陆涟从另外一架楼梯上来，手里拿着把滴血的手术刀，静静抬起深黑的眼睛。 女鬼被他们两人一左一右围在中间，苍白的脸左右转动，犹豫片刻，选择沖向方棠棠。 半秒后，她被赵老师撕成两半。 方棠棠：啊好兇残。 她大声说：「老师好棒！」 赵老师笑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算是解决了吗？」她问。 陆涟眉头紧皱，摇了摇头。 方棠棠往地面看，撕成两半的女鬼挣扎几下，变成个裂开的稻草人。 她走到稻草人前蹲下，诧然道：「这不是商店里卖的道具吗？好像叫什么，替身娃娃？」 陆涟：「嗯。」 方棠棠小脸煞白，女鬼怎么会有任务者才有的道具？难道紫兆已经遇害，她从紫兆身上拿到道具？可是……她怎么知道道具的用法？ 陆涟把娃娃捡起来，拿在手里，眸色深深，看不出情绪。 方棠棠：「女鬼是引我们来这里，那如果紫兆还没有出事，应该是在住院部那边？」 陆涟：「还要找下去吗？」 方棠棠点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见不到尸，也得把女鬼他们揪出来，以免她以后再害其他人。她家老爸也常坐4号公交车，万一撞到女鬼怎么办？ 在通往走道去住院楼的时候，方棠棠忍不住问：「为什么女鬼会使用道具？」 陆涟摇头。 「也许是从紫兆那里拿的，也许……她除了我们以外，还接触过别的任务者。」她想起那晚在镜子里的世界经歷的事情，镜子那边的世界早就有任务者入侵了，这样想…… 方棠棠瞪圆眼睛：「难道女鬼也是从镜子那边来的吗？」 她把镜子粗略分了下，镜子这边世界的鬼怪，像班主任他们，是群热爱生活的佛系鬼魂，只想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而镜子那一边的鬼怪们，兇残暴戾，还维持着做鬼的时候戾气最深的样子，十分危险。 在他们人鬼和谐共处的小镇，突然出现一个到处拐男人的女鬼，显得很不对劲。 陆涟听后，微微阖了阖眸，「是这样的。」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她来镜子里有一段时间，从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棠棠，这里的鬼怪开始发生变化了。」 方棠棠诧然看向他。 鬼怪发生变化？ 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在任务者没来以前，他们的世界从来没有怪谈这种东西。 就算班主任他们身为恶鬼，也从来没有害人，更不会变成死时鲜血淋漓尸骨不全的模样。 他们经歷怪谈……是不是因为直播间勾起了鬼怪心中的戾气？ 直播间本来就有对付鬼怪的办法，能够逼出鬼怪的戾气本来就不足为奇。现在镜子另外一边变成这样，说不定也有直播间一分功劳。 第234页 陆涟揉了揉眉心，表情略微疲倦：「算了，我们去找紫兆。」 方棠棠：「直播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直播间的手段，但是她明白，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在的世界一定也会遭到破坏，说不定会变成镜子那边一样。 突然，她经过一间病房时顿住。 病房的门开着，房间地板铺满血液，一个男人蹲在地上，不停摸索，口里念着：「我的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方棠棠：「你在找什么？」 男人抬起头，眼角两行血泪：「我的眼睛不见了，你看见了吗？」 —————— 在游戏规则里，留给紫兆躲藏的时间只有五分钟。 他没法跑出住院楼，就往下跑几层，找个病房躲了起来。 他进入房间后，先打开窗户，看眼地面。窗户下是一个小花园，跳下去应该不会出事。 虽然日记本里写道，如果离开这栋医院，就会被女鬼抓回去虐杀。可小花园还是在医院里面，应该还属于游戏规则以内。 紫兆扫眼房间，找不到东西把门抵住，就只能这样。 刚才他试了试，这边的病房门都跟坏了的似的，只能虚掩着。也许只有女鬼住着的大本营那间房才有锁。 这是方便它们游戏吗？ 他拿出跑的时候顺便顺过来的地图，摊在床上，开始研究。 地图上画好医院的布局，一边住院楼，一边门诊楼，两栋楼中间有个小花园和停车场。 住院楼的底下备註是太平间，太平间被谁用红笔画了个叉。 紫兆心想，这也许是从前的受害者用过的地图，画叉的理由很简单，太平间那种地方，就算里面没邪乎的东西，一旦鬼堵住上去的路，就没有离开的办法了。 总不能学着土拨鼠在地底下挖一条道过来。 其他地方画了很多叉，乍一看密密麻麻的。 紫兆看看，自己在的地方没有被画红叉，心里松口气。 地图旁还有潦草的几个字：先下后上，遇人莫喊。 听见声音赶紧跑，千万别回头！ 勿入太平间。 这是那些人总结出来的游戏规则吗？ 紫兆坐在床上，心想，先上后下应该是鬼怪楼层的顺序，至于后面几条，都很容易明白。 「听见声音赶紧跑，千万别回头。」他目光掠过这句，几秒后，重新移回来。 听见声音就跑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不能回头？ 在躲猫猫的游戏里，只要找到躲藏的人，就能够算游戏通过，但是这次的躲猫猫，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鬼抓人，顾名思义，鬼要抓到人，才能算通关。 上次他好像是抓到了鬼娃娃，自己的身份才从「鬼」变成了「人」。 这样想，他的生存机率就提高了，等会只要让鬼抓不到自己就行。 紫兆往上面看眼，这栋楼有二十一层，而两只鬼能够在十分钟之内把连带太平间全部搜完，足以说明它们速度快到正常人完全比不上。制定这条规则，纯粹是因为这样更刺激更好玩一点，就像猫不会直接杀死老鼠，而是会慢慢把它放到爪子下耍着玩。 于是他拿出一个可以加速奔跑的道具，一双小翅膀贴纸，贴在自己的鞋上。 随后算了算精力药水还剩下的时间，又在自己的口袋里放了瓶药水，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两分钟后，门缓缓被推开，鬼娃娃步伐蹒跚，朝他轻轻走过来。 玻璃眼珠子里闪烁诡异光芒，鲜红的嘴巴张开：「爸……」 「爸爸」喊没喊完，紫兆从床上一跃而起，把手中紧攥的杯子朝她丢过去，把鬼娃娃一把盖住。紧接着他往窗边跑，翻窗而下，跳入小花园中，在杂草从里翻个滚，迅速跑向另外一栋楼。 鬼娃娃撕碎被子，从发潮的棉花里面爬出来，嘴巴张了张，表情有点懵。 这是它第一次见到跑得这样果决且迅速的人类。 片刻，它嘴巴裂开，又嘻嘻笑着喊：「爸爸、爸爸。」 一边喊着，一边飞快追了上去。 第112章 运动节 男鬼流着血泪：「我的眼睛呢？」 方棠棠把门关上：告辞。 过了两秒, 她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三个半红衣，根本无所畏惧，于是再次推门而入, 让赵老师红旗袍红衣医生和游烦依次排开。 男鬼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方棠棠：「你的眼睛呢？」 男鬼哆哆嗦嗦地说：「……被、被它们吃掉了。」 方棠棠微微皱眉：「它们是谁？」 「那、那两个鬼娃娃。」 方棠棠和陆涟对视一眼, 再次问道：「那你是谁？」 通过谈话, 他们知道男鬼也是被女鬼他们抓来当「爸爸」的可怜人, 最后被女鬼给虐杀了, 两颗眼珠子当了鬼娃娃的零食。 方棠棠听完他的话, 脸色已经沉下来。 小镇里有这么可怕的厉鬼, 对所有小镇居民的生命安全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为了保护大家，她一定要尽早把女鬼给抓住。 男鬼心明「眼亮」，很容易就知道现在的形势, 在三个半红衣出场后，对方棠棠的态度立马转变：「你能够杀死她吗？」 方棠棠：「……应该行。」 男鬼：「太好了，我等这天很久了！我们被她关在这里，就算死了也得不到解脱！」 第235页 方棠棠问：「你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跑进来了吗？」 男鬼点了点头。 方棠棠心中一喜，立刻追问：「他在哪！」 男鬼指了指住院部：「在那里面和两个鬼娃娃玩鬼抓人，要是我们不早点把女鬼鬼娃娃一起解决掉，只怕再过几分钟他就死定了。」 女孩望向高楼, 在这么大的楼房里, 找一个人，显然不容易。 男鬼似乎明白她的想法，说道：「别想着去找他了, 我们先把那几只恶鬼抓住，肯定就能够救他！」 方棠棠觉得他说得不错, 于是问：「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男鬼：「知道知道, 只是你可以先陪我上楼一趟吗？我想找我的东西。」 男鬼信誓旦旦保证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两个人就同意陪他往楼上去。 「你想要找什么？」 「是本日记，记着我从前的事。」男鬼无奈笑笑：「快死的时候我把它藏在被子底下，后来一直被恶鬼困在那间房间里，没有办法再把日记拿回来。」 方棠棠：「日记，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很重要。」说话间，他们已经赶到男鬼指认的病房里。 病床上还有大片干涸血迹，但当方棠棠把手伸进被子里时，发现所谓日记已经不见了。而且被子有翻动的痕迹，地面灰尘留下好几个不属于她和陆涟的脚印。 她眼眸微微睁大，心想，一定是紫兆找到这里，拿走了日记。 如果这样，紫兆暂时还没有事，能够当上高级主播的人，应该不容易出事才对。 「你在日记上还写了什么吗？」 男鬼表情沮丧：「写了些关于这里的事情，怎么会弄丢呢，他们还要把我的日记都拿走吗？」 方棠棠：「没时间耽搁了，快带我们去找那几个恶鬼。」 男鬼揩了把眼角默默流出的泪水，沉默着往外面走。 方棠棠咬唇：「是、是我太兇了吗？」 男鬼继续揩血泪，看上去凄楚可怜：「不是，眼珠子掉了，血止不住就掉出来。」 他一路走，地面斑斑点点的血痕。 按照男鬼的陈述，他只是被挖掉两颗眼珠子，但其他的人经歷的折磨比这更甚。 这三只恶鬼里，最兇残的是两只鬼娃娃，女鬼娃娃喜欢把人做成人偶收藏起来，收集人的各种器官来修补坏掉的人偶。而男鬼娃娃喜欢看活人的挣扎惨叫。 至于女鬼，她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有时候会给被囚禁的人带好吃的食物。 可她会无底线地宠溺两个鬼娃娃，满足两只小鬼的所有要求。 男鬼带着他们，一路往下面走，方棠棠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 「太平间。」 方棠棠捏了捏掌心，与陆涟交换眼神，陆涟停在四楼楼梯口，没有往下走。 男鬼：「他怎么不走了？」 陆涟：「浪费时间，你找鬼，我找人。」 男鬼睁大眼睛，血飞快涌出来，不可置信地说：「你们这么自信吗？你们是什么人，它们、它们真的很可怕，别以为可以随便对付它们！」 方棠棠笑笑：「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应付。」 男鬼低下头，嘴角翘起：「既然你们这么自信，那也是好事，你和我去太平间，那个人的话，我看他往顶楼跑了，你要去找的话可以从最上面一层开始找。」 陆涟：「好。」 一下到地下一层，就感到一股阴冷的风吹过来。 方棠棠打量了下，这里的太平间和爱心医院的差不多，楼梯走下后，还要通过一段黑暗的走廊。她打个哆嗦往前面走，衣角忽然被拉住了。 她回过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男鬼很紧张地说：「发生什么？」 方棠棠：「没有什么，继续走。」 走到走廊中央，游烦拦在她面前，轻轻摇了摇头。 方棠棠：「没事的。」 男鬼已经走到太平间附近，距离门口有两三米的时候停下来，催促女孩快过来。 「它们就在太平间里面？」她乖乖走过来，脸上没有防备：「那我就……」 男鬼突然眼露凶光，手推向她的后背，方棠棠身子一弯躲过去，男鬼还在诧异中，赵老师突然出现在男鬼身后，把他给推了进去。 方棠棠立刻把门给锁死。 门板剧烈晃动，男鬼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放我出去！」 「求求你们，是她逼我的，那个东西要出来了！」 「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别让我待在这里！」 方棠棠：「你为什么要骗我？」 「是她！她逼我的！」 「你这么怕太平间里的东西，里面究竟有什么？」 「我不知道！快让我出去，求你们了！」 太平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男鬼的声音越来越凄楚，不停地拍动门板。 方棠棠垂下眼眸，几秒后，对赵老师使个眼色，自己退出几米外。 赵老师打开门，掐住男鬼的脖子把它给拎出来，反手重新把门给锁死。至于那个让男鬼惊惧无比的东西，方棠棠还是没有看见。 他们走到一楼。 男鬼脸色死白地跌坐在地上，摸摸自己的脖子：「你什么时候……」 方棠棠：「猜的。」 第236页 「猜的？」 方棠棠：「陆涟以前和我说过一个成语典故，叫做为虎作伥。被老虎吃到的人，死后会变成伥鬼，伥鬼专门引诱生人给老虎吃。你就是那个伥鬼吗？」 赵老师听到她的话，露出属于语文老师欣慰的笑容。 这孩子都知道成语典故了。 男鬼：「……」 「这么多受害者，为什么只有你出来了，太平间里有个可怕的东西，连女鬼也忌惮，所以想让你引我们去太平间？」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转身看了看，眼睛弯起。 陆涟手里拎着一个鬼娃娃走过来：「没有找到他在，找到了这个。」 方棠棠笑道：「我这边也没事啦！只要从他们两个口中盘问出线索就行。」 陆涟冷冷扫眼地上的鬼：「他伤你了？」 方棠棠摇头：「怎么可能！大家都在保护我。」 陆涟收回目光，表情微缓。 方棠棠继续问：「所以你为什么要帮着女鬼骗我们，是她害了你不是吗？」 不过这样也没有什么原因，就像伥鬼帮助害自己的老虎一样，也许是这个鬼的性命被女鬼给捏住。 自从那只鬼娃娃出现后，男鬼缩成一团，一句话都不敢说，眼里的血跟泉水一样往外面涌，不仅是眼睛，四肢都开始渗出血来，显示他曾经被鬼娃娃怎样折磨过。 方棠棠于心不忍，别开头，把鬼娃娃拎到墙角，让游烦和红旗袍看着它。 「现在你不用怕了，你看，他们打不过我们的。」她蹲下来，尝试和男鬼交流，「我们只是想找到同伴，他和你一样现在正在被这几个恶鬼戏弄追杀……你就不想让害你的恶鬼遭受惩罚吗？」 男鬼抬起头，两个血骷髅的眼睛静静望着她。 半晌，他惨白的嘴唇动了动：「我，是不是见过你？」 方棠棠一怔：「哎？我们没见过啊。」 男鬼垂下脑袋，「你可以试试把那东西丢进太平间。」 方棠棠看向鬼娃：「把它……？」 男鬼点点头：「这样女鬼肯定会出来了。太平间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那东西也从来不出来，可是她从来都不敢进去，好像很怕那里面……把她的儿子给丢进去，她肯定会出来。」 陆涟拎起鬼娃娃的后领，朝方棠棠一点头：「就这么做。」 鬼娃娃不停挣扎啼哭，却挣脱不开那只提住它衣领的手。 陆涟推开太平间的门，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棠棠看着他，只觉得似曾相识，脑袋中闪过一幅画面：啼哭不止的婴孩、流淌血泪的母亲、还有那朵半开的花朵——是夜深花睡经歷的那个世界。 他们这样拿孩子做要挟，去逼一个母亲出现，真的好吗？ 她脑袋刺痛，抬起头看着陆涟，黑润的眼睛噙满泪。 陆涟半推门，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方棠棠再看眼面前伤痕累累的鬼魂，想到这三只恶鬼伤害的人，忍不住捏紧掌心，涩声说：「丢。」 说完，她却偏过了头。 正当陆涟伸手时，方棠棠又开口：「等等！」 「……」她看眼哭泣的鬼娃娃。 孩子的哭声十分可怜，谁听了也会忍不住心疼。 陆涟：「你不忍心？」 方棠棠：「不是，让它先把吃下去的那颗眼珠子给吐出来，还给别人。」 这时候一道猩红的风从她面前飞过，扑向陆涟。 第113章 运动节 「小心！」 陆涟直接把小鬼丢进太平间, 身子一闪，躲开女鬼。 女鬼扑进太平间里，抱住孩子, 回头时铁门早就被外面的人给栅住。 她用力拍打铁门, 门被震得砰砰响。 铁门剧烈晃动，每一次撞击都动静巨大, 几次后, 横着的铁锁被撞得扭曲变形, 门缝底下涌出鲜红的血液。 方棠棠后退几步，心想, 太平间里面的东西还没出来吗？ 怎么还没和女鬼打起来？ 她的估计应该没有错, 太平间里有只比女鬼厉害得多的鬼怪，在走廊的时候, 小透明和游烦拦了拦她, 说明他们那时都感到了威胁, 而红旗袍和赵老师没有动静……也许里面恶鬼的战斗力在普通红衣之上，两只红衣联合以下。 「砰、砰！」 在剧烈的撞击中，铁锁叮噹一下掉在地上。 女鬼抱着娃娃冲出来，根本没管方棠棠他们, 化成道血红色的风往走廊尽头疾驰而去，速度快到只能看到道残影。 方棠棠的「追」字没有说出口, 太平间打开的门里，伸出来无数道瘦长黑影。 黑色的影子就像藤蔓, 顺着走道墙壁爬动，把两只恶鬼抓回来。 女鬼在黑影自挣扎, 表情痛苦, 鬼娃娃尖锐的哭啼声刺得人耳膜阵阵发疼。 「好吵。」 「好吵。」 恹恹的声音从太平间传来, 黑影把鬼娃娃给撕成的两半。 塑料婴儿脑袋被扯下来丢到一边，一颗带血的眼珠子从粗糙扯开的肚子里掉出来。 方棠棠偷偷走到墙角，把眼珠子给捡回来。 女鬼绝望地嘶叫一声，身上煞气暴涨，血红色的雾气把身上的黑影侵蚀，但紧接着有更多的黑影扑向她。 走廊里面都是黑色的瘦长影子，像摇动的海草。 方棠棠身上的几只鬼怪都很自觉地回到她的口袋里面，她带着男鬼往另一头跑，跑了很远，听到一声低低的笑，扭过头时，发现太平间门口站着个人。 第237页 那人身形矮小纤细，穿着校服，血红色的裙摆微微摆动，看不清脸。 方棠棠心中一凛，扭头就跑，连忙离开地下一层，最后只听到女鬼的惨叫。 自从黑影出来后，医院更加暗了，伸手不见五指，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她摸着栏杆往上面走，对陆涟说：「好像太平间里的鬼比女鬼凶多了，怎么办，她不会出来。」 陆涟没有说话，只是手探过来，牵住了女孩。 方棠棠也反手握住他。 陆涟的手依旧是冰冰凉凉的，冷得她直打一个哆嗦。 方棠棠：「不管怎么说，先去找到紫兆，找到就赶紧跑，都快过一个小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说他去了哪里？」 一个女声幽幽道：「门诊部112室。」 方棠棠点头：「那我们赶紧……」 她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什么，身体僵在原地。有谁站在她身后，对着她的脖子轻轻吹起，冷气蹿入她后脖颈，让寒毛都立了起来。 那个「人」轻轻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冰凉的手探入她的口袋：「我收个利息。」 「棠棠！」陆涟的声音从楼梯下面传过来。 方棠棠连忙喊：「你不要过来！」 但是陆涟依旧跑到她身边：「没事？」 方棠棠感到身后的那股凉气已经消失了，抬起眼，墙壁上覆盖的黑影也在慢慢消退。她连忙翻看自己的口袋，发现那几个鬼怪还在，心中松一口气。 利息？ 刚才那个东西收下的利息到底是什么？ 她继续翻口袋，眉微微蹙起，忍不住「咦」了声。 陆涟：「怎么？」 方棠棠：「我在学校买的巧克力不见了。」 看来这是一个喜欢吃巧克力的鬼。 她嘴角翘了下，说：「看来我以后口袋里要常常带巧克力！」 其实她不是特别喜欢巧克力，但在商店看到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去买几颗，也不知道为什么。 ———————————— 紫兆从住院部出来，一路往门诊楼逃。跑到大厅的时候，他犹豫片刻，直接爬上楼梯，再次来到二楼一个房间。刚推开门，人就愣住了。 这个房间里密密麻麻都是尸体。 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用人做好的玩偶。他们脸色灰白地或坐或站，身上穿着各色衣服，表情僵硬麻木。 紫兆扫眼，发现被做成人偶的都是些长相好看的年轻男女，心中不寒而慄，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自己被做成人偶的可能性也很高！ 鬼娃娃嘻嘻的笑声越来越近，来不及找别的房间，他只好缩到一个穿公主蓬蓬裙的人偶后面。 人偶双手抓住自己的大裙摆，金色的捲髮垂下，头戴水晶冠饰，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就像故事里打扮精緻的公主。 可是她的脸上明明在笑，眼睛却是在哭。 紫兆心中嘆口气，随即蹲在裙子后。 侥倖这条裙摆宽大，可以遮住他的身形。 他瞥见人偶制作得十分精细，脸上还维持着生人的模样，眼珠子都仿佛在微微转动，心中更加诧异，涌上的猜测让他忍不住颤了颤。 看来这群人偶是活着的时候就被抹上蜡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恶鬼不仅拿他们的身体当作人偶，还禁锢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死后也无法逃离这里。 紫兆心里啐一口：妈的，心理变态！ 他手里捏着自己的保命道具，仔细观察外面的动静。 鬼娃娃嘻嘻笑着，摇摇晃晃走进这间人偶陈列馆：「爸爸来这里了呀。」 「爸爸真好看，宝宝喜欢爸爸。」 「喜欢，嘻嘻，想把爸爸做成人偶，嘻嘻。」 它嘴角上裂，语调如电动玩具僵硬。 「不想把爸爸让给哥哥。」 「呜呜妈妈只疼哥哥，宝宝想要娃娃。」 …… 一边说着，一边从门口的人偶开始翻找：「让宝宝看看，爸爸在哪里？」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呀？」 紫兆捏紧道具，对自己的「小棉袄」避之不及。他心里盘算，如果自己使用道具，未必不能够和鬼娃娃有一战之力，可这是他预备的几个保命珍稀道具之一，如果现在就用了，也太不划算。 况且，就算用了，也不一定能够打得过三只恶鬼。 他身上的瞬移道具还有几件，打算等到鬼娃娃靠近的时候再使用。 现在紫兆有点庆幸，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把自己攒的所有打赏币都用光了。 他本来就是存着一定要完成最终任务离开任务世界才来的，只是没想到这儿这么兇险，还只是稍微探查一番小镇，就让他差点丧命。 鬼娃娃步伐蹒跚，慢慢朝他爬过来：「嘻嘻、嘻嘻，爸爸……」 紫兆全身紧绷，额头布满冷汗，就像张拉满的弦。 正在一触即发之时，门口的那尊人偶突然倒下，发出啪嗒一声响。 尘土飞扬。 鬼娃娃停下来，转过头，往人偶那边爬去。 紫兆偷偷摸摸探出脑袋，瞥了眼，人偶脸裂成数片，眼角一滴血泪掉下来。 难道这具人偶故意帮他吸引走鬼娃娃的注意力？ 紫兆没有办法思索太多，顺着墙根蹑手蹑脚地熘走，从楼梯重新跑到一楼。 第238页 他来到112室，蹲在112室的门后。 112室是发热部，房间里面一桌一椅，桌子上潦草写着病例。 旁边挂着件白大褂，白大褂微微摆动，好像底下装着个人似的。 房间是封闭的，窗户装了防盗窗，意味着他不能像刚刚那样直接跳窗。 手錶上显示时间还剩4分钟，他背靠着门，微微喘气，失血的晕眩又开始涌上来。 紫兆咬了咬牙，拿出自己的保命道具。 在任务商店里，最为昂贵的有两样东西，一是和时间相关的道具，一是和鬼物有关的道具。 其中和鬼怪相关的道具最受任务者的欢迎。 鬼怪的力量本来就比正常人要强太多，而成为一名任务者，就算是顶级的任务者，也没有办法直接和鬼怪对上。如果做任务的时候，能够用鬼怪对抗对抗，无疑会让他们活下来的机率增加很多。 他来这个世界前，准备的保命道具里，就有鬼物道具。 他垂头看自己手上的东西——一个鲜红的蝴蝶结 怀着明星梦的少女躲在血泊里，鲜血染红她头上的蝴蝶结。 任务商店介绍这个蝴蝶结，并且把她归为红衣一类，不过并不算什么厉害的红衣。但是蝴蝶结有个特殊的功能…… 在任务商店里售卖的不同鬼物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功能，不一定是红衣就格外厉害，有的鬼怪适合打架，而有的虽然弱小，却能够帮助你活下去。 就像比较受欢迎的鬼婴，可以帮助任务者辨别真伪。 笔仙，可以回答一些问题。 蝴蝶结显然不是适合战斗的鬼怪，但也能够困住鬼娃娃一时半会。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紫兆咬了口舌尖，口腔漫上铁锈味，疼痛让他从眩晕中清醒过来。 他躲在门后，直接把蝴蝶结给丢了出去，正想趁机逃跑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一声清脆熟悉的声音： 「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紫兆微微一怔，往外面看去。 第114章 运动节 女孩站在最中间, 指着头戴蝴蝶结面目狰狞的女孩，手一扬：「抓住她！」 旁边一只两只三只四只红衣一哄而上，把蝴蝶结压在地上。 方棠棠蹲下来, 歪了歪脑袋：「哎, 这个鬼看着好面生，这不是害你的鬼吧。」 已经安上一颗眼珠子的男鬼左看右看，然后摇摇头：「不认识她。」 蝴蝶结被几个兇狠的红衣摁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紫兆揉揉自己的眼睛,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么多红衣……都听女孩的话？ 他从墙角走出来：「你……」 方棠棠看见他也怔住, 左右看看自己的鬼怪们，不知道怎么解释：「我……」 这时, 陆涟出现在紫兆身后，一个手刀直接把他噼晕过去。 方棠棠：「……」 陆涟：「他还是晕倒比较好。」 方棠棠连忙拿出手术刀，对医生说：「我们快抓紧机会把他治好吧！」 医生说治病要有仪式感, 一定坚持要把紫兆带到手术室里面去治疗。方棠棠连忙记得叮嘱他, 不要半途把人家弄醒，造成像尤开那样的误会。 等到医生带紫兆离开这里，方棠棠转头看向男鬼。 医院里还有一只鬼娃娃, 如果放它在这里，她还是不放心。何况，说过要帮男鬼找眼睛，还剩下一颗在鬼娃娃的肚子里。 「你知道最后那个鬼娃娃在哪里吗？」 男鬼捂住一颗流血的眼睛, 颓然摇摇头, 但片刻后他想起什么，说道：「它肯定在那里！」 带他们过去的时候, 男鬼一面解释道：「这个鬼娃娃特别喜欢把活人做成人偶，它把人偶放在门诊楼的一间房间里, 当成是自己的娃娃屋，」说到这里，男鬼苦笑一下：「明明自己才是娃娃，却喜欢把人做成娃娃。」 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癖好。 「它看上去最可爱，实际上最狠毒，就连做成人偶后，也要把那群人的鬼魂困在人偶里面，经常拿出来玩。」 自从女鬼死后，作为她的伥鬼的男人脸上表情明显轻松很多，甚至还开起玩笑：「以前我只觉得小孩子可爱无辜，跟小糰子一样，现在才知道，原来最可怕的是没有长大的孩子。」 小孩子天真而残忍，恶意最令人害怕。 而像女鬼这样，只知溺爱不知管教的父母，养出这样的孩子，结果也伤人伤己。 来到娃娃屋，看到里面的景象时，方棠棠的瞳孔微缩。 这里的人偶栩栩如生，表情生动，做得十分精美。他们被摆放成不同动作，有人倚在窗台抬头喝酒，有人双手攥裙微笑……只是虽然表情各异，他们的眼睛无一不是在流淌着血泪。 方棠棠捏紧手，眼睛眯了眯。 一尊人偶倒在门口，身体碎成碎片。 他是个年轻俊美的青年，金色头髮，身上穿着海员服，眼睛是弯着的，仿佛在笑。 陆涟只看了眼，眉头便微微皱起来。 方棠棠从碎片里发现一枚月亮形状的徽章，觉得有点眼熟，就拿在手里。 「我们抓住鬼娃娃，就能够让他们离开这里吗？」她问。 陆涟点头：「可以。」 方棠棠面露喜色：「太好啦，那我们就快去找吧，不知道鬼娃娃在哪里？」 第239页 她刚说完，娃娃屋里的人偶僵硬地扭过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们的眼睛望着同一个方向。 游烦很快走过去，直接把鬼娃娃给拽出来，摁在地上踩好几脚。感受到女孩的目光，他抬头咧嘴一笑：「我最讨厌熊孩子。」 赵老师凉凉说：「我家宝宝比它可爱多了。」 鬼娃娃哇哇大哭，哭得小辫子乱晃，但在场没人觉得它可怜。 拿到最后一颗眼珠子后，方棠棠对娃娃屋里的人偶说：「它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话音刚落，人偶们扑过来，把鬼娃娃撕成碎片。 方棠棠早就退到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幕，突然看向门口那尊碎裂的人偶，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不去报仇？」 陆涟垂下眸，几秒后，才轻声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可是他们不都是……」方棠棠顿住，意识到陆涟说的死，和自己通常意义上认为的死是不相同的。她咬了咬唇，声音很轻，问陆涟：「鬼死了，就是真的不存在了吗？」 陆涟沉默许久，才说：「也许会存在的，只是你看不到他们。」 方棠棠低头看着月亮徽章，手指轻轻摩挲，金属质感的一枚银色月亮，旁边有射线放开的图案。她抿了抿唇角，总觉得这枚徽章很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们走吧。」陆涟转身就走。 方棠棠连忙跟上去：「那紫兆呢？」 「让医生背过来。」 方棠棠这才记起时间，一看表，吓一跳：「快快快出去，只有十分钟了！」 他们一顿好跑，最后赶到公交车站时，已经迟了几分钟。 不过公交车还是安静地停在大雨中，等他们靠近，车灯亮起，几声鸣笛。 方棠棠：「谢谢！」 司机摁两下喇叭，嘆口气：「快上来吧，都淋成什么样了。」 ———— 紫兆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刚才只是一场梦。 他偏过头，冰块脸的少年坐在他旁边，依旧面无表情，前方的女孩转过头，「你醒了呀。」 紫兆：「我记得……」 当时看见三四个红衣围着女孩转。 能驭使这么多鬼怪，她怎么可能只是刚进入世界的初级主播？ 陆涟：「是幻觉。」 方棠棠笑着点头，附和：「没错，是幻觉！」 紫兆沉默几分钟，眼睛一闭，靠在椅背：「好吧，我知道了。」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经歷不是幻觉，至于为什么回到公交车上，肯定是这两位的帮忙。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的任务者，说不定是高级甚至顶级主播。 但，既然人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能开口去问。 任务者之间，尤其是顶级主播中，对身份的隐瞒十分看重。 顶级主播只有那么几个，每一个能够成为顶级主播的人，暗地里有无数仇家嫉恨。 而道具商店里有专门针对任务者的致死道具，如果暴露的信息太多，很有可能在任务中被仇家直接除掉。所以顶级主播之间通常以代号或者假名相称，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真名，在进行任务的时候，也会尽量掩饰自己的身份。 紫兆心中惊疑未定，回想起和女孩他们认识以来发生的事情，对他们的实力再次有了新的认知。他从前以为自己是高级主播带两个弟弟进行任务，没想到是两个大佬一起来带他。 ……突然有种躺赢的感觉。 方棠棠拿出在娃娃屋捡到的月亮徽章，左右翻看，眉头微蹙。 紫兆瞥见，忍不住「咦」了声。 方棠棠：「你认识这个？」 紫兆看着她，心想，现在还装新手有意思吗？ 真的当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女孩眼睛闪亮，里面闪烁着好奇的光，再次问：「你见过这个吗？」 紫兆：演技真好。 他轻咳两声，跟着女孩演下去：「这你都不知道，是归途的队徽啊。」 方棠棠歪头：「归途？那是什么？」 紫兆嘴角微翘，心中冷笑：还演！ 现在的大佬的癖好可真奇怪。 「你不要……算了，归途就是主播之间的团队，你知道的吧，等到成为高级主播以后，就可以申请成立团队，团队能够提高生存机率，但是接到的任务也更加兇险。」 方棠棠：「哎，那你有团队吗？」 紫兆摇头：「我不喜欢被人管着。不过归途这个团队挺好，人都很不错，不会在任务里乱杀人。」 方棠棠瞪圆眼睛：「乱杀人！？」 紫兆扶额，对装萌新的大佬很无奈，继续耐心解释：「是的，每一个团队的理念都不相同，而且各个团队之间有竞争关系，有几个臭名昭着的团队，专门杀散人和其他团队的人。」 方棠棠在消化他这一番话。 紫兆撩起眼皮，说：「你记得我说过的导师吗？」 「记得呀，夜深花睡的绯闻男友！」对于八卦，方棠棠记得格外牢靠。 「他就是归途的创队人。」紫兆再望眼旁边的少年，问：「这是你们的队徽？」 方棠棠连忙摇头：「不是的，怎么可能，我捡的。」 紫兆笑笑：「行吧，你开心就好。」 方棠棠：？？？ 为什么要说她开心就好，她说的是实话啊！ 第240页 回到市区，大家都已经很累，各自回家。 方棠棠和紫兆顺路，在路上，她想起紫兆说的出租屋异常，于是说：「你准备新租房子吗？或者暂时住一下酒店？」 紫兆：「本来有这个打算，现在没有了。」 方棠棠：「为什么？」 紫兆目光灼灼，意味深长地说：「因为有你。」 「我？和我什么关系。」 紫兆笑：「没事，我都懂的。」 方棠棠目送他上楼，小小的脑袋上写满了问号。一两分钟后，她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对空气说：「小透明？你还在吗，今天谢谢你提醒我。」 几秒后，她手里的糖空了。 她笑起来，「你真好，今天……」 话没说完，紫兆突然从楼上走下，「那个——」 他看到女孩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愣住了。 方棠棠连忙抬头，看见紫兆一脸疑窦，赶紧解释：「我、我——」 紫兆：「没事，我懂的。」 方棠棠：他到底在懂什么啊？ 第115章 第三批任务者 回到学校, 他们没有尝试再去神庙。 这段时间，三个人一起上课，感情好了不少。经过几次探寻, 他们还把小镇的地图给画出来。 回来没几天就是考试。 方棠棠显然把承诺给忘得一干二净，拿着自己堪堪及格的分数, 就开心地说：「你看我天天没学习，还考了这么高！」 说话的时候, 她没有意识到血红糖果就躺在自己的口袋里。 当晚, 方棠棠躺在床上, 拿出那本夜间读物, 也就是夜深花睡的笔记本继续翻看。 她看了几页，打个哈欠, 决定就寝。 刚关上等睡到床上, 她就感到床底有什么东西在动。 床板微微震动，床底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方棠棠后背冒出冷汗，手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鬼怪们，然而摸了一个空。 她小脸煞白，纠结着该怎么办。 虽然已经见过这么多鬼怪, 也经歷过可怕的怪谈, 可是, 她从来没有在家里撞过鬼啊！ 对她而言，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爸妈的聊天声从门外传来。 方妈拖鞋打在地上，啪嗒啪嗒响，把门推开条缝：「睡了？」 方爸小声说：「你轻点, 棠棠睡着了。」 「又不关灯, 这孩子。」 随着一声开关响, 房间恢復黑暗。 黑暗、死寂, 床底的动静越来越明显。 嘶嘶嘶…… 方棠棠身体僵住了，硬邦邦躺在床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僵持几分钟后，她意识到爸妈都在家，如果放任鬼怪肆虐，会伤害到爸爸妈妈。 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勇气，她翻身而起，借着窗外透来的稀薄月光，往床底下看去。 床底黑黢黢的，一个黑红的影子缩在角落。 她的脸一出现，黑红的影子便飞快动了起来，爬到她的面前。 一双冰凉惨白的胳膊伸出来，揽住她的脖子，阴冷的声音如同地狱呓语。 红衣厉鬼在她耳畔轻轻说话，声音断断续续：「你……」 「为什么……」 方棠棠的心跳得很快，被扼住脖子，一动都不能动。 她没做什么亏心事啊，为什么半夜有鬼在床底蹲她！ 厉鬼继续说：「……为什么……语文没有上一百三？」 方棠棠：「啊？」 等到灯光打开，她呆在原地，「赵老师！」 赵老师抬起头，乌黑的头髮中露出惨白一张脸，几秒后，从床底爬出来了。 她幽幽望着面前的女孩，问：「你不是答应过我，语文要考上一百三的吗？」 方棠棠想了半天，总算想起这件事！ 在进行班主任怪谈的时候，为了请赵老师帮忙，她随口瞎许了一个承诺。 现在想想，简直想狠狠敲自己脑袋一下，什么叫语文考一百三，语文这种东西，能考一百三吗？ 好，学霸能…… 现在她觉得心虚了，摸了摸鼻子，低声说：「您还记得呀。」 赵老师目光幽怨。 方棠棠：「可是，我每天要去做任务，很辛苦的。」 赵老师：「那就现在来补习语文。」 方棠棠：？？？ 「我会每晚都来找你的，」赵老师阴森森地笑了笑：「除非，你下次语文能够考上一百三。」 —————————— 很快就到了国庆，国庆前还有一场考试。 方棠棠拿着自己突飞勐进的语文试卷，喜极而泣。 同学：「棠棠，你语文进步真快！怎么学的呀。」 方棠棠抹了把开心的泪水：「你不懂，没法说。」 如果天天一个喊疼疼疼的女鬼从你床底下爬出来，让你不学习完就不能睡觉…… 鬼都会变得成绩好啊！ 国庆照例放七天假。 要是从前，方棠棠肯定会欢欣雀跃，提前三周就盘算放假该怎么玩。 可现在望着七天长假，她心里总有股不祥的预感。 班主任：「这次长假，我也不布置很多作业，每天做一个小时就能够做完。」 说着就发了十四套试卷。 然后不忘叮嘱：「都高二了，别老顾着玩，其他时候也多学习一下。」 第241页 除开数学，各科老师还布置了自以为少的各种作业。 等到紫兆来找方棠棠他们时，便见女孩的课桌上叠满高高的作业，就跟座小山似的。 他「啧」了声，再次庆幸自己的身份是个没什么事的体育老师，并对两个「大佬」投以同情的目光。 同情中带几分幸灾乐祸。 让你们装萌新！仗着自己长得嫩就硬装，这不，还要做作业。 「嘿，」他直接走过去，坐在前排的桌子上：「要不要我帮你分担点？」 方棠棠眼睛一亮，「你会做……」她勐地意识到陆涟在旁边，眨眨眼睛，偷偷瞥他一眼，小声说：「不要啦，我热爱学习，要自己解决……」 反正她有笔仙！ 笔仙渡她！ 紫兆摇摇头：「好，我懂。」 方棠棠：「你又懂什么了？」 紫兆笑得意味深长，「没有人比我更懂——」 方棠棠放弃和他对话，兴致勃勃地对陆涟说：「放七天假，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紫兆在旁边破凉水：「去哪里玩？鬼怪集中基地？」 方棠棠：「可以去看看电影，吃吃东西呀，还有去公园逛一下，作业等最后几天再做就行啦。」 紫兆双手抱臂，嘴角勾了勾：「你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方棠棠：「我的身份？」 奥，她是一个任务者。 最近直播间一直没有发任务，她都快忘记任务的存在，每天和从前一样，学学玩玩，不知不觉就一两个月过去了。 就好像回到的从前。 只是有的时候，她看着口袋里的巧克力，回想起医院那个向自己讨巧克力的恶鬼。 血红色的裙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她双手托腮，看着远处的斜阳，总觉得自己曾经见过，又想不起道理哪里碰见过。 因为这件事，她还瞒着陆涟偷偷独自再去过一次医院。 童爱儿童医院医院冷冷清清，太平间里，也是鬼走楼空。 她没有再遇到那袭红裙。 方棠棠思绪飘回来：「可是我们都已经画出来地图了，身为任务者，不就该趁着休闲时间好好玩嘛！奶茶店推出来一款新甜品，奶茶马卡龙，你吃过吗？」 紫兆：「是吗！那去试试。」 陆涟轻轻摇头，唇角却微勾，低声说：「恐怕直播间不会让我们好好度过这个国庆。」 话音刚落，他的眉头紧紧皱起来，望向天边。 方棠棠也看过去，几道比从前大得多的光柱在小镇四方升起。 紫兆：「这次来的任务者不简单啊。」 —————— 童爱儿童医院。 几个人来到门诊室二楼娃娃间。 这里的人偶的灵魂早就被方棠棠他们放走，只剩下一堆残骸躺在四处。 门口那个金髮爱笑的青年依旧倒在那里，碎成数片。 「是他。」一个女孩捧着青年的脸，眼眶微红。 一个中年大叔拍拍她的肩膀：「小希，节哀，嗯？阿池的徽章没有在这里？」 「难道鬼拿走他的徽章，拿走这个有什么用？」 小希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揩去眼角的泪水。她站起来，袖口露出和青年一样，月亮形状的队徽。 大叔安慰她：「这次大家都来了，一定可以替阿池报仇，不过我记得阿池和我们接的不是一个任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用报仇了，杀他的鬼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另外一人拎着被撕成两半的鬼娃娃走过来：「诺，小希、泥叔，你们看，死的不能再死了。」 泥叔接过他丢过来的鬼娃娃，翻看许久，诧异地「咦」了声。 「怎么？」 「有点奇怪，连一气息都找不到了，这个地方很奇怪。」 「对，你刚才说，阿池是在别的任务里失踪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噩梦小镇？」 泥叔点头，陷入沉思。 他们是归途的成员，一起来参加噩梦级难度的噩梦小镇任务。 而阿池，是从前的队员，早就失踪在任务之中，只是直播间没有确定他的死亡。 他们去查询过，阿池处于生和死之间，现在看，估计是那时候被做成了人偶。 大家都放弃对阿池活着回来抱有幻想，只有喜欢他的小希在一直坚持等待着。 等到现在，终于等到一个答案。 泥叔看眼眼眶通红的女孩，心中嘆口气。 不管是好是坏，但总归是个答案，让她不要再继续等待下去。 没有希望地等待下去，实在是太令人绝望了。 「我有个猜想，」叫清风的青年说：「噩梦小镇里面不只有一个怪谈，或者，不只有十几个怪谈。我们从前听老大说那些难度大的世界，怪谈都只有一两个。」 「可是这里不一样，也许以前任务者们经歷的怪谈，都会在这里重现。」 泥叔点点头：如果不是这样，没有办法解释早就失踪在其他任务的队友出现在这里。 清风：「把我们的发现告诉老大。」 他们聊天时，小希突然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徽章往外面走。 泥叔和清风怕她想不开，连忙追上去：「小希，你去哪里？」 小希：「去找回他的队徽。」 泥叔诧异道：「不是丢了吗？」 第242页 小希看向闻礼中学的方向：「我和阿池……早就绑定了，我能够找到。」 第116章 第三批任务者 方棠棠在奶茶店品尝老闆新出品的奶茶马卡龙。 陆涟不喜欢吃齁甜的甜品, 从前只是她一个人吃，现在紫兆来了，总算有个吃货陪她一起点。而且他们还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可以把奶茶店的甜品都点一遍！ 方棠棠吸口奶茶，心想，要是任务一直不开启, 这样混吃等死的日子还挺好。 她坐在旁边, 听紫兆说直播间现在的形势。 除开几个不进入团队的顶级怪物外, 直播间最有实力的团队有两个, 一是归途，一是黄泉。 归途和黄泉的理念完全不同，归途看重每一个成员, 在任务过程中，更讲究成员之间的合作，因此他们的成员宛如家人朋友一般, 关系十分密切。 而黄泉的管理类似于公司的上下级，资源统一分配, 上级拥有绝对的权威和资源。 在必要的时候，会选择牺牲下级的生命。 方棠棠瞪圆眼睛：「还有人会选择进黄泉吗？」 一听就知道是归途更好。 紫兆摇头：「在直播间里, 黄泉才更适合任务者之间的生态, 归途嘛，你知道的，情感会连累人做出挺多不理智的事情，伤亡率比黄泉要高很多。」 「不过呢, 」他咬口蛋糕, 说：「归途不会刻意针对我们这群散人, 在保证自己团员生存的情况下, 对散人也是能帮就帮，如果这次进来的是归途，我们可算走了大运。只要不是黄泉就行。」 方棠棠眨眼：「黄泉……他们很兇吗？」 紫兆：「啧，就是把无关人看成小白鼠一样，倒也不算是凶，在任务者之间还挺正常，只是……你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被他们当成小白鼠。」 方棠棠想起第一次遇到的任务者，开始明白紫兆的话。 她想，也许那时的缪思媛就是黄泉的人，所以才会这样果决地牺牲其他人的生命。 经歷过这么多场任务，她已经不好再像当年那样评判缪思媛的对错，如果重新回到小礼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勇气去质问张熙。 在这么多场生与死的考验中，要有多坚定，才能一直不动摇。 想着，她憧憬地说：「那个叫导师的人好厉害呀，居然能够创立这样好的团队，我以后也想像他一样。」 紫兆咳两声：「说起导师，我还认识他呢。」 方棠棠眼睛发亮：「什么？！他长得什么样，好看吗？是老爷爷吗？」 紫兆瞥眼面无表情的少年，似笑非笑地说：「哟，挺关心他的嘛。」 陆涟没有说话，垂眸剥着葡萄，汁水染湿他白皙的指尖。 他把葡萄放到女孩面前的碟子里，说：「甜的。」 方棠棠：「嗯！等我喝完奶茶就吃！」 紫兆见挑拨不成，气馁地咬吸管，所以他最讨厌这种小情侣，做什么都要秀恩爱。 方棠棠继续问：「你不是说你认识导师吗？怎么认识的呀？」 紫兆吹嘘道：「那当然是在任务里，他见我器宇不凡风度翩翩，加上机智勇敢反应迅速，一看就是任务者里的绝世天才，就亲自邀请我加入归途，我说我不要，他还非要拉我呢。」 方棠棠：「哇！」 「那你为什么不去归途？」 紫兆摸摸鼻子：「当然是我放纵不羁爱自由。」 刚说完，邻桌就响起欢快的笑声。 他们转过头，看到三个人朝他们走过来。 最年长的一位伸出手：「你好，我们是归途的成员，我叫泥叔。」他指着旁边：「这是小希和清风。」 清风吹个口哨：「听说我们老大亲自来请你加入归途？」 紫兆：「……咳咳咳。」 泥叔打断清风的调侃，道：「我们来找你们，是想请问一件事情。」 方棠棠抿紧嘴唇，好奇地打量这三个团队成员。 按照紫兆所说，能进入团队的，至少是高级主播，而黄泉归途这两个团队里，任务者的实力更为强劲。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直播间的上层战力。 泥叔注意到女孩的目光，朝她和善地笑了下，语气柔和不少：「你们有没有看见，月亮形状的徽章，」他露出自己的队徽：「这种。」 方棠棠点头，从书包里拿出月亮徽章：「是这枚吗？」 叫小希的女人红着眼睛接过徽章，左右翻看，点点头：「是的，谢谢。」 泥叔又问：「那医院里的鬼，也是你们动手除掉的？」 方棠棠眨巴眨巴眼。 紫兆嘆气，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这两还装萌新。 于是他道：「没错，就是我们遇上然后除掉的。」 他负责遇鬼，另外两人负责除掉。 泥叔看他年纪最长，自然把他当成这只小队的领头人，笑笑：「谢谢你们替阿池报仇，这是我们的一点感谢的礼物，今晚就要开启新的任务了，我们一起组队？」 清风不贊成地皱了皱眉。 任务者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贸然约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一起任务，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但他最后没有说什么，选择尊重泥叔的做法。 方棠棠眼睛闪闪发亮：「可是我们很菜的，真的可以吗？」 紫兆扶额：又开始装了。 第243页 泥叔笑：「没事的，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不过你们都能把医院怪解决，怎么能叫菜？阿池都栽在那个鬼手里。」 小希摩挲那枚徽章，直到把冰冷的金属徽章摸得微微发烫，才抬头说：「你们知道，为什么鬼要把阿池杀死吗，那些……那些人偶都还算活着，至少变成了鬼，只有阿池他什么都没有了……」 被抹杀得干干净净。 在她来到医院前，心里还怀揣着一个隐秘的希望。 希望如果阿池能够变成鬼，他们可以再次重逢。 泥叔：「小希，你怎么这都忘了？阿池是任务者，他死了本来就不会变成鬼的，我们都是这样。」 小希垂下眼眸。 紫兆手攥了攥，然后松开，开口道：「不是因为这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 紫兆说：「他是为了救我，那时候，鬼娃娃把我抓住，我躲进人偶屋，就要被鬼找到的时候，他提醒了我，引开鬼娃娃的注意。大概是这样，才被鬼娃娃给杀掉了。」 他还在奇怪，为什么素不相识，这具人偶会突然出声提醒，甚至不惜惹怒鬼娃娃。 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偶本来就是任务者，是归途的成员。 想想归途的理念，紫兆握住杯子的手攥紧，嘆口气：「是我欠他一条命。」 小希：「不，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她擦了眼角的泪，微微笑起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 泥叔摆手：「行了，我们就别演苦情戏了，还是交流一下信息。我推测小镇里不只有一个怪谈，其他任务者们经歷过的怪谈，都会在这里重现。」 他把阿池的事和几个人说了，方棠棠他们便也不再藏私，交出自己绘制的地图。 知道三人经歷过诡校怪谈后，归途成员明显十分吃惊，看向他们的眼神也更加不同。 方棠棠把诡校经歷的事情说出来，只是隐瞒自己是nc的事实。有时候她都开始忘记她原来是个任人宰割的nc了。 「也就是说，这里的鬼怪本来是和平地生活在小镇上，」泥叔说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如果我们没有过来，他们也许不会暴动。」 方棠棠连忙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任务者说，鬼怪不全是充满恶意的厉鬼，也有可能好好地生活在一方世界。 清风：「但我们都来了，总不能不去面对。啧，那个鬼班主任在哪里，我们去瞧瞧？」 方棠棠站起来：「他不是恶鬼……」 泥叔似乎明白她想什么，笑着说：「我们知道，诡校怪谈已经过去了，我们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只是想找出这个小镇上的一些线索。」 然而他们扑了一个空。 班主任没有在教师宿舍里。 紫兆留意了下，教师宿舍已经空荡荡，连那时他想进去探查的房间都没有鬼影。 「看来是放长假，老师们都回家了。」泥叔感慨一声，「算了，既然这个世界不想让我们与老师见面，那就别见了。」 方棠棠松口气。 她真怕这几个任务者冲过去把班主任给抓起来，一通严刑拷打。 「归途只有你们三个人来了吗？」紫兆问。 泥叔：「是只有我们，但这场也不只有我们一个团队，总之小心点。」 紫兆皱眉：「难道黄泉也来了？」 泥叔笑得很憨厚，拍拍他的肩膀：「小心为上。」 忽然，清风瞥见一边的女孩低垂着脑袋，表情失落，问：「小姑娘，你怎么了？」 泥叔：「害怕？」 紫兆嘴角上扬，看着这群明显被女孩软萌外表欺骗的大老爷们，心里喊了几声弟弟。 看不出来，这可是大佬。 虽然他也看不出来。 方棠棠：「导师没有来吗？」 清风：「嘿，区区任务，怎么能劳驾我们老大呢？你也听说过我家老大的名声。」 方棠棠连忙点头：「他好厉害！」 清风笑了：「那可不，我家老大是最棒的。怎么，想见他，以后回到直播间，我带你去啊，提前给你个归途的名额。」 听到他的话，方棠棠咬了咬唇，没有再说什么。 她大概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偶像了。 陆涟突然牵住她的手，像宣示什么占有权：「任务来了。」 几个人连忙拿出手机，看到新发布的任务后，脸色微变。 第117章 第三批任务者 本次来噩梦小镇的主播将分成三组, 完成太平街厉鬼的七个愿望后，将由观众根据主播表现评选人气。 人气最高的一组，才能获得通关任务的资格。 「我走进一座宽阔的坟场, 密集的坟丘让地表起伏不平。 棺材都敞开着，里面有烈焰燃烧，传来悲鸣之声。 愤怒的人永远得不到救赎， 他们只能诅咒, 喊叫, 在无尽的深渊里咆哮、咆哮……」 太平街上徘徊着一个难以安息的厉鬼，它的手上沾染血腥, 身上背负罪孽，每日经受地狱之火的灼烧, 痛苦哀嚎, 不得安息。满足它的七个愿望, 让它的灵魂得以安息。 只有认真满足心愿，才能得到观众的认可。 …… 方棠棠手微微颤抖, 眉头紧皱： 太平街，那不是自己的家吗？ 第244页 清风把头髮挠乱：「这还要我们去竞争, 还获取什么人气？老大没教过这样怎么弄啊。」 泥叔表情沉凝：「他说，如果觉得不知所措没有经验时，不妨对比一下现实。在现实中，人气主播的评选要怎么来？」 然而他们三个进入直播间太久的老古董，早就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于是齐齐把目光望向看起来最小的女孩。 方棠棠想想那个眼也不眨给自己砸礼物的「女学生」，「有个死忠粉？」 清风哈哈笑, 一拍手：「没错, 就是有个死忠粉。」 但是直播间有意割裂主播和观众的联繫, 培养死忠粉不是容易的事。 除开那几个顶级主播外，谁也不敢说自己有粉丝。 方棠棠歪歪头，注意力放到任务里另一行字上：「完成七个愿望，是每队完成七个愿望，还是一共有七个愿望，要我们去竞争？」 任务描绘得模煳不清，但她想，应当是第二种猜测。 厉鬼一共只有七个愿望，一旦它的愿望完成，就不再需要任务者的「帮助」。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在去完成任务的时机上也要有斟酌。 如果去得太晚，也许会被别人直接抢先，如果去得太早，也许会是给别的任务者探路的垫脚石。 「这是逼着我们自相残杀啊。」紫兆说。 清风：「想开点兄弟，这种事还少着吗？记得隐藏一下自己任务者的身份，别走路上被对手狙了。」 任务没有说明主播之间不能自相残杀。 如果三队主播死得只剩下一队，那么观众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通关资格无疑只属于最后一队。 泥叔看了下手机，「万幸的是，我们几个人是一队的。现在我们知道的信息也比别人多。这次任务，不仅要对付鬼怪，更要小心来自任务者之间的袭击。我们去完成任务的时候，尽量小心，不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脸，知道你们的名字。」 清风：「这都说腻了……」 他突然意识到泥叔是在给两个新人说，便闭上嘴。 方棠棠认真点头：「那我们要去超市买口罩吗？」 清风笑起来：「你真可爱。」 方棠棠歪歪脑袋：「嗯？」 不让人看见，不就是要买口罩吗？还要戴一副墨镜，以免被人发现。 小希拿出三个面具，递给他们：「戴上这个，就能防止别人用道具窥探你们的真名和相貌。」 面具是黑色的，摸上去质地像金属，拿着却很轻。 方棠棠心想，这就是团队成员吗，随便就送贵重道具。 她望向紫兆，紫兆露出散人贫穷的表情。 紫兆：当散人就是很贫穷，有什么问题吗？ 你自己都装萌新坑蒙拐骗了，还好意思看我！ 「谢谢你们。」 小希温柔地笑笑：「没什么，这种东西我们带了挺多。」 方棠棠：「好有钱……」 清风：「等你成为高级主播，就能够加入我们了，到时候我们团队统一给你配备一整套装备。」 等到快下午六点的时候，他们接到了任务的更新： 「她想念放学路上糕点铺的豆沙月饼。 月饼很香，饼皮澄黄，她站在窗口站了好久，往来人群来来往往。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她。 舅妈总是不给她饭吃，她好饿，月饼好香。 你能帮她在糕点铺买到那个豆沙月饼吗？」 方棠棠心想：这个任务是以「她」的口吻进行的，「她」难道就是游荡在太平街上的恶鬼？ 他们必须满足「她」的七个心愿，第一个就是在糕点铺买豆沙月饼。 但是任务没有告诉他们，哪一个糕点铺，买月饼的过程肯定也会遇到阻碍。 泥叔：「还有一点，我们买到月饼以后，在哪里交给『她』？」 清风想想：「应该不会在这里设限制，拿到月饼后，『她』就会出来了。糕点铺在哪？奥对，刚才不是有张地图嘛。」 地图上没有糕点铺，只有一个蛋糕点。 清风说：「现在时代变化，糕点铺改行做蛋糕店，没毛病啊。」 泥叔嘆气：「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棠棠，你们在噩梦小镇完成过一个任务了，知道『她』要的糕点铺在哪里吗？」 方棠棠摇头：「我要确认一下。」 他们来到蛋糕店，趁着其他人左右查看的时候，方棠棠偷偷拿出镜片，对着招牌照了下。 镜片里显示出来的是「美太阳服装店」。 她把镜片沿着街道照了照，没走几步，就找到了镜子里的糕点铺。 「是这里。」她说。 在她面前，是一个窗明几净的小超市。 但是在镜片里面，则是白底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福记糕点铺」。 清风过来左右打量：「这里？怎么想都是蛋糕店靠谱点。」 方棠棠本来想解释镜子里的世界和镜子外并不相同，但小希打断她的话：「既然大家是队友，就要彼此信任。他们在这个世界生活一段时间，比我们更加熟悉噩梦小镇，能够有他们的帮助，是我们相较其他队伍的优势。清风，不要让你的怀疑毁掉我们的优势。」 清风捂住耳朵：「好啦好啦，你又开始说教啦。」 六个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其他任务者察觉。 第245页 他们约好先分散开来，装成普通的npc，等到快到任务时间再继续。 清风泥叔他们离开，决定去找线索的同时，一边观察一下到底谁是会暗中下手的其他队任务者。 而小希趁着没人，低头小声对女孩说：「如果是重要道具，不要随便拿出来了。」 方棠棠勐地抬头，「啊……」 小希笑了笑：「如果被坏人看见，可就要抢你的东西了，以后注意点。」 说完，女人就转身离开。 方棠棠看着他们一行三人的背影，觉得归途的成员，和她以前见过的任务者都不相同。 她喃喃：「归途……导师到底是个什么人呢？」 紫兆：「哟，当着你小男朋友的面开始想其他男人？」 方棠棠懒得反驳：「你能不能别总是恋爱脑！」 紫兆：「我哪里恋爱脑了？你们两个才一直恋爱脑呢。」 方棠棠：「你胡说，你……」 她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陆涟轻咳两声，拍了拍她的手背：「棠棠，别和他计较，他不懂的。」 方棠棠顿时明白，反击道：「你个单身狗，你懂什么！」 这一下男女双打的暴击让紫兆猝不及防。 他沉默几秒，双手插兜，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哈，这超市就是糕点铺？晚上我们要到这里偷月饼吗？老闆，你这有月饼卖吗？」 老闆坐在凳子上看电视，听见他的话头也不抬：「中秋节过这么久，哪有什么月饼，你看看最底下的货架里还有没有剩几个？」 紫兆蹲下身，找了半天，从那箱装满饼干辣条的纸箱底部，翻出两个小小的水果月饼。 他把钱给付了，拿出来的时候，发现方棠棠从老闆这里借了纸笔，认真在桌子上画画。 紫兆凑过去，「地图？」 「嗯。」 「你这地图不太对劲啊。」 布局依旧和太平街差不多，但每个店铺的名字有变化。 仔细看，一些角落也有些微不同。 方棠棠沉默片刻，才说：「这是镜子里的世界。」 紫兆身体微僵，「什么？」 方棠棠把那张纸给他：「镜子里的太平街。但有些地方我不记得了。」 这些天她用镜子照过很多地方，除了自己家，和熟悉的人……她有意迴避朋友家人和鬼怪扯上联繫的可能。 紫兆不可置信地看向地图。 虽然并不完整，但对他们而言十分宝贵。 他只看了两秒，把地图记住，就重新还给女孩。 「拿着，别给别人了。」 方棠棠：「我打算复印几份，分给泥叔他们！」 紫兆：？？？ 他扶额：「你就不怕你的那东西，让他们知道，他们来抢吗？」 那天出现的，能照出里世界的镜子，如果让任务者知道，一定是他们争相抢夺的宝贝。 方棠棠：「你不是说归途人都很好吗？」 紫兆一拍她脑袋：「傻吗你，人心隔肚皮，以为谁都像我这样好……好，你也不要我提醒，你看出了什么，故意给他们地图？」 他眼神怀疑中掺杂着惊讶，以为这位爱装萌新的大佬又要开始布局。 这种喜欢装萌新装可爱的人，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连他都差点又忘了这是个大佬。 第118章 第三批任务者 走到街道上, 方棠棠忽然感受到有人在看着她。 她回头四处望望，街道上都是熟人面孔。 陆涟：「怎么？」 方棠棠小声说：「有人注意到我们。」 紫兆脸上还是维持着嬉笑的表情，假装和他们在说话, 目光却悄悄在附近转一圈, 「在那个角落。」 角落里。 两个人紧盯着方棠棠他们：「确定是吗？」 「不确定, 我们用道具确认的位置, 他们怎么知道？」 「就不许小朋友想买月饼吃？」 这时, 秃头的方爸提着菜篮子走过来，看见他们, 立马笑道：「哟，棠棠, 小老师, 还有陆涟, 你们怎么在这里, 快去家里，快吃晚饭了。」 方棠棠跟着老爸后面走，过了几分钟，感觉到视线已经消失了。 角落的人已经走开。 「跟npc关系这么好，应该也是土着, 你猜错了。」 「土着」们回到家乖乖吃饭。 这么多天过去，紫兆已经和两位家长混个脸熟, 时不时过来蹭饭。 除了觉得这里每晚剪头奇奇怪怪外, 他也把方家当成一个普通有□□。 普通人家, 半夜剪头怎么啦？ 很正常啊！ 他扒一口饭, 默默想。 吃完饭他们就找个理由跑了, 熘到和泥叔见面的地方。 这时夜深, 几个人都戴上了面具。 泥叔早在那边等他们, 把在街上查探到的线索说出来： 任务描述里，那个小女孩住在舅舅舅妈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但镇上没有谁听说过有这样一个小可怜，或者从前有类似的家庭。 槐镇的人热情好客，心地善良，听说有小孩被虐待，立马表示一定要找出那个人，把孩子给救出来。问题是左问右问，都没有找到受虐待的小孩。 这条线索算是暂时没有头绪。 至于任务者，他们在路上遇到几个貌似任务者的人，有一对穿黑色卫衣，脸被遮住的年轻人，还有几个中年人，表现都比较奇怪。 第246页 泥叔听完方棠棠的遭遇，松口气：「多亏你们在这个世界生活过一段时间，和npc搞好关系，现在他们应该不会怀疑你们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们没有选择立刻进超市寻找，而是在外面蹲守，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任务者过来。 等到十二点，任务开启，泥叔做出决断：「他们应该还没有找到糕点铺在哪，我们先进去，早点完成任务。」 超市早就关门。 他们轻车熟路地破门而入。进入超市后，里面早就不是白天看见的行行货柜，反而变成老式的糕点铺。泛黄的墙壁上，贴着几个毛笔字「福记糕点铺」。 清风诧异道：「还真是这里，真有你的。」 紫兆：看，又一个被萌萌哒外表欺骗的受害者。 小希伸手在糕点铺里寻找起来。糕点铺分为两间房，前面是商店，后面被门锁着，但应该是做糕点的地方。 木质橱柜里还有几碟没有卖完的酥饼，和冷冰冰的鸡蛋蛋糕。 小希扫眼，没有找到月饼，就重新把橱柜给合上。 橱柜上有把小锁，她合上时，手掌握住了锁，以免它发出声音。 方棠棠看着几个人熟练分工，在糕点铺里探查，合作也非常默契，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每当她想去帮忙时，总有其他人抢先给做了。 她突然也感受到躺赢的快乐。 「这里好像没有。」泥叔提过来一袋面粉，「但是有这个。」 清风：「不是，你的意思是？」 泥叔点点头。 小希：「看来只能这样了，恰好我会。」 紫兆嘆气：「……你们这是在打哑谜吗？」 泥叔笑笑，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习惯这么交流。我的意思是，在这个糕点铺应该找不到月饼，卖月饼的时节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们找到了面粉，糖和其他一些材料。」 「自己做？」 泥叔点头：「在后面那间房里会有烤箱，小希她恰好也会做月饼，我们试试看。」 通往后厨的门也用一把小锁锁上。 清风先弯下腰，朝门缝里塞了个东西，等几分钟后，说：「没有鬼，进去。」 小希熟练地把锁打开，自己和泥叔先走进去。 清风则对两个小孩说：「你们进去，我断后。」 方棠棠进入里屋。这里和他们说的一样，有一台很大的老式烤箱。 烤箱黑漆漆的，上面布满油渍。 清风嫌弃地皱眉，「这种烤箱多少年没见到了，等等。」 「怎么？」 清风从桌子底下找出一个小月饼，月饼用油纸包着，上面沾满灰尘。 他把表面的灰给擦干净：「这估计是老闆包月饼的时候给掉下了，要不拿着这个去试试？」 小希皱眉，摇头道：「任务里的孩子馋的是香喷喷的月饼，这个，估计不行。」 紫兆：「就算拿到月饼，我们怎么交给她？」 方棠棠突然开口：「她就在外面。」 几个人后背沁出冷汗，不约而同往后望去。 在商店窗户外面，蹲着一个瘦小的黑影。小小的黑影趴在窗户上，专注地望着里面。 看到它的剎那，任务者们不由自主往后面退。 黑影瘦小纤细，可他们却在其中感受到极强的怨念。 空气似乎冻结起来，冰冷无比。 只有方棠棠，忍不住走到前面的店里，与黑影对视。 黑影全身被黑色雾气包裹起来，雾气中血丝翻滚。黑色的雾气中，露出双猩红的眼睛。 方棠棠却不觉得害怕。 「她居然敢靠近……」清风喃喃：「乖乖，这个鬼身上的恶意可真深，是这个世界的鬼王吗？」 紫兆认出黑影，吞口口水，回忆起陷入黑影的鬼域时，束手等死的恐惧。那是种蝼蚁被大象踩在脚下，毫无反抗能力，只能看着死亡临近的绝望。 「这个鬼对任务者有敌意，而且很强，」紫兆说：「就算我们加在一起，也不一定能对付它。」 面前是玻璃窗。 影子黑乎乎的小手搭在窗户上。 方棠棠鬼使神差地，也把自己的手搭在窗户，与影子的小手重合在一起。 仿佛牵手。 影子静静看着她，猩红的眼睛里有光浮动。 泥叔分析：「在我们没有做出异常举动前，它应该不会过来。」 清风：「这吗靠近它，算不算异常举动啊？」 他们谈话间，陆涟已经走过去，无视前面怨气冲天的恶鬼，低声说：「棠棠。」 方棠棠醒过神来，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我总觉得她眼熟。」 陆涟：「先进去，」他顿了顿：「他们都在看着。」 方棠棠这才意识过来，后面有任务者在瞧，忙跟着陆涟走回去。 几个归途成员表情各异地打量着她。 泥叔问：「你刚才是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方棠棠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她说她觉得黑影特别熟悉？ 紫兆干咳两声，开口：「我和这鬼影有过接触，它可以让人产生幻觉，一不小心就着了道，不管你看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都是假的，我们继续任务，按照你们说，是把这个过期月饼给它，还是再做一个？」 第247页 清风：「要不，都试一下？」 泥叔突然脸色一沉，道：「小心，有人过来了，我们先藏起来。」 方棠棠左右望了圈，在小小一间厨房里，找不到躲藏的地方。 泥叔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帐篷，帐篷外面看起来很小，最多只能容纳一个小孩。 但进去以后，就发现里面空间很大。他们六个人全部蹲在里面都绰绰有余。 紫兆：「好傢伙，这不是商店卖的。」 清风嘴角翘起：「这是我们老大送我们的，只要待在里面，外面的人就看不见也摸不到我们，我们在里面说话他们也听不见，可是个大宝贝。」他吹嘘道：「我们老大从一个死亡级难度的任务里弄出来的。」 紫兆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平平无奇的帐篷在他眼里变得金光灿灿，到处都是金钱的味道：「好傢伙，这要放到商店，得多少万兑换币啊。」 清风：「有钱也弄不来这个，都是我们老大英明！」 小希打断他们：「行了，安静，他们要过来了。」 几分钟后，四个人走进后厨。 里面两个人穿黑色卫衣戴着面具，另外两个一男一女则没有做什么遮掩。 那对男女好像是情侣，离得很近，手拉着手。 青年叫赵刚，进来后就松口气。 「唿啊，原来真的在这里，我还以为糕点铺就是蛋糕店呢。」 清风小声bb：「你们看，也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蛋糕店和糕点铺，想想也没有什么区别。」 张刚旁边的女孩脸色苍白，频频回头去看窗口黑影：「那东西就在那里看着，不会突然进来。呜我好怕……」 「艷婷，别怕，任务总不能把我们的生路堵死，哪有鬼怪不讲道理冲过来就杀人的，而且这还是第一天，一般死亡率不高的。」张刚目光落在黑影上时，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在女人面前承诺道：「就算它冲进来，我也会保护你的。」 「呵呵。」黑色卫衣冷笑一声。 张刚皱眉：「你们笑什么？」 另一个黑色卫衣又笑：「嘻嘻。」 张刚脸色涨红，要上去和他们理论，却被女孩拉住。 艷婷显然不想得罪两个神秘人，小声说：刚哥，算了，大家都是一个队里的，别开始就生了间隙，我们还是开始做任务。」 张刚看到有个台阶，立马就顺势下来：「好好好，我们不和他们计较，艷婷，你跟在我后面就行。」 他们说话间，另外两个人已经在商店外面房间翻找起来。 张刚眼神冷了冷，知道就算找到线索，这两人也不会和自己分享。他要面对的，不仅是来自其他竞争队伍的袭击，还有自己队友的暗算。 「刚哥，我们去里面的房间。」艷婷扯了扯张刚的袖子，不想待在能看见鬼的地方。 她总觉得外面那个黑影，猩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里面流露的恶意令人不寒而慄。 张刚点头，和她一起进入后厨。 清风吃瓜吃得十分带劲：「啧，都当任务者了，还谈恋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紫兆瞥眼两个小孩，「可不是吗？」 方棠棠：「……」 清风口无遮拦：「对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个人守寡也太惨了。」 泥叔在青年后脑勺狠狠敲一下。 「说什么呢你？别人的事，管怎么多干嘛？」 清风捂着脑袋：「你下手可太重了，想谋害队友吗……」他突然想到小希刚确认阿池的死讯，仓皇道歉：「小希，对不起，我、我嘴巴上没门，什么都没管就说了。」 小希笑笑：「没事的。」 对于其他任务者，就算是曾经生死与共的队友，阿池的死早就是一个铁定的事实。 不必再抱任何希望。 只有她会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惴惴想：万一他活下来呢？万一以后能重逢呢？ 时间会抹平一切。 刚离开时，爱他的人，眼泪如露。 恨他的人，翩翩起舞。 而到现在， 恨他的人，只隐约记得他的名字， 已经忘记他的面目。 爱他至深的人，想起他时， 才有短暂的沉默。 任务者总要学会习惯离别。 清风闭嘴，不再说话。 几个人之间沉默下来，专注地看着外面。 走进里面后厨，艷婷表情变得轻松。 在外面要面对一个黑乎乎的鬼，就算知道鬼暂时不会进来，也给她莫大的心理压力。 她牵着张刚的手，咬了咬唇：「刚哥，那两个人，好奇怪。」 张刚沉声道：「我们还是自己寻找线索，不要依靠他们，我总觉得，」他压低声音：「他们是黄泉的人。」 听到黄泉的名字，艷婷小脸煞白。 对没有进入团队的任务者来说，最怕的除了任务里的鬼怪，还有黄泉的队友。 但凡在任务世界活过几次，就会对黄泉成员的手段避而远之。他们为了活下来，可以做任何事，完全不择手段。至于其他人的生命，无论是npc，还是散人任务者，他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可恶，为什么没有碰到归途的人。」张刚嘆口气，「你待在这里，我到处找找，发现新情况，提醒我就行了。」 第248页 艷婷怯怯点头。 清风：「这又是个抱大腿上来的？」 泥叔：「你可闭嘴。」 清风沉默两分钟，又开始说：「这男的也不咋滴啊，怎么把她带上来的？」 方棠棠盯着那两个人，觉得他们看似情侣般融洽，实则眼神闪烁，都藏着各自的心思。 小希道：「别小看了女人。」 清风：「是是是，姐姐你是最厉害的。」 张刚在后厨翻找半天，突然低声叫一声，从桌脚拿出一个月饼。 「我找到了！」他小声对艷婷说：「别告诉他们两个。」 艷婷连连点头，警惕地盯着外面。 那两个黄泉成员还在小店，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张刚没有想到自己进入里屋，立马就找到通关物品，拉住艷婷小声说：「我去拖住他们，你把月饼交给鬼，千万别被他们发现。」 清风笑一声：「这是让她去当替死鬼呢。」 艷婷没有接。 她柔弱地看了男人一眼：「还是让我来拖住他们，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清风：「你说得真不错，不能小看女人，这女的也想拿男的当替死鬼。」 紫兆「啧」一声：「一看就不是真爱。」 两个人完全不知道有六双眼睛默默看着他们演戏。 张刚：「怎么能让你去呢，黄泉的人这么可怕，等会你把月饼交给鬼就直接跑，不用管我。」 女人拉住他的衣服，不舍地说：「我怎么能让你去面对比鬼还可怕的任务者呢？」 说了半天，他们的目光落在外面的两个人身上。 张刚：「喂，我找到了月饼。」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走来接过他手里的月饼，左右看了看。 张刚：「怎么样，去餵给恶鬼。」 这时清风摸了摸口袋，「幸好我们还有一个……卧槽，我的月饼呢？」 泥叔：「我拿走了，就是他们手里那个。」 清风惊讶地张大眼睛：「万一这就是通关道具怎么办？你就白送他们？」 泥叔摇头：「先看看再说。」 小希也开口：「这是个迷惑性的道具没错，不可能直接给我们道具，而且，你觉得直接把一个发霉的月饼扔给鬼，她不会撕了你吗？」 清风嘟囔：「万一呢。」 方棠棠也道：「她不会喜欢吃这种月饼的。」她十分笃定地点头：「这样的东西，不能给她吃。」 反正她不会同意把发霉的月饼给外面的鬼怪吃！ 第119章 第三批任务者 说着, 她眼前浮现一个瘦弱的小黑影。 小小的孩子蹲在糕点铺前，盯着玻璃橱窗里金灿灿的月饼出神。 诱人的芬芳透过窗户飘到她的鼻中，她的肚子咕咕叫, 脏兮兮的小手搭在玻璃上, 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手印。 秋天的阳光微凉。 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瑟瑟发抖，却捨不得离开。 方棠棠想像那个惨得跟卖火柴的小女孩差不多的黑影，眼眶微红, 心里想, 再也不要让小孩饿肚子了。 要给她买很多很多的好吃的。 口袋里常备着巧克力和糖。 两个黑卫衣的任务者显然一眼看出张刚他们的小算盘。 一个人冷笑：「呵呵。」 另一人狞笑：「嘻嘻。」 清风跟着傻笑：「哈哈。」 感受到大家奇怪的目光，清风尴尬地挠挠头：「你们不觉得挺有意思吗？」 泥叔：「正经点,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两个中级主播，是想让我们去当替死鬼呢，呵呵。」 「你, 你们中的一个人去把这个交给鬼。」 他们两个说完, 也不管张刚艷婷什么反应，低头打量这里的东西。 「有人来过。」 「嗯，」略高的黑卫衣说：「是归途的人？」 「应该是, 他们也许在看着我们。」略矮的黑卫衣左右看，目光突然落在方棠棠在的角落。 方棠棠捂住嘴。 就算知道站在帐篷里，两个任务者没有办法看到或者听见他们，她还是忍不住屏住唿吸, 心跳加快。 清风倒是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橘子, 剥着吃：「别着急，知道又怎么了, 他们又拿我们没办法。我们人多！」 「你们吃橘子吗？」 小希：「……不要。」 泥叔嘆气：「你就不能认真点。」 方棠棠和陆涟齐齐摇头。 只有紫兆兴致勃勃地接过一半橘子，塞嘴里面：「还挺甜, 这两黑卫衣看上去挺变态的，你们能对付吗？」 清风：「嘿，小意思，我们有秘密武器。」 泥叔咳嗦两声，眼神示意清风不要再嘴上没把门，什么都往外面说。 清风只好憋住一箩筐的话，继续观看事态发展。 张刚不敢对上黄泉的人。 黄泉的心狠手辣在任务者之间是出了名的，而且这两个都是高级主播，对上没有丝毫胜算。 他看向女人，目光阴狠。 艷婷瞪圆眼睛：「你想干什么？」 话音未落，张刚就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门口走去。 艷婷手腕被攥出一道红痕。她用力挣扎，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把她咬得动弹不得。 「你松手！刚哥，刚哥，你不是说过要保护我吗？」她的眼睛通红，苦苦哀求无果后，表情从哀怨到憎恨，咬牙切齿地说：「张刚，你敢！我要是死了，也会拉你当垫背！」 第249页 「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张刚一把把她推到门外，月饼丢到她身上，面无表情地说：「等你变成鬼再说吧。」 艷婷拿着月饼，浑身发抖。 黑影已经往她这边看过来，猩红的眼睛像滴着血。 「月、月饼，」艷婷战战兢兢地举起那个带着灰的月饼：「你、你的东西，你拿走吧。」 黑影垂下头，俯视地上的女人，眼睛里没有半点情感。 艷婷手举得酸痛，一直没有等到什么反应，还以为是终于完成任务，厉鬼放过她。她小心地抬起眼睛，正对上那双红色的眼。 黑影歪着头，看她露出恐怖绝望的神色，嘴角却翘起来。 仿佛看到别人的恐惧，会令它感到愉悦。 「月饼，」它低下头，拿起女人手里的月饼，冷冷道：「错了。」 艷婷拔腿就往糕点铺跑，用力敲门：「放我进来，放我——」 张刚漠然看着她，抵住门：「要死别拉着我们一起！」 一蓬血花洒在门上。 黑影重新蹲在窗口，眼里红意更浓。 「看来不是这个呢。」黄泉队友语气可惜：「我们还得再找线索。」 「线索估计被……」那人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交头接耳一阵，随即往外面走。 张刚连忙跟过去：「前辈、前辈，你们去哪里？我们不准备找月饼吗？」 他的脸变得极快，马上就开始舔黄泉成员。 但两个黑卫衣压根不理他，直接走出门，张刚犹豫几秒，也跟着出去了。 黑影安静地趴在窗口，没有管他们，也没有发动攻击。 张刚跨过艷婷的尸体时，表情微变，随即扭过头。女人的尸体还是温热的，血液汩汩流出，眼睛瞪圆，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深吸几口气，继续往前面。 不过张刚不知道的是，在他迈过女人尸体的剎那，女人的眼珠子动了动。 饱满憎恨的眼神望向男人的背影。 黑影捂着嘴笑起来。 这三人离开后，方棠棠他们才拎着面粉等东西从帐篷里爬出来。 紫兆问：「就这么走了？这么容易就把糕点铺交出来？」 泥叔摇头，表情凝重，「只怕不是。」 刚才那两个人没有说完的话，大概是知道线索估计被他们归途拿走，所以想等归途找到真正的谜底，再截杀他们。 清风：「我们人多！」 小希无奈地看他一眼，摇头道：「我们是人多，可是，如果黄泉联合另外一队来对付我们呢？」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到时候他们处在劣势，想要活下去，只能断臂求生，把通关物品交出去。 说不定那两队还不会放过他们——在前期，联合另外一队，除掉实力最强劲的那队，是最正常和常见的做法。 泥叔在门口做了些布置，说道：「算了，我们先把月饼给做出来吧，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小希把找到的材料放在案板上，低声念道：「做饼皮的材料倒是全的，可是没有做馅的东西，这里找不到豆沙啊。」 清风：「难道要我们出去找？」 泥叔拧紧眉：「外面的人在虎视眈眈，等我们出去自投罗网，暂时，这间店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希也说：「如果没有黄泉的人，出去找倒没什么，总是能够找到豆沙的，可是……如果我们全部离开糕点铺，他们会趁机先进到这里，如果我们分开，嗯，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分开比较好。」 她眼里隐含忧虑。 归途的队友自然能够应付黄泉，至少打个五五开，就算遇到两队联合，也未必没有脱身的办法。 可是他们队伍里还有一个散人，带两个成为任务者不久的小孩。 总要尽力保护孩子的安全，小希想。 方棠棠突然开口：「一定要豆沙馅的月饼吗？」 小希：「什么？」 方棠棠手指绞紧：「我在想，万一鬼的口味改了呢！」 清风表情奇怪：「什么叫鬼的口味改了？任务里不是让我们做豆沙馅的月饼吗？」 方棠棠点点头：「是这样没有错，可，这是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尝过其他口味的月饼，只看到糕点铺烤的豆沙馅的月饼，所以才想吃，如果我们做出更加好吃的月饼，她会不会更加满意呢？」 清风扶额：「你这是什么歪理？」 紫兆倒对此见怪不怪：「我觉得挺有道理。」 这个大佬在研究鬼怪心理方面是有一套的。 紫兆想想方棠棠过去的表现，愈发肯定地点头：「对啊，站在鬼的立场想一想，这不是很对吗？任务不是让我们找到豆沙馅的月饼，而是让我们满足鬼的心愿。所以我们只要满足鬼的心愿就行，管它什么馅呢，她满意不见行了。」 他拍拍女孩的肩：「你们别小看她了，她懂个鬼……不对，她最懂鬼了。」 泥叔还是觉得女孩说得太天方夜谭，根本不靠谱。 就算做出其他馅料的月饼，等会谁去交给鬼怪吃呢？ 外面的厉鬼，可是稍不如意就会立刻暴起杀人。 这时小希却开口了。 她温柔地看着女孩，笑着说：「好吧，如果做其他馅的月饼，你有材料吗？我们这里可没什么馅料。」 第250页 方棠棠连忙点头，从兜里抓出一大把巧克力。 「我还有。」她拉开书包拉链，在所有人的注视中，掏出一把带血的手术刀。 清风：「嘶，好傢伙。」 方棠棠：「不、不是这个，」她翻翻书包，在最底层又找到一盒巧克力，一大包牛奶糖，和其他零食：「这些够了吗？」 小希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没有说，只是点点头：「够了。」 清风直接把众人心中的话吐出来：「我都不知道该吐槽你随身带兇器，还是吐槽做任务时带这么多零食，唉，这实在是……」 果然是没成年的小屁孩啊。 不靠谱中居然还有点可爱。 小希拿着方棠棠的一大堆巧克力糖开始捣鼓，方棠棠则在一边打下手。 几个男人去外面准备提防其他队伍的人打过来。 「把巧克力融化，对的，棠棠真聪明，」小希语气十分温柔。 方棠棠有点不好意思：「只是很简单的事啦，小希姐，你们真好。」 会认真地听她的想法，还会尽力来帮助她这个新手菜鸡。 小希弯弯眼睛：「任务者之间就应该这样呀，大家彼此合作，一起对抗直播间和鬼怪，老大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方棠棠抬头：「你也是被导师拉进归途的吗？」 小希：「不是，是另外一个人推荐我进来的。」 「谁呀？」 「夜深花睡。」 方棠棠惊唿一声。 小希诧异地抬起眼睛：「你也知道她？我还以为你新来的，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 方棠棠：「知道的，我有好几个朋友，都特别崇拜她。她好厉害呀，我手里还有她的鬼怪书，当睡前故事看！」 小希被她说得忍俊不禁，眼神有些虚渺：「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什么人记得了吧……记得的人都死了。」 感受到气氛突然变得沉重，方棠棠惴惴地喊：「小希姐？」 小希：「没什么，唉，她在任务里救了我一次，还直接让我进了归途，我一直很感谢她，总想以后有机会去报答，没想到再也没有见过了。」 方棠棠问：「夜深花睡也是归途的成员吗？」 小希给出的答案却令她吃惊：「不是的，只是她和老大关系很好。」 听到八卦，女孩的耳朵立马竖起来：「他们是那种……男女朋友吗？」 紫兆说过的，站在任务者最顶端的两个人，在传闻中关系一直暧昧不清。 小希摇头：「不是的，只是好朋友。」 她嘴角扬起，笑容有点悲伤：「你见过老大就知道，他们都是很清醒理智的人，只有不清醒的人，才会在直播间里对别人动心。」 方棠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手足无措地说：「别难过啦，阿池哥哥他……」 小希打断她的话：「我不难过的。棠棠，珍惜眼前人。」 两个人再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谈下去。 等外面清风他们准备得差不多，方棠棠的巧克力月饼也刚做好。 「她一定会喜欢的！」方棠棠闻见浓郁的巧克力香味，斩钉截铁地说。 陆涟脸色一沉，往外看去。 泥叔：「他们过来了。」 黑暗中，走出几个身影。 除开黑卫衣和张刚外，另一边也有人靠近，两队任务者把他们围在中间。 清风活动活动筋骨：「哟，一起过来啦，行吧。」 泥叔对小希说：「你在这里看着他们，我们三个去外面应付应付他们。」 被强行拉入战场的紫兆满脸懵逼：怎么肥事？ 明明这两未成年才是大佬啊！ 第120章 第三批任务者 外面两队的人都戴上面具。 除开黑卫衣, 还有两个戴戏曲脸谱。 一个画红脸，一个画白脸。 清风：「咦，亭的人居然和黄泉混在一起了。」 泥叔脸上没什么表情：「很正常, 为了完成任务，不过原来这次任务居然进了三个团队。」 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黑影身上。 黑影趴在窗口, 没有任何动作, 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它专注地盯着屋里, 好像这里面有十分重要的东西。 泥叔心想，这么一个鬼，居然能够让三个团队一齐参加。到底是什么兇悍的恶鬼？如果对上它，从它手里逃脱的机率又有多高？ 他得出一个并不太好的结论, 轻嘆一口气, 推门走出去： 「亭，你们真的要和黄泉联合在一起？」 亭是直播间另外一个团队, 里面人常戴戏曲脸谱当面具。 他们的立场中立, 不如黄泉和归途那么水火不容。 红脸道：「我们只是来完成任务。」他做出一个请的动作：「你们想打就打，任务场地先让出来，让我们进去看看。」 清风不耐烦地说：「少bb了, 就想坐山观虎斗，你们再拿好处对，餵, 那边黄泉的, 你们要真和我们打起来，以为这两人会帮你们吗？」 两个黑卫衣站在阴影里, 快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三队人形成掎角之势, 谁也不敢先动一步。 方棠棠看着手里的巧克力月饼, 心想, 都要凉掉了，凉掉里面的流心就不好吃。她左右看看，趁周围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其他任务者身上，和陆涟使个眼神，偷偷熘到外面的店里。 第251页 隔着一道玻璃窗，黑影看着她，眼神通红。 方棠棠想：真可怜，馋得眼睛都红了。 想着，她张口，小声说：「你别急，我马上出来。」 「棠棠。」小希拿走她手里的月饼：「在干什么？」 方棠棠：「我、我试试看它馋不馋月饼，小希姐你看，她多喜欢这个口味啊，我们快出去送给她。」 小希望向玻璃窗。 恶鬼身上黑气翻腾，一双血红的眼睛好似滴血，让人看了不寒而慄。 「……喜喜欢？」 方棠棠点头：「她馋得眼睛都这么红！」 小希：「……」 平衡是被一个死去的人打破。 就在他们僵持之际，本来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微微动了下，脑袋转到张刚的方向。 她依旧用憎恨的眼神盯着张刚，浑浊眼睛里血丝密布。 主播不会在任务世界变成鬼，是任务者之间一条约定俗成的规则，因此也没有人去注意到地上的女人。 黑影低低笑起来，嘴巴动了动。 方棠棠注意到她的嘴型，跟着看过去。 女人大张的嘴巴里爬出一条细长的小蛇，小蛇爬入黑暗中很快就消失了。 方棠棠连忙把看到的事说给小希听。 小希担心蛇会攻击泥叔他们，放下月饼，嘱咐：「你们待在这里面，千万不要出去。」说完就匆匆跑出去，特意避开地上的尸体。 「小希姐走啦。」女孩拿起巧克力月饼，对陆涟说：「我们赶快赶快把月饼送给它吃。」 短短几分钟，她感觉黑影都快饿瘦了。 陆涟：「嗯。」 他率先跑出门，瞥眼地上的尸体，对女孩伸出手：「过来，别沾到血。」 方棠棠拉住他的手，直接从尸体上跳过去，跑到黑影面前，捧起巧克力月饼：「快吃，别让人发现啦。」 黑影接过月饼，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方棠棠心疼地说：「吃慢点，不会有人抢你的。」 黑影顿了顿，啪嗒一声，一滴血从眼角落下，掉在地上。 方棠棠心中一阵揪痛。 这是个没人爱的小孩。 人群中响起一声惨叫，她转身，看见张刚脸色惨白地冲出来、 「别别别靠近我！不是我逼死你的！」他嘴唇乌青，手舞足蹈，像个疯子一样：「是他们！他们逼我的！你看见了啊！」 张刚瞪圆眼睛，对着空气大声说：「不是我害死你！不要靠过来！」 「别、别咬我！」他撕开自己的衣服，用指甲在皮肤上到处抓，用力极深，很快皮肤就变得鲜血淋漓，像被扒掉一层皮。 惨叫声一声接一声。 方棠棠抿紧唇，脸色苍白，忽然间陆涟蒙住她的眼睛，小声说：「不要看。」 没过多久，张刚倒在地上，正好和艷婷脸对着脸。 两个人眼睛瞪圆，对视着，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他们是对爱侣。可是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憎恶和恐惧，鲜血从七窍流出，惨不忍睹。 一条小蛇从张刚裤脚游出，很快就不见了。 这场变故让在场的人都猝不及防。 突然，白脸大叫一声：「她在干什么？」 他们都看向方棠棠： 女孩站在恶鬼面前，表情无辜，而黑影蹲在她身后，低头啃着手里的月饼。 红脸：「想不到你们归途也开始玩阴的了。」 白脸冷笑：「先杀这人来引开我们注意力，再趁机派人做任务？厉害，不愧是导师调.教出来的人。」 清风扶额：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这女孩怎么就敢自己去把月饼送给恶鬼呢？她就不怕送错了吗？ 紫兆拍拍他肩膀：「兄弟，习惯就好。」 总有一天你们会发现谁才是真正的大佬。 「这可是鬼怪心理研究大师，」紫兆说着，忍不住笑了笑：「没有她攻略不了的鬼，连那个医……没什么，以后这种事多着呢，平常心平常心。」 躺赢不好吗？ 亭与黄泉的成员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对归途发动攻击。 清风拿出道具，撇撇嘴：「又要浪费了，幸亏老大给的东西多。」 就在一触即发之际，黑影站起来，伸个懒腰。 它身上的黑气淡了点，勉强能够透过黑气，看到皮肤上的伤痕。 「谢谢。」它朝女孩弯起眼睛，伸手突然抱住了她，脑袋埋在她的肩膀。 阴寒的气息渗过衣服，冻得方棠棠半边身体都冷得快冻僵。 但是她一动也没有动，犹豫片刻，把手轻轻放在恶鬼的后背，反抱住它。 一道声音响起： 「恶鬼的心愿·一完成，你已获得特殊奖励，恶鬼的赐福。」 方棠棠的眼前出现段画面，像电视般不受控制地往下播： 小小的孩子站在糕点铺前，看着玻璃里金黄的月饼，捨不得挪开半步。 她贪婪地闻着空气里那点香甜，嘴角微翘，好像只是闻到香，就尝到月饼的甜一般。 可是她这样穷酸。 没有父母爱、寄居在亲戚家的孩子，浑身都脏兮兮的，站在门口挡住老闆的生意。 老闆拿出鸡毛掸子，打骂：「哪里来的小乞丐！别站在这里了！快滚！」 第252页 孩子落魄地离开，恋恋不捨地回望那个装在柜子里的月饼。她眼里噙满泪，忽然学着大人，像神祈求：「我想吃个月饼……老天爷、无论是哪个神仙爷爷，能不能让我吃个月饼？」 「我、我好饿，舅妈不给我饭吃。」她的眼泪啪嗒往下掉，手一擦，灰扑扑的脸上擦出道雪白：「如果有人能够送我一个月饼，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什么事都行。」 「我很乖的，呜呜……妈妈……」 女孩低声呜咽着，擦着泪水，慢慢沿着街道走远。 她一声声祈求，说是想要月饼，可到最后，只是无意识地呢喃着：「妈妈。」 也许比起月饼，和虚无缥缈的老天爷，她更想要的是母亲的一个温暖怀抱。 但她没有月饼、没有老天爷，也没有妈妈。 …… 方棠棠回过神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黑影早就松开她，低头看着手上的月饼滓，没吃够的样子。 方棠棠眼睫泪珠微颤，连忙说：「厨房还有，我帮你拿！」 刚才小希姐做了四个月饼，她只拿出来一个。她跑到厨房，把另外三个都抱住，恨不得把自己书包里剩的巧克力也全部拿过去。 她擦掉脸上泪水，总想给黑影多一点东西，再多一点东西，来弥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的负罪感。 清风还在那里满脸问号：「什么？这就完成任务了？」 紫兆盯着手机：「这还有假，直播间都显示完成，你们说还有三个月饼，他们拿着去给鬼，能算完成任务吗？」 话一落，紫兆面色大变：「不好！」 清风也意识到，抬头看向黑暗中，亭和黄泉的人还站在原地。他松口气，这两队没有轻举妄动，趁机对女孩下手，事情还不算糟。 「糟了！」泥叔喊：「站在那里的是傀儡！」 紫兆立马转身往糕点铺奔，跑到糕点铺时，发现门已经锁上了。他拍打门，忍不住骂一声：「该死，怎么连这个都没注意！」 小希跑过来：「两个孩子都进去了？」 紫兆环顾四周，陆涟也不在外面，便点点头：「他们一直不分开的。」 「鬼呢？」小希皱眉：「难道鬼也……」 黑影也没有在外面了。 不知道为什么，紫兆一下子就不担心了：「那就好。」 小希问：「什么好？黄泉的人一定会对棠棠他们动手，怎么办呢？」 紫兆：「没事，鬼在那边呢。他们敢伤害刚投餵过恶鬼的人，考虑过恶鬼的感受吗？」 小希：？？？ 清风：「？？？兄弟，你这是什么脑迴路？」 第121章 第三批任务者 方棠棠跑进厨房, 还不知道危险将近。 她从书包翻出榛子牛奶味的巧克力，喃喃：「应该会喜欢。」 正要转身时，她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她的身体僵硬, 不敢回头，余光往肩膀上瞥。 左右肩各有一只手。 「小妹妹, 」高个子黑卫衣说：「把月饼交出来。」 方棠棠再望望右边，矮个子的黑卫衣哑着声音：「交出来，呵呵。」 她没有半点犹豫，拿出一个月饼：「好, 你们拿着，但是要给它吃, 不要自己吃呀。」 高个子嗅嗅月饼, 疑惑地问：「为什么是巧克力味的？你故意骗我们。」 方棠棠：「不是啊, 她喜欢吃巧克力味的。」 「呵呵，归途的人果然一个都不能信。」矮个子使个眼色, 高个子就放开女孩，在后厨到处寻找。 但是他们没有找到任务要求的豆沙月饼，重新把目光落在女孩身上。 方棠棠拆开一包牛奶糖, 忍不住吃了颗：「唔, 我早说了她喜欢的是巧克力味的月饼啊，这么多年，改改口味也很正常。」 「你戏弄我们吗？」高个子声音阴冷。 方棠棠瞪圆眼睛, 一脸不解。 她说得哪里不对了？连小希姐都夸她思路活跃！ 矮个子：「归途的人阴险狡诈。」 高个子：「杀了她，反正道具在她身上, 就算没有, 也算除掉归途一个人。」 方棠棠意识到不妙, 想从书包拿出手术刀, 但两个任务者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眨眼之间，书包就被打落在在地上，她被逼到墙角，抵住冰冷的墙壁，「你们……」 她从两个人身上感受到冰冷的恶意与杀念，瞳孔不受控制地紧缩，盯着他们的面具，低声说：「我把月饼给你们了，拿过去直接给鬼，你们就可以通关，这里还有几个，我们三队可以一起通关。」 她咬了咬唇，小脸煞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交出通关道具，这两个人还是要杀她。 「我也不是归途的人，只是一个刚进直播间的新手，你们就算除掉我，也只是替归途除去一个累赘。」 但那两个人依旧不信：「新手？有你这样的新手，居然敢这样接触恶鬼。」 「嘻嘻又开始骗人了。」 方棠棠：…… 该怎么解释她真的不是归途的成员，她一个新手怎么能够进入团队。 她本来想拿出手机和他们说道说道，刚一动弹，就感到他们的眼神不善，像眼镜蛇吐出猩红舌头，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于是她又不敢动了，乖乖待在墙角，心想，这两个人到底想怎么样啊！ 第253页 杀了她真的不会削弱归途啊。 她只是一个很菜很菜，想要抱大腿躺赢的新人而已。 这时，高个子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陆涟从后面冲进来，挡在女孩身前。 方棠棠脸上又惊又喜，看到他时，跳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可是又觉得他还是不来这里为好。她攥紧陆涟的袖子：「你怎么来了？你不该进来的！」 陆涟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随即移开，冷冷地扫向两个黄泉的任务者。 矮个子别开头，寒毛竖起，竟心生恐惧。 只是一个刚进归途的新人而已，他攥紧手。理智告诉他面前两个小孩没什么威胁，直觉却在扯着他让他赶快逃跑。 高个子没受什么伤，拿起地上针筒，骂骂咧咧爬起来。 这是一个简单的道具，可以让人麻痹一两秒——他本没料到身后还有人，所以才被陆涟偷袭成功。 「别废话了直接上。」说完他就沖了过去。 方棠棠突然瞪大眼睛，喊：「小心！」 高个子笑容不屑，心道，小心有什么用，就算喊小心，他也不会放过他们…… 突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矮个子也在喊：「小心！」 黑气从地面生出来，一道黑影出现在高个子身后。 无数黑气凝成的丝线缠住他的手脚，他僵在半空中，一动不能动。 方棠棠：「你也……进来啦？」 黑影垂下头，手指绞在一起，瞟了月饼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方棠棠顿时意识到它想干嘛，拿起月饼塞给它：「吃，还有好几个呢。」 黑影便蹲在地上，无视那两个黄泉的任务者，叭叭吃起了月饼。 它吃东西的时候要蹲下来，用身体把吃食紧紧护住，像条护食的小狗。没两分钟，她就吃完两块月饼，把剩下的一块拿到口袋里，再次抬头看向方棠棠。 湿漉漉的眼神让方棠棠心又开始软了。 「你还想吃吗？」 黑影摇摇头，露出自己鼓鼓的小肚子。 方棠棠：「这点巧克力你也带回去。」 黑乎乎的小手从她手上拿走巧克力，指尖碰到她的手背，让她不自觉打个寒颤。 恶鬼拿走巧克力，塞到环绕自己周围、黑色的雾气中。它重新望向两个黄泉的人，身体逐渐变成黑色的雾气，把糕点铺笼罩在其中。 紫兆他们只看见糕点铺周围笼上层雾气，没多久，两个身影从雾气中走出。 看清两人，大家脸上都露出笑容。 紫兆先跑过去：「喂，你们没什么事情。」 大佬就是大佬，连跟两个黄泉的队员对上，也不吃亏。 小希紧张问：「棠棠，他们没对你做什么？」 方棠棠抿抿嘴角，杏眼睁大，表情无辜：「突然冒出阵黑雾，他们就不见了耶。」 紫兆：装，你就硬装。 小希笑道：「不管怎么样，没事就好了。」 方棠棠：「月饼也已经……」 小希：「没事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反正我们完成任务，就算月饼被他们抢走也没有关系。」 方棠棠眨眨眼睛：哎？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清风：「对啊，这帮黄泉的人，估计拿到月饼完成任务就跑了，幸好他们没对你们动手，不然我肯定要弄死他们！」 泥叔摸了摸女孩的头，本来还想再揉揉陆涟的脑袋，碍于少年身上冰冷的气息，手伸到一半就缩回来，笑道：「没事就行，亭，」他朝那边喊：「你们也看到了，剩下还有三个通关物品，全被黄泉拿走了，你们要是想要，就去找他们。」 