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清风》 第1章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山里 陈雅怡是被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那声音简直跟拿了个大音响3d环绕在她耳边不停播放一样。 吵死了!! 她忍无可忍正要坐起来骂人,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学生宿舍哪来那么多的鸟啊? 而且,今天怎么这么安静,都没听到有人说话。 她的室友们哪一个不是大嗓门,什么时候这么安分过? 陈雅怡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撑着地爬了起来,入眼的景象吓得她瞬间睁大了双眼。 这丛林,这树木,这荒草荆棘。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一觉醒来会在山里啊!! 陈雅怡,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二学生,成绩不优异,长相不出众,朋友也不多,除了同学也就四五个损友了,除了性子有点中二,也没得罪谁啊? 再说了,得是多大的仇啊把她丢到荒山野岭。 难不成是她那几个损友跟她开的玩笑?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陈雅怡伸手朝胯侧的口袋摸去,就要掏出手机给他们表演一段国粹。 嗯?裤兜呢? 陈雅怡摸了几下都没摸到口袋,低头一看,他喵的,这穿的是啥啊?!! 一个宽松的交领长袖,搭着一件双层的长裙。 她本身就是一个汉服爱好者,她当然知道自己穿的是汉服,只是!为什么这么脏啊!! 衣服布料很粗糙,不仅勾丝,颜色还是脏兮兮的褐色,青一块黑一块的,不知道都沾了什么东西。 陈雅怡嫌弃的擦了擦手。 等等!这个离地距离??? 她现在是站着的没错吧?怎么这个视角和她蹲在地上的视角差不多? 她茫然的伸出短不溜秋的双手,摸摸脸,又摸摸腿,最后覆上了胸前。 很好,c杯变平板。 陈雅怡原本僵硬的面部表情开始扭曲起来,好家伙!一觉醒来这不仅被丢到了山里,还变成了一个小破孩!! “我靠,开什么玩笑!!” 强行抑制住问候祖宗八辈的心,陈雅怡觉得可能是自己没睡醒,再睡一觉就好了。 她告诉自己一定是这样的没错,然后直直地躺了下去,安详地闭上了眼。 就这么躺着听了十几分钟的鸟叫,陈雅怡睁开双眼暴躁的抓了一把头发,终于接受了她可能穿越了的事实。 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陈雅怡想起自己平时看的穿越小说中,穿越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半死不活的瘫着离死也不远了的。 那她也死了吗? 陈雅怡脑海中最近的记忆,还是她们正在上游泳课,教练教了一些基础的蛙泳技巧之后就让她们自由活动了。 虽然不会游泳,但是大夏天的泡在水里也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 意外就发生在这一刻。 住她上铺的室友的游泳圈不知道怎么的滑走了,那位室友慌乱之中连忙抓住陈雅怡,把没有泳圈的陈雅怡摁下了水。 慌乱之中她猛灌了好几口水,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回忆就停留在这里,再次醒来就已经在山里了。 陈雅怡生无可恋的捂住了脸。 想到自己有可能死在了仅两米深的泳池里,就觉得…好丢人啊!! 这让她的损友知道了,不得笑话她个三年起步? “老天爷,你是跟我有仇吗?好歹给我扔去一个有人的地方吧!” 陈雅怡无能怒吼,就没见过这么憋屈的穿越,这里是哪里、是什么时代都不知道就先不说了,连人都没有!! 就她那连青菜都分不清的人,在山里岂不是要饿死?说不定就被啥狼啊豹子给叼走了。 哦对!说不定真的有野兽! 她一个短手短腿,软弱无力的小孩子,怎么打得过啊。 是的,陈雅怡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子这个事情,并且融入其中。 本来想直接摆烂来着,可是她好饿啊。 可能还没等到什么野兽来吃她,她自己就先把自己给饿死了。 陈雅怡揉了揉肚子,长叹一口气,认命地爬了起来。 先找找有什么吃的吧,再不济,喝的也行啊,这山里应该也有溪流啊泉眼啊啥的吧? 陈雅怡不确定,虽然她是农村孩子,但是住的地方不靠近山,更没进过这么茂密的丛林。 她方向感一般,只能凭着感觉四处晃悠,现在的阳光已经不刺眼了,她推测现在可能是下午了,必须要在太阳下山前给自己找好吃的,再考虑睡哪能避开野兽的问题。 就在她好不容易涨起来的自信快要被消磨殆尽时,还真让她给找到了一条小溪流。 这溪流很浅,踩上去水也才没过脚面,也不宽,但是水是流动的,是活水。 陈雅怡观察了一下,水面上虽然漂浮着一些树叶,但是也有一些昆虫在饮水,所以应该是能喝的吧? 她用手捧起水试探性的喝了一口,一股清凉钻进身体里,感觉灵魂都被救赎了。 又喝了几大口,空落落的肚子终于有了些满足。 可是,水不能充饥,她还是好饿啊… “小虫子,你告诉我哪里有吃的,不然我就踩死你。” 陈雅怡随手捞起一只正在喝水的瓢虫,微笑着威胁。 …… 虫子当然不可能回答她啊!陈雅怡觉得自己兴许是要疯了,不然也不可能做出这种精神失常的事。 把瓢虫放在手心拨开弄去地玩了一会儿,陈雅怡觉得自己有病,顺手就把它甩了出去。 可怜的瓢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甩没了踪影。 “咦?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陈雅怡眼睛一亮,溪流对岸不远处的小树上挂着几颗红艳艳的果实,沉甸甸的重量压得枝条都弯了下来。 虽然不认识,但是它长得真的好像水果,先去看看再说。 溪流水浅,陈雅怡脱了鞋踩着水过去,三两步就走到了对岸。 小树上的果实不多,但是一个有半个巴掌大,颜色鲜红,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甜。 陈雅怡观察了一会儿,表示看不懂,但是让她在饿死和被毒死之间做一个选择,她宁愿被毒死,起码死法没有那么窝囊。 陈雅怡抱着吃一个试试,应该毒不死的心态,伸手扯下来一个红果,也不洗,就随意的往身上蹭了蹭,就要往嘴里放。 没办法啊,太饿了,也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饿得她两眼冒光。 “喂!那个小娃!这果不能吃!” 身侧突然出现一声爆喝,吓得陈雅怡一哆嗦,手里的水果都给抛了出去。 第2章 妈耶,是活人哎 陈雅怡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长衫的干瘦男人站在原先她喝水的地方,两眼深邃的看着她。 妈妈耶,是活人哎! 也不是野兽也不是野人,是会说官话的活人哎!! 陈雅怡激动了,也顾不上饿了,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盯着男人看。 眼前这个男人大约一米七几,皮肤略黑,长得干干瘦瘦的,脸颊两侧都有点凹陷,身上的长衫洗得旧旧的,看着不太富有的样子,但是很干净,背上还背着一捆木柴。 陈雅怡猜测他是这附近的住户,进来砍柴的,现在要回去了。 那她岂不是可以跟着他出去了?不用死在山里了! 哦耶! 陈雅怡的眼神愈发明亮。 老天爷果然还是心疼她的,她决定收回前面问候老天爷祖宗十八代的话。 那男子看着她这副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偷笑的模样,微微蹙了下眉头。 难不成这个娃娃是傻的? 目光触及地上那个红艳艳的果实,他忍不住上前教育她一顿: “莫非你的父母亲没有教过你,外面的东西不可随意食用?这果子有毒,只吃半颗便可让你腹痛难忍知不知道。” 陈雅怡顺着他的话瞥了一眼那个被她抛在地上的果实,不敢反驳男人的话,只好在心里小声嘀咕,谁知道这么香的水果会有毒。 果然颜色鲜艳的东西往往都有毒。 男人见她低着头不答话,便越过溪流走向她,放下了背上的木柴,蹲在她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爹娘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陈雅怡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茫然的眨了眨眼。 她沉默了,她自闭了。 为什么别人穿越不是身怀金手指和芥子空间,就是携带系统,最不济也能继承原主的记忆,好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和定位。 而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烂小说破剧情,一点也不贴合现实,假的!都是假的! 她现在不仅不知道这具身体原主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不知道,爹娘是谁也不知道,就连她现在是几岁都不知道。 至于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在山里…… 她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 刚才还说老天爷心疼她呢,心疼个屁! 陈雅怡哭了。 这回是真的委屈哭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男人看着眼前的小娃娃突然哭了出来,那眼泪跟下雨似的落在地上,吓的他连忙拽起袖角帮她擦脸。 “你别哭,你还记不记得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男人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语气太凶,吓哭了她,因此放低了声音,手忙脚乱地哄起了她来。 