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听风人》 第一章 说书 入夜,冷风粗蛮地掠过墙头,钻心的寒冷让高墙之上的守卫不得不拉紧了领口。 南城的秋天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个把月竟有些入冬的味道了,晚上不多穿件衣裳可不敢在街上随意走动。 这里是东陆胤阳王朝南边的一座小城,由于地势偏远,官府的权力辐射有限,慢慢地这里也便成了东陆政权不愿意监管的地方。若不是地图角落里依然画着这个小黑点,恐怕这地儿早就被人遗忘了。 小城虽小,酒客倒是从来不缺。 寻得一处小酒楼,点上一碟花生一碟牛肉,美美的喝上一盅,这或许就是小城里最顶级的享受。 今儿运气不错,钱五福领着王管事一进屋就找到了翻台的空桌子。 “客官想喝点儿什么?”店小二见到有人前来,连忙上前招呼,当瞧见这二位来客的着装打扮不像是本地人,脸上的神色不由得随意起来。 “两个人,你看着随便上点儿酒菜吧。”初来乍到,王管事也不清楚店家的特色,笑着回话。 内地口音?店小二心中琢磨,看来今儿是碰上了肥羊了,当即一笑:“得嘞!二位爷稍等,保证给您安排得满意!” 店小二心中窃喜,小跑着去往后厨,照着单子上最贵的酒菜吆喝了一遍。 酒菜还没上,一身清脆的响声便已从酒楼中央传来,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深灰色长衫的先生静立台上,不执折扇却拄拐,手中拿着一块醒木。 酒楼特色,每逢单日便会有说书人来此随便说上几段,内容并不固定,大多都是些前朝野史和最近的趣闻轶事。城中说书人仅此一位,姓马名有才,年轻的时候在书院里读过几年书,平日里也喜欢研究些野史趣闻,说书的水平虽然很一般,但在南城这种小地方,只要故事有趣,谁还会在意先生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呢? 醒木一响,众座纷纷安静下来。 “话接上回,少年血炼成凶,功法小成,一人双刀砍翻池家满门高手,曾经南城一霸于一夜之间荡然无存,直教人好不赞叹一个少年英雄。” 先生面容轻淡,拄拐而立,高瘦的个子配上那身长衫,这味儿就起来了。四座众客停杯投箸,愿听趣事。 “说回今时,就在上月十五,夏希国内发生一场命案,昌薪金店连同老板一共四人遇害,鹿勇在店主身上狂捅二十八刀,刀刀避开要害,待官府赶到,血已满堂,此事一出,全城震惊,火速通缉,那人自知不可久留,遂逃至南城。” “南城虽小,绝非善地,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来到这小小南城。” 先生脸上神情一皱,捧起桌上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看客们大多来自江湖各处,当中也有不少人听过这件发生在夏希玉秋大典的案子。 “诸位可曾耳闻‘听风人’?”先生停顿,笑看着四下众座。 客人纷纷窃窃,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 有人的声音稍微大一些:“耳朵尖,有着听风辩位的本领。” 一位公子模样的客人补充道:“身手不凡,行踪不定。” 但也有人对这些夸耀有些不屑一顾:“不过是帮官府逮捕罪人的走狗罢了。” 众说纷纭,虽然意见不一,但大多数人对听风人还是有些了解的。 醒木一拍,先生示意大伙儿收声,他要开始说话了。 “听风人天生敏锐,感知入微,学得一身本领,干得却多是些赏金猎人的营生。不巧,南城之中倒有一位。” 众座闻言,在心里一琢磨,大抵是猜到了是谁。 “嘿,便有那么一个晚上,醉酒的鹿勇兴许是邪火难耐,裤裆里那点事儿袭上脑仁,稀里糊涂地就要往春林苑里钻,黑黢黢的巷子里难见方位,稍不注意便撞到了什么人的身上,不禁大怒!” “好狗不挡道!” 先生故意扯着嗓子模仿一位凶人的怒喝,倒是惊得有些看客浑身一颤。 “可暗中之人纹丝不动,鹿勇大怒,拳脚上前,落了个空,打中一顶破斗笠。灯光之下,来者渐露身形,定睛一看,不高不壮,一袭黑衫,两把长刀,三步朝前,只是一掌便将那鹿勇打得四脚朝天。” 一段押韵连句让场中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看客们哈哈一笑,得空吃菜喝酒,倒是尽兴。而有些聪明的客人或许已经猜到了这位“听风人”的身份是谁。 抿了一口茶,先生清了清嗓子,倒是开起玩笑得说道:“要说那鹿勇的运气真是差,碰上谁不好,偏偏碰上了宁殷!宁殷何许人也,南城第一听风人!一身听风辩位的本领至今无人超越,两把快刀更是少有敌手,在这儿咱也给诸位看客提个醒,要是今后有人上了通缉令被这宁殷盯上,放弃挣扎,免受皮肉之苦才是上上选择!” 看客们一阵大笑,但故事还没完,先生醒木一拍,继续说道。 “鹿勇自幼习武,以为足够闯荡江湖,也不知来者是谁,撒手便斗,拳脚相加,左右开攻,奈何近不得那人的身!试探结束,宁殷将刀匣一放,探手一抓,锋芒显露,好一把青铁长刀!这刀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唤作——青日孤烟。” 先生的语气在此时变得有些激动,场中的气氛也随着先生的语气变化变得有些热烈。 这时,店小二将“肥羊”客人的酒菜上齐了。 “钱老板,这就是咱们要找的宁殷吗?” 王管事凑近钱五福,小声问道。 钱五福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点了点头:“南城第一听风人……应该是他!” 说罢,拿起筷子先享用起这些酒菜来。 但王管事属于那种心里有事儿就无法好好吃饭的人,有些焦急地问道:“这人听起来这么厉害,咱们去哪儿找啊?” 钱五福一愣,夹菜的筷子旋即停住,是啊,去哪儿找呢? “饭菜还合胃口吗?” 不知什么时候,店小二已然站在一旁,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笑容。 王管事点点头,虽然他还没动筷子。 “那先请二位客人把账结一下吧。”店小二说着,拿出一张账单来。 接过账单,王管事下意识就去掏钱,但当他仔细看清账单上的金额后不由得大为一震,忍不住大声呼出:“这么贵!” 场中突然的大呼打断了马先生的说书,也惹得众座看客纷纷投来愤怒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举后,王管事连连向众人弯腰行礼,而后将头埋起来。 被突然打断的马先生没好气地瞥了一眼这位客人,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众座也不再纠结这样的小插曲,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说书人的身上。 只是二楼靠窗的位置,一位在室内戴着斗笠的年轻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两位外地来的客人。 “客官说笑了,为了让二位客官满意,本店特意拿出了最得意的珍品佳肴,”店小二看着桌子上的酒菜,笑着说道,“客官已经动筷子了,这也不好退菜了呀……” 钱五福脸上横肉飞跳,他知道自己这是被店家宰了,向来惜财的他瞪了一眼店小二,刚要发作,又瞅见从后厨走来两名高大魁梧的壮汉站到小二身后,那气场仿佛是在说:“你敢飙一个试试?” 这里是南城,政府管治稀薄的地方,要是跟这些人硬碰硬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况且他此次外出要一切低调行事,就算被宰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从宽大的衣袍里取出钱袋,钱五福付清了这顿昂贵的晚饭。拿到钱的店小二瞬间喜上眉梢,乐呵呵地退了下去。 “老板……”王管事耷拉着脑袋,轻声喊道。 痛失钱财的钱五福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王管事,而后继续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给我吃!妈的这么贵的菜,都吃干净喽!” 戴斗笠的年轻人将这些看在眼里,但当他看到钱五福的吃相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章 宁殷 酒足饭饱,说书人的节目也到此为止,这个“南城第一听风人勇斗杀人凶犯”的故事几度赢得众座喝彩,马先生今日也收到了不少热情观众的打赏。 此时,众客散去,酒楼即将打烊,马先生也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去。 “先生留步!” 王管事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叫住马先生之后迅速跑到他跟前握住他的手。 “这位看官你这是……”马先生感到有些惊讶,虽然他自己觉得自己文采斐然,说的书也精彩绝伦,但有看客激动地上台握住他的手还是第一次,这故事真的有这么精彩? “先生您刚刚说得真是太好了!简直将传闻中的人物给说活过来了!就好像真的人就在眼前一样!” 王管事激动地说道,握住马先生的手不禁又用力了几分。 “看官要是觉得精彩,以后可以常来……”马有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被人这样大力地握手只觉得一阵生疼,奋力想要将手抽回来。 “松手吧,你看你把先生都弄疼了!” 钱五福这时挺着胖墩墩的大肚子走了过来,他倒是懂礼,见到马有才先是微微行礼。 被老板这样呵斥,王管事连忙一边道歉一边将手松开,而后自觉地站到一旁。 “先生讲得的确精彩,我听得非常入迷,尤其是那段……那段……”话到嘴边,钱五福这才意识到自己后半截只顾着吃了,完全没注意到先生究竟还说了什么。 “总之就是精彩!”钱五福打了个哈哈,脸上露出诚挚的表情,好像刚刚真的有认认真真地听马有才说话似的。 称赞的话是马有才最喜欢听的,尤其是在南城这种淳朴的地方,他这样的读书人最是在乎这样的赞美,当即笑着回礼:“哪里哪里,都是听一个朋友讲述起这段故事,我只是用更完美、更艺术的口吻再说出来而已。” 两人互相大笑。 “那先生你知道这位宁殷最近在哪里吗?”钱五福率先问道。 “他这段时间应该就在南城的。”马有才也是很直接地回答。 “先生知道具体在什么地方能寻到其人吗?”钱五福继续问道。 继续的追问让马有才止住了笑,看向钱五福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戒备。 “我是从内地来的商人,有点重要的事情找他帮忙。” 商人最会察言观色,马有才的神情变化被敏锐地捕捉到,钱五福也将自己的身份如实道来。 原来在这说了半天是想通过自己的口找到宁殷的,还真以为遇到两位知音般的看客了呢!倒是没品! 马有才在心里嘀咕,心中对这二人的热情也彻底退去大半。 “他啊,在什么地方可不好说呢……” 马有才故意地将声音拉长,同时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币,暗示想要知道消息,得那点钱财来换。 钱五福这才会意,摸了摸钱袋,今儿在这酒楼里已经吃过亏了,抱着不能亏太多的心态,钱五福拿出三个银币放在马有才的手里。 后者却是皱眉,还摇了摇头。 “这南城第一听风人的住址城里可没几个人知道……”言外之意得加钱! 这下倒是让钱五福有些尬住了,犹豫片刻,看来今儿出门没看黄历,破大财啊!而后心一狠,将钱袋里剩下的所有钱币都塞到了马有才的手里。 沉甸甸的钱币让马有才瞬间眉笑颜开,今儿赚了这么多,下个月都不用来说这门子书了! “先生,这下可以告诉我宁殷他在哪儿了吗?” 钱五福心中滴血,表面还是挤出笑容来。 “当然当然!” 马有才大笑,而后四下看了几眼,最后抬眼看向二楼那个靠窗的位置,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人静静地站着。 “喏,他就在那儿呢!戴着斗笠那个!” 闻言,心中如遭雷霆,钱五福和王管事抬头一望,目光正好与年轻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今夜并未曾下雨,此人却戴着斗笠,况且还是在屋内。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清年轻人下半张脸,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袍,难辨其具体身形。他就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钱五福一行人。 “他就是宁殷?” 钱五福显然有些不太相信传闻中的南城第一听风人竟然会这么轻易地就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且……在屋里还戴着一顶破烂斗笠! “看着的确不像。”王管事也在一旁附和道。 但马有才可一点不心虚,反倒是看土包子一样白了这俩人一眼,合计着就是东陆来的有钱无脑的蠢货呗? 他冲着高处的年轻人招了招手,后者似乎已经习惯了被马有才拿着自己的名号出去赚钱,也不回应,只是淡淡地看着。 “这俩人有事找你,我就不多留了,你忙吧。”马有才脸上的喜悦已经难以掩饰,胳膊夹着自己的东西就一瘸一拐地走出酒楼。 场中也只剩下这三人。 “你……真的是宁殷?”钱五福抬头问道,他今儿已经花出去那么多钱了,一定得把事儿办妥才行,不然就是纯亏! 年轻人没有说话,斗笠下的那双眼睛打量着楼下的两人,钱五福甚至有一种自己被他里外看穿的感觉。 “啊,我就是宁殷。” 年轻人回话,斗笠微抬,钱五福也终于看清了那张少年般清秀的脸。 那的确是一张格外年轻的脸庞,算不得英俊,带有几分清秀,若是多看两眼,也会觉得有点帅气。但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看得钱五福有些心里发毛。 “老板,他没准是假冒的,咱可得小心点,这城里的人都长着歪心思……” 王管事凑到钱五福的身旁说道,今儿已经被骗了两次了,他不得不长点心眼儿。 酒楼中忽然有风吹起,秋夜的凉风从窗子里灌进来只让人觉得冷飕飕的,钱五福身上的衣服不厚,吹了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也正是他稍不注意的这一个瞬息,原本在二楼站着的年轻人突然消失不见,乍一看四周竟然全无人影。 就在钱五福惊疑之际,身旁的王管事哆哆嗦嗦地喊道:“老板……后面……” 钱五福猛然回头一看,那年轻人就站在王管事身后,一把刀直挺挺地抵在王管事的后腰上。 “南城里的人远离东陆大人们的正义管治,独处于江湖尘世之中,想要活下去自然就得多几分心眼,可不是什么歪心思。” 宁殷轻声说道,刀尖随即往前一顶,吓得王管事双腿一软,最后连连点头:“是是是!大侠你说的对!小的多嘴!” 瞧见此人变脸如此之快,宁殷轻声一笑,翻手将刀收入背后的刀匣之中,威胁解除的王管事吓破了胆,赶忙躲到了一边。 “一回来就听闻近日南城来了一队远行的行商,队伍庞大,运货巨量,连驮货的马都是东陆良种,想必就是你们的人吧?”宁殷看向钱五福,他其实对这些阔绰的商人有些感兴趣。 钱五福点点头,战战兢兢地看着宁殷。这年轻人的样貌不过二十左右,真的是南城宁殷?南城第一听风人竟然如此年轻? “说吧,找我什么事?”宁殷嘴角一撇,一屁股坐在钱五福面前的凳子上。 咽了咽口水,钱五福努力让这颗做生意无比灵光的脑袋冷静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商队从关外回来,此行要回到兴安城,特来恳请阁下护卫商队的平安……” “哦?护卫商队?”宁殷倒有些疑惑,“此程回到兴安城只需要往东穿过一小段无人区便能走进官道,你们商队带了那么多打手,为何还需要我来护卫?” 钱五福沉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返程不走官道,我们要走……归离路……” 还还没说完,宁殷抬眼间露出的凶狠便让钱五福心中一颤,那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该有的眼神,更像是久经杀伐的凶恶之人。 “归离路?你知道那里有多少贼匪吗?” 宁殷一时间觉得这个胖子似乎有些可笑,毕竟只有可笑之人才能说出这般可笑的话。 “这个我自然清楚,所以才需要恳请阁下相助……”“不,你不清楚!”宁殷打断了钱五福的话,整个人的神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一旁躲着旁听的王管事心里更怕了,这宁殷若是要对老板出手,他是帮还是不帮啊?要是帮的话,他的小命不是就没了吗? “归离路是死路,地势复杂,匪患猖獗,单单是各处盘踞的贼人就已经很难对付了,更不要说遇到赤缎三十人团、雨鸪山恶鬼这些家伙……” 宁殷看着眼前膘肥体壮的钱五福,恶狠狠地说道:“你这身肥肉可能还不够它们塞牙缝。” 钱五福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跟一个年幼自己将近二十岁的小子说话竟然让他如此紧张。但他作为商队的老板,归离路这条路线是必须要走的。 “我的人可能没那个本事,但要是宁兄愿意帮助我们……以你的手段肯定有办法的。”钱五福脸上挤出笑容,这事儿真得宁殷出马不可。 “你这是要我拿命护送你们吗?”宁殷声音突然压得很低,言语当中暗含不悦。 躲在一旁的王管事听到这声音越发觉得害怕,已经忍不住钻到了桌子底下。这城里的人当真是每一个善茬啊! 钱五福努力让自己在这个时候保持镇定,只是额头上的汗水越发凝重:“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这几个字他倒是说得利索。 宁殷烦了,跟这样的商人打交道让他极为不自在,拿起刀匣就要转身离去。 这倒让钱五福有些慌了,当即走上前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拦着宁殷,嘴里恭敬地连喊道:“宁兄宁兄!” 更觉得聒噪,宁殷伸出一只手抓在钱五福的肩膀上,刚要使劲将其过肩摔出去,而那钱五福直接凑近了宁殷的耳边小声说道:“听闻宁兄这几年一直在探查自己亲生父母的线索……” 第三章 交易 此话一出,宁殷心头一震,这个商人竟然调查过自己!? 丝缕怒火浮起,忍不住探手摸刀。 钱五福见状连忙赔笑:“宁兄你先听我说完,要是就这么把我杀了你可能要错过一个找到双亲的好机会啊!” 不得不说,胖子这两句话真的奏效了,宁殷拔刀的手停住了,看向钱五福的眼神更多了一些戒备。 “东陆对所有居民都造有户籍,只要是胤阳王朝的百姓都会被登记在册,包括样貌、生死、住址、搬迁、生育等都有记录。我这些年各处行商在官道上还算有几个朋友,只要宁兄能提供具体的生辰八字,或许能为你提供一些查询线索,这应该比你在江湖中打听要方便一点……” 钱五福说完,宁殷摸刀的手缓缓放了下去。的确,如果能动用官府的力量来查,肯定比自己大海捞针般地找要有效得多。 见到宁殷神色稍有缓和,钱五福当即趁势继续说道:“这都算是我帮你的,这次出行,我可以给你开到这个数……” 钱五福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宁殷有些不屑。 但钱五福却摇摇头:“两万。” 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够严谨,补充道:“两万金币。” 毕竟两万银币和两万金币之间的差额是无比巨大的。 这样的报价不禁让宁殷心头一颤,他知道这次来南城的这支商队很有钱,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有钱!两万金啊,他得抓四十个鹿勇才能换到这么多钱!况且他还能帮自己调用官府的户籍档案。 但在南城混迹惯了的宁殷始终对任何好事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可不会如此轻信一个商人随意的承诺。 “真是少见,在南城里竟有人想拿我寻开心?”宁殷突然起身站在钱五福跟前,几乎跟他肥胖的身形紧贴,而后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钱五福的胸口上。 钱五福重重地摇摇头,表示自己绝无虚言,他也趁着此刻近距离看到了斗笠下宁殷的脸,真的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子! “要是我钱五福今晚说半句谎话,我全家都不得好死!”钱五福甚至举起手来发誓。 心中犹豫,宁殷紧紧注视着钱五福,他暂时没有从这个胖子的眼睛里看出虚伪。路途虽然凶险,但高额的报酬已经触动了宁殷的心。 “归离路过于凶险,单靠我一个人很难走出去,我需要置备人手……” 瞧见宁殷松口,钱五福当即喜上眉梢:“没问题!我通通按市场最高价的两倍给钱!” 胖子果断答应的样子让宁殷嘴角一抽,这就是东陆商人的豪横么? 相视片刻,宁殷微叹一口气,仿佛已经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将两成定金送到城南的小芦花亭。” 听闻宁殷终于答应,钱五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心中激动,甚至想上前拥抱宁殷一番,但回过眼看到宁殷那略有些凶恶的眼神后便明智地打消了这个想法。 “好嘞,好嘞!明天见,明天见!” 钱五福大喜,拍手雀跃,招手示意王管事赶紧出来,而后也不再停留,推开门就大步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笑着看了宁殷两眼。 商队的大方让宁殷有些意外,也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离开酒楼后,宁殷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城南一处小巷当中。 南城地方小,但错综交杂的十一条街里往往暗藏玄机。 东大门是正门,人群往来密集,在这十一条街里面属于最为繁华的一处,在这里歇脚的大多是图安稳的小商们,毕竟南城虽小,依旧有着少量官府的驻军在此,相比其他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算是最安全的。 而需要重点说道的是密布在南面的三条狭窄小巷。 地方虽小,却五脏俱全,酒楼客店一应俱全,场面上看起来与东大街无异,但在这里停留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到了晚上,街上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影,并且大多结伴而行。因为要想在这里喝酒住店,是需要看本事的。南城最见不得人的买卖就在这里,这里有着巨大的地下交易市场,只要有钱,官府命令禁止不得售卖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但常常出入这类灰暗地带的人都不是凡人,没有些保命的本事是不敢在这里乱逛的。 但凡天气不错,孙师每晚都会守在他的酒楼里,来这里吃酒的人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比较冷清。不过……门路清的人都知道,他这里卖的不是酒,而是八方灵通。 “哎呀呀,今儿又没人,师爷你这小酒馆真是入不敷出啊!” 说话的人正是宁殷,在熟人面前他不必再摆出凶冷的架子,此时更像是一个爱耍浑的臭小子。 往里张望几眼,觉得冷清,啧了几声,宁殷靠着门悠悠地说道:“等我赚到了大钱,一定考虑把你这店盘下来,楼上的装饰全都换新的,再找几个会弹曲儿的姑娘在二楼做门面,生意肯定好!” 被调侃的孙师却是不以为然,宁殷这家伙每次来都要这般奚落几句,要是哪一天他进门来拉着自己的手说生意兴隆才觉得不正常。 “小本生意,可比不上宁大人赚钱的本事。” 孙师笑着回答,坐在酒馆柜台后面的他看起来有些精瘦,脸上面容虽已有老态,却依然精神奕奕,一双锋利的眉毛看上去倒像个习武多年的猛人,不过了解孙师的人都知道,他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瞧见宁殷来此,孙师顺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酒来。 宁殷笑笑,走上前靠在柜台之上,轻轻闻了闻。 “这酒不会有迷药在里面吧?你可别给我倒混了。”宁殷故作害怕地说着,孙师刚倒完酒,宁殷就直接端起杯来一饮而尽,可是一点都不像担心酒里有迷药的样子。 孙师总是这般心情气和,就算宁殷再怎么调侃他都是这般轻淡的模样,这些年里宁殷就没见他急过,酒杯一空,再度被斟满。 “让我猜猜,这次来是为了城里那队东陆商人吧?”孙师是个敏锐的人,知道宁殷来这里多半不是为了和他闲谈的。 宁殷眼睛微微一眯,孙师总是能猜到自己的目的。 “早些时间有个留着难看的山羊胡子男人来过,他在我这儿花了不少钱要买你的信息,那阵势几乎想把你扒干净。”孙师轻轻一笑,不过他也佩服这人的机敏,知道在这南城里要买八方灵通的各式消息要来这儿。 “还挺谨小慎微,这是第几个来买我的信息的冤种了?”宁殷对此并没有感到不妥,要换做是他,他也会好好摸索一番所雇之人的底细。只不过……在这南城里花钱买这些,倒像是直接送钱给孙师了。 “我把你上个月去哪家酒楼喝了多少酒,抱了哪些姑娘都跟他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 闻言,宁殷一愣,瞪大了眼睛望着孙师。 “可不能胡说,我虽然喜欢喝酒,但我从不占女人便宜,这是底线,也是我的道德标准。” 这或许是孙师今天闭馆前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一个混迹在南城的听风人,竟然在这里谈道德。 “你为什么在笑?”宁殷看见了孙师脸上逐渐憋不住的笑意。 “有吗?我从不失态的……”孙师转而强忍着心间想要笑出来的感觉,这般苦涩的模样更惹得宁殷一阵白眼。 “这群人究竟什么来头?我可不信他们只是来行商的。”宁殷不再玩笑,继续说起了此行的正事。 不过这个问题倒是让素有“陆地北斗”之称的孙师愣了一下。 其实从这伙人入城开始,孙师就已经派人查探这些人的底细,令他感到惊疑的是,他能摸到的消息尤其之少,他们从哪里来?什么时候去的关外?全都无法知晓。 “这些人的来历我摸不清,好像有人故意擦掉了他们的行踪,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神秘的行商,”孙师的神色突然变得些许的低沉,转眼看向宁殷,“他们找你了?” 宁殷点点头,将钱五福找到自己的经过尽数说出。 “嘶——两万金,这伙商人出手这么豪?”孙师也被如此高昂的报酬给吓到了,“你接了?” “这么高的报酬,为什么不接!顺便还能帮我查查一下当年的户籍档案,没准儿真能找到什么线索。”宁殷如是说道。 “富贵险中求!”孙师觉得在理,拍手叫好,“我支持你!” “但是有一点我可要提醒你,连我都摸不到行踪的人,必定不简单,路上要是发生什么事儿,你可得机灵点儿,别为了几个臭钱把小命都赔进去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师故意加重了语气,宁殷也很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钱是好拿的。收益越大,往往风险越高。 孙师最后再给宁殷倒上了一杯,三杯酒倒完,转手将酒瓶盖好,放置在了一边。这是宁殷向来喝酒的规矩,喝酒只喝三杯,多一口就算贪,过量的酒精会刺激他的头脑,让他失去最敏锐的感知,这是宁殷学得听风术以来自己给自己立下的铁则,从未打破。 将第三杯酒一饮而尽,撑着柜台的宁殷直起身来,稍稍活动臂膀,突然感慨起来:“俗世之人为了钱劳命奔波,真是让人苦恼。” “钱可治世间万般疾苦,这话可一点不假。”孙师接宁殷的话,顺手将没喝完的酒瓶放回去,这算是宁殷的专供,“需要我帮你找些厉害角色吗?我听说最近南城里又来了几个新面孔,应该挺能打的。” 面对孙师突然的问候,宁殷一愣,旋即扭过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这个面容精瘦的男人:“你不会是想我分钱给你吧!” 被这般反问的孙师却是笑了笑,脸上流露出几分狡猾的神色。 “我已经在心里物色好同行之人了,就不劳孙师费心了!”宁殷相当了解孙师的大胃口,可不敢与他做这种交易,不然自己肯定赔得干干净净。 “嗯……让我猜猜,城西的段苍羽、城北的顾长歌和陈潼,还有谁来着?”以孙师对宁殷的了解,他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宁殷要找哪些人了。 而对于孙师这一通精准的猜测,宁殷苦笑着摇摇头,这老狐狸果真是太了解自己的了。 “走了,回来请你去春林苑听曲儿。” “唉唉唉,别走啊,还有话没说完呢!”孙师叫住了宁殷。 宁殷扭头回看,这老狐狸还要说什么? “你追查亲生父母这事儿,顾老爷子知道吗?” 还以为会说什么呢,搞了半天是想问这些。 “老爷子什么都知道,明早我还要陪他去钓鱼呢。” 第四章 打算 天刚刚亮,宁殷出现在城外边溪的一处钓台上,他今天没有带刀,身上也只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衫,头发被他随意地束在脑后。 他是来钓鱼的,现在正值秋季,是边溪青鱼最肥美的季节。 钓台的位置极佳,视野开阔,少有遮挡,木方所撑起的钓台有经常使用过的痕迹,所以宁殷不需要打理,直接一屁股坐在钓台之上,从自己带来的袋子中抓起鱼饵洒向不远处的水域,撕碎的河蚌很腥,提前打下重窝引来鱼群,方便接下来垂钓。 说他是来钓鱼的,但他甚至连一根鱼竿都没有带,洒下饵窝后便一直静静地坐等着,像是在等什么人来。 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水面,掠起层层涟漪,宁殷喜欢静静地坐在这里享受凉爽的风吹过脸颊的感觉,不用刻意去听风,静谧的边溪四周只有他一人在。 不过很快,宁殷就从这般惬意中惊醒,听风术赋予了他远超于常人的感知力,就算平日里没有凝息施展听风术,潜意识当中的敏锐也让他感觉到四周有人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动作,宁殷没有回头看,只是悠悠地望向平静的水面。 “臭小子,窝打好了没?” 苍老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老人提着渔具踏上了钓台。一身简单的灰袍在身,身形略有些瘦削,不过这瘦削的身子骨并不显得羸弱,相反,倒有些颇为精悍的感觉。一双眼睛清澈而有神,不经意地看向面前的水面。 “放心吧您嘞,新鲜的河蚌做窝饵,腥得我这双手洗了三遍都还有臭味。”宁殷说着,伸手凑近鼻子闻了闻,淡淡的腥臭味依旧还残留在这双手上,旋即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老人似乎很满意,慢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家伙事儿,先是将一张小木凳放好,然后陆续将其他钓鱼用得到的东西工整地摆放在一边,做完这些方才开始有条不紊地调整浮漂的吃水。 “今儿这大青鱼该不会再把这杆子拉断了吧?”宁殷一只手撑着微躺的身形,一边望着老人忙碌的背影,一边笑呵呵地问道。 老人知道这臭小子又在笑话自己之前的糗态,上次与那条大鱼纠缠良久,却因为鱼竿过于陈旧而让它挣脱了,事后老人后悔了老半天,回去就制作了新的鱼竿,连鱼线、鱼钩都换上了新的。 不过此时老人只是白了一眼宁殷,没有理会这小子不怀好意的笑,自顾自地调整鱼竿。 鱼钩点水落入提前做好饵窝的水域,湖面泛起两层轻微的波澜,而后将鱼竿整整齐齐地架在钓台之上,抛下钩的老人也终于可以静静地坐着等待鱼儿的上钩。 四周很安静,一时间只有微风拂过水面的声音入耳,偶尔从远处传来几声鸟鸣。 不知静坐了多久,水面上的鱼漂开始上下浮动,老人抽起鱼竿,虽然并没有鱼中钩,但能够感觉到鱼群已经渐渐汇聚过来了,频繁地抽拉鱼竿则是在引诱鱼儿过来:这里有新鲜的美味,快过来尝尝。 “今儿怎么有闲心来陪老夫钓鱼?”老人给鱼钩上好饵料,重新抛回水里,问道。 知道不管什么事情都瞒不住这老头儿,宁殷撇嘴一笑,说道:“接了个大差事,要护送一队商人回兴安城,让我去做领头。” 老人的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水域的鱼漂:“护送穷酸的商人,这算什么大差事?” “对方给的酬金很高,足足两万金。” “啧啧,这么舍得出钱,这还是东陆商人的手笔吗?”老人也咂舌感叹,旋即又问道,“这伙人什么来历查过了吗?” 宁殷摇摇头:“早先让孙老三帮忙盯过了,但就连孙老三都摸不清这些人的来历,看样子背后的人不简单。” 话说到这儿,老人突然扭过头来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宁殷:“你小子这个时候专程来找我,不会是想要我这老骨头跟你一起去挣这两万金吧!” 见到老人忽然间变幻的脸色,宁殷忍不住回以白眼:“你这老骨头我可雇不起,要是在半路上嗝屁了咋办?” 闻言,老人只觉得这话的味道不对,抓起身旁的鱼饵弹了宁殷一身腥:“臭小子!” 腥膻味沾身,宁殷连忙抖弹着身上沾染的东西:“错了错了,别弹了,这衣服可是阿姐送给我的!” 见到宁殷求饶,老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抽起鱼竿将手上的饵料给钩子换上。 “说!到底什么事儿!”老人知道宁殷此次前来必定有事。 “嘿嘿——”宁殷挠头一笑,不再拐弯抹角。 “归离路的地图坊市里不好找,大多互有出入,记录不全,我记得你那有一张很详尽的,拿给我使使呗。”宁殷说明来意。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老人浑不在意地说道,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脸吃惊地瞪着宁殷,“等等……归离路?” 宁殷点点头:“这伙商人指定了要走归离路回去,据说是为了躲避大道上同行的堵截,所以才冒险从归离路回去。” “这不是冒险!这是送死!”老人大呼一声,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声音太大可能会惊动水下的鱼儿,“那地儿太危险了,让他们换条路走吧!” 老人厉声说道,拒绝了宁殷讨要地图的请求。 见到老人突然这般激动的模样,宁殷也颇有些无奈,这小老头要是倔起来,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片刻沉默过后。 “那个商队老板说他在镇南府里有朋友,可以帮我在镇南府调看户籍档案,没准儿可以找到当初那两个没良心的父母……”宁殷仰躺着望着天上的云层,若有所思。 一时间,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短叹一口气,老人也总算是知道了宁殷为什么明知此行凶险,也要冒险接下这任务的主要原因。 似乎是跟自己妥协了,老人无奈地摇摇头:“杂物间里有一个红箱子,归离路的地图就在箱子最底下。” 老人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鱼漂,眼中闪过一丝神伤。 宁殷是个天生敏锐的人,这样的敏锐不仅仅体现在他的感知上,老人不经意间的哀伤也被他巧妙地捕捉到。 “不要担心,我只是想知道生我的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也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等我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我会回来的,”宁殷知道老爷子是害怕自己会离开,“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等你死了,给你找个风水宝地……” 话还没说话,老爷子抄起手边的鱼竿就敲在宁殷的脑袋上,笑骂道:“臭小子!一大早就咒我死是吧!?” 脑袋吃痛,宁殷赶忙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生怕自己慢一点儿还会再挨上几下。 “又打头!” “打头怎么了?十九岁了,也不怕不长个儿了!” 宁殷无话可说,像个害怕挨打的孩子一样捂着自己的脑袋,这番模样与在外凶名赫赫的传闻极其不符。 是啊,十九年了。老爷子一把屎一把尿将宁殷养大,真的很不容易。 “行行行,我错了!顾老爷子长命百岁行了吧!”宁殷快速投降。 老爷子脸上强行挤出来的严肃也忽地破了状态,只得扭过头大声说道:“回去把地图拿来,我给你说道说道。” “不就是个归离路吗?贼匪黑窝罢了!要是老夫年轻的时候,单个儿进进出出都没人奈何得了我!” 瞧见老爷子突然这般狂言狂语,宁殷也笑了起来,心里暗道这小老头还挺会吹牛,真不怕闪了舌头。 “要我说啊,绯门那妮子要是在就好了,你们两个联手我就放心多了……”老人突然又话锋一转,目光迷离,似有所思。 “人家在云宫学院忙着学习东陆的天文地理、阴阳权谋、顶尖术法呢,哪有功夫跟着我挣这吊命钱。” 宁殷悠悠地说道,想来也的确很久没有见到过阿姐了,等这次出行回来一定得找个时间去云宫学院看看她去。 “哎……”老人在这时又突然长叹一口气,“当初你要是选择和绯门一起去云宫学院进修,现在哪里还会游走在刀尖上过活?” 理虽如此,但宁殷似乎并不这么想。 “算了吧,东陆虽好,但那些生活在金奢银逸里的世家子弟们的嘴脸我可见不得,还是这南城里普普通通的日子过得舒坦。” 老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他也着实看不惯内陆里那些权贵大人们,这一点宁殷是十分像他的。 “南城虽然安逸,但你还年轻,有机会的话终究是要去东陆见见世面的。” “我才不去,那些东陆人见了我们只会叫‘蛮子’,我要是沉不住气把哪家大人的公子给揍了,怕是要被人挂上追杀令。”宁殷撇嘴,在他眼里,南城就是家,他在这里长大,也不想离开这里。 老人闻此,倒是转过头来怪笑着说:“对了,你要是有一天在东陆真被人追杀,可不要把我的名字说出去了,免得他们还要来追杀我,扰我清静。” 宁殷一愣,狠狠地白了一眼对方。 第五章 契约 伺候完老爷子钓鱼已经接近黄昏了,宁殷这才慢慢悠悠地朝小芦花亭走去。 待到宁殷赶到的时候,商队的人已经到了。 亭子里除了王管事,还坐着一位身形瘦小、面容尖细的中年男子,较为引人注意的是他留着一缕别致的山羊胡。 看样子这就是去孙师那里打听自己消息的人了,看样貌倒是蛮符合东陆商人惯有的尖锐刻薄。 “哟,到得挺早。”宁殷笑着招呼道。 “宁兄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看到宁殷到来,王管事站起身来笑脸相迎,经过昨日的接触,他已经了解过宁殷的手段,倒是一旁的精瘦男子只是冷冷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位是?”宁殷倒也不在乎,直接问道。 王管事赶忙战战兢兢地介绍:“商队是由两位老板共同出钱组建的,昨天夜里的钱老板是其一,这位是华俞,华老板。” 闻言,虽然宁殷对此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还是礼貌性地微微行礼。 华俞端正地坐着,冷冷地看了宁殷一眼,并未有所动作。 这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让自己觉得东陆商人也不是好惹的?常年游走在各色人群中的宁殷自然很快就明白这位华老板这般作态是何用意。 “定金带了吗?”被华俞无视的宁殷不再废话,直接问道。 “带了带了,就在这儿……” 王管事说着就伸手想要打开放在石桌上的盒子,宁殷刚从打开的缝隙里看到摆放整齐的金灿灿的金币,一只手就突然按住了盖子。 华俞一脸冷漠地看着宁殷,那双尖锐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宁殷的质疑。 “钱老板性格和善,好说话,他似乎很信任你,”华俞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尖细,一双眼睛在宁殷身上打量着,“但我跟他不同,我要知道我花的钱到底值不值当。” 商人的一贯思维,付出任何成本都需要估量回报和价值。 “华老板有话可以直说。” 华俞冷哼一声,目光顺着宁殷的臂膀看向了他身后的刀匣,问道:“你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 南城市井当中关于宁殷的传闻不少,华俞也听了不少,为了此行的顺利,他必须要亲自验证一下这些传闻的真假。毕竟南城人的话,大多都是谎言。 话音刚落,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华俞背后突然掠出,寒光乍现,朝着宁殷的面门袭杀而来。 在宁殷的感知之下早就发现小亭内不只华俞和王管事两个人的气息,突然的袭击也在宁殷的预料之中,倒是此人的身手如此迅速让宁殷略微惊讶。 但,也仅仅只是略微惊讶。 侧身一小步,宁殷轻松避开对方的袭击,对方一次落空,反应十分迅速,横刀调转方向继续追击,宁殷只是伸手一抓,便钳住了对方使刀的手。 是个身形精壮的中年男子,宁殷瞧见了对方的相貌,十分普通的容貌,倒是嘴角旁三寸长的疤痕有些扎眼。再仔细一看,他手里的刀似乎有些眼熟,不禁惊疑:“军中的刀?” 骆怀冷哼一声,趁着宁殷惊疑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一举强行挣脱了宁殷的束缚,而后以极为迅猛的一脚将宁殷直接踢出了小芦花亭。 “南城高手不过如此。” 轻蔑的话语从骆怀嘴里吐出,通过刚刚的接触他并没有在这个叫宁殷的身上觉察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看来传闻还真是夸大了不少。 “劲儿还挺大……” 宁殷一手按在墙上稳住身形,拍了拍衣服上的脚印,一个没注意,竟让这家伙装起来了? 两人的交手同样也在华俞的注视当中,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南城第一听风人究竟有什么能耐!一旁的王管事早早地便见过宁殷的身手,这次直接躲在石柱子后面。 将手中的短刀收回,骆怀顺手抽出摆放在一旁的朴刀,刀身宽厚,刀刃锋利,这才是他最趁手的武器,身形一晃再度冲杀上前。 宁殷眼见对方急速前冲却不为所动,甚至闭上了眼睛。 “故弄玄虚!” 骆怀大骂一声,径直往前逼近对方。 宁殷深吸一口气,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从他周身散发而出,静静的,四周街巷的杂乱声响逐渐淡去,耳边唯有风吹过的声音。 在风中,有人扰动了风向,就像振动蛛网的猎物,而纵网之人将一切细微动静都尽观心底。这是一个人与灵并存的世界,在这片大陆上有着这样一种人:他们天生便有超越常人的感知,对普通人来说,闭眼就意味着失去一切视野与追踪,但对于他们来说,黑暗才是真正的狩猎主场。 骆怀急速逼近,朴刀毫不留情地挥砍向宁殷的胸膛,他现在已经并不相信宁殷真如传闻那般可怖,市井中的传言不过是愚昧无知的土着臆造出来的怪谈而已! 就让我的刀亲自砍碎这虚假的传闻! 锋利的朴刀裹挟着庞大的力气袭来,宁殷依旧闭眼,就在刀刃即将挥砍到宁殷的身体之际,后者一手解开背后的刀匣将其抓在手中,他并不打算拔刀,而是拎着大木匣子砸向迎面而来的骆怀。 刀匣重重地砸在骆怀的肩膀上,宁殷陡然睁眼,上前一步探手抓出,一招锁喉手死死地遏住骆怀的喉咙,并将其重重地按摔在地。 死斗擒拿手! 场中变化过于迅速,华俞甚至还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骆怀便已经被按倒在地。 但宁殷似乎并没有就此收手,另一只空闲的手扣开刀匣,顺势抓出一把长刀。 “不可!” 华俞见到宁殷还要动刀,担心自己这位大侄儿会丧命于此,赶忙大吼制止。 拔刀,青日孤烟紧握在手,宁殷目色一凝,但并不是给骆怀致死一刀,而是将长刀远远地飞掷出去。 不远处的角落里,骆怀早先安排伏击在那里的弓箭手被吓破了胆…… 一柄通体青黑的长刀几乎擦着自己的耳朵飞了过去,直直地钉在了他身后的木窗上,只要宁殷再往左偏一点点,这位弓箭手的小命就没了。 “雕虫小技!” 宁殷松开遏住骆怀的手,站起来同样还以其轻蔑的眼神,这一刻,骆怀突然在心里恐惧起来:此人身手远超自己,实力深不可测! 见到宁殷并没有砍下骆怀的脑袋,华俞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先前挂在脸上的冰冷和不屑也在宁殷展露身手之后消散不少。同时也感慨钱五福那个胖子还真找到一个靠谱的人。 看惯了这些变幻无常的嘴脸,宁殷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向华俞,那眼神好像在说:这下开眼了? 华俞当即拍了拍手,倒不是为宁殷展露的身手而鼓掌,而是让王管事拿出早就拟定好的契约。 “我知道南城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身为听风人更是注重契约,这份雇佣协议我早已命人拟好,阁下可以看看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宁殷心中暗嘲,上前拿起契约仔细翻看,他知道东陆商人有多奸诈,所以跟他们打交道必须要格外谨慎,字里行间要是混入了丁点不妥,可就要吃大亏了。 确认无误,宁殷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下了红戳。 “契约已成,这一路就有劳阁下了。”华俞起身行礼,与之前桀骜的样子判若两人。 宁殷点点头,不想与华俞多说什么,打开石桌上的匣子摸了摸这些金灿灿的金币,果然,东陆商人很有钱这一点还是让他十分喜欢的。 “华老板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一早。”华俞立刻回答道。 宁殷点点头:“近来天气还不错,苍穹海上的寒潮也还没有吹来,早些动身很有必要。” 语罢,宁殷提着沉甸甸的箱子就此离去,临走之前还颇为不屑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涨红了脸的骆怀。 送走了宁殷,华俞脸上装出来的气色瞬间消散,狠狠地瞪了一眼骆怀。 “叔父……是我大意了,没有料到这宁殷的擒拿手这般凶狠,”骆怀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你若是使出全力跟他打,有几分胜算?”华俞认真地问道。 在心中思索一番,骆怀有些拿不准:“此人身手了得,先前只使出擒拿的功夫,并没有调用灵力,很难知道他的具体水平……” “但我估计,恐怕不会低于四等的水平。” 骆怀估量着,对于这个宁殷他也感到颇为棘手。习武之人对天地灵力感知和调用程度决定了自身的强弱,能调用越多的灵力就越加强大,久而久之江湖之中也对调用灵力的体量作出了简单的“三六九等”的划分: 初入修行感知到天地灵力便可称作入门,是为九等。九等往上还有八等、七等……一直划分至二等,对于江湖中普通人来说,能够达到二等的水平便可以在江湖之中小有名气了。要想更加往上,那就要跻身至一等高手,一等之中又分星玄、无相、天人三大境界。 骆怀是军人出身,接触灵道太晚,至今才只达到五等的水平。 “路上把这个宁殷盯紧一点,千万不能让他知道马车里面装着的东西是什么!” 华俞厉声说道,而后拂袖而去。 第六章 人手 自崇铭皇帝继位以来,东陆对于南北商贸的发展尤为重视,不仅制定了一系列规范集市的新规,还一定程度开放了边关,让一些胆子大的商队能够去往东路以外的地方开展贸易。 南域是东陆板块上最南边的区域,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边关往南便是一大片不可知的地域,与苍穹海相邻,又与妖兽大陆隔海相望。新商道兴起以来,一些胆大的商人得此机会探索那片未知的疆域,在危险当中牟取暴利。 钱五福的商队很气派。 五十多人的队伍带着六十多匹载货的好马,其中走商三十七人,商队自带的护卫十一人,钱五福和华俞两人为商队头领,他俩也是宁殷此行的雇主。 这样的队伍已经称得上规模庞大了。 他们从遥远的南边归来,在南城修整,此行要继续往北返回兴安城。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整,商队里的所有人都恢复了精神,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已经整备完毕,列队准备出城去。 “这么长的商队,又是内地来的哪家大人?” 南城人流复杂,赶早出城的人也不少,见到这般规模的商队,一名带刀的凶样大汉忍不住快口调侃道,他身边的同伙也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这支队伍。 钱五福现在深知南城这地方的复杂,胆小的他不想和陌生人多说话,瞧见这些面相不善的人当即远远地绕开。 “大人,这是要回内陆吗?路途凶险需要雇人护卫吗?” 大汉看见领头的钱五福一脸怂样,当即开口大声问道,打量着商队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这支商队携带的货物不少,中间两辆马车还用黑色的厚实幕布遮掩着,让人无法看出运载着什么东西,不过既然有这么多人护卫,定是装着宝贵东西。若是能从这些有钱的商人身上讨些好处,那自然是极好的。 钱五福心头一颤,这几日的经验教训告诉他不要随意搭理这些陌生人,只是远远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大汉的问话。 “这死肥猪……”大汉心中忽生不悦,竟然敢无视自己?刚要伸手拦住正在通行的商队,却被身后的同伴拽住了。 “怎么回事!” 大汉怒气上脸,就欲发作,身旁的同伴面露惧色,纷纷怯怯地指着前方。 天色尚早,街边的路灯还亮着,昏暗的灯光下似乎有人缓缓走来,他牵着一匹高壮的骏马,身形有些瘦削,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匣子。 “宁殷……” 大汉一眼就认出了宁殷,胸中的怒意瞬间退去,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不安地咽了口唾沫,摸了摸鼻子然后知趣地往后退了几步。 宁殷一身简单的黑色短衫,头发被他简单束在脑后,看起来颇为干练,全身上下除了右臂上戴着一小块护甲,再无防具。 “宁兄!宁兄!在这儿!” 心惊胆战的钱五福见到宁殷终于出现,当即朝他招了招手,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笑容。 “我可想死你了!” 在钱五福眼里,宁殷就是他的救命人,他知晓宁殷在城里的威名,而现在他被自己花钱雇了下来,只要有他在这里镇着,城里那些杂七杂八的角色肯定就不敢再来骚扰了。 “钱老板来得挺早啊……” 收人钱财,替人办事。面对自己的雇主,宁殷也表现出几分客气,应声笑了笑。 先前还面露凶样的大汉见到宁殷走近了,原本就长着不是一张善面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身后跟着的其他人也在这时识相地挪到了一边。 这是他们见到宁殷最正常的表现。 宁殷朝着这边直直地走了过来,大汉自知今日是躲不过了,只能在心里暗叹今天实在是倒霉,旋即在嘴边酝酿着该怎样向走过来的凶神打招呼。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路过身旁的宁殷就伸手拍了拍大汉的肩膀,轻声说道:“替我向黎老爷子问好。” 本以为宁殷会像之前那般用刀抵着他的脖子大放厥词地说出“这单老子接了,你一边儿玩泥巴去”这样的话,却没曾想今日的宁殷如此平和? 反应良久,大汉才猛然回过神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当即扭头看去,那确实是宁殷没错。心中纳闷,憋了老半天方才整出一句:“祝宁兄此行顺利!” 宁殷闻言并没有回头,心里疑惑着这货怎么今天这般热情了?不过他也只是摆了摆手以示谢过。 其实宁殷只是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困得很,哪有心思吓唬这些人。 吆喝住自己的马,宁殷揉了揉眼睛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支正有序出城的商队,很快,钱五福凑到了宁殷身旁。 “吃早饭了吗?” 不等宁殷回答,顺势就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袋包裹塞到了宁殷手里,热乎乎的,宁殷鼻子尖,闻出来这是东大门转角那家摊上的肉炊饼。 这胖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心里却是精细,在这支人数众多的商队当中,宁殷也就看着这个说话和和气气的胖子比较顺眼,至于那位华老板,身上太多的尖锐,不好打交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华俞这时也牵着马靠过来,看到宁殷只是孤身一人前来,旋即严声问道。 得,还真是说曹操就曹操到。如果说钱五福是面相油腻但还语气和善,那么华俞大概跟他完全是两个极端,长得一副东陆商人颇为典型的尖锐刻薄样貌,语气也总是透露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气息,尤其是下巴上那缕灰白的胡须,更让这张脸增加了几分奸佞。 “别急,都在路上呢。” 宁殷笑着回话,大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炊饼,他早已将人员安排妥当。 说话间的功夫,清冷的街巷中突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有人牵着马走来。 那是一匹精壮高大的黑马,不论是体格还是气势都比宁殷手里这匹马好上许多,绝对是一等的好马。而那牵马迎面走过来的人影确是有些古怪,一身简单的轻甲裹身,外面却还罩着一件宽大的破布披风,披风上甚至还有几个破洞,有风拂来,男人披肩长发吹起,显露出那张清瘦的脸。 他只身走过来,却让人感觉到了些许的压抑。 “想必二位在南城停歇的时日也打探过这里说得上名号的人物,这牵着大黑马走过来的家伙正是这一带有名的角色,喻长歌。”宁殷一边吃着热烘烘的肉饼,一边说道,“黢甸高马,银月长枪,马上功夫十分了得。” 钱五福听着,探头细细望去,不禁疑惑起来:“不是使枪的吗?枪呢?没带?” “背上的袋子里装着呢。”宁殷抹了抹嘴上的油,“随时拎在手上得多累啊。” 钱五福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倒是一旁的华俞似乎依旧有些不满意:“就你俩?” “商队这次要走的是归离路,远比常规道路更加危险,人手可不是多多益善,”宁殷倒也没有直接反驳华俞的想法过于天真,而是露出让两位老板都宽心的笑容,“我有我自己的护卫方式,别的人手在进入归离路之前都会赶到,两位大可以放心。” 话说到这儿,一脸冷淡的喻长歌走到跟前,问道:“还是老方法?” 喻长歌只是看着宁殷,对钱五福和华俞两位老板视而不见,仿佛这俩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宁殷点点头,将自己的安排告知给他:“我们从积逐平原进入归离路,这样可以节省些时间,大道上我已经提前放出了消息,若是还有人拦路,直接清理便是。” 喻长歌脸上并无神色,那张清瘦的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听到宁殷的安排嗯了一声,而后便牵着马跟着商队出城。 还真是有个性,硬是将站在一旁的两位老板当做了空气。 “两位收拾妥当了吗?”宁殷倒是反过来催了一句。 钱五福哈哈一笑,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笑呵呵地暂别宁殷后直接跟着商队一起出城。华俞则是坐在队伍中的一辆马车跟前,身旁跟着昨日见过一面的骆怀,后者手里抱着朴刀,在华俞的安排下点头回应,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守着。 这是商队唯二的两辆带有车厢的马车,马车看上去很普通,里面不坐人,而是载着货,外面罩着一层厚厚的遮灵布,宁殷留意到这两俩马车的不同,想感知一番车里面装载着什么,却发现遮灵布隔绝了一切气息。 “嗯?” 宁殷心中暗暗惊疑,这马车里究竟载着什么东西,还用上了这等隐蔽手段。 “咳咳!” 似乎是注意到宁殷的目光,骆怀故意咳嗽了两声,提示宁殷不要随意乱动,一直用警惕的眼神注视着宁殷。 “你们只管负责带路,这两俩马车里装着很重要的东西,我们商队护卫会亲自照看。”骆怀冷冷地说道,言外之意是让宁殷不要随意靠近这两辆马车。 宁殷眉梢一挑,自是知趣,露出明白的神色,不再停留,跨上自己的马也出城去,心中却在暗叹:“看来孙师说得没错,这伙人果然不简单……” 第七章 马枪 从南城去往兴安城的路并不少,一条宽阔的官道直通,若是想走些快速的小路,东西两侧的僻静山道也是绝佳的选择,若是想走水路,北上走些距离,从望云泽搭乘水船也是条路子。 只不过这最隐蔽、最凶险的归离路,可少有人敢走。 这里并不靠近官府,眼中满是政治建树的大人们心向帝都,谁会愿意花心思建设这些弹丸之地呢?久而久之,以南城等边疆小城为代表的法外之地逐渐形成。归离路原本也是一片桃源沃土,却不料一场山火将这怡人之地烧得面目全非,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四方的流寇乱贼涌入,归离路也渐渐成了民众口中的凶恶之地。 出城小半日,商队一直往东行走,经过一段泥泞山路之后行至一片平原。四周山势渐低,脚下的路也变得平坦许多。 “总算能走一截好路了!” 队伍中有人感慨道,先前的泥泞山道着实让他们走得艰难万分,一双鞋子下面黏着厚厚的一层黄泥,裤腿也糊得湿哒哒的,极为不适。 宁殷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经过小半日的观察,他对这些商队的基本情况也有所了解,大多是些清贫的小商小贩,听闻两位老板给的报酬极高,便抱着富贵险中求的信念加入了商队。 东陆往南是荒地,地势复杂,妖怪横生,除了生存在关外的蛮人几乎很少有人敢踏进那片土地。但穷山恶水之地往往生有珍物,蛮人善猎,经常会捕杀到一些神异的妖兽,东陆有禁妖令,所以妖兽是很罕见的,这些家伙可浑身都是宝,蛮人只掠其血肉,那些东陆人认为的宝物在他们眼中就是没用的东西。 其中有一种海鲛的内丹在东陆尤为名贵,它不仅可以趋避湿气,碾碎之后制成药膏更有着美容养颜的奇效,在东陆一些大城市里有着极高的市价。至于其他的宝物那可就太多了,能解百毒的金色蜈蚣、滋阴补阳的蜥蜴尾巴…… 也正因为这些在东陆价值不菲的宝物存在,才引得一些不要命的东陆商人费力南下,带着东陆的丝绸和金银铁器去换这些宝物,一来一回获取丰厚的利润。 钱五福的商队规模不小,所有的货马都驮得满满当当,这次的收获肯定不小。 “大侠,咱这真的要走归离路回去吗?” 走在宁殷身旁的一名看起来很年轻的小伙子问道。 商队之中大多数都是中年人,这般年轻的倒是少见。宁殷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 “我听说归离路里到处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魔头,咱这些人手能活着走出去吗?” 年轻人的脸上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他不像其他老行商那么老练,也没有那些人的心性,所以对商队打算横穿归离路的做法还是十分担忧的。 “不要害怕,那里可没有什么魔头,也都是些为了活命凑在一起的可怜鬼罢了。” 宁殷悠悠地说道,这也的确是事实,归离路里并没有妖怪。 “你这么年轻就来做行商?”宁殷对这位年轻人有些好奇。 年轻人脸上暗露神伤,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父亲早些年死在矿地上了,母亲身染重病没钱医治,听说行商能赚很多钱,我就想着来试试……” 闻言,宁殷再度看了一眼年轻人,年纪似乎跟自己相仿,但这一路的奔波已经让他的皮肤有些粗糙,那双牵着货马的手也满是茧子,怕是在路上吃了不少苦。 “我听说大侠你是南城里最厉害的听风人,你一定有办法带我们平安走出归离路的,对吧?” 年轻人扭头望向宁殷,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着希望。 宁殷嗯了一声,轻轻一笑。 他的确已经拟定出了一条能最大程度避开归离路上贼匪聚集的路线,但要说能不能平安地带每一个人走出去,这他可没法保证,毕竟危险往往就意味着要有人死去。 天气很好,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上了平原,商队的行进速度变快了很多,根据宁殷的预计,大概正午时分便能抵达归离路的入口附近。 就在宁殷准备懒洋洋地好好晒晒太阳的时候,平原西侧突然有着十几道黑影出现,他们骑着马,手里似乎还拿着武器,扯着怪异的吼叫直冲商队而来。 “是贼人!” “贼人来袭击了!” 商人们瞧得仔细了,惊喊道,护卫们更是闻声而动,纷纷策马上前守在商队前方。这还没到归离路的地界儿呢,路上的小贼们便已经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钱五福见到那十几道身影越来越近,赶忙小跑到队伍中间寻起宁殷来。 “宁兄,你在哪儿呢?贼人来了!” 钱五福慌慌张张地喊道,找了一番只看到宁殷的马被队伍里年轻的商人牵着,却不见其人。 “他人呢?”钱五福问向牵马的年轻人。 后者指了指身后的那辆载货的平板马车,宁殷正仰躺在上面睡觉呢。天上这懒太阳晒得他脑袋晕晕的。 “宁兄!宁兄!贼人来了!” 钱五福摇了摇宁殷的身子,他却只是慵懒地挪了挪身子,随意地嗯了一声,对于钱五福的催促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有睁眼瞧上一眼,这倒是把钱五福给急坏了。 “宁兄你快别睡了!该干活儿了!” 架不住钱五福在耳边叨叨,宁殷微微睁开眼,随意说了一句:“背马枪的那位不是在呢吗?找他去。”说完继续睡。 “背马枪的?那个顾什么……” 钱五福回想不起那个名字,四下张望,倒是瞧见一道人影策马从商队中快速冲了出去。 乌黑的战马奔跑起来如同一阵风,马背上的喻长歌扛着银枪笔直往前,对面的十几个人愣是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孤身一人跑动起来的气势比他们还要威猛? 刚一照面,喻长歌枪出如龙,对敌的贼人扛不住这一枪的力气,直接被挑落马下。 “围住他!” 头领大喝一声,其余人迅速变换队形,将只身一人的喻长歌团团围住。 没有吓到身在阵中的喻长歌,倒是把在老远观战的钱五福给惊了一跳:“完了!被围住了!会不会要输啊?” 钱五福焦急地问向宁殷,后者挠了挠耳朵,这胖子的嘴还真能叨叨。 “放心吧,只不过是些流寇罢了,浑身上下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估计是饿得不行了想出来抢点儿。” 宁殷懒懒地躺着,他没有抬眼看过一眼,却对这些流窜而来的小贼十分熟悉。 “可是他们人多啊,十多个人呢!” 钱五福还是有些担心,在他的意识当中,人多的一方总是占据着优势,孤身一人的喻长歌恐怕要有危险了。 “人多又怎么样?他们有人,咱也有人啊!”宁殷悠悠地说道。 钱五福却听得很迷糊:“咱们也有?哪儿呢?” “来了。”宁殷心神一动,他只是躺在这里似乎就已经将方圆很大范围内的动静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突然,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一只大鸟振翅而来,在锁定了宁殷的身影后急速俯冲,最后稳稳地落在宁殷的马车上,伸出脑袋在宁殷脸上亲昵地蹭了蹭。 好一只漂亮的海东青!体态俊美,羽毛如雪,点点墨青点缀,如同身披星辰。海东青往往都是有价无市的稀罕物种,眼前这只恐怕在市面上无比值钱。 “哟,我家小白回来了。”宁殷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肉干喂给这只海东青,后者得此美味,发出咕咕的叫声。 这是宁殷十岁的时候老爹送他的礼物,一只血统纯正的海东青,因为全身羽毛大多都是白色,所以唤作小白。鹰一旦与人建立感情,那便是最为忠诚的朋友,过去的几年了这小家伙没少帮宁殷的忙。 只不过近几日宁殷都在南城里闲着,海东青可闲不住,索性让它跟着段苍羽出门溜溜。 与此同时,平原上突然再度冒出两道人影,他们骑着快马,浑身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马蹄于平原上扬起一阵飞烟,径直地冲向那些来犯的流寇。 “什么人!?” 领头的厉声呵斥,这支商队已经被他们盯上了,可容不得其他人再来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马背上的年轻人狂笑一声:“你爷爷!” 说罢,寒光乍现,刀刃袭来,领头之人还没有来得及使刀抵挡,便被段苍羽的长刀砍翻马下。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求饶,远处飞来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伙流寇瞬间都懵了,不是说出来找钱花吗?怎么领头的这就死了? “一个都别放过!” 冷喝声从后方传来,随着一齐到达的还有一支冰冷的羽箭,不偏不倚刚好命中一名流寇的脖颈。 本就无组织无纪律的流寇团伙瞬间慌了神,这哪是来找钱的,这分明是来送命的啊! 惊慌之中,所有人意识到这次是踢到铁板上了,赶忙调转缰绳逃离。 “怎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回逃的人被喻长歌横枪拦下,他可没想让这些人就这么轻松地就走掉,手中的银枪已经沾满鲜血,周遭已有四人倒在了他的枪下。 不好惹!流寇们只是看着喻长歌的面相就害怕了,准备再次调转方向。 “出行前可是跟这路上的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再来拦截的可就是在挑衅了。”段苍羽挥舞着手里的长刀,从后面堵住这些想要逃离的流寇,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无需跟他们废话,都干掉吧。”陈潼手中的长弓拉满。 就这样,十一个人的队伍被三个人包围了。 第八章 威慑 ·南城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厉害角色也不只宁殷一人。 这些流寇出现的时机很好,刚好可以给宁殷的小队热热身,也可以让两位老板好好看看这钱花得值不值。 喻长歌的长枪在前,撕裂敌人的阵型,段苍羽挥刀紧随其后,不断将敌人斩落马下,后方的陈潼气定神闲地开弓射箭,没有让任何一个敌人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一切进行的行云流水,这三人的配合十分默契,一眼就能看出他们肯定常有合作。 场面一度过于残忍,商人们实在不忍心再看。 原本以为遭遇了附近的强敌,没想到只是一伙不成气候的流寇。打劫不成,现在直接成了喻长歌一行人单方面的蹂躏。 十数人的队伍就这样被喻长歌、段苍羽、陈潼三人挨个儿击落马下。 钱五福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他相信宁殷的身手,也相信宁殷找来的人应该也不是凡人,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般凶悍,硬是反过来将所有来犯之人都干掉了。 这时,一只手悄悄地搭在了钱五福的肩膀上,吓得他浑身一颤。 “老板,是我。”王管事将笑脸凑上前来。 瞧见这张熟悉的丑脸,惊吓不已的钱五福松了一口气,旋即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你瞧宁殷找来的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的,咱这路上能安安心心赶路吗?” 王管事的话有些道理,这也是钱五福心里有些担忧的,这伙人手段过于强大,要是在半路反水,把商队给劫了怎么办?凭商队这些人拦得住他们吗? “那能怎么办?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把人都退回去,商队自己横穿归离路?那才是作死!”钱五福白了一眼王管事,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了。 身为听风人自然是听力卓绝,两人的悄悄话被宁殷听见。 就在钱五福心中忐忑不已的时候,宁殷突然凑在他耳边接话:“放心,你给的钱多,我不打你的劫。” 突然出现在耳边的声音让钱五福大惊一声,扭头一看,宁殷就站在自己的身边,脸上流露出蕴含深意的笑容。 “哎……既然钱老板这么不放心,那我还是带着我的兄弟们撤吧,反正这还没走多远,回去还能赶得上去洪字酒楼里听马有才吹牛,”宁殷伸了个懒腰跳下马车,走向自己的马,看他的动作就欲离去,“但是这定金可退不了。” 顿时大惊,钱五福赶忙上前拍了拍宁殷的肩膀,让他不要生气。 “宁兄哪里的话,我既然雇佣你就一定相信你,刚刚只不过被你这些兄弟们的手段给吓到了而已……” 钱五福面露歉意地说道,说完还朝着王管事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后者捂着吃痛的屁股赶忙闪到了一边。 宁殷笑了笑,这些商人还真是有意思。 旋即翻身上马,海东青也稳稳地落在宁殷的肩膀上,远望而去,先前所有袭来的流寇都已经倒地不起。 “此事并非我们做法残忍,我其实也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宁殷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出发前我已经向这片平原上盘踞的所有势力都打过招呼,他们若是给我面子自然不会出手,可总有些小贼喜欢挑战底线,我若是不加以惩戒,以后在这地方说话还有人听吗?” 闻言,钱五福倒也觉得合理,他是个商人,也知道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遵守规矩,要是底下的人无视这些规矩,自己不加以惩罚的话,规矩就荡然无存,久而久之必然会引来可怕的后果。 “我们屁股后面还有不少人在暗中跟着呢,不杀只鸡给这些猴儿瞅瞅,他们恐怕是要忍不住了。” 宁殷对四周情况了如指掌,尽管他昨天夜里已经发出了自己要通行的消息,仍有不少人禁不住诱惑想要出来找找机会。 此话一出,钱五福心头一紧,目光往身后望去,果然在远处的小山坡上发现了一队细小的人影,看那气势丝毫不比先前的那伙流寇弱。 “他们……不会也要动手吧?”钱五福有些害怕。 宁引却是一笑,不以为然,他熟悉南城地域的生存法则,实力为尊,适者生存,后面的家伙虽然垂涎,但不至于像这些流寇一样犯傻。 “放心,那些人只是贪,不是蠢,他们故意撺掇这伙不怕死的流寇前来袭扰,就是想试试我这一行带了哪些人,现在他们看到了,心中也有了估量,不敢乱动的。” 这时,喻长歌一行人也策马归来。 四周的商人们像是看到凶神一样让出道来让这伙人先走,商人们的眼神明显在这一刻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很多的惧怕。 这也正常,队伍里突然来了一伙杀人不眨眼的狠人,他们还要与你一同行走、生活好几天,换做是谁都会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怎么样!咱这来得及时吧!” 段苍羽扛着那把血淋淋的长刀走了过来,来势汹汹的模样吓坏了不少周遭的商人。 “嗯……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可就出手了。”宁殷说着扯下一条毛巾扔给段苍羽,“刀上的血擦擦,别把人吓坏了。” 段苍羽嘿嘿一笑,将刀身上的血仔细擦净,那是一柄刀身格外修长的长刀,刀刃狭窄且略有弧度,十分适合挥砍,这也是段苍羽的宝贝。 “要不是陈潼在路上磨磨唧唧的,我早就该到了!” 宁殷闻言却是有些怀疑地看了一眼段苍羽,似有不信:“确定一向磨磨蹭蹭的不是你?” “这次的确是我耽搁时间了。” 说谁来谁,陈潼牵着马缓缓走来,替段苍羽洗白冤屈:“阮家三兄弟做事还是那么马虎,留了几个尾巴,我花了些时间陪他们玩了玩。” “顺便试了试他的新玩意……”段苍羽在一旁坏笑着。 宁殷瞬间来了兴趣:“什么新玩意儿?” “之前从黑市里买来的符文箭,”陈潼淡淡地说道,“东陆术士擅长的玩法,将灵力灌注进特殊媒介当中,下次使用的时候便不需要再耗费精力。” 几位正聊着,钱五福从一旁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颇为友善的微笑。 “几位的身手有目共睹,实在是厉害,”钱五福开始了他最擅长的商业吹捧,“此行有你们护卫,这路上我可就安心多了!” 陈潼觉得此人顺眼,也回以笑颜:“这商队也果真如宁殷所说,气派至极。” “都是些苦命买卖,论不上气派,路上都得仰仗各位英雄了。” 钱五福的话刚一说完,陈潼和段苍羽倒是先愣住了,而后大笑起来。 就连钱五福身旁的宁殷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们可不是什么英雄,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一路上你们的安危都系在那些沉甸甸的黄金里了,不用谢我们,应该感谢你们的钱袋子。” 说话的是段苍羽,现在走得近了,方才看清他那张格外年轻的脸上挂着怎样的杀气,这样的眼神不论怎样看都像是一个常年游走于刀尖血海之中的角色。 “南城是东陆政府不屑一顾的地方,英雄在这里是贬义词,又或者说,南城里是没有英雄的,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宁殷在这时也接着段苍羽的话补充道,其神色忽而变得有几分阴沉,转而伸手拍了拍钱五福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些,不要害怕。 至此,宁殷此行人马全部集结完毕。 一行人个个气势不凡,站在商队面前倒不像是保镖,更像是强盗。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山坡上。 “大哥,咱还动手吗?” 眼看着商队重新起程远去,身材矮小的男子有些焦急地问道。 被问到的男人身高体壮,身上裹着一件不知从哪儿抢来的锦袍,腰上别着一个酒葫芦,模样与这身衣服格外的不搭。 “动手?动什么手?你是不是傻啊!”男人没好气地大骂一声,伸手在矮小男子的头上使劲地拍了一下,后者吃疼,捂着脑袋缩到一边。 “宁殷那家伙这是在杀鸡儆猴啊!那伙流寇大多只是受了重伤,并未取他们性命,这就是在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要是跟那凶神撕破了立案,下场肯定比那些流寇要惨得多!”男人气愤地说道,心中确实无奈,眼看着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这宁殷未免也太自大了,不就是会些听风术吗?不就是有两把刀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被老大一通大骂的矮个子男子心中愤愤,望着远处宁殷的背影骂道。 但骂归骂,心中再有百般愤怒也没人敢真的上前与那宁殷过上两招,他们虽然是强盗,但都不傻,活命和找死是分得清的。 “你要是有本事击败他,我直接让你做二当家!” 闻言,矮个子男子自知无能为力,也只能嘴上骂骂咧咧地退了下去。 “大王也不必过于哀叹,宁殷这伙人是打算横穿归离路的,那可是条险路,保不齐在里面遇到那些狠角儿就会把小命给丢了,以后这南城地界可再没有他说话的机会了。” 男人身旁站着一位尖嘴猴腮的瘦子一看就有一肚子坏水,倒是分析得都在理。 “但愿吧……这小子能死在里面就最好了!” 男人说罢,不甘的咬咬牙,而后不再停留,下令回撤。 第九章 荒漠 从南城去往兴安城的路并不少,沿着大路直走根本不用担心迷路,若是想走得更快些,东西两侧的僻静山道也是不错的选择。 唯独这最隐蔽也最凶险的归离路少有人走。 其实在二十年前,归离路原本也是一片桃源沃土,却不料后来一场山火将这怡人之地烧得面目全非,活下来百姓纷纷出走,留下一片荒山焦原。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四方的流寇盗贼渐渐涌入,把这破烂的地方当成了贼窝。 如今这地界盗贼横生,流寇繁多,亡命之徒随处可见,大小山寨随之林立,更是形成了如今归离路三大势力:野马骑兵、雨鸪山、埋尸人。 这里位置偏僻,并不靠近官府,眼中满是政治建树的大人们心向帝都,谁都不愿意花费精力整治这边疆小地,便仍其生长,久而久之,归离路也就成了民众口中的凶恶之地。 商队在休整一番过后继续踏上路程,积逐平原是进入归离路入口的最后缓冲地带,平原走尽,四周的路况从明亮开阔逐渐变得有些荒凉和阴暗。 这地儿貌似已经很久没有外人走过了,路上的碎石严重阻碍了商队马车的行进,所以他们不得不腾出人手和时间来清理这一带的碎石。 趁着这会儿功夫,宁殷手里捧着从老爷子那里借来的地图,比对一番后确定了自己的位置,现在已经处于归离路的入口地界。 按照他与老爷子一起划定的路线,进入归离路开始不走正道,而是沿着东边的焦土山道继续行走,地图上已经将后续的路线作出了清晰的规划。这是唯一一条可以最大限度地规避盗匪聚集的线路,只不过相比大道会多耗费一两天的时间。 虽是山道,却树木稀少,裸露出来的山头看上去光秃秃的,除了一些杂草之外,再没有其他植被。传闻中的山火烧尽了这里的所有生机,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完全恢复。 目下所及,皆为荒芜,行走在这样的地方让人心中倍感压抑。 “得赶在天黑之前穿过前面的山谷。” 宁殷低声说道,他的目光远望向正前方,道路汇聚之处有着一座深凹的山谷,四周都是地势较高的山地,很容易被人埋伏,商队绝不能在这样的地方久留。 “别傻愣着了,赶路!”瞧见痴愣愣地望着前方山势的钱五福,宁殷一马鞭抽在钱五福的马屁股上,受惊的马儿迅速小跑起来,差点把这胖子从马背上颠了下来。 海东青在高空盘旋,从某种程度而言它也相当于宁殷的第二双眼睛,一旦发现什么异动,它会提前警示自己的主人。 一时间,整支商队的所有人都从呆滞当中回过神来,他们都被这归离路的焦黑景色所震惊,同样他们也不知道为何两位老板要选择走这样一条看起来就十分不详的路,但苦命的商人又怎敢多问呢?当即吆喝驮货的马儿速速赶路。 “我去前面探探路。”段苍羽撂下一句话,就快马先冲了出去。 华俞说队伍后方由他自带的护卫队守着,所以宁殷一行人将注意力大多放在了队伍的前半部分。 面无表情的喻长歌加速行至队伍的最前方,陈潼手握长弓紧随其后,宁殷则随意地游走在商队中间,但凡商队任何地方遇袭他都可以第一时间前去支援。 “我可是听说这归离路里的山匪头子都喜欢烹食人肉的,尤其喜欢长得白净的,像我们这种糙人应该不合他们的胃口吧?” 王管事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些怪闻,突然在这个时候说起。 “王管事,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合适吧……” 距离王管事最近的一名商人忍不住说道,虽然南下的路上他们已经遭遇过不少危险,但此刻听到这些传闻还是有些害怕的。 “没办法,脑子里想到了就忍不住说出来了。”王管事神色紧张地走在队伍中间,他天生胆小,恨不得现在有个洞能让他钻进去。 “老管事,你就别乱想了,你这一想,我们都得跟着你一起心慌。” 队伍中间的年轻人明显有些害怕了,警惕地望了望四周,暂时没有看出哪里有危险。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这山里的贼人偷懒了,商队平安地穿过了山谷,这无疑让所有行商们都松了一大口气。 商队开始驻扎临时营地,围在一起在火堆上烧煮着简单的食物,一边诉说着此程的担忧,一边又在互相勉励着。 “这荒郊野外的,晚上不会有狼吧……” 不过他的话刚一出口,其身边看起来颇有些年纪的中年男子就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南下的时候那么多狼崽子在周围晃,你不照样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一语即出,围坐在一起的商人们纷纷大笑起来。 “狼崽子怕什么?这一路上老子什么都见过了,可不怕那些畜生了,再说了,要是有事儿还有那些护卫们顶着呢。”男人说罢,从火堆里刨出一个黑漆漆的圆疙瘩,用小刀将其剖开,烤红薯迷人的味道瞬间散发开来。 在这样的地方能有一口热烘烘的烤红薯吃,倒也是惬意。 “喏——吃了快些去睡,下半夜可别睡太死了。” 男人分出半块烤红薯递到了年轻人面前,后者早就馋得流口水了,接过当即一大口咬了下去,被烫得叫出声来。 “瞧你那点出息,脑子里只想着吃了!”男人没好气地白了年轻人一眼,旋即又将剩下的半块烤红薯递给了坐在不远处看起来较为年长的老人,“阿公,吃点东西暖暖身子。” 老人接过热烘烘的烤红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享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暖。 “客海哥,你说钱老板他们为什么选了这样一条路返回?若是走大道,哪会有这般凶险?” 一旁坐着的粗眉男子突然好奇地问道,客海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已经很有行商的经验,南下的时候他总是帮衬着诸位,在队伍里也比较受人尊敬,想必知道些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但这回客海却是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钱老板他们在想些什么,选了这么一条路,还雇了好几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护卫,白日里与那几人对视几眼,都感觉他们的眼睛里藏着可怖的杀气。 “兴许是……快一些?”客海尽量想些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 “那也不能啊,最快回城的路应该走旗云山!”粗眉男子大声说道,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当即低头捂住了嘴。 客海当然知道旗云山那条路才是最快的,也知道归离路是最隐蔽的,他猜不透老板们的心,这一路返程……他感觉他们好像一直在刻意躲避着什么。 想到这,客海扭头往后望了望,昏暗的火光下,勉强能看见那两辆披着厚重黑幕的马车,华老板一直坐在马车四周,寸步不离地守着。 “马车……” 从南边回来的路上就突然多了这两辆马车,盖着黑布,也不让人靠近,问就说是特殊的地宝灵植,需要避光运输,日夜都由骆头领亲自带人守着。 隐隐中的直觉告诉客海,那马车里装着的东西肯定不简单。 一直安静地坐着的老人突然在这时咳嗽了几声,四周的风突然大了起来,老人前几天返程的时候染上了些风寒,冷风一灌进嘴里就容易咳嗽。 “老咳嗽可不行,阿公你可要撑住了,等回了兴安城我给你找最好大大夫看看。” 浑厚的声音响起,抱着刀的骆怀突然走了过来,客海也赶紧收回目光,装作自然地呆望着面前的火堆。骆怀是华俞老板的亲信,是从兴安城城防军退下来的人,脾气不好,最不喜欢队伍里的人打听不该打听的事儿,可不能被他发现自己在偷看。 被骆怀问候到的老人无力地挤出些笑容,他其实是故意咳嗽提醒客海不要再乱看。 随后在客海的背后停留片刻,骆怀笑了笑,往后继续巡视过去。 “算了,早些睡吧,再坚持几天就有酒肉吃了。”客海忽而一笑,摇摇头准备就靠着身旁的货物睡去。 只要路途顺利,按照宁殷规划的路线,三天后就能走出去,只要回到兴安城,一切就自由了!一想到这,大家也都觉得心里宽慰了一些。 但,归离路之所以被称作归离,是因为很多踏上这条路的人都注定了会葬身于此。 这里最凶险的并不是虎豹豺狼,而是人。 宁殷喂好了自己的马,找了个地势略高的地方坐了下来,此时天色已晚,阴暗笼罩着荒原,将最原始的恐惧洒下,对于那些家伙来说,黑夜才是他们的活动时间。 静静地坐立,宁殷缓缓闭上了双眼,同样的,对他来说黑夜才是他狩猎的主场。 一股无形的感知以宁殷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山间荒地中流动的丝缕微风都被宁殷敏锐地捕捉到,万千丝缕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任何进入其中的人都无法躲过宁殷的感知。 既然白天忍住没有动手,那么晚上一定会有人忍不住想来吃上一口。 宁殷反手将刀匣竖立在身旁,一只手按住,如同猎人一般静候猎物送上门来。 第十章 黑犬 入秋的晚风吹在身上已经觉得有几分凉意,尤其是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寒风灌进衣服里更觉得有些刺骨。 赶了一天的路,商人们都累了,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睡去,护卫们分前后半夜两轮放哨,守着这些货箱不被夜袭的贼人偷走。 一时间,营地里只剩下火堆里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不远处的半截枯树上,宁殷仰躺着望着冷月黑天上点缀的几颗孤星,喉咙里哼唱起不知名的小曲,海东青也累了,站在树梢上闭目养神。 黑暗之中,微风扰动,有人正在缓缓靠近商队。 他们人数不少,动作很轻,踏在地上只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看来是这一带的惯犯。 领头的人影冲着身后的手下挥了挥手,做出只有他们能看懂的手势,而后四下散去,缓缓靠近还在站岗放哨的商队护卫。 只要解决了这些哨位,那些熟睡的商人根本不具备什么威胁,到时候这些满满当当的货物可都是他们的了。看这货物数量,应该能换不少钱。 一道人影借着夜色的遮掩已经十分逼近还未察觉的商队哨位,从怀里抽出短刀,人影继续向哨位靠近…… 就在他准备跃起发动致命的袭击之时,从黑暗当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他的身影给拽了回来,惊疑之中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强行拖拽下了山坡。 宁殷一只手死死地钳住那人的脖子,另一只手迅速从对方手中夺过短刀,后者大惊,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和剧痛,他已没有机会再做出任何反应。 能自由穿梭在黑暗之中的可不仅只有这些贼人。 黑暗之中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呻吟,惊动了商队的哨位,但他们前去察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他们似乎意识到有古怪,就在他们准备后退向头领禀报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一身黑衫的宁殷手持刀匣而立,正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眼前的贼人们,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寒芒乍现,流光之中不断有人倒地。 “就这点程度?”显然守夜这么久的宁殷是想要些有兴致的东西来解解闷,但奈何这来的人过于潦草,浑身上下甚至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还未尽兴便已结束。 “黑犬,归离路外围的小贼,算不得危险,但数量不小,这几个人应该是探子,领头的估计就在附近。” 陈潼并未睡去,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作为弓箭手的他也有着卓越的感知。只不过他还没有来得及出手,这些人就都已经被宁殷尽数解决。 “还以为来的是谁呢,竟然只是这种货色。”宁殷撇撇嘴,闭眼听风,只要身处于听风术的感知之下,宁殷可以轻松锁定任何人的位置,这些黑犬的头领也被宁殷毫不费力地找到。 “去去就回。” 宁殷轻笑一声,身影瞬间在黑夜当中消失不见,一齐消失的还有他的刀匣。 不远处,正等待着探子回信的袁戎并不知道他散出去的小弟已经被宁殷埋在黄沙之下。 夜间寒冷,冷风不断,袁戎身上披着的白毛兽皮毡衣很厚实,他站在小山丘上,眼睛往前望,但如此黑暗的条件下他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那几个小兔崽子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当袁戎意识到突然从侧方袭来的冷风格外异常的时候,宁殷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袁戎的身旁,探手一抓,离得袁戎最近的一名小贼被扭断了手臂,跪地哀嚎。 “什么人!”袁戎大喝一声,四周的围聚的贼匪们纷纷警觉,迅速点亮了手里的火把。 火光照耀下,他们看清了来者的模样,是一个穿着黑衫、提着刀匣的年轻人。 宁殷也得此瞧见了对方的数量,估摸着少说得有十五六人,大多衣着各异,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与刚刚照面的几个探子相比明显不同,这些人身上的匪气更重。 “行商从边关九死一生带回些货物可不容易,要是被你们掠走了可太难受了,”宁殷一只手按在刀匣之上,冲着四周人群说道,“现在让你们收拾东西回家睡觉还来得及吗?”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只听得见火把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 忽而,披着毡衣的精壮男子仰头大笑起来,围聚在四周的贼匪们也在这时像笑话傻子一样嘲笑着宁殷。 被一众人当面嘲笑,宁殷没有恼怒,脸上倒也是露出笑容来:“笑了那就是听懂了,既然听懂了那便退去吧,商队实在是不容易。” “哪儿来的毛头小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有胆子在我面前说笑?” “今儿你们所有人都活不了!”袁戎往前一步,宁殷甚至已经能闻到这人身上的酸臭味。 “唉,那看来是没得谈了……”宁殷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旋即挺直了身形,扭了扭脖子。 “听说这路上有条会舞刀的黑犬,力气颇为巨大,还常年不洗澡,不会就是你吧?”宁殷当即嘲讽道,丝毫不曾畏惧四周抽刀而围上前来的众多贼匪们。 袁戎眼瞳一凝,当即脸上就挂上了红怒:“你是哪里来的小娃娃?” 宁殷咧嘴一笑,没有回答袁戎的问话,眼神在这个时候变得略带几分邪气,翻手提起手中的刀匣,将其猛地插在面前的泥土当中,伸手轻抚在刀鞘上的镌刻纹路,继而摸上了刀柄。 “巧了,我也是耍刀的。”宁殷说着,摸刀的手轻轻从刀匣里抽出,刀刃摩擦刀匣的暗哑之声悠长而又极富寒意,四周合围的贼匪们不禁心头一惊。 刀身笔直,长三尺有余,通体犹如黑铁所铸,表面黯淡无光甚至有几分粗糙,但开刃部分却是锃亮如雪,是一把好刀。 “想和我比刀?”袁戎的语气轻蔑,那的确是一把好刀,但使刀的人这般瘦削,再好的刀也发挥不出多少威力。随意地挥了挥手,一旁的手下会意,挥舞着兵器就朝着宁殷扑杀过去。 宁殷镇定自若,不慌不乱地躲闪开这些人毫无章法的进攻,俶尔身形闪动,快刀挥舞,清脆的刀刃碰撞声和惨叫一齐响起,宁殷的身影也瞬间出现在离袁戎十步左右的距离位置。 场中变幻使得袁戎不得不色变,伸手往后一抓,青铜色的刀鞘中抽出一把宽大锃亮的大刀,是一把刀刃宽厚、刀柄略长的双手刀。 “你这刀可比不上我的青日孤烟,占了这么大个山头竟然连一件像样的刀都使不上,真是可怜。”宁殷的话语更为尖锐,像是利箭,直直地插进袁戎的心头,后者的面色在这时彻底黑了下来。 再探眼向其身后看去,刚刚扑杀向宁殷的贼人们倒地哀嚎,身上的伤口流血不止。 “小子,这里可不是你耍浑的地方……”显然袁戎在嘴巴上的功夫比不过宁殷,毕竟宁殷的碎嘴是在南城上下都是出了名的尖锐。 “来,你我二人堂堂正正地斗上一场,你赢了,这刀归你,”宁殷说着,又用手指了指身后那还插在土里的刀匣,里面还有一把刀没有拔出,“另一把也归你。” 袁戎皱了皱鼻子,不由得宁殷再嘴碎下去,抡刀直冲了上去。 宁殷连续接下三刀,袁戎的力气果真是沉重,三刀下来让宁殷只觉得虎口发麻,但当其继续奋力挥砍之际,宁殷脚下突然发力,身形快速掠过袁戎的身侧,后者反应倒也极快,空档的一只手往前探出,就欲抓住宁殷快速移动的身形。 常年游走在各种罪犯和流寇之间的宁殷也绝不是表面上这般简单,近身擒拿错骨的套路他也是极为拿手。 宁殷绕身一避,躲开袁戎这一手锁敌的同时迅速反手抓在了袁戎探过来的这只胳膊上,手上猛然发力,似要扭断这只臂膀,剧痛让袁戎的身形僵直,后者刚反应过来,宁殷一脚猛地踹在袁戎的侧胸之上。 身上吃痛的袁戎不得不在这时与宁殷主动拉开距离,这时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子竟然有如此身手,刚刚照面的几个回合里,他已经感觉到宁殷藏在一招一式里的杀意。 见袁戎开始退避,宁殷轻轻一笑,闪身上前,青日孤烟在宁殷手中翻转一个合适的角度,旋即奋起上挑,袁戎只能收刀抵挡,却不料宁殷这是故意使出一个假动作,为的就是要让袁戎自己露出破绽。 瞬息之间,宁殷的身影变得尤为诡异,以极其灵活的身位从四周各个方向开始疯狂进攻,袁戎收刀全力防守,但身上的伤口确实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自知不敌宁殷,袁戎奋力一震,强行与宁殷扯开一些距离,身上的白毛兽皮毡衣这时已经破烂不堪,身上多处伤口也开始渗血出来,与先前狂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袁戎冲着一众手下大声咆哮,但话还没说完,那柄青日孤烟就直挺挺地钉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连带着他的身形往后击退了一丈远。 反观之宁殷,还保持着刚刚用力掷出长刀的姿势,周身隐隐散发着奇异的波动。 老大死了。 剩下的贼人在这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前排的几个汉子面露凶色,抓着手里的刀就冲向宁殷,但后者定身不动,漆黑的夜空当中有几道急促的破风声响起,随后而来的是几人的哀嚎,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箭矢刺穿了那几个冲向宁殷的大汉的脖子。 如此光线的条件下都敢这般射箭,一时间,恐惧笼罩在所有黑犬贼匪们的心头。 宁殷微微扭头回看,他能看到在不远处的地方,陈潼缓缓收弓。 轻轻一笑,宁殷回头看向眼前这些贼匪,没有了袁戎的领头,这些人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还不滚,等着我请你们吃饭么?”宁殷冷声呵斥,伸手拔出了插在袁戎胸膛上的刀来,贼匪见此,纷纷后退,而后在人群的几声喧闹中四散而逃,生怕宁殷再提着刀冲杀前来。 见了血的青日孤烟似乎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刀身上粗制的雕纹吸足了血犹如一朵绽放的血花,刀身褪去暗沉,焕发玄青,刀刃更是显得寒光凛凛。 宁殷扯下袁戎身上的毛皮大衣擦拭着自己的刀,而后将擦干净的长刀重新收回刀匣。 “四周似乎还有别人,”陈潼虽然没有听风术,但弓手的敏锐使他能够觉察出四周的异样,“要动手吗?” 但宁殷却摇了摇头,并不打断继续与其他贼人有冲突。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贸然出手的。” 归离路上虽然贼匪众多,但大多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商队携带的钱财固然让他们眼馋,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们可不愿意做。 “回去睡觉了,今晚应该能安生许多。” 单肩背起刀匣,宁殷吆喝着准备回去好好睡一觉。 突然,宁殷的心脏突然一颤,听风术织成的感知网上出现了一道十分强大的气息,它很强,也很冰冷,就算只是一道气息也充斥着实质般的杀气。只不过那股气息仅仅只出现了一瞬,便在宁殷的感知之中消失了。 “果然没这么简单……” 宁殷惊愕地抬头望向远方,在那遥遥黑暗当中有着一道人影也在看着宁殷。 第十一章 雾起 天色渐明,寒风渐止。 从睡梦中醒来的行商感谢昨夜的平安与宁静,短暂的早间休整之后,他们即将继续赶路。 “看来这归离路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凶险嘛,昨夜里我可是睡得格外惬意!”有商人侃侃大笑着,回想起他们南下的路上,野兽在夜间骚乱十分频繁,可没有睡过什么好觉。 “是有些安逸了,昨晚连狼嚎都没听见一声,”客海也这般附和道,揉了揉脖颈,“只是这风吹得人不敢露头。” 说到这,客海四顾看看,队伍中最年长的阿公已经早早地醒来,正在例行清点着货物。 “阿公醒这么早?”客海一路上都有些担忧这位最年长的前辈的身体。 老人听见客海的声音,欣慰地笑了笑:“老了,觉自然就不长了。” “昨晚可睡得安稳?”客海起身,从熄灭的火堆旁取过水壶,还有些温热。 点点头,但老人的脸色在这时却并没有再觉得愉悦,而是有些担忧:“安稳,就是觉得有些过于安稳了……” 多年的行商经验告诉他,往往过于平静的时候更是需要小心的时候,归离原的凶名绝不是被夸大传闻的,老人本能地觉得有些害怕。 突然,从营地后方传来一声哭喊。 众人闻声一顿,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起“不妙”的感觉,客海喝水的手一颤,壶里的水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商队的护卫已经紧张地抄起武器往后方跑去。 是贼匪杀过来了吗?可是为什么不选夜黑风高的晚上动手,而是在这清晨?胆子大的几个商人们在这时也顺手抄起大刀或是木棍跟了上去。 想赶在出发前找个地方撒泡尿的陈老三还没有解开裤子,就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傻了。 只见焦黑的土地上躺着几具贼匪的尸体,昨夜里的风吹起一层沙土盖在这些尸体的身上,乍一看上去就像是有人趴在那里似的。 “原来是尸体……” 闻声赶来的骆怀没有见到前来偷袭的贼人,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商队护卫们上前查验一番,看样子是昨夜里刚死的。从身上的伤口来看,几乎都是一刀毙命。 “昨夜里真有贼人来过……”护卫唏嘘,心底里一阵后怕。 “出什么事儿了?让我看看!” 从人群中挤过来的段苍羽见到这些尸体并没有多么惊讶,甚至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何人所为:“快刀封喉,宁殷的手法,他人呢?” 段苍羽大声问道,但好像大家今天都没有见到宁殷。 就在段苍羽四处寻找宁殷身影的时候,一夜未眠的宁殷坐在一棵枯树下仔细地翻看着手里的地图。 他昨夜几乎没有怎么入眠,那道突然出现的强大气息让宁殷有些心神不宁,他的出现无疑是在警告自己:此行定不会安稳。 不论那人有着什么打算,宁殷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 这才第一天,归离路的复杂程度已经有些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后的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按照宁殷的计划路线,商队将要继续往东北方向行进,而后翻过硬石谷。 硬石谷,又称埋骨之地,是归离路当中三大凶地之一,山势崎岖无序,多绝壁和乱石,这些地势都是早年间那场离奇的天灾导致的,周围的几处高山几乎都历经崩塌,碎裂的山石堆积于此,经过漫长的自然风化就形成今日这般景象。 山谷当中时常有风,风声穿过无序的山崖,几经流转,风声也发生了变化,那声响如同异人的哀嚎,如若静身倾听,只觉得瘆人。 宁殷的海东青早早地飞入高空,将四周的情况收入眼底,如若觉察到异动,海东青会第一时间向宁殷发出预警。 尽管如此,宁殷依旧不能大意,越是凶险的地方越容易遭到袭击,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乱石成林的地里有不少腐朽的骷髅,大多都是半只身子被压在巨石之下,看样子是以前那些倒霉的家伙被这山上的乱石给砸死在这里。 商队中有人见到这骇人的骷髅,当即忌惮地作揖行礼,嘴里念叨着保命的“咒语”,然后拍拍身上的衣裳除去晦气,再转身继续赶路,不敢再回头观望。 压抑,胸口发闷,商队中不少人都有这般感觉。 华俞像发疯了一般催促整个商队的人加快步伐,满载着货物的货马大口大口喘着气,牵马的商人也累得够呛。先不说他们已经多久没有歇息过,就四周这凌乱的地势已经足够他们胆寒,一路上见到的尸骸也越来越多。 尽管如此,商队所有人都毫无怨言地埋头赶路,华俞害怕这山谷里回荡着的阴森,这些只想赚些钱回去潇洒的商人们更是害怕,本能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们不要停歇,就算双腿已经酸痛,依旧不能停下来。 好在这些货马都是当初华俞亲自挑选的良种,这般程度的负重和长途跋涉都还在这些良种货马的承受范围之内。至于这些商人嘛……驮货的是马,又不是人,只要货完好就行。 华俞现在只关心这些货物能否完好抵达兴安城,大人们给他的命令是赶在月底将所要求的宝物摆在他们面前,至于这路上会死多少人,没人会在意。 “这么不要命地赶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屁股后面有恶鬼追着呢。” 段苍羽望着队伍后面不断催促的华俞,冷声一笑,硬石谷的地势这般复杂,若是全程这般速度行进,保不齐会有多少人因为身体力竭掉进石头堆里成为下一具骷髅。 “你不去管管?” 段苍羽的问话惹得宁殷一阵白眼,顺手从马鞍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把黄豆喂给了自己的马。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位华老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我们这种粗人的建议他怎么会听呢?你看看,前面那些人没被催,也跑得跟兔子一样。”宁殷悠悠地说道,轻轻抚摸着马的脖子,吃好了黄豆的大黑马发出欣喜的嘶叫声。 “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商队不被贼匪袭击,可不是跟他们讲哪块石头不能踩,再说了,我就算好心提醒他们也不听呀。”宁殷刚这般说着,前方就传来有人失足坠落的凄惨叫声。 硬石谷之所以有埋骨之地的凶名,是因为山谷遍地都是棱角尖锐的石块,若是有人脚下没踩稳从山道上掉了下去,跟落在铁钉上没什么差别,过去的这些年里,这山谷里不知已经吃掉了多少这样的人。 步子迈得太快,两条腿终究比不上善于跋涉跑路的四条腿货马,一名商人只是因为踩在了落石之上,脚下一滑便从山谷边缘跌落下去,凄惨的喊叫声只持续了片刻便没了响动,有人探头往下看,山谷之下的乱石磕碎了他的脑袋。 “快,拉住货马!”钱五福连忙呼喊着其他赤脚商人将货马给牵住,人死了不要紧,货物还在就是好事。 走在队伍中间的马车行进得很艰难,尽管喻长歌已经建议放弃马车,转而把车里的货物拿出来驮在货马背上更为妥当,但华俞还没等他说完就挥手否定了这个外人的建议,而是叫了两个商队护卫在马车后方掌扶、推动着。 “护个马车就像护着自己的小崽子似的。”段苍羽冷嘁一声。 商队所有人都在艰难行进着,一边想着快速走过这凶险的地方,一边又要注意脚下的步子走得踏实一点。 这地方已经少有人走,商队的到来无疑是打破了这凶险的地方的死寂。 “阿公,还跟得上吗?” 客海一边用力地拉着货马的缰绳使其保持贴近道路内侧行进,一边扭头看向身后的老商人。 老人是商队中年纪最大的,如今五十三岁的他拥有二十多年的行商经验,此时在这险峻的山道用如此速度赶路,无疑是要了他这把老骨头半条命。 “还……还行。”老人有些气喘吁吁,脚下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 “已经有两个伙计失足跌落谷底了……”客海脚下步子不慢,正值年轻的他有的是体力,这般赶路对他来说还吃得消,只是这心中有些郁闷。这一路走了一半,没有因为贼匪而折损人手,倒是走路走折了两个人。 老人知道年轻的客海心中在想什么:“行商以货物为重,但凡是走上这条路的人都得做好随时折命的准备,富贵险中求大概就是这么个说法……” “折了就折了呗,少了两个人,到时候分钱的时候我们还能多分一点呢!”走在客海前面的高瘦男子在这时扭过头来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客海没有说话,牵着货马的手越发紧了。道理他都懂,他之所以应召加入行商队伍,不就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多赚点钱回去娶隔壁村的阿花吗?只不过……两条人命说没就没了,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走吧走吧,这山谷里阴气太重了,不宜久留。” 老人的话在客海耳边响起,他晃了晃脑袋,看着前方的山道,碎石越来越多了,与此同时,山谷之中逐渐起了些雾…… 第十二章 恶来 山谷里的风渐渐停歇,突兀地升起雾气。 薄雾弥漫地很快,眨眼之间便从山谷深处传至整个崎岖山道,耸立的山林之间忽然就变得云里雾里,远处看去倒有一番别样的景象。 但赶路的人可没这闲功夫去欣赏这之中的景色美好与否,雾气让商队前后无法相顾,虽说只是薄雾,但这五六十人的商队带着货马走在其中,后面的人隔远了就无法看清前面的情况。 雾天,是山道赶路的大不利。 宁殷心中有些忐忑,这些雾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他对于周边环境的感知,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感知能力变得迟钝了,他的海东青也因为天气的突变回来了。 这时,云雾当中传来一声清脆悠长的哨声。 听到这哨声,宁殷暂时安下心来。那如同南城红嘴鹰鸣叫的哨声是来自其他队员的信号,悠长的声响代表着一切顺利。 一阵隐约当中,从商队前方有人影折返至队伍中部,是段苍羽。 “这雾气来得可有些诡异,老爷子有没有跟你说过这路上会起雾?” 宁殷摇摇头,他也觉得这雾气来得有些离奇,临行前老爷子只是告诉他这硬石谷虽然地势险峻了些,但常年有风,有利于他施展听风术感知情况,此时风停起雾着实有些反常,宁殷心中也开始担忧起来。 “你赶紧回到队伍前面去,这雾气来得很奇怪,不仅遮挡视野,我的感知也被干扰了……”宁殷压低了声音说道。 段苍羽闻言一颤:“连你的听风术都没用了?” “只是变得迟钝些,这雾虽然诡异,但要想完全压制我,这种程度可还不够。”宁殷的眼眸之中有异样的神气闪动,“寻常雾气不会有这般效果,这应该是谁用术法故意制造出来的。” “这地方的贼还会用术法?”段苍羽在这时故作惊讶状态,但很快脸上的惊讶就被嘴角扬起的笑意所掩盖,“那我们不是完蛋了?” 宁殷一愣,心想着这小子就算害怕也要装得像一些吧,一边说这完蛋一边咧嘴在笑是几个意思? “除了昨天夜里你收拾的那几个小喽啰,这一路上我们还没碰到什么狠角色,可真让人失望……”段苍羽是个十足的好战分子,此时有敌临近,他已经开始兴奋了。 宁殷见此摇了摇头,当初邀请这家伙入伙的时候,段苍羽不问报酬,只问敌人厉不厉害,要是对付小毛贼他还不愿意来了。 两人话罢,段苍羽扛着自己的长刀回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商队的速度在这诡异的雾气升起之后也被迫慢了下来。 华俞虽然心急,但此时的情形已经过于离奇,商队的速度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他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这些商人哪里见过这种景象,突如其来的雾气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从某方地狱里升起的妖气,好些人都用布巾围在自己的口鼻之上,好像吸入了这些雾气就会中毒死掉一般。 客海看了看走在前方的宁殷,他并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口鼻,往后看,陈潼也一脸淡然。确认过这些南城里雇佣的人的状态后,客海对着身后的老人说道:“阿公,不用捂,这只是寻常雾气,南城那些人都好着呢……” 老人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但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些犹豫,毕竟身后几个老兵都害怕地将自己的口鼻捂得死死的。 “小子,机灵得很嘛!”陈潼看见客海的举动,轻笑一声。 在积逐平原的时候,陈潼开弓射穿流寇脖子的场景让客海现在都还历历在目,此时被他这般盯着,向来胆大的客海这时竟有些畏怯。 经过昨日一天的同行,他虽然相信这些雇来的家伙们有着何等的身手,但奈何他们身上的气势实在有些凶恶,他只是对视几眼都觉得有些窒息。 “就是些雾气而已,瞧把这些大老板们吓得,就差将整个脑袋都蒙在衣服里了。”走在前面的段苍羽毫不顾忌地调侃道,不只是商人,商队护卫当中的好些老兵们都这般胆怯地做作,看上去着实好笑。 “哎,可不要摘!要蒙好了,待会贼人来了就一咕噜趴到石头缝里去,据说归离路的贼匪不杀软骨头!” “你这就不对了,哪里来这么大的石头缝给他们钻嘛!”陈潼笑着附和道。 “这好办,我来给他们每人凿一个!”段苍羽大笑一声。 一时间,商人们在段苍羽和陈潼的调侃中也纷纷取下了嘴边的围巾,捂着口鼻赶路对身体的负荷极大,摘掉后顿时觉得轻松多了,旋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让有些疲惫的身躯冷却下来。 “你们这些猛士……莫要取笑,行商之人的胆色……怎能和你们相比?”老人也摘掉遮掩口鼻的围巾,气喘吁吁地说道。 “就是!我们南下的时候遇到野兽的时候可都不曾畏惧!”客海在这时也鼓起胆子大声说道,前后的商人们纷纷附和。 一时间,调侃和吵闹声中,商队众人似乎也不再害怕。 “那你给说说,你们南下都去干什么了?”段苍羽这个时候忽然回过眼来探问道。 “我们……”客海前边的中年商人就要快口说话,已经到了舌头尖的话了,却被客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中年男子这也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错误,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扭过头去不再和这些人搭话,要是说漏了嘴可就完蛋了。 客海在这时正声回答段苍羽好奇的问题:“行商嘛,还能干什么呢?无非就是去人迹罕至的古怪地方找些草药矿石回去变卖,若是能找到些稀罕玩意卖个好价钱就算祖坟上冒青烟咯。” 段苍羽闻此,皮笑肉不笑。动用这么大规模的商队去找草药和石头,这话搁谁耳朵里都不会相信的。 其实话说到底,两位老板在南边究竟取得了什么宝贵东西?这个问题连客海自己都不清楚,那两架披着黑色幕布的马车由华俞亲自护送,亲信老兵骆怀更是时刻抱刀守着,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硬石谷在地图上看起来并不大,这真走起来还是颇感劳累,云雾之中不知又行进了多久,商队前后都感到有些乏力了。 渐渐地,四周的峭石变得稀少起来,险峻的山林地势也变得越发低平,只是这萦绕在四周的雾气非但不曾消散,倒有越来越浓重的感觉。 宁殷一直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让他更加警惕了。 这雾气来得是诡异了些,不过他们在这山谷当中走了这么久并没有遭到任何袭击,此时看这四周的地势来判断,他们大抵是要走出硬石谷了。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段苍羽只觉得自己走了这么久有些疲惫了。他本以为会在这凶名昭着的硬石谷会有一场袭杀,眼下看这地势都要走出山谷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石头变少了,路上稀稀拉拉多了些树木,是南城不常见的树木,高大笔直,枝叶粗壮繁茂,只是颜色看上去有些有份得深了。 商队眼见着就要走出硬石谷了,心情也开朗起来,尽管他们这一路因为急于赶路折损了两个牵货马的人手。 “前面那是什么?”队伍前面的商人突然停下脚步惊呼一声。 商人和护卫们纷纷往前看去,薄雾当中似乎有着人影显现。 “是人?”商人的惊呼声有些颤抖,除了昨夜那些偷袭的贼人,他们几乎没有在归离路见过其他任何人,此时突然出现的人影让他们感到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害怕。 “小孩子?”眼睛尖的人看清楚了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似乎是一个小孩子。 “不会是幻觉吧……”一个胡茬大叔模样的商人有些吃惊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的小孩子? 似乎是注意到这支商队的靠近,坐在石头上的小孩子扭过头来看着这边。 是个五官清秀可爱的小男孩,穿着一件蓝色衣裳,脑袋上的头发用簪子高高束起,见到商队的人靠近,原本耷拉的脸色忽然开朗起来。 队伍中虽然都是些粗老爷们,但在这荒郊野外见到小孩子,心中难免还是激起些怜悯。 “小娃娃,你怎么坐在这?你父母呢?”先前的胡茬大叔走上前轻声问道,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坐在大石头上的小孩子一个害怕跌落下来。 坐在石头上的小孩见到有人靠近,一点也不怕生,稚气可爱的脸上倒是露出些笑容出来,但是没有回答胡茬大叔的话。 见到小孩这样一笑,胡茬大叔心中犹如重击,这小家伙笑起来的模样让他想起来他在远方的家里的小儿子,他已经离家一年有余了,儿子如果不挑食肯吃饭,应该也有这么大了。 “来,叔叔抱你下来……”胡茬大叔越加走近了几步,坐在石头上的小孩脸上的笑容越灿烂,不过就是没有回复这大叔的话,眨着眼睛注视着大叔一步一步靠近。 见到拿小孩不理睬,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的商队人马调笑道:“老季!行不行啊!” “老季这是想儿子了吧!” …… 同伴们的话在身后传来,老季继续张着手示意坐在石头上的小家伙快下来。 不过那小孩只是笑,坐在那一动不动。 老季见此没有恼怒,而是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完好的米饼出来…… 小孩似乎对老季手里的米饼不感兴趣,坐在那依旧不动。 突然,那小孩像是猛然注意到不远处的注视,刷的一下扭头看向段苍羽,两人的目光在这时对撞在一起。 长相清秀的小男孩也静静地看着段苍羽,完全忽视了身前的老季正在扬着手里的米饼,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时间发生了温度变化,小孩的目光由单纯稚嫩变得凶狠和冰冷。 “要死人了……嘻嘻嘻……” 小孩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小,但老季足够听见,这样一句话让他心头一颤。 这哪里是一个小孩子该说出口的话,其笑声阴冷如同刮骨小刀,深深地刮在老季的背脊骨上。 “你……”浑身冰冷地一颤,米饼从老季手中滑落,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已经见过很多凶兽和古怪,却还是被现在的一幕所吓到。先前还惹人爱的小男孩在这时阴冷地笑着,脸上充满邪气。 突然,小孩停住笑声,喉咙里发出阴冷尖锐的吼声:“全都杀光光!!!” 第十三章 女鬼 老季吓得想要抽身往回跑,这小孩子一点都不像正常人,诡异得很! 但那小孩似乎没打算让老季回去,几声狞笑之中,那小孩伸手前抓,似乎是要将老季留住,与此同时,从其身后的阴影之中突然飞刺而来几枚飞刀。 老季只是个走商的粗汉子,虽有一身力气但不懂武行,等他反应过来了的时候,那些飞刀已经袭掠到他的头上。他大抵是要认为自己今日快要交待在这里了…… 瞬息之间,他只听见耳边响起几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响动,再一睁眼,只见一把细长的长刀横档在他的面前,段苍羽的身影闪现。 “退后!”段苍羽大喝一声,老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道庞大的力气推在他的胸口上,一百六十多斤的块头在这时就像大团棉花一样被段苍羽一掌推开,顷刻之间,云雾之中有更多的飞刀袭来…… 密密麻麻的飞刀势如坠雨般袭杀而来,段苍羽丝毫不慌,反倒是咧嘴一笑,长刀在手中轮转变幻,不断击飞那些袭来的兵刃,一时间他手中的刀仿佛化身为盾,无懈可击。 被推倒在地的老季连滚带爬朝着商队后方退去,护卫们反应迅速,尖锐的哨声响起,告知后方他们遭遇了袭击。 见到瞬间惊慌的商队开始后退,那盘腿坐在大石头上的小孩像看大戏一样笑出了声,只不过此时他的笑声不再明亮可爱,而是充满了阴邪。 袭掠而来的飞刀只是敌人的试探,劈开最后一把飞刀,段苍羽震刀刷出一道浅薄刀气以卸掉身上多余的劲气,而后三步前踏,冲杀向那个坐在石头上却冷笑地他背脊骨直发毛的采骨小童。 小家伙有着一副小孩子稚嫩的皮囊,却有着不可低估的气力。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就朝着段苍羽猛掷出去,后者抵刀一档,小小一刀上裹挟的气力竟然震得他虎口发麻,稍退一小步,正在迟滞之际,从薄雾之中突然再度涌现出一道身影,照面就朝着段苍羽的面门来了一刀。 锵—— 段苍羽极力回刀挡住这阴狠的迎面一击,这一刀可真是充满了杀意。 但段苍羽可并非软弱之人,挡刀的手一扭,身形的轻微偏移再度给了段苍羽足够的出刀角度,压着对方的刀刃顺势侧削,直接将敌人强硬逼退,若是不退,刚刚的一刀可是能将其握刀的手给砍下来。 “来者何人!”段苍羽甩刀一震,大喝一声。 只见来者身披如雪白袍,袍子上下没有任何点缀的色彩,脸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其身形削瘦,也是使刀,只不过是一口钝背硬刀。 反观之对刀具尤为垂青的段苍羽,其用刀是一把四尺长度的细长白刃,名为“蛟牙”,刀身微弯,刀身窄而长,锋刃整体都带着些弧度,并且刀体轻巧,比青面白鬼手中的钝背硬刀要灵活很多。 啪啪啪—— 坐在大石头上的男孩在这时终于动了,站起身来鼓着掌,同时呼喊道:“杀!把他们都杀光!” “真是个怪物!”段苍羽出言碎道,面露鄙夷。 戴着面具的白袍人影并没有说话,忽而周身气势一动,原地闪身,段苍羽这次早有防备,身形跟着移动起来。 爆步飞踏的段苍羽正面挥刀,对方也是毫无技法地抡刀相抵。两股力量相冲,劲气掀起一阵尘烟。 短暂的力量交锋象征着二人之间的较量正式开始。 在南城之中,段苍羽以狠辣的快刀术而闻名,早些年闯荡的时候,在旗纳河畔以一己之力独战七位耍刀的好手,最后获胜的段苍羽将对方所有人的无名指都砍了下来,造就了其小小年纪的凶名。而后几年段苍羽更是将这股狠辣贯彻到了极致,很快便在南城当中有了自己的名号——小杀星。 此行伊始,段苍羽就一直期待着想碰到些高手过招,此时交手数十回合,他也逐渐狂热起来。此人的刀技虽然在力量上欠缺些火候,但其出刀的时机和角度无不让段苍羽觉得对方是一个好手,慢慢地,他内心中好战的一面被激发。 两个人都想以速度取胜,交错的身影伴随着在风中低吟的刀声,而段苍羽更是越战越勇。 躲在货马身后的商人们探头目睹两人不断闪掠的身影,刀光剑影,偶尔四泄的刀气削断了树枝,砍断了驮货的麻绳。 “这家伙好厉害……”有人发出内心深处的感叹。 “这身手就算去哪位大人府上做护卫都绰绰有余吧!” “我可听说这些人此次护送我们的酬金可是高得吓人呢!”商队当中自有消息灵通的人。 “烧高香谢谢人家吧,要不是人家这身手,给钱你还没命花呢!” 闲话至此,快刀混战在一起的两人在互相全力一刀之后终是拉开距离。 细细看去,双方快刀猛攻之后,段苍羽身上的衣袍有些许的破损,不过好在他在衣衫里面穿上了贴身的护甲,这些刀刃并不能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势。反观对方,一身白袍的青面白鬼身上出现多处渗血的伤口,殷红的血在白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显。 “好刀……” 戴着面具的人开口说话,声音纤细,是个女人。 段苍羽一愣,心中大惊,此人速度和技巧都达到了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水平,没成想竟然还是一个女人、 “怎么?女人就不该使刀?”仿佛看出了段苍羽脸上的惊讶,女人淡淡地说道。 “你缺一把好刀,手上拎着那么一个铁东西只会影响你的出刀。”段苍羽在一定程度上肯定这个能与自己周旋数十个回合的女人,而对方那双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正慢慢地落在段苍羽手里的刀上。 “赢了我,这刀自然就归你!”段苍羽注意到对方的目光,握刀的手一扭,其身影再度朝前冲去,他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一个女人就会心慈手软。 当然,出于人道,他尽量下手干脆一点。 “死!” 风声中传来一声咆哮,段苍羽并步前冲,压刀蓄势挥砍,但就在他即将靠近对方的时候,眼前有东西突然快速闪过,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记沉闷的硬物重击袭来,逼得段苍羽不得不收刀格挡。 场面一度十分突兀,一个模样仅有七八岁的小孩子手里轮着一把硕大的硬铁棒将段苍羽给强势击退。 他的力气大得可怕,完全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力气,被迫用刀来格挡这沉闷气力的重击,段苍羽握刀的手只觉得阵阵发麻。 “不许你欺负姐姐!”那小孩拖着巨大的武器走到女人的面前,而后将硬铁棒扛在肩上,对着段苍羽气冲冲地说道。 钝器重击的劲气令段苍羽胸膛当中一阵翻涌,若不是他气路浑厚,强行将身上的劲气压住,怕是会吐血两口,这小鬼到底什么路数! 此时在一边躲着傻眼看着这些的老季忐忑地咽了一口唾沫,背心里一阵发寒,要是自己先前再靠近些,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孩会不会也是这样照着自己的脑袋来这么一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段苍羽稳住自己肺腑之中的伤势,压低了声音问道。 “雨鸪山,青面鬼。” 女人的回答很冷淡,虽然只有几个字,但已足够说明她的身份。 段苍羽却是眉头一皱,这一路上他们已经在极力避免与这些归离路中的狠角色发生碰撞,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上门来了。 “雨鸪山的人竟然找到这儿来了?” 对方却是一笑:“你们现在已经走进了雨鸪山的地界,我们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什么!?段苍羽环顾四周,雾气之下虽然不能看清四周的具体情况,但大致可以推测出他们现在已经不再处于硬石谷。 是这迷雾混淆了商队的行进的方向,将所有人引到了雨鸪山的地盘么?段苍羽在心里这般思索着,对方却先说话了。 “我可以不杀他们,但你们必须把货留下。” 青面鬼似乎这是在给段苍羽一个选择,但这样的选择是没有意义的,商队的人和货都不能有闪失。 “早就听闻雨鸪山青面鬼的威名,今日一见才发现是一个娘们,”段苍羽没有顺着对方的话做出选择,而是握紧了手里的长刀,“若是能提着你的脑袋回去,小爷我的威名倒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真是遗憾。”青面鬼眼中厉色一闪,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雾中,待段苍羽再度觉察这个女人的动向的时候,锋利的刀刃已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袭刺而来。 另一边,宁殷也陷入了自己的死战。 “敌袭!敌袭!” 护卫老兵吹响警戒哨,大喊着敌人来袭,这声响犹如山谷当中的霹雳,整个商队前前后后都陷入危机当中。不过还没等他第二次吹响警戒哨,一枚从暗处射来的羽箭瞬间洞穿了他的喉咙。 四周突然响起了阵阵马蹄声!破风声! “不好!” 处在商队中间的宁殷大惊一声,这整齐的马蹄声不是贼匪来袭这么简单,其声音沉重而浑厚,并不杂乱,想必定是受过规范的骑兵训练!已知这归离路当中有且仅有这般阵势的贼匪队伍只有一个——赤缎三十人团! “西面!”宁殷辨析方位后大喊一声,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缰绳,另一只手已经从刀匣中拔出了青日孤烟。 这些从边境走回来的商人们见过凶猛的野兽,但此时面对迷雾中袭来的贼匪还是难免心有畏惧,在骆怀的吆喝声之下快速地撤到了商队的右侧,躲在货物之后。而备刀的老兵们在这时则是反方向策马前冲,与宁殷站在一起,形成一道防线。 充斥在林中的雾气被猛冲的骑兵撇开一道口子,露出身影。他们人数并不多,二十多人的小队却冲出了不俗的气势。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兽袍皮衣,脖子上统一都系着红色的丝带,挥舞着手里制式不一的弯刀就一齐冲杀而来。 宁殷见此,眉头深深一皱。 果然是赤缎三十人团! 第十四章 野马 赤缎三十人团之所以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称霸归离路的一方,并不是靠着他们有多少人马,而是凭借那位野马将军打造出来的一支野马骑兵。归离路除去硬石谷、雨鸪山这些地方,其他大多是平原,骑兵的优势不言而喻。 在那位野马将军到来这里之前,赤缎三十人团只不过是一伙人数众多的贼匪而已,历经短短时间的改造,一支仅有几十人的骑兵第一次出现在归离路的焦土平原上,野马将军用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几乎扫平了平原上所有流窜的贼匪,他们要么选择加入赤缎三十人团,要么死在骑兵马蹄之下。 宁殷从孙师那里听说过这位野马将军的故事,一路上他也都在刻意避开这些危险的人物,若是商队遇上善于冲锋的骑兵,就算宁殷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这些人。 可是,有些人是注定要狭路相逢的…… 一骑快马从雾中冲出,未看清其身影,倒先见其寒芒。一杆长矛于疾风中刺出,穿风之势直指宁殷。骑兵冲锋前刺是难以阻挡的,对方从一开始也锁定了宁殷的位置,在战斗开始便直接冲着宁殷来了。 后者丝毫不敢怠慢,他从一开始就在注视着贼匪骑兵当中这一股雄浑的气势,这冲锋前刺的这一击蕴含了可怖的力量,宁殷并不善长兵,以刀刃相接断然处于劣势,当即反应迅速,伸刀用刀背挑起地上的一担不知名的货箱砸向对方。 长矛突刺轻易地击破了货箱,里面只是装着些商人的衣物,未能阻挡这一刺击的猛势,宁殷则在短暂的反应之后迅速出刀挑击在长矛的前端,身形在马背上侧扭,勉强避开了对方的进攻。 不过对方的反应也尤为迅速,刺击落空之际,握长矛的手一扭,招式化刺为劈,锋利的矛锋横着朝着宁殷的胸膛割去。 宁殷曾领会过喻长歌的马枪是何等犀利,所以在对付马上长兵上还算有些经验,对手的技艺显然有不弱于喻长歌的气势,宁殷当即以刀格挡对方的追击,并在这时夹紧马腹,战马旋即高高跃起,宁殷也在战马的大力之下挣脱了对方的长矛近身,瞅准了战马前足落地的这一空档,抵刀前冲,硬是将对方给强逼着与自己拉开距离。 “不愧是南城当中的有名人物,这般以攻为守的路子还真符合你在江湖上的凶名。” 对面骑马的人开口说话,宁殷这也才看清了对方是何许人。 来者是个年轻男子,短发披散,样貌略带沧桑,脸颊上多有几处胡须。其一身皮质轻甲裹身,在起到防护的同时能最大限度保持骑马者的灵活机动,脖颈处系着一根红色围巾。手持一杆乌黑长矛,胯下一匹灰褐色的长鬃壮马。 “赤缎三十人团的野马将军,林延。”宁殷知晓这人的名号,虽从未谋面,单从刚刚与他之间的交手便足以揣测其身份,这赤缎三十团中可没有这第二号猛人了。 被看破身份的林延将长矛刺入面前的土地当中,狞笑一声:“既然都认识,我们也不必再绕什么弯子了。” 轻呼一口气,林延将先前沉积在胸腔当中的热气呼出,插入泥土当中的长矛再度抡起,遥指宁殷身后的货马。 “货留下,你的人可以全部离去。” “野马将军的胃口这么大?”宁殷嗤笑一声,握刀之手越发紧绷。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丢下这些商人们撤出雨鸪山,回去了就说商队在归离路遭了难,这归离路的凶险远近皆知,一支商队折损在这里并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宁殷,聪明点。” 林延知道这个叫宁殷的年轻人有什么本事,虽然这回的差事诱惑很大,但他还是想避免与之交战。 这话一说出口,躲避在后方的华俞和一众商人们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华俞更是在这个时候略有担忧地望向宁殷。 “哦?你都帮我想好主意了?”宁殷突然笑着说道,攥刀的手在这时轻轻地将刀刃重新插入刀匣之中,其身后的商人们见状,个个面露惧色。 这帮人说到底只是半道上雇佣来的,拴住他们的不是道义,而是黄金,在生死面前撒手撤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见到宁殷此时已经收到入鞘,林延的脸上不免多了分意外的喜色,继续说道:“不只是我们赤缎三十人团,雨鸪山的两位妖怪也出动了,你应该能感受得到你们此时正面对着这归离路上最大的威胁,此时撤出,你的人我绝不动。” 林延说的很对,宁殷确实已经感受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段苍羽正在和两个陌生气息的家伙缠斗,一时间难分胜负。整个商队都被卡在这山窝窝里,就像困在笼子,难以动弹。 “你说的对,野马将军和雨鸪山若是联手起来,我们这些泥腿子真的插翅难飞,说不定我都得栽在这儿,此时撤离确实明智,”宁殷的话让身后的华俞脸色再度一沉,商人们都纷纷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宁殷,你可不能半道反悔啊……大不了我再给你们加点钱!”一路上都尖锐不已的华俞甚至在这时开始妥协加价,若是宁殷这些人撤了,他们这些人肯定不能活着回到兴安城,那位大人的怒火也一定会殃及到他们的家人。 扭头看向华俞,宁殷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行事过于刻薄的商人,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种事他向来有始有终,华俞此时的突然加价令宁殷不禁眉头一皱。 “华老板不相信我?”宁殷反问道。 华俞一时语塞,甚至开始盘算应该给这些南城雇佣兵们加多少钱才算合适。毕竟比起那位大人的怒火,这些钱都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宁殷扭过头,不再理会这些商人们的心里是何等的担忧,而是直直地看向策马而立的林延。 “你的矛有多长?” 宁殷的突然问话让林延一愣,心想着这是哪门子问题。 也正是在林延一愣的瞬间,一点寒芒从侧面当中惊现,前者反应倒也迅速,回身长矛挡住这突然的一击,庞大的劲气将他连同战马都往后倒退了两步。 “谁人胆敢偷袭!”林延吃了亏,当即咆哮道。 “你爷爷!”来者也不惯着,大骂之中枪出如龙,再度朝着林延攻杀而去。 出枪者对于马术的造诣在这短暂的交锋当中竟然不低于堂堂的野马将军,后者在连续被锁身攻击后只能连连撤退。 “宁殷!你玩阴的!”被接连击退的林延发出震怒的咆哮,不过喻长歌手里的马枪可不会就此收手,极擅长强攻的他几乎将林延打回了自己的骑兵队列里。 被野马将军如此问候,宁殷却是淡淡一笑,伸出一只手抓在刀柄之上。 “这家伙的马上功夫不得了,对付他还是得靠你!”宁殷策马前冲,数名野马骑兵迅速上前阻击,却被宁殷手里的刀给强硬击退。他这刀与林延的长矛厮杀起来占不到好处,但是对付这些喜欢使弯刀的野马骑兵就好多了。 突然间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一震,先前还躲在后面瑟瑟发抖的商人们开始恢复了底气,而华俞则在缓过气来的第一时间带着两个体态壮实的商人拿着不成样子的“武器”守在几辆马车前。 这商队里的东西都可以丢,唯独这两辆马车里的东西不行! 只不过,这些野马骑兵仿佛都收到了某种指引一样朝着两辆马车不断冲杀而去。他们的目标是这支商队,但似乎更是这两辆马车。 兴安城的老兵虽然受过正规的军制训练,但要想联合宁殷的人手阻挡住这些骑兵接二连三的冲锋还是有些妄想了。 临时组建起来的防守阵型在这些野马骑兵的第三次冲击下终是溃败。 陈潼所守的后方虽然不是敌人的重点冲击对象,但四下里不断冲上前来的骑兵再难让他发挥自己的箭术,况且周遭的雾气从一开始也在大幅削弱着他的箭术施展。 商人们也在这时将货马都聚集在一起,拿起手里能当做武器的东西站在一起。不过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们就算这样乌泱泱地聚在一起,在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面前犹如木桩,一名从侧翼突破防守的骑兵快马冲来,在这些商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将弯刀落在了一名商人的脖子上。 看着一名同伴的人头落地,刚刚才提起一股子勇气到胸腔里的商人们纷纷退散,谁都不想成为第二个身首异处的倒霉鬼。 一时间,整个商队再次陷入恐慌当中。 “想办法把这些该死的雾气给驱散一下!宁殷!” 陈潼只觉得自己的作战方式异常憋屈,若是手里的箭能发挥作用,这些数量并不庞大的骑兵怎会如此放肆?竟然还敢冲到他脸上来撒野! “别喊了,这玩意是术法招来的,吹风这种本事我还没学会。”宁殷显然也没有任何办法,玄如诡道术法这种东西他自小便没有什么兴趣去学,老爹教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多半都在走神。 陈潼闻言,咬了咬牙,转身从马鞍旁的箭篓里摸索着取出一支模样古怪的箭出来。 粗壮的箭杆、圆钝的箭头,从外形来看这不是一支用于作战的箭矢,陈潼攥起这支箭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挽弓将其搭在弦上,他并不是要用这样笨拙的箭来射杀敌人,而是将其对准了上空。 “风来!”陈潼轻声低叹,挽弓之手悄然松开,钝箭发出尖锐的蜂鸣声冲入上空。 随着箭矢消失在视野当中,片刻的寂静之后,上空突然传来一声炸响,当所有人抬头惊疑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猛烈的狂风突然扩散开来,萦绕四周的雾气被瞬间吹散。 第十五章 大风 “山岚箭?” 一枪震开林延的攻势,喻长歌抬头望见突然大风呼啸的上空,陈潼这家伙研究了这么久的招式终于要正式拿出来了。 宁殷原本还想自己憋出些门路,没想到陈潼先动上真格了,一箭让他心头一叹:“有这样的招式怎么不早些拿出来!” “现在也不晚!” 陈潼大喝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接连朝着四周再度射出几支蕴含了符文风暴之力的箭矢,每一枚箭矢都化作大风吹散了扰人的迷雾。 驱散雾气之后,被一直遮掩着的四周也露了出来。 雨鸪山独特的黑树林地貌孕育着死亡,树木高耸笔直,远远望去宛如拔地而起的囚笼。风起雾散,众人也终于看见隐藏在黑树林间隙当中的各式人影。 宁殷原本获取到的情报上说赤缎三十人团的野马骑兵只有三四十骑左右,但现在从那树林当中潜藏着的人影来估算,恐怕已经超过了这个数量。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人参与到了此次对商队的袭击中来…… 归离路当中势力割据复杂,贼匪猖獗,各路势力相存于此间,但基本恪守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准则,他们避免插手别的势力的事情,也避免与其他人共同行动。不过这一次……这些在归离路各处划地为王的家伙纷纷在这同一时间出动,目标一致,甚至出现了协同作战的行为! 大雾退散,陈潼也终于为自己制造了比较理想的作战环境。致命的箭矢不断从他的手中送出,一轮疾射之后,那些站位过于激进的野马骑兵在突然间损失掉几个人手后开始不再无脑前冲。 视野恢复,护卫商队的宁殷一行人很快就拿回了主导权,野马骑兵不得不在这个时候后撤出去,尽管已经红了眼的林延并不想后退。 “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林延大声吼道,潜藏在黑树林里的人影开始窜动,看其衣着服饰,还真是什么路数的贼匪都有,宁殷估摸着这附近所有的贼匪都聚在这里了。 “我的个乖乖……这么多人……” 商人们开始更加躁动不安。 “这我们能往哪儿逃?” “逃?没地儿可逃了,被包饺子了……” “看!那些雾气又弥漫过来了!” 符文箭终究只能解一时之急,这些古怪的迷雾再次从黑树林当中弥漫过来。 见到情势不妙,华俞当即叫回了仅剩的护卫老兵们守在他身后的两辆马车前。 “什么鬼东西!”陈潼咬牙一嘁,此行准备的符文箭并不多,能用的刚刚都已经射出去了。况且能在这么短时间压制过山岚符文的风,看来这施术之人很不简单。 “有能耐集齐归离路上这么多贼匪,还会施展这等术法,这背后之人还真有能耐……” 宁殷在雾气退散的这短暂空歇里已经用听风术感知到了四周所有的气息,总计八十一人。 人数向来不是判断胜负的最重要标准,喻长歌抡起手里的长枪扛在肩上,沉吸一口气大声咆哮:“怕个甚,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要命的不是这八十一个的贼匪,而是那些雾气。这雾气不仅遮掩视线,还会干扰我的感知,陈潼的符文箭虽然厉害,但还是压不住这东西。” 宁殷说道,看着不断从四周蔓延上前的雾气,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刀柄。他原本想在雾气退散的期间一举找出施术者的位置,但奈何对方也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高手。 “那些贼匪会趁这些雾气将我们再次吞没后发起袭击,我们很被动,不占优势……”宁殷面色凝重,青日孤烟出鞘的声音响起—— “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宁殷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一侧的喻长歌,“各位要不来比比谁砍翻的人更多?” “谁输了,今晚守夜!”喻长歌手中的马枪一震,金属低鸣的声音响起。 雾气一点一点蔓延逼近,商队的视野再一次被吞没,迷雾之中,杀机四起。 四周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护卫们持刀围在一起,将老板护在身后,而拨了一辈子算盘的华俞正像模像样地拎着一把刀守在两辆马车跟前。 迷雾再临,恐惧袭来。 当雾气遮掉商队最后一丝视野的时候,被华俞死死护住的马车里传来了异动…… 那是宁殷从未见过的气息,躁动而又诡异。 突然间,一股大风离奇地吹起,翻涌着朝四面八方吹去,产生出这般风力的赫然正是华俞背后的马车,原本已经蔓延上来的雾气竟然再一次被强行趋避。 “什么东西……” 隐晦的波动源自于身后,探查看去,正是华俞守着的两辆马车里传来的,经此波动,华俞也大惊失色,他明明已经用锁妖石将那东西给压制住了,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异动?一时慌乱的他只能攥着刀紧紧地靠在马车周边,对于宁殷此时回望过来的疑惑目光也无暇顾及。 “那马车里果然有古怪,这个老狐狸!” 宁殷冷嘁一声,刚想转身仔细去查看那股波动的来源,突然,一股格外强横的气息出现在了宁殷的感知序列当中。 自打宁殷进入硬石谷开始,这家伙就潜藏在周围,施展迷雾术法干扰了商队的行进路线,将他们引到了雨鸪山黑松树林,此时他终于安耐不住暴露了自己的气息。 “终于找到你了!” 像是久狩的猎人终于找到了猎物所在,宁殷嘴角上扬,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喻长歌和陈潼,后者两人瞬间知晓宁殷的想法,当即点点头示意宁殷放手去干。 “很快就回来!” 宁殷将这片战场托付给这两人,其身形突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在宁殷回来之前,你们休想往前一步!”喻长歌大喝一声,一个人散发出来的气势一度压制住了对面所有人。 此时,商队遇袭地点北面。 雨鸪山森林当中随处可见高耸笔直的黑松树,茂密的丛林当中,两道妙曼身影静坐高处,远远相望。 就在刚刚,这些远方来客终于确定了她们此行要找的东西就在商队的那辆马车之上,只不过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她们便先惊慌起来。 “那个听风人发现我了!” 清清大惊一声,她明明已经很小心地在隐藏自己的气息,却还是被这个家伙察觉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么快?”清清身旁的女子也十分震惊,话音刚落,背心里突然袭上一股凉意。 眼前一道黑影闪掠而过,玉枫和清清当即警觉,手指勾起腰间的短刀反握在手,耳边突然回响起一声清脆的刀刃出鞘的声音,清清下意识的短刀后挡,抵住了宁殷的一刀。 两人反应极快,就欲发起反击,扭头却已不见宁殷的踪影。 “一路上我都觉得后脊骨凉飕飕的,原来是被姑娘们窥探了一路……” 轻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宁殷站在高处,目光冷冷地落在这两位女子的身上:“姑娘使得一手好术法,招来的迷雾竟能扰乱我的感知,这样的术法等阶想必不低,不知是来自东陆哪方势力?” “胆子真大,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冲过来,”清清说着,另一只手也悄悄地摸上了腰间别着的另一把短刀,“听风人都是你这般耳尖脑笨的?” 被当头嘲骂了一番的宁殷神色一沉,面露难堪:“长得这么漂亮,说起话来却是这么尖锐……” 宁殷的目光移动,看向另一名女子,语气一缓,轻声问道:“你家小姐呢?” 这人一上来就这般问话,玉枫不禁眉头一皱,并没有回答宁殷的话,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她与宁殷见过,当初陪同小姐在麓谷一同追捕通缉犯的时候,被宁殷插手捷足先登,双方也在那个时候结下了一些细微的梁子。 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这次在这里又遇到了宁殷,万幸小姐没有参与此次行动,不然怕是要和这家伙打起来不可。 “喂!” 清清在一旁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指着宁殷大声嚷道:“我知道你,上次在麓谷抢了妤姐姐的赏金,今天被我碰上了非得好好替姐姐教训教训你不可!” 宁殷撇了撇嘴,显然没有把这女子的话当一回事,目光打量着眼前两位姑娘,此二人虽然不是一般人,但想要催动迷雾术法似乎还有些勉强…… “你们头儿呢?” “什么头儿?一上来又是偷袭又是问这问那的,你有没有礼貌?”清清怒斥道。 “你们躲在暗处偷窥就有礼貌了?” 被宁殷这一句话给问得语塞,清清不禁攥紧了手里的短刀,好像一不留神就会冲上去给宁殷来上一刀。 “不过我倒是好奇我那倒霉的雇主是运了些什么宝贝啊?竟然惹得东陆的人都要来插一手。”宁殷依旧调笑道,话语当中藏着试探。 宁殷的试探意味被两位姑娘敏锐地察觉,二人对视一眼,清清撇了撇嘴说道:“原来你不知道这些人运着些什么东西。” “稀罕的药草咯,还有些特殊的炼金矿石,还能是什么?”宁殷重复着钱五福对自己的那套说辞。 “看来他们也对你不是那么放心嘛,运了什么东西都没跟你说实话……”清清调侃。 “干我们这行的,雇主的秘密不必跟我们讲清楚,只要给的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那要是运着些超出你认知的东西呢?比如……妖?”清清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宁殷一愣,玩笑什么时候都可以开,但现在可不是时候,他也没觉得这女子嘴里说出来的像是谎话。 留意到宁殷此时的神色变化,清清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我们的直接目标不是你,你现在带着你的同伙们离开这里还来得及,否则……” 宁殷闻言一惊,而后露出十分害怕的表情,像是已经屈服在两位姑娘的威胁之下,随时都会拔腿跑路的样子。 这模样也让清清嘴角微扬,同时在心中暗叹:还以为这南城第一听风人有什么本事呢,原来也是一个胆小鼠辈。 “这个时候我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对吗?”宁殷继续装作害怕。 “带着你的人滚吧!”清清摆摆手,大声斥道。 只不过宁殷身上的气势瞬间一变,先前故意装出来的胆怯和害怕在他脸上一扫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掩饰的厉色。 第十六章 双刀 “提前将商队的行踪散布到归离路上各大贼匪窝子门前,再借助迷雾术法混淆商队的方向,最后引诱到提前准备好的陷阱里,利用贼匪们的力量消磨掉商队及其护卫们大部分气力。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只需要进行最后的收割即可。” 宁殷忍不住夸赞这样的借刀杀人的手段有些高明:“算盘打得真不错啊!你们东陆人都这么会算计吗?” “是又如何?难不成就凭你还想阻止我们不成?” 清清不屑地瞥了一眼宁殷,一个会些拳脚的武夫罢了,就算他要反抗,制服他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宁殷大笑一声,竟然一上来就被一个姑娘给小瞧了。 青日孤烟反握在手,其身影在这一时间陡然消失,清清在大惊之中双手摆出双刀迎敌的架势。 不过宁殷的第一个目标并不是清清…… 嘭—— “得罪了,姑娘!” 清清刚从动静中捕捉到宁殷的位置,玉枫就遭到袭击,只不过宁殷没有出刀,而是一脚踢在了玉枫的小腿之上,后者疏于防备没有应对,顿时在树上失去了平衡,失足下坠。 从树上摔下去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会有点疼。 “玉枫!”清清大惊,想上前抓住玉枫,但迎接她的可不是拳脚了,而是一阵锋利的刀光。 “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宁殷的声音响起,青日孤烟破空前刺,直直地朝着清清攻杀而去,后者暗骂一声狡诈,被逼迫地只能回身抵挡。 在面对两个不同的对手的时候,要找准最弱的那个先行出击,若是对方想要搭救,那就正中下怀,刚好可以连带着一起收拾了。这是老爹教给宁殷打架用的门路,这次用在这些东陆人的身上也颇见奇效。 宁殷出刀的力气很大,清清双手使刀抵挡,还是险些被那股气力给强推了下去。 一击未果,宁殷手中的刀刃轮转,迅速变幻路数,凭借着自己武器的长度优势不断朝着对方倾泻攻势,每当清清想要以灵活的路数反搏宁殷的时候,都被对方迅速拉开,两人一直保持着一个对宁殷较为有利的距离,清清很快就被压制住。 “怎么了?这就不行了?” 宁殷嘲笑道,再度挥刀猛砍在对方的防守之上。 清清虽然心中不悦,但还是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在抓住宁殷刀术空档的一个细小机会之时迅速反击,双刀虽短,但强在其灵活和多变,搭配上清清的身法俨然不可小觑。 双刀锁住青日孤烟的回刀空间,清清终于找到机会贴近宁殷的身体,以其独到的近身作战技巧,若是被缠住可就有些不妙了。 “老爹说,不能让陌生的女人靠自己太近!” 宁殷这话刚一出口,清清鬼魅一笑闪身突进,就在她双刀回转准备刺入宁殷的胸膛的时候,宁殷猛地一脚踏在面前的树干上,屈屈树干哪里受得了宁殷这一脚,当即断裂开,清清的身影也跟着坠落下去。 稳稳落地的清清抬头一惊,宁殷已经再次抡着刀迎面劈来。 闪身已经来不及了,清清被迫只能强行抵挡这一刀,力道之大,硬是将清清的防守给震散开来。 若不是玉枫在紧要关头出手将清清给拉开,宁殷这一刀怕是会直接卸掉她一只胳膊。 “卑鄙!”清清忍不住大骂道,下手真狠! “哦?就这种程度还想从我手里抢东西?”宁殷冷笑一声。 “呸!” 一声娇喝响起,玉枫虽然屁股摔得有些疼,但还是及时抽出长剑对准了宁殷。 “屁股疼就在一旁歇歇吧,我不打你。”宁殷调侃道。 玉枫心中怒火再躁,踩着身法冲上前来。 不愧是李妤的贴身陪伴,修行的身法都与李妤的踏雪步尤为相似,不仅每一次位置的变幻踩得很精妙,还总是难以预测,若不是宁殷仗着感知能力可以捕捉到她的身影,这样的一套连招他还真的不好接。 攻势犀利,出剑干脆,一连套的进攻当中都在不断逼退宁殷的身位。 清清也赶忙从宁殷被逼退的间隙重新站了起来,短暂活动了一下略有些麻木的双臂之后也加入了战场。 这两人师出同门,招式之间互有配合,一人佯攻,一人袭杀,场面很快出现了逆转,宁殷在这二人的合力围攻下显得有些被动了。 “你可不能杀我,你家小姐会伤心的!”宁殷躲过玉枫一记飞天上挑,大声说道。 “胡说八道!” 玉枫自是知道宁殷这张嘴有多碎,也容不得这人对小姐出言不逊,手中长剑一震,身形快速上前,平挥一剑被宁殷再次后撤步避开,空档之际,宁殷眉头一皱,清清的身影在自己后撤步的同时再度贴近,双刀反握向前突杀。 巧妙的配合!宁殷也不得不感叹这两个女人配合起来的作战能力不能小觑,自己若是再往后退,可就要踩进林子里了。 那就稍微认真些吧! 听风术! 沉吸一口气,整个场地中任何细小的变化都在宁殷的感知之下,清清突杀的动作在宁殷的感知当中变得缓慢,随即全身的力量下沉至双臂,瞅准了对方挥刀的破绽之处猛然出手。 青日孤烟往前强力突刺,强力一击将清清的身影给硬生生击退数丈。 玉枫见状并未慌乱,持剑再度与宁殷缠斗在一起。 “剑法不错啊,不过这种程度的剑术去保护你家小姐,恐怕还不够啊!拿出点你们东陆门派的绝学来看看。”宁殷这般说着,玉枫大概也听出了这个家伙言语中的调侃,剑刃随着身形再次攻向宁殷。 “对付你这种人还不需要动用宗门的绝学!” 玉枫薄怒一声,持剑之身向前闪动,宁殷感知虽然敏锐,但身体动作上还是跟不上玉枫的反应,只能先避开这女人的锋芒。 “我也是小毛贼啊,姑娘手下留情好吗?”宁殷且退且求饶,脸上的神情在这时表现得尤为无辜。 不过玉枫可不会吃这套,这古怪的家伙说什么都是骗人的!对付这个家伙,下手能有多重最好就使多重:“那你站那儿别动,让我砍一剑!” “你这一剑怕是会连我的骨头都削了去……” “不会的,我对小毛贼会手下留情的!” 听到这话,宁殷倒是果断站住了身形,没有再躲闪:“姑娘此话当真?” 玉枫没有直接回答,她并不知道宁殷的葫芦里现在又在卖着什么药,此时蓄满了力气,剑指宁殷,上次和小姐出行麓谷,遭了宁殷不少的当,今天可要好好算算这笔账! 没有躲闪,宁殷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玉枫执剑袭来,甚至在这时将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在迎接玉枫砍来的这一剑。 “又在搞什么鬼?”玉枫心中惊疑,但出剑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疑虑而停滞,她已经猜到了这个家伙肯定又在耍什么把戏。 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宁殷听得见剑刃挥动之间割破空气的细微声响,更远一点,他甚至听见了不远处的商队在反击当中已经取得了优势,段苍羽那猖狂的笑声是如此具有辨析度…… 近点,执剑之人越发靠近,七步、五步、三步…… 剑锋在半空中挥出一个完美的半圆,而宁殷刚好处于这个半圆的范围之内,这一剑已经隐约蕴含着不俗的力量。 “你还真想砍死我啊……” 宁殷轻轻说道,话语当中多是叹息,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明显语气当中升起了一些怒意。 他背后的刀匣里有两把刀,一把修长的青日孤烟是他惯用的对敌兵器,而另一把不常出匣的刀名为“青日逐霞”,其刀身明亮,雕纹细致,与暗沉粗制的青日孤烟正好相反,只不过长度稍微短了一些,常常用作防守。 青日逐霞紧握在手,宁殷单手用刀抵住了玉枫这一剑,剑尖距离宁殷的喉咙仅仅只有寸许距离。 宁殷刀身一震,玉枫也随之同宁殷拉开距离,“你们两个暂且还不是我的对手,按照南城人的性子,战败之人是要把命留下的,可你们背后的势力我应该惹不起,所以……你们走吧。” 玉枫闻言一愣,她与清清同宁殷缠斗数十个回合都无法找出这个家伙的破绽,如果不动用真正的宗门武学的话,就算再打下去的确不见得能胜过他…… “嘁……宁殷你觉得我们会这样空手回去吗?” 从林子里钻出来的清清冷笑道,刚刚宁殷那一刀直接将她击飞到灌木丛里去了,现在爬出来了头发上都还插着几片灌木叶,看上去倒是有些滑稽。 “那你拿什么跟我抢?你那两把小短剑?还是头上的树叶?” 宁殷当即调侃道,清清也才在这个时候意识到自己头上有很多杂草,连连用手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宁殷望着一时间手忙脚乱的清清,刚想大笑出声来,却在突然当中打了个冷战。 就是这股强大的气息!宁殷在最开始就是感知到的这股气息! 终于逼得你出手了! 第十七章 长老 “跟了一路,总该现身了吧!” 宁殷大吼一声,总算把这家伙给逼出来了!紧握手中长刀,宁殷就欲好好与之战上一场。 急促的破风声传入宁殷耳中,他自诩感知敏锐,但就在他刚刚察觉到危险已然接近之际,虚无当中一只手探出,宁殷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动作,那只手就强硬地揪在他的肩膀上,宁殷下意识地撤身,却不料对方一脚踢在宁殷的小腿之上,剧烈的痛感之间宁殷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倒地的宁殷只看见来者也披着青灰色宽大袍服,想要单手撑地起身的他却再次被对方一脚沉闷地踢在胸膛之上。 这正好是之前宁殷对玉枫和清清施展的招式,一个照面的功夫就被对方如数还了回来。 倒飞的身影何其狼狈,宁殷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灌木丛里。 “稚子长老!”玉枫和清清异口同声地喊道,格外亲切。 被唤作稚子长老的人影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两人都还活蹦乱跳的,也便舒了一口气。 女人看起来并不年轻,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保养也都无法阻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模样有些冷淡,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那双眼睛更是充满了尖锐。 “平日里叫你们刻苦修行,小脑瓜里却总想着偷懒,现在连个野小子都搞不定,知道棘手了?”稚子长老无奈地摇摇头,先是批评起两位徒弟。 一旁的玉枫和清清也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模样就像是两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见到两个小家伙认识到了错误,稚子长老脸上的严肃也在维续了几个呼吸之后消散而去。 “都伤到哪儿了?” 听闻稚子长老的语气变化,玉枫和清清相视一眼,都很乖巧地摇了摇头,虽然她们不是宁殷的对手,但宁殷也并未能伤到她俩。 “都退下吧,这人我来对付。” 稚子长老摆摆手示意两人往后退,宁殷已经从林子里爬了出来。 “我说,你这力气还真大,震得我脑袋发胀。”宁殷一手撑在树上,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将头发上的杂草摘了去,比之前清清的模样还要狼狈几分。 “身板倒是挺硬,看来是我下手还不够重。”稚子长老看向宁殷,先前脸上浮现的温柔顷刻间消散而去,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宁殷,“我将气息故意暴露给你,没想到你还真敢来。” “既然你都邀请我了,当然得来。跟了一路,我早就想会会你们这些喜欢躲躲藏藏的家伙了。”宁殷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声说道。 二人之间的对话让一旁的清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我隐蔽的那么好,这个家伙怎么可能抓得到我,原来是……” “还真如传闻当中那般轻率,这脾气早晚会害了你的,听风人。” “那没办法,老脾气,改不了……”宁殷挺直了身子,胸口的疼痛依旧,那一脚差点就将他的骨头都拆了去,但他已经提气强行将伤势压制住。 “你的确是个好苗子,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身手,若是能接受一些正统的修行指导,将来或许能有不错的造诣,”先前宁殷与自己徒弟们的战斗她都在远处观望着,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的确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才能,“不过,今日我势必要取走那不属于商队的东西。” 这些说辞宁殷已经闻所不怪,待对方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宁殷扭了扭脖子:“看来事情变得简单了。” “我还是要劝告你一句,以你们这点能耐是挡不住我们的,若是想要活命,趁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稚子长老的语气越发冷淡,言语当中威胁的意味也越发明显,“宁殷,你是个聪明人……” “你们师徒真是默契,同样的话反反复复说个没完,叨叨叨地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还未等对方将话全部说完,宁殷便打断了对方,毫不客气,“你们是合起伙来唱戏给我听的吗?” 语罢,场面寂静。 稚子长老眉头一皱,看向宁殷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一抹惋惜:“可惜……” 突然间激起的强大威压让宁殷心间不由得大为一震,单从此时的气息汹涌来看,这个家伙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南城作为东陆边境小城,位置孤僻,但也时常有大小高手出没,宁殷遇到过不少厉害角色,但此时眼前这个女人所展露的气息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横。 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证实,因为她的身影在宁殷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闪掠到宁殷的背后。后背心的冰凉促使宁殷扭头回望,他所看到的却是一双闪烁着青色光芒的眼睛…… 轰—— 宁殷后背再次硬吃了对方一脚,其身形跌撞着险些再度摔倒下去,稚子长老的身形紧随其后,宁殷还没有站稳脚步,从她袖袍当中探出来的一只手就按在了宁殷的脸上,难以想象这个女人展露出多大的力气,宁殷被她强行拖拽着将脸摁在了一棵大树之上。 力气之大,震得宁殷脑袋一阵发懵。 “好快!看来长老的修为又有所精进了!”清清被眼前的突然发生所震惊,长老一出手便已经将宁殷压制住。 宁殷的脸被摁在了粗糙的树皮上,稚子长老另一只手从袖袍当中伸出,捏着一根一尺长的针状武器。这尖锐的东西若是插在人的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奋力扭身,宁殷硬挤出一只手抓在稚子长老的衣袍之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其强行拉扯开,自己也趁着空档总算脱离了她的禁锢。 “反应不错。”稚子长老话音未落,一尺长的精细钢针在她的手心里不断流转,紧接着在宁殷准备拔刀的瞬间再次消失身形。 青日孤烟被宁殷紧紧攥在手里,这个女人速度上的可怕他已经领略了两次,这一次他没有再傻愣愣地待在原地,而是扭转身形挥刀冲向一旁正在看戏的清清。 既然无法对你出手,那便引你出来!对方一定会过来搭救! 宁殷想的没错,寒意从侧面袭来,宁殷及时止步横刀格挡。 “好狡猾的小子!” 宁殷有些分不清她这是在骂还是在夸,钢针无比灵活,顺着宁殷的刀刃下滑,朝着宁殷的眼睛刺来,这出招阴狠连宁殷都自愧不如,当即收刀后撤步,借势让那钢针离自己远一点,他可不想身上多几个血窟窿。 就在他以为躲闪有效的时候,突然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宁殷低头一看,他还是没能避开对方的进攻,锋利的钢针已经割破了宁殷的胸膛。 大量的血从宁殷胸口上的伤口渗出,仅仅只是一击,宁殷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凶悍,若是自己后撤的速度再稍微慢一点点,这伤口可就深了。 “嘶……”宁殷倒吸一口凉气,但现在他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势,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这个女人的身手实在可怕,被近身之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家伙这下完蛋了,稚子长老的针上可是有毒的!”清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探头望着,宁殷胸口的衣衫破损,大部分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玉枫也瞧见了宁殷此时的惨状,脸上神色变幻。那钢针是稚子长老特制的武器,常常附有剧毒,就算是不小心被刺破点儿皮都性命不保,更何况宁殷此时的伤口…… 玉枫唏嘘,他与宁殷其实并无大仇,只是惊讶长老竟然一出手就是杀招,如此一来,宁殷怕是会埋在这里了。 宁殷原本警惕着前方的目光开始涣散,他也立刻意识到那钢针上有毒,其扩散速度之快,已经渗入宁殷的血脉当中。 “卑鄙……” 面对宁殷此时的评价,稚子长老并不在意,青玉门所修皆是杀人之术,挥动手中钢针,将沾染的血迹尽数甩干净。 “苦血蝉,夏希国民间罕见的剧毒,毒效发作时间很短,死的时候不会很痛苦的。”稚子长老说着,将钢针重新藏回袖袍当中,像是已经宣告了宁殷的终结。 宁殷将刀插入面前的泥土当中,支撑着他的身体没有就这样倒下。 他的呼吸加重,毒素开始游走在他的血脉当中,他必须想办法将这危险的东西遏制住! “不必挣扎了,我给过你生的机会,现在做什么都救不了你自己的命。”稚子长老的声音传到宁殷的耳中,原本轻淡的声音传到宁殷的脑海中却大得像是雷鸣,震得宁殷头皮发麻。 似乎是觉得宁殷必死无疑,女人缓缓转过身,招招手示意可以离开这里了,她们还要去找那支商队取走她们想要的东西呢。 清清和玉枫点点头,乖巧地跟上长老的步伐,现在赶过去话,刚好可以收割战场。 就在三人准备离去的时候…… “无端的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沙哑的声音从宁殷喉咙里响起,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无数诡异的符文宛如活物一般爬上宁殷的半边脸…… 第十八章 大黑天 “无端的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宁殷的声音沙哑而又冰冷,当稚子长老惊愕地转身回看的时候,宁殷的身影已经在风中消散而去。 “人呢!” 女人惊呼一声,脸上的轻松神色瞬间被警惕和凝重所替代,旋即袖袍翻动,钢针再次握在手里,庞大的感知瞬间遍布四周,但依旧没有找出宁殷所在何处。 清清呆呆的愣在原地,她自认为不是一个胆子小的人,但就在刚刚,宁殷的眼神让她觉得惊恐。那诡异的黑色纹路从宁殷衣服里延展而出,一直顺着脖子往上覆盖在宁殷左半边脸上,那只左眼也随即显露出点点猩红。 “气息变了。”一旁的玉枫惊叹,这股气息的迥异与她之前认识的宁殷大不相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提防宁殷可能会从任何地方袭击而来。 场中一阵大风掀起,众人的眼睛被吹刮得有些睁不开,在风中似乎有人在低吟: “凡勇者,无惧灾祸,此身为勇之骨,诸恶退散……” 沙哑的声音自风中传来,姑娘们能够听得见,但却无法看见宁殷究竟身在何处,一时间四面八方竟都是他的回响。 “他的刀!” 清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后撤,而是指着不远处那柄宁殷的刀,刀柄上沾染的血迹清晰可见,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想要夺走宁殷的武器,这样一来他就绝不可能再与长老为敌。 姑娘的勇气可嘉,但他似乎忽略了宁殷此时的愤怒。 突然,她的后背闪过一股寒意,目光往侧身随意一瞟,一道身影突兀地站立在她身旁。 “什么时候……” 清清心惊胆颤,眼前的宁殷半张脸都被诡异的黑纹爬满,样子颇为狰狞,她竟因为害怕而无法挪动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殷的拳头挥来。 “不可伤她!” 稚子长老大喝一声,身影快步闪掠到清清的身旁,伸手将其身形往回扯,自己则皆势前压,手中钢针扭转,再次刺向宁殷。 同样的招式不可能奏效第二次,女人此刻的动作在宁殷的眼中犹如慢放,不过宁殷并未选择躲闪那带毒的尖刺,而是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稚子长老持针的那只手,后者惊讶当中迅速扭转身形想要近身博倒对方。 “滚!” 咆哮声中,迎接稚子长老的是当面的铁拳,一声闷响,稚子长老的身影倒飞出去。 倒飞的身影并不像之前宁殷那般狼狈,而是在卸掉气力之后轻飘飘地落在一块峭石之上,宁殷这一拳的确包含了相当强大的力量,若不是稚子长老仰仗独特的身法消去了威力,唤作常人恐怕会直接折掉两根骨头。 领略到宁殷刚刚一拳所蕴含的力量,稚子长老眉头一皱,看着此时宁殷的古怪模样:“这是……秘法?” “不清楚,情报当中并未提及过这家伙还会什么秘法……”此行之前,玉枫收集过宁殷的所有资料,对于他的描述都是“一个刀法精湛的听风人”这类的结论,可从未提及过他还有什么别的手段。 “他脸上的黑色纹路很奇怪,记录一下,回宗门以后查一下那是什么符文。” 那些蔓延在他脸上的黑色纹路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如同生长在皮肤之上的烙印,又宛如细小的黑色毒蛇,延展之中已经遮盖了宁殷左边的脸。 稚子长老摇摇头,她活过三十七个年岁,见到的奇门秘术也算不少,但宁殷此时的变化让她一时间也难以辨析,那些纹路的诡异和罕见让她闻所未闻,倒是他的气息在这些黑色纹路显露之后变得强大很多。 注意到女人的目光,脸上布满黑色纹路的宁殷顺势也看向稚子长老,忽地,如野兽发现猎物一般,咧嘴一笑。 “散开!”稚子长老大声呵斥玉枫和清清继续往后退,场中一阵大风忽起,宁殷的身形在消失之间已经拔出了插在地面中的青日孤烟。 “来战!” 宁殷的声音低沉,语意之中裹胁着十足的戾气,不待稚子长老作何反应,便已冲上前去与她激战在一起。 狂风呼啸之中,不断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传来,却不见两人的具体身影。 很难相信宁殷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至这般境界,从场中双方缠斗的形势来看,宁殷似乎占据着些许的优势。 气浪如同翻涌的江海,清清和玉枫未曾身处场中,却依旧能感到有磅礴气势扑面而来,不敢轻易上前半步。 另一边,商队。 雾气被莫名驱散,围截在四周的贼匪们尽数暴露身影,一开始这些前来围截的家伙们还一窝蜂地涌上前与商队护卫们厮打在一起,但随着正面野马骑兵在喻长歌和陈潼的配合下逐渐失去作战优势,贼匪们开始有了后撤的意思。 他们大多是走投无路在此落草为寇的人,此时见到局势对他们有些不利,惜命的家伙们开始犹豫了,毕竟比起发横财,他们还是更看重自己的小命。 不得不说,宁殷出发前软磨硬泡将陈潼和喻长歌拉进自己的贼船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两人自小便是默契的搭档,一人引弓一人冲阵,敌人不是倒在喻长歌的马枪下就是死在陈潼的箭下。 赤缎三十人团的再次失利让其他贼匪不由得重新思量他们的目的。 场中,陈潼的箭袋已经空了一个,但就算只剩一袋箭他也有足够的把握将那些恼人的骑兵给统统射翻。 喻长歌是这里最累的人,修长的马枪上沾满了血,那些血也染在了他的身上,他与林延互相纠缠上百个回合,虽然他不能深追将其挑翻马下,但林延也不能将喻长歌怎么样,他与陈潼的配合堪称完美,让这些在荒原上凶悍惯了的野马骑兵吃了一个大瘪。 “头儿,怎么办?”一位皮肤黝黑的骑兵策马靠近林延,轻声问道。 林延难以抉择,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后方望了望。 他与那人达成了协议,她们出手困住商队,并将他们引到提前准备好的陷阱里来,借助迷雾再遮去他们的眼睛,而他和他的野马骑兵们需要做的便是趁乱冲垮这些商队护卫的防守。可眼下,雾气驱散,这些野马骑兵覆甲率极低,从陈潼手里飞出来的冷箭射在他们的肉身上不死也要残废,林延陷入困境。 要撤吗?林延的心里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对方承诺除了那两辆马车,其余的财物抢到了都是他们的,这般诱惑让他有些难以决断。可若是再拖下去,必将继续损失人手。 “该死的……”林延咬牙暗骂。 正在心里这般骂着,从北方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一声声响,犹如半空中的闷雷。眼下已秋去冬来,晴天霹雳这种事断不可能发生。 商人们被这声响所惊,伸着脑袋往那个方向望去,但就算他们的脖子能再伸长几尺也不可能瞧见些什么。倒是敏锐如陈潼这样的人从先前的声响中察觉到些端倪。 “宁殷那个疯子……”陈潼低声骂道,但脸上却流露出难以遮掩的笑意。 站在最前方的喻长歌听闻这样的动静,再回头看见陈潼突然笑了起来,大致也明白了些什么。 倒是那些围堵在老树林间的贼匪们听到这样的声响时,心里激荡起些许的忐忑,野马骑兵们胯下的马匹也显露出几分的躁动不安来。 “怎么回事?”林延伸手安抚着自己的马匹,他很少见到这些野马这般不安,马群就算在遇到狮虎的时候都不会显得这般躁动,为何此时如此反常? 是那人施展的鬼把式吗?林延只能这样揣测。 轰—— 再次接连响起的巨大声响令整个山林间都安静下来,仔细去听,寂静当中似乎有刀剑相击的金属声响。 有人在打斗? 打斗能有这样的动静? 低沉的声响再次炸响,很近了!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北方那片树林。 突然,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从树林当中闪掠而出,其速度极快,像是受到强力击打后倒飞而出的样子,轰隆一声砸在商队一堆货箱里。 是宁殷,只不过现在的宁殷从面貌和气息上来看都与之前大不相同,左边脸上浮现的那些如小蛇一般的黑色符文遮去了他半个脸,气息也变得颇为暴戾…… 从货箱当中缓缓爬起,宁殷晃了晃脑袋,一双眼睛当中的戾色突然更甚,兴致高昂地望着自己刚倒飞出来的那片林子。 身影浮现,青灰色的衣袍现在只剩了一半还披在稚子长老的身上,露出里面细密的甲胄,显然她刚刚与宁殷的缠斗并没有占到多少优势。其肩膀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刀伤,虽然伤不至骨,但大量的出血已经染红了那半边衣服。 野马将军见识过这位远方来客的手段,也正是崇敬其手段才愿意率人截杀这支由宁殷护卫的商队。可现在…… 稚子长老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原本并没有将宁殷放在眼里,却没料到这个一直被忽略掉的人才是这次行动最大的变数! 她的目光微移,落在了商队中间那两辆马车中,她站在这里已经能感受得到马车里就装着此行的目标物。 她也看见了守在马车跟前的华俞——李珣的狗腿子,这个为了钱财可以连同袍都出卖的家伙! 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华俞也望向此时一身血迹的稚子长老,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敌意。 稚子长老脸上升起的杀气令让华俞突然双腿一哆嗦,他之所以选择走归离路这么一条凶险但足够隐蔽的路,为的就是要避开诸多东陆人的眼线。他知道东陆很多人都在盯着自己,因为他此行的货物足够特殊,没曾想竟还是有人追到了这里…… 一个眼神的接触让华俞后背心里冷汗直冒,下意识地往护卫身后靠了靠。但这些只是有几年行伍经验的老兵们哪里有本事对付这样的敌人,又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了前面的宁殷。 “莫怕,今儿老子在这儿,谁也别想得逞!” 第十九章 退敌 “没曾想,路上计划这么多,最后竟然忽略了你这个变数……” 女人咬咬牙,眼神复杂地看向宁殷,这小子使用秘法之后气息变得飘忽不定,大有与自己持平的迹象。如今要想将其迅速解决,不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是很难办到的。 同时,稚子长老的目光看向周围,归离路的贼匪聚集于此,若是在此消耗过多,保不齐最后会遭到这些贼匪的袭击。 形式两难,稚子长老犹豫了。 “以钢针作为武器,擅长隐雾之法,还善用毒,这都是刺杀之术的门路,”宁殷见对方面露迟疑,当即也分析起对方,“此处开阔,没有雾气遮掩,况且你也已经负伤,你所擅长的手段是施展不出来的。” 宁殷也正是吃定了这一点,一直都死死地咬着对方的身位,丝毫不给她隐藏身影的机会,双方在近身交手二十多个回合后再次互相弹开。 意识到自己处境尴尬,稚子长老当即不再打算与宁殷多耗,而是反问道:“你就不想知道那马车里装了什么吗?” 顿住身形,宁殷将青日孤烟扛在肩上,眉梢一挑:“的确好奇,但你会告诉我吗?” 稚子长老只是一笑,旋即将手里的钢针翻转着收回袖袍当中。 “不打了?”宁殷纳闷,但还是对这个女人保持着高度警惕。 “在这样的地方我暂时拿你没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再做什么费力的事情了,若是伤地再重一些,那些在暗地里注视着的家伙们会将我们都吃掉的。” 她说着,将身上残破的衣袍撕扯下来,再封住了自身几处穴位止住了流血,确无再战的意思。 “不亏是南城第一的听风人,以你如今的实力想要加入东陆某个大门派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这次算我低估你了,”女人一边感慨地说着,一边轻轻检查着肩膀上的伤势,“为什么就只甘心做一个小小的听风人呢?”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吧。”宁殷随意回答道,“听风人挺好,可以有大把时间喝酒看舞。” “难怪李妤这么记恨你,你这嘴皮子里是真的说不出什么实诚话来。”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玉瓶,稚子长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真的不打了?”这女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疗起伤来。 处理完毕,稚子长老只是淡淡地说道:“再打下去,你的体力还撑得住吗?” 闻言,宁殷瞳孔一缩,果然,这个女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越是提升效果越大的秘法,对身体造成的创伤就越大,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学到的古怪秘法,但我估计着你的体力应该也快到极限了吧。” “那可不一定……”宁殷强撑着一口气,继续调运气力。 “这一关姑且算你过了,往后的路我还会再度出手,待到那个时候你应该也就没有状态再阻拦我了,”女人最后再看了一眼这支商队,饱含深意地说道,“你们不可能从我手里溜走。” 话音渐落,稚子长老的身影消失在树林的阴影当中,宁殷能感觉到她的气息越来越远。 “头儿,那个女人走了。”林延身边的随从见状,有些焦急地说道。 但他的话刚一说完,林延就伸手狠狠地拍打在他的脑门上:“我知道!” “那……我们还抢吗?”被当场教训一番的小随从显然还是更关心今天晚上能不能有所收获。 林延沉默了,他望向不远处的宁殷,这个家伙的气息比刚碰面的时候强了太多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若是此时继续与之交战,他这支苦心拉扯起来的队伍恐怕要损失不少。 四周的贼匪们见到林延没有行动,也都安耐着性子没有轻举妄动。 林延紧锁眉头,东陆来的那个老女人果然不可靠!现在就剩下他自己,若是他下令冲锋,自己培养的这些野马骑兵断然不会含糊,可那些七七八八的各路贼匪们可就不好说了。这些家伙眼睛里只有利益,就算自己冲破了商队的护卫,后面还要想办法提防这些家伙的偷袭…… 就在林延犹豫难决之时,商队最前方传来动静。 “这雨鸪山的女鬼可真是难缠!” 抱怨声中夹杂着些许的疲惫,段苍羽拖着他那柄沾满血的刀从前方走过来,刀刃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更像一把把小刀刮在在场所有窥探中的贼匪们的心头。 大手一挥,有什么东西被他扔了出去。 定眼一看,是一个人。 雨鸪山的青面鬼,虽然还带着面具,但那面具下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身上的白袍有数不清的刀痕,最为致命的是腹部的一刀,几乎斩断了她所有的生机。 再回看段苍羽,他的状态也算不上好,原本神采奕奕的段苍羽现在看上去尤为疲惫,身上的衣裳有好几处破损,伤口在大量出血。 “女鬼?你不是向来不对女人下手么?”宁殷看着地上那半死不活状态的青面鬼,他还挺好奇那面具后面的样貌是怎样的。 “我要是不对她出手,现在躺在这儿的可就是我了,”段苍羽撇撇嘴,身上的伤口传来剧痛,他招了招手,从后面商人队伍来找了个人来给自己止一下血,“快快快,我血都要流干了。” 耐不住那双眼睛的凶恶,商人咬着牙上前为其处理伤口。 这些商人出门在外都会些疗伤的手段,但当他看到段苍羽这一身狰狞的伤势险些没忍住吐了出来。 “不只是这个女鬼,还有一个怪小孩,那家伙长着小孩的模样,却有着壮如牛的力气,那几棒子震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段苍羽仿佛在过去的半个时辰里遇见了这几年最离奇的事情,一边急着处理伤口,一边兴致勃勃地说起。这话题要是落在南城的小巷酒馆里,肯定能讲小半夜。 “别急,等我包扎一下就来砍翻那个骑马的……”似乎是有些口干舌燥不愿再说了,段苍羽拿过水壶大大喝了几口,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林延。 这一瞥可让林延心里咯噔一下。 东陆来的那个女人已经跑了,雨鸪山的青面鬼也折在了这里,这伙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啃。一个宁殷也就算了,又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林延意识到自己的劣势已经十分明显。 “撤!”林延没有再犹豫下去,身随令下,带着一众野马骑兵迅速后撤。 还在四周林子里窥探着这里的情况的贼匪们见到林延的撤退,也在一阵唏嘘当中开始四散退去。 他们都是聪明家伙,商队带着的财物虽然诱人,但他们更珍惜自己的小命,也清楚什么叫做适时而动。 “这就走了?”段苍羽似乎有些不尽兴,那些贼匪们来得快,撤得也很快,一溜烟的功夫就已经从四周完全散去。 “没劲……” 可宁殷并不这么想,敌人褪去,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正是在松懈的这一刻开始,宁殷脸上的黑色印记开始消散,随着他呼出一口浊气,其整个人的气息都在这时变得异常萎靡。强撑着一口气到现在,宁殷已经到了极限。 “你好像比我还虚。”段苍羽一脸鄙夷地看向此刻的宁殷,他几乎快把疲惫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那女人实力很强,并且一直在刻意隐藏自己真正的手段,我这口气差点没能活着回来……顶不住了,后半截路你们得抬着我走了。”宁殷苦笑着摇摇头,赶紧找了个货箱坐了下来,趁着自己现在还动得了,简单探查了一下四周,“那些人没有走远,没有正式脱离这里之前他们都会在暗中窥探着我们,就像寻食的鬣狗……” “最好别这样就跑了,我还没尽兴呢!”虽然身上已经伤的不轻,段苍羽现在依旧火热。 宁殷相信,若不是那几道伤口影响了段苍羽的活动,这个家伙现在必定已经拖着刀追着那些贼匪们开打了。 “久战对我们并不利。”喻长歌从前方牵着马走回来,修长的马枪已经被他重新拆收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宁殷,确认过宁殷的伤势之后将目光望向商队。 “华老板,丛东陆来的那些人都是冲着你来的吧,” 喻长歌的话语清冷,“确切地说,是冲着你背后的两辆马车来的。” 话语至此,陈潼也走了过来:“山岚是用符文特制的箭,据制箭的老头儿说,这些符文很珍贵,里面除了蕴含着符文本身的力量,还有山岚妖兽的一口气。能与这山岚气息产生共鸣,从而驱避掉四周的迷雾,华老板你这马车里装的该不会是……” 被两人直接逼问的华俞当即摆了摆手,示意陈潼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仿佛陈潼接下来说出口的东西会引起天大的麻烦。 这时,宁殷一行人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一脸紧张神色的华俞。 一旁的老兵护卫们见状,纷纷持刀护在华俞身前。 “哟,这些人还挺护主。”段苍羽的伤口包扎完毕,站起身来,手里拖着那柄细长的长刀,缓步走向华俞。 “你想干什么……”华俞略微后退,一路上都有些害怕段苍羽,这家伙的眼睛就像野兽,盯在人的身上就像刀子在游走,直叫人心里发寒。 “宁殷!”华俞见段苍羽越走越近,焦急之中只得呼喊宁殷的名字,在这一行人当中能约束住这个疯子的也只有宁殷了。 但宁殷并没有打算制止,而是冷冷地注视着这边正在发生的一切。 “我们还有契约呢!”华俞终于想起来了他和宁殷一行人之间的关系。 当“契约”二字传入宁殷耳中的时候,他冷笑一声,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冷冽。 “华老板这是在要挟我?” 华俞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身上尖锐的气势突然消散的一干二净,小心翼翼地看着宁殷,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 “相信我……你们知道得越多,对你们反而越危险……” 华俞哆哆嗦嗦地说着,伸手往后摸索一阵,而后直接挡在了背后那辆马车跟前,看那样子倒是颇有几分与马车共存亡的气势。 “等我撕了你,自然就知道你这马车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了!”段苍羽面露狠色,往前继续走近,护卫们拔刀相抵,两边的气势剑拔弩张。 而这时,陈潼轻轻走近了宁殷身旁。在陈潼的几句轻声话语之中,宁殷的眉头紧皱。 短短一瞬,宁殷心中却犹豫了数十次,就在段苍羽即将对华俞大打出手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叫住了段苍羽。 “唉……你把他做掉了,我们找谁拿钱去?” 听到宁殷的声音,段苍羽止住了动作,扭头看向宁殷。 宁殷瞥了一眼华俞,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既然接了这分差事,这些因果自然也就落在了自己的肩上,这是江湖上的规矩。 “我并不想知道你这马车里藏着什么。” 宁殷突然淡淡地说道,这句话让华俞瞬间松了一口气。 “那些从东陆来的人只是暂时撤退,我们仍处于险境之中,要想活着走出去,就最好收起你们心里的小算盘,后面的路听我安排。” 虽然宁殷的话让华俞听起来有些不舒服,但时局当下,华俞只能点头回应,等到了兴安城他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段苍羽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青面鬼,这个女人身上的白色衣袍已经被血浸透了,过量的失血注定她活不过今晚。 宁殷在此行出发前就非常好奇传闻中的青面鬼到底长着什么样,只不过此时远远地望着那血染的白袍他也再没了兴致,浑身的疲惫让他不再想走路,哪怕只有十几步。 “拖到别处晾着,她失血过多,活不了的。” 疲惫袭来,宁殷浑身乏力,秘法过后的副作用让他现在连提刀都觉得累。 第二十章 鬼魅 商队临时休整,负责打扫场地的两位伙计将敌人的尸体拖到别处。 “你说,这真的是女鬼吗?” “你傻啊,哪儿来的鬼,说是叫青面鬼,不就是戴了一张吓人的面具吗?” “还别说,这面具真的看上去挺吓人的,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式儿的面具。” 商人一边将奄奄一息的青面白鬼给拖到一堆尸体旁边,一边愣愣地看着她那张狰狞的面具,突然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要不咱把这面具摘了看看她长啥样?” 负责搭手的另一个伙计当即摇了摇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快死的人了,宁大哥交代了不要乱动!” “看一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真把那个宁殷说的话当圣旨了?”商人轻蔑地瞥了一眼对方,心中对于这张面具后面的容貌更为好奇了。 “要看你看,我先回去了,这么多死人瘆得慌。”说着,他拍了拍手,抖了抖身上的晦气,转身离开。 不再与这固执的家伙争论,商人轻笑一声,仔细打量着这奄奄一息的青面鬼的面具。 再说这玩意看上去应该还值些钱,扔在这儿多可惜,拿回去换几个酒钱不是挺好? 想到这儿,好奇心和贪欲驱使商人对着这张狰狞的面具伸出了手。 面具被轻轻摘下,商人却在见到她的真面目后瞪大了眼睛。 “啊——” 一声惨叫,商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原本奄奄一息的青面女鬼突然恢复了气力,伸手如刀,迅速洞穿了他的胸膛。 负责搭手的伙计在这时闻声往回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双腿一软。 青面女鬼用手捏碎了先前还跟自己说话的同伴的心脏,同时将目光投向自己。 吓破了胆的伙计瞬间腿软,趴在地上不断往后缩,大声求饶,但对方似乎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在其他人闻声赶来之前迅速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雨鸪山的青面鬼跑了! 那个被段苍羽重伤的家伙竟然奇迹般地跑了! “看来这雨鸪山的人真是有古怪法门傍身,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还能站起来……”宁殷确认过她的气息,那的确是将死之人的喘息。 “不论如何,今夜一定要保持警惕,都不要睡得太死了,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 众人纷纷点头,四顾之间,对这雨鸪山的黑松林不由得平添了几分恐惧。 宁殷身上的伤算不上严重,胸前的伤口虽然看起来狰狞,但在秘法的持续期间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苦血蝉的毒也被强行逼了出来,若不是老爷子教给他这身“大黑天”,自己或许真的要交待在那个老女人手上了。 秘术的创伤在今夜会让宁殷难以入眠,这秘法虽然强大,但对身体的负荷也是极大的,若非是性命攸关,他是不愿意动用这层手段的。 海东青也累了,站在马背上安安静静地睡去。 篝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宁殷一边忍受着经脉的灼痛,一边回想着先前陈潼对他说的话: “山岚箭是由符文所铸,能与之产生共鸣的除了那个死了多年的制箭人,便只有那些东西。” 宁殷心里有些忐忑,他知道“那些东西”指的是什么,南方边境的存在就是为了抵御那些东西,传说中的灾祸、异类——妖。 所以那马车里运输的是妖物么? 边关为了防止有妖物流进东陆,对行人的查验都十分严苛,但这些商队能让边关放行这等禁物,再运到兴安城,这可不是随便塞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况且看华俞的表现,运送这种东西似乎并非他的本意。 他们的目的地是兴安城……兴安城城主李旬,宁殷知道这个人,短短几年便让兴安城的商贸达到新的巅峰,在南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商队的目的地是兴安城,所以这支商队的背后组织者是李大人么? 不,李珣虽然在南域有着一定的影响力,但仅凭他的职位还不足以让边关自由放行,这件事情的背后主使应该另有其人,比李珣地位更加尊贵的人。 东陆胤阳王朝所辖七国:漠北、北洛、楚卫、齐敖、夏希、云饶、南域,每一国的国主都有着莫大的权力,私自指令边境这种事非国主不可行,如此说来,兴安城地属南域,而南域的国主是……周王。 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宁殷心中大惊,睡意全无,那要这么推的话,给这支商队的背后撑腰的人难不成是周王殿下? 只感觉陷入泥潭,宁殷想起了老爷子从小就告诫他的话:不要跟东陆那些权政之人沾上关系,有多远躲多远,他们都是披着华丽皮囊的阴险之人。 看来当初真该听老爷子的劝,就不该接这趟活儿! 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宁殷索性起身在四处走走。 一抬眼便看见华俞抱着一把刀坐在马车跟前,虽然敌人早已退去,他还是十分警惕地守在那里。 瞧见宁殷走了过来,华俞略微一愣,嘴皮子动了两下,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最后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宁殷走过。 营地里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哼唱,宁殷依稀觉得那曲调有些熟悉,顺着声响寻了过去。 商队刚刚经历过一场大仗,客海今夜再也睡不着了,依坐在货箱旁边似乎心有所想。 他想家了,每次商队经历过大难他都无比思念家乡。为了赚钱给妻子治病,他无奈南下行商,只要这一趟安然回去了,妻子的病就有的治了。 但……他很害怕自己会死在半路上,就像不远处阴暗角落里的那些倒霉家伙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思绪上涌,这个外边坚韧的男人在喉咙里轻轻哼唱出一首故乡的歌谣: “遥遥故土,今夜远望; 远远离家,难掩牵挂; 戚戚故人矣,待我与归; ……” 汉子的嗓音并不柔和,略显粗糙,不是一副适合唱歌的嗓子,但言辞曲调中的思乡之情实在难掩,宁殷站在不远处听完,略有触动。 四下看去,商队此次折损了一些人手,不幸之人已然再无机会回到兴安城,而活下来的人还要继续面对前路的危险。 “是望云泽的曲儿?” 宁殷轻轻走上前,客海略微一惊。 这个汉子受了伤,左臂被白色纱布层层包裹着悬挂在胸前,脸上的气色并不好看,有些苍白。见到宁殷过来,他想要起身,被宁殷先手按住,示意他不必客气。 “宁兄也知道望云泽?”客海对宁殷有些好感,他佩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家伙,不仅拥有极强的身手,还有着丰富的阅历,做起事来十分老练,此次商队能够脱困还真的要多亏了他。 “去过两次,飞芦坊的蒸鱼很好吃,曲儿也好听。”宁殷忍不住回想起以前在望云泽的经历,虽然算不上愉快,但在那里也算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客海神色舒缓,说道:“我家在望云泽东边的一个小镇上,日子清贫,有一妻一女,这次跟着华老板出来行商为的就是赚那高额的报酬为我媳妇儿治病……” 行商是一件苦差事,大多是一些为生活所迫的人不得已前来,客海就是其中之一。 宁殷常年游走市井,见过太多这类的事情,他同情这个男人,也敬佩他是个汉子。 “咱们能从这儿走出去吗?”客海心里犹豫,但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能。”宁殷回答地也很干脆,虽然路上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要复杂,但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等天一亮,我们就穿过黑松林,重新回到原定的路线,只要出了雨鸪山就好办了。” 客海闻言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他见识到宁殷的本事,他要说能走出去,那就肯定可以! “那些贼人……”他还是有些担心暂时被击退的贼匪会卷土重来,毕竟归离路是他们的地盘,商队随时都有可能再度陷入危险。 “他们要是再敢来,我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宁殷承认自己这里说了句大话,他清楚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若是再与那些人对阵,他恐怕有些招架不住。 但希望总是还要给的,这些商人们需要能活下去的信念,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宁殷不再多停留,转身离去。 刚走出没几步,宁殷就被一道身影拦住,抬眼一看,华俞一脸愁容地看着宁殷。 “华老板有事吗?” 仿佛要说的话无比矛盾,华俞的神色一阵犹豫,而后猛地跺了跺脚,像是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 华俞是来告诉宁殷一些情报的。 原来队伍中的两辆马车里,只有一辆里面装载着真正的货物,另外一辆是用来迷惑敌人视线的。 华俞选择将这些告诉宁殷,目的是想要活命。他是个商人,如果此行他不能带着这里面的东西回到兴安城,面临的后果将会无比可怕。 “华老板将这秘密告诉我,是想?” “如果情况紧急,可以兵分两路,用空车作为诱饵分散敌人的注意,你带着我和马车趁机逃出去。”华俞说着,脸上露出阴狠的神情。 “不愧是商人,从一开始就为自己想好了后路。” 宁殷叹道,但从这个办法本身来说倒也算是一个脱困的路子,“不过要用半数人的性命换你的生机,啧啧啧,这买卖真大。” “他们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家伙!要不是我给钱让他们来行商谋一条活路,他们早饿死了!现在用他们一半人的命来还我的恩,合情合理!” 华俞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额头上青筋凸起,神色有些歇斯底里,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宁殷,觉得自己说的话没有任何不妥。 “行商之人从踏进这条路开始,命就不属于自己了,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每一个死在路上的人,我会向他们家里给出应有的抚恤金,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宁殷看着眼前的华俞这般激动的模样,话虽然有些过于直白,但这就是行商的残忍之处。 拿命换钱,还是拿钱换命? 大多时候,他们其实没有选择的权力。 “明天应该还会有一场恶战,我们能否活着走出去就全看明天的运气了,”宁殷这样说也算是给华俞交了一个底,不论是贼匪还是东陆来的那些人都是极大的麻烦。 “此事若成,我愿意在原来的酬金上再多加三成。” 华俞直接了当地拿出了自己的诚意,他知道宁殷是为了钱才来护卫商队的,所以用钱来感谢无疑是最有效的。 不过宁殷还真吃这一套,脸上笑容浮现,看着眼前的华俞觉得顺眼了几分。 第二十一章 戏法 都说东陆人善于算计,而华俞的心有多狠?宁殷已经领略过了。 用半数商人的性命作为诱饵换取逃生的机会,这老家伙还真是敢想。 宁殷这些年和不少商人打过交道,他们虽然都一样奸佞、贪心,但若要论起心狠,这位刚认识的华老板已经可以在他心里稳坐第一了。 但宁殷会按照华俞额的意思舍弃掉一半的人吗?宁殷其实在心中早有打算。 华俞的提议启发了宁殷,既然有两辆马车,那就干脆变个戏法,只不过他不会拿一半人的性命开玩笑,而是他自己要来当这个诱饵。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昏暗的森林,海东青飞入长空,商队要起程了。 宁殷将商队分为两队,段苍羽和喻长歌带着半数商队人马和一辆马车率先出发,沿着一条较为宽广的林道往外奔走,而宁殷则带着剩下的所有人走进一条小道。 临时分队,这样的举动或许在外人的眼里看来有些草率了。 “黑松林地处雨鸪山的地界,路况复杂、危险甚多,这宁殷竟然将队伍分开了,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赤缎三十人团的人盯得最紧,看到商队兵分两路,躲在林子里的林延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那我们该追哪一边……” 身旁的属下一时间没了主意,分开的两支商队规模几乎一样,似乎追哪一边都有的赚。 林延阴冷地笑着,目光很快就从两支商队中找见了宁殷的身影,也看见了华俞的身影,不禁目色一凝,戾气横生。 “跟着宁殷,这家伙昨晚刚受了伤,那个满脸尖酸的商队老板也在他的队伍里,他是老板,值钱的东西肯定都在他背后的马车里!” 说着,林延将两枚手指含在嘴里吹出清脆的哨声。 尖锐的哨声惊起丛林里一群飞鸟,也将信号传入其他人的耳朵里。 所有野马骑兵瞬间得令,纷纷从林子里露出身形,而后朝着宁殷所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三十人团的人走后,阴暗的黑松林里一阵攒动,昨夜聚集在这里的各路贼匪再度出现,他们未曾退去,一直在等待机会。 他们望着远去的两路人马,最后各凭感觉分道追上前去。 另一边,东陆来客们。 “老师,他们将队伍分开了,我们要追哪一边?” 清清望着一分为二的商队,也开始纠结应该选哪一边继续跟踪。两支队伍里都有被遮盖气息的马车,她们一时间无法分辨出究竟哪一辆马车里藏着她们要找的东西。 稚子长老换了一身灰色袍服,远望而去,皱起了眉头。 “这个宁殷还真是狡猾,在这个时候突然将队伍分开的做法虽然危险,但的确可以起到混淆视线的作用,他这是在和我们对赌。” “那我们要和他赌吗?”清清追问,一双眼睛在反复比对两支队伍到底哪一边带着她们要找的东西。 稚子长老沉思片刻,而后将目光落在了宁殷身旁的华俞身上:“此人胆小,定不愿意冒险,东西很有可能就在宁殷这一队里。” 清清和玉枫相视一眼,则是目光看向了另一边的队伍。 真正的大逃亡开始了! 商队已经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昨夜刚吃了瘪的野马骑兵怒气正盛,不从商队身上掠些钱财是不会罢手的!东陆来的老女人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宁殷清楚这些人的想法,只要自己和华俞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他们必定会朝着自己袭来。 “对,就是这样,都来闻小爷的屁吧!” 宁殷坐在马车上回头探望,赤缎三十人团的人步步紧跟,最重要的是那个老女人的气息也出现在了宁殷的后方。 “都来了!来得好!” 宁殷大笑一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继续提速! 出了雨鸪山,沿着广袤的黑松林一直往北走,最后穿过一条浅浅的溪流,走到这里就大致已经穿越了归离路最阴森的地带了,接下来就是一望无垠的平原,等到了这里,商队的视野将不会再受到限制,这些贼匪们要想再偷摸着做些手脚将更加困难。 宁殷将地图收起,整个商队正在全速穿越黑松林。 尾随的骑兵和贼匪就像闻见荤腥的野兽,死死地咬着商队的尾巴。他们断定宁殷所带着的这支队伍里一定驮着最宝贵的东西。 就在商队即将走出黑松林的时候,宁殷下令停了下来。 这对身后的贼匪们来说无疑是天赐的好机会,纷纷趁着商队停歇的档口悄悄摸了上去。 贼匪们眼瞅着载的满满当当的货马,眼睛里闪着火热的邪光,他们要将这支商队撕成碎片,换来的金钱足矣让他们走出这鬼地方逍遥好些时日。 一步两步三步……他们越加靠近他们眼中的财富。 终于,有急不可耐的家伙率先从阴影的遮掩当中露出身形来。 贼匪们骨子里的警惕告诉他们要轻一点,抢到财物就走! 可是,他们没有看见人。 甚至连一个守卫都没有看到,只有几匹货马埋头吃草,那些商人和护卫们身影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人?”警惕的贼匪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但很快眼前的财物就冲昏了他们的理智。 “哎呀,没人最好!拿了东西快撤!” “我要那个大箱子里的东西!都别跟我抢!” “好东西当然先到先得!” 一时间,贼匪们开始为了几箱货物争抢了起来,丝毫没有再关心为什么这里突然没了人影。 “我说,你们都搬走了我拿什么交差啊!”懒洋洋的声音在这些忙碌的身影耳边响起。 宁殷坐在一个大货箱上望着这些忙碌的人儿,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笑意。 “快搬!手慢无哈哈哈……”有人乐呵呵地接话,甚至忙得没空回头看一眼。 良久之后,有人方才回头探望,瞧见来者,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东西滑落在地。 “快搬啊,慢了就没有了。”宁殷招招手示意这些人动作快一点,焦急的样子甚至巴不得亲自上前帮忙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都呆呆地望着宁殷。 “你们不动,那只有我动了!” 见着这些僵在原地的家伙,宁殷眉梢一挑,面露的笑意之中逐渐多了几分冷冽。 将衣衫一撩,宁殷的手已摸在刀柄之上,此刻,杀意渐起。 身形从货箱上闪掠而出,贼匪们或多或少知晓些宁殷的本事,但却遗憾没有亲眼见到过,今日他们算是有幸见识,可惜这是最后一次。 刀光乍现,宁殷身如鬼魅,这些脑子里只有钱财宝物的贼匪如何是宁殷的对手,摸上来的贼匪纷纷倒下,没有一个人能将这些货箱搬走。 见了血的青日孤烟逐渐褪去黯淡,锃亮的刀锋如同刚刚打磨过一般,宁殷将其把玩在手中,而后将目光射向后方还在蠢蠢欲动的贼匪们。 在见识到其刀术之后,其余贼匪纷纷后撤,一时间不敢上前招惹这个凶神。但此刻后方声响轰隆,野马骑兵已经冲了上来。 这些窝囊废怕你,我的野马骑兵可不怕!林延深信自己一定可以吃下宁殷的商队。 “给老子杀!” 长枪在手,林延一马当先冲上前去,脸上的狂笑几近扭曲。 宁殷伤势未愈,身上的力气对付一些小鱼小虾还行,但要以步对骑还是过于牵强了。 野马骑兵展开阵型冲杀过来,宁殷被迫只能借助地形的掩护不断闪避,但对方二十多个人很快就将宁殷给团团围住。 步战之人被灵活的骑兵给围住,这是必死之局。 “宁殷!你必须死!” 林延回想起昨夜里吃瘪的场景便气不打一处来,让手下暂时停手,自己挥动手里的长枪就朝着宁殷的面门刺去,他要亲自一雪前耻。 攻势固然是凶狠,这位大统领马上的功夫也是了得,但只凭他一个人就想擒住一个会听风术的宁殷还是有些困难了,正面打不过,宁殷躲闪的功夫也是很到位的。 宁殷一边躲,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说你仗着人多欺负我光杆一个,算什么本事!” “那你有本事别躲,跟我一对一打一场!”林延性子上来了,当即冲着宁殷大声吼道。 树林中对于骑兵有着多处限制,宁殷借着身法灵活的优势不断躲避着林延的进攻。 “我打不过你,我不跟你打!”宁殷可不想跟这个马背上的汉子死斗。 林延咧嘴一笑,心中对这个传闻中的宁殷多了几分不屑,他判断得不错,宁殷在昨天夜里的确受了不轻的伤,这也让他更加毫无顾虑地向宁殷发起进攻。 对方虽然很擅长躲闪,但接连数次的交锋之后,林延似乎也摸到了宁殷的一些行动规律,接下来的好几次进攻差点儿就将宁殷给刺中。 “非要赶尽杀绝吗?大统领给留个活路啊!”宁殷装作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 “做梦!”林延绝不可能放这个家伙一条生路,只要是他挂恨在心上的人,一定要大卸八块才解气! “老子昨夜里损失了十一个兄弟,今儿你们所有人都得下去跟他们赔罪!” 双腿夹紧马腹,林延逼近了对方的身位,旋即奋力一枪往前刺出,宁殷甚至能听得见枪刃割破空气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忘川 宁殷看不出林延的枪术属于哪一路,力气有余,但破绽太多,宁殷要是精力充沛,这样你杀我躲的游戏能跟他玩上一整天。 巨力一枪刺穿了宁殷身侧的一棵大树,枪刃就横在宁殷眼前,他甚至看得见枪尖上的颤动。 “啧啧啧,一点余力都不留啊。” 宁殷正在感叹,林延已经抽手将长枪拔出,压枪横扫,宁殷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后有松木挡着。情急之中只能提刀格挡这一枪,庞大的劲气将宁殷震退,虎口一阵发麻。 得意流露于脸,林延策马提枪准备再度向宁殷发起攻击,宁殷赶紧往后撤。 “害怕了?你这家伙终于害怕了?” 林延大笑一声,长枪裹挟着庞大的气力再度朝着宁殷刺去。 可是宁殷这一次并没有躲。 刚一出手的林延也突然意识到不妙,但此时收枪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见后方一声割裂空气的炸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林延突然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传来异样的冰凉,而是便是钻心的剧痛。 “总算等来了……” 宁殷长舒一口气,看了看身上的衣衫,心想着保持这般距离应该不至于会被喷溅的血弄脏衣服。 力气在极速流失,林延甚至握不住手里的武器,长枪掉落马下,枪身上满是血迹。 慢慢回过神来,林延满脸惊愕地看着从自己胸膛里穿刺而出的枪尖,半截乌金色的长枪上沾满了他的血,这具身体的生机正在急速萎靡,很快,林延的身躯跌落马下。 赤缎三十人团,野马骑兵的统领,林延,死了。 突然间的变故让其他野马骑兵心头一震,他们的头领就这样被一枪捅死了? 震惊之余,后方传来一阵马蹄炸响,这动静不像是野马骑兵。 又听闻一声粗犷的大吼,几道人影被强势挑飞,阵型瞬间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宁殷,不会就是这些人将你困住了吧?” 宁殷还未见其身影,却先听到了传来的嘲笑声,粗犷而又低沉。 “让他们给你热热手不是正好吗?”宁殷当即大笑,上前将贯穿林延胸膛的长枪给拔出,回掷向声音的来源。 接下来的几个呼吸之间,宁殷见识到了那个在南城酒巷里烂了好几年的人物展现出了怎样强势的一面,与林延粗莽的枪术完全不一样,杜云凯每一次出枪都是极致的武艺。 “不愧是七年前闻名一方的狠人!” 宁殷暗自感叹,也在心里暗暗庆幸,此行出发前他找到杜云凯,软磨硬泡大半日才将他拉进了自己的队伍,一路上他都悄悄跟在商队后面,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二十余人的野马骑兵瞬间倒地一半,剩下的人心中只剩恐惧,本能驱使他们快逃,一溜烟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好久没动,觉得骨头都生硬了。” 策马的人影扛着大枪走过来,一脸胡茬的杜云凯面露笑意,却在看到宁殷的气色时些微一愣:“怎么虚成这个鬼样子?” 苦涩地摇了摇头,宁殷没有将昨夜里的故事展开说来,而是朝着后方指了指。 “东陆来的高手,把我累得够呛……” 杜云凯嘴角微扬,明白宁殷的想法,旋即扭头往身后的方向看去:“你的伤不影响你发挥听风术的本事吧?” “能行。”宁殷点点头。 “把她揪出来!”杜云凯低喝一声,他不长于感知,让宁殷充当他的眼睛再合适不过。 “东南方向,六百五十步。” 得知具体位置,杜云凯扭头奔袭,隐蔽在暗处的人大惊,当她意识到自己上了宁殷的当的时候,杜云凯距离她已经十分接近。 枪势袭来,稚子长老全力躲闪,伤势未愈,她自知很难与这突然出现在场中的杜云凯为敌,二人在短暂的接触中产生碰撞,而后果断拉开距离。 以乌金色的长枪作为武器,出枪凶狠,直攻中路。稚子长老在脑海中不断回想,但这几年似乎在南边没有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宁殷这时从哪儿捞来的帮手? 在两人短暂交锋之后,宁殷也随之赶到,不过见到两人拉开对峙的场景,不禁有些失望。 “老杜,怎么停手了?” 杜云凯神色凝重,目光之中多透露着小心和谨慎。 “此人的武器很古怪,我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哦?来自七年前的记忆吗?”宁殷笑着,在周围找了个屁股能坐的地方:“细长的针刺,这样的武器很适合近身刺杀,老爷子曾经跟我说起过东陆有不少精于刺杀的门派。” “忘川……”杜云凯的声音很低,但是宁殷能够听清这两个字节。 “没错,忘川之下三宗四门,我来自密主之青玉门。”女人虽然没听清杜云凯说了什么,但通过唇语她知道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来历,伸手亮出了自己戴在左手上的一枚镶嵌着青色宝石的戒指,若是眼睛尖一点,会发现宝石上还印刻着“忘川”两个字。 本以为对方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会有所忌惮和让步,但宁殷接下来的回话让她直接语塞。 “忘川?青玉门?很牛吗?” 宁殷如此说道,语气当中丝毫没有忌惮的意味,反倒是有些来劲了,“今儿就算是你们宗主来了也不好使。” 这话不只让青稚子语塞,也让杜云凯一愣,但又思索回来,宁殷这家伙自小活跃在南域,没有去过东陆内地,对这些事情不知道也在常理之中。 “阁下知道忘川,想必以前也是一方豪杰,怎么如今沦落到做起佣兵了呢?”稚子长老选择不再搭理宁殷,转而对杜云凯说道,毕竟这里让他忌惮的只有这个男人。 这话宁殷就不爱听了,直接插话说道:“佣兵怎么了?拿本事吃饭,磕碜吗?怎么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就这么看不起我们这些劳苦大众呢?” “那你知道你护送的东西会在东陆掀起多大的风波吗?”稚子长老反问道,在他的眼里,宁殷这些人只不过是些贪财好富的小角色罢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宁殷闻言,仿佛瞬间来了兴致,目光往后瞟了一眼,躲藏起来的商人们也都纷纷回到队伍里,华俞又寸步不离地守在那马车四周。 “这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给我解个惑?”宁殷充满期待地看着稚子长老。 宁殷这家伙从头到尾都在套自己的话,不过稚子长老并没有打算多说什么,与这种贪财的人说再多也毫无用处。 “不说也行,请你回去吧,今儿这商队,你动不了。” 宁殷大声说道,将威胁暗藏于笑脸当中,杜云凯随之向前一步,手持大枪的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刚硬的气势,与稚子长老略显疲软的气息截然不同。 “兵分两路,以自身为饵设下伏击,宁殷,你很有胆识……”稚子长老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宽大的袖袍下,女人的气势逐渐回收,似乎不愿再继续争斗,“昨天夜里就算你自己重伤,也要折损我的状态,也是在为今天的计划做准备吗?包括你一直藏着的这个帮你托底的高手。” 宁殷没有说话,但笑意之中已经不言而喻。 “这次算我大意了,南城听风人,”女人已经全无战意,就算自己能施展手段制住杜云凯,保不齐宁殷还藏着什么阴招,她最后看了一眼宁殷和杜云凯,旋即转身准备离去。 “路还长,后面会有人继续接手我的任务,只不过那时你们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这就走了?你再给我讲讲这马车里的东西究竟会带来啥不好的事情啊?”宁殷望着越走越远的稚子长老,遥遥呼喊道。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做任何逗留,径直从宁殷的感知当中不见了踪影,可以确定的是,她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忘川属下的人都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理念,如果她全力一战,凭借如今的我恐怕也很难对付她,这个女人很聪明,没有勉强自己。”杜云凯将长枪提在手里,面色沉重地看向宁殷。 “我知道。”宁殷一直都知道对方的虚实,就算他昨夜用秘法强行和对方互换伤势,那个女人现在所保留的作战能力远远不能小觑。 不过话说回来,宁殷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忘川’究竟是什么?很厉害吗?” “你自幼就在边境长大,东陆的这些情况你的确不够了解,”杜云凯说着,脑中搜寻着关于忘川的记忆。 “忘川,建立时间与如今的皇朝同年。其门徒不多,但却个个精于攻伐取命之术,最早的忘川是一个纯粹的杀手组织,按理说这种门派是很难长久留存的,可历经战乱的忘川不但没有消亡,反而越发根深蒂固,衍生出更多的门路,以至于成为如今东陆一方不可撼动的势力。” 杜云凯将忘川的来路简单梳理一遍,但这些已经被精炼的描述还是无法掩盖住忘川的强大。 “一个杀手组织,竟能成就这般伟业?”宁殷也见到过不少杀手性质的组织,无异于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干的都是些背地里见不得光的事情,可这个忘川以此出世,凭什么能够存留至今? “传说胤阳王朝初生之际,旧党余孽如野草般顽固不休,不光是朝堂的政局分为了好几派,就连那时的帝都大街上都常有逆贼想要颠覆新生的王朝,皇帝虽然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但却无法迅速遏制住事态朝着崩坏的边缘发展……” “让我猜猜,这忘川与胤朝同年建立入世,该不会他们……” 杜云凯点点头,没有否认宁殷的猜想,因为传闻当中的确如此。 “如今的忘川已经早就洗去了‘杀手祖师爷’这个名号,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学府,每年都向帝都输送着优秀学子,还在东陆有了不可胜数的下属附庸,这青玉门正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在我还未被通缉之前就已经听说青玉门因为掌门位置的纷争而分散凋零,没想到今日还在这里见到了他们的人。” “好像还是个长老,带着两个小丫头片子。”宁殷补充道,他这才想起来怎么今天没有见到另外两个姑娘的影子。 第二十三章 不老 清清没有跟着稚子长老一同拦截宁殷,而是和玉枫追向了另一支队伍。 只不过由段苍羽和一众宁殷从南城带出来的帮手护卫的商队不可谓不强,看这阵势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东西真的藏在这队里的马车上了。 “有把握吗?”清清轻声问道。 玉枫仔细估量了一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虽然段苍羽负伤战力有限,但喻长歌和陈潼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俩要想从这些人手里夺下那辆马车的难度可不小。 “得想办法靠近那辆马车好好看看……”清清无法确认她们的目标是不是真的在那辆马车里,她需要再靠近一点。 “若是再往前,就进了那个黑衣服箭手的进攻范围里了,”玉枫四下观察着,陈潼作为这支队伍里手最长的人,也是她们不得不首要提防的对象,“再等等,我感觉到有其他人朝着这边快速移动过来了。” 当商队正在快速朝着黑松林的边界赶路之时,密林当中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段苍羽眼疾手快,定身抽刀,警惕前方。 草叶窜动之间,只见一只乌黑发紫的手先伸了出来,撇开周遭的草叶树梢,露出身影。 “该死的东西,让我好找啊……” 人影开口说话,声音粗糙沙哑。 扑面而来的古怪气息让段苍羽眉头一皱,随即心生厌恶,但他又似乎觉得这气息有些熟悉。 仔细一看,不禁面容失色,抓刀的手跟着一紧。 “你不是滚下山崖去了吗!?”段苍羽无法从身形和面容上辨析眼前这个家伙,但是这气息他不会认错。昨晚与雨鸪山的青面鬼和不老怪死斗,段苍羽以惨重的伤势胜过这二人,青面白鬼被砍倒在地,而那不老怪则是不慎跌落山崖。 那么高的地方,这人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换了副模样? “小鬼……若不是老夫气血不足,这练了二十多年的长生功怎么会被你几刀就砍破?”老怪物声音沙哑地说着,抬起头来看向段苍羽,这张脸已经尤为苍老,并且长满了血疮,看上去都叫人头皮发麻。 段苍羽只觉得一阵恶心,这老怪物的丑陋已经难以形容了,他甚至都担心砍过去会不会脏了自己的刀。 “想活命就不要挡路,滚回山里练你的邪功,小爷我今天不想杀人。”段苍羽劝他识相点,显然不想与他再做纠缠,眼下赶路要紧,得赶快走到与宁殷约定好的地方会合。 “我这长生功以精血为引,心骨为基,保我容颜不老,躯体如孩童一般,如今功力消散,必须得有人再做我的引子……”老怪物看着段苍羽的眼神充满了炽热,“今日定要吸你的血,剜你的骨!” 老怪物话音刚落,就朝着段苍羽冲了过来,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家伙现在行动起来倒是颇为灵活,几个闪身就逼近了段苍羽,一掌拍在段苍羽的胸膛之上,后者伤势未愈遭此重击,倒退数步,气海一阵翻涌。 得手的老怪物哈哈一笑,趁着段苍羽伤口吃痛的时机再度贴身靠近,这一次他要掏心! “小子!你这心骨我就收下了!” 眼看着就要得手,却不料突然被一支羽箭射中了胳膊,老怪物的身体已然是近百之躯,还有内伤在身,这样一箭几乎快要废了他的一只手臂。段苍羽也在这时反应过来,与之拉开距离。 “这怪物什么来历,就这般笨拙地冲上前来,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射箭的陈潼轻蔑一笑,他的箭可以不必收回再用,不用像段苍羽那样担心对方这恶心的模样脏了自己的刀。 “雨鸪山的不老怪,本以为是怪相之人,却没想到只是一个躲在山里练邪功的老头子,”策马走出的喻长歌扛着修长的马枪,一脸鄙夷地看着此时半跪在地上的老怪物,“真是难看。” 被对面二人如此嘲骂,老怪物本就长满血疮的脸更显得扭曲起来:“你们懂什么!一群小娃娃,老夫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要多,长生不老才是人这一生的最大追求!” “哦?所以你现在的样子……就是长生不老了?”喻长歌冷笑道。 “皮囊而已,只要能够长生,弃之又有何妨?待老夫神功大成,必能在天下强榜上留下名号!”老人桀桀地笑了起来,突然他伸手往前一抓,竟然徒手接住了陈潼射来的一箭,这般反应倒是让所有人都心里一惊。 “小鬼!今天你们都得死!” 老怪物身形一晃,手里捏着那枚羽箭就朝着一旁的段苍羽袭掠而来。 后者反应也比较迅速,扭身躲闪之际抡刀砍向对方。 二十多年长生功的功力于此刻大显威能,先前被射穿的手臂急速愈合,老怪物绕过段苍羽的长刀挥砍,一只手探出,死死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近乎于骷髅一般的手在接触到段苍羽的肉身后突然散发出一阵诡异的吸力,后者警觉之中大喊不妙,这老怪物在强行吸取自己的灵力! 危急关头,不远处的喻长歌持枪刺来,一套犀利的枪术将老怪物强行逼退,这才让负伤的段苍羽捡回一条命。 “小心!这老怪物手段诡异得很,不能被他近身!”段苍羽稳住自己的气息,大声吼道。 喻长歌面色一沉,因为商队停滞于此,后面一直紧跟着的贼匪们已经围了上来。 这下成了四处受敌了。 “小鬼们,你们无处可逃了!”老怪物怪笑起来,只有半数护卫的商队挡不住这些贼匪,今儿这财宝是手到擒来了。 躲在暗处观望的清清也是咧嘴一笑,只要这些贼匪与商队混战起来,她就有机会靠近那辆马车一探究竟。 “老喻!”后方的陈潼大喊一声,缓缓挽弓搭箭,丝毫不乱。 喻长歌心领神会,长枪在手中挥出几个枪花,而后踩着快步冲杀向老怪物。 陈潼的箭先一步射来,老怪物早有提防,从袖袍里掏出一把短刀将飞来的箭矢劈成两半,这反应和速度令人咂舌。 “箭不够快!”老怪物大喝一声,周身气势大震。 “我来!” 喻长歌的身影逼近老怪物,手中马枪扭转,起势横扫,老怪物嘴角一咧,竟想以短兵硬接下这一枪。 枪势逼近,喻长歌面露冷笑,在挥枪的前一瞬间迅速撤步扭身,好像在故意让出自己的身形。 “不好!” 老怪物大惊,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往前寻找陈潼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喻长歌扭身让出身位方才看到他竟然借助同伴的身形挡住了自己的位置,而这时的陈潼已经再度引弓射出一箭。 老怪物反应再快也没法躲避,箭矢朝着他的喉咙疾射而来,紧要关头他竟以左手肉身去挡住这致命一箭,只要他不死,长生功便可以治愈他任何伤势。 “小鬼!” 险些被戏耍的老怪物怒气难抑,一双眼睛血丝蔓延,长生功力量汇聚,就欲前冲解决掉这个恼人的弓箭手。 “往哪儿看呢!” 先前扭身让位的喻长歌紧跟上进攻的节奏,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枪出如龙,寒意可怖,老怪物再没料到这一手,被一枪捅穿了心脏。 二人配合默契,互相佯攻,又互相都是杀机。 长生功的修复能力再强,也无法修补一颗心脏。 “老疯子,去地狱里寻长生吧。”陈潼为了以防万一,补上穿喉一箭,确认对方再无生机后方才撤弓收箭。 不老怪身死,障碍已除,商队可以继续前进。 躲在队伍里的钱五福见危机解除,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从一众人的护卫中走出,在看到段苍羽三人得胜回来当即笑脸相迎。 “不愧是高手啊!出手就是干脆利落!” 队伍里其他商人也在这时拍手叫好,逃了一路,总算逮了个机会出了口恶气!这老怪物一死,其余贼匪更加不敢轻易上前来了。 “危机尚未解除,还不可大意,收拾东西,我们去跟宁殷汇合。”段苍羽沉声说道,商队众人动作迅速,继续起程。 这一切都被清清和玉枫看在眼里。 陈潼的箭,喻长歌的枪,还有因为有伤姑且算半个人的段苍羽,如果仅凭清清和玉枫二人想要抢下马车,显然有些不可能。 “怎么办,就这样放他们走了?”清清焦急道。 玉枫也没有什么办法,就算她施展出一些不能在外使用的招式,恐怕也无法同时面对这三个可怕的雇佣兵。 就在这时,清清突然心头一惊,在身上摸索着找出一块古朴的青玉出来,青玉雕琢着一只大鸟,此时大鸟的双眼隐隐闪动着微光。 “是稚子长老,她让我们速速跟她回合。”清清看向玉枫,后者也在此时会意,只不过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回看了一眼商队。 “走吧,剩下的都交给其他人了。” 清清说着,踩着步伐先行往回撤去。 玉枫也不再停留,消失在了林中。 觉察到后方两双眼睛终于没有再跟上来,陈潼也在这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生机 有风从前面吹来,让人觉得惊喜,忽而眼前一亮,风景随之变化。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黑压压的古树丛林,也没有过度潮湿的腐臭气味,像是突然换了一片天地,目之所及一片大漠,广袤无垠,让人心中豁然开朗。 “出来了……” “终于逃出来了!” “活出来了!” …… 商人们忍不住激动起来,他们刚从险境当中捡回一条命,对眼前的人间风景格外喜爱。 “大漠沙如雪,远看像大饼……” 不知是队伍里谁突然吟了这么一句,空气短暂宁静后传来一阵大笑。 “这东陆来的商人也没多少墨水在肚里嘛!笑死我了!” 段苍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诗”,笑得他都顾不上身上的伤痛了。 “忍着点笑,别把身上的伤口再挣裂了。”陈潼摇头笑着,他刚为段苍羽包扎好伤口,可不想再为他处理一遍。 也正是在这一阵大笑中,商队里所有人才感觉真的活了过来。 但宁殷却在这个时候沉默起来,倒不是惧怕那些贼匪再追上来,而是在想:林延这个没脑子的东西,若是野马骑兵在这样一马平川的大道上冲击商队,就算他宁殷有三头六臂也护不住,可偏偏那个傻子要在不利于战马奔袭的林子里胡来…… 就在宁殷这般琢磨着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熟悉而又有些油腻的声音。 “宁老弟,在想什么呢?” 钱五福的大胖脸凑了过来,笑眯眯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刚吃了蜜糖一样开心。 “没什么,”宁殷虽然不讨厌这个胖子,但这家伙总是莫名其妙地凑上来让宁殷好几次都吓了一跳,“前面都是大路,让大家都抓点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这是个好消息,也难怪钱五福此时这般高兴,走过了凶险的雨鸪山,这些商人的命就保住了一大半了,接下来的路只要小心些,他们就能在既定时间平安回到兴安城,到时候拿到了赏钱又够他潇洒一阵子了。 心里这般美滋滋地想着,钱五福这个和善的胖子还是很知趣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包油纸包裹的肉干塞到宁殷的手里。 “辛苦了,吃点东西垫垫。”胖脸虽然笑起来有些不好看,但起码和善,与华俞那略显刻薄的样子要好太多了,“等到了兴安城,我一定请你吃城里最好的火炉羊肉。” 宁殷笑了笑,点头谢过,嚼起肉干来,一旁的海东青似乎闻到了香味儿,也将脑袋凑了过来,宁殷自不吝啬与它分享,这小家伙一路上也帮了不少忙。 商队在短暂的整备过后继续赶路,在这平坦的大路上行走,商队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再没有迷雾,也没有黑松林,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太好了,总算活着出来了!” 客海庆幸自己还活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好像要将身上的疲惫都卸去。 “是啊,先前在林子里遭遇了那么多贼人,真不敢相信我们还能活着出来!” “活着的感觉真好……” 商队的气氛在这时变得轻松许多,他们现在已经算是远离了最危险的地方,一路上心惊胆战的商人们总算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多亏了宁大哥他们……” “要不是他们在,我们估计早就没命了!” 商人们一边赶路一边四下谈论起这一路上的凶险,这下他们是彻底被宁殷一行人的本事所折服了,纷纷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好些珍藏的食物分给宁殷一行人。 华俞心里对宁殷等人的戒备依旧存在,但此时逃出生天,他这个地地道道的商人还是有些感激之情的,为此,他还令人将自己所剩不多的好酒都给宁殷一行人送了去。 “酒先不喝了,东陆那伙人随时都有可能再度袭来,危机尚未完全解除,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宁殷只是接过水壶,却没有去拿华俞珍藏的好酒。 “嗯,南城听风人果真谨慎,等顺利到达兴安城后我再亲自摆酒款待!”华俞笑着说道。 宁殷点头微微一笑,倒是不在意这一顿酒。 “老华你得排在我后面了,宁兄在兴安城的第一餐已经被我预定了!”钱五福不知什么时候从一旁将脑袋凑了过来,“不过你要是舍得将你家里收藏的那些好酒拿一壶来尝尝,我倒是可以勉强同意你跟我们一起。” 钱五福脸上露出些许狡猾的目光。 “咳咳……”华俞假装咳嗽两声,这死胖子还真是一直都惦记着自己收藏的那点好东西。 “怎么的,不会是舍不得吧!?”钱五福继续追问。 华俞白了这死胖子一眼,但碍于场面,脸上还是笑容不断:“当然不是……要是宁兄喜欢,喝一壶也不是不可以……” 但宁殷对此并不在意,他往后看了一眼队伍里的那两辆马车,突然想起了青稚子在撤退之前警告自己的话:“你知道你护送的东西会在东陆掀起多大的风波吗?” 自古妖兽是被禁止出现在东陆的,这伙人费尽心思将这东西弄回去…… 宁殷微微一愣,开口问道:“把它运回东陆,你们知道后果吗?” 两位老板当然知道宁殷口中的“它”指的是什么,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宁殷的这个问题。 良久的沉默过后,华俞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们没有做选择的机会。” “有的时候我其实很羡慕你们这些人,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继续说道,话语当中突然多了些无奈和疲惫。 “做商人多有钱,这一趟走回去能抵我半辈子了。”宁殷这般说道。 华俞闻言却是苦涩一笑,只是说道:“我们只不过是大人们棋盘上的两颗小小的棋子罢了……” 说罢,华俞面带落寞地走回了他要守护的马车跟前。 这是这一路来宁殷第一次见到这般神情的华俞,这个脸上写满了尖锐和刻薄的男人此时浑身都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 这一时间,宁殷也觉得他与其他普通行商似乎没多大区别,脖子上都套着某种枷锁。 队伍继续往东北方向行进,沿途荒漠残垣,虽有些野兽袭扰,但再没有见过贼匪的身影。 翌日一早,天色刚亮,商队开始出发。 今天他们将要穿过这片黄沙平原,如果顺利的话,太阳落山之前便可彻底走出归离路。 一路下来,商队人手有些损失,货物也丢了些,但这些损耗都还在华俞的估量之中,华俞并不在意这些损失,他的眼里只有那辆马车,只要能将它安然无恙地运回兴安城,就算再死二十个人他也不在乎。 宁殷懒洋洋地躺在那辆破烂马车上,车上的货物在之前的战斗中遗失了不少,宁殷躺着倒是觉得宽敞了很多。 一边欣赏着大漠平原的荒凉,一边细心感知着四周的情况。 偶尔有风吹来,秋去冬来的寒风灌进衣服里已经不再柔和,有些刺骨,不过好在他提前带了一件厚氅子,裹在身上便不再忌惮这些没有来由的风。身上的伤痛依旧隐隐发作,但现在他已经无须担心什么。 杜云凯的到来让宁殷有了安心的资本,也让陈潼等人可以放松些。 只不过他们都还是很好奇,宁殷这家伙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将杜云凯拉上他的贼船的? 不知又走了多久,茫茫大漠仿佛一望无际,永远走不到头。 “那边有人!” 商队里眼睛尖的汉子突然大喊一声,打破了队伍里的宁静。 刚从鬼门关跟前走出来的商队是很敏感的,一时间纷纷警觉起来。 众人的目光顺着方向望去,荒漠土丘之间,有两道人影在缓缓移动着,他们身上披着残破的衣衫,走得很慢,背后还拉着什么东西。 两道身影略微有些驼背,再一看似乎年事已高,是两位老人。 “他们在拖东西?” “那拖在地上的是什么?” “好像是……人!” 两位老人将绳索的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另一端绑在尸体上,就这样拖着行走在大漠平原上。 场面惊悚,商队众人不禁胆颤。 “不用担心,那些是埋尸人,他们只对大漠里客死的尸体感兴趣。” 陈潼缓缓向众人说道,示意大家不必惊慌,继续赶路。 “他们这是要将那些尸体拖到哪儿去?”客海忍不住问道。 “死亡在这片土地上十分常见,这些埋尸人大多是些年迈的老人,游荡在大漠之中寻找不幸之人的尸体,搜刮钱财的同时也会将尸体拖到统一的地方进行埋葬。” 陈潼继续说道,这些其实是他出发前特意搜集到的情报,埋尸人是不会主动攻击行人的。 似乎是心中的恐惧消去几分,客海朝着那两位老人远去的背影双手合十、微微行礼,在他的故乡,老人们总是说落叶要归根,人死后不论怎么样都要有一个埋骨的地方,替人收尸这种事算是一种积攒功德的行为。 听陈潼说得这般诡异,宁殷坐起身来远望而去,听风术随之展开,在那两位老人身上探查一番的确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一点灵力的波动都没有。 但似乎是察觉到宁殷的注视,两位老人几乎同一时间转过身来将目光远远地投向宁殷,双方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浑浊的眼睛里平淡无波,两位老人就这样直直地看着宁殷。 不知为何,被这两人盯着看总觉得有些背心发凉,宁殷转而收回了目光,对着两位老人微微点头致意。 见此,两位老人默不作声地转身继续行走。 “我们也继续赶路吧,注意不要惊扰到这些埋尸人,也不要乱看。” 宁殷觉得心里有些不适,当即对着队伍里的商人们说道。 第二十五章 黄雀 归离路原本是一处高山流水的宝地,多年前因为一场灾难,山火肆虐、雄峰崩塌,才形成如今这沟壑满地、寸草不生的险地。 地势复杂,能够穿越归离路的道路也并不少,但不论选择走哪一条道,最终的出口都只有一个。 正是知晓这一点,所以曲鹤早已在此等候,根据最新的情报,商队已经进入大漠,很快就会走到这里。 “师兄,为了对付一伙商队,咱们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连折影剑阵都用上了……” 山丘之上,一位看上去估摸三十多岁的男人这般念叨,随着他手指在面前的虚空画下最后一枚符文,一座隐藏在丘壑之间的法阵已然构筑成型。 对于师弟的这般问话,在一旁静坐的曲鹤却是再度提醒道:“稚子长老说了,这伙商队里有几个棘手的雇佣护卫,我们必须认真对待,且不可再错失良机。” 曲鹤师兄的小心谨慎在陆仁的眼里有些过头了,不过是一些泛泛无名的小鱼小虾而已,至于这么认真吗? “师兄你就在一旁看好吧,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都收拾了!” 曲鹤自知师弟尚还年轻,血气过盛,还不知南域人士藏龙卧虎,只是叮嘱道:“稚子长老曾在他们身上受过挫,不可轻敌。” “我看是稚子长老的身手退步了,连一伙莽夫都搞不定,这长老的位置早就该让给师兄你坐了……” 陆仁小声嘀咕道,但还是被曲鹤听到了,后者并没有劝诫师弟的言辞不当,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暗叹这位师弟总是这般急躁。 此刻法阵已经布下,两位在此守株待兔,静待商队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商队的车马仍未到来,倒是天上的乌云突然多了起来。 要下雨了。 “他们该不会在大漠里迷路了吧?” 陆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他可不想在这里淋雨。 静坐的曲鹤微微睁眼远望,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人影,突然间,天上掉落下一滴雨水,正好打在他的额头上。 刚刚还晴空万里的,怎么突然就乌云密布了? 心中疑惑,曲鹤准备找个地方避雨,刚一起身,突然大惊,下意识地往身侧一闪,寒芒袭来,一柄窄锋长剑猛地刺入他面前的石壁当中。 什么人!? 曲鹤和陆仁同时大惊,他们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靠近! “不好意思,扔偏了一点。” 悠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丘壑之间,只见一道高瘦的人影忽然出现,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袍,手里提着一把雨伞,站在那里看向曲鹤和陆仁。 “阁下是何人?” 曲鹤从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觉察到了一股隐隐不安的气息,当即试探地问道。 “不用问了,我们并不相识。”白袍男子直截了当地答道,他只是站在那里,却让对方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 来者不善,曲鹤面色一沉,朝陆仁使了一个眼神,后者迅速会意,一只手背在背后悄悄将先前布置在此处的法阵催动起来。 “我们正在此处执行任务,阁下若无事便自行退去吧,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曲鹤沉声说道,周身的气势缓缓散发,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想让对方就此退去。 不过白袍男子好像并不领情,俊俏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轻蔑的笑意。 “说得好,我就是你们的麻烦。” 话音刚落,白袍男子的身影突然消失,就在曲鹤的惊愕之间,对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陆仁的身后,先前插在石壁上的长剑也被他握在手里。 好快的速度! 两人刚刚反应过来,对方已然挥剑,顿时鲜血飞溅,陆仁用来铭刻法阵控制符文的右手被一剑砍了下来。 “师弟!” 曲鹤大惊,翻手亮出自己的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白袍男子攻杀而去。 “就让我来领教领教,你们青玉门的剑法究竟有何高深的地方。” 白袍男子依旧不乱,手持长剑与对方激斗在一起,虽用的是剑,但其出剑多为劈砍,倒像是一个用刀的好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曲鹤将剑术轮番使出,竟无法取胜,并且对方一照面便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来者不凡! 曲鹤的剑虽然变化颇多,但速度和力量显然不足,刚开始还能凭借多番变化压制住对方,待对方熟悉了这些变化后甚至有了反压之势。 “我跟你们一样,来自东陆。” 白袍男子一度将剑用成了刀,瞅准曲鹤回剑的空隙猛地一刀砍下,对方虽勉强挡下,但握剑的手已经颇感麻木。 东陆来的人?如今觊觎这商队的人可不少,曲鹤一时间也猜不出对方究竟是何人。 “不好意思,这商队押运的宝贝我也看上了,退是退不了了,就麻烦两位死在这里吧。” 语罢,对方提剑再度走上前来,曲鹤面色一沉,看来这出螳螂捕蝉的戏是遇到想做黄雀的人了。 气势一震,索性不再留手,青色灵力不断在曲鹤的身上流转,好像给他穿了一件由天地灵力织成的衣衫。 “既然阁下执意如此,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爆喝一声,曲鹤身影化作一缕流光冲向对方,长剑遥指,青锋乍现,这一剑似乎裹挟着狂风,突刺之势显露莫大威能。 “来得好!” 但白袍男子并不畏惧这包含着青玉门高级功法的进攻,不躲,不防,手中长剑抡砍,竟要正面与曲鹤硬碰硬。 看似平平无奇的抡剑挥砍,只有亲身面对方才知晓这一挥砍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气力。纵使曲鹤施展出“怒风长刺”这等招数,却还是被对方一剑抡砍给强行震退。 很强,这个白袍男子超乎意料的强! 一旁的陆仁见师兄被正面击退,想要抽身上前相助,但断手的伤痛让他再难施展出任何招数。 “快走!” 曲鹤强忍着五脏六腑里错乱的感觉,对着师弟大吼一声,此人仅此一招便有如此威能,远非他二人可以应对!师弟重伤,必须护着他! “师兄……”向来骄纵的陆仁此时慌了,变得如此束手无策,他看着师兄,也能觉察到师兄身上的伤并不轻。 “走!”曲鹤大吼,嘴角有鲜血溢出。 计划受袭,此时必须将这里的情报送出去,曲鹤师兄这是在用命掩护自己撤退! 紧咬牙关,陆仁暂时封住了流血的伤口,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 但,捕食“螳螂”的“黄雀”似乎不止两只。 脚踩着青玉门的身法,陆仁极力出逃,那白袍男子只是看了一眼陆仁,并没有追上来。就在陆仁以为自己成功逃出来了的时候,一股异样的阴寒从他的背心里升起。 “死!” 一道女子的声音突然从陆仁的身后传来,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冷的利器已经刺入他的后背。 遭遇袭击,陆仁迅速扭身将速度施展到极致,果断与对方拉开距离,还好,伤口并不深,似乎并无大碍。 那女子见状,冷哼一声,将短刀收回腰间,就要转身离去。 “不追了?”陆仁心中惊疑,追到一半就不追了是什么意思? 突然,一股钻心的剧痛传入陆仁的脑中,那刺在后背的伤口如同厉鬼的诅咒,瞬间将厄难的咒术侵染陆仁全身。 这不是毒,而是将杀人的咒术铭刻在了武器上,触之必死! 剧痛伴随着窒息,陆仁面目狰狞,双目淌血,五官扭曲,很快便倒在了地上,呼吸逐渐萎靡。 “青玉门的人也不怎么样嘛,竟然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撑住。” 女子一身男装打扮,轻轻走上前来察看对方已经死透,不禁面露轻蔑。 往后方望去,白袍男子一手提着断剑,一手拖着奄奄一息的曲鹤走了过来。 “无趣,实在无趣!” 白袍男子撇嘴叹道,将曲鹤扔在了陆仁的尸体旁边,如同扔垃圾一般。 “青玉门的人未免也太自信了,就派这种水平的弟子来,真是无趣!” 白袍男子好战,但他还没尽兴便失手将曲鹤给击倒在地,实在无趣! “我听说那商队的护卫里有个叫宁殷的听风人,擅长用刀,你倒是可以期待一下。”女子模样俏美,却穿着一身男装,一双漂亮的眼睛往归离路深处远望,淡淡地说道。 “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白袍男子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也看向归离路的方向,宁殷一行人正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商人们万分欣喜,终于看到遥遥大漠的边际。 “总算……走出这个鬼地方了!” 王管事喜极而泣,他的喉咙里干得冒烟,带的水早就喝完了,再这么走下去可就支持不住了。 不只是他,其他商队成员携带的饮用水也已经耗尽,此刻看到不远处沟壑之间的出口无比激动。 “前面就是归离路的出口了吧……” 钱五福口干舌燥,走到宁殷身旁问道。 宁殷抬眼望去,荒凉的大漠在不远处成为尽头,四周的地皮颜色也变得有些不同,那的确就是归离路的出口了。 “嗯,只要穿过前面的隘口就算是走出去了。” 闻言,钱五福疲惫的胖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当即招呼着商队其他人提起最后一口气,马上就离开这不毛之地了。 但宁殷并没有感到多么欣喜。 “有什么不对劲吗?”陈潼注意到宁殷眼神之间的凝重。 “这最后一段路走得太顺利了,顺利到有些不正常,”宁殷心中有所忧虑,并未放松警惕,“青稚子临走前提起还会有其他人接替她来完成任务,我要是他们,我就在这最后的出口设伏。” 这样的担心并无道理,只要还没有回到兴安城,就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陈潼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远望,隘口的丘陵沟壑因为常年风化侵蚀变得光秃秃的,一眼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影,倒是发现了一家开在路口处的酒馆。 “酒馆?”陈潼颇为惊疑,究竟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这贼匪经常出没的地方开酒馆? 宁殷也望见了那处在门前竖着一面小红旗的酒馆,荒漠酒馆,倒是别致。 第二十六章 酒馆 酒家也不知是何处借来的大胆,竟然敢在这里开酒馆? 离奇的是这酒馆竟然一开就是十多年,里里外外的贼匪偶尔也喜欢在这里小酌一杯,但都默契地没有找这酒家的麻烦。 没有招牌,只是在店门前的老树桩上插上一面小红旗就算是牌匾,只要看见这小红旗子在外面飘着,就意味着有酒喝。店内只有一对老夫妻,谈吐举止颇为和善,看见有客人来此,都笑脸相迎,就算来的是归离路里的贼人,他们也都一样地招呼着。 今天,酒馆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男子身着朴素的白色长袍,身形有些削瘦,外面不曾下雨却背着一把雨伞,面容有几分俊俏,看上去十分年轻,从进门到招呼都显得极为有礼。只不过随后进门的那位女子则要显得随性很多,明明是个女子却穿着一身男子的衣装,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酒桌前。 注意到此二人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老爷子朝着老妇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退回后厨,只留下老爷子笑着迎面招呼道:“二位远方来客是想要喝上两杯?” 素袍男子注意到老板先前的举动不禁眉梢一挑,有些疑惑地问道:“店家为何突然间这么害怕,我们长得很吓人吗?” 老板摸了摸鼻子,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形象和打扮都极为得体的东陆人在这里很少见,往往进来喝酒的不是路过的商人,就是粗犷的贼匪,换句话说,在这里打扮得越是干净得体的就越为奇怪。 “只是很久没有见到过公子这般体面的客人了,有些惊讶,”老板说着,招招手示意老伴儿将好酒取来,“自家酿的酒,不是什么佳酿,但能解乏,二位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男子微微笑着,移步坐下,看着老人将酒端到面前。 启封,坛内酒香涌出,只是闻着就让人想要尝上一尝。 “好香。”素袍男子忍不住称赞道。 老板脸上笑容越发灿烂,但凡有人夸他的酒好,他都感到十分高兴。 “这可是咱自家酿的黄杏酒,不论是香味还是口感都不是城里那些杂货能比的,公子尝尝,若是觉得好喝待会可以灌上一壶带在路上喝。” 素袍男子笑着点点头,端起酒碗轻抿一口,转而问道:“平日里来你这儿喝酒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板脸上挂着笑:“大多是些附近散野惯了的浪人……” 这话倒是让一旁坐着的女子有些忍不住笑出了声,瞥了一眼老板,不屑道:“贼匪便是贼匪,你这‘浪人’的叫法还真是给他们面子。” 一语即出,素袍男子也轻轻一笑,这位同伴的心直口快他都习惯了,倒是站在桌前的老板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归离路荒芜,在这儿过活的都是些苦命人,他们来喝酒都给钱的……” “哦?照老板你的说法,只要喝酒给钱的,就都是好人了?”女子继续追问,神色越发尖锐。 话说到这儿,老板挠了挠头,愣愣地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将酒碗放下,素袍男子别有深意地看向这位年过半百的酒家老板,“那你瞧瞧,我俩是好人还是坏人?” 突然的一问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兴起,老板微微弯腰,脸上笑容再起:“二位看着可都是远方来的体面客人,自然是好人了……” 回答不偏不倚,素袍男子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圆润的金币放在桌子上,老板的眼睛顿时一亮。 “这……” 这酒都是他自家酿的,客人喝上几碗,也就一个银币的酒钱,此时眼前的金光乍现,让他顿时有些失了神。 “这小店今日似乎有些找、找不开零啊……”老板目光一直落在那枚精致的金币上,一时间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素袍男子翻手便将金币扔到了老板的手里:“这可不光是酒钱。” 老板一时间也泛起了迷糊,就算再上几个小菜也值不到这一个金币的钱啊? 不再说话,素袍男子只是再饮下一口酒,门外在这时响起了铃铛的声响,是有商队到了。 “把钱收好,回屋里躲着去。”男子放下酒碗,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冰冷,语气也更像是一种命令。 老板疑惑不解,此时外面似乎又来了客人,理应招呼才是。 “让你滚回屋里躲着!” 一旁的女子突然气势一震,一声呵斥几乎是在老人耳中炸响,酒馆里原本干燥的空气也在这一时刻变得冷冽几分。 老板吓得失了神,双腿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倒是手里的金币攥得紧紧的,后面同样受到惊吓的老妇在这时赶忙识趣地走上前来,一边给两位客人道歉,一边拖着疲软的老板往后屋里走去。 “你看看你,这一嗓子差点把人家骨头都给吓散了……”素袍男子掩嘴笑着,“都说了要温柔些,咱们都是体面人。” “闭嘴!”女子白了一眼素袍男子,此时外面的商队已经进了院子。 觉察到外面的响动,两人也迅速回过神来,对视一眼,互相会意。 “该干正事了。” 素袍男子话音未落,其身形已经从屋子里消失不见,只剩碗里的酒水一颤。 再一回眼,那女扮男装的女子也没了踪影。 “快快快,终于到酒家了!” 从归离路出来的商队欣喜万分,老远就在荒原上望见小酒馆的红旗飘飘,愣是走了好半天才赶到。这大漠里行走可真是要人老命了! 商人们个个口渴难耐,嗓子里已经开始冒烟了,此刻终于找到酒家,必须得好好喝上一碗不可。 一路上都还留有几分警惕的宁殷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异样,他们顺利地穿过了隘口,除了他们这伙人,放眼望去最多的就是黄土和枯树,本以为还会在最后的一段路再遭遇点什么,现在看来难道真是他多虑了? “钱老板,请我喝酒吗?”不像宁殷还在左顾右盼,闻到酒香的段苍羽已经悄悄将手攀在钱五福的肩膀上,露出让钱五福无法拒绝的笑容。 “请请请!再把你的酒壶拿来,今儿我必须给你装满!”钱五福此时也喜极,当即就笑着答应道。 “钱老板,还有我!”商队中间的走商们也开始纷纷吆喝着。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左一个“钱老板”,右一个“钱老板”地喊着,显得很是亲切。 “行行行!今儿酒馆喝酒解乏,酒钱都算我的!”钱五福也高兴,直接大手一挥全部答应,最后将胖手往前一指,落在前方迎风招展的小红旗上,就像领军的将领要发起最后的冲锋一样,商队所有人打起精神来。 宁殷笑了笑,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看见这小酒馆也就意味着正式走出归离路了,后面的路应该就安全多了。 这个时候,微微有风吹起,掺在风中的沙子直往人衣服里钻,宁殷将围巾高高拉起,遮住自己的口鼻,在呢么突然起风了?再一抬眼,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有乌云不断汇聚而来。 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宁殷感到诧异。 再一回眼,前方忽然多出了两个人影。 两个人影并没有牵马,并排着迎面走来,似乎是要往归离路里走去?这更让宁殷觉得奇怪了,就算有艺高胆大的人想要横穿这凶险的地方,不骑马,只凭借着一双腿恐怕还是有些艰难。 迎面走来的两人衣着朴素并不华贵,但都是工工整整的颇为得体,与浑身邋遢的商队商人们比起来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面容俊朗,背后背着一把雨伞,另一个眉清目秀,若是仔细打量不难发现这其实是一位扮作男装的女子。 “两位,天都要黑了,这个时候进归离路?”段苍羽对这迎面走来的二人颇为惊奇。 “这该不会也是那啥拖尸体的什么人?”有年轻的商人发出疑问,但很快陈潼就反驳了这个问话。 “埋尸人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并且只在荒地附近活动,这两人衣着得体,气质不凡,必定不是。”陈潼的眼力很好,这二人的装束虽然看上去普通,但都是东陆人的打扮。 惊疑之间,二人已经走近了商队。 “请问,你们都是从这归离路里走出来的商队吗?” 身形高挑的男子走上前问道,语气轻淡,模样有礼,一张俊俏儒雅的脸上没有带有半分敌意,这也让被接近的商人们缓缓放下了警惕,点头回应他的问话。 “朋友,天快要黑了,现在进荒地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晚上会有狼的。”商队里的王管事瞧见来者打扮是个公子模样,觉得面善,当即好心提醒道。 素袍男子扭头看向说话的王管事,脸上的笑意更甚,微微行礼道:“朋友说笑了,我们不进去,只是在这里等人。” “哦?等人?” 王管事更觉得疑惑,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有其他人,要是有恐怕也早就被贼匪和野兽给吃掉了。 素袍男子直起身来,笑意流露之间,一股无形的感知瞬间笼罩在商队所有人的身上,随后嘴角微扬,轻轻一笑。 “在下楚心一,在此久候诸位多时了。” 语气轻淡如此间携沙的微风,细细听来,似有杀意暗藏。 第二十七章 雨骨 当宁殷觉察到不妙的时候,那两道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再次回过神来,楚心一的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了商队中间。 “什么时候!” 众人惊讶,距离最近的陈潼更是震惊无比,抓箭开弓的手还没有施展开,一股排山倒海的气浪瞬间袭来,众人抵挡不得,连带着货马纷纷被掀翻在地。 楚心一只是站在那里挥了挥手,这一轻轻的动作仿佛引动了天地间莫大的力量,没有人能在海浪般的气势下保持站立,就算是宁殷一行人也难以抵挡。散乱的商队货箱更是在一瞬间砸伤了数人,钱五福若不是仗着一身肥肉护身,非得摔出个好歹来。 “十分抱歉,就算走出归离路,你们也没有捡回自己的小命。” 那是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举止之间都彰显东陆人的内敛和含蓄,但只有真正面对他的人才知晓此人的可怕。 倒地的陈潼迅速起身,引箭开弓,漆黑的箭矢对准了楚心一的胸膛袭去,后者不慌不忙地抬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飞来的箭矢弹开。 “啧啧啧,你的箭好像还不够快。” 楚心一轻蔑地看了一眼陈潼,再度伸手一挥,掉落在地的箭矢如同受到牵引,转而朝着陈潼飞射而去,速度之快让陈潼难以反应,极力躲避,箭矢还是划伤了他的一只眼睛。 周身的气浪如同咆哮的江河,楚心一挥手之间将整个商队的阵列给尽数冲散,由此,商队被从中分成了前后两截。 “这伙人交给我了。” 楚心一侧过头说道,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女人默认这样的分工,人影瞬间消散,眨眼之间出现在商队的后方。 杜云凯目睹了眼前的变故,此人的出现他竟然毫无察觉,旋即手中大枪紧握准备一战的时候,看清了来者是一个故扮男装的女子。 “女人?你们是青玉门来的人?”杜云凯想起了青稚子临走前说的话,还会有青玉门的高手继续前来完成任务。 女子闻言稍稍一愣,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噢?你说那两个家伙……” 说罢,她从袖袍里掏出两枚略带血迹的戒指,每一枚戒指上都镶嵌着刻有“忘川”二字的青色宝石,形制跟青稚子手上戴着的戒指一模一样。 “你把他们杀了?”杜云凯震惊,眼前这个女人不是青玉门来的人,不仅如此,她还将其余青玉门的高手给杀了。 女人撇嘴,根本没有将那两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两个二流货色而已。”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声尖锐的马嘶声传来,高壮的大黑马直面冲来,那女人眉头一皱,抬起一脚将沉重的货箱踢向迎面冲来的黑马,后者在一声哀嚎当中倒地不起。 那是喻长歌的马。 “去死!” 紧接着,寒芒袭来,喻长歌瞅准了时机刺出一枪,角度刁钻,直取对方命门。 如此狠辣的一枪要换做常人定是难以抵挡,但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常人”,袭刺而来的一枪被她用手轻松攥住,这一幕让杜云凯和喻长歌都大为吃惊。 “小子,时机把握不错,但这力度还差些火候!” 说着,攥住枪刃的手猛然一震,喻长歌只觉得双手麻木,不得不撒手脱枪。 那女人冷哼一声,抡起喻长歌的长枪重重地砸在对方的胸膛之上,后者瞬间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裂开了,嘴里突出一大口鲜血,往后倒在一堆货箱里。 一个女子竟然有着这样可怕的力量,仅仅一招便让喻长歌倒地不起…… 杜云凯心中暗叹,身形已经冲了上去,手里大枪挥动,与那女人硬撼在一起。 轰——两人正面相接,毫无技巧,全是蛮力。 杜云凯感觉自己被一块千百斤的岩石砸中,抵枪横档的双手险些脱力,身形不断后退倒滑数丈,最后砸翻了几处货箱方才停住身形。 “这力气究竟是什么怪物……” 杜云凯迅速卸掉身上的气力,弹身起来的他还没有站稳,那女子的身影竟然已经再度来袭,杜云凯只觉得胸膛一阵疼痛,一把短刀很轻易就刺穿了他的护甲。 “嘘——做个好梦。”女子脸上神情一变,得意地笑了笑,随后杜云凯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的力气在急速流失。 望着瘫倒在地的杜云凯,女子翻手将短刀收回,目光在商队之中四下搜寻,最后落在了不远处两辆马车之上。 很明显,他们的目标也是华俞背后马车里的东西。 商队护卫虽然反应得很快,但他们完全不是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对手,整个商队后半部分彻底混乱,敢于上前阻拦的人都暴毙在那女人手下。 很快,她就来到了那辆目标当中的马车面前。 华俞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他想要求助,扭头却发现宁殷此时也已经被死死地制住,四下里的其他人也都变成了尸体。 “你们是哪路人马?”商人华俞竭力克制住心里的恐惧,看着那个女人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女人抬眼瞟了一眼华俞,满是不屑:“怎么?想让自己死得明白一点?” “不管阁下受雇于何人,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华俞想用袋子里的黄金买回自己的命。 但对方似乎对他的钱并不感兴趣,那双眼睛里闪露出的凶色越加明显,此时她距离华俞仅仅只有十步之遥。 “辛苦你们一路护送这东西到这里,可惜它不是你们这样的人能够染指的。” “求求你,我愿意出钱,你想要多少钱都可以!求求你……”华俞着急地跪了下来,叩头哀求。 对方不予理睬,继续走近。 “求求你……” 女人已经站在华俞的跟前,一脸冷漠地俯视着头都快磕破了的华俞。 令人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华俞深呼吸几口气,稍微平静下来,而后鼓足了胆子换了一种语气吼叫道:“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吗!你要是敢动我……敢动这些东西,那位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嘁——” 冷嘁一声,袖袍当中有星点锋芒闪动,华俞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破,巨量的失血和异样的冲击让他很快就没了呼吸。 女人厌恶地看着倒在血泊当中的华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伸手触碰在面前的马车上,不用掀开车上的黑布仿佛就已经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随后嘴角微扬:“到手了。” 另一边,身着素袍的楚心一站在一众尸体和废墟当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解决这些没多少能耐的商人和护卫简直不要太简单。 “不打开验验货?” 眨眼之间,楚心一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女子的身旁,他倒是很想掀开这遮灵布看看传说中的麒麟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不用看了,那古怪气息就算是隔着遮灵布我也认得,是它没错,”女子冷冷地说道,反而转头看向一地的狼藉,“这些人怎么处理?” “任务卷宗上只说这些商人要不留活口,至于其他人……”楚心一轻声说着,环顾四周已经没人再站着,“干脆全埋了?” 语气轻淡,仿佛五十多条性命如同草木,随意踩倒一堆杂草,又有谁会在意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是说这队伍里有个很厉害的听风人吗?不会被我一巴掌给拍死了吧?” 楚心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大事,开始四下寻找着。 突然,有利器从远方飞掷而来,楚心一扭身躲过,惊讶之余,只见宁殷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背后,不由分说,直接抡刀劈砍,楚心一心中略微一惊,不得不紧急后撤,但他的衣袍还是被这一刀给砍碎了一片。 “你这一巴掌可真够劲儿,拍得我脑袋发胀……” 宁殷收刀直立,怒目狰狞地看着这两人,额头上有鲜血流下,刚刚脑袋磕到箱子上了。 “看来不用找了,就是你。”楚心一虽然惋惜这身衣袍已经残破,但宁殷的出现让他欣喜起来。 宁殷扭了扭脖子,吼道:“没错,老子就是宁殷!” 一旁的女子眉头一皱,刚欲有动作,却被一旁的楚心一伸手拦住。 “这人归我。”楚心一望着眼前之人,兴致渐起。 女子没有说话,楚心一这个疯子要做什么她很清楚,冷冷地瞥了一眼宁殷之后便转身走向别处。 一时间,场中只剩下宁殷和楚心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尽管已经愤怒至极,但宁殷还是保持理智地问道。 楚心一却是摇了摇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你今天将会死在一个东陆顶尖高手的刀下就好。” “你们也是为了商队而来?” 楚心一笑着点点头,指了指泷叶远去的背影:“她的目标的确是这支商队,但我的目标是你。” 闻言,宁殷略微一愣,为了自己?宁殷可不记得自己跟东陆的哪位高手结过怨。 “听说你很能打?”楚心一嘴角微扬,笑问道。 “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宁殷毫无惧色。 轻轻一笑,楚心一拿出背后的雨伞。 “你用这个?”宁殷疑惑,他可没见过有人用伞做武器的。 楚心一笑着,攥住雨伞的握把一扭,机括开合的声音响起,竟然从雨伞的主骨里面抽出一把格外细长的刀,脸上笑意渐凝,眉宇间杀意渐起。 “雨骨,细玲珑。” 宁殷手中长刀一震,气势全开:“青日孤烟。” 第二十八章 崩溃 二人持刀对立,身形静伫如松,场中忽有风来,骤而杀意瞬起。 刀刃突面,攻势迅速,楚心一似乎只是往前挪动一小步,却眨眼间出现在宁殷面前,宁殷丝毫不敢懈怠,全力操刀格挡。 楚心一面带微笑,神色轻松地挥刀进攻,看起来颇为随意和柔弱的挥刀却拥有十分恐怖的力量。 宁殷略显被动,只能逐一化解对方的进攻,但好在对方的挥刀并无技巧,只是单纯地挥动刀刃,唯一不同的是,楚心一每一次挥刀的力度都不一样,能感受到力量在不断增强,楚心一在试探宁殷的极限。 身影交错,刀光不断,双方已过招数十,完全可以说楚心一在压着宁殷打。 意识到境界上的差距,宁殷不得不拉开身位小心应对。但楚心一兴致正好,可不想让宁殷中断自己的兴致,瞬步追上宁殷的身位,挥刀的手毫不留情地朝着宁殷疏于防守的几处要害砍去。 “嘁!” 宁殷与很多人都交过手,也算是历经百战,能够随意几刀便压制住自己的都是少数,更不要说此刻的楚心一只是随意几刀便在宁殷身上留下了伤口。 “就这点能耐?” 楚心一对宁殷刚刚的表现明显有些不满,脸上流露出些许失望,抬起一脚踹在宁殷的胸前,后者踉跄着倒飞出去。 “不会吧不会吧,你就用这样的身手去抓的通缉犯?你这南城第一听风人的含金量也太低了吧……” 楚心一止不住地摇头嘲讽道,这人还没那两个青玉门的废柴能打。旋即挥手将刀身上的血迹甩去,看着宁殷从沙土当中爬起来。 两处伤口都故意避开了宁殷的要害,除了流血,暂时并不影响他的活动,对方这样的进攻更像是一种戏耍。 宁殷解下背后的刀匣,将其插在面前的泥土当中,目光往前,楚心一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 刀术精湛,实力不凡,宁殷在心里也对楚心一做了估量,此人十分危险。 但宁殷依旧不惧:“哪儿来的疯子,吧啦吧啦说个没完。” 斥罢,破风声骤起,宁殷的身形化作一缕劲风,掩藏在风中的青日孤烟杀向楚心一。 面对宁殷的正式猛攻,楚心一表现得依然很自然,仿佛在宁殷抬手挥刀的那一瞬间就看穿了宁殷的所有进攻意图,身形微微后仰,青日孤烟的挥砍落了空,宁殷继而再度变换角度追击,连续三次的挥砍失利后,楚心一撇了撇嘴,手中细玲珑往前一抵,这一小小举动恰巧挺近了宁殷的防御薄弱,只要楚心一现在稍稍移动念头,细长的刀刃将可以直接划破宁殷的胸膛。 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全然看穿,也注意到了对方的刀刃已经挺进了自己的要害,紧急时刻,宁殷却没有着急后撤步拉开距离,而是抓住了楚心一未曾动刀的这一瞬间,庞大的气力从宁殷的腰身传递到胳膊,最后汇聚在青日孤烟之上,雷厉一刀直击楚心一的面门。 突然之间的变化让楚心一不由得一惊,主动往后一步躲避宁殷这一刀。 “有趣有趣,以攻为守,这么果断的一刀我要是躲慢了一点,今儿可得挂点彩回去了。”楚心一笑道,像是在夸奖宁殷的刀法变化甚妙,但脸上的笑容忽而消散,一股凶色浮现,“不过就这两下子可还不够啊!” 楚心一的气势在最后的话语刚落之后进入无法捕捉的状态,宁殷明明可以确信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却丝毫觉察不到楚心一的气息。 怎么回事?感知被混淆了!? 宁殷震惊之间,后背一凉,紧接着剧痛袭来,楚心一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宁殷的背后,细玲珑挥砍在宁殷的后背之上,这一刀的力度恰到好处,重创对方,但又不至于直接杀死对方。 “伤势会激发战斗的本能,也能让困兽发挥出更强的求生欲,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倒在血泊当中的宁殷觉得自己的力量正在不断流失,身上的伤势正在大量失血,对手的实力强自己太多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人……这样的对手,就算宁殷施展出秘法来恐怕也不一定能取胜。 看着倒地的宁殷气息越来越弱,楚心一脸上浮现不悦。 “站起来!” 他大声吼道,但宁殷却不为所动,失血太多,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我可是跑了很远来杀你们的,你可不能让我这么失望啊,我还没尽兴呢!”楚心一的面色变得有些病态般的狰狞,他享受与人殊死相斗的过程,尤其是与高手之间的对决,但今天宁殷的表现让他很失望。 宁殷依旧不为所动。 “废物!!!” 怒气上头,楚心一持刀的手奋力挥砍,这一刀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锵—— 青日孤烟横挡住这要命的一刀,血泊当中的宁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起来半跪着,整只胳膊被鲜血包裹着,浸过鲜血的青日孤烟褪去刀身上的古朴粗糙,锃亮的刀刃尽显锋芒。 也正是这时,黑色的蛇形纹路再度爬满了宁殷的半张脸,那只黑纹遮掩下的赤红眼睛此时充满怒意…… “对对对,这样子才对嘛!拿点真东西出来耍耍!” 楚心一狂笑着,仿佛终于等到了他久候多时的东西,攥刀之手一狠,迅猛一刀再度劈砍而下,宁殷起身躲过。 对自己的速度和力量颇有自信的楚心一竟然空刀了? 这个叫宁殷的家伙看来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手段! 大喜!犹如遇到珍宝,楚心一不怒反喜,甚至已经大笑起来,原本儒雅的脸上布满狰狞,此时再看,他已经全然不像一个偏偏有礼的东陆公子,更像是一个求道入魔的疯子。 “来,战!” 两股气势轰然炸开,犹如两道海浪对撞在一起。 宁殷自知自己处于被动,就算有这身秘法也很难从对方的手中占到便宜,当即动作果断,青日孤烟起身上斩,楚心一就算力气再大也只得迫于防守,细玲珑狭窄的刀身硬接下宁殷数刀。 两人的刀技于此时展开最激烈的争锋,双方都只是挥刀,但举手投足间裹挟的气力让周遭沙土飞扬。 “就是这样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挥刀!” 楚心一的声音几乎是撕裂着从喉咙里吐出来,随着手中细玲珑每一次挥舞,宁殷周身的伤口便会再多一道,但即便如此依旧未能减缓宁殷继续挥刀的动作。 他仿佛已经忘记了疼痛,大黑天的符文这一次并没有帮他治愈伤口,又或者说此时的宁殷意识当中并没有治疗自己的意思,他不断榨取着大黑天带来的力量,将这些气力不断化作刀技挥砍出去。 “疯子……”宁殷低语一声,迎接他的是楚心一狂魔般的刀击挥砍。 其刀名为“细玲珑”,刀刃狭窄而细长,但就是这样一把细小的武器在楚心一手里却挥砍出了莫大的气势,每一次挥砍都让宁殷不得不全力防守,稍有不慎都有可能遭受毁灭的打击。 “疯子?我斩杀过的每一个对手都这么说我,其实我是一个很内敛的人……” 楚心一疯态般笑道,细玲珑挥砍出一个惊人的弧度,宁殷闪避稍微慢了一分,胳膊上赫然多了一道伤口。 秘法的力量维持不了多久,宁殷深知这一点,所以自己绝不能过于被动,必须要主动出击! 忍痛,大黑天的力量在宁殷体内凝聚到了一个极点,以至于他这一次挥刀的时候背后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虚影。那似乎是一道面如魔鬼般狰狞的庞大巨象,双目怒睁,挥动着四只胳膊,其势可怖。 “好小子!竟有此绝技!” 楚心一狂笑,宁殷施展的手段让他越加兴奋,旋即双手抬握细玲珑,磅礴的气力萦绕周身,如同一阵自起的狂风,而他就是风暴的起始中心,他将与宁殷正面交锋。 雨骨·剔! 此一刀裹挟风暴,两道汹涌的海浪终是面对面碰撞在了一起。 轰——地面的石子因此而产生震动,扩散开来的震荡波掀起一层黄沙,一时间难辨天日。 “又是这样的动静……” 泷叶望着不远处的响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与楚心一搭档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每一次他搞出来的动静都不是一般的大。 随手将奄奄一息的段苍羽扔在废墟当中,泷叶打算上前查看一番楚心一是不是把自己给浪死了。 往前的步伐还未跨出,楚心一便扛着刀从浓烟当中走了出来。 原本衣冠周正的楚心一此时只有一半破碎的衣袍还挂在身上,白皙的皮肤上有些伤口,但伤势看上去并不重,只不过这仪表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的整洁。 “他还能伤到你?”泷叶似乎在取笑道。 但楚心一此时心情正好,没有在意泷叶的取笑。 “虽然刀使得不怎么样,但那最后一招倒有些意思,”楚心一似乎还在回味刚刚与宁殷的战斗,不禁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不过还是可惜了。” “死了?”泷叶知道这个家伙的做事风格,跟他交手的人绝无活口。 “差不多了。”楚心一没有回头看,后方的尘雾当中,宁殷身上的黑色纹路逐渐消退,其气息也在纹路消散之际瞬间萎靡。 楚心一那致命的一刀撕开了宁殷的所有防护,最后重重地砍在了宁殷的胸膛之上,宁殷再也没有任何力气能够站起来,这样的伤势就算是大黑天秘法的效果还在都无法修补。 “要死在这里了么?” 宁殷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状况有多糟糕,既然踏入江湖势必有一天会不小心死在江湖,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视线模糊之际,宁殷抬眼看着遍地的狼藉。商队所有走商、连带着货马纷纷倒在血泊当中,没有一个活口,从南城里带出来的一众兄弟们也没了动静,生死未知。 “栽了……”宁殷最后的意识越发模糊,很快就因为过量失血而晕厥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南城听风人要死在这里了。 第二十九章 命案 东陆,兴安城。 作为与南域边界线直接接壤的兴安城有着别样的地理因素,朝政每年都会拨给南北边境城邦大量的钱财用作军备,而这兴安城又是封王辖下,所以常常会受到各种政策上的倾斜。早年间历经商道整顿之后,整个南边边境的各路商道的终点汇聚于此,长久如此,今日的兴安城完全可以算得上富甲一方。 此时,清晨初晓,空气尚凉,兴安城内的一座庄严庭院内,一身简单白衫的中年男子正在缓缓挥展双臂,丝毫不惧清晨里的凉意。 随着气息吞吐的变化,原本只是挥展双臂的动作开始变得更加系统和规矩,身上的气势也多了一分威严,他仿佛将自己与庭院内的清风融为一体,四肢变得轻盈柔软,但在这绵软当中又暗藏几分力道。 一套拳打下来,身上的寒意尽散,就算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衫衣也丝毫体会不到冷。 瞧见男子终于活动完毕,早就在小院门外等候多时的仆从恭敬地走上前来拜见,神色有些慌张。 “大人,华俞和钱五福一行人的尸体找到了……” 仆从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在害怕对方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怒火大震。 男子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脸上神情不变,似乎并没有因为一大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感到震怒,手上的动作再起,继续舒展自己的筋骨。 这样的反应没有让仆从感到放松,反倒是更加紧张起来。 “有几个活口?”中年男子微闭着眼,轻声问道。 仆从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无一活口。” 此话一出,中年男子眼角微微一颤。 “镇南府的人现在在做什么?”他的话音在这时变得有些低沉。 “镇南府的人已经正式接手案件,场地已经全部封锁,商队所有人的尸首正在运回兴安城的途中,领队的人是巡卫头领丘豹。”仆从的声音微微颤抖,“丘大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现场了。” 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似乎是觉得好笑:“还运回来干什么?等着我发抚恤金?” 闻言,仆从大惊,惧从心来,原本躬着的身形现在直接跪在地上。 “这件事让府司亲自接手,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中年男子只是轻淡地说道,便让仆从退了出去,后者恭声应答,在心中暗自庆幸这位大人此番没有大发雷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清风吹来,庭院里又只剩下穿着白衫的男子缓缓双手合十,结束了今日的晨练。 忽然,似乎心中有怒意丛生,男子额头上青筋凸起,原本收招的动作忽然变幻,一拳捶打在面前的茶桌之上。 “呼……”竭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男子强行将这股溢出来的怒意压在心底,拍了拍手,走回屋里去。 咔——茶桌四个桌脚陡然裂开,这张价值百金的红木茶桌瞬间报废。 丘豹原本只是兴安城街巷里一个小混混,靠着偷蒙拐骗为生,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成为了镇南府一个小巡,因为其常年游走在兴安城大街小巷,丘豹熟悉这里所有的人情世故,这也帮他在镇南府迅速破了好几个大案子,三年时间就坐上了总巡的位置。 他自诩见多识广,各式各样的门路都清,但此时瞧见眼前这具尸体身上的伤痕的时候,还是陷入了沉思。 眼前两具尸首分别是钱五福和华俞,前者的身上并没有很明显的致命创伤,更像是死于某种强大压力之下,天下武者修行门路众多,但能做到如此调用气力的并不常见。 但让他惊讶的还是华俞的尸体。 华俞的喉咙被锐器割破,受害方式虽然很常见,但离奇的是他似乎并不是死于过量失血,双目充血严重,死者生前应该是受到了很严重的精神压迫,手法虽然罕见,但丘豹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幻术”这种精神攻击手段。目光回看向脖子上的伤口,创口处有着不明侵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通过这伤口在蚕食着华俞的生命,直至其死亡…… 高手,这人一定是个高手!而且还有一件很特别的武器! 这两点汇聚于心,丘豹似乎在心里已经有了些看法,但深入想一想,向来机警的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凶手的来历很不简单! 可为什么这样的高手要对这支商队出手呢?是为了钱?有如此修为的武者能获取到的钱财超乎想象,一支商队断然还不至于让他们出手。 丘豹不知其缘由,但查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比他现在了解和揣测到的要复杂。 不再多停留,丘豹现在要赶着在李旬大人用完早餐前赶过去将情况汇报一番。这支商队的最终雇主是李旬,兴安城的现任城主大人,丘豹可得罪不起这样的人物。 “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哟……早知道昨晚就不当值了,这下好了,不但觉没睡好,麻烦事儿还扯到身上来了。” 丘豹这般嘟囔着,将镇南府的官服套在身上,简单梳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出门就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走去。虽然还没能查出个什么,但他得在第一时间将自己知道的情况汇报给城主府的大人。 还没走出镇南府的地界儿,一阵马蹄声忽然传来,惹得丘豹心头一阵不悦。谁人竟然还敢在兴安城内当街骑马?还就在镇南府的门面上?这不是在他这个镇南府总巡脸上闹着玩吗? 丘豹恼怒,回头就要看看是哪家不长眼的这么胆大。 但刚一回过头,映入眼帘的可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也不是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来者是一群掩面的高壮威武之士,他们行进的队列整齐,身上皆穿着镇南府内较为特殊的官服,所骑着的马匹也是高大精壮的良种,气势极盛。 高大威武的身形在距离丘豹丈许距离之处停下,旋即翻身下马,三三两两地朝着丘豹走来,丘豹认得这身衣服,镇南府以紫色作为官服主色,上下官员的制服色调一致,只是身上的花纹和锦饰有所不同,眼前这些人衣袍呈淡紫色,胸前和臂膀处都有菊纹配饰。 “你们不去保护府司大人,来这里做什么?”丘豹惊疑着望着这些镇南府府司护卫走上前来,忍不住问道。 不由分说,两名护卫走上前来将丘豹架着就像提着一只无助的小鸡似的,直直地拖回了镇南府的大门。 “各位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呀……”丘豹大惊,刚刚还提在胸膛里的气势在这时突然泄了气。 “我最近可是一点事儿都没犯过,连酒都没喝过啊……”丘豹甚至开始老实交代自己近日里的工作作风。 但这些架着他的护卫们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减,就像没听见丘豹的呼喊似的,直直地将他往府司衙门里处拖去,这一幕倒是让府上的其他官员们见状纷纷取笑。平日里大家都知道丘豹喜欢做些犯小忌的事情,也没少看他出丑,但这回逮住他的可是府司的护卫队,众人开始讨论丘豹这一次又是犯了什么事儿。 丘豹心里苦,他说的可都是实话,近来风寒染身还未痊愈,他是真没什么心思搞别的。 而到了最后,丘豹也不闹了,这些护卫将他架进的地方他认得——府司大殿,镇南府最严肃的地方,历任府司大人工作的地方。 殿内装饰很简单,摆置的东西并不多,但是很整洁,所以显得殿内十分宽敞。丘豹一进门就望见一身正装袍服的府司大人正襟危坐在案桌前。 护卫们总算将丘豹放下,在向端坐的府司大人行礼过后便退出大殿,紧叩的关门声让丘豹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抬眼上看,哆哆嗦嗦地叫了声“府司大人”。 萨拉寻,镇安府现任府司,一个看上去并不显老的中年男子,担任府司的这些年里以雷厉的做事方法而让整个镇南府都对他肃然起敬。看见台下的丘豹到了,萨拉寻旋即放下手里的笔。 “先说正事,”萨拉寻没有在意此刻的丘豹心里有着何等波涛,而是开口低沉地说起案子,“城主府商队的案子,简单说一下初查情况。” 萨拉寻看向丘豹。 闻言,丘豹虽然心中多有疑虑,但瞧见萨拉寻此刻严肃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他也沉吸一口气变得正式起来。 “案发现场在归离路的出口平原,地势平整多风沙,地形上并不适宜伏击,所以凶手应该是直接前来劫杀的。商队人员包括领队的华俞和钱五福,三十七人全部遇害,目前已经将所有尸首运回镇南府,正在初步检验……” “说点我不知道的。”萨拉寻声音再度压低,他并不想听这些报告里有的内容。 被打断的丘豹愣了愣,传言府司大人做事雷厉风行,看来并不假。 摸了摸鼻子,丘豹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的神情也从先前的惊慌当中脱离出来,好像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 “钱五福和华俞的尸体我已经亲自看过了,前者身上没有致命伤,死相七窍流血,血脉喷张,应该是死于某位高手的灵势强压之下。华俞身上的伤口就比较奇怪了,从外表上看,致命伤是割喉,但尸体并没有大量失血的样子,查验其瞳孔,有大量充血的迹象,割喉的伤口有被不明力量侵蚀的痕迹,死相很怪……” 丘豹将先前所见和自己的分析尽数说出,萨拉寻听闻这些方才将低沉的目光从丘豹身上挪开,问道:“你的推断呢?” 第三十章 通缉 丘豹再度沉吸一口气,他现在手上掌握的信息还不够支撑起什么结论,但府司已经这么问了,他也只能放开胆子说了。 “凶手很危险,这些年我经查的案子也不少,但这样的手法十分少见,单从钱五福的死因来看,凶手的修为定然十分恐怖。从商队其他人的死相来看,大多都是死于这两种手法之下,并且看起来完全没有反抗的迹象,这似乎是单方面的碾压,同时,我觉得对方的人数并不会很多……” 丘豹推断得很大胆。 再度抬眼,萨拉寻已经起身走下台来。 “商队的货物损失都清点过了吗?”话题突转,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谈及什么要紧的东西。 “从华俞身上搜到了此行商队的货物清单,大致核算一番后只是丢失了两箱明灵珠,对方似乎并不是为了劫掠货物而来的……” “不是为了货物?难不成是为了那些穷酸的商人么?”萨拉寻走到丘豹面前突然大声说道,后者一惊,连忙半跪着下去,他可惹不起这位大人。 “商队曾在南城雇佣过一批临时护卫,这些人应该都没有在运回来的这批尸首里吧?”萨拉寻突然问道,仿佛对这支商队的所有行踪都已经了如指掌。 丘豹摇了摇头,他对于商队曾在南城雇佣护卫的事情明显不知情,同时也在心里疑惑为何府司大人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如此说来,只要找到这批兴许还活着的人,就能找到袭击商队的凶手了。”丘豹作出结论,但这似乎并不是萨拉寻想听见的。 但萨拉寻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也有可能是这批雇佣护卫见财起义,觉得商队给的酬劳太低了,索性勾结外人,杀人越货。” “可是现场找到的货物和清单的出入并不大,暂时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伙人卷走了大量的财物和杀人动机……”丘豹并不认同府司的结论。 萨拉寻有些不悦。 “这可是城主府的商队,你真的觉得他们千里迢迢去往边境就是为了几箱草药和矿石?” 萨拉寻突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回响在丘豹的脑中已经足够震惊,“说不定是带走了其他没有写在货品清单上的珍贵宝物。” 对啊,那可是城主府亲自派遣出去的商队,去的还是关外,说他们只是为了找清单上的药材和矿石,谁信啊? 萨拉寻再次靠近了丘豹的身旁,那双严肃如古井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紧紧地盯着丘豹,丘豹也在这时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到府司大人的真面目。 英面厉眼,不怒自威,是个很凶狠的主儿,就是左眼下的那道伤痕颇为引人注意。 “城主府的案子接下来由我亲自操办。”萨拉寻转过头正声说道,这是一道不容许违背的命令。 “府司大人亲自接手,那自然是极好的……” 丘豹这般恭敬地说道,在心里松了口气,从府司大人的话里他能够觉察出这支商队远没有表面上这般简单,这要是深入查下去肯定要惹得一身祸,府司大人现在决定自己亲自接手那自然是最好的,丘豹是个机灵人,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似乎是察觉到丘豹言语当中的庆幸,萨拉寻忽然怪笑了一声:“你从今日起借调至府司重案,协助调查这件案子,如何?” 开心的劲头还没过脑子,丘豹愣在原地,已经笑不出来了。 “这……城主府的案子这么重要让我来查,我哪儿够格啊……”丘豹有意推辞。 萨拉寻没有理会丘豹,翻手从案桌上拿起一块早就准备好的重案司令牌扔给丘豹:“借调期间官升两级,在巡卫这个位置做那些猫猫狗狗的事情可发挥不出你的能耐,重案司或许更适合你。” 府司的话里没有给丘豹拒绝的余地。 “对了,听说你娘身体不太好,我这有些城主大人送来的山参,拿回去给老人家入药吧。” 萨拉寻又从案桌上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赫然呈放着几颗体态饱满精致的山参,看品相似乎很不一般。 此话一出,丘豹浑身一震,沉吟片刻,丘豹当即跪下感激府司大人的赏赐。 “好了,你以后就是重案司的人了,商队遇袭这事儿少不了你要出力,用你的行动来感谢我吧。” “城主府那边我会亲自过去,你去将这份通缉令发出去,动作要快。”萨拉寻将早就放在案桌上的一摞通缉草令递给丘豹,这些动作仿佛早有计划,叫丘豹前来问话的过程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随后再没有停留,萨拉寻走出大殿,直奔城主府。 伸手按了按已经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丘豹有些苦不堪言,府司大人提前调查过自己的所有底细让他有些后怕,但他还是第一时间翻看了一下怀里的通缉草令。 “这人……看着怎么这么年轻?”端详着手里的人像,丘豹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见财起意,劫杀商队,祸首宁殷?”念叨着草令上的这个名字,丘豹越加觉得熟悉。 “宁殷!” 像是终于翻出了某份久远的记忆,丘豹不可思议地翻看着手里的通缉令。反复确认了画像上的这个家伙正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宁殷。 “这小子……这回玩大了。” 从府司大殿出来,丘豹直接来到案卷司。 镇南府是南域中唯一的治安机关,从设立镇南府到现在已经有百来个年头,这些年大大小小成立了很多部门。府司为镇南府最大的权力者,往下设立重案司、案卷司、天网司三大机关,重案司专门负责侦办重大刑事案件,案卷司管理着南域所有人员的档案和历年案件侦破记录,天网司则是镇南府的眼睛,负责搜罗各方情报。 三大司再往下,便是普通巡卫、常备军士、药房等一些部门。 丘豹来到案卷司的大门前,微微抬头仰望,案卷司是镇南府中占地最大的部门,整个三层楼都是他们的地盘,并且戒备森严,平日里从这里路过都要挨这些守卫一顿瞪眼。 “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 看门的两位军士身披甲胄,气势汹汹,见丘豹来此,当即大声呵斥。 被拦住的丘豹挠了挠耳朵,这两位不光个子高,嗓门也大,一声呵斥让他耳朵都有些发懵。 “你俩的声音还真大,吼得我耳朵一阵痒痒。”丘豹悠悠地说道,并没有离开。 两位守卫挺起胸膛盯着丘豹,那气势好像只要丘豹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动手了。 “我是来调看档案的。”丘豹说明来意。 两位守卫不理会丘豹的言语,再度大声吼道:“闲杂人等不得随意入内!” 见两位守卫这般固执,丘豹摸了摸鼻子,而后从怀里暗处重案司的令牌:“重案司办案需要,这也是闲杂人等吗?” 守卫一愣,拿起丘豹手里的令牌仔细翻看,这的确是重案司的令牌没错,可为什么会在这家伙手里?他不是一个小小的巡卫吗? 见两位怀疑的目光不断在自己身上扫视,丘豹不禁眉头一皱:“这重案司的令牌是假的吗?” 两位守卫面面相觑,重案司的令牌历来都是由府司大人亲自放发的,还从没听说过有谁敢伪造,难不成丘豹这家伙真的升官了? 认令牌不认人,两位守卫突然一消脸上的阴沉和严肃,双手将令牌还给丘豹,笑着说道:“大人请进……” 收好了令牌,丘豹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两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军士,不与他们多说,大步走进案卷司。 待到丘豹走远,两位军士方才将脸上的谄媚散去,私下嘀咕着:“这丘豹怎么会有重案司的令牌?” “走了狗屎运了呗,不过重案司的差事可不简单,做不好是要被问罪的,就他那两下子,说不定哪天就会被踢出镇南府咯。” “真是晦气,连他都能骑到我们头上了……” 就在两位守卫暗自嘀咕的时候,丘豹已经进入案卷司。 南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凡是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官员,都会有一份自己单独的档案存放在案卷司,里面记录着个人的大致信息,要是有升迁、犯科、死亡等重大事件也都会记录在里面。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有关宁殷的所有档案都尽数放在了丘豹的面前,案卷司的人动作还挺快。 刚在心里念叨着,一只手突然按在了面前的档案之上。 “哟,这不是豹爷吗?你也有资格进入案卷司了?”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模样成熟,体态丰满,更诧异的是她竟然穿着一件颜色艳丽的宽大长袍,要知道镇南府内所有人都是需要穿统一的制服的。不过在想起她的身份后便觉得没那么奇怪了——案卷司的领头。 杨嫆一只手按在丘豹的档案上,身子往前,一只手勾在了丘豹的下巴上,这让丘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府司大人临时借调我到重案司……”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重案司的令牌。 只是美目一扫,杨嫆脸上笑容更甚,她近距离靠近丘豹,红唇轻启,朝着紧张兮兮的丘豹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升迁了,恭喜恭喜哟。” 说罢,女人转身往后,不再调戏这位刚升官的豹爷,只是美目当中更多了几分妩媚。 “豹爷这是在找……”杨嫆看了一眼丘豹面前的档案,“宁殷的档案?” 丘豹点点头,这女人身上的衣服过于宽松,露出雪白的肩膀实在过于惹眼,他忍不住多瞟了几眼。 注意到丘豹的眼神,杨嫆嘴角微扬,继续说道:“这宁殷的档案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千篇一律的记录,毫无用处。” “我这儿有些更好看的,豹爷想看看吗?”女人美目如波,笑望着丘豹。 第三十一章 重案 丘豹一脸阴沉地从案卷司走出来,心情异常沉重。 那女人几句话便让丘豹口干舌燥,说是要给他看点好看的。 可就在丘豹频频点头表达自己强烈的想看之心的时候,杨嫆却翻手将一叠档案撂在了他的面前。 “宁殷同党的信息,一共四个人,这个数。”说着,女人竖起了四根手指,这是要让丘豹拿钱来买。 可怜的丘豹刚刚升官就被档案室的大姐头上了一课,四个月的俸禄一下子就没了。 此时已经黄昏,怀着沉痛的心情,丘豹从镇南府出来。 很奇怪,镇南府这次的办事效率很高,府上所有官员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响应动作尤为迅速。这要放在以前,一张通缉令从起草到发布再到粘贴,没有三天时间根本做不下来。 丘豹晚些时分从镇南府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印着宁殷画像的通缉令贴满了街巷各处,兴安城人流众多,商贩往来密集,这新贴的通缉很快就成了落日酒肆里讨论的焦点。 “好年轻的通缉犯,这小子胆子这么大,连城主府的商队都敢劫?” “年纪小可不代表胆子小,他们可是从归离路走出来的,身手肯定十分了得啊……”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手偏偏要背弃契约,啧啧啧。”有人打心底里鄙夷宁殷杀人越货的这种行为。 “不过……我倒是好奇这城主府的商队从边境都带着什么宝贝回来了?放着那么多好路不走,专门挑了一条最凶险的路回来,想遮掩自己的行踪却没想到竟然被雇佣的人给窝里反了,真是有趣。” “……” 酒肆里人多了起来,大家都对张贴在街头的通缉令颇为感兴趣,开始你一嘴我一嘴地闲谈起来。 “我听说镇南府上上下下已经热闹开了,那些平日里闲散的官员们今儿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现在镇南府都还灯火通明地查卷宗呢。”坐在里屋靠窗位置的痞气男子笑哈哈地大声说道,似乎是两杯酒下肚起了些酒劲,脸色有些微红,说的话也没了分寸。 “可不是吗!据说府司大人这次要亲自操办这案子,重案司的那些人已经全部中止任务回城了,看这架势是要彻查到底了!” 接话的人是酒肆里最常来的吴顺,平日里最爱说些兴安城里的新奇事,又因为他总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小道消息,所以常常在这酒肆里很受欢迎。 “要我说啊,这通缉令或许只是个引子,他们只是想找到宁殷,只要找到他,作为此次商队遇袭的幸存者,他肯定能够提供有用的线索,”酒肆的老板穿着一身板正的长褂长袍,手里拿着一个自饮的玉制小酒壶从楼上走了下来。 “宁殷这个名字我听过,南城第一听风人嘛,混迹在南边的少有人不认识他,此人身手不凡,学得一身听风的本领,过去的几年里帮官府捉到了不少逃窜的罪犯,依我看,他不像是个见财起意的人。” 酒肆老板的观点颇为新奇,这番话也引起很多人的深思和赞同。 “寻常财物或许真的不够打动他,可这次城主府的商队可是去了关外,费了那么老大劲带回来的肯定是稀世珍宝,可不保证他不会动心。”靠窗的痞气男子似乎不赞同酒肆老板的看法,他认为人都是有贪念的,只是有些人的贪念需要更珍贵的东西才能勾出来而已。 酒肆老板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靠窗的客人,淡淡一笑:“或许吧。” “不管怎么样,只要找到这个宁殷,一切就都清楚了!”吴顺点头说道。 “唉,要是真这么好找就好咯……” 叹息声传来,从一开始就坐在门外小桌旁吃面的丘豹搂干净碗里的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众人这也才注意到坐在门口的丘豹。 “豹爷,你这是怎么了?连酒都不喝了,改吃面了?”吴顺素来与丘豹关系较好,当即走上前来疑惑地问道,同时他也注意到丘豹腰间多了一块令牌,上面赫然镌刻着“重案司”三个大字。 “哟!升官儿了!”吴顺见此,脸上笑意奉承,当即道喜恭贺。 可丘豹却高兴不起来,要换做平日里,升官发财这种事他真得去城里找个馆子好好庆贺一下,但这回…… “临时借调,苦差,不值得高兴,”丘豹放下碗筷,擦了擦嘴,面露苦涩,“让我去抓宁殷,我这上哪儿去抓去,南边那么大,这小子随便找个山头藏起来就跟人间消失了一样!” 吴顺挠了挠头,原来豹爷这次是被上了担子了,略显同情地说道:“说的也是,南域别的不多,山倒是很多,找起人来也怪麻烦的。” “不过我可跟你们说,这案子还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那些商人的尸体我可是都查验过了,死法很怪……”丘豹故意压低了声音,酒肆里顿时也没了声响,落座的客人们都专心致志地听丘豹说话。 但还没等丘豹说出更刺激的信息,一道身影突然就站在了丘豹的背后。 丘豹背心里突发冷汗,当即扭头看去,是先前一直坐在靠窗位置的痞气男子,站起来的身形尤为高壮,只是这大冷天的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粗布衣裳,似乎不像是什么有钱的客人? 当即眉头一皱,丘豹只觉得这个家伙颇为冒犯,但还没有等他怒火发作出来,就瞧见了痞气男子腰间也悬挂着重案司的青铁令牌。 丘豹心中大惊,这重案司的令牌可就那么几个,没人敢伪造,当即起身行礼。他现在是临时借调至重案司,按理说这重案司里所有人都是他的前辈,他可不敢得罪。 酒肆里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儿这位陌生面孔就是镇南府召回的重案司四大凶神之一? 可他的衣着打扮……未免有些太寒酸了吧! 注意到酒肆里众人的目光,陈愚摸了摸鼻子,他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要求即刻赶回来,他甚至没有时间换身衣服就回到了兴安城。也得亏他回来得巧,坐在这儿喝杯酒就撞见了丘豹,要不是他及时出现,这家伙指不定还要在这酒肆里抖出些什么案情出来。 “走了。” 陈愚说着,话里的意思是让丘豹也跟上来。 不敢懈怠,丘豹将面前放在桌子上便识趣地跟了上去,心里头战战兢兢。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酒肆老板面露深意,拿起茶壶大大地喝了一口。 看来兴安城里要发生些有趣的事情了。 不知陈愚是要去哪里,这行路的方向也不像是要回镇南府,丘豹心中有些疑惑,但却不敢上前询问。 “去案发现场看看。” 陈愚知道丘豹心中所惑,只不过当他说出要去的地方之后,本就疑惑的丘豹更加不解了。 “大人,这大晚上的去那么偏远的地方,怕是会惊动归离路周边的贼匪……”丘豹自知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可对付不了什么贼匪。 “怕了?”陈愚瞟了一眼丘豹,此人身板看上去倒是挺壮实,但气息并不浑厚,周身没有半点灵力的波动。 “我是担心大人您的安危呀,案发现场虽然已处于归离路最外围,但那里终究还是险地,您刚刚回城,要不先回镇南府歇歇?” 丘豹可不想跟着这位大人去以身冒险,他是知道归离路里那些贼匪的厉害的,要看现场等天亮了再去不行吗?非要在半夜里瞎折腾。 听到丘豹的话,陈愚并没有说什么,倒是突然顿住了脚步。 见此,丘豹暗喜,心里暗道这重案司的大人还是通晓道理的嘛。 窃喜不过一瞬,丘豹很快就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他虽然并不擅武,但自小机警的直觉告诉他又有什么人在快速靠近。 破风声自身后传来,丘豹心头一惊,转头回看。 落日暮色之下,一道身影正倚站在不远处的高楼木栏旁。丘豹下意识地以为是城中又有盗贼出没,探手摸向腰后的佩刀。 “陈愚你又穿得像个叫花子一样就回来了,上次府司大人还特意叮嘱你要注意重案司的仪表,又当耳旁风了?” 来者当即就取笑陈愚现在的穿着,后者闻言不曾动怒,只是无奈的摇头笑了笑,他这次是真的没时间回去换身衣服。 这两人认识?丘豹在一旁疑惑着。 “走,我们现在就去现场看看。” “现在?我这刚回城连家都没回,你就让我跟着你去办案?”男子从高处一跃而下,几丈高的高度,他跳下来轻飘飘的,就像脚底踩了棉花似的。 陈愚可不想听他多说,伸手就将其身上披着的大氅给抢了过来:“这天还真冷,幸好你来了,多谢。” 似乎是习惯陈愚这样的无赖的抢夺,男子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陈愚,便不再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丘豹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注意到丘豹的目光,陈愚这才咳嗽一声缓解了一下气氛,旋即伸手介绍道:“这位是重案司的第一侦察,丁掣。” 丘豹闻言赶忙行礼,眼神之间已经上下打量过这个被称作重案司第一侦察的人,外表上来看的确比陈愚更像镇南府的高级官员。 “这是府司大人今天临时借调过来的丘豹,跟我们一同侦办这回的案子,刚刚在酒肆里遇见就一起带着过来了。”陈愚转头向丁掣介绍道,后者也简单回礼。 “快走吧,案发距离现在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再晚些去,我可真的什么都查不出来了。”丁掣话锋一转,倒是反过来催促着二人。 丘豹越发觉得迷糊,案发过了十二时辰就查不出来是什么意思?这大晚上的真要去现场啊? 第三十二章 活着 从兴安城一路快马,终于是在后半夜冷月高悬的时候赶到了商队遇袭的地点,虽然镇南府早已将这片区域临时封锁,但防得住人可防不住夜晚的风沙,现场的诸多痕迹还是被沙子掩盖得差不多了。 “夜晚风沙很大,原来的痕迹早就消失了,现在怕是连根头发都找不出来。” 丘豹面露疲惫,在镇南府忙了一天,他现在只想睡个好觉,而不是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被风沙拍脸,就在说话的功夫,嘴里已经进了一口沙子,惹得他一阵难受。 归离路晚上风大,两位重案司的大人当然知晓,环顾四周除了稍近些的峭石上有些肉眼可见的刀痕之外再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但,丁掣并没有打算用寻常手段来寻找线索。 二人在四周观察良久,终于在某一时刻等来了风沙渐停的时机。 “但愿还能从这遍地狼藉中找到些线索……”丁掣抓住这个风歇的时机,从袖袍当中取出一个形似火折的小东西,只不过打开之后并没有火焰升起,而是随着丁掣的一口长长的吹气下升腾出大量的雾气。 很惊讶高瘦的丁掣这一口气到底有多长,从火折当中吹出来的白雾很快就将大半个现场笼罩。 传闻有术法可以借助大量的雾气暂时还原一定时间内发生在场景内的景象,而随着丁掣的准备就绪,覆盖在四周的白雾顿时变幻起来。 “吹烟缉凶!?没想到你还会这个……”丘豹瞠目结舌,这术法他曾在古书里看到过,用特制的烟雾捕捉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并可以还原一定时间内的景象。 陈愚轻声笑了笑:“这可是咱们重案司最顶尖的调查员,这祖传的吹烟缉凶本领可不是吃素的。” 无形的白雾仿佛受到某种牵引,迅速在四周凝聚成形,虽然看上去并不明显,但端详一番,这赫然便是那支商队路过此处的样貌。 “这是商队刚刚进入路口的场景!”丘豹暗叹,很快随着丁掣的大手一挥,成形的白雾再次消解,继而再次凝聚成形,这一次原本列队整齐的商队开始序列混乱,人员和马匹纷纷瘫倒在地。 “商队遇袭……”丘豹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开始仔细观察白雾还原的现场。 “可以看出谁是袭击之人么?”陈愚问道。 丁掣摇了摇头,场面有些过于混乱,看不清这些人到底是谁。 旋即再度挥手,白雾这次展现的不再是商队全军覆没的惨相,单单只是两个人影,他们各自手握长刀向对方杀去。 白雾在这时进行最后一次变幻,一个人影受伤倒地,另一个胜者则是挥舞着细长的武器做出庆贺的动作,似乎是在赞赏对方的武艺,随后胜者大手一挥,气势如同万钧洪流,四周受伤倒地的商人遭受压迫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普通人是很难承受住这种程度的强压的,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商人们就化为风沙掩埋下冰冷的尸体。 这时,大风忽来,白雾被彻底吹散,只留下三人还呆立在原地。 “就是他……”良久,丘豹方才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他指着刚刚“胜者人影”站立过的地方大声说道,“强大的灵势威压,就算只是烟雾组成的我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可怕的威压,就是这个家伙,翻手间就让那么多人殒命于此……” “此人可是那宁殷?”丁掣问道,他也被那人的杀人手法所震惊。 丘豹重重地摇了摇头,虽然白雾人影没有细致的五官,但从他们的身形和手里的武器能够大致判断,此人绝不是宁殷。 “我与那宁殷有过一面之缘,他所使用的武器是一副双刀,长的叫‘青日孤烟’,短的叫‘青日逐霞’,两把刀都是出自于兴安城赖大师之手,样貌跟军制用刀颇为相似,但是那个人的武器……很细、很长,这样怪异的武器我从未见过……” “单从使用的武器来做判断,是否有些草率了?”陈愚似乎并不满意这个推断。 丘豹沉思片刻,补充道:“宁殷在过去几年凭借一手听风术在江湖中渐有名气,一年前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的他本身的灵道修为大概只能算作四等高手的水平,就算这一年内他突飞猛进,也绝不可能达到能够调用灵威的星玄层次,不可能……” 这一点倒是让两位重案司的大人比较认同,江湖之中将灵道修为有过大致的划分,根据自身能够调用的灵力体量来判断武力水平,从下往上九至二等,这都是江湖中最常见的水平,而要想产生自己的灵威必须要进入一等高手的层次。一年时间从四等进入一等,绝不可能。 虽然没有更好的解释,但丁掣觉得眼下也只能凭借这样的线索继续查下去,现在距离商队遇袭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个时辰,诡雾已经无法再提供更多的线索。 “不论怎么样我还是保留我自己的看法,宁殷绝不会因为两箱财物就对商队痛下杀手。”丘豹最后说道。 瞧见身旁两人的神色和反应,陈愚长叹了一口气:“所以现在的结论是袭击商队的并不是宁殷,而是另有其人,一个很厉害的人。” 尽管陈愚心里还没有取消对宁殷的怀疑,他也只能暂时相信这样的推断:“不管怎么样,宁殷已经跟他交过手了,双方有过正面接触。找到这个宁殷或许就能拿到更多的线索,府司大人下的通缉令虽然形式上是直接粗暴了些,但大体方向是没错的。是找宁殷简单一点还是去抓这个高手简单一点,我也选前者。” “不过对方手段如此强大,修为很可能已经达到了一等高手的水平,宁殷与之交手……还有可能活着吗?” “他一定还活着!”丘豹的话中带着些坚定,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坚定。 陈愚和丁掣略显惊疑地看了一眼丘豹:“这么肯定?” 丘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见过他,他是一个极为坚韧的家伙,他的名号一半来源于精湛的听风术,一半则是因为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虽然与他只见过一面,但我相信我对人的判断,他绝对不是一个会轻易死掉的家伙。” 两位大人不置可否,在这一点上他们倒是也愿意相信丘豹的判断,毕竟宁殷活着对谁都好。 那么这个宁殷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就在重案司的人开始头疼宁殷究竟是死是活、亦或是躲到哪里的时候。 不知名的一处小山村里。 煨在小火炉上的砂锅传来一阵浓郁的中药味,只是轻轻一闻便知其难忍的苦涩。 宁殷或许正是被这浓郁的药味给熏醒,意识清醒,他似乎看出来正睡在哪家村民的屋子里,一睁开眼就看见土墙上张贴的泛黄的日历。 我这是在哪儿? 宁殷想要活动着起身,但身上突然传来的剧痛让他冷汗直冒,他身上的伤势很重。 他回想起记忆中最后的片段:那个从东陆来的楚心一的高手重创了自己,对方仅用一把细刀就斩掉了宁殷所有的防御手段……而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宁殷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屋子里很静,只听得见火炉上熬药的声音。 “哟,终于醒了?”一直坐在小火炉边的老人察觉到了宁殷的苏醒,当即悠悠地幸叹道,“你伤得很重,就不要乱动了,这里很安全,安心躺着吧。” 老人说着,用手垫着毛巾将熬药的砂锅从火炉上端了下来:“这是我家老太婆自己抓的药,虽然苦了点,但很管用。” 宁殷抬眼看向火炉旁边的人影,佝偻的身形和满头的白发已经足以说明其年岁已高,周身没有灵力的波动,看样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宁殷几度觉得眼前的老人与自己老爹的身影有几分神似,但那张脸终究还是十分陌生。 “多谢老人家出手相救……”宁殷沙哑地说出几个字,这具身体仅仅只是吐出这么几个字就已经疼痛难耐。 老人走近了,只是个模样普通的人。苍老的面庞在一头几乎尽数花白的头发的衬托下更显年岁,只不过那双褐色的眼瞳依旧富有神韵。 “感谢的话就先不用说了,好好修养吧。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引得那东陆高手对你下这般狠手,但老头子我平生最看不惯的便是恃强凌弱,这地儿偏僻,一般人找不来,你可以放心养伤,”老人开口说道,眉目在轻转之间似乎猜到了宁殷此时心中所虑,继续说道,“你的朋友们我也都救回来了,无须担心。” 闻言,宁殷心中的忧虑消去一些,段苍羽他们还活着。 “他们也都伤得很重,在另外几间屋子里昏睡,放心吧。”老人安慰道。 宁殷点点头,身上疼痛袭来,再次昏睡过去。 老人见状,摇了摇头,上前将被子给宁殷盖好,转身走出屋子,抬头望见夜空高悬的一轮圆月,忽然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突然萎靡几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惆怅。 “老鬼,你终究还是将它传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伤势 初冬,寒风萧瑟。 南城是不会下雪的,就算是二十年前的大寒灾也没有一点雪花落下,干冷的风吹过这座古城的大小街巷,所行路人不得不拉紧了身上的衣服。 边溪小钓台,老人今日觉得水冷鱼懒,不曾下杆,只是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寒风粼粼的水面,有些出神。 伫立良久,方才长叹一口气,缓缓自语道:“臭小子藏哪儿去了?” 镇南府的通缉令已经贴到了南城大门口,老人自然对那上面写着的“见财起意”、“劫财而逃”的词眼一点都不信,他只是有些担忧起宁殷的安危。 南城里已经传起了各式流言,但出乎镇南府官员想象的是,这些流言大多都是在感叹宁殷的胆大,可不像兴安城里的百姓那般唾骂他杀人劫财的可耻行为。 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这里是南城,边境不毛之地,宁殷自小在这里长大,城中所有人都认识他,也都了解他,就算通缉令贴到门口来了又怎样?比起官家的人,这些民众更愿意相信宁殷是被冤枉的。 再者说来,官府不是早就放弃南城这种乡野小地方了吗?怎么如今出了事,又想把手伸过来了? 估算着距离上一次东陆官员们踏足南城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如今当身着镇南府官服的丘豹和陈愚出现在这座老城里的时候,周遭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来。 “这就是宁殷的大本营么?” 陈愚警惕地环顾四周,自从他们进城以后周遭便一直有无数目光在紧紧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南城这样自古就疏于管理的地方,他俩这身官服着实有些扎眼了。 丘豹曾在市井街巷中混迹多年,原本以为南城不过是一座乡野小城,但当他真的置身此处,看到了周围人的眼神之后,他略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城里这些人的目光可不是百姓看官府的那种敬仰的眼神,而是充满了轻蔑和鄙夷,这里什么人都有,也欢迎江湖各路人士到来,唯独官家的人不受他们待见。 就连旁边打铁的铁匠都是一副凶恶的眼神,一边瞪着丘豹和陈愚,一边手起锤落敲打着铁块。 “南城地处边界,位置偏僻,自古以来都少有官员愿意管辖。这里汇聚着各式人物,情况复杂,随手揪出一个人说不定都曾在东陆内里犯过事儿的,看样子他们并不管用我们,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丘豹小声提醒道,陈愚也感受到了四周诸多不善的目光,不禁加快了步伐,直奔城南。 进了酒馆,因为这身衣服过于扎眼,竟没人上前招呼。 陈愚有些恼怒,就欲拍桌喊人的时候,身着白袍马褂的孙师从一旁快步走了过来。 “二位……官爷,想喝点什么?”孙师故作恭敬,弯腰行礼的模样倒是标致。 陈愚抬眼瞟了一眼眼前站着的人,淡淡道:“你是这儿的老板?” 孙师点头,目光也在随意间打量了一番这两位衣着突兀的客人:“小店不雅,还没来过像二位这样衣着官服的客人呢,今天算是开了头了!幸事,幸事!” “那还不快拿点好酒来?”陈愚压低了声音。 像是不敢得罪这两位客人,孙师点头应道,小跑着去给这二位官爷端酒。 孙师招招手,柜前取酒的小二赶忙踮起脚要取出一坛孙师珍藏的好酒的时候,孙师故意咳嗽了两声,小二当即会意,弯下腰随意抱出一坛卖不出去的老酒给那两位官爷送去。 “听说你这儿是南城里消息最灵通的地儿?”丘豹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 孙师上前笑道:“不过是来往客人的闲言碎语罢了,算不得灵通,二位官爷这是有什么想要打听的?” 丘豹领会陈愚的眼色,从怀里掏出一张宁殷的通缉令:“这个人最近回到南城了吗?” 孙师只是瞟了一眼那通缉令,当即摇摇头。 丘豹见此,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给了孙师,他知道这些江湖上的规矩,打听什么消息都是有价钱的。 接过钱袋,孙师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多谢官爷赏赐。” 而后拿起那张通缉令很认真地看了好半天,最后还是撇嘴摇头。 “这个叫宁殷的真的没有回来,前阵子他带着一伙人护送商队去兴安城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他带的那些人也都没有回来,官爷这趟可能要白跑了。” 闻言,陈愚眉头一皱,觉得自己被耍了,抬眼目光与孙师此刻的嬉笑对视在一起,后者笑意轻淡,不曾胆怯陈愚此刻的目光中蕴藏的一丝凶狠。 丘豹见状,摆手示意孙师退下。 他知道陈愚的脾气暴,要是忍不住在这里动起手来,那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店主虽然没什么好忌惮的,但他们现在可正处在南城最偏僻的街巷中,南城自古便是法外不毛之地,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贸然出手,闹大了他俩人可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孙师面带微笑地行礼退下,只不过在走出几步后又转身回头说道:“再送二位官人一个忠告吧,南城鱼龙混杂,这里什么人都有,其中不乏曾经在东陆饱受官府欺压的人士,为了二位的安全着想,在这里还是不要穿官服了,要是被人盯上了可就麻烦咯。” 虽然不悦,但陈愚和丘豹还是听了孙师的忠告,出了酒馆后在身上又披了一件黑色的大氅,遮住了里面的官服。 只不过,狭窄的小巷里早有人将愤怒投向了这两位不速之客,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伙面露凶色的家伙向他们缓缓走来…… 宁殷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当镇南府的所有人正在遍地搜寻自己的踪迹的时候,他总算有力气能够踉踉跄跄地从床上站起来走走。 伤势恢复得很快,很少有人在受到那样致命的刀伤后这么快就能下地行走,虽然这具身体依然没有多少力气。 “哟嘿,这就能下地了?” 看着宁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下地行走,老人不禁赞叹道,“可真是个好后生!” 当初在沙漠里将宁殷捡回来的时候,这小子不知用什么手法已经将伤口的血止住了,这哪里是人的体质,简直壮得像一头小虎犊子! 瞧见老人到来,宁殷一只手撑着墙,露出略带苦涩的微笑:“要是那家伙的刀再凶狠一点,我就算再壮恐怕也站不起来了……” 宁殷脑海中再度浮现起楚心一那张骄狂的脸来,顺带着想起那家伙尖锐的笑声。 “嗯,东陆来的高手呀,老头子我见过不少归离路的恶人,他们大多是面露凶相,但内心怯惧,而这两个人,啧啧啧……” “老人家见过这两人?”宁殷大惊。 老人点点头,面露难看,这让宁殷心中更加疑惑。 “我和我家老婆子在归离路路口卖酒,这两人来店里吃过酒。”瞧见宁殷先前的神色变化,老人倒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子你是从哪里与东陆的高手结怨?” 简简单单一个问题,让宁殷实在难以回答。 “我是商队雇佣的护卫,此行只是为了护送商队回到兴安城,在半路遭到他们的劫杀……” “哦?那你这趟活儿有点没做好啊。”老人语气急转,这一句话让宁殷无言以对。 不过很快宁殷也就冷静下来。 是啊,作为商队护卫却没能保护好雇主,自己还差点嗝屁了,这算哪门子的护卫? “不过你小子能从这些高手的手底下活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老人不再触及宁殷此时心中的痛处,上前准备扶着宁殷回到房间里去。 但宁殷却突然伸手示意老人不要上前,旋即双眼紧闭,感知意识以自我为中心不断向四周扩散开去。虽然身上的伤势限制了他此时感知外界的范围,但他大致还是感知到了四周人的气息。 听风术尤为依仗使用者的自然感官的敏锐,每次宁殷受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确认自己的感官机能还是否敏锐,这次也不例外。以现在的感觉来看,这次虽然伤得重,但并没有影响到宁殷的感官。 不对! 宁殷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自己的感官没有任何问题,让他吃惊的是在他现在的感知序列当中却少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杜云凯呢……”宁殷惊色低喃,神色开始有些慌张,一只手撑着墙就想要往外走,但却被老人用身形拦住了。 佝偻的身形挡在宁殷的面前,但就是这垂老的身形却让宁殷难以撼动。 “为什么我觉察不到他的气息……”宁殷有些急了,欲要强行冲出小院。 这时,老人的妻子端着汤药从外面走进,见此情形,快步上前之间翻手捻出一根细小的银针,以极快的动作扎在宁殷的耳后,后者顿时觉得没了力气,靠在老人身上昏睡了过去。 “搭把手。”老妇轻声唤道,二人齐力将宁殷重新扶回了屋里安置好。 先前宁殷的剧烈动作再次让身上的伤口渗出了血。 老妇轻叹一口气,重新取来外敷的草药和纱布,手法娴熟地给宁殷重新换上了药并包扎好。 “要是再乱动,就只能将他绑在床上了。”老妇叹声说道,为了防止待会苏醒过来的宁殷再乱动,老妇用细针暂时封住了宁殷身上几处活动的穴位,还在这间屋子里点上了安神静气的香炉。 刚刚拖宁殷劲儿使大了,老人靠在床边轻锤着自己的老腰。 “这小子骨头硬着呢,要是换成普通人,这样挨几刀早就一命呜呼了。”老人一边说道。 “得亏这些练到骨子里的秘术,不然我可救不活。”料理完宁殷,老妇将自己行医的东西收拾起来。 “要不给我也扎两针,我这老腰又疼了……”老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那是老了,没得救。”老妇直接拒绝,将藏着银针的包裹收进袖袍,转而问道,“看清楚那两个东陆人是什么来路吗?” 老人按摩老腰的手一顿,脸上神色一转,变得凝重起来。 他摇了摇头:“那两人修为不低,所使用的武器也都不是凡物,我估摸着应该是东陆哪方大势力派来的人。只是可惜了那支商队,那么多人硬是一个活口都没留……” 但老妇对商队的来历并不关心,扭头看着宁殷:“他真的是顾风尘的弟子?” “错不了,”老人对此倒是尤为肯定,“这一身练到骨子里的秘法,除了那个老东西我再想不出第二个人。这些符文的手法,就算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是那个老东西写的!” 老人也看向昏睡中的宁殷,仿佛尘封的往事正在脑海中不断翻涌,而“顾风尘”这个名字依旧清晰。 “老东西……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老人眼中浮现起些许的火热。 第三十四章 破刀 “你想拉我上你的贼船?” 杜云凯面露不屑,对于宁殷此行的邀请毫无兴趣,转身就要关门回屋。 “我能帮你找到当年陷害你的人。” 宁殷开口说道,也正如他所料,杜云凯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身形一顿,原本不屑的眼神当中浮现起些许的惊疑。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当年诬陷你的人,上个月我去了一趟夏希国,偶然之间听到了一些消息,”宁殷继续说下去,“我只知道他是常年游走在各大城邦之间的飞贼,是他与主夫人私通,不料被你发现了,为了不让丑事败露,他二人只能先诬陷你,将你除掉。” 这的确是杜云凯的过往,也是这些年一直困在他心头的枷锁。杜云凯很注重自己的名声,如今自己在东陆背负了这样的骂名,他心底里无比煎熬。 听到这些,这位面如青铁的汉子忽然之间动容了,他看向宁殷,嘴唇微动。 但不等他说出话来,宁殷抢先说道:“这件事我目前掌握的情报并不多,不过我已经交给夏希国的伙计去查了,不论这次你帮不帮我,我都会把打探到的消息送给你。” “为何这般帮我?” 面对杜云凯的问话,宁殷也是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应该被蒙上这种冤屈。老爹说过,江湖中人,就算是死,也应该站着把血流尽! “你是条汉子,不应该烂在南城。” 宁殷将话说完,最后看了一眼略微愣神的杜云凯,而后转身离去,就算此行没有杜云凯这样的高手托底,他也有把握走完归离路。 不应该烂在南城么?杜云凯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着宁殷远去的背影,他喜欢这个年轻人,自己像他这般年轻的时候总是循规守矩,而宁殷身上则是透露着一股自己不曾具备的洒脱。 “什么时候出发?” 杜云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宁殷顿足一愣,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是临行前宁殷拉杜云凯入伙时的场景,与其说他软磨硬泡,倒不如说是杜云凯自己跳上了这条贼船。 他相信宁殷,也因为宁殷的一句“不应该烂在南城”而捡回了这些年迷失的自己。他都想好了,此行将商队安全送回兴安城,自己便离开,回到夏希国找到当年陷害自己的贼人,拿回自己的名声。 但没机会了…… 宁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心里已经不再怒火,而是充满了失落。 杜云凯死了,那个叫泷叶的东陆女人杀了他。 陈潼在最后的那场袭击中失去了一只眼睛。 顾长歌的肋骨折断了三根,他的那匹大黑马也死了。 段苍羽后来与那楚心一交过手,后背三处刀伤颇为严重。 此行本该是发财路,如今却溃败成这副模样,作为牵头人的宁殷,心中的挫败更是无比沉重。 醒了,也不折腾了,只是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墙壁。 老人常来送药,见宁殷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不过让老人家更加惊奇的是,宁殷身上的伤几乎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的。行医多年的老妇见此,也感慨不可思议。 宁殷的体内有一股无比蓬勃的生机在修复受损的组织,老妇调配的药物倒成了辅助。 七日后。 宁殷已经可以下床自由地行走,但向来好动的宁殷似乎在这场战斗之后变得安静了,整日整日地坐在院子里,唯一的活动便是擦拭着他的刀。 宁殷的刀,长的名为青日孤烟,短的名为青日逐霞,两把刀都采用精铁锻造而成,虽然算不上有名的兵器,但放在南城地界也称得上是一件好家伙了。但如今,这两把陪着宁殷对付过不少凶人恶徒的刀却遍体鳞伤。 楚心一的刀虽然看上去轻飘飘的,但每一次挥砍裹挟的力量都十分可怖,难以想象他操着那样一把细长的刀竟然能施展出毁灭般力量,青日孤烟每一次抵挡都会在刀身上留下缺口。 擦刀的手很轻,比宁殷在酒楼里牵姑娘的手的动作都还轻。 长叹一口气,宁殷将刀轻轻地放回刀匣,他曾自诩在刀术上小有成就,在过去几年的江湖浪迹中也击败过不少对手,但当他真正对上楚心一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渺小得宛如一颗沙子。 “东陆高手么?” 一身挫败的宁殷回想着那天与楚心一交手的场景,不论是技艺、力量、速度,还是对时机的把控,楚心一都在碾压着宁殷。 “蜉蝣撼树啊……” 华俞和钱五福死了,两位老板终究是没有守住自己的宝贝,宁殷也没有拿到自己的佣金,更重要的是,去镇南府调看档案的约定也再也无法兑现。 这回可真是赔到姥姥家了。 宁殷满脸的郁闷,如今自己的武器还破损成这样,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疲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这是在哪儿? 这里似乎是一处村庄,村子并不大,房屋也十分陈旧,很多建筑早已坍塌,居住在这里的人很少,宁殷站在门口看了半天也只发现零零散散几个人影,都是些年迈的老人。 就连整个天空也是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罩子,什么也看不见。 “天气这么差么?”宁殷喃喃自语,他望着昏暗的天空有些疑惑,这天空仿佛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般阴沉,这几天就没见它好过。 “望见啥了?” 话语声突然从宁殷身后传来,让后者吓了一跳。猛然回头,瞧见一位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宁殷。 宁殷的感知能力向来远超常人,但为何这个老人的出现他竟然没有一丝察觉?回眼一看,老人身上并无任何灵力波动,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自己。 “这村子好安静……”人生地不熟,宁殷也只能感慨着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余光不断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这里以前很热闹的,黄地村虽然偏僻了点,但这里与世无争的生活十分惬意。” 老人并不避讳宁殷打量自己的眼神,毕竟他也很久没有见过外人来此,只是撑着拐杖回忆,一双浑黄的老眼当中有往事闪过。 “皇帝……村?”宁殷疑惑,对这个名字有些好奇。 老人摇摇头缓缓道:“黄沙弥漫,土地贫瘠的村子。” 宁殷这才明白此“黄地”非彼“皇帝”,当即继续向老人问道:“村子里其他人呢?” “死了,”老人的语气平淡,晦涩的两个字从喉咙里吐出,神色无比平常,“十多年前的一场没来由的山火带走了这里大多数人,后来虽然火灭了,但这里已经损坏不堪,不适合再居住,活下来的人要么迁出去,要么上山为匪,只留下如今这些老弱病残想走也走不出去。” “山火?”宁殷细细回忆,他记得归离路曾经就遭遇过一场奇异的山火,森林烬灭,山河枯竭,才变成如今那般险地。 “那是一场无人可以阻挡的灾难,诡异的山火从天而降,吞噬一切可燃之物……” 平淡的诉说当中,老人仿佛就是这一切的见证者。 听罢,宁殷伸手抓起一把泥土,根据这里沙土的颜色和质地也大致推测出了位置,“这里是硬石谷?” 老人会意一笑,没有说话,但心里觉得宁殷这小子够机灵。 “你是钟老爷子带回来的客人吧?你身上那股草药味儿我隔这么远都能闻见。” 宁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钟老爷子应该说的就是救自己的那位老人。 “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混迹江湖的后生,身上都带着血气,来这儿是躲避仇家的?”老人上下打量着宁殷,垂老的目光仿佛有着不一样的洞察。 摇摇头,宁殷面露苦涩:“养伤。” 老人似信非信地点头。 “李老婆子不仅酒酿得好,给人看病疗伤也有一手,这儿清静,适合修养。” 老人的目光又落在宁殷身旁的刀匣上,“刀客?” 宁殷笑了笑:“只不过是会耍几下而已。” 语罢,老人微笑着点点头,后生的谦逊让他今天的兴致不错,拿起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宁殷身旁的刀匣,匣子仿佛受到牵引,自动打开。 这一幕让宁殷一惊,这老人到底什么来历? “啧啧啧,这刀怎么坏成这样?”老人咂舌,面色严肃起来。 “与人对敌,技艺不精,刀身受损,得找个地方重新修铸……”宁殷在老人突然严肃起来的目光注视下竟觉得惭愧万分。 老人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宁殷,凑上前来细细端详着静躺在刀匣中的两把刀。就像两个打了败仗的将军,铠甲尽损,遍体鳞伤。 在宁殷都没能反应过来的间隙中,老人突然拿起手里的拐杖就敲打在宁殷的头上,脑瓜子传来清脆的声响并伴随着一阵疼痛,宁殷一脸懵。 “刀是武者的命!你就是这么使刀的?”老人脸上怒色难掩,当即指着宁殷的鼻子教训道。 被指着鼻子斥责的宁殷此时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为自己辩解。 “要换我年轻的时候,碰见你这样使刀的后生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你!你看看,这刀刃都缺成什么样子了?” 老人红着脸训斥,宁殷只能低着头听着,心想:你已经敲打我了,很疼。 念叨了几句,老人消停下来,从刀匣里抽出青日孤烟,残破的刀身仿佛在诉说着此前它抵挡了何等恐怖的进攻。 “精铁材质,表面还经过特殊的淬炼,硬度应该不错才对,竟然破成这样……与你交战的人究竟是有着何等力气?”老人一边端详刀身缺口一边说道,仿佛仅从这些缺口他就能想象得出宁殷之前遭遇了何等恐怖的对手。 “你会使双手刀法?”老人又抽出青日逐霞细细观看。 “学过,但使得不好,一般长刀应敌,短刀快袭。” “这短刀的材质要比长刀更精纯,若是不习惯双手刀倒是可以将其合二为一,不仅能最大程度地重铸长刀的破损,你还能用得更顺手,如何?”老人持双刀互相轻击,刀身受损的兵器相击的声响并不悦耳。 “老人家懂得铸造?”宁殷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拄拐老人。 老人将双刀插回刀匣,身形一抖,让自己站得直些。 “怎么?看着不像?” 面前老者身形干瘦,灰袍裹身略显佝偻,左腿似有旧疾,所以不得不拄着拐杖,一头白发显露年事已高。铸造是一件力量与耐力相衡的事,可老人看上去似乎哪一点都不具备。 注意到宁殷那略带怀疑的目光,老人也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老夫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闻名一方的铸造大师,找我锻造兵器的人络绎不绝,连起来能绕着村子一圈,而今要不是这条坏腿……” 老人言语一顿,原本眉飞色舞的神情突然又流露出些许颓态。 看得出老人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位铸造大师,宁殷此刻也只是叹息道:“可是这儿也没有火炉和铸造台……” 身旁的老人闻言,轻蔑地看了一眼宁殷,那样子仿佛在说: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有吗?” 看着老人此时的模样,宁殷越发觉得事情变得神秘起来了。 第三十五章 重铸:青日孤烟 村子很小,房屋很老,在这里随便指出一座屋子可能都比宁殷的年龄还要大。 宁殷跟着老人来到一间外表已经破烂不堪的小屋外,风沙遮掩的牌匾上书写着“陈铁铺”三个大字,老人在此门前稍稍停留,而后推门而入。 与屋外的风沙尘土掩盖的陈旧模样不同,屋内竟然十分干净整洁,两张长桌横放大厅,上面摆满了各式大小的火钳、铁锤,以及诸多融锻铸造的工具,这一进门,只觉得温度都上升了不少。 宁殷惊疑此处的别有洞天,老人却没有在此多停,直直地往屋里走去。第二道门推开,宁殷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座庞大的熔铸火炉就摆在屋子的正中心。 “这……”开门的风动让热浪随之扑面而来,宁殷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在流汗了。 不理会宁殷此时的惊愕,老人一把将身上的衣袍扯下,里面只穿了一件汗衫,大手一拎,将宁殷的刀匣重重地放在面前的矮桌上。 “这火炉烧得可够旺?” 老人大声喊问,声音洪亮而富有力量,与先前面带颓态的模样全然不同。 宁殷一愣,他只觉得老人的问话让他肃然起敬,良久之后方才回话道:“够旺……” 老人闻此,哈哈大笑几声,大手拍在刀匣之上:“我本不愿意再重燃这火炉,但钟老爷子要我帮这个忙我没有不帮的道理……” 随即目光看向宁殷,询问:“我已经十余年没有再锻过刀,你可放心将你的宝贝武器交给我这个糟老头子?” 宁殷望着火炉,火浪翻滚的余温已经让他满头大汗,回望老人此时褪去满身疲态,甚至有了一种深不可测的意味。 他有一种直觉,眼前的老人一定是一位铸造大师! “那就劳烦前辈了!”宁殷弯腰行礼。 “可想好了?”老人再次确认。 “请前辈出手!”宁殷这次回答的声音更大。 老人大笑一声,身上的气势变得更为强盛,这哪里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该有的气势,分明是一个心热如火的小伙子!眼瞳当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和光芒。 火炉温度已经达到极致,热浪翻涌,两人已经汗流不止。 老人看了一眼宁殷,说道:“将你的宝刀放进去吧。” 高温让宁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看着青日孤烟与青日逐霞,一时间竟有些犹豫。 武人与自己的武器有着难舍难分的感情,宁殷也不例外。 但他相信,它们会以另一种姿态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是他对老人的信任。 刀刃入炉,烈火熔尽,宁殷心绪复杂,站在火炉旁有些出神。 自己如果能拥有更强的力量,青日孤烟和青日逐霞是不是就不会破损了?他在心里反复回想。 老人很欣慰这个年轻人如此珍视的刀,在宁殷望着火炉面露自责的时候,他沉声说道:“刀刃会断,亦可以修复,但若是心里的那把刀断了,可就补不回来了。” 一语击破,宁殷陡然回神,扭头看向老者,后者笑着点点头,言尽于此,心中的刀是否断掉还需要宁殷自己去琢磨。 难以想象这具垂老的身躯里蕴藏着怎样的力量,老人只是看上去干瘦,抡动铁锤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次锤锻仿佛都需要老人调用全身的力气,但就是这具身躯,仿佛此时有着用不尽的力气。 “老当益壮。” 宁殷暂时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形容此时眼前所见,火光映照之下,老人举锤敲击,清脆的锻打声响顿时惊响整个村子。 锻铁声声,村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动静。 刚从酒馆归来的老妇闻此声响不由得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惊道:“陈老头的炉子重新点火了?” 比起老妇的惊讶,钟老头就显得镇定很多,露出蕴含深意的微笑:“陈瘸子的锻刀声,还真是好些年没听过了。” 老妇很快就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钟老头,问道:“是你劝陈老头重开火炉的?” 老人默不作声,只是笑了两声。 “他那身子骨还能抡得动铁锤?”老妇有些震惊,“只怕是逞完了强就要立马找我拿药治他那老腰伤。” “这个……”钟老头顿时觉得语塞,“老当益壮嘛!” 老妇没有再说什么,双手怀抱胸前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头儿:“陈瘸子的锻刀费可不低啊,你哪儿来的钱付?” 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钟老头只顾着吆喝陈瘸子帮忙,可把这茬儿给忘了。 “他这些年来抓药可都没给过钱,算抵平……?” “病是我看的,药是我开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老妇故作古怪,倒想试探试探老头儿这些年有没有藏私房钱。 钟老头的钱袋子比这张老脸都干净,瞬间就有些着急了,连忙上前笑道:“哎呀,师妹,你这就不对了……” 重铸的过程很漫长,宁殷知道锻刀是一件技术活儿,更何况老人年事已高。 这几日宁殷一直在陈老身旁伺候着,他惊叹老人对于刀剑铸造的学识,老人也喜欢在歇气的时候跟这位后生讲述自己锻刀的心得和技巧。 在江湖中,宁殷是凶面无情的听风人,而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愿听老人讲刀的闲人。 陈瘸子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所以他要锻造出一把绝佳的刀出来。 青日孤烟和青日逐霞在高温之中融为一体,铁匠的反复锤锻让赤红的铁块逐渐有了雏形,如此反复锻造,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锻锤声骤停,老人拄着铁锤气喘吁吁,仿佛气力已经将近枯竭,那条坏腿在止不住地发抖,身体已经达到极限。 “还差一下……”老人脸上汗水密布,伸出一只手按在发抖的腿上,哀求道,“老伙计,让我打完最后一次……” 全身筋肉紧绷,老人用尽全力强行压制住发抖的坏腿,抓起铁锤,力量由下盘传至腰部,而后汇聚在锤头,猛然敲下。 当—— 清脆的声响裹挟着无形的力量四散而开,就连一旁燃烧的火炉都在这股波动下差点熄灭,也惊得村里栖歇的飞鸟振翅而飞。 在自家院子里静坐的钟老头闻此声响,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这一锤真有当年的风采啊,老瘸子。” 陈老头的确将自己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他知道这把刀对于那个年轻人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锻刀。 舀起一碗水泼在刀身之上,洗去污秽,重铸后的青日孤烟再次焕发光芒。 “成了!”老人用最后一点力气大喊一声,屋外静候的宁殷闻言赶忙冲进屋子,惊叹之余赶紧上前扶住险些脱力摔倒的老人。 “看看,还满意吗?”老人伸手往前指。 从外观上来看,刀身比之前的青日孤烟长了些许,刀刃也窄了些,不过整体形制并没有大的变化。原本覆盖在刀身上的暗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锃亮。 这把新生的青日孤烟保留了原本的形态,也继承了青日逐霞的光芒,宁殷静静端详,由衷地欢喜这个新搭档。 老人缓缓坐下,喘了口气,得意地说道:“我在锻材之中加入了仅存的一点寒铁,虽然它不是纯正的寒铁所铸,但比例调和熔铸后也能让它更加坚硬,今后若是再遭遇这次的敌人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刀身损坏。” 宁殷点点头,伸手轻轻抚摸在青日孤烟的刀身上,不由得感叹起这锻刀水平:“大师真是好手艺,这样精湛的段刀术恐怕在南域里都没有几个人能达到吧。” 小辈的称赞无疑是对陈老头最大的肯定,但他却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是很满意。 “南域很小,东陆很大,这片大陆上有着很多优秀的铸造师,我这把老骨头可跟他们比不了喽,这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锻刀了。” 老人的话里突然多了些落寞。 “铸造师的顶峰是铸造含有天地威能的武器,赋予这些冰冷的金属以活的灵魂,那些武器拥有夺天地造化的力量,我这一生都想要铸造出那样的武器,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宁殷回头看向老人,脸上的疲态之间多是沧桑,他也在此刻将目光看向宁殷。 “人也好,刀也罢,大劫大难后都不该失去锐气,也不该失去心中的热度。坏掉的刀我已经帮你修好了,你心里的那把刀可要自己好好打磨打磨。” 老人话里蕴含深意,宁殷也知晓老人言语中的道理,这几日观摩老人锻刀,他受益匪浅:“小子谨记教诲。” “老头子胡言乱语,谈不上什么教诲,年轻人,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老人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上前来拍了拍宁殷的刀匣,问道:“这么喜欢用刀匣?” 宁殷挠头一笑:“只是觉得这样装我那两把刀,很帅……” 老人白了一眼宁殷:“年轻人啊,怎么能什么都想着帅呢?” “这刀匣是用不了了,我给你换个新的。” 在木箱子里翻找了老半天,方才找出一件用绸布细细包裹着的刀鞘出来,比对一番,满意地点点头:“真合适。” 第三十六章 心魔 寒冷的秋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黄地村里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陈旧,仿佛被历史遗弃,永远停留在断壁残垣当中。 村子北边有一处小山坡,坐在这里可以将整个村子的都尽观眼下,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风有点大。 将新铸的青日孤烟横放在面前,宁殷盘膝而坐,仍由四周的冷风吹打在身上。 静养数日,他的伤势已经几乎痊愈,倒是段苍羽等人的伤势还要继续修养些时日。 此次大难不死,宁殷也觉得自己颇有收获,他沉下心来再次回想当日与楚心一的交战。 那个东陆男人超乎想象的强,无论宁殷施展何种手段都不可能获胜。 天下武人修行诸多功法,参悟着属于自己的道,依据自身能够调动天地灵力的强弱程度划分出三六九等,那楚心一大手一挥便能引动巨量的灵力,恐怕已经达到了二等,乃至一等的水平! “你究竟是什么人……” 宁殷心中满是疑惑,不断在脑海中拆解楚心一的刀术、步伐、呼吸,他在对这一次的失败做复盘,纵使知晓实力差距悬殊,宁殷依旧觉得对方并不是无法战胜。 老爹说过,失败并不丢人,逃避自己的失败才是可耻。 但凡与人交手失利,宁殷都会像这样静坐下来思索自己的得失、分析对手的强弱,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些失败的画面,心神沉静,宁殷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一场对决。 楚心一,东陆人士,来历不明,身形高挑削瘦,使着一把格外细长的长刀,挥刀速度极快,劈砍力度极大,步法精妙难以琢磨,动作毫无破绽。 无论在心中拆解多少次,宁殷最后得出的答案都是——不可战胜。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不可战胜的人!” 宁殷一次又一次展开回想拆解,就像自己与楚心一再度交手了无数次,在无数次的受伤中,宁殷不断寻找机会,然后不断失败。 如此反复,反复如此。 一整夜过去了,宁殷静坐如钟,周身不断涤荡着紊乱的灵力,竟引得四周狂风不止,沙尘漫天。 “不可能!” 静坐的宁殷突然睁眼,双目之中充满血丝,整个人的脸色变得颇为阴沉,在过去的一夜里他都沉浸在与楚心一的对决当中,以至于现在抬眼一看都觉得楚心一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给我死!” 宁殷声音嘶吼,额头上青筋凸起,一把抓起青日孤烟就朝着前方恍惚的人影砍了过去。 “好端端的怎么就入了魔呢?” 钟老爷子轻悠悠的声音响起,如同点水泛起涟漪,宁殷猛然回过神,眼神一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楚心一,而是救了自己命的老爷子! 但他已然出刀,再无回力…… 面对突面而来的挥砍,钟老爷子却一点都不慌,伸手一晃,一截枯树枝被他攥在手里,瞅准了宁殷出刀的破绽处便是一捅,而后低喝一声:“破。” 树枝捅在宁殷的肩膀上,后者只觉得像是受到了千斤气力一般的冲击,身形暴退数丈。 何等庞大的力量! 宁殷止住身形,卸掉身上的劲气,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老人。 “醒了?”钟老爷子手持树枝,笑问道。 宁殷猛然回神,赶忙抱拳行礼赔罪:“小子无礼,险些伤到救命恩人……” 但还不等他的话说完,钟老爷子就直接打断:“什么叫险些伤到?你觉得就你那三两下的功夫还想伤到我?” 说着,老爷子的脸上不禁浮现起一抹不屑。他不是看不起宁殷,而是看不起宁殷的身手。 宁殷也只好挠了挠头,好像自己的确没有真的伤到他老人家,他刚刚也的确被老人家用一截树枝就打飞出去来着。 老人笑看着宁殷,转而问道:“怎么样?新铸的刀可还适手?” “陈老师傅手艺精湛,当然适手得很!”宁殷笑着回答道,他现在算是多少有些明白了,这个村子里的老人都不简单,身份一个比一个神秘。 “可惜这么精锻细铸的刀在你手里有些浪费了……”老人话锋尖锐,调侃起来毫不留情。 “确实,这样铸作的刀要是放在市面上肯定价值不菲……”宁殷也如是说道。 “我是说,你的刀术真的很烂,配不上这么好的刀。”老人话锋直指宁殷的刀术,只从宁殷先前起手的一刀便能看出他的刀术的破绽极多,“你就算在这里将那东陆高手的动作再拆解三天、三十天、三百天,都不可能找到打败他的机会。” 被人当面调侃刀术,宁殷心中虽有不悦,但老人仅凭一截树枝便可击破自己的进攻,倒也有说这话的资格。 “我一定会打败他的……”宁殷小声暗下狠心,但还是被钟老头给听见了。 “你当然可以打败他!”只不过话锋一转,看向宁殷的眼神依旧轻蔑,嘲讽道:“等他年老八十,挥不动刀的时候,你或许有那么丁点机会胜过他。” 钟老爷子损起人来还真有一套,一番话说下来直让宁殷哑口无言。 见宁殷突然间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钟老爷子咳了咳嗓子,换了一种语气说道:“小子,你入魔了。” 宁殷沉默,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的确有问题,好像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起楚心一的身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你过于纠结自己与那人之间的差距,将这场胜负看得太重,心中不断思索战胜他的方法,他已然成为你的心魔,不断影响着你的心。” 钟老爷子一语道破宁殷现在心中的问题:“这天下很大,高手数之不尽,南域之外还有其他诸国,东陆之外还有其他疆域,九等之上尚有天人,天人之上或许还另有一番天地,你又如何计较此番的得失呢?” “可是他杀了……” “他杀了你的朋友,还有你的委托人,以及很多无辜的人,”钟老爷子抢着继续说道,仿佛将宁殷的心思看得干干净净,“可那又怎样?人各有命,上天注定,他们本就难逃一死,你事后在心中这般记恨,便能在将来将其击败、复仇么?” 宁殷沉默,而后摇摇头,他与楚心一之间的差距宛若鸿沟,岂能轻易跨过? “但终有一日,我会胜过他。” 宁殷沉吸一口气说出这句话,他并不知道自己将来要为这句话付出怎样的艰辛,也还没有真正意识到阻挡在他面前的心魔是何等的难以撼动。但人有的时候便是如此,明知没有把握,却还是想要一试。 老人在此嘲讽讥笑半天,总算是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答案,心中暗叹此子倒是心智坚毅,或许是个可造之材。 “来,拿起你的刀,今天老头子我来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刀’。” 钟老爷子大手一挥,笑出声来,示意宁殷提起刀来。 宁殷虽有犹豫,但看见老人如此严肃认真的模样,当即紧握长刀。 “请指教,”宁殷正声说道,但老人却只是负手而立,毫无动作,觉得诧异,“前辈的武器是?” 老人依旧没有动作,只是淡淡道:“对付你还用不着拔刀,快快攻来,不要婆婆妈妈的。” 宁殷无奈一笑,握刀之手轻振,全身力量积攒于脚下,身形陡然爆冲出去。 与人对敌,正面强攻,这是宁殷习惯性的作战方式。 “得罪了!” 迫近老人周身,也正式进入了宁殷的进攻范围,当即抬刀挥砍,但老人却只是轻轻向后撤步,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脱离了宁殷的攻势,挥砍的刀刃与老人的发须轻轻擦过。 距离把控得如此精妙!若是后撤的距离再稍微少一点点,这一刀的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巧合么?”宁殷心中倍感疑惑,但此时进攻的节奏丝毫没有停歇,旋转身形往前逼近,身位紧随,长刀再次朝着老人攻去。 老人面不改色,轻微扭身再度躲过宁殷这一刀,这一刀又只差一点点。 宁殷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刀身扭转,果断放弃了正面贴身硬冲的方式,脚下步伐紧跟,与老人的身形始终保持着一个较为直接的距离,身形变幻之间,刀光乍现,他想要以速度取胜。 快刀皆来,不论宁殷从什么角度向老人发起进攻,老人就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一样总能巧妙地避开宁殷的攻势,他只是闪躲,便让宁殷逐渐乱了阵脚。 为什么会这样?十数个回合下来,宁殷连老人的衣角都没摸到。 “小子,别走神。” 老人轻淡的话语传来,长袍一震,老人手里竟然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截树枝。 震惊!老人动作迅速,挥动树枝的动作就像是在挥舞一把刀,而这一树枝也瞅准了宁殷出手的空档,不偏不倚地打在宁殷握刀的手上。 有人用着精锻细铸的长刀却无法奈何一个老头儿的诡异身法,有人也只用了一根平平无奇的树枝便击落了年轻人手里的利刀。 长刀落地,其声响彻底敲醒了宁殷,宛如雷震——他输了。 “前辈的刀术果然精妙……” 得此称赞,钟老爷子却是笑着看向宁殷,直接问道:“想学吗?” 老人清淡的问话让宁殷心头一颤,老人身手超凡,虽不能看清其具体路数,但绝对不是一般的武学,可这是他可以学的么? 不论是速度还是出刀的技巧,老人刚刚所展露出来的状态俨然超脱凡俗,甚至每一次挪步都已臻至化境。 “晚辈恳求赐教!”宁殷当即行礼拜谢。 钟老爷子见这小子如此机灵,当即满意地笑了笑,脸上又露出些许隐晦,上前对宁殷说道:“这刀术当然可以教你,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第三十七章 两招刀术 “你与顾风尘是什么关系?” 突然这样的问话让宁殷大为一惊,全身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他是如何知道自己老爹的名字的?同时在心中回想老爹曾经说起过自己隐居南城的原因,无非就是厌倦东陆的纷争,可不想在被人扰了清净。 “前辈认识顾风尘?” 宁殷心中谨慎,打探着眼前的老人与自己老爹的关系,若是曾经的友人倒还好,可若是遇到了仇家…… 看出来宁殷眼神之间的顾虑,钟老爷子微微一笑,暗叹这小子还真谨慎。 “放心吧,我与那老鬼不是仇人。”老人脸上露出笑意,确实没有恶意。 “他是我老爹。”宁殷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是他儿子?”钟老爷子瞬间瞪大了眼睛无比震惊,同时上下打量着宁殷,这父子俩怎么看上去这么不像? 宁殷继续说道:“我叫他爹,我当然是他儿子咯……” “那老鬼竟然娶妻生子了!” 钟老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嘴里不断地低喃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们并不是亲生父子,我是个孤儿,是他将我养大,教我本领,传我听风术。”宁殷补充道。 原来如此!钟老爷子一手拍在自己脑门上,再度笑了起来:“哈哈哈!我就说嘛!这老鬼肯定会孤独终老的!” “不知前辈跟我老爹的关系是?”老人性情的反复转变让宁殷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朋友?为何又嘲笑老爹一定会孤独终老。 “我跟他认识的可就有年头了,我叫钟源。”老人一脸得意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但这个名字宁殷是第一次听到,显然没有任何印象。 “你老爹就没有跟你提起过我?”钟源转过脸来问道,有些惊讶。 宁殷摇摇头:“老爹很少跟我讲有关他的故事。” 钟源一时间竟有些失落,笑骂一声:“这老鬼!” 不过细下一想,钟源似乎明白了:“他既然不愿意说,肯定有他的顾虑,毕竟他的故事要是说起来,没有三天三夜可说不完。” 老人似乎很了解老爹,对老爹过往的一句评价也激起了宁殷的好奇心。 注意到宁殷那无比好奇的目光,钟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脸望向一边,既然那老鬼自己都不愿意跟这小子说,他更不能说了。 “玄仁皇帝十五年,我和你老爹在东陆相遇,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而我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帅公子……”钟源只是这般回忆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玄仁皇帝十五年……”宁殷在心里换算着时间,惊呼,“四十三年前!” 钟源点点头,不由感慨一转眼已经过去四十三年了。 回忆总是伤人,钟源也不是一个喜欢回忆过往的人,话锋一转,回到正题上来。 “你既然是他的后人,可为何使出的刀术这般拙劣?是他没有教你?还是你没有认真学?” 拙劣两字狠狠地刺入宁殷的心中,步入江湖的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评价。 “老爹并未教过我刀术,他只是让我用听风术的感知去拆解江湖中各路人的出招,然后慢慢学为己用。” 博众家之长为己用,顾风尘这样的教法倒是让钟源觉得有趣,又问道:“那你现在都学了哪些门路?” “南城里能见到的刀术都有所涉猎,常用的便是十七路快刀术。” “那就是没有门路了。”钟源一语中的,直接点出宁殷现在与人对敌不过是全凭感觉出刀罢了,毫无章法。 自觉惭愧,宁殷挠了挠头,不知该如何回话。 “不过目观百家,博学众长,顾风尘这是在为你将来学得真正的上等刀术做铺垫啊!”钟源突然这般说道,“顶尖刀术不是死板的一招一式,而是讲究招式之间的变化,唯有涉猎广泛,了解到众多刀术之间的变化法门,方可为以后进一步的修行打下基础。” 钟老爷子的分析很有道理,也让宁殷觉得眼前一亮。 “小家伙,我且教你两招刀法。” 宁殷顿时欣喜,但又有些疑惑为什么只教两招? “臭小子可不要小瞧了这两招,与那些臭鱼烂虾的粗鄙刀术不同,我这两招可是东陆顶尖的武艺!”看出宁殷心中的所想,钟源笑骂一声。 宁殷听闻那“顶尖”二字,旋即狠狠地点头,洗耳恭听。 “刀来。” 钟源轻唤一声,伸手一牵,宁殷手中的青日孤烟便自觉落在老人手中。 这是真高手! 握刀在手,老人身姿站得笔直,风来旋动,衣袍猎猎,眼中似有锋芒闪动,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第一招。” 语罢,钟源起手挥刀,三刀平平无奇,但越往后老人的挥刀节奏越来越快,出刀的角度也变得越发不可预估,似乎是胡乱出招,但招式衔接之中又有连贯,竟然还有这等出刀的手法?宁殷大惊,仿佛窥探到了一个新世界。 紧接着,老人身形掠动,提刀挥砍的动作越发迅猛,若是此刻是与人对敌,这样的迅猛进攻下根本无人可挡!宁殷眼花缭乱,他自诩感知卓绝,但老人此时的一招一式他竟难以捕捉,甚至在他眼前出现了道道残影。 “此刀名为厉刀诀,总计三百六十种变化,以绝对的速度制胜,通篇只讲究一个快字。” 钟源回身收刀,手中的青日孤烟发出阵阵低鸣。 “第二招。” 老人沉吸一口气,将力量舒展至四肢百骸。 忽而动身,速度不再像之前那般迅速,但起手的威势让人更感压抑,踏步如同奔雷,手里的刀以一个绝对进攻的姿态往前劈砍,宁殷虽未曾正面应对这一刀,但从一旁的气势足矣感受到这一刀蕴含着何等庞大的气力。 挥刀,刀锋切割开了空气,凌厉的刀气如同暴雨一般往前倾泻,掀起一阵黄沙狂尘。 “伐刀诀,总计一百零八种变化,以绝对的力量制胜,要领是一个狠字。” 两招施展完毕,老人呼出一口浊气,将身上的气尽数散去,而后将刀扔回给了宁殷。 后者的脸上写满了震惊,这哪里是两招,分明是两种绝顶的刀术! 如若将此武学融会贯通,击败楚心一也不是没可能。 “我只教你三天,三日内你能学多少全凭你自己的本事。”钟源双手负于身后,此刻他站在宁殷面前,背后便是狂沙飞旋,颇有一种隐士高人的味道。 而在村子里,陈老头将小山坡上的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一手捶着自己的老腰,一边欣慰地笑了起来。 大劫大难之后,绝不应该失去锐气。 本以为传授宁殷这套变化颇多的刀术是在难为他,但很快钟源就不这样想了。 厉刀诀三百六十种变化,环环相扣,但又各自独立,每一种变化之间都能互相转化,修行起来主要考验一个“变通”,要知道灵活运用不同的变化应对不同的敌人,修行难度对一般人来说的确很高。 但不知是何种缘故,这小子学起来颇为得道,不出半日变记住了所有的变化要领,就连那几步最容易出错的地方都学得有模有样的。 “好小子,果然根骨不凡!”钟源见此大笑着夸道,“当初我学这一招便花了三个月,你这小子竟然半日便已经小有雏形,好后生!” 得此夸奖,宁殷倒是并不骄躁,而是谦逊地说道:“五岁开始老爹便带我见识各路刀剑之术,一边让我看,一边让我拆解其中动作,有时甚至还要我说出那些招式的巧妙之处,所以现在学起这些繁琐的变化倒也不是特别难。” 钟源点了点头,虽然顾风尘没有教宁殷刀剑之术,但过去的修行早已让这小子熟络了诸多武学,为这小子日后修行更为顶尖的刀术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场中,宁殷将厉刀诀流畅地施展开来,速度一次比一次快,隐约之中,钟源甚至有一种错觉:这小子仿佛天生便是学这刀术的料。 这三日,宁殷沉浸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里。 钟老爷子传授的刀术很独特,并且在听风术的加持下修炼起来无比行云流水, “舍弃防御,全力进攻,以攻为守,前辈的武学观念可真是激进啊!”宁殷感叹,这与老爹教导他的内容可很不一样。 钟老头哈哈大笑一声,得意之色再浮于脸上:“厉刀诀讲究以快制慢,先手制敌;伐刀诀讲究极端的进攻,刀本身就是顶尖的杀伐工具,当然就应该这么使!若是束手束脚,过度追求进攻的得失,挥出来的刀又怎能破敌千百呢?” 宁殷也很认同地点点头,如获至宝,甚为欣喜。 “这两招刀术虽然侧重有所不同,但若是施展开来,变化之间竟有共通之处,不论是从哪种变化转变至另一种变化,都有连绵之意,真是奇妙!” 当宁殷说出这话的时候,一旁的钟源闻言一愣,呆呆地望着场中练刀的宁殷。 历史总是这般相似,兜兜转转之间仿佛最终都会回到一个奇点,回忆扑面而来,当年顾风尘在见到自己使出这番刀术的时候也说出了类似这番的话。 钟源一时出神,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但眨眼四十三年时光已过,他已不再是当初愣头愣脑前去东陆求学的少年,顾风尘也离去多时,属于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 老人目光流转在宁殷的身上,如同看着当年的自己,属于他们的时代的确已经过去,但属于这些年轻人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过去和将来总有重合,一切都显得那般迷离。 顾风尘啊顾风尘,你口口声声说从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不传武学,不收弟子。可你现在不仅将那危险的秘法传给了这个小家伙,还将他融贯各路武学的天赋开拓到了极致。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么?” 第三十八章 通缉令 “这世间灵能百态,流传的厉害刀术更是数不胜数。有人一把刀就可以砍得百十人抱头鼠窜,有人凭借一口气便可纵御神兵,一指便可穿云贯日……” 看着宁殷练刀的进步如此神速,钟源兴致大好,跟宁殷论起道来。 “在我看来刀术修行无非就两条路,大修气宇和百炼刀技,而我偏向于后者,刀术一成,纵然气宇不足也能克敌制胜,若是能将刀术锤炼二三十年,就算成不了天下顶尖高手也可以与之过上两招,自有名气。” 宁殷觉得这话很耳熟:“前辈刚刚的这番话我也听老爹说起过,天下刀剑之术无非都是从最基础的动作演变而来,只不过后来的人在这些动作里加入了自己的见解,才创立出众多门路。若是回归刀剑本身,将这杀伐之术练到极致,就算只是轻轻拔刀也可制敌取胜。” 钟源很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的聪慧和悟性远超他的想象,今日是他学刀的第三日,那两招刀术也都已经被他练得有模有样。 “这两招刀术出自东陆一位无名高人,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只学得这两招,但仅凭这两招就曾击败过无数高手,你若是加以锤炼,日后取得的成就肯定大于我。” “能自创出这般高深精妙的刀术,那位无名高人恐怕是那个时代的天下第一等吧。”宁殷感叹道,他能从这一招一式里窥探出那位高人的强大和自信,只攻不守,何等洒脱! “据传这刀术一共有五招,我只学了上半篇,穷极一生都没能找见下半篇在何处,你小子将来若是遇到,一定要替我好好看看那下半篇是何等神异。”钟源笑眯眯地看着宁殷,他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这小子了。 宁因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时又在心中暗叹,只修得半篇便能与天下高手较量,若是能修行全篇,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一想到这儿,宁殷心中就无比激动,忍不住握紧了青日孤烟,锋利的刀气在身上缓缓浮现。 不过就在这时,昏暗的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惊得宁殷抬头望去。 是海东青的叫声,宁殷修炼的这几日它一直都在四处游荡,现在突然发出了预警的声音,看它的样子,似乎还抓着什么东西回来了? 宁殷伸出手,小白稳稳地落下,爪子上抓着一张泛黄的纸。 觉得好奇,宁殷拿过来,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这是……通缉令……” 宁殷身负重伤,是不可能跑远的,他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便是归离路,镇南府的人当即有了下一步行动目标。 “归离路地势复杂,别看现在是走在黄土地上,待会就得钻黑黢黢的丛林了,”丘豹抬眼远望,眼前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密林,同时他也暗暗担心起来,“这地儿最凶险的还不是这些地势,而是潜藏在这里的贼匪强人们,过去这些年不知有多少犯过事儿的人躲到了这里……” “那岂不是正好?通通将他们揪回镇南府的大牢里去!” 说话的是一位女子,脸上盖着半张狐狸面具遮住了容貌,腰间悬挂着重案司的令牌。 “狐姐可不要小瞧了这些贼匪,他们虽然都不是些什么厉害角色,但数量可比我们今天带的这些人要多得多,并且他们对这里的地势十分熟悉,若是想全都揪回去还是有些困难的。当下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太过于深入……”丁掣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但狐面女子似乎毫不在意,冷冷地瞥了一眼丁掣和丘豹,似乎是将这二人的谨慎视为了胆小,索性扭头不再搭理他们。 走在后面的陈愚瞧见这一幕,走上前来问道:“你们是不是又惹狐姐生气了?” 丁掣重重地摇摇头,他哪儿敢惹这个女人啊,再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陈愚叹了口气,转而又走近女子身旁轻声安抚道:“狐姐不用担心此行没有收获,你瞧我们这次出来带了这么多人,连束身的锁链都带了几十副,我们是不会空手回去的,你先溜溜神,好戏还在后面呢。” 女子看着陈愚诚恳的模样,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安抚好了这位特殊的队友兼打手,陈愚从怀里掏出地图来,老旧的地图上有几个位置做了细致的勾画。他们需要在这莫大的归离路里找到些关于宁殷藏匿的踪迹,这是首要的。 而其二,镇南府此次大张旗鼓地进入归离路这凶险之地,他们势必不能空手而过,就算没有找到宁殷的踪迹,也需要抓些犯人回去。这是官方时隔多年再次进入归离路,若是空手而归难免会有些不妥。综此以上,抓人一方面是为了功绩,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为了镇南府的形象。 尽管对上级的这些作态有些不悦,陈愚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令办事。 丘豹有些战战兢兢,他知道萨拉寻调他来重案司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但没想到重案司里这些家伙竟然如此勇猛,直接将调查对象锁定在了凶险万分的归离路,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上面竟然通过了搜查归离路这个疯子般的提议。 “我还年轻,我还不想死。”丘豹心乱如麻,随着队伍的深入,他将自己的身形往队伍中间挤了挤,毕竟走在外面更容易遭到袭击。 走进黑松林,陈愚揪着丘豹与大部队分开,两人一组朝着东方探查而去,而擅长追踪之术的丁掣则是一个人轻装朝着西方打探而去,大部队将继续深入一段距离。 “怎么畏手畏脚的?”陈愚一路上都觉得丘豹有些不对劲,“在兴安城里的时候你可从没有这么胆小过,怎么就进个荒山野岭就把你吓着了?” 丘豹面露苦涩,他不愿直接回答陈愚此时的笑讽,现在他最要紧的是警惕四周的风吹草动,要是突然有什么强人窜出来他是应该掉头就跑呢?还是应该叫上眼前这位重案司的狂人? 要是真有那么一个机会,丘豹绝对拔腿就跑,头都不会回一下。 一直奔东,丘豹不知道在阴暗的森林里穿梭了多久,但前方总算出现了光亮。 出了黑松林,沿着一截小路再继续走,映入眼帘的是遍地的黄沙和风蚀的峭石。遍地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更不要说发现一些宁殷一行人的活动痕迹了。 “前面就是硬石谷,归离路三大凶地之一。” 陈愚驻足停留,他取下水壶大灌了几口,目光前探,丝毫没有就此作罢的样子,倒是瞧着四周的石林环境叹道:“这儿峭石林立,风蚀下的石头极易破碎,若是走到半道遭了这一霉运,掉下去摔在石头上可就救不活了……” “是啊,这么危险不如我们回去吧……”丘豹是真的怕了。 “你瞧你这,怕个什么嘛!你要是倒霉栽在这儿,镇南府是会按因公殉职给你家里抚恤金的,重案司的抚恤金可是不低咧!”陈愚继续逗弄着丘豹,后者已经觉得腿软,扶着一旁的石壁大口喘气。 “哈哈!行了不逗你了!”陈愚大笑着,将水壶抛给丘豹。 “出发前我去了一趟案卷司,调了一份二十一年前有关黄地村的档案。这黄地村你听过没?”陈愚问道。 “皇帝?皇帝住过的村子?”丘豹显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愚倒也不意外丘豹的反应,这黄地村的名字已经从如今的地图上被彻底抹去了,世人不知道这个地方也很正常。 “二十多年前,还没有归离路,这里也不叫硬石谷,按照老地图上所绘注,在前面的山头有一条山道可以下去,只要顺着那条小道一直走就能到达档案里提及的黄地村。” 丘豹使劲往前望,丝毫没发现陈愚所言的小路在哪里,这里一望无际的只有石头。 “黄地村本来繁华,盛产黄杏美酒,那个时候连兴安城主都喜欢购置这里的美酒。但二十一年前的一场离奇的大火降临至此,将村子及其周边山林都焚烧一空,灾后幸存的村民纷纷搬出了村子,曾经的黄地村已经不复存在,久而久之也便在地图上被抹去了标识。” 陈愚将事件简单说来,话语当中流露出些许的惋惜。 “你是怀疑宁殷一行人躲到了这里?一个已经在二十年前就不存在的村子?”丘豹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拉着自己一路往东探查是早就有了打算。 “可是你都已经说了那个村子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怎么可能……” 对于丘豹的反问,陈愚早就找出了解答。 “还记得进归离路的时候,旁边那家小酒馆吗?” “记得。” “这酒馆里卖的就是黄杏酒。” “这能说明什么?兴安城里也有几家卖黄杏酒的铺子。”丘豹还是无法将这两件事贯穿起来。 “这的确不足以说明什么,这或许都只是我的直觉……”陈愚语气一顿,他承认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是我的直觉向来都很准。” 丘豹心里一惊,陈愚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就朝着前方继续走去,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找到曾经的黄地村遗址才肯罢休。 重案司就没一个正常人吗? 凉风袭来,丘豹不得不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四下看了看只觉得寒意更甚,咬咬牙跟上了陈愚的步伐。 第三十九章 大乱 镇南府的卫队浩浩荡荡地扎进这凶地,这无疑引起了归离路内各方盘踞的贼匪的注意,就在他们嘲笑这次镇南府也是装装样子的时候,位于雨鸪山附近的一处贼寨被摧毁了,除去死者,一共有十一人被捆得结结实实地带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镇南府严苛的律法审判。 不止如此,半日后,曾经的野马骑兵营地也被击破,失去了首领的野马骑兵与普通强盗无异,这些散漫惯了的贼匪们在睡梦中遭袭,大多数人还没有来得及爬上马背就被拷上了枷锁。 更有传言,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人亲手扭断了一群马匪的脖子…… 镇南府这次是来真的了?各方残余的贼匪顿时慌了! 这些人有不少人在东陆犯过事儿,流亡到这里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匪人,如今镇南府有意肃清,这些人开始害怕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让他们再次惊讶的是,镇南府这伙人突然消停了下来。他们一边把逮捕的贼匪火速押回了兴安城大牢,一边堵在归离路北边的出口严阵以待,好像在某个时刻就会再次冲进来一样。 镇南府这伙人是疯了吗?这是要干什么? “据说之前从归离路路过的商队被劫了,劫杀这商队的人就躲在这深山老林里。”有人从外边打听到了消息。 “我也听说了,那商队我有印象,五十多人的大队伍,拉货的马都是良种!肯定运着不少好东西!” “野马骑兵那伙人还兴师动众地去抢过,不过好像没得手,还把他们领头的给折了。” “我还听说,这商队是兴安城城主派出来……” “兴安城城主派出来的!这谁敢去碰?” “咱这儿什么人没有啊,胆子大的多得是,那野马骑兵的林延可不就狂得很吗?现在怎么着?死了!他死了就算了,现在镇南府直接将火撒在了他的手下身上,啧啧啧!” “这些被抓回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议论纷纷,但也有人很快打听到了最新的消息。 “劫掠商队的那伙人就藏在山里,镇南府的人说要是不把人交出去,三天后他们就要再拔掉一个寨子。” “就藏在山里?” “哪个王八蛋胆子这么大!?” “镇南府这群人真是疯了……” “快!不想去大牢里受罪的都出去找!” 短短几天时间,镇南府用自己的手段让归离路上大大小小的贼匪都忙碌了起来,不得不说,这招真是高明。 海东青将画有宁殷肖像的通缉令带了回来,这让宁殷再也无心练刀。 “究竟是怎么回事……” 手里捏着通缉令,宁殷感觉自己在这里修养的这些时日外面发生了很多事情。 “五十多人的商队惨遭覆灭,这样的命案足够轰动全城了,况且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们几个人逃了出来,换做是谁都要先怀疑你们一番,更何况那伙商队背后的支持者是兴安城里某位大人,牵扯的情况就更为复杂了。”钟源站在一旁,一边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一边说道。 宁殷心中一阵发凉,所有人都死了,只有自己的人还活着,这口黑锅自动地背上了,旋即一阵摇头,无奈道:“看来这回是踏进泥潭了。” “前辈知道更多外界的消息吗?”宁殷急切地问道。 钟源撇了撇嘴:“镇南府将你的通缉令发遍了整个南域,现在重案司的那几个家伙正带着一伙人往归离路里找你来了。” “整个南域!?”宁殷大惊,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更为急切,“那我老爹呢?他会不会受到牵连?” 瞧见宁殷此时的焦急模样,钟源为之一愣,心中感慨顾风尘那老家伙还真是捡到个好儿子。 “据说镇南府的人去过南城了。” 此话一出让宁殷心中更为紧张。 “不过他们并未在南城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两个去南城查案的官员好像是被打出来的。”钟源说着笑了起来。 宁殷一愣,脑子里想象着两位英明神武的镇南府官员气宇轩昂地走进南城,最后灰溜溜地被打出来的滑稽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城里有孙老三在,老爹应该不会有事。”宁殷冷静下来,开始细细盘算起来。 镇南府的人不好对付,这他是知道的。这些人查不到另外两个东陆高手的线索的话一定会死死地咬住自己,通缉令已经全域发出,他们的搜查也已经深入归离路,自己很快就会没有容身之地。 眼下段苍羽他们仨的伤势还未好,无法行动,只能留在这里继续养伤,若是自己也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牵连到很多无辜的人,唯一的办法只有…… 宁殷抬眼看了看这安静的小村子,比起南城的安静,这里更多的是一种时间的定格,很多东西都保留着它们原本的模样,就像这天空始终都是灰蒙蒙的,永远都不会改变。若是时间允许,他还真想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肩膀上的海东青也是个细心的家伙,仿佛通晓了宁殷的想法,双翅一震冲入云霄,它会如同往常一样先替宁殷打探出一条路来。 宁殷长舒一口气,盘腿而坐,细细地感知着周遭的灵力。 清晨的光亮划破天幕的昏暗,寂静的村落当中传来几声跟往常一样的飞鹰的叫声。 只不过这次村子里再无宁殷的身影。 整理整齐的被褥旁放着一张信纸: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信纸下垫着什么东西,摸着一手冰凉,是两根金灿灿的金条。 黄地村地处硬石谷附近,当初崩陷的山峦碎石只毁掉了村子的一小部分,掉落在村子周围的碎石经过长年的风蚀和人为的布置,如今反倒是成为了村子的一道屏障,错综林立,宛如一座迷宫,若是没有指引是很难进出村子的。 宁殷再次惊叹钟老爷子的能力,能将错综无序的碎石改造成这般迷宫一样的防御手段,这老爷子的手段当真是深不可测。这要是换做常人恐怕很难破解其玄机,但,宁殷显然不是那个常人。 日出,宁殷静静站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忽而,有风起,宁殷闭眼伫立,全身感官扩散开来,凭借着对四周风向的感知大概确定了迷宫的大致模样,只要他抓住这些吹来的风就可以倒着走出这些迷宫。 “好小子,果真是敏锐。” 就在宁殷准备动身的时候,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钟老爷子。 “借助风向走势来反推出口的位置,这般轻易就找出了我这迷阵的破绽,你这小子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老人的到来让宁殷一惊,自己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被钟老爷子察觉到了动向了么? “前辈是来为我送行的么?”宁殷转身笑道,但愿这老人家不是来让自己回去的。 “臭小子留下一句话就想这么走了?” “还留了两根金条呢……”宁殷补充道。 “咳咳……这金条倒是不假,”老人努力不被这小子的鬼机灵打破一脸的严肃,沉声说道,“你可想好了,现在外面可都是镇南府的人,你出去了就等于自投罗网。” 宁殷默不作声,钟老爷子却已会意。 “其实你大可不必出走,这里很隐蔽,镇南府的那些人有多少斤两我们清楚,他们找不来的。等他们闹够了,再挑些软柿子捏一捏,自然就会离开了。” 宁殷苦笑着摇摇头:“我宁殷虽然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但此事毕竟因我而起,我不能连累你们,也不想一直顶着通缉犯的骂名。” “你现在出去,可是正中他们的下怀。”钟源最后提醒道。 “纵使不能力敌,他们想要抓住我也绝非易事,跑路这种事情我可是很擅长的。”宁殷笑了起来,有听风术傍身的他的确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劝说到此为止,钟源也不再勉强,他喜欢这个小子的天赋,现在也佩服这小子的胆识。 “接我一刀,让我看看你这几日有什么长进。” 钟老爷子脸上神色一转,流露出一丝凶狠,还别说,宁殷真觉得这几分凶狠挺吓人的。 话音刚落,老爷子身形一晃,手里抄起一截树枝就朝着宁殷攻了过来。 宁殷反应也很迅速,就在老爷子闪身的同时就伸手拔刀,这一次他不躲不闪,要正面应对老人的快攻。 厉刀诀只讲究一个“快”字,动身之势宛若迅雷,随身出手那便是要取胜的杀招。老人以树枝为刀,正面强压直逼宁殷的反手弱势区,刚一出手就要破去宁殷浑身防守,直取命门。 只不过现在的宁殷已经在刀术之上大有不同,面对这般刁钻的快攻,宁殷则是依仗着自己武器略长的优势正面拆招,并不断寻找机会反攻。 顷刻之间,二人身影流转如风如电,速度之快,常人已经难用肉眼再分辨出刀术招式,而战到最后,二人速度再次提升,只听得见场中传来声响,难以瞧见双方身形。 钟源惊讶,这小子对这两招刀术的领悟远超自己的想象,短短几日便有如此进步!但惊讶之余,钟源也随即放声大笑,看来自己当初将这刀术传给宁殷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此子天资卓越,加以锤炼,将来一定能在江湖之中有一番名号! 随着二人几乎同一时间的出手,身影交错,场中飞沙扬起,宁殷叹了一口气。 “前辈刀术精妙绝伦,我就算再练二十年恐怕也胜不了……”宁殷将刀收起,他的手背通红,有一条很明显的印痕。 “我只不过是胜在年纪上罢了,你短短几天就能将这厉刀诀练到这种程度,当真是后生可畏。”钟源满意地点点头,轻轻一笑,手里的树枝早已断裂。 宁殷抱拳行礼:“多谢前辈赐教!” “只是我还有一事想问前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钟元伸手打住宁殷的问话,从怀里取出一块古玉扔到宁殷的手里,“回去见到那老家伙,把这个给他看,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的约定。” 宁殷接过古玉,入手温凉,雕琢精致,只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有一个缺角,似乎是故意被人留下的,有些疑惑,抬头一看,钟老爷子的身影已经远去,只传来他的声音。 “臭小子,再不走风就停了!” 宁殷忽然站直,朝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深深地行礼。 第四十章 碰撞 石林的迷阵难不住宁殷,依靠着寻风寻位的本事,宁殷很快就从硬石谷走了出来。 回过头来一看,峭石林立的山谷在微弱的阳光下变得宁静而又深远,四周凸出的岩石峭壁虽然显得有些怪异,但似乎又能根据这些景象回构起曾经高山的模样。 当初知道要穿过归离路的时候,宁殷其实最为忌惮的就是硬石谷的危险,却没有算到自己大难不死,还在这险绝的地方捡回了一条命。 出了山谷,宁殷精神一震,之前在村子里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现在离开了硬石谷方才觉得胸口的压迫感全然消失,沉息听风,熟悉的敏锐再次回来了。 只不过这刚一出来,宁殷很快就察觉到了附近两股陌生的气息…… 在硬石谷转悠了好几天,陈愚和丘豹两人的精神状态现在已经近乎崩溃。 这石头林子看上去没多大点儿地方,怎么一进去就没了方向,在里面绕了大半天都没有找见任何关于村子的线索,更别提抓到宁殷了。好在二人转转悠悠又从石林里窜了出来,没被困死在里面。 此时,两人相顾苦笑,已经不想再进去找什么黄地村了。 “丁兄来信,府司大人之前预计拔除的贼匪据点已经尽数清除,让我们赶快归队,”丘豹现在只觉得自己骨头都快累散架了,就算现在宁殷站在他面前都没力气抓。 “……” 陈愚没有说话,府司大人的计划进行得很成功,就算此行没有找到宁殷,能揪出这么多贼人也可以向上面交差了。这就是官场,只要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好,任何事情都能敷衍过去。 二人立刻往回赶,却在一处林地停下了脚步。 有打斗的声响!很近! 警觉!陈愚一扫脸上的疲惫,抽刀前探。 是镇南府里一队巡卫在与人打斗,对方只有一人,却和四五个巡卫缠斗在一起。 “此人用刀凶险!诸位不要留手了!”巡卫队长是一个中年男子,只见其大吼一声,气势震荡之间再度朝着对方攻去。 其他人见状也鼓足了气势与那人交战在一起。 一人面对这五个人的围攻丝毫不曾慌乱,只见其刀法极快,就算这五人联合齐攻也奈何不了他,反倒是在刀术流转之间稳占上风。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丘豹探头来望,觉得这家伙十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陈愚沉吟片刻,大喊一声:“宁殷!” 旋即二人浑身一震,持刀冲入场中。 “来了两个不一样的。”宁殷轻笑一声,不再与这五人纠缠,出刀速度瞬间暴涨,一刀便打得五人直接后退。 陈愚眼疾手快,疲惫的身躯里榨出最后些许力气,手中的宽背大刀轮舞出一个弧度,直接杀向宁殷。 兵刃颇具重量,这样挥舞的大刀更是力气不俗,后撤步躲过这第一刀,宁殷瞬间出动,青日孤烟以一个极度刁钻的角度顶在对方刀刃之上,庞大的气力逼得陈愚连连后退。 丘豹在这时瞅准了机会,以手中短剑向前贴近宁殷的周身,他常年在市井街巷中对付地痞流氓,所以近身擒拿是他的强项,只不过他唯一没有考虑到的是……宁殷可不是什么在街巷里收保护费的小流氓。 宁殷的身影瞬间变得难以捉摸,丘豹也在一瞬间被宁殷拖入了他自己的作战节奏,厉字诀只讲究一个快,照面的一个呼吸当中,丘豹身上的衣袍被快刀破开,但却没有伤到体肤。 “我说,几位大人都不先问问我这个通缉犯有什么想说的吗?”宁殷一脚踢在丘豹的后背上,后者踉跄着扑倒在陈愚的身上。 “把你抓回牢里,你自然什么都会说的!”陈愚大吼道,他恼怒,此刻宁殷就在自己面前,但是自己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去捉住他。 “镇南府的牢房我可住不惯,”宁殷冷笑一声拒绝,直接说道,“劫掠商队的不是我们,而是两位来历不明的东陆高手,你们不去找这两位高手的线索,反倒是来抓我算是怎么回事?” 宁殷说得不错,也跟陈愚一开始的推断相似,他知道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可能不是宁殷,但以镇南府的资源显然无法查到那两位东陆高手的踪迹,上面下了铁命令要抓宁殷回去。 “你若是无罪,那你躲什么?” “我与那两位东陆来客之一交过手,受了重伤,若不是我命大活了下来,你们这辈子都找不到我烂在那块地里了!”宁殷如实说道,他向来就对镇南府的这些人印象不是很好,就连以前接缉拿委托都情愿绕路去夏希也不愿在镇南府接。 “说得很好,不过我还是要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若是最后查出来你无罪,镇南府自然会放了你……”陈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殷打断。 “笑话!镇南府没有能力找到那两位东陆高手的踪迹,也不愿得罪东陆那些势力,所以想用我来抵罪?” 不得不说宁殷的思虑尤为清晰,一语道出镇南府在这件案子上的真实态度,这样的回答也让陈愚一时间有些语塞。 “那就怪你当初不该接下护卫商队的差事吧……”陈愚似是无奈,这背后的一切都已经是被人安排好了,重案司名义上接手调查,不过是要将宁殷带回去伏法而已,他只是重案司一个办案工具,此行只有将宁殷带回去。 宁殷冷笑一声,周身气势一沉,青日孤烟在他的手里流转出几个漂亮的刀花,嘲讽道:“就凭你们这几个就想要抓我回去?” 陈愚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 宁殷冷笑一声,眼前两人的状态极差,他甚至不需费劲就能轻松料理掉这两人,至于附近的巡卫队……在这丛林当中,拥有敏锐感知的宁殷想逃,这些人只有在他屁股后面看的份儿。 此时,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破风声,宁殷率先察觉,但当他想要躲避的时候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只见一位面戴半张狐狸面具的女子闪身而来,其速度之快,不由分说,当面就朝着宁殷挥出一拳。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拳,却将宁殷击退数丈,要不是他反应快将刀刺入面前土地当中稳住身形,这一拳怕是会将宁殷轰倒入林子里。 “什么鬼东西……” 臂膀上传来的剧痛让宁殷回过眼打量着突然袭来的遮面女子,虽然看上去纤细瘦弱,但其呼吸浑厚,刚一照面的出手就让宁殷尤为感叹。 “乖乖跟我回去,不然老娘把你打个半死再拖回去!”女人大声呵斥,撸起袖子准备再朝着宁殷打上几拳。 浑身一震,宁殷卸去身上的劲气,无法洞穿来者的实力,但她身上的气势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的危险。看来镇南府这次为了抓自己还真的准备充分啊,连这些高手都出动了。 陈愚喜出望外,要不是狐姐突然到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将宁殷带回去,这下好了,后面全都不用自己出力了。 “狐姐,下手轻点儿,府司大人要活的。”陈愚提醒道,看向宁殷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覆身难逃的死囚。 “他要是负隅顽抗,就只能拖具尸体回去交差了!”遮面女子气势非凡,不理睬陈愚的体型,说话之间已经再度朝着宁殷杀来。 那拳头的力气已经领会过了,宁殷迅速扭身与之拉开距离,这女人气势很怪,深浅不知,要是再挨上两拳可就不妙了。 “别想逃!” 遮面女子冷哼一声,拔剑出鞘上前与宁殷战在一起。 一时间兵刃相击,难辨其身,但纵使那女子的剑招威力再大,宁殷凭借着超然的感知都能及时巧妙地避开。一战一避,就算遮面女子再怎么进攻也无济于事。 “这狐姐怎么拿起了剑就不一样了,感觉……”丘豹在一旁看着,一般来说兵刃是强化武者战力的辅助,可这位戴着半张面具的女子握起剑来总觉得有些别扭,是不趁手? 陈愚默不作声,只是嘴角微扬。 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队友的习惯,半脸狐还在试探宁殷的招数,当她试探结束,手里没有武器的时候,真正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青日孤烟跻身上挑,半脸狐手里的长剑被击落,当宁殷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分出胜负的机会的时候,对方竟然毫不躲闪地近身直逼,直接伸手攥住了宁殷的长刀,另一只手以抓挠之姿前袭,宁殷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有此手段,后撤不及,胸前被留下几道爪痕。 “妖法!?”宁殷吃惊地细眼看去,只见遮面女子的指甲变得如野兽般修长、尖锐,而她先前攥刀的手虽有伤口,现在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如此强大的身体力量,如此诡异的利爪,这可不是正常人类所能拥有的!从此时的气息而言,她更像是一种……妖兽? 宁殷曾有听闻这样的术法,妖化之术! “没想到少有人修行的妖化之术竟然还在流传,看你这模样,想必是妖力反噬到了面目,所以才不得不戴着面具示人吧。” 宁殷谨慎地注视着气势突变的遮面女子。 第四十一章 狐面 自己的秘密被当面揭穿,半脸狐阴冷地笑着,笑声之中也逐渐多了几许阴邪,周身竟有肉眼可见的淡红色雾气散发开来。 “小鬼倒是格外机灵,”半脸狐不得不承认宁殷的机智和见识,在这种地方知道这妖化术的人可真的不多,但很快,她眼中的凶色变得越发凝重,“可惜你今日是跑不掉了!” 扑面而来的诡异气息让宁殷难以适应,对方已经在这个空隙将利爪再次对准了宁殷的胸膛,要换做是常人,妖化后的半脸狐早就已经将其擒下,但宁殷凭借着听风术的感知不断做出规避。 尽管如此,宁殷的身上还是多了好几道伤痕,妖化过后的半脸狐不仅力量再度增强,速度也快了不少。见识到那些爪子的厉害,宁殷躲避得越来越小心。 见到宁殷只会躲避,半脸狐忍不住大笑着嘲讽道:“南城听风人只是个会躲猫猫的废物吗?” “嘁!” 宁殷冷嘁一声,脾气上来了,他倒要看看,是自己的刀厉害,还是这半人半妖的家伙厉害! 听风术瞬间笼罩全场,细密的感知网不断捕捉着半脸狐的位置,手中长刀紧握,青日孤烟上缠绕着锋利的刀气,与对方正面激战在一起。 锋利的爪子不断寻找机会想要刺穿宁殷,后者单刀挺近半脸狐的周身,用汹涌的进攻封住了她的节奏。 “这宁殷的动作还真是敏捷,狐姐用上了这等招数都拿他没办法。”丘豹在一旁咂舌感叹,两年时间不见,这宁殷的身手怎么有如此大的精进?他那两把刀如今也变成了一把。 场中变化莫测,陈愚也少见狐姐与人如此焦灼的缠斗,虽然卷宗上提到过这个叫宁殷的年轻人有些难对付,倒也没想到连狐姐都无法轻易将其拿下。 “这样下去可是要逼她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陈愚莫名有些担忧,下令让其他人开始后撤,将场地全部腾出来。 力量的提升程度取决于妖化的程度,目前半脸狐仅仅只是妖化了自己的一小部分,可宁殷的敏锐让她难以捕捉,心神一沉,呼吸间的血腥妖气再度凝重几分,眼瞳之中也随之多了几分异样的棕红。 突然之间的变化让宁殷有些吃惊,也正是在这呼吸之间,半脸狐的速度暴涨,宁殷闪躲不及时,臂膀之上再度被抓出伤口。 “这妖法当真诡异,还能不断强化!”宁殷摸了摸臂膀上流血的伤口,此人的危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接下来要是稍不注意恐怕真的性命难保。 “这镇南府匡扶正义,维续安宁,竟然还有人学得此类妖法?就不怕传出去遭人笑话吗?” “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跟我回牢里好好谈谈吧。”半脸狐对这类的言语刺激已经毫不在意。 “做梦!” 宁殷大喝一声,主动出击,青日孤烟在他手中不断变换角度向半脸狐攻袭而去,后者也不甘示弱,全力反攻,双方的脾气都挺大,直接面对面较量,一时间只闻得场中锵锵声响,却难见两道身影。 这是宁殷大伤初愈后的第一场恶战,妖化之法他从未见过,此番领会才知其可怖。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妖化之法倒跟自己的大黑天秘法有些相似。 半脸狐在二次变化后更加疯魔,宁殷的刀砍在她身上丝毫没有阻碍她的动作,反倒是宁殷的进攻更激起了她的野性。她身上那些伤口的愈合速度更让宁殷惊叹,这哪里还是一个人类?这分明已经是一个怪物了! “还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再晚就没机会咯!”半脸狐邪魅一笑。 “嘁——”宁殷收敛气息,有些犹豫,大伤初愈的身体不易动用秘法,况且老爹曾有过交代,大黑天秘法不能随意动用,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四周都是镇南府的人,绝不可暴露。 沉下心来,宁殷!不论何种招数都是有破绽的,这女人的妖法固然强大,但也绝不是无懈可击的。 “既然你这么喜欢用蛮力,那我就偏不跟你比力气!” 宁殷深吸一口气,刀气凝聚在他的身上,脑海中浮现起厉刀诀所有的进攻路数,脚下发力,身形猛地爆射出去。 长刀破空,狂风四起,宁殷的身形变得颇为诡异,步法速度于此刻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半脸狐的所有攻击都被宁殷用刀术尽数化解,空有一身蛮力却没有机会施展。 动若狂风,以快制胜,厉刀诀之追求一个快! 半脸狐感觉四周都是宁殷的身影,又觉得四周都没有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尽管在强大的恢复力面前,这些不痛不痒的进攻不能对她造成多大的威胁,可若是这样的场面长久持续下去,半脸狐的妖法也是会失效的。 “可恶!你这个老鼠!” 半脸狐气愤地大吼一声,宁殷的速度她全然跟不上。 话音刚落,宁殷突然刀势一变,刀影疾掠,原本极快的进攻突然之间变得格外凶悍,一改之前巧妙的路子,于半脸狐的防守死角发起凶狠的进攻。 厉刀诀与伐刀诀不断转换,可快攻,亦可强攻! 这凶悍的打法已然将妖化过后的半脸狐死死压制住。 “陈兄,我感觉这情况有些不妙啊……”不远处的丘豹看出端倪,狐姐被压制住了。 “不可思议……” 陈愚虽然不敢相信,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叫宁殷的家伙竟然有着如此非凡的手段。过去两年里,他几乎没见过狐姐与人这般焦灼的动手,更没有见过有人竟然能在近身搏斗之中压制住她。 不只是他两人震惊,一旁的巡卫队成员也纷纷感叹宁殷的身手。 “此人身手如此了得,真的会去抢两箱明灵珠吗?”巡卫队的一名队员发出疑问,明灵珠这种东西虽然还算值钱,但还不至于吸引像宁殷这样身手的人去劫掠,更何况商队允诺给宁殷的报酬可不止两箱货的价钱! “不管他抢了什么,府司大人既然要抓他,那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上?谁上?他那身手咱们这些人比得过?” 众人沉默,以他们的能力也只能站在这里观望。 就在半脸狐与宁殷焦灼交战的时候,闻声赶来的镇南府官兵已经对四周开始合围,只要里面的人再拖些时间,一旦阵法完成,宁殷将会插翅难逃。 别人不知道,反正半脸狐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妖化之术固然赋予她极强的生存能力和作战能力,但以她目前的水平还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状态,一旦超出了身体承受范围,术法会带来可怕的反噬。 “哦?这就不行了么?”宁殷觉察到对方身上的妖气大有消散的迹象,但他的攻势丝毫不曾停歇,反倒是趁着对方露出破绽进攻的更为迅速了。 宁殷以速度强行压制半脸狐的力量,后者开始落败。 “不好,狐姐撑不住了!”陈愚大惊道,在一旁歇息一段时间的他总算是恢复了些力气,抄起自己的宽背大刀就冲入场中。 “狐姐!我来帮你!” 陈愚的大刀之术宁殷之前已经有所领教,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疲惫之身,就算以一敌二,宁殷依旧能够占据主动。 “狐姐,快停止术法!不然你的脸可就没了!” 陈愚伸手拦住半脸狐,后者虽有不甘,但还是开始后撤,准备解除妖化之术。 “好机会!” 对方开始撤退,破绽由此显现,宁殷目色一凝,突然有些好奇这遮面女人面具下是何模样,趁着陈愚不注意,快步上前一刀挑落半脸狐脸上的面具。 那是长时间施展妖化之术带来的皮相反噬,女子的上半张脸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脸了,观其模样更像是某种动物,是狐狸,如同狐狸一般的皮毛生长在她的上半边脸上。 遮脸的面具被挑落,就像是揭开了女人最后一层遮羞布,半脸狐赶忙低头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不被其他人看到。 “哟,还真是只狐狸,”宁殷悠悠地说道,调侃道,“要没有那半脸的皮,姐姐你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住嘴!”陈愚大怒,挥刀上前,却被宁殷蛮横一刀给震退。 “妖化之术是禁忌法门,若是长时间使用不光会反噬皮相,也会影响人的心性,姐姐还是放弃这法门吧,世间强大的武学功法那么多,何必一定要修行这会损害自己的玩意儿呢?”宁殷提醒道,全然没有注意到遮掩着面容的半脸狐此时的神情是何等愤怒。 “第三重!”她大喝一声,周身气势变得比之前更加诡异,脸上的狐狸皮毛开始有蔓延到整张脸的趋势。 她要亲手撕了这个揭开自己面具的男人! 宁殷顿时大惊:“你不要命了吗!?” “狐姐!快住手!”陈愚也在一旁焦急地呼喊道。 半脸狐此刻已经怒上心头,全然不理会旁人的劝阻,她现在只想亲手撕了宁殷,身上原本已经开始消散的妖气瞬间变得更为浓烈。 “疯子!” 宁殷开始后退,二重变化的半脸狐已经让他应付起来颇为困难,若是她再度变化,自己可就拿她没有办法了! 第四十二章 白长君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 场外的丘豹见到这一幕,只想抬腿离开这个地方,那女人疯了,要是再度妖化很有可能会失去理智变成妖兽,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快!快离开这儿!”丘豹大声喊道,巡卫队的人也开始跟着丘豹一起迅速后撤。 重案司的人打起架来就这么不要命吗?惊疑之中,所有人都开始远离这片战场,但似乎也不是所有人。 逃离之际,有一道人影朝着场中掠去,众人反应半天,只看清那人穿着一身白衣素袍。 “胡闹!” 突兀的骂声响起,宁殷觉察到有他人袭来,待到看清其身形后,从半脸狐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怖妖气已经尽数消退。 是什么人?宁殷感叹此人的速度,向前看去。 来者身形瘦削,高挑的身形只穿了件很朴素的白衣,外面披着一件普通的素袍,长发整齐地梳理,看这背影像是哪家的公子。 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点在半脸狐的额头上,后者瞬间清醒过来,瞧见来者是谁后急忙退出了妖化之术。 “不想要这张脸了?”男子轻声呵斥,像是在责骂半脸狐的冲动之举,被责骂的半脸狐低着头,面露愧疚。 男子摇了摇头,翻手将掉落在地的面具捡起,重新戴回她的脸上。 “白长君……”陈愚走上前来半跪着,脸色凝重,“对不起!是我没看好狐姐……” 白长伸手示意陈愚不必再说,他知道半脸狐的脾气,她要是发起火来,一个陈愚是拉不住的,而是转身将目光落在宁殷身上。 来者身份不明,但看重案司的都对他如此卑躬屈膝,估计是镇南府里的某位大人,被他这样盯着看,宁殷还真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 “你就是宁殷?”轻声问话,宁殷竟然觉得有了几分紧张在心头。 此人看似平平无奇,却有着听风术都难以精准捕捉的速度,实力肯定非同小可,宁殷在心里这般想着。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 “我叫白长,重案司的领队,也是来抓你的。” 白长和善的脸上突然故意露出一抹凶光,宁殷有些心悸,但那抹凶色只维持了一会儿,便笑了起来。 “吓到了?” 宁殷一时语塞,此人不仅实力漂浮不定,说话也如此难以琢磨。 “你打伤了我的手下,我本应该跟你好好理论一番,将你打个半死,然后再拖回去。”白长悠悠地说道,语气虽然清淡,但宁殷并不怀疑他有这样的实力。 “若是要战,我奉陪到底!”宁殷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主儿,当即狠声说道,秘法已经开始在心中酝酿。 白长却是忽而一笑:“算了,跟你动手很麻烦,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归案吧。” “我说过,劫掠商队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们应该去查一查近期有没有东陆高手出没在兴安城境内,而不是在这里冤枉我这个遵纪守法的大好人!”宁殷正声说道,同时又在心里承认自己在说出最后半句话的时候有些想笑。 白长保持微笑:“我知道不是你。” 宁殷一愣:“你相信我说的话?” 白长摇摇头,这让宁殷更加疑惑,不禁暗叹这人说话总是这样吗?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南城听风人,我也相信你不会苟且到去偷两箱明灵珠,但这之间具体的细节我暂时无从得知,此行的目的是带你回去,府司大人要见你。” 宁殷沉默不语,搞了半天还是来缉拿自己的。 “我不是来缉拿你的,你可以跟我走回去,顺道给我讲讲你的故事,没人敢有意见,”白长说道,脸上始终保持着和善的笑意,“府司大人有令,你得完好无伤地站在他面前。” 当“完好无伤”几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宁殷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爪痕,心中暗骂道:你管这叫完好无伤? 似乎是察觉到宁殷心中此时的想法,白长竟然替半脸狐致歉:“这点小伤权当检验你的大难不死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了吧。” 这样的解释让宁殷都觉得有些无耻。 “我要是不跟你走呢?”宁殷当即试探地问道,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没有多少底。 白长明白宁殷的想法:“这个我自然也设想过……” 他目光微移,看向一旁黢黑茂密的黑松林,向着身后伸出手,陈愚也立刻领会,将自己的宽背大刀递到他手上。 宽背大刀形制宽厚、笨重,一般都是身强体壮的人才拎得动这样的武器,但这样的重武器在白长的手里似乎很轻,瘦削的人拿着这把刀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呼……”他轻呼一口气,在宁殷疑惑的目光之中对着一旁的黑松林挥刀。 平平无奇的一刀,似乎没有调动什么力气,倒是这样瘦削的人能这样轻松挥动笨重的大刀十分离奇。 宁殷有所不解,但还没等他的问话出口,数棵粗壮的黑松木轰然倒下,那平平无奇的一刀直接削断了一排成年树木,其力量之大,震惊在场所有人。 挥刀卸去气力,翻手将宽背大刀插在地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宁殷:“见笑了。” 宁殷目瞪口呆,此人实力深不可测,粗略估计恐怕已经达到了二等高手的水平,若是自己与他全力一战恐怕都难有几分胜算。 “抓我还出动了你这等人物,我是有幸呢?还是不幸呢?”宁殷叹了口气,将青日孤烟收回刀鞘,感知扩散,试图寻找到一条可以跑路的路线。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有听风术在身,跑路岂不是轻轻松松? 白长也微微叹了口气,宁殷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此人若是想跑,抓住他还真的要费点力气。 “府司大人既然要求我完好无伤地带你回去,就一定有别的想法,性命断然无忧。宁兄今日若是想跑,早先时间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去,完全没有必要等到白某到来,其实宁兄也是想来将事情解决吧。” 宁殷默不作声,暗道此人心思可真是细致的可怕,自己的那点想法全都被他看穿了。 “此案疑点诸多,不可随意定论,不只是镇南府,就连城主大人对此案都十分关注,若是到时候镇南府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公正处理,那时白某绝不会阻拦宁兄的离去。” 此话一出,倒是让身旁的陈愚和半脸狐随之一颤。 但是惊讶归惊讶,白长君向来做事谨慎周到,他这般说话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做手下的自然就没有理由再说什么。 宁殷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白长,这个男人天生就长着一副友善的面孔,轻轻挂上些许的微笑就让人不得不去相信他说的话。 “好,我跟你走。” 宁殷这样的一句回答让在场所有人都心里有了底,长达十数天的追缉总算可以结束了。 “呼……”陈愚将手里的大刀收回,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这俩人要是再打起来,他和手里这把刀真的阻拦不了。 “太好了……”丘豹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此时也总算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睡个好觉了。” 一旁巡卫队的几人见到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缓和,也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在他们想要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时候,一道身形突然闪掠到了他们跟前。 白长打量着眼前五人,他们都只是会些拳脚的小巡卫。 “白大人!”巡卫们先是心里一惊,很快回过神来的他们一齐恭声行礼。 “虽然只是普通巡卫,对敌却有着不俗的勇气和斗志,值得嘉奖,”白长轻声笑道,但随即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也尽数消退,“伍队长,你们刚才可曾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五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队长更是心头一惊,他与这位重案司的大人素未蒙面,为何他一见面就知道自己的姓氏?余光瞟到不远处重新戴起面具的半脸狐,顿时,后背心里止不住的发凉。 “刚才……”一位年轻的巡卫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启齿。 “刚才我们什么都没看到!”队长大声回答,声音盖过了那位险些说漏嘴的年轻人。 队员们见状,也当即附和,那位年轻人更是将头埋了下去。 “很好,回去领赏吧。”白长轻声说道,脸上笑意再起。 待到这位大人走远,他们才直起身来,天气并不热,他们却个个满头大汗。 为首的队长踮起脚确认那位大人走远了方才缓了一口气,转身对着自己四个手下十分严肃地说道:“重案司的白大人为人和善,但手段复杂,刚一见面就知道我的名讳,想必对镇南府每个人的档案都有详阅。想活命的就把先前看到的都忘掉,老老实实回去领赏,要是哪个今后说漏了什么,可别怪我护不住你们的小命儿!” 四人战战兢兢,早已吓破了胆,不敢言说什么。 宁殷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果然长相和善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心里对这个白长更多了几分忌惮。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宁殷的海东青回来了,稳稳地落在他的手臂上。 “哟,小白回来了。” 宁殷逗弄着自己的好伙伴,从怀里掏出一块肉干投喂,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白长君正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我的鹰,它叫小白,跟你还挺有缘的……” 宁殷当即意识到自己这随意的叫唤引起了白长君的注意,苦笑着解释道。 白长君咬了咬牙,这宁殷果真如情报上所说,是个麻烦的家伙。 第四十三章 府司 午后,镇南府,望风台。 冬日里的暖阳实在难得,萨拉寻懒悠悠地躺在望风台的软椅上,身边支着一张小桌,桌上的茶壶里飘来阵阵清香,城里那些商会这次送来的茶叶深得他的喜爱。 “府司大人,白长君他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宁殷。”侍从走上前来轻声汇报。 原本准备好好享受今日暖阳的萨拉寻突然从软椅上站起来,惊道:“这么快?” 刚泡好的茶也不喝了,招招手就从望风台走出去。 “带宁殷到大殿来,所有人戒严,没有我的命令一概不准踏入大殿!”萨拉寻的声音响起,原本沉寂的镇南府忽然间热闹起来。 “快快快!听说那个宁殷抓到了!”人员调动之间,窃窃私语。 “这么快就抓到了?” “重案司的人全都出动了,听说是白长君亲自出手抓回来的!” “白长君亲自出手!我的天呐……” 说到这儿,这些人更加激动了。重案司的四位大人个个身怀绝技,擅长追踪的丁掣、粗中有细的陈愚、手段狠辣的半脸狐,还有实力叵测的领队白长,对外称“白长君”,这位领队平常可是很少露面和出手的,关于他出手的记录很少,但每一次都是大获全胜。没想到这次竟然连他都惊动了!一定得去目睹他的英姿和真容! 镇南府警戒哨在很短的时间里全部就位,吵闹的声响顿时消散,所有人屏息凝神,白长大人带着犯人回来了! 一身白衣素袍的白长慢悠悠地迈进镇南府的大门,身后跟着宁殷和其他三位重案司的成员,当然还有走在最后的临时成员丘豹。 白长不动神色地环顾一番四周,心中暗道这些平日里闲散的家伙今日倒是队列站得很整齐。 “哟,这么多人,防止我越狱吗?”宁殷瞧见四周三步一哨的阵列,忍不住笑道。 “这里毕竟是兴安城的腹地,若是连这些基础防卫都没有,那岂不是让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镇南府这点门面还是需要的。” 白长轻笑着说道,旋即招了招手,示意暗处的几个弩手放松些,不必紧张,扭头对宁殷笑道:“你瞧,听说你来了,把这些新人吓得手都不稳了。” 宁殷笑了笑,悄悄地将感知扩散开去,这里的建筑材料里蕴含了特殊的炼金材料,宁殷的感知力受到了限制。 注意到宁殷的举动,白长主动放缓了脚步与他并排走着:“这院内估摸着有三十多号人,都是些练家子,但武力不高,府内上下各处有暗衣弩手二十余人,往里走就是府司大人的政务大殿,有两队骁卫守护,他们可都是些厉害角色。” 白长将镇南府大致守卫尽数说出,让宁殷有些疑惑,故作狡猾道:“全都告诉我了,真不怕我越狱?” “宁兄为了自己能够洗脱罪名是不会走的,况且,我也不是要将你关进大牢,哪来的‘越狱’这个说法?”白长的话说得很清楚,也点破了宁殷此时的真实想法。 “你这人还真是看得透彻,把天儿都给聊死了。”被再次看穿想法的宁殷对眼前这个看起来和善的人多了几分忌惮。 重案司的诸位将宁殷缉拿归案,不仅没有给他上枷锁,还跟他有说有笑,这一幕倒是让围观的旁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宁殷怎么没有戴上枷锁?也没有人押护?”有人惊疑这位通缉令上的人物此时竟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是不是傻,没看到白长君在吗?白长君是何等人也,这宁殷就算是长着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有什么动作的!” “说的也是……” 就这样,在白长的带领下一行人直入府司政务大殿。 府司大殿装潢很简单,历任府司大人都出奇一致地喜欢简单一点的格局,所以纵使坐上府司位置的人再怎么变,这政务大殿也都保持着最开始简单朴实的样子。 萨拉寻原本是想要大肆改动一番这大殿的布置,但最后细想,为了给自己也树立一个廉洁为公的形象也就没有再想这些。 殿门推开,几人带着宁殷走了进来。 “府司大人,宁殷带到。”白长走上前行礼,身后四人也跟着行礼。 案桌前,萨拉寻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此次行动收获颇丰,不仅带回了重要人物,还一举清剿了归离路里半不少为祸多年的数贼匪,如此一来,他们今后躲在那里也就不敢再放肆,彻底清除这一毒瘤指日可待,诸位辛苦了。” 众人行礼谢过府司大人夸奖。 “陈愚、丁掣,你们带着半脸狐去疗伤,司务那边我已经提前吩咐过了,好好调理一下,重案司没你们可不行,要赶紧恢复,后面的案子还多着呢。” 陈愚等人领命先退出大殿。 “丘豹此次追缉贡献不少,前些年在市井当中对付小贼的日子还真让你获益不少,今后就留在重案司吧,在巡卫队待着有些屈才了。” 丘豹闻言,有些犹豫,他还是想回到总巡的位置多安逸啊,但此时已经有些不好再拒绝了,正声谢过府司大人的器重。 “今后可不要偷懒,重案司作为镇南府的重要部门担子可是很重的!去办理职位变更吧,今后重案司就有五个人了。”萨拉寻笑道。 待到丘豹走后,大殿当中仅剩三人,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南城听风人?”萨拉寻喊道,白长转身看向宁殷,后者咬咬牙,上前回应。 “听说你是南城一带首屈一指的听风人,本事很大,出手绝不落空。”萨拉寻打量着台下的宁殷,似乎在比对着眼前之人与传闻当中的是否一致。 “不过是学了些本领混口饭吃而已,不值一提。”宁殷正声答道,他也在打量着撑手坐在位置上的镇南府现任府司,这人怎么看上去有些普通? “你若是缺钱,镇南府可以安排给你一份不错的差事,每年都头疼那些在逃的通缉犯迟迟抓不到,你要是来我这接悬赏,赏金我愿意多付你两成,可为何要沦落到劫掠商队呢?” 萨拉寻绕了一圈又将话说了回来,用一种很隐晦的眼神看着宁殷。 “府司大人!”宁殷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调,像是有些气愤,“敢问我宁殷从商队劫掠了什么东西?” “两箱明灵珠。”其实萨拉寻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两箱明灵珠!?”宁殷大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保存完好的卷轴,单手摊开,赫然是一张雇佣契约,雇佣方是华俞和钱五福,受雇人宁殷,还附有签字和手印。 “华俞和钱五福承诺我的报酬是两万金,这两箱明灵珠可值两万金吗?”宁殷直直地看着萨拉寻,语气沉重,“就算是我要劫掠商队,归离路里这么多凶险的地方都是我动手的好时机,为什么要等到进了大道才动手?是怕人不知道是我做的么?” “话又说了回来,我知道这商队背后的金主不是普通人,劫了它就相当于自毁前程,我看上去有这么傻吗?” 宁殷一连串的问话让萨拉寻无话可说,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后者摇头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似乎是在赞叹宁殷的胆识。 “好你个宁殷,在我的大殿反倒是问得我哑口无言!” 萨拉寻拍手大笑,起身走下台来,这个中年男子长着一张从面相看就觉得坚毅无比的脸,面容有些普通,只是左边眼角的刀痕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戾气。 “在下只是觉得冤屈!有冤当然要说出来!要是死在牢里可就没机会说了!”宁殷额头上青筋凸起,情绪有些激动,这模样倒是让身旁的白长有些谨慎起来,这小子要是现在冲上去袭击府司大人,自己可得拦住了。 看着宁殷此时歇斯底里的模样,萨拉寻觉得此人还真有点意思。 “嗯,此案情况复杂,牵扯诸多,是应该再好好捋一捋,要是冤枉了你这位优秀的听风人没准还是南域的一大损失,”萨拉寻富有深意地说着,又看向一旁的白长,问道,“白长你这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吗?” “根据尸检结果来看,华俞死于某种特殊致幻兵器,钱五福和其他人大多死于强压和内伤,手法上确实是某位高人,”白长在这时又看向宁殷,“我观宁殷与半脸狐的激斗,战至最后都未曾见到宁殷施展出这类手段。听风人虽然本事不凡,但擅长的大多是刀术和搏击,境界上也未达到产生那般灵势的层次,所以我猜测……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虽然听上去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但宁殷怎么觉得这话听上去有些不舒服,说白了就是自己境界层次还远不足施展出那样的杀人手法呗? “肯定是另有其人啊!不然我这一身的伤是商队那几个老头弄的吗?”宁殷有些气愤,这些顽固的家伙到现在还在猜凶手到底是不是旁人! 旋即直接解开了自己的上衣,上半身伤痕遍布,胸口处的伤口更是格外之长,这伤口若是再偏几分,宁殷早就一命呜呼了。 第四十四章 越狱 “是新伤,”白长看了一眼说道,但很快他又疑惑起来,“这些伤口你用半个月时间就全部愈合了?” 宁殷点点头,其实他想说这些伤他只用了七天时间就痊愈了。 “原本以为出了归离路就安全了,却没想到在出口遇见了那个家伙……”宁殷回想起那个叫做楚心一的男子,“身着长衫,体态高瘦,背着一把古怪的伞,伞里藏着一把极为细长的刀。他很强,翻手之间便能引动莫大的灵势,我拼尽全力也无法胜他……” “嗯……倒是有些符合丁掣吹烟缉凶的时候看到的那些。”白长回忆起丁掣的汇报,与宁殷所描述的甚为相似。 宁殷的眼神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的落寞,这是战败者的颓废,白长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败者的落寞,这眼神不会错。 “还有一个东陆女人,我未曾与之交手,但我有一个同伴死在了他的手上……”宁殷说着,眉目之间蕴有怒意。 白长沉默,联想到华俞的死相,倒有些契合。 这时,萨拉寻突然笑了起来,他似乎对这些结论毫不意外,就好像早就知道这些。 “好了,拐弯抹角的话就不再多说了,这些天我也听腻了,”萨拉寻语气一沉,周身的气势都变得阴冷了几分。 总算要说些有用的了么?宁殷回过心神,这位府司大人的试探结束,接下来总算要说些真话了。 招了招手,白长意会,确认过大殿四周再无他人之后冲着萨拉寻点了点头。 “其实商队此行遗失的是一只妖兽。” 萨拉寻压低了声音说道,一边说一边细细观察着宁殷此时的眼神。 但他没有从宁殷的眼中看到关于这则消息的震惊:“你早就知道了?” “能引得东陆高手频频来袭,运送的东西肯定不简单,再说了,你们也太低估一个听风人的敏锐了,就算盖着遮灵布也掩盖不掉那东西身上的古怪气息……”宁殷直视萨拉寻,反问道,“你怀疑我带走了那妖兽?” 萨拉寻摆摆手:“我倒是希望是你带走的,这样我还省事了。” 他走回自己的案桌前,将一个精致小巧的信筒拿在手里,转身看着宁殷。 “那东西是一头麒麟幼崽,具体什么样子我也没见过,城主本打算将其作为寿礼进献给周王殿下,却没想到被人劫了去,城主大人此番很生气,要求我速速将其寻回。” 心中一颤,宁殷抬头惊愕地看着萨拉寻:“周王殿下!?” 萨拉寻点点头,面露苦涩。 “可东陆早有禁妖令……”宁殷疑惑。 “禁妖令当然要遵守,可麒麟是瑞兽,能够给周王殿下带来好运,只要能讨他欢心,破几条规矩又有何妨?”萨拉寻缓缓说道,东陆官场里的门道太多,远不是宁殷这些粗人可以想象的。 宁殷沉默,他承认自己的想法的确过于天真了。 “劫掠之人的行踪很隐秘,镇南府调用了所有的眼线方才找到了一点线索……” 萨拉寻将信筒握在手里:“你若是能帮我夺回麒麟,我不仅可以撤销对你的通缉,今后在这镇南府里也有你的一个位置,此行商队许诺给你的酬劳也一并付给你,你若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我也都可以满足你。” 宁殷犹豫了,如此一来的话不仅可以拿回自己的佣金,洗刷自己的冤屈,说不定还能让镇南府帮忙调查一番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 但欣喜之余,宁殷还是及时冷静下来,老爹说够,好处越大的事情往往也越有可能潜藏着风险,他还不能这么轻易地就相信萨拉寻的承诺,况且自己的秘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是让我去对付那两个东陆高手?”宁殷问道,他想知道萨拉寻对于此行的具体安排。 “白长此次会跟你一起行动,镇南府其他几位高手也都已经在路上了,人手的问题你完全不用担心。”萨拉寻也很耿直,直接说出自己的安排。 “你们人这么多为什么不自己行动,非得找我?”宁殷疑惑,他知道好事是不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萨拉寻笑了笑,将手里的信筒递给宁殷,里面赫然是密探传来的绝密消息。 “线人来信,劫掠商队的两人在巨人谷停下了,”萨拉寻沉声说道,“现在正值罹难森林的雾季,若是没有一个能辨析方位的人引导,我的这些精英怕是都会有去无回。你精通听风之术,是南城一带最顶尖的听风人,若是有你同行会省去很多麻烦。” 宁殷闻之一颤,这巨人谷他也有所耳闻,地处罹难森林的中部,归离路的凶险程度在它面前都显得有些逊色。归离路让人担忧的是贼匪横行,可这巨人谷里有着什么样的危险可就未可知了,反正传闻中的那些故事他是真有些害怕。 “那两人的修为可非常不一般……” “宁兄不必担心,此二人交给我们就好,你只管为我们指明方向。”白长知晓宁殷此时的忧虑。 宁殷犹豫,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若我不答应呢?” 萨拉寻料到宁殷会这般问话,脸色一沉,眉宇之间忽地多出几分戾色:“你是个聪明人,从你下决心来到镇南府的时候你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所以我猜你是不会拒绝我的。” “况且你若是不答应为镇南府效力,这满大街的通缉令我可没办法替你撤回来,这通缉令不仅会限制你,说不定也会影响到你的那些朋友……” 萨拉寻眼神微虚,话语之中潜藏的意味十分明显,宁殷若是不为他所用,他在南城里的那些朋友都会受到官府的制裁。 “大人这是在威胁我?”宁殷心中不悦,他这个人最烦别人威胁自己。 “不不不,我这是提醒,镇南府在南域拥有怎样的权力你应该很清楚,这件事我们完全可以合作共赢,这样对谁都好。” 萨拉寻笑着说道,他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他也相信宁殷会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 大殿里无比安静,宁殷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望着高坐的萨拉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什么时候出发?”宁殷咬牙问道,他妥协了。 萨拉寻笑意更甚,拍手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事不宜迟,明日便动身,白长君会跟你一同从兴安城出发,”萨拉寻说着,转而又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低沉地看着宁殷,语气忽而变得有些冰冷,“只不过你现在是通缉犯,大摇大摆地跟着镇南府官员外出行动恐怕有失规矩,毕竟镇南府向来公正廉洁,从不与坏人同流合污……” “大人这是何意?”宁殷眉头一皱。 “你若是能从我这镇南府里逃出去,我便认同你的实力,明日清晨,白长会在城郊茶馆等你。”萨拉寻话音刚落,一旁的白长便率先一掌向宁殷拍来。 宁殷反应不及,硬吃了一掌,不过白长似乎早有留手,只是将宁殷击退到大殿门口的位置。 这是明摆着要宁殷自己越狱啊! 镇南府的人心真脏!宁殷在心中暗骂一声,摩挲着手里的信筒,此刻已经别无选择…… 向来安静闲散的镇南府在这天突然敲响了警钟。 有犯人想要出逃!这真是一个大新闻。 “就这些人还想困住我?”宁殷狂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只见他气势一震,操着手里的长刀击退众人,抬起一脚就踹飞了镇南府的一扇大门。 府上的卫队纷纷上前阻拦,纵使人数众多也难以奈何宁殷的狂奔,但凡是靠近他的人都被他手里的长刀砍伤。 “滚开!谁敢挡我去路!” 宁殷狂笑着,一刀砍翻了两位府上的护卫。既然你们要我自导自演一出越狱的好戏,那我就跟你们演个痛快! “放肆!” 白长君在此刻终于出手,极快的身影闪掠向宁殷,手中三尺青峰长刺而出,宁殷知晓此人的厉害,只得收刀回防。 这一剑并未蕴含太多杀机,力道倒是巨大,直接将宁殷击退数丈,不偏不倚,刚好将他赶到了大门口的位置。 “看不下去了,要赶我走了?”宁殷会意,旋即不再跟镇南府的人纠缠,装作受伤落败的模样破开大门,快速出逃。 白长看着宁殷远去的身影,眼眸深处闪掠出一道旁人不曾注意的笑意,而后大手一挥,怒喝:“给我追!” 众人闻声得令,朝着宁殷逃窜的方向追去。 “犯人宁殷出逃!所有人警戒!” “巡卫队所有人紧急出动!封锁周边所有街道!” “快!快!” 镇南府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警钟之下所有在府上的人纷纷出动。 “这宁殷到底什么来头,这都能逃?” “白长君都留不住吗!到底什么路数……” “他往闹市区跑了!快拦住他!”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宁殷已经在极快的速度之下没入了闹市区的人群当中。 后来赶到的丘豹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些不知所措,兴安城商贸繁荣,城中的人流更是众多,要是躲进闹市区可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宁殷这家伙还真是机智…… “豹爷,现在怎么办……”巡卫队的队员也愣住了。 “今天是万有商会举办冬花节的日子,往来的人流比平常多了好几倍……” 丘豹闻言眉头一皱,双拳紧握面露不甘:“偏偏在这个时候……” 第四十五章 卢乐 丘豹巴不得现在自己有十二双眼睛,宁殷那家伙朝着人群最多的集市逃去,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追。 今天是举办冬花节的日子。 兴安城以商贸为主,城中大小商会众多,其中又以万有商会、金川商会、隆安商会这三大龙头为主,每年秋去冬来的时候,城内便会轮流由各家商会承办冬花节。在冬花节这天,大小商会和家族会拿出各家珍贵的宝物参与交易,平日里在市面上难以见到的宝贝在这天都能找得到,夜幕落下的时候更有东道主举行的竞拍会。 今日的兴安城是无比热闹的,宁殷已经切身体会到了,但好在这些庞大的人群也帮自己挡住了追来的人,宁殷走到一条相对冷清的巷子里准备缓口气,却撞见了这样一幕: 一群人围住了一名穿着灰白长袍的年轻男子,逼近墙角,后者已无退路。 “小子,把你刚刚得来的宝贝交出来,不然的话……”一位高壮的大汉手里摩挲着一根粗壮的木棍,目色狰狞地威胁道。 “休想!那宝扇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凭什么要给你们?”被围堵的男子有些害怕,但还是强硬地说道。 “哟,还是个硬骨头?”从一群壮士中缓缓走出一位衣着华袍的年轻人,他望着对方,满脸的不屑,“今儿这冬花节都是我家举办的,我想要什么那便取什么,你个乡野村夫也敢跟我抢?” “公子,甭跟他废话了,干脆先敲断他的两条腿给他涨涨记性!” “不,我们要以德服人,成天打打杀杀不符合我们的身份,给他个机会,”华袍年轻人微微一笑,却忽然目露凶色,“来跪着把东西双手奉上,本公子今天只要你一条腿。” “万有商会如此霸道!真当这兴安城就是你家的吗!”男子大声呵斥,却引来围堵之人一阵嗤笑。 “不好意思,今儿这兴安城还真是我们万有商会管事儿。”华袍年轻人轻蔑地说着,招招手示意身旁的仆从将木棍递到他的手里。 “我爹说过,要想在这世道混得住,就得比别人更狠,今天你小子运气不好,我得拿你立立规矩。”华袍年轻人手里掂量着木棍,面露狠色地走向对方。 “你……你们不要过来……”男子蜷缩在角落,颇为无助。 华袍年轻人可不会就此停手,冷哼一声,手中木棍呼啸着就要朝着对方的脑袋砸去。 就在这时,宁殷的声音从后方飘来:“一群人欺负一个人,这种事要是说出去了我都觉得害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一惊,转身看去,却发现只有宁殷一个人。 万小富嘴角一咧,今儿这是怎么了?不长眼睛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撞过来。 “小子,不想死就赶紧滚,这儿没你的事儿!”一名身高体壮的大汉摩拳擦掌,往前一步。 宁殷冷嘁一声,全然没有在意这大汉的警告。 “堂堂万有商会坐拥无数钱财,却没想到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丢人玩意儿,真是为万大均感到不幸……” 宁殷语出尖锐,不仅当面大骂万小富,更是将万大均一起点了个名。 “找死!”来着辱骂自家主子,那名高壮大汉瞬间冲向宁殷,硕大的拳头朝着宁殷的脸上招呼过去,想要证明一番自己的忠心。 见人先打脸,市井当中的打架章法。 宁殷满是不屑地撇撇嘴,随意扭身便躲过大汉的直拳,空档之间宁殷一只手猛地抓在那大汉的臂膀上,庞大的力气几乎快要将其骨头都捏碎了,后者痛得哇哇叫喊。 “小公子出门就带这样的护卫?”宁殷嘲笑着,趁着那大汉吃痛哭喊之际,一脚踢在他小腿之上,整个人都直接瘫倒在地。 就算不动刀,对付这些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 “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万小富平日里哪受过这样的气,咆哮着让其他三名护卫一起上,一定要将这个臭小子收拾了! 可这些富豪家里养的打手哪里比得过宁殷的错骨手,三人一起上前,宁殷猛地一拳击打在冲得最前面的那位胸膛之上,紧接着一个凶狠的过肩摔将其撂倒在地。 余下的两人见势不妙,并未再继续上前,而是将自家主子护在身后。 “公子,此人身手不凡,恐怕不是一般人,咱们要不要……” “废物!” 万小富大怒,手里抄起木棍就要自己冲上去,随着他越发靠近宁殷,他也看清了宁殷的样貌。 这人怎么感觉有些面熟?万小富猛然回想起了什么,视线微移,瞧见了张贴在一旁墙上的通缉令,那上面的画像赫然就是眼前之人的模样。 “宁殷……”万小富心间的火气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愕与害怕,“你就是宁殷!?” 被叫出名字的宁殷倒是眉梢一挑颇为意外,心想着自己的名声这么大?怎么在兴安城随便碰到个人都认识自己? “你们认识本大爷?” 被问话的万小富和两位护卫没有回答,而是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墙上的通缉令。 宁殷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还以为是自己名声在外,没想到是因为这满城的通缉令。 “真是麻烦……这玩意贴的到处都是……”宁殷拍了拍额头,他忘了自己的画像已经被全城张贴了,兴安城里怕是没有人不认识自己了。 “你竟然出现在这儿!”万小富惊声,现在全城都在大搜捕,这家伙竟然就躲在这儿! “这路是你家修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宁殷对这个小公子着实不感冒,回头一瞪,看向万小富等人,突然面露凶光。 这一瞪差点将万小富本来就不大的胆子给瞪没了,他虽然仗着万有商会的名声可以在外张狂,但眼前这个人可是被登在通缉令上的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秉持着商人保命至上的原则,万小富瞬间收起了自己先前的跋扈,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 “滚!”宁殷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大喝一声,躲在护卫背后的万小富当即害怕,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小巷。 倒在地上的两人也在这时忍着伤痛逃之夭夭,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会被宁殷灭口。 一时间,小巷里就只剩下了宁殷和蜷缩在墙角的男子。 “吓得尿裤子了?”宁殷扭头看向墙角的男子,调侃道。 注意到宁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卢乐心里再度咯噔一下,本以为自己遇到了过路的英雄好汉,哪知道来的是通缉令上恶名昭着的凶犯。 “看来我卢乐命中有此一劫……”他甚至觉得自己今日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宁殷却只觉得这人有点精神失常,见其无伤后便转身离去。 没有等来凶犯的狂刀,卢乐缓缓抬头起来,只看见宁殷逐渐远去的背影。 “你不杀我吗?”卢乐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问出这句话,但他开口之后就后悔了,自己干嘛再去招惹这个凶犯? 宁殷扭头回看一眼,模样周正的男子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人,看穿着倒像是个书生,怀里抱着什么用丝绸布包裹起来的东西。 “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杀你?” 卢乐一愣,眼神也瞥了一眼墙上的通缉令。 宁殷无奈叹气,一手将那通缉令扯下撕碎。 随着夜幕的降临,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镇南府对于宁殷的搜捕也停了下来,冬花节的夜市和拍卖会吸引过来平日里数倍的人群,镇南府今夜里最重要的任务是维持兴安城的秩序,丘豹等人虽有不甘,但也只好听从命令参加今夜的值守。 同时,兴安城所有的出口都已经戒严并增派了人手,由重案司的人亲自把守这些城门,绝对不会让宁殷逃出城。 但宁殷现在丝毫没有出城的打算。 冬花节一年才一次,诸多宝物珍品现世,他可得好好逛逛。但眼下画着自己模样的通缉令已经贴遍了全城,再用这幅面孔活动颇为不便…… 宁殷想到这儿,又转身走了回去。 卢乐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去,抬头瞧见转身走回来的宁殷,不禁再度害怕起来。 “我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宁殷越走越近,直接问道。 卢乐虽然害怕这个登上通缉令的人,但他毕竟刚刚救过自己的命,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半天只掏出仅剩的几个银币,哆哆嗦嗦地递给宁殷。 “我走得急,带的钱都花掉了,只剩这点儿了……”他以为宁殷是回来索取钱财的。 但宁殷不为所动,用异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卢乐。 “你想干什么……”宁殷的目光古怪,游走在他身上让他感到格外不适。 “你穿多大码的鞋?”宁殷开口问道。 “嗯?” 卢乐一脸疑惑,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宁殷直接上手将他拎了起来,这身衣服倒是不错,应该也很合身,不过最让他注意的是衣服的领口处的金色花纹。 “你是雨霖书院的学生?” 面对宁殷的问话,卢乐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学生不好好读书,也跑出来逛夜市?”宁殷觉得好奇,也注意到这人怀里死死抱着的东西。 瞧见宁殷的目光,卢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抱着那东西的手更加用力了。 “这个不能给你……”尽管心里很害怕,卢乐还是咬着牙说道。 这倒让宁殷更加好奇了,反正自己现在正在被全城通缉,是民众公认的大坏蛋,倒不如就顺势做一回坏蛋,伸手就要抢下卢乐怀里抱着的东西。 “这是给嫣然师妹的,不能给你!” 卢乐不知道自己突然间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竟与宁殷争执起来,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东西不松手。 “原来是送给心上人的,早说嘛!” 宁殷大笑一声,不再去争抢,转而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扔给卢乐:“你这身衣服我买了,你再去做一身吧。” 第四十六章 阵法 从小巷里出来的时候,宁殷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卢乐的身形与他相仿,所以这身衣服还是比较合身的,就连鞋子都这么合脚。 宁殷将头发束在脑后,从怀里掏出半张面具遮在上半边脸上,今夜是冬花节,会有很多名门大族的人前来游玩,戴着面具遮掩相貌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那最难隐藏的当属他的刀,卢乐帮他出了个主意,用几块木板夹着青日孤烟,再用绸布仔细包裹,乍一看倒像是背着一张古琴。读书人精通诗词歌赋,更擅长琴棋书画,书院的人背着一张古琴,很合理! 旋即手一挥,一轮折扇打开,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气质。 外面热闹起来,宁殷简单乔装过后也融入到人流当中。 这冬花节还真是不凡,兴安城几条主街的商铺都将摊位摆了出来,商户们为了能在这冬花节上博点名声都下了不少本钱,才逛了一小会儿就已经看到好些平日里很难找到的珍品。 “望云泽的水灵芝!这玩意竟然都出来了!” 宁殷随意瞟过路边的摊位,不由得心里一惊,这水灵芝生长条件极其苛刻,必须要纯净无比的地方才会生出,这东西不论是入药还是滋补都有奇效! “这才只是百年成色的中品水灵芝,没什么好惊讶的,我先前在里面看到了好几株四百年的上品呢!” 瞧见宁殷竟然为这株不过百年的东西惊讶,一旁的年轻人忍不住笑道。 宁殷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惊呼的模样就像是刚进城的土小子,当即单手撑开折扇,故作镇定。 “你是雨霖书院的人?”一旁的年轻人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宁殷,目光在宁殷领口的烫金花纹上多有停留。虽然遮着面,但这身打扮是书院的人无疑。 宁殷点点头,微微行礼,尽显公子风范:“在下书院林一,初来冬花节夜市。” “在下隆安商会岳兴生,幸会幸会!”岳兴生回礼,对眼前这个礼貌有加的年轻人多了几分好感。 “岳兄既然是隆安商会的人,那想必对这冬花节夜市十分熟悉了。” “那是自然,去年的冬花节就是我们隆安商会举办的,那场面可比今年气派不少!想打听什么,尽管问我!”岳兴生十分得意地拍了拍胸膛。 宁殷微微一笑,此人面相和善,性情热情,或许可以问问路:“那岳兄知道哪里有卖解毒丹药的吗?” “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左拐,有两家丹药坊,那里应有尽有!” “那驱雾阵呢?” “出了丹药坊往右直走,过两条街就能看见宇家的铺子,他家什么机关阵法都有!” “我还想买些飞刀。” “宇家铺子附近就有不少兵刃商,但若想要好货,我还是建议你去百兵楼逛逛,那里面有不少好东西……”岳兴生回答道,但看宁殷的眼神多了些疑惑和不解。这小子一个读书人,这买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注意到岳兴生的神色变化,宁殷干咳两声然后说道:“我此行是来为书院护卫们采购些新装备的,毕竟书院的防护可不能疏忽,谨防有小贼前来打扰学生们的清静。” 岳兴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但这样的说话也有道理。 “雨霖书院是兴安城的根基,理应保持清净,买东西的时候可以报我的名字,他们就不敢拿假货来蒙你们这些读书人了。”岳兴生笑着伸手拍了拍宁殷的肩膀,怎么这读书人的膀子也这么结实? “多谢岳兄!改日一定请你喝酒!”宁殷谢过这位热情的指路人,开始寻找此行自己需要的东西。 东陆灵气充裕,孕育了不少地宝灵植,炼药师将其经过特殊加工便能制出功效奇特的丹药,这在东陆富庶的地方是很受欢迎的。南域地界贫瘠,丹药这种东西并不常见。 一踏进丹药坊的大门,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浓郁药香冲入宁殷的鼻腔,令人心旷神怡。 “嗯?还有阵法禁制?” 宁殷心神探查,感觉到了丹药坊四周的灵力流动都变得迟钝了,隐隐之中还有被压制的迹象。 丹药坊毕竟是重地,为了防止有心怀不轨的人来此盗取丹药故意设下了这些禁制。看这阵法的压制效果应该还是出自于一位大师之手。 宁殷不再琢磨这些,在侍人的招待下购买了一些解毒的丹药,果然进门就报隆安商会岳兴生的大名是真有用,侍人不仅细心介绍还跑前跑后照顾着。 “公子仪表堂堂、气质非凡,想必一定是岳少爷的好友,今后可要常来啊~” 侍人一边恭敬地护送宁殷出门离去,一边笑呵呵地吆喝道。 一个名字就能让贵如丹药坊的人都变得如此恭敬,看来这岳兴生一定在隆安商会里有些地位。宁殷这般嘀咕着,按照路线他也来到了宇家铺子跟前。 宁殷听说过宇家兄弟极为擅长阵法一道,几年前一道“五行泽牢阵”据说连天下一等高手都能够困住,最后被神秘来宾以百万高价拍得。此行他虽然只是想要一副能够趋避迷雾的小阵,但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 店铺看上去并不华丽,与先前的丹药坊金贵的装潢比起来简直有些简陋,进店也没有侍人招呼,灯光有些昏暗,柜子上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阵法卷轴。 宁殷随便走近看了一眼被随意摆放在柜子上的一卷法阵,晦涩的符文样貌配合这密密麻麻的批注,就算只是简单看上几眼都会觉得头昏脑涨。 “买阵?” 声音从里屋传来,宁殷细细望去,方才看见在阴影之下仰坐着的中年男人。 “需要一副能隔绝毒瘴和雾气的小阵。”宁殷说出自己的要求,里屋坐着的男人好像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起身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宇正熙,宇家兄弟的长兄,只不过传闻中的阵法奇才此时看上去有些潦草,头发散乱,满脸胡茬,甚至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 他在一旁的柜子底下翻找了一通,好像十分费力地才从一大堆杂物里找出一个褐色卷轴,也不验看,直接就扔给了宁殷。 “把钱放在柜台上就好。”他用慵懒的声音说道,过程中并未抬眼看过客人一眼。 宁殷虽然惊奇往日的阵法奇才怎么今日这般模样,但还是利索地取出钱币放在柜台上。 “这阵法使用起来有什么禁忌吗?”宁殷问了一句。 “普通趋避法阵而已,又不是搏杀的大阵,还能有什么禁忌?”宇正熙轻淡得回话,转身继续回屋里坐着,“出去记得关门。” 这店家的性格倒是古怪,做生意竟然这般招呼客人。宁殷倒也没有在意,准备转身离去,却在无意之间瞧见一旁的柜台上摆着一张地图,从材质来看还真是有些年头了,地图上用黑红两色的笔作出了很多勾画。 “这是罹难森林的地图?”宁殷不会认错,这张地图画得十分精细,比他之前见过的地图都要仔细! “东西拿了就赶紧走吧,别乱动。”里屋传来宇正熙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但宁殷并未直接离去,而是仔细端详起面前这张地图,图中记载了罹难森林东部大大小小所有的地势特征,对一些特别凶险的地方还作出了标注,更让宁殷惊疑的是,图中对于巨人谷的地形也有比较明确的记录。 再看这些笔迹勾画,红色细笔在巨人谷西面的一处地带划出一个小圈,像是特意筛选出来的范围,观其图示多为沼泽泥潭,而那些黑笔标注的线条更像是一条行进的路线,且这路线规划得颇为合理,恰巧规避了路上绝大多数凶地。 宁殷看得正专心,突然一只大手出现,摁在地图上,宇正熙颇有些不悦地盯着宁殷:“不是你的东西不要瞎看!” 说着就要将那图收起来。 “巨人谷凶险无比人尽皆知,传言进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走出来,这路线虽然规划得很巧妙,但是却露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宁殷突然故作玄虚地说道。 “哦?什么细节?”宇正熙眉头一皱,终于抬眼看了看眼前打扮得颇为风采的年轻人。 “现在是巨人谷的雾季,与自然界寻常雾气不一样的是,那些雾不仅阻碍视野还会扰乱五感,是有毒的,这地图上规划得的确很清楚,但如果不考虑雾季的因素,等真正进去了恐怕连方向都找不到,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宁殷将实情说出,听到这些的宇正熙虽然有些恼怒,但他不得不承认宁殷所说的没错。 “阁下似乎对罹难森林的情况颇为熟悉?”宇正熙打量着宁殷,这身领口烫着金纹的白衣是雨霖书院的人没错,可书院那些人向来高傲自负,为何今日会前来买这低等级的阵法? “算不上熟悉,只不过近日我要去那鬼地方走一遭罢了。”宁殷淡淡地答道,折扇开合,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阁下刚刚也说了现在正值巨人谷雾季,就算你是书院的人,贸然进入其中可是会殒命于此的……”宇正熙试探地说道,仿佛在期待宁殷的下一句回答。 “区区巨人谷……” 宁殷轻蔑地说道,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好像这传闻当中凶险万分的地方在他眼里如同跨走泥丸似的。 他成功激起了宇正熙的好奇,但却在此时并没有多说什么,折扇收起,转身就欲离去。 “阁下不是书院的人吧?” 宁殷前脚刚要踏出店门,后面就传来宇正熙的声音,随之响起的还有空气当中轻微的机括开合的声响。 “阵法?”宁殷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空气当中的变化,这间店铺早已被宇正熙改造成了一座小型阵法,随着宇正熙启动阵眼,店铺当中的空气瞬间凝固…… “书院的人对形象颇为讲究,什么样等级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领口也会烫着对应等级的花纹,阁下这领口的金纹是院中长老一脉的人才能穿的,可手中的折扇却只是地摊上颇为廉价的制品,”宇正熙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小型弓弩,弩箭已装填,对准了宁殷,“你不是书院的人,你到底是谁?” 宁殷闻言,脑袋一涨,这雨霖书院里的门道怎么这么多?连穿个衣服都这么麻烦!同时又暗骂卢乐那小子竟然没有将这些告诉自己。 见到宁殷不为所动,这也印证了宇正熙的猜测,店铺的大门突然自动紧闭,布置在四周的阵法开始运作。 宁殷就欲有所动作,却突然眼前一黑,店铺里所有的灯尽数熄灭,随后传来宇正熙扣动弓弩的声响。接连数支弩箭射出,宇正熙神色凝重,觉得对方应该中箭了,店里的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灯亮,宇正熙却呆住了。 只见宁殷完好无伤地站在原地,那些朝他射去的弩箭被他用折扇挡开,七零八落地插在地板上。只不过这扇子本就廉价,这般用法后已经破烂不堪,只剩半个架子。 “你就不怕我血溅当场,坏了你这门店的风水吗?” 宁殷摇摇头,知道自己这乔装的身份是被彻底识破了,伸手摘下脸上的半张面具。 “你是……宁殷!” 宇正熙大惊,神色一愣。 第四十七章 跪求 “你是……宁殷!” 宇正熙认得这张面具之下的脸,通缉令都贴满全城了,还有谁会不认识呢? 但令宁殷没有想到的是,宇正熙见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后非但没有害怕,脸上反而流露出意外的惊喜。 “你是宁殷!”宇正熙有些激动,不断重复着宁殷的名字,“南城听风人宁殷!” 这般反转倒是让宁殷开始害怕起来:“呃……你见到我这个通缉犯很高兴吗?” 宇正熙喜上眉梢,将手里的弓弩扔在地上,大步走到宁殷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确认过是宁殷没错之后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宁殷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宇正熙就哭着嗓音哀求道:“宁兄!求求你!救救我弟弟!” 一头雾水,宁殷被这个汉子的突然一出给整不会了, “可别可别,这样跪着我容易折寿……”宁殷一把将宇正熙给扶了起来,这个男人此时颇为憔悴,眼睛一红似乎就要哭出声来。 宁殷疑惑,询问道:“你弟弟怎么了?” 宇正熙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情绪:“他……他去了巨人谷……” 此话一出,倒让宁殷再感意外。 “巨人谷的凶名远近皆知,他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宇正熙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弟弟叫宇正勋,他的阵法天赋比我高,当初制作五行泽牢便是他的想法,本以为取得这样的成就足以证明他的天资,但正勋他并不满足于此……” “阵法一脉说到底是将天地间飘忽不定的灵力通过符文等媒介加以利用和控制,是借天地之势显威,若想要掌握更强大的力量就必须使用更复杂的媒介,所以这条路的终极是绕不过对古老符文做研究和解读的,我弟弟他近年来痴迷于此,也性情大变。” “上个月,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巨人谷深处有一座古国遗迹,那里有他想要的古老符文,他不顾我的劝阻就偷偷前去,距今已经二十多天没有音信……” 宁殷听到这已经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巨人谷凶险无比,你弟弟虽然阵法天赋卓绝,但一个人深入巨人谷必定没有足够的自保手段,他可能已经……” “不!”宇正熙并不相信自己弟弟已然身死,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润的玉片,精致的玉片上镌刻着宇家的家训和家徽,“这是我们宇家的命定至宝,出生的时候滴下一滴初生之血在玉片当中便可作为生死信物,人死,玉片中的光芒也会消失,这是我弟弟的信物……” 精致的玉片正中心有着点点幽光闪动。 “他还活着!?”宁殷有些惊讶,竟然有人孤身深入巨人谷二十多天还能活着! 宇正熙也坚定地点点头,他慌慌张张从柜台里拿出那张标注过的巨人谷地图摊在宁殷面前,伸手指着画黑圈的部分说道:“通过信物的感应我大致可以推断出他此时就在这个范围里,进入巨人谷的路线我也计划过,但是我身手很一般,也没有找到人愿意结队进入其中……” 说到这儿,宇正熙一脸惭愧地看向宁殷。 不过宁殷却犹豫了。 “巨人谷凶险无比,阵法大家都没办法进去,我一个通缉犯怎么会有办法……”宁殷直接委婉拒绝,不想趟这水。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进出巨人谷简简单单么……” “那是我吹牛的。”宁殷为自己狡辩,他此行固然有进出巨人谷的计划,但那都是为了和萨拉寻合作,洗刷自己的冤屈,搞不好是有生命危险的。若是再深入其中救一个疯子回来,这事儿他可真没底。 “险地正值雾季,要想进入其中只有依靠精通听风之术的听风人,宁兄是南城第一听风人,年纪轻轻便身负盛名。若是宁兄都不愿意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宇正熙有些急了,一双眼睛通红,这个大男人几乎快要哭出来。 宁殷可见不得人哭,更别说现在这个大男人正跪在自己跟前。 “行了行了,快站起来,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宁殷试图拉他起来,但他好像粘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 “宁兄若是帮我,我这屋子里的阵法你随便挑!要多少酬劳你尽管开口!”宇正熙就是跪着不起来。 这让宁殷一时有些为难,合计着自己这回遇上个难缠的。 见到宁殷还不为所动,宇正熙心里一急,就打算开始磕头。 “别别别!你先别磕!”宁殷被他这举动吓得一激灵,这头要是磕下去,自己真得再折寿几年不可! “我可以帮你找找,但我不能保证能将你弟弟带出来……”宁殷话还没说完,宇正熙刷的一下就站起来,紧紧握着宁殷的手,在他眼中宁殷就是他的大恩人。 “多谢宁兄!”因为太过激动,所以握手的力气有点大,“我宇家虽然在兴安城排不上大名号,但也还算底蕴深厚,将来宁兄若是有需,宇家一定倾尽全力!绝不推辞!” 宁殷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这回接下这请求是好还是坏,但将来若是能在兴安城中有一方势力庇护,倒也算一件好事。 “你这地图得借我。”宁殷看了看柜子上的地图,宇正熙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收好装好,放在宁殷手里。 宁殷掂了掂手里的地图,目光又扫了一眼陈列着诸多阵法的柜台,宇家兄弟研修阵法一道多年,若是能他手里找些傍身的好东西,此行必定更有把握,但不等他开口,宇正熙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卷轴递了过来。 “这是我复刻的五行泽牢,虽然威能无法比拟完整版的五行泽牢,但展开之后就算是强如二等高手都可以困住片刻。” 宁殷接过卷轴,古朴的样式外面镌刻了一圈密密麻麻的符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只是心神稍稍窥探便已经感觉到卷轴之中蕴含的强大力量。 正惊叹的功夫,宇正熙又匆匆忙忙地从里屋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块标刻精细的罗盘。 “这是我前阵子从一位收藏家手里得到的一块罗盘,虽然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功效,但对方告诉我不论去什么地方带着它都不会迷失方向,这个应该对你此行大有帮助。” 宁殷觉得这精致小巧的罗盘颇为有趣,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方位和五行八卦都标刻得尤为精细,翻过来背面用古文镌刻着两个字,这两个字宁殷大致认识。 “顺心?”宁殷疑惑这两个字有何含义,随即将心神浸入罗盘当中,其指针瞬间开始晃动起来,飘忽几下之后指针稳稳地指向了西北方向,那里正是巨人谷的所在。 竟真有这般奇效!宁殷不禁嘴角微扬,觉得有趣。 见到宁殷露出微笑,宇正熙继续说道:“听风人常年奔波在外,比我更需要这罗盘来指引方向,此物就送给宁兄了。” “我弟弟也就拜托宁兄了!”宇正熙说到这又准备下跪行礼,但被宁殷眼疾手快给拦住了。 “别跪了别跪了,我真怕折寿,我还想多活几年……”宁殷劝说道,他是真怕了这位。 宇正熙有些不知所措,很难相信先前还一脸严肃、语气冷漠的店主竟然为了自己弟弟如此折腰。 “话说,我可是通缉犯,你竟然还相信我能帮你找弟弟,还给我这么些宝物?”宁殷不解地问道。 但宇正熙却是摇摇头:“堂堂南城第一听风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几箱货物就对人痛下杀手?这些噱头恐怕也只有镇南府的那些人能编得出来!旁人觉得镇南府公道正义,我却知晓他们都是一群怎样贪婪的人!他们的话是万不可信的!” “我其实还挺爱财的……” “我这柜子里放着的阵法随便拿出一卷都价值不菲,宁兄若是爱财,现在就可以拿着它们去拍卖会换个高价,我绝不阻拦。”宇正熙说着,往后退了两步,竟真的让出路来,看宁殷的眼神也丝毫不像是在看一个凶犯。 被宇正熙的坦荡和直爽触动,宁殷稍有愣神,觉得此人倒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随后发出一阵大笑。 “真是有意思的两兄弟,”宁殷笑罢,重新将面具戴在脸上,“你这忙,南城第一听风人帮了。” 语罢,原本紧锁的大门像是被一阵大风吹开,店内的阵法禁制更是如同失效,宇正熙惊叹着闭眼再睁眼,宁殷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相信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但眼下他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委托了,此刻只能在心中祈祷宁殷真的能将弟弟活着带回来。 宁殷站立在高楼之上,将兴安城大半个夜景都收入眼中,刚刚宇正熙评价镇南府的那番话点醒了他。 镇南府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外表光鲜的他们背地里不知道涉及了城中多少贪污腐败,此行与萨拉寻的合作看上去利大于弊,但还是要谨防这些人事后耍手段,过河拆桥这种事情他们不是做不出来,或许还很擅长做这种事。 第四十八章 拍卖会 此时,冬花节已进入最后的高潮。 万有商会联合隆安商会举办本届冬花节珍品竞拍会,整个百兵楼今日座无虚席,都抢着想要来见识见识今年又有哪些宝贝出场。 随着场中灯光黯淡,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目光齐齐地投向会场中心。 微弱的灯光下有人从阴影当中缓步走出,望其身线妖娆似乎是一个女人。 忽然,四周的灯光渐起,透过琉璃宝石投射而来的五色光芒聚集场中,所有来客纷纷屏息凝神,陷入沉醉。 那是一位身着轻薄黑纱长裙的绝美女子,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她从灯光下缓缓走向会场中心,腰肢扭动间的美好已让在座的各位男宾们热血涌动。 她在会场中心停下,美目四顾,红唇轻抿,微微一笑,而后用酥柔的声音开场说道:“冬花辞旧岁,宾朋迎珍宝。各位来宾真是好久不见!” 语罢,所有人纷纷鼓掌,他们并不在意说了什么,只觉得场中美人应该有热烈的掌声,这也是每年的冬花节一大看点,就算得不到竞拍的珍宝,来这里一睹苏嫚仙子的绝美芳容也是极大的享受。 宁殷借着岳兴生的名号在二楼找了一张小酒桌坐下,位置不算好,但视野倒还宽阔,看着台上的女子也不禁有些动容。她的确是少见的绝美姿色,比宁殷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漂亮,配上那身轻薄的黑纱长裙,灯光下一双美腿若隐若现,勾人心魂。 “苏嫚仙子!” “苏嫚仙子赶快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花钱了!” “仙子看我了!仙子看我了!今晚肯定要做美梦了!” 竞拍还未正式开始,场中的气氛已经火热了起来。 苏嫚见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意,这些男人们的表现实属正常,对她来说要拿捏这些男人们实在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下面请出今天的第一件珍宝,来自塞外的血花白玉!”苏嫚纤手一招,一位身着裙袍的窈窕侍女端着一块半掌大小的玉石上前来。 那是一块通体洁白无暇的圆形玉石,经过打磨后边角处理得极为细致,而在那雪白玉体之中竟有一朵自然形成的血花,远远看去,仿佛是一朵真的花朵盛开在玉石当中。苏嫚将其拿在手中展示,颇为精致美丽。 “此玉出自一位远方来的客人之手,白玉无暇,内有血花绽放,经过商会鉴宝师评定这是一块品质极佳的血玉,起拍价五百金!” “五百五十金!”苏嫚的声音刚落,出价的人已经开口。 “六百!” “六百五十!”门口的大叔似乎对这块玉颇为喜欢。 “八百金。”轻淡的声音来自二楼,出价的是一位女子。 不过片刻,那血花白玉的价格已经快要翻倍,并且还有人不断继续出价。 宁殷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那血玉的确精致,玉石当中能凝成这般血花也值些钱,若是能将其买来以后送给阿姐,说不定她就不会念叨自己无情了。 想到这,宁殷觉得是个好主意,刚欲开口出价,却突然感知到会场里来了两道格外熟悉的气息…… 丘豹带着两名巡卫走进了会场,为了不引起骚动特意换上了常服。以他对宁殷的了解,这家伙多半会趁着兴安城里繁乱的时候出来凑热闹。此时冬花节竞拍大会开始,诸多珍宝会在今夜亮相,注定会引来很多人,宁殷很有可能会混迹在其中。 “豹爷,这么多人怎么找?”身后的小巡卫忍不住问道。 丘豹当然知道人多,他只是来碰碰运气的,就算找不到什么线索来这儿欣赏苏仙子的美貌也算是一件好事,旋即对身边的两个手下说道:“自个儿找个地方坐下,静观其变。” “估计城里很多大家族的人都来了,你们都注意点,别丢了镇南府的脸。”丘豹最后补充道,自己找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坐下,同时四下打量着这些来客。 不愧是冬花节的压轴大戏,粗略一看似乎城中所有有名号的家族势力都来人了。 丘豹耸了耸鼻子,人这么多,看来是找不着宁殷了,那就好好看热闹吧。 旋即冲着一旁忙活的侍人要了一壶酒。 “这家伙还真是盯得紧,这都跟来了?”宁殷瞧见丘豹进场觉得有些扫兴,但这会场戴着面具遮掩相貌的人并不少,他想要肉眼找出自己可不是一件易事。 稍不留神,那块血花白玉已经被一位富态的中年女子以两千金的高价拍下。 “两千金……这阔太太真有钱啊。”宁殷叹道,他这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这么多钱,这女人一抬手就花出去了。 “可不是有钱吗?这女人手里可是掌握着好几处玉石铺子,两千金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邻座的瘦面男子悠悠地接着宁殷的话说道。 不愧是兴安城,随便拎出一个人来都是腰缠万贯的富豪,这两千金要是放在南城可以挥霍好一阵子了。 宁殷心中惊叹,表面上装作镇定,这里人这么多,可不能让人看出来自己是乡下人。 接下来请出的几件拍品都是些首饰,虽然精致,但再也提不起宁殷的兴趣。随着第四件金珠项链再次被那位贵妇拍下,苏嫚掩嘴一笑,美目当中泛起深意,像是接下来请出的这件拍品将会十分特别。 来宾们也跟着期待起来。 “此次竞拍会既然在百兵楼举行,那么主角当然要让给天下诸多兵刃才对,”苏嫚说话一顿,拍拍手请出第五件拍品,“蓝锋妖刀,出自夏希国一位隐世大师之手,精铁所铸,全长三尺七寸,刀锋经过炼金术特殊淬炼呈现淡蓝色,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更传说这妖刀之中还蕴含着一缕大妖残魂。” 此刻,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柄优美的妖刀之上。 “起拍价,三千金!” 苏嫚纤手一扬公布底价,坐在二楼的一位来客率先出价:“四千!” “四千五百金!” “六千金!” “我出七千!” 场中一度火热,灯光之下的那柄妖刀犹如美物,价格很快已经快要突破一万。 “这些人可真是有钱……”宁殷听闻这些报价,只感觉富人的世界着实可怕,他自己抵着命走一趟归离路都才两万佣金,现在这些高坐楼阁的富人们随随便便一开口便能买下自己半条命。 宁殷没钱参与这些富豪的角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那的确是一把好刀,不论是形态还是颜色都是一等的水平,更何况那刀中蕴含着大妖残魂,光是这一点便足够值钱了。 将特殊的力量通过特殊的手段熔铸进武器当中,宁殷回想起在黄地村重铸青日孤烟的时候,陈大爷提起过的那番话:活的武器。 据说这类的武器已经超出了常规兵器的理解范畴,武器之中封印的东西可以极大地提升使用者的战斗水平,能拥有这等兵器的人也绝非普通人。 只可惜……自己只能看看,没钱将其拍下。 一晃眼的功夫,竞拍价格已经来到了一万三,二楼雅桌一位留着络腮胡子的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微笑着缓缓说道:“我家小孙就爱舞刀,这妖刀体态优美,倒是与小孙般配,感谢诸位朋友割爱了。” “哟,原来是褚家的老爷子,他也来凑热闹了?”宁殷旁桌的几人开始窃窃私语。 “老爷子今年刚把褚家岩矿的生意交给他的儿子,闲来无事来花点钱真是惬意啊……”一人附和道。 “老爷子的小孙,应该就是褚英哲吧,才十七八岁,听说前段时间在家里摆擂台,一个人就打败了好几个六等高手!” “啧啧啧,褚家这回莫不是要出一个练家子?” “武功再高又如何,要我说啊,还得是赚钱最自在,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宁殷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原来这褚家老爷子是做矿石买卖的,那可是暴利生意,难怪这么有钱。那个叫褚英哲的小子十七八岁就能撂倒两个六等高手,倒也算得上天资聪颖。 目光回到场中,蓝锋妖刀被褚老爷子稳稳地拍下。 接下来的竞拍彻底火热,继蓝锋妖刀之后尽是稀罕好物登场,云雀峰的祓恶长弓、琉璃潭的千叶长剑、荆棘冷甲纷纷登场,一时间各方富豪纷纷竞价,而最终的成交价格更让宁殷觉得自己和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 台上的苏嫚额头上细汗密布,主持了一整晚已经有些疲惫,但那张绝美的脸上笑容依旧,这番香汗淋漓的模样倒更激起了台下男人们的火热。 竞拍会很快进入尾声,最后请出来的宝贝必定是今晚的重头戏,所有人都开始期待这届冬花节最终的压轴会是什么。 在一旁看了一整晚的宁殷却突然疑惑起来,百兵楼的座位分为上中下三层,那些普通客人都只能坐在一楼的大厅里,二楼则是留给城中较有名气的富豪,当然了,宁殷这张二楼的小桌子是蹭着岳兴生的名号才得来的。 而那最高处的三楼不仅装潢华贵,每个包房都配了两名貌美的侍女服务,想必那些房间里一定坐着兴安城里真正的权势之人。 让宁殷疑惑的是:三楼贵宾厅的那些人怎么一直都没有出过价? 自己不出手是因为穷,但这些大人们可都不差钱。先前那些东西都算得上珍品了,竟都不入他们的眼,那他们来此一定是为了这最后的拍品。 想到这儿,宁殷也开始期待起来。 第四十九章 买家 “接下来请出的这件拍品比较特殊,因为它并不完整。” 苏嫚说着,拿起侍女端上来的那件物品,那似乎是一块骨头,巴掌大小,但其表面密密麻麻地细刻着诸多古老的符文。 “这是早年间万有商会的上任会长在一次行商的途中发现的,据老爷子说他只是出于好奇就将其带了回来,过去的这些年也曾试着解读这些符文有何含义,但毫无头绪,与其埋没在手里,倒不如留给有缘人,希望能找到一个能解开其秘密的人,所以不设底价,大家可以自由竞价。” 话音落下,场中安静下来,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开口定这个起拍价。 那骨片看上去年代久远,宁殷认不出其究竟有多少年份,只是觉得那些密布的符文颇为玄奥,如此看来定当不是凡物。 “那可是万老爷子都破不开秘密的宝物,这要是解开了,肯定能有一番大机缘!”有人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出价了。 “傻啊你,万老爷子那么有钱有势的人都解不开,你凭啥能行?”但也有人保持着理智。 “试试嘛……万一我就是那个有缘人呢?” 坐着的人小声议论,似乎想要试探试探,但上面久坐的老爷们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一个金币。” 戏谑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众人抬头高望,三楼包房里走出一名身着锦袍的男子,他双手撑在围栏之上,目光轻蔑地俯视着这些“穷人”。 一个金币? 众座宾客无不震惊,那东西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道出一个金币这样的烂价,这人是成心戏耍大家的吧。 苏嫚听到这样的报价也颇为震惊,略带恼怒地抬头望向那出价的人。 “原来是司马公子,”苏嫚怒意迅速消退,莞尔一笑,“公子只出一个金币吗?” 司马烈轻轻一笑:“有规定不能起价一个金币吗?” “自然是没有的。”苏嫚礼貌地笑笑,司马家在这兴安城根深蒂固,司马烈的父亲更是官居要职,可是货真价实的城中贵族,她自然是得罪不起。 “司马公子出价一个金币,还有愿意出价的吗?”苏嫚美目四望,一个金币起拍的宝物她还是第一次喊出口。 “十金币。”声音再次来自三楼,只不过却不是司马烈的加价,而是一位模样粗重的中年男子,冯家老爷子,冯林远。 这倒让隔壁的司马烈眉梢一挑,觉得有趣:“冯老爷子这么不识货?才出十个金币?” 司马烈丝毫不在意这位冯家家主的身份,当众嘲笑道。 “司马小友可不要取笑老夫,你想玩,老夫自然是来陪一陪的。”冯林远虽然不悦司马烈张狂和无礼,但自己说话倒还是客客气气的,只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有些古怪。 “该不会是你家的生意垮台了拿不出钱了吧?”司马烈语意间的嘲讽更甚,毫不顾忌老爷子在公众场合的面子。 冯林远眉头一皱,这司马家的小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二人间的气氛逐渐紧张。 “两位不要戏耍大家了,再这样出价下去可是要让这次的主办方脸上过不去了。” 另一处贵宾包厢走出一位慈眉老者,说话间就已充当起了和事佬。 “原来是雨霖书院的卜尧前辈,幸会幸会!”冯林远借此不再搭理司马烈,冲着书院贵宾拱手行礼。 “区区万有商会……”司马烈小声嘀咕,他自然是看不起这些商会的,也没把三大商会放在眼里,但雨霖书院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不再和冯老头较劲。 三楼的几处贵宾席纷纷露面,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平日里想见到四大家族的这些人可是不易,没想到今儿都来了。 “司马家、冯家、雨霖书院,好家伙这些人都来了!” “要是李家再来一位老爷,那可就真凑齐咯……”台下人闲说道,却不知李家的人早已到位。 “快看!是李爷!”有人一眼就认出中间包房里正在打瞌睡的男子。 “断骨手李如焕!” 一时间,所有人都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高处,这李如焕在兴安城里战力无双,又长得英俊潇洒,待人也颇为礼貌和善,年不过三十就有了很高的威望,人们也都愿意尊称一声“李爷”。 “嗯?”场中的突然吵闹和喧哗让睡眼惺忪的李如焕微微睁开眼,见到楼下这些人都在用火热的目光看着自己,旋即随意地招招手回应这些狂热的普通人。 宁殷望着这一幕倒是觉得好笑,这不是竞拍会吗?怎么成了追捧者见面会了? 风头被抢,司马烈暗含愤怒地瞥了一眼还在打瞌睡的李如焕,旋即大手一挥,大声喊道:“那块骨头,我出十万!” 场中气氛再度被拉回竞拍环节,但司马烈的第二次出价再次惊呆全场,从十金币一下子跳到十万金币,这跨度也只有这位张狂的公子才喊得出来。 “十万?”冯林远皱了皱眉,“那东西虽然年代久远,姑且算得上古董,但十万买一块不明来历的骨头,司马公子真是大手笔啊……” 司马烈白了一眼这老头儿,他素来就不喜欢这虚伪的老家伙,这下正在他气头上,直接开骂:“老头儿,要不起就别跟价!” 尖锐的话再次袭来,冯林远强忍着自己的脾气,摆了摆手。 “十五万。”雨霖书院的老者语气平和地出价。 “二十万!”司马烈毫不相让,这东西他是一定要买到手的。 看着大佬们一次又一次报出的高价,宁殷虽然没钱掺和,但看向那骨片的眼神已越发觉得怪异。能让这些大家族的人都这般眼热的东西,定不是凡物! “五十万。” 这次的声音十分慵懒,仿佛刚刚睡醒,但这数字可惊煞了所有人。 司马烈一手拍在围栏上,强忍着心中怒火,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吐出来一句:“李爷真要跟我抢吗?” 被直接问话的李如焕按了按自己的脖子,并没有急着回话,刚刚坐在那打瞌睡让脖子有些不适。 “诸位想必都知道这骨片来历非凡,万老爷子穷极一生都未能破解其中奥秘,小爷我倒是很感兴趣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李如焕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与司马烈平视相望,“依靠我李家的底蕴,我应该比在座的各位都有破解其奥秘的本事。” 语气平淡,但已足见语意之后的深意。 兴安城现任城主李旬正是李家的人,也是李如焕的兄长,这座城纵使隐藏着诸多贵族大家,但它终究是姓李! 李如焕眼神平淡,纵使司马烈平时多么张狂不羁,此刻面对李如焕也脾气。 断骨手这个名号是用来形容他的武力的,可不要看他现在礼貌文雅的样子,真要是动起手来在场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他。这也是为什么李如焕出门从不带护卫的原因,包厢里除了他只站着一位端茶倒水的普通侍从。 “五十万买下这东西,但愿李爷不会后悔吧……”司马烈直接不打算再与之争抢,安安分分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苏嫚抿嘴一笑,果然这种场合也只有李爷能镇得住了。 “李爷出价五十万,还有人愿意出价吗?”苏嫚美目环视一圈,众座无声,看来今晚最后一件拍品也要有所得主了。 就在苏嫚打算一锤定音的时候,从一楼一处角落里传来某位女子的声音。 “六十万!” 是谁这么大的手笔?还想抢李爷的东西?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司马烈,当即飞快地从椅子上站立来趴在围栏上往下看,他只想看看是谁能让李如焕吃瘪。 李如焕也十分惊讶地闻声看向那报价之人,在二楼看戏的宁殷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名女子。 果真是一位女子,浑身都被宽大的灰袍所笼罩,只露出小半张脸,颇为神秘。 “阁下,这可是竞拍会,不要胡喊哦。”苏嫚眉头一皱,好言提醒。 女子无视苏嫚的提醒,而是抬头看向李如焕:“你还要加价吗?” 李如焕觉得此人有趣,嘴角上扬,缓缓说道:“七十万。” “八十万!”灰袍女子紧接着继续追价。 “一百万。”李如焕继续加。 “一百五十万!”灰袍女子直接将价格大抬一手,震惊四座。 这女子什么来历?出手这么阔绰?这类的疑惑不只是在诸位看客之间升起,更是让李如焕诧异万分。 没听说过兴安城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啊?李如焕咬咬牙,心中虽有不甘但还保持着镇定,没有再继续加价。 任何宝物都是估量的,也都有一个绝对的价格,对他而言一百万已经是那件宝物的最高价,再盲目抢拍的话就是做亏本生意了。 “姑娘,一百五十万可有些亏了……”李如焕轻声提醒道。 灰袍女子不理会李如焕的话,在她眼里,这东西的价值远非钱财可比,这些号称眼光独到的南域商人在真正的宝物面前不过是一群土货罢了! 苏嫚对竞拍最后的结果感到十分意外,但拍卖行有自己的规矩,任何东西都是价高者得之,既然李爷不再继续跟价,这宝物自然落到了这名来历不明的女子的手里。 “恭喜阁下,还请到后台付款。”苏嫚招呼着,两名万有商会的侍女亲自前去指引客人付款流程。此人来历不明,看其穿着打扮还真不像是能拿出百万钱财的人,可要好生看住了! 众人唏嘘李爷今日落空,但也有人分外惊喜。 这东西若是被李如焕拍得了也就算了,司马家再大也掰不过李家,可现在却是落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手里,那情况可大不一样了…… 司马烈阴邪一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机会,招手喊来两名手下,悄悄地跟他们说着什么。 宁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将司马烈的悄悄话尽数听到:“去盯紧这女人的动向,其他人在后街守着,不论死活,她手里的宝贝我要定了”。 果然,杀人越货这种行径在哪儿都是这般流行。 第五十章 李妤 随着竞拍会的落幕,本届冬花节也已接近尾声。 虽然李如焕最后没能将那骨片收入囊中,但以他的性子也不会过多计较,那骨片虽然罕见,但一百五十万金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 “走吧,去夜市逛逛,待会还会放烟花呢。” 出了百兵楼,李如焕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多大影响,带着自己的小侍从直接离开。 “不愧是李爷,心胸如此宽广。” 宁殷望着李如焕远去的背影叹道,今夜的所有热闹都看过了,宁殷也是时候找家客栈好好歇歇了。 就在他抬脚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感知到另一个方向传来的骚动。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李如焕那样的气度,大人们的嘴脸往往藏在善意的皮囊之下,对他们而言,所谓的价高者得之只不过是一种场面上的说辞罢了,若是哪位大人看上的宝贝被人拍走了,私下里将其抢回来的例子可不少。 司马烈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灰袍女子身份神秘,宁殷的感知在她身上察觉不出任何端倪,今天就算她能拿出一百五十万金,也难逃司马烈的围堵。 秉持着看热闹不惹事的原则,宁殷并不打算插手司马家的烂事,摇摇头就要离开,但细细感知,那女子的气息竟有几分熟悉? “看看热闹去?” 宁殷心中犹豫,但好奇心终究还是战胜了困倦。 不出所料,那灰袍女子出现在了后街,这里是离开百兵楼最偏僻少人的一条路,眼下宝物已经到手,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与今日冬花节的繁闹颇为不同,僻静的巷道几乎没有什么人,灰袍女子独自行走其中,巷子里静得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小妞,啧啧。” 一道充满阴邪的声音突然响起,巷道尽头站着一道人影。 司马烈手拄长剑遥遥相望,他已久候多时。 女子眉头一皱,先前在竞拍会场就觉得此人性格乖张、心术不正,此时出现在这儿想必是别有用心。 “公子有何事?”冷声询问,她已经发现了四周突然多了几道陌生的气息。 “也没有别的事儿,想借点东西来看看……”司马烈语气略带戏谑,目光打量着灰袍女子的身形,这宽大的袍子遮掩太多,他还真想掀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个美人。 灰袍女子知晓此人来意,袖袍之中的短刀滑入手中,直接拒绝:“公子请回吧。” “哈哈哈,那可由不得你了!”司马烈怪笑几声,而后厉声一吼,早已隐藏在巷道四周的手下尽数出动,四名气势不凡的黑衣人将灰袍女子团团围住。 “拿下她。” 随着司马烈一声令下,前后各冲上前一名壮士,并未拔刀,而是使得擒拿的功夫,他们觉得对付一个女人还犯不着动刀,轻松便能将其拿下。 但人往往都是不可貌相的,灰袍女子也绝非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柔弱。 面对前后两人的夹击,她并无慌乱,待到对方靠近她周身三步方才晃动身形,躲开前面那人的进攻后,抬腿一脚狠狠地踢在身后之人的大腿之上,令其吃痛无法再继续上前,随后以极快的步法再度贴近前面那人,一记狠辣的过肩摔将那大汉直接撂倒在地。 众人大惊,这女人竟有如此身手! “不要乱动。”灰袍女子迅速将刀抵在其中一名壮汉脖子上,喝退了另外一人。 “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做劫掠的事儿?”灰袍女子显然有些鄙视司马烈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这些壮汉充当护卫当然可以,但想要制服她可远远不够。 被当面小看的司马烈摸了摸鼻子,他并未因自己手下的失手而感到愤怒,而是一直用阴冷的目光注视着李妤,脸上始终挂着怪异的笑容。 “墨牙!你还在等什么!?” 司马烈突然大声喊叫,李妤惊疑之际觉察四周情况有变,一道陌生气息从巷道阴影当中闪掠而来,早有人隐藏在暗处! 灰袍女子略微有些惊讶,竟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潜藏这么久? 阴影袭来,灰袍女子当即一脚踢开了被自己挟住的那名壮汉,短刀往身侧挥砍,不偏不倚正好刺中袭来之人的胸膛之上,但却不见血,那阴影也在一种扭动之中忽然一分为二,竟分成两道一模一样的人影! 灰袍女子瞳孔一缩,那两道阴影一齐拔刀,细长的刺刀直直地朝着灰袍女子杀来。 那灰袍女子手段也并非常人,身形瞬间变化,以极快的速度摆脱了对方的刺杀,身形在空中翻转,宽大的灰袍被风吹去,露出袍子下面姣好的身材。 “还真是个美人儿呢……”司马烈一时间看愣了眼,听声音就猜到那衣袍下面一定是个美人儿,刚刚的一幕更是让他燥动起来。 “要活的!要活的!”司马烈目光火热,咽了咽口水,当即下令墨牙不要出手过重。 被唤作墨牙的男子浑身都藏在漆黑的斗篷下,黑色纱巾将他下半边脸尽数遮挡,一头散乱的长发下只看得见一双冰冷的眼睛。斗篷下藏着的手原本已经握住刀柄,在听到司马烈的声音后又悄然放下。 他深知司马烈的心性,这次八成又是动了色心。但既然主子发话了,他也只能照办。 那灰袍女子不理睬司马烈火热的目光,而是略显经验地看向漆黑斗篷下的墨牙:“幻术?” 墨牙看了一眼灰袍女子,心中暗叹她竟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路数。 隐藏在斗篷下的墨牙突然间消失在了灰袍女子的视线当中,巷道很暗,极易躲藏,他又修得一手遮掩气息的好手段,如此藏着就更难捕捉到其具体位置。 突然,原本无法察觉的气息忽然多了起来,四面八方竟都是墨牙的身影。 对方没有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四面八方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袭来,灰袍女子一时间难以分辨其真身,只得不断后撤。 这样的路数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宁殷都感到十分惊讶,这幻术并不高级,但搭配墨牙的遮掩气息之术就显得颇为灵活,尤其是在视线本就受阻的夜间。 这样下去的话,那灰袍女子可就麻烦咯。 “不对……” 宁殷突然睁大了眼睛,在他的惊讶之中,那灰袍女子伸手一抓,一柄布条缠裹的长剑赫然出现在她的手中,随着她拨开剑刃的瞬息,一股格外强烈的寒气突然充斥在四周。 “是你!” 这股寒冷刺骨的气息宁殷大有印象,再加上那柄布条缠裹的长剑,是她没错! 墨牙也察觉到场中出现的微妙变化,身影隐遁之际准备发出最后的进攻,在这样的环境下作战他有着绝对的把握可以取胜。 数道身影齐刷刷地向灰袍女子袭去,就在她准备拔剑之际,从高处突然传来急促的破风声,一把长刀猛然飞掷而来,墨牙大惊,强行收招,避开这要命的一刀。 “还有别人!” 墨牙大惊,抬头四顾,瞧见了站在房顶上的宁殷。 “姑娘,需要帮忙吗?” 宁殷懒洋洋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灰袍女子不曾回头,仅凭那把刀和这声音便猜到来者是谁,只是没想到此行竟然能再遇到他。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需要了。” 宁殷轻声一笑,扭了扭手腕,一个闪身便出现在灰袍女子的身前,背对着她。 墨牙警惕地注视着宁殷,此人在黑夜之中竟能察觉到自己的真身,是巧合吗? “小子,不想死就赶紧滚,本公子今天心情好,饶你一命,快滚!” 但司马烈可不管来的是谁,大声嚷嚷道,他现在心里可是燥热得很,宝贝和女人他都要! 骂声入耳,宁殷掏了掏耳朵,悠悠地说道:“完了,被城里人小瞧了。” “墨牙!” 司马烈在后面催促道,墨牙身形一晃再度隐匿在了黑暗当中,四周又出现了数道相同的身影。 幻杀·八方瞬影! 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这些身影,宁殷丝毫不乱,抓起插在地上的青日孤烟,扭了扭脖子。 幻术终究只是迷惑人的把戏,这样的障眼法在听风术的感知下无所遁形,小巷中每一缕风都在此刻成了宁殷的眼睛。 “抓住你了!” 宁殷冷喝一声,转身手握青日孤烟就朝着灰袍女子长刺而去。 那灰袍女子见状纹丝不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宁殷刺杀而来,兵刃相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青日孤烟几乎擦着她的耳朵往她的身后刺去,始料不及的墨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却没想到自己的动作被宁殷全然看在眼里。 “怎么会!” 青日孤烟凶狠地抵在他的胸口之上,若不是他及时收刀回挡,不死也要重伤。 “在我面前就不要卖弄你那稀烂的幻术了,没什么用。” 宁殷冷笑一声,收刀往后退了一小步,此时他也十分靠近灰袍女子,鼻子轻嗅,甚至能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没吓到你吧,姑娘。” 脸色变幻,宁殷又用一种十分温柔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女子,兜帽遮掩了她的面容,但宁殷已经肯定是她没错。 “你若是再靠近我半寸,我便拔剑砍断你的双手。” 冰冷的话语从灰袍女子嘴里缓缓说出,她身上也升腾起实质般的冰寒来,这气势让宁殷不禁往后大退了几步。 “李姑娘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啊……” 第五十一章 烟火 李妤身上彻骨的冰寒让宁殷回想起当日在麓谷的遭遇,只因为宁殷抢了她的赏金目标,这女人就手提长剑追杀了他一整夜。 最后若不是麓谷的谷主亲自前来调解,宁殷身上保不齐会挨上几剑,每每回想起这件事都让他觉得后背发凉。 可不能小看了这个女人,她不仅身手极佳,还有着一柄颇为厉害的剑,单单只是肉眼看上去都能感觉到那不是凡物,其背后的势力放眼东陆都是十分庞大的存在。 知晓这女人的可怕,宁殷只能退避,露出颇为无辜的表情:“我这次是真的想帮你来的。” 李妤抬眼冷冷地看了一眼宁殷,手中长剑紧握,冰寒之气已经肉眼可见地在她身上升起。 “别别别,收起您的神功,咱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这些人吧。” 宁殷自愿服软,退避几步,而后将青日孤烟扛在肩膀上,回眼一看,先前被自己一刀顶退的墨牙又不见身影了。 “都给我上,把他们都给我绑了!” 见墨牙再次失手,这可让司马烈有些怒了,当即让身边其他四名护卫一起上前围攻。 要说这司马家成不了兴安城第一大家族呢,家里的公子出来混,竟然都只带得起这种水平的护卫,宁殷撇撇嘴,单刀冲上前。 刚好在这些狭窄的地方试试新学的刀术! 有听风术为他提供感知,厉刀诀施展开来更为得心应手,那四个护卫虽然都是练家子,都功夫还不到火候,宁殷的身影在他们四人间自由穿梭,出刀便有一人倒下,不是捂着胳膊哀嚎,就是捂着大腿惨叫。 见对方是个厉害角色,护卫纷纷倒地,司马烈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跑的时候,宁殷已经挥刀冲了上来。 墨牙在此刻再度现身,挥刀抵住宁殷的进攻,没有让他伤到自己的主子。 “哟,现在舍得出来了?” 宁殷大笑一声,刀势越发迅速,墨牙全力防守,但宁殷的刀术变化颇多,双方互对三十余招,以墨牙身中一刀先行退下收尾。 刀术很快,比之前在麓谷见到的时候更为精湛了,而且暂时看不出是什么路数,身后的李妤将宁殷的身手分析,有些惊讶这个家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竟有如此成长。 墨牙!你怎么回事!”司马烈见墨牙落败退在自己身前,瞬间恼怒,大声责骂,“连个臭小子都搞不定?真是废物!” 宁殷忽然驻足,双眼当中闪过一丝冷冽,在司马烈毫无察觉之间,宁殷的身形瞬间出现在司马烈身后,短刀冰冷的刀锋轻轻地抵在司马烈的脖子上。 就像是死神的镰刀,冷冷地搭在司马烈的脖颈之上,只要他稍稍一动,刀刃便会立刻划破他的喉咙。 “司马公子家大业大,为什么非要贪图一个女人手里的小玩意呢?” 宁殷贴近司马烈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温热的风轻拂耳畔,司马烈只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寒。 “你既然知道我是司马家的人,你最好乖乖放我离去,要是动了我,你会惹上大麻烦的……”司马烈临危还想保持自己高傲的形象,但宁殷向来不吃这套,握刀的手轻轻下压,刀锋在司马烈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微的伤口渗出血来。 脖子上传来的冰冷和细微痛感让司马烈瞬间恐惧万分,在鲜血之下,身上仅存的贵族子弟的傲气瞬间散去一大半,忍不住哆嗦起来。说到底这只是个喜欢仗势欺人的公子哥,只有当他真正意识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才会显露出自己有多脆弱。 “都住手!”司马烈态度转变得很快,赶忙让自己手下的人都停手。 “嗯,这不是很上道么?”宁殷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手里的刀并未离开司马烈的脖子,“我可以现在就放你回去,但你的人要是再敢追来,我会一个不留全都杀光,我也会找到你,掰断你两只胳膊。” 宁殷的话几乎是贴在司马烈的耳边说的,他听得很清楚,宁殷话语之间潜藏的杀机他也毫不怀疑是真的,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竟然这般威胁自己。 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司马烈微微点了点头,他不敢动作太大,害怕自己的脖子会被那刀割破。 宁殷满意的笑笑,将短刀收起,侧身给司马烈让出一条离开的路。 司马烈战战兢兢,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是否还完好,确认过自己无恙之后抬眼看了一眼宁殷,这个戴着面具的家伙竟然穿着书院的衣服? “请。”宁殷冷声吐出一个字,伸手示意司马烈赶紧离开。 后者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乱看,小心翼翼地从宁殷身边走过,生怕这家伙突然反悔再次将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主子都撤了,司马烈的手下们也不再停留,捂着伤口灰溜溜地跟着司马烈离开,墨牙虽有不甘,但碍于形势只能乖乖地跟上司马烈的身影。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李妤走上前来,似乎有些不满。 “那你想怎么办?把他咔了?”说着宁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可是司马家的少爷,吓唬吓唬他就行了,要是真把他做了,司马家的人会来报复的。”宁殷说着将青日孤烟入鞘,他之所以前来掺和李妤妤司马烈的事儿,就是不想这位姐姐一个不乐意将司马烈给怎么样了,那样事儿可就大了。 李妤白了宁殷一眼:“仗势行凶之人,留着也是个祸害。” 这一副女侠心肠让宁殷有些不知该如何回话。 “李女侠不在东陆好好待着,来兴安城做什么?为了买一块石头?”宁殷转而问道。 “宗门任务,前来回收……” 李妤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原本已经收起来了的长剑再度握在手里,带着剑鞘砍向宁殷。 被突然的袭击吓得一激灵,宁殷竟没有反应过来,被结结实实地砍了一剑,身形倒退着往后挪了几步。 “你干什么!”宁殷胸前吃痛,警觉起来,要不是李妤没有拔剑,刚刚这一下怕是会直接要了宁殷半条命。 不由分说,李妤快步上前就要再打宁殷一套,后者这次有所防备,不断躲避,但尽管如此,李妤凭借着精湛的步法最后还是得手了。 剑鞘不偏不倚正好捅在宁殷肋下,让他短时间内丧失了活动的力气,这下只能被动挨打了。 李妤下手自有分寸,剑鞘抵在宁殷的脖子上,冷冷地问道:“你将麒麟藏哪儿去了?” 果然,这女人也信了通缉令上的传言。 “麒麟不是我偷的!我连那玩意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宁殷忍着痛说道,他想要直起身来离去,却调动不起力量。 “你要是敢说谎,我这就拔剑砍了你的双手。”李妤的语气突然变得凶狠,虽然兜帽遮掩着她的面容,但此时她的脸上的神情肯定很凶。 “你就算再砍了我的双腿我也不知道……” 还没等宁殷的话说完,李妤便已经拨动剑鞘,雪白的剑刃缓缓出鞘,一股格外锋利的剑气瞬间席卷开来,宁殷甚至都感觉到自己的脸被那剑气划伤了一道口子。 “再不说,我可就真的动手了。”李妤冷声道,剑刃出鞘一半,待到长剑尽出之时,便是她动手的时候。 宁殷依旧不屈不挠,麒麟本来就不是他偷的,这锅怎么都让他来背了? “你们青玉门若是真有能耐,这个时候就应该去追查那两个东陆人,而不是在这里欺负我这个好人……”宁殷满含怨气地说道。 这模样倒是让李妤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好有这兜帽遮掩,没有被宁殷瞧见。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青玉门最后派去拦截商队的两位弟子在临死前通过特殊信物向青稚子长老发出了信号,他们中了埋伏,击杀他们的是两个东陆高手。 麒麟也确实不在他的手上。 “你可不是什么好人。”李妤瞥了一眼宁殷,话中有话,随后将长剑重新入鞘,没有再继续威逼。 “你故意的……”宁殷快速反应过来,合计着这女人什么都知道,还上来打自己一套。 李妤这回没有说话,嘴角微扬,好像在说:打你怎么了? 自认吃亏,宁殷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也惹不起她,自己揉了揉肋下受击的地方,面露苦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宁殷的海东青盘旋在头顶上空,发出尖锐的叫声。 “你的鸟怎么叫了?”李妤抬头看着半空中的海东青。 宁殷刚想反驳那是一只血统纯正的鹰,但话还没说出口当即警觉,闭眼一听更觉得有些麻烦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上前抓起李妤的手腕就朝着另外一条巷道跑去,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这是李妤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这样抓着手腕,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刚刚想骂出口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被宁殷拉扯着跑出去。 跑动过程中,李妤戴着的兜帽落下,露出那张美丽如雪的俏脸。 也就在这个时候,冬花节终幕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第五十二章 出城 冬花节的烟花是由城里的烟花大师特殊配置的,所以每一年的烟花都特别好看,灿烂的花火寓意着商会们来年都能行好运、遇财富。 李妤原本还比较期待冬花节的烟花的,但没想到此时竟然被这个家伙抓着手一路狂奔,都来不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两人就这样跑了许久,从百兵楼后门巷道一直换着方向跑到夜市区之外,李妤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从宁殷手里扯出自己的手来。 “到底在跑什么?”李妤话中略带薄怒,宁殷刚刚抓得太用力,手腕上出现几道赤红的印记。 宁殷也停下脚步,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好像有些过于鲁莽,老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但他还是感知了一番四周的情况,确认已经摆脱镇南府那些人的追击,方才松了一口气。 “先前的打斗惊动了镇南府的人,要是不跑,恐怕又得跟他们纠缠一番……”宁殷摸了摸鼻子,这才解释道。 李妤有些半信半疑,但这家伙有听风术在身,感知要比自己敏锐得多,姑且相信吧。并且如果镇南府的人要是查起自己的身份,也颇为麻烦。 “你现在就过着这样逃窜的日子?”李妤揉着自己被抓得发红的手,故作无意地问道。作为曾经的南城第一听风人,如今却登上了通缉令,全域追捕。李妤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很震惊的。 “没办法,镇南府的那些人不讲道理,非要说我抢劫商队,偷了不该偷的东西,这样的通缉令贴得满城都是,现在的我只能四处苟活……”宁殷自然是不能将萨拉寻找自己合作的事情告诉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意往四周一看,果然这里的墙角也张贴着自己的通缉令。 气愤之余,宁殷伸手将墙上的通缉令一把扯下,一侧头却发现巷子里贴得到处都是,根本撕不完,只能面露苦涩地说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干脆死在楚心一的刀下算了。” “你跟楚心一交过手?”李妤突然问道。 “何止交过手,他一刀把我砍到鬼门关了……” 宁殷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他好像还干掉了两个青玉门的人。” 李妤点了点头,这件事已经在宗门内的影响很大,也是第一次门内长老在外遇害。 “那两个东陆人的身份很神秘,暂时查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能让伟大而又强盛的青玉门都查不到的人,啧啧啧,看来真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啊!”宁殷在一旁说道,只是他这话倒惹得李妤一阵白眼。 但宁殷有一个问题一直都很好奇:“商队走私麒麟是为了钱,那你们大费周章来夺取麒麟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涉及到宗内机密,李妤无法回答,只是说道:“东陆历史上每一次麒麟出现都会引起祸乱,那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 这话宁殷可就不爱听了:“我们不能碰,你们就能碰了?” “你……”李妤被宁殷这一句反问弄得不知该如何回话,心中暗叹这些边域之人又怎么知晓东陆的复杂,“嘴皮子功夫还是这么厉害。” 宁殷一笑,看着生起气来的李妤,继续输出:“你其实不生气的时候挺漂亮的,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动怒呢?” 李妤狠狠地白了宁殷一眼,她知道宁殷这张嘴能说,旋即不再跟他说话。 海东青在这个时候突然落下,夜空中的烟火有些吓到他了,耷拉着脑袋站在宁殷的肩膀上。 这次还多亏了它,要不是小白及时警觉,这会儿恐怕还在和镇南府的人纠缠。 “一年的时间,它长得还挺快。” 李妤看着宁殷肩膀上的海东青,怒气有所消散,回想起当初在麓谷的时候这小东西还没这么大。 “想摸摸吗?”宁殷突然一笑。 “才不想摸,你养的鹰肯定跟你一样都不是好货。”李妤迅速将头扭向一边,脸上浮现一抹薄怒。 此时,冬花节最后的一颗烟花升上高空,砰然炸响,宛如一朵绚烂的花朵,只不过这美丽稍纵即逝,夜空很快就再度恢复宁静。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烟花应该跟好看的姑娘一起看的……”宁殷悠悠地说道,打破了四周的宁静。 李妤知道这家伙肯定又在内涵自己,扭头不去理他,脸上露出气鼓鼓的神情。 宁殷望着李妤的侧脸轻轻一笑,而后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了,今儿的闲事都管完了,该走了。” 李妤也在这时看了一眼宁殷,在他临走之前突然问道:“后面有什么打算?” 她知道宁殷现在在南域举步艰难,通缉令已经贴满了周边的所有城市。 但这对一个常年游走在各式江湖中的人来说再平常不过,宁殷的回答倒也随意:“没什么打算,活着呗。” “以你的天赋和身手,可以去东陆看看,应该会有不少宗门愿意接纳你。”李妤建议道。 这话倒是让宁殷觉得新奇,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仰起头看了一眼今夜的星空,星星不多,冷清清的,叹道:“我喜欢南域的天空,虽然比不上东陆的繁星银河,但会让我觉得安心,在江湖中浪迹惯了,安宁便是最大的追求。” 语气平淡,甚至带有笑意。 李妤没有回答,宁殷也没有再说话,两人最后对视一眼,短暂的相逢就此落幕。 宁殷知道李妤的身份,她只是在此稍微停留,很快就会离开这里,而自己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世间之事总是这样,阔别已久的人会相逢,但离别才是常态。 次日清晨,繁闹的夜市结束,兴安城重归宁静。 镇南府的巡卫队重新集结人手,开始在城里仔细搜捕昨日大闹镇南府的凶犯,好在昨天民众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冬花节上,少有人关注到这件事。 对于宁殷来说,兴安城固然繁华,但对比南城的鱼龙混杂还是显得过于规整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可是在南城凶犯碗里抢过肉吃的,你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抓住我? 就在丘豹大翻兴安城大街小巷的时候,这位画在通缉令上的宁殷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悠哉悠哉地坐在城外的一处小茶馆里。 “一壶热茶。” 刚刚坐下的宁殷招手要茶,卖茶的大婶抬眼一看,此人穿着打扮有些不一般,赶紧将热茶端上来,顺带抓了一把个头不错的花生放在桌上。 “自家种的花生,可甜,公子尝尝。”大婶最会识人,当即笑道。 宁殷也不吝啬,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桌子上。 金灿灿的金币勾人心神,大婶喜出望外,自己果然没认错人,这些公子哥儿出手就是阔绰! “公子慢用!茶凉了我再给您添!”得了好处赶紧退下不惹人嫌,这大婶还真是懂得分寸。 宁殷慢慢饮茶,此地距离兴安城并不远,他倒是丝毫不担心镇南府的那些人会突然搜来。 只是静坐,直到晨雾散去,懒阳升起。 从不远处的竹林当中缓缓走来一道人影,他只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白袍,气息缥缈,神色淡然略带笑意,牵马而来。 “这么早就到了?”白长君从老远就看见宁殷静坐于此,他原本估算着自己或许才是最早到的那一个才对。 宁殷从桌上再拿起一个茶杯:“原本以为你们会布下天罗地网让我插翅难飞,却没曾想那些守卫连我都没认出来就放我出城了……” 白长听得出来宁殷这又是在调侃镇南府的人无能,但脸上却毫无怒意。 “下面的人闲散惯了,之后的确应该整治整治。” 白长走进茶馆,不用摊主招呼,直接坐在宁殷对面,端起这杯刚倒好的热茶。 “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说好你可以带些帮手吗?”白长疑惑。 “现在这个局面,兴安城里哪儿还会有人帮我啊,躲着我都来不及呢。”宁殷继续用古怪的语气说道,“你们搞宣传的功夫做得的确不错,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现在都怕我。” 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刚一碰面的功夫,宁殷这家伙就拐弯抹角地骂了自己两次了。 慢饮热茶,白长闭上眼长舒一口气,感到十分惬意。 “你带的人呢?不是说好都是高手,万无一失吗?”宁殷确实没有在四周再感知到其他人的气息。 “有你和我还不够吗?你可是南城第一听风人,有你出马还有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 白长也学着宁殷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一句话直接让宁殷一时语塞,见到宁殷这般模样,白长甚至笑了起来。 “你们该不会是在玩儿我吧……” 白长摇摇头,放下茶盏,小声说道:“其他人已经于昨夜就先行出发了,从这里到巨人谷的路只有我们二人同行。” 宁殷有些不信,直接说道:“那可是巨人谷,比什么归离路凶险多了,要是准备不妥,你和我进去都得死在里边!” “你们到底准备了多少人?快跟我说说,让我心里有个底儿。” 白长见宁殷如此焦急的模样,方才缓缓伸出四根手指比画出来。 “四十人?” 白长摇摇头:“是四个。” 宁殷闻言顿时大惊,喝到嘴里的茶水都忍不住吐了出来:“四个!?” 白长很认真地点点头。 “算上你和我,一共四个人。”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宁殷瞬间觉得脑门子一阵剧痛。 “你们镇南府闹了半天就来了仨人?” 似乎是宁殷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卖茶的大婶听见了一些声音,当即心里咯噔一下。 第五十三章 罹难森林 “镇南府”三个字传入大婶耳中,煮茶的手直接一哆嗦,茶叶撒落一地。 这二位是镇南府来的人?大婶心中惧怕,连忙躬着身子将新煮的茶端上去。 “二位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先前不知道你们二位是镇南府来的大人,怠慢了怠慢了……”大婶有些慌乱,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先前宁殷付给她的那枚金币,双手奉还,“大人们来我这儿喝茶,是小店的荣幸,万万不敢收钱……” 大婶深埋着头,双手高举,捧着那枚金灿灿的金币,这模样可不像是尊敬,更像是一种平日里被欺压惯了生出的——惧怕。 宁殷先是一愣,很快也便明白为何这位大婶怎么会有如此变化,看来镇南府底下的那些人平日里都没少在外面欺压百姓,连一个卖茶的女人都免不了要受到他们的盘剥。 大婶的这一举动让白长也是略微有些震惊,他知道这些年兴安城的民众对镇南府有所怨言,也或多或少知道官员之中有人欺压百姓,但没想到的是如今身在城外的一间茶馆都感受到了百姓对镇南府官员的惧怕…… “喏,这就是你们镇南府的官威?”宁殷不紧不慢地饮茶,言辞之中满是嘲讽,“哎呀,官爷们还真是架子大,出来喝茶都不愿给钱,这可是老百姓的福气哟~” 宁殷的话如同一把小刀刮在白长的心头,他面带愁容看着女人双手奉上的那枚金币,心中百感交集,片刻沉吟之后从自己身上再取出一枚金币放在女人手里。 “做生意收钱是天经地义,谁来喝茶都得给钱。” 女人闻言颇为震惊地抬头看了一眼白长,往日里这些镇南府的官兵前来喝茶可是从来没给过钱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你还记得经常来这里喝茶不给钱的几位‘官爷’都叫什么名字吗?”白长问道。 女人再度心生惧意,连连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模样可不像是装出来的,是心里真的在害怕。 见女人什么也不肯说,白长轻叹一口气:“以后他们要是有镇南府的官员来你这里喝茶不给钱,你悄悄把他们的名号记下送到重案司。” 女人不知这位大人所谓何意,但他既然都说了,那便只管点头。 白长的心情瞬间变得复杂,也不打算再多停留:“走吧,坐得够久了。” 一路上白长都很少再说话,就算宁殷再怎么调侃他都默不作声,倒让宁殷感到颇为无聊。 他们一路往西,横穿数条山道平原之后开始进入丛林,随着他们的不断深入,周遭树木也越发密集起来,原本看到的只是些正常大小的树木,现在映入眼帘的确实一棵棵参天大树,行人游走期间,微小如蚁。 “没想到这树还能长这么大,砍掉一棵的话得费不少力气吧。”宁殷环抱着粗壮的树干,这么大的一棵树起码得两个成年男子一起才能围住。 不只是树,周遭的其他植物都长得格外茂盛,体态也比一般的植株大了不少。 “此地灵力格外充沛,这些树木植株生长于此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看着要比外界的普通植株大了不少。”白长一路上也在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这些粗壮的树木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年岁, 宁殷微微闭眼感知,这里的灵力流动的确要比外界活跃得多,但这般充沛的灵力恐怕会孕育出不少奇怪的东西,粗略的感知下已经发现有些气息不凡的东西正在靠近。 “罹难森林,”白长抬头仰望着这些参天巨树,似有感慨,“罹难,就是它的名字。胤阳王朝南边最大的森林。” 白长说着,伸手指向北方:“继续北上就能看见巍峨高耸的南岭,它是胤阳朝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从苍穹海吹来的乱流一部分被边境的齐塔里苏山脉阻挡,剩下的一部分则会被南岭拦住,将东陆的气候分为南北。” “我们此行要去的巨人谷地处于罹难森林的东部,虽然还不算深入罹难森林,但危险程度也不可小觑,凶兽和毒瘴随处可见,路上必须要小心些。” 这时白长扭头看了一眼宁殷,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的海东青呢?” 宁殷无奈地耸了耸肩:“早晨起来的时候它就不见了,兴许是出去玩了。” “它能找到你吗?这可是在罹难森林。”白长似乎对宁殷的那只海东青还挺感兴趣的。 “海东青比任何禽类都聪明,不论我去了哪儿,它都能找到我。”这一点宁殷还是很自信的,小白虽然贪玩,但关键时刻总是不会缺席的。 二人简单停歇,继续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巨人谷的位置应该就在那个方向,”白长伸手遥指,“传说在很久以前那里是一座古国的领地,后来战国时代的烈火烧到了这里,古国破灭,都城被毁,百姓于战争中丧生,但古国悠久的灵脉尚存于此,渐而影响了这片土地的植被,这些树木在如此灵力充沛的地方生长,所以就长得这般巨大。也正是因为这些巨大的树木,显得这里好像曾经有巨人生活过,所以才有巨人谷这个名字的由来。” 听着白长的讲解,宁殷对这片广袤的森林越发感到好奇,如果那里是古国遗址的话,岂不是还能碰到些宝贝? 好像看出了此时宁殷在琢磨什么,白长继续说道:“当年的战乱早已将古国的所有财宝尽数搬空,就算能留下来的估计也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埋进了土里,你如果想挖的话的应该提前带两把铲子来。” 宁殷暗叹白长的心思果然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这么细,自己那点想法几乎都被他看穿了。 跟这种人不好做朋友,没秘密。 “找宝贝是找不到了,”宁殷在这时伸了个懒腰,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尖锐,“但找到几个尾巴!” 话音刚落,白长眉头一皱,反应过来的他刚欲四下观察是否真的有人跟来,宁殷已化作一缕狂风冲了出去。 只听见一身巨响,而后又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身着暗绿色短衫的年轻人被宁殷从林子里直接揪了出来。 “道上的人没告诉过你:在跟踪听风人的时候不要靠得太近么?”宁殷扒开树梢,缓缓走向那名被自己揪出来的年轻人。 自己已然暴露,燕十三咬咬牙,果断拔出背后的两柄短剑与宁殷战在一起。 双手剑法?宁殷心中略微一惊,此人起手便是刁钻之势,试图以汹涌的进攻压制住宁殷,挥剑的动作倒也灵活,就是对时机把握得不是很好,十数招下来都没能伤到宁殷,只不过这剑法他有些似曾相识。 宁殷细细回想,似乎是猜到了此人的底细,旋即转守为攻,瞅准了对方动作空隙便是凶狠的一刀,这一刀的力量远非燕十三可比,握剑的两只手被震得虎口发麻,连连后退。 “果然厉害……”燕十三奋力卸掉身上的劲气,轻声感慨。 “觉得我厉害就大点声说啊!”宁殷得意一笑,脚下步伐移动,瞬息之间便再度逼近燕十三。 “不好!”燕十三大惊,来不及躲闪,此时他已进入宁殷的出刀范围之内。 迅猛快刀不断变换招式,刀影重叠之间,燕十三格挡不齐,身上出现数道血痕。而后宁殷沉息一刀,直接斩断了燕十三所有的防御,胸口一刀,流血不止。 “出手这么狠?”走上前的白长不禁感叹宁殷的手段,胸口一刀已经危及要害,此人活不了。 “这人可是来提我脑袋的,没办法手下留情。”宁殷上前从燕十三怀里搜出一张画有自己相貌的通缉令。 “此人擅长追踪,恐怕一路上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了,我竟然刚刚才发现……”宁殷目光往后方看去,隐隐之间似乎还觉察到了其他人的气息,“跟上来的可能不只这一人,我们必须尽快甩掉他们。” “你跑不了的……”已经奄奄一息的燕十三口吐鲜血,含糊不清地说着,“燕老三要取你的命……” “燕老三?”白长也听见了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 “飞盗头领,江湖中号称‘夜燕’,经常在南域一带干些盗窃的门当,三个月前年我将他们头领送进牢里了,跟他们结下了梁子,这伙人对我记恨得很。”宁殷简单解释,收刀入鞘。 “大归寺金佛头失窃的案子,我听说过,通缉令发出地第三天就结了案,原来是你将他抓了回来。”白长略微惊讶。 但宁殷却是继续内涵道:“你说一伙飞盗能在南域胡作非为这么些年,这当官的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这伙人这么难抓吗?” 知道宁殷在骂谁,白长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镇南府的事情很复杂,而他只负责重大的案子,这些事情不归他管。 “走吧,后面肯定还有人要到了,我可懒得跟他们争斗。”宁殷语罢,拍拍手准备继续往前。 但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声怒吼。 “你们走不了!” 第五十四章 飞盗 树林阴影当中一阵攒动,七八道人影先后出现,他们个个身姿笔挺,身上穿着暗绿色的短衫,有黑色面巾遮住下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背后负剑,单双不一。 “哦?这身打扮……”宁殷用手摸了摸下巴回想着,这些人的装束他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你们走不了了!” 粗犷的声音再度传来,宁殷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 只见那为首之人往前大步走出,手里抓着一把剑,看着面相稍微有些丑陋,眼神之间的气势有几分凶狠,他望着宁殷和白长,笑了起来。 只不过这笑声有些阴沉,让白长觉得有些不舒服。 “把他们都给我围住咯!” 随着燕老三一声令下,站在他身后的人影迅速闪动,拔剑四散,顷刻之间便将宁殷和白长团团围住,彻底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来得还挺快。” 宁殷叹道,不愧是多少年的老飞盗了,腿脚上的功夫还真不赖,难怪这么快就能追上来。 一旁的白长感到有些意外,四下估量了一番这些来者,虽然气息都不是很强,但那股子气势还是很到位,没想到一个飞盗团伙竟有如此人手,看来这些年镇南府的工作的确有所疏忽。 “宁殷!出来受死!” 燕老三大声喊道,他很激动,总算让他等到这一天了。 “哟,老大没了,你这个老三成了领头人了?”面对这么多人的合围,宁殷依旧调笑道,甚至直接拿燕老三的痛处开刀。 恨得牙痒痒,燕老三拔出了自己的剑,剑刃上有三处血槽,若是被捅伤可就麻烦了,这是他专门为宁殷准备的。 “我说过,你要是再敢踏入我的地盘,定让你死无全尸!” 这话可就说到宁殷的点子上了,当即面露疑惑地说道:“南域大小治安事务不都归镇南府吗?怎么就成了你的地盘了,你这样说话可就不对了?” 说着还不忘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长:“你说对吧?白长君。” 白长微微一愣,瞥了宁殷一眼,这家伙是在将事儿往自己身上引啊,真是狡猾。 听闻此人便是镇南府重案司的白长君,四周合围之人纷纷有些动容,燕老三也知道些传闻,但此刻他依旧毫无畏惧。 “原来是找了个官家的人做保护伞。”燕老三说着,攥紧了手里的剑,“但那又如何?把你们都在这里做掉然后挖个坑埋了,谁能知道?兄弟们,一起上!” 语罢,燕老三首当其冲出剑而来,步伐快得连宁殷都有些吃惊,其余七八人也纷纷响应,持剑出动。 白长摇了摇头,看来自己已经成功被宁殷给拖下水了,周围的人一齐朝着他挥剑杀来,这是要逼他出手了,叹道:“也罢,就当提前为民除害了。” 手中三尺青峰猛然出鞘,清脆的剑啸声响彻丛林,惊起几只飞鸟,剑势一转与围攻上来的人交战在一起。 “好快的剑。”宁殷在一旁看热闹,这些飞盗都被白长给吸引过去了,他正好欣赏一番这位大人的身手。 白长的剑看上去很普通,很标准的三尺长剑,与镇南府官兵们使用的制式长剑并无多大差异,硬要说有不同的地方,剑格上镶嵌了一颗蓝宝石还挺好看。 这些飞盗身手轻健,几人围攻的配合也有些默契,白长单剑相抗,互相试探深浅,暂时难分胜负。 “白长君,加油啊!可不能辱没了重案司的名号!” 宁殷在一旁加油助威,俨然一副看戏的态度,不过心中又在暗想,要是这人真死在这里了,自己这回岂不是又白费力气了吗? 正在盘算着这些奇怪的想法,宁殷突觉背后一阵阴寒,扭头一看,燕老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宁殷身侧,长剑蓄力,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宁殷。 这剑刃上刻有数道血槽,要是被伤到了可是有大麻烦的,宁殷可不敢懈怠,连忙躲避。 “今天你必死!”燕老三咆哮着,剑招如雨,疯狂倾泻。 宁殷回避不及,只能回手出刀,青日孤烟连连格挡,倒让燕老三越发来劲了,攻势越发犀利。 “我说,你家老大那是自找的,偷什么不好要去偷佛头,那可是要折损功德的,我只是送他去牢里好好反思反思几年,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再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大哥了。” 宁殷一边防守,一边说道,也想起当初抓到燕老大的场景,他竟然想把佛头砸碎,以碎黄金的形式换做钱财,还好宁殷去得及时,轮在半空中的铁锤还没砸下,要不然大归寺的僧人可就要伤心地诵读十万遍悔恨咒了。 “我大哥对我恩重如山,这情谊岂是你能度量的!拿命来!” 燕老三奋力一剑破开宁殷的防守,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然抓住宁殷的破绽的时候,后者刀势突然变幻,原本的破绽竟成了他反攻的起手,极快的一刀挥来,燕老三躲闪不及,左臂被划了一道,好在伤口不深。 “有两下子!”燕老三大喝一声,再度出剑,一招飞燕急打连刺宁殷二十余剑,好在宁殷感知敏锐,都防了下来。 宁殷也在心中暗叹这些飞盗虽然干的都是些盗窃的行当,这剑上的功夫倒还有几分意思,尤其是配上他们这轻盈的步伐,剑术更添几分玄妙。 “你这身手竟然做飞盗,真是太可惜了。”宁殷感叹,就单单以燕老三刚刚这几招,挂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有些技法了,做飞盗多憋屈啊! 但燕老三并不理会宁殷的话,此人抓了他大哥,就等于跟他结下了血仇,必须杀! 一记飞挑,强行拨开宁殷的防守,这一次燕老三真的抓住了宁殷的空挡,迅速一剑刺出,直接将宁殷身上的衣袍划开一个口子,在臂膀上留下一道血痕,若不是宁殷躲得快,这一剑确实麻烦。 “好剑,不过还是慢了点儿。”宁殷调笑道,抬眼看向另一边,白长君手中飞剑如同游蛇,挥剑之势引得四周灵力倾泻,已经大有取胜的迹象。 长剑灌注巨大的力量,劈砍之际瞬间击破三人,白长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色,撇过头来冲着宁殷说道:“不要纠缠,迅速解决!” 宁殷点了点头,既然白大人都下命令了,自己也不好再戏耍下去了,旋即沉吸一口气,眨眼间眼神变得沉寂。 将青日孤烟反握在手,宁殷轻笑一声,身影瞬间化作一缕狂风冲向燕老三,后者对自己刚刚得手正在庆幸,以为马上便可以擒下宁殷,剑光挥舞,与之正面相战。 厉刀诀·快破万法! 宁殷手中那柄刀越来越快,几许流光显现,燕老三只觉得对方已然出刀,却无法看清对方究竟如何出刀,自己的剑招原本占据上风,此时已经接连被破。 他好像总能在自己出剑之前就预料到自己的进攻路数,再用更快于自己的速度封住所有路线,这究竟是什么刀法?这究竟是什么速度? “破!” 轻喝一声,宁殷瞬间识破燕老三的薄弱之处,青日孤烟猛然下劈,这一刀不再有之前那般鬼魅的速度,燕老三总算能够看清他的轨迹,但当他准备迎击这一刀的时候,长剑赫然断裂,这一刀蕴含着十分可怖的力量。 伐刀诀·动若狂雷! 再一眨眼的功夫,燕老三站在血泊当中,宁殷的那一刀虽然没有直接取他性命,但肩膀上那一道狰狞的伤口让他失去了再握剑的力气,手中断剑掉落在地,整个人也半跪了下去。 “宁殷……”燕老三粗重地喘着气,恶狠狠地看着宁殷,他明明很快就要成功报仇了! 宁殷长刀一震,甩去刀身上的血迹,而后将其入鞘,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虽然显得单薄了些,却有一种不可战胜的意味。 “就凭现在的你还不足以报仇,你再努力……”宁殷冷笑着说道,又在心中估量着这份差距,“再努力二十年,就能赶上我今天的水平了。” 这样的话无异于杀人诛心,燕老三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白长也解决掉了其余的七人,短时间内这伙飞盗会消停下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直接杀了他。”白长走了过来,手里提着剑。 宁殷却是淡淡一笑:“江湖中有江湖中的规矩,也有江湖中的恩怨,我作为听风人缉拿凶犯合情合理,他们为了给他们大哥报仇来杀我,也不算没有规矩。” “哦?那你不怕留着他们以后又要找你麻烦?” “那就来吧。”宁殷站得笔直,将手中长刀拄在身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燕老三,那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清淡和玩笑,而是一种久经杀伐的冰冷。 “身为听风人本应有如此觉悟,你们若是将来有机会再与我对敌,招呼你们的可不是手有分寸的君子了,而是我这个恶人。” 语罢,有风起,撩动宁殷的衣衫。 这个年轻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来的暴戾已经让这些飞盗感到窒息。 同样的,宁殷突然间的变化也让白长感到惊讶,那股藏在话语间的冰寒竟让他都有几分惧意。 第五十五章 队友 那伙飞盗再也没办法追上来,宁殷和白长在这短暂的插曲结束之后继续往巨人谷的方向行进。 随着他们的深入,四周的瘴气也越来越浓,宁殷不敢怠慢,用面巾将口鼻捂住。 “罹难森林的雾气还真是不能小觑……”宁殷沉声感叹,四周的视野已经遭到了极大限度的遮蔽,现在连方向都摸不准。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听风人的重要性了,只见宁殷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波动自宁殷身上扩散开来,他将听风术发挥到极致,方圆数百步的所有情况都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短暂的停留,宁殷从浓雾当中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再度动身行进。 白长没有这般敏锐的感知术,只得紧紧地跟在宁殷身后,同时在心中感叹还好此行将宁殷拉了过来,不然这些浓雾就足够困死自己了。 “镇南府来的其他人在哪?”宁殷走在前面问道。 白长从袖袍当中拿出一根玉简,感应之中,他们互相之间的距离已经十分接近了。 “应该就在前方。” 宁殷闻言,感知朝前方扫去,果然发现了一其他人。 罹难森林的雾着实麻烦,鲁枫和贾钥已经在大雾之中迷失了方向,在彻底偏离路线之前索性就驻留在原地。 “听说府司大人为我们找了一位精通听风术的帮手,这人怎么还不来?” 贾钥是天生的急性子,久等多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要着急,我已经在玉简上感应到白长的位置了,他们已经很接近了。” 纵使心里很急,但也只能继续等着。 “我可还听说那个听风人现在还在我们的通缉令上呢,真是搞不懂这些大门是怎么想的,让一个通缉犯来坐做向导,”贾钥一边搓着手等待,一边在心里暗暗琢磨着什么,“若是见了面,我保不齐会先跟他过两招……” “任务要紧,你要是失手将他打废了,谁来为我们指路?”顾全大局的鲁枫出言阻拦,这些浓雾的棘手程度远超他们想象,若是没有办法辨析方位是真的会被困死在这里面的。 贾钥表面上点点头,继续焦急地等待着。 好在宁殷也没有让这二人等太久,在锁定了他们的位置之后宁殷和白长便率先与他俩汇合。 “还真的只有两个人……” 这是宁殷的第一反应,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萨拉寻口口声声说的“万无一失”就是个笑话。 “来了。”鲁枫率先感知到有人在靠过来,动作很快。 “总算来了!”贾钥大笑一声,也立马觉察到宁殷的位置,当即冲入浓雾之中奔向宁殷。 鲁枫知道这家伙想干什么,但此时他已经来不及阻拦了,只能在心中默念宁殷不会被揍得太狠。 “小子!等你多时了!” 贾钥大吼一声,暴冲向宁殷的速度再度加快,后者大惊之中刚刚止步,贾钥的身影已经从浓雾之中突破而出,高跃着一拳砸向宁殷。 “什么情况!” 宁殷大惊之中急忙躲闪,这傻大个的拳头蕴含的力量不容小觑,接连退避躲过几招之后,宁殷也有些恼怒了。 “我们是镇南府的人,你干什么!”宁殷大声吼道,但贾钥并未理睬,以更快的速度冲向宁殷。 身后的白长见到这一幕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当他得知此行要与贾钥结队的时候,他就担心向来好斗的贾钥会不会因为宁殷现在被通缉的身份而刁难于他,现在看来这些担心都是正确的。 高壮如牛的贾钥最擅长的便是近身格斗,他要是发起疯来要与人争斗,白长可拦不住…… 探手,贾钥一记锁喉被宁殷巧妙地避开,继而趁机再度贴近宁殷的身形,另一只手直接抓在宁殷的手臂上将其狠狠地往后甩了出去。 宁殷倒飞出去的身影将浓雾撕开一个口子,重重地砸在一棵粗壮的大树之上,当即肺腑一震,全身剧痛。 “嗯?就这么点能耐么?”贾钥似乎有些不尽兴。 片刻之后,宁殷方才晃了晃脑袋,此人不由分说便直接大打出手,使得还都是些近身格斗的狠招,这一记抛摔若不是自己身体够强硬,怕是会直接重创。 “你这家伙……”宁殷缓缓起身,扭了扭脖子,心中怒火烧起,“可别怪小爷我下手不留情了!” 随着宁殷一声低吼,其身形一晃,隐匿于浓雾之中。 贾钥见到宁殷吃了自己这一重摔竟然完好无伤,惊讶之余更是点燃了他好斗的心。 “来啊!通缉犯!”贾钥大吼一声,周身气浪一震,小范围的浓雾被暂时震开,隐匿于其中的宁殷瞬间暴露。 “抓到你了!” 近身的速度极快,贾钥一手探来,誓要将宁殷再次抓在手中。后者也不再退避,青日孤烟瞬间出鞘,正面一刀刺向贾钥。 “够了!”就在两人即将再度展开激斗之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贾钥和宁殷之间,气势一震,将二人强行分开。 “宁殷身上的案情颇为复杂,此行是为了追缉大敌,怎么可以对自己人如此大打出手?”鲁枫先是狠狠地训斥了贾钥,后者虽然不悦,但考虑到鲁枫的官阶等级后也便只能挠挠头笑了笑。 “只是想跟宁殷兄弟切磋一下嘛,巨人谷凶险万分,我得先摸清楚兄弟有哪些手段,等进去了我也好保护他不是么……” 对于贾钥这有些牵强的理由,鲁枫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继而转身看向宁殷,面露歉意:“宁殷兄弟没受伤吧?” 宁殷摇摇头,青日孤烟重回刀鞘,此人气势不凡,刚刚显露的威势已经不弱于白长,故不能与之交恶。 “没受伤就好,贾钥只是性子冲动了些,他并没有恶意,宁殷兄弟不要见怪。” 鲁枫温和笑道,这番模样倒是真与白长极为相似。 不过话说回来,要拦早不拦,非要等到自己动了刀再出手制止,无非就是想试探自己有何能耐罢了。镇南府的这些人果然一个一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心眼儿太多! 白长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见场中气氛有些微妙,打趣地说道:“不打不相识,这下大家也算认识了。”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鲁枫,镇南府特级官员,平日只负责常人无法搞定的重大案件,也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白长上前介绍道,宁殷也礼貌性地微微行礼。 “这位跟宁兄已经交过手的汉子是***的头领,战力调配至此次行动。” 贾钥哈哈大笑一声,宁殷也回以笑容,但心中依旧不悦。 “我们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俩多时了,雾气太大,都找不到方向了。”鲁枫也接着白长的话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 “放心,我们这次可有高人同行。”白长说着看向一旁的宁殷,后者瞟了一眼贾钥,也不想再争执什么,从怀里掏出宇正熙给的那张地图比对起来。 不得不说这地图绘制得相当精细,宁殷简单扩散感知之后便确定了他们现在的位置。 “宁殷兄弟的地图好精细,比我们镇南府拿来的地图都要精妙不少。” 鲁枫看了一眼宁殷手里的地图,称赞道:“是从路路通购来的么?” 路路通,兴安城之中最着名的地图售卖店,传言只要给的价钱够高,连古人的藏宝图都能买得到。 宁殷摇摇头:“从一个朋友那里借来的。” 说完,宁殷从怀里掏出那枚罗盘,丝缕灵力灌注其中,顺心罗盘的指针很快就为宁殷指出了方位。 “我们已经十分接近巨人谷的入口,但继续深入恐怕会遭遇到大量的野兽,诸位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宁殷提醒道。 贾钥扯着嗓门不屑道:“野兽怕什么?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群我全给它宰了!” “越靠近罹难森林的深处,灵力就越充盈,野兽在此生长难免会有些不一样……” 宁殷刚想给这些人解释一番,但他们好像都不太在意。 “宁殷兄弟只管带路,其他危险交给我们。”鲁枫当即说道。 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简单确认过状态之后,一行人继续深入。 浓雾之中,宁殷凭借着听风术不断感知着周围的情况,其余三人不敢放松,紧随其后。 丛林当中体型巨大的猞猁将白长当作了自己的猎物,它可很少见用两条腿跑路的猎物,就在白长路过自己的领地的时候突然出击。 “畜生!”白长被它干扰,眉头一皱,挥手将其震退,但猞猁的野性并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就这样轻易跑掉,利爪再次挥来。 就在白长犹豫着要不要动用武器的时候,一柄硕大的宽刃大刀挥砍而来,将那袭来的猞猁砍成了两截。 “对付这些畜生可不能手软。”贾钥将大刀扛在肩上,得意一笑。 “这猞猁的个头也太大了吧……” 鲁枫见过正常体型的猞猁,不过三尺长度,可眼前这只的体型恐怕已经跟正常狮虎一般大小了。 “这里的灵力过于充沛,孕育出来的东西也超自然了一些,再往里走说不定还会碰见些什么怪物呢。”宁殷回眼一笑。 白长不再停留,继续跟着宁殷的脚步往前行进。 一路上浓雾重重,尽管宁殷已经极力在刻意避开那些野兽,小队四人还是遭遇到了不少袭击。 已经颇具灵智的白猿体型如同一座小山,觉察到宁殷一行人的突然到来有些躁动,若不是贾钥肉身强横,奋力抵挡,恐怕这白猿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野兽的体型越发巨大,所蕴含的气息也越发强大,宁殷甚至有种预感,在这罹难森林的最深处的说不定已经孕育出了妖类…… “还有多远?”白长问道,先前袭击的猞猁也好、白猿也好,都在具体诠释着罹难森林深处的可怕,若还不能尽快找到巨人谷的位置,恐怕凭借他们四人的身手也很难再走下去。 宁殷的面色铁青,额头细汗密布,并不是因为赶路,而是长时间高强度使用听风术让他的体力消耗尤为迅速。以宁殷现在对听风术修行的境界,这般长时间展开感知领域已经是在极度负荷了。 没有回答白长的话,宁殷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疾行,与此同时,四周不明的气息越来越多了,而且个个强横。 “越来越不对劲了……”鲁枫也随之紧绷起来。 浓雾之中,一双双幽绿色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这四个擅自闯入的人类,它们数量众多,片刻之间就能将这些闯入者撕成碎片。 罹难森林的野狼群,这片区域真正的主宰者,正在静候它们的“午后点心”的到来。 “宁殷!狼群来了!” 白长低吼一声,他们这很明显是走进了狼群的地盘,领地意识极强的狼群很快就会蜂拥而至。 这些宁殷当然知道,但地图上显示这条路是进入巨人谷的必经之路,他们必须从这里穿过去! “就在前面!” 汗水从宁殷的额头上滑落,听风术感知领域的维续已经快到极限了,他必须马上冲出这里,要是被狼群缠住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贾钥甚至已经看清了狼群的规模,那些幽绿色的小眼睛一排一排的,像是黑夜中的小灯笼,在丛林之中遭遇到它们难有活路! 第五十六章 巨人谷 狼群紧追不舍,宁殷丝毫不敢停歇,只是不断往前,他的感知告诉他,在前面的浓雾之后就是巨人谷的入口! 但越聚越多的狼群已经等不及发起进攻了,几只头狼从浓雾之中迅速奔袭向队伍最后方的贾钥。 “滚开!”贾钥怒吼一声,握紧铁拳就朝着最前面的恶狼招呼过去,这些在丛林里逞凶惯了的恶狼似乎也很惊讶这个人类竟然如此勇猛,不留神之际便被贾钥一拳给击退,最后撞在一棵树上晕死过去。 擅长肉身近战的贾钥可不愿与这些凶物近距离纠缠,他的肉身再强也难以抵挡这么多狼的围攻,经久消耗下去必定会成为这些凶物们嘴里的餐食。 在击退一头恶狼之后,贾钥毫不停留,拔腿就跑,但地形的复杂大大限制了贾钥的速度,而对这些地形尤为熟悉的狼群则占据优势,不一会功夫就再次追上了贾钥。 “宁殷!还没到吗!”贾钥一边躲避狼群的进攻一边大吼,模样十分焦急,他可不想自己死在这些畜生嘴下。 只不过这种时候宁殷也帮不了他,他已经将听风术的对外感知扩张到了极致,身上大部分力气都用于维持这份感知,没有多少余力来帮助解决掉这些狼群。 沉吸一口气之后,宁殷鼓足了最后的力气,全力向前方的丛林冲去。 而被头狼盯上的贾钥牙关紧咬,焦急之中挥刀将一旁一棵较为细小的古树给砍倒,横倒的树木砸下,暂时阻挡了狼群的前进的脚步。 此刻,宁殷也终于扒开了最后的一片丛林,昏暗的世界忽然有了光,宁殷忍不住将眼睛微闭起来。 “这就是……巨人谷……” 宁殷曾想象过罹难森林之中的巨人谷是什么样子,无非就是一座阴森、潮湿、多虫多兽的山谷而已,但此时亲眼所见的景象跟自己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穿过丛林,等待着自己的是一片草地,很难想象昏暗的丛林之中竟然会有这样一片广袤的草地,干净得连一棵杂树都没有,放眼望过去全都是平整的草地。这里不再有雾,森林中恼人的瘴气也在这里消散,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一切视野也都恢复如初。 将巨人谷的景象收入眼底,整个巨人谷仿佛就是一个独立在罹难森林中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与森林里的景象完全不同,这里也没有参天巨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耸立的石林,这些人工雕琢过的石柱高耸入云,经过长久的风化外表已经残损不堪,一眼望去不知其数,看得出来是一处古国的遗迹,而在那石林最中心的位置似乎有着一座被藤蔓爬满了的破烂神庙。 众人冲出丛林,那些狼群却意外地没有再跟来,只是远远地躲在丛林阴暗当中愤愤地注视着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猎物。 “它们为什么没有追上来?”白长感到疑惑,按理说在这草原之上狼群的追捕能力才会更强才对,可是为什么…… “它们在害怕,”宁殷感知敏锐,狼群的异象被他看在眼里:“作为罹难森林里的凶物,狼群之所以会感到害怕无非是眼前的巨人谷当中存在着令它们都不敢靠近的东西。” 宁殷小心谨慎地看向巨人谷,能够让狼群都这般忌惮,看来这山谷里必定藏着什么更凶的家伙。 “先不管里面有什么了,无非就是些个头大点儿的凶兽嘛,我们反正都要进去,只要那些狼没追上来就好,真是累死我了。” 贾钥气喘吁吁,刚刚与狼群的搏斗让他心有余悸,从腰间取下水壶大大地灌了几口。 但宁殷却还未松懈,先前浓雾压制着宁殷的听风感知范围,现在雾气已经没了,他的感知距离大大增加,瞬间笼罩小半个巨人谷。令他惊讶的是,竟然没有在这里发现任何可疑的气息。 “山谷当中寂静无人,甚至连鸟兽的踪影都十分稀少,”宁殷又回过眼看了看那些踌躇不敢上前的狼群,心中十分不解,“这些狼究竟在害怕什么?” 这样的疑惑一直萦绕在宁殷的心头,接下来每一步的行动他都十分忌惮地注视着四周的情况,好在再没有浓雾压制他的感知,这让他施术的压力小了很多。 “按照线人传来的消息,前方的神庙里就是发现异样波动的地方。”白长伸手指着石林深处的那座已经破烂不堪的神庙。 宁殷的目光随之望了过去,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从那几根大柱子的形状和其他砌石大致能分辨得出那确实是一座神庙。 东陆信奉的宗教有很多,不同的宗教也尊崇着不同的天神。雄壮的东陆北方人信奉星辰武神,每次出征作战之前都会举行隆重的祭天大礼;西边的夏希国宗亲一脉信奉月神,相信一切的和平和安宁都是月神的恩泽;富商云集的云饶国则是将财神爷视为正主;而宁殷所处的南边究竟信仰着什么呢?宁殷自己都不清楚,宗教、诸神这类的词眼似乎就很少出现在南域人的嘴里,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实力强大。 白长也在远望着山谷中的石林与神庙:“这或许就是那古国最后还残存于世的遗迹,也是巨人谷数百年前的真正样貌。” 而后轻叹一口气,赶了这么久的路他们终于到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能感应到麒麟的气息吗?”鲁枫急切地问道,比起这里的历史故事,他更关心此行的任务。 宁殷却是摇了摇头,听风术的感知之下没能在这里发现任何有关妖兽的气息,同样的,他也没有察觉到楚心一的存在,当即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们的情报准确么?” 三人一愣,唯有白长走上前来说道:“镇南府在南域有不少眼线,其中有一支最为精锐的情报搜寻队伍名为‘百丝’,探寻百道以得蛛丝马迹的意思,他们能够深入常人不及的地方获取最精准的信息,也有着远超常人的顶尖隐蔽手段,有关麒麟的消息正是来自于他们,为了将这消息传回来,百丝损失了不少人……” 宁殷常在江湖中行走,也听闻过镇南府下辖的这些机构,对“百丝”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若真如白长所说,有关麒麟的消息是真出自于他们之手应该不会有假。 “可是我在风中丝毫察觉不到任何异样,这片遗迹如死一般寂静,不像是有人来过。” 宁殷闭眼听风,毫无结果。 一旁的鲁枫望着这座庞大的遗迹直接说道:“百丝的情报一定没有错,既然我们已经来到这鬼地方,必须要查个清楚。” “就等你这句话了!” 贾钥急不可耐,扛着自己的大刀就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仰望,面前的这座石林规模非常,每一根石柱都高达二十余丈,经过千百年的风蚀它们早已腐朽不堪,裸露的石壁残破不堪,人若是走在其中,真有点害怕有东西会掉下来。 “我先进去探探路,你们若是害怕,就在这里等着。” 贾钥可不害怕,身影一闪便率先冲入石林,朝着石林中间的神庙奔去。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急,”鲁枫轻叹一声,那贾钥的人影已经在眼中消失,旋即往后看了一眼宁殷,“宁殷兄弟若是害怕可以留在此处等我们回来。” 说完,鲁枫也快步进入石林当中。 此时只剩下宁殷和白长还停留在原地,后者这时也扭头看向宁殷,刚要开口便被宁殷给打断。 “白长君若是害怕可以留在此处等我们回来。” 说完,宁殷先白长一步离去,后者愣在原地片刻,当即也追了上去。 众人的到来早已引得他人关注,一身素袍的楚心一盘腿静坐在破烂神庙当中,外边的动静让他微微睁开了眼。 “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从喉咙里吐出,眼中突然升起莫名的兴奋,他已经在这里静坐了好几天,就等着有人找上门来,这下好了,该来的都来了。 “嗯?这人是?” 当楚心一感知到宁殷的出现,他脸上突然露出些微吃惊的神色,虽有疑惑,但心中的兴奋已经十分火热。 “好小子,吃了我一刀竟然没死,有趣有趣!”楚心一狞笑着,对这个宁殷尤为感兴趣。 啾啾—— 破烂神庙里有奇怪的声音响起,一只浑身遍布着青色鳞片的小兽软弱无力地哀嚎道,它只有一只小狗大小,模样像是一只小鹿,头上顶着矮矮的犄角,背后的尾巴却如同牛尾。 “怎么?你也兴奋起来了么?妖物。” 楚心一斜眼看向角落里十分虚弱的麒麟,取走了这家伙那么多血,竟然还活着?果然妖物都有着难以理解的生命力。 不过无妨,此次南域之行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这妖物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倒是这些寻来的镇南府官员们很有意思,楚心一癫狂地笑了几声,随后说出耐人寻味的话:“地火的出世需要见证者,你们再合适不过……” 第五十七章 山林 传说中的古国埋葬之地,错综复杂的石林在经历千百年风化之后已经变得有些摇摇欲坠,抬头仰望,每一座石山都如同柱子一般笔直,行走其中还真有一种生怕它们倒塌下来的压抑。 宁殷抬头好奇地看着这些石林,砂砾在风中飘散,地面也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沙子,这地方的自然风化很严重,几百年的东西了,现在还能够立在这里已经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了。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空气流通在这石林当中出现了明显的凝滞感,这古老的建筑仿佛仍旧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导致宁殷的听风术也出现了些许的错乱,这是此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这石林有古怪……”宁殷低声喃语,时不时的感知错乱让他心中有些不安。听风人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感知出问题,就算视野良好,也会有一种瞎眼走路的感觉。 白长听到了宁殷的自言自语,也看到宁殷脸色突然变得低沉,他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但他并未感觉到这地方有什么异样,对他来说这里仅仅只是一座古老遗迹当中最为普通的石林,硬要说特别的地方的话,这些柱子的确挺高的。 此时,一阵突兀的大风灌进石林,风势在石林之中乱窜,阵阵阴森的声响传来,如同幽灵的嚎叫,悲切万分。 “是因为这石林的结构吗?” 声音虽然听着有些瘆人,若是常人八成都已经吓得双腿发抖了,但宁殷还是见过世面的,很快就找出这怪声来源的原因,这些错综无序的石林在有风灌进来的时候会对风产生摩擦和阻力,大量的山石阻碍便会改变风吹进来的声音,进而发出奇怪的声响。 归离路当中的硬石谷也有这种现象,只不过没有这里的怪声明显。 宁殷跟在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仔细观摩着这些耸立云天的石柱,听风术在有风灌进来的时候再度恢复了敏锐,而眼前这些石柱如此排列,若是有人在此设伏还真有些麻烦。 心生疑惑,宁殷在一座石柱跟前停下,伸手轻触石壁,腐朽的外表早已不再坚硬,随便就抓到一把松软的沙子。 “质地毫无特殊之处……” 宁殷更觉得疑惑,听风术的感知可以通过特殊的材质来干扰,镇南府的围墙便有这样的功效,但眼前的这些石柱的构造跟普通石头并无差异,为何会干扰到自己的感知呢?大风吹来,沙子从指间飞走,宁殷的意识在这时竟然恍惚起来。 砂砾在风中飞舞,宁殷双眼微闭,正是在闭眼的过程中她感觉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的意识,脑海当中一阵眩晕,一只手不得不撑在石壁之上。 指间的再次触碰,宁殷眼前的场景变得更加模糊,天地都在旋转,思绪仿佛被带到了另一处地方…… 那是一座磅礴无比的古都,秩序井然的古建筑群让这座城邦显得古朴厚重,数以万计的人民在此栖息,熙熙攘攘的街头巷尾透出的是岁月的沉淀与历史的繁华。 “这是……古巽国以前的样子?” 宁殷无比震惊自己为何会看到这幅景象,潜意识告诉他这只是幻觉,但这幻觉竟无比真实。 眼前的景象再度一晃,他已经站在一座宽阔的广场正中心,定睛一看,威严的神庙静立眼前,两尊巨大的石像拱卫着神庙,只是神庙里的样子一片虚无。而他身后则是耸立云天的石林,整整三百六十五根柱子以一种奇特的排列方式围绕在神庙四周,望眼看去,只觉得无比震惊。 这真的是古巽国以前的样子…… 宁殷此刻仿佛置身于幻境之中,得此机会目睹数百年前的古都宏伟,但这样的景象只在她眼前持续了很短的时间,耳边很快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声。 “宁殷兄?” 瞧见宁殷瘫坐在地上,白长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宁殷兄你怎么了?”白长呼唤的声音提高了一度,也引起前面鲁枫的注意。 大声的呼唤让宁殷瞬间清醒过来,再次定睛一看,眼前还是那些风蚀不堪的石山,刚刚自己的所见仿佛一场梦。 “这石山有什么古怪么?”白长颇为好奇,伸手拍了拍面前的石壁,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前方的鲁枫也谨慎地触碰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石山,也没有觉察到什么古怪。 刚刚宁殷所见的景象如此真实,但为何这些人触碰这些石山没有察觉?难道只有自己能看见? 宁殷在心中疑惑,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这些镇南府的人,当即脸上浮现出无恙的神情,解释道:“可能是之前持续施展听风术有些消耗过大,此刻再看见这些年代久远的宏伟景象,心中更感到震撼……” 说着,宁殷从地上站了起来,展现自己并无大碍。 见宁殷恢复了精神,白长也不再多问。 “史书曾简短记录了古巽国,一个隐世小国,它的存在要追溯到战国时代,这些柱子的年龄的确够老了。”白长一边说着,一边饶有兴致地观摩起眼前的石柱,风化的沙石之下,原本镌刻在此的符文早已磨去痕迹,只留下一层浅浅的印记。 “战国时代,小国没有任何生存的机会,和平对于百姓来说只是一种奢望,古巽国终究还是没能躲过战火的摧残,这些恢宏的建筑在战争面前如同薄纸一般脆弱,民众的性命也如同草芥,只追求宗教信仰的古巽国软弱不堪,那位君王连保护自己民众的力量都没有,真是可悲。只不过就算历经战火,这些石柱依旧安然屹立于此,还真是一件罕事。” 白长有感而说,他不喜欢战争,也不喜欢与人争斗,他之所以加入镇南府,只是想利用自己的力量去阻止灾难的发生。 “白长君还真是多愁善感,”一旁的鲁枫似乎就没有这样的兴致,眼下他只关心任务,古国往事他并不感兴趣,继而问道,“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夺去麒麟的家伙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来到此处?这里除了石头就是沙子,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样的疑惑同样也存在于其他三人的心中,一时间没人有说法。 “难道这里还隐藏着什么秘密不成?”鲁枫越想越想不通。 宁殷虽然与那楚心一交过手,但对他的身份、目的一概不知,他到底从哪里来的?夺取麒麟究竟要干什么?同时他也想起青玉门的稚子长老曾告诫过自己的那句话“麒麟势必会引来灾祸”。 “那人很危险,他夺取麒麟一定有着很危险的想法……” “哦?我听说宁殷兄弟曾与他们交过手,可曾有什么发现?”鲁枫问道。 宁殷摇摇头,他只记得楚心一的强大,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一共有两个人,男的身材高瘦,使着一把极为细长的刀,他很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强……” 这话贾钥可就不爱听了:“强?能有多强?” 说着,用一种十分轻蔑的眼神看向宁殷。 “我知道诸位都是镇南府顶尖的战力,也有着一些本事在身上,但我们正在追查的人真的很危险,万万不可大意……” 宁殷的话还没有说完,贾钥就已经不耐烦地摇摇头,他实在是对这个胆小的听风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休要在这里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我早已在南域当中少有敌手,正好会会这东陆来的人有什么手段,他要是太弱了我还不乐意呢!” 贾钥不想再听宁殷说话,在他眼里,这个被通缉的听风人只不过是来给自己引路的罢了,现在巨人谷已经到了,这人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若不是碍于白长君护着,他早就想给这家伙戴上镣铐了。 扛着大刀,贾钥独自往前走去,他倒要看看这次的对手有几分实力。 宁殷望着贾钥独自远去的背影,在心中暗骂一声:“莽夫……” 鲁枫也笑了笑“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此行有我们三人一起出动,便没有什么顾虑,试问在这南域之中有人能敌得过我们三人的联手吗?” 随后用异样的眼神瞥了一眼宁殷,淡淡地说道:“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若是害怕就躲远点。” 挥手一震周身的气势,鲁枫继续往前,走出几步又转头提醒道:“你现在毕竟是戴罪之身,可不要想着逃跑。” 说完,鲁枫的身形化作一缕流光奔向前方。 宁殷早就知道镇南府的人都是些两面三刀的家伙,但没想到这些人翻脸这么快,起先让自己帮忙用听风术引路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一旁的白长见状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心思缜密,也看出来宁殷此时的不悦,伸手拍了拍宁殷额的肩膀。 “他们都是这脾气,虽然怪了点儿,但都是为了镇南府的任务,宁兄不要生气。” 宁殷看了一眼白长,在他接触过的镇南府官员当中,唯有这家伙总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第五十八章 沙形 风声怪诞,瘆人刺骨。 宁殷没有再看见那些幻象,倒是灌进石林的大风发出的声音越发怪异。 “怎么?常年追凶的南城第一听风人也会感到害怕?”白长在一旁瞧见宁殷这般模样,忍不住取笑道。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宁殷心里多少是有些忌惮这声响的,他本就听觉敏锐,这样的动静在他耳朵里被放大了很多倍,更让他以为周围有危险。 “此地的风声过于诡异,当初在归离路通过硬石谷的时候,那风声都没有这里古怪。”宁殷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数着四周的石柱数量。 “这些石柱数量众多,四周估摸着得有好几百根这样的柱子,古巽国究竟为什么要修这些东西?”宁殷跟着白长的步伐往里走,忍不住问道。 白长这时也想起来自己看到过的有关古巽国的一则记录。 “相传每一位古巽国的国君都是极为擅长星算之术的人,这些石柱或许是他用来计算星辰的工具也说不一定。” “星算……”宁殷曾听老爹说起过,星算之术就是占星之术,通过推演、计算星辰的变化规律来达到预知未来的可能性,这是一门极为高深玄奥的学问,从古至今有能力算出星辰轨迹的人少之又少,能够留名史册的星算大师更是零星可数。 “现在研究星算的人已经很少了,太过于玄乎,虽然星算一道是窥探未来的顶级神术,但想学好这门星算可不简单,对天赋要求极高。这古巽国历代国君都擅长星算,想必也是一个血统极为优异的家族。” 白长对这古巽国的了解也只有这些,一个被战争摧毁的小国能留下的记载很少,镇南府为了查询这些资料甚至动用了雨霖书院的关系。 “占卜之术本就缥缈难信,这些君王耗尽心财力物力去算一个未来,可他们算到自己的国度将会灭亡吗?”白长感叹道,“无非是劳民伤财罢了。” 宁殷觉得白长君这番话说得很对,看来镇南府里也不光只有蠢货,偶尔还是有一两个聪明人的。 “世间奇门术法那么多,学什么都比学星算好。”白长最后说道。 “那你觉不觉得这些石柱的排列顺序好像是在遵循着某种规律?”宁殷在这时突然问道。 白长身形一顿,四下观望一番,其实从一开始他也觉得这里的石柱排列方式有些与众不同,说是有意为之吧,他又没能看出来到底是什么规律。看来,古人的智慧还真是让后辈望尘莫及。 “或许是吧……”白长轻叹一声,然后继续往前。 二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到有危险正在向他们靠近。 石柱受到常年风蚀的影响掉落下来不少沙子,这些沙子沉积在地面,此时竟然如同流水一般活动起来。 “嗯?” 宁殷似乎察觉到四周有什么异样,目光四下看去,可眼前除了石头就是沙子,并没有再看到什么古怪的东西。 就在宁殷准备转身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地面的沙子似乎在缓缓移动。 “这些沙子……”宁殷俯身查看这些自己流动起来的沙子,感到颇为怪异,听风术的感知下,似乎有灵力在这些沙子中间汇聚。 黄沙缓缓流动,而后朝一个地方开始汇聚,越来越多的沙子被牵引在了一起,扭曲形变之后,竟化作一具人形,直直地站在原地。 “这是?” 两人都觉得奇怪,宁殷胆大,直接上前端详。 眼前突然出现的沙人形态高壮,个头比宁殷还高了半个头,身上的披戴像是一名军士,仔细观看,它甚至还有着栩栩如生的五官。 “这也是古国遗迹里的东西吗?”宁殷觉得这沙人有趣。 不过白长却感觉这东西并不简单,刚想开口叫宁殷退后一些,那沙人的手中突然幻化出一杆长矛,趁着宁殷不注意就朝他猛刺而去。 那沙人的速度很快,宁殷下意识地躲闪,虽然没有受伤,但肩膀上的衣服被穿了一个大洞。 “这是什么鬼东西?” 宁殷惊道,迅速拔刀警觉,灵力充沛的地方会孕育出妖物的确不假,但可没说过这里的沙子都会变成怪物啊! “小心!” 白长大声提醒道,在宁殷身后的沙土堆里又站起一具沙人,攥着长矛袭掠而来。 宁殷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竟然也会冒出这种东西,防守已经很难了,只能被迫扭身闪躲,那沙人虽然出现得很古怪,但动作有些僵硬,宁殷很轻易便闪躲开来。 而后瞅准时机径直挥出一刀,沙人本身的硬度并不高,被宁殷一刀砍中双手之后上半身迅速崩塌,宁殷为了以防万一,又补了一脚将其踹倒在地。 另一具沙人想要再度攻来,宁殷眼疾手快,长刀突刺将其击溃,化为一滩黄沙。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宁殷看着眼前的一堆沙子陷入沉思,“沙土当中蕴含些许灵力,是有人在暗中操纵它们么?” 见多识广的白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东陆术法诸多,其中不乏拟化之术,这或许就是其中一种,你能通过沙土中残留的灵力追踪到施术者的位置吗?” 宁殷摇了摇头,残留的灵力消散得很快,他还没有来得及感知便尽数散去:“若是如此,那施术者想必就藏在四周。” 二人讨论之际,四周的黄沙再次流转,顷刻之间再度升起三具沙人,他们样貌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手里也都拿着长矛。 “看来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宁殷话音刚落,那些沙人再度冲杀而来,白长上前挥剑将其尽数斩散,这一次仅仅两个呼吸之间它们便再度复原,而且数量增长至六具。 这些沙人仿佛无穷无尽,摧毁之后很快就能复原,纵使白长和宁殷联手能够抵挡,奈何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两人很快意识到不能再这样被拖下去。 “感觉有人故意在用术法消耗我们,此地沙土众多,恐怕这些沙人也只会越来越多,不可久留!” 白长担忧道,武人的进攻讲究一口气,能发挥出多大的力量全看这一口气的长度,若是这一口气没了便会溃败,这些沙人不知疲惫,无休止地与之战斗只会不断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宁殷也随即会意,听风术迅速展开,很快他就探明四周的情况:“通往神庙的路上还没有被沙人占领,我们得快点穿过去!” 二人的速度很快,在石林当中不断变换着方向穿行,后方的沙人紧追不舍,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仿佛这片石林当中所有的沙子都被那幕后之人调动起来。 “当心!” 宁殷提醒道,白长的身旁突然闪掠出两具沙人,他挥剑试图将其击退,但出手的时机还是稍微慢了一点,沙人的长矛还是刺伤了他的左臂,若不是宁殷及时出刀解救,英明神武的白长君的这条胳膊可就难保了。 “它们的动作变快了……” 白长的伤势不重,他能明显地从刚刚两具沙人的袭击中觉察到它们的变化,同时心中也衍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沙人在试探他们的身手。 “我也感觉到了,每将这些沙人击溃,再度复原的它们会变得更快更强,像是在不断学习。”宁殷扭头往回一看,那些沙人的数量已达十二具之多,并且追赶的速度越来越快,若是再这么跑下去,迟早会被它们追上的,必须有人将它们拦住。 宁殷突然停下脚步,像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你先走。” 白长一惊,知道宁殷想要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宁殷却是一笑,提着刀转身往回走,直面那些追赶上来的沙人。 “没人什么能够杀死我,何况一堆沙子。” 黄沙轰隆,沙兵汹涌,铺天盖地。 十三具沙人手握长矛从多个方向朝他袭杀而来,宁殷提着刀挡在这些沙人的面前,身影显得有些过于孤单。 “呼——” 沉吸一口气,宁殷身上的衣袍开始无风自动,一股同样汹涌的气势突然显现。 “埋葬在风中吧!” 青日孤烟陡然一震,宁殷的身影如风,厉刀诀将速度提到极致,不断穿梭在那些沙人之间,它们的动作僵硬,在宁殷眼里看来全是破绽,起手挥刀先削去它们的双手。 沙土涌动,斩落的双手开始复原,宁殷可没打算给它们这个机会,身影穿梭之间寻找到一个极佳的角度,刀势瞬间变化,汹涌的灵力汇聚于刀锋之上,奋然挥砍而出。 十三具沙人瞬间被摧毁,宁殷这一刀引动了四周的狂风,风力不断吹刮着地面的黄沙,让它们短时间没法再凝聚在一起,这也暂时阻止了沙人的复原。 见此,宁殷得意一笑,趁着狂风骤起的功夫快步离去。 白长原本还有些担心宁殷的安危,虽然他现在还是一个通缉犯,但一路上他毕竟帮了不上忙,观其行为也不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但就在他走出石林往回看的时候,宁殷也已经逃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 黑猫 宁殷扛着刀从风沙中走出,脸上噙着笑。 “那些沙人……”白长往后方看去,那些棘手的沙人并没有再追上来,不禁有些惊疑宁殷这家伙用了什么手段? 宁殷指了指四周这些高耸的石柱:“这些石柱对风很敏感,从任何地方灌进来的风会不断在石柱之间流转,就算只是一缕微风也会在石林中反复回荡很久,使风对于听风人来说再简单不过,我只是弄了些风来将那些沙子都吹散了,风会消磨沙土再度凝聚的时间,那些沙人短时间内是追不上来的。” 闻言,白长不禁在心中暗叹宁殷的机敏,不愧是听风人,真是好手段。 不仅白长君感叹宁殷的手段高明,就连这沙俑术的背后施术者都忍不住赞叹起来:“好你个听风人,真是有意思!” 楚心一脸上露出蕴含深意的笑容,他的面前放置着一块沙盘,沙盘的四个角连接着整个山林,他事先将沙俑术的阵法核心布置在了石林之中,先前宁殷在石林中遭遇到的所有沙人都是楚心一利用这沙盘制造而出的。 不得不说,这沙俑术还真是有趣,只需要少量的灵力便能利用地形制造出源源不断的沙人,若是施术者本人灵力足够庞大,或许整个沙漠都可以变成施术者的武器。 不过此刻沙俑术暂时失效,他失去了玩乐的工具,只能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往神庙之外望去,脸上又浮现起笑意:“有人来了。” 穿过石林,进入巨人谷的中心。 坐落在眼前的正是那座神庙,历经数百年时间的风化和消磨,这座神庙的外表早已破损不堪,垒砌的砖石大部分都已经坍塌,或是随风化作了沙土,只剩下几根支撑高顶的柱子,右边的石壁已经倒塌,庞大的缺口裸露出半个神庙的内部,视线往里探去,似乎有人影存在? 不,那不是人影,而是神庙内供奉着的一尊石像,若是再看得仔细一些,庙里面还供奉着好几尊这样庞大的石像。历经长久岁月,石像大多受损严重,少有完整,但从那些还站立着的庞大躯干不难看出往日里它们是何等的威严。 “巨人石像……倒是很符合巨人谷这个名字。”宁殷轻声感叹。 就在二人伫立观望的时候,从神庙内部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是贾钥的声音! “有情况!?” 白长大惊,难不成是在里面遭遇了敌人?也不细想,提着剑就往神庙里冲去。 “不对劲……”宁殷稍稍驻足,没有直接跟上去,他并不关心镇南府的人是否遇到了危险,那些自大的家伙总要吃点苦头才知道世事无常的道理。 抬眼一看,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大片大片的黑云在神庙上空汇聚,像是受到了某种奇怪的吸引。 压抑阴沉的天气,这一幕宁殷感到熟悉,他遭遇楚心一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 “是你……” 宁殷将目光望向神庙之中,纵使听风术无法抓取到楚心一的气息,一种极为迫切的直觉告诉他,楚心一就在那里。 心中似有怒火燃起,宁殷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极为低沉:“终于找到你了!楚心一!” 但很快他就理智下来,脑海中回想起楚心一的强大,虽然钟老爷子传授了他不俗的刀术,但这似乎并不能支撑宁殷胜过楚心一。 也就是仅仅一瞬,杜云凯身死的场景在他眼前乍现,他这也才意识到他与楚心一之间早已不是强弱的心魔恩怨,而是一定要复仇的死敌。 宁殷不再犹豫,以极快的速度冲进神庙之中,动作甚至比白长都快了一步。 但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神庙中空荡荡的,除了满目的断壁残垣就是一地的碎石,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 宁殷大吼一声,庙内回声不断。 “他们人呢?”情况有些不对劲,贾钥和鲁枫先一步进来,这里竟然没有发现他二人的身影。 白长也觉得疑惑,刚刚的吼声的确是贾钥的声音无疑,而这眼前的神庙里尽是些碎石,不曾见到任何打斗的痕迹。 这时,一阵沙沙的声响入耳。 宁殷当即警觉起来,一只手摸在了刀柄之上,白长也听到了声音,目光不断在四周搜寻声音的来源。 神庙主位上的石像因为常年的风化已经褪去了原本的威严模样,一只胳膊甚至断裂掉在了地上,就连石像的头颅都缺失了一半,石像也失去了原本的威严。 宁殷目光警惕地注视着眼前的石像,那怪声就是从这尊石像上传来的。 “这里也有野兽么?”宁殷觉得这动静不像是人,更像是某种野兽。 白长皱了皱眉,脚下猛地一踢,将面前的一小块碎石踢了出去,砸在石像的头上。 突然的声响惊动了躲在高处的“住户”,只见一团黑色的东西窜了出来,它的动作很敏捷,一溜烟的功夫就从石像上跳了下来,站在一旁只剩半个身子的石像上。 是一只小黑猫,被白长扰了清净的它浑身炸了毛,小小的个头站在石像上将身子高耸起来,露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这地方怎么会有猫?” 宁殷先是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黑猫,而后渐渐放下戒心,这一路过来连恶狼都见了不少,此时一只小猫又算什么? “的确奇怪……” 白长颇有疑惑,罹难森林里什么野兽都有,就是不应该有这么一只模样还有些可爱的小猫。 呜—— 小黑猫龇牙咧嘴,将后背翘得老高,目光凶狠地盯着白长,就是这个家伙打扰了自己的清静! 注意到这小家伙的恶意,白长识趣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担心这小东西会扑上来挠自己几下。 宁殷越发觉得有趣,这小黑东西还挺记仇的。不过他经常在南城小巷里喂养那些流浪野猫,对于猫这种动物十分熟悉,当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肉干在小黑猫眼前晃了晃。 小家伙似乎刚好饿了,瞧见宁殷手中的肉干瞬间放松下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宁殷手中的美味。 宁殷这也才注意到这个全身漆黑的小家伙竟然有着一双异色眼瞳,一只眼睛是蓝色,另一只眼睛则呈现淡金色。在这样的地方有猫已经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了,没想到竟然还是一只有着异瞳的猫。 宁殷听说过异瞳之人天生卓绝,出世便是人中龙凤,那这异瞳的猫是不是也有些不凡呢? “想吃吗?”宁殷手里的肉干具有非一般的吸引力,刚刚还凶巴巴的小黑猫此刻已经喵喵地叫了起来。 知道这小家伙害怕生人,宁殷将肉干扔到它面前,小黑猫上前轻嗅一番,确定没有问题后方才享用起来。 “宁兄养过猫?”见到宁殷这般娴熟的逗猫手段,白长好奇的问道。 “南城里不仅各式各样的人很多,流浪猫也很多,有一条巷子是它们的聚集地,我若是空闲了会过去投喂一番。”宁殷说着,心中估算起来这次离开南城已经有半个月了,他还挺想念那群小家伙的,冬天要到了,希望那些可怜的家伙知道往暖和的地方钻。 “可是这地方早已荒废,怎么会有猫呢?” 宁殷满是疑惑地看着正在享受肉干的小黑猫,他试图从这只猫身上觉察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看来看去它都只是一只普通的猫而已。 似乎是注意到宁殷的目光,小黑猫也扭头看向宁殷,异色的眼瞳具有别样的美感,只是盯着那双眼睛看久了还是会觉得有些忌惮。 “先不管这只猫了,贾钥和鲁枫去哪儿了?他们明明比我们先一步进来。”白长回过神来,继续在神庙当中寻找任何可疑的痕迹。 宁殷也不再逗弄小黑猫,这间神庙看上去很大,但主殿只有这么一间,空旷的大殿里只有破烂的石像,他怀疑这里一定有什么机关将他们与另外两人给隔开了:“两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找找这神庙里有没有什么机关、暗层之类的东西。” 白长闻言倒是觉得宁殷这话有几分道理:“你懂得还挺多。” “经常在茶馆里听书,他们说古人最喜欢研究机关之术,并运用在建筑和陵墓之上,若是不小心触动了机关便会引发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二人说不定就是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掉进了暗道里。” 其实宁殷也只是瞎猜的。 就在两人四处敲打墙壁的时候,享受完美味的肉干后的小黑猫愉悦地叫了一声,而后趴在地上伸了一个懒腰,见到这两位陌生人在胡乱捣鼓着,似乎觉得有些疑惑。 喵呜—— 小黑猫突然拦在宁殷的面前。 “嗯?还想要肉干么?” 宁殷以为这是一只馋猫,却没曾想这小黑猫突然一个健步窜了出去,灵活地在几尊石像之间跳跃,最后坐在一尊保存较为完整的石像面前,同时扭过头看向宁殷。 喵呜—— 意思好像是在说:笨蛋,看这里。 第六十章 八极 这小黑猫是在指引自己? 宁殷半信半疑地走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尊保存较为完好的石像,上面的灰尘很少,与其他石像都不一样。 “难道说……”白长破感惊讶地看了一眼小黑猫,这小家伙吃了宁殷一块肉干竟开始为他干活儿了? 觉得蹊跷,宁殷和白长对视一眼,而后伸手在面前的石像上摸索着,竟然真的发现石像右手的无名指是可以转动的,轻轻扭动,仿佛牵动了神庙中古老的机关,整个地板都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还有玄机!” 宁殷大惊,只见大殿中心的地板缓缓打开,这下面竟然真的别有一番空间。 随着地板被打开,宁殷也敏锐地听到有打斗的声响从里面传来。 “我感觉到鲁枫和贾钥的气息了。” 宁殷快步上前查看,原来这神庙之下都是中空的,一座无比庞大的广场坐落于地下,并且保存得极为完整,而在广场正中心有三道人影正在争斗。 “哦?总算找来了。” 抬脚将鲁枫和贾钥踹开,楚心一抬头望向打开机关入口的宁殷,二人视线碰撞,宁殷全身如同吃点一般战栗起来。 “楚心一……” 低吼的声音从宁殷喉咙里传来,就连一旁的白长都觉得宁殷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但当他听清宁殷喊的是“楚心一”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也跟着警觉起来。 从商队手里掠走麒麟的正是此人。 不由分说,宁殷径直从入口跳了下去,心中的怒火已经难以掩饰,青日孤烟奋然出鞘,以极快的速度杀向楚心一。 “宁殷!别冲动!”白长呼喊道,但宁殷已经攻了上去。 二人再度相遇,必有血战,宁殷胸腔中的怒火也唯有此人才能承受。 青日孤烟轮转挥砍,每一刀都朝着对方防御薄弱的地方攻去,楚心一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朴刀,纵使宁殷的进攻何其刁钻,他都能一一防住,丝毫不给宁殷得手的机会。 宁殷的速度越来越快,厉刀诀只求速度,这样的连续进攻之下竟让楚心一都感到有些惊讶。 “小子,你还真是让人感到意外!”楚心一也将速度提起,不断化解宁殷的进攻,“上次那一刀竟然没有杀死你,反而让你活下来了,这身刀术还大有长进,好!很好!” 楚心一大喝一声,手中的朴刀奋然一震,突然爆发出的强大力气让宁殷有些猝不及防,一不留神便露出破绽。 “可惜了!今日只能再杀你一次了!” 朴刀挥舞,这一刀裹挟着极为庞大的力量,宁殷因为破绽显露,中门大开,楚心一这一刀极为危险。 就在宁殷准备奋起防守的时候,白长的身形突然出现,三尺青锋出手与楚心一正面硬撼。 宁殷得以喘息,青日孤烟紧握,准备趁着楚心一与白长交手的时候发起奇袭,但楚心一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大力一刀不仅将白长正面击退,扩散开来的余波更是狠狠地冲撞在宁殷的胸膛之上,不得不倒退数丈。 稳住身形,白长先是向众人提醒道:“此人不可小觑,诸位小心!” “就凭你们也想从我手里夺回麒麟?”楚心一挥动手中朴刀,刀刃上虽然已有缺口,但并不影响它在楚心一手里依旧具有可怕的杀伤力。 麒麟两个字让镇南府三位官员心中一震,果然,就是这家伙掠走了麒麟,蛛网的信息没有错,总算找到他了! “东陆人!你把麒麟藏到哪儿去了?” 鲁枫上前一步,大声质问。 楚心一面露笑意,拍了拍手,广场四周的八盏油灯齐刷刷地燃起,众人也才看清了这座隐藏在巨人谷神庙下方的广场到底是何等的庞大。 这广场似乎比镇南府的演武场还大,四周的石壁上都刻有许多壁画和各类符文,让人猜不到这广场为什么隐藏在神庙之下?又有何作用呢? 广场的东南角有一个笼子,笼子里似乎关着什么东西。 “那就是麒麟吗?”贾钥擦了擦眼睛看去,笼子里卧着的小东西看上去有些像鹿,又有些像羊。 鲁枫摸了摸鼻子,他也没见过麒麟长什么样子,不知该如何定论。 白长虽然也没有见过真正的麒麟是什么样子的,但对比一些资料和卷宗的描写,那似鹿像羊的东西应该就是麒麟。 “它的气息很虚弱……”宁殷觉察出麒麟身上的不对劲,这股气息比他在商队察觉到它的时候萎靡了很多。 “你对它做了什么?”白长紧盯着场中的楚心一。 “不过是抽取了这畜生一些血而已,死不了。”楚心一并没有掩饰,而是直接将实话道来,转而脸上一笑,看着眼前的四人,“我可以把麒麟换给你们,但你们能用什么来换呢?” 鲁枫沉默,他是此次任务的领队,首要任务是夺回麒麟,然后消灭敌人,可没提过要跟敌人交换条件的。 “你想要什么?”鲁枫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楚心一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脸上,病态似的大笑着,而后一双眼睛格外疯狂地看向镇南府的所有人。 “我想要你们的命。” 语气平淡而轻随,在楚心一的眼中,这些人从踏进罹难森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死人了。 对手这般模样,白长不禁眉头紧皱,他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对方在得到麒麟之后迟迟不肯离去,而是躲到巨人谷等着镇南府的人追上来? “你们是故意在等我们追来。”白长猜测。 楚心一闻言笑得更大声了,整个地下广场都回响着他的笑声。 “跟他说个甚!先打个半死再说!” 一旁的贾钥早就不耐烦了,大踏步往前,身形猛然冲了出去,一双铁拳呼啸着朝着楚心一砸去。 铁骨狂人贾钥,擅长格斗和擒拿,自诩在南域少有敌手,此番出击迅速封住了楚心一的身位,铁拳抡起,这一拳头蕴含着相当可怕的力气。 楚心一知道此人擅长近身作战,他却丝毫不退避,甚至直接扔掉手里的朴刀,赤手空拳与贾钥展开了拳拳到肉的正面对决。 “东陆人!老子今天一定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贾钥见此人竟要与自己比试拳脚,当即兴致升腾,之前他与鲁枫调查神庙的时候被这家伙偷袭,还引到了这地下广场,刚好趁现在好好撒撒气! 铁拳如暴雨一般挥砸向楚心一,每一次挥拳进攻都极为暴力,贾钥所修行的乃是八极拳,虽然招式看上去普普通通,但发力极为迅猛,十分擅长近身短打。 反观之楚心一,瘦削的身形仿佛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力气,贾钥拳路攻来,他便以掌、肘相接,强行化解掉拳头的力量之后大有寻找时机反攻的势头。 “这人竟能与贾钥近身相搏这么久……”白长在一旁观望这场对决,他是知道贾钥的身手的,论近身格斗,镇南府上下真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可那东陆来的家伙竟能与贾钥相持这么久,足见其实力同样不凡。 鲁枫却在这时觉察出两人对决的异样,面露难看:“不妙,贾钥可能要输。” 转眼场中,贾钥找到一个机会直切楚心一的中路,一拳破开对方的防护之后直接跟上一套短拳连打,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鞭炮,楚心一在中门大破的情况下竟还能接掌相拼! 二人的正面对决极为精彩,战至最后,贾钥已经感到酣畅。 “东陆人!你很强!” 贾钥大笑一声,算是他对这个东陆人展现出的身手的赞叹,脸上笑意瞬间散去,阴沉浮现:“但也仅此而已!” 语罢,贾钥蓄力于脚下,猛然前蹬的动作将他的身形如同炮弹一般轰了出去,楚心一也大笑一声,这家伙的近战让他感到兴奋,见对方是要使出杀招,不退反进,就要正面与他对敌。 贾钥心中大骂一声这个东陆人的愚蠢,铁拳出击,楚心一接掌化解,却不料贾钥提肘一顶,再度破开楚心一的中门,而这一次便是贾钥最好的时机。 单手化拳为掌,全力汇聚,一招猛虎爬山直取楚心一的命门。 不愧是近战高手,这一招竟震得四周气浪宣泄,此般力气之下,难有活口。 “嗯?这不是赢了吗?”白长惊疑,不知鲁枫先前那句会输是什么意思。 鲁枫也但愿是自己算错了,场中二人的争斗也在此时彻底结束,贾钥的背影正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取胜,广场之中安静无声。 “有人不是说这楚心一是东陆高手吗?就这种程度?”鲁枫笑着说道,瞥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宁殷,嘲讽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但宁殷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的,他是这里唯一一个真正见识到楚心一究竟有着怎样手段的人。 轰—— 广场之中有人倒下,惊住了白长和鲁枫。 就在贾钥那一招必杀的猛虎爬山即将得手的时候,楚心一转守为攻,一记阴狠的锁喉手死死地遏住了贾钥的脖子。 不可一世的贾钥倒地不起,不知生死,楚心一站在原地,阴冷地笑了起来。 “藐小的东西竟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楚心一阴冷地笑着,将冰冷且轻蔑的目光射向其余所有人,“该怎么说你们好呢?南域的杂碎还真是喜欢自己给自己定位。” 第六十一章 地火 “杂碎们,被自己的无知吓到了吗?” 高瘦的身形站在广场中央,一只脚直接抬起踩在贾钥的胸膛之上,他阴冷地笑着,声音回荡在地下广场。 他只是站在那里,已经足够让人感到窒息。 面对楚心一的辱骂,鲁枫和白长并没有出手,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次真的轻敌了,那家伙全凭肉身便击败了贾钥,足以让这两位大人重新审视这个东陆人。 宁殷也在这时回想起楚心一带给自己的恐惧,他还是那么强,就算自己学会了顶尖刀术也无法战胜他…… “这下都学乖了,不敢上前来了?” 楚心一似乎对这些人很失望,难道追到这里来的人只有脚下这个莽夫还算有点胆识吗? 拍了拍手,楚心一抬起一脚就将昏死的贾钥给踹到了鲁枫的面前,后者上前确认到他还有气息,微微舒了一口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鲁枫问道,一只手悄悄地背在背后,三把柳叶大小的飞刀摸在手中。 楚心一看着鲁枫,此人气息是这些人里最强的,勉强有资格来提问。 “如你们所见,一个很厉害的东陆人,”楚心一张开双臂,向众人展示他的身姿,“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你们或许会感兴趣……” “诸位可曾听说十一年前发生在东陆帝都的‘地火之乱’?” 楚心一双臂抱胸,笑看着眼前的这些镇南府的官员。 鲁枫和白长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疑惑这人又要耍什么花样? 但楚心一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疑惑,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胤阳王朝二百零一年,孝炆皇帝驾崩的那一年,一伙人趁着举国发丧的空隙潜入帝都,刺杀了朝中六位大臣和他们府上的家眷,总计一百零九人,那伙人对外宣称是回来复仇的鬼魂,代号‘地火’。” 楚心一将这些事情娓娓道来,仿佛他曾经亲眼所见,记忆犹新。 “帝都天降暴雨,惊恐不安的新皇还未正式登基便吓得彻夜难眠,调集了三千精锐严守皇宫,又召集了所有的皇室暗卫封锁整个帝都,开始了长达七天的清剿,那是一场下了七天七夜的雨,很漫长,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和危险。” 鲁枫和白长的脸色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得低沉,他们曾在卷宗里见过这起案子,这是胤朝历史上少有的重案,记载的文字仅仅只有几行字。 “不过是一伙自大的匪徒罢了,七天过后,地火的所有罪人都已伏法,其首领更是被当众处刑,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名首领的大名叫做‘吴成宿’。”白长熟读镇南府所有卷宗档案,对这些大案子总是记得很清楚,但楚心一这个时候提起这件案子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 楚心一笑了起来,浑身都开始发抖,白长刚刚的所言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地火是没有首领的,三千暗卫在帝都搜捕了七天,翻遍了帝都每一块地砖都没有找到凶手,但碍于形势和民心,他们不得不自己编造一个凶手出来,可怜的吴成宿不过是帝都街头的一个小混混,竟被朝廷戴了个地火首领的帽子,真是好笑啊……” 楚心一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眼前的这几位镇南府的官员不过是些脑子愚笨的蠢东西。 “为了维续飘飘欲坠的王朝大人们真是煞费苦心,发生在帝都的血案最后仅仅在各方卷宗上只留下了三行字,世人竟引以为真,可笑至极,愚昧至极。” 白长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眼前的这个东陆人仿佛知晓一切,一旁的鲁枫则是满脸不屑地走上前,直接问道:“你说地火没有灭亡,如何证明?” “证明?”楚心一抬眼看着眼前这些镇南府的官员,目光逐渐冰冷,“世人愚钝,地火从不需要向世人证明他们的存在,世人只需要看见。” “这么说来,你也是地火的人。”白长这般推断。 “聪明。”楚心一称赞白长的判断,伸手一摊,手中突然多出一枚令牌,古老的令牌仿佛历经久远的岁月,表面早已腐锈不堪,但从那些纹路上能够看出这东西的不凡。 “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白长警惕地问道,他从那枚令牌上感觉到了十分隐晦的波动。 若他真是地火的成员,那么一定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好的事情,白长作为镇南府重案司的官员,必须要尽一切力量阻止这个家伙。 “我说,你们吧啦吧啦说了这么多,这人无非就是朝廷点名的通缉犯呗。”宁殷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还以为这地火是什么不得了的组织,原来是一群为非作歹的暴徒。 宁殷的突然插话打断了场中紧张的气氛,白长想要说什么,但回过神来一想,宁殷总结的“朝廷点名的通缉犯”这个概念也很准确。 而楚心一则是淡淡一笑,随后猛地将手中的令牌捏碎,这一举动仿佛激活了什么机关,广场下方传来一声机械碰撞的声音。 “什么动静!”鲁枫大惊,心中涌现一股不好的感觉。 “古巽国的人精通星算,也信奉风神,这广场是他们推演星辰轨迹的地方,也是他们祭祀神明的场地,诸位很幸运,可以亲身感受数百年前古巽国的风采。”楚心一说着,被捏碎的符文碎片化作黄沙从他手里散去,整个广场乃至整个神庙地宫都跟着剧烈震动起来。 历经数百年的建筑经不起这样的震动,神庙开始崩溃,石壁开始脱落,整个地宫都要塌了! “诸位,但愿你们能活着出来。” 楚心一大笑一声,身形化作一缕流光先行闪掠而出。 “这里马上就要塌了,得快点出去!”宁殷大声喊道。 鲁枫最先反应过来,他没有想着马上逃出去,也不管重伤不起的贾钥,而是直直地奔向关着麒麟的笼子,对他来说只有麒麟才是最重要的。 关在笼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不停地用脑袋撞击着笼子,见到鲁枫走路冲了过来,小家伙不知所措,以为这人也是来伤害它的,缩在笼子的一角瑟瑟发抖。 “破!” 鲁枫拔出腰后的佩刀,奋力一刀将笼子给破开,麒麟害怕,发出呜呜的声音,鲁枫可不管这家伙害不害怕,直接一手抓在它的后脖颈上瞬间就老实了,拎着它快速往外面退去。 见鲁枫已经成功夺回麒麟,白长也搀扶着贾钥撤退。 宁殷跑路的本事是天生的快,一溜烟的功夫已经出现在了神庙上方,他站在破损的石墙往下望,整个地宫广场就是一个巨大的圆盘,从高处往下看能够清晰地看见广场上镌刻着很多图腾和文字。 听风术的感知告诉他,四周的灵力都在向广场底下汇聚而去,一股十分可怕的能量正在广场底下酝酿着。 “这家伙是要炸掉这里……” 宁殷心中忐忑,此时汇聚而来的灵力已经十分庞大,若是真的引爆开来,整个神庙乃是神庙四周的建筑都会被恐怖的气浪波及,要想活命的话就必须感觉跑,离这里越远越好! 旋即不再停留,宁殷脚下发力就要将自己跑路的本路通通施展出来。 喵呜—— 突兀的叫声传入宁殷的耳中,是那只小黑猫的叫声,宁殷顿住身形四下看去。 小黑猫伸手矫健,但神庙的塌陷速度太快,它一不小心就踩了空,整个猫都跟着往下掉落,这要是摔下去,就算没死也不可能再逃出来了。 小黑猫凄惨地叫了一声,但已经没有人可以再帮它了,等待它的将会是无尽的黑暗。 刷—— 急促的破风声传来,宁殷的身形极快,踩着一块坠落的巨石朝着小黑猫扑来,最后稳稳地将其抓在手里,石壁坍塌,稍不留神就会被砸中,但这对于一个感知敏锐的听风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走你!” 宁殷轻喝一声,身形如风,朝着神庙之外飞速逃去。 此时,广场底下停止了吸纳灵力。 “不好!” 心中大惊,宁殷将小黑猫抱在怀里,速度施展到了极致。 轰!!! 楚心一不仅激活了这座古巽国的广场,还对其动了手脚,原本用于祭祀祈风的广场现在变成了一件足以毁灭这里的武器。 灵力过载让广场底部的阵法核心瘫痪,并直接炸裂开来,猛烈的冲击让还没有逃出波及范围的人遭受生死的考验。 古巽国的神庙没了,灵力冲击之中,一道粗壮的光柱直耸云天,原本密布乌云的天空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柱直接冲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抬头望去,犹如一幅世界将毁的阴暗画面。 鲁枫揪着麒麟逃了出来,再受惊讶的麒麟蜷成一团,鲁枫虽然得意自己终于夺回了麒麟,但眼前这个小丑东西真的就是麒麟吗? 白长搀扶着鲁枫随后从烟尘之中走出,为了将贾钥拖出来,他可是受了不少苦,原本注重形象的白长君现在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脸上也多了些灰尘。 “宁殷呢?”白长四下看去,没有找到宁殷的身影。 鲁枫却对此毫不在意,看着面前的麒麟满是笑意:“死了也好,回去正好交差……” 话还没说完,突兀的咳嗽声就从后方传来。 “咳咳咳……” 宁殷的身影从烟尘中缓缓走出,黑色的衣袍现在直接成了灰色,虽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这对于皮糙肉厚的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打开怀抱,小黑猫探出了脑袋,它原本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又被人救了回来。 喵呜—— 小黑猫轻轻叫了一声,抬头望着宁殷,就是这个人类救了自己。 宁殷将小家伙放在地上,呼出一口气,嘴里都是沙子,而后对着小黑猫说道:“你帮我找到了机关,我救你的猫命,这下咱俩扯平了。” 小猫似乎不明白宁殷在说什么,歪着脑袋看着宁殷,那双异色的眼瞳闪动着异样的光。 第六十二章 再战 罹难森林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见一道粗壮的光柱冲入云霄,将乌云密布的天空搅乱,翻涌的黑云在天空之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从远处望去,真是叹为观止。 “森林里发生了什么?” 罹难森林周边的居民发出这样的疑惑,这景象他们从未见过,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这一天,不少民众都见到了这骇人的异象。 顷刻之间,古巽国的遗迹彻底化为了废墟,逃出生天的众人不禁唏嘘刚刚的惊险,不过好在麒麟已经成功夺回。 “目标到手,我们该撤了。” 鲁枫扯下身上的衣袍,将麒麟包裹起来,这小丑东西很疲惫,一直都在昏睡。 此时撤退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楚心一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这些人走了。 “可喜可贺,竟然都活着逃出来了。” 突兀的声音再次传来,众人警觉,一排手持长枪的沙人就挡在他们回退的路上,楚心一则是站在半截倒塌的石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人。 “既然如此,那便由我亲自埋葬诸位吧。” 楚心一冷声说道,大手一挥,身旁的所有沙人齐刷刷地冲杀向宁殷一行人。 “带着麒麟快走,我来断后!”白长说话间拔剑出鞘,周身气势展开,他必须为带着麒麟的鲁枫争取足够的时间撤离。 鲁枫丝毫不曾犹豫,带着麒麟直接开跑,将断后的任务交给了白长。 沙人一齐涌来,白长手中的长剑轻振,锐利的剑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就算此时敌众他寡,依旧不露半分惧色。 “一群死物!” 白长冷喝一声,剑随身动,以迅猛之势瞬间瓦解掉冲杀上前的一排沙人,就在他打算直击楚心一的时候,一杆从远处飞掷而来的长矛打断了他的动作。 定睛一看,越来越多的沙人从废墟当中爬了出来,其数量已经难以用肉眼估量。 “鲁枫那家伙跑得还真是快,不带一点儿犹豫。” 幽幽的声音从白长身后传来,宁殷扛着青日孤烟缓缓走近,取笑道:“你们镇南府的人还真是无情。” 听出来宁殷话语间的嘲讽,白长无可辩解,这的确就是镇南府的行事准则,任务目标大于一切,怪不得任何人。 “你呢?不趁现在溜走?”白长稍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宁殷会趁着现在无人顾及他的时候溜之大吉。 “我还等着你们给我洗刷冤屈呢,当然不能走,而且……”宁殷说着抬头看向一众沙人之后的楚心一,目中怒火升起,“我与这家伙的恩怨必须有个了断。” 啪啪啪—— 掌声响起,楚心一欣赏这些人的胆识,旋即大手一挥,围在白长和宁殷四周的沙人尽数退去,只有他缓步走向二位:“我成全两位,亲手斩了你们,那个逃跑的家伙就让我的棋子们去追吧。” 沙人再度显形,齐刷刷地追向带着麒麟逃去的鲁枫。 此时场中寂静,宁殷和白长并肩站立,他们的对手是楚心一。 “上了。” 白长低喝一声,身形率先冲了出去,长剑突刺,楚心一手中拿着一把雨伞,以此为武器应对白长的进攻。 宁殷曾说过,楚心一的武器很怪,是一柄藏在雨伞当中的长刀,所以他的进攻尤为谨慎,不论如何深入都给自己留了一定的防守空间。 遮影剑七式·诛杀! 汹涌的剑气从白长手中的三尺青锋倾泻而出,他的动作变得越发轻灵,挥剑的每一个动作都蕴含杀机。 “好剑法!” 楚心一狂笑一声赞叹白长的剑术,伸手抓在伞柄之上一扭,一把格外细长的刀抽出,挥刀与白长战在一起,在技艺的较量上一时间难分高低。但楚心一不仅刀术极高,每一次挥刀的力度也十分可怕,双方对拼二十余招,白长感觉自己握剑的手有些麻木。 果真如宁殷所说,此人实力十分可怕!不可与之正面相碰…… “来啊!再战!”楚心一察觉到白长想要后撤,果断跟上身形将其缠住。 白长的想法被识破,再度被拖入楚心一的节奏,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出刀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 “这家伙……”白长咬咬牙,奋力一剑震开,而后沉吸一口气,庞大的灵力汇聚于剑尖之上,踏步扭转对着楚心一的胸口快攻而去。 滴水剑!攻敌一处! 刀刃细长虽然能带来更快的挥刀速度,但却难以横刀格挡这样的刺击,白长瞅准了对方武器的这一缺陷,果断发起反攻。 但楚心一可没想过要如何挡下这一剑,他要的是全力进攻! “雨骨·细玲珑!” 低喝声从楚心一喉咙里响起,与此同时全身所有的气力尽数汇聚于持刀之手,细长刀锋径直对准了白长的进攻砍下,两股庞大气力相撞,各自退后半步。 白长进攻未果,反倒是被那股劲气有所震伤,不由得面露忌惮地看了一眼楚心一手里的那把刀。究竟是什么材质的造物?如此坚韧。 “还有什么手段吗?快点施展出来让我瞧瞧。”楚心一挥舞着手里的刀,饶有兴趣地望着白长。 “滴水剑也不行么……”白长心神一紧,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看来这回是真的遇到高手了,当即呼叫外援:“宁殷!还不动手吗!?” 就在楚心一惊疑之际,背心一股凉意突然袭来,他不得不迅速将手中长刀扭转向背后回防,青日孤烟砍在细玲珑之上,庞大的力量硬是将楚心一震退。 二对一,从人数上来说,宁殷和白长占据了优势。 “也好,你们一起上我倒是省事了。”楚心一咧嘴狂笑,炽热的战意让他感到兴奋,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楚心一这次主动出击,瞬息之间移动身形,很快出现在宁殷身前,细长的刀刃挥砍而来,仿佛连空气都要割裂。宁殷也不懈怠,青日孤烟变阵迎敌,一时间刀光乍现,劲气四泄,旁人难辨其身影。 “好快的速度!” 白长在一旁感叹,这两人在此刻施展开来的速度就连他都觉得难以捕捉。 迅雷之势的厉刀诀辅以听风术,宁殷这一次与楚心一的再战终于没有被其压制,反倒是在摸清楚楚心一的招数之后,宁殷有了反压的迹象。 “短短半个月时间,你竟有如此进步!真是令人惊叹!” 楚心一感觉到宁殷此次的不同,心中越发激动,随着他的笑声越发张狂,天空之上的出层层乌云也越发阴沉。 “小子,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机缘?” 与宁殷交手四五十,楚心一越发觉得宁殷的刀术尤为精妙,招式之间的变化难以琢磨,要知道在半个月以前这小子使刀可是破绽百出! 宁殷一刀上挑终是寻得楚心一的一处破绽,当即沉吸一口气将刀术变幻,与厉刀诀追求极致的速度不同,伐刀诀讲究的是不留余力的进攻。全身所有的力量迅速汇聚于持刀之手,日孤烟的狂猛挥出,这一刀是宁殷现阶段的刀术极致。 “破!” 长刀挥砍出一个极致的圆弧,裹挟着庞大的力量直指楚心一的脖颈。 楚心一全力收刀回防,身形也跟着暴退,不过以他的速度实在难以避开这一刀,只能硬接! 细玲珑拥有极高的硬度,楚心一收刀将其竖挡在自己胸前,宁殷这一刀凶悍无比,楚心一全力抵挡还是被击退数丈,暴退身形的沿途掀起一阵尘烟。 宁殷知道这全力一刀无法击败对方,在这尘烟还未散去之际他已经再度闪身上前展开追击。 “这一刀可真是凶狠……”楚心一不由地感叹,他难得地全力回防,尽管如此那汹涌的刀气还是在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伤口,若是宁殷的气力再大一些,恐怕会直接砍下楚心一的脑袋。 尘烟当中有人影闪掠而来,宁殷已经再度追击而来,楚心一目色一凝,一股强横的气势从他体内狂涌而出,如同水天瀑布一般四下冲击,宁殷还未能近身便被强行震退。 “这股灵威……星玄?”白长在一旁也感受到楚心一突然爆发出的灵威是何等强大。 天下高手大致可分为九等,从小到大,九至一等。一等又分为两个层级,星玄、无相,每个层级根据灵力起伏有大、小之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有着星玄层级的灵威! 宁殷被强行震退,踉跄后退好几丈方才稳住身形,他抬起头,汇聚在天空中许久的乌云开始倾洒雨滴。 雨水冰冷地打在宁殷的脸上,烟尘褪去后的楚心一持刀而立,静静地注视着宁殷,眼神之中多了些许危险的意味。 “这家伙终于要动真格了……”宁殷握紧手里的刀,雨水顺着刀身滴落在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雨水有些诡异。 楚心一突然咧嘴一笑,这样的表情更让宁殷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 “注意到了么?”楚心一的笑容带着几分邪气,从他之前现身开始就在为自己的术法做准备,如今大雨降临,阵法已成,该结束了。 雨骨·滴雨成刃! 瞬息之间,楚心一手提长刀出现在宁殷的身后,后者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细玲珑已然挥砍而下,若不是宁殷下意识地将青日孤烟横挡于背后,恐怕会和上次一样背后被开个大窟窿。 进攻意图被提前预判,楚心一不恼,反而大笑一声,紧接着宁殷的身上的衣袍碎裂,离奇地出现数道血痕。 “怎么会!”痛感后知后觉,宁殷觉得不妙,急速后退与楚心一拉开距离。 那一刀他不是挡住了么?为什么自己还会受伤? 宁殷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更加确信了这不是楚心一刚刚那一刀造成的,更像是被数把小刀直接创伤,可他明明与楚心一保持了距离…… “是雨!” 白长持剑挡在宁殷身前,他在一旁目睹了楚心一的所有行动,宁殷身上的伤口正是由这些雨滴造成的。 “他控制了雨滴,让它们变成可以杀人的利刃,”白长沉声说道,“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准备着这些,我们现在都处在他的施术范围之内……” 宁殷虽然惊讶,但很快他就相信了白长的判断。他亲眼看见天空中掉落下来的一枚雨滴如同利刃一般轻易地划破了白长的衣衫,造成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第六十三章 胜负 所有的雨滴都成了那家伙的武器么? 宁殷面色阴沉,这个东陆来的家伙展露出的实力远超自己的想象,不仅刀术奇绝,现在还能施展出这般恐怖的术法…… “不愧是镇南府当中的高手,一眼就看出了我这术法的奥妙,看来我应该先解决掉你。”楚心一笑着说道,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将身形移动到白长的身前丈许距离,“死吧!” 楚心一大吼一声,拎起手中长刀隔空挥砍向白长。 这么远的距离挥刀?白长惊疑之中并没有急着后退,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只见四周的雨水仿佛受到了牵引,一齐汇聚在楚心一的长刀之上,形成一柄由无数雨水凝成的长刀,长度可达丈许! 此时白长已再无退避的机会,挥剑正面硬接这一刀,他固然是用剑接住了这一刀,但那些碎裂的雨刃化作漫天碎片,朝着白长再度袭来。 “白长!”宁殷大喊一声,但白长已再无防御的手段,雨刃在他的胸膛之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不要着急,这就轮到你。” 楚心一邪魅一笑,踏步朝着宁殷走去。 后者不敢懈怠,此时的楚心一展现的手段过于诡异,不能与之硬碰,旋即不断闪身保持着距离。 “休想逃!” 楚心一觉察出宁殷的想法,在大雨之中他是最灵活的,这些雨水不仅能成为他的武器,还能让他的速度有所提升。宁殷就算有听风术加持也很难一直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 晃眼之间,宁殷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心一已经出现在他的身侧,细玲珑汇聚着雨水挥砍而来。 没办法了,只能硬接了! 宁殷牙关紧咬,一股特殊的气势从他身上涌现而出。 “嗯?”楚心一惊疑,定眼一看,宁殷不但接住了这一刀,还用一种特殊的气势将雨刃尽数弹开。 “这是什么秘法?” 楚心一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宁殷脸上浮现起来的黑色符文烙印,这秘法显露之时,宁殷的气息突然暴涨许多。 “杀你的秘法!”宁殷大吼一声,声音有些粗糙,提刀上前逼退楚心一。 将楚心一暂时逼退,宁殷丝毫不能放松,使用大黑天会对他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荷,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对方击败,自己必死无疑。 白长及时为自己止住了血,拄着长剑站起身来:“小心,此人现在展露出来的实力恐怕已经达到了星玄层次……” 不过当他看向宁殷的时候,也有些惊讶宁殷此时的变化,这股气息与之前大有不同,浑厚的气息漂浮不定,但确实更强了。 “白长君可有把握致胜?”宁殷警惕地注视着楚心一,小声问道。 回过神来,白长没有追问宁殷此时的变化,而是摇摇头:“你我二人联手恐怕也只能与之周旋一二,况且我们现在都处在他的杀阵当中,几乎没有什么致胜的机会……” “那看来只有等死了。”宁殷微微叹了一口气,同时悄悄地将感知往外扩散,大黑天状态下的他若是想跑,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办法倒是有一个……”白长突然说道,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宁殷。 “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先活命要紧。” “这杀阵固然棘手,但似乎有所残缺。想必你也观察到了,他的进攻也是需要范围的,并且他的进攻颇为极端,若是出手必定自身没有防守。”白长将自己观察到的所有细节汇聚在一起,这不由得让宁殷心中一惊,他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对手的诸多长短分析得如此精细,当真是可怕。 “你我二人一同出击,他若是进攻我们其中一方,必定自身少有留手,另外一人便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找出他的破绽,一击决出胜负!” 白长说罢,宁殷也大致明白了。 “这杀阵威力可怖,你我当中必定有一人要正面硬接他一刀,他历经刚刚的试探恐怕这次不会再有留手了……” 白长紧紧攥着手里的长剑,双人配合固然有取胜的可能,但对方毕竟有着星玄层级的灵威,这样的策略并不稳妥。 “我倒要看看,传说中的一等高手有多厉害!” 不等白长反应,宁殷的身形已经爆冲了出去,楚心一大笑一声,抬手之间将空气中无数的雨滴不断汇聚成刀刃的形状,挥手而下,刀刃齐刷刷地朝着宁殷袭杀而去。 “嗯?”楚心一眉头一皱,这般密集的进攻竟然没能将其斩杀,只见那宁殷浑身衣衫破烂,身上无数道细小伤痕,手中长刀挥舞,狂涌的刀气击碎了楚心一用雨水化成的刀刃。 “有两下子!” 楚心一大喝一声,雨水再度汇聚与细玲珑的刀身之上,一把九尺长度的雨刃长刀被他肆意挥砍出去,势要将宁殷砍倒在地。 这些烦人的雨水让楚心一的进攻手段十分多变,宁殷此时已经无法后退,长刀悲鸣,倾尽全力硬扛楚心一这一刀。 “愚蠢!”楚心一张狂大笑,仿佛在下一秒就能看见宁殷被破开胸膛的惨状。 宁殷已经成功将楚心一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就在楚心一全力挥刀砍向宁殷的时候,白长的身影一闪,长剑以破风之势刺向楚心一的后背。 遮影剑十一式·穿风。 但楚心一似乎早就料到了白长会出现在身后,挥刀的方向当即一转,掠过宁殷朝着身后的白长砍杀而去。 “什么!” 白长大惊,被看穿了么?此人刀术竟能如此变化,无奈只能被迫收剑回防,细小的雨刃在白长身上留下了不小的伤口。 看着白长落败,宁殷也趁着楚心一出手的短暂空隙近身上前,青日孤烟奋力前抵,却被突然升起的一道水幕给强行挡住,难以再往前刺进分毫。 “在这大雨之中,我可以调控任何地方的雨水,你们是没有任何胜算的。”楚心一扭头看向宁殷,汹涌的灵威尽数压迫在宁殷身上,后者几乎快要跪倒在地。 “那可不一定!” 宁殷突然暴起,将大黑天秘法催动到了极致,青日孤烟也在此刻发出悲鸣,奋起一刀斩断挡在他面前的水幕,刀尖直指楚心一的胸口。 后者虽然被宁殷这个时候展现出来的气势有所震惊,但如果仅凭这样就想击败他还是有些过于天真了。 楚心一甚至觉得杀死宁殷都不需要动刀,只是微微抬手,积于地面的雨水突然化作利刃射向宁殷。 宁殷持刀前冲,并未退缩,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此刻他的眼中只有楚心一,他要亲手将刀送进这个家伙的胸膛里。 “结束了!”楚心一右手一握,雨刃升起将宁殷团团围住形成一个牢笼,这样的包围让他根本无处可逃。 随着雨刃合拢,场中突然安静,只听得见下雨的声音。 “南城第一听风人不过如此……” 楚心一放声大笑,在这雨杀阵当中他没有对手,绞杀一个听风人何其简单。 只不过,还未等他的一气笑声结束,那困杀宁殷的雨刃牢笼突然破碎,只见宁殷手持长刀冲出,以极快的速度贴近楚心一,后者狂笑之中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青日孤烟贯穿了胸膛。 “该结束的人是你!”宁殷冰冷的声音在楚心一耳边响起,青日孤烟刀刃之中封印的力量随即开始侵蚀楚心一的血肉。 “怎么会……” 楚心一惊愕地看着胸口没入的长刀,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宁殷,他的雨杀阵从未失过手,为何竟然没能杀死这个小小的听风人? 楚心一的目光下移,看向脚下的水洼,清澈的积水当中竟掺有几分殷红。 是血? 目光一转,白长拄剑而坐,身上的衣袍残破,伤口渗出的鲜血顺着雨水流淌在楚心一的脚下。 “是你!” 楚心一惊愕的大吼一声,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个家伙还有这一手。 失血不少,白长的脸色有些苍白,此刻只挤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看向楚心一:“你这杀阵我的确破不了,不过既然你要利用这些水,我便让你要用的这些水不再‘听你的话’,虽然只能短暂凝滞它们瞬息的时机,却已足够杀你了。” 白长看穿了楚心一的进攻手法,也赌定他一定会率先使用自己周身的雨水,所以提前将自己的血液混进这些雨水当中。星玄层级的术法何等强大,白长耗尽全部气力方才制造出短暂的破绽。 “哈哈哈!” 楚心一在这时突然笑了起来,与之前的嘲笑有所不同,这一次他似乎是在赞赏这两个对手。 “南域这些年倒也出了些人才,真是一场愉悦的战斗。” 楚心一语气轻淡地说着,仿佛从胸口贯穿的长刀毫无痛感,但宁殷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气息正在不断衰弱。 “死到临头还在说着大话,嘴硬才是你的强项吗?”宁殷冷声嘲讽。 忽然,楚心一浑身一颤,磅礴的气势不断倾泻而出,距他最近的宁殷顿时感到不妙,这家伙难不成还有什么后手!?当即抽刀后撤。 “哈哈哈哈!” 楚心一大笑起来,他并没有再施展什么术法,也没有再留有什么手段,他只是想趁着这具身体还未消散之前吓唬一下宁殷,仅此而已。 “此次南域之行,地火的所有目的都已经达到,诸位不用感到疑惑,将来我们还会见面的……” 说话的功夫,楚心一的身体开始肉眼可见地萎靡起来,惊悚的变化让宁殷和白长感到十分震惊。 “地火……会重塑一切……” 沙哑的声音最后响起,楚心一的身体迅速崩溃,而后化作一地的黄沙,天空中的大雨也在此刻停歇了下来。 “这是!?”宁殷大为震撼,他明明感觉到自己刺中的是一具肉体,为何此时又化作了一地的沙子? “拟化分身之术,而且是等级很高的化身,”白长见此并没有太过于震惊,仿佛早有预料,“一切都说得通了,他们留下假身在此迷惑我们,真身恐怕早就已经远去。” 宁殷看着那一地的黄沙,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语。从一开始他的确感觉到这个楚心一与之前他见到的有所不同,少了一股世人勿近的杀气,动作之间也欠缺真正的凶狠。 “还是让他给跑了么……”宁殷自言自语,原本以为终于在心中破去这个家伙带来的心魔,没想到拼死到最后竟然只是击败了一个化身…… 白长看出了宁殷此时的烦闷,当即说道:“咱们就庆幸遇到的是他们的化身吧,若是真的遭遇真身,我俩早就没命了。” 第六十四章 灭口 飞刃回旋,寒光乍现,细小的飞刃盘旋在鲁枫周身形成一道自我防护的壁垒,不断击退上前来的沙人。 鲁枫手里抱着麒麟,不断变换步伐朝着巨人谷出口的方向突围而去,四周遍地的黄沙,这些术法召来的沙人仿佛无穷无尽,他的飞刀固然厉害,但这些沙人被击倒后能够迅速起身反击,鲁枫的飞刀很快也失去了威慑,处境越发被动。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一口气将前排五具沙人解决掉,鲁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四周的沙堆里便再度凝化出几具沙人,它们个个手持长矛攻向鲁枫,丝毫不给他歇气的时间。 由于手中抱着麒麟并不方便施展,鲁枫只能不断以灵力操御飞刀将近前来的沙人拦住。 沙人越来越多,长矛不断朝他刺杀而来,飞刀的数量却十分有限,防御疏漏,稍不注意便在他身上留下了伤口。 就在鲁枫犹豫要不要动用底牌的时候,天空突降大雨,雨水落在这些沙人身上,使它们的身形纷纷融化,最后化为了一摊泥水。 “结束了?” 鲁枫惊愕地往回看,宁殷和白长两人已经将那楚心一逼至绝境,最后竟然将其击败,只不过那楚心一也是一道黄沙化身,并非本体。 众人再度汇合,重伤的贾钥依旧神志不清,看来楚心一的那一刀是真的伤到了他的神经,必须尽快送回镇南府接受治疗。 而白长的模样有些狼狈,身上多了很多伤,脸色也有些苍白,整个人的气息都萎靡了许多,刚刚与楚心一的交战让他损耗不少。 反观宁殷,同样面露疲态。 喵呜—— 小黑猫不知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在宁殷的脚下窜动着,或许是因为宁殷喂过它,之前还救了它一命,所以小家伙对宁殷各位亲切。 “小黑东西,你的家都没了,还要留在这儿吗?”宁殷一边伸手逗弄着小猫,一边问道,好像它真的能听懂人话似的。 小黑猫在这个时候却只是端坐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宁殷。 宁殷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家里好像正缺一只捉老鼠的猫,你想跟我回南城吗?” 小黑猫歪着脑袋打量着宁殷,并没有动作。 “我这次回去,应该就能洗刷掉身上的冤屈了吧?”宁殷突然发问,很显然他不是在问这只猫,而是在问在场的镇南府的官员们。 眼下麒麟已经成功追回,敌人也被击退,宁殷这个时候谈论后续的事情并不突兀。 “那是自然……”白长接着宁殷的话回答道,只不过一旁的鲁枫却在这时将面色阴沉了下来,并直接打断了白长的话。 “回去的路还长着呢,这些小事还是等回去了再说吧。”鲁枫朝着宁殷微微抱拳行礼,感谢宁殷这一路上的辛劳,“这一路上辛苦宁殷兄弟了,若不是你引路,我们恐怕连巨人谷在哪里都找不到。” “大人不必客气,只要能帮我洗去身上的冤屈,这些都不算什么。”宁殷笑着回话,敏锐的他注意到鲁枫身上的灵力流动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镇南府做事向来公道,回去之后我会立马为你作证,还你一个清白……” “那就先多谢大人了。” 宁殷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警惕如宁殷,青日孤烟迅速挡在身后,一枚柳叶状的飞刀重重地碰撞在宁殷的刀刃上,若不是他及时防住,这一刀怕是会直接插进他的脖子里。 身体迅速反应,宁殷以极快的速度拉开距离,略带怒意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的变故让一旁的白长也尤为一惊,鲁枫这是想要干什么?疑虑之间,还未等白长发问,鲁枫直接伸手示意白长不要说话,剩下的交给他来办。 “你一个小小的听风人,知道太多事情了……” 一抹狠色在鲁枫的脸上突然显露,袖袍当中早已将飞刀捏在手里,灵威震荡之际,两枚明晃晃的飞刀以弧线角度袭杀向宁殷的两肋。 宁殷也不含糊,青日孤烟当即出鞘,左右两刀先后震挡下鲁枫的飞刀袭击,但很快又有两枚飞刀从背后的刁钻角度杀来,刀术变幻不及,宁殷只再挡下了一刀,另一刀从他的胸前划过,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巨大的口子。 “你以为镇南府真的欣赏你这不入流的身手吗?若不是见你学得些听风术可以为我们指路,当日在归离路就已经将你彻底击杀了。” “这的确是你们镇南府的做法……”宁殷叹息道,从萨拉寻找到宁殷的那一刻起,他其实就担心会有这样的结局。 白长见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当即上前劝说道:“这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不论怎么样还是先回到兴安城里再细说为好……” 见到白长上前阻拦自己,鲁枫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说道:“白长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难道你想要违背府司大人的命令吗?” 白长浑身一颤,果然,鲁枫对宁殷出手是府司大人的安排。 “麒麟也好,地火也罢,此人知晓镇南府太多机密,不得不除,府司大人知道你性子软,灭口的活儿都吩咐我来做,”鲁枫语气低沉,冷冷地说道,“白长君,让开吧。” 心中百般犹豫,白长回头看了一眼宁殷,此行宁殷帮了他们很多,理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但当他抬眼再看到鲁枫的眼神的时候,白长君也只感到无奈。 “遵命……”白长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此行鲁枫为领队,他的话就是命令,无法违背。 鲁枫嘴角微扬,伸手拍了拍白长的肩膀,将麒麟递给他:“带着麒麟先走,宁殷我来对付。” 命令传入白长的耳中,接过麒麟,最后看了一眼宁殷,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他只能选择服从,旋即带着麒麟和受伤的贾钥先行离去。 这时,场中仅剩鲁枫和宁殷两人。 宁殷看着鲁枫,丝毫不惧,反倒是冷冷的嘲讽道:“镇南府的人果真是厉害,这些年将过河拆桥的本事练得越来越熟练了,真是叫人不得不拍手叫好啊。” 嘲讽入耳,鲁枫只是轻淡地笑了笑:“与楚心一的战斗消耗了你不少状态,现在的你不堪一击,我就当你是在说些遗言了。” “不不不,说不定我是在给你念悼词呢。”宁殷笑着说道。 “将死之人,胡说八道。” 鲁枫突然神色一凝,周身气势展开,迅速从腰间飞掷出六枚飞刀,齐刷刷地杀向宁殷。 与此前使用的飞刀大有不同,这六枚飞刀是鲁枫压箱底的绝学,乃是兴安城中最顶尖的铸造大师亲自铸造,形如柳叶,薄如蝉翼,遁入空中几乎无声,能做到杀人于未知当中。 ****·六翼! 宁殷不敢大意,沉吸一口气将听风术展开,虽不能直接听到飞刀袭掠的动静,但通过空气中丝缕微风的变化他还是能够大致辨析出那些飞刀的袭杀轨迹,挥动青日孤烟一边防御,一边不断变幻身形躲避。 那六枚飞刀在鲁枫的操御下不断朝着宁殷杀去,之前与楚心一交战不惜动用了大黑天秘法,宁殷此时的状态并不好,秘法的副作用已经显现,现在维持听风术已经有些吃力,身体反应也越来越迟钝,在鲁枫接连的进攻下,双臂和后背都已被那飞刀划伤。 觉察到宁殷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状态,鲁枫大笑一声,觉得斩杀宁殷的机会终于来了,大笑一声:“你无处可逃了!” 旋即探手前伸,六枚飞刀在空中突然改变了方向,转而齐刷刷地杀向宁殷。 “拼了!”宁殷也随即大吼,接连挥刀挡住了两把飞刀。很难想象这飞来的刀刃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气,宁殷感觉像是砍在了石头上,双手麻木。 “死!” 鲁枫心神一动,四枚飞刀几乎是绕过了宁殷所有的防守,直奔着他的要害而去。 就在鲁枫觉得自己就要得手的时候,长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只见一只浑身如雪的大鹰急冲而下,利爪朝着鲁枫的后背抓去。 后者反应迅速,闪身避开,但刚刚的分神让他操纵的那些飞刀也失去了应有的杀伤力,纷纷被宁殷躲开,鲁枫勃然大怒。 “哪里来的畜生!” 说话间便调动飞刀朝着那只海东青杀去,飞刀在距离海东青尺许距离的时候,场中突然一阵大风刮起,强劲的大风扰乱了那些飞刀的轨迹,纷纷掉在了地上。 “什么人!?”突然的变故让鲁枫顿时大怒,这风很显然不是自然而来,是有人故意为之! “总算出手了……” 宁殷在听到小白的声音的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形接连后退,与鲁枫拉开一定的距离,一旁的海东青也在这时落在了宁殷的肩膀上。 “镇南府的手段还真是令人敬佩,卸磨杀驴、杀人灭口这种事你们平常肯定没少干吧。” 森林树荫下有着人影攒动,最后从中缓步走出一位身披白色长袍的女子。 第六十五章 女侠 “你是什么人?” 鲁枫见到来者是一名女子,身上竟然还穿着雨霖书院的白色长袍,不禁有些疑惑,这宁殷什么时候还给自己找上帮手了?还是书院的人? 那女子缓步走近,并不理会鲁枫的质问,而是直直地朝着宁殷走去。这身白袍宁殷可是十分眼熟,正是宁殷从卢乐身上扒来的那件,现在穿在她身上倒也十分合身,乍一眼看去,还真有几分书院子弟的儒雅模样。 “你是书院的人?”鲁枫眉头紧皱,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开始不断猜测,雨霖书院虽然有不少女学生,但大多柔弱,书院的人都只喜欢研究古法着作,自身的修为十分薄弱,可眼前的女子一出现就给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我要带他走。” 李妤伸手指了指宁殷开口说道,语气轻淡,像是一种陈述,而不是在询问。 见来者目的如此直白,鲁枫神色故作缓和,实际上袖袍里的手已经捏住了最后两枚飞刀。 “他是镇南府的通缉要犯,不能跟你走,”鲁枫压低了声音回话,来者实力未知,他还是十分谨慎的,“姑娘若是前来救他的,镇南府可就要以同党一齐论罪了,这样或许会很麻烦。” 闻言,李妤冷声一笑,抬眼看了一眼这位镇南府的高官,说话丝毫不客气:“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话音刚落,李妤身影闪动,鲁枫经验,这女人竟然有如此速度!但惊讶归惊讶,身体上的反应依旧极为迅速,此时已经不得不出手了,两枚飞刀快掷而出,李妤踏步轻盈,仿佛一眼便看穿了那些飞刀进攻路线的破绽之处,巧妙避开飞刀进攻的同时逼近了鲁枫的身位,手里的长剑不曾出鞘,只是用剑柄狠狠地顶在鲁枫的胸口,力气很大,将其直接击退。 “你竟敢对镇南府官员出手!”鲁枫胸口吃痛,但又觉得一阵后怕,对方刚刚若是出剑,恐怕自己已经倒地不起。 “这是警告,你不是我的对手,现在退去还来得及。”李妤的声音很轻很冷,完全没有把这位镇南府的高官放在眼里。 “还从未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鲁枫心中怒气横生,这女人冰冷而又不屑的样子让他心中不断窝火,她虽然看上去有些手段,但鲁枫可不会就此罢手,府司大人的命令必须要执行,今日一定要拿下宁殷的性命! 隐藏在袖袍当中的双手忽然捏出数枚轻薄如翼的飞刀,旋即心神一动,将手中所有的飞刀都掷向李妤。 “那便杀了你!” 鲁枫大吼一声,他最擅长的便是用灵力操纵飞刀的手段,这些轻巧的刀刃都是经过特殊锻造,不仅灵活,还颇具杀伤力,飞遁之间甚至很难用肉眼察觉那些飞刀的轨迹,往往不等敌人接近便操御飞刀将其毙命,在江湖中素有“血刀手”的名号,此时六枚飞刀一齐朝着李妤杀来,正是鲁枫的杀招。 李妤不紧不慢,这些飞刀对于常人来说固然是棘手的,但鲁枫自身修为不足,对天地灵力的调控还远远不够,这种程度的操御之术在李妤的眼里破绽百出,应对的方法更是简单,只要能扰乱飞刀的轨迹便可轻松致胜。 只见她周身突然掀起一股狂风,猛烈的风势以李妤为中心不断向四周扩散,那些袭杀而来的飞刀纷纷被风力所挡住,即便那鲁枫再怎么想要突破都无济于事,仿佛有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风障将李妤护住。 好厉害的术法!鲁枫惊叹此人的手段,仅从施展出的术法来看,她的实力或许不会低于自己。 “老子不信这个邪!” 鲁枫的飞刀从未有过败绩,出手是一定要取人性命的,今天也不会例外,当即手势变化,飞刀由散而聚,最后竟合成一把短刀,既然分散式的进攻无法突破,他便将所有力气施展到一处,打算集中破开对手的屏障。 集中起来的力量不可小觑,李妤也意识到此人虽然身手一般,但毕竟还是有着二等高手的灵力水平,旋即伸手抓在了剑柄之上。 她的剑被一层厚厚的布条所包裹,虽不知其用意,但仅仅只是略微拔剑出鞘,从剑中席卷而来的剑气已足够可怕,鲁枫见此剑气锐利无比,又透露着一股骇人的冰寒,当即觉得这定然不是普通人能够修炼出来的,果断选择收手。 这个女子的实力非同小可,施展出来的术法等阶不低,并且她手里的那把剑……很厉害,鲁枫在心中这般琢磨着,向来谨慎且惜命的他不禁有了退意。 “宁殷……”鲁枫这时恶狠狠地往后看了一眼宁殷,府司大人曾亲自交代过,此行回去不仅要带着麒麟回去,还要奉上宁殷的首级,事到如今,后面这件事怕是有些难办了。 宁殷见到鲁枫露出怯意,此时又有李大小姐保护,当即开始嘲讽起来:“怎么了?大人这是想撤?” “那可不能啊,你这样空着手回去,府司大人会怪罪与你的,”说着,宁殷将自己的脑袋往前伸了伸,“来来来,小爷的脑袋就在这儿,你来取。” 不得不说宁殷这嘴皮子的嘲讽力是有些厉害的,鲁枫嘴角一阵抽搐,想要动手,但碍于眼前的这个女子,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姑且让你多活几日,但不论你逃到哪儿,镇南府的通缉令都会跟着你,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受到制裁。” 鲁枫最后撂下一句狠话,伸手将散落在地的飞刀尽数收回,略有不甘地看了一眼宁殷过后也就此离去。 宁殷倒是不乐意了,得意地嚷嚷起来:“怎么走了啊?” 一旁的李妤这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宁殷,美目之中暗含怒意,后者尴尬一笑,不再跟那鲁枫贫嘴。 “多谢李姑娘出手相救……”宁殷心思一转,当即弯腰行礼,这次若不是李妤及时赶到,他独自一人对付鲁枫恐怕会很吃力。 李妤轻淡地白了一眼宁殷,脸上神色冷淡,不为所动,淡淡地说道:“我不是专程来救你的。” 说罢,她的目光落在宁殷肩膀上的那只海东青身上,问道:“是你让海东青来找我的?” 宁殷挠了挠头,没有直接回答,但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它叫小白。”宁殷小声说道。 李妤再度白了一眼宁殷,她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宁殷算计好的,自己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还顺着他的算计走到这里来了。 当日在兴安城里一别,本以为很难再见,却不料第二天李妤便被窗前一阵敲打声吵醒,打开窗子一看竟然是一只大鸟,李妤认得它,这么漂亮的海东青南域不会有第二只。只是很好奇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窗前,而且还衔了一件衣服过来。 是宁殷又在搞什么鬼把戏吗?李妤有些警觉,但海东青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李妤,脑袋时不时地望向远方,观望的目光不断在李妤和远方之间流转,好像有所求。 李妤猜测到海东青的想法,也知道这只海东青对于宁殷的意义有多么重大,让它特意到此,似乎真的是来求救的,可宁殷昨晚不是都还好好的吗? 疑惑之间,李妤从海东青衔来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封短信——麒麟,巨人谷。 仅仅五个字便让李妤的心神紊乱,原本还在犹豫的她瞬间有了行动的想法,而后李妤便跟着海东青一路穿过罹难森林朝着巨人谷找来,时间掐得刚刚好。 “要我说咱俩还真是有缘,在麓谷的时候我救你一命,现在换了个‘谷’,你又来救我一命,啧啧啧,真是缘分呐……” 宁殷感叹道,话还没有说完他便感觉到李妤身上传来的杀气,当即捂住嘴不再说话,宁殷知道她的脾气,也见识过她的手段,现在自己这副状态可打不过她,不敢再造次。 “总之,多谢了。” 宁殷沉吸一口气,正声答谢,如今的他身处险境,有人冒着风险来救他已经足够让他感动了。 见到宁殷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如此沉重,李妤虽然有所触动,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冰冷,直接问道:“麒麟在哪儿?” 自进入巨人谷以来她便感知到了这里有妖兽的气息,加上镇南府的几位官员连同宁殷专程到访此地,更让她断定麒麟肯定就在这里。 宁殷耸了耸肩,心中暗叹这女人还真是无情,只惦记着麒麟,旋即用听风术细细感知白长的位置。 “西南方向。”宁殷伸手指了指,白长不仅带着麒麟,还要将昏死的贾钥拉扯回去,速度并不快,若是想追并不难。 “我要将麒麟带回宗门,你逃命去吧。” 李妤转身说道,身形一闪便朝着宁殷所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望着李妤远去的背影,宁殷颇感无奈,叹道:“现在麒麟对我也很重要。” “快走!” 鲁枫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白长身旁,后者惊讶鲁枫怎么这么快就追了上来。此时他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宁殷已经…… “失算了,宁殷那家伙找了帮手,除掉他的事只能从长计议了,”鲁枫脸色有些难看,向来从不失手的他今天竟然在宁殷这里吃了亏,“不过好在麒麟到手了,任务也算完成。” 鲁枫从白长手里接过麒麟,这小东西很虚弱,一直都在昏睡,若不是能感觉到它还有呼吸,真以为它已经死了。 “没有听风术,罹难森林当中的迷雾该如何应对?”白长有些担忧,那些雾气很棘手,若是没有人指引会很麻烦。 鲁枫得意一笑,并不担忧这一点:“我在路上都留下了标记,只要顺着标记走,就算回去的路上没有指引也不会迷路。” 闻言,白长不禁暗叹鲁枫的谨慎,这家伙做事总是给自己留够了后手。 石林之中有风吹来,二人不再逗留,全速撤退,只要能将麒麟带回去,府司大人也不至于会因为没有除掉宁殷而责罚他们。 就在白长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突然感觉四周的灵力流动变得迟滞了,不仅是他,就连鲁枫也觉得四周有古怪。 在二人惊疑之际,四周的石柱上突然出现很多复杂的符文,它们互相联系着产生共鸣,随着有人踏足其中而激活,一阵光亮之中,灵力不断在此汇聚,最后竟然化作了一座庞大的灵阵将白长和鲁枫二人围困其中。 小五行泽牢·复刻版。 第六十六章 抢夺 “哟,全都被罩住了!” 宁殷的声音传来,白长和鲁枫十分震惊地往回看,果然是这家伙搞的鬼! 当初在进入石林的时候,白长就看见宁殷经常抚摸这些石柱子,他以为宁殷只是在感慨这古迹的历史沉重,却没想到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就为自己留了这样一道后手! “宁殷!你想干什么?” 鲁枫大声咆哮,全身发力想要从灵力束缚当中挣脱出来。 不回答,宁殷提着刀缓缓靠近,这阵法果真如宇正熙所言,困敌能力相当出色,此时两位大人的双腿都被死死地束缚住。 “我试图相信你们,觉得镇南府或许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我以为和你们的合作真的能为我洗去身上的冤屈……” 宁殷提着刀一边走近,一边说道。 “我真是可笑,在南域混迹了这么些年,这次竟然这么天真地愿意相信你们……” 宁殷越走越近,手里的青日孤烟闪动着森寒的光。 “可事到如今,你们夺回了麒麟,却要反过来灭我的口,将承诺挂在嘴上,踩在脚底……” 他顿住身形,隔着五行泽牢的光幕看着眼前的鲁枫和白长,杀意在他身上翻涌,只要他想,此时将他二人埋葬于此并非难事。 鲁枫向来惜命,此时的处境对他很不利,宁殷的脸色也让他尤为忌惮。 “都是府司大人的命令,我若不遵命,他会杀了我的……”鲁枫语气稍缓,为自己辩解,希望宁殷不要杀他。 “跟他们废什么话,拔剑杀了便是。” 李妤的声音响起,她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拔剑,但被宁殷一只手给按住了。 “杀了他们会很麻烦。”宁殷并没有被自己心中的怒火磨掉理智,他知道这两个人在镇南府当中的地位,不能杀。 就在宁殷阻拦李妤的时候,鲁枫突然神色一变,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反攻,此刻便是一个好机会! 飞刀出手,朝着宁殷和李妤的脖颈快速袭杀而去。 “嘁!”宁殷冷嘁一声,竭力扭开朝自己飞来的一刀,细长的刀刃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痕,要是他再慢一点可就真让鲁枫这家伙得手了。 一旁的李妤最为敏捷,用剑挡住了杀来的飞刀,而后探手一抓,无形的力量直接将鲁枫怀中的麒麟给夺了过来。 “麒麟!” 鲁枫和白长大惊不妙,想要行动,双脚却被牢牢地困住。 “这该死的阵法!” 两人无法动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到手的麒麟又被抢走。 李妤看了一眼被鲁枫用衣袍包得严严实实的麒麟,眉头一皱,惊道:“麒麟怎么这么丑?” 看来不只是宁殷,就连见多识广的李大小姐看见这麒麟的时候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这就说明这玩意真的长得挺别致的。 “把麒麟还回来!”鲁枫大怒。 “有本事自己过来抢。”宁殷冷笑道,有他布设的阵法在此,鲁枫再厉害现在也做不出什么动作来的。 “宁殷,你要是把麒麟带走了,镇南府真的会不死不休的。”一旁的白长见状也有些焦急地劝说道,他知道这只麒麟的重要性,为了它,萨拉寻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但宁殷却不以为然。 “镇南府什么时候放过我了?” 这样一句话让白长顿时语塞,他承认这次镇南府的做法的确有些过分了,但他也没有办法,做决定的人是上面的大人们,他们只是大人们拍手之后的执行者。 “宁殷!你会后悔的!” 鲁枫咆哮,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上的所有力气都使了出来。 面对这如同疯狗一般的狂叫,宁殷直接选择无视,他能忍住没有割下鲁枫的舌头已经很仁慈了。 “镇南府是靠不住的,要想洗掉我这通缉犯的罪名,还得我自己想办法。” 宁殷说罢,转身离去,一扭头却发现李妤早就带着麒麟已经跑了! “这女人……”宁殷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当即追了上去。 眼看着宁殷就此离去,鲁枫怒火止不住地从胸腔中喷涌而出,此行的任务以麒麟为首要,绝对不能让他带走了! 沉心凝气,鲁枫不再犹豫,咬破指尖将血滴在了手中一枚飞刀之上,并将自身所有气力都灌入其中。 “鲁枫,你……”白长似乎猜到了鲁枫想要做什么。 “没有别的办法了,绝不能让他们带着麒麟离开!” 鲁枫咬紧牙关,气力尽数汇聚在手里的飞刀之上,这特制的飞刀也因为承受了巨大的灵力发出阵阵尖锐的声响。 ****! 飞刀脱手朝着宁殷离去的方向飞去,动静太大甚至让四周的空气都产生爆鸣,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飞刀之术了,更像是将巨量的灵力强行射了出去。 轰—— 后方传来一阵巨响,宁殷回头一望,只见一道流光朝着自己径直射来,如同一支庞大的箭矢划破长空。 “什么东西!” 宁殷大惊,全力躲避,但那轰击而来的力量过于庞大,将山林当中一根风化最为严重的石柱直接摧倒,就像是引发了连锁反应,第一根石柱摧倒之中砸塌了其余石柱,越来越多的石柱轰然坍塌,这样下去整个石林都会毁于一旦,而身处其中的宁殷和李妤更是会被直接埋葬! “疯子!” 宁殷破口大骂,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先废了鲁枫那家伙的双手! 不敢有任何的停留,宁殷两条腿当成四条腿跑,四周的石柱在不断坍塌,稍有不慎就会被活埋在里面。 李妤也被身后的动静给惊动,扭头回望的时候身旁一根石柱突然倒塌,碎石朝着她砸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 宁殷大喝一声,一把抓起李妤的手腕就跑。 轰隆—— 古巽国最后的遗迹在一阵剧烈的坍塌之中彻底化为乌有,一时间尘烟漫天,无法看清场中的情况,但从这动静来看,山林应该都毁于一旦了。 石柱坍塌,五行泽牢的阵基松动,白长和鲁枫得到此脱困,站在巨人谷的平原上看着眼前尘烟漫天的景象。 “麒麟会不会有生命危险……”白长有些担忧,这样的响动几乎是没有人能活着了,但麒麟可还在他们手里,会不会也一起埋了? “那也比他们将麒麟直接带走的好!”鲁枫声音低沉地说道,刚刚那一招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此时的他疲惫不堪,“麒麟身上最珍贵的莫过于麒麟血,只要能取出一些它的血回去交差,我们或许可以免除死罪。该死……为了一个妖物,我们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 白长闻言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石林崩毁,铺天盖地的沙尘让人看不清方向。 一堆黄沙碎石之中传来一阵攒动,一只手突然从沙土当中伸了出来,宁殷从沙子里爬了起来。 “噗!”嘴里、衣服里都是沙子。 大呼一口气,转而又从沙子里将李妤给拽了出来,姑娘本来挺漂亮的,现在满脸都沾上了沙土,形象全无。 “醒醒。” 宁殷叫了两声,见李妤没有反应,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脸,后者这才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们还活着。 “呸!”李妤也吃了一嘴的沙子,现在嘴里苦涩不堪,宁殷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她。 这个时候的李妤也来不及嫌弃了,用水冲洗着自己的口腔,缓了半天方才觉得身上好受一些。 “活着真好……” 宁殷靠在一块碎石上,虽然身体酸痛不堪,但此刻能呼吸着空气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了。他没想到鲁枫那个疯子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也没有料到那家伙竟然真有玉石俱焚的胆子。 缓过劲来的李妤看向宁殷,眼神随即一愣,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宁殷觉得奇怪,这女人怎么被埋了一会儿感觉变傻了? 李妤笑着,指了指宁殷的头发,后者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经过刚刚的“活埋”,他的头发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乍一看真像一个乞丐。 在姑娘面前失了形象,宁殷老脸一红,简单打理了一下,让自己看上去稍微正常了一些。 见李妤还在取笑,宁殷忍不住直接说道:“还说我,你摸摸你的脸,脏得跟叫花子似的。” 李妤一惊,果真发现自己的模样颇为邋遢,连忙慌慌张张地收拾起来。 “麒麟呢?”宁殷在这时方才想起来这茬儿。 李妤再度一惊,伸手在四周的沙子里刨了起来,好在这小怪物命硬,抖去身上的沙子过后发现还活着。 “因为这东西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可不能弄丢了。”宁殷长叹一口气,现在的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坐在这里倒是变得惆怅起来。 青稚子曾经警告过他,麒麟的到来必定会引来无数的风波,也会有无数人因它丧命,现在看来那老女人说的还真有道理。 商队、杜云凯、镇南府的人……宁殷一经回想,感觉疲惫不堪,如今他已经与镇南府再无合作的机会,关于他的通缉令想必很快就会贴到东陆,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他真的有些迷茫了。 就在宁殷失神的时候,手边突然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吓得他急忙缩手。 “喵呜——” 是那只有着一双异瞳的小黑猫,他趴在宁殷身旁,用脑袋蹭了蹭宁殷。 “这小家伙,真是命大啊……” 宁殷神色放松下来,伸手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 第六十七章 脱困 如今的局势对于宁殷来说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这次是真的抢了镇南府的麒麟,以那群人的性子肯定会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的。 宁殷也不怕事,反正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拿出罹难森林的地图仔细翻看,再配合宇正熙送给他的那块罗盘,很快他就锁定了宇正熙的位置,根据宇正熙所说,他弟弟的已经在这处位置停留了好些时日,按照正常人的生存极限来估计,恐怕现在他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他,这一趟宁殷是一定要走的,反正现在自己的境遇也不支持他回到兴安城,干脆在这罹难森林里再转一转。 “我要去找个人,你呢?” 宁殷看向一边的李妤,后者怀里抱着麒麟,面色看上去也有些憔悴,看来先前的消耗也不小。 “我要带着麒麟回宗门。” 李妤将目光远眺,突然发现自己现在似乎连方向都有些分不清了,罹难森林里情况复杂,还有诸多迷雾毒瘴,她一个人想要带着麒麟走出去似乎有些困难。 “跟着我吧,我会往北走,等出了罹难森林你再带着这小丑八怪回你的宗门。”宁殷淡淡地说道,目色有些疲惫,这倒让李妤感到有些奇怪。 “你不想要麒麟了?” “那你愿意把它交给我吗?”宁殷转过头来问道。 李妤摇摇头,麒麟对她很重要,这关系到一个人对她很重要的人的生死。 “我打不过你,自然拿你没办法,我现在是通缉犯,很快东陆都会贴上我的通缉令,还不如现在结点善缘,日后说不定你们还会赏我两个馒头吃。” 宁殷拍了拍手,话语轻淡,眼神之中固然有丝缕狡黠闪动,但的确没有再争抢麒麟的举动。 李妤静静地看着宁殷的背影,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长空中传来海东青的声音,宁殷招手让它落在自己手臂上,从兜里掏出一块肉干投喂给它,待它享用完毕之后将一个红色小信筒绑在它腿上:“去吧。” 海东青聪慧,振翅远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走吧,我们也该走了,待会儿镇南府的两位大人该搜过来了。” 宁殷说着,一手抓起身旁的小黑猫将他放在自己的衣服领子里,他要带这可怜的小东西出去找个好人家,在这儿除了石头就是沙子,活不了的。 李妤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上了宁殷的步伐。 就在两人离开不久,鲁枫和白长的身影果然找上前来,他们都听见了海东青的声音,也都震惊宁殷那家伙竟然还活着! “这该死的家伙,命怎么这么硬……” 鲁枫恶狠狠地叹道,他先前消耗过多,现在气血虚弱,脸上都没有什么血色。 一旁的白长则有些心情复杂,这次的任务是彻底失败了,不仅让宁殷给跑了,还让他把麒麟也给拐走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府司大人最严厉的责罚。 但话又说了回来,宁殷终究不是该死的人,他与商队的命案并无关联,反倒是镇南府利用他的手段有些过于阴暗了。 “走吧,先回兴安城挨骂吧。” 白长无奈地长叹,搭手将昏死的贾钥扶起,往回撤。 一路往北,宁殷颇为谨慎地穿梭在丛林当中,他与李妤都有伤在身,这个时候若是有什么野兽袭来,他俩真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不过担心归担心,在森林当中行走了好半天,竟然连一只野兽都没有瞅见,甚至连兔子都没见到一只,这让宁殷感到有些古怪。 “是因为这个小丑八怪吗?”宁殷扭头往回看了一眼李妤怀里的麒麟,虽然长得是有点不尽人意,但麒麟毕竟拥有着纯正的大妖血脉,光是它的气息就足够让诸多寻常野兽望而却步了,这样一来倒也极好,宁殷不用再担心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什么凶东西。 只不过为什么这小丑八怪一路上一直在睡觉?好像很疲惫的样子似的。 “它是不是要死了……”宁殷忍不住问道。 李妤一惊,伸手摸在麒麟的胸口上,确认过它的心跳并没有什么异常。 “有人强行抽走了它很多血,这毕竟只是一只幼年麒麟,虽然妖物的生命力远超人类,但一次性失去那么多血肯定会有些虚弱……”李妤说道,她对麒麟这种妖物有些了解,但并不多,也不知道这样的伤势它还能不能活。 宁殷半信半疑,那麒麟被李妤抱着,他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只是悠悠地说道:“我虽然对妖兽知之甚少,但麒麟这种大妖的传闻还是听过一些,传说这东西的血可以救治百病,就算是将死之人饮下麒麟的血都可以再续上几年寿命,神异无比。而麒麟本身就是祥瑞之兽,成年麒麟更是有着趋吉避凶的能力,这种只活在传闻中的东西没想到真的被你们给找到了……” “它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东陆,超出认知的东西只会带来灾难。”李妤淡淡地说道。 “哦?”宁殷眉梢一挑,觉得有趣,反问道:“既然这东西这么危险,那你们青玉门大老远来抢夺麒麟是为了什么?” 早就猜到宁殷要问这些,李妤将头看向一边,冷冷地说道:“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越是神秘兮兮的东西越让宁殷感到兴奋。 “为了这东西,你们不惜牺牲了两个同门,嗯……看来这东西对你们非常重要。” 宁殷在一旁毫不遮掩地嘀咕着,李妤听见他的自言自语,不由地白了他一眼。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李妤扯开话题,问道,从刚刚开始他们就一直朝着西方奔走,全然不像是在找出口的样子。 “找个人。” 宁殷说着拿起地图仔细比对起来,好在四周迷雾不多,能够从四周的山势大致推断出他们现在的位置。 “找人?”李妤有些疑惑,在这罹难森林难道还有别人?是宁殷的同伙吗?怪不得这个家伙现在对自己这般友好,原来是想将自己引到他同伙的地盘,然后再趁机抢夺麒麟!? 想到这儿,她开始警觉起来。 察觉到李妤停下了脚步,宁殷也猜到这姑娘是在担心自己别有目的,扭头补充道:“临走的时候在兴安城接了个差事,帮一位善良的哥哥寻找他失散多日的好弟弟。” 李妤闻言更感诧异,真有人独自闯入了罹难森林?还失散多日? 似乎是感到有些迷了路,宁殷翻看地图的神色越发凝重,嘴里喃喃道:“不对啊……” 虽然不知道宁殷在疑惑什么,李妤也从四周的空气当中觉察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空气流动有诡异。” 宁殷在疑惑之间也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手里的地图俨然跟现在面前的地势有些对不上。 “这地图画错了?”宁殷倍感疑惑,这宇正熙跟自己承诺这份地图的精准极高,为何现在眼前的景象跟这地图上的描述有出入呢? 伸出手轻轻往前伸,李妤缓步往前走,突然,她像是摸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步伐也跟着停了下来。 “这里有东西挡住了,看不见的东西……” 宁殷闻声看去,也伸出手往前摸了摸,果然发现面前的诡异,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将自己挡住了,肉眼看不见任何可疑的地方,但是能感觉到。 “是阵法,”李妤从这无形的屏障中感知到了符文的波动,虽然很微弱,但她可以确定这就是一座灵阵,“布阵者很聪明,将阵眼符文藏在了地下,灵力的波动都被罹难森林独特的泥土给掩盖了。” “阵法?”宁殷眼前一亮,宇正熙的弟弟便是一个阵法奇才,在这罹难森林当中能施展出这样阵法的人必定就是他了。 “还有人在这森林里面。”李妤开始相信宁殷是来找人的,但对他的戒备依然没有放松。 “果然是那小子!”宁殷大笑一声,继续问道:“这阵法可有什么破解之道?” 李妤沉思片刻,布阵者的手法很巧妙,她没有找到任何有破绽的地方。 见到李妤没有说话,宁殷也便明白了这阵法很难用正常手段去破解,那既然这样的话,事情也就变得简单了。 轰—— 剧烈的碰撞声响起,动静吓得李妤浑身一颤,一眼看过去,那宁殷已经提着刀砍在了阵法屏障之上,心中暗叹:这家伙的想法总是这么出奇。 “哟呵,还挺结实的啊!” 宁殷大笑一声,改为双手握刀,而后猛得往前踏出一步,气力于双腿传至腰间,而后顺着臂膀灌注于刀刃之上。 伐刀诀,力摧万法! 凶狠的一刀砍在无形的屏障之上,却没有任何动静,就在宁殷以为自己这一刀的力度还不够准备再来一刀的时候,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像是镜子碎裂的声音。 咔—— 由这座阵法驱动展开来的无形屏障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裂痕不断延伸,最后将整个屏障尽数崩碎,眼前的景象也随之大变。 “还挺结实,震得我虎口发麻。” 宁殷轻笑着说道,青日孤烟缓缓入鞘。 第六十八章 奇才 破去阵法,宁殷终于再次确定了自己的位置,而那突兀出现在此处的阵法更让他确定那人一定就在附近。 手里的罗盘开始转动方向,指针最后停留在西北方。 “我们走。” 宁殷确定目标,率先冲了出去,李妤稍作犹豫也跟了上去。 年少时期,宇正勋便展露出极高的阵法天赋,一些低级小阵只要看一眼便能记住其符文罗列的规则,甚至能直接分析出其灵力运行的规律。这样的天赋也决定了宇正勋终将在阵法一道上做出自己的杰作。 阵法·五行泽牢的核心结构就出自于他手,世人也因此将他称为“兴安城第一阵法奇才”,但宇正勋似乎并不满意于此。五行泽牢虽然玄妙,但在他眼里始终缺少了大阵应该具有的威能,所以他觉得这是一部失败的作品。为了追求自己的终极目标,他开始潜行研究古人对于阵法符文的着作,并一度痴狂,深陷其中。 当他得知罹难森林的深处可能存在着远古符文,痴狂的他不顾兄长的劝阻独自来到了凶险万分的罹难森林。宇正勋的痴狂让他低估了罹难森林的可怕,这些野兽受到灵力的滋养早已具备不寻常的力量,像他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很难存活。 若不是靠着身上带来的一些阵法防御着,他恐怕早就成为野兽肚子里的晚餐了。 四周聚集的野兽越来越多,它们虽然受到阵法的阻挡暂时无法靠近宇正勋,但一个猎手往往具备超然的耐心,它们围堵在四周,等待着一个狩猎的机会。 食物和水都已经耗光了,阵法范围之内能吃的也都已经吞下了肚,宇正勋靠坐在一棵大树下,面容憔悴地看着四周凶神恶煞的野兽。 是的,他后悔了,不该意气用事一个人来到罹难森林找什么石头。要是死在这儿,恐怕兄长连自己的尸骨都找不齐全…… 这阵法的力量来自于布阵者的灵力,越发虚弱的宇正勋已经没有力气再维续阵法保全自己,空气当中的阵法壁障大有崩溃的迹象。 “哥,对不起……” 干涩的声音从宇正勋喉咙里艰难地吐出,维续阵法的力量也在这一刻尽数崩塌,早已在四周久候多时的野兽们纷纷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的“晚餐”走去。 “没想到我宇正勋竟然要死在你们这些畜生手里……”宇正勋已经没有力气再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野兽们不断靠近。 这是阵法奇才第一次这般靠近死亡,此刻他的内心无比平静,慢慢地迎接死亡的到来。 突然间,那些野兽停下脚步,齐刷刷地竖起耳朵朝着丛林某个方向警惕地望去,像是打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惧意,它们纷纷发出不安的低吼,然后愤愤地看了一眼即将到嘴的猎物,最后扭头撤走。 “总算赶上了,要是再来晚一点,这人怕是要落进野兽肚子里了。” 悠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宇正勋惊讶地睁大眼睛往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衫的年轻人晃晃悠悠地走来,他的肩膀上还趴着一只小黑猫。 是幻觉吗?这里为什么还会有别人? 宇正勋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将死之人的最后都会产生幻觉吗? “喂,醒醒,你还没死。”宁殷说着,走近宇正勋的身前,打量了一番这个年轻人,他已经虚弱的不成样子了,看来是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你就是宇正熙的叛逆弟弟宇正勋吧?” 这些问话让宇正勋略微清醒过来,这人好像真的是来救自己的。 想要说话,但干裂的嘴唇已经很难再发出声音,宁殷也注意到宇正勋的身体机能已经很差了,当即取下自己的水壶慢慢喂他喝了一点水。 “真厉害啊,一个人独闯罹难森林,还坚持了这么多天,回去之后你可以去吹牛了。” 宁殷一边将水和干粮喂给宇正勋,一边略带调侃地说道。 休息了良久之后,总算恢复了一点体力,宇正勋也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恩人……” 他望着宁殷,说出这两个字,仿佛也只有这两个字才能表达此刻他的内心真实想法。 “恩人就不必了,受你哥哥的委托,原本是打算来为你收尸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还活着,”宁殷笑着说道,“找到你要的宝贝了吗?” 宇正勋面露苦涩地摇摇头:“古籍的记载与如今的地理多有偏差,这里根本没有古巽国的符文,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在这里迷失了方向。” “古巽国?”宁殷听到这个名字,趴在一旁的小黑猫也叫了一声。 宇正勋点点头,继续说道:“战国时代里少有的和平安宁之地,曾经的古巽国就在这罹难森林当中,经过我的再次论证,它不在这里,应该……” 提到这些他似乎有些激动起来,想用手指出方向,但很快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方向的判断,又把手放了下来,说出一个地名:“应该就是如今的巨人谷。” 但宁殷对这些已经不再吃惊,他只是没想到宇正勋想要找的也是古巽国。 “古巽国已经没了。”李妤在这时也走上前来,原来宁殷这家伙说的是真的,他真是来找人的,不过这人还真有两下子,一个人能在罹难森林里坚持到现在。 女子的突然出现让宇正勋有些惊讶,尤其是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更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不用担心,她叫李妤,是我的……”宁殷话语停顿,最后说道,“是我的朋友,此行跟我一同行动。” 当“朋友”儿子落入李妤的耳中的时候,她也感到了些许的意外,仔细想来,她与宁殷最多只是萍水相逢的合作关系,真的算得上朋友吗? 不过多介绍李妤的身份,宁殷接着李妤的话继续说道:“古巽国最后的遗迹已经崩塌了,你若是想找,我建议你下次带一百个人来,每个人最好背上两把铁锹,再带上二十斤干粮,说不定还能挖出点石头啊什么的。” 宁殷的话无疑是浇灭了宇正勋心里关于古巽国遗址的最后一点火花,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但很快这种表情又消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和释怀。 “历史上,古巽国对于符文之术研究颇深,本想亲眼看看,却已没有机会,”宇正勋摇摇头,仿佛是在自嘲,“此行为了追求我的终极目标差点连命都丢了,还让兄长这般担心,我的确是有些自私了啊……” 见到兴安城阵法奇才此时竟然如此感慨万千的模样,宁殷也不再打算继续调侃。 “古人的智慧的确让人惊叹,若是能窥探出一些玄机的确足够让人受益匪浅,但古国终究已经成为历史,那些智慧也早已埋进黄沙。现在的人呐,为什么总是愿意死心塌地的相信古人,而不愿意相信自己能够超越古人呢?” 宁殷的话让宇正勋不由得浑身一颤,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与自己年纪还小的年轻人,不由得感叹此人竟有如此领悟。这简短的一句话正是道出了自己这几年为追求古人极致智慧而封闭了自己想法的愚钝。 注意到宇正勋的目光,宁殷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宇正勋连连摆手,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是啊,我为什么不愿意相信自己呢?” “这才对嘛!敬畏古人的最好方式就是超越他们!”宁殷这般说道,很快他又凑近了宇正勋身旁,轻声说道,“要是以后你制作出了什么厉害的阵法,到时候记得便宜点卖给我。” 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宁殷的这句话直接让宇正勋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在一旁将这些谈话头听得清清楚楚的李妤更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起宁殷来,这家伙什么时候还会说这些大道理了? 注意到李妤此时的惊讶,宁殷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书里看到的话,怎么样,说出来还像那么回事儿吗?” 闻言,李妤白了一眼宁殷,刚刚才对他升起来的些许刮目相看的感觉瞬间消散。 为了让宇正勋有足够的力气和精神赶路,宁殷决定冒险临时驻扎一晚。好在有麒麟的存在,那些野兽虽然知道这里有食物,却一直不敢近前来。 火堆跟前,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的宇正勋向宁殷说起了很多往事,这个阵法奇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好像将心里很多事情都想得透彻多了,并一再承诺出去以后要为自己的救命人宁殷定制一套独特的阵法以作谢礼。 直到深夜,宇正勋才靠着火堆沉沉地睡去。 “这家伙心性单纯,倒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宁殷静静地坐在火堆旁,自言自语道。 “你好像很喜欢结交朋友。”李妤突然问道,在她的印象中,宁殷似乎在哪儿都有认识的人。 “我们这些人命苦,做的都是些刀尖上过活的行当,自己的能力再怎么强,也总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江湖这么大,高手那么多,多认识一些人总归是没错的,”宁殷望着眼前的火堆,有些出神。 李妤悄悄地看了一眼宁殷,心想这家伙年纪轻轻,对江湖尘世的道理倒是懂得还挺多的。 “但南域终究还是太小了……”李妤轻声叹道,南域不过是东陆版图上很小的一块,而且还是最贫瘠的那一块,宁殷虽然在南域有些名气,但若是放在东陆可就不一定了。 “你们东陆人都一样,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出生在南域的……乡野之人,对,你们应该就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宁殷继续说道,语气平淡,“人各有命,上天注定,若有的选,谁会想生在南域呢?我要是出生在东陆,肯定要好好见识见识东陆的繁华美景。” 宁殷的话里蕴含着些许的憧憬,他其实是想要去东陆看看的。去云饶国看云天高悬的瀑布、去夏希国一睹西域美人的芳容、去帝都放花灯、去漠北看大雪千里…… 看着宁殷此刻的模样,李妤却忍不住说道:“其实东陆也不好,太多的尔虞我诈,太多的势力纷争,南域虽小,但很朴实……” 这时,一声喵呜打断了两人的沉默。 小黑猫从一旁爬了过来,在宁殷脚边蹭了蹭,又跑到李妤的身边靠了靠。 “这小黑猫还真喜欢你。”李妤看着眼前的小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柔软的感觉瞬间让李妤有些无法自拔。 女孩子嘛,都喜欢这种小动物,更何况这种全身漆黑的小猫如此可爱,李妤很快就被它俘获。 看到此时的李妤一改之前的冷淡,宁殷甚至觉得有些可爱,不过一想到她那把剑的厉害后,赶忙将脑子里不正常的想法尽数抛去。 第六十九章 北上 清晨,海东青的叫声惊醒了宇正勋。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这一觉仿佛很长很长,身体经过一夜的休整也恢复了力气。 “舒坦——” 宇正勋十分满足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四下一看,宁殷早早地就没了踪影,只剩那名女子在收拾东西。 心情十分惬意的宇正勋想要上前打个招呼,突然脚下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 只见那东西长得怪异,浑身青黑色的鳞片,头顶一对小犄角,有些像鹿,又有些像羊,模样看着有些丑,但又觉得有些不凡,甚为怪异。 “这是……” 宇正勋读过不少书,看着眼前的东西他似乎在哪本书里见到过,思量片刻,他脸上的惊愕之色更为沉重了,嘴皮子有点哆嗦:“这难道是……” 就在他想要近前去观察一番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李妤面无表情地看着宇正勋,那双眼睛虽然平淡,但内里却闪动着生人勿近的警告。 宇正勋也突然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看李妤的眼神多了几分忌惮,只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下偷瞄那怪东西。 “不该看的不要看。”李妤冷声警告,手中长剑亮出。 知晓这些江湖规矩,宇正勋怯怯地站到一旁。 “姑娘,那是麒麟吗?”宇正勋实在怪不住自己好奇的性子,忍不住小声问道。 李妤眉头一皱,带着鞘的长剑往前一伸,抵在宇正勋的脖子上。 刚探路回来的宁殷瞧见这一幕,赶忙上前抓在李妤的手腕上,拦住她不要一剑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宇正勋给劈死了。 “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手呢?”宁殷安抚着李妤,这姑娘实力高深,宇正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身板可吃不消她一下。 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被宁殷抓着,突然俏脸一红,慌乱之中连忙后退,与宁殷保持开距离。 “再敢碰我,连你一块削!”说着,李妤就带着麒麟走到一旁,不再搭理这两人。 “宁兄,那玩意真是麒麟吗?”宇正勋很信任宁殷,只要宁殷在,他胆子就大了起来,直接问道。 宁殷扭头看了一眼这位阵法奇才,果然天才的好奇心都是无比巨大的。 “嗯,那的确是麒麟,”但宁殷又接着说道,“见到麒麟这事儿你回去可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 重重地点头,宇正勋知晓这些规矩,他只是很好奇:“麒麟啊,我只在书里看到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活的!” “这东西不是祥瑞之兽吗?见到他的人应该都会交好运才对,怎么会带来杀身之祸呢?”宇正勋有些疑惑,心里只觉得见到麒麟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宁殷无奈地摇摇头,心想这家伙还真是单纯。 “麒麟代表祥瑞,但觊觎麒麟的人可都是带着毁灭的心思来的。”宁殷简短的一句话大概可以解释这个道理,宇正勋闻言点了点头。 “唉,这女子与你是什么关系?”宇正勋又换了个话题问道,“我看他与你的关系好像有些不一般,难道是……” 宁殷一惊,赶忙捂住这小子的嘴,可不敢让他再胡说下去。 “我懂我懂,我嫂子也总是这么凶我哥,虽然嘴上凶了些,但心里其实很爱我哥……” 宇正勋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寒气突然从背后袭来,宁殷眼疾手快抓着宇正勋躲过从后方射来的杀机,只见一柄带鞘的长剑猛然钉在他俩先前说话的地方,锋利的剑气四下扩散,十分骇人。 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宇正勋这次学乖了,埋头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不敢再多说话。 而宁殷则是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一眼,李妤站在那里,那双眼睛里满是杀意。 就欲溜走,却又听见李妤的唤声:“剑。” 宁殷当即扭身将李妤的剑拔出,将其递还给李妤,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敢懈怠。 这女人的手段很厉害,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她。 喵呜—— 小黑猫的声音传来,这小东西昨晚一直跟李妤睡在一起,现在更是黏在李妤身边时刻不离,宁殷试图呼唤它回到自己这边来,这小东西丝毫不搭理,在李妤脚边蹭来蹭去。 “还不快滚?” 李妤眉头一皱,杀意弥漫,吓得宁殷赶忙走开,只能在心里暗暗嘀咕这女人的多变。昨晚还觉得她挺好说话的,怎么天一亮就又变得冷冰冰的了? 稍作停留,今日他们将要继续北上寻找出口,根据宇正熙的地图所示,从这里一直往东北方向行进,穿过一片毒瘴弥漫的险地之后便可脱离罹难森林的雾区,再往东渡过一条寒水河后继续北上,就能抵达罹难森林北边的唯一出口。 听风寻位,捉风追影。 这是听风术的要领,这段时间宁殷历经不少战事,也让他对于听风术的运用更为纯熟,罹难森林里的这些迷雾在他眼里已经有些小儿科,只要自己不中毒,绝不会在里面迷失方向。 宁殷将一颗药丸含在嘴里,再塞给李妤和宇正勋一些,这些解毒避瘴的丹药可以有效防止被这些有毒的雾气侵蚀,还好之前在兴安城里准备了不少,宁殷掂了掂袋子里的丹药存量,这些数量足够支撑他们走出去了。 “诸位,跟紧了!”宁殷大声说道,脚下步伐快了起来。 宇正勋虽然手无缚鸡之力,脚上的功夫倒还是有一点,勉强能够跟得上宁殷的速度,而他怀里则是抱着宁殷从巨人谷带出来的小黑猫。这小东西倒也不怕生,窝在宇正勋的怀里颇为惬意,反正要跑动的又不是它,当然安逸。 李妤带着麒麟紧随其后,就算四周有野兽袭来她也可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只不过这一点她倒是有些多虑了,只要有麒麟在,它的气息完全可以驱赶这罹难森林中绝大多数的野兽。 宁殷也正是依仗着这一点才敢将行进的速度提的如此之快,要是换做平常,他可不敢走的这么快。 罹难森林的地形很复杂,尤其是这些几乎没什么人走过的路更为危险,阴暗的森林当中可能随时都有危险。 “书上说麒麟是妖兽至尊,能够驱赶各式野兽凶物,看来并不假,这一路上畅通无阻,连野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宇正勋笑着说起,心中对麒麟的敬意又多了几分,寻常人可真见不着这东西。 “还是要小心些,毕竟这罹难森林里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危险的东西远不止那些野兽,麒麟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驱赶掉一切飞鸟虫蛇。” 宁殷提醒道,目光在宇正勋身上多停留了几眼,示意这家伙谨慎一些。 不知又往前走了多久,宁殷方才停下来,琢磨起手里的地图,脸色有些沉重。 “根据这地图上的标注,我们现在或许进入了‘流火虫’的领地,大家脚下的动作都轻一点,快速通过。” 宁殷脸上流露出些许凝重,这样的神情也让宇正勋意识到了危险,当即点了点头,全听宁殷的安排。 “流火虫是什么?”李妤突然好奇地问道。 “一种奇特的飞虫,很小,大概苍蝇那么小,浑身都是蓝色的,”宇正勋知道的很多,毕竟他当初进入罹难森林是做足了准备的,也包括认识森林里危险的物种,“书中提到,这种飞虫正常状态下是无害的,但若是受到惊吓便会自燃,产生很可怕的温度。最主要的是,这种流火虫的数量十分庞大,它们往往群居在一起,发现一只的话,周围肯定还会有无数只,若是被它们缠上,下场可比被野兽吃了还惨。” 不得不说这书读得多就是好,知道得还挺多,也免去了宁殷为李妤解释的功夫了。 “没错,比起那些数不尽的小玩意,我宁愿与狼群相斗。”宁殷沉声说道,这座森林里的危险太多,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突然,李妤止住了脚步。 “你们说的是这个么……” 她的身形顿住,没有再往前,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蓝色小飞虫就晃在她眼前。 宁殷一惊,着眼看去,那赫然便是一只流火虫。 “别动!”宁殷低喝一声,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动了这小飞虫。 李妤不敢妄动,怀里抱着麒麟,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而宁殷则踮着脚缓缓靠近,动作压得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那蓝色的小飞虫在李妤眼前晃着,流火虫只在自己感觉到危险的时候才会自燃。 宁殷缓缓靠近,同时示意李妤轻轻挪开位置,不要惊动了这小东西,流火虫往往成群行动,这里有一只,就说明周围肯定还有无数只。 “轻轻远离它。”宁殷说着一只手抓在李妤的手腕上,让她的身形快速离开,后者此时没有来得及计较宁殷这家伙又动手动脚,心中暗骂一声过后便速速离开。 那只流火虫在原地扑棱着翅膀注视着眼前的人类,并无反应。 “走。” 宁殷小声下令,三人纷纷准备就此离开,突然,林子里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有东西朝他们飞来了! 第七十章 流火虫 四周传来嗡嗡的声响,仿佛空气都在震动。 宁殷大惊不妙,他们这是踏进流火虫群的地盘了! “跑!” 不能再犹豫,宁殷大吼一声让李妤和宇正勋赶快离开,若是被流火虫群被围住就麻烦了。 而宁殷则提着青日孤烟留在原地,手起刀落将最先飞过来的几只流火虫给劈成两半,虫群的先头部队很快袭来,数量之多让宁殷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但宁殷也不是好惹的,大喝一声:“小东西!想吃你宁爷爷的肉,你们还不够格!” 语罢,宁殷周身灵力不断翻涌,青日孤烟的刀锋之上更是缠绕着丝缕风劲,猛然挥刀之间,引动四周风力,将最先冲上来的虫群给暂时击退。 后方的动静让李妤有些担忧,宁殷这家伙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没多少正形,但关键时刻竟自己面对危险,可那流火虫群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她顿住身形往后望去。 “走!” 宁殷见李妤停下,再度大吼一声让她赶紧离开。 “一直往前跑!那里有河!” 李妤心中稍作犹豫,在宁殷的怒目呵斥下快速撤离,而这时,四周的流火虫群大军也正式围了过来。 流火虫遇到危险便会自燃,一只小飞虫爬到宁殷的袖子上,整个左臂的衣袖瞬间燃烧了起来,宁殷眼疾手快赶紧将左臂的衣袖尽数撕扯掉,尽管如此右手还是受到了轻微的灼烧,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该死……” 领略到流火虫的威力,宁殷不得不更为小心,要是再被这些虫子碰到就麻烦了。 嗡嗡嗡—— 虫群不断汇聚过来,密密麻麻的数量几乎将宁殷的所有退路都封住了,这些小东西群体出动的时候很聪明,围住猎物之后不会贸然发起进攻,而是会不断压缩猎物的活动空间,直至将猎物全部吞没。 但宁殷向来做惯了猎人,可不愿意成为猎物,更何况这些都是一群虫子! “呼……”他沉吸一口气,灵力不断汇聚在青日孤烟之上。 这时,虫群滚滚而来,直扑宁殷面门。 “破!” 挥砍一刀,抡出一道圆,从虫群的围攻之间横穿而过,刀刃所过之处劲风翻涌,直让四周虫群的阵型大乱,它们的围攻也在这时出现了缺口。 流火虫被宁殷的刀势风压给震散了队形,它们要想再度抱团追上来需要一点时间。 宁殷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拖延了一些时间,再不跑他可就真得被这些虫子烧成灰了,当即将青日孤烟入鞘,拔腿就跑。 “快跑!跑慢了就要被虫子追上了!” 听风人不光是感知敏锐,腿脚上的功夫更是顶尖,别看李妤和宇正勋先跑了那么久,一溜烟的功夫就被宁殷给追上来了。 “宁兄,那虫子解决了吗?”宇正勋见宁殷跑上前来,当即问道。 宁殷现在只顾着撒脚丫子跑,可顾不上跟这好奇小子解释。 “跑!”他又重复了这一个字。 似有疑惑,宇正勋试图停下来往后看去,眼睛只看得见那些蓝色的虫群在不断汇聚,大有卷土重来的意思,还没看清楚它们的动作便被李妤一只手拽在衣领上给揪走。 流火虫闻风而动,这三位踏进了它们的领地的外来者已经激怒了它们,待宁殷留下的劲风散去,虫群们再度汇聚,铺天盖地的朝着宁殷一行人袭来。 仨人将跑路的功夫一度拉满,谁要是落后了可就得被这些虫子烧成灰烬,毕竟流火虫袭击人类的这种事件已经不算新奇。 这些罹难森林的原住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成群的流火虫更是能毫无阻碍地穿梭其中,宁殷虽然有听风术作为指引,但效率远远比不上这些原住民的迅速。 “不行,它们太快了。” 李妤往后看了一眼,蓝泱泱的虫群已经扑涌而来,有一只小飞虫甚至已经快要落到李妤的衣服上,被她及时用剑鞘弹开。 宁殷眉头紧皱,对付强盗他很在行,可对付这些虫子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不过在他听风术的感知当中他已经发现了前方不远处就是河流,只要躲进水里就能够保命了! “再坚持一下,前面就是河流!” 可虫群来势汹汹,并不想让这些闯入者轻易离开,它们凭借着灵巧的身躯和极快的速度瞬间盖在宁殷一行人的头顶,黑压压的一片,霎时间有一种乌云压境的感觉。 “该死!” 宁殷紧咬牙关,试图再度挥刀将这些虫群击退,但这些流火虫非常聪明,上过一次当的它们不会再上第二次当,宁殷的挥砍被它们提前分散避开,并借此机会直接袭击向三人的身体。 这玩意数量庞大,要是落在人身上烧起来的话,后果不敢想象。 李妤极力挥剑抵挡,朝她飞去的流火虫被击打得散落一地,但奈何对方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她也有些支持不住了。 一旁的宇正勋就更狼狈了,流火虫爬到他身上开始燃烧,他只能脱掉外面的衣服自保,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脱了三件了,再脱下去可就要裸奔了。 他怀里的小黑猫更是很惧怕这些火焰,直接爬到宁殷的身上寻求庇护,它也知道比起宇正勋,宁殷或许更为靠谱。 但宁殷此时也有些束手无策,河流就在前面不远处,必须要想办法摆脱这些虫群! 突然,一只流火虫落在了麒麟身上,李妤和宁殷同时大惊,但令它们没有想到的是那流火虫竟然没有燃烧,而是身体瞬间失去光芒掉在了地上。 “这……” 宁殷惊奇这一幕,但同时他回想起当初在归离路被迷雾困住的时候,这麒麟曾发出一股狂风将迷雾震退。 传说中麒麟可以识破万法,亦可以趋避凶兽,那么……流火虫呢? 想到这儿,宁殷眼疾手快从李妤怀里一把将麒麟揪在手里,就在李妤大惊准备抢夺回来的时候,宁殷将麒麟高高举起。 这小家伙睡了一路,此刻也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扑面而来的流火虫群,它似乎是有些不悦,当即轻吼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却引动起四周的灵力,也传出源自于妖类至尊的威压,一股大风突然以它为中心向四周吹去,流火虫群抵不住这大风,被强行吹散。 “果然如此!”宁殷大喜,似乎是找到了麒麟的正确用法,只不过这小东西还是太过于虚弱,吼完之后再度睡了过去。 李妤见状急忙从宁殷手里将麒麟夺了过来,同时一脸严肃地盯着宁殷:“麒麟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削了你!” 说完,李妤便带着麒麟继续往前,不作任何停留。 宁殷摸了摸鼻子,刚刚的举动确实有些冒险,他还真不敢确定麒麟对这些虫子一定有用,不过好在结果是对的,趁着现在虫群散去还没有恢复的时间,得感觉离开这地方。 一旁的宇正勋第一次见到麒麟的活动,也是第一次听到麒麟的吼声,整个人都呆在原地了,宁殷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往后拖。 “走了,再待下去虫子又要来了。” 暂时摆脱了虫群,三人继续朝着既定方向行进,随着他们越往前走,四周的雾气也越发稀薄起来,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流水的声响,抬眼一看,一条河流横绝在他们面前。 “寒水河。” 宁殷顺着河流的走势往上游看去,一眼望不到头。从地图上可以看到,这条河一直从罹难森林最深处延伸而出,几乎贯穿了半个森林,河水常年不干,触之刺骨,所以被人们称作寒水河。 宇正勋觉得口渴,蹲到河边打算捧点水来喝,手刚刚碰到河水便快速缩了回来,打了个冷颤:“这么冷!” “这河水据说是从森林深处的一座雪山上流下来的,现在又正值冬季,这水要是喝一口,估计牙齿都要冻掉了。”宁殷说着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宇正勋,同时也感慨幸好用麒麟将流火虫群给驱散了,不然要是真躲进这水里,不得冻死? 抓起水壶大大的喝了几口,宇正勋望着眼前的河流犯起了难:“这河水这么凉,咱们怎么过去?” 宁殷摸了摸下巴:“自然是不可能游过去的。” 还不等他说话,李妤便走上前来拔出宁殷手里的青日孤烟,宁殷当即觉得诧异,这女人拔我的刀干什么? 李妤手里提着青日孤烟走到林子跟前,周身气势散开,锋利的刀气不断汇聚在青日孤烟之上,而后手起刀落,直接将面前的一棵大树给砍成几截。 “喂,我的刀!”宁殷大惊,这女人竟然拿自己的刀去砍树? 就欲上前阻止,但李妤可不等宁殷上前,长刀挥动再度砍倒一棵大树,而后数次抬腿将这些树桩给踢到寒水河当中,硬是在冰冷的河面上摆出一座简易的浮桥,虽不足以行走过去,但以此为落脚倒是可以跃至河对岸。 “还你。” 李妤伸手将刀扔回宁殷手中,后者一脸心痛,急忙检查自己的宝刀有没有什么损伤。 第七十一章 出口 李妤步伐轻盈,借助这些漂浮在河面的树干很快便跃到了河对岸。 “好俊的步法。” 宇正勋惊叹李妤刚刚展现出来的步法,那轻盈的身法简直飘逸极了。 “人家可是学的东陆高级身法,自然比咱这粗俗的步子漂亮得多,”宁殷将青日孤烟收回刀鞘,好在刀身没有什么受损,他也可以安心过河了,“你先走吧,要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我还可以捞你。” 面对宁殷此时的取笑,宇正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深研阵法,对武行的东西确实学得不精,脚上的功夫跑路还行,真要是论起巧劲就有些难看了。 河面无风,流水清澈见底,只是看上一眼都觉得寒冷,这要是掉下去了不得当场冻僵? 宇正勋略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转头对宁殷说道:“宁兄,记得捞我……” 这还没动身呢,怎么就开始交代后事了?宁殷刚想说句鼓励的话,宇正勋这家伙便已经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 阵法奇才为了让自己在江湖纷乱之中也具有一定的保命能力,在步法的修行上倒是没有偷懒,这一身梭云步法踩地有几分飘逸,接连踏在浮木上借力,几个流转便稳稳地过了河,并没有掉下水去。 “行啊你小子,这几步踩得漂亮!”宁殷大声夸奖宇正勋刚刚展现出来的身法。 宇正勋挠了挠头,庆幸自己没有掉下水去,当即挥了挥手示意宁殷也赶紧过来。 宁殷站在河岸边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扭头往后方看了一眼,只要渡过这条寒水河他们便是进入罹难森林的北部,继续往北便可以走出森林,到达南域的边界。 他有些犹豫,从接取归离路的护送任务开始,他便离家越来越远,此番远去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宁兄!快过来啊!” 宇正勋在河对岸招手,把宁殷从犹豫当中拽回了现实。 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自证清白的法子,要将这起因麒麟而起的案子做个了结,离开只是为了下一次回来。 “来了。”宁殷回应一声,不再犹豫,脚下力量汇聚,踏步前冲,稳稳地踩在河面的浮木之上。 谁料怀中的小黑猫在这时突然探出了脑袋,瞧见四周都是水,而猫生性便是怕水的,当即有些慌乱地在宁殷怀中挣扎起来,甚至一溜烟的功夫爬到了宁殷的头上,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别乱动啊!”宁殷大惊不妙,脚下的步子突然不稳,浮木飘动,整个人瞬间失去了重心,就要掉进冰冷的水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妤急忙一脚将岸边最近的一截浮木踢飞出去,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宁殷快要落水的位置,宁殷也反应迅速,一只手撑着突然飞来的浮木将身形站了起来,稳住重心之后三两个踏步便稳稳地越过了河面。 有些惊慌的小黑猫见终于回到了陆地,也情绪稳定下来,刚想愉悦地叫两声,便被宁殷一只手捏住了后脖颈提了起来。 “你这个小黑东西,差点害我掉进水里!” 宁殷提着小黑猫恶狠狠地说道,小猫的“命门”被拿捏,只能乖乖地看着宁殷,似乎也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轻轻地喵了一声。 小东西刚刚还慌乱不已,现在就卖起了萌,宁殷见此,心中的火气也随之消了一大半。 这小黑东西已经没有家了,跟自己一样浪迹天涯,此时又怎么好继续责骂它呢? 旋即将它放了下来,不再与它理论。 “刚刚多谢了。”宁殷看向一旁的李妤,轻声感谢。 “先前流火虫群袭来的时候你也曾救过我一次,这次我们算是扯平了。”李妤面色依旧冷淡,只是眼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常人难以察觉的复杂神情。 宁殷挠了挠头,心想这女人还真是处处要强。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宇正勋突然冲了过来,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宁殷,一边看还一边说道:“宁兄你刚刚都快吓死我了!那河水这么凉,要是掉进去了可不得了!” 宁殷清了清嗓子,示意宇正勋不要担心了:“听风人不仅要有一身感知八方的本领,更要有敏捷如风的身手,要不是这小黑家伙突然挠我,区区几段浮木根本不在话下……” 说着宁殷低头去找小黑猫,却发现它已经没影了,再一看,这小黑东西已经忘了先前的惊险,正在李妤的脚下蹭来蹭去。 “好了,吹牛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李妤突然出言打断了宁殷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动作,而是直接问道,“接下来往哪走?” 宁殷的兴致被打断,但也没有感到不悦,而是掏出地图简单翻看后便确定了方向,伸出一根手指往北指去。 “跨过寒水河,我们已经来到罹难森林的北部,这里相对南部已经安全了一些,不会再有什么特别凶险的存在,沿着这片林子一直往北便可以抵达出口。” 宁殷刚说完,李妤便带着麒麟开始动身,她想要快点离开罹难森林,回到东陆去。 “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宁殷见李妤如此匆忙,赶紧将她叫住。 