戴戏曲脸谱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也相信按照黄泉的做事风格，肯定把通关道具抢走—— 他们没有考虑过未成年的小孩有能力对抗黄泉。 于是红脸朝泥叔点点头，与白脸一起慢慢退到黑暗里。 方棠棠松口气： 虽然他们的猜测和事实有点差别，但结果总归是好的！ 和归途成员约定明天见面后，她便要回家睡觉了。小希不放心她，把阿池的徽章重新给了她，说如果遇到危险，就按动徽章上的一个按钮，这样他们就能听见。 方棠棠把徽章别在胸口，挥手告别后，和紫兆一起回居民楼。 紫兆：「现在不用装了，进去后到底发生什么？」 方棠棠歪歪脑袋，不解道：「装什么？进去以后，嗯……突然冒出阵黑雾，他们就不见了耶。」 紫兆沉默半晌，突然学着她：「……耶！」 ———— 「这里是哪？」 黄泉的人从黑雾里走出来，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覆满阴云的世界。 高个子：「鬼域吗？」 矮个子声音沉重：「这么大的鬼域，这个鬼不简单。」 第122章 第三批任务者 「废话, 简单的鬼能当鬼王吗？」高个子嘆气：「先找办法离开这里。」 矮个子说：「为什么鬼要攻击我们？」 高个子身形稍顿，重复：「是啊，为什么鬼要攻击我们？在一开始, 我们对归途下手时，它没有动静。」 矮个子尝试分析鬼怪的行动规律—— 「恶鬼要我们替它完成心愿，不会管我们之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冲突，本来应该是这样, 就算我们杀了归途的成员, 它也不会有什么动静。」 第254页 从来都是这样。 恶鬼只在乎任务，不会管任务者之间的明争暗斗。 矮个子喃喃：「可是为什么它会突然进来？就好像是专门出现, 保护他们一样。」 高个子：「任务要求是豆沙馅的月饼, 他们怎么知道巧克力味的也可以通关？」 刚才黑影吃巧克力味月饼的情景他们都看到, 也明白女孩并没有欺骗他们。 然而高个子啐一口，咬牙切齿地说：「阴险狡诈，故布疑阵, 让我们来怀疑。这个任务者很危险。」 矮个子依旧在思索为什么恶鬼会突然出现掺和任务者之间的争斗。 「看到我们互相厮杀, 它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为什么会出手呢？难道替它完成心愿以后，就能够获得一个恶鬼的保护？」 高个子：「这不就无敌了吗？」 矮个子摇头：「只可能存在一会, 还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 「那两个小屁孩根本不是普通的任务者。」 他们一边讨论，一边在鬼域里行走。 前面是没有尽头的街道，四周黑色雾气漂浮不定，周围的房屋只露出一个隐约轮廓。 黑暗里有无数猩红的眼睛盯着他们。 黄泉的成员都非泛泛之辈，早在任务世界锻鍊出足够的能力，身上也带着充足道具, 一路走来击退几个恶鬼, 却始终没有走到长街的尽头。 街道没有尽头, 每隔十米，就有盏黯淡的路灯。 路灯破旧生锈，在风中摇摇晃晃，连带灯光也晃晃悠悠。 有时候一点点的光，比完全的黑暗更让人心悸，比如现在。 高个子见惯恶鬼，走在这条路上，也觉得有丝丝凉气漫上心头。他停下来，说：「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走下去了。」 矮个子：「为什么？」 高个子：「说不上来，直觉。」 他回过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来路也看不到头，破旧路灯悠悠晃晃，延伸至黑暗中。 「它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吗？」 矮个子尝试离开道路，去其他地方探索，可是当他走下马路，下一秒，就会重新出现在这边。 而就在他尝试的时候，突然听到同伴紧张的声音：「看前面！」 矮个子抬起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路灯下，背对着他们，长髮及腰。 他们不约而同往后退。 女人依旧是背对他们，没有动静。 「她好像……离我们更近了？」 只是灯光闪烁的功夫，女人的背影就和他们缩短好几个路灯的距离。 「跑！」话音刚落，两人如离弦之箭，迅速往后面跑去。 ———— 方棠棠还在思考两个任务者的去向。 黄泉的队员，总不会这么容易死去，但如果他们还活着，会不会怀疑自己和陆涟的身份。 爸妈的卧室响起熟悉的剪刀声。 她已经习惯了，从冰箱拿出瓶牛奶，目光落在冰箱角落牛奶巧克力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 他们家人只有她爱吃甜食，但爱吃归爱吃，她对巧克力也没有特别喜好，家里应当不会备着这东西才对。 方棠棠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拿起巧克力塞在口袋，决定让归途的成员一个准备一包，如果下次遇到了鬼，还可以拿出来讨好一下鬼。 那个黑影兇巴巴的，又可怜兮兮的。 她不怕黑影，却也不想黑影再去伤害其他人，尤其是归途的队员。认识他们后，她才知道，原来直播间里也有这样的任务者，会保护新手，也会温温柔柔的和她说话，听她的意见。 她抱住抱枕，把头埋在枕头里，闻见紫罗兰的洗衣液味道，熏得她晕乎乎的。 那枚新月形的徽章被她攥在掌心，捂得发烫。 「小希姐、小希姐？」她躲在被窝里，小声说道。 小希好听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怎么啦棠棠？」 方棠棠脸一热，低声说：「小希姐姐，你们真好，我好喜欢你们。」 小希在那边轻轻笑起来：「棠棠，你也很可爱呀，今天两个黄泉的人没把你怎么样。」 「没有，我一点事的没有！」她元气满满地说：「可是他们会不会有事呀？」 小希听到女孩还担心黄泉的人，有点啼笑皆非。 都被夺走通关道具，差点就被黄泉的人害死，这孩子居然还会挂念那两个人？ 有点天真善良到过分了。 「棠棠，这是你参加的第一个任务世界吗？」 方棠棠：「嗯，我没有离开过这里。」 小希没有听出这句话另外层含义，柔声道：「以后……以后进入其他的世界，我们没有在你身边，可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善良了，导师常说的一句话，只有在保证自己生命安全下，你的善良才有意义。」 方棠棠听着这句话，似懂非懂。 她还是很想反驳，明明她的生命很安全，那两个失踪的黄泉成员生命才不安全！ 虽然反驳了，小希姐肯定也不会信。 她心里嘆一口气，无奈地翻了个身，把徽章放在脑袋旁，和小希姐说起悄悄话。 小希说：「以后，等你能够获得进入团队的资格，就来归途，大家都很喜欢你。」 方棠棠嘴角翘起，一口答应，随即想起什么事，反悔：「不行，我得问问陆涟，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第255页 小希笑：「你的小男朋友？」 「小希姐！」 「不开玩笑了，今天他表现怎么样？有没有英雄救美？」 方棠棠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在被子里翻滚几下，才说：「他突然就把那个高个子给打倒了，好厉害！也好帅！」 「是啊，他看见你遇到危险，马上就进去了，反应比我们都快。」 方棠棠听见小希夸陆涟，心跳加速，砰砰好像要跳出来一样，「真的吗？」 「看来他是很喜欢我们棠棠呢。」小希声音带笑：「你喜欢他吗？」 方棠棠咬唇，脸色通红，又在被窝里滚了两下，才抱住自己的趴趴熊，小声说：「他对我很重要！我们一起长大的。」 小希不禁莞尔：「青梅竹马呀，那……」 话没说完，就响起一声：「哇，我听到了！」 清风在哇哇怪叫：「你们女生深夜都是这样子的吗？」 泥叔无奈的声音也响起：「清风，别闹，你们继续。」 方棠棠整个人都僵住了，拿着那枚徽章，感觉自己像个僵硬的雕像，一点点在风中风化。 她以为这是个类似电话的联络工具，结果——所有人都能听见吗？ 第123章 第三批任务者 她把脸蒙住被子, 感觉自己要社会性死亡了！ 明天要怎么面对归途的人和陆涟，清风肯定会到处说的吧！她明天不要去做任务了。 女孩想想明天发生的事，就沮丧地垂下脑袋, 脸臊得发烫。她一把把被子掀开, 对着徽章说：「你们、你们明天不要说出去。」 清风憋笑憋得很辛苦：「不说什么？」 方棠棠：「就是刚刚那个啊。」 她哼哼唧唧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娇憨的小动物。 清风有意逗她：「刚刚是什么？」 方棠棠急得蹬被子。 从前街上有那种十元三次投标的游戏。 地上摆满各色的奖品，投中哪一个，就能领哪个回家。 她兴致勃勃地拉陆涟一起去玩, 自己投完了零花钱只投到一个小灯, 陆涟轻轻一掷，就圈中最高的奖励——一只白花花的小兔子。 她捧起兔子回家, 打开笼子想逗逗小兔子，结果刚打开笼门，小兔子一口咬在她的手指上, 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到旁边的草丛里, 一熘烟就不见了。 她并不生气，只是担心小兔子跑了活不久，还有, 打疫苗有点疼。 看见她还在担心那只兔子，天天捧着胡萝蔔放到草丛那边，陆涟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无奈地说：「兔子急了都会咬人, 棠棠，你连咬人都不会。」 后面的话方棠棠没有听清, 只记得抬起眼睛，对上少年俊秀含笑的脸。那天晚霞格外灿烂, 照得陆涟的眼睛特别亮。 方棠棠突然想起这件事，觉得自己比兔子还没用，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可她现在只能蹬被子。她把被子蹬到床脚，没几分钟又觉得冷，委屈巴巴地重新把自己捲起来—— 连被子都不能欺负。 小希及时替她解围：「清风，不要欺负棠棠。」 清风哈哈笑两声：「逗她玩呢。」 「那你们千万不要和陆涟说呀！」 清风满口答应。 等到方棠棠再次摁下徽章按钮，清风笑着说：「这丫头真可爱，以后一定要进我们队啊，不能让别的队拐走了。」 小希却嘆气，觉得女孩心肠太软，容易被欺骗。 「她不该成为任务者的。」 泥叔：「我却觉得她是天生的任务者。」 「为什么？」清风头一次在泥叔口中听到这样评价，不由好奇，就算女孩提出月饼口味恰好符合鬼怪的愿望，但也是误打误撞……只是后面她敢跑出去亲自把月饼交给恶鬼，让他有点吃惊。 泥叔表情认真，「我想，她有一项我们都不具备的技能。」 清风扭头，好奇地盯着同一间套房的男人：「快说，是什么？」 「她对小镇十分熟悉，也能够站在恶鬼的立场思考问题。比起任务者，她好像更熟悉鬼恶鬼。」泥叔斜倚在窗边，口中叼着根烟：「你还记得，黄泉的人困住她时，她的同伴说了什么吗？」 清风：「说什么……考虑过恶鬼的感受没？这不是瞎说的吗？恶鬼能有什么感受。」 泥叔掐灭烟，「不对，恶鬼如果没有感受，为什么还要我们帮它实现心愿，你别忘了，恶鬼生前，也是活生生的人。」 ————— 方棠棠做了个梦。 梦里清风把这件事大声说出来，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大声地笑。 她羞得快埋进地里，一路往前跑，没留神，突然撞到了个人，撞得鼻子发疼。她抬起头，看见陆涟眼睛红红的，脑袋上长出两个笔直的兔子的耳朵。 紫兆在后面喊：「棠棠，你肯定是故意撞上去的吧。」 「我才不是！」她脸色通红地反驳，刚说完，袖子就被轻轻扯了下。 长着兔子耳朵的陆涟巴巴看着她，眼神就像记忆里软糯无害的小兔子，招人犯罪。可他的声音清冷而干净，略略带笑，低声说：「棠棠，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你怎么连咬人都不会。」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说得好像你会一样，那你咬我一口呀！」 陆涟的长耳朵动了动，倾身弯下腰，露出嘴角尖尖虎牙，离她越来越近。 第256页 最后在她脸颊轻轻叮了下。 方棠棠红着脸醒来，心脏还在砰砰跳动，不知道是梦见陆涟变成兔子精更惊悚，还是那一个「咬」更可怕。她捂住胸口，悸动半天才散去。 吃饭的时候，方爸抬眼看她：「棠棠，你脸上怎么红了块？」 方棠棠跑到镜子前一瞧，发现左脸颊有点圆圆的红肿，挠了挠还很痒，看来是昨晚有只顽强地活到深秋的蚊子，在她脸上叮了下。 原来是因为蚊子才做那样奇怪的梦。 她如释重负，心里又隐约有几分说不明白的失落。 妈妈让她涂了点花露水才放她出门，一出门，她就直奔楼上紫兆家，砰砰砰敲门。 从公园锻鍊回来的张大爷背着太极剑回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见到她，笑眯眯地问：「棠棠，来找小老师啊？」 方棠棠和大爷打招唿，点点头，问：「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要是从前，紫兆早顶着一头乱毛来给她开门了。 张大爷指着下面，「早餐店里，还有一伙人，在一起吃饭呢。」 方棠棠心里道糟，害怕清风把昨晚的事告诉紫兆，要是紫兆知道，那不就是全世界都知道了？她和张大爷告别后，赶紧跑下楼，直直冲早点店奔去。 张大爷抖个剑花，笑眯眯地感慨：「年轻人吶，真有活力，腿脚真好。」 早餐店里，几个任务者围在一桌吃饭。 紫兆当东道主，请他们吃了顿好的，粉是新做的米粉，白亮软滑，浸在高汤里，淋上老闆特制的辣椒油后，喷香扑鼻。前面还有包子油条和几碟小菜。 「我就说了，这家店口味是真不错。」紫兆熟练地拿起醋倒到粉里，看到女孩跑过来，招招手：「来吃吗？」 方棠棠看看他，再看看清风一干人，发现陆涟在其中时，眼睛眨了眨，脸色因为跑步变得红扑扑的。 小希扭头，笑道：「棠棠，过来吃早餐吗？」 方棠棠僵硬地走过去，紧张到同手同脚，靠着小希坐下。陆涟就坐在她对面，见她过来，把柳叶蒸饺推到她面前。 应该、应该没说吧。 她小心地打量着大家的表情，看上去他们都很正常，陆涟的表现也很正常。正要松口气时，她抬眸，冷不丁对上陆涟深黑的眼睛，心跳顿时乱了一拍。 「你、你你看什么？」 陆涟手指点了点脸颊，问：「被蚊子咬了吗？」 方棠棠想起昨晚那个梦，低下头，脸颊有点烫，为了掩饰心虚，她连忙说：「是啊，都怪蚊子！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蚊子，太可恶了，早知道我就关了窗户睡。」 清风：「不就是叮你一口嘛，怎么说得好像它是你仇人一样。」 「因为……」她绞绞手指，低声说：「很讨厌啊。」 害她做那样的梦，梦见陆涟都变成一只兔子精。 她偷偷瞟陆涟，想起梦里少年脑袋上长出兔子耳朵的模样，心里忽然痒痒的，遗憾地想到，梦里应该去摸一摸他的耳朵的。 毛茸茸的兔耳朵，一看上去就很软的样子。 陆涟：「怎么不吃？」 方棠棠回神，支支吾吾地说：「我在家吃过啦。」 陆涟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清风打量着他们两，突然笑出声。 紫兆问：「你笑什么？」 清风：「寡王是永远不会懂的。」 「？？？」 一边吃饭，他们一边开始讨论正事，然而说了半天，似乎没有人怀疑昨晚的事。 方棠棠松口气，看来归途的人都以为是黄泉抢走她的月饼……这样的误会，对她来说并不是坏事。至少她不用解释太多事情，装成新人，或者说本身出演新人就好。 但是，她双手攥住水杯，垂着眸子，眼睫微微颤抖。 她并不习惯也不喜欢对亲近的人撒谎。 「棠棠？」小希察觉到女孩的异常，笑了笑，凑近她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我们没有说哦。」 方棠棠：「嗯！小希姐姐最好啦。」 不知不觉，就从小希姐变成了小希姐姐。 在她奇怪的认知里，加个叠字总会显得亲近点，譬如她平时直接喊，但撒娇或者讨要压岁钱时，总要哼哼唧唧拖长调子喊「妈妈」。 小希感受到女孩往她身上靠了靠，像只身娇体软的小猫咪。 她看了看方棠棠，女孩长得就有点像只猫咪，眼睛大而圆，线条柔和且钝，脸上总透着股天真而无辜的表情。她想起很久以前，还没有进入任务世界时，养过的一只海双布偶猫。 小猫又乖又粘人，身娇貌美。闯祸以后，哼哼唧唧地靠过来蹭她，一双漂亮蓝色的眼睛娇憨而无辜，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 小希揉揉女孩的脑袋，心想，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女孩？ 她看了陆涟一眼，又想，可能只有瞎子吧。 瞎子在埋头吃粉，动作不急不慢，吃完，拿纸巾时，发现店里纸巾盒已经空了。 「我这里有！」 方棠棠拿出自己身上背着的餐纸，递给陆涟。 纸上有淡淡的绿茶香。 小希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小声说：「棠棠，你要矜持点啊。」 方棠棠怔了怔，眼睛更圆了。在小希提及前，她脑海中还没有矜持这个概念。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恨不得把所有的喜欢都捧出来，爸妈和老师也从来没有教过她要怎么处理异性关系。 第257页 愣住几秒，她默默把纸巾收回来，欲盖弥彰地说：「我们来讨论任务吧！」 清风：「给我一张呗，我也要擦嘴啊！」 这时，直播间很及时地发布了任务。 这次的任务叫做「游戏」。 第124章 第三批任务者 她是个没人喜欢的孩子。 他们骂她是没有妈妈的野孩子, 不肯当她的朋友。 每天，她偷偷躲在街巷，像只小老鼠, 看孩子们推搡跑过长街。 嬉笑、玩闹。 如果有人愿意陪我玩游戏就好了, 她想。 ———— 「这个鬼还真可怜。」清风看完任务, 啧啧感慨：「不过这次任务也没有告诉我们要怎么做？」 泥叔：「说明了地点, 小巷。」 他们让老闆收走碗筷, 擦干净桌子后，把地图摊到桌上。在太平街上，符合这样描述的小巷只有一条。 紫兆「咦」了声。 清风：「怎么？」 紫兆下意识看向女孩：「这条小巷尽头, 」他手指沿着后面画：「有个奇怪的老头，别太靠近他。」 「奇怪？怎么奇怪？」 紫兆：「他开个丧葬店, 还不许人去买纸钱。」 泥叔叩叩桌面, 正色道：「这个时候就别开玩笑了，那边是丧葬店吗？我们去看的时候，只有一间黑色的老房子。」 清风补充：「跟口棺材一样。」 方棠棠：「是一个老爷爷住的地方，大家都在他那里买纸钱什么的, 但他家门口不挂招牌。」 紫兆想起上次被打的满身伤, 没好气地说：「那是老爷爷吗？明明是老大爷。」 「听起来你们好像有过接触？」 方棠棠把上次的事情说出，归途的人表情都带些吃惊, 看向他们的眼神更加奇怪。 「你是说, 为了那个在任务里死掉的人, 所以才做什么多事？」 方棠棠认真说：「他叫尤开。」 如果以后有机会, 也一定要把尤开救出，她默默攥了攥拳。 一个普通的任务者而已, 归途的人看重队友, 但不会去记住每一个一起做过任务的人。他们经歷的太多, 心里最多只能装得下自己的团队。 所以，在听到女孩他们的举动后，几个人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清风拍拍紫兆的肩膀：「好傢伙，没想到你还挺有情有义的。」 紫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砍过那傢伙的手。他干咳两声：「要是知道买个纸钱，要遇上那老怪物，我才不会去买。」 方棠棠：「你就是嘴硬心软，其实心里最担心他。」 紫兆脑袋上满是问号：哪里看出他担心了？ 清风：「唉我看错了，原来你还真是个好人。」 口口声声说不想再见老怪物，但紫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几个人来到小巷。他们估摸着接到任务后，其他任务者也会在暗里打量，就提前穿上装备。 幸好小巷人不多，这样全副武装□□的模样才没有吓到人。 「小希姐，」方棠棠喜欢黏着这个温温柔柔的女人：「为什么我们队有六个人，可是别的队人都没有我们多。」 小希摇头：「这次任务是团队共享，只要团队里一个人完成任务，其他人也算完成。何况，评判标准并不是按照我们通关任务的数量。」 方棠棠眼睛亮起，顿时想明白了：「就是说，其他队不止这几个人，只是他们出来了！」她掰着手指：「我们队有六个人，那他们队应该也有。」 现在知道的是，她和陆涟是两个新手，其他四个人都是高级任务者。 如果直播间分队算公平的话，其他队的水平也应该差不多。 她心头一沉，「那他们都隐藏实力，只有我们……」 小希笑了笑。 清风眨眨眼睛：「我们有外援。」 「别说了。」泥叔及时喝住他：「到了。」 可惜今天大爷没有在家。方棠棠敲半天门，没等到人开门，也没有在院子里看见熟悉的纸人。 「出门了。」清风说着，搓搓手，跃跃欲试：「我翻窗进去看看。」 泥叔拦住他。 如果按照刚才女孩描述的那样，这个原住民是个身怀本事的人或鬼。他的立场暂时中立，但完全有本事对付几个任务者，没有必要去惹恼他给自己树敌。 方棠棠注意到他们没有称唿李大爷作nc。 泥叔给出的解释很简单：「总觉得nc这个词不太好，就好像他们是游戏里可以让我们随便处置的数据一样，可是实际上他们和我们差不多，都是活生生的人。」他自嘲地笑笑：「只是运气好点，不用成为任务者。」 这天其他时候，他们蹲在旁边楼里，蹲到几波人来看李大爷的丧葬店。 不过这几波人都做了防备，看不见脸。 其他两队的人没有像归途一样，遵守不私闯民宅的居民准则，不约而同闯进李大爷家，没过几分钟，又仓促跑出来，好像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方棠棠心想，那里面只有一些「可爱」的纸人，如果他们能够耐心陪纸人玩的话，就会发现纸人们一点都不可怕。 最多……初见有点点惊悚。 就一点点。 「看来我们没进去是对的，那里面真有些东西。」清风倚在窗边，好奇地盯着小巷尽头的房间。 第258页 木屋深黑，长且窄，从上往下看，更像一个棺材了。 只有死人才会住在棺材里，他冷不丁想起这句话，移开目光。 小希揉揉女孩的脑袋：「多亏了棠棠提前进去过。」 方棠棠餍足地眯起眼睛，像只被撸得很舒服的猫。 她在上面的时候，特意留心了下昨晚出现的两个黄泉任务者，看到他们没有过来，心情有点复杂。 看来这两个人凶多吉少。 她已经逐渐开始习惯死人，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有时候想起刚从小礼堂走出时，问那个哥哥的话，就觉得恍若隔世。 生命难道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吗？ 她曾经坚定不移地笃信过，可是在直播间里，生命只是取悦后面观众的一个工具，像蝼蚁低贱。 很快时间就到晚上。 他们来到街上，黑影早早就等在小巷子里。 夜晚的小巷深且黑，黑乎乎的影子缩在角落，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可怜兮兮像只小耗子。 方棠棠一眼就看到她，想要走过去，被小希给拉住了。 「小心点。」小希说。 方棠棠：「没事的，我身上带了巧克力。」 他们走过去，发现黑影缩成一团，面前放着一个竹筒，竹筒里有三根签。 「是让我们选一个？」清风刚伸出手，就被打回来。 「算了，你手这么黑，换个运气好点的来。」泥叔看向小希，小希看向方棠棠，最后他们都望向了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孩子运气特别好。 方棠棠：「那我来？」 她有点紧张，害怕自己抽中一个最难的来坑队友，手指在三根签上反覆横跳。 黑影静静蹲着，很有耐心地等她选择。 「棠棠，随便拿一个，反正难度应该都差不多。」小希及时开口，让她不要那么紧张。 清风不满地说：「那怎么不让我选？」 泥叔：「行了，就你那个运气。上次任务是随机在社区里找老人送温暖，一共百来个人，如果选到鬼就会当场被追杀，谁知道你倒好，次次都能选到鬼。」 清风小声辩解：「那我也算是，反向帮你们排雷嘛，要不是我那么精准找鬼，最后过得也不可能那么顺了。」 小希：「反正你以后别想抽籤了。」 清风委屈地低下头。 最后方棠棠选定一根签，拿起来攥在掌心，还没来得及看，小巷那边又走过来两个人。 是亭的成员。 他们没有废话，朝归途的人点点头，到鬼面前拿起一根签。 「我们是丢手绢。你们呢？」 方棠棠拿起木籤，念道：「投壶？」 那不就是她最怕的游戏吗？ 她回忆起从前十块三次的投壶小游戏了，丢了三十次，也什么都投不中。最后还是靠陆涟才抱回一只咬人的兔子。 但这次是任务是团队共享，让陆涟去投就好，只要不强制规定每个人都必须参加。 「黄泉的人还没来？」亭中的红脸问。 清风耸肩：「谁知道？」 戴上面具以后，他的声音也变成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白脸：「你们昨晚做了什么？」 就算隔着面具的变音，也能听出清风的嘲讽：「你问我还不如问鬼，诺，它不是就在这里吗？」 亭的成员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等在小巷子里，似乎是想等黄泉的人，而归途也没有离开。 三个队伍彼此制衡，如三足鼎立，无论哪一方中途退场，都会让平衡被打破。 方棠棠拿着木籤，心里想，这里给出三个游戏供他们去选，昨晚后厨的月饼材料也给得很足，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三支队伍有同时完成任务的可能。 前提是不互相厮杀。 她牵着小希的手，跟在陆涟后面，等另一支队伍过来：如果那两人出事，就能逼出黄泉隐藏起来的队员，任务时间一点点过去，如果另一支小队还有剩下的人，总会过来参加任务。 几分钟后，那两个黄泉的成员匆匆跑过来，衣服上有血，看上去很狼狈。 经过亭时，矮个子停顿片刻，紧接着跑向签筒，拿了一支签。 红脸侧身，偷偷看矮个子塞给他的纸条。那上面只有一句话—— 「鬼在归途。」 第125章 第三批任务者 这句话让红脸瞪大眼睛。 他默不作声地把纸条捲起, 目光掠过归途一行人，还是按照原计划，说：「直播间在逼着我们互相厮杀, 你们也应该想到了。」 清风想说什么, 泥叔及时拉住他，点头道：「是的, 每次任务, 厉鬼都会给出让我们三队一起通关的可能, 我们都有可能实现厉鬼的愿望, 」他顿了顿, 补充：「只要我们不再先斗起来。」 红脸摊手：「昨晚你们两队都完成任务, 只有我们队没有完成。我想接下来的几天，我们没有必要再互相内斗，毕竟, 最后能不能出去, 看的是背后那群观众。」 方棠棠心想：按照观众的心理, 肯定是想看他们互相厮杀，厮杀越惨烈, 越能够让「观众们」兴奋。可是站在任务者的立场上，红脸提出的建议对他们的生存十分有利。 何况，三队仿佛都隐藏了实力，也有各自底牌。 第259页 前几天不斗，后面几天, 随着时间推移和任务完成情况的不同，很大可能要再厮杀起来。 泥叔：「我同意。」 黄泉的人阴阳怪气地说：「昨晚我们可没有完成任务。」 这句话被在场的人自觉忽略了。 红脸看向黄泉的成员：「你们不说话, 就相当于默认, 我想, 你们也不愿意在最开始就和两队有冲突。」 一开始联合另外一队出去最强一队的方法已经失败，现在归途的人有戒心，再故技重施不是好办法，维持三方鼎力的形势倒也不错。 黄泉的两个队员都没有说什么。 现在他们没有最初那样具有攻击性，变得老实很多。 红脸：「任务场地是在长街上，我想，你们谁先去那边完成任务，剩下的两队就在巷子里等，彼此监视，防止有人去偷袭。」 泥叔没有说什么。 比起被两队围攻，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等等，」清风突然开口：「既然是防止被偷袭，那我们也留个人在这边。」 泥叔低声说：「太危险了。」 如果这两队还存着要联合一起对付他们的想法，留下来的那个人无疑在极其危险的处境里。 清风耸肩，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反正我投壶一直不行，就让我来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泥叔想想，点头：「那好，小心点。」 等到泥叔带几个人离开，黑影也突然消失，小巷里只剩下黄泉亭两队的成员。 清风倚在小巷口，和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红脸把纸条塞给白脸，走到黄泉成员旁，低声问：「纸条上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按照黄泉的人的性格，发现什么线索，肯定是不会分享出来的。 现在他们告诉自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要让另外一队去当替死鬼先查探情况，二是散布假消息迷惑人心。 看到他们靠近，清风耳朵动了动，不动声色地从口袋拿出一块创口贴，贴在耳后。 「字面上的意思。」 红脸：「昨晚你们到底发现什么？」 矮个子只重复：「鬼在归途。」 清风心里一惊，手一抖，靠在墙壁上强行装作镇定。 他不明白鬼在归途是什么意思，是说他们归途有鬼，还是鬼在回来的路上？ 前一句的意思很明显，后面一句就很玄乎了。 白脸本来负责监视清风，可当他看到纸条上的字时，也分神一瞬，忽视掉清风的细微举动。 红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我们替你去试探归途的人。」 但知道这个消息后，他们也没有办法像装作不知情一样，谁知道鬼在暗里会挖下什么陷阱？ 可黄泉的人紧盯着清风，却不说话了。 ———— 方棠棠他们来到街上。 黑影一直在他们前方一点，始终保持十米的距离。 路灯闪烁，它的身影飘忽，随时都会和周围的黑夜融为一体。 方棠棠紧盯着这条长街，突然觉得，平时骑自行车半小时就到头的太平街，现在好像没有尽头似的。她脑中涌现一个问题，就问：「泥叔，为什么你们团队要叫归途啊？」 泥叔：「怎么？」 方棠棠：「突然想到了。」 泥叔挠头，笑容憨厚：「我也不知道，老大起的名字。」 小希抬起头，看了看黑暗的夜空，说：「也许是因为每一个任务者，都是走在归途，拼命完成任务，只是想有天能够回到正常的世界，所以这个世界的奖励，对我们来说才这么重要。」 方棠棠看了眼紫兆。 连平时总是不正经的青年，这时也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也许在直播间待得越久的人，才能够明白这次任务最终奖励的可贵：只要有一丝脱离直播间的可能，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就像扑火的飞蛾。 哪怕是死。 而新任务者，如尤开，或者此时的她，还不明白其中的意义。 他们来到街角。 街角有道佝偻的身影，身影前的地上平铺一张塑料布。 塑料布密密麻麻的，站满纸人，乍一看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纸人嘴唇鲜红，裂开，弯起的眼睛对着他们笑。 纸人穿着不同的衣服，有扎小辫子穿红肚兜的童女，有带着瓜皮帽的童男，还有其他好几种没有过的纸人。 方棠棠把他们按照颜色分成三个种类，红绿黄。 跟交通信号灯似的。 她最开始以为就和投壶差不多，但看这阵势，发现比从前的小游戏难多了。对着这么多「可爱」的纸人，还能镇定地投好，心理能力得多强。也不知道这些纸人会不会暴起伤人。 泥叔看向那个佝偻人影，没有走近，问：「老闆，这游戏规则是什么？」 老闆指了指地上，让开身体。 在它原来坐着的地方，出现这次游戏的规则： 人与鬼同时站在红线前，用投环投中纸人。 投中红衣服的纸人记五分，投中绿衣服的纸人记三分，投中黄衣服的纸人记一分。 一共分为三局，三局结束后，分数不能高于或者低于厉鬼，否则记作失败。 泥叔看向他们几个：「三场，最后得分要和厉鬼相同，才不会被当作失败，我们必须要上三个人。我来一个，你们谁去？」 第260页 小希：「我……可以试试？」 陆涟：「我也来。」 方棠棠：「他投的可准，不对！」她瞪圆眼睛，对陆涟小声说：「你不是色盲吗？」 陆涟抿抿嘴角，眉头微微皱了皱：「什么？」 方棠棠想起上次在陆涟眼里看到的世界，灰暗、惨澹，没有颜色。她心想，陆涟可能不是色盲，但视力必然是有问题的，他能分得清红绿黄吗？ 这是个大问题。 她拽紧陆涟的袖子，拼命使眼色。 小希看出他们表情有异，说道：「没关系的，你们在第一场投就行。」 最后总分与恶鬼持平即可，所以第一场投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那一个人将比分拉到和厉鬼持平即可。 方棠棠松口气，看向陆涟，圆圆的眼睛又黑又亮，「你要去吗？」 陆涟失神片刻，别开脸：「都行。」 她又软软地说：「我去投好吗？」 陆涟：「……嗯。」 方棠棠心里「耶」了声，这样万一遇到危险，也不用陆涟上了。其实她投壶的技术有进步的！ 泥叔：「那我在最后面。」 无论前面的人投出来的分数是多少，他都要投到和鬼的分数一致。他这个位置，至关重要。 方棠棠拿起投环，和黑影一起站在红线前，手微微颤抖，努力回想从前看过的投环小技巧。她深吸几口气，擦掉掌心粘腻的汗水，正要准备开始投时，老闆突然开口—— 尖锐的指甲指向泥叔，声音苍老：「你先投。」 方棠棠顿时愣住了。 泥叔也睁大眼睛，没有想到规则之外还来这齣。他接过女孩手里的投环，说：「没有关系，别紧张。」 这叠投环一共有十个，也就是说，他最好是十个都投到和厉鬼一样的分数。 黑影先动，随手一掷，投中一个红衣纸人。 泥叔也紧跟着投到红色纸人身上。 接下来的几场，他们的分数都是一致的，没有差别。 方棠棠心想，任务者们连投壶都这么厉害吗？文能考场做数学，武能体育场跑八百，现在连街头小游戏都这样熟稔，还有什么是他们不会的？ 小希担忧地看女孩眼，低声说：「棠棠，等会不要紧张，反正我们第一天已经完成得很好了，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现在的情况，多半是厉鬼要让女孩参加最后一场投壶。 她担心地嘆口气，扶了扶额头。 泥叔只剩下最后两个环了。他一直和厉鬼投同样颜色的纸人，因此分数也保持一致。 他掂了掂手里的投环，心里忽然有个不好的猜想：场上的纸人是有限的，每投中一个，被投中的纸人就会蹦蹦跳跳地跑开。如果下一场不补充新的纸人上来，最后一个上场的任务者，也许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啪嗒一声，头顶的路灯熄灭了，周围一片黑暗。 泥叔眯了眯眼睛，还没习惯突如其来的黑暗，就听到投环落地的声音。 第126章 第三批任务者 泥叔只听见投壶落地的声音。 等到眼睛适应黑暗, 他定睛一看，五花八门的纸人少了一个。 没有人看见刚才厉鬼是投中哪个纸人。 但泥叔早就记好了纸人的数量和分布。他回想了下，发现少了的是黄衣的纸人, 于是把投环投给黄色的纸人。 小希长松一口气：「没有错。」 方棠棠也记得少的是黄衣纸人, 可她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刚才那一瞬的黑暗，真的只是出这么简单一道题吗？ 泥叔心中有异常，手里捏着最后一个环，迟迟没有丢出去。 老闆催促：「还不快点吗？都等着你呢。」 声音很不耐烦。 泥叔只好收敛心神，他是第一个投的人，结果没有很重要。 最后一次厉鬼投中的是红衣纸人, 于是他也跟着套了个红衣纸人。 等拿到分数时, 他的脸色变了变。 小希问：「怎么了？」 泥叔：「比厉鬼少了四分。」 小希：「怎么可能……你明明都是照着它投的, 难道是刚才路灯灭的时候？」 泥叔点点头：「这群纸人, 」他低声说：「这群纸人会悄悄移动，变换位置，小心点。」 记住纸人的分布和数量似乎不再可取，唯一幸运的是，纸人在有人看见的时候，不会变换位置。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再次数了下场上的纸人。 现在场上只有的纸人出现很多空缺的位置，但老闆没有把它补全的意思。她心里出现和泥叔一样的担忧, 壮起胆子问：「老闆，这里少了些纸人，不把它们补上吗？」 老闆顿了顿, 尖利的声音变得缓和：「它们跑了, 补不回来, 凑合着用。」 那扔到后面, 剩下的纸人有限。 最后一个人不是根本没有选择吗？ 老闆指着小希：「下一场你来。」 小希嘆口气，拍拍女孩的肩膀：「没事的，尽力发挥就好。」 小希心里预计，最好的情况，是她把那四分的分差重新抛回来，还要保证场上的纸人足够，让女孩可以跟着厉鬼丢。然而最后也出现了意外情况。 丢到第三个环的时候，她感到有人对着自己的后颈吐冷气。 小希寒毛倒竖，身体僵硬，慢慢偏过头，看向泥叔他们 第261页 泥叔：「怎么啦？」 小希：「我后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泥叔表情也变得严肃，取出一副眼镜戴上后，摇头：「没有什么。」 小希缓缓吐出一口气，柔声道：「应该是我的错觉。」 ——这不是她的错觉。 她能感受到身后那个东西。 那东西冰凉刺骨，隔着衣服也让她觉得冷。它慢慢摸上她的后背，在她背上轻轻抚摸。 小希强忍住心中惊悸，握投环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只冰凉的手跟毒蛇一样，在她身上攀爬，冰冷的气息引起皮肤起一串鸡皮疙瘩。 黑影投中一个红衣纸人。 五分。 小希要把自己的分数控制高于厉鬼，于是也准备投一个红衣纸人，可就在她要投出去的时候，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一抖，投中个黄衣纸人。 记一分。 分差又拉大了四分。 泥叔：「小希，遇到什么事吗？」 方棠棠也担忧地问：「小希姐姐，发生什么了吗？」 小希脸色苍白，轻轻摇头，笑了笑：「没什么，是我分神了。」 那个东西握住了她的手。 现在她能大概感受到那是什么了：她身后的，应该是一个女鬼，身高与她相仿，浑身散发寒气。现在女鬼贴在她后面，贴得紧紧的，双手握住她的手，像是想和她融为一体一样。 她勉强镇定下来，投完最后几次。 下来的时候，分数已经比鬼少了十二分。 这下小希彻底没有抱什么希望，泥叔的脸色也不好。 小希后背的女鬼还在跟着她，亦步亦趋，紧贴在她身后。 泥叔问：「到底怎么了？」 同伴之间不该互相隐瞒，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却咽下去，心中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不能说……她攥紧掌心，这样想。 那只冰冷的手在她脸上抚摸，捂住她的嘴巴。 小希脸色苍白如雪，只是轻轻摇头。 泥叔皱紧眉，看向女孩：「棠棠，不用紧张，随便投投。」 反正这次他们获胜的希望已经没有了。 他的目光略过仅剩的二十个纸人，在脑中算出方棠棠扔出比厉鬼多十二分的可能，最后无奈地摇头：「是我们没有做好，你就当去玩一玩，反正没有通关也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于是方棠棠拿起十个投环，站在红线前，深吸一口气。 想想，她从口袋里掏出颗巧克力，试图贿赂一下黑影。她眨眨眼睛，「要不我们就……」 暗地交易一下？ 黑影无动于衷。 方棠棠沮丧地嘆口气，把巧克力重新放回口袋，紧张得身体都绷得紧紧的。 她本来是以为自己要在第一个投，把重头戏交给泥叔他们的，现在泥叔和小希姐两个归途的人都遇到了问题，她能够把分差拉回来吗？ 她闭上眼睛，心想，大不了就输了，反正昨晚他们完成一个愿望，比其他两队的起点要高。 小希心神不定，看见女孩紧张的模样，也强忍着心悸安慰她：「没事的棠棠，随便投投就行，结果不重要。」 现在的局面，基本已经是必输了。 泥叔补充：「遇到什么事，要及时告诉我们。」说着，他瞥了瞥旁边的女人。 小希垂下脑袋。 紫兆一直旁观小希的举动，看到她的异常后，也眉头紧锁。他嘆气：「快丢，反正都必输了，随便你怎么投，投中就行。」 方棠棠应了声，小心看眼旁边的黑影，看见它投中一个红衣纸人。 她心中凄凉，为了不把分差继续拉大，自己也得继续投个红衣纸人才行。地上只剩四个纸人，她想追回分数，只能期望黑影不继续投红衣，而是把高分数的红衣纸人让给她。 「啪嗒」一声，投环轻轻巧巧地落地。 落在红衣纸人和旁边黄衣纸人之间，连投都没有投中。 紫兆嘆气，捂住眼睛——根本不忍心继续看。 归途那边也已经接受游戏失败的结果，把注意力放在小希身上，没有看方棠棠。 泥叔压低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小希依旧不肯说。 方棠棠连投几个，好不容易投中，但压根对比分没什么帮助。 她气馁地垂下小脑袋，偏头看向旁边，大家都已经在做各自的事，仿佛对她没有抱以希望。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涌上股淡淡的失落。 虽然自己是菜到根本没有获胜的希望，但这样直接被队友放弃，感觉还是很难受。 她咬咬唇，又觉得自己矫情，想要认真投好下面几场时，突然对上陆涟的眼睛。 陆涟站在不显眼的地方，依旧专注地看着她，眼睛黝黑温柔。见女孩望过来，他抬起手，比出一个六。 六是方棠棠的幸运数字。 她在六月遇到陆涟。 以前遇到什么难关，陆涟给她鼓气时，也比出一个六的数字，意为一切顺遂，只管放心。 方棠棠的心顿时静了下来，拿起最后几个投环，像从前考试遇到难题一样，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结果，努力做到最好就行。 陆涟跟她说过，什么事自己尽力做好，以后回想不觉得遗憾就行。 第262页 至于结果，并不重要。 不过这是碗毒鸡汤，因为他后面的那句是：世界上太多的事，就算你努力做，结果也不会好。还不如在结果到来前，先努力一把，至少这时心里还怀揣希望。 最后几个环，她大部分都投在纸人身上，也有几个掉在纸人中间，没有投中。 方棠棠投完以后，一身轻松，没有回头看，直接走向队友们。 「结束了，我们回去。」 队友没有丝毫怪她的意思。 紫兆拍手：「早结束早睡觉，还能去吃点烧烤。我说，多亏你自己顶上去，不然我也得紧张了，等会夜宵我请客。」 泥叔揉了把女孩的脑袋：「已经很厉害了，明晚继续努力就行，至少今天大家都还是好好的。」他的目光又落在默不作声的小希身上，眼神中透着担忧：「生命比完成任务要更重要，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说。」 方棠棠点头。 他们一行人准备离开时，后面响起苍老的咳嗦声。 老闆终于抬起头，露出惨白的一张脸，眼睛旁潦草地用墨水画了几条皱纹。 他竟也是一个纸人。 纸人指了指桌子：「分数相同，还不拿了奖品再走？」 分数相同？ 话音刚落，大家都愣住了。 别说一开始差的十二分，后面方棠棠扔的环，可没几个投中纸人的。怎么就赢了？ 老闆不耐烦地叩桌：『你们要不要奖品？』 紫兆：「这就赢了？」 老闆指着没有投中纸人，现在还散落在地上的投环，说：「这个，碰到了红衣和黄衣，记六分。这个，碰到了红衣和绿衣，记八分，这个……」 泥叔打断他：「所以只要碰到就行？可是游戏规则……」 正常来说游戏规则不是这样啊。 难道是女孩误打误撞，反而发现获胜的关键？ 老闆：「我爱怎么定就怎么定，你管得着吗？」 对着这个很拽的纸人，泥叔沉默了，走过去拿起「奖品」。奖品一个鞋盒大小，外面用黑布包着，碰上去阴寒透骨，冷得他一哆嗦。 泥叔决定把奖品送给女孩。 「多亏你最后连投中几个，才让我们顺利通关。」说着，他摇摇头，感觉这次实在是运气太好。似乎遇上女孩以后，运气总变得格外地好，平时九死一生的任务，就跟小游戏似的。 「任务世界里获得的道具，一般都有自己的功能，是任务者们会冒险收集的宝贝。就跟商店里卖的那些道具差不多，不过作用要强很多，上次你看到的隐形帐篷，也是导师从其他世界带回来的，这些道具不要钱。」 只是有时候要命。 泥叔打开木盒，看眼，里面是一个纸扎的小人。他摸不清小纸人的作用，但还是嘱咐女孩留着，以后慢慢发掘。 方棠棠把纸人收好，放进书包里。 紫兆暗地里对她竖起大拇指。 肯定女孩是早就猜到这次任务的通关方式，故意装成自己不会的样子来瞎扔的。 不然怎么瞎扔都扔出一样的分数。 他看向方棠棠的眼神愈发深沉：高人啊，装萌新装得他刚才都差点信了。 不愧是你。 方棠棠注意到他的目光，歪歪脑袋：「哎？」 紫兆：「耶。」 方棠棠：…… 走了没几步，黑影出现在他们面前，拦住他们。 泥叔顿时警觉，不明白游戏结束，黑影为什么还会出现。 黑影拦在路上，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小手。 空气冷得好像要结成冰。 小希感觉后背的女鬼贴自己贴得更紧了，冻得她嘴唇发青。她攥了攥掌心，说：「它这个样子，好像是想找我们讨要什么东西。」 方棠棠顿时明白过来，把口袋里的巧克力拿出，放在黑影的手上。 一开始她还以为黑影不会和自己做背后交易，没想到其实它同意了，才授意老闆让自己通关的。 果然巧克力的永远滴神！ 她又翻翻口袋，把从冰箱拿的那板巧克力也递给黑影，黑影接过后很满意地消失了。 众人看向方棠棠的眼神都有点古怪。 泥叔拍拍她的肩，笑道：「难怪你早上非要塞给我们一人一把巧克力了，原来对这个鬼真的有效。」 紫兆忍不住说：「我看这鬼只接她递的巧克力，奇怪，它对你这么特殊，难道是因为昨晚你给它送月饼的关系？」 方棠棠认真地点点头：「应该是，如果我很饿，有人给我送月饼，给我巧克力，还陪我玩游戏，我也会喜欢她的。」 紫兆：不愧是你，恶鬼心理学研究大师。 第127章 第三批任务者 回到巷子里, 方棠棠开始察觉到不对劲了。 不管是清风，还是小希，看上去都很不对劲。 清风眉头紧锁, 几次看向他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而小希自从回来以后, 脸色惨白如雪，后背紧靠墙壁，一言不发。 下一场是亭的人和厉鬼去玩丢手绢。 红脸经过他们时，问：「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方棠棠翻翻口袋, 发现巧克力已经没有了, 于是拿出两粒牛奶糖：「带着这个」 白脸语气带怒：「你耍我们玩？」 泥叔挡在女孩面前：「把鬼当成人来分析, 很多任务就会迎刃而解。糖，要不要随便你们。」他眼里没有笑意：「反正我们已经完成。」 第263页 红脸接住糖：「谢谢。」 看他们走远，紫兆小声逼逼：「以前丢手绢这游戏我还玩过。小心瞬移出现在你背后的鬼, 别被它拧断脑袋, 就是不知道这次黑影想不想玩点新的。」 方棠棠：「应该会玩新的，」她目光落在小希身上, 疑惑地问：「小希姐, 你怎么啦？」 小希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看着她。 清风：「你怎么……」 小希感觉后背上的东西已经爬上她的身体, 攀在她后背。就算她抵住墙壁，也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气息。后背上的重量越来越重, 那双冰冷的手在她脸上到处游走，最后捂住她的嘴巴。 她想说话，可开不了口。 泥叔试着去小希肩上摸了摸, 什么都没有摸到。他拿出道具, 「我找不到鬼在哪里, 这个是护身的道具，能够让你免疫外面一切鬼怪的靠近，对待黑影这种鬼王无效。」 他把那个平安符放在小希冷汗浸湿的掌心：「没关系了，不用怕。」 小希想说什么，嘴巴却被死死捂住。 那个鬼并不想她把真相说出来，意识到这点，她再次摇摇头。 等到鬼把手移开，小希道：「没有什么，是我想起点事，以前，我和阿池一起去玩过这个游戏。」 每次任务者们完成任务，就会回到主神空间休息一段时间，空间里有各色各样的设备，她和喜欢的人去玩过很多东西，手扣着手，像现实世界中的情侣。 泥叔嘆口气：「别为这个影响你自己。」 小希点头。 那双冰凉的手现在抱住了她的脖子。 她想，如果她说出女鬼在自己背上，会立马被女鬼给扭断脖子。 想着，忽然被人轻轻地牵住手。 小希垂眸，女孩小心翼翼地牵着她，掌心炽热如火，她抬起又黑又圆的眼睛，问：「小希姐姐，你吃糖吗？」 再难过的事，吃一口糖，也能够感受到治癒。 至少嘴里是甜的。 小希笑了笑：「我不要，谢谢你。」 方棠棠攥紧口袋里的牛奶糖，闷闷应了声。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去伴侣的女人。 他们站在小巷等亭的人回来。 亭的人没有留在这里，小巷只剩黄泉和归途面面相对。 黄泉两个队员往里面靠了靠，一改刚开始的嚣张，似乎不想再与归途对上。 紫兆冷笑：「看来他们还挺识趣。」 喜欢打趣的清风脸色却不太好，纠结半天，才小声和泥叔说：「刚才我听到黄泉的人说，我们队伍有鬼。」 泥叔眉头紧锁，随即说道：「别往心里去，他们故意说给你听，想让我们自己乱起来。」 清风：「不对，可是。」 泥叔打断他：「不用再说了。」 清风心想，刚才那两个人说话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假话。鬼在归途，他默念这四个字，把目光落在几个队友身上：泥叔和小希都是他这么久的同伴了，表现也没有异常，不可能是鬼。 剩下的只有紫兆、方棠棠、陆涟三个人。 清风看着方棠棠，越看越觉得，女孩的身形和黑影几乎一样。他心中微惊，心想，为什么黑影会用雾气遮住自己的脸？为什么女孩知道厉鬼喜欢吃巧克力？她又到底是怎么从黄泉的人手中逃出的。 太多的巧合与疑问堆在一起，让他忍不住多打量女孩几眼。 方棠棠：「怎么了？」 清风收回目光：「没什么。」他顿顿，又问：「你昨晚是怎么知道，厉鬼喜欢吃巧克力？」 方棠棠笑笑：「因为我身上正好有巧克力，而且，巧克力那么好吃，她肯定喜欢呀。」 这解释约等于无。 清风点根烟，意识到有小孩在，又把菸头给掐灭：「你们刚才任务遇到什么？」 泥叔把事情大概说出来。 清风：「又是她误打误撞？」 这个女孩不简单，但如果她是鬼的话，为什么要帮他们完成任务？ 他从前也遇到过鬼伪装成人潜伏在他们身边，可鬼会伺机而动去屠戮任务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真心实意帮他们进行任务。 这算什么？ 助人为乐吗？ 可是如果不是她，所谓的归途有鬼，到底是什么意思。 清风想想这三个人，越想越不太对，觉得每个人好像都有点问题。 没多久，亭的两个人回来了。 他们看上去有点狼狈，在任务中受点伤，回到巷子中。 黄泉的矮个子问：「你们遇到什么？」 红脸白脸都没有说话。 泥叔看向黄泉二人：「该你们了，你们的游戏是什么？」 高个子捻了捻木籤，沉声道：「四角游戏。」 四角游戏，就是四个人站在黑暗房间四角，一人占一角，面朝墙角，不能往后看。游戏开始后，一个角的人往另一个角走去，轻轻拍一下前面人的肩膀，然后留在那个角。 而被拍的人必须往前面走去，一直到另外一个角，拍到肩膀后留在那个角落……如此循环往復，一直进行。 这样，每次都会有一个角落没有人，当移动到没有人的角落时，游戏参与者必须轻咳一下，然后继续往下一个角落走。 按理来说，每走过一轮，都会有人咳嗦一声，走过一个空的角落。 第264页 但是这个游戏的可怕之处，在于玩的过程中，可能会多出来一个人。这时，无论是谁走到角落，都能够碰到一个人的肩膀，除开移动中的人，四个角落都站着人。 这就意味着，四个人的游戏多出来第五个人。 对于灵异游戏，任务者们都已很熟悉。可是黄泉只有两个人，至少现在只出现两个人，怎么去完成需要四个人的四角游戏？ 加上黑影，他们也只有三个游戏参与者。 泥叔想，难道他们隐藏的那个人要露出来？还是准备直接弃权？ 无论哪种情况，其他两队都喜闻乐见。 黄泉的人左右互看一眼，高个子往前走，说：「我要你们中出一个人，陪我们完成这场游戏。」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清风冷笑：「你们有病，自己人不够，还想我们出人，我们都已经完成任务，现在一走就行，管你们死活呢。」 他话糙理不糙，直接把所有人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比起不疼不痒的投壶丢手绢，四角游戏听上去就是个危险性更强的游戏。 高个子：「我建议你们还是出一个人，我可以提供一个线索。」 泥叔：「故意扰乱我们视线的假线索？谁会相信黄泉的线索。」 在任务者之中，黄泉成员无疑于是个口碑极差的团队。 高个子：「昨天晚上，我们进入了黑影的鬼域，你们不好奇里面有什么吗？」 厉鬼的鬼域里藏着生前的记忆和秘密，进入鬼域后活着出来，意味着掌握到重要的线索。矮个子在旁说道：「而且，你们也出不去了，我们早在巷子这里做好布置，如果你们不出人，那你一起死。」 红脸骂道：「真他吗是群疯子。」 才第二天的游戏凑不齐人，凑不齐就凑不齐，放弃也不至于死，这两个疯子居然要为此拖大家一起死？他们昨天都已经完成一个愿望了，今天齐全问题也不大，怎么就疯成这样？ 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希突然开口：「我和你们一起去。」 泥叔连忙拉住她：「你说什么？」 清风不可置信地叫道：「小希，你疯了吗？怎么答应这两个疯子。」 小希表情坚定，柔声说：「没事的，我有自己的主意。」 她一直这样，外柔内刚，下定的决心很少有人能左右。 看到是归途的人，高个子犹豫片刻，才说：「行，走。」 清风：「慢着，小希去的话，相当于我们也参加游戏了，我们要去看看。」 亭的人也觉得有趣：「那一起走，看看热闹，真有意思。」 …… 他们来到一间废弃的楼房。楼房破旧，房间很多年没有人住过，布满灰尘尘埃。窗外乌云遮住最后一丝月光，黑暗粘稠到如有实质。 方棠棠拉住小希的手，担忧地说：「小希姐……」 小希眨眨眼：「别担心，该担心的是他们。」 泥叔关掉手电，低声说：「开始。」 高个子、矮个子、小希、黑影各站一角。 小希先动，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踩在布满灰尘的地上，一直走到前面一个角落，拍了拍矮个子的肩膀。矮个子按照游戏规则往前，拍了下高个子的肩膀…… 没多久，角落响起第一声咳嗦。 清风忍不住说：「黑影都参加游戏了，怎么还冒出多一个鬼？」 泥叔：「别说，认真看！」 而在角落的小希，在被黑影拍了下肩膀后，继续慢慢往前走。她感受到扼住自己脖子的手微微松动，嘴角翘起——只有她知道，这场游戏一开始就有五个参与者。 多出的那个鬼，就在她的背上。 但很快就不是在她背上了。 第128章 第三批任务者 四角游戏在慢慢进行中。 这是最后一场游戏, 黑影似乎很有兴致陪他们一起玩下去。 方棠棠紧张地盯着小希。这间房里黑暗无比，四角游戏里也不允许开灯，好在泥叔提前给她一副眼镜, 能够看清黑暗里的情况。 小希走得很慢, 在三人一鬼中，速度慢得出奇。 好在没有人催她，游戏也并没有禁止任务者走得慢。 方棠棠的目光落在小希留下的脚印上。 地上铺着一层灰，因此每个人的脚印都清晰留在灰尘上面。 几次位置变换后, 现在的顺序是这样的：小希拍矮个子的肩膀, 矮个子拍黑影的肩膀，黑影拍高个子的肩膀, 高个子经过空角落后，咳嗦一声，再走到小希背后, 拍小希的肩膀。 直接和黑影接触的是两个黄泉成员。 这次位置是归途替小希争取来的, 毕竟她本来不用参加游戏，是被强行拉着进来的。 小希感受到扼住她脖子的力量渐渐变小，脸色开始好转, 她的猜想没有错——她背后的那只鬼，敌不过堪称鬼王的黑影。 这就意味着，一旦女鬼加入黑影指定的游戏，也就必须从她背后下来, 参与到这场游戏当中。 她的身体顿了顿, 嘴角翘起。 「小希姐？」方棠棠心中一紧，见小希对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当她的目光落在地面时, 眼睛睁大：在小希的身后，出现一行崭新的脚印。 似乎除了她以外, 没人注意到这点，至少黄泉的人没有注意。 第265页 小希感到后背的女鬼终于从她的背上爬下，但心中依旧没有完全放松，毕竟这时女鬼紧跟在她的后面，如果再次想要缠上来，很容易。 女鬼轻轻拍了下她的背。 她继续往前走，拍了拍矮个子的背…… 高个子在沿着墙壁往前，作为游戏的参与者，他不能使用道具来看清黑暗中的情况，只能一步步摸索。他心里算着步数，本该走到空角落时，勐地张大嘴。 在本该空荡荡的角落，有个人背对着他。 高个子心里咯噔一声，明白那个多余的第五个人出现了。 他的手微微颤抖，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那「人」往前走，身影没入黑暗中。 清风：「他怎么不咳嗦，哎？他怎么停下来了？」 泥叔摇头，低声说：「我们局外人应该是看不见，但那个多余的『人』已经出现。」 清风问：「游戏不该结束了吗？怎么还不结束。」 泥叔看向黑影，「结不结束，要看它的意思。」 在四角游戏的规则里，如果出现第五个人，或者参与者开始感到害怕，就站在四个角落一起对着墙壁喊一声：「游戏结束」，就可以结束这次游戏。 但是他们这次的四角游戏不同寻常，四个游戏参与者中，有一个是鬼。鬼当然不会配合玩家去结束游戏。 「要怎么才能帮到小希姐？」方棠棠喃喃，皱起眉。她想，现在也并不能停止游戏，因为那行脚印依旧在小希姐的背后。 所以，如果停下来，多余的那个「人」会笔直朝着小希过去，重新回到她身上。 在游戏结束前，一定要换一次位置，让小希姐和多余的「人」隔开。 她把自己的推测说给泥叔听，泥叔听完，立马像刚才那样，出声准备让他们换位置。但没有人回答，立马的人似乎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方棠棠：「地上多了条黑线。」 一条黑色的雾气，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出现在墙壁的地方，就像比赛场上的栏杆，把游戏者和观众隔开。 黑影不想他们参与游戏，而真正的「游戏」已经开始。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点。亭的人开始后退，方棠棠却往前走几步，与陆涟站在黑雾前。就算戴着眼镜，他们也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况，只有隐约的人形，还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 方棠棠：「不是第五个人已经出现吗？为什么会出现咳嗽声，不对，为什么咳嗽声没有停过？」 就像是，每个角落都没有人一样。 在房间中，矮个子心中已经方寸大乱。 他步伐很快，走到前面角落，心里咯噔一声：又没有人。 人到哪里去了？ 他已经走过三个角落，每个角落都没有人，好像这地方只剩他空荡荡的一个人。他望向门外，一片浓重的黑暗，刚才站着的几个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矮个子让自己冷静下来，在空角落咳嗽一声，继续往前走。时间显得格外漫长，他擦擦额头冷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经歷的事情—— 在黑影的鬼域里，他们拼命往前跑，偶尔回头看一眼。 女人依旧是背对着他们，长发飘飘，站在路灯下。她明明没有动，可是离他们越来越近。刚才还在十个路灯开外，现在已经在六个路灯外了。 「不对!」他拉住同伴，「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高个子：「什么……」他瞪大眼睛，意识到矮个子的言外之意：「不是她在动，是我们在动。」 矮个子点头，转过身，盯着那道背影。 「这里的空间是扭曲的，或者出现幻象，我们表面上往远离她的方向跑，实际上，是在向她靠近。」 所以女鬼没有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远离女鬼的办法，就是向着她走。 矮个子攥紧手，慢慢朝女鬼走去，高个子跟在他后面。 路灯一闪一烁，女鬼长髮及腰，站在灯下，白色长裙轻轻摇摆。 「黑影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可这个女鬼明显是成年人的体型。」他皱眉，说道：「难道现在是她长大后的样子，我们看到的是黑影，只是她受到创伤最重、最难释怀的是童年时期。」 高个子点头：「有这个可能。」 「不对，厉鬼不大多都是死时的样子吗？或者这个女人根本不是黑影，出现在鬼域里的也不一定是厉鬼本身，可能是被她害死的人。」 「你看，她头髮底下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矮个子眼力极好，打量女鬼一两分钟，在她乌黑的长髮间隙，发现一个闪着微光的东西。 「是什么？」 打量之际，女鬼慢慢抬起头，他们这才明白，女鬼从来都不是背对着他们，只是长发遮住脸。长发垂落，露出张血肉模煳看不清楚五官的脸，也露出女鬼胸.前的徽章—— 「是归途！」 ———— 想到昨晚的经歷，矮个子皱眉，手扶着墙壁，每次经过时，就在墙壁上画一条线。 这样至少他能够肯定是不是空间又出现扭曲。 墙壁上歪歪曲曲一条红线。 等转过一个圈，再次来到这个角落时，他把红线连起，无奈地收回笔。这场游戏表面上只剩他一个人，其他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他还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意味着没有按照正常流程终止游戏，会遭受到惩罚。 第266页 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已经不是在原来的房间，或许是再次进入黑影的鬼域。 外面的人在干什么？ 矮个子慢慢走，一边思索。现在他只要不触发死路，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外面的人应该也陷入和他相似的困境，外面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一个鬼，就算召出多余的一个「人」，也只有四个游戏参与者。 无论是他，还是外面的人，都没有办法结束这场游戏。 到底该怎么办？ 矮个子心中慢慢思索着。难道要第二次使用道具？ 按照游戏顺序，小希直接拍矮个子的肩膀，因此，也是她最先发现矮个子失踪。她走到角落，轻轻咳嗽一声，继续往前，拍了下黑影的肩膀。 现在场上只有两个活人了。 她站在角落，露出思索的表情，本来想找机会换下顺序，让背后的女鬼和黄泉的人接触，没想到立马黄泉的人直接消失了一个。 小希望向另外的角落，一片黑暗中，她并不能看清那里到底还有人。 过几分钟，她听到咳嗽声，才放下心来。至少另外一个游戏参与者还在，游戏还能够进行下去，如果黄泉两个人直接消失，她要陪两个鬼进行游戏了。 在场外，方棠棠看亭的人已经退开，悄悄拿出镜子，往里面照了照。 陆涟往她那边靠靠，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动作。 在镜子里，她看见矮个子在沿着墙壁走，墙面上一条模模煳煳的黑线，还有很多意义不明的符号。看来他为了出来，做出过很多尝试。 镜子里面的房间，只有矮个子一个人在寂寞地进行游戏，每到一个空角落，就要咳嗽一声。而在镜子外面，出现的女鬼代替了矮个子，依旧只有四个参与者在场上。 这个游戏不可能结束。 她想，得先帮矮个子从镜子里的世界出来，但是怎样才能帮到他？ 方棠棠垂眸，盯着手电筒和手中的镜子，突然有个主意。她转身，对泥叔和清风说：「那天的帐篷，能够再借我用一下吗？」 泥叔看着她：「什么？」 方棠棠：「我想用一下，只有我和陆涟进去。」 第129章 第三批任务者 清风朝泥叔做个手势, 表达自己并不贊同把道具借给女孩。毕竟是商店都借不到的宝贵道具，而女孩，并不算归途的人，只是萍水相逢的队友。 如果不是那句「归途有鬼」, 清风也不愿意怀疑自己的队友。 泥叔犹豫片刻, 对上方棠棠的眼睛。 女孩的眼睛清澈透亮, 黑白分明, 对上这双眼睛，总让人不自觉感到真诚和信任。 泥叔点点头。 几分钟后，方棠棠和陆涟挤在帐篷里, 至于怎么阻止亭的人看到, 则交给两个归途的成员。她拿起手电，再看了下镜子里的情况。 现在矮个子在镜子里的房间走, 另外几个人在镜子外面走。他们的位置是交错的。 方棠棠看了下, 把光线照在镜子上面。 一块圆形光斑出现在矮个子的面前。 他狐疑地皱眉：「这是？」 光斑在缓缓移动, 距离他一段距离后, 停了下来。 矮个子：「难道它想把我带到一个地方？」他左右看，找不到光线到来的方向，犹豫几分钟，慢慢跟着光斑移动。现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好跟着光斑移动。 应该是场地外有人在帮他, 他心想，最开始想拉归途或者亭的进来, 目的就是如此, 在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 另外一队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更不能落井下石。 光斑看他过来, 重新开始移动。 矮个子跟在光斑后面，慢慢走，一直停在一个角落。 光斑突然消失了，他掐紧掌心，不明白自己应该停在这里，还是按照原来的打算，一直往前走，这么停下来，难道不算终止游戏吗？ 小希的眼前也出现一个光斑。 她微微一怔，没有犹豫多久，选择和光斑的速度相同，跟着光斑移动。 方棠棠一边用光斑指挥他们，一边对陆涟说：「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一起玩过的玩具吗？」 陆涟微微笑着：「华容道？」 方棠棠点头：「没错！」 他们一起玩过的华容道是个木质小棋盘，移动各个旗子，让曹操的旗子从初始位置移动到出口，最后逃出「华容道」。玩起来和魔方差不多。 那时他们常常比赛，看谁用的步数最少，她总是能以一两步的优势胜利。这样多几次后，她也发现是陆涟在让着她，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把棋盘给丢了。 现在她做的事和当时的小游戏差不多，用镜子反射出手电的光斑，因为镜子是连通两个世界的媒介，所以无论是矮个子，还是小希他们，都可以看到地上的光斑。 接下来，只要控制好两个人，让他们走到各自的位置就行。 唯一的难题是，如何让黑影听从她的指令。 光斑在黑影前动了动，缓慢地移动，最后画了颗小心心。 黑影勐地顿住，一两分钟后，乖乖跟着光斑开始移动。 经过方棠棠一番操作，如果把两个空间重合在一起，场上的顺序已经发生变化。女鬼跟在高个子的后面，从黑影处往高个子移动，而另外四个一开始进行游戏的参与者在四角站好。 方棠棠露出微笑：「好了。」 第267页 手电光线在中间的地面，明明暗暗，闪了三次。 在夜深花睡的笔记本上，记载过任务者常见的联繫暗号，这样明灭三次，代表结束。 矮个子：游戏结束？ 他能不能相信外面的那个人，如果这样结束，是不是直接触发死路？ 但是如果不相信，他耗在这里，也是凶多吉少。 最后他想起四角游戏的规则，必须要四个人同时喊出「游戏结束」，才能够结束这场游戏，所以为了救那个小希，归途的人应该不会暗中使坏。 他深吸一口气，面对墙壁，轻声说：「游戏结束。」 与此同时，另外几个参与者一齐出声，结束这场游戏。 方棠棠没有放松，手电筒照着那行脚印，女鬼并没有转弯去找小希，而是直直地朝前面那个人，也就是高个子走过去。 地面灰尘上一行小小的脚印。 她忍不住出声：「小心！」 矮个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看到他们几个，如释重负。 终于离开那个鬼地方，光斑果然没有骗他。他直接往旁边看，没有找到光斑的来源。 方棠棠和陆涟在帐篷里排排蹲，看着几个人在房间里找来找去，不敢吱声。 高个子突然「哎哟」一声。 「怎么？」 高个子：「脖子有点疼。」他揉着酸痛的脖子，和矮个子一起来到外面，外面已经没有人了，空荡荡一片黑暗。 「他们应该已经走了，我们也走。」矮个子回头看眼小希，「谢谢，不过你们的人没有等你？」 小希：「他们会回来的。」 两个黄泉的成员走入黑暗中，方棠棠连忙跑出来，一把抱住女人：「小希姐！」 小希回头，揽住她：「泥叔清风呢？」 方棠棠：「他们和亭的人在外面的。」 小希有些惊讶地说：「难道刚才的光点……是你们？」 方棠棠连连点头，笑着说：「是的，我特意让那个不知道什么的鬼跟在高个子后面，还给黑影画一个小心心。」她皱眉，纠结地说：「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一下黄泉的人，他们身上跟着一个鬼。」 小希拉住她，摇摇头。 「棠棠，在任务中，你要保护的是人，黄泉的成员，」她声音很冷：「他们不算人。」 方棠棠睁大眼睛，被小希牵着手，沿街道往前。 小希和她说起任务世界的一些规则和道理，老师和父母从未教过她的事情：「每一个进入黄泉的人，手底下都沾了不止一条人命。」 「我加入归途，就是不想成为他们一样的人，不想自己的心变得那么硬，血变得那么冷，拿无辜者的命给自己铺路，不过遇到黄泉的成员时，」她笑笑：「我总恨不得亲手杀死他们。」 「小希姐……」方棠棠牵紧她。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被黄泉害死的朋友。」 走了没多远，泥叔和清风他们就赶回来了。刚才他们为了不暴露女孩的小动作，故意找个茬子，和亭的人到外面。 泥叔看见小希，露出微笑：「出来就好。」 清风心里对方棠棠的疑惑消散大半，心想，如果女孩真是鬼，那这也是帮他们完成任务的好鬼啊！可遇不可求。 小希把刚才的经歷说出来。 清风：「难怪你表现那么奇怪，还故意要和他们一起四角游戏，这下倒好，」他眉开眼笑：「女鬼跟黄泉的人回去了，不知道今晚他们会遇到什么？」 小希没有把女鬼揽住她时，那种心悸的感觉说出，选择隐瞒掉这件事。 清风望向女孩：「你要帐篷干什么？刚才用的办法现在可以说了。」 方棠棠：「我……」 小希打断她：「先来谈谈任务的事，你们发现没有，这次的黑影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除了一开始杀死送错月饼的任务者。 但是那个任务者的死，多少有黄泉成员逼迫的关系。就好像黄泉的人故意让他们去送死，以摆脱接下来任务里的两个拖累。 比起他们经歷过的其他任务，黑影算得上十分的温和。 「跟着我的女鬼却很兇残，」小希摇头，甩开心中奇怪的感觉，说：「我们的任务是满足黑影的愿望，就自动以为任务里的最危险的是黑影，黑影也许是最强的，可是如果说危险性，它应该排在后面。」 清风：「你遇到的女鬼，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惹上的。」 小希：「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投环，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也许它是随机选人，刚才也直接跟黄泉的人走了。」 方棠棠心想，第一天，女鬼没有出现，第二天，她出现但是没有直接杀人……是不是越往后面，出现的其他恶鬼越多，也会开始无端攻击任务者。 小希提出和她一样的担忧，这次黑影只是明面上的一个恶鬼，真正的危险却都藏在黑暗里。 「但是，这些恶鬼肯定和黑影有联繫。」方棠棠喃喃念着，突然问：「一开始的那些人，和黑影有联繫的那些人，舅舅、舅妈、朋友……他们都还活着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 黄泉的两个队员回到旅馆。 他们选择在镇上最大的一间酒店租个套间。 矮个子：「那个光斑应该是归途的人弄出来的，他们有个道具，可以一起隐身，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躲在那里，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躲？你怎么了？」 第268页 高个子揉着脖子，「不知道为什么，颈椎这里有点疼，你看看我还好吗？」 矮个子：「没什么，累了吗？你说，我们怎么才能把归途那个道具弄到。」 然而高个子脸色透着青白，没有什么心情听他说话，直接起身去浴室洗澡。热水冲下，浴室里瀰漫白色水雾。他还是觉得脖子疼，伸手去揉，却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但再一摸，就消失不见了。 他眯了眯眼睛，抬起头，原来是天花板在渗水。 冷水从天花板渗出，落在地板。 滴答、滴答。 第130章 第三批任务者 他拧开水龙头, 热水从水龙头喷出，沖走身上的疲惫。 小小的一间浴室里水雾瀰漫，水溅到眼睛里, 他干脆闭上眼睛, 半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长舒一口气。 在任务以后, 沖一场热水澡,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热水冲下来后, 似乎连脖子上都没那么疼了。 同伴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说, 今晚怎么我又被传进那个空间呢，我特别倒霉吗？」 「是啊，」他揉着酸痛的脖子, 「你不是一直挺倒霉。」 矮个子倚在浴室门口，「能通过就行, 这次还是归途占优势，得想个办法。」 他放水沖澡, 一边说：「最后评分肯定不全是按照完成愿望的多少，观众们想看什么？」不等同伴开口，他继续说：「想看我们挣扎、厮杀, 所以亭的人提出想要和平共处，观众缘肯定会下降。它们不想看我们一起完成任务。」 矮个子：「是, 所以还是按照之前的打算来, 归途那几个人我们不好下手，但那个女孩好像就住在太平街上……」 他摇头：「上次我们想对她对手, 恶鬼就攻击了我们, 再看看。」 沖完澡, 他关掉淋浴。 天花板还在漏水, 滴答、滴答。 这声音让他心烦意乱，他用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水，抬头看眼，愣了愣。 不是天花板在漏水。 「喂，你还在吗？」 矮个子声音不高兴：「你快点，洗个澡磨磨蹭蹭。」 他松口气，来到镜子前。这是一面半人高的镜子，上面凝满水汽，只能看出一个隐约的人形。抹开雾气，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还是双血红的高跟鞋。 高跟鞋悬在他的胸前，悠悠荡荡。 他的身体顿时僵住，花了小半秒，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有只女鬼坐在他的脖子上。 难怪脖子一直这么疼。 女鬼身体扳成两片，折下腰，一张惨白如纸七窍流血的脸出现在镜子里面。她朝男人幽幽一笑，像是对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存在很满意。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蓬鲜血洒在雪白的墙壁上。 矮个子站在浴室门口：「你怎么要洗这么久？给自己身上搓一层皮吗。快点快点，」他不耐烦地敲门：「你行不行啊，怎么不说话？」 浴室里的水声已经停了，可同伴的声音再也没有传来。 矮个子心道不妙，犹豫几分钟，慢慢推开门。 高个子站在镜子前，僵僵立着。 从前他总是嘲笑矮个子长得矮，现在估计应该不会再嘲笑了。 他们一样高了——他的脑袋被摘下来，放在洗漱台上，眼睛瞪大，盯着门口的人。 矮个子张大嘴，捏紧道具，瞥见被水弄湿的地板，出现一行血红色的脚印。脚印从洗漱台慢慢朝他走过来。 他马上退出浴室，冲到房间拿起背包，就准备往外跑。 刚打开门，他怔住了：「你出来了……」 门口立着一个人。 黑卫衣，脸上戴面具，身形瘦削高挑。 那个人推开矮个子，直接走到浴室里，瞥眼不断靠近的血红脚印，拿出一块银色怀表。怀表上是个骷髅头。他打开怀表，把分钟往前调了两分钟。 血红的脚印往后面退。 矮个子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栽倒在地，再抬头时，高个子一脸茫然地站在他面前。 「卧槽卧槽卧槽，你诈尸了？你活的死的？」 「你特么才诈尸呢，发生什么？」高个子挠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看见镜子里女鬼的时候，看清浴室多出的一个人时，他张大嘴：「队长你、你怎么来了？」 声音微颤，里面是显而易见的畏惧。 黑卫衣的声音经过处理，听不出男女：「别再这么没用，下次我可不会再出手就一个废物。」 「还有，」他停在门口：「先别作死，等亭出手。」 ———— 回来时照例深夜，方棠棠蹑手蹑脚地回到家。 她洗漱完，经过爸妈的卧室，听到里面奇怪的声音，停了停：「妈妈？」 没人回答。 她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门，躺床上。 那叠厚厚的作业摆在桌子上，一直没有动过，她想，得找个时间把作业赶完。谁知道班主任会不会像赵老师一样，深夜从她床底爬出，逼着她赶作业呢？ 她把被子扯上来盖住脸，只露出双黑亮的圆眼睛。 明天不知道又要遇到什么样的任务，多出什么样的鬼怪。 她心里嘆一声，闭上眼睛，想到女鬼跟着黄泉的人离开，又睁开眼，拿起床头夜深花睡的鬼怪书，继续读起来。 第269页 笔记本上有很多东西都不连贯，似乎被人刻意抹去。 方棠棠一翻开，就看到夜深花睡经歷的第一个任务：深夜徘徊的母亲和嚎啕哭啼的婴儿。她安静地躺在枕头上，看着笔记本，心想，也不知道那个孩子以后怎么样了。 这些经歷过任务者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经歷过任务者的人以后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至于她，感觉现在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像脱离轨道的火车，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横冲直撞，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 看着看着，她眼皮渐沉，慢慢沉入梦乡。 十几分钟后，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又没有关灯。」女人放缓脚步，慢慢走近，捡起掉到地上的笔记本，放在女孩的床头。啪嗒一声，电灯熄灭，黑暗从四面八方涌入这间小小的卧室。 女人离开卧室，经过客厅走回自己的卧室，突然，她的脖子扭到后面，勐地看向窗户的方向。 亭的两个成员就站在方棠棠楼下，仰头看着上面。 「这就是那个女孩住的地方？」 「没错，」白脸说：「她不是归途的成员，没有和归途一起住，反而住在npc的家里。奇怪……」 红脸点头，看着黑漆漆的窗户，没有说话。 从第一天他们就觉得不对劲，按照黄泉成员的性格，宁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绝对不会放过看上去没什么能力的女孩。何况，刚才和归途的人接触时，他们发现两个少年消失不见，归途的异常举动，像是要替女孩他们做掩护似的。 她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上去看看。」白脸性格急躁，已经开始向黑乎乎的居民楼走过去：「虽然说好不互相攻击，但……」他声音愉悦：「有什么比出尔反尔更能取悦观众呢？」 居民楼的大门早就锁好，他们也没有打算用正常的方法上去。 白脸抬起头，觉得这里每家每户的窗帘看上去也太厚重了点，一丝光也透不进去。 第131章 第三批任务者 整栋居民楼都沉在黑暗中, 没有一丝光。 现在是午夜，节奏缓慢的小镇保持原来的习俗，家家户户都陷入沉睡中。 他们往上看。三楼是女孩她家, 四楼是另外一个任务者住的地方, 而关于三人中的少年, 他们始终没有找到少年住在哪里。 白脸：「他们用面具想隐藏身份，可是, 」他笑起来：「一开始我们就拿到他们的资料……这次任务终极奖励太丰厚，哪一个团队不虎视眈眈，就算耗尽所有资源也无所谓, 也只有归途的成员会乖乖遵守系统的规定。」 他的语气轻慢：「整个归途, 也没几个人好忌惮了, 一群迂腐的好学生。」 红脸拍拍同伴的肩膀：「别小看任何一个团队成员。」 一根绳索从四楼窗户垂落。 白脸率先攀爬上去, 手抓住绳索，双脚踩在墙壁上，跟飞檐走壁似的，快速往上爬。爬到三楼时，他扭头，对楼下的人说：「上来。」 红脸勐地瞪大眼睛：「小心！」 白脸转头, 就对上一把巨大的剪刀。 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到空气冷下来，寒气从剪刀上透出，让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剪刀从厚重的窗帘伸出，尖锐的刀刃抵在他的脖子处。 只要轻轻一动, 就能够剪断男人的动脉。 过了半分钟, 剪刀慢慢往里面缩, 咔嚓一声, 剪断了绳索。 白脸从三楼掉下，啪地摔在地上，好在地面就是绿植，他没什么重伤。 「卧槽。」他疼得浑身都起不来：「她早就知道我们会过来？」 红脸声音凝重：「这个女孩果然不简单。」 居然能够提前预知他们过来，明明有机会杀死白脸，却要留他一命，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白脸捂着摔伤的手臂起身，不太敢再待下去：「她为什么要放过我？」 红脸：「是自信，她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也许我们在她的眼里，和伸手就能碾死的蚂蚁差不多！」 白脸想到刚才剪刀上透出的摄人气息，贊同地点头：「刚才我全身寒毛都立起来，觉得完全没有逃跑的可能，也只有黑影能够给我这种压迫感，这人的实力，也许比归途那几个人还强。」 红脸：「她伪装得也这么好……没有想到，归途团队里最大的依仗就是她，我们先走，黄泉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看看他们来怎么送死。」 两个人一边讨论，一边离开这所小区，表情凝重。 方棠棠完全不知道，只是睡一觉，就突然被人当成大佬。 早上，她被荷包蛋的香气勾起肚里的馋虫，顶着头蓬松乱发，跑到厨房搂住女人的腰：「妈妈！」 方妈：「干什么呢，炒菜呢，给我走远点。」 方棠棠埋在妈妈的后背，嗅一口熟悉的香气，才笑着抬头：「我昨晚梦见你了！」 「梦见什么？」 女孩微微皱眉，嘟起嘴：「梦见小时候，你为了省十块钱，非要自己给我剪刘海。」 那惨不忍睹的髮型，简直就是灾难。 她长松口气，「幸好现在你不剪了，妈妈，也别去给爸爸剪头，你看他秃成什么模样了。」 有时候她怀疑自己的母上大人梦想是成为髮型师，才会这么喜欢霍霍他们父女两的头髮。 第270页 方妈一拍她的脑袋：「快去洗脸，面都要煮煳了。」 方棠棠洗漱完后，乖乖坐在餐桌前，等她吃完面条后，方爸才慢腾腾地回家。回来这么晚，方爸免不了被老婆一顿数落，他倒习惯了，笑呵呵几声，扭头就对女孩说：「棠棠，小老师和陆涟在楼下等你，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你朋友？」 「是的！新认识的朋友。」 方妈端着面汤出来：「叫他们来我家吃饭啊。」 方棠棠想想任务者的特殊身份，摇头：「不用啦，也不是特别熟。」 「棠棠，做人可不能这样，对朋友要热情点，我和你妈去菜市场买菜，今天中午或者下午，你就让朋友来我们家吃饭。」 这可不行！ 方棠棠背起书包，把筷子丢下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不要！我们约好要一起玩的，中午下午就不回来吃饭了，你们吃！」 跑到楼下，几个人啃着油饼烧麦在等她。 小希看见她就笑了，递过来瓶热的豆浆，「棠棠，吃完了？」 方棠棠点头，拿起豆浆开始喝，突然瞥见陆涟旁边放着瓶早餐奶，一动也没动。 她眨眨眼，吸口豆浆，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觉得还是不要勉强自己喝牛奶了。 「昨晚那个东西没有去找你？」 小希摇头：「没有，她没再来过。」 方棠棠心中绷紧的弦松开，又有点担忧黄泉那两个人。她强迫自己不要想，只要自己的队友还是好好的就行。 泥叔：「小希，昨晚的鬼是什么，你心里有猜测吗？」 小希握住杯子，摇摇头：「我只能通过她接触我的感觉，判断她是一个女鬼，还有，她身上的阴气很重，几次都想要杀死我，比黑影更加难以预测。」 只怕女鬼是隐藏在这个任务里真正的杀机，也是让任务者产生伤亡的原因。 「要怎么才能提防女鬼？难道下次也让她不知不觉靠过来？」清风说完，大家都陷入沉思。 方棠棠攥紧掌中镜子碎片，心想，镜子里应该能够照出女鬼的样子，可惜那天时间太紧，又太黑，她没来得及看。 但她不能暴露镜子的存在，也不能时时刻刻拿着镜子瞧，这样没法提防女鬼。 清风道：「女鬼应该和黑影有关系，看那个样子，像是黑影长大以后，或者是她娘？」 紫兆插嘴：「也有可能那个虐待小孩的舅妈。」 清风摇了摇头：「不对，如果真是舅妈，黑影都已经成为鬼王了，还会让一个虐待过自己的鬼在这乱窜，怕不是早就把她吞了。」 泥叔：「商店里有款鬼怪预警器，你们买了吗？」 他看向方棠棠。 方棠棠摇头，老实回答：「没有。」 泥叔面露难色：「这个我们也没有准备多余的，不过你们跟我们走在一起就行，不要离我们太远，到时候恶鬼靠近，预警器会自动提醒。」 「那，如果黑影靠近，不是也会预警吗？」 泥叔笑笑：「只有鬼怪离我们特别近的时候才会出声，不过，预警器不能辨别出女鬼的位置，就算我们知道她在，最 多也是多小心一点，没有其他办法预防。」 女鬼攻击毫无规律，看见哪个就攻击哪个，也不知道到底做什么才会触发死路。现在已知摆脱女鬼的方式，就是利用黑影的游戏规则把女鬼强行拉进游戏，还有就是，把女鬼甩给另外一个倒霉鬼。 但他们没有真正安全地、可以避免女鬼攻击的方式。 方棠棠双手托住下巴，正在冥思苦想之际，中年秃头男人走过来，开心地朝他们招手。 泥叔：「那是？」 紫兆耸肩：「一位慈眉善目英年早秃的老父亲。」 「爸爸！」方棠棠站起来，瞪圆眼睛：「你来干什么？」 方爸提着菜篮：「接你们去我家吃饭啊，」他拎起袋子：「新买的排骨、鱼，还有本地土鸡，喷香喷香，你们今天中午来我家吃饭，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着，方爸的目光掠过一行几个人，看到年龄明显与他们不相符的泥叔后，愣了下：「你也是闻礼新来的老师？」 泥叔咳嗦两声，「是的，我姓倪。」 方爸：「倪老师你好你好，棠棠你们学校终于能够请到新老师了，不容易啊！」 方棠棠：爸爸你可别说了，赵老师还在我兜里听着呢！ 她把男人拉到一边：「爸，你干嘛呀！」 方爸：「新老师来了，当然要款待一下，今天给你做糖醋排骨和炸鸡，你们老师喜欢喝鱼汤还是吃红烧鱼，或者蒸一下？」 「爸爸！我们不回家吃饭，你和妈妈吃。」她急得快哭出来：「别带他们回去。」 男人揉揉她的脑袋：「你这孩子，人家远道而来，招待一下怎么了？做人嘛，别这么小气。」 方棠棠也不知道心中的害怕从何而来。 她攥紧男人的袖子，撒娇道：「爸爸……别让他们回家好不好？」 念出家这个字时，她的心揪了下，几分恍然自己为什么害怕了，就算知道归途的人和以前的那些任务者不相同，就算……她也不想任务者和鬼怪和家这次惹上什么联繫。 她看着男人温和的笑容，记起自己为什么最初想要变成厉害的任务者—— 第271页 想要保护爸爸妈妈，保护身边的人，不让这个黑暗的世界侵蚀他们的生活。 她的声音带着哀求：「爸爸……」 方爸：「没事的棠棠，吃个饭嘛，让我看看你的新朋友！」他朝归途的成员招手：「今天中午来我家吃饭啊，给你们做好吃的！」 清风笑：「我就说过，这个世界的人特别热情，热情过头了。」 作为常常在方家蹭早餐的邻居，紫兆表示贊同：「他家菜特别好吃，那个糖醋排骨，味道真绝。」 只有小希，盯着女孩的背影，秀眉微微蹙起来。 第132章 第三批任务者 中午的时候, 他们跟着方棠棠去方家吃饭。 老式小区装潢老旧，採光昏暗，乍走进去有种进入鬼楼的感觉。 清风踏上楼梯时, 犹豫一瞬, 「这也太像鬼楼了。」 方棠棠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立马跳起来, 「哪里像了？明明不像。」 清风：「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看看这灯光、这环境，说不像的时候良心不疼的吗？ 紫兆走到三楼, 下意识往楼梯上看眼，四楼的声控灯闪着昏黄的灯光。 「怎么了？」泥叔问。 紫兆摇头：「没什么，嗯，我闻到糖醋排骨的香气了，快进去。」 方妈在厨房里忙碌着，香气从不停鼓动的油烟机中逃脱，钻入他们的鼻子中。方爸打开电视，电视里主持人喋喋说着天气晴转多云，夜晚有雨。 方爸看见他们, 热情地打招唿, 「快进来, 来吃糖。」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包糖果礼包和刚从超市买的零食大礼包，拆开放在茶几上, 再递给几个人一人一瓶饮料：「喜欢喝什么，可乐要不要？」 泥叔他们被方爸的热情给震撼了, 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要吃什么, 最后还是被硬塞了许多吃的。方爸拉着泥叔问长问短—— 小兄弟从哪里来？ 嚯好学校啊, 为什么来槐镇扶贫啊。 好好好, 老师人格真伟大，今天我就敬你一杯，我家棠棠以后就麻烦倪老师了。 泥叔被一口一个倪老师弄得挺不好意思，使个眼色想让同伴帮他转移话题，却见紫兆熟门熟路瘫在沙发上，捧着袋小饼干吃得正香。 清风则幸灾乐祸地看着他。 泥叔把清风拉起，推到方爸面前：「这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他特意强调一点：「未婚！没有女朋友！」 清风瞪大眼睛：「什么？」 还没等青年反应，方爸热情地拉住他的手：「小老师你姓什么啊？想不想找对象，楼下有户人家的姑娘，又温柔又美貌，家里条件也好啊，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紫兆磕瓜子的手一顿，心想，这姑娘没啥毛病，除了喜欢用黑白照当微信头像外。大半夜和她聊天，怪渗人的。 方棠棠拉住她爸去训了顿，方爸这才收敛一点，没有再非要给人做媒。回来的时候，她发现小希与泥叔站在主卧室的门口，盯着手里的东西，表情凝重。 「小希姐？」 小希把东西收进去，笑着走过来：「棠棠，你平时是住在哪里？」 方棠棠把她带进自己的小卧室，那本夜深花睡的笔记本摆在床头柜上。 小希拿起笔记本，安静地翻了起来。 中午饭菜都丰盛，桌子上都是硬菜，糖醋排骨、炸鸡腿、红枣炖鸡汤、水煮鱼，还有几道清淡小菜。饭是用鸡汤煮的，晶莹剔透、粒粒分明，带着股鲜香。 几个人很快就把饭菜一扫而空，只是念及接下来的任务，没有喝酒。最后他们一个个肚子鼓囊囊，吃得饱饱的离开。 清风感慨：「难怪你要留在这里，不和我们一起去住旅馆，要是我，我也想住在这边，就算天天要喊人爸爸。」 方棠棠：「……」 小希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孩身上，闻言笑笑：「你得了，你想喊人爸爸，人家还不肯多认你这个忤逆子。」 清风：「我哪里忤逆了？我，二十四孝好儿子，只要给我饭吃，谁都是我都好爸爸。」 「没出息。」两个人嬉笑着，把话题扯开。 突然，泥叔问道：「棠棠，你觉得这户人家正常吗？」 方棠棠愣住半分钟后，才说：「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紫兆也说：「他们就是那种很好的人，除了热情过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不过这地方的人都挺热情的，民风淳朴嘛。」 泥叔想说什么，小希打断他：「他们都很好，棠棠，你有对很好的爸爸妈妈呢。」 方棠棠垂下头，低声应了声。 泥叔对上小希的眼神，没有再说下去。 到下午时，直播间发布今天的第三个任务，叫做风筝。 她搬到新家，遇上很好的爷爷。 爷爷每天都去公园，拎着太极剑，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一个香喷喷的烧麦和油饼。 爷爷家藏着一个哥哥，哥哥很好。 哥哥会给她做风筝，会用竹子织蟋蟀，带她一起到广场玩。 她好喜欢哥哥和爷爷，可是，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爷爷也再也不理她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哥哥说好，等到明年春天就给她织一个很大很漂亮的风筝，高高飘在分离，抢走所有人的风头。 哥哥不见了。 第272页 她好想哥哥。 你能帮她去找找哥哥到哪里去了吗？ 清风：「谁知道他哥哥去哪里了？这任务越来越离谱，连个地点都不给。」 紫兆看女孩眼，皱起眉：「不是没有给线索，每天带着太极剑去公园……我知道是谁。」 清风：「好傢伙，这你就知道了？」 紫兆顿了顿，脸上表情复杂：「是我的房东。」 清风张大嘴，一个「卧槽」脱口而出，紫兆继续补充：「他是活人，但有个失踪很久的儿子。」 当时，听方爸说起房东儿子的事时，他没仔细听，只是隐约留下一个印象。房东儿子是个跛子，脚有残疾，因此不好找人家结婚。后来他被人骗婚，家底都被骗走，自己着急去追女方，一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看来这位是早就死了。」清风说着：「黑影还惦记着他的风筝呢。」 泥叔：「所以这次的任务，是我们要找到房东失踪的儿子，从他那里拿到风筝交给黑影。不过，可以先去房东家里看看，也许他家就有现成做好的风筝。」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要试试。 紫兆脸色不好看，一改从前嬉笑漫不经心的表情：「原来他儿子早就死了，他还一直在等……」 张大爷一直在等，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不在人世。 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离开太平街。 「还有，关于失踪的儿子的线索我们也要多查询。紫兆，你从哪里知道这些消息的？」 紫兆努嘴：「那个和蔼可亲且英年早秃的老父亲啊，只是当年我没有多问。」 大家都看向女孩，方棠棠也道：「我也不太清楚，我爸妈不会和我提起这个。」 每次说到这里，他们就不往下讲了，毕竟是别人家的伤疤。 紫兆：「我有个办法，你提着瓶白酒去找方叔，保准他什么都给你抖出来了。」 这个任务交给了酒量最好，和方爸年纪也差得不打的泥叔。 泥叔接着布置：「至于房东那边，我们在找风筝的同时，也要寻找一些线索，至少弄清楚这个哥哥生前是什么人，那起骗婚又是什么原因。」 他们分好任务，由紫兆方棠棠引开房东大爷，清风和小希去房东房间关于失踪儿子的信息，至于泥叔，负责提着白酒从本地万事通方爸爸入手，套出一些过去的消息。 任务分好以后，泥叔就去买白酒，「小希，我身上没带零钱，你跟我过来一下。」 两个人走到楼下。 「为什么刚才不让我说出来？」 小希摇头：「别说……棠棠看起来很注重这份亲情。」 泥叔：「只是直播间给我们捏造的一个身份，亲情也是假的，她在这个世界久了，也许拎不清当真，但你也不懂吗？现在陷的深，以后只会更伤心。」 小希：「……那对夫妇，看起来是很好的人。」 泥叔嘆气：「可是他们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没有点正常夫妻的模样。还有……」他拿出探测器。 鬼魂探测器是个闹钟模样的仪器。 这时，仪器上的光点闪烁着红色。一般如果鬼魂靠近，探测器会发出声音示警。刚才他们进入方家的时候，探测器没有出声，却不停地闪着红光。 说明这个地方阴气很重，就连直播间的任务道具，也没有办法判断那两位到底是不是鬼。 小希：「不管是什么，但他们没有害人的心思，没有必要戳破」 泥叔：「算了，我先去买酒，以后再说。」 小希看着他离开，眼神担忧，她想，棠棠知道这件事吗？……这孩子到底想隐藏什么。 第133章 第三批任务者 方棠棠陪着张大爷在花园散步。 到了黄昏, 附近的阿姨都穿好衣服来到公园跳广场舞，而张大爷他们，则是聚在一起练八段锦和太极剑。那边音响声音轰鸣红红火火, 这边一熘儿慢腾腾仙气飘飘的大爷打太极。 场景如泾渭分明，又十分和谐。 张大爷不屑地瞥眼紫兆细胳膊细腿：「小伙子, 你这一看就不行哈，平时得多锻鍊锻鍊, 不然身体虚, 来我教你打八段锦。」 紫兆：「不不不, 我不用，您打我在旁边看着就行。」 但他胳膊拗不过大腿, 很快就被一帮老伙计给包围，逼着开始打八段锦。 方棠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进公园, 就被旁边的阿姨们拉去跳广场舞了。阿姨说这次广场舞要双人配合, 缺个男伴，所以她负责练男伴的舞蹈, 和她一起对练的是平时买菜总经过她家的张阿姨。 跳舞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问起张大爷。 广场舞的声音轰鸣, 张阿姨大声吼：「啊！你说什么, 我听不清！」 方棠棠：「阿姨！你知道张大爷的事吗？」 「大什么？」 「张大爷！」 「什么爷？！」 方棠棠心中嘆气，想到，寻找线索这种事，还是交给小希姐他们。 小希来到四楼。四楼一共两户人家，一边是紫兆租的房子，一边是张大爷自住的房间。两扇门正好相对, 外面都是扇掉漆的防盗铁门。 她拿着铁丝, 小心把铁丝塞进锁里, 转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幽幽嘆息声。她停下来，扭头，清风表情茫然：「发现什么了吗？」 第273页 「你刚才听见一声嘆息声吗？」小希问。 清风摇头：「没有。」 小希攥了攥掌心：「我听到有个男人在嘆息，就对着我的耳朵，好像站在我身后一样。」 清风：「我可没有……是那个失踪的儿子？」 小希继续开锁：「看起来他对我们没有恶意，先把门打开，进去看看。」 任务者们在撬锁上面都是熟练工，没几分钟，啪嗒一声，门就已经打开。 小希率先走进去，打量着这间昏暗的房间。张大爷的家规格和方棠棠家一样，外面是间窄窄的客厅，最靠右是厨房，旁边是主卧，进门左手边是次卧和卫生间。 独居老人的家比她想像中要整洁空旷，甚至相当于没有什么家具。电视机套上厚厚层灰，看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使用过，不仅是电视，家里大件的家具，就连沙发上都铺着防尘套。茶几上的塑料花颜色黯淡，灰尘密布，遥控器放在旁边，里面的电池掉了一颗也没有人补上。 这间屋子就像主人离开很久，再也没有居住过。 清风：「这大爷生活质量不高啊。」 小希盯着没有电池的电视遥控器，出神一会，才说：「你说，我们离开以后，我们的爸妈过得还好吗？是不是也像这样，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失去孩子的父母，就像一株长满蛀虫的老树，外面看起来正常，内心已经腐朽破败，千疮百孔。 清风表情变了变，说：「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和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想开点，说不定你回家的时候，家里多出来个弟弟妹妹呢。」 小希笑笑，「但愿。」 他们在客厅里翻找一会，最后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一盒动漫碟片。 张老爷总不会看少年热血漫，这一大抽屉的碟片，看来属于那个失踪的儿子。屋子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这孩子存在过的痕迹，但深究起来，却发现他仿佛一直在这里，从没有离开。 卧室的枕头下，有一本发黄的相册本，里面的照片颇有年代感。最开始的一张照片是一对夫妻，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小希认出男人是年轻时的张大爷，于是继续往下翻。那个年代照片珍贵，小孩婴儿时期没有留下什么照片，等下一张的时候，就已经是张大爷带着小孩在放风筝了。 他们一起在草坪上跑，漫天迎风而起的彩色风筝。 小孩牵着线，张大爷替他在后面把印着热带鱼的大风筝高高举起，背景是蓝天白云，彩带飘扬。 再后来，父子两的互动很多，看起来其乐融融，这样的照片一直到小孩十二三岁，再后面一张，就是他坐在轮椅上的毕业照。 看来这中间出了一场事故，小希想。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脸上没什么笑容，表情阴郁。张大爷也显得苍老很多，深深皱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头上白髮斑斑。 自从少年出事后，父子就再也没有照过什么照片了。 小希翻到最后一张，突然愣住。 最后一张照片，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笑得很开心，手揽着旁边的人。 