眼前的女孩眼神变得茫然,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最后还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还记得你爹娘吗?他们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男子握住她的肩膀,轻摇了两下,试图让她更清醒一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陈雅怡被他问得头疼欲裂,偏生又想不起半点东西来,不免有些抓狂。 眼前的女娃十分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说话都是一抽一抽的,好生可怜,偏巧这时她的肚子还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犹豫了几瞬,还是回头从后面的木柴上掏出一个布包。 打开来里面是一个窝窝头,男人把它递到了陈雅怡手上,可能是放得久了,窝窝头有点硬,但是慢慢咬还是能咬开的。 “你说你一醒来就在山里了?” “嗯。” 陈雅怡啃着窝窝头应了一声,眼中还含着泪。 男人心里依然有了猜测。 这女娃别不是被丢弃到这里来的,这年头买卖孩子、甚至直接遗弃的人不少,尤其是女童。 他怜爱抚了抚她的脑袋,都是可怜人,“那你可还记得你自己的名字吗?” 女童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今日醒来之后的事情。” 陈雅怡不打算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毕竟“陈雅怡”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既然已经换了一个时空,就把两者割裂开来吧。 但这也不是撒谎,原身的事情她是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男人点了点头,他曾听说过,人生了重病或者经历什么大喜大悲的事情后,也会导致忘记前尘。 之前他就见过有户人家,孩子起了高热,却没有及时医治,后来孩子变傻了的。 就是不知道这女娃是哪一种。 兴许这也是她被丢弃的原因吧。 “太阳快落山了,得出去了,夜晚野兽横行,很是危险。” 男人背起那捆木柴,拘着身子往前走去,陈雅怡看着都担心那木柴把他压垮。 “那我能跟着你吗?” 陈雅怡连忙小跑几步追上他,现有的大腿还不赶紧抱上,她又不傻,而且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 “不行。” 男人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听到他干脆利落的拒绝陈雅怡有点失落,但转头一想,也是,谁会这么草率的捡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回家呢。 陈雅怡就这么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也没吭声,倒是那男人忍不住回头看了她几眼。 只能说这山是真的深,两人一直走到天边只剩下最后一片红霞时才走了出来。 “小娃,你今后准备如何?” 男人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他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不顾。 “不知道,先找个地方熬过今晚吧,不被狗吃了就行。” 陈雅怡仰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她上辈子是不是杀人了?所以老天爷要这么对她? 男人神情复杂,内心十分纠结。 “我家里很穷的,饿肚子是常有的事,你跟着我并无益处。” 陈雅怡一听这话,有戏! “我吃很少的,每天只吃一点就行,我还可以帮你干活,我很聪明的,学东西很快。” 陈雅怡急于表现自己,废话,出了山林又走了一段路,愣是没瞧见这附近有人家,离了这个男人,说不定今晚她就死在什么地方了。 男人没答话,沉默地低着头往前走。 “附近没有人家,你今夜在我家里住一夜,若我娘子不留你,那你明早天亮就走吧。” 他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松了口,稚子无辜,他还是心软。 虽然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给自己揽事,但是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如今这世道乱,她一个女娃恐怕难存活下去。 陈雅怡闻言松了口气,起码今晚算是有着落了。 至于以后,她决定多想几个办法先好好巴结一下她的娘子,争取能够留下来。 就在最后一抹红霞也要消失之前,她们二人终于回到了他家。 呃…一个破旧的小院子… 第3章 留下来做他们的孩儿 那是一间破旧低矮的木屋,木屋不大,只一间正房加上两侧的两间耳房,院子是用一些长短不一的木板围起来的。 许是年头久了,木头都有些朽了。 正房点了蜡烛,是四周里唯一的光亮,映出一个忙碌的身影。 这就是他的娘子了吧。 陈雅怡心想着,紧张地跟在男人后面进了院子。 男人将木柴放到左边耳房的屋檐下,擦了把汗,领着陈雅怡往正屋走去。 “你回来了,快来吃饭吧。” 温和的声音从正屋传出,紧接着一个清丽妇人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这妇人估摸着有三十多岁,头发用一个木簪盘在耳后,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裙,款式和她身上穿的相似,都是上衣下裙,脚上一双深色粗布鞋,腰间围着一块短布,应该是刚刚做好了饭。 那妇人迎了出来,看见了他身后的小女娃,微微一愣,原本要说的话便住了口。 “这位是?” “容娘,这是我在山上捡到的,我瞧见她时她饿得想摘毒果吃,天色晚了我怕她在山上被狼叼走,所以把她给带回来了。” 男人心虚地开口,一边暗暗注意着她的表情,生怕自家娘子生气。 那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然而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是扭头回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男人想追上去,又怕女娃多想,便让她在屋里先坐下,这才追着进了房间。 陈雅怡听话的坐在桌边,心中却十分忐忑。 完了完了,她的巴结大法还没用上啊,不会就要被赶出去了吧。 果然不出一会儿,房里就传来了类似争执的声音,不过他们压着嗓门,所以陈雅怡虽说离得近,但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的抽泣声传了出来,陈雅怡心里的不安和愧疚感更重了。 是她太自私了,一心只想着自己要留下来,要活下去,没顾及到他们的感受。 她本是个异数,这个男人带她出了山、还收留了她一晚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她不能奢求太多。 哪怕是二十一世纪,也有一句“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的话不是吗? 陈雅怡叩了三下房门。 “我明天一早就走好不好?你们别因为我吵架呀。” 孩童脆生生的话语自门外传进来,房里的两人瞬间没了声音。 听不见他们的回应,陈雅怡只好蹲在地上等着。 她很饿,站太久会感觉有点晕。 不等陈雅怡开始她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房间的门便打开了,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 “吃饭吧。” 男人将陈雅怡捞了起来,放在凳子上坐着。 妇人添了一碗饭放到她面前,却没说话。 陈雅怡怯生生的看着她,却没敢动筷,烛光的映衬下,她的眼眸还湿着,显然是方才哭得狠了。 “婶婶,你别跟叔叔生气,是我求着他带我回来的,等天一亮我就走,你别恼他好不好?” 陈雅怡小心翼翼地把话又说了一遍。 妇人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明天你也不用走,留下来做我们的孩儿吧。” 男人摸了一下陈雅怡毛茸茸的鬓角,和声开口。 陈雅怡温言猛的抬头看向他。 真的?! 陈雅怡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刚刚她们吵架时自己都想好明天一早就离开,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结果居然可以留下来? 男人好笑的看着小丫头震惊的表情,仿佛能看到她内心的想法。 “是真的,今后我就是你的爹爹了,我叫宋长则。” 妈妈,我不是一个人了! 陈雅怡乖巧的叫了声“爹爹”。 她还是个小废物,自己真的活不了,还得有人养才行。 “这是我的娘子,陆晚容,也就是你的阿娘。” 陈雅怡又看向妇人,同样叫了声“阿娘”。 陆晚容听见这声阿娘,身体都颤了一颤,没有应她。 “你既不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便由我来给你取一个吧,叫宋山山如何?” 山林里相遇,山林里结缘。 宋山山。 陈雅怡轻声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虽然起得有些草率,但她很喜欢。 拥有了家人和姓名,算是和上辈子的陈雅怡割裂开了。 今后,只有宋山山。 “山山给爹娘磕头。” 