眉头一皱,李妤冷冷地问道:“你还打算做什么?” 宁殷轻叹了一声,将地图收好:“继续往北虽然没有什么大型凶物,但可能会有大大小小的部落在森林里狩猎,比起野兽,人往往才是最麻烦的,我们务必要小心一些。” 宁殷说得没错,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物种,尤其是在南域。 “知道了。”李妤简单回应,但往前的步伐并未停止。 摇了摇头,宁殷拍了拍宇正勋的肩膀,往前跟上李妤的脚步。 就在宁殷一行人寻找罹难森林北方出口的时候,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白长扶着重伤刚醒的贾钥从森林之中走出,一身狼狈的鲁枫跟在后面。 多亏了鲁枫在一路上留下的记号,就算没有听风人的指引他们也平安地从罹难森林里走了出来。 “呼……”白长长舒一口气,而后大口呼吸了一番罹难森林之外的新鲜空气,“总算没有瘴气了。” 虽然是平安出来了,但这一路上他们也没少吃苦头,瘴气和野兽扰得他们险些回不来了。 贾钥的喉咙遭受了楚心一的重击,伤势有些严重,此时无法张口说话,只不过从他脸上的神情能看出他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空手而归,还让宁殷给跑了,这次回去恐怕要遭老罪咯……”白长君突然感慨道,摇了摇头,此行的任务她从一开始便只接到了一半,后面有关灭口宁殷的部分他分毫不知,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些好笑。 明明是府司手下最得信任的职位,却连知晓通篇任务的资格都没有,如果早先知道府司大人要对宁殷灭口,他或许从一开始便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 “府司大人宅心仁厚,或许会体谅我们……”鲁枫在后方说道,但话还没说完,白长的身影便突然闪现在他眼前,一只手抓在鲁枫的衣领上,眼睛里蕴含着几许愤怒。 “你们是怎么想到对宁殷灭口这样笨拙的手段的?”白长君一路上都在压抑自己心中的愤怒,此刻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他紧紧地抓着鲁枫的衣领,想要洞穿眼前之人的想法,却发现这人的心思比自己还深,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鲁枫并没有推开白长,经历过之前与宁殷的大战他已经元气大伤,此刻更是疲惫万分,一双眼睛缓缓抬起,注视着面前略有愤怒的重案司领队。 “白长君总是这么一身正气,真让人感慨你拥有的这颗仁义之心,”鲁枫沉声说道,目光直视对方,并没有闪躲,“就连府司大人都时常称赞你是镇南府里最有资格谈论公义与道德的官员。” 这样略带有阴阳怪气的言语更让白长有些愤怒,抓着鲁枫衣领的手更加用力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这样仁义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待在镇南府。” 鲁枫的回话很直接,也让白长浑身一愣。 “就因为我不愿与你们做那些有违王法的事情?” 鲁枫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的镇南府肯定是匡扶正义的、不带有任何污点的地方,可事实上为了维持一方稳定,往往不得不去做一些有违常理的事情,只要秩序不乱,镇南府做什么都可以。” “这不是你们为所欲为的理由!”白长有些歇斯底里。 “不不不,这不是为所欲为,这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南域的基本稳定,”鲁枫接着说道,“宁殷知道得太多了,而且他这样性格的人终究不能为镇南府所用,与其放任这样一个知晓我们太多秘密的人在外浪迹,倒不如让他永远闭嘴的好。” “你们这是谋杀!” “这只是大人们常用的手段而已,”鲁枫的脸上忽然间多了些狰狞的神色,“若是哪天宁殷将有关麒麟的消息散了出去,你知道会给整个南域带来多大的震动吗?到时候会引起多大的混乱你想过吗?” 白长语塞,但他印象中的宁殷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危险的东西,如果不能将他控制住,后面只会带来麻烦,你应该适当放下心中的仁义,用管理者的身份去想想这些问题。” 这些道理对于白长来说无异于乱谭,他不能理解这样的做法,镇南府的存在难道不是为了维续南域的公义吗?什么时候成了统治者的工具了? 白长松开了揪住鲁枫衣领的手,不再去过问这些,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话又说回来了,我们此次也不算完全的空手而归,我们不是遇到了‘地火’的成员了吗?” 鲁枫最后说道,眼神之中闪动着精明。 第七十二章 不化功 “废物!” 怒吼从府司大殿里传来,站在殿外静候的一众大小官员们听到这声音不禁浑身一颤。 片刻之后,大殿的门被推开,脸色阴沉的鲁枫快步走出,埋着头,显然刚刚已经被萨拉寻大骂了一通。 在外静候的官员们见到鲁枫出来了,纷纷收敛好奇的神色,端端正正地站着等待府司大人的召见。 鲁枫在一众官员身前略微停顿脚步:“府司大人今天不听汇报了,你们回去吧。” 说完之后就快步离去。 就在一众官员纳闷的时候,府司大殿的门也被严严实实地关上。很显然,萨拉寻正在气头上,谁也不见。 “府司大人这几日脾气真的有些难以琢磨啊……”有大人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小声感叹道。 “听说这次连重案司都吃了那宁殷的亏,三位高手一同出动,最后还有人是躺着抬回来的,府司大人不发火才怪呢。” 站在一起的几位官员开始你一嘴我一嘴地嘀咕起来,近日里镇南府可没有什么安闲日子,上下官员都忙得不可开交,也只有趁着现在等候的功夫才有闲心一起瞎聊聊。 但这种闲谈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了。 “东西丢了就这般气愤,连事儿都不做了?” 一道略显尖细的男声从院外传来,所有人惊疑什么人敢在府司大殿四周喧哗,待那位来者走进院里,众人却又都低头问好,不敢造次。 来者身着银绣长袍,身形高挑清瘦,面相之中透露着几分不常见的阴柔,进到院里直直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对于这些官员们的笑脸,李立选择了无视,径直走到府司大殿门口,轻声往里喊道:“府司大人,城主大人有话要带给你。” 话音刚落,紧闭的殿门缓缓打开,萨拉寻的声音随之传出:“请进。” 李立轻笑一声,瞟了一眼这些镇南府官员,走入大殿之中。 殿内的灯光很暗,就像萨拉寻此刻的心情一般低沉。他坐在案桌前,一只手轻轻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色有些难看。 “这么暗的条件可不利于大人办案啊,当心对眼睛不好。” 李立的声音天生细长而又略显尖锐,说起话来总让人觉得有些过于阴柔。 “城主大人怎么说?”萨拉寻没心情与他招呼,直接问道。 没有直接说话,李立朝前走近,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这宽敞的府司大殿还真是有几分气派,顺带着暗暗点头。 “城主大人还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提醒你们时间不多了,还有个把月就是周王府的大宴了,城主大人可不想空着手前去。若到时候那玩意儿还没能追回来……” 最后一句话李立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也说得足够清楚,萨拉寻没有说话,面色铁青。 “府司大人可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将你扶上这位置的,兴安城里势力这么多,有能耐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可都盯着你这个位置呢。城主大人既然能够成就你的地位,自然也有办法让这个位置换个人来坐。” 丝毫没有给萨拉寻多余的颜面,李立的话也几乎撤去了言辞的修饰,颇为直接。 “那宁殷过于狡猾,我已经增派人手沿着罹难森林所有的出口去追了,再给我些时间……” 萨拉寻虽然心里有些不悦,一条城主身边的一条狗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但他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分,也知道眼前这条狗的厉害,当即正声回答道。 李立闻言,脸上寒意稍散,神情略有所缓和地说道:“府司大人的能力我家主人当然是知道的,但我们可不能让上面的人等太久了,那位大人的怒火我们可不敢轻易承受。” 说着,李立还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暗示地十分明显。 压力瞬间给到萨拉寻,他知道李立话里的意思,此事若是办得不好,得罪了周王殿下可就没人保得住他了。 “当然,城主大人也并非铁面无情之人,他知道你手下的贾钥命在旦夕,特意命我将这个送给你,或许能保他一命。” 说完,李立从袖袍当中取出一本封面有些残破的古书,放在萨拉寻面前。 “不化功?”萨拉寻见到此书的名字,瞳孔一颤。 相传这是一门颇为诡异阴邪的功法,修行之人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极强的力量,但代价是这功法当中的阴气会侵蚀人的意识,练成之人会变成一具空有力量而没有自己的意识的躯壳。 贾钥的喉咙受到了很致命的伤势,回到镇南府的时候已经难以呼吸,现在已经陷入昏迷濒死的状态,整个人的情况十分不好。 “他的伤势很重,城里没有医生能救他,我的清魂针虽然可以保他恢复意识一个时辰,但一个时辰之后我便再无能为力。若是想要他活命,就得让他在这一个时辰里学会这不化功,虽然法子是危险了点儿,但这是唯一能保住他性命的方法……”李立面露难堪,转而又带有几分无奈,“况且以贾钥现如今的修为若是修行这不化功,必定能取得极大的突破,那时你也将获得一个实力无比强劲的手下,一个永远不会违背你命令的手下……这对镇南府来说或许还能够接受。” 手里攥着不化功,萨拉寻犹豫了,他已经找遍了城里所有的医师,都没有办法能救贾钥,不化功这法子可能真的是唯一的机会。 瞧见萨拉寻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李立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最后轻笑着说道:“救不救人就全看府司大人的意见了,城主大人是很器重你的,希望你这次不要让城主大人失望哦。” 说完这些,李立也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嘱托,当即不再停留,转身准备离去。 大殿里很安静,以至于萨拉寻听得见对方脚步挪动的声响。 李立每踏出一步,萨拉寻可以犹豫的时间就少了一分。这不化功究竟是练还是不练?他必须做出选择…… 就在李立即将推开殿门的时候,萨拉寻咬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劳烦李大人……施展清魂针。” 声音里多有几分恳求和无奈。 闻此回复,李立微微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萨拉寻,露出一抹满意又蕴含深意的微笑:“城主大人的眼光果真没错。” 贾钥躺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整个人的面色都无比惨白,气息极度萎靡,他依靠自身过硬的身体素质强撑着回到兴安城已经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只不过也仅此而已了,此时他只能躺在这里等死罢了。 楚心一的锁喉手破坏了他的喉咙,淤血沉积在气道,这样的伤势是无法医治的。 而这不化功虽然阴邪,但却能将濒死之人的生机保留在心门之中,的确是一种活命的手段,代价便是逐渐丧失自己身为人的意识。 李立见着眼前奄奄一息的贾钥,微微叹了一口气,仿佛是在感叹这位年轻官员此番受的苦难,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摊开来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余枚银针,此人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当即不再犹豫,伸手取出银针在贾钥的脑袋上开始布针。 清魂针是李立的独门手段,可以让神识混乱的人恢复理智,也可以让将死之人清醒过来,唯一遗憾的便是这手段的维续时间并不长。 “贾钥也算是镇南府里的厉害打手,此番伤得如此之重,看来对方是个不得了的高手。” 李立将几枚银针扎在贾钥的头上,通过控制细微的灵力刺激这些穴位,从而让他恢复意识。 这清魂针果真是有些神异,只稍一盏茶的功夫,贾钥便突然睁大了眼睛坐了起来,神色慌张,喉咙里一直在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什么词眼。 在场的萨拉寻和李立都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地火。 干涩的两个字传入李立的耳中,他整个人的神色都暗沉了下来,身为城主身边的管事,他自然是知道“地火”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府司大人还有什么是没有告诉我的吗?”李立扭头望向萨拉寻,眼神之中不再友善,更像是一种质问。 镇南府的人在盘算着什么,宁殷暂时无从可知,他只知道他们现在已经走进了罹难森林的北部。 森林北部虽然少了很多凶兽,但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刚进入林子没多久,宁殷便从一旁的灌木丛里看到了捕兽用的夹子,这是猎人们常用的工具。 “小心,这片区域可能有别的人存在。”宁殷提醒道,“多看着点儿脚下,不要踩到夹子了。” 宇正勋略有些担忧地望了望四周,北部森林虽然雾气散了不少,但是林子里的光线依旧很暗,看哪儿都觉得有些诡异。 而一旁的李妤则是将麒麟背在了背后,同时将最外面的袍子脱了下来盖在身后,可不能让其他人看到麒麟的存在,这东西越多人知道只会带来越多的麻烦。 林子里有风吹来,宁殷将听风术施展开来,四周的情况被他尽数感知。 三人继续北上,脚下的步子多了些谨慎。 第七十三章 路见不平 阴暗的森林当中有人影在快速奔跑。 少年脚下生风,奔跑的速度很快,纵使已经气喘吁吁还是在极力奔跑,他不像是在追逐什么东西,更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 突然,从后方传来一声急促的破风声,少年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扭身躲闪,一枚羽箭直直地射在他面前的树干之上,箭尾微微颤动,力量十分庞大。 “臭小子,还真能跑!” 恶狠狠的声音随即传来,少年眉头紧皱,往身后望去,只见一名身高八尺的魁梧男子手里抓着大弓,正将凶恶的目光朝自己射来。 “乌拓徐……”少年认识那个男人,更知道他的手段,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乌拓徐咧嘴一笑,眼前的少年正是他的猎物,此时猎物已经走投无路并且心生恐惧,他随即从箭篓里再度抓起一枚羽箭。 “扎吉家的小鬼,你的命就留在这片森林里吧。”说罢,男人将箭缓缓搭在弓上,引弓的吱吱声仿佛将死亡宣告。 少年面色凝重,转身想要继续往林子里躲,这里树木丛生,可以躲掉乌拓徐的箭。 但就当他转身准备行动的时候,四周的突然闪动起其他人的身影,他们个个身披兽皮大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是乌拓家的人! 少年顿时慌乱,这下四面八方的路都被堵住了,已经无路可逃了。 乌拓徐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箭送了出去,这一箭定要让这小鬼死在这里。 箭矢破风而来,直抵少年的胸膛,后者慌乱,从腰间取出短刀试图格挡,但这样的做法毫无意义。 就在那箭矢即将射中少年的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远处闪掠而来,是一个女子,身上穿着跟少年相仿的衣服,只见她单手从背后取下圆盾挡在身前,将那枚要命的羽箭给防住,这一箭的力量很大,震得女子持盾的手一阵发麻。 “姐姐……”少年惊慌之中轻唤一声。 那女子也往后看了一眼少年,确认过他没有受伤之后也松了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我来拖住他们,你赶紧走,去找二伯他们会合!” 少年闻声一震,眼前这些人可都是乌拓家的狠人,那乌拓徐更是手段极为阴狠,姐姐虽然身手不凡,但对付这些人恐怕还是十分困难。 “烈,你是扎吉家的男子汉,不要害怕!”女子催促道,眼神四顾,乌拓家的人已经从周围摸上来了。 扎吉烈眼眶一红,他知道自己身上流着的是扎吉家的血,但他绝对不能丢下姐姐独自逃生,绝不! “扎吉家的男子汉不能逃避!”坚韧的话语从扎吉烈的喉咙里缓缓吐出,少年握紧了手里的短刀与姐姐站在了一起。 女子见到少年脸上的坚毅,无奈地摇了摇头,左手举盾,右手从盾牌的内衬当中抽出一把弯刀:“那我们就把他们都解决了再一起走!” 啪啪啪—— 场中传来一阵掌声,乌拓徐看着眼前这对姐弟如此情深义厚的模样不禁感到愉悦,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姐弟俩的感情真好,我好羡慕。” 乌拓徐一边鼓掌一边说道,只是那张阴狠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善意,反倒是越加凶狠起来。 四周的林子里一阵攒动,不断有人从那些阴影里走了出来,他们个个威武高壮,胳膊上都戴着乌拓家标志性的虎纹护臂。 果然,这些人早有预谋,提前将扎吉家的场地给围了起来,姐弟俩现在是插翅难逃了。 “乌拓徐,你们可真卑鄙!” 女子破口大骂,这场森林狩猎本来是各家每年的固定活动,通过狩猎的方式比拼各个家族的实力,没想到这乌拓徐竟然带了这么多人混了进来,并且不断追杀着参加狩猎的各个家族的年轻人。 “卑鄙?只要能统一游猎各家,我还能做出更卑鄙的事。” 乌拓徐毫不在意这个女人的指责,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统一游猎各家更重要的事,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什么阴招都能使出来。 这时,一旁的精壮男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弯腰行礼然后请求道:“族长,这两个人就交给我来对付吧,我一定把他们都埋在这里!” 但乌拓徐似乎并不想答应这个请求,阴狠的目光望向场中的两姐弟,最后将另类的眼神游荡在姐姐的身上,虽然穿着扎吉家的猎服,但还是无法掩盖这个女人姣好的身材,扎吉家的大小姐果真是美貌无比,想到这儿心中一阵邪火涌动。 “我要亲自对付他们。” 乌拓徐阴狠一笑,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淫秽,一旁的精壮男子也心领神会,不敢再打扰族长的兴致,退到了一边。 被人用恶心的目光不断扫视,女子颇为不悦,扎吉家的女人可杀不可辱,脚下一蹬,身形便冲了出去,左盾右刀,向乌拓徐发起进攻。 后者并不在意这个女人的身手,将手中的大弓扔到一旁,转而从腰间抽出他的狼牙长刀。 女子的盾刀术可攻可防,此时的她不断挥动手中的弯刀砍向乌拓徐,三刀落空的情况下猛然将左手的盾往前一顶,乌拓徐没有注意,被这一下震退几步,防守大开,而后女子的弯刀再度袭来。 “有两下子!”乌拓徐夸赞一声,长刀抵挡对方的挥砍,开始认真起来。 这盾刀配合虽然巧妙,但奈何使用者是个女子,威力远远不够,乌拓徐几番暴力挥砍强攻,直逼得对方连连举盾防守,从而陷入被动。 瞅准了对方防守力气衰竭的时机,乌拓徐出刀一刺,狠狠地顶在对方的圆盾之上,女子体力不支,直接被破开防御。乌拓徐动作极快,趁着这个空隙再度挑落了女子另一只手里的弯刀,随后踏步前抵,一只手抓在那女子的肩膀上。 这时,周围静看这场比试的乌拓家汉子发出一阵唏嘘,然后开始低俗地喊叫,甚至还有人大喊“扒光她”。 听到四周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扎吉烈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攥紧了手里的短刀就冲了上去,直刺向乌拓徐。 “放开我姐姐!”少年大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但两人终究不是一个层级的,面对少年的进攻,乌拓徐只是挥手便将其扇飞了出去,同时大骂一声:“不开眼的小东西!” 少年踉跄地退后倒地,脸上留下一个火红的巴掌印。 乌拓徐刚想继续数落一番这位扎吉家的“男子汉”,突然手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被他擒住肩膀的女子一口咬在他的手上,乌拓徐吃痛大怒,将这女子扔了出去。 “扎吉家的大小姐是属狗的啊!” 乌拓徐翻看手上的牙齿印,都渗出血来了! “呸!”女子从地上站起来,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乌拓徐,“伤我弟弟的人,都该死!” 心中怒意升起,乌拓徐虽然好色,但这女人敢咬伤他,他就没有必要再怜香惜玉。 “不知好歹的东西!都给我上!宰了小的,女的你们随意!”乌拓徐大手一挥,自己的这些手下早就按捺不住了,闻声便冲了出去。 恶人从四周涌来,女子手里已经没有刀,只能单手举着圆盾挡在少年身前,将其死死地护在身后。 “姐姐……”少年似乎有些害怕了,声音有些颤抖。 女子面色如铁,一人一盾守在少年跟前,嘴里说出一句:“扎吉家的人,可杀不可辱。” 乌拓徐自觉这场针对扎吉家的狩猎已经完全胜利,转身就欲离去,待会儿的场面可能有些肮脏,他没什么兴致观看。 就在乌拓家的汉子们蜂拥而上准备将姐弟俩撕碎的时候,一把长刀从远处疾射而来,而后稳稳地插在姐弟俩的面前。 那是一柄通体青黑的笔直长刀,刀刃之上镌刻着细小的符文,它就这样静静地插在那里,席卷开来的锋利刀气让乌拓家的人纷纷退避。 “谁!?”乌拓徐大惊,手里的大弓再度搭上箭矢,他明显觉察到有人来了!是扎吉家的援兵吗?不,他们不可能来这里才对。 “一群老爷们欺负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边界的游猎家族什么时候这么没有底线了?这说出去了不得让人笑话死。” 悠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众人惊疑,四下寻找来者是何人。 “别看了,小爷在这儿。”声音再度响起,乌拓家的汉子们抬头一看,一个身着黑衫的年轻人就站在树梢上,只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年轻人身上的黑衫有些破破烂烂的,左臂更是直接袒露而出。 什么时候!众人惊疑,这人什么时候靠近的? 乌拓徐心生疑惑,似乎感到不妙,急忙朝那人直面开弓射出一箭。 羽箭袭来,宁殷目光轻随,常人眼里极快的箭矢在他的感知下不过是如同浮毛,身形再度一闪,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刚刚飞来的那把刀跟前。 “你是什么人!”乌拓徐再度开弓,此人的速度超乎想象,他必须谨慎对待。 宁殷挠了挠头:“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行吗?” 第七十四章 乌拓家族 “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行吗?” 宁殷冷冷地看向乌拓徐,他最讨厌欺负女人和小孩的男人,眼前这个家伙还一次性占全了。 面对宁殷的突然出现,场中乌拓家的人无比震惊,他们已经提前封锁了这片区域,按理说是不会再有外人进来的,可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而一旁的扎吉家的姐弟同样疑惑,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与他们并不相识,为什么会前来相救? “这是乌拓家的私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乌拓徐压低了声音提醒道,他能从宁殷的身上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但从人手上来说他占据了优势,就算这突然出现的家伙很厉害,也肯定无法同时奈何乌拓家这么多善战的汉子。 “哦?插手了会怎样?” 宁殷倒是蛮好奇的,挑眼笑看着乌拓徐。 后者额头上青筋凸起,满是不悦,轻轻招了招手,围堵在四周的乌拓家的勇士纷纷向宁殷靠了过来,并将其团团围住。 “人倒是挺多的。”宁殷四顾这些围上来的汉子,他们个个身高体壮,只是看外表便知道都是些善战的勇士。 见宁殷神情变幻,乌拓徐嘴角微扬,他这次行动可带了族中不少好手,就算遇到一些棘手的角色都不畏惧,更何况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有一个人。 “朋友,你现在还可以离开,以后见到乌拓家的人最好绕着走。” 乌拓徐心中的信心再度爆棚,笑看着眼前的黑衫年轻人,在这片林子里没人可以战胜他乌拓徐。 “别别别,我可不是你的朋友,”宁殷当即摆手纠正乌拓徐的用词不当,“你这种欺负女人河小孩的杂碎只配跟狗做朋友。” 宁殷的话瞬间点燃了乌拓徐心中的怒火,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杀意:“撕了他!” 而后大手一挥,四周的乌拓家勇士纷纷上前。 说实话这么多高壮的汉子一齐朝宁殷逼近,他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但只要手里有刀,这些慌乱就算不得什么。 宁殷将手轻轻搭在身前的刀柄之上,身上的黑衫突然无风自动。 “少侠快走,他们都是乌拓家的疯武士,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身后的女子似乎是在担忧宁殷,好心劝他离开,这毕竟是扎吉家与乌拓家的恩怨,没必要连累外人。 宁殷摸了摸耳朵,来了兴致:“疯武士?那我可要好好领教一下他们有多疯狂……” 话音未落,一名精壮汉子率先冲了过来,他并未使用武器,而是赤手空拳贴近了宁殷的周身,大手往前一抓,想要使出擒拿的功夫将宁殷摁在地上。 “来得好!”宁殷也未使刀,正面与那汉子冲撞在了一起,对方的探手擒拿也被宁殷一个巧妙的闪身躲开,那汉子反应很快,变幻着招式再度擒来。 要论擒拿的功夫,宁殷也是在行,以前不喜欢用刀的时候,最擅长与人贴身搏斗,宁殷学得一身好擒拿,并且出手极为狠辣,往往不是掰断对方的胳膊便是踢碎对方的骨头。 正手格挡那汉子的抓取,宁殷扭身更加贴近对方,他的身形很灵活,探手直接抓在了那精壮汉子的胳膊上,一记抱摔将对方狠狠地撂倒在地。很难想象这个穿黑衫的年轻人身形如此削瘦,竟能发挥出这般可怕的蛮力。 那汉子想要快速起身,宁殷可不给他这个机会,抬脚揣在胳膊上,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响起,大汉当即痛声哭喊。 突然的变故让四周其他人大为一震,这个年轻人竟然三两招便击败了一名疯武士。 “上!都给我上!把他给我撕碎!”后方的乌拓徐虽然震惊,但直觉告诉他必须要快点解决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围在四周的疯武士不再犹豫,也不再打算与宁殷一对一地对决,而是一窝蜂地挥舞着武器冲杀上来。 宁殷面色不改,抬脚踢在青日孤烟之上,长刀在半空中轮转几圈,而后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顷刻之间,锋利的刀气从他身上倾泻开来。 “来!撕了我!” 宁殷大笑一声,手中刀势变幻,起手便是一招弯月长挑,将最前面的一位疯武士的战刀给挑落,而后凶刺一刀扎在对方使刀的手臂上。 其他人拥来,宁殷沉吸一口气,刀势瞬间转变得极为迅速,身影如同一股无法捕捉的狂风,穿梭在敌阵当中,那些疯武士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手在哪里,便已经中刀倒下。 宁殷仁慈,并没有直接取他们性命,而是砍在他们的惯用手之上,就算他们没死,短期内页再无无法拿起武器。 “小小年纪,出手竟然这般狠辣……”躲在后方的扎吉卯花将宁殷的身手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这个年轻人的手段。 “姐姐,他是什么人?”扎吉烈忍不住问道。 但这个问题太难了,扎吉卯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猜测道:“应该不是我们的敌人。” 乌拓徐眼见宁殷如此凶狠,有些慌了神,这些可都是他从族里带来的疯武士,个个身强体壮,怎么在这家伙面前跟纸糊的一样? 心中慌乱,乌拓徐将大弓引动,他的动作很快,接连射出三枚箭矢,每一箭都直指宁殷的要害。 “小心!”后方的扎吉卯花看到乌拓徐竟然偷袭,当即大声提醒宁殷,但后者听到却全无退避的意思。 忽然,场中有风吹起,除去宁殷的第二道气息悄然出现在宁殷的身前。 那是一名女子,身上穿着青灰色的长袍,背后还背着什么东西,手里提着一柄用布条缠裹起来的长剑。 她并未出剑,只是挥动带鞘长剑便将袭来的箭矢纷纷弹开。 “又来一个?”乌拓徐面色阴沉,只是一个宁殷便让他头疼不已,现在又来了一个!他的计划已经全部被打乱了! 瞧见李妤出手,宁殷一脚踹开一名疯武士,忍不住笑问道:“李姑娘怎么也忍不住了?” 李妤并未理会宁殷的问话,扭头往后看了一眼那对姐妹,然后说道:“路见不平。” 宁殷会意一笑,看来这李妤有时候跟自己的性格还挺像的,原本以为她会觉得麻烦在一旁看着,没想到竟也忍不住出手了。 场中局势变化,来者两人都有一种身手不凡的气势,乌拓徐生性谨慎,当即下令让手下们都撤回自己身边。 “怎么?不打了?不是要来撕了我吗?”宁殷见这些人有退去的意思,当即嘲笑道,那模样可是让乌拓徐更觉得愤怒了。 乌拓徐虽然气愤,但并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此时优势不再,他不能在这里继续耗下去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算你们姐弟俩好运,姑且先让你们把小命留着。”乌拓徐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扎吉家姐弟,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场中的宁殷和李妤身上。 “我不知道二位什么来历,但还是要奉告你们一句,这片林子很大,游猎家族的事情由不得外人插手,你们今日救了他们,明天可能就会遭到其他人的猎杀,下一次遇到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乌拓徐的眼神当中透露出一股阴狠,随后一招手,乌拓家的所有人开始退去。 “不追吗?”李妤问道。 宁殷摇了摇头,倒不是惧怕对方,只是觉得乌拓徐说的话有些道理,他们的确不应该趟这浑水,当务之急是从罹难森林里离开。 扎吉家的姐弟俩获救,纷纷向宁殷和李妤行礼感谢:“多谢两位恩人相救,若不是二位出手,我和弟弟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宁殷摆了摆手示意姐弟俩不必多礼,而是问道:“你们都是边界的游猎部落吗?” 扎吉卯花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圆盾收起背在背后:“我们是扎吉家族的,刚刚那伙人是乌拓家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们?”李妤先是问道。 扎吉卯花打量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侠,眼睛里瞬间充满了仰慕,但这个问题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游猎部落的冲突大多都是因为地盘,资源都是有限的,强大的部落为了更好的发展自然会想办法侵占其他部落的领地,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宁殷这般说道,语气轻淡,将青日孤烟收回刀鞘。 但宁殷这番话好像激起了那位少年心中的不满,他从姐姐的背后站出来,大声说道:“乌拓家的人都是坏蛋!” 少年的举动引起宁殷的注意,刚刚他为了救姐姐勇敢地向敌人挥刀的做法让宁殷觉得有几分血气。 “为什么部落要发展就一定要杀人?乌拓家的人明明已经有那么多地盘了,还是想着不断侵占别的部落!”扎吉烈涨红了脸,稚嫩的脸庞上尽显这个年纪该有的懵懂和冲动,“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 宁殷摸了摸鼻子,一时间有些语塞,该如何跟这位少年讲呢?这个世界本就残酷,强者生存,弱者退败,这是不变的道理。 气氛有些微妙,扎吉卯花赶紧伸手将自己这个弟弟拽回身后,赔笑道:“不好意思,我弟弟什么都不懂,让你们见笑了。” “不,他的想法是对的,错的是这个世道。” 宁殷轻叹一口气,曾几何时他也这般憧憬这个世界应该是人人和善的,也曾质疑这个世道的无情。只不过如今的他早已习惯了江湖,转而问道:“出口怎么走?” 第七十五章 边界游猎 林子里再度传来一阵攒动,扎吉家的姐弟俩以为是乌拓家的人又折返回来了,都警觉起来。 一道人影从林子里探出身来,宇正勋气喘吁吁地走上前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叹道:“你们俩跑这么快,把我一个人丢在后面就不怕我被野兽掳走了吗?” 说罢,宇正勋一只手撑着旁边的树干,弓着身子累得不行。 见来的人不是乌拓家的人,姐弟俩心中的惊恐消去,再仔细一看,眼前之人穿着跟宁殷他们一样的服饰,想来应该是他们的同伴。 “野兽可奈何不了你手里的那些阵法,”宁殷轻笑着回话,刚刚赶着前来救人,还真把这小子给忘了。 “你们都是从哪里过来的……”扎吉卯花站在后方小心翼翼地问道,眼前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游猎部落的,更像是那些繁华城邦里的制物。 宇正勋见这游猎部落的女子这般好奇地发问,刚准备与她交谈一番便被宁殷给拉住了。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没必要把自己的底细都说给外人听,宁殷转而回答道:“从罹难森林的南边过来的。” 姐弟俩闻声一颤,从罹难森林的南边过来的?那岂不是要穿过重重瘴气,还要经过很多凶兽怪虫的领地,最后再渡过冰冷彻骨的寒水河才能到达这里? 扎吉卯花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三人,身后的扎吉烈更是目光火热,心中暗叹这三个人真的好厉害。 “高手……”扎吉烈小声惊叹,虽然声音已经很小了,但还是被宁殷给听到。 “我不是高手,我身边这位女侠是。”宁殷指了指身旁的李妤,后者略微有些惊讶,心想着宁殷这家伙心里又在憋着什么坏? 姐弟俩闻言,肃然起敬,赶忙用游猎家族打招呼的动作向李妤表达敬意。 李妤无奈,也微微回礼。 “所以能告诉我森林北部的出口在哪里了吗?”宁殷继续问道,没有理会姐弟俩的惊讶。 罹难森林北部相比南部较为安全,特殊的凶兽并不多,只要不去招惹少数几个狠角色,游猎家族可以在这片林子里自由穿梭,所以这片林子也成了诸多游猎家族的猎场。 目前正值初冬,凶兽大多开始冬眠,各家各户为了赶上最后一波狩猎纷纷出动,这几天林子里进来了不少人,有乌拓家的人,也有扎吉家的人,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部落。宁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运气好,一出来便碰到了扎吉家的人。 扎吉卯花为了感谢宁殷和李妤的救命之恩,主动为他们带路走出罹难森林,姐弟俩也刚好顺路返回扎吉家的大营。 从一路上的闲谈之中,宁殷大概也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是南域最北边的一处边界地带,山林繁密,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些靠游猎而生的部落。用扎吉卯花的话来说,如今的游猎部落分为两类:一类是以乌拓家为代表的年轻代,凶猛好战,对这片土地有着特殊的想法,试图一统整个游猎部落;另一类便是以扎吉家为代表的传统部落,不喜争斗,只想安安分分地过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乌拓家虽然诞生不久,但却是势力最大的一支,这些年很多年轻的猎人都投靠了他们,所以乌拓家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一直占据着大量的土地和资源,历任乌拓家族的族长都渴望能够统一整个游猎部落,而今乌拓徐更是将乌拓家带上了一个新的高度,若是将来时机成熟,或许真有机会横扫整个游猎部落,完成统一。 除了乌拓家之外,扎吉家在这片土地生活最久,也是仅次于乌拓家的老牌部落,虽然这些年多次遭到乌拓家的打击,依旧有着不小的势力。 宁殷无心参与这些家族争斗,这是属于游猎部落自己的争斗,他不便于掺和,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些部落之间的关系,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座森林。 “你们是要到哪里去?” 扎吉卯花有些好奇地问道,她很少见有人能够横穿罹难森林来到这里,森林南部可比这里危险多了。 宁殷沉吟片刻,说出他此行的目的地:“望云泽。” “那你们是要过关了,离开这座森林一直往北走就好了,那些游猎部落知道你们是过路的都不会为难你们的,到了息风港坐渡船就可以去往望云泽了。”扎吉卯花一边笑着为宁殷指路,一边打量着宁殷的侧脸。 这个年轻人的年纪好像比自己还小,动起手来却那般干脆狠辣,整个人的气势也感觉很不一般,心中难免开始猜测起他的身份来。 “姑娘是在猜测我的来历吗?”宁殷一眼看出扎吉卯花的心思。 被看破心思的扎吉卯花有些尴尬地将脸转到一边,良久之后方才继续说道:“能够在罹难森林里南北穿梭,还能一举击退乌拓徐的诸多勇士,你们一定不是普通人。” 宁殷轻轻一笑,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要把自己“南城第一听风人”的名号放出来让这位姑娘开开眼,但如今他是镇南府的通缉犯,有关自己的任何消息都不能随意透露,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想到这儿,宁殷眼神一转,看向了身旁的李妤,然后解释道:“其实我不厉害,我只是身旁这位女侠的跟班,路上遇到的危险都是这位女侠出手解决的。” 听到宁殷再度将关注引到自己身上,李妤忍不住扭头瞪了宁殷一眼。 宁殷见此故作惊慌,压低了声音对扎吉卯花说道:“这位女侠虽然侠肝义胆,但平日里最不喜欢与人多说话,逢人遇事都是我这个跟班来应付,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不然待会儿女侠生气了又该打骂我了。” 闻此,扎吉卯花当即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在一旁的李妤身上有所停留,从她第一眼看到李妤的时候就感觉这个女子很不简单,尤其是她手里的那把剑。 宁殷偷偷一乐,但还没笑出声便注意到李妤射来的冰冷目光,这女人的目光真是凶狠,眼神里随意间流露出来的杀意比先前那个乌拓徐还要凝重。 背心里感到有些害怕,宁殷急忙靠近李妤,低声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辩解:“我现在是通缉犯,身份过于敏感,实在不适合对外声张,李女侠你就受受累多承担一点……” 李妤微微皱眉,虽有不悦,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走出森林,不愿再与宁殷计较什么,只要出去了她便可以与宁殷分道扬镳,万事大吉。 见李妤并未发作,宁殷脸上笑意更盛,但还是识相地走到一边,不再招惹李妤。 罹难森林北部也是很大的,根据扎吉卯花的说法,他们大概还要在林子里穿梭一整天才能抵达出口的位置。 宁殷很欣然地接受了这位姑娘的热情引路,毕竟比起他用听风术寻路,有一个对这里十分熟悉的人亲自指引会轻松得多。 “这几天各大家族的人都零零散散地进来游猎了,大家注意脚下,不要踩到夹子了。” 扎吉卯花细心提醒道,她见过不少因为闯入林子里被捕兽夹给夹住的外地人,那些夹子都是用来捕捉野兽的,人的脚要是被夹一下,估计得躺在床上休养一个月。 “都已经入冬了,能捕到猎物吗?”身后的宇正勋好奇地问道。 “冬天是黄鹿最肥美的时候,它们皮厚,不怕冷,虽然跑得很快,但总是很容易被食物引诱,就算是冬天也会出来找吃的,猎人们主要捕获的对象就是它们。”扎吉卯花为这些外来人解释道,按照最初的计划,她也应该和弟弟一起捕捉黄鹿的。 一旁的宁殷听完继续接着扎吉卯花的话说道:“冬天也是游猎部落们锻炼自家小辈的好时候,天气冷,大多数危险的凶兽都有冬眠的习惯,刚好可以让家里的年轻人来林子里历练历练,捕猎的同时还能增长年轻人的本领。” 宁殷的话说完,扎吉卯花便扭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宁殷,眼神之中充满了诧异,这个年轻人好像知道很多事情,连游猎部落的冬日训练都这么清楚。 “你以前来过这里?”扎吉卯花忍不住问道。 宁殷摇了摇头,这地界他的确没有来过,只不过像他这样的听风人常年游走在市井各处,听到的消息自然也比常人多得多,他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听到的这些关于游猎部落的事情了。 扎吉卯花见到宁殷否认,心中还是有些怀疑,这人懂得可真多。 “的确,每年冬季的狩猎活动几乎都是由部落里的年轻人们参与的,今年也不例外,我们扎吉家的队伍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待会可以先去我们的营地歇歇脚,不出意外的话大家应该已经有所收获了,刚好可以尝尝我们的烤鹿肉,等歇息好了我再带你们出去。” “热乎乎的烤鹿肉……”这一下子就把宇正勋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他在森林里待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好吃的了。 第七十六章 扎吉家族 罹难森林北部外围,扎吉家营地。 扎吉鸿阳正焦急地等待着,心中实在烦闷,他一直在帐篷里踱来踱去,脸上阴沉沉的。 作为扎吉家的族长,今年他亲自带着这些年轻人们前来参加狩猎,可狩猎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年轻人遇害,凶手尚未可知,他的一双儿女也至今未归。 一旁站着的侍从也有些焦心,好心劝道:“族长,您歇一歇吧,大小姐和少主本事过人,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但扎吉鸿阳这个时候可静不下来,卯花和小烈不回来,他的心揪得慌。 这时,帐篷外有人来到,扎吉鸿阳赶忙让来者进来,他以为是传信的人,激动地拉开帘子一看,又有些失落地将脸色阴沉起来。 “大哥你这脸变得太快了!”阿古磊感慨他这位兄长的脸色变化,而后自己走进帐篷里。 扎吉鸿阳不理会阿古磊的埋怨,焦急的问道:“有他俩的消息了吗?” 阿古磊摇了摇头,他已经散出所有手脚快的族人前去寻找扎吉卯花和扎吉烈,但至今未有他们的消息。 这无疑让扎吉鸿阳更加焦灼了。 “听逃回来的孩子们说,他们在森林里看到了很多乌拓家的人。”阿古磊也表现得尤为担心,乌拓家常年跟扎吉家过不去,这几年更是摩擦不断,如果是他们在林子里袭击孩子们的话可就麻烦了。 “乌拓徐这个老王八蛋!这些年我们让着他们是给乌拓家的老祖宗面子,还真以为我们怕了他们不成?” 扎吉鸿阳怒火翻涌,要不是心里担心孩子们的安危,他现在真的会带人冲进林子里与那些乌拓家的小崽子好好斗上一场。 说到这儿可让阿古磊激动起来了,他大手一挥,脸上的气色变得格外激动:“我早就说乌拓家那些家伙会乱事,现在不只是我们扎吉家的孩子们受到了他们的袭击,就连其他家族派来狩猎的年轻人都折损了不少,这哪是狩猎啊,他们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可是都听说了,乌拓徐那老王八蛋已经采购了大批的装备,现在乌拓家喂马的马夫都披着甲,他们这是在备战啊!” 阿古磊的话让扎吉鸿阳心里也犯起了难,这些传闻他也已经听到了,从今年秋天开始,乌拓家的行动就越发频繁,已经先后将北边好几个小部落给攻下来了,势头直指其他部落。 “等这次回去,我们得把其他家族的人都找来好好谈一谈,乌拓家实在是太放肆了。” 扎吉鸿阳这般说道,心中对乌拓家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帐篷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族长,大小姐和少主回来了!”侍从隔着帘子大声禀报。 这一消息让扎吉鸿阳浑身一震,脸上的阴沉瞬间散去,满眼惊喜地冲出帐篷,只留下阿古磊一人在帐中沉思,脸色有些冰冷。 “卯花和烈儿在哪?” 扎吉鸿阳大声呼喊,一路小跑,终于在回来的人群中看到了女儿和儿子的身影。 听到父亲的声音,扎吉卯花和扎吉烈也赶忙上前,姐弟俩这次真以为自己不能活着回来了。 “快,让阿爸看看,受伤没有?” 扎吉鸿阳一脸慈爱地打量着儿女的伤势,都是些擦伤,没有大碍。 “阿爸放心,我们没事,”扎吉卯花笑着说道,旋即转身看向身后的宁殷一行人,介绍道,“他叫林一,这位是李女侠,还有后面那位客人,这次多亏了这三位义士相救,不然我和弟弟真的回不来了。” 扎吉鸿阳这也才注意到姐弟俩身后还跟着三个陌生面孔,看他们的服饰不像是游猎部落的人。 “多谢三位义士!从今往后你们都是扎吉家的朋友,有什么要求扎吉家一定满足!”扎吉鸿阳上前抱拳答谢,十分热情。 见到主人家这般隆重地行礼答谢,宁殷也抱拳回礼:“路见不平之事自然要伸以援手,族长不必客气,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要谢就谢这位女侠吧,她是我们的领队。” 宁殷说着,用胳膊顶了顶李妤,后者反应过来,也微微行礼,淡淡道:“不必言谢。” 扎吉鸿阳大笑一声,眼前这三人虽然不是游猎家族的人,但气势敞亮,还有着一副侠肝义胆,让他颇为欣赏。 原本还想继续感谢几句,却被人群中突然传来的一声喊声给打断。 “花儿妹妹!” 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只见一名身高面俊的男子从众人中挤了过来,一边还大喊道:“花儿妹妹你还好吗?” 阿莫彻走近前来,看到扎吉卯花平安无事,脸上的忧虑散去大半,看得出来他很担心她,而这小子喜欢扎吉卯花也几乎是族里谁都知道的事情。 见到阿莫彻走上前来,扎吉卯花原本满脸的笑容忽然黯淡了几分,只是微微一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小姐似乎对这位阿莫彻并不喜欢。 “三位走了这么久的路,想必也都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下吧。”扎吉卯花不再搭理阿莫彻,而是转身对着宁殷一行人温柔地说道,目光不禁在宁殷的身上故意躲停留了一会儿。 “对对对,三位都辛苦了,先去我帐篷里歇一歇。”扎吉鸿阳当即热情邀请,同时吩咐侍从赶紧取些吃食过来。 听到终于有吃的了,宇正勋两眼放光,若不是宁殷提醒他矜持一点,估计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就先谢过扎吉族长了,我们走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 宁殷拱手行礼,在扎吉卯花的带领下走进帐篷里。 阿莫彻呆呆地留在原地,刚刚扎吉卯花看宁殷的眼神被他敏锐地捕捉到,同时又纳闷这三个外地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好奇的不只是他,营地里很快便传起了关于宁殷一行人的讨论: “看他们的服饰,应该是从南域城邦里来的吧,看上去还都挺年轻的。” “确实年轻,据说大小姐和少主都是被他们给救下来的,尤其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年轻人,听说可厉害了。” “我倒是觉得他身边那位女侠很是神秘,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肯定很厉害……” 一时间,营地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传闻。 帐篷内。 宇正勋已经饿极了,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宁殷虽然也饿,但还是比较矜持,一边用手撕着金灿灿的烤馍,一边打量着角落里的那尊羊骨雕像,觉得有些新奇。 李妤则只是喝了一点水,她始终对这里的一切保持着警惕,尤其是她现在身上还带着麒麟,更是要万分谨慎。 扎吉鸿阳坐在首位,面露和善地看着三人,而后问道:“这些吃食可还合你们的胃口?” 这问题当属宇正勋最有资格回答,他急忙点头,嘴里已经快塞不下了。 宁殷见宇正勋这样的吃相都有些惊讶,谁能想象,兴安城里最顶尖的阵法奇才竟然吃起饭来这么难看。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可是在罹难森林里挨过饿的。 游猎人大多心性耿直,宇正勋这般敞亮的做法更是让扎吉鸿阳心里喜欢,担心桌上的食物不够,又吩咐侍人再去取一些过来。 “吃了几天干粮,现在能有这些美味,实在是一件美事。”宁殷笑着说道,端起酒杯遥敬这位扎吉家的族长。 扎吉鸿阳大笑一声,与宁殷隔空碰杯,目光又落在一旁不为所动的李妤身上,这女子从一开始都没有动过面前的食物。 “姑娘是不喜欢这些饭菜吗?”扎吉鸿阳笑问道。 李妤不曾回答,只是轻轻一笑,宁殷见状再次举起了酒杯:“这位李女侠素来有着一些自己的规矩,过了申时便不再饮食,族长不必在意,我再敬您一个。” 闻言,扎吉鸿阳也便不再过问,倒是眼前这位能说会道的宁殷让他心中甚是喜欢。 “不知诸位是从哪里来的?要去往何处啊?”扎吉鸿阳笑脸望着这三位。 回过神来,宁殷放下手里的烤馍,回答道:“我们要去望云泽,听说南域边界有一条水路可以直达那里,所以便跟着大小姐来到这里,等我们找到罹难森林的出口便会离开。” 这样的回答并没有透露他们的来历,不过这并未让扎吉鸿阳感到不悦,江湖之中很多事情别人不愿说起那便不问,更何况这几位还救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当即说道:“罹难森林的出口离这里并不远,诸位今夜可以安心在这里歇息,等到明天天气好了,我可以派人亲自护送你们出去,以聊表谢意。” 宁殷谢过族长的安排,在罹难森林里奔波这么久,今晚也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听说乌拓家要统一整个游猎部落,路上我也看到不少乌拓家的人在劫杀其他家族的年轻人,族长不担心吗?” 话既然问到这里了,扎吉鸿阳随即放下手里的酒杯,面色也阴沉了几分。 第七十七章 烽火 游猎部族的生活是很艰苦的,属于他们的地盘永远都只有这么大,还都是些荒凉的地方,不适合开垦和种植,放牧、狩猎几乎是部落全部的生存手段。 这样的生活已经延续了几百年,期间也会有人站出来说想要改变这一切,凭什么游猎部落就只能活在这荒凉的地方?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失败了。 有人想要学习东陆人的种植,可脚下的这些贫瘠的土地什么都种不出来;有人尝试经商,却发现部落里产出的这些东西在东陆人眼里都是没用的破烂;有人想带领族人迁徙到别的地方,还没走出去便被自己人给捅死了,游猎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离开就等于叛变。 “如若乌拓徐那小子真有本事改变游猎人现在的生活,我或许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扎吉鸿阳将过去的故事讲给这些外来人听,心中不免也掀起阵阵波澜,“嘴上说着统一、去过更好的生活,但这些年我只看到他们大兴杀伐,做事越来越不择手段,半年之间将整个游猎部落搅得天翻地覆……” “如果这就是他所说的统一,那我不能认同,我手下有这么多族人,他们得生活、得吃饭,我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用性命去完成一个人的野心。” 话说到这里,扎吉鸿阳的脸色一改之前的柔和,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强硬。他身为扎吉家的族长,当然希望族人能过得更好,但也绝不允许有人伤害这些同袍。 帐篷里突然安静起来,宇正勋已经吃饱喝足,坐在一旁呆呆地听着这些游猎人的过往,突然有掌声响起,回眼一看,宁殷轻轻拍手,称赞这位族长的魄力。 “扎吉家有您这样的族长坐镇,一定会长久兴盛。” 宁殷笑着举杯,喝下今夜最后一杯酒,而后短暂的交谈之后,更让扎吉鸿阳觉得宁殷是个可交的朋友,只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他也不好再强留这些客人们跟自己谈天论地,旋即安排人带他们去准备好的帐篷里休息。 扎吉卯花担心他们受凉,早早地安排人在帐篷里放了一座小火炉,进来之后一点都觉察不到冷,床上的毛毯都还残留着一股香香的味道,一座小帐篷竟也能如此温馨。 暖洋洋的感觉也将困意滋生,宇正勋这家伙还真是心大,倒头便睡。 宁殷虽然有些困倦,但他惦记着小白还没喂,向扎吉家的族人要了一些新鲜鹿肉,走出帐篷。 外面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宁殷喝了酒,不得不将身上的衣袍裹紧了些,还好扎吉卯花给他找的这件大袄够厚实,穿在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将新鲜的鹿肉切成小块喂给小白,海东青发出愉悦的叫声,宁殷也一脸欢喜地轻轻摸了摸它的翅膀。 自从归离路之行开始,海东青便一直跟着他,作为宁殷在天上的眼睛,这小家伙一路上就没歇过,也真是辛苦了,等到了望云泽一定要让它好好歇歇。 海东青也很欢喜,扑棱着翅膀表达自己的愉悦,它不懂人类的很多行为,它只知道要一直陪伴自己的主人,就这样一人一鹰在夜空之下还真惬意。 就在逗弄海东青的时候,宁殷瞧见了另一道身影,李妤也还没有休息,独自坐在一旁,她也看见了宁殷,只不过很快便将脸转了过去。 宁殷喂完了海东青便让它自个儿睡去,而他则是蹑手蹑脚地走近李妤。 后者察觉到宁殷的靠近,皱眉之间刚准备呵斥他不要再靠近,却看见宁殷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东西递了过来。 李妤诧异,没等她发问,宁殷便开口说道:“刚刚从饭桌上顺的,我已经掰了一块吃过了,没有毒。” 宁殷注意到李妤今晚在席间只是喝了点水,并没有吃东西,以他对李妤的了解,这姑娘肯定是对陌生的扎吉家族心存戒备,担心食物不安全便没有吃,现在好了,他已经提前替她试过毒了,没事儿。 “我不饿。”李妤一口回绝,她可不愿领宁殷这个情,当即将脸转到一边。 早就饥肠辘辘的她还是挺嘴硬的,但肚子终归是老实的,巧恰在这个时候咕咕地叫了一声。 一时间,李妤竟有些不知所措,还好夜色遮掩看不清她脸上的绯红。 宁殷见此,旋即一笑,也不取笑她了,直接将肉饼塞到李妤手里:“吃吧,饿着肚子晚上可睡不着。” 为了避免这妮子尴尬,宁殷直接挪步走到了一边,背对着李妤不去看她,后者心中犹豫,但闻到肉饼的香味越发觉得饿了,而后默不作声地啃了一口。 虽然声音小,但无奈宁殷耳朵尖,丁点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嘴角微扬不禁笑了起来。 这时,有风吹来,宁殷站在前面刚好替李妤挡住了风,抬头仰望,星河璀璨。 “喔,好多星星。” 宁殷已经忘记了多久没有抬头看过星空,今夜恰好有风,也难得能在冬日里看见这么多星星。 李妤一边吃着,一边也抬头看起了这些星星。 南域的天空很干净,星空也比起东陆要好看得多,在东陆总是忙着各种事情,都没有时间抬头好好看看星空,此番目睹星河璀璨,真让人觉得惬意。 “喝水吗?”宁殷小声问道。 李妤有些犹豫,刚想开口谢绝,宁殷已经将水壶扔了过来。 “不用谢。”宁殷直接说道,惹得李妤一个白眼投了过来,她可没打算说谢谢。 “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罹难森林,我会把宇正勋送到官道上,然后走水路去望云泽,你可以自己先走,也可以等我一起。” 宁殷悠悠地说道,在林子里折腾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出去了。 听到宁殷的这些安排,李妤依旧默不作声,她也不知道后面的路要不要跟宁殷一起同行。 “去了望云泽,然后呢?不出几天,望云泽也会贴满你的通缉令,追杀你的人早晚也会发现你的行踪。”李妤开始担忧宁殷现在的处境,她对镇南府也是有着一些了解的,这次从他们手里抢走麒麟已经是彻底跟他们结下梁子了,他们是不会放过宁殷的。 不过宁殷现在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这些,常年游走在各种危险地带的他已经习惯了身处危机之中的感觉,镇南府的通缉令虽然很烦人,但以他们的手段,不出动几个真正的高手是抓不住他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我找一个山头当个土匪就好,时不时还能从山里出来劫富济贫,也是一件美事。”宁殷毫无正经地说道。 李妤知道这家伙又在耍贫嘴,不反驳,竟也跟着接话:“那我建议你再招些小弟,没事儿还能跟他们吹吹牛,不至于太闲。” “哈哈,你这提议很好,我真得考虑考虑。” 宁殷闻言哈哈一笑,将一旁已经快要睡着的海东青都惊醒了。 “只不过这次从镇南府手里抢走的是麒麟,我估计他们会无休止地追杀我好些年,要是十年后我还活着,一定到东陆瞅瞅去。”宁殷突然语气变得有些凄凉,让一旁的李妤都感到有些奇怪。 虽然从镇南府手里抢走了麒麟,但现在这东西毕竟是落在自己的手里,跟宁殷并无关系,她是要带这东西回宗门的,这无异于让宁殷替自己背上了罪名,似乎对他有些不公平。 “明儿见,女侠。”长舒一口气,宁殷看完了星星,也喂完了鹰,伸了个懒腰准备进帐篷里好好睡一觉。 望着宁殷远去的背影,李妤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忧虑,可是她必须要带麒麟回去,这可是拿回去救命的东西! 江湖总是这样,在面对抉择的时候,从来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宗门的事情高于一切,若是将来有机会再遇到宁殷,再好好补偿他吧。 李妤在心中这般安慰自己,随即也转身离去,扎吉卯花为她单独准备了帐篷。 就在这时,宁殷似乎听到了一些不好的声音,身形猛然一顿。 他心中倍感不妙,而后双手合十将听风术施展开来,夜晚的风成了他的眼睛,四周的情况被他尽数感知。 “有人来了!” 宁殷低喝一声,一旁的李妤跟着立即警觉,她知道宁殷的听风本领,他说有人来了必定是真的,当即抓紧了手里的长剑。 夜空中传来几声尖锐的声响,将此间的寂静彻底撕碎。 几支耀眼的火箭从远处袭来,拖拽着绚丽的火尾,宁殷惊呼快点闪开,那几支羽箭顺风落在扎吉家营地的帐篷上。 “敌袭!” 值守的哨位反应迅速,敲响了戒备锣鼓,火箭也已经将几处帐篷给点燃,大火升起,营地传来各种呼喊和大叫。 紧接着,新一轮的火箭再度袭来,这一次的数量远超先前,刷刷地落在那些帐篷上,营地瞬间化成一片火海。 “该死!”宁殷怒骂一声,脸色在此刻变得低沉,看来今晚想睡个好觉是不可能了。 第七十八章 夜袭 随着第二轮火箭齐射的结束,整个夜空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火,四面八方都是火。 宁殷站在原地,营地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耳边响起扎吉家族人的哀嚎和呼救,几乎所有的帐篷都被点燃,有人被大火活活吞噬,整个营地乱成一团。 紧接着宁殷心中一颤,目光远望向密林深处,一股沉闷的声音从那片林子里传来。 “敌袭!” 宁殷大吼一声,而后立马拽着李妤躲到了一堆杂物里。 微微抬起头观望,漆黑的林子里不断有人影闪掠而出,他们身披兽皮大袄,手臂上缠着一圈醒目的虎纹,明晃晃的弯刀被他们肆意挥舞,嘴里发出野兽般的怪叫。 人影越来越多,林子里的数量一时间难以分清,宁殷在听风术额的感知之下大致可以确定对方的人数已经超过一百。 “是乌拓家的人!他们来偷袭了!”扎吉家的哨兵们一眼就认出这些人影的身份,将虎纹缠在手臂上,是乌拓家没错。 “女人负责救火!男人们都给我列队!”扎吉鸿阳怒吼着,混乱的营地稍稍恢复了一些秩序,四周凡是能战斗的男人纷纷汇聚在他身后,有的人衣衫不整,也有的人身上被烧伤,但他们都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事出突然,扎吉鸿阳也是一脸的污垢,刚刚的大火将他的胡子都烧掉了一半,身上的袍子也都是破破烂烂的。 “乌拓徐,滚出来!”扎吉鸿阳不顾自己的形象,扯开嗓子大吼道。 片刻之后,从林子里缓步走出一个人影,那赫然便是白天宁殷遇到的乌拓徐! 乌拓徐走到队伍跟前,不屑地看了一眼扎吉鸿阳,大笑道:“老族长,没烧坏吧,要不要给你找件完整的衣服穿?” 此话一出,惹得乌拓家的人一阵哄然大笑。 被当面取笑的扎吉鸿阳怒气更甚,挥动着手里的大剑,裸露的手臂上更是凸起道道青筋。 “狗东西!我念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一直忍让着你,你却屡次三番对我扎吉家的族人出手,当真以为我怕你吗?”扎吉鸿阳说着大手一挥,身后围聚的扎吉家子弟更是一起发出怒吼,威武的气势让四周的火焰都为之一震。 “老家伙,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今日我便要让你们扎吉家彻底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乌拓徐拎起手里的弯刀,不等他发号施令,身后的乌拓家勇士已经冲了出去。 此番他是有所准备而来,他知道扎吉鸿阳这次带队狩猎没有随行多少人马,更知晓扎吉家的营地在何处,势必要在这里一举摧毁掉扎吉家的核心。只要扎吉鸿阳和这些扎吉家优秀的年轻人们死了,剩下的那些老古董都不足为惧! 敌我双方人数差距有些明显,扎吉鸿阳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注定是一场恶斗,尽管如此,这位老族长依旧不惧,面对来势汹汹的敌人率先冲了出去:“都跟我上!砍翻这群王八蛋!” 火烧的营地瞬间变成两个游猎部落之间的战场,关系了数百年的恩怨终将演变成双方殊死额的搏斗。 宁殷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不免有些感慨。扎吉家这边大多数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而反观乌拓家都是些善战的高壮勇士,人数上的劣势已经十分明显。 “要出手吗?”李妤直接问道,以目前扎吉家的情况来看,他们估计撑不了多久。 宁殷没有急着下决定,眼神有些低沉地说道:“我感觉到林子里还有别的气息存在,不弱,并且那不是游猎人应该具备的气息。” 宁殷的猜测没有错,乌拓家为了能够完成对游猎家族的统一的确寻找了帮手,就在扎吉鸿阳挥剑连续砍倒几名乌拓家的勇士过后,一直在林子里隐藏着气息的人终于出手了。 只见那人的目标明确,闪身掠影朝着扎吉鸿阳快袭而去,后者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将大剑格挡在胸前,金属的猛烈碰撞之中,扎吉鸿阳的身形暴退数丈,而那现身偷袭的家伙只是微微后退了一步。 心中震惊此人的力气,扎吉鸿阳抬眼一看,只见一位身着长袍的老人负手而立,虽是老人,但他的气息可相当浑厚,远非常人可比,最后观其服饰和面容可以确定他不是乌拓家的人。 “竟然还找了帮手?”扎吉鸿阳心中一惊,他与那人只是先前一次碰撞便能觉察到对方的厉害,若是再次与之交手恐怕很难取胜。 见扎吉鸿阳面色难看起来,乌拓徐倒是感到喜悦,他将弯刀插在身前,张开双臂大声笑道:“为了对付你们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这位可是名副其实的四等灵道的高手,今日我定能取下你这个老东西的头颅!” “乌拓族长放心,有老夫在,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无疑让乌拓徐更感到胜券在握。 就在乌拓徐得意之时,一枚羽箭朝他袭来,那长袍人影眼疾手快将其攥住,大力一捏将其捏碎,只是这动静还是让乌拓徐心中一惊。 “阿爸,我来助你!” 扎吉卯花从后方赶来,走到父亲的身旁,而后扔掉了手里的大弓,再度展开她的盾刀架势。 扎吉鸿阳虽不忍让女儿参战,但此时危急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随即将大剑扛在肩上,展露出族长的威严。 “好!我们父女二人今日便一同作战!” “啧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女人……”乌拓徐感叹道,一双眼睛淫秽地游走在扎吉卯花的身上,只不过这样的眼神只持续了一瞬,眼中再次被杀意充满。 “杀了他们!” 随着乌拓徐的低吼,长袍老人踏步而出,挥手之间调动四周的灵力,单手迎击扎吉鸿阳的大剑挥砍,任扎吉鸿阳如何发力竟都不能抵近老人的身体。 一旁的扎吉卯花反应迅速,知道眼前这老家伙不好对付,一个闪身绕道老人的身后,弯刀前刺,想要一刀结果对方。 但猎人又怎么能与已达四等灵道的高手比拟呢? 老人另单手一震,引动的灵力便将扎吉卯花给击退数步,劲气顺着她的弯刀袭入她的臂膀,整个右臂都感到麻木不堪。 “好!黄老好手段!”乌拓徐兴奋地鼓起了掌,对于这场已经胜券在握的战斗已经十分喜悦,当即下令将扎吉卯花给围了起来。 “这么好的女人可不能浪费!抓活的,抓活的!这是我的战利品!” 随着乌拓徐的命令,三名乌拓家的勇士面露邪气地逼近扎吉卯花,一旁苦战未果的扎吉鸿阳心中焦急,但此时的他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稍不留神便被黄老一掌给震得口吐鲜血。 扎吉卯花右臂脱力,无法挥刀,面对这些逼近的敌人只能被迫举着圆盾防御。 小小圆盾又如何抵挡乌拓家的这些身高体壮的家伙呢?不出三五招便将其手中的圆盾给砸碎,扎吉卯花已如笼中之雀,插翅难逃。 在一旁的李妤看不下去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刚准备上前解围,却发现身旁的宁殷已经先一步不见了身影。 目光一转,围住扎吉卯花的三名大汉被什么东西瞬间击退,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来者何人,腹腔便遭受重击,整个人都扑通一声倒飞了出去。 “是你!” 乌拓徐惊愕地看向场中突然出现的那人,脸上的神情又惊愕转向愤怒,凶狠的目光巴不得要把宁殷给撕成碎片:“没想到你竟然还敢待在这里!” 宁殷挠了挠头,露出颇为好奇的表情:“为什么不敢?这森林是你家的?” 有时候惹怒一个人只需要一句话,而宁殷的表情配上他那一句话更让乌拓徐怒火难耐,一手抓起了面前的大刀。 只不过还没等他冲上前去,已经击退了扎吉鸿阳的黄老率先闪身冲向了宁殷,他可不会允许自己的雇主受到伤害,大喝一声:“哪里来的毛头小子!” 当头一掌拍来,这一掌裹挟着庞大的灵力。 只不过想象中宁殷暴退数丈、口吐鲜血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单单只是伸手挡在身前,便抵挡住大部分气力,而后一手迅速探出,猛地抓在黄老的手腕上,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制住对方。 黄老心中一惊,另一只手化为手刀朝宁殷面门袭来,宁殷撒手扭身躲避,并将身后的扎吉卯花给推了出去,瞧见宁殷有所分神,黄老顺势破开宁殷的钳制,一掌轰在对方的胸膛之上。 倒退几步的宁殷捂住胸口,跺脚将周身的劲气散去,同时感叹道:“老家伙劲儿还挺大啊。” 黄老阴冷一笑,他感觉到宁殷也是修行之人,所以决定速战速决,翻手之间一柄长剑滑入手中,剑锋流转,杀向宁殷。 宁殷此番并没有躲闪的意思,而是注视着对方挥剑攻来,待到对方靠近他周身的时候方才动手出刀,青日孤烟清脆的出鞘声让对方不禁一颤,只不过现在收手已经来不及了,进了宁殷的刀术施展范围就别想走了。 厉刀诀,迅影如风! 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只听风响不见路数。 第七十九章 退敌 “厉刀诀不同于寻常刀术,此刀术只攻不守,只快不慢,旨在对方还未出招之前便先手进攻,三百六十种变化便是三百六十种进攻方式,一旦进攻,定要取胜。” 宁殷脑海中回想起钟老爷子传授他刀术时候的教导,此时的他已经能够将厉刀诀的“快”字给贯彻到底,行动起来的身影如风,将对手牢牢地困在他的进攻节奏当中。 黄浒想要暂避这股锋芒,奈何宁殷丝毫不给他机会,其后撤躲避的身影被宁殷三番几次地给砍了回来。 “往哪儿逃!”宁殷低喝一声,手握青日孤烟的他赫然出现在黄浒的身前,后者大惊之余奋力使剑抵挡。 刀与剑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刀拥有更强大的力量,挥砍下来的力气直接让黄浒持剑的手一阵吃痛。 不过好在这黄浒这些年的修行也不是白修的,四等灵道的水平的确拥有着常人难以言喻的身体素质,迅速将手臂上的劲气化解之后反倒是持剑向宁殷攻来。 “既然躲不掉,那干脆就一鼓作气解决掉你!” 黄浒心中暗道,随即剑势如虹,竟与宁殷展开了正面的刀剑相争。 剑与刀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剑拥有更极致的技巧,黄浒手中这口吊月长剑乃是大师所铸的精品,加之他所修行的冷月剑术更是以技巧见长,此番应对起宁殷的快刀还算凑合。 “行啊,老头儿,剑术不错啊。” 宁殷出刀三十有余,皆被这老家伙的剑术巧妙地化解,后者见宁殷的刀术只有这般程度,心气儿也足了些。 “小鬼,我这冷月剑术变化无穷,岂是你这等一昧快攻能破解的?”黄浒得意一笑,周身灵力汇聚,丝缕剑气缠绕在他手里的长剑之上。 场中的战斗同样牵动着四周围观者的心,扎吉卯花见宁殷久攻不下,心中难免有些担忧:“那老家伙实力不俗,宁殷他能赢吗?” 扎吉鸿阳也是一脸的忧虑,这本就是游猎部落之间的争斗,与外人无关,宁殷好心相助固然是好事,但若是他为此丢了性命可就让扎吉鸿阳于心不忍了。 面对扎吉卯花的疑问以及扎吉鸿阳的忧虑,抱剑而立的李妤并没有多做考量便直接回复:“能赢。” 她见识过宁殷的刀术,也知道他除了擅长用刀还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听风人,当速度与感知相融,宁殷手里的这门刀术才是真的可怕,以他目前展现的速度来看,还远不及当日在兴安城里的迅速。 父女俩见李女侠都这般说话了,心中的紧张或多或少缓和了一些。 另一边的乌拓徐见自己请来的这位高手已经压住了宁殷,当即兴奋地拍起了手,扯开嗓子大声吼道:“黄老,速速将他拿下!” 随着统领的大吼,四周其他的乌拓家勇士也都吼叫起来,仿佛这场战斗早已经分出了胜负。 四周热烈的呼喊声更加激起了黄浒心中的战意,他以剑术制住宁殷,也自认为已经摸清楚了宁殷的水平,持剑一晃,准备向宁殷发起最后的进攻。 可很快他就离奇地意识到,宁殷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丝缕清风涌入战场,宁殷趁着呼吸换气的功夫将听风术覆盖于整个场中,在他的感知下,黄浒心跳的声音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速度!” 宁殷低喝一声,原本伫立原地的身影瞬间消失,黄浒的四等灵力也有着一定的感知,他抓到宁殷变幻的方位迅速发起进攻,剑刃迅速前突刺,吊月长剑竟从宁殷的身体中一穿而过。 “什么!”黄浒反应过来,他刚刚刺中的只是一道残影。 这家伙什么速度!竟快到留下残影了!黄浒大惊,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对手。 “我在这儿。” 宁殷的声音在黄浒耳边响起,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便有刀刃袭来,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抵挡,肩膀之上留下一道并不深的伤口。 就像是猎人戏谑自己的猎物,出手,但绝不毙命。 宁殷的声音不断在黄浒的耳边响起,后边、左边、前边、右边……一时间四面八方都有宁殷的声音在回响。 此刻,场中清风不断涌向黄浒,风中竟然裹挟着锋利的刀气!宁殷的身影就躲在这些风里! 身影交错,其影难寻,黄浒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防御便已经身中数刀,身上那件长袍于风中变得破烂不堪,里面瘦削的身型更是血肉模糊。 伤势激怒了这位四等灵道的“高手”,也让他在危机中的反应能力大大增加,他似乎能感知到宁殷的下一次出手是在什么方位…… 是左边!黄浒怒目一睁,起手握剑全力向左边反攻而去,果不其然,宁殷这一次的进攻方位正是这里。 但,这时宁殷故意放慢了速度才让他抓到机会的。 呼——随着一口浊气吐出,狂风之迅的厉刀诀瞬间转变刀势,青日孤烟之上缠绕的力量迅速暴增。 击碎吧!伐刀诀! 二人正面硬撼,一把长剑落地,滴下一滩鲜血,黄浒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力竭倒地。 定睛一看,宁殷最后这一刀施展出来的力量过于庞大,吊月长剑竟被拦腰折断,黄浒的胸口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挥刀甩去刀身上的血迹,宁殷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老人,觉得这个对手还算让他尽兴,他也算使出了厉刀诀的全部速度,只不过这老家伙终究还是体力差了一些。 正当宁殷准备将这老家伙踹到一旁的时候,他看到老人裸露的胸膛上有一片刺青,图案似乎是一条蜷缩着的蛇,这让宁殷心中略微一惊,这图案他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重伤的黄浒在这时突然起身,扬起一阵沙土之际,整个人的身影便逃进了密林之中。 宁殷无法继续追击,只是心中有些猜疑,但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眼前的这些麻烦,而后将长刀拄在身前,目光火热地看行乌拓徐以及他身旁的那些勇士:“怎么样?下一个谁来?” 此人实力强劲,就连四等高手的黄浒都败在了宁殷的刀下,乌拓徐总算见识到宁殷的可怕,他原本以为自己请来的这个帮手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宁殷还是更胜一筹。 虽心有不甘,但乌拓徐还算理智,没有再派人上前,只是与宁殷站着对峙。 此时营地里传来扎吉家一众的欢呼,他们以惨烈的代价击退了乌拓家的进攻,受伤抱恙的乌拓家勇士撤回了大部队里,这让乌拓徐更感到棘手。 “没想到你这老家伙竟然找了这么一个守护神,今日看来是我大意了。”乌拓徐抬眼望向宁殷身后的扎吉鸿阳,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扎吉鸿阳身上阵痛,刚刚与乌拓徐的交手让他受到了一些内伤,但影响不大,他站起身来,走到宁殷的身旁,与乌拓徐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你乌拓家已经违背了和平条约,扎吉家已经有不少族人命丧于你们刀下,今日我们便是正式开战了!” 扎吉鸿阳语气强硬,他厌恶争斗,但也绝不是害怕争斗,既然乌拓家已经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了,他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忍让下去,对敌人的一味忍让往往只会换来对方无休止的侵犯。 “乌拓徐你记着,今夜扎吉家的牺牲,他日必定会让你们加倍偿还!”这句话被扎吉鸿阳压得很低,这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将自己身为族长的全部威压都释放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几声夜莺的叫声,这让原本淡定的乌拓徐有些慌了。 罹难森林里没有夜莺,那叫声是扎吉家援兵的信号。 “游猎部落的统一,谁也无法阻挡。”乌拓徐最后撂下这句话,而后带着人马迅速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宁殷将听风术的感知扩散开来,确认那些家伙是否真的撤退了:“他们走了,动作还挺快。” 只不过比起这些人的撤退速度,宁殷更加佩服眼前这位扎吉家族长的魄力,暗含深意地称赞道:“扎吉族长还真是胆大,用假信号骗他们援军已到。” 一旁的扎吉鸿阳见宁殷这么快就识破了自己的伎俩,不禁有些惊讶。 “放心吧,你装得很像,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乌拓家的蠢货们没有识破,而我……耳朵比眼睛还尖。”宁殷笑着称赞扎吉鸿阳的演技,刚刚看他身上的气势,还真以为扎吉家的援军到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宁兄的身手虽然顶尖,但还是不足以让乌拓徐退兵,也就只有出此下策了……” 扎吉鸿阳面露苦涩,他的确有赌的成分,若是乌拓徐在附近布满了暗哨,自己的这些伎俩肯定会被一眼识破,奈何乌拓徐还是大意了。 扎吉卯花听到父亲与宁殷之间的谈话,这也才反应过来:“原来援兵是假的……” 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扎吉鸿阳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同时也疑惑地说道:“说来也奇怪,我早就让你二伯回去求援,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也应该到了,为何迟迟不见他们的身影?” 第八十章 宿命 阿古磊的援军来迟了。 等他们到了的时候,营地的大火已经扑灭,从夜袭中幸存下来的人们瘫坐在地上,就算见到援军来到,他们也没剩多少力气去欢呼。 “大哥,我来晚了!” 阿古磊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扎吉鸿阳的身影,快步上前,而后半跪在地上表达自己的歉意。 “半路上遇到了一群野狼,和那些畜生纠缠了一番,所以有些耽搁了……” 说着,阿古磊捂了捂自己的左臂,似乎是与那些野狼缠斗的时候受了伤。 原本有些生气的扎吉鸿阳见到阿古磊这般诚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好在是援军终于来了,后半夜不用再过度担心乌拓家的贼人再来侵扰了。 “来了就好。”扎吉鸿阳点头说道,转身往回看,如今整个营地都已经被大火烧了个精光,夜晚的寒风有些刺骨,血腥味会顺着风扩散到林子里去,不出多久便会引来丛林中觅食的野兽。 扎吉鸿阳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游猎人,直觉告诉他乌拓家不会就此罢休,所以当即就做了决定:“此地不宜久留,大家整备一下,我们现在就离开罹难森林。” 这样的决定让刚刚赶来的阿古磊有些吃惊,大伙儿刚刚经历大战,现在就要动身赶路?他忍不住靠近了扎吉鸿阳,小声劝道:“大家现在疲惫不堪,不如先休息几个时辰,等天亮了再走?反正我们大军已经赶到,就算乌拓徐那崽子再来也不怕。” 不过扎吉鸿阳十分强硬,驳斥了阿古磊的劝说:“乌拓家的人也知道我们正处疲态,他们现在占据了主动优势,在此处逗留恐怕会多生事端,而且这里的血腥味已经引来了四周的野兽……” 说着,扎吉鸿阳往林子一角看去,几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是背部森林里的野狼,它们嗅到了这里的味道,它们也都还饿着肚子。 “我支持扎吉族长的决定,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继续留在此地恐怕会有变故,还是尽早离开毕竟好。”宁殷在这时走了过来,他一直在用听风术监察着四周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他会第一个知道。 见扎吉鸿阳的态度如此强硬,作为弟弟的阿古磊自然是争执不过的,轻叹一口气之后下令撤退。 狩猎提前结束,在扎吉家护卫队的护送下所有人开始往罹难森林的出口行进,虽然是夜间行路,但这些经验老道的游猎人有自己独特的辨认方向的手段,宁殷原本还想帮他们指个路来着,这下好了,完全不用他出手了。 出于待客之道,同样也是出于一种感谢,宁殷和宇正勋可以搭乘扎吉烈的马车回去,这可比骑马舒坦多了,宁殷刚想靠着睡一会儿,却看见扎吉烈一脸的惊魂未定。 “吓傻了?”宁殷笑道,这小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就算是身为游猎估计也没见到过这些场面,现在有些害怕是正常的。 被宁殷取笑的扎吉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向一边,窗外的冷风扑打在他脸上,试图将他脸上的火红冷却一番。 这青涩的模样倒是让一旁的宇正勋跟着笑了起来。 宁殷瞥眼看向宇正勋,没好气地笑骂道:“你还好意思笑!先前睡得跟个死猪一样,要不是扎吉家的人发现得及时将你从烧起来的帐篷里拽出来,你小子现在已经在地府喝孟婆汤了。” 被宁殷无情地数落,宇正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驳,他承认他先前的确睡得太死了,可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柔软的毯子上睡过觉了,一放松就没了警惕性。 听到宁殷这般笑骂宇正勋,扎吉烈也笑了起来。 “下次,下次乌拓家的人要是再敢来,我就甩个阵法出去砸死他们……”宇正勋有些没底气地拍了拍胸膛,好像有些用力过猛,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宁殷跟着笑了起来,这兴安城的阵法奇才还真是一身臭毛病,也难怪这家伙会瞒着兄长独自跑到罹难森林里来了。 一直看着窗外的扎吉烈神情舒缓了很多,而后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你们。” 声音很小,但宁殷听见了。 “本来我是不打算掺和你们游猎人之间的事情的,但乌拓家的人做事实在是太低劣了,火都烧到我的帐篷上来了,打扰了我的好梦自然要跟他们好好理论一番。”宁殷笑着说道,话语轻淡。 谈话让马车里的气氛逐渐轻松了起来,扎吉烈也扭过头来近距离打量了一番宁殷。 看上去很瘦弱,也并不高壮,扎吉家很多年轻人都比他壮实,但就是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人凭一己之力就扭转了扎吉家不利的场面,并且还击败了乌拓徐找来的高手。他很强,比扎吉烈之前见到过的所有人都强,所以他很敬佩。 宁殷注意到扎吉烈看自己的眼神,也十分直接地问道:“小鬼,你这是在仰慕我吗?” 后者这才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是不是太过失礼了,而后脸上流露出一抹窘迫。 都说游猎人性情直爽、粗犷,就算是游猎部落的小孩子都像小虎犊子一般生猛,眼前在这位扎吉家的公子还真有些不一样,少了些粗犷,多了很多含蓄。倒是扎吉家的大小姐是一个生猛的女汉子,战斗的气势真不输很多男子。 宁殷在心中暗叹扎吉鸿阳的这一对儿女的性格怪异,目光也注意到车窗外其他扎吉家年轻人现在的状态。 经过之前的夜袭,这些从未真正见过生死争斗的年轻人们现在依旧有些惊魂未定,起初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狩猎,像往常那样在森林里寻得些猎物就算完成试炼了,可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置身于一场血战当中。 这些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或许已经学会了很多游猎人该有的技法和本领,但他们的心性还只是一个孩子,从未见过真正的血与火,也难以置信自己的同袍会在他们身边被开膛破肚、倒地身亡。 “终究还是一群小孩子,会害怕是很正常的事情。” 宁殷小声轻叹,不过他并没有嘲讽这些年轻人的意思,反倒是觉得这样的神情很正常,回想当初,他第一次握刀与人对敌的时候,事后似乎也是这般惊慌。 “不,大家不是因为害怕……” 扎吉烈反驳了宁殷的低语,后者侧过脸看向这位少年。 “扎吉家没有懦夫,也没有胆小的人,他们脸上的消沉是在感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的同族,只能在敌袭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同族死在自己面前。” 少年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但话里的意思可一点都不简单,宁殷惊叹这个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 撤退路上的气氛很压抑,这些年轻人们一个个的都蔫了,像是打了败仗。 “虽然对游猎一族了解不多,但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乌拓家的实力似乎比你们扎吉家要强很多,他们若是铁了心要硬来,你们很难赢,为什么不放弃这些领地去别的地方呢?” 宁殷将自己看到的事实说过这个少年,也想从这个孩子口里知道一些答案。 扎吉烈摇摇头:“扎吉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我们是不会离开的。” “林大哥……”扎吉烈突然扭过头来看向宁殷,似乎想要哀求什么。 但宁殷知道这个小家伙想要求自己干什么,伸手打断了少年的说话。 “我不想插手你们游猎部落之间的事情,而且……与我接触太多,恐怕日后会对你们带来麻烦。”宁殷直接拒绝了这位少年的请求。 少年还想继续再说什么,但看到宁殷的眼神之后也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过一旁的宇正勋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 “咱们不是应该路见不平一声吼吗?乌拓家的人那么残暴,我们帮一下扎吉家有何不可?”宇正勋有些看不懂宁殷,怎么一会儿侠义,一会儿又无情。 “遇到有人恃强凌弱,当然得帮,这可以算作是侠义。但现在是两个家族势力之间的争斗,他们为的是生存,游猎人几百年的历史都在为了生存而战,大的吞并小的,小的归于大的,这是游猎部落的宿命,谁都改变不了。成百上千人之间的战斗,不论谁赢谁输都有人死去,仅凭谁的一人之力是左右不了的,”宁殷看向宇正勋,转而又问道,“你一个人能够对抗乌拓家上百号勇士吗?” 宇正勋摇了摇头,他没那个本事。宁殷的话也提醒了宇正勋,这归根到底是游猎部落之间的恩怨,不是谁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扎吉家撤退的路上。 队伍被拉得很长,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若是再遭到袭击恐怕会首尾难以相顾。 但眼下赶路要紧,阿古磊并未做出什么调整,他带着一队人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为大部队探路。 只不过在没人注意的间隙,阿古磊悄悄地将一只信鸽放飞在丛林之中。 第八十一章 离去 就在扎吉家撤退的时候,密林深处的一处营地里。 乌拓徐翻看着手里的密信,而后怒从心生,大力一掌拍在面前的案桌上,由于力气太大,桌子腿当场就裂开了一根。 “扎吉鸿阳这个老家伙竟敢骗我!他哪儿来的援军!” 怒火从乌拓徐的胸腔蔓延至他的脸上,整张脸都在此刻涨红,一把将手里的密信给撕得粉碎。 愤怒的咆哮让四周值岗的哨兵都心生忐忑,这回族长大人发这么大的火还真是少见。 帐外,有人走近,一旁的哨位就欲将其轰走,但定眼一看竟是族长的贵客,当即收敛了脾气,只是拦下劝说道:“郭大人,族长他正在气头上,您现在还是别进去的好……” 一身华袍的郭煜却不以为然,在帐外故意清了清嗓子,还没等他的说话,帐篷帘子就被乌拓徐给掀开来。 乌拓徐虽然愤怒,但他知道什么时候不该愤怒,郭煜的到来让他瞬间清醒,转而强行压住胸中的怒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站在郭煜的身前:“郭大人,里面请。” 郭煜微笑着点点头,而后独自进入帐中。 族长的变化过于迅速,这让帐外值守的两位守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也都在心中感慨自从族长跟这位郭大人打了交道后,整个人好像都变得有些性情不定了。 进入帐中,郭煜一眼就看见刚刚被乌拓徐一巴掌拍废的桌子,直接问道:“听说行动不是很顺利?” 乌拓徐摸了摸鼻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位在族中威望极高的乌拓家族长此刻竟然在一个外人面前有些不知所措了。 “出了点小差错,整体都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乌拓徐一边说,一边亲自给来客倒上一杯热茶递过去。 郭煜接过茶杯将其放在一旁,继续说道:“一次失利并不可怕,只要乌拓族长心里还记着与我们的约定,一切都还有机会。” 乌拓徐连连点头,而后痛骂道:“本来事情进展得挺顺利,半道突然来了几个身份不明的高手,要不是他们搅局,先前的夜袭我定能将扎吉鸿阳那老狗的脑袋割下来……” 说着,乌拓徐脸上流露出一抹凶狠。 “哦?我不是派了黄浒来助你一臂之力吗?”郭煜似乎有些吃惊,乌拓徐沉默不言,虽然没有直说,但郭煜大抵是知道这黄浒也败给了对方。 “黄浒可是四等灵道的水平,竟能将其击败,说明来者定然不凡,是个高手。” “那人身手的确不错,使着一口长刀,勇猛非凡,但我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下一次出击定然可以将扎吉家的主心骨彻底瓦解!” 乌拓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做出保证。 郭煜微微一笑,很满意乌拓徐此时的状态:“我家主人担心你这边太过棘手,专程派了几个高手过来,下次行动将他们都带上吧。” 心中大喜,乌拓徐连忙行礼拜谢,却被郭煜伸手给拦住了:“你可是未来游猎部落的王,可不能随便下跪,只要你心里记着与我们之间的约定就好。” 乌拓徐更觉得感动,同时也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扎吉家的那些人尽数剿灭。 说完了话,郭煜也不再多留,转身准备离去,刚走出没几步又转过头来说道:“对了,兴安城里最近出了一个名叫宁殷的通缉犯,据说他最近也逃到了罹难森林北部,你的人若是遇见了可以将其擒获,我家主人会有重谢。” 乌拓徐重重地点点头,将宁殷这个名字在心中记住。 这时,帐外传来信鸽归巢的响动,一封密信出现在乌拓徐的手中,看完信中的内容,乌拓徐脸上浮现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机会来了。” 李妤被安排到了扎吉卯花的马车上,这位性格直率的姑娘很是崇拜李妤,她亲眼看见李妤的身手是何等的厉害,几招便撂倒了好几个乌拓家的勇士,她甚至感觉李妤比宁大哥还要厉害。 两人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扎吉卯花最是欢喜了,从一开始上马车就在打量着李妤的样子。 被一个小姑娘这般注视,李妤感觉到身上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李妤终于忍不住问道。 被突然问话的扎吉卯花有些慌张,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无礼了,扎吉卯花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她看到李妤手里的那把剑,那似乎是一把很厉害的剑,只不过一直没有见她拔出来过,通体都用布条细细包裹着,而越是隐藏,就越是让人想知道里面的剑是什么样子的。 除了这把剑,扎吉卯花也很好奇为什么这位姐姐不论在哪里都穿着十分宽大的袍子,背上似乎一直背着什么东西。 “李妤姐姐你不是南域的人吧?”扎吉卯花突然问道。 李妤略感惊讶地看向扎吉卯花,心想她怎么猜出来的? “我一看你就感觉很不一般,比林大哥还要神秘。”扎吉卯花继续说道,“不过你们都好厉害……” 扎吉卯花有些羡慕宁殷和李妤的身手,宁殷的两次出手更是直接救了她两回,强如乌拓徐找来的高手都被宁殷给击败了。同时她心里也在想,要是她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就好了,一定可以更好地保护族人。 “你根骨不错,以后也可以变得很厉害。”李妤淡淡说道,语意有些敷衍,但还是让扎吉卯花心里一亮。 “等我和弟弟变强了,一定会好好守护扎吉家的。”扎吉卯花暗暗发誓,一脸的认真模样。 李妤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身上展现出来的坚韧和顽强是很多宗门里很多弟子都不曾具备的,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只不过这样安静的气氛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扎吉卯花念头一转,又忍不住问道:“那你和林大哥是怎么认识的?” 李妤对这个问题没有多想,沉思片刻后直接回答:“打架认识的。” “打架认识的……”扎吉卯花觉得这个方式很特别,当即琢磨起来,而后缓缓说道,“不打不相识,然后暗生情愫,最后相伴行走江湖……” 原本以为只是随便问问,当扎吉卯花将自己的猜测和分析说出来的时候,李妤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妤急忙打住扎吉卯花的嘀咕,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没来由的绯红。 “我跟他只是普通的……朋友。”李妤急着撇清和宁殷的关系。 “是吗?”扎吉卯花暗含深意地一笑,继续说道,“我感觉林大哥还挺在意李妤姐姐的,昨天晚上他偷偷给你拿肉饼的时候我看到了。” 李妤一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扎吉卯花脸上流露出一股“我懂的”的神情,这让李妤更加心神不宁了。 “喵——”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小猫的叫声,扎吉卯花惊疑,就在她四下寻找着叫声来源的时候,一个小黑脑袋从李妤的衣领里探了出来。 “哇,小猫!”扎吉卯花惊呼一声。 李妤拿这个爱动的小家伙没办法,只能一只手捏着它的后脖颈将它抓了起来,她背着麒麟已经很麻烦了,宁殷那家伙在临行前还把这小东西塞到了她怀里。 用宁殷的话来说:“你们女孩子都喜欢小猫小狗,就让它这一路陪着你吧。” 其实他就是嫌麻烦,故意让李妤带着,这一想到宁殷,李妤的心里更烦了。 小黑猫虽然黑,但形态却是极为乖巧的,在女孩子面前也都是乖乖的模样,瞬间就惹得扎吉卯花一阵喜欢,不过她还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们会随身带着一只猫啊?” 李妤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只是轻轻笑了笑,反正这毛茸茸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凶物,管它从哪儿来的。 “我可以……”扎吉卯花想要抱抱这只可爱的小黑猫,话还没问完,李妤便直接点头同意,将它扔到了扎吉卯花的怀里,只要这姑娘不再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怎么样都行。 如获至宝,扎吉卯花在外人面前虽然尽显勇敢,但归根到底还是一个小女孩,对毛茸茸的小动物很难不喜欢,一边轻轻地抚摸小黑猫,一边惊叹道:“竟然还是一双异瞳……” “传说,在罹难森林的深处有一个叫巨人谷的地方,那里曾经是古巽国的都城,他们的国君就养着一只长着黑色异瞳的猫。” 扎吉卯花小声嘀咕道,这些细小的话语倒是让李妤有些感兴趣,她看着面前的这只黑猫,正是宁殷从巨人谷里带出来的。 “你都是从哪儿听到这传言的?” “茶馆里说书人说的啊,我们游猎人每个月都会去附近的城邦换售货物,他们交易的时候我就可以跑到城里的茶馆去听故事,那些文绉绉的说书人讲得可精彩了。” 原来是说书人编造的故事么?李妤心中的疑惑瞬间消了一大半。 猫的寿命一般只有十几年,而那古巽国的传闻她最近也是听了不少,那可是几百年前的王国,怎么可能会有活了几百年的猫呢?一定只是巧合。 第八十二章 变故 清晨。 林子里起了一些薄雾。 海东青的叫声响起,宁殷也从朦胧的睡梦中惊醒,掀开帘子往外一看,他们似乎已经走到了林子的尽头,四周的树木变得低矮起来。 “前面就是罹难森林的出口了。”扎吉烈轻声说道。 宁殷瞬间清醒,从马车里探出身来往前面看去,清晨活动结束的海东青扑棱着翅膀落在宁殷的手上。 “总算看到出口了。”宁殷大笑着拍了拍还在酣睡的宇正勋:“起来了,该回家了!” 宇正勋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他刚刚好像听见了“回家”的字眼?浑身一哆嗦。 走下马车,宁殷伸了一个懒腰,全身骨头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整个人也精神多了。 “女侠,我们该走了。” 宁殷轻喊一声,李妤很快便从扎吉卯花的马车里走了下里,心中感慨总算到了,刚走出几步似乎忘了什么东西,又转身折返回去将宁殷的猫拎在手里。 走近了,将那团毛茸茸的小黑东西扔到了宁殷的怀里:“你的猫。” 宁殷笑了笑,刚想跟这位女侠再寒暄几句,却被李妤一个冷冽的眼神给瞪住,无奈只好挠挠头打住了自己的想法。 这女人今天怎么这么暴躁?宁殷心中疑惑,转眼一看,扎吉卯花正在一旁偷偷地笑。 这让宁殷更加不明所以了,正打算上前询问一番的时候,扎吉鸿阳和阿古磊朝这边走了过来。 “休息得怎么样?”扎吉鸿阳轻声问道。 宁殷面露微笑,感谢扎吉族长的安排,也向二人表明自己即将离去。 “这就要走了吗?”扎吉鸿阳似乎有些不舍,昨日晚间与宁殷的交谈让他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按照往年的气候推算,寒潮很快就要来了,得赶在那之前到达目的地,不然在路上要受冻。” 扎吉鸿阳也不再多挽留,毕竟如今游猎部落自己的日子有点不太平,他也不想将无辜的人牵扯进这些纷争,随后招了招手,安排人牵了三匹马来。 “后面的路大多宽敞,用两条腿走太慢了,”扎吉鸿阳拍了拍身旁这匹马的马鞍,“这是扎吉家驯的快马,就当做离别的礼物吧。” 宁殷也不推辞,行礼答谢,他们当下的确需要几匹快马。 “日后若是路过这片草原,可以来看看,扎吉家永远是你们的朋友。”扎吉鸿阳正声说道,他身后的阿古磊也跟着附和寒暄。 短暂的告别之后,宁殷一行人离开了扎吉家的营地。 “总算离开这阴阴沉沉的森林咯~”宁殷叹道,这林子里发生了不少事,还是远离比较好。 但是一旁的宇正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宁殷也瞧出来他为何这般,驾着马行到宇正勋的身旁,小声说道:“这是他们游猎人自己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多管了,你顺着这条大路往南走,若是能碰见商队就跟他们一起走。” “你们不一起回兴安城吗?”宇正勋有些疑惑。 “他现在可是镇南府的通缉犯,回不得。”李妤接着宇正勋的问题回答道,说完她继续策马朝北走去,留下宁殷和宇正勋还在原地。 李妤的回答倒是让宇正勋心中一惊,一脸惊疑地看着宁殷。 宁殷摸了摸鼻子,没有反驳李妤的话,这也说明了他的确是镇南府的通缉犯。 “可是……”宇正勋更加疑惑,宁殷是兄长请来解救自己的,为什么会是通缉犯呢? 他思索片刻,目光流转,最后落在了李妤背后的麒麟之上,顿时有些明白了。 但宁殷却伸手打断了他想要说话的动作,将当初在兴安城里宇正熙借给他的那张罹难森林的地图扔到了宇正勋的手上,冷声说道:“我的事情不要多问,回去了也不要跟任何人说你见过我,免得将你们两兄弟牵扯到这件案子里来。” 宇正勋仍有许多疑惑,但宁殷的眼神告诉他不要再多嘴。 “派来追杀我的人应该很快就要到了,不想被我牵连的话就赶快走。”宁殷冷声呵斥,神情和言语不再像往日那般嘻嘻哈哈。 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宇正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地图,眼前这个“通缉犯”救过自己的命,可他连如何答谢都不知道。 宁殷看出了宇正勋心中所想,直接说道:“不用急着答谢我,若是有机会,他日我必定会重返兴安城,到时候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就此别过了。” 而后扬了扬手以示告别,策马朝着北方走去,李妤带着麒麟已经走远了。 看着宁殷策马远去的背影,宇正勋心中百感交集,对着宁殷远去的方向微微行礼。 虽然人们总说日久方才能见人心,但经过与宁殷短暂相处的一段时间他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至于镇南府的通缉……他在兴安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镇南府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也知道他们都是什么做派。 “后会有期。”宇正勋轻声说道,最后看了一眼宁殷模糊的身影,而后策马南下。 分别过后,宁殷沿着主路一直往北,没过多久便找到一间客栈,四下观望一番,并没有在这附近发现贴有自己画像的通缉令。 “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找到这里来。”宁殷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是镇南府名单上罪大恶极的通缉犯,出门在外可得小心点。 “怎么刚走没多远又要休息?”李妤似乎有些不满。 宁殷不以为然,望着罹难森林的方向,若有所想。 “你可以先在这里歇着,也可以带着麒麟先走,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就能走到故河口,那里有船直达望云泽,然后你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回宗门了。” 宁殷说着,策动快马回调了方向。 “你要去哪儿?”李妤似乎察觉出宁殷要做什么。 “先前我在黄浒的身上看到了竹影蛇的刺青,乌拓家恐怕与兴安城里某些势力有所勾结……”宁殷背对着李妤回话,而后在怀里一阵鼓捣,转身将一个黑东西扔到了李妤的怀里。 “这小东西跟着我不方便,你带着吧,若是不想带回宗门,给它随便找个能吃饭的人家就行。” 说完,宁殷便夹紧马腹快冲了出去,只留下李妤还在原地。 静伫良久,李妤方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这家伙……” 与宁殷预料的不错,扎吉家的队伍在宁殷一行人离开不久后便遭到了袭击,他们原本以为出了森林就安全了,也没有料到乌拓家的人竟然敢在平原上公然截杀扎吉家的族人。 对方的人很多,乌拓家所有的勇士几乎都聚集在了这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将扎吉家族的族长和年轻一辈全部杀光。 “列阵列阵!” 扎吉鸿阳在混乱之中竭尽全力组织人手抵挡敌人的进攻,又一次次地败下阵来,一时间损失惨重。 昨夜里刚刚经历大战的小辈们现在毫无作战能力,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只能仍其杀戮,扎吉卯花和扎吉烈虽然英勇,但还是负了伤,被敌人团团围住。 “给我顶住!”就在扎吉鸿阳准备再次发起反攻的时候,身后一股凉意袭来,他下意识地扭身躲避,但刀子还是插进了他的肩膀。 回眼一看,偷袭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阿古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阿古磊你干什么!”扎吉鸿阳惊愕之中混杂着愤怒,一把将阿古磊给推开,体型的差距让阿古磊不得不退避到一旁,脸上狞笑密布。 “我的好大哥,扎吉家不能毁在你手里,你就安心地死在这里吧!”阿古磊阴冷地笑着,翻手从腰间再度掏出一把短剑。 扎吉鸿阳勃然大怒:“是你向乌拓家的野狗透露了我们的行踪?” 阿古磊没有否定,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为什么?”扎吉鸿阳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难以置信地望着阿古磊。 “游猎部落零散太久了,早就需要一个人能统一这片贫瘠的土地,大哥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阿古磊的声音很大,引得四周扎吉家其他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扎吉家这几年不断地缩小活动范围,再退下去族人们可就得吃草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消亡在你的手里!” “所以你选择和乌拓徐合作,你也相信他能统一整个游猎部落?” “凭什么不相信!乌拓家的强大远近皆知,只要跟着他们,起码能够保住扎吉家的血脉!若是再继续跟着你瞎混下去,只能灭亡!” 阿古磊嘶吼着,立刻便有几名扎吉家的护卫站在他的身旁,将手里的长矛对准了扎吉鸿阳。 “族长大人,对不住了……”这些人早已被阿古磊收买。 扎吉鸿阳浑身是血,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是真的,放眼望去,四周不断有族人死在乌拓家的刀下,而他却无能为力。 跟随族长多年的卫队见到场中变化,迅速抽身列队将扎吉鸿阳护在身后,他们跟随老族长多年,也是扎吉鸿阳最后的护盾。 铁了心的阿古磊可不管现在挡在他面前的是什么,越来越多的扎吉家族人拿起武器站在了他的身后,连同他从部落里带来的许多卫兵都加入了他的阵营,他们喉咙里一齐低吼着阿古磊的名字,就像在恭贺一位新生的王。 反观扎吉鸿阳的身后,遍地尸首,能战之人已经寥寥无几,护在他身前的几名护卫更是负有伤势,好几个已经连刀都拿不稳了。 “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扎吉家的族人已经不再愿意相信你了。”阿古磊说着,双臂微张,伴随着身后众人的低吼,此刻他更像是扎吉家的首领。 大势已去,扎吉鸿阳面如死灰,他看着这些拿着武器对准了自己的族人,心中突然平静了下来。 第八十三章 玄骨二鬼 “哎呀哎呀,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 乌拓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抬眼望去,一身盔甲在身的乌拓徐骑着战马缓缓走近,还忍不住鼓起了掌。他一直在旁观这场两兄弟之间的内斗,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要来亲自收场了。 “乌拓徐……” 再次见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扎吉鸿阳嘴唇哆嗦,恶狠狠地盯着大摇大摆走过来的乌拓徐,他想拔刀上前,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臂已经无法活动了,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草地上,化作一滩血花。 乌拓徐不屑地望着扎吉鸿阳,这个凶猛的扎吉家汉子此刻就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无论他再怎么蹦跶都难逃一死,随即冷声说道:“别挣扎了,兴许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见乌拓徐走来,阿古磊卸去身上的威风,躬身朝他行礼,后者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这个刚刚背叛了自己兄长的家伙,点了点头,策马径直朝着扎吉鸿阳走去。 “就算杀了我,你也不会成为游猎部落的霸主……”扎吉鸿阳露出很难看的笑容。 “不,我会的,只不过你看不到了。” 乌拓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扎吉家的族长,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目光往四周打量了一番,并没有看到那几个人影,冷笑道:“这回没有人再来帮你了吧?” 扎吉鸿阳静静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乌拓徐,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阿古磊突然插嘴说道:“乌拓族长,不如把这个人交给我来处理……” “哦?”闻言,乌拓徐觉得惊奇。 “扎吉家是在他手里走向凋敝的,我想亲自了结他,然后将他的首级放在祖先的灵位跟前谢罪。”阿古磊阴狠地说道,很难想象作为扎吉鸿阳的弟弟,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乌拓徐突然勒住缰绳,不再往前,阿古磊以为这便是应允了自己的请求,刚想言谢,只见乌拓徐快手从马鞍旁抽出一把长刀往身后飞掷而去。 刀刃直直地往后飞了出去,最后不偏不倚地插在阿古磊的胸口上,直到最后一刻,他都还一脸震惊地望着乌拓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为什么……” 阿古磊的突然死亡让在场所有的扎吉家族人都无比震惊,这是他们刚刚选择的新首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倒在了血泊中。 族人们愤怒,但未等他们发作,四周响起一阵轰隆的铁蹄声,乌拓家的骑兵已经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对自己的兄长都这么狠,啧啧啧,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敢与之交好。”乌拓徐冷声说道,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扎吉鸿阳。 后者此时异常淡定,仿佛从一开始便预料到了阿古磊与乌拓徐合作的下场, “呵呵呵呵……” 扎吉鸿阳突然阴冷地笑了起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他紧紧地盯着乌拓徐,眼神真的宛如一只野兽,“我的灵魂会诅咒你,扎吉家所有的怨恨将会成为你的噩梦,你今后行走的每一步都将伴随着所有亡者的诅咒!” 将恶言与诅咒当做耳旁风,乌拓徐再度从马鞍旁抽出一把弯刀:“我会把你们的诅咒当做为我加冕的赞歌。” 弯刀在乌拓徐手里轮转,如同死神的武器在扎吉鸿阳的脑袋上飞舞,只要一个心神便可收下这老家伙的人头。 然而主角总是会选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前来救场,宁殷承认自己这次有些慢了,但似乎来得并不迟。 青日孤烟从远处飞掷而来,裹挟着巨大的气力刺向乌拓徐,后者眉头一皱,挥刀抵挡,怎料对方的这一刀蕴含的力气实在是可怕,硬是将他手里的刀给击落在地。 “又是你!” 乌拓徐右手吃痛,伸出左手指着宁殷,愤怒地大吼。 “乌拓族长这是在害怕我?” 宁殷从一众凌乱的尸体中走来,抬眼看向乌拓徐,忍不住嘲讽起来。 “害怕?”面对宁殷的嘲讽,乌拓徐依旧保持得意,“我乌拓徐这辈子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宁殷交手,先前两回在宁殷手中吃了瘪,但他这回可是有备而来的,为的就是防止扎吉鸿阳找帮手! “玄骨二鬼!” 随着乌拓徐一声大喊,从乌拓家的队列中缓步走出两名年轻男子,他们模样相仿,也都穿着一样的东陆袍服。 “乌拓徐,这就是你说的高手?”玄鬼一边问道,一边仔细打量着宁殷。 骨鬼则是一眼就看出了宁殷的水平:“刚刚那一刀的确有些气势,像是有些修为在身。” “很好,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了。”玄鬼抬眼一笑,一旁的骨鬼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两人的出现让宁殷隐约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从气息上来判断,这两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并且他们的脖子上都有着盘蛇图案的刺青,与之前那个黄浒身上的一模一样,乌拓徐果然与兴安城里的某些势力有关联。 看到宁殷不经意间低沉下来的脸色,乌拓徐得意地大笑起来,之前是小看了宁殷,而这次郭煜可是为他带来了两位高手,如此一来,宁殷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再影响到自己的正事了。 “快走,不要管我们了……”扎吉鸿阳深知场中危险,劝宁殷赶紧离开,“这毕竟是游猎部落之间的事情,你没必要将命搭进来。” “如果这事儿只是你们游猎部落之间的冲突,我的确不会插手,”宁殷回绝了扎吉鸿阳的劝说,目光落在乌拓徐身后的两名的人影身上,“可这两位是兴安城里的人,我与他们竹影蛇的帮主有些过节,我是专程来找他们的。” 那两位来者见宁殷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来路,心中颇为惊讶,惊呼:“你怎么知道我们来自竹影蛇?” 宁殷不理会这二人,抬手一招,灵力牵引之下,青日孤烟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这让那两位来者心中怒意升起。 “就凭你一个人?”乌拓徐虽然惊讶宁殷为什么知道自己与兴安城里的人有合作,但此时场面上战力的差距十分明显,仅凭他一个人是不会掀起什么波浪的。 “谁说只来了我一个人……” 话音刚落,宁殷身后的平原上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他们吹角高歌,远看其旗帜,正是扎吉家! “是部落的援兵!”有人惊呼。 原本困于绝境之中的扎吉家族人在此刻露出十分激动的笑容,而一开始选择跟阿古磊站在一起的那些人的脸色可就难看了。 乌拓徐眉头一皱,依旧面色不改:“一队老弱病残而已……”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远处的平原上的声势再起,接连好几支队伍出现,那些在风中飘扬的旗帜也不单单只是扎吉家,还有很多其他游猎部落也来了。 宁殷可不会傻到自己一个人一把刀就来救场,他顺道将扎吉部落里所有的人都带了过来,至于其他家族的人……他们听说乌拓家开始发起强攻,也都愿意出兵相助,如此一来,在人数上便不吃亏了。 后方的轰隆响彻整个草原,扎吉鸿阳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几乎快要流出泪来,但他是族长,现在正是交战之时,他不能哭,而是捡起脚下的战刀用布条缠在了自己的手上,脸色涨红,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咆哮:“列阵!” 胸膛中重燃希望之火,尽管身处重围,依旧可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队列之中,扎吉鸿阳拄刀而立,愤怒地盯着乌拓徐,纵使现在身负重伤,他也要撑着一口气与之一较高下。 反观乌拓徐,此刻的脸色真的阴沉到了极点,他并不在意扎吉鸿阳的愤怒,而是将冰冷而凶恶的目光射向了宁殷。 “你到底是什么人!”乌拓徐的计划三番两次被宁殷破坏,他现在对宁殷的恨意已经达到了极点。 面对这样凶狠的问话,宁殷脸上浮现起一抹轻淡的笑容,将青日孤烟扛在肩上,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路见不平的听风人。” 这样的回答让乌拓徐回想起第一次与宁殷交手的场景,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会接连三次坏了他的好事!想到这儿,乌拓徐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了,挥舞着大刀就想要冲杀过来。 “宁殷兄弟,你且退后,让我们来与他一战。”扎吉鸿阳低声说道,宁殷已经帮了他们太多了,他不想再让这位朋友再身陷敌阵。 不过宁殷却摇了摇头:“这是你们游猎人之间的战斗,我不会插手。” 随后,目光偏移,落在了乌拓徐身后两位人影的身上。 “那两人不是游猎部落的人,我只负责解决他们,其余的战斗便看你们扎吉家的威风了。” 说罢,宁殷的身影快速掠动,乌拓徐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往哪儿去了,只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宁殷将长刀紧握,腰身扭转,挥砍出凶猛的一刀,将郭煜派来的两位高手给一齐击退到了林中。 宁殷不在此停留,身影一闪,也随着没入林中。 第八十四章 骸骨 镇南府虽然作为官方权力机构,暗地里也支持着很多民间组织,那负责刺探消息的“百丝”便是其中之一,至于这“竹影蛇”,自然也是镇南府背地里扶持的组织之一。 两年前,宁殷曾接手一件镇南府下发的悬赏,就在他即将要把那罪犯捉住的时候,竹影蛇的人半路插手,抢了宁殷的悬赏目标不说,还将宁殷的两位同伴给打伤了。这里面的勾当有些显而易见,镇南府负责发布悬赏,待到通缉犯被接悬赏之人拿下的时候,早就在暗中等待机会的竹影蛇便会果断出手,劫取悬赏对象。 这样一来镇南府可就不需要支付那些悬赏金了,宁殷不傻,早就看出来这些人的路数,这也是为什么宁殷此后一直对镇南府这个地方尤为讨厌,就算委托悬赏扔到他面前都不会接。 当时迫于人数和实力差距,宁殷并没有找他们讨个说法,如今正巧碰上了,那便将当初结下的怨给算算吧。 宁殷没记错的话,竹影蛇的玄骨二鬼似乎也参与了当年的事情,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不由分说,宁殷快刀突袭,先手将二位击退至林中,再度起手将厉刀诀施展开来,一招破风长刺硬是将玄骨二鬼打得连连败退,宁殷的速度让他们应接不暇,一时间只有被迫防守的份儿。 “风起!” 宁殷低喝一声,周身灵力迅速剧烈翻涌,出刀之际竟连动起一阵狂风。 风是听风人最好的助手,任何敌人的动静都逃不过宁殷的眼睛,也可以借助风发起诡异莫测的进攻,玄骨二鬼接连受击,身上的衣袍破烂了好几处,鲜血渗出,模样有些惨烈。 但两位终究不是泛泛之辈,在宁殷快攻稍有停歇之际果断抓住了机会,二人合力一掌拍在宁殷的刀上,震荡之间逼得双方拉开距离。 “好快的刀,比我之前见到的所有用刀之人都快。”玄鬼惊叹宁殷的刀术,若是被这样的速度牵制住节奏那可就麻烦了。 骨鬼则是从刚刚的交锋探查到了宁殷的灵道水平:“此人恐怕有着不低于四等灵道的实力,需要认真一些。” 不过玄鬼并没有在意骨鬼的提醒,他们二人虽为孪生兄弟,性格却是大不相同,玄鬼作为兄长向来桀骜不驯,极其好斗,作为弟弟的骨鬼则是小心谨慎地多。 “听乌拓徐说这人很难对付,还打伤了黄浒,今儿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能耐!” 玄鬼大声说道,长袖一挥,一柄四尺长剑握在手里,瞬息之间,周身涌动起锋利的剑气。 宁殷面色如铁,那两个家伙刚刚的合力一掌让宁殷握刀的手感到一阵吃痛,乍眼一看,虎口竟出现了一道裂伤。 只不过这样的伤势并不影响宁殷继续挥刀,他一边重振气势,一边朝着玄鬼走来,嘴里淡淡地吐出一句话:“奉陪到底。” 两人对峙,刀剑之势碰撞在即,几乎同一时间消散了身影。 长刀在于攻伐,宁殷挥刀大步上前,腰肢扭转的力气汇聚于刀刃之上,玄鬼不避锋芒,选择正面硬接对方这一刀。 刀剑相击,金属碰撞的声响炸开,剧烈的冲击波将四周的树林都涤荡一番,一时间落叶纷飞。 正面硬接宁殷一刀,双方僵持之际,玄鬼大笑起来:“这一刀有点力气嘛!” 话音刚落,锋利的剑气在玄鬼的长剑之上汇聚,接下来轮到他进攻了! “起!” 随着玄鬼大喝一声,其剑势突然变得凶猛,宁殷不敢懈怠,赶紧收刀回防,用自身强大的灵力将剑气抵消。 可对方是两个人,宁殷回防的空挡被骨鬼敏锐地捕捉到,与兄长的强攻剑势不同,他更擅长等待时机发动最为致命的刺杀,其武器也是一柄略为修长狭窄的长剑。 剑刃突袭而来,宁殷的再无暇顾及,只能竭力踏步扭转,但动作上还是慢了对方一点,长剑刺穿了宁殷的衣袍,在他的胸膛上留下一道血痕,好在伤口并不深。 一人强攻,一人突袭,这二人的配合好生默契! 宁殷在心中惊叹,对方已经再度联手杀来,两把长剑不断压制着宁殷的身位,接连三次后退之后,宁殷已经无路可退,背后便是一棵老树。 “受死!” 玄骨二人一齐低喝一声,两把长剑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袭杀而来,剑势刚好封死了宁殷能够躲闪的所有身位。 只不过……宁殷可没打算再躲! 青日孤烟在此刻发出一阵低鸣,宁殷周身的灵威突然增强,一股庞大的力量瞬间笼罩全场,宁殷将听风术全部展开,周身百步的任何细微动作都被他敏锐地捕捉,这便是听风术达到第二重“捕风”境界才能具备的特殊领域。 在这种状态之下,玄骨二鬼的两面夹击像是被放慢了很多倍,宁殷甚至觉得他们周身全是弱点。 宁殷沉吸一口气,踏步在原地,伐刀诀的气势陡然升腾而起,玄骨二鬼的进攻被宁殷猛然一刀给震退。 被这一刀击退数丈的玄鬼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脸上充满了震惊:“怎么回事!他的气息怎么突然变强了这么多!” “是秘法……”骨鬼心思缜密,很快便察觉出宁殷此刻的变化,定眼看去,对方的脸上多了好几道如同小蛇的黑色纹路,也正是这些纹路的出现才让对方的灵力强度产生了变化。 “不错,你脑子还挺灵光。”宁殷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大黑天秘术源自于他的骨骸,施展这秘法会对身体带来极大的符合。 世间秘法罕见,能改变人灵力强度的更是少见,骨鬼谨慎,觉得眼前这个对手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当即问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宁殷往前走近二人,青日孤烟在他手里轮转出几个刀花,脸上的神情因为那些诡异的黑色纹路变得有些怪异。 玄鬼和骨鬼互相对视一眼,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有些眼熟。 “你们还真健忘,可真是让我这个南城第一听风人很是伤心啊……”宁殷也不打算再绕弯子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号。 名号一出,玄骨二鬼深深一颤,惊愕道:“你是宁殷!” 见这二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宁殷觉得很欣慰,再看到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更觉得愉悦了。 “以前抓通缉犯很享受战斗的过程,没想到如今自己成了通缉犯也会感到这般愉悦。” 宁殷的声音古怪,黑色的纹路在他脸上再度延展,身上的灵力波动随之发生变化,单从玄骨二鬼此时感受到的压迫感来判断,似乎已经达到了二等灵道的强度! “莫怕!一个通缉犯而已!”玄鬼依旧对自己的实力保持着高度自信,他知道宁殷有些手段,但他并不认为宁殷比自己强,就算有秘法加持也不会! “两年前你便是如此自大,如今老了两岁,看来是更加觉得自己无人能敌了?”宁殷似乎是在笑,身体微微颤抖。 “我这把青竹长剑不知斩杀了多少高手,就算你是宁殷又如何?今日让我们兄弟俩碰上了,那便一起抓你回去领赏!镇南府对你的悬赏可是开了很高的价钱!” 玄鬼说着,将周身全部灵力调动起来,四尺青竹长剑于此刻散发出淡淡幽绿色的光芒。 既然兄长有把握取胜,骨鬼也便不再过度担忧,将手中青叶长剑一震,站在了玄鬼的身边。 二人不再啰嗦,重振气势之后一起闪烁着身影朝着宁殷攻来。 “那便让我看看,你们兄弟二人如何斩杀我……”宁殷话音未落,玄骨二鬼便已经突袭至他的身前,长剑袭来,杀意不可阻挡。 “竹影剑·双蛇!” 招式袭来,两位竹影蛇顶尖战力在此刻直接祭出了杀招,誓要取下宁殷的头颅。 “无端的自大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宁殷低吼一声,身形静伫不动,玄骨二鬼的联手剑招在距离宁殷尺许距离的时候便突然停住,不论他二人如何发力都无法再往前抵进分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就挡在他们与宁殷之间。 “什么!”玄鬼大惊,全力催动灵力,却不见其效。 宁殷眼神轻淡地看着这两人满脸涨红的模样,在它们的震惊之中,宁殷的身后仿佛有一尊巨大的虚影浮现,无法看清其具体的样貌,那似乎只是一个雏形,在灵力的作用下只是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紧接着,一团诡异的黑雾从宁殷周身弥漫开来,一尊庞大的骸骨在黑雾之中凝聚成形,那体型……如同一座小山! “这是什么鬼东西?”骨鬼心中越发觉得不妙,宁殷此时的灵力已经强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层次,他可以确定,这家伙已经达到了二等灵道! 黑色的骸骨降下惩罚,凡是靠近宁殷的人都将被其碾碎。 只见黑雾之中一只骸骨大手突然伸出,如同拍苍蝇一般砸向玄骨二鬼。 二人在觉察不妙之时曾尝试撤退,但宁殷身上的灵威让他们的动作的变得迟缓,已经错过了躲闪的时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骸骨巨手挥砸下来。 第八十五章 碾压 这是自上次重伤以来,宁殷第一次施展大黑天秘法。 这门神秘的秘法蕴含的奥妙无穷无尽,宁殷一直习惯将它作为提升灵力强度的手段,几乎没有施展过其他法门。 只是这人要是闲散久了,也希望能有机会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也正是这个时候,玄骨二鬼出现了。 宁殷原本只是想击退这些不属于游猎部落的家伙,只不过战至酣时,也忘记了自己要手下留情,一个不注意便将玄骨二鬼给强行镇压了。 “呼……” 长吁一口气,秘法状态下攀爬至宁殷脸上的黑色纹路开始消退,压抑在四周的灵威也随着大黑天的解除而消散,一阵烟尘散去,玄骨二鬼躺在一个巨大的泥坑中,他们面色惨白,气息极度萎靡,虽然没死,但身上的伤势已经不再支持他们继续作战,甚至连站起来的动作都很难做到。 “宁……殷……” 玄鬼似乎是有些不服气,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宁殷,他试图站起来,可又发现身上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不理会这位手下败将,宁殷这也算是报了当年被竹影蛇截胡的恩怨,从地上捡起青日孤烟收回刀鞘,转身便要直接离去。 这两人与他没有死仇,趁着他们不能动弹去补刀这种事他不屑去做,加上使用大黑天对宁殷自身的消耗也不小,他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 宁殷将听风术展开,刚走出几步,便觉察出漆黑的林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是三头饥饿的灰熊,体型是宁殷的两倍,浑身都是棕灰色的皮毛。它们闻到了战场的血腥味所以追踪到这里来,饥肠辘辘的灰熊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类。 宁殷并不惧它们,只是眼神遗憾地看了一眼无法动弹的玄骨二鬼,他没有必要去救这两个作恶多端的家伙,扭头便从这里快步离开。若是他们有能耐自己或许能活着出来,前提是他们还有力气的话。 向来不可一世的玄骨二鬼怎么也没想到此行会败得如此彻底,更没想到身为竹影蛇顶尖战力的他二人最后竟然会成为这些畜生的食物…… 凄惨的叫声从后面的林子里传来,宁殷不为所动,继续朝着罹难森林的出口赶去。 在路过扎吉家与乌拓家的战场的时候,宁殷停下了脚步,他并没有再干预这场游猎部落的宿命之战,透过树叶的缝隙,他能看到两个家族为了各自的理念不断向对方发起进攻,乌拓家凶猛刚毅的勇士发起疯来如同一头蛮牛,重新团结一致的扎吉家不断依靠阵型和人数优势发起反攻…… 这场宿命之战会死很多人,也会有一方胜者重新让游猎部落恢复和平,宁殷最后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林子里。他相信扎吉家会赢。 而似乎是感觉到了宁殷的存在,负伤守在后方的扎吉卯花朝身侧的林子里看了几眼,漆黑的灌木林里什么都没有,是她的错觉吗? 就当她觉得自己的确是看错了的时候,一匹扎吉家驯养的良种快马从林子里飞窜而出,马背上那熟悉的人影让扎吉卯花心头一颤。 宁殷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回头看他们,手握缰绳一直往北骑行而去。 扎吉家很多人都看见了宁殷的身影,也包括扎吉鸿阳,宁殷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乌拓家请来的高手都已经被解决了,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随着扎吉鸿阳的一声怒吼,所有人跟上了他的步伐,向乌拓徐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扎吉卯花望着宁殷的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她感谢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不仅救了自己也救了扎吉家,她不知道此生能否再与宁殷相见,只能在心中默念:“一切顺遂。” 或许在冥冥之中,宁殷能感觉到这位游猎部落的女孩正在为他祈祷,但眼下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再停留,竹影蛇的人已经将手伸到了这里,或许也说明有更多兴安城的人来到了这里,游猎部落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被通缉,但兴安城里的人可都眼红他这颗价值不菲的脑袋。 快马如风,宁殷在草原上极速前进,长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颗小黑点,一只通体灰白的海东青紧随宁殷身后。 当宁殷赶回与李妤分别的旅店的时候,他没有在这里看到李妤的身影。 “那女人真走了?”宁殷心中有些感慨,但并不感到吃惊,那可是东陆大门派的人,与自己这边陲之地的小喽啰不是一路人,她带着麒麟回去复命也完全在理。 “这样也好,自己一个人行动反而更加自由了。” 宁殷最后感叹一句,策马就准备直接离开这里,兴安城的人可能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安全起见,他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好。 就在宁殷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附近传来了打斗声,宁殷觉得惊奇,因为这打斗的动静似乎有点大,他没有使用听风术都能感觉到四周的灵力变得颇为紊乱。 打着看会儿热闹不耽误赶路的想法,宁殷策马走向传来响动的方向,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四周灵力紊乱说明作战之人的灵道等级很强,从空气中四散的灵威来看,起码达到了二等高手的水准。 宁殷一边感叹一边朝场中看去,竟然还是以一敌三?宁殷更觉得好奇,定眼一看,那个“一”怎么这么熟悉? 那李妤竟然没有走! 她背着麒麟,怀里还抱着一只黑猫,单手持剑与一伙人斗了起来。 宁殷觉得诧异,看向那伙人,他们虽然都穿着附近游猎部落的衣服,但使用的招数和兵器都不属于游猎人,其整齐的配合度让宁殷都感到惊叹。 李妤只有一只手,持剑抵挡对面三个人的轮番进攻,虽然以一敌三,但看上去并没有感到吃力,手中的长剑也并未出鞘。 相反的,在接连破解三人的进攻之后,李妤甚至已经有反压的迹象,带鞘长剑猛然前挥,平平无奇的动作硬是将四周的灵力再度扰乱,一股裹挟着巨量气力的剑气瞬间冲击向那三人,他们极力躲闪,奈何剑气扩散的速度和范围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身上穿着的那些游猎袍服被尽数搅碎,露出里面青褐色的轻甲。 “镇南府的人!” 宁殷大惊,他认得这些甲胄,当初被白长带回镇南府的时候他刻意留心过府内的人,凡是拥有一定头衔的镇南府官员都会穿着这样的轻甲,尤其是经常在外执行任务的人。 他们竟然已经追到这里来了吗?就在宁殷准备出手帮助李妤的时候,一股异常强大的剑气突然从场中涤荡开来。 似乎是厌倦了这些人毫无技法的进攻,李妤眼神一凝,周身灵威展开,一道以她为中心的剑气领域瞬间展开,锋利的剑气凭空凝成,最后化作无数剑影停留在李妤的身后。 见到眼前之人施展的手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三位镇南府官员心中都升起了惧意,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姑娘,我们也不想带你下杀手,你将麒麟留下,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我们绝不追击。” 李妤不理会这些人的劝说,反倒是觉的有些聒噪。先前这些人可不是这样的语气,嚣张的模样李妤现在可还记得。 随着李妤微微抬手,身后的剑气化作洪流不断向四周扩散开来,顷刻之间便将镇南府的三人给团团围住,他们此刻要想撤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剑气合围的手法会将所有困在场中的人斩杀,这无疑是当面拒绝了镇南府的劝说,先前那名官员将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姑娘真要与镇南府为敌……” 还不等他将话说完整,李妤纤手一挥,围绕在四周的剑气像是受到某种牵引,翻涌着冲向困在场中的对手。 “散开!” 知晓自己的处境不妙,三人快速分散开来,见李妤再次无视了他们的警告,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真实的杀意。 “各自行动!将其诛杀!” 不知是谁先吼了这么一声,其余两人也瞬间动作起来,被剑气围困,他们难以逃脱,唯一化险为夷的办法便是将施术者给解决掉。 三人避开了剑气的第一次围杀,各自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李妤发起进攻,镇南府的特制轻甲为他们提供了基础的防护,细微的剑气无法伤到他们的要害,这无疑是他们此时向李妤发起进攻的最大依仗。 面对三人的围攻,李妤镇定自若,甚至都没有抬眼多看这些人一眼。 宁殷原本打算出手,但看到李妤已经施展出这样的手段,也便没有再入局,而是站在一旁观望着李妤究竟还隐藏着何等招数。 杀意袭来,李妤红唇轻启:“祈雪式。” 随着轻淡的三个字从她唇齿之间发出,四周的剑气瞬间开始变化,原本飘渺无形、势如狂风的剑气在此刻竟化作漫天飞雪,晶点雪花从空中飘落,在触碰到大地的一瞬间,彻骨的冰寒席卷开来。 袭掠而来的三人被脚下的冰寒阻挡了步伐,他们索性飞跃而起,握住手中的刀剑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杀向李妤。 雪花轻轻飘落,也落在场中所有人的身上,宁殷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十分漂亮。 但,美丽的东西往往最致命。 镇南府三位试图齐攻,但当他们的身影还悬在半空的时候,身上突然开始出现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鲜血刚从伤口里渗出就被冻成了冰碴。 李妤甩手一震,袖袍挥动之间,原本只是徐徐飘落的雪花突然加快了下落的趋势,如同一场暴风雪,将悬在半空的三人尽数包裹,最后掉落在地的不是雪花,而是一地的冰渣。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宁殷只觉得后背冰凉。 第八十六章 息风港 宁殷知道李妤很厉害,也知道她一直以来都在刻意隐藏自己的手段。 但……他没有想到被李妤隐藏起来的手段竟然如此可怕。 镇南府的三人想必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方式追查到了麒麟妖兽的踪迹,一路追赶到这里的他们碰到了李妤,就在他们以为大功就在眼前的时候,一场风暴袭来,三人化作一地的冰碴。 宁殷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手段实在是凶狠,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将这些人尽数消灭,最让他惊讶的是,李妤从始至终甚至都没有拔出她手里的剑。 “看够了吗?” 场中的李妤早就觉察到了宁殷的存在,她呼出一口寒气,将目光看向了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宁殷。 就这样直接被发现,宁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其实原本是想来帮你的来着,但好像根本用不着我出手……” 苍天为证,他一开始的确是想出手的。 李妤对宁殷出不出手并不感兴趣,说不定这家伙要是搅进来,她还会更费力一些。 不再计较眼前,李妤冷冷地问道:“当好人当过瘾了?” 话语之间似乎是在责备宁殷不由分说就将她留在这陌生的地方一走了之。 宁殷脸上挂着笑,牵着马走了过来,一边赔笑一边说道:“我还以为你带着麒麟走了呢……” 话音刚落,李妤周身的剑气再度变化,飘落的雪花也在此刻消失的无形无踪,一眨眼,李妤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宁殷的身旁。 觉得脖子上一凉,宁殷瞬间止住身形不敢妄动。 定睛一看,李妤指间剑气流动,最后凝结成一柄尺许长度的透明剑刃抵在宁殷的脖子上。 气氛不对,宁殷赶紧小心翼翼地说着:“李女侠,你这是干什么,咱不是一伙儿的吗?” 李妤看着宁殷此刻求饶的模样有些想笑,好在被她强行忍住了,心中还是有些不悦,这家伙先前竟然直接将自己扔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自己走了!还说让自己找路回东陆?这地儿她一点都不熟,怎么找? “既然身为听风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带路,你竟敢将我独自撇下……” 李妤的话音故意说得有些颤抖,宁殷听着更觉得害怕了,她现在要是手一抖,自己可真的就要血溅当场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专程挑最快的路回来的,你看,这马都跑累了。” 宁殷一边为自己解释,一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马,那马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宁殷拍他的时候都不敢看李妤一眼。 怒气在此缓缓消散,李妤周身的气势开始消退,手里的剑刃也化作一缕霜风散去,最后为了警告宁殷还说了句:“下次再敢这样,我一定砍了你!” 危机解除,如释重负,宁殷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一点都不敢懈怠。 就在宁殷庆幸这女侠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一团黑东西突然落进了的怀里。 “你的猫你自己抱。”李妤的声音传来。 小黑猫终于再见到宁殷,小家伙可不知道刚刚的场景有多可怕,在宁殷的怀里喵了一声,一双异色眼瞳眨着看向宁殷,那意思很明显:饿了,要吃肉。 从游猎部落的草原出来,视线突然开阔,吹来的风格外凉爽。 宁殷和李妤沿着大道一路向北继续走了一段路,眼看着天黑了,便随便找了一家旅店住下。 这里距离息风港已经很近了,明日一早他们便可以乘船离开这里,到达望云泽。 值得庆幸的是,镇南府的通缉令还没有贴到这里来,宁殷也不用刻意遮掩自己的身份,躲躲藏藏的动作他实在是不喜欢,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应该没什么人认识自己。 由于靠近港口,所以来旅店住宿的人并不少,宁殷运气好,最后两间上房被他买到。 “客官楼上请。” 店小二很热情地带宁殷和李妤去到他们的房间,秉持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宁殷让李妤先挑,他住挑剩下的就好。 房间并不算大,收拾得倒是很干净,有一扇窗户可以远眺到息风港,虽然已经入夜,港口依然繁忙,大小明灯高照,人群攘攘,进出南域的很多货物都会在这里装卸。 “客人明天是要乘船吗?”店小二好心问道。 宁殷点了点头,这位店小二很年轻,看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但说话和做事都已十分老练,礼貌有加。 “港口的渡船与我们店有些关系,客人若是需要,我们可以提前招呼港口一声,给您留两个好位置。” “哦?”宁殷感到意外,这旅店做生意还真是有些门道,与港口的运输保持好的关系能为旅店带来不小的好处,不得不说在做生意这一块,还是这些人有主意。 宁殷回头看了一眼店小二,他没有从这个年轻人是身上觉察出什么歪心思,便开口应下。 “明日最早的渡船是什么时候?” 店小二欢喜地回答:“辰时。” 他对这些开船时间早已熟记于心,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 “那便有劳店家提前为我们留两个位置了。”宁殷说着,从袖袍里拿出一枚银币放在店小二的手里。 入手的温凉让小二的脸上笑容更甚,笑呵呵地招呼几声后便小跑着离开。 这里风景不错,宁殷想邀请李妤出去逛逛,可并没有等到李妤的答复,宁殷只能叫了些饭菜让店小二特意送到李妤的房间,这女人可不敢怠慢了,自己一人出去闲逛。 息风港,南域最北边的一处港口,从望云泽延伸出来的一条支流成了南域唯一的水路出入口,很多商人都会在这里转乘渡船。过往的行人们为了祈求平安,希望河面上少些风浪,所以便以“息风”两个字为这个港口命名。 宁殷很少来这里,对这里很多东西都不熟悉,身为一个听风人,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对周遭的环境保持高度熟悉和警惕。 这里虽然是南域的唯一水路出入口,但却少有官兵镇守,维持这里稳定的是商会,几个最有名的商会在这里达成盟约,每过五年便会推选出一位舶司,舶司便作为代理管辖着息风港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并且每年还会向兴安城缴纳着巨额的财税。 宁殷不想在这里遇到舶司,不过仔细一想,那些尊贵的大人们多半是不会出来闲逛的。 港口的面积并不大,码头停泊的渡船也只有半数,宁殷站在靠近码头的看台上将息风港的所有景象都收入眼底,缓缓将听风术展开,他在提前将这里的地形记在脑海中。 河湾里吹来一阵寒风,已进入初冬的晚风还是有些刺骨的,宁殷忘记穿大氅出来,这些风灌进他的衣服里让他微微一哆嗦。 简单观望一番之后,宁殷受不了这些寒风,打算折返回旅店。 就在他往回走的时候,突然看见旅店里那位店小二正被一伙人围住。 “这位爷,您的要求真的有些难办,这几天是出港的旺季,有很多人都急着要坐渡船,您这一抬手便要包下一条船的位置实在是有些……” 店小二面露苦涩,旅店虽然与渡船之间有些合作,但可没有包下一整条船的权利,最近又是港口最忙的时候,就算他答应了,渡船那边也肯定不会乐意的。 四五个面容严肃的男子将店小二团团围住,而站在一旁有些面色窝火的中年男子则是十分气愤地看着对方。 “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中年男子往前走上一步,言语之中满是不悦,他身形削瘦,个子不高,看身上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有钱人家。 店小二面容苦涩:“店里已经将明日登船的位置都已经定好了,您现在要是把位置全包了的话,其他客人怎么办……” “妈的!竟然有人敢拒绝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中年男子恼怒,他的那些手下十分清楚主子这一怒要干什么,只见一人伸手将店小二给揪了起来。 “爷,您有话好好说……”店小二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不曾见到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就有些胆怯,被人揪着衣领的感觉十分难受,脸色涨红。 不过那仗势欺人的中年男子可不打算就这样收手,他要得到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今儿他必须要包下这条渡船!当即一招手,示意这些手下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哪里是这些凶悍的汉子的对手,一拳打在店小二的肚子上,疼痛让他蜷缩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酸水。 不等他反应,其他人便就要继续动手。 宁殷也感到奇怪,这次出门碰到的人还真是奇奇怪怪,什么杂七杂八的货色都让他给碰到了,这店小二虽然跟他算不上朋友,但毕竟这小子帮自己定了位置,自己要是不出手的话,他被打个半死不说,自己明早的船票好像也要没了。 想到这儿,宁殷摇了摇头,就在第二名汉子的拳头就要砸在店小二的脸上之时,一股风声袭来,这一拳被宁殷一掌接住。 第八十七章 水鹤号 宁殷一掌接住大汉的一拳,就在对方惊疑之时,宁殷突然发力,抓住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拧,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响起,而后便是那汉子的一声惨叫。 “出这趟门还真不容易,尽碰上些烂人。” 宁殷站在店小二身前,一脚将那汉子给踹飞了出去,其余三人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以为来的是跟小崽子一伙儿的,纷纷挥拳上前。 但宁殷可不是普通人,这些人的拳路在他眼里如同慢放,瞅准他们的空隙猛然出击,三两下便将这些人打退。 场中的突变让一旁的中年男子大惊,指着宁殷大声呵斥:“你是什么人!敢来管老子的事!” 被人当头大骂,宁殷眉头一皱,眼神随即变得凶狠,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那中年男子瞧见这人的眼神,只感到背心里一阵发凉,他知道这是一双暗含杀意的眼睛,当即有些退缩,呼喊着让自己的手下快点护在他身前。 “息风港是你家开的?”宁殷直接问道。 中年男子一愣,摇了摇头。 宁殷白了对方一眼:“看你这猖狂的样子,我还真以为港口都是你家的生意呢。” 语气突转,宁殷嘴角微扬,大喝一声:“既然不是你家的产业,那就滚吧!” 突然的一声大喝让中年男子浑身一颤,身边的护卫也都心生忌惮。 “你到底是谁……”中年男子用自己最后的桀骜问道。 不过宁殷可没打算跟这家伙客客气气地报上自己的名号,他并没有回话,而是眼神一沉,汹涌的杀意席卷开来。 这人是江湖里的高手,中年男子瞬间不敢再逗留,带着自己的人火速从这里离开。 看着他们狼狈远去的背影,宁殷只觉得好笑,这些人真是有趣,以为自己有点小钱就敢这么肆意妄为了?这要是放在南城,宁殷非得把他耳朵割下来不可。 “那个……谢谢这位爷……” 店小二从地上努力站起身来,刚刚那汉子的一拳虽然不致命,但却疼得慌,此时痛觉消散,他也总算有力气站起来了。 “不碍事。”宁殷简单回复。 抬眼看清了宁殷的样貌,店小二瞬间一愣:“您是店里的客人?” 店小二对宁殷有些印象,毕竟宁殷打赏了他一枚银币,自然是记住了宁殷的脸。 宁殷淡淡地说道:“我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不然我的船票可就没了。” “多谢客官相救……”店小二起身行礼,从刚刚宁殷展露出来的身手便知道,此人绝对不简单。 “他们走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宁殷并没有想与这位小二多说话的念头,转身直接离开,这里的风吹得他怪冷的。 目送宁殷远去,店小二的眼中流露出一抹敬意。 短暂出门的功夫,旅店里又来了不少人,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大厅里都坐满了人,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在这里周转的旅人,更像是这里的常客。 这些都是港口的苦工,刚刚从港口卸完货,来这店里喝点小酒、吃点东西。他们大多都是苦命人,不会经商,空有一身力气,便在息风港里找些卖力气的活儿干,挣点钱养家糊口。 只不过这附近的旅店很多,宁殷一路走回来,偏偏只看到这家店里的人最多。 正当宁殷疑惑的时候,抬眼看到了店内不知什么时候挂起了一块牌子,上面写道:苦工酒钱减半。 仅仅六个字,便让所有辛苦一天的苦工们感到心头一颤,也让这间小店在深夜里都坐满了客人,店里的人依旧忙前忙后,仿佛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十分习惯,看样子这样的优惠在这家店里经常有。 宁殷并没有觉得人多聒噪,反而对这家店增添了一些看法。 不仅为了方便客人与渡船达成合作,晚上还优惠招待这些没什么钱的苦工,这家店的老板还真有些意思。 次日清晨,海东青在窗外磨着爪子,宁殷也早早地起身。 渡船的起程时间是辰时,他们需要早一点赶到码头。 刚一打开门,便看到李妤也正好出来,似乎是昨夜睡得不错,李妤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 “早。” 宁殷主动打了个招呼,但李妤并没有理睬,而是看着宁殷肩膀上的海东青。 她与这海东青认识,当初就是这个家伙带自己去罹难森林找到宁殷的。 “现在去码头?”李妤淡淡地问道。 宁殷点了点头,他已经习惯了李妤的冷淡:“辰时的渡船,现在过去刚好。” 就在宁殷下楼准备离开的时候,昨夜被宁殷搭救的店小二已经在大厅里等候多时了。 “客人,”年轻人轻唤一声,快步走到宁殷的跟前,将两块竹制小牌递给宁殷,“这是您的渡船通行令,辰时启航的是‘水鹤号’渡船,您将这令牌交给码头船务就好,他们会带您登船。” 宁殷接过通行令,竹制的令牌看上去已经使用很长时间了,磨损的痕迹十分明显,令牌的左上角用特制的笔墨标注了一个“上”字样。 “多谢了。”宁殷笑着谢过,这个年轻人办事还挺靠谱。 店小二笑着挠了挠头,昨夜宁殷替他解围他还没好好感谢一番呢。 大厅里忽然又传来几声脚步,只见一名身着干净长袍的女子走了进来,脸上噙着笑,大声说道:“你就是昨夜里搭救我家店小二的侠士?” 女人缓步靠近,宁殷瞧见了她的面容,虽然不算惊艳,但也颇有几分姿色,一步一摇都透露着成熟女性该有的韵味。她走近了,眼神温柔地看向宁殷。 “老板。”店小二当即弯腰行礼,看样子对这女人十分尊敬。 招招手示意自家的店员不必行礼,女人继续笑着对宁殷说道:“我是这家旅店的老板,昨夜听我家小二说有一位侠士住进了我家的旅店,今日特来见上一面,果真是英俊非凡呢。” 女人的声音透露着一股妩媚,宁殷听着耳朵痒痒的。 “老板说笑了,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宁殷笑着回话,一旁的李妤倒是有些惊讶,心想着这家伙昨晚又出去惹事了? “好年轻的侠士……” 女人瞧着宁殷的年纪并不大,更感到些许的惊讶。 被这女人这般打量着,宁殷一时间感到有些浑身不自在,只得说道:“老板客气,叫我……林一就好。” 宁殷没忘记自己现在正被镇南府通缉,通缉令早晚会贴到这里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随便自报一个名讳。 女人轻轻一笑,眼神流露之间尽显妩媚:“你这么年轻,干脆就叫我容姐吧。” 美目打量之间,她也瞧见了宁殷身后的女子,当即笑问道:“这位是林夫人?” 当“夫人”两个字传入李妤的耳中时,她全身触电一般微微一颤,连连摆手说自己并不是:“我只是与他同行而已。” 不只是李妤感到震惊,就连宁殷也背心一凉,他甚至能感受到刚刚李妤身上泄露出来的杀气有多冰冷。 “呵呵,”女人掩嘴笑出声来,“你们看上去还真是有些般配呢。” 宁殷心中忐忑,可不敢让这个女人再胡说下去了,简单告别两句之后便匆匆走出旅店,李妤的杀气已经快按耐不住了。 店内,望着两位远去的背影,店小二忍不住说道:“老板,你把他都吓走了……” 荣容媚眼一笑,伸手敲打了一下这位店员的脑袋,也随即转身离去,只是在心里悄悄地将林一这个名字给记下。 息风港的码头早就汇聚了不少出行的旅人,宁殷和李妤很快便找到了“水鹤号”渡船的位置,将手中的通行令交给船务查看,后者见到宁殷递过来的这两张令牌后不由得打起了精神,原本睡眼惺忪的脸上瞬间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两位贵宾,请跟我来,我带你们上去。” 船务的突然热情让宁殷有些奇怪,回望四周其他人手里的通行令,都是最简单的样式,唯有宁殷手里的这两枚看上去最特殊。 “难不成这还是两个贵宾的位置?”宁殷在心中思索,同时暗暗感谢一番那位店小二和那位妩媚的女人。 在船务的亲自指引下,宁殷和李妤来到了属于他们的位置。 与普通座位不同,宁殷手里的两枚上等席位是渡船里最高贵的位置,拥有一间单独配置的房间。 一路走来宁殷也算是摸清了渡船上的位置分布,除了运输货物之外,渡船的座位大概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等,其中上等最为尊贵,一艘渡船上也仅仅只有几个房间;中等座位位于船舱里干净的客舱,大多是一些商人的专属;而最下等的座位便是剩下的渡船各个角落。 “看来昨晚的见义勇为还真是值当,这上等舱位就是不一样。” 宁殷伸了个懒腰,刚想躺下舒坦一下,扭头看到了李妤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高兴过头,竟然把这女人给忘了。 “女侠请。”宁殷站起来给李妤让位置,他现在可不敢招惹这个女人。 李妤不理会宁殷,静静地坐在一边。 接下来好几个时辰里,她都要与宁殷一起坐在这间屋子里。 第八十八章 冤家路窄 码头上的人很多,渡船上的位置很快便被坐满,随着舵手吹响起航的号角,这艘巨大的渡船开始缓缓移动起来。 只不过在众多乘客之中,倒也出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船务司这帮家伙还算懂事,给我留了一间上等的坐席,虽然不能享受独包整条渡船的快感……” 说话间的功夫,罗博远走进了自己的上等船舱,十分惬意地坐在软绵绵的垫子上。 “少爷真是宅心仁厚,这几日息风港船运繁忙,为了让那些普通人能有船坐,不惜放弃了包船的打算,老爷要是知道你这么仁爱,肯定会很高兴的。” 跟在罗博远身后的年轻下人弓着腰称赞道。 喜欢听人夸赞,罗博远脸上笑容不断,但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问道:“叫你们去找的那个人有线索了吗?” 年轻下人面露苦涩:“属下无能,息风港这几日来了不少人,暂时还没有找到……” 罗博远皱了皱眉,心里一想起昨晚的遭遇便怒火丛生:“那小子八成也是来坐船的,给我找,等回了望云泽我一定要将他拿下!” 点头领命,年轻下人轻轻退出房间,主仆有别,他不能待在主人的舱房里,而是站在门口守卫着。 渡船正在收锚还未启航,宁殷觉得屋子里有些闷,便走出舱门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站在甲板上可以将息风港所有的景象都收入眼中,河湾里风平浪静,四周吹来微风也很平稳,看来今天是个适合出航的好天气。 正在宁殷享受这新鲜空气的时候,罗博远透过舱房的窗户看见了宁殷的身影,他双眼一颤,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仔细确认过那个背影之后方才断定这就是昨晚坏了自己好事的家伙! “就是他!” 舱房里传来一声大吼,阜轩快速看向房内,只见罗博远指着宁殷的背影大喊:“他就是昨晚那个家伙!” 阜轩闻声看去,宁殷也在这时扭过头看到了罗博远。 “这家伙怎么也在这儿……”宁殷的脸色瞬间低沉,心中暗叹这真是冤家路窄啊,坐个船都能再次遇到。 “阜轩!给我拿下他!”罗博远指着宁殷吼道。 一旁的阜轩也快速行动起来,一个快速闪身便逼近了宁殷的周身,探手擒拿试图锁住宁殷的脖子。 “锁喉手?”宁殷对这突然冲上来的人有些惊讶,这一见面就使出锁喉手这般阴狠的招式,多大仇啊? 惊讶归惊讶,该防的还是得防,宁殷脚步轻移,右手横档在身前,死死地抵住对方的这一手进攻。 “一见面就用出这么凶狠的招式,阁下的手还真是黑啊。” 宁殷轻叹一声,但对方很快便抽出手来再度朝着宁殷的面门抓来。 与之交战数个回合,宁殷不禁感叹此人的近身格斗很厉害,一步一手都将角度和力道把握得十分精准,宁殷的防守在他面前大有被破解的迹象。 一旁的罗博远倒是兴奋地吼叫起来:“就是这样!把他给我打趴下!” 主子下了令,阜轩自然不能怠慢,将近身擒拿格斗的本领施展开来,先是锁住宁殷的惯用手,再朝着宁殷的胸腔奋力击打一拳,后者遭此重击,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肺腑之中有一股劲气流窜,让宁殷感到好不舒服。 先手交锋略取优势,阜轩乘胜追击,快速靠近宁殷周身,一只手狠狠地拧在宁殷的胳膊上,像是要把宁殷的这支胳膊给卸下来。 宁殷眼神低沉,浑身一震将侵扰在体内的劲气给尽数化去,也挣脱了自身的舒服,反手与阜轩搏斗在一起,快拳挥出三四十,后者接连防守,却还是正面硬吃了好几拳。 “有几分力气!”阜轩的脸色阴沉,不由得赞叹起宁殷刚刚的反击。 眼前这个家伙有些厉害,单单只是展露出来的近身功夫便让宁殷觉得有些棘手,但此刻是在渡船上,不好过度施展其他手段…… 反观对方,阜轩也从刚刚的交手体会到了宁殷的强大,一通快拳打得阜轩双手微颤,若不是他催动灵力护住手臂,这双手怕是已经废了。 “阁下真要与我动手么?” 宁殷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仿佛下一时刻便会拔出背后的长刀。 阜轩没有回答,他已经知道宁殷不是好对付的,但若是自家主子要拿下这人,他也绝不会犹豫。 一旁的罗博远见两人拉开了距离没有再战的意思,焦急道:“阜轩!干嘛呢?快动手拿下他!” 主子发话,阜轩眼神一沉,双拳适应性地捏合一番,就要上前继续作战。 “我看谁敢!” 一声大喝从船舱后方传来,众人心中一惊,着眼看去,只见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身材魁梧,身上穿着厚重的袍服,只不过这身衣服像是已经很久没有换过,看上去略微有些脏兮兮的,腰间系着一个黑牛角制成的号角。 汉子朝这边走来,眼神之中有火苗在升腾,宁殷被他盯了一眼,那感觉就像是被一头猛兽盯着似的,当即在心中断定这个家伙肯定不凡。 “这是老子的船,谁敢在这儿动手?”魁梧汉子站在罗博远的身前,这高大的身影远非这位公子可以比拟,仿佛一抬手便能将罗博远给打飞数丈。 被来者的气势给镇住,罗博远虽然桀骜,但这么以为魁梧的家伙站在他面前盯着他,他心里自然有些发毛。 宁殷机灵,知道此刻该说什么话,抱拳微微行礼,“船长明鉴,我与这二人素不相识,他们出手便想要我性命,无奈只能被迫还手,绝非是我在这渡船上造次。” 魁梧汉子闻言点了点头,先前的争斗他也看在眼里,的确不是宁殷先出手。 喘气的功夫,魁梧汉子的目光落在了罗博远的身上。 场中气氛紧张,为了保护自家主人的安全,阜轩快速挡在了罗博远的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船长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两个不守规矩的家伙。 “你们虽然住在上等舱,但这船上禁止斗殴的规矩谁都不能破,这次就算是我对两位贵客的警告,如若下次再犯……” 魁梧大汉说着,汹涌的气势从他周身袭来,庞大的灵威瞬间笼罩在宁殷等人的身上。 “抱歉。” 阜轩开口致歉,只是身后的罗博远依旧有些不服的样子。 不理会这些不懂规矩的人,船长往前走到宁殷的跟前。 “两位用的是容老板的贵宾位,想必也是容老板的朋友?”船长开口问道,粗重的气息传来,宁殷感觉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小山。 “姑且算是朋友吧……”宁殷回答,如果真要说的话,或许算不上朋友,但出门在外谁会嫌朋友少呢?那容老板已经将水鹤号的贵宾舱都送上来了,宁殷再不领情就是不懂事了。 魁梧大汉闻言,咧嘴一笑,身上压迫十足的气势也瞬间消散大半,伸手拍了拍宁殷的肩膀:“是容老板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叫高枢,是这艘渡船的船长。” 气氛缓和,宁殷再度拱手行礼。看来那女人的名号还挺响亮,原本以为只是渡船与旅店之间的商业合作,现在看来还真不简单。 “林一,一个浪人。”宁殷报出自己行走江湖常用的假名。 见宁殷与高枢认识,一旁的罗博远颇感气愤,眼看着收拾这小子的机会在眼前飘走,冷哼一声过后回到自己的船舱,留下阜轩继续站在门口护卫。 高枢侧头看到这一幕,也没好气地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宁殷的时候又露出些许和善。 “林老弟与这人有过节?”高枢问道。 宁殷无奈地撇了撇嘴:“昨夜见他带着一伙人欺负容老板家的店小二,我便随意出手解围,没想到被这家伙记恨在心……” 话还没说完,但高枢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即大笑一声,原本只是和善的眼中又多了一些欣赏。 “不愧是容老板的朋友,都是清一色的侠义!”高枢的话是在赞叹宁殷,而后又凑近了对宁殷说道,“我也最见不得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林老弟你是这个。” 高枢朝宁殷竖起了大拇指。 见高枢也是如此性情中人,宁殷也对这个魁梧的汉子有了些好感,摆手道:“运气不好,在这儿又碰上了,给高大哥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必说这些,我刚刚也看出来了,若是那人执意要动你也不是那么简单,只是保不齐要让我这艘宝船受些损伤,可能还会伤到其他乘客。”高枢笑着说道,宁殷与阜轩的先手交锋都被他看在眼里,从两人的一招一式之间都能看出各自的手段不凡,他身为船长,不得不为渡船上其他乘客着想。 宁殷惭愧一笑。 “老弟不必担心,有我在,他们现在不敢再对你怎么样,”高枢说着,眼神故意看了一眼一旁警惕值守的阜轩,而后恶狠狠地说道,“要是有人敢坏了渡船上的规矩,不管是哪家的有钱人,我都会将他扔到河里喂鱼!” 高枢的话像是有意为之,阜轩虽然有些不悦,但此时也只能默默忍受。 第八十九章 算命人 就在水鹤号即将起程的时候,岸上突然骚乱起来。 人们被某些动静吸引,纷纷凑到一起张望。 只见人群之中有几位身着十分与众不同的人走出,他们身上的衣服既不属于船务,也不属于息风港的商会,更不像是普通民众的衣裳。笔挺的制服衬显出他们的英姿,再配上他们气宇轩昂的气势,镇南府的官员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这么威风。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发问,这身衣服在息风港的确很少见。 但也有人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来历:“看见他们腰间的青铁令牌了吗?” “令牌?”被点拨的人们纷纷将目光看向来者的腰间。 “镇……南府?” “他们是镇南府的人!?” “原来是官家的人来了。”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这还没到结税的日子啊?” “……” 四周围观的群众就算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也十分疑惑镇南府的人突然到来是为了什么。 在众人的疑惑中,这些威风的镇南府官员将一张宽大的通缉令贴在了码头最显现的公告栏上。 通缉令上有明确的画像,还真别说,画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画像旁边描述着这位通缉犯的罪状,最后用几个朱红大字写着他的名字——宁殷。 众人围观,有人感叹:“这通缉令似乎比以前看到的那些要特别啊……” “那不是写着的吗?特级通缉犯。” “啧啧啧,这人来息风港了?”有人疑惑。 “那就不知道了,但若是想要从这里离开,肯定得坐渡船。” 就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着的时候,随着高枢一声大吼,水鹤号开始缓缓启动。 宁殷站在渡船上,望着岸边正在发生的一幕,听风术的感知让他大概知晓了人群热闹的原因,而那张画着自己面相的通缉令更让他有些面露苦涩。 “这些家伙……” 宁殷心中暗骂,不过好在自己已经先一步离开息风港了,这艘渡船上的人应该都不知道自己是通缉犯的事儿,运气不错,再晚一点儿就要被发现了。 岸边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再扰动宁殷的心神,水鹤号扬帆起航,他也正式踏上了离开南域的路。 目光往南边远眺,宁殷的眼神仿佛横穿几百里,最后落在那座边陲小城之上。此番离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了,希望老爷子能好好照顾自己吧。 宁殷心思忧虑,更不想回船舱里了,随便躺在甲板上的一堆货箱上,一边享受着微风,一边平静着自己的心神。 水鹤号的速度很快,出行的天气也很不错,按照高枢的预估,明天清晨便会抵达望云泽。 宁殷仰躺着,看四周青山起伏,水面荡漾,开始思索着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如今镇南府的通缉令已经贴到了息风港,估摸着整个南域都已经受到镇南府的监察,自己此番不仅打伤了他们的高官,还把麒麟给抢走了,萨拉寻以及他背后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根据萨拉寻的说法,那麒麟本是城主李珣费尽力气从边境找到的,最终要当作贺礼送往周王大人的府上。而周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宁殷要是把他给惹毛了…… 宁殷看着眼前的浪花,突然感到前路一阵迷茫。 不论怎么样,他现在都要去一趟望云泽,他有一些朋友在那里,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些解决办法。 只是这事情不论要怎么解决,最后肯定都离不开麒麟,现在麒麟被李妤掌握着,自己想从她手里拿到麒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宁殷心里正烦躁,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一道黄纸画出的符箓,抬眼细看,只见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手里抓着一把符箓,他冲宁殷笑着,只不过这脸上的笑容让宁殷感到不是特别舒服。 出神久了,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宁殷收回目光,正眼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的蓝布长袍,肩上打折一个收纳物品的布袋,模样尖嘴猴腮,一双眼睛滴溜转着充满算计。 “你是?”宁殷对眼前之人渐生警惕。 那男子嘿嘿笑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符箓,靠近宁殷小声说道:“少侠,算命吗?前途吉凶、生意盈亏、婚嫁接娶我都能算,不准不要钱。” 原来是个江湖算命的,宁殷心中暗道,只不过他向来就不信这些所谓的卜卦之道,再加上眼前这人长得实在不好看,更没有想法了。 “不必了,多谢。”宁殷摆摆手直接拒绝。 那人却不肯放弃,依旧抓着符箓站在宁殷身前没有离去,而后压低了声音对宁殷说道:“少侠你最好还是算一卦吧,我看你这身上的煞气不小啊……” 宁殷闻言皱眉,这江湖算命的怎么这般聒噪,自己都说了不用,为何还在自己耳边叨扰? 面色不悦,宁殷就欲发作,那尖嘴猴腮的算命人赶忙说道:“少侠现在处境困难,已无后路,此行前往望云泽也是多灾多难,怕是也很难找到破局的方法呀。” 算命人说的棱模两可,但大致的意思却跟宁殷此时心中烦闷的事情相差无几,原本打算呵斥他离开的动作也突然顿住,又回眼打量了眼前之人。 瞧见宁殷脸上神色的细微变化,算命人更加来劲了:“命格飘忽,大有伤隐,气象又暗藏急促,我没有算错的话……少侠现在正被人追杀吧。” 宁殷这回没有再阻拦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的算命人,而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潜龙遁水,是谓求生,也为谋强,但万事有万变,龙入水,水中有渊,若是急于求成,堕入大渊,就算是龙也难以重归呀。” 算命人说着,脸上露出愁容。 说话说一半,给钱再说另一半,宁殷熟知这些江湖门道,从腰间取出一枚银币弹入算命人的手里,但似乎是一枚银币不够价钱,算命人依旧是眉头紧锁,不肯再说。 宁殷常年混迹江湖,见到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眼前这个算命的倒是奇葩,一个银币都不满足。此时闲在船上无事可做,宁殷也不差这几个银币,又从腰间摸出三枚银币扔在了对方的手里。 “少侠大气,”算命之人嘴角微扬,面露笑意,将四枚银币收好,继续说道,“不得不说,你这望云泽算是来对了,公子命格位于巽位,卦象位风,此番去往望云泽虽然事端不少,但只要谨记‘一叶孤舟落沙滩,有篙无水进退难,时逢大雨江湖溢,不用费力任往返’。” 算命人依旧说得有些隐晦,宁殷想要继续追问,对方却主动伸手打住。 “卜卦一事本就有违天理,卦象终究只是卦象,只能作为对未来的参考,破局之法我只能说这么多,少侠不要再问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宁殷闻言不再追问,而是将对方的那句话给记在心头:一叶孤舟落沙滩,有篙无水进退难,时逢大雨江湖溢,不用费力任往返。 见到宁殷总算相信了自己的卜卦,算命人嘿嘿一笑,伸手在自己的布袋里翻腾半天,而后取出一枚符箓递给宁殷。 宁殷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将符箓接过,刚想开口询问这符箓又要收多少钱的时候,算命人抢先说道:“我卜卦只算天事,这符箓都是赠与人的,若是相信我说的天事,将它带在身旁或许能有些作用。” 宁殷仔细翻看着手里的符箓,与算命人手上拿着的那些符箓不同,宁殷手里这张似乎是特别刻画的,从符文勾勒的痕迹便能看出这不是普通的东西。 老爹曾说过,这世上的确有能够预卜先知的算术,宁殷一直都不曾相信,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的算命人说的这番话竟让宁殷有些动容。 奇怪奇怪真奇怪,自己什么时候也信上这卜卦之道了?身为听风人更应该坚信自己才是主宰命运的人,此番动摇真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再一回眼,那算命之人已经转身离去,宁殷手里捏着那张符箓,望看着对方的背影没入人群当中。 算命人此刻心情很好,今天刚开张便挣到了四枚银币,等船靠岸了又能好好喝一壶酒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更觉得美滋滋,而后随手将手里的符箓往天上一扔,大笑道:“趋吉避凶的开光符箓咯,抢到免费送。” 甲板上坐着的都是些普通人,而息风港的人常年劳务在渡船之上,平日里会经常祭拜河神、风神,祈求一帆平安,在看到这些符箓的时候纷纷眼前一亮,四下争抢起来。 “众生苦。” 算命人瞟了一眼这些哄抢符箓的人群,长长叹息道。 他虽身为知晓吉凶之人,却对世间疾苦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些不知效用的“平安符”散给众人。 算命人穿梭在人群中,不知何时再度回望一眼,宁殷孤单的身影在他瞳孔中不断放大,而后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老师,我见到你说的那人了。” 宁殷后来曾尝试再去寻找那位算命人,但无论他怎么找,都再没有在渡船上见到他的身影。 第九十章 寒煞 风平浪静,河水安宁。 今天是出航的好日子,渡船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高船长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这一路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了。 落日时分,他们距离望云泽只差一夜的航程。 晚上的风很冷,宁殷在甲板上就算裹着大氅都还是感到寒风不断地在往衣服里乱窜,身体再强硬的人都抵不住这冷风吹,无奈只能回到船舱。 李妤双腿盘膝坐在一旁,淡淡的灵力在她周身波动,但当宁殷推开门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原本稳定在周身的灵力纷纷产生了些许的紊乱。 觉察到李妤的神色变化,宁殷当即小声解释道:“甲板上风太大……” 李妤心神一凝,眼下已进入冬季,河道里的风的确很冷,更何况这间上等舱房的位置也是靠宁殷才拿到的,她现在将人家撵出去可不占什么理,再说了,她李妤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目光落在宁殷的手上,似乎是受到寒风的吹打,宁殷的手被冻得通红,要是再冻下去,指不定要冻出问题了。 李妤转手将搭在自己腿上的毛毯扔到了宁殷的身上,脸上不留痕迹地说道:“我又没赶你出去。” 宁殷闻言,嘿嘿一笑,顺手将毛毯裹在了身上,这还有李女侠的体温呢,真暖和。 不理会宁殷,李妤就当屋子里没有别人存在,继续凝神调息,她所修行的功法已经到了瓶颈阶段,最近的南域之行似乎也让她有些感悟,当即尝试能否在此有所突破。 如同老僧入定,李妤缓缓将功法催动,这一身冰寒至极的功法在她周身凝结出些许的冰霜,而随着她越发深入地运转功法,屋子里的冰寒之气越发地凝重了。 宁殷好不容易鼓起胆子从甲板上回到船舱里,就是为了能够暖和一下,可眼前这一幕让他开始有些后悔。淡淡的白霜从李妤身边延展开来,仿佛要将周身的一切都冻结,屋子里的温度不断降低,宁殷就算裹着毯子也感觉不到暖意。 “这女人究竟在练什么邪功……”宁殷小声嘀咕,不敢让李妤听到,只能裹紧了身上的衣物。 这世间灵能百态,有人天生敏感能够感应天地灵力,所以便有修行之人的诞生,他们通过不断与天地灵力产生共鸣而强化自己对于灵力的使用。有人天赋异禀,随手之间便能调动巨量的天地灵力,一出手便可以引动山河,是谓人杰;但更多是人是需要通过后天不断地强化自己对灵力的感知而变强的,这个时候若是能学的一部玄妙的功法无疑会让整个过程变得简单许多。 东陆很大,流传着很多千奇百怪的功法,但若是要寻找那些玄妙而又神异的功法,那些林立于世的大家族无疑是掌握着巨量的资源。李妤所修行的功法便是出自于东陆顶尖势力之一的忘川,威能自然是十分强大。 随着李妤缓缓吐息,彻骨的冰寒不断从她周身蔓延出去,整个舱房都俨然成了一间冰窟窿,并且冰寒蔓延的势头并未停止,不断向渡船的其他地方袭去。 宁殷见此,暗感不妙,这女人的功法厉害得很,渡船上有很多普通民众,若是伤到了他们可就麻烦了。眼下正是她突破的关键时刻,不可随意打断,宁殷咬了咬牙,将自身的灵力施展开来。 “只要遏制住这些寒气外泄就好……” 宁殷小声嘀咕,尝试用自己的灵力将这股寒气给控制住,只要不让它出这间屋子里就万事大吉。 但那寒气可不是这么好控制的,李妤的功法等阶很高,宁殷几乎将所有灵力都释放出来形成一道屏障将舱房整体都包裹起来,但那寒气如同凶兽,在遇到阻拦的时候变得异常凶狠,不断侵蚀着宁殷的灵力。 “还挺凶啊……” 宁殷眼见情况不妙,自己的灵力在这股寒气面前根本毫无抵抗能力,这种源自于灵道强度的差距让他所有的手段都显得那么脆弱。 寒气冻结,眼看着就要蔓延出船舱,宁殷再无别的办法,咬牙一狠,脸上浮现起几道黑色的纹路,大黑天秘法悄然启动,他的灵力瞬间得到强化,原本在寒气面前脆弱不堪的屏障此时却是能够将所有的寒气尽数挡住。 这大黑天向来只用于宁殷的攻伐,此番的这般用法还真是头一回,宁殷也不含糊,趁着自己势头正猛,将周遭的寒气尽数驱散,整个船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样一来这些寒气就伤不到其他人了。 渡船的船舱安排毕竟紧凑,宁殷这间房里传来这样的动静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阜轩觉察出这股灵力强度并不弱,当即决定前来一探究竟。 修行之人寻求突破的时候最忌讳被人打扰,宁殷可不能让这个家伙坏事,大黑天秘法继续催动,脸上的黑色符文烙印再度多出两道,强大的灵威瞬间压制在阜轩的身上。 “好强的气势……”阜轩被这股灵威冲击着,只觉得身体无比沉重,就连做出抬脚的动作都很艰难。 他也算知趣,没有再继续往前,这股灵威所体现出来的灵道强度已经超过阜轩自身,他没有底气再继续往前,只能安安分分地守在自家主子门前。 见到外人退散,宁殷也算松了一口气,但大黑天这种秘法对他的消耗极大,越长时间使用越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他不知道李妤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回过神来,此刻的强撑让他万般吃力。 这样的场面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李妤轻吐出一口寒气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屋子里的东西都结上了冰霜,温度也变得很低,当她目光往侧方向看去的时候微微一愣。 屋子里的温度很低,宁殷却是一头大汗,脸上更是浮现出数道诡异的黑纹,他的眼神很疲惫,在看到李妤终于回过神来、四周寒气开始消退的时候,宁殷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 “终于……” 话还没说完,宁殷脸上黑纹瞬间消散,整个人都疲惫地躺倒在地,沉沉的睡去。 这模样倒是吓了李妤一跳,尤其是他脸上那些诡异的黑纹。 “喂,醒醒。” 李妤走上前试图叫醒宁殷,他就这样躺地上睡着了算怎么回事儿? 只不过现在的宁殷可叫不醒,他太累了,维持大黑天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在看到宁殷一头汗水的模样时,李妤稍稍有些惊讶,是这家伙一直在替自己控制着寒气么? 虽然有些无奈,但李妤还是选择将宁殷给挪到了床上。 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便是一个汉子粗糙的问话:“林一老弟,没事儿吧?” 是高枢的声音,这位船长对宁殷的印象一直不错,刚刚觉察到宁殷的灵力波动便快步赶了过来,还以为是那阜轩又来找宁殷的麻烦了。 “没……没事。”李妤急忙回答道。 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高枢似乎瞬间明白了,他知道宁殷是和一名女子同行的,当即笑着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而后便匆匆离去,不再打扰。 屋子里的李妤后知后觉,但也无从解释,只能看着沉睡的宁殷暗自生气。 水鹤号的夜间航行很顺利,外面的风也在后半夜消停了很多,按照预定的时间大概清晨的时候便能顺利抵达望云泽的白湾码头。 等到了望云泽,李妤便可以找机会回到东陆了,带上麒麟…… 说到麒麟,李妤一直将它贴身带着,这小东西一直都在沉睡,身上的妖力也越发平淡了,要不是李妤时常能摸到它的心跳,还真以为它死了。 “只要带回了麒麟,一切就都解决了。” 李妤在心中默念,耳边传来宁殷的轻微鼾声,不禁也想起来这家伙现在正在被镇南府通缉,因为这只麒麟…… 若是自己将麒麟带走了,这家伙似乎就彻底没有办法解除镇南府对自己的通缉了,他会被追杀到死,再也无法回到南城。 这样的想法让李妤心中开始犹豫,麒麟对她很重要,这是要带回去救命的,可自己要是带回去了,宁殷可就没救了。 心中百感纠结,向来清冷薄情的李妤这一次离奇的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不过最后还是宗门的使命在李妤的心中占据了上风,李妤必须要将麒麟带回去,她只能暗带愧疚地向宁殷说一句:“抱歉。” 这世上之事总是如此,很难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结局也往往总是让人悲伤。 东陆很大,诸国拱卫,皇帝似乎永远都是只手遮天的存在,所以人们才向往帝都,若是有幸能见到皇帝一面都值得此生赞叹。 忘川也很大,三宗四门,任何一方势弱都会遭到其他势力的挤兑,麒麟对于青玉门来说意味着重生,若是门主大人不在了,青玉门也注定覆灭,黑暗中觊觎的恶鬼们会将宗门撕成碎片,届时会有更多人死去。 李妤心神紊乱,好像之前所有的担忧都在此刻向她袭来,也是第一次觉得手里的麒麟这么烫手。 一夜不寐,直到渡船上靠岸的号角发出声响。 看到白湾码头了,望云泽到了。 第九十一章 白湾码头 望云泽在地图上的板块很小,豌豆大点儿的地方并不引人注意,但对于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望云泽的重要性无不知晓。 这里三国交界处,望云泽以南便是南域,往西可以直达夏希国,若是往东或往北就可以直接进入云饶国的地界。四通八达水路是望云泽独特的地理优势,让原本只是一座孤岛的地方摇身一变成了重要的水运枢纽,往来汇聚的客商、旅人都会选在望云泽做中转。 当然了,除了水路通达,最吸引人的便是望云泽独特的湿地气候,以及这里连群的岛屿沼泽,只不过这些湿地很多地方都过于危险,无法得到开拓,往来的人们大多只是汇聚在白湾码头一带,望云泽本身的神秘并不为人知。 水鹤号一路顺利,清晨时分便进入了望云泽的水域,透过河面上的薄雾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码头上的灯火。 终于要到陆地了,海东青的心情也变好了很多,站在架子上欢快地扑腾着翅膀,发出愉悦的叫声。 这声音似乎是刻进了宁殷的骨子里,海东青的叫声总能让宁殷迅速醒过来,唰的一下便从床上坐起来。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久,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找自己的刀,看到青日孤烟就摆放在床头的时候也心安了下来,再一回眼,李妤正坐在位子上小憩。 记忆中最后一幕是李妤,在看到这女人现在安静的样子倒也觉得有几分美丽,但好看归好看,宁殷可不敢多看,睡了一觉体力也恢复了很多,大黑天对身体的负担过于沉重,以他目前的灵道等级还是无法全完驾驭,以后若是使用必须要更加谨慎一些。 外面的天色开始出现一些光亮,宁殷暗暗将听风术扩散出去,知道水鹤号即将靠岸。 这时外面也传来人群嘈杂的声音,要靠岸了,大家也都兴奋起来。 “不要急不要急,他奶奶的,就在船上待了一天一夜就受不了了?” 高枢的大嗓门总是这么独特,宁殷一下就听到他的吼声,这位老船长正在吆喝着水手们将船帆收起来。 宁殷起身活动了一番,全身筋骨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充盈的感觉让宁殷心神舒爽,而后轻轻打开门走出船舱,现在还没有正式靠岸,可以让李妤多睡一会儿。 外面的风已经停了,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河面上,抬眼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岸边。 “林老弟。”高枢的呼喊声从宁殷身后传来。 宁殷回头便看见这位高壮的船长扛着一圈绳子走了过来。 “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吗?” 高枢一边说着,一边一掌拍在宁殷的肩膀上,这汉子壮得就像一头牛,一巴掌拍过来让宁殷差点觉得骨头都散架了。 “还好,还好……”宁殷强忍着这一掌的劲气,不经意地挪开一步。 “跟你同行的那位姑娘呢?昨夜里没有被寒风冻着吧?” 宁殷轻轻一笑:“没有没有,谢谢大船长关心。” 而后在心里想着:什么东西还能把她给冻着啊?她倒是险些把船里的其他人给冻到了。 “林老弟这是要去望云泽做生意?”高枢随意问道。 宁殷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浪人,哪里会做什么生意,听说望云泽风景独特,早就想来看看了。” “既然是来游玩的,我倒是有些好地方可以跟你推荐推荐。”高枢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作为经常往来息风港和望云泽两地的人,他对这两个地方再熟悉不过。 “哦?”宁殷面露惊喜,倒是很乐意接受这些推荐。 说到这些,高枢可就得意起来了。 “白湾码头市井繁华,交易场所也很齐全,其中当属三汇所最为出名,若是想要淘换一些宝贝可以到那里逛逛;若是想要住店,推荐你去飞芦坊,那里虽然离得稍微远一点,但住得舒坦,他家的蒸鱼可是一绝,可以尝尝;其他的地方便都是一些游览的景点了,飞花川、芦花荡、古铃江畔都是些好地方,但要注意安全,望云泽这地方大多是湿地,走路可得看好了脚下,沼泽地里可千万去不得……” 高枢就像一位旅行经验颇丰的老大哥,将望云泽里一些大大小小的情况都简单给宁殷梳理了一遍。宁殷其实也曾来过这里,只是待的时间并不长,高枢提到的飞芦坊的确是他必须要去的地方。 话说到最后,高枢的神情突然低沉了几分,而后告诫道:“最后一件事,望云泽虽然不归任何一国直接管辖,但林老弟一定要谨记,不要僭越他们当地的规矩,若是惹怒了那位‘舵主’,可就麻烦了。” 宁殷点了点头,将这些都记在心里,至于高枢最后提到的那位“舵主”,宁殷早就有所耳闻,但一直都没有碰到过,有传言说他是望云泽的守护者,任何惊扰这里的人都会受到他的惩罚,只是很少人真的见到过他本尊到底是什么样子。 总之,出门在外,一切当心。 “多谢高大哥提醒。”宁殷抱拳行礼,高枢的直率让宁殷感到十分可靠,这位老船长似乎总是有着照顾别人的能力,能遇到这样好心肠的人实属难得。 最后简单告别之后,水鹤号正式靠岸,宁殷和李妤正式落地望云泽。 “终于到了,白湾码头还真是气派,比息风港大了不少。” 宁殷跳下渡船,伸了个懒腰,赞叹道。 再一回头,李妤也跟了上来,她身上再度笼罩着宽大的灰色长袍,整个人都被袍子遮掩着。 “女侠,怎么走?”宁殷问道,她知道李妤急着要回东陆。 四下看了看,李妤对这里并不熟悉,但既然是码头,肯定会有其他渡船离开这里,就在她准备向宁殷辞别的时候,从人群中突然没来由地靠过来几个不怀好意的人。 “就是他们!给我统统逮住!” 尖锐的喊声从后方传来,宁殷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看去,顿时有些无语:“怎么又是你……” 罗博远是个十分记仇的人,宁殷让他在息风港受了挫,这番回到他的主场,必定要好好报复一番,大手一挥,手下们纷纷朝着宁殷和李妤冲了过去。 “小子,这里可不是息风港了,我一定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说话间的功夫,他的护卫阜轩也站在了他的身后。 宁殷皱眉,这人竟然敢在码头这大庭广众的地方动手,想必在这里有着不小的势力,自己初来乍到,身份又十分敏感,可不愿意惹出些什么事件。 瞅准了对方包围的一处空隙,宁殷果断拉着李妤的手腕就开跑,那些人反应过来想去堵截,动作上还是慢了点儿,被宁殷钻了空子。 “追!全都给我追!一定要逮住他们!” 罗博远气急,手下们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宁殷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主人,要不我们先回府上向老爷请安?”阜轩在这时提醒着。 罗博远虽然在气头上,但老爷子的命令可是不敢违抗,阜轩的提醒也很对。 “你也去追他们,我先回府上一趟,一定要这两个家伙逮住!” “是。”阜轩领命,身形一晃就追了出去。 宁殷不愿与他们争斗,直接将跑路的本领发挥了出来,有听风术在身,跑起路来极为方便,在集市里几个扭转便将那些人甩开来。 他并没停歇,罗博远的那些手下固然都是些不必在意的货色,但阜轩可不一样,此人一直在身后穷追不舍,宁殷纵使能与他保持着距离,但也很难甩掉这个人。 “这人还真麻烦……”宁殷暗叹一声,这时也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李妤的手腕,彻骨的冰寒瞬间从手上传来,吓得宁殷赶紧撒开手。 李妤眼中有着火苗闪动,这个家伙几次三番对自己动手动脚,有时候她真想一剑劈了这个家伙。 “那个……咱先跑吧。”宁殷有些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句,阜轩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近了。 “跑什么跑!我一剑劈了他!” 李妤似乎是受够了跟宁殷一起跑路的日子,提着剑就要与对方动手。 宁殷轻叹一声,靠近李妤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身上可带着麒麟呢,不能引起太多的关注,要是消息走漏出去,你怕是很难将麒麟带回宗门了。” 李妤紧握手中长剑,宁殷几乎都能听得见声响,不得不承认宁殷说的很对,决不能让麒麟的消息泄露出去,没有几个人能抵挡住这等妖物的诱惑,不论在哪里都会引来争斗,若是再惊动了附近其他的大势力,可就真的麻烦了。 “嘁!” 冷嘁一声,李妤不再考虑一剑劈了对方,开始往后撤退。 见到这女人终于冷静下来,宁殷也算松了一口气,这女人的实力绝对可以做到一剑劈了对方,甚至再来几个阜轩这样的人都不算难事,但这里毕竟是集市,是禁止伤人性命的,临走前高枢也特意交代了绝对不能僭越这里的规矩。 只能跑路。 宁殷借助听风术不断在街巷中穿梭,身后的阜轩穷追不舍,简直就是一块粘人的狗皮膏药! 就在宁殷犯难要怎么甩掉这个家伙的时候,一道熟悉的人影突然出现,一把拽住宁殷和李妤…… 第九十二章 空在大师 一道人影突然出现,硬是将宁殷和李妤给拽到一边的小巷子里。 宁殷刚刚反应过来这个眼熟的家伙是谁,阜轩便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气息已经极度靠近。 就在宁殷准备摸刀的时候,只见四周阴暗的小巷里突然闪动起某种难以言喻的符文气息,一股晦涩难懂的力量扩散开来,将宁殷等人尽数包裹,也正是这股奇怪的力量犹如隔断了此间与世界的联系,宁殷等人的气息瞬间消失。 追赶上来的阜轩却第一时间感到十分诧异,那两人的气息突然就在自己跟前消失不见,再也无法察觉到他们到底往哪儿跑去了,消失的方式有些过于诡异,在四周扫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之后,阜轩只能继续往前寻找。 待到阜轩走远,宁殷方才回过眼来看着眼前这个“面熟”的家伙。 不是别人,眼前之人赫然便是昨夜里宁殷在甲板上见到的那位算命人,四个银币买了一句话。 “算命的……你这是搞哪样……” 宁殷有些诧异,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刚刚施展的是什么手段,竟能将人的气息彻底消除,就连自己的听风术都在刚刚的一刹那受到了干扰。 “哎呀,客人不必多虑,咱们有缘肯定要再见的。”算命人一脸尖嘴猴腮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宁殷越发觉得这个人是个江湖骗子,自己昨夜也是心绪不宁才亏了四个银币。 不过一码归一码,这人毕竟刚刚替自己解了围,道谢的话还是要说的:“多谢了。” 算命人摆了摆手,示意宁殷不必客气,只是那脸上的笑容越发让宁殷感到有些不自在。 “宁殷兄弟不必客气……” 算命人的话还没说完,耳边便响起清脆的拔刀声响,一眨眼的功夫,青日孤烟便已经抵在了算命人的脖子上,宁殷的面色此时也变得极为阴沉。 本能的反应让宁殷在一瞬间进入了戒备,一路上他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真名,眼前这个人自己也并不相识,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名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宁殷冷声质问,刀尖往前微微一压,仿佛只要再往前一分毫便能刺穿算命人的喉咙。 突然之间的变化让这位算命人大为一惊,尤其是当自己被宁殷用刀抵着脖子的时候,一股恐惧瞬间笼罩在他的心头,不禁暗叹:这宁殷还真如师傅所说,手段非凡啊。 “我……”算命人心里真的开始害怕了,他能从宁殷的眼睛里看到真实的杀意。 场中忽有微风起,偏僻的小巷中再度出现一股他人的气息。 “他胆子小,你可别把他吓坏咯。” 率先传入耳中的是一位老者的声音,宁殷闻之一颤,这声音他可是很熟悉。 算命人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也激动起来,原本心惊胆颤的他仿佛看到了救星,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老师……”算命人轻声喊道。 小巷之中人影闪动,只见一位身着灰褐色长袍的老人缓步走出,近前来,宁殷总算瞧见了他的模样,是一位相貌颇为和善的老人,两鬓斑白,一脸老态,但依旧神采奕奕。 “我可是提前告诉过你这位听风人手段很不一般,你偏要试探,这下吃苦头了?” 老人笑着说道,让一旁被宁殷用刀抵着喉咙的算命人一脸苦涩和惭愧,不过老人并没有搭理这位顽皮的弟子,而是转头看向了宁殷,微微行礼,语意柔和地说道:“宁殷小友,好久不见啊。” 宁殷见到老者的出现也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旋即收刀回礼:“好久不见,空在大师。” 总算拜托了宁殷的控制,算命人脚下麻溜地跑到空在大师身后,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我这徒弟爱玩,给小友添麻烦了……”空在大师笑着致歉。 “麻烦倒是没添,只是刚刚吓了我一跳,若不是大师来的及时,我这一刀恐怕已经刺下去了。”宁殷说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躲在空在大师身后的算命人。 老者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他并不怀疑宁殷的手段,只不过让着弟子受点惊吓也不是什么坏事,给他长点教训。 “这位姑娘好生俊俏,是你的朋友?”空在大师的目光落在了李妤的身上,老者的眼睛虽然浑浊,但却在不经意之间闪动着犀利的光芒,似乎觉察出李妤的身份并不简单。 宁殷点了点头:“新朋友,东陆来的,一位很厉害的女侠。” 李妤看了一眼宁殷,这家伙现在还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了,她也礼貌性地向空在大师微微行礼。 “不愧是你,每一次见到你都在身边结识了很不寻常的朋友,这位姑娘可厉害了……” 宁殷知道空在大师的能力,不过他并不想让大师多说,要是热恼了身边这位女侠,她要是提剑砍你,宁殷可拦不住,当即笑着说道:“倒是大师你,这弟子收的实在粗糙,常人看了这面相估计都觉得他是坏人。” 在熟人面前,宁殷的嘴还是这么犀利,毫不避讳地说道。 空在大师并不在意这些,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子,后者这才知趣地在脸上一撕,将一张人皮面具给摘了下来,露出他的真容。 是一个年轻人,年龄估摸着与宁殷相仿,眉清目秀的,比先前那张面具上的脸实在好看太多。 “我叫浮川,是空在大师的闭门弟子,这面具是我行走江湖的小手段,让宁兄见笑了。” 浮川往前走出一步,郑重地朝宁殷行礼,两人这才算正式认识。 “好啊你们两师徒,合着伙儿来戏耍我是吧?”宁殷脸上故作怒色。 老者连忙解释:“老朽前些天卜卦数次,都说有故人前来,这才命我的弟子前去接引。” 空在大师语气突然低沉:“卦象上说,故人负煞而来,要在这望云泽有一番遭遇,不得不让老朽重视呀!” “哦?”宁殷知道空在大师的卜卦之术很厉害,“你这徒弟在船上已经给我算过一卦了,让我‘时逢大雨’干什么来着?” 宁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空在大师身后的年轻人,浮川低着头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在想自己卜算的可都是真的。 “我这徒弟虽然爱玩,但对卜卦一事向来很严谨,也算学到了一些皮毛,小友你可不要不信……” 面对空在大师的言说,宁殷也有些乏了,他一直以来对这些玄乎的东西不是特别在意,但细想回来,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师专程到此,是有什么事么?”宁殷这才说起了正事,空在大师素来不好出门,这次专程前来肯定有什么原因。 空在大师双手合十,面露善意,看向一旁的李妤。 “老朽本来是为了迎接你的到来,可现在看来,是为了这位姑娘而来了。” 李妤一愣,心想我与这老道素不相识,他却说专程来寻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宁殷也感到奇怪,但一想到空在大师的能力,也便没那么惊讶了。 “大师是卜算到了什么?”宁殷直接问道。 空在大师轻轻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一双浑浊的老眼静静地注视着李妤。 “姑娘,你这身上携带的东西有些不对劲……” 空在大师的话如同惊雷,让李妤整个人都瞬间警觉起来,握剑之手越发用力。 眼前这个老道看上去虽然平平无奇,周身并无半点灵力的波动,但却给李妤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更让她警觉的是,为何这个老道会知道自己身上带着某些别的东西,自己可是一直都在强行压制着麒麟妖兽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修为低于自己的人绝对不可能察觉得到。 场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宁殷知晓李妤的性子,生怕她在这个时候动起手来。 “大师有话可以直说。”宁殷说着,眼睛轻轻看了一眼李妤,暗示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空在大师先是微微行礼,而后开口说道:“它病了,得治。” 此话一出口,李妤心中再读一颤,握剑之手甚至已有出鞘之意。 宁殷觉察不妙,赶紧站出来调停即将失控的场面,一只手按在李妤握剑的手上,强行将她的杀意给按住,然后面色低沉地看向空在大师:“大师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宁殷语气压得很低,他虽然知道这老道人的卜算之术很厉害,可他竟然能够算出李妤身上带着麒麟? 不过空在大师的脸上始终都挂着善意的笑容,毫无半点敌意。 “你们现在可都是处在我的符文奇局之中,有些东西我自然是知晓了。” 说话间的功夫,宁殷和李妤往地下看去,果然在地面上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整个小巷都被笼罩其中,进出这里的灵力也都变得难以控制。 “空在大师你这是……”宁殷向来与这位大师交好,难不成他这次出现是为了抢夺麒麟么?若是如此的话,宁殷可就不得不要出手了。 “诶,莫要动手,莫要动手。” 空在大师摆手示意宁殷和李妤不要着急,等他慢慢说来。 第九十三章 顺局之人 “老夫可没想来抢你们的东西,你们可不要把我这个老头子想得那么坏。” 空在大师笑着替自己解释,想要缓和一下场中的气氛,不过李妤现在可淡定不下来,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老道人已经知道自己身上携带着麒麟,若是他将这消息散播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旁人不注意之间,李妤手中长剑随时都有可能出鞘,而这把剑一旦出鞘那必定要沾血的。 宁殷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与空在大师有过一些交情,以他对这位老道的了解,修行四十多年的空在大师的确不像是贪图珍物的人,这老道一辈子最痴迷的便是卜卦之术,若是一些星算神册摆在他面前,他或许还会眨眨眼睛,至于其他的东西……宁殷还真想不出来。 想到这儿,宁殷伸手轻轻按住李妤想要即刻拔剑的手,同时眼神示意李妤先不要动手,后者虽然激动,但心中斟酌一番后还是选择相信宁殷的判断。 “空在大师,你说它病了……是什么意思?”宁殷追问道,心里有些疑惑,他知道这位大师的本事,他要是真能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是很有可能的。 空在大师轻轻一笑,没有直接回宁殷的话,而是先问向李妤:“姑娘,你难道没有发现它的气息越来越虚弱了吗?” 老道的话击中李妤心中所虑,的确,从罹难森林出来以后,麒麟的气息就在不断萎靡,起初李妤以为它只是过于疲惫便没有过于在意,直到在渡船上,麒麟的脉搏都开始减弱了,这无疑让李妤都担忧起来。 麒麟若是死了,带回去可就没什么用了。 李妤脸上的神情变化已经足以说明麒麟的现状的确很不好,空在大师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本是他乡的至尊,却流落到此,我观其生命迹象,它似乎是被什么人强行抽取了精血,若不是这物本身顽强,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宁殷惊叹空在大师的分析,他虽然始终都未曾提起“麒麟”这两个字,言语之中却已经说得十分明白。 “姑娘,它要是死了,可就救不了谁的命了。”空在大师最后说道。 如同一句话击垮李妤的所有防线,眼前这位老道不但知晓麒麟的生命垂危,更是猜到了自己带麒麟回东陆是着急救人性命的,无疑让李妤的心中有了慌乱的迹象。 看着李妤此刻的复杂眼神,宁殷也总算侧面知道了李妤之所以想要得到麒麟,原来是为了拿回去救命的。 “空在大师既然专程到此,肯定是有什么解题办法吧。”宁殷抱拳行礼,他知道这老道的性子,出门必定是有事儿,说话必定也有因有果,此番他既然专程来此,肯定是有解困的法子。 空在大师哈哈大笑几声,果然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都被宁殷给猜透了。 “前阵子有一个东陆朋友送了我一套卜算的符钱,据说是战国时代的玩意儿,闲来无事我便上手试了一试。卦象上说你们注定要在此有一番遭遇,这或许会给望云泽的百姓带来福泽,也会引发一些不小的波澜,但命定之事总归是利好于望云泽的,而推动这未来之事的只能是老夫,”空在大师说的话开始玄乎起来,他也知道宁殷不爱听这些玄乎的东西,最后说道,“老夫喜爱这望云泽的安静闲适,过去的几十年一直都生活在这儿,我不想你们的到来扰乱望云泽的秩序。” 宁殷和李妤互相对视一眼,而后一齐看向空在大师。 “大师请明示。”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望云泽有一位神医,精通各路医术、药术,他不但擅长救人,更对世间妖物颇有研究,你们可以去找他试试看。”空在大师正声说道,将所有的谜底揭晓。 “他住在何处?” “水墨竹舍。” “水墨竹舍?”宁殷记下这个名字,就在他想要抬头再问些东西的时候,发现空在大师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他的弟子浮川还呆站在原地。 “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也走了。” 浮川摸了摸鼻子,拔腿就跑,一边跑还在心里暗骂这位师傅又丢下他不管了。 只不过浮川刚走出去没几步,又探头回望:“宁兄,记着我在船上为你卜的卦。” 说完这一句,浮川再未停留,一溜烟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望着这一幕,宁殷有些不知所措,老的来去匆匆,小的也是,这俩师徒的性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老道……” 将目光看向身旁的李妤,她似乎已经相信了空在大师所说,自己也万万不能带着麒麟的尸体回去,那样就救不了人了。 “我去找那个神医。” 说着,李妤便转身准备离去。 “你知道他在哪儿?”宁殷问道。 “水墨竹舍。” “那你知道水墨竹舍又在哪儿吗?”宁殷继续问。 李妤身形一顿,摇摇头,她不知道。 宁殷轻叹一口气,这女人精明的时候谁都算计不过,莽起来的时候也谁都莽不过。 “走吧,我带你去找那个什么竹舍。” 李妤眼神一愣,看向宁殷:“你不去找你的同伙解决你身上的通缉令?”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头绪,就当我熟悉熟悉这里的情况吧。”宁殷悠悠地说道,从小巷子里走了出去。 “走,先找个地方住下。” 李妤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随后跟上了宁殷的步伐。 此时此刻,不远处的一间院子里。 空在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甚至已经沏上了一壶热茶。 片刻之后,浮川也急匆匆地跑回来了。 “师傅,你这么快?”浮川惊讶,暗叹师傅的飞遁之术是越来越厉害了。 空在大师微微一笑,为自己这位徒弟倒上了一杯热茶。 刚好口渴,浮川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觉得太烫又将茶杯放下,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师傅,你为什么要帮那个东陆女人?她的来历好像……” 空在大师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为自己也重新倒上了一杯茶。 “我不是帮她,我是在帮宁殷。” “帮宁殷?可麒麟不是在那个女人手上吗?”浮川更加疑惑。 “麒麟要是死了,宁殷不就完了吗?宁殷要想洗掉南域对他的通缉,必须要通过这麒麟不可,这玩意必须要活着。” 浮川沉吟想了想,那通缉源自于麒麟,必须要结束于麒麟,这点倒是可以肯定。 “老师的意思是宁殷会将麒麟抢过来吗?”但浮川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那女人太厉害,宁殷是打不过她的,怎么把麒麟抢回来啊……” 对此,空在大师闭口不言,轻抿一口热茶,只是暗含深意地笑道:“谁说一定要用抢的啊?” 多余的话不可多说,卜卦一事本就是参悟天意,若是说得多了,天灾便会降临,作为顺局者的空在大师已经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至于后面的事嘛……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 望云泽人流众多,想要在这打听点儿事情并不难,宁殷可是这方面的好手。 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住处,宁殷根据高枢的推荐,直接选择了比较远离闹市的飞芦坊。 “不是找水墨竹舍么?怎么又来住店了?”李妤显然对宁殷的安排有些不悦,眼下最宝贵的就是时间,麒麟的气息在不断衰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停止呼吸了。 可宁殷却眉梢一挑,笑看着李妤:“那做事前不得先填饱肚子嘛。” 说着,宁殷便直接走进大门,两年前他曾来过这里一次,如今再来,感觉这里变化还真不小。 门店重新装修过,很多东西都换成了新的,就连店门口的那棵矮矮的枣树现在也换成了一棵壮硕的大树,唯一没变的东西是这里独特的宁静和闲适。 刚一进门,身旁便传来询问:“两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上前招待客人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虽然样子看上去很稚嫩,招待客人的语气和动作却已经十分娴熟。 “住店。”宁殷简单回答。 那小孩很机灵,招呼着便领着宁殷走进大堂,店内的装潢也换了不少,看样子这里是经过大改造了。 “今日的上等客房刚刚收拾出来,客官需要吗?” “嗯,两间。”宁殷一边回应,一边四下打量着新大堂,现在时候还早,前来住店的人并不多,大堂里也没有几个人。 “客官以前来过?”小孩笑着问道,宁殷的模样看上去像是在参观故地。 “两年前来过。”宁殷回答道。 “这两年飞芦坊的变化可大了,客官肯定觉得有些今非昔比了。” 宁殷点了点头,这里的变化的确很大:“现在的老板还是颜婆婆吗?” 小孩摇了摇头,为宁殷办理好了入住:“颜婆婆去年便回乡下了,这里现在由她两位公子接手,整个飞芦坊也进行了比较大的翻新,现在这里的生意比以前要好了不少,不过再怎么修缮,客官以前能在这里体验到的舒适现在也肯定不会少。” 小孩说话倒是利索,做起事来也很麻利,一会儿功夫便领着宁殷前去看房。 房间很整洁,屋子也很宽敞,比在息风港住的要好多了。 “客官午间可以品尝一下本店的招牌菜,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直接叫我,我就不打扰了。”小孩礼貌地说着便要退去。 宁殷却在这个时候叫住了他,一如往常地递给了他一枚银币当做另外的酬谢。 “啊……谢谢客官。”小孩先是一愣,而后看着亮晃晃的银币一阵欣喜,向来店里住宿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小孩子,所以不愿打赏他,今日收到宁殷的打赏当即开心地想要跳起来。 宁殷见此轻轻一笑,想起来自己是要找一个叫做水墨竹舍的地方,便随意地问了问:“你知道‘水墨竹舍’在哪儿吗?” 小孩手里握着银币,听到宁殷的询问,当即认真地思考起来。 “之前听客人提起过,好像离这里不远……客官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打听打听!” 还没等宁殷反应,这小家伙便已经蹦蹦跳跳地跑下楼去了。 第九十四章 水墨竹舍 根据飞芦坊的那位“小伙计”所说,水墨竹舍的具体位置很少有人知道,只依稀可以判断它大概在望云泽的东边,因为只有东边才有竹林,也是望云泽很美的一个地段,风吹竹海,淅淅索索,乍一看就知道是一些世外高人隐居的地方。 宁殷感谢那位靠谱的小伙计,得知方位之后便直接朝着望云泽的东边找去。 望云泽虽然只是一座岛,但要想在这里找一间房子还是有些难度的,这座岛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东西南北又有很多附属小岛,只知道大致方位或许还不够。 就在犯难之时,宁殷想起了当初在兴安城里宇正熙送给他的那枚罗盘。 罗盘很小,古朴的青铜外壳上精细的刻画着极为细致的八卦与方位,仔细雕磨的刻度已经精细到了一种很高的水平。罗盘里只有一枚金色的指针,奇怪的是它并不指向南北,又或者说它不指向任何方位,而根据“使用守则”上说,这枚罗盘只会指向寻宝之人想要去的方向。 说来玄乎,但宁殷曾在罹难森林里用过,确实效果奇佳,此番正好再拿来实验一番。 李妤在看到宁殷手里的罗盘之后也被它微微有所吸引,她不认识此物,但从罗盘表面刻画的那些符文大致可以判断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东西,这样的玩意就算是放在东陆各大市场应该都不是便宜货。 没想到宁殷这家伙身上的宝贝还真不少,李妤在心中暗叹,那罗盘的指针也在这时候晃动起来。 “快,带我找到水墨竹舍。” 宁殷对着罗盘说话,样子有些古怪,就在他离奇一番语言输出之后,指针开始左右晃动,最后直直地指向东边,宁殷抬眼望去,倒是与那位小伙计所说的方向一致。 “走!” 宁殷顺着罗盘所指的方向奔去,李妤虽然有些惊讶为何宁殷这家伙如此相信那枚古怪的罗盘,但此时她也不知道水墨竹舍的具体位置,只能选择跟上,毕竟在寻人找物这方面,听风人有着绝对的优势。 望云泽到处都是湿地,常年烟雨缭绕,这里的风景虽然好,但行路的时候务必要小心脚下,望云泽这个名字可是带着一个“泽”字的,整片地域上布满了各种大小沼泽,若是一个不小心陷进去了可就麻烦了,宁殷叮嘱李妤一定要走他踩过的地方。 虽然感到有些麻烦,但李妤还是乖乖照做,顺着宁殷的脚印前行。只不过就算她真的不小心踩到了沼泽,以她所修行的寒煞之气来说,大可以将整个沼泽地都冻结起来,这样就绝对不会有危险了。 宁殷没问,李妤也不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四周的风景。 行至半路,两人在前方觉察到另一伙人的气息。 望云泽地界干净,虽然没有什么横行跋扈的盗匪,但宁殷和李妤还是警觉起来。 那伙人似乎是走累了,坐在林中的石头上歇气,看到宁殷和李妤走来,他们也都将目光望了过来。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不像是恶人,看上去都是些公子、老爷,身边也都跟着一些护卫,倒是些有身份的人。 宁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些人,这些人也在打量着宁殷,这个浑身上下没什么别致装束的男子看上去有些过于普通,倒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女子觉着有些不凡。 “你们也是来找暚慈先生的?” 有人率先开口问道,是一位中年老爷打扮的男子,语意之中并无敌意。 可宁殷却是不知道他所说的暚慈是什么人,不过秉持着人礼貌待我,我礼貌待人的态度,宁殷抱拳行礼,回答道:“暚慈先生是谁我并不清楚,但我们是在找一处名叫水墨竹舍的地方,不知诸位可知晓它具体在何处?” 此话一出,倒是先惹得另一边慵懒的年轻公子一阵大笑。 问话的中年老爷也轻轻笑了一声,片刻过后方才为宁殷解释道:“这水墨竹舍便是暚慈先生住的地方,你们既然在寻找这地方,竟不知道自己在找何人?” 宁殷一愣,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要找的那位住在水墨竹舍的神医就叫做暚慈,这还真是闹了笑话了。 看到宁殷这时露出的窘状,一旁的公子笑得更大声了,就连坐在最远处的那位穿着华袍的小姐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真是大意了,初来乍到,竟连神医的大名都没有打听到……”宁殷也摇摇头自嘲一句,同时趁着这个机会反问,“难不成你们都是去找那位神医的?”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暚慈先生行踪不定,水墨竹舍虽然是他的住处但这位神医经常外出,居住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固定,昨日我的人打听到他回来了,便立刻动身前来,若是能如愿求得一张药方,一切就都值了。” 宁殷点了点头,空在大师只告诉过自己那位神医很厉害,倒是没有具体说过他的事情,从这些老爷、公子、小姐们不远路途都要来求医的表现来看,这位暚慈先生在望云泽的名气当真是极高的。 “那不知在下可否与你们同行?我会些拳脚,在路上若是遇到危险还可以保护你们。”宁殷直接厚着脸皮问道。 这话没让中年男子为难,反倒是让他身后的那位精神奕奕的带刀护卫的眼皮皱了皱,心里仿佛在说:你保护了,那我保护什么? “当然可以,不过你求医的顺序可就要排在我们后面咯。”中年男子笑着答应,举止和善。 “那是自然。”宁殷行礼谢过,转身与李妤对视一眼,这女人似乎又有些不悦了。 “明明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这么慢……”李妤用仅宁殷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宁殷则是一脸沉稳地解释:“他们都是本地人,对这里的情况很是了解,跟着他们或许能方便一些。” 闻言,李妤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 “诶,外乡人!” 一旁公子模样的年轻人饶有兴趣地看向宁殷和李妤。 宁殷转身礼貌性地一笑。 “你的刀不错啊,在哪儿买的?”年轻人玩味地问道。 “这刀……从一处边远小城里淘来的,不值钱。”宁殷简单回复,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这倒是让这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更加来了兴趣,起身走向宁殷,一边走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姓卫,是白湾码头卫水帮未来的继承人,平时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收藏一些好刀。” 走近了,年轻人站在宁殷面前,个子与宁殷平齐,眼神倒是看上去有些嚣张地直接掠过宁殷,直直地盯着宁殷背后背着的青日孤烟。 “你这刀我很感兴趣,看样子铸造的工艺应该有些水平,不知阁下能否割爱卖给我?” 年轻人话虽是在询问,但语气早就暗藏威胁,他可不是在和宁殷商量,大有一种强买强卖的气势。 此时,先前跟宁殷搭话的中年男子见状,想要上前当个和事佬,却被这卫公子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看样子这位公子在望云泽的。 刀是一个刀客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刀客的第二条生命,当着刀客的面说要买他的刀,无异于想要他的半条命,这位卫公子言行举止之间的挑衅意味已经十分明显。 不过宁殷这次压住了自己的性子,他不想在望云泽树敌,也不想惹麻烦,而是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卫公子抬爱,这刀实在是低劣,肯定是入不了你的法眼的,在下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赔钱。” 见到宁殷示弱,卫公子气势更盛,丝毫不肯让步,语气更加沉重且尖锐起来:“那我偏要买呢?” 宁殷眉头一皱,此人果真是来找茬的,这瞎了眼的贵公子还真是哪里都有,从出门开始就一个个的跟不要命似的往宁殷跟前送,要是换做以前的宁殷,这公子现在必定已经捂着胳膊倒地叫娘了。 就在宁殷强忍着怒气之时,身后的李妤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走到宁殷跟前。 “他说了,这刀,不卖。”冰冷的语气从李妤口中轻吐而出,那卫公子闻言就欲动怒,抬眼一看竟发觉自己的衣袖上凝出一层白霜。 与其他人不同,这位卫水帮的公子是通晓灵道的,本身也有着不低的水平,但当他看到宁殷身旁那位女子的时候,一股由心而生的冰寒让他不得不后退几步。 “这女人……”卫公子暗感不妙,眼神凶恶地望着眼前的两位外乡人。 察觉到场中气氛有些尴尬,和事佬该出来了。 “卫公子,这刀剑典藏之事咱们过后再慢慢谈,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去水墨竹舍吧,顺道也带这两位外乡的旅人看看咱们望云泽的风景嘛。” 中年男子笑着上前调解道,卫公子不是莽人,自然也就顺着台阶而下,只是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点恩怨。 宁殷也不想动手,轻轻拍了拍李妤的肩膀示意她不要紧,而后朝着前来调解的中年男子行礼笑道:“有劳了。” “出门在外就该互相帮衬嘛,你们是外乡人,我们更应该和气一点了。” “是呀是呀,大家既然都是去求医的,一同结伴自然是最好了。”坐在远处的贵态小姐在这时也主动过来搭话。 能让卫水帮的少主碰壁,这两个外乡人有趣,喜欢凑热闹的人自然要过来露个面。 “我叫丁静,你叫什么?”丁静主动问道。 “林一,一个江湖浪人,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叫……”宁殷觉得这位姑娘直率,也不介意说出自己的“名讳”,甚至不忘介绍身旁的李妤,但一时间又没想好给她编个什么名字。 “李妤。”李妤拒绝编造假名,直接将自己的真名脱口而出,这倒让宁殷有些吃惊,但仔细一想,这女人是东陆来的,背后的靠山更是东陆的大势力,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在这些小地方受到什么威胁。 一旁的中年男子更是笑着说出自己的来路;“老夫名叫石玉,在白湾码头做生意。” “做生意这两个字对您来说真是太随意了,石爷,您那两间宝玉铺子可是值不少钱。”丁静恭维道,一边说还一边像模像样地学起拱手作揖来。 “丁大小姐说笑了,老夫那点儿钱财在你们丁家面前什么都算不上……”石老板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清晰的,这位看上去笑嘻嘻的姑娘背后可有整个丁家的产业,怠慢不得,连忙回礼。 这边的商业互吹似乎热恼了走在一边的卫公子,当即嚷道:“你们俩别互吹了行吗?咱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互相吹捧的。” 闻言,丁静和石老板互相对视一眼,不再继续谈论,继续踏上了寻找水墨竹舍的路。 第九十五章 麻烦自来 跟这些人走在一起,宁殷也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故事。 早在很多年前,这里便已经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子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说法很多,有人说是自然生长,也有人说是原本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偶然间栽种的,时光荏苒,小小的竹林如今已经成为一大片竹海,甚至成为了望云泽一大景观特色。 很少有人来这边,竹子长得太多了,远远看过来甚至有些阴森。 但这样的安静地方也受到很多高人的喜爱,足够安静,没有人打扰,最重要的是这里灵力充沛,一些消散苦修很乐意来这里闭关参悟,至于那位神医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就有些不得而知了。 水墨竹舍的位置很隐蔽,一行人在竹林里转悠半天还没有找到,但方向是没错的,宁殷走在队伍的最后面,用顺心罗盘不断确认着自己是否行走在正确的方位上。 这些人不愧是望云泽本地人,竹林的路如此复杂都没有迷失方向,对暚慈先生的住所在何处如此了解,看来与他们结伴而行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果真能省不少事儿。 听风人这次不再引路,而是当起了一个外乡来的浪人,这些身份金贵的老爷、小姐自己还带着护卫,这让宁殷更觉得放松了,有事儿他们上,自己站在后面看就好了。 竹林很大,宁殷不知道已经在里面走了多久,路上也瞧见过不少望云泽优美的景色,不得不说这里独特的地理和气候真的孕育出绝佳的风景,如果不是为了找人,就这样慢悠悠地闲逛采风也是一件幸事。 看得出来李妤也很喜欢这里的景色,在路过一些好地方的时候她都会微微驻足观望,不过都只是看几眼便强行收回自己的目光,麒麟的伤势牵动着她的心绪,她的心中也无时无刻不装着宗门的使命,完全无法放松。 竹林在一阵微风吹过的时候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就算现在已是冬季,这些翠竹依旧颜色不退,林道幽径,风景宜人。 “前面应该就是暚慈先生的住所了。”石老板往前指着说道,走得久了,看得出来他也有些疲惫了,一只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 透过竹林缝隙往前看去,依稀能够瞧见有一座房屋,宁殷心神一沉,将听风术的感知扩散出去,感叹这里的灵力竟然如此充沛,不过搜寻一番并没有发现特殊的人影,难道说这位暚慈先生只是一个普通人? “这里的灵力很充沛。”就连一旁的李妤都不禁感叹一声。 宁殷难得听见李妤主动说话,也附和道:“的确,这里的灵力充沛程度世所罕见,若是能在这样的地方有一个住所,天天在这里苦修应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样的话虽然轻淡,但也惹得那位卫水帮的公子一声轻蔑的冷哼嘲讽:“乡野村夫。” 说话的声音传到宁殷的耳中,不禁眉梢一挑,这小子真是让人感到火大,要不是得保持低调,宁殷现在高低得上去抽他一个大嘴巴子。 李妤将宁殷的暗恨看在眼里,强行忍耐自己脾气的宁殷还真有些好笑,不过此时她不想取笑这个家伙,而是继续感叹此地的不凡:“既然是神医,肯定喜欢栽培一些药草,这地方灵力汇聚,是个种药的好地方。” 宁殷用鼻子细细一闻,果然空气中飘来一股奇异的药香。 “暚慈先生不爱金银钱财,平生最大的喜好便是种植药草,水墨竹舍四周几乎都种满了各式名贵药草,有的是他从天南地北找回来的,还有很多是名门贵族赠送给他的,若是在竹林中能闻到药香了,那便距离暚慈先生的住处也就不远了。” 丁静说着,也闻到了空气中的奇异味道。 “总算找到了……”卫公子虽显疲态,但此时水墨竹舍已到,他也再度振奋起来,快步走上前去。 “等等!” 宁殷突然大喊一声,听风术突然觉察到四周有几道不明气息来到,好像都不是什么善茬。 喜上眉头的卫公子可不管宁殷此时的叫喊,在他看来,这外乡人只不过是嫉妒自己将会第一个求医罢了。 大步往前迈出,身侧却突然袭来一股莫名的寒意,而后便是一道凶狠的劲气冲来,卫公子反应不及时,想要回身格挡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凶狠的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整个人的身形都被强行击退了出去,直挺挺地砸在一丛竹子上,面露痛楚。 突然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为一震,石老板和丁静更是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各自的护卫纷纷上前将他们护在身后。 竟然连卫水帮的少主都敢打!这些人什么来头? 只见幽静的竹林中缓缓走出一伙人,他们个个身披黑色长衫,背后背着一口红缨大刀,静静伫立,气势汹汹。 “你们是什么人!连我也敢打!”卫公子胸腔传来隐隐阵痛,当即指着那些人大声怒吼。 但对方不予理睬,队形有序地开始变化,纷纷往两侧让开一条路,只见一人缓缓从中走出。 “是我打的。”来者语气轻蔑,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位卫公子,显然没有把这位卫水帮的少主给放在眼里,嘲讽道,“卫水帮有什么了不起的?很厉害吗?” 后者恼怒,抬眼一看认出来者是谁,惊愕与愤怒同时在他脸上浮现,而后更加歇斯底里地吼道:“罗家的崽子!” 罗博远可不喜欢被人这么叫喊,尤其是一个毛头小子,当即眉头一皱,抬抬手示意自己的手下再好好修理他一番。 作为专业的劝架人,石老板这时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突然开口叫住:“等一下!” 事实上,石老板在开口之后立马就有些后悔了,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地位。 正在气头上的罗博远将目光朝这边看来,眼神微怒。 就在石老板打算当个和事佬调节一番的时候,罗博远并不在意这个码头商贩出身的人,甚至觉得跟他说话时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怎么?你一个商贩也想管我们几大家族的事情?”罗博远戾眼一瞪,石老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已经提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商贩终归只是商贩,又如何跟望云泽这些扎根百年的庞大家族们比拟呢?石老板只能认亏,鼻子撞了墙,自己摸一摸,装作不疼。 “诸位,家父身体不适,我专程前来求医,如若没有人反对的话,我就来做第一个求医的人了。” 罗博远语气嚣张,一来便要抢下头一个问诊的顺序,丝毫不顾及其他人,这番做法还真是符合一个纨绔子弟的心性。 “没有人反对吧?” 他目光轻蔑地四下看了一番,这哪里是询问大家的意见,分明就是在威逼。 石老板和丁静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只能赔笑着让这位罗家的公子先请。顺序而已嘛,只要找到了暚慈先生,总归会求到医的,晚一点就晚一点吧。 “怎么又是他……” 宁殷开始怀疑自己这一路出行是不是又没有看好黄历,怎么老是碰到这个家伙?从息风港开始就不断碰到他,运气也是没谁了。 此人的做法虽让宁殷心中不悦,但他倒也不在意这问诊的顺序,往后挪便往后挪吧,他身份特殊,不想与人在这里与人争斗,打算静观其变。 但麻烦之所以被称之为麻烦,你故意避让,它却偏偏要自己找上门来。 罗博远撒完了气,眼睛不经意间瞟到站在最后的两个人影,他似乎也觉得眼熟,片刻回想,猛然反应过来。 那不就是当日在息风港扰了自己兴致的小子吗? “好啊你!原来你跑这儿来了!”罗博远大吼一声,招手便让自己的人将宁殷和李妤给围了起来。 “先前让你们两个家伙从眼皮子底下溜了,总算逮到你们了!” 他身后的阜轩更是反应迅速,拔剑上前,目标直指宁殷。 竹林场中的气氛再度变得紧张起来,石老板和丁静觉察到局势不妙,果断抽身站到一旁,表明自己的立场,以免卷入这些人的恩怨里。 躲是躲不过了,麻烦事儿都是自己找上来的。 宁殷心中暗叹,伸手将李妤拦在身后,他不让这个女人出手,担心她把握不住力道将这些人都给咔嚓了。 李妤领会宁殷的意思,她也没想动手,自觉地往后微微退了一步。 “罗大公子,我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宁殷无奈地笑着,与阜轩静静对立。 不知为何,罗博远只要一看见宁殷那张无所谓的脸就会觉得胸中怒火喷涌,怒斥道:“臭小子!望云泽是老子的地盘儿,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死!” 宁殷掏了掏耳朵,神情轻淡:“一百种?说来听听?” 气盛,罗博远觉得这个小子总是在侮辱自己:“阜轩!拿下他!” 主人下令,阜轩也不再与宁殷浪费时间,身势一转,手中长剑往前刺去,宁殷避开其一,阜轩快速追击,一通连突刺袭来,宁殷继续躲闪,不断地试探着对方的速度。 罗家少主的贴身护卫,实力自然是与常人不同,宁殷先前曾与他接触过,估摸着他的灵道水平起码有四等以上,擅长使用一口快剑,招式多以近身突袭为主。 阜轩意识到宁殷这是在试探自己,瞬间有些怒火丛生,手上的招式突然变得阴狠起来,每一次都直指宁殷的死穴。 “哟,生气了?”宁殷随意一笑,更惹得阜轩一阵大怒。 “油嘴滑舌!”阜轩怒斥一声,攥起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攻杀向宁殷的面门。 此人出手越发狠辣,宁殷也已经试探完毕,青日孤烟赫然出鞘,清脆的出鞘声裹挟着强烈的刀气瞬间轰开,由于过于靠近,阜轩当面被那刀气给震退几步。 单单从气势上来看,宁殷的实力不容小觑,他身上此刻散发出来的灵威已经不得不让阜轩郑重对待。 脸上忽然觉得有一丝温凉,阜轩伸手轻摸脸颊,刚刚的刀气竟将他的脸皮割破了几寸。 场中的变化也让罗博远感到一丝丝着急,他知道阜轩的厉害,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被宁殷给击退,这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当即大吼道:“阜轩!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主子再度催着,阜轩也不能再拖了,周身气势展开,身影随之消散,他所修行的剑法名为“透影”,出剑讲究刁钻的角度和极快的速度相配合,是一种适合近身快攻的剑法。 身影在宁殷眼中消失,要换做是常人肯定会心神大乱,但无奈这家伙找错了对手,对于听风人来说,就算看不见也能觉察入微,空气中任何微风流动都能为宁殷提供精准的感知。 透影·定波突刺。 长剑裹挟着汹涌的气力杀来,这一剑在阜轩认为是不可能被抵挡的,但宁殷注定是要打破他的认知。 第九十六章 药童 在眼睛不可见的时候,听风术便是宁殷的第二双眼睛。 阜轩的长剑突刺而来,宁殷只是刀身微抬便轻松将其起手的一剑给弹开,就在阜轩大惊之时,宁殷的反击开始。 “既然你想跟我比速度,那便让你开开眼。” 话语轻淡,宁殷起手一刀逼得对方后退一小步,如此空间便足够宁殷将厉刀诀施展开来,只见其身影如风,往前的攻势连连不断,阜轩全力抵挡,但宁殷的刀好像无处不在,双方在速度的较量之上很快便展现出差距。 “什么速度!”阜轩快剑抵挡宁殷拦腰一刀,不曾停歇,又一刀从后背袭来,他已无法回防。 但宁殷却及时收刀,改成一脚踹在阜轩的屁股上,将其狠狠地踹倒在一旁。 宁殷虽然历来出手凶狠,但这里毕竟不是南域,也不是寻常的地方,这里是暚慈先生的住处,可不能在此大动血腥,扰了这里的清静。 无奈的是,这样的道理并不是谁都懂,罗博远身份尊贵,心性骄纵,见到阜轩一时不敌宁殷,招手示意所有的手下拔刀攻向宁殷。 “真是一群蠢货!” 宁殷低骂一声,面对突然冲上前来的敌人丝毫不惧,但也没有再动过刀,趁着一人疏于防备之际探手锁住其喉咙,而后像是丢垃圾一样将其狠狠地丢了出去,顺便砸倒了好几名罗博远的手下。 就在阜轩起身准备再度攻来的时候,从水墨竹舍那边传来一声呵斥。 “水墨竹舍附近禁止打架!” 声音很稚嫩,就像是一个孩童。 竹林中的所有人闻声也不再动作,纷纷退回了罗博远的身后,这位公子可是气愤至极,盯着宁殷的眼神仿佛要活吃了他似的。 宁殷不屑于争斗,将青日孤烟收起,倒是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对头,难不成大名鼎鼎的神医是个孩子? 不等宁殷继续猜测,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简朴的灰色衣裳,头上戴着一顶小帽子,帽子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药”字。 “还真是个小孩?”宁殷看清来者模样,是一个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跟飞芦坊里那个小管家差不多大小。 那小孩走近众人,脸上似乎憋着怒火,但碍于礼节,他还是向诸位先行了一个礼,然后说道:“先生外出了,诸位不用再争了,都请回吧。” “原来不是神医……”宁殷先是说道,而后方才反应过来,“神医外出了?” 药童点点头。 众人有些失望,他们都走了很远的路赶来,没成想竟然扑空了。 “老家伙,你不是说暚慈先生一定在吗?”卫公子一腔怨气得朝着石玉嚷道。 “这……”石老板这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昨天的确是收到了暚慈先生归来的消息,不然他又在怎么会远道赶来呢? 药童继续说道:“先生昨日的确回来过,但今日清晨又走了。” “那暚慈先生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石老板恭声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药童摇摇头,“先生出门从不留下归期,按照以往的估量,少则半个月,多则四五十天吧。” 罗博远此时可是受够了气,一脚踢在一旁的一丛竹子上,这药童固然是不能骂的,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宁殷,而后骂骂咧咧地先行离开。 剩余的几人唏嘘,叹了几声气之后便掉头往回走,趁着现在天色还早赶紧离开这竹林,可不想走夜路。 唯有宁殷和李妤还站在原地。 当得知暚慈不在的时候,李妤心里咯噔一下,若是麒麟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她万万不能接受这样的后果。 宁殷将李妤的神色看在眼里,轻叹一口气,上前对着药童微微行礼,然后问道:“能告诉我暚慈先生出游去了哪里吗?” “你是?”药童反问宁殷的身份,先前那些人他都认得,都是望云泽里数得上名号的角色,唯独眼前的宁殷和李妤让他觉得十分眼生,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像是外乡人。 宁殷报上自己行走江湖的专用假名:“在下林一,是一个江湖浪人,远道而来求医的。” 药童略显诧异地看了一眼宁殷,有些惊喜,又有些惊讶,片刻之后小眼睛忽地一转,笑了起来:“你要是能帮我把药坊里的药都灌溉一番,我就告诉你。” “嘶——”宁殷一惊,这笑药童怎么还有这样的心眼儿呢?这不是想让自己当苦力吗?这他可不干,万一这小孩唬自己呢? 宁殷刚想拒绝,一旁的李妤已经抢先回答:“他愿意。” 药童闻言轻轻一笑,看向宁殷的神色越发惊喜。 作为当事人的宁殷无比诧异地看了一眼李妤,后者此时非但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瞪了宁殷一眼。 得,认栽吧,反正我打不过她。 “走吧,去药坊……”宁殷无奈地叹气道。 药童欢喜地拍了拍手,领着宁殷和李妤走进水墨竹舍。 不就是灌几株药草吗?我灌就是! 宁殷心里一横,但当他看到眼前一望无际的药田之时,他后悔了。 这哪里是几株……这分明是几亩。 整个水墨竹舍四周的田地几乎都种上了药草,各式各样的宁殷没几个能叫上名字,单从那些药草独特的外形上来看应该都不是什么寻常货。 “好了,就是这里了,多谢侠士帮忙。”药童指着面前的大片药田笑着说道。 呆呆地愣在原地的宁殷有些不知所措。 “哦对了,这些药草很脆弱,切忌不能用灵力手段触碰到它们,要是药田有所损坏,暚慈先生会生气的。”药童最后的话击碎了宁殷最后的想法。 不能动用灵力,全都得手动浇灌。 愣神之际,李妤将长剑放在一边,提着水桶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见到李妤都开始行动了,宁殷自然也不能落后,只是无奈地叹道:“罢了罢了……” 好在武人之躯健硕,勉强还能应付这种体力活儿。 就这样,水墨竹舍跟前,宁殷和李妤开始了他们漫长的药田浇水活动。 传闻中的水墨竹舍其实不过是一处简单的竹屋,屋子很大,分为前厅、中庭、后院三个部分,里里外外有两位年纪颇小的药童打理着,所以看上去格外的干净、整洁,就连院子里的花草都被照料地好好的。 此地安静,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再无其他杂乱声响,同时汇聚着竹林中最为繁盛的灵力,用于培植药草再合适不过。 日落西山,宁殷已经不记得自己往返于水井和药田多少次,当他将最后一窝药草浇好水,终是累得坐在地上。 李妤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什么,但额头上的细汗足矣说明她也感到有些劳累。 “两位侠士真厉害,这么快就浇完了。” 药童眨着眼睛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两杯热茶。 “累死我了……”宁殷感觉两只胳膊酸痛无比,放眼望去,竹屋附近这大片的药田可都是他灌的。 “喝点热茶,解解乏。”药童嘿嘿一笑。 宁殷接过茶杯,轻轻一闻,茶水中飘着一股轻淡的药香,宁殷向来是不喜欢喝药的,但此时杯中的味道只让他觉得清爽。 轻抿一口,淡淡的药香葱舌尖扩散至整个口腔,不浓郁,只是很清淡的味道。 “这是清心草泡的茶,可以清火、解乏,暚慈先生平日里也爱喝。”药童笑着说道。 宁殷接着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暚慈先生去哪儿了吗?” 药童闻言轻轻一笑,这一笑更让宁殷觉得玄乎了,这小家伙不会是骗自己的吧? 不曾答话,而是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信笺,药童将其递给宁殷。 “先生临走前曾吩咐过,如果有一个外乡人带着一个姑娘来这里找他,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宁殷疑惑地接过信笺,这暚慈先生难不成也跟空在大师学过卜卦之术?他怎么知道自己要来? 疑惑归疑惑,宁殷还是好奇地打开手里的信笺,上面用反正得字迹写着几个小字:古铃江畔。 “古铃江畔?”宁殷轻声读出信笺上的内容,更觉得疑惑。 “前些日子有人说古铃江畔发生了几起怪病,先生得知后立马动身前往了那里。”药童补充说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来,也给我提前留了地址……”宁殷一愣神,觉得这件事实在是稀奇,自己的行动仿佛早就被人精准地算出,如同一双注视着命运的眼睛,想宁殷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突然,宁殷反应过来,既然暚慈先生早就给自己留了线索,这小药童还让自己给药田浇水,这不是摆明了欺诈宁殷这便宜的劳动力吗?旋即眉头一皱,看向一旁的药童。 药童在这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脸上笑呵呵的。 “侠士好心肠,暚慈先生要是知道你帮他给药田浇水,肯定很感动的。”药童强行解释。 宁殷白了一眼小药童,心中愤愤不已。 第九十七章 清心茶 “暚慈先生怎么知道我要来?” 宁殷十分不解地问道,一旁的药童挠了挠头,方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先生有一位朋友,能掐会算,还很灵验,昨夜他曾来过,与先生闲聊到很晚,想必也是他将你的行踪给算到了吧。” “暚慈先生的这位朋友,是不是一个穿着灰蓝色长衫的老道人?”宁殷继续追问。 药童点点头。 “空在大师……”宁殷小声说道,声音很小,但药童也听到了。 “对,就是空在大师。” 这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只是宁殷没想到空在大师竟在一天前就得知了自己的行动,有的时候不得不佩服这些卜算的人,虽然说起话来很玄乎,但都挺准的。 一旁的李妤也微微有些惊讶,卜卦之术可以归结于术士一脉,东陆有很多术士,修道成名的也有不少,只是没想到在这偏远的地方竟然也有卜卦之术如此神异的高人。 那位空在大师不仅算到了宁殷将要到来望云泽,更算到了自己会因为麒麟来到此处…… 在两人惊疑之时,药童则是邀请两位外乡人今夜就在水墨竹舍留宿。 “夜间竹林不好赶路,两位可以在这里暂住一晚,暚慈先生特意吩咐过要好好招待你们两位客人。” 宁殷看了一眼李妤,后者的脸上也有些疲惫,她虽然担忧麒麟的安危,但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不适合再赶路了。 “那就多谢了。”宁殷应下,向李妤投去一个放宽心的眼神。 药童笑了笑,带着两位客人进入水墨竹舍。 这间暚慈先生的竹舍看上去十分普通,除了房子大一点,再无其他特殊的地方,晚间清风吹来,拂向竹林的同时也将幽静笼罩在水墨竹舍之上。 竹舍里还有另外一名药童,她看上去很怕生,有意躲避着两位生人,不过晚间她为客人们准备的晚饭可是格外的可口,宁殷一连吃了两大碗,也不知道是这饭菜真的好吃还是因为自己太累了。 两间干净的客房早早地就收拾出来,宁殷今天虽然累,但现在还不想睡觉。 晚风不断从四周吹来,经过竹林的阻挡和削弱,吹到竹舍的风已经很微弱了,宁殷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缓缓将听风术展开,丝缕晚风如同脉络蛛丝,方圆数百步的任何动静都被他观察于心。 这里灵力充沛,环境安静,是个修行的好地方,难得有这么好的地方,宁殷盘腿而坐,最近忙于奔波,他自身的灵道等级仿佛也有所精进。 武人的强大与自身能够调用的天地灵力体量呈正比,灵道等级九至二等都是在锤炼对于灵力的使用,若想要真正的迈入天下一等高手的行列,必须要在这上面有所突破。 宁殷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等级,拥有大黑天这等秘法的他实力起伏十分巨大,自从上次与楚心一交战结束,他几乎没有再动用过全力,不过按照他自己的估量,大黑天全开的状态下大概能达到二等的水平。 听风术的修行在最近也有不小的长进,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多亏了这门手段让宁殷总是能提前对周边的情况做出判断,目前他尚且将听风术修行至第二层“捕风”,这也是绝大多数听风术这辈子的极限,若是想要再往上,除了天资之外更需要机遇。 听风术这门术法难就难在它没有具体的修行规则,只要你天生感官敏锐便可以学习这手段,加以刻苦的话,顺利达到第一层“听风”不是很难的事情,继续往后可便没有法门了,一切都需要自己去感悟。 用老爹的话来说:“奥义都藏在风里。” 可风到底该如何解读?宁殷也不知道,他目前能够在第二层的水平上站稳根基已经是极限了,往后的境界他是没摸到感悟。 空气中的灵力不断汇入宁殷的身体当中,微风渐渐,宁殷的气息变得越来越轻,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来。 “有所精进?” 李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殷往后一看,这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 宁殷清淡地笑了笑,最近的奔波和战斗的确让他对立灵力的使用越发娴熟,只是精进姑且算不上。 “之前在船上,我看到你会使用一种很特殊的秘法,那是什么法门?”李妤对宁殷的大黑天很感兴趣,那秘法短时间内的增幅着实可怕。 不过这可是宁殷自己的秘密,老爹可说了,这玩意是刻在自己骨子里的,没有传授方法,也不能随意让人看到。 宁殷眉梢一挑,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不如你先告诉我麒麟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 这问话让李妤语塞,麒麟对她很重要,对整个青玉门乃至半个忘川都很重要,这之间牵扯的事情太多,她不能告诉宁殷这个外人。 见到李妤闭口不答,宁殷也得意地笑了笑:“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要想知道我的秘密,就拿你的秘密来换。” 一通略有些饶舌的答话让李妤不得不白了一眼宁殷,这家伙总是这么油嘴滑舌。 “不说便不说吧,嘴上的功夫总是这么厉害。”李妤没来由地感叹一声。 似乎是水墨竹舍的静谧环境让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忘川,今夜的李妤似乎兴致格外不错,换做往常,她肯定不会主动来和宁殷搭话。 “李女侠今晚好生反常,竟然主动问起我了?”宁殷也觉察到李妤的变化,斜着眼怪笑道。 被直接戳破,李妤顿时有些怒从心来,但终究是没有发作,今夜不适合动怒,便随宁殷这家伙怎么说吧。 “你这秘法很不寻常,我在东陆见过很多术法,也学过不少,但论起玄妙和诡异都不能和你身上的秘法相比,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术法……” 李妤继续说道,只不过她越往下说,一旁的宁殷就越紧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你该不会是想要强抢吧……” 李妤再度白了一眼这个家伙:“本姑娘才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那就好,多谢女侠饶过我的小命。”宁殷感激不已,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你那秘法固然是好,南域本不该有那么玄妙的东西出现,以后使用可要小心一些,若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觉察到了,这样的好东西也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李妤提醒道,这话说得很中肯,宁殷也很认同,自从离开了南域他都在极力收敛自己的手段,若是没有把握将对手直接灭掉,他宁可不动用大黑天。 “这秘法是刻在我骨头上的,旁人若是想取,也只能杀了我。”宁殷苦笑着说道,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没有向李妤隐瞒。 李妤轻轻一笑,今夜她的兴致真不错,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宁殷也没有介意李妤在身旁,反正一路上都和她同行那么久了,自顾自地将听风术缓缓施展。他也在这里体会到了久违的安心,什么麒麟、通缉之类的烦心事通通被放在脑后,眼下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就在二人闲静放松的时候,院子角落里突然探出两个小脑袋。 女药童望着宁殷和李妤两人,见他们也都在这里放松下来,当即笑了起来,圆圆的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而后小声感叹道:“暚慈先生的清心茶果真是有效。” 一旁的男药童感到得意,因为那些清心草都是他栽培的,能在暚慈先生手下发挥出这样的功效,他也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暚慈先生特意吩咐过了,要为他们泡上两杯清心茶,让这两位客人好好放松一下。” “他们是暚慈先生的朋友吗?”女药童有些疑惑地问道,她很少看到暚慈先生在出门前这样特意交代,印象中也没有几个人能让暚慈先生这般重视。 男药童摇了摇头,他这是第一次见到宁殷和李妤:“现实中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不要多想了,好好招待便是。” 女药童点点头,不再发问。 与此同时,同一片夜空下的不同地方。 一身青衣的暚慈终于救治完了今天最后的一位病人,他轻轻起身,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仿佛要将今夜里的所有疲惫都伸展出来。 “多谢暚慈先生救命之恩,老夫实在是无以为报……” 患者是一位老伯,拿到暚慈先生的药方之后一阵感动,忍不住直接跪在暚慈的面前叩谢。 暚慈心软,可见不得这些,上前将老伯扶起。 “一张药方,算不得谢。” 老伯闻言更觉得心中惭愧,要知道暚慈在整个望云泽的神医称号可不是虚的,能得到他的一张药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的贵族大家豪掷百金都不一定能求得他的问诊。老伯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渔夫,竟能被神医问诊…… 暚慈知道这些渔民生活很不容易,他行医向来只看心情不看来路,江畔里的渔民每个月都给他送去新鲜的红尾,如今他们病了,暚慈可不能不管。 古铃江畔的怪病只不过是一些不常见的瘟病,好在发现的及时,患病的人在一开始便得到了控制,生活在这里的渔民只要按照他的药方抓药,不就便能痊愈。 第九十八章 不速之客 清晨,微风轻轻拂过竹林,竹叶晃动的声音十分悦耳。 宁殷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阳光阵阵,意识到自己起晚了,宁殷赶忙起身收拾,刚一打开房门便碰见李妤,她似乎也刚刚睡醒。 “看来今天贪睡的人不止我一个……”宁殷小声暗叹,昨夜这一觉睡得是真的舒坦,那一杯清心茶下肚,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两位药童也早早地为两位客人准备好了早饭,考虑周到的他们甚至为宁殷和李妤准备了一些便于携带的干粮。 自从来到望云泽,宁殷的海东青也彻底放飞了自我,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它的影子,原本以为这家伙迷路了,今早又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只海东青好漂亮。”女药童第一眼看到海东青的时候便觉得它很与众不同,想要上前抚摸,但又担心海东青会啄她的手指。 “这种品相的海东青已经很少见了,没想到这些客人竟然有这么一只高贵的大鹰。”男药童一边看,一边赞叹,这样的大鹰在望云泽实在是罕见。 简单收拾过后,宁殷和李妤不再停留,他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必须尽快出发前往古铃江畔找到暚慈先生。 药童已经按照先生的吩咐好好招待了这两位客人,临行前指着竹舍前的一条林道说道:“顺着这条竹林小道一直走就可以走出竹林,看到古铃江后跟着水流的方向继续走,江边有渔民,先生常常帮他们看病,你们可以再问他们,渔民会帮你的。” 宁殷向两位药童行礼辞别,一闪身就没入竹林当中。 海东青喜欢望云泽的空气,双翅一振冲入高空,在天上紧紧地跟着宁殷。 就在宁殷起身前往古铃江畔的时候,一伙来自南方的特殊来客也抵达白湾码头。 他们身上都穿着清一色的淡蓝色长袍,领口别着一枚古朴的徽章,徽章上刻画着一座古式楼阁,并清晰地镌刻着一个大大的“南”字。 这些人来历很不一般,一整艘渡船上都只搭乘着他们七个人,是包船来的。 现在正是码头最繁忙的一段时间,能够在这个时间点包船出行,看来是大有来头。不仅如此,在他们还没下船之时,站口就已经被一群码头的值守人员给围住,并清退了所有的无关人等,这样的举措可有些稀奇。 “哟,这是来的什么人?”码头里的民众们开始好奇地打量起这艘缓缓靠岸的渡船。 “船是从南边开过来的,是南域里的哪位大人到访?” “南域里来的人,啧啧,真是少见。” 码头人流众多,不一会儿便传出各式各样的言论,大家也都在心里猜测着这些来客到底是何人。 渡船之上,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静静地站在船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带着兜帽,遮掩了大半张脸,所以看不清样貌。 “头儿,这里就是望云泽的进出码头了。”身后走上前来一名同样穿着淡蓝长袍的男子,弓着身子说话。 “下船。” 随着领队之人一声令下,一共七名身着淡蓝长袍、胸口别着徽章的人影从渡船上走了下来。 脚刚刚落在码头,这里的值守人员便主动上前迎接,还没等寒暄的话出口,领头之人便抢先说道:“客套的话就不要说了,直接说正事吧。” 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言语之中充满着不可违背的语气,这让前来相迎的值守人员有些没反应过来。 镇南府的人什么时候这么高效了?真是奇怪。 不过奇怪归奇怪,舵主吩咐的事情还是要办,毕竟这些来势汹汹的人都是镇南府的官员,可不能怠慢。 “几位大人辛苦了,府司的来信舵主也已经看过了,我家舵主已经知悉你们的来历,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正常开展行动,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跟我们说。”值守人员正声说道。 领头的官员点了点头,身旁的手下将一叠厚厚的通缉令递到了码头值守的手中,正声说道:“这就是我们此次要找的犯人,有劳你们都张贴在码头显眼的地方,但凡能向我们提供线索的义士,镇南府重重有赏。” 值守人员接过这一摞通缉令,笑着回应,在手里仔细一瞧,通缉令上这位年轻人的长相倒是一表人才,只是这罗列的种种罪名实在是有些严重,随便拎出一条都够坐一辈子牢了。 “大人们放心,我这就吩咐人去办。”值守转身便将通缉令分发了下去,不出片刻就已经张贴在码头的告示栏上最显眼的位置。 “特级通缉犯宁殷,身犯重罪,极度危险……” “哟呵,镇南府的通缉令都贴到这儿来了?少见少见,看来这人的确犯了很大的事儿啊!” “啧啧啧,你瞅瞅这些罪名,哪一个不是重罪?他一个人有这么大能耐?” “据说提供线索之人重重有赏,赏金好像还不低。” “话说你们见过这人吗?” “没有,码头每天这么多人,哪儿记得住……” “……” 码头很快就热闹起来,这一纸通缉令实属罕见,看新奇之余也都在脑海里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见到过这画像上的人。 值守这时也提议:“诸位大人旅途劳顿,要不我先带大人们好好休息一下?正好也尽些地主之谊……” 要换做是往常,这些镇南府的官员们肯定会乐呵呵地答应,但这次不同,领头之人直接就拒绝了邀请,立马就要展开搜索。 “舵主说要招待好诸位,这……”值守显然有些为难,同时也在心里纳闷,这伙人真的是镇南府来的人?怎么这么猴急? “等我们抓到了宁殷,府司大人会感谢你们的。”说罢,领头之人便就此告辞,带着自己的手下没入人群当中。 码头有风吹来,微微掀起了领头人的兜帽,虽然只是吹起些许的角度,但还是看到了兜帽遮掩下的那张脸。 与正常人的肤色不同,这位大人的脸色整体都是淡紫色的,双眼附近的血管有明显凸起,看上去格外狰狞,那眼睛里也如同一潭死水,整个人的气势十分诡异,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不过要是宁殷在场的话,除了会感叹此人的相貌诡异之外,更会惊叹这人正是当初在巨人谷里被楚心一随手捏碎喉咙的贾钥。 他没死,被捏碎了喉咙都还能活着!只是活得有些古怪。 风吹得有些不合时宜,贾钥伸手将脸上的兜帽盖住,不让人看到他这张脸。 望着这些行事匆忙的镇南府官员,码头值守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配合这些人,舵主的意思也很明显,不限制这些南域人的搜捕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舵主大人不感兴趣,也不想管。 值守深知此事必有蹊跷,南域人的表现很反常,来的这些人也都是个个气息凶悍,这倒让做了二十多年码头值守的柳月来了兴致。 舵主大人固然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还特意交代下面的人不要掺和,但柳月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有所留意。 “吩咐下去,全力搜捕这个叫宁殷的人,找到之后先通知我,不要闹出动静。” 另一边,宁殷和李妤已经来到古铃江边。 按照药童的说法,只要沿着这条江一直走应该就好,暚慈先生出诊的地方并不固定,这次前往古铃江畔也是事出突然,宁殷并不知道这位神医具体在何处,只能一路走一路找。 江畔的风景还算不错,只是偶尔间吹来的风大了点儿,初冬的寒风有点厉害,宁殷不得不裹紧身上的衣服。 有风也是一件好事,施展起听风术方便得多,仅凭肉眼去寻找那位行踪不定的神医是不行的,有了听风术的帮助效率会更快。 沿着江畔一直走,原本还喜悦这里的风景,但越走宁殷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光秃秃的江畔上有不少停泊的船只,从一旁的地面上也能看出这里应该是残留着人活动的痕迹,可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见着? 宁殷越发觉得诡异,忍不住疑惑道:“那药童不是说江畔有很多渔民么?怎么只看见了船不见他们人在哪儿?” 不只是宁殷觉察出这里有些诡异,走在身后的李妤也感觉到走过的江畔上透露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气息。 “四周的灵力流动变得缓慢了。”李妤压低了声音,神色开始警惕起来。 宁殷也没有懈怠,努力将听风术的感知范围继续扩散了一些,目前他所感知到的地方都没有人,整个江畔仿佛都空了,但那些停泊的渔船都在说明着这里之前是有人的。 高空中的海东青突然长啸一声,它似乎也感觉到这里有危险,一直盘旋在空中向宁殷传达者着警惕的信号。 “海东青也感觉到危险了。” 宁殷果断抽出了背后的青日孤烟,海东青很少出现这样的反应,这种天性机敏的大鸟对危险有着绝对的感知,宁殷不得不放慢了前进的脚步。 两人缓缓往前,江畔的灵力越发觉得紊乱。 空气中的这股味道……很难闻。 宁殷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样的气息,每一次闻到都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镇南府重案司里有一位擅长使用妖化之术的女人,宁殷曾与她交过手,当她施展出二重妖化所显露出来的气息正与此时宁殷察觉到的味道很相似。 妖。 这个在东陆几乎被称作禁词的字眼突然浮现在宁殷的脑海中。 为什么望云泽这种地方会有妖类的气息? 宁殷心中越发紧张,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青日孤烟,周遭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的神经剧烈发作。 第九十九章 暚慈 暚慈低估了这场爆发在渔民村的瘟病。 他的药方在一开始的确能够压制住这些渔民身上的怪病,但一夜之间,原本已经好转的病情突然恶化,症状除了普通的头晕、恶心之外,越来越多的人皮肤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溃烂。 暚慈行医多年,见过不少疑难杂症,手下救治的生命已经难以计数,唯独这一回见到的瘟病让他颇感棘手。 “这瘟病着实难缠,若是加大药量恐怕会损伤这些人的心血,可若是不这么做……他们早晚会死。” 暚慈愤慨,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了一旁,这些着说精明的名家大作在真的病痛面前如同厕纸,毫无帮助。 但暚慈可没有打算用平常的手段来救治,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望云泽的神医,从来都不是靠的他读懂了多少医书和药卷,而是独特的治病思路。 他将古铃江畔所有的患病渔民都聚集在一起,那些尚未感染瘟病的渔民被强制隔离到另一处地方,现在渔村里除了暚慈和两位年轻的助手,其余人全都是感染了瘟病的患者。 “这世间有灵,灵催生万物,缔造万魂;这世间也有妖,邪侵蚀万灵,损害性命。” 暚慈负手而立,静站在村落当中,身上依旧是那身不带半点污垢的白袍,面色稳健,气定神闲,将古书上有关“灵”与“妖”的描述缓缓说来。 两位年轻的助手虽然不懂先生为何突然说起这些,但跟随先生多年的他们早就养成了遇事不多嘴的习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 “原本以为此次古铃江畔的妖物传言也是假的,没曾想真的遇到了妖……”暚慈自说自话,他平生有两大爱好,一个是种植百草,另一个便是研究妖物。 前者修身养性,后者古怪多险。 他日听闻江畔有妖祟作怪,暚慈便火速赶来,为的就是要好生研究一番这类妖物。 “起阵。” 随着暚慈的一声令下,两位年轻的助手分散开来,从怀中掏出一张古怪的阵图,以灵力将其催动,阵图中刻画的符文突然显露出光芒,紧接着整个小渔村的四周都冲起淡青色的光柱。 暚慈早先已经在村落四周布下了特制的符文阵法,那些符文都是他亲手写下,也是过去这些年里他研究出来的消除妖力的手段。 既然这些渔民身上的妖气不能用寻常药物驱逐,那便干脆赌一把,试试这“逐妖符”到底有没有用! 随着阵法的开启,渔村里的患者们纷纷发出痛苦的哀嚎,寄宿在他们身上的妖气受到逐妖符的压制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 只不过这样的势头没有持续多久便产生了新的变化,妖气开始抵抗逐妖符的力量,并开始进一步侵蚀这些患者额的身体。 “先生,那些妖力似乎已经开始侵蚀患者的肺腑。”一名助手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暚慈点了点头,并没有叫停,反而是吩咐加大逐妖符的催动力道。 普通人并不通晓灵力,本身的躯体十分脆弱,哪里经受得起妖力的侵蚀,若是强行驱逐这些附身的妖力,患者本身恐怕也会遭受重创。 但暚慈是何许人也?望云泽远近闻名的神医,既然他说这么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两位助手对视一眼,不再犹豫,加大力道催动逐妖符。 那妖力虽然蛮横霸道,在侵蚀患者几分过后竟纷纷停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患者体内帮助抵御着这些妖力的侵蚀。 “原来先生早就料到了会有如此变化,昨天让渔民们服下的汤药里已经做了预防,那几味特殊的药材可以暂缓阴祟之气的侵蚀……” “先生就是先生,果真厉害!” 两位助手见状也再无顾虑,只管催动逐妖符,不出片刻或许真能将渔民身上的妖气给清理掉。 暚慈仔细地观察着自己这手逐妖符对妖力的清除效果,按照目前的效果来看,这手段大概是成了,也没枉费他苦心钻研多年。 只是还有说了回来,古铃江畔向来都是清静的地方,从未发生过这等怪事,“妖”在东陆已经绝迹多年,为何望云泽会有妖气出现呢? 这些渔民伴水而生,常年都泡在江畔,此番妖气瘟病皆只发生在此间,若要寻其源头,难不成这江水里有古怪? 心中暗想着,却不小心忽视了身边的环境,茅屋角落之间突然掠出一道漆黑的身影。 “先生小心!”距离暚慈最近的年轻助手大声呼喊,碍于要维持逐妖符无法抽身保护暚慈。 暚慈心里盘算着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袭掠而来的黑影,伸手阻挡,只觉得手腕被什么精锐的东西给刺中,乍一看,一道五寸长的血淋伤口出现在暚慈的左臂上。 而那袭掠暚慈的黑影也在此刻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这……这是什么?”助手在看到那黑影的真容后十分忌惮地咽了咽口水,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恐惧。 暚慈的脸色也低沉起来。 只见来者一身褴褛,整个人仿佛是刚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身上还缠绕着不明的水草,仔细看去,他的皮肤黢黑,面目早已糜烂,全然不像是一个活人。 “这是什么怪物?”暚慈惊疑,眼前的这个怪物让他感到十分恶心,身上散发出一股难掩的死气。 那怪物不会人语,只是扭着脖子盯着暚慈,那双眼睛早已干瘪,几乎快要从眼眶里脱落下来。被这家伙盯着,暚慈心里都泛起畏惧来。 “嘶——”受伤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噬咬的疼痛,暚慈着眼一看,伤口上隐隐飘散着灰黑色的怪气,也正是这些怪东西在侵蚀着暚慈的血肉,如同妖力一般。 暚慈不敢大意,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另一只手果断掏出匕首,在受伤的伤口上猛地再划出一刀,借助伤口的大量出血将淤积在伤口上的黑色怪气给尽数排出。 “先生!”暚慈的果断无疑是吓坏了一旁的两位助手。 暚慈不以为然,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额头上早已冷汗密布,他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的伤势对他来说并不轻。 那怪物喉咙里开始发出阵阵低吼,虽不知其所言何意,只觉察到它身上的气息越发诡异。 “这身躯早已腐烂,尸臭难闻……”暚慈往后退了一小步,这东西的存在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很危险! 怪物的脑袋一扭,发出骨骼挫位的声响,此般动作已经不像是人类所为,霎时间,它径直冲向了暚慈。 “不好!” 就在两位助手惊呼准备撤掉手上的逐妖符前去搭救暚慈的时候,暚慈却伸手拦住了他们,示意他们不要停手。 怪物从袍子里伸出他的手朝暚慈的胸膛刺去,后者赶忙躲避,闪过这要命的一爪。同时也得以看见这干瘪如柴的手臂上也被水草缠绕着,指甲估摸着有三寸长度,刚刚应该就是这爪子将暚慈给挠伤了。 不由暚慈反应,那怪物已经再度扑向暚慈,这位神医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朝自己扑杀而来。 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格外突兀的破风声,着眼一看,一柄通体铁青的长刀刺穿了那怪物伸向暚慈的手,庞大的力气甚至将其连带着给钉在了一旁的木桩上。 有人来了?在场的所有人无不惊疑,目光朝四下看去,只见两道人影缓缓走来。 “那是什么怪物?” 宁殷极力远眺,刚刚自己那一刀好像命中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 “像是死人。”李妤轻声说着,目光打量了一番这个小渔村,此地的诡异气息十分凝重,尤其是那些屋子里,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在听风术的感知之下,宁殷也觉得这个村子十分奇怪,那些妖气仿佛都被聚集到了这里,刚刚自己一刀击退的“人”更是没有任何活人的特征,这里的所有东西都透露着一股阴邪。 除了……那三个人。 宁殷看向暚慈,这位面白清秀的先生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只是一眼,宁殷似乎便可以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神医。 还未等他们打声招呼,刚刚被宁殷击退的怪物再度站了起来,怪叫着袭掠向这位突然到来的外乡人。 面如死尸,浑身恶臭,那只被宁殷刺中的胳膊更是被它强行挣断,流出大量黑色的液体。 就这么一个恶心的东西朝自己奔来,就算是宁殷都会觉得有些惊悚,奈何青日孤烟已不在手中,宁殷可不想与这个怪物近身互搏,一手抄起旁边的木棍就拍向对方。 那怪物似乎只知道进攻,不知道躲闪,硬是正面挨了宁殷这一闷棍,脑袋被拍歪了好几个度。它不知疼痛,就算脑袋快要掉下来了都依旧能活动自如,锋利的爪子直直地刺向宁殷的心脏。 宁殷有些惊讶,这怪物竟如此特殊,这一爪可挨不得,当即身影一闪躲避开来,摊手一晃,青日孤烟刷地落在宁殷的手中。 刀势如洪,抬手便将这怪物给拦腰劈成两段,锋利的刀气不断在其身躯上切割,这怪东西终于是倒地不起。 第一百章 逐妖符 “这东西……” 宁殷看着眼前的怪物,感到有些头皮发麻。这玩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模样真是过于丑陋了。 心中甚是厌恶,宁殷赶紧用力将刀上的污垢给甩干净。 自从进入古铃江畔开始,他便一直感觉到有妖气作祟,顺着妖气的聚集之处找来,宁殷总算是找到了药童所说的渔村,确切地说,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死气笼罩的村子了,连个活人都难见到。 宁殷的突然到来让在场的人无不惊讶,两位助手无暇顾及,催动逐妖符对他们的消耗极大,现在的他们已经只能勉强维持住阵法,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管其他的。 不过,暚慈先生总归是得救了。 “多谢……”暚慈轻声言谢,左臂的伤口出血过多,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宁殷也在这时注意到暚慈手上的伤口,一道是伤,另一道是他自己为了避免感染而放出的血,做法虽然粗暴,但的确是最有用的应急处理之法,只是割自己肉这种做法实在是常人难以下手…… 这人,有点意思。 “请问,是暚慈先生吗?”宁殷当即问道,只是碍于眼下情况特殊,没有收刀行礼。 暚慈点了点头,他并没有询问这两个外乡人的来历,心中却早已猜到了他们是谁。 宁殷刚想自报假名,暚慈伸手打断:“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会意,宁殷不再啰嗦。 “你的伤……”宁殷指了指暚慈的手臂,这般大量出血,若是不及时包扎的话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无碍。” 暚慈是大夫,他自然有分寸,只是这残留在伤口附近的黑色妖气着实是棘手。 宁殷会意,这位神医既然心里有数他便不再啰嗦,而是转而看了看四周,说道:“这地方汇聚的是妖气吧,我曾与会使用妖化之术的人类战斗过,但这么浓烈的妖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瘟病,没想到在这古铃江畔竟然出现了这么多的妖气……无奈之举,我只能将所有感染到妖气的患者都集中在这村子里。” 暚慈无奈地摇摇头,他的逐妖符的确有效,只不过这进展有些过于慢了,长久下去怕是这两个维持阵法的助手会先一步累垮掉。 宁殷也注意到那两位年轻人手中的符咒有些特别,阵中的妖气在那些符咒的影响下开始慢慢消退,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不愧是神医,连妖气侵蚀都能治。” 惊讶之间,场中突然出现一阵灵力紊乱的波动,一名年轻助手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维持手中的逐妖符已经耗尽了他的灵力,整个阵法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不好!”暚慈心中一惊,若是逐妖符大阵在这个时候失效的话一切就前功尽弃了,这些受到妖气感染的渔民都有生命危险! 宁殷轻叹一口气,身形一晃出现在那名已经筋疲力尽的年轻人身后,宁殷试图将他从阵法维续状态中拽出来,但这位年轻人并不想就此放弃,他知道,若是阵法撤销,这些渔民都会死。 “若是硬撑,消耗的可就是你的生命了。”宁殷提醒道,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再继续他自己就会先死。 年轻人眼中略微一颤,但也仅仅只是迟疑了片刻,继续维持着逐妖符的稳定。身为医者,当以天下人的安危为己任,若是能用他这条命换这些渔民得救,倒也值当。 “世人皆畏死,你倒是个例外。” 宁殷承认自己被这个年轻人的医者仁心所打动,他原本只是想将这个筋疲力尽的家伙从阵法中给扯出来,没成想这个家伙还挺倔。 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宁殷大力将其强行从阵法中给拽了出来,同时也接住了他手中的逐妖符,宁殷自己进入到阵法当中。 “你……”那年轻人惊讶,而随着宁殷进入阵法,庞大的灵力供给瞬间让这座大阵的威能大振,镌刻在渔村四周的特殊符文都散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四方八角的阵法脉络在此刻彻底连贯,最后汇聚成一道直冲云霄的光柱,光照之下,逐妖符的效力进一步增强,渔民身上的妖气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暚慈望着这一幕也有些愣神,他研究的逐妖符的确有效,但对使用者的灵力要求过高,自己的这两位助手都无法完全发挥这逐妖符的全部威能,而宁殷的突然介入让这法门终是显露出本来的样子。 宁殷就好像这大阵最后的一片拼图,庞大的灵力让整座法阵活了过来,它知道宁殷身上有巨量的灵力,此时更是贪婪地汲取着宁殷身上的力量。 “哟呵,还挺能吃啊!” 有多少灵力送出去,这法阵便吃掉多少,这样的消耗让宁殷感到有些震惊,不过好在这法阵的威能在不断增强,那些患者身上的妖气消散得很快。 “那便让你吃个够!” 宁殷低喝一声,脖子上浮现出几道黑色的纹路,整个人的灵力强度在这一刻再度暴涨,所提供的灵力也让这座法阵达到了最完美的运行状态。 他并没有完全施展大黑天,而是只用了一部分,暚慈见多识广,宁殷担心他会认出大黑天状态下自己脸上的符文,所以只施展了一半,黑色的纹路从胸口蔓延至脖子便停住了。 不知道暚慈有没有发现宁殷这秘法的玄妙,一旁的李妤可是感觉到了,就是这股强大的气息,宁殷这家伙究竟是学到了什么法门,竟能强行将自己的灵道水平提升如此! 法阵完美运作,发出阵阵轰鸣,逐妖符的威能在此刻全部展现,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些渔民身上的妖气便已经全部散去。 “成功了……”暚慈微叹,在欣喜自己的手段取得成功之余,也将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这位突然到来的外乡人身上。 此人刚刚施展出来的灵力实在是巨量,一个人就比自己那两位助手施展出来的还要多!若不是他突然出现,自己这驱逐妖气的法子可能要失败了。 妖气退散,法阵解除,手中的逐妖符如火炭一般滚烫,宁殷只能将其丢到了一旁,刚刚一口气释放了那么多灵力,他必须得抓紧时间调整,这附近依旧还有妖气残留。 “多谢侠士出手相救。” 那名被宁殷强行揪出法阵的年轻人已经恢复了一些气色,当即行礼感谢。 “多谢侠士!”另一名年轻助手也赶了过来,若不是宁殷替自己分担了绝大部分灵力供给的压力,自己恐怕也要倒下了。 宁殷轻轻一笑,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你们医者仁心,我最多只是帮个忙而已,不必言谢。” 见这位外乡侠士如此风度,两位年轻助手更觉得此人非常了得,当即就想要攀谈一番。 “闲谈的话之后再说,你们俩先去看看村民们身上的妖气都散了没有。” 暚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两位年轻助手虽然意犹未尽,但先生的命令违背不得,两人领命退去。 此时场中便只剩了宁殷和暚慈,以及缓步走近的李妤。 “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灵道修为,刚刚施展出来的灵力恐怕已经达到三等水平了吧。” 暚慈先是赞叹道。 宁殷担心自己的秘法手段被看出来,当即捂着嘴咳嗽起来,装作很疲惫的样子,仿佛刚刚的手段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面色难看地说道:“拼了老命方才勉强抗住这阵法的汲取,算不得什么……” “我与空在大师是多年好友,他前些日子来找过我,说有一位贵客会从南方而来,我想他说的大概就是你们两位吧。” 暚慈率先将这层名为“命运”的薄纱给掀开,目光深邃地看着宁殷。 场中安静,也暗示着宁殷可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了。 宁殷脸上露出笑容,拱手行礼:“在下宁殷,从南域赶来,特来请先生救命的。” 暚慈闻言倒觉得惊奇,他眼观这两人的气色都是健康之人,何来救命的说法呢? “你们想要我救谁?”暚慈疑惑。 宁殷看了一眼一旁的李妤,后者似乎仍有些小心翼翼,麒麟的存在必须保密,不可随意让外人看到,但当她看到宁殷的眼神之后,缓缓掀起身上的长袍,将一直贴身携带的麒麟亮了出来。 妖类至尊,麒麟王兽。 像麒麟这样稀有且不凡的妖物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当暚慈看到眼前这小妖兽的时候,心中都难免咯噔一下。 “这是……”暚慈研究百草,也熟读妖物传记,眼前这小妖兽的模样他似乎认得。 “麒麟。”宁殷点点头。 暚慈瞳孔一颤,脑海中不断回忆起古书中关于麒麟的那些零星记载,一一拼凑过后,竟然都对得上。 “真的是麒麟……”暚慈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他这一生最爱两件事,除了种药便是研究东陆人避之不及的妖类,对于麒麟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物种更是向往不及,没想到今天竟能在此见到真的麒麟! 暚慈有些激动,伸手想要触摸,却被李妤一个瞪眼给吓住了。 这女侠的气势可不是盖得,涉及到麒麟的事儿她可是来真的,锋利的剑气瞬间萦绕在她周身,暚慈的手要是再往前三寸,一根手指便没有了。 第一百零一章 江中妖物 暚慈除了会看病、写符之外只是一个普通人,李妤身上突然爆发的气势太吓人,直接惊了他一跳。 一旁的宁殷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站在两位中间才将紧张的气氛缓和。 宁殷先是对李妤说道:“他就是我们要找的神医,只有他能救麒麟,你可别把他给伤了,要不然麒麟谁来救?” 似乎也只有宁殷的话才有点用,李妤渐渐从紧绷之中缓缓放松,犹豫片刻之后将麒麟递给了暚慈。 暚慈从没想到自己能见到麒麟,现在还摸上了,心里可是激动得很。 “先生对妖类研究颇深,整个望云泽,不……或许连带整个南方都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妖类,先生可知道如何救治这麒麟吗?”宁殷十分谦卑地问道。 暚慈努力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遇到麒麟实在机会难得,可不能光顾着激动了,得好好研究一番。 只见暚慈伸手轻轻按在麒麟的胸口,细细感知着它的心跳。 “心脉紊乱……” 又仔细摸了摸它脖子上的鳞片。 “妖力衰退……” 最后用手扒开麒麟昏睡的眼睛。 “意识涣散。” 暚慈接连三次叹气,这让李妤和宁殷的心里越发感到不好了。 “怎么样?”李妤焦急地问道。 暚慈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一丝难掩的苦涩。 不怕医生笑嘻嘻,就怕神医眉眼低。见到暚慈这般神色,李妤心中更觉得慌乱了,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将麒麟带回宗门了,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没有麒麟,父亲就会…… 李妤不敢再往下细想,这个向来强势的女侠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慌乱了,眸子里闪动着晶点脆弱。 宁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慌乱的李妤,他知道麒麟对她很重要,而此时麒麟的状态已经跟半死差不多了。 “妖兽不是拥有很强的生命力吗?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宁殷疑惑不解地问道,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妖兽的确拥有远超普通生灵的生命,但这只麒麟太过幼小,观其心脉动静,似乎被人强行抽取过精血,遭受这样的伤害本就对这只幼小的妖兽有极大的负担。更别提你们一路上都带着他急匆匆地赶路……” 暚慈叹息道,眼前这只麒麟果真是神异,只是它的生机已经十分缥缈,好像随时都会消散一样。 “楚心一……”宁殷想起了那个自称地火成员的家伙,就是他抽走了麒麟的精血,害的麒麟现在生命垂危!想到这儿,宁殷的双拳紧握。 暚慈在心中仔细琢磨着,片刻之后方才说道:“《江淮旧记》里曾说过,古铃江水中封印着妖物,我起先并不相信,直到这次来看到了这些弥漫的妖气才确信了书中所说。” 宁殷听得有些迷糊,此地妖气弥漫的确奇怪,但这跟麒麟有什么关系? “如果真如《江淮旧记》里记载的‘江水里封印着妖物’,不管死活都应该会有妖丹。” “妖丹?”宁殷听说过这个东西,那是妖兽体内自然生长出来的精元,是妖类们力量的来源,类似于人类的灵力气海,妖丹也是它们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传说东陆以前曾有妖丹拍售,但随着东陆与妖界大陆彻底隔绝的禁令一下达,有关妖类的一切东西都成了禁制,妖丹也就成了传说里的东西,就连黑市里也少有流通。 宁殷心中思索着,依旧不知道暚慈此时说这些有什么用。 “麒麟失去了大量的精血,导致自身气血不足,加之东陆的环境有别于妖界大陆,它损失的气血难以恢复,所以才会衰弱成如今这般模样,”暚慈将麒麟的病症剖析得很彻底,他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古铃江所在的方向,“人的气血可以补,妖类同样可以,若是能找到妖丹……” “就能救回麒麟。”宁殷抢先说道,他明白了暚慈的想法。 但暚慈又突然眉头一皱:“道理虽然是这样,但妖类也分种族贵贱,像麒麟这种妖类至尊所需要的妖力自然是无比庞大和苛刻,普通的妖丹或许不一定有效……” 宁殷沉思片刻。 “我倒觉得这里弥漫的妖气足得很,被封印的肯定不是一头普通的妖怪,寻找妖丹这法子可以一试。” 一旁的李妤见到宁殷如此坚定,也跟着点了点头,两人一齐将目光看向暚慈。 “先生知道那东西具体被封印在何处吗?” 这话一问出口,暚慈更是一脸惊疑地看向宁殷:“你难道是想……” 宁殷的眼神无比认真:“不就是找个死掉的妖怪吗?听风人最擅长的便是找东西了。” “虽说是死物,但从这江畔上弥漫出的妖气来看,那家伙的来头可不小……”暚慈心中有些忐忑。 “先生若是害怕,可以在这里等我们。” “我……”暚慈心里的确有些忌惮,但这可是千载难逢接触妖类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了,当即咬咬牙,狠声说道,“我才不怕!” 宁殷嘴角微扬,这位神医果真是好性情。 只不过一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李妤有些耐不住了:“妖类的确难以对付,先生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 “宁殷你虽然灵道不弱,但此事毕竟与你无关,我自己一个人去取妖丹便可。” 李妤的神色在一转眼之间再度变回之前冰冷的模样,麒麟是她要带回东陆的,这是她自己的事儿,不想过多连累他人。 说罢,女侠转身就要走向古铃江畔,就算是将整个江畔翻一遍,她都要找到妖丹。 宁殷知道这女人心气高,是不想连累自己,但事到如今他可没打算就此收手。 “诶,你可说错了,麒麟是我护送回来的,这小妖怪要是死了我也会伤心的,”宁殷语气轻松,眼神更是轻淡,“再说了,论感知,你可比不过我,找东西这事儿我很在行。” 见宁殷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暚慈可不想自己被落下,咳嗽一声之后也为自己表态:“医者当医天下生灵,麒麟虽属妖类,但也是祥瑞生灵,我不能见死不救。” 这话说得没毛病,一整个大道理,宁殷都忍不住朝暚慈行了个礼,叹了一声“神医大度”。 李妤转身看向这两人,心中干触碰颇多,好像这事儿已经不是她说了算了。 “走吧,找妖怪去。”宁殷轻笑一声,单手扛着青日孤烟朝着古铃江畔走去。 暚慈心中激动,前脚刚走出没几步,又匆匆跑了回来,吩咐自己这两位助手好生照顾这些刚刚驱散妖气的患者,并将自己提前写好的药方交给他们去按方抓药。 吩咐完这些,暚慈方才安心地跟上宁殷。 《江淮旧记》有云,古恶翻覆,狂风肆虐,暴雨不断,江淮难安,灾祸始自于雷鸟,一身大妖之姿,振翅遮天蔽日,百姓多遭此劫难。三位尊者来此,不忍大妖再屠戮生灵,与之交战三昼三夜,雷鸟终是不敌,被尊者封于江壑之中。 暚慈还记得古书上的内容,如今古铃江畔妖气肆虐更让他觉得这记载一定不是虚构的。 “先生知道那妖怪封印在何处吗?”宁殷望着面前的宽阔大江忍不住问道。 古铃江很大,若是不知道那妖怪具体的位置,再怎么找都是徒劳。 这个问题让暚慈有些为难:“书中只说那大妖被封在江壑之中,的确没有提及具体的位置……” 宁殷挠了挠头,他的听风术可不能感知到水下的情况,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心中一狠,李妤当即说道:“我下水去看看!” 说罢抬脚就想跳进江水之中。 宁殷赶忙一把将其拽住:“这大冷天的,江水冷得你直发抖,贸然下水不是胡闹吗?” 李妤还想倔强几句,但迎面吹来的一阵寒风让她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就在这时,宁殷突然眼神一凝,迅速抽出青日孤烟,警惕地注视着西南方向。 听风术的感知下,有怪东西正在靠近。 未见其身影,先闻到一股恶臭,跟刚刚在渔村那个怪物同样的恶臭。 果不其然,一具活动自如的死尸再度出现在宁殷一行人的眼前,外表腐烂的模样比之前解决掉的那个怪物还要更甚,周身散发着难以遮掩的恶臭。 “这死东西到底是什么来路……” 宁殷眉头一皱,这怪物的来历实在蹊跷,山清水秀的望云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怪东西? 那怪物感觉到了前方有活人,喉咙里发出一阵怪声,同时不断往前跑,直奔宁殷。 “一上来就想咬你宁爷爷?” 宁殷冷笑一声,这东西虽然诡异,但行动笨拙,完全没有自主意识,就像是一个活靶子。青日孤烟在手中轻轻轮转,宁殷的身形迅速前冲,手起刀落便直接砍断了这死物的两只胳膊。 它不知疼痛,就算宁殷砍去它的两只胳膊它也依然能够活动,张着嘴就朝着宁殷咬来。 这东西太臭,宁殷可不想被他碰到,抬手再度砍下它的双腿,这东西无法站立,只得张着嘴倒在地上。 “老实点儿!”宁殷一脚踩在它的后背上,青日孤烟狠狠地钉在这怪物的脖子上,这下终于是老实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一剑 “这玩意跟刚刚在渔村见到的怪物十分相似。” 宁殷一脚踩在那怪物的脑袋上,而后将那圆滚滚的脑袋当做球一样踢了出去。 这死物究竟是如何“活”过来的?宁殷十分好奇。 暚慈凑近了观察一番,而后立马说道:“是妖气,妖气侵蚀了这些还未腐烂成骨的尸体,占据了它们的血肉并操控了它们。” “这妖气竟然这么霸道……”宁殷不禁感叹,脚下这怪东西当真是奇怪,比之前在巨人谷见到的东陆傀儡术还要诡异。 怪物身上的恶臭让暚慈有些忍受不住,捏着鼻子站到一边。 “它脖子上挂着的鱼骨项链是古铃江畔世代渔民的习俗,先前你击败的怪物脖子上也戴着鱼骨项链,加之这身粗制衣袍……从这些服饰来看,这应该是渔村的百姓。” 暚慈冷静地分析着,虽然离奇,但事实就是如此,若是按照这样揣测下去的话,这样的怪物可能还有不少。 “当真是个可怕的妖怪,仅仅只是泄露出来的妖气便能引起尸变,这要是还活着,不得将古铃江畔的活人全都给吃了?”宁殷越发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妖怪十分可怕。 一旁的李妤并不觉得害怕,只要能救麒麟,她什么危险都敢尝试。 “所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找那大妖?”李妤有些着急。 “妖气虽然强横,但其侵蚀范围是有限制的,这些渔民的尸体产生怪变肯定是长时间近距离接触了妖气,久而久之方才变成如此形貌。”暚慈沉声说道,以他对妖气的了解,心里大概已经有了一个判断了。 宁殷也明白了暚慈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渔民尸体埋葬的地方与那封印大妖怪的地方十分接近,只要找到这些尸体埋在哪儿或许就能找到那封印大妖的地方。” 暚慈点了点头,这位宁殷的心思果真是缜密,总能明白自己的想法。 “那便好办了。”听风人最擅长追踪。 宁殷说着,双目微闭,听风术的感知力不断朝四周扩散开,他在微风中极力捕捉残留着的妖气,很快便抓住了线索。 “找到了!”宁殷大喜一声,身形率先冲了出去。 李妤和暚慈也紧随其后。 古铃江畔的渔民靠水而生,一切生存、经济都来自于这条江。 江面时常平静,但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外出捕鱼的渔民难免会有遇难的人,有的人溺亡,尸身被打捞上岸,寻得一处安静的地方下葬,但更多的人是找不到尸首的,成了江中鱼群的餐食。 埋葬在江畔附近的尸身遭受了妖气的侵蚀,成为了一具具行尸走肉,而这埋葬出江遇难之人的地方就在渔村不远处,渔民称之为“安江地”,祈愿江河安宁的意思。 宁殷顺着妖气弥漫的方向一路追到了这里,整个安江地地处平坦,四周土势开阔,倒是个风水宝地。只是一走进这里,宁殷就越发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妖气在这里游荡,同时伸手拦住了准备上前察看的暚慈。 “先生小心一些,这里很古怪。”宁殷提醒道,扑面而来的妖气让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暚慈对妖气颇有研究,也觉察到这里的不对劲,当即不再随意走动。 此地过于危险,宁殷朝着天空中飞翔的海东青挥了挥手,示意它离这里远一点。 海东青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主人既然下达了指令它也只好乖乖地落在远处,一双锐利的鹰眼静静地注视着周边的风吹草动。 “这里的妖气很浓,如果推断没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那些尸身怪物的诞生之地。”暚慈小声说道,四周的妖气仿佛已经凝成实质般的黑雾,“妖气过于浓烈,竟已有了实形。” 黑色的雾气萦绕在安江地四周,置身于此,仿佛觉得天地都变得昏暗了,呼吸仿佛都有些困难。 暚慈知道妖气侵蚀的可怕,当即从袖袍中取出两枚玉简制成的逐妖符递给宁殷和李妤。 “妖气霸道,会侵蚀影响周边其他生灵,就算是修行之人用灵力护体也无法在妖气过于浓烈的地方待太久,这是我特制的逐妖符,对抵御妖气有着极佳的效果,诸位将它贴身携带可以免除妖气侵蚀。” 宁殷只是站在这里没多久,都已经感觉到妖气在不断刺激他的肉身,这妖类的力量果真是霸道,不可不防,当即将逐妖符揣在怀里,一股清凉的感觉袭入全身,妖气的影响瞬间消散。 李妤也接过逐妖符,她虽然修为很高,但若想单凭自身灵力长久抵御妖气的侵蚀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并且对自身的灵力消耗会很大,得不偿失。 “你能确定这些妖气都是从哪里传来的吗?”李妤看向宁殷,论感知能力,这里没有人比得过宁殷。 宁殷沉下心来,听风术不断捕捉着四周妖气的动向,这些黑色的妖气大多是从西北方向飘来的。 “就是那里。”宁殷眼神望向西北方向,那里有一道早已断流的瀑布,干枯的河道裸露出大片的岩石,再往里看似乎有一个山洞,洞中一片黢黑,听风术都不能往里伸进分毫。 “那里……有个洞?” 暚慈也觉得惊疑,他怎么不记得之前这里有个山洞? 就在三人交流之时,四周突然有了异样的响动。 细细去听,仿佛是什么动物在嘶吼? 宁殷可对这声音很是熟悉,循着声音看去,泥土当中突然伸出一只干枯腐烂的手,紧接着从泥土当中钻出一具尸体,它外表的腐烂程度比之前见过的两具尸体都要严重,看样子是死了很长时间了。 “得,这鬼东西又来了……” 宁殷刚刚叹息,从坟地里继而又钻出四具腐尸,模样丑陋,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三个活人。 只不过它们并没有贸然攻来,而是站在原地,像是在守护着什么。 “看来是来对地方了,这些腐尸在保护它们身后的山洞,那大妖怪肯定就封印在里面。” 宁殷拍了拍手说道,就欲抽出青日孤烟将这几个怪物清理掉,只是还没等他出手,身后的李妤突然上前按住了他。 “我来。”李妤站在宁殷身旁轻声说道,这是宁殷第一次看到李妤要主动出手。 “这几个小怪物哪里需要李女侠你出手啊……”宁殷笑呵呵地说着,话还没说完,李妤一个眼神便让宁殷主动闭上了嘴。 “本姑娘看久了,也想活动活动筋骨,不行么?”李妤的眼神充满不容拒绝的严肃。 宁殷当即不敢再说话,摆出一副“您请”的谦虚姿态。 而作为毫无战力的暚慈当然在这种时刻都充当着看客的角色,他甚至十分知趣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强。 脚步轻盈,李妤手握长剑往前走去,那五具尸体在觉察到有人靠近之后纷纷做出反应,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声。 “恶物!” 李妤冷哼一声,一股磅礴的气势从她体内席卷开来,那股气势甚至将空气中黑色的妖气流动都减缓了。 “这女人的实力又变强了……”宁殷暗暗惊叹,李妤身上的气势比当初在巨人谷的时候更强了,看来前几日功法的突破让她的实力又有所精进,这般天赋实在让人咂舌。 腐尸可不知畏惧,上前来的李妤已经惊扰了它们,两具腐尸率先冲了出去,动作虽然僵硬,但妖气加持下它们的速度倒是极快,一睁眼的功夫就将李妤的左右封死,缠绕着黑色妖气的利爪掏向李妤的胸口。 “寒煞” 随着冰冷的两个字从李妤的口中说出,她周身的灵力突然开始变化,一股冰寒之气从她身上吹刮而起,并不断往前蔓延,刹那之间便将那两具冲上来的腐尸给强行冻住,极度的温度让它们的尸身再难以行动。 剩余的三具腐尸接踵而来,这一次它们是以三个不同的方向袭杀而来,速度比之前两具腐尸还要快。 李妤毫不在意,彻骨的冰寒之气不断扩散,但凡是靠近她三十步距离的东西全都被冻在了原地。这不单单只是形式上的冰冻,仿佛连四周的灵力都开始结冰。 并不拔剑,李妤抓起手中缠裹着布条的长剑一挥,就算是带着剑鞘也蕴含着无比可怕的力量,锋利的剑气迅速席卷开,顷刻之间便将那些冻在原地的腐尸给尽数摧毁,化作了一地的冰碴。 一剑。 甚至是没有拔剑的一剑。 李妤面不改色,收起周身的气势,周身的冰寒迅速消退,她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是自己对这寒气掌控得不够精准,身后的宁殷和暚慈都紧紧地裹着身上的袍子,鼻子通红。 “你这寒气也太可怕了,差点儿连我们都给误伤了。” 宁殷耸着鼻子说道,看到李妤收起功法方才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袍子松开一些。 “这位姑娘好生厉害,这样的手段就算是放眼整个望云泽都很难找出几个人能与你媲美。”暚慈感叹道,果然如同空在大师之前所说,此行到访的两位外乡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此一来的话,待会再遇到什么危险都不必过于惊慌了,这两位高手在此,他安心多了。 第一百零三章 红袍 散落空天的温度,凋零百祟的剑锋,诛邪退散!寒煞! 轻松一剑解决掉这些烦人的腐尸,李妤微微吐出一口寒气,随着周遭温度的回升,萦绕在四周的妖气又开始流动起来。 李妤抬眼往里看去,漆黑的山洞里吹来一阵阴冷的风,而在那深邃之处似乎隐藏着数百年前的秘密,也似乎真的封印着传说中的大妖。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要想救麒麟,就必须进去。 往回看了一眼,李妤的目光与宁殷做了简单的碰撞,而后她便不再停留,径直走向山洞深处。 而在后方惊叹李妤手段的暚慈也对这名女子的来历感到好奇。 她刚刚施展出来的冰寒之力竟然能封住妖气的流动,这让暚慈无比震惊,世间能对妖气产生作用的力量并不多,这女子所掌握的功法绝非凡物,她也绝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走了,进洞去。” 宁殷拍了拍手轻声说了一声,而后紧随李妤的脚步跟上去。 暚慈也不想落后,这山洞里的风阴冷得很,赶忙动身追了上去。 山洞看上去并不像是自然形成,更感觉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在手中火把的映照下,从四周的石壁上依稀能看见一些挖掘的痕迹。 随着三人的深入,山洞中的妖气浓度也越来越高,若不是有着暚慈特制的逐妖符护身,他们恐怕早已被这妖气给放倒了。 洞内的温度开始降低,空气也越来越感觉到潮湿,宁殷甚至有一种李妤在催动她那冰寒功法的错觉。 宁殷将听风术扩散出去,但浓烈的妖气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听风术的感知,宁殷并不能一下知晓山洞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只是能感觉到四周百步左右的动静。 “这妖气的浓度已经远超外面,看来《江淮旧记》中所记载的封妖之地应该就是这里了。”暚慈开始确信,他也越发觉得兴奋了,这可是他第一次接触大妖,不论那东西的死活与否都是近距离研究大妖的绝佳机会。 宁殷倒觉得奇怪了,忍不住问道:“不是说被强者封印在江水之中吗?怎么现在在山洞里。” “望云泽本是一座岛,过去的这些年里难免会有地质变化,说不定在古时候这里的确是江底呢?”暚慈缓缓说着,“按照这山洞的走势,我们现在或许正处在古铃江的下方。” 宁殷闻言有些忌惮地看了看四周,若真是在江底,要是这岩壁塌了他们可就完了,彻骨的江水非得把人冻成傻子不可。 不过李妤倒更关心这山洞的来历:“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座山洞通往江底?” 暚慈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山洞,他前些年曾来过古铃江畔,那个时候这里还丝毫感觉不到妖气,更没有听人说过有这么一个通往江底的山洞。 “这山洞的确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挖这么一条山洞下来,可能很多年前就开始动工了。”暚慈感慨道。 “不管怎么样,往前走到底就是了,倒也多亏了这山洞,不然我们真得从古铃江里找这封印大妖的地方了。”宁殷说着继续往前走。 突然,脚下传来一声咔嚓的声响,宁殷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火把往脚下一照,是一具早已化作白骨的骷髅,刚刚自己的一脚踩断了这位逝者的大腿骨。 “人?”宁殷觉得奇怪,在这具白骨身上略微一看,在它脖子上看到了一串鱼骨项链。 “这是渔村的人?” 暚慈凑过来确认,而后点了点头:“看样子死了很长时间了。” “这里妖气这么浓,他竟然没被妖化……”宁殷感到奇怪,从这具骸骨的外表无法看出具体的死因。 “他是死于剧毒。”暚慈说着,指了指这具骸骨的胸腔,那里有一处明显的黑色沉积。 “中毒?妖气也会让人中毒?”宁殷疑惑。 暚慈解释道:“不,妖气只会侵蚀人心,不会留下这般中毒深刻的痕迹,他应该是服用了某种剧毒。” “那看来这里以前发生过不少事儿啊。”宁殷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踩碎的腿骨给拼了回去,死者为大,他甚至还微微行了个礼。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耳边听到了流水嘀嗒的声响。而越往里走,四周的视野也越发开阔起来。 只不过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通道里的骸骨越来越多了,宁殷大致数过,这是第七具骸骨,他们脖子上都挂着鱼骨项链,胸腔沉积着一片黢黑,看样子都是中毒而亡。 也就在这时,宁殷的听风术突然有了新的发现,有一道人类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他的感知序列当中,气息飘忽不定,但可以确定这是一道人类的气息。 “有人!”宁殷低喊一声,身后的李妤和暚慈也警觉起来。 人?这山洞之中还有其他人存在? 这地方妖气这么重,若是没有防护手段,什么人能在这里长久待下去? 众人心中惊疑。 由于四周空间额的突然开阔,宁殷也同时感知到了整个洞穴深处的所有情况,顺着妖气汇聚的地方追查而去,他很快就锁定了最后的方向。 回头看了一眼李妤,宁殷率先跑动起来。 “走!跟上!” 李妤知道宁殷锁定了位置,当即快步跟上,暚慈可不想自己孤身一人留在这黑黢黢的山洞里,也使足了劲往前跑。 山洞之中别有洞天,宁殷突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感叹眼前之景。 这是一处庞大的空间,很难想象在古铃江底竟然藏着这样一处洞穴,四周插着火把,将黑暗的空间照亮,而映在眼前的是一座古朴的三层楼阁,楼阁很大,比很多酒楼都要大,看样式就知道是几百年前的老建筑,可为什么在这山洞之中会有这样一座楼阁呢? 宁殷越发感到疑惑,从空气中妖气的流动来看,它们的确都源自于眼前这座楼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封印大妖的地方? 就在宁殷疑惑之时,先前他觉察到的那道人类的气息突然再度出现。 “嗯?竟还有外人到此?” 静悄悄的空间中突然传来一声惊疑,宁殷浑身警觉,顺着声音看去,在那第三层楼阁之上站着一位身着红色长袍的中年男子。 不是妖,是人。 宁殷神色低沉,这人竟毫发无伤地站在妖气弥漫最重的楼阁之上,到底是什么来历? “阁下是?”红袍男子主动问道,透过火光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脸,是一张看上去很温和的脸,脸上的皱纹足矣证明他饱受岁月,但样貌依旧俊朗。 宁殷虽然惊讶,但还是说出自己的来历:“我在附近游玩,发现这一处山洞,觉得好奇便来看看。” 红袍男子闻言微微一笑,双臂微抬:“怎么样,没想到这洞中别有一番天地吧?” 宁殷点点头,对这名男子保持着高度警惕。 “阁下这是在……” 红袍男子当即侧身让出一个位置:“我在等我的妻子醒来,她累了,正在休息。” 宁殷这才看到红袍男子身后的第三层楼阁当中竟躺着一位同样身着红袍的女子,只不过宁殷看不见她的脸,也无法用听风术感知到她的气息,她仿佛……已经死了。 “她……”宁殷试图进一步询问,却被红袍男子先一步伸手打断。 “朋友既然到此,那便是缘分,我有一个小忙想要摆脱一下阁下。” “不知所谓何事?”宁殷更觉得疑惑,怎么一上来就想要自己帮忙? 红袍男子见此轻轻一笑,笑声温和,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宁殷竟依稀从这笑声中感到几分没来由的阴寒。 “既然这样……那就请朋友成为复活我妻子的祭品吧!” 红袍男子的声音在这时突然变得凶狠,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已经从楼阁之上消失不见。 宁殷大惊,听风领域全面展开,试图捕捉到那人的身影,却突然后背一凉,那红袍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什么时候!” 宁殷心中震撼,脚下步伐扭转,以最快的速度与之拉开距离,额头上竟冒出了一层冷汗。 此人的身法和速度都好生诡异,自己的听风术竟无法察觉到他的动向? “反应真快。”红袍男子望着宁殷,轻轻一笑,他对眼前这个祭品很满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宁殷眼神低沉,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想要复活自己心爱之人的可怜人。”红袍男子笑着回答,红袍一闪,他的身影再度冲向宁殷。 不敢松懈,宁殷将自己的感知全开,于猎猎风声之中稳稳地格挡住了对方一拳,其力道之大硬生生将宁殷轰退了数丈,倒进了一旁的石堆里。 弥漫的烟尘散去,宁殷从石堆中站起,脸上多了一处擦伤,感叹道:“力气还真大……” “哦?”红袍男子见宁殷如此抗揍,当即感到更为喜悦,脸上的温和神色尽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度的阴寒。 “可你又如何抵挡这妖气的侵蚀呢?”红袍男子阴笑着说道。 宁殷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臂,一团黑色的妖气附着在他手臂上,不断撕咬着宁殷的皮肤。就算他身上有逐妖符护身都难以抵挡这里的妖气,又或者说…… 宁殷目光警惕地看向对方,刚刚只是与他短暂接触了一下便被妖气给缠住了,这家伙不简单! 第一百零四章 妖人 妖气可怕,侵入身体更为麻烦,宁殷强行用自己的灵力将手臂上附着的妖气给驱散掉。 此地的妖气实在过于浓烈,并且眼前这个红袍男子出手间便能使用如此巨量的妖气,就连暚慈特制的逐妖符都失去了防护效力,幸好宁殷反应快,及时与之拉开距离,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朋友,你今天是走不了了。”红袍男子一脸阴邪地看向宁殷,挥手之间便引动四周无数妖气,黑色的气息不断流转,最后在他身后凝聚成一片诡异的黑云。 “你竟能将妖气运用得如此熟练,恐怕早已不是‘人’了吧。” 宁殷冷声说道,听风术在这人身上不断感知,他作为人类的气息正在不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如同一头妖兽般的阴邪气息。 “看来你对这妖气也颇为了解嘛。”红袍男子说着,从袖袍当中滑出一把形式怪异的短刀,如同一截枯树,又如同一只兽爪,通体漆黑,刀刃狭长。 宁殷眼神低沉,忌惮这妖人的同时更加忌惮他手里的武器:“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红符,你应当记住我的名字,死后见了阎王爷记得报上这个名字。” “口气真不小……”宁殷只觉得这人聒噪,向来都是他向别人说这番话的,竟还有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言辞。 “好了,是时候来成为复活仪式的祭品了!” 那男子说着,身影迅速消失,再一眨眼之间已经出现在了宁殷的身侧,听风术全开的状态下宁殷依稀能够捕捉到他行动的轨迹,扭身出刀将其进攻给挡住。 “妖人……” 宁殷大骂一声,此人现在浑身都透露着妖邪无比的气息,宁殷忌惮得很。 长刀与短刀相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空间中响起,扩散开来的声波让洞穴内的火把都略微颤抖了一番。 红符兴致高昂,他很喜欢这个被自己相中的祭品,宁殷很强,灵力也很充沛,要是能拿来做祭品肯定大有效果! 心中喜悦,红符一刀试探未果,扭身再度朝着宁殷的下肋砍来一刀,后者反应迅速,急忙长刀相挡,再度掀起一阵冲击。 “反应不错。”红符邪笑一声,夸赞宁殷的刀术回防做得很好。 “你的劲儿也挺大!”宁殷回以同样的言辞,眼神开始变得低沉。 双方瞬间展开刀术博弈,宁殷丝毫不曾留手,一上来便是厉刀诀交错着伐刀诀不断展开攻势,红符的短刀虽然在武器长度上有些吃亏,但妖气的加持让他拥有极强的威慑,一连套防守夹杂着进攻让宁殷也没有讨到好处。 此地妖气汇聚过于浓重,宁殷不但要一边对付这个妖人,还要一边用灵力抵御妖气的侵蚀,感到十分棘手。 敏锐地觉察出宁殷的顾虑,红符果断抓住对方溜神的机会,短刀顺势挑开宁殷手中的长刀,奋力一刀砍向宁殷的胸膛。 宁殷依靠着听风术及时做出反应,青日孤烟的刀刃上有锋利的刀气不断汇聚,对方进攻之时也是身形最靠近宁殷的时候,而这便是宁殷最好的反击机会! 伐刀诀·撕风! 凶猛的一刀挥砍,夹杂着猛烈的狂风撕扯,红符这一刀虽然攻得巧妙,但面对宁殷如此强悍的反击还是显得有些单薄,进攻未果,倒是自己被结结实实地砍了一刀。 红符倒退数丈,身上的红袍破损,但令宁殷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流血! 宁殷确定刚刚那一刀的的确确是砍在了红符的身上,可为何没有血呢? 烟尘散去,宁殷抬眼一看,不禁眉头一皱。 那是一具早已干枯的不像人样的躯体,如同久旱的老树,又如同已死之人的腐躯,整具身体犹如死物,只剩那颗心脏还在缓缓跳动。 那也许是他作为“人”的最后的一点特征。 宁殷的凶猛一刀力道很大,在红符干枯的身躯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但没有血流出,反倒是那伤口在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恢复,不过片刻便已经重归完好,完全看不出伤痕。 “你是在感到疑惑吗?为什么我没有流血?”红符阴笑着看向宁殷,一把将残存在身上的衣袍给撕扯下来,炫耀着这具身躯,“我早已向神明献祭了全身的血肉,换得这具不老不死的身体,纵使你的刀再厉害也无法毁掉这幅身体。” 宁殷感到棘手,同时也感到恶心,那还能叫身体吗?明明已经被妖气腐蚀成了躯壳。 “神明?”宁殷注意到红符刚刚说的那句话,他很好奇这个男人口中的神明是什么东西。 红符伸手遥指身后的楼阁,眼神中充满了敬意。 “你也想拜倒在雷鹏大人的神威下么?” 宁殷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红符,这家伙已经被妖气迷惑了心智,脑子有些不正常了,明知道这是妖,还将其奉若神明。 “《江淮旧记》中记载的被封印的大妖想必就在这楼阁里,只不过是一只死掉的妖怪而已,你竟将其认作神明?” “不,你不懂!雷鹏大人说了,它可以复活我的妻子,只要我……只要我奉献出这具血肉之躯,它可以实现我任何愿望!” “你只是被它迷惑了心神,你这个妖人。” “不!我不是!”红符语气混乱,模样越发觉得此人已经完全疯魔,“我要复活她,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复活她!” “只要我,献出这身早已没有意义的身躯……” 语罢,黑色的妖气萦绕在红符周身,最后尽数灌入他的体内,凶戾的妖气在这具早已干枯的身躯之中获得生长,红符的脸上也出现道道血痕,双眼更是流下两行血泪。 古楼中封印的大妖之气正在占据他的身躯,剧烈的压迫感从红符身上传来,宁殷察觉到情况十分不妙,这动静可不像是单纯的调用妖气,更像是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借助红符残存的生命来复活! 宁殷心中忐忑,没来由地恐惧促使他必须尽快阻止这个疯子! 青日孤烟紧握在手,宁殷踏步前冲,周身气力扭转最后汇聚在长刀之上,他试图用这一刀让红符停下来。 刀刃猛然挥砍,最后竟只是砍在了空气之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了青日孤烟,任凭宁殷如何发力都无法再令刀刃前进分毫。 妖气大盛,黑色的气四散而开,最后化作几枚利箭射向宁殷。 宁殷全力挥刀,没有及时注意到周身的变化,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回刀防守十分困难。 妖气凝结的箭矢疾射而来,宁殷刚想催动大黑天之术,身旁突然多了一道熟悉的气息,李妤终于是赶上前来,实质般的寒气在她指间化作一面晶莹的巨盾,替宁殷挡住了那要命的妖气。 宁殷也趁着这个机会迅速收刀后撤,那些妖气很是棘手,幸亏李妤赶来得及时,要不然他可就要遭老罪了。 “女侠你总算来了。” “怎么?连一个妖人都解决不了?”李妤一照面就开始数落宁殷,但很快她就发现这里有些不同,此间洞穴虽然宽敞,但妖气凝聚十分浓重,她身上的逐妖符竟都有些失去防护效力。 “这里的妖气过于沉重,得小心应对。”宁殷提醒道。 “这妖人是怎么回事?”李妤看着眼前正不断吸收妖气入体的红符,感到十分诧异,此人竟能将这般体量的妖气纳入身体当中,并且此时显露出来的气息十分可怖,当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已经不算是人了,活脱脱的是一只妖怪的再生躯壳,”宁殷说着,顺手指了指其身后的那座古朴的三层楼阁,“那东西或许就是封印着大妖的法器,所有的妖气都是从那里面弥漫出来的。” 李妤顺着宁殷的指示看过去,那楼阁果然看上去有些与众不同,周身都被黑色的妖气环绕,阴邪得很。 此时,暚慈也终于赶到。 他刚一进来就察觉此处的不对劲,眼神也被那座楼阁给深深吸引。 “果然……就是这里。” 暚慈轻声感叹,这里赫然就是《江淮旧记》里所提到的封妖之处,那座楼阁应该便是当年那几名强者所留下的镇物。 “暚慈先生可要小心了,这里的妖气过重,你的逐妖符都不管用了。” 但暚慈似乎并不畏惧,他这副身体经过诸多药物淬炼,早已不惧这些妖邪之气,就算逐妖符失去效用,他也能在这里待上些时间。 一旁的李妤在此刻提醒:“先将眼前这个妖人解决掉吧。” 宁殷抬眼一看,红符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妖气,整个人的气息大变,一双疯魔般的眼睛注视着宁殷和李妤。 “多来些祭品也好,刚好我也饿了……”红符的声音沙哑,声线因为妖气的侵蚀变得格外粗糙,他盯着这些闯入者,就像在欣赏自己的晚餐。 “一起上。” 宁殷沉声说道,妖气这般浓烈,这妖人的实力不可小觑,两人一起或许胜算会更大一些。 李妤觉得此举没有必要,刚想一人往前,身旁的宁殷却先一步冲了出去。 第一百零五章 巨影 “来战!” 红符狂笑一声,嘴角里淌出一滩粘稠的口水,身形一晃径直暴冲向宁殷,宁殷也毫不示弱,双方都在这一时间将速度提升,也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力量施展出来,短刀与长刀猛烈碰撞,溅射出的锋利刀气让周遭的石头都产生碎裂,刀气激荡之间两人的对决正式拉开序幕。 妖气全面入体的状态下,红符的实力不断攀升,大有超越宁殷的势头,短刀连续挥砍,每一次出手都像是使出了崩山碎石一般的力量,宁殷抵挡几番下来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这怪物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宁殷可以正面应对的地步。 就在宁殷有些脱力的时候,李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妖气霸道,不要跟他硬碰!” 她单手握剑往前劈砍,剑不出鞘,却引得一阵剑气激荡,汹涌的剑气从两翼席卷轰杀向红符,后者原本想要正面硬接,但在感受到第一缕剑气的锋利之后果断往后大撤。 “休想!” 李妤早知如此,低喝一声,剑气如同海浪翻滚,迅速将红符团团围住,锋利的剑气洪流不断切割在他的身体之上。 红符的身躯早已脱离了常人的生死范畴,甚至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强度,李妤的剑气虽然强,也对他这具身躯反复造成了多重伤害,但最后依旧没能彻底将其杀死,碎坏的身体组织在妖气的催动下不断完成修复。 “我是……杀不死的。”红符的喉咙里得意地嘶吼着,这家伙瞬间完成了伤口恢复。 李妤微微皱眉,略感惊讶,这妖气果然麻烦,寻常手段恐怕都不能将其消灭。 不等红符做出反应,宁殷已经再度出击,黑色的符文烙印在他左半边脸上伸展开来,整个人的气息不断增长,青日孤烟几乎是擦着红符的鼻子挥砍而来,只可惜这突袭的一刀没能命中。 “嘁!” 冷哼一声,一刀未果那便再来一刀,手中气力一沉,宁殷踏步再向红符砍去。 后者不躲避,他忌惮那名女子的剑气,但可不怕眼前这个使刀的。 探手一把抓在宁殷挥砍而来的刀刃之上,不等后者抽刀回避,一阵浓郁的黑色妖气便从红符的口中喷吐而出,瞬间便将宁殷给包裹住。 如此近距离接触妖气,就算是有灵力护体的人都会有被侵蚀的风险,宁殷是红符相中的祭品,他这是想要一举控制住宁殷的身体。 “不好!”后方的暚慈在看到这一幕瞬间紧张起来,被如此浓度的妖气围住,宁殷很危险! 李妤也心中一紧,刚想冲上前去强行将宁殷给拉出来,突然被前方一阵剧烈的灵力暴动给惊住。 只见那黑色的妖气之中有一道人影笔直地站立,妖气并没有侵蚀进入他的体内,而是被一股没来由的灵力强压给死死地挡住。 “这……” 红符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这家伙没有被妖气给侵蚀?就算他能使用灵力护体也不应该能挡住自己的妖气才对! 李妤惊疑,仔细一看方才发现宁殷的身上隐约有一道黑色的骸骨浮现,正是那骸骨将宁殷全身给保护起来,抵挡住了所有的妖气。 “那是……他的秘法?”李妤试图理解宁殷脸上浮现起来的黑色纹路,但那些古老而又隐晦的符文宛如天书,全然无法看出端倪。 “好厉害的手段!”后方的暚慈在看到宁殷竟在那妖气侵蚀之下毫发无伤,当即觉得精彩,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宁殷脸上突然浮现起来的黑色纹路,忍不住惊叹一声:“好生诡异的符文。” 当然,场中最为震惊的还是红符,他从未见过有人能抵挡自己的妖气,按照人类的身体极限来说,绝不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到底是谁!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怎么?很惊讶么?” 宁殷抬眼轻蔑地看了一眼红符,由于脸上黑色符文烙印的覆盖,宁殷的左眼瞳仁在此刻也变得漆黑,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怪异。 汹涌的灵威从宁殷身上释放开来,竟压得红符有些呼吸困难。 “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今天你们都得死!” 红符大怒,黑色的妖气在他周身回旋,最后缠绕在他手中那柄形貌怪异的短刀之上。 “雷鹏法!” 低吼一声,红符手中的短刀之上离奇地浮现出跃动的电弧,低沉的雷鸣声响起,红符的身影在雷声之中消散,手持短刀以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着宁殷轰杀而去。 “正好拿你试试我这身新手段!”宁殷大喝一声,面对红符的全力进攻丝毫不避,黑色的灵力从他周身涌出,原本只是隐约覆盖在他身上的漆黑骸骨此刻已经在他身后显露出数丈庞大的巨影。 那似乎是一具来自远古时代的骸骨,可若是仔细盯上几眼又觉得那是一尊长着三个脑袋、六条手臂的魔神,其面目狰狞,怒眼如火,血盆大口仿佛要吞没日月,朝着正面冲杀而来的红符抬手便锤,庞大的骸骨手掌如同一座小山,红符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宁殷究竟掌握着何等恐怖的手段。 骸骨巨手轰然拍下,红符全力抵挡,奈何这骸骨的力气实在过于庞大,红符这身躯不能与之抗衡,顷刻之间便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从未有过的危险在红符心头惊起,宁殷这是要连同所有的身躯一块毁灭,就算是妖气也很难全部修复! “不不不不!” 红符绝望地大喊,两只胳膊已经全部崩溃,紧接着是他的双腿,而后是他的身躯,最后连同脑袋一块化作了齑粉。 似乎是动静实在过大,山洞四周的石壁竟开始颤抖摇摆,些许碎石从洞中顶部掉落下来,险些将暚慈的脑袋给砸开花。 “动静太大了,山洞要塌!”暚慈惊慌地大喊道。 李妤眉头一皱,望着宁殷的身影,这家伙下手这么没轻没重,要是再动上一次,所有人都得埋在这儿! “宁殷!” 李妤大声呼喊,示意让宁殷快点收手。 但宁殷好像全然听不见任何声音,李妤的呼喊根本无法进入他的耳中,黑色的符文烙印继续在他脸上蔓延,几乎快要将他整张脸都覆盖,右眼也开始缓缓变得漆黑,身上的气势忽然之间变得诡异起来。 敏锐地意识到宁殷有些不对劲,李妤又大声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宁殷还是没有听见,仿佛整个山洞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又好像他现在处于一片黑暗当中,危机从漆黑当中袭来,他唯有不断施展大黑天方才有活命的机会。 脑海中没有其他声音,一切都看不见,唯有这样一个声音在他脑子里不断回响:战斗,要为了活下去而战斗!战斗! 大黑天是刻在宁殷骨子里的秘法,只要宁殷的意识还在,这法门便会发挥效用,此时宁殷意识涣散,脑海中只记得自己要为了活下去而战斗,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符文纷纷开始运转起来。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李妤感到宁殷很奇怪,他好像已经听不见自己的身影,他脸上的黑纹还在不断蔓延,有关宁殷的气息在不断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股冰冷而又陌生的气息。 骸骨巨影不断膨胀,很快便要撑破山洞,四周石壁的崩坏越来越严重。 李妤眉头紧皱,沉声暗叹:“这家伙入魔了!” “入魔?”暚慈心中一惊,他知道很多修行之人在修行的过程中难免会因为各种心理原因丧失自我,沦为毫无理智的废人,没想到宁殷竟然在这个时候…… “那怎么办?他要是再这样下去,山洞可就要塌了!”暚慈慌乱地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他这次出门好像没有携带安神镇静的丹药,这可如何是好? 李妤无奈地摇摇头,早知道这家伙会这般轻易地入魔,她就不会让他出手了,现在唯一能救他的方法只有一个。 将他打醒! 心中这般想着,李妤往前一步,周身灵力展开,冰寒彻骨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山洞之中温度急速下降,肉眼可见的冰霜顺着李妤的脚尖一直蔓延至宁殷的身上,大黑天虽然赋予了宁殷强大的灵力,但在面对李妤的寒气之时还是有些勉强。 冰寒袭入宁殷的周身,很快便减缓了宁殷脸上黑色烙印额的蔓延,寒气不断往上冻结,庞大的骸骨巨影开始变得动作僵硬。 “我与你之间早晚会有一战,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提前到来。” 李妤说着,踏步往前,每一步都走得很轻,但随着她每往前走一步,宁殷身上的寒气便加重几分,一层薄薄的雪白冰霜覆盖在宁殷的脸上。 但他依旧还未醒来。 李妤知道,若是入魔太久,宁殷的心神可就回不来了,这身神秘且强悍的秘法在帮助他的同时也在觊觎他的身体。 伸手解开手中长剑上缠绕着的布条,李妤终于是要拔出她那柄长剑。 “寒天之霜,雪天之煞,天影如素,剑所如雪……” 李妤口中轻吐出一串隐晦的文字,随着她一步一步越发靠近宁殷,手中长剑缠绕着的布条也已经尽数解开,光是看那剑鞘便已经觉得精致无比。 “素雪……” 字音轻吐,李妤缓缓将长剑拔出几寸,冰寒之气如同风暴一般席卷在宁殷周身。 第一百零六章 素雪 “你这剑怎么从来都不拔?”宁殷曾这般问道,“是坏了吗?” 李妤不爱搭理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人,所以每次她都只是冷冷地瞥一眼宁殷,不和他解释。 后来宁殷问得多了,李妤招架不住这个人如此强的好奇心,也不想以后他再多问,便冷冷地回答他:“它里面封印着妖魔,出鞘便要吃血,挥剑便要取人性命!” 这话说得虽然凶狠,但却吓不到宁殷,最后李妤只能十分高傲地说:“你们南域还没有人有资格让我拔剑相战。” 虽然口气狂,但宁殷从不怀疑这个女人的实力,当初在麓谷她就是用这把剑追杀了自己一整夜,她很强,单单只是调用灵力作战就已经很难在南域遇到对手,她说出这样猖狂的话并不奇怪。 尽管如此,宁殷对李妤手里那把剑的好奇从未减弱过。 古铃江底,山洞之中,宁殷被自身的大黑天秘法反噬。 李妤只身往前,单薄的身影在宁殷身后的庞大巨影面前过于渺小,她轻轻抽出手中长剑,暴雪般的冰寒瞬间将宁殷的身体给冻住,犹如冰寒封印住了熔炉。 长剑终于出鞘,那是一把通体雪白的绝美武器,整个剑身被锻造得没有一点瑕疵,如同自然天成的冰雪,靠近剑柄的位置用细小精美的笔锋镌刻着一枚雪花印记,整把长剑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顶级的精美。 只可惜这样的美物宁殷现在欣赏不了,大黑天的黑纹封住了他的所有意识,真正的宁殷被强行控制在一片虚无当中。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儿,只觉得自己很生气,胸膛里一股莫名的怒气在乱窜,却又很难说出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这是哪儿?”宁殷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明明记得自己正在与被妖气全面侵蚀的红符交战,为何现在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向四周呼喊,虚无的空间中没有任何声音,连他自己的回音都没有,这里仿佛是隔绝于天地之外的虚无。 绝对的安静会驱使出心中最深的恐惧,宁殷尝试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此刻的心神混乱如麻,完全不由他控制。 就在宁殷感到惊恐的时候,一股没来由的冰冷突然袭上他的后背,彻骨的寒冷来得很及时,竟帮助他驱散了心中的恐惧。 “这是……”宁殷忽然觉得这寒气有些似曾相识,“李妤?” 脑海中刚刚回忆起李妤的名字,眼前的光景突然一变,漆黑的空间瞬间散去,映入眼帘的是先前与红符作战的场景,只不过自己身上怎么这么冷? 回过神来的宁殷往自己身上看去,一股寒气竟将他的四肢百骸全部冻僵,抬眼再一看,李妤正手持长剑朝自己一步一步走来。 “李……妤?” 宁殷用冰裂的嘴唇艰难地说出李妤的名字,这个女人竟然拔剑了?好漂亮的一把剑,通体如雪,晶莹无瑕,只不过宁殷却从那绝美的长剑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杀气。 那不单单只是一把锻造得精美无比的长剑,更是一把拥有着绝对杀气的杀器! 李妤步步前来,单手扬起手中的素雪长剑,口中随之吐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手中动起来自东陆的剑术起手式。 “寒影剑,第三式·绮绫罗。” 李妤的剑术起手很奇怪,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在那轻盈的动作中隐藏着无比真实的杀气,宁殷正在好奇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出剑,对方的剑刃已经朝自己斩来。 大黑天所显露出来的骸骨巨影在那轻飘飘的剑招挥砍之下竟出现了裂痕,总计七剑砍完,骸骨巨影已经破烂不堪,巨影崩裂之处皆被可怕的冰寒给侵蚀,根本没有给宁殷修复的机会。 “还挺硬!” 李妤冷哼一声,手中剑招再度变化。 “寒影剑,第七式·霜天雪。” 轻飘飘的剑招突然变得虚无缥缈,肉眼难以捕捉其剑影,但宁殷的听风术可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瞬息之间,她挥砍出了四十九剑! 宁殷只觉得全身筋骨剧痛,大黑天的骸骨巨影在暴雪般的进攻下瞬间化为了虚无,而宁殷脸上的黑色烙印也总算全部消退,他重新夺回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身体被极低的温度冻僵,宁殷在李妤最后一剑之下倒飞了出去,轰砸在一滩泥水当中。 觉察到宁殷的气息终于回来了,李妤也当即收手,长剑在手中翻弄出几个漂亮的剑花,而后轻轻地收回剑鞘,周身弥漫开来的冰寒之气随之消散,洞穴当中的温度开始回归正常。 “真冷啊……” 两人大战,旁人遭罪,暚慈在后方感觉自己差点冻傻了,这宁殷手段诡异也就罢了,这个女人的手段更加不得了,他这位神医差点被迫交代在这里。 李妤继续往前行走,前去查看泥潭当中的宁殷是否还活着。 “哎呦……屁股痛。” 宁殷肉体足够强大,就算是硬挨了李妤两招剑法都还活着,只是大黑天被人强行击碎无疑会对施术者造成反噬,宁殷现在不仅屁股痛,骨头也痛得很。 瞧见宁殷没死,李妤也在旁人不经意之间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紧张的神色稍有缓和。 “你刚刚入魔了。” 李妤这般说道,让宁殷感到十分疑惑。 “入魔?”宁殷有些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被困在一处黑暗当中,是李妤的寒气将自己给唤醒。 “很不幸的告诉你,你的秘法……在帮你的同时也在吞噬你。” “大黑天……”宁殷心中暗自嘀咕,他现在的确能够更大限度使用大黑天,但为何这秘法会有如此危险的反噬?老爹从来没告诉过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后果? “大黑天?这就是你那秘法的名字吗?”李妤听见了宁殷的低语,她对这个名字很陌生,从来没有听说过,也好像没有在忘川的藏书阁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宁殷有些恍惚地从泥潭里站起来,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脏兮兮的样子有些狼狈。 他似乎想起来自己是在与红符战斗,目光四下扫视,只在一个巨大的手印坑里发现一些红袍碎片。 “他……”宁殷显然是从完全展开骸骨巨影的时候就失去意识了,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事情全然不记得。 “死了。” 李妤回答得很干脆,那人就算是有妖气入体也挡不住宁殷的那一掌,直接化作了齑粉,妖气都无法修复。 “那就好……”宁殷如释重负地说道,他也算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险些被大黑天吞噬意识,但起码将红符那个家伙给杀死了。 作为神医的暚慈这个时候终于恢复了精神,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跟你俩结队可真是遭殃,一个比一个危险。” 暚慈一边埋怨地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扔给宁殷。 “它能帮你快速恢复体力,减缓身上的伤势。” 宁殷摸着手里的小玉瓶,这神医给的肯定是好东西,也不迟疑,拧开瓶子就将里面的丹丸倒进嘴里,一股暖流瞬间在肺腑中传开,宁殷感觉身上的疲惫也缓和了很多。 “我虽然看不懂你那秘法,但你现在的状态可有些糟糕,红符虽然死了,此地的妖气可丝毫没有减弱。” 暚慈说着,将目光看向洞穴正中央的那座古老的楼阁,那才是妖气弥漫的源头,也是当年的强者封印大妖的镇物。 “妖丹就在里面么?”李妤直接问道。 暚慈轻轻点了点头:“所有的妖气都源自于它,这必定就是封印大妖的地方,你想找的妖丹肯定就在里面。” 李妤不做犹豫,抬脚就欲往那楼阁走去。 还好宁殷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拉了回来。 “姑娘,那可是大妖,就算早已身死也依旧残留着一缕妖魂,那楼阁当中必定凶险万分,就算你修为很高,进去了也很有可能凶多吉少。”暚慈沉声提醒道。 李妤自然知道这些,但这是救麒麟的唯一方法,她一定不能错过。 看着李妤如此坚定地样子,暚慈也是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也罢,若是能找到妖丹我也可以看看眼。” 一边说着,暚慈一边从袖袍当中又取出两个小玉瓶。 “这是辟邪丹,服用之后能短暂无视妖气的侵蚀,但时效有限,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楼阁是封印大妖的镇物,里面的妖气肯定远比外面我们看到的还要凶险,你二人将其服下,但切记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旦超过了辟邪丹庇护的时效,妖气侵入心脉,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们。” 李妤和宁殷互相对视一眼,将丹药含在口中。 “若是我们一炷香之后没有返回,请暚慈先生马上离开。”宁殷低声嘱咐,他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少底气,毕竟这次面对的可是大妖,远比之前和自己打交道的妖人厉害。 李妤见此,惊讶地看了宁殷一眼,随后也附和着点点头。 “那是自然,我可不能死,我要是死了,古铃江畔的村民谁去救?”暚慈摆摆手,示意着两人赶紧进去,辟邪丹的药效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第一百零七章 浮屠古楼 《江淮旧记》曾云,旧时望云泽多生劫难,古恶翻覆,狂风肆虐,暴雨不断,江淮难安,灾祸始自于雷鸟,一身大妖之姿,振翅遮天蔽日,百姓多遭此屠戮,虽有强者义士前来除妖,无一不身遭吞噬,一时间民不聊生。后有三位尊者来此,不忍大妖再屠戮生灵,与之交战三昼三夜,雷鸟终是不敌,被尊者封于江壑之中。 古书虽然用很短的文字描绘了当初大妖被封印的过程,却没有提到这座镇压大妖的镇物——浮屠古楼。 一进古楼,扑面而来的便是历史的沉重气息,紧接着妖气和彻骨的阴寒袭来,让人惊叹这里与外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宁殷只是站在门口便已经感觉到了这古楼里的妖气有多可怕,他抬头往里看了一眼,古老的阁楼里早已陈旧不堪,原本的装潢和布置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一地的废物,桌椅之上满是残破的木屑和灰尘,散落的古书经文也都成了残篇碎片,这古楼不知道已经在此镇守了多少年。 “不敢进?” 李妤扭头看向宁殷,这家伙一直站在门口观望,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虽然忌惮这些妖气,但宁殷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不能让这个女人看扁了,深吸一口气踏进楼阁当中。 与李妤施展的冰寒之气不同,这古楼里有一股能够直袭心神的阴寒,宁殷一走进这里面便感觉到了。 少见宁殷如此忌惮的模样,李妤可不会放过这个嘲讽他的机会,当即说道:“要是害怕就躲在我身后。” 宁殷闻言,无奈地撇撇嘴,心中暗暗骂道:“实力强了不起啊?” 但也仅仅只是在心里骂一骂而已,要是真遇到了危险,真就要指望这位女侠了。 “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宁殷这般说着,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但李妤可没有这么多时间,不仅辟邪丹的药效有限制,她怀里的麒麟状态可是越来越差了。此地的妖气如此浓烈,麒麟本就虚弱,经不起这些陌生妖气的侵蚀,必须要尽快找到妖丹。 “用你的听风术听听看,妖丹具体在什么位置。” 李妤焦急地催促,宁殷不敢怠慢,心神一沉将听风术迅速扩张开来, 古楼并不大,只有三层,每一层都已经破破烂烂,虽然听风术在妖气的干扰下受到了压制,但宁殷还是勉强将整个古楼的所有角落都探查了一遍。 他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发现妖丹在何处。 “没有妖丹?”李妤更加焦急。 宁殷赶忙解释:“妖丹的确没有找到,但感觉第三层楼上有什么隐晦的东西在隔绝着我的感知。” “那便上去看看!” 李妤毫不停歇,抬脚就走上二楼去。 宁殷刚想提醒她小心一点,李妤的人影便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女人现在眼里只有妖丹,谁都劝不住她。 宁殷犹豫一番之后也登上了第二层楼。 刚一上来,便觉得有一种清凉的感觉在脑海中迸发,眼前的景象随之一变,原本陈旧的二层楼突然变得干净整洁,弥漫在此间的妖气瞬间散去,茶桌上甚至还有两杯刚刚沏好的热茶。 “这是怎么回事?”宁殷心中惊疑,往后退了一小步,这才发现刚刚自己上楼的楼梯也已经不见了。 “幻术?” 宁殷感到不妙,一只手抓住了身后的刀柄,只要四周有任何动静他都会立马出刀。 静悄悄,整个二层楼都安安静静的,静得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别抓着刀了,过来陪老夫喝一杯。”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这倒是让宁殷吓了一跳,死死地握住手中的刀柄。 定眼瞧去,空旷的二层楼里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位白须白发的老人,他盘腿坐在干净的地板上,面前的茶桌上摆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细细去闻,竟有一股奇异的清香。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宁殷心中紧张,缓缓抽刀。 盘腿而坐的老者见宁殷如此不听劝,冷笑了一声,宁殷再一回神,手中明明紧握的青日孤烟突然消失不见,他的手里抓着一团空气。 “老夫不是你要找的妖怪,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老头儿罢了。” 老者说着,端起手里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宁殷依旧心中警惕,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 “不是说了吗?一个可怜的老头儿罢了。”老者重复自己先前的话,将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 “那这里是幻术空间?”宁殷发现自己无法调用灵力。 老者扭头看向宁殷,苍老的面庞上轻轻一笑:“你过来喝杯茶,我慢慢讲给你听。” 虽然老者的笑容看上去温柔慈祥,但宁殷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丝警惕。 不过此间又没有别的人在,更没有离开这里的缺口,宁殷便只能走上前坐在老人对面。 茶杯里的茶是热的,飘出一阵清香,宁殷只是闻了几下便觉得心神安逸,紧张的情绪也有所缓和。 “小子,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白须老者先是好奇地问道。 “我是一名听风人,来此寻找妖丹,前辈知道那妖丹在什么的地方吗?”宁殷一边回答,一边问道。 听闻宁殷的来意,老者眉头微皱:“你要那妖丹做什么?” 宁殷迟疑片刻,如实说道:“救命。” “救谁的命?”老者追问。 “别人的。” “你确定是‘人’?” 宁殷一愣,这老者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不是人,是妖。”宁殷这般回答,不过并未提及麒麟的存在。 “拿妖丹去救妖?你这小子还真是有想法。” 老者笑着,原本轻淡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沉,“陨落在这里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雷鹏大妖,它的妖丹可不是谁都能拿的。” “前辈知道妖丹在何处?”宁殷算是听出来了,这老者似乎知道妖丹藏在何处。 “你且陪我聊会儿天,我心情好了,或许会考虑告诉你那东西藏在哪儿。” 老者笑看着宁殷,后者不知是福还是祸,也悻悻地笑了笑。 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老者长吁一口气,将故事缓缓说来。 战国年间,东陆纷争不断,在那个各路诸侯争雄称霸的年代,望云泽是少见的无战净土。 那个时候的望云泽还没有成为水路枢纽,更没有人在这里开拓码头和船运,几片岛屿上生活着不知战事的百姓。 也正是因为战国时代的混乱格局让整个南方边境都疏于防范,苍穹海之外的妖兽们觊觎东陆的土地,它们趁乱踏足东陆,在这里掀起了腥风血雨。 望云泽躲避了战事,但却没能躲过这些妖兽,一只雷鹏来到此处,它喜欢这里的风景,更喜欢这里弱小的生灵,它可以在这里随意生活,随意吞噬那些生灵。 雷鹏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就像是主宰一切的鬼神,没有人能够阻止它在此祸乱,但凡有二心的人都被雷鹏直接吞进了肚子里。展翅的雷鹏十分可怖,汹涌的气势遮天蔽日,随便一挥手便可令江河上掀起风暴,百姓的生活无比困苦。 后来有三位尊者前来此处,见到曾经青山绿水的望云泽竟变成如今这番惨状,感到十分惋惜。 大妖雷鹏盘踞于此,也将无尽的灾祸带到这片净土,尊者们不忍东陆的百姓被一只妖怪所鱼肉,便决定一齐出手将那大妖雷鹏彻底诛杀。 三位尊者皆已达到星玄层次的灵道修为,以他们联手的实力本应该难有敌手,却怎奈大妖雷鹏也是妖类至尊一脉,大妖的实力无法估量,三人与之鏖战三个昼夜,手段齐出,杀招尽显。那一战,让整个望云泽的天空都变得极为糟糕,时而晴空日晒,时而狂风暴雨。 最后的结果是尊者们险胜一筹,雷鹏大妖的肉身被重创,已无再战之力的大妖被尊者们联手封印,为了不让这妖物再有复活的机会,尊者们更是将浮屠古楼当作镇物将大妖的残魂给死死地钉住。 为了封印这为祸人间的妖怪,三位尊者中有一位当场陨落,幸存的两人更是遭受重伤,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望云泽从那之后再度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祥和。而随着战国时代的落幕,新的东陆统治者下令将所有妖兽驱逐出东陆,整个南方重归和平。 人们为了纪念那三位除妖的尊者,将他们的故事写在了《江淮旧记》里,直到现在都还在古铃江畔的渔民们口中代代相传。 宁殷听得很认真,这个故事他虽然早就听暚慈简单说起过,但此时从老人嘴里说出更让宁殷觉得真实。 仿佛将记忆穿梭回到了数百年前的战国,他亲眼目睹了雷鹏大妖被尊者们斩杀封印,历史记住了他们的伟迹,土生土长的古铃江畔百姓将这份恩泽永远铭记,就算时过境迁,也不会有人忘记当初他们来过。 “真是一段精彩的故事……” 宁殷感叹着,端起茶桌上的热茶缓缓喝了一口,旋即看向身旁共坐的老者。 “前辈难道就是……那位陨落在此的尊者?” 白须老人哈哈一笑,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怎么,不像吗?” 第一百零八章 斩渊 “怎么,不像吗?” 老者转头看向宁殷,苍老的面庞上尽显得意,丝毫不想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倒像是一位神采奕奕的年轻人。宁殷甚至在这一时间从老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那是……一股绝对的自信。 “像!”宁殷哪里敢说一个不字,为民除妖本就是一件善事,更何况眼前这位尊者为此付出了性命,如此气魄怎叫人不叹服? 老者的脸上笑意更甚,似乎很喜欢这些后辈这样佩服的自己样子。 “可惜了,老夫我终究是棋差一筹,没能全身而退,最后与那雷鹏一同陨落在此……” 得以之色渐渐黯淡,老者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言辞之间多有遗憾。 宁殷心有触动,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可是货真价实的一等星玄层级的高手,以命换命,封住雷鹏大妖,此乃真英雄。 “大妖本就难缠,它们是天生的强者,不论是肉身还是灵魂都远非我们人类可比,前辈能将其斩杀已经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 “死了就是死了,不必安慰我。”老者摆手打断宁殷的说话,虽然心里有些遗憾,但还不至于需要一个小辈来安慰自己。 宁殷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老者的小脾气还真怪,要是李妤在这儿肯定要将他两人好好比对一番。 想到这儿,宁殷突然向老者问道:“如果这里是幻境空间,那前辈知道与我同行的那位姑娘现在何处吗?” 老者笑着点点头:“此间是由我仅剩的力量构成的独立空间,时间与空间都完全与外界所隔绝,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若是有人不小心勿入浮屠古楼,我还可以用最后的力量劝他们赶紧离开,你那位小女友现在应该也正在同我的另一缕意识交谈,并无危险。” 老者的话让宁殷先是感动,只不过后半句让宁殷直接颤抖了起来,赶忙解释道:“前辈误会了,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跟她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关系。” “哦?”老者眉梢一挑,觉得有趣。 “我瞧你刚刚焦急的模样可不像是在担心一个普通朋友啊。”老者脸上流露出异样的笑容,他算是在心里认准了宁殷和李妤之间肯定有事儿。 八卦和好奇是不分年龄的,宁殷现在总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解释只会越描越黑,干脆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喝起了茶,反正只要知道李妤现在没有遇到危险就好,以她的能耐,肯定能应付这些。 空旷的楼阁突然安静下来。 “死了都还惦记着后人不要误入此处,您老人家真是仁慈啊。”宁殷感叹,流露出实质般的哀伤。 老者缓缓饮茶,心神宁静下来:“老头子我生前征战四方,只为世间天理而战,死了别的没什么挂念,就是担心以后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崽子来到此处丢了性命,诶,还死在我的面前,这我可不想看见!” 宁殷苦涩一笑,老者身上有一种常人不曾有的气质,这种侠义和仁爱在如今的江湖之中已经十分少见。 “这么多年在这儿守着,肯定很孤单吧?” 宁殷突然的这么一句话让老者瞬间呆住,他原本是打算好好与这些后辈吹嘘一下自己生前有多厉害,没想到反被这小辈给将了一军,问出的话让自己有些措手不及。 孤单吗?老者在心里自己问自己,他已经记不得在这里守了多少年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也从未看到过,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那个充满着血与火的战国时代。 孤单吗?或许是挺孤单的吧。 老者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这口气很长,仿佛跨越了数百年,目光歪歪斜斜地看着面前摆放着的刀架,那是他生前所使用的长刀,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刀身早已锈迹斑斑,只得用刀鞘将其包裹着摆放在那里才不会影响此间的美观。 “现在是什么朝代了?”老者轻声问道。 “胤阳王朝统治着如今的东陆,皇帝姓白,称作‘崇铭皇帝’,战国……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两百多年了么……”老者对时间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如今再度听到外面的消息感到有些兴奋,“胤阳……好名字,好听!” 见老者如此喜悦,宁殷也不再多说什么话去打扰,只是安安静静地喝了一口茶。 “你想知道妖丹在何处,对么?”老者终于是打算谈论正事。 宁殷眼睛一亮:“前辈知道它在哪儿吗?” 只不过老者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地告诉宁殷,而是提醒道:“那雷鹏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大妖,它就算是死了,留下的妖丹也必定拥有着极其暴戾的妖气,你这小身板……” 老者似乎并不看好宁殷能够拿到妖丹。 “前辈知道麒麟吗?”宁殷突然说道。 当“麒麟”两个字传入老者耳中之时,就算这位亲身经历过战国的尊者都忍不住闻声一颤。 “你要拿雷鹏的妖丹去救麒麟?”老者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宁殷,没看出来啊,这小辈来路这么不简单,竟然还拥有麒麟? 讲故事的角色发生了变化,现在轮到宁殷将自己的经历讲述给这位老者,期间茶水不知道续了多少次。 “好小子!精彩!” 这是老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中间听到镇南府的人手段卑劣之时也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些烂人。 …… “事情就是这样,前辈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所以我才愿意将实情都说出来,那妖丹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拿到它。”宁殷脸上写满了坚毅,妖丹他是一定要拿到的! 听完了宁殷的故事,老者也感叹这小子的经历十分精彩,对比起来,倒是与他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 但他还是很快就发现了重点,暗含深意地笑道:“我看呐,这麒麟对你不是特别重要。” 宁殷眉头一皱,老者继续说道:“反倒是对你那位小女友很重要!” 语罢,宁殷脸色大变,这话可不能让李妤听见了,她要是知道背后有人在议论她,非得拔出她的素雪剑追杀自己三天三夜不可! “也罢,我见你我有缘,妖丹的下落我的确可以告诉你,”很明显老者还有后半句话没有说,“但是你得答应我替我办一件事。” 只要能得到妖丹,什么要求宁殷都不在乎,当即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前辈请讲!” 见这小子如此活泼,老者更感到满意,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说道:“这浮屠古楼压制了雷鹏数百年,依旧未能完全将其消灭,今日我感觉到雷鹏的妖气大有复苏的迹象,它虽然失去了肉身,但只要还存有一缕残魂便有复活的可能,更何况它的妖丹迄今为止都保存完好,我担心它会借助别的肉身逃出去为祸人间,所以……” “我需要你将它彻底消灭。”老者看向宁殷,很明显这个任务有难度。 “晚辈先前的确看到那大妖的妖气钻入了红符的体内,但我已经将红符的肉身完全摧毁,再无复活的可能。” 老者摇摇头:“不不不,我还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东西还没死……” 宁殷一愣,心中不禁惊叹这大妖的生命力竟然如此顽强,而后直接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将它彻底消灭?” 老者抬手一挥,刀架上的古刀落在他的手里,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刀,像是在向这位陪伴他征战一生的老朋友作出最后的告别。 “此刀名为‘斩渊’,是我十岁那年师傅送我的,你拿着它将其刺入那雷鹏的残魂当中,斩渊里还残留着我最后的一点力量,足矣将那妖物彻底抹除,永绝后患。” 接过老人手里的刀,宁殷感觉手里沉甸甸的。 “这样的话,前辈您岂不是就会……” 老者淡淡一笑,全然不在意,只是说着:“我本就在两百多年前就死了,得益于灵魂强大方才能保留一丝残魂于此,雷鹏凶狠,绝不可让它再出去祸乱百姓!我很喜欢望云泽的山水,就让我来保护一次它吧。” 老人说着,身体开始变得虚无缥缈,他将最后这一缕残魂的力量全部注入了宁殷手中的斩渊当中。 “小家伙,茶喝完了,该出去了。” 老人的话语在宁殷耳边响起,再一眨眼,眼前的场景瞬间翻覆变化,陈旧破烂的楼阁映入眼帘,他也终于回到了现实当中。 低头一看,宁殷的手里赫然多了一把古朴的长刀,仔细去闻,甚至能闻到一股铁锈的味道。 “斩渊……” 宁殷记住了这把刀的名字,而后长吁一口气,抬眼看着通往第三层楼的楼梯,妖丹就在上面。 另一边,李妤也在幻境空间当中喝完了老者的热茶,眼前一晃也回到了现实。 只不过与宁殷不同的是,他从老者的口中得知的是一段凄惨的爱情故事。 “女侠,我知道妖丹在哪儿了。” 宁殷轻声唤道,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往楼上指了指,示意妖丹就在楼上。 李妤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是刚刚听到的故事让她一时间难以平复心情,不过好在宁殷又呼喊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的李妤应了一声,提着剑往通向三层楼的通道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 红与蓝 浮屠古楼第三层。 陈旧的古楼里破破烂烂,这第三层的破烂程度更甚,几张书架随意的倒放在地上,那些书卷都已经残破不堪,散落一地的纸张都泛着枯黄,上面的文字很古老,有很多字体宁殷都不认识,楼层中心原本用于煮酒观景的小桌如今碎成了两半被随意丢在墙角,场中有几张被拼接在了一起的茶桌,上面铺着一层毯子,毯子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宁殷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看,这赫然便是红符口口声声想要复活的妻子!她身上穿着跟红符一样的红色长袍,只是脖子上系了一根蓝色的丝带,面色如同活人一般红润,只不过……她实际上是没有任何气息的,宁殷的听风术感知何等入微,要是真有一丝呼吸他早就察觉到了。 按理说人死后的面色会变得很难看,绝不像眼前这个女人这般红润动人,若是忽略掉她没有气息的事实,他真以为是一个活人躺在这里睡觉,这让宁殷无比惊讶。 “蓝依。”李妤突然轻声说出这两个字。 宁殷听到李妤刚刚说的话,觉得奇怪:“你刚刚说什么?” “她的名字,蓝依。”李妤重复道。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宁殷更加诧异了,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李妤,“你有读心术?不对啊,这是个死人。” 李妤白了一眼宁殷,这家伙总是喜欢跟自己拌嘴,“幻境之中的那位白发老者告诉我的。” 宁殷这才明白过来,不只是他见到了幻境中的玄清子,李妤也同样见到了,看来前辈告诉了李妤一些别的信息。 “红符,蓝依,这两人的名字还真般配。”宁殷在一边说着,身后的李妤神色却不禁黯淡起来。 “她是为了救红符而死的。”李妤的声音很轻,语气之中充满了悲伤。 崇铭皇帝初年,有一对男女来到望云泽寻找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神医求药。 他们很般配,男子是坊间有名的画师,女子则写得一手好书法,两人的作品受到了很多名人的赏识。 他们很恩爱,不论什么时候都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会腻。 他们也很苦命,结婚第二年,蓝依便被诊断出了绝症。 为了给蓝依治病,红符几乎走遍了小半个东陆,在得知望云泽有一位可以妙手回春的年轻神医之后,红符便带着蓝依来到了望云泽。 当时望云泽的神医还不是暚慈,而是暚慈的师傅“江静”大师,老神医当时在望云泽的名声可丝毫不比现在的暚慈差,几乎可以说是无病不能治。 但,凡事总有例外,江静大师行医五十年却对蓝依姑娘的病无从下手。 “她这病是命根里残缺,我虽有一些治病救人的本领,但唯独对这命中缺失生机的宿命之症无可奈何,”江静大师微微摇头,对着红符轻声叹道,“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多带她走走,看看这世间的美景也好。” 神医的摇头哀叹无疑是直接给蓝依下达了死亡通告,就连望云泽的神医都没有救治的办法,红符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世人如此渺小,又能拿什么对抗天命呢? 红符不敢将事实告诉蓝依,只是笑着对她说:“求到药了,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他在古铃江边找了一处清静的地方,每天带着蓝依游玩望云泽的山水,也为她熬制一些本就没有意义的草药。 蓝依心中坚信自己能够好起来,但她的身体不会说谎,她的生机凋零得很快,整个人也随之一病不起,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看着妻子一天天衰弱,红符却没有任何办法,他痛恨自己无能,也大骂世间神医昏庸,连一个女子都救不了。 他开始翻阅古书,从胤阳王朝往前翻到了战国,甚至连前朝的老书都翻了不少,他想从万千书卷中找到一种能救自己妻子的方法。 他找到了,但找到的不是拯救之法,而是一种被列为禁术的“共生之法”。 所谓共生之法,简单来说便是将自身的生机传给另外一个人,双方实现某种程度的共存。但往往生命力多的那一方是最吃亏的,这种强行续命的方式也过于阴狠,共生的效果也十分有限,早就被列为了禁术,红符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这法子,但只有半卷。 世间所有的术法都需要灵力来作为媒介去使用,红符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使用灵力的能力,他尝试了各种淬体药物之后方才能催动丝缕灵力,加之这共生之法的法门有所残缺,红符浪费了自己很多生命才续给了妻子一点点。 蓝依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他们继续游历望云泽的美景,将质朴的爱情融入山川河流之中,仿佛一切都好了。 但残缺的共生之法并不能长久维持蓝依的生命,红符的生命开始迅速凋零,一夜之间白头。 觉察到不对劲的蓝依闯进了红符的书房,发现了自己丈夫一直在用这诡异的法门强行给自己续命,知道真相的蓝依看着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丈夫,心中无比复杂。 “你总是一个人承担这些,可我也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蓝依将自己仅存的生机传给了红符,并烧毁了记录着共生法门的古书,她把自己最后的爱给了这个男人,这个为自己不惜付出生命的男人。 后来红符是活过来了,但整日消沉,没有了妻子,他甚至也不想苟活。 也正是那个时候,古铃江发了大水,原本镇压雷鹏大妖的封印出现了松动,泄露出来的妖气蛊惑了这个心碎的男人,雷鹏告诉他,只要能将它复活,它就可以帮助红符复活他的妻子,并在那个晚上让红符做了一个和蓝依一起云游天地的美梦。 这似乎是绝望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将死之花品尝到了甘露的美好,红符开始寻找封印雷鹏的地方,并用尽一切手段挖出了一条从古铃江畔通往封印之地的通道,而为了防止事情泄露,他将所有参与挖掘工作的人都毒杀在了通道里。 他将借用古铃江底里被封印数百年的大妖之力复活自己的妻子,而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失败!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终究是有些太可笑了,雷鹏正是利用了人类心中的弱点方才蛊惑了这个痴情的男人,它只是想要借助这个男人的手将自己的封印解开,至于他的妻子…… 大妖从不关心。 “原来如此……” 宁殷听李妤讲完这个故事,心中不免有些触动,他自认为是个粗人,不屑于倾听世间情爱,但红符与蓝依的遭遇还是让他这个听风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世间不如意之事总是如此,善良之人总是被欺凌,仁义之人总会被背叛,相爱之人多是难以长久……” 说着,宁殷往前挪了一步,站在蓝依的尸体跟前微微行礼,他尊敬这对夫妻之间的爱情。 “但雷鹏是尊者们不惜付出生命方才将其镇压封印,我绝不允许有人将它放出来,你的丈夫是我杀的,你若是在地府怨恨我,便在下面等着吧,我宁某人早晚有一天会下来的。” 宁殷说着,将青日孤烟抽出,奋力地刺在面前的地板上,一股汹涌的灵力瞬间自刀身之上扩散而出,顷刻之间便将整个古楼都清查一遍。 并没有发现任何妖气。 宁殷感到疑惑,幻境之中那位老者说过,那雷鹏大妖还没有被完全消灭,手段诡异的妖魂肯定就藏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答应了那位老者,一定会将那妖物彻底清除。 环顾四周,楼阁当中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古楼就是古楼,这里除了他和李妤,最多的便是灰尘。 还有…… 宁殷总算是想起来了这屋子里还躺着蓝依的尸体,回眼一看,面如活人的蓝依就是这个屋子里最奇怪的! “你想干什么?”李妤看向宁殷,这家伙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一动不动地盯着蓝依的脸在看。 这女人的确美丽,现在的样貌跟生前并无差异,红润的气色加上精致的脸蛋,这样的女人不论在哪里都是最受男人关注的。 这家伙……这个时候泛起了花心? 李妤刚在心中这般想着,怒火还没有冒出来,宁殷就从手中抽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古刀,刀尖对准平躺在桌子上的蓝依,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这屋里除了我们两个大活人,就只有她这个死人了……” 宁殷一边说,一边朝蓝依缓缓靠近。 听风术的敏锐感知领域已经将整个浮屠古楼都包裹住,如同织出了一张巨大的蛛网,任何一丝动静都逃不出他的感知,宁殷举着刀靠近这具诡异的尸身,这把名为斩渊的刀中残留着那位白须白发老者最后的一丝力量。 似乎是觉察到了斩渊刀中那股熟悉而又让它愤怒的气息,隐匿在蓝依身体当中的那缕雷鹏妖魂终于是按耐不住了! 是愤怒,是痛恨,是心中永世的诅咒! 雷鹏痛恨当年将它封印在这里的三个人类,这些年里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那位一同陨落在此的尊者的灵魂,他本应该彻底消陨才对,为何此刻又再度出现了他的气息!? 一缕黑气从蓝依的鼻腔中飞出,一阵弥漫和幻化之后,整个三层楼都被黑色的妖气所笼罩。黑气翻滚,妖力肆虐,宁殷的听风术被雷鹏霸道地破开,在那黑雾当中,有着一道如同大鸟一般的身影缓缓显露。 “雷鹏……” 宁殷的喉咙里唤出这个名字,黑雾之中顿时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仔细去听,似乎还伴随着妖物嘶吼的怪叫。 它并没有凝出实形,失去了肉身的大妖只能以这种非正常的形态存活:一团黑雾,两只蓝色的妖眼,还有怪叫。 第一百一十章 玄清子 “终于现身了!” 宁殷冷喝一声,黑色的妖气之中显露身形的赫然便是雷鹏。 “还真是一只大鸟……” 大妖出现,就算现在的雷鹏只是一缕残魂,整个浮屠古楼里依旧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而它现在似乎很愤怒,气息颇为暴躁。 两百多年前陨落于此的大妖,果然如那位老者所说,这玩意命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死掉! 李妤见状,不假思索地拔出手中的长剑,这大妖的妖气实在强大,她不得不从一开始便将自己最强的气势展露出来。 黑气中的雷鹏十分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渺小的人类,要是它全盛时期,杀死这两个小东西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人类……” 雷鹏用含糊不清的人类语言说出这两个字,他厌恶这些人类,更厌恶宁殷手中那把蕴含着令他感到愤怒的气息的古刀。 宁殷注意到雷鹏在盯着自己,四周的妖气如同洪水一般向他围过来,好在辟邪丹功效强大,这些妖气并不能对他造成侵蚀。 “死了的东西,还这么嚣张?” 宁殷冷喝一声,大黑天秘法迅速催动,黑色的符文烙印瞬间爬满了他左半边脸,整个人的灵威也迅速攀升,周遭的妖气对他的压迫感开始纷纷消退。 似乎是惊讶这个人类所使用的手段如此奇特,雷鹏略微一惊,而后心神一动,周遭的妖气化作数枚黑色的利箭朝着宁殷袭杀而去。 袭来的黑色利箭不容小觑,每一支上面都蕴含着十分可怕的妖气,远不是之前红符使用的手段那么简单,宁殷毫不懈怠,一只手抓起插在地上的青日孤烟,凌厉的刀术施展开来,将那些黑色的利箭纷纷击溃。 “传说中的大妖就这么点儿能耐吗?” 宁殷冷声嘲讽,那雷鹏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妖,此番竟然被一个人类如此出言羞辱,心中当即大怒,黑色的妖气在它周身翻滚,而后化作浪潮冲刷向宁殷。 将青日孤烟抵在身前,大黑天状态下的宁殷完全可以硬抗这些妖气的冲击,黑色的骸骨虚影在他身后缓缓显现,帮助他将所有的妖气都挡了下来。 但那些妖气四散之后竟产生了异变,黑气汇聚,在此间如同一团团雷云,不断摩擦之间产生出无数电弧,一时间雷鸣大起,黑云之中突然窜出一道凶狠的雷霆击打向宁殷。 幸亏宁殷有大黑天护体,这一下雷霆只是击打在骸骨虚影之上,只不过依旧有不小的震荡传到了宁殷的身上。 “好厉害的雷霆……” 宁殷不禁感叹,不愧是名字里带了一个“雷”字的大妖,这一出手差点将自己的骨头都给震麻了。 雷鹏得意一笑,发出桀桀的笑声,一时间雷云再起,数道雷霆以极快的速度轰向宁殷。 轰隆—— 这声势差点将整个浮屠古楼都给炸飞了,宁殷硬抗三道雷霆,大黑天所显露出来的骸骨虚影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大妖终究是大妖,就算只剩一缕残魂依旧拥有着很可怕的力量,宁殷这一身大黑天固然厉害,但此刻面对周遭黑压压的雷霆威压还是显得有些单薄。 黑云压来,无数电弧涌动,雷霆正在酝酿。 “这便是大妖的力量吗?”宁殷望着眼前的黢黑,不禁感叹道,当年的尊者们便是与这样恐怖的大妖在战斗吗?而且这还只是一道大妖的残魂,若是其恢复了肉身,重新复活,整个望云泽都将再度陷入灾祸,那会有无数人死去…… 宁殷答应了那位老者一定要将这家伙给彻底消灭,绝对不能让它逃出去! 大黑天的法门继续运转,黑色的符文烙印在他脸上继续蔓延,他将再度使用“骸骨”。 身后的李妤知道宁殷想干什么,这家伙先前才因为使用了那法门而入魔,现在又要使用一次?还要不要命了? 无奈的摇摇头,李妤可不想再费力气对付入魔的宁殷,一个闪身出现在宁殷的身前,手中素雪长剑轻挥,一股冰寒席卷开来,形成一面庞大的透明屏障。 “这家伙由我来对付,你找准机会做你该做的。” 李妤轻淡地说着,周身灵威大震,冰寒所凝成的屏障不断抵御着雷鹏的雷霆轰击,屏障最后虽然破碎,但也完全挡住了雷鹏的进攻。 后者惊叹这个人类的力量,但还没等它继续施展招式,李妤的身影踏风而来,素雪长剑挥砍出一个极致的弧,若不是雷鹏躲避及时,这一剑怕是会有些麻烦。 “休想逃!” 李妤乘胜追击,骇人的冰寒在她的操纵之下完全覆盖了她所有的进攻与防守,这可不是普通的寒气,雷鹏的妖气在这寒气的影响下竟然都变得十分迟钝。 “寒煞?”雷鹏似乎是认出了李妤使用的寒气来自何种法门,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妖物会认得自己的法门,李妤手起剑落的动作可丝毫没有迟滞,长剑每一次挥砍都携带着可怕的寒气,一步一步不断封锁着雷鹏的活动空间。 这大妖如今只是一缕残魂,没有全盛时期的力量,它忌惮李妤手里那把剑,也忌惮她身上的寒煞之气,四散躲避之余竟然化作一缕黑气钻进了蓝依的尸身当中。 “不好!” 宁殷大惊,红符当初就是因为被妖气入体变得邪祟不堪,这雷鹏真是狡猾,竟然又回到了蓝依的尸体当中。 妖气入体,邪祟开始变化,蓝依突然从桌子上站了起来,原本红润美丽的脸上露出十分可怖的表情,咧着嘴的样子如同一只野兽。 不仅如此,黑色的妖气不断汇入蓝依的体内,如同当初红符将妖气纳入体内那般,气息暴涨的同时也在她身上产生了妖化。那张美丽的脸开始崩裂、流血,变得如同恶鬼一般狰狞,窈窕的身姿也因为妖化变得畸形不堪,两只胳膊上布满了未知的鳞片,指甲也变得十分细长尖锐。 “妖化开始了!” 李妤一惊,身影一瞬出现在蓝依的面前,此刻的蓝依已经没有保留作为人类的特征,她不能让雷鹏继续妖化下去,必须趁现在一鼓作气将其彻底消灭! 素雪剑往前快速挥砍,雷鹏虽然敏锐地躲开了剑刃,但剑刃携带的诡异寒气却没有来得及避开,它伸手挡在身前,那只胳膊被瞬间冻成了冰块,稍微一动便化作了一地的冰渣。 雷鹏好不容易得来的身躯就被毁掉一只手臂,当即大怒地朝着李妤的胸口探手抓去,阴狠的一招被李妤用剑挡住,并借此机会展开了下一轮进攻。 “寒影剑·第四式·息雪!” 寒气快速收敛,而后尽数汇聚在素雪剑刃之上,这把本就雪白精致的长剑此时更多了几分晶莹和华美,雷鹏意识到不对劲,但此时后撤已经来不及了。 长剑如风,剑影随形,李妤的身形不断闪烁,速度之快让雷鹏都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再一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莫名多出了好几道剑伤。 剑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随着剑刃侵入身体的寒煞之气! “蓝依”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极度的寒冷让雷鹏感到它正在失去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同时也将它死死地冻在了这具身体当中,无法再继续逃窜。 “宁殷!” 李妤大喊一声,提醒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一直用听风术注意着全场变化的宁殷当然知晓,身影瞬间闪掠到雷鹏的身后,手中赫然握着那把用于彻底杀死妖魂的斩渊古刀。 “去死!” 宁殷大喝一声,半边脸瞬间覆盖上黑色的符文烙印,所有灵力尽数汇聚在手中的古刀之上。 咔—— 斩渊刺入蓝依的后背,刀尖从她的胸口穿出。 “不!” 雷鹏绝望地大吼一声,这只大妖很久没有如此感到恐惧了,上一次还是在被那三位人类尊者联手封印的时候。 野兽在绝望的时候会发出最有力的反抗,妖兽更是如此,它知道刺入胸口的这把刀有多危险,顿时不惜再度消耗自己本就所剩不多的灵魂去想办法逃离这具身体。 妖气大作,妖风席卷,宁殷被这突然掀起的妖风给震飞了出去。 雷鹏在分裂自己的灵魂,并且即将逃出蓝依这具身躯,妖类不愧是妖类,就算只剩一缕残魂依旧拥有如此强大的生存能力。 不过就在它以为即将逃离成功的时候,古楼当中突然传出一道令它闻之愤恨又忌惮的声音。 “孽畜!这次休想再逃!” 白发白须的老者突然出现在雷鹏身旁,后者大惊,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老者一只手隔空给紧紧攥住,无形的力量有效地阻挡了雷鹏的灵魂分裂,那把刺穿它胸膛的要命古刀也在此刻焕发出刺眼的光芒。 “玄清子!”雷鹏大吼一声,声音满是不甘。 “住嘴!”老者不理会这妖物的呼喊,化指为刀,于虚空之中往前奋然挥砍。 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却在此刻爆发出一股极端锋利的刀气。 这一刀,令整个空间都为之黯淡。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妖丹 老者用手轻轻一挥,看似平淡无奇的一个动作却引动出洪流一般的锋利刀气。 “老东西!休想!” 雷鹏知道这个阴魂不散的老家伙想干什么,它打心底里害怕,一声大吼,剩余的力量不断汇聚,连同周遭的妖气一起涌动起来,一时间雷鸣大作,无数电弧伴随着粗壮的雷霆轰击向玄清子。 玄清子不为所动,脸上甚至流露出些许的失望,过了两百多年,这妖怪的招数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一点创新,实在是让他感到无趣。 他单手一挥,无数刀气化作流光冲向那些雷霆,两股强大力量碰撞之间引得四周风暴大起,宁殷赶忙抓紧了身边的柱子,谨防自己被这大风给刮走。 刀气洪流来势汹汹,雷鹏因为先前对付宁殷消耗过多,现在施展的手段已经不具备威胁到玄清子的强度,所以它的雷霆在一番碰撞直接尽数消溃,而那些冲破雷霆的刀气洪流在玄清子的操纵下竟再度化作八根锁链,死死地将雷鹏所有的退路给封死。 “镇!” 斩渊古刀在此时重新发出封印的力量,刀身上古老的符文开始闪烁,雷鹏越发感到惊慌,这古刀之中镌刻着战国时代顶级的封印术,它这缕残魂可再经不住这样的封印。 “为什么,两百年了,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雷鹏愤怒地大吼,但此时不论它如何反抗都改变不了被彻底封印的结局。 玄清子看着愤怒的雷鹏,冷笑一声:“妖就是妖,就算再过两百年,也会有人将你诛杀。” “凭什么妖就要被消灭,凭什么!?”雷鹏的声音近乎疯狂,它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类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和自己死斗,他们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因为你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玄清子语气冰冷。 “东陆?凭什么你们这些渺小的人类就能占着东陆这么大一块地方?而我们妖类只能蜷缩在苍穹海外的孤岛上?凭什么!” “我不就是想来东陆找个清静的地方活下来吗?你们这些人类尊者就来杀我,毁我肉身,现在连这一缕残魂都不放过。” 雷鹏越发激动,它从未觉得自己来东陆有错,也从未觉得自己在望云泽引起的灾祸有罪。 “因为你这个妖孽,望云泽死了多少人?”玄清子实在看不下去这个妖物在这里胡搅蛮缠,“从你将杀戮带进望云泽的那一刻起,你便再没有活路。” 语罢,玄清子微微抬手,这缕残魂能施展出的所有力量尽数汇聚在指间,下一招,他要这个怪物永远消失。 “人类!” 雷鹏怒吼着,眼下它已无力回天,愤怒的它将目光转而落在了不远处的李妤和宁殷身上。它精心筹划多年,没想到今日所有的计划都毁在了这两个人类的手上!最可恨的当属那个使用寒煞之气封住自己的女子! “就算杀不了你这个老东西,我也要将这个小鬼一起拖入地狱!” 雷鹏嘶吼一声,用尽全力施展出最后的一道雷霆轰向李妤,速度之快,让玄清子都没有来得及阻拦。 李妤看着袭来的雷霆,想要再度凝结出冰霜结晶防守,但已经有些晚了,临时唤出的冰晶不堪一击,完全无法那凶狠的雷霆。 这是那妖怪最后的搏命一击,强悍程度可想而知! 就在李妤准备正面硬抗这道雷霆之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将她死死地护在身后。 “小心!” 是宁殷!关键时刻他总算出手了。 雷霆袭来,宁殷丝毫不敢懈怠,果断将大黑天施展开来,骸骨虚影浮现在他身后,助他挡住这凶狠的雷霆。 先前与雷鹏的战斗已经让宁殷身后的大黑天虚影有所损伤,如今尚未完全恢复,此时以这样的状态抵挡这道雷鹏最后的雷霆,实在是有些勉强。 宁殷倒也没想那么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冲了上去,黑色的符文烙印如同细蛇一般盘旋在他的脸上,他的灵力也瞬间攀升至前所未有的强度,源源不断地支撑着大黑天骸骨。 刹那之间,与那雷鹏召来的雷霆力量对撞在一起。 强大的波动不断朝四周扩散,不得不说雷鹏这家伙的亡命一击着实恐怖,源自于战国大妖的最后手段尽数轰向宁殷,后者紧咬牙关,骸骨虚影在这雷霆面前显得有些渺小,身形不断溃散,若不是宁殷强行用自己的所有灵力维持着它,恐怕很难抵挡这大妖的进攻。 轰隆—— 雷霆巨响震动整个空间,大黑天在溃散,又在不断重生,宁殷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伤痕,衣袍也在这力量对撞之间变得破烂不堪,皮肤被暴戾的雷霆不断灼伤。 “给我挡住!” 似乎是力量已经达到极限,宁殷大吼一声,倾灌出最后所有的力气,他还不信了,堂堂南城第一听风人难不成还挡不住这道雷霆? 轰—— 力量对撞到了极致,场中产生剧烈的冲击,仿佛连灵力都在爆炸。 而远在外面静看着这一切的暚慈更是瞪大了眼睛。 “我滴个乖乖,这是什么动静……” 暚慈无比惊叹,整个浮屠古楼的第三层硬生生被炸开,剧烈的冲击让暚慈都不得不立马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感叹:“不是取妖丹吗?怎么连楼都给炸了……” 剧烈的冲击过后,待到烟尘散去,宁殷的身影站立场中,保持着右手往前格挡的姿势,上身的袍子尽数破烂,露出大片灼伤的皮肤。 看到雷鹏终是再没有其他手段可以施展,宁殷得意地笑了笑:“还是老子更胜一筹。” 只不过这话刚一说完,肺腑当中一股气血翻涌,他的脸色突然一沉,嘴角溢出些许鲜血。意识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宁殷赶忙稳住自己的气息,不着痕迹地擦去嘴角的鲜血。 李妤在第一时间赶上前来,只不过碍于礼节并没有直接搀扶宁殷,而是伸手将一股淡淡的寒气覆盖在宁殷身上。雷鹏的那一击蕴含了很强的雷霆之力,宁殷的皮肤有多处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灼伤,她在为他减轻痛楚。 “谢了……” 宁殷强忍着体内的伤势,故作没事的样子。 李妤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情没有了往日的冷清,而是多了一些温柔:“不要动,我的寒气可以帮你减轻伤痛。” 宁殷没有动作,看向那一缕飘在半空中越发虚无的黑色妖气,说道:“那家伙应该再没有招了。” 最后的搏命招数已经用完,雷鹏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这缕残魂更是到了随时都有可能会消散的地步,玄清子感叹这位年轻人的英勇,旋即手起刀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雷鹏彻底消灭。 “人类!” 雷鹏最后吼出这两个字便彻底化作了虚无,这个世界上将再没有它的存在,浮屠古楼四周的妖气也随时荡然无存,只是在那黑气消散的最后,一颗深紫色的丹丸出现在视线当中。 “妖丹。”宁殷轻吼一声,示意李妤赶紧将其拿下。 李妤一个快步上前将那枚妖丹握在手中,费了这么多力气总算得到它了! “太好了,麒麟有救了……”李妤心中惊喜。 后方的宁殷见此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心神一松,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伤势,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宁殷!” 李妤一惊,赶忙上前查看这家伙还活着没有,但无奈她只会攻伐之术,治病救人的方法是一窍不通,目光四下一望,冲着躲在浮屠古楼外的暚慈大声喊道:“神医,快来救人!” 暚慈也不怠慢,拔腿就往楼上跑来。 “这小家伙虽然练得一身诡异秘法,但心中存有仁义,是个英勇的后生,”一旁的玄清子缓步走了过来,他也只是一缕残魂,如今也到了即将消散的地步,“若是我生前遇到你,一定将你收作我的弟子。” 一边感慨,玄清子一边单手竖掌置于胸前,心中开始默念着什么。 “罢了罢了,这等对我胃口的小家伙可不常见,今日我便救你一救。” 玄清子说完,身形迅速化作一缕流光冲入宁殷体内,一股汹涌澎湃的灵力瞬间在宁殷干枯的气海当中席卷开来,而后一股暖流从丹田气海一直往上冲入他的心脉,将宁殷的生机尽数护住。 雷鹏的手段过于暴力,宁殷拼死挡下,但肺腑当中的情况十分糟糕,玄清子用最后的力量最大限度地保住了宁殷的生机,这也为后面暚慈赶到施救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哎呀呀,怎么搞成这样?” 暚慈检查了宁殷的身体状况,当即摇头加皱眉,这倒让一旁的李妤更加着急了。 “你别摇头啊,他到底伤的怎么样?你赶快医救!” 李妤有些着急,甚至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竟然也有如此慌乱的时候,此时心中的担忧不是为了宗门,也不是为了亲人,竟然是为了一个明明自己很讨厌的家伙。 听见这位女侠如此焦急地追问,暚慈也不开玩笑了,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放心,我的病人绝不会死。”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医之手 五岁拜入当世神医江静大师的门下,七岁识百草,十一岁饱读古今所有医书杂论,十三岁开始治病救人,十七岁已经在望云泽小有名气。 这是暚慈的故事,这位性情温和的男子仿佛是天生的医者,脑子里装满了济世救人的想法,论起手法来,他的师傅有时候都不得不惊叹。从暚慈行医开始,如今已经不知道救治了多少生命。 “我的病人绝不会死。” 这句话或许从别的医生嘴里说出来会很狂妄,但对于暚慈而言并无半分夸张。 宁殷的伤势主要来源于五脏六腑,雷鹏的最后一击很强,就算他用大黑天成功挡住了大部分力量,但剧烈的震荡依旧伤到了他的身体内部,不过好在玄清子最后的那一缕灵力及时的护住了宁殷的心脉,翻涌的气血并没有直接威胁到宁殷的性命。 找到了病因就好办了,暚慈可能不擅长战斗,但行医救人他可是专业的。将最外面的那件衣袍解开,衣服里竟然挂着大大小小的药瓶,红的黄的绿的紫的,什么颜色的瓶子都有。他初步估计了一番宁殷现在的状态,最后从衣服里取出两个青绿色的小药瓶,并将其中一个扔到李妤手中。 “用你的寒气将它略微冰镇一下,然后喂他服下。” 暚慈一本正经地说道,手上打开另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蓝色的小药丸先给宁殷吃下。 李妤微微一愣,宗门传授她这身寒煞之气是用来与人对敌的,现在竟然要用来冰镇药物…… 不过当她看到宁殷现在昏迷不醒的样子的时候,心中不禁一软,冰镇就冰镇吧,只要能救这家伙的命! “小心点,这瓶来自于夏希国的檀神冰露十分珍贵,要想它发挥最大的效果,一定要冰镇至七分程度,过大或者过小都会影响它的药效,这小子现在体内脆弱得很,就指望这点冰露修复他受损的筋脉了。” 暚慈提醒道,这也让李妤心中一惊,她听说过“檀神冰露”,这可是特产于夏希国的稀罕物,就算只是这一小瓶恐怕在市面上都价值不菲,并且檀神冰露这种宝贝向来都是有价无市的。 这暚慈还真是深藏不漏,随便拿出点东西都是如此稀罕,不愧是神医! 寒煞之气很尖锐,李妤需要极力克制它的力道,稍不注意可能就会将药瓶里的药液给全部冻住,很考验李妤的耐心,不过好在她修行寒煞多年,早已对寒气操纵达到了入微的程度。 冰镇过后的檀神冰露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幽香,光是闻上去就让人感到心旷神怡,李妤赶紧趁着它温度适宜的时候给宁殷服下。 “不愧是东陆来的女侠,这身寒煞之气实在是世所罕见,”暚慈一边处理宁殷的伤口,一边感叹李妤的手段,“姑娘肯定是来自于东陆某个大门派吧?” 李妤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宁殷,檀神冰露不愧是奇物,服下没多久宁殷的气息便渐渐平稳了。 不过单单想用这点檀神冰露是不够的,体内筋脉损伤是一回事,那些残存在宁殷肺腑中的乱气也是需要及时清理的,若是放任它们在宁殷体内乱窜是很麻烦的。 暚慈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包,细细摊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枚银针,随手拈起几枚扎在宁殷胸膛上几处穴位附近。 做完这些,暚慈终是松了一口气:“这样应急处理就算完成了,他这伤势不轻,回头去我的水墨竹舍调养些时日就好。” 只不过还没等李妤答谢,整个山洞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石壁上的碎石不断落下,李妤挥剑抵挡,四周大有崩塌的迹象。 “这里要塌了!赶紧走!” 李妤大喝一声,暚慈当即麻溜地收拾东西,扛着宁殷就往来时的路走回去。 先前的战斗破坏了这里的石壁结构,红符挖凿的山洞已经无法支撑,石壁碎裂的地方不断有水流出,这里是古铃江底,山洞要是塌了,冰冷的江水将会吞噬所有人。 回望一眼,暚慈不是习武之人,扛着宁殷走得很慢。 李妤牙关紧咬,身上的灵力不断汇聚,彻骨的寒气陡然爆发,随着她纤手往前一指,汹涌的寒气瞬间将整个山洞的内部缺口都给冻住,内壁如同一个冰窟,暂时延缓了江水内溢的速度。 做完了这些,李妤迅速转身往回撤,一边搀扶着宁殷,一边抓着暚慈的衣领,脚下步伐依旧轻盈。 山洞连同这条开凿出来的通道开始崩塌,李妤几乎是使出了所有力气才在通道崩塌之际将这两人给一起带了出来。 轰隆—— 一声巨响,古铃江底翻起一阵震荡,那座封印着战国时代往事的浮屠古楼彻底化作了江水里的废墟。 “终于回来了……” 李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要是自己再慢一点可就要被埋在地下了。 逃出生天的几人也开始了下一步事项——治疗麒麟。 暚慈不仅擅长治病救人,对世间妖类也颇有研究,此番他有机会亲自拯救一只麒麟,心中已经激动万分。 不过激动归激动,该有的警惕还是一个都不能少,他大手一挥,从怀里掏出最后四枚逐妖符,并将其布置在场地四个方位,以防治疗过程中有妖气泄露。 李妤将那颗大妖雷鹏的妖丹交给暚慈,眼下她也只有相信这个神医真的有救治麒麟的手段。 “这就是……传说中大妖的妖丹吗?” 暚慈将妖丹拿在手里,举高,仔细观看,圆润的妖丹没有一丝瑕疵,仅仅只是触碰便已经能够感受到里面蕴含着何等庞大的妖力。 心中惊喜,如同把玩着世间极品的宝物,暚慈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只不过在感受到李妤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之后,他迅速收敛了自己脸上的喜悦,继续操办正事。 虚弱的麒麟被李妤轻轻放下,这小东西的气息已经快要感觉不到,纵使妖类生命力顽强,在被抽取大量精血之后也会极度衰弱。 这是暚慈第一次救治大妖,一座精致的法阵在他脚下缓缓显现,法阵当中布满了符文,密密麻麻的,而麒麟就处在法阵的正中心。 将妖丹缓缓放出,漂浮在半空中的雷鹏妖丹发出绚丽的幽紫色的光芒,而随着暚慈手上快速结印,古老的咒语从他嘴里缓缓念出,妖丹当中蕴含的精纯妖气缓缓流出,如同实质般的液体汇入麒麟的体内。 麒麟是妖类至尊,就算是战国时代的大妖在麒麟的血统面前也显得有些黯淡,妖丹当中的力量也按照暚慈的预想尽数给麒麟吸收。 他的救治想法很简单,缺什么补什么,妖类生命力顽强,可比人类好治多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妖类种群繁多,若是一些小妖小兽吸收了过量的大妖之力难免会陷入疯魔,可麒麟就不一样了,整个妖类种群中很少有比它血统更高的存在,所以但凡是妖丹都可以给它当作养料给吸收。 只是短暂吸收了雷鹏妖丹里的妖力,麒麟的气息就已经变得活跃很多,这只遭受了不少人类蹂躏的小家伙终是活了过来。 不仅是气息上的复活,麒麟身上丑巴巴的黑色鳞片也开始变化,乍一看竟有五彩光芒在那些新生的鳞片上流动着。麒麟的外形在继续发生变化…… “这就是……真正的麒麟么?” 暚慈和李妤同样的惊讶,恢复活力的麒麟整个样貌都产生了变化,原本四不像且有些丑陋的样子现在变得有些灵动,虽然乍一看依旧有些怪异,但顶着两只犄角的小兽已经变得精致许多。 它缓缓睁开了眼睛,碧绿色的眼眸如同倒映着天山的清泉,被它看上一眼,竟有一种全身秘密被完全看穿的奇怪感觉。 “传说中的麒麟拥有识破虚假的能力,这小家伙虽然年幼,能力倒是已经很娴熟了。” 暚慈轻声叹道,欣赏眼前这大妖让他越发感到欣喜。 李妤也有些喜出望外,麒麟活了,就代表宗门有救了。 不过就在喜悦的时候,暚慈突然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玉瓶,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拿起一把细小短刀划在麒麟的身上,短刀是经过特殊处理,所以很顺利地划开了麒麟的鳞片,几滴麒麟血缓缓落在暚慈事先准备好的玉瓶当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妤一惊,不等她发作,暚慈便伸手先打断了她。 “救治麒麟的术法需要我来维持,它尚未完全吸收妖丹,不要轻举妄动。” 暚慈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沉静,细细听去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隐藏其中。 再看那小麒麟,刚一睁眼就被眼前的人类不明不白地划了一刀,小家伙轻哼一声,但现在它尚处于雷鹏妖丹的滋养下,刚刚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你这是干什么?”李妤冷声问道,此时的暚慈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将装有麒麟血的小玉瓶仔细封号,暚慈将其拿在手里,转身看向李妤。 “你想用麒麟去救人,对么?”他问道。 李妤没有回答,但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麒麟血的确可以救治百病,这小玉瓶里的麒麟血已经足够救治任何人,甚至能让他延年益寿好些年。” 他微微摇晃着手里的玉瓶。 “什么意思?”李妤面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意思就是,麒麟我不能给你,但是你可以带着这瓶麒麟血回去东陆救任何你想救的人。” 暚慈的声音平静,语气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交易 “麒麟不能给你,但你可以带着这瓶麒麟血回去救任何你想救的人。” 暚慈的话让李妤眉头一皱,眼前这位神医似乎是想将麒麟据为己有? “麒麟我一定要带走。” 她的话刚一说出口,暚慈便没来由地笑了起来,他并不惧怕李妤,就算他们现在只隔着几步的距离。 “姑娘,可不要太贪心了。”暚慈劝说道。 李妤不想听他的诡辩,脚下步伐一动,身形快速冲向暚慈,没有拔剑,只是探手朝着暚慈的胸膛抓去。 就在李妤十分靠近暚慈的时候,她突然觉察出四周的异样,心中一紧,果断收手躲避,一柄硕大的巨剑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李妤刚刚站立的位置。剑身上灵力流动,跳跃着几道蓝色的电弧。 “麒麟你带不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妤循着声音朝侧方看去,只见那不远处有一道伟岸的人影缓缓走近,他的气息浑厚,看来不是一般人。 “就凭你?” 李妤满是不屑,来者虽然气势不凡,自己也消耗过多,但仅凭他一人恐怕还不能胜过自己。 “还有我。” 近在身旁的暚慈突然开口说道,他随之往后退了一步,李妤一惊,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踩进了一处符文密布的法阵,是一座很简单的束缚小阵,符文闪烁之间,她的一只脚被阵法当中伸出来的黑色大手死死地缠住。 “什么时候?”李妤心中一惊,先前只顾着给宁殷疗伤了,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位神医竟然做了这么多小动作。 就在李妤准备大力挣开这束缚的小伎俩之时,一杆冰凉的长枪突然抵在了她的背后。 “别动!” 是个女人的声音,语气冰冷,富有杀意。 嗒嗒嗒—— 脚步响起,李妤再往另一个方向看去,一个手持白色折扇的男子走了过来,他的身形削瘦,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脚下一步跨出,身形不断闪烁逼近。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现在是冬天,他手中依旧把玩着那把扇子。 男子近前来,先是颇为礼貌的微微行礼,只是手中不经意间符文闪动,李妤脚下的束缚法阵迅速扩张,原本只是一个抓人手脚的小小伎俩,顷刻之间竟然演变成一个巨大的牢笼,黑色的监牢瞬间将李妤困住,李妤的感知、灵力被尽数切断。 “李女侠,幸会。”男子笑着说道,他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你们……”李妤缓缓转身,并不记得自己是否认识这些人。 看着突然到此而来的三人,不论是灵力强度还是气势都十分不凡,此时李妤状态不佳,还中了这家伙的束缚阵法,感到有些棘手。 “我们是为了麒麟而来,不想伤你性命,希望你不要让我们为难。”男子打开手中折扇,俊俏的脸上露出友善的微笑。 说话的功夫,另一名伟岸的男子也靠了过来,他大手一挥,庞大的巨剑迅速回落到他的手中,电弧在他身上涌动。而距离李妤最近的那名持枪的女子气势不减,紧紧握着手中那杆火红的长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李妤,仿佛李妤只要有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被她瞬间刺穿胸膛。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李妤心中震惊,扭头看向暚慈,没想到这位望云泽的神医竟然私底下准备了这等后手,他的目标也很明确——麒麟。 不理会李妤此时的惊叹,几人缓缓走近,将四周围了起来。 “宁殷这家伙又把自己玩躺了。”手持巨剑的男子叹息道。 “见怪不怪了,这次的动静倒是闹得挺大,可别惊动了舵主大人,她要是追查下来,我们都得被请去喝茶。”瘦削男子悠悠地说道,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宁殷,好在这家伙的伤势稳定下来了。 “那就速速解决。”持枪的女子冷声说道。 三人的言语让李妤有些疑惑,从他们的谈话可以知道,这些人也认识宁殷。 “那这个女人怎么办?”伟岸男子指了指李妤,有些拿不准主意。 “杀了。”持枪女子的话总是这么尖锐。 折扇轻挥,削瘦男子摇摇头:“那可不行,宁殷好像就是为了保护这位姑娘才受的伤,我们可不能对她动手,不然宁殷醒了又要骂人了。”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嘴地说着,原本紧张兮兮的场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李妤心中谨慎,不知道这三人到底什么来头。 他们吵归吵,李妤现在无法动弹是真的,暚慈走了过来,将装有麒麟血的小玉瓶放在手心里。 不懂这位望云泽神医是什么意思,李妤冷冷地看着他,暚慈此时不再忌惮这位女侠的手段,也将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全盘说了出来:“有人比你更需要麒麟。” 说话之余,暚慈将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宁殷。 “宁殷如今的境遇你很清楚,麒麟对他很重要,你若是将麒麟带回东陆,他这一辈子都得活在镇南府的追杀下,他再也不能回到南城,甚至无法踏步南域,”暚慈轻声说道,周遭其他人也在这时安静下来,“姑娘,你忍心看到他落魄至此吗?” 对于暚慈的反问,李妤心头一紧,脸上保持镇定,强撑着身上的冰冷气势说道:“有什么不忍心的?我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真的么?” 暚慈直勾勾地注视着李妤,这位向来孤高且冰冷的女侠忽然有些动容,尽管她已经竭力掩饰脸上的神色,但那一抹慌乱还是被暚慈敏锐地捕捉到。 “宁殷这人……”暚慈似乎想要评价一下这位听风人,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很难形容,继续接着正式话题说,“总之,麒麟我不能给你,但这瓶麒麟血是属于你的,你可以带走。” 他将小玉瓶递给李妤,后者看着暚慈,并没有伸手去接。 见此,暚慈一咬牙,再从袖袍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玉瓶:“这一瓶是我炼制的清虚丹,它可以去除吸收麒麟血后残留在肺腑中的妖气,永绝后患。” 说完,见李妤还没有反应,又掏出一个蓝色的小玉瓶:“这是滋寿丹,可以增长人的寿元,搭配麒麟血这等珍物一起服用更有奇效。” 三个不同颜色的小玉瓶摆在李妤眼前,随意哪一个拎出来都足够在东陆引起热烈的追捧,而这些也的确足够解决父亲身上的顽疾,甚至比单单只带麒麟回去更有效果。 “为什么?”李妤心中警惕,为什么这位神医不惜如此巨大的代价也要将麒麟留给宁殷?他与宁殷似乎并不相识。 暚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宁殷,说道:“我也只是受人之托。” 这让李妤更加疑惑,倒是站在一旁的三位莫名来者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说神医,她要是不愿意,我们干脆就直接绑了她,省得跟她纠缠。” 手持大剑的伟岸大汉挪动手中的巨剑,几许电弧在他手臂上跃动,仿佛只要一声令下他便会直接抡起巨剑砸向李妤。 “同意。” 女子手持火红长枪,第一个附和道。 气氛突然变得剑拔弩张,李妤也攥紧了手里的长剑,若是真要和这些人打,她虽然没有全胜的把握,但重创一两个还是能够办到的。 只不过这三人当中负责拿主意的还是那位手拿折扇的削瘦男子,他不点头,便打不起来。 “打什么打,都说了这人是宁殷的朋友,咱不能对自己人下狠手。”削瘦男子呵斥道,壮汉和女子闻声虽有些不悦,但都没有反驳。 “你们是宁殷的朋友?”李妤终是问道。 手持折扇的男子脸上一笑:“我们和宁殷可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我们是战友,是一起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的同伴。” 李妤有些质疑,宁殷虽然一直说过他在望云泽有些朋友,但一直都没有具体提过,从进入望云泽开始便一直在为了麒麟而奔波。 “我姓有,单名一个仁字,江湖人称杀心白扇。”手持折扇的削瘦男子说出自己的名讳。 “怒涛巨剑,景承。”手托巨剑的汉子声音很大。 “苏烟秋。”最后那位手持火红长枪的女子说话最为简洁。 这三人站在一起,身上的灵威和气势结合起来如同野兽,与之前在码头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样,面前这三个家伙都身负杀气,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李妤若想要在他们联手的情况下取胜,就必须动用宗门禁止弟子在外使用的那些招式才有机会。 但暚慈是不希望刀剑相向的。 “麒麟有何等的价值,姑娘心中很清楚,若是这东西进入东陆,会掀起怎样的风波肯定也很难估量,就算你带它回去救了人,又如何应对旁人的觊觎?”暚慈最后说道,言尽于此,这件事所有的利弊都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李妤面前。 “姑娘,选择吧。” 他说着,三个不同颜色的玉瓶飘在李妤身前,一旁的麒麟也即将吸收完雷鹏妖丹里的妖力。 四周安静下来,是战是和,就看李妤的选择了。 原本以为这样的选择不难做,但当李妤看到此刻宁殷的状态之时,她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带走麒麟就相当于带走宁殷所有的生机,他将背负镇南府的通缉,这样的通缉令早晚会遍布整个东陆,而自己作为真正劫走麒麟的人会眼看着宁殷被追杀至天涯海角。 以前她没有别的选择,但现在……三个小玉瓶不仅可以救治父亲的病症,还可以让父亲延年益寿,宗门同样可以得救。 再仔细盘算下来,从罹难森林里找到麒麟的是宁殷,为救治麒麟找到方法的宁殷,为自己挡下雷鹏搏命一击的也是宁殷…… 现在又怎么能让他背负那样的后果? 李妤最后看了一眼麒麟,目光落在面前的三个小玉瓶上。 “成交。”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传承 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宁殷可不知道,他只记得自己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再一睁眼就来到了如今这地方。 他站在一处宽阔的圆形广场之上,脚下的广场布满了各种奇异的雕纹和文字,广场很大,四面都是山,山上没有任何植被,裸露的土地上布满了火红的熔岩,这里不像是人间,倒更像是地狱。 “这里是……” 宁殷有些疑惑,自己不是受伤晕倒了吗?怎么来到了这里? 说到受伤,宁殷摸了摸身上,并没有发觉任何伤口,甚至连一丝痛感都觉察不到,不对啊……敏锐的他很快就意识到这里或许又是一处独特的幻境空间。 就在宁殷疑惑之时,广场四周突然爬上来很多身穿漆黑袍服的军士,他们浑身都被纯黑色的袍子所笼罩,脸上也都带着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们来得很蹊跷,模样更是诡异,所有人的身高、体型、气息都一模一样。 不等宁殷继续思索,那些爬上台来的黑袍军士突然站直了,纷纷从腰间拔出长剑对准了宁殷。 “嗯?” 惊疑之际,已经有一道黑影冲上前来,手持长剑的军士以极为阴狠的招式攻向宁殷,后者反应迅速,扭身避开这一剑的同时一脚踢在对方的胸膛上,将其狠狠地踹飞了出去。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宁殷心神一动,青日孤烟竟离奇地出现在他手中,惊道:“果真又是幻境。” 身后两位黑袍军士一齐攻来,宁殷手中长刀一转,瞅准了他们的破绽之处奋力出刀,顷刻间便将这两人砍倒在地,出手干脆利落。 两人倒地,随后更多人冲了上来,四名黑袍军士这一次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攻来,宁殷不敢大意,听风术迅速扩张开来,而后反手握刀,以身化风,用更快的速度将这些人纷纷击倒。 他们仿佛无穷无尽,打倒一个出来两个,打倒两个出来四个,打倒四个又出来八个…… “他们为什么要攻击自己?” 八个方位的黑袍军士这一次速度明显更快了,宁殷没有懈怠,听风术加持下的厉刀诀将用刀之人的速度展现到了极致。八方受袭,每一次进攻都朝着宁殷的死穴而来,他们仿佛在一次次倒下和进攻之间逐渐看穿了宁殷的路数,进攻越发凶狠、凌厉。 厉刀诀·迅影如风。 场中好几道身影交错,速度极快,常人难以分辨,但身在战局中的宁殷借助听风术的感知领域清楚地掌握着每一个敌人的位置、出手的时机、进攻的方向,仿佛没有死角,宁殷周身这片区域便是他的领地。 一阵疾风交错之间,八位黑袍军士纷纷倒地,宁殷持刀站在场中,身上衣袍略有破损。 刷—— 十六名黑袍军士往前站出,他们的气息比之前这些人更强了。 片刻后,十六名黑袍军士倒地,宁殷左臂上有了一道伤痕,但还并不影响他继续战斗。 刷—— 三十二名黑袍军士拔剑而立,将宁殷团团围住,好似一个圈。 这一次宁殷施展出了伐刀诀,配合着厉刀诀的速度不断将所有对手击倒,只是在这混战之中还是不小心被砍了一刀,胸口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痛。 六十四名黑袍军士紧接着上前,将宁殷严严实实的围了三圈,他们个个气势凶悍,比先前被宁殷击倒的那些人又强大了不少。 这是宁殷第一次与这么多人厮杀,尽管这是在幻境当中,但身上的伤口传来的痛感可都是很真实的。一次性对付六十多名敌人,就算他将厉刀诀和伐刀诀两种刀术施展到极致都很难取胜,既然如此…… 宁殷似乎逐渐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在一步步试探宁殷真正的实力,他也也不再藏着掖着,牙关紧咬,大黑天秘法瞬间催动,黑色的符文烙印爬满他整个左半边脸,他的灵道等级迅速攀升,身后也浮现出一道庞大的黑色虚影。 激战结束,六十四名黑袍军士纷纷倒下,宁殷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还不等他调整,一百二十八名黑袍军士又站在了广场上。 “烦人!” 随着宁殷愤怒地大吼一声,大黑天秘法继续催动,只不过随着他越发使用这秘法,他本人的意识就越来越模糊,大黑天仿佛在接替他操纵这具身体,变成一具只知道杀伐征战的人形兵器。 就跟当时在浮屠古楼击败红符的感觉一样,大黑天在帮助自己的同时也在吞噬自己的理智! 二百五十六名黑袍军士袭来,数量还在增加,宁殷已经快要失去所有意识,黑色的符文烙印即将爬满他整张脸。 一道粗糙的声音回转在脑海中,它在让宁殷放弃思考,大黑天会将他的所有敌人扫灭。就在宁殷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苍老的大手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指间光芒闪动,黑色的符文烙印瞬间开始消退,四周进攻而来的黑袍军士也纷纷化为黑烟。 “小家伙,你这身上藏着的秘密不少啊……” 玄清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宁殷面前,白须白发,神情悠然,只是轻轻出手便替宁殷解决了大黑天吞噬意识的麻烦。 宁殷总算回过神来,身上的伤势随之消失,手中长刀也不见了踪影,空旷的广场上只有他与玄清子两个人。 “前辈。” 宁殷恭敬地叫了一声,果然,这里又是这位玄清子老前辈制造的幻境。 “你这秘法,很古怪,当年我纵横东陆的时候好像在哪儿见过……”玄清子思索着说道,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到过,也记不得这东西的具体来路。 在这位前辈面前,宁静似乎已经藏不住任何秘密。 “这是老爹从小传授给我保命用的。” 玄清子微微一笑,不去思索这秘法的来路,而是继续说道:“这秘法威力极大,运转之后能够强行提升自身灵道等级,用来保命倒也合适。” 但他用尽最后的力量拉宁殷进入这个幻境可不是来探讨这秘法的。 “我有一门传承给你,你可愿意接受?”玄清子有话直说,毕竟自己时间有限,维持这个幻境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宁殷看着面前的老者,有些惊讶,也有些疑惑。 这位可是战国时代有能力斩杀并封印大妖的尊者啊,若是按灵道等级来算,肯定已经是当世一等的高手,说不定还是无相层级的强者!他竟然有传承给自己?宁殷心中喜悦,但很快又犹豫起来:“我……可以吗?” 玄清子微微一笑,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在质疑我的眼光吗?” 宁殷连连摆手:“晚辈不敢!” 同时在心中越来越好奇这位战国时代的强者会传授自己怎样的绝学。 “让我想想,传授你点儿什么好呢?”玄清子神色突然变得轻松,上下打量起宁殷来。 “刀术……你刚刚对敌展现出来的两种刀术已经十分精妙,一快一狠,变化无常,遇强则强,这样的刀术应该也是出自某位顶尖强者之手,唯一不足的是你掌握的还不够纯属,缺少领悟。” 玄清子开始点评宁殷的身手。 “秘术……你这身诡异的秘术很厉害,连我都不得不称赞它的强大,这个你也不用学。” “身法……这个不是我擅长的,教不来。” 越往下说,宁殷就越好奇,既然上面那些都不是,那这传承究竟是什么呢? 玄清子突然抬眼看着宁殷的眼睛,他似乎早就决定好了要传承什么。 “你害怕妖吗?”老者突然问道。 宁殷点点头,但随后又摇摇头:“它们很厉害,力量、肉体、生命力……都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比拟的,常人见到唯恐避之不及……” “害怕?”玄清子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害不害怕么……应该没有人不怕那些妖类吧。但若是有妖类侵入东陆,残害百姓,我应该也会像前辈一样与它们血战一番!” 宁殷说话很有力气,他敬佩玄清子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封印雷鹏大妖的气概,若是将来有一天苍穹海之外的妖兽卷土重来,侵入南城,他也一定会誓死守护南城的百姓,就像这位前辈一样。 “好!” 玄清子正是看重宁静身上这股子气,也就在等宁殷这句话,大笑一声,而后大手一挥,广场四周的场景一变,黑色的妖气瞬间袭来,宁殷只是站在这里便已经感觉得到那妖气的浓烈程度。 妖气霸道,直勾勾地朝着广场中的两人席卷而来,宁殷摆出架势准备迎敌,一旁的玄清子只是轻笑一声,袖袍一挥,一柄长剑爆射出去。 长剑直刺那团黑色的妖气,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素来霸道强横的妖气竟然无法阻挡这一剑的刺杀,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牵制,被一剑死死地钉在了半空中。 “怎么会?” 宁殷感到诧异,那的确是一把很普通的长剑,铁匠铺子里最常见的武器,为什么能钉住妖气?甚至……那黑色的妖气在不断衰弱。 “不,厉害的不是那把剑,而是那把剑上的气息……” 宁殷感知敏锐,很快就察觉到那把模样普通的长剑上还蕴含着一股十分奇怪的气息,它很怪,明明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却散发着无比骇人的温度。 玄清子点头轻笑,这后辈不错,这也更加印证了他将自己的传承留给这个小家伙的选择是正确的。 “昭炎。” 玄清子轻声说出这个名字,那柄长剑突然发出一股奇异的波动,这波动与当初宁殷用斩渊封印雷鹏时引动的力量极为相似。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昭炎 “昭炎……” 宁殷重复着这个名字。 那柄长剑之上突然燃起一团火焰,那……似乎是火焰,虽然看不见它到底是什么模样,但宁殷的感知绝对没有错,那是一团拥有着极度高温的火焰,无色无形,十分可怕。 被长剑钉住的妖气像是受到了致命的打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吞噬、消灭,最后化为乌有。 “好厉害!” 宁殷发出感叹,能对妖气产生如此作用,这名叫昭炎的火焰当真是霸道! 玄清子轻笑一声,手指微微一动,那团无形的火焰突然开始分散,化作漫天星点,而后像是受到某种指令的牵引,竟直接朝着宁殷扑来。 后者没有防范,确切地说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昭炎的速度太快,似乎直接透过空间直接燃烧过来,宁殷整个人都被这团火焰全部包裹,炽热的温度让宁殷身上的衣袍瞬间化为灰烬,但奇怪的是如此高温竟然没有对宁殷的皮肤造成损伤,他只感觉到一阵温暖。 “我将要传承给你的便是我这一生最得意的创作——术法‘昭炎’。” 玄清子心神一动,宁殷身上被烧毁的衣物重新复原,虽然这里只有他们两个爷们,但赤身裸体接受传承像什么话,再怎么说他玄清子当年也是在战国时代留下赫赫英名的人物,该有的形象还是要有的。 宁殷被昭炎包裹着,身上的衣衫不断幻化,而后披上一件略显正式的黑色衣袍,衣服很合身,材质看上去也很不一般,尤其是领口和袖口的飞针刺绣相当有手艺。 玄清子满意地点点头,这衣服是他年轻的时候游历世间穿过的,没想到尺寸与宁殷如此贴合,这似乎是某种默契和巧妙,仿佛命运之中他便与宁殷有此一缘。 很喜欢身上这身衣服,宁殷就欲躬身行礼,却被玄清子用昭炎强行止住了身形,示意他不拘泥这些礼数。 抬抬手指,无形的火焰从宁殷身上脱离,而后汇聚在他的手掌心里。 那的确是一团火焰,虽然难察其形,但那股能够使空间扭曲的温度绝对不会有错,宁殷甚至有一种感觉:就算他将大黑天全部施展开来恐怕也无法抵挡这火焰。 它……似乎不属于世间任何一种力量,就像李妤身上的寒煞,强大而又神秘。 “我曾在天山峰顶禅坐,悟道十年,得到一丝感悟,根据日月变化创造出这门术法,它衍生于世间灵力,但又脱离灵力,世人称之为‘阴阳’,”玄清子手指轻动,宁殷能感受到那团无形的火焰在他手中不断变化,“其实创造昭炎的灵感来自于鬼道一脉,他们那些修炼鬼道的人虽然古怪,但使用的招数却都是脱离灵力的阴阳之力,这力量很怪,比掌握灵力要困难得多。” 玄清子又扭头看向宁殷:“你身上的秘法施展的时候也有一种阴阳之力的味道。” 宁殷一愣,大黑天么?老爹曾说过,大黑天的来源过于隐晦,宁殷现在都不知道大黑天究竟是怎样的一门秘法,玄清子前辈说的没错,当初他在看到斩渊释放出的那道封印之力的时候的确察觉到了有一种熟悉的味道,那股味道……跟大黑天有异曲同工之处。 “实不相瞒,我对我身上的秘法知之甚少,老爹只让我修炼用来保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无妨无妨,那是你的秘密,不必讲给我听。” 老前辈的话总是让宁殷感到很安心,他就像是真的将自己当做他的弟子,言语当中尽显柔和。 “你能修成这身颇具阴阳之气的秘法,那就足以说明你有驾驭阴阳的能力,如此一来倒是更适合接受我这手昭炎了。”玄清子满意地看向宁殷。 被老前辈一连夸赞,宁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而看向他手里的昭炎,正声说道:“这昭炎,似乎可以压制妖气。” 玄清子大笑一声,感叹这小子观察得如此仔细! “世人都害怕妖兽,也忌惮妖气,妖气虽然霸道,但也并非没有弱点,世间灵力的确很难抵挡妖气,阴阳之力就不同了,这是一种脱离常规灵力认知的力量,实战中也可以很清晰地看出它能对妖气造成直接的压制,甚至可以将其消灭。我当初在天山悟道之时便是想要找出一种能够对抗妖力的手段,将肆虐在东陆的妖怪尽数诛杀!” 玄清子的话虽然轻,但语气中充满了对妖类的憎恨。 “战国时代,诸侯割据,东陆内战频频,远在极南之地的妖兽趁着东陆边防空虚便侵入而来,百姓如何挡得住那些东西?一时间人间化作了地狱,东陆成为了妖兽的乐园,死在那些东西手里的百姓难以计数……” 语气越发沉重,而随着玄清子情绪的越发波动,他手中的昭炎也在不断变化,温度节节攀升,仿佛要燃尽整个空间。 宁殷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看得出来玄清子前辈与妖兽之间有着很大的仇恨。 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昭炎的温度若是再往上升……可就要连这片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幻境空间都要烧掉了,心神一动,昭炎在他手中平复下来,老者的情绪也冷静很多。 “你且谨记,我传授给你昭炎,若是将来有一天东陆再被那些妖怪入侵,你不可退居自保,必须护得一方平安。” 这似乎是玄清子的条件,但这样的条件对宁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他不说,宁殷也没有理由置身事外。 “苍穹海的对面就是妖怪大陆,从我记事起便听说过很多关于妖怪的传说,它们曾经在东陆造成祸乱,如今虽然被驱逐了出去,但传言总说有一天它们会卷土重来的。我的家在南城,东陆最南边的一个小城,若是妖怪袭来,南城必定是第一个遭殃的地方,那里有我的家人,有我的朋友,就算前辈不嘱咐我这些,我也一定会与那些妖类殊死作战。” 宁殷似乎是想家了,说话的时候眼眶热热的。 年轻人的话总是让人感到有一股热血在血管里燃烧,玄清子看着眼前的宁殷似乎也回想起了当初他在世间行走时候的样子,他与眼前这个后辈有很多重合,仿佛命中注定了他有一天会将自己最得意的东西交给这样一个后人。 而这,便是命运。 玄清子伸手示意宁殷走过来,后者缓步上前,以为老者是有话想悄悄跟自己说。 但老者只是伸手点在宁殷的额头上,一股庞大的信息不断涌入宁殷的脑海,是记忆、是文字、是玄清子前辈的一腔热血,但最后所有的信息都汇成两个字——昭炎。 据说高手传道都是采用醍醐灌顶的方式,宁殷一直想要领会一番,这下终于是如愿,玄清子只是轻点自己的额头便将昭炎的所有修行方式都传给了自己,脑袋胀胀的,太多的信息涌了进来,这感觉可一点都不奇妙。 昭炎,无形之火,无色之火,是火,又不是火。 宁殷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之后合十置于胸前,将这术法的口诀默念,片刻之后,一缕细微的无形火苗在他胸前汇聚而出,只不过这体量与玄清子先前随手展示的要弱了很多。 “昭炎归类于术法又区别于术法,它只能生死相传,这术法是我所创,如今我已身死,便将这缕火苗传给你,你能将其使用到何种程度全靠你自己的造化了。若是你将来在临终前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将其传承下去,作为对抗妖类的一大手段。” 运转术法,宁殷能清楚地感受到昭炎的变化,这力量很强,他现在只敢微微催动。 而随着他将昭炎完全掌握,他右边那只眼睛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瞳仁变成了白色,那是昭炎承认这个继承者的表现。 玄清子很满意地笑着,宁殷的天赋很好,昭炎完全没有排斥这个继承人。 “好了,传承结束,老夫这一生的任务完成了,将来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了。” 玄清子的身体开始变得越发虚幻。 得此传承,宁殷心中无比感激,深深地朝着这位白须白发的老者鞠了一躬,从某种程度来说,宁殷现在就是他的弟子。 “世人不会忘记前辈,望云泽的百姓永远感谢前辈的付出。” 玄清子欣慰地笑了笑,他这一生征战无数,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哦对了,”老者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袖袍里一阵翻找,最后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古书扔到宁殷怀里,“这是老夫平生使刀的心得,也送给你了,小家伙……” 老者的身影迅速消散,只留下宁殷呆呆地站在原地。 “《观刀三千卷》,这名字……好生霸气!” 宁殷翻看着手中这本斑驳的古书,里面赫然记载着无数与人对敌的刀法心得,每一个字都是玄清子老前辈亲手书写。 心中感慨受此大恩,宁殷朝着玄清子身影消失的方向再度行礼,只不过在等他起身的时候,周遭的幻境开始破碎。 “前辈!” 宁殷大吼一声,整个人直接从地上坐了起来,晃眼一看,四周幻境不再,映入眼帘的是古铃江畔。 幻境消散,这里是现实。 “哟,总算醒了。” 见到宁殷终于苏醒,坐在一旁守候多时的有仁也感叹一声,起身走了过来。 “有仁?”宁殷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熟悉的人,“你怎么来了?” 有仁轻笑一声,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可不只是我。” “你这家伙来到望云泽也不来找我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兄弟?”景承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道,只是演技太差,眉梢上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苏烟秋不喜欢说话,只是走近前来将水壶递给宁殷,脸上凶色不再。 “你们……” 宁殷很惊讶的看着这三个家伙,原本打算解决完古铃江畔的事情再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倒先找了过来。 “为了救你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檀神冰露都给你喝了两瓶,哎呀呀。” 轻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暚慈看到宁殷昏睡了这么久终于醒了过来,心里也踏实多了。 “我救了那么多人,唯独你最特殊,所有方法都试过了,就是不肯苏醒,差点以为你真的要嗝屁了。” 宁殷摇头笑了笑,并没有把在幻境中接受玄清子传承的事情说出来,而是起身捏了捏拳头,力量又回来了,五脏六腑的伤势也好了很多。 “多谢暚慈神医!” 宁殷朝着暚慈行礼拜谢。 “不必言谢,”暚慈一只手按在宁殷的手臂上,继续说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特殊的人,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恢复过来。你这身体……有些强得离谱,我的药最多只算是辅助你恢复。” 宁殷挠了挠头,大黑天秘法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他这身血肉早已不能用普通人来相比,每一次受伤都能很快恢复。 “你看看这是什么。”暚慈说着往宁殷身后一指,一个小东西突然窜了出来,死死地抱住宁殷的大腿。 宁殷有些惊吓,着眼一看原来是一头小妖兽,浑身鳞片泛着霞光,小小的样子煞是可爱。 可望云泽哪里来的妖兽? 宁殷一手抓在它的后脖颈上,提起来仔细一看,这小家伙长得精致,头顶两只犄角倒是奇特,这模样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麒麟?” 宁殷依稀从几处特征分辨出这小妖兽就是之前的那只麒麟,只是这模样有些大不一样了,旋即一脸疑惑地看向暚慈。 “吸收了雷鹏的妖丹,这小家伙算是重获新生,这个样子才是它本来的模样。”暚慈解释道。 宁殷喜悦地打量着这个小玩意,但很快他的眼神就沉了下来,问道:“李妤呢?” 众人安静,而后都将目光望向了同一个方向。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告别 李妤坐在山崖边上,静静地看着古铃江上的风景。 今天风不大,因为妖气怪病的影响,江面上也没有渔船,平静的古铃江上只有一些不怕冷的飞鸟在盘旋,它们飞啊飞,仿佛不知道疲倦,直到几只大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捞得鱼获的它们总算开始归巢。 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之间透露出来,映照在平静的江面上,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望云泽的风景很美,单单只是坐在这里欣赏这一方景色便已经足够让她放松下来。 从东陆出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地坐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妤没有回头便知道是宁殷来了。 “总算醒了。”她叹道,似乎是觉得宁殷这次昏睡的时间太长了,又似乎是在埋怨他让自己等了这么久。 “久等了……” 宁殷语气很轻,从暚慈他们口中得知,李妤在自己昏睡的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坐在这里。 “伤怎么样?”李妤直接问道,宁殷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也很关心宁殷的伤势。 面对李妤突然间的温柔问话,宁殷觉得诧异,但好在他并没有打破两人之间难得的温馨:“已经无碍,休息几日便能完全恢复。” 李妤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宁殷,这家伙的身体强度远超常人,每一次受了伤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上一次在巨人谷的时候便已经领会到了,着实让她震惊。 “那雷鹏不愧是大妖,最后一击当真是厉害,若不是玄清子前辈最后护住我的心脉,我可能不死也得残废。”宁殷回想起最后交战的那一幕,大妖的强大远比传闻中更加可怕,那只是一缕残魂便已经有这样的力量,若是全盛时期的大妖……那强度简直不敢想。 轻轻叹了一口气,李妤继续说道:“这次离开东陆来到这里,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情。” 这位女侠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整个人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很轻松,要是换做以前,她可不会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跟自己如此平静地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安安静静的李妤还是挺漂亮的。 宁殷轻轻地走上前,站在一旁也远望着这条宽阔的古铃江。这道古老的水域是望云泽如此美丽的基础,青山风景得益于此,附近的渔民百姓更是靠着这条江而活。 良久的沉默。 “你……真的把麒麟给我?”宁殷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妤瞥了一眼宁殷:“怎么?不想要?” “那倒没有……麒麟对我很重要,能否洗掉我身上的通缉就全靠它了,”宁殷如是说道,继而又问道,“你不是说要带麒麟回去救人吗?” 李妤看向宁殷的眼神越发地轻淡,仿佛已经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我们青玉门有一门秘传功法,名为‘寒煞’,想要修行它对天赋要求极高,每一代弟子当中或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学成。我父亲当年天资差一点,但强行学了这寒煞法门,如今寒煞入体,医师说他已经时日无多。若是父亲不在了,青玉门将会面临崩溃的危机,那些早就觊觎宗门地位的暗中势力肯定会抓住机会蚕食青玉门的所有资源,届时会有很多人死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得知了一则有关麒麟的小道消息,传闻麒麟能够救治百病、起死回生,所以我才不远千里来到南域。” “那你把麒麟给我,你爹岂不是……”宁殷有些难以置信,这到手的麒麟她真的会让给自己? 李妤摇了摇头,示意宁殷不用担心。 “暚慈先生给了我第二个方法,我会带着麒麟血和神医给的丹药回去,这些已经足够救治父亲的病症,或许比我直接带回麒麟更有效果,这样一来的话你也可以带着麒麟做你该做的事。” 宁殷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这女人怎么会弃自己的老父亲不顾呢?最后还得是暚慈神医厉害,随随便便出手便是妙手回春的法子,不但救了别人,还救了自己的未来。 “在浮屠古楼你救了我一命,这样一来我也就不欠你了,”李妤继续说着,望了一眼宁殷之后又将目光看向古铃江畔。 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宁殷当时可没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出手,遇到危险让女孩子挡在前面算什么本事? “将来你会来东陆吗?”李妤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宁殷有些为难,自己会去东陆吗?听说那里远比南域繁华,遍地都是金银,随处都有机遇,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有机会的话,宁殷或许会去吧。 “应该会……” 宁殷暂时还不能肯定,他现在身上还背着镇南府的通缉,哪儿也去不了。 “若是到了东陆没地儿去,就来青玉门找我。” 李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微微浮起了两抹绯红,或许是太放松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这倒是个好事儿,宁殷喜欢遍地都是朋友的感觉,当即就重重地点头:“那太好了,有地儿吃饭了。” 李妤白了宁殷一眼,心中暗叹宁殷这家伙的想法总是如此单纯,东陆那么多年轻才俊想要加入忘川势力都不得志,他竟然只想着能有地方吃饭。 “呼……” 长吁一口气,李妤知道这就是宁殷的性子,也便不再多想。 像是把所有的轻松都随着这一口气呼了出去,她的眼神随之变得深沉起来,声音也变得严肃很多:“麒麟终归不属于东陆,不论它在哪儿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若是麒麟的消息在东陆传开了,会引来很多麻烦。况且,镇南府背后的那位大人牵扯很多,事情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 只不过不等李妤说完,宁殷就抢着说道:“我可不怕,镇南府的那些人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早晚得挨个儿教训!” 被宁殷这番模样给折服,这家伙只要没有伤势在身,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李妤知道这家伙的性子,也知道这位南城第一听风人有他自己的考虑,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那就祝你一切顺利吧。”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宁殷扭头一看,一阵霜风之间,李妤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抬眼寻去,她已经走出了数十步。 “李女侠好身法!” 宁殷大声夸赞,这句话可是真心称赞的。 李妤不再跟这个家伙啰嗦,也不回头,只是招了招手,以示告别。 宁殷望着李妤远去的背影,愣愣的,有些出神。 只是李女侠不知道的是,当她两年后再见到宁殷的时候,他的出现会让整个东陆都为之一颤。 李妤走了,留下了麒麟。 接下来宁殷该考虑如何解决自己身上的事情了。 “镇南府现在正在到处通缉你,你确定你要回去?”有仁十分不解地看着宁殷,这家伙刚刚的提议实在让人惊讶。 宁殷脸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要是不回去,这事儿没得解,他们的人早晚会找到我,现在麒麟重新回到我手上,主动权在我,我想跟他们谈谈。” “他们?萨拉寻?”有仁似乎也很讨厌这位镇南府现任府司。 宁殷摇摇头:“萨拉寻算不得什么,他只不过是兴安城城主李珣脚下的一条狗罢了。” “那你想跟谁谈?” 宁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件事归根到底是要往上摸的,萨拉寻、李珣都只是棋子,而整件事的幕后操纵者始终没有露面。 “我需要周王殿下的所有信息,有多少要多少。” 这话倒是让大伙儿都震了一惊。 “周王?”有仁眼睛一转,似乎已经猜到了宁殷口中这个周王殿下指的是谁。 “当今皇帝的亲弟弟,南域的镇守亲王。” 两个名号一说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亲王啊,奉命镇守南方,拥有南域内一切生杀大权,权利非凡,深不可测。不过话又说了回来,这样权势滔天的人物又怎么会是普通老百姓想见就能见到的? 似乎早已料到众人的疑惑,宁殷当即又说道:“可别忘了,我现在手里有麒麟。” 话糙理不糙,单单只是手里有麒麟这一条似乎足够让宁殷有资本与周王殿下谈条件。 可这仅仅只是理想状态下的资本而已,宁殷现在是镇南府的头号通缉犯,回到南域已经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了,更不要说走到周王殿下面前,届时他将会面临整个镇南府的围攻。 景承觉得宁殷的计划不无道理,也像模像样地分析起来:“我倒觉得宁殷的想法可行,传闻周王殿下爱才,喜欢结交江湖中各路英雄,你若是能将麒麟双手奉还给他,没准儿还能赏你个一官半职。” 世间对于那位镇守南域的周王殿下记载很少,有关他的情报更是难寻,人们只知道他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还知道他负责镇守整个南域边境,至于其他的信息……几乎没有。 “那可是传言,但凡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都不能妄自定论,居庙堂之上的人更不能仅凭传言去判断是好是坏。” 有仁沉声说道,这一番话何其精辟,愣是将景承说得哑口无言,只得叹道:“这回的麻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景承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对这次宁殷惹上的麻烦感到有些头疼。 “这家伙哪回惹得麻烦小啊,上一次为了抓一个通缉犯,差点将舵主大人都招出来了……” 有仁叹息道,对于宁殷,他是又想又怕。像宁殷这样厉害的听风人他忍不住想要结交,但这家伙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 “嗯……”景承低沉起来,这个高壮如塔的汉子似乎也想为宁殷这回的麻烦出出主意,但他这样的粗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当即扛起他那把巨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十分豪迈地说道:“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打过去,打到周王府门前。” 只不过这汉子这回的话让向来极为擅长暴力的苏烟秋都摇了摇头:“不行,镇南府人太多了。” 这话从苏烟秋嘴里说出来的确惊人,有仁都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这女人总算没有把暴力手段放在第一位了。 还没等有仁将夸赞的话说出口,苏烟秋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再次愣住。 “算我一个,我跟你们一起打,应该能胜算大一点。” 这话甚至惹得暚慈都不禁捧腹大笑,这位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样子,骨子里可是相当的好战。 “那位周王大人将在半个月后举办自己的寿宴,届时会有很多天南地北的各路人士前去贺寿,你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机会。” 暚慈笑着说道,宁殷刚想问他这事儿是否靠谱,暚慈已经从袖袍当中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追兵 宁殷这也才回想起当初在镇南府听那萨拉寻说起过此事,麒麟是兴安城城主为周王殿下准备的寿礼,这位殿下是要过寿了! “你怎么会有周王殿下寿宴的请柬……” 宁殷有些震惊地看着暚慈。 感觉自己被宁殷小看了,暚慈扬了扬手里的请柬,而后扔到了宁殷手中让他亲自验证,得意地说道:“周王殿下最爱结交各路江湖人士,我可是望云泽的神医,医术超绝,收到这请柬不是很正常的吗?” 摸了摸鼻子,宁殷承认自己确实有些小看暚慈了,这位神医的大名放在望云泽绝对是震动级别的。 请柬设计得很简单,鲜红的封面中心方方正正地写着一个大字——周,四周微微烫了一小圈金纹,至于里面的信笺内容宁殷就没有打开看了,这玩意绝对是真的。 毕竟……若是有人胆子大到敢冒充周王殿下的请柬,一定会被砍头的。 目光注视着这张火红的请柬,有仁似乎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同时也将暗含深意的目光看向暚慈:“既然这样,那倒是好办了……” 宁殷也秒懂了有仁话里的想法,同样将目光一齐看向暚慈。 一旁的景承和苏烟秋虽然不明白,但气氛告诉他们,现在将目光落在暚慈身上就对了。 而作为被众人视为重要核心的暚慈不禁感到背心一凉。 就在宁殷计划如何重返南域的时候,另外一伙人已经顺着蛛丝马迹追到了古铃江畔。 “头儿,这附近的妖气开始散了。” 说话的是一名身着淡蓝色长袍的男子,他弓着腰,面前端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而他正是这支小队的领队。 “这妖气来得诡异,附近的渔民怕是都染上了妖气……” 贾钥不关心这些妖气,更不关心这些普通百姓是否还活着,直接冷声问道:“找到宁殷了吗?” 手下不再继续言说其他的,而是直接回答:“暂时无法确定宁殷的具体位置……但可以肯定他一定就在附近!” “附近?我要他的具体位置!” 贾钥胸中怒火丛生,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宁殷,必须要尽快找到他!府司大人可没有给他多少时间! 被呵斥的手下心里不禁一颤,弓着的身子弯得更厉害了,慌忙道:“先前妖气过重,干扰了我们的搜寻,现在妖气退散,一定可以找到那宁殷的位置。” “那还等什么!快找!” “是!属下这就去办!” 汇报结束,镇南府所有人开始加快搜寻速度,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宁殷给找出来。 镇南府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们虽然没有像宁殷这样厉害的听风人,但好几个人擅长追踪的高手搭在一起也能发挥出极强的追击能力。 从息风港到望云泽,他们一直紧紧地跟在宁殷的后面,如今他们距离宁殷已经很近了。 雷鹏被彻底消灭,萦绕在渔村附近的妖气也都已经消散,先前被妖气侵蚀的百姓们在暚慈两位弟子的治疗下也都已经摆脱了危险。 人类的身体过于弱小,单单只是些许的妖气便能威胁到这些普通人的性命。 从安江地返回渔村的路上已经可以看到寥寥几个人影,他们在见到暚慈的时候都跑过来热情地答谢,这位在望云泽拥有极高声誉的神医每年都会来渔村义诊,这次又出手解决了怪病,渔村的百姓更加感谢他了。 暚慈也很亲切地和每一个上前来打招呼的人询问身体情况,妖气侵蚀纵使消退了也会留下一些短暂的后遗症,他会亲自调配出药方送到渔民的手中。 “神医!” “暚慈神医!谢谢你!” “神医大人!” …… 诸如此类称呼还有很多,这里的渔民见到暚慈就像见到家人一样亲切。 一边接受这些渔民的感谢,暚慈一边将这些渔民现在的后遗症一一做了记录,久而久之,四周围过来道谢的人越来越多,两位年轻的助手都已经快拦不过来了。 “诸位,大家听我说!”暚慈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四周的渔民也都安静下来,目光一齐看向暚慈。 场面得到控制,暚慈轻轻一笑,继续大声说道:“这次妖气作祟能够成功解决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位远方来的林先生才是彻底消灭妖气的人,大伙儿也别光顾着感谢我,也都去谢谢这位好心的侠士!” 渔民闻言,纷纷顺着暚慈手指的方向看去,宁殷原本在一旁悠哉悠哉地欣赏着渔村的好风景,被暚慈突然一指觉得背心里一阵发慌。 淳朴的渔民们感谢侠士的救命之恩,一会儿功夫就将宁殷给团团围住。有人拿来好酒感谢,有人拿来家里的土鸡蛋要塞给宁殷,更有好几个老婆婆在问宁殷有没有娶妻,看那架势似乎想把渔村的姑娘嫁给宁殷。 有了宁殷分摊百姓们的热情,暚慈这边就轻松很多了,一边总结大家目前的后遗病症,一边开始配药,不出片刻便将药方写出,方子上面使用的都是渔民们随处都可以找到的最普通药材。 一直到落日时分,人群才开始消退,暚慈将所有分拣好的药材都交到每一个需要的人手中,而宁殷则躲在一旁的草堆里,生怕这些过于热情的渔民再看到他,他也总算体会到了热情的可怕之处。 被宁殷这样的举动给逗笑,暚慈想起了第一次给渔民义诊时候的场景,那场面比今天还要热闹。 “好了,都结束了,出来吧。” 暚慈冲着杂草堆轻喊了一声。 宁殷不信,仔细用听风术确定一番之后才缓步从草堆里走出来,无奈地叹道:“他们太热情了,我要是再待一会儿,他们巴不得把自己的房子都送给我……” “这里的渔民生活清苦,所有的生计都来源于这条古铃江,他们也是最淳朴的人,你对他们好,他们会记得你一辈子,我每年来这里义诊一次,往后几乎每过几天就会收到渔民们送来的鲜鱼。” 暚慈说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的笑意,看得出来这位神医很喜欢这些渔民。 “谁又能想到,那些有钱人挤破了头都想要得到神医暚慈的一张药方,而这里的渔民每年都会享受到神医的一对一问诊……” 有仁走了过来,悠悠地说道,他和景承、苏烟秋早就料到会有之前的场景,所以一直在村子四周闲逛,现在渔民们都散去了,他们总算可以进村了。 对于有仁的感叹,暚慈也有些无奈,自从他“神医”的名号传开以后,越来越多的人想要重金请他看病,起先暚慈还很感兴趣地亲自为他们问诊,但这些富人大多没病,又或者是一些常见的小病,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才花钱让传说中的神医为他们看病,甚至还总喜欢将一些小毛病描述的很夸张。后来再遇到这些富人们的邀请,他常常都以诸多借口婉拒了。 “富人可以用钱财换取一切,可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呢?他们也是人,理应得到庇护,与其浪费时间与精力和那些有钱人周旋,倒不如真真切切地为这些老百姓做点实事,这也是我这个医师唯一能做的了。” 暚慈眼神迷离地看着这座小渔村,在他眼里,望云泽最重要的不是那些繁华的港口,也不是威名赫赫的舵主,而是这些普普通通的百姓。 宁殷佩服暚慈刚刚说的这番话,忍不住拍起手来。 “一百多年前,玄清子前辈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封印那只雷鹏大妖,为的也是守护这里的百姓。一百多年后,暚慈先生能心系这些普通渔民,这还真是一种善良的轮回。” “玄清子?那是谁?”暚慈疑惑地问道。 一旁的有仁也十分疑惑地看向宁殷。 宁殷一愣,忘了他们都没有进入过浮屠古楼,也没有见过幻境中的那位老者,不知道他的名讳很正常。 微叹了一口气,宁殷只是说道:“《江淮旧记》里封印大妖的那位尊者,他的名字叫做‘玄清子’。” “你从何得知的……” “浮屠古楼啊,你不是胆小不敢进吗?可惜了,你没能一睹那位尊者的风姿。” “这……”暚慈突然有些后悔,但当时情况紧急,他只是个医师,哪里能像宁殷这些武人一般勇猛? 这话题也让有仁瞬间来了兴致,连忙发出一连串疑问:“玄清子?他是什么灵道等级?他有留下什么传承吗?” 不愧是热衷于江湖各路豪杰传说的有仁,这家伙总是对这些信息格外感兴趣,眼巴巴地看着宁殷,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 “灵道等级啊,那可就不好说了,我感觉他已经远远超过了二等灵道,甚至已经超越了星玄……” 宁殷越往下说,有仁就越兴奋,只不过宁殷突然在此止住了。 “继续说啊?”有仁催促。 宁殷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顷刻之间将听风术的感知扩散出去,一张由风织成的网将整个渔村都包罗其中,在这风网感知当中,宁殷陆续发现了七道陌生的气息。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物 听风术第二层,捕风。 以天地间流通的风力为丝络,每一缕风都是施术者的工具,从而织出一张感知巨网,任何处于这一方空间的人都会被这张感知大网所捕捉,呼吸、动作、灵力变化都在施术者的监控之下,宁殷如今已经能够灵活运用这项本领,展开的感知巨网将周遭很大一片空间都尽数笼罩。 就在刚刚,他清楚地感觉到有陌生人进来了。 “有客人来了。” 宁殷的声音压得很低,其他人先是面露惊讶,而后立刻会意,纷纷进入警戒状态。 “什么人?”苏烟秋直接问道。 宁殷沉吟片刻,从听风术感知来看,这些人里倒是有一道气息他十分熟悉,只不过这丝熟悉当中又透露着些许的陌生,让他感到十分怪异。 “镇南府的追兵。”宁殷饶有趣味地说。 这话倒是让人一震,先前才听说镇南府的人到了白湾码头,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追上来了,效率还真是不同以往! 苏烟秋眉梢一挑,这个模样俊美的女子眼里突然闪起一丝凶狠。 “怎么做,要打吗?”她只是问道,火红的长枪被她紧紧的攥在手里,那阵势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她就会第一个冲出去。 宁殷与镇南府打过交道,知道这些人有多难缠,况且他们既然有能力以如此快的速度追到这里来,想必一定是有备而来,不可大意。 “先等等,看看他们都是来的哪些人。” 宁殷说着,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身形四散开来,只留下暚慈一个人继续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药方。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蓝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率先走了过来,外面罩着的那件长袍质地很特殊,似乎是专用于侦察人员抵御风雨的,整个人在那袍子的笼罩下丝毫不觉得四周的江风寒冷。 这是董午第一次执行这么远的任务,追踪一个镇南府榜上有名的特级通缉犯,素来自诩为精通追踪技巧的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宁殷如此难寻。 “不愧是南城第一听风人,这么能跑……” 董午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观察着渔村四周的情况。这村子四周还残留着些许未彻底散尽的妖气,看来先前这里经历过不小的动乱。妖气侵蚀,这麻烦可不小,若是普通人沾上一点都会丧命,不过这一路走过来倒是没有发现任何死者。 心中盘算着,董午抬眼看到了正在收拾桌子上凌乱的药方的暚慈。这人看上去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吗? “先生,请问你是这里的村民吗?” 董午上前轻声问道,也趁着距离近打量着暚慈,越看越觉得眼熟。 暚慈看了一眼来者,一身蓝色长袍不像是望云泽的装束,尤其是胸前那枚徽章,虽然不认识,但更加说明了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我不是这里的村民,我是医生,为他们治病来的。” 暚慈回话,这倒让董午略微一愣。 从水墨竹舍一路找来便听说有一位神医正在古铃江畔行义诊,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董午心中思索,也回想起了那位神医的名字,赶忙问道:“你就是神医暚慈?” 对于外人这样的称呼已经见怪不怪,暚慈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抱着疑问。 “在下是镇南府的侦察官员,早就听闻暚慈神医的大名,总算得见真容。” 董午倒是客气,双手抱拳行礼,江湖中常见的行礼方式。 “原来是南域来的大人,幸会幸会。” 暚慈也微微回礼,心中暗叹宁殷的听风术果真是神异,这些人还真是镇南府来的官员。 “渔村妖气都是暚慈先生治理的?”董午知晓妖气的难缠,有些不相信一个医师能够将这些妖气都镇压下来。 不等暚慈如何回答,先前被暚慈派去收拾残局的两位年轻助手这时走了过来,他们不单单是暚慈的弟子,也是暚慈的护卫,眼前这个男人来历不明,为了以防万一,两位年轻助手可以站在了暚慈的身前。 “妖气的确是先生镇压的。”一位助手回答道。 另一名助手将手中已然报废的逐妖符亮了出来:“先生不单单精通医术,对妖气一道也极为了解,制出些驱散妖气的东西当然不算是难事。” 董午虽然没有上前核验那枚逐妖符究竟是何等奇物,但心中对这位神医的尊敬又多了几分,早在出行前就有人特意强调,这位望云泽的神医拥有妙手回春的能力,就连周王殿下都对其十分感兴趣,若是遇见了可不能得罪。 “先生医者仁心,望云泽的百姓有福了,”董午再度行礼说道,只不过话锋一转,又继而问道,“不知先生最近可曾在附近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暚慈眉梢一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可疑的人?你算吗?” 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董午继续问道:“一个外乡人,应该还带着一个女人,他们很危险。” 不明所以,暚慈摇了摇头。 董午见此也没有继续多问,这位神医他可得罪不起,只是请他快快离开这里。 办完了事,暚慈也并没有在此多做停留的打算,带着两位弟子就此离去。 与此同时,其余几位镇南府的追查官员也已经从不同的方向进入了渔村。 他们在这里发现了异常,就像是曾经麒麟在此停留过,但仔细搜查一番后发现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贾钥望着附近的清冷景象,心中更是不满,感觉总是被宁殷那个家伙甩在身后,这个该死的听风人! 就在这些官员们以为又让宁殷给溜走了的时候,贾钥突然觉察到了什么,目光唰的一下看向东北方向,在那里同样有着一道人影正在隔空远望着自己。 “那是……” 贾钥心中震惊,这人是故意将气息暴露给自己的,并且这股气息他十分的熟悉! “宁殷!” 贾钥低吼一声,像是在丛林里久寻的猎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猎物,那张本就诡异的脸上此时流露出十分凶恶的表情。 其余六位镇南府追查官员也都顺着贾钥的目光往那个方向看去,远离渔村的一处小竹林里,一个身影拄刀而立。 “终于抓到你了!” 肯定自己的感觉没有错,贾钥甚至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便独自冲了出去,他不管宁殷故意泄露气息给自己是否有诈,他自认为他现在的实力足够应付任何状态下的宁殷! 爆冲出去的身影如同一颗炮弹,贾钥身上散发着十分诡异的气息,瞬息之间便已经出现在宁殷的跟前。 “什么叫你抓到我了,分明是我故意让你抓到的。” 宁殷双臂环抱胸前,目视着贾钥朝自己冲来,不躲不避,直直地与他对视在一起。 只可惜如今的贾钥早已没了当初的样貌,整个人的皮肤都十分暗沉,脸色更是透露出诡异的淡紫色,要不是从五官能勉强分辨出他曾是镇南府顶尖高手之一的贾钥,旁人还真以为这是从哪里偷跑出来的怪物。 “束手就擒吧!” 猎物入眼,贾钥绝不会放过,俯身前冲,力量不断在他的右手当中积蓄,淡紫色的诡异灵力在他周身弥漫,这不化功终是显露出它的威能。短时间凝聚出来的气力已经十分可怕。 以迅猛之势往前挥出一掌,宁殷意在试探,面对这凶猛的一掌自然是要抽身躲避,从贾钥身上的气息来看,这家伙绝对是修炼了什么不正当的功法。 宁殷惊叹一声:“楚心一的锁喉手竟然没能杀死你,真是出乎意料!” 听到了那个让贾钥记恨不已的名字,周身气势大震,庞大的力量不断积蓄,不等宁殷反应便再度连攻而来, 不与之躲避,宁殷扭了扭脖子,开始正面与此时的贾钥近身拳脚相攻,早就听闻镇南府的这位“铁拳”贾钥有着一流的近身格斗的本领,他日未能领教,今日便来试试! 双方拳脚相加,贾钥不断出拳进攻,一再轰击宁殷的中路,拳路凶狠,宁殷格挡化解之后迎来的是贾钥更为凶狠的进攻。 “这路数……”宁殷对眼前这个贾钥感到十分陌生,先前在巨人谷的时候他与贾钥有过几招切磋,也曾见到过他与楚心一之间的对决,拳路几乎都来自于八极,可刚刚这家伙打出的招式可完全没有八极的影子,更像是一种舍弃防御、全力进攻的路数。 宁殷攻防不断,并在一处时机当中找到一丝破绽,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在贾钥的肋下,要换作是正常人被如此进攻,必定要受伤回防,可眼前的贾钥硬吃下这一拳之后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奋起一把揪住宁殷的胳膊,将其狠狠地撂倒在地。 “死!” 贾钥低吼一声,喉咙里的声音如同一只野兽,右臂汇聚起巨量的灵力,而后狠狠地朝着宁殷的脑袋砸过来。 如此打法属实是震惊了宁殷一番,连忙拍地起身,一脚踢在贾钥的小腿上让其失衡倒地,自己也得以逃脱这个疯子的进攻范围。 “你这家伙……到底修炼了什么邪功!” 贾钥瞬间从地上弹起,脸上露出一抹邪笑:“不化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形 不化功,宁殷听说过这门功法,在江湖中是货真价实的邪功。 修炼者可以在短期内大幅度提升自己的修为,也可以令将死之人继续以另一种姿态“活”着,代价便是引阴气入体,化阴居生门,这一缕阴气会膨胀人的心脉,从而强化人的实力,但也会封死心脉,修炼者的外表会发生变化,再也无法回到正常模样。 眼前的贾钥,身上的皮肤泛着一股阴冷的死气,通体呈现诡异的淡紫色,眼睛四周的血管激凸,瞳仁当中如同一潭死水,整个人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已死之人,如果宁殷猜得没错的话,这家伙现在是感觉不到任何痛感的。 “镇南府的大人竟然去修炼不化功这等邪功,你们还真是又一次刷新了我对你们的认知。” 宁殷冷声嘲道,贾钥先前打出的那套拳当真是力气十足,宁殷现在觉得两只臂膀酸痛无比,若是再与他近身肉搏下去,自己肯定要吃大亏。 “只要能达成目的,使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今日总算是抓到你了,你把麒麟藏到哪儿去了?” 贾钥全然不在意宁殷嘴皮子上的嘲讽,而是直接问道。 “你猜?” 宁殷这般回话,他已经让暚慈先带着麒麟离开这里了。 “无妨,待我将你打个半死,不信撬不开你的嘴。” 贾钥说着,一截铁链从他的袖袍当中掉了出来,大手一挥,铁链如同游蛇一般被扬起,最后顺着气力缠在他的右臂之上。铁拳铮铮,这要是挨上一拳可就麻烦了。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的家伙,真是可悲……”宁殷继续施加语言攻击。 “我的命早就是府司大人的了,他若需要,我随时奉上。”贾钥的声音低沉,他对于萨拉寻的忠诚已经达到了一种无懈可击的地步。 知道和这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宁殷也不想多和他费口舌,摊手一抓,青日孤烟即刻出鞘,一股锋利的刀气袭掠向贾钥,后者只是伸手借助手臂上缠裹着的铁链便将那刀气尽数挡住。 这也只有修炼了不化功的人才敢这么做,贾钥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了痛感,完全可以无视刀气轰击在铁链上的震荡。 “再来!” 他大喝一声,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格外暴戾,大踏步往前猛冲,铁拳前轰,宁殷不敢不避,要是慢一点可就要硬是这大铁拳头一下了。 虽然身体发生了变化,但贾钥本能的作战技巧可一点没少,宁殷虽然退步躲过他这一拳,但手臂上的铁链可就没那么好躲了,甩出去的链子同样具有可怕的力气,宁殷退避不及,只能挥刀相挡。 铁链胜在灵活,很轻易便缠住了宁殷的长刀,贾钥的战术得手了,随即猛地奋力一扯,宁殷握刀的手一时没有攥住,青日孤烟竟被其强行夺去。 将青日孤烟拿在手里翻看,贾钥不由得发出一阵赞叹:“这还真是一把好刀,将你打死之后,说不定还能把你的刀拿去集市卖个好价钱。” 宁殷虽然心中恼怒,但一想到贾钥现在这副身体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几乎全部特征,顿时觉得好笑。 “贾大人就算卖到再多的钱又能怎么样呢?以你现在这副身体,喝酒吃肉貌似都觉察不出美味了吧?” 宁殷的嘲讽不留余地,贾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起来,但宁殷嘴上的输出并未停止。 “哦对了,你还能听得见,花钱听曲儿这事还能做,”宁殷一边说着,眉梢忽然一转,“就怕你这张脸把人家弹琴的姑娘给吓着了。” 怒气已经冲上天灵盖,贾钥牙关紧咬,宁殷这碎嘴皮子当真是厉害,几句话便让这汉子失了分寸,大手一挥,长长的铁链径直朝着宁殷的面门甩来。 手中无刀,则直接抄起刀鞘挡住那麻烦的铁链,宁殷瞅准了时机奋力一扯,竟与贾钥展开了正面的力量博弈。 “狂妄!” 近身搏斗和力量是贾钥最为擅长的,眼前这宁殷接连在自己的强项之上与自己硬碰,当即觉得可笑,气力运转,手臂之上猛然发力,想要趁势一把将宁殷给拽过来,只要与他近身,贾钥自信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其击杀。 “那就来比比!” 宁殷也不示弱,这家伙身负邪功,力量肯定是增长不少,但宁殷倒也想试试这自己的力量到底如何,尤其是有大黑天加持之下。 沉吸一口气,如小蛇一般的黑色符文烙印在他左半边脸上蔓延开来,秘法带来的充盈气力充满他的全身,抓着刀鞘奋力一扯,其力道之大让贾钥都大为震惊。 “这小子!哪里来的如此力气!” 贾钥大惊,一个没注意竟被宁殷给拖拽出去几步,吃过亏了当即不再大意,将力气使出来,双方展开力量上的对决。 铁链在吱吱作响,两股力量一时间不分胜负。 而在不远处的竹林阴影当中,有仁、景承和苏烟秋都在密切关注着这场战斗。 他们想要出手,但宁殷不让,只是让他们在一旁看着。 “那镇南府的怪人倒是一身好力气,早就听闻铁拳贾钥的威名,一直没能交上手,没想到如今竟然练了邪功,堕为怪人。”景承的神色当中流露出些许的遗憾。 有仁点点头,他承认贾钥的近身格斗和力量确实厉害,但反观以刀术和感知闻名的宁殷,这家伙竟然使出了与贾钥旗鼓相当的力量! “宁殷这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与这怪人僵持这么久。” “不清楚,他们都很怪。”苏烟秋如是说道。 僵持未果,贾钥大怒,其余六名手下想要上前结阵一起对付宁殷,都被他给喝退了。 “老子不信这个邪!” 怒吼一声,不化功的全部气力在他身上涌动,引阴气入体,修不化神功,他这是要施展全部手段了。 速度很快,身形瞬间在宁殷的感知之下实现了闪现,虚晃一拳打空,贾钥趁机逼近宁殷的周身,探手再攻,一团浓烈的阴邪之气凝聚在他的手上。 “摧心手!” 不化功之摧心手,以力破守,摧人心脉,碎灭生机! “好个邪功!” 宁殷从贾玥这一掌上嗅到了足够的威胁,不愧是江湖中有名的邪功,凝聚于手掌之上的气力让宁殷不得不退避其强势。 这是一个一举击溃宁殷的好机会,贾玥又怎会放过,步伐紧跟着宁殷,不断与之紧逼,近身缠打可是他的强项,这一招必须要得逞! 宁殷惊叹这个家伙的难缠,摧心手已然朝着他的胸膛袭来。 轰—— 结结实实的一掌拍打在宁殷的胸口上,后者遭受重击,身形直接倒飞了出去,沉重的声响掀起漫天的落叶。 收功,贾玥将手上的阴气散去,这具身体目前暂时无法长时间调用不化功的阴气,冷眼往前看,落叶纷飞当中一时间难以找到宁殷的身形倒在何处。 “没有人能够抗住摧心手,这听风人的命我笑纳了。” 贾玥得意一笑,拎起手里的青日孤烟看了看,阴笑道:“你的主人死了,现在你归我了。”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这把工艺精湛的长刀,当初在巨人谷的时候就觉得这小子的刀很不错,这下终于弄到手了,拿回去献给府司大人肯定不错。 嘴上说着,心里想着,就是忘了仔细看看那宁殷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刷—— 一道急促的破风声在贾玥耳边响起,当他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宁殷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他的身旁。 “你说,谁死了?” 低沉的声音在贾玥耳边响起,在他脑中如同闷雷一般炸响。 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侧身挥拳想要将近身之人给击倒,只不过这一拳挥出竟被宁殷单手给接住,同时嘲讽道:“不化功就这么点威力?” 气盛!贾玥还想继续探手进攻,但宁殷可没打算再给他机会,奋力一记直拳打在贾玥的脸上,将这紫皮怪物瞬间给轰倒在地,同时将青日孤烟给重新夺了回来。 “还想抢我的刀,真是做梦!” 宁殷的那一拳直击贾玥的面门,后者现在脑子一片恍惚,原本就已经很怪异的紫皮大脸现在更是多了一块肿胀的鲜红。 不,不止如此,贾玥甚至感觉到脸皮上一阵钻心般的灼烧,他急忙催动不化功做出防护。 抬眼再看那宁殷,自己的摧心掌明明击中了他,为何他一点事儿都没有? 只见宁殷胸口上的确有着一道掌印,不化功的阴气也确实附着在那掌印四周,但也仅仅只是附着在表面,丝毫不能侵入宁殷的心脉。 “你到底做了什么?” 贾玥无比震惊,他很难相信这个宁殷竟然可以化解掉不化功的阴气,这怎么可能!? 宁殷不说话,只是轻轻扬起右手,他的手中似乎抓着什么东西,那是一团很炽热的东西,散发出一股令人心颤的温度,但又无法用肉眼看出那到底是什么…… “怎么了?害怕了?” 宁殷轻蔑地看向贾钥,这家伙的不化功虽然厉害,但终究是邪魔歪法,而对付这些东西,刚刚从玄清子前辈那里得到的昭炎最为擅长。 “怕?我贾钥现在这状态,无所畏惧!” 仗着不化功的强大,贾钥起身准备再次朝宁殷攻去,后者此番不再做出任何动作,微微抬手,一股炽热的气息以她为中心朝四周扩散开去。 昭炎,焚化无尽。 原本已经大踏步冲上前来的贾钥觉察到这股子气息不对劲,立马刹住了脚步,他距离宁殷还有丈许距离,脸上已经感到干燥万分。 就像是有一团无形的火焰将他团团围住,刚好克制修炼不化功引入体内的那一缕阴气。 第一百二十章 显威 真不敢相信当年玄清子前辈究竟是如何创造出这等手段的。 “你这是什么手段?” 贾玥心中忌惮,本就狰狞的额头上更是多了几分紧皱,这个宁殷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棘手,先前使出能强行提升实力的秘法已经足够诡异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手…… 宁殷扭了扭自己的手腕,虽然他现在对昭炎的使用并不熟悉,只能勉强将其附着在手上,但仅仅只是这样的程度就足够应对很多敌手了。从贾玥脸上的表情来看,他现在心里一定是害怕极了,宁殷不由得调侃道:“你过来,我慢慢告诉你。” 面色低沉,贾玥现在自然是不会贸然靠近宁殷的,而后大手一挥,在周遭早已待命多时的镇南府手下迅速出动,破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几道身影齐刷刷的将宁殷给强势围住。 “单打不过,想要群殴吗?”宁殷冷声笑道,“也对,不讲道理,这是你们镇南府一贯的做事风格。” 不理会宁殷的嘴皮子,呈合围之势的镇南府高手们纷纷拔出利剑,这些身着一致蓝袍的高手们站在一起倒是有些压迫感,尤其是他们在亮出明晃晃的武器的时候。 贾钥当即下令:“不用留手,迅速将此人镇压!” “封!” 领队之人低喝一声,其余五人闻声而动,迅速跟着一起变阵,原本粗略的合围阵型一改,依次落在六个方位之上。随着领队之人率先挥动手中的利剑,其余六人从六个方位不断往前压进,剑刃出击,逼迫宁殷收招回防。 身位变换之间,六人阵型全面展开,如同一个小小的笼子,宁殷则是他们的笼中困兽。 不得不说这几个人的配合还真是相当默契,步伐与站位都挺讲究,一时间还真将宁殷给压制住了。 “压!” 口令再度发出,六人的呼吸几乎于此时调整一致,多人集结的战阵优势就在于此,哪怕个人的力量再怎么薄弱,聚集在一起可就不一样了。 六人当中有三人同时出手,利剑从左、右、后三个方向袭来,宁殷操着青日孤烟连连格挡,而就在他防守之间,之前没有出手的三人于此刻迅速动作起来,瞅着宁殷防守的空隙果断攻来。 三人主动,三人待动,瞅准时机果断前压。 宁殷两边应付,有着听风术加持的他感官远超常人,于剑影当中不断寻找躲避契机,那六人的配合虽然巧妙,但前压的进攻并未如愿破掉宁殷的防守。 眼见常规的战术无法奏效,领队再次低喝一声:“锁!” 一声令下,所有人快速变换位置,只是身形闪动,并没有再出剑,让宁殷一时间难以分辨出他们的下一次进攻究竟会由谁来发出。 刹步! 一人袖袍大挥,袭来的不是剑刃,而是一条纤细的锁链,锁链的尖端附有倒刺,这些经由镇南府兵务部门特殊锻造的武器是专门为了配合这套六人战阵来使用的。倒刺的形状并不简单,若是被勾到可就要掉一块肉了。 宁殷反应迅速,用刀刃谨慎地将袭来的锁链击飞,未等他有停歇,再有两人从左右两边将锁链掷来,宁殷目色一沉,大黑天立刻展开,在他身上爆发的汹涌气势将袭来的两道锁链给弹开。 “一起出手!” 随着领队一声低喝,所有人都从袖袍当中挥出锁链,并在此刻瞅准了时机,附有倒刺的锁链齐刷刷地袭向宁殷。 挡无可挡,宁殷的双臂被对方死死缠住,每一只手臂上都缠着三道锁链,若不是手臂上覆有一层轻甲,这些倒刺怕是会直接将宁殷的手臂给撕得血肉模糊。 宁殷的力气再大也敌不过这六个人的一起出手,况且他们可不是什么弱者,每一个人的都估摸着有四等灵道的水平。双手被控制,宁殷再无法施展别的手段。 “斩首!” 最终击杀的口令喊出,四人继续使劲控住宁殷的双手,另外两人则迅速出剑,趁着宁殷无法动作之时朝他发起诛杀。 困兽之局,宁殷已无退路,就在这时,从不远处的竹林当中突然飞来一杆火红的长枪,不偏不倚正好切断了绑住宁殷右手的一根锁链,右手压力减轻,宁殷果断发力,黑色符文烙印出现在他的臂膀之上,硬是将剩下的那名镇南府高手给拽了过来。 宁殷的做法很阴狠,直接将那名镇南府的人当做人肉盾牌,向他袭杀而来的两位不得不急忙收手,只是收招明显有些晚了,剑刃还是不小心划伤了宁殷手里的那名“人质”。 见到宁殷有些脱离控制,绑住他左手的两位镇南府高手迅速发力试图将宁殷撂倒,但一股无形的炽热顺着锁链传到了他们手上,惊得他们不得不松开困住宁殷的锁链。 “这昭炎还真好用啊!” 宁殷大笑一声,整个右手仿佛都被一团无形的火焰所笼罩着,随后大手一挥,苏烟秋掷来的那杆火红的长枪被他抓在手里。 刷—— 长枪在宁殷手中挥舞,引动一阵燥热的狂风,并由此震退了众人。 贾玥看不下去了,趁着宁殷还在与自己手下们纠缠,当即大踏步冲了出去,不化功的力量再次在他手中凝聚,宁殷早在听风术当中将其身位捕捉,但并没有规避,而是选择与之硬碰硬。 凶狠的一掌拍来,宁殷也迎面一掌相接。 两掌相接,就在不化功的阴邪之气准备侵蚀宁殷的手掌的时候,一股诡异的高温瞬间将宁殷的整只右手都包裹起来。 “昭炎!” 以无形摧有形,昭炎是术法也不是术法,这股源自于阴阳的力量将贾玥给克制的死死的,后者的进攻瞬间演变成宁殷的反攻。 “该死!” 愤怒的贾玥整个右手都被昭炎的温度给灼伤,右臂的衣袍尽数烧毁,惊得他赶忙连连后撤,不断用手拍打着右臂上附着的无形火焰,在此般近距离的接触之下他也终于看到了那团火焰的真正形态。 它几乎没有任何颜色,只是靠得近了才看出它隐约的样子,它散发出来的波动不同于世间任何一种灵力,那似乎是一种区别于常规灵力的力量,而它无形中散发的可怕温度更是让贾玥的不化功完全占不到一丝好处。 “你这小子到底学了什么古怪的招式!” “那还用说,当然是能杀了你的招式!” 宁殷大吼一声,乘胜追击,须臾之间,昭炎的焰浪将贾钥的身体全部吞噬,恐怖的温度瞬间将这个活死人身上的不化功死死地压制住。 贾钥感到窒息,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又像是这具重生的躯体即将再次死亡,冰冷的皮肤上渗出乌黑的血,因为不化功才得以维续的筋脉发出阵阵剧痛,贾钥痛苦地嘶吼着,整个人都跪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先前不可一世的气势。 “不,不,住手啊!” “求求你!” 哀嚎伴随着哭求,大量的血从贾钥的喉咙里流出来,不化功在昭炎的灼烧下失去功效,这具身躯也很快就会完全崩溃。 宁殷惊叹自己手中这昭炎的威力,当年的玄清子前辈究竟是创造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出来啊,自己只不过是刚刚初步掌握它,就能破掉贾钥身上的不化功,此等威能,实在可叹! 但困兽往往都是最有攻击性的,尤其是已经品尝过一次死亡滋味的贾钥,他不甘心,他也绝不想再死一次! 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汇聚在掌心之中,整个人强忍住昭炎的灼烧,附身前冲,瞬间从焰浪当中冲了出来,一掌强袭向宁殷。 “去死!”这是贾钥临死一搏,只要杀了宁殷,他就还能活! 但他似乎忘了,宁殷是一位掌握着听风术的顶尖听风人,他的感知领域早已经将周身一小片区域完全覆盖,贾钥的任何动作都逃不出宁殷的眼睛,他以为的袭击在宁殷眼中实在是破绽百出,毫无“惊喜”可言! 也不用刀了,宁殷直接抓起苏烟秋掷过来的长枪,轮转一圈而后直直地往前刺出,不偏不倚,刚好贯穿贾钥的胸膛。 “该死的是你!” 这具身体是不化功所造,常规的手段是杀不死的,宁殷自然知晓这一点,当火红的长枪刺入贾钥的身体之时,昭炎的力量瞬间顺着长枪袭入贾钥的身体,从内向外瓦解着对方。 而后传来的是贾钥撕心裂肺的哭喊,昭炎彻底摧毁了这个家伙的心脉,也化去了他一身的邪功,此刻的贾钥再也没有苟活的可能,全身上下的皮肤开始不断溃烂,原本就如同死人的外表现在更是如同一滩烂肉,可怖之极! “宁殷!” 他嘶吼着,喉咙里传来的声音已经十分模糊,只能从几个音节当中依稀听出他在说什么。 “镇南府……不会放过你!” 最后这句话倒是说得响亮,只不过这话他好像在哪儿听过来着?记不清了,反正他与镇南府之间的恩怨已经很难解决了,倒也不怕这位活死人再说什么怨咒的话。 冷漠地注视着贾钥在自己眼前烧成灰烬,宁殷没有说一句话,不化功这种邪门东西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更不要说使用这种邪功的人还隶属于官府。 老大死了,其余六位镇南府高手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府中档案关于宁殷的记载都与他们此番的遭遇大不相同,这个宁殷展现出来的实力超出了之前所有人的认知,如今贾钥都已经身死,他们这些手下完全没有战胜宁殷的机会。 “吓尿了?” 轻蔑的话语从宁殷嘴里吐出,众人反应过来,宁殷正用凶恶的眼神盯着他们。 “你……你想干什么?”先前的领队鼓起勇气问道,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刚刚那一句问话已经消耗了他所有的勇气。 宁殷懒得与这些人多说什么,周身气势缓缓展开,冷声低喝:“滚!”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请客 出发前,萨拉寻对这支小队给予了很高的厚望。 按理说有不化功在身的贾钥应该足够对付宁殷才对,况且还有镇南府中最擅长追击和战术配合的铁索七雄,这样的人员配置将宁殷擒回来应该可以办到才对。 但萨拉寻始终都犯了一个错误,他太低估宁殷的手段了。 这个南城第一听风人远比传闻中更加不可预测,在过去的时间里宁殷越来越超脱萨拉寻的预估,从而一次次在宁殷身上失利。 这位铁血的府司大人原本期待着贾钥凯旋,但这下看来,等待他的只有手下的冰冷的尸体了。 宁殷喝退了铁索七雄,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其实他要是想将这些人都杀了并不难,只是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况且如今他对昭炎的使用还算不上熟练,若是强行击杀这七人难免会有失手。 “回去告诉萨拉寻,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早晚有一天会算清的。” 宁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死里逃生的七人丝毫不敢转身去看一眼,反倒是加快了撤退的步伐。 望着灰溜溜地撤走的镇南府一行人,宁殷面无表情,他知道,放走了这些人,后面镇南府会派更厉害的角色来追杀自己,无穷无尽。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有仁从竹林当中走了出来,他知道,宁殷不让他们出手是在保护他们,这是宁殷一贯的做法,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将自己的伙伴拉下水。 摸了摸鼻子,宁殷毫不在意,同时将手里的长枪挥舞出几个漂亮的枪花,不禁赞叹道:“这枪使着还真顺手,不愧是赤练铁所铸造的兵器。” 没等他多体会一会儿这兵器的手感,火红的长枪刷的一下便从他手里飞走,重新回到苏烟秋的手中。 “要不放弃你这身刀术,跟我学枪?” 她笑着说道,长枪被她握在手中,这个英姿飒爽的女人配上这杆火红的长枪还真是帅气。 宁殷随后摇了摇头:“我还是更爱我这把青日孤烟。” 说着,宁殷将青日孤烟放回刀鞘,环顾一番四周,此番战场已经没有再久留的必要。 “接下来去哪儿?”有仁随即问道。 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好,宁殷虽然已经打算找机会回到南域,但以何种方式回去他还真没想好,现在港口应该都贴着自己的通缉令,船票可不好买,况且若是这么大张旗鼓地回去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吗? 宁殷挠了挠头,毫无头绪,这才几天时间过去,就连望云泽都不安生了。 就在这时,竹林当中再度传来一阵攒动,宁殷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自从贾钥带人来围追自己开始,这伙人也在后面悄悄跟着,一开始宁殷以为他们也是跟镇南府那些人一伙儿的,直到宁殷将贾钥彻底击杀,这些人都没有显露身影的意思。 “不知是哪方的客人,还请现身说话。” 宁殷朝着竹林的方向呼喊道,他并不感到紧张,听风术状态下他知道对方只有三个人,而且气息并不强。倒是他身旁的景承和苏烟秋有些激动,各自抓着手里的武器就准备冲出去。 “呵呵呵。” 一阵清朗的笑声从竹林中传来,而后有一道人影率先从中跨步走出。 是一个模样俊朗的年轻人,头发被他干练地束在脑后,穿着一身淡褐色长衫,手里没有武器,看样子像是哪家的公子少爷。 “不愧是听风人,我这藏匿的手段在你眼里实在是不够看了。” 年轻人摇头笑了笑,似乎是在自嘲,其身后又接连走出两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裹覆轻甲,腰间带着刀剑,站在年轻人的身后,气势非凡。 “你是?”宁殷很显然不认识眼前这名男子,只不过他并没有从这人身上觉察出杀气,宁殷的神色依旧缓和。 年轻人轻轻一笑,脸上尽显和善,而后双手抱拳微微行礼,直接夸赞道:“久闻宁殷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年轻英杰,先前的身手也让在下看了眼,当真是厉害。” 身后两名护卫原本紧绷着的身子也随着主人的弯腰行礼而所有放松,也纷纷抱拳行礼。 “我叫柳月,是望云泽的码头首席值守。” 年轻人将自己的身份说开,当“码头首席值守”几个字落入有仁等人的耳中时,宁殷能感觉到他们有所震惊。 望云泽地处三国交界,岛群之上诞生如今的白湾码头,这里不受任何一国管辖,但也有着他们自己的守卫机制。镇守望云泽的是一位素来不与世人见面的舵主,这位舵主是望云泽最高武力的象征,而在这舵主之下便是码头大小事务的直接管辖者——值守。码头值守一共有五位,四大势力各有一个名额,而作为舵主的传话人即是为第五个值守,作为首席统筹着所有的事物,简单来说,码头首席值守便是整个望云泽除了舵主以外最高权的人。 宁殷对望云泽的了解并不多,但这些基本规则他还是知晓一二的,眼前之人自称是码头首席值守,宁殷自然是要礼敬几分,但如今自己可是镇南府的通缉犯,想必自己的通缉令现在也已经贴满了白湾码头,这个时候码头值守找了过来…… 宁殷的心神一沉,从场面上的武力估算来看,自己应该有不少的胜算。 “宁殷先生不用紧张,我不是来逮捕你的,”柳月笑着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身后的两位护卫也没有拔刀相向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站着。 心中疑惑,不是来抓自己的?那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不知阁下特意到此所为何事?”宁殷直接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家舵主大人想要见见你。” 柳月说话的时候很随意,好像他这个传话人真的只负责传话一样,也并没有见他将望云泽中最神秘的舵主吹嘘的有多高,更像是在互相引荐朋友。 “舵主?” 宁殷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叫柳月的家伙真是码头首席值守?还一见面就说要带自己去见望云泽的舵主? 就在宁殷心生怀疑的时候,身后的有仁上前轻声说道:“我常年跟值守府的人有过来往,他的确是望云泽的首席值守。” 嗯?连有仁这家伙都说是真的了?宁殷这次总算有几分相信,继续试探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柳月微微往前一步,做出一副请客的姿态:“请宁殷先生移步。” 话语轻淡,语意虽然依旧柔和,但很明显话语中多了一丝强势。 宁殷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当即就觉得有些恼怒,不过还未等他发作,柳月又继续说道:“我家舵主还说了,宁殷先生若是执意不愿去,就安排我们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以示感谢。” 这话倒让宁殷觉得有意思:“感谢我?我可不记得我与你们值守府有过什么来往,又何必说要感谢我?” 柳月看了看四周,此地先前也被妖气弥漫,现在妖气虽然都已经散去,但从空气中还是能觉察到有一丝异样。 “宁殷先生帮望云泽彻底除掉了妖祸,还救了这么多古铃江畔的渔民,这份恩情我们自然是记载心里的。舵主吩咐过,只要不是什么特别苛刻的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你。” 柳月行礼说道,这是他作为码头首席值守向宁殷此番除妖的感谢。 望云泽的舵主亲自嘉奖,这可是很高的奖赏了,但宁殷却没有先感到高兴,而是另有深意地感慨道:“我前脚刚将这里的妖祟清理,你们后脚就得知了所有的情况,值守府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柳月脸上挂着笑,静静地听。 “你们既然有这么多门道,当初古铃江畔闹妖气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前来驰援?” 宁殷的问话过于直接,这无疑是站在值守面前打他们的脸,问题直指这些望云泽的守护者有渎职的嫌疑。 空气突然间很安静,就连一旁的有仁都觉得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柳月静静地注视着宁殷,这个传闻当中的听风人果真不一般,敢在望云泽地界这么跟自己说话的找不出第二个了。 “宁殷先生教训的是,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只不过当我们发现这些异象的时候,你和暚慈神医已经赶来,并且事态一直都在你们的控制之下,我们自然是没有再插手,”柳月没有生气,反倒是用很温和的话向宁殷解释着,“若是你和暚慈神医都无法解决这场灾祸,后面的事情自然是由我们值守人员来做了。” “倘若我们失手,你会打算怎么做?”宁殷追问。 “封锁整个古铃江畔。” “然后呢?” “舵主大人会亲自前来处理,当然,这期间免不了会有无辜百姓伤亡……” 宁殷看着柳月,这位码头首席值守说话很冷静,不怒而自威,虽然身上也带着一股子官味儿,但并不浓郁,比镇南府那些人好多了。 “还真是深谋远虑啊……”宁殷感慨,话里有好几层意思。 柳月的脸上依旧噙着笑,好像并没有因为宁殷刚刚的直言而感到恼怒。 既然人家都亲自前来邀请了,宁殷也不能扫了人家的兴,起码现在看来,这些人没有什么坏主意,至于那位神秘的舵主……宁殷其实也一直很好奇他的身份。 “你们舵主……是个怎样的人?” 宁殷颇有兴趣地问道,柳月闻言眨了眨眼,而后微微一笑。 望云泽的舵主代表着望云泽最高的武力,他们历代相传,凡是被指定为舵主的人便是整个望云泽的守护者,同时在卸任前也永远无法离开望云泽。 宁殷也只在传闻中听说过这些,自从战国时代以后,东陆几乎很少再有大规模战事,尤其是像望云泽这种本来就平静的地方更是很少再有争端,所以那位舵主出手的机会并不多。 舵主是谁?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实力到底如何? …… 诸如此类的问题无人知晓,但从未有人怀疑过舵主的存在,他就像一道屏障,将整个望云泽都笼罩在和平与安宁之中。 舵主只邀请了宁殷一人,有仁等人只能先回到白湾码头等宁殷的消息,虽然让宁殷一人去面对舵主实在是有些冒险,但那可是舵主啊,这样的命令又如何能违背呢? “老地方等你。”有仁只是这样说着,便带着其余人先行离去。 宁殷跟着柳月搭乘小船来到一座小岛,为了防止舵主隐居的地方被人知晓,宁殷的眼睛被蒙住,耳朵也被塞住,直到小船上了岸方才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舵主 老实说宁殷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从四周的环境来看,应该是古铃江中的一座小孤岛。 眼下已经是冬季,但这座小岛上依旧花草茂盛,到处都是青翠艳丽,与别处的萧条景象有着很大区别。 “你不上来?” 宁殷往回一看,柳月依旧站在船上,丝毫没有跟自己一起上来的意思。 “平日若是无特殊事项的话,我与舵主只在每月初六会面一次,既然这次舵主只召见了你一个人,我就不跟你进去了,我在这里等你。” 柳月轻声说道,静静地注视着宁殷,脸上始终挂着友善的笑。 宁殷也不再多问什么,转身往前看去,这座小岛还真是装饰得很别致,岛上种满了各种好看的花草,到处都是花花绿绿的,直教人怀疑现在到底是冬天还是春天。 不过既然有心思在这里种这么多花草,难不成这望云泽的舵主也是个爱花之人? 心中这般揣测,宁殷顺着小道幽径往前走,越往里走,林道四周的花朵就越稀有,他甚至在这里看到了夏希国特有的大金菊,还有……南域的琉璃百合。 宁殷很欣喜能在这里见到它,这种生命力极为顽强的花就算是在南域的野外都随处可见,也正是因为它在南域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稀罕品种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培养。但只有真正的南域本地人才知道这种顽强的琉璃百合代表着什么。 “这位舵主果真是一个爱花之人?” 宁殷最后看了一眼琉璃百合,继续继续往前,岛上有些雾,不浓,但是还挺遮挡视线的,宁殷试图将听风术扩散出去,但在这岛上似乎很难将听风术施展,有一股莫名的压力在限制着宁殷的感知,包括他的听风术。 看来这位舵主心思还真是缜密,连外人的感知都要封锁起来。 宁殷摇了摇头,既然这位大人已经布下了这样的规矩,他也只能客随主便,按照柳月的指示一直顺着这条幽静的林道往前走。 虽为孤岛,但却没有一点风,四周雾蒙蒙的,所以宁殷只能走得很慢。 他不知道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直到他来到一座摆满了各式花朵奇观的小广场。 广场并不大,地面都铺上了洁白的雕纹石板,这些石头都是经过工匠精心雕琢的,每一块石板上的花纹都不一样,若是站在高处往下看,这些数量众多且精致的石板连起来竟然能够组成一幅画,只可惜现在有雾,不是观赏的好时机。 广场四周陈列着很多用于呈放花盏的架子,这些架子的形式各不相同,其形制根据所呈放的花盏大小而变化,宁殷不懂花,架子上呈放的那些美物他大多不认识,放眼看去只觉得有些缭乱。 “这么多花……” 宁殷这一路走来已经看过无数的花了,大的小的,美的丑的,普通的珍惜的,没想到这广场上还摆放着这么多。 “这望云泽的舵主这么爱花么?” 低声自语,宁殷走进广场之中,四周的花香袭来,宁殷赶忙捂住了口鼻,按照一般的套路来说,越是美丽迷人的东西就越危险,而且他可听说有很多高手都习惯将强大的幻术藏匿在香气当中,他得小心一点。 “放心吧,这些只是普通的花,不会引发幻术的。”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很纤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宁殷闻声看去,只见那层薄雾遮掩之间有一个十分娇小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这让宁殷更加疑惑了,这岛上怎么还有小姑娘? 她从薄雾中走出,是一个看起来很活泼的小姑娘,模样乖巧,绑着长长的马尾,估摸着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子不高,比宁殷矮了大半个头。身上披着一件大大的紫色袍子,袍子上绣着各式各样的花,只不过从那些刺绣的手法来看……有些粗糙。 小姑娘不惧生人,一来就眨着眼睛注视着宁殷。 “姑娘,这些花都是你种的吗?” 宁殷主动问道。 小姑娘点了点头,嘴角噙着笑,不断打量着眼前这个外来者。 “眼下都已经入冬,能让这么多不同花期的花都盛开在同一片土地上,姑娘种花的手艺真是超凡。” 宁殷夸赞道,这个小岛仿佛与外界有所独立,从宁殷一进入这里开始就感觉到这里的温度明显变高了,他身上裹着大氅还觉得有些热了。 听到眼前这个人夸赞自己的手艺,小姑娘得意地笑了起来,模样更显得可爱。 “整个花酿岛上的花都是我种的,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东陆各处能搞到的花种都栽培在这里了,现在虽然是冬季,但花酿岛不同外界,只要我在这里,岛上的灵力如何流动都由我说了算,所以这些花就会一直保持盛开。” 小姑娘得意地说道,言辞轻淡之间已经透露出她手段的非凡,只不过宁殷并没有从这个小姑娘身上觉察出什么异样,虽然有一些灵力的波动,但并不强烈。 “你是谁,怎么来这里的?”小姑娘突然回过神来,瞪着眼睛问道。 “这座小岛的主人邀请我来的,只是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这位主人……” 宁殷苦笑着回答道,他的确是有些疲惫了,这地方封锁了自己诸多手段,他全然是以普通人的状态走过来的,觉得累很正常。 “哦?”小姑娘听到宁殷这样的回答觉得有些惊讶,挠了挠头,“我怎么不记得我邀请了别人?” 此话一出,场中突然安静。 宁殷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扎着马尾、披着大袍子的小姑娘,她刚刚的意思是……她就是这座小岛的主人么?难道她就是望云泽的现任舵主?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宁殷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幻术当中了,望云泽最高物武力的代表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呢? “想起来了!” 小姑娘突然一拍手,笑着看向宁殷,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宁殷?” 宁殷紧张兮兮地咽了口唾沫,然后点了点头。 见状,小姑娘一笑,身形一窜就出现在宁殷的跟前,眨着大眼睛近距离打量着宁殷。 “他们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听风人,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 小姑娘一边打量一边感慨,似乎对于眼前这个真的宁殷有些失望。 “你……真的是……舵主?”宁殷满脸震惊地问道。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而后双手叉腰,装作很厉害的样子。 “他们都这么叫我,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如果你硬要说的话,嗯,的确,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舵主。” 已经找不到什么贴切的话来形容宁殷此时的心情了,传闻中实力强大、神秘莫测的望云泽舵主,竟然是一个……小姑娘? 这说出去谁信啊! 似乎是看出来宁殷眼神中的落差,小姑娘眉头微微一皱,感到自己被小瞧了。 而后小手一挥,一股无比强大的灵威瞬间从她身上散发而出,宁殷再次瞪大了眼睛,与他先前感知的完全不一样,这个小姑娘身上的气势完全变了,这股强大的灵威……二等灵道,不,好像更高! 再次从宁殷的脸上确认过惊讶,小姑娘拍了拍手,身手展露完毕,身上的气势瞬间散去,她又变回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 “这到底……” 宁殷惊愕地看着眼前之人,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小姑娘不再搭理宁殷的惊讶,她也懒得和宁殷解释,毕竟这些年每一个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人都是这般惊讶。 “听说你消灭了战国时代就镇压在古铃江底的大妖,救了古铃江畔很多百姓,本舵主理应感谢你才是……” 小姑娘语气一变,声音多了些威严,先前稚嫩可爱的样子瞬间被她完全收起,她冷冷地注视着宁殷,模样俨然有些不可一世,气势上竟然压得宁殷有些窒息。 “那都是我应该做的……” 宁殷小声回答道,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古怪,他必须得小心应对。 “的确,你要是不救那些百姓,我早就派人将你抓起来了。” 这话一说,倒是让宁殷背心里再度一紧,看来自己之前在望云泽所有的行动都被这位舵主给监视着,她要是想替镇南府逮捕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你也不必担心,你既然有功于望云泽,本舵主是不会亏待你的,更不会将你捆了交给萨拉寻那个伪君子。” 小姑娘十分老练地说道,只是她这副相貌说出这般话来还是显得有些违和。 “多谢舵主垂怜……”宁殷抱拳行礼,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一个小姑娘如此行礼,总感觉怪怪的。 舵主不以为意,而是说道:“不必谢我,听风人,我有话要问你。” “舵主请问。” “你是否想是返回南域?” 眼神一凝,宁殷抬头看向这位舵主,这个小姑娘现在已经给他一种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宁殷点了点头。 舵主嘴角微扬,十分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问道:“回南域做什么?自首?” “我没有罪,谈何自首?” “镇南府的通缉令一共罗列了你好几条死罪,你还说没有罪?” “嘁,镇南府……”宁殷冷嘁一声,他与镇南府之间的恩怨已经很难说清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任命 舵主步伐轻盈,一个闪身便坐在了“小花殿”中央的椅子上,那张看起来格外精致的椅子也是为她量身定制。准确来说,这座摆满了东陆各种美丽花卉的小广场被她称作“小花殿”,都是专属于她的地方。 “你快坐下来,好好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姑娘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宁殷也赶紧坐过来。 宁殷不知道这位古怪的舵主召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更不知道她为何要问自己是不是要返回南域,这个小姑娘形象的舵主实在是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 “我的故事……”宁殷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哪有什么故事指的舵主亲自来听啊……” 他想要礼貌性地拒绝,只不过话还没有说出口,舵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突然阴晴转变,无意之间闪露出一丝威严。 那眼神可不是这幅小女孩身形该拥有的,宁殷被这眼神吓了一跳,浑身一哆嗦,而后立马快步坐在了空位上。 “既然舵主想听,那我就吹上几句吧。” 而后的大半个时辰里,宁殷向这位传说中的舵主讲述了自己简短、且充满趣味的一生,只不过中间有关酒楼、歌伎的部分被他自动过滤掉了,这可不是小女孩能听的。 不知道是无聊还是真的觉得新奇,小姑娘对宁殷的见闻很感兴趣,通过这个听风人的诉说她好像真的见到了那些江湖中的场景和人物,只不过当宁殷谈论起萨拉寻的时候……这小姑娘眼睛里很明显强压着怒火。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宁殷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喉咙都快冒烟了,舵主小手一抬,不知什么时候一杯热茶已经出现在宁殷的面前。 “多些舵主。” 宁殷口渴得紧,谢过之后端起杯子大喝一口。 “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经历倒已经这么丰富,不愧是南城第一听风人,”舵主直言称赞,不等宁殷回话,又直接说道,“那萨拉寻真是个坏蛋!” 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就直接喷了出来,宁殷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这家伙还真是会抓重点,就记住了这一点。 不过这也让宁殷侧面探查到这位舵主与镇南府府司之间的确是有着什么恩怨。 “舵主,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要特意召见我吗?”宁殷将热茶饮尽,问道。 小姑娘眼睛一转:“因为无聊。” “嗯……”对于这个回答,宁殷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 瞧见宁殷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舵主眼神一晃,继续说道:“怎么,本舵主请你来聊天还让你受委屈了吗?” “不敢不敢……”宁殷笑着回话,同时在心中暗叹这舵主的性情真是古怪。 嘻嘻一笑,小姑娘就喜欢捉弄人,宁殷害怕的样子让她觉得好笑,只不过不能笑得太夸张了,想到这儿她总算记起来应该用手轻轻遮掩一下。 “舵主你笑起来真好看……”宁殷一头黑线,这小姑娘似乎好像把自己当傻子了。 “咳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姑娘咳嗽两声缓解尴尬,“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 说话之间,语气一转,脸上的神色跟着一变。 宁殷也敏锐地注意到舵主神色之间的变化,总算是要说点有用的了么? “你要回南域,可以,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渡船,你随时都可以回去。” 舵主随意地说道,以她的地位和权力,随随便便安排一个人乘坐渡船离开不是一件难事,哪怕这个人是在逃通缉犯也不算难。 不等宁殷答谢,舵主又转而问道:“不过,你又如何去到周王殿下的府上呢?” 此话一出,宁殷脸上的表情几乎凝固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打算的?自己刚刚似乎没有提及过自己的后续的打算,同时,宁殷心中又多了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没有半点秘密。 “不用这么惊讶,这不是我猜到的,是空在那个老道士告诉我的,”舵主摊了摊手,直说自己没有那么大能耐猜到宁殷心里的想法,“他说你会在望云泽有一番遭遇,然后就会返回南域,直抵南星城。” 南星城,南域政治中心,兴安城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守门的而已。那是周王殿下居住的地方,拥有南域最高的政治权力中心,也有着南域最繁华的街道。 “空在大师……果真是料事如神。” 宁殷轻叹一口气,又是空在大师么?宁殷心中突然觉得有一瞬间的窒息,不论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仿佛都是在按照空在大师预见的剧本在走。那双名为命运的眼睛死死地注视着宁殷的一举一动。自己将要去哪儿,去做什么,又会遇见谁……这些似乎早已注定。 那老道士以前可没算的这么准过!宁殷在心里感叹,他原本是不怎么相信占卜一事的,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动摇自己这个质疑了。 舵主摆了摆手,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问道:“所以你打算如何去往南星城?镇南府对你的通缉令已经贴到我的地盘来了,你这样回去肯定很快就会被抓起来的。” 宁殷摇摇头,他也还没有具体的办法。 “暚慈神医说他有一张周王殿下的邀请函,我打算跟着他……” “不行!” 舵主不等宁殷将话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暚慈是我望云泽的神医,他不能跟着你趟这浑水,要是没了他,我会伤心的。” 宁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的话里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那……我找几个帮手杀过去吧。” 宁殷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好办法,而后在脑海中清点人数,有仁、景承、苏烟秋,再加上南域的那些家伙……一路打到南星城应该也不是没有可能。 “南星城可是你们南域的中心之城,那可不像兴安城那样随意就能让人进进出出,你想打进去……再修行个三十年吧。” 舵主直接泼了宁殷一盆冷水,这也的确是事实,南星城毕竟是周王殿下居住的地方,也是南域的权力中心,一定会有很多真正的高手坐镇。况且,自己是去请求面见周王殿下的,直接打到对方门前算什么礼数…… 瞧见宁殷皱着眉头一筹莫展,小姑娘又笑了起来,一只手托着腮,得意地说道:“我有一支队伍过几天要去南星城,为周王殿下献上寿礼。” 宁殷闻言,眼前一亮:“舵主这话的意思是?” “听说入冬了南域有很多强盗出没,我担心送给周王殿下的礼物被哪个胆大的贼人劫了去,所以想找个不怕死的护卫来运送一下。” 说着,舵主的眼神在宁殷身上缓缓停留。 “我现在可是通缉犯,舵主你真敢雇佣我?”宁殷显然有些不相信。 小姑娘撇撇嘴:“你是镇南府的通缉犯,关我望云泽什么事儿?我不相信那萨拉寻还能跑过来咬我?” 舵主不愧是舵主,不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这么与众不同,这话要是让萨拉寻听见了不得把他的脸都给气绿了? “可我这张脸可能会给你的队伍带来麻烦……”宁殷依旧有些担忧。 “那就干脆换一张脸好了,”舵主显然没有把这事儿当成什么麻烦,“你是不是以为暚慈只会治病?” 宁殷一愣神,看来这舵主是真的将什么都想好了。 “可舵主……你为什么要帮我?” 舵主摆摆手,示意宁殷不要多问,小小的个子又显露出十分老练且严肃的气势:“一想到你这次回去能将萨拉寻的眉毛都给气歪了,我就开心得不得了!” 宁殷摸不着头脑,这位舵主到底与萨拉寻有什么仇怨啊? 就在宁殷思索之间,小姑娘身上的气势突然一震,源自于望云泽最高武力代表的灵威瞬间展开,宁殷在这气场的压迫下感到呼吸略微有些紧张,这舵主到底什么性情,又变了? “我叫江宛心,望云泽第四任舵主,此番正式任命你为我的‘护宝大将军’,务必将周王殿下的寿礼完整地送到他老人家手里面,不得有误。” 江宛心从座位上站起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常人难以违抗的严肃气势,她向宁殷伸手,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朵美丽的花朵。 宁殷有些不知所措,但从眼前的气氛来看,他应该起身鞠躬,然后谢过舵主。 礼毕,起身,宁殷的脑袋上已经插上了那朵花,江宛心笑呵呵地看着宁殷,似乎很满意自己为宁殷做的打扮。 宁殷能猜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滑稽,但并没有伸手将插在脑袋上的花朵取下来,既然这位舵主喜欢,那就由着她吧。 “护宝大将军领命,臣一定不辜负舵主所托!” 将右手放在胸前,宁殷做出郑重起誓的模样,这一举动无疑让江宛心更加开心地拍起手来。 “护宝大将军,你很上道嘛!” “舵主过奖了,都是沾了您的光。” “哈哈哈!” 一时间,整个小花殿都笼罩在江宛心的笑声里,宁殷看着眼前这个笑呵呵的小姑娘,这哪里是传闻中望云泽顶级战力的舵主,分明就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姑娘! 不过既然她愿意帮自己去往南星城,自己就应该好好感谢她才是。 只是没想到,他宁殷一个通缉犯还能被望云泽的舵主任用,真是世事无常。 “好了,本舵主累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就走吧。” 江宛心摆摆手,示意宁殷可以离开这里了,四周的雾气跟着一起缓缓消散,花酿岛露出它本来的样貌,如同其名字,俨然是一座百花庇护的美丽小岛。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守护的代价 有的人从出生开始便注定了这一生该过什么样的生活,而有的人则可以随时动身,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望云泽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但守护这份美丽是需要代价的。 从江宛心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便被给予了厚望,压在她幼小的肩膀上的责任是——守护望云泽。 她的出生注定了不平凡:记事,修行,接受上一任望云泽舵主的传承,接任第四任舵主大职,镇守望云泽。 这一切仿佛早已在命运中书写成册,作为命运当中的人,她只需要服从和遵守。 “那可是望云泽的舵主啊!” “舵主……传说中守护我们一方安宁的舵主。” “……” 人们总是这样感慨,世人敬仰舵主的权能,认为这位负责镇守望云泽的神秘舵主肯定是一个强大而又洒脱的人,所以她才能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位舵主一眼。 是啊,拥有统御整个望云泽的权力,谁会不羡慕呢? 宁殷不知道这位看上去小姑娘模样的舵主到底多少岁了,因为江湖中确实有一些功法可以让人保持容颜不老,甚至返老还童,但从她几次显露出来的灵威来判断,她的实力十分可怕,说她是望云泽最高武力代表一点都不错。 只是……刚刚跟她告别的时候,宁殷多少能从这位舵主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些许的伤感。 她断然不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离开的,宁殷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眼睛里的伤感更像是……一种对自由的感慨。 她是在羡慕自己么?宁殷有些看不懂那个眼神,只觉得这个舵主越发神秘。 离开花酿岛的路上没有了雾气,视野开阔了很多,宁殷的听风术也可以略微施展一二,重获感知的他走的很快,刚到江边就看到柳月已经站在那里等着自己了。 “宁殷先生,和舵主的会面还顺利吗?” 柳月轻笑着问道,躬身微微行礼,这位码头首席值守的礼节真的很到位,尽显一个掌权者应有的仪表。 对方这么有礼,宁殷都不好意思随意了,当即也微微回礼。 “还算顺利吧,只是舵主比我想象的……”宁殷有些语塞,好像一时间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 “舵主面见的人并不多,他们在见到舵主后的反应大致跟你差不多,都感到很惊讶,”柳月脸上浮现起善意的笑容,他能够理解宁殷此时心中的复杂想法,“只是还望宁殷先生出去以后不要透露有关舵主的任何消息,作为望云泽的镇守者,我们不希望外界流传过多有关舵主的真实信息。” 柳月的话让宁殷不敢懈怠,这毕竟是望云泽的机密,他作为一个外乡人理应遵守这里的规矩。 “那是自然,舵主能够亲自接见我这个‘罪人’已经实属罕见了,我宁殷是个江湖中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是知道的。” 对宁殷的这番表态很满意,柳月眉心之间的严肃之色缓缓退去,脸上依旧和善。 “宁殷先生的为人我自然是放心,能让舵主亲自接见的外乡人,你是第一个。”说着,柳月抬手将宁殷的青日孤烟归还,刚刚登岛的时候,武器都是寄存在他这里的。 宁殷点点头,此番经历他自己都觉得很惊奇,没想到他竟然能见到传闻中的望云泽舵主,只不过…… 宁殷有话想问,但略微斟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止住了。 “是想问为什么舵主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么?”柳月一眼就看出宁殷有话想说,当即猜道,那些见过舵主的人都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宁殷却摇了摇头,而是问道:“舵主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岛?” 宁殷的这个问题让柳月不禁眼神一跳,以前舵主接见的那些人事后都只会询问舵主的样貌,而宁殷这个问话倒真是稀奇。 “作为望云泽的守护者,舵主的责任便是望云泽的安宁,所以她不能离开望云泽,确切地说,舵主她从出生开始便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岛,有关望云泽的所有情报都是经由我们向她传达。” “果然如此么……” “我知道这或许对舵主来说有些严苛和残忍,但望云泽本就弱于兵戈,值守府固然能够维续稳定,但毕竟还是缺乏强有力的力量,若是没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人镇守于此,恐怕这里早就成为了其余势力争夺的肥肉。” “舵主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手了。”宁殷听到柳月言辞中的一点,江宛心没有出过花酿岛那便是没有出过手。 “的确,目前外界的安宁都来自于上一任舵主产生的威慑,”柳月毫不避讳地说道,“你听说过二十年前的春新湖血战吗?” 宁殷点了点头,他浪迹江湖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过这个故事。据说是有几名东陆来的高手想要凭借手段强行夺下望云泽码头的监管权,其实无非就是看见了码头货运能带来丰厚的回报,想要趁机牟取这些钱财。来者有六人,每一个都是高手,曾一度逼得值守府不断让步,最后甚至公然放话要在春新湖约战当时的望云泽舵主。后来的结果已经可想而知,六人联手都没能斗过那位神秘的舵主,所有踏步春新湖的人全都成了碎尸,这事件在当时的江湖中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那是老舵主最后一次守护望云泽,以绝对暴力的手段震慑了所有觊觎望云泽的人,产生的威慑直至今日都依然有效。现在的舵主还小,虽然完美继承了老舵主的衣钵,但她还需要时间成长,所以不能离开这里。” 宁殷未曾真正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但从如今人们口中谈论的部分信息足以想象出当初那位老舵主有着何等的力量,那是足够守护整个望云泽的力量。 但突然又有些感慨,身为望云泽如今的守护者却连望云泽真正的模样都没有见过,这还真是一件讽刺的事情啊。如此说来,江宛心离别时的那个眼神便是真的在感叹“自由”了,宁殷在这一瞬间似乎全都明白了。 所谓的“顶尖武力”、“守护者”,不过是将一个人永远困在这个地方罢了。 宁殷往回看了一眼花酿岛,眼神似乎穿过层层空间看到了小花殿上呆坐的江宛心,这便是“守护”的代价么? 惊叹宁殷的所思所想,柳月对眼前这个南城听风人也起了些好奇,只是眼下场面上他不得不伸手示意宁殷登船离开:“宁殷先生,我们该离开了。” 宁殷点点头,上船之后也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蒙了起来。 古铃江畔。 所有的妖气后患已经完全清除,暚慈如释重负地坐在草地上,古铃江上传来一阵微风,虽然有些凉,但此刻让他倍感舒适。 有仁和景承也被这位神医临时抓了壮丁,拿着逐妖符将渔村里里外外清除了三遍,暚慈设计的这玩意虽然对妖气很有效,但无奈对灵力的消耗实在是太大了,两人此刻也直接睡在草地上。 “我说暚慈,你这逐妖符怎么这么费人,我这点儿灵力全都被它霍霍干净了。” 景承仰躺在草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暚慈手里捏着两枚已经因为过量催动而报废的逐妖符,嘴角一咧,笑了起来。 “等我回去再好生改进一番,下次肯定就没这么累人了。” “还有下次?”景承可是真怕了,这大汉情愿与人光膀子决斗也不想再被暚慈抓壮丁干活了。 有仁也露出些许的苦笑:“神医你又不精通灵力,研究这些玩意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救人,这次要不是我这逐妖符稳住了雷鹏的妖气,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咧,”暚慈心中突然感到欣慰,这逐妖符他历经好几年时间研究,此番终是能够发挥效用,“能治病可不算本事,要治就治这世界上最难的东西!” 暚慈心中突然充满斗志,这次经历也真实验证了逐妖符的研究方向是没错的,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或许真能研究出驱治妖气的法子来。 躺下的两人可没有暚慈这般激情,他们敬佩这位神医,但现在是真的累。 “苏烟秋呢?”有仁突然发觉这里少了一个人。 “我让她守着麒麟,现在……应该正在和小麒麟友好相处吧。”暚慈如是说道。 可事实似乎并不像暚慈预想的那般顺利。 苏烟秋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小妖怪相处,而重生之后的麒麟精力实在过于旺盛,苏烟秋原本能够用气势镇住它不许乱跑,但几经尝试之后,机灵的小麒麟终究还是从苏烟秋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里是东陆,眼睛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与妖怪大陆上的不一样,麒麟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小家伙躺了太久了,这下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地跑起来了,一溜烟的功夫便在江畔的草地上打起滚来。 苏烟秋着急找来,小家伙知道这个女人是来抓自己的,当然不愿意束手就擒,撒开四条腿就逃,从古铃江边到渔村,再到竹林里,最后又回到草地上。 四条腿的妖怪终究是要比两条腿的人类跑得快,苏烟秋累得气喘吁吁,这小妖怪竟然还在冲自己眨眼间! “乖乖站在那里别动!” 气煞!苏烟秋可不是什么温柔姐姐,更不会像李妤一样爱护这小妖怪,气头上来了便直接抓起了火红的长枪。 这杆枪是她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曾经真的诛杀过妖物,当森寒流露在枪刃之上,小麒麟似乎真的嗅到了危险,刚要拔腿逃跑,就被苏烟秋又一声低喝给吓住了。 “要是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苏烟秋紧握火红长枪,缓步靠近小麒麟,这四条腿的东西真是难招呼,必须赶紧抓起来让暚慈自己伺候,她苏烟秋上阵杀敌可以,看护小妖怪这种差事就算了吧。 身上冒着火气,暴动的灵力如同火焰一般流窜在苏烟秋的身上,麒麟心里害怕,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呆在那里,不要动,乖乖的……” 苏烟秋一步步靠近,伸手抓向这小妖怪,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小麒麟的时候,后者突然双腿一弹避开了苏烟秋的手掌心,而后在她脸上狠狠地踩了一脚,逃窜到了另一边。 脸上多出两个脚印,苏烟秋的怒火几乎已经烧到了她的头发上,这回她是真的恼了。 火红的长枪在手中紧握,身上的灵威突然四下展开,强压之下猛然转身挥出一枪,她不会真的杀了这小妖怪,这毕竟是宁殷用来救命的东西,但伤它一条腿还是可以做到的! 火红的长枪刺出,但长枪只是在空中前进几尺便停了下来。 暚慈一只手掐着麒麟的后脖颈,将这爱跑的小家伙死死地制住。 第一百二十五章 计划 “哎哎哎,你可不能这么对待这小麒麟,它现在可是宁殷的命根子。” 瑶慈一只手提着麒麟的脖颈,一只手拦住苏烟秋的长枪,用自己的身体将小麒麟给护住,生怕这女人一个不小心就将枪尖捅了过来。 后脖颈似乎是很多动物的弱点,就连麒麟在被揪住后脖颈的时候都一下子老实了。 见到瑶慈总算到来,苏烟秋也总算可以甩下看护麒麟这档子事儿了,这小怪物她应付不来,还是交给瑶慈吧。 “以后可别叫我看护这小怪物了,我情愿去打架。” 苏烟秋冷冷地说道,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能想象得出来刚刚被这小麒麟折腾得有多惨。 无奈地耸耸肩,暚慈提起手里的麒麟看了看,冲它说道:“个子不大,能耐倒是不小啊你。” 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麒麟冲着暚慈轻声叫了几下,叫声有些像鹿鸣,但又有些不像。 在麒麟的认识当中,暚慈救过它,所以这小家伙对暚慈有着莫名的信任,它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犯错了,脑袋跟着就耷拉下去。 “你看,它多听你的话,以后还是你自己照看吧,本姑娘累了。” 苏烟秋瞟了一眼暚慈怀里的小怪物,扛起火红的长枪就走开了去。 刚刚跑了那么久,小麒麟似乎是饿了,肚子咕咕叫了一声。 传说中,麒麟是妖类至尊,饮甘露吃灵草,这类通灵的妖兽似乎天生就对天材地宝有着本能的感应。麒麟饿了,眨着眼睛看向暚慈。 暚慈对妖类颇有研究,自然是知道麒麟要吃什么,稍作犹豫之后从袍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摊开来,里面赫然工整地装着几株草药,那是他这次在古铃江畔附近的发现,原本打算拿回去做新药来着。 “这可是络珠草,好东西啊……” 这类草药很罕见,暚慈在心中仔细斟酌一番,而后取出一株,十分不舍地递给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麒麟。 小家伙天生对灵宝敏感,知道这是好东西,几口便将其咀嚼下肚。 “得,你一口就吃掉了一百金币。” 暚慈感叹,手里一个没注意让宁殷挣脱了后脖颈的束缚,小家伙直接一个弹跳便扑到了暚慈的怀里,它可不是求抱抱,而是将主意打在了暚慈手里剩下的几株络珠草上。 小麒麟下手讲究一个快、准、狠,叼着仅剩的几株络珠草便跑开了。 “我的草药!” 暚慈大惊,络珠草这东西可是罕见货,找遍了古铃江畔都只找到了三株,可不能都让它给吃了! 但暚慈哪里追得上麒麟,这小麒麟当真是机灵古怪,一边跑一边吃,暚慈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就在麒麟准备继续自由奔跑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它的面前。 宁殷刚从花酿岛返回,一上岸就看到暚慈在追着麒麟,而宁殷的出现也成功挡住了麒麟的去路。 “嗯?” 似乎是惊讶这小怪物重生之后的活力,宁殷仔细打量了一番麒麟,后者自然是认识眼前这个背着刀的人,在它的记忆中,就是宁殷带着自己来到了东陆,也是宁殷将它从楚心一的手里夺了回来。 它对宁殷的感情有些复杂,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吃掉这些络珠草,小麒麟脚下发力,就欲快速绕过宁殷继续逃窜。 刷—— 一道无形的火焰突然出现在宁殷身旁,直接将麒麟所有的去路都被堵住。 麒麟生性敏感,对世间术法有着绝对的感应,它虽然也看不见宁殷身旁燃起来的那些昭炎,但却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火焰的温度,直觉告诉它,那看不见的火焰很危险。 “你要去哪儿?” 宁殷压低了声音,冷冷地注视着麒麟,后者看向宁殷,竟然离奇地害怕起来。 昭炎的力量脱离灵道,而是来自于阴阳之力,这力量对妖类有着直接的威胁,麒麟也是妖,它感到害怕是很正常的。小家伙呆呆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背着刀的人,心绪复杂,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宁殷不理会这小怪物,直接就伸手抓着它的一只前脚将它给提了起来,要是换做常人敢这么抓麒麟,它一定会朝着那只手就狠狠地咬上一口,但当麒麟想这么做的时候,宁殷的右眼突然闪过一丝炽热。 要是自己咬了他,他身上的可怕火焰会将自己直接吞噬。这是麒麟最直观的感觉,所以它不敢,只能任由宁殷这样将它抓着,堂堂妖类至尊在宁殷的手里如同一只小鸡崽。 伸手将麒麟嘴里仅剩的半截络珠草拽下来,看来自己不在的这几个时辰里麒麟又惹麻烦了,这灵草一看就不便宜,无奈地摇摇头,宁殷抬眼看向追上来的暚慈,后者在看到宁殷手里那最后一点点灵草的时候,心都凉了。 “罢了罢了,给它吃了吧……” 暚慈大手一挥,心在滴血。 麒麟倒是欢喜了,张嘴大口咀嚼着最后的食物。 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暚慈转而看向宁殷,问道:“怎么样,见到舵主了?” 宁殷点点头。 “既然舵主都亲自接见你了,那你的事情一定有新的进展了吧?”暚慈很了解这位舵主,她从不做无聊的事情,这次召见宁殷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安排。 “嗯,有正当法子回南域了。” 宁殷说着,将提在手里的麒麟放开来,小家伙这次也不跑了,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宁殷和暚慈,它虽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很喜欢观察人类。 “不错不错,舵主就是靠谱,这次有她帮忙肯定顺利多了。” 宁殷轻轻一笑:“但愿吧。” 就在宁殷愣神的时候,天空中传来破风声,海东青也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他。 宁殷伸出手臂让海东青站在上面,亲昵地用手摸了摸它的翅膀,后者也发出愉悦的叫声。 宁殷的身上总是备着肉干,如今还剩了最后一块,当即就投喂给海东青。而后朝着远处草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影大声喊道:“走了,该上路了。” “接下来去哪儿?”暚慈紧接着问道。 宁殷笑看着暚慈,露出暗含深意的笑容:“睡觉。” “睡觉?”暚慈疑惑,“去哪儿睡觉?” “水墨竹舍。” 水墨竹舍这几天热闹起来了。 原本安安静静三位院子因为宁殷等人的到来变得异常热闹,暚慈倒不介意如此,就是要辛苦那两位小药童了。 那名古灵精怪的男药童名叫诃子,负责院子里各项事物,而那名害怕生人的女药童名叫白芍,负责饮食起居。 一下子多了四张嘴,白芍可就有些不适应了,就连好久不用的煮饭大锅都翻了出来。当然了,最忙的还是诃子,多出来四个人就意味着他要多打扫四个人的房间,里里外外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跑。 与之前招呼宁殷不同,这次是暚慈先生亲自带回来的朋友,诃子的招待必须要更细致才行,不能让外人觉得暚慈先生失了礼数。 当然,有关暚慈先生回归的消息也被封锁的死死的,宁殷利用听风术将水墨竹舍方圆数里的闲杂人等都揪了出来,海东青一直在附近警戒,这几天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这期间宁殷也将后面的计划全盘托出,三日之后有一条大船将会从白湾码头直达息风港,是首席值守柳月的亲自安排,渡船上只搭乘此次向周王殿下贺寿的礼卫队。当然了,礼卫队是需要高手护送的,护送的名单上除了写着有仁、景承和苏烟秋的名字,最后还写上了“林一”。这是宁殷行走江湖的假名,柳月调查的细致入微,连这点消息都被他搜罗了去,直接以这个假名为宁殷定上了新的身份。 有仁和景承只需要在出发前将自己的状态回调至巅峰状态即可,苏烟秋稍微收敛一点好斗的性子,那么宁殷呢? “我需要一张新脸。” 宁殷直接开口提出自己的请求,舵主说过,暚慈会的东西可多了,易容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咳咳,”暚慈轻咳了两声,有关暚慈神医精通易容术的本领可没多少人知道,暚慈也知道这消息准是舵主告诉宁殷的,既然是舵主的安排,他也不好推辞,“我这易容的手段可有好长时间没有施展过了,你且等我准备一下。” 为了融贯这一手易容,暚慈专门为自己准备了一个小房间,屋子光线很暗,乍一看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但当暚慈走进房间里扣动两扇书柜的暗格之后,机关展开,原本普通的书架瞬间变成了两扇巨大的陈列柜,柜子里没有摆放书籍,而是陈列着一张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 “这些……” 宁殷惊讶眼前所见,每一张面具都代表着不同的面孔,看上去如同活人的皮肤,不禁感叹道:“这些不会真的是从活人脸上撕下来的吧?” 难不成这位暚慈表面上是望云泽的神医,背地里却是一个撕人脸皮的疯魔易容大师!? 宁殷在心中乱想,惹得暚慈一阵白眼。 “从活人脸上撕?亏你想得出来,我可没那么残忍!”暚慈说着从展柜里取出一张面具,从外表来看这真的像是一张活人的脸皮,但当宁殷凑近了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东西与活人脸皮并不一样。 “制作可真精妙啊!神医!”宁殷感叹这些人皮面具的手艺,这比他之前在黑市上见过的任何卖品都要高档!若是将这些拿到黑市上售卖的话,肯定能发大财! “这里每一张面具都是我精心制作的,每一张脸都耗费了我大量的精力和资源,你挑挑吧,想换个什么样的脸。” 第一百二十六章 换脸 易容术只是江湖中的一门小伎俩,最基础的易容只需通过简单的化妆便可以实现,算不得什么难事,入行门槛很低,江湖中人借助这门技法可以躲避很多麻烦。 可若是能将这法门掌握到极致,改头换面、以假成真只在须臾之间便可以实现。 传说在夏希国就有那么一位极其擅长易容术的大师,不仅能够变化人的脸皮,甚至连声音、呼吸都可以一并模仿,此人的技法俨然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她要是想换个身份换个活法只需要摇身一变就可以实现,就算是亲妈站在面前都很难分辨出真假。 而易容术最重要的便是这些面具,这是变化面容的基础,宁殷只在黑市中见过这玩意,现在他面前的展柜当中陈列着大约三十多副活生生的脸皮,每一张脸都各具特色,每一张脸也都代表着截然不同的身份。 有凶恶大汉的脸,脸皮上布满了粗黑的胡子和狰狞的刀疤,乍一看还真觉得有些吓人。 有俊俏公子的脸,棱角分明,模样细致,还没上脸都能想象得出戴上它后可以迷倒多少春心少女。 有普通的码头工人的脸,五官方正,脸皮上并无任何精致,只算做一个人该有的五官和相貌,属于站在人堆里怎么都不会有人注意的脸。 …… 宁殷看着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面具,一时间真不知道该选择。 见到宁殷犯了难,瑶慈摸了摸下巴,而后走到一张面具跟前:“不同的面具对应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身份决定了要做不同的事情,舵主这次是叫你护送献给周王殿下的宝贝,一切都要低调行事,我倒是建议你选择这张看起来就老实、本分、普普通通的脸。” 那的确是一张很普通的脸,要不是瑶慈伸手所指,他都没注意到这里还躺着一张面具。 “这未免也太过普通了吧……” 宁殷显然有些嫌弃,他好歹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长得虽然算不上一流的英俊潇洒,但还不至于这么普通。 “我还有更普通的呢。” 暚慈说着,往后挪了一步,展柜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张乞丐面容的面具,这样子真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邋遢乞丐,与宁殷在南城那些脏乱巷子里看到的无异。 同时不得不感叹暚慈的手艺,还真是什么人的脸都有。 “来,选吧,要哪张?”暚慈似乎已经将宁殷的选择给锁死了,要么选那张老实憨厚的脸,要么选这张乞丐的脸。 宁殷犹豫,这俩选谁他都会后悔。 “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么……” 暚慈郑重地摇摇头,毫无商量的余地:“一切以舵主大人的安排为最优先。” 宁殷摸了摸鼻子,眼神在两张面具之间来回跳动,最后一狠心做出了决定。 按照暚慈自己对自己的评价,他的易容术尚且只能算是有一点点成效,距离大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也算是他除了治病救人之外的一点小爱好,易容术可是个有趣的法门,要是运用得好,游走世间将会少去很多麻烦。 宁殷的“换脸”过程并不麻烦,将这些特制的面具经过药水的浸泡后贴合在脸上就好,对于精通灵力的人来说将其依附住很简单,只需要注意别用力过猛将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撕下来了就好。 正当暚慈给宁殷换脸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阵吵闹。 宁殷明明已经提前将水墨竹舍四周的闲杂人等给清理掉了,暚慈神医归来的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 第一时间找上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码头四大姓氏家族之一的罗家长公子——罗博远。 罗老爷子最近的痨病又严重了,作为家中长子、罗家未来的继承者,照顾老爷子的事情必须放在最先,这不昨夜刚刚得知暚慈先生从古铃江畔归来的消息,他就带着人手奔了过来。 “暚慈先生这几天不见客,诸位还是请回吧……” 诃子谨记先生的吩咐,最近水墨竹舍都不接受外人的探访,面对这些兴师动众前来问药的人马,小小的药童站在他们面前显得实在有些单薄了。 罗博远敬重神医的名号,但再尊敬也没有他家里的老爷子重要,今天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拿到神医的药方的。 “神医不是都回来了吗?有什么不能见面的,小药童你还是去通禀一声吧,就说我是罗氏家族的少主,今天一定要见到他。”罗博远催促道,丝毫不在意药童先前所说的话。 诃子有些为难,他自然是知道码头四大姓氏家族的分量的,但暚慈先生有过吩咐不见客,他也只能再次回绝这位罗家的少主:“先生最近劳累,恐怕真的不能替罗少主开方子了……” 诃子的话音还未落,罗博远的脸色便刷的一下阴沉起来。 “我不是都说了么,你先去通报一声,神医他听到我们家的名字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罗博远的牙齿咬得很紧,一直在强压着怒火,要换做是其他地方,他早就带人闯进去了。 “可……” 诃子倍感为难,罗博远身后的那些护卫更是已经将手搭在了剑柄之上,他真担心这些人胡来,要是打坏了水墨竹舍里的东西才是真的麻烦事儿。 “叫你去通报!你这小药童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呢!” 罗博远身后的一名护卫大声嚷道,扯着嗓子怒吼的声音着实吓了诃子一跳,他站在诃子面前就如同一座铁塔,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诃子,让小药童倍感压力。 就在此时,水墨竹舍四周有一股微风吹来,卷起些许的落叶吹打在那名走上前的护卫身上,后者感到恼怒,连连挥手将这些烦人的叶子给弹开。 再度回眼一看,小药童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陌生的人影。 他浑身笼罩在黑色的长袍之下,背后背着一口长刀,突然出现的气势倒是有几分高手的意味。只不过其模样有些过于普通,看起来像是个老实人,多看几眼甚至觉得有点憨憨的。 “你是什么人?”罗博远的护卫大声问道,话音粗暴,这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他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诃子回头一看,他也不认识这张脸,只不过从这身衣服他好像很眼熟…… 注意到药童的目光,宁殷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要担心。 是暚慈先生的易容术吗?诃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而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宁殷,这样子还真看不出来是宁殷,看来先生的易容术又有精进了。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在神医的住所大声喧哗呢?” 宁殷开口说话,他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线,让自己的声音产生了一些变化,听起来也更老实憨厚了,颇为符合他现在这张普普通通的脸。 “我们可是码头罗家的人,你是哪儿来的乡野村夫,快快快,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护卫颇为不耐烦地朝着宁殷说道,摆摆手示意这家伙赶紧滚,不要耽搁了他们做事。 “人家神医都说了这几天不见客,你们这些人好霸道!” 宁殷摆着一副不怕麻烦的样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暚慈知道外面的情况,他对码头这些大家族的做法实在不喜欢,好像他们的人来这里暚慈就一定要笑着为他们开方子一样,这简直是在侮辱神医的名号!碰巧,宁殷刚好想要实验一番这张新脸皮会不会被罗博远这个冤种家伙认出来,便直接答应了暚慈替他打发这些烦人的家伙。 “哟呵,我说你这人还真不怕事儿?” 护卫恼了,往前大走一步,逼近宁殷。 站在一旁的罗博远更觉得厌烦,这段时间都是怎么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站出来跟自己作对了?这哪里还有罗氏家族的威严了? “就算这里是水墨竹舍,你小子最好也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罗家的事儿你最好少管。要是罗家想要处置你,在哪儿都无所谓,谁出面都庇护不了你。”罗博远冷冷地注视着宁殷,这人长相如此普通,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呢? 宁殷依旧不为所动,削瘦的身影站在水墨竹舍门口,如同一道铁墙,挡住了罗博远的嚣张。 罗博远见此人如此不知好歹,气盛,嘴角微微抽搐,而后眼神一狠,朝着自己的人随便甩了一个眼神。 那名站在宁殷最近的位置的护卫领会了少主的意思,怒目一嗔,恶狠狠地看向宁殷,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宁殷不退,只是扭头冲着药童轻声说道:“去,往后退,躲到一边看热闹。” 诃子知道宁殷要做什么,也大致猜到了这也是暚慈先生默许的,没有多想,转身往后退。 只是刚走两步又扭过身来提醒道:“可别把东西打碎了,尤其是那边的罐子,都是很重要的制药材料。” “知道了,知道了。”宁殷摆手这个小家伙快点离开。 诃子不再犹豫,十分自觉地走进水墨竹舍的大门里,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护卫两只手握拳,发出咔咔的声响,那样子仿佛是要将宁殷给揍成烂泥。 宁殷抬眼看向眼前这个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汉子,朴实无华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跟这憨厚的脸皮倒是有些不搭。 当一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人突然以一种近乎挑衅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你一定很难压住心中的怒火,绝对压不住。 “你这小子……” 护卫站在宁殷身前,高壮的身影完全有一种能够压制宁殷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手段 易容术虽然巧妙,但还是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且记,在戴着这张面具的时候不要过度使用灵力,巨量的灵力流动会让这脸皮失真,很容易从脸上掉下来,尤其是你那门秘法,最好是不要使用了。” 瑶慈郑重地提醒宁殷。 “这……要是遇到强敌了怎么办?”宁殷显然对这个缺陷有些不满,要知道大黑天一直都是宁殷最后的依仗,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凭借着这个法门多次险象环生,若是突然间让他不能再使用大黑天,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打不过,就跑。”暚慈这回答倒是简单直接。 “哦对了,你换了脸皮,身份也就随着脸皮一起改变了,像你这样的江湖人士肯定免不了要与人争斗,若是与熟人对敌最好遮掩一下自己的手段,以前常用的招数就尽量不要用了,免得被人从这些细节上认出来了。” 这不刚好,眼前这些家伙可都是老熟人呢!正好拿来实验一下宁殷现在的新身份以及新的作战方式。 宁殷淡定地看着那汉子怒吼着朝自己攻来,对方的动作虽然看上去很凶猛,但在宁殷眼里实在是破绽百出,完全是虚张声势罢了。 侧步轻转,角度刚好躲避这家伙的进攻,对方一次落空想要再度攻来,宁殷可不给他这个机会,探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那汉子小瞧了宁殷的力气,怎么也没想到这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瘦小子竟然能发挥出这么大的力量。 被宁殷抓住的手腕一阵吃疼,汉子另一只手急忙抓来,想要钳住宁殷的脖子将其一举撂倒在地,宁殷眼疾手快,逮着对方的手腕大力一扭,趁着对方吃痛之间,宁殷一脚猛地揣在对方的胸膛之上。 这一脚,结结实实地将这大意的汉子给踢翻在地,要是宁殷再使点劲或许直接就将他几根肋骨给踢断了。 两人碰面只接触了几个回合,替主子出头的护卫便已落败。 罗博远略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实在不起眼的家伙,但也仅仅只是惊讶了这么一瞬。 “不过是会些拳脚的莽夫罢了。” 他说着,轻轻招手,也不在乎这里是瑶慈先生的住所不能与人动手,身后的着甲护卫一起涌上前来,将宁殷给团团围住。 “少主,交给我吧。” 着甲人群当中走出一名持剑男子,赫然便是罗博远的专属护卫,阜轩。 宁殷看见这人,眉头略微一皱,这家伙还真是忠心耿耿,到哪儿都跟着罗博远。 之前已经跟阜轩有过交手,此人还算有些本事,应付起来恐怕要多费些手段了。 不等宁殷多想,阜轩已经提着剑冲了上来,一连段的剑术前刺,宁殷反应的时间很短,只能连连退避。 与此同时,将宁殷围起来的那些带甲护卫也已经快速动作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利剑,压制住宁殷的活动空间,让他无法再随意躲避。 阜轩动作很快,长剑犹如游蛇一般袭来,宁殷自知无法再躲,但又担心自己要是出刀会阜轩给认出来,毕竟之前两人之间有过激烈的刀术与剑术切磋,宁殷要是使出刀来保不齐会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既然如此,那便使些你没见过的招式吧! 宁殷目色一沉,面对阜轩长刺而来的剑刃毫不动作,更令阜轩吃惊的是对方竟然直接伸手来抓自己的剑。 “什么把式?” 阜轩心中惊疑,长剑前刺,只不过并没有看到对方手掌被刺穿的场景,仔细一瞧,这个家伙竟然真的徒手接住了自己的剑刃! “怎么可能!” 阜轩何其大惊,他这一剑可没有留手,按照正常结果来预测,这一剑应该会直接刺穿对方的手掌才对,可是为什么…… 宁殷嘴角微扬,握住阜轩剑刃的手再度用力,空手握剑不曾流血,反倒是那剑刃在宁殷手中开始扭曲。 “不不不,这不可能……” 阜轩另一只手抵在剑柄之上往前再度发力,欲要让长剑刺入宁殷的胸口,但无论他怎么发力都无法再前进分毫,这个模样普通、身形瘦削的家伙宛如一道铁墙,将自己的攻势全部挡住。 “你这剑,太脆。” 宁殷说着,手上再度发力,阜轩的剑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弯曲,后者脸上挂满了震撼,同时他感到一股炽热正顺着他的长剑往他的手臂袭来。 剑身上的温度骤然升高,吓得阜轩急忙扔掉手里的剑,一个后撤步与宁殷拉开距离。 “你这是什么妖法?”阜轩根本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够空手接住自己的剑,刚刚那股诡异的炽热更让他感到忌惮。 宁殷手里攥着阜轩的长剑,剑身已然完全形变,原本雪白的剑刃更是多了好几处焦黑,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烧毁的。 “妖法?”宁殷笑看着阜轩,将他那已经报废的剑随意地扔在地上,而后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看起来并无特殊的手刚刚接住了阜轩的剑。 高温,很可怕的高温! 阜轩能够感受到对方手上附着的可怕温度,可是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温度?阜轩盯着宁殷的手观察,那的确只是一只普通的手。 “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宁殷说着,手上的温度再度暴升,并且连带着四周的温度都开始升高了。 阜轩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空气突然变得干燥,嘴唇都开始发干了。 是幻术么?阜轩听闻有人会使用这些迷惑的把式,可这周围的温度一点都不像假的。 这绝对有古怪!阜轩不信这个邪,伸手从一名着甲护卫腰间拔出一把刀来,大步朝着宁殷猛砍而去,大吼道:“看我破了你这妖法!” 宁殷刚刚学得昭炎,目前对这法门的掌握还不是很熟悉,刚刚能借助昭炎的力量接住阜轩的剑刃完全有赌的成分,面对阜轩再度袭来的进攻,宁殷可没把握再空手接第二次了。 他伸手奋力往前一挥,周身的昭炎瞬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阜轩踏步而来,但直觉告诉他若是再往前会很危险,出刀的势头果断往回收,踉跄几步再度与宁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尽管如此,他右手上的袖袍还是被烧毁了些许,阜轩赶忙伸手拍掉身上的火星,这可完全不像是幻术啊,是真的火焰!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阜轩一边后退,一边指挥周围的着甲护卫攻向宁殷。 这些护卫可不傻,对手刚刚展现出来的诡异手段他们可都是有目共睹的,本能告诉他们,若是贸然向宁殷发起攻击会引来很可怕的后果。 他们将宁殷围住,并没有直接发起进攻,利剑合围组成一座牢笼,死死地限制着宁殷的活动空间。 “都愣着干什么!都给我上!” 后方的罗博远可忍不住了,当即怒吼一声,这些着甲护卫面面相觑,主子发话了,他们没道理再愣着。 “看我一剑劈了这人!” 阵列当中的一名护卫率先按耐不住了,大吼一声提着手里的武器就上前冲向宁殷,他是想在少主面前展露一番自己的勇气,只可惜他选错了对手。 只要确定了是敌人,宁殷就绝对不会手软。 对方直挺挺地出剑攻来,宁殷不拔刀,反倒是朝着对方扑去。 听风术的感知之下,宁殷洞悉对方所有的破绽,前冲的姿态以一种十分极限的角度避开了对方的剑刃,一手抓在对方的手臂上,骇人的温度瞬间将这名想要出头的护卫给烫伤,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宁殷神色冷淡,用力一扭将对方的手臂折断,顺势从他手中夺下他的武器。 “很久没有用剑了,今日便拿你们热热手。” 宁殷低笑一声,长剑在手中熟练地耍出几道漂亮的剑花,而后遥遥指向这些跃跃欲试的罗博远的狗腿子。 在南城混迹多年,宁殷会的手段不少,刀枪剑棍他都很熟练,只不过最常用的是刀。他学过剑术,脑子里也记着几手剑招,虽然比不上李妤的剑法那般强悍,但用来对付一些普通对手应该是足够了,唯一觉得不适额的便是他很久没握剑了,略微有些生疏。 “一起上!” 人群当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声,这声音像是一种吹滑稽,霎时间所有人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调动起来,纷纷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冲向宁殷。 罗博远这次出门还真是没少准备,宁殷粗略数了一下这些冲上来得有十几号人,虽然实力都很一般,但奈何数量众多,蜂拥而来的场面依旧不可小觑。 “那便让你们今天都挂点彩回去!” 怒喝一声,宁殷周身气势大震,汹涌的灵力汇聚在他身上,手中紧握的长剑成了他今日唯一的武器,无形的火焰在他身后燃烧,但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会先被一股热浪吞没。 温度只是昭炎最不起眼的一处特点,但对付这些小鱼小虾足够了。 高温使得冲上来的着甲护卫有些难以呼吸,从环境层面先一步压制住这些人。 随后宁殷的听风术将感知丝线密布整个战场,整个院子都进入宁殷的感知范围,对方稍一迟疑便会成为宁殷的出手的机会。 冲上前来的护卫也是突出一个莽字,不同于先前镇南府的那些追兵施展的配合战术,这些人都是一股脑的各自为战,招数也是五花八门,毫无配合,凭借这样的身手是很难对宁殷造成威胁的,反倒是将各自的弱点直接暴露给宁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无序的数量是没有意义的。” 一股大风从宁殷周身吹起,夹杂着炽热的温度,凶猛的风肆虐开来。 在风中,有人出剑,有人倒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记性 与人对敌,武人的强弱全在一口气,气盛则不败,气衰则身死。 人数或许的确可以成为左右一场战斗的重要因素,但不包括这些参差不齐的小鱼小虾。 诃子躲在大门后面亲眼目睹了宁殷击倒众人的整个过程,这完全是单方面的碾压,那些罗家的护卫虽然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看上去就觉得很厉害,但在宁殷的剑下都走不过三个回合。反观宁殷,他使的剑招都算不得高深和玄妙,甚至只是最基本的刺、点、撩、斩,却打得对方连连败退。 护卫们人多,不断往前涌来,试图以人数的优势压倒宁殷的,可他就像是前后左右都长了眼睛,敌人的任何小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感知,完全不存在被人在纷乱中偷袭的可能。 护卫们着甲,面色涨红,不断冲杀涌来。 宁殷以剑破甲,眼神冷淡,一人便是城墙。 “好厉害……”诃子忍不住感叹道,只不过后面的战斗过于血腥,他实在不忍心再看,背对着大门静静地等待着这场战斗的结束。 发出这样的惊讶的不只是小药童,罗博远简直惊掉了自己的下巴,这些护卫虽然不是府上的精锐,但也不应该是一碰即碎的纸人啊!?就好像……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整个过程都是对方单方面的碾压。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罗博远心中愤恨,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因为那个叫做宁殷的家伙屡次三番与自己作对,可眼前这个长得不起眼的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啊!? 有那么一瞬,罗博远怀疑眼前这个家伙是不是就是那个宁殷,但不论从面相还是身手来看都完全不像,这完全是两个人! “阜轩!” 罗博远大吼一声,一直在一旁观望等待机会的阜轩终于是动了,一手抓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把剑,身形狂暴如风,从宁殷的后背攻杀而去。 他以为这是宁殷的死角,他也以为自己终于是等到一个绝佳的出手机会。 但最后的结果似乎是他想多了。 在阜轩袭掠之间,宁殷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动作,而后在阜轩震惊之间扭头看着他。 这是一种十分平淡的眼神,平淡当中隐藏着一丝杀意。 “怎么可能!”阜轩大惊,这人后脑勺上都长着眼睛吗? 但既然已经出手便没有再收招的说法,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长剑在手中扭转,全部的气力尽数汇聚于剑中。 而宁殷站在原地不动,听风术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包括阜轩现在的一举一动。抓剑,蓄势,庞大的灵力汇聚,就等着阜轩进入自己的斩杀范围。 “拼了!” 牙关紧咬,阜轩也没有再退避的机会,少主在看着呢,他身为罗家的人,自然是不能在关键时刻展露软弱。 两者交锋,剑刃相击,力量对冲。 宁殷心神一动,昭炎再度施展开来,无形的火焰袭向阜轩,眨眼之间便将阜轩使剑的那只手给直接灼伤。 高温炙烤下,以人的身躯是很难抵御的,阜轩心中慌乱,急忙后撤,却不料被宁殷在这一空档之间抓住了反攻的机会,一剑砍在阜轩的肩膀上。 遭受重击,阜轩的身形跌跌撞撞地往后摔倒,最不幸的是他在最后止住身形的时候踩碎了一个装药的坛子。 小药童刚刚可交代过了,那些坛子可金贵得很,里面都是很宝贵的制药材料,要是打坏了的话暚慈先生一定会生气的。 刷—— 水墨竹舍的大门被大力地推开,小药童一脸阴沉的看向阜轩,稚嫩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你打碎了先生的药坛!”诃子怒吼,声音过于稚嫩,但不难体会到声音中的愤怒。 遭受重创的阜轩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小药童,肩膀上的伤口流出大量的鲜血,他的右手已经失去了握剑的力量。 不过不等阜轩再做反应,恍惚之间一道寒芒袭来,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右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人的身形再度被击飞了出去。 “人家都说了,这些坛子碰不得。” 宁殷冷冷地注视着倒飞出去的阜轩,他飞掷出去的那一剑直接刺穿了阜轩的右手,不仅让他现在彻底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如果没估算错的话,这家伙后半辈子都握不稳剑了。 倒飞出去的阜轩被宁殷一剑钉在了半截木桩上,利剑洞穿了他的手掌,他的气息也不再强势,几度萎靡。 而这一切都将罗博远给完完全全地吓住了,除了倒地哀嚎一片的着甲护卫们,现在就连自己最得意的贴身护卫也彻底没招了,可是以阜轩的实力怎么会被人如此简单的就击溃了? 宁殷一步步朝着罗博远走来,这个向来骄纵惯了的罗家少主久违的感受到了恐惧。 “怎么样啊罗公子?还要接着打吗?” 宁殷一边走近,一边冷笑道,完全不顾罗博远的身份。 打?还拿什么打?罗博远面色铁青,紧张兮兮地咽了一口口水,难不成要自己拿着剑去跟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打? 罗博远心情复杂地低下了头,生怕宁殷将自己也钉在木桩上。 忠心耿耿的阜轩见到宁殷走近,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将钉住自己的利剑给拔了下来,而后踉踉跄跄地站在少主身前,将其护在身后。 “少主莫怕,我还在!” 见此,宁殷略微一愣:“哟呵,还挺忠心。” 但现在的阜轩整个右臂都丧失了活动力,宁殷想要了解他简直轻而易举。 阜轩当然知道对方的强大,但他是罗家的人,老爷交代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少主,只要自己还站着,就一定不能让少主受到伤害。 “你们走吧,先生最近不见客。” 小药童子这个时候冷冷地说道,他知道这位罗公子有些背景,若是真的将他怎么样了一定会惹很多麻烦。 罗博远看着小药童,只不过如今的他再也嚣张不起来,最后往水墨竹舍里深深地看了一眼,直接扭头离去,全然不顾这些受伤倒地的护卫,以及拿命保护他的阜轩。 “啧啧啧,你这主子……” 宁殷刚想调侃两句,阜轩不想听,也直接提着剑跟上罗博远的步伐。 “记住了,以后不准在暚慈神医的地盘撒野,要是以后再犯,可就不会像今天这么轻易地放过你们了。”宁殷的吼声传来,钻入罗博远的耳朵里,虽然恼怒,但现在他实在没有底气再与这家伙叫板,只能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宁殷,而后加快速度离去。 至于这些受伤的罗家着甲护卫……他们虽然覆甲,可宁殷的出剑可都是朝着护甲没有覆盖到的部位而去的,这些人当头吃了一记闷亏,个个身上都挂了彩,但伤势并不致命。 宁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故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低吼着说道:“躺地上干什么?都还不快滚?等着我真的杀了你们吗?” 话音伴随着实质般的杀意,一语即出,吓得这些护卫们心中一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成队地逃了去。 等到那些人都走了,诃子方才上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被打碎的药坛,这里面装着去年冬天暚慈先生用苦须草泡制的药酒,是可以治风寒的。 “可惜了这药酒,古铃江畔的渔民很容易沾染风寒,暚慈先生专门为他们准备了这些药酒,原本打算过几天就给他们送去的……”诃子有些心疼地叹道。 这时,从院子里传来几声争执。 “拦着我干什么!我要去挑了那些嚣张跋扈的东西!” 苏烟秋手里抓着她那火红的长枪,气势汹汹地往院子外面走,嘴里嚷道:“不就是罗家的少主吗?你们怕,老娘可不怕!一枪下去让他们罗家彻底绝后!” 有仁和景承连连将她给拦住,他们知道苏烟秋的脾气,她说要挑了罗博远就一定会做到,可那样也相当于告诉外界暚慈与他们这些人有关系,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到后面的计划。而且,罗家在望云泽势力不小,要是他们的少主在暚慈神医的住所被人挑了,罗家那位老爷子怕是会直接带人烧了水墨竹舍,这不就等于拉暚慈神医下水了吗?怎么想都觉得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不用追了,这次就先饶了他们吧。” 宁殷上前劝说道,随手将一把罗家护卫用的长剑给扔到地上,这剑虽然不算什么好东西,但用起来倒是趁手,宁殷甚至有一种在易容期间就拿这剑当做武器的想法了。 然而外面打得热火朝天,里屋的暚慈却悠哉悠哉地坐在小院里喝茶,见到宁殷走回来了,顺手从一旁拿出一个杯子为他倒上了一杯。 “尝尝,今年的新茶。” 宁殷看着暚慈,神医优哉游哉的模样与刚刚外面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不由得在心中暗叹这位神医的心还真大。 “罗家的人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嚣张?”宁殷坐下来,拿起茶杯,先是问道。 “望云泽里这些个四大姓氏家族啊,哪个不嚣张?”暚慈撇撇嘴,似乎对这些人颇为不待见,“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拨人来求药,真是烦死了。” 看得出来,暚慈是真的很反感那些权势家族的人来求药,他都快将“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回他们应该是长记性了,估计最近好一阵子罗家的人都不会再来了。” 宁殷喝了一口热茶,味道略微有些苦涩,他不是很喜欢。 不关心这个,暚慈抬眼仔细打量着宁殷这张新脸皮,连连问道:“怎么样?这脸皮还习惯吗?” “还凑合吧,新的脸皮新的身份,若是遇到熟人,连以前的手段都不能随意使用,实在是有些不爽。”宁殷瘪瘪嘴,刚刚要不是他用昭炎勉强足够对付那些家伙,今儿怕是要露馅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队伍 白湾码头,值守府。 这座码头唯一的管理机构坐落在白湾码头的一处偏僻角落,在寸土寸金的码头地带,也只有这里有足够宽敞的空间能够修起这么大的府邸。 值守府占地虽然不小,但内部的装饰都一概从简,很多地方的装潢都只是粗略的布置了一下,除了门口值守府的大牌匾用烫金的文字写得威武霸气之外,整个府上再没有光鲜亮丽的地方。值守府固然是不缺钱的,至于为什么置办得如此简陋……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反正很多人第一次来这里办事都忍不住会怀疑,这地儿真的是码头唯一的管理机关吗? 府上虽然陈设简单,但内部的体制建立和人员的工作划分都十分精细,码头每一条巷子都分配了具体的人员值守,尤其是那几条繁华的商贸街,甚至实现了全天候轮值的安排,就算夜间有人需要码头值守的帮助都能找得到人。 这几天值守府较为忙碌,倒不是因为码头的事儿,而是有关舵主向南域的周王殿下贺寿的安排。 舵主大人很重视这件事,特意吩咐要拿出宝库中稀奇的好东西送给周王殿下,从礼物的选取到评估、装饰、入箱等一系列事情都需要大量的人员安排,甚至首席值守柳月大人在亲自负责这些宝物的甄选。 周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需要多说,他老人家要过寿,江湖中很多英雄豪杰都收到了邀请函前去赴宴,舵主大人自然是收到了请柬,但碍于身份,她不能亲自前去赴宴,只能多花些心思为这位殿下准备些特别的礼物。 “柳大人,所有东西都已经封箱完毕,可以装上马车了。” 一名中年值守官将一份物品清点名单递给柳月,后者仔细确认名单上的东西无误后应了一声:“装车吧,叮嘱手下的人做事手脚都轻一点。” “放心吧柳大人,我亲自盯着,不会有事。”中年值守官重重地点头,而后退了出去。 一人刚走,殿外匆匆又跑来一人。 “柳大人,外面有一个自称林一的家伙求见,”来者弯腰行礼,恭声禀报,“他说他是来护送宝物的。” 闻言,柳月眉梢一挑,这家伙总算是来了。 “让他进来,可别失了礼数。” “是!” 年轻人领命,快步退出,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那个长得实在普通的家伙真是值守大人请来的护送高手?那样子着实不像啊? 但命令就是命令,就算再怎么质疑都不能违背柳大人的命令,年轻人连忙带着宁殷进入值守府。 先前那几名拦着宁殷死活不让他进的守卫更是有些傻眼了。 “这人……真的是柳大人请来的高手?” “我怎么看都不像啊,那脸长得比我还普通。” “我也没看出来,他身上一点气势都没有,完全没有高手的样子。” “可柳大人都亲自接见他了,这还能有假吗?” …… 两名守卫站在一侧低声讨论,他俩实在是没觉得宁殷像一个高手。 负责给宁殷引路的年轻人也在不断打量着宁殷,越看心里越觉得不对劲,柳大人该不会是被江湖骗子骗了吧。 尽管心里百般质疑,年轻人还是按照正常接见流程将宁殷带到了柳大人的殿门前。 “柳大人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宁殷嗯了一声,推门便进,为了防止外人偷听他与值守大人的谈话,一挥手便将大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你可算来了,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得派人去请你了。”刚一见面,柳月就大笑着说道,只不过当他看清楚宁殷如今这张脸之后,突然感到有些不适应。 “怎么样,被我这英俊潇洒的模样帅到了?”宁殷摸了摸脸皮,得意地笑了起来。 柳月近前来打量,竟看不出半分虚假的模样,忍不住赞叹起来:“暚慈真是好手段!” 宁殷嘿嘿一笑,如今的他全然换了一副打扮,身上穿着从集市里最低价买来的粗布衣衫,背后背着一顶破烂的斗笠,也不拿刀了,手里提着一把剑,也是从铁匠铺子里低价买来的。 全身上下俨然一副廉价的配置,再配上这张朴实无华的脸,若是将他丢到人堆里真的属于那种一下子就认不出来的普通。 “你这身打扮……先前门口的守卫肯定没少阻拦你吧。” 值守府的守卫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像宁殷这种打扮的人肯定会被他们认定为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 “他们越阻拦越说明我这张脸换的很成功,骗过镇南府那些人的几率就越大。” 宁殷笑着说道,丝毫没有因为门口守卫的阻拦而感到恼怒。 柳月也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眼神一转,说起正事来:“队伍都已经准备妥当,你们今晚就乘渡船离开,码头那边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宁殷点点头,此番在望云泽停留的时间也不短了,距离周王殿下的寿辰越来越近,他的行动也必须抓紧时间了。 “这是我提前为你准备好的地图,值守府里原本有几份南域的地图,但都已经好些年没有用过了,精确度差了一点,所以我派人去码头的商铺里找了一番,这应该是码头所有地图铺子里最精细的一份南域地图。” 柳月说着,从自己的案桌上拿起一卷包裹严实的地图递给宁殷,一同递给他的还有一块精致的铁制小腰牌,宁殷在手里翻看,腰牌上雕刻着很多花纹,最显眼的还是上面用方正的文字写道:值守府通行令。 “这是值守府每年限量颁发的通行令,有了它你今后在望云泽行走的时候或许能够方便一点。” “柳大人真是考虑得很周到啊。” 摆了摆手,柳月自认为禁不起宁殷的称赞:“我能为你提供的只有这些了,南下的路就靠你自己了。” “有这些就足够了,”宁殷将腰牌挂在腰间,捧着地图,微微行礼,“多谢柳大人。”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舵主吧,这都是她的安排。” “放心,作为舵主大人亲自指定的‘护宝大将军’,送给周王殿下的寿礼一定会完好地交到他老人家的手上。” “嗯?护宝大将军?”柳月很明显被宁殷口中的这个名字给震住了,不过从这取名的逻辑来看倒是很符合舵主大人的心性。 略微几句寒暄之后,柳月亲自领着宁殷来到值守府的后院。 此次奔赴南域南星城的队伍一共有十五人,除了宁殷、有仁、景承和苏烟秋之外,剩下的十个人都是值守府的人,为首的是一位值守府老官,常年代表望云泽奔走于各地,是望云泽对外交流的老手,也是值守府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名为丁俭,一个看上去模样和善、温文尔雅的老头,来自于码头四大姓氏家族的丁家。 除了丁老头,还随行一位文书,年纪看上去很小,剩下的十人便都是值守府的精锐守卫,个个披甲带剑,身手不凡。 队伍正在做最后的整备,片刻之后便会离开值守府,前往白湾码头,渡船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宁殷的海东青此次并没有随行,镇南府的人都知道宁殷有一只漂亮的海东青,带着它出行一定会引起镇南府的注意,所以宁殷将其留在了水墨竹舍,暚慈会好好照顾它的。 至于有仁和景承,这两人本就一直在帮值守府做事,此次把他俩放在队伍里并不奇怪,毕竟这两人的实力在值守府里都排得上号了。 苏烟秋不曾效力于值守府,而是来自于码头四大姓氏家族的苏家,只因她与有仁等人常年合作,所以柳月便将她也请进了队伍当中。 最后再加上宁殷,这支队伍的实力已经相当强悍,一般的盗匪和强人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 如此一来,柳月也可以放心了。 用过午饭,队伍正式开出值守府,作为此行的护卫领队,宁殷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头带着破烂斗笠,一把铁剑悬挂在马车上,刚走出值守府便打起了瞌睡。 来往的行人都注意着这支看上去十分特殊的车队,队伍不长,但马车上赫然都标注着来自于值守府,四周护卫的人员也个个看上去很不好惹。 “这是值守府出来的队伍?看这架势好像要去南边?”路边围看的行人忍不住讨论起来。 “的确是值守府的队伍,你看那些马车的轱辘上都印着值守府的徽记,这一连五架马车都是运的什么?” “没听说吗?南域的那位周王殿下要过寿辰了,这应该是舵主大人派去祝寿的队伍,马车里应该都装着舵主大人送给那位殿下的礼物。” “周王?哪个周王?”人群中也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的人。 “呆!当今天下就只有一个周王,你说他是哪个?” “当今皇帝的亲弟弟,镇守南域的亲王!” “嘶——”有人心中惊颤,倒吸一口凉气。 “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的人你们认识吗?我怎么从来没在值守府里见过?” “没见过……这人怎么看着不像是什么高手啊?” 你一句我一句,议论到最后都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宁殷,这个模样过于普通,甚至还没出码头就已经在马车上打起瞌睡来的家伙……看上去实在不靠谱! 第一百三十章 重返息风港 旁人的闲言碎语并没有让宁殷感到恼怒,反倒是心里有些开心。 他们越觉得宁殷相貌平平、不堪大任,宁殷越是想要拍手叫好、哈哈大笑,这说明这张脸换得很成功嘛! 马车里装着什么财宝,宁殷不得而知,他也不感兴趣,悠哉游哉地靠在马车前打起了瞌睡。表面上如此,其实宁殷一直在用听风书探查着周围的情况,白湾码头的人很多,五花八门的看热闹的人不断围了过来,光用眼睛看是盯不过来的,况且听风人最拿手可不是眼力。 风可以帮助宁殷敏锐地掌控整个码头的动静,在这些人当中他也发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 水鹤号早上刚刚靠岸,高枢正在码头集市里闲逛,瞧见这边围了很多人也就跟着过来凑凑热闹,这支派往南域的队伍气势了不得,前后左右跟着的那些护卫一个比一个强悍,尤其是那个提着火红长枪的女子,一双眼睛里满是杀意,颇有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好凶的女子。” 高枢忍不住惊叹一声,只不过当他将目光看向靠在最前面那辆马车上戴着斗笠的男人的时候,又忍不住叹道:“这人……感觉不像什么高人啊,值守府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人当领队?” 声音很小,但却被宁殷刚好听到,就连高枢都看不出来端倪,宁殷心里对这张新脸皮更放心了。 人群中突然分裂出两道口子,几个干练的年轻人迎着队伍走了过来,他们身着码头值守干事的衣服,腰间也都悬挂着值守府的工作令牌。 为首的年轻人走上前来躬身行礼,而后问道:“丁大人,渡船已经安排妥当,咱们是现在就开始登船么?” 丁俭拨开马车的帘子,眼前这几个年轻人他有印象,都是值守府这些年比较优秀的年轻一辈。 “现在登船吧,有劳你们了。”老人语气和蔼,说话的声音很轻。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年轻人重重地点头,这位值守府最老牌的外交官是何等的举足轻重,虽然未曾位列于五大值守,但在值守府的话语权丝毫不比五大值守轻,又因为这位丁老爷子总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府中没有人不尊敬他的。 丁俭笑着点点头,几名年轻人领着队伍开始登船。 这艘名为“白鹭”的渡船看上去要比高枢的水鹤号还要威武,渡船的外表看上去很新,似乎服役的时间并不长,甲板上也洗得干干净净,就连两边的栏杆扶手都没有一点灰尘,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与码头停靠的其他渡船完全不一样。 “这艘渡船的船长是以前值守府退下来的老人,名叫阮六,以前跟过您,他听说这次是丁大人您要乘坐他的船,昨天夜里靠岸以后专程叫人里里外外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现在正在下面例行签字,马上就上来了。” 年轻人笑着说道,他知道丁老爷子素来不喜欢特别对待,先行解释。 丁老爷子无奈地摇头笑笑,他记得这个人,但凡是跟过他做事的人他都记得。 两人正交谈着,宁殷刚好也登上船来。 年轻人显然是不认识宁殷的,试问这样一张普通的脸又有谁会认识呢?所以没有跟他打招呼,以为他只是队伍里的一名普通护卫。 “我跟你介绍一下,”丁俭伸手微微指了指宁殷,“这位是本次南行队伍的领队,首席亲自指定的人选,林一先生。” 语出惊人,年轻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伙竟然是领队,而且还是首席值守柳月大人亲自指定的? 但丁老爷子的话又怎么会有错,年轻人连忙弯腰赔礼:“小的崔秀,刚刚有眼不识泰山,看岔了大人,还望林大人恕罪。” “请起请起,不要这么客气嘛,我只是你们值守府临时请来帮忙的,不是什么大人。” 宁殷伸手扶起这位有些惊慌的年轻人,后者听着话倒是有些放松了,但又不经意瞧见了宁殷腰间悬挂的那枚值守府通行令。 值守府每年只会发放几枚这样的通行令给值守府以外的人,这些人无一不是对值守府颇为重要的角色,得到了这些令牌的人若是将来将要来值守府就职,随便安排的位置都比他们这些小干事的职级要高!称呼这位林一为大人还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呵呵,行了,去忙吧,我与这位领队单独聊聊,”丁老爷子出言缓解场中的尴尬,崔秀得以解脱,行礼之后快步退下,丁俭一边笑着,一边十分亲切地问道,“林一先生习惯坐船吗?要是晕船,可以提前去拿一些生姜含在嘴里,听说很有用。” 宁殷摆了摆手:“谢谢丁大人的好意,只不过我这种在江湖上行走惯了的人不怕坐船,此前一直往返于望云泽各处,对这条水路十分熟悉。” 宁殷开始自己的胡编乱造,他坐船的次数少得可怜,但眼下身份不一样,他现在是值守府请来的行走于望云泽四周的江湖高手,要装作自己很熟悉的样子。 丁俭微笑着点了点头,顺着宁殷的话继续问了下去:“那林一先生对南域应该也很熟悉?” “那是自然,这一路有我护着你们就放心吧!” 宁殷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这位大人可以将心放在肚子里。 “林一先生是南域人?”丁俭试探性地问道。 这倒让宁殷眼角微微一颤,搞了半天这老头是来试探自己的。 “小时候在南域生活过几年,对大致的情况还算了解,”宁殷继续为自己圆场,“但若是问我一些太深远的事情我可能就不知道了。” 丁俭闻言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有点质疑这位模样普通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毕竟这次出使的任务是为周王殿下献上寿礼,若是半路出了什么岔子就麻烦了。 就在老人想要继续追问一番的时候,一位披着灰白厚袄的中年汉子从远处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丁大人!” 阮六大声呼喊道,丁老爷子也将目光看向这位模样略有些沧桑的中年汉子。 丁老爷子记性好,每一个与他有过共事的人他都记得,眼前的阮六虽然变化有些大,但从一些外貌特征还是能够分辨出他就是当年跟在自己左右的小干事。 “呵呵,真是好久不见,你都有这么一艘大船了。”老者和蔼地笑着,称赞阮六如今的生活似乎很得意。 阮六一愣,丁老爷子是出了名的和善,而从老爷子刚刚的目光中可以看出,那是一种看老朋友的眼神,阮六忍不住问出了声:“您……还记得我?” “当年跟在我身后的小六子嘛,我怎么会忘呢?”丁老爷子记性是真的好,继续说道,“当年你从值守府离开的时候我可伤心了,不过看到你现在的生活,我也就放心了。” 阮六已经年过四十,但此刻在丁老爷子面前表现得还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当年家里出了些变故,离开值守府也是不得已……” 接下来便是双方的寒暄,宁殷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似的。 “这丁老爷子还真是到处都有善缘啊。”宁殷轻叹一声,知趣地走到一边,站在甲板上往下观察着船下的情况。 所有人员和货物都已经登船完毕,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以启航。 宁殷看向还在热泪盈眶地畅谈的船长,不由得耸了耸肩:“看来这船起航还需要些时间了。” 也不去催促,宁殷自顾自地在船舱里找了个睡觉的好地方,将斗笠盖在脸上,悠哉悠哉地睡去。 这一次他是真的睡了,只要上了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要是有事儿还有有仁他们在呢,用不着自己出手。 当宁殷再次醒来的时候,白鹭号已经航行在了古铃江上,这几日天气阴晴不定,刚出码头没多久就有些乌云蔽日,看来今晚是要有一场大风雨要挨了。 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宁殷这一觉似乎睡了很长,顺手打开舱门,一股猛烈的寒风瞬间吹来,要不是宁殷眼疾手快抓住了门框,这大风非得把他吹飞出去不可。 “好大的风!” 宁殷伸手挡在眼前,平静的古铃江上泛起一阵阵波涛,天上的乌云黑压压的仿佛要垂到江面上来,狂风卷起波浪,冲击在渡船之上。好在这艘渡船体量庞大,这样的风浪还不足以撼动它。 望着漆黑的天空,宁殷感叹道:“真是,风雨欲来啊。” 与此同时,望云泽的一处小巷当中。 “师傅,还是你厉害,这么多钱,咱们今晚可以去酒楼里好好吃一顿了。”浮川一边清点着今天赚来的银币,一边笑呵呵地开始盘算今晚去吃点什么好吃的。 “卜卦之术高深莫测,你好好学,争取有一天能够继承我的全部衣钵。” 空在大师也乐呵呵地说道,同时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这个徒弟的脑袋一下。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仿佛是架构命运的齿轮转动了一下,空在大师凭空愣了一瞬,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注意到师傅突然间脸色的变化,浮川忍不住问道:“师傅你怎么了?” 空在大师不说话,而是直接从浮川的手里拿过几枚银币,嘴里默念着什么晦涩的语句,最后直接将手里的银币随意地洒在面前的小桌上。 银币散落一桌,惊奇的是有一枚银币在桌子上一直不断旋转,劲气消散,方才歪歪斜斜地落在桌子的一角。 空在大师一脸严肃地盯着桌子上数枚银币组成的卦象,老脸上的神色越发低沉,嘴里低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在浮川的记忆中,师傅很少会如此慌张,就算是卜到了什么凶卦都没见他这么严肃过,这次是怎么了? 心中惊疑,浮川也观察起桌子上的卦象起来,而后脸色瞬间低沉。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始作俑者 南域,兴安城,镇南府。 作为城中最为重要的治安管理机构,镇南府这府邸倒是修得十分恢宏。最近半个月的镇南府也热闹非凡,往日里闲静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从早到晚都有人在忙碌着。 巡卫队、案卷司、重案司等,府内的每个人都将神经紧绷成一根弦,就算睡觉都不敢将衣服脱完,生怕半夜紧急集合的号声就会响起。 懒散惯了的大小官员们肯定是不乐意的,最近半个月做的活儿好像比他们过去一年还多,并且这活儿还越来越多,远远望不到头。心里早就骂骂咧咧,但奇怪的是没人敢偷懒。 萨拉寻的怒火围绕着整个镇南府,这座根深在南域的镇守机构在这位府司的怒火下不得不开足了动力往前行动,想偷懒?不,你不想,前几天才有几个老官员因为办事不力被这位铁血府司直接撤了职,很多人前来求情,府司直接连带着一起给撤了。 也就是从这件事开始,再也没人敢顶风偷懒。 不能偷懒和不能吃饭之间该选择哪一个,大家心里都清楚。 整个镇南府当中最难熬的当属重案司,这个被府司大人寄予厚望的重要部门最近可是压力巨大,不但屡次失误,甚至还折损了人手。要知道重案司里每个人都是镇南府精锐中的精锐,损失一人就相当于直接在萨拉寻身上划刀子。 可以说如今的镇南府整个都笼罩在阴霾之下,而造成这一切的只是因为一个人——宁殷。 “该死的宁殷!就是因为这家伙我们已经半个月没休息过了!” 一名年轻镇南府官员恨得牙痒痒,重重地拍了一下案桌。 “行了,别发牢骚了,赶紧把刚刚百丝传回来的情报都整理好上报给重案司,他们都还在等着情报呢!”旁边另外一名小官员催促道。 府司大人这几天情绪不好,万万不可在他们这个环节出错了,要是被上面责罚下来,他们这些小官员全都得被撤职。 “知道了知道了。”被催促的年轻人强压住心里的怒火,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坐在这里,现在太阳都落山了,他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处理。 百丝的眼线遍布南域各处,这是镇南府最引以为傲的情报系统,也是镇南府扎根南域最根本的手段。 年轻人打开手里的细小竹筒,里面隐藏着一张被卷起来的密信,信中的内容是不能直接读的,百丝传递回来的情报都是需要专门的人进行二次破解和翻译,镇南府有着一套较为完备的整理程序,眼下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负责整理百丝传递回来的情报的。 可当年轻人将这封细小信笺的内容翻译完毕之后,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翻译错了,连忙重新对照着原始内容再破解、翻译了一通,结果与第一次一样。 “这……”年轻人对这翻译后的内容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了?”一旁的同事见此情形赶忙凑了过来。 “宁殷,消失?”他将翻译过后的内容读了出来,也觉得是不是哪里翻译错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里最新传回来的消息也是这样,宁殷消失了。”角落里的一名女官员说道,她也正在纳闷了,宁殷消失了是什么意思? “还有我,我这里的情报也这么说。” “我也是……” 一时间,整个译文小组里得到的百丝情报都在说宁殷消失了。 “得马上通知重案司的各位大人!” 当翻译后的情报呈放在丘豹眼前的时候,他同样很惊讶。 “宁殷消失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丘豹仔细翻看着手里的情报,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丘豹疑惑的时候,丁掣刚好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丘豹那眉头紧锁的样子。 “怎么了?又愁着一张脸。”丁掣走了过来,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与丘豹之间已经很是熟络,看到他这副模样自然是要问候一番。 丘豹皱着眉头,将刚刚百丝传回来的最新情报递给丁掣,后者看完之后也露出跟丘豹一样的愁色。 “这意思是说宁殷被他们给跟丢了吗?” “可所有传回来的情报都说他消失了,难道都跟丢了?”丘豹无奈地叹道,“要是白长君在就好了……” 闻言,丁掣也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 “我已经半个月没见到白长君了,听说他最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步都没有出来过。” “是因为被降职的事么?”丘豹疑惑,以他对白长君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因为降职这点事儿就如此愁闷才对。 丁掣摇了摇头,他跟白长君相处的时间比丘豹要长得多,白长君的眼里只有案子和公正,职级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上什么。 “白长君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丁掣小声说道,但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并没有具体说明。 丘豹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四下看了一圈后忍不住问道:“陈愚呢?” 就在丘豹疑惑之际,陈愚已经来到了兴安城东边一处僻静的府邸跟前,这里是白长君的住处。 自从上次从巨人谷出完任务回来,白长君就被一直闲散在家里,闭门不见人和人,有关重案司的事情他也一概不问,这可不像他啊,陈愚虽然心里疑惑,但一直都没机会见到白长君。 巨人谷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愚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归来之后,白长君与府司大人争吵了一番,两个人吵得很激烈。要知道白长君向来是对府司大人的话说一不二的,可这次他竟然与府司大人产生了争执。 后面的结果整个镇南府都知道了,白长君被降职,罚了俸禄。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府司大人的怒火就没停歇过。 站在大门前,陈愚想要敲门,但又有些犹豫,他很了解白长君的为人,他肯定是有着自己的苦衷才会一直避着旁人。 可眼下镇南府上下慌乱,重案司更是群龙无首,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带领重案司找到新的调查方向,而这个人非白长君莫属。不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见到白长君! 抱着这样的心思,陈愚终于鼓起勇气叩响了大门。 片刻之后,有人前来开门,定眼一看,是白长君,只不过……他看上有十分憔悴,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兴安城,城主府。 幽静的府邸里传来阵阵悦耳的琴声,站在府外静静去听,依稀能听出大致的音律,是最近很有名的那首《天上人间》。这弹琴的人应该是个高手,高低音之间转化得如此巧妙,真乃神人。 曲罢终了,不一会儿,城主府的后门走出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们面露红晕,手里捧着古琴和琵琶,莺莺燕燕地结伴走出。 若是经常在风月场所出没的人肯定认得她们,这些可都是丽春苑的名角儿,多少大人想请她们到府上弹奏一曲都没门路呢,此番竟然一起出现在城主府里。 李珣喜爱琴乐,几乎每过几天就会请几位乐师来府中演奏,并且请来的基本是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今儿请来的丽春苑的几位虽然名分差了一点,但奈何姑娘们长得好看啊,个个都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城主大人当然喜欢了。 喝得醉醺醺的李珣将手中的酒杯高高扬起,对空敬月,似乎还想吟诗一首,但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哪一句,摇头作罢,举杯饮酒,喝了半天却没有尝到酒的味道,定睛一看,原来是杯中早已空空如也。 望着城主大人这番失仪的模样,在一旁作陪的萨拉寻看上去就严肃得多,今晚一共只饮了半杯酒,脸上的神色一直都不曾舒展,阴沉沉的。 “府司大人你一晚上都这个表情,难道这些美酒和音律还不能解你的忧愁吗?” 李珣看了一眼萨拉寻,略显无奈地问道,出口的话音有些含糊不清,这位城主大人是真的有些喝多了。 “城主大人……”萨拉寻直接站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心里很着急,美酒佳曲丝毫不能磨掉他心中的烦闷。 萨拉寻起身,有话想说,但李珣却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今晚难得尽兴,你不要说话了,免得扫我的兴。” 说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一旁的侍人再取些酒来。 烦闷尽数压在心底,就算萨拉寻在镇南府如何铁血威风,到了这座府上也只有看人脸色的份儿。 “城主大人,你醉了,不能再喝了。”萨拉寻轻声劝道。 李珣眉头一皱,心中倍感不悦,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瞟了萨拉寻一眼:“胡说,我怎么可能喝醉?” 侍人已经将美酒呈了上来,小小的玉坛看上去颇为精致,掀开坛子,一股酒香飘出,酒香之中还混合着一股果香,就算再不懂酒的人闻到这味道都会感叹一声——好酒! 但这在李珣的眼里只能算是很平常的东西。 “先给他倒上。” 李珣指了指萨拉寻的酒杯,侍人会意,将萨拉寻杯子里的酒满上。 但烦闷的府司大人哪里有心情喝酒,盯着面前的酒杯愣愣的出神。 第一百三十二章 琴声寥寥 镇南府全体上下都绷成了一根线,没有人敢懈怠,就连向来隐秘的“百丝”的所有成员都纷纷出动,就为了寻找到宁殷的踪迹。 但城主府却闲若无事,美酒琴瑟相伴,城主大人更是已经微醺,甚至要拉着镇南府府司一起痛饮。 “怎么了,是我这夏希国运来的美酒不合府司大人的口味?” 李珣故作疑惑地问道,踉踉跄跄地走到萨拉寻的案桌前,端起自己的酒杯和萨拉寻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 碍于城主大人的地位压迫,萨拉寻只能举杯将其一饮而尽,甚至没有细细品味,杯中酒水一股脑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你看你看,你这喝法简直就是在糟践这美酒啊!” 李珣显然不满意萨拉寻这般举动,又亲自拿过酒坛为他再倒了一杯:“这可是夏希国有名的‘秋华酿’,一般人想喝都喝不到呢,府司大人怎么可以如此懈怠这美酒。” 萨拉寻抬眼看了一眼李珣,这个中年男人的脸上略显微醺,就在他以为李珣是真的喝醉了的时候,后者的眼瞳中突然闪现出一抹犀利的神色。 能坐上兴安城城主位置的人又怎会是一般人呢?李珣的手段有多厉害,萨拉寻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城主大人眼中不经意间闪露的那一抹神色才让萨拉寻重新意识到这一点。 “好好尝尝。”李珣说着,将萨拉寻的酒杯重新放在他的面前,语气依旧醉醺醺的。 虽然不知道这位城主大人的心里又在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萨拉寻只能照做,先是端起酒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酒香混合着花果的香气一起顺着鼻腔涌入肺腑,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而后轻轻抿了一口,细细品味。 入口略微有些火辣,但对比南域的酒来说这酒气显然算不得什么,醇厚的酒香流露在唇齿之间,紧接着一股甘甜回味而来,果香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甚至有一种刚刚喝的不是酒,而是咬了一口夏希国香甜的水果的错觉。 酒入愁肠,久久回香。 “不愧是夏希国的名酒,确实不错……” 萨拉寻如此评价,继而再喝了一口,若不是心中有诸多烦闷的事情堵着,有这样的美酒在眼前当然是应该好好享受一番。 “这就对咯!”李珣终是满意地笑了一声,而后拍了拍手,庭院中的乐师继续演奏。 琴声悠扬,舒缓着人心中的焦虑,李珣跟着音律打起了拍子。 萨拉寻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细细品味杯中美酒。 但就在萨拉寻努力尝试这样做的时候,李珣却突然说道:“还是找不到宁殷对么?” 突然的问话让萨拉寻心中一激灵,这位城主大人的性情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明明刚刚还醉醺醺的样子,现在突然说话无比清醒,像是突然之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萨拉寻十分苦恼地摇了摇头:“百丝所有的眼线都已经动了起来,还是抓不到他的踪迹,这个宁殷不仅擅长追踪,隐藏自己的手段也十分了得。” “将百丝的力量都往回收一收,你们把手都伸到望云泽的地盘去了,那位舵主来信了,他很不喜欢百丝在望云泽的活动。” 萨拉寻犯了难,擅自将百丝的眼线散放到望云泽的确是有些唐突,但若不这样做的话,就更难抓到宁殷的行踪了。 “可宁殷现在还在望云泽……” “先收回来吧,”李珣无奈地说道,他有何尝不想这样做呢,但那里毕竟已经超出了镇南府的行动范围,“望云泽的那位舵主信中的语气很不满,若是把他给惹毛了,一气之下限制来往息风港的货运渡船可就得不偿失了。” 望云泽是三国货运的枢纽,一直以来活跃在这条航线上的三国货船得到了不小的收益,若是渡船被限制,无疑会对整个南域的商贸产生影响。 抓捕宁殷的确重要,但万万不可因此伤了自身的元气。 萨拉寻只能点点头应下,只是后面镇南府该如何继续追捕宁殷就成了一个大问题了。 “镇南府的通缉令很快就可以发往邻国,届时夏希、云饶两国都会收到这份最高优先级的通缉令,若你是宁殷,你会往哪儿逃?”李珣反问道。 “找个地方躲起来,”萨拉寻很快就回答道,“以宁殷的手段,躲起来应该不难。” 但李珣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要换做是一般的小毛贼,找个地方躲起来倒也还说得过去,但他是宁殷,他不会这么做的。” 李珣虽然没有与宁殷接触过,但最近他可是专门从镇南府调了有关宁殷的所有档案,并认真研究了这个人。通过这些文字记载他大致可以描画出这个南城第一听风人是怎样的一个人。 萨拉寻沉吟片刻,而后说道:“以他的性子,他肯定会想尽办法为自己洗脱身上的罪名,难不成他会自己回兴安城?” “有道理,但并不全面,”李珣眼中闪烁着犀利,“能解决这件事的不只有我们。” 萨拉寻闻言一愣,仔细一想,但又不敢确定心中的想法有几分真实:“城主大人的意思是……” “过几日就是周王殿下的寿辰了,我要是他,便会带着麒麟去找周王殿下请罪。” “可那不等于自投罗网么?”萨拉寻对这个猜测抱有质疑。 “换作寻常人来说,这的确等于自投罗网,但他是宁殷,他要找的人是周王殿下,”李珣语气一顿,略微一叹,“周王殿下是怎样的一个人,你我应该都清楚吧。” 周王殿下最爱结交天下豪杰,尤其是江湖中数得上名号的人他更是愿意接见和赏赐,这次寿辰大宴,周王更是将这自己的请柬散发到了各路江湖豪杰的手中,要是宁殷趁着这个机会见到了周王殿下,并说服了周王殿下宽恕他的行为…… 萨拉寻眼瞳一颤,细下思索,竟觉得李珣这个说法真有几分可能。 “如此一来,我们的所有做法都无异于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玩笑,镇南府的威望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就连城主大人辛辛苦苦从南边找来的麒麟都会成了宁殷讨好周王殿下的嫁衣!”萨拉寻意识到这件事情往下发现的可怕性,神色越发低沉。 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李珣随手将酒杯扔在地上,往外出走,一把从负责击鼓的乐师手里抢下鼓槌。 他击鼓,随着其他乐师的演奏敲打节拍。李珣不只喜欢听,本身对音律更是略有通晓。 萨拉寻不知道这位城主大人又要干什么,只能坐在那里看着。 原本是跟着抚琴的乐师一起演奏,但到了最后却成了李珣的独自演奏,他的鼓声越来越重,从附和到独奏,其他乐师只能知趣地停下这一曲目的演奏,转而为这突兀的鼓声附和起来。 鼓声阵阵,锵锵有力,李珣越发上头,敲击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那些专业的乐师都有些慌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附和下去。 李珣心中有气,怒由心生,借着鼓槌重重地发泄出去。 萨拉寻在一旁听着,他隐约能够感受到这鼓声中蕴含着怎样的怒火,这位性情古怪的城主大人自然也对宁殷恨之入骨,如今宁殷甚至有可能反过来将他连带着镇南府一起放在火上烤,他又怎会不怒? 擂鼓作罢,李珣狠狠地发泄一通,而后将鼓槌扔回了乐师怀中,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撤下去,今夜就到此为止。 活动一番,额头上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李珣总算觉得畅快一点。 “一个小小的听风人还想反过来拿捏我?”李珣冷声笑道,脸上浮现起一抹阴冷,“吩咐下去,任务有变,见到宁殷即刻诛杀,不必再考虑将他捉拿归案。” 这个决定超出了萨拉寻的预料:“可是……” 李珣伸手打断萨拉寻的发言:“当然,麒麟还是必须要夺回来,只是这个宁殷就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 “这次我的人会联合你们镇南府一起行动,你们只需要将宁殷的踪迹找到,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的人来做。重案司的人除了鲁枫,其他人就暂时放假吧,空缺的战力部分由我的人填补上,还有,将所有在一线追踪的官员名单和档案交给我。” 李珣说出自己的计划,不像是在商议,倒像是在直接命令。 也对,萨拉寻这府司的位置都是李珣赏给他的,他哪里敢有别的意见,纵使心中有所疑惑,此刻在李珣的气场之下也只能安安静静地接受这些调配。只是他要这一线追踪人员的名单是要做什么?萨拉寻心中疑惑。 “那周王殿下那边该如何交代……”萨拉寻依旧有些担心,毕竟在他们之上还有那位手握真正权柄的周王殿下存在。麒麟是献给他老人家的寿礼,此番没了这礼物,他的寿辰该如何参加? 不过李珣已经不再担心这个。 “周王殿下那边我自有安排,镇南府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将那个听风人给我挖出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雨过后 昨夜里起了大风,那真是很久未曾见到的大风,不少小一点的渡船都连夜靠了岸,而那些体量稍大一点的渡船也不敢冒险,纷纷驶回息风港躲避这场大风。 白鹭号作为一艘大型渡船自然是不会怕这大风的,只是坐在船上的诸位可就有些不好受了。 宁殷向来是不晕船的,但昨晚被摇来晃去的折腾,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被吐了出来,直接体验了一回什么是晕船的感觉。 至于其他人……出舱的时候,有仁和景承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惨白,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苏烟秋虽然一如既往的冰冷,但脸上也或多或少挂上了惨色。倒是丁老爷子依旧面色平淡,仿佛一点事儿都没有。 “老夫这些年为了望云泽奔走四处,这渡船可是三天两头就要坐上一回,昨夜的风虽然大,但都还在老夫的承受范围之内。” 丁老爷子十分淡定的说道,这精气神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昨夜里的风确实大,还怪得很,好像一直追着我们吹似的!”阮六从甲板上走了过来,身上套着一圈拇指粗细的绳子,那是昨夜里用来固定船帆用的。 “丁大人感觉怎么样?我已经吩咐伙房熬了些驱寒的姜汤,待会儿就给您送来。”阮六上前问候,他以前在丁俭手下做事,没少受照顾,如今虽然两人不在一起共事,心中还是时刻惦记着老爷子。 丁俭摆手笑了笑,脸上浮现起温和的笑容:“这点儿风浪对我这个老头子来说还算不得什么,倒是这几位年轻人有些吃不消了,先把姜汤给他们送去吧。” 老人的话语柔和,言辞之间透露着慈祥,不愧是老外交官,不论什么时候说话都这么舒服。 阮六看了一眼这些年轻人,昨夜的风浪确实大,如果不是出航经验丰富的人很容易就会被摇得头晕目眩。 “几位大人先透透气,姜汤很快就来。”阮六抱拳对几人说道,虽然心里只尊敬丁老爷子一人,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宁殷摆了摆手,靠在船边慢慢平复胸中的翻涌,凉爽的空气吸入肺腑当中,不适感很快就得到了缓解。 渡船距离息风港已经很近了,用肉眼都能看见不远处的码头岸线,宁殷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渡船靠岸。 风雨过后必有阳光,冬日的南域难得有这样的晴天,天空刚被洗过,显露出令人心旷神怡的湛蓝。 抬眼一望,白鹭号已经驶入息风港。 原本开阔的河道港口此时围聚着大大小小数百条船只,这些都是昨夜里前来躲避大风暴的。 息风港独特的地理优势能够抵挡绝大多数的风暴,加之这里数量众多的码头泊位足够为大量的船只提供庇护,但很显然并不是所有船都能幸免于难,一些体量过小、停泊位置靠外的船只依旧遭到了风暴的摧残,木质的船身在自然风暴面前如同薄纸一般脆弱,风力很轻易就能将其撕碎。河道上漂浮着很多破碎的木板和货箱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干净整洁的河道不再,整个港口一眼望过去颇有些凌乱。 “看来昨夜的风暴真挺大的……” 宁银放眼望看着此间杂乱的景象,昨晚只记得晕船了,完全没注意到外面的风浪有多大。 丁俭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也站在甲板上看,一时间心中感到十分难受,叹道:“但愿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吧。” 这些船夫所有的生计都押在这些船上了,这么多船停靠在这里,风暴袭来的时候定然有人出来护着自己的船,风暴可是不长眼睛的,连船都能卷走,更何况人呢?如今港口都乱成这样了,伤亡肯定是在所难免了。 宁殷深知这一点,只是没有说出口来,怕再引得这位老人家感慨。经过一天的同行他也算对这位望云泽的老外交官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一个对人温和、宅心仁厚的老人,这倒与宁殷印象中的那些外表强势、语言刻薄的外交使臣有很大的出入。 由于息风港里目前停靠的船实在太多,就连官家的泊位也都停满了,白鹭号想要进去只能等里面的渡船让出位置,只是看眼前这情况,宁殷等人估计要在这港口漂上些时辰了。 “刚好,还可以好好晒个太阳。” 宁殷悠悠地说道,从船舱里拖出一张椅子摆在甲板上,一屁股坐上去,两只脚搭在船舷上,为了防止阳光过于刺眼,随手将那顶破烂斗笠盖在脸上,最后随口甩了一句:“吃饭了叫我。” 息风港的管事们动作很快,一边征用一批渔船优先清理掉港口河道里影响航运的杂物,一边有序引导大小船只离港。 无奈现在港口里的船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为这艘从望云泽而来的渡船准备合适的泊位。 丁俭并不着急,只是命人安安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的时间,港口外围来了不少船,大的小的都有,他们大多是来息风港做生意的,见到港口现在如此杂乱,无奈也只能在这里先等着。 船越聚越多,宁殷的耳朵里倒是传来一些尖锐的声音。 “快!都过来!这渡船这么威武一看就不简单,货仓里肯定堆着好东西!” 一名垢面男子低声喊道,他身上披着一件破烂大袄,腰里别着一把短刀,招手让自己的同伴们都聚过来。 “这船看着好霸气,不知是哪家大人坐在里面?”最先撑着小船靠过来的矮个子轻声叹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共有三条小船闻声围了过来。 但有人很快就意识到这渡船很不简单,当即劝道:“你们是不是不要命了,这渡船肯定是哪位大人的专属,里面说不定有多少护卫!我们怎么跟他们斗?” 垢面男子白了他一眼,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早就看清楚了,这船里总共也就十多号人,身上连甲都没有,怕个什么?” 虽然如此,但大多数人还是心有忐忑,不敢继续往前,毕竟在息风港的地盘抢劫渡船可是重罪,被抓住了是要坐牢的! 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些没胆子的家伙,垢面男子继续说道:“昨夜里的大风已经将我们的本钱全都给吹走了,正经买卖是做不成了,我可不想空着手回去,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呢!” 他说着,将腰间的短刀咬在嘴里,最后说了一句:“还想发财的就跟着我来!” 说完,他一个跃步抓在白鹭号的船舷上,缓缓地往上爬,有几个跟他同样想法的汉子紧随其后。 见这些人都直接上了,先前还在犹豫的人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昨夜的大风几乎毁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货物泡了水就彻底卖不上价了,若是不想办法弥补这些损失,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没办法了!上!” 心中一狠,他们将船都靠在一起,互相帮衬着缓缓爬上白鹭号的船舷。 他们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样子生怕惊动了渡船上的人,他们只想偷偷摸摸地进入货仓,不想与这些人动手。 但如何细微的声音都无法避开宁殷的听风术,他表面上躺在椅子上悠闲地晒太阳,实则对这些打着坏心眼的人的动作都了如指掌。 这时,此行跟着丁俭老爷子一起出行的那名年轻文书走了过来,船舱里的伙夫已经做好了午饭,他是来叫宁殷去吃饭的。 宁殷用斗笠遮着脸,度柏荣以为宁殷睡着了,便打算上前来叫醒他。 刚巧不巧,顺着白鹭号船舷爬上来的那群人刚好靠了过来,略微探出小半个脑袋打探着情况,看到甲板上除了宁殷和那个小白脸年轻人便再无其他人,当即觉得这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垢面男子与自己的这些伙伴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之后,他手握着短刀猛地翻上甲板,度柏荣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垢面男子便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把锁住度柏荣的脖子,将短刀直接抵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喊道:“都别动!” 与此同时,几名身手好的年轻人也已经爬上了甲板,举起手里的鱼叉架在宁殷的身前,大声重复地喊道:“别动!” 甲板上的声音惊动了里舱的护卫,他们反应迅速,纷纷提着武器冲了出来,只不过却被一伙手持鱼叉、砍刀的人强行堵在了舱门口。 一时间,整个白鹭号外面的甲板都被这群穿得破破烂烂的人控制住,里面的人根本出不来,甲板上的两个人也被他们死死地制服。 度柏荣显然是没见过这场面的,脸皮一软险些要哭出来,这软弱的样子倒是进一步助长了这些抢劫之人嚣张的气焰。同时也让他们认定了这船上都是一群软弱的富商,拿下他们轻而易举! “都给我老实点儿别动,乖乖听话,我不杀你们!” 垢面男子学着江湖中那些打劫的强匪吆喝着,只不过似乎没有多少经验,吼声中明显听出来有些底气不足。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凶狠一点 “这不没动么……”宁殷慵懒地说道,当真是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身旁举着鱼叉的两个人神色一狠,一手打掉了盖在宁殷脸上的斗笠,他们原本以为自己控制住了一个狠角色,但当他们看清楚宁殷这张脸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那实在是一张……过于普通的脸,这些常年劳作的小商贩都觉得这张脸过于普通,一种全然没有威胁的普通。 宁殷睁开眼看到这一幕,当即觉得有被冒犯到,这是几个意思啊!?不至于连这些衣衫褴褛的家伙都觉得长得不行吧! “给我站起来!” 垢面男子心中再无畏惧,这人一看就没什么本事,他也横了起来,要是宁殷起身慢一点他可就打算拿脚踢了。 “林一先生……”被挟持的度柏荣十分害怕,一脸无助地看向宁殷。敌人的刀尖抵在他的喉咙上,他真的害怕这个强盗手一抖会将他的喉咙给割破。 “别看着我啊,我也没办法,这些‘高手’把我制服住了,我动不了了。” 宁殷说着,看了看身旁的两位粗面汉子,而后又十分害怕地看了看他们手里的武器——两杆腥气十足的鱼叉,上面甚至还有鱼鳞。 不知宁殷是真的不敢动还是在说笑,度柏荣当即越加害怕了。 这倒是更加激起了垢面男子的兴趣,他从商多年,一直做的都是些没人待见的小生意,这些年也受了不少人的白眼和唾骂,此番他竟然也能主宰着他人的命运,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在他脑海中弥漫。 他看了看四周,这还真是一艘好船,似乎是心中的贪念作祟,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抢些货物算什么本事啊?反正都已经走到这条路上了,干脆把这艘威武的渡船一起给抢了算了,这样以后他就有自己的大船了!这要是开回村子里,以前冷眼看自己的那些乡亲们都得跑过来奉承自己! 心里想着,垢面男子几乎快要笑出了声,刀刃浮动在度柏荣的脖子上,险些真的见了红。 “我说,你是不是没抢过劫?” 一旁的宁殷突然问道,直接一语拆穿了垢面男子的伪装,后者回过神来,当即大怒,眼瞳之间燃起怒火。 “你是不是想死!?”垢面男子恶狠狠地说道。 宁殷摊了摊手,很明显没有真的害怕:“哦,我现在好像应该蹲在地上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但宁殷并没有下跪求饶,而是无奈地说道:“但你叫我别动,那我就不能向你求饶了。” 话语轻淡,甚至流露出几分轻蔑,垢面男子心中的怒火当即变得不可控制,这人凭什么这么跟自己说话?我现在可是掌控着这条船上所有人的生死! 大怒,他一把推开最先被他挟持的度柏荣,攥着手里的短刀缓步走向宁殷。 既然已经走上了强盗这条不归路,那便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都说强盗必须要手上沾了血才能算是入行,自己没杀过人,那就在今天打破这个空白吧! 垢面男子怒气横生,他想杀人,只有先杀鸡儆猴才能吓住其他人,宁殷显然就是这个“鸡”,只要杀了他,所有人都得服从他! 他站在宁殷的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模样普通的家伙,自己手里有刀,这人应该怕自己才对,可为何……他非但不害怕,甚至还在笑? “你不怕死么?” “怕啊,当然怕。”宁殷回答道,语气之间可丝毫听不出他在害怕。 “那你为何还不跪地求饶?” 宁殷挑了挑眉毛,这张脸实在不适合做这样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抽象,也更像是在挑衅,说道:“你不是叫我别动吗?” 惹怒一个人往往只需要一句话,垢面男子气得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直冒,举起手里的刀就朝着宁殷刺来!这一刻,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宁殷。 刷—— 从舱门里突然疾射而来一道流光,垢面男子全然没有注意,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右臂已经被爆射而来的长枪直接洞穿,连带着他整个人都钉在了船舷之上。 突然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震惊,那些为了侵占而来的“不入流的强匪”纷纷将目光看向漆黑的船舱里。 “一群渣滓还想当强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清脆,说话带有几分威风凛凛的英气。 围堵在舱门口的那些人虽然震惊刚刚的那一枪,但他们自认为人多,握着手里的鱼叉和砍刀死死地守在舱门口。 “哪儿来的女人?” 队伍里有人冷声嘲讽一句,但紧接着迎接他的便是一记凶狠的鞭腿。 一个人影以难以反应的速度冲了出来,一脚踢在先前说话的那人的肚子上,倒飞出去的身影砸碎了一旁的货箱,整个人都直接昏死过去。 就在敌人反应过来想要围攻苏烟秋的时候,船舱里再度冲出一道魁梧的身影,他手里提着一柄硕大的剑,那剑仿佛有半块门板一般巨大,呼啸着就朝着他们砸来。 轰隆一声巨响,巨剑砍翻了围堵在舱门口的那伙人,他们手里的鱼叉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也不知道如何向这魁梧的家伙发起进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无情的巨剑挥来。 数人倒地,沉重的力气仿佛击碎了他们的肋骨,而那些用鱼叉去格挡的人不但折掉了手里唯一的“武器”,两只胳膊都短暂的失去了知觉。 “来啊,让我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景承大吼一声,一个人的声音竟压得对方所有人为之胆寒。 刷—— 一道身影在他们眼前一晃,只见一名身穿灰褐色披风的女子抬腿一脚再度踢飞了一名“强匪”,其余人见状挥舞着砍刀朝她涌来,后者丝毫不惧,甚至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 “哼!不自量力的女人!” 强匪自认为手里有刀便可以轻松对付这个只会偷袭的女人,大笑一声朝着苏烟秋攻来。 “左边第二个人。” 宁殷的听风术笼罩全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些人的破绽,话语传入苏烟秋的耳中,她虽然有自己的方法,但还是下意识地听从了宁殷的意见,踏步往前攥住那名男子的手腕,大力扭掉了他手里的武器,而后直接将他本人当做工具拎在手里旋转一圈,顷刻间便击退了所有围上来的人。 当他们再爬起来找人的时候,苏烟秋已经站在了那名垢面男子的跟前。 后者面色狰狞,凶狠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但右臂被刺穿的他已经感受到了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更没有力气拔下将他钉在这里的长枪。 苏烟秋不屑地瞥了一眼这人,而后一手将火红的长枪拔出,她是扭动着长枪将其拔出来的,枪刃二次创伤垢面男子的手臂,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垢面男子的脸色瞬间惨白。 “宵小之辈,也敢染指渡船。”她说着,手里有枪的苏烟秋才是最可怕的,尤其是面对着这些根本不入流的敌人,简直是单方面的碾压,一连套鬼魅的进攻直接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一会儿的功夫,但凡站在她面前的敌人纷纷倒地,只不过她还是留了一手,只刺伤了他们的手脚,并没有直接取他们的性命。 站在宁殷身旁的两名男子见状,大感不妙,这些人当真是不好惹的! 只不过他们又看了看被他们挟持住的宁殷,当即心一横,将鱼叉直接架在宁殷的脖子上,冲着对方吼道:“都不要乱动,再动,我就把你们的同伴给杀了!” 因为这道呼声,场中突然安静下来,苏烟秋手握长枪将目光射来,竟真的没有再有所动作。 她是在害怕么?不,不像,她的表情更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我说,你们能不能说话再凶狠一点,你这样完全没有强匪的气势啊!凶狠一点,眼神、说话、动作都要凶狠一点!” 宁殷无奈地感慨道,要不是他要乖乖听话不能乱动,他真想给这些外行演示一下什么叫做凶狠。 “少废话!快让你的同伴都把武器给放下。” 一名男子将鱼叉抵在宁殷的脖子上,这气势总算是比刚刚凶狠了几分,看来宁殷的指导很有成效。 宁殷面露惧色,赶忙呼喊着让景承和苏烟秋将武器放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宁殷想做什么,但两人都比较好奇,纷纷将手里的武器放下。 挟持宁殷的两名男子当即得意地笑了起来,手上鱼叉再度往下一压,冲着宁殷吼道:“快,把你们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只不过这次他们没有等到对方有所回应,倒是被他们压住脖子的宁殷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真是一群教不会的笨学生……” 两人疑惑,面面相觑,不知道宁殷到底在说什么。 “懂不懂什么叫凶狠啊!” 宁殷怒吼一声,一股无比炽热的气息在宁殷身上席卷开来,热浪翻滚之间夹杂着狂躁的大风,场中的温度瞬间升高。 两人手中的鱼叉变得滚烫,纷纷将其丢在地上,回眼一看宁殷,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真正的凶神。 第一百三十五章 船舶司 都说做强匪要先学会凶狠,要让别人一见到你就害怕你,但这些人却没有见过真正的凶狠,直到…… 宁殷只是站在那里,身上的传来的威压便让靠的最近的两人感到压力巨大,若是再遮去宁殷那张普通到极容易出戏的脸,这绝对是一个江湖高手才有的气势! 就连躲在一旁货箱后的度柏荣都能感受到宁殷身上传来的那股热浪,心中止不住地感慨这位首席值守大人亲自指定的领队果然有些手段!而看到宁殷终于是露出这么强势的一面,他心中也不是那么害怕了,毕竟高手是自己阵营的。 凶神降临,怯懦者皆为悲剧。 “大爷饶命!我们其实不是强盗!” “昨晚的大风卷走了我们的所有货物,生意做不了,本金全赔了,我们被逼无奈,只能做出抢夺的蠢事……” 两人跪在宁殷的身前以头抢地,求饶道。 宁殷本就没有打算要了他们的命,只是觉得这些装作强盗的人实在有些好笑,想要戏弄一番。 “你们干什么!我们人数有优势!我们能赢!” 垢面男子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他的右臂被苏烟秋的长枪给刺穿,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顺着耷拉着的手臂滴落在甲板上,整个人的面色看上去有些惨白,但也是这些小贩当中看上去最为凶狠的一个。 宁殷眉梢一挑,扭过头注视着这个脸上脏兮兮的年轻人,忍不住点评道:“嗯,这些人里面就你看上去还有几分强匪的模样。” “只不过……你这打扮确实磕碜,哪有强匪穿着一身破烂袄子的?” 面对宁殷的评价,垢面男子不为所动,他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在调侃自己,此刻他已经再无退路,只能想办法将这些碍事的人都给做了! 就在他准备再往前冲向宁殷最后奋力一搏的时候,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声音很清脆,一巴掌打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定睛一看,是刚刚跪在宁殷脚跟前求饶的一名男子,事到如今他们这些小贩已经很清晰的意识到实力的差距,这艘渡船上的人不是他们惹得起的,现在求饶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而一直蛊惑大家伙儿做出抢劫的事儿的便是这个家伙!必须要让他闭嘴,不然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活路。 “孽障!休要再胡言乱语了!” 被一巴掌拍醒的垢面男子一脸惊疑地看着眼前之人,他没想到自己人会对他动手,就在他想要再说什么话出来的时候,另外一名男子当即一脚踢来,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从渡船上掉进了水里。 这一场面倒是震惊了在场的其他人。 “大侠,我们都是一时被人蛊惑了心智,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另外一人附和道:“我们都只是小商贩,家里都还有老人和孩子要养活,被蛊惑心智做出这些事实属无奈……” 宁殷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些人,这时船舱里传来脚步声,丁老爷子走了出来。 “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先前的争斗他一直都看在眼里。 “林一先生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老爷子上前问道,他并没有因为这里他的职级最高就直接下决定,而是先问宁殷的意见。 宁殷深感丁俭的谦和,但既然老爷子都说了这些都是可怜人,宁殷也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人。 “那就各回各家吧。” 宁殷摆了摆手,这话倒是让这些人心中一喜。 但丁老爷子却觉得有些不妥:“成年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他们毕竟是做了错事,不可以没有惩罚。” 这话一出,让那些刚刚还在高兴的人心头一紧,不会是要报官吧? 宁殷眉头微微一皱,而后说道:“那便罚他们把甲板清洗一遍。” 丁老爷子笑容舒展,认可这个决定。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继续担心,众人抬眼面面相觑。 “都走吧,伙房里可没做你们的饭,”宁殷说道,“留两个人把甲板洗了。” 如释重负,这些人纷纷喜上眉梢,虽然身上都受了伤,但好在不用见官,七嘴八舌地言谢之后快速撤离了白鹭号。 宁殷也用听风术很敏锐地感知到那名被踢下水的垢面男子也被这些人及时打捞了上来,那家伙虽然废了一只手,但水性倒是极好。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会不会有些不妥,他们有可能还会去抢别的船。”度柏荣有些担忧地说道。 景承并不这么认为,将手里的巨剑放在一旁,双臂环抱于胸,正声说道:“就凭他们那两下子,吓唬吓唬小渔船还行,真要是碰上了狠角色,该倒霉的可就是他们咯。” “他们也没机会再抢别人了,”宁殷说着,抬眼看向息风港的方向,几只插着红旗的小船驶了过来,从老远就能注意到他们,“船舶司的人来了。” 船舶司自然是不知道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闹剧般的抢劫,他们只知道有一艘从望云泽驶来的渡船正在等待船舶司腾出一个泊位,而这艘渡船上搭乘着望云泽最具声望的外交官,船舶司的人不得不重视起来,万万不可让人觉得息风港的人有失礼数。 他们的到来也成功吓跑了刚刚那些人,船舶司的人虽然疑惑这些人为什么见了自己就跑,但当务之急是招待望云泽来的贵客,也就没有再注意其他小事。 “是望云泽来的朋友吗?” 小船上有一个穿着船舶司制服的人招手呼喊道,为了方便引起白鹭号上的人注意,他手里还拿着一面小红旗舞动着。 船舶司虽然不是直接隶属于南域的政府机构,但或多或少还是与他们有着很紧密的联系,宁殷对这些人不感兴趣,甚至有些不想与他们打交道,几句寒暄之后便以“肚子饿了要吃饭”为由走进了船舱里。 阮六是个爱吃的人,每次白鹭号出航他都会带着两名厨子,所以这艘渡船上的伙食是极好的。 宁殷走进饭厅便闻到了红烧大虾和清蒸鲈鱼的香味,光从这香味便知道这菜一定做得有些水平,肚子当即咕咕叫了起来,他这下是真饿了。 丁老爷子已经提前用餐完毕,桌子上的饭菜是他专门吩咐为宁殷留的,宁殷一边吃着,一边感慨这望云泽的老外交官就是不一样,不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让人感到很舒服,这才相处一个昼夜,宁殷便已经开始敬佩起这个老爷子了。 船舶司的人与丁老爷子交谈甚欢,望云泽的公家人很少来到南域,而这次丁俭到来的目的他们自然都是知晓的,一路都为这些望云泽的朋友亮了绿灯。 在船舶司的有力安排下,息风港很快就为这艘白鹭号腾出了一个泊位,队伍从渡船上走下来,船舶司的人甚至提前清了场,小半个港口都为这支望云泽而来的队伍让出了道路。 舶司邀请丁老爷子共进晚宴,老爷子推无可推,只能欣然接受船舶司的邀请,刚好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息风港近几年的变化,或许有什么地方是值得望云泽白湾码头学习的。 宁殷不想和船舶司的人接触,便以先行探路为由离开了队伍,一个人披着大氅在息风港闲逛。 麒麟饿了,小家伙一直在啃宁殷束剑的皮带,宁殷要先找个药材铺子买些新鲜的药草填饱麒麟的肚子。 这小家伙自从离开水墨竹舍便被宁殷一直带在身上,小小的个子一直躲在宁殷的袍子里,为此宁殷一直都披着很宽松的大氅,一路上也都是宁殷在用自己的灵威遮掩着麒麟的气息。只要不碰到二等灵道等级以上的高手,应该是没有人能够察觉到麒麟的存在的。 息风港不愧是南域进出口贸易最繁华的地域,小小的巷子里一连开着好几家药材铺,里面的草药灵植都很齐全,就是价格嘛…… 宁殷逛了一圈,为麒麟找了些新鲜灵植,钱包肉眼可见的瘪了,麒麟吃的这些东西未免也太贵了,话说这小妖兽真就只吃这么贵的灵植吗? 估算着身上的钱币和麒麟的食量,宁殷感觉还没等他走到南星城就要面临破产了。 摊上这么一个烧金兽,宁殷也只能甘认倒霉。 好在暚慈给他换的这张脸可谓是完美,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四周的街巷随便抬眼一看都能看见糊的大大的通缉令,上面写着宁殷的名字,以及跟他颇有些神似的画像。 这可跟当初他在兴安城里看到的那份通缉令不一样,现在的通缉令上又加了好几条罪名,比如袭击镇南府官员致伤残、迫害当地百姓、公然挑衅南域律法等等。这些罪名加到一块儿,宁殷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息风港的进出登船口也加大了身份核验的力度,就现在闲逛的功夫,宁殷已经看见了两拨镇南府的巡卫队在这里巡逻和搜查。 只不过这些英明神武的镇南府官员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回来了,甚至就大摇大摆地站在他们面前。 第一百三十六章 骰子 这张脸皮很好使,宁殷自由穿梭在息风港任何地方都没人会注意他。 试问,一个长相普通,看上去第一眼就觉得老实憨厚的家伙又有谁会注意呢?宁殷甚至已经开始喜欢上这张新脸皮了,没人注意的感觉还真有点爽。 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很小的酒馆坐下,店里的人不多,来喝酒的大多是港口忙碌了一天的工人,宁殷到来的时候刚好有一张桌子还空着,宁殷走进坐下,要了一小坛酒和一些吃食。 店小二懒洋洋地应答,抬眼看了一眼宁殷,虽然宁殷披着大氅,但这张脸实在过于普通,完全跟那些码头工人没什么两样,一看就知道没什么钱点好酒好菜,也完全没有很高的招待热情,上菜的时候都冷着一张脸。 爱富嫌贫,这是生意人一贯的秉性,码头工人就是最底层的人,用一身廉价的力气换取微薄的工钱,能进酒馆里喝酒的工人都算是“有钱人”了,但他们往往也点不起什么昂贵的菜肴,一壶酒一盘凉菜一份吃食便是最高规格的伙食。宁殷倒也不生气,毕竟他现在这张脸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别人越不注意他越好。 虽然店家的服务态度有待提高,但他家的酒倒还算不错,宁殷尝了一口,是自家粮食酿的无疑,入口火辣之后又有些许的回甘,度数高,但不烧心,这便是南域人酿的酒。 宁殷在这边喝酒吃着,心中大致估计丁老爷子他们现在应该也正在舶司的宴会上喝酒吃肉吧,那桌子上肯定都是些山珍海味,说不定以船舶司的宴请习惯还会请几个身姿婀娜的姑娘跳几支舞。 只不过比起这些,邻桌喝酒的两人之间的谈话倒更是让宁殷感到有趣。 “听说了吗?红豆从望云泽回来了,估计是今年堆积的货都卖完了提前回来了,看样子肯定赚了不少。”满脸胡茬的中年男人一边用筷子夹着花生米往嘴里送,一边将今天刚听到的新鲜事说来。 “我也听说了,做生意还是得去望云泽啊,那里管制得少,出货快,虽然要交税给值守府但总比息风港这商会抽成要好得多。”对面的男子感叹道,息风港是由那些商会监管着,要想在这里做生意就必须要经过商会的同意,商会也会从每个月的盈收里抽取一部分作为监管费用。这监管费最近几年涨得厉害,下面做小生意的都快扛不住了。 但显然胡茬男子今晚的话题不是吐槽息风港商会抽成的事情,他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她今晚又在小露台设局了,还是老规矩玩骰子,这次的主题可有些了不得。” 说到这儿,胡茬男子很机警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压低了声音说道:“好像跟那个在逃的特级通缉犯有关。” 声音虽然小,但宁殷的听力无与伦比,很清楚地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这倒是让他兴趣大涨。 “通缉犯?你是说那个被镇南府贴得到处都是的人?叫什么来着……”虽然天天都看到那张通缉令,但男子并不关心这些,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通缉令上那人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宁殷!那个通缉犯的名字叫宁殷,”胡茬男子可对这些很感兴趣。 只不过这又让人觉得奇怪了,对面的男子当即疑惑地问道:“拿这人当赌局的主题?这是什么玩法?” 胡茬男子白了一眼对方:“当然是有关那个通缉犯的踪迹线索了,红豆那女人的消息有多灵通你又不是不知道。” 对面的男子会意地点点头,继续吃菜。 “最近息风港戒严可都是因为那个叫宁殷的家伙,现在镇南府正在遍地找他,要是能摸到他的线索交给镇南府,可以换多少钱你知道吗?” “多少?”一听到钱对方可就来劲了,当即眼睛一亮。 胡茬男子当即伸出三根手指让对方猜。 “三十银币?”这是男子的第一次猜测,这是一位码头工人心中认为的很不错的价格。 胡茬男子摇了摇头:“低了。” “三百?”他再一次抬高了心里的预估。 “低了,往大了猜。” “难不成是金币?”男子停下夹菜的筷子,显然有些激动了。 胡茬男子也不卖神秘了,直接小声说道:“三百金。” 对方显然是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还没惊呼出声来就被胡茬男子给捂住嘴,示意他小点声。 “这还只是提供有用线索的价格,我们要是能将那宁殷给抓住交给镇南府,赏钱还要翻好几倍呢!” “我咧个天,那么多钱,我得在码头干几辈子活儿才能挣到那么多钱……” 男子心中惊叹,同时又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让镇南府舍得花这么多钱来悬赏。 “等吃完了酒菜我也去小露台看看去,万一能捞到些什么线索呢。” 说着,胡茬男子拿起筷子准备夹菜,但对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抓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还吃啥啊,赚钱的好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望着那两人快步远去的身影,宁殷也笑了起来,反正今晚也闲的没事,他倒是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知道自己的踪迹。 喝完第三杯酒,宁殷将酒钱放在桌子上,起身跟了上去。 那人说的小露台其实是息风港南边平民区的一处老宅院子,这里居住的都是在附近码头做工的贫苦工人,平日里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们喜欢聚在一起找点乐子,而骰子则是他们最喜欢的一种消遣方式。 花生米、炒黄豆、茶叶等都可以是赌局里的本钱,唯独少见拿真钱来赌的。大家也都是为了找乐子,没多少人愿意拿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几个银币来赌,而那些瞧不上这种玩乐式赌法的自会揣着钱去码头里真正的赌场大展身手。 宁殷看着四周的民房,大多都是矮矮的,又老又旧,一条巷子里住满了人,透过窗户往里看去,房间很小,只够睡人。现在已经是冬天,很多房间里的穿上依旧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 这里是息风港的平民区,说的好听点是“平民区”,说得难听点这就是“贫民区”,也是码头工人的聚集地,那些矮矮的小楼都是专供工人租住的,十个银币便能在这里住上一个月,几乎没有比这里更便宜的地方了。至于巷子深处那些同样老旧、但宽敞许多的老院子都是码头本地人的住处。 这里同样是那些有钱人从来不愿意涉足的“穷、乱、差”的地方,是繁忙的息风港背后真正的模样。 “这倒是与南城的有些巷子有的一比。”宁殷叹道,倒不是嫌弃这里的条件恶劣,而是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南城一般。很难想象在息风港这样出货成金的地方还会存在这样的地方,看来商会真的没少吸血,钱都让上面的商会给赚了,他们也从不在意这些贫民的生活,反倒觉得码头能为他们提供干活儿的地方便已经是莫大的仁慈。 今晚的平民区似乎格外热闹,红豆从望云泽回来了,她是从平民区里走出去的孩子,这几年一直都在望云泽做小生意,每年生意忙完了就会回来住上一阵。红豆从不会空手回来,贫民区的孩子们最喜欢她,因为每次她一回来孩子们就有糖吃,也会带很多望云泽稀奇的玩意回来给大家看看眼。 小露台的赌局天天都有,今天最不一样。 坐在庄家位置上的是一个姑娘,身上穿着素朴的衣袍,头发用簪子束在脑后,面容算不上美艳动人但是属于耐看的类型。 她手里晃着一盅骰子,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坐在对面的一名男子也跟着晃动起面前的骰子。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停手,互相对视一眼。 “肖老哥,你要是输了,我家漏水的房顶可就要交给你修理了。”红豆笑着说道,像是已经胜券在握。 对面的男子拍了拍胸膛:“那都是小事儿,可你要是输了,就得把那个通缉犯的消息都告诉我!” 红豆哈哈一笑:“那就看看你的点数有没有我的大了!” 掀开骰盅,红豆的三个骰子合计十一点,而对面那名男子的点数仅仅只有九点。 “哎!”男子失落地叹气,但是个愿赌服输的人,“明儿天气好,帮你修!” 红豆欢喜地大笑起来:“爽快!来来来,下一个是谁!” 人群里的宁殷看着刚刚的赌局,不由得有些感慨:“这骰子竟然敢还有这种赌注?” 说话的声音被一旁的一名工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听见,扭头上下打量了宁殷一番,此人长得普普通通,倒是穿着有模有样的,既然如此发问,那一定不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不过看他这面相应该也不是什么有钱人,看上去就老实普通,心里的警惕也缓和了下来。 “俺们这赌局,你有什么就拿什么来下注,跟外面拿钱来赌可不一样,”中年男子好心替宁殷介绍道,而后直接问道,“你好像不是俺们这地儿的人?” 宁殷笑了笑,脑子里早就为自己编好了身份。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赌局 “这位老兄好眼力,我的确不是本地人,今天刚从望云泽回来,瞧见这巷子里这么热闹所以过来看看。” 宁殷这张老实憨厚的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对方一看宁殷这面相压根就没有多怀疑的想法。 “那你今儿可算是赶上了俺们这的好节目了!”中年男子略微指了指前面正在激烈地摇骰子的一男一女。 宁殷装傻:“不就是玩骰子吗?” “这可跟别的地方的骰子不一样,”中年男子暗含深意一笑,“只要摇骰子能赢过红豆,就是那个坐在庄家位置上的女人,你就能得到庄家带来的奖品。” 听到“奖品”两个字的时候宁殷眼睛故意放出光来:“奖品?什么奖品?” “有关那个在逃通缉犯‘宁殷’的情报!”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宁殷脸上的喜色更甚:“我的个乖乖,这要是能找到那个宁殷可就赚大发了!” 中年男子就喜欢看到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一脸惊讶的样子,就在两人交谈之际,赌桌上再次开点了。 红豆再次获胜。 “又赢了,这女人的手气也太好了吧!” 众人感慨,但挑战者一个接着一个,小巷子里聚着的人也越来越多。 宁殷不曾上去赌,他只想在这里看看这个女人到底知道多少关于“宁殷”的消息。 只不过另外让宁殷感到惊奇的是,巷子里陆续来了很多看上去不属于这里的人,他们穿着整齐的袍服,一直观望着赌桌上的情况。 而那赌桌上一脸好几局都是红豆获胜,这女人的运气未免有些离谱了,周遭单反能拿出赌注的人都被她挨个儿击败,一时间竟无人上前再赌。 “哎呀,这就没人了吗?看来本姑娘今天的运气不允许我将这秘密说出来啊。” 红豆抓着手里的骰子悠悠地说道,目光很随意地在人群中瞥了几眼,在瞧见好几个陌生面孔之后又不着痕迹地略微一笑。 见无人再上前应赌,红豆面露失落地叹了一口气,抓着两盅骰子就要散场。 “等等!”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喊声,紧接着一位看上去不像是码头苦工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 他身上穿着整齐的衣袍,外面照着一件看上去就很暖和的大氅,相貌普通,但那对眉毛倒是有几分别样的英气。随着他往前走,身后还有几名穿着大致相同的人影跟着一起往前。 “我能来赌一局吗?”他笑着问道。 红豆眉头一皱,脸上浮现起几许警觉:“你们不是这附近的居民吧?” 那男子点了点头,毫不遮掩,就冲他们这身打扮就已经足够判断出他们的确不属于平民区。 “姑娘好眼力,我们都是船舶司的人,听说今晚这里有很精彩的节目,所以就来凑凑热闹,”男子从大氅里伸出左手按在胸前,微微行礼,模样倒是端正,“我叫隗星伟,身后的几位都是我的弟兄。” 他们明明只有几个人,站在那里的气势却感觉比周遭一群人的气势都要厉害。 “船舶司的人怎么来了?”人群当中突然议论起来。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连我们这最后的落脚之处也想要霸占了去吗?” “……” 人云亦云的话很多,宁殷听了半天,大部分人好像都对船舶司的人很反感。 这也难免,息风港原本只是一处捕鱼的小港湾,后来商会盯上了这里的航道,强行用大量的钱财和人力将码头给攥在了他们手里。而这里本来的居民则是被商会不断盘剥,贪婪额的商会还借助船舶司的手不断压缩本地工人的生存空间,他们要么选择加入商会成为众多小商贩的一员,要么就只能成为最穷苦的码头劳工。 如今工人们最后的生存空间便是这一小块廉价的平民区,这一切都是拜商会所赐。有钱的人更加有钱,没钱的人永远没钱,巨大的财富割裂感让码头普通工人对商会和船舶司的人格外抵触。 宁殷能感受到人群中传来的愤怒,工人是真的讨厌这些不速之客。 瞟了一眼身旁的老哥,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拳头,那样子好像随时都会冲上去给那些而那一拳似的。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隗星伟指了指面前的位置,看上去是在询问,实际上话音里丝毫没有给红豆选择的空间。 来者不简单,这是红豆心里最直接的感触,她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伸手示意隗星伟入座。 “大人也是来打听那通缉犯的消息的?”红豆明知故问。 隗星伟笑了笑,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你真的知道宁殷的线索?” 这女人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亮眼的,尤其是在平民区混迹的女人,隗星伟真的怀疑她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赢了我,自然都告诉你。” 红豆一只手按在骰盅上,将其推到隗星伟的面前,后者接住骰盅,轻轻打开来翻看了一下三个骰子,他是在检查这些骰子有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毕竟他向来是不怎么信任这些平民区的码头工人的。 “你想我压什么赌注?”隗星伟在一旁看了这么久,知道这里的规矩。 红豆眼睛一转,脸上笑容不止,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阴险。 “船舶司的大人们肯定是什么都不缺了,赌什么呢?我让你帮我修屋顶你肯定也不干啊……”红豆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 此话一出倒是惹得一旁看热闹的工人一阵哄笑,隗星伟身后的人感觉受到了侮辱,当即就准备上前动手,但被隗星伟不着痕迹地拦住了。 红豆知道调侃要适可而止,也知道这些船舶司的大人们有着不小的脾气,她不再打哑谜,伸出一根手指比划在面前。 隗星伟知道这女人什么意思,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人拿钱来。 那人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一个银币,红豆见到颜色不对,当即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颜色。” 隗星伟略微一愣,这女人真是好大的胃口!但眼下宁殷的情报最重要,他也不想多计较,重新让手下取出一枚金币,金灿灿的金币放在桌子上,清脆的声响让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都眼睛放光了。 “隗大人好风度!” 红豆见到金币也笑了,一手按在骰盅上,双方的赌局正式开始。 骰子摇晃的声响再度响起,场中的气氛继续火热,宁殷也感觉今晚是来对地方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他必须要好好看看热闹。 两人摇晃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红豆笑着看了对方一眼,自信的笑容在她脸上洋溢,像是已经胜券在握。 “请。” 红豆说着先亮出了自己的点数,总计十五点,这个大小看上去已经很难输了。 隗星伟面不改色地打开自己的骰盅,九点,小。 “哈哈哈!谢谢隗大人的金币!” 红豆的手很快,一把抓起桌上的那枚金币观赏起来,还是新铸的钱币呢!放在嘴边咬一口,有印儿,真货! 开局不利的隗星伟虽然有些不悦,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招了招手,手下再度递上一枚金币。 “再来?”他问着。 有钱不赚是大傻子,红豆当然要答应,两人再度晃起手里的骰盅。 红豆依旧是先行开盅,十三点。 隗星伟,十一点,小。 再赚得一枚金币,红豆脸上的笑容已经很难遮掩,也不忘为这枚金币盖上自己的牙印。 连输两局的隗星伟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招手,一枚金币再度放在桌子上:“再来。” 红豆看着略微有些上头隗星伟,心中有些犹豫,但对方的眼神丝毫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她也只能继续陪这位大人玩下去。 之后的几局结果可想而知,隗星伟好像永远都赢不了,每次都只差一点就能赢了。 隗星伟往身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些手下一直都在监视者赌桌上的灵力变化,任何用灵力作弊的手法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但从开始到现在,赌桌上没有一丁点灵力的波动,那女人的身上更是没有捕捉到有灵力的气息流动。 手下摇了摇头,示意灵力流动没有问题。 愤懑的隗星伟开始怀疑这真的是自己的运气问题吗?同时将目光落在红豆面前的那骰盅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女人的骰盅有古怪? 注意到隗星伟的目光,红豆一把将自己的骰盅推到对方面前,说道:“要不我们换换?” 隗星伟眼神有些低沉,默认了对方的这个提议,招手,但手下并没有将金币递过来,而是附在隗星伟耳边有些惭愧地说道:“大人,我没钱了……” 眉头再度一皱,隗星伟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还好他带钱了。 只不过就算换了骰盅,幸运之神依旧没有站在隗星伟的身边,他身上的钱也很快就输完了,反观对方面前已经铺满了金灿灿的钱币。 这女人的运气未免有些太离谱了…… 隗星伟手里还有最后一个金币,这是最后的机会。 似乎是隗星伟的运气开始触底反弹,最后一次开盅时候,他终于以两点的优势赢过了对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消息 骰盅里的骰子似乎早已不是这场赌局里的道具,更像是关于个人荣誉的必须因素。 隗星伟看着眼前的点数,再仔细看了看红豆的骰子,而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输了一整夜,这回终于是赢了,竟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红豆挠了挠头,露出懊恼的表情,实则内心已经高兴坏了,一则有关宁殷的消息便能为自己赢下这么多金币,她早已知足。 站在人群里观望了整场赌局的宁殷甚至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故意输掉这一局的,那隗星伟要是再输下去可就要发飙了。 大笑声截然而知,隗星伟挥了挥手,身后的几名手下立刻会意,气势汹汹地将四周围着看热闹的人全部驱赶退后一定距离,赌桌四周完成清场。这有关宁殷的消息隗星伟自然是不想让不相关的人知道,尤其是这些等级低下的码头工人,他还指望这消息发财呢。 工人们虽然不满,但这些船舶司来的人个个都配了刀剑,那凶狠的样子让工人们只能乖乖退后。宁殷并不在意这些,就算再往后退个几十步他都能用听风书清楚地听到场中两人说了些什么。 此时,赌桌跟前只有红豆和隗星伟两个人。 “现在可以将那宁殷的消息都说出来了吧。”隗星伟一脸得意地看向红豆,后者无奈地摇摇头,愿赌服输,她自然是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其实要想找到宁殷这人的踪迹并不难,”红豆随后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他应该就在息风港。” 宁殷承认自己刚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些一惊,这女人当真有这么准的直觉? 但隗星伟可就认为这个女人在胡言乱语了,脸色刷一下就低沉下来。 “胡说八道!镇南府的人前几天还在望云泽与他交过手,你跟我说他又回来了?”隗星伟的声音低沉,他开始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个骗子,专门散出吸引人的消息来骗人赌博,心中怒火渐起。 “我知道,可镇南府的人不是打输了吗,还让那宁殷又给跑了。”红豆悠悠地说道,这话倒是让隗星伟有些无言以对,同时他也开始惊疑这个女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连这等情报都知道。 “可这跟他返回南域有什么关系?在望云泽遭遇到围攻就说明望云泽已经不安全了,不应该往更远的地方跑吗?” “非也非也!”这话让红豆觉得不妥,摇头说道,“你们都只关注了他宁殷现在是通缉犯,却忘记了他可是南城第一的听风人,在南域的江湖中他也算是一号人物,年不过二十便有如此威名,他会甘愿被追杀一辈子?” 虽然觉得这女人的话有几分道理,但隗星伟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红豆的话还没说完,隗星伟的脸已经阴沉到了极点,这女人这不是在跟自己玩异想天开吗?没有事实依据的事情如何让他人信服? 瞧见对方突然间的脸色变化,红豆心里也是有些虚的,毕竟这些可都是船舶司的大人,要是惹恼了真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儿。 “大人息怒,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红豆自甘示弱,先安抚这位船舶司大人的情绪。 “请说。”隗星伟从牙齿缝里吐出两个字,这是他今晚最后的一点耐心。 红豆清了清嗓子,再次认真起来,声音压得很低,说道:“我这其实也不是胡乱猜测的,大人你想啊,这个宁殷那么厉害,在江湖中肯定有不少同伙,他肯定不会甘心被镇南府通缉一辈子的,说不准现在就在计划如何翻身了呢。” 隗星伟眉头紧锁,这女人又说了一堆废话,他完全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 “在南域被镇南府通缉几乎就是死路一条,他宁殷想要翻身那就必须要另辟蹊径,这可是个难事,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试问这南域之下有谁拥有颠覆一切的权力呢?”红豆反问,引得隗星伟心中思索。 盘算许久,隗星伟方才想到一个人,脸上的低沉瞬间被惊愕所掩盖,惊道:“你是说……” 见到隗星伟终于顺着自己的路子开始思考,红豆嘴角微扬,肯定了隗星伟心中所想:“对,就是那位大人。” 知道但不点破,红豆略微一笑。 “那位大人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隗星伟继续质疑。 “这话倒是没错,”红豆认可这个质疑,毕竟那位大人的身份实在过于特殊,想要见到他的难度实在太高,“但万事无绝对,我听说那位大人即将过寿,在江湖中广发请柬,有不少能人异士都受到了邀请。那位大人爱才,尤其是对江湖里的高手们尤为关注,这个宁殷在南域的名气可不小,你说他会不会趁这个机会……” 隗星伟一颤,当即否定:“不可能!他犯的可是死罪,绝不可能!” “死罪?什么罪?”红豆追问,声音严肃。 “劫掠商队,杀人越货!” “这么重的罪,那镇南府早该派出精锐将其就地诛杀了,可我怎么看那通缉令上写的是‘活捉归案’呢?” “这是镇南府律法的程序,罪恶之人理应被归案严正审判!” “今年年初,阮禧文抢夺珠宝犯事,争执之间刺死了两人,镇南府下达了通缉令,上面写着‘死活不论,提头换赏’;三月,麓丰城也发生了一起命案,三人身亡,镇南府很快就发了通缉,‘死活不论,提头换赏’;年中,息风港有人走私违禁货物被抓,嫌犯刺伤了一名船舶司的官员致其重伤,通缉令上依旧写着‘死活不论,提头换赏’;而这回,这宁殷的罪行在那通缉令上都快写不下了,最后竟然是写着‘活捉归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红豆的一连串陈述让隗星伟心中越发没有底气,这般想来的话,镇南府这次对于这个宁殷的态度的确很不一样。一边说其罪大恶极,全域通缉,另一边又鼓励民众提供线索,务必将其活捉。 见对方神色变幻复杂,红豆继续说道:“船舶司与镇南府都属于南域的地方管事,对待宁殷这样的罪大恶极的通缉犯理应协同办案才对,怎么?你们之间难道就没有互通这些信息吗?” 这话总算是击中了隗星伟心中最大的疑惑,自那宁殷的通缉令发出之日起,镇南府的所有人都运作起来满世界找这个宁殷,船舶司也收到了协助命令,但却没有任何关于本案的详细卷宗抄录,他们得到的只有一道冷冰冰的命令。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偷偷了你的很宝贵的东西,你吆喝邻居一起帮忙抓那个小偷,至于为什么抓、那个小偷偷了什么等信息一概闭口不言,只是重复——那是小偷,该抓! 镇南府的说法和做法完全不一致,两股矛盾在此交汇,隗星伟陷入沉思。 “所以说嘛,那宁殷八成是回息风港了,没准真要去南星城找那位大人。”红豆说完这些,抓起面前金灿灿的金币,眼睛里都闪烁着富裕的光芒。 “可他究竟在哪里……”纵使知道了这些,隗星伟依旧疑惑。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把我掌握的情报揉起来再告诉你们思路,至于他到底在哪儿,这个就得你们自己去找了。”红豆把玩着手里的金币,她已经说完了她知道的,赌注兑现到此为止。 隗星伟目光移动,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得不说这个平民区的女人的确有着惊人的分析能力。若是这个设想是真的,根据时间来推算,宁殷现在应该就在息风港了。 招招手,示意身后的一名手下上前,隗星伟附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一通,后者领命,神情严肃,先行离去。 做完这些,隗星伟又将目光看向红豆,今夜的赌局虽然输得有点多,但得到的信息倒算是很妙,这无疑可以作为船舶司下一步搜查方案。 “多谢姑娘。” 隗星伟起身,脸上露出轻淡的笑容,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他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他实在不习惯这里气氛。 看着对方如此淡然地离去,红豆也冲他招呼一声,不过她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这堆金币上。 刚走出几步,隗星伟似乎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心中仔细盘算一通,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 “果然,平民区的人总是爱耍这种花样……” 他说着,身后的手下自然是即刻会意,留下两人往回走去,在红豆的尖叫之中一把将桌子上所有的金币都收走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输不起吗?” 红豆怒斥,想要起身与这些人理论,但奈何她只是一个女子,被对方一把按在椅子上,在这魁梧的身形面前她一个女子完全没有争执的余地。 这边的动静也引得围在四周不远处的工人的注意,他们看到船舶司的人将红豆扣在赌桌上,并拿走了红豆刚刚赢下来的前,人群当即沸腾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官威 码头工人与船舶司积怨已久,如今船舶司又当着这么多码头工人的面抢了红豆刚刚赢来的金币,这般举动无疑让围在四周的人无比愤怒。 “船舶司的人这是输不起吗?” “还要不要脸啊!输了的钱还想抢回去!” “呸!真不害臊!” “不就是仗着有商会撑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人群激愤,骂声一片,他们可都认识红豆,这姑娘以前可没少帮助这些工人,他们也绝不会让船舶司的人这么肆意欺负这位姑娘。 先前被红豆赢了个精光的老肖直接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脸上怒火直冒,指着拦着工人们的船舶司官员将脏话说来,凶悍的样子像是想要上来跟船舶司的这些人干一架。 一人带头,那便有人跟着一起附和,平日里与老肖最要好的几个人也跟着一起往前逼近,他们人数上有优势,反观船舶司这边只有五个人,很快就被工人淹没在了人群当中,他们挡不住这些情绪激动的工人,身形不断往后退, 隗星伟不慌不乱,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些闹事的码头工人,心中只觉得聒噪,渣滓就是渣滓,就算凑在一起闹哄哄那也是渣滓。 “怎么?都想造反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双眼睛扫视一圈面前的人群,但却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有所停留,他压根就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隗星伟的声音并不大声,但却让吵闹的场中安静了片刻,这些码头工人虽然愤怒,但他们终究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面对船舶司的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隗星伟突然间展开的气势让所有人都惊了惊。 但红豆可不怕这些人,站在她面前的那名船舶司官员收走了她今晚赢下的所有金币,恼怒的她不会拳脚,只能抓着对方的手臂就咬了一口。 “啊!” 那名官员手腕吃痛,愤怒地大叫一声,身上的力气发作,一手将红豆给推开,后者毕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在这般推拿之下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 “臭婆娘!你属狗啊!” 怒吼着,那名官员就拔出了别在腰后的长刀,面色狰狞的样子像是马上就会挥刀砍向红豆。 “你们想干什么!?” 赌桌跟前发生的事让人群再度暴动起来,老肖咆哮一声,四下顾看,最后一手抄起了一张瘸腿板凳,气势汹汹地想要冲开船舶司的拦截。 他是看着红豆长大的,绝对不允许船舶司的人伤害她。 随着人群再度喧闹,数量众多的码头工人不断汇聚,几乎快要将船舶司的几人给淹没。 隗星伟见状,眉头一皱,其余四名手下也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明晃晃的刀刃前指,反射着阴冷的光,这可比这些工人手里的板凳、扫帚什么的更有威慑。 工人们忌惮,开始后退。 但老肖可不怕,抡起手里的瘸腿板凳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就像一个疯子,船舶司的人上前阻拦,硬是照面挨了一板凳。板凳不能杀人,但打在身上还是很痛的。 隗星伟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疯子,这些平民区的人都一个样儿,一样的毫无自知之明。 “刁民……” 他不屑地骂了一声,踏步往前,从一名手下手里夺过长刀。船舶司在外执行公务难免会遇到阻拦,与人发生冲突实在无奈,必要的时候用一些暴力手段震慑一下现场也是情理之中,只要自己这一刀不杀了对方就好,上面的领导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这些贫贱的码头工人有什么好可怜,就算是杀了,那便是杀了吧。 隗星伟眼神一狠,提着刀就朝着老肖的肩膀砍去,后者没想到船舶司的人竟然真的敢动刀,退避已经来不及了。 红豆也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但她没有办法。 长刀挥砍而来,隗星伟这一刀没有避开要害,极为凶狠。 但想象中老肖血溅当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定眼一瞧,一名披着斗篷、面相普通的男子站在隗星伟的面前,并伸手紧紧地攥住了隗星伟挥刀的那只手,长刀悬在半空无法落下。 “大人,工人们闹是闹了点儿,但又 5何必动刀呢?” 宁殷轻声劝道,手上的力气极大,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制住了隗星伟,后者极力想要挣脱,却奈何不得。 “你是什么人!” 隗星伟怒吼一声,身旁的手下这才反应过来竟然有人突然出现在了场中,原本打算刁难红豆的两名护卫急忙赶了过来,一前一后将宁殷堵住。 而四周围堵的码头工人们在见到有人突然出现并对船舶司的人出手,也纷纷安静地观望起来,就连后方的红豆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松开你的手!”有人大喝一声,手中长刀遥指宁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持刀攻杀而来。 宁殷瞥了一眼这两人,从他们的气息来看算不得强悍,宁殷完全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而是转眼看向隗星伟。 手臂传来的痛楚让隗星伟大怒,另一只手猛地朝宁殷的喉咙锁去。 对方这样的举动倒是让宁殷略感惊讶,以攻为退,这船舶司的大人有点子想法嘛!只不过可惜的是身手跟不上,他的动作在宁殷眼里简直毫无进攻性可言,只是稍稍侧身便扭过了对方这一手锁喉。 宁殷也不打算再抓着对方,手上大力一捏,隗星伟痛得松开了手中的刀,刀刃落地,宁殷也趁势松开了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对船舶司出手!?”隗星伟按着自己的手臂,怒吼着。 宁殷耸了耸肩,正当他准备再给自己胡编乱造一个身份的时候,隗星伟注意到了宁殷腰间悬挂的那块令牌。 “这是……望云泽的令牌?”隗星伟十分震惊,脑子飞快运转,这才想起今天白天的确有一艘从望云泽驶来的公家的船。据说到来的人身份很不简单,舶司大人今夜更是专程设宴招待那位望云泽而来的外交官。 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但又不能完全确定,隗星伟强压住胸中的怒火,正声问道:“阁下是值守府的人?” 瞧见自己“身份暴露”,宁殷也懒得再找借口,洋洋洒洒地回答道:“隗大人好眼力,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虽然不知真假,但对方腰间悬挂着的那枚令牌断然不会有假的,秉持着小心为上的原则,隗星伟招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不要轻举妄动,船舶司上下早就已经接到了通知,要求好好招待此次望云泽来的贵客,万万不可怠慢,更不可得罪了他们。 “舶司今晚宴请望云泽来的朋友,阁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隗星伟语气有所缓和,但话里依旧在试探。 “那当然是跟隗大人的目的相同,我听说这里有那个通缉犯的消息,连舶司大人的酒都不喝了,专程来此打探,就是相帮镇南府早日抓到那逃窜的通缉犯,”宁殷平淡地回话,说到最后逐渐有些气愤,“不过消息没打探到,倒是看到船舶司的人在……” 隗星伟眉头一皱,赶忙打断了宁殷的说话,脸上谄媚地笑着:“阁下说笑了。” 伸手示意手下收起刀,不论怎样望云泽的人远来是客,不可让这外人看了船舶司的笑话。 “在下隗星伟,船舶司二级巡卫,不知阁下名讳……”隗星伟拱手行礼,客气的模样与先前的气势截然不同。 “望云泽值守府,领队,林一。”宁殷将自己的马甲报来,语气清冷。 “原来是林兄,幸会幸会。” 隗星伟脸上笑意更甚,听到对方是望云泽此行额的领队立马装出一副跟宁殷很熟络的样子。 “哦?你听说过我?”宁殷挑眉问道。 “那是自然,林兄的威名在江湖中可是响当当啊,我虽没去过望云泽,但也略微听说过阁下的名号。”隗星伟直接一套经典的拍马屁套话,不管听没听说过对方,先把场面话说好听。 宁殷脸上微微一笑,实则在心中暗骂这隗星伟真是虚伪无度,林一这名字都是假的,哪里来的江湖传闻?这熟练的拍马屁套路还真是符合南域这些官员们的一贯作风,宁殷强忍着不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刚刚看你是准备拿刀砍人?”宁殷直接问道,颇有一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味道。 隗星伟嘴角微微抽搐,连忙辩解道:“我这是跟他们闹着玩呢,船舶司向来爱民,怎么会对他们出手呢?” 一旁的手下闻言,也纷纷露出笑容来,只不过这笑容看上去十分勉强。 “也对,我在就听闻息风港的船舶司治理有方,这几年更是发展迅猛,欺负老百姓这种事只有那些昏庸无能的官府才会做,船舶司固然都是爱民的。” 宁殷十分认真地说道,脸上神色舒展,像是很认可船舶司的治理水平。 “那是自然……”隗星伟笑着,也不知道对方这话里的唾骂是不是在针对自己。 “那林兄你想问什么就去问后面那名女子好了,我这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说着隗星伟就打算先行离场,但却被宁殷一把拽住了。 “你看,隗大人就是多忘事,刚刚跟人开玩笑把人家钱都收走了,现在还不还回去?” 闻言,隗星伟一愣,心中暗叹这位望云泽的贵客还真是心细,连忙对身边的人说道:“对,给人还回去,人家该着急了。” 身后的手下一脸懵逼又极不情愿,但既然领导都交代了,他只能乖乖地将钱币又都还给了红豆。 第一百四十章 拆穿 隗星伟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平民区,他已经从这里得到了他想要的情报,虽然过程有些曲折…… 他不想与这位望云泽来的大人起争执,尤其是在平民区这种地方,这里的环境早就让隗星伟心里极度不舒服,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今夜的收获还算达到预期,隗星伟此时心中已经开始暗自布局,他准备清查整个息风港,一定不会放任那个宁殷自由浪迹,只要抓住了他,镇南府给予的高额奖赏将会让隗星伟忘记今夜的一切烦恼。 宁殷看着隗星伟远去,一回头,红豆正在将桌子上的金币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注意到宁殷的目光,当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将最后一块金币装进口袋里,红豆方才上前感谢:“多谢义士出手相救……” 女人弯腰行礼,她瞅着宁殷模样普通,看上去就是一个很老实的人,心中的戒备稍稍有所放松。 宁殷瞟了一眼这个女人,先前那隗星伟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眼前这女人也不是善茬,作为旁观者的宁殷目睹了整场赌局,也包括将这个女人的所有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但宁殷还是不由得感叹这个女人的胆量和见识:“你胆子还真大,竟然敢在船舶司的眼皮子底下出老千,可曾想过隗星伟要是再性情暴戾一点的话你今天会把小命都丢在这张赌桌上。” 红豆闻言一愣,眼前之人看上去憨憨的,一开口就道出如此让她惊讶的话。 “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红豆继续装傻,同时在心中复盘自己是不是哪一步做的不够完美。 宁殷淡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算不上美艳,是属于那种耐看的类型,怎么看都是一个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女人,没想到这女人的心思倒是挺深的。 “你是故意在息风港放出知道宁殷那通缉犯的消息,以此吸引船舶司的人前来,然后趁机诱使他们参与你的赌局,最后赚得一笔,姑娘你这胆子有点肥啊,连船舶司的钱袋子都敢盯上。” 宁殷的这番话简单直接地拆穿了红豆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她的眼神流转之间难以压住心中的震惊,宁殷也很敏锐地从她眼睛里捕捉到了这一丝神色。 “大人误会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危险的想法呢,今晚确实是手气有点好罢了,”她继续狡辩,一只手下意识地捂在她的钱袋之上,打量宁殷的神色变得谨慎起来。 宁殷只笑不语,既然对方不承认他也没办法,毕竟藏在心里的东西再怎么说都难以找出证据。而后视线下移,落在了红豆手上的那枚戒指上。 那看上去似乎只是一枚很普通的戒指,圆环上镶嵌了一颗暗红色的劣质宝石,从色泽上来看甚至都不算上值钱,但宁殷却对它很感兴趣。 “我听说在江湖赌桌上有一种名为‘鬼戒’的手法,不论骰盅里的骰子怎样变化,使用鬼戒的人总是能摇出自己满意的点数,原本以为只是传说,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见到了。” 宁殷说着,眼神之间流露出一丝精明,在赌局开始的时候他一直在用听风术观察着红豆的手法,一个没有灵力的女人竟然每一次都能获得好运,宁殷固然是不相信幸运之神这种说法的,要是真有的话这女人早就该家财万贯了。 先前观察之际,他也用听风术敏锐地察觉到红豆手上这枚戒指的怪异。这似乎是东陆机关术的一种,宁殷不知其原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枚戒指肯定有古怪。 瞧见对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红豆的脸色终于低沉下来,警惕地看着宁殷。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不仅看出了自己的想法,还看穿了自己的手法,她不得不重视起来,重新审视眼前之人的身份和目的。 “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红豆语气变得很正式,看向宁殷的同时下意识地将右手往后藏了一下。 见到对方神态的变化,宁殷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是谁不重要,今晚我也是来要那个宁殷的所有情报的。” 闻言,红豆倒是心中略微舒缓,原来此人也是为了那宁殷的消息而来,既然是有所目的,她便也不担心此人会做出什么当众拆穿自己的事情,毕竟事情已经在悄然之间演变成了一场交易。 而这时,老肖等人也围了上来,刚刚的局面实在凶险,好在这位素不相识的义士出手搭救,这才避免了一场冲突。 “怎么样,你们都没事吧。”老肖上前关心地问道。 红豆摇了摇头,示意老肖不用担心。 老肖松了一口气,将目光看向宁殷:“这位朋友……刚刚多谢你了。” 宁殷摆摆手,示意不必客气。 “有茶吗?”宁殷直接问道。 老肖一愣,但体会场中气氛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位义士与红豆之间有什么事情要谈,当即识趣地笑了笑:“有!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端来。” 说着,老肖腿脚麻利地走开,同时不忘支走四周看热闹的人群。 心性纯朴、胆识过人、知趣懂礼,这人不错。宁殷在心中评价,率先一屁股坐在了赌桌跟前。 “你也坐啊。”宁殷指了指红豆身前的庄家的位置,但又好像他才是这赌桌跟前的说话人。 面露笑容遮掩自己内心的尴尬,红豆坐了下来,同时趁宁殷不注意的时候将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 “不用摘戒指,我不跟你赌。” 宁殷轻声说道,仿佛红豆任何动作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紧张兮兮地咽了一口口水,红豆越发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相貌平平的人有些深不可测。 “说说吧,关于那个通缉犯的事情。”宁殷端坐,静静地看着红豆。 红豆这些年在望云泽做生意也见过不小的世面,但为何此时面对一个相貌憨厚的人竟感到如此紧张,两人对坐,觉得气氛更加微妙。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大多都是我从白湾码头听到的碎片罢了……” 宁殷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行行行,我说,我都跟您说。”红豆受不了宁殷这眼神,选择老实交代。 “其实吧,现在江湖中关于这个宁殷的传闻有很多,有人说他远去了东陆,也有人说他藏在了某处山林之中,但这些碎片信息大多没有什么根据,不过是闲人自娱罢了,”红豆一本正经地说道,“前几天我听说镇南府的人在望云泽的古铃江畔与那宁殷打了一架,最后的结果显然是那宁殷赢了,据说镇南府这次还折损了人手,我估计啊,那位府司大人这次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宁殷静静地听着,暗叹这女人消息还真灵通,但这些都不是宁殷想知道,继续追问:“说点我不知道的。” 红豆挠了挠头,看来随便一点情报是打发不了这位大人了,而后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大人知道那宁殷从镇南府手中抢走了什么吗?” 宁殷摇了摇头,现在外界的人应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红豆四下相顾,确认周遭没有别人之后将身子往前倾,用很低的声音说出一个字:“妖。” 仅仅这一个字让宁殷直接瞳孔一缩,原本轻淡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沉。 “你可不要胡说。”他也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用来掩盖话语当中的凶气。 红豆连连摆手。 “可有什么依据?”宁殷追问,同时在心中盘算着女人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这应该是属于镇南府的绝密情报才对。 “前几天我在进货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从南边来的人,他说他是从归离路逃难出来的,浑身脏兮兮的,还受了伤,扑通一下倒在我面前。我见他可怜便救了他一命,他在昏睡的时候一直在重复地喊着‘宁殷’和‘妖’这两句话,等他醒来我追问,他却不敢言说,神色慌慌张张,像是在害怕有什么人在追他,天不亮就走了。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昨天我在码头公示栏上看到了他的画像。” 红豆小声地说道,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生怕这些话让别人听到了。 “画像?那人也被通缉了?”宁殷急忙追问。 红豆摇摇头:“他死了,暴尸荒野,找不到他的亲属,便将他的信息登在了码头公示栏。” “死了?”宁殷觉得有些离奇。 “他的尸身我后来见过,是刀伤,致命的刀伤,手法看上去很老练,像是被人刻意追杀灭口的样子。”红豆将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以上便是她知道的所有情报。 宁殷皱起了眉头,从归离路逃出来那人八成是当初亲眼看到了麒麟异动的小贼,因为害怕所以逃出了归离路。而那追杀他的人肯定就是镇南府的人,萨拉寻不会让多余的人知道麒麟的存在,就算只是一个小贼他也不会放过。 “可你为何又说那宁殷现在回到了息风港?”宁殷还是很好奇这一点,毕竟决定返回南域这个决定他可是深思熟虑了很久,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外人猜到了?还是说有人走露了风声? 红豆闻言,有些惭愧地笑了笑:“这个……其实是我瞎猜的……” 听到这话,宁殷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猜的……” 红豆连连点头,继续补充说道:“船舶司的人有钱,我只想赚他们的钱,可不敢把真消息告诉他们。” “可你为何又将这消息告诉我?”宁殷疑惑。 “我本来也想打算胡编些理由来打发你的,但我感觉你不是普通人,没准以后真能抓到那宁殷,到时候若是领了赏钱……” 红豆脸上笑意流露,只不过这笑容不是很好看,太多的阴险和暗示。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开 “我看上去跟隗星伟很不一样吗?” 宁殷直接问道,眉宇之间神色淡定,迄今为止他对这张新脸皮都很满意,也从未有人识破这张脸的真假,可刚刚这女人说感觉自己与众不同在,这倒让宁殷感到有些好奇和困惑。 “船舶司的人向来瞧不上我们这些住在平民区的人,码头工人在息风港是地位最低下的群体,先生愿意替我们出手已经是极大的帮助,我将知道的消息告诉你很合理,也理应如此。” 红豆说着,言语之中多有感慨。在以前,息风港还没有被这些商会承办和开发的时候,是无数靠着河岸生活的老百姓维护着这方小港湾。码头工人才是这里的原住民,商会只不过是仗着钱势强行占据了这里的地位,可怜的码头工人现在更是被船舶司视为低等,处处遭受排挤。 “倘若真是如此,任何知道这消息的人都有可能被镇南府的人盯上,你就不怕么?”宁殷盯着对方,心中仍有质疑,这个女人能骗隗星伟,那同样也有可能骗自己。 红豆叹了口气,颇有一种好心当做驴肝肺的感慨:“你要是船舶司的人,我铁定不会把真话说出来,但你是望云泽来的人,这就不一样了,值守府的人可比船舶司的那些狗腿子好多了。” “大人你将来要是真的抓住了那个宁殷,得了赏钱可不要忘了分我点儿,给多给少你随意。”红豆眼里果然还是最在乎钱。 “只不过……”她忽然又有些失落,神色略微有些黯淡。 “怎么?”宁殷问道。 “那宁殷真的是十恶不赦之人么……”她一时间有些难以做出判断,“江湖中有关宁殷的传说并不少,都说他是南城第一听风人,虽然做事乖张了点儿,但也不像是什么坏人。” 宁殷感到有些意外,忍不住调侃道:“我还以为在巨额的悬赏面前没有人会在意事情的真相呢,你倒是有些意外。” 红豆连连摆手:“那赏金我自然是垂涎的……” “既然这样,等我抓到了那个宁殷再与你分钱吧。”宁殷起身就欲离去,今晚在这里还算有所收获,不仅试探出了如今息风港附近对自己的情报掌握程度,还意识到了麒麟的消息可能有走漏的风险,这也在提醒他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就在宁殷起身的时候,他的听风术感知领域突然觉察到了一些异样。 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窥伺着自己与红豆的谈话,并且在宁殷准备离开的时候也朝着平民区之外的地方走去,这倒引起了宁殷的注意。 “南边的那条巷子通往哪里?”宁殷回头问道。 红豆愣了愣,惊奇这位大人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从那巷子可走不回息风港,那是一条离开息风港的小道。” 闻言,宁殷略微挑眉,看来自己还真是遇到“熟人”了。 宁殷不再停留,闪身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南边巷子奔去,而那名先行走这条路逃窜的人影似乎是觉察到了有人追来,也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听风术借由万千微风织成一张感知巨网,任何细微的动作都难逃宁殷的感知,一旦被宁殷锁定,等待他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追击。 那人很聪明,也很擅长逃跑,在狭小的巷子里不断穿梭,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接连好几个拐弯之后非但没有迷失方向,反倒是在迷惑对手的同时更加靠近出口的位置。 宁殷赞叹此人的身法,同时更加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他不需要过多的佐证,就凭这监听的动作和逃跑的身法,这人八成是镇南府“百丝”的探子。 “百丝”作为镇南府引以为傲的情报机构,组正成员几乎遍布南域各处,他们具体身份从不对外公布,当镇南府需要情报的时候,他们便是最敏锐的眼睛。 庞大的人数构建起一张巨大的情报网,在这里几乎可以找到任何想要找的消息,或许你天天买菜的大娘在放下菜篮子后就是一名百丝的成员。 而宁殷追逐的这人一定是从先前自己与红豆的对话中听到了什么有用的情报,总之绝对不能让他将消息传递出去! 宁殷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只要那人还在自己的感知范围之内就别想跑掉! 小巷当中,一名精瘦男子飞速窜出,身上虽然穿着码头工人的衣服,脚下踩着的精湛步伐可一点也不像一个普通人该施展的。 一连跑了老长的距离,他似乎感觉到后面追着自己那人没了动静,而自己也已经抵近小巷的出口,只要从这里出去便是自己存放马匹的地方,有了马他就再也不怕有人来追。 “原来从归离路跑出来的小子还将宁殷的事情跟那女人说了,必须赶快回报府上,出动人手将那女人给解决了!” 他在心里想着,身后已再无人追来,脚下的步伐也稍稍放缓,一口气跑了这么远,他也有些累了。 “累了?” 惊悚的声音从他前方传来,精瘦男子瞪大了眼睛往前一看,只见刚刚在平民区与红豆交谈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前方。 “什么时候!”精瘦男子惊叹,赶紧止住了步伐,就在他准备往回撤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宁殷的身形再度一晃便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前。 后者惊吓,此时想逃已经再没有机会。 百丝的人擅长伪装和情报收集,并不擅长与人作战,精瘦男子虽然掏出了腰间备着的短刀,但想要战胜眼前之人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你是镇南府的人?”宁殷当即问道,他其实在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猜测。 精瘦男子不说话,但不说话便是最好的回答。 “那不好意思,今晚你走不了了。”宁殷捏了捏自己的手腕,他站在精瘦男子的身前仿佛锁住了对方所有的退路。 精瘦男子自知实力悬殊,但眼下已没有别的办法,捏着手里的短刀就朝着宁殷直冲冲地刺去。 这样拙劣的进攻方式让宁殷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接,犹豫片刻之后还是近身往前先手攥住了对方的手腕,猛然发力使其扔掉了手里的刀刃,而后猛地一拽,将对方瘫倒在地。 精瘦男子快速起身,赤手空拳朝着宁殷攻来,但破绽太多,被宁殷随手一招给顶飞了出去。 不过对方的意图似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进攻,精瘦男子趁着摔倒的空档从怀里掏出一只信鸽,鸽子的腿上已经绑上了他提前记录好的情报,只要能将其放飞出去,今夜他就算是死在这儿也无所谓了。 好在宁殷反应及时,在对方放出信鸽的同时抓起掉落在地上的短刀,飞速将其掷出,不偏不倚刚好将那只还没有飞高的信鸽给刺落了下来。 “不愧是百丝的成员,差点被你给算计了。” 宁殷轻声叹道,对方不曾开口承认任何事情,但身份已经被宁殷猜得透透的。 眼见情报传递无望,精瘦男子恼了,直冲冲地朝着宁殷挥拳攻来,宁殷只是躲避,并没有打算将这人直接了结,毕竟这是息风港的地界。 就在宁殷盘算着怎么处置这人的时候,对方在不知多少轮进攻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直接仰后倒了过去,恰巧后面就是一堆碎石,脑瓜子与硬石头来了个对撞,当场就晕死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宁殷甚至没来得及搭救,对方脑壳便已经被磕破,血流不止的同时,很快就没了气息。 场中安静,宁殷远看着那人死在自己面前,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你这死法……到了地下可怎么跟阎王爷开口啊!” 宁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既然都已经死了那便再无须担心情报的泄露,宁殷最后略带惋惜地看了一眼地上这具尸体,砸了咂嘴,当即离开。 第二天清晨,船舶司的人在码头又贴上了一张告示:一人失足摔倒,脑袋磕上了碎石,当场去世,因其身份未知,特贴此告示,家属速来船舶司认领尸身。 当人们看到这告示的时候都差点笑出了声,同时感叹这人真够倒霉的。 宁殷没有看到这则告示,清晨的时候他们的队伍便已经动身。 昨夜船舶司的宴会不光只是喝酒招待这么简单,那位舶司大人也需要为周王殿下献上寿礼,东西和队伍早已置办妥当,酒过三巡便提出想要与望云泽的队伍同行。 丁老爷子不好拒绝,便只能应下,如此一来船舶司的人倒是省事了。 船舶司的队伍不大,两辆马车加上五个船舶司官员,领头的是一个女人。 队伍离开息风港的时候有一队船舶司的人马亲自护送,这排场搞得还真是挺大,就差没把贵宾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宁殷本想劝阻,但丁老爷子说这是舶司大人的礼遇,实在是推不掉。 就这样,在人群的海量注视下,这支来自望云泽的队伍缓缓离开息风港。 宁殷已经提前规划好了路线,这条路线比他最先规划的还要简单,重要的是省了大半日的时间。 如今江湖中已经有了“妖类”的传闻,宁殷真有些担心以镇南府那些不靠谱的官员会不会将麒麟的消息也给泄露出去。 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后续的所有进程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陷谷 对于宁殷来说,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周王的寿辰在即,昨天他在息风港也看到最近有很多江湖人士出现在南域,更重要的是有关“妖”的消息或许已经在各路传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至于他们是否知道麒麟的存在就另说了。 总之拖得时间越久,就越容易发生变故。 当初在归离路还是太草率了,没有留意到那些山林间小贼的存在,他们作为亲身经历者肯定对商队的情况十分清楚。红豆从一个归离路逃出来的小鬼嘴里就得知了自己携带着妖物的消息,这样的小鬼又有多少个,宁殷无法预想。 不过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件事的不只是宁殷一个人,萨拉寻也在严格限制这些消息的流动,毕竟那支商队背后的出资人是李珣,如今兴安城的城主。倘若让外人知道堂堂南域一城之主竟公然违背誓约,这对李珣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绝对不能让“商队走私妖物”的消息传播出去,这对兴安城,乃至镇南府的影响都很大。 从息风港一出来,宁殷便见到很多身穿镇南府制服的巡卫列队奔向了港口,息风港加强了守卫,宁殷也从旁人的口中得知最近镇南府的行动方向有了很大的调整。 抓捕宁殷固然重要,但眼下周王寿辰在即,跟这位殿下的事情相比起来,宁殷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并且宁殷还听说镇南府现在的命令是见到自己就可以格杀勿论,不再讲究活捉,旁人若是提着宁殷的人头照样可以领赏钱。 这倒让宁殷不得不更加谨慎一些了。 此行的路程早已规划完毕,他们将从息风港出发,一路往东南方向行进,途经天陷谷和赤霞山,最后在黑风关口正式进入王域。路程看上去并不远,大多都是官道,没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前来抢劫,跟宁殷以往接的护卫任务相比,这次的护送的过程有些过于无趣,宁殷几乎都在睡觉。 “这一路走得好平静……” 景承也发出这样的感慨,在出发前值守官们曾再三叮嘱他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可现在都走了这么远了,连个毛贼的影子都没见着。 心里想着,景承往前看去,最前面的马车是宁殷的所在,而他现在已经靠在车前睡着了。 宁殷在出发前跟他们交代过,此行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擅自出手的,一来是为了避免他的身份暴露,二来也算是给队伍留一线保险。 “这毕竟是官道,很少有人愿意得罪官府来做些歹事。”有仁在一旁说道,他脸上也有些睡眼惺忪,要不是马车没位置了,他也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苏烟秋最感愤慨,直接说道:“早知道这么无聊我就不来了。” “你怎么到前面来了?不是让你守在后面吗?”有仁问道,他也知道以苏烟秋的性子是闲不下来的,这样过于平静的护送任务她肯定早就厌烦了。 苏烟秋撇撇嘴:“这么平静的官道,路上蹦出一只兔子的几率都比出现敌人大。” “再说了,那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太重,我实在闻不惯。”苏烟秋又补充说道,很明显这才是主要原因。 闻言,有仁和景承十分同步地笑了起来。 “你好歹也是个女人,竟然会闻不惯脂粉?”有仁笑问道。 “涂在脸上闷死人的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苏烟秋淡淡道,她自幼习武,苦练枪术,就没用过脂粉,脸上涂得最多的就是敌人的血。 有仁在言笑之余回头看了一眼那队船舶司的人马,为首的女人名叫柯曼云,据说是船舶司当中有名的高手,相貌美艳,衣着华丽,光看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来云游的呢。 注意到有仁的目光,柯曼云也顺势看了过来,美目当中笑容闪动。 有仁将头转了回来,这女人一颦一笑之间都展露风韵,哪里像是一个专程前来护卫的高手,分明是哪家大小姐随队云游的吧。 “这女人……”有仁此时也不知道该作何评论。 景承倒是耿直:“船舶司是没人了么?竟然找了个女人领队。” 只不过话刚一说完,大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而又补充了一句:“真以为谁都想苏女侠一样以一当十么?” 此时突然从后方飘来一阵芳香,随后传来的是一道女子的柔声:“诸位在聊什么呢?” 景承一惊,往后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柯曼云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后。 近前来看,只觉得这女人的美艳更为惊人,凤目红唇,长发高簪,模样比一些风月场所的女子都还要惊艳。以及那糅进空气当中的香气并不像苏烟秋描述的那般闷人,而是一种淡淡的栀子花的味道。 “当然是聊聊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强盗、悍匪之类的……”景承挠挠头,被这女人一直盯着还真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见到景承这番变化,苏烟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提着手里的长枪回到队伍后方,她实在觉得这女人身上的味道难闻,不想跟她待在一起。 “如果估计的没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天陷谷的地界,这里有很多官道,按理说是不会有强盗或者悍匪,诸位大可放心。” 柯曼云轻声说道,这倒让有仁觉得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女人不懂什么行道,可她刚刚两句话似乎显得她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 “天陷谷……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一处险地。” 有仁感叹,看来总算是走到危险地带了。 可柯曼云却笑着摇摇头:“这天陷谷其实只是一处地势开阔的盆地,从远处望去就像是天地故意凹陷下去的一个坑,坑度并不大,只是刚好能看得出凹陷的地形,原本被人称作连山凹,后来人们觉得这名字过于俗气,方才改称其为天陷谷。因为天陷谷内地势平坦,四周又有山势组成的屏障,所以有很多村子聚集在那里,不算什么险地。” 有仁点点头,转而又问道,“姑娘是船舶司的官员,为何会对这一路上的地形如此熟悉?” 柯曼云眨眼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在船舶司里的工作便是对接南域各方的合作,这期间少不了要四处奔走,这条路我每年都会走上几回,对路上的这些消息当然是熟悉一二了。” “原来如此……” “不过你们身为望云泽来的异乡人,竟然能规划处如此精简又高效的路线直达南星城,真是让人佩服。”柯曼云赞叹规划出这条路线的人,不仅规避了途中很多地势险要的地方,还是一条最节省时间的路。 有仁嘴角微扬,伸手指了指最前方马车上正在打瞌睡的宁殷,说道:“这路线是我们领队规划的。” 柯曼云顺着有仁所指的方向看去,在望云泽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上坐着一个头戴破烂斗笠的男子,她在出发前见过这人,一个模样十分普通、神色有些憨态的人,除了能在他身上觉察到灵力的波动,其余再无特殊的地方。 “你们领队叫什么名字?”柯曼云问道。 “林一,风林火山的林,一言九鼎的一。” “林一……”柯曼云在脑海中检索这个名字,但记忆中不曾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 看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在思索什么,有仁当即说道:“他是望云泽的人,别看他长得不怎么样,他可是我们望云泽值守府首席值守亲自指定的领队,姑娘不认识他很正常。” 有仁这般补充道,也算是在为宁殷打掩护,从侧面完善“林一”这个身份。 柯曼云点了点头,疑惑之余也对这个林一多了些惊讶,就这么一个相貌普通的家伙竟然还是首席值守亲自指定的领队?那照这么说来,此人一定有不一般的身手。 一边想着,队伍一边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走进了一处略显险峻的山谷地带,险峻的路段并不长,穿过这条山道之后便正式进入了天陷谷的地界。 “我们到了,天陷谷。”柯曼云站在路口往远处看去,一眼望过去真的平整无拦,今儿天气不错,也能远望见对面天边的那层山脉,整个盆地坐落其中,独享此间最好的气候。再仔细往里看去,依稀可以看见村庄的大概轮廓。 “还真是一个大凹坑,这样子倒有些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景承感叹道,他说的很形象,直接道出了盆地的地形特点。 队伍继续往前进入天陷谷的大道,附近村庄越来越多,到处都可以见到整齐不一的高矮房屋,只是奇怪的是并没有见到什么人影。 看这村子的规模还挺大的,怎么会没有人呢? 有仁觉察到有些奇怪,与身旁的景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警惕起来。 “这里向来都是如此么?”有仁问道,柯曼云经常走这条路,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柯曼云也感到很疑惑,之前她也走过几次这条路,老远就能看到老百姓忙碌在田间地头,可今日太阳都还未正式落山,怎么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看那些土地翻种的痕迹,也说明这里的确有人,可人呢? 柯曼云心中也跟着警惕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老槐村 天陷谷,平原村落之中。 灰暗的小屋里此刻气氛压抑,一张陈旧的长桌四周围坐着几名老人,他们脸上都挂着阴沉。 坐在首位的老人一边叹气,一边将卷好的焊烟点着,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焊烟的辛辣在肺腑当中飞窜,而后从鼻子里将白色的烟雾呼出。 烟很好,是今年的新品种,比起往年的烟叶的味道要好上不少,但再好他也只抽了一口,心里堵着事情,再好的东西也提不起兴趣来。 “诸位都回去吧,告诉自家的孩子晚上将大门关紧点儿。”老人叹道,这一句话仿佛消耗了他很多气力,说完整个人都疲惫了好几分。 坐下之人闻言,大多也无奈地摇摇头,仿佛这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难道就这么由着那些贼人肆意抢掠?”坐下一名男子大手拍了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脸上挂满了怒气。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似乎是这张桌子跟前最年轻的人。 “老祖宗积累的家业,就这么拱手让人了!?你们忍得了,我章曵可咽不下这口气!” 他四下环顾着这些桌子跟前坐着的老人,他们都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人,属于说话很管用的老一辈。本以为今天的谈话能够商量出一个应对贼人的计策,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众的妥协和退避。 “章曵,你还年轻,容易冲动,这我能理解……” 坐在首位的老人便是这村子的村长,他并没有因为章曵突然的发作感到恼怒,反倒是柔声劝说道:“可要是不这么做,那些贼人真的会杀人的,他们有马,还有刀,我们得为大伙儿的性命安危想一想。” 村长都带头说话了,坐下有些老人也开始帮衬着说话,这些老人大多是极其拥戴老村长的,往往任何事只要老村长说怎么办,他们就只管附和便是。 “是啊,那些贼人既然这么想要西边的那块地,就给他们便是,反正那块地这些年也没多少人愿意种了,只要他们能保证不随意打扰我们村民的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图个清静。” “比起这些土地,还是大家伙儿的命更要紧。” “是啊是啊……”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章曵却在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嘴的话语里捏紧了拳头。 老槐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如此软弱,一伙贼人上门拿着几把刀想要什么便可以拿什么,更何况他们要的不是一般东西,而是土地!老槐村西边那么大一块土地难道就这么送给他们?那可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章曵还想开口说话,但四座的老人们已经没人再愿意听。他们是前辈,说话傲,只要他们还活着就自然轮不到章曵这样的小辈出来说话。 事情已经商定完毕,老人们陆续离开这里,没有人注意章曵的神情,很快屋子里只剩章曵和其他少数几名想法跟他相同的人还留在这里。 村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老村长的决定,依旧有少部分人的想法跟章曵一样,西边的土地绝对不能给! “行了行了,都回去吧,天快黑了,早点回去将房门关紧一些。”村长摆了摆手,示意这些人也赶快离开,他这是看在章曵老父亲的面子上不追究这小子刚刚的顶撞。 章曵抬眼看着村长,他心中愤怒,但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争斗只会带来伤亡,你们年轻,容易冲动,但也要多为自己的孩子想想,他们能够顺利长大成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这些做父亲的可不要干傻事。” 村长的话突然刺进了章曵的内心,眼眸当中的愤怒突然有所消散,是啊,村子里还有很多小孩子,不能让孩子们也卷入这些争斗…… “只怕那些贼人想要的不只是西边那些空地……”最后章曵只能哀叹一声,他言尽于此,事情就此作罢。 就在准备离场之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突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村子外面来了一队人马!”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这还没天黑呢,怎么就来了? “你可看清楚了?”章曵上前来问道。 那报信的小伙子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得可清楚了,来了好几辆马车,领头的带着一个破烂斗笠,身后跟着他的手下,其余人看上去也都凶神恶煞的,就是……” “就是什么?”章曵焦急地催问。 “就是人数不是很多,只有十几个人……” 这倒让众人感到有些奇怪,前几天见到那伙贼人的时候可都是几十号人,今儿怎么只来了十几个人? “估计是他们的先头部队,”章曵这般定论,心中情绪再起,刚刚才被压下去的怒气再度升腾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大喝了一口,对那名报信的小伙子吼道,“走!带路!” 见章曵又冲动起来,老村长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跺脚,喝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章曵扭头回看一眼:“当然是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厉害!” 说着,章曵便跟着那小伙子往村口走去。 胸中情绪正盛,先前压下去的怒火再度升了起来。 章曳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出,顺手抓起了他先前放在门外的大弓,也不管有没有人跟着他一起去,直接就朝着村口的方向奔去,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暗骂这些盗匪的猖獗。 “老祖宗好不容易在这里建立起来的基业绝对不会就这么拱手让给你们!那些老头子害怕你们,老子可不怕!” 果不其然,等章曳到了村口一看,一队十几个人的马车队伍正洋洋洒洒地朝村子走来,而队伍里的这些人也形色各异,章曳一抬眼就看见了最前面的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 他披着与前两天那一伙盗匪同样颜色的灰褐色披风,头上戴着一顶破烂斗笠,斗笠遮住了他的脸,而他似乎正靠在马车上睡觉。 至于后面那些人,他们有男有女,衣着也是差不多一样的灰褐色披风,也都骑着高壮的大马,个个气势汹涌,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走在一起像是走出了几十个人的气势。 “就是他们!”小伙子指着这伙人也露出怒气冲冲的表情。他虽然年少,但已明事理,知道前几天来村子的那帮人都是什么来头,也知道那些人想要什么,他与章曳的心情一样,对这些“入侵者”恨之入骨。 也就在这时,村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前来劝说“不要意气用事”的老村长,那老头子的风湿腿跑不了这么快,而是一伙年轻人,跟章曳抱着同样愤怒心情的年轻人。 “章大哥!我们来了!” 领头的小伙子跑得最快,几个大步就站到了章曳的身旁,他的脸上涂着红色的颜料,在额头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符号,具体是什么意思暂时没看出来,走近了略微一闻,还有淡淡的腥味。 章曳看到这小子跑来,略有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怕你爷爷训你?” 小伙子火气洋溢在脸上,眼神一横,怒道:“我才不怕他!那老爷子连祖宗的家业都不要了,我不要听他的安排!我要像章大哥你一样,保护村子,与那些贼人斗争到底!” “这件事很危险,可不是开玩笑的……”章曳虽有感触,但还是忍不住劝道。 小伙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自己根本没在怕的,而后往身后指了指:“还有,可不光是我来了,大家都来了!” 大部队赶到,大部分都是看上去很年轻的小伙子,还有先前在村长屋里跟自己站在一起的几个兄弟,他们都在脸上涂着红色的记号,个个怒气显露,有的人手里握着砍刀,有的人手里拿着镰刀,总之把家里能当作武器的东西都抓在手里了。 他们听说了刚刚村长大会里的决定,但都不服老村长的忍让,选择跟章曳一起奋起反抗这些入侵者。 章曳原本愤怒的心情突然因为这些年轻人的到来而感到了一丝抚慰,村子里终究还是有很多有血性的人的。 “你们这脸上涂的什么东西?红糟糟的。” 小伙子挠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红色的颜料,还不过这颜色看上去有些不对,暗沉暗沉的。 “我把我爷爷养的大公鸡杀了一只,用鸡血做的颜料,怎么样,章大哥也涂点儿?” 章曳无奈地摇了摇头,但眼下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多说,敌人的队伍已经来了,扞卫村子的战斗一触即发! “都趴下,听我指挥!”章曳大手一挥,让大家都找个遮掩的东西先躲起来,对方虽然人数不多,但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善茬,必须要小心应对。 年轻人们听令,迅速隐藏起来,他们看章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领袖,充满了敬意。 章曳抓起手里的大弓,然后从背后的箭袋中取出一支羽箭,拉弓,眼神盯着前方。 他的目标是坐在最前面那辆马车上头戴斗笠的那个人,这人看上去就没什么战斗力,先射死他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随着对方越发靠近,章曳在心中默数着距离。 突然,章曳心神一狠,弦上的箭刷地一下飞了出去,直勾勾地朝着靠在马车跟前的宁殷射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马匪 一路上的安安稳稳让宁殷早就犯了困,上下的眼皮子使劲打架,最后实在坚持不住就索性什么也不管了,将斗笠盖在脸上打起盹儿来。 马车摇摇晃晃,四周安安静静,又没有风,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这次他是真睡着了。 睡得正香的时候,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将盖在脸上用来遮光的斗笠给掀翻了过去,宁殷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原来不是风吹的,是一支箭将他的斗笠给射穿了,连带着斗笠给钉在马车架子上。 就在宁殷纳闷这哪儿来的箭的时候,队伍里已经有人大吼敌袭。 “敌袭!敌袭!” 一名值守府的护卫成员大吼着,而后从马鞍旁边抓起一块圆盾,迅速举着站在第二辆马车跟前,目光警惕地注意着四周。那是丁老爷子的马车,丁老爷子是值守府很重要的官员,护卫们自然是第一时间要保证他老人家的安全。 “哦?竟然在这儿遇到袭击了?”宁殷还在纳闷,这村子附近怎么会遭遇袭击呢?气定神闲的样子完全没有在意刚刚对方那一箭就是朝着自己来的。 他甚至都懒得施展听风术,四处张望着,想用肉眼找出刚刚射箭的人在哪儿。 一箭失手,章曵咬了咬牙,迅速又从箭袋里抓起一支箭来,不过就在他准备瞄准的时候,对方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撞在一起,章曵一时间有些后悔,因为这人的样貌看上去实在普通,就像是一个赶马的车夫,看上去就不像什么重要人物,感叹自己选错目标了!而宁殷则感到十分惊奇,呆呆地看着对方,就是这家伙刚刚拿箭射自己? “暴露了!” 章曵低喝一声,快速拉开手里的大弓将羽箭送了出去,也没有刻意瞄准,疾射出去的箭矢歪歪斜斜地扎在宁殷的身旁,距离他仅有半尺距离。 “好家伙!又来!” 宁殷惊叹,抓起挂在马车上的长剑就准备冲出去。 不过苏烟秋更快一步,在觉察到敌人的方向之后迅速夹紧马腹冲了出去,这一路上无聊透了,现在总算来了点有趣的事情,她可不想把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 “我先来!” 苏烟秋一声低喝,快马瞬间就出现在章曵的身前,手中攥着火红的长枪,瞅准对方的身位便将长枪刺了出去。 章曵没有注意这人竟然动作的如此之快,紧忙抽刀防御,但似乎已经为时已晚,火红的长枪朝着他咬来。 刷—— 从另一个方向再射来一支箭矢,苏烟秋一惊,这一箭的角度有些刁钻,迅速回转枪势将射来的箭矢给弹开。 “章大哥!我们来帮你!”刚刚开弓的年轻人喊道,很快手里已经再度抓起了箭。 章曵得此时机赶紧退避,与对方拉开距离。 “没想到还是一群人。” 苏烟秋一只手攥着缰绳,一只手将长枪一震,目光冰冷地看向刚刚朝她射箭的方向,一群手持各种武器的年轻人站在一起,脸上挂满了怒色。 “竟然是个女的……” 章曵也有些惊讶,眼前这个女人看上去就不简单,这一身装束看上去威风凛凛,以及她手里的那一杆火红的长枪…… 苏烟秋长枪往前一指,大喝道:“女的怎么了?有种过来领教领教姑奶奶的枪!” 章曵刚刚体会到了对方的枪术有多快,要不是有人帮忙,自己可能已经被捅了一个窟窿了。 “这女贼人好生凶悍!” 后面队伍里为首的年轻人惊道,但惊讶归惊讶,手里的砍刀可是握得越来越紧了,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女人很厉害。刚刚自己是偷袭才逼退了她,若是真与她打起来,感觉很难取胜。 苏烟秋皱眉,怒道:“贼人?你们这些小子就这么随意称呼他人的?” “休要与她废话,贼人就是贼人,先将她拿下捆了!” 章曳大吼一声,扔掉手里的大弓,双手握刀,阵势展开,乍一看还真像一个战士,只是身上的家伙事儿差劲了点儿,那把握在手里的长刀一看就是铁匠铺子里卖不出去的劣等品。 他怒吼着,脸色涨红,挥舞手里的长刀奔向苏烟秋。 以步对骑,这人怕不是脑子坏了吧?苏烟秋纳闷,将缰绳一提,马身一扭,而后顺势将长枪猛地抡下,章曳已经近身再无法后退,只能选择硬接苏烟秋这一枪。 横刀格挡,但他显然低估了苏烟秋的力气,长刀抵住长枪的时候就像是遭受了巨石的冲击,沉重的力量一直往下压,逼得他只能将刀身抵在肩膀上,用全身的力气去硬抗苏烟秋这一枪。 一个女人竟然能施展出这样可怕的力气?章曳心中开始胆怯。 但章曳这样抵挡的方式已经将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破绽都暴露出来,苏烟秋将枪身一震,庞大的劲气击打在章曳的身上,肩膀遭受重击,就连握刀的双手都被震得麻木不堪,只得丢掉手中的武器。 丢掉武器就等于丢掉性命,章曳只觉得面前有一种冰冷的风吹来,眨眼之间那杆火红的长枪已经抵在他的喉咙跟前,只要苏烟秋的手轻轻一动便可以立即刺穿对方的喉咙。 “章大哥!” 后面的年轻人见到这一幕马上急眼了,抄起手里的武器就要涌上来。 “你们确定要这么做?”苏烟秋冷冷地瞥了一眼这些毫无气势的年轻人,他们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什么专程前来抢劫的人,从他们手里拿着的各式各样的武器和身上穿着的粗布衣服来看,倒更像是这里的村民? 年轻人立马止住了步伐,章大哥已经被这个女人控制住,自己若是再往前可能会害了章大哥。 可章曳倒不在乎这些,直接大喊道:“不要管我!快一起打败这些贼人!” 苏烟秋眉头一皱,枪都抵到嗓子眼了还不老实?旋即长枪一挥,用枪身重重的拍打在章曳的后背上,巨大的力气直接逼得他跪了下去。不等他发怒,枪尖再次抵在他的脖颈之上。 年轻人们一时间都被这女人的可怕手段给震住了,不敢再往前,而是忐忑地问道:“你……你想要什么?” 可这话一问出来倒让苏烟秋感到疑惑:“什么叫我想要什么?不是你们想来抢劫吗?” “我们就是这村子的村民,怎么可能抢劫……”年轻人也一脸疑惑。 一时间,场中气氛越发奇怪和迷离。 被压制跪下的章曳似乎想要说话,但却被苏烟秋一声喝住,让他闭嘴不要乱动。 就在这时,在马车里坐着的丁俭走了出来,他也看到了刚刚苏烟秋与这些人的争斗,这些人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强盗,他觉得事情可能有误会,所以上前来看看。 一旁的护卫拦不住丁老爷子,只能步步紧随,生怕突然窜出什么敌人出个岔子。 “你们都是这里的村民?”丁老爷子走近前来,问道。 年轻人们被这位老人以及老人身后那几名气势汹汹的值守府护卫给惊住了,这些人每一个看上去都强悍的很,怎么跟人家打啊。 “是……”为首的年轻人回答道。 “既然都是村民,为什么要拦我们过路呢?”丁俭继续问道,话语轻和,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这……”年轻人看着眼前的华袍老人,充分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看错人了,这位老人的神态和气质完全不像是什么马匪强盗,更像是哪里来的达官贵人。 “我以为你们是来抢夺村子土地的马匪……” 说完,丁俭一愣,而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周围的几名护卫也跟着笑了起来,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吆喝道:“小子,我们是南行的队伍,不是什么马匪,你们不必担心。” 场中气氛因为这几声笑声有些缓和,只是村子里这些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丁俭伸手拍了拍苏烟秋的长枪,示意她不用再压着这个村民了,终于有力气站起来的章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无比忌惮地看了一眼苏烟秋,而后才反应过来朝着这位穿着华袍、面带笑容的老人赔礼道谢:“实在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冲动了,打扰了诸位大人行路。” 说着,他让所有人将路都让出来,不要耽误这些远行之人赶路。 丁俭笑着点了点头,他刚刚也从这些人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端倪,继而又问道:“我看你们都这般草木皆兵的,这里经常闹马匪吗?” 章曳略显惭愧地摇了摇头,村子向来平静,在那伙贼人到来之前都过着平静安逸的生活,而现在村子之所以这般人心惶惶,都是因为那伙马匪…… 看出来了章曳眼神里的忧虑,丁俭也不是一个遇事不管的冷漠人,又说道:“马匪事小,伤了人可就事大了,还是早点报官为好。我们是行路之人不想招惹事端,但你们若是需要,我可以派一匹快马帮你们联系官府的人。” 可村子又何尝没有联系呢?官府并不在意这些,推辞说他们目前分不出人手,让百姓晚上早些关紧门窗。 章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路过的人终究都只是路过的人,村子的麻烦也不好意思传给他们,当即婉拒了这位老爷子的建议,然后目送他们离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请求 望着这支队伍远去的背影,章曵的心里突然感到有些落寞。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看上去凶悍,都是练家子,要是村子里能有这样的高手坐镇该有多好啊,肯定就不会再有贼人敢来冒犯了。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跟着流露出愁色。 “他们要是能留下来帮我们就好了,说不定村子就有救了……” 章曵身旁的年轻小伙子也跟着感叹起来,他说的没错,村子之所以会被贼人盯上就是因为太弱了。壮年人都外出谋差事了,留下老的和小的,章曵一个人能耐再大也应付不过来那么多人。 “没办法,这是咱们自己的事儿,总不能拉人家下水,再说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又怎么能请人家来应付那些马匪呢,这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事儿。” 章曵摇头叹道,村子的事情终究还要村子里的人自己来解决。 队伍重新上路,宁殷手里把玩着之前那人朝自己射来的两只羽箭,箭矢做工很一般,箭头甚至没有打磨工整,劣质的融铁加上不成型的造型,这样的箭实在没什么工艺可言,射出去很容易出现偏差,也难怪两次都射歪了。 有仁策马前来,怀里抱着宁殷托付给他的那只小黑猫。宁殷身上已经藏着麒麟,再装不下这小家伙,起先打算在息风港给它找个管吃饭的人家,但这小黑东西死活不愿意,刚放在地上没过多久,一溜烟的功夫便又从窜回了马车上。 无奈之下,只能继续带上了,等到了南星城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原本打算让苏烟秋照看的,毕竟女人嘛,不都喜欢猫猫狗狗吗?可苏烟秋说她只想找人打架,不喜欢猫,所以拒绝了。 景承这个汉子有些太糙了,一看就不是照看小猫的好选择,宁殷果断跳过了他,剩下的也只有有仁了,这家伙总是温温和和的样子,跟小猫待在一起应该也还算不错。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见到有仁上前来,宁殷调侃道:“怎么了?这小黑东西挠你了?” “那倒没有……”有仁摇摇头,小黑猫性情还算温顺,加上现在又是冬天,只想躲在有仁的斗篷下睡觉。 “那是为了刚刚那伙村民的事儿?”宁殷一眼就猜出了有仁心里的想法。 有仁叹了口气,宁殷这家伙的敏锐不单单只体现在感知能力上,眼力更是独到,继续说道:“从村民的谈话之间大致得知了他们的境遇,有一伙马匪看上了村子西边的一块地,想要借过来种红霓花,村民们似乎不愿意。” 闻言,宁殷却先是一笑:“确定这是借么?” 借这个词用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该和马匪搭在一起用,与其说借,倒不如说是抢更为直接准确。 “总之,那伙马匪的确是过于猖獗,看刚刚村子里那些人拦截我们的阵仗,好像也没有其他有效的抵抗能力,只能任由马匪欺凌。” “所以你想帮他们。”宁殷知道有仁的性子,他是从望云泽的一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对这种村子向来就觉得亲切,如今看到有村民被欺凌,他自然是有想法的。 有仁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宁殷,像是在直接征求宁殷的同意。 “天色晚了,就在此扎营吧,”宁殷说道,马车停下,他也下地伸了个懒腰,望着天边的落日像是心中早有定夺,“这是那村子自己的事儿,咱们就算能帮一次,以后总不能罩着他们一辈子。况且刚刚丁老爷子也试探过了,他们婉拒了我们的好意,他们这是想要自己处理这些事情。” “可是……”有仁有些着急,那村子里除了老人就是尚未成年的孩子,青壮年的人数实在太少,如何抵挡那些马匪? “当然,既然相遇那便是缘分,有人遇难理应相助,我们行走的方向那些村民也都看见了,若是他们真想求助,顺着我们的脚步就能找到我们,况且我们现在距离村子并不远,”宁殷又补充说道,“就怕那些小子不来哟。” 闻言,有仁的神色才算是略微得到了舒缓。 宁殷见此忍不住调侃道:“这么多年了,你这点还是没变。” “恐怕这辈子都变不了……”有仁无奈地摇摇头,如今身为值守府的官员,他身上总是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入夜,寒月高悬,四周出来的风有些彻骨的寒冷。 宁殷以前很少在冬天接这种护卫任务,因为大冬天在野外扎营真的会挨冻,他宁愿多去抓几个通缉犯都不愿意在冬天走这种差事。 丁老爷子身体弱,宁殷特意命人将老爷子的帐篷扎得严实些,而宁殷身为领队需要照看整个队伍的夜间休息,这对拥有听风术的他来说不算什么。 怕冷,所以宁殷生了一堆火,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这张普通的脸皮在火光的照射下都没有失真的现象,只是宁殷感觉这东西戴久了难免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在宁殷打算找个地方将这脸皮摘下来让自己透口气的时候,听风术的感知网里闯入了一道陌生的气息。 宁殷嘴角微扬,看来这些村民还是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他扭头看向一个方向,黑夜当中视线受阻,但宁殷并不在意,目光前眺,似乎从黑暗当中看见了来者何人。 他看上去很慌乱,呼吸急促,似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跑了这么远,体力应该早就透支了,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膝盖被擦伤,但他来不及查看自己的伤口,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往前。他看到了黑暗中的火光,朝着那光亮不断跑去。 火光四周有人坐着,年轻人像是看见了希望,鼓起身上最后一点力气往前大步跑去,终于在筋疲力尽之前跑进了火光照亮的范围里。 “来了。” 宁殷坐在火堆跟前,一直看着这小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是白天带领着那伙年轻人的小伙子。 对方似乎是早就知道自己要来?年轻人大口大口地喘气,努力让自己的心脏平复下来。眼前坐着的是白天章曵大哥失手没有射到的人,普通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一个赶马的车夫。但这伙人来历不凡,小伙子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 “大侠!救救我们!” 这是他张口说得第一句话,说完整个人就直接跪了下去。 冬天地上还是很凉的,尤其是刚刚这小子膝盖还受了伤,这一噗通跪下去怕是要伤上加伤了。 “怎么救?”宁殷不问来者姓名与身份,光从这小伙子现在的样子便足以让宁殷信服。 “马匪夜间袭击了村子!他们不只是想要西边的土地,而是想要霸占整个村子!求求您……救救村子!”小伙子失声痛哭,他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破损,脸上也脏兮兮的,像是刚刚从战场逃离出来的。 “可以,路见不平理应拔刀相助。”宁殷挑眼看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 小伙子闻言,像是看到了真正的希望,只不过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的样貌和身形后又有些迟疑。 小伙子原本是想请白天那位使着火红长枪的女侠的,可眼前这人相实在普通,白天也没见他出过手,真的靠谱吗? 宁殷很显然也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他的顾虑,无奈这张脸皮实在是太没特点,换做是谁看了这样一张脸都会觉得没什么实力。 不恼,宁殷会意一笑:“放心,我不行的话,还有别人呢。” 说话的功夫,有仁也走了过来,他一听到这里有人说话的响动就过来了,宁殷连忙招手示意他快点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介绍道:“这位爷可是我们这的高手中的高手,只要他点头愿意帮你,这事儿就算妥了。” 年轻人抬眼看着有仁,此人衣着干净,仪表堂堂,看上去倒有几分高手的气质,连忙再度跪地恳求高手相助。 有仁自然是不会拒绝的,毕竟他这人最见不惯有人恃强凌弱,尤其是仗着武力去欺负老百姓的人,有仁几乎是见一个惩治一个。 上前将小伙子扶起,这相助的事儿就算成了,不过宁殷又想起来他们现在是受望云泽值守府所制约,擅自离开是否需要跟那位丁老爷子打个招呼? “林一先生尽管去吧,丁大人睡前交代了,若是你今夜有什么活动但去无妨,天亮前归队就好。” 度柏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受丁老爷子的嘱托一直都守在这里,那位老爷子也早就料到了白天遇见的那伙村民晚上可能要来求救,所以提前留了话。毕竟这位丁大人仁义,既然遇到了有人需要帮助,他向来是不会吝啬施以援手的。 宁殷一笑,然后朝着度柏荣挥了挥手,而总算完成了丁大人的嘱托的度柏荣也松了一口气,可以回帐篷里好好睡一觉了。 留守营地的任务就交给苏烟秋和景承了,有这两人在,再加上一众值守府的护卫,不会有事。 如此一来,那便可以安心处理村子的事情了,有仁看了看眼前的年轻小伙子,注意到他膝盖上的伤,问道:“还能走么?” 年轻人咬着牙摇摇头,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稚气而又充满坚韧。 场面没有维持三秒,年轻人就被一只大手提了起来,宁殷骑着马直接将其搭在了马鞍上,动作虽然粗鲁,但好过这小子再用已经破烂的膝盖跑路。 “走,带路!” 宁殷大喝一声,策马先行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一百四十六章 碰撞 火,到处都是火。 原本平静的小村庄此刻已经被无尽的火光所笼罩。 马蹄声不断在火光中响起,那些骑术高超的马匪不断在村子里飞窜,一同响起的还有他们喉咙里吼出来的奇怪的号子。他们就像是猎人,不断寻找村子里跑出来的村民,一旦发现便会直接将其砍杀。 村民不敢出门,将门窗紧闭,觉得只要不出去就不会有危险,但马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这里的所有人,所以就有了这场大火。 火和烟会逼迫这些龟缩在屋子里的村民自己走出来,没有人会耐得住烟熏火燎,而一旦出门,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马匪手中无情的弯刀。 无奈,村民们要么躲在屋子里被烧死,要么出去被人砍死。 此时此刻,老村长的屋子里也躲着好几个村民,他们都是村子里颇具声望的老人,他们本来是想求老村长想个活命的办法,现在都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不是说只要把地让给他们,他们就不会伤害我们吗?”一名留着长胡子的老人捂着脑袋喊道,他刚刚从门缝里亲眼看到马匪用弯刀砍下了几名试图抵抗的年轻人的脑袋,那些年轻人他都认得,甚至今天都还见过面。 血淋淋的人头被他们当做球一样随处乱扔,鲜血洒落一地,但凡踏出家门的都无一例外被杀死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这群马匪的话果然都是不能相信的!” “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官府的人肯定是到不了了!” 老人们惊慌失措地讨论,最后将目光看向了瘫坐在桌子首席的老村长。 可老村长也只不过是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糟老头子罢了,又能拿什么来拯救村子呢?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算现在村子里仅剩的壮年都聚集起来也敌不过那些马匪的弯刀,再说了,现在出门就是死,谁还敢出去呢? 想到这,老村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可是一晚上都没见到自己的孙子了,那小子平时就爱跟着章曳一起混,该不会…… 老村长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炸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砸在地上传来的震动让这屋子里的桌子都颤抖了几下。 “什么动静?” “这响动……好像是村里的那尊石狮子被推倒了?”有老人耳朵尖,大概猜到了能引发这动静的是什么东西。 屋里的人闻言都在心里暗骂了一番这些马匪真是畜生,连村子的雕像都不放过。 外面一阵马蹄声响,而后是那些马匪的一通交谈。 “快!都往前面去,那里有村民结队反抗!” 这话倒是惹得一众马匪无比惊讶。 “竟然有人敢出来抵抗?有意思!” “那谁知道啊,好像是一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哈哈哈!都让开,我要去砍了他们的脑袋!” 马蹄声夹杂着他们怪异的吼叫声越来越远,屋子里躲藏的几个老人倒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老村长的心却紧张起来。 马匪口中的有人结队抵抗,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壮年男子领着一群尚未成年的小伙子在垂死挣扎罢了。 “都不要怕!老槐村的男子汉绝不向这些马匪低头!”章曵大吼着,声音带动起这些年轻小伙子的心跟着一齐激昂起来。 他们手中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几乎是身边有什么东西就用什么,像章曵手里这把铁匠铺里不要的劣等货在这群人之间都成了最好的兵器。 小伙子们尚且年幼,不知世间战火为何,但今夜他们总算是见识过了,在过去的几个时辰里,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死在这些马匪的弯刀之下,这之中不乏就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他们怒吼着,举起手里的武器朝着前方策马而立的马匪不断逼近,单从这阵势来说还真有几分血性。 策马而立的马匪当中有一人一直用面纱遮着脸,他就是这支马匪队伍的头领,章曵的目标就是他,认为只要杀了他就能击退这些马匪。 擒贼先擒王嘛,这样的想法固然是正确的,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聚在一起的毛头小子能折腾出什么阵仗来。 “头儿,咱们怎么做?”旁边的手下侧过身来问道,语气轻松,也完全没有将这伙村民放在眼里,他这话更像是在问如何进行杀戮。 头领摇了摇头,随意地挥挥手,意思是你们自由决定,然后调转马匹准备离开这里,全然不在意章曵的怒吼。 马匪们策马聚了过来,四周都是他们的身影,胯下的战马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他们将弯刀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犹如死神收割性命之前吟唱的冰冷曲调。 金属相击的声音涤荡在章曵的脑中,也将恐惧带到每一位年轻小伙子的心中。 赢不了,根本赢不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马匪策动战马跑动起来,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的猎物围在圈中,防止任何人逃出去。 章曵紧握手中的长刀,冬日里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汗,他目光远眺,仿佛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突然,马匪的包围阵型中传来一声奇怪的叫声,章曵回过神来,一骑快马爆冲上前,凶悍的马匪挥舞着手中锋利的弯刀直接朝着章曵的脖子砍来。 章曵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抵挡,但也只能挡住对方这一刀,骑兵势高,几乎可以对步兵肆意展开压制性的进攻。弯刀的动作很快,第二次挥砍已经换了方向袭来,章曵双手麻木,已经无法再做抵抗。 危急时刻,一个举着破烂圆盾的少年冲了过来,替章曵挡住了这致命一刀。还来不及庆幸,马匪的弯刀便轻易砍穿了少年手中的圆盾,那圆盾本就破烂,根本无法挡住对方锋利的刀砍。 弯刀袭来,直接在少年的肩膀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若不是圆盾阻挡了对方一部分气力,这一刀怕是会直接砍掉少年一整只胳膊。 鲜血喷涌,少年捂着伤口呆呆地站在原地,力量的悬殊让他已经木楞,等待他的将会是死亡。 “不!”章曵怒吼着,抓起手里的长刀往前冲,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马匪的弯刀即将砍在少年的脖子上的时候,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爆鸣。 先有声响,再见其形。 有高手亲自入局,血溅当场的场面注定是不会再发生,劈头砍下的弯刀在距离少年的脖子仅三寸距离的时候被一柄从远处爆射而来的尖锐金属武器给击穿,马匪根本没看清飞来的是什么东西,手里的弯刀就被活生生给击飞了。 那似乎是一柄通体银白的金属短剑,说它是剑吧,整体形象又跟平常看到的剑有很大差别,像是某种金属直接熔断而成的尖锐利器,尖锐而锋利,手柄末端附有一个圆环,刚刚一击竟直接击穿了那马匪手中的武器。 这些马匪身上最宝贵的无非两件东西,一是他们座下的马匹,二是他们手中的弯刀。这弯刀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可以算是一件好武器,是马匪横冲肆虐的根本之一,所以绝不会有多差。 随便一击便能摧毁马匪手中的弯刀,有仁这武器当真是厉害,宁殷策马前来,望着满目疮痍的村子,很难相信在几个时辰以前这里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的美丽村落。 “哎呀呀,看看你们这些该死的马匪把村子烧成什么样了。”宁殷感叹着,跟他一起坐在马背上的小伙子连忙跳了下来,四周除了燃烧的火堆还有倒在血泊当中的村民,他们都已经没了呼吸。 马背上的小子名叫章怀,是村中老族长的小孙儿,此刻当他见到村子已经被破坏成这样,心中的怒气已经难以压制。 “章怀!你总算回来了!” 章曳呼喊着,将小伙子从愤怒中惊醒,原本章曳以为等不到什么援助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让章怀这小子给请来了!他看着前来的援手就只有两人,心中又有些没底了。 “白天就是你朝我射箭吧?”宁殷扭头看向章曳,后者一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脸上流露出惭愧的神色。 “不用自责,等老子收拾了这群马匪,再好好质问你!” 宁殷语气突然透露出一股子没来由的凶狠,目光往前落在三五成队的马匪身上。 被击穿武器的马匪更是愤怒,直接指着宁殷大骂道:“妈的!你们是什么人!” 宁殷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因为有仁已经策马上前。 “欺负弱小,屠戮百姓,你们这些马匪真该死啊……”有仁的语气压得很低,但言语当中的凶狠已经不言而喻,他冷冷地往前看着这些马匪,同时又轻声数了起来。 “一、二、三……” 那马匪倒是一点都不怕,毕竟对方只有两个人,就算厉害又如何挡得住他们一群人?更何况眼前这两个人看上去实在不像什么厉害角色,就走上来的这个小白脸眉梢之间透露几分凶狠,应该还有两下子,至于后面那个长得像马夫一样的家伙……不足为虑。 “小子,你敢插手我们乌拓帮的事儿,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了?”马匪一边说着,一边从马鞍另一侧抽出一把弯刀,这些马匪的武器都有备份,就算坏了一把还有第二把可以照常使用。 有仁将对方的人手清点完毕,不说话,也从马鞍旁抽出一柄短刀,这把刀看上去就正常多了,只是刀柄末端多了一个圆环。 第一百四十七章 遂影 乌拓帮? 宁殷一边感叹这个名字取得是真难听,一边又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就在宁殷惊疑的时候,场中已经开始交锋。 作为一名马匪,刀和马便是所有的本事,是吃饭和活路的本领,此番被人毁了刀无疑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马匪的脸上怒气横生,为了找回自己刚刚丢失的颜面,他必须从正面击溃这个毁掉自己弯刀的家伙。 心中想着,迅速策马前冲,骑兵的作战优势在于灵活和速度,他就是要利用骑兵的速度与冲击力以最快的方式解决掉这个对手,拿回属于自己的尊严! 座下的马匹经过跟主人常年累月的作战早已经验丰富,骑手低低地趴在马背上,揪着马的鬃毛,这匹马瞬间活力全开,直直地朝着有仁狂奔而去。 看着对方快冲而来,有仁并未有所动作,只是从袖袍当中滑落出一截锁链,一截看上去很普通的锁链。 锁链?这玩意有什么用? 对方也注意到有仁的动作,先是满是不屑的冷哼一声,而后整个人在马背上直起身来,极速前冲结束,他紧握手中的弯刀,直接朝着有仁的面门挥砍而来。 打人不打脸,这马匪当真是不守规矩,先前的愤怒都压在此刻释放,他瞧不惯有仁这张小白脸,瞧不惯的东西就要将其毁掉!说真的他还挺兴奋,已经等不及想看到对方这张脸被开了血淋淋的口子是什么样子了。 宁殷在策马立在一旁,静静地观望,他知道有仁的本事,所以并不担心。 弯刀呼啸而来,那马匪手中锋利的武器似乎割破了空气直袭有仁的面门,后者精准地计算着对方与自己的距离,就在对方挥刀的同时抓紧缰绳,马匹扭转刚好避开对方的这一刀,同时又与之保持着一个十分暧昧的距离,一个有仁手中的短刀刚好能砍中的距离。 躲避的之前便预想着进攻,有仁趁着对方回刀的空档果断发起反攻,短刀虽然比不上对方的弯刀有威胁力,但也要看是谁在使用。 那马匪大惊,面对对方短刀前刺只能急忙抽身躲闪,好在马匪除了刀术之外最厉害的就是马背上的功夫,扭转身形躲避这样的进攻不在话下。 双方拉开距离,马匪此刻脸上的神色不再像刚刚那般轻松,反而是多了一丝谨慎,两人刚刚照面的碰撞已经让他意识到这小白脸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两人的试探可让一旁看戏的宁殷有些不耐烦了,连忙催促道:“有仁你行不行啊?一个马匪而已,速速解决吧,不要拖着了,看得我都困了。” 有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久没活动了,感觉骨头都不适应了,刚刚先热个身。” 这话倒是惹得那马匪怒气大盛,他深深地感觉自己被小瞧了。 “一群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看本大爷将你们的脑袋都削掉!” 马匪大喝一声,夹紧马腹冲了过来,手中弯刀不断挥舞,嘴里吼叫着,看这阵势还真符合宁殷对马匪一贯的印象。 深吸一口气,刚刚的碰撞算是让有仁找回了战斗的感觉,将手中的铁链随意地垂在地上,另一只手握着短刀,面对对方来势汹汹的冲击,他也毫不规避地直接冲了上去。 与擅长马术的马匪正面对冲,这让马匪心中大喜,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还未正式碰到对方,有仁大手一挥,铁链往前挥砸而去,马匪凭借高超的马背骑术再次躲过,挥刀而来,却不料那铁链如同游蛇一般再度扭转袭来,直接死死地缠在马匪的脖子上。 有仁眼神一狠,直接将对方拖拽着扯下马来,就像对待十恶不赦的犯人一般将其在地上疯狂拖拽。 “狗东西!放开我!” 马匪嘴里依旧大骂,嘴里吃了不少沙子和泥巴。 场中的动静也引得周遭其他围看着的马匪一阵惊呼,但惊讶归惊讶,自己人被欺负了,他们当然要出手搭救。 左右两两成队,一齐朝着有仁冲来。 有仁策马迅速抽出刚刚被他飞掷出去的那柄金属长剑,另一只手将锁链一晃,放开了那名脸被勒得通红的马匪,然后不紧不慢地将锁链的两端分别扣在两把刀与剑的末端。 一旁看戏的宁殷总算看到了这熟悉的一幕,忍不住叹道:“终于来了,望云泽的遂影杀手。” 望云泽风景优越,地势优良,但再好的地方也注定会有阴暗的角落。 有仁就曾修行于名为的杀手组织,这所阴暗的学院坐落在望云泽最北边的山涧之中,弟子不多,但所传授的都是极度阴狠的杀人之术。 越是美丽的地方越有可能诞生黑暗,望云泽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在二十多年前老舵主垂暮的那几年,望云泽几大势力联合甚至想要推翻舵主的管辖。一时间,望云泽风云变幻,各大势力之间开始暗自较量,这也催生出了“裟罗”这样的杀手组织,他们靠接取黑市当中隐晦的杀人令赚取巨额的酬金,而刺杀的对象往往都是望云泽当中颇有脸面的大人物。 有仁在这方面的天赋很高,修行五年的时间不仅学会了裟罗所有的技法,更是继承了“遂影”这个名号,这是他们那个组织颁给最强者的称号,同时也是一件兵器的名字。 一把形状怪异的剑,一把普普通通的刀,并用黑色的锁链将两者尾端相连,形制诡异,用法更是难以捉摸。 有仁在裟罗的那些年只接两种杀人令,一是穷凶极恶之徒,二是贪污腐败之人,换句话说他在裟罗修行和效命的那些年里杀的都是有罪之人。老舵主迟暮的那几年是望云泽最黑暗的几年,势力争锋,暗流涌动,作为在黑市里红极一时的裟罗更是成为几大势力争夺的对象,期间甚至有人出很高的价钱让当时的遂影杀手去刺杀在任的舵主。 裟罗虽然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但这个组织的领头人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什么人可以杀,什么人不能碰,类似于“刺杀舵主”这种活儿就属于绝对不能碰的事情。 在那不久便发生了春新湖血战一事,老舵主终于忍受不了当时乌烟瘴气的望云泽,再次用绝对的实力震慑了所有企图染指舵主之位的所有人。 并且在春新湖血战发生的那一晚,白湾码头很多早有二心的大势力家主纷纷死于非命,后来值守府从这些家族的家中搜出了很多想要反叛的证据,整个码头的势力迎来了大洗牌。 有人说那一晚是裟罗入了码头,那些人都是死于那位遂影杀手的剑下,但有关这件事一直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也就是从一晚开始,裟罗这个组织消失了,值守府多了一个名为“有仁”的客卿。 宁殷看着场中终于拿出“遂影”的有仁,瞬间困意消散,他知道,好戏就要开场了。 面对左右包夹冲杀而来的马匪快速将手中的长剑飞掷出去,寒光乍现之间那名被锁定的马匪下意识地用手中弯刀抵挡飞来的利剑。 按理说那剑刃飞掷的形式不应该会有多强的力量才对,马匪只觉得有一块巨石撞在了他的刀上,整个人都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其余人虽有震惊,但冲杀的气势不变,刹那之间便已出现在有仁的身前,挥刀向其砍去,后者手一抖,锁链以他为中心朝四周挥击而去,不曾击中马匪,但却狠狠地打在他们座下快马的脸上。 马匹受惊,发出剧烈的抖动,马背上的马匪更是失了方寸,明明对手就在眼前却不能挥刀向其砍去。 “你们主动靠过来了,那就不好意思了!” 有仁低喝一声,一手持剑,一手握刀,脚下一蹬,整个人直接从马背上跳了出去。 裟罗的技法五花八门,但作为杀手肯定是要近身才能施展自己的手段,骑兵相对本就不是他所擅长,此刻对方主动靠近,那便是最好的进攻机会。 很快,有仁的动作很快!马背上的马匪根本看不清他的身形到底在哪儿,只听得见耳边传来响动,利剑袭来,逼得操起弯刀相挡。 锵锵的金属碰撞之间,有仁凭借极快的身法动作穿梭在对方的阵型当中,而后刷得身形一闪,将手中锁链猛地一拽,马背上的马匪瞬间被不知什么时候绕在他们身上的锁链缠住,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然后跌落下马。 “嗯,这样才对嘛!” 宁殷在一旁拍手叫好,有仁的作战身法总让他感觉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观感,速度极快的同时又总能抓住对方难以察觉到的地方发起进攻,不愧是裟罗的杀人技法,看来以后有时间得让他教自己两招。 至于章曳和那群小伙子,他们此刻也看呆了。怎么明明看上去那么秀气的一个人能施展出这么厉害的招数,四名马匪都不奈何不了他,当真是高手! “看来村子有救了……”章曳低声感叹,满怀感激地望着场中大显身手的有仁。同时也庆幸让章怀去找这伙人帮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四周的马匪可有些惊讶了,区区一个人竟然接连撂倒了他们五个人,自从乌拓帮成立以来他们还没被人这么教训过!同时,随着这边消息的传开,越来越多的马匪汇聚而来,他们个个面色狰狞,那样子简直像是要将宁殷一行人嚼碎了生吞似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路窄 “高手哥哥,你得快点了!越来越多的马匪围过来了。” 宁殷扯着嗓子呼喊着,在外人看来,宁殷那样子像是一个仰慕高手的小弟在感叹有仁刚刚的英勇。但有仁却觉得心里瘆得慌,他知道宁殷又在搞怪了,这人一闲下来就想要找乐子。 不过他与宁殷相同感觉的是,四周的马匪的确越来越多了。 他们在四下交流着,声音很小,有仁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都没有再贸然向自己发起进攻,这般状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有仁虽然听不见,但宁殷的耳朵可尖了,马匪们的窃窃私语被他尽数听来。 “这小白脸看上去的确不简单,兄弟们注意了,不要跟他近距离纠缠,利用好我们骑兵的优势!” “……” “先等一下!头儿让我们先停下!” “停下?怎么回事?难道头领想亲自来会会这人?” “……” “都不要吵了,安心等着吧,头领马上就来!” 宁殷笑了笑,原来是这群马匪的头子要出来耍耍啊,正好,擒贼先擒王,把这头领收拾了就好办了。 只不过……这乌拓帮的名字着实听着很耳熟,宁殷想起来当初在游猎部落的时候有一个游猎家族就叫乌拓家,难不成这伙马匪跟乌拓家之间有什么联系?想到这儿,也不知道那场扎吉家与乌托家的决战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宁殷这边正在心里嘀咕着呢,那伙马匪突然开始动了起来,队形交错之间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名身形高壮的男子策马走出,他将头发随意披散着,用黑色的面巾遮掩着下半边面容,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神秘。身上穿着略有破损的轻甲,甲胄很多地方都有肉眼可见的划痕,像是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手臂之上缠绕着一截沾有血迹的虎皮,这样的装束让宁殷更觉得眼熟。 “就是这两个货色?” 男子的声音低沉,抬眼注视着场中的有仁和一旁的宁殷。 宁殷记得这个声音,也记得这股气息,乌拓帮,乌拓家族,还有那缠在手臂上的虎皮……宁殷直直地看着蒙面的马匪头子,几乎可以确定这家伙就是当初在游猎部落有过冲突的乌拓徐! 但宁殷又觉得疑惑了,堂堂游猎部落的一方霸主,怎么会沦落到当马匪的地步?难不成是那场与扎吉家的决战输掉了,被赶出游猎平原了? 乌拓徐的目光扫过宁殷,但并没有在宁殷身上有所停留,因为现在宁殷的这张脸实在是太过普通了,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赶车的马夫,乌拓徐会注意到宁殷才怪了。 他的重点放在有仁的身上,这个人手里拿着很奇怪的武器,并且一口气撂倒了自己好几个手下,这样的身手让乌拓徐不得不重视起来。 “第三队,出列!” 乌拓徐低喝一声,围在四周的马匪队伍瞬间得令,很快就有十个骑着高大壮马的人走出,他们都穿着很简单的兽皮外袍,手里握着一模一样的弯刀,只是一排站在那里便气势十足。 乌拓徐再一挥手,这十个人迅速策马冲向有仁,他们队伍整齐,并排着交错行进,将骑兵的速度与冲击发挥到极致。 宁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发出感叹:“不愧是乌拓家族的族长,只是随意调动便让这些手下展现出如此凝聚力。” 而作为场中应敌之人的有仁,此刻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与刚刚那些各自为战的马匪不同,当他们的头领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些马匪便展现出另一幅姿态。 他们训练有素,前后之间保持着一个十分合理的距离,就算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也可以立马展开追击,丝毫不给对手反应的机会。 有仁深吸一口气,没有选择上马,而是将锁链放在地上。 “以步对骑?”乌拓徐略微抬眼看向前方,“当真是自不量力。” 与疾驰的马匪展开步战,有仁自然知道这有多危险,他也绝不是自不量力想要托大之人。 就在第一名马匪进入有仁的警戒距离的时候,他脚下猛地一踢,那柄连接着锁链的利剑迅速飞出,以极为刁钻的角度爆射向那名马匪,后者刚刚目睹过有仁的作战手段,也知道对方这武器有古怪,所以并没有选择用刀去抵挡,而是凭借马术将其躲开。 有仁大手一拽,爆射出去的利剑重新回到他的手中,心想这些马匪倒是学聪明了。 身形往前一闪,有仁迅速靠近近前来的一名马匪,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被有仁给强行拽下马来,紧接着后面的马匪果断朝有仁发起进攻,弯刀袭来,有仁迅速闪躲,身形飞快移动,眨眼之间出现在另一名马匪的身前。 “好快!”马匪惊叹,同时也以最快的速度朝有仁挥刀砍去。 裟罗传授了有仁顶尖的身法,就算是以步对骑也尚可一战,马匪的进攻虽快但也跟不上有仁身形变幻的速度,一时间,他在好几名马匪之间穿梭,逼得这些人强行停止了冲锋,乱成了一团。 同时,在有仁不断穿梭之间,他手里的锁链也早已将所有人都纳入了自己的束缚范围之内,随着有仁身形极速闪掠,攥着锁链的手猛地一使劲,接连四名马匪被他狠狠地拽下马来。 场中变化让四周围看着的马匪们无不震惊这小白脸好生厉害! 乌拓徐拍了拍手,似乎也在称赞这人的身手。 场中马匪此刻倒是都怒了,他们横行多年,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屈辱过!剩余五人纷纷调转方向再度策马冲来,这一次他们刻意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样有仁很难再实现在对手之间的位置变换。 “来得好!”有仁似乎也来了兴致,大手一挥,锁链围绕在他周身,就在他准备施展裟罗的其他手段的时候,宁殷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你要出手?”有仁感到有些意外,不是说这一路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出手吗? 宁殷扭过头来笑了笑:“没办法,有些忍不住了。” “找死!” 说话间的功夫,马匪已经冲了过来,他嘴里大吼着,手中弯刀朝着宁殷的脖子挥砍而来,后者的听风术早已展开,以一个很极限的角度躲过对方的挥刀,同时探手抓住对方的胳膊往后一拽。 险些失去平衡的马匪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另一只手抓起了他的备用刀,就在他打算将其挥砍而来的时候,一股无比炽热的感觉从他被抓住的那只手臂上传来。 火焰在他手臂上离奇地燃烧起来,马匪顿时慌了,这是他没见过的诡异术法!急忙挣脱宁殷的禁锢往后退。 汹涌的热浪以宁殷为中心四散扩开,其余已经冲上前来的四名马匪想躲已经来不及了,炽热的风浪让他们座下的马匹很难再睁开眼睛,还未靠近宁殷便纷纷倒地,马背上的马匪也摔了个结结实实。 宁殷的出现震慑了四周所有的马匪,他刚刚身上迸发的热浪更是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这是……” 乌拓徐总算将自己的目光落在宁殷的身上,这个长得像是车夫的家伙他一直都没有注意,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个高手么?乌拓徐的眼神低沉,看来这小村庄是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帮手啊。 “头儿,这下咱们怎么办?”身旁的一名留着络腮胡子的马匪扭头问道,有仁和宁殷展现出来的手段已经超乎一般人,接连几次挫败了大家的士气,可不能再让他们嚣张下去了,必须拿出些真本事来对付他们,“我带二十个人发起冲锋,一定将他们俩的脑袋砍下来!” 但乌拓徐却摇了摇头:“你带人将四周守好,不要放任何人进来,也别让任何人逃出去,我自有安排。” 乌拓徐并不怀疑自己手下的决心和能力,但既然对方是个高手,盲目以人数取胜只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自己这些手下的性命可是很宝贵的。 那名手下虽然有些失落,但头领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不敢违背。 乌拓徐望身后看了看,一名浑身罩在黑色袍子里的人影会意,策马缓缓走出。 “玄老,这人的实力你觉得如何?”乌拓徐问道。 黑袍人影看了一眼宁殷,回答道:“有些能耐,但气息并不强。” 闻此评价,乌拓徐心中稍作放松:“玄老有把握拿下他吗?” 黑袍人影再抬眼略作估算:“一炷香的时间,将这二人统统拿下。” 耳朵尖就是好使,两人的谈话也传到宁殷的耳中,发现自己被小瞧了,当即嚷道:“说大话可别闪了舌头哦。” 黑袍人目色一凝,直接策马从队列当中走出,探手一抓,一柄黑色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身上的气势也缓缓展开。周围的一众马匪呼喊着,纷纷为黑袍人助威,声势倒是比之前的都大。 不知为何,宁殷也觉得眼前这人十分熟悉,似乎也是以前交过手的人? 而当对方走近了摘下头上的兜帽之后,宁殷终于是瞧见了对方那张脸,震惊之余又暗叹这一路还真是各种路窄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剥灵之术 宁殷当初曾在游猎部落与这乌拓徐有过小冲突,当然,这“小冲突”在乌拓徐眼里肯定已经算得上“恩怨”了,宁殷接连好几次挫败了他的伟大计划。后来他与扎吉家展开决战,宁殷虽然没有直接参战,但顺手解决了乌拓徐好不容易请来的两位帮手。虽然并不知道这场大战最后的结果如何,可如今在这里看到沦为马匪的乌拓家族众人,也便知晓当初的结果了。 而眼前这位浑身罩在黑袍之下的人……宁殷自然也认得。 玄骨二鬼之一的玄鬼。宁殷当初将他二人击败后并没有补刀,那不太符合宁殷的做事风格。也以为他俩会被林子里的灰熊给吃进肚子里,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只不过活着归活着,这老鬼的样子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并且他与另外一位骨鬼总是形影不离,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却不见另外一人,宁殷猜测那骨鬼多半是死了。 玄鬼也注意到宁殷刚刚眼神的变化,只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甚至以为这是宁殷在害怕他的表现,随即冷声说道:“小子,你若是现在跪下来磕几个响头,我可以留你全尸。” 得,这老鬼还是老样子,一如既往的嚣张。 宁殷上下打量着玄鬼,暗叹这老家伙还真是运气好,上次竟然没死成。然后露出十分鄙夷的神情,摇头评道:“你这老头儿说话真冲,不知道人上年纪了就该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吗?” 有的时候惹怒一个人只需要一句话,宁殷这“老头儿”三个字一喊出来就让玄鬼的眉头都跟着跳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长剑,那双眼睛更是射出无比愤怒的眼神。 “你看你看,你这老头儿又怒了,”宁殷故意用言语激怒对方,他知道这老家伙脾气差,开打之前先用嘴皮子消磨对方一番,继而又说道,“老头儿,深呼吸,别生气,你胡子都歪了。” 宁殷话音还未落,对方就已经忍耐不住了,如今没有了骨鬼按住他的性子,这老家伙只是一个容易意气用事的莽夫罢了。 策马快速冲来,玄鬼抓着手中的长剑急刺向宁殷,宁殷一直用听风术笼罩着全场,这老家伙动作再快也逃不过宁殷的感知,拽着缰绳往侧方一闪,玄鬼可不像那些马匪这般简单,长刺落空紧接着变幻招式再度攻来,宁殷不惧,依旧不断规避这老头儿的追击。 “小子!你就只会躲吗?” 玄鬼的喉咙起发出一阵低沉的怒吼,宁殷的身子半挂在马鞍之上躲过这老家伙的进攻,然后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叹道:“没想到你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厉害,我可如何打得过你啊!”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感叹玄鬼的身手不凡,但实际上玄鬼清清楚楚地听出来这小子是在拐着弯儿骂自己老了。 心中更怒,玄鬼周身灵力大震,再次挥剑而来的气势当中也夹杂着庞大的灵力,若是常人硬接这一剑的话肯定会被砍落下马。 剑刃袭来,气势汹汹,宁殷在心里暗笑一声这老头儿是真的怒了,面对这老家伙砍来的这一剑他不再躲避,从马鞍一旁抽出那把他随便在铁匠铺里买来的长剑与之硬撼而来。 锵—— 两柄剑刃相击的声音响彻全场,这不单单只是金属兵器碰击这么简单,场中躁动的空气里震荡着巨量的灵力,刚刚的碰撞也是两人灵力之间的正面较量。 剧烈的冲击让两人都不得不退后几步,座下的马匹更是感到躁动不安。 玄鬼心中略感震惊,这小子竟然接下了自己一剑,并且从刚刚对方施展出的灵力来看,这小子的实力貌似比自己估计的还要高?玄鬼眼神一沉,仔细打量起眼前之人。 宁殷其实也有些小小的惊讶,与普通人对剑不外乎单纯力量上的比拼,可这老头儿的灵力当中夹杂着两股不同的力量,一股属于他,一股则并不是他自身产生的。如果宁殷没记错的话,另外那股力量应该就是源自那位此前跟他形影不离的骨鬼老头儿的。 “小子,没想到你还有几分力气。”玄鬼低吼着,握剑之手越发紧了。 对方都说话了,宁殷自然也要说两句:“老头儿,你这小身板也硬的很。” 玄鬼嘴角微微抽搐,他平生最恨有人说他老,这小子不但当着自己的面叫自己老头儿,还接连叫个不停! 忍无可忍,玄鬼当即指着宁殷骂道:“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小畜生!我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不可!” 说着,再度策马冲来,黑色的长剑在手中挥舞,同时有一团黑色的气旋在剑刃之上流转,透露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宁殷敏锐地感觉到这老家伙这一招的异常也正经起来,抬手以剑抵挡,却不料对方这一剑力气十分巨大,宁殷有些抵挡不及,同时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黑色气旋也让宁殷十分反感,为了不被那黑色的气旋沾染,宁殷直接从马背上落下,接连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这老家伙的灵力有古怪……”宁殷在心中暗叹,刚刚与之碰撞的一瞬间,宁殷感觉自己在同时应对两个人的力量。 看到宁殷被击退,四周围着的马匪瞬间欢呼起来,他们扯着嗓子嚎叫着,听声音并不是在呼唤玄鬼的名字,而是一种乌拓家族独特的狩猎口号,反正宁殷是听不懂的,只觉得嘈闹。 场中突变让另一边心惊胆战地关注着战况的章曵和村里的小伙子们都吓了一跳。 “要输了吗?” 有人害怕地说道,在他们看来宁殷已经在刚刚落了下风,实力肯定是不如那玄鬼的。 别人看不明白,有仁可是清楚得很,只是说道:“放心吧,他绝不会失手。” 村民们半信半疑,在他们眼中那个长相普通的汉子好像没什么能耐,甚至已经开始落于下风。 “哈哈哈!”玄鬼得意地大笑出声,同时也越来越喜欢他这身古怪力量。 “怎么了,小子,怕了?”他大笑着,一个闪身下马来,手里提着那把缠绕着诡异气旋的黑色长剑朝宁殷缓步逼近。 宁殷撇了撇嘴,自己稍稍让步竟然还让这老家伙装起来了。 “你这老头儿瞅着干干瘦瘦的还有点儿丑,倒会使得一身怪力,刚刚算是我大意了,”宁殷继续展开言语攻击,踏步往前,丝毫不惧,“老头儿,接下来你可要当心了!” 被一个劲儿地叫“老头儿”,玄鬼的脾气实在压不住了,对方的话刚一说完他就直挺挺地闪身上前,提剑挥砍,速度倒是极快。 宁殷这一回可没有再大意,听风术织成的感知大网牢牢地捕捉住对方的身位变化,自己也跟着提剑与之战在一起。 身影交错,剑光袭来,玄鬼也不再试探,剑路不断朝着宁殷的多个方向进攻而去,后者清楚地抓到对方的动作,每一次进攻来袭他都能很及时地做出反应,双方近身缠斗十余个回合,玄鬼硬是没有碰到宁殷分毫。 突然,黑色的气旋再度从老家伙的身上冒出,他的剑路挥砍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那黑色的气旋在不断为他补充着灵力。在宁殷听风术的感知之下,对方的所有变化都在他的眼中不断放大,从而也看出了这黑色的气旋究竟是什么东西。 剥灵之术。 一种十分偏门且阴险的术法,往往需要两人一同修行,并且这术法在平常是没有任何效用的,只有当其中一人身死之时才会生效。活着的那人可以经由术法吸收死去那人的部分灵力为己用,死者生前的灵力越强,死后能被吸收的力量也就越多。换句话说,这术法是要以他人的性命为代价的。由于这术法的效用实在阴狠和苛刻,所以世间很少有人愿意学,宁殷也是曾听老爹说起过这种术法。 看出了对方的手段,宁殷自然也就有了应对的方法,身形不断变化与玄鬼的进攻相互纠缠,对方想要直击宁殷的弱点,但都被宁殷尽数化解,凶狠的剑刃就是砍不到宁殷分毫。 “老头儿,你这剥灵之术是挺厉害,但你这老态的步伐跟不上啊!” 宁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玄鬼如同失去了方向的莽夫,站在场中极力想去找到宁殷不断变幻的身形究竟在何处,但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并且很难猜到对方身法变幻的规律,整个人都被宁殷戏弄在场中。 “小鬼!有种别躲!”玄鬼大吼着,咆哮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愤怒,同时又在心中暗叹这小鬼是如何看出来自己用的是什么手段的? 刷—— 宁殷的身形突然闪现在他眼前,他手中没有剑,而是化拳为掌,结结实实地拍打在玄鬼的胸膛之上。 遭受重击,玄鬼踉跄地往后退,同时不断调动灵力卸掉身上的劲气。可他突然震惊地发现自己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扯下衣服一看,胸膛之上印着一个焦黑的手印。 “送你一个手印,希望你永世记得我这张脸。” 宁殷保持着击掌的动作,他的那只手掌之上仿佛流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玄鬼隔着这么远都能察觉到一股格外狂躁的温度在不断攀升。 与此同时,宁殷的右眼当中微微闪动起一丝白色的光芒。 第一百五十章 沦落至此 突然间在宁殷身上升起的炽热波动让玄鬼心中大为震惊。 此人的灵力波动并不强烈,但为何会让自己屡次感觉到一股十分危险的气息?这危险究竟从何而来? 一边怀着这样的疑惑,玄鬼一边在黑色长剑当中灌注巨量的力量,不论如何自己绝对不可以再大意了。黑色的气旋是骨鬼那老家伙死前留下的力量,如今正好用来对付这个臭小子! “老头儿,你觉得就凭这剥灵之术可以胜过我么?” 宁殷冷笑一声,明明距离还有二十步的距离此刻却突然出现在玄鬼的身后。 “什么!”玄鬼再度大惊,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了,长剑拦腰挥砍成一个圆圈,黑色的气旋也在此刻凝成数道锋利的剑刃,如同风暴一般防御着宁殷的近身。 老家伙的防守做得很不错,不愧是活了几十年的老鬼,知道宁殷的速度强于自己,此刻更是做出了滴水不漏的防守,并且这防守看上去随时都可以转守为攻,倒是精妙的技法。 要是换做以前,宁殷或许会直接催动大黑天将其防守强行破开,但无奈现在换了脸皮,以前的老招数都不能使用,但这也不代表着宁殷就拿这个老家伙没办法。 “当初你们两个都没能胜过我,现在你一个老头儿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宁殷在心中盘算,右眼当中的白色光芒闪动得越发明显,昭炎的力量不断充斥在他全身,随之带来的还有场中不断升高的温度。 但宁殷在场中作战,难免殃及旁人。 “你们有没有觉得越来越热了……”章怀感叹着,他今儿穿得也不多,从刚刚开始便一直觉得热得很。 “我也感觉到了,突然就热起来了。” 旁边的一名年轻人直接解开了自己衣服上的扣子,深深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燥热了,额头上更是已经密布一层细汗。 这大冬天的,怎么会感觉到这么热呢?小伙子们惊疑,全然没有注意到这都是因为宁殷施展昭炎的时候,没有将扩散开来的温度压制住导致的。 “这家伙……到底又学了什么怪招?”有仁甚至已经从自己腰间拿起了那把在冬天只用来装点衣裳的折扇,一边感叹地看向宁殷,一边将折扇展开扇了起来。 在他的印象中,宁殷似乎总是学着一些超乎人想象的招数,另类也就算了,还每个都很强!那能够强行提升实力的秘法已经很变态了,现在怎么又学了个操纵不知名火焰的门路,一施展出来连四周的温度都要跟着一起上升。 当然,感官最直接的还是距离宁殷最近的玄鬼,这老家伙以为只要自己将防御做到天衣无缝便可以抵挡住宁殷的一切进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拿出了什么不得了的招数! “火来!” 宁殷手中长剑一震,无形的火焰瞬间笼罩在剑刃之上,虽然很难用肉眼看见那剑刃上的火焰,但玄鬼能够感觉到有什么无比炽热的东西出现在了对手的剑上,当即喝问道:“你这什么什么妖法?” 宁殷邪魅一笑:“我这小把戏可不是什么妖法,你这老头儿施展的剥灵之术才是不入流的妖法。” 这小子张口闭口就喊自己老头儿,玄鬼怒不可遏,冷声道:“就算会些古怪招数又怎么样,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什么把戏都是玩笑!” 宁殷嘴角微扬,朝着玄鬼勾了勾手指:“来试试?” 心一横,玄鬼忍不了这小子的嚣张模样了,自认为在灵力上能够占据优势,便提着长剑直接杀了上去。 踏步,周身的速度施展到极致,玄鬼一剑砍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留手,黑色的气旋随着剑刃一起杀来,犹如一团黑色的乌云直接朝着宁殷袭来,大有将其完全吞噬的样子。 “来得好!” 宁殷这几日一直在熟悉这“昭炎”的使用方法,也还算小有琢磨,今日刚好可以拿这个老家伙来试试手! 昭炎附着在宁殷的长剑之上,整个人直接窜了出去,他也不再施展别的身法和剑术,直接选择正面迎战,一来他想试试现在他究竟能将昭炎发挥到何种程度,二来……这老头儿的招数就那些,宁殷早就知道他的深浅,也不想再与之周旋。 两人的剑再度相击,对冲产生的冲击鼓动起两人身上的衣袍,也迫使站得距离这两位太近的马匪被风中掀起的沙子给迷了眼睛。 这不单单是力量的对拼,更是两人灵力强度之间的较量。 玄鬼一直以为眼前这个相貌并不起眼的家伙并没有多少灵力强度,但从刚刚的碰撞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小子的灵力强度或许并不逊色于自己。 “怎么了老头儿?感到很惊讶吗?”宁殷一眼就看出玄鬼眼神之间闪动着的惊愕,他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嘲讽攻击的好机会的,继续开始嘴皮子上的输出,“你累死累活修行几十年才达到的灵力强度,现在竟然与一个年轻小子不分高低,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怒气在眼中升腾,额头上青筋跳动,玄鬼承认自己被这个毛头小子彻底激怒了,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袖袍一挥,巨量的黑色气旋化作漫天黑烟朝着宁殷弥漫而去。 宁殷的身形瞬间被玄鬼施展出来的黑色气旋快速淹没,还没开口说出来的话都没了声音,后者见此直接得意地大笑起来:“臭小子!嘴皮子不是很能说吗?你倒是继续说啊!” 场中再无宁殷的声音,向来嘴皮子功夫见长的宁殷此时就像哑巴了一样,只听得见黑色的气旋当中传来阵阵呼啸的动静。 “你既然知道我会这剥灵之术,竟还敢与我正面为敌,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一打二!就让你好好尝尝骨鬼那老家伙修行了一辈子的黑烟剑气,在无尽的黑暗中死去吧!” 玄鬼大手一挥,黑色的气旋突然运转地更加剧烈,站在场外的人或多或少也能感觉到那黑色的气旋当中正在上演一场惨烈的搏杀。 马匪们见玄鬼已经稳操胜券,呼喊的声音更大了,各个将手中的弯刀挥舞,只要宁殷一死,就再也没人能够拦住他们,凶恶的眼神随即又落在一旁心神不宁的村民们身上。 村民们十分害怕地聚在一起,这些马匪的目光比之前更加凶狠了,那样子仿佛要将这些村民生吞活剥了似的。 “那位高手难不成已经……”一位年轻人心中十分忐忑地看着场中的变化。 “那老怪看上去就很不简单,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果然还是躲不过被屠戮的命运么?” 小伙子们历经绝望再重获希望,如今看到赶来帮他们的高手也被那黑烟吞没了身形,不禁再度情绪消沉起来。 章曵知道这天下有很多通感灵力的高手,自己虽然不懂灵力,但场中现在的形势很显然是乌托帮的老怪占据上风,那黑烟看上去就很不简单,更别提被它吞没其中了。 “只可惜最后还连累了这些赶来帮我们的好心侠士……” 章曵哀叹一声,四周的马匪再度躁动起来,他也抓紧了手中的铁剑,随时准备与这些家伙殊死一战。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负已分的时候,那吞没掉宁殷身形的黑烟突然开始没来由地扭动起来。如果将这黑烟比作牢笼,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笼子里被关着的东西大有冲破牢笼的迹象。 玄鬼震惊,这小子难道还没死?刚想要伸手继续倾注灵力的时候,一股炽热的剑气从黑烟当中斩了过来,这一剑直接将玄鬼所说的“黑烟剑气”给直接劈成了两半。凶猛的剑气让玄鬼不得不提剑抵挡,剑气冲击,老头儿被直接击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我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原来是用灵力混合着些许不堪一击的剑气组成的小小阵法,老头儿,你想用这玩意儿杀掉我,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说话间的功夫,那黑色的烟雾瞬间在一阵高温当中化为乌有,宁殷的身形也再度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全身上下除了袖子上多了一道利器划开的缺口之外,并无受伤。 “怎么可能!你这小子!” 玄鬼震惊,但并未失了分寸,就在他准备继续施展别的招数的时候,宁殷的身形一晃不断朝他快速逼近。 老鬼终究是老了,手脚没有以前麻利,也很明显是宁殷的步伐更快,剑刃夹杂着可怕的温度直接袭来,老鬼避无可避,直接被宁殷这一剑刺穿了肩膀。 他惊愕得看向宁殷,也在这时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灵力弱于自己,而是他的灵力已经远远强过自己,自己的感知过于愚钝,根本觉察不到他的真实实力。 老鬼嘴里吐出一口浓血,伸出手指着宁殷,十分不甘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大慈大悲的宁殷从不让自己的敌人死得不明不白,他咧嘴一笑,这张憨厚的脸上流露出跟这相貌完全不符合的阴冷笑容。 “当初你们两个老家伙都没能打败我,现在就凭你一人还想胜过我?”宁殷转动手中的剑刃,昭炎的力量迅速随着伤口蔓延至玄鬼的周身。 玄鬼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依旧有些疑惑。 “其实我还很疑惑,你当初是怎么从那几头黑熊的嘴下逃出生天的?” 此话一出,玄鬼突然瞪大了眼睛,瞬间意识到站在自己眼前这个家伙是谁。 “你是宁……” 老头儿最后还没见过名字说完整就被昭炎的无形之火瞬间点燃。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剿匪 汹涌的火焰在玄鬼的身上不断燃烧,原本无色无形的火焰在血色的浸染下也便有了颜色,这在旁人看来另有一个名字——恐惧。 这老家伙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这火焰不论如何都拍不灭,一直追着他的血肉燃烧,极为诡异。 而当他知道眼前之人的身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宁殷不可能让他活着张嘴说话。也无所谓,这老家伙一生作恶多端,身为老者不学点仁慈、礼仪,一天天的只知道在外头彰显自己的斤两,还助纣为虐,将祸事带到普通老百姓的头上,宁殷可不惯着他。 同时,宁殷也开始感叹这世界真小,小到在望云泽总是能和那位罗家贵公子多次碰撞,小到一转身回到南域就遇见了曾经在罹难森林里结怨的乌拓徐,小到玄鬼这老家伙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竟然兜兜转转又遇到了自己。 宁殷亲眼看着他被昭炎吞噬掉所有的生机,化作一具焦黑的尸体。 玄鬼的死无疑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那些马匪,刚刚他们还扯着嗓子高喊口号,现在一个个就都蔫了,看向宁殷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轻佻,而是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他们看不懂宁殷究竟是用什么手段将玄鬼老爷子给击败的,而他们看不懂的东西统统定义为“妖法”,一股子恐惧在每个人的心里弥漫开来,这是他们阔别已久的胆寒。当然,害怕的不只是这些马匪,他们座下的马匹也都变的有些惶恐不安。马是畏火的,它们虽然用眼睛看不到那火焰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却能感觉到那真实的温度以及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 “族长,我们现在……” 一名手下看向乌拓徐,他的内心也被恐惧占据大半,迫切地想要族长给他们一些指示,只不过乌拓徐此刻的心里也有些慌了。 当初能将受伤的玄鬼留在他残破的队伍中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件极大的幸事,毕竟能有一名善于使用灵力的高手坐镇,他在外做事都可以嚣张一些。 可现在,他死了。 乌拓徐紧张兮兮地看向宁殷,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家伙有多厉害了,也知道强行与之为敌是一件很不理智的事情。但他贵为曾经游猎部落的一方霸主,难道此刻要向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求饶? “不,绝不!”纠结的内心似乎终于在此刻有了决定,乌拓徐牙关紧咬,眼瞳在这时也跟着变得坚定和凶狠。他手上还有四五十号人,这些都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精锐,就算眼前这人是个精通灵力的高手又如何,自己这么多人难道还杀不死他一个? “备战!” 他大吼一声,伸手在马鞍边一抓,一把古制的弯刀被他握在手中,与其他人手里的弯刀不同。乌拓徐手里这把看上去做工更加精良,尤其是在刀柄之上还镌刻着很多细密的文字,大意是“呈给永远无畏的人”。这是乌拓家族代代相传的宝刀,代表着乌拓家族游猎骑兵最高的权力和荣耀。 马匪们在这声怒吼当中再度打起精神来,宁殷虽强,但他们人多、马多、刀多,只要乌拓徐一声令下他们便一齐冲出去,马蹄之下绝无活口! “唉……”宁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还是免不了要再打一仗……” 叹息之间,宁殷再度将听风术施展开来,感知巨网清点出对方所有的人马,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了他可不想这些马匪们趁乱给自己来一记偷袭。 “有仁!” 宁殷也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有仁闻声策马上前,一手持刀,一手持剑。 “既然他们要打,那就……”有仁话只说了一半。 “那就一个不留!”宁殷接住下半句,右眼当中白色的光芒再度闪动,昭炎的力量正在积蓄。 至于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章曵和一众村民,他们自然是知道场中将要有一场大战,他们也想要上前帮忙,又担心这两位高手会嫌弃他们添乱。 “怎么办,章大哥。”章怀在一旁焦急地问道,他手里握着镰刀,平常用来割草的东西此时就成了他的武器。 章曵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场中气氛越发紧张,马匪们跃跃欲试,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乌拓徐准备发号施令的时候,黑夜当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乌拓徐连同所有的马匪闻之一颤。用特制的口哨声音传递信号,这是游猎部落惯用的通信方式,而刚刚那个尖锐而急促的响声的意思是——有敌人来了! “怎么回事?” 乌拓徐心中纳闷,四周的马匪也跟着惊疑,这小山村里除了他们便只有这些村民,哪里还会有别人? 只见从巷子里突然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人,他身上穿着兽皮毡衣,看得出来和这些马匪是一伙儿的。似乎是心里太过害怕,从巷子里跑出来没几步就摔倒在地,嘴里吃了一大口泥,甚至还磕掉了一颗牙齿,但他顾不得这些了,连滚带爬地朝着大部队所在的方向跑来。 一边跑一边哭喊着:“有敌人来了、有敌人来了……” 还不等周遭的马匪们发问,从另一边的巷子里突然倒飞出一个人影,如同掉线的风筝一般倒在场中,不知死活,定眼仔细一瞧,赫然也是一名马匪的同伙。 宁殷一直将听风术放在村子里,都忽略了外面突然到来的这些人,听风术的感知之下,宁殷又从这些人里觉察到了两股十分熟悉的气息。 “这些人怎么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啊……”宁殷低声叹道,十分无奈地将一只手按在脸上,他这是在检查自己脸上的面具有没有出现纰漏。 有仁在一旁见状,连忙问道:“你认识的人?” 宁殷无奈地耸耸肩,说出了那句他最不想说起的话:“镇南府的人来了。” “镇南府的人?什么风把他们吹来了?”有仁也感到有些惊疑,传说镇南府的大人们不是夜间很少出动么?怎么着三更半夜的把他们给引来了?继而又将目光望向宁殷,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你暴露了?” 宁殷白了他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这张堪称天衣无缝的新脸皮:“你这是在怀疑暚慈神医的手艺!” 二人嘀咕的功夫,从两边的巷子里各自缓缓走出两匹体态俊美的大马,一看就是吃着官府精粮驯大的良种马。而那马背上坐着的人可让宁殷好不眼熟,陈愚和白长。 陈愚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握着大刀扛在肩膀上,一脸不屑地扫视着这四五十号马匪。 “我就说是谁有这么大能耐拉出一队骑兵呢,原来是乌拓家的人,”陈愚冷声嘲讽道,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说得不够准确,连忙改口,“说错了,是曾经的乌拓家族,你们现在的名字是……乌拓帮。” 当初游猎部落的内战也引起了镇南府的注意,虽然镇南府不管这些部落间的冲突和争斗,但奈何双方的那场大战实在太激烈了。适逢眼下又临近周王殿下的寿辰,为了不让双方的激战进一步扩大,镇南府决定出面调解,这事儿最后是落在了陈愚的头上。 本以为要和那些只知道打猎的游猎村夫好言劝说一番的,没曾想等陈愚赶到的时候争斗已经结束了。 扎吉家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惨胜,要是再拼下去胜负真的难料。 而作为败者,扎吉家的家主并没有下令将乌拓家的人赶尽杀绝,而是选择了施以仁义。若是想要留在游猎部落的人就放下弯刀,过错可以既往不咎;若是想要离开,扎吉家的家主给了战败者一炷香的时间滚出游猎部落的地盘。 乌拓家族几百人,最后只有四十多号人选择继续跟随乌拓徐,他们不再以家族自称,而是将家族换成了“帮派”。失去了领地的乌拓徐倒是越发肆意起来,带着仅剩的手下当起了马匪,从游猎部落到天陷谷,他们几乎是一路抢掠过来的。 “早就听说最近北边出现了一伙马匪,十分猖獗,不但袭击过往的商队,甚至连苦寒的村庄都不放过。现在看来,就是你们了。” 另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另一侧的巷子里传来,白长君依旧是一身白袍在身,由于要夜间起码,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厚绒大氅,为了御寒,手上也特意戴着手套。 这两人一出现,直接让宁殷有些无语了。先前他还感叹这世界真小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到熟人了。 不过最吃惊的还是乌拓徐,他在日落之前特意派人快马侦查过四周的情况,并没有发现官府的人,可为什么现在镇南府的官员又突然冒了出来? “你们……”乌拓徐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这支马匪队伍虽然猖狂,但此刻面对的可是镇南府,在南域与之为敌必死无疑。 陈愚带马往前,不惧场中围聚的四十多号人,直接朝着乌拓徐喊道:“投降吧,马匪头子,镇南府的大牢欢迎识相的人,放心,牢里管饭。” 乌拓徐脸色低沉,他现在的境地有些进退两难,对他来说不论作何选择都是十分沉重的。 镇南府的人到来虽然让宁殷感到有些不爽,但起码现在他可以将这些琐碎的事情都甩给他们了,宁殷将手中长剑收回,刚想将其收回剑鞘当中,却发现这剑的剑刃经过昭炎的附着已经出现了破损。 “这昭炎还真不好控制,每用一次都要报废一把剑……” 宁殷在心里感叹着,还好他现在改用这些廉价的铁剑而不是继续使用青日孤烟,要是青日孤烟被自己烤坏了,他可就心疼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个不留 “别愣着了,选吧。” 陈愚依旧如往常那般做事直接,他名字里虽然带个“愚”字,但做起事来可从来不愚,甚至还相当机智,此番逼问乌拓徐也正是看准了这家伙心性一般,只要稍加施威便可让这家伙心里失了分寸,镇南府惯用的暴力逼问那一套再乌拓徐的身上还是挺管用的。 “你若是现在放下刀投降,镇南府可以对你宽大处理,可你若是负隅顽抗,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直击灵魂的发问让乌拓徐有些慌乱,他看了看四周的这些弟兄,这些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也都在等着乌拓徐的决定。 “族长!他们就来了两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吗?” 距离乌拓徐毕竟近的那位手下当即低喝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阴狠,打量着那两位镇南府的来者,仿佛只要乌拓徐一声令下他便会第一个冲上前去将这两人当场击杀。 随着第一个人开口,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复这样的声音。 “就是!咱乌拓家的人可从来不会做别人的阶下囚!” “想抓我们坐大牢,做梦去吧!” “族长,下令吧!” 乌拓徐紧握手里的弯刀,刀就在他的手上,人也都在他周围,心中的某种想法被他无限放大。此时只要他一个眼神便可以将这两个镇南府的人直接铲除,到时候再将村子里的人也都杀光,这样消息就不会走漏出去了。 就在乌拓徐还在犹豫的时候,一名手下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就让我先来会会你们镇南府的人到底有多厉害!” 那人驾着快马飞冲而出,手持弯刀径直杀向那位看上去最为嚣张的镇南府官员——陈愚。 陈愚丝毫不惧,他操着一把硕大的宽背大刀就站在那里,论马术可能不如这些马背上过活的乌拓家族人,但比起挥刀的力气,他可不惧在场的所有人。 袭来的弯刀与沉重的宽背大刀重重地撼在一起,那名马匪没料到陈愚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整个右臂在发力的过程中遭受巨力的冲击,竟有些脱臼。 “小子!就这点儿能耐还跟向朝廷官员动手!?” 陈愚大喝一声,再度抡起大刀砍向对方,右臂脱臼的马匪拿什么抵挡这一刀呢?弯刀弹落在地,陈愚的这一刀直接将对方砍落马下。 没死,留着一口气,但也差不多了。 “瞧见没,这就是跟镇南府作对的下场!”他说着,抬起手中的大刀环指四周一圈,冲着这些马匪露出十分不屑的表情。 这是在挑衅,对一众马匪的赤裸裸的挑衅。 乌拓徐看得出来,也知道这两个镇南府来的人并不好对付,他紧紧攥着缰绳,眼神当中有怒气弥漫。突然,他猛地一伸手摘掉遮在脸上的黑色面纱,露出面纱下那张有着一道狰狞伤口的脸。 是新伤,从伤口痕迹来看应该是被箭矢划伤,在他左边脸颊上留着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这让乌拓徐这张原本就面带些厉色的脸看上去更加可怕了。 “喂喂喂,乌拓帮的老大,考虑好了吗?” 陈愚催促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当中颇有些不耐烦了。 “列阵!” 乌拓徐大吼一声,终于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周围的手下无不打起精神,抖擞起来,比起乌拓徐本人的纠结,这些跟随他出身入死的兄弟的内心想法就简单的多了——杀了这两个人! 他们乌拓家族好歹曾经也是游猎部落中霸主一般的存在,此刻竟然被两个镇南府的人当面羞辱,他们这些早就习惯了刀尖上过活的汉子可不管现在是什么境况,先把这两个镇南府的人做掉再说。 “就等着这句话呢!” “出刀!出刀!” 有人早就已经急不可耐,欢呼与尖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四十余人迅速展开动作,原本就已形成的包围之势现在更是展现出进攻性十足的阵仗,将场中所有人的退路尽数封死。四十多人,四十多匹马,四十多把刀,并且个个擅长马术。就算对方是高手,在这样的骑兵冲击下也难有活路。 “看来你选择了一条最愚蠢的路……” 陈愚语气越发低沉,握刀之手越发紧了,但眉梢之间的神色依旧淡定,面对四十多人的包围表现得十分自然。 “这不正合你的意吗?”白长君也在这时开口说话,他的样子甚至比陈愚的神色更加轻松,手里只抓着缰绳,连剑都没有摸。 只不过轻松归轻松,白长君在眼神流转之间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身侧,那两位望云泽的来客一直都在那边静静地看着。那位衣着工整的俊俏男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锐气,大有视敌迎战之势,倒是他旁边那位模样憨厚的男子非但没有出手的欲望,甚至已经将武器收捡完毕,一副等着收工撤退的样子。 白长君的目光虽然轻淡,但显然还是宁殷的听风术更加敏锐,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被宁殷了然于心。这白长君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他的心思太过缜密,而且脑子里总是装着想法,见多识广,不易蒙骗,这个时候被他注意到可不是什么好事。此行回南域的时候,宁殷最忌讳的就是遇见这人,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对方既然都注意到自己了,宁殷这时再装憨也显得更加刻意了,当即直接看向对方,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对撞在了一起。 白长君略微一惊,自己的动作这般轻微都被他被察觉到了,是个高手?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朴实、无华,甚至还有点老好人的样子。这时白长君从对方的眼神当中体会到的第一印象,这倒是让白长君略微觉得有些失落。原本觉得这人既然能成为望云泽此行的领队起码也是个人物,没想到这眼神与他的面相一样普通。 仅仅只是对视了一瞬,白长君仿佛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对方是什么人,即刻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朝着宁殷微微一笑,以示礼貌。 对方好歹也是望云泽来的人,镇南府自然是应该保持礼待。 面对白长君的微笑示意,宁殷的回应就显得更为豁达了,直接咧着大牙嘿嘿地笑了起来。 “额……” 似乎是被对方这一举动给整无语了,白长君略显尴尬地回过头,继续环顾着四周的马匪。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今夜再多杀几个人也无妨,乌拓徐大手一挥,所有马匪的呼吸都跟着一起压低了,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提着弯刀。 “一个不留!”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按耐不住的马匪们快速冲了出去,他们的喉咙里呼喊着不知名的号子,似乎是歌谣,又好像是口号,一群接着一群冲杀向前方的寥寥几人。 陈愚和白长君不为所动,宁殷一只手压着有仁的肩膀让他也不要轻举妄动,只有蜷缩在他们身后的村民们在如此数量的马匪冲击面前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几十号骑着大马的汉子提刀冲来,嘴里还呼喊着听不懂的号子,换做是谁都会感到害怕。 “来了。”宁殷的听风术最先感知到周围的异动,数量很多,并且都是宁殷此前没有见过的气息。 突然,夜空中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呼啸声,无数箭矢从天而降,如同暴雨一般袭向所有冲上前来的马匪。 每一支箭都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扭曲、飞舞、带着致命的危险。 乌拓家的骑兵擅长马术,但不曾覆甲,就连乌拓徐都是一身兽皮大袄裹身。这样的身躯几乎对袭来的箭矢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箭矢的呼啸声与他们的呼喊声混织在了一起,形成一首死亡的悲歌。 他们引以为傲的马背上的绝技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碰到对方就被箭雨给吞没,疯狂的射杀之下,没有人可以安稳地坐在马背上。 场面过于残忍,宁殷甚至都不忍再看,一旁的有仁也在这时松了一口气,感叹还好自己刚刚没有冲上去,不然也有被射杀的风险。 “镇南府的人向来做事讲究人多,深更半夜的怎么会让两位看上去就职位不低的大人单独行动呢?从这箭雨倾泻的数量来看,最起码得有七八十号人。”宁殷的听风术探知了周围的情况,他心里清楚得很,周围一共围了八十余名覆甲军士,只是从这气息上来看并不像是镇南府直接所辖的兵。 一轮箭雨覆盖之后,大多数马匪已经跌落马下。 “别停,别停!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陈愚扯着嗓子大喊着,刚刚从乌拓徐嘴里说出来的话现在让陈愚重复两遍还给对方。只不过不同的是,前者说的话等于放了个屁,后者的重复倒是直接对所有乌拓帮的马匪下达了死刑。 镇南府的人早有准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乌拓徐和他这帮手下活着离开,之前陈愚的劝降作态只是在给镇南府的人部属位置拖延时间。并且他们也早就料到这些马匪不会束手就擒,激怒他们让他们主动攻过来,镇南府的人再以“劝降无果”和“袭击朝廷官员”为由将其直接击杀。 宁殷看着眼前这一地的尸体,不禁有些感叹镇南府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全军覆没 老槐村得救了,危机解除,只不过这一地的尸体让村民们心里惶惶不安。 在这山里老老实实种了一辈子地的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现在的心里除了害怕就是惊悚,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最后万箭齐发剿灭马匪的场地的时候,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直接就吐了出来。 老村长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孙儿,万幸他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面前,颤颤巍巍的老人家望着满目疮痍的村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眼下除了感伤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毕竟当贼人入侵村子的时候,他这个村长只敢躲在屋子里发抖。 而经过这一场变故,村里的年轻人们对很多事情都有了别的的看法,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老槐村会迎来一些改变,常年坐在位置上的老人们也该挪挪屁股了。 后续的善后工作当然是交给了镇南府的这些军士,这些军士各个雄壮,刚刚从巷子里现身的时候都列着整齐的队列,这与宁殷见过的那些镇南府巡卫可大不相同。 他们身上都披戴着整齐的制式甲胄,就连配备的武器都是成套的。单单从他们身上的那些甲胄来看,与常规的板式甲胄很不一样,身上多个部位均是采用细密的连锁防护结构,各个部位的甲胄层层叠加,再加上暗红色的刺绣镶边,不论是外观还是质地都看上去不简单,总之肯定不是什么便宜货。 “这些军士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宁殷在心里感到疑惑,他以前虽然不爱出入兴安城,但城里都有哪些势力和武装他还是十分清楚的,但今儿这伙军士他是真没见过。上次在镇南府越狱的时候也不见这些人出来阻拦,想到这儿,宁殷甚至拿他们与直属于萨拉寻的骁卫做起了对比,得出的感觉的是不相上下。 回到现实,这些数量众多的马匪们的尸体会被统一放置在一个地方,然后进行焚烧。甚至都不用登记,重案司的人领头,这些人可以直接当场诛杀,死后的灰化作田地的肥料。 可叹,这支在过去半个月里搅得附近乌烟瘴气的乌拓帮,最终还是死在了官家的手段下,还死得这么惨。 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他们在之前犯的罪理应有这样的结局。 陈愚从一众染血的尸体中找到了乌拓徐,这老家伙被好几支利箭刺穿了胸口,身上的兽袍被鲜血染成鲜红。最要命的还是射穿了他喉咙的那支箭,不偏不倚刚好贯穿气管,这样的伤就算神仙来了都救不活。不过这老家伙倒是硬气,到死都没有哭喊过一声,现在还死死地握着手里那把古老的弯刀。 眼前一亮,陈愚从死透的乌拓徐手里夺下那把刀,拿在手里仔细翻看。这的确是一把很不错刀,单从重量上来说就可以断定这古刀的材质一定不简单,尤其是刀身上那些古老的符文,虽然看不懂,但只是看上几眼就会被它们深深地吸引。 “这刀不错,埋了实在是可惜,”说着,他从乌拓徐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衣裳布片将弯刀上的血渍擦干,擦干净的古刀更显几分典雅了,忍不住嘴角一扬,随后冲着白长君一笑,“等我拿回去在百兵楼换个好价钱,回头请你喝酒。” 白长君略微一笑,重案司从不过问这些细节,死者身上少了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案件推进,白长君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眼前这些人都是该死的马匪,死了最多只会在今日的卷宗记录上写上一句“重案司捣毁天陷谷地带的马匪,头领连同手下被尽数诛杀”。 这些马匪再怎么猖獗,最后只不过是镇南府笔下一句简单的文字而已,白长不屑于这些,他现在的心思不在眼前这些尸体之上,他们本就是该死之人。 转身往回走,白长君看向从开始到现在都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一切的望云泽两位,他们很镇定,比白长预想中的还要镇定,像是在一开始就知道镇南府的所有行动意图一般。 走近了,白长君双手抱拳微微弯腰行礼,招呼道:“在下镇南府重案司领队,白长,刚刚的场面有些过于血腥了,希望没有吓到二位远方来的朋友。” 宁殷摆了摆手,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受到什么惊吓,反倒是平静的很,旋即也抱拳回礼,正声回答道:“幸会,我是望云泽值守府任命的领队,林一。” 还是老样子,宁殷说出他的江湖惯用假名,这普通的名字如今搭配上他现在这张老老实实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坏人,说完还用胳膊肘顶了顶一旁站着的有仁。 有仁一直在注视着场中那些马匪的尸体清理,完全没有注意眼前白长君的行礼和招呼,被宁殷提醒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只不过也只是很简单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值守府,有仁幸会。” “幸会幸会,两位朋友,”白长君如往常一样,给外人的感觉总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这些礼貌和语气再配上他这张温文尔雅的脸更显得亲和,“先前我们遇到丁大人,他跟我们说起这里正在发生乱事,得到这消息我们就直接赶了过来,还好是赶上了,两位都没有受伤吧?” 宁殷摆摆手,从一旁的马鞍上取下水壶喝了一大口:“还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们可就遭殃了!这帮马匪真是猖獗,竟然直接敢袭击村子,这不是根本没把你们镇南府放在眼里吗?实在可气,该杀!” “不过你们镇南府这工作好像也做的有些疏漏啊,官道附近理应畅通有序,治安良好,如今竟然还有马匪横行于此,还好今儿是遇到我们,这要是把近来前去南星城办事的某位大人给伤到了,你们镇南府可就麻烦咯。” 宁殷先入为主,不给白长君多说话的机会,仗着自己现在是望云泽的人,直接拿官道附近的治安问题开涮。他知道白长这家伙的想法多,从刚刚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自己,若是让他找到说话的机会,保不齐会问一些互相试探性的问题,宁殷可懒得跟他纠缠,这人心思过于缜密,实在太麻烦! 面对异乡友人的批评,白长君作为镇南府的官员自然是要虚心接受,更何况这位叫林一的朋友说的也完全在理,最近是特殊时期,通过息风港前往南星城的队伍很多,其中不乏一些身份显赫的大人物,要是这些猖獗的马匪一个不小心把这些大人们给惊扰了,镇南府的脸面可就丢光了。 “林大人说的在理,这件事的确是我们没有做好……”白长君自认理亏,也承认镇南府在这方面的过错,“我们此行正是要赶往息风港加强守卫,官道附近的安全问题我们今日也完成了加强,以后这类事情肯定不会再发生,实在是让两位见笑了。” 不愧是重案司的领队,这多年混迹于镇南府的老官员说起话来就是圆润,尤其是这语气和礼仪,宁殷也挑不出什么其他毛病来。 “白大人办事果然是高效率,镇南府有你在真是一大幸事。”宁殷挑不出毛病,只能学着拍马屁。 这随口的一句话倒是让白长有些动容,眼神里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黯淡,而后又被他的谦逊有礼给掩盖,惭愧道:“镇南府从不缺我这样的人。”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但宁殷并没有注意,而是被身后的一阵急促脚步给惊动。 老村长带着一众村民前来感谢,淳朴的村民们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救命之恩,很多人都提着菜篮子前来,应季的蔬菜瓜果、鸡蛋、糕点,甚至还有人提着老母鸡前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在搬家呢。 “快快,感谢恩人!” 随着老村长的催促,这些村民们纷纷下跪,要不是宁殷眼疾手快上前将前面的人扶住,这些淳朴的村民真要给宁殷一行人磕几个头。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大伙儿没事就行……” 宁殷连忙说道,把着队伍前面的这些老人,生怕自己一松手他们又跪下了去了。 “各位大人,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来到,我们老槐村今日怕是已经……” 老村长说着,语气哽咽,老槐村发展到今日很不容易,宁殷一行人拯救了村子,那就是全村人的大恩人。 看着老村长露出无比哀伤的模样,宁殷一时间有些语塞,要不是看在周围这么多人,宁殷倒是很想问他一句“村子遭难的时候,你这个村长躲在哪儿呢”。 村民们很热情,想把自家的东西塞给宁殷一行人,倒也不是宁殷嫌弃,这些土货都是好东西,但无奈他现在有任务在身,实在不能带着这些东西。 人群嘈杂中,宁殷甚至听见有几位大婶在寻思将村里最好看的姑娘介绍给一旁被村民的热情搞得有些尴尬的有仁。 宁殷在人群中瞧见了章曵的身影,这小子挤不过这些老头、老太太,只能站在一旁干看着,眼睛里闪动着的感激无比真诚。若不是宁殷和有仁及时赶到,他和村里的那些年轻人们怕是都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了。 注意到宁殷的目光,章曵立马站直了身子,露出灿烂的笑容。 宁殷嘴角微扬,他欣赏这个男人,虽不擅武艺,但敢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是条汉子,找机会摆脱了几位大妈的拉扯,宁殷走到他身前拍了拍章曵的肩膀。 “你才是这个村子里的英雄。” 宁殷的话让章曵一时间难以理解,甚至感到十分惶恐。 “我……”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份量配得上宁殷这句夸赞。 村民们这也才反应过来之前一直都是章曵带着人英勇抵抗那些马匪,紧接着也呼唤起他的名字来,纷纷向章曵表达感激。 村民们是何等的热情,当章曵在人群里再看向宁殷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追杀令 大火烧毁了很多房屋,这些老房子大多是当年村子刚刚建立的时候修的,虽然保存完好,甚至冬暖夏凉,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一碰到火就容易燃,若是镇南府的人再来晚一点可能会烧得更厉害。 老槐村的村民们也十分感激,只不过他们在看到这些全副武装的军士的时候还是有些害怕,尤其是刚刚经历了马匪侵袭,有很多人的亲人朋友都死在了那些马匪的刀下。 宁殷也很留意这些军士,经过一番打量和观察之后他更加肯定了这些军士不属于镇南府麾下。众所周知,镇南府上上下下数百号人,除了中间的重案司都是些能打善判的精锐之外,其余人多半都是混子。尤其是底下的巡卫,平日里只知道在城里晃悠,显摆官威,能办案子的人少之又少,每个月都指望着按时领俸禄,论起战斗力来十分难以评说,可眼前这些人…… 就在宁殷打量的时候,陈愚走了过来。 “林大人好像很在意这些军士?”他直接问道,另一只手里牵着他的马。 宁殷现在的身份是望云泽的人,可不怕这家伙的问话,当即回答:“我瞧着这些军士身上的气势很不一般,感觉比我们值守府的卫队还要威武,啧啧啧,尤其是他们身上那身甲胄,真帅气,镇南府的人果真是气派!” 面对宁殷的这番夸赞,陈愚也很欣慰地笑了笑,但随后摆了摆手:“这可不是我们镇南府的军士。” “哦?”宁殷故作惊疑。 “这些全副武装的军士隶属于兴安城的城主,如今周王殿下寿辰临近,特意调动出部分军士用于维护官道上的治安,以防再出现像乌拓徐这样的匪徒。” 陈愚说得像那么回事儿,宁殷其实多少也猜到了这些军士的来历,毕竟在兴安城里能够有权力配置军力武装的,除了镇南府之外就只有那位城主了。只不过这些军士身上的气势可不像是来维护治安的,更像是紧急调动前去作战的。 心里不信,脸上可要相信,宁殷突然十分感激地朝着陈愚抱拳行礼,声音激动地说道:“那太感谢你们了!这官道上可不能再出现这些马匪了!镇南府的大人们果真是体恤民情!” 这话说的,宁殷自己都不相信这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话,尤其是对着镇南府的人。 陈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和宁殷寒暄几句之后就带着马走开了。 宁殷很好奇为什么这些镇南府的人大半夜还在活动,按理说这些官员们不是晚上不公干吗? 这伙人直接由两位重案司的人领头,配置的军士也比常规的巡卫更加精锐,宁殷可是很眼红他们身上的那套甲胄,看上去就不是普通货。 此时已经来到后半夜,宁殷十分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露出困乏的表情:“好了,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说着,宁殷拍了拍一旁有仁的肩膀,就要直接转身离开这里。 “林大人请留步。” 白长君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叫住了宁殷,这倒让宁殷感到有些惊讶,难不成这家伙还想问些什么?还是自己这脸皮被他看出了端倪? “白长君还有事吗?”宁殷直接问道。 白长上前来,观其神色依旧轻淡,不像是要找麻烦的样子。 他从一旁的军士手中接过一卷灰色的卷轴,打开来,里面是一张画像,赫然画着宁殷的模样,只不过这卷轴里的画像是有颜色的,要比平日里通缉令上见到的还要相像。 “林大人一路上过来可曾见过这个人吗?”白长君询问道。 宁殷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这心思缜密的家伙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呢,搞了半天原来是想打听消息啊。 旋即凑近了仔细瞧瞧,宁殷很认真地看着,仿佛在亲眼验证这画像有哪些地方是画得不够真实的。一边看还一边有模有样的回忆,最后摇了摇头:“没见过。” 白长轻轻一笑,他原本也只是试探性的问问,毕竟这些人是从望云泽来的,没准儿会知道些消息呢? “不过这人我听说过,是你们的特级通缉对象,印着他的通缉令贴的码头上到处都是,不过你们镇南府真是舍得下血本,抓了这个通缉犯竟然能拿那么高的赏金,”宁殷说着,流露出十分无奈和遗憾的表情,继续叹道,“可惜了,我没能遇到这小子,不然真想将其五花大绑活捉了送到你们镇南府换那天价的赏金。” 白长也跟着叹道:“这人可让我们好找,前些日子曾在望云泽发现过他的行踪,但还是让他给跑了。” 他说着,宁殷却在心里笑坏了。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几分像从前?没想到吧,本大爷又回来了! 心里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只是嘴上的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还好这小子没遇到我,不然我真得五花大绑将他给捆了,完整地交到你们手上审问!” 说完了,宁殷还装作气愤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露出相当坦诚的笑容。还真别说,这张老实憨厚的脸配上这笑容真就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身份。 但眼尖的宁殷还是注意到了卷轴下方评述的那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宁殷罪大恶极,遇见可直接将其斩杀,不再要求活捉。 “咦,通缉令上不是要求活捉这人吗?” “府司大人的最新命令,我们也是刚刚得知的,”白长面色不变,将卷轴收起,又补充一句,“不论死活都可以领赏。” 虽然心中有所震惊,但宁殷还是恶狠狠地说道:“那倒是省事了,以后若是遇见,必将其斩杀送与你们。” 两人也不再闲谈,宁殷要赶着回到营地,白长君则是需要尽快料理完这里的事情赶往息风港,简单告别过后便直接分开。 宁殷最后实在架不住村民们的热情,选择拿了一篮子地瓜上路,倒是有仁让一众大婶们很是舍不得,纷纷想要为他介绍村里的姑娘做媳妇儿,结果这小子被吓得跑的比谁都快。 待到宁殷和有仁走远了,陈愚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白长君的身旁。 “怎么样,这个望云泽的林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白长君先是问道,之前陈愚一直都守在暗处观察着宁殷的一举一动,包括他谈话之间的神色变化。 陈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最后摇了摇头。 “这人的名字的确没怎么听说过,我刚刚观其举动也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跟他那张脸一样普通,这样的人丢进人堆里怕是都不会有人注意。” 闻言,白长君点了点头,他也未曾从那个林一的身上发现什么怪处,就一个很平常的人。 但向来直觉很准的白长君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怎么个不对劲,最后只能就此作罢,此行他们领了府司的命令,需要火速赶往息风港处理一些案子,据说有百丝的人死在了那里,如今已经在这小山村里耽搁了很多时间了。 “走吧,我们也赶紧出发了,息风港的人怕是又要来催了。” 说完,镇南府所有人列队完毕,这些城主府增派来的军士就是不一样,执行力简直高出镇南府底下那些巡卫们好几个层次。 只不过陈愚却一直对府司的这个决定抱着怀疑的态度。 “百丝的那些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敏感了,船舶司那些人的话能信吗?”他翻身上马,纵使心里再怎么不情愿,该赶的路还是得赶,只不过嘴上的抱怨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就不相信宁殷那个家伙真敢回来,但凡他脑子正常一点儿,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陈愚的话说的很绝对,他现在是认定了宁殷不会再返回南域,尤其是当他得知宁殷在望云泽直接斩杀了修行了不化功的贾钥之后,这不等于直接向镇南府宣战吗?能走的路都走死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咱们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白长对这件事也没有明确的看法,从任何人的角度和想法来看,宁殷这家伙都应该不会再返回南域了,可想法越是绝对就越有可能出纰漏,这是他多年游走于各大案件得出的经验。 “那也是,”陈愚也只能这样想了,毕竟很多事情他们根本没得选,府司的命令那就是命令,只不过他又转而问道,“白长君你之前跟那宁殷一起合作过,对那宁殷能下得去手吗?” 没有思考,甚至没有犹豫,白长君直接回答道:“必须动手。” 陈愚无奈地笑了笑,他其实没想到白长君会主动要求加入这次府司亲自拟定的任务,当初他和府司的争执场景陈愚现在都还历历在目,在家闭门了这么久,白长君除了瘦了些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变化,对府司的态度也回到了以前那般恭敬的样子。 临走的时候萨拉寻很高兴,如今镇南府正是用人的时候,贾钥的死让府上的士气都消了很多。白长君的回归无疑让萨拉寻心里更有底气。为了庆贺白长君的回归,萨拉寻将他的佩剑赠与了白长。 队伍重新上路,白长君脸上的笑容突然间消散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略显冰冷的眼神,以及作为重案司惯有的沉着与冷静。 萨拉寻赠予他的佩剑就放在马鞍旁显眼的位置,但他此时却十分不屑地瞟了一眼这把装饰过于精致的剑。 白长君的心里藏着很多东西,这些想法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他现在的目的也只有一个——找到宁殷,并且是抢在镇南府的人发现他之前找到他! 第一百五十五章 赤霞山 老槐村的事情就是一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宁殷接下来的行程和计划。 如果镇南府的人没有赶来,宁殷其实也有办法将那些恼人的马匪都撂倒,只是可能要费些力气。当然,只是撂倒,虽然他们作恶多端,但宁殷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染太多的鲜血,原本计划着将他们都捆了送官府去,这下倒是省事了,镇南府的人直接将他们都给咔嚓了。 “镇南府这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呐。” 有仁也在一旁感叹道,四十多条人命一瞬间就没了,那些披甲的军士个个面色冰冷,杀人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两轮箭雨过后甚至还亲自上前补刀,一个活口都没留。 “镇南府的人向来都是如此,他们会将自己认定的事情称之为真相,而对于既已认定的真相便只需要加以裁决,他们向来不会留手,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那些马匪活路,中间上演的那些戏码不过是演给旁人看的。” 但有仁还有些疑惑,不是因为镇南府,而是关于宁殷:“他们现在将你的通缉令改为追杀令了,今后你可能会面临更多的危险。刚刚那两个领头的人看起来也不一般,尤其是那个穿白衣服的,我能感觉得到他很强。” 宁殷耸了耸肩,通缉令也好,追杀令也罢,反正镇南府是不会放过自己的,不外乎他们现在更疯狂一些罢了,宁殷常年行走在江湖之中,什么危险没见过? “他可是镇安府里的顶尖高手之一,我估摸着他如今灵道的等级差不多已经达到了二等的水准,自然是厉害的。不过比起他的实力,这家伙的心思和想法才更是麻烦,任何蛛丝马迹被他抓到了就会彻查到底,脑子里的想法也多的离谱,是重案司里最棘手的人物,没有之一。”宁殷感慨白长君的难缠,也对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先前曾与他有过短时间的接触,若非不得已,宁殷真不想与之为敌。 “顶尖高手……我记得在古铃江畔被你解决掉的那个家伙也是镇南府的顶尖高手之一?” “那家伙名叫贾钥,本应该死在巨人谷,却被萨拉寻用邪功吊着一口气,成了一个不死不活的怪物。他若是没有修行不化功,凭借近身八极的手段也还算个麻烦,”宁殷点评道,眼神当中流露出可惜,“无奈那家伙偏偏要去学邪功,又刚好被我克制,这等怪物不能留在世上,只能送他上路了。” 一想到这儿,宁殷又回想起来贾玥那家伙其实早就应该死在楚心一的手上了,学那不化功将最后的生机吊着,实在是难以理解。 “可既然能有一个贾玥,那就有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化功这种东西实在阴邪,不好对付。”有仁担忧道。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宁殷也可以肯定以萨拉寻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这种事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之后的路多小心一些,在抵达南星城之前我就尽量不出手了。” 宁殷这般决定,两人返回营地。 天陷谷是一个安静的地方,当然,前提是没有那群马匪打扰的话。 队伍没有在此停留,天亮之后便继续赶路。 宁殷以昨夜没睡好为由,从一出发开始就靠在马车上睡了起来,他这可是真睡,一旁赶车的马夫都听见了他打呼噜的声音。 走出天陷谷,他们将继续一直往东南方向行进,宁殷已经提前将所有路线在地图上做出了标注,他们只需要按照这些既定的路线走就是了。 至于安全问题,有仁在前,苏烟秋侧翼游动,景承断后,再加上一众值守府的护卫,哦对了,自然不能忘了船舶司的那些人。有这些人在,一般的小毛贼看了也都只有躲的份儿。 “咱们的领队怎么又开始睡大觉了?” 柯曼云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瞧见宁殷又将斗笠盖在脸上睡觉,不由得发出感叹。 她倒也不是气愤,就是觉得现在正是队伍需要人护卫的时候,身为领队怎么能想睡觉就睡觉呢?同时再一次在心中怀疑望云泽这是找了个什么人当领队?该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领队昨夜没睡好,补个觉。” 有仁淡淡地回答道,怀里抱着那只小黑猫,这小家伙也不嫌一路骑马颠得慌,甚至在有仁的怀里睡得挺香的。 伸手轻轻抚摸着小黑猫的毛发,自从来到南域,这小猫身上的皮毛就越发乌黑了,就是瞌睡多了点儿。按照宁殷的话说,这小黑东西怕是在巨人谷里呆惯了,有了冬眠的习惯。 “你们昨晚去干什么了?”柯曼云略有些好奇地问道,目光也注意到有仁怀里的小黑猫,女人是最容易被猫猫狗狗所吸引的,当然,这里要特别申明,除了苏烟秋。 有仁扭头瞥了一眼这位船舶司的官员,这女人今日依旧打扮得光鲜亮丽,只是稍稍靠近就已经闻见她身上的脂粉香味了。 “帮小村庄对付马匪。” 但柯曼云现在已经不关心这些了,他的大半注意力都被有仁怀中的那只小黑猫所吸引,毛茸茸的小家伙,真想要摸一把啊! 注意到柯曼云那火热的目光,有仁也只能装作没看到继续走在前面。 想要摸摸猫猫的心是忍不住的,柯曼云一直在一旁悄悄地看着有仁怀里的小家伙,目光越发火热。 最后实在架不住这个女人的眼神注视,有仁只能主动问道:“你想……” 还未等他将问话说完,柯曼云就直接连连点头,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手伸过来了。 柯曼云最后是如愿地抱到了小黑猫,小黑东西一直酣睡,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些。如愿以偿的柯曼云也总算消停了,安安静静地摸着小黑猫。 队伍前行,很快就离开了天陷谷的地界,官道显得越发宽阔了,也陆续遇到了其他赶路的人,大多是前往附近城邦行商的商人。当然,也碰见了穿着镇南府制服的巡卫。 与宁殷所描述的半点不假,这些把手在官道隘口的镇南府底层的巡卫看上去懒洋洋的,完全没什么精气神,与昨晚他们在老槐村遇到的那伙军士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些懒洋洋的巡卫们在见到望云泽来的队伍之时,迅速整理了自己的衣装,十分友好的朝着有仁一行人打招呼。 最近从息风港来的大小官员很多,有望云泽的人,也有夏希国的使者,据说云饶国的队伍也是计划从息风港进入南域。府司大人特意交待过了,在维护官道治安的同时,也不要丢了望云泽官员的脸面。 目送着这支十多人的队伍远去,挺胸抬头的巡卫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刚刚的精神奕奕瞬间消散,又恢复到了之前那般懒洋洋的架子。 “诶,看到了吗,中间马车里坐着的那位老者就是望云泽值守府的老外交官,他可是望云泽的老古董了,没想到这次望云泽来给周王祝寿的人竟然是他。”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望云泽的舵主从来不会离开望云泽,给周王殿下祝寿这种事儿自然是要交给这位老大人了。” 巡卫们四下讨论着,纷纷对那位丁老爷子表示钦佩。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那老人我倒是没注意,光顾着看那位船舶司的姑娘了……” 突兀的声音让一旁的两位同伴忍不住一起白了他一眼。 “怎么了嘛,那姑娘难道不好看吗?”被嫌弃的那名巡卫直接反问道。 二人趁着那行人还没走远,也跟着目光远眺而去,望见了那道身影,而后不约而同地摸了摸鼻子,说道:“确实好看。” “那可是船舶司少有的美女‘柯曼云’,不仅人长得好看,那双手还极为擅长弹奏琵琶,是货真价实的才女。” 二人闻言点了点头,其中一人倒是有些不同的感触:“也挺香的。” 巡卫队的人虽然地位不高,但却是镇南府当中最会安逸自己的,官道值守的差事本就无趣,他们硬是通过观看美女充分地消遣了时间。 柯曼云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眼光,虽然心里有些不悦,但也没在脸上过多地表现出来。镇南府与船舶司虽然是两个独立的机构,但近年来互动频繁,船舶司的很多事儿都由镇南府的官员们罩着,所以她也不好对这些巡卫们发火。 好在后面的路很少再遇到这样不知礼数的巡卫,队伍继续安安静静地照着既定路线往前,一路上风平浪静,一点儿异动都没有。 不知不觉间,他们也已经走进了赤霞山的地界。 赤霞山是南域的一处观景圣地,每年秋天这里连绵的红枫山林是一道绝美的景色,站在高处一眼望过去如同晚霞披戴在这些山头上,火红的样子堪称人间一绝。若是再约上几个好友步行在悠长的红枫林当中,心情也是极好的。 眼下已经入冬,枫叶随着霜风掉落,此时的赤霞山已经过了观赏红枫的最好时节,站在这里往远处看去,只有零星几处林子还挂着霞色,而这残存的风景也会在下一轮霜风中尽数凋零。 “可惜了,没赶上赏枫的好时节,不然你们还可以目睹赤霞山的红枫美景,这可是我们南域出名的风景。” 柯曼云悠悠地说道,似乎感到有些惋惜,树上的叶子都已经掉在了地上,现在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了,甚至走在这些落叶上还要小心些不要打滑了。 “也好,时节过了就没什么人来游玩了,路上的人少一点对我们来说更省事。” 有仁淡淡地回答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 江湖各路 兴许是四周行人多了,说话间的嘈杂声打扰了宁殷的好梦,他甚至已经梦到了自己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南城。 “到赤霞山了吗?” 宁殷的打盹结束,十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这一觉睡得好像有点长,醒了连四周的景色都大变了。四周都是林子,一眼望出去除了树还是树,一条宽阔的林道直直地躺在林子中间,这景象看上去还真有点不错。 不过等他仔细望了望四周后,脸上又流露出些许的失落,而后幽幽地叹问道:“这真的是赤霞山吗?好看的红枫叶呢?” 四周的山确实多,树也多,但这些山看上去灰茫茫的,林子里的树也是光秃秃的,只有远处几个山头还冒着一点颜色,宁殷稍稍有些失望。 “林大人,现在已经入冬了,早就过了赏枫的时节了。” 回话的声音在宁殷身旁响起,这突兀的声音倒是吓了宁殷一跳,扭头一看,原来是一路上跟在丁老爷子身后的那个小文书。 “你是那个谁来着?”宁殷在脑子里使劲回忆他的名字,但似乎是刚睡醒的缘故,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实在是想不起来。 “我叫度柏荣,您叫我小度就好了。”年轻人轻声回答道,语气温和,脸上还挂着十分谦逊的笑容。按理说能在丁俭老爷子的身边做文书的人,今后的发展定然不是常人能及,可这小子与人交谈竟然如此谦和,没有一点儿当官的架子,这倒是让宁殷一路上都很惊疑。 “你怎么坐我旁边了?”宁殷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睡着之前身旁没人啊。 度柏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编个理由出来,但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宁殷也没有其他意思,反正这马车上位置还挺宽敞,他想坐就任由他坐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赤霞山的红枫真就一点不剩了?”宁殷感到颇为遗憾,他原本还打算着好好欣赏欣赏南域这枫林美景呢,现在看来是完全没机会了。 “赤霞山最好的赏枫时节是每年的十月到十一月,现在已经十二月了,林子里枫树林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度柏荣回答道,算是彻底帮宁殷打消了心里的疑惑。 宁殷叹了一口气,他其实早就听闻赤霞山的红枫之景很是闻名,之前一直没机会来看看,现在正巧路过,也错过了观赏的时节,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瞧见宁殷有些失落的样子,度柏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马车上突然维持了一会儿谜一样的安静。 “林大人饿了吗?”度柏荣弱弱地问了一声,手里捏着一块用油纸包裹完好的糕饼,度柏荣似乎是有些害怕宁殷,一直都不敢正眼看他,就连递东西的时候都只是略微打量,“吃吗?黄金斋的桂花饼。” 还别说,宁殷睡了一觉起来还真有些饿了,尤其是在闻到这小子递过来的糕饼的香气的时候,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多谢。” 宁殷言谢,接过糕饼,拆开油纸,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就直窜入宁殷的鼻腔中,是桂花的香气,不浓郁,也不刻意,仿佛这油纸里包裹的不是什么手工做出来的糕点,而是一捧刚从树上摇下来的真真正正的桂花。 心中感到惊喜,摊开包裹的油纸,里面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糕饼,有宁殷半个手掌大小。外面烤的金黄,还能从表皮上看到“黄金斋”三个字。一口咬下去,软绵的口感混合着桂花的香气在口中迸开,宁殷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 瞧见宁殷喜欢自己带来的东西,度柏荣心里也高兴了一下,紧接着从怀里又接连拿出好几个包裹,都是用一样的油纸包装的糕饼,各种类型的都有。 “你这是带了多少东西过来……” 宁殷心里有些纳闷,这小子出门真像个女人,带这么多吃的。不过乍一想宁殷又觉得这小子的行为有些反常,怎么突然间献起殷勤了? 可度柏荣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 “说吧,什么事儿?”宁殷一眼就看出这小子心里藏着主意,值守府里年轻的小文书做什么都很年轻,连自己眼神里的想法都还不会遮掩。 被直接看穿想法的度柏荣紧张兮兮地咽了一口口水,而后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一般开口说道:“林大人,我想跟你学武!” 宁殷只是看出了这小子心里憋着想法,可没想到他憋着的想法竟然这么大!当这话一出口差点让宁殷被嘴里的糕饼噎住了。 度柏荣眼疾手快,迅速递上水壶,宁殷拿过来大喝了一口,愣了好半天才缓过来,而后十分纳闷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挠了挠头,度柏荣回答道:“听说你们昨夜去帮那些村民打马匪了,这等侠义之举实在让人感到敬佩,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有惩恶扬善的机会,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眉梢微抬,宁殷略微一惊,没看出来这小文书还长着一颗侠义的心。不过宁殷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这小子的体魄都写在脸上了,文绉绉的样子过于弱小,这样的小体格恐怕都很难挥出一套完整的刀法,更别提学其他武艺了。 宁殷直接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请求:“武人也是需要体质和天赋的,你太文弱,学不来什么武艺的。” 听到这直接拒绝的话语,度柏荣脸上露出难以掩盖的失望。 虽然这小子的确没什么学武的天赋,但宁殷之前听旁人说这小子处理政务倒是熟练得很,丁老爷子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帮着处理大大小小的事物。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政治天赋,可不能因为无法学武就自我怀疑。 “你只是不擅长学武而已,好好跟着丁老爷子学,将来在值守府独当一面,”宁殷一边吃着一边安慰道,“再说了,惩恶扬善不一定只有通过武力手段啊,你将来若是做了大官,抬抬手便能庇护一方百姓,可比我们这些江湖里的人能耐大多了。” 宁殷这话说的很真实,江湖之中行侠仗义终究受限于自己能力的大小,一个人的修为再高,能够庇护的也只有那么些人。可居庙堂之上的人可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想法和举动都牵动着下面的百姓,若是为恶,便是为祸一方,若是向善,便是福泽深厚,可比江湖人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要管用多了。 “可是……”度柏荣似乎还心有不甘,但此时他也找不到什么其他说话的理由。 宁殷也不打算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一块糕饼塞到了对方的嘴里:“吃!” 度柏荣不再言语,嘴里嚼着香喷喷的桂花饼,只是心里还在不断回想宁殷刚刚说的那些话。 历史总是这般充满趣味,在多年以后,已经身为望云泽首席值守的度柏荣常常会在深夜里回想起当初在马车上的这一幕,宁殷的这番话也注定会影响这个年轻人的一生。 赤霞山没有了红枫美景,样子跟普通的山林没什么区别,官道两边的树很多,掉落下来的叶子在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车轮碾过去发出咔咔的声响。 从交通位置上来说,赤霞山是一条三叉官道汇聚之处,往西直达息风港,往北则是通往边境去往云饶国,两条至关重要的官道于此汇集,南下直通王域。 队伍从这里开始陆续遇到了很多其他赶路的人,商贩运货的队伍不少,但也瞧见了很多装束各异的人士。宁殷不再打盹儿,将听风术展开来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各路江湖人士纷纷出现,不乏耳目繁多,为了以防万一,宁殷还是需要谨慎一点。 “林大人,那些也都是江湖人士吗?” 度柏荣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那些人,他们身上穿着很怪异的衣裳,外面的大袍子是由红色、蓝色、黑色等杂七杂八颜色的料子染成的,在南域乃至望云泽还没见过有这种打扮的。还有他们的头发也被编成小辫,辫子的末端还悬挂着一个小铃铛,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不是南域的人,宁殷一眼就看出来,他常年行走在南域各处,从未见过南域里哪个地方的人会有这样特殊的打扮。再说了,南域这么民风淳朴的地方,有谁会这么打扮自己啊?实在是过于怪异。 “应该是吧。” 怪诞的装扮让宁殷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炫目的同时又给人一种十分离奇的感觉,细细探查其呼吸,有灵力的波动,但并不强。 “只不过这装扮确实有点儿……”宁殷一时间竟然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那几个装扮怪异的人也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宁殷的队伍从身旁路过,非常有礼貌地朝着主动让开了道路。 这才只是开始,不一会儿的功夫,宁殷又接连看到好几个穿着怪异的人在道上走着。 “这周王殿下当真是什么人都请?”宁殷忍不住发问道。 这个问题度柏荣知道怎么回答:“周王殿下这次的宴会其实也只邀请了小部分的江湖人士,大多数席位还是都给了权贵们。至于江湖中传闻的‘广邀天下英雄’的说法是有人故意夸大了。” 宁殷会意,瞬间明白:“所以其他没被邀请的人只是想借着‘贺寿’的名号在周王殿下面前露个脸,混个眼熟。” 度柏荣脸上笑了笑,宁殷理解的没错,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不过这么多人涌入南星城,就不怕他们闹事吗?”宁殷又有些疑惑,他对南星城不是很熟悉,只是觉得放任这么多江湖人士在南星城里乱逛,难免会出乱子。 关于南星城,度柏荣的知道的就比宁殷多了,此次出行他可是在值守府把有关南星城所有的资料都熟读了一遍,生怕在城里因为礼节或其他细节方面出岔子。 “周王殿下是南域真正的镇守者,南星城自然也被他建设的如同一座铁桶,大量的军士囤积在城内,若是有人在城里抢了谁的东西,跑不出一百步就会被周王殿下的军士给按在地上。” 度柏荣说着,言语中并没有过分夸张的意思,更像是在陈述南星城的现状。 “据说周王手底下有一支很厉害的骑兵,名为‘驰雷’,其甲胄、武器都由北洛人打造,建制数量未知,部署位置也未知,有人说他们就部署在周王殿下的寝宫附近,所以没人敢在他老人家坐镇的南星城猖狂,就连小偷小盗都很少发生。” 宁殷也曾听说过这个传闻,那支名为驰雷的骑兵很少出现在民众的视线当中,少有的几次登场也没有留下什么详细的线索。但往往越神秘的东西就越恐怖,没人怀疑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是否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有手段,而那些胆子大的想要张扬一下自己性情的家伙,估计早就不在人世了。 不过相比这消息的真实性,宁殷却扭头一脸惊疑地看向度柏荣,赞叹道:“行啊你小子,知道的挺多的嘛!” 度柏荣挠了挠头,一脸文秀的度柏荣可是将能看到的所有文字都装在了脑子里,就像一个行走的百事通,轻声回话:“只是在出门前多了解了一下南星城而已了……” 这是度柏荣的特长——过目不忘的记性,所以自小读书总是能比别的孩子记得多,初入值守府的时候也因为好记性时常将整个部门的活儿都规划得井井有条。丁俭欣赏这个年轻人,所以才愿意出手将他从船舶司库房里调到自己身边做文书。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术士 除了路上遇到的人多了点儿之外,一切跟平常一样,赤霞山附近再无其他需要注意的。 宁殷到后来索性也不刻意维持听风术了,一边赶着马车一边用眼睛注意着周围的路人。 天快要黑了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今晚落脚的地方——赤霞山附近的一家旅店。 今晚不用扎营了,众人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景承甚至是第一个鼓掌欢呼的。大冬天的在外面扎营,随便一点寒风就能往衣服里钻,就算是身体再强壮的人也抵不住这彻骨的寒冷。 这家旅店开设在赤霞山周围,周围像这样的旅店零零散散的还有好几家,宁殷找了看起来最大的一家,毕竟他们人多。 这些开设在景区附近的旅店在红枫最佳观赏期的时候格外忙碌,趁季前来赏枫的人多半会在这里停留一晚。可一旦过了秋天便只是接待一些过的旅人,生意平淡,但最近由于很多人都在赶往南星城,所以住店的人并不少。旅店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模样比较和蔼,见到客人进门都热情地招呼着。 “几位客官快里面请,今儿的房间不多了,请问你们需要几间?”女人瞧见这伙人的装束和气势有异于常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连忙好心问道。 度柏荣心细,一路上这些琐碎的事情都是他负责操办,主动上前与老板娘协商定房。 宁殷环顾四周一圈,店里的陈列很简单,都是些老旧的桌具,但打扫得都很干净。大厅里坐着的人不少,刚好还空着几张桌子,宁殷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 “老板,来些吃食,饿了。” 宁殷挥手招呼着,老板拿起菜单走上前来,宁殷也不含糊,拿着菜单随意点了一通,又问道:“麻烦帮我们喂一下马,用好一点的草料。” 老板笑着应下,一边拿着菜单送往后厨,一边吩咐小二赶忙去给客人的马匹找些草料来。 不过宁殷还是有些不放心将马匹交给这些外人照料,要是给马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耽误了后面的行程可就不好了,宁殷直接亲自前去马棚看看。 或许是因为最近前往南星城的人太多了的缘故,有不少人在此落脚,马棚里的位置也已经满满当当。宁殷从店小二手里接过一桶饲料,亲自检查过之后方才填在马槽里,出门在外可都靠这些四条腿的伙计才能走这么远的路,它们吃什么当然是很重要的。 值守府的这些马匹也还算品种不错,宁殷为它们添好料子,再确认过马棚晚上不会漏风之后才转身离开。 就在宁殷一只脚刚踏出马棚的时候,有两名年轻人也正在马棚为自己的马匹添草料,二人的交谈引起了宁殷的注意。 高个子一边将草料放在马槽里,一边说道:“听说云饶国这次来的人不少,有很多有名的高手都想来看看咱们周王殿下的英姿。” “是来了不少,云饶国的东西双杰已经到了,上午我还看见他们的马车从这里路过呢,”年轻人将身上的袄子打理工整,又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这俩死对头今晚打算在秋风湖切磋一番呢!” “此事当真?”高个子的眼睛里突然闪光。 年轻人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还能有假吗?我亲眼看见那两人在对骂当中约下了比拼的时间和地点。” “他俩可是云饶国年轻一辈当中最杰出的两位术士,这要是打起来肯定精彩!走,今晚看看去?” “先去店里弄点东西吃吧,走了一天了,饿死我了。” “走走走,请你吃肉!”高个子十分大方地笑道。 听那两人的口音是南域本地人,常年游走在江湖各处的人应该不会打听到假情报,宁殷心中突然被这消息给激起了兴趣。他曾听说过云饶国这两位年轻术士,据说两人都得到了密渊寺的真传,被外人称作云饶国术士界的“东西双杰”。只可惜这两人向来不合,从闻名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互相较量,没想到这次这俩人竟然一起来到了南域,还碰上面了!这要是打起来,可有点儿精彩。 心里嘀咕着,宁殷回到了旅店大厅,饭菜刚好端上来,仔细一闻,这厨子的手艺好像还挺不错。 这边正吃着,宁殷突然略有暗示地问了问旁边的有仁:“今晚有空出去逛逛吗?” 有仁一时间只顾着吃饭,没有及时明白宁殷话里的意思,直接回拒道:“这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好逛的,我不去。” 说完拿起筷子就夹着盘子里的一块鸡肉,不料却被宁殷一筷子给按住了。 “你再想想?” 有仁一愣,这宁殷向来也不是什么喜欢赏风景的人,这个时候人突然这么问肯定是有什么别的想法,有仁这才会意,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点了点头:“那就逛逛吧,也提前探探路。” 宁殷笑了笑,只不过这块鸡肉可没打算让给有仁,而是快准狠地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这两人的谈话也引起了一旁苏烟秋和景承的注意,他俩常年混迹江湖,这点儿猫腻还是能看出来,两人心照不宣,继续吃饭。 厨子的手艺不错,就连丁老爷子都忍不住多吃了小半碗。 老板娘给收拾的房间也很干净,几个连着的房间都很宽敞,有些陈旧的东西临时都给换成了新的。不愧是在这官道上开店的人家,只是看上几眼就猜到了今儿住店的人肯定身份不一般,一系列的招呼可谓是无可挑剔。 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上这么舒适的房间,丁老爷子很满意,深谙为人之道的丁老爷子也看出来老板娘的有意照顾,私下里吩咐度柏荣在结算房钱的时候多给些赏钱以示感谢。 夜幕落下,众人回房休息,宁殷和有仁却在这个时候走出了房门。 “今晚又有什么安排?”有仁知道宁殷肯定心里有想法。 宁殷嘿嘿一笑:“云饶国的‘东西双杰’听说过吗?他们今晚要在秋风湖约架。” 云饶国与南域、望云泽相邻,平日里来往还算频繁,这东西双杰的名号自然也有很多人知道。 不过当有仁听到这消息后还是有些吃惊,那两位可是云饶国的名人啊,怎么一起出现在南域了?难不成也是去南星城赴宴的?当然,最让他感到惊讶的还是这两位天才的约架。 “难怪你想去看,原来是打听到这好消息。” “修行之人以灵力为根基,延展万千门道。南域的武修太多,都见不到几个厉害的术士,今儿好不容易有机会去看看真正的术士打架,怎么可以错过!” “在理!” 有仁笑着看向宁殷,外面天色已经昏暗,两人不再多说,就准备出门去。 “站住!” 一道女声突然喝住了宁殷和有仁,回头一看,苏烟秋和景承两人就站在他们身后。 “你们……”宁殷从他俩的眼神里看出了有些不对劲的神色。 苏烟秋白了宁殷一眼,直言道:“看戏这种好事儿竟然不叫我们?” 景承紧随其后地补刀:“你俩还打算偷偷去?” 一时间宁殷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是考虑着晚上也需要有人守着舵主的宝贝和丁大人的,没想到这俩人竟然敢察觉了。 “大家都去了,不就没人留守了吗?”宁殷小声解释道。 苏烟秋可不管这么多,抓着长枪就要跟着一起去看戏。 宁殷被逼无奈,但旅店确实需要人值守,任务不能出岔子,最后只能让他们仨猜拳决定谁跟着一起去。 “你怎么不一起猜?”苏烟秋直接问道,为什么宁殷不参与猜拳?这家伙的听风术可是最适合留守的。 摸了摸鼻子,宁殷反问道:“你们识路吗?” 这话倒是让苏烟秋再难反驳,三人猜拳,只有一人能跟宁殷一同前去看戏,输了的人就要留守在这里。 最后的结果比较意外,苏烟秋依旧没能为自己争取到找乐子的机会,而是被景承那家伙给抢到了。 虽然性子火,但苏烟秋向来是愿赌服输的,提着长枪就回到了自己房间。可怜的有仁明明都已经一只脚迈出了大门,最后却被自己的这些队友给拽了回来。 “嘿嘿,看来今儿个运气不错。”景承嘿嘿地笑了一声,顺手将他那柄巨剑给背在背上。 秋风湖距离旅店不算远,宁殷依靠着听风术在夜间自由穿行,景承紧随其后。 “周围有人。” 宁殷提醒道,听风术的感知很敏锐地捕捉到有一伙人也在朝着秋风湖的方向行进。他们的气息参差不齐,在被宁殷发现后不久也注意到宁殷和景承的存在,不过并没有敌意。 “看来‘观众’们都在往今晚的‘舞台’赶,”景承沉声说道,但又紧接着问道,“不就是两个术士约架吗?至于引得这么多人都去围观吗?” 景承常年深修于山林之中,且只修剑道,对术士这些门道的了解并不多,也对云饶国的那两位天才术士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想出来透口气。 宁殷看了一眼景承,看得出来这家伙还真是出来看戏的! “天下的术士分很多种,有的术法专精符文,有的术法主研邪祟,大大小小的术士在这天下行走,数量可不比我们武人少。今儿这俩人可不是一般的术士,那都是云饶国的天才!小小年纪便已深谙术法真谛,估摸着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和感悟,如今恐怕已经在术法的道路上有了极高的造诣,刚好也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他们已经达到了什么层次。” 景承耳朵听着,心里却并不感到好奇,他是一个对自己的实力颇有自信的人,并且他的剑道只讲究进攻,力摧山河一般的进攻,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一直潜心此道,对术法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有些旁门左道。 “过去我也与一些术士交过手,招式倒是一个比一个花哨,手段也挺多,刚开始我也以为与他们对战会很棘手,没想到一个个施展出来的术法实在没什么威力,那些人没一个能在我的剑下走出二十招。”景承不屑地说道。 宁殷不怀疑景承的厉害,他这大剑要是施展开来,自己对上他都得花点儿功夫,更别提那些江湖小术士了。不过宁殷依旧在一旁笑道:“南域这些地方没什么精通术法的高手,学得杂七杂八的,毫无正统,所以便会让人觉得术法一道并不厉害。等待会儿你见了那两人的对决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术法了。” 虽然对自己的剑道有着绝对的自信,但此时像宁殷这么厉害的人都这么说了,景承心里也稍稍认真起来,同时又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对术法也这般上心了?难不成也想学几手?” 面对景承的发问,宁殷嘿嘿一笑,他的确不是单纯来看热闹的。之前从玄清子老前辈那里继承的昭炎也属于一种术法,无奈宁殷在术法方面的造诣还比较薄弱,此番来观战也算是一种学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双杰 东陆地域辽阔,南域只是辽阔版图中的一小部分。夏希国、云饶国、南域、齐敖、楚卫、北洛、漠北,七大版块组成庞大的东陆胤阳王朝。宁殷所生活的南域是尚武的地方,而那云饶国酒大不一样。 云饶国与南域接壤,位于南域的北面,没有什么极限的地势,多是平缓的土地。苍穹海吹来的热浪和寒潮统统都被南域给挡住了,所以云饶国属于是地处东陆最得天独厚的地方,土地肥沃,气候宜人,风景秀丽。这里也是东陆最富庶的地方,每年向朝廷缴纳的税钱都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数字。 与南域的粗犷和淳朴不同,云饶国的人讲究精致和高雅,他们喜欢计算,算盘拨弄的声响在他们耳中如同黄金白银碰撞一般悦耳,他们也做到了将小小的算盘变成真正的钱财,这彷佛是他们天生就有的天赋,东陆最大的商业集团就诞生在云饶国。据说,皇帝缺钱了都会找云饶国的某位大富豪借,当然,这只是民间的小道消息,至于是否是真的就无从考证了。 云饶国不喜刀剑兵戈,类似于武人的修行在他们眼里实在是过于野蛮,也并不提倡,甚至还有点厌恶。所以武人在云饶国是不多见的,反倒是引天地灵力从无形化为有形的术法在云饶国格外受欢迎,抬抬手将符文吟唱便能引动莫大的威能,这才是云饶国眼中的“强者”。 精致优雅的性子加上机智敏捷的头脑,他们仿佛就是天生的施术之人,历经沉淀,东陆的历史上那些有名的术法宗师一大半都出自云饶国,直到如今,云饶国的术士依旧在东陆享有很深的名号。 而今晚在秋风湖约战的两位云饶国术士都是当今年轻一辈的翘楚,分别在云饶国东、西两地同时出世,也同时成名,一齐拜入了云饶国最有名的密渊寺门下。这密渊寺可不得了,巅峰时期曾有三位术法宗师坐镇,并且在江湖中大有“要想成名,必须得到密渊寺认可”的传闻。只不过这两位虽然都是师兄弟,但两人向来性格不合,一直都在暗中较劲,属于是谁也不服谁。 在过去的时间里两人也曾交过手,但都没有结果,大多以平局收场。但有机会观战的人无不感叹这两位天才的技法高超,并且两人的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将来的成就一定大为非凡。 宁殷和景承在黑夜中不断穿梭,从地图上看很近的距离实际上却在林子里走了很久,要不是宁殷有听风术辨别方向,估计早就在林子里迷失方向了。 突然,当一阵寒冷的晚风吹刮在脸上的时候,宁殷突然止住身形,耳边随即传来一阵湖水荡漾的声响,只是身后的景承一个没留心险些撞在宁殷的身上。 “到了。” 宁殷轻轻说了一声,目光往前望去,夜色之下能看得见有一片广袤的湖泊横在那里。今晚有月亮,光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如同盖上了一层银纱,随着水面轻轻浮动,银纱缓缓流动,颇有一番别致的意境。有风起,寒冷而刺骨,吹过湖面,偌大的湖泊泛起阵阵波澜,让站在湖边的人也都感到深深的寒意。 “这就是秋风湖?好大一块地方。”宁殷略微感叹,他也没有来过这里,现在看到如此庞大的秋风湖甚至感觉这是一条河。 景承也张望着往前看,除了水还是水,完全没看到什么人,忍不住问道:“他们人呢?不会还没到吧?” “不,他们已经到了。” 宁殷一眼就看到湖中心的小亭上坐着两道人影,朝那边给了一个眼神,景承有些惭愧地拍了拍脑袋,自己这眼睛光顾着看四周了,完全没注意到在秋风湖的中心处竟然还有一座小亭子。 湖对岸的岸边有一条栈道直通向秋风湖中心的小亭子,亭子倒也挺别致的,不大不小,平日里刚好够两三个人静坐、赏湖。 “他们这是在……喝茶吗?”景承又问道。 只见那小亭中两道人影席地而坐,一人身着白袍,一身身着黑袍,面前支着一张小桌,桌上摆有一些茶具。不是说这两人向来不和吗?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够坐在一起喝茶? 这个问题宁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湖中的传闻有很多个版本,大多将两人的关系描述得水火不容,更有甚者说他们二人之间有血海深仇。如今两人共坐在小亭之下饮茶,倒是将这些谣言纷纷击碎,同时也让旁人更加猜疑这两人到底是朋友还是对手。 “不是说约架吗?怎么还喝上茶了?” 宁殷心里也有些着急,他可是冲着两位天才术士的斗法才来的,可别在这儿喝茶斗斗嘴就算“约架”了,那可真是对不起自己这么晚还来吹这寒风了。 正在心里想着呢,先前在林子里遇见的那伙人也陆续赶到了,他们没有宁殷这样顶尖的听风术作向导,来得稍微完了一些,不过大晚上的没有在林子里迷路就已经算好运了。 “开始了吗?”有人急不可耐地往前挤,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场面。 “没呢,还在亭子里喝茶,什么动作都没有。” “喝茶?传闻这两位天才不是有血海深仇吗?怎么还坐在一起喝上茶了?”显然,这位仁兄听到的传闻就是特别离谱的那个版本。 “嘘,都别吵,让我听听看能不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人的话就比较好笑了,亭子那么远,湖面上还有风,怎么可能听得见?他又不会听风术。 宁殷不再理会这些人,他们不会听风术,但自己可是擅长得很。心神一动,宁殷的感知迅速扩散开来,风中任何细微的动作都难逃他的捕捉。 小亭之中,黑袍人十分优雅地端起面前青瓷的茶杯轻抿一口,茶汤的温度刚刚好,但黑袍男子还是十分明显地皱了皱眉,似乎是茶叶的味道不合他的胃口,抿了一口又将其放下。 “这什么茶?”他问道,言语当中在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郧阳村去年的上品红尖,这是他们炒的第一锅茶叶,专程送到我府上一些。”白袍男子回答道,丝毫没有在意对方语气里隐藏的不悦。 叹了一口气,黑袍男子摇了摇头:“郧阳村的茶园去年雨水太多,采的茶不比往年,可惜了这红尖的品种这么好,雨水一失调就长不出什么好茶叶,就算炒茶人的手艺再好,也改变不了泡出来的茶不尽人意的结局。” 白袍男子摇头笑道,看得出来他也在可以掩盖自己脸上的不悦:“你还真是挑剔……” “这不是挑剔,喝茶这件事本就应该讲究一些,若是什么茶都喝,只会让自己的品味变低。”黑袍男子振振有词,显然这茶叶在他看来已经是尤为劣等,抿一口已经算是他最大的包容了。 白袍男子听出来对方这是话里有话,眉梢微微一挑,想要发作,但又强忍住了,最后说了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会来事儿。” 这话可让黑袍男子不爱听了,什么叫自己会来事儿,身为云饶国的天姿术士,在生活中各个方面难道不应该更加严格的要求自己?直接将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个调,冷笑道:“我看你这些年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连喝的茶都这么没品了!” 啪—— 白袍男子伸手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将桌上的茶杯都险些拍倒,先前还在眼睛里保存的礼貌和客气瞬间消去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再也难以压制的怒火。 小亭中发生的事都被宁殷看在眼里,喝茶本是一件放松的事情,此时却被两人将气氛拉到了低点。别看这两人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坐在一个亭子里,其实心里都瞧不起对方,两人的性格和认知决定了他们要说什么话,而只要随便哪一句话不对劲便会让双方好不容易维持的表面礼貌变为真实的互相指责。 “怎么?这就生气了?”黑袍男子显然一副不怕事儿大的样子,继续用言语挑衅道,“离开密渊寺这些年你脾气还真是长了不少啊!” 怒火在眼瞳之中不断燃烧,好像下一刻就会忍不出先行动手了。但白袍男子突然心里一道灵光闪过,怒火略微平息,低头将刚刚不小心被自己一掌震洒了的茶水用干净的手帕擦干净,这倒是让对面坐着的黑袍男子感到十分意外。 原本想用几句话将这家伙给激怒的,这样他就会向自己动手,而自己后手防卫便是有理了,这样传出去自己的名声无疑又会高涨一点,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强行将自己的怒气给压下去了…… “我的品味高不高也不是你随便几句话能够说清楚的,云饶国爱茶懂茶的人并不少,去年郧阳村的茶的确差强人意,但物以稀为贵,红尖每年只产这么一点,此番能够品尝到这红尖的残缺之味也不失为一种雅兴。就像这人生,怎么可能会一帆风顺呢?偶尔经历一点挫折也是在所难免的。” 白袍男子畅然说道,怒气消散,反倒是眼神一转看向对方,丝缕轻蔑悄然浮现。 “我听说金兄前几日为了满足自己的高雅之趣,特意花了重金安排人去夏夕国找那传说中的弥砂花来泡茶,却不料被夏夕国的江湖骗子给忽悠了,将那苦涩入骨的松针罗的花当成了至宝取回来,怎么样?那苦味儿现在还记得吗?” 对方这一言语上的回击直接让黑袍男子先怒了,眉梢紧皱的同时,心中也忍不住回想起当初拿那松针罗的花泡茶的味道,那苦味儿足以让金榷终身难忘。 “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追求世间苦涩可能就是金兄的高雅爱好吧,这个我能理解,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嘛,”白袍男子继续说道,“况且,松针罗的花有排毒通便的功效,顺便可以帮你清理清理肠道。” “慕子义!” 黑袍男子大手一拍,直接站了起来,脸上怒火燃烧,周身的气势也不再平淡,而是充满了紊乱不定。 刚刚那一巴掌可比慕子义先前那一下力气大多了,两只茶杯直接震翻在地,茶汤撒了一桌。 “金榷兄你别生气呀,坐下咱们再来好好聊聊排毒通便的事儿……” 这下不等慕子义将话说完,对方直接大手一挥将身上的气势全然展开,庞大的灵威冲击直接将面前的茶具尽数吹走,唯有慕子义还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地。 “少说废话!来,让老子看看你这些年到底有没有什么长进!” 金榷大吼一声,翻手之间将之前早已准备好的符文融入空气当中,大手往前一挥,符文连通了四周灵力的枢纽,小亭周边的湖水仿佛受到某种牵引,化作水慕朝着慕子义压了过去。 后者伸出一只手挡在身前,身上突然爆发出与金榷同样庞大的灵威,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燥热在他周身涌现。 两股力量展开碰撞,那水慕合压的动作戛然而止。 而在不远处的湖岸边观望着的宁殷咧嘴一笑,终于,好戏开始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水与火 灵力存于天地之间,乃是世间万物生存的根本。 这世间能够调用灵力的门道很多,身为武者最常用的便是吸纳天地灵力入体为己用,而身为术士便是利用符文等媒介手段引动天地之间的灵力,前者是化为己用,后者更像是指令一般的调用。术士的特殊之处就在于此,挥挥手便将灵力驱使,那些传说中的大宗师甚至只需要略微抬手便可以引动一方空间内巨量的灵力,镇压无数强敌。 此时,秋风湖当中掀起一阵波澜,湖边围着的看客也早已迫不及待。 湖中小亭当中的两位术士早已将各自的术法奥义参透,未来只需要一些契机便可以朝着术法宗师迈进。 “来了来了!”看客们惊呼,云饶国两位双杰之间的比拼终于在此刻拉开序幕。 黑袍男子名为金榷,出生自云饶国金氏一脉,通感世间术法,最得意的是控水之术。与之对立的白袍男子名为慕子义,出生自云饶国慕氏一脉,尤为擅长纵火之术。 两人刚刚的接触已经算是将战斗打响了,幕子义借着周身的气势强行将金榷强压而来的水幕给尽数震退。 慕子义抬眼看向对方,不屑地说道:“就这么点儿水?不够劲儿啊!” “慕子义!老子今天非得与你分出个高下!” 金榷大吼一声,袖袍猛地往前一挥,小亭四周的湖水再次涌动,直接将整个亭子都给围住。金榷不慌不乱地大手一捏,湖水受到牵引疯狂灌入小亭,而他本人却是在湖水灌入之前往后大步一跃。 身后并没有路,而是广阔的湖水,金榷完全不在意,后跃的身形没有一丝犹豫,其身形也并没有沉入湖中,而是静静地站在了湖面之上。 术士以天地灵力为手段,在诸多法则当中一共有五种独特的划分,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金榷天生对水的感悟尤为灵敏,按照术士的行话来说,是天生修行水行术法的好苗子,此番站在湖面上的小伎俩完全不算什么。 他盯着那座被湖水完全倒灌的小亭,神色丝毫没有放松,他知道这个对手有着怎样的实力,自己刚刚的手段完全不足以战胜他。 刷—— 小亭当中传来一阵高温烘烤的声响,紧接着大量的白雾从小亭当中升起,是蒸汽形成的雾。 “火法·六尺地笼。” 随着一道年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四周的白雾迅速散去,定眼一瞧,一身白袍的慕子义十分从容地站在小亭当中,他周身似乎有点点火光闪动。亭子里依旧干燥,甚至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沾到一点水,仿佛刚刚倒灌进来的湖水在顷刻之间全部蒸发了。 “将束缚之术用在自己身上,你还真是有想法。” 金榷冷笑一声,刚刚慕子义便是用纵火之术将整个小亭都给包裹住,强行利用高温将灌进去的湖水都给蒸发了。 “论想法我可比不上你,故意将地点约在这儿,不就是想利用这一方湖水占尽地利吗?” 慕子义冷冷地回话,五行之中水火不能相容,往往是火被水克制,此时两人共处秋风湖当中,四周的湖水便是金榷源源不断的力量来源,他已经占据了绝对的地理优势。 “少废话!先吃我一招!” 金榷双手迅速结出复杂的印式,最后右手为掌往前猛地伸出,左手按在右臂之上,符文的印记在他手上闪动,四周的灵力不断被他调用,连同这脚下汪洋的湖水一起。 “噩水泅!” 术士以符文为媒介,引动天地灵力,随着金榷将术法正式施展,四周的湖水变得躁动不安,一道庞大的水幕在慕子义眼前升起。不,不只是一道,四面八方的湖水都升起巨浪之姿,如同一个囚牢,将小亭当中的慕子义死死困住。 金榷大手捏合,四周的巨浪疯狂冲刷向湖中的小亭。 水的力量无比沉重,更何况这力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纵使慕子义再度施展刚刚的六尺地笼也绝对挡不住这巨浪的冲击。 “慕子义!认输吧!”金榷狂妄地大笑着,他已占据所有优势,此战必胜! 两人的战斗也被四周围观的人看在眼里,当那巨浪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无不感叹这究竟是怎样神异的手段。 就连宁殷身旁的景承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原本不怎么看得起术士,认为他们使用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伎俩,可当他看到金榷翻手之间掀起巨浪的时候,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怎么样,见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术法了吧。”宁殷注意到景承突然间神色的变化,忍不住笑道。 景承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发怵。若是让他来接这巨浪之术,肯定会被拍得人仰马翻。 视线继续回落在湖中,金榷的狂笑仿佛在宣告自己已经一招定下胜负,站在小亭当中的慕子义在看到四周这噩梦般的巨浪之姿时,也不禁将眉头一皱。 身为慕家的当世天骄,不论面临什么样的困境都不会坐以待毙,金榷的噩水泅之术的确厉害,尤其是当他占据了地理优势之后更将这术法的威能硬是提升了好几个层级。 “你以为我会傻傻的没有准备而来吗?” 慕子义轻笑一声,从袖袍当中掏出一把红色的晶石,在手中用力一捏,不由分说直接朝着四周的巨浪扔去。而后迅速双手结印,合十置于胸前。 “渡火莲花!” 那些飘在半空中的红色晶石瞬间发生爆炸,喷吐出大量的火焰,那场面仿佛将整个小亭四周都给燃了起来。大量的火焰汇聚,随着慕子义疯狂将符文催动,一朵巨大的莲花以小亭为中心盛放开来。 无边的水浪,赤色的莲花,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在此刻瞬间轰击在了一起。高温将湖水不断蒸发,水流将火焰不断熄灭,场中一时间变得雾蒙蒙的,湖边的看客们一时间什么也瞧不见,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到底谁赢了? 宁殷有听风术,他依旧可以看清场中的一切。 刚刚的术法似乎都消耗了他们不少的灵力,两人身上的灵威都略微有所下降。看来这术法固然是厉害,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那不然就太变态了。 水与火的对决让整个场中都充满了水汽,秋风湖的湖面上萦绕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又随着金榷将袖袍一挥,水汽迅速散去,那慕子义果然还站在小亭当中。 “你竟然还随身携带了火栉晶?真是小瞧你了!” 当金榷看到慕子义从怀里掏出那把赤色晶石的时候,他就知道刚刚自己那一招是有些大意了。 那火栉晶是稀罕物,产自于地脉,蕴含着世间尤为精纯的火行灵力,只需稍加催动便能驱使其中的力量,是很多术士和锻造师梦寐以求的宝物。 远处观战的宁殷在见到那东西的时候都忍不住心里一惊,慕子义当真是有备而来,随手一抓就扔出了那么多火栉晶,那得是多少钱啊! “当今云饶国的天才术士相邀,我当然得做点准备,怎么?只许你占据最有利的地势,就不许我撒点小玩意?”慕子义冷笑着看向金榷,眼中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从刚刚对方施展的术法威能来看,过去的几年里这家伙又有了很大的精进,若不是自己随身带着火栉晶这等宝物,那一招噩水泅恐怕早已将自己吞没了。 金榷颇为不悦地冷哼一声,袖袍当中的手开始变化手型:“就算你有火栉晶又怎么样,这偌大的秋风湖都是我的助力,今日我必定胜过你!” 他说着,身形大步往后退,踏在水面上的脚印引起湖面一阵波澜,小亭当中的慕子义也从对方这动作上预料到了金榷肯定还准备了更大场面的术法来对付自己。如今从地势上自己就已经处于劣势,可不能总是让对方占据主动。 慕子义脚下步伐轻盈,几个闪身便出现在小亭的顶上,同时在身形变动之间已经将符文部下,数道摇曳着绚丽火尾的箭矢朝着金榷猛地射去。 后者的双手正在催动符文,只是脚下一踏湖面,一道巨型水幕宛如一面盾牌一样挡在他的身前。 瞧见对方如此大意,只在身前竖起一道水幕作为防御,慕子义不由得冷笑一声:“用这点儿水可挡不住我的‘木烨箭’!” 这木烨箭乃是慕子义手上最常用的术法之一,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高等级术法,但在慕子义手里展现出来的威能可不容小觑,大意是会吃大亏的。 燃烧的箭矢很轻易就击穿了那道水幕,虽然动作变慢了,但依然朝着金榷射去,还好后者躲避及时,擦着那几支箭矢而过,甚至都感觉到了那火箭之上的高温。 也就在此时,金榷的术法启动完成。 “这次我看你怎么挡!”金榷发出怒吼,使出浑身解数催动湖中的灵力与水,秋风湖里的水跟着一起晃动起来,这动静可比刚刚的噩水泅还要大! 秋风湖湖水的异动让场边的所有人都感到忌惮,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术法了,如此威能恐怕已经达到了武人所划分的境界当中的一等高手的水准。 宁殷和景承也感叹这两人的术法竟然已经达到此等水准,纷纷提起心眼,随时准备开溜。 视线再度回到场中,涌动的秋风湖在灵力驱使的作用下开始不断升高,金榷的灵威充斥整个湖面,他大吼着,仿佛已经胜券在握:“这次我看你怎么挡!” “谁说我要挡了?”慕子义淡淡地说道,面对金榷即将逼出来的大招,他面不改色,不知不觉之间他手中多了一道符文,“火法·赤团!” 随着慕子义的一声低喝,手中符文发出一阵赤色光芒,刚刚被金榷躲过的那几枚箭矢突然在半空中炸开,涌现的火焰不断膨胀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而后直接朝着金榷袭来。 心中大惊,金榷可没想到这慕子义竟然还有这么一手,果断取消了自己正在酝酿的可怕术法,将脚下的身法施展开来,全力躲避袭来的巨大火球。 慕子义知道金榷刚刚想施展什么招式,若是真让他给用出来了,自己就算赔上所有的火栉晶也难以抵挡,所以必须要打断这家伙。 最了解术士的还得是术士,别看天下的术士能使用很多威能恐怖的术法,但越是强大的术法越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勾勒符文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一些宗师级别的术法还需要配合复杂吟唱,所以在对方施术之前将其打断是最好的应对手段。 “好你个慕子义!果然花招很多!” 金榷躲过了巨大的火球,遥遥指着站在小亭之上的慕子义骂道。那东西几乎是擦着金榷飞过的,要是他的动作稍微慢一点,恐怕会被那火焰直接烧伤。 慕子义并没有理会金榷的骂声,这只是他反攻的开始,自己的进攻可还没结束呢! 赤色的符文再次在慕子义的手中浮现,半空中的巨大火球再次发生变化,它往上直冲云霄,而后迅速炸裂,化作漫天火苗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 第一百六十章 又是平局 “火法·三千飞羽!” 巨量的灵力在高空汇聚、炸裂,而后不断下坠,,漫天的火苗在下坠的过程中变化形状,如同无数羽毛倾洒而下,数量之多,根本很难全部规避。 金榷脸色低沉,无数火羽朝他袭来,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羽毛,每一支羽毛当中都蕴含着相当可怕的力量,眼下的情况已经让金榷感到有些棘手了。心中不禁暗叹这个慕子义在过去的几年时间里也成长非凡,不单单体现在施法威力上,甚至连战斗技巧都提升了很多,若是再给他一些时间,没准真让他顺利踏入宗师的境界了。 场中的不断变化让湖边围观的人纷纷叫好,无不惊叹这两位术士的手段高超,这术士打架就是不一样,眼花缭乱的招式层出不穷,比武人之间的对决的确更具观赏性。 “这两个术士现在的实力,恐怕已经相当于武人的小星玄境界了吧。”景承感叹道,他现在算是彻底被这两个术士的手段给折服了,本以为也是两个文文弱弱的家伙在哪儿互相丢小术法,没想到金榷和慕子义竟打得如此激烈,这场面实在是……大受震撼。 宁殷点了点头,景承估计的没错,单单从引动的灵力体量来说,这已经超过了了小星玄的层次。同时,宁殷也在心中估摸着,自己若是将大黑天秘法全开能与他二人斗上几个回合?并且这两人的实力相仿,在此间的争斗不分伯仲,从长远来说,若是让这两人再修行下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云饶国就会多出两位宗师级别的术士。 “这术士打架就是不同反响,面对这浩浩荡荡的场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宁殷发出这样的感叹,在心中不断设想着自己若是对上这样的术士该如何应对。 “不好说,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景承也开始琢磨这个耐人寻味的问题,而后转而问道, “你觉得他俩谁更厉害?”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以回答,他们俩人现在打得有来有回的,并且宁殷感觉他们都还没有使出压箱底的绝技,实在不好判断。 “硬要说的话,术士之间极为讲究五行克制的法则,那黑袍人擅长用水,秋风湖里全都是水,占据地理优势的他应该能轻松压制住那善于用火的白袍男子才对,现在反倒是让对方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这么来看,那白袍男子或许更厉害一些。”宁殷如此分析道。 景承也比较认同宁殷这个分析:“而且那白袍男子的招式更具进攻性,战斗细节方面也做的更好。” “非也非也!” 突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宁殷扭头一看,原来是一直站在他们身旁观战的那个小老头。 他嘴里叼着一个烟斗,但烟斗里并没有点着烟料,只是叼在嘴里过过瘾。当他听到宁殷和景承的谈话后当即打断了二人,十分认真地说道:“那金榷,哦,也就是你们口中的黑袍男子,他擅长的都是高级术法,若是给他找到机会施展开来,慕子义很难抵挡。” “羊老头儿,又搁这儿吹呢,那金榷的手段再高级,也得有机会施展啊!咱可不能光凭想,慕子义现在可是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再打下去可就胜券在握……” 旁边小伙反驳老头儿的话还没有说完,秋风湖中心就传来一声巨响。 再度着眼看去,场中已经被大片白色的蒸汽所笼罩。 似乎是两人在刚刚的交手实在激烈,术法频频施展的同时,水与火的也在不断发生碰撞,湖面上的水汽越发浓郁,简直已经可以算是在秋风湖上罩了一层白雾。 雾气当中,两人的术法对轰仍在继续,只是四周这些看客们就瞧不见这精彩的一幕了。 在两人不知第多少次的交锋之后,双方总算拉开距离。 慕子义已经退到了岸边,身上的白袍沾上了不少水渍,金榷虽然还能依靠着身法站在湖面上,但踩在水面上的双脚已经有些不稳,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掉进湖里。身上这件在高端服装店定制的黑袍也在刚刚的战斗中被慕子义的火焰烧了一个大洞。 术士施展出的术法很厉害,但对灵力的消耗也是极大的,两人刚刚的战斗将大量的术法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其中不乏施展了很多等级不低的招式法,两人此时的灵力恐怕都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金兄,你要不还是站到岸上来吧,我看你现在已经虚得维持不了静水步了,可别一个不留神掉进湖里去了。”慕子义暗暗调息,同时望向站在湖面上的金榷嘲笑道。 金榷脸上的皮肉一颤,冷冷地瞥了一眼慕子义,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自己的鞋子已经湿透了,以他现在的灵力剩余想要维持静水步已经有些困难了。 “等我喘口气,我搓个大水球砸死你!”金榷气喘吁吁地说道,嘴上逞强,但身体倒是很老实地大步一跃跳进了湖中的小亭上,同时迅速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你就别逞强了,等你慢吞吞地将招式使出来,我的火焰早就烧到你身上了。”慕子义继续调侃, “放屁!我看你才是已经弹尽粮绝了!有本事来烧我一下试试?” “你等着!” 两人现在身上的灵力都几乎已经耗尽,也就只剩这嘴皮子上的进攻依旧可以继续了。 灵力枯竭,争斗休止,云饶国两位天才术士的较量就此结束。 场中的大戏结束,场外的看客们纷纷感叹起来。 “不愧是云饶国年轻一辈里的天骄,这术法的强度已经赶超很多在江湖中成名已久的老人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云饶国出了这两位天才真是上天眷顾。” “的确,再给这两人一些成长的时间,相信不久之后云饶国又会多出两名术法宗师,东陆第一术法地域的名号真是越来越稳了。” “瞧你这话说的,这第一的名号什么时候松动过啊?” 不过也有人感到十分惋惜。 “本以为这两人多年后的再次交手能分个胜负出来呢,没想到又是平局,哎……” “这俩人怕是一辈子都争不出个高低咯!” “我倒觉得慕子义的火法更胜一筹,进攻性十足,将来一定能胜过金榷。” “胡说!明明是金公子的水法更加厉害!没看到慕子义现在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吗?” …… 众人纷纷议论,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感慨,只不过今儿这场双杰之间的较量的确是打成了平手。 宁殷看得也很过瘾,果然在一个行道里待久了就得去看看别的门道里的高手,南域这地方没有什么精通术法的大师,也只有在云饶国这些人身上才能体会到术士的强大。 “怎么样啊大个子,现在还敢小瞧术士吗?”宁殷笑着看向身旁同样流露出惊叹的景承。 景承挠了挠头,他现在是真的一改之前看待术士的态度,忍不住嘿嘿一笑:“这些高手自然是感到忌惮的。” 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宁殷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今夜这戏看得真过瘾,不仅如此,刚刚观察那慕子义控火的手法也让宁殷得到些感悟,这对他今后掌控昭炎一定大有益处。 “好了,戏看完了,该回去了。” 景承点了点头,跟着宁殷往回走。 不过就在这时,宁殷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听风术的感知不断往那慕子义的方向扩散,黑夜之中突然出现了好几道陌生却阴冷的气息。这可不是普通的“观众”,他们身上都带着杀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袭向慕子义。 是敌人? 宁殷转身看向慕子义,这家伙刚刚与金榷战斗的时候用尽了全部的灵力,术士一旦灵力耗尽就跟普通人无异,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应敌的能力,并且慕子义对黑暗中正在靠近的危险全然不知。 “你怎么了?”景承从宁殷的脸色看到了凝重,那是面对敌人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的神情。 宁殷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景承说道:“在这儿别动,我去去就回。” 然后将自己的斗笠一戴,身形瞬间消失在了景承的眼前。 秋风湖的湖面上突然吹起了一阵微风,一道人影突然持剑冲向慕子义,当后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已经近前来,而自己现在没有任何力气与之交战。 就在慕子义心中大惊不妙的时候,那道冲上前的来人影却并没有将剑挥来,而是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长剑在他手中快速挥动,剑刃于黑暗之中精准地命中了什么东西,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定睛一看,好几枚细小的飞刀被他悉数击落地下。 “身为云饶国的天骄术士,大半夜出门竟然也不带个护卫。” 头戴斗笠的宁殷用冷淡的话语叹道,慕子义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来杀自己的。 身后的密林中,隐隐约约出现好几道人影,这些才是来杀自己的敌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多管闲事 宁殷其实也有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来搭救这个不曾打过交道的人,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出于一种对天才的珍视吧。 以慕子义现在的水平再加上他的天赋,以后能达到的高度无法想象,若是夭折在这里,可真是天下的一大损失。 至于这些藏在暗处想要偷袭的人,宁殷无需多想,从他们的穿着打扮、武器、身手等诸多表现来看,他们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再说了,正经人谁会偷袭啊! “抱歉,刚刚与金榷的较量花费了我太多的灵力,现在有点儿……” 慕子义自认惭愧,对这位刚刚出手搭救的义士深感歉意,若不是这位义士现身,那些掉落在地上的飞刀现在应该已经扎在自己的身上了。术士的肉身其实与普通人相差不大,挨上这么几刀真就挺危险的。 “也罢也罢,刚刚我看得很爽,这次就当我见义勇为吧。” 宁殷摇头叹道,他现在这张脸倒是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望云泽值守府的领队半夜看戏,然后出手见义勇为,传出去也还算一段佳话,这还给望云泽在南域长名声了呢! 旋即将目光往前望去,密林阴影当中不断有人影闪现,他们的人数不少,并且极其擅长袭杀之术,借着四周的树林巧妙地隐藏着自己的身形。若不是宁殷有听风术在身,还真难发现他们的踪影。 “诸位,出手偷袭可有点不符合江湖规矩,会很掉价的。”宁殷一边冷声说着,一边将听风术的感知网展开,黑夜从来不是遮蔽他视线的阻碍,眼前这些人的身位也无处可藏。 刚刚若不是宁殷突然出手击落了他们掷来的飞刀,现在应该已经将慕子义成功击杀了。并且此人能在黑夜当中觉察到他们的动作和出手时机,这让他们心中更加谨慎了。同时,几个黑影迅速朝四周散去,大有包围之势。 瞧见对方不说话也不应答,宁殷可就来劲了。 “怎么了?有胆子偷袭,没胆子回话?” 可对方依旧没有任何语言上的回应,倒是听见了拔刀的声响。 此番浑水已经蹚过,宁殷也没想着三两句话就能避免一场争斗,手中长剑一颤,竟引得些许锋利的剑气在三尺长剑上涤荡,看来最近这段时间用剑还真用出点名堂了。 “任务目标为先。” 阴影当中有人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宁殷刚好听得见。 这些人的目的很明确——杀了慕子义,并且四散的阵型也十分讲究,看上去稀疏平常,不知不觉之间宁殷和慕子义都处在他们的杀阵当中,各自的气息也收敛得极为恰当,看来是一伙训练有素的家伙。 刷—— 从左右两个方向突然袭来两枚飞刀,经过特殊锻造处理的飞刀在空气中滑动几乎没有任何声响,这样的东西在黑夜里用于袭杀是相当趁手的。但除非这东西的飞行轨迹能不滑动空气,不然是避不开宁殷的听风术感知的。 长剑挥舞,左右相击,宁殷很轻松地便将对方这试探性的伎俩破除。 但还没来得及收招,从四周的阴影当中再度暴射出无数飞刀,宁殷来不及细数其数量,将听风术的感知调动起来,不断挥剑格挡。 就在宁殷忙于应对袭来的飞刀之时,黑夜之中有一道人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冲向了慕子义,后者也察觉到危险,连忙后退准备利用残存的灵力施展术法进行防守,但还没等他将符文勾勒完毕,对方便依仗着鬼魅般的身法出现在了慕子义的身前,手持利剑抵近了他的胸口,速度之快超出了慕子义的想象。 不过这利剑再尖锐也始终无法刺入慕子义的胸口,那人影握剑的那只手臂被突然出现的一只大手从侧方牢牢地按住,任凭他再怎么使劲都很难再往前抵近分毫。 “当着我的面杀人,你有把我放在眼里吗?” 宁殷的声音在那人的耳边响起,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摆脱自己手下的牵制出现在这里的。但眼下已经没时间再琢磨这些了,他果断松开右手,利剑往下滑落,而后左手迅速抓住下落的利剑,直直地朝着慕子义的胸口刺杀而去。 刷—— 刺出的剑还未得手,那人便被一股巨力强行拽开,整个人的身形如同小鸡崽一般被宁殷拖拽着砸向一旁的老树。这哪里像是江湖武人的手段,更像是街头斗殴的伎俩。 后者惊讶之余倒也机警,接连几个扭身从宁殷手中挣脱,紧接着不断后退将身形再度隐藏在阴影当中。 “哟,怎么?怕了?” 宁殷冷笑着嘲讽道,若不是那家伙的身手滑溜,刚刚那一下定要让他的骨头断上几根。 隐匿在黑暗当中的人影似乎感到有些棘手,宁殷甚至不需要看见他的脸都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阁下与慕子义并不相识,为何要多管闲事?” 那人影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沉,宁殷也从中听出来这声音是经过特殊伪装的,果真是专业。 宁殷在心中盘算着这些人的来历,同时拍了拍手,好像非常赞同对方刚刚说的那句话:“哎,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多管闲事。” 那人影不再说话,也没有再下令让其他人展开进攻,因为他已经感觉到另一名术士正在朝这边赶过来。虽然他们都消耗过度,但再怎么说也是云饶国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术士,要是他俩联起手来打算鱼死网破的话可就十分棘手了,更何况现在又平白无故多出了这么一个搅局的人…… 人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宁殷,默默地将斗笠下的那张憨厚的脸给记在了脑中。 宁殷丝毫不惧,反正这也是一张假脸皮,这大傻子想怎么记恨都无所谓,眼神直勾勾地透过夜色盯着对方。 后者自知今夜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动手时机,索性不再逗留,连带着四周的手下纷纷撤退。 听风术的感知之下,这些人的确都已经撤退了。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慕子义虽然贵为云饶国的一代天骄,但在是非人情上并没有什么架子,朝着宁殷微微行礼感谢。 “甭谢了,我刚刚看你和那人斗法看得挺带劲的,就当我交的观看费了。” 宁殷摆了摆手,摆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表情。 而慕子义这也才看清了这位出手相救之人的面貌,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言语,那实在是一张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脸。 “刚刚那些人是你的仇家?都从云饶国追到这儿来了,多大仇啊?”宁殷一边问道,一边从地上捡起一枚对方之前飞掷而来的飞刀。 这种经过特殊锻造处理的飞刀通体十分纤细轻薄,外形两头都带尖,看上去格外锋利。 “这飞刀的做工可真精细,看样子都是些专业人士,他们应该是受人雇佣前来取你性命的。” “这……”慕子义也没能从刚刚的接触分辨出对方是什么来历,但在他心里或许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两人正搭着话,金榷在这时也赶了过来,火急火燎的样子看上去很着急,一来就张口问道:“刚刚那些都是什么人?” 慕子义摇了摇头,但与金榷的眼神对视之中似乎暗暗传递了某种信息。 “肯定又是那些家伙的人!?”金榷性子急,一个没忍住直接脱口而出。 这话倒让宁殷也听得清清楚楚:“看来你们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慕子义面露惭愧地摇头笑了笑,不过宁殷也没有要继续追问的意思,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恩怨,宁殷犯不着问得这么仔细。 不过金榷刚刚的反应倒是让宁殷颇感意外,传说云饶国的双杰明里暗里互斗几十年,本以为真是什么死对头,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两个在书法上造诣颇深的人的一种相生相克的情谊罢了。 “好了,今晚的活动就到此为止了,两位后会有期,我先行一步。” 宁殷说着扶了扶自己头上的斗笠,身形一晃就直接离开,完全没有多做停留,也没有因为这两人是云饶国的天骄就面露恭维,反倒是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搭救了一个普通陌生人而已。 看着宁殷的身影在黑夜中迅速消失,金榷忍不住先问道:“你认识这人?” 慕子义十分肯定地摇摇头,他是一定不认识那人的,因为那张脸实在看上去太过平凡,随便在大街上拎出一个人来可能都比那张脸有特点。 “我从未来过南域,又怎么可能认识这里的人呢?” “那他为什么要救你?”金榷感到有些疑惑,在出发前就听闻南域人尚武,难不成南域人都这般侠义心肠? 同样的疑惑在也慕子义的心间存在,刚刚真的多亏了宁殷突然出手,不然自己怕是要因为一时大意夭折在异乡了。 “坏了,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了。”慕子义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只顾着感叹凶险了,竟然连前来相救之人的名字都没有问到。 说他前来搭救是图什么吧,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话都没说几句,这就显得有些神秘了。 “连名字都不曾留下,这人有意思。”金榷喃喃道,疑惑之间对那人产生了几分好奇,就是那张脸长得有些……一言难尽。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雨欲来 兴许是昨夜的动静太大,云饶国两位术法天骄在秋风湖斗法的事情在第二天彻底传开了。 宁殷起得早,下楼吃饭的时候听见大堂里很多人都在谈论这件事,让大厅里早早的就热闹起来。有的人昨夜亲眼目睹了那场精彩的对决,一边绘声绘色地向旁人描述着当时的壮丽场景,一边得意洋洋地吹嘘自己昨夜看戏的位置有多好。当然更多的人是遗憾错过了大好的机会,未能一睹那精彩的场面。 不过不论怎么样,这往后几日怕是都要成为大家茶余饭后闲谈间的一大话题了。 苏烟秋似乎因为昨夜没能看成大戏有些闷闷不乐,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都阴沉着脸,尤其是当她在大厅里听到这么多人在有声有色地描绘着当时的场景的时候,脸上的不悦已经十分明显。 而到后来似乎实在忍不了了,放下筷子大手使劲地拍在桌子上,宁殷以为她要训斥一番在大堂里吵吵闹闹的人,没曾想只是拿起两个包子独自起身往外走。 突然的声响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邻桌几位打扮得很粗糙的江湖人士就忍不住了,他们纷纷将目光看过来,在察觉到引起刚刚动静的是一个女人的时候,有的人直接不屑地说道:“我当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个疯女人。” 同桌的人跟着附和:“女人嘛,以为自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多厉害了,脾气也就越来越大了。” “不过身段倒是不错,嘿嘿嘿。” 这些话听着真扎耳,就连宁殷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在他准备起身跟这些满嘴不正经的江湖莽夫理论一番的时候,一支筷子突然从门口的方向暴射而来,犹如利箭一般刷的一下插在了刚刚说话的那几人的桌子上。 苏烟秋扭头瞟了一眼这些人,眼瞳中的怒火不断燃烧,若是这些人刚刚再多说几句,她扔过来的可就不是筷子了。 被这突然袭来的筷子吓了一跳,这筷子几乎已经快要刺穿整个桌面,足可见其力道之大,若是再往左或是往右偏移一点点,就有人的脑袋要遭殃了。桌子上的那几位紧张兮兮地咽了咽口水,他们从这女人身上感觉到了无比窒息的危险。常年混迹江湖的直觉告诉他们,这女人,惹不得! 作罢,几人不敢再言语,只顾着埋头吃饭,大厅里也安静了不少。 宁殷见此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苏烟秋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过于性情化,但并无恶意,她只是在懊悔昨晚没能看成大戏。 队伍修整完毕,一行人继续踏上南下的路程。 赤霞山附近的人流似乎比昨日多了一些,扳起手指一算,现在距离周王殿下的寿辰只有五天了,很多人都想前往南星城见证那位镇守亲王的狂欢典礼,这也难怪路上的人会多了起来。 不单单只是行人,才从旅店离开一会儿,宁殷就瞧见了两拨镇南府的人在盘查过路人的身份。毕竟南星城是重地,他们可不能让一些危险分子溜进去了,要是扰了狂欢典礼的气氛,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宁殷并不担心自己会暴露,这一路走过来已经充分验证了暚慈给他换的这张脸有多保险。 冬日的赤霞山实在没什么好风景,马车摇摇晃晃又实在催人困意,宁殷照旧在马车上睡起了觉。 苏烟秋似乎还在因为昨晚没有看成大戏而闷闷不乐,一直走在队伍最前面探路,手里抓着她那杆长枪。现在若是有小毛贼胆敢出现在她面前,一定会被连着扎好几个血窟窿。 景承在目睹昨夜那场顶尖术士的对决后倒是变得安静很多,压在队伍最后面殿后,脑子里八成是在回想慕子义和金榷两人的骇人招式。 而那小黑猫彻底成了柯曼云怀里的宝贝,这女人对这小黑猫爱不释手,这倒也省了宁殷还要照看这小家伙。 按照既定路线,走过赤霞山便是黑风关口,是正式进入王域的必经之路,从那里开始便陆续有南星城的军士驻守。也就是说,只要顺利通过黑风关口,后面的路基本上就不再需要提心吊胆。毕竟没人敢在王域里搞事情,往往还没等他们将计划实施,王域的军士便已经找上门来。 就在宁殷一行人按计划南下的时候,另一伙人正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北上。 他们人数众多,一眼望过去估摸着得有近百人,他们队列整齐,跨着骏马在平原上快速奔袭,四周过路的人见这气势纷纷为其让道,不敢阻挡半点。 是军士,浑身覆甲的军士,看样子是从兴安城的方向而来。不过从他们身上的披挂整齐的甲胄来看,又不像是镇南府的人,若是宁殷在场的话肯定认得,这些甲胄与之前白长君所带领的那群人身上的如出一辙。 领头的人起码跑在最前面,一身锦绣的华服,最外面罩着一件雪羊绒内衬的披风,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十足,眼睛里藏着火热。而他,正是兴安城城主李珣的弟弟,李如焕。 对,就是那个在江湖中素有“断骨手”之称的李如焕。 旁人有的认出了他的身份,无不感到惊疑。 “李爷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这后面跟着的都是什么人?”一名挑着货箱扁担的男子疑惑地惊声说道。 旁边的同伴也跟着惊呼:“看这气势,完全不像是镇南府的人,能在南域里拥有这般军备的,恐怕只有城主府了。” “城主府的军队?他们都活动到这儿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疑惑,对此全然不知,但也没有太过深思,毕竟这事儿肯定跟他们没关系。 队伍继续往外奔袭了二十里地,这里已经有些远离黑风关口了,再往前就是赤霞山的地界。 李如焕勒住马停下,身后的军士也跟着停留在原地,他们静静地候着,没有发出任何杂乱的声音,只听得见疾驰的战马呼出粗重的声音。 将目光远眺,但四周除了山还是山,全然没有看出什么异动。 身侧的一名军士翻身下马,小跑着走上前来,恭声道:“李爷,知妖罗盘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李如焕点了点头,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们一路从黑风关口奔袭至此,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动,由此可以大致确定那宁殷应该还没有潜入黑风关内。若是他真如最近的传闻所说要前往南星城,黑风关口是他的必经之路,如此一来只要他将所有兵力驻守在黑风关口,就一定可以坐等宁殷送上门来。 “整队,回黑风关!” 李如焕大喝一声,直接调转方向往回撤去,身后的军士紧随其后。 只不过在这整齐的队列当中还存在着一辆马车,之前被四周的军士遮挡都没人注意到。 马车看上去很普通,但客厢四周却绑着一圈铁链,似乎里面是关押着什么重要的犯人,亦或是其他危险的东西。 与此同时,刚从息风港调查完案子的白长和陈愚也火速朝着南星城的方向赶来。两人的样子很着急,似乎在息风港有了很大的发现。 陈愚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稳重的白长君今日竟然如此焦急,船舶司的人想留他喝口茶都被他直接拒绝了,直接从马廊里带走了一匹快马。 没有整队,甚至没有交代任何事情,急匆匆地就从息风港离开,一直朝南行进。 陈愚不能让白长独自行动,火急火燎地交代几句之后也赶紧追了上去。 从白长此时的眼神里能看出很多不安,陈愚知道他这次答应随队行动不是出于镇南府的大局,而是在寻找他应该知道的真相。这里面牵扯太多,随便一种假设都足够让人望而却步,白长君在过去半个月的时间里一直都在思考这些问题,如今百丝的情报正在将他逐步推向知道一切的人——宁殷。 陈愚很快就追了上来,大声问道:“万一百丝的线索有错呢?” 这个当然有可能,如今的所有线索都十分缥缈,很多时候都只是大家的推测,很容易就偏离事实。 “就算有错,也得亲眼确认错误才能罢休。”白长君身上的镇定少了很多,更多是一种笃定和……固执。 陈愚颇感无奈:“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相信你的直觉了。” “这不只是我的直觉,我只是不相信巧合,更何况还是这么多的巧合!”白长君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再没有张口,身子伏在马背上不断往前。 就在不久前,他们两位以重案司的身份仔细检查了在息风港离奇死亡的百丝成员的尸身,从身体上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白长没有在他身上找到暗信筒,那是每名百丝成员必备的秘密通信工具。并且还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信鸽的血迹,这无疑让白长本就敏感的心更加觉得有些离奇。 如果他真的只是失足而死,身上的暗信筒应该不会丢,更不会留下信鸽的血迹。 传言是真的,宁殷回来了!尽管白长君不愿意相信,但眼前的种种假设都将矛头指向了宁殷。 他在望云泽击退了前去追缉他的镇南府官员,还击杀了贾钥,然后便在望云泽彻底失去了踪影。随后息风港便传起了宁殷将返回南域的消息,也就在这个时候,兴安城高层转变了对宁殷的态度,从通缉正式转为追杀…… 一团乱麻的稀碎线索在白长脑中拼接,最后的得出的猜想只有一个——宁殷已经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黑风关口 “欲至王域,必经黑风关。” 这是一句南域人尽皆知的古话,要想去往王域,就必须经过黑风关。 天然的地理形势造就了王域第一道自然屏障,数百年的地质运动和自然演化让四周的山体不断分裂、挤压、剧变,山体越来越高,也变得越来越陡峭。这样的地势无疑是构筑防线的最理想选择,连绵的山体如同城墙一样朝四周延伸,只在中间留着一个小缺口,而这便是如今的黑风关口。 黑风关是天然的防御壁垒,尤其是在万物凋敝的冬季,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道竖起的黑色巨盾,将所有人挡在山峰之外。 王域的军士在此建城驻守,没有人知道在这黑风关里究竟隐藏着多少王域的军队,也没有人想要知道。任何想要去往南星城的人必须要通过这里,经过关口严密的盘查之后方可通过,这是数百年不变的规矩,从未被打破。 宁殷依靠在马车上,远远地望见天边那一圈黑色,不由得感叹黑风关口果然是南域最雄伟的自然防线。那些山峰的陡峭程度,就算再怎么擅长攀岩的人都不会想去尝试的。 “终于到了,黑风关口。”宁殷长舒一口气,只要从这里穿过去,后面的路就再无须担心了。 中间那辆马车的帘子被轻轻拨开,丁老爷子也往前望去,这可是南域的一道雄关,难得来一趟,他可不能错过了。 黑色的山峰连绵无尽,它站在那里,如同英勇的禁卫军将所有外来者挡住。在望云泽见不着这样的山,丁老爷子忍不住发出一阵感叹:“不愧是王域的第一道防线,远远看上去就已经能感受王域的威严了。” 坐在马车前的小文书度柏荣也被眼前这一幕所惊住,越往南走就越能感觉到南域人对于那位周王殿下的敬畏,如今还没正式进入王域呢,他心里就有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了。 “这位周王殿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度柏荣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声音不大,但坐在马车里的丁俭大致听见了。 “对这位周王殿下好奇?”丁老爷子突然笑问道,这倒是惊得度柏荣有些不好意思了。 挠了挠头,度柏荣嘿嘿笑了一声:“在望云泽的时候时常就听说过他的传闻,当时就想如果能见到他就好了。如今真的有机会面见这位亲王,其实心里还是挺紧张的。” 不只是度柏荣,走在马车旁边的两位值守府护卫也大都是这个感觉。 丁老爷子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十四年前我曾去南星城见过这位周王殿下,和你们一样,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我当时的心情也很紧张,心里慌得一夜都没有睡好觉。在脑子里把准备好的稿子默念了无数遍,但等进了大殿却还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现在想来,真是太丢人了。” 丁俭回想着记忆中的场景,转眼间白驹过隙,十四年时间已经过去,如今的他再忆起这些事情依旧会在心里泛起波澜。 “十四年了,眨眼间十四年已经过去了,我也不知道那位殿下是否还如当初那般年轻、勇武……” 丁老爷子感慨道,四周的人更是下意识地靠近了马车,将耳朵都竖了起来。丁老爷子见多识广,做他的手下最有趣的事情便是可以听他讲起以前的事情。虽然历经年代,但在他老人家的述说下,那些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老爷子将当初的事情谈起,简单的言辞更让度柏荣心里对那位殿下充满好奇。 宁殷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也静静地听着老爷子的讲述。此行他就是奔着周王殿下去的,现在越发靠近王域,宁殷的心里也罕见的激动起来。 但在激动之余,宁殷脑子里还回想起老爹经常告诫自己的那些话——居庙堂者,其言行不可信。 是啊,一个镇南府便已经将官僚的作风扬得如此之高,这位南域最高权力者是否会更加傲慢?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宁殷需要对一切都保持质疑。 有仁在这时策马靠了过来,说实话他在看到黑风关的时候也是感到有些震撼的,但比起这些,他更在意某些比较现实的问题。 “你真有把握说服那位殿下宽恕你身上的罪孽?”显然有仁对此是有些存疑的,周王殿下的份量在南域可想而知,宁殷本事再大也定是无法左右他的想法。 作为当事人的宁殷倒是显得轻松很多:“总得试试呗,反正我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大有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感觉。 队伍继续往前,距离黑风关口已经很近了。 越是靠近这关隘,就越是能感受到一股源自于王域的威严。 就在宁殷思索是否加快速度的时候,听风术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嗯?”宁殷心中惊疑,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转而将听风术的范围不断扩大。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西边的林子里驻扎着百十来号披甲军士,他们个个气息浑厚,看样子是哪方势力的精锐之士。 不过让他最感到惊讶的不是这些军士,而是另一道颇为雄浑的气息。这气息他并不感到陌生,似乎是当初在兴安城里遇见过的人,稍作回想,猛的一惊。 “李如焕……他怎么在这里?”宁殷越发感到忐忑,这李如焕可是兴安城有名的顶尖高手,并且还是城主李珣的亲弟弟!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那是否就说明…… 不等宁殷继续猜测,空气当中突然传来一股令人感到不适的气息。这气息颇为诡异,队伍里其他人察觉之后纷纷眉头一皱,但宁殷对此可是再熟悉不过。 是妖气! “这里怎么会有妖气?”宁殷低喃,疑惑堵在心间。南域向来忌惮妖物,此处又十分靠近王域,为何会有妖气的存在? 种种疑惑在宁殷心中交织,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而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还是差一步。” 宁殷让有仁继续带着队伍前进,只要通过黑风关口就再没有什么安全顾虑了。 “那你呢?”有仁也察觉到空气中弥漫而来的妖气,大概猜到了那些人是冲着宁殷来的。 “不能让人知道望云泽的礼卫队里藏着麒麟,也不能让人知道镇南府的特级通缉犯就跟你们在一路,望云泽的名声可不能因为我而弄脏了,”宁殷语速很快,但有仁都听明白了,“你们先去南星城等我。” 说完,他不等有仁做出反应,伸手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很久没用这张真实的脸皮呼吸了,如今将面具撕下来还真觉得痛快。然后又从马车的底座下面抓起了藏在那里的青日孤烟,将一旁的粗劣长剑扔到了一边。 “你一个人能行吗?”有仁明显有些担心。 但宁殷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你是了解我的,就算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这话倒是不假,宁殷的身手他是知道的,这家伙的听风术不仅善于追踪,拿来跑路也是极快的。 “好了,你带着队伍继续往前吧,我就送到这儿了。” 说罢,场中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四周值守府的护卫纷纷伸手遮挡起自己的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宁殷的身影已经从马车上消失不见。 望着宁殷远去的身影,有仁心中情绪复杂,他知道宁殷是不想让外人卷入他自己的风波里,现在自己是望云泽的护卫,更加不能轻举妄动,只能轻叹一声:“在南星城等你。” 宁殷孤身一人站在一处灌木丛中目视着队伍离开地足够远,额头上离奇地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从斗篷下面将麒麟拎出来,从他感觉到妖气出现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在用自己的灵力强行压制着麒麟的气息。贵为妖类至尊,能够对万千妖类的气息作出反应,就像当初在归离路的时候,因为陈潼射出的那支蕴含着妖力的箭矢,被遮灵布封住的麒麟也发出了本能的反应。如今再次觉察到同类的气息,麒麟早就按耐不住了。 “不愧是麒麟,只是压住你的气息一会儿,便让我耗费了如此巨大的灵力……”宁殷将麒麟拎起来打量了一番,而后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也罢,终究是命中注定要与这些人有一番争斗。” 说着,他撤掉了身上的灵力,再没有受到压制的麒麟瞬间发出一股威严的妖气,如同真正的尊者降临,令万千妖类臣服。 先前那股妖气很快就消失了,它害怕了,因为麒麟是比它更恐怖的存在。就像丛林里的豺狼见了狮子,只有夹着尾巴静悄悄的份儿。 与此同时,从西边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一支响箭,这种特制的箭矢在射出去的时候会发出尖锐的声音,整个平原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果然,都是冲着我来的。” 那些先前感知到的军士迅速动作起来,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如鼓、如雷,宁殷甚至能感受到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而宁殷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这里是平原,他跑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李如焕 李珣手底下有一支骑兵,名为“赤骁”,这是自李珣继位兴安城城主之日起便开始筹建的武装,也是他手中最大的屋里军备依仗。赤骁骑兵人数不多,但每一名赤骁成员都倾注了大量的人力和资源。 所有赤骁骑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子,对应征之人的身高、体重、力量、耐力等诸多指标都有着相当严格的规定。所有骑兵的甲胄均不采用以前城主府护卫遗留的标准,而是重新设计、打造,完成一套甲胄所消耗的钱财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除此之外,赤骁的武器、马匹、训练等都是采用南域最高标准执行。 这支骑兵就是李珣手里最快的剑,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动用这股力量,如今却用来追杀一个小小的听风人。不止如此,现在统领这支骑兵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珣的亲弟弟——李如焕,人送外号“断骨手”。这可是兴安城当中顶尖的武力,早在几年前便已经踏入了二等灵道的水准。 可以说李珣为了将宁殷诛杀已经出动了最强的武力,在外人看来大有一种大刀砍蚊子的古怪感觉。 “这李珣为了抓我,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是宁殷第一次看见这支骑兵全速奔跑的样子,虽然数量只是百人左右,但已经与他之前见过的所有骑兵都不一样。赤骁骑兵奔跑起来的速度更快,刺绣的红色甲胄奔跑起来如同一道血色海浪,远远望去就能闻到他们身上十足的杀气,大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不过很快宁殷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这些人看上去可不是来抓自己的,更像是来杀自己的。 他们带着实质般的杀意而来,在茫茫平原上掀起一阵大风。 宁殷就矗立在原地没有动作,长刀拄在身前,袭来的风吹起他身上的斗篷,也将他头上的破烂斗笠直接给刮飞了出去。将手里拎着的麒麟重新塞到袍子里,可不敢让这个小妖物受到什么闪失。 他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孤寂,但或许也只有这种孤身一人的英勇才配得上宁殷这一路的流离。宁殷的眼中满是坚毅和深邃,仿佛袭来的骑兵并不能让他感到害怕。 近百人的赤骁骑兵跑出了近千人的气势,他们迅速将场中的宁殷团团围住,一百个人围住了他一个人。 “终于找到你了,听风人。” 说话的声音从一众军士的后方传来,骑兵队列朝两边有序分散开,一身华袍的李如焕策马缓缓走上前来,他抬眼看向被死死围住的宁殷,眉梢之间尽显愉悦。 “没想到你还真有胆子回来。” 宁殷笔直的站在那里,面对这位兴安城来的高手丝毫不显得慌乱,而是淡淡地回话:“我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兴安城的李爷大驾光临,还真是让我感到非常意外,为了对付我连您都给出动了,啧啧啧。再说了,我为什么不敢回来,什么时候这南域的土地姓李了?” 语气越往后越显得尖锐,言外之意是在反问李如焕说得都是些什么废话。 李如焕依旧笑着,他在镇南府里看过这个听风人的档案,其中有一项标注便是“此人嘴上功夫了得,不可与之闲谈”,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打趣的玩笑话,没想到与这家伙刚一照面就领会到了他的口舌刁钻。 “你还真如传闻那般牙尖嘴利。” 这话倒让宁殷有些不爱听了,拄着刀的身子往前略微倾斜,直接问道:“我的传闻可不止这些,李爷你可别只听到些不好的。” “在我眼里,你现在就是一个通缉犯,不论你以前有多风光,身手有多厉害,今日我一定要抓住你,”李如焕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又继续问道,“那东西在何处?” 宁殷知道李如焕口中的“那东西”是指的什么,但并未回话。自己暴露身份正是因为身上带着麒麟,只是连宁殷也没想到,这李如焕竟然能想到利用妖兽来吸引麒麟发出动静,此人的想法和城府不可谓不深。 “身为城主府的人竟然公然走私和携带妖物,传出去就不怕人耻笑吗?”宁殷反问道,他的目光也注意到在一众骑兵队列之中,有一辆缠着好几圈锁链的马车,如果没猜错的话,先前的妖气就是从那辆马车里传来的。 “笑?谁敢笑?”李如焕显然不在意宁殷所说的,他身为现任兴安城城主的弟弟,等同于兴安城的二把手,用什么手段对付什么样的人已经无比熟练了。更何况这次他要对付的宁殷,这个将南域搅得鸡犬不宁的特级通缉犯。 宁殷的嘴角颤了颤:“城主府的人果然说话就是硬气,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想到用妖物来找到我的。” 南域的卷宗对妖物的记载并不多,大多都已经被销毁,尤其是对麒麟这种传说中才存在的东西更是少有记录,他是怎么知道麒麟会对其他妖物的气息产生反应的呢? 随意一笑,李如焕淡淡地回答道:“镇南府上次在归离路抓捕你的时候带回来了很多贼匪,其中不乏当初参与了劫掠商队的人,镇南府只是施加了一些审问的常规手段,他们自然什么都招了。说起来,你当初在归离路的时候真该好好留心一下林子里的其他小贼。” 宁殷眼神一沉,当初在归离路的时候情形复杂,他的确疏忽了这些小贼,没想到最后竟然会被那些渣滓坑了一道。 “好了,答疑解惑到此为止,该谈谈如何处置你了。”李如焕深吸了一口气,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宁殷,“你会乖乖的将那东西交给我吗?” 李如焕明知故问,宁殷他也没有用言语回答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就是最直接的回答。 “果然如此,那看来只有一种办法了。”李如焕说话的语气变了,变得有些低沉。 这时,李如焕身旁的一名手下突然策马走上前来,看样子是他的副官。 “李爷,不妨把这人交给我,有赤骁骑兵在,我保证喝口茶的功夫就把他给办了。” 副官的语气充满了自信,事实上他也有这自信的底气,赤骁骑兵身上的甲胄是经过特殊炼金处理的,远不是常规的甲胄那般只使用了金属。这特制的甲胄能够抵挡一定程度的灵力冲击,十分克制这些江湖中的修行之人。 但李如焕却摆摆手拒绝了副官的这个提议,他知道这是这位副官想要借此机会表现自己,但此番从兴安城出来已经第三天了,为了找到这个宁殷他这三天几乎都是在马背上度过的,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直接用骑兵将其绞杀有些太便宜他了。 “将身上的志气暂且存住吧,以后有的是你建功的机会,”李如焕看了一眼身旁的副官,而后将眼神落在了场中的宁殷身上,“赤骁骑兵列阵不动,我要亲自会会这个听风人。” 副官不敢再说话,只能乖乖领命,四周的赤骁骑兵开始后退,但依旧保持着对宁殷额的包围,只不过是为场中腾出了一片足够宽敞的空地。 “李爷这是想亲自和我掰腕子?” 宁殷笑着问道,四周的军士散开,这显然摆出了一副领头人要亲自收拾猎物的样子。 “早就听闻你是南城第一听风人,过去的几年里也在南域的江湖中留下了很多传闻,他们说你很厉害,不单单只是听风术很厉害,是说你很能打,”李如焕说着,翻身下马,而后从马鞍旁抽出一把各位修长的长刀,踏步朝着宁殷走来,“我也略懂一些武艺,平时也喜欢与江湖各路高手交手,这难得的好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 他提着刀大步往前走,而随着他每走近一步,宁殷就越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有多沉重,这是货真价实的二等灵道的灵威重量。 “我也早就听闻李爷素有‘断骨手’的称号,很遗憾一直没能亲自领教一二,看来今日我是有这个机会了。” 宁殷说着,缓缓将自己身上的灵威散发而出,用以抵挡李如焕强压而来的气势,可不能被这家伙一上来就压住了。 两人对立,互相保持着一个相对暧昧的距离。 气势这个距离是有利于李如焕的,因为他手中提着的那把长刀真的很长,其制式有些类似于苗刀。若是他挥刀攻来,在进攻距离上就能占据一些优势。 但他并没有打算这样做,一只手将长刀猛地插在地面上,而后扭了扭自己的手腕。 “哦对了,先前我说错了一句话,”李如焕的语气越发低沉,言语中进攻的意味越发明显,“我不是来抓你的,而是来杀你的。” 话音刚落,李如焕的身形便瞬间爆冲而来,其速度之快远超宁殷此前遇到的所有对手。若不是他事先就已经将听风术全面展开,从空气中细微的动作察觉到李如焕的身位变化,这一个刚上来没准就要被对方重击一番。 跟随者着空气中传来的变化,宁殷瞅准时机猛然出手,以拳掌相接,与李如焕爆冲而来的身形正面硬撼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势均力敌 砰—— 场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李如焕右手挥拳,宁殷正面以掌相接,四周的军士甚至还没有看清楚李爷抬脚的动作。 “不愧是听风人,反应果然很快!” 李如焕大声称赞,自己的起手动作已经足够快了,没想到这个宁殷依旧能够挡下来,这可比他以往的很多对手都要厉害了。 “听风人可不只是耳朵尖。”宁殷淡然回话,拳掌相接之间,两人的身体力量也第一次正面对冲在了一起。 “那我倒要看看你都有什么本事!” 大喝一声,李如焕步伐逼近的同时连打出一套快拳,宁殷不敢懈怠,连连格挡,听风术加持之下,勉强还能捕捉到李如焕的动作。 拳路的挥动连带着扰动场中的空气,这样的空气流动变化在听风人的感知当中尤为清晰,所以在这样的节奏下任凭李如焕如何改变拳路都会被宁殷给捕捉到,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将听风术运用到这般水平,也只有像宁殷这样的听风人才能办到,但李如焕很快就觉察到宁殷的听风术的确不凡,他在接下来的进攻当中不断提升自己的出拳速度,双方由此拉开了各自近身搏击的速度拉锯。 李如焕的拳很硬,挥拳的力气极大,仿佛丝毫没有留有余地,并且专攻中路,宁殷若是稍有防备不慎便有被对方直破中门的危险。 双方近身交手数十回合,最后在两人的正面硬撼之间将彼此的身位拉开。 “听风术果然玄妙,我的拳法竟全然找不到突破的机会。”李如焕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在他看来,宁殷的听风术到目前为止都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没有之一。 “李爷的拳要是再快上一点,或许就有机会了。”宁殷轻轻一笑,话虽说得很自然,但袖袍当中的双手早已在李如焕的硬拳猛攻之下变得通红,劲气缠绕在宁殷的双手之上,他只能暗暗将其努力卸去。同时在心中暗叹李如焕实在是厉害。 “速度哪能这么容易就有所突破,你还真是将话说得轻巧,”他苦笑着说着,再度捏合了一下自己的双拳,这身近身短打的功夫他练了十七年,自认为已经到达了极致,在速度上很难再有突破,“热身活动结束,动点儿真格吧。” 说罢,李如焕伸手抓起一旁的长刀,这五尺长度的长刀在他手里很灵活地翻弄出几个刀花,而后遥遥指向宁殷。 后者自然是不甘示弱,拔出很久未曾使用的青日孤烟,笔直的刀身泛着清洌的寒光,一股阔别已久的感觉袭上心间,相比于变化百般的剑,宁殷还是更喜欢刀这种善于攻伐的武器。 刷—— 两人的身影同时往前冲出,两股寒光伴随着杀气对冲在了一起,而后从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同时涤荡起一阵扬土飞沙的大风。 “好刀!”李如焕大笑一声。 宁殷也随着李如焕的性子笑了起来:“那李爷接下来可要小心了!”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形再度对冲在了一起,李如焕的刀更长,所以宁殷在应对的时候显得更加小心。听风术能赋予他绝对优势的感知能力,并且他现在可不是用剑了,重新拿起青日孤烟的宁殷将厉刀诀十分熟练地施展开来。 前几日赶路的时候,他也有在研读玄清子前辈留给他的那本《观刀三千卷》,里面记载了玄清子毕生所见到过的各路奇招、阴招、狠招,宁殷虽然一时间很难将这些都学会,但只是研读一部分便让宁殷在刀术上有了显着的进步。 刚好,宁殷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将自己前几日在刀术上的感悟都印证一番,像李如焕这样强大的对手可不好找,可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 一时间,场中刀光不断,宁殷的厉刀诀重在速度,一直围绕着李如焕的各个方位发动奇袭,而李如焕用起刀来就不如先前挥拳那般迅速了,两人的攻防发生了转换。 李如焕的刀优势在于长度和力气,五尺长的刀迎面挥砍过来的气势是很吓人的,宁殷虽然速度上有优势,但丝毫不敢懈怠。 身形闪动,快攻不断,仅仅只是一口气的功夫便朝着李如焕三处不同位置发起了进攻,后者借助武器长度的优势倒也防得严密。就在宁殷自认为找到对方一处破绽并果断挥刀而出的时候,李如焕突然脚下步伐一撤,持刀的手也随即变化,瞬间化守为攻,长刀呼啸着朝着袭来的宁殷正面挥砍。 “不妙!” 宁殷心中大惊,刚刚的破绽是李如焕故意露出的,为的就是要吸引自己主动朝着他预想的位置发起进攻,而后借助武器长度的优势后发先至。 不得不说,李如焕不愧是兴安城顶尖的高手,就算没有机会也可以为自己制造出机会,这般作战头脑不知道已经远超了江湖中多少徒有虚名的高手。 “吃我一刀!” 李如焕大喝一声,宁殷这个时候想撤退已经有些晚了,不论怎样他都避不开李如焕的进攻辐射范围。长刀呼啸而来,宁殷能感受到这刀上蕴含着怎样沉重的力气, 既然躲不开,那就正面一战吧! 宁殷顿住身形,注视着李如焕挥砍而来的这一刀,而后沉吸一口气,厉刀诀迅速转变路数,以他自身为轴心,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从腿传至腰,最后汇聚于双臂之中。 伐刀诀!力破千钧! 这几乎是两人刀术的全力挥砍,锋利的刀气在两人的刀刃接触之时疯狂对冲、四泻,身旁的草地都被这狂乱的刀气给掀翻了一层地皮。 一股猛烈的冲击朝四周扩散,惊得围在四周的赤骁骑兵都不得不攥紧了手里的缰绳,他们甚至能感觉到刚刚有一股气力冲击在了他们身上的甲胄上,只不过这甲胄帮他们抵消了那些气力。 “不愧是高手之间的战斗……”那名副官发出这样的感叹,一方面是在感叹李爷如今实力的恐怖,另一方面更是在惊叹这个宁殷竟然能与李爷战成这般程度。他心中不得不再对这个宁殷开始了重新的判断。 不论是先前的近身搏斗,还是现在的刀术相击,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使用半点灵力,全都是在比拼各自的技法。 两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技法上的对拼,尤其是两个在技法上势均力敌的人较量起来,不论是对决双方还是场外观战之人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刀气抵消,两人第二次将身形拉开,能够看到李如焕和宁殷身上的衣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刚刚的肆虐的刀气在他们身上留下了轻微的伤口。 “你很强,听风人。” 这似乎是李如焕在碰面的这短短的时间里第三次称赞宁殷的身手,这是李如焕前所未有的,就算是在兴安城,那些传闻中如何如何厉害的各路高手在李如焕的眼中都如同草芥一般。 “李爷不愧是兴安城顶尖高手。” 宁殷也有相同的感觉,当然,宁殷还见过很多厉害的人物,楚心一、望云泽舵主、李妤等等,这些都是让宁殷感到无比强大的人。或许李如焕在以上这些家伙面前不够分量,但此刻在宁殷看来却是有一种难分高下的强大,这也是一种阔别已久的棘手感。 但既然是战斗就一定会有结果,也会有胜负。两人先前技法之间的战斗已经激起了他们的斗志,而接下来便是要使出全力的时候了。 “不论你今日是否会死在这里,但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个对手……”李如焕说着,身上的气势瞬间大变,一股强大的灵威从他身上释放而出,其周身的衣袍也开始无风自动,这是灵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才有的表现,很显然李如焕如今的灵道等级已经不能算是常规的二等了。 “不好意思,我想我今日应该还不会死在这里!” 宁殷大喝一声,周身的灵力也随之展开,只不过从场中的灵威气势来看,宁殷似乎显得有些逊色了。 “哦?就凭你这种程度的灵力?”李如焕显然觉得宁殷说的话有些过于可笑了,之前他与宁殷打得有来有回,完全是在没有调用任何灵力的层面下。可作为修行之人,技法固然重要,但灵力的强度才是最直接反应强弱的标准,显然,宁殷在这方面不如李如焕。 宁殷面色低沉,不曾回话,他知道李如焕的强大,与这种高手作战就不能藏着掖着,若是一昧的保存实力,真到了打起来的时候恐怕连再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呼……” 从嘴里长呼出一口浊气,宁殷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低沉。只见几道诡异的黑色符文如同小蛇一般迅速爬上了他的左半边脸,而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在符文烙印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不断攀升。 李如焕原本稳操胜券的心情瞬间变得凝重,他能感受到宁殷的气息变化,如果说先前的宁殷大不如自己,那么现在来看的话……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出现在李如焕的脸上。 而这,便是宁殷有信心让自己活着的底气——大黑天。 第一百六十六章 断骨手 场中的战斗也拉扯着一旁观战之人的心,那名李如焕的副官观察着场中的变化,忍不住发出感叹:“没想到那宁殷也拥有如此可怕的修为,之前还真是小瞧他了。” 赤骁的队列在场中两人的灵威冲击下依旧保持不动,城主府训练出来的军士就是不一般,这要是换成镇南府的那些人,说不定早就开始后退了。 “邱副官,咱们要不要进场帮帮李爷?”距离邱副官最近的那名军士这般建议道,“此行大家携带了不少破甲箭,不妨先朝那宁殷射一轮,就算射不死他也让他重伤。” 邱副官却白了这军士一眼,眼神之中尽带凶狠:“你是认为李爷打不赢那个听风人吗?” 军士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低头认错,退到一边不再说话。 只不过这倒也提醒了邱副官,此战不论李爷是胜还是败,那宁殷绝对不能放走,必要的时刻他是否应该以任务为优先将那宁殷击杀,他在心中此般纠结。 目回场中。 自从上次在古铃江畔使用大黑天导致自己入魔之后,宁殷就一直很刻意的不去使用这秘法。上次还好有李妤在场,就算自己入魔失控了她也一定能将自己制服,可若是没有她在呢?那可就要酿成大祸了。 老爹传授自己这一身秘法是留给自己保命用的,没想到现在练着练着倒成了自己身体当中最大的隐患。这与初衷可有些背道而驰了,宁殷在心中感叹着,下一次回到南城一定要找老头儿好好问个清楚。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要先度过眼前这道关卡,那李如焕正施展着一身可怕的气势盯着自己呢。 “没想到你竟然还身怀此等秘法,你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听风人!” 李如焕觉察宁殷现在表现出来的灵威已经不亚于自己,心中对此人更多了几分警惕。这小子多次让自己感到吃惊,如今拿出这一手秘法,看来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黑纹爬上宁殷的半边脸,他现在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此时面对李如焕的惊叹更显得十分自信,甚至还刻意提醒道:“我手段还多着呢,李爷你可要小心了,别真让我给跑了!” “放心,你今日插翅也难逃!” 随着李如焕一声大吼,他整个人的身形瞬间在宁殷眼中消失,当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宁殷的身侧挥刀砍来,其速度之快远超之前,宁殷甚至有一种听风术很难再捕捉到他的身法的感觉。 长刀裹挟着巨量的力量挥砍而来,宁殷也毫不示弱,直接正面挥刀与之战在一起。 两人灵力冲击的动静就远超之前拳脚、刀术比拼了,光是刚刚这正面对决中,朝四周倾泻的灵力便已经相当可怕。 正面比拼力量便是李如焕最开心看到的,当即大笑着吼道:“来来来!再猛一些!” 随后,他挥刀的力度不断加大,并且凭借自身武器长度的优势,出刀的角度专朝着宁殷防守难以覆盖的地方袭去。 好在宁殷熟知各路刀术,此前倒也应对过不少擅长使用长刀的,所以李如焕的进攻现在倒也还吃得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宁殷抵刀格挡住李如焕巨力一刀之时,对方武器强压锁住宁殷的身位,其身影竟然直接朝着宁殷贴身冲来,此等做法实在诡异。 这是什么打法?就在宁殷心中惊疑之间,李如焕一只手竟已经按在了宁殷的左肩之上,而后顺着肩膀往下一撕,一股剧痛瞬间从宁殷左臂上传来,低头一看,左臂的衣袍尽数碎裂,膀子上还出现了好几道血痕。 然而李如焕并没有给宁殷感叹疼痛的时间,就在宁殷观察自己左臂伤势的时候,李如焕瞬间跃起,紧握长刀猛劈而下。 “劈风!” 这一刀灌注了李如焕身上最大的力气,将其称之为李如焕最强的进攻也不为过。 面对对方的猛烈进攻,宁殷快速反应过来,双手握刀抵挡,正面硬接李如焕这要命的一刀。 轰—— 李如焕撤步收刀,观场中刀气散尽,宁殷半跪在地,刚刚李如焕那一刀着实可怕,尽管他已经尽全力回防,但还是受不住这力量的冲击,身上也出现了好几道刀气割裂的伤口。 “呼……” 宁殷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左手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了,想必是刚刚硬接那一刀让整个右手的骨头都受了重创。 “我一直以为李爷你这断骨手的名号是取自于近身搏斗的强悍,没想到是在说你力气大……” 李如焕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其实他对这个称号不是很喜欢,他甚至不知道这个称号究竟是怎么传开来的,只觉得“断骨手”三个字把他说得过于凶狠,缺乏一些英气,要是能换一个的话,他没准会给自己取一个更好听的称号。 “你左手现在已无法再握刀,拿什么跟我打?”李如焕语气轻淡,仿佛认为胜利的天平已经朝着他那边倾斜。 左臂无力地耷拉着,宁殷试图用灵力修复左手的伤势,但的的确确是伤到骨头了,先前没有知觉,现在能清晰地感受到疼痛。 “的确麻烦……”宁殷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心神一沉,黑色的符文随即出现在右臂之上,细小的符文将整个右臂都缠裹住,暂时压住了疼痛。 抬起左臂,拳掌捏合,大黑天秘法的催动下宁殷将伤痛暂时封住了,接下来短时间内他还可以照常使用这只手臂。 利用秘法强行封住受伤的骨骼和筋脉,这样的做法让李如焕略感吃惊,虽然这样可以短暂延缓伤痛的发生,但此般继续使用伤手,无异于在扩大自己的伤势,只会让之后的治疗更为麻烦。若是严重一点的,可能会对手臂造成不可逆的伤势,这对用刀之人来说是大忌。 “如同困兽一般不惜代价,看来你已经做好了与我搏命的准备。” 李如焕将手中长刀不断挥舞,震荡开来的刀气让四周的空气都跟着发生颤动,看来先前的战斗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有效的损伤,他现在的状态一如既往的好。 “不不不,我这人可惜命了,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命去博的……”宁殷重新握住青日孤烟,身上的衣袍破损不堪,先前一直躲在他袍子下面的麒麟也在这时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那就是麒麟么?”李如焕瞧见了趴在宁殷肩膀上的那个小脑袋,他也只在古闻画卷里见过麒麟,刚刚第一眼看到那小东西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小野兽。只是这麒麟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很多,难怪能被宁殷一直带在身上,那大袍子一罩,谁也看不出来端倪。 小麒麟跟宁殷呆久了,似乎已经将宁殷视作同伴了,现在自己躲藏的袍子没了,它只能小心翼翼地趴在宁殷的肩膀上,小爪子死死地抓住宁殷的衣服。 “我说你别把爪子刺到我肉里去了……”宁殷无奈地摇摇头,迫不得已只能将仅剩一半的袍子披在身上,并将小麒麟给盖住,最后将袍子牢牢地系好,免得待会儿动静太大把这小家伙给颠下去了。 目标已经确认,麒麟就在宁殷身上,李如焕不禁嘴角微扬,沉吸一口气的功夫,身形瞬间闪掠在宁殷的身前。 “这下可以放心处决你了!” 没有出刀,李如焕大手直接朝着宁殷的脖子锁去,后者在最后时刻反应过来,急速规避,不断与李如焕拉开距离。这家伙的近身属实麻烦,自己现在相当于只有一只手了,可不能被他给缠上。 “往哪儿躲!?”李如焕紧追不舍,身形不断逼近宁殷,“既然伸手抓不住你,那只有先砍掉你的双腿了!” 挥刀而来,五尺长刀的压迫感瞬间就上来了,宁殷提着青日孤烟便与之战在了一起。只不过这次他不再与李如焕比拼力量,而是一连套地施展厉刀诀去用速度应敌。 攻敌一处,不如攻敌多处,只要占据了出击的主动,对方就算力气再大也没地方使。 宁殷记不清自己施展了多少套厉刀诀的刀法,只看见李如焕的身上接连被自己划出好几道伤口,后者在宁殷这无休止的速度侵扰下逐渐怒了,他抓不住宁殷,索性长刀横着一挥,庞大的气力猛然一震,倒是正好将宁殷给震退数步。 再一抬眼,李如焕瞅准了这个时机猛然挥刀而来,这一回宁殷再也没办法躲避。 看得出来李如焕这一刀是抱着击杀的决心而来的,宁殷一只手握刀是绝对挡不住的。 要继续催动大黑天使用“骸骨”吗?宁殷心中犯难,若是这样的话自己极有可能再度入魔,后果不敢想象。 既然这样……宁殷右眼当中突然闪动起星点白色的光芒,炽热的温度在他身上升起。 挥刀攻来的李如焕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当他的刀与宁殷的刀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团无形的火焰顺着宁殷的刀爬上了自己的手臂。 “什么鬼东西!” 李如焕惊叹一声,果断后撤,只是短短接触了一瞬间,他握刀的右手就有了被灼伤的痕迹。 第一百六十七章 虎口逃生 宁殷毕竟刚刚学会昭炎,对昭炎的掌握还不够熟练,甚至还不如玄清子老前辈的一根手指头,所以他的昭炎现在是没有颜色的,一般人用肉眼很难看出来昭炎是什么样子。 不过这也正好,看不见的东西往往更让人感到害怕。 李如焕虽然看不见,但他却能感受到宁殷是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可怕温度,很显然这不是他那秘法带来的效果,而是另一种手段。 心中再度流露出些许的惊讶,李如焕越发感觉这个宁殷的手段无比多端。不论是身体强度还是刀术造诣,亦或是之前施展的秘法和刚刚显现的诡异术法,这家伙一再打破自己对他的判断,着实令人惊讶。 “你究竟还有多少手段没有施展出来?”李如焕将手中的长刀横在身前,心中对这个宁殷无比提防。同时又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自己惯用的右手,皮肤大面积泛红,是刚刚宁殷身上爆发出来的炽热气息所致,好在他后撤的很及时,只是轻微被那温度蹭到了。 宁殷扭了扭握刀的手臂,在李如焕面前重新显露出强势的气场:“保命的手段当然得多多益善,要不李爷你还是放我走吧。” “放你走?”李如焕对宁殷这样的要求显然满是不屑,“仍由你进入王域胡作非为吗?你这个通缉犯!” “我可是安分守法的好公民,去南星城只是想要见见周王殿下而已,怎么会胡作非为呢?” “大罪之人,面见周王殿下做什么?” 宁殷面露无奈:“我说了我是被冤枉的……” 但李如焕并不愿意相信宁殷的话,抬刀便再度攻来,宁殷将手中的青日孤烟紧握,同时小心翼翼地将昭炎附着在刀刃之上。他可得小心点使用昭炎,可不能让它把自己的宝贝长刀给损坏了。 两人的再次交锋仅仅只持续了几个回合,李如焕主动拉开距离。这宁殷的刀上附着了那可怕的温度,就算自己武器长度占优,依然有被灼伤的风险。 对方主动后退,宁殷却没有感受到有多轻松,他的左手伤势不轻,大黑天压制伤势的时间很有限,必须尽快脱身。可敌人不只是李如焕一人,四周的赤骁骑兵将自己的所有退路围得水泄不通,想逃出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眼神轻微朝四周扫动,此地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是平原,此等地势对骑兵大为有利,自己这两条腿可跑不过这些四条腿的骑兵。目光朝着西边一瞧,那里有一片长得还挺茂盛的林子,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地图上对那里的标注是一处“乱葬岗”,战国时代堆积无人认领的尸首的地方。 “拼一把!” 宁殷心中一狠,果断抓住了李如焕主动撤退的时机,将手中长刀紧握,径直朝着李如焕发起了进攻,依旧是难辨其影的刀术,甚至能感觉到宁殷在刻意提升自己的速度。李如焕应接不暇,只能被动防守,让他感到忌惮的不是宁殷的快刀,而是他手中那团无形的火焰。 突然,宁殷将昭炎全力催动,他心中并无术法操纵的概念,只是在脑子里回想起了前两天慕子义施展火术的场景。昭炎尽数汇聚于手,宁殷猛地将其往地面一拍,一股格外猛烈的热浪瞬间以他为中心朝四周席卷开来。 李如焕大惊,那术法的温度着实可怕,在心中暗骂一声宁殷是个疯子,脚下将撤退的步伐施展到了极致。 扩散开来的温度如同一阵炽热的暴风,虽然四周的赤骁骑兵在见到这阵仗的时候已经展开了防守的阵型,但那股温度还是烘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就连他们座下的马匹都被这股炽热的温度惊动,变的有些躁动不安。 “这是什么鬼东西!好热!” “保持阵型!保持阵型!” 军士们在混乱之中尽最大努力保持自己的阵型不乱,但眼睛依旧睁不开。这身能够抵抗灵力冲击的甲胄在面对昭炎的温度冲击的时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是在热浪之下变得有些发烫。 当风暴平息,热浪消退,场中没有人因此受伤,就好像刚刚的招式不是用来进攻的,但就在这时,场中宁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人呢!?”李如焕最先反应过来,大惊一声,刚刚的热浪似乎对他的冲击不小,身上的衣服出现了很多处破损,有些形象缺失。 身后的赤骁骑兵也随之震惊,虽然那热浪确实让他们感觉到难受,但骑兵阵型可没有错乱,那宁殷究竟是怎么跑掉的? 众人惊疑,四下观察,抬眼发现有一道身影朝着西边的林子窜去。 “在那!给我追!” 李如焕怒吼着,宁殷和麒麟就在眼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给跑了! 成功从包围圈逃离,宁殷可不会再让自己被他们给抓了去,听风术迅速展开,庞大的感知不断覆盖在整片林子上,身上的全部力气都用在脚丫子上,身影不断飞窜。 林子里太多的树,非常不利于骑兵行动,这些在平原上的霸者军士现在彻底哑火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殷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越跑越远。气的李如焕直接一拳打在面前的树桩上,庞大的力气将树干给击穿了一个大窟窿。 “一队、二队,轻装追击,绝不能让这个家伙跑了!” 李如焕当即下令让一部分人放弃骑行改为徒步往前追,军士们不敢懈怠,纷纷结队进入丛林之中。 这些人动作虽然快,可宁殷跑起路来就不是谁都能追得上的了,跑得快也是听风人的一大必修课。听风术的感知之下,他在林子里几乎没有视野盲区,四周的所有情况他都提前了如指掌,几个飞窜之间,身后的那些没有马的赤骁骑兵便已经晕头转向。 “必须得在快一点……” 宁殷暗暗说道,左手的伤势已经开始发作了,自己一只手可跟这些人打不了,必须尽快找机会甩开这些人。 一边逃,一边四下观察地形,也不知道在林子里窜了多远,突然面前一股阴风吹来,定睛一看,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敢已经跑到了一处坟地。 说这里是坟地吧,又不见什么正式的墓碑,只是有一个大土堆旁边歪歪斜斜得插着几块石头。有的石头上似乎有石刻的痕迹,但年代太过久远,已经看不清刻了一些什么。 这里应该就是地图上所记载的那处乱葬岗了,相传在战国时代,曾在此血战的军士们死伤无数,其中尸体堆积如山,其中不乏有很多尸体是无法辨认的,到最后都没人认领的话便都会被集中埋葬在此地。挖坑、立个石头当墓碑,这已经算是很体面的处理方式了,很多古战场都只是将尸体网山沟里一扔便算处置完毕。 宁殷自以为是胆子大的,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在第一眼看到这场景的时候还是不免心中一惊,尤其是迎面灌来的阴风让他倍感阴森,就像是风里藏着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似的。 “这地儿可真阴啊……”宁殷竟然有些害怕起来了,但听风术告诉他那些赤骁骑兵已经快要追上来了,心中一狠,宁殷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闯进坟地。 一边往里走,一边还在不断小声念叨着:“各位军爷,晚辈只是借你们睡觉的地方避避风头,绝无冒犯的意思啊。” 说着,宁殷就朝着一处低矮的洼地跑去,借着四周杂乱的草丛将自己的身形藏住,同时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屏住。 可有呼吸的不只是宁殷,还有他肩膀上的小麒麟,这小家伙似乎也有些害怕这阴森森的地方,从刚刚开始就蜷缩成了一团。宁殷只能强忍着自己的手伤将自己的灵力不断压缩,连带着将麒麟的气息也一并遮掩过去。 后面追击的人很快就到了,没有马的赤骁骑兵跑起来倒也还算麻溜,只不过他们在看到这一片乱葬岗的坟地之后也都十分一致地没有选择急着踏步进来。 “这里好像就是当年古战场遗留下来的乱葬岗,我们……要进去吗?”一名赤骁骑兵十分忐忑地紧握着手里的刀,身为军人,按理说他不应该感到害怕,但无奈这地儿光看上去就太阴森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听说这里埋了上千具尸体,很多人下葬的时候连脑袋都没有……” “战国时代的枯骨啊,真是悲凉。这乱葬岗的阴气太重,这么些年了也没人敢来修整。” 就在一众军士窃窃私语感叹这里是不祥之地的时候,那名李如焕身边的邱副官从后面走了上来,一边往前扒,一边大吼着:“都愣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不追?” “头儿,前面是乱葬岗……” 可邱副官不管这些,现在正是他展现自己能力的好时候,怎么可以因为这里是乱葬岗就停止追击呢?而后大手一挥,从腰间抽出刀来,十分气愤地看了一眼四周的手下,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才不信有这么邪乎!”他说着,大跨步就朝着前面的空地走去。 而这时,突然迎面吹来了一阵大风,风很冷,直往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钻。 第一百六十八章 鬼地方 战国时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在那个整个东陆都在打仗的年代,随便哪方小国都想在天下当中掀起自己的潮流,为了几分利益就拥兵攻伐,再正常不过。 南域自古就尚武,所以战国时代的南域也是相当混乱的,盘踞在这片土地上的大小王国实在是多,发生的战事也不少。这黑风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发生在这附近的战斗突出一个激烈,死在这里的军士完全不在少数。那些战争结束之后来不及处理的尸体都会被简单埋葬在一个山沟沟里,形成如今的乱葬岗。 当邱副官踏进这阴森森的坟地的时候,一股怪风突然迎面吹来,最近天气本来就冷,这寒风一吹来直往甲胄里钻,邱副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突然这么冷?”他一边纳闷,一边鼓起胆子往坟地里面走去,只是手里的刀是握得越来越紧了。 四周看上去就是一片荒地,土堆和石头倒是很多,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发现,连宁殷的影子都没见着。 后面的李如焕带着更多人前来,李爷向来是身经百战、不畏强者的,唯独有的时候对这鬼怪奇谭有些在意,他知道这里是一处战国时代的乱葬岗,所以也并没有急着走进去,而是朝着已经踏进里面打探情况的邱副官大吼道:“有什么发现吗?” 邱副官摇了摇头,阴寒的风使劲往他甲胄里钻,冷得他直跺脚。这一动倒是有趣了,咔嚓一声,他感觉自己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仔细一看,一层泥土之下,果然是一截枯黄的骨头。 紧张兮兮地咽了一口唾沫,邱副官更觉得有些胆寒,快步从坟地里跑了回去。 “这里面啥也没有,宁殷那家伙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邱副官尽力压住自己心里的恐惧,不想让自己在李爷面前丢人。 李如焕眉头一皱,那宁殷的气息的确从刚刚开始就消失了,并且连麒麟的妖气也觉察不到了,他一时间也没了注意。 就在李如焕为难的时候,后面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是野兽?不对,野兽哪有这么大的动静?众人感到有些惊讶,尤其是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心里难免开始瞎想。 白长和陈愚几乎是马不停歇地赶回来的,从踏进黑风关的地界开始就觉察到了此处有两股格外强烈的气息在战斗,但当两人赶到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只留下一队赤骁骑兵把守在现场。 看来是李如焕已经先一步找到宁殷了,白长心中有些忐忑。李如焕的本领他是知道的,要是宁殷稍有不慎被它给擒住了可就麻烦了,不过从现场来看,这样的担心并没有实际发生。白长甚至还有点高兴,纵使李如焕再加上一众赤骁骑兵一起围堵宁殷一人,最后还是让宁殷这个小滑头给溜走了,不愧是南城第一听风人。 既然来都来了,白长和陈愚两人也随即加入了追捕宁殷的行动中来,不过当两人在林子里穿梭半天才发现,这片地方以前是用来埋葬战死的兵士的,一进来就感觉到阴冷得很。 当白长拨开树丛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李如焕这行人也在这里,不过看他们这严阵以待的样子……不会是把自己当成鬼了吧。 一众赤骁骑兵原本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刚刚引起异动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白长君和陈愚的时候,心里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你们俩……”李如焕轻咳了一声掩盖自己刚刚的紧张神情,而后又感到十分奇怪地问道,“你们俩不是奉命去息风港调查情况了吗?怎么来这儿了?” 白长君和陈愚往前走近,朝着李如焕微微行礼,这位爷可是现任城主的亲弟弟,礼数自然不能懈怠了。 礼毕,白长方才解释道:“息风港的案子的确与宁殷有关,当我们得知宁殷已经返回南域的时候就急匆匆地赶回来了,看这架势,李爷之前是与那宁殷交过手了?” 这话其实问得有些多余了,李如焕向来是一个注重仪表的人,现在的他衣衫不整,外面虽然罩着一件军用大氅,但不难看见里面的袍子其实都已经破损不堪,尤其是脸上还有些残留的血迹没有清理干净,足可见刚刚的确是经历过大战的,至于这结果嘛……显而易见,强如李如焕也没能在宁殷手上讨到好果子吃。 不过更让白长感到有趣的是,刚刚李如焕和这些勇武的赤骁骑兵是在害怕吗?这儿是乱葬岗,估计刚刚把自己和陈愚折腾出的动静看成什么鬼怪了。真是没想到,李如焕这么厉害的人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面对白长的询问,李如焕点了点头,又觉得宁殷从他手上溜走这件事在镇南府这些人面前有些丢人。不过这时一旁的邱副官觉察到了李爷的神色变幻,当即说道:“那宁殷不知学了什么妖法,竟能操纵肉眼无法看见的火焰,这才被他侥幸溜掉。不过他已经被李爷重创一番,肯定是跑不远的。” 白长点了点头,他相信李如焕是有这个本事的,不过又说宁殷施展了什么操控不可见火焰的事儿,这倒让白长感到几分惊奇,同时在心中暗叹,“这宁殷消失不到一个月,竟然又学到了什么新怪招……” “李爷是怎么找见那宁殷的?”白长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同时目光在四周环顾,白长似乎想从这地方找出些端倪,但前面那看起来像是一片坟地的地方实在阴森,并且自己的感知告诉他这里也没有发现宁殷的任何痕迹。 李如焕虽然向来不太看得起镇南府的人,认为他们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但白长君除外,这人是镇南府所有人当中他李如焕唯一看重的人。 “前些日子抓了一个归离路逃出来的小贼,从他嘴里撬出了一些意外的消息,那麒麟是妖类至尊,若是周边有其他妖物存在,它就会有所动静。正是利用这一点,才在这里将那宁殷给揪住了,”李如焕说着,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是没擦干净的血迹,急忙从大氅里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将自己的脸再清理了一番,又叹道,“之前就听说这宁殷怎么这么厉害,此番与之交手才知道这并非传言。” 白长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反倒是有些感叹李如焕的厉害,要换做是别人,说不定还真找不见宁殷的任何踪迹。他也知道李如焕是个好面子的人,也不再说起这个话题。 “这附近似乎没有那宁殷的气息……”白长正声说道,在感知方面他的确强于其他人,包括李如焕。 “那家伙,溜得还真快!”李如焕狠声说道,好不容易才找见这宁殷的踪迹,没想到又让他给跑了。 但白长又补充道:“从空气中残留的灵力我的确能感觉到他受了很重的伤,李爷你要是再下手狠一点可能就把他直接给杀了。” 对此李如焕也有些无奈,他其实一直都刻意有所留手,就是宁殷将那麒麟给藏在了身上,自己要是出手过重可能会连同麒麟一起给杀了,这可就得不偿失了。 “能感觉到他往哪个方向逃去了吗?”李如焕直接问道,毕竟在现场的这些人里,最擅长感知的也就是白长君了。 往前几步,白长君像模像样地观察了一番四周,而后故作犹豫了一番,最后才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东边,他应该是往那个方向逃去了。” 众人顺着白长所指的方向看去,东边的林子略显稀疏,而那个方向也正是朝着黑风关口而去,那宁殷这么想进王域,多半不会错过赤骁骑兵不在正面的这个大好机会。当然了,更关键的是那片林子看上去正常多了,没有太阴森的感觉。 李如焕相信白长君的判断,这是他在镇南府里唯一看得上的人,而后迅速下令展开追击。 “还请李爷给我留几个人,我们再排查一下这附近的林子,谨防那宁殷使些什么鬼把戏掩人耳目。”白长君很严肃地说道。 李如焕觉得有理,只留下少数几个人继续排查这附近的林子,自己也抓紧朝着东边追去。 场中很快就只剩下了白长君、陈愚和几名赤骁骑兵的军士,坟地的阴风依旧,突然少了这么多人,让还留在这里的人更加觉得有些害怕了。 “白长君,咱这是……”陈愚有些心悸地问道。 白长无奈地摇摇头,颇感头疼地叹道:“那宁殷的鬼把戏我们是见过的,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将这附近一些可疑的地方都排查一遍吧。” 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但考虑到抓捕对象就是宁殷,陈愚还是鼓起胆子答应下来。 “你身手好,带着这些赤骁骑兵一起,若有发现不可与那宁殷硬碰,先发信号。” “你一个人能行吗?”显然陈愚还是有些担心在这阴森的地方一个人行动会不会有些过于冒险。 但白长却摇了摇头:“聚在一起的效率太低了,必须尽快行动,别让那宁殷给跑了。” 闻言,陈愚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其他人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而还站在原地的白长君却在这个时候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这块坟地里,眼神暗含深意。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方向 宁殷一直就躲在坟地的一处矮矮的草丛里,他甚至觉得这是哪位军爷的坟头草,但眼下时局所迫,他也顾不上什么了。 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不好意思打扰了”这样的话,一边小心翼翼地躲起来,他将自己的呼吸压得很低,也强行将麒麟的气息给压制住。这样一来的话,如果不是星玄层次的高手,是很难觉察到宁殷的存在的。 李如焕这家伙果真是宁殷遇到的极为难缠的对手,当他们犹豫着要不要进这坟地一探究竟的时候,宁殷心中其实是非常紧张的,他躲在这里就是在跟这家伙赌,赌他们不敢进来。 更让宁殷感到意外的是白长这家伙怎么来了,此人心思极细,并且也很擅长感知之术,要是这家伙想找自己的话……宁殷心中感到十分郁闷,这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了。 就在白长扫视四周的时候,宁殷似乎感觉到了这家伙已经发现自己了,心中有些自认倒霉的感觉,甚至已经随时准备再度运转大黑天秘法跟这些人鱼死网破了。 不过,白长这家伙明明发现自己了,为何又装作没看到?甚至还故意将李如焕这些人都给支走了? 心中大为不解,宁殷看到那些人越走越远,心里没有放松,反倒是更加紧张了。因为白长那家伙还留在原地,并且已经朝自己看了过来。 “我一直都以为听风人只会做追捕别人的人,只是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也会成为被人追到躲起来的胆小鬼。” 白长君一边往阴森的坟地迈进步子,一边若有所指地说道。他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四周,这片荒地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感觉比较阴森了一些,尤其是从四周吹来的风,实在是阴冷。 “出来吧,宁殷,我知道你在这里。”他朝坟地里喊了一声,声音不大,足够宁殷听得见。 不过躲在草丛里的宁殷并未有所行动,似乎还在心中存有侥幸。 白长见此,无奈地摇摇头:“还以为你能老老实实地自己站出来呢,看来非得逼你出来不可。” 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对于宁殷存在的方位也只是大概知晓,但白长并没有打算亲自将宁殷给揪出来,而是将声音提高了一个调:“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让李如焕的那些人再回来好好搜搜这坟地了。” 宁殷心中一紧,果然每次碰到这家伙准没什么好事儿,他也不敢再跟白长这人赌,这家伙心思可深得很,跟他玩心理肯定捞不到什么好结果。 被逼无奈,宁殷从草丛里钻了出来,样子有些狼狈,头发上还沾了不少草叶子。 就算早就知道宁殷在这里,但时隔这么久再见到他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些惊讶,尤其是在看到他现在这身状态的时候。 “你想干什么?”宁殷直接问道,言语之中多有几分谨慎,毕竟站在面前这人是隶属于镇南府的,自己没理由对他放松警惕。尤其是他明明发现了自己,却故意将其他人支走,这让宁殷对白长的态度更加谨慎了。 白长并未直接说话,而是往前继续走向宁殷,但后者戒心很重,双方始终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当我在息风港听到那些传言的时候,我其实是不愿相信的,一个被扣上了好几项死罪的人竟然还有胆量返回南域,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对此白长很疑惑,看着宁殷问道,脸色有些严肃:“你还回来干什么?” 这话宁殷可就不爱听了,当即怒声道:“我是否真的有罪,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当初萨拉寻骗自己去巨人谷帮他找回麒麟,甚至还许诺宁殷很多好处,可哪曾想事成之后非但没有履行对宁殷的承诺,反倒是要灭自己的口,这些真相别人可能不知道,但白长可都是清清楚楚的。 这一句话让白长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自己是整件事情的亲身见证者,也是亲历者,宁殷是否有罪他比谁都清楚。 “哎……” 白长叹了一口气,身上的严肃气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平和:“其实你大可以不必再回来,跟着你那个小女友远去东陆销声匿迹,岂不是更好?” 宁殷白了对方一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先反驳对方哪一点。 “凭什么无罪之人需要躲躲藏藏?我要是有罪,我自己去蹲大牢!像我这样安纪守法的好公民,竟然被你们这些当官的迫害成这样,真是让人寒心!”宁殷的语气当中蕴含了几分怒气,这也当然,换谁被无缘无故按上那么些死罪的名头都得生气。 知道宁殷肯定火气很大,向来对待通缉犯颇为主动的白长在这个时候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应对宁殷的愤怒。 “还有,那李妤跟我只是萍水相逢,我跟她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诬陷我的清白。”宁殷最后补充道,刚刚白长那些话要是让李妤给听见了,现在肯定已经提着剑杀上来了。 白长自认理亏,脸上笑了笑,颇感无奈。 宁殷倒是还很疑惑:“你明明已经发现我了,却故意将他们都支走,这是什么意思?想亲自抓我回去邀功,然后独占这份功劳?” 显然在宁殷的心里,对任何镇南府的人都是差不多一样的看法,都认为镇南府的官员阴险、贪恋私财,甚至还十分愚蠢。 “你把我想的也太黑了……”白长摇头叹道,他张开双手,示意自己连武器都没带,很明显不是来抓宁殷的。 “那你想干什么?”宁殷继续追问,他反正是不相信镇南府的人会好心帮自己的。“我说我是来帮你的,你相信吗?” 宁殷果断地摇摇头,他出入江湖这么些年,镇南府的人什么尿性他清楚得很,就算是大名鼎鼎的白长君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不愿意相信。 见此,白长也感到十分遗憾,看来这些年镇南府在外界人的眼中的确没有多少好印象,就连这位南城第一听风人都如此态度。 白长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再跟宁殷解释什么,而是露出一副十分沉重的表情。 “当我从巨人谷返回镇南府的时候,我曾与萨拉寻有过一段争执,不过后来的结局很显然,我被他削了职,也禁了足。过去的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镇南府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为了镇守南域的治安,还是为了保护贵族富商们的财富,亦或是某位大人的工具……” 既然说起这些,宁殷可就来劲了,直接打岔:“哎,你说对了,你们镇南府就是大人们手里的工具。” 白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反驳宁殷的话,在过去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也从萨拉寻处理宁殷这件事情上深深地看到如今的镇南府究竟存在多大的问题。 “当初皇帝陛下在南域设立镇南府的初衷肯定不是这样的……”白长心中泛起了苦涩,他一直置身于镇南府这个泥潭当中,之前竟然没有觉察到这些问题,又或许是之前他是不愿意相信这些事实。 “那我就不清楚那位皇帝陛下的想法是什么了,但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乌烟瘴气的。”宁殷继续补刀。 这话还真就像刀子一般扎在白长的心上,他效忠很多年的地方竟然如此不堪,这种源自内心的质疑让他不得不停下来仔细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是继续替镇南府处理那些烂事,还是相信自己心里的正义。 “是啊,乌烟瘴气的……以前我忙着应付萨拉寻转过来的案子,一直都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如今停下来一看,感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白长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而后忽然抬头看向宁殷:“你是南城第一听风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以死谢罪。”宁殷的回答相当简单和干脆,但很显然这不是正经问答。 知道一时间很难改变宁殷对自己的看法,白长也不打算再与宁殷多解释什么,毕竟他们现在还没有脱离李如焕的追击范围,形势依旧很危险。他看向宁殷,正声说道:“他们现在改变了对你的处置办法,要求所有人见到你可以直接诛杀,我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应该跟你身上的东西有关。” “那当然了,麒麟是他们要送给周王殿下的礼物,杀了我拿走麒麟,没准周王殿下一高兴还能让他们继续加官进爵,多是一件美事啊。”宁殷不用想都知道为什么,现在距离周王殿下的寿辰已经很近了。 但白长却突然说道:“不,送往周王府的寿礼已经随着李珣的卫队出发了。” 这话倒是让宁殷一惊,话虽简短,蕴含的消息可不少。 “你确定这消息没弄错?”宁殷看向白长,眼神当中满是严肃。 白长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城主府的赤骁骑兵数量并不多,此番一共分为了三队,一队随着李珣出发前往南星城为周王殿下献上早已准备妥当的寿礼;一队由我带领前往息风港设下关卡,并沿途搜寻你的踪迹;剩下的这一队则是在李如焕的麾下,他是奉命前来诛杀你的。” “这样说来的话……这麒麟是他们想要了。”宁殷为所有的言论定下了最终的猜测。 虽然不愿相信这些,但事实告诉白长就是如此,他也正是因为察觉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才决定前来找到宁殷,将一切都查个清楚。 第一百七十章 妥协 “萨拉寻口口声声说麒麟是献给周王殿下的寿礼,现在却突然一反常态,杀了你就能灭口了,然后麒麟就任凭他来处置了,他这么着急是想要将麒麟据为己有?” 白长对自己的这个猜测十分难以置信,但目前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言论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萨拉寻是一个谨慎的人,他从来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萌生出这样想法的人可能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人。”宁殷虽然与萨拉寻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从之前的会面不难推断出这个人的性格多有谨小慎微。 “你是说……” 宁殷点了点头,他知道白长也已经猜到了自己说的是谁,叹道:“没错,就是李珣。” 其实白长也曾怀疑过李珣,毕竟在兴安城能做到只手遮天的只有他了,能指挥镇南府府司的也只有他。如果是他想将麒麟据为己有,如今很多决策都可以侧面印证这个说法,这一切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虽然心里承认的确有这种可能,但白长还是忍不住发出感叹:“他竟然敢打麒麟的主意?” “那有什么不敢的,麒麟可是世间极为稀罕的物种,这家伙可全身都是宝,一滴麒麟血就能祛除百病、延年益寿,换做是谁都会心动的。而那些权势越高的人越在乎自己的性命,能多活一年都是他们心中的渴望,若是能得到麒麟血对他们的好处是巨大的。”宁殷说着,扭头看了一眼抓在自己肩膀上的麒麟,这小家伙似乎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是眨着大眼睛看着宁殷。 白长这次在看到麒麟的时候也略有震惊,上次从巨人谷将这小家伙从地火手里抢过来的时候,它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像是随时都会死去,如今竟然又活蹦乱跳了。而且模样也变了很多,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一股活蹦乱跳的气息。 “你是怎么治好它的?”白长知道,这肯定是宁殷想的办法治好了麒麟。 “要提起这些可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反正为了救这小妖物的命,是真费了不少心思。”宁殷淡淡地说道,他不打算解释太多,而是直接看向了白长,“你是打算放我走吗?” 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现在自己可还在李如焕的追击范围之内呢,可不能在这里耽搁久了,要是那家伙察觉到了什么折返回来,自己可就麻烦了。 不过白长却摇了摇头,他终究是镇南府的人,是不会让任何一个通缉犯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尽管这个“通缉犯”的名号有些虚假。 “哦……那看来还是得来硬的。” 宁殷倍感无趣,原本以为这个家伙找机会跟自己聊这么多是良心发现了呢,原来还是要顶着镇南府的帽子做事。 话说到这儿,宁殷心神一沉,开始估算自己的胜算。 “你的胳膊都快不行了,还想跟我打?”白长的眼神落在宁殷的左臂之上,那条耷拉着的手臂一直都在发抖,看来的确如邱副官所言,李如焕重创了宁殷。 但宁殷可不怕,他就算再强行使用大黑天也要从这里离开,黑风关口就在眼前,自己必须要去到王域。 “出于职责所在,我的确不能放任你自由离去,但出于一个执法人员对真相的探究,我没有理由阻拦一个本就没有罪的人去往南星城。”白长暗含深意的说道,看向宁殷的眼神多了几分迷离。 白长的话让宁殷有些费解:“你这人怎么老是喜欢说这些拐弯抹角的话,一句话,到底放不放我走?” 摇头一笑,脸上露出些许的无奈,然后微微侧了侧身子,为宁殷让出一条路,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算你还有点良心。” 宁殷说着,快步从白长身旁走过,见这家伙果真没有任何阻拦,抬腿就跑。 不过还没等他跑出去多远,白长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身旁。 “你不是放我走吗?”宁殷大惊,以为这家伙也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那白长却是轻轻一笑:“我放你走,可没说要放麒麟走。” 顿步,宁殷止住身形,心中对白长的警惕再度升起,果然这家伙还是想要麒麟?瞬间,大黑天秘法的符文已经开始在他脸上浮现。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我不抢麒麟。” 白长的话让宁殷越来越抓狂,既然放自己走,又说不放麒麟走,现在又说不抢走麒麟,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宁殷心中有怒火撩动,这人说话总是让自己摸不着边,实在是可气! 白长也不再逗弄这个听风人,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跟你一起去南星城,帮你洗掉身上的冤屈。” 但显然宁殷是不相信的,眼中警惕的神色更甚了,冷声道:“你能有这么好心?” “镇南府的确对你有愧,你身上的罪都不该由你来承担,”白长突然语气变得有些沉沉,脸上甚至浮现一抹惭愧,“从现在开始我不再使用镇南府的身份,而是以白长君的身份随你一起前往南星城,帮你解决身上的冤屈。” 宁殷还是有些不愿相信镇南府的人,就算是白长亲自说这些话他也不愿相信。人心隔肚皮,宁殷的感知再厉害也无法看清人内心的想法,更何况麒麟这种东西本就令无数人着迷,白长君名声再好也有被内心贪念影响的可能,自己绝不对冒这个险。 想到这儿,宁殷一闪身加快了速度往前跑,试图甩开这家伙。 无奈自己有伤在身,还要时刻注意四周的情况,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白长注意到宁殷的手伤的确严重,一个闪身就将宁殷给拦住了。 见此,宁殷心中警惕,急忙后退,始终与白长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你的胳膊要是再不治疗,可就要影响你以后握刀了。”白长无奈地摇摇头,宁殷这家伙现在的戒备心太重,自己说什么他都不相信。 他说的没错,宁殷也能感受到左臂传来的阵痛越发深入骨髓,要不是自己体魄还算强壮,早就疼晕过去了。 “你……真的愿意帮我?”宁殷的语气有些缓和,言语当中其实还在试探。 “如果我要抓你,或是想抢夺麒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你是觉得我打不过只有一只手的你?” 白长这话反问起来倒是让宁殷有些语塞,他说的没错,自己只有一只手,还有伤在身,他要是想抢走麒麟并不是什么难事,也没必要跟自己费这些口舌。 见到宁殷总算稍稍放松了一些,白长也松了一口气:“我在重案司任职这些年从未冤枉过任何人,你自然也不能例外,至于这麒麟该如何处置,就交给周王殿下自己决定吧。” 宁殷半信半疑,就在这时,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与之前的痛楚不同,这一次的疼痛直接让宁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别动!”白长急忙上前扶住宁殷,并为他检查伤势。 伸手摸在宁殷的左臂之上,很明显地感觉到皮肉之下的骨头出现了损伤。李如焕那一刀的力气实在是可怕,庞大的力气冲击在宁殷的手臂之上,尽管宁殷自认为体魄强健,但在这力量的压迫下还是出现了很严重的骨折。 “骨折了……”白长沉着脸说道,骨头都伤成这样了,亏宁殷还能强撑这么久。这要是换成一般人,早就疼得在地上打滚儿了。 “忍着点儿,我帮你复位。”白长说着,两只手分别按在了宁殷的手臂两端,后者面色惨白,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由着白长亲自上手。 以前曾在医务部见过一些骨折复位的手法,白长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好在宁殷这骨折不算特别严重,手法复位并不难。 一声清脆的声响并伴随着宁殷脑子里一阵眩晕,额头上早已冷汗密布,但眼下他依旧处于包围之中,所以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青日孤烟。 四下看了看,白长从一旁的林子里找来一些木片将宁殷手臂骨折的地方固定好,再从自己身上的衣袍上撕下一条布将其缠绕包好。最后为了让手臂保持血液流通,白长还用一块布将宁殷的这只手臂吊在了宁殷的脖子上。 “好了,虽然不是很专业,但这样处理过后应该就好多了,今后一段时间这只手臂就不要用力了。”白长提醒道,拍了拍手,也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给人治疗骨折,刚刚还是有些紧张的。 宁殷的脸色很难看,右手拄着青日孤烟站起身来,眼神复杂的看向白长。 “多谢。”他答谢道。 白长轻轻一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宁殷如此正式地答谢。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估计李如焕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了,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白长催促道,神色之间有些着急。 可宁却是一愣:“你真的要帮我?” 对方白了宁殷一眼,刚刚自己说了那么多,合计着以为自己跟他开玩笑呢? “我绝不允许自己的手上出现冤假错案。”这是一位镇南府重案司的官员最真挚的一句话,也代表了镇南府当中少有的几分正义。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过关 就在宁殷和白长离开乱葬岗的时候,李如焕和一众赤骁骑兵搜寻无果,望着茫茫的平原有些失了方向。 “李爷,接下来咱们怎么办?”邱副官有些焦急地问道,他们的骑兵沿着乱葬岗一路搜寻,这下可是真的找不见那宁殷的踪影了,难不成还真让这小子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李如焕心中也犯难,好不容易才将那宁殷重创,怎么可以让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他将手中的长刀插在面前,怒吼道:“传令下去,所有赤骁骑兵三人一组行动,对黑风关口以北的区域展开严密搜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宁殷给我找出来!” 手下得令,迅速分组散开,李如焕将长刀握在手里,怒火在他眼中升起,就连站在一旁的邱副官都能感受到一股实质般的威压,心中主意一转,连忙说道:“那宁殷受了伤,一定跑不远,我这就去查验一番那锁妖车,看看能否再刺激麒麟发出异动。” 刚走出没几步,李如焕就将邱副官给叫住。 “那用作诱饵的妖兽本就命不久矣,现在只怕是已经彻底死去了,你现在立即赶往黑风关口,告诉那里的守卫务必加强戒备和盘查力度,见到左手受伤的人立马扣押,绝不能让那宁殷通过黑风关口。” 邱副官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此刻已经不容许他再耽搁时间,当即领命,快步退下。 场中只剩下李如焕一人,胸中的愤怒终于是忍不住了,手起一刀狠狠地劈砍在面前的土地上,狂暴的刀气将面前的地面硬生生地轰出一个大坑。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宁殷,竟然就这么让他给溜了?李如焕心中的愤怒远比看上去的还要沉重,他是兴安城最顶尖的高手,背负着无数的责任与荣耀,绝对不能让宁殷跑了!绝对! 刚好在这时,重案司的陈愚彻底排查完了整个坟地,看见气头上的李如焕正在发泄自己的怒火,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就欲转身离去,他知道李如焕的脾气,自己现在就溜走权当刚刚什么也没看见。 “站住!”李如焕突然叫住了陈愚。 兴安城人人都知道李爷向来好面子,刚刚那般失态的样子被自己被看到了,陈愚心中暗叹自己倒霉,无奈只好脸上强挤出笑容,转身弯腰行礼:“李爷,有什么吩咐吗?” 李如焕强行压住心中的怒火,用稍稍平和一点的语气直接问道:“白长君呢?” 闻言,陈愚心中倒是稍稍舒缓,还以为自己刚刚瞧见了李爷失态的样子让他感到愤怒,没想到原来是问白长啊,这下陈愚倒是没那么害怕了,笑着答道:“刚刚白长君来信,说他先去黑风关口查看一番,以防那宁殷趁着我们不注意悄悄溜走,现在估摸着已经快到黑风关口了。” 李如焕点点头,不愧是镇南府当中他唯一欣赏的人,做事总是这么细致,把守黑风关口的确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既然有他守在关口,那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只是李如焕怎么也想不到的是,白长所说的“前往黑风关口查看”,其实是带着宁殷一起通过关口。这个他唯一欣赏的人现在已经不再跟他是一路人了,起码暂时不是。 从乱葬岗出来,宁殷又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现在的他又摇身一变成了望云泽值守府的人。 白长在看到宁殷这张新脸皮的时候都忍不住发出感叹:“你这面具还真是有点东西,竟能将容貌遮掩的如此完美,怪不得息风港那么多人守着都没抓到你任何行踪……” 宁殷伤势正痛,没多少心思跟白长聊天,只是最后淡淡地说了一句:“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你。” 闻言,白长哈哈一笑:“你还真别说,真要我用肉眼来分辨的话,确实不一定能从你这脸皮上看到什么端倪。” 说着,白长忍不住靠近了仔细看了看那张脸,他早就听闻过江湖中有人特别擅长制作这种用于易容的人皮面具,没想到今日在宁殷的脸上看到了。 “你做的?”白长感到有些意外,他之前可没听说过宁殷还会制作人皮面具这门手艺。 宁殷摇了摇头,但也没有说出这面具是出自于谁的手,可不能把这些坏水惹到暚慈身上去了。这是宁殷向来的行事准则,祸不及他人。 白长也很知趣地没有再问,他知道宁殷的人脉很广,在江湖中结交了不少厉害朋友,有人会做几张人皮面具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也正如宁殷所说,这样的面具就算戴在脸上,也逃不过白长君的眼力。这是一种近乎于直觉的眼力,,此次在息风港搜集线索的时候也是被这种感觉牵引着。萨拉寻曾称赞这是白长独有的断案天赋,也夸耀这是镇南府的幸事。过去的十几年里,白长君从未判断错误,没有罪人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脱,也没有人会在他负责的案子上蒙受冤屈。 如今,也正是这股对正义的执念牵扯着白长继续寻找真相,就算这人是通缉令上的宁殷,也不能有例外。 找了件衣服穿上,将自己受伤的胳膊重新遮好,宁殷在白长的带领下走向黑风关口。 天色还早,关口依然可以放行,他们打算在天黑之前通过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路上的行人不少,大家都是想赶在天黑闭关之前进入王域,所以宁殷和白长两个人骑马走在路上不会显得很突兀。 宁殷看了看四周,又有意识地将听风术往前扩展而去,想要找找看望云泽的卫队还在这里没有,但当他的感知在距离黑风关口五十步距离的时候突然失了灵。 “嗯?”宁殷感到有些意外,他的感知就像是撞在了一堵墙上,任凭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将感知往前渗透分毫。 注意到宁殷脸上的神色变化,白长忍不住一笑,解释道:“黑风关是通往王域的重要关口,在这里布下防守的不只有兵力,还有为这座关隘量身定制的阵法。据说那是由南域的阵法第一人‘阳落尘’亲自着手设计的,任何人的感知都无法穿透那阵法,就算是星玄层级的高手也不行。” 宁殷闻言也便立马放弃施展听风术,免得引起黑风关里守卫的注意。根据四周的情况来看,望云泽的卫队应该都已经顺利过关了,他也没什么好关心的了。 继续前行,视线当中的黑风关口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也只有走近了才感觉到这座屹立在王域门前的关口究竟有多雄伟。 “我滴个乖乖,这城墙咋这么高?” 一旁的域外来客望着眼前的黑风关城墙发出这样的惊叹,听口音应该是北边来的人,腰间别着一把格外精致的短刀。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这黑风关虽然看上去雄伟,但跟帝都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身边的同伴淡淡地说道,看得出来他在故意压住心里的震撼。 “我不管,就这黑风关的城墙已经足够气派了,比咱们齐敖国那些关卡雄伟多了。” “这倒也是……” 两人一边感叹一边吐槽自家国度的城墙,宁殷不再关注这两个来自齐敖国的来客,跟在一支商队后面排队等待关口守军的盘查。 周王殿下的寿礼将至,王域全线戒严,这段时间不管是谁进入王域都需要接受十分严苛的盘查。 前面排队的人挺多的,宁殷也在人群当中看见了一些熟面孔——慕子义。他并不是孤身一人来到南域的,而是带了很多手下和侍从。此刻的他端坐在马车里,马车旁有一队气势不凡的护卫跟着,颇有一种大家公子的气派。 云饶国术士界的双杰之一,说他是大家公子也一点没错。 就在宁殷打量四周人群的时候,一声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邱副官一路快马上前,怒吼着让四周排队的人群让开,要换做是其他人肯定不乐意,但眼前这人可是一身军装,排队的人群纷纷为其让开了一条道,生怕耽误了这位军爷的差事。 “他怎么来了?” 宁殷认得这人,之前一直跟在李如焕身边的副官。他来到了这里,那是否说明李如焕的人也就已经来到? 邱副官火急火燎地翻身下马,黑风关的守军将领在看到邱副官到来的之时也赶紧上前迎接,虽然在军职上这些隶属于王域的守军是大于李珣手下的赤骁骑兵的,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两人在一旁快速商谈着什么,看得出来邱副官很着急。由于此处阵法的压制,宁殷没有再施展听风术,所以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只看到在两人商量完毕之后,守军将领的脸色也跟着低沉起来。 守备军士同时开始调动,值守在城墙上的一队军士列阵站在关口两边,他们全副武装,下半边脸都被黑色的口罩给遮住,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这目光只是落在行人的身上,就足够让这些人心里感到一阵害怕。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盘查 他们说了什么,宁殷的确没听见,只不过从刚刚开始关口的盘查变得更严了。 所有入关的人不仅要被检查行囊,还侧重检查了左手是否有伤,任何可疑的人员都会被暂扣在这里。就刚刚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两名左臂有伤势的行人被黑风关的守卫给带走了。 “这是冲我来的……” 宁殷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左臂,经过白长的临时处理,这只手臂算是保住了,但由于是有些骨折,整个臂膀都无法活动,耷拉在身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有伤势。 一旁的白长见到守卫们这般检查,也感到有些麻烦了,那些守卫的检查很仔细,宁殷那只胳膊怕是要露馅。当即凑近了问道:“先前你用秘法封住筋脉、暂缓伤势的法子还能再用一次吗?” 宁殷脸色低沉,之前是因为伤势还未全面发作,所以可以用大黑天将受损的筋骨给暂时封住,达到不影响活动的效果。但现在自己的手臂已经肿起来了,再调用大黑天在这手臂上恐怕会引得筋脉错乱,从而加重伤势。 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王域就在眼前,决不能就在这里栽了。宁殷突然心一狠,大黑天秘法悄然被他催动,黑色的符文缓缓爬上他的手臂,力量充斥在伤痛中的筋骨之下,宁殷缓缓将左手抬起来,虽然有些吃力,但好在可以活动了。 “我有伤在身,这秘法的时效不好估计,我们必须尽管通过这里。” 宁殷说话的声音变得很低沉,看得出来他在极力维持秘法的时效。在这种地方催动大黑天,必须要严格控制其威力,若是动静太大会引得四周的守卫注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必须要控制精细,只让秘法的力量在这只手臂上生效,不能引起周围灵力的波动,这对施术者的精力要求极高。 见宁殷已经准备就绪,白长也迅速从队列里脱离出来,临走前小声对宁殷说道:“我去前面等你。” 他是镇南府的人,跟宁殷待在一起反而会让人起疑心,并且他刚好还可以利用这个职务之便帮宁殷一把。 白长大摇大摆地牵着马走上前来,前面的守卫将领刚想呵斥行人按照规矩排队,仔细一瞧原来是镇南府重案司的白长君,脸上的怒气当即转为笑意:“白长君,好久不见。” 白长也十分有礼地抱拳回礼,笑问道:“这不前些天才见过面吗?斯将军又贵人多忘事了。” 斯老黑挠了挠头,哈哈一笑,示意周遭的手下赶忙给白长君放行,不过白长却摆了摆手:“这可不行,公事是公事,咱们该查的还是得查!” 说着,白长就让一边的守卫先来为自己盘查。 “白长君说笑了,你可是镇南府里最顶尖的官员,倘若连你都无视规矩了,那镇南府可就要遭殃咯。”斯老黑继续笑道,他模样长得宽厚,似乎是由于常年在外值守的原因,这身皮肤看上去比别人都要黑两个度,所以熟人之间都亲切地叫他“斯老黑”。 两人聊着,邱副官也从一边走了过来。 “邱副官?你不是跟着李爷在后面找那通缉犯吗?怎么到这儿来了?”白长君先一步发问,表现得十分吃惊的样子。 邱副官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唉,甭提了,那宁殷就像钻进土里的泥鳅一样,一个没留神就不见了人影,我们在后面找了好半天都没见他的踪迹,李爷让我先到黑风关口来把住这里的行人,千万不能让那宁殷逃到王域去了。” 闻言,白长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此人十分危险,若是让他逃到王域说不定会在周王殿下的寿宴期间闹出什么乱子,到时候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可就得把脑袋奉上了。” 斯老黑和邱副官都深有同感,但邱副官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白长君你这是要过关?” 白长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表达了自己目的:“前几天府司大人命我去息风港调查了一些案子,有些情况我需要当面和府司大人汇报,估摸着府司大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南星城了,我得抓紧点儿时间赶在他前往周王殿下的宴会之前跟他汇报这些事情。” 闻言,邱副官深感理解,他知道白长君是镇南府府司的左膀右臂,自然是公务繁多。此时也是毫不客气地赞叹道:“不愧是白长君,不论什么时候都想着案子,在下佩服佩服!” “这都是分内之事,比起两位将军肩上的重担,我这都不算什么。” 一边谦虚的说着,白长也在一边留心身旁这些守卫盘查过路人的流程,大到货箱,小到行李包裹都会仔细检查,最后还要仔细检查一番左边胳膊是否有伤。这一套流程下来可真是细致,以宁殷现在的样子很难通过这些检查。 想到这儿,白长君目光不着痕迹地往远处看了过去,与宁殷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宁殷有所会意,这是让自己格外小心。 斯老黑在一旁叹着气:“最近过关的人可真是太多了,各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我手下的这些守军已经排了四个轮次值守,一点马虎都不敢有。” “可不只你们辛苦,我们最近几天吃喝都在马背上,一刻都不敢停歇,找不到那宁殷心里都慌得很。”邱副官也感叹道,赤骁骑兵从兴安城出来的那天起就没有正式休息过,不是在抓捕宁殷,就是在抓捕宁殷的路上。 听着身后两位的感叹,白长转身也露出十分难看的表情,很难想象向来严肃且有礼的白长君也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他长长地叹道:“我们镇南府从上个月开始就没休息过了,为了那么一个通缉犯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哎……” “我听说他还杀了一名你们镇南府派去的高手,真有此事?”斯老黑小心翼翼地问道。 白长君点了点头,他知道斯老黑说的是谁,作为曾经镇南府当中四大战力之一的贾钥死在了追击宁殷的任务当中,这样的消息对外界任何人来说都是相当震撼的。但白长知道,那贾钥其实早在巨人谷的时候就应该被楚心一给杀死了,是萨拉寻让他修行了不化功才得以多活了些时日。且不论其他的,单单只是萨拉寻让镇南府高官修行邪术这一条,就足矣让白长重新审视作为府司的萨拉寻了。 但心里这么想,表面上的话可不能这么说,白长还是装作是十分生气的样子怒道:“那宁殷真是罪大恶极!杀我同袍,乱我南域,若是被我遇见了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一番。” 话说到这儿,行人攒动之间,宁殷已经走上前来。 关口的检查虽然繁琐,好在斯老黑已经增排了人手,所以宁殷也没有排多长时间的队。 驻守在这里的军士都隶属于南星城,是向周王殿下直接汇报的,所以军士们的装备一点都不比李珣手下的赤骁骑兵差。精锻的成套甲胄,衔接处刺绣的蓝色花纹,统一的军制环首刀,再配上一个高壮勇武的汉子,一名守军的战力已经远超一般的军士。 宁殷站在这位守军面前显得有些瘦小,对方只是很冷淡地瞟了一眼宁殷,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丝毫引不起他的注意,甚至瞟过一眼都记不住这张脸的面相。 由于没有什么行李,所以守军直接从宁殷手里接过通行档案,这是临行前值守府开具的人员证明,证明宁殷在这一段时间是属于值守府的人,也算是给了宁殷一个相对有保障的身份。 守军仔细核对了一番宁殷的证件,在注意到对方是望云泽值守府来的人之后,脸色稍稍变得正经起来。 “阁下是值守府的人?”他直接问道,因为根据他的印象,下午的时候已经有一队来自望云泽值守府的人从这里通行了。 宁殷点了点头,左手提着他的刀,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你们的人不是下午就已经通过了吗?”守卫显然还是有些警觉,因为下午那伙望云泽的人也正是他亲自检查的。 “他们都是我的同伴,先我一步前往南星城。”宁殷保持沉着冷静。 但守卫似乎还有所怀疑,目光在宁殷身上流转,最后停留在宁殷的左手上,他最后需要检查一下宁殷的左手。 宁殷会意,抬起左臂活动一番:“军爷,你看,咱这左手可一点儿伤都没有。” 脸上的神情故作轻松,宁殷一直暗暗催动着秘法压住左手的伤势,就刚刚活动那几下已经疼得宁殷背心里冷汗直冒了。 就在守卫准备上前拉起宁殷的袖子再检查一番的时候,白长先一步走了过来。 “你是望云泽的人?”白长故意问道,装作不认识宁殷的样子。 宁殷点了点头,面露怯意,直觉告诉他,在看到这些威武的军人的时候就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各位军爷,我真的是好人,求你们放我过去吧。” “是不是好人可不能光凭一张嘴说,”白长走上前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宁殷这张看上去实在普通的脸,“前些日子望云泽来了一个名叫‘宁殷’的通缉犯,你可有听说?”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宁殷露出很憨的样子。 这倒让白长眉头一皱,继续问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一旁的斯老黑和邱副官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又见慕子义 挠挠头,宁殷嘿嘿一笑:“在望云泽的日子太悠闲了,倒是没听说过这人,但一来了南域就到处看到那人的通缉令,就算再怎么不熟也都知道一些这人的情况了……” “所以你这一路上见过这人么?” 宁殷这回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同时也充分表达出自己的立场:“我要是知道这人的下落,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见此,白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军士,问道:“还要检查左手是否有伤对吗?” 军士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是必要的环节,不可省去。 白长也不让其他人再来动手了,直接就一把捏在宁殷的左臂之上,上下按了按,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气,其实白长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力道,表演的成分居多。 宁殷强忍着伤痛,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里却已经在暗骂这个白长是不是故意来刁难自己的?还捏的这么精准,要是再捏一把的话,这手可就要废了。 检查完毕,白长及时收手,脸上露出些许的笑容,行礼道:“远来是客,我们这是例行检查,得罪了。” 宁殷也微微回礼表示理解,抱拳行礼的样子跟没事儿人一样,实际上这左手现在已经疼痛难忍,只是稍稍一动就能感受到钻心一般的疼痛,秘法的压制效果正在快速退去。 不再多说,白长主动让出路来让这位来自望云泽的客人通过,一旁的斯老黑和邱副官也在这时将目光收回,两人相视一笑,感叹白长君做事一丝不苟。 “你俩可别笑,检查就得仔细一些,可不能让那宁殷混过去了,”说完,白长君又伸手拍了拍刚刚那位军士的肩膀,“你继续查吧,仔细一些,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人。” 远去的宁殷直到走出很远的距离方才将身上紧绷的气势给解除,左手抖个不停,刚刚一直在强忍着伤痛,现在终于是绷不住了。白长按压的那几下实在是疼,虽然对方已经在刻意留手,但这手臂现在一碰就痛。刚刚若不是白长主动上前检查自己,那些守卫肯定会将自己的袖子撩起来检查,差点儿就露馅了。 不过好在终于是成功过关了,现在只需要继续南下就可以抵达南星城,就在宁殷准备翻身上马继续赶路的时候,一旁有人的叫喊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阁下,请留步!” 宁殷寻声看去,是一名云饶国装扮的年轻人,他一边朝自己挥手,一边快步跑了过来。 “阁下,快快留步!” 可宁殷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云饶国的人,当即有些警觉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叫我留步?” 兴许是刚刚跑得太急了,年轻人弓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一口气吸上来了方才继续说道:“阁下莫怕,是我家公子有请。” 说着,他示意宁殷往前方看去,只见一名衣着锦绣的年轻公子端坐在马车上,此时正噙着笑看过来。 “慕子义?” 这倒是让宁殷感到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自己之前用这张脸救过他的命,他认得自己也很合理。 “阁下有恩于我家公子,刚刚过关的时候我家公子就瞧见你了,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年轻仆从继续补充道,谦逊有礼的样子让宁殷不得不感叹这些云饶国的人就是不一般。 宁殷在心里稍微一琢磨,反正自己一个人也是走,跟着这些云饶国来的人走反而更容易隐藏自己的行踪,况且结个伴也不是什么坏事。 慕子义朝着宁殷挥手,当初在秋风湖被这位义士搭救,他甚至都忘了问他的名字,还以为再也遇不到了,没想到今儿又碰上了。他心里高兴,连忙让自己的手下去准备一些茶点,他要在自己的马车上招待这位朋友。 一眨眼的功夫,宁殷策马走上前来,抱拳笑道:“在下林一,望云泽人士。” “来来来,林一大哥,请上马车。” 这位云饶国的天才术士实在是热情,宁殷刚一坐下,面前的小茶桌上就已经摆满了各种精致的糕点,还有一壶热茶正在慕子义手中冲泡着,隔着壶都已经能闻到里面的茶香了。 “上次多谢阁下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恐怕今天也不能坐在这里淡定的喝茶了。”慕子义将泡好的第一杯茶双手递给宁殷,言行举止之间充满了尊重。 对方都这么有礼了,宁殷也不是一个喜欢失礼的人,当即双手接过茶杯:“慕公子客气了,同为江湖中人,别人有难理应帮衬一把,这算不得什么。” 慕子义对眼前这个相貌普普通通的男子很感兴趣,虽说他历来与人共处会先观察对方的相貌和仪态,但此时面对宁殷总觉得对方有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林一……这名字好,着实好记,上次匆忙,我竟然敢连名字都忘了问了。” 宁殷笑了笑,轻轻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这茶叶的品质果真不凡,入口的绵密和清香比宁殷此前喝到的任何茶都要奇异。 注意到宁殷眼神的轻微变化,慕子义缓缓介绍道:“这是我们云饶国很出名的红尖,具有顺气通感的奇效,茶树只在郧阳村有,并且每年只产一点,我侥幸得到一些,林一大哥要是喜欢,我可以都送给你。” 说着,慕子义就要招手让侍从将剩下的茶叶都拿上来。 宁殷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平时喝酒比较多,对茶不是很懂,这么好的茶叶给我不是暴殄天物了吗?” 同时在心里感叹这位慕公子实在是太热情了,一上来就要送自己这么好的茶叶,就这茶杯中的这一点点,恐怕都老值钱了。 慕子义点了点头,他也不喜欢硬塞给对方不喜欢的东西,一听见宁殷说他平日里喝酒比较多,连忙让自己的侍从再取些好酒过来。 热情的招待让宁殷都感到有些不适应了,当然慕子义也从宁殷一上马车就注意到宁殷那只耷拉着的左手,很明显有伤在身。 “林一大哥这是受伤了?”慕子义十分关切地问道。 宁殷露出些许的苦笑,同时又有些担心这慕子义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毕竟刚刚过关审查的时候就在排查左手受伤的宁殷。 但显然这一点是宁殷想多了,慕子义压根就没想到这里来,直接吩咐自己的侍从赶紧将自己的医师叫过来。 “林一大哥你不用担心,我的医师马上就到,这是我府上最好的医师,一定能帮到你。”慕子义一脸的真诚,很难想象这位云饶国的天才术士有多么豪横,出远门都得带上自己的专属医师。 “多谢,不过你这出门都得带上自己的医师,实在是大手笔。”宁殷感叹道。 “林一大哥有所不知,像我这种术士,虽然在术法一道上有些许不值一提的造诣,但身体强度比普通人没强上多少,要是路上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我必须得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才能应对各种敌人。”慕子义将自己的苦衷说来,这倒也是实话,再说了,慕家在云饶国也算一方大势力,贵为慕家公子的慕子义出行多带些人手也不算什么。 宁殷表示理解,喝口茶的功夫,随行的医师已经到了。 “快,来给我这位朋友看看伤势如何,用最好的药!” 自己的主子都发话了,身为医师自然不敢懈怠,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慕子义对待外人如此尊敬。 医师轻轻掀起宁殷左臂上的衣袍,先前用秘法强压伤痛的做法似乎让筋骨之间的伤势加重了一些,整个左臂已经肿了起来。 “林一大哥你这是与人大打出手了啊,啧啧啧,能将你手臂伤成这样,看样子对方也是一个不得了的高手。”慕子义看着宁殷左臂上的伤势忍不住叹道。 “的确挺厉害的,要不是我溜得快,恐怕现在也没法和慕公子一起喝茶了。”宁殷也这般说道,李如焕的强大远超想象,也幸亏宁殷的身体强度远超常人,不然就不只是伤一条手臂这么简单了。 伸手仔细检查一番过后已经在心里有了数,缓缓说道:“问题不大,这伤先前已经简单处理过了,虽然处理的手法粗糙了一些,但保住了所有的筋脉,我给你重新固定、包扎一下就好。” 接着老医师又补充道:“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最近就不要再用这只手与人过招了,以免以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宁殷点头谨记老医师的叮嘱,可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进入王域之后肯定还会遇到很多其他高手,再与人动手是免不掉的。 一旁的慕子义似乎有些不满意,直接问道:“就没有什么好一点的药吗?” 医师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的性子,缓缓回答道:“公子放心,我这包扎之法并不是单纯的包扎,此行我带了一些治疗骨伤的奇药,会一并用上一些的。” 闻言,慕子义这才略有些放心。 老医师的手法比白长专业多了,当药敷上一会儿,一股暖流包裹在宁殷受伤的筋骨上,甚至可以感觉到其中的药力正在发挥作用。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外城集市 老医师的手段真是高明,比白长那门外汉的应急处理强太多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让先前一直都在阵痛的手臂舒缓下来,宁殷的脸色也好了很多,用的药也是大有奇效,宁殷能感觉道那股暖流在修复自己的伤势。 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饮下一口热茶,先前还觉得有些苦涩地茶在此刻竟变得尤为芳香,宁殷也能感受到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回来。 见到宁殷脸色缓和,慕子义也松了一口气,提醒道:“这手最近就不要乱动了,要是再遇到麻烦,你只管来找我,我肯定帮你都摆平了。” 看着慕子义颇为仗义的样子,宁殷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若是再云饶国,慕子义的名声没准还真能帮自己一把,但这里是南域,自己得罪的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但起码这小子是好心,宁殷也露出颇为宽慰的笑容。 慕子义又转而十分好奇地问道:“林一大哥你也是要去南星城目睹周王殿下的风姿吗?” 宁殷点了点头,摸了摸腰间那枚望云泽值守府的令牌:“我是跟着望云泽的卫队一起来的,只不过在半道上遭遇了一个棘手的对手,我独自留下来与敌人周旋,大部队现在应该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慕子义毫不怀疑宁殷说的话,同时也对宁殷腰间那枚值守府的令牌很感兴趣,不由地羡慕道:“我早就听闻望云泽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一直都想去看看,没想到林一大哥就是望云泽的人,能生活在那么美的地方,可真是一件幸事。” 面对慕子义言语之间的夸赞,宁殷摆了摆手,同时也反问道:“你呢?身为云饶国年轻一代的术士天骄,想必肯定是收到了周王殿下的宴会请柬吧?” 慕子义挠了挠头:“万幸得到周王殿下的赏识,的确有一张请柬在我手上……” 不愧是云饶国杰出的天才,宁殷以茶代酒,颇有礼节性地敬了慕子义一杯。 两人言说纷纷,气氛畅快,时不时有大笑声从马车里传来,就连一旁随行的侍从都感到有些意外。慕子义向来不爱与人交往,就算是朋友也很少见如此畅聊的,今日遇到的这位异乡人倒是个意外。 “话说,当初你在秋风湖与金榷对战时使用的那些术法都是什么来路?我看到好几种术法明明很普通,却在你手上显现出莫大的威能,难不成是你自己自创的?”宁殷好奇地问道。 慕子义一愣,摆摆手笑道:“林一大哥你也懂术法?” 宁殷现在身怀玄清子前辈的传承“昭炎”,自然是懂一点术法的,只是这方面的造诣实在不高,现在倒想趁这个机会多向慕子义请教一些术法上的心得。 装作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宁殷非常含蓄地说道:“我这只是会些小术法,跟你这样的术法高手是比不得的,像你们抬手间就使出那般威能的招式,我只能干瞪着眼看着。” 可慕子义却不这么认为:“其实术法的等级高低只是用来形容施展术法所需要耗费的灵力体量的,越高等级的术法越是需要庞大的灵力作为支撑,相反,越是常见的术法越是轻便、好用。这些年很多术士都追求自己能否施展更高等级的术法,而忘记了术士本身对天地灵力的拨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功夫深,哪怕只是最基础的术法也能使出莫大的威能。” 这话倒让宁殷十分佩服,就像他这些年在江湖中见到的那些追求极致功法的人一样,都想着要得到世间最厉害的法门,认为只要学了它就能天下无敌。先不谈世间是否存在那样的功法,若是自身根基不稳,心性不定,就算学了再逆天的法门也无法成为真正的高手。 “慕公子这番话,有水平!不愧是云饶国双杰之一!” 轻轻一笑,慕子义继续说了下去:“与其究竟自己学了多少种法门,倒不如潜心钻研自己对拨动灵力有几分成就。灵力是有形的,也是无形的,有形和无形往往只在术士的一念之间,作为引灵之人,只要我想,灵力在手心中可以是任何模样。” 慕子义的话越来越含糊,但若是细细琢磨会发现真的很有道理,宁殷之所以在术法一道上进步缓慢,便是一直在纠结自己对术法本身的控制达到什么程度,完全忽略了自己对基础的引灵之力的探索。 “术士其实与你们武人并没有多少差别,只是一个善于利用灵力,一个则是选择将其吸收,两者都是需要灵力作为媒介,归根结底都是在考验对灵力的熟悉。林一大哥若是想要在术法一道上有所精进,一定不要操之过急,术士讲究顺势而为,若遇瓶颈,不妨看看脚下走过的路是否稳当。” 这一刻,慕子义身上赫然出现了一种术法宗师方才具备的气势,眼前这个年轻人在谈到术法的时候彰显无比老沉,他说的每句话都在意料之中,但仿佛又具备着其他深层次的含义,宁殷对此深有体会。 这种感觉他在玄清子前辈身上也曾体会过,一种在某方面远超自己境界的感觉,很奇怪,但又让宁殷倍感钦佩。 接下来很长时间都是宁殷在听慕子义讲道,宁殷并没有感到无聊,反倒是觉得那些干瘪的道理经过慕子义的讲解后变得格外通俗易懂,甚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要不就说这慕子义是云饶国的双杰之一呢,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感悟和心境,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可想象。 而为了感谢宁殷此前的出手相救,慕子义更是将半本控火心法赠予了宁殷,小小的册子很薄,看得出来是一份拓本,里面记录了这些年慕子义在火行术法上的很多心得。这可是宝贵的东西,云饶国很多人求着慕子义讲道都没机会听呢,这次还真是便宜宁殷了。 “这半本《九转心火术》就当做我的一份小小谢礼吧,若不是当初林一大哥相救,我早就死了。只是族中有规定,非本族内阁弟子不能接受完整的传承,所以我只能给你半本……” 说到这,看得出来慕子义脸上是有些窘迫的,他现在的成就虽然已经非凡,但还是受到家族的制约,有些规矩是没有办法轻易打破的,能给出半本《九转心火术》已经违反了族中很多规矩。 宁殷摆手示意慕子义不要这么想:“我当初救你只是一时兴起,没有想其他的,今日能再与你相逢,并听你讲道,已经让我很受感触了。” 慕子义未曾怀疑过宁殷当初搭救自己的动机,毕竟哪个有意图之人在当初临走时会忘了留个名字啊?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外面也已经天色昏暗,队伍并没有在天黑前找个地方住店,而是继续往前。他们现在距离外城集市已经很近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宁殷顺着方向看去,一座灯火繁华的集市出现在眼前。 “这里就是外城集市,周王殿下体恤民情,允许附近的商贩和村民在城外自由贸易,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的一座集市,而我们要去的南星城就在这座集市的后面。”慕子义看着眼前灯火纷纷的集市,大有一种回到了云饶国的感觉。 宁殷也被眼前这场景给略微震惊到了,与其说这是民众自发组成的集市,倒不如说这里就已经是一座小城了,集市已经小具规模,甚至比宁殷之前见过的小城夜市都要繁华。一眼望过去全都是暖色的灯光,连绵的摊位不断往里面延伸,仿佛怎么都看不到头。售卖的东西也很多,稀罕的药材、少见的金属、名贵的兵器……宁殷随便一瞥,已经在好几处摊位上看到了十分珍稀的宝贝。 “不愧是王域,就这集市的规模已经超过很多地方了。”宁殷发出这样的感叹。 慕子义也很认同地点点头,他是云饶国的人,云饶国最注重商贸,一路走来他都觉得南域有些凋敝、冷清的感觉,直到进入王域他才体会到属于南域的厚重。 如果说黑风关的守备让他稍稍体会到了南域的军力有多强势,那么眼前这座外城集市又让他感觉到了南域如今正在蓬勃发展的商贸是何等的有活力。如果遮去这里的名字,他真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云饶国了。 “林一大哥之前来过这里吗?”慕子义忽然问道。 宁殷摇了摇头,他以前在南域行走的时候多出入在一些比较混乱的地方,毕竟通缉犯都喜欢往那些地方躲,王域的治安太过安宁,他完全没有机会来这里接任务。 “那刚好,我也没来过,走,咱们去逛逛!” 说着,慕子义就翻身跳下马车,双手一摊,一旁的侍从赶紧上前为他整理衣冠,先前那名招呼宁殷的年轻人小跑着上前,提醒道:“公子,王域虽然安稳,但也要留心其他人,最近进入王域的江湖人士很多,万万不可大意。” 慕子义点了点头,身前这位年轻人就是此番远行之前,父亲专门配给自己的管事,在外的很多事情都是他在安排。 “你们去前面找个不错的旅店先住下,我陪林一大哥逛一会就过来。” 年轻管事应下,目光微微看了一眼走下马车的林一,不过最后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吩咐了四个慕家的护卫一起同行。 第一百七十五章 管闲事 慕家在云饶国的分量可不轻,不论是商道还是官道都有慕家的身影,举手投足的举动便可以震动大半个云饶国。如今更是出了像慕子义这样的天才术士,若是将来再给他一点成长的时间,往后的慕家只会越来越强。 此番远行南域,慕家更是出动了不少精锐保护慕子义的安全,这些护卫身上披着很简单的淡蓝色袍子,材质十分普通,一点也不华贵,宽大的兜帽将他们的脸尽数遮住,只看得见一个下巴,平日里也从不言语,如同木头一般静静地守在慕子义身旁。宁殷略微感知了一下身后跟着的这四位护卫的灵道等级,其气息竟然都是徘徊在二等灵道的高手!这让宁殷不禁心里一颤。 “不愧是云饶国的慕家,你这护卫的实力已经赶得上镇南府的一流战力了。” 宁殷如此感叹,这倒让站在身旁的慕子义笑出了声:“没办法,那些老家伙实在是不放心,乱七八糟的嘱咐听得我脑袋都懵了,不然我也不想带这么多人来。” 说着,慕子义还十分嫌弃地看了看身后时时刻刻跟着的这些护卫,当初出门的时候本来是想带着付小五就足够了,可还没等他走出大门,就被老爷子强行安排了一众随行人员,家里的长辈更是轮番叮嘱自己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 这些护卫也不说话,将自己的气息压到最低,只是站在慕子义身后五步距离之内,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四周可能潜藏的危险。 “你说你当初去秋风湖的时候要是带上他们,四个二等灵道的高手往那儿一杵,你也不至于被那些杀手给盯上。” 慕子义面露苦涩:“那一晚我是瞒着他们偷偷溜出来的,后来被付小五知道了,所以现在不论去哪儿都得让我带着这些护卫,哎……” 不过叹气归叹气,外层集市的繁华还是让慕子义感受到了独属于南域的热闹。集市上叫卖的很多东西都十分特别,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上名贵,尤其是对于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的云饶国的人来说。但好东西并不完全取决于其名贵程度,在慕子义眼里越是稀奇的东西倒越显得有价值。 一边逛着,宁殷也在用听风术打探着四周的情况。外城集市与南星城里面相比,最大的不同便是没有多少规矩,大家自由交易,不会受到太大的制约。而在外城集市摆摊的基本都是一些小商小贩,活着是周边的民众自由前来售卖自己的商品,以零散的个体为主,一些成体系的商会几乎不会出现在这集市里。 这里是自由者的天堂,也是王域对这里的百姓的宽厚,不得不说这位周王殿下能够允许在城外开设这样自由的市场,真是有魄力! 可毕竟最近外来的人太多了,原本规规矩矩的王域难免会混进来一些不安分的人,他们没有体会过王域的威严,仍对自己的一些投机倒把的手段很是自信,也想着在王域这么繁华的地方能捞得一些好处。 街边的叫卖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围观,原来是几颗有些年代地宝珠,虽然算不上高级,但这样的东西也算值些钱了,一时间前来鉴宝问价的人有很多。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来“买”东西的,有一个留着八字小胡的男子偷偷地将自己的手伸向了一旁中年商人的腰包。 商人的注意力全在前面的宝珠之上,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钱袋子已经被人悄悄摸上了,人群攒动之间,八字胡男子顺利从商人身上摘下了钱袋子,又借着四周的人流几个转身便离开了现场。 “这回发财了!”肖三掂量着手里的钱袋,这分量可不小,同时在心中暗喜今天遇到了一个大肥羊。 就在肖三准备离开这里去销赃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站住!”声音充满了愤怒,只不过听起来好像有些底气不足。 肖三心头一紧,难不成被那人察觉了?而后忐忐忑忑地扭头往回一看,发现是一名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在朝自己叫喊,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厉害人物,尤其是那张脸充满了太多的书生气,肖三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你偷了别人的东西!”年轻书生努力将自己的胆子提起来,指着肖三大声说道。 这声音也引起了四周其他人的注意,一些行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这倒让肖三感到有些恼了。 不过肖三似乎见过这种情况,直接不由分说上前将年轻书生给拽住,同时笑呵呵地面对着四周的行人,装作十分随意地解释道:“我们哥俩闹着玩儿呢。” 就在书生想要再说话的时候,肖三直接一手捂住了对方的嘴,然后连拖带拉将年轻书生给拽到了一旁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 书生试图挣脱这人的掌掴,但奈何自己没什么力气,与这种常年混迹在江湖中的盗贼在力量上差距实在是大,完全没什么反抗的机会。被逼无奈,书生只能张嘴咬在肖三的手上,后者吃痛,一把将书生给推开。 “你小子属狗的啊!” 他怒吼着,翻手看了看手上被咬的地方,一个鲜红的牙印留在他的手背上,同时将愤怒的眼神射向对方。 年轻人知道对方是混迹江湖中的狠人,在看到这样的眼神的时候也心里一颤,四下看了看,这个小巷子里都是堆放着附近商铺的杂物,所以没什么人。 肖三愤怒,自己刚刚差点儿就暴露了,虽然这里是王域,不能伤人性命,但拳脚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还是可以的。他从一旁的货箱里抽出一截桌子腿,这玩意打不死人,刚好可以来教训教训对方。 “你……你想干什么……” 年轻书生看到对方的举动越发感到害怕,他努力往后退,但没退几步便被堆积如山的货箱给挡住了退路。 “小子,今儿我就让你长长记性,在外面不该管的事儿就别管!” 肖三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掂着棍子走了过来,这半截桌子腿还挺沉,掂在手里的分量还真不轻。不过这倒也好,打重点儿好让这小子真正长记性! “你偷人东西本来就是不对的……”年轻书生对这一点倒是依旧不屈不挠,他试着让自己勇敢一些,也从一旁的杂物堆里抄起一根木棍,紧紧地握在手里,仿佛握住它自己心里就不会害怕了。 肖三更加恼了,原本以为自己这样子已经能吓住这小子了,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心里一横,肖三眼神中闪掠出一丝狠色,怒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君子路遇不义,自当挺身而出!”年轻书生如此回答,倒显得有几分气势,但很明显还是底气不足,这可吓不住肖三这样的人。 “好个书生义气!”肖三大喝一声,就像提刀一般将手中的棍子提了起来,此刻他距离对方仅有五步,只要他一个踏步便可以给对方一闷棍。 可书生手中的棍子就只是一根棍子,完全无法阻挡肖三的靠近,就在他想要挥棍奋力一搏的时候,肖三只是略微躲闪便避开了对方毫无效果的进攻,而后一拳打在对方的胸膛之上,直接将这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给击倒在了一堆杂物当中。 “小子,书中可读不来世间真相,以后劝你少管点儿闲事!” 说着,肖三抬手便将棍子招呼过来。 就在不远处的宁殷一直用听风术留意着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他现在左手受伤,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奈何那位书生当初曾在兴安城里借了自己一身衣服,虽然算不上什么情义,但好歹当初这小子也算帮过自己。况且,要是那肖三下手没轻没重,可别把这雨霖书院的好学生给打坏了。 宁殷无奈地摇摇头,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慕子义的身旁,后者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当即跟了上去。 这棍子打在身上还是很疼的,就在肖三不知道第几次抡起棍子打下去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挡住了他的动作,手中的棍子停在半空中无法挥下去,如同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壁横在他与卢乐之间。 “什么人!” 肖三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身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再一回眼,一身黑袍的宁殷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前。 有人突然靠近,吓得肖三连忙后退,虽然还未交手,但直觉告诉他此人颇有不凡,需要小心谨慎。 “阁下是这书生的朋友?”肖三以为这小子还有什么帮手,心里开始警觉,余光甚至已经在计算自己待会儿从哪里跑路已经合适。 宁殷却是摇了摇头。 肖三眉头一皱:“那这么说,你也是多管闲事的了?” 宁殷耸了耸肩,并没有否定对方的这个说法,自己本来就是来多管闲事的。 肖三打量着眼前之人,一张实在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加上并不算强壮的身板,还有……一只手上的胳膊?肖三眉梢一挑,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忍不住笑道:“你这就一只胳膊,还想出来见义勇为?” 可宁殷不以为然,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说道:“对付你难道还需要我用两只手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敏锐 “对付你难道还需要我用两只手吗?” 这话一出口,直接让肖三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直接怼在了他的脸上。 他肖三虽然在江湖中的确不算什么有名的人物,但也不是什么潦草之辈,因为他那快手的本领,道上的人见了自己也要礼让几分,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贬低自己的。 “你这家伙……” 肖三恶狠狠地看着宁殷,胸腔当中的怒火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尤其是在看到宁殷那张实在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脸,更觉得火气极重。 “你是外来人吧,不知道在南星城附近行窃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吗?”宁殷笑着看向对方,此人的打扮很明显不是南域本地人,宁殷也很难从他身上的装束看出他到底是哪里来的人。 王域全境戒严,盗贼胆敢犯事,缉拿必坐寒牢。 这是南域人都知道的铁令,显然肖三并没有将这规矩放在眼里,反倒是觉得此番前来王域观礼的人太多,他这快手的本领正是好施展的时候。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南星城附近做这种事了,只是今晚收获的钱袋子最让他感到满意。 “笑话!王域又如何?这世界上能抓我坐牢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肖三怒吼着,对自己的本领有着极度的自信,同时对宁殷的愤怒再上升一个层级。 闻言,宁殷也只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这小子一介扒手,竟然比自己还嚣张?如今这是什么世道? 也就在这时,肖三突然快速往前一步,手中挥舞着棍子就朝着宁殷的脑袋砸来。 这要是换做常人肯定会被这小子的突然袭击吓一大跳,但宁殷一直在用听风术感知着四周的情况,肖三的任何小小的动作都没能逃过宁殷的眼睛。只是侧身轻轻一躲,宁殷便轻松避开了肖三的偷袭,他也不跟对方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对付这种小毛贼完全没这个必要,直接伸出右手抓在肖三握住棍子的那只手上。 后者惊讶宁殷的反应如此迅速,他向来屡试不爽的一招竟然在今天失效了,但惊讶归惊讶,当宁殷的手抓在他的手臂上的时候,肖三以极快的速度试图从宁殷的手中挣脱。当然了,他是看准了宁殷只有一只手才敢这么大胆的,他就还不信了,自己两只手干不过一个只有一只手的? 对方的想法被宁殷尽数察觉,抓着对方的手使劲往后一拽,可谁知这肖三颇为滑头,为了挣脱自己的禁锢直接将身上的衣服都给脱掉了。挣脱束缚的肖三迅速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棍子往前紧握,这样能更快地做出动作,直接朝着宁殷受伤的那只手袭去。 要是以前的宁殷,没准还真想与对方好好较量一番,但现在的宁殷会的可多了,对付这种人的办法也多的是。心神一动,一股炽热的气息瞬间从他身上弥漫开来,无形的火焰将宁殷的周身给包裹,肖三很明显也觉察到宁殷身上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闪动,尤其是那可怕的温度已经吹刮到了他的脸上,直接强行止住自己往前冲的身形,就在他想要后撤的时候,一点火苗已经落在了他手中的木棍之上。 有小臂那么粗的木棍瞬间被点燃,并且那火焰如同活物一般朝着肖三的手烧去。 “什么鬼东西!” 肖三大惊着将手里的木棍给扔掉,背心里已经冷汗直冒,要是自己刚刚扔慢了一点儿,那看不见的火焰肯定会烧到自己的手上来了。 场中的变故也让躲在宁殷身后的卢乐倍感震惊,他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可那棍子竟然就这么燃了起来,并且一股炽热的风吹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自己就待在一个大火炉旁似的。 他抬头看着这位前来搭救自己的义士的背影,一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熟悉?复杂的情绪在卢乐心中回旋,再一眨眼,宁殷的身影已经从自己身前消失,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肖三的面前。 “这是……惩治小偷的正义之火。” 宁殷嘴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大义凛然的话,这不仅吓住了肖三,也让宁殷自己觉得都有些离谱,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惊吓归惊吓,宁殷身上传来的可怕温度还是让肖三感觉到了实质般的恐惧,他几乎是连滚带爬想要离宁殷这个怪物远一点。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 宁殷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小偷,指间有一缕白色的火焰在闪动,现在他只需要心神一动便可以让这火焰燃烧在肖三的身上。 后者害怕极了,不断往后爬,就在这时,两名披着袍子戴着兜帽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了肖三的背后,也直接封住了肖三的所有退路。 是慕子义身旁的那些护卫,既然他们都来这儿了,那就说明慕子义也过来了,宁殷快速地收起昭炎,抬眼望巷子口一看,果然,慕子义就站在那里。 “竟然还有人敢在王域里偷东西,这我得好好看看是何方神圣才有如此大的胆子。” 慕子义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气势不凡的护卫,走近了一瞧,才发现竟然还是一个熟面孔。 “肖三?” 慕子义认得这人,在云饶国犯案无数次,却总是抓不着这人,每次都先官府一步溜走,并且常年作案。虽然每次偷的东西都不算很名贵,但这些年犯的案子累计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肖三也抬眼看见了慕子义,身为云饶国的人,他又怎么会不认识慕子义呢?这可是云饶国的大名人,只不过别人对慕子义是仰慕,而他却感到十分害怕。他知道慕家与云饶国官府的关系,也知道慕子义多半都会将自己送到官府手里。 只不过眼下时局不妙,肖三也只能厚着脸皮朝慕子义露出谄媚的笑容:“真是巧啊,慕公子,没想到在这儿还能遇见家乡的人……” 一旁的宁殷上前一步问道:“慕公子认识这人?” 虽然不愿承认,但这肖三的确是云饶国的惯犯,这家伙在国内偷偷摸摸地也就算了,现在还把手伸到邻国去了,竟然还被别人给逮住了!慕子义心中有些不悦,但奈何现在肖三就躺在地上,一切都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人在云饶国的时候就是惯犯了,之前官府想抓他一直都抓不到,没想到他竟然还趁着这个机会摸到南域来了,”慕子义摇头叹道,这肖三好歹也是云饶国的人,这让同为云饶国的慕子义感到有些脸面无光,走近肖三身旁,慕子义十分生气地踹了肖三一脚,怒斥道,“这下倒好,丢人都丢到南域来了!” 看得出来这位慕公子对自身的荣誉是十分看重的,不然也犯不着跟肖三动怒。 身后的卢乐在这时站了起来,刚刚被肖三打了几棍子,虽然身上还有些疼,但肖三这家伙也没下毒手,只是挑着肉多的地方打。 “多谢大侠搭救之恩。” 说着,卢乐还朝着宁殷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宁殷看着卢乐,自己上次抢了这家伙的衣服,还借用了这小子在雨霖书院的身份,没想到今日还能在这里再遇到,直接夸赞道:“你小子虽然只是一介书生,倒有些勇气,不错不错。” 卢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刚刚看这位义士的背影还觉得有几分熟悉,这也让他想起了当初在兴安城里遇到的那位在逃通缉犯宁殷,只是现在正眼看到对方的面容后方才打消了心里的猜测。只是一张尤为普通的脸,甚至有些地方实在是过于普通了,就跟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人一样普通。 “行了,你快走吧,这儿我们来处理。” 宁殷摆了摆手示意卢乐赶紧离开这里,后者略微犹豫了一些,但看到这里的确不需要自己了,也就直接从巷子里走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再看一眼趴在地上的肖三。 无关人已经离场,那么现在就要商量如何处置这个小偷了。 “这人怎么处置?”宁殷直接问道。 慕子义犹豫了一下,沉声说道:“这里是南域,既然他是在南域犯了事儿,就交给南域的官府来处置吧。” 这样也有道理,按照王域的铁令,任何在王域偷盗的人都会受到比南域其他地方要重的惩罚。这肖三猖狂惯了,现在让他去大牢里吃点儿苦头也是对的,省得他以后再吹自己怎么怎么牛逼。 两位护卫亲自押送肖三到附近的王域守卫处,慕子义也招手让其他两名守卫退到了巷子外,整个小巷子里就只剩了他与宁殷两人。 气氛变得有些不妙,宁殷猜测这位天才术士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刚刚使用的手段,这也难怪,玄清子前辈创造的昭炎之术实在是玄妙,就算放到如今,依旧可以在江湖当中引起不小的波澜。 “林一大哥刚刚用的是术法吧?”慕子义直接问道,以他对术法的敏锐感知,他已经可以断定宁殷刚刚使用的一定是某种术法,而且还是一种很奇特的术法。 第一百七十七章 告诫 “林一大哥刚刚用的是术法吧?” 慕子义看向宁殷,眼神当中有些许好奇闪动。 他是云饶国的天才术士,虽然年纪不大,但这些年研究过的术法已经相当多了,什么战国古术、符石真迹等门类庞大的术法他已经学了不少,其中不乏一些当世十分强大的术法。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学会的术法比很多人见到的还要多,如今能让他觉得眼前一亮的术法少之又少,可宁殷刚刚施展的术法却让他感到尤为新奇。 宁殷有些含蓄地笑了笑,他就知道自己这些伎俩是瞒不过慕子义的,这家伙不愧是云饶国的术法天骄,自己刚刚明明已经很谨慎了,还是被他给觉察出来了。 “的确是一门偶然所得的术法,跟慕公子的术法比起来可差远了。” 原本想一句话搪塞过去,但慕子义可是一个识货的人,仅仅只是从刚刚的波动便已认定了那术法肯定不是凡物。 “我能看看吗?”慕子义直接如此请求道,他是一个对术法一道极为狂热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种让他尤为感兴趣的术法,他肯定不想错过这个开眼界的机会。 对于这样的请求,宁殷心中有些犹豫,玄清子前辈创造的这门术法有多精妙就不说了,就怕这种罕见且强大的术法一旦露面会引得他人觊觎。这倒也不是怀疑慕子义这个人有问题,只是人心隔肚皮,有的时候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 但慕子义那极为渴求的眼神让宁殷实在有些无奈,听风术朝着四周扩散开来,确定周边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之后,宁殷方才缓缓伸出右手。 一团无形的火焰出现在宁殷的手掌心里,它几乎没有任何颜色,但却能觉察到那团令四周空间都略微扭曲的火焰是真实存在的,也能直观地感受到它散发出来的温度。 这是昭炎最初的样子,无色无形,若是将来宁殷能将其琢磨到一定程度,或许也能将其转换成如同玄清子前辈施展的那般白色的火焰。但眼下,宁殷只能勉强将其催动。 “这是……” 慕子义在看到昭炎的第一眼就呆住了,他研究过无数术法,但很少有术法能让他如此激动。这无形的火焰在他的眼中可以是有形的,这是术士天生的敏锐,也是他对昭炎的极度喜爱。 “它叫‘昭炎’,是我在望云泽一处古代遗迹里偶然所得,虽然有些神奇,但我想它应该比不上慕公子手里的那些厉害招式。”宁殷缓缓说道,手中的昭炎不断燃烧,星点白色的光芒也在他右眼当中闪现。 但慕子义却摇了摇头,以他作为术士的直觉来判断,这昭炎绝对不是凡物。单从其施术波动来看,这东西虽然小,但却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危险感觉,就好像若是再接近它分毫,那恐怖的温度就会直接袭上自己的身体。 “它不是普通的术,我能感觉到它燃烧的不是灵力,而是……”慕子义眼神微虚,在脑海中飞速回忆自己曾在某本古书上看到的一种记载,这世间除了灵力之外还有一些区别于常规体制之外的力量,比如这昭炎所展现出来的——阴阳。 “没想到竟然能看到阴阳术法,真是太令人意外了,林一大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慕子义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宁殷的眼神十分火热。 宁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慕子义对术法尤为痴迷,自己这昭炎肯定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这术法是一位老前辈所创,他当年为了镇压一头大妖,不惜与对方同归于尽,最后双双陨落在望云泽一处江畔当中。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方才在那位前辈的残魂指点下继承了这术法,”宁殷将当初在古铃江畔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遍,故意省去了很多细节,最后无奈地叹道,“只可惜我一介武人,过去对术法的钻研实在是浅显,现在只会些基本的把式,倒显得有些对不住这份传承了。” 慕子义静静地听宁殷讲述,心中也对那位素未蒙面的老前辈感到无比好奇,能创造出这样的阴阳术法,那位老前辈一定不是凡人,说不定真是传说中的无相层级的高手! “这阴阳术法世间绝对罕见,能得到这样的传承肯定也不是靠运气,那位老前辈肯定是看重林一大哥身上的某些东西才决定将这术法传给你的!”慕子义并没有对宁殷身怀阴阳术法而有所觊觎,反倒是替宁殷感到高兴,“世间术法我研究得很多,唯独阴阳术法见得很少,此番能开开眼我就知足了,林一大哥将其收好吧。” 宁殷轻轻一笑,翻手将昭炎收起,右眼当中的白色光芒最后闪烁了一下也迅速熄灭,只留下四周灼热的温度证明刚刚昭炎的存在。 “哦对了,”慕子义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脸色也变得有些严肃,“林一大哥以后在使用这阴阳术法的时候一定要谨慎,这世间流传的阴阳术法很少,这种好东西一旦现世,一定会引起很多心怀不轨的人前来抢夺,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定不要随便将此术示人,尤其是在南星城附近……” 慕子义说得很有道理,之前宁殷的对手都是跟自己差不多层次的人,如今王域汇聚了诸多高手,一路上走过来也碰到了很多见识深远的强者,自己若是再随意使用昭炎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别人看出端倪。 “多谢慕公子提醒。” 宁殷是想要抱拳行礼的,却意识到自己左手有些不方便,最后只是笑了笑。 外城集市人流众多,这些熙熙攘攘的人流也会随着越临近周王殿下的寿辰而变得越来越多,宁殷在路上耽搁的时间已经够多了,所以便在此告别了慕子义,独自一人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要说云饶国的天才术士可是在骨子里相当高傲的,但慕子义却对这个长相普通的武人感到十分的敬佩,这似乎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感觉,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一旁的护卫在这时走上前来小声问道:“要不我去仔细查查这人的底细?” 可慕子义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知道这个林一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但江湖中人往往不能追究得过于清楚,既然对方不愿说,那便是对方的考虑,自己若是刻意去追查到底,倒显得有些不礼貌了,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此人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将来或许能成为一方强力援手,不可与之交恶,你也盯着其他人,不要做僭越之事。” 护卫点头领命,身形往后退了一步,继续守在慕子义身边。 而在另一边,宁殷没入人群当中,虽然天色已晚,但集市的人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宁殷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循着空气中一些踪迹朝着集市尽头的一处旅店走去。自从他踏进外城集市开始,就察觉到了这里出现了一些十分熟悉的气息,其中有一股气息让他倍感欣喜。 暚慈神医来了。 宁殷摸了摸自己这只受伤的右手,虽然慕子义的专属医师已经为他包扎过,也用了一些比较好的药,他自己再凭借骨子里的大黑天也在迅速修复自己的伤势,但还是太慢了。眼下距离周王殿下的寿辰已经很近了,他需要尽可能多地恢复自己的战斗力,不然一只手怎么和那些人斗? 这家旅店处于外城集市的尽头,所以环境上来讲不算嘈杂。旅店并不大,但一进门却能感受到一股十分隆重的富丽堂皇的气息,墙壁的涂装、地板的样式、灯具、桌椅等等一系列东西都显得相当气派。 “客官是想要住店吗?”宁殷刚一进门,热情的店小二就跑上前来招呼着,模样倒是诚恳得很。 宁殷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先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而后露出十分满意的神情方才说道:“我要一间朝北的房间。” 店小二乐呵呵地应下,十分熟练地为宁殷办理好了手续,最后看到宁殷的身份文件后笑得更灿烂了。 “原来您也是望云泽来的客人,不得不说客官你眼光真不错,住店选我们家准不会让你后悔的!” 说着,店小二亲自引路带宁殷上楼看房间,同时也不忘好奇地问道:“客人您也是来为周王殿下贺寿的吧?” 宁殷轻轻一笑,随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摆了摆手:“最近南星城已经人挤人了,各路来的人马齐聚于此,不都是为了给周王殿下贺寿的吗?碰巧,客人您隔壁住的也是一位望云泽来的先生。” “哦?这么巧?”宁殷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其实他早就用听风术感知清楚了暚慈住在哪间房里,自己也特意选了一间挨着他的屋子。 店小二嘿嘿一笑,将房门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舒适让宁殷感到十分满意,不愧是王域,就连这旅店都配置得如此高档,那床看上去就软得很。 宁殷也不吝啬,从怀里掏出两枚银币打赏,店小二笑着接下,脸上倒是没有感到有多意外,好像这种打赏十分平常,只是再寒暄几句之后便知趣地主动退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妙手回春 暚慈与空在大师是旧交,两人在很早之前就认识,此行出发前两人就已经见过面,暚慈知道空在大师擅长卜卦,临行前也特意让空在大师算过一卦,说是自己此行要遇到故人,并且还免不了要出不少力气。 前面的说法倒让暚慈觉得不假,他也知道此行要遇到的故人是谁,毕竟宁殷在南域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儿还没解决,此去南星城少不了要与他再次碰面,只不过后面这个说法就让他有些迷惑了。 自己还要出力?暚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就是一个只会治病救人的医生,还能出什么力气?难不成那宁殷还要让自己帮着去打架?这他可干不来。 卜卦一事太过玄乎,这些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就不想了,今日舟车劳顿,困意早早地袭来,就在暚慈准备好生休息一番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 这大晚上的,谁会来找自己?暚慈心中惊疑,但又想起来这里是王域,肯定没人敢做些打劫的勾当,就直接打开门来。 刚一开门,暚慈的脸色瞬间就呆住了。 “你……” 映入眼帘的这张脸实在是普通,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码头的苦工找上门来了,但这面具毕竟是暚慈亲手做的,模样再怎么普通他还是认得的。 “你不是应该跟着望云泽的卫队进南星城吗?”暚慈感到颇为惊讶,他傍晚来这里办理住店的时候就听说望云泽的卫队已经提前进城了,要不是自己来慢了一点儿,还真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先进去逛逛。 宁殷面露苦涩:“弄人别提了,路上出了点儿意外……” 暚慈嗅觉敏锐,闻到了宁殷身上的药味儿,眯着眼一看,这家伙果然又受伤了,难怪突然来找自己。 “进来吧。”暚慈在心中暗叹那空在老头儿果真是料事如神,自己刚到南星城还没正式游玩呢,就被麻烦事儿先找上门来了。 一进门,宁殷就将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摘了下来,这张一直都被面具遮掩的脸上也挂满了疲惫,无奈地叹道:“这一路本来挺顺利的,没想到半道蹦出个李如焕,这家伙可是兴安城顶尖的高手,我防备不及,被他用妖气引出了麒麟的异动,没办法,我只能与他战斗了一番,然后就成这样了……” 话说的很简单,只不过言辞间遮掩的故事可一点都不轻松。 “我就知道此行肯定会有这种情况,还好我把东西都带了一些,”一边说着,暚慈一边从一旁取来一个褐色的匣子,轻轻打开,里面装着不少暚慈行医看病的家伙事儿,“坐这儿,让我看看你的伤。” 宁殷将手伸来,这伤势虽然先前已经被慕子义的随行医师看过了,用的药也将手臂的疼痛给压住了,但宁殷后面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必须找个机会尽快恢复自己的战斗力,而这样的事情唯有暚慈才能办到。 暚慈只是随意摸了摸宁殷的受伤的手臂便已经对宁殷的伤势有了足够的判断,同时也闻出了之前那位医师给宁殷用的什么药。 “不错嘛,这医生用药还算考究,知道你这伤势有多重损伤,还刻意用了霓虚花制成的药膏来缓解伤势的蔓延。不错不错!处理得很好!” 见暚慈这般夸赞,宁殷也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 “我说神医,你就别夸赞别人了,赶快想个法子让我短时间恢复些力气。”宁殷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他现在处境很不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碰到来追杀自己的人,要是自己只有一只手可就吃大亏了。 听出了宁殷的焦急,暚慈其实有些犹豫,单从宁殷的伤势来说,本来只是普通的骨折,但宁殷却接连使用秘法强行压住受损的筋骨以换取正常行动,这无疑从另一种层面加重了他的伤势。 “你这伤势,就算是我师傅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给你治好。” 暚慈直接回答道,受损的筋骨受到秘法的多次压迫,原本简单的伤势也变得复杂了。要不说宁殷身上的秘法很古怪呢,一边在帮他,一边又在损耗着他的身体。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短时间自由活动,在尽量不加重伤势的前提下……”宁殷的问话逐渐没了底气,他知道自己这要求实在是有些苛刻。 “你这伤势,要是再折腾下去,保不齐要为以后留下不可逆的后遗症!”暚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他有必要让宁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 但宁殷的眼神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又变得尤为坚定,从齿缝里挤出这样一句话:“首先我得让自己有以后。” 是啊,宁殷现在依旧被扣着罪人的帽子,要是不想办法借此机会在周王殿下面前澄清事实的话,他可能真的没有以后了。一旦进入王域,就再也没有退路。 作为医生,暚慈需要为自己的病人负责,但同时作为朋友,他能理解宁殷现在的处境。 心中百般纠结,暚慈在宁殷那坚定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最后只能无奈地叹道:“有的时候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你……” 语罢,暚慈从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垫着一层细软的纱布,纱布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无数细小的银针。这些银针的大小不一,暚慈取出几枚银针在手中翻看,同时也在脑子里思考该如何精准地下针。 宁殷不知道暚慈要干什么,但他相信这位望云泽的神医一定有办法,只是将手伸着,任凭暚慈将手中的银针扎进自己的皮肉当中。 “我用银针帮助你化掉伤势当中的瘀血,这样可以帮你快速消除阵痛。” 暚慈手中的银针不断落下,而随着每一根银针的扎下,宁殷能够感受到筋脉当中原本堵塞的感觉正在缓缓消散,伤势的阵痛也在不断减弱。 这样的做法虽然有效,但却只能帮宁殷快速疗养,做不到让他短时间恢复气力。 “我这儿还有最后一株三百年岁月的龙骨草,有这东西做药引,应该可以帮助你恢复一些力量,但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暚慈拿着那株散发着芳香的草药,这可是他的宝贝药草之一。 药香也引来了其他小家伙的注意,一直躲藏在宁殷背后的小麒麟突然从宁殷的大氅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暚慈手里的那株草药。麒麟以天地灵宝为食,它自然是知道那草药是好东西。 见到麒麟,暚慈心中一惊,连忙将手里的龙骨草给收好,上次这小妖兽就吃了自己好几株名贵草药,自己现在都还耿耿于怀。 “这可不能给你吃,这是治病用的!”暚慈看着麒麟,他也不知道这小妖兽能否听得懂人话,只是说道,“宁殷要是被抓走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麒麟似乎是听懂了,原本垂涎的眼神突然低垂,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散发着诱人芳香的龙骨草,最后继续躲在了宁殷的背后。 “这小麒麟似乎跟你待习惯了,好像还能听得懂人话?”暚慈倍感惊讶,他知道麒麟是祥瑞之兽,但可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还能听懂人类的语言? “它或许是听出来你最后那句话里的狠色,不得不害怕。”宁殷如此说道,自从麒麟恢复活力之后,这小家伙便跟自己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有的时候甚至还觉得有几分乖巧。但自己身上随时带着这么一个受人觊觎的东西也不是个办法,必须要尽快将麒麟的事情给解决了。 “这龙骨草应该很贵吧?”宁殷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百年的药草,在市面上的价格已经相当不菲了。 暚慈看了一眼宁殷,继续笑着打趣道:“怎么?你堂堂南城第一听风人难不成还怕付不起这一株草药的钱?” 这个问题确实难住了宁殷,他现在身上剩的钱的确不多了。 看出了宁殷的窘迫,暚慈哈哈一笑:“跟你开玩笑呢!先欠着,以后再还我。” 这让宁殷心头一宽,这位神医在望云泽的时候就帮了自己很多,现在更是雪中送炭一般来帮自己,宁殷已经想不出该说什么话了。 “我的这副药效果很重,你可要接住了,若是调理得好,三日内帮助你恢复个七七八八是没什么问题的。”暚慈开始在心中构思配药,加入了龙骨草的药,其药力堪比给大象看的方子。 宁殷不畏惧药效有多大,他这身骨头是经过大黑天符文淬炼过的,再强的药效他都有信心挺过去。 就在宁殷接受暚慈神医的治疗的时候,南星城内,一处装潢精致的酒楼里。 李珣一边坐在案桌前自斟自饮,一边聆听着酒楼里最有名的乐师演奏曲调。 这是南星城里最有名的酒楼之一,不过从某种层面来说,这家酒楼最出名的不是美酒,而是这些演奏的乐师,他们无一不是曾经在王宫里演奏的大师。李珣唯爱曲调,在等待周王殿下召见的时间里他都待在这里。 看得出来他今晚的兴致很不错,一边听着,一边还在打着拍子,悠闲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想象他在几日前还在为宁殷的事情而犯愁。 第一百七十九章 龙骨草 谱玉楼的琴声不断,并且今晚连着几场都是演奏的当世名曲,十分考验乐师的技艺和功底。在酒楼里闲逛的人听出了今晚的曲目不凡,纷纷惊叹今晚这谱玉楼里是不是来了什么贵客?往日里可没见过这种阵仗。 宾客们猜测的不假,几位乐师早已提前知道今晚兴安城的城主会来这里听曲儿,所以弹奏的状态出奇地专心,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技艺都施展了出来。 一曲终了,一名精瘦的男子快步轻声走了进来,他低着头一直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往里走,轻轻拨开一间雅厢的帘子,小心翼翼地附在李珣的耳边轻声说道:“城主大人,李爷来了,就在楼下候着。” 闻言,李珣微闭的眼睛忽然睁开,他已经在等这个消息很久了,总算是把自己这个弟弟给等来了。 “叫他上来。” 可这样的命令却让一旁的侍从有些犯难,脸上的表情颇为苦涩。 李珣也注意到侍从脸上的难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脸上浮现起些许的薄怒,斥道:“这小子还想让我亲自下去接?” 只不过这股火气只升起了一会儿便消去,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谁让这家伙是自己的弟弟呢?在这南域敢这么对自己的,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周王殿下,也只有这小子了。 起身,李珣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今晚的曲儿听够了,晚间活动也就到此为止吧。招招手,台前的乐师也尽皆会意,纷纷退下。当然了,作为今晚整个谱玉楼的大贵宾,李珣十分慷慨地打赏了这些技艺超凡的乐师,其数额也算对得起这些乐师今晚如此卖力地弹奏了。 “走吧,我倒要看看这个混小子今晚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李珣转身下楼,自从来了南星城,他的心情就出奇的好,似乎一切事情都在按照他既定的方向发展着。当然了,要是自己这个弟弟的办事效率再高一点,早点儿将那还在逃的宁殷给追拿归案就最好了。 只不过李珣今天的好心情就到此为止了,李如焕并没有带给他想要听到的好消息,反倒是将宁殷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的消息给带了回来。 “这小子实在滑头……我的人几乎把整个黑风关外的地皮都翻了一遍了,竟然还是没有找到那家伙的踪迹,跟个耗子一样!” 李如焕很愤怒,他明明已经抓住了宁殷,却还是让他给跑了,这对李如焕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过愤怒的不只是李如焕,李珣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低沉,胸腔当中的愤怒在不断积蓄,要是在城主府,他现在肯定直接指着李如焕的鼻子大骂无能。但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城主府,他不可能在外责骂李如焕,这样有失他兴安城城主的仪态。 “一个宁殷将这么多人耍的团团转,这南城第一听风人还真是让人烦恼。怎么就出现这么一个人呢?”李珣的声音轻淡而又充斥着几分戏谑,但李如焕不难察觉到兄长言语当中的愤怒有多凝重。 “他受了重伤,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把他给抓回来!”李如焕正声说道,自家兄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此时若是不给出自己的承诺,李珣的脾气可就压不住了。 如今他们都处在南星城,任何一举一动都处在别人的监视之下,李珣想要发火却不能够,只能够低沉着脸对李如焕说道:“我将百余名赤骁骑兵交到你手上,不是让你去抓人的,我亲爱的弟弟!宁殷的命不重要了,他的命多贱啊!什么东西最重要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着,李珣挥手从自己的侍从手里接过一杯热茶,不是他想喝,而是递给了李如焕。 后者接过茶杯,是一杯红茶,品色很不错,应该是很贵的茶,只不过自己是从来不喝红茶的。 “三天!不,两天,两天之内我一定将那东西亲自带来!要是带不回来,我将我的脑袋奉上!” 李如焕牙关紧咬立下军令状,他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要是宁殷真将麒麟带给了周王殿下,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对于李如焕的郑重承诺,李珣倍感心酸,李如焕毕竟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会忍心让自己的亲弟弟提头来见呢?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李如焕之后便从其身旁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自己这个弟弟尝尝手中的红茶。 李如焕是不喝红茶的,他觉得南域的红茶过于苦涩,李珣现在让他尝尝这红茶,其实想告诉他若是计划失败,后面的日子会跟这杯茶一样苦。 “该死的听风人!”大怒的李如焕一拳打在身旁的一根柱子上,柱子上清晰地留下了一个拳印。 复杂的情绪交织于心,李如焕也不在这里多留,匆匆离开了谱玉楼。 邱副官在外面候着,见到李如焕的脸色如此阴沉,也不敢多说什么话,只是在后面跟着。 “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两天之内,我一定要将那宁殷揪出来!”他很愤怒,身后的副官赶忙领命。 宁殷不懂李如焕现在的压力有多大,他只知道那龙骨草的药效已经在发挥了,汹涌的暖流过后,一股源自骨头内部的痛楚袭入宁殷的脑海,那是龙骨草在修复宁殷受损的筋骨,巨量的药力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骸骨承受极限。 按照暚慈自己的话来说,这不像是给人吃的药,更像是给什么猛兽配的特效药。这药力要么帮助宁殷在最短时间内恢复伤势,要么直接将宁殷给疼死在这里。这是一场豪赌,也是宁殷现在唯一能想到恢复实力的办法。 他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虽然是冬季,但额头上却是冷汗密布,药力在他四肢百骸当中冲撞,宁殷真不知道这龙骨草是用来救自己的还是用来杀自己的。 最近几天他都不会再出门,整个房间都被他提前布置了各种法阵,当初从宇正勋那里捞来的法阵刚好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刚好,宁殷也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盘查了一番自己体内的情况,大黑天的秘法符文刻在他的骸骨当中,这身从小就在修行的秘法如今几乎已经跟他融为了一体。他的肉身强度远超常人,一般的伤势很快就能恢复,但唯独这断骨之伤尤为麻烦。不仅要修复受损的筋骨,还要重新刻画骸骨之上的符文,这对宁殷来说是一个极大地挑战。 满打满算他现在只是一个二等灵道的水平,这些筋骨当中的符文刻画起来尤为费劲,当初自己学的时候还是老爹花了半个月时间方才刻画完毕,如今仅靠自己一个人,哪怕只是刻一个字,都是一件难事。 好在那龙骨草的药力的确强大,受损的筋骨在不断恢复,恢复的速度也十分可观,宁殷总算是看到了一些成效。不过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那股粗犷的药力又开始在自己体内乱窜,原本已经修复得差不多的地方又相继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宁殷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了。 “这药力实在是……” 宁殷心中愁闷,有意识地去压住那些药力,将他们引导至正确的地方,可这谈何容易,就在他即将失去对这药力的控制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出现在宁殷的体内,并将那些失去控制的药力尽数挡住。 就在宁殷惊疑这无形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历的时候,那被挡住的药力突然镇定下来,其中大部分药力都汇聚在了宁殷的受损的筋脉之上,其余的药力则是化作一股股暖流传向宁殷的四肢百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殷显然还不知情,那股力量仿佛凭空出现,但又受到宁殷的控制,而随着宁殷的伤势好转,其无形也渐渐地变为了有形。 那是一团火焰,肉眼乍一看是无形的,但若是仔细去看的话会发现它已经具有些许涤清的白色,那是一种与世间色彩大不相同的白色,如同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一般。 “昭炎?” 宁殷倍感惊讶,他怎么也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竟然是玄清子老前辈传授给自己的昭炎救了他一命,同时也让他对昭炎有了另外一层认识。 燃烧着的昭炎逐渐消散,那股龙骨草所扩散出来的药力也再没有折腾,宁殷气定神闲地继续恢复自己的伤势。按照他现在的估量,将这些药力全部消化的话,应该能恢复个七成左右。 刚好现在有时间静下心来,宁殷也在脑海中琢磨着玄清子老前辈留给自己的《观刀三千卷》,那些精湛的招式是宁殷此前没有见过的,观摩这些厉害的刀术对他进一步修行厉刀诀和伐刀诀有着莫大的好处。 门外的暚慈见到宁殷已经彻底压住了药力,也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强悍,竟能真的压住龙骨草的药力……”暚慈暗叹一声,负手转身离去,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了,早先他已经跟望云泽的卫队取得了联系,接下来收拾收拾就直接进入南星城了。 周王殿下的寿辰将至,南星城一天比一天热闹,各路江湖高手齐聚于此,大有一种广开英雄大会的场景。 与此同时,白长君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外城集市。 第一百八十章 赌一把 外城集市是进入南星城的最后一处落脚点,白长君知道宁殷会在这里停歇。 他刻意避开了李如焕的骁卫所值守的地方,一路追踪着宁殷的行踪来到了这处旅店楼下。 “听风人啊听风人,终于找到你了。” 白长君以拜访朋友的名义进入了旅店二楼,也十分精准地找到了宁殷所住的那间房,就在他准备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四周的灵力流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正常情况下,天地之间的灵力流动是不会存在某种有规律的流动的,但一靠近宁殷门前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四周的灵力在以一种十分有序的规律流动着。 “阵法?” 白长略微感到惊讶,没想到宁殷这家伙竟然如此小心谨慎,这法阵对普通人没什么效果,但一旦身负灵力之人一接近,就会展开成为一座杀阵。白长对阵法一道也有些研究,从阵法当中铭刻的符文来看,这倒像是兴安城宇家兄弟的作品。 阵法玄妙,但也并不是没有拆解的办法,白长偶尔研究一些阵法,对破解其门道也有些心得。当然,这阵法也不算很高级,只需要找出阵眼,并逆着符文将其拆解就好,这难不倒白长。 片刻之后,阵法在白长的手中被逐一拆解,廊道里的灵力流动恢复如初,他也十分礼貌地敲了敲门,但并没有得到里屋任何回应。 白长直接推门而入,虚弱的宁殷现在正在疗伤之中,根本没有任何力气阻拦白长的到来,当然,他不能让白长看出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力量的端倪,装作上前来开门的样子。 “堂堂镇南府的高官,不等别人开门就硬闯,竟然如此失礼?” 宁殷脸上扬起些许怒气,虽然自己现在气力很虚,但该有的气势还是要拿出来。况且,自己明明已经在极力遮掩自己的行踪了,这阴魂不散的白长君怎么还是找到了自己? 面对宁殷的质问,白长君没有当一回事,直接走进屋里坐下,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而后反问道:“你小子跑得还真快,我就在黑风关停了一会儿,你就自己先跑到这儿来了,不是说好一起行动吗?” 宁殷撇了撇嘴,他对镇南府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感,先不管这白长究竟是真想帮自己还是在欺骗自己,他宁殷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是总结了一条道理——坚决不与镇南府的人合作。上次在巨人谷的时候已经算是破例了,结果怎么样,自己的命都差点儿折在那儿。 但宁殷还是很好奇白长究竟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颇为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白长掩嘴一笑:“上次帮你处理伤口的时候在你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符文印记,没想到你真没察觉到它的存在,我就顺着这枚印记一路追过来了。” 闻言,宁殷突然大惊,翻手一看,在自己胳膊上不经意的一处地方的确多了一个小小的符文,他赶忙用灵力将其消去,同时又在心中感叹自己这次是真的大意了,光顾着疗伤,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情况。 “你来干什么?”宁殷直接问道,言语当中颇为冷淡。 喝完一杯热茶,暖了暖身子,白长君这才抬眼看向宁殷:“当然是来帮你鸣冤昭雪啊!” “不用,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但白长却不这么认为,继续追问道:“不,你不知道。” 他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望向不远处的南星城,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南星城的西门。 “你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先不说你能不能见到周王殿下,就算见到了,跪在他面前说自己冤,你又有什么法子让殿下相信你呢?”白长君一语中的,这也正是宁殷所犯愁的。 现在不论是李珣还是萨拉寻,他们都将自己的尾巴藏得好好的,自己就算站在周王殿下面前指着李珣的鼻子说他想要夺取麒麟,又有什么证据呢?万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 宁殷沉吟片刻,他总是被白长拿捏地恰到好处,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与白长多打交道的原因。此人心思太多,自己的那点儿想法在他面前毫无躲藏的地方。 “那你说该怎么办?”宁殷咬着牙问道,他暂时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倒也想看看白长是否真的有什么门道。 白长笑着看向宁殷,而后目光又落在他背后的麒麟身上:“把麒麟拿给李如焕。”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此时若是掉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 “你说什么?”宁殷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珣不是想要麒麟吗?那你就给他,他要是选择将麒麟自己藏起来,你身上这案子就有的翻。”白长重复自己的想法。 “不行……”宁殷直接回绝这个计划,现在麒麟是唯一能帮自己平反的东西,若是它再丢了,自己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似乎早就料到宁殷会是这个反应,白长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与其你自己站在周王殿下面前百口莫辩,让李珣那些人主动露出野心才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 “可就算他们露出尾巴来了又怎么样?他们会在周王殿下的面前承认吗?”宁殷对此保持高度质疑,他是很了解这些官员有多少副面孔的。 白长对此也有一些对策:“南星城的所有安防都归银鹤管辖,这支卫队直属于周王殿下,是王域最核心地带的维系者,但凡是进入南星城的人都会受到银鹤的监管,就算是在地方上称霸一方的高官也不例外。只要我们能让银鹤的人注意到这件事,由他们作眼睛,一切事实都会呈现在周王殿下的面前。” 宁殷听说过这个“银鹤”,直属于周王殿下的卫队断不可能与地方官员同流合污,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银鹤注意到这件事呢? “只要把动静搞大,银鹤的人肯定会来的。” 话虽如此,但宁殷依旧对白长抱有一些警惕。 “我知道你对镇南府的人有怨气,这种观念上的东西一时半会儿我也帮你解不开。但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不容许我们再有这样的变故了,你想要活命,我想要真相,仅此而已。” 白长说话的时候很严肃,话里没有一丝的虚假,那双清澈的眼睛也没有带有任何的功利。 在宁殷的眼里,镇南府的人都是不在乎世间公平正义的庸人,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也确实只有白长君让宁殷感到有些不一样。但,麒麟关乎自己的性命,真的可以相信他吗?宁殷依旧在犹豫。 “其实很多事情没有必要全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就算你是南城第一听风人也有会被压垮的一天。” 白长最后说道,也似乎正是这句话让宁殷心中有所触动,他看了看背后的麒麟,这小家伙什么都不懂,只会朝着自己眨眼睛。 “你说得对,那些老狐狸是不会轻易让我抓到尾巴的,除非他们自己露出来。”纠结的内心似乎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宁殷也不强撑着了,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下来,这让白长感到十分吃惊。 “你这是?”白长看得出来宁殷的气息有些不稳定,看来李如焕的给他留下的伤势的确有些严重。 “无妨。”宁殷抬手示意白长不必担心,他现在已经将龙骨草的药力全部控制住,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吸收这些药力。 “把麒麟交给李如焕,然后呢?你有把握再将其抢回来吗?”宁殷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李如焕的强大他已经深有体会,宁殷并不觉得以白长的实力能胜过李如焕,况且那家伙还带着百余名赤骁骑兵。 白长耸了耸肩,说实话他的确没什么把握能打赢李如焕,但他转而又将目光看向了宁殷,尤为好奇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帮手吗?” “你要多少?” “李如焕毕竟是货真价实的二等高手,而且那一招断骨手的确可怕,帮手自然是越多越好。” 宁殷沉吟片刻,帮手当然有,只不过这些帮手现在正在南星城当中惊叹王城的繁华,就连向来严肃的有仁都被南星城当中的宏伟景象给震住了。 不论是城内的建筑还是街道上的气氛,都与望云泽的集市大不相同。那些庄严的楼阁楞瓦式的古建筑似乎已经在这座城里屹立了几百年,每一座古楼都有着独特的故事。似乎也是因为周王殿下的寿辰将至,南星城内的大小街道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这边正逛得起劲呢,有仁心中突然有所觉察。他与宁殷分开之前,曾将一枚信物交给了宁殷,若是后面有所计划便直接捏碎那枚信物,自己会感应到他的具体位置。 “别逛了,该做事了。” 有仁沉声说道,身旁的景承和苏烟秋也在同一时间警觉起来。 “宁殷终于要有所动作了么?”苏烟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这一路她实在是闲得慌,手中的枪这么久不见血,都迟钝了。 三人互相照应,在同一时间朝着南星城城外走去。至于护卫丁俭老爷子的任务……这里可是南星城,贵为宾客的望云泽外交官在这里已经受到了周王殿下的庇护,谁敢造次? 当然了,在离开队伍之前他们也都向老爷子做了申请,丁俭老爷子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手下要做什么,但他没有理由阻拦他们,只是让他们出门在外活动的时候要注意不要失了望云泽的礼仪。 处理妥当这些事情,有仁根据先前信物破损发出的动静快速做出定位,很快便锁定了宁殷所在的位置。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诱饵 至于宁殷,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恢复自己的力气,目前的他实力大退,连与人对阵的力气都没有,以他现在这副状态出去就是送给别人的功劳,所以后面的事情就要交给白长君亲自完成了。 宁殷将麒麟交到了白长的手中,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但好像除了这个办法再也没有其他主意了。 倒是那麒麟在被宁殷抓着后脖颈丢给白长的时候发出了几声极不情愿的呜呜声,没办法,谁让这小家伙最近一直都跟在宁殷身边,已经渐渐跟这个人类产生了一些好感了,而现在突然换了一个人,小家伙心里是极度抗拒的。 宁殷又何尝不担心呢,这麒麟的安危现在可是能直接关系到他的性命的,最后临别之际还不忘用手摸了摸这小家伙的脑袋:“小家伙,别怕,这位‘多心眼叔叔’带你出去玩一圈。” 而对于宁殷称呼自己为“多心眼叔叔”的事儿,白长只是颇为无奈地白了一眼对方。 “在人多的地方你需要用自己的灵威压住麒麟的气息,不然会被人察觉到它的存在。”宁殷最后提醒道。 白长当然知道这一点,这麒麟的一丝气息便可以引来很多人的觊觎,若是不提前将其气息给盖住的话会出大麻烦的。而就在白长打算离开的时候,门外突然出现好几股强悍的气息,还不等他仔细觉察来者何人,一杆火红的长枪便破风袭来,直接朝着他的面门快速突刺。 枪势很快,一见面就已经将进攻性拉满,白长只能躲闪,接连后退好几步,但对方操着长枪灵活地紧追杀来,丝毫不给白长任何反应的机会。很快,白长已经退至窗户跟前,但对方出枪的威势不减反增,枪尖直直地刺向白长,欲要直接取下白长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宁殷大喝一声:“住手!” 持枪的苏烟秋倒是反应快,扭身抽枪,及时收住了进攻的态势,要是宁殷喊得再晚一些,这锋利的长枪可就直接扎到白长的脸上了。 “他是来帮我的,大家不用紧张。” 宁殷赶忙向苏烟秋解释道,门外的有仁和景承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他们目光警惕地盯着退到窗户跟前的白长。 “镇南府的人来帮你?你真不怕这位官爷再反过来坑你?”有仁话语尖锐,但他说的都是事实,镇南府的官员这些年在江湖中的名声的确不算好。况且之前宁殷可是被镇南府的人坑过的,现在见到镇南府的人第一反应应该都是立马警觉。 “要我说,镇南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好鸟,不必与这些人来往,想进南星城,我们一起打进去!”一旁的景承直接将硕大的巨剑扛在了肩膀上,一股汹涌的气势直接压在白长的身上。 宁殷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这些帮手多少都与镇南府的人有些过节,眼下见到身为镇南府高官的白长自然是有些偏激。 “诸位,你们要是把他给砍了,我可就真没活路了。” 闻言,气势颇重的有仁和景承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纷纷撤去了身上的气势,苏烟秋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了长枪。 危机解除,白长也直接叹道:“不愧是宁殷找来的帮手,都是些高手,失敬失敬。” 白长直接抱拳行礼,但对方并未回礼,看待白长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敌意。 被逼无奈,宁殷只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简单地讲了一遍,也说明了为什么要把麒麟交给白长。 “我不管,但凡这家伙心里有半个鬼点子作祟,我一定会第一个用枪捅穿他的脖子。” 苏烟秋说话依旧是那么锋利,话里的寒意直接吹在了白长的脸上,他不怀疑这个女子的实力,也相信她的这杆枪一定有刺穿自己喉咙的力量。 本就在疗伤的虚弱阶段,现在又如此折腾,宁殷倍感疲惫,直接坐在凳子上看着屋子里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诸位。 “好了,我宁殷的这条命就交在你们手上了。” 说着,宁殷的气息又萎靡了几分,他现在的实力下滑得很厉害,需要尽快调养。 心中虽有诸多不情愿,但他们毕竟是来帮宁殷的,一切都要以大局为先,看不惯就看不惯吧,只要事儿能成就行。 “你这状态……真的能行吗?”苏烟秋显然有些担心宁殷现在这个状态能否顺利进入南星城都是一个问题,更别提城里面现在都围聚着一大批高手。 宁殷脸上挤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我可是南城第一听风人,从不虚言,你们尽管去做,在你们带麒麟回来之前,我一定会站在周王殿下的面前。” 这话虽然有些狂,但也要看说这话的人是谁,有仁知道宁殷的手段,这家伙从不失手,这次也绝对不会有意外。 “那好,我们就跟这位镇南府的高官走一遭,刚好我们也想见识见识兴安城最顶尖的战力到底有多厉害,”有仁拍了拍手,往前一步走近白长,眼中的神色由最之前的警惕变得缓和些许,“这是我第一次与镇南府的人合作,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说完,有仁伸出手要与白长握手。 后者苦笑一声,伸手抓住了有仁的手,两只大手握在一起,象征着双方达成短暂的合作。 “你们帮助宁殷是为了情义,而我帮助宁殷是为了真相,虽然出发点不同,但总归是要先帮宁殷走到那一步,在此之前我们的确可以称之为‘盟友’,诸位放心,我白长君从不做栽赃陷害之事。” 说着,白长再度行礼,只不过一旁的苏烟秋依旧不予理睬,反倒是冷声道:“切,好话谁不会说?” 对此,宁殷也没办法了,苏烟秋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很难再更改。 “好了,都出去吧,我这身骨头疼得慌,得抓紧时间恢复了,下次你们再见到我就在王宫里了。”宁殷摆了摆手,他也不招呼了,直接做回床上继续调息。 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宁殷现在的状态,但他们现在更应该做的是帮宁殷做另一边的事情。 “那我们就先行动了。”有仁看向宁殷,他相信这个家伙一定不会有事,这是他与宁殷打交道这么些年得出的铁律。虽然之前的麻烦都没有这次这么大,但宁殷可是从来不会失手的,这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景承紧随其后,扛着大剑就跟着有仁走了出去,最后扭头冲着宁殷说道:“你就在王宫里等着吧,我们一定按时赶到。” 苏烟秋看了一眼宁殷,她不善言辞,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白长身上,寒气乍现,她始终都对这个镇南府的人保持着高度警惕。 白长无奈地耸了耸肩,镇南府在外积怨已久,他也没办法洗去这些人心里对镇南府的看法,最后叮嘱了宁殷两句之后也挪步离开。 看着大家的离去,宁殷心中似静似慌乱,之前他都是一个人将所有事情搞定,这次竟然还要将自己的性命交一半在别人手里,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心头。 “但愿一切顺利吧……” 宁殷最后说了一句,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龙骨草的药力正在不断修复他受损的筋脉,自己要抓紧时间了,多恢复一点就多一分把握。 其实白长并不知道李如焕在哪里,他只知道这家伙也跟自己在同一时间进入了外城集市。 “外城集市这么大,咱们怎么找啊?”景承幽幽地问道,要是往日还好,现在的外城集市在白天都已经汇聚了不少人,而且都来自五湖四海,人员实在是复杂,找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就连向来比较擅长追踪的有仁都感到有些头疼。 “李如焕八成是带着赤骁骑兵一起入城的,大家可以留意一下四周有没有穿着红色甲胄的军士,只要找到这些城主府专属的赤骁骑兵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李如焕在哪。”白长如是说道,他几步轻跃至一处小楼台的高处,抬眼四下观望,试图在人群里发现些什么,但来来往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一会儿他的眼睛就花了。 用眼睛看实在是不现实,一旁的景承直接恼了,愤愤道:“你们镇南府的人不是号称很会办案吗?怎么找个人都这么难?” 话里带有些许的尖锐和嘲讽,白长当然是听出来了,但他并没有在意,而是轻声说道:“外城集市人员复杂,有很多手段我也不好动用,若是单凭感知的话,我并不像宁殷那般有听风术加持,我能感知的范围也十分有限……” “果然,镇南府的高官都是坐吃空饷的人。” 景承毫不遮掩地嘲讽道,白长眉头一皱,只不过还是在关键时刻保持了理智。 就在场中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妙地时候,一直在一旁抱着枪望着南星城城门的苏烟秋突然开口说话了:“找到了!” 众人惊疑,纷纷将目光看向苏烟秋。 后者怒道:“别看我啊,看前面!李如焕!” 众人顺着苏烟秋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身锦袍的李如焕正从南星城走出,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着赤色甲胄的军士。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尾巴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时间眨眼而过,宁殷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这让人无从知晓,只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李如焕现在心情很不好。 距离他立下军令状一定抓到宁殷的期限已到,但他现在依旧连宁殷的影子都没见到,心中焦急万分,这小子在这几天仿佛已经人间蒸发了一般,自己的赤骁骑兵几乎已经将半个王域都翻遍了。 兄长的话让他感到压力巨大,可这种压力很大程度是来自于他自己。 那宁殷是从他自己手上逃走的,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大意了,没有料到宁殷竟然还藏着很多古怪的手段。两天,他只有两天时间,现在两天时间已到,自己依然空着手。当然了,重要的不是宁殷,而是宁殷手里的东西,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先找到宁殷。 今晚是最后的期限,周王殿下的寿辰就在明日了,南星城里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城内现在依旧静悄悄,这说明那宁殷还在外面。如此推断,他今夜一定就藏在外城集市! “一队和三队留守在外城集市四周,一定要留心那些外来者,一旦发现宁殷就发信号。二队由东向西搜寻,四队从西向东搜寻,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角落,”李如焕急匆匆地下达命令,但说完仔细一想,这里毕竟已经属于王域,并且这个节骨眼实在是微妙,就算是要办案也要讲究一些场合,又补充道,“搜寻虽然重要,但动静也不要闹得太大,要是扰了周王殿下的兴致就得不偿失了。” 手下的人明白这层意思,将赤骁骑兵的调动迅速整理完毕,确认无误后即刻开始部署。要不说赤骁骑兵是李珣的精锐呢,执行力实在是高出了那些镇南府的官员太多。 至于李如焕自己,他并不擅长感知和追踪,打算先在外城集市里找点线索,早知道此行这么麻烦,他就从府上调几名精通感知的手下来配合自己了。 其实李如焕一直有些纳闷,为什么兄长他们一直执念于那头麒麟,那东西虽然的确在古书上记载为祥瑞之兽,但它毕竟是妖。东陆已经实行禁妖令很多年了,如今身为兴安城的城主再去抢夺一头妖兽,这样真的好吗? 就在李如焕漫无目的地在外城集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搜寻的时候,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突然涌上他的心头,他不擅长感知,所以一开始也并没有在意这份奇怪的感觉。直到这种感觉再次出现在他心间的时候他才警觉起来,是有人打斗的动静。 李如焕细细去探听,从打动的动静来看其中有一股气息他还十分熟悉。 “是白长君?” 李如焕开始有了判断,整个人突然行动起来,身形不断朝着传出打斗动静的方向掠去。 他的感知锁定在了一处外城集市比较靠外围的小巷当中,这里人很少,看得出来是一块比较偏僻的地方。周围的墙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货箱,只不过这些货箱早已无人搬动,应该都是些废物堆放在这里。 李如焕小心翼翼地踏进这条小巷,四周打动的动静突然消失了,他那微弱的感知实在有限,只能够觉察到附近有人,完全无法探清其他情况。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自己走路的脚步声。这地上铺的石板似乎已经有些年代了,踏上去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的厚重感,嗒嗒嗒,脚步声响彻整个小巷。 突然,一旁的货箱传来一阵响动,李如焕警惕地转身拔刀,就在他准备挥刀砍出去的时候瞧见了引起刚刚动静的只不过是一只大花猫。 猫咪似乎还感到有些恼怒,这个人类不仅闯入了它睡觉的地方,还想吓唬自己,翻墙溜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看了李如焕一眼。 “原来是只猫啊……” 李如焕心中的紧张情绪得到些许的缓解,刚刚抽出来的长刀准备再次收回刀鞘,一转身却突然看见了一道身着白袍的人影就站在巷子里。 虽然是大白天,巷子里还是有些阴暗的,白袍人影的出现的确吓了李如焕一大跳,握刀的手忍不住一哆嗦。 “李爷?” 那白袍人影先是喊道,声音很是熟悉,李如焕定眼一瞧,原来真是白长君。 “白长君,你怎么在这儿?”李如焕十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白长,与平日里尤为注重衣冠的白长君不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白长君有些衣衫凌乱,一件白袍上也多出了好些破损的刀口,尤其是肩膀上的口子还渗出了些许的鲜血,看上去就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似的。 比起李如焕的惊讶,白长君在看到李如焕的到来之后只觉得心中一阵欣慰,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化,而后流露出十分高兴的模样。 “李爷你可算来了!”说着白长君整个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像是见到了大救星一般。 “你这是?”李如焕心中猜测,发出惊疑。 白长君如释重负地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样子刚刚似乎是经历过一场棘手的战斗,身上的气力都还没有恢复完全,片刻后方才回答道:“我刚刚碰到那宁殷了。” 此话一出,直接让李如焕浑身一颤,现在最能让李如焕做出这样反应的只有“宁殷”这个名字。他大步走上前,靠近白长,焦急地追问道:“你是说宁殷?他人呢?去哪儿了?” 看得出来李如焕很着急,他现在巴不得分出一百个分身马上抓到那个宁殷。 白长君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回答道:“我与他交战一番,还是被他逃走了。” 听到这话,李如焕原本着急的心又凉了下去,同时又暗骂这个宁殷真是属兔子的,这么会跑!不过这也让李如焕心中感到有些奇怪,这家伙不是吃了自己一刀后受了伤吗?怎么还能如此活跃? 就在李如焕再次心灰意冷的时候,白长咳嗽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我与那宁殷死战一番发现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我虽然没能强行留住他,但我从他手里抢来了这个……” 说着,白长将外面披着的袍子一掀,那只李如焕心心念念的麒麟被白长拎在手里。 “麒麟!” 李如焕倍感震惊,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确认一番这是真的之后方才激动地望着白长君。 “你竟然从那宁殷手里将这东西抢过来了!”除了惊讶还是惊讶,李如焕激动地一把抓住白长君的肩膀,不过后者却是突然面露苦涩,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难看。 “疼疼疼……”白长嘴上说着,身体不禁往后缩了缩,“刚刚与那宁殷打得有些激烈,不小心被他砍中了几刀,李爷就别摇我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李如焕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从白长君这身残破的装束来看的确像是经历过大战。当然了,现在说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麒麟被他夺过来了,这可是兄长心心念念的东西,总算到手了!自己刚刚还在纠结该去哪儿找那宁殷呢,没想到现在已经看到麒麟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长君你且忍着,我马上就为你叫医师!” 说着,李如焕抬腿就要招呼自己的手下过来,只不过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单独行动,自己那些手下在哪儿他现在也不清楚。 “额,要不你先忍着,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但白长却摇了摇头:“刚刚那宁殷不知用了什么怪法门,竟然强行提升了自己的境界,要不是他觉察到李爷你的到来,我现在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说着,白长直接将手里的麒麟给拎了起来,十分虚弱地说道:“这麒麟是咱们城主要送给周王殿下的寿礼,趁现在寿宴还没开始,李爷赶紧将它送去吧。” 话喂到了李如焕的眼前,后者突然感到有些语塞,脸上的神情也很不自然地略微一颤,似乎是白长刚刚的话让李如焕颇感无措。 留意到李如焕的神色变化,白长忍不住提醒道:“李爷?你怎么了?” 李如焕快速回过神来,先是一把从李如焕手里接过麒麟,而后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拎起手里的麒麟仔细观察,这小妖兽长得实在奇怪,浑身都布满了细密的鳞片,像是鹿,又像是羊,还有些像虎,模样千面,只不过这身浓重的妖气倒是可以充分证明它的身份。 “原来这就是麒麟啊,真是模样怪异,妖气缠身的同时又极富灵动之姿,不愧是传说中的妖类至尊……” 李如焕的眼神逐渐火热,之前他还质疑兄长为什么对这麒麟如此在意,现在他或多或少明白了,这祥瑞之兽定然是价值不菲。 被李如焕拎起来的感觉很不好,麒麟有些生气了,伸出爪子想要挠一挠这个陌生人类,但幼小的麒麟实在是没什么战斗力,被死死抓住后脖颈的它做不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哟呵,这小妖兽还挺凶。”李如焕的目光越发火热。 而一旁的白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但心里却有些暗喜。 果然,尾巴露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野心 “刚刚幸亏李爷你出现在附近,那宁殷定是怕了你了,直接撒腿就跑。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从他手里抢下这麒麟。” 白长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长叹道一声,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检查了一番自己的伤势。 都是些皮外伤,见血,但伤口不深,白长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他抬眼看向李如焕,后者已经被手中的麒麟给深深吸引。 “你说这麒麟,真有传说中那么神异?”李如焕的眼中布满火热,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麒麟。 白长看出来了这位号称兴安城中最顶尖战力的李爷也被麒麟给吸引,眼神一转,继而说道:“这麒麟可浑身都是宝,这身鳞甲刀枪不入,周身萦绕的灵力更是精纯无比,至于它的血……” 话说到这儿,白长脸上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表情:“传说一滴麒麟血便可驱除百病、延年益寿,更对修行者强化血肉有着莫大的功效,实在是难得的宝物。” 随着白长的继续言说,李如焕眼中的火热越发真实,他之前是没见过这麒麟,现在不仅见到了,还摸到了,心中一股贪念油然而生。 人终究是很容易被诱惑的,一旦摆在眼前的利益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就算是强如李如焕这种级别的高手都是会被其影响心智的。这是人性,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改变。 “难怪兄长对这麒麟如此看重,原来是早就知道了这些……”李如焕将麒麟拎在手里,仅仅只是这么短时间的接触他已经能感受到这小妖兽身上携带的妖力有多重。 这时,白长继续之前的劝说:“李爷现在将麒麟送到城主大人的手上还不晚,现在周王殿下的寿辰宴会开始还有些时间……” 不等白长继续将劝说的话说完,李如焕直接伸手打断了白长:“我知道了,你先自己退下吧,附近的赤骁骑兵为帮你包扎伤口。” 李如焕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淡,跟之前那个要亲自为白长找医师检查伤势的李如焕大不一样,现在他的心思全在手中这麒麟身上,哪还有闲功夫管白长? 见状,白长身为下属也只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这要是别的人肯定就十分知趣地领命退下了,可白长不是一般人,身为镇南府重案司的领队,他对很多事情都有着自己的见解和立场,找到麒麟不只是李如焕一个人的任务,也是镇南府所有人的第一要务。 “李爷,时候不早了,先把麒麟送出去吧。” 白长再次提醒道,这是他第三次提出这样的建议,虽然话有些逆耳,但在任务面前,他与李如焕有着同样的决策权。 听出了白长话里催促的意思,李如焕感到有些厌烦,心中的不悦欲要发作,又想起白长君在镇南府当中的地位。城主府与镇南府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是兄长此次并没有将最终处理麒麟的方法告诉镇南府的这些执行者而已。 李珣的意思很明确,宁殷的死活不重要,他的案子绝对不会有转圜的机会。但麒麟很重要,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从宁殷手里面将麒麟抢回来,至于抢回来之后的处理办法,李如焕当然知道,兄长是想要麒麟归自己所有,至于周王殿下的寿礼……兄长说了,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眼下麒麟到手,所以李如焕的任务也随之发生了转变,他需要带着麒麟远离王域,以最快、最隐秘的方式回到兴安城。只不过对于像白长君这样不知真相的人,李如焕没有必要将事情跟他们说开来。 “白长君不用操心了,后面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如焕的话比之前更为轻淡,语意也更为直接。 面前站着的毕竟是当今兴安城里最顶尖的战力,并且还是兴安城城主的亲弟弟,白长想说什么又强行憋了回去,最后只能决定先行离开。 “那李爷一路小心。” 白长最后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动身离开,李如焕见终于打发了这位重案司的人,心里也忽然松了一口气。 不曾转身去看,只听得见白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在耳边逐渐消失,李如焕再难掩盖心中的喜悦,脸上咧出一许颇为张狂的笑容。他看着手里的麒麟,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泼天的富贵。 “终于得到你了!” 手里的麒麟在见到李如焕如此狂笑的模样也显露出颇为抗拒的样子,但后脖颈被人类死死地揪住,它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就在李如焕狂笑的时候,场中的灵力似乎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他不擅长感知,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直觉告诉他就是有什么东西产生了变化。 就好像……有什么一直盖在麒麟身上的东西突然撤去了。 刷—— 一股浓烈的妖气瞬间弥漫开来,很快整个小巷子里都是麒麟的气息,并且这股强大的妖气直接朝上冲入了云霄,一时间让四周的灵力流动都变得有些紊乱了。 妖类以等阶区分气息,越是强大越是珍稀的妖兽所散发出来的妖气越是可怕,而作为妖类至尊的麒麟,它的妖气自然是出奇的强大。 冲天而起的妖气让李如焕心中大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麒麟会突然散发出如此强大的气息? 而他不知道的是,白长正躲在小巷转角处的墙壁后偷笑,先前他一直遵照宁殷的叮嘱用自己的灵威强行压住麒麟的气息,以防妖类的气息过度弥漫引来其他人的察觉,而自己刚刚失去了对麒麟的控制,这种对麒麟气息的压制自然也失效了。 此次周王殿下的寿辰吸引了四周无数的高手齐聚于此,再无遮掩的麒麟气息势必会引来四周其他人的注意,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一探究竟。 白长有意如此,准确的说他就是要将事情搞大,吸引多少其他人的注意并不重要,只要能够引来银鹤卫队的人前来,那么计划就能照常推进了! 大声叹气,白长又转身跑了回来,脸上露出十分惊慌的模样:“哎呀,我忘了之前一直都压着麒麟的气息了!李爷,你快用自己的灵威将麒麟的气息给压住!” 白长大声呼喊,李如焕也迅速反应过来,心神一沉将自己的灵威展开,而后不断收敛至周身几步的范围,这才得以将麒麟散发出来的妖气给完全盖住。 “刚刚麒麟的妖气恐怕已经惊动了四周的其他人,最近进王域的江湖人士实在是多,李爷你快将麒麟送往南星城!不可再拖了!”白长赶忙催促道。 这次李如焕知道急了,刚刚泄露出来的麒麟气息十分庞大,肯定已经惊动了一些人,自己断不可再久留,必须马上行动。 心神一动,李如焕看了一眼白长,而后身形快速从小巷子里闪掠而出,其速度之快已经超出了常人肉眼能捕捉到的极限。 只不过李如焕奔走的方向并不是南星城,而是朝南跑去,那是离开外城集市的方向。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下意识的决断便是最接近真相的反应,如果说之前白长还在试探李如焕对麒麟额的反应,那么现在李如焕奔走的动作便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想要麒麟。 “宁殷啊宁殷,你是对的。” 白长摇了摇头,有些哭笑不得,这便是他想要的真相,身为兴安城的执掌之人竟然想要染指麒麟,而所有的罪名都让一个小小的听风人背上了。 心中五味杂陈,白长也不懈怠,心神一沉,他的感知力不断朝四周扩散开来,李如焕正在不断快速奔走,速度之快已经就要冲出自己的感知极限。 感知的方向突然一边,白长能看到四周有一些气息不弱的高手正朝着这边赶来,心神继续四处搜寻,两道陌生但强横的气息从南星城里冲了出来。 “来了!” 白长大喜,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两道气息一定就是银鹤的人,能施展着灵威从南星城里冲出来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些银鹤了。 银鹤的速度很快,他们锁定了李如焕的位置,直直地朝着他奔去。 白长不再停留,他必须赶在银鹤感到之前与李如焕对峙! “灵犀跃步!” 脚下生风,步伐顿时变得轻盈,一身白袍的白长君也将自己的速度施展到了极致,几个流转之间已经追上了李如焕。 后者只顾着跑了,完全没注意来者是谁,在觉察到有人靠近之后迅速拔刀,甩出一道凶狠大刀气往后砍去。 白长君踩着他最快的灵犀跃步将李如焕所有的进攻避开,同时速度还在不断变快,疾跑起来的身影甚至已经拖拽着道道残影。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如焕抬眼看到了身旁突然出现的白长君的身影。 “李爷,你跑错了,这不是南星城的方向。” 白长依旧装作十分傻傻地样子提醒道,就像是一个下属在提醒自己的上司做错了事。 可李如焕却是愤怒中烧,丝毫不理睬白长君的劝言,反倒是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交手 “李爷,你跑错了,这不是南星城的方向。” 白长在后面大声提醒,但无论他现在怎么喊,李如焕都不会搭理他。 麒麟是妖类至尊,更是世间至宝,任何有关麒麟的消息都会在东陆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刚刚有关麒麟的异动肯定已经惊动了四周的其他江湖中人,说不定还惊动了南星城里的某些大人,所以李如焕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远离南星城和外城集市。 兄长曾郑重嘱咐,麒麟的重要程度高于一切,必须要不择一切手段将麒麟带回兴安城,只要有了麒麟,往后的荣华富贵将会连绵不尽。而但凡遇到阻拦任务的人,不论来的是谁,自己都有将其斩杀的权力。 脚下生风,李如焕将这具身体能施展的最快速度都使了出来,几个步伐扭转之间已经从外城集市的最外围撤了出去。他的方向很明确,直下往南,以最快的速度从最短的路线离开王域。 可任凭李如焕再怎么快速,后面的白长君始终紧紧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往南奔袭,跑动起来的动静着实不小,引得四周的路人一阵惊讶。 “这都是什么人啊?竟然在集市附近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知道,反正看样子都是些高手,这次王域汇聚了江湖中很多高手,有名的没名,我们还是不要随便去看热闹了。” “就是就是。” 众人议论,李如焕和白长的身影越走越远。 从外城集市出来便是一小段平原,而后将会进入一处少有人打理的桦树林,这里树木繁多,密密麻麻的桦树生长在这里。李如焕知道后面跟着白长这样的尾巴始终都是个麻烦,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这个问题,索性直接一头扎进了桦树林。 白长自然是知道李如焕想干什么,而这也是他所期待的,心神不往前看,而是小心翼翼地往后一扫,从外城集市里追来的人几乎都撤了去,唯独那两道从南星城里疾驰而来的人影依旧在后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来了就好。” 白长不便再多试探,他能感觉到来的这两人的气息是何等的强大,若是再刻意探查怕是会被他们所察觉。不过,只要他们来了便好。 心神收敛,继而往前,白长却突然大惊,一道锋利的刀气迎面而来,彻骨的寒气从刀气之上弥漫而来,白长顿步躲闪,动作上却还是稍有迟钝,那刀气虽然没能伤到他的肉身,却削去了他大半的袖袍。 旋即大步后撤,在稳住身形之后往前定眼一看,李如焕手持长刀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李爷,你这是干什么?”白长故作不解的模样,语气甚至还有点儿可怜,十分心疼得摸了摸刚刚被削去一角的袖袍。 “你不要再跟着我!” 李如焕大声呵斥,这语气更像是一种命令。 可白长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撤去,而是十分正直地说道:“这麒麟是至宝,是城主大人想要献给周王殿下的,李爷你这是想要带麒麟去哪儿?” 李如焕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这个家伙还是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他向来敬佩白长君的正直,但同样也反感一个过度正直的人,尤其是在关系自己的利益的时候。李如焕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冷声呵斥道:“你只是镇南府里的一个小官员,有的事情不是你该知道的,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问了。” 语罢,李如焕将手里的长刀一震,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直白,这事儿不是你们镇南府里的小角色能够掺和的,想要活命的话就老老实实退下去。 言语和动作上的双重压制,白长已经能够感受到李如焕身上传来的压迫感,但他是不会就此退去的,看向李如焕的眼神依旧坚定。 “府司大人也特意交代我一定要保证麒麟的安全,万万不可有闪失……” 不等白长将话说完,李如焕就直接打断:“怎么?你觉得我李如焕还比不上你的能耐?麒麟有我护着还能有什么差池?” 他的语气很尖锐,言语当中的愤怒已经掩盖不住,手中的长刀轻微震鸣,一股来自兴安城顶尖高手的威势悄然弥漫开来。 “李爷的实力当然是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只不过此事关乎麒麟,府司大人说了,此行的一切最优先原则都以麒麟为重。况且,麒麟不是献给周王殿下的礼物吗?为什么李爷要带着它往兴安城跑?” 白长不依不饶,从等阶上来说他弱于李如焕,身份也不如这位兴安城城主亲弟弟那般雄厚。可要是论起官职,白长是镇南府重案司的领队,官职在兴安城里并不算小,可李如焕却在官府中并没有任何实质的头衔。旋即一反之前的轻声言语,直接问道:“世人都说麒麟是至宝,但凡它一出现必将引起天下人的抢夺,很少有人能抵住这样至宝的诱惑……莫不是李爷你对麒麟动了歪心思?” 这话直接冲到了李如焕的脸上,后者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阴沉,看向白长的眼神也不再友善。 “小子,此事已经与你再无关系,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速速退去,不然的话……” 说着,李如焕手中的长刀一震,锋利的刀气在他身上涤荡开来,其中一丝缕锋利气息直接吹向白长,后者抬眼将灵威展开,挡住了这一缕刀气的切割。 “早在之前便有传言,城主大人想要将麒麟据为己有,同时将所有的罪名都归结到一个叫宁殷的可怜的听风人身上,看来此事并不是空穴来风,”白长话语尖锐,见李如焕不再遮掩,他也没有必要再扮演忠心官员的形象,说出的话越来越直击人心,“李爷,你知道在东陆私藏妖物是什么罪吗?” 话音戛然而止,场中再没有任何声响,两人对望,气氛越发微妙。 “看来今日我与白长君之前的确不能友好告别了。” 李如焕说着,扯下身上的斗篷将麒麟给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改为双手持刀。他那柄五尺长度的长刀实在是骇人,如此长度的武器具有相当可怕的破坏力,而当他双手握刀的时候,就代表他要展开正式的进攻了。 白长轻叹一口气,心神一沉,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长剑,不过并没有急着出鞘。 “李爷,我想再问你最后一遍,这麒麟是你要,还是城主大人想要?” 简单且直白的问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试探,李如焕不屑地一笑:“都是我李家的东西,有什么区别吗?” 同样直白的回答,李如焕这算是正式给这件案子盖上了印证。 “是么……” 白长以麒麟为诱饵,再以身入局,只为了亲眼证实这些。 如此,这件弯弯曲曲的围绕着宁殷的案子总算是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真相。同时也在这一刻正式宣告了白长曾经心中的镇南府,乃至兴安城政权机构的威信彻底崩塌。 “如此一来,那李爷你便是阻挡真相的人了。” 白长的话音变得有些沉重,袖袍之下的手一甩,长剑奋然出鞘。 他不喜欢用什么有名的兵器,觉得那些武器过于招摇,武器嘛,能达到战斗的效果便好,可此番白长却是带着他家中唯一能称得上有名号的武器——长剑“正衍”。这是当初他正式成为镇南府重案司一员的时候,府司大人亲自送给他的佩剑,寓意“刚正公义,衍生于手”,这是七年前萨拉寻对白长的厚望,也是这些年里一直在激励着他的源泉之一。 “而如今,我却反过来要用这把剑对付你们……” 白长心中倍感心酸,长剑握在手中的感觉有些陌生,但又能觉察出一股阔别已久的熟悉的感觉。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拔出这把剑是哪一年了,因为爱惜,这些年里他一直将这把剑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从未拿出来用过。 复杂与愁苦交织于心,白长往前看着李如焕,在他眼中,这位兴安城城主的弟弟已经成了阻碍公义的罪人。 “早就听闻重案司的白长君有着过人的胆识和本领,今日正好领教一番,不过你放心,我会看在萨拉寻的面子上留你一口气,毕竟你是萨拉寻的人,他管教无方,理应交给他亲自处置。” 李如焕咧嘴一笑,张狂写在他的脸上,也体现在他身上,猛然往前踏出一步,抡起长刀奋然挥砍。 白长没有躲闪,而是手持长剑站在原地。 可李如焕不会留手,他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这个碍事的家伙,在王域待得越久越有可能发生变故。 长刀呼啸而来,裹挟着巨量的刀气,但那长刀却并未能直接砍在白长的身上。 看样子像是砍中了,但李如焕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砍中的不过是一团空气,紧接着一股庞大的气息在他身后升起,这是一股逼近二等灵道水平的气息,也是镇南府当中最强的武力。 接着灵犀跃步的巧妙身法避开李如焕的迎面第一刀,白长也不再藏着掖着,果断操着手中的长剑朝着李如焕的空挡支出刺去。 刀与剑正式碰撞在一起,激起的灵力波动引得四周草树乱动。 刀气与剑气相互对冲,扩散开来的锋利气息直接切割在生长此间的桦树之上。 城主府的绝顶,与镇南府的门面,终于是战在了一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追逐正义之人 修长的长刀割裂空气而来,挥砍的每一下都蕴含了相当可怕的力量。 素有“断骨手”之称的李如焕在力量上有着绝对的优势,此前在于宁殷的会面中,宁殷也曾特别提醒白长一定要小心李如焕的刀,此人的力量相当可怕。 白长不敢掉以轻心,长刀挥砍而来,他便以长剑相挡,不过又没有全力格挡,只是削去长刀的一部分气力,格挡连带着躲闪,白长君小心翼翼地应对着李如焕的进攻。 对面的李如焕见状可有些恼了,怒道:“怎么大名鼎鼎的白长君竟然只知道躲闪?难道你不敢与我一战?” 心思缜密且慎重的白长可不是什么意气用事之人,李如焕的激将法对他显然毫无用处,同时倒是更提醒白长要时刻小心了。 一刀一剑交手数十招,这是枯燥的数十招,一攻一防,李如焕没有占到任何优势,反倒是在一连串的进攻下将自己的很多招式都暴露了出来,更重要的是白白浪费了很多时间。 “口口声声说着正义和公道,却在动作上只守不攻,这便是你要践行的道义么?” 李如焕大喝一声,力量积蓄在双手之上,一股强大的力气瞬间操使着长刀劈砍而来,他这是瞅准了白长收招的空档才攻来,后者再无可避,周身灵力不断汇聚于身,手中长剑奋然与那长刀对撞在了一起。 力量,无比沉重的力量。 这是白长的第一感受,他的剑就像是砍在了一块坚硬的顽石之上,只觉得剑刃一震,双手麻木不堪。 “好重的力气……”白长发出感叹,倒吸一口凉气,很难想象这是人类能够施展出来的力量,同时也感慨之前宁殷便是与这样的对手在进行殊死战斗么? “怎么?我才用了七分力气,你就承受不住了?”李如焕大笑一声,认为自己已经将白长拖入了自己的节奏,长刀一震,再度冲了上去。 白长继续以剑刃抵挡,只是很明显动作的幅度小了很多,刚刚的李如焕那一刀传来的劲气他还没有彻底消去,现在只能陷入被动。 刀影袭来,李如焕抓住了这个机会不断前压,先是施展巨大的力气崩溃对手的招架能力,而后再以连绵的进攻不断展开压制,最后便是取胜的时机。这是李如焕一贯的打法,并且在他这一套打法下很少有人能够招架得住。 又或者说,在同样的二等灵道的水准下,几乎很少有人能够拥有他这般力气。所谓的断骨手,并不是说他近身擒拿的功夫有多厉害,而是那双手随意施展出来的招式便有着断筋挫骨的威能。 白长明显有些掉进了对方的节奏当中,有些陷入劣势,他在心中估量着四周的情况,他要等的人还没有赶到,必须要再硬撑一段时间。 “我还偏不信这个邪了……” 白长将手中长剑一挥,强行将身上的劲气给卸掉,眼神比先前更加认真,在有仁一行人赶来之前,他要撑住了。同时也在心中暗暗感叹还好他此行带上了正衍长剑,要是其他普通武器肯定早就在李如焕那沉重的进攻下报废了。 “出云剑法!” 大喝一声,白长也在此刻火力全开,接近二等灵道水平的灵威猛然展开,剑随身动,踪迹难寻。他的力量的确是比不上李如焕,可他的长处在于步伐和灵巧,剑本身就比刀更加多变。 接下来几招之内,白长大有反攻的势头,李如焕自知此人的剑术尤为多变,所以果断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防守。只不过他的防守并不是缩成一团等待挨打,而是将手中的长刀由外伸变为内挡,这样的变阵只要让他稍微逮到一个机会便可以迅速发起反攻。 面对李如焕那铁桶一般的防守,白长的进攻虽然初见成效,但这样的压制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李如焕瞅准了白长剑法变化的空档,长刀猛然挥出,以一个庞大的半圆朝着外围不断扩散,硬是将白长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优势给全部打散。 “镇南府最强的人就只有这点儿能耐吗?”李如焕张狂地大笑一声,长刀竟突然往前一刺,白长反应迅速,以剑刃格挡,但还是被这凶悍的一刀给顶退了数丈,直接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一棵桦树之上。 “该死,此人的力量实在太强……” 白长暗骂一声,他根本不是李如焕的对手,刚刚那一刀虽然没有伤到他,但却已经很直接地告诉他,若是李如焕想要他的命,接下来有很多机会都可以做到! 场中局势再度变幻,胜利的天平在轻微摇摆之后再次落在了李如焕的这一边,他起手出刀,踏步往前一跃,冲刺的身形几乎不可阻挡。 白长身上的劲气未散,这一刀不能接,只能躲,但现在再动身已经有些晚了。 就在李如焕这一刀即将刺中白长的时候,一柄硕大的巨剑突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白长的身前,将李如焕往前进攻的动作给直接打断。 那是一柄无比庞大的巨剑,宽有一尺,长如门板,光是刚刚砸落在地面的动静就已经相当可怕。李如焕止住身形,望着这样一把巨剑有些惊疑。 而一旁的白长却是突然松了一口气,小声叹道:“终于来了……” “什么人!?” 李如焕怒吼一声,目光朝着四周打量一番,瞧见林子里多了一道人影,他身着普通的粗布麻衣,身形高壮,双臂环抱于胸前。 “传闻兴安城当中的断骨手是一名知晓礼遇的君子,可今日怎么只瞧见一个想要将麒麟据为己有的伪君子?” 景承缓步走来,一边走一边嘲讽道。 话听着不舒服,但李如焕却没见过眼前之人,还是有些警惕地问道:“阁下是什么人?难不成也想掺和我们兴安城的事?” 语气有些尖锐,仿佛李如焕掌握着此间战场的所有主动权。 景承闻言只是大笑,没有急着回话。他似乎是真的在发自内心地嘲笑李如焕,这里明明是王域,怎么还成了兴安城的家务事? “阁下这是在笑什么?”李如焕眉头紧皱,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是在笑你大言不惭,这里分明是王域,却被你说成了兴安城的地皮。” 回话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方向,李如焕震惊,循着声音看去,一名削瘦的男子也从林中露出身形。他罩着一身宽大的灰袍,一边走来,一边从宽大的袖袍当中甩出一截铁链。 “你们……”李如焕心中有些不安了,这两位来者的气息都不算弱,并且看样子都是特意而来,身上的架势很明显是直接冲着自己来的。 景承在这时突然回答道:“我们,是追逐正义之人。” 话语模糊,李如焕有些不知所以,追逐正义之人?这是什么俗套的说辞。 不单单李如焕感到有些怪异,就连一旁的有仁和白长都对这个名字有些无语。而景承自己似乎并没有这么认为,反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很不错。 “李如焕是吧,你不用惊讶,也不用多想了,我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有仁轻声笑道,也不去计较“追逐正义之人”这个名号了,手中拖着锁链的声音尤为刺耳。 而李如焕也从这些人说话的口音很快判断出来者都不是南域的人,直接警告他们:“你们这些外乡人,可知道与兴安城城主府作对的下场是什么?” 显然两人并不关心李如焕口中的“下场”指的是什么,他们往前逼近的步伐并未停止,很快就与白长组成了三角包围之势。 李如焕也陡然醒悟,扭头看向白长,愤怒在他眼中燃烧:“白长君你竟然勾结外乡人来对付自己人……” 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白长直接伸手打断了李如焕的发言:“在麒麟这件事情上,我跟你不是同一类人,确切地说,我跟你们一直都不是同一类人。” 这下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李如焕恶狠狠地看着白长,这个他曾经尤为欣赏的重案司官员如今却反过来在对付自己。愤怒淤积在心中,握刀的手越发用力,发出一阵吱吱吱的声响。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会将你们挨个儿都打倒!” 语罢,李如焕身上的气势不断暴涨,他早已达到二等灵道的水平,并且看这气势已经有了往上更进一步的态势。 白长咬牙一狠,持剑再次冲了上去,剑影交错,与李如焕争斗在一起。 一旁的景承和有仁也迅速动作起来,白长的剑重在变化,一连段的突袭之后便很难再有其他压制李如焕的方法。就在李如焕准备发起反攻的时候,与他对招的白长突然将身形一闪,一柄硕大的巨剑朝着李如焕劈砍而来。 景承的剑重在……嗯,就是很重。 尤其是劈砍起来的威势十分骇人,按照景承自己的话说,这柄大剑的重量达到了惊人的五十六斤。试想,这样一块铁板在一个大汉手中抡砍起来的威力会有多大? 反正李如焕是切身体会到了,重剑挥砸而来,李如焕以刀相接,两人的力气在此刻对撞在了一起,李如焕只感觉双臂一震,身形止不住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好大的力气……” 这是李如焕少有的称赞别人的力量。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四对一 练拳三年,然后学剑七年,景承是天生的高壮之人,力气之大用不惯那些细小的长剑,觉得太轻,完全不趁手。 后来他的师傅为他量身锻造了这一把大剑,所选用的材料尽是些高等货,不追求精雕,只追求分量。足足五十六斤的重量对其他人来说肯定是难以自由挥动的,但在景承手里倒是合适得很。 大剑与长刀对撞在一起,金属的爆鸣声让整个场地的草木都为之一振,扩散开来的冲击相当骇人。 两人互相对砍,刀术与剑术不断正面展开进攻,没有什么多余的技巧,全都是实打实的力量碰撞。交手十数招,两人几乎同时拉开距离,心中沸腾的同时也感觉到了手上传来的阵阵麻木感。 “不愧是兴安城的高手,这刀果真是力量十足!”景承提着大剑沉声赞扬道,先前的进攻他未能展开什么优势,这场力量的对决显然还没有分出胜负。 而李如焕也对眼前这个对手十分满意:“这些年来我与人交战无数,你是唯一一个能在力量上与我正面抗衡的人。” 自断骨手的威名在江湖中传起的之时,李如焕便已经难寻对手,景承的出现让他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时局紧张,我倒很想与你再好好切磋切磋,只可惜今日我没有这么多时间与你们多耗了,速战速决吧。” 李如焕冷喝一声,灵威全开,持刀再度冲上前来。他一改之前蛮横进攻的打法,狠辣出刀的同时更是将速度和技巧都给拉满了,这一刀直接避开了景承的佯攻,直接朝着对方的要害砍去。 大剑好攻,但一旦出招便很难回防,这是景承的弱点,李如焕正是拿捏住了这个一点。 要不说李如焕是兴安城当中顶尖的战力的,实力强大的同时还善于分析对手,要是单打独斗肯定能力压景承。只是……景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锁链拖拽的声音响起,李如焕眼角的余光一扫,身侧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那便以你所言,速战速决!” 有仁冷笑一声,身形几乎是贴着李如焕而来,身法巧妙,直接避开了李如焕的证明进攻范围。拴着锁链的利剑往前猛然刺出,有仁的动作又快又狠,李如焕的进攻被阻,只能临时变阵将长刀大挥。 锵—— 刀剑相击的声音响起,有仁的身影却在动静响起之时再度鬼魅一闪,另一只手握着短刀袭来,李如焕再度以挥砍而挡。只不过有仁只是佯攻却并无杀心,身形变化之间已经将锁链绕在了李如焕的胸膛之上。 这遂影杀手的身法就是巧妙,进攻与束缚几乎同时进行,这也多亏了有仁手中那两把刀剑,虽然形状怪异了点儿,但强在总能出其不意。李如焕自知不妙,准备奋力挣脱对方的锁链缠绕,这要是被锁住了可就麻烦了。 “进来了就别想挣脱了!” 有**笑一声,利剑与短刀一起招呼上来,而随着他动作越来越快,缠绕在李如焕身上的锁链也越来越紧,一截锁链也已经缠住了李如焕的左手上。 一旁的景承瞅准了这个时机果断出击,大剑劈砍而来,李如焕面色铁青,二等灵道的灵威在此刻尽数展开,一刀砍退有仁之后又抓着刀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景承的前压奏效了,李如焕被迫防守,身形被景承短暂地控制住。不过李如焕毕竟是二等灵道的高手,景承单凭力气很难长时间压住对方,他甚至能感觉到李如焕正在酝酿更强的招式。 “就是现在!”景承大吼一声,先前被击退的有仁迅速闪身往前拉住锁链封住李如焕的左手,让他疏于防备的中门短暂地暴露出来。 “苏烟秋!” 有**喝一声,竭力拽着手中的锁链,李如焕的力气实在是大,竟然隐隐有了要挣脱的迹象。 早已在一旁等候时机的人终于决定出手了,只见一道赤色袭来,火红的长枪如同翻海的毒龙,径直朝着李如焕的胸口袭杀而来。仔细去听,甚至都能听到枪尖划破空气引发的爆鸣声响。 三人的配合十分默契,苏烟秋的出手时机恰到好处,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这一枪是可以直接击溃李如焕的。 倍感惊讶的李如焕没有料到四周竟然还藏着其他人,更没有料到这有仁和景承之前的进攻竟然都是在佯攻,所有的招式都是在为苏烟秋的这一枪做铺垫。 尘雾升起,李如焕咆哮着奋力睁开了有仁的锁链,这根精铁锻造的锁链竟然被李如焕强行给扯断了。就在那火红的长枪抵近之时,李如焕翻手一刀震退了景承,而后全力一刀迎面砍向这一枪。 枪是兵中之贼,善于突袭和冲阵,又以其多变和长手着称。苏烟秋自小便是使枪的好手,长大之后更是继承了父亲优良的武学血统,不像别的女儿家掌握琴棋书画,反倒是在武人一道上越走越远。她手中这杆火红的长枪名为“浮名”,乃是夏希国尤为出名的锻造大师亲手铸造,古人只传闻“宝剑配英雄”,如今倒是要多上一句“红枪配巾帼”的美言。 从场中倒飞出来的身影将长枪刺入地面强行稳住身形,苏烟秋先前的势在必行到现在已经成为小心谨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刚刚那一枪并没有刺中李如焕,反倒是李如焕在危机关头挥出来的那些刀气将苏烟秋身上的袍子都给割去了一小半。 “小心了,这李如焕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苏烟秋沉声说道,持枪之手微微低下,枪尖轻触在地面,眼睛一直警惕着前方。 身后的景承和有仁闻言也再度警觉起来,纷纷列阵在苏烟秋身旁。 场中尘雾散去,李如焕持刀站在原地,他接下了苏烟秋那一枪,只不过并不是毫发无伤,左肩之上的衣袍出现碎裂,裸露出来的肌肤还渗出殷红的鲜血。他为了抵挡苏烟秋的那一枪已经算是拼尽了全力,奈何对方出手的时机实在是巧妙,李如焕还是受了伤。 白长见李如焕已经受伤,心中的胜算不免又多了几分,遥遥问道:“李爷,还要打下去吗?” 可李如焕不是普通人,这点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恶狠狠地扫视对面一圈,冷笑一声:“四对一,看来你们为了对付我还真是肯下血本啊。” “你可是兴安城里的厉害角色,不认真一点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只要能赢,我倒还想再找两个帮手来。”白长正声说道,一只手负于背后悄悄地变化手势,他是在指挥身后的这些同伴待会的战术。 “所以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我要来这里,这些人也是你提前就让他们埋伏在这里的?” 白长沉吟片刻,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吧,我其实是在赌,李爷你若是将麒麟交回给周王殿下,后面的事情断不可能发生,可你偏偏选了最不该选的那条路……” 李如焕发出冷笑:“不过是些棋子罢了,难不成你还真想左右棋手的抉择?在我兄长眼里,你们什么都算不上。” 见李如焕依旧是这番强硬的姿态,白长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袖袍一挥,长剑在他手中发出一阵微鸣。 “那便战吧!” 话音刚落,白长的身影率先冲了上去,景承和有仁紧随其后,而苏烟秋则是继续伺机而动。 四个同样处于三等灵道水平的人对付一个二等灵道巅峰的李如焕,人数上虽然有些优势,但战斗一度十分焦灼。 李如焕的长刀实在是厉害,刚开始便打得四人有些被动,不过人数上的优势在后期很快就展现出来,李如焕最近征战太多,身体本就有些疲惫,现在哪里经得起这四人的轮番消耗。 机会就在眼前,追逐正义之人的反攻打响了。 远在外城集市的宁殷并不清楚这所发生的一切,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白长一行人能够安好计划顺利带着麒麟和好消息归来。 龙骨草的药效的确惊人,宁殷感觉自己这些天就像是泡在一个大药罐子里狠狠地吸收了一番天地灵力,恢复伤势的同时还大补了一番。 期间暚慈也曾回来过一次,他本想继续为宁殷诊断一番,不过当他看见宁殷红润的面色时便不再多此一举,只留下一个小玉瓶便直接离开。 所有药效尽数吸收,宁殷感觉自己这副身躯再度充满了力量,抬起左手略微捏合,能感觉到伤势有所恢复,但距离痊愈还是有些距离。 “恢复个七七八八,这样的话便有些底气了。” 宁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手,筋骨的损伤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恢复,但现在他已经可以正常行动,只要不再遇到李如焕那种力大无比的对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我也该行动了。” 宁殷长舒一口气,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威武的南星城就在自己眼前,而现在他甚至不用使用听风术便已经能感受到南星城里的热闹。 周王的宴会即将开始,一切的计划在此展开。 第一百八十七章 演武 南星城,这座繁华且庄严的城市坐落在南域最中心的位置,同时也是南域所有的权力中心。 崇铭皇帝初年,天下军备推行改革,而南域作为东陆的防守要地也引起了皇帝的重视,不但大拨财政重修南边防线,更是将一位亲王派来镇守此地。周王——白崇喻,当今皇帝的亲弟弟。自他镇守南域以来,原本松散的南域重新焕发了生机,并以黑风关为起点构筑王域,亲自坐镇南星城。 这是南域大大小小所有官员都神往的政治中心,也是无数人都望之却步的亲王之城。在平日里,南星城的守备是十分严苛的,所有的繁华和兴盛都建立在严密的军队监管之下,而像今日这般自由开放南星城所有参观权限的日子是真的少见。 周王殿下究竟是什么人?南域大多数人其实都答不上这个问题,因为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周王的样子,更不知该如何评述这位亲王,只知道他有的时候很仁德,有的时候又很专制。若不是这次周王殿下过寿,恐怕很多人此生都无法进到这南星城一探究竟。 宁殷戴上了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具,并十分谨慎地将自己的气息全部收敛,身上的袍子也换成了大街上老百姓穿的最普通的款式。如此乔装一番,宁殷现在站在人群里还真辨别不出来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妥妥的一个老实憨厚的小老百姓。 顺利通过了城门的检查,宁殷以望云泽来客的身份进入南星城。而刚一进城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折服,先不说这脚下的地砖铺设地何等整齐和精致,就连道路两旁的商铺都采用了几乎同样的装修规格,放眼望去的商铺全都整整齐齐的,没有一点杂乱的样子。 他见识过南域的破旧与随意,也见识过兴安城的千万商铺、鱼龙混杂,更亲眼看到过望云泽的朴实与特色,但对于南星城……宁殷的第一感觉便是干净,以及这些整洁之下所显露出来的严肃。 这位周王殿下一定是一个极为看重规矩的人,城中所有的东西都严格按照他的要求进行一系列的规划和翻整,这是宁殷对那位殿下的猜测。 今日进城的人很多,宁殷也没多少功夫站在城门口多看,他几乎是被人流卷进城里面的。 “我滴个乖乖,这南星城咋恁气派!”有外乡人操着一口极具特色的口音发出呼喊。 “如此城建,当真是少见,不愧是南域的权力中心。” “哎,那边围着的那些人都是在干什么的?” …… 人云亦云,宁殷在一阵观望之后注意到了一旁的人群聚集,不只是围着游客,还有几名穿着甲胄的军士站在那里。 宁殷感到有些好奇,人都是好奇的,尤其是在这恢宏的南星城里,很多事情都显得那么引人注意。要不是他此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还真想在这里多逛逛。 裹紧了身上的粗布袍子,宁殷朝着南星城中心地带走去,周王殿下举办宴会的地方就在那里,他现在赶过去应该时间刚刚好。 南北三条大道,中间一条阔气行廊贯穿东西两侧,南星城的城建规划尤为精简,这与其他城市大不相同,走在这样的城市里,不论怎么走都是不会迷路的。 刚往里走了没一会儿,宁殷便瞧见了云饶国的队伍,这不过这次见到的不是慕子义,而是金榷。这位颇为讲究装束的公子今天特意穿戴得十分庄重,华丽的礼服,烫金的纹理,还有袍子上那些精美但又不夸张的刺绣,将这位云饶国的贵族公子的气质展现地淋漓尽致。 “少爷,你看这南星城是不是挺气派的?”一旁的手下乐呵呵地问道,他常年都待在云饶国里,这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城邦。 金家少爷虽然见多识广,但当他看到雄伟的南星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一颤。云饶国重商,更重雅兴,国内的城池虽然都是经由最顶级的建造师规划,但跟眼前这座南星城相比无不显得逊色了。 这是一种独属于南域的威压,只是站在街道上往里看便觉得四周整整齐齐码着的建筑不是建筑,更像是一排排严阵以待的军士。 “这可是周王殿下坐镇的地方,自然是当世宏伟,就算云饶国再请十个筑造师都建不出这样雄伟的城池。”金榷在这个时候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向来心气很高,夸赞之类的话很少在他嘴里很少听到。 “少爷心情好像很不错啊,那要不咱们再在四周逛逛?”手下继续笑问道,主子高兴,他这个做手下的自然也十分高兴。 金榷觉得这个提议可行,当即就决定再好好逛逛,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南域,一定要尽兴才是。一边逛着,金榷又一边悠悠地问道:“你们有谁见到那慕子义到哪儿了吗?” 手下的人也慢悠悠地回答道:“刚刚好像看见他们往王宫里走去了,估计是先去面见周王殿下了。” 此话一出,原本心情颇佳的金榷突然将脸一沉,闲逛的步子就此止住,直接调转方向朝着王宫走去。 “不逛了!去王宫!” 他可是云饶国最杰出的术士,享有无数盛名,此行出门也不想和谁比较,但唯一的一点,那便是不能比那慕子义慢!这家伙竟然直接奔着周王殿下去了,自己可不能落后了!云饶国金家的名字一定要先一步呈现在周王殿下的面前! 手下也顿感匆匆,但主子的命令就是一切,他们只好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宁殷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风术施展之下他也听见了金榷刚刚的言语,如此推断的话,赴宴的江湖各路豪杰应该都在赶往王宫了,自己刚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先去王宫里看看。 可事实证明宁殷还是想太多了,南星城虽然在这几日除去了大部分禁制,但这王宫还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只有那些手里拿着周王殿下亲自发布出去的邀请函的人方才能进入王宫面见他老人家,并且还需要经过层层严格的盘查,至于其他人……只有在外面候着的份儿。 宁殷在一旁观望着进入王宫的流程,也探查着王宫四周的守卫情况,给他的感觉除了严密,还是严密。并且那王宫里面的墙壁都是用能隔绝感知的特殊材料所制,宁殷的听风术在这样的阻挡下也毫无发挥的余地,队列整齐的王宫禁军把守在王宫各处,整个王宫就像是一个大铁桶,颇有一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这倒也能理解,那毕竟是王宫,要是谁都能混进去还不得乱套了? 不过宁殷并没有感到慌乱,他只是进不去王宫而已,今晚的宴会可不是在王宫里举行的,而是十分例外的选在了南星城地势最高的观凤台。届时,周王殿下将在观凤台宴请各路大人、贵族、高手。 不得不说这周王殿下就是有魄力,硬是要与全城的百姓一起共度今宵。这也侧面说明了南星城内防卫的严密,这要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行刺殿下,没有几个真正绝顶的高手是镇压不下来的。宁殷不怀疑王宫里有没有这样的高手,他只是好奇这样的高手究竟有几个。 离开王宫,宁殷转而去到观凤台,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在这里见到周王殿下本尊。而自己要做的,便是想办法站在他老人家面前。 正当宁殷往里走着,在距离观凤台不远的一处大台子上正传来一阵打动的声响。 竟有人敢在南星城里动手?这不是找死吗? 就在宁殷感叹的时候,他这也才瞧见了那看台上的两人不是在打架斗殴,而是在切磋。一旁的大红牌子上还写着“庆星演武”四个大字。 四周围着的人很多,而主持这场演武的是几位穿着华贵的大人,看样子应该都是南星城里有名的存在。 打量四周情况的功夫,演武台上的两人也已经分出了胜负,一名模样精壮的男子已经连续撂倒了三人,气势汹汹地站在台子上俯视着四周的看客。 一名身着华袍的官员模样的男子登上演武场,冲着四周的人群大喊道:“还有人想要挑战这位来自夏希国的勇士吗?” 人群嘁嘁,议论不断,但不见人上台。 “周王殿下喜欢看人演武,尤其是咱们南域的武人甚受他老人家的关注,这‘庆星演武’作为待会儿宴会开场的节目,可是真的能够站在周王殿下面前展露身手的哦!天下高手汇聚,能在他老人面前展现武人风姿可是一件大好事,若是有谁想要一举成名可就要抓紧这次机会了!” 主持人一番话过后,人群当中的议论更多了,果不其然便继续有人上台挑战。 这庆星演武只是南域武人之间的切磋,由于是晚宴期间的节目,所以不会太血腥和暴力,点到为止即可。现在这里进行的只是今晚演武的预选,一共有八个名额,被选中的八人将会正式参加今晚的宴会演武。 宁殷原本对此不感兴趣,但一听说这演武的节目是要登上观凤台的,更有机会站在周王殿下面前,当即就来了兴趣。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空拳 周王殿下喜欢看演武,尤其是诸般高手之间的对决最令他欣赏,可奈何南星城向来就守卫森严,很难在这里见到什么高手对决。 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所以才有了这“庆星演武”的说法。演武将从傍晚开始,一直战到晚宴开始,如果估摸不错的话,周王殿下赶到观凤台的时间正好是演武进行到最精彩的时候。 四周的人群同样兴致高涨,都想在周王殿下面前露个脸,要是能受到些赏识就更好了,直接平地起飞。 当然了,这不仅仅是这些观众们的机会,更是宁殷的机会,综合来看,这应该是宁殷目前能够最简单、直接地站在周王殿下面前的途径。只不过宁殷可不傻,现在距离周王殿下赶来还有些时间,若是现在登场无非就是徒增消耗罢了。 不过也还是有很多人是图一乐,演武台上不断有人败下阵来,也不断有人再站上去。 演武台上禁止使用灵力,所以比拼的都是些真正的武学技法,虽见刀剑,却秉承着点到为止的理念,一般来说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毕竟今儿可是周王殿下的寿辰,在他老人家大喜的日子见血,脑子有病的人才这么做。 宁殷靠在角落里观望着演武台上的比试,最开始登场的那些人的确没什么能耐,大多都是些花架子,但随着时间往后推移,登场的角色也就越来越厉害了。就在刚刚,演武台上这哥们已经凭借一通精湛的八极拳拿到三连胜了。 四周的看客也越来越激动,平日里他们上哪儿去看这么精彩、淳朴的演武对决啊,今儿正好大开眼界。 这八极拳宁殷很熟悉,倒不是他学过,而是之前那镇南府的贾钥便是修行的这门拳路,进攻霸道,力势刚猛,宁殷对此印象颇深。此间台上这人虽然也在八极拳路上有些造诣,但比起贾钥来还是有些差距的。并且这拳路的弱点太明显,但凡遇到些懂得趋避借势的高手就有些乏力了。 这不刚在心里琢磨着,台上新登上的年轻人便凭借精湛的近身中距离短打逼得对方不断后退,而后在步伐与招式变幻之间将对方的体力不断消耗,最后轻易拿下胜利。 “好俊的身法。” 宁殷忍不住夸赞,这新登场的年轻人的确是今晚宁殷看到的最秀气的身法了。 场中比试继续,并且登场的都是些高手,就算不使用灵力也打得十分精彩,门路众多,其中很多招式和路数就连宁殷都没怎么见过。 夜幕降临,观凤台的人群越来越多,来看演武的人也多了起来,不论是胜负都有一众喝彩,将南域人尚武的精神展现地淋漓尽致。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宁殷也在这个时候直起了身,听风术告诉他,一众护卫森严的队伍正在朝着这边赶来,随行的也都是些气息凶悍的角色。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周王殿下的出行卫队了,他老人家要过来了,宁殷也不打算再候着,不妨先上台活动活动。 演武台上的汉子使着一把朴刀连夺四胜,感到颇为得意,就在众人为其欢呼的时候,宁殷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演武台上。 “让我来试试。” 宁殷走在演武台上自说自话,他将青日孤烟抓在手里,并没有出鞘,而是先乐呵呵地看向对方。 行伍出身的谷顺自幼便学刀,参军的这些年更是学了不少霸道的刀术,虽然在灵力上没有什么修为,但单论刀术还真算有些成就。恰好演武台上禁止使用灵力,这十分有利于他,而当他看到这第五个挑战者的时候却不禁眉头一皱。 眼前之人身形削瘦,更长着一张尤为普通的脸,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高手,谷顺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朋友,这里是演武台,不是船帮的工地,你来错地方了。” 很显然,谷顺已经从外貌上将宁殷归类为船帮的苦工了,这也难怪,以宁殷现在这副打扮可不就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苦工吗? 宁殷也不辩解,自从戴上这张人皮面具之后,这样的嘲弄他已经听过不少了。 “那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输给我这个苦工。” 话虽然说得不重,但却点燃了谷顺心中的斗志,他晃眼看向宁殷,也将目光落在宁殷手里的那把刀上。从刀鞘来看并不能分辨出那是一把什么刀,不过一个苦工能有什么好刀呢?不过是想来这样的场合出出风头罢了。 “也罢,我会尽量下手轻一点的。”谷顺叹道,右手将朴刀一扭,直接朝着宁殷冲了过去,起手便是一招大力前劈。 宁殷不动用灵力,只是单纯地使用肉身力量挥刀,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他本身对技法上的修行也尤为看重,正好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检阅一下自己最近在刀术上的进步如何。 谷顺照面一刀想要快速解决这个不起眼的对手,只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用未出鞘的刀挡住了自己的进攻。 “是巧合么?”谷顺在心中惊疑,节奏不曾放缓,抓着刀连续朝着对方挥砍。 宁殷气定神闲,也刻意让自己不动用听风术,全凭自己的感官和反应来应对这位擅长用刀的对手。对方如何挥砍而来,宁殷便如何反击而去,并且防守毫无空隙。 “不,这绝不是巧合!此人并不简单……” 谷顺终于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对手,并且进攻的方式由最初的随意变得越来越谨慎。 双方以刀术相搏二十余招,再观其状态,宁殷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连喘粗气都没有过。而反观谷顺,此人毕竟是行伍出身,这身体终归是有些普通了,况且先前已经对阵过四轮,体力消耗的弊端开始显现。 宁殷摸清楚对方的深浅,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试探,突然拔刀开始进攻,手上的刀术由最初的十一路横刀法转为速度至上的厉刀诀。台上身影变化,众人只见一道道虚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宁殷将刀抵在了谷顺的脖子上。 胜负已分,宁殷的刀只需要再往前三寸便可以取了对方性命。而谷顺虽然在最后关头反应过来,但出手的动作还是比不上宁殷,挥刀的动作只做了一半。 “阁下真是好刀法……” 谷顺不得不叹服,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的家伙竟然有着这样的身手,并且以对方的刀术造诣,就算在最后不拔刀也能轻易将自己击败。而宁殷之所以拔刀了结对方,也算是一种尊敬,倘若此人以后回想起今日一战,一个长得像苦工一样的家伙没有拔刀便将自己给制服,这恐怕会成为他的心结。 宁殷轻轻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收刀行礼,一气呵成。 毕竟台下的挑战者还等着呢,宁殷可得麻溜点儿。 接下里的对手果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用刀的、用剑的、用枪的都有,并且就算他们压着自己的灵力,宁殷也能感觉得到他们自身的灵道等级也不低,看来这南星城今晚可真是汇聚了不少的高手。 一胜。 两胜。 三胜。 四胜。 宁殷接连挫败四人,一手变化莫测的刀术震惊旁人,那些起先还在怀疑这位苦工模样的选手是否有真本领的人也开始纷纷猜测起宁殷的身份。 “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能连续打败这么多人?” “这往后登场的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高手啊,不论是灵力还是武艺都是出了名的厉害,竟然都损在这人手里了……当真是厉害啊!” “哎哎哎,你们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吗?南域人?还是哪儿的人?” “听他说话的口音的确是南域人无疑,可我们南域的江湖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没听说过啊!” …… 台下的观众众说纷纭,有说宁殷是哪位世外高人的弟子的,也有人说宁殷就是某位出关的高人,但他们都看不穿那张面具下的脸究竟是何模样。 而随着第五名挑战者被宁殷踹下台去,观凤台也终于迎来了今晚真正的主角。 两队军士快跑而来,分别列阵在观凤台两侧,这些武装到了牙齿的军士都是王宫里的精锐,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可怕气场。 随后有礼乐响起,阵阵旋律引人神往,在阵阵音律当中,一辆披戴华贵的车子缓缓驶进观凤台。这马车可不得了,马匹身上的戴具是金镶的,车轱辘是精心雕琢的,马车上的帘子是锦绣名缎织成的,整辆车撵无不透露着一股王公贵族才配拥有的奢华。 马车在百级台阶前停下,一只手掀开帘子,他缓缓从马车里探出身来。 这是宁殷第一次见到传闻中镇守南域的周王殿下,也是在场很多人第一次见到他。 一身锦绣穿戴于身,华贵之余更觉得这是一种在他样貌下的一种理所当然的衬托。他并不年轻,中年模样的白崇喻甚至已经有些两鬓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