这是张合照，青年身旁站着应该是个女人，只是脸用剪刀剪去了，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个小小的孩子。 小孩子瘦得快脱相了，一双圆熘熘黑得出奇的眼睛睁得很大，像只小老鼠。她穿着崭新的衣服，牵住青年的手，身体往这边靠。 小希从她的表情和动作分析，这孩子肯定很怕那边的女人。 这个小孩，难道就是黑影？那女人……是她舅妈吗？ 清风蹲在地上，喊道：「我这边找到点东西。」 小希把最后一张照片拿出来收好，走过去，看见清风蹲在床头柜前，拿出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装着些张大爷的证件，还有本电话簿。 电话簿里除开名字和电话，还在每个人的后面，写着个借款和还款。 比如张大爷一个叫程轩的朋友，后面就写着：借三千，已还清。 在电话簿的扉页还有个借款的总数字，数额在当年堪称巨大，但都已经一点一点还清了。 清风：「好傢伙，这都是为了让儿子结婚准备的彩礼钱吗，这么多！」 张大爷家里有两套房，一套是自住，一套是婚房，条件应该不算差，但他掏出自己的家底后，还要向其他人借钱，看来女方向他索要的是天价彩礼。 清风：「这个数额……怎么会出事？难道他没有凑齐钱，还是女的看不上他儿子瘸腿卷钱跑了？」 小希摇头，把自己的猜测说出：「一开始就是骗局。如果我猜的没错，黑影的舅舅和舅妈是对人渣，到处骗钱，来到这里以后，他们看到小孩认识张大爷，又知道张大爷有个跛腿的儿子，故意让她舅妈扮成离异带女的单身人来和张大爷他们认识。」 清风张了张嘴，表情讶异：「你是说，黑影连通她舅妈舅舅一起骗人，妈的，这也太坏了。」 小希：「她还是个孩子，没有什么办法反抗大人，也许她太害怕那两个人。」说着，她突然觉得心悸，有点头晕眼花，连忙撑住桌子角。 清风扶住她，担忧地问：「你还好吗？你脸色看起来好差。」 小希缓了口气：「没什么，就想到那个小孩被两个人渣虐待，觉得有点难过。」 第274页 清风「切」了声：「还说什么想要风筝，我寻思张大爷他们对她也不差，给吃的给玩的，怎么她说一句真话去揭穿两个骗子都做不到？」 小希沉默一会，才说：「毕竟是个孩子，在孩子眼里，那些动辄打骂的家长，比鬼怪还要可怕，如果恶鬼逼着你去骗人，你不也会去做？我们现在，不也是在干小偷一样的事？」 「这，」清风嘟囔：「可我们不骗不偷就没命了，这小孩又不是没腿不能跑……好好，她只是个天天被虐的小屁孩，不能对她抱什么期望。所以张大爷他们一家就倒霉透顶，遇到这三伙同起来把他们家底给骗了，骗到家里什么都没有了呗。」 「现在的问题在，失踪的儿子去了哪里，」小希顿了顿，继续说：「在哪里遇害。」 ———— 泥叔替方爸把酒倒满。 中年男人喝口酒，脸上涨起红晕，秃头被头顶白炽灯一照，秃得反光。他有点醉了，捏粒五香花生，大着舌头说：「张大爷啊，出事那天，天上下好大的雨，他儿子知道被骗，就冲出去找那个女人。」 「大家都劝着，说不要去不要去，可劝不住啊，你说这糟心事，」方爸沉沉嘆气：「这什么破事，那骗子早就卷钱跑了，哪里还找得到？」 「当天晚上，小张一直没有回来，老张就坐在小区门口等。等了一宿，第二天早上衣服都湿了，挂在身上。他没有等到人，大家开始急了，到处找，找不到。」 方爸再次感慨：「你说这什么事啊，」他喝一大口酒，酒劲上头，把平时憋心里的话说出来：「一个瘸子，再走能走到哪里去，这要是找不到，不就是……」他沉默几分钟，朝泥叔露出个「你懂」的表情：「只是安慰老张，说小张肯定是去外面找了，以后还会回来的。」 泥叔：「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吗？」 方爸一拍桌子：「找到什么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连河里都捞了一遍。」 泥叔皱眉：「那两个骗子，也一直没有找到吗？」 方爸顿了顿：「大的没有找到，小的就……」 第134章 第三批任务者 泥叔急忙问：「小的怎么？」 方爸表情复杂：「死了, 那孩子……作孽。」 泥叔：「怎么死的？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他怎么追问，方爸再不肯说什么，张口只道作孽。 泥叔把男人灌醉, 拿到仅有的线索，去和清风他们会合。 他站在三楼四楼之间的楼梯间，同样注意到墙壁上那个人形的黑影, 便蹲下来仔细看。墙壁被岁月镀上层黄色，颜色黯淡，墙角那团黑色，在脏兮兮的墙壁上显得并不是很突兀。 泥叔凑过去，鼻子嗅了嗅：「是煤的味道。」 正在他观察时, 头顶的灯光突然亮起来。他疑惑地往上看，并没有看到清风他们出来。这里的灯光都是声控灯, 他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为什么灯光会突然亮起？ 他想起紫兆说过四楼的灯常常坏，心里却并不信这个解释。 突然，泥叔脸色微变，拿起鬼怪探测仪，仪器滴答滴答响, 显示有鬼正在他的身边。他感到脖颈一凉，下意识弯下腰, 翻滚过去, 再回头时, 看见地上多了一双脚印。 黑乎乎的脚印, 像是沾染的煤灰。而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 这双脚印, 正是那天跟着小希的脚印——是那个无差别杀人的女鬼。 想到这里, 他立马往外面跑，黑色的脚印马上跟下来，嗒嗒高跟鞋踩着楼梯的声音在居民楼迴荡。 泥叔考虑到小希和清风还在上面，等会方棠棠紫兆也会回来，决定把女鬼先引开。他跑到第三楼的时候，方爸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倪老师呢？」 「别出来！」泥叔害怕女鬼缠上无辜的npc，大声吼，眼看方爸马上就要开门，黑色脚印停在门口，他双手攀住楼梯间的窗户，摁下探测仪的一个按钮，探测仪发出尖锐的声音，女鬼迅速往这边冲过来。 泥叔放开手，从窗台一跃而下，落地时卸力在地上打个滚，马上爬起来跑开，跑出来时，他回头一眼，看到黑色的脚印就跟在自己身后，而三楼窗户里露出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方爸大声喊：「倪老师，你怎么就走了啊，继续喝酒啊！」 泥叔：「以后再来！」 快跑出小区，女鬼也马上要追上他，更让他心惊的是，地面脚印的黑色越来越淡。这也就意味着，就算女鬼在他后面，他也看不到女鬼的位置，最多只能依靠探测仪。 泥叔紧攥瞬移道具，正要捏下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大嗓门：「倪老师，怎么跑这里了？」 「……大姐，小心！」 方妈提着菜篮，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小心什么？倪老师你在跑步吗，原来你是体育老师啊。」 泥叔绝望地发现，黑色的脚印慢慢变得透明，在他附近消失了。他不敢松懈，一只手握住探测仪，至少这时女鬼想来追杀他或者爬上他的后背时，他能够知道女鬼的动向。 方妈看眼天色：「都这么黑了，倪老师，你吃完晚饭了吗？去我家吃个饭？」 泥叔连忙摇头，害怕把那个女鬼带到方棠棠家，准备和方妈说再见时，袖子一把被女人拉住：「天黑，我有点怕，倪老师你送我一程。」 泥叔暗暗扯了扯袖子，扯不开。 第275页 他看眼方妈，欲言又止……您这力气，需要我来送吗？ 方妈：「这大晚上的，说不定有鬼呢！」 泥叔：……您离我远点，鬼就不会靠近了。但他来不及说什么，甚至连个藉口还没找到，一米八的大个子一个踉跄，被女人给扯着往前走，挣扎都挣不开。 泥叔：「您先放开我。」 方妈面无表情：「天好黑，我害怕。」 泥叔：「……」 方妈沉默片刻，说道：「我们女人，胆子就是这样小的啦。」 ———— 清风和小希找到那本电话本和照片后，对当年的事隐约有了些猜测。但他们翻遍整个屋子，也没有找到任务要求的风筝，只在一堆放杂物的纸箱里，找到一卷油纸，几根木头和小刀，旁边还有放风筝的线筒和细线。 「是做风筝的工具吗？」 小希点头，也把这几件东西带着，看看时间：「他们快回来了，我们赶紧离开。」 清风走到门口，拧了拧门口，表情大变：「门被锁住了！」 小希也跑过来，拧动门把，防盗门被推得哐当响，怎么也打不开。她的耳边又响起那一声嘆气—— 「唉……」 空荡的房间里再次响起嘆息声。这次不只是小希，连清风也听见了。 屋里的灯开始闪烁，男人的嘆息一声接一声：「唉。」 「唉。」 「唉……」 清风：「你唉再多声，我们也帮不了你啊。」他看出这鬼无意害人，应是有事相求，和那天的女鬼战斗力完全是两个层次，于是直接问：「想要我们做什么，你直接说或者写出来让我知道，把我们关着也不是事啊。」 楼下响起方棠棠的声音：「爷爷，你来我家做做客！」 清风与小希意识到正主回家，都明白要马上离开这里，不然会被正主抓个正着。那个叫张大爷的老人，还没被摸清楚底细，被抓住会出什么事，是好是坏，他们也不知道。 张大爷：「不了，我得回家了。」 方棠棠看眼楼上，眉头轻轻皱起。在来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清风和小希找到线索后，就在楼下等去公园支开张大爷的一行人回来，但是刚才她在楼下没有发现清风他们。 难道他们还没有出来？ 方棠棠故意加大音量，缠住老人：「爷爷，我妈妈从溪山刚买了点新摘的茶叶，可香了，你去我家带点！」 张大爷耐不过她的纠缠，无奈嘆气：「行行行，你们啊，这么客气干嘛，老头子我好久没喝茶了。」 借着找茶叶的理由，方棠棠继续拖了下时间，可依旧没有等到小希他们下来。最后她实在拖不下去，只好跟着张大爷一起去四楼。 四楼的防盗门紧紧锁着，仿佛没有人进去过。 方棠棠拎着茶叶，脚步顿了顿，心想，难道他们已经离开……总不会被关在屋子里了。 张大爷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锁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陆涟突然开口：「他家电坏了。」 紫兆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一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一边说：「我房里的排气扇坏了，您顺便去看看。」 听到房客家电坏了，张大爷就跟着紫兆进了他家，一进门，钥匙放在玄关口。紫兆朝女孩使个眼神，方棠棠会意，偷偷拿起钥匙，把防盗门给打开了。 门一开，里面悄然无声。 方棠棠小声喊：「小希姐」 下一秒，两个人从卧室跑出来。清风张大眼睛，表情吃惊：「怎么是你？」 方棠棠招唿他们出来，蹑手蹑脚地重新把钥匙重新放到远处。正好张大爷一边念：「没什么问题啊」，一边从厨房走出来。 紫兆：他从来没有用过厨房，排气扇肯定不会有事，早知道就谎称冰箱漏电了。 张大爷没有多想，拿起钥匙，说：「等明天我找人给你看看。」 紫兆摆手：「算了算了，不用不用，反正我也没怎么用过。」 张大爷转身，看到突然多出来的两人，吓一跳：「嚯，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吓死老头子了。」 「我们来找紫兆，」小希笑容温柔可亲：「刚上来，」 张大爷：「那你们年轻人先玩，老头子我回家休息了。」说着，他打开防盗门，走入黑漆漆的房间里，孤独的背影很快被黑暗淹没。 一行人终于会合，来不及交流信息就发现少了个。 「泥叔呢？」清风问。 方棠棠：「刚才我回家，我爸喝完酒在睡觉，泥叔没有在那，应该是喝完酒走了。」 小希很了解自己的同伴。泥叔责任心很强，总以长辈自居，有颗父爱爆棚的老父亲心，如果套完话，会直接上楼来找他们，或者去公园找女孩他们。 泥叔是最不可能突然失踪的。 「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小希说着，目光落在楼梯一行深黑的脚印上，走过去手指沾点黑灰，放在鼻间嗅了嗅：「是煤炭的味道。」 紫兆：「不是，他去挖煤了？」 清风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顺着脚印来到窗户前，「脚印一直到这里。」 方棠棠认出这行脚印，脸色苍白：「……是那天跟着小希姐的女鬼。」 众人心情低落至谷底，以为泥叔遇到什么意外，以那个女鬼的兇狠程度，遇上不死也要掉层皮。他们赶到楼下面，看到地面留下的痕迹后，心中再叫不好。 第276页 花园里灌木被压折一大块。 小希望了望打开的窗户，说：「泥叔被女鬼逼得从上面跳下来，」她观察痕迹，松口气：「不过跳下来的时候打了个滚，应该没有受伤。」 清风：「脚印在这边，追上去。」 他们沿着黑灰脚印，一直跑出小区，来到太平街上。 这时天色昏暗，暮色四合，街上人烟稀少，只有几个跳广场舞回来的大姐在路上走。 远远，有两道人影从昏暗的暮色中走过来。 清风：「那个身形，好像是泥叔，糟糕！他前面是个女人！是女鬼吗？女鬼在拉着他走。」 小希和紫兆都严阵以待，表情紧张：「小心点，也许泥叔被女鬼控制或者胁迫了。」 等到那两个人走近，方棠棠惊讶地睁大眼睛，表情变化好几次，快步迎上去：「妈！」 清风：「卧槽你喊女鬼叫妈妈干什么……妈呀还真是她妈！」 第135章 第三批任务者 方妈凭一己之力, 硬生生把泥叔这个壮汉给拖了一路。 「妈妈，」方棠棠看到泥叔没有事，不知道该喜该忧：「你们为什么在一起？」 方妈：「奥, 我在路上看到倪老师跑步，让他来我家吃晚饭。」 泥叔连忙表示拒绝，「不不不，我已经吃过了……」 最后在大家的劝说下, 方妈才终于放弃让他们来家吃晚饭的念头, 和女孩叮嘱：「早点回家啊, 别玩太晚。」, 说完就摸黑往黑黢黢的楼道里走。 泥叔：现在就不怕黑了？ 方棠棠松口气，刚才她心跳激增, 生怕把直播间的噩梦带回家里。 现在看来……还好。 清风：「有时候过分的热情真是一种负担, 泥叔你刚才遇到什么, 总不会真去跑步了？」 泥叔这才把遇到的事说出来, 拿出鬼魂探测器：「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 女鬼就已经离开了。」 清风皱眉, 分析：「难道她不会攻击这个世界上的npc？棠棠你去哪里？」 方棠棠拿起探测器，拔腿往家里跑：「我去看看家里有事没！」 万一鬼跟着妈妈进去了呢。 泥叔望向小希, 小希摇头, 明白女孩马上就要发现家中的异常……不知道那时她会怎么反应？ 回到家里, 方爸还在厨房一边哼歌一边炒菜，辣椒呛人的气味和他呛人的歌声混合在一起，给人嗅觉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听到声音，他回头, 笑：「棠棠, 没和朋友一起玩呀？」 方棠棠：「我回来看看。」 「看？看什么？」方妈从卧室钻出来, 朝男人喊：「喝完酒自己洗衣服！弄得房间臭烘烘的，你有病啊！」吼声依旧中气十足，让人很有安全感。 等到男人低声下气道歉，保证等会一定自己洗衣服，方妈才把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刚才不是说不回来吃饭吗？没给你煮多的饭。」 方棠棠：「我不会来，只是看看……」 「看？」 「我、我马上就走，」她支支吾吾，趁着妈妈扭头去拿脏衣服，低头瞥眼探测器——仪器并没有叫，反而像失灵一样，不停闪红点。 这和泥叔说的并不相同。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做，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决定向爸妈提出让他们去酒店睡一晚的建议，结果当然被否定。 方妈一把夺过女孩手里的闹钟：「这什么破东西，你买个闹钟回来干什么？」 方棠棠急得连忙去夺：「这不是我的，是倪老师的，等会我还要还给他！」 方妈顿了顿：「这闹钟坏的嘛，叫也不叫，时间也不准，倪老师想要闹钟的话，我家不是有多的嘛，拿一个送给他。」 「不啦，他只要这个。」方棠棠把鬼怪探测仪拿回来，再看时，闪烁的红光也消失了。难道刚才是仪器出故障？她心中想，发现女鬼没有跟回家后就放了心，怀揣着探测仪跑出家门。 这时泥叔他们已经蹲在三四楼之间的楼梯间，观察那个黑影和脚印。 紫兆回忆起很久前的事情：「方大哥好像说过，这堆黑色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张大爷在这里堆了堆炭。」那时候小区不是每家每户都有取暖器，大多依靠烧煤烧炭来取暖。 他们转而看向地上女鬼留下的那行煤灰脚印，心中产生同一个猜测—— 当时这里真的只放了堆炭吗？木炭里有没有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小希说：「活性炭可以吸附异味，也包括……尸臭。」 冬天也正是尸体不会发出太多异味的时候。 紫兆恍然大悟：「就是女鬼可能是他杀的，然后他把尸体藏在这堆炭里面，等到时机合适，再把尸体转移出去？因为女鬼是被藏尸在煤炭中一段时间，所以留在这里的脚印上有黑色的灰。」 小希点头：「可以利用这点，找到女鬼的位置。」 方棠棠想起大冬天人们从楼梯间上上下下，却不知道旁边的炭堆里埋了具女尸。女尸躺在黑漆漆的煤炭中，怨恨地张大眼睛，从缝隙盯着外面的活人。 她被自己的想像吓一跳，出了身冷汗，不解道：「可是爷爷为什么要杀女鬼，他是个很好的人，不像是个杀人兇手……」 清风：「如果这个女人捲走他家里的所有钱呢？」 泥叔再添一点：「还导致他唯一的儿子失踪，或者说，连尸体都找不到。」 第277页 方棠棠捂住嘴，脸色苍白。 陆涟：「我们去外面讨论，旁边有家奶茶店，一般我们都是在那里商量任务的事。」 一行人到了奶茶店，热腾腾甜滋滋的奶茶稍微沖淡心中的阴霾。 方棠棠：「你们都找到什么样的线索？」 大家把打听到的事情说出，勉强拼凑出来当年的事情。黑影应该就是照片上的女孩，而她那对人渣舅舅舅妈干的事情，也被猜的七七八八。 在张大爷家里听见鬼魂的嘆息声，由此大概可以猜测，也许他的儿子一直就滞留在家中，只是无法现身。 小希展示那些做风筝的原料：「让我们发现这样的东西，是要找到失踪的儿子把约定里的风筝做出来。那个人的鬼魂就在家里，但我们看不见也没有办法接触，应该是他的尸体找不到的关系。这个鬼本身……大概是没有什么危险性的。」 紫兆听罢点头：「我说怎么我一上去，这里的灯就亮起来，我还以为是灯坏了，该不是他一直在给我开灯关灯，」想到这里，他大受感动：「看在他帮我开这么多次灯的份上，也非得把他找到尸体不可！」 小希皱眉：「可是女鬼这么凶，我们要怎么找到他的尸体？总不能直接问女鬼。」 这个问题难倒了大家，四周沉默下来。 小希注意到方棠棠盯着那张照片，半天没吭声，关心地问道：「棠棠，你在想什么？」 方棠棠注视照片上的女孩，心中的感觉很复杂，眼熟、亲切、心疼，浓烈的情感从心底喷薄而出，把她思绪搅成一团乱麻。她听到小希的话，晃了晃神，指着照片问：「那她呢？」 泥叔目光落在照片上小女孩瘦弱的脸，嘆口气：「她死了，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无论什么时候，未成年人的生命总会触动人心，刚开放的花蕾、初会飞的乳燕，本该张开双臂迎接阳光与天空，却因意外夭折，令人惋惜。 他们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发现黑影生前过得十分可怜，正是因为这样，死后才会变成厉鬼。 「只是……」清风不明白：「她既然被她两个极品监护人害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容忍女鬼在这里作妖，不应该一口就吞了吗？还是她打不过女鬼，对了，既然舅妈在这里，那舅舅呢？」 小希摇头，暂时任务还没有给他们关于太多舅舅的消息。 方棠棠默默攥住镜片，心想，不知道能否用这片镜子找出青年的尸体。她咬了咬唇，又问：「可是既然张大爷当年去找过女人，还把她杀了，说明他肯定逼问过自己儿子的下落，难道女人死前也没说吗？」 泥叔摇头：「不一定是故意杀人，」回想张大爷的性格，他道：「如果大爷是不确定儿子生死，意外找到了女人，以他那样老实的性格，最多只会想办法恳求女人，现在的结局……也许是他早知道儿子死掉故意报復，也有可能是他去找女人时发生冲突，产生了一起意外。」 方棠棠继续问：「小希姐姐，那位哥哥的妈妈呢？」 小希一怔，想起相册最初一页的全家福，那时一家三口衣着穷酸，却笑得很灿烂。「相册上只有一张全家福上有女主人，他们离婚了，也有可能是遭逢了什么意外，这个应该不重要。」 「尸体、藏尸……」紫兆默默念着，深深皱起眉：「不会真要和女鬼打起来，她这么凶，我可不想对上她。」 方棠棠诧异地看向他。 紫兆：「你看我干嘛？」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冲上去。」 初见这位主播就直接把可怜的音乐老师给摁死了。 紫兆：「这不是，打不过嘛，打得过就啊，打不过当然就跑啊，而且，」他表情微微松动：「这个世界的鬼，也不是从前那样只会杀人的恶鬼。」 清风直接站起来：「趁着天没完全黑，我们去找张大爷！」 小希：「也是……想来想去，当年的事只有他最清楚。」 方棠棠咬了咬唇：「用什么方式，可以不要逼问吗？」 小希笑起来，揉揉她的脑袋：「想什么呢，我们没有带那种让npc说实话的道具来，但也不会对他动粗，他会很想再见自己的孩子。」她看看两个小孩，「棠棠，陆涟，你们不用和我们过去，留在这里，等会来楼下等我们。」 毕竟在这个世界，小孩的身份是张大爷的邻居，和他们一起去问张大爷，会让npc怀疑。而且她也看出来了，方棠棠并不想破坏现在的生活—— 女孩好像想努力维持一个泡沫做的幻梦，不愿意醒过来。 小希苦笑一下：「我们就去那边。」 紫兆：「那我呢，我也是房客，总不要过去。」 清风拉住他：「别想跑，你不过去，怎么骗、不对，说服张大爷给我们开门？」 ……他们离开以后，奶茶店除了老闆，只剩下陆涟和方棠棠两个人。 方棠棠捧着珍珠奶茶，没有心情喝，轻声说：「要是她在这里就好了，我就能够请她吃这么多好吃的。」 陆涟突然看向窗外。 方棠棠也跟着看过去，暮色里，一道深黑的影子静静站在玻璃窗后。 —— 小希一行人重新来到居民楼下，带着探测仪。 「总之，小心点。」说完，泥叔就率先上楼。 第278页 昏暗灯光洒在老旧的楼道里面，他们一路走到三楼，再上面一楼就是目的地，也是女鬼可能伏击的地方。泥叔往上看一眼，通往上面的楼梯一片黑暗，没有灯光。 紫兆：「这灯时亮时不亮的，看。」 说不定那个失踪的男鬼心情好就给他们开灯了。 泥叔深吸一口气，踏上楼梯，走到中间时，四楼的灯光忽然亮起。 清风发出一声惊唿。 光线洒下来，楼梯间的每一处，从墙壁到天花板，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煤灰脚印，密密麻麻。 手里的探测仪尖锐地叫起来。 第136章 第三批任务者 脚印密密麻麻。 小希忍不住想, 是不是鬼在墙上、地上烦躁地走来走去，等待他们的到来。 「往上跑！」泥叔先反应过来，拔腿就往上面跑, 小希和紫兆紧跟在后面。 四楼就是张大爷住的地方, 有那个失踪的儿子在这里, 女鬼应该是不能对张大爷动手，所以只要逃进张大爷的家里, 他们就是安全的了。 跑在最后的是清风, 他听到探测仪叫得越来越尖锐, 而自己还没有踏上楼梯间，心里骂了女鬼一声, 转身往下跑：「我引开她！」 灯光不停闪烁。 就在他转身的剎那，一道冰凉的气息黏在他身后。 清风身体顿住, 脖子后起了片鸡皮疙瘩, 明白那天小希的话：原来被女鬼骑上脖子是这样的感觉。 小希惊声喊：「小心点！」 灯光亮起的剎那，任务者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他们都能看清青年的影子上多了个女人。女人骑住他的脖子，长发披散, 一只手往上面挥下来, 尖锐的指甲马上要割破青年的脖子。 「啪嗒」。 三楼的门突然打开, 方爸从里面探出脑袋：「什么事啊这么吵？」 小希紧张地瞪圆眼睛, 抵住墙壁, 心脏扑腾扑腾跳，害怕女鬼缠上这个无辜的npc。 熟悉的女声从房门传出来：「也许是老张练太极回来了, 随便。」 这时正好灯光暗下来, 楼道一片黑暗, 方爸似乎没有往心里去, 嘟囔几句就重新关上房门。 在那一瞬间, 清风感到身后冰冷的感觉消失了。 等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墙壁上再次映出两道身影，女鬼没有再骑在任务者的脖子上，而是改成紧紧贴在他的身后。 小希大喊：「小心！她就在你后面。」 清风也看到了，侧身往旁边一滚，滚到三楼方棠棠家门口，后背撞在她家门板上。女鬼站在楼梯上，竟然没有再追上来，转了个身，朝楼上走来。 灯光暗下，整个楼梯间迴响着嗒嗒的高跟鞋声。 小希们连忙跑到四楼，敲张大爷的家门，把防盗门敲的哐当响。 张大爷声音洪亮：「谁啊，大晚上敲门的。」 拐杖打在地上，和高跟鞋奇异地混合在一起，等拐杖声音到门口时，高跟鞋也已经到了他们附近。 小希感受到一股寒意，不自觉打个哆嗦 。她悄悄扭了扭脖子，发现在墙壁上出现两道影子。 一男一女纠缠在一处打架。 女鬼应该就是追杀他们的恶鬼，也是黑影的舅妈，至于男鬼……是张大爷的儿子吗？ 她仔细观察，发现男鬼的脚似乎真有些毛病，打架的时候也显得跛脚。 原来女鬼一直不靠近四楼，是因为张大爷的儿子在守护着自己的父亲，至于紫兆上楼时灯会自己亮起来，也是这只鬼在默默给自己家的房客开灯。 女鬼大概是有点怕男鬼，缠斗一会后，从墙壁上像个蜘蛛一样爬走了。临走前，她回头看了小希他们一眼。所有人眼前都出现张乌黑的脸，就算脸上布满煤灰，也能看出女人五官狰狞扭曲，死不瞑目的眼睛大睁着，向每个人传达自己的恶意。 小希捂住胸口，装作无事发生别开眼睛。 楼下，方爸听到声音，再次打开门，看到清风摔在门口，大吃一惊。 「老师，你怎么摔这呢？快来我家休息休息。」 清风还没说话，就被他强行拖入房间里。 泥叔缓和下气氛：「没关系的，这个女鬼不会伤害npc，刚才我跟大姐回家的时候，女鬼也自己离开了。」 女鬼离开有两个原因：一是受世界规则的限制不能伤害这个世界的npc，二是方爸或者方妈本身就比女鬼的存在要更加可怕。 泥叔虽然用前一条来安慰女孩，心里忍不住却想起进入方家就意外失灵的探测仪。 比女鬼更可怕的存在……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少？ 嘎吱一声，张大爷终于打开门：「你们这么多人来我老头子家干什么？」 紫兆：「那个……大爷，有点事想要问您。」 张大爷侧身，让他们进来，「什么事这么晚还要过来，说。」 紫兆咳嗽两声，「大爷您可不厚道，租给我一间凶宅。」 张大爷瞪大眼睛，气得拿起太极剑要来砍他：「你可别瞎污衊人清白！我的房间干干净净的，你想砍价也用不着扯谎！」 紫兆被他赶到门口，一弯腰重新熘回房间里。 废话，女鬼还在外面蹲着，他可不敢出去。 「可是我晚上总做梦，梦到一个女人要来找我索命！」他说得语气确凿，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件事。 太极剑悬在他的脑袋上，张大爷一愣：「什么？」 第279页 小希补充道：「每到女鬼要来杀他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个苍白的青年，和女鬼扭打在一起，最后在梦里救下他。」 紫兆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点头：「对对对。」 小希：「可是最近，青年看上去好像越来越虚弱，我们害怕如果在梦里面被女鬼缠上会……」 张大爷打断她：「越来越虚弱？」 他的手不停颤抖，紫兆害怕一剑噼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身体挪开了。就算是道具剑，看着也挺恐怖的，跟真的一样。 小希点头，说出在照片上看到的青年模样。 太极剑越来越抖，最后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张大爷跌坐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喃喃：「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趁着老人魂不守舍的时候，他们套出不少话，比如当年女人的死，的确是个意外事故。张大爷知道儿子多半是死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尸体，所以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要把儿子给找出来。 「那关于骗婚的事呢？」 张大爷脸色灰败，只说自己当时是看不清人。那时小孩一家新搬过来，租了他家的房子，也就是紫兆现在住的那间。 那对男女自称是兄妹，小孩是男人已故姐姐的女儿。 小孩长得瘦瘦小小，性格害羞，却和那时腿脚出事只能窝在家里的青年意外投缘。再后来，因为小孩的关系，他们和这家人也渐渐熟悉，女人和青年聊得越来越多，最后到谈婚论嫁的程度。 张大爷觉得不对劲，可儿子喜欢，也就掏空家底把钱给这对男女，结果理所当然就被骗了。 那个暴风雨夜，青年知道真相后冲进暴雨中，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是冬天，天空总是黑沉沉的，雨雪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张大爷拖着老腿，找遍城市各个角落，没有找到儿子，有天晚上他回家时，发现出租房的灯光亮了，原来女人落下一个包在这里，捨不得丢，特意找个深夜取回来。 她心里抱着侥倖态度，以为这么晚，作息规律的张大爷肯定不会发现。却不知道自从儿子失踪后，张大爷每天都找到很晚才回来，夜夜不眠。 两个人在房间里大吵起来。女人始终不肯说出张大爷儿子的下落，只说是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最后张大爷差点跪在地上求女人，他不想要回钱了，只想要儿子回来。 可是女人神色惊慌，仍然不肯说，拿起包就要离开。 推搡之际，张大爷不小心把女人推下楼梯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楼梯间的窗台那边，突然多出块尖锐的铁片。女人脑袋撞过去，铁片直接从她太阳穴里扎进去，没流什么血立马就死了。 张大爷面无血色，本来想马上去投案自首，可想到自己还有儿子要找，就把目光落在墙角那堆木炭上。 ———— 他想起过去的事，沉沉嘆气：「其实我这样，活不活也无所谓了，被人发现也没关系，只是我一直想等……算了。」 反正等不到了。 小希安慰张大爷几句，又问：「您找到那个男人吗？」 张大爷颓然摇头。 小希：「小孩呢？」 张大爷眉头皱起，像是想到件很痛心的事情，摇摇头没有说话。 现在几个任务者对当年的事更加清楚，比如这一家子确实是串通起来骗人，而在此以后，至少女人和小孩都遭到了不测。 「奥对，」张大爷想起什么，补充：「那孩子的舅舅是个赌鬼，欠过别人很多钱，也是后来他债主找过我才知道的。」 小希点头，又想，那张绘制夜晚太平街的地图上，仿佛没有赌馆。他们能找到那个舅舅吗？要是舅舅变成比女鬼更兇残的鬼怪呢？ 张大爷突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这个女人，死了都要来害人，都要害我儿子，我、我……」他气得声音颤抖，一副要打开门和女鬼同归于尽的样子。 任务者们赶紧把他给劝住了。 张大爷被勉强劝住后，想到什么，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个塑胶袋。塑胶袋拆开一个又一个，层层包裹，最后他从里面拿出块铁片，铁片上面还带有干涸的黑色血迹。 他嘆气：「这就是那块铁片了，我听人说，鬼最怕生前害死他们的兇器，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这个放在枕头下，说不定她就不会缠上你了。」 这个关键道具让他们喜出望外，连忙接过这块又窄又尖的铁片。 小希皱了皱眉：「您说，这块铁片是突然出现在窗台？」 张大爷点头：「是啊，也不知道是谁放的，那段时间我太累，没有注意到这些。」 又问了几个问题，他们正要离开的时候，小希冷不丁想到方棠棠的疑问，扭头问道：「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您的妻子呢？」 张大爷：「……她早就不在了，在霄霄很小的时候就走了，还让我好好把霄霄拉扯大。」 第137章 第三批任务者 拿着铁片, 他们安全下楼，没有再遇到女鬼纠缠。 「如果这东西真能够对付女鬼，」紫兆松口气：「那这次我们不是稳赢了？」 小希：「还是小心一点。」 泥叔敲响方家的门, 把坐在沙发上吃薯片的清风也领了出来。方爸对他们几个人的行为表示很不解, 随即就被方妈给拉回去：「你懂什么，老师这是在夜跑呢，锻鍊身体！」 第280页 清风笑了：「还真是锻鍊身体。」 他们走出居民楼后，泥叔突然让众人不要作声, 躲进旁边的灌木丛里。 黑暗中, 几个任务者走了过来，是亭的人。 除了那次出场的红脸和白脸, 还多了个戴黑色戏曲面具的人。 紫兆心里嘟囔：这是想组建一个戏剧团一起唱戏吗？ 红脸停在灌木前，仰头看这栋沉在黑暗中的居民楼，声音中还带有后怕：「就是这里了, 符合描述的其他老人都已经被我们排除。」 新来的黑脸问：「这就是你们说那个特别厉害的任务者住的地方？」 红脸点头：「我们尽量要避免和她发生冲突。」 归途一行人躲在灌木丛里, 听到他们说话后，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住在这里任务者……感受到大家的目光, 「那个特别厉害的任务者」紫兆挺挺胸膛，自谦地说：「还好吧，客气了客气了，其实我也没多厉害。」 白脸：「老人住在四楼, 那个npc住在三楼, 不过她对我们没有恶意，应该不至于会做什么。」 「四楼不是还有个任务者吗？」 「奥, 」白脸不屑地说：「没什么用，不足为惧。」 紫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妈的, 他们怎么知道棠棠是大佬，他们开了千里眼吗？ 还是不和女孩接触，才能真正观察到她的本质？一旦接触，就会被那些糖衣炮弹给迷惑。 小希：「说的是棠棠？亭的人和棠棠接触过吗？」 泥叔摇头：「至少我们没有看见，她也没有说过这件事。」 他越来越肯定，女孩有事瞒着他们，而这件事，也许连和她一起经歷过一次任务的紫兆也不知道。 亭的人进入居民楼，进去时，弯腰在墙角隐蔽的角落摆放了个玩具锡制小兵人。 泥叔：「在其他任务者靠近的时候，兵人会活过来攻击任务者。」 清风撇嘴：「幸亏我们来得早，他们这就是不想其他人去完成任务呗，切，说的这么好听，要一起合作，结果心里想的不和黄泉一样。」 小希摇头：「也有可能只是不想被人堵在门口偷袭。」 紫兆：「嘿，要不我们留两个人在这里等着，看看黄泉的人会不会过来，坐山观虎斗，行不？」 要是这两队打起来，他们无论是进去收割，还是劝退，都是个好机会。 反正他们已经拿到最重要的道具和线索，也不用担心女鬼突然偷袭，是时候腾出手来对付下其他两队。 清风和他一拍即合，同意他的看法。 「反正他们也没有打算真的和我们合作，不还是找机会就打我们的主意，我们不如先等等，看看黄泉的人会不会来，多少弄清楚点他们的状态也不亏了，这不就知道亭还有一个黑脸了吗？」 泥叔想想，「好，我们在这里蹲守一会。」 因为女鬼的出没和铁片的存在，他们没有办法分开，就决定一起蹲在草丛里。 没多久，黑暗中响起脚步声。 黄泉的两个人也走了过来。 清风「咦」了声：「难道黄泉真的只有两个成员来参加任务？」 泥叔：「再看看。」 高个子围着居民楼转了两圈，走向黑洞洞的楼梯，差十来步的时候，被矮个子一把拉住。 矮个子指了指角落，示意让他看那个兵人：「差点就中了他们的埋伏。」 高个子摸摸脖子，「那我们要怎么上去？」 如果从楼梯走上去，兵人会攻击他们，解决兵人是小问题，不过难免惊动到其他队的任务者。他们不约而同地往楼上看去，打起从墙壁爬上去的心思。 有时候他们去完成任务的地方通往各种奇怪世界，活下来的人，会锻鍊自己的身体体魄和各种技能，比如攀岩。这栋居民楼外表的瓷砖有些脱落，并不光滑，一二楼每户人家装的防盗窗也可以很方便供他们攀爬。 为了保险起见，两个人在身上缠了圈绳索，用道具系在四楼的窗户上。 用力往下拉拉，确定安全后，高个子率先踩着墙壁上去，矮个子拽住他旁边的另一根绳，与他平行一起往上面爬。 刚踩上一楼的防盗窗，本来遮得厚实的窗帘忽然被拉开，露出张惨白的脸—— 是个眉眼好看，气色不好的姑娘。 姑娘静静看着他们。 两个人紧张地攥紧绳索，手心出汗。高个子眼睛微眯，正准备杀死这个npc时，姑娘一把把窗帘给拉上，嗒嗒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切，又来爬墙，真没意思。」姑娘小声嘟囔着回到床上。 既然npc没有声张，他们觉得奇怪，但这时不是去研究这个的时候，便决定以后绕开点这个奇怪的npc，继续往上面爬。 第二楼的窗户开着点，透过窗户间隙，能够看到一个壮硕的背影。 强壮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在案板上剁肉，杀猪刀噹噹震得案板直响。本来大晚上剁肉也不算特别奇怪，如果他不是在自己卧室床头挥舞杀猪刀，砍得鲜血直流的话。 两个任务者认出这是楼下饭店老闆，打个寒颤，只当老闆有什么怪癖，或者是居住在楼里的不正常人。就算是鬼，老闆没有主动来找他们，他们也不会冲过去惹不必要的麻烦。 想清楚这节，两个任务者继续摸黑往上面爬。 第281页 在他们踩上二楼防盗窗，快到三楼窗户前时，老闆啪地一下把菜刀甩进案板里，肉泥散开。他揩揩手上的血，摇头，嘆气：「怎么老是有蜘蛛在墙上爬啊，要我以前的性格，早把这些小东西们剁了，唉，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再往上就没有防盗窗了。 两个任务者经过三楼的窗户时，突然听到了剪刀咔嚓的声音。 这层暗红的窗帘看上去十分厚重，把里面遮掩得严严实实。高个子心里好奇，尝试往里张望，被矮个子给拦住了。 矮个子还记得昨晚浴室的惊魂，心脏狂跳，低声说：「别有不必要的好奇心。」 如果不想再死一次的话。 高个子「嗯」了声，突然说：「我怎么觉得脖子有点痒？」 矮个子沉默两分钟，避开这个话题：「继续往上面，再爬一层就到那位大爷家了，到时候直接从窗户翻进去。」 「要是他不说呢？」 矮个子：「老规矩。」 他们的老规矩就是不把npc当人来审问。 高个子点头，突然听见剪刀像是剪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咯楞一声响，「咔嚓咔嚓」的剪刀声就停了下来，紧接着是球体滚动的声音。 「咕噜咕噜」。 那个东西一路滚到窗边，就和他们隔着一墙之隔。 「老婆，窗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里面发出了中年男人的声音。 两个人连忙往上面爬，正好贴在三四楼楼梯间的窗户上，这时，楼下的窗户被打开了，女人探出脑袋：「怎么有两根绳子，又来贼了？」 「最近我们小区是不是给贼惦记上，要不我们明天也装扇防盗窗吧。」 女人把窗帘拉下，捡起地上那颗絮絮叨叨不停嘴的脑袋，骂道：「闭嘴，废话给我少点。」 「奥……」 楼下归途一行人还为夫妻两担忧。 清风：「幸好黄泉这两个傢伙没有去找方大哥他们的麻烦。」 按照黄泉成员心狠手辣的风格，一向不会把npc当成人来对待，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逼问出线索以后斩草除根，以防止npc把线索透露出其他人。 「看在那几包薯片的份上，方大哥遇到危险我也会过去的，」清风嘎吱嘎吱从方家顺来的薯片，「说真的，我在其他世界还没遇到这么好的人，不过黄泉那两个人怎么经过一个窗户就要停会啊？」 紫兆：「可能是听到剪头声吧。」 「剪头？」清风拿薯片的手微微颤抖：「你说的剪头，是哪个剪头？」 紫兆：「……你们看我干什么，大半夜剪头髮，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说不定是人家夫妻间的小情趣。」 小希打断两个人的聊天，看向上面：「他们已经到女鬼在的楼梯间。」 高个子和矮个子经过楼梯间时，犹豫片刻，最后决定不从楼梯间进入楼里，而是直接从四楼破窗而入。他们像蜘蛛一样攀在墙壁，无声无息地踩上四楼窗户。 紫兆：「草，那是我的房间。」 「女鬼为什么没有找上他们？」清风语气可惜。 小希：「应该是缠上亭的人了吧，现在没有遇到过女鬼的，只有亭了。」 这女鬼还挺讲公平。 她猜测的不错，就在亭三人踏上楼梯间后，看见满墙煤灰脚印，怔了怔。 「这是什么？」 在刚刷好雪白墙壁上第二天总会出现熊孩子踢出来的脚印，这仿佛是一条铁律，但再熊的熊孩子，也不可能把脚印踢到头顶天花板上去。 现在的场景，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墙壁上烦躁地走来走去。 这里的灯光时明时暗，让气氛显得更加诡异。 黑脸：「别看了，往上面走。」 话音刚落，灯光勐地暗下，楼梯间里迴荡起阴魂不散的高跟鞋声。 ———— 楼上，高个子直接把门破开，「哟，这里还挺干净。」 他望向表情惊讶的老人：「老爷子，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说着就翻出系统伪造的证件：「希望你配合一点。」 张大爷坐在沙发上，膝盖放着打开的本相册，表情难看：「是你们偷走了我的相片吗？」 高个子被他反问得愣住：「什么？」 「是你们……」老人声音阴森：「偷走我儿子的相片吗？」 第138章 第三批任务者 客厅的灯光开始闪烁, 昏暗不定中，老人布满皱褶的脸显得阴森恐怖。 「是你们偷走我儿子的照片吗？」他沉着声音问。 两个黄泉的成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老人抱着相册站起来, 神经质般地喃喃：「小偷、骗子、小偷、骗子、该死！该死！」 高个子咽口唾沫, 走过去把张大爷重新推倒在沙发上：「现在我问你几件事，你儿子……」 灯光勐地熄灭。 他下意识伸手去按住沙发上的人，却摸了个空。 矮个子及时打开手电筒，照向沙发, 上面空荡没有张大爷的身影。 「跑了？」 一个上年纪的老人, 就算天天去练太极剑，也不至于腿脚好得能无声无息地离开这里。 手电光线在黑暗的房间里移动, 最后重新落在沙发上。 矮个子拿起那册相簿，目光凝住，眉头皱起。沙发防尘套上布满灰尘, 像是很久没有人动过。但他们明明看到, 刚才张大爷还坐在上面。 第282页 高个子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注意力全在相册之上。他拿起相册，翻开第一页：「这是任务要求的那两个人吗？爷爷和哥哥？」 「奇怪。」他看着照片, 总觉得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喃喃：「这里为什么少了一块。」 照片上男人抱着婴儿，对着镜头在微笑。 已经过了很久，照片已经泛黄。 男人的左手微微往上擎, 好像在抓着什么东西。 高个子盯着旁边的那块空缺, 觉得这里本该有什么的。他把照片递给矮个子，矮个子瞥眼, 也与他有同样的感觉。 几分钟后，他们又翻看后面的照片, 翻了几张后，高个子突然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高个子重新翻到第一张照片，「这本来应该是张全家福！」 父亲的旁边，本应站着个女人，而他伸出手的奇怪姿势，也是为了揽住妻子的腰。 高个子和矮个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那旁边的女人呢？」 「……难道从照片上走下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他们勐地转过身，手电光线照过去，只找到个空。 就算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够久留，两个人还是把相册带上，进入张大爷的卧室搜寻，想找出和风筝相关的重要线索。 蹲在地上翻找的时候，防盗门响起哐当一声，从外面锁死了。 他们走到客厅门前时，卧室的门也砰的一下锁住。 客厅昏暗的灯光闪烁，放在墙角的摇椅突然摇起来，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坐在上面。 躺椅不停摇晃，窗户边上的风铃开始叮叮噹噹地响。 「跑。」高个子跑到窗户前，掀开窗帘，惊讶地睁大眼睛。 这家的窗户居然是画在墙壁上的。 家里的环境也发生变化，陈设和刚才一样，可一下子就像荒废十几年，地上布满灰尘，墙角蜘蛛网在飘荡。电视的防尘套轻飘飘掉在地上，电视机上开始自动播放无声画面。 屏幕里两个男人正蹲在一户人家，鬼鬼祟祟，好像是小偷。 高个子看了眼就全身僵硬：在电视里面的两个人，正是他们自己。 难道哪个地方有隐形的摄像头？ 他扭动脖子找摄像头，屏幕上的人也跟着转头。现在屏幕照到的是他的背影，所以摄像头一定在身后，他转过身，抬起脑袋，电视机里的人也转过身，直直看向外面。 他看到门顶上挂着的风铃。 这间房里有很多风铃，悬在不同的地方，每一扇门上都挂着风铃。这时室内没有风，风铃却诡异地响起来，叮铃叮铃响个不停。 电视里的画面还在不停地晃动。 高个子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挂这么多风铃？」 矮个子：「你吓到连这个都忘了？风铃招鬼。」 如果这么多风铃都是老人挂上去的，那他一定是在刻意招鬼。 高个子走过去摘下那个风铃，这是串贝壳风铃，贝壳被染成五颜六色，乍看去还挺可爱。他拿出张符咒，贴在风铃上，再看时，电视上的画面突然消失，变成雪花纹图案。 电视机没有插上的插头还垂落在地上。 「赶快离开。」他把风铃小心地放上桌子，退到门口，突然发现同伴一直僵在电视机面前，不发一言。高个子心中一凛：「你……在看什么？」 「看……电视……啊……」 声音苍老，像漏气的风箱，唿哧唿哧喘气。 这是张大爷的声音。 高个子后背抵住门，双指间出现一张符咒，喊了声同伴在直播间的代号：「特震？」 同伴突然低低笑起来，发出老人阴沉的笑声。 高个子知道这是鬼上身了，没想到看上去还很正常的张大爷居然也是鬼怪，他正要去拍醒同伴的时候，矮个子身体抽搐两下，自己就清醒过来。 「幸亏身上带着道具。」矮个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差点就中陷阱了。这地方再也不能留，快走吧。」 他说完话，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嘈杂，风铃叮铃叮铃响个不停，浴室的沖水声，厨房的炒菜声，桌椅拖动的声音……所有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就像正常家庭在炒菜洗澡，平凡生活。 而电视也重新打开，无声地播放一出默剧。 黑白的画面上，女人在厨房炒菜，口里哼着歌。 他们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却听不到她说什么。 画面切换，一个小少年背着书包走进来，朝浴室喊了声。 两个任务者认出这就是照片上的少年，也应该是最关键的线索，立马聚精会神看下去。女人迎上去朝少年嘘寒问暖，可少年没有理她，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写作业。 女人在他面前转圈，他也跟没有看到似的，没有理会。 过了会，男人从浴室走出，到厨房继续炒菜。 刚才女人炒这么久的菜，可锅里依旧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看到这里，任务者已经明白，这个女人大概早就死了，只是因为捨不得儿子丈夫，才一直滞留在家中，没有离开。 女人倚在厨房门口，门前挂着的贝壳风铃开始叮噹摇晃。 男人回头看眼，轻轻笑了笑。 电视上画面放得很快，没多久，再次出场的就是走路一瘸一拐的青年，和头髮已经斑白，明显上了岁数的男人。只有女人一直保持着从前的面容，待在家门口等他们回家。 第283页 推开门时，风铃叮噹。 …… 再很快就到了隔壁人家搬过来的时候。 一对男女来敲门，旁边还跟着个瘦弱胆怯的小孩。 小女孩怯生生地伸出脑袋，露出双黑熘熘的大眼睛。 彼时已经跛脚的青年和女孩意外投缘，结成忘年交。他坐在家里沙发上做风筝，女孩安静地守在一旁，而女鬼看着他们，笑容慈祥。 这样的笑容渐渐消失，原因是女孩的「阿姨」时常找上门。 「阿姨」有双狭长而不善的狐狸眼，透着狡黠。她几下就把内敛自卑的青年迷住，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两个任务者站在女鬼的视角，只能看到白头髮的男人坐在床上默默数这些年攒下的存款，然后一个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向电话簿名单上的人借钱。 门口风铃叮叮噹噹，他没有回头再看。 之后的争吵、推搡、吵闹，以及暴雨中负气离开的身影，就算没有声音，也能够看出激烈程度。镜头不停地开始晃动，画面蒙上层淡淡的血色。 任务者一眼就明白了：「她开始变成厉鬼了。」 电视里的画面是死去女主人的视角。 很明显，家中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她身上的怨气越来越重，现在眼里的世界都开始变成血红。本来她只是一个因为执念留在家里的地缚灵，弱小而无能为力，现在怨气的增加让她有成为恶鬼的趋向。 青年失踪后，张大爷也不怎么回家，女主人经常站在窗前，电视里出现的是窗外的画面。窗外的……并不是槐镇。 两个任务者对视一眼，心中愕然。 槐镇并不是张大爷原来居住的世界，那为什么家里的布置、场景，以至于整栋居民楼都和女主人回忆里差不多？ 这个所谓的噩梦小镇，到底是什么东西组成的？ 依旧是一个雨雪天，门外似乎发生什么冲突。 女主人焦急地在门口踱步，突然她好像受到什么刺激，眼里的世界变成血红，翻腾着深红的雾气，危险而诡异。她捡起桌脚一片旧铁片，走出了门，经过时，风铃剧烈地摇晃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 「她已经变成厉鬼。」高个子说：「那天就是她？」 矮个子摇头：「不像，你看她离开时穿的是拖鞋，但攻击你的穿的一直是高跟鞋。」 电视画面重新暗下来，变成雪花图案。 所有的风铃开始剧烈晃动，叮铃叮铃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们已经用道具打开门，正想离开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哼唱的歌声。 是道温柔的女声，与他们只有一门之隔。 「她」回来了。 第139章 第三批任务者 奶茶店, 方棠棠站在玻璃窗前，和黑影对视。 她摇摇手中奶茶：「你吃吗？」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方棠棠回头看陆涟眼, 不等他开口，就跑到柜檯前把所有的甜品都打包一份, 包括陆涟最喜欢的蜜饯酸梅。小姐姐似乎看不见黑影, 只是奇怪她突然点这么多。 她拎着大包东西推门来到黑影前：「现在他们都不在, 你可以吃东西啦，你看这个蛋糕，」她熟练地拆开包装盒：「巧克力味的, 上面撒满可可粉，一开始吃会有点苦，后面就甜了。」 黑影蹲坐在台阶上，拿起小勺，慢慢吃着巧克力蛋糕。 它本来就是黑煳煳的一团，蛋糕也是黑黑的, 乍看上去就像张水墨画成的画。 方棠棠歪着脑袋, 偷偷打量她：「那你知道风筝在哪里吗？」 黑影顿了顿, 脑袋摇了下, 吃蛋糕的速度加快，没几下就解决一盒蛋糕。方棠棠连忙又为她拆开一盒, 「这个也好吃, 芝士味的。」 黑影吃的很快，没多久就解决十来盒蛋糕，五杯奶茶。方棠棠看着袋子里空荡荡的包装盒, 目瞪口呆：难道变成鬼后, 饭量也会变得这么大吗？ 她尝试找出点任务的线索, 就趁着黑影心情不错，问道：「那找到风筝的关键，是要找个那个哥哥吗？」 黑影点头。 方棠棠大受鼓舞，又问：「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黑影摇头。 方棠棠：「……他还活着吗？」 黑影摇头。 「要找的是他的尸体吗？」 黑影点头。 所以这个愿望说是要找风筝，其实是黑影拜託他们寻找「哥哥」的尸体。只是连黑影都不知道尸体在哪，他们要怎么才能找到呢？ 她继续努力作弊，讨好黑影：「你还想吃什么吗？」 黑影摇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一点线索，」她压低声音：「一点点就好。」 突然黑影靠过来，抱住她，只抱几秒就松开手，把一个东西塞进她的口袋，然后重新回到黑暗中，和黑暗融为一体。 要不是还有一塑胶袋的垃圾证明刚才黑影来过，方棠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来一块镜子碎片，和上个任务里从学校拿到的一模一样。 方棠棠怔了怔，把两片镜片放在一起，发现边缘的地方居然渐渐像水银一样融化，融合在一起，变成一面大一点的镜子。她拿着镜子在街上照了照，和从前的那面镜子单独照出来的没有区别。 第284页 难道黑影特意过来，只是为了给她这面镜子？ 还是暗示……她勐地张大眼睛，想到了另外种可能，或许「哥哥」的尸体就藏在镜子的另外一边，所以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找到。 她试着掰折这面镜子，只稍稍用力，镜子又重新变成两片。 忽然她偏头看向旁边的玻璃窗。 窗户能够看到陆涟，也隐约映出她自己的脸。 这也算面镜子，她鬼使神差地把镜片按在玻璃窗上，手底下传来很奇怪的触感，就像摸在一块软踏踏的蛋糕上，镜片开始融化，变得很软，最后和玻璃窗融在一起。 她拿着另外一片镜片，退后几步打量，这时玻璃窗已经变得不再透明，从外面再也看不见陆涟和奶茶店里面的景象……而仿佛变成面镜子…… 不对，比起镜子，更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镜子里照出来的街道，根本不是她在的这条街，镜子里也没有她的身影。 方棠棠尝试把手摸上新被她造出来的「镜子」，手指就像陷入水里，很快就伸进去了。 「陆涟！」她尝试把少年喊过来，可刚喊一声，就发现入口在飞快消失，马上就要重新变成玻璃窗的模样，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手里攥着黑影给的那面镜片。 她毫无阻碍地穿过玻璃窗，冲过来后还受惯性往前跑好几步才停下来，转头望去，现在她站在一个黑洞洞的长街上，街道每隔几米，就有一盏破旧的路灯。 路灯不停闪烁。 方棠棠再望后看，刚才让她进来的那扇玻璃窗已经不见了，现在她身后是栋黑乎乎的建筑，上面一面老旧的招牌，招牌上白底红字，写着和新饭店，饭店的门是关着的。 她看向手中的镜片，心里研究出来这镜片新的用法，原来这面镜子还能通往另外一个世界。这面镜片放在其他类似镜子的媒介上，就能形成一道通往镜子另一面世界的「门」。但是这扇门出现的时间很短，而且问题是，进来以后要怎么才能出去？ 只有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类似的媒介制造门，才能够从这里出去。 方棠棠心想，现在主要是想找到「哥哥」的尸体，在镜子里应该会有提示，她想想，决定先去小区看看。这时前面的路灯闪了闪，路灯底下出现一个长发女人的背影。 她的心脏狂跳，捏紧口袋里的水晶项鍊。 这次进来时太匆忙，没有做准备，她身上只带着水晶项鍊、血色糖果和笔仙。 她把水晶项鍊捏在手里，没有动，长发女人也没有动。 方棠棠想想，往长发女人走过去，想去问个路，但是没多久她就绝望地发现，明明没有看到长发女人在动，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到最后，她不得不朝那般快跑起来，然后发现……更远了，刚才还能看见个背影，现在影子都看不见，只看见路灯下一个小点。 「那个姐姐！」她喊道。 长发女人没有回，离得远到变成小黑点。 方棠棠嘆口气，放弃去追女人，她想，难道是自己身上带着的鬼太多，吓到女人了，怎么越来越远。镜子里的世界和外面不相同，好在她之前就拿镜子把全镇基本都摸了个遍，心里对布局有个底。 她家的位置，在太平街中间那段，所以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能够到了。 路上黑黢黢的，闪烁而昏暗的灯光并不能给人以安全感，反而让气氛更加恐怖诡异。幸好后来游烦和赵老师出现，跟在她身边飘着，让她没有这么害怕。 走到那个废弃的渡口时，她不经意往下面一瞥，停下脚步。 渡口水边，像是有个「人」？ 第140章 第三批任务者 站在水边码头上的, 只能隐约看出是个人形。 它蹲在码头的阶梯上，半截身体都浸在水里面。 方棠棠犹豫一会，慢慢走下楼梯, 在镜子外的世界，这里也有个废弃的码头。她和陆涟喜欢在放学后蹲坐在码头，一边吃东西, 一边看河水上洒满碎金般的夕阳。 而镜子里的世界的码头要更加荒凉。砖瓦铺成的阶梯直直通往水面，曾经砌上的水泥裂开, 露出里面暗红的泥砖瓦片，砖瓦间隙, 长满枯草。 她走下去时, 不小心踢下一块碎石头，石头沿着长梯滚下, 掉到水里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寂静的夜里，碎石声格外响。 那道人形好像动了动。 方棠棠紧张地攥紧红糖果，又害怕人形像女鬼一样消失，顾不得害怕立刻往台阶下跑，等跑到码头上那个小平台上时, 她再次去看那个人形, 依旧看不清楚。 人形半身浸在水里面，背对着她，只有一道虚虚的影子。 方棠棠尝试和他交流：「你、你好？」 人形没有动, 看上去可怜又弱小。 游烦站在女孩前, 把她往后推了推, 表情严肃地看向那道人影。 水面忽然翻滚起来, 捲起重重叠叠的浪涛, 深黄的河水不停咆哮翻滚，从水中伸出许多双惨白的手。那些手在浑浊的水中挣扎着，最后攀附在人影身上，把它拉进水里。 方棠棠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幕。 人影被拉入水中后，水面平静一瞬，紧接着又沸腾起来，像煮沸的开水。 那些惨白的手开始向方棠棠的方向抓，想把女孩也拉入水底下，河水拍打着码头，溅上来的水滴差点弄湿女孩的鞋子。 第285页 方棠棠往旁边一闪，爬上好几级阶梯。她总觉得沾上这水不是什么好事情，用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发现每一滴水里，都含有点黑色的杂质。 但是不等她好好观察，河水越来越汹涌，水线眨眼就往上蹿了好多。 她只好把这里记住，心想，以后再进来时带个东西装点水出去研究研究，然后扭头往上面，等到她重新跑到街道上，往下看去，河水似乎重新平静下来。 只有码头上站着人或鬼的时候，这条河才会汹涌，河底下的东西想要把所有站在岸上的人都拉入水中。 而河水里的黑色丝线状物质，沾上以后可能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至少她从游烦的表现分析出来是如此。 她回忆起刚才人形的模样，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那隐约是个男人……难道是任务里的哥哥吗？如果兇手杀了人，抛尸在这条河中，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方棠棠继续往前走，时不时听到路旁的房子里响起幽怨的哭声，当她想要走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门是锁着的，而且普通的工具没有办法打开。但是她没有带任务道具里的□□过来，身上也没有足够的鬼怪防身，想了想只能作罢。 终于走到镜子里的小区。 这里也是一栋居民楼，楼下是个破旧的饭店，没有招牌，饭店外支起一个彩色塑料布棚架，里面放着的厨灶黑漆漆的，布满灰尘的油垢。 饭店旁边是个小区套房，窗户开着的，她好奇地往窗户里看去。 开着的窗户里可以看到房间客厅，客厅墙壁挂一张遗像，遗像是个很年轻美貌的姑娘。 姑娘黑白的遗像正对窗户，脸上带笑，好像在对着方棠棠微微笑起来。 方棠棠手抖了抖，手电光线姑娘脸上乱晃，她抵住墙壁，心乱如麻——在她家楼下住着个单身的年轻姐姐，人很漂亮，只是气色总不好，恹恹的，也不怎么出门。 她爸妈总想帮姐姐解决单身问题，还给紫兆和清风都介绍过她。 现在看……有点多余了。 遗像上的姑娘就是她楼下的姐姐。 她的心脏狂跳，手心冰凉，站了没多久，想起要干正事，走进黑漆漆的楼道里。楼道里没有灯光，黑乎乎一团，她拿着手电筒，也只能照亮一米左右的黑暗。 方棠棠走几节台阶，到第二楼的时候，她的耳朵动了动，听到身侧的门后传来剁东西的声音。住在二楼的是开饭店的叔叔，她想到这里，脸色更差。 门开了条小缝，她纠结几分钟，还是没有伸进头去看，可是当她走到三楼，听到里面的剪刀声时，再也忍不住，把门拉开……眼前是一片黑暗。 一道熟悉声音出现在她耳后：「不要随便走进别人的噩梦里。」 方棠棠瞪大眼睛，眼睫刷过那人的掌心：「小财迷？」 青年一顿，揉了把她的脑袋：「叫哥哥。」 等青年放下手，方棠棠的家门已经关上，里面没有再传来什么异常的声音。她只好作罢，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庆幸，又有点后怕—— 刚才就好像潘多拉的魔盒摆在她面前，而她差点没有经受住诱惑打开魔盒。 「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她看着身前的青年，老实跟在后面。 青年：「跟着你过来的。」 方棠棠明白过来，看向手机，小财迷果然消失了。原来这人一直偷偷藏在手机里，等遇到危险就会出来救她。 她心里暖乎乎的，但想到青年很少出来，逮着机会就问：「不要走进别人的噩梦里是什么意思？刚刚我在一楼看见了楼下姐姐的遗像，可是她明明是……」她本来想说『活着』，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妥当：「她明明很正常地在生活。」 青年扶额，看上去很困恼的模样。 「哥哥？」方棠棠歪歪脑袋，圆圆的黑眼睛眨了两下。 「棠棠，」他嘆口气，语气里带着似曾相识的宠溺：「这里叫噩梦小镇。」 方棠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表情懵懂。 「所有人……或者不是人，他们的噩梦都藏在这里，怨气、仇恨、憎恶，在这里只生活着一个个怪物，不是你熟悉的那些人。」 方棠棠皱着眉：「他们不认识我？」 「住在这里的，不是恶鬼，就是怪物。」青年带她往上走，手里擎着跟银烛，蜡烛火幽蓝，照得墙壁上人影晃晃，经过四楼楼梯间时，他停了下，垂下眸。 方棠棠跟着看过去，在墙角堆着堆深黑的煤炭。 她咬了咬唇，离煤炭远远的，几乎蹭着栏杆走过去，总觉得炭里会蹦出个黑乎乎的女鬼出来。 青年：「不用怕。」 方棠棠：「她可凶呢。」 「她不在这里，」青年阖了阖眸，长睫在眼底拓下抹清冷的影：「出去了。」 方棠棠：「是去镜子外面的世界吗？对哦，现在她应该在追杀任务者。她是偷偷跑出去的吗……」 青年作为噩梦小镇的守护者，在努力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总不会故意让女鬼从这里跑出去。难道是直播间放出去的？ 方棠棠想着，不知不觉走到四楼张大爷门口，她本想去打开张大爷家门，青年却拦住了她。 「哥哥？」 「在另外一间房里。」青年打开另外一扇门，这里在镜子外面，是紫兆租的出租屋。 第286页 这间房里有点凌乱，地上摆满东西，随处可见的是旧书和过期报纸。青年熟门熟路翻出工具，胶水、竹枝和一卷油纸，示意让女孩坐在沙发上。 方棠棠瞪圆眼睛：「哥哥，你要自己做风筝吗？可是任务要求的，你是黑影的那个『哥哥』？」 难道他是张大爷的儿子？ 青年微微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 那他做出来的风筝怎么能用呢？ 方棠棠不明白，可还是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着青年低头做风筝。他修长的十指翻飞，很快就做了个简单粗糙的风筝，简单到方棠棠拿到都不确定能不能飞起来。 「拿着这个去交差。」他把风筝递过去，「我带你出去。」 方棠棠：「可是……」 「可是什么？」 方棠棠咬了咬唇：「可是任务难道不是要求我们找到张大爷儿子的尸体，找到尸体后才能见到他的鬼魂，然后再让他给我们做风筝交给黑影。我这样，是不是算作弊？」 青年露出个极浅的微笑，点头：「算的。」 方棠棠纠结地拧紧眉，双手绞在一起：「作弊是不是不好？黑影不会发现吗？」 「发现也没什么事，」青年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很喜欢把她的头髮揉得乱糟糟的：「它不会说什么。」 这样有点蛮不讲理的话，他却说得很轻描淡写。 方棠棠拿着风筝，又问：「可是那样，张爷爷还是找不到他儿子的尸体，要一直等下去，是不是？」 青年沉默了。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他儿子回来吗？」 青年：「棠棠，如果你想用正常的方式完成任务，只能依靠你自己，和你的队友。」 「我自己……和队友？」 「先离开这里。」 方棠棠离开这间房后，目光望向对面的房间，「那我可以进这里吗？」 青年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确定？」 方棠棠心想，在这间房里，肯定会装有一个或者不止一个噩梦。她攥住手中粗劣的风筝，慢慢走到门前，手摸到冰冷生锈的防盗门，鼻尖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第141章 第三批任务者 她还是推开那扇门, 选择走入张大爷家的噩梦中。 铁门上生锈，打开时弄出哐当一大声。她回头看眼青年，青年擎着蜡烛，没有走进来。 他说：「我不会随便走进他们的噩梦, 但是棠棠, 你可以。」 方棠棠没有把门关上, 没走几步就回头, 确认他还在才松一口气。 她打开手电筒，打量这间房。 第一眼就是风铃，很多很多的风铃，窗上, 门上, 每个能够挂上的地方，都挂着风铃。这些风铃五彩斑斓, 与老旧布满灰尘的房间格格不入。 为什么张大爷要在房间挂这么多风铃？ 她抿了抿嘴角，想起关于风铃招鬼的传说。她以前很喜欢风铃，漂漂亮亮的, 还能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但后来不知道谁跟她说，风铃在夜晚的叮叮声也能召唤来阴灵，容易有不好的东西寄住在上面。 于是她就把大部分的风铃都取下来, 只留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挂在卧室里。 但张大爷总不会像她一样拥有颗少女心, 觉得风铃可爱漂亮，才在每个房间都挂满。 方棠棠想了想，如果不是因为张大爷早逝的妻子喜欢风铃的话, 那就是当年已经孤寡一身的老人希望通过招魂这样玄学的方式, 来和妻儿团聚。 那时候的老人肯定不会想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 但是他身上还背负着债务，也没有找到儿子的尸体，所以只能笨拙而没有期望地等待着。 在房间里，招魂的方式不只有一处。 冰箱上贴满黄符，绘制黄符的不是硃砂，而是血液。血干涸发黑，在黄纸上显得惊悚又诡异。 她正在慢慢走的时候，电视机突然打开了，里面演的仿佛是没什么意义的家庭剧。 方棠棠皱眉，在这种地方，怎么还会有电可以打开电视？ 她看着电视，电视上有个女人不停地在厨房客厅卧室做家务，做饭洗碗擦地，忙得像个陀螺。女人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好像要她做家务，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但是方棠棠笑不出来。 她的手电光线移到旁边，电视机的插头布满灰尘，好好躺在角落里，根本没有插上。 如果真的来了电，才是件可怕的事情吧。 女人埋头做家务，在家里转来转去，但是她做的一切都没有用，擦过的地面还是脏兮兮的，洗掉的碗还是堆在水池里，她忙碌地做着无用功，表情兴奋到有点惊悚。 直到张大爷出现在镜头中。 方棠棠一眼就认出张大爷，只是他看上去老了很多，精神也不好，不是那个天天一大早起来去打八段锦的精神老大爷了。 张大爷坐在摇摇椅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拿一本电话簿。 他扶了扶眼镜，眯起眼，脑袋离电话簿很近，把电话簿又翻了遍，直到划掉最后一个人的名字，还上最后一笔钱，才轻松地笑了下。 紧接着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根麻绳，踩上一条塑料凳。 方棠棠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大爷把麻绳系在头顶的电风扇上，紧接着…… 方棠棠听到一声响，连忙把手电筒照过去。 第287页 屋中间的凳子忽然倒下去，头顶电风扇开始转动。 电风扇转动得很慢，一圈又一圈，系在它上面的那条麻绳圈在空中飘飘荡荡。 房间里所有的风铃都开始响起来，叮铃铃叮铃铃，明明没有风，可是风铃不停地晃动。 方棠棠扭头看向电视时，发现女人脸上幸福的微笑已经消失了。女人扭头看着镜头，表情狰狞，嘴唇动了动，说出一句话：「去死吧。」 去死吧去死吧！ 电视上的那张脸勐地放大。 女人的脸贴在屏幕上，五官因此显得扭曲，她离屏幕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方棠棠心中一惊，明白如果不採取行动，女鬼马上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她走到电视机前，在女鬼快出来的时候，把镜片按在屏幕上。 下一刻，女鬼不见了。 电视机的屏幕也能够作为镜片的媒介，连通镜片都短暂地形成一个通道，如果她没有猜错，女鬼现在已经到镜子那一边？ 这个女鬼应该是张大爷的妻子，不会攻击张大爷，反而会像小张哥哥一样默默守护他。不过女鬼看上去比小张哥哥要凶很多，也许会对任务者做什么。 方棠棠咬唇，勐地又想到，比起任务者，女鬼还有一个更优先的攻击目标——煤炭女鬼，也就是黑影的舅妈。 张大爷的妻子肯定会恨煤炭女鬼把她的家庭弄成这个样子，就算看到她死怨气也没有消弭，而如果她一直存在在张大爷身边，那当时黑影舅妈的突然死亡就可能不只是个意外。 两个女鬼算是不死不休的仇敌，要是碰到一起，说不定会打成什么样子。 等到女鬼离开，风铃不再乱晃，所有的一切似乎平静下来。 方棠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忽然发现自己后面多了个人，她吓一跳，看到是熟悉的青年后才松口气：「哥哥，你不是说不进来吗？」 青年：「噩梦被你放出去了。」 修长苍白的手指握住女孩的手，带着她把镜片按在屏幕，他弯腰在女孩耳畔说：「棠棠，你也走吧。」 方棠棠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就一花，再睁开眼睛时，已经重新来到镜子外面的世界。她攥着镜片，小脸皱巴巴的，心想，青年居然趁她不注意把她推过来！ 真是太过分了！ 不过以后她想到另外一个世界，还是可以通过镜片来往返，两片镜片，正好一块做出口，一块做入口。 她发现自己现在正在太平街上，正好路过那个码头。青年把她送到这里是有什么深意吗？暗示这就是张大爷儿子的埋骨之处？ 这时，归途几个人从路那边走来，看见她时愣住。 「棠棠，你怎么来这里了？」 方棠棠：「我、我担心你们。」 小希：「没遇到什么事吧？」 方棠棠摇头，问他们经歷了什么。 小希与泥叔对视一眼，把遇到的事情说出。 他们本来蹲在楼下，想看看另外两队的情况，结果没多久就见到亭的人跑出来，身后一串乌黑的脚印。 煤炭里的那只女鬼缠上了亭。 还没等亭的人和女鬼周旋完，黄泉的两个人也跑了出来，后面又跟着一只女鬼。 这只女鬼他们也认识，是张大爷死去很久的老婆。 两队队员相遇，看到彼此后面各跟着的一只女鬼，表情都有些尴尬，随后两个女鬼见面，就开始互相扯头髮，没有任务者什么事了。 清风：「你没有看见，那两只女鬼打起来可厉害了！你们女孩子都是这么打架的吗？扯头髮、抓脸，什么都出来了！」 方棠棠：「可是黑影的舅妈不是看不见吗？」 清风笑起来：「没打几分钟她就露出原形，被张大爷他老婆摁在地上打，连我们准备的铁片都没有用了，真是被压着打，没有半点战斗力啊。」 方棠棠点点头，心道，张大爷的妻子……应该叫张婆婆吗？ 毕竟婆婆也是个了不起的恶鬼，哥哥说过，在噩梦小镇的世界，装着的不是怪物，就是恶鬼。婆婆是从噩梦里被她放出来的，肯定是很厉害的恶鬼了。 小希把目光落在女孩手中抓的风筝上。 「棠棠，你这个？」 方棠棠双手抓住风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连小希，也一时半会不知道替她找什么理由。 清风：「好傢伙，你怎么又拿到任务道具了？你总不会说这次的风筝是你在杂货店买的吧。」 方棠棠摇头：「不、不是，这只风筝不是任务要求的那只。」 清风松口气：「我还以为你这么怪物呢，什么都没有做不声不响又通关任务了，既然这只风筝不是任务要求的，那是什么？」 方棠棠：「是我觉得黑影会喜欢的。」 清风：？？？ 紫兆拍拍他的肩膀：「习惯就好，棠棠她嘛，鬼怪心理研究一级大师了。」 方棠棠感受到众人各异的目光，咬了咬唇，默然不语。 小希又问：「陆涟呢？」 方棠棠：「啊。他应该在奶茶店吧？」 小希皱紧眉：「他让你一个人出来，自己在奶茶店？丢下你一个人？」 清风摇头：「啧，这可一点都不绅士。」 方棠棠心虚地想，是她丢下陆涟一个人的，这时候陆涟发现她走丢，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她本来想马上回去，可是想到在水里看见的人影，就想正好先去码头瞧瞧，也许能找到什么线索。 第288页 归途的人想的和她差不多：「如果兇手想要埋尸，这里算个很好的地点，而且也不容易被发现，下去看看吧。」 泥叔话还没说完，表情大变，把他们护在身后，望向太平街黑暗中。 方棠棠缩在他身后，探出个脑袋，随后瞪大眼睛：哇，女鬼打架！ 真的在撕头髮啊！ 张大爷的老婆还是维持死时的模样，年轻漂亮，可打起架来十分兇悍，把黑乎乎的女鬼压在地上，尖利的指甲刺进女鬼的嘴巴里，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使劲扇她的巴掌。 方棠棠在心里默默鼓掌。 第142章 第三批任务者. 像是感受到她的支持, 张婆婆回过头，苍白面孔从乌黑长髮中露出。 方棠棠默默把脑袋缩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厉鬼的凝视太可怕了，总感觉张婆婆会马上扑过来撕了她。 要是以后和张婆婆打好关系就好了, 她忍不住想, 有这么一位彪悍的恶鬼在身边, 会很有安全感的！下次遇到女鬼也不用怕了。 不过张婆婆应该要和张大爷待在一起，要是有机会能够把他们一家都带在身边…… 她晃晃脑袋, 觉得自己的思想越来越危险了！ 就趁张婆婆回头的功夫, 黑漆漆的女鬼从她身体底下爬出去, 反手张开爪子把张婆婆掀开在地上, 指甲刺进她的脖子里, 两只女鬼又开始打起来。 方棠棠默默拿起红糖果，心里喊了声赵老师。 赵老师加油，能不能拿下张婆婆就看你的了！ 黑漆漆的街道突然响起幽幽的呻.吟声。 「疼。」 「好疼啊。」 「好疼……」 阴冷的声音就像一只手紧紧攥住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我去！」清风脸色苍白：「还有一个鬼！？」 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从黑暗处走出来, 她湿漉漉的长髮披在身前, 遮住了脸。 她挺着大肚子, 手扶住腰，一边喊「疼」, 一边慢慢往前面走, 地上留下行粘稠深黑的血液。 任务者们开始往后面退，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了。 长路那一头, 走出个胖墩墩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色浮肿苍白，身上挂满水草，手里拿着条教鞭, 低声说：「好冷啊……」 清风松口气：「还好, 这个鬼看起来不是很厉害。」 泥叔攥紧拳头：「真的吗？」 清风再望过去, 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个中年男鬼是不是很强，但是他后面跟着一个班的水鬼啊！ 一群穿蓝白校服浑身湿漉漉的学生跟在男人身后，悄无声息地移过来。他们经过的地面已经变得一片湿漉，街道两边的房屋爬上深黑水草。 冰冷的水汽漫开，变成白茫茫的雾缭绕在他们身边。 「草草草，」清风忍不住骂起来：「这么、这么多？！」 紫兆悄悄看眼女孩，表情古怪。 这时小希声音微微颤抖：「不止。」 不止？不止什么？ 清风僵滞地抬起脑袋，在对面屋顶上，看到一个把玩手术刀的红衣医生。 医生坐在屋顶上，红大褂被风吹得飘起，他扶了扶眼镜，雪亮的手术刀在修长手指中上下翻飞：「要我给你做一场手术吗？」 清风咽口口水，连话都不敢说了。 怎么、怎么今天晚上有这么多鬼？这完全不是这个任务应该有的难度，和前两天的难度不是一个水平上的啊！ 这么多鬼？怎么玩！ 就算老大在这里也不好对付吧！ 他的表情已经麻木了。 方棠棠也麻木了。 怎么……怎么就突然都出来了？这群鬼平时没有事做憋急了吗？ 奇怪，怎么游烦没有出来？ 她看了下明显被吓到的同伴，心中嘆气，这可怎么办？好在应该没有人想到鬼是从她这里出来的，就算紫兆勉强能联想到，也没有证据，不会随便乱说。 泥叔向来镇定的表情也被涌出来跟批发一样的红衣厉鬼打碎，脸色苍白：「我们只有通往码头的一条路了。」 小希：「也许这些鬼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先看看。」 这时候，两个互相撕扯头髮的女鬼也感受到危险，停了下来，抬起苍白的脸。 赵老师率先加入战局，脚下粘稠的血液慢慢爬动，把两个女鬼围到一起，然后捆上煤炭女鬼的手脚。女鬼想用力挣开，尖锐的惨叫割破黑夜的寂静。 404班鬼怪们气势汹汹地跑过来。 任务者连忙缩进通往码头的楼梯上，不敢挡这群厉鬼的路。 老师带头殴打女鬼，教鞭高高扬起，啪地一声打在女鬼的脸上，学生们一哄而上，兴致勃勃地挽起袖子殴打女鬼。 张婆婆可能已经被吓到了，默默退到一边。 她难得转动死去多年的脑瓜子，想：难道这群鬼也被这个女骗子骗过？ 任务者们明显也被吓到了。 清风背靠墙壁，深吸两口气，拍拍胸口，说：「这也太、太……」他一连说几个「太」字，嘴唇颤了颤：「谁见过这阵势啊？这群厉鬼啊红衣啊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他们也被女骗子骗了，结伴过来寻仇？」 小希大脑停机，「也、也有可能。」 清风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开玩笑：「復仇者鬼盟啊这是。」 第289页 他们重新探出脑袋，看到黑漆漆的女鬼被一群厉鬼围在中间殴打。一开始女鬼还想要逃跑，从復仇者鬼盟突围出去，结果刚爬几步，就被某个调皮学生一脚踢回来。 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就连一开始觉得它可恨可怕的任务者，现在也觉得她很可怜了。 最可怜的是女鬼哀嚎着快被打得魂散了的时候，红衣医生就会笑眯眯地走过来，皮鞋踩在地上，优雅而从容。他拿起手术刀：「啊，好可怜的伤者，让我给你治治病吧。」 于是医生把女鬼给治好，下一轮的单方面殴打正式开始。 整条街道都响起女鬼痛苦的惨叫声，连旁边房间几扇紧闭的窗户都悄悄打开一小条缝，露出通红的眼睛，默默围观这壮观的一幕。 然而任务者根本没有心情去像个吃瓜群众一样欣赏，因为这时张婆婆没有再执着于女鬼，反而朝他们走过来。 清风拿起道具想要逃跑，可是这个时候外面都是鬼，就算跑，又能跑到哪里去？直接冲到另外一只恶鬼面前送吗？ 泥叔把几个任务者护在身后，让他们紧贴着墙壁，然后把女孩拉到自己身边，低声说：「别怕，不要挡她的路，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也许她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方棠棠点头。 现在她倒是不怕，只是有点怕同伴太害怕。 张婆婆没有理他们，幽幽走过这一段路程，一直走到码头上。她的身影浸透在水里，和昨晚方棠棠看见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方棠棠顿时明白了。 女鬼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完全消失。 「他，他去了哪里？」清风不解的问道。 方棠棠说：「她是在暗示我们。」 清风顿时明白：「他儿子就死在这里！对，没错，他一定知道！」 第143章 第三批任务者 他们没有再犹豫, 事实上，也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 厉鬼的惨叫声在街道不停迴响，如果不做出什么行动, 说不定那群突然冒出的恶鬼们会冲过来撕碎他们。 泥叔和清风揽起裤腿, 正要准备下河，方棠棠喊住他们：「等下。」 小希问：「怎么啦棠棠？」 方棠棠用手电筒在河水里扫一圈，发现河水中没有镜子里那样的黑色丝状物质，才放下心, 「没有什么, 注意安全，水里可能会有什么。」 清风摆手：「安啦安啦, 别担心，河里捞尸嘛，小意思。」 泥叔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很快就在冰冷的河水中摸到个塑胶袋子。塑胶袋是黑色的, 湿漉漉，上面沾满河里的泥沙。 塑胶袋里装的是些沾血的衣服和证件，还有几块石头压住, 防止它浮上来。 打开证件，照片已经模煳不清，隐约能看出和张大爷儿子是同一个人。 泥叔他们点点头，确定了埋骨的地方就是这里。但是今天晚上找到尸体的可能性太低了, 河流湍急, 夜又这么深。 方棠棠：「我们把这个塑胶袋交过去，明天再喊人过来一起找吧？」 至少她爸爸可以帮一下忙。 清风：「这样可以吗？晚上找尸体确实太危险, 可是不找到我们上去要面对一堆红衣啊！」 比起在河里捞尸，还是面对红衣更加可怕。想想那个可怜兮兮的女鬼, 清风打个寒颤，决定还是留在码头这边。 红衣太可怕，惹不起惹不起。 他在腰上围一圈的绳子，「我去河底下看看，遇到什么危险我会拉两下绳子，你们直接把我拉上来就行。」 紫兆拽住绳子：「你可小心点，别被水鬼直接吞了。」 「去你的吧，我的命大着呢。」清风跳入黑暗的河水中，脑袋上戴个矿帽，打开上面冷光灯，尝试在水里寻找出所谓的尸体。 河水冰冷浑浊。 灯光只能照出几米的位置，他在离河岸不远的地方摩挲着，只摸到一手冰凉的泥沙。 清风慢慢蹲下来，在憋气的这段时间，弯腰不停寻找，但在这么长的一条大河里，找到早就被河里泥沙埋了个严严实实的尸体谈何容易。 他重新游回水面，朝岸上的人摇摇头，再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方棠棠攥紧掌心，看着清风身影没入水中，在水面留在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刚才看到人影的地方、张婆婆停留的地方，都在这个位置，按理清风只要找下去，肯定是能够找到尸体的。 清风再一次潜到水底，摸了摸河沙，又摸到一把湿漉漉的水草。他失落地撇嘴，正要把水草丢到旁边时，突然瞪大眼睛——水草底下，还连接着一颗人头。 这不是水草，而是谁的头髮。 就在他吃惊的时候，人头慢慢转过向，苍白浮肿的脸朝向他。河中的泥沙开始翻滚，他脚下的地面晃动不停，那些他原来以为是水草和石头的东西都慢慢动起来。 清风心中大惊，连忙扯几下绳索，脚一踩地面，借力往上游，没游多久，他的脚腕被什么东西缠住。他往下一看，水草……乌黑的长头髮缠住他的脚腕，下面还拖着一具只剩骨头的尸体。 这地下到底埋着多少死人！ 他惊魂未定，不停挣扎，想要把头髮挣断，可惜越挣扎越紧，头髮丝勒进肉里，鲜血涌出来，漫进河水中。泥沙下的东西嗅到血腥气，变得更加疯狂。 第290页 在方棠棠他们站在岸上的人看起来，整条河都变得浑浊翻滚，就像沸腾起来一样。 「糟了！」泥叔和紫兆连忙拉动手里的绳子，结果两个人使了很大的劲，也没有把绳子拉起来。小希和方棠棠连忙过去帮忙，麻绳绷得笔直。 本来麻绳那边只繫着清风一个人，加上河水浮力，不该有这么吃力。 他们的表情难看，都明白清风可能遇上什么了。 费许多的劲，绳子勐地一松，几个人跌坐在地上，来不及起身，急忙把麻绳拉起。 婴儿拳头粗的麻绳已经断了，断口处凹凸不平，小希只看了眼就变得脸色苍白。 「小希姐？」 「这个缺口就像……」 方棠棠：「就像什么？」 小希：「就像很多人用牙齿咬断的。」 麻绳上布满了啃噬出来的牙印，手电照过去仔细看时，甚至还能发现几颗牙齿深深镶嵌在里面。 方棠棠感到一阵恶寒，后退几步，担忧地看向水里：「那清风……」 清风遇到什么可想而知。 泥叔的眉深深皱起，手掌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拿出手电，准备下去救人。小希拦住他，摇了摇头。 河水已经变成这样，再下水无疑于去送死。 小希：「相信清风，再等一分钟，他能够出来。」 泥叔垂下头。 清风感到自己的肺要炸开了，扯着绳子想往外面去，理所当然扯到已经断裂的绳头。他心里抓狂，明白这时候只能靠自己，于是折过身，用小刀把涌上来的头髮丝给砍断，一边砍一边往上面浮。 但这些头髮丝跟割不完似的。 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整片水域都被头髮染成黑色，这片黑色汹涌的水波展现在他眼前，变成副让人头皮发麻的画面。 没多久他的手腕就被涌上来的头髮给缠住，紧接着手脚四肢都被缠住，溺水的感觉让他脸色憋得紫红，眼睛快要瞪出眼眶。 肺里最后一丝空气都被压榨赶紧，手脚的力气也开始随空气熘走，手指慢慢松开，那把小刀从指间跌落，消失在黑暗冰冷的河水中。 难道要死了吗？ 正在他神志不清地挣扎之际，忽然感到身上的桎梏一轻，出于本能地往上面游，浮到水面后大口唿吸过来。 「清风！」小希激动地喊。 然而现在清风耳朵轰鸣，头晕眼花的，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 他转过身就想往岸边游，但是发现自己怎么都游不动。 岸上的人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张婆婆出现在清风背后，全身湿漉漉的，手抓着他的衣领，不管清风怎么往前游，始终在做无用功。 小希顿时明白：「她救了清风，但是作为交换，清风必须为她把儿子的尸体给背回岸上。」 泥叔拿起归途的徽章，喊：「清风、清风，你冷静点，看看你背后！」 几分钟后，清风似乎真的没那么激动，缓过气来。他肩头一沉，有什么东西压在那边，于是回过头去，对上张婆婆阴恻恻的惨白脸庞。 清风吓得差点直接断气。 张婆婆的身体半浸透在冰冷的河水中，手搭在他的肩头，默默跟在他身后。 清风也明白刚才谁救了他，以及，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做点什么。 「我去、我再去那底下，捞出你儿子的尸体，行了吧。」他认命地嘆气：「但是你总得告诉我你儿子埋在哪里，不然就算我死在这里面，也帮不了你啊。」 于是等他再次下水的时候，张婆婆为他引路，只要跟着女鬼的身影游动就行。 张婆婆在前面，那些头髮丝倒也没有立即靠过来，只是时不时来舔舔他的手脚，然后被他直接给扯断了。等到清风沉到底下，在女鬼的带领下挖出一截白骨。 他把白骨背在背上，突然听到一声幽幽嘆气，是个男人的声音，就在他的耳畔响起。 清风咬咬牙，管背后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双脚一蹬水面，往上面游去。 那些头髮仿佛又暴怒起来，狂躁地甩动着，不再顾忌张婆婆，想要过来把他拉下去。头髮重新缠住他的脚，这次不用他自己割断，张婆婆潜到水底帮他弄断。 清风这才明白过来，小张的尸体没有办法被发现，是因为同样被困在这条河水里的水鬼不肯放他离开。这条河水底下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每一滴水里都充满怨气，水鬼们没有办法解脱，就想把岸上的人都拉进水里，自然不肯放小张离开。 可是就算他用尽全力往上面游，那些头髮也快连成网把他们包围在一起，汹涌像黑色的海浪。眼看没有突围的机会，他突然感到后腰处被人狠狠推了一下，受到推力作用他速度更快地往上游，终于突破头髮丝的围堵，浮到水上。 清风忍不住往下面瞥一眼，看到女鬼被无数的黑色头髮包围住，就像被困在黑水里。女鬼若有所感，抬起头看向他，嘴巴动了动。 清风根据嘴型读出她想说的话：「……谢谢？」 他背着后面那具枯骨，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死去多年依旧爱着你的，是母亲。 可以放弃一切为你再死一次的，也是母亲。 他想起到张大爷家时，小希问的问题：他们走了以后，家里的父母是怎么生活的？像张大爷那样，守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回忆着过去，或者是永远在无望地等待吗？ 第291页 河水涌进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鼻子有点酸。 清风把枯骨背回到岸上，几个人连忙迎了过来，「你还好吗？没有事吧？」 他往后一摊大字形躺在码头，浑身湿淋淋的，大口喘气：「吓死我了！」 没几分钟他恢復活力，坐起来把水里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紧接着看向白骨：「这东西要怎么办，把它直接给张大爷，那老爷子不会受刺激暴走吗？」 他总觉得这白骨会嘎吱嘎吱坐起来，给他们当场扎一个风筝。 这也太惊悚了。 街道上女鬼的惨叫声渐渐平息，不知道上面发生什么，也没有人有上去查探的想法。 方棠棠指向白骨：「他在变得透明！」 众人循声望过去，就见白骨慢慢变成一滩水迹，消失在黑暗中。 清风扑过去：「喂，你可别走了，我用命把你给背出来的，走之前好歹给扎个风筝吧兄弟。」 小希：「已经做好了。」 在他们身后的楼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彩色的风筝。 风筝是彩色热带鱼的图案，很大，很精緻，彩色的飘带被风吹得微微飘起。 方棠棠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风筝，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哥哥在做风筝上没有什么天赋，比不上黑影的哥哥。她皱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比较起来了。 白骨慢慢消失，地上只剩下一滩水迹。 他们拿起风筝往楼梯上走，心里祈愿那些报仇的红衣们已经离开。 「清风，你在看什么？」小希突然问。 青年的目光从深黑河水中挪开，摇摇头：「没有什么。」 小希深深看他一眼，「去上面吧。」 街道重新变得空荡荡，那些红衣连带煤炭里爬出来的女鬼都已经消失了。长街空荡黑暗，两侧的灯火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唿唿刮过的声音。 他们拿着风筝，在角落看到黑影，直接完成任务。 方棠棠手里拿的是镜子里的青年为她做的风筝，粗糙简陋，放在天上也许都飞不起来。但是她紧紧握着，捨不得把风筝交给黑影。 黑影接过风筝，消失在暗夜中。 几个人长舒一口气，现在不用太担心那个煤炭里的女鬼会在跟上来，帮张婆婆做了事，这只兇悍的女鬼也不至于缠上他们，说不定还会保护他们一下。 清风伸个懒腰：「我要回去睡觉，修復一下我受损的心了！」 今天他真是身心被双重摧残，急需要休息。 小希：「棠棠，我送你回去吧。」 方棠棠连忙摇头：「我得去找陆涟！」 小希哑然失笑，扶额：「我都快忘记了。」 紫兆：「我带她过去，任务完成，这一路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小希还是担心他们，但是想到方棠棠身上藏着的秘密，就点头同意。她和归途一行人回到太平街他们租的房间里，而方棠棠拿着风筝和紫兆往奶茶店的方向移动。 旅舍，清风倒在软乎乎的床上立马睡着。 小希和泥叔没有叫醒他，而是站在窗户边，悄无声息地观察着街道上的女孩。 「这个风筝从哪里来的？」紫兆问。 方棠棠握紧风筝，当成宝贝一样捧在胸口，害怕一不小心就弄破了。她抬起头，黑润的眼睛眨动，「是别人给我的。」 「谁啊？」 方棠棠却不肯再说了。 紫兆已经知道镜子的存在，但不明白具体有什么作用，她也不打算告知。这个秘密太多人知道不是好事，给任务者和镜子里几次救她的青年都带去麻烦。 紫兆突然停下来，皱起眉，「小心。」 方棠棠往前面看去，三个戴戏曲面具的人朝她走过来。 「你手里的风筝，交过来。」 她一只手攥紧风筝，另外一只手伸进口袋，却摸了个空。 鬼怪们都出去了…… 意识到这点，她紧张起来，看着那几个人往前逼近，和紫兆一齐慢慢往后退。 「交出来。」 她咬紧唇，手没有放开。 第144章 第三批任务者 他们兇巴巴地靠过来, 让方棠棠咬紧唇，小脸苍白，手心全是冷汗。 她攥紧风筝, 心想, 这下完蛋了, 红脸白脸，还有个前几天隐藏起来一直冒出来的黑脸, 这三个团队成员凑在一起，怎么想她和紫兆都毫无胜算。 亭的成员迈着兇狠的步伐走过来，把她围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方棠棠瞪圆眼睛：「你们、你们想硬抢吗？」 「当然不是。」白脸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 好像下一秒就会杀人夺宝。 紫兆：「我们队友就在旁边，最好别做出什么打破协定的事情。」 白脸阴恻恻再笑一声：「我们和她说话，你不要插嘴。」 紫兆：？？？ 旅舍上, 小希攥紧手掌，正要冲下去的阻拦的时候，被泥叔给拦住了。 泥叔：「再看看。」 白脸低头看着女孩，气氛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他弯下腰，在女孩耳畔说———— 「前辈，救命啊！我们求求你了！」 方棠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拿着风筝愣在当场。 救命？前辈？求她？ 这是在和她说话吗？ 第292页 白脸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不想向同伴透露你的秘密, 这次完成任务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你们已经通关，拿着风筝也没有用, 不如给我们吧, 我们可以用一件珍惜级鬼物道具和你换。」 方棠棠眨了眨眼睛。 白脸声音肉疼：「怎么一件还不够啊, 这可是珍惜级……外加两个普通的鬼物行不行？道具商店前不久刚拍卖的。」 女孩表情呆滞，在他们看来越发深不可测。 「还不行啊？你现在拿着风筝也没有用，交给黄泉他们总不可能给出更丰厚的报酬，这样吧，除了那个珍惜级鬼物两个最新的普通鬼物，我们再转个你急救喷雾强化版吧，姐姐，前辈，再给我们就真没有了。」 方棠棠利索地把风筝交出去，心里对这个自己给自己抬价的小天才举起大拇指：「成交。」 亭的成员拿着风筝心满意足地走了，小声交流。 「我就说她很好说话，对我们也没有恶意。」 「居然只用这么多道具就换到通关物品，赚了哎。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这样做？」 紫兆听不见他们说话，只是几次看向女孩，最后终于忍不住问：「他们是不是威胁你了，你应该不用怕的吧。」 方棠棠老实地说：「我怕。」 可他们没有威胁她！ 紫兆攥拳：「这几个傢伙，就知道组团欺负人，早知道一开始就不该让归途的人离开。你还在笑？你笑什么？」 方棠棠捧着手机，看到里面多出来的道具，忍不住傻乐。 一夜暴富的感觉莫过于此。 乐了半天，她才听到紫兆的声音：「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开心。」 紫兆：奇奇怪怪的。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皱起眉：「你总不会是觉得他们可以完成任务开心吧？」 方棠棠愣了愣：「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紫兆沉默半天，心里想：她是不是善良得有点过分了？ 而方棠棠捧着一夜暴富的手机，笑嘻嘻地走进奶茶店，探进去：「陆涟！」 陆涟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手撑着下巴，闭目假寐。听到声音，他回过头轻轻看了女孩一眼，站起来：「嗯，去哪里了？」 方棠棠依旧拿着应付归途的藉口搪塞他，陆涟不予置否，经过她时，塞给她那块掉在玻璃窗外的镜片。 她握住镜片，有些迷茫地看着少年，想他再问些什么，可如果陆涟真的问了，恐怕她又会束手无策。 她想要把镜子里的世界隐瞒，却不想瞒过陆涟，但是陆涟却不想问，也不好奇。 心里奇异的感觉一掠而过，马上又暴富的喜悦冲散。 晚上她拿着手机睡在床上，嘴角上翘，发出傻笑。 原来略微空荡的背包空间现在被填满了，她首先点了点亭送她的那个珍惜级的鬼物。 奇怪的是，这个小格子里居然有两件物品： 这个道具的名字是红嫁衣与鲁班尺，红嫁衣工整叠成方块，黑色的鲁班尺放在上面。 后面的注释里是个小故事： 木匠去一户人家做工，回来时天色已黑，在荒郊野岭看见一间木屋，就敲门请求夜宿一晚。 开门老者见他可怜，同意让他住下，只是嘱咐他夜里睡觉不要发出声响。 木匠被带入一间新房里，铺着喜被，墙上的红喜字崭新。主人解释，儿子儿媳成亲不久，就外出讨生活，只留他一人在老家。 睡下后，木匠听见屋外一声又一声悽厉的猫叫，总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他听到嘎吱一声，老旧的木门被人推开一线。 他侧卧在床上，装成假寐模样，不动声色地打量外面动静。 推门而进的是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坐在梳妆檯前，拿起抽屉里的脂粉，开始打扮自己。先描眉，后擦粉，然后细细抹上胭脂。 紧接着放下自己乌黑的长髮，拿起桌上木梳，开始慢慢梳头。 她的头髮很长，柔顺又光泽，映在烛光下晕出淡淡的光。 木匠紧张得心跳都快跳出来，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包。 女人突然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转向木匠所在的方向，木匠忍不住惊唿出声，看到红嫁衣勐地扑过来，抽出随身带的鲁班尺，狠狠打在红嫁衣身上。 一声悽厉的猫叫在屋里响起，红嫁衣轻飘飘落在地上。 翌日拜别，主人才坦承实情，原来是儿子儿媳新婚不久染病身亡，野猫吸食尸气幻化成精，夜夜作怪，不过不会伤人。主人亦不堪其扰，把红嫁衣赠予木匠。 猫妖作乱，奈何遇上木匠，须知世上所有都是邪不压正。 方棠棠看到小故事后面这句话，差点笑出声：直播间这鬼东西也好意思像警世寓言一样告诉他们邪不压正？那它不最先就被任务者给推翻了。 她看向红嫁衣，用手戳了戳，嫁衣里响起声猫叫，奶声奶气的，还有些可爱。于是她忍不住再戳了戳，直到猫叫由奶萌转向奶凶才罢休。 这个道具她还摸不透有什么作用，但鲁班尺应该是能够起到克制鬼怪的作用。 她点开背包空间里另外一个格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瞬间坐直： 这不是老熟鬼吗？ 铁链上的恶灵：他会身上背负铁链，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暗的角落，当你听见铁链在地上拖动的声音时，快逃！快逃！莫回头！ 第293页 方棠棠盘坐在床上，打开书包拉链，今晚熘出去的鬼怪都回来了，书包重新变得鼓囊囊的。 她清点了下鬼怪：赵老师、医生、404班的学姐学长、纸人……游烦呢？ 她问赵老师，赵老师幽幽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而医生坐在电脑椅上，把笔仙栖息的原子笔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听到女孩的问题，心虚地转过头。 