她跳下椅子,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 在陈雅怡生活的那个地方,古习俗保留得比较完整,过年时也会给长辈磕头。 因此她也没有感觉到这是多么难为情的一件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 “我吃饱了。”陆晚容其实没有怎么动过饭菜,只是看着小丫头朝她磕头,她心里就有一种想逃离的感觉。 宋山山看着新鲜出炉的阿娘落荒而逃的模样有些不解。 宋长则把她扶起来重新坐下,给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示意她吃饭。 “我同你阿娘曾经失过孩子,她还没走出来,山山给她一点时间好不好?她是一个最好的娘子,相信也会是一个最好的阿娘的。” 宋山山懂事的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刚她叫她阿娘的时候她会是这种表情。 既激动,又压抑,还有些许害怕。 宋山山到底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能让她好受一点。 现在最重要的是,她要吃饭! 她真的超饿的好吗,现在终于可以吃东西了,她扒了一口米饭进嘴里,米是很糙的米,和新世纪香酥软糯的米根本没法比,菜也只是两个野菜而已,但此刻的她已经很满足了。 以前没怎么挨过饿,还嫌这嫌那的,真是太不知好歹了呜呜呜。 “吃慢些,这样容易积食。” 宋长则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看来是真的饿坏了,又怕她一下子吃太多肚子会受不了。 “爹爹你也吃,阿娘刚才都没怎么吃呢,咱们留好给她送去吧。” 宋长则这才注意到,小丫头虽说吃得快了些,但只是夹过自己面前的菜,旁边的还跟没动过一样。 “好。” 宋山山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吃不了多少就觉得饱了,见宋长则也吃好了,就主动要收拾碗筷,让他给阿娘送吃的。 第4章 宋山山,加油! 小院的左边搭了一个棚子,里面筑了个简单的灶台,旁边就有一个大水缸,里面盛满了水。 宋山山在旁边拿了个木盆子,打了几瓢水进去,悠哉悠哉开始洗碗。 可能是周围没有人家,离开了市井的吵闹声,四周只剩下窸窸窣窣虫鸣和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蛙叫。 听着虫鸣吹着晚风,宋山山把手泡在凉水里,两眼失神的不知在望向何处。 也不知爸妈他们怎么样了…… 她叹了一声,强压住自己的情绪。 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么一个世界,人生地不熟,下意识就开始想念自己的爸妈。 没办法,她才刚到这个世界一天,什么都不了解,只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代,却连是哪个朝代都还不清楚。 悲催的穿越生涯,任重而道远啊…… 她抬起头看着上方的星空,眨了几下微微湿润的眼眶。 “爸妈,我会在这边继续活下去,也希望你们可以过得安好。” 她轻声念叨着,擦掉眼角的泪水,重新换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容。 其实没几个碗,她一下子就洗好了。 此时也不过是在盆里拨着水花,故意磨蹭罢了,因为她不知道进去之后该怎么面对这位新的阿娘。 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又得到她这个孩子,虽不是同一个,但失而复得的心情是很扭曲很复杂的。 “山山,来一下。” 宋山山刚放好碗,就听到宋长则叫他。 “哎,来了爹~” 宋山山狗腿子的跑进正屋,看了一眼左屋没人,就往右屋跑去。 刚进门就瞧见了她这一对新爹娘正坐在床榻上望着她。 嘿嘿,还怪不好意思的。 宋山山内心小小的羞涩了一下。 “爹,怎么了?” “山儿来,瞧瞧这屋子,可喜欢吗,以后你就睡这间。” 原来他们没作声,是去给她收拾房间了呀。 屋子不大,只一张木床,上面放有一薄一厚两床被子,床尾处连着一个大木柜,中间一张旧桌子并着两把简陋的木凳子。 “喜欢!” 宋山山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四处打量着,在这个世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啦! 陆晚容看着她却皱起了眉头,对着宋长则道:“你去烧些热水吧,我给她洗洗。” 啊哦,被嫌弃了惹。 宋山山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黑黄的衣服,好吧,是挺脏的。 她之前看了也是挺嫌弃的。 目光不经意间与阿娘对上,宋山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亮着大牙干笑了几声。 她也不知道原身之前都经历了什么,身上脏成这样。 趁着宋长则去烧水,陆晚容搬出一个不大的浴桶刷洗干净,放到屋子中间,又猫着腰在木柜里开始翻找。 宋山山乖巧的在凳子上坐着,她身上太脏了,也不敢坐到床上去。 热水烧得快,宋长则一手提一桶,就把那小浴桶给灌满了。 “来,把衣服脱了,进里面坐着。” 陆晚容见她还呆呆地坐着,开口唤她。 宋山山作虽说有一个年龄为二十岁的灵魂,即便是顶着一张小孩子的脸,但是让她就这么在别人面前光身子,也是很考验脸皮厚度的好吗! 强忍住内心的羞耻,她摸索着解开衣服上的系带,把衣裙放在一旁的凳子上,迈进浴桶里坐着,热水刚好可以浸到锁骨。 周身都被暖意围着,紧绷着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宋山山舒服的闭上了眼,感觉到阿娘的手覆上自己的脑袋,捣鼓了几下,头皮一松,最后一丝束缚也被解了下来。 陆晚容帮她捋着头发,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把头往后仰,用瓜瓢舀了些水将头发浸湿,宋山山用余光看见她往旁边的一个小木盆里倒了水,洒了一些东西进去,用手快速的拨弄几下,就有绵密的泡沫出来。 哇,好神奇,这就是古代的洗发水吗! “阿娘,这是什么?” 陆晚容手顿了一下,似乎还不太适应这般亲昵的称呼。 “是茶枯。” 茶枯?没听说过,宋山山表示只在某音刷到过皂角哎。 陆晚容的动作很温柔,舒服的她都快要睡过去了。 洗完了头又洗完了澡,陆晚容帮她套上一套米色的中衣中裤,不知道是谁的,穿在她身上还长了一截。 “先将就着穿一晚吧,明日我再帮你改改。” 陆晚容转身去开门将宋长则喊进来把水给提出去倒掉,自己则扯了条毛巾坐在床边给宋山山绞头发。 晚间清凉的山风从窗外溜了进来,惹的床头的烛光不停的跳动,与清风共舞。 烛光摇曳,映在了妇人的脸侧,几缕发丝垂下来,却遮不住她清丽的面容,肌肤如玉,眉眼如画。 原来灯下看美人,竟是这么的动人,宋山山一时间竟是看痴了。 “怎么了?” “娘亲,你长得真好看。” 宋山山痴痴地说了一句,陆晚容没想到她这般回答,错愕了一下,撇开了头,说话都带了几分冷意。 “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话语间虽伴着恼怒,宋山山却眼尖地瞧见了她的耳朵逐渐变红。 嘿嘿,美人羞面,更好看。 … 夜晚,爹娘也都去休息了,宋山山百无聊赖地仰躺在床上。 平时熬夜成瘾的她,这个点还十分清醒,根本没有困意。 啊!好想念我的手机! 睡前不玩个几小时的手机怎么睡得着啊! 宋山山翻来覆去,试了几个舒服的姿势,从床头滚到了床尾,还是没能成功睡着。 干脆就坐了起来,双手平放在窗沿,倚在窗边数着星星。 今晚没有月亮,但是这里的星星看着似乎比新世纪的大,就像是一堆耀眼的宝石,一闪一闪的挂在天上,十分明亮,肉眼也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宋山山想起一个很老的传言,据说人死后,会化为一个星星,照着自己的故乡,看着亲人。 虽然科学的解释总是会打破一些美好的幻想,但此刻的宋山山就特别想迷信一会儿。 毕竟她都穿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吗? 不可能有比莫名其妙穿越还离谱的事情了吧! 应该没有了吧? 宋山山不确定,但她祈祷老天爷能对她厚道一点。 宋山山学着某个电视剧里的某个台湾女主角的语调,举起一个拳头坚定地告诉自己: “你可以的,宋山山,加油!” 第5章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 宋山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听见外面有动静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正想坐起来,就感觉自己跟军训时被拉练了五公里一样,腰酸背痛的。 宋山山生无可恋地揉着自己的肩膀,她已经睡不习惯木板床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想念家里柔软的床垫! 妈妈呀,救救我。 宋山山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朝窗外看去。 外面夜色还浓,东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天空还是灰蓝灰蓝的,星星都还挂在天上呢。 借着不明显的光线,依稀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个正在忙碌的身影。 起这么早? 宋山山翻身下了床,找出昨晚自己换下的那双粗布鞋穿上,就这么踏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阿娘早呀。” 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陆晚容一跳,看见屋檐下那个还在揉着眼睛的小女娃,才恍然想起如今家里面已经多了一个孩子。 “你怎么起来了,再睡会儿吧,天还早呢,早饭也还没好。” “不睡了。” 宋山山这会儿已经清醒了,昨晚睡得早,估计都没到九点呢,睡到这时也已经够了。 想当初她可是熬到四点多还能爬起来上早八的狠人。 “阿娘,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 宋山山跑过去,站在灶台旁边,人都没比灶台高多少,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锅里煮的是什么。 “昨天摘的野菜还剩了些,打算煮个菜粥,你先去洗洗吧。” 好耶!有菜粥喝! 宋山山经历过第一天,要求已经变得很低了,有吃的还有啥不满足的呢? 只是怎么刷牙呢… 宋山山努力搜寻着脑海里的知识点。 好吧,盲区了。 要不洗个脸算了? 宋山山正想着,旁边递过来了一截小木棍,她不解地接过来,一截杨柳枝,还是湿的,要干啥? 哦! 宋山山这时候才想起,上高中时的一个历史老师有在课堂上提到过,古人会使用植物纤维充当牙刷。 只是…就这么放进嘴里嚼吗? 宋山山不懂,但不影响她这么做。 你别说,味道有点奇怪,但是感觉还挺神奇,她真的感觉牙齿有被清洁到。 洗好脸后,宋山山又回到了灶台前面,主动提出来要帮忙看火。 无他,主要是因为这活她熟。 小时候她们家也是用柴火灶烧饭的,直到上了小学四年级才换了煤气灶,不过烧洗澡水还是用柴火烧的。 不就是烧个火嘛,只要不让她做饭,简直就是洒洒水啦~ 当代年轻人做饭不就是主打一个干净、卫生、且难吃? 她还是不要祸害别人了。 不要问她为什么身为一个农村的孩子居然不会做饭。 问就是,有尝试过。 但是烧出来的东西连她家的小土狗都不吃。 简直严重打击到了她的自尊心好吗!! 夏季天亮得很快,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变得明朗了,灶间升起的缕缕炊烟和晨光混在一起,而灶下的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沸腾的水汽将锅盖顶了起来,一股香味传了过来。 “好香啊。” 宋山山闻着飘出来的香味,忍不住叹了一句。 果然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本来不饿的肚子,这会儿闻着香味,感觉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这时听见院门外传来动静,二人一齐转头看去,原来是宋长则挑水回来了。 宋山山反应过来小跑着过去帮他打开院门,好方便他进来。 说是院门,其实也就跟旁边的围栏一样,只是用几块不规则的木头凑在一起钉成一个板子,象征性的拦在门口。 好吧,其实也什么都拦不住。 “山山也醒啦。” 宋长则看着一脸乖巧模样的小丫头跑过来帮他开门,心上泛起了一丝暖意。 这丫头是个好动的,连带着给这座孤零零的院子都添了几分生气。 好像多了这么一个孩子也很不错。 “嗯,爹爹累不累?阿娘说早饭很快就好了,爹爹再等等就可以吃了。” 宋山山关好院门,一蹦一跳地跟在宋长则后面,并且开启了话唠模式。 “爹爹是去哪里挑的水?离咱们家远吗?” 宋山山看着他往水缸了倒水,这才惊觉院子里是没有水井的,那岂不是每天都要去外面挑水? “你还记得昨夜我们从山里回来时那条小路吗?那岔道进去便有一口山泉眼,咱们家的水都是从那挑回来的。” 哦~宋山山的确记得那条路上有个岔路口,原来从那拐进去就是泉眼呀。 宋山山根据记忆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距离,大概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吧,也不是很远,还行,还能接受。 “快洗手吃饭吧。” 陆晚容看父女二人就这么聊了起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哎,来啦。” 宋山山很自觉,听到叫声也顾不得和爹爹说话了,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帮忙把阿娘盛出来的粥端到桌子上去。 院子里也摆有一张四方桌子,天气好的时候就会直接在院子里吃。 “咦?还有芋头。” 难怪刚刚闻着这么香,原来不止是做了菜粥,还蒸了几个芋头。 陆晚容将围裙接下,从一个罐子里挖出一小蝶咸菜,过来坐下道: “单吃粥不顶饿,咱们在家倒没事,你爹爹待会儿要去山上砍柴,让他带几个上去。” “哦!爹吃。” 宋山山把装芋头的碟子往宋长则那边挪了挪。 “爹带两个就够了,吃不了这许多,山儿吃吧。” 宋长则看着小丫头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亲手拿了一个帮她剥好皮递到她手上。 “爹爹砍柴是要卖了换钱的吗?” 宋山山:这么问不突兀吧?我得搞清楚家里的经济情况和收入来源先。 宋山山知道古时候的樵夫每天会上山砍柴,再将这些干柴挑到集市上卖掉,用赚来的钱养家糊口。 也是一种正经职业。 不过这附近一眼望去都看不到人烟,那集市得多远啊!怎么去哦? 想起以前刷到过的贫困山区的视频,偏远山村里的人要去一趟集市,要走几个小时的路,往往天不亮就出发都得要到傍晚才能回。 宋山山沉默,她以前还觉得是不是太夸张了。 “是啊,待爹爹卖了钱,就给山山买新衣裳!” 第6章 看,被打脸了吧 爹去山上砍柴了,娘去河边洗衣服了,只剩下宋山山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家里独坐着。 她原本也想跟着去来着,但是被他们残忍的拒绝了。 因为她现在没有衣服穿。 是的,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换上的那套不合身的中衣中裤,她原本的衣服被阿娘拿去洗了。 虽然她自己本人觉得没什么,这不全身都挡的严严实实呢吗?袖子和裤腿长了挽一下不就好了嘛。 再说了荒郊野岭的,也没人看呀。 但一想到现在是生活在古代,是不能穿成这样出门的,宋山山也只好乖乖在家里待着。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笑了起来,还好她是魂穿不是身穿,不然他们看到吊带比基尼不得吓死? 反正也无聊呢,不知道爹娘什么时候回来,宋山山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瞎转悠。 你别说,还真让她发现了些东西。 原来院子后面不仅有块菜地,一旁的大树上还有个用粗麻绳扎成的秋千。 这是爹给娘扎的吧,没想到这个外表很糙汉的男人还这么懂浪漫呢。 加分!加分! 宋山山乐呵呵的爬上去,奈何腿太短,能爬上去就很不错了,根本着不了地,连自己推自己都做不到。 随着太阳升起,周围的温度开始慢慢变高,浓浓的绿荫打在头上,挡住了几分炙热,偶尔从树叶缝隙中穿透一丝丝阳光,树上的蝉鸣无休止的叫着,树下的人却兴致缺缺。 宋山山在秋千上晃悠了一会儿,很快就没了刚开始的那份新奇。 以前生活节奏快,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参加社团活动,不是躺着玩手机就是和朋友一起出去happy,不知不觉中一天就过去了。 而现在,宋山山这跑跑那晃晃,太阳公公都没挪过地方。 不行啊,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宋山山回忆着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都是怎么一步步做大做强来着?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宋山山就特别爱看那种男强女强,专心搞事业的爽文,尤其是看穿越小说时的代入感最为强烈。 看着穿越者们利用自己在现代学到的知识和技术,在古代中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引领一种新的思想,将经济文化带上高一度的繁荣,宋山山也觉得与有荣焉。 甚至当着小说搭子的面大放厥词:我要是哪天也穿越了,肯定也能做到! 果然话不能说得太早太满啊,宋山山欲哭无泪。 看,被打脸了吧? 她当初是在什么精神状态下敢说出这样的话的?凭她清澈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愚蠢吗? 一技之长?抱歉,她没有。 超丰富脑容量?对不起,她脑袋空空。 超强的行动能力?她又想起之前因为看了几个做菜视频就十分自信地去尝试,结果把菜做成了炭的事情。 她沉默了。 再次强烈抨击老天爷为什么不能给她安个金手指啊!!呜呜呜她也想体验一下走上人生巅峰的感觉。 哦天呐,老天爷不会是因为当初的那句话才给她丢到这个地方的吧?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是这样吧?堂堂老天爷肚量这么小? 宋山山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十分鄙夷地朝老天竖了根中指。 没想到反思一会儿还把自己给搞自闭了,要是早知道会穿越,她一定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读苦练技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要啥啥不会,干啥啥不行。 虽然她很想摆烂当一个小废物,但是在这白吃白喝她的良心过不去啊,这又不是她亲爹娘,再说这对爹娘家也不富裕啊。 算了,再多观察几天,见机行事吧。 她昨晚上没睡好,这会儿坐在秋千上晃悠,险些睡了过去。 陆晚容洗了衣服回来,晾在院子里栏杆上,却稀奇的没见到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 原以为她在房间呢,可进去一瞧也没瞧见人。 奇怪了,她走哪去了呢? “山山——” 陆晚容扯着嗓门喊了一句。 坐在后院的宋山山:!! 