方棠棠心想，这么大一个鬼，还能够丢到哪里去，于是在房间里的鬼怪召齐后，把锁链上的恶灵召唤出来。 叮噹的锁链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恶鬼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锁链，面目狰狞地出现在卧室，就像一场可怕的噩梦。但它马上要面对更多可怕的噩梦。 红旗袍飞到它面前，狠狠甩了它一下，把铁链恶灵给打倒在地。 方棠棠：「等一下，我们先问出点直播间的信息，再把它交给你处置。」 红旗袍飘在她身边，在空中不停转动，那股血腥气越来越浓。 女孩蹲下身体，打量铁链恶灵。 恶灵和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猩红的眸里一片恶意，变得更加兇残暴戾，铁链勒进肉里，鲜血从伤口不停流出。如果说非要找出什么区别，就是铁链恶灵对着她是臣服的，不会再想伤害她。 她尝试让铁链恶灵去做什么，朝在场的鬼怪里看了看，然后说：「你去打那个长得最帅的鬼？」 医生：？ 铁链恶灵给了自己一巴掌，脑袋都被拍得转了好几圈。 医生：？？？ 方棠棠嘆气，行吧，至少现在知道铁链恶灵是会听她的命令，虽然这只鬼看起来智商有点不高。她抿抿唇角：「进入直播间以后发生什么，你还记得吗？」 铁链恶灵没有说话，呆呆站在原地，铁链在地上颳得叮噹响。 方棠棠又问几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也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她想，现在恶灵甚至没有了自我的意识，成为一个供任务者指使的傀儡。 「医生，你能够让它开口吗？」 红衣医生摊手，表示束手无策。 于是方棠棠就把铁链恶灵交给红旗袍，红旗袍舒展开身体，把恶灵卷进里面，飞入夜色中，也不知道最后到底会怎么做。 她看向窗外，眉头轻轻蹙起，现在想，直播间应该是可以对鬼怪进行某种洗脑或者精神控制的手段，清除他们的记忆，注入新的命令，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工具。 所以直播间这么想要进入噩梦小镇，是馋这里面数量众多的恶鬼们吗？ 方棠棠想想老师们落在直播间的下场，就像这个铁链恶灵一样，被洗去记忆与思想，成为一个受控制的道具，心里就很不舒服。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要小镇上的鬼怪变成这样。 她看了会，准备关上窗户睡觉时，突然注意到楼下有道熟悉的背影。 来不及换衣服，就穿拖鞋睡衣跑到楼下，拖鞋打在地面，嗒嗒作响。 看着肩膀微微松动的少年，方棠棠皱起眉，表情担忧：「游、游烦？你怎么啦？」 游烦胡乱在脸上揩几下，站起来装作无事发生：「没什么。」 方棠棠以为他是被女鬼给欺负了，所以大街上一起揍女鬼的时候，他才没有出现。可是当她这么问时，游烦倔强地别开头，咬紧牙关，依旧不肯说。 最后游烦看她站在冷风中，鼻子冻得发红，依旧不肯进去，非要问个明白，才别别扭扭地说出来：「我、我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吓人了。」 方棠棠皱眉，歪歪脑袋，半晌没反应过来。 游烦委屈巴巴，一边给她挡住冷风，一边说：「本来我以前脑袋倒着，很威风很吓人的，你看见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吓一跳？现在被医生……」他警觉地抬起头，发现医生没有在周围后，才敢小声bb：「被医生治成个人样，一点都不像鬼了。」 「今晚、今晚我都不能出去吓人了。」 他好委屈。 方棠棠哑口无言，竟不知道说什么。 人和鬼毕竟不相同，于是她现在根本摸不着鬼怪们诡异的脑迴路。 回到床上，她把软绒绒的被子盖在身上，心想，以后一定要多关注鬼怪们的心理问题。 第145章 第三批任务者 这天她提早两个小时醒来, 让众鬼开个会，首先解决游烦的问题。 「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重新倒过来吗？」方棠棠问红衣医生。 医生继续玩笔，原子笔在手指间转过来, 打个旋儿又转回去。他坐在电脑椅上, 假装没有听见。 方棠棠：……懂了。 于是她只好尝试开解游烦：「其实、其实你现在也很吓人的。」 游烦闷闷低下头，明显不信她说的话。 方棠棠指了指医生：「你看他的脑袋没有倒过来，也很吓人啊。」 不仅吓人，而且吓鬼。 游烦偏头悄悄瞥医生一眼，医生扶了扶眼镜, 镜片寒光一闪，阴恻恻地对他笑了。 于是他吓得打个哆嗦，把自己缩在墙角，同意地点点头。 方棠棠抱住抱枕：「吓人也要讲究方式的，不是长得可怕就吓人了, 你没事可以多学学医生！首先我们可以要一身红衣。」 恶鬼之间也是有等级的, 游烦只有鞋子是红色的, 而医生整件大褂都被血染成红色, 所以医生要比游烦厉害。她想如果可以提高下鬼怪的实力, 游烦也不用再困恼这个问题，她以后面对任务者和直播间也有点防守的办法。 第294页 「怎么样才能晋级成为红衣？」她问医生。 医生转了转笔, 露出微笑, 把笔递过去：「吞了她。」 笔仙：！！！？？？ 方棠棠明白了，看来是鬼怪之间互相吞噬可以增强实力。那她带着鬼怪们进入噩梦小镇的里世界, 岂不是相当于为它们打开了装满食物的冰箱？ 医生继续说：「但是吞噬完厉鬼后, 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思维, 需要时间去消化, 不然会被恶灵戾气影响, 变成和它一样没有神智的恶鬼。」 方棠棠闻言点了点头，想到一件事，忽然觉得不妙：「如果吞了这些被直播间动过手脚的恶鬼，会不会也会被影响，变成和它一样？」 医生表情凝重：「有可能。」 方棠棠连忙站起来，知道马上得找到红旗袍。 直播间有可能给铁链恶灵身体里注入什么东西，如果红旗袍吞噬铁链恶灵，也许会受到影响。 正当她准备让鬼怪去找红旗袍时，窗户砰砰响，打开窗户，发现红旗袍悬在外面，体态比从前丰盈很多。 方棠棠打个激灵，心想，完了，她肯定是深夜把铁链恶灵给吞了。 一下子变胖这么多，连窗户缝都既不进来。 红旗袍身上的红更加红，从鲜艷的红色，变成暗红，就像干涸很久的血液。她身上的气质也发生一些变化，变得更加大胆，暴躁。 譬如医生刚说一句她胖了，她就冲过去和医生打起来了。 游烦缩在墙角，围观红衣打架，瑟瑟发抖。 刚才差点被吃掉的笔仙缩在另一个墙角，一边观察他们打架，一边努力想把自己的本体拿出来。 打架就打架，手里能不能拿她的原子笔？！ 门外一声吼：「棠棠，这么早醒了？在房间里拆家呢！」 不等方棠棠说什么，两个红衣立马老实，钻到她的书包里。 于是方妈推开门，看见女孩坐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心虚地笑。 「你在干嘛？闹这么大动静。」 方棠棠摇头，只是笑。 方妈：「醒来就早点起来，别成天赖在床上，成什么样子，昨天晚上多晚回家的？」 方棠棠低头，「也没很晚啦，主要是路上遇到赵老师，嗯，没错，被赵老师抓去做作业了！」 方妈：「……」 她把门关上，在外面喊：「快去洗脸，跟你爸一起去买包子。」 「好的！」 女孩从床上蹦起来，拉开窗帘，淡金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阳光里有飞起的浮尘。她的髮丝在金色阳光里飞扬，眼睛被照得微微眯起，长睫颤动。 楼下，张大爷慢悠悠地背负太极剑走回家。 方棠棠本来想打个招唿，目光瞥到角落里人影，勐地瞪大眼睛。 小张站在楼下，手里拎着小笼包和豆浆，笑吟吟地迎过去：「爸，一起回家吧。」 而张婆婆变得和张大爷一样老，花白的头髮被太阳照得泛着银光。她和张大爷扣紧十指，慢慢走在落满阳光的柏油路上。 方棠棠目送他们走进居民楼，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眼睛有点发湿。 她胡乱擦两下眼睛，活力十足地跑到厨房，一把抱住在张林蛋番茄汤的妈妈，强行撒娇，哼哼唧唧蹭半天，又跟老爸出门去买菜。 在楼道上，他们正好遇到张大爷一家上楼。 方棠棠偏头，想看看老爸什么反应。 方爸看见张大爷旁边的人，怔了怔，「这是？」 张大爷：「怎么这才多少年，你就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小张啊！长这么大了，还把你妈给接过来了，」方爸笑得很开心：「这不是双喜临门吗？等会我去买瓶酒，一起去喝点？」 张大爷点头，突然对上张婆婆的眼神，打个寒颤，连忙改成摇头，拒绝道：「我不喝酒！我一直不喝酒的，谁和你一起喝啊。」 紧接着他们邀请方家中午来吃饭，方爸点头同意。 方棠棠看他们的背影，抓紧爸爸的手：「老爸，为什么……」 方爸：「嘿，你是不认识，这不是小张吗？张大爷的儿子，很久没回来了。」 「那旁边的婆婆？」 方爸：「是老张的老婆啊，也跟小张一块出去的，现在都回来，挺好。」 他开心得哼起小调，去买小笼包的路上，还给偷偷给女儿买跟烤肠，一把炸串。 方棠棠心想，也许父母的记忆会受噩梦小镇的影响，有些不合常理的事情，会自动被各种理由修正。这个世界本来就会改变认知。 这样也不差，至少她不用解释太多。 不过等会要去张家吃饭，得找个什么理由婉拒呢？还是直接跑出来吗？ 或者让赵老师给爸妈打电话，说又要补习语文。 她咬口烤肠，肉汁在嘴里爆开，香得不行，再咬几口炸串，她就已经有点饱了，从老爸手里拿过袋包子和豆浆，准备趁机熘走。 「爸，我饱啦，先走了啊！」 方爸：「你这丫头，又要去哪里野？放七天假你就不能拿一天时间在家里写作业吗？」 「那必须是最后一天！」 她一熘烟跑出来，来到街上，发现自己可能来得太早，大家还没有过来。于是她捂着包子，害怕包子变凉了。这是给陆涟准备的。 第295页 方棠棠坐在饭店前面，老闆给她拖了条塑料椅过来。 金色的阳光渐渐把整条街都染得闪闪发亮，行人多起来，买菜回来的阿姨，慢悠悠散步的老人，遛狗的学生，还有手挽手走在一起的情侣。 「要碗肉丝面！打包！」学生牵着狗跑过来。 「好嘞！」老闆把案板上的硷水面往煮得沸腾的热水锅里一撒，带着烟火气的水汽就冒腾起来。 香气不停钻进方棠棠的鼻子里，她都想再点一碗面了。 学生牵着的小京巴朝她拼命摇尾巴，湿漉黑亮的眼睛看得她心都软了。 「你也想吃这个啊？」她扬了扬手里的小笼包，把包子掰开，肉馅餵给小狗：「少吃点哦，不然等会吃不下饭了。」 小狗很快把肉团给吞下去，再次抬头看着她，眼神恳求殷切，不停呜咽地叫。 馋的不行。 这样的眼神，好像不给它是在犯罪一样。 方棠棠把小笼包抱在怀里：「不行啦，我要留给陆涟的，等会再去买就没有了。」 小狗：「汪汪汪呜呜。」 「那、那再给你……」 好在小狗的主人及时回来，朝她抱歉笑笑，拉起牵引绳回家。 方棠棠守护仅有的几个热乎包子，松口气，盯着京巴扭来扭去的小屁.股看了很久，毛茸茸高高翘起的尾巴甩过来甩过去，地上的影子也跟着甩来甩去。 到楼道口，学生抱起京巴走上楼了。 于是她继续无聊地坐在门口，掰着手指在数树上金灿灿的叶子。 「棠棠！」紫兆惊慌失措地跑下来，黑t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看见她后松口气：「你知道我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方棠棠：「什么？」 紫兆：「那个女鬼，那个女鬼还有她儿子居然回来了，就住在我隔壁的房子，刚才他们敲门问我要不要一起早餐，你知道我看到他们什么样的感觉吗？」 方棠棠：「她不会伤害你的。」 「这倒是，」紫兆熟练地到老闆那点份蒸饺和一碗宽粉，跑到她旁边坐下：「这是那家很早就关门的包子店的？给我一个尝尝呗，我总想去买，可惜他家关门太早，排队又长，一直买不到。」 方棠棠不好拒绝，于是又打开塑胶袋，让紫兆拿走一个热乎乎的包子。 「那家生意很好的，开了好久啦，每次我们想买他家的包子，我爸都会很早就起来。」 包子皮薄馅多，咬开包子皮，香喷火热的肉汁就涌出来，笋丁混在肉馅里，咬下去脆脆的。紫兆没两口吃完一个，还想再要，看到女孩把包子紧紧捂住，誓死坚守阵地的模样。 他忍不住笑：「行吧，知道你留给你小男朋友，那我就不要了。」 方棠棠：「你想要搬家吗？」 紫兆摇头：「这倒不，只是这几天我去找归途的人问问，看他们能不能收留我，要不你也和我一起？」不等女孩说话，他就自顾自回答：「算了，你肯定是不要的。」 像这种爱隐藏实力又热衷于在任务世界模拟人生的奇怪大佬，肯定会选择呆在家里。 方棠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坐了一会，突然问：「你说鬼怪也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吗？」 紫兆愣住：「这不是你最懂的吗？」 方棠棠：？？？ 她怎么懂了？ 但她尝试再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点：「鬼也是死去的人，所以人会有的情绪，有的时候也需要被开导，所以我们要多关心下他们的感受，是不是这样？」 紫兆默默鼓掌：「好傢伙，你的研究领域这么深了吗？」 第146章 第三批任务者 归途的人也来了, 小吃店里人陆陆续续到齐。 方棠棠给了小希一个包子，然后看到清风的眼神，不好厚此薄彼, 又拿出一个包子。 泥叔：「……」 于是她沉默片刻，心疼地拿出一个包子, 捧着最后一个肉包，想到，陆涟要还是不来，那……她抬起眼睛, 看见少年推着单车, 站在澄澈的阳光里, 忍不住笑起来, 顿时觉得秋天也变得明媚很多。 最后一个包子总算留给了陆涟。 小希吃着饭, 装作不在意问起她昨晚的事，被她搪塞过去。小希和泥叔互相对视一眼，眸光微微暗下，清风则像个傻孢子大口吃面。 他们尝试復盘昨晚的经歷, 发现一是这个小镇的奇怪之处, 在于鬼和人可以共生，死去的人白天也能够回来。 说到这里，清风冷不丁问：「万一所有的npc都是鬼呢？」 方棠棠大声道：「怎么可能！」 清风：「也对, 张大爷看上去还像个人, 也没有检测出什么异常。」 听他这样说，方棠棠反而抿了抿嘴角，手指微微蜷起。在场的人只有她知道, 张大爷也是鬼, 在还完所有债务后, 他用麻绳绑在风扇上上吊了。 她低着头，摸到口袋里的红糖果。 「第二，那条河到底是什么东西？」泥叔不等他们开口，又说：「还有，消失的女鬼到了哪里？」 清风：「是被復仇者鬼盟给吞了呗，被那么狠揍，她还能活着吗？」 小希也点点头，露出贊同的神色。 方棠棠却皱眉：「不对。」 任务者看向她。 她想起昨晚游烦的事，这是游烦给她的灵感。 第296页 女鬼生前是黑影的舅妈，虐待黑影，却能在黑影成为鬼王以后在太平街里作乱，这说明黑影是默许她的存在。为什么黑影会让女鬼存在？ 清风愣愣说：「想继续报復她？」 小希摇头：「不，黑影一直没有报復，至少我们没有看见她对女鬼做什么，女鬼也不是她杀的，是张大爷的亡妻杀的。」 方棠棠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对。」 小希：「棠棠，你的意思是？」 方棠棠：「刚才我问了紫兆一个问题，鬼也会有和人一样的情绪感受，或者心理问题吗？」 紫兆放下筷子，不是，她还真研究这个领域了啊？ 小希皱眉，静静听她说。 方棠棠：「舅舅和舅妈是黑影生前害怕的人，生前她怕，死了也照样害怕。」 所以女鬼实力不强，却能够在黑影的领地活下来，还一直嚣张地作案，黑影从来没有採取什么措施，因为她一直在害怕着。而这份恐惧，会成为女鬼的养料，让女鬼更加恐怖。 以后的任务里，不仅死去的舅妈会反覆出现，舅舅应该也会出现，而且，会越来越恐怖兇悍。 如果想要解决这两个恶鬼，就必须解决掉黑影心中的恐惧。 任务者们面面相觑，好几分钟，清风才苦笑着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谁敢靠近女鬼？」 这道理就和一则童话故事一样。 老鼠们聚在一起商讨对付猫的办法，结果一只老鼠想出个自以为极好的办法，只要在猫的脖子上挂一个铃铛，这样猫靠近的时候铃铛会发出叮噹的响声，老鼠们听到就可以逃开。 老鼠都觉得它想的这个办法很好，可是等到实施的阶段，各自愣住——谁能够去给猫挂上铃铛？ 小希说：「我们现在就和那群老鼠一样，就算知道女鬼的存在是因为黑影，但是谁敢靠近黑影？」 最开始一天两个任务者惨死的场景他们还记得。 虽然后来黑影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攻击性，但是毕竟是恶鬼，实力深不可测，谁也不知道她会突然做出什么举动。谁敢靠近她？ 紫兆沉默地把目光望向女孩。 如果没有记错，她已经和黑影有过好几次亲密接触，甚至还能够猜测出黑影喜欢什么。 小希：「我们最多也只能防备住两个厉鬼，没有其他办法，知道黑影害怕他们又怎样？难道谁能去当黑影的心理医生。」 方棠棠心里小声说，她可以试试的。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今天的任务发布，题目是「赌徒」。 只看到题目，清风就「嘶」了声，想起打听到的消息：黑影的舅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为了逃避债务才跑到这里，又为了赌，才联合自己老婆一起骗人。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女孩一眼，心里又想起那句「归途有鬼」，不由自主打个寒颤。 任务是让他们在赌馆里当庄家，赢下所有下赌注的厉鬼。 「所有下赌注的厉鬼，」紫兆念着这几个字，眉头越皱越紧：「等等，这要怎么赢？如果一个鬼赌大，一个鬼赌小，那不管我们掷骰子是大是小，都总有一个厉鬼要赢？」 小希：「如果我们桌分到的厉鬼不止一个，那就只能，」她顿了顿，说道：「只能让在场的所有厉鬼都用赌注压相同的东西，比如都压大，或者都压小。」 「这怎么可能？」 小希看见女孩嘴角翘了翘，问：「棠棠，你想到什么？」 方棠棠：「我爸爸告诉过我，如果想让赌鬼中套很简单，只要让他们以为自己一定会赢就行了。」 只要有翻盘的希望，这群赌鬼就会趋之若鹜地扑过来，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输光。 「可是，」她不解地说：「要怎么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赢定？」 清风眨眼：「很简单，找个拖就行。其实还有一种办法，你们难道没有想到？如果这个赌馆不止一张赌桌，意味着另外两队要和我们同时做庄，把厉鬼引向他们，就能够减轻我们的压力。」 直播间还是在逼他们厮杀。 入夜，他们拿着地图，在路上跟几个赌鬼走进一家外表看起来像茶馆的店。茶馆外面还是很正常的茶室，但走过几道门后，就是一家规模不大的赌坊。 房间里一共有三个桌子，分给三个团队来完成任务。 他们选了个靠近门的位置，没多久就看到亭和黄泉的人也来到这里，陆续选定位置。 这次任务没有在地址上面卡他们，毕竟如果没有赌鬼带路，一晚上过去，说不定还没人能找到这家地下赌坊。 赌坊里有很浓的烟味，烟气让整间房都雾蒙蒙的。 一个鬼走进后，把门哐当一声锁上，「大家今天都到齐了吧，那么，马上就要开始了，庄家呢，还不去准备？」 泥叔走到庄家的位置，另外两队上前的分别是红脸和矮个子。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採用同一个措施，假装自己是个赌客，伪装在赌鬼群中。 方棠棠为了让自己鬼多势众，还悄悄放出来医生赵老师和游烦。她能感到404班的学生也很想出来，但是—— 「学姐学长，你们还是好好上课吧，不要出来啦。」 要是他们也出现，几十个鬼瞬间涌出来，会把这间房挤爆。 医生他们已经提前换好装扮，也换了张脸，让任务者们无法认出。 第297页 这时医生和赵老师手挽手，假装是对夫妻，身上穿的都是普通的衣服。 游烦也换掉染血校服，穿身运动装，抵着墙，鸭嘴帽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削瘦的下巴。 方棠棠看向关门的厉鬼，这时穿皮夹克的中年人，笑起来挺和蔼的，只是嘴巴很黑，不是活人的唇色。这个鬼大概是管理赌馆的老闆，他没有发现多出来的三只鬼，只笑吟吟地说：「那么大家来我这里换筹码。」 鬼怪们之间的钱当然不是现实的钱币，但好在方棠棠准备了李老头扎的纸钱。老头的纸钱在恶鬼的世界好像是顶珍贵的流通钱币。 至于医生他们，除了她给的一点纸钱外，还有一些其他东西去换筹码。 方棠棠四处打量，尝试找出黑影的舅舅在哪，可惜他们都不知道这个舅舅的长相，只能够从年龄勉强圈定几个恶鬼当成怀疑对象。 医生他们去排队换筹码，拿出方棠棠给的纸钱。 老闆发出声惊唿：「这个……你是哪里弄到的？」 医生抬抬下巴，露出个斯文得体又明显夹杂鄙视的微笑：「换不换？」 老闆：「换换换，当然是换的，一张纸钱一百个筹码，贵客好好玩。」 赵老师用手提包装满筹码，微微一笑，宛若贵妇人：「谢谢。」 他们两个的举动引起众鬼的注意，赌鬼们一看他们模样，就以为他们是没有进过这里，来随便玩玩的有钱鬼，也是赌馆最好坑骗的冤大头。 有几个鬼已经上去和两个人交谈，想从他们这里骗得点筹码。 医生在那边应付，突然对上女孩的目光，朝她笑了一下。 游烦也很顺利地从赌馆拿到筹码，不过他没有使用纸钱，而是用的自己的周记本。 鬼怪们寄託生前思念的物品也可以来这里换取筹码，除了这些，还有…… 方棠棠的目光落在门边，一边面黄肌瘦的赌鬼抓住老闆的腿，大声说：「让我赌吧！」 老闆不耐烦把它踢开：「你连最后一件遗物都赌没了，还拿什么换筹码？」 那赌鬼：「我还有东西！我还有……我赌我自己！」 「你自己？」老闆上下打量它：「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破赌鬼，把你砍了餵狗也不值什么钱，」它从旁边盒子捏起一枚筹码：「你这种垃圾鬼，也就值一个筹码了。」 赌鬼拿到筹码欢天喜地地走了。 老闆把目光落在方棠棠他们身上：「贵客，要换筹码吗？」 第147章 第三批任务者 紫兆拿出纸钱, 在老闆的大唿小叫中，换了一大包筹码。 所有鬼看他们的视线都有些不同：面对医生，他们能感受出这是个厉害的恶鬼, 但看见紫兆, 却几乎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煞气，就像是刚死的弱小新鬼，或者……活人。 几个兇狠的鬼往这边走过来。 面对这种带着宝贝的弱小鬼魂，根本不用讲道理, 直接把筹码夺走就行了。 老闆也打得是这个念头, 眼神闪了闪，笑着说：「贵客是新死的吗？」 紫兆一愣, 神色坦然地说：「没错，怎么新死就不能过来了啊？」他也注意到围过来的恶鬼，掌心布满汗, 望向棠棠。方棠棠会意, 背着书包跑过来，「我来装筹码。」 她把书包拉链拉开，刚吸食完锁链恶灵的红旗袍就躺在她一堆书下面, 独属于红衣的煞气在赌馆里面散开。 众鬼连忙收回目光，连找碴子的鬼也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老闆笑着拍拍紫兆肩膀：「小兄弟，前途无量啊。」 紫兆：「怎么前途无量？」 老闆目光在紫兆和书包里的红旗袍之间飘来飘去，露出个瞭然的微笑, 另外拿出一叠筹码：「这点算我送你们的了, 玩得开心！」 换完筹码后，老闆就倚在门口, 门外几声狗叫。 方棠棠听出这是地狱犬的叫声，忍不住往后面退了几步, 抱住鼓鼓囊囊塞满筹码的书包，和小希清风紫兆各自分了点筹码。小希他们准备去其他桌观察一下，至于方棠棠和陆涟两个人，负责抱着筹码在旁边观察场上的形势，还有另外两队任务者的行动。 她抱住筹码靠着墙，书包里透出红衣气息，让鬼不敢来打她的主意。 小希他们拿起筹码往旁边桌走，在这次任务里，他们的目的都很相同：扰乱众鬼的视线，从中作弊，或者让尽可能多的鬼到其他队的桌子上去。 小希他们正要行动时，老闆突然咳嗦两声，指着他们：「那个，你们过来。」 方棠棠攥紧书包，惊讶地看过去。 清风身体一僵，他们还没有做什么？老闆总不会提前就看出来了吧？ 走过去，老闆笑容满面地说：「我们这里不能戴面具，要一切坦承，大家戴面具的，就把面具给摘掉吧。」 清风和小希互看一眼，犹豫片刻，把面具摘下来，露出本来的脸。另外两队的成员在恶鬼兇狠的眼神下，也选择摘下面具。 方棠棠这才看清，原来亭那边是红脸白脸是两个中年人，而黑脸是个精炼能干的短髮女人，同样，矮个子和高个子也摘下面具，露出很年轻甚至带点稚气的脸。 她把手放在冰冷的面具上，轻轻摘了下来。 红脸白脸忍不住回看她好几眼。 这次方棠棠明白，为什么其他两队都要隐藏几个成员在暗处不出来了，原来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所以现在他们全队都露出脸，如果其他两队手里真有那种可以根据相貌和名字杀死任务者的物品，不是可以随手抹杀他们当中的一个吗？ 第298页 不过小希也跟她说过，这种任务物品非常贵重，而且任务中也只能带一个道具过来。 也就是另外两队最多只能抹杀他们之间的两个人。 这样想也很离谱。 她看了看泥叔小希和清风，明白如果另外两队想对他们下手，肯定是要对团队里最主力的三个人採取行动。她抱了抱书包，心想，小希姐姐他们应该会对此有准备吧。 这时候，突然听到隔壁桌有鬼在大叫，「下大！这把押大！」 医生：「押大」 赵老师挽住医生的手：「他们都说大，那就押大吗？」 医生手里转动筹码，突然笑了笑：「行，那就压大。」 在接下来的赌局中，他表现出与斯文败类不相符的憨厚与倒霉，押哪把哪把输，基本赌鬼们和他对着压就赢了。女人一直在劝他不要再赌，可他好像赌上了头，双目充血，抢过女人手中提包，拿起筹码就大把压下去。 实在是一出很现实的家庭伦理剧。 如果在现实世界，正常人都会劝男人不要再赌，听老婆的话赶紧离开，可待在这里都是些把自己给赌死的赌鬼，看见医生这么着魔，连忙蛊惑怂恿他。 最后医生把赵老师一把推到在角落里，拎起包把所有的筹码砸在桌子上：「我还是押大！」 现在哪个鬼还敢跟它一起押。 听到他要押大，众鬼连忙把筹码放在「小」上。 泥叔看了眼这个恶鬼，慢慢打开骰蛊，两个骰子安静地躺着，一个是5，一个是6。 这把显然医生押对了，正好是大。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医生嘴角勾起，笑着把所有的筹码收进包里，赵老师的手提包还装不下，于是他又拿个袋子，把这桌所有鬼的筹码赢过去。 众鬼茫然。 老闆想说什么，感受到医生身上可怕的气息，还是忍住了，只说：「没有筹码的鬼，如果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赢得筹码或者交换到筹码，就要马上离开这场赌局。」 任务者们听了心中一喜，恶鬼的行为不可控制，如果赢掉他们身上的筹码，让他们离开这里，那最后一把全部赢掉恶鬼，无疑会变得简单很多。 相应老闆也宣布另外一条规则，如果想在赌场待下去，不仅要身上有筹码，还要一直在赌，三十分钟内至少要下注一次。 像方棠棠这样待在墙角观察的，显然不行。 那些刚才一把被医生把所有的筹码都赢走的赌鬼眼睛都红了，有几个不怕死的凑过来想抢回去，被医生给吓退了。 医生抱住装满筹码的包，重新走到墙角，朝赵老师深鞠一躬，十分绅士地伸出手。 赵老师翻个白眼，但还是把手搭过去，和他继续挽在一起。 现在鬼魂们都知道刚才是这两设局，都避着他们走。打又打不过，赌又赌不赢，不避开还能怎么样？ 医生耸肩，悄悄和方棠棠眨眨眼。 刚才他一下子就赢走赌馆三分之一赌鬼的筹码，如果三十分钟后，这些赌鬼没有办法找到办法再弄来筹码，只能用遗物或者自己和老闆换，或者，被扫地出门。 赌鬼们不能赌就很难受，到处想办法翻盘。 那个开始就把自己给押出去的赌鬼现在口袋又空了，在赌馆四处游荡想找个好骗的鬼去骗点筹码。它目光扫来扫去，赌馆里大部分都是老赌鬼了，想骗他们的钱显然不行，只能够从新来的那几个鬼身上想办法。 医生夫妇显然也不行，过去说不定是谁骗谁。 赌鬼眼珠子不停转动，最后把目光落在角落的女孩身上。女孩抱着书包，有钱，长得嫩生生的，一看就没有进来过这种地方。 他露出笑容，朝方棠棠走过去，走到一半，一个筹码落在他面前地上。 赌鬼连忙扑过去捡，可有鬼比它更快。 筹码被捡起，握在一只手中，抛上抛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赌鬼的眼睛都看直了，咽下口口水，这才望向拿着筹码的少年——这鬼穿运动装，鸭舌帽压得很低，从来没有在这边出现过，身上的气息也没有医生那样危险。 赌鬼瞬间转移目光，笑嘻嘻缠上游烦：「小兄弟，新来这里的吗？我给你指路？」 游烦按了按帽子：「嗯。」 方棠棠松口气，看向黄泉那两个人。 其他两队都不像他们一样能够用之前换筹码，亭选择稳妥的方式，用鬼怪的遗物，也就是商店里换到的道具和老闆换了筹码，但是黄泉的任务者不想这么老实把道具交给老闆。 他们用的方法也很简单，准备从谁的身上偷走筹码。 高个子在房间里转一圈，成功拿到好几个筹码，可惜这里的赌鬼都太穷，他没有偷到足够的筹码，于是把目标放在更加厉害的赌鬼身上。 他看向了游烦。 游烦被赌鬼带到桌子前，手里捏着筹码，没有马上丢出去。 他只是被方棠棠放出来玩，观摩一下赌馆到底是什么模样，然后玩得开心。并没有像医生他们般身上背负着任务，他也不会给自己加戏。 游烦看医生一眼。 医生朝他挑眉笑，扶着眼镜，嘴角微微一勾，周围鬼都吓得要退几步。 游烦：…… 什么时候他可以像医生这样，既可以吓人，鬼见了也愁。 第299页 但是他现在知道这很难了，他根本没有医生那么多戏。活着的时候老师总说他是坏学生，可他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只是翘课去网吧，上课睡觉，放学打架，赌馆这种地方，他来都没有来过，只能像个老实巴交的新鬼，被老鬼骗得五迷三道。 他几次投去求助的眼神，医生笑着看，没有要来帮他的意思。 没多久，游烦又押错了。 他伸手往口袋摸，心想，好在筹码还是够的。可是伸出手时，却摸了一个空。 口袋已经空掉了。 游烦皱起眉，「我的筹码被偷了。」 赌鬼：「哎？哎？什么？！」 游烦转过身，对着高个子：「是不是你偷的？」 高个子丝毫不慌，摊手：「谁看见了吗？」 谁也没有看见，连一直盯着他的方棠棠也没有看到。她只见高个子靠近游烦，来到游烦身后，中间有段距离，下一秒，游烦就叫嚷着筹码被偷。 是怎么做到的？ 方棠棠咬唇，突然想起了一件道具，是不久前被那个「深夜女学生」打赏的—— 时停闹钟，能够让时间停止一秒，还能充能使用。 如果高个子身上有这个道具，神不知鬼不觉拿到筹码确实大有可能。 她把闹钟放到口袋，轻轻摩挲，心想，进入这次噩梦小镇，亭那边带的主要是鬼物道具，黄泉的人带的，难道是关于时间的道具？ 时停闹钟，看起来虽然不厉害，只有短短一秒的时间。可一秒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譬如，如果拿着时停那种摁下这一秒暂停，谁都可以用准备好的刀刃割开她的脖颈，一秒，足以杀死或者重伤一个人。 现在这些任务者还知道了彼此的长相。 方棠棠抵住冷硬的墙壁，心中涌上后怕。 有关时间的道具可怕到离谱，不知道黄泉到底带了多少过来。 那边游烦还在和高个子拉扯不清。 游烦是个较真的孩子，扯着高个子的衣服：「就是你偷的!刚刚还有的，你一靠近就没有了，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 高个子：「小鬼，不要乱说话，你得拿出证据，是不是啊老闆？」 老闆袖手静静看着他们，笑道：「没错，说话做事啊，是得讲证据。」 游烦气得把高个子一推，高个子口袋里的筹码哗啦掉在地上。几个赌鬼忍不住诱惑想来拿一颗，被游烦给踢走了。他指着地上筹码：「你身上本来没有筹码的，现在多这么多，不是偷的是哪里来的？」 高个子：「当然是凭自己的本事来的。」 一开始他就观察过，在这间赌馆，偷窃也是规则允许的范围，就算恶鬼知道他偷走筹码，也会当作是技不如人……如鬼，就和看到弱小的鬼就想过去抢筹码一样。 不管是阴间还是阳间，赌馆都是个鱼龙混杂不太需要讲道理的地方，有很多灰色的规则在其中运转。游烦现在正确的做法，如果能够打过高个子，就直接抢回来，如果打不过，就自认倒霉。 可是游烦是个较真的孩子，非要给自己讨个道理，发现众鬼都不支持他后，表情变得有点委屈，委委屈屈地看了医生一眼。 医生笑容儒雅，揽着赵老师的手，走到另外一桌下注。 游烦抿唇，表情变得很焦躁：「明明就是你偷的，为什么不承认？」 高个子：「是你自己弄丢的。」 游烦拦他不肯让他走，一字一句说：「就是你偷的。」 老闆咳嗽两声：「你们有什么事去外面解决，不要影响我们店里的生意。」 高个子沉默了，他就没有见过这么较真的鬼。于是他认倒霉，拿出一点筹码：「算我好心送你一点，行了吧？别缠着我了。」 偷在这里是默认的，这小鬼非跟着他干什么？ 「你厉害你再偷回来啊。」 高个子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正好戳到了游烦的痛处。面前的少年，正是因为被嫁祸冤枉偷钱，才选择从楼上跳下来自证清白，所以当他这句话脱口而出，游烦的眼睛瞬间红了。 「我没有偷，是你偷了。」游烦说，脚上运动鞋慢慢沁出血液。 门外狗叫此起彼伏，老闆大声说：「我这里可不是撒泼的地方，不许乱来啊！」 游烦：「你说，是你偷的。」 四周的鬼受煞气影响，也都变成死人的样子，有的脸色青紫，有的缺胳膊少腿，一片混乱。眼看这场赌局就要强行终止，所有人都会任务失败，方棠棠站在游烦的身边：「我看到了，是他偷的。」 第148章 第三批任务者 高个子看向女孩, 皱了皱眉。 这是他第一次透过面具看清方棠棠的脸，本来猜得到她年纪小，没想到这么…… 方棠棠知道游烦的过去，努力不让他暴走,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说：「你说得对, 是他偷的, 我看见了。」 游烦眼里的红色在慢慢消退。他深吸一口气, 意识到自己失态，狠狠瞪高个子一眼。 老闆在那边不耐烦地说：「你们有问题就去外面解决，不要影响我们的生意。」 外面？ 方棠棠听到外面的狗叫，心想，如果真在这个时候被赶出赌馆外，说不定会被地狱犬撕成碎片。她发现黄泉两个人在打量她, 眼神沉沉，便也看了回去，毫不退让。 第300页 「是你偷的, 所以你要把筹码都还给他，还要给他道歉。」她对高个子说, 就算要仰起脑袋才看得到人家的脸，气势也丝毫不输。 亭的人看戏看得热闹，突然笑了声, 说：「既然你们争执没有结果，不如赌一场吧，在赌局上光明正大把钱要回来。这不是正符合赌场的规则吗？」 这句话让周围的老赌鬼们兴奋起来, 叫嚣着要让两个人赌一场。 高个子：「那就赌一场吧, 来我这桌赌。」 方棠棠摇头：「你们说不定使什么诈。」 亭那边的人喊：「那来我们这桌吧。」 他们看热闹倒不嫌事大, 也在努力钻任务的空子。任务要求在有一场赌局中以庄家的身份赢掉所有的恶鬼, 如果下赌注的两个人都不是恶鬼呢？这样能够算取巧赢得游戏吗？ 方棠棠和高个子走到亭的赌桌上。短髮女人看了他们一眼，笑起来，把两颗骰子抛入骰蛊中。她五指翻飞，骰蛊在手中上下转动，骰子清脆的声音不停从中传出。 高个子侧耳细听，再看眼女孩，脸上露出微微笑意。 等到女人把骰蛊按在桌子上的那刻，他不等女孩说话，马上把筹码放在小那边。「我押小，用全部的筹码。」 女人看向方棠棠。 她能够控制骰子是大是小，这把黄泉确实没有猜错，骰子扔的是小。 这孩子会怎么选择？ 方棠棠把书包里的筹码都拿出来：「那我就押大吧。」 游烦小声说：「棠棠，好像不是大。」 小希也皱了皱眉，往这边看过来，朝女孩摇了摇头。 方棠棠一只手揣在兜里，「没有关系。」 不管是大是小，都没有关系。因为当女人掀开骰蛊的瞬间，她按下时停闹钟，时间停滞，周围人鬼还维持在僵直的状态，她弯下身飞快把原来是1的骰子掉个个，变成了6。 等到这一秒过去，时间流逝恢復正常，高个子看到骰子，脸色大变。 女人低下头，也露出不解的神色：她记得她摇的明明是小，为什么现在两个骰子显示的是大？她对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这样看，只可能是女孩身上带有一个时停的道具。 就为了帮助一个赌鬼，用掉一个时停道具？ 她有点疑惑。不过这把是黄泉和归途的比赛，亭只是坐山观虎斗，顺便再捞点好处，不打算掺和他们。于是她对高个子说：「你输了，把筹码给她吧。」 方棠棠嘴角微微勾起，毫不客气地拿去高个子的筹码，把游烦的那部分还给他，然后她背起快鼓出来的书包，开开心心地跑回角落。 从现在开始又有半个小时她可以不用赌了。 高个子一直看着她，她全当没有看见，摩挲口袋里的时停闹钟——这东西从粉丝打赏给她以后就一直被她忘在仓库，现在终于有可以使用的机会。 时停闹钟能够提前充能，充能三次，就是说她还能使用两次。等全部使用完，这次任务就不能再用了。 紫兆看看女孩，再看看拿着筹码明显被感动到的游烦，心想：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吗？ 方棠棠抱住书包缩在角落，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但刚才她露那一手已经在众赌鬼心中留下了「真人不露相」的印象，有好几个鬼走过来问她下一把可能会出什么，被她一问摇头三不知给煳弄过去。 她低头看了下手錶。 赌场开业时间是零点到凌晨三点，他们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半个小时后，那群被医生骗走筹码的鬼魂陆陆续续离开这里。赌鬼们不想离开，哭嚎着扒老闆的裤脚，被老闆一脚给踢出去了。 门外响起惨叫和狗吠声。 方棠棠脸色一白，心想，输掉筹码的鬼果然是要餵狗。如果在时间没有到以前提前离场，估计他们也会是餵狗的结局。 在两个半小时中，他们必须赢掉所有的鬼一把，至少一把。如果像黄泉一样，把所有鬼身上的筹码都偷走呢？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觉得不太现实。 老闆不可能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果然，等高个子想故技重施的时候，老闆咳嗽两声，目光警示地看着他，赌鬼们也纷纷离他远一点。 高个子笑了笑，拿出对血红的耳环，去老闆那儿换了点筹码。 难道他只是在试探老闆的底线？ 方棠棠再看向归途那边。 小希和清风有赢有输，手里的筹码保持在和原来差不多的数量。看出来清风很努力想在赢，可惜手气一直不怎么好，输了很多把，后来小希走过去帮他，才勉强赢回来一点。 小希把自己的筹码分给清风一点，重新回到女孩身边：「棠棠，你发现了什么吗？」 方棠棠把关于黄泉有时间道具的猜测说出，小希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摇头：「先不要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观察一下这些鬼怪，尽量找到黑影的舅舅在哪，还有鬼怪们的赌钱方式。」 说完，小希重新挤进鬼群里，来到亭的桌前，和短髮女人对视一刻。 女人问：「要来赌一场吗？」 小希笑了笑：「行啊。」 方棠棠听到小希的话，不再精神紧绷地盯着黄泉成员，转而打量起这里的鬼魂。她之前也观察过这里的赌鬼，没有找出它们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赌鬼而已……在游烦露出煞气的时候，几个赌鬼控制不住地露出原形，有的手被人活活砍断，有的是从楼上跳下来，摔得惨不忍睹。 第301页 这些死相应该和他们生前好赌相关。 但这么多的赌鬼，都是副为了赌不顾一切的样子，她难以从上面分辨出到底谁是黑影的舅舅。她回想黑影的样子，奇怪的是，那天明明已经看过照片，可是当她想记起来时，却觉得脑袋里面空空的，只能从记忆里挖掘出几个笼统的词彙。 黑影瘦瘦小小的，有双很大很圆的眼睛，也许是因为太瘦，脸上没多少肉，才显得眼睛那么大那么圆。 就像只小老鼠。 她抬眸看去，又见到那个把自己押给老闆的赌鬼缩在一边，贼熘熘的眼珠子不停打转，伸手就想去扒拉旁边一个鬼的口袋——结果当然是被发现，一脚踢到角落。 那鬼倒不气馁，在地上滚两个滚后重新爬起来，拍了拍灰扑扑的衣服，又去想办法捞钱。刚才游烦给过他一点钱，被他在赌桌上没几把给输完，现在游烦也不乐意理他了。 赌鬼身上没俩两肉，脸色灰败，眼珠子很大，瘦得两颊都凹陷进去。他身上穿得同样也破破烂烂，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澡，皮夹克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泛着油光。 方棠棠靠着墙壁，如果是黑影的舅舅，他会是什么样子？ 舅舅对女孩……应该也不是毫无情感吧，不然不会把姐姐的女儿接过来养育。难道是染上赌博恶习以后才换了个人？ 之前的任务提及舅舅不多，她对舅舅的猜想除了赌徒外，猜不出什么别的，顶多加上一条，害怕老婆如果她之前猜想没有错，舅舅的鬼魂还有一个特性—— 它是因为黑影的恐惧才一直存在，理论上，它会是这里最可怕最强的鬼魂。 实际上，她看这里哪个鬼都不是特别强的样子。 他们一心扑在赌博上，面黄肌瘦，为了赌，什么都可以做，相比她从前见过的恶鬼，这里的赌鬼们身上没有那么多煞气，有的只是对赌博的偏执。 那个鬼眼珠子一转，注意到角落不说话的女孩，悄咪咪往她这边走过来。 方棠棠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转过头去，对上张猥琐的瘦脸：「小姑娘，看样子你也不想赌吧？能不能借两个筹码给我，等会我一定还你双倍！我肯定能够赢回来。」 赌鬼信誓旦旦保证，对自己能够回本势在必得。 方棠棠打量着他，很瘦很高，眼睛很大，和黑影有点像，只是从年纪上算，这只鬼明显太苍老。赌馆里除了医生他们，其他赌鬼都显得很苍老，脸色发黄，眼睛下挂着硕大的眼袋，天天晚上凌晨赌博，能够不老才怪。 她心里有点纠结，如果把筹码借给面前赌鬼，筹码被他输光事小，等会半个小时再淘汰一轮赌鬼，它还是会留在这里打扰他们的计划事大，但是，如果它是黑影的舅舅呢？ 她问：「你一天到晚都在这里吗？」 赌鬼馋她手里的筹码，她问什么就答什么：「是啊是啊，我赌技高超，肯定能够回本的，只要给我一个筹码！一点点成本。」 旁边有鬼闹笑：「老油头，你又在骗鬼了。」 「这哪里能叫骗？这、这……能叫骗吗？」赌鬼大声反驳。 方棠棠再问：「那你没有亲人吗？」 赌鬼：「嘿，赌就完事了，要什么亲人，借我一个筹码吧，我真的能够翻盘的！」 方棠棠握紧手中筹码，又慢慢松开，闪着银光的筹码把赌鬼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 「想要？」 赌鬼连忙点头。 方棠棠：「你叫什么，从哪里来，来这里赌多久了？」 赌鬼愣了愣，才说：「你活着的时候查户口本的吗？」 但为了拿到筹码，他还是老实把自己的情况交代。他原来是个普通上班族，意外被好友坑进赌博这个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为了赌博去借高利贷，没有钱还债，被威胁的时候走投无路，跑马路上撞到大卡车出车祸死的。活着的时候也没有结婚，一直单身。 「单身？」 赌鬼：「怎么了？我还只有二十岁呢！」 方棠棠：…… 看不出看不出。 她给赌鬼两枚筹码，再交代给它一个任务，如果想要更多的筹码，就把在这里赌博的鬼的信息告诉她。赌鬼拿着筹码，眼里露出贪婪的光，连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我们一般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所以是取外号的，那个叫断腿，你看他就是没钱最后被活活打断一条腿，那个是长舌，自己把自己吊死了，还有那个人，跳楼的……」 方棠棠打断它：「不用和我说怎么死的，就说，」她扶额想了下：「家庭情况吧。」 家庭情况？ 老油头一愣，他们赌客聚在一起就是赌，哪里会说什么彼此的家庭情况。但是看到筹码，他还是狗腿子地表示：「我可以帮你去打听，不过嘛。」 方棠棠拿出一叠筹码交给它，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她现在明白了。 「重点问有没有结婚，还有家里有没有一个小孩，嗯，不是亲生的，是外甥女。」 老油头对她比一个ok的手势，兴沖沖地拿着筹码重新杀回赌局，然后没两把，又输光了。他往后瞟一眼女孩，为了筹码，硬着头皮搭上一个男鬼的肩膀。 「兄弟，问你个事。」 男鬼头也没抬，双眼发红地盯着赌局：「说。」 第302页 老油头畏畏缩缩地说：「你结婚了吗？」 男鬼勐地转过头，看他油头滑面的猥琐样子，红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老油头追着又问：「家里有小孩吗？」 男鬼：「变.态！」骂一声就就扭头走了，怕老油头身上的晦气影响到它。 老油头壮着胆子又去问，好歹问了几个，厚着脸皮回来给方棠棠交差。 方棠棠连忙问：「问出来什么吗？」 老油头笑眯眯伸出手。 方棠棠给它两个筹码后，它指着两个鬼说：「那两个就结过婚，家里有小孩。」 跟着它指的方向看去，方棠棠看到两个断腿的鬼，让她疑惑的是，这两个鬼年龄看起来也太老了，头上都长白头髮。就算赌博会让人苍老，会老这么多？ 老油头：「你快再给我几个筹码，我继续帮你问！」 方棠棠狐疑地看它，最后拿出筹码，老油头看见筹码就伸手过来抢。但它还没有抢到，有人率先把筹码给拿走了。 赵老师在身前挡住他们。 医生经过女孩，不着痕迹地拿走筹码，「棠棠，还有一句话，叫做鬼话连篇。」 他似笑非笑看向老油头。 第149章 第三批任务者 赌鬼慌了神。他害怕医生, 可到手的筹码被抢，这哪个赌鬼能够受得了。 他两腿战战，盯着医生的威压说：「你、你还给我！」 医生：「哦？还给你什么？」 赌鬼伸出手：「筹码, 这是她给我的赏钱, 不是你的！」 医生忍不住笑起来：「你鬼话连篇，还想要筹码？刚才那两个断腿的鬼，一个说它有妻, 一个说它有外甥女, 结果你把这两个条件都混在一起来骗人是吧？」 方棠棠：「你骗我！」 赌鬼理直气壮：「骗、我哪里骗了？！我就说他们符合条件啊，又没说到底怎么符合的！」 方棠棠抱紧筹码，咬了咬唇。她还是大意了，谁知道这赌鬼满肚子坏水，一句真话都不说。那他之前说的那些，又是真的吗？ 医生把筹码放回女孩书包，笑了笑, 继续挽着赵老师的手去各个赌桌前玩。 方棠棠：别走！先帮她搞定这个赌鬼啊！ 老油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油盐不进, 就朝她要筹码，但一旦她要他说真话时，他就嘻嘻哈哈表示，下次一定。 看这样子，下次的下次都不一定吧。 突然，方棠棠眼睛一亮。 「你用的是谁的故事？」清清润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喧嚣嘈杂的赌馆就像一道清风。老油头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 脸色很白、很冷, 瞳孔里流转森冷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 它的心里忍不住有点怕了，默默往后面退几步。 陆涟刚才默不作声地围着赌馆转了圈，回来就见老油头把女孩弄得束手无策，不由轻轻皱起眉。他走过来，老油头左右转动眼珠子像是想往旁边熘，但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冷冷笑了声。 于是它不敢熘了。 在厉鬼中有一句话，不怕听鬼哭，就怕听鬼笑。鬼笑才是真正的可怕。 所以它老老实实转过身，跟鹌鹑一样，「有有有……有什么事吗？」 方棠棠：「你怎么现在就听话了？」 老油头对上女孩清澈的眼神，磕磕巴巴地说：「因为他他笑。」 方棠棠茫然地睁大眼睛，再看看陆涟。 所以她一直没有问到消息，是因为她没有笑吗？鬼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陆涟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的笑声只是幻听：「你是怎么死的？」 老油头把告诉方棠棠的那个故事再说出来，他被朋友拐入赌博这个大坑，最后赌到一无所有，被人追着给出车祸了，说得凄悽惨惨，连方棠棠也觉得他很可怜。 陆涟：「是吗？」 老油头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重重点头：「当然是！」 陆涟看向女孩，方棠棠突然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拿出那块镜片。 对啊！她怎么就忘了，她还有万能的镜片。 镜片上的鬼魂浑身是水，苍白浮肿。显然不是出车祸死的。她对老油头简直无语了，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爱说谎：「你胡说，你明明、明明是淹死的！」 老油头一愣，知道自己被戳穿，只好嘿嘿地笑。 陆涟：「你故事里，让人染上赌博，最后出车祸死掉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吧。」 原来这鬼这么奸诈，方棠棠瞪他一眼，心想，自己把朋友害死还不知道悔改，拿着朋友的惨事来煳弄人。如果不是在任务里，她都想把鬼怪叫出来痛扁这只鬼一顿了！ 老油头继续讪讪笑。 方棠棠：「所以你说的话没有一句真的，把我刚才给你的筹码还回来。」 老油头厚脸皮地说：「哎呀这不是现在没有了嘛，你再给我两个筹码，我一定赢回来！刚才是运气不好，这次一定赢回来，我向你保证！」 这样的话，方棠棠都听腻了，「我才不要你的保证，你说实话，你到底，」她看着老油头眼角的皱褶，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不止二十岁？」 老油头挠挠头。 最后这只滑头鬼在他们的逼问下，总算供出自己的实情：他三十二岁，家里没有老婆，只有一个妹妹。但是妹妹很久没回来了。前几天他捞了一笔钱，就想来赌馆大赚一笔。 第303页 方棠棠：「等等，你怎么弄到钱的？」 老油头搓手：「总是有办法的，合法合理，我保证！」 方棠棠：「那你有外甥女吗？」 老油头笑着说：「外甥女嘛，没有啊，我只有一个女儿，小小的。」 又不是……方棠棠失落地垂下头，突然想到，黑影的舅舅来到这里的时候，向外面谎称黑影是他女儿，而把他老婆喊成妹妹，这样来看，眼前的滑头鬼正好符合条件。 鬼话连篇，但谎言总是依託在部分现实的基础上，就像老油头一开始用朋友生前的经歷来伪装自己，现在又干脆用上生前的谎言。 于是她又问：「那你是怎么死的？」 老油头双手一摊：「走夜路没看见，掉进水里淹死了。」 方棠棠抿嘴，这句话估计又是假话，但猜到老油头就是黑影舅舅，她就把筹码大方给它一点。她想到什么，抬起头问：「你喜欢你的女儿吗？」 老油头嘻嘻笑：「肯定嘛，对吧，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方棠棠慢慢捏紧筹码，本来想给它的，可听到这话又不想了，「你就在外面赌，没有想到自己孩子会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老油头眼睛只盯在闪亮亮的筹码上，「饿不死不就行了，又不是没给她饭吃。」 语气冷漠，没有丝毫关心。 方棠棠：「……你想要筹码？」 老油头连忙点头，一脸讨好的笑。 「你打自己两巴掌，我就给你两个筹码。」 话刚说完，老油头就开始自己扇自己，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啪啪啪扇得脸上肉直掉，可他笑得反而更灿烂，直到方棠棠看不下去喊停。 「这回我扇了二十巴掌，你可得给我二十个筹码。」 方棠棠突然觉得挺没有意思，和心里只有赌的赌鬼谈道理，比对牛弹琴还没有意义。她利索地把筹码给老油头，「给你，都给你。」 也不知道黑影倒多大的霉，遇上这样的人渣舅舅。 老油头拿着筹码，在方棠棠面前就像个没有脾气的孙子，一点都看不出恶鬼的模样，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陆涟突然说：「那桌下把押大。」 方棠棠偏头看陆涟一眼。 老油头笑起来，抱着筹码乐乐呵呵地走到赌桌前，听他们的话，一把就押了个大，一次就赢回了本，但他没有马上把筹码还给女孩，反而又拿这笔钱去赌，结果毫不意外地输掉了。 方棠棠：…… 这就是赌徒吗？永远都不知道停手，不知道满足，以为自己下一把会翻倍赢回来，最后输到裤子都没有了。 她小声对陆涟说：「我们要不要让它先把自己给赎回来。」 陆涟：「他不会听的。」 方棠棠想想也是，就算让老油头把自己赎出来又怎么样，它本来就是隐藏在任务里的危险因素，如果能让赌馆老闆留住它就再好不过了。 她继续观察老油头的动向，目光不经意与医生交错。医生嘴角微勾，表情赞许，赵老师也笑着看着她。 方棠棠：耶！ 被鼓励了！ 她看出赌馆的一些情况，比如，这里的恶鬼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淘汰一批，不是因为这些恶鬼不想赌要回家了，而是手里的筹码被其他的赌鬼赢光。 没有筹码的赌鬼有的会认命离开这里，更多的则是在想各种投机取巧的办法，胆子大的甚至直接抢走别的鬼的筹码，赌馆里的情况越来越混乱。 医生赵老师和游烦不着痕迹地挡在女孩前面，让那些穷凶极恶的恶鬼不敢来打女孩的主意。 「押小！」清风低声念着，眼睛里漫起血丝，脸上的表情和旁边赌鬼没有区别。 小希在身后拍了他一下，他不耐烦地扭过头，「别烦我！」 「你受到这里的影响了，」小希转眼望去，除开方棠棠和陆涟，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到赌馆的影响，出现癫狂的表情，眼里也漫上红丝。 坐庄的庄家倒很清醒，可惜他们不能离开位置，没有办法提醒自己的队员。 小希心想，赌馆这里还有能够同化的作用，不做什么，清风他们也会变成和其他鬼没有差别的赌鬼。她回头看眼没受什么影响的女孩，眉头微微皱起。 如果不是他们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参与的赌博数量越多，同化程度就会越深。清风他们为了摸清赌馆的情况，和其他赌鬼搭上话，刚才已经赌了很多把，而女孩只为了应付老闆赌过一把。 但是，小希不自觉咬住唇，摸摸自己口袋里归途的队徽。 如果是这样的，那为什么她会没有事，没有受到影响？难道赌馆的影响程度还和任务者的其他方面相关吗？ 她脑中转过一个念头，悄悄拿出一根解除幻境的银针，别在清风的袖口上。清风打个激灵，眼神有些茫然，好几分钟后才转头望向她：「小希？」 小希松口气：「你刚才差点……唉。」 清风挠挠头：「好奇怪，我刚才的脑子里就只有赌，想赢下一把翻盘，赢了还想赢，输了就想翻盘，整个人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像是被操纵了。」 「小心点，不要再赌了，赌起来就容易沉进去，」小希走过去，按照同样的方式把紫兆给叫醒了。紫兆看着袖口的针，对白嫖一个解幻道具十分高兴，如果不是怕小希打他，他甚至想把道具放到背包，再沉迷一次。 第304页 亭的人就没有这样幸运。 他们进来了忘记带致幻道具，两个人在赌桌前不停地赌，在的还不是短髮女人的那桌。就算短髮女人想帮他们也没有办法。 红脸运气不好，一直输，赌注早就没了，他烦躁地转来转去，口袋空空荡荡。 老闆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您的筹码没有了，请离开这里。」 红脸：「我还有！我还能换，我……」 他又掏出一个道具。 短髮女人看着队友给鬼送道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闆瞥眼道具，摇头：「我们这里只收遗物，你的东西不行，不能换。」 红脸还想说什么，被老闆给推搡着踢出房门，他脸色发白，好像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并不强装的老闆。 门外响起兴奋的狗吠声，还有熟悉的惨叫。惨叫声犀利悽惨，让人听了心里发凉。 方棠棠看向门，老闆继续面带笑容地守在那里。 红脸的惨叫声唤醒了同伴。白脸先是捂住队徽，惊慌地到处张望，然后一咬舌尖，拿出解幻道具用上。他看向短髮女人，彼此脸色都很差。 这时 ，小希注意到泥叔那边来了一个机会。 第150章 第三批任务者 在泥叔的有意操纵下, 他们赌桌已经连续出了五把大了。 赌鬼们开始议论：「下把肯定还是大你信不信？」 「胡说，我说一定是小。」 「赌馆不都是这种套路，让你把钱都押到大, 然后一次性把你全部给赢掉。」 「是啊是啊，我们见多了。」 这群老赌鬼谨慎地议论着, 不肯把筹码押上去, 但当发现第六把还是大的时候，那些坚持是小的鬼开始按捺不住, 把钱押在大上面。 赌博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陷阱，可那丝赢钱的希望还是会驱使着人走入万丈深渊。 不论是人是鬼, 都逃不开。 只有老油头一个人非要押小, 喃喃道：「我就不信！给我出小！」 第七把还是大，而且赌鬼们已经大部分都开始押小。 泥叔朝小希使个眼神, 小希会意点头。 这时候只要是把老油头解决, 等到所有鬼倒戈押大, 泥叔在掷出一个小，就应该算完成庄家的任务，赢下所有恶鬼一次了。 小希走到老油头背后，拍拍它的肩：「你也觉得是小？」 老油头像是找到知己，连忙点头：「没错没错，就是小, 他都出了这么多把大, 下把肯定是小。」 小希把一堆筹码押在小上, 气势比老油头足很多。 他们像知己一样握了握手, 然后一起输光了筹码。 老油头：…… 小希：「下把肯定是小, 都出八把大了, 怎么会还出小，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去！」 清风不停怂恿：「没错，押上去，我也要押小！」 老油头本来扣扣索索，听到他们的话，看这两个人也把筹码押上去，于是心一狠，就把自己的筹码全部押在小：「你说得对，我就不信！」 然后它输得底裤都没有了。 清风忍住嘴上笑意，装成捶胸顿足的样子，气唿唿地说：「怎么又是大，庄家你故意的对。」 泥叔摊手：「公平公正。」 老油头摸了摸口袋，掏半天，没有掏出一个筹码，它为难地看向小希：「我看下把是小，借我一个筹码呗，我们一起赢回来。」 没等他说完，小希把包里所有筹码都倒在桌子上，然后抱歉地朝他说：「我没剩下的了。」 老油头朝泥叔喊：「等等！等我一下，我去弄钱！」 它飞快跑到方棠棠面前，发誓说自己这把一定会赢，但方棠棠抱住筹码，不为所动。 老油头急得上蹿下跳，没有换筹码的办法，它身上的所有东西连带它自己也早押给老闆，甚至连一个筹码也拿不出，只好干巴巴站在小希旁边，看着泥叔掀开骰蛊。 赌桌上，左边一大堆筹码押在大上，而右边的小只有小希放了筹码。 泥叔一看正是时候，笑了笑，把骰蛊掀开。 两个骰子晃动，最后停住，一个是1，一个是2。 小。 众鬼不满地叫嚣起来，老油头更加气到跳脚，但是泥叔和小希却漾起淡淡的笑，把筹码给瓜分。 他们不在乎赢得多少筹码，只要完成任务就行。 刚才那把所有的鬼都押在大上，只有小希押小，完美符合赢得所有恶鬼的条件，可是他们等了又等，没有等到直播间提醒任务完成。 为什么会这样？ 小希赢来堆成山的筹码，陷入沉思。 老油头不停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这你要把筹码分我一半，我就说是小，要不是我在旁边鼓气，你还不一定能赢呢。听我的，下把就押大，没错……」 小希表情恍惚。 老油头恨不得去把她晃醒：「分我几个筹码，好歹我们也是一起奋斗过的战友，刚才要是你借给我，我也能赢了！你在想什么，醒醒！」 小希勐地回神，脸色惨白，深黑的眼珠子望了他一眼，沉默地把桌子上筹码收起来。 她在前走，老油头跟在后面啰嗦，乱扯半天就想从小希这里拿到一点筹码。 小希来到方棠棠面前。 女孩抬起头，不解问：「小希姐，怎么了？」 第305页 小希把筹码交给女孩，低声说：「棠棠，你去代替我赌，我有点累了。」 有点累？ 方棠棠不明所以，看见小希的脸色很差，情不自禁担心起来。她现在有一书包的筹码，从小希这又领到一包筹码，拥有的筹码仅次于玩了一把大的的医生。 所有鬼都看着她的筹码，露出觊觎的表情。 小希站在女孩原来的位置，靠着墙，手指抵在自己冰冷的唇上。她喃喃自语：「为什么没有判定完成任务呢？」 「明明赢了所有恶鬼……我不是鬼，那边全是鬼，所有已经算完成任务，我们明明赢了所有的鬼……为什么？为什么……」 她自言自语半天，突然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一下，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难道……我也是鬼吗？」 赌馆已经有不少鬼被迫离开，变得没有之前那么拥挤。 抱着一大包筹码的女孩也格外引鬼注目。 她长得纯良无害，很像山林里跑下来的小兽，干净的眸子清澈见底，轻易能看穿所有情绪。 这样乖巧，走在嘈杂拥挤的赌馆显得有点违和。 一只输光筹码的鬼跃跃欲试想过来抢她包里的筹码，还刚冲过来，就被游烦一把掀到在地。游烦面无表情地掐住恶鬼的脖子，把它拖到门口，一脚踹出去。 老闆站在旁边微笑，没有阻拦。 这下所有的鬼都知道这女孩有恶鬼护着了。 刚才方棠棠帮过游烦，因此现在没有人对他们的关系有过多的怀疑，只有紫兆心里继续肃然起敬：这果然在她的预料当中。 游烦不是红衣，但谁敢接近女孩，无论实力是否比自己强，他都会冲过去不要命般打架，直到把对方拖到外面餵狗，几次下来，没有鬼敢惹方棠棠了。 方棠棠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心里不由焦心起来。刚才泥叔那手太显眼，一看就知道是有猫腻，因此恶鬼都不太乐意来他这桌，就算来了，他们的话术也很难影响到这群老赌鬼们。 倒是旁边的亭，用同样的方法赌赢恶鬼，而且完成任务。 方棠棠看见白脸朝女人比划个ok的手势，不明白为什么都是用一样办法，亭那边就算是任务完成，他们却不作数。直播间判定失误了吗？ 她皱紧眉，突然想到什么，再次摸 到口袋里的时停闹钟。 还能用两次，停顿两秒。 她站在赌桌前，摩挲闹钟光滑的玻璃面，抿了抿唇角。 身后响起惨叫，叫声很熟悉。 老油头跪在老闆面前，拉扯着他的衣服，还是向从前那样讨饶：「我下把一定能赢回来！老闆，先不要赶我走！」 老闆不为所动，「你身上没有筹码，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老油头：「我能、我押……」 「你押什么？你自己都押给了我，还能押什么。」 老油头把目光落在女孩身上：「你看到了吗？那都是我朋友，我能够从他们那里借到钱。」 老闆冷笑：「那你去借啊。」 方棠棠其实并不在乎老油头过不过来借，毕竟它是黑影的舅舅，在任务里是个重要的恶鬼，但是游烦明显很讨厌这个滑头的赌鬼，每次老油头想靠近，他就很不客气地把这鬼给踢开。 还是看在女孩的面子上，没有把这赌鬼拖出去餵狗。 老油头被踢了好几脚，畏畏缩缩地靠近。 游烦表情很冷，唇绷成直线，毫不客气抬脚一踢，赌鬼变成一个球骨碌骨碌滚到角落。 方棠棠抱紧筹码，瑟瑟发抖：她的鬼怪都好兇。 老油头找不到办法，又悄悄靠近小希。 可小希现在背靠墙壁，恍惚地看着天花板，根本不理会他。 「哎哟哎哟。」老油头被老闆揪起衣领，在空中不停扭动。 老闆：「你还是去餵我的狗，没用的东西。」说着把门一推开，单手给老油头抛出去。赌鬼啪叽掉在地上，连忙往回沖，又被老闆一脚踢出来。 陆涟和方棠棠点头，女孩会意，跑到门口，打量老油头。 「老闆，可以先不要关门吗？」她乖乖问。 现在她是赌馆的大客户，老闆笑嘻嘻地同意了，不过表示不能让老油头再进来。这个穷鬼活着讨人厌，死了讨鬼嫌，谁也不想沾染它的晦气。 方棠棠站在门口张望，游烦在她旁边守护。 门外是个小院子，他们从茶馆走进来时，也经过了这个小院子。那时院子还挺干净整洁，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现在的院里多出几只兇狠的黑狗。 黑狗眼睛猩红，白森森的獠牙露出来，上面挂满肉丝，涎水混合血水从嘴里滴出。它们焦躁地迈步，一旦看到有鬼被丢出来，立马兴奋地冲过去把赌鬼撕咬成数片。 地上鲜血淋淋，躺满断肢残骸，一片狼藉。 方棠棠脸色有点发白，「这些鬼被狗咬了后就死了吗？」 老闆：「当然，它们会变成我乖乖们的养料，永远留在这里。」 她回头看向赌馆，白色的香菸把房间熏得云雾缭绕，里面癫狂热切的身影影影绰绰。她有点不明白，既然赌坊是个来了就很有可能餵狗的地方，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鬼来？ 老闆笑着说：「人的贪慾是没有尽头的，鬼也是。」 老油头被这几条兇勐的大黑狗撕扯，发出悽厉的惨叫声，在地上不停地滚来滚去。 第306页 如果它真是黑影的舅舅，作为任务里隐藏的boss，应该不会这么没用吗？ 方棠棠看了会，察觉到不对，老油头身上的肉被狗撕扯下来后，伤口出腾起黑雾，没多久肉重新长了回来。而其他的赌鬼被咬一口是一口，没多久就剩下一堆残骸。 她与陆涟对视一眼，心中有几分瞭然。 一开始的猜测果然没有错，黑影是恐惧是她舅舅舅妈这两只厉鬼的养料，只要黑影还在，这两只鬼就不可能死。 老闆抄起手，「别看它这么可怜，明天晚上还会来的。」 方棠棠：「它来这里很久了吗？」 老闆：「很久很久，我也说不上来，每天晚上都输到什么都不剩被拉出去餵狗，结果第二天还能像没事人一样过来，」他点燃香菸看，缓缓吐出烟圈：「要不是看在它能够餵我的狗，我也不会放这穷光蛋进来。」 「那他的亲人呢？没有来找过他吗？」 老闆笑：「这里面的东西都六亲不认，哪里还会有什么亲人关心，就算有亲人，也早被他们自己给霍霍完了。」 老油头在外面不停地惨叫翻滚，但是每被咬下一块肉，黑暗里出现的黑色雾气又会把它的伤口补全。暂时来看，这只鬼看不出太强的攻击性和危险性。 除了爱赌。 和舅妈不是在一个级别的。 老闆又吐出个烟圈，「别看他这么废，要是不让他赌，这东西什么都做得出来。亲人？」它笑了声，声音很冷：「它们在外面唯唯诺诺，在家里反而兇狠霸道，败光家产，偷父母积蓄，为了赌资杀父杀妻，比你旁边这个恶鬼还要可怕得多。」 游烦皱眉，拉低鸭舌帽，对老闆拿他和赌鬼比较很不开心。 听老闆说完，方棠棠目光从老油头身上移开，来到赌桌前，这时候差不多就要到散场的时候，时间不多，她必须尽快找到赢的机会。 好在这时候的鬼也不多，泥叔赌桌前更是寥寥。 左右各有一堆筹码，有的鬼押大，有的鬼押小，按照前几次的套路让他们重复中套不太现实。方棠棠想想，决定不弯弯绕绕，直接强制它们押小。 她朝泥叔对了下暗号，示意他下把摇出大后，来到桌前，按下时停闹钟的按钮。 时间停滞。 她把左边押大的那些筹码全部推到小的区域，然后袖手站在一旁，心脏狂跳。 等一秒过去，不等众鬼反应，泥叔掀开骰蛊：这把是大。 那些押大的恶鬼们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发现自己的筹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到右边。 「什么！我记得我押的是大！」 「我也是押大，筹码怎么变到右边？」 「谁在使诈，谁！出来！」 煮熟的鸭子一场空，恶鬼们变得愤怒起来，红着眼咆哮，最后把目光落在刚才走近的女孩身上。游烦默不作声挡在她面前，医生和赵老师也不着痕迹往这边靠拢。 方棠棠学着高个子的模样，反问：「证据呢？」 游烦：「没有证据，不要比比。」 赌鬼们：？？？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啊？双标鬼！ 第151章 第三批任务者 「开什么玩笑？肯定是她在使诈！」一个鬼大声说。 其他赌鬼连忙附和：「是！我记得我明明押的是大,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小？」 「我也是我也是！」 「大家都是大，总不可能一起记错，刚才就我们几个鬼在这里赌, 她一过来我们的筹码就变了位置，你说是谁搞的鬼？」 游烦：「你们才在搞鬼。」 赌鬼们：？？？小兄弟你太双标了吧。 又双标又嚣张，真以为赌馆没鬼了吗？ 现在赌馆的鬼没有一开始那么多, 特别是泥叔的桌子前, 也就寥寥几个鬼，所以方棠棠突然出现在桌子前, 然后筹码位置变换，这件事就显得很蹊跷。 方棠棠：……失算了。 以为这群赌鬼赌得入神，没有想到涉及到赌资的事情上，他们会这么精明。 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毕竟时间紧迫, 而且很多鬼都不来泥叔这一桌了, 赌鬼之间的流动性变慢很多。 她偏头看眼小希。 女人倚着墙壁, 脸色苍白, 两眼发直地望着天花板。 白昼灯晕开彩色的光晕。 方棠棠担忧地咬了咬唇，手攥紧，几秒后又飞快松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希姐会突然变得魂不守舍，好像遇到什么问题一样。 这让她想起前几晚小希被鬼缠上的时候，也是这幅表情。 难道那女鬼又来了。 不过她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那时候那么多人去参加任务, 只有小希被女鬼缠上？ 女鬼从镜子里的世界出来……一出来就缠上小希, 因为她特别倒霉？ 「别挡路, 挡路连你也撕了！」 听到恶鬼的咆哮声, 方棠棠收回目光，重新看着前面。 经过几轮洗牌淘汰，剩下的都是些兇狠的勐鬼。 游烦在赌馆里面算新鬼，虽然表现很兇悍，但到底不是红衣，没有让赌鬼们那么畏惧。 赌鬼们联合起来想要吓唬它。 可是游烦没有退，一步都没有退，把女孩护在身后，很兇地咧了下牙。 不仅不可怕，还有点帅气。 ……没有半点威慑力。 第307页 如果不是现在形势不能让它有什么举动，游烦又想捂脸哭了。 嘤，都怪医生，他现在一点都不吓人了！ 也不吓鬼了！ 他作为勐鬼，失去了尊严。 一个高大威勐的壮汉鬼来到游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连带俯视他身后的女孩。 「别以为你们是新来的，能在这里随便作弊，就能够打破这里的规则，」它扫视着医生、赵老师、和几个任务者，然后重新看着女孩：「没有鬼能够这么嚣张。」 赌馆里的赌鬼的样子都开始发生变化，变成厉鬼的相貌，狠毒地看着他们。赌馆外，狗叫声和老油头的参加混合在一起，一声比一声悽厉兇狠。 老闆抄着手笑眯眯地看，似乎并不打算参与这场打斗。 方棠棠抱紧书包，心想，如果把红旗袍放出来，三个红衣加上游烦，不知道能不能震慑这群厉鬼……可是红旗袍吸收铁链恶灵，现在还在她的书包里沉睡，强行把她叫醒也许会让她的吸收出现问题，也许她会像医生说的那样，被铁链恶灵身上的戾气影响自己的思维，从而变成只会杀戮的恶鬼。 如果不是必要，她不想红旗袍出场。 况且红旗袍本身也很怂，指望她打架没有意义。 现在情况变成这样，任务者们开始紧张。赌鬼们明显越来越暴躁，终于暴动，更加致命的是，这里赌鬼把新来的人或者鬼都当成是作弊者。 他们被迫坐在同一艘破船上。 短髮女人低低骂了声，和自己同伴靠拢。 她在当庄家的时候，和同伴配合，诈去赌鬼不少筹码，现在这里的赌鬼们也不善地看向她，好像随时都会扑过来。 好在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她看眼站在赌馆最中心的女孩，眼神并不友善：随着他们一次又一次作弊，那条灰色的规则在被打破，赌鬼们的怨气也在积攒到顶点，出现现在的情况几乎是必然。只是，被迫和归途黄泉的人当一条绳子上的蚱蜢让她觉得很不爽。 屋子里被阴郁的鬼气塞满。 面对这群青面獠牙死状各异的赌鬼，方棠棠心里并不害怕，只是微微皱了下眉，等了两秒，看到手机上显示任务完成，才放下心。 她偷偷瞥眼，泥叔清风小希紫兆都已经在她附近，赵老师和医生两个红衣也在向她靠拢。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她握住口袋里的道具。 前两条亭的人送她的两个鬼物道具，现在正好派上用场，送他们离开这里，问题不大。 她也想试验一下所谓的鲁班尺到底有什么用。 「喂，你……」壮汉率先打破死寂，伸手想推她，结果手还没碰到女孩，游烦就气得扑过去咬在它的脖子上。 众鬼骚动起来，就要冲过来时，方棠棠拿出鲁班尺，挥出流丽的弧线，逼退鬼怪们。 鲁班尺通体黑色，上面的尺码数字是用金色颜料画的，现在正发着淡淡的金光。 在民间，木匠走家串户，经常遇到怪事，于是身上常备的墨斗和鲁班尺，有驱邪避鬼的功能。墨斗纯阳，鲁班尺不曲，都是恶鬼看了要退避三舍的东西。 方棠棠从前只在电视上播的殭尸片里看到过道人用墨斗降服殭尸，没想到直播间出售的鲁班尺也能对鬼有克制作用。但她心里明白，只有直播间卖的道具才有作用。 看着避开的恶鬼，她甚至中二地想表演电视里道士帅气的剑舞。 但没有中二几秒，鲁班尺上的金色越来越淡。 这还是个不能耍帅几秒就要停机的道具。 几个任务者都看出来时间紧迫，趁着恶鬼还怕女孩手里的道具，连忙往门边跑。 高个子最先到门边，一站在门口，他就停了下来。 紫兆在后面推他：「走不走？不走别挡路。」 高个子：「那你走吧。」 转身就让开位置。 紫兆看两秒，对着朝他不停叫的大狗，还有满地的鲜血和断肢，默默也和高个子一样走到旁边：「还是你先走吧。」 方棠棠手里鲁班尺亮了没几秒，跟蜡烛火般闪两下，就熄灭了。她心里暗暗骂直播间出售假冒伪劣产品，什么珍惜道具，还比不过她的鬼怪们呢。 游烦已经把那个壮汉大哥快啃完了，又追着好几个鬼杀，身上的衣服有点变红的迹象。 方棠棠和泥叔他们会合在一起，有点担忧地看着大杀四方的游烦。游烦被很多恶鬼缠上，双拳难敌四手，身上也多了很多伤痕，但他越战越凶，吞噬好几只恶鬼，眼睛变得越来越红。 他好像在转变成为红衣，可已经有点失控的痕迹了。 医生也被鬼缠住，暂时顾不上他们，说是打架，其实只有赵老师当主力输出，而医生拿着手术刀站在赵老师后面，依旧是阴恻恻地吓鬼微笑。 方棠棠：你倒是打啊！ 她勐地意识到一件被她忽略的事情：医生好像、似乎从来没有跟鬼打过架……他只是拿起手术刀，无论是人啊鬼就都吓得瑟瑟发抖，然后他就把那些鬼给治好了。 所以游烦他们怕医生，只是医生会把他们治成个「人」样，根本不是医生有战斗力吗？！ 方棠棠：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拿着手术刀很吓鬼，我不知道他只会给鬼做手术的。 医生扶了扶眼镜，朝她露出个微笑。 第308页 ……你还笑啊！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红衣也只有赵老师能打后，忍不住悲从中来，屋外面是地狱犬不停的叫声，引开狗的方式只有她和陆涟知道。 陆涟呢？ 在人仰鬼翻的混乱中，她没有看到陆涟，担忧地蹙起秀气的眉。 泥叔：「我去引开那些狗，你们趁机跑出去！」 方棠棠拦住他：「不，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紫兆迟疑着问：「投、投掷游戏？」 方棠棠点头，钻进鬼群中，尝试捡起一只断手。 「投掷游戏？」任务者表情呆滞。 紫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它确实是一个投掷游戏。」 任务者：？？？ 方棠棠弯腰，捡起块碎肉，成为任务者后，她对着这些东西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她拿起断手和碎肉，还想准备点东西餵狗，毕竟外面的狗不止一条。 可是当再拿起一条断指时，眼前出现张暴戾的脸。 现在游烦终于变成他想要的吓鬼的样子。 他头顶被医生缝好的伤口重新裂开，不停流出血来，乌黑的鲜血从头顶往下，划过脸颊，本来清澈的眼睛，变成一片黑色，黑漆漆的瞳孔塞满整个眼眶。 他看着女孩，眼睛里冰冷，充满恶意，没有一点温度。 是每一个恶鬼的眼神。 方棠棠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腥风划开她肩膀的衣服，要是她躲得不及时，也许脑袋都已经被游烦给拧下来。她明白这是因为吸收太多恶鬼的戾气，让游烦也变成没有神智的恶鬼。 这时她怀里响起一声微弱的猫叫。 「喵~」 一道黑影从她身后蹿出，扑到游烦身上，暂时缠住了它。 是木匠故事里的黑猫吗？ 方棠棠看着游烦的样子，头一次有点怕了，在地上多捡几块肉块，跑到门口。 还没跑过去，又听见小希的一声：「小心！」 身后有腥臭的冷风扑过来，她来不及反应，也根本没有躲避的时间，下意识把手放进口袋，摸上时停闹钟，正要摁下的时候，赌馆里的喧嚣突然停止。 一切都安静下来。 方棠棠不解地往后面看，刚才想偷袭她的赌鬼现在趴在地上，整只鬼都在发抖，不仅是它，屋子里的赌鬼们都变得紧张兮兮，老闆脸上不变的微笑终于换下。 是黑影来了？ 她扭头，在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欣长，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靠在小院另一头的墙壁上。他抬起眸，对上女孩的眼睛，朝她露出个极淡的笑。 一个只有方棠棠认出来的微笑。 院子里的地狱犬也没有再吠叫，挤在角落里，喉咙里发出嘤呜的声音。 看来是对青年怕得厉害。 泥叔张大嘴：「鬼、鬼王吗？」 紫兆脸色惨白，后退好几步。 现在院子里的狗没有叫唤，赌鬼们也不再攻击，但没有人敢从院子里过去。 青年身上有比黑影更可怕的气质，理所应当是小镇的鬼王，有谁看见鬼王不害怕？谁不要命敢朝鬼王那边跑过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还真有人不要命。 方棠棠本来想找到陆涟，在屋子里环顾一周，没有看到少年的身影。 好像陆涟和青年，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 她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迈出房门，被小希一把拉住。 「棠棠，不要过去，它太危险了。」小希警惕地看着突然出现、看不清脸的黑衣人，能从这只鬼身上感受到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难以名状、无法言喻，但当他出现的那瞬，绝望与恐惧攥上心头，轻易就能让心智脆弱的人疯狂。 女孩却似乎不受影响：「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离开这里吧！」 要是青年离开，他们又要被赌鬼包围了。 可是除了她，没有人有要走的意思。他们宁愿被赌鬼围攻至死，也不敢从青年身前经过。 它是谁？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它想要做什么？ 所有人心中涌出这个疑问，但没有人敢说话，一点一点声音都没有，四周一片死寂。 赌鬼们抖得厉害，从原来厉鬼的样子，重新变成一个个瘦弱猥琐只知道赌的鬼魂。他们趴在地上，仿佛害怕青年一抬手就碾碎他们。 方棠棠想，老闆说过，这群赌鬼一谈到赌就可以六亲不认，没想到也会这样怕哥哥。她静静看着远方的青年，青年只在那儿靠两秒，身影重新消失在夜色里。 但直到他消失，十分钟过去，也没有鬼再敢动弹。 时钟指向凌晨四点。 老闆打个激灵，搓着手，强扯出来的笑比哭还要丑：「关门了关门了，都走吧。」 屋子外的狗也不叫，趴在角落，看上去是懒洋洋在睡觉，但走近以后，能够看到它们身体绷紧，肌肉在微微地颤抖着。 任务者们心中警觉：到底是什么东西，才能让鬼都怕成这个样子？ 赌馆的灯熄灭，任务者们走出了这里。 等他们出来时，回头望眼，发现还是没有赌鬼出来。 方棠棠抬起眸，在街上看到陆涟的身影。 少年站在路灯下，黑髮压着眼睛，清冷的眉眼被路灯打上一层微暖的光。 第309页 ……他们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就像日和月，永远不碰头。 方棠棠这样想，指甲掐了下柔软的掌心。 ———— 太平街上兴业旅馆是整个槐镇最好的宾馆，规模和大城市看齐。 据说宾馆老闆是个成功的生意人，在外面赚得盆满钵满，特意建这座宾馆回馈家乡，给家乡撑门面。 宾馆价格不低，一直冷冷清清的，没有回馈几个本地人，但回馈了不少任务者。 归途就在这里租了间套房。 紫兆想起住在隔壁的张婆婆，死皮赖脸地跟着归途来到兴业宾馆来蹭房。 「开玩笑，我可不想和女鬼住同一栋楼。」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希幽幽看了他一眼。 紫兆被这眼看得头皮发麻，「我、我睡沙发也可以！我不是色狼！」 清风推他一下，笑着说：「说什么呢，睡什么沙发，有床给你睡的。」 泥叔：「你和我们在一起，棠棠就自己住在女鬼的楼里？」 紫兆摆手：「我问过她，她非要在那里，没事，她不会有事的。」 这可是鬼怪心理研究大师。 「为什么？」泥叔问。 清风也好奇：「对啊，为什么，还有那个投掷游戏是什么鬼，她冲过去捡尸块干嘛？」 紫兆摇头：你们没有灵性。 他随手拿起个抱枕，丢到地上，清风用有病的眼神看他一眼，跑过去把抱枕捡起来。 紫兆哈哈大笑：「你看，这不就是投掷游戏！」 清风拿着抱枕愣了会：「什么、什么意思？」 回过神来后，他跑过去和紫兆扭打在一起：「好小子，你骂我是狗对吧？你才投掷游戏，你全家都投掷游戏！」 两个年轻人有活力的声音在套房响起，泥叔笑着摇摇头，到厨房倒杯热饮，递给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人。 「小希？」 「小希，你没事吧？」 喊了好几声，小希才回过神，接过热饮，小口小口地喝。 泥叔坐在她旁边：「今天从那把赌局以后，你一直都不太对劲。」 「我没事。」 泥叔想问什么，但女人很生硬地说句没事以后，放下杯子，回到自己的卧室，关门时弄出哐当一声响。 紫兆停下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去开一间房吧？」 现在的小希比厉鬼还要可怕，总觉得留在这里，下一秒就会被她鲨了。 清风：「没事没事。」 今晚大家都精疲力尽，草草洗漱后，各自回房休息。小希身为唯一的女性，独占一间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她一直睁着眼睛。 听到外面的动静消失，同伴们各自进入梦乡，她慢慢坐起来，悄无声息地推门离开。 ———— 紫兆和归途一起去了正业宾馆，不再和方棠棠回小区，所以这次是陆涟护送女孩。 太平街上每隔十来米就有一盏路灯。 路灯只能照亮几米远的地方，他们要走过一段黑暗，才能到另外一盏路灯能照到的范围里。 方棠棠小声说：「那个人，你看见了吗？」 陆涟挑挑眉，不予置否，没有说什么。 「刚才你去哪里了？」她扭头看着陆涟。 灯光下，少年黑色的眼睛很冷，长长睫毛在冷白的脸留下抹阴影。 他的睫毛颤了颤，影子就跟着颤了颤。 陆涟垂眸看着女孩。 方棠棠尝试透过他的羽睫看出少年眼底的情绪，但看了半天，她放弃了，低声嘆口气，撒娇般喊了声：「陆涟。」 陆涟：「嗯？」 「那时候我好害怕，」她抿抿嘴角，圆圆的眼睛有点委屈地往下垂，「谢谢你。」 陆涟看着女孩。 那双总是带着笑的眼睛现在不常有笑了。她从前懵懵懂懂，眼里坠满星星，说话的时候总爱笑，一笑，眼里的星星都亮起来。 但现在她没怎么笑过，秀丽的眉总是微微蹙起，露出担忧的表情。 他的小孩，变得更成熟，更坚定，从前透亮清灵的眼睛，也跟蒙上层阴霾似的。 眼里的星星看不见了。 一瞬间他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双手插在兜里，默不作声地陪她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白天热热闹闹的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 走到路灯找不到的黑暗的地方，他听到女孩突然说：「陆涟？」 「嗯。」 「哥哥？」 陆涟：「……」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第152章 第三批任务者 太平街白天熙攘热闹, 现在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喊出那声「哥哥」后，她感到身边人极小幅度地颤抖一下，微弱得像是夜风在吹动他黑色的卫衣。 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她抬起眼睛, 黑润的小鹿眼没有半点锋芒, 里面闪闪发亮像是缀满星星。 陆涟垂着眼睛。 她小声地说：「总之, 是你就可以啦。」 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你就可以。 只要是你, 都可以。 夜风徐徐，乌黑髮丝在瓷白脸颊旁微微摆动，陆涟心中一动，涌上股酸涩又甜蜜的滋味。 就像心在蜜罐里泡开, 泡得都发酸了。 第310页 他把女孩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弯下头，擦着她的耳朵说：「是你, 也就好了。」 这一段路对于陆涟来说极短又极长。 他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滋长发芽，有点酸胀, 说不出来滋味，等看到小区门口，他顿下脚步，忍不住轻轻嘆了一声。 最后一盏路灯离小区门口有二十来米，要走过一段黑暗的路程。 陆涟突然听到女孩软软地喊了自己一声，他垂下脑袋，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 少年张大眼睛, 僵僵立在黑夜里, 许久。 ————— 经过赌馆那一战, 方棠棠对自己鬼怪的实力又有新的认识。 游烦吞噬太多恶鬼, 衣服明显染上一层暗红, 开始向红衣转变，如果他能变成红衣，一定是她手下最兇悍的红衣厉鬼。 这孩子打架是真的凶。 而医生的排名瞬间下降，从很吓人的红衣厉鬼，变成看起来很吓人的红衣厉鬼。 只是看起来而已。 医生的作用在于妙手回春，只要人还剩一口气，就能给救回来，比直播间出售那些高昂的疗伤道具好用多了。对于鬼怪，医生也很有威慑作用，在游烦红旗袍吞噬沉睡后，它会站在一旁守着，防止他们出现受戾气影响丧失理智的情况。 总结起来，游烦是战斗型的恶鬼，医生是功能型的恶鬼。 赵老师是……作业型的恶鬼。 方棠棠想到那堆语文作业，打个寒颤，晃动脑袋企图把脑袋里面可怕的想法给晃走。赵老师看她每天这么努力做任务，应该会宽容点吧，再不济，就趁老师不在，找笔仙把题目给做了。 想到还有笔仙帮忙做作业，她又可以了。 至于另外几个鬼怪，都有各自的作用，也不是说一定要越凶越好。 她换上毛绒绒的兔子睡衣，坐在床上，已经这么晚了，干脆想再坐一会。于是她点开手机app，在鬼怪图册里，找到鲁班尺和红嫁衣的那页。 鲁班尺的图标已经亮了，旁边很潦草地写了个「1」字。 1是什么意思？ 她抿抿嘴角，摸不着头脑，但从潦潦草草的一竖中，感受到写字人的敷衍。 而红嫁衣依旧是暗着的图标，只是周围有一圈的暗红的光。 方棠棠明白，这大概是要使用一次以后，才能够让图标亮起，把鬼怪收入鬼怪书中。原来她以为商店卖的鬼物道具就是卖一只只鬼怪，现在看来，范围远不止如此。 比如鲁班尺，是件对鬼怪有克制作用的法宝。 随着她离开茶馆，鲁班尺上金色的尺码又开始慢慢变得有光泽，作用应该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充能后，对厉鬼有那么几秒的克制威慑，对面厉鬼等级越低，这种克制越明显。 还有笔仙，是可以完成作业…… 不对，是可以询问一些信息的道具，并不能帮她打架。 她想如果手术刀出现在商店里，也是件能够帮任务者快速恢復的珍稀级鬼物道具。 现在就不知道红嫁衣有什么用了。 方棠棠皱起眉毛，从背包空间里拿出那件红嫁衣，触手很冰凉，让她不自觉地打个寒颤。红嫁衣一出现，房间里的温度下降，变得冷了很多。 就算她穿着毛绒厚实的睡衣，也感觉到了寒冷。 她吐出几口白汽，把红嫁衣摊在床上，这是件绣得挺精美的嫁衣，让她想起了古装电视剧里穿红嫁衣的女主角们。小时候她还犯傻地拿床单披在身上去cos这些仙女。 想起从前的傻事，她的脸红了红，垂下头，瞅不出什么所以然时，后颈的寒毛立起，感受到一阵寒意。 她回过头，对上笔仙那张惨白的脸。 笔仙眼睛直直看着红嫁衣，伸出僵直手臂，想去摸床上嫁衣。 方棠棠：「你怎么啦？」 笔仙总是缩在自己的原子笔里，很少有出来的时候。她和其他鬼怪们不相同，怂且佛系，并不爱出头，出现这样的情况太奇怪。 医生幽幽出现在床边，低低咳嗽一声，笔仙眼睛张大，条件反射性地缩回自己老家。 原子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方棠棠捡起笔，看眼旁边医生，想，他虽然不强，但是真的很吓鬼呢！ 医生瞥瞥红嫁衣，说：「这东西对鬼有很强的吸引力。」 方棠棠瞪圆眼睛：「哎？」 医生：「应该是能够让恶鬼晋升成为红衣，迅速提升实力。」 那不是可以给游烦穿！ 她摩拳擦掌准备实验时，医生又凉凉说：「不过只有在一段时间内有效。」 方棠棠想想，拿起嫁衣，表情真诚且无辜：「你想穿吗？」 医生：「……」 医生重新回到手术刀里。 方棠棠：「等等！没事！穿一下啊！」 手术刀一动不动，闪着寒光。 方棠棠总算解了从前在体育场被医生追着戏弄的恶气。 她·记仇jpg。 不过这东西好像比鲁班尺更加有用，特别是对她这种身上怀揣着一书包鬼的人来说，下次遇到赌馆这样的情况，直接把404班的一个女同学拉出来穿红嫁衣，这样她就短暂地又拥有一个红衣了。 虽然按照直播间的尿性，这个短暂，可能短的只有几秒。 想着，她听到窗外传来声微弱的猫叫，低头往下看，一只黑猫站在楼下灌木丛中，绿色的眼睛如鬼如魅。这是红嫁衣故事里出现的小东西，应该是红嫁衣的伴生物。 第311页 刚才她遇到危险，小黑猫也及时出来保护了她。 她朝小猫叫唤几声，想把它叫上来，但黑猫屁股一扭，留给他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不愧是你，高贵冷艷的喵主子。 把东西都整理一下，她躺在床上准备开始休息，结果翻来覆去，好一会都睡不着。手指不知不觉抚上嘴唇，那儿还萦绕着薄荷般清凉的感觉，她眼前一时闪过陆涟的脸，一时又闪过青年从屋顶一跃而过的身影，最后两张脸慢慢重叠在一起，朝她弯起了眼睛。 ————— 冬天四五点的凌晨，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黑暗粘稠到如有实质，天空中几颗稀疏的星星也不见踪影，只有一桿又一桿的路灯，撑起几米的光明。 在黑暗中，女人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披散着长发，胸前戴归途的徽章，表情有点恍惚。 这样的经歷……好熟悉。 小希攥了攥掌心，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好像，她有过这样深夜独自在这条路上行走的经歷，现在的行为只是重复。夜风很冷，小希裹紧身上的衣服，努力想找到心中的异样感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 好像是从女鬼缠上她的那刻开始，她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女鬼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会突然缠上她？ 真的是因为她特别倒霉吗？ 小希头痛欲裂，运动鞋踩在人行道砌的花砖上，发出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几分钟后，脚步声渐渐变重，在寂静的夜里迴响。 「哒、哒、哒。」 「哒、哒。」 小希狐疑地皱起眉，停下脚步，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她在寒夜的路灯下站了几分钟，裹紧身上衣服，被冷风吹了吹后，那种感觉终于消失，人总算清醒点。 ——怎么敢半夜一个人出来？不要命了吗？ 小希暗自嘲讽了下自己，扭头往宾馆的方向走。 「哒、哒。」 她看不见，一直有道僵硬的身影跟在她的背后，她迈步一步，那个东西也迈出了一步。 两个脚步声重合在一起，在寂静死沉的街道上响起。 —————— 长假已经过去好几天，方妈终于看不过去女儿每天到处晃悠，强迫她留在家里做作业。 卧室的门锁上，她漫不经心地玩着笔，桌子上摊着一张空白的试卷。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如果想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这题选什么？」 笔仙：…… 方棠棠笑起来，眼睛弯弯，她把赵老师放在客厅里，这样赵老师就不知道她在干嘛了。她单手撑着下巴，阳光洒在剔透的笑颜上，把她照得又乖又可爱。 清风在楼下捂住心脏，好几秒才说：「她不会是在做作业吧？」 这幅学霸的微笑是怎么回事？ 紫兆：「我就说了嘛，要是没有当任务者，说不定人家都考上什么年级第一了。」 连在这么危险的任务里都没有忘记学习，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面对兇狠的鬼怪，也敢去研究恶鬼们的心理，这就是学者的精神吗？ 紫兆佩服得五体投地。 方棠棠看到笔仙不情不愿地在c上画出一个圈，笑容更加灿烂，想接着下一题时，她突然瞥见两个任务者傻狍子一样站在楼下，朝她鼓掌。 紫兆/清风：了不起了不起。 方棠棠：？？？ 你们拍手干什么？ 但紧接着她马上看到旁边默不作声的陆涟。 陆涟也看着她……和她手中的那支笔。 方棠棠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可以解释吗？ 原子笔骨碌骨碌滚动到墙角，笔仙努力地想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让这个女孩找到。 它委屈地抱紧自己，做题也很难的好嘛，为什么当了鬼以后还要去解题啊。 第153章 第三批任务者 方棠棠：她可以解释, 真的。 是这支笔先凑过来的，是笔仙非要在c上画个圈，她什么都没有问。 她认真地看着陆涟。 陆涟：「……嗯。」 少年轻轻应了声, 脸色带着薄红。 方棠棠笑起来, 弯起眼，心里想：下次还敢！ 陆涟一过来, 她爸妈就肯放她出来了，只是叮嘱一定要跟陆涟一样好好学习。方棠棠心想, 这人哪里好好学习, 他每天晚上都出门……他还早恋呢。 想到这里，她低下头，悄悄看陆涟一眼。 陆涟不为所动。 于是她拿出手机, 戳了戳小财迷，少年「唔」一声，黑眸里漫上层水光，轻轻瞥了瞥她。 方棠棠又戳了一下。 陆涟：…… 清风：「小兄弟, 这太阳也不晒啊, 你的脸怎么红了？」 方棠棠把手机收起, 笑得眉眼弯弯。她get对付陆涟的办法了。 他们聚在一起吃饭。 昨天晚上出现的青年让饭桌有一瞬间的沉默。青年出现带给人的压迫感给黑影更深, 已经超越鬼怪的范畴。 泥叔沉默几分钟才说：「如果非要形容这种感觉, 老大给我们说过他去一个世界, 完成任务的时候, 不经意唤醒了那个世界至高的存在。」 方棠棠歪歪脑袋：「至高的存在？」 第312页 泥叔点头：「是一个邪神。把它称之为神, 是因为这个号称是死神直播间的系统也没有办法探知到关于那个存在的信息。」想到导师谈及时的神色，泥叔也变得肃然。 在他的印象里, 导师一直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 不会外在表达自己过多情绪的人, 然而就在谈起那个邪神时，男人难得脸色苍白，微微发怔。 「邪神出现后，就有几个任务者心理崩溃，直接自杀……不，那个时候它甚至没有出现。」 在那场任务中，导师和其他几个任务者误入到一座古墓中。 幽森黑暗的古墓充满野蛮原始崇拜的痕迹，到处都放着兽头人身的怪物雕像。他们沿着曲折的墓道，不停往地下前行，最后在几十米下的地下，来到一个封闭空间里。 空间里有尊巨大的雕像。 在看到雕像后，就有任务者不停发疯，彼此攻击。 要知道任务者们都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厮杀活来下的，心理承受能力远超常人，然而在那个时候，他们轻而易举就心理崩溃，互相拿出武器道具来攻击能够看到的活物。 不过他们不是瞬间就心理崩溃的。 一开始一个进入直播间没多久的主播叫嚣着见到鬼，然后冲到墙边，一下一下撞墙把自己撞死，然后陆陆续续有人疯掉，挥舞手臂、大喊大叫，最后彼此厮杀。 导师拿出笔记，开始记录这一段时间的经歷。拿出黑皮笔记本，他用钢笔在白纸上记录，表情冷静得像个旁观者。 第一天字迹还是工整的。 第二天，字迹稍显凌乱。 第三天，字迹越来越潦草。 …… 直到第七天，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任务者都死了。他在一片黑暗中，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也已经到了极限，把笔记本收起来，强撑着步履蹒跚朝雕像走过去。 在靠近剎那，他好像看到巨大的雕像睁开眼睛，自上而下地俯视他。 那种窒息与压抑他毕生难忘。 他抬起头，对上猩红的眼睛，心中涌上难以言语的恐惧。 是凡人直面神的恐惧。 好在邪神对他没有恶意，与其说是没有恶意，更像是面对蝼蚁的漠然。邪神只在乎他身上的手机。 直播间的黑色手机开始发烫，最后掉在地上，屏幕碎裂。 雕像重新闭上了眼睛。 导师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那里，他恢復意识后，已经回到了直播间。而拿出当时写的笔记本一看，只有第一天有内容，之后他自以为客观冷静的记录，都变成了…… 血红的「死」字。 也许那时他和其他任务者没有区别。 那些人在疯狂地厮杀，而他坐在一旁，脸上带着诡异微笑，写下一个又一个「死」字。 他未必没有疯。 泥叔说完，喝口茶来平缓一下情绪。昨晚的青年给人的感觉很像导师的描述，让他又想起这段经歷，也许是当时导师说的时候太凝重，他至今想起也觉得很压抑。 「邪神？」方棠棠念着这个词，不着痕迹地偏头看了看陆涟。 清风好心地安慰：「不过没事嘛，你看昨天我们都看到它了，也没有疯也没有死，就算它是邪神，也比不过老大经歷的那个，这肯定是个很弱鸡的邪神。」 方棠棠抿了抿唇角，突然有点不开心。 小希自言自语：「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 在导师的故事里，邪神高高在上，不可触摸，根本不会主动来接触他们。就跟他们不会主动伏在地上尝试探寻蝼蚁的世界。 所以，昨天晚上的青年为什么会出现？ 紫兆想半天：「总觉得他没有故事里那个东西可怕啊，至少我现在没疯，哎你们说我们是不是都疯掉了，因为都是疯子，才觉得彼此没疯。」 大家差点被他绕晕。 方棠棠：「我有个办法可以验证。」 紫兆连忙看她：「什么办法！」 方棠棠拿出习题集：「这题是奥数题，能做出来你肯定就没疯。」 紫兆沉默两分钟，开始给她鼓掌：不愧是你。 「说起来，」紫兆谈到神明，冷不丁想起自己被抓去当爹的惨痛经歷：「这个小镇外有座山，叫做溪山，溪山上有个小庙，里面就供奉一个神，八成就是个邪神。」 太邪了。 他吸熘一口奶茶，「邪得不能再写。」 一辆载满鬼的公交车、山腰奇怪的老婆婆，还有庙里那条突然出现的狗。 他打个寒颤，忍不住很真诚地说：「多亏你的投掷游戏，真的，不然我人没了。」 方棠棠：「不客气。」 清风：「……喂，」他小声对泥叔说：「他们不会真的疯掉了吧？」 紫兆认真问：「要不我还是做个数学题吧。」 感觉大佬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 方棠棠嘴角绷紧，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好，最好这本都做完。」 他们恐怖的老班可是布置了小山一样的作业，能让人帮忙做一点就做一点吧。 紫兆刚要伸手，陆涟先拿走那本习题集，小声嘆口气。 「为什么要拿走？让我试试啊。」紫兆不乏得意地说：「我以前的成绩也很好的，校长那个任务里，校长出的那些奥数题我都自己做出来不少。」 第313页 方棠棠：「你好厉害，一定很喜欢数学吧，那我这里还有很多试卷……」 陆涟掩唇轻轻咳嗽两声，打断她的话：「棠棠。」 方棠棠努嘴，乖乖低下头：「好的嘛。」 知道了，懂了，不想投机取巧了。 以后作业一定自己亲自（召唤出笔仙）做。 她慢慢勾起嘴角，给自己点一个贊。 今天的任务开启很晚。 还没有等到任务发布，方棠棠就被她妈连环夺命call，让她回家吃饭。 方爸抢过电话，特别热情地邀请她的朋友过来，尤其是那天陪他喝酒的大兄弟。 然而哪个兄弟都不想再踏入那栋藏着女鬼的小区，纷纷摇头表示拒绝，最后只有陆涟送她回家。 两个人走在街道，场景似曾相识。 方棠棠想起昨晚的事，双颊微红，情不自禁伸手摸摸唇，嗓子里好像漫出薄荷糖的味道。 来到小区门口，陆涟低着眉眼，突然喊住她。 方棠棠红着脸回头，看见陆涟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风筝——风筝是一颗大树，两侧垂下淡绿的流苏。这个风筝很精緻漂亮，比小张哥哥做得要更好看。 她脑袋一懵：「什么？」 这个天气让她去放风筝，还是……这绿油油的颜色在暗示什么？ 陆涟抬起精緻眉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方棠棠懵懵地接过风筝：「你想玩？」 这个天气…… 她抬头看看天空，感受迎面冰冷的秋风，硬着头皮说：「也不是不行。」 如果这就是早恋的代价。 陆涟抿紧嘴，与她干站半晌，才说：「丑吗？」 方棠棠摇头。 陆涟又问：「收下吧，以后还能换几个道具。」 方棠棠乖乖点头。 等到少年走远，她才回过味，拿着手里的风筝，就像拿个烫手山芋—— 你听我解释，那天你在镜子里做的风筝我真不想送给亭的。 但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少年单薄的背影挤入人潮中，很快就不见了。 方棠棠只好落寞地拿着价值三个鬼物道具的风筝上楼，在楼上遇到张大爷他们，打个招唿后，还小心把风筝侧着，生怕被磕破。 这可值三个鬼屋道具呢，如果有下次…… 唉，她也不想的，但他们给的真的太多了。 第154章 第三批任务者 方爸端上来一碗鱼汤, 笑眯眯地说：「好阵子你没家在吃饭，整天到处跑，就是不落家, 越来越野了，今天做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和鱼, 总不要再跑了吧。」 方棠棠拿起筷子, 挑块玉白的鱼肉, 笑嘻嘻地说：「不跑啦！」 不跑是不可能的，她还要晚上去完成任务呢，好在最近爸爸妈妈的睡眠都挺好，一点都没有怀疑她深夜出门。 方妈：「就是不做作业，七天假都过去一大半了, 到开学的时候看你怎么办？」 方棠棠想起那堆作业, 打个寒颤，「我就，火葬吧。」 女人被她弄得又气又笑, 忍不住一巴掌拍上女孩脑袋：「是, 要你数学作业没做完, 让你班主任生气了, 可不就得火葬嘛。」 男人笑呵呵地说：「到时候她班主任找上门家访, 我们一起葬, 合葬。」 「谁要和你合葬，老娘在墓园自己买了块墓地, 独美, 棠棠, 你说你要和谁一起葬？」 方棠棠沉默了。 她想, 她爸妈对生死真是豁达, 别人的爸妈都问孩子最爱谁，最多是离婚以后和谁住在一起，她爸妈直接扯到她以后想和谁一起下葬了，把那段「以后」拉进到完成时，实在是了不起。 「我都不想葬，」她默默扒饭，鲜甜的鱼肉吃在嘴里也失去滋味：「活着挺好的。」 她看着爸妈，很认真地重复：「真的挺好的。」 方棠棠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小刷子般颤了颤，想起尤开，和那些回不到从前的鬼怪。 他们也很想回来，再喝一碗热腾腾的鱼汤吧。 「妈妈，你也吃。」她给女人夹一块鱼肉。 吃完饭，方棠棠回到房间休息，想关门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声嘆息。 她把门虚掩着，假装自己锁上门学习了，实际上暗暗贴在门口听： 「怎么棠棠最近奇奇怪怪的。」方爸收拾碗筷，表情凝重：「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谁知道？」女人的声音也听上去并不轻松：「天天跑出去，说是去学习了，结果作业一个字都没有。」 方棠棠：……心虚jpg。 方爸：「该不是认识什么不好的朋友吧？」 「那倒不至于，陆涟看着她，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男人抬起头：「总不会是早恋了吧。」 方棠棠瞪圆眼睛，听到脚步声嗒嗒传来，越靠越近，连忙锁上门，蹦到书桌旁打开空白的试卷，跳上电脑椅。 等两个大人推门而入，就看见女孩坐在摇晃的椅子上，低头做作业的背影。 「有事吗？」女孩回头，露出乖巧的微笑。 方爸：「你沙发上放着的风筝是哪里买的？挺漂亮的，这天气你想放风筝吗？」 方棠棠：「没有，就，」她突然不敢说是陆涟送的了，「看见好看，就买回来了。」 客厅的门被咚咚敲响。 第314页 方爸跑过去开门，发现来的是张大爷一家。 「老张，进来进来！」方爸笑眯眯地拿出茶酒款待，几个人坐在沙发上，边说边笑。而两个女人在厨房，加工张婆婆带过来的饼干茶点。 小张目光落在风筝上，拿起来看看，问：「这是棠棠的吗？」 方爸想到什么，朝里面喊一声：「棠棠，客人来了，还不快出来打招唿！」 方棠棠一点都不想出来。 那天任务她没有去张大爷家，但她已经和张婆婆打过好几个照面。 「别认出我别认出我，就算认出我，也不要拆穿。」她浑身僵硬，紧张到同手同脚，一时害怕恶鬼找上门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一时又害怕，张婆婆小张直接把她半夜出门游荡的事情说出来，告诉她爸妈。 「爷爷、婆婆，」她乖巧地喊着，最后看到小张，那声哥哥压在嘴里几十秒后，变成一声「小张哥哥。」 好像自从认识某人后，这声哥哥就成为一种专属。 专门属于他的称唿。 小张：「棠棠，这风筝谁送你的呀？」 方棠棠摇头，企图狡辩：「是我买的。」 「在哪里买的？」小张左右翻看，十分喜欢：「我在小镇上翻个遍，也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手艺制作的风筝，很漂亮的，你在哪买，我也去买一只来研究。」 方棠棠：「……我、我记不清了，一家小店。」 小张可惜地嘆口气，谁都能看出他对风筝的喜欢。 方爸知道小张腿出事了以后，就喜欢在家里整些这样的玩意，于是说：「再买干什么，棠棠这个你拿去不就行了。」 「不行！」女孩瞪圆眼睛，「这是我的。」 方爸宽厚地笑：「再买一个不就行了，你这孩子，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把你紧张的。」 方棠棠还是说不行。 「这是我的，我只要它。」 这是陆涟给它的。 方妈跟着劝：「唉，不就是一个风筝嘛，以后再给你买。」 「可我就是喜欢它，」她急得不行，就怕自己爸妈非要把她的风筝送人：「别的风筝我都不要，我看要这一个。」 她爸妈倒没有把她的东西自作主张送人过，但班上文艺委员就有对非常强势的父母，总把她喜欢的东西送给亲戚家的小孩。文艺委员经常找她吐槽，连带她现在一下子警惕起来，盯着小张手里的风筝，恨不得把它给抢回来。 小张微微笑起来：「我只是看看，棠棠，别怕。」 女孩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猫儿般，依旧没有什么威慑力。 小张：「很用心，如果是别人送的，那他一定喜欢你。」 方棠棠脸一下子就红起来，接过小张手里的风筝，再次同手同脚地回到卧室。她抵住卧室的门，心跳如麻。 砰砰、砰砰。 在发现笔仙可以自己钻出来用笔帮她做题后，她就把自己那套作业交给笔仙，让笔仙自己做题，紧接着拿出鬼怪，开始做准备。 现在的情况不能说好。 游烦和红旗袍相继陷入沉睡，需要时间去吸收恶灵。 医生必须留在这里，照看可能失控的两只鬼，她的鬼怪们数量一下子减少。 404班的学生看起来数量很多，可都不是红衣，跟因为黑影恐惧滋生的两个恶鬼不是在一个等级。现在想，能够依仗的也只有赵老师。 也许她习惯被恶鬼环伺，现在手中鬼怪不多，心里还挺虚的，眼神老往笔仙身上瞄。 笔仙屈服于黑恶势力，低头默默做作业，心中不停流泪： 从前别人很怕她的，谁能想到，堂堂笔仙有一天会沦落至此。 这个女孩连问都不问，形式都不走一下，直接拿套试捲来让她刷完。她也太没有尊严了。 突然，笔仙感受到一道炽热的视线，突然觉得不妙，把脖子扭180度，对上女孩弯起的眼睛。 方棠棠笑起来很甜，又乖又软，樱色的嘴角微微抿着，尝试打商量：「那个，要不今晚你和我们一起出去？你想感受当红衣的快乐吗？」 笔仙拒绝三连：不想、不要、离我远点。 方棠棠只好失落地点头，不好再强迫她，毕竟已经强迫这么多次，要是再强迫，可能笔仙去气到当场自闭。 现在想想，她身边只有赵老师，好不习惯。 她惆怅地嘆口气，以后遇到鬼，能抓一个回来就抓一个回来，努力扩充她的鬼怪库，才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比如那天在爱心医院停尸房遇到的女尸，如果早早地把它抓回来，现在她也不至于这么愁。 方棠棠托腮想了想，眼睛一亮，跑到厨房。 厨房门开着的，头髮花白的张婆婆在里面轻轻哼着歌，一边低头把自己做好的米饼放到油锅里炸。 方棠棠站在门口听了一会，才听出她唱的这是一首老歌，旋律悠扬舒缓，带着丝靡靡的伤感。 张婆婆回头，看见她，笑笑：「棠棠？」 方棠棠突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直接开口，问婆婆今晚您有兴趣出来逛一圈吗？想要痛打仇人吗？ 她想要请个外援。 张婆婆似乎明白她想什么，从口袋掏出个纸包，「来，拿过去吧。」 女孩慢慢走来，拿起纸包，放在手里掂了掂，摸不出里面装了什么。 第315页 张婆婆：「这是谢礼，棠棠，谢谢你，」她的声音很温柔，细声细气的，「还有你的同伴。」 纸包里的东西是一串彩色的贝壳风铃。 方棠棠把风铃拿在手里左右翻看，然后小心放回书包，开心地翘起嘴角。 外援get。 她躺在床上等待任务的来临，等了两分钟，决定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偷偷推开门，往外瞥一眼。现在老爸和张大爷喝酒喝得晕乎乎的，没有注意她，老妈在餐厅忙活，也无暇顾及她。 她蹑手蹑脚往外走，对上小张含笑的眼。 小张食指放在唇边，做出替她保密的姿势，方棠棠心中一暖，加快脚步赶紧往外面熘。 方爸似乎感受到什么，一声「棠棠」差点把她拉回来，小张连忙开口，吸引走方爸的注意力，边朝女孩眨了眨眼睛。 方棠棠也眨眨眼睛，轻轻地合上家门。 她想，还要去找一个外援才行。 小巷幽深，踩在青石板砌成的路上，有种穿越到从前的恍惚错觉。 她熟门熟路地从小巷里跑过去，来到记忆中的丧葬店。小木屋跟黑棺材一模一样，伫立在昏暗的小巷尽头，周围的景色也被衬得阴森。 但方棠棠一点都不怕。 踏入小院，她听到许多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循声望过去。 一个纸人惨白的脸从门底缝隙里钻出来，看着她在笑，被她发现后，纸人一下子就缩进黑暗的屋子里。 她跑过去敲门：「爷爷？你在家吗？我来买点东西。」 咚咚的敲门声在小巷迴响。 她敲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人回她。 爷爷现在还不在家？ 除开上次来买纸钱，方棠棠只有很久以前来过这里几次，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清晰。她在屋外站了会，心想，没有人来找过老人，他会去哪里呢？是故意躲着不肯见面？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侧身贴在门上，小心听，没听到什么，余光就瞥见脚下冒出来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对上张涂得五颜六色的脸——刚才的纸人再次出现，并且在短短几分钟里，把自己给涂得花里胡哨。 方棠棠：……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第155章 第三批任务者 纸人从缝隙里冒出来, 嘴角咧得很开。 也不知道是谁帮它画的，六分滑稽四分可怕，五颜六色的脸就像一块百分比圆图, 分布还挺均匀。 她看久了，居然看出一点可爱来了。 方棠棠揉揉自己眼睛，也许是接触鬼怪太多, 让她的审美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飞。她蹲下身, 对上纸人的脸：「你好呀, 你是个很特别的纸人呢。」 脸上的画太特别了。 纸人抖抖索索两下，眼睛好像更弯, 紧紧盯着她。 小孩子的笑声从屋子里响起。 方棠棠：「你知道爷爷在哪里吗？」 纸人倏地一下从门缝钻出来，在她面前蹦蹦跳跳两下, 折起自己的两只纸手，摆了摆。 方棠棠：「爷爷不在这里？」 纸人又摆摆手。 方棠棠：「他在这里？」 纸人点点头，脖子上出现一道摺痕。 「为什么不开门？」她想想，咬了咬粉红的唇：「他不想见我吗？」 纸人继续点头。 方棠棠失落地垂下脑袋。 总不能一直麻烦老爷子帮忙，既然人家抗拒的态度这么明显, 她也不好厚着脸皮凑上去。和直播间扯上关系, 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她朝纸人说：「麻烦你帮你说下谢谢，谢谢爷爷上次给我们的纸钱。」 在赌馆那关中帮上大忙了。 说完她转身想往回走, 纸人蹦蹦跳跳来到她身前, 挡住她的路, 不肯放她离开。 方棠棠笑起来：「你还想和我玩吗？」 纸人在原地蹦了两下, 倏地一下又从门缝里钻回去, 没几秒, 屋里传来咔哒一声, 木门缓缓打开。纸人站在门后开心地一蹦跶二蹦跶, 像只快乐的小□□。 方棠棠：…… 这样真的好吗？ 不等她思考到底好不好，纸人就急沖沖地推着她往里面走。 方棠棠：「等等，这样爷爷不会不高兴吗？」 纸人不管不顾，推着她穿过好几道门，来到一扇紧闭的木门前。 上一次来，方棠棠只到外面的小店，这还是第一次进到这么里面。李大爷的房间给人的感受就是黑暗、阴冷、死寂。 前面两间房还挺正常，后面就变得越来越诡异。 比如第三间房，里面装满花圈和骨灰罈，她经过的时候，恍惚中感受到骨灰罈在微微震动。 而第四间房，摆满了纸人。 画好的纸人、没画好的纸人，都平摊在地上、挂在墙上，悬在屋樑上。 她进门一脚差点踩在一个没有画好脸的纸人上，连忙把脚挪开，小心踩在仅有的几块空地上。 小孩子的笑声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纸人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状，嘴巴裂到耳根，两腮涂满腮红，恐怖得很千篇一律，而方棠棠身后五颜六色的纸人，显得滑稽到万里挑一。 纸人们也开始蹦跶起来，蹦到她身前，不想放她离开的模样。 方棠棠从口袋里拿出一捧糖：「你们想吃糖吗？」 纸人蹦跶更高。 第316页 方棠棠把糖往四周天女散花似的撒去，那群纸人就争着抢地上的糖，给她让出一条路。她连忙跑出去，推开门，来到最后一间房。 这间房很昏暗，一排排棺材整齐地摆在地上。 身后的门勐地合上。 方棠棠没有退路，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低声喊：「爷爷？」 她生怕这一声下去，棺材里蹦出好几个爷爷。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景象虽然诡异，但这是丧葬店，也算……正常吧。 当看到李大爷一把掀开厚重棺材板，面无表情地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她的嘴角微微抽搐，想……丧葬店的老闆，喜欢睡在棺材里，也……正常吧？ 李大爷：「你来干什么？」 生硬的语气让女孩身子颤了颤。 对上那双黑润的眼睛，老头的语气不自觉放缓：「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我送你走。」 来都来了，方棠棠鼓起勇气，说：「爷爷，我还能在你这里买点纸钱吗？」她声音放小，心虚地说：「其他、其他东西，金元宝什么的，也好啊。」 李大爷这里装的全是宝，这里随便一张纸钱，在阴间就被捧做宝贝。 要是李大爷给她扎一辆兰博基尼，下次完成任务的时候，是不是轻松多了？ 方棠棠又开始胡乱联想，不过兰博基尼太花哨，还是直接要一台纸扎的压路车吧，看见鬼怪，直接踩油门撞上去，一次性物理解决，多好。 她脸上危险的笑容让李大爷顿觉不妙：「你在想什么？」 方棠棠笑得很乖：「我可以买一辆纸扎的车吗？」 「车？」李大爷警惕地看她：「买这个干什么？」 方棠棠：「我朋友託梦给我，说在地下走路走得脚疼，想要一辆代步工具。」 李大爷骂一句：「什么玩意。」 女孩嘴巴一撇，眼睛垂下。 「什么样的车？跑车吗？」 方棠棠立马抬起头，两眼发光：「压路车！」 「……你朋友是想拆了阴间吗？」 十来分钟后，方棠棠口袋装满纸钱，捧着纸扎的压路车，嘴角带笑地走出丧葬店。 李老头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只要放软语气，他也立马就跟着心软了，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熟练地帮方棠棠扎个压路机。 临走时，他还不忘叮嘱：「叫你朋友在路上开车的时候小心点。」 方棠棠乖巧地表示一定。 下次一定。 李老头坐在躺椅，拿起旱菸杆，气唿唿地训眼前纸人：「看你把自己画成什么模样，这么丑。」 小纸人垂下头，委屈巴巴。 李老头旱菸杆敲地面：「你还把她带到我那里，是不是你故意打开门的？」 小纸人吓得一瑟缩，躲在墙角，依旧垂着脑袋。 「没良心的东西，下次你还敢开门，我、我就烧了你。」 小纸人：qaq 李老头侧耳听听，脸上褶子皱在一起：「什么？你还想和她一起出去？」 小纸人坚定地点点头。 李老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她一定很弱小，需要你的保护？你在逗我吗？」 小纸人蹦跶两下。 李老头就跟每一个暴躁的家长一样，忍不住骂：「你试一试，今天你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然后纸人就一蹦一蹦跑了，背影特别欢乐。 李老头：…… 他气得捂住胸口，儿大不中留这句话，今天总算认识到了。 嘁嘁喳喳的声音从后面的屋子里传来，他大吼一声：「你们也想走？谁敢走我烧了谁！」 纸人们安静了。 方棠棠毫不知道自己身后多了个小跟屁虫，她现在一心想试一下压路车的威力。现在是白天，但镜子里的世界应该是黑夜。 她摸摸自己口袋里的红糖果，找个有镜子的地方，把镜片放在上面，那道通往镜子世界的门重新出现，她熟练地抱住压路车冲进里世界。 身后的小纸人也蹦蹦跳跳跟着进来了。 镜子里的世界依旧黑暗冰冷，让她不禁想起陆涟。 那天她问陆涟，家住在哪里，陆涟说在镜子里面……他早告诉过她答案，只是她自己没有想明白。 一直在黑夜里行走，是怎么样的体验？ 方棠棠心揪了揪，但看到眼前巨大的压路机后，那瞬的不开心烟消云散：原来在阴间，纸扎的压路机可以变成真的压路机！ 她的动静引起厉鬼们的注意，旁边的黑暗中传来窸窣声音。 镜子中的鬼怪不像现实世界里那样和善，会无差别地攻击人。 就跟大部分人认知里的恶鬼一样，暴戾、兇狠、没有人性。 方棠棠心知不妙，赶快爬上压路机。她一脚踩在大轮胎上，刚抬起另外一只脚，车底下就伸出张惨白如纸的脸。 她于是一脚踩在那张脸上，脚尖一勾，把脑袋踢走点，然后飞快上去关上车门。 厉鬼脸上顶个鞋印，怒不可遏地冲来，把车撞得一摇。 那张惨白的脸离她只有扇薄薄窗户的距离。 她手忙脚乱地按开关，尝试根据自己游戏厅浅薄的驾驶经验，找到压路机该怎么打开。好在在镜子里的世界，撞坏东西不用赔。 厉鬼沖不进压路车，开始咆哮，咆哮声引起另外几只恶鬼的到来。 第317页 当方棠棠抬起头时，车顶掉下来一个倒悬着的人，紫红的长舌头跟雨刷一样摆来摆去。 方棠棠：…… 她说：「你再不让开，我就要开车了。」 吊死鬼嘴巴咧得更开。 方棠棠按下开关，路灯穿透黑夜，一声从来没有响起过的引擎轰鸣声出现在噩梦小镇。 「对不起。」 她低低念了声，然后勾起嘴角，踩上油门，吊死鬼直接被撞飞。 猎杀时刻，开始了。 ………… 没有等多久，李老头就看见自己家的小纸人失魂落魄地从门缝底下熘回来。 「站住！」他喝住纸人：「不是说再也不回来吗？还回来干什么？」 离家出走也没这么短的，短到他肚子里还是憋着一肚子气，忍不住发火：「不是说她很弱小，要去保护她吗？怎么不保护了？」 小纸人突然像是被戳中伤心事，蹲在墙角陷入自闭。 李老头：「说话啊，怎么不说话！现在有出息了，都知道离家出走，还能给自己画脸了，有长进了是不是？我看等会你脸上这些东西怎么消，你还敢偷我画牌位的金粉来洒在自己脸上，你要气死我吗？」 然而老头的絮絮叨叨小纸人完全没有放在心里。 它缩在角落，想起女孩开着压路机在镜子里的世界横冲直撞的样子，不由瑟瑟发抖。 嘤……好可怕。 第156章 第三批任务者 寂静的小巷里两旁是废弃的房屋。 布满灰尘的落地窗突然蒙上层银色的光, 随即，一个女孩抱住纸扎车，另只手拎着只脚从镜子里跑出来。她跑出来后马上转身, 把吊死鬼踩在脚下。 在镜子里的世界，吊死鬼已经被压路机撞来撞去，差点从三维辗成二维。 方棠棠看它没有什么反抗能力，本着给鬼怪们投餵的心理, 把它给拎出来了。但是，她现在有点尴尬—— 陆涟倚墙站着, 黑髮压着清冷的眉眼，目光从气喘吁吁的女孩，落到她提着的那只恶鬼。 「咳。」他掩唇咳嗽一下，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方棠棠下意识放开手，吊死鬼啪嗒摔在地上, 轻薄得像一张纸。 「我、我只是看它被压得这么扁, 也许需要医生的帮忙。」她仓促解释, 害怕自己在陆涟心中的印象变得可怕, 说着，不自觉咬了咬唇，双颊微红。 她总是不习惯说谎。 陆涟沉默几分钟, 盯着地上二维的吊死鬼不言不发。 可怜的恶鬼，都被压成一张纸, 和地面平行了，就算医生操手术刀过来，也不一定能够把它復原。 看了会, 他忍不住轻轻翘翘嘴角, 黑漆漆的眸光落在女孩手里纸扎上。 方棠棠这才想起要把纸扎藏在身后, 但纸扎车太大，藏不下。于是她只好把车拿出来，给陆涟看：「我让爷爷做的纸扎车，爷爷的手艺真好，跟真的一样。」 不仅和真的一样，这东西到镜子里的世界后，还会变成真正的压路车，给鬼怪造成真正意义上的物理伤害。 太强了。 方棠棠都想让李老头扎个炸.弹试试了。 用纸扎出一个军火库，下次看到恶鬼，直接拿出把98k突突突。 陆涟挑了挑眉，「嗯，他这个样子，医生也救不了。」 方棠棠虚伪地瞪圆眼睛，露出惋惜的神色：「这、这可怎么办，好可怜啊。」 陆涟点头：「好可怜。」 然后他让女孩拿出手机，直接把恶鬼上交给直播间。 叮噹一声，打赏币变成金元宝的图案落下，小财迷在钱雨里手舞足蹈。 方棠棠瞥眼陆涟，忍不住问：「你很喜欢钱吗？」 陆涟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棠棠，这只是设置好的程序。」 方棠棠点头，盯着屏幕上的小财迷，悄悄点开衣柜，给它换上一身粉红的小裙子。 陆涟：…… 女孩抬起头，朝他笑开了花。 陆涟别开头，耳根泛起薄红，低声道：「棠棠，不要这样。」 方棠棠：「可是小裙子很漂亮呀，小裙子也是程序吗？」 陆涟：「……你刚才为什么要进镜子里面？不是跟你说过，以后不要随便进去吗？那是真正的噩梦小镇，装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方棠棠眨眨眼睛，心虚地抱住纸扎压路车。 该怎么说呢，难道说她进去只是为了试验一下李老头扎的纸车会不会在阴间变成真正的车？ 「我刚才回了次学校，」她垂着眉眼，蔫头蔫脑：「尤开也没有在镜子里面。」 陆涟微微一怔，轻声问：「是为了找他？他遗失在时间里，找不到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陆涟垂眸，看向自己中指的戒指，响尾蛇围绕荆棘，猩红眼珠闪着微光。 他没有再说话了。 到傍晚，直播间发布新的任务，是黑影的新心愿： 上次它希望庄家赢走所有赌鬼的钱，这样舅舅就不会再流连赌馆，而这次，它希望从赌馆回来的男人，不要再殴打她。 它的语气卑微，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缩在寒冬腊月朔雪纷飞中，卑微地祈求着：「要是舅舅回来以后不打我就好啦。」 只有短短一句话。 但方棠棠看到的时候，心揪了揪，忍不住别开眼睛，隔了好几分钟，才再次看向任务里的那句话。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翻滚的情感，用理智分析这次任务会遇到什么。 第318页 可是，当目光再次移到手机上时，耳畔似乎响起女孩微弱的声音： 「要是舅舅舅妈不打我就好啦。」 方棠棠攥紧拳头。 ———————— 任务发布很晚，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大家分析，今天的任务应该是昨晚任务的后续，老油头从赌鬼出来后，会回到家里，把输钱的怨气发泄给寄住在家的小女孩。 欺善怕恶，在赌馆唯唯诺诺，一回到家里，就对比他弱小的人施展暴行，这种人就是这样，活着如此，死后也是如此。 紫兆勐地想起什么：「黑影他们原来就住在我的房间，今晚任务地点总不会是我家吧？」 清风：「什么你家，那是你租的房子，是张大爷的家。」 紫兆揉太阳穴：「靠，有什么区别嘛，要怎么办，去阻止勐鬼打架吗？请张婆婆出手？」 方棠棠摇头：「不行，太……」 紫兆很乐观：「上次张婆婆不是痛扁女鬼了吗？这次也肯定行吧！就是该怎么请张婆婆出马，直接敲门说杀你儿子的兇手就在外面，要报仇自己上吗？」 他这番话逗得大家都笑了笑。 方棠棠依旧紧拧着眉，没有这么乐观。 舅舅舅妈这两个厉鬼都被黑影的恐惧养育，也就是说，它们的力量来自于黑影，黑影有多强，它们就会有多强，甚至比其更加可怕。 所以张婆婆对上它们，没有什么胜算，顶多和女鬼撕头髮打个五五开吧。 这次任务，他们要面对两个恶鬼，阻止这场家暴。 想想有点可笑，明明最可怕的、实力最强的厉鬼是黑影自己，它却在向任务者们祈求，不要让舅舅舅妈伤害它。再可怕的恶鬼，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就算它害怕的……力量来自己它自身的恐惧。 但这也是一次机会。 能够让它看见，它以为凶神恶煞的家长，其实在外面脆弱得不堪一击，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方棠棠咬紧唇，眉眼渐渐坚定。 小希看着她，呆了呆。 女孩没有是没有锋芒的长相，一双眼睛微微下垂，钝而圆，总透着些不谙世事的柔软天真，让人觉得她没有一点攻击力。事实上也是如此，她太柔软了，小希总担心她独自完成任务、或者以后任务的时候遇到坏人会怎么样？会被一句简单的话欺骗吗？还是会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希看到女孩的时候，忍不住生出老母亲护犊子一般的心情，考虑得有点多，所以现在她看见方棠棠抿紧嘴角，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时，会产生一种「那个人是真的棠棠吗」的恍惚。 方棠棠脸色阴沉，从前柔软的眼睛现在显得很冷。她双手交握，撑住下巴，似乎在出神，好几分钟，红润的唇才微微翘起，露出个堪称危险的笑容。 小希突然觉得不妙。 是为别的东西觉得不妙。 「棠棠，你在想什么？」 小希一说话，方棠棠脸上冰冷的表情就褪去了，她重新弯起眼睛，又恢復原来那种柔软软萌的神情：「啊……只是在发呆，没有想什么……」 小希再次觉得看不透她。 女孩圆圆的眼睛心虚垂下，搅着奶茶，小声说：「好吧，我在想今天的任务，要是能够直接开车撞飞这两个鬼，是不是黑影就不会怕他们？」 小希沉默了。 本以为女孩说的话是开玩笑，可偏偏她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认真到似乎她真的在思索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在赌鬼走出赌馆的时候，开辆大卡车撞飞它吗？ 小希设想这个画面，忍不住笑出来。 陆涟也微微笑起来，指腹摩挲关节，心想：她真可爱。 第157章 第三批任务者 深夜, 被黑暗笼罩的街道空阔死寂。 两道身影出现在街道口，瘦长女人站在路灯下，旁边还跟着个小小的孩子。 女人抬起高跟鞋一踢，把小孩踢得一个踉跄：「去叫你舅舅回来！天天就知道赌, 留你这个祸害在家, 还不快去！」她拧起小孩的耳朵, 狠狠扇她一巴掌：「怎么我这么倒霉，嫁给你们这家瘟神。」 「不快去？」她狠狠踢一脚。 黑影像只小老鼠般跑开了。 「我去。」清风捂住嘴, 好半天才放开手小声说：「这是虐童吧？小孩这么可怜的哇。」 小希：「早就跟你说过……棠棠分析得对, 只有让黑影克服它心里的恐惧，我们才有机会对付女鬼, 不然就算再厉害的道具，也没有办法把女鬼消灭。」 现在女鬼推搡着黑影，走在路灯下, 一幕幕晃过, 如同过去的画面在现在重播。 方棠棠捏紧拳头。 清风咽口口水：「这次任务, 那不得直接对上两只恶鬼啊, 我们要出去把小孩先救出来吗？」 小希摇头：「先等到她舅舅出来再说。」 清风啧了声，「真可怜。」 他看不见黑影的脸, 却能够想像到那样怯弱、可怜、畏惧的神情。以前他听说过一个故事，驯兽师驯服大象的时候，会在大象小时候在它腿上套上一个铁环，铁环连着锁链，小象没有力气挣脱锁链, 就以为锁链永远也不能够被挣开。 等到小象长大, 只要抬抬脚就可以把铁链弄碎, 它也没有勇气再去挣开困住自己的锁链。 第319页 ——黑影也是这样。 清风有点能够理解她了。 「小希姐, 我们分开行动吧。」方棠棠突然开口。 小希歪歪脑袋：「什么？」 方棠棠：「我去赌馆那边，如果他们要去找老油头，肯定会去赌馆那头找，我先过去埋伏！」 清风笑出声：「埋伏？怎么埋伏？你一个活人，想去给恶鬼设埋伏？」 未免太异想天开。 但是最后泥叔和小希对视一眼，还是放他们两个人去了。 紫兆也想跟过去，被泥叔拦住。 清风还在担心：「就他们两个新手单独出去，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泥叔想起女孩和亭对峙那幕，摇了摇头：「不会。」 紫兆有点吃惊地瞥他们一眼，心里想，难道他们也发现了—— 但这也是迟早的事，至少现在归途的人没有对女孩表现出什么恶意，问题不大。 两个恶鬼推推搡搡地沿着太平街往前，没有多远，她们就要到赌馆前面了。 清风兴奋地搓手：「要是她们和赌馆老闆打起来就好。」 泥叔摇头，脸色凝重：「不太可能。」 不仅是他们，另外两队也跟在女鬼的后面。 小希躲在暗处，无声地指了指外面，清风探头看去，发现黄泉的队伍多了一个人。除了一高一矮两个黑衣人外，还有一个穿黑卫衣的人。 比起高个子矮个子，这人的身形有些瘦削。 清风有点紧张：「他们果然隐藏实力，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厉不厉害，会对我们下手吗？」 小希摇头：「算了，防备一下他们，主要是想怎么完成任务吧。」 路灯下，女鬼骂骂咧咧地推着小孩往前面走，突然她顿住，转头往后看。 小希连忙把清风拉回去，屏住唿吸。 「她发现我们了？」 小希皱紧眉，没有说话，脸色看上去很差。 清风再次探出头去看时，街道空空荡荡，没有女鬼的身影。 黑煳煳的小孩蜷在路灯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正觉诧异的时候，一滴水滴在他脸上。 下雨了？ 他伸手去摸，摸到一手的腥臭。 女鬼就悬在他头顶，碎裂的五官滴出腥臭浓稠的血液。她看见清风诧异的表情，嘴角裂开，朝他扑过来。 任务者的直觉让清风的身体反应超过思维。他往墙边一扑，躲开女鬼，对小希他们喊：「快跑！」 小希呆呆站在墙角，像是吓着了。 泥叔拉住她想往外面跑，拉了好几下，却发现根本拉不动。纤细柔弱的女人这时好像有千斤重，身体冰冷僵硬，怎么也推不动。 「小希！」 清风牵扯住女鬼往外跑，企图把女鬼拉到黄泉那边，在看到黑卫衣拿出手.枪，他及时捏碎手中的道具。 「砰。」 枪声惹怒女鬼，女鬼朝黄泉扑去，却扑一个空。 紫兆在小巷里大喘气：「这也太突然了，他没事吧？」 刚才看清风的样子，应该是及时使用道具瞬移出去。但瞬移并非万无一失，瞬移的范围不会超出任务规定地点，也就是鬼怪察觉到的地方，还有，瞬移可能会出现直接怼在恶鬼脸上的尴尬情况。 所以当清风发现自己正好瞬移到另外一条暗巷子里，没有放松警惕，及时观察周围的情况。这儿很静、很黑，和入夜后普通的小巷子差不多。 他拿徽章联繫泥叔，得知恶鬼没有再纠缠他们，松了口气，沿着小巷往外走，走了一两分钟，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他身后跟着一些东西。 他勐地扭过头，什么也没有看见，再次往前走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传过来了。 清风埋头往外跑，跑了几步，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一咬牙突然转身，对上许多张惨白的脸—— 一群纸人跟在他身后，惨白的脸上用红笔画出拙劣笑脸，在黑夜里朝着他笑，显得渗人极了。 但当他看到为首的那个花里胡哨的纸人时，心中的恐惧被滑稽沖淡，没有绷住笑出声来。 纸人愤怒地直起双手朝他蹦过来，身后浩浩汤汤跟着同伴。 清风连忙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笑的，不对，刚才我没有笑！你的脸画得好看，特别好看，独树一帜的好看。」 这些纸人恐怖得千篇一律，只有它滑稽到百里挑一。 小纸人继续蹦蹦跳跳跟着它跑。 ———— 估计女鬼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出现在赌馆外，泥叔小希他们急忙往那边赶。 经过黑影的时候，小希往旁看了眼，黑影缩在路灯下，瑟瑟抬起头，眼里塞满求助的情绪。 它很想有人能够对它伸出手，把它拉出泥淖。 小希犹豫几秒，就被身后的紫兆给推着离开这里。 她没有朝黑影伸出手，也没有办法去承担伸手的后果。 一路跑到赌馆前，找个合适的地方支开隐形帐篷钻进去躲起来。 后面女鬼紧追不捨，没有看到他们只好作罢，回头重新把小孩拎着来到赌馆前。她尖利的骂声在黑夜里传开，把老油头从祖上十八辈开始骂了个遍，然后直接一巴掌扇在小孩脸上，揪着她的头髮，撞在玻璃门上。 「草！」紫兆骂一声。 第320页 就算他这种冷硬的任务者，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砰、砰、砰。」 玻璃门被撞个不停。 没多久，茶馆里传来匆匆脚步声。 女鬼动作还没停，突然，镜子上浮上层淡淡银光，她的身体不由自主跌入玻璃门里面，连带拽着黑影也一同进去了。 女鬼诧异地抬起头，意识到这里是哪时，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 远处，强车灯刺透黑暗，照在她的脸上。 一声引擎的轰鸣从远处传来，女鬼来不及反应，勐地被车撞出十几米远。 车门推开，里面伸出一只手。 「上来，我们不怕她。」女孩眨了眨眼睛，弯下身，朝坐在地上还是呆怔状态的黑影伸出手。 女鬼摇摇晃晃站起来。 方棠棠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朝这边扑过来，忙喊：「她来了！」 青年戴着黑兜帽，露出冷白瘦削的下巴，早在女孩出声提醒前，他就熟练地挂上倒挡，直接踩油门，把刚爬起来的女鬼重新压回地上。 然后压路车压过来、压过去、压过来、压过去。 黑影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女鬼不动弹了，方棠棠再次打开车门，从车里跳下来，朝她走过去。 白嫩的掌心放着颗榛子牛奶巧克力，她脸上带笑：「不用怕她，你看，她一点也不可怕。」 ———— 赌馆的门勐地被推开。 老油头凶神恶煞地走出来。它赌得兴起被打断，脸上表情变得狰狞，不再像赌馆里那样卑微。 恶鬼手里抓着根铁棍，敲在玻璃门上，哗的一声碎片溅开。 它站在一地碎片中，表情从可怕变得狰狞——刚才来拍门的女人小孩呢？ 任务者们也在茫然。 「怎么他们突然就不见了？」 「不知道，就好像是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刚才那幕有点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突然，帐篷晃了一下。 恶鬼红着眼睛，挥舞铁棍，把不能赌博的怒气发泄在别的东西上，不经意碰到隐形帐篷。它发现新的猎物，瞳孔猩红，脸上烂肉掉落，朝任务者们追来。 「陪我……赌一局吧……」 泥叔他们扭身就想跑，刚回头，就发现清风从路的另一头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纸人？ 清风：「草，你们快跑啊，愣着干什么！对了，你们千万别笑！」 笑什么？ 任务者们正茫然，然后就看到了带头的小纸人那张花里胡哨的脸。 紫兆：噗嗤。 第158章 第三批任务者 老油头看见纸人, 也愣住了。 纸人很快就转移目标，追着赌鬼跑，跳在他身上, 柔韧的纸片这时变得像刀般锋利, 一下一下割赌鬼的皮肤。黑气从伤口钻出, 但很快黑暗中有黑雾涌来，包裹住老油头, 没多久老油头身上的伤口癒合。 开始老油头被打个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他占据上风，把自己脑袋上两个小纸人扯下来, 两下撕成碎片。 纸人们嘁嘁喳喳地来, 又嘁嘁喳喳地跑了。 老油头孤零零站在街道, 暴怒地拿着铁棍四处挥舞，但是任务者们早就跑到一边。发现狩猎目标失踪，它更加愤怒地砸周围的东西。 「我说他这么爱赌, 怎么不回去赌了？」清风小声说。 小希道：「可能它出来了一次, 就不能再进去。」 难怪赌鬼这么愤怒, 看着赌馆就在自己面前却不能赌, 身上的戾气就全都激发出来。 「它比那个女鬼还要强。」 清风「呸」了声：「昨晚和我借筹码的时候还喊爷爷说祖宗的，一个晚上过去就不认我这个爹了。」 小希：「……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开玩笑。」 紫兆突然开口：「他们不是说要给这赌鬼一个埋伏吗？人呢？」 人还在镜子里面。 方棠棠安抚好黑影，看着青年开车把女鬼辗来辗去，辗得快变成一张纸。最后他提起女鬼, 跳上开车, 开着车一骑绝尘, 消失在街道里。 方棠棠愣住了。 就这么走了？走了？留她一个人对着黑影？ 她心里突然有点委屈, 但她不说, 拉着黑影的小手，又从口袋拿出一颗巧克力，试图贿赂她：「你看，她也不可怕的，这么一辆车辗过来，她就不行了。」 「来，吃颗巧克力。」 黑影接过巧克力，剥开糖纸，和她一起蹲在台阶上，对面一面玻璃窗，只要走过去，就是镜子外面的世界。 但是方棠棠不着急，她得解决黑影的心理问题，不然后面那两个恶鬼就像烧不死的野草，弄死一次又会再出来一次，而且会变得越来越强。 黑影低着头，默默吃巧克力，看起来很乖。 方棠棠小声说：「你不要怕他们，只要你不怕，他们就不能伤害你。现在已经和从前不相同啦……」 说了半天，黑影依旧低头吃巧克力，手里的巧克力吃完，她抬起脑袋，一双大眼睛亮亮的。 方棠棠抿抿唇角，从书包又拿出一包巧克力，「你还怕他们吗？」 黑影点点头，看到她手里的巧克力，又摇了摇头。 方棠棠嘆口气，怎么现在这小孩还显得有点怕她呢？刚开始见面的时候，她也有点害怕黑影，觉得这鬼凶神恶煞，暴戾狠毒，第一天就达成双杀…… 第321页 但是现在在她眼里，黑影也只是个童年不幸、孤独害羞、希望有人能陪它玩的小可怜。 「你说实话，我不会不给你巧克力的，」方棠棠小声说：「本来就是给你的呀，我冰箱里还有好多，好像原来就是为你准备，诺，吃吧。」 黑影乖乖地吃起来。 方棠棠咬了咬唇：「我知道，就算我这么说，你也还会害怕，但是……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这四个字，黑影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方棠棠觉得有戏，于是再次重复：「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不需要怕他们。」 小孩子或许没有勇气面对面目可憎的大人，却会把其他东西视作靠山，比如说，一个承诺，一个给她扎风筝，陪她玩游戏的哥哥。 她握拳：「等出去我帮你教训你那个混帐舅舅，以后他们就不会再打你了。」 口头上让它不要害怕没有什么用，还是直接向它证明，它害怕的东西，其实只是看似威风凛凛的纸老虎，外强中干，不堪一击，不值得成为它的梦魇。 「等会你就在旁边看吧！」 远处又传来鸣笛声，青年开着车过来，车在她们面前停下。 他探出脑袋，皮肤被车灯照得冷白，「上来吧，送你们出去。」 方棠棠跑上去坐在副驾驶座。她身子娇小，只占了座位的一半位置，于是伸出手，把黑影也拉上来：「我们挤在一块！」 黑影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她上车了。 方棠棠好奇女鬼究竟被青年放到哪里：「哥哥，她是被你放到监狱里了吗？我们在学校见过到的那条监狱，就是为了来装这些坏鬼的吧。」 青年手搭在方向盘，深黑的眉眼垂着，利落的一个转向后，低低应了声，模稜两可地说：「差不多。」 方棠棠点头。 果然是这样，但是现在女鬼她们出来了，监狱被破坏了吗？她想起自己也去那里捣乱过，一时有点汗颜，又想到陆涟亲自带她跑出监狱，还为她取出镜片，应该是默认了吧。 黑影瑟瑟发抖，拼命往自己嘴里塞巧克力。 方棠棠：「你别怕，她已经被关进去了，等会我们把你的舅舅也关进来！」 黑影又抖了一下。 方棠棠扶额，不知道该怎么让她不要害怕，只好抓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他在欺负你。」 「嗯，」黑影的声音细细，几乎让人听不清，像阵轻风似的：「谢谢。」 「不用谢。」方棠棠弯起眼睛：「你放心，我们很强的，以后你跟着我，医生、赵老师、游烦、旗袍姐姐……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如果黑影能够加入，她的鬼怪书又可以更新了。 以黑影的实力，肯定能成为最强的鬼怪。 黑影吧唧吧唧在吃巧克力，也不知道到底同没同意。 「闭上眼睛。」 方棠棠听到青年的话，乖乖闭上眼睛，一两分钟后再睁开，她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镜子外面，正坐在茶馆里。 陆涟歪着头打量她。 灯光落入他深黑的眼里，显得很亮。 方棠棠眨眨眼睛：「黑影呢？」 陆涟耸肩。 方棠棠扭头望了望里面。昨晚她来过这里，穿过几道门，就能到赌馆，不出意外，老油头应该在里面赌博。但是现在茶馆的玻璃门被打碎，一地玻璃碎片，可见任务者们已经来过这里，老油头应该也被引出来。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果然看见面目狰狞的恶鬼挥舞铁棍，神情癫狂。 方棠棠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缩回身体，走的时候没有留心脚下玻璃碎片，踩了上去 「嘎吱。」 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老油头勐地回头，通红的双眼瞪着她，立马扑了过来。 然后被玻璃门给盪了出去。 知道老油头进不来后，方棠棠也不怕了，站在门前肆无忌惮打量着恶鬼。 今天的恶鬼比昨晚要兇残多了。除了表情狰狞外，它也比昨晚要高大很多，就像一座小山，每一下挥舞铁棍，都盪起虎虎风声。 这或许是黑影眼里的舅舅。 就算老油头在别人的眼里猥琐瘦弱，百无一用，但对于小孩来说，他依旧是高大强壮，面目可怖，难以战胜的噩梦。 老油头想要进来，但它和赌馆之间像是有道无形的屏障，每一次它冲过来都会被盪开，只能在外面无能狂怒。 方棠棠对陆涟说：「难道这个赌馆每晚只能进去一次吗？」 有进无出。 陆涟点头：「留在这里，他没有办法攻击你。」 但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完成任务。 老油头喊了声：「宁薇，给我出来，小兔崽子躲哪里去了！」 听到这个名字，女孩瞪大眼睛，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黑影果然出现在了路灯底下，小小身体蜷缩成团，恐惧地看着男人。 老油头抄起铁棍朝它走过去，每一步都发出巨大的声响，铁棍和地面摩擦，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黑影缩得小小的。 它可以跑开，可以躲避，可是恐惧让它没有办法动弹。 方棠棠咬唇，没有多想，就要推开门往外跑。 陆涟拦住她：「这里是安全的。」 方棠棠：「可是我说过要保护她！」 第322页 陆涟眉皱了一下。 方棠棠推开门跑出去，拿出红糖果丢过去，老油头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红衣女鬼。 赵老师贴在他身后，深黑髮丝中露出张苍白的脸，往恶鬼的脖子上咬去。 老油头的实力远远超出方棠棠的想像，只是一两秒，它就把赵老师给甩开，转头看向女孩，眼神阴冷。 方棠棠咬唇，拿出鲁班尺。 只有一天的时间充能，现在鲁班尺的金色尺码依旧是黯淡的，但好歹也恢復了一点点的光泽。她拿起鲁班尺站在黑影前面，背影坚定。 她发过誓，要保护她的。 就像蚂蚁，非要挡在大象面前。 她突然产生一种奇怪又熟悉的感觉，好像这一幕发生过很多次。她皱了皱眉，忽视掉心中异样感，另一只手放在口袋，捏紧原子笔，如果必要就让笔仙穿上嫁衣强行提升成为红衣。 至于笔仙会不会有小情绪……以后再哄吧。 其实她出来不是想和恶鬼正面对决，只是想让黑影能够获得勇气。其中算是有赌的成分吧，她脸上看起临危不惧，心里却在不停咆哮： 黑影你支棱起来啊qaq快支棱起来！ 你打得过它的！ 但是黑影吓得缩成一团，比她抖得还要厉害。 方棠棠心中无奈，只好把笔仙召出来，再使用道具红嫁衣。笔仙被强行暂时提升成为红衣，挡在恶鬼和女孩之间。 但是笔仙浑身写满了抗拒，一点都不想去和老油头打架。 它表情崩溃，一边乱扯自己身上的红衣，一边努力往旁跑。 为什么会变成红衣啊！它一个预知能力的鬼怪，帮忙做作业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来帮忙大家。 笔仙心里苦。 它准备往旁跑，冷不丁看到玻璃门后，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在静静注视着它。月光照在玻璃门上，少年的身影添了些许冷冽，与杀气。 笔仙又缩回了腿，硬着头皮沖向老油头，结果被一棍子直接敲开。 原子笔骨碌骨碌滚在地上。 方棠棠拉住黑影就跑，往茶馆的反方向逃，逃到某条小巷，听到熟悉的声音：「棠棠？」 「快跑！」她来不及解释什么，只好朝任务者们喊：「它跟在我后面！」 任务者们也看到身后狰狞的恶鬼，和跟在女孩后面的黑影，赶紧拔腿就跑。 方棠棠：「你们别往这个方向跑，去茶馆！它进不去的！」 说完拉着黑影，埋头蹿入一条小巷，不见踪影。 众任务者面面相觑：「不是说设埋伏吗？怎么……」 怎么也变成一场追逐战了！ 清风愣了好几秒：「谁能解释一下她掏出来的那两个红衣？不是说她是个新手吗？」 新手？红衣？ 他拍拍脑袋，想要强迫自己接受事实。 紫兆推着他往赌馆跑：「先别管，跑到安全点的地方去。」 「我们真要丢下她一个人啊？」 紫兆：「你做任务的时候，不是也最怕那些能力不行非要过去扯后腿的人吗？现在她都说了赌馆安全，还不跑进去，要给人拖后腿吗？」 清风：……可是他从前担当的是被拖后腿的那个啊。 他们跑进赌馆前面的茶室。 推开玻璃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是些空桌空椅。 清风忍不住又问：「我刚才还看到陆涟在这里呆着，他人呢？跑出去了？还是去里面的赌馆？」 那里面一群赌鬼，总不会再冲进去送死吧。 紫兆摇头：「你管他们，不对，你最好别管他们的事情。」 清风宛如好奇宝宝：「为什么？」 紫兆：「你是蓝猫吗？」 清风一愣：「为什么我是蓝猫？」 「废话，蓝猫淘气三千问啊。」 刚才他们又被老油头追赶一段路，泥叔和小希与他们失散。两个人也不敢再冒出头去，待在打破门的茶室里，还能听见身后赌馆的喧嚣，赌鬼们癫狂的声音刺激耳膜，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清风想到昨晚的事情，身体扭了扭：「这还真够刺激的。对啦，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那两个任务者的异常，他们其实是什么大佬伪装的吗？」 紫兆很无奈地看眼「十万个为什么」的蓝猫，扶了扶额，只好把大致的事情说了一点，最后总结：「反正他们没有你想像里的这么简单，不要太掉以轻心，也别想去掺手……总之你把自己当成一个弟弟就行了。」 清风趴在桌子上：「难怪你一直说她心理研究大师，我也觉得她不太对劲，你说她是不是鬼？」 紫兆：「她不是鬼，是鬼见愁。」 清风：「……」 方棠棠被恶鬼逼得在巷子里到处逃，跑了很久以后，面前是一堵两人多高的墙壁。 她仰头看眼高耸的墙，这么高，肯定爬不上去，这时身后已经响起的铁棍拖动的声音。 方棠棠把黑影护在后面，说道：「等会它来追我的时候，你趁机快跑，不要让它追到你！我去吸引它的注意力。」 黑影一言不发，突然自身后抱住她，脸埋在她背上。 方棠棠能够感受到小孩身体在微微颤抖，忍不住嘆口气：「我知道你怕，但是……算了你跑吧，我能够缠住他一会。」 虽然游烦他们陷入沉睡，强行召醒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但是说不定呢，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第323页 面目狰狞的恶鬼离她们越来越近。 黑影一直缩在她的身后，不敢克服自己心里对舅舅的恐惧，但是也不愿意抛下方棠棠跑开。 方棠棠没有办法，只好捏紧项鍊，喊了声：「游烦。」 不管是游烦、红旗袍都行，快出来一个红衣……除开医生。 老油头拖着铁棒走到女孩身前，高塔般的身形衬得她们越发瘦小。它比刚才见到的更加高大兇勐，黑影的恐惧会为它源源不断输送能量。 它高高举起铁棒。 铁棒上突然出现无数黑色的头髮。头髮丝缠住恶鬼，把它裹成一个茧。 大着肚子的红衣女鬼出现在巷口，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方棠棠抓住机会，牵着黑影赶紧往外跑，经过赵老师时，她偏头：「老师，打不过就跑吧，别和它硬沖！」 赵老师抬起手指了指。 方棠棠心想，难道这是要她顺着这个方向跑吗？ 头髮一束一束碎裂，恶鬼撕扯开头髮，咆哮着从发茧从出来，沖向她们。 方棠棠没有时间细想，顺着赵老师手指的方向拼命跑，跑到尽头，她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看清眼前建筑时，突然愣住——这里不是其他地方，正是她的家。 她脑袋一空，扭头往外跑，正好撞上老油头。 从口袋掏出油纸包，风铃叮噹的招魂声在夜空响起，老油头身体停滞，露出犹豫的表情。 不知道是在忌惮张婆婆，还是害怕女孩身后的那栋建筑。 方棠棠却不想往回跑：身后是她的家，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死在外面，她也不能把危险带回家里。 这是她唯一坚持的事情。 当时决定成为厉害的任务者，也是想努力变强保护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她把黑影拉在身后，一动不动，哆哆嗦嗦打开拉链，准备把404班的鬼也召出来，却意外在书包里摸到一把剪刀。 剪刀？ 她愣住了，什么时候书包里多了一把剪刀？难道是老妈给她整理书包时不小心放进去的吗？ 剪刀深黑色，不大不小，看上去很锋利。 她看眼和张婆婆厮打在一起的恶鬼，手里拿着剪刀靠近，准备偷袭恶鬼。 老油头的背正好对着她，她举起剪刀戳了下去，就像戳在了豆腐块里，顺滑地往下面滑，几乎要把老油头噼成两半。 一声惨叫在夜空响起。 老油头后背鲜血往外淌，痛得它在地上打滚，眼睛立马就红了。它扭过头，拼着一丝的力气想杀死敢这么重创她的女孩。 方棠棠没有想到见到这么锋利，愣住了，瞬息之间，她就看到恶鬼180度扭过头，尖利的牙齿朝她咬来。 然后她被拉开了。 黑影牵住她的手，把她拉开老油头的攻击范围。 方棠棠：「你终于不怕啦？」 但黑影依旧在瑟瑟发抖。 好吧，它不是不怕，鼓起所有的勇气也只能做到把女孩拉走。 方棠棠失落片刻，又重新雀跃起来——至少这时黑影第一次违背家长的命令，是它第一次敢站出来反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转过头，噼成两半的老油头伤口在慢慢恢復，而张婆婆从地上爬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从墙壁直接爬上四楼，跟壁虎似的。 方棠棠望着自家黑乎乎的窗口，咬紧唇，拿起剪刀又在恶鬼身上补刀。她补刀补得很小心谨慎，没有漏过任何一块……所以当泥叔他们来到这里，就看见女孩手里拿一把剪刀，蹲在地上，表情兇狠手法熟练地在……分尸。 泥叔扭头就想走。 小希迎上去：「棠棠，你在干什么？」 方棠棠抬起头，笑着说：「黑暗里的雾气能够治癒他的伤口，所以我只能在它一道伤好了以后再给它划一道伤，限制住它。」 小希垂眸，看着翻滚哀嚎的恶鬼，再看看笑得天真无邪的女孩，后背开始冒冷汗。 突然觉得这恶鬼好可怜。 方棠棠举起剪刀：「小希姐，你要来试试吗？」 小希连忙摇头：「不了，你、你继续，你看见清风他们吗？我们刚才走散。」 「他们在赌馆那边，赌馆出来一次以后不能再进去，所以只要你们不出来，那儿是暂时安全的。」 小希想，果然和他们猜的一样。她抬起头，目光掠过周围，突然顿住。在不远处的黑暗里，蹲着一个小女孩——是黑影。 它就蹲在那边，看方棠棠一剪刀一剪刀戳下去。 小希：「棠棠，你要一直在这里吗？我们一起去赌馆怎么样？」 方棠棠摇头：「我是从那边出来的，暂时进不去啦，而且，我要留在这里，让薇薇看看这个鬼没有什么可怕的。」 「薇薇？」 方棠棠笑：「是它的名字，很好听对吧！」 小希看眼薇薇，默默往后面退了退：「你是想，让她认识到这个舅舅没有什么好怕，以后不再害怕它吗？」 方棠棠连忙点头。 小希：「你确定她不会转而害怕你吗？」 就这个分.尸的架势，真的不会把小可怜给吓到吗？ 方棠棠弯起眼睛，笑容明明又软又乖，可配上她熟练地把剪刀插在老油头后背，恶鬼「哇」地惨叫一声，就变得莫名诡异又可怕起来。 第324页 「小希姐，那你们去赌馆吧，这里交给我。」 说完，她拔出剪刀，「我能行。」 小希：…… 看着样子，何止是能行，简直是太行了。 泥叔：「你可以不这么行。」 女孩歪了歪脑袋：「哎？」 他们不知道说什么了。 老油头被几剪子插下来，没有反抗能力，别说伤害黑影了，它只求不要再来伤害它。 看到这一幕，小希和泥叔失魂落魄地转头离开，彼此都有点恍惚。走到一半，他们对视一眼，才意识到不应该把女孩独自丢在那里。 可是—— 「这算独自丢下吗？」小希表情恍惚。 泥叔没有从那幕冲击中缓过神来，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半天眼睛才有焦点：「你说什么？」 小希扶额：「本来不应该丢下棠棠，可是总觉得我们留在那里，会阻止她和黑影交流感情。」 真是种奇怪的错觉。 泥叔：「也许不是错觉。」 他们离开后，方棠棠扭头，热情招唿：「薇薇，别怕，你过来吧。」 黑影盯着地上那个不停打滚的恶鬼，好几分钟后，才慢慢在女孩的劝说下来到她身边。它挨紧方棠棠，仍是缩在她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看在地上惨叫的男人。 就像……不认识这个男人般。 方棠棠一剪子插下去，身体力行地给她做心理治疗：「你看，他哪里可怕了？连剪刀都怕，你要不要来试一试？」 黑影对着女孩兴奋的表情，沉默了。 「薇薇，试一试嘛。」方棠棠撒娇道：「你就不想为自己报仇吗？有我在，他不敢反抗的。」 黑影最后还是在她殷切的目光中接过了剪刀。 ———— 方棠棠离家很近，完成任务以后就直接回家，躺在床上。 她拿出剪刀，灯光下，剪刀反射光华。这是把很普通的剪刀，顶多就是看上去锋利了一点，通体是黑色的，刃的部分是白色，很锋利。 剪刀上有很小的血渍，不仔细看不容易看出来。 能够对老油头那种厉鬼造成重创的，肯定不是普通的鬼怪。 方棠棠想起最后黑影和老油头一起消失的场景，也不知道它到底战胜自己心里的恐惧没有。但是从黑影接过剪刀以后，老油头身上的伤口痊癒得越来越慢，也意味着，黑影心中对舅舅的恐惧在越来越少。 这样就很好了。 方棠棠把剪刀放在床头，想叫出医生过来鑑定一下，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医生都不肯出来。赵老师也没有出来，也许是受了伤。 于是她再次把邪恶的目光投向那支快要裂开的原子笔。 笔仙抗拒的意思很明显。 方棠棠拿出一张纸，熟练地开始笔仙游戏。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想结缘，就在纸上画个圈。这把剪刀的主人是谁？」 原子笔不情不愿地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无数毫无意义地红线出现在纸上，就像笔仙崩溃地在纸上乱涂乱画，甚至放弃了职业素养。 最后原子笔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方棠棠捡起笔，嘆气：「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没必要这样作践自己。」 笔仙：jskdhfnjksd！ 草！ 方棠棠把原子笔放回笔盒里，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原子笔里传来声轻轻的「哼」，然后它傲娇地滚回了自己的笔筒。 方棠棠拿起那张涂满红线的纸，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估计是笔仙崩溃之际乱涂乱写的。想着，她心里突然有一丝愧疚……好像把笔仙逼得太紧了。 但是不多逼她一下，怎么才能变强？ 她说服了自己，就把作业本合上，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宁薇。 这个名字真好听。 梦里，她微微笑起来。 今晚的梦是牛奶榛子巧克力味的。 第二天一早，方棠棠揉着眼睛醒过来，穿着拖鞋迷迷煳煳走到厨房，照例蹭蹭妈妈，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才松弛下来。 「妈妈，今天要吃面。」她嘟囔着。 方妈一拍她的手背：「这不是给你煮着嘛，快去洗脸，起得越来越晚了，我看你开学怎么办？」 方棠棠鼻音里哼哼唧唧两声，突然看见厨台上放着的剪刀，一下子清醒过来：「妈妈，剪刀怎么在你这里？」 方妈翻个白眼：「不在我这里，还能去哪里？我就说家里的剪刀怎么不见了，你半夜拿剪刀去干什么了，又给你的娃娃做新衣服？」 「没、这、这是我们家的剪刀？」 方妈：「不然呢，你当然不知道，平时干活的也不是你，养你跟养个小祖宗一样，还不快点去洗脸，洗完赶紧读一会英语。」 方棠棠脸色煞白，心脏砰砰跳动，站在厨房门口，定定看着剪刀，再次问：「这真的是我们家的剪刀吗？」 「不是我们家的还是哪的？快快快走，又不帮忙干杵在这里干什么？」 方棠棠还想说什么，但被老妈毫不留情地赶出来了。她魂不守舍地洗漱完，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本英语书走程序似的摊在自己身前，两眼放空。 刚才妈妈说……这把剪刀是她们家的？ 她正好拿出的是昨晚的笔记本，翻到笔仙画的这页，昨晚疲惫之下乍看没有看出什么，今天迎着阳光再看，发现红线缠绕下，是一个家字。 第325页 剪刀是她家的。 这样想才符合逻辑，就和她最初想的那样，可能她妈妈清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剪刀放在她的书包里。 唯一解释不通的是，为什么她家的剪刀能对恶鬼造成这么强的杀伤力？ 她越想头越疼，从抽屉翻出盒薄荷糖吃下，才觉得好了点。 清清凉凉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躺在电脑椅上，放着空白的天花板，忍不住轻轻地嘆了口气。 「唉——」 「过来吃饭了。」 「好！」 在饭桌上，方棠棠低头吃面，几次欲言又止，小脸纠结。 方妈：「今天面盐放多了？还是没煮熟？」 方棠棠：「不、不是，妈妈——」 「快说。」 「没什么？」 过两分钟，她又低低喊：「妈妈，我们——」 方妈受不了她磨磨唧唧的样子，把筷子一放：「吃饭就吃饭，说话就说话，这么墨迹干什么？」 「我们家是不是那种，」方棠棠歪歪脑袋，表情认真：「就是那种隐世门派一样，电视上那种隐藏的很厉害的抓鬼世家？」 方妈眉头皱成一堆，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半天没说话。 方棠棠觉得有戏：「真的吗？」 女人一拍桌子，声音拔高：「方棠棠！你是不是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方棠棠低下头，小声嘟囔：「就问问嘛，不是就不是，我才没有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最近可认真学习啦。」 赵老师天天晚上从床底下爬出来辅导她的语文呢。 「你还好意思说，」方妈戳她的脸颊：「昨天说好在家里做作业，结果一转眼你就熘了，天天跑出去，作业一动都不动，今天我就守在这里，看你还敢熘出去不？就知道玩，都什么年纪了，还不知道收收心。」 「我没有天天玩，我……」女孩抿了抿嘴角，才老气横秋地嘆气：「你不懂。」 方妈嗤一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我不懂？我怎么不懂了，不就是早恋嘛，当年你爸追我的时候——」 方棠棠听到「早恋」这个词，脸一热，本想反驳，但立刻被女人后面的话给吸引住心神，捧着面碗跑过去，两眼冒星星：「我爸怎么啦？他怎么追的你呀。」 方妈垂下眼，身子微微动了下，露出几分与她年纪不符的娇羞。 「呵，他哪里知道什么追人，那个傻蛋，天天早上给我买早餐，我说一句喜欢吃包子豆浆，他每天都买，我都快吃腻了。」 口吻抱怨，但她的语气却是甜蜜的。 「天天跑到城西去买汤包，为了排队早上四五点起来，他还说是锻鍊身体，」方妈摇头，嘴角微微翘起：「你可别学你爸，也太傻里傻气了。」 方棠棠：「……傻吗？」 可是陆涟给她带早餐的时候，她觉得很开心呀。 女人轻轻哼了声：「傻得不行。」 门吱呀一声打开，方爸那颗锃亮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我买了豆浆和包子，你们不会吃完了吧？」 一个抱枕呈弧线抛过去，正好打在那颗光熘熘的滷蛋上。 方爸不明所以：「哈？」 「要早知道你会变成个蛋，」方妈惆怅地嘆口气，回忆了下许多年前少年茂密的头髮：「我就不叫你傻蛋了。」 第159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第六天的任务到下午的时候就发布。 几个任务者围在桌前,等待着最后两个任务。在这系列任务中，牺牲还算大,核心成员得以保全，至于归途的生存率则是百分之百。 泥叔皱着眉，总觉得太对劲。作为三个团队进场的任务，现在的伤亡率太低，低到不正常。直播间是在引导着他们自相残杀，是……对比从前的任务,这次未免太过简单。 他抬眸，瞥眼托腮咬着奶茶吸管的少女，又飞快收回目光。 方棠棠察觉到泥叔在看她,咬了咬唇,往陆涟那边贴了贴。 滴答一声,大家的手机震动两下。 方棠棠翻出手机，点亮屏幕,拿过去和陆涟一起看。 最后的晚餐： 任务难度：三星半任务。 找到太平街最危险的地方，为恶鬼准备最后的晚餐,务必使每个厉鬼的满意度到达百分之八十。 任务奖励：100点人气值。 方棠棠看着手机，现在每个人的头像旁边已经出现人气值的长条,每队人气用长条摆在一起，归途排在最前,紧跟在后面的是黄泉和亭，黄泉和归途的人气差不太多。 泥叔说：「黄泉的行事……」他顿了下,才说：「很有风格，很多观众都喜欢他们，人气高也足为奇，而且按照黄泉的作风,最后总会弄出什么么蛾子。我想，观众大部分的票还捏在手里，根据我们最后一天的表现来投。」 清风点了点头，表示贊同，又问：「最危险的地方？这条街上最危险的地方在哪呀。棠棠，这儿你熟，知道吗？」 方棠棠摇头。 如说危险的地方她知道很多，是最危险的地方……鬼王的居住地吗？紫兆现在租的房子以前是黑影住的，自从张大爷的妻子回来后，这里就被那两个鬼魂占领，他们看上去和和气气，应该不算最危险的地方。 况且任务应该不会重叠，他们和张大爷一家子鬼打过交道，至于再重复从前的工作。 第326页 紫兆提议：「我们再看看地图吧。」 那张镜中的地图摊开在桌上，他们一个个点上去，并不明白任务指的「最危险的地方」在哪里。 清风指着太平街最中心的位置：「这里？嗷对，这次是让我们做饭是吧，那必须得是一间饭店啊，难道是这间饭店？」 方棠棠抿着唇，沉默地看他们分析。 小希看着地图，突然说：「最危险的地方肯定是这条街上最特殊的地方，是看这张地图是分析出什么的，哎？这张地图是入夜后太平街的布局，是白天太平街和这里是不一样的。」 清风：「当然不一样啊，然我们就需要这张地图了。」 小希站起来，露出恍然的神色：「我的意思是，算，我们快去把白天的地图给画出来！趁着天还没黑！」 说完小希就要跑到外面去边观察边画地图，方棠棠喊住了她。 「小希姐，别跑出去，上次我们的长相给别的队知道啦，现在贸然在外面露面可能会有危险，」方棠棠说着，从书包里拿出纸笔：「我来画吧，我都记得。」 这座小镇每一个角落她都记得。 她慢慢把小镇地图画出来，标註一些重要地点，然后交给陆涟。 陆涟看她一眼，拿起另外一张地图，把两张重合在一起。 清风连忙凑过去看，看半天瞅出什么特别的地方：「有什么奇怪的吗？」 小希拿出红色水笔，把两张图中重合在一起的地点连在一起，最后把它们连成线，一个血红的大字出现在白纸上。 白天与黑夜重叠在一起，勾成一个死字。 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重合的一共九处地点，最中心的是…… 紫兆咽了口口水：「我租的那栋公寓。」 也就是方棠棠住的地方。 清风：「哈，怎么一个任务两个任务都和这栋公寓扯上联繫，难道又是张老头那家？」 紫兆拍拍脑袋：「对吧，老张看上去还挺好，算很危险，那栋公寓也有很多人住，棠棠家不也住在那儿？」 他一说完，众人都看向方棠棠。 少女抿了抿嘴角，「我家是住在那里，过，我也清楚最危险的地方到底指什么。」 在镜中世界时她来过这儿一次，这里的每一户人家都铁门紧闭，隐藏着各自的秘密。如要分出谁更危险，她想不出来。 清风：「那我们就先去这栋公寓打探打探吧！一共是六楼对吧，我和紫兆扫第一二楼，棠棠和小希就扫第三四楼吧，打探五六楼的就是泥叔和……哎，怎么只有一个人？」 说完他发现自己忘掉陆涟，讪讪笑笑，望向旁边的少年。 陆涟沉着眉眼，「我和棠棠一起三四楼。」 清风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泥叔和小希们去五六楼吧，就这么分工啦！」 紫兆想了想，摸摸下巴，「说起来，一楼还有我相亲对象呢。」 清风：？？？ ———— 来到公寓前已经快到日暮。 公寓楼里黑乎乎的，铁门推开时发出冗长的声音，像将死老人破碎的咳嗽。头顶坏掉的灯光停闪烁，楼梯下几辆破旧的自行车随意叠在一起，车上覆满灰尘。 紫兆和清风在一起，透过窗户往里看，一楼窗户外有暗红的厚重窗帘，把里面遮得严严实实。 紫兆往后退几步，仰头望整座公寓楼，发现所有人家的窗帘要是暗红，要是黑白，而且每家每户厚重窗帘都拉下来，把内里遮死，显得鬼气森森。 清风：「打算怎么进去？直接破门？」 紫兆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到黑白遗像的那个对话框，发个黄豆人的微笑过去。 对面：…… 紫兆：「嗨喽，可以见见吗？」 暗红窗帘刷地一下扯开，露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拿着手机的年轻女人抬起头，苍白的双唇动了动，幽幽问：「什——么——事？」 紫兆被她突然出现的方式吓一跳，稳了稳心神，才说：「那个、那个……我能进来谈谈吗？」 女人幽幽看他半天，深黑无神的瞳孔动了下，慢慢放下窗帘。 清风：「卧槽，这相亲对象还挺有个性的。」 紫兆嘆气：「要是那天没答应方叔，这也是你的相亲对象。」 清风：「原来是她！」他回头和紫兆对视一眼，「方叔不是说她人美声甜性格好的吗？」 是转念又想，这姑娘是挺好看，只是长得有点鬼气森森。 一楼101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鬼姑娘冒出个脑袋，阴恻恻地瞅他们一眼，把门打开一小条缝，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紫兆咽口口水：「这样看，性格也挺好的。」 他们看着打开一小条缝的门，没有率先迈出一步。 清风推推紫兆：「是你相亲对象吗？先！」 紫兆：「只是加个微信，再说，也差点是你相亲对象嘛！算，我们一起吧。」 他们来到门前，紫兆先开口：「那个……女士，还在吗？我们可以进来吗？」 没有人回答，楼道静悄悄的。 紫兆慢慢推开门，手抓在门把手上，注意到门把手以至整扇门上都落满灰，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如刚才露面的「相亲对象」是人，总不能一次门都不出，让门上落满灰吧？ 第327页 回想起对方的微信图像是张黑白照，紫兆的冷汗从额头滚落，跳得快了两拍。 他抓紧把手，慢慢推开门。 入眼是间黑暗的客厅，褐色皮质沙发躺在一角，旁边是个大号花瓶，插着几朵塑料花。 手电光线往上移，从皮质沙发，竹躺椅，深红瓷砖地板上掠过，大概照出这间房的轮廓——因为地板窗帘都是深红，显得逼仄阴冷，头顶是老式风扇，风扇已经变成暗黄色，布满了灰。 「小姐姐？在吗？」清风压低了声音喊。 依旧是一片死寂。 突然，头顶的风扇慢慢转动起来，带着阴凉的风，每转动一次，就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 清风听到声音，脸色不好地说：「这里肯定算是危险的地方了，我们快去分头找找线索，我去卧室，在这里看看。」 紫兆点头，弯腰从电视柜边找起，在电视柜里发现了张老照片，照片是彩色的，上面是个年轻靓丽的少女，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和刚才看到的「人」五官相似，却有着勃勃生气，是个鲜活的人。 他突然听见啪嗒一声，掉头看去。 卫生间暗黄的灯亮起，停地闪烁着，里面瓷白地板镀上层昏黄的光。 紫兆提着手电想走近看看时，听到卧室里传来一声响，连忙转换方向跑到卧室。 清风示意他往墙上看，主卧双人床上方一张黑白遗照，照片上赫然是刚才女人的模样。 现在他们可以完全确定女人是鬼，照片上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神冰冷而涣散。他们慢慢后退，撤出卧室，来到客厅，最后决定去灯光闪烁的卫生间里看看。 刚踏入卫生间，灯光闪烁变得更快，地砖缝隙之间有鲜红色的物质冒出。 滴答、滴答。 身后传来漏水的声音。 紫兆回过头，什么也没看见。突然，他感觉到有人在自己，抬起头，天花板上蜘蛛似的趴着一个扭曲的人形，漆黑长髮里露出张惨白如纸的脸，七窍停滴落着乌黑的血液，滴在地砖上，顺着地砖流入缝隙里。 「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卧槽。」清风惊唿。 紫兆连忙拉着清风往外面跑。 第160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快跑！」 紫兆提熘清风,麻熘地跑出。 关上铁门的剎，铁门勐地一震,里面的女鬼飞快地从天花板上爬过，居临下地看他们。 紫兆额头冷汗涔涔，被吓了一跳。 女鬼黑髮垂下，惨白的脸朝向门外，黝黑的眼珠子定定看他。 紫兆想起天微信上的聊天，出于礼貌,给自己的「相亲对象」招招手再。 于是女鬼也举起了一手，招了招，然后啪叽一下掉在了地上,恐怖的形象瞬间消失。 紫兆：……看起,不太聪明的样子。 清风试探性地：「要不,我们再和女鬼交流一下？她看上喜欢你！」 面的门啪地一下关上，里面传锁扣上的声音。 紫兆面无表情地拖清风往下一间房里：「明显,她还不够喜欢我，而且刚才我看了眼,她家没有厨房，危险性也不够,能确定住在这里的住户不是人了，但也应该算不上最危险的地方吧。」 说,紫兆拿出地图，在101的编号儿,写了一个鬼字。 危险程度的话，他想了想，画了一颗星。 清风夺过笔，又画了一颗星,附註：「相亲对象或许能简单通过。」 「对了，」清风突然说：「你说，方叔给你介绍对象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位……」 紫兆按了按眉心，觉得有点头疼：「不能吧，方叔和阿姨看上人挺好的，也不太像鬼。」 清风想想，说：「对啊，棠棠还天天和他们住在一起呢，要是他们有题，肯定早就知道，嗯？」 紫兆回头，看了他一眼，敲响了102的门。 ———— 方棠棠这时候和陆涟站在自家房门口，想想，没有进，反而往楼上。 要是她直接回家，说不定会被爸妈关在家里。 「陆涟，」方棠棠想了想，说：「你能不能支我爸妈，今天这栋楼里可能有危险，要不让他们宾馆住吧。」 陆涟「嗯」了一声，「我和叔叔阿姨说。」 方棠棠倚栏杆，笑点头：「好，反正我爸妈一直都喜欢你，你说什么他们都信的，你就说啦，我其他房间看看。」 楼301住的是她家。 302的门总是紧闭，大抵从没有住过人，连门都用木板封起了。 方棠棠本想把木板拆了进看看，被陆涟拉住，说是他回再一起看，于是她就到四楼找线索了。 四楼她过多次，住的是张大爷一家，401本是张大爷住的，现在多了他的女鬼妻子和鬼儿子；402是紫兆的租房，他离这里酒店以后，这间房就空出了。 方棠棠敲401的门，张大爷怔了一下，然后对她的到表示十分欢迎，热情地招唿她进坐，塞给她一包糖，：「棠棠，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方棠棠想了想，偏头，看到张婆婆在厨房忙碌，「爷爷，你家厨房挺大的样子。」 张大爷笑捧起自己的搪瓷杯，「你这孩子，大家的厨房不都是一样大嘛，是你阿婆她不喜欢东西堆多，连橱柜都没几件，显得有空荡。」 方棠棠点了点头。 第328页 这栋寓楼里，房间的规格都是一样的，是有人家会改装一下。 她家的厨房东西多，看上挤，所以她乍一眼看过，才觉得厨房比张大爷家要小。 她和张大爷聊了聊，确定这里的危险级几乎为零后，礼貌地再离这里。 张大爷关上铁门，从防盗门的缝隙看她，头顶盏暗黄的灯不停闪烁，防盗门交错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他笑了笑，：「棠棠，你怕我们吗？」 方棠棠没有想久，摇了摇头，「不怕。」她抬起小脸，：「爷爷，你知道这条街上最危险的地方在哪里吗？」 张大爷沉默片刻，嘶哑的声音像破碎的风机，「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头顶灯光剧烈摇晃几下然后熄灭，铁门啪地一声关上，在关上的瞬间，方棠棠好像在黑暗的房间里，瞥一道吊在天花板上的身影。 她后退几步，回想起张大爷说的话，小脸苍白。 过了几分钟，她坐在楼梯上，听到楼下爸妈的谈话声——他们对陆涟找出的理由没有怀疑，收拾东西就了酒店，嗒嗒的脚步声越越远，直到消失在楼下。 陆涟到拐角，就看少女乖乖坐在楼梯上，低头剥一颗奶糖。 方棠棠听声音，朝他笑了一下，把颗糖递给了他，到302的门口，盯面被封死的门，笑道：「我还没有过这家邻居。」 明明对门邻居家的门用这么多木板封掉，应该是一件奇怪的事。但是，她往往这么多年，一直没觉得异样。这个世界可以修改认知，这条规则对玩家和npc都适用，也许他们的记忆都被修改。 她要重审视一下自己的身份，到底是方棠棠，还是…… 她心里嘆口气，踮起脚尖，从两块钉死木板的缝隙中往里面看，缝隙里黑乎乎一片，她眨了眨眼睛，对上一张干瘪尖叫的脸。 方棠棠后退一步。 陆涟扶住她，：「怎么了？」 她摇头：「没什么，这里面钉一具尸体，要把木板撬。」 正好家里有一个起钉器，她回家准备找到起钉器撬起这钉子。 方棠棠到门口，拿出脖子上挂的钥匙串，钥匙串旁边还有个毛茸茸的小白兔子，从学校旁的文具店买的。她垂眸看了眼，抿抿嘴角，打自己家的门，翻出起钉器，交给陆涟。 陆涟几下就把钉子撬，拿下一块木板。 这样他们看得清楚，老式小区的门是凹陷进的，两侧墙壁用木板顶死。在木板和防盗铁门，夹一具干瘪的尸体。 方棠棠看干尸，突然觉得有点眼熟。 干尸因为失水，脸部已经干瘪，分辨不出五官。看体型，他好像是个年男人，比陆涟还要一点，穿的是件发皱的褐色羽绒服，里面深色毛衣，脖子上还带条深红围巾。 穿的不是这个季节，大概是在哪年冬天死。 尸体大张嘴，无声尖叫，扭曲变形的五官在诉说他最后时刻的恐惧。 当陆涟拆最后一块木板，方棠棠躲在一旁楼梯上，以为干尸会这么掉下，没想到他的身影反而越越淡，消失在他们眼。 「咦，是鬼吗？」方棠棠揉了揉眼睛，「还是幻影。」 陆涟摇摇头，没有说话。 门没有锁，这点出乎方棠棠的意料。她推门而入，踏入房间的时候，有一瞬的恍惚，耳畔响起一声嘆息：「唉，终于……」 终于什么？ 她扶住门，站住，打墙壁上的电灯关。 灯没有坏，啪嗒一声后，暖黄色的灯光流泻在这间客厅，皮质沙发上放满婴儿用品，没有拆的纸尿裤放在沙发上，旁边是几个彩色的塑料玩具。 沙发旁边，有个小小的婴儿摇摇车，摇摇车轻轻摇晃，上面挂的星星和月亮撞在一起，发出嗒嗒的声音。 她偏头看墙壁。电灯关下面，有张小孩学字的拼音图。 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人出现，但明显能够感受到对孩子的爱。这间房子温馨到近乎梦幻，让方棠棠一瞬间忘了门外句无声尖叫的干尸。 方棠棠了两步，突然听到从外面楼道里传声音。她连忙把陆涟拉到一旁躲在沙发后面，暗中观察。 「蹬蹬、蹬蹬。」 楼梯里响起跟鞋的声音，像是有个穿跟鞋的女人朝这边过。 但脚步声越越近，在302的门口停了瞬，突然消失了。 消失？ 方棠棠悄悄看眼外面，外面什么也没有，女鬼了吗？她松了口气，背靠沙发坐下，冷不丁想到一种可能，冷汗落了下——如果不是离，而是脱下跟鞋，进这间房子呢？ 她再次透过沙发缝隙看了眼。 房间安静空荡，落满暖黄色的灯光，一切如常，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门口时，瞳孔缩了缩。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双血红色的跟鞋。 红色跟鞋安安静静地躺在门口暗红色的垫子上，好像一直在里。 但方棠棠明明记得，她刚刚进的时候，门口根本没有这双跟鞋。 她坐在沙发背后，心想，是因为打了302的门，所以女鬼才会进？女鬼和门口的干尸是什么关系，她杀的人吗？这也是个厉鬼？ 可是看房里的陈设，难把这间房里厉鬼联繫在一起。 这时，客厅里迴响起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女人轻轻哼唱，仿佛哄谁入睡。 她探头再望，客厅里出现一道穿红色连衣裙的影子。影子模煳，半透明，看不清五官。 第329页 客厅里的女人弯下身，轻轻摇晃婴儿车，哼摇篮曲，哼了一会，她弯腰好像抱起了谁，消失在通往卧室的门里。 趁这个机会，方棠棠和陆涟离了302。 第161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他们离开的一瞬,302的门无声地闭上。 泥叔和小希从楼上走下来，和他们会合。 「棠棠,现什么异常吗？」 方棠棠把四楼的现说出来，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四楼住的张大爷一家是鬼，302这户也是女鬼，也许还有个鬼婴。 泥叔瞥眼她身后，问：「那301呢？」 方棠棠攥紧掌心，若无事地说：「没有什么异常,而且我爸……我在这个世界的父母，今晚没有在家。」 泥叔皱眉：「没有在家？」 方棠棠点点，「出门了,去301讨论一下问题吧,比在楼道安全。」 泥叔看了她一眼,摇，「我们先去下看看紫兆和清风。」 方棠棠表示贊同,也跟着下去，在路上,他们一路交流这栋公寓几家住户的情况。 6楼没有住人，间房放的都是杂物。 501住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性格古怪，没有开门,隔着防盗门就开始骂他们，骂的话是方言,听懂，但从语气判断是好话。 他们尝试使用道具，但现商城贩卖的高级□□也没有办法打开这边的门。 502住的则是看上去挺正常一家人——一对中年夫妻和马上准备高考的孩子。 看见他们出示的证件，夫妻很引擎地迎接他们进门,端茶送水。孩子看上去有点阴郁，反覆从卧室走出来，来到客厅落地窗前，站了一会走回卧室，隔几分钟出来。 截止泥叔他们离开，那苍白的学生一共这样折来折去，重复了十次。 方棠棠在这边住了好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五楼有什么准备高考的人。但是这个世界一直在抹掉她的记忆与正常的认知，她也确定什么。 小希说：「自/杀的人会断重复死前生的事情。」 很明显，那个学生是活人，他的父母表现很正常，但他们似乎对这幕习以为常，天天和鬼孩子住在一，多半也是……至少是什么正常人。 方棠棠点点，抿了抿嘴角，下意识捏了捏口袋里的血色糖。 她和几个人来到楼，听见202的房门里传来巨响，紧接着一个满脸焦黑的人跑出来。 清风擦擦脸，「你们怎么下来了？」 方棠棠问：「紫兆呢？」 201房间里撑着墙走出来一个人，紫兆步履蹒跚，仿佛背着生命承受之重。 方棠棠紧张地问：「你怎么啦？」 紫兆嘴唇动了动，「……吃撑了。」 一阵沉默。 201是他们经常吃的那家店店老闆住的屋子。老闆半夜在家里剁肉，看见紫兆他们过来，非要和他们玩抓阄的游戏，清风抽到帮老闆做菜，而紫兆抽到的是，把所有的菜都吃完。 清风摇，替他默哀：「太惨了，满满一桌子菜啊。」 紫兆捂着肚子：「你闭嘴，口区。」 老闆从房间里探出，手里拿着把剁肉刀，朝他们笑眯眯地说：「哟，都来了呀，要来我家坐坐？」 他们连忙摇表示拒绝。 老闆没有为难，只是对方棠棠说：「棠棠，听说你们要开什么趴体，我也懂什么叫趴体，很多人聚在一吃饭对吧？」 方棠棠点：「是的。」 老闆把手中油腻腻的剁肉刀递给她：「用我这把刀，刀快！」 方棠棠愣了几秒，接过剁肉刀，老闆把外那扇门关上，在里朝她慢慢招手，表情木然地招着手。 「啪！」 里的门飞快闭上锁死。 方棠棠看着手中的剁肉刀，再抬眸看眼前，感觉老闆刚才说的话，很像在告别。 小希开口：「棠棠，你收着刀，也许算重要道具。」 方棠棠点，把书包打开，本来想放进去，突然想里还放着把手术刀。医生洁癖小气吧啦的，要是把它和杀猪刀放在一，说定大晚上他会从床底下爬出来吓唬她。 于是她拎着把杀猪刀，跟小希他们回到3楼楼道。 「几个地方大家都已经去过了吧，」小希手撑着下巴，脸色苍白，「这里的每个住户都正常，姑且把他们都当成\鬼\，表现过攻击性的有哪几家？」 清风盘点：「101的女鬼追着我们，像是有攻击欲。」 紫兆缓了缓，忍住说道：「实好像也是想攻击我们，她都躲到卫生间的天花板上了，也没追出来。」 比攻击，有可是社恐。 清风：「因为是你相亲对象就这样说话？」 紫兆揉了揉眉心：「闭嘴！」 唯一确定的就是101住的确实是鬼了。他几家都是在镇上和他们有几的缘分的老熟人，挺和蔼可亲的。 他们回到301方棠棠的家，坐在沙上，时间已经指向7点，离任务规定时间还有5个小时。 紫兆去厨房洗手，突然叫了一声：「棠棠，你家怎么这么多食材！」 方棠棠跑进厨房，才现里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冻货，冻货还没有解冻，放在案板上。一把深黑色的剪刀放在旁边。 紫兆鬼使神差想去摸一下剪刀，方棠棠连忙把他拦住：「别摸！」 紫兆回：「怎么？」 方棠棠把剪刀放在旁边，表情大好，「别摸。」 第330页 紫兆耸肩：「是吧，你家的剪刀都碰？」他看见少女的脸色，嬉笑之色收敛，目光瞥了眼剪刀，那种想要触摸的念在蠢蠢欲动。 好像剪刀有什么魔力，让人自觉想拿，至于拿会生什么，他也确定，但用脚趾想也知道会是什么好事。 方棠棠看了剪刀一眼，把它留在厨房，与紫兆走出来。 泥叔立马迎上去：「怎么了？」 方棠棠摇：「没什么，只是有些冻货和吃的，我爸……他们早就说过要做菜宴请你们，估计是在准备。」 泥叔笑笑，坐回沙上。 「登登。登登。」 突然响的敲门声让他们一齐看向外。 方棠棠心里跳了一下，以为是爸爸妈妈提前回来，泥叔开口，就跑到门口，朝着猫眼处往外看。猫眼里黑乎乎的，她呆了几秒，才意识到或许外的人也正往里看。 对视半分钟，那人退开了，露在灯光下。 方棠棠这才看清，来的是亭的个人，几个戏曲具怼在门外。红脸白脸，还有前夜他们在赌馆看到的短女人。 她回告诉泥叔，泥叔露出诧异的神色，片刻，自己来把门打开，问：「你们怎么来了？」 红脸说：「是任务指出来的吗？让我们在这里为恶鬼准备晚餐。」 泥叔皱眉，和归途的人对视一眼。亭的人接到的任务是找出最危险的地方，而是直接让他们来301，这就说明……301就是太平街上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恶鬼的巢穴。 几个人自觉看了眼方棠棠。 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眸子。 她感受到好几道复杂而隐晦的目光，但是她的心情很平静，有种尘埃落定然如此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只是走神了几秒钟，可听到厨房出的惨叫时，才觉一走神就走了快十分钟。 这段时间，亭的人也来到厨房，看到那堆「冻货」。 红脸率先看到砧板旁边的剪刀，看到的那刻，他的眼睛瞬间直了，没有说一句话，直接伸手去拿剪刀。然后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默默划破自己的喉咙。 时间快到让人根本没法反应。 尖利的剪刀把颈动脉剪成段，鲜血飈到天花板上，像一道血红色的喷泉。 雪白的墙壁顿时溅满斑斑点点的血液。 白脸扑过去，被短女人给拉住：「别过去！」 红脸提着剪刀愣愣站在厨房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具上，润湿衣服。 深黑剪刀闪烁着幽幽的光泽，像魔鬼的蛊惑。 他仿佛知道痛一样，还拿着剪刀往自己喉咙剪，嘎吱一下，骨连着肉都断开，脑袋只靠后薄薄一层筋和皮连着，碎肉被鲜血冲到地上。 这个模样，没有人敢靠近。 「钱北！你在做什么！你醒醒！」白脸嘶吼一声，眼眶通红。 这一声惊醒方棠棠，她偏过，看见这样的惨象。 方棠棠走到厨房门口时，地已经铺满一层粘稠滑腻的血液，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咣当清脆一声响，黑色剪刀掉在地上，钱北轰然倒地。 白脸连忙冲过去，避开剪刀，对上同伴散开的瞳孔时，知道人已经没救了。 他黯然返回，倒在沙上，放下具，露出沧桑疲倦的脸。 短女人神色淡淡，瞥了眼后，说：「要把尸体尽快处理掉。」 泥叔点，表示贊同。 短女人看他一眼，说：「茧虹。」 「泥叔。」 紫兆看到红脸的惨状，顿时想自己刚才也差点摸上剪刀，说定当时没有被女孩制止，现在也会是同样的下场。他惊魂未定地看了看方棠棠，突然记，棠棠明明也拿过剪刀，为什么她却没事？ 她然简单！ 红脸的尸体停在厨房，他们打开窗，血气散去，暂时没有心情去处理尸体。 茧虹说：「我们队折损到只有个人，很难和黄泉抗衡，我想，要要我们队联手？」 要是从前，清风肯定会讥诮他们第一天准备和黄泉对付归途，现在来和归途去对付黄泉，但刚才生的一幕太有冲击力，一个高级任务者没有任何反抗力，甚至来及拿出道具，就这么眨眼就死了。 脖子快要被自己割断，鲜血溅满厨房，就这么死瞑目地倒在地上。 谁也知道自己会会是下一个突然死去的人。 泥叔稳了稳心神，点点，把自己这边的几个人介绍给茧虹。 茧虹也把队友介绍给他们：「这是于词，刚才那个，你们也听见的，叫钱北。」她看着他们，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觉得，相比我们队，你们队的人数有点多了吗？」 泥叔看眼自己方的六个人，摇，毫谦虚地说：「觉得。」 茧虹：…… 她嘆口气，按了按眉心，觉得归途的人也太正常，但暂时要把关注点放在任务上，还要提防黄泉的突然背刺。 泥叔站来：「我们进去把尸体处理掉吧，小心要碰到剪刀，和一些他东西。」 「慢着，」茧虹喊住他：「任务里让我们给厉鬼准备晚餐，获得满意度，厉鬼他们怎么才会满意？」 泥叔皱眉，摇了摇：「暂时没有绪。」 茧虹：「厨房里是有食材，过，你真觉得那些食材准备的东西，厉鬼会满意？直播间会这么容易让我们完成任务。」 泥叔定定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第331页 茧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死了。任务者的血肉，对于鬼怪来说是最美味的食物。」 泥叔：「他是你的队友。」 茧虹慢慢说：「他已经死了，我们还活着。死人，总要给活人让路。」 她的表情很木然，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第162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作为一名任务者,这是很正常觉悟。 但是拿队友尸做菜，有点太…… 泥叔拧紧眉,如果是黄泉人做出这种事他并不觉得奇怪，亭人居然动要求。他看眼沙发上两人，茧虹面无表情，于词倒是皱着眉，脸色苍白，唇抖了抖,最后没有什么。 泥叔想想，：「我不贊同，任务为恶鬼准备晚餐,特意强调是每个恶鬼满意度都要达到百分之八十,意味着恶鬼不止一只。」 茧虹：「所以？」 泥叔指着地上：「如果这一具尸餵不饱他呢？谁牺牲,下一个口粮？」 茧虹皱了皱眉，沉默几分钟,才点头：「你得有道理，尸也不能直接丢出去,嗯，放冰柜吧。」 方棠棠家有一个大冰柜,平时放些冻货，是去年单位食堂淘汰,方爸捨不得就给扛回。 现冻货都拿出，空出挺大一个空间,甚至以装一个人。 清风突然开口：「方叔该不会是知道会死人，特意把地方腾出吧。」 方棠棠看了他一眼，他选择闭嘴。 泥叔和清风提起尸手脚，把他抬到冰箱前,尸血已经几乎流尽了，割断动脉挤出最后几点血，顺着伤口往下滴，滴雪白瓷砖上。 搬动过程中，尸只剩一点皮连着脑袋垂下，跟着晃动。 方棠棠看时候，那颗脑袋正好着她，惨白嘴角微微扬着，似讥诮笑。她心中一凛，看着眨眼就变得鲜血模煳「家」，搭膝盖上双手抓紧裤子，忍不住快要哭出。 为什么……偏偏是家。 刚才，要是她没走神，及时制止了钱北拿剪刀呢？或者她把剪刀收别人看不见地方，是不是任务者就不会死了。 她垂着脸，不敢看那张惨白死人脸，听他拉开冰柜，把尸塞进去，手掌越攥越紧。她喜欢吃超市买小圆子，妈妈每次去超市看到特惠时候，都会买一大堆回家，就冻冰柜。 从前承载着她记忆、美好、温暖地方，现装了一具冰凉死沉尸。 什么都回不去了。她想要守护、维持、自欺欺人，都随着尸砰地一掉进冰柜，被砸得粉碎。 她把唇咬得发白，看向血泊那把剪刀，动提出要去把厨房鲜血擦干净。 「棠棠，危险。」泥叔不贊同地。 茧虹却：「我觉得她去清理挺合适。」 方棠棠从卫生间拎出一个水桶，倒了大半桶清水，把抹布放面，拧干水，低头擦地上鲜血。鲜红色血现颜色已经稍稍黯淡，血液有许多小泡沫。 她手指尖染上血红，突然鼻尖一酸，不让自想太多，埋头擦地板。陆涟和小希也帮她，他都没有话，沉默着清理被血弄脏厨房。 厨房狭窄，最多也只能塞三个人，其他人便没有进，沉默着看着他。 小希不经意触到方棠棠手背，发现女平时热乎乎像小暖炉手，现变得一片冰凉。 「棠棠？」 方棠棠摇头，吸了吸鼻子：「我没事。小希姐，黄泉人还没吗？」 小希：「没有。」 方棠棠把染血毛巾放到水，拿出拧了拧，从染血地板上划过一道白：「这次大家任务不同，黄泉任务，也许和我不一样。」 小希：「你得有道理。」 方棠棠摸到一点软软东西，怔了怔，才意识到是随血涌出碎肉。她抿了抿嘴角，擦掉地上碎肉，继续：「还有，他以直接狙击我，按照黄泉作风，最快方法不是完成任务，而是杀死竞争手，这样就能赢得比赛了，吧？」 小希点了点头。 方棠棠沉默片刻，才开口：「总之，小希姐小心。」 小希弯弯眉眼，擦掉她左眼下一道血痕，小：「姐姐会保护你，棠棠不要怕。」 ———— 做完这一切，时间指向八点半。 厨房打扫过，焕然一新，只是墙壁上血点和地砖缝隙干涸血液，暂时还没有办法清理干净。 冻货已经解冻，露出深红肉颜色。清风走过，按了按这块肉，半开玩笑道：「不这也是谁肉呢。我，会不会是这样，我给恶鬼做菜，等做完菜看他吃完，才发现自身上只剩骨架了。其实一切都是幻觉，是我一直拿刀剔自肉做菜？」 泥叔：「别乱开玩笑，都带破幻道具，不要陷入幻觉。」 清风笑了笑，满不乎地耸耸肩。 那把剪刀还放地上，没有人敢去动它，或者多看一眼。 方棠棠拿起老闆送剁肉刀，手按住血红色肉，想要切下去时候，手突然顿住，想起清风话，越看越觉得这块像人肉。 清风挑眉：「怎么，吓到了？」 方棠棠摇了摇头。 清风：「其实，我刚才是真实发生过事哦。」他果不其然看到女孩瞳孔震了震，张大眼睛，小嘴微微张着合不拢。清风笑起，「逗你，出去吧，这我弄就好了。」 方棠棠继续摇头，看眼那块深红色肉，总觉得不祥，便把它放一旁，先切旁边蔬菜，和一些豆干豆制品。 锅汤咕噜咕噜冒着泡，面放着一些意义不明食材。 第332页 终于能歇息一下，几个人沙发上坐好，门外响起「笃笃」敲门。 「是黄泉人过了吗？」泥叔着，走到门口，低头看向猫眼。 他突然僵住了。 门外，不是人。 众人都被敲门吸引过去，只有方棠棠垂着脸，一个人坐沙发一角，也没有话。小希注意到她异常，悄悄靠近，低问：「棠棠，想什么？」 方棠棠回道：「小希姐，之前任务很明显和黑影关，是让我帮助黑影，或者替黑影完成心愿。但是这次任务……黑影哪？」 小希眯了眯眼，「我也想这个问题，也许等会她就会出现。」 方棠棠点点头，发现泥叔还没开门，便望向门口。 「笃笃」敲门还继续，挑动每个人音。 泥叔依旧用猫眼打量那个客人：是个脸色惨白、喉咙血肉狰狞，穿着一身血红色裙子女。裙子是白色，不过已经□□涸鲜血染成暗红。 半夜鬼敲门。 开不开门？ 闪过这个念头后，泥叔回头看了眼后面人，「开？」 方棠棠点头：「是客人。」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他要招待客人。 泥叔把门打开，恶鬼踏入房间，温度霎时冷了下。她走入房间那刻，任务者眼便出现一个满意度条，因为泥叔刚才犹豫，现好感条是黄色，显示是值五十。 问题有点大。 问题更大是…… 这是101住户。 紫兆机灵地把凳子一拉，「请坐。」 女鬼僵硬坐桌子上，张开嘴，因为喉咙破开个大口子，她话得很慢，音中还夹唿哧气，一字一顿地：「我——赴—宴—」 方棠棠攥了攥掌心：「你要吃什么？」 女鬼脖子扭了180度，无神眼看着她，慢慢：「汤——」 紫兆连忙跑进厨房，给她倒了一碗汤，连带勺子也送，「您请！」 女鬼拿起勺子，很乖地慢慢勺汤喝，只是脖子上伤口，让她每喝一口，汤都从缺口处漏出。她僵硬地反覆着，汤汁浸湿血红衣服，头顶满意条越越低，快要跌到40。 「这样不行，」清风皱眉：「得把她脖子上那个口给弄好。」 但是先别怎么做了，谁敢走到厉鬼面前去做这件事？ 方棠棠拿出手术刀：「我试试。」 她一手提着杀猪刀，一手提着手术刀，到女鬼面前。 女鬼看着她，她看着女鬼，两厢沉默。 几分钟后，女鬼伸出左手，捂住自漏汤脖子，哑着音：「我——自————。」 方棠棠次提着刀走回去。 归途人差不多已经习惯她神奇操作，但是亭人很明显还没缓过神。 茧虹：？？？ 她伸出手：「你手刀，以给我看看吗？」 方棠棠摇头，直截了拒绝：「不以。」 茧虹讪讪收回手，摸了摸嘴角：「是从系统那儿兑换道具？我没有看见过，是从其他世界带过吧。」 总之不会是正常刀具。 方棠棠坐沙发上，茧虹和于词自觉离她远一点。 她一手提一把刀，本想把刀放回去，但是又怕发生钱北那样事，又有任务者不小心或者好奇心去摸刀。于是继续提着刀，乖乖坐着，继续做一个兇狠萌妹。 方家餐桌很长，一边个位置，两侧也有两个座位，一个以坐十个人或者鬼。 女鬼坐左手边一个位置。 小希沉默着进入厨房，把丸子滚水烫了烫，放芝麻酱。 半小时后，门外响起二道敲门。 泥叔熟练地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了下，拉开了门。 这次是一脖子上有缢痕父母，和脑袋开花鲜血横流孩子。 是501住户。 他客气地朝泥叔笑了下，「没想到是你请客。，」父亲道。 母亲提着一袋染血炸猫耳，「我准备了一点心意，谢谢款待。」 那个苍白学生依旧木然，眼睛盯着漆黑窗户，朝那边迈步，被鬼父母死死拉住。 不等任务者指引，他自然地到桌子前，点明自想要菜。 父亲笑着：「我要一碗麻辣拌，谢谢。」他顿了下，又：「如果有肉就好了。」 母亲脸色苍白地站着，手牵着学生，不肯落座。 方棠棠上去询问，母亲：「我没有胃口。」 着，她不小心一松手，学生表情木然地往窗口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没有思考犹豫地跳了下去。下一秒，他又出现门口。 第163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方棠棠沉默了：…… 果然,泥叔他们说的没有错，自杀者在不断重复自己死前的景象。 看到学生变形的、布满鲜血的头颅,她又想起了游烦，小小摸了下口袋里的血红色项鍊。项鍊很冷，阴冷的温度蹿上来，她被冻到，立刻松开了手。 赌馆后，游烦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给过她回应。 那一战中他吸收太多恶鬼与恶鬼体内藏着的戾气，被强制关在项鍊里休养，不知道什时候能出来。 但是方棠棠发现,水晶上的那点血迹在往外蔓延,变越来越红,红到鲜艷。等游烦出来，肯定能晋级成为红衣,他本来战斗力就很强，超能打,不是红衣的时候就敢和红衣对刚。 要是晋级，说不定能成为最顶级的红衣。 方棠棠攥了攥手掌,学生一脸麻木地从她身边经过，她拉住学生。 第333页 学生慢慢扭过头,鲜血淋漓的脸对着她。 方棠棠：「别跳了，去吃饭吧。」 学生没有说话。 方棠棠又问：「有什想吃的吗？」 他的瞳孔散开,干涸的血迹覆在摔到变形的五官上，灰色玻璃珠子般的瞳孔静静看着她，里面一片虚无，倒映不出影子。 方棠棠抓住他的袖子,没怎么用力，但是学生没有动。 她一低头，发现自己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刀，另一只手，也提着刀。 这就是不敢动的原因吗？ 学生：…… 母亲来到学生身旁，帮他挡住刀，但是母亲走近一步，学生就远离一步。 他看眼面带忧虑的母亲，推开方棠棠，跑向窗台，头也不回翻身跳了下去。 下一秒，又出现在门口。 方棠棠好像明白什，看向他的父母。 父母脖子上缢痕很明显，青紫色的痕迹狰狞地横在青白的脖子上。他们头顶满意度的长条在慢慢往下掉，从七十掉到了六十五，学生每跳楼一次，满意度就掉五点。 他们沉默着看向她。 方棠棠：「为什？」 女人手抖了抖，颤抖着唇，说：「我们爱他啊。」 男人看向少年，也跟着说：「我们爱他啊。」 他们两个人木然地张开嘴唇，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同步。他们身上突然出现许多丝线，和出现在门口的学生连在一起。丝线丝丝缕缕缠绕上学生身上，牵着他的手脚。 方棠棠本来以为这些丝线会阻止学生往窗口走，但观察一会，发现不对劲。 两个鬼木然地说：「我们爱他啊，爱——」 学生僵硬地往窗口走，经过方棠棠的时候，她突然伸手去摸了一下相连的丝线。 「棠棠，小心！」 方棠棠听到许多的声音，嘈嘈切切挤在她的耳畔。她看见泥叔他们的嘴巴在张张合合，似乎说什，但身体好像处在另一个失控，和少年有了片刻记忆的相连。 「隔壁的某某考了第一，为什没有？这样对起我们辛苦供读书吗？这次郊游？考成这个样子还有脸想出去玩，给我在家里学习！妈妈请假在家里陪你，我们还不够爱你吗？」 「这次考试有进步，不过可以更好，嗯？为什物理只有89分，别人能上90分为什不能？只差一分，为什不多检查一下？为什要错掉这一分，知道考试的时候一分要压多少人吗？这样对起我们的爱吗？」 「想报师范当老师，哈，当老师能赚多少钱？能把我们栽培你的钱还回来吗？听爸妈的，咱们学金融，我都已经和们老师联繫好了，要不要让你班主任来开导开导你？」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争气了。」 …… 所有有关「爱」的词彙聚集在一起，像一座大山，沉沉朝她压过来。 她觉喘不过气来，再回神的时候，少年已经重新站在窗台边。他看着方棠棠，张了张嘴，身子往后跌去，在空中留下一血红色的直线。 方棠棠学着少年的口型，念道：「救、救、我。」 他在求救。 方棠棠看向门口，学生重新出现在了那儿，身上的丝线似乎更多了。 他一步一步往窗口走。 这下方棠棠看清了，那些丝线绷紧了，全把他往窗户拉，拉着他推着他，走向生命的终点。