感觉梦回小时候爸妈喊她吃晚饭,站在楼顶吼两声,半个村子的人都能听见。 “哎!我在呢,阿娘你回来啦。” 见小丫头从屋子后面跑回来,陆晚容这才松了口气,差点以为才养一天就把人给养丢了。 “嗯,到屋里来,我给你改改衣裳。” 陆晚容拉着宋山山到她的屋子里,从桌底下拿了个针线包出来,又去柜子里翻出来几件衣裳。 “这几件是我年轻的时候穿的,颜色和花样都比较艳丽,这个年纪再穿就不合适了,不过你这样的女娃娃穿正好。” 陆晚容把它们都抖开,依次在宋山山身上比对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 宋山山暗戳戳的摸了一下衣服的面料,都是柔软的绸缎,衣上有提花暗纹,衣襟和袖口处的绣花平整紧密,色泽鲜亮,一看就是精心制作的。 再看看自己之前穿的粗布麻衣。 啧,简直不能比。 看来这位阿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呀。 不知道是家里没有软尺还是这个时代没有软尺,只见阿娘就拿了一根细麻绳在她身上圈圈比比几下,就给她量好了尺寸。 要不说古代女子都有一双巧手呢,陆晚容干脆利落地下了剪刀,去掉了一些多余的布料,再把剩下的几块布重新缝合起来。 不得不说阿娘的针线活真的很好,没一会儿衣服的雏形就出来了,宋山山瞧了都叹为观止。 宋山山还想跟着学学来着,只是吧… 眼睛:我学会了! 脑子:你说啥?听不见。 手:别逼我扇你… 宋山山这边还发着呆呢,那边的陆晚容已经把第一件给做好了,正让她去试。 那是一件桃色的对襟衣衫,衣缘上绣了几个粉粉嫩嫩的桃子和叶子,下摆有一圈她看不懂的花纹,袖口处做了双层,上面只绣了和衣缘处相似的叶子。 宋山山接过来穿上,还挺合身的,只是顾及到小孩子的身量长得快,阿娘特意给她多留了几寸。 真正的古着哎! 宋山山感觉穿着它自己就会下意识的抬头挺胸,腰杆子邦直,连气质都提高了几分。 妈妈耶,开始爱上自己了。 要是有手机,她高低得发个朋友圈空间微博小红书,嗯,再炫个某音某手。 第7章 给了她一巴掌 下午时分,太阳正烈着,势要把大地给烤熟一般。 宋山山穿着阿娘新做的衣裳,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屋檐下乘凉,远远的就瞧见了宋长则挑着一担木柴从小道上走来。 她以手挡在额前,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太阳,比昨天早不少呢,昨晚他们可是太阳落山才回来的。 今天不仅回来得早,连柴都砍的比昨天多。 宋山山觉得,要么是他昨天有事耽搁了,要么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看来他命中注定有这么一劫,要给她做爹。 宋山山贱兮兮的笑着,然后同早上一样跑过去给他打开院门。 “爹爹回来啦,累不累?我给你倒杯水喝。” “好,爹爹不累。” 宋长则把木柴和之前的放到一起,就着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然后坐在檐下看着小丫头忙活。 她被陆晚容好好打扮了一番,又换了亮色的衣裳,倒是显得愈发的活泼灵动了。 “原来咱们家山山生的竟这般俊俏,昨日脏兮兮的,爹爹都没瞧出来呢。” 宋山山骄傲的扬起小脸,“那是,爹娘长得好,我自然也不差。” 正巧陆晚容也从屋里走出来,听见这句话又想起了昨夜帮她绞头发时,她说的那句“浑话”。 不禁嗔怪道:“这丫头啊,根本就不知道矜持和谦逊。” “小娃娃嘛,年幼时都这样,等长大后懂了事、明了理就好了。” 宋山山皮笑肉不笑。 那可不一定,上辈子长了二十年,都没怎么正经过。 “你就惯着她吧。”陆晚容纤长细白的手指点了一下宋山山的额头,话语间弥漫着一丝丝宠溺。 “行了,瞧这天色不早了,我先去做饭了啊。” 宋山山揉了一下被点过的额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听到阿娘这句话,狗腿子属性立马又上来了。 “阿娘,我来帮你呀~” - 因着宋家没有地,靠山吃山,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差不多,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早出晚归,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但是因为爹说山上不仅野兽多,蚊虫也多,基本都不让她跟去,她只好跟在阿娘后边。 阿娘做饭她烧火,阿娘洗衣她过水,阿娘种菜她浇肥,阿娘刺绣她…呃,这个她是真不会。 总之宋山山仅花了几天就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节奏。 经过了几天的相处,陆晚容也逐渐适应了身后跟这个小尾巴。 也许是宋山山过于活跃,连带着她也明朗了不少,脸上的笑意也慢慢多了起来。 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吧,那就是这女娃真的太能说了,整天在她身后阿娘阿娘的叫唤。 这孩子仿佛对世界上的东西都好看很好奇,不是问这就是问那的,就连地上有颗不一样的石头她都有可能拿起来问一下。 对比,宋山山表示:万一那石头是个矿石玉石啥的呢?这不就发了吗。 宋山山赶在阿娘被问得不耐烦之前,麻溜的闪了出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前,跟往常一样等着爹爹归来。 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前那条小路上,一下子就被宋山山给发现了。 谁让她视力好呢(划掉)。 谁让这附近没有人烟呢,穿来这个世界这么些天了,宋山山就没见过除了爹娘外的第三个人。 这让宋山山很难想象她没来之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不无聊吗?不枯燥吗? 陈雅怡是一个待不住的人,只要不上课,她就会约朋友们出去玩,去逛街,国庆小长假她都能跑四个城市。 所以宋山山没法想象这样的生活。 眼见爹爹又近了,宋山山甩着小手,一蹦一跳的去给他开门。 “山山,瞧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宋长则故作神秘的示意她看后边。 宋山山刚凑上去想给他来个甜甜的笑,听着这话就往后面看去,还没看清是什么呢,就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给抽了一巴掌。 宋山山:!!! 宋山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眼睛瞪得老大。 那是一只金黄相间,点缀着黑白斑纹,羽色华丽的公鸡,体型比自己以前家里养的小许多,此时被绑着双脚,倒挂在宋长则挑着的木柴上。 山鸡就是山鸡,凶得不行,刚一见面就给她来了一掌,翅膀还在不停的扑棱。 今晚要炖鸡汤!! 宋长则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这只窗禽,以为她是馋肉了。 也不怪她,这孩子自从来到他家还没见过荤腥呢。 “爹!你还会猎山鸡呢?!” “山鸡?”宋长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这只窗禽吧,等会儿爹爹把它炖了给你们娘俩补身子。” “好耶,吃鸡咯~” 宋山山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微笑,眼睛阴恻恻的盯着它。 小山鸡,你的死期到了哦~ 那只被倒挂着的山鸡仿佛是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一双翅膀扑棱得更厉害了。 嘿!开心! 宋山山用小灶烧了锅热水,然后搬了张凳子坐在旁边看宋长则手持菜刀,干脆利落地脖子一抹、鸡血一放,然后烫鸡拔毛。 啧…好残忍啊… 多放点花椒,我爱吃,斯哈斯哈??? 一直等到天黑,小火慢炖的鸡才终于上了餐桌,闻着这香喷喷的味道,宋山山的哈喇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宋山山:真不是我想吃,谁让它下午给了我一掌呢,都是为了报仇! “山儿来,吃这腿。” 陆晚容夹了只鸡腿放到宋山山碗里,又给宋长则夹了块肉。 虽然厚此薄彼得太明显,但宋长则心里还是觉得暖暖的,于是也反过去夹了块到陆晚容碗里。 “娘子,你也吃。” 看着这二人你来我往的互相给对方夹菜,宋山山觉得碗里的鸡腿都不香了。 我不应该在桌上,我应该在桌底。 她酸了,但她不说。 宋山山化柠檬为食欲,狠狠地朝那鸡腿咬去,但是那腿肉实在有点太紧实了,一口下去只听到口腔内“咔嚓”了一声。 “啊!” 听到一声惊呼,夫妻二人见宋山山扔下鸡腿捂着嘴巴,一副很痛苦的神情。 宋长则连忙上前察看,“这是怎么了?” 还没来得及说关心的话,就见宋山山张着嘴,往手心里吐出了一颗白牙,还有丝丝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流出。 第8章 爹爹带你去赶集 见她这般痛苦地捂着半张脸,宋长则两个人手忙脚乱的赶紧围过来。 “山山,张嘴让爹爹看看。” 宋长则移了根烛火过来,仔仔细细地察看了她的情况。 “无妨,只是始龀脱落,过几日便会长出新的。” 宋长则放下心来,倒了一杯水给宋山山漱口,让她把血水给吐掉。 宋山山用舌头顶了一下侧边已经空了的牙龈,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些痛意。 陆晚容打湿了一张帕子,细心地给她擦拭干净唇边的血渍,一回头,就瞧见宋长则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点着手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想什么呢?” 宋长则回过神来,若有所思道:“原来山儿已经到了换侧牙的年纪了。” 经他这一句话来提醒,宋山山也愣住。 