男鬼和女鬼木然看着他，僵硬地张开嘴，重复：「我们爱他啊，爱——爱——」 小希焦急问：「棠棠，有什办吗？」 方棠棠指着学生，「要把那些丝线都弄断。」 她尝试用手里的刀把线给砍断，但砍断以后，那些丝线又迅速连在一起，把学生裹得严严实实。她回过头，那两个中年男女身上发出越来越多的丝线，丝线扯着少年往窗口走。 他爬上了窗台，回头看方棠棠，这次他伸出手，张嘴，说：「救救我。」 「啪——」 再次从窗口落下，摔在地上，血花四溅。 方棠棠看向那对夫妻，他们头顶的满意度到了55，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口里不停地念着「爱」这个词。方棠棠意识到什，突然说：「这里不欢迎们，请离开。」 中年夫妻不再说话，哑然看着她。 清风不解：「棠棠，在做什？」 于词喊：「收起的同情心吧，他们是我们的任务对象，要是他们出去，满意度掉下去，我们怎么办？任务怎么完成。」 方棠棠坚持：「想完成任务，就要让他们离开。」她指向少年：「只有他头上没有满意度的条。」 茧虹：「所以？」 方棠棠拉住少年：「就和黑影和她心中恐惧幻化出来的两个恶鬼一样，他们也是他心里的印象投射，正的客人，是他。」 两个鬼不再说话了，沉默着立在桌子旁。 方棠棠心想，任务是让他们来招待厉鬼，就算厉鬼可以轻易杀死他们，但是，他们依旧是主人，可以让客人随时离开。 她走到桌前，与恶鬼涣散的眼神对视：「我们不招待们啦，请离开。」 于词愕然：「在干什？不是，们疯了吗，万一错了呢？」 茧虹拉着了他，「试试，看它们身上满意度没有变化。」 如果两个鬼是真正的客人，现在听到主人赶它们离开的话，满意度应该在不断下降。 第334页 方棠棠重复：「请离开。」 那两个鬼慢慢站起来，灰白的脸对着他们，看了他们一眼后，听话地往门口走。他们越接近门口，满意度就在不断提升，直到来到门外，身影化为透明消失。 少年站在门口，身上密密麻麻的丝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满意度条。 他来到桌前，拿着刚才父亲吃的麻辣烫，慢慢吃起来。 —— 第二个客人到位。 方棠棠咬紧唇，少女是101用户，少年是502用户，也就是，现在来的客人都是这栋公寓楼里的住户。 那…… 她想到什，低下头，攥紧手里的两把刀。 菜刀在手，突然安心！ 「笃笃笃笃笃」。 第三敲门声很急切，从敲门变成拍门：「砰砰砰砰砰。」 泥叔来到门口一看，门外是502的老太太，干尸形态的老太太。 老太太生前和死后差别不是很大，皮肉干瘪黏在骨头上，张开嘴，露出掉光牙齿的嘴巴。她头顶满意度的条在以极快的速度下降，显然是个脾气挺大的小老太。 泥叔连忙打开了门。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神经质般地看着，薄薄的嘴巴噼里啪啦上下翻飞，用俚语不停骂人。 他们听不懂骂的是什，但……总归不是什好话。 人类对于脏话总是特别敏感。 泥叔推着轮椅，把她带到餐桌前，问：「想要吃什？」 老太太从一串骂人的话中腾出一两个字点菜：「……zai。」 崽？ 清风茫然挠头：「她想吃小孩子？这兇残。」 厨房也没有这种奇奇怪怪的食材啊。 方棠棠：「……是煲仔饭。」 清风：「煲个小孩？」 厨房里有两个砂锅，是前几天点煲仔饭的外卖留下的，洗涮干净了，还没来得及还给老闆。 小希起身去厨房烧饭，小老太叭叭叭一边骂人，一边提各种挑剔的要求，比如肉要切成糜，一半肥一半瘦，菜要切很细很细，不能比头髮丝粗，叭叭叭说了一堆。 方棠棠用老闆给她的菜刀剁肉，她看向颜色奇怪的红色肉，还是没有动，选择了另外一块猪腿肉。她没有用什力，只是虚虚握住刀柄，剁肉刀就仿佛有自己意识地在舞动。 就很自动。 她拿着这把菜刀，总算应付过挑剔的小老太。 老太太干瘪着嘴，在旁指指点点，除了经验丰富又老的厨师，没有谁能应付她的挑剔。 但是方棠棠手里拿着的，就是经验丰富又老的厨师刀。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老太太缓缓上升的满意条。亭的成员对多出来的三个恶鬼表示不适应，默默离它们远一些。恶鬼低头吃自己的东西，时不时抬头露出嘶嘶的笑，看上去很惊悚。 老太太是具干尸，干瘪的嘴不停叭叭叭。 仿佛殭尸唱rap。 但是另外两个鬼没有理她。学生顶着一头鲜血与脑浆的混合物木然坐着，血液让头髮变成一缕一缕，黏在头皮上。女鬼拿手遮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他们听到了第三敲门声。 「砰、砰、砰」。 有谁在僵硬而有规律地拍打门板。 泥叔熟练地走到门口，抓住门把手想要开门的时候，从猫眼里却什都没有看到。他皱起眉，意识到什时，脸色惨白，望向那台装着尸体的冰柜。 声音是从冰柜里传出来的。 「砰、砰、砰。」 第164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沉闷的拍打声像是撞在他们心上,一下一下，冰柜的门开始慢慢震动。 任务者们相觑,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中。 敲了两分钟，那声音便戛然而止。 于词颤声音问：「他没有死？」 脑袋都割得快掉下来了，怎么可能没有死。但是钱北在是什么情况，任务者死后，会变成鬼吗？ 茧虹看眼冰柜，说：「我们要去确认一下,他在是不是也算我们的客人之一。」 试探的方法很简单，泥叔迈过厉鬼们，走到冰柜前,把冰柜打开一小条缝,往里看了眼。 钱北苍白的尸体蜷缩在冰柜里,脸朝上，惨白的脸对外。隔层玻璃,钱北的脸上似乎蒙了层白色的霜，它还是保持放去的姿势,长腿弯起，整个人像虾一样蜷起来,只有头歪成不常的幅度，对外。 他还是死前的模样,五官怪诞挤在一起，嘴角扯起抹讥诮的。 泥叔看不出尸体有什么变动,注意到他头上没有象徵客人的满意度条，重新把冰柜合上。转身的瞬间，他僵住身体，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原来乖乖坐在座位上的几个鬼,在出在他身后，离他不到几米远的地方。 它们盯冰柜看，神的眼里腾起光，嘴巴微微张开，尖利的牙齿上涎水滴落。 泥叔把冰柜合上后，几只鬼索然味地重新回到自己座位，满意条掉了一大截。 他突然庆幸刚才没有把玻璃门打开，厉鬼们只是感受到任务者血肉到底气息，但没有闻到味道。要是闻到有致命吸引力的血肉，也许论什么样的食材，也法餵饱群不知餍足的恶鬼。 到候，被蛊惑的恶鬼们会看向同样是任务者的他们，开启一场杀戮。 但是冰柜里钱北的尸体发了异变…… 第335页 想了想，泥叔招唿紫兆清风于词几个力气大的男人，把方的堆在杂物间的几件重物压在冰柜上，防止冰柜里再发什么异变。 他们样奇怪的举动，几只鬼视若罔闻，麻木地坐在一边。 方棠棠边想黑影次任务的联繫，边转头望向朝他们走来的泥叔。 冰柜里任务者的尸体疑是一个随会爆炸的□□桶。 茧虹率先问：「钱北活过来了吗？变成鬼了吗？」 泥叔摇头：「暂没有变成鬼，他的尸体没有变动位置。」 刚才的声音，更像是一场幻听。 泥叔低头看眼自己袖口没有被破坏的破幻道具，如果出幻觉，道具应该会提醒他们。 茧虹：「你说得对，不能让鬼怪再闻到血肉的气味。」 泥叔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双手握在一起，搭在膝盖上，陷入沉思。 茧虹想想，又说：「任务者……死后怎么会变成鬼呢？」 小希听见句话，攥了攥掌心，指甲掐肉里，没觉得怎么疼。她苍白脸了，「说不定个世界的规则其他世界不一样呢。」 茧虹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吧，以些死掉的人，才会在白天的候以活人的方式活下来。但其实他们都已死掉了，早就是死去的恶鬼。」 早就死去的恶鬼。 方棠棠低下了头。 —— 后来来的都是栋公寓楼里的住户，大白日的活气融融相处，死后坐在一起吃饭也挺睦。如果不看他们鲜血横流狰狞可怕的长相，甚至只像一场公寓的聚餐。 方棠棠一直在数到来的人，一楼的小姐姐、楼下的老闆、跳广场舞的阿姨、楼上的张大爷……座位一个又一个被填满。她掐紧掌心，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没等泥叔去开门，率先起身跑到门口。 她透过猫眼，看到一道血红色的影子，心中松了口气。 不是自己最害怕看到的那两个人。 方棠棠给血红的影子开门，她认出那双血红色的高跟鞋，认出是对门的邻居。虽然是初次见的邻居，她还是抬起头，朝红影软软地了。 红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血红色的雾气幻化成手掌的形状，手掌上突兀地出了一颗巧克力。 一颗，方棠棠曾送给黑影的巧克力。 她看前牛奶榛子味的巧克力，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仔细打量道血红色模煳的影子。就算影子朦胧又模煳，也能清楚地看清，是一个成年女人的身形，何况还有脚下那双红色的高跟鞋。 难道是黑影长大后的模样？ 不对。 她晃晃脑袋，对女鬼的候，忍不住多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 女鬼歪了歪脑袋，嘴巴张了张，吐出模煳的声音。 「麻、马？」方棠棠小声念。 紫兆麻熘地请个麻小姐入座，问她想要什么。她指了指方棠棠掌心的巧克力，但是当方棠棠把巧克力给她，她却推拒不要。 方棠棠很快想明白，颗巧克力是她送的，不能送回去。但是问题不大，她的里常备巧克力。 她跑回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铁质的盒子上镀了几个金闪闪的字，是有关爱的符号。她也不知道自己里人不喜欢吃巧克力，但每次去超市购物，购物车里都会放一盒巧克力，里每个角落也都摆很多的糖果。 以前，她想不明白是什么。 方棠棠把巧克力递给麻小姐，她很高兴地接住了，打开盒子，懒懒坐在沙发上开车。 恶鬼来到沙发，任务者们的空间再一步被压缩，挤在旁边看他们。 「棠棠，就是你说的对门的女鬼？」泥叔小声问。 方棠棠点点头，同把门口木板里困住的干尸告诉他们。 泥叔皱眉，奇怪地看埋头吃巧克力的女鬼。 方棠棠露出同款困惑表情，看女鬼头顶的满意度腾腾腾地往上蹭。 在她的记忆里，么喜欢吃巧克力的鬼怪只有一个，就是条街上的鬼王。眼前的女鬼，到底黑影有什么存在？如果她真的是黑影长大后，那…… 那事实也许他们的猜测相反，黑影并不是死在少年，之前没有出它的成年体态，也许是因任务没有推到一步。 之前的任务他们一直在解决黑影的心结，任务指向也很明确，都是黑影有什么困难或者害怕的东西，他们再去帮其解决，但是次她想不通黑影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需要他们帮什么样的忙。 女鬼坐在沙发上，微弯腰，姿势她记忆里的小可怜相同。它小口吃巧克力，头顶满意条一直停在79，没有办法更一步。 方棠棠想给她换个口味试试，走出爸妈的卧室想去找找，但是到了门口突然停住，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她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大门口，心顿悬了起来。 公寓里的人或者鬼都来了，唯一没有来的两个人是……她父母。 她抿紧嘴角，心快要跳出胸腔，想要快点走到门口开门，但双腿跟灌铅似的，一步也迈不动。 只有陆涟看出她的恍然措，眼神暗了暗，抢先挡在门口，从猫眼往门外望去。 昏黄的路灯下，是两张熟悉的脸。 满脸是血的中年夫妻直直立，女人身上血已变成黑色，远看向去像穿了身黑色的衣服。她的脸色惨白又浮肿，涣散的瞳孔看向前方，两只手合拢，抱一颗脑袋。 第336页 而没有脑袋的男人立在她身边，与她等高。 陆涟皱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女鬼抬起头，定定地看向暗黑的猫眼，她怀中的头颅也微微仰起，露出相同的表情。他们的身体被一层淡黑的雾气包裹，几秒以后雾气散去，站在外的两个鬼的脸已换了一张。 换成平平奇的路人脸。 清风看陆涟僵在门口没有动，好奇地凑过去张望：「什么呀，外来的是什么，看得么入神，再不开门它们不会闹吗？」 陆涟让开身体，让他打开。 清风「卧槽」一声，把门给打开，说道：「也太兇了，脑袋都没了。」 方棠棠有些不敢往那边看，深唿吸两口气后，偏头看向门口，然后长松一口气。 来了两只鬼怪，看起来是夫妻，但好在不是她的父母。 她的眼眶突然有点热，没出息的鼻子发酸，揉了揉鼻子。 门口的女鬼她怀里的头颅抬起头，看方棠棠，然后慢慢走入房中。 旁边头鬼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僵硬，差点绊倒旁边的椅子摔倒。他的脑袋被女鬼抱，瞳孔在眼睛里不停打转。 两个鬼来到桌前，到桌子最顶端一上一下两个位置坐下。 任务者们对视一眼，长餐桌个位置，很明显是主人才能坐的。 两只鬼莫非是次宴请恶鬼的东道主，那任务者担任的是什么角色？ 不知道什么，方棠棠一看见他们，总是觉得熟悉，就算脸不是自己认识的，但朝夕相处间，六感能堪破的熟悉气息让她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看到的那样简单。 紫兆在问两个恶鬼想要什么。 方棠棠害怕听到自己预想中的答案，先把自己锁了卧室，忍不住滑坐在地板上，双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臂弯里。 就算隔门板，她也听到从恶鬼口中吐出的字——是她父母最喜欢吃的菜式。 就像宣判死刑般，她垂头丧气，把自己紧紧蜷起来。 爸爸、妈妈…… 方棠棠眼睛发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最后默默滑落脸颊。 她还记得自己一开始的候，知道恶鬼世界的存在、知道任务者的存在，还立过雄心壮志，想要成最厉害的任务者，想要保护爸爸妈妈陆涟。 但是、但是，在很早以前，爸爸妈妈就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谓的父母，是真实的记忆，还是噩梦世界她编织出来的一场暖色调的好梦。 梦里很好很好，可什么都是假的。 春天的风是假的，广场上飘来飘去的风筝是假的，操坪跑来跑去的同学是假的，黑板上列出的方程式粉笔刷刷刷的声音是假的，爸爸每天早上买的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是假的，妈妈亲切又严厉的啰嗦是假的。 她的少年是假的，老师是假的，爸爸妈妈，也是假的。 她双手抱紧头，忍不住想，那被假象包围住的她，又是什么？谁么好心来用恶鬼她织一场梦，又或者，也许她也早就已死掉了呢？ 其实一刻，她很想自己也是一个早就死去的鬼怪。 第165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方棠棠心想,她其实已经早就不怕鬼了。 她觉得鬼和人没有什不，在这个小镇,她的鬼老师、鬼同学、鬼朋友都能好好地活着。但是，为什知道父母也是鬼的时候，会像被什东西砸下来，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也没有办法接受呢？ 她可以接受所有人是鬼，可独独是爸爸妈妈,是每天都会为她准备早餐的、是害怕她睡的时间太少宁愿晚点喊她、是天天发愁她的学习但又说学不好也就算了吧、是记得她喜欢各种东西永远不会弄错的爸爸妈妈。 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也许他们……不是人。 方棠棠眼眶湿润，翻来覆去地想从生活中很多奇怪的细节。去被世界改正的记忆，被无视的种种,纷纷在此刻涌入脑海中。 她想起每天晚上主卧室里的剪刀声,想起躺在血泊里的那把深黑色的剪刀,想起爸爸用了这多生髮水都长不出一根毛的地中海。 方棠棠呜咽一声，更悲伤了。 她想把自己关在这间小小的卧室里,希望明天醒来以后，一切都是一场梦。 阳光会透过窗帘照在她的脸上,小黄鸡闹钟叽叽叽地叫起来，妈妈做的煎蛋面香气穿过门缝,钻入她的鼻中。 再一天，就要学了。 她会埋在桌子拼命赶作业,身后是妈妈恨铁不成钢的啰嗦和爸爸幸灾乐祸的笑声。 …… 就和从前一样。 但是，伴还在外面等着她。 方棠棠整理整理心情,擦干眼角的泪，红着眼睛，准备回到客厅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她打门,对上陆涟担忧的眼神。 任务开始后，陆涟总带着些哀伤与悲戚的情，默默望着她，现在这样的表情更加明显。他皱起眉，轻声喊：「棠棠。」 方棠棠朝他挤出一个笑：「我进来拿一下其他口味的巧克力，我觉得可以提高满意度！对啦，我抽屉还有一包奶糖，你要吃吗？」 陆涟伸出手，掌心出现一颗糖果。 是方棠棠从来没有见的包装——糖纸是彩色的，像是彩虹。 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要吃糖啦。 陆涟垂下头，黯然地把糖收进口袋。 第337页 方棠棠歪头看了他一会，把装着巧克力的铁盒拿出来，送给血红色的影子。 房间里其他恶鬼的好感度都在慢慢涨，只有这道虚幻的影子，一直停在79不动。 方棠棠想了想，看向那个满头血的学生，学生来的时候，带着父母两个人，在他的心中，父母一直在控制他，但也确实是「爱」着他的。 而红影来，只有她一个人。难道要把302里的看不见的婴儿带来她才会心 方棠棠想到这个，再望望那边的门。302的门这时已经打了一小条缝，深黑的门缝诱惑着她向。 她这样想着，手就放在门把上，准备去302看看。 去之，没有忘记把自己一口袋加一书包的鬼怪给带上，只把老闆送的菜刀留了下来。 泥叔喊：「棠棠，你去哪里？」 方棠棠说明自己的想法。 泥叔犹豫几秒，点了点头，「不要一个人出去，再带个人吧。」 于是方棠棠把陆涟拉去了。 她站在302的门口时，陆涟皱着眉，拉住她的袖角。 方棠棠转身，不解地看向她：「怎么啦？」 陆涟：…… 他先打门，走进302，说：「进来吧。」 踏进302的一瞬间，方棠棠耳畔突然响起又一声轻轻的嘆息，紧接着是婴儿哌哌啼哭的声音。 再一晃，她发现自己站在门口，屋子里有个男人在到处翻看。 「喂，你这小鬼，怎么还不进来？」男人抬头说。 方棠棠看清他的长相，二三来岁的男人，穿着褐色羽绒服，戴一条深红色的毛巾。他看起来相当不耐烦，皱着眉抱怨：「怎么就分到你们这几个新手小鬼，一点用都帮不上，喂，怕什，白天鬼又不会出现，进来吧。」 方棠棠咬了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四处打量没有发现陆涟的身影。她走到沙发旁边，问：「请问，你是？」 男人不耐烦地看她：「不是昨天刚自我介绍吗？这就忘了，我叫魏潘，中级主播，说不上好厉害，不你这小鬼最好任务的时候听我的。」 方棠棠摸了摸自己口袋，一口袋的鬼怪全不见了。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装束也换了一身，穿了件米色的羽绒服，还觉得有点冷。 玻璃窗外雪花纷飞，看来是冬天。 方棠棠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哪，这间屋子是302的陈设没有错。那……难道她进入了女鬼的记忆里吗，这是女鬼从和任务者们打交道的场景。 门前钉着的干尸，也是眼前的这个叫魏潘的男人。 她学着魏潘的，在屋子里搜索，没翻找多久，魏潘站起来，坐在沙发上，双腿翘起。 「小鬼，找到了什？」 方棠棠：「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个年轻女人，刚刚生完孩子，单亲妈妈。」她看眼衣柜的衣服，猜测：「应该已经离婚或者丧偶很久了。」 魏潘点头，笑着说：「你这小鬼还挺聪明，比从前那群只知道哭丧的新手强。」 方棠棠觉得眼前这幕莫名眼熟，就低着头不说话。 她现在扮演的身份是个刚进入任务世界的新手，最好表现得乖一点，听男人的话。 魏潘见女孩乖乖地站着，对她表现很满意，拍手，「我们下去，去调查一下。」 方棠棠跟着她往屋外走，手放进兜里摸到一个黑色的手机。 铁门哐当一声推，光线照进来，方棠棠眨了眨眼睛，隔了几秒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外面和她从住的公寓有几分相似，只是这里更加破败废旧，墙壁是现在很少见的红砖砌成，刷的石灰掉了几块，露出其中暗红的砖。 她跟着魏潘走下楼梯，来到楼下门前。 魏潘亮了下直播间给他们捏造的身份证件：「你们说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高跟鞋响起的声音。」 铁门后一个老婆婆警惕地看着他们，看到魏潘的证件后，才打门。 她转身给两人泡了碗芝麻茶，诉苦道：「可不是嘛，每天晚上都有，蹬蹬蹬吵得人不得安生。」 老婆婆坐下来，喋喋抱怨，魏潘丢了纸笔给方棠棠，示意她把信息都记下—— 两位，我姓蔡，这里的人都叫我蔡阿婆。 事情从一周前说起。 我们这栋楼啊，安置房，被改得七零八落一套房改成四间，租到外面。大家门一闭，谁都不认识谁。啊啊？我不是房东，房东电话在这里，一会儿我给你。 我和我儿子儿媳一家人住在这里。 我儿子是开计程车的，累啊，天天起早贪黑的。这几天还天天有脚步声去吵醒我们，真的是！没有素质！这几天我看儿和儿媳黑眼圈越来越浓，我也心疼啊，蹲在门口守着，想抓住那个没有素质的人。 你说怎么？ 我明明听到了声音，一冲出门，楼道里空空的，什都看不见。就是也没有人影、连灯都没有，黑漆漆一片，没有人、根本没有人。 肯定是她跑掉了！ 我知道是谁，就是楼上的女人啊，哈，说自己是个销售，其实谁知道在外面做什？年纪轻轻就带着一个小孩，还没有爸爸，不是正经女人！ 她每天都回来很晚啊，从前就是蹬一双高跟鞋嗒嗒哒上来，被我说了几次以后，学乖了，上楼的时候会脱掉鞋子。这次肯定是她，她又犯了！ 我去过楼上拍门，没人应，她肯定是心虚！ 第338页 啊……我还没有打房东的电话，为什不找房东？这不是，这两天被打扰到睡觉，影响工作，收益不太好，所以一直没有给房租嘛。所以请两位一要给我们抓到这个女人。 什时候？ 大概就是晚上二点，没错就是十二点，抓她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下钟的！ 这个女人出门工作了，她的孩子在哪？ 从前她每天都会回来餵奶的，有时候还会带她的小孩出去。她那小孩长得还挺白白胖胖有福相的，也不喜欢哭，安安静静的，挺可爱。 …… 方棠棠很遗憾自己身上没有录音笔，不然她也不用记这些记到手腕酸疼了。 离开蔡阿婆的屋，魏潘伸个懒腰，看了眼上面。 方棠棠跟在他后面，又到一楼的人家调查。 一楼是个理髮店的商铺。 门口彩虹色的霓虹灯发出刺目的光，不停闪烁着。 靠在门口的黄毛小青年口里叼着根烟，看见他们，奇怪地挑了挑眉，掐灭烟：「来理髮吗？」 魏潘摇头，样出示直播间给他们伪装的万能身份。 青年愣了下，连忙把手里的烟丢垃圾桶，搬过来几条红色塑料凳，坐在门口接受他们的询问。 来往的人看着他们的架势，也好奇地停下来，没多时周围就围了一圈人。 青年背靠着墙壁，对上魏潘的目光，挺直腰背，有点紧张地搓搓手：「你们、你们问吧。」 方棠棠拿出纸笔，继续当个任劳任怨的录音笔。 第166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半夜的脚步声？ 我是听见过,嗯，那是好几天以前吧。 那天我关店关得有点迟,大概到十一点半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才走，所以清理东西，擦桌子搬椅子这些弄完，也差不多到十二点。 我坐在凳子上，嗯，就是客人坐的那种椅子上,想休息一下，突然听到有脚步声。 是那种高跟鞋的声音，蹬蹬蹬的。 一开始我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哪个人回家,反正这栋公寓什么人都有,半夜才来的人也很多。 但是高跟鞋的声音没有上去，一直在楼梯口,也就是我门口旁边响。 咚、咚、咚…… 就好像有谁在我店门口一直走来走去。 我往外面看眼，这么大的玻璃门外是一片黑的,没有人。门外开始落雪了，地上一寸厚的雪,跟一条白线一样镶在门上。 天冷路滑，我懒得家,就想在这凑合一夜。 我没把脚步声放在心，把椅背拉下来点,靠着椅子想睡一觉。结果高跟鞋的声音还没有散，一直咚咚咚在门口响，她也不上去，就一直在门前走来走去,一边走，好像一边在嘆气。 那时候我又累又困，以为是来理髮的客人，朝外面喊句，今天不营业，让她别走。 我一喊完，她就没有再发出噪音了，往楼梯上走了。我觉得奇怪，开灯往外面看下，地上一片雪，没有一个脚印。 再后来我关门都挺早，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这是什么大事吗？难道那天我听见的是什么犯人的声音？精神病？ 三楼那个女人？ 我看见过几次，很漂亮呀，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还有个可爱的宝宝。 她经常来我这做头髮，我们接触还挺多，就，挺温柔美丽的大姐姐。 她的丈夫？我不知道，说起这个她好像很伤心，估计丈夫是出事走了。 她姓宁，我叫她宁小姐。 宁小姐很棒一个人啦，她是做销售的，很累，经常早出晚归，穿着正装和高跟鞋。不过被二楼那个事儿精骂后，每次她上楼的时候都会脱掉自己的高跟鞋，不发出声音，不扰民，素质很高的。 不过……我很久没看见她了，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时候没见过的，上次她来我这边做头髮，大概一个月吧。 你这么一说，那天晚上我听到的高跟鞋声音是不是她？她有话和我说吗？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可以保证，她是个好人！ …… 在他们询问理髮店小哥的时候，路人也七嘴八舌讨论起来，都不少都说自己听过那道脚步声。 还有一个人直接说：「我还直接看见她呢！」 魏潘看过去，沉着脸：「什么？」 方棠棠抬起眸，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寸头男人。 他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挠挠头，「没错，我就是见到了她，那天我下楼梯的时候就碰到她。」 魏潘：「你看清她的样子吗？」 男人眼珠子转了转：「看清，不，没大看清，不就是那个女人嘛，穿着红色的高跟鞋，蹬蹬蹬往上走。」 魏潘笑笑，抛着手中的硬币，再次拿出手中万能证件，「你在说谎。」 男人被当众拆台，脖子通红，看到魏潘的证件后，不敢说什么，只好老交代，他没有碰到什么女人，但是他老婆撞见，这几天被吓到还一直在神神叨叨。 方棠棠跟着魏潘到了五楼，来到男人的家。 男人掏出钥匙开门，一边自我介绍：「我叫东戈，大家都喊我东哥，在这边住老久。我老婆是护士，值夜班的，前些天瘫在楼道哆哆嗦嗦给我电话，说她见鬼了，世上哪有鬼你说是不是？不过她最近吓着，你们问话的时候，不要太吓到她。」 第339页 方棠棠好奇地往门里张望，客厅空无一人，昏暗阴暗。 男人啪嗒一声打开灯，阴森的氛才减少许多。他一脚把地上易拉罐踢开，抱怨：「天天躺在家说见鬼了，我看是见鬼了，这家都乱成什么样子。」 方棠棠皱了皱眉。 推开卧室，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双人床。床上淡蓝色的被子没有叠，皱巴巴的。 东哥敲了敲门，大声说：「有人要见你，别睡了，起来吧。」 被子钻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他们。方棠棠被吓一跳，才发现皱巴巴的被子还藏着一个人。 东哥的老婆是个消瘦苍白的女人，缩成很小的一团，蜷在床角，警惕地看着他们。 「把你那天看到的事告诉他们吧，他们在查这个，我去倒水，你们聊。」东哥丢下几句话，就离开的卧室，留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女人攥紧手，身体微微颤抖，一直不开口。最后是方棠棠靠近，放轻声音和她交流很久，才让她放下警惕心，赢得她的信任。她喝两口水，终于开始和他们讲述一周前遇到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很细很轻，像是在害怕大声会惊扰到什么。 方棠棠自觉拿出纸笔，开始记录女人的经歷： 我叫刘辉，工作原因，经常要值夜班。 那天晚上，大概过十二点的时候，我准备出门工作。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 高跟鞋踩在地面，咚、咚、咚…… 说到这，女人神经质地瞪大眼睛，轻声念道：「咚、咚、咚……」 咚咚的脚步声在昏暗的卧室响起，就像那晚冰冷黑暗的楼道不停响一样。 她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布满了血丝，手越攥越紧，把手抓着的被子揉成一团。 方棠棠担忧地喊：「姐姐？」 女人看她一眼，神经质地咬了会指甲，继续和他们讲述当晚的事。 一开始我没有放在心上，这栋楼里很多人，职业五花八门，干什么都有，凌晨出去正好遇到人下班回来，挺正常的。而且我知道3楼那个女人就是每天很晚才来。 从前我和她遇到好几次了，知道她有个小孩，不容易。 我准备好东西，到了四楼的时候，听见高跟鞋的声音停在了楼下。 那时候我有点奇怪，从前她上楼的时候会脱掉高跟鞋的。听说是二楼那个老太太要求的，觉得她太吵。嗯……不过也许太累，忘记了。 楼梯间那的路灯是暗的，窗户坏掉，风一直漏进来，往衣领钻。 我、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明明认识她，见过好几次了，那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害怕。所以我就等在楼梯间，想等她回去再下去。 我一直在上面等，听见她不停地在自己家门口走来走去，高跟鞋在水泥地上咚咚响，一直往我脑袋钻。她一边走，一边在嘆气，不、不对，也许是在哭。 我想想，没错，一开始是在嘆气，后来变成哭。 那时候我很害怕，我知道她可能是遇到什么困难在哭，但我就是特别害怕，本能的那种，很想逃自己家……可是我的脚已经发软，瘫在那边，一时半会动不。 她一直在徘徊，一直在哭。 我也不知道过多久，十分钟、还是二三十分钟的样子，她终于没有哭了。 我等很久，没有听到那边有声音传来，以为她进门了，就撑着墙站起来，想继续去上班。然后我不放心，先探出头，发现、发现…… 发现她一直站在门口，脑袋抵在门板上，穿着身红裙子。 她知道我过来，慢慢转过来看我，这时我才看清，她的脑袋破了个大口子，她身上的裙子是被血染红的！ 刘辉把自己缩在墙角，不停地大哆嗦，口里吐出寒，瞪大眼睛说：「她、她肯定意见死了，她是鬼！她是鬼！」 女人突然冲过来看，抓住方棠棠。她用了很大的力，苍白手背青筋迸出，被咬得参差不齐有许多小锯齿的指甲在女孩细白的手背上划过长长一道血痕。 「鬼、有鬼啊！她回来了！她要杀我们！」她瞪大充血的眼睛，歇斯底地喊，「有鬼！有鬼！」 方棠棠轻轻哼了一声，忍痛安抚：「没事、没事，我们会帮你的，不要害怕，我们会抓住她的。」 女人疯狂的嘶吼停停，情绪似乎平息许多，充血的眼睛瞪着她，眼神藏有深深的无助。 方棠棠能感受到她疯狂下面的害怕与无助，放柔声音：「我们会让她离开的，你不要怕。」 女人想说什么，魏潘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把她推在床上，掰开她的手腕。女人吃痛地喊声，重新缩被子，嘎吱嘎吱咬自己不剩多少的指甲。在一片压抑的嘎吱嘎吱声，东哥推门走进来。 「别问了，我也问过她好多次，她就发疯一样，我本来想去带她看病的，但她连楼梯都不敢出，说有鬼在下面等着她。」东哥嘆气，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真能帮忙？」 方棠棠想说什么，被魏潘一把拉走。 魏潘一边下楼，一边说：「应该就是恶鬼门，死者因为没有消散的执念一次一次回来，不难，我们弄清她的执念把她解决掉就行。」 方棠棠被他扯着跌跌撞撞往前，听他的分析，突然蹿起莫名的熟悉感。 第340页 半夜响起的脚步声、扰民、抱怨，死去单身母亲每晚家……她一定在哪里看过这个任务！ 「过来啦？」魏潘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的少年：「你这小鬼，做任务的时候乱跑什么，死了可别拖累我们。」 方棠棠从他身后探出个小脑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清楼下的人后，瞪大眼睛。 陆、陆涟？ 第167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陆涟怎么到这里来了？ 方棠棠想起陆涟和自己一起踏入302的房间,也许同样陷入这场幻境中。她忌惮身边的魏潘，便按捺住欣喜没有和陆涟相认,只是朝他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陆涟穿着深黑羽绒服，黑色头髮压着深黑的眉眼，淡淡瞥了她一眼，眼神十分陌生。 方棠棠有点茫然无措，等魏潘走下去,才跟着小跑下楼，来到陆涟身边。 少年双手抄在口袋，垂着眼,长睫毛上一点碎雪。他的目光掠过方棠棠,停了几秒,又望向魏潘，「第三楼的女人叫宁蔷,在大星公司任销售，一周前出车祸死了。」 魏潘：「你都查到了？」 陆涟点了点头,恹恹低着头，苍白的脸色显现几分病态,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魏潘在旁边问几句，但少年一直没有开口回他,让他越来越来气。 「喂，小鬼,你也只是一个新手罢了，给我装什么？」魏潘扯住陆涟的衣领，「你这样子真讨打，那个大星公司在哪里？」 方棠棠一直在看着陆涟,觉这时他有点陌生。 魏潘教训完陆涟，不忘了把女孩推出来：「都是新手，看看人家多乖。」 陆涟懒懒抬起眼，瞥了瞥方棠棠，抿紧了唇。 方棠棠凑近一点，挡在他和魏潘之间，不动声色地隔开魏潘，问：「现在女鬼的身份已经清楚，我们要怎么办呢？」 魏潘抽了个跟烟，看女孩乖乖软软的样子，没有再发火。 掐灭烟，他拨通蔡阿婆留下来的号码：「找房东。」 魏潘独自去旁边打电话，方棠棠终于有机会和陆涟独处，她张了张嘴，对上陆涟的眼神，又沉默了。现在的少年，好像压根不认识她。 「你还认识我吗？」她轻轻问。 陆涟莫名地看她一眼。 方棠棠：「陆涟，你不认识我了吗？」 陆涟诧异地挑了挑眉，「我该认识你吗？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刚进任务世界的新手任务者？ 陆涟不认识她了？ 方棠棠拧紧眉，努力思索这时是什么情况。 陆涟再次开口，警惕审视地看着她：「你叫什么？」 方棠棠笑起来，「我叫棠棠，我们认识的，只是你忘了！」 他们现在肯定是进入鬼怪编织的幻境里，只是陆涟失去了记忆，以为自己是任务者。嗯，一定是这样！ 方棠棠觉现在的陆涟像只小刺猬，警惕高傲又尖锐，对全世界都竖起尖刺，忍不住想撸他一把。她眼里的好同桌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涟。 她把现在的情况当成一场解密游戏，弯着眼睛，说：「你跟着我就好啦，我会保护你的！我现在只是个新手，但、但其实我也算中级主播了呢！」 少年皱紧眉，看了眼她，薄唇往上勾出个讥诮的笑，深黑眼眸里有薄凉的光，「你？」 方棠棠感觉自己被看轻了，生两秒钟，然后跑到小卖部里，买了包奶糖。 「给你！我知道你喜欢吃牛奶糖。」她好脾气地摊开手掌，奶白色的糖纸躺在少女白白嫩嫩的掌心。 陆涟好看的眉再次皱起，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少年还没开口，魏潘一把拿走方棠棠掌心的奶糖，拆开糖纸丢到嘴里，点评：「味道不错，再给我几颗。」 方棠棠：…… 她只好眼睁睁看着本来数量就不多的糖，被魏潘的大手一把给抓没了。 就很。 一开始方棠棠想的很简单，听魏潘说，这只是个一星任务，她完成过二星三星任务很多，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且，还有陆涟陪在她身边。 但她很快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魏潘和房东打完电话后，来说到房东现在在外地，一周以后才能回来。宁蔷在这边没有什么亲人，房东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 为弄清女鬼的执念，他们决定先去大星公司调查一下女人的生平。 地上雪很厚，踩在白雪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方棠棠长在南方小镇，没有见过下雪，新奇地在雪里踩来踩去，在地面留下一串串脚印。 魏潘嚼着奶糖，看她踩这么开心，忍不住笑了下。 少女不像从前他接触的新手一样崩溃大哭大叫，反开始开心地踩起雪来。还不知道任务世界的可怕……也挺好。 「喂，小鬼，我们去大星公司了，别踩雪啦！」 方棠棠抬起小脸，朝他灿烂地笑起来，小跑过去，「好！」 刚跑一步，她突然看到男人震惊瞪大的眼睛，紧接着手腕一痛，被陆涟拉到一旁。 第168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老闆对宁蔷的印象和理髮店小哥差不多。 连衣裙、高跟鞋、长得俏、格好,是大星公司销售。 不过他不知宁蔷是单身母亲，还以为她单身,独自来这座城市打工，是一美丽又温柔的女人。公司的工作忙，那天她来店买早餐的候，老闆就看出她精神不太好，一问，是感冒发烧,烧了好几天了。 第341页 老闆当劝她，觉得不舒服就请假，上班别太撑着,身体最重。 结果人没听,强撑着去上班,过马路的候就被车给撞了，脑袋磕上路旁的台阶,当场人就没了。 老闆摇头嘆气：「可惜啊可惜啊，干嘛这么拼命呢？」 方棠棠抿了抿唇,心想，但是女人家还一嗷嗷待哺的孩子在等待。她掏出黑壳笔记本,准备把刚才老闆的话记下来，中原子笔转了转,突顿住了。 单身母亲、车祸、高跟鞋声…… 这不是夜深花睡笔记本上记下的第一故事吗？ 她记得，这是夜深花睡经歷的第一次任务,是对她影响最深的一场，在这场任务中，女鬼死后，依旧每夜回去照顾家中的小孩。 老旧的居民楼,夜夜响起幽灵的脚步和嘆息声。 夜深花睡第一次看鬼域：在这位母亲的鬼域，不是瀰漫的黑雾、血腥、和无边无际的怨念，的是空中飞来飞去的小精灵、在藤蔓间盪鞦韆的彼得潘、彩色的妖异蘑菇，和戴眼镜的兔子先生。 恶鬼为了自己孩子凝成的鬼域，美好得如同童话乐园。 后来夜深花睡联繫了小孩的亲戚，准备把小孩交给亲戚，让女鬼了却执念没牵挂后，自愿离开。但回来才发现，同伴拿小孩做诱饵，设下埋伏，抓住女鬼并把她交给了直播间，换成冰冷的打赏币。 女鬼最后的下场，应该是被直播间用特殊的段做成没自我意识的恶鬼道具吧。 方棠棠心中嘆口气，又不解地皱起眉。 没想，302藏着的居是夜深花睡经歷的第一任务世界，和这位传说中的任务者联繫在一起了。 她犯难地咬住笔，听身后少年融雪般清冷的声音：「拿笔记起来干嘛？」 方棠棠抬起眼睛，对上陆涟深黑的眸。 少年不自在地别开眼神，薄唇继续吐出讥诮的话：「这记不住？」 方棠棠笑着说：「又不是谁像你一样记这么好，每次考试能拿满分，我这种学渣当只能记下来啦！」她刷刷写几下，合上笔记本。 魏潘奇怪地问：「你们两原来还认识的？」 方棠棠点头，陆涟摇头，异口同声地说：「认识/不认识。」 魏潘：…… 方棠棠弯起眼睛，笃定地点头：「我们肯定是认识的！只是他现在忘记了！」 魏潘挠头：「这能忘？」 陆涟抿了抿嘴角，冷冷哼了声，别开头不说话。 门外雪花洋洋洒洒，雪的一片似乎能遮盖一切。 方棠棠双捧着脸，思索如果这是夜深花睡记载的那世界怎么办。首先肯定是劝住魏潘，让他不用母爱做诱饵设埋伏，把女鬼直接交给直播间。找女鬼的亲人，把小孩交给亲人抚养。 笔记本上记载的是悲剧，但她许可以在这扭转掉悲剧！ 这是红影构造出来的幻境，只扭转了悲剧，她和陆涟就能出去啦。 候她就把陆涟在这忘记她的事拎出来，好好和陆涟算算帐。 只是，方棠棠又皱起眉，迷茫地挠了挠脑袋。 如果按照笔记本记载的那样，女鬼早就被交给了直播间，出现在她任务中的那道红色的影子，穿着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底是谁？ 等公司开门，魏潘就带着两「新」找上大星公司，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宁蔷的上级，销售部主管。 主管推了推眼镜，狐疑地看着他们：「她的朋友？我先申明，她死的候公司还没开班，和公司没关系，别想讹我们啊。」 方棠棠：「但她是上班路上出的事，应该算工伤的！」 主管一听她的话，脸色就变了，抬想轰人，被魏潘给推回来。 魏潘出示证件，冷着脸说：「别废话，我们不是为她讨什么赔偿来的，不想多事就把她的资料和你知道的说给我们听。」 看直播间拟出的证件后，主管着脸瘫在椅子上，哆哆嗦嗦拿起搪瓷水杯，苦着脸说：「可是、可是的不关我们的事，这是倒什么大霉。」 魏潘：「把你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说出来。」 主管问：「你们不是朋友们？」后他被魏潘瞪了眼，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怯弱着低下头，「其我不太清楚宁蔷的事，她的丈夫好像一年前就死了，夫家那边没什么亲人了，半年前她带着小孩来我这。她工作挺努力的，几次请假是为了回去带小孩。」 主管嘆口气，喝了口水：「其我还挺喜欢她的，挺可惜的。啊？亲人？我想想，」他回头去人事那儿找了半天档案，终于找宁蔷留下来的一紧急联繫人电话。 是她弟弟的号码。 魏潘拨通号码，说了半天，后挂断「呸」了一声。 方棠棠问：「怎么啦？」 魏潘：「没什么，他现在事，我们回去吧。」 这候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唯一让女鬼放心不下的，她的执念所在，是家中的孩子。 但是他们在女鬼家搜的候，并没看见家的孩子，看来任务是找出那孩子。 魏潘皱眉，喃喃：「在哪呢？」 方棠棠脱口而出：「许是在鬼域！」 「鬼域？」魏潘瞥她一眼，「什么东西。」 这方棠棠才想起，鬼域是夜深花睡笔记本上出现的词彙，这候的魏潘应该还是不知道的。她转了转眼珠子，强行圆道：「是我在恐怖故事看的一词，鬼域是为执念或者怨念凝成体的一空间，许女鬼就把孩子藏在了那！」 第342页 魏潘挠头：「这什么和什么嘛，小屁孩我跟你说，我们是在完成任务，」他拍拍脑袋，不知道怎么形容：「总，和恐怖故事不一样，是的会死人的！」 方棠棠点点头，「但可以试试，说不定……」 魏潘一拍她的后背，劲很大：「听我的，你一新瞎说什么。新乖乖跟在老人后面就行了，别自己乱跑，候死没人给你们收尸。」 方棠棠「奥」了声，乖乖低下头。 她找机会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 了晚上，点多的候，他们就重新赶公寓楼下，尝试等那道黑夜中响起的脚步声。 蹲了半小，方棠棠被冻得打起喷嚏了，还是什么没。 理髮店小哥看他们这么惨，热心地把店门打开让他们进来休息。 「的和宁小姐关吗？她怎么了？」小哥表现出和他酷拽外表相反的热切与关心。 方棠棠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水，小声道了谢，没把宁蔷过世的消息告诉他。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接触鬼怪的事更好。 小哥看了眼他们，欲言又止，选择继续搭话：「哎，昨天五楼那刘护士跳下来了，我看你们跟着上了车，底是怎么回事呀？」 魏潘：「吓的。」 小哥一愣：「吓的？」 魏潘点点头，看见他表情不太对劲：「怎么，你知道什么吗？」 小哥揉了揉头髮，笑了笑，「哎，你们不知道，她家那口子经常打她，我们看不过去了。上次她被打得从楼梯滚下来，连滚带爬的。这次大家在议论，以为她是被她男人给打跳下来的。」 他耸耸肩，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当年她男人找她结婚，就是看中她能赚钱，这几天不去工作了，他当不愿意，肯定逼着她出门，说不定、不对，肯定会打她。唉，怎么就没把这人渣给拷走呢。」 与此同，五楼。 粗壮的男人蹲在火盆前，抓着一把纸钱，火焰幽幽，照亮他满脸横肉。 「你这女人，说你两句就跳楼，怎么这么能，把你给惯的。」东哥bb两句，感一股阴风吹过，点冷，不敢嚣张，低头专心烧纸钱。 一边烧，他一边说：「可是你自己跳下去的，变成鬼别回来找我，以前是我对你不太好，以后我会给你多烧一点纸钱的。」 「呸呸呸，什么变成鬼，这世界上才没鬼，我被你这婆娘给逼疯了！他妈邪门！」 东哥把纸钱丢进火盆，火焰瞬间腾起，一直蹿他的膝盖。 他懊恼地坐在小马扎上，心盘算该怎么从女人的死上敲一笔钱，突听厨房开水壶吱呀吱呀响起来。 东哥连忙跑出厨房，发现煤气炉不知道什么候打开，幽蓝的火焰不停摇晃，水壶的水早就烧开了，吱呀冒着腾腾汽。 「我刚才烧水了吗？」他茫地嘟囔，走过去把开水壶给关了，拧关煤气开关。 刚关掉，客厅的电视剧突又打开了。 第169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东哥吞了口口水,顺手抄起厨房的菜刀，来到客厅。 客厅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昏暗房间里，电视机上闪烁雪花投射出幽幽的光，照亮一米开外地方。 眨眨眼，恍惚间好像看到门口站着道影子，身体歪斜而扭曲，宛如被摔碎的木偶。 东哥连忙跑到开关处,疯狂地摁下所有开关，灯啪嗒一声打开，客厅恢復灯火通明,除了电视机屏幕上雪花不停闪烁外,好像没有其他什么异常。 拿起遥控器,快速地换了几个台，每一个台都显示没有信号,一片黑白雪花在屏幕飘。 「妈！」东哥骂了一声，把电视机关掉,没两秒，电视机又自动打开了。 再次用遥控器把电视机给关掉,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心惊胆战等两秒,没有等到自动打开才放下遥控器，回头往卧室走,「真妈见了鬼。」 走到卧室门口，突然顿住，僵硬地转过脖子。 电视机重新打开了，雪花的图案不停闪烁,偶尔停两下，闪烁出一副黑白的画面。 东哥身子僵住，不停冒冷汗，一眼就认出黑白画面就是自己和老婆结婚照。只是在电视里，刘辉那身雪白的婚纱上沾满了血点，她表情僵硬地看着屏幕外，脑袋上带着头纱被染成深红。 时间好像变得很缓慢。 东哥身体僵硬，脑中一片空白，连逃跑都忘记了。发呆地对上电视机里那副死人脸，额头上冷汗涔涔，突然，电视机哗地一声，新变成黑白雪花图案。 这时才像是回过神，一手提着菜刀，颤抖着朝电视机走过去，走到插头准备拔掉插头时，又愣住了。 插头掉在地上，从来没有通过电。 「啊啊啊啊啊！」挥舞着菜刀惨叫连连跑出家门，连滚带爬往楼下跑。 方棠棠们停在理髮店时候就听到惨叫声。 几个任务者对视一眼，顺着楼梯往上，理髮店小哥也想跑过去凑凑热闹，被方棠棠给拦住了。 她认真地看着青年，黑又亮的眼睛瞪得圆圆：「不要过去。」 理髮店小哥笑笑，讪讪说：「我就去看看，不会去坏你们的事。」 陆涟从他们身边经过，扔下一句话：「不想死话就别过来。」 小哥被唬住，皱紧了眉。 方棠棠连忙跟着陆涟走，回头朝补充道：「就算不死，接触这些东西，你活也会被搅得乱七八糟，总之就没有好运气，所以还是不要去啦！」 第343页 小哥听话地停在了店内，看着门外白雪，露出茫然不解的表情。拍拍脑袋，最后选择回到店里，捧起了一杯热茶。 —— 魏潘到二楼的时候，和滚下来的东哥撞上了。 东哥也不看来人，提着菜刀乱喊乱叫，到处挥舞。魏潘绕到他身后，直接一角揣他后背，把人压在栏杆上。男人半截身子伸出栏杆，被吓得更加惊慌，手松了松。 方棠棠连忙把菜刀给夺下来。 魏潘压住东哥，几次问他发什么事，但男人被吓破了胆，只知道「啊啊啊」地叫，一句话都不说。 旁边铁门「砰」地打开，蔡阿婆骂骂咧咧从里面走出来：「大半夜叫叫叫，叫魂啊？邻居不要睡觉啊？你们会折寿的，你们……」 她看到眼前这幕，壮硕男人半截身子悬在栏杆外，凶神恶煞魏潘，阴鸷少年，还有方棠棠手里那把菜刀。她停了两秒，默默缩回脚步，砰地一声以更快速度和力道关上了门。 陆涟夺过方棠棠手里刀，直接架在男人脖子上，冷声说：「别叫了。」 锋利的刀刃割开皮肤，鲜血滴滴答答掉下来。 疼痛让东哥冷静下来，抖着唇：「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陆涟：「你看到鬼了？」 东哥：「你怎么知道！！！」 魏潘连忙问：「鬼？在哪里！快带我们过去！」 东哥大喊：「我才不过去，要去送死你们去，我才不回家！」 陆涟又问：「是谁鬼魂」 东哥没有说话了。 不管男人怎么反抗，魏潘还是提着，像提一头死猪般，把新带回五楼。 东哥抗拒地推搡：「不行！不能进去，想死不要带我啊，她在里面！这里闹鬼啊！」 然而魏潘一脚踢开门，把丢在地上，「闹鬼？闹鬼不是更好？」 陆涟走在最后，把门给堵死。 魏潘看眼还在闪烁雪花的电视机屏幕，皱紧眉，一眼就落在没有插上电线上。 第170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方棠棠飞快跑到三楼,门还是紧紧关着的。 他们四处张望，没有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也没看到所谓的女鬼。 她尝试推了推302的门，没推开，门从里面锁死了。 魏潘骂了声「糟了」，回头就往上跑，「你们别跟过来，在下面是守着！」 他站在五楼,面前的铁门紧闭。 魏潘记得，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去合上五楼的门，里面有恶鬼,东哥总不可能找死把恶鬼和自己锁在一起。这样想,刚才刘辉的话更像是故意引他们离开,而目的是…… 「嘎吱——」 面前的铁门突然打开，电视机屏幕上雪花闪烁,幽幽的光点亮黑暗。 他沉默两秒，摸到墙壁上的开关,啪嗒下打开灯。 光明充满客厅。 魏潘眨了眨眼，看清里面的情况：东哥坐在沙发上,头往后仰，身上换了身西装,手里捧着束干花。 他喊了两声，没有等到回应,犹豫会，慢慢来到客厅里。 东哥面目扭曲，嘴巴瞪得大，嘴里塞着整个小南瓜,下巴脱臼一直靠到胸口，鲜血源源不断从其中流出，染红身上的白衬衫。 魏潘看了眼判断人没救了，转身离开，离开时，身后突然传来奇怪的响声。 他转过头，电视机上的雪花消失里，露出一张黑白的照片—— 似乎是张婚纱照，照片上，刘辉穿着被血染红的婚纱，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笑，而东哥五官扭曲，惊恐地看着前方，嘴巴大张着，像是在吐出求救的话。 魏潘离开五楼后，房门无声无息地合上了。 在魏潘上楼的时候，方棠棠这边也有新的变化。 哒哒、哒哒—— 楼梯间迴响起高跟鞋的声音，午夜亡灵再次回家。 她拉着陆涟，缩到三四楼之间的楼梯间，就藏在刘辉原来待着的地方，屏住气，悄悄探出脑袋往下看。 刘辉没有说谎，身是血的女人慢慢走上楼梯，高跟鞋的声音和她的嘆息声缠绕在一起，让人心脏发紧。女鬼穿着红色高跟鞋，踩在楼梯上，每一步都发出清晰的脚步声。 她走到家门口，在家门前不停徘徊，边徘徊边哭泣。两分钟后，哭泣声停止，铁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女鬼步入其中。 方棠棠本来想上去喊魏潘起行动，但铁门在自动闭合。她只能选择先去房间里面寻找鬼域和小孩，陆涟抢在她的前面起身，跑到三楼，直接钻进了房门。 看到他跑进去，方棠棠也顺着那条窄窄的缝隙，游鱼般熘了进去。 身后铁门啪地一下锁死，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等了两分钟，方棠棠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她眼前的不是记忆里昏暗的客厅，而是……一个童话王国？ 蜿蜒的道路两边，是有大树那么高的彩色蘑菇，蘑菇垂下五颜六色的鬚鬚，轻轻在风中飘荡。左手边是一栋小巧玲珑的小房子，屋顶只到他们的膝盖。 方棠棠忍不住惊嘆：「好可爱哦——」 她跑到小房子前，蹲下来盯着里面看。小房子像个微缩模型，是用红砖搭成的，有小窗户小烟筒小阳台，有扇小小的门。 她伸出小指，轻轻戳了下窗户，把窗户给推开。 临窗睡着个小姑娘，像个小娃娃，合着眼睛在躺在羽绒铺成的床上。 第344页 像是感受到刺目的光线，她动了动，把被子往上拉，盖住了自己的脸，继续埋头睡觉。 方棠棠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激动到揪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后，她才轻手轻脚地退到旁边，意识到陆涟不在身边，开始努力寻找陆涟。 没多久，她找到站在蘑菇树下的陆涟，「啊啊啊刚才你看到了吗？」 陆涟转身，「什？」 方棠棠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少年现在换了身装束，穿上件深色的礼服，脚上蹬着油光发亮的小皮鞋，髮丝金灿灿的，瞳色也变成了深蓝。 所幸他原来的轮廓就很深，换了瞳色和发色以后丝毫不违和，宛如童话里的美少年。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装束也变了，穿着身脏兮兮布满布丁的裙子，脚上没有穿鞋。 他们进入童话世界后，被鬼域当成童话里的人物。 方棠棠靠怀里揣的几根火柴和惨兮兮的衣服，猜自己应该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至于陆涟，也许是卖火柴小女孩故里那个，坐在华丽马车上的小少爷。 陆涟挑眉，「那个玩具？」 方棠棠：「不是玩具！」她回头看眼，怕吵醒了睡觉的少女，低声说：「那是拇指姑娘。」 陆涟皱了皱眉。 方棠棠明白了：「我们是在女鬼的鬼域里，她为自己的孩子编织出一个童话世界，所以我们要在这里面找到她的孩子。」 她捧住胸口，努力让自己不在童话世界里幸福得晕过去。 这也太好看、太可爱了！ 陆涟丝毫不明白女孩对童话世界的嚮往，看了她一眼，抄手往里走。方棠棠提着她装满火柴的小篮子跟在后面，没走多远，就对上列扛着小铁锹的小矮人边唱歌边走过来。 方棠棠瞪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小矮人们尽情唱歌，仰着小脑袋，没有看路，结果撞到旁边的蘑菇，duangduangduang几下，像多米诺牌样摔倒，叠在一起。 方棠棠连忙去把他们扶起来。 小矮人高兴地朝她笑，围着她蹦蹦跳跳。当方棠棠想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时，小矮人发出的却是她听不懂的声音。 「咿呀——咿呀——」 「嗷嗷嗷咿咿呀——」 看方棠棠露出迷茫的神色，小矮人们无奈的摊摊手，交头接耳交谈半天，其他六个小矮人拿起地上掉着的铁锹，唿哧唿哧继续去工作。 穿红衣服、最矮的小矮人牵着少女的裙摆，带着他们穿过森林，来到一处小山坡上。 他指了指山坡下城池里的城堡，跳了两下。 方棠棠问：「是在那里吗？」 小矮人又跳了两下，点点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方棠棠展目往下望，城堡富丽堂皇，像水晶砌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座高塔伫立，塔上窗户里个美丽的少女探出半截身子，金黄的长髮如绳子样垂下来，直垂到地上。 「！！！」她抓住陆涟的袖子，「是长髮公主！」 陆涟：…… 方棠棠伸手掏了两下，没有从口袋里找到手机，遗憾地嘆口气：「可惜不能把这里给拍下来。」她的眼睛发亮，「原来鬼域也能这好看，以后要是我死了我也想弄个这样的鬼域出来。」 不等陆涟说什，她又「呸呸呸」，努力想把fg给消除：「我才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 陆涟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穿着破破烂烂的裙子，长发挽在灰色的头巾里，宽大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摆动。浅黄色的蒲公英绒绒摇摆，她站在蒲公英丛之中，笑容明媚。 陆涟别开脸，率先往山下走，路过时看到一块尖锐的石头，脚踢开了。 方棠棠连忙赤脚跟着跑过来，路上坑坑洼洼，有多小石头，所幸没有扎伤脚。跟着路跑到城门口，几个人在城墙外驻扎，架着个小帐篷，烤火跳舞。 他们的目的是城堡，就没有停留，直接挤在排队的人群中，混入城中。也许是被添上童话人物的标籤，守卫直接放他们两个进去了。 陆涟走得快，穿梭在人群中，方棠棠只能尽力去赶。 穿着裙子的小姐绅士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宛若电视上童话里的王国。 架南瓜马车刷地一声飞过方棠棠的身边，她连忙闪开，溅起的泥点还是溅到的裙摆。拉车的兔子朝她挥了挥礼帽以示歉意，等她再回头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已经找不到陆涟的身影。 方棠棠委屈地撇了撇嘴，只好自己个人孤零零地往城堡的方向走。她穿得太可怜太破烂，被误以为是乞丐打赏了枚银币。 拿到银币后，她先想的是去买一双鞋子。 毕竟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厉鬼的鬼域，不是真正的童话世界，不可能一直风平浪静。就算在童话世界，也有卖火柴的小女孩这种活活被冻死的小可怜。 说不定等会会被厉鬼追击，要是跑的时候被碎石头伤到脚，就只能倒下等死。 为了避免出现不必要的情况，买双鞋子是很必要的。 鞋店就在不远处，外面的木牌画了个兔子图案，橱柜里有各种漂亮的裙子，和双双排成排的漂亮皮鞋。 方棠棠站在店门口，抓紧手里的银币，有点紧张地攥了攥掌心。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物价怎么样，这枚银币能不能买双鞋子。 她犹豫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商店里，怔了怔，喊：「陆涟？」 第345页 陆涟回头，朝她点了下头。 方棠棠跑进去，小心不让自己身上脏兮兮的灰沾到商店里尘不染的漂亮衣服。她跑到陆涟身边，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涟沉默两分钟，「自己挑吧。」 方棠棠歪歪头：「啊？」 陆涟看向她的脚，「等会如果遇到厉鬼，没有鞋子会摔倒，危险。」他坐在店里的沙发上，不要在一堆繁复的女装中挑选，终于如释重负。 方棠棠看眼殷勤地去给她选衣服的店员小姐，小声问陆涟：「可是钱呢？」 陆涟看了她一眼，拿出几枚金闪闪的金币，补充：「口袋里装着的。」 方棠棠看看他的口袋，又低头摸摸自己的口袋，摸出来一盒火柴。 第171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方棠棠被兔子店员小姐推荐了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到膝盖，裙摆宽大,简洁又好看。其实她更想要一条裤子，这样就能跑得快一点了。 但是兔子小姐遗憾地表示，女装店里只有裙装卖。 她从试衣间走出来，忐忑地压住裙摆，脚上穿的是休闲的软皮鞋，皮鞋上还有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把头髮捋在身后,紧张地站在试衣镜前，透过镜子悄悄看陆涟的表情。 陆涟拿起兔子小姐递来的一杯咖啡，低头抿着,黑髮压着眉眼,似乎根本不在意她这边。 方棠棠心里有点失落,垂着脑袋，觉得漂亮的小裙子也没那么漂亮了。 兔子小姐来问她满不满意,还要要换别的裙子。 方棠棠看它说话的时候，毛茸茸的长耳朵一抖一抖,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她突然感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头,陆涟还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喝沙发。 她以为自己看错,兔子小姐却指了指少年，嘻嘻嘻地笑起来。 作为赠品,兔子小姐送了她一顶帽子，淡黄的绸缎束着一束鲜亮的花。 次离开衣帽店时，她已经不是个脏兮兮的小叫花子模样，和陆涟走在一起时,和街上许多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女一样，像对小情侣。 他们雇了辆马车，直接让车夫送到城堡门口，只是想要进去的时候，被护卫给拦住了。 护卫长穿着闪亮的铠甲，深红绸缎内衬，朝方棠棠深鞠一躬，「哦我的小姐，没有邀请函，能进入城堡里。」 「邀请函？」方棠棠皱眉。 护卫问：「您不是来参加小公主的茶话会吗？」 方棠棠：「哎？」 城墙很高，两个人身上没有从系统那兑换的具，仅仅凭自身没有办混入城堡中。 于是他们退到一旁，暗中想办。所幸他们身在童世界，童话世界，到处都是奇蹟。 方棠棠询问来往的路人，大致弄清这个王国的故事。王国的小公主今年一岁啦，有白雪一样的肌肤，鸦羽一样的黑髮，玫瑰一样红的嘴唇。 国王和王后宠爱小公主，每天都会为她举办聚会，森林中的精灵、矮人，岛上的仙女，一切拥有邀请函的童话人物都可以来到城堡里，陪小公主一起玩耍。 方棠棠他们想要进入城堡，也必须弄到两张邀请函。 就在他们为难的时候，看到地上一张纸在缓慢地移动着。 雪白柔软的纸上写着几个金色的字体，旁边用红色的绸缎捆了个蝴蝶结。 白纸慢慢动到她的皮鞋旁，方棠棠好奇地捡起来，开看了眼，然后交给陆涟，老实说：「看懂，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陆涟：「邀请函。」 方棠棠眨了眨眼，「原来童世界，只要想想，就能愿望成真的吗？」 陆涟垂下眸子：「很明显，是的。」 方棠棠突然感到膝盖一麻，低下头，发现一个小人气唿唿地瞪着她。 小人只有她的手掌那么大，穿着树叶做成的衣服，身后有两个透明的小翅膀，在唿哧唿哧地扇着——是童里会魔的小精灵。 方棠棠蹲下来，瞪大眼睛，「这是你的邀请函吗？」 小精灵气唿唿地点头，跳起来打她的膝盖。 方棠棠：…… 看出来小精灵在很用力锤了，但是、但是根本不疼呢。 小精灵太小了，以至于背着邀请函在地上艰难走动的时候，身体被邀请函完全盖住，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纸在地上飘。邀请函对于她的体格来说太重了，就算小翅膀唿唿唿地扇，也飞起来。 方棠棠看出她的窘境，软着声音问：「我们帮你拿着邀请函，你可以带我们进去吗？」 小精灵翅膀唿啦唿啦扇了两下，想了想，傲娇地点点头，飞到半空中。 方棠棠连忙拉着邀请函，和陆涟一起跟在小精灵的后面。 他们以小精灵的侍从的身份进入城堡。城堡富丽堂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路跟着带路的侍女走到后花园，这里童话人物来来往往，有许多是方棠棠在童书中才能看到的人物。 圆形的喷泉里卧着一条小美人鱼，她趴在喷泉里，磷光闪烁的尾巴轻轻拍水面；蓝精灵在草坪上跑来跑去踢球；白雪公主和穿水晶鞋的灰姑娘坐在一起吃蛋糕…… 方棠棠：哇哦。 原来鬼域也能这样美好，像场幻梦，如果是有任务在身，她都想在这样的幻境中一直住下去。她犹豫了下，偏头看眼陆涟，少年端正清隽的侧脸被斜斜洒下的阳光镀上一层淡金。 第346页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陆涟回头，「有什么事？」 方棠棠轻声问：「这里很好，我们把那个孩子带回现实，是不是反而更，」她顿了顿，失落地咬了下唇，「是不是在做坏事？如果她一直生活在这个童王国，像个小公主一样长大，会会更好？」 陆涟沉默几分钟，说：「这些都是假的。」 方棠棠揪着衣角，没有说话。 陆涟又说：「假的东西，好，也没有必要留恋。」他说完，发现少女圆熘熘的眼里蒙上层薄薄的水光，眼尾有点发红，像是要哭了。 陆涟自觉皱了皱眉。 方棠棠吸吸鼻子，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忍着眼眶的泪，小声说：「可是太好了，就……捨得啊。」 陆涟别开眼神，说：「来了。」 童话人物聚集到了一起，仰头望向城堡。 阳台上，国王和王后抱着小孩走了出来，朝他们招手。 方棠棠皱紧眉，她看宁蔷的照片，王后的脸和宁蔷一样，但是旁边的国王，却是一片白，也就是根本没有脸。此，本该美好梦幻的场景，莫名有点惊悚。 她打定主意，和陆涟在后花园逛了圈，找到了条逃跑的路线。等王后抱着小公主来到花园里，童话人物纷纷上前唱歌和祝福。 方棠棠发现有点不对劲，小孩一直在颤抖着，嘴巴乌青，看起来像是很冷。 她抬头看了眼明媚的阳光，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陆涟说：「你看，假的就是假的。」 就算幻象里看上去很美好，但鬼域还是冷的、死的，小孩在这里的时间长的，会出现生命危险。 假的永远会变成真的。 他们只能把小孩尽快带离鬼域，然后带到医院去医治。 方棠棠下定决心，但童话人物一直围绕在小孩的身边，没有办得手。 久以后，宴会结束，大家陆续离场。方棠棠看着女僕推着小推车，要把小公主重新推回宫殿。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陆涟指了指还在草坪悠闲吃草的白马，小声说：「你去驯服它，我想办把小孩抢出来。」 方棠棠点了点头，来到白马面前，摸了摸它的头。 她拿起桌子上的苹果，放在掌心，很快，白马就欢快地来蹭她的手。 没有马镫，方棠棠把它带到桌子旁，然后爬上桌子，爬到它的身上。白马晃了晃脑袋，柔顺的鬃毛散开，乖乖地让她坐在马背上。 方棠棠抱住马头，旁边来往的童话人物向她投来和善的目光。阳光透过苹果树茂密的枝叶洒下来，投射下淡金的光柱，光柱中细微的尘埃在浮动。 她抬起手从树梢摘下一颗沉甸甸的苹果，揣在怀里，准备一会拿着继续贿赂白马带他们逃跑。突然，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她回头，看到陆涟抱着小孩，大步朝她跑来。 陆涟轻快地踩在桌子上，然后跳到她身后，一夹马肚子，白马就飞快地往前方跑，把前面的小矮人撞得四仰八叉。 方棠棠把小孩抱在身前，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发乌，身子在微微颤抖。但就像蔡阿婆说的那样，小孩不爱哭，圆熘熘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连忙抱紧这个孩子，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中冻僵的小身体，他们在前面跑，身后跟着一串童人物在哒哒哒地追。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当方棠棠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一片浓黑的乌云从天边捲来，像黑色的墨水泼在白纸上，眨眼就把天空染成深黑。 空气中瀰漫着祥的气息。 四周的避绿树红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黑漆漆地挂在枝头。 方棠棠次往后看，发现原来的那些童话人物，现在已经变成了恶鬼的样子，鲜血淋漓、血肉狰狞，还有蹦蹦跳跳的一连串的小矮人变成的一串小骷髅，咆哮着追着他们赶。 手中的苹果早就变成深黑色，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身下的白马变成骨马，坐上去还很硌人。 骨马没有刚才那样温驯，剧烈地摇晃着，想把他们给晃下来。 方棠棠感到自己被陆涟给抱紧了，连忙也抱紧怀里的孩子。她想到白马喜欢苹果，现在虽然苹果变成明显不能吃的样子，但说不定它还是会喜欢。 她探出身体，把苹果放在前面，骨马果然不跳来跳去了，追着苹果跑。 这个姿势很艰难，稍微不小心就会掉下去，陆涟脱下外套，把他们两人绑在一起，跑街上一家渔具店时，弯下身子把放在店门口的吊杆捡起。 他让方棠棠递来苹果，用铁钩勾住苹果，吊在骨马的面前。 然后两个人的行动就方便很，吊着这匹马，放森林的深处跑。 街上的人群也变了样子，变成阴森森的厉鬼，一个接一个朝他们扑来。原来漂亮的兔子小姐也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兔子脑袋，猩红眼睛，人的身体，跌跌撞撞跟在骨马后面跑。 方棠棠捂住小孩的眼睛，身子往下压，低下脑袋，一鼓作气冲过恶鬼围堵的街， 第172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眼前的景象和丧尸围城差不多。 狰狞的尸体恶鬼从敞开的房门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在他们身追赶。 骨马四蹄一攒，跨过城门,跑了鬼镇外。 城镇外的小路布满小石头，马背上很颠，方棠棠抱紧小孩，免得被马颠下了。她身传来巨大又怪异的声响，身旁砸下好个火球，在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火坑。 第347页 方棠棠转过,表情僵滞看着头顶那条深黑色的巨龙。 就像西方童话书中画的那样，恶龙有两个巨大的翅膀，张开的时候遮天蔽日,口中不停吐出火球,追在他们身。王穿着红披风,很拉风站在龙头上。 火球像雨一样砸了下来，旁边的树木很快就被点燃,燃烧起来，变成一片泱泱大火。 方棠棠做梦也没有想,自己会有被龙追的一天，只能把自己弯下,完全遮住小孩，以求火球不要砸这个孩子。 树林就在眼前,只要能赶茂密的森林里，就算龙在天上盘桓,也很难找他们。 就差步远的时候，一颗火球突然砸中的骨马。 白骨架子勐被砸成碎片，方棠棠和陆涟落了下来。她抱紧小孩，背被石头咯得生疼,但来不及喊疼，就被陆涟拉了起来，一起往旁边的森林里沖。 两个人手拉手，跑进树林中，巨龙在身愤怒咆哮。 不知道跑了多远，再也没有恶龙的声音，他们停了下来。 陆涟松开女的手，掌中的的热度骤然一失，他有些不适应皱了下眉，往旁边望。 他们刚被巨龙追得处乱窜，迷失了方，现在进入密林深处。巨木参天，遮天蔽日，手腕粗的藤蔓缠绕在树木上，像一条条盘桓的巨蟒。 林中越发昏暗，充斥着不祥的气息，处可见死的小动物的尸体，食人花张开花瓣，白森森的牙齿滴着涎水。成群的乌鸦从头顶飞过，此起彼伏的乌鸦的啼哭在森林迴响。 经过马上那样的颠簸，方棠棠很担心孩子的情况，把她放在石头上，担忧看着她。 小孩穿着公主裙，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她依旧不哭，圆熘熘的眼睛看着他们。 方棠棠摸了摸孩子的小手，还是冰冰凉凉的，不过刚抱了一路，用她的体温温暖了小孩，现在情况好了不，至看上有了点精神。 方棠棠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重新抱起她，跟着陆涟在林中穿梭。 自从他们抱走小孩，鬼域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样子，童话世界变成了□□，每一个童话人物，都脱下好的外壳，变得冰冷、僵硬、恐怖狰狞。 「你还记得我们过来时候的方吗？」她问。 陆涟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方棠棠：「！！！这是哪里来的？」 陆涟淡淡道：「在城镇里的时候买的。」着，他用匕首割开旁边的食人花，通红的汁液喷射而出，像极了血液。 方棠棠遮住的孩子的眼睛，尽量不让她看这些可怕的景象，没走多远，他们来了一座独木桥前。桥下是深黑汹涌的河水，食人鱼在水里跳出，血红的眼睛不怀好意看着他们。 独木桥是一颗巨木倒下形成，上面布满青苔，看上就十分危险。 陆涟站在河边想了想，对她：「不走这里。」 方棠棠：「那……上面？」 陆涟点头，往上面望，目光落在垂下来的藤蔓上。他踩上巨木，拽了拽藤蔓，确定结实以，率先盪鞦韆一样从上方盪过河流。 就在他盪过的时候，河里的食人鱼跳起来，堪堪就要咬他的脚。 方棠棠抱紧小孩，心想，原来这些鱼可以跳这么高，如果刚他们走的是独木桥，不定经被咬了。陆涟把藤蔓盪过来，方棠棠抓紧藤蔓，把自己和小孩绑在一起，双腿用力在上一蹬，也跟着盪了过来。 陆涟伸手接住她，两个人短暂拥抱片刻，马上分开手。 方棠棠踩在面，回头的时候，看河里面游来一条人鱼，是她在花园里见过的小人鱼。 只是小人鱼的尾巴不再是流溢着丽的绮光，上面鱼鳞快要掉干净，发白的肉露了出来，鱼尾腐烂发臭，看了忍不住反胃。她原本丽的面孔也镀上一层死尸般的青黑，没有神采的眼睛象玻璃珠子镶嵌在眼眶里。 小人鱼在一群食人鱼之中游动，看着他们，嘴角扯出诡异的笑容。 紧接着，她的鱼尾刺啦一声噼开，露出肉里面密密麻麻的小牙齿，她朝河岸爬了过来，鱼尾分裂成两半，裂开的尾巴像食人花的花瓣，布满深白尖锐的牙齿。 就像童话里的那样，人鱼的尾巴裂成两半，变成了能在上行走的人类。她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脸上却露出了微笑。 诡异而让人头皮发麻的微笑。 陆涟牵住方棠棠的手，「快跑！」 两个人为了躲开人鱼的追击，继续拼命往前跑，耳畔只有唿唿的风颳过的声音。 人鱼两条腿在上爬动，在他们身飞快追赶，口中还发出刺耳的呢喃，的声音，两个人的脑内皆一阵剧痛，步伐不由慢了起来。 陆涟：「把耳朵堵住。」 方棠棠点头，把裙子的布料扯下来，塞在自己和小孩的耳朵里。在传中，人鱼的歌声有魅惑人心的作用，现在看来是真的。 跑了好久，他们终于摆脱身的人鱼，靠在大树面剧烈喘息着。 小孩丝毫不明白危险，小手手搭在方棠棠的脸上，咯咯笑起来。 方棠棠嘆气，抱住人类幼崽狠狠吸了一口，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顺着小路走了一会，他们来一座木屋前。 从玻璃窗口望，木屋里并没有人。身有追兵在巡逻，两个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在木屋里休息一会，加上躲开巡逻的恶鬼。 木屋里看上像鍊金术士的屋子，桌子上摆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有枯萎的猴爪，干枯的野花，和泡在玻璃瓶里的眼珠子。 第348页 方棠棠把小孩放在床上，问：「你还好吗？」 小孩不话，安静让方棠棠怀疑她是个自闭儿童。 方棠棠看小孩的脸色很差，瘦得皮包骨，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巧克力。她在外面杂货店买奶糖的时候，出于习惯，顺便买了一盒巧克力。 孩子这么小，吃巧克力也许并不好，但是不吃她也要饿死了。无奈之下，方棠棠只好剥开糖纸，把巧克力放在掌心。 小孩闻见巧克力香甜的气味，眼睛一下就亮起来，小手抓住巧克力，一把塞在嘴巴里，吧唧吧唧吃起来。 方棠棠松口气，这孩子还能吃东西，看来身体没有被鬼域拖差。 陆涟则是在屋子里找起来，找一本炼药的书，羊皮纸上画着他们看不懂的图案，书架上还有本其他的书。 陆涟拿起来读了一会，：「这里好像是仙女的住所。」 方棠棠：「仙女？」 陆涟看她：「在童话世界没有发生变化的时候是仙女，隐居在这里，附近的村民炼药治病，但是现在，不知道变成了什么。」 现在所有的童话人物都变成了□□里的样子，所以所谓的仙女，也不可能是原来友善的模样。 锅里好像煮着什么，咕噜咕噜响。 方棠棠走过，掀开锅盖一看，顿时皱紧了眉。那里面是一锅暗绿色的汤，粘稠质，咕噜冒泡，刺鼻的气味从汤里冒出来。她捂住鼻子，把锅盖盖紧，趴窗户口盯着外面。 也许是「仙女」住在这里的关系，来搜寻的厉鬼们在旁边徘徊一会就离开了，并没有进入这间木屋里。 方棠棠看恶鬼们走，本来也想要出，尽快离开。 她抱起还在嘎吱嘎吱啃巧克力的小女孩，走门口，隔着薄薄一扇木门，外面传来沉重而迟缓的脚步声。 方棠棠与陆涟对视一眼，连忙转身，躲在了床下。 「哒、哒、哒——」 「吱呀——」 木门拖着冗长的调子被推开，一只大脚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是一只很大，布满皱纹，看上有些像象腿的脚，总之不像人的腿。 因为只有一条腿，进来的东西只能蹦跶着走路，所以走路声格外大。 的手里还拖着一条死鹿的尸体，边哼着古怪的歌声，边蹦屋子里。怪物把死鹿拖灶前，直接塞煮着绿色不明液体的大锅里，咕噜咕噜两下，冒出一阵青烟，死鹿的尸体被完全溶解了。 贪恋嗅了口青烟，发出令人发憷的笑声，笑声尖锐，像长指甲划过玻璃，了头皮发麻。 突然，的鼻子耸动两下，口里哇呜哇呜叫起来，蹦蹦跳跳在屋里找什么东西。 方棠棠白着脸，看着那只大脚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就快要移动床底下。 被发现了吗？ 她把孩子放在床底最角落的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小孩，再一抬眸时，冷不丁对上一颗巨大的眼珠子。 第173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眼珠子比她的脸还要大,瞪得很圆，占据怪物的脸三分之的面积。 独眼怪蹲下来望向床底,巨大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一瞬间，方棠棠连唿吸也忘了，下意识一脚蹬过去，脚底传来像踩在一块胶装物的质感。怪物吃痛地咆哮起来，大手抓住她纤细的脚腕,把她直接拽了出来。 方棠棠被拽住脚腕在地上拖，刚买的绸帽断开，长发散在地上。她仰头往上看,心想,幸好怪物好像还没发现陆涟他们。 怪物似乎是想把她往锅那边拖。 想到被丢进那锅鼻涕一样深绿色的液体里,方棠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抓住旁边的桌脚,努力想摆脱怪物。手指拽得发白，手背因用力迸出青筋,她用尽全身力气，但她的力气对比面前丑陋巨大的怪物,实在是太小了。 脚腕疼得像是被抓断了，最后攥紧的桌架不堪重负咔咔两声断开,木屑溅到她的眼睛里。 她双眼一阵刺痛，闭上眼睛,只在几秒钟，就被拖到了灶台下。 躺在地上的视角看，一切都变得很大，连那个及腰的灶台,也好像高耸无比。 要死了吗？ 她闻到那股刺鼻的药水味，眼前是那个腐朽发臭的鹿头，死鹿深黑的眼睛冰冷地看着她。 方棠棠被拽住脚腕，倒悬起来，长发垂在地上。她抱住脑袋，突然想，要是这样掉下去，是不是死相就会和游烦一样了，到时候还要麻烦医生再给她做个小手术，不要死得脑浆迸裂这丑。 就在快被丢下锅时，床底下传来两声响，怪物奇怪地扭过脑袋。 陆涟从床底下走了出来，吸引走了怪物的注意。 方棠棠：！！！ 他怎么就出来了，想要一起去死吗？ 怪物把少女丢在一边，巨大的独眼看着少年。陆涟脸上没有害怕，双手摊开，慢慢朝独眼怪走来。 方棠棠摔在地上，揉着剧痛的脚腕，趁独眼怪走向少年，撑住灶台面前站起来。她低头看眼深绿的药水，药水咕噜冒泡，里面还能看到没有被腐蚀干净的鹿毛和鹿蹄。 她胃里翻酸水，心想，就是死，也不要和死在这样一锅腐臭的绿水里。 也太噁心了。 独眼怪嗒嗒一把抓住陆涟，陆涟身子一弯，敏捷地躲过它的一扑，从腰后掏出那把匕首，插进独眼怪的眼睛里，随后牵住方棠棠的手，抱着她往地上一滚，躲过身后独眼怪的勐扑。 第349页 独眼怪唯一的眼睛被扎穿，鲜血四溅，暴怒地在房间内乱锤，但凡它碰到的东西，都被击成碎片。 陆涟不小心碰到一块木片，独眼怪立马扑过来了，他们两又滚了滚躲过。方棠棠趴在少年胸口，想到什，手中抓起一块木片，朝陆涟眨了眨眼，指向灶台的方向。 陆涟明白她想做什，点了点头，无声地往灶台边潜行，蹲在旁边。 方棠棠把木片击中灶台，独眼怪立马扑了过去，嗅到气味后勐地剎车，差点就要落进大锅里。陆涟从它身后钻出，双手用力，把它往锅里推。 独眼怪失去平衡，小半身子碰到深绿的药水，立马哀嚎起来。 陆涟拿起锅盖，把它往下面压，用力到指节发白。方棠棠也一瘸一拐地跳过来，摁在锅盖上，看着独眼怪的身体一点一点被药水腐蚀，最后一个硕大的脑袋也滚落到大锅里，药水就像煮开一样，咕噜咕噜沸腾，冒出许多泡泡。 他们两个脱力跌坐在地上，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陆涟爬起来，「你的脚怎么样？」 方棠棠低头看了眼，白皙的脚腕明显青紫的痕迹，而且肿得跟馒头一样大。她想想，乐观地说：「我可以蹦跶着走！」 她这乐观，倒把陆涟弄啼笑皆非。 方棠棠一直没有听到床底下传来声响，害怕小孩出事，蹦跶着跳过来，蹲下来一看。小娃娃还在那里舔着巧克力，全神贯注一言不发专心埋头吃。她忍不住笑了笑，朝小朋友伸出手，把她给抱了出来。 这孩子太乖，给块巧克力后就不用担心她会叫出来了。看到怪物也不哭，省心到令人心疼。 方棠棠抱着孩子的时候，觉有点不对劲，问：「为什她一点都不害怕呀？」 陆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方棠棠坐在木床上休息一会，脚腕疼得落不了地，也就意味着等会他们遇到怪物的时候，她要拖后腿了。她纠结地咬了咬下唇，「要不你带着她走吧，到我们进来的地方去，那儿应该隐藏着入口。」 陆涟摇头。 以他的性格，自然不会说什要走一起走我保护你之类的话，只是蹲在窗户边上，警惕地打量外面搜寻的恶鬼和怪物。 「他们隔几分钟就会去别的地方，到时候我们趁着这个机会走出去，时间是够的，」他顿了一下，「只要中途不遇到其他怪物的话。」 方棠棠也就不矫情地让他离开了，点点头，蹦到木门门口。 陆涟用旁边的玻璃容器装了一瓶绿色的药水，揣在身上，对上少女的目光解释：「可以用它来攻击林中的怪物。」 方棠棠的脚受伤，带小孩的任务自然交给的陆涟。 陆涟一手揣着小朋友，另一只手扶住少女，慢慢走出木屋。 没走多远，他们就遇上了一个披着红斗篷的少女，连忙躲在大树后。 方棠棠自灌木的缝隙打量路上走来的少女。 少女戴着顶红色丝绒帽的小帽子，穿着淡黄的丝绸长裙，手里提着一个挎篮，慢慢从阴暗的林间走来。 这个打扮，方棠棠一眼就认出是童话里的小红帽了。 只是当小红帽走近的时候，她发现小红帽的手上长满了黑乎乎的毛，视线再往上移，看到了一张核善的狼脸。她打了个寒战，心想，难道刚才木屋里的那个独眼怪是眼前小红帽的婆，要是它发现自己的婆被炖了…… 等小红帽走远，她和陆涟出来，害怕小红帽追上来，选择不走小路，换成从密林中通行。 没多久，他们看到身体和荆棘融为一体的睡美人。荆棘涌在一起，把睡美人举起，它的上半身依旧是美人沉睡的样子，下半身却变成无数条布满尖刺的荆棘，在地上蠕动着。 幸运的是，这个不知道是睡美人还是睡荆棘的怪物闭着眼，陷入沉睡，没有察觉到他们的靠近。 方棠棠单脚蹦跶会发出不小的声音。 于是陆涟弯下身体，对她说：「上来。」 方棠棠脸上热了热，莫名想起遇见噩梦小镇里的青年后，被他背回家的场景。她双手抱住陆涟，被他背起，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怪物睡美人。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破风声，陆涟松开手，往地上一滚，躲开刺来的荆棘。 往后一看，荆棘怪物不知道什时候睁开了眼睛，冰冷地俯视着他们。 它很高，立起来的时候，比周围的大树还要高许多，身下一条条的荆棘条飞快地穿刺过来。 方棠棠只能抱紧旁边的小孩，荆棘太多了，速度又快，整片森林都好像是被它掌控，他们根本没有逃的机会。 但是荆棘怪物只是用一条条的荆棘把他们围起来，围而不杀，冷冷俯视着。 蠕动的荆棘噼开一条路，一串童话人物从其中走了过来，为首的就是顶着宁蔷脸的王后。 方棠棠与她对视，把小孩抱在怀中。 王后看了少女一眼，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小孩身上，变柔和许多。小孩感受到母亲过来，也不要巧克力了，哇哇就要往那边爬。 方棠棠拦住了孩子。 王后看样子是可以讲通理的，于是她尝试说服王后：「留在这里她会死的。你的童话王国再美好也是假的，是鬼域，她还小，现在要去外面的医院检查，不能再待下去了。」 王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靠近。 第350页 方棠棠看有戏，眼睛一亮，继续说：「你爱她，难道不应该让她活下来吗？」 几分钟过后，王后终于开口，吐出悲伤的女声：「活着，太苦了。如果以后註定要受苦，为什不让她还不能感受到痛苦的时候，在快乐之中离开人世呢？」 方棠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原来宁蔷早就知道小孩在鬼域滞留过长时间会死，她故意营造出这个幻境，只是为了带自己年幼的孩子一起离开人世。 「但是，」方棠棠垂下眼睛，掏出另外一块巧克力，小孩立马就伸出小手抓过来，「你看，她喜欢活着。」 王后站在不远处，血红的披风轻轻摇摆。 方棠棠继续说：「死是最容易的，活着才需要争取。长大后她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的生死，而不是在这小的时候，让其他人来代替她做出选择。」 王后的声音空灵而悲伤：「活着太苦了，太苦了，我想带我的宝宝一起走。」 方棠棠：「我们会保护好她的，会把她交给你的亲人照顾。我们还会给她留下一笔钱，总之，活着总比死好吧。」 王后没有管她，蹲下身体，朝小孩伸出手，唿唤：「薇薇，到妈妈这里来。」 薇薇？ 方棠棠重复着念道这两个字，意识到什，看向怀中的孩子：「宁薇？」 陆涟喊了她一声，她才发现自己晃神的时候，不知不觉松开了手，小孩跌跌撞撞朝妈妈走过去了。 但是方棠棠没有把她拉回来。 当她意识到小孩的身份后，刚才的话像是在扇自己的耳光。她知道宁薇就是太平街上的黑影，这个孩子没有美好的未来，没有人爱，没有享受过亲情友情，会遭受一切苦难以后，冰冷而悽惨地死去。 也许，在这个童话王国里死去，对比后来的悲惨遭遇，更像是一个美好的童话结局呢？ 王后抱起小孩的瞬间，脚底枯萎的草木重新变绿，头顶阴暗的天空被染成蔚蓝，就像是一副阴暗的画被涂上五彩斑斓的颜色般，这片鬼域变成他们进来时，鲜亮而美丽。 蓝色的天，碧绿的树，小精灵在草木间飞舞。 睡美人睡在水晶棺里，旁边长满了深红色的玫瑰。小矮人工作回来，背着小铁锹，唿哧唿哧唱着歌，蹦蹦跳跳从小路那边跳来。 方棠棠脚腕上的伤口消失不见，肌肤恢復白皙。她垂头坐在翠绿的草地上，不发一言。 陆涟没有责怪她，「脚还疼吗？」 方棠棠摇头，小声说：「对不起，我不该松手。」 现在他们没有找到小孩，还被困在其中了。 陆涟沉默几秒，「没关系。」 他垂眸，少女抱着膝盖，头埋着，看起来很沮丧的样子。 陆涟于是也坐在草地里，再次说了句：「没关系。」 方棠棠「嗯」了一声，继续垂头丧气地低着脑袋。 陆涟看她的样子，不由自主皱了下眉，突然问：「魏潘说，在任务里不能使用本来的名字，你想用什新的名字？」 方棠棠怔了怔，歪歪脑袋，注意力很快转移，忘记刚才令人沮丧的实，开始思考陆涟的话，「我没想好哎，他们都叫我棠棠，要不我就叫棠棠吧。」 陆涟轻轻笑了声，「在古诗里，有句形容海棠的诗，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方棠棠眨眨眼睛，「我想到你要叫什了？」 陆涟：「是什？」 「你刚才好像我语文老师，要不就叫老师吧！」她说着，忍不住笑眼弯起，「小陆老师。」 她只是在说玩笑话，但陆涟认真点了点头，「好，我叫导师。」 第174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导、导师？」 方棠棠念出这两个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女瞪圆眼睛，像只小兔子,陆涟不自在地别开脸，问：「怎么，你不喜欢吗？」 方棠棠摇头，「不、不是……」 陆涟为自己取代号导师，但导师不是归途的创立者，是顶级主播吗？ 她心中涌出大胆的想法,难道夜深花睡在第一次任务中就认识了导师，彼此为对方取代号，然后从新手一同经歷无数的可怕任务,才站在任务者的顶端,成为顶级主播？ 而她在这里扮演的是夜深花睡的角色,陆涟自然就是导师。 至于黑皮本上没有记这一出也很好理解。 导师和夜深花睡关系本就暧昧不清，没有几个人会喜欢把自己的张林写在书中,刷印成册，叫所人都知晓。 他们被困在了童话世界中,暂时找不到离开的方法，于是先折返回城镇。童话世界再次变得祥和和安全,小木屋里小红帽和奶奶共进午餐，清澈的河流中,美丽的美人鱼在纵声歌唱。 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悬在空中，天空碧蓝如洗,几缕白云飘荡，就像饱和度极高的油画。 来到城镇后，他们进入一家小旅馆。 坐在橡木圆桌前，听旅馆内吟游诗人一边弹琴一边唱歌。壁炉里升起橙色的火焰,把旅馆内镀上一层温暖的光。 陆涟身上的金币很多。他们点了两块黄油面包，一杯矮人精酿啤酒，一盆精灵赐福沙拉。就着沙沙的歌声，沉默地用完晚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于是他们又在旅馆租了两个紧挨着的房间。 第351页 旅馆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旁边是一个圆形小木桌，木桌上放着擦得锃亮的铜制烛台。除此之外，角落里一个小木架，木架上放着本书。 方棠棠拿起书一看，是本童话故事集。 她转身，盯着床旁贴着的两张图看，这不是童话世界的地图，而是两张拼音表。 她曾经在302的房间里看到过这两张拼音表，伸出手微微抚摸，感受到上面冰凉的触感，不觉皱起眉。如果没有猜错，鬼域是宁蔷通过童话故事集里的故事幻化，就算鬼域再真实，里面也很多异常，暗示这只是一个人虚幻的梦境。 譬如眼前的拼音表。 她放下童话故事集，来到窗前，三角形的窗户外，天空深黑，悬着一轮圆满的明月。童话世界里的月亮也与外面不同，要更圆，更亮，更大，就像近在眼前，伸手一摸就能摘下。 假的东西始终是假的，再逼真，也会各种细节在暗示身在其中的人，这只是一场幻梦。 方棠棠想到了自己的小镇，双手撑着下巴，忍不住皱了下眉。 也许噩梦小镇也是一个鬼域。她身在鬼域之中，才这么多异常。 但尤开和她说过，很难想像存在这样大、能容纳其他恶鬼的鬼域，如果它是一个恶鬼幻化，那恶鬼的执念一定很强很强。 她勐不丁又想起导师的经歷。 归途的人曾经讲述过导师经歷过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中，导师看到了邪神，超出人类想像的力量。他们小镇上也一个神，供奉在溪山神庙之中，以她获知的信息看来，那并不是什么传说中正直伟大的神明。 如果是溪山神庙里的邪神制造出的这个鬼域呢？ 而在其中，夜深花睡、导师……陆涟，又做了么？ 方棠棠望着明月，心想，他们与直播间相比，是如同蝼蚁一般渺小的存在，永远也无法与直播间抗衡。但要是所谓的邪神呢？那会是与直播间同级的存在，能够与直播间对抗吗？ 明亮的满月里出现一个小黑点。 方棠棠眨眨眼，小黑点离她越来越近，最后轮廓逐渐清晰。 是骑龙飞来的王后，或者说，宁蔷。 王后怀中还抱着小宁薇，宁薇年纪小小，记性却好，还记得白天给自己巧克力吃的姐姐，看她就咧嘴笑起来，伸出肉肉的小手要抱抱。 方棠棠发现这小孩好像特别喜欢自己，她抱起小孩，孩子就笑得两眼弯弯。 王后跳进这间房中，修长指尖掠过烛台，明亮的火焰便腾了起来。 两人的影子在白壁上不停摇曳。 方棠棠拿出一块巧克力，拆开包装纸，递给了宁薇。 小孩立马吧唧吧唧开始啃。 方棠棠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揩掉她嘴角的巧克力糖渍，婴孩柔软的肌肤摸上去像花瓣一样柔嫩，牛奶般顺滑。 王后突然开口：「你说得对，她是想要活着的。」 方棠棠垂头，「但是，她活着会受很多的苦。」 王后在床上坐下来，轻轻拂动女孩柔软的头髮，露出温柔的浅笑。 隔了几分钟，她才轻声说：「活着本来就是受苦，但，也很多开心的事。不能让她这样来，又这样离开，白白在人间走一遭。」 方棠棠问：「你打算怎么办呢？」 王后：「把她交给你，你带她走，如果她长大了，告诉她，妈妈很爱她。」 她恋恋不捨地回头看眼宁薇，转身往外走。 方棠棠拦住她，「不，、觉得，也许让她留下来会更好呢？」 留下来，就不用遭罪了。 鬼域多好，永远美好，永远没有悲伤和绝望。 王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明白，一开始想带宁薇离开的是她，现在想让人留下来的也是她。 方棠棠攥了攥掌心，想起以后宁薇受的罪，眼眶湿润，伸手抹了下眼睛。她仰起头看向王后，问：「可是现实会很残忍，为什么不让她一直待在美好的幻象里？」 王后轻轻嘆口气，「因为，在薇薇的眼里，这里不是美好的幻象。」 方棠棠怔住，「么？」 她勐地想到带小孩跑出去的时候，看到那些狰狞可怕的怪物，小孩并没有哭闹，仿佛习以为常。她眼中的世界是童话王国，但在宁薇的眼中，或许这里一直是鬼域原本的样子呢？ 她低下头，与宁薇对视，小孩漆黑的瞳孔里，照出她惨白的脸。 方棠棠指着王后，问宁薇：「薇薇，你认识她是谁吗？」 宁薇歪歪脑袋，含煳不清地用小奶音说：「是妈妈，妈妈。」 方棠棠又问：「你看到妈妈怎么啦？」 宁薇看了一会，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头上血血，薇薇给妈妈吹，吹气气，不痛痛。」 方棠棠回头，对上王后悲伤的眼神。 小孩子干净而纯粹，不会被幻境迷惑，再美好的童话王国，在她的眼里，也是鬼域真实的模样。这里布满鲜血、怪物、厉鬼，母亲的头上伤，鲜血淋漓，脸色铁青，厉鬼模样；这里还很冷，窗外飘着雪花，唿出一口气就会变白。 是鬼域，不是童话世界。 王后肩膀微微耸动，别开脸，悲伤地啜泣起来。 鬼魂没有眼泪，只是身颤抖，寂静的深夜里传来幽怨的嘆息。 第352页 割捨不下自己的孩子，死后化作厉鬼夜夜回家，想为她造出一个童话世界。但是，原来在宝宝眼里，妈妈这么可怕呀？ 宁薇丢掉巧克力，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妈妈不哭，吹气气、吹气气，不痛。」 王后弯下身，额头轻轻低着小孩的脸颊，闭上眼睛。 宁薇模仿妈妈曾经哄她的动作，轻轻拍了拍，「不哭，不痛，乖。」 王后低声说：「薇薇，妈妈好爱你。」 说完，童话世界无声地崩溃，化作一片片碎片，雪花般在黑夜中飘舞。陆涟破门而入，抓住少女的手，方棠棠摇头表示无碍，示意他往前看。 他们一齐看着鬼域崩塌，最后变成302室内的模样。 小孩坐在摇摇椅里，脸色青白，黑黢黢的眼睛瞪大，招招小手：「妈妈，妈妈！」 方棠棠把她抱起来，准备送到医院检查。 现在孩子年纪还小，在鬼域滞留太久，身体也许会出什么问题。陆涟推开门，对上魏潘诧异的脸。 魏潘：「你们刚才怎么一声不吭进去？里面发生么，没有遇到鬼吧。你怀里抱着这个小孩就是她的孩子？」 方棠棠点点头，「们要去医院。」 魏潘跟在后面：「么，去医院干么？你们有谁受伤了吗？都说了不要单独行动，刚才进去的时候喊一下不行吗？幸亏你们把这小屁孩带出来了，不然搞砸事情可饶不了你俩。」 方棠棠没有心情和他说话，垂着脑袋走下楼梯。 理髮小哥还守在店里，看他们下来，高兴地招招手，「哎呀，上面没么事吧？跟你们说，你们上去以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方棠棠：「想打个车。」 理髮小哥愣了下，「这冰天雪地的，哪有么车？你们想去哪，送你们！」 最后他们在好心的小哥帮助下，到达了这个城市的儿童医院，把宁薇交给大夫检。检查后发现孩子身体没有么大问题，只是有点虚弱，吊几天水就好了。 方棠棠守在小孩病床边，趴在床上，守着守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床头放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瓶牛奶。 陆涟侧躺在旁边空病床上，闭着眼睛，薄唇微抿着，睡颜很安静。 方棠棠沉默地看着他，年睡着时，身上清冷疏离的气息减弱，变得很温和。她忍不住想，陆涟本来就很好，温柔又沉静，看着对谁都不在意，其实比谁都要善良。 这样想，如果陆涟是导师，她也没有那么意外。 纤细的睫毛轻轻颤动，年睁开眼睛，对上她的眼神后，怔了片刻，苍白的耳根慢慢漫上一点红。过了几分钟，陆涟移开目光，说：「买早餐回来的时候你还没醒，粥已经冷了，再去买一份。」 方棠棠摆手：「不用啦，」她笑着把皮蛋瘦肉粥打开，熟练地把插管插入牛奶盒里，「凑合着吃就行，不挑的。」 她一边喝粥，一边听陆涟说发生的事：东哥死了，死相很惨，公寓被封住。 方棠棠想到东哥是个家暴男，还把老婆逼到自尽，也没有为他的死难过，心中还忍不住生起几分善恶有报的快意。 她想到什么，勺子一顿，抬眸看陆涟，问：「为什么没有完成呢？」 他们已经把小孩带出来，为什么任务还没有显示完成呢？难道女鬼还执念没有完成。 魏潘走进来，「当然是要解决掉女鬼啊。」 方棠棠：「也许可以想想其他办法！不要这样，她也只是一个想保护孩子的母亲。」 女鬼夜夜回家，除了吵到公寓住户外，主观上没有害任何人。不过…… 魏潘冷笑：「没有害人？你忘了刘辉怎么死的？」 方棠棠咬了咬唇，手指绞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确实是女鬼的出现，才成为刘辉死亡的导火线。她没法反驳，也没办法同意按照魏潘说的那样，把女鬼上交给直播间。 陆涟挡在少女身前，说：「直接和女鬼对上，风险太大，你能保证你所谓的陷阱百分百安全吗？」 魏潘一时语塞。 陆涟又说：「先听她的，实在不行，再按你的来就是。若无必要，不用对抗女鬼，她只是个普通的恶鬼，兑换成打赏币也只有几百，不值得冒险。」 魏潘点点头，「好吧，先听你们的。」 方棠棠朝陆涟笑了下，继续想笔记本上的内容。 按照夜深花睡笔记本记载，魏潘用小孩当陷阱，把女鬼抓住后，他们就完成任务离开世界了。 笔记本上推测，还另外一种比较圆满解决任务的方式，把小孩託付给宁蔷的亲人，让她可以安心离开。 但是，方棠棠知道宁蔷唯一一个弟弟不是什么好人，嗜赌成性、家暴，还个臭味相投的老婆。在以后，宁薇会被舅舅舅妈虐待，直到悽惨死去。 为了不让宁薇的悲剧重演，她得另外想个办法，找个另外的方法。 魏潘：「给女鬼她弟打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处理这事总行了吧。」 方棠棠摇头，「不行。」 魏潘：？？？ 突然，几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向他们出示证件后，要他们跟着走一趟。 蔡阿婆指认，在东哥死前，他们和东哥有过接触，当时手中还拿着菜刀，看上去不怀好意，东哥在房间意外离世，他们都有嫌疑。 第353页 无奈之下，几人只好又跟着跑了躺。 方棠棠和陆涟没有留下么指纹，于是很快被放。门把上魏潘的指纹，于是他依旧被扣了起来。 蔡阿婆指着他们，尖声叫囔：「没错，看了，人就是他们杀的！他们是杀人犯，那时候手里还抓着刀咧！」 办事的人放下笔，无奈说：「死者不是被你说的那把菜刀杀死。」 东哥身上伤口很多，嘴巴被活活拽开，身上很多鞭打的痕迹，但真正让他死亡的，是恐惧。他是被活活吓死的。 魏潘朝蔡阿婆耸耸肩，用了点打赏币换成道具，捏造个新的身份，大摇大摆带他们走出来了。他来到少年少女身边，亮出自己新的身份卡：「好了，现在没人会来拦我们，早知道昨天就把尸体处理一下，麻烦。」 方棠棠好奇地看向他手里的道具，「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魏潘笑，「没什么，这个道具是修改npc的认知，让他们不对我们行动生起疑心的。如果你玩过游戏，嗯，就是降低威胁值和仇恨值。」 方棠棠愣了几秒，「修改认知？」 直播间也能修改认知，她原来在的槐镇，也可以修改认知。 这是不是意味着，某种程度上，槐镇中的邪神和直播间是同级的存在。 她挠了挠脑袋，回到医院里，宁薇已经醒过来，看她就甜甜地笑，伸出手要抱抱。方棠棠弯弯眼睛，抱了抱她，陪着她玩，玩了一会，她怔怔看向在床上玩玩具的小孩。 差点被这个世界给欺骗，忘记了她现在依旧处在鬼域中。 她应该把孩子抱回301，让红影的满意度提高，完成任务最后的晚餐。可是，这片鬼域的主人，真的是红影吗？或者说，红影真的是宁蔷吗？ 第175章 第三批任务者太平街 方棠棠想,她明明进来完成噩梦小镇任务的，而在这片鬼域中,再去完成一次本已经实现的任务。 她在外面的时候，设想把孩子带过去抱给红影，可现在她已经抱到小孩，这个幻境依然没有消失。 方棠棠看着床上容甜滋滋的小孩，陷入沉思中。 在现实中，宁蔷早就被上交给直播间,在直播间的下场，已知被炼制成没有我意识的道具。宁蔷怎么会出现在噩梦小镇呢？ 还有，魏潘为什么会死在噩梦小镇？ 在夜深花睡的笔记本上记载,他把女鬼上交以后,任务便完成,一行人安全离开小世界。 笔记本再没有出现过魏潘的相关记录，显然,夜深花睡也可能去为这点分歧去杀魏潘。 方棠棠想得脑袋都大，双手薅头髮,把长发揉得乱糟糟，「啊啊啊！」 土拨鼠叫！ 救命！ 小宁薇坐在柔软的床褥上,圆熘熘的黑眼睛好奇地望着女，随即丢掉玩具,小小肉肉的手掌轻轻拍拍女孩的脑袋，「姐姐~」 软软的小奶音让方棠棠顿时忘记烦劳,伸手摸摸她软软的脸颊，：「我在这里，薇薇。」 喊出薇薇这两个字时，她的心跳得快两拍,涌出熟悉的感觉。 她又叫一遍，「薇薇，想吃什么？」 宁薇问：「妈妈、妈妈呢？」 方棠棠沉默，小女孩嘴一撇，黑熘熘的眼里马上蒙上一层泪，薄薄的水光闪动，依饶地问妈妈在哪里。 等终把小孩哄睡，方棠棠站在窗前，看外面飘飘洒洒的雪花，沉默语。 陆涟无声无息走进来，站在她身边，轻声说：「她的亲人只有一个舅舅，除把小孩交给他们，就只能送到福利院抚养。我们要离开这里，所以……」 可能永远照顾小孩。 方棠棠摇摇头。 已经过去，这些都过去发生、已成事实。 管在这里再怎么选择，宁薇也可能会有美好的结局。没有亲人的孩子，就像失去母亲遮风挡雨的幼鸟，很难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 陆涟面无表情地看着雪花，「想怎么办？」 方棠棠呵出一口白汽，搓搓手，抬头看着他：「我准备要回到现实！」 陆涟露出疑惑的表情，怔怔，「什么？」 方棠棠伸开手，像只小鸟张开翅膀一样，着窗户外面，长吸一口气。她朝窗户吐气，一层蒙蒙白雾升起来，挂在玻璃上。 她伸出手指，指尖触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慢慢画一颗心，边画边说：「陆涟，在童话世界里说的的，就算现实再苦再假，也真的！我们活着，就要拥抱现实呀！」 她乐观地开，低声嘟囔：「其实也没什么大的。」 画完，她回头，朝陆涟说，「也来画一个心吧。」 陆涟怔几秒，还听话地在个圆圆肥肥的桃心旁，紧挨着又画一颗心。 方棠棠立刻画一条线穿过两颗心，吟吟地说：「锁死！」 陆涟耳畔微红，怔着，一时说出什么话。女已经回头，轻轻抱起睡着的女孩，轻手轻脚地往屋外走。陆涟回过，连忙跟上来。 「去做什么？」 方棠棠：「带她去找妈妈。」 陆涟歪歪脑袋，似乎能理解刚把宁薇带回来，又要把她送回去，但他沉默地跟在女身后，没有询问。 方棠棠抿唇，躲开在楼梯间电话的魏潘，偷偷和陆涟熘出去医院。 医院外寒风刺骨，雪花飘飞。她缩缩脖子，把拉链拉紧，北风唿唿刮进脖子里，冻得全身都冷。 第354页 身上突然一暖。 她抬起头，陆涟垂眸，没什么表情地把围巾给她戴好。 方棠棠问：「冷吗？」 陆涟：「冷。」 方棠棠低下头，轻轻咬下唇。 这里的世界也假的，302中包含的鬼域。她原来以为红影宁蔷，但后来突然察觉到。 宁蔷早就被交给直播间，以夜深花睡他们的能力，能将她救出来吗？就算救出来，为什么会出现在宁薇的鬼域里呢？ 先前完成的几个任务，通关boss舅舅和舅妈都因为宁薇的恐惧而滋生的。宁薇越害怕他们，他们就越狰狞，而宁薇克服心中的恐惧后，两个恶鬼再也没有出现过。 鬼域里的恶鬼宁薇心中恐惧的头像，么面目模煳清的红影……她母亲的思念的投影。 面目模煳，因为她失去母亲时年纪太小，记清母亲的长相。 但方棠棠和陆涟踏入302以后，宁蔷的脸就有具体的细节。也许吸收她或者陆涟的记忆，才让模煳的母亲，有具体的映象。 所以红影算宁薇的投影的话，想要提高满意度，根本把幻境中的宁薇再带出来。而再带进童话世界里，和她心中的母亲逢。 还没有入夜，鬼域没有开。 他们在理髮店守着，理髮小哥看到女孩，吟吟地蹲下来逗她。 方棠棠看眼理髮小哥，目光又落在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上，初夜深花睡和导师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宁薇年纪还小，所以记得母亲的模样。 按理，这个世界也该这样充满细节。 但她眼前的理髮小哥、来往行人、碎嘴的蔡阿婆、任务者魏潘，都鲜活而真实。 就好像，真实地存在着、存在过。 如果鬼域要融合别人的记忆才能被填充得真实，这到底会她的记忆，还陆涟的记忆？ 她看向的陆涟，陆涟也回望她，年眉眼很深，肤色极白。 方棠棠垂头，心想，陆涟的记忆力一直很好，过目忘，背课只要看两遍就能背，什么东西也总会忘记。反正就算她经歷过任务，以她这种眨眼就忘的憨憨记性，也肯定会记得理髮店小哥，路上行人，街道布局，医院外形这些有的没的细节。 到深夜，她推开门，新走入童话世界。 宁薇离开后，童话世界新变得枯萎而阴森，天空黑漆漆的，丛林凋亡，鸟雀死去。小路上落满山雀的尸体。 他们小心避开各种黑化的童话人物，选着僻静的林间小道走，但走着走着又遇到条深黑的河流。 小美人鱼一半身子搭在岸上，一半尾巴浸在水里，埋头在轻声啜泣。 方棠棠发现现在的童话人物失去攻击性，看见他们走近，像开始样来追赶他们，反而无精采，只坐在地上哭泣着。 小矮人一屁股坐在蘑菇底下，嗷嗷地抹泪。 拇指姑娘床上坐起来，无声地啜泣。 …… 所有的童话人物都像失去灵魂，眼里只有无尽悲伤的泪水。 失去孩子的母亲……便这样的内心世界吗？ 他们没有再顾忌童话人物，一路穿过森林和城镇。城镇上所有人也都像童话人物一样，垂头丧气坐在街头，脸上蒙一层阴郁的色彩。 比起一开始被追杀，方棠棠觉得现在的童话世界更为可怕。 就像被抽离所有生命力，只剩下空洞与绝望，头顶永远灰暗的，刮着森冷的风，没有一点希望。 在死寂的城堡中找到王后时，她坐在白骨丛生的王座上，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空洞无望，像一块石头。 听到声音，她偏过头，看到方棠棠怀中的女孩时，双眸有采，「们为什么要再回来？」 方棠棠把小孩放在地上，看她跌跌撞撞跑向妈妈，轻声说：「因为薇薇说，她也很爱妈妈。」 就算记忆只停在幼年，就算记住妈妈的样子。 她们两人奔赴向彼此，跌跌撞撞的孩子身影慢慢长大，变成瘦弱的孩子，又变成与方棠棠一样的女。最后拥抱住彼此，紧紧相拥。 方棠棠凝视她们，总算肯定，出现的红影只宁薇心中母亲的思念凝成幻影。 世上的亲情本来就双向奔赴，母亲无私爱着孩子，而孩子生来干干净净，又何尝要求过什么呢？只爱着爸爸妈妈，就像雏鸟依恋着大鸟。 所以，宁蔷想找到孩子，孩子想奔向母亲，她说，我也很爱，在余下的时光中，也很想念。 她心中想起五楼个庭，心中沉闷，嘆口气。 也知道边的任务怎么样，用餐的恶鬼们有没有起来。 她想要快点出去，她有件事想要完成，必须要完成。 在这母女拥抱后，童话世界再次崩塌，连带她们的幻影也逐渐消失在捲起的尘埃中。 方棠棠再一回，己新站在302昏暗的房间里。她推开门，惊喜地发现已经新离开原来的世界，回到槐镇。 「陆涟呢？」她环顾四周，皱起眉。 陆涟该和她一起出来吗？ 也许去找泥叔他们完成任务。 方棠棠跑到门，推开门，小希诧异抬起眸，「棠棠？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她偏头，餐桌边的恶鬼都空，「他们呢？」 小希说：「他们用完餐就走，啦，进去久，道红影满意度就离开……，消失。也知道它到底满意没有。」 第355页 方棠棠问：「陆涟呢？」 小希一愣，「陆涟和在一起吗？」 方棠棠立马扭身跑出去，三两下跑下来，太平街路上被黑暗笼罩，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闪烁微光。 路灯下，一夫妻的背影立在儿。 方棠棠顿住，认出这参加晚宴的鬼夫妻，也…… 「爸爸妈妈？」 她跑过去，双开双臂，像飞鸟投林，拥住恶鬼的身影。 棠棠也很爱爸爸妈妈，管爸爸妈妈到底早已经死去。 第176章 终溪山神庙 就在抱住恶鬼的时候,槐镇的天空就像一面镜般，出现许多细密的裂缝。 缝隙里露出幽蓝的光,铺天盖地压来。 方棠棠仰起头，压抑得仿佛喘不过气来。小镇好像碎成无数片，被超脱于他们所能想像的力量，狠狠压在下面。 独属于直播间的蓝光压下来，倾泻无数光柱，落在太平街上。 每一处蓝光照射的地方,都坍塌碎片，一伙失去家的小纸人蹦蹦跳跳蹦出来。 方棠棠抱住纸人，「爸爸妈妈,快跑！」 但触目所及都是蓝光,没有地方跑。 两个鬼魂对视一眼,无头男鬼拦腰抱住少女，与女鬼一同往溪山神庙的方向奔去。 风捲起少女的长髮,方棠棠耳畔只有唿啸的风声，她瞪大眼睛,着无数的鬼魂从太平街跑出来，就像那晚学校一般,跑向西边的山峰。 蓝光一道一道打在男人的背后。 他弓着身，宽厚的后背挡住有蓝光,把少女遮得严严实实。 随着蓝光逐渐密集，他的身影慢慢变得虚幻。 方棠棠眼睛湿润,喃喃：「爸爸……放我下来吧，爸爸。」 但他依旧抱着女人在往前奔跑，仿佛生命最重要的事，就是守护好怀中的少女。 有这样一个男人,站着便是一座巍巍高山，只要有他在，天塌下来也不要紧。 他会挺立在天地间，为你顶着的。 ——是父亲。 方棠棠攥紧男人的袖，更咽着说：「爸爸，别这样啦，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跑！」 方爸依旧不松手，一口气奔到街道的尽头。 在溪山顶上出现一棵大树。树冠舒展，遮天蔽日，挡住了蓝光。 起来，像所有鬼怪的庇护所。 方棠棠心中想起老师说过，关于槐树神明的传说。也许她想的没有错，只有神明才能对抗神明，邪神和直播间才是属于同一等级上的存在。 跑向溪山神庙，它们便会被庇护。 蓝光越来越密集，快要为一张幽蓝的网，网住倾巢而出的厉鬼们。 方爸越跑越快，越跑越快，风声唿啸，刮过耳畔。 就要到溪山脚下时，他停下脚步。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方棠棠见黑衣人身上的标志，皱了皱眉，「黄泉？」 黄泉从没有出现在任务里，原来他们的任务不是什最后的晚餐，而是在这边围住她？ 这个人个子不高不矮，不属于她从前见过的黄泉员。 他慢慢掀开面具，着少女，微笑：「又见面了，夜深花睡。」 狂风猎猎，方棠棠没有听清：「？？？」 女鬼手中深黑的剪刀唿啸而出，朝男人剪过去。他不躲不让，轻轻摁了下手中的闹钟。 闹钟上时间暂停，与此同时，剪刀停在了半空之中。 方棠棠瞪圆眼睛，这是有关时间的道具，而且一就很厉害！ 男人不慌不忙地站在那儿，身后蓝色的网一步步在收拢。 等再过几秒，他们就逃不出这儿了。 两个恶鬼护住少女，口中发出嘶吼，朝男人扑了过去。风掀起男人的黑色风衣，他没有和恶鬼交手，而是闪过去，着他们跑到从蓝网的间隙突围。 下一秒，他笑着拨动指针。 方棠棠再次出现在被蓝光笼罩的太平街。 她的时间被倒置了。 方棠棠眼隔在蓝光之外的鬼魂，心中松口气，他们总算是跑出去了。她站在男人面前，扬起小脸，没有露出胆怯的表情，「你刚才叫我什？」 男人笑笑，「忘了？」 方棠棠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闹钟上，蹙起眉。 闹钟应该是能够重置时间，让某个人身上的时间停滞或者倒退。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到那枚响尾蛇戒指，戒指也是一枚和时间相关的道具，但她不知道该怎么用。 方棠棠把戒指戴在手指上，背着手，「你们打算来杀了我们吗？只要黄泉和亭的员都死了，黄泉就自动算功，是吗？」 男人摇了摇头，微笑：「我不清楚你们的任务是什，不过我的任务很清楚，找到你。」 方棠棠歪歪脑袋，「找到我？」 「没想到你小时候这可爱，」男人笑起来，眉眼弯起。他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和力，让人很想要亲近。 方棠棠心想，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事情，她会觉得眼前男人更像传说中的导师，而不是看起来不好亲近的陆涟。 男人蹲下来，朝她伸出手，「我叫俞舟。」 方棠棠瞪大眼睛，「黄泉的创始人？！」 紫兆曾经和她说过直播间的生态，除开夜深花睡和导师外，剩下的就是几个团队的创始人。其中最厉害也最神秘的，便是黄泉顶级任务者，俞舟。 第356页 没有人见过他的长相，知道他的信息，和他参加过任务了，除开最顶上那几个大佬，其他都已经死掉了。 能够创立出黄泉这种灭绝人性的团队，可想这人也不是什良善之辈。 方棠棠抬眸看眼前的男人，他上去还年轻，笑起来时眼睛弯成弦月，很温柔的样子。 但她莫名感到害怕，往后退了退。 俞舟说：「你还不知道吗？你现在也是身在鬼域中，在……」他指了指溪山，「那颗大槐树里面，来，我带你走出这场噩梦。」 方棠棠咬唇，摇了摇头。 俞舟眼睛微微眯起，着她笑，慢慢收回手。 方棠棠又问：「那你认识导师吗？他是谁？」 俞舟向了她的身后。 方棠棠转过身，对上一身黑的青年，青年俊秀的眉眼垂着，苍白皮肤，淡粉嘴唇。他站在蓝光中，脸色惨白如纸。 「哥哥……陆涟！」方棠棠跑过去，仰起脑袋望着他，「疼不疼？我们快出去吧。」 她注意到，青年苍白修长的左手中指上，戴着同样的响尾蛇戒指。 这是她和陆涟在学校小卖部获得的，陆涟说，这个道具和时间有关，并自己留了一个，给了她一个。她拿到的是蛇尾，亮银色，后面衔着枚小小的玉石，而陆涟的戒指是蛇头，双眼缀着猩红的红宝石，闪烁森冷寒光。 陆涟弯下腰，伸出了手。 方棠棠也下意识伸出手，手背相触，两枚戒指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没有起点没有终点的莫斯乌比环。 他们周围的蓝光慢慢变淡，旁边捲起大风，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煳。 方棠棠隐约听到俞舟在喊」「你们到底想做什？」 她有些茫然地眨眨眼，到底想做什？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自己想要做什呢？ 陆涟垂下眼眸，着两人相连的戒指，蛇尾的玉石和舌头的红宝石都发出光彩。 方棠棠是终点，而他是起点。 他轻声说：「棠棠，一直是我奔向你。」 方棠棠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模煳，头顶天空碎裂、世界在坍塌，但陆涟在眼前，她便什都不怕。 陆涟张开手，她想也没有想，扑到青年的怀中。 —— 青年胸膛坚实，怀抱温暖。 她窝在陆涟胸口，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声。 心跳声？ 方棠棠勐地抬起头，陆涟垂眸看着她，银丝眼镜后秀丽的眼睛眨了眨，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镜，别开了脸。 陆涟什时候戴眼镜了？ 方棠棠向他的身后，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脚下勐地一晃，她身不稳，陆涟跳下台阶，扶住了她。 方棠棠这才发现，自己从陆涟的胸口，长到陆涟的肩膀了。她眨眨眼，表情有点茫然：「是你变矮了吗？」 不对不对。 是她自己变高了。 她从旁边的玻璃上到了一张脸。 雪白皮肤，瞪圆的杏儿眼，她眨了眨眼，玻璃上反射的人脸也眨了眨眼。 方棠棠茫然地说：「是我睡了一觉，醒来就过了几年吗？」 怎么突然自己就长大啦。 陆涟蹙眉，表情有点担忧，「你在说什？我们去参加任务，这次任务不寻常，小心。」 方棠棠：「任务？」 陆涟向身后，「这里想要开发旅游区，准备把山顶的庙拆掉。我们两个的身份是工程师，去指挥工作。不过，」他扶了扶眼镜，「肯定会遇上一些奇怪的事。」 方棠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山顶，「溪山……槐树神。」 陆涟：「还没过去，你就知道了？」 方棠棠望着他：「那你是？」 陆涟皱起眉，歪了歪头，「什？」 方棠棠没有再说什，从口袋翻出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打开直播间app。 现在她手机里没有一个可爱的骷髅小人，但身份信息一栏还存在。 姓名：夜深花睡。 身份：顶级主播。 …… 她手指在微微颤抖，抬起脸，再次望了眼玻璃，觉得不大清，从包里翻出一面化妆镜。 镜里的人比她成熟很多，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她长大后的样子。 她再次垂下头，点开了旁边的任务。 还是像从前一样，血红一行字的任务显示。 终极任务：找到「她」。 奖励：实现任意一个愿望。 任务难度：未知。 註：必须以旅游开发区工程师的身份，在槐镇住满一周，不能逃避神明的诅咒。 …… 同伴：导师。 第177章 终溪山神庙 方棠棠从身找到一个钱包,钱包里的夹着张名片，面是她在这个世界的信息。 名片名字也叫方棠棠,显示是高级工程师，负责监督此次项目。 她双手搭在膝盖，侷促地绞了绞手指，努力冷静下来，思考到底发生什事。 种种可能都在告诉她，她本来就是夜深花睡,只是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失去记忆，被困在槐镇中，而这一切和导师有莫大的关系。 来槐镇监工的这次任务,可能是起点,也可能是终点。 她像是想到什,从背包里又翻出了两样东西。一本是黑皮笔记本，而另一本,是夜深花睡的鬼怪书。 第357页 这本鬼怪书记载的鬼怪，很多已经是她的熟人。 她一页页翻过去,老师、班主任、红衣医生、失去头的父亲和用剪刀的母亲，她垂眸望了父母的这页很久,又翻了过去，后停在一页白纸。 陆涟看过来,了下，「小透明。」 方棠棠抬起湿润的眸子,凝视长大后的陆涟，心中思考她和陆涟现在的关系。 陆涟：「棠棠？」 方棠棠：「你和俞舟熟吗？」 陆涟怔了片刻，深黑眸中闪过一抹冷光，扶了扶眼镜,「不熟，怎么说起这个。」 方棠棠嘟囔：「我也挺讨厌他的。」 陆涟一下子就笑起来，眉眼弯了弯，「他是挺讨厌的。」 方棠棠又问：「这次任务我们知道什线索了吗？」 陆涟点头，「我之前和船夫聊了一下，溪山的神是他们一直信奉的神明，论根源可以追溯到槐树崇拜。从前的人在这里举办祭祀仪式，祈求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也有人祈求男女婚配，生儿育女。据说，十分显灵。」 方棠棠：「哎？显灵的话，为什还拆掉？」 陆涟了下，「现在年轻人都不信神了，况且，再显灵，也不能满足他们心中想要的。」 方棠棠不解地望着他，「哎？」 陆涟：「从前这里不通车，环境闭塞，大家祈求的无非就是收成、婚姻、生育，但自从现代通讯发达，他们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区区一个神明，没有办填满人心中的贪慾。」 方棠棠点点头。 「所以他们想要把神庙拆掉，改建旅游区，但是在改建的过程，会因为触怒神明，不断出现怪事。神明的诅咒，意思是参加施工的人都会被诅咒惨死吗？」 陆涟：「也许会是这样。」 方棠棠皱眉，「那我们不是一进来这个地方，就被诅咒了？」 陆涟：「嗯。」 方棠棠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勐地想起现在他们可是顶级任务者了，不是从前那两个相互搀扶的小菜鸡。她不知道该怎么伪装顶级任务者的样子，好在不管她做什，陆涟似乎并不怀疑。 她望着青年，问出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你觉得直播间到底算什？」 身为顶级任务者，导师经歷过的世界很多，也许会有不同的理解。 陆涟微微蹙眉，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船摇摇晃晃驶向对岸的溪山，和风吹起微波，阳光粼粼。 陆涟沉默几分钟，对方棠棠一向有求必应，于是答：「棠棠，我和你说过，我曾经参加过一场任务，与那个世界的邪神有过对话。」 方棠棠想起归途员和她描述过的故事，导师与一行任务者进入地底下一个古墓完任务，他们越来越往下，再看到一尊巨大的雕像时，所有的员心智都收到影响。 意志脆弱的，直接用各种惨烈的方式自/杀，亦或是彼此攻击，相互厮杀。 导师在旁边记录下一切，终于凭藉惊人的意志支撑到最后一天，见到了那个世界的邪神。 归途的几个并非当事人，因为描绘也没有陆涟详尽。 方棠棠随着他的话，眼前仿佛出现黑暗压抑的地底，巨大的雕像，邪异的神明。 陆涟望着远方，轻声说：「它给我的感觉，和直播间很像。」 方棠棠歪歪脑袋。 陆涟，又道：「无反抗的量，超脱我们认知的存在。邪神出来以后，我的手机就失去了和直播间的链连接。等我出来，发现手机已经损坏了。」 方棠棠之前试验过，无论是把手机丢到水里、火里，还是用锤头敲手机，把它从高楼丢下去，都没有办弄坏这部黑色的手机。任务者配备的手机，本身是直播间力量的一部分，是超脱他们认知的存在。 那个世界的邪神出现时，手机损坏了，意味着邪神拥有对抗直播间的量。 方棠棠瞪圆眼睛：「直播间也是邪神？」 陆涟说：「超出我们的认知，可以唤它作神明。」 方棠棠抿了抿唇，陷入沉思，「当时你看到的那个东西，算是和直播间同级的存在。而他们都是超出我们认知的，就像古代人传说中的神明一样。唔，这样来想，直播间倒很符合这个定义。」 陆涟莞尔，剥开一颗橘子，递了过去，「是的。」 方棠棠又问：「那直播间为什我们去完任务呢？」 陆涟：「我也在想，棠棠，那些我们熟知的神明，它们被我们知道，都是因为信仰，换句话说，很多人相信它们的存在。」 方棠棠点点头，「直播间也在做一样的事情，不对，也许那些神，做的是和直播间一样的事情。先展示那种可怕的量让人相信。就和这里的槐树神一样！」她看着陆涟，眼睛发亮：「是不是这样？」 陆涟，「嗯，我在想，也许我们的恐惧和挣扎，就是直播间的养分，也许，我们是被它圈养起来的食物，完任务只是为了让我们变得更加美味，更符合它的喜好，就和工厂里那些被灌食的鹅一样。」 他们交流之际，船晃了一晃，到达对岸。 船夫收了两人一共四块钱船票，热心指导：「溪山这边一直很偏，没有什东西卖，只有靠山脚一个旅店，山腰有个阿婆在卖些吃的东西。哎，镇子在对岸吶，两位是想买点什东西，就乘我的船到对面去。」 第358页 方棠棠问：「请问船是每天几点到几点开？」 船夫：「嘿，每天早上八点，晚六点，是您有什急事，或者出的价格高，我随时都在的！这是我的手机，」他刷刷刷在纸写下一串号码，着说：「船就打我电话！」 陆涟接过纸，「谢谢。」 方棠棠突然问：「阿伯，你刚才说的，山腰上开小卖部的阿婆，她怎么把东西给提半山腰的呀？老人家每天上山下山，很吃吧。」 船夫眯眯地说：「当然啦，不管贾婆婆还好，她儿子也在对面，每天帮她搬货。奥对，你们住的那个旅馆也是他家开的呀。他们可会来钱，媳妇在山下开旅店，儿子呢，就跟着施工队在干货，她自己每天唿哧唿哧爬上山，做点小生意赚钱。」 方棠棠点了点头，想起槐镇，他们去神庙的时候遇见过的老婆婆。 这位贾婆婆也出现在噩梦小镇，也许在任务中算是关键人物，注意的还有她的儿子和儿媳。 她和陆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同背着行囊往溪山方向走。 没多远，就在河边看到了那家叫槐镇客栈的旅馆。 年轻的老闆娘看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行李，殷勤地走过来给他们提东西，「两位是来这里旅游的吗？怎么从前没有见过？」 方棠棠亮出自己的身份，她立刻更加殷勤，着说：「大工程师啊！了不起，了不起，我老公也在跟着工程队干活呢，明天就要开工了吧。」 女人眼睛闪亮，满怀对未来的憧憬，「镇长说，是这片弄旅游区，能赚可多钱啦。」 她把两个人带到酒店房门口，「今晚大工程师就在这边睡吧，我刚换完被子，很干净。」 方棠棠有点窘迫，「只有一间房了吗？」 女人打量他们一圈，着说：「有，当然有，我以为你们是夫妻呢，哎呀可真配。」说完，她把方棠棠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这间房还是空着的。」 方棠棠点头，结果她递过来的钥匙，轻声说了句谢谢。 女人叫魏梅，把他们安顿好，转头就去厨房张罗饭菜，很快就做好一桌小菜，叫方棠棠他们去吃。 「我多准备点东西，明天他们在山砍木头，我还去送吃的呢。」 方棠棠：「砍木头？」 魏梅：「可不是，不把木头砍了，怎么开路，怎么建东西？听说庙里那棵大槐树也砍，」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些异样的表情，「我婆婆总念叨，说什神会发怒，」她低低念了两句，才着说：「这年头哪有什神不神的，就算有，不保佑我们发财，信他干嘛。」 方棠棠忍不住弯弯嘴角，好朴素又实在的愿望。 魏梅又说：「不过……你们要注意，晚不出去。我婆婆，哈哈，不说那些神神叨叨的，单单晚出去走，这荒郊野岭的，也不好，是不是？」 方棠棠点了点头，然后当晚准备和陆涟一起去神庙看看。 第178章 终溪山神庙 入夜。一弯冷月挂在漆黑如墨的天空。 溪山大概一千来米的高度,算太高，但爬起来还是颇为费。 山上只用碎石头铺了一层小路,有些地方连路都没有，需要两人攀着旁边的树枝往上。 来到半山腰，方棠棠又看见那间用木头搭成的小卖部。 木板搭成方方正正一个小屋子，正好容纳一个人，乍看上去，有点像棺材。 这和她在槐镇看到的小店很像,只是现在店门紧闭，用木板封死，看见里面。 方棠棠在店门口望了几分钟,陆涟误以为她走累了,问：「要坐歇一歇吗？」 「用了,我们继续往上走吧。」她笑了，埋头往前时,目光突然看到黑暗中的一点灯光。 陆涟解释：「是施工营地，工人们住在那边,等明天开始施工。」 方棠棠点了点头，继续往前面走。 去神庙的这条路她走过很多次了,轻车熟路，没有停留。 越近,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从来没有见过神庙里神只的模样，这次终于能见到了吗？这里的神庙和槐镇见过了那样,遍布鲜血和死人吗？还是，那时看到的场景，就是在这里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邪神诅咒。 她心中把这四个字想了想，默默念了一遍,站在了木门前。 无名神庙用一人多高的围墙给围住，只有一扇木门作为入口。 抬起头，就能看到那株据说已有千年的槐树。槐树遮天蔽日，墨绿的枝叶遮住天空，给人浓重的压抑感。 方棠棠深吸一口气，山风中有草木的清香，像在槐镇里，满是血腥的气息。 她抿了抿嘴角，心想，至少现在看上去还是很危险，像在槐镇，是个绝对的禁地。 陆涟看她一眼，在她前面推了推木门，拧眉，「锁住了。」 方棠棠想到原来的办法，「可以绕到后面爬墙过去。」 陆涟跟着她来到围墙后，看她熟练地搬起石头叠在一起，也跟过来帮忙。 方棠棠先踩在石头上，双手攀住围墙，几蹬在围墙的凸起上，准备翻过去。 陆涟拦住了她，「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方棠棠立马反应过来，「所以里面住着人。」 她踩在石头上，踮起脚尖，拿出手电往里面照，对上数只猩红的眼睛。 方棠棠吓一跳，再一回神，才看见是好几条黑色的大狗。在槐镇的时候，她也曾看到过这种大狗。过眼前的狗没有槐镇那种好几米长的巨大体型，而是正常的中大型犬。 第359页 看起来，像是狼犬。 那几条狗仰头看着她，停呲牙，像是她一跳下来，就会扑过来把她撕成碎片。 方棠棠讪讪缩回来，回忆起在槐镇被狗追的恐惧，蹲下来和陆涟小声说：「有好多大狗，怎么办？」 陆涟：「你怕狗？」 方棠棠瞪圆眼睛，「怕，但是，那里面肯定有它们的主人呀。」 她记得上次和紫兆一齐来到神庙的时候，看庙人手里抓着狗，一同追赶他们。紫兆还差点丧命。 这次狗在这边，那个守着庙、守着山的人，应该也在这里吧。 她很快就怂了，缩在围墙面，湿润黑亮的眼睛巴巴看着陆涟。 现在陆涟和她不一样，陆涟可是厉害的顶级任务者，应当会有办法了吧。 陆涟果然有办法，和她说：「你等等，我先进去。」 方棠棠点点头，担心地问：「你能行吧？」 陆涟笑笑，「没事。」 他攀住围墙，双脚在墙上蹬两就跳进去了。 方棠棠守在外面，听到双腿落地的声音，为他悬一口气，但一口气吊半天，没有等到想像中的狗吠声。她探出小脑袋，悄悄往里面看，发现那几条狗都已经倒在地上。 陆涟和她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门的方向。 方棠棠走到门边，两扇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陆涟侧身，让开条路。 她跟着陆涟来到小庙里，那几条狗大概是被迷住了，还有唿吸，倒在地上能动弹。 为了惊动小庙的主人，他们放轻脚步，交流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这棵树好大。」她仰着脑袋，轻声感慨。 离近了以后，越发显得这棵槐树巨大，就像一个高耸入云的巨人，挺立在他们面前。 树干粗大，几个人都抱不拢，上面长满青苔。 方棠棠打量这间院子。 这儿和槐镇的神庙布置相同，院中是槐树，树有个铜炉。 前面就是供奉有神像的大殿，旁边有两间小房子，窗户紧闭，应该是守庙人住的地方。 她轻手轻脚来到大殿门口，发现大殿也锁住了，只能从窗户往里面看。 室内黑暗，么都看见。 陆涟按住门上的锁，啪嗒一声，就打开的锁链，轻轻推开门，低声说：「进来吧。」 方棠棠顿时有种抱大佬大腿的感觉，高兴地跟着进去，手电筒光线破开黑暗，照在黑暗的神庙内。第一次，她看清了神庙内里的情况。 中间的高台上立着一尊雕像。 雕像双脚是蜿蜒的树根，爬满整张祭台，往上，则是穿着铠甲披风的威风人形。 而铠甲上面顶着一个鹿头，尖锐的鹿角，半阖的眼眸，冷冷俯视他们。 方棠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怪异的神只，歪头看了看，又将手电光线扫向其他地方。神庙很小，放了这尊雕像后，就已经显得很逼仄。 一根横樑横在神像头顶，横樑被喷成深红色，两侧的墙壁挂着两幅壁画。 他们走到画前望过去。画上面绘制的是古人在这里像神明祈求的景象。 左边是画的是一场大旱，人们在这里举办仪式祈雨，结果没多久天空就阴云密布，了场甘霖解掉旱灾。右边画的是一对无子的夫妻来这边求子，山中偶遇山神，回去后就怀上孩子，生了一对龙凤胎。 方棠棠小声说：「还是有求必应，这么显灵，拆掉干嘛。」 如果的有山神，山神帮他们做么多事，又要保佑风调雨顺，又要赐福子嗣绵延，结果还落到一个被忘记被拆掉的场，山神发怒诅咒也算是有因有果。 陆涟：「棠棠，你看这里。」 方棠棠跟着他转头望去，才发现神像后面，还有一尊神像。 这尊神像也是鹿头、人身、树根作脚，只是它的眼睛瞪圆，一脸怒容，眼珠子也被涂成深红色。 方棠棠眨眨眼，「有两个神？」 陆涟：「有菩萨低眉，也有金刚怒目，也许这是神的两面。」 方棠棠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总觉得祥，移开目光，手电往，照在祭台上。前面那尊神像还有些香火，这一尊则只有一些灰尘，没有人供奉。 他们在神庙里把线索都找完，便准备离开这里。 临走，方棠棠看陆涟，「要要去那个人的房里看看？」 陆涟点头，和她一起来到厢房旁，凑到玻璃窗那看了眼，皱起眉：「他没有在这里。」 方棠棠：「哎？」 陆涟：「反正明天会和他见面的，急，我们先回去吧。」 方棠棠点头，先从木门走出，陆涟把门从里面锁好，再次爬墙跳了出来。 山的时候，方棠棠照旧看了眼工地那边的灯光，心中漫出一种祥的感觉，神像那双被涂成血红的眼珠子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那尊神像目眦尽裂的表情，似乎在宣示神明的怒火。 方棠棠一路下山，离开山路，她记得客栈在山路的方，便埋头往走，走了一会，陆涟喊住了她。 「棠棠，我们走错了。」 方棠棠皱起眉，回过头，发现客栈的灯光停在后面。她挠了挠头，「哎？我记错了吗？我记得它是在这边的呀。」 但就算她弄错了，按照陆涟的记忆，怎么会弄错？ 陆涟摇头：「没有弄错。」 方棠棠：「那是为么？」 第360页 陆涟看滔滔的流水，和身后的灯光，隔了几秒，才开口：「这个世界以神庙为基点发生了翻转。」他低头看了眼表，推断，「应该在12点左右。」 这种情况，方棠棠同样遇到过。 在诡校怪谈那个任务最后一天，他们所在的世界就是翻转的。 她喃喃：「镜子？」 陆涟点头，「嗯，镜像。棠棠，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看看会发生么。你也累了，早点休息。」 —— 与此同时，工地旁塑胶板搭成的简易宿舍里，贾周躺在铁架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仰头看着上床的床板，心中想起母亲总念叨的神明。 与别的工人同，他一直在河对岸长大，母亲在山腰开间小店，后来他娶了婆，就在河岸边弄了座简陋的客栈。每年总有一些来旅游或者来上香的人经过，他们也能赚个钱餬口。 按理，开发旅游区后，赚的钱肯定更多。 他本来应该觉得开心，眼前却莫名出现了一对猩红的眼珠子。那是小的时候，他第一次偷跑到神庙，看到的神像。 鹿头神像瞪大血红眼珠，死死瞪着他，怒髮冲冠。 渐渐，那片红越来越浓、越来越大，像红墨水一样摊开。 第179章 终溪山神庙 贾周凝视那团红,只觉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红。 至最后,视野被一片血红覆盖，他的眼睛也不知不觉染上一点红色。 他的意识放空，双眼失神，怔怔着那片红，什么也没有想，好像有另外一道意识占据了身体,好像…… 突然一声响唤醒了他。 上铺的年轻人起身下来起夜，把质量不牢靠的铁床弄得哐当哐当响。也幸亏是这样的响声，让他一下子就回过神。 对面床铺的人骂：「好小子,你就不能小声点吗？」 睡在贾周商铺的年轻人讪讪笑,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主要是这床质量就不好，我去尿个尿就回来。」 贾周被刚才那一下弄得睡意全无,不敢再睡在这里，就说：「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年轻人叫张进,听到他的话后笑着说：「行啊行啊，贾哥一起来呀。」 贾周起来陪张进一起到厕所。 工厂的厕所不在宿舍楼里,是单独一个简陋的棚。路上没有灯，黑布隆冬的。 周围一片死寂,张进有点怯，主动和贾周交谈：「贾哥,听说你是本地人？」 贾周点头，「是的，在这边长大的。」 张进「哇」了一声，「那你肯定对这边很懂了,这样不错啊，还可以留在家这边。不像我，离家十万八千里，跟着施工队到处跑。」 一阵冰凉的夜风吹来，让两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风吹过来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四周死寂荒凉，耳边只有胶鞋踩在胶合板上的声音。 张进深吸一口气，声音小了点，往贾周方向靠靠，小声问：「听说你们这里的神庙很邪门啊？我们白天施工的时候就有个疯子牵着好几条狗过来咬人，要赶我们走，还说我们触怒神明，会不得好死的。」 贾周沉默几分钟，说：「那个人是守山人，也是守庙人，一直住在庙里面，守着那座庙。他是养了很多狗，那些狗都很兇，不过平时他不会主动出来。」 张进摇头，「不主动出来？白天的时候你去对岸了，没看见那个疯子多疯。放疯狗来咬人，还念叨什么神明诅咒什么的，我还差点被咬到了。」他凑近点，好奇地问：「贾哥，真有什么神明诅咒吗？」 贾周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信这个？」 张进讪笑，「我不是好奇嘛，好奇这个、叫什么？神秘学！贾哥，你在这边住这么久，总知道点关于这什么神的事吧，庙里拜的是什么神？观音？」 贾周：「不，是一座没有名字的神，算山神吧。庙里有一颗老槐树，听说至少有一千年了，不总说这种老的东西有灵嘛。」 张进「哇」了一声，瞪大眼睛：「一千年！这么久了？！」 贾周摆手，「至少一千年，庙还有块石碑，记的是好几代以的事，说是七.八百年有次大旱，县令就带人来这边祈雨，结果还真下雨了。」 张进「哇」一声，「真这么显灵啊？那还拆了？这个不得去求一个暴富？」 贾周被他逗得笑了，说：「哪有这么灵，刚才说的也都是过去的事，谁知道真的假的，这都什么年代，谁还信神啊，求神还不求己。」 张进翘起大拇指，「贾哥说得对！」 贾周目送他走进厕所，蹲在地上，点燃一根烟。暗红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他掐着烟，目光逐渐变得悠远，想起从小流传在这边的传说。 刚才他的话没有说完全，石碑上是记载了县令祈雨的事，但也同样记载了，祭祀的供奉是人牲。 拿生人做祭祀的物品，才得到了所谓神明的赐福。 他们这边的传言，山顶的神庙能满足一切愿望，但是在许愿的同时，也要奉上令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从前有对夫妻一直没有孩子，就到山上去拜神，祈求能够生下小孩。 后来妻子没多久果然怀孕了，结果分娩的当天，丈夫去外面找大夫时，脚一滑，直接掉在沟里。沟不深，本来就算摔下去就不至于死，但那天沟里突然多了一根树枝，直接穿透男人的胸膛。 第361页 所以他们这边对于这个所谓的神明，比起敬，更多的是畏。 溪山顶上的神庙就像一片乌云，沉沉压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就算知道代价巨大，但总有人会抵挡不住心中的张林，去神庙祈求，从而导致更大的灾祸。 贾周小时候偷偷跑进庙里过一次，神像双面，面的神像敛着眉，一片慈悲，后面的那尊神像却是目眦尽裂，充满愤怒和怨气，像是厉鬼。 两面神像仿佛暗示人们，想要实现愿望，一定要付出代价。 但多少人能抵御住自己心里的贪慾？ 知道要拆掉神庙建成旅游区，贾周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轻松。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大家心照不宣地同意了拆掉神庙，甚至觉得心和庆幸，好像头顶那片乌云总算要散开了。 贾周抽完两根烟，还没等到张进出来。他摁灭菸头，站起来，走进厕所里。 公共厕所一排排坑位隔断开，面只挂着一块布遮挡。 贾周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就往里面走，「张进？张进？你蹲大的啊，那我先回去了啊。」 依旧一片死寂。 「砰——砰——」 他停下脚步，听见了安静的厕所传来别的声音……是最后一个隔间传来的。 贾哥走过去，「你怎么回事？随便找个坑上啊，选最后一个干嘛？张进，你在做什么？」 「砰——砰——」 回答他的只有奇怪的声音。 贾周觉得不太对劲，皱紧眉，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几分钟后，他骂了一声，几步走到最后一个隔间，一把掀帘子。 张进笔挺挺站着，面对墙壁，背对着门口，脑袋抵住墙壁，一下一下撞在墙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贾周被他怪异的举动吓一跳，上狠狠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张进一下子回过神，无神的眼睛渐渐变得有了神采，认出贾周，「贾哥？你怎么过来了？」 贾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还要问你呢，你在厕所里生了一个蛋吗？你不蹲坑在这里做什么？大半夜梦游？」 张进挠头，没反应过来，「啊？怎么啦？」 贾周沉默着把他拉走，转身问：「刚才发生什么？」 张进眼神变得发直，「刚才……我想出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问我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贾周连忙问：「什么？那你回答了吗？你许了什么愿？」 张进：「我、我就说，想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家啊，一回神就看见了贾哥你了，奇怪，是我太困出现幻觉了吗？」 贾周脸色很差，拉住张进回到住宿楼。 「你……」他着眼前的年轻人，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 张进还在茫然中，「贾哥，怎么啦？」 贾周拍拍他的肩：「早点干完活，就能回家了。」 张进以为刚才是太困的幻觉，笑着点头，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下。 贾周再次躺下来，头顶木板上那摊红色消失不见，好像刚才到的只是一场梦。 —— 第二天早上，方棠棠和陆涟就去了工地上。 挖机隆隆响，不停挖出泥土，倒到旁边。 工头来见他们，很热情地带他们去围着工地绕一圈，欢迎他们的督工。 方棠棠听不太懂他说的专业术语，好在有陆涟解决问题，她注意到什么，蹲下身体，从地上捡起一撮刚挖出来的新鲜湿润的泥土，轻轻搓着。 泥土里掺杂有一些暗褐色的物质，像干涸的鲜血。 陆涟弯下腰，也望着她手里的泥土，微微蹙眉。 工头摸不着头脑，「这里的土有什么不对劲吗？」 方棠棠还没有说话，施工场地那边传来一阵骚动，他们跑过去一，发现挖的泥土里不断渗出鲜红的血水，汩汩流动，没多久就把泥土染成红色。 工人们愕然，不敢再动土，向了他们。 第180章 终溪山神庙 工反应很快,立马大声喊：「看什么？！先不挖了，吃个饭去,这边土质有问题，我和两个大工程师研究一下！」 工人们纷纷散开，贾周准备回吃饭，张进也乐呵呵地跟了过去。 贾周看他一眼，突转变主意，「算了,说不定马上就要开工，我们还是这边吃大锅饭吧。」 张进笑嘻嘻地说：「啊，不过晚上可要带我去嫂子吃一餐！」 贾周没有说话,冷着脸从架起的食堂打饭,张进自为经过昨晚,和他拉进了距离，笑着凑过去。 两个人一个一碗大锅饭,蹲工地垒起的胶合板前。 张进打量和工站一起的男女，啧啧感嘆：「不愧是城里来的文化人,这么漂亮，真靓。」 贾周埋干饭。 而方棠棠看了一会,鲜红的液体从泥土里涌出来，就像一个人的伤口不停流血。几分钟后,不再有液体渗出来，她拿起一撮泥土闻了闻,闻见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工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涟脸色不改，冷静地睁眼说瞎话：「只是土质的关系。」 工连忙点：「奥奥，我知的，前我工地的时候,就碰到过一种土，乖乖，红得不得了，跟浸了一层血一样，专就和我们说，个土是什么、什么，」他挠了挠，憨厚笑笑：「反正是科学！」 张进是个话唠，一边吃饭一边忍不住说一堆有的没的，「工肯定瞎bb要相信科学了，我说这土里流血啊，真他妈晦。哎？会不会是因为我们开工，触犯了你们个什么山神？」 第362页 贾周沉默着继续吃饭，一句话都没有说。 张进：「贾哥，你说句话呗。」 贾周：「……小心点。」 张进「啊」了一声，茫地看着他。 没多久工地重新开工，他们要开始忙了。贾周回看了眼对青年男人，看见他们开始往顺着山路往上走时，不由自主皱紧眉。 到上去干什么？ 上只有一座老庙，他们想去拜神吗？ 贾周心里漫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工来催着他工，他便没有再往深处想。昨夜的事，也许是幻觉……肯定是幻觉！ 随着工一声吼，工人们开始不停忙碌起来。 直播给方棠棠和陆涟安排的身份殊，只工地待了没多久，就可离开。他们看这边没有再发生怪事，决定先去山顶的神庙看看，去见见昨晚的守庙人。 白天爬山的感觉还挺舒服。山清凉，空里有草木的香。 秋日和煦的阳光从树隙洒下来，给树木披上一层淡金。 方棠棠踩上山的路上，和陆涟走一起，就像一对郊游的情侣。来到山路的小卖部前，木屋里已经坐着一个老婆婆。 方棠棠槐镇见过老婆婆，再次相见，疑惑地望着，没有靠近。 她不太清楚现的状况，也不懂对的老婆婆和槐镇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于是不敢贸靠近，先警惕地打量几眼。 白花发，满脸皱纹，是她记忆里的样子。 不敢，槐镇的婆婆显要比现更苍老。 贾婆婆对上她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满脸皱纹挤一起，问：「要来一瓶水吗？」 方棠棠摇了摇。 陆涟走过去，开始和贾婆婆询问山上神庙的事。 一说起这个，贾婆婆脸色就变了，絮絮地说：「我真是说不清的。」她摇摇晃晃脑袋，咬字快含煳，语调含有某种怨，重复几遍：「我真是说不清的。」 「都说了山神庙不能拆不能拆，这群人不知想什么，非要拆，我个不孝子还要进工程队干活，我都说要是他进去我就不认他，他还是非要进去，要要赚钱。真的说不清咧。」她摇晃脑碎碎念，神情苦闷和担忧，嘟囔：「要是山神发怒可怎么办？」 方棠棠：「山神发怒？」 贾婆婆身子瑟缩了一下，害怕地点点，「总之你们要小心、要小心！」 方棠棠问：「可是我看……我听说这里的山神能够替人实现愿望，是个神，怎么会发怒呢？」 贾婆婆的眼珠子凸出来，浑浊的眼睛像是一对死鱼眼珠，死死瞪着他们。 「你们外地人，小年轻，怎么懂山神的厉害？山神……」她哆嗦了几下，「可是会吃人的！」 陆涟：「什么叫吃人？你看到了？」 贾婆婆沉默一会，才惨白着脸说：「我看到了，我小时候看到了山神吃人咧。」 但她再也不肯说下去，也没有兴致再开店，哆哆嗦嗦地把木板给拉了下来，不再理会陆涟和方棠棠。 方棠棠陆涟相觑，对视一会。 陆涟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垂下眼睛，「是我太兇了吗？」 方棠棠一听他的话，忍不住笑起来，就像对着自己的小同桌，原来的生疏一扫而空，乐呵呵地哄：「不是不是，她这样子，肯定是小时候被吓到过，等会我们下去再去问老闆娘吧！现先上去。」 陆涟点了点，走了前。 一靠近，庙门是敞开着的，几条黑狗栅院子里，朝他们大叫。 尖锐的犬吠此起彼伏，一声接一声。 厢房的门推开，一个人走了出来，站庙门口。 看清守庙人的脸时，方棠棠倒抽一口冷，这个人没有脸。 也不是没有脸，而是脸上的五官，就像被谁强行涂抹去一样，眼珠子凸出，没有鼻樑，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唿吸的孔洞。他也没有嘴皮，说话的时候，皮肤裂开一条缝，露出里白森森的牙齿。 守庙人看了他们一眼，把上鸭舌帽压低，戴上口罩和墨镜，全副武装后，才闷声闷地说：「进来吧。」 方棠棠跟着陆涟进去，来到守庙人住的厢房里。 这房很简陋，脏兮兮的被褥往地上一铺，就成了一张床。 旁边还有几个树墩做的凳子，凳子上放着堆杂乱的衣服。 刚走到门口，一股酸臭味就扑鼻而来。 守庙人转过身，坐树墩上，手里牵着几根狗绳，「昨晚来这里的是你们，对吧？」 方棠棠诧异地瞪圆眼睛，没有说话。 陆涟很坦地承认了，「嗯。」 守庙人「呵呵」笑了两声，「我就说，还真是不怕死，赫赫。」 方棠棠：「什么不怕死？」 守庙人伸出一根手指，他们眼前晃了晃，「我知你们，天外来客。」 他说到这个词，让方棠棠和陆涟不约而同都皱了皱眉，对视一眼。 天外来客？难守庙人也知直播的存？ 守庙人继续：「我不知你们到底是谁，但你们不是第一批来的人了，几千年前就有人过来，些人现已经死了，变成这棵树的养分。」 方棠棠：「几千年前？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会知？」 守庙人指着庙里的大树，「我能和它对话，它告诉我的。」 方棠棠满雾水，回看了眼大树，微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守庙人侧耳听了一会，煞有事地说：「你们听。」 第363页 「沙——」 「沙沙——」 树叶拂动，凉风习习。 方棠棠认真听了几分钟，听不出所谓大树的声音，扭看守庙人。守庙人开口：「它说，它认出你们身上的息，很熟悉很美味。」 方棠棠打个寒颤，突想起来自己曾经见过的画。 神庙里装满了死人，有的吊死树枝上，有的摔院央。 些死尸都穿着不同朝代的衣服，有的是古装，也有的穿着和他们现相同。 她从前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只为是被大槐树吞噬的人，如果再加上槐树被供奉、身为邪神的身份，也许是古代的时候被活祭送上的生人。 但现想想，就算是有祭祀，现会也不会存活祭这种事，怎么会有么多衣着现代的人呢？ 刚才守庙人的话让她想到另一种可能—— 些尸体不是被祭祀送上的祭品，而是一批一批来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的任务。 也许直播从来没有放弃过对这个世界的图谋，所一次一次排遣任务来完成任务，而时也从古代一直递进到了现。 直播这样煞费苦心，到底为什么？ 她皱紧了眉。 守庙人继续说：「把你们身上的个东西拿出来。」 方棠棠一愣：「什么？」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和陆涟同时拿出身上的黑色手机。 树叶沙沙响。 守庙人听了一会，说：「是这个了，它说，前些人带的不是手机。」 方棠棠问：「是什么？」 守庙人顿了顿，：「很多，最先来的人带的是青铜具，后来变成了玉佩、帛、纸、灯……稀奇古怪，什么都有，到了现，变成了手机。」 方棠棠心想，直播一直存，只是承载的载体不相同，从远古时代到现代，载体也从青铜变成科技的手机。但它一直是存的，一直是超脱人类认知的形式，存于另一重空。 她忍不住抬起，看了眼天空。 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也许他们的文明，只是神明眼里不值一提的把戏。 神明更高的维度，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玩弄他们、驯养他们，而他们无论怎么样挣扎，也无法超越自己认知的极限，去触及另外一重存文明。 她重新看向守庙人，凝视几分钟后，转身望向身后参天巨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 树叶被风吹动。 「沙沙——」 第181章 终溪山神庙 等了很久,无面人才开口：「们？」 他的声音混合在沙沙树叶声中，显得很虚渺。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因你们的信仰而生、壮大、也因你们的觉醒而消亡。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应当是……神？」 方棠棠皱眉：「信仰？」 槐树继续道：「如果你将其称作信仰。」 方棠棠又问：「那直播间又是什样的东西？」 槐树沙沙响，无面人开口：「也不知道，也许，它是和样的存在吧。你们害怕它、畏惧它，样的畏惧痛恨,也是种养分。」 方棠棠歪歪脑袋，锁着眉。 无面人闭了闭眼睛，再次张开双眸时,眼神透种不属于他的年纪的沧桑。他张口,声音突然变得很低,低沉而粗粝，像是碎石摩擦过旧的树皮,像风中山巅唿啸而过。 「快——离——开——」 苍的声音从无面人的口中，山上瞬间扬起飓风,他们剧烈的风吹得快站不稳，连倒退好几步。 陆涟抓住旁边的石墙,另只手牵紧方棠棠，把抱紧。过了好几分钟,那股飓风才消散，山间恢復平常的宁静。 无面人倒在地上,身不停抽搐，几条狗焦急地在他身边打转，低低的呜咽声。 方棠棠跑过去，把他翻开看,男人脸上的几个洞都开始涌乌黑的血液，更加诡异的是，他的皮肤像是融化的塑料，烧灼得渐渐融化，在脸上泛起肉色的波纹。 方棠棠心中惊，和陆涟扶起无面人，「马上把他送到医院去。」 陆涟点点，背起无面人，那几条狗跟在他们身后，焦急地唿唤着主人。 到山路中央时，贾婆婆看见他们，又看到陆涟背后的男人，嘴巴张了张，吐几个无意义的音节。推开木门，跑挡住他们，尖锐的声音像长指甲划过黑板—— 「你们去干什？」 方棠棠指着男人，「他受伤了，马上去医院。」 贾婆婆连忙摆手，双手张开，做飞鸟样的姿势：「不许去！不能去！」 方棠棠：「为什？」 贾婆婆：「他不会有事的！已经很多次了，他不会死的，不能让他去山下，会把厄运带给们的！快把他放下，你们也会染上不祥的！」 方棠棠还没说什，突然听到道虚弱的声音，「放下，回庙里。」 扭过去，现无面人已经醒了，挣扎着扶住松树站着，重新往山上走。 几条黑狗呜咽着跟在他身后。 方棠棠目送他离开，回看脸色惨白的贾婆婆，「婆婆，他是谁？」 贾婆婆摆摆手，屁股坐在旁边的石上，剧烈地喘息着。过了十分钟，终于开口说话：「刚才你们遇到了什？」不等他们回答，继续说：「你们和山神说话了吗？」 方棠棠吃惊地问：「你怎知道……不是第次了？」 贾婆婆点，「山神和人对话的时候，就会通过那小子，每次结束，他的脸都会烧起，本还是挺正常的样子，通神几次后，变个鬼样子。」 第364页 方棠棠歉意地望了眼。 贾婆婆嘆气，「也不知道你们怎过就惹上了他，怎就惹上他了呢？」 方棠棠眨巴眨巴眼，「阿婆，他是谁？为什能够通神呀？」 贾婆婆复杂地看了他们眼，「他是个孤儿，有天守山人给捡到了，在山里养大。他们就住在附近。」 方棠棠察觉到不对，「不是在庙里？」 贾婆婆：「谁敢去庙里住啊，那种地方……」沉默几分钟，才说：「后守山人死了，他才搬到庙里去的。」 方棠棠：「他搬到那里，就没有人制止吗？还是生了什，让你们觉得他有通神的本事？」 贾婆婆连串的问题砸过有点晕，但看了会，还是提起了桩过去的事：「他叫张林，因为在林子里捡到的。那时守山的人叫张，光棍个，没有什本事，但是心好。」 张把张林拉扶着长大，孩子从小就很安静，不哭不闹，最爱的事情就是在树林里呆，经常爬到山顶，好几次小孩走丢，大家起去找，结果现小孩站在山顶，仰着脑袋，动不动地看着那棵槐树，吐让人听不懂的声音，像是在和槐树对话。 那时候，他们也只以为张林是个孤僻的小孩，没有人把他往奇奇怪怪的方面响。 直到—— 村长他爸去世，村中白事大操大办，以显示村长的孝心。 去帮忙的人都能拿到笔不小的工钱，特别是抬棺材的人。张为了养活张林，对种能钱的活特别踊跃，自然报名参加去抬棺。 丧礼进行很顺利，只是丧那天，天气不好，下去淅淅沥沥的小雨。 几个大男人抬着沉重的棺木，在群孝子贤孙的哭泣中往山上走，步个泥泞的脚印。 上山的路上突然现个小小的身影。 张林沉默地挡在路中央，浑身湿透，脸色惨白。 他张开双臂，不让送葬队伍行。 送葬路上遇到阻拦是个很不吉利的事情，当场就有人变了脸色，张想把张林给拽走，但背着沉重的棺木，只好骂：「挡在里干什？还不快点走！」 张林：「不能过去！」 抱着遗像的村长皱眉，脸色难看：「小林，别挡在路上，大人还有正事干，会再让你爹陪你。」 小孩倔强地摇，绺绺搭在苍白的脸上，「不能过去，」他大声喊：「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在他开口的剎那，所有人都感觉到扬起了阵阴冷的风。股寒意漫上心底，感受到种从心底生的害怕。就像站在漆黑的悬崖边，再往前脚就会直接掉下去。 过了几分钟，村长声暴喝打断死寂诡异的气氛：「还不快把他拉走！」 几个年轻力状的青年把小张林推到旁。小孩推得摔在地上，脸上沾满了泥水，他突然抱住脸哀嚎起，张想过去看看情况，村长拦住。 张再担心，也只能和村长起上山先安好棺材。 但是他没有再下。 下雨路滑，石块松动，前面抬棺的青年脚滑，沉重的棺材直接砸在张的胸口，人当场就没了命。 大家才意识到小张林那句会死人是真的，到山下去找他时，才现他的小半张脸都融化了，原清秀的少年，就像在火里跑，变狰狞的模样。 听到张的死讯，张林什也没有说，沉默着转身钻入旁边的森林中，自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踪迹，直到几年以后，毁容更严重的男人带着几条恶狗搬进了神庙中。 神庙在大家的心中是个可怕又神圣的场所。 当天，村长就带着几个人拦他，把他的东西都丢去。 张林没有说什，只是用他那张可怖的脸盯着他们，然后对村长说：「你明天会死。」 村长气得把他打了顿。 第二天村长果然意外去世，从此，大家也开始害怕张林，觉得他能够和槐树神对话，又觉得他身上不祥，能够把自己的厄运传染给其他人。 单他那张脸，就没几个人敢靠近，何况他还养着那多恶狗。 贾婆婆嘆气，很好奇地问：「你们怎就会去招惹他呢？」 方棠棠：「们招惹的不是他。」望向了山顶的方向，隔着远，还是能看见那棵巨大的、郁郁葱葱的槐树。 不是他们招惹张林。 是直播间想招惹槐树神。 收回目光，不经意掠过山下，狐疑地皱起眉。陆涟顺着的目光看过去，脸色沉了沉，「工地事了。」 方棠棠：「们快下去。」 贾婆婆的儿子在工地上干活，听到个消息，瘫坐在地上，缓了会，连忙小碎步连跑带赶下山。 工地上已经聚满了人，贾周脸色苍白地盯着躺在血泊里的人，回想起刚才生的切，依旧心有余悸。 十分钟前，贾周张进起坐在旁边抽菸，休息会。 张进吐口眼圈，表情突然变得迷离，丢掉烟往前面走。 贾周拉住他，「你干什？」 张进脸上露诡异的笑容，「回家吃饭啊。」 贾周没有反应过：「什？回什家吃饭？」 张进笑着说：「妈在等回家吃饭，先回去了。」 贾周察觉到不对劲，死死拽着他的衣角，「你家离千百里远，你回去，你回哪里去？就算回去，那也得明天了啊，现在哪有船啊？」 然而张进置若罔闻，笔直往前面走。贾周感觉到他身上传很大的力气，连带把自己都拽着拖了两步，他下意识松开手，看到张进笑着往前面跑，越跑越快，飞快爬上脚手架，双手张开，跃而下，跳到正在施工的混凝土搅拌机里。 第365页 「哗啦——」 鲜血从搅拌机里涌。 第182章 终溪山神庙 张进死了。 他刚才还在说起己远在千里之的亲,挂念心中的老母亲，刚才还说以后要多赚钱给母亲养老看病,刚说想回家盖房子娶个漂亮的老婆。 然而此刻他瞪得无神的双眼，身体被搅拌机绞得四肢粉碎，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软趴趴趴在地上。 贾周苍白的嘴唇抖了抖，沉默地看着他们把尸体盖上白布，鲜红的血液在白布上漫开，仿佛一句不祥的诅咒。 贾周胃里一阵翻滚,突然很想呕吐。 他身子发冷，脸色铁青，注意到脸上一点点湿润,往头上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铺满了乌云,点点细雨落了下来。 工地出了样的事故，然不能再继续下去。 工头通知了方棠棠他们后,又打电话通知张进的亲，小城有火葬场,尸体能冰冷地躺在工地上。 方棠棠跑下来后，工头像看到了救星,连忙问：「方小姐，你们看可怎么办？他是己跳进去的,我们看见了！」 旁边的工也纷纷附和：「对啊对啊，就跟撞邪一样。」 「呸,你别瞎说，哪有什么撞邪啊，我说张进肯定是有病。」 「不对，平时看他挺正常的阿。」 先前那啐：「病能直接跳进搅拌机里啊？你跳吗？」 「草你别咒我！」 方棠棠皱紧眉,看了眼张进的死状，忍不住别开脸，不忍再看。陆涟朝她说：「是跳进搅拌机里，但是……」 方棠棠明白他想说什么：「他的表情很奇怪。」 张进大张着嘴，嘴角上翘，像临死的时候还在大笑。 有什么事能让他笑得么开心？ 一个工突然挠挠头，说：「他跑过去前我问他去干嘛，他还回了句，我不知道己听错了有，怎么可能呢？」 方棠棠问：「说的是什么？」 工皱眉：「我问他去干什么，他说，说……我、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就算气氛紧张，还是有几个忍不住笑起来。 工头骂：「吃你妈的饭，什么时候你他吗还有心思开玩笑。」 那工很无辜地说：「我有撒谎！要是我撒谎我也么跳下去好吧？」 方棠棠：「不要乱说种话。」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尸体，很久有说话。 身后传来贾婆婆的声音。 贾婆婆迈着小碎步跑下山，看见贾周终放心，放下打量他，担心地问：「怎么回事啊？让娘看看有有受伤，出什么事了啊？」 确认贾周有事后，她看到地上的尸体，骇了一跳，倒退几步。 贾周挡在她前面，「妈，你回去休息吧，别来边。」 贾婆婆碎碎念：「说了不能动山神庙、不能动，你看就出事了吧，你别在里干了，赶紧和娘回去，山神爷别怪罪别怪罪。」 工头沉着脸：「你老婆婆怎么么迷信呢？贾周，你把你妈带回去吧。」 贾周什么心情，点了点头，拉着贾婆婆离开了工地。 到了夜晚，方棠棠和陆涟回到旅馆，吃完晚饭后，找到蹲在墙角抽菸的贾周。 男蹲坐在黑暗的墙角，不知道在想什么，手里掐着烟，红色的菸头在黑暗里闪着光，明灭不定。 方棠棠靠近：「我们听说你和张进走得近？」 贾周心里咯楞一声，下意识否认：「不近，是聊了几句。」 陆涟问：「有工友反映，昨天晚上你们一起出去过一趟？」 贾周掐灭烟，侷促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是一起去厕所啊，要管吗？」 方棠棠笑笑，蹲在他身旁，安抚道：「你不要紧张，我们不是有其他意思，是觉得张进死得有点奇怪，他的家肯定还在着他回来，怎么就么不明不白死了呢？」 贾周神色稍稍动容，想到最后张进张开双臂的姿态，就像飞奔回家。 想家里，就该死吗？ 他心中涌上一股愤恨，把菸头攥紧，脸色灰败苍白，看了两个一眼，「你们要是不想惹上麻烦，就不要留在里管档子破事，先回城里吧。」 方棠棠：「为什么？」 贾周摆摆手，「有些事情不是用科学能够解释的，总之，想活命就别来工地了，走，里不能动！」 过去短短一天，他就和母亲的想法相同了，开始反对施工。 他起身想要走，方棠棠喊住了他。 「是因为溪山上的山神吗？」 贾周停下来，诧然看着他们。 方棠棠：「我们去过神庙了，山神真的存在，凡是想损害的，会遭受山神的诅咒，是不是？」 贾周张了张嘴，有发出声音。 方棠棠又开：「我想我们知道的不会比你少，昨天夜里你和张进遇到什么，请告诉我们。」 她的语气并不强硬，但贾周竟然不敢反抗。 贾周看着他们，好几分钟，低头又点了一根烟，缓慢吐出一烟圈，嘆了一声。 「昨天晚上，我和他一起出去，嗯……一开始是挺正常的，他问了我一些山神的事情，我告诉了他。」他懊恼地拍拍脑袋，「要是时不告诉他就好了。」 方棠棠问：「是些什么事？」 贾周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有什么，是庙里有记载的故事，比如祈雨什么的。后来他要进厕所，我在面着，了很久也有看见他出来。」 第366页 他靠着墙，又吐出一烟，「那时候我有觉得什么不对，是想他墨迹，就走进去喊他。厕所很黑，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砰、砰、砰』……我有点好奇，走近，结果看见……」 贾周眼神发直，怔怔看着前方，好一会才回过神，「看见他站在厕所最后一个坑位里，一直在拿己的脑袋撞墙。」 方棠棠：「所以他是昨天晚上就出现异常了？」 贾周点点头，「我拍了下他的肩膀，把他给喊醒了。他说他听见有个在问他愿望是什么，他有想多，说己想要早点回家，然后、然后就样了。」 方棠棠抿了抿嘴。 所以张进临死前会说己是在赶回家，也许在那时他的眼里，家乡真的近在咫尺，母亲温柔的唿唤在耳畔萦绕，饭菜的香气从窗户漏出—— 他张开双臂，就像儿时一样，越跑越快越来越快，奔向家的方向。 要回家吃饭了。 方棠棠想起什么，说：「按照现在的工期，他肯定不能早点回家，如果……尸体或者骨灰被家领回去埋葬，那是不是也算回家了？」 在张进的愿望里，是想要早点回家，但并有说要以活着的姿态回家。 死了埋回去，也算是回去。 贾周惨白着脸，抓烟的手不停颤抖，几乎要抓不住烟。 烟烧到手上，他也浑然不觉，是说：「那个东西……可恶，那个东西，有什么资格，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样随便杀？」 他双眼赤红，声音嘶哑，控诉着山神。 方棠棠眼前突然浮现了另一个—— 张熙把黑色的手机拿着手心，手机屏幕上一字幕飘过，是在嘲讽奚落他。 青年也曾眼睛赤红，含满了愤怒和不甘，还有深深的无奈。 那时她也曾经对着直播间怒斥过：「凭什么，怎么能样玩弄别，群躲在后面的鬼东西，有什么资格把命成儿戏。」 而现在，她也感受到与张熙同样的无奈，和疲惫。 他们与直播间的力量差得多、多，就像一蚂蚁，对着一个捣坏蚂蚁巢的顽童怒吼：「你凭什么要弄坏我辛辛苦苦造出的房子，凭什么踩死我的兄弟姐妹、父母兄弟？」 但样愤怒悲怆的声音，甚至不会被顽童听见。 力量差距么大，谁在乎你的死活呢？ 或者，谁能看见你呢？ 方棠棠闭上眼睛，尽量不露出苦涩的情绪，安慰着贾周，「逝者已矣，不要难过了，或者总是要往前看的。我想样的声音肯定还会来蛊惑我们，你要记住，无论遇到也千万不要许愿。和邪神结定契约，最后的代价总是会超出你的想像。」 贾周抹了把通红的眼睛，「我知道的，你们也是。对了，明天就走吧，你们去和工头说一声，先暂停个工程，然后坐船离开里，不要再来弄什么旅游区了。」 方棠棠点了点头。 然而到次日，到了九点多，天空还是乌黑一片，铺满了乌云。 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砸下来，在地上砸下一个又一个坑洼。天地笼罩在一片迷濛的水汽中，看上去模模煳煳的。 方棠棠站在河岸边，河水滚滚，湍急地往下流，捲起一个巨大的旋涡。 那艘说会每天早上过来的船还有来，也不会来。 样恶劣的天气，根有办法船。 贾周见状，连忙拨通船老大留下来的电话，「喂，老周啊，你今天怎么有过来？」 船老大骂骂咧咧：「你看看今天多凶哦，还要我过来，是想我去死吗？」 贾周：「要你过来，多少钱。」 方棠棠看了他一眼，补充：「我们不缺钱。」 最后他们开出一个巨额的价格，船老大才被说动，尝试下船试一试。 然后刚到河边，他看到河上巨大的旋涡，一个电话打过来。 「贾小子，是真不，不是我不过来，不是我不想赚笔钱，你看看河上啊，那么大那么多的旋涡，别说船了，一水鸭子游过去也会被卷进河里。我看你们先待在那边，样的天气最多也就一周，一周以后我再来接你们。」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贾周茫然地拿着手机，看向方棠棠与陆涟，「我们被困住了。」 岛上有物资，施工队搬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一仓库的东西，供应他们活一周有大问题。但是死、暴雨、旋涡、被困……些聚集在一起，却让感到诡异的不祥。 下么大的雨，工地然不能干活，一干工被困在宿舍里，听雨滴噼里啪啦打在铁皮搭成的屋顶上。 他们无聊，就开始说起今天的事。 「贾周呢？」 「回去了，毕竟又不和我们一样，家是地，在边有房子的。」 一个叫李奋斗的青年说：「可不是，我也是地啊，不还是要蹲在里，回不到对岸去。也有贾周在边有房子了。」 另一个同样是地的全贵说：「对啊，说起来，我们么多，也有他是住在边的。」 有个工好奇问：「对啊，我看明明是河对岸多，边荒荒凉凉的鬼地方，怎么他家还住在里？」 李奋斗耸肩，「谁知道，不过我想，八成是因为他娘，他娘可迷信了，老是让我们跟着信那什么山神，真的是，什么年代了，还宣传奇奇怪怪的山神。」 他不说山神还好，一说个，所有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第367页 对未知的害怕与好奇永远是的天性。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真的有山神吧？不会吧。」 「哎，你们说张进死会不会和个山神有关？」 全贵不同李富贵的满不在乎，反而变得忌讳起来，摆摆手，「别说个了，不好。」 李富贵：「老全，你又开始搞迷信了，怎么拿个什么神连说一下就说不得了？」 他的说话激起其他年轻的附和，工友们笑着说：「对啊，就算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神，我不信不就得了，还能来害我不成？」 「嗨，你可不要乱说，你们忘了张进的死吗？」 说话的工友脸色白了白，又笑道：「说了他是有心理问题啊，怎么会和迷信有关。」 有小声说：「说不定是呢。」 工友们望过去，那是个苍白削瘦的青年，看着面，但又莫熟悉。 他咧嘴笑开，神经兮兮地说：「说不定真的和山神有关呢，我们被山神诅咒了，一个也逃不掉，一个也逃不掉……」 他的声音拖得很长，听上去阴森古怪，诡异的笑声混合在样的声音里，让听了觉得寒毛倒立。 李富贵一拳捶在他身上，青年栽在被窝里，有说话。 「真他娘的晦气，谁啊？有认识吗？」 「有啊，怎么有见过他？」 「不对，我觉得好眼熟，把他扒拉过来再看看。」 李富贵推了推一动不动的青年，「喂，不要装死，你干嘛啊？我又用多大力气打你，你装死干嘛？喂喂！」他有点心慌，失去耐心，摁住青年的肩膀，触手冰凉僵硬。 李富贵心里咯楞一下，觉得不妙，声音更大地叫囔：「喂，你干嘛啊？别以为转死我就会放过你。」 工友们笑：「李富贵你怕什么？刚才那拳能有多大力气，快把他扒拉过来让我们看看到底是谁。」 李富贵一横心，双手按住青年肩膀，把他的脸给转过来了。 「轰隆——」 天空一声雷鸣，闪电青白的光掠过天地。 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涣散的瞳孔，裂开的嘴角，流血的眼睛。 「砰。」李富贵松开手，青年僵硬的身体倒在床上，发出不小的声音。 「是、是张进。」 群中不知道是谁颤抖着喊了一声，大家争相往跑，也不顾什么天在下大雨了，一头蹿进暴雨中。 工头听到动静，跑出来拦住他们，一宿舍十六个，拦住了最后跑出来的李富贵：「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瞎跑什么？」 李富贵瞪大眼睛，大声喊：「鬼、有鬼、有鬼啊……」 其他宿舍的工听见他的声音，探出脑袋。 工头连忙让他们回去，把李富贵拉到己的房间，「鬼？什么鬼？」 李富贵吓得手脚冰凉，哆哆嗦嗦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工头才不信他一套说辞，抄起手电，「什么鬼不鬼，我看是你们己吓己，张进的尸体还停在工地上呢，怎么就会跑进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李富贵手脚发软，「不，我才不要进去，你要去己去送死，别拉我一起。」 工头不信邪，招唿几个亲近强装的亲信，架着李富贵往里头走。 李富贵发出悽厉的嚎声：「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 他闭着眼，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工头不屑地骂了句：「妈的，一个大男，胆子小得跟鹌鹑一样。」 走进走廊最后一间宿舍，工头打开灯，在李富贵的床上，果然发现隆起的一团，像是有缩在被子里。 他沉默了几秒，快步走过去，一下子就把被子掀开。 两个枕头摆在下面。 工头又左右看了看，「你说的鬼呢？张进呢？」 其他哄堂大笑。 工头骂：「我就说，哪有什么鬼？」 李富贵才敢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有看到张进的尸体时，才松了气，瘫在地上。 工头：「是你们的心理暗示，和鬼有半分钱关系，我看是天在下雨打雷，又是昨天张进死了，才让你们开始想些有的的。」 李富贵喃喃：「可是、可是……」 他刚才明明看到了啊，如果不是尸体出现，其他怎么也会突然吓破胆跑了呢？ 工头拍拍他的肩膀，「他们估摸着也在一起跟你闹着玩呢，别想么多了，先睡个好觉，明天天气放晴了再打算。」 众离开，宿舍剩下李富贵一个。 十六间的宿舍空空荡荡，他不敢走到里面，好坐在最面的那张床上，苦苦坐着，旁边就是敞开的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木门嗒嗒响。 李富贵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打了个哆嗦，他们和张进不熟，见过几次，因此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时肯定有认错，那时候出现的脸……肯定不是活的脸。 大家跑到哪里去了？ 李富贵看眼门的暴雨，心中忍不住担忧起来，他虽然是地，但也怎么来过对岸。早就听说边不平环境差，现在还下了么大的雨，跑散的会遇到什么？ 黑暗的工地上几束手电光线晃动，是工头在带寻找他们。 李富贵想，工头看上去什么不在乎，其实对些工还挺上心。坐了一会，他觉得冷了，把门虚虚掩起来，搬了条凳子抵住，回到床铺上缩在被子里。 第368页 朦朦胧胧睡了一会，他突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问：「你们回来了吗？」 一片沉默，有回答。 李富贵睁开眼睛，窗前立着一道黑影，静静看着他。 闪电划过，照出那张惨白的脸、上裂的嘴角、流血的五官。 他瞪大双眼，身子忍不住颤抖，牙齿撞得「咯噔」响，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死脸上沾满水，水滴湿哒哒掉下来，朝他笑着，突然，的脖子断开，脑袋一下子折断垂在胸前。 李富贵眼前一黑，尖叫的力气有，登时晕了过去不省事。 浑身被雨淋湿的死看了他一眼，僵硬地转身，从门走出。 …… 齐廿是睡在4号宿舍的工。 他睡得迷迷煳煳，隐约听到有说话，问了声，原来是工头召集大家出去找。 找？找什么？ 有工资的事情齐廿是一向不愿意做的，埋在被窝里装死。又睡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时，周围空空荡荡，剩下了他一个。 齐廿打个哈欠，看了屋阴沉沉的天，以为还是深夜，又重躺下了。到他睡了一觉回笼觉再次醒来时，发现屋还是漆黑一片，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齐廿摸索着走到门，按了下开关，灯亮了，晕出一片暗黄的光。 宿舍里一个有。 他喊了几声：「喂，你们有回来吗？」 怎么去了么久？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叫过去干活了。 齐廿心想，希望工头有发现他偷懒不在，不然今天的工钱可就有了。他往面看了眼，屋大雨如注，凄风苦雨。 「有吗？」齐廿慢慢往前面走，越来越觉得害怕，「有吗？不要玩我了，出来啊！你们是出去吃饭了吗？！」 走廊上一片黑暗，像是有尽头一样。 齐廿进入每一个宿舍，每一个房间空空荡荡。 就算出去干活，总不至一个也不在。 终，他走进走廊最后的宿舍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齐廿跑进去，像看到了救星般，拍拍他，「喂，怎么大家不在啊？」 然而那毫无反应。 齐廿壮着胆子把翻开，看到一张被吓得眼睛瞪大，嘴巴张大，像是无声尖叫的脸。 一张明显是死的脸。 他手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半天站不起来。 时，屋又响起了脚步声。 —— 在旅馆内，方棠棠和陆涟还不知道工地发了什么，但多久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工头披着雨衣焦急地和他们说，工地上又出事了。 8号宿舍里所有跑出去，剩下一个李富贵的地。他明明已经留下李富贵，但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李富贵也不在了。 也就是说，一个宿舍16个全部失踪。 更奇怪的是，张进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 工们开始议论纷纷，说是闹鬼啊，尸体喊冤啊，工头向来不信些，也有一些动摇，来和方棠棠他们反映情况。 方棠棠和陆涟听后，立刻让工头召集众，再次清点数。 次又发现了一个失踪，叫齐廿，睡在四号宿舍的工。 齐廿的室友反映，时工头让他们去找，他们出动了，有齐廿还在床上睡觉。后来他们回去，也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直接就睡了。 不过好像是回来的时候，齐廿就已经不再床上了。 工头吸了烟，「齐廿那个我懂，他胆子小，又不喜欢出力，事根不会出去。所以肯定是发了什么。」 说不定已经遇到意。 工头捏紧拳头，狠狠捶在桌子上，「该死，肯定是有在搞鬼！」 他旁边的亲信叫田奔忙，忍不住问：「老大，你说会不会是张进回来了？」 工头：「你在他吗的说什么屁话，已经凉透了，怎么会回来？」 田奔忙皱眉，「可明显是在闹鬼吗？」 工头：「呸，放你他娘的狗屁，世上哪有鬼啊？真有鬼我一铲子把再打死一遍！你个样子干什么？怕啥？有啥好怕的？年我们连乱葬岗挖过，算什么？」 方棠棠来到工住的宿舍楼。 宿舍是临时搭的，很简陋，铁皮屋顶被雨水弄出哐的声音。 她走过宿舍楼时，突然停下来，转到一个敞开门的房间里，低着头看地上一滩水迹。 工头有注意过里，乍一看，茫然地挠挠头，「里怎么了吗？」 方棠棠说：「是雨水。」 陆涟看了看，补充，「还有泥土。」 工头有放在心上，「哈，那肯定是他们带进来的呗。」 方棠棠摇头，「场雨昨天就开始下了，昨天工地停工，他们有出去吧，就算出去，也不会是样。」 样一滩水，就像在雨里淋了很久的，站在边。 她想到一件事，问：「张进的尸体停在哪里？」 工头：「在面，找不到地方放他了，边也是挤，腾不出一个空房间，好先把他用布包起来，停在机器下面。」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发现那边已经被水给淹了，包住张进的塑料布摊开，浸泡在浑浊的黄水里。塑料布上有点点的黑色，像是干涸的血液。 方棠棠拧紧了眉，「尸体丢了？」 工头点点头，「是啊，你说一个死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丢了呢，也会拿尸体干什么啊？」 第369页 田奔忙说：「老大，我听说有的地方会偷尸体，卖器官什么的。」 工头一敲他的脑壳，「你又在扯屁了。什么地方，连个正规的医院有，还能有卖器官？想屁吃啊你。」 方棠棠又问：「其他呢，一个有找到吗？」 工头一摊手，「有啊。」 刚说完，就有工跑过来，说是找到了8号宿舍的一个。 他们连忙跑过去，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青年倒在庙下面，被一棵倒下来的木头贯穿胸。 方棠棠瞬间想起了槐镇上蔡婆婆描绘过的死法，脸色白了白。 工头现在也说不出刚才的话了，旁边几个吓得哆哆嗦嗦，反覆念着：「怎么又死了？」 「是不是撞邪了？」 工头沉默几分钟，粗者嗓门：「什么撞邪，不要乱想，把他给搬下去。」 周围几个你看我我看你，有一个敢上去。 工头骂了一声「窝囊废」，己走上去把僵硬的尸体给搬出来，他走过去以后，陆陆续续有几个过来帮忙。 最后尸体是被几个轮流背着下山的，同样拿一块塑料布裹着，暂时放在仓库。 工头看着地上被包起来的尸体，对方棠棠说：「他叫颜信，才二十岁，是我同乡，去年才到我手下干活，结果他妈的今年就……」他眼圈发红，点燃一根烟抽了几，才慢慢说：「我对不起他妈，有照顾好他。真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和老乡说句话。」 方棠棠抿了抿唇。 工头问：「你们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鬼啊神啊撞邪了，我可不信那些。」 田奔忙像是想到什么，大声说：「老大，肯定是庙里面那个男搞的鬼！你看，他长得那个模鬼样的，那天还牵着狗赶我们，还说什么我们会死，肯定是他！颜信死的地方也离庙不远吧。」 他么一说，引起了其他几个的附和。 比起什么神鬼，他们更愿意相信有在暗中捣鬼。 工头顿时抄起东西，「妈的，我们上去把他给抓下来。」 田奔忙：「抓起来！看他敢不敢继续再杀！」 方棠棠拦住了他们，「先不要乱……」 她的话突然停住，对上工头赤红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感受到，工头的眼神里充满着愤怒，就像野兽一样，要把挡在面前的撕成碎片。 工头：「方小姐，你不要拦我们，我们是把他给抓起来，不会做什么。样如果他是兇手，可以保证不发类似的事情，如果他不是，和我们在一起他也会更安全。」 他一套说辞下来，方棠棠哑无言。 陆涟拉住了她，与她让开了路，对工头说：「小心。」 工头：「我们知道的，陆先。」 到方棠棠再次看到无面时，他被锁在仓库里，手脚被绑，像条死虾一样蜷在满是泥巴水的地上。 方棠棠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想到工头中的那句「不会发什么」，看了工头一眼。 工头抄起扳手，笑了下，「我们可做什么，是他己摔的。」 方棠棠：「……」 她来到张林面前，弯下身体，「张林。」 张林听到己的字，黑黢黢的眼珠子望向她。 方棠棠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一边说：「里发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多失踪了，」她大致把工地发的事情说了下，然后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张林笑了声，声音阴冷，「第一个死，是因为他和神许愿了。」 工头：「什么神不神，妈的别和我神神叨叨，就说是不是你杀的吧。」 张林看向他，「我有什么能耐能杀？」 工头哑然。 张进的死是大家看见了的，确实是他己.杀，和眼前怪异丑陋的男有关系。 张林坐在地上，靠着椅子，有急着出去或是离开，静静看着面，什么不说。 方棠棠心中愕然，张林说的，和贾周说的不谋而合。但张林显然有和张进有过联繫，那就说明他真的能够知道关山神的许多事情，次任务，他是个重要的物。 陆涟掏出一把小刀，把张林身上的绳索给割开了。 工头：「哎，你们是干什么？」 陆涟看了眼他，「一周后雨会停，面的会进来，我们也要出去。」 工头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几天岛上和界隔绝，然是个小社会，在里他管理么多工，可以对张林个长得丑陋又有依仗的为所欲为，但到天晴，船一进来，他们就要进入法治社会了。 如果做得厉害，张林是可以来维护己的利益的。 是工头有再做什么，冷哼一声，「我的兄弟可不能白死。」 方棠棠扶着张林坐到椅子上，看他全身湿透，问：「先去旅馆洗个澡换干净衣服吧？」 张林摇摇头，「不用，」他苦笑一声，「我个样子，他们也不会让我进去的，说我会给他们带去厄运。」 方棠棠抬起湿漉的黑眸：「但你其实不会，你是能够和山中的树木对话，听得见那位的声音，所以知道的事情比他们多一点，所以，他们才害怕你。」 张林沉默着不说话。 方棠棠又问：「你知道失踪了工去了哪里吗？」 张林看了倚着墙的工头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方棠棠身上，「就在我们附近。」 第370页 方棠棠歪歪脑袋：「我们附近？」 张林：「你们看不到他们，除非，你们也进入那个世界……」 方棠棠问：「那个世界是什么世界？」 张林嘴角扯起诡异的弧度。 工头看不下去了，「你他妈的，再装神弄鬼我一扳手打死你。大不了给你陪葬就是了。」 张林幽幽道：「你打死我，给我陪葬，我们就能进去那个世界了。」 他的神情甚至还有点兴奋，跃跃欲试想要被打死。 工头：「真服了你。」 方棠棠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有死才能进入那个世界。」她顿了顿，怔怔说：「那是一个，死的世界？」 「轰隆——」 电闪雷鸣，映得仓库内一片青白，每个的脸上惨白如雪。 张林慢慢道：「进去了，就算活着，也很快会变成鬼。」 方棠棠用有他们两个听到的声音，低声念：「镜子里的世界？」 张林勐地张大了眼睛，瞳孔紧缩。 方棠棠确认己有说错，再次问，「可是那儿我们已经进去过一次，什么也有发现，也有遇到什么危险，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里。」 张林嘴角翘起，「因为那时候还有开始。」 「有开始？」 是什么意思？ 方棠棠茫然地蹙起秀丽的眉毛，难道是杀戮还有开始吗？还是说那时候他们的任务有开始呢？ 张林看着远方，慢慢道：「醒来了，一切又要开始了。」 第183章 终溪山神庙 它是谁？ 方棠棠眼前出现了那双赤红的眼睛。 山神有两面, 一面慈悲，一面暴戾。也许在他们刚到来的时候，背后的愤怒神像还没有醒来, 所谓山神的诅咒也没有开始。 工头：「你他妈又瞎说什么？」 张林不说话了, 怔怔看着前方，白纸一样平滑的脸在黑夜里触目惊心。 方棠棠不顾工头反对，把张林带到旅馆里，让他换上陆涟的干净衣服。很少有人对张林这样好, 他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沉默地把干净松软的衣服穿好，低着头, 五官扭了扭，像纸上出现褶皱，露出诡异又骇人的表情。 但方棠棠看出来, 他只是有点侷促。 方棠棠从冰箱拿出剩下的饭菜, 在厨房热了一下，端过来给张林，微笑着说：「先吃点东西吧, 你额头上的伤口还疼吗？要不要擦一点药？这里是膏药，抹一点吧。」 张林摇了摇头。 方棠棠便看向陆涟，眨了下眼睛。 山神固然亦正亦邪，神秘又难以触及, 但山神的使者, 却看起来很好亲近。张林再怎么古怪怪癖，也只是一个拥有感情、拥有七情六慾的人。 而且他比正常人还要简单纯粹, 就像一张没有被染黑的白纸。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 方棠棠问：「镜子？那是什么？」 张林：「你们就算知道, 又能怎么样？以你们的力量根本没有用……」 方棠棠皱了下眉，「但是不知道的话，我们就会死啊。镜子里面的世界，鬼怪的世界，」她重复念了一下，尝试理出一个头绪来，「难道是在某个时候，我们会误入镜子里的世界。」 「我和陆涟刚到这里的时候，你说的\它\还没有醒过来，所以我们没有遇到危险。但是现在它醒来了，镜子里变成鬼怪的世界，它不仅在镜子中的世界杀戮，还主动诱惑工人，让他们许下愿望，一旦许下愿望的人，都逃不开惨死的结局，是不是？」 张林沉默着，相当于默认。 方棠棠坐在床上，双手搭在旁边，又道：「它就是山神背后的那尊看起来很愤怒的神像，是吗？」 张林看向了她，「你们都会死的。」 方棠棠：「但我们至少现在是活着的，你能和它对话，它说了什么？」 张林：「……它说，你们都要去死。」 方棠棠按了按眉心，显然，这就是所谓的山神的诅咒。但是想杀他们的那个「神」躲在镜子里，想要找到它，先得出现在镜子中。 而镜子的出现非常诡异，找不到规律。 也许只在夜晚才出现。 方棠棠还没有再说什么，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推开，贾婆婆看见张林，就瞪大了眼睛，喋喋地骂：「你这个讨债鬼，你、你怎么能进我家？快出去、出去！」 说着，她就用两只干枯如柴的手使劲去推张林。 方棠棠想要说情，连带被一起推出了旅馆。 十分钟后，他们提着行李，站在倾盆的大雨中，无奈地嘆气。 张林眼中闪过一抹歉意，低了低头，小声说：「跟我走吧。」 陆涟拎着两个人的行李，方棠棠抱着包，跟张林来到山中一座废弃的土房子里。 房子很破，门早就没了，窗户也没了，但好歹有个屋顶，可以挡住大雨。 方棠棠望了望，「这里是？」 张林：「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方棠棠想起贾婆婆说过有关张林的身世，点了点头，心想，这也许就是那个守山人老张住的房子了。 房子漏风漏雨，冷风从无数个洞里灌进来。 地上泥水漫流，方棠棠坐在行李箱上，取出雨衣，分给了陆涟和张林。 陆涟：「现在就去吗？」 第371页 方棠棠点点头，从行李箱里翻出了那本鬼怪书。 看到鬼怪书时，陆涟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带着它们？」 方棠棠把鬼怪书揣在背包里，再装上手电压缩饼干一类的必需品，背起书包走入雨中。 张林懵懵懂懂跟着他们：「你们去干什么？不是在这里休息吗？」 方棠棠：「再去出去看看，重新走一下那天我们走的路。」 说不定就能再次进入镜子里的世界。 张林：「你们疯了？」 方棠棠笑了一下，又想起第一次接触任务者们的情形。 张熙、蔡淼淼、崔竟、缪思媛……她眼前浮现这些熟悉的脸，想起曾经质疑过他们同样的话，心中涌动许多情绪，最后化作苦涩一笑：「也许是疯了吧。」 但再疯狂，她也永远不会拿别人的生命去做自己活下去的垫脚石。 活下去很重要，作为一个人、带着人的尊严和底线活下去，才更重要。 方棠棠把雨衣帽子戴上，和陆涟一齐走入雨幕中。 「我们当时是从这里上来，进入庙中间，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世界进行了翻转的。」 而且他们进入旅馆休息后，等到第二天天亮，又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旅馆是不是一个连接两个世界的出口，就和存档点一样，还是说，因为天亮的关系？」雨水打在脸上，冰冷湿漉，她抹了把脸上冰凉的水，暂时想不出原因。 陆涟：「我们从庙里走出来时，就已经进入了镜子里的世界。」 方棠棠瞪大眼睛，「那时候你就发现了？」 陆涟点了点头，「时间是12点。」 方棠棠看了下表，现在已经指向11点半，她连忙和陆涟一起爬上山，翻墙进入寺庙时正好12点。手錶上时针指向12，夜雨淅淅沥沥，冷风唿啸，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皱紧眉，「难道不是这样？」 陆涟想到什么，拉住她的手，「进去看看。」 在黑暗的寺庙中，鹿头神像垂着眼眸，冰冷地看着他们。神像旁两幅画，就和那晚他们看到的一样。 方棠棠：「怎么了？」 陆涟带着她来到神像后面，后面空空荡荡，那尊怒目而视双眼猩红的神像消失了。 方棠棠睁大眼睛，「是它自己走出去了吗？」 那天他们从神庙离开的时候，这尊愤怒神像是还在的。所以进入镜中世界的条件拼凑起来，深夜12点，还有丢失的愤怒神像，达到这两点，就能出现在镜子里了。 而愤怒神像这么大这么沉，总不会是被人搬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自己跑了出去，主动触发条件，去杀死工地里的工人。 这样想，那些消失、诡异死亡的工人也有了解释。 方棠棠脸色变了变，拿起书包往外跑，「他们遇到危险了！」 现在那尊神像肯定是去找工人们了！ 第184章 终 这时工地内已经出现了异常。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 工地走廊的灯闪烁两下，突然熄灭。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已经入睡，压根没有察觉。工头与田奔忙, 还有几个年轻的亲信坐在保安亭里, 讨论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头顶灯光剧烈闪烁几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工头摸到手电，打开, 光线穿透黑暗, 在对面墙壁留下一个光斑。几秒后，光斑不停晃动。 田奔忙有些慌乱：「怎么会断电？」 工头：「刚刚打雷打得呗, 去把那个备用的发电机给启动了。」 话音落下，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起身。 发电机放在仓库里, 而仓库, 是从前存着张进尸体，现在停着其他人尸体的地方，一个老是丢尸体的停尸房。 这大半夜的, 又停了电，没有人敢去仓库。 工头骂了他们一句：「真他吗孬种，一群废物。」 说着，自己率先站起来, 提起桶柴油, 一只手提着手电，慢慢往仓库的方向走。 几个人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不由沉默起来，田奔忙揉了把脸, 拿起雨衣和雨伞往门外沖：「我去陪老大吧。」 目送男人走远，赵滞切了一声，「就他殷勤，老是讨好老大，走前走后跟个孙子一样。」 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男人笑了下，「以后说不定谁是老大了。」 赵滞：「什么意思？」 钱孙成说：「工地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等出去以后，他指不定要负什么责任，说不定还要坐牢。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赵滞脸色白了白，「我说，是不是因为我们动工去挖神庙，我听说这边的这个什么神，挺灵的样子。」 钱孙成若有所思，突然抬起头，望向窗外：「什么人？！」 赵滞：「什么、什么人来了？」 钱孙成来到窗户前，推开玻璃窗，手电在屋外乱扫，紫白的光线扫来扫去，只能看见一片没有尽头的黑夜，和啪啪往下掉的冰冷雨滴。 他啪嗒一声关掉窗户，挠了挠头，诧异地说：「是我看错了吗？」 赵滞身子往后缩了缩，「什么看错？你看到什么，喂，我说，你不要吓我。」 钱孙成摇头，「是我看错了。」他看向在房间里的几个男人，这里都是工地里最强壮的男人，也大多在工人里讲的上话，「我说，我们就这么听工头的话，乖乖束手就擒吗？」 第372页 「什么意思？」赵滞问。 钱孙成摊手：「工头听那两个小年轻的话，让我们待在这里，什么都不许做。你们看，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也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明显这一切都是那个丑鬼做的，我们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不就是等死吗？」 他的话一说话，许多人低下头，露出思索的神色。 钱孙成又说：「还有那几个兄弟，就白死了吗？张进才二十岁，这么年轻，就这样死了，」他沉沉嘆口气，「我们也都是有父母亲人的人，我家闺女今年十五岁，刚准备中考，我还没为她办升学宴，还不想死。」 赵滞：「别说了，钱哥，这里大家谁想死啊？」 钱孙成一拍桌子，「可是有人想让我们死！」他声音愤怒：「那个丑鬼、那个没有脸的人，一开始就在诅咒我们，说我们都会死，他还住在山里，这些事和他没有关系吗？」 「还有贾周，」钱孙成皱紧眉，「本地人都住在河对岸，只有他住在这边。他一和张进走得近，张进就出事了，这说明什么？」 赵滞明白了，瞪大眼睛：「说明他也有嫌疑！说不定他和那个没脸的人还是一伙的，钱哥，你想怎么样？」 钱孙成：「把他们都绑起来，如果那两个小白脸来拦我们，那也把他们一起都绑了。」 赵滞犹豫着，「钱哥，这、这不太好吧，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上面派过来的工程师。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呢？」 钱孙成看了他一眼，「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赵滞：「可是他们出去就可以说啊。」 钱孙成问：「如果他们出不去呢？」 赵滞吓一跳，「你什么意思？」 钱孙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我开个玩笑，这么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和几个男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们对了下眼神，沉默着离开。 只有负责保安的赵滞留了下来。 他拿着手电，反覆想钱孙成说的话，不由自主皱起眉。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把钱孙成的话反映给工头，这时，头顶亮起来，不停闪烁。 赵滞看了眼，「老大把发电机弄好了吗？」 屋外响起敲门声，他想也没想，直接站起来，「来了来了。」 手拧上冰冷的锁把，赵滞突然愣住了，怔怔看着门外。 仓库离这里，少说也要走五六分钟，老大把电弄好以后，就算回来也不会回来这么快。外面的是谁，是钱孙成去而復返了吗？ 赵滞咽了口口水，问：「钱哥，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缓慢而有规律的敲门声。 他心脏跳得快了几拍，手心冒出冷汗，声音大了些：「谁在外面？是谁？」 「砰。」 「砰、砰、砰……」 赵滞不敢开门了，在屋子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外面的敲门声跟催魂一样，敲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看向窗户，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悄悄靠近窗户，擦掉上面白色的雾气，往外面看。 窗外漆黑一片，黑夜翻滚如墨，冰冷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很快，重新漫起一片白雾。 很黑，只有门口一盏昏黄的灯，照出一个黯淡的人影。 它站在门口，缓慢地敲着门，胸口空出一大个洞，乌黑的血渍黏在衣服上。 赵滞只看了一眼，就面如土色地跌坐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外面站着的东西，就是白天被树桩把胸口贯穿的青年。但他明明已经死了，尸体停在仓库，为什么会在门外、为什么会敲门…… 「砰、砰、砰……」 有节奏的敲门声像死神的低吟。 他哆嗦地缩在墙角，呜咽着，「你不要过来。」 「砰、砰！」 敲门声突然变大，把门震得砰砰响，也没有之前的规律。 像是外面的东西开始发怒，不停地拍打木门，眼看木门摇摇欲坠，赵滞吓得脑袋一片空白，找到后面的窗户，刚翻窗出去，面前就出现了一双带血的胶鞋。 他颤抖着抬起头，看清黑影时，瞳孔放大，一声惨叫在寂静的夜里迴旋。 「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他的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你的愿望是什么？」 赵滞脑袋里空白一片，瘫在地上，喃喃：「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 工头赶到仓库，和田奔忙一起把发电机弄好。 「这么多人，一个都不敢来帮忙，真不是男人。」工头麻熘地捣鼓发电机，一边捣鼓一边骂骂咧咧。 田奔忙只好在旁边劝：「老大、老大你消消气，哎，这几天出的事太多，大家都害怕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会停，能够离开这鬼地方。」 工头「呵」了声，「我倒要留在这里，看看到底有什么鬼。」 轰隆一声，发电机轰隆隆开启，仓库里的灯重新亮起。 工头提着扳手，「收工，回去。」 田奔忙点点头，跟在后面，目光不经意掠过仓库角落，突然顿住了，僵在原地。 工头很不耐烦：「又怎么了？」 田奔忙两腿打颤，指了指角落，「老、老大，那具尸体怎么又不见了？」 工头脑袋探进去瞧了眼，同样皱起眉，露出不解的神色。 浑浊的泥水里，塑料布摊开飘在上面，裹在其中的尸体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第373页 田奔忙声音发抖：「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工头不怎么信神鬼，反而觉得有人在捣鬼，攥紧拳：「我一定要抓到那个装神弄鬼的人！」 这时天空中一道闪电噼过，头顶的灯再次熄灭，在寂静中，两个人的耳畔同时出现一个声音： 「你们的愿望是什么？」 第185章 终 工头：「谁在说话, 老田，你在问什么鬼东西？」 但是身边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沉默着。 工头觉得不大妙, 手电筒照过去, 冷白的光照得田奔忙的脸一片青白。男人的眼神恍惚，看着前方，嘴唇颤动着，「我想要——」 工头一扳手砸在他的肩膀上, 「想要个屁！给我醒过来！」 剧痛让田奔忙惨嚎出声, 他「嗷」地一声捂住肩膀，疼得往旁边弹了两下, 「老大你干嘛？」 