她偷偷用舌头舔舐了一下自己的门牙和侧牙,发现门牙比其他牙稍微短一些,确实像是刚换好牙没多久的样子。 而另一边的侧牙也有松动的迹象。 她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换侧牙一般是几岁来着? 八岁?九岁? 陆晚容也是微微有些惊讶,宋山山身子比较瘦小,她原先以为她约莫六岁左右,没成想都到了换侧牙的年纪了。 “别怕,长牙齿很快的。”宋长则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先吃饭吧。” 宋山山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鸡腿,心里一阵无语。 晦气! 穿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吃上肉,结果却把牙给磕到了。 宋山山幽怨地尝试了一下用旁边的牙啃肉,但另一边的侧牙也开始隐隐作痛,吓得她不敢再啃,只好弃肉喝汤,两碗汤下来小肚子都鼓鼓的。 嗯!真香! 宋山山等爹娘都吃好后,把碗筷收拾洗好,跟陆晚容说了一声要去洗澡。 刚才吃出了一身汗,不洗洗怕是今晚会睡不着觉。 好在水不用烧,白天里打一桶水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直到现在都还是温温的,只不过那水她还提不动,需要求助一下阿娘。 待洗完澡换上中衣,一身清爽清爽的出来时,屋子里只剩下阿娘的身影。 “阿娘,爹呢?” “他出去了,你若是困了就先睡吧,不用等他。” 陆晚容在烛下缝衣,头也没抬。 这么晚出去? 去哪? 宋山山狐疑地瞥了一眼院外,既没有左邻右舍,又没有村里村外,大晚上的能去哪? 去游野泳啊?宋山山扯了扯嘴角。 乖乖的坐在阿娘身边,看着她一针一线的将破了口的衣服缝合起来,然后在上面随意绣了个图样,就跟新的似的,不细看都看不出缝补的痕迹,仿佛那刺绣是本就有的。 宋山山不禁再次感叹,古人的手是真的巧。 又坐了一会儿,还没见爹爹回来,然而宋山山适应良好的生物钟这会儿已经开始犯困了。 看着小丫头困得头一点一点的,陆晚容温声道:“困了就先去睡吧,啊。” 宋山山想摇头拒绝,但是根本抵挡不住困意,只好打着哈欠道:“那阿娘也早点休息。” 困意如山倒,宋山山简直是沾床就睡,原本心心念念要等的阿爹早就不知道被她甩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一夜好眠。 睡梦中宋山山总觉得有人在推搡着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是自己的便宜爹,又迷茫的看向窗外,乌漆麻黑的一片,天还没亮。 “爹?这么早?” 宋山山两眼迷离,介是揍嘛呀,天都没亮呢大哥,啊不,爹。 “起来了,爹爹带你去赶集。” 宋长则点起一支蜡烛,轻轻地拍了几下她的肩膀,试图让她清醒一点。 嗯?赶集? 赶集!! 宋山山“唰”地一骨碌坐了起来,给宋长则吓了一跳。 “是去城里吗?” 宋山山来了精神,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困了。 “去城里,要赶早一点,山儿快起床穿衣洗漱,爹先去收拾好东西。” 宋长则说完,确认宋山山是真的清醒了,就出去了,留下宋山山一个人坐在床上傻乐。 天呐,终于要去到有人烟的的地方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宋山山从来没有觉得这衣服这么难穿。 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后,宋山山拿着房里的蜡烛走出院子,看到阿爹此刻正在扛着之前砍回来的木柴一捆一捆地往外运。 去卖柴?怎么去? 不怪宋山山这么想,院子里可是攒了十几天的木柴,也不少了,光靠人根本不可能啊! 眼看宋长则就要搬完了,宋山山匆忙的舀了一瓢清水,随意往脸上搓了几下,就举着蜡烛跟了上去。 借着跳动的烛光,宋山山这才看到原来有一辆板车,上面已经整整齐齐的码好了几十捆柴。 宋长则擦了一下汗,看到宋山山已经在身后了。 “都准备好了吗?好了的话就要出发了,晚了时间怕是来不及。” “好了好了。”宋山山连忙点头。 “去换个灯笼吧,好看路。” “好嘞!” 宋山山对于赶集这件事的积极性很高,让她去换灯笼,她一秒不停歇地就去了。 进屋看见陆晚容坐在正屋,手里正提着个灯笼。 宋山山把蜡烛放在桌上,走到陆晚容身边,歪头问:“阿娘不去赶集吗?” “娘就不去了,娘不爱出门走动,山儿和爹爹去吧,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陆晚容怜爱的帮她理了一下头发,将灯笼递给她:“快去吧,别让你爹爹等久了。” 宋山山懵懵懂懂地接过灯笼往外走,临近门口又扭回头:“那阿娘在家休息,我和爹爹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看着小丫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那句话还回荡在耳边,陆晚容心里难免动容。 满以为要靠他们拉着板车进城,结果在看到宋长则牵了一头大黄牛过来时,宋山山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声:我靠! 行啊老宋,一声不吭干大事是吧。 这下宋山山可算是知道他昨晚大晚上出门是干啥的了。 宋长则绑好牛车,把一脸呆滞的宋山山放到车头的空木板上坐着,接过她手里的灯笼,冲前面喊了一声,大黄牛缓缓地走了起来… 宋山山担惊受怕地坐了一会儿,发现车走的十分平稳,这才放下心来。 “咦?这不是阿娘绣的帕子吗?也是要拿去卖的吗?” 宋山山看到旁边的竹框里还放着各种各样的四方手帕,一眼就认出了是陆晚容平时在家里绣的那些。 得到宋长则肯定的答案后,宋山山一脸了然。 家里的第二种经济来源get。 因为路程还远,即使坐在车上也一颠一颠的不太好受,才走了不远宋山山就忍不住抱着竹筐眯起觉来。 第9章 这跟电视剧演的不一样啊 她昨晚才睡了没多久,这一觉便睡得十分瓷实。 等她被周围的嘈杂声惊扰醒时,天已经明亮了不少。 听着周边的鸡鸣犬吠,还有时不时传来的人声,宋山山一下子就清醒了。 没顾得上理一下睡得凌乱的头发,翻身起来跪坐在车上,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爹爹,咱们到哪了?” 和她想象中的繁华景象不同,目光所及之处还是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黄土路,只是路的两旁不再是荒草,而是各种各样的庄稼。 “就快到了,过了前面这个村庄,就是城门口了。” 宋长则估算了一下距离,其实绕过这个弯就能够看见城门了。 宋长则看见宋山山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就这么好奇?” 宋山山狠狠地点了几下头,这不是废话嘛,当然好奇啦!上辈子都没见过嘞!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刚才一路上因为她在睡觉,车也走得慢,毕竟行得快的话车会很颠簸,宋长则听娘子说昨晚宋山山想等他回来,困得直打瞌睡,看着她睡着也不忍心打扰她,只好放慢了车速,好让她睡得安稳。 但是现在看她实在激动,宋长则默默把车赶的快一些。 拐过一个大弯,宋山山果然看见了宋长则所说的村庄,房屋错落有致的分散开来,家家户户都围着一个小院子,在里面养一些家禽。 现在正值农忙时节,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人们。 虽然她对古代的乡村生活也很感兴趣,但是和进城赶集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此路过时她也只是好奇的看了几眼。 终于走到城门外。 宋山山望着高耸入云的青砖墙,心中直呼,难怪以前看书时总在描写攻城有多么多么艰难,光这城墙都得有几十米高吧! 而且外墙砌得十分平滑,想爬都没有下手的空隙。 果然古人的智慧真是博大精深,令人叹为观止啊! 城门处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有背着背篓的,有挑着担子的,还有跟他们一样推着板车的。 这些基本都是要到城里去做买卖的。 宋长则把黄牛赶到队伍后面排队,没过一会儿就有几个相熟的货郎过来跟他攀谈。 虽然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但是宋山山还是勉强能够听得懂。 队伍走得快,几乎是一路边排边往里走,都不怎么用等。 轮到她们走到城门处时,宋山山还以为会像电视剧演的一样,要经过各种盘查才能进城,谁想到只是出示一下户籍,那守卫就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进去。 啊不是…这么简单??? 这么不严谨?? 宋山山回身好奇的看着城门处的士兵,这跟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啊?! 城里的生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热闹,每条大街小巷,都有那么多五颜六色的身影在蠕动,像河水一样涌动。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卖货的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买货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各不相让。 宋山山左右来回不停地到处看,瓜果蔬菜、米面糕点,手工艺品,布庄药房,茶楼酒馆,应有尽有。 没有摊子的小贩就这么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边走边吆喝。 却没见宋长则叫卖吆喝。 “爹爹,咱们不卖吗?” 