工头：「我还没问你在干什么，你刚才瞎比比什么？什么鬼愿望？」 田奔忙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如纸，「老大, 你也听见了那个声音？」 工头皱眉：「刚才不是你说的？」 田奔忙哆哆嗦嗦, 「不、不是我问的啊，有人在问我们愿望是什么，我差点、差点说出来, 在心里许愿不要紧的吧？」 工头：「你许什么愿了？」 田奔忙羞赧地挠挠头，「我想要个大胖小子。」说着他瞪大眼睛，惊恐地说：「是不是张进变成鬼回来找我们了？」 工头一拍他的背，「别乱想, 世界上哪有什么鬼。」 田奔忙看向他, 「刚才的声音你也听见了吧，这里又没有其他什么人, 而且、而且刚才我……」他捂住嘴巴，突然不说下去了。 工头：「你什么？」 田奔忙张大了嘴巴, 喉咙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双眼瞪得越来越大，眼睛里面血丝密布，嘴巴也变得越来越大，下巴都快要脱臼，垂到胸口。 工头把扳手插在腰间皮带里，伸手托着田奔忙的下巴，「喂，你干嘛？你醒醒！草，这什么鬼！」 他努力想把田奔忙的下巴给重新摁回去，但是抵不过那股巨大的力气。 工头大吼：「你他吗力气怎么这么大了？给我闭嘴啊！」 田奔忙长大嘴巴，一只血淋淋的小手突然从他的喉咙深处冒出来。 工头后退几步，抵着墙壁，拿着手电筒，骇然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这幕。 浑身是血的婴儿撑开男人的喉咙，从他的嘴巴里爬出来，这婴儿很胖，身体是青紫的，上面布满了血液，漆黑瞳仁占据满眼眶，显得阴森又可怖。 鬼婴朝工头慢慢爬过来，而当它爬出来的瞬间，田奔忙的身体轰然倒下。 工头把扳手拿出来，朝那边喊：「喂，老田！你没死吧！」 鲜血源源不断从男人张得很开的嘴巴里流出来，他表情惊恐，眼神涣散，只有一口气了。 工头望了他一眼，又看向地上爬的鬼婴，鬼婴脚上还缠着一条类似脐带一样带血的长条，长条连接着鬼婴的脚和田奔忙的嘴巴，从男人的喉咙里拔出来。细看，上面还有红的白的粘稠物质。 工头不敢深想那到底是什么，眼看鬼婴越来越近，田奔忙身下的血泊越来越大，怒吼一声抄起扳手朝鬼婴砸过去，一边砸一边骂：「草拟马什么鬼东西，让你装神弄鬼！让你装神弄鬼！」 扳手一下一下砸在鬼婴的脑袋上，很快就把脑袋砸出一个凹陷。 鬼婴茫然地看着他，深黑瞳仁睁大，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几分钟后，被打傻的鬼孩子终于意识过来，朝男人龇牙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它趴在地上，摆出一个青蛙一样姿势，双腿用力一蹬，像子弹出膛般飞快朝工头扑过来。 工头立马被它扑到，本能地摁住鬼婴的肩膀，不让它咬到自己的脖子。阴冷的气息从手掌传来，男人被冻得手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冰霜。 浓稠的鲜血滴在他的脸上，鼻尖全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工头瞪大眼睛，与鲜血横流青紫肿胀的小脸相对，他努力想把鬼婴给推开，手背因为用力漫起青筋。但压在身上好像不是小小的婴孩，而是一座重山，怎么也推不开。 突然，铁门被人推开，响起嗒嗒的脚步声。 下一秒，鬼婴受痛叫起来，几下蹿到门外的黑夜中，消失无形。 尖利的叫声震得工头耳朵生疼，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对上两张熟悉的脸。 方棠棠伸出手，「还好吗？」 工头摇头，撑着地自己站起来，「刚才……」他脸色煞白，「刚才那是什么鬼东西，田奔忙呢？还没死吧？」 方棠棠没有说活。 工头跑过去，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田奔忙张开的嘴巴冒出一条长长带血的长条，这时工头才看清这条类似脐带的东西，是男人的肠子。 田奔忙眼里盛满恐惧，双手上举，已经僵了。 工头看着同伴的尸体，双眼布满血丝，跪在田奔忙身前，尝试把他的眼睛合上。合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他便放弃了，捡起地上带血的扳手，看向身后两个年轻人，「你们知道什么，是吧？」 方棠棠：「节哀……」 工头咬牙切齿：「我才不节哀！我一定要抓到那个鬼东西，为我兄弟报仇！」 他咬着牙，眼里露出悍然的凶光，「我才不怕它们，有本事尽管来啊！对，你们怎么会来这边，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和那个没有脸的鸟人有没有关系？」 第374页 方棠棠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和他没有关系。」 工头：「那他怎么就知道我们来这里会死？」 方棠棠嘆口气，「他只是想提醒你们，他能听到山神的声音……糟了，你们刚才是不是听见有人在要你们许愿。」 工头：「是啊，老田还许愿要一个大胖小子。」 他说着，顿住，看向地上的「脐带」，「因为他许了愿，所以才会出现刚才那个鬼东西，才会被杀？」 方棠棠点头，「我们要赶紧通知工人们，让大家聚在一起，千万不能许下愿望，如果谁出现了怔住的状态，附近的人要及时提醒。」 工头：「我去通知他们！先去保安亭，那里有广播！」 说完，他就冲进深黑的雨幕中。 方棠棠看向陆涟，陆涟修好发电机，头顶灯闪了几下再次亮起来。他们紧跟在工头后面，跑到保安亭。 保安亭的门紧闭着，推几下没推开，似乎从里面被人给锁住了。 工头：「开开门，谁在里面？」 没有等到回应，他心中一凉，跑到窗户的地方往里面看。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后门旁的窗户是开着的。工头从打开的窗户跳了进去，诧异地望了眼里面，一颗心吊起来。 方棠棠看到这一幕，来到锁着的前门前，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滩泥水，就和那天在宿舍里发现的一样。她看了眼陆涟，「那东西又过来了。」 如果本来这房间里面有人的话，不从大门离开，而要从后面的窗户翻出去，最大的可能是前面的人被堵住了，比起面对堵门的那个东西，他们觉得从窗户翻出去更加安全。 方棠棠用手电照向门板，门板上出现了一块泥渍，有东西在这边敲过门。她伸手摸了摸泥，还没有干，说明那东西没有离开多久，泥水像是仓库那边沾上的。 「是张进吗？」她喃喃。 工头从里面给他们打开门，开门以后，来到广播前。 方棠棠在后面提要注意的事项：「不要单独外出，不要许下愿望，发现有人表情异常后，及时把他唤醒，还有，找个开阔的地方集合。」 工头接受了她的建议，拿起大喇叭喊：「听见广播的、听见广播的，马上赶到仓库集合，不要问为什么！一个寝室的人一队，集体出发!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答，看到什么也不要害怕，记住不要单独行动，不要随便回答别人的问题！看见工友谁不对劲，把他拍醒，我在仓库等你们！」 说完，他把喇叭往雨衣里一揣，看了方棠棠和陆涟一眼，回头往仓库走。 方棠棠想想，说：「我们去宿舍，去喊那些没有醒来的人。」 还有，去顺便找一下恶鬼与邪神的踪迹。如果邪神的杀戮条件是让人提前许愿，那现在的宿舍里肯定不简单。 陆涟：「我和你去。」 方棠棠：「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吧，反正去仓库也顺路。」 工头点点头，一手抄扳手，一手抄起角落的铁棍，脖子上吊着手电，怀里揣着喇叭，全副武装推开门。他想起什么，回头：「你们不带点东西吗？」 方棠棠摸摸背包里的鬼怪书，摇了摇头，「我们有的，先过去吧。」 然而当他们赶到宿舍楼时，发现这儿漆黑一片，灯没有亮起来。 四周传来水滴声，滴、滴、滴…… 方棠棠皱眉，有点紧张地攥了攥掌心，陆涟不着痕迹走得快了两步，走到她的前面。看着陆涟的背影，她突然变得安心。 工头拿手电筒往四处扫：「老钱！张多！洪薪级！你们人呢？都到哪里去了？没有人吗？有人吗？」 宿舍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一排排木门紧闭，什么人都没有。 他们往前面走了几步，身后突然响起奇怪的声音，转头看去。 冷白手电光线照射下，一扇一扇的门次第打开，木门的吱呀声就像垂死老人的咳嗽，在耳畔盘桓。 工头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打开的门前，「有人吗？」 手电照进去，里面空荡，床铺上没有一个人。 紧接着一楼后面房间一间一间找过去，全部都没有人。 这时，黑暗中响起了浓稠的血腥味，还有滴滴答答的水滴声。 方棠棠皱紧的眉慢慢舒展，看向黑暗之中，她意识到，他们现在身处在另外一个空间。而进入镜子中的世界的条件，是邪神靠近…… 邪神就在他们的身边。 第186章 终 方棠棠眯了眯眼睛, 拿出鬼怪书，抱在胸前。 工头愣了一瞬，然后更加气愤, 拿起扳手气沖沖地往前面沖, 「我要看看你搞什么鬼！别让我抓到你！」 这个男人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兽，完全不在乎前面到底隐藏什么危险，只想把不断杀人的兇手撕成碎片。他双眼赤红，拎着扳手一路走到走廊尽头, 踢开一扇又一扇门, 到里面搜寻。 方棠棠抱住书，和陆涟站在原地, 没有轻举妄动。 「陆涟，你说过你那次接触邪神的经歷，意志越强大的, 活得最久？」 想到直面邪神的那段经歷, 陆涟的脸色白了白，慢慢点了下头。那并不是一段美好的经歷，人与人之间厮杀、翻动的血肉、写满「死」字的记录本, 和最后面对的邪异神明…… 每次想起，便觉心有余悸。 第375页 陆涟合了合眸，再次睁开眼，面对身前的黑暗, 「是的, 这次也是，意志坚定不会被蛊惑的人, 才能坚持更久。」 就像工头，不仅没有事, 还能拿着扳手到处挥舞。 「但是，」他慢慢说：「棠棠，意志再强大，人的力量也不足以对抗『神明\，只是死得早或者晚的区别。」 方棠棠脸色苍白，轻轻「嗯」了一声，「我们的时间不多，本来以为还有一周，但是看死人的速度，最多也只有这一两天的时间。」 陆涟：「先要想办法从这个鬼域离开。」 方棠棠皱了皱眉，「鬼域？」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里是和邪神相关的区域，是邪神创造出来的地方，但是和鬼域相似度好高。都是把我们拖进一个异次空间里，」她慢慢瞪圆眼睛，「其实直播间也算一个异次空间吧，一个大型的鬼域吧？」 陆涟：「是的。」 方棠棠攥了攥掌心，嘴唇轻轻颤抖，「所以，力量足够强大的鬼，也是可以成为这些所谓的『神』，可以成为和直播间同级的存在？」 陆涟摁住眉心，「没有这么简单，」他看向方棠棠，有点担忧，「棠棠，你想做什么？」 方棠棠勐地回神，「啊」了一声，「我没有想做什么呀？只是发现了这个规律，觉得很震惊。」 如果是当年的夜深花睡，也许可以通过这个规律做什么，但她现在只是一个只参加过几次任务的高中生，连直播间是什么东西都不懂，甚至没有进入过直播间的异次空间。 她低头，沮丧地嘆了口气，没有注意到陆涟眼中闪动的异样光彩。 陆涟扶了扶眼镜，来到敞开的宿舍门前，喊醒在不停搜索的工头，「不要再找了，没有意义。」 工头回头，一双眼睛布满血丝，「什么意思？」 陆涟：「我们进入了一个和现实割裂的空间，失踪的不是他们，是我们。」 工头松一口气，「他们没有出事就好，」几秒后，他情绪稳定下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连忙跟在陆涟身后，「路工程师，那我们要怎么做，怎么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陆涟和方棠棠对视一眼，看向旅店的方向。 上次他们误打误撞进入那个空间，回到旅店以后就离开的空间，说明旅店里可能有出口，或者要等到天明空间会自动收回，或者，必须离邪神足够远就能离开鬼域。 方棠棠想想，把最后一个猜想排除。 在噩梦小镇里，宁薇一个红衣的鬼域就能覆盖整条太平街，班主任的鬼域也覆盖了学校，这样推算，作为邪神，存在的异次空间至少能够覆盖住这座岛屿。 所以他们离开鬼域，一是找到那扇通往现实空间的门，二是在这里等待到天明。 她和陆涟准备在这个空间里先探索一番，找到那面所谓的镜子，但是工头在这边，该怎么保证工头这个普通人的安全呢？ 方棠棠拧着眉，攥了攥手掌，片刻后，她的手被人牵住。 陆涟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平静。 工头不满叫起来：「喂喂喂，你们别这么打情骂俏了，现在我们可要怎么办？对了，你们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方棠棠微笑道：「我们很害怕。」 工头嘟囔几句，「算了算了，那你们告诉我，什么叫和现实割裂的空间？」 方棠棠：「就是……就是一面镜子，我们在镜子里面，他们在镜子外面。」 工头茫然地看着她。 她没有再解释什么，指着旅店，「你可以去那边，试试能不能走出去，路上小心点，我这里有几个防身的道具，你先拿着吧。」 工头：「那你们呢？」 方棠棠抿了抿唇，「我们要留在这里，找到那个\神\，试一试解决这一切。」 工头看着她，问：「可以解决吗？」 方棠棠：「不确定，但总要试一试，不要再死人啦。」 工头想了一会，一拍胸膛，「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方棠棠：「啊？」 工头：「当然啊，是在我的工地出的事，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年轻人来解决，留在这里一定很危险吧，我人高马大，力气又大，可比你们小年轻厉害多了，而且，」他攥了攥拳头，「这鬼东西杀了我那么多工友，我一定要亲自抓到他！」 方棠棠：「可是……很危险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工头爽朗笑笑：「就这么说好了！」 陆涟：「棠棠，让他留下来吧。」 方棠棠眨巴眨巴眼。 陆涟垂下眸，「他跟在我们身边，也许会更安全。」 听陆涟这么说，方棠棠便放了心，在这个危险的地方，让工头跟在他们身边也许更好。虽然，她连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证。 工头不是任务者，但精神比普通的任务者还要强大。看到恶鬼不仅没有跑，还敢拔出扳手和它对抗。大部分的任务者都没有办法这么勇敢。 他们在一楼搜查未果，决定往第二楼走去。刚踏上走廊，陆涟突然顿住了。 工头：「什么事啊？」 方棠棠手放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点，蹑手蹑脚地凑到陆涟身边，往走廊一看。 一个身影杵在走廊中央，背对着他们。 他穿的是工地的工服，只是颜色从深蓝变成了黑色，脑袋低垂着，乍一看像没有头一样。 第376页 工头细细看了他好一会，突然激动起来，从方棠棠身边挤过去，就要走到那身影旁边去。方棠棠连忙把他拉住，小声说：「别乱动！」 工头激动地指着那人：「我认出来了，那是赵滞！奇了怪了，赵滞不是在保安亭值班吗，怎么也跑到这鬼地方来了。」 方棠棠瞥了他一眼，「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其他大半都是鬼。」 工头一下子瞪大眼睛，骇然看着他们。 方棠棠拉住他的袖子，避开他的眼神，轻声说：「小心，你先待在这里，我们先上去。」 说完，她和陆涟使了个眼色，打开了鬼怪书，雪白书页在手中翻动，最后停在了黑色剪刀那一页。 方棠棠咬了咬唇，情绪变得有点低落。 她从兜里找了找，手指触到冰凉，过了两分钟，她拿出一个冒着寒气的剪刀。刀刃上还带着没有干涸的血液，血液仿佛有知觉一样，在刃上翻滚着不掉下来。 工头目光被这滴反重力的血液吸引，「卧槽」了一声，紧接着吸吸鼻子，「怎么突然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方棠棠继续在兜里摸摸，找到一颗血红色的糖果，递给工头，「带在身上。」 工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在逗我吗？我不吃糖。」 方棠棠：「留在身边，放在口袋里，遇到危险她能保护你。」 工头：？？？ 方棠棠不等他回答，把血色糖果塞过去，接着让工头留在原地，自己和陆涟踏上了走廊，慢慢往赵滞的方向行动。 走得近了，他们听见赵滞不停在喃喃自语，诡异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走道里迴响。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方棠棠皱眉，如果他的愿望是让邪神不要杀他，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她很奇怪现在赵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愿望实现，他就不会被杀，按理不会死，但如果还活着，他不应该这么诡异地待在鬼域里。 拿起剪刀，从冰冷的触感中获取到安全感，她慢慢靠近赵滞。 赵滞还低垂着脑袋，不停念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他们的靠近。 方棠棠身子侧着，穿过他身边，望向他的脸时，瞪大了双眼。 赵滞不是低垂着脑袋，而是脖子几乎断了，整个脑袋垂在胸口。这个样子，显然是已经死了。 可是，他不是许愿别杀他了吗？ 方棠棠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到一两秒的时间，她突然被摁到一旁，一个乌黑的人形倒在她刚才站着的位置，发出很大的一声响。 「砰。」 血腥味从地面飘来，她在陆涟怀中，垂下眼睛去看刚才从天花板掉下来的东西—— 是张进。 血红的人趴在地上，像个破烂的娃娃，四肢都被扭成诡异的幅度。他在地上小幅度地蠕动着，口里发出「嘶嘶」的声音，脑袋扭过来，血红的眼睛和她对视片刻后，飞快从墙壁上爬上去，像蜘蛛一样消失在黑夜里。 工头连忙从走廊那边跑过来，「你们没事吧？」 方棠棠摇头，「没有事。」 工头又看向赵滞，「赵滞，你在干嘛？！醒醒！」 方棠棠提醒，「他已经死了。」 工头后退一步，接着雪亮的手电光，这才看清赵滞的脑袋不是垂着，而是被快要折断的脖子挂在胸口，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骇然地张了张嘴，脸色惨白，这时，赵滞的眼睛突然变得血红，脖子依旧是折断的，但脑袋用奇异的角度支起来，青白的脸对着他们，问：「你们的愿望是什么？」 方棠棠对上他的眼睛，后退两步，脑袋里一空，眼前飞快闪过一副画面。 槐镇的天空一如往常湛蓝如洗，学生们的蓝白校服像白云翻滚，一行行房屋屋顶被阳光照得发亮。她骑着自行车穿过街头，道路尽头，有白衣少年安静等候。 她张了张嘴，几乎想说了出去，但马上被一声巨响惊醒。 工头一扳手把赵滞重新揍倒，「你们刚才没事吧！」 方棠棠脸色雪白，看向了陆涟，有点艰难地说：「我刚才、刚才差点中招。」 陆涟点头，「我也是。」 方棠棠有点惊讶，「可是，上次你面对那个邪神的时候，不是坚持下来了吗？」 陆涟想了几分钟，「棠棠，我们好像想错了方向。」他看了眼工头，「在这里，决定因素不是意志力是否坚定，而是我们内心的渴望有多强烈。」 方棠棠：「内心的渴望？」 陆涟点点头，「是的，所以我们这样的人，反而更容易中招。」 他们这些要被迫接受死亡和鬼怪的任务者，比任何人更加渴望生命、渴望幸福安宁的生活。 想好好地活下去，摆脱直播间，回到从前的生活。 而工头纯粹且没有什么强烈的欲望，比他们更容易醒过来，避免邪神的蛊惑。 方棠棠感激地看着工头，「谢谢。」 工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他骄傲起来，「我就说了让我跟你们在一起的吧，我可会打架了，绝对能保护好你们两！」 说完，工头提着扳手就气汹汹在前面开路。 方棠棠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微微发湿。 第377页 明明一无所知，明明这么弱小，却还是挡在他们身前，义无反顾。 就像蚂蚁，非要挡在大象身前。 他也许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也许知道前面是正常人难以战胜的恶鬼，也许知道……往前走会面临死亡。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前行，走在了最危险的位置。 方棠棠跟在工头身后，走在中间，她几次想和工头换个位置，都被工头长臂一挥，给拦了下来。 工头摆手：「我说小姑娘啊，你不要逞能，这点小事我还没放在心里，不带怕的！想当初我去高原施工，那冻土多厚啊，旁边就是雪山，稍微动静大点就雪崩，那我也不怕啊。」 方棠棠咬了下唇，又问：「可是前面是恶鬼，很可怕的那种，你……不怕死吗？」 工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哪有这么容易死，再说啦，死有什么好怕的，鬼有什么好怕的，等老子变成了鬼，再到地下找它打架，看我不恁死它！」 方棠棠忍不住笑了下。 工头握了握手中的扳手，「死掉的人都是我手底下的人，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所以只能抓住罪魁祸首，为他们报仇！我一扳手非打死兇手不可！管它鬼啊神啊！」 第187章 终 陆涟极轻地皱了下眉, 突然开口：「不要想着报仇。」 工头：「啊？」 方棠棠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对, 不能想报仇！你心里越想要干什么, 它越有可能控制你，越有可能中招。」 工头挠挠后脑勺，「真邪乎，就没有碰见过这么邪乎的东西。」 方棠棠嘆气, 想起刚才对上赵滞眼睛时, 一瞬间升起无数的纷杂的念头。她托着手肘，想了想, 说：「尽量不要看它的眼睛，也不要对上那些尸体的眼睛，它可能藏在尸体的身上。」 工头听不太明白, 但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你们有文化，你们说得对。」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 只知道埋头往前沖，只知道自己要在前面，不能让小姑娘走在最前开路。 赵滞和张进都消失了，走廊变得空荡荡, 他们从走廊最后一间房走到第一间, 再也找不到邪神的踪迹。 方棠棠站在窗户前，看着眼前的黑暗。 宿舍楼的后面, 就是溪山，雨水打在裸露的泥土上, 汇成泥水一缕一缕往下淌。植被都被暴雨压趴，软趴趴伏在地上。 天空中一道闪过噼开黑暗，天地有一瞬被照得苍白。 她的眼睫被雨淋湿，眼睛里进了冰冷的雨水，忍不住眨了眨眼，突然，一道很长的影子从她身前跳下，影子大概有两米多的样子，过了两秒才消失在视线中。 方棠棠瞪大眼睛，探出身体，往外面看。 手电光线在黑暗的植被间不停地扫动，终于在某棵树下找到了一个衣角。 是庙里泥塑披着的红披风。 是它！ 方棠棠来不及犹豫，低头看了眼，下面是湿润的泥土，也并不是很高。她朝陆涟喊了一声，撑着窗沿，先跳下去，落地时双腿一弯，卸了下力，然后直接朝披风的方向追过去。 但是当来到树下时，已经没有邪神的影子。 她失落地嘆口气，站在大雨中，抬头往上面看眼，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棵巨大的槐树出现在屋顶上，也许只是槐树的幻影，每一株树枝都像触手一样不断舞动，触手上有一个血红的眼睛。 一道闪电噼过。 转瞬间，所有血红的眼睛都望向了她，冰冷地俯视着她。几秒之间，天空的闪电还没有消失，成百上千条触手挤到了她的面前，离她不到半米的距离。 离得这么近，她能很清楚地看见那一个个眼睛里布满的血丝，还有触手之间缠绕的尸体。 它立在她面前，比楼层还要高，往上看看不到头，像一座巨大的山丘耸立。 方棠棠抬起头，感觉自己就像弱小的蚂蚁。 巨大的压迫感自心底浮现，她攥紧手里的剪刀，没有退，而是与它对视。 她看着这个巨大的怪物，想从怪物身上找到隐藏的镜子，但是树干被一条一条棕褐色的触手缠绕，包围，看不见里面。触手之间还有一些散落的衣物、鞋子、苍白的手、没有血色的腿……断肢残骸被触手绑到了树上，被树木吸收走血肉。 她眨了眨眼，好像在蠕动的触手中，看到了一个细长的缝隙。 和巨大的枝干相比，缝隙很小，但是足够她通过，深黑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银光。 方棠棠立马就想到了镜子。 不等她再仔细看，下一秒，闪电消失，四周復归黑暗，那棵巨大的槐树幻影也消失不见。 「棠棠！」陆涟冲过来，抱住了她，「有没有事？」 方棠棠茫然地眨了下眼，感受到抱住自己的青年在微微颤抖，「没事啊，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陆涟松开手，低了低头，脸色恢復一贯的冷淡，「恩，刚才看到了什么？」 说起刚才的事，方棠棠马上兴奋起来，把看到的景象和他描绘一遍。 「肯定是藏在那条缝隙里面，要是刚才我抓紧时间冲进去就好，就能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了。」 陆涟：「……小心点，不要太冒进。」 方棠棠笑着说：「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 第378页 工头在旁边一抹脸上的雨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什么什么大树，我刚才啥也没看到啊，就算有大树，你钻进去干啥？」 方棠棠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她挺高兴的，至少现在找到镜子的影子，有了点头绪，不再像之前一样两眼一抹黑的抓瞎了。 但是要在这座岛上再见到邪神，谈何容易，她皱了下眉，想到了张林。 张林能和山神交流，也许能够帮到他们。 只是，张林也许并不愿意帮助他们。 她想了想，和陆涟交谈几句后，决定先去旅馆试试，看能不能离开鬼域。 一是试试旅馆到底是不是两个世界的交界口。 二是，他们已经找到了邪神的线索，而刚才邪神蹿入山林中，显然不打算再让他们发现，留在来也没有什么作用。 何况为了工头的安全，也应该尽早离开这里。 想着，他们就往旅馆的方向走。 通往旅馆的路在河边，这时暴雨如倾，河流暴涨，黑暗的河水湍急地从身边流过，马上就要涨到小路旁。 就算一片黑暗，也能隐约看到水面上那个巨大的旋涡。 方棠棠皱了皱眉，发现旋涡比起从前，好像更加大了一点，快有半条江的宽度。 工头看见旋涡，揉了揉眼睛，借着闪电的光看清楚旋涡有多大后，吓了一跳，「它是不是变大了好多？」 方棠棠点头，「嗯。」 原来是很大，但没有这样大。 「这也太、太……」工头嘴唇哆嗦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几分钟，才喃喃：「这要是再大下去，不会把岛都吞了呀。」 陆涟：「嗯，有可能。」 工头：「哈哈哈，原来你也会开玩笑！」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她知道，陆涟从来不开玩笑。 她原来以为，按照船夫说的，七天以后天气放晴，他们就能坐船离开这里，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河水暴涨，旋涡不断变大，几天以后，也许河水会将整座岛屿淹掉，不仅是这座岛上的工人，还有对面上万的居民、万顷的良田、无数的房屋，都会被洪水冲垮，被旋涡吸走。 谁也逃不掉一个死亡的结局。 她攥紧掌心，盯着那个深黑的旋涡，没有说话。 几分钟过后，他们沉默地前往旅店，工头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但被这种沉凝的气氛感染，也不再说话，低着头赶路。 旅店一片黑暗，没有人声。 方棠棠回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到自己的房间，忽然，她皱了下眉，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里没有镜子。」她回头对陆涟说。 陆涟：「是的。」 在现实世界的旅店内，每个房间的卫生间都有一面标配的镜子，但是在这个旅店中，每个角落都找不到镜子。 她眉头拧得很紧，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回到旅店以后直接就睡着了，难道要等到天亮，才能从这里走出去吗？ 窗户外响起敲门声。 她扭头去看窗户，外面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工头手卧在扳手上，脸色苍白，慢慢移到窗户边，看清外面的东西，倒吸一口气。 方棠棠也跟在他后面，看见外面被尸潮包围，那些苍白、冰冷、扭曲的尸体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遍布满这座旅店。 他们被这群尸体包围了。 尸体慢慢往这边移动。旅店很小，一楼是吃饭的地方和老闆的住所，二楼只有四个房间 。 她和陆涟就住在二楼，那些东西慢慢往他们的方向移动。 她想到什么，连忙跑到二楼走廊上，走廊和楼梯连接的地方有一扇铁门，铁门可以从里面锁死。隔着铁栅栏，她很清楚就能看见那些扭曲死白的尸体已经到了楼梯上。 来不及想太多，她连忙把锁给搭上。 「哐当。」 铁门剧烈地摇晃一下，一具尸体伸出惨白的手，穿过铁栏中的缝隙，朝她抓过来。 随后许许多多的手都钻过来，把铁门撞得哐当哐当响，场面宛若小型的丧尸围城。 她瞳孔微缩，往旁边躲去，一截藤蔓从铁栏里穿过，扎到她身后的墙壁上。藤蔓深深扎入发黄的墙壁里，墙壁裂开，生起一条条开裂的缝隙。 那条藤蔓触手横在她和陆涟之中，片刻，藤蔓上的树叶张开，花苞突然开放，冒出来一个红红的眼睛。 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看了看她，又扭头去看陆涟。 下一秒，扳手砸在眼球上，眼球就爆开了。 工头甩甩扳手上的血迹，骂：「真噁心，跟拍蚊子一样。」 触手受痛，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方棠棠露出笑容，没等她站起来走到陆涟他们那边，铁门后传来巨大的响声，紧接着，无数条触手交缠着涌入铁门，分开两半，朝他们刺过来。 方棠棠连忙往旁边的房间一闪，关紧了门。 薄薄一闪木门被一次一次撞击，很快就要碎开。 她缩到房间最里处，看着门，突然想到什么，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触手这么多，很明显不能用工头刚才的方法将它击退，但工头那一下也证明了这东西没什么可怕的。 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打火机，拿着打火机，再次看向外面。从窗户望过去，像藤蔓又像触手一样的东西密密麻麻，把整条走廊围住。 第379页 藤蔓上泥泞湿滑，布满的雨水，想要用火点燃显然很难。 她的目光突然落到墙角，那儿放着一袋面粉。 旅店的生意不好，这间房被拿来当成储物间，放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从角落翻出几袋面粉，提到小小的卫生间里，然后拿出一个傀儡娃娃，放在面粉上。 这个傀儡娃娃能够吸引走藤蔓的注意力，短时间内，藤蔓会误以为娃娃是她。 紧接着，她拿了一个铁盆，点了堆火在盆里，盆就放在面粉堆的旁边。 做完这些，她缩在墙角里，刚跑到墙角，「砰」地一声，藤蔓刺穿木门，挤了进来。 血红的眼睛张开，在黑暗的室内不停张望，很快，它们就被卫生间里传来的异样声响吸引，挤了进去，尖锐的藤蔓刺穿娃娃和它身下的两袋面粉，瞬间，面粉在卫生间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蜿蜒开。 整间卫生间都布满了飘起的粉尘，粉尘接触到明火的瞬间，砰地爆炸开。 方棠棠捂住耳朵，缩在墙角，感受到地面震了两震。 触手被点燃，吃痛地左右翻转，几秒之内就退了回去。 方棠棠心想，果然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班主任诚不欺我。她趁着这短暂的空隙，跑到走廊里，发现走廊空空荡荡，触手已经完全离开，走廊的地面上布满了深绿色的粘稠血液，跟史莱姆一样黏煳煳的。 陆涟从那头冲出来，看见她后微微一怔，「棠棠，你刚才干了什么？」 方棠棠：「我把它炸了一下，」她笑起来，「我厉害吧？」 陆涟看了眼她手里干干净净的剪刀，弯了下眉眼，「嗯，厉害。」 方棠棠的小尾巴要翘起来了，避开绿色的粘稠物体，来到铁门前，那一声巨响后，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藤蔓消失不见，只有一群过不来的尸体嗷嗷叫。 她想把这群尸人也爆破一下，但想想断臂残肢满天飞的场景，打了个寒战，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先不想这么多，在这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镜子。 就算找不到，暂时旅店是安全的，有铁门挡住，刚才的藤蔓也被炸走了，他们可以先留在这里，等待天明。 陆涟看了眼表，皱了下眉。 方棠棠也凑过去，念出上面的数字，「九点？不会吧？」 陆涟：「不会，这里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是翻转来的，所以，现实是……」 方棠棠抬起眼，「凌晨三点！」 陆涟轻轻翘了翘嘴角，「嗯。」 方棠棠：「就算等到天亮，也只有三个小时啦，我们被它们堵在这里，离不开，可以先在这里等着，或者……」 话没说完，她听到几声异样的声响，很像风吹树叶的声音，回头看时，铁门处那群尸人竟然在慢慢离开。 一个人穿越尸人，来到铁门外。 工头攥紧扳手，手背青筋迸出，咬牙说：「怎么是你！是不是你捣的鬼！」 方棠棠冲过去，「张林？你怎么也进来了。」 张林：「我……担心你们。」他低下头，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棠棠笑笑，准备给他打开门，工头冷冷看着他，握紧扳手。 等到张林走进来，工头一把把他按在铁门上，「是不是你小子搞的鬼？怎么你一过来，它们都走了？」 第188章 终 张林紧闭着嘴, 一句话都不说。 方棠棠和陆涟一起拉开工头，他依旧红着眼看向张林，似乎把对方当成让这么多人死亡的罪魁祸首。 「他一过来, 那些鬼东西就消失了, 」工头咬着牙，「它们还不像追杀我们一样追杀他，肯定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他肯定是鬼东西那一边的！肯定！我们打他一顿, 他就招了！」 方棠棠：「你把他关在仓库的时候, 不是打过他很多次了吗？问出来什么？」 她突然发难，让工头措手不及. 他看着面前的年轻女人, 女人长着最纯良无辜的长相，杏儿眼总是柔软的睁着，绵软温和, 好像没有半点锋芒, 但是，当她挡在张林身前时，好像迸发出一种力量, 温柔如水，坚定又不容转圜。 工头突然心虚，往后退了两步，「那不是、这不是……」他很少有的怂了, 「好吧, 都听你的，你们是文化人, 什么都懂。」 方棠棠看向张林，「你知道怎么走出去, 是吗？」 张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不能走出去了。」 方棠棠：「为什么？」 张林看向身后，「它不愿意。」 它显然是那个邪异的神明。 但张林提出第二种解决方法，「我们在这里等到天亮，它不会再来攻击我们。」 方棠棠点点头，「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吗？」 张林犹豫片刻，看着他们，慢慢点了下头。 「其实，我也不太懂，很小的时候，我就能听见很多的声音，」张林坐在床上，低下头，「是树木发出的声音。那时候，我经常对着树说话，他们听不懂树的声音，就以为我疯了。只有爹不嫌弃我。」 他嘆口气，「不过爹后来也……这些树的声音很吵很杂，十岁的时候，我偶然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方棠棠看着他。 张林眼神发飘，攥了攥掌心，近乎梦呓：「它说，爹会死，所以我去路上拦住他们，但还是没有办法……我听到它的声音，作为代价，脸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380页 「和它交易，要付出很多。」 方棠棠：「可是，工人们付出的是生命。」 张林摇头，「和我对话的神，和杀死它们的神不是同一个，」不等他们询问，他率先开口：「你们看到了那两尊雕像吗？」 方棠棠：「是它们……」 张林：「我也不知道它们到底算不算一个，不过，我把前面的雕像当成正神，后面那个当成副神。一般时候，出现的都是正神，但是，当特殊的情况，」他看了他们一眼，「入侵者过来的时候，副神就会出现，杀死所有的人。」 工头：「入侵者？哪里有什么入侵者。」 方棠棠低下头，轻声嘆了口气。 入侵者……当然就是他们任务者。她现在懂了，副神相对于电脑里的杀毒软体，一旦发现病毒，就会自动启动杀毒程序，把所有的一切都摧毁。 这种情况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每次任务者过来，就会自动触发杀毒程序吧。 也许，当年那场死伤无数的大旱灾，也和任务者有关。 张林：「现在，它又出现了。」 方棠棠抿了抿嘴角：「它想杀死我们所有人。」 张林点头，「如果没有杀死，看见那条河了吗？几天以后，洪水也会把沿岸所有的人吞没，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是我们几个人了。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方棠棠攥了下掌心。 想了想，她决定对张林坦诚，「你知道那面镜子在哪里吗？」 张林愣了一下，「镜子？」 方棠棠点头，「你以为这里是什么？不对，你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张林：「我听到它的声音，就靠过来找你们。」 他不知道什么镜子里的世界，但是阴差阳错，凑齐了进入这个世界的条件。 方棠棠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天亮就能出来？」 张林侷促地绞着手指，「我进来过，待在天亮，就出来了。」 「这里的东西不会伤害你吗」 张林摇了摇头，「我能模仿它的声音，它们听到以后，会自己离开。」 方棠棠眼前一亮，惊喜地看着张林，这样的话，就相当于他们在面对邪神以前，不用怕刚才那样的尸人恶鬼和藤蔓的攻击了。 张林这就是一个行走的活的驱鬼器。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方棠棠和张林交谈，得知几个信息： 一是邪神显然比正神要邪恶，但它的责任是保卫正神，换个浪漫点的说法，相当于黑暗中的骑士； 二是直播间与山神的恩怨由来已久，无数任务者在这边折戟，但近年来，山神的力量也在逐步削弱，给直播间创造了可乘之机。 影响山神力量的原因，可能是信仰。 三是和正神许愿，付出的代价或许会令人接受，但和邪神许愿，代价也许不止是生命。 它会引诱你许下心愿，不要用嘴巴说出来，心中许愿也算，而且，千万不能对上它的眼睛。 工头早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就睡着了，唿唿大睡，唿噜声在房间里面响起。 方棠棠给自己使用了精力药剂，又递了一支给陆涟。她本来准备给张林，突然想到张林不是npc，不能使用直播间的道具。 张林：「天要亮了。」 陆涟看了一眼手錶，「嗯。」 指针啪嗒一声指向了9，颠转过来的6。 方棠棠眼前一黑，撑着了窗，生起一股晕眩感，再次回神时，她看了眼四周，发现家具已经换了一个位置。 他们从镜子里出来了。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天空依旧是暗沉沉的一片，乌云密布，暴雨连绵。 她来到走廊，发现爆炸的痕迹也已经消失了。她推开走廊的窗户，窗下贾婆婆早早起来弯腰在鸡舍餵鸡，转身时看到方棠棠，诧异地皱了下眉，还没说什么，目光突然落在了方棠棠身后的男人上。 贾婆婆的眼睛睁大，瞳孔缩小，身体像风中的柳絮不停摇摆。她张了张嘴，尖利的声音压过鸡鸣，「你、你、你……你们这群短命鬼，什么时候又跑到我家的？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很快，贾周和媳妇就跑了出来，方棠棠见状，连忙和陆涟张林一起熘了熘了。 跑到门口的时候，贾周喊住了他们。 他表情复杂地看了眼张林，「留在这里吧，外面这么大的雨，吃饭早饭再走，早饭刚做好。」 工头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好啊！」 张林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 贾婆婆看他不仅不走，自己儿子反而还要请他们进来，气得神志不清，张嘴就是一叠的唾骂。为了避免刺激老人，方棠棠还是决定不再这边停留，先赶往工地那儿落脚。 贾周硬塞给他们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多吃一点，对了，」他停顿一下，面露难色：「昨天晚上，工地上那帮人来这里问过，问你们在哪里。」 工头哈哈大笑，「他们关心我们呢！」 方棠棠却不安地抓了抓袖子，心想，就算担心工头，这群人来找她和陆涟干什么？ 贾周低下头，「他们看上去……不是很友好，小心一点。」 工头：「你这是什么话？不是很友好？你和他们一起搬过东西，怎么还这么说，他们是一群糙汉，但心地很好啊！」 贾周没有再说什么，深深望了方棠棠和陆涟一眼，「小心。」 第381页 方棠棠点头，「好的，你们也要小心，」她抿了下唇，慢慢说：「你也小心，千万不要许愿，不要对上它的眼睛，就算……在心里许愿也不行，尽量想别的事情把念头压下来吧。」 贾周笑了一下，问：「念清静经行不行？」 方棠棠也弯着眼笑了，「也许还可以试试大悲咒。」 之后他们就离开旅店，前往工地，来到岔路口的时候，张林拒绝往前走，看了眼蜿蜒往上的山路，想要先回庙里，他住的地方。 方棠棠没说什么，暴雨里突然冲出几个人，把他们围在了一起。 他们是工地上的工人，穿着深蓝制服，手里抄着扳手铁棍之类的武器。 工头看见他们，高兴地说：「老钱，你们没有事吧！」 钱孙成看了眼他们几个，问：「老大，老田呢？」 工头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捏紧了拳头，「都怪那鬼东西，把老田给……唉。」 钱孙成：「昨天晚上，我们也死了很多人，但是好在我们想出了一个办法。」 工头一喜，「什么办法？」 钱孙成回头看了看，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一下子就按倒了工头和张林，至于对陆涟和方棠棠，他们依旧很客气，也许是感受到两个人身上特殊的气质。 钱孙成：「请和我们走一趟吧。」 工头被摁住在泥水里，大骂他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疯了？放开我！」 钱孙成：「你明明知道有问题是这个没有脸的男人，还这么再三包庇他！你们也是帮凶，是和他们一伙的，」他像是想到什么，阴恻恻笑了笑，「贾周也是和你们一伙的，是吧？不然为什么张进和他走得近一点就死了、为什么张进一死他就逃了？去把他也抓过来。」 方棠棠皱紧眉看着情绪已经陷入暴怒、多疑的工人们，想起在陆涟那次经歷里，造成死亡最多的不是邪神，而是人与人之间互相攻击厮杀。 她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但昨天让工人们聚在一起，显然让某些人有了可乘之机。在绝望之中煽动情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正常时期被理智扼制的负面情绪都会在这时爆发。 也许今天白天将发生的事，会比晚上更恐怖。 第189章 终 直播间的道具大部分都是针对鬼怪。 她和陆涟是可以轻易逃开, 也能制服这一群人，但很难带张林工头，以及住在旅店的贾周一家人离开。况且, 这个岛只有这么大, 他们带着一帮人，其中包括贾婆婆这样的老人，能到哪里去？ 只是转念之间，她就决定和工人在一起, 伺机而动。 这样也能让大家聚在一起, 更容易跟踪到邪神的行动。 工人们对她和陆涟比较客气，也没有把文文弱弱的两个年轻人放在眼里, 看他们很顺从地跟在后面，没有反抗，就放了心, 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骂骂咧咧的工头上。 工头：「你们他吗的脑子被屎煳了吗？这都想不明白, 我想害你们？我带了你们这么多年，什么时候不是对着你们说话的？草#$%^&*……」 之后就是一系列犀利的叫骂，戳心戳肺, 好几个工人们听了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钱孙成一到仓库，就从角落找到一卷胶布，把工头的嘴巴给堵住了。 工头怒视着他：「唔唔唔唔唔！」 钱孙成看向张林，对上这张惨不忍睹的脸, 就算见过几次, 还是觉得心悸。他和一干工人把张林围在一起，说：「现在开始说说, 你到底是什么鬼，怎么把那些人杀死的？」 张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钱孙成抽出皮带, 想要狠狠甩在男人身上，手高高抡起，重重落下。 「啪」。 泥水四溅，皮带打在一旁的地面上。 方棠棠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腕上水晶项鍊，心中对游烦说了声「谢谢」。 钱孙成以为自己甩空了，没有放在心上，厉声道：「还不说实话吗？！」 张林看都不看他。 钱孙成还想再抡一皮带，方棠棠突然开口：「昨天晚上你们聚在仓库，发生了什么？」 钱孙成看她一眼，对上棕色的杏儿眼，纠结几秒，「说了你就有办法吗？还有你们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害人？」 方棠棠：「我们可以一起找办法。」 钱孙成嗤了一声，越看她干干净净站在那儿越不顺眼，抬脚就要把她踹倒，结果刚往她那边走一步，踩在地上泥巴水，摔了个狗啃泥。他撑着地站起来，脸上脏兮兮的。 角落传来奇怪的「唿哧唿哧」声。 他扭过头，发现工头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比起张林，钱孙成和工头的恩怨更深，他们一起工作很多年，但工头做的事比他少，拿的钱比他多，从前还因为几个小事发生过矛盾。他早就看工头不顺眼，想着找机会弄一下这人，现在看见他笑，心中无名火起，拿起地上的一根钢材，就往工头的方向走。 方棠棠皱紧眉，意识到他的动作和刚才打张林的不相同，像是想把工头直接打残或者…… 现在他们被围在河对岸，没有办法和外界交通，形成了一个小社会。而邪神、鬼怪这样的生死刺激，更加剧了矛盾，让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事，出现在了这儿。 陆涟突然开口：「你的愿望是什么？」 第382页 钱孙成：「什么？」 陆涟问：「你想知道应付那个东西的注意事项吗？」 钱孙成停下脚步，看向他：「废话，当然想啊。」 陆涟轻轻笑了一下，低着眼睛，淡色的唇动了动。方棠棠猜到他要做什么，杏儿眼瞪圆，诧异地看向他。 钱孙成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大声问：「你刚刚说了啥？」 陆涟：「第一条，不要许愿。」 钱孙成愣住，几分钟后，像是意识到什么，眉头慢慢拧紧，「什么意思？你套路我？你……」 头顶的灯光再次闪了几下，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昏晦。天空堆满乌云，阴沉沉的，本来就很暗，仓库只有两扇小窗户，光亮透不进来，更加暗沉了。 灯光乍然熄灭，好一会大家才适应了这样的黑暗。 钱孙成僵在原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旁边和他走得近的两个工人走过来，手搭在他的肩膀，问：「老钱，怎么了？」 「不要过来！」钱孙成甩开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声音，大声朝着黑暗嚎叫，「不要过来！」 那人无辜地说：「啊……我不过来，你这么激动干嘛？」 但稍后，他就发现钱孙成不是对着自己嚎叫的。 钱孙成胡乱挥舞钢棍，身体往后退，歇斯底里地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众人往他叫囔的方向望去，那只是一个昏暗的角落，放着一台盖上塑料布的发电机，一指厚的泥水里，有张带有血迹的塑料布摊在那儿。 那是包裹张林尸体的那块布。 很多人脸色白了，默默离钱孙成更远，不敢靠近他。在癫狂的男人身边，出现了一个隔离的圈。 突然，他把钢棍往外一丢，头也不回地往外跑，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然后出乎人意料的一幕发生： 男人的身体倒立起来，慢慢升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倒吊着。他惊恐地挣扎着，双腿胡乱在空中乱蹬，但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啪」。 一声巨响，他从空中坠落，重重砸在地上，脑袋像西瓜一样裂开。 紧接着，钱孙成被隐形的东西扯住脚，身体被甩来甩去，砸在天花板、墙壁、摇晃的灯上，一开始他还惨叫，但没两分钟，再也发不出声音。 方棠棠的鬼怪书不停翻页，但没有一个鬼怪敢出来阻止。她意识到这里的东西比所有的恶鬼还要可怕，就把鬼怪书重新收回背包，跑过去把工头身上的绳子解开。 「砰。」 钱孙成被甩在他们脚下，这时男人还有半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像死鱼一样扑棱一下，然后身体彻底软了。 工头把脸上胶布撕开，头一个跑过去，「老钱！老钱！」 发现钱孙成已经没气了以后，工头赤红着眼睛抬起头，朝着那片昏暗喊：「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鬼鬼祟祟算什么？有本事……」 方棠棠喝住他：「不要许愿！」 工头反应过来，话停在嘴边，好一会才气汹汹地咽下去，闷闷嘆了口气。 「真憋屈。」他看眼地上尸体，倒不计较刚才钱孙成做的事，从怀里摸出来一包烟，扭头问旁边工友：「谁有打火机？」 一个工人过来给他打火，「老大，你别怪我们。」 工头：「怪个屁！都是那鬼东西捣的鬼。」 但有人却说：「明明是他让老钱许的愿，他是故意的。」 陆涟站在那儿，没有辩解，刚才那一幕，谁都能听出他是故意的，但这又怎样？ 方棠棠心想，原来禁忌不只是对邪神许愿，只要许下自己的心愿都不可以，陆涟是什么时候猜到这一点的，还是他发现邪神就在他们附近？ 工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就不敢再说了。 熬了一整晚的夜，加上这一出变故，大部分工人已经很疲惫了。 工头和几个人把钱孙成的尸体安置好，摆在角落里，招招手让人都回去睡觉，不然等到天黑，更没得睡了。他们不像任务者有精力药剂可以用，可以一天到晚都不睡觉。 没多久人散了，仓库空荡荡只有几个人。 方棠棠想到什么，问张林：「天亮了，它……会回去吗？」 张林：「雕像会在那里。」 方棠棠点了点头，对工头说：「你也先去休息吧。」 工头目光从钱孙成尸体上移开，「那你们呢？」 方棠棠：「我们去寺庙里再看看。」 工头也抄起地上染血的钢管，「我也和你们一起过去！我一定要、一定要……」他的面容有些扭曲，咬着牙，把心中的仇恨压下。 张林没有再说什么，推开门，直接走入了大雨中，方棠棠见状，连忙和陆涟一起跟了过去，顺便塞给他们一人一件雨衣。 下了两天大雨了，上山的路湿滑泥泞，很不好走。 半山腰的杂货店是关门的状态，贾婆婆回家和儿子儿媳住在一起。 方棠棠看了眼底下的工地，这样从上往下看过去，裸露的土地泛出血红色，像是扒掉皮肤以后的血肉，有点触目惊心。她把雨衣拉了拉，回头时，正好对上陆涟的眼睛。 雨水洒在青年冷白俊秀的脸上，染湿了他纤长的睫毛。 第383页 他沉默地看了眼方棠棠，似乎明白她心中的想法，他们从第一个任务相识，一起并肩，一起成长，早就成为心照不宣的同伴，好友…… 也许比好友更深，但身在直播间，谁也不敢奢求太虚渺美好的东西，比如爱情。 方棠棠走向了他，宿命一般。 他们对视一眼，走上了寺庙，雨水噼里啪啦往下掉，地面好像泼上一层油光发亮的釉。 张林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还没进去，工头突然从他旁边挤进去，跑进庙里，钢管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方棠棠连忙跟着跑进去。 陆涟拉住了她的手，双手轻轻一触，很快就分开了。 但方棠棠还是停了下来，为他一个轻微的挽留停下脚步，问：「怎么啦？你不进去吗？」 陆涟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睛，睫毛颤了一下，轻声问：「一定要这样吗？」 方棠棠没有听明白，「怎么样？」 陆涟摇头，在她前面走了进去，「进来吧。」 邪神的雕像果然已经回到了寺庙里，赤红的眼睛凸出来，怒视着他们，只是雕像的身上多了很多乌黑的血渍。 第190章 终 乌黑的血渍溅在血红的披风上, 披风底下，还有点点未干涸的泥土。 白天看得比夜晚更清晰，方棠棠这才发现, 雕像的双脚是蜿蜒的藤蔓与树枝, 而两尊雕像底下是连在一起的，被柔软的藤蔓裹住。 方棠棠凑近一点，看到藤蔓上也有几点血渍和泥水，她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皱了皱眉, 转到另外一边，愕然张大了眼睛。 有一截藤蔓已经完全被血浸染, 鲜血还没有干涸，似乎是刚刚染上的。 她注意到藤蔓尖上挂着一块蓝色的布，小心取下来, 发现是衣服的一截, 从颜色看，似乎就是工人们穿的工服。 工头一看见这块布，眼睛就红了, 骂了一声，抢过布，翻到后面，布条上映着几个小字, 是钱孙成的名字。他愤怒地看着雕像, 颤抖着说：「这是老钱的衣服，就是这个鬼东西, 刚才杀的老钱！就是它杀的这些人！」 方棠棠：「你冷静，先不要被愤怒沖昏, 这样容易被它控制。」 工头一拍脑袋，「冷静？这谁能冷静下来，这个鬼东西、这个鬼东西凭什么杀人？那些人跟了我这么久，他们没有犯罪，都老老实实的，他们也有家人，有老婆有孩子，是家里的顶樑柱，他们出事了，一个家庭就毁了！这个鬼东西凭什么！」 方棠棠皱眉，脸上露出不忍，她强迫自己心硬下来，看着男人说：「所以我们更要保持冷静，不能再像他们一样白白牺牲……如果你很生气，请离开这里，这里对你而言太危险了。」 工头愤愤看了他们一眼，扭身冲进了雨里。 方棠棠嘆了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工头看上去快被愤怒沖昏头脑，很容易就会被邪神控制，发生不可挽回的事情。 雕像没有像夜晚一样消失，而是好好地在他们眼前，似乎没有威胁。 但从刚才钱孙成的死可以看出，就算是白天，这东西也依旧是在活动着，可以随意杀死岛上任何一个人。 现在这座岛屿，已经成为了一个被隔起来的猎场。他们以及那群工人，都是被邪神看中的猎物，没有办法逃脱。 她围着两个相连的雕像看了一圈，没有在其中找到昨晚看见的裂缝，以及那面所谓的镜子。 难道只有夜晚才会出现？还是说只有当邪神现出本相的时候会出现？ 陆涟拿出一个竹筒，打开竹筒，里面是赤红色的粉末。他小心地在地上洒粉末，围着雕像均匀地转了一圈，边解释：「可以困住它。」顿了几秒，他补充，「也许只能困住几分钟。」 方棠棠没有在商城看到过这个道具，也许是陆涟在其他世界获得的。 她困恼地皱起眉，本来作为「夜深花睡」，她的背包也应该有很多道具，但是她没有夜深花睡的记忆，根本不知道摆在仓库的那些奇奇怪怪道具有什么作用。 有的看上去只是装饰品，连直播间都没有给出作用的说明。 就在陆涟刚刚画好一个红色的圈，工头突然又冲进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斧头。 第191章 终 雨水从锋利的斧头一缕一缕往下滴落。 工头快速跑了进来,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舞斧头砍过来。 张林及时拉住了他，但工头力气很大, 瞬间就把人给推在地上, 发出一声闷响。只在一两秒中，他就一斧头抡在雕像底下的藤蔓上。 藤蔓飞快蠕动起来，血红色的液体从伤口流了出来。 那尊低着眉眼神态祥和的雕像，也突然抬起眼睛, 愤怒地望着他们, 眸底染上猩红。藤蔓愤怒扭动，舒展开, 像八爪鱼一样张开，露出那天方棠棠　　雨水从锋利的斧头一缕一缕往下滴落。 工头快速跑了进来，一边骂骂咧咧, 一边挥舞斧头砍过来。 张林及时拉住了他, 但工头力气很大，瞬间就把人给推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只在一两秒中, 他就一斧头抡在雕像底下的藤蔓上。 藤蔓飞快蠕动起来，血红色的液体从伤口流了出来。 那尊低着眉眼神态祥和的雕像，也突然抬起眼睛，愤怒地望着他们, 眸底染上猩红。藤蔓愤怒扭动, 舒展开，像八爪鱼一样张开, 露出那天微莺看到的样子。 第384页 工头被一条粗大的藤蔓给死死缠住，倒悬在半空中, 就像钱孙成死前一样。他怒视着高大的神，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大声喊：「不是说你可以实现愿望吗？老子许愿！老子要亲手杀了你！」 藤蔓断成两截，鲜血溅出，男人摔倒在了地上。 屋外吹起狂风，大槐树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张林声音很惊恐，大声喊：「快跑出去！快跑出去！」 工头拔出斧头，「我才不走！我要和它拼命！」 但不等他气汹汹再砍上去，藤蔓沖了过来，缠住他的脚，把他往地上摔。关键时刻，方棠棠拿着剪刀冲上去，干净利落地把藤蔓给剪断了，鲜血再次喷出，喷在她的手背上，顿时手背生出被灼烧的痛感。 她拉起工头，「快跑啊！」 陆涟也跑过来，牵起了方棠棠，而张林则是拽着工头往外跑。 刚跑出院子，只听砰一声巨响，整个屋顶都被藤蔓掀翻，几条黑狗不停地叫，叫声充满恐惧。 张林跑到门口，转身又回头。 方棠棠：「你要去干什么？」 张林喊：「我得把狗绳子解开！」 方棠棠回头，看见了那日在槐镇见过的场景，遮天蔽日的大槐树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尸体。她意识到，这个东西被激怒了，放弃原来慢慢折磨杀死他们的策略，选择直接把他们弄死。 房屋轰然塌下，烟尘滚滚，双面神像与槐树融合到了一起，准确来说，那两颗鹿头被无数藤蔓拥到半空，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们。 方棠棠这才看清楚，泥塑里面是空心的，藤蔓从地下穿过泥塑，与脑袋相连。现在泥塑外表开始迸裂，泥块大块大块往下落。 她感到自己脚下的土地在不停摇动，就跟地震一样，低头看去，发现裸露的泥土下面，也有无数的树根在飞快爬动。 「刷！」 树根穿出泥土，像堵高墙一样，挡住了他们的退路。 树根的缝隙在快速合拢，从缝隙中她看到，山下也在发生相同的事情。 整座岛都在摇动，树枝与藤蔓狂暴飞舞，刺穿所有生命。来不及想山下会发生什么，她也一矮身体，跑进了被压得越来越低的门内，重新回到的院子中。 张林解开的绳子，几条和他相依为命的黑狗飞快往外跑，张林也跟在外面跑，结果被路上突然冒出来的树根绊倒在地，马上他的脚被藤蔓缚住，倒在地上，被拖着往里面动。 张林努力蹬脚，想要挣脱开藤蔓，但只是徒劳。 突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抬起头往上看，少女朝他沖了过来，黑色的髮丝飞扬。 张进攥住一截树根，身体被藤蔓用力往后扯，像一根绷紧的风筝线，随时会断裂。手背上青筋冒出，他用力恰在树根上，鲜血从手指流了出来。 就算活着的时候被这样对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院子里，只有几条狗相伴，相貌全毁宛若厉鬼，离群索居衣不蔽体。 但……还是想活下来。 从很久前，养父去世，僵硬的尸体停在房间里。 他跪在养父尸体前面守夜，摸着养父冰凉僵硬的手，慢慢意识到，其实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好很幸运的事情了。 想要活下来…… 他咬着牙，面容扭曲，血丝从嘴角流下，汗珠大颗大颗从额头冒出，滴在眼睛里，视线变得一片模煳，只看到一个纤细的人影越来越近，下一秒，自己脚上的束缚突然一空。 张林跌在地上，揉了揉眼睛，「你……」 方棠棠收起滴血的剪刀，扶他起来，「别再浪费时间了，快跑！」 树根破土而出，挡在他们面前，石块与泥土混杂着不同尸块像大雨一样掉下。张林双手抱住脑袋，仓皇往外面跑，跑了几步，发现不对劲，一回头，少女竟然往相反的方向、直接朝着神像冲过去了。 「快回来！」他大喊。 方棠棠睁大双眸，那条藤蔓间露出来的缝隙离她越来越近，马上就能钻进其中，拿到镜子了。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邪神的愤怒，地面在不停摇动，尸块从她身边重重砸下，扬起滚滚灰尘。 鬼怪书不停地在翻页，每一页都变成了白纸，无形的力量守护在她身边，她身上好像有个隐形的罩子，默默替她挡住了一切。 快要接近的时候，那两张脸齐齐望向她，血红的眼眸张大，像看妄图挡车的螳螂般，又嘲讽又愤怒。 一根树根勐地冲出地面，方棠棠后背一阵冷风吹来，下意识往旁一躲，跌倒在地上，膝盖和手掌传来剧痛。她来不及喊痛，甚至没有犹豫几秒，再次爬起来，往槐树的方向走。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就算神明很强大，但作为载体的槐树，只能扎根在地底，不能挪动地方。所以，只有藤蔓和树根，以及山林中各色怪物冲过来，试图阻止她，但都被陆涟拦住。 方棠棠走了两步，突然感到一股压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在肩膀上，勒得骨头都发疼。每一步都变得艰难王万分，地面上脚印越来越深。 再走几步，地面也开始开裂，树根冒出来，尖刺一样朝她刺过来。每一次，都有一页纸从鬼怪书上自动脱离，替她挡住了一击。 陆涟被隔在院子外，看着她义无反顾的背影，喃喃：「棠棠……」 第385页 去而復返的工头突然折回来，手里提着斧头，「你个大男人怎么不动，让你老婆冲到前面？」 「老婆」这个称唿让陆涟微微一怔。 工头大吼：「就算不是老婆，身为男人，怎么能让小姑娘挡在前面？」 陆涟望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问：「为什么？」 工头：「这拓麻有什么为什么？身为男人，当然要保护小姑娘啊！」 「身为任务者，当然要保护其他人啊！」 陆涟的耳畔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那时在经歷过几个世界后，他再次与少女相遇，这时的女孩摆脱了初见的青涩与彷徨，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任务中，她的表现很出色，只是快结束时，为了保护一对被暴走恶鬼攻击的母女，受了重伤。 陆涟不能理解，但还是想到第一次任务的交情，把她送到医院，守护了她一夜。 次日，穿着病号服的少女醒过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眼睫染成金色。 她笑着说谢谢，但陆涟依旧冷着脸，指责她昨天晚上不该为了几个无关的人冒险。 少女笑起来，眼睛弯成弦月，说：「可是我们是任务者，保护比我们弱小的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陆涟：「怎么正常？只有你这么蠢，才会去做。」 少女微微低下头，撅起嘴，「可是老师一直教我们要见义勇为嘛。」 陆涟被她气得心中一梗，沉着脸，嘲讽：「你倒是个好学生，什么话都听进去了。」 「其实我成绩好差的，」少女低下头，撇了撇嘴，很失落地说：「我文化成绩一点都不好，感觉自己笨笨的。」 陆涟：「……确实不聪明。」 听到他这样嘲讽，方棠棠一点都不气，抬眸看眼脸色冷凝的少年，抿唇笑了笑，淡粉色的唇翘起：「对呀，我就是不聪明嘛，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来救一个笨蛋。」 少年轻哼一声，别开了脸。 方棠棠攥紧掌心，看向窗外，朝阳初生，金色阳光洒在高楼大厦间，把屋顶染成了闪闪的金色。她咬了下唇，轻声说：「谢谢你来救我，我本来，没有想给你添麻烦的。」 陆涟：「你很想死？」 方棠棠摇了摇头，老实说：「不想。」她诚实交代：「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去救他们，然后想这样做不会拖累到大家，还能帮大家拖一下恶鬼……至于其他，没有来得及想。」 陆涟被她气笑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超级英雄吗？还冲过去救人，你只是个新手，恶鬼杀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实在是太蠢。 就像老师总说的见义勇为，谁会把这句话真正放在心上？能够在不损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伸手帮助别人，已经算是善良又稀有的人了。 方棠棠：「……其实我总是想起我们上一个世界，要是、要是当时早点回来，宁蔷也不至于被直播间收走。」 陆涟看出她的指责，顿了一下，忍不住说：「这不是我的错。」 「不是我的错？」女孩弯弯眼睛，「我知道啊，就算现在回到那时候，我也不能做到更好啦，但还是一次一次想，一次一次难过，所以不想再这么后悔，昨天晚上才会下意识去救人的。」 陆涟静静看着她，女孩笑起来时，眼睛弯弯如月亮，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不输满屋阳光灿烂。一时间，他忘了继续尖酸刻薄地反驳。 「我自己变成一个任务者，已经这样了，她们只要熬过昨天晚上，还可以好好活着，有妈妈、有女儿……真好啊，」她嘆了口气，微微笑起来，「活着真好啊。」 「其实和你分开后，中间我和其他人组队完成过几次任务，我……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她笑容有点泛苦，「老师说，生命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事情，我想要好好活着，但别人的生命对我来说，也一样很重要。」 陆涟心跳快了几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静说道：「你这样的想法，在任务里很容易死的。」 方棠棠：「嗯！我知道呀，但是，」她眼神坚定，笑容温暖：「但是，就算这样，很危险、很坎坷，还是想做这样的选择，想要有这样的人生，想要尽我所能，去帮助更多的人呀。」 「只有这样，我不是任务者a，不是任务者b，不是任务者c，而一直是方棠棠啦，就算以后回到原来的世界，爸爸妈妈，老师同学也能够认出我，不会觉得我变啦！」 陆涟觉得她真的傻，但他没有想到自己更傻。 在此后的时光中，当初懵懂的女孩越来越坚定，无论经歷多少，依旧初心不改，变成照亮世界的太阳，而他的宿命，似乎变成朝着黑夜里的太阳不停奔去。 白骨掉在他的面前，变成一堆粉末，邪神发怒，藤蔓在空中愤怒地招摇，树根裹挟着白骨和怪物从地面刺出，一个又一个幽魂厉鬼穿透树林，在风雨中哀嚎哭泣，地面沁出深红的血液，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 而他专注地看着烟尘中的纤细背影，轻声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棠棠……」 棠棠，我的爱、我的信仰、我的灵魂…… 鬼怪书飞快翻动，一页一页纸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然后很快就掉在地上，或者被藤蔓穿透。 一条粗大的藤蔓飞过来，方棠棠及时躲过，还是被伸出来的枝叶波及，重重撞在地上。血从膝盖流了出来，她咬紧唇，再次撑着地面站起来，身体在微微颤抖。 第386页 那条藤蔓中的缝隙就在几步之外，槐树底部的方向，她甚至能看清里面闪烁的镜面。 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只要几步，就能走到树底的洞里了。 然而在这时，鬼怪书终于翻到最后一页，原来厚实一本，现在只剩薄薄的扉页，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字迹稚嫩，斗志满满—— 「成为照亮世界的大人吧！」 漫天的白纸在狂风中落下，少女坚定地往前方走去，膝盖手掌都被磨破皮，渗出鲜血。在碎枝断叶，漫天风雨中，一页页纸飞快从她的面前飘过，与陆涟的过去，也终于穿透迷雾来到眼前。 「陆涟，我们一起去拯救世界吧！」 「哈哈哈开玩笑，陆涟，要不我们以后绑定做任务吧？我也很厉害，我都独自完成好几个一星任务啦。」 「好嘛，我听你的，不冒险啦，小陆老师，好不好？」 …… 「一起创立团队吧！可是我不能进来，我得罪的人太多，会连累新手队员的。」 「不过名字就让我取吧，我都已经想好啦，就叫归途，归途，说不定以后我们都能回家呢！」 「回去以后，万一我回到过去，只有十六岁，你可要认出我，你要转学来我们学校，和我做同桌，每天给我写作业，帮助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不甘长做黑狱的死犯，总突围而出，来投奔太阳，灿烂的巡礼，来膜拜火光……陆涟，这一路，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 「我不后悔。」 鬼怪书上的白纸散落一地，无力再对抗暴怒的邪神。 方棠棠眼神发湿，看着被藤蔓穿透的纸，轻声说了句「谢谢」 。 压在方棠棠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大，她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好像身上压了一座重重的山，自己快要被压扁了。一截藤蔓朝她刺过来，她已经没有能力躲开，只能闭上眼睛。 但想像中的剧痛没有传来，一道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方棠棠睁开眼，与陆涟对视。 陆涟：「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棠棠。」 方棠棠抿了抿唇角，她知道陆涟一直以来，并不是特别贊同她，但每一次，他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从少年到青年，从过去到眼前。 工头也拎起斧头沖了进来，几斧头就砍断藤蔓，鲜血刷地溅了出来。也许是他刚才许下的愿望帮了忙，他成为了能够给予邪神重创的人。 工头把斧头舞得虎虎生风，一路狂砍，忍不住说：「早知道这么有用，我早就许愿了，弄死这个鬼东西。」 刚说完，一藤蔓舞过来，他被绊倒在地上，吃了一鼻子灰，吐出一口脏血，血里两颗碎牙。 「草你吗的！」工头忍不住怒吼，握紧斧头继续沖了过去。 而陆涟的主要精力放在保证方棠棠最后一段路的安全上。 他抬起手，掌心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纹路，是上次在邪神手中活下，与所谓神明级别的存在会晤后，留下来的印记。纹路是黑色的眼睛形状，眼睛慢慢从黑晕染成血红。 工头挥舞了一阵，发现藤蔓并没有靠过来攻击他们了，与此同时，头顶的雨也停住了。他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天上滚滚的黑云好像被一只大手强制拂开。 几秒后，黑云再次聚拢，汇聚成一个眼睛的形状，冰冷地俯视着他们。 两个雕像头颅望向陆涟，张开嘴巴，狂风唿啸，愤怒的吼叫在山中响彻，震得在场人耳膜微微发痛。 张林面如土色，轻声说：「它真的发怒了，我们都要死了。」 突然，河水水位暴涨，深黑的河水捲起，扑向溪山，捲起山脚的树木和建筑。两岸人们的惊慌求救声掺杂在风雨声中。 工人们冲出宿舍，被本能驱使着往山上跑，而山上等待他们的是暴怒的邪神、乱舞的藤蔓与树木。 事情发生的时候，贾周还在和几个工人交涉。 突然，一个工人喊：「你们看，那是什么？」 贾周顺着他的目光往旁边看，河水变成一条黑色的线，离他们越来越近。看上去还在很远的地方，但眨眼就到了面前，重重拍打在岸上。 贾周：「快往上跑！去通知他们！」 现在宿舍有不少工人在睡觉，对外面的变故毫无知觉。几个工人被吓得脸色苍白，有人选择直接往上跑，自顾自逃命，也有人往工地方向跑，尽快通知工友们。 树林好像变成活的，或者说，整座山都活了过来。 枝条横在地上，绊倒逃难的人们，藤蔓穿胸而过，刺头他们的心脏，血流满地。整座山都变成了地狱，充满哀嚎与绝望的尖叫，断肢残骸满地。 几条黑狗灵巧地躲避树枝藤蔓，跑到山路一半，看到地上的尸骸，尾巴夹在后腿间，发出一声害怕的「嗷呜」后，回头又往山上跑。 贾周来不及收拾家里的东西，背起自己的母亲，和老婆一起往山上跑。 贾婆婆心疼家里的钱，又被地狱般的景象吓得哆嗦，哭着数落：「你看你们，要是不过来得罪山神，哪里会有这么多的事？现在山神发怒了，山神发怒了，我们都要死。」 蜿蜒的山道上现在布满了荆棘与藤蔓，变得很难赶路。 一路都有尸块从他们身边滚落，魏梅吓得大叫，贾周握了握她的手，大声说：「别怕！别怕！你跟在我后面跑，我们到妈的那个小卖部去避难！」 第387页 魏梅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尽量让自己不看旁边的可怕景象，埋头往前跑。她脚上一沉，被绊倒在地上，往山下滚，低头看，是个工人被藤蔓拖住了，于是伸手胡乱抓，抓住了她的脚腕，连带着她一起往山下滚。 「救救我！救救我！」那人瞪大眼睛，大声吼。 魏梅拽住旁边的树让自己不被拖着往下，不停蹬脚，哭着喊：「你放开我！别拖我一起死啊！」 贾周见状，连忙放下母亲，跑到老婆旁边，想把她救下来，红着眼睛喊：「你放开她！」 「救救我！救救我！」工人显然被吓傻，像抓住水中唯一一块浮木一样，抓住魏梅的脚腕，大声喊「救命」。 看着再这样下去，老婆会被一起拖走，贾周狠了狠心，捡起旁边散落的斧头，就要往工人手背上砸。人间变成地狱，放眼看去，像这样的挣扎与痛苦浮现在每一处。 贾周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看着工人因害怕扭曲的面容，眼前出现了张进年轻的脸： 「贾哥，到时候我去你家吃饭呗！让我尝尝嫂子的手艺！」 「等做完这个活，我就回去看看我娘，她老是念叨着说想我，嗨，他们年纪也大了，说不定以后就留在家乡了。」 「好想回家啊。」 …… 贾周一咬牙，又往下跑了几步，一斧头砍在藤蔓上，他绷紧身体，手臂肌肉线条有力，又重重一斧头挥下去，藤蔓被砍断一小半，鲜血冒了出来。像有意识一样，它的顶部触角抖索两下，松开了工人，飞快缩进树林里，只留下一地的血液。 被救下的工人惊魂未定瘫坐在地上，「谢谢、谢谢……」 贾周瞪了他一眼，牵起自己的老婆和母亲，继续往山上逃命。他发现这些藤蔓也是可以被攻击后，开始挥舞着斧头，砍断想要拖走他们的藤蔓。 跑到半山腰的小卖部里，贾周先让母亲和老婆挤进去，然后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朝里面：「妈，这里面是不是有白酒和打火机？快给我！」 贾婆婆赶紧给他找出白酒与打火机，贾周把酒泼到追着他伸过来的触手上，然后一点火，深红火焰腾起，触手飞快又缩回去了。 他发现这些东西很怕火焰后，用小卖部里的材料做了几个火把，自己站在檐下没有雨的地方，挥舞着火把，驱散掉攻击的怪物。 贾婆婆从木板缝隙紧张地看着外面，神神叨叨地说：「没用的、没用的，我们都会死，我们都会死。」 逃难的工人们见状，也慢慢朝他这边靠拢。 贾周把火把分给他们，喊：「守住这里！」 他不吝于把求生工具交给别人，毕竟只有大家一起击退怪物，守住小卖部，他身后的母亲和妻子才能安全。 火把在昏暗的天色里挥舞，联成一条条红色的线，木屋里的老人缩着身体，没有希望地呢喃着，木屋外的人用力挥舞火把，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坚持着。 而在山顶，工头惊愕地看着头顶上的眼睛，当眼睛出现的瞬间，巨大的绝望压上心头，让他几乎想用手上的斧头把自己给噼了。 但工头意志力强大，很快清醒，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两只手扼住自己的脖子，快自己把自己给活活掐死了。他很头大，这古怪的东西一个没有解决，第二个又出来了。 「你到底弄出来什么？」他对陆涟喊。 陆涟脸色很苍白，「下去，远离这里。」 工头：「我才不下去，我可不做逃兵！」 陆涟没有再说话。 那次任务中，和邪神见面以后，他作为最后的倖存者，得到邪神的嘉奖，身上被邪神烙下一个印记，而现在，他尝试再次召唤出在异界看到的邪异神灵。 和鬼魂的鬼域很像，神明拥有各自的天地和空间，就像在那个世界，他遇到的邪神更邪异强大，但进入这个空间以后，力量被大幅度压制，只是一个路过的客人。 但是效果很明显，深黑色眼睛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藤蔓与触角都停止攻击少女，两个脑袋一齐看向天空，愤怒地嘶吼，两条交缠的树枝伸向天空，像两只手一般，把那只眼睛撕成两半。 陆涟吐出一口血，半跪下来，手撑着地面。 他抬起脸，看了眼少女，山神的压制还在，方棠棠依旧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艰难万分。 陆涟抹掉嘴角的血，咬紧牙再次站起来，天空中乌云再次聚拢，变成一个眼睛的形状。 工头仰着脑袋看神仙打架，眼睛的颜色没有之前那么黑了，看上去淡了很多，像是受到重创马上就要消散。他想到什么，看向站在院子中央的青年，青年脸色惨白如雪，浑身都渗出血，地上形成一小摊的血泊。 就算工头不清楚邪神、任务者这些事，也看出不对劲，大声喊：「你要干什么？你会死的！快把这东西收回去！」 陆涟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说不了话。 他早就想过，如果最终要对抗直播间或者其他神明级别的存在，应该要怎么办。以他们的能力，就算拼尽全力，在这些神明的眼里也像蝼蚁一样弱小…… 除非，想办法召唤出另外一个神明同级的存在。 就像棠棠曾经提出过的，用厉鬼来对抗厉鬼。 他做到了，虽然代价巨大。 工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浑身都是血，脸上俊秀的五官被血染得模煳不清，碎肉连带血液流下来。他瞪大双眼，意识到青年在融化……像一根蜡烛一样，整个人在慢慢融化。 第388页 陆涟看向了树根下的纤细身影，工头也跟着看过去，突然明白陆涟想干什么了。 这时方棠棠离树根只差两步了。离得越近，她肩上承受的压力越大，之前还有鬼怪们替她分担，到了现在，她身后散落一地白纸，鬼怪们也不能靠近这个地方。 一道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的愿望是什么？」 方棠棠闭了闭眼睛，心神不稳，差点摔在地上站不起来。那一声声好像不是从耳边响起，而是直接在她的心中脑中迴旋： 「你看你的同伴，他马上就要死了，只要许下心愿，他就可以活下来了。你想要许愿吗？想要他活下来吗？」 这句话让她攥紧了掌心，双眸睁大。 同伴要死了？陆涟出事了吗？ 她不敢回头看，害怕自己如果看见陆涟出事，会不坚定地许下愿望，被山神蛊惑。她咬了下唇，下嘴唇被咬破，沁出一颗血珠。 好像……有什么一定要进入树洞的理由，一定要拿到镜子，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一切。 她脑袋里在嗡嗡响。 那道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变成愤怒的咆哮： 「他要死了，你不救他吗？虚伪！虚伪的人类！自私！」 「他马上就要为你死了，是你亲手把他害死的！」 「哈哈哈他死了他死了。」 方棠棠又迈出了一步，背被压得佝偻，大口喘着气，冷汗从鬓角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身上的压力再一步加大，她恍惚间甚至听见了自己身上骨骼被压碎的声音。 越靠近，受邪神的影响就越深，她满脑子都是陆涟，脖子动了动，继续要回头去看他。但是几秒后，她抬起头，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脑袋一痛，人顿时就清醒了。 她连忙爬起来，准备沖完最后一步，却发现藤蔓倏地穿过来，把洞口给堵住了。 方棠棠瞪圆杏儿眼，眼里噙满水光，泪水顺着额头的血流下，感到有点绝望。 突然，她听到了破空声，一柄斧头飞过来，噼在藤蔓上。 像割豆腐一样，藤蔓散落一地，大量鲜红的血喷出来。 工头在后面喊：「快进去啊！」 方棠棠如梦初醒，迈出了最后一步，一走进树洞，身上的那股压力荡然一空，她看到了那面镶在树心的镜子。 她来到镜子前，手放在上面，掌心传来奇异的触感，像玉一样温润。 镜子中，照出的是一个十六岁青葱的少女。 那是还没有进入直播间以前，她十六岁，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下学，踩着最后一道铃声盯着班主任的怒视跑进教室。 生活中最烦恼的事情就是一年半以后的高考，最美妙的事情，就是回家路上排队买杯奶茶，然后坐在奶茶店里憧憬未来，想考个北方的学校，想去北方看雪。 那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漫长到好像看不见尽头，每一天都被乏味的生活填满，激不起一点波澜。想要冒险，想成为轰轰烈烈的「主角」，有个不离不弃的爱人。 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看似平凡的每一天，都是命运之神的厚爱与馈赠，是她以后的时间，无数次回忆与梦想的生活。 她伸手抚上镜子中的少女，眼里水光闪烁。 接触到镜面的剎那，耳畔响起直播间冰冷的声音，一道蓝光碟机散乌云，从天空洒落。 方棠棠轻声说：「不是想让我许愿吗？我的愿望……无论人还是鬼，都能摆脱直播间，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除了自己的声音外，她听到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的愿望是，棠棠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甘长做黑狱的死犯，总突围而出，来投奔太阳，灿烂的巡礼，来膜拜火光——余光中《欢唿哈雷》 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北野武 第192章 终 整个世界都在碎裂, 直播间的光与碎开的天幕混在一起。 方棠棠说完这句话后，力气就好像被全部抽空，半跪在地上。她看向镜子, 镜子里开始流血, 嘎吱嘎吱几声，被蓝光照射后，出现了几道裂缝。 镜子里的少女被蒙上一层流淌的红血，慢慢扭曲变形。方棠棠看见了另外一幅画面：年轻女人站在尸山血海上, 半跪在地上, 双手合十，闭着眼睛, 像虔诚的信徒。 是夜深花睡。 她脑中被塞进无数信息，疼痛难忍，低下了头, 想起所有过去时, 忍不住低低笑了声，泪水从眼眶流下，顺着血水, 显得有些狰狞。 她记起来了。 她曾经来过这个世界，以夜深花睡的身份，被直播间派遣到这个世界，抢夺山神手里的镜子。这面镜子, 似乎蕴含极强的能力, 是直播间很想得到的东西。 和她一起来的，除了陆涟, 还有几个高级任务者。但那时经歷的，远比现在要残酷, 其他的人都死了，成为山神的养料，而她在陆涟的掩护下，终于来到的镜子面前。 她意识到这个道具拥有的力量超过她曾经的所有道具，是直播间也觊觎的东西，加上想到身后濒死的陆涟，选择背叛直播间，许下一个愿望—— 让所有的人或鬼，都能拥有一方自由的天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陆涟的愿望是，想要棠棠活下来。 他们只是「神明」级存在面前的蝼蚁，献祭生命，只不过是引发了两个世界神明的争斗。力量强大的直播间，与这方世界的主人开始昏天暗地的打斗，最后直播间的力量不甘离开，而镜子砰地一声，碎成三片，山神沉入树木深眠，力量在逐渐衰减。 第389页 镜子里出现了槐镇，她的意识回到许多年前，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天天为高考烦恼的高二学生，妈妈到了更年期脾气不好，爸爸人到中年开始秃头，生活里充斥着各色鸡毛蒜皮小事，看似平常得没有半点波澜。 是她曾经一次又一次，也是无数任务者们，都想要回到的生活。 但，无论如何，也回不到真正的过去了。 更年期的老妈，头秃的老爸，严厉的班主任，温柔的语文老师……是她在任务世界里，拯救过的恶鬼们。它们生前遭受不幸，死后终于找到一方宁静之地。 而每天都给她带早餐奶的少年、丰神俊秀的同桌、穿着白衬衫，不苟言笑，黑眼睛亮得像装着星辰的竹马，是曾与她并肩同行、是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她活下来的同伴。 她想起在槐镇的时候，语文老师和她说过关于槐树的故事。 书生淳于芬梦中进入槐安国，在其中迎娶公主，高官厚禄，泼天富贵，后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尝尽心酸，最后他醒来，发现自己睡在槐树底下，旁边蚂蚁爬来爬去，所谓的槐安国，只是槐树根下的蚂蚁巢，而泼天富贵、家破人亡、世事辛酸，不过南柯一梦。 她也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阳光灿烂天空湛蓝，没有阴郁绝望和死亡。 有人护住这一场好梦。 一直以来，他们随着邪神的意志，被藏在了镜子里面，躲避直播间的窥探。但直播间源源不断遣出任务者，来寻找他们的踪迹，最后，通过镜子，开闢出一条道路。 再以后……就是她遇到的事情了，神秘的转班生，夜晚的鬼怪，变得陌生的街道与家园，还有每到夜晚才会出现，负责修补这方天地的青年。 陆涟，一直是他，从来都是他。 她终于从这场美梦中醒来，睁开了双眼，三面镜子碎片自动融合在了一起，她捧着镜子，走出树洞外，站在溪山山顶。 距离当年那次任务，已经过去很多年。 斧头依旧扎在老朽的树皮上，槐树已经枯萎了大半，恹恹垂着枝叶，生命力快被抽走的模样。她的目光落在庭院中央倒着的尸体上，尸体只剩下白骨，半跪在地，黑色风衣，空荡荡的眼洞，望向了她。 方棠棠攥紧了双手。 因为陆涟的愿望，她当年没有死，躺在树心之中，一梦数年。 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但她知道，直播间马上就要过来了。她回头望了眼快枯萎的槐树，槐树神本来就在衰弱期间，加上那次任务中，和两个邪神对战，生命力削弱了许多。 这也是直播间能再次侵入的原因。 她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能感受到槐树的气息，一抬起手，藤蔓缠绕她的手，树叶温柔拂过她的手背。 是镜子的关系吗？ 方棠棠低头看了眼镜子，镜子中，是槐镇的溪山。 她伸出手指，抚在上面，镜面出现水面般的波纹，下一秒，她出现在镜子中。 独属于直播间的蓝光铺天盖地，摧毁溪山下的建筑，曾经他们的家园，被飓风捲成碎片。 黄泉的队长，俞舟站在山脚，抬头看着他们。 蓝色光柱之中，无数的任务者被传送到槐镇，直播间这次算下了血本，几乎把任务者全部派出，想要抓住他们，得到镜子。 方棠棠回头，在自己身后看到许多熟悉的身影。 父母、宁薇、班主任、老师、游烦……还有陆涟。 这个世界，身份都是假的，但她知道，想要守护的情感是真的。 他们都在守护同一个梦，守护，同一份宁静的生活。 狂暴的藤蔓和树根，很难阻止有直播间帮助的任务者们。他们冲上溪山，被拦在神庙门口。蓝色的光柱停在神庙上，随时将他们吞噬。 陆涟站在她身边，似乎想殊死一搏。 方棠棠偏头，望着青年的脸，想起在镜子外看到的那具白骨，苦笑了一下，陆涟已经死掉了啊。在那次任务之中，早就为了保护她而死去，变成一副白骨，只是一直在镜子中的世界，才没有消散。 如果被直播间收录，他们都会从她的生命中离开。 俞舟朝她伸出手：「只要你回来，你还是直播间里的榜一。」 她拿着镜子，轻声笑了一下，突然说：「只要你过来，你就能摆脱直播间，过上从前没有成为任务者的生活。」 俞舟被她突然策反弄得愣了一瞬，皱紧眉，「什么？」 方棠棠转身，往槐树的方向走，低着头，想起曾经老师在课堂上一遍遍老生常谈的话。 「生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每一个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爱惜别人的生命。」 「世间万物，无论飞禽走兽，还是万物之灵，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着、挣扎着、奋斗着，羚羊飞渡，雏鹰展翅，万类霜天竞自由。」 她捧着镜子来到槐树前，槐树枝托起她的身体，把她缠绕进树木之中。 方妈露出担忧的神色，想要靠近，但被方爸给拦住了。 方棠棠身体被树枝与藤蔓包裹，与槐树融合在一起，忽然之间，狂风骤起，所有的任务者都听到一个声音： 「想要摆脱直播间，回到过去的平静生活吗？ 「想……活下来吗？」 这是任务者永远也无法拒绝的条件。 第390页 信仰是个很玄的东西，任务者当然不会相信异世界里一尊邪神，但是，提出条件的是夜深花睡。 是直播间的传说、希望与救赎。 是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毫不吝啬地把生存经验分享给别人的任务者。 任务者们好像都在绝望的泥淖里挣扎，若有人侥倖从中爬出，一踩别人一脚，已算良善。只有她，不停地俯下身，伸手去将别的人拉出。 在场的任务者中，有许多在任务中曾被她拯救，有更多是看了她攥写的经验手册，一次一次在任务中成长，一次一次，明白自己的信念与坚持。 成为任务者后，人生像是陷入无尽的黑夜中。 这里疯狂、黑暗、没有光，只有她温柔、耀眼，一尘不染。 在直播间，夜深花睡这四个字，早已成为一种信仰。 任务者们畏于直播间，什么都没有做，但他们也并不需要做什么。一道道白色的光如萤火虫一样，从任务者身上飞出，汇聚在一起，浩浩汤汤从众人头顶飞过，飞向枯萎的槐树。 陆涟抬头看着这幕，想起很久以前，女孩对他说过的话。 「虽然成为任务者，是很绝望，就像掉进了黑夜里，在夜里一直走啊走，走不到天明的时候，」她朝他微笑：「但是，没有太阳，我们还有星星，黑夜越深，天上的星星就越亮啊！总有一天，越来越多的星星会聚在一起，重新照亮天空！」 那时陆涟以为这句话只是对未来过于乐观的臆测，却没有想到，在今天昏暗的天光里，终于看到了一条浩浩汤汤的星河。 星河就像一条彩虹般横过天空，悬在他的头顶，悬在鬼怪们的头顶，照亮他们的脸。最后，它像闪着光的雨露，洒在枯萎的槐树上。 枯萎的枝叶慢慢露出翠绿的新芽，焕发新的生机，碎裂的天空在逐渐恢復，蓝光越来越稀薄。 宁薇捧着双手，喃喃：「棠棠想要成神吗？」 牺牲自己，与槐树融合在一起，再吸收足够的信仰之力，成为这片天地新的主人。 陆涟慢慢闭上眼睛，手放在左胸的位置。 很早以前，他就和夜深花睡讨论过，鬼域与直播间的异次空间相似性，越深究，越发现其中相似到可怕。也许，神只是强大到难以想像的鬼怪，也许，人在直播间的面前，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先找到一个足够虚弱的邪神，花费许多年的时间与它融合，要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以及捨弃一切的决心。最后，捨弃生命变成鬼魂，攥夺走邪神的力量。 其中没有解决的问题有很多，就算死后变成鬼，就算邪神再虚弱，人的力量，也难以和邪神对抗，再者，吞噬完虚弱的邪神以后，力量有限，直接对上直播间胜算很小。 所以才要不顾一切，进入槐树树心，接触那面镜子。 当时，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直播间永远不会明白，比起恐惧、绝望，更为强大的是人对生命的渴望与嚮往。 槐树重新变得高大，树叶葱郁，藤蔓围着巨大的树干飞快移动，伸入一道又一道蓝色光柱从，稍倾，蓝色光柱像是被吸走了能量一样，颜色变得越来越淡。 天上乌云破开，阳光透过厚厚云层，洒在青翠的树叶上，把叶子照得通透如玉。 神庙附近的蓝色光柱颜色越来越浅，几乎变成透明，而槐树重新焕发生机，藤蔓与树根覆盖满这座溪山，探向槐镇上所有的光柱，所有被直播间入侵的地方。 这时，所有人的耳畔都响起直播间冰冷的机械音：「马上撤离世界，十秒之内返回直播间，失败惩罚，死亡。」 「十秒之内返回直播间，失败惩罚，死亡。倒计时开启。」 「十秒之内返回直播间，失败惩罚，死亡。倒计时开启。」 「十秒之内返回直播间，失败惩罚，死亡。倒计时开启。」 而后开始倒计时。 「十……」 「九……」 任务者们仓皇失措，奔向仅剩的蓝色光柱，宁薇冷眼看着他们，发出嘲讽的冷笑声。 四散奔逃的时候，一道温柔女声在任务者们的心中响起。 「留下来吧。」 与直播间冰冷的机械音不同，她的声音很温柔，像邻家的姐姐，又像是母亲。 「你们可以相信我。」 可以相信吗？ 他们看向了天空，金色的阳光渐渐洒落，照亮大地，暴雨与狂风停歇，一只绒绒的小鸟从山林中飞出，飞过任务者们的头顶，停在槐树伸出的树枝上，黑圆小眼睛看着他们，偏头「啾啾」两声。 可以相信吗？ 所有人都在这样想。 ———— 404教室处在三楼，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窗外的大树。 窗户半开，窗外的树叶葱郁，翠绿如玉，清风徐徐，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一只小雀在枝桠间跳跃，雀影落在课桌上，在桌面曳动。 少女支着下巴，偏头看窗户外面的小鸟，手里的原子笔不停转动着。 小雀也歪头看她，绿豆小眼炯炯，在浅淡的阳光里发着光。 她笑了一下，伸出手，小雀跳上她的掌心，低头啄了一下，又歪头望了望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像是在把她当成一块木头在啄。 她动了下手指，小雀不解地又啄了一下，突然她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戳了戳，回过头，宁薇朝她挤眉弄眼。她瞪圆眼睛，慢慢扭过头，发现自己桌子旁，站着一道高大的阴影。 第391页 那一刻，她突然回想起被死亡班主任支配的恐惧。 班主任教鞭往她桌子上一拍，「方棠棠，上课开小差？刚才我讲了什么？」 方棠棠吓得身体一弹，站了起来，抬头看眼黑板，试探性地说：「选a？」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你都已经高二下学期了，下半年就是高三了，怎么还怎么不上心？！这次放假额外给你布置个作业，去把这章的课后作业全做了，周一交给我检查。」 方棠棠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轻声嘆口气。 宁薇趴在桌子上，小声说：「我都提醒过你好多次了，老班的课你也敢开小差。」 方棠棠半转过身，「我没注意嘛，被太阳照得困死了，想睡觉！」 宁薇笑起来，眼睛弯弯，戏嚯地看着她前桌坐得方正挺拔的背影，「哎，你怎么不学学人家一样热爱学习，不是你老公吗？」 方棠棠脸一热，瞪大眼睛，连忙反驳：「你在说什么！？」 宁薇笑呵呵。 方棠棠还想再反驳她，听到一声清亮的教鞭声响，条件反射地笔直坐好，拿起笔在白纸上刷刷刷。 班主任这次收回目光，继续慢条斯理地讲解题目。 下课铃悠悠响起，拖堂十分钟后，班主任终于放下粉笔，低头整理教案，一边叮嘱了一些放假要注意的事宜。 「两天假，作业各科老师都布置好了吧？你们马上是高三的学生了，在家里好好学习好好做作业，不要出去玩了。」他顿了一下，「还有，注意安全，都回家吧。」 教室里响起欢唿声，学生们把书籍往敞开的书包里一推，拉起拉链飞快跑出教室。 班主任抱住教案出门，笑着骂了一句：「小兔崽子们。」 方棠棠推着自行车，混在人潮中往外走，宁薇蹦蹦跳跳跟在她旁边，嘁嘁喳喳地说话。 「棠棠、棠棠，陆涟怎么不和你一起走？你们不会吵架了吧？」宁薇笑着问。 方棠棠：「……没有。」 宁薇转了个圈，蹦到她面前，「难道是他不给你抄作业？」 方棠棠失落地低下头，「也不是。」 宁薇歪头，「那是什么？」 方棠棠：「他没收了笔仙小姐姐。」 以后做作业都没法作弊了。 宁薇一拍手，义愤填膺地说：「这也太过分了，我去帮你把那支破笔抢回来。」 方棠棠连忙拉住她的书包带，「薇薇，算了、算了。」她拿出一颗巧克力，笑着说：「吃吃巧克力，不气啦。」 宁薇：「哼，看在棠棠和巧克力的份上。」 说话的时候，穿t恤的青年踩着滑板，从上坡一路滑下，朝她们挥挥手。 看见宁薇时，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后脚踩住板尾，重心后移，板尾与地面摩擦好几米，正好停在她们的面前。 紫兆笑眯眯地说：「放假了？出去玩啊。！ 宁薇：「略略略，你才不是想带我们玩，你就是想追住在一楼的小姐姐！」 紫兆耸耸肩，「那我先走了，和尤开喝酒去。」 说完，青年踩在滑板上，燕子一样掠走，身影左拐右拐，消失在人潮里。 宁薇：「切，你看他多得瑟！」 方棠棠莞尔，翘了翘嘴角，来到校门口，她与宁薇挥手分别，自己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来到了跨过长河的桥上。有人坐在桥栏上等她。 少年的白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深黑色的书包放在一旁。他回头看了眼方棠棠，清冷俊秀眉眼浮现一抹很淡的笑意。 方棠棠倚在他身旁的栏杆上，望着河水与两岸的房屋。 现在的槐镇，面积已经比从前要扩大两倍，人也更多了，河流两岸盖了一排整齐的小洋房。 陆涟：「他们相信了你。」 方棠棠弯起眼睛，「你也可以相信我，比如，现在闭上眼睛。」 陆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听话地闭上双眼，眼前顿时一片昏暗，只能感受到充满水汽的轻风微微拂过，温暖的阳光落满他们一身。 突然，他的唇上传来了一阵温热。 他追寻与守护的太阳，终于落到的他的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贴错的4k字已经替换掉啦~ 这个世纪疯狂,没人性,腐败透顶; 而你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给让·保尔·萨特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