宋长则牵着牛车继续往前走,“咱们不在这卖,咱们到东街去。” “为何?” 宋山山不解,小时候她们家种了一片冬笋,也是每天早早的拿到镇上去卖。 那会儿都是哪里有位置就在哪里卖嘞,有时候运气不好没地方了,还得舔着脸跟相熟的人求半个位置出来。 但是现在这位爹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东街那边的住户,一般都是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平日里烧水做饭所需木柴也多,现下时辰还早,正是采买的时候,咱们到那边卖,肯定卖得快些。” 宋长则看着小丫头拧着眉毛,皱着小脸的模样实在是好笑,便忍不住跟她解释起来。 不过他没有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除了需求量大之外,那些大户人家出来的管事,一般不屑于跟他们讨价还价,银钱也比别人要给得爽快。 “喂——卖柴那位郎君,请留几步。” 才刚驶进东街,果然就听见了身后有人在唤他们。 宋山山扭头看去,是一个头戴着黑布冠巾,身着深灰色短褐,一双长长的云袜缠住长裤,脚踩着一双粗布鞋,留着一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 这身穿搭在宋山山看来有点不伦不类,但不得不说,嗯,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因为就这么一眼过去,就看到了几个穿得差不多的。 “这位郎君,你是卖柴的吧?你这柴火我都要了。” 宋山山闻言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她身后。 这一车木柴垒得高高的,可是攒了十来天的货,怎么说也有几百斤吧。 她还以为要卖上一天呢,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全要了。 难道在这个时代卖柴这么畅销的吗? 还是宋长则老道有经验,听闻这话也不惊讶,而是微笑着回他:“我这一车足有几百来斤,您确定需要这许多吗?” “这你就无需管了,过几日我家员外要办五十大寿,就这些我还怕不够用哩。” 管事的摆了摆手,不耐烦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随我到后巷来吧,我也好叫人来搬,到时候把银钱一并给你。” “是。”宋长则点头哈腰,又将车赶了起来,跟在那管事的身后。 跟着管事的进了后街,往左拐入小巷,走不远就看到了一个小门,宋山山猜想这应该是平时后院的侧门,专供仆妇和小厮管事等人走的。 毕竟书里都这么写。 只听那管事进去之后,高声喊了几个壮汉出来,不过四五趟的功夫就搬好了。 宋山山就这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见那管事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直接倚在门墙上,用一根烧黑了的细木棍在那上面写写画画。 她又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宋长则,只见他两手相叠垂在身前,含着笑看着那管事的。 不过片刻,那管事的许是算好了账,终于合上了手中的册子,从怀里掏出银子来递到宋长则手上。 宋长则微微弯着身子从他手里接过,笑着说了两句吉利话,那管事的听了高兴,又加了一吊钱给他,说是也让他们沾沾喜气。 宋长则掂量了一下荷包,牵着黄牛走出去。 “走,爹给你买好吃的去!” 第10章 原来是宋三娘 因这次卖得十分顺利,宋长则心情大好,把牛车拴在街尾的一棵树下,放了一把草料喂给它吃,便一手提着竹筐一手拉着宋山山去逛集市。 “山儿想吃什么?” 他们是凌晨天没亮出的门,还没吃过东西呢,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爹爹,我想吃馄饨!” 宋山山指着一家冒着热气的铺面,城里寸土寸金,这家铺面很小,只摆的下两张桌子四张椅子。 “山儿想吃这个?” 宋长则有点惊讶于她会选这个,按理来说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应该想要吃好吃的吗? “对!想吃!” 宋山山一脸坚定,宋长则狐疑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神情自若,一点也没有心虚的迹象,看来是真的想吃? “店家,给我来两碗馄饨,要肉多些的。” “好嘞,两碗馄饨——”那老板甩了一下肩上的毛巾,拉长声音吆喝了一声,然后又朝他们笑道:“您二位里边坐,马上就好。” 宋长则拉着宋山山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把竹筐放在自己脚边,见她脸上浮了汗,又掏出一张手帕给她擦。 “山儿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等咱们吃完了好好逛一逛,缺什么今日买齐了,不然就只能等下次赶集才能买了。” 宋山山一脸茫然,“没有什么要买的呀。” 实则她的内心:主要是我想买的你这也没有啊! 看着她一脸乖巧的模样,宋长则心里又对她更怜爱了几分。 这个年纪便这般懂事,也不知是否与她之前的经历有关。 “您二位的馄饨好了,请慢用。” 老板很快就把做好的馄饨端了上来。 这馄饨个个都馅大皮薄,白里透着肉粉,再加上几颗葱花点缀,淋上香味浓郁的汤汁,看着就十分诱人。 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食品添加剂,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调味料,吃起来十分鲜美。 宋山山一口一个,享受着它在嘴里爆汁的感觉。 这店家实在,给了满满一大碗,份量大得她只吃得一半就饱了。 “爹爹你吃,我吃不下了。” 宋山山将碗往对面推去,宋长则那一碗已经吃完了,当下也没客气,就着她的碗直接吃了起来。 “爹爹,咱们去买什么?” 吃饱后,宋长则又背上了竹筐,瞧着宋山山到集市里面逛。 宋长则思考了一下家里缺的东西,米、面、油、烛火、菜种、锄头、纸笔,针线这些都要添置了。 “今日要买的东西多,先去买些轻便的吧。” 宋山山乖巧点头,“好。” 宋长则怕宋山山晒到,专门给她买了个小斗笠,而后才开始采买东西。 一逛就是半日,看着手上的东西差不多买齐全了,父女二人最后停在了一家铺子面前。 宋山山看不懂这些这个时代的文字,所以看了招牌也不知道这里是卖什么的,以为是爹有什么东西要买,她也无所谓的跟了进去。 “掌柜的,你们这可有现成的绣鞋?” “有的有的,我们这呀,什么尺寸的都有,您来瞧瞧?” 从柜台出走出一个丰腴白皙的妇人,一身橘红色的及踝直袖长衫,内里是一件淡黄色抹胸,下着一条杏色曳地褶裙,头顶簪了两朵同色系的花朵。 真真是一个明艳动人的美人儿。 “是给我家女孩儿买的,麻烦掌柜的帮她度一下尺寸几何,再将合适的拿出来让她选吧。” 宋山山:嗯?给我买的? 她诧异地仰头看向宋长则。 宋长则被她的表情逗笑,低声跟她说:“爹爹是瞧你这鞋都有点紧了,做一双也来不及,干脆买一双现成的吧。” 宋山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和穿来这个世界第一天的那身衣服一样,脏兮兮的,鞋尖都将要磨破了,只是没想到宋长则会注意到。 那掌柜的这才发现后面还跟了个小娃娃,于是又热情的迎她进去,不仅帮她量了尺寸,还亲自给她试鞋。 试了几双,那鞋面上的刺绣是真的好看,不过价格应该也很好看。 最后宋山山还是选了一双粉色素面的。 宋长则背着她跟掌柜的付了钱,宋山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贵。 只是临近出门前,宋山山还紧盯着那掌柜的看。 “看什么呢?” 宋长则顺着她的目光,也只是看到了掌柜的。 “爹爹,为什么我当时穿着中衣裤你和阿娘不让我出门,可是我瞧方才那位掌柜的,穿得比我那日还露了些,为何可以出门呢?” 宋山山不明白,那掌柜的里面可是直接穿抹胸的,难道不比她穿中衣中裤还过分吗? 宋长则想起她说的那天,这才知道这孩子在纠结什么。 “我朝在衣着上并无特别规矩,夏季炎热,所以穿得清凉些也无妨,那日不让你出门,是因为你穿的乃是寝衣,如何能出门?而方才掌柜那一身,虽说轻薄,可都是能穿出门的外衣,爹爹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女儿明白了。” 宋山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原来根本就不是穿多穿少,有没有露肤的问题。 而是不能直接穿睡衣出门!会显得不礼貌! “那爹爹,东西都买好了,咱们回吗?” “还有一个地方要去一趟,然后就可以回了。” 宋长则牵着她走进一间布庄,刚一进去,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女声: “哟,宋大哥来啦!这回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呀?” 宋山山看去,和方才那个婉约的掌柜不同,眼前这个一看就是十分豁达的,换句话来说就是“社牛”。 掌柜的摇着一把团扇,衣着和鞋店掌柜穿得相似,只不过颜色和花样有些不同。 “呀,还来了个这么水灵的丫头呢,快进来快进来,别晒着了。” 宋长则见她对宋山山感兴趣,连忙引见:“山山,这位是陈娘子,咱们家的帕子就是陈娘子帮着卖的。” 宋山山忘记还有帕子要卖这一茬,听见宋长则这么说,对这位掌柜的好感度提高了不少,便冲着她甜甜的叫了声:“陈娘子好。” “哎真乖,宋大哥,这是你家孩子?” 宋长则面色微羞地点了一下头,“嗯,是我家三娘。” “三娘啊,长得可真好看,当初你们那两个小郎君没的时候,我都生怕你家陆娘子挺不过去,如今得了个这么可心的女儿,她心里或许也好受些……” 听到这话宋山山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般,后面这陈娘子说了什么她好像都没听见。 两个小郎君!! 爹娘竟然是失去了两个孩子?! 难怪…难怪… 难怪那晚阿娘的反应这么激烈… 原来宋山山,不仅仅是因为是在山里捡到她,也是因为宋三三。 她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宋三娘。 第11章 前尘往事 “陈娘子说的是,每天有她陪在容娘身边,我也放心不少。” 宋长则低头侧目,大手温柔地抚了几下宋山山的脑袋。 两个孩子没了那会儿,他和陆晚容差点都熬不下去了,陆晚容大病了一场,险些也没了。 宋长则不敢让她再待在这伤心之地,日日以泪洗面,便搬得远远的,也就是如今住着的地方。 直到陆晚容的病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家里的存银也快没了,他这才做起了樵夫这活。 一开始他很害怕他外出做活时,陆晚容自己一个人会想不开,好在她也舍不得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总是闷闷不乐。 好在上天把宋山山送到了他们身边,虽然陆晚容一开始有点抗拒,但几天相处下来,她整个人的状态明显有了些变化。 至少现在的她是“鲜活”的,像是一具躯壳里又重新注入了灵魂。 许是觉得生活又有了盼头吧。 宋长则不禁想起宋山山刚来的时候,他们自己都未曾适应家里突然多了个孩子呢,谁知这丫头第二天就追着他们喊阿爹阿娘,倒是不怕生。 后来又看见陆晚容给她做衣裳,给她挽头发,母女俩一同去洗衣种菜,一同坐在檐下等着他回来。 宋长则就觉得当初留下宋山山是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你们家要是不出了那档子事,两个郎君也好好活着的话,这日子决计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陈娘子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忽然住了口,尬笑了一声硬生生地转了话题。 “不过我瞧呀,这孩子的面相好,长得也好,你们夫妻二人苦了半辈子,往后呀,肯定过的都是好日子。” 陈娘子是个好说话且活络的人,十分会察言观色,知道宋长则喜爱宋山山,话里话外都在夸赞她。 “我娘子这些日子在家无事时,又绣了几方帕子,还想再麻烦陈娘子帮忙卖上一卖。” 宋长则放下竹筐,将里面的手帕一一拿了出来,交给陈娘子。 “哎哟,宋大哥你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家陆娘子的绣活是极好的,你不知道这城里的娘子们啊,知道我家卖的帕子好,只是每月卖的不多,总是上门来一催再催,让我给她们留着呢,连带着我家的生意都好了不少呐!” 陈娘子接过手帕,喜上眉梢,笑意愈发浓烈,转头和店里的人吩咐:“小云,去把那帕子卖得的钱取来。” “瞧我这事办的,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还望宋大哥莫要怪罪,现在日头有些大了,若宋大哥不着急回,不如同你家三娘一起到里边坐坐?喝杯茶?” 陈娘子侧身相请,扇子一摇,一副马上就要吩咐人来备茶的架势,宋长则连忙拦住。 “不用不用,陈娘子不必这般客气,茶就不喝了,麻烦您给我们扯几尺布,我等就要回了。” 陈娘子了然,也不再勉强,按照宋长则挑的布料裁了相应的尺寸,从小云拿过来的银子里扣去布料的钱,然后一齐递到他的手上。 “你家路远,那我也就不留了,您二位慢走。” 陈娘子把他们送到门口,面上还是那副热情的模样。 宋长则点头以作回应,正想拉着宋山山离开,却意外的没拉动。 “爹爹,我好累呀,反正牵了车之后也还要从这里经过,不然我就在陈娘子这里等着爹爹回来?” 宋山山可怜巴巴的扯着宋长则的袖子撒娇。 她之前没叫过累,所以宋长则这才想起来她已经跟着他走了一上午了。 孩童的精力到底有限,所以他这会儿看到宋山山撒娇也不疑有他,只好回头来拜托陈娘子帮忙照看。 陈娘子挺喜欢宋山山的,看着她第一眼就觉得这女娃长得十分讨喜,当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宋长则走后,她就领着宋山山进内室坐着,还拿了些糕点过来让她吃。 “三娘啊,这些都是娘子我亲手做的糕点,你尝尝。” 宋山山坐下后,并未动前面的糕点,而是直接开口问道:“陈娘子,我想知道一些我爹娘的事,您能告诉我吗?” 听他们刚才说话,这位陈娘子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有些事她不好去问爹娘,怕不小心揭了他们的伤疤,只好把爹爹支开,来问问陈娘子。 “三娘想知道什么?” “我家之前发生了何事?家里的两个兄长是因为什么没的?陈娘子你知道的对不对?”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陈娘子眉头一皱,眼神中带着警惕的看着宋山山。 宋山山犹豫了一下,“我爹娘疼我,不曾告诉我家里的事情,可我看得出来阿娘心中有郁结,陈娘子,你可否同我说说方面的事?” 陈娘子见她面容诚挚,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告诉她实情。 当年宋长则领着妻儿来到这的时候,虽然家底单薄,但是夫妻圆满,两个儿子也听话懂事。 日子虽然过得平淡,但若是一直能这般和美的过下去,倒也不错。 奈何一日陆晚容上街采买时,不小心冲撞了一个富户,她长得秀丽,又是个恬静温婉的,那富老爷起了意,想要强纳为妾。 他们这样的人做起事来向来是心狠手辣的,这边起了心思,也不管陆晚容同意不同意,当场就要将她掳了去。 那日她是领着两个孩子一同前往的,两位小郎君年轻气盛,哪里能看着阿娘这般受辱,就与他们争吵了起来。 那富户是个穷凶极恶之徒,向来出门爱带打手,争执之间动起手来,竟让手底下的人把他们给活活打死了! 等宋长则知道消息赶过去的时候,见到的就只有两具血淋淋的尸体,和已经晕了过去的陆晚容。 活生生打死? 宋山山听得心惊肉跳,“那后来呢?我爹爹没有报官吗?” “报是报了,可又有什么用呢?”陈娘子愤愤然,“那老爷仗着自己人多,非说是两位郎君故意滋事要对他不利,手底下的人为了保护他一时失手这才……” 宋山山闻言气极,多么拙劣的借口,难道官府就这样信了? “既是在街上发生的,难道就没人作证,是他掳人在先,恶意伤人?” “三娘啊,你还小,不懂得人性有多么险恶,当年你爹娘也求了好些人去给他们作证,那些人满口答应,可到了公堂上时,却纷纷改口说是两位小郎君要动手杀人,那富户是不得已才动的手。”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人收了那老爷的钱,公堂上字字句句都在诛你爹娘的心。”陈娘子顿了一下,又道:“那富户给官老爷塞了不少钱财,二人同气连枝,当场定了罪,你爹娘也只好认下,不然连你兄长们的尸身都留不下。” 正值酷夏,外头烈日炎炎,宋山山却听得浑身冰凉。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阶级的残酷,感受到了人命如草芥的悲哀。 第12章 什么?要读书? 等到宋长则赶了车来接她时,她已经和陈娘子沉默相坐了许久。 “山山快上来,咱们回家咯。” 宋长则站在黄牛旁边朝她招手,脸上挂着不值钱的笑。 宋山山鼻头一酸,险些流下泪来,光听陈娘子口述的经历,她都觉得被压得喘不上气来,既替他们感到愤怒,又异常委屈。 这么好的一对爹娘,怎么偏偏要遭遇这样的事。 这一件件,若是放到旁人身上,只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难怪她有时总是能瞧见阿娘的眼底里有深不可测的苦涩。 宋山山强掩着眼角的泪意,小跑过去抱住宋长则的腰不松手。 “这是怎的了?” 宋长则看看埋在他腰侧不愿抬头的宋山山,又疑惑地看向布庄门口的陈娘子。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副模样的宋山山,既委屈又倔强的,往日里不都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吗? “哦,小孩子觉多,三娘许是觉得困了,向你撒娇呢,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陈娘子打着圆场,也不知道宋长则信了没有。 回去的一路上宋山山都神情恹恹的,惹得宋长则连连看她,想问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爹,咱们走快些,阿娘一个人在家一定无聊极了,我想快些让阿娘吃到我买的糕点。” 就在宋长则偷偷看她的第无数次,宋山山终于开口说话。 宋长则看她似乎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活泼,这才放下心来。 “好,那咱们快点回去,别让你娘等急了。”宋长则一甩牛鞭,原本慢悠悠走的黄牛立马快了起来。 这一路颠簸,宋山山倒是没再睡着,只是感觉颠的屁股都麻掉了。 宋山山趁着爹不注意,偷偷揉了好几下。 嘶…真不是人坐的。 … “阿娘!我们回来啦!” 车尚未行到门前,宋山山就大着嗓门喊道,好在四周也没住人,不会投诉她扰民。 陆晚容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绣活走出来,她似乎也习惯了有宋山山在她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话,这大半天没人说话反倒不适应了。 宋山山自然也看见了阿娘的身影,所以一到院门,车还没停稳呢,就提着裙子跳了下去。 “哎哟,你小心着点,也不怕摔了。” “阿娘~” 宋山山跑过去就是一个熊抱,“瞧,我给你带了好吃的糕点回来。” 宋山山一边牵着她的手往屋里带,一边说着今天在城里的见闻。 “今日我和爹爹可幸运了,一下子就把柴卖了出去,然后我们还去吃了馄饨,那馄饨可好吃了,馅大皮薄,又鲜又香,我想带回来给你也尝尝的,就是吧,那汤水不好打包,不过这糕点也不差,有红豆的有枣泥的有栗子的,我自己在街上尝了一块,觉得挺好吃的,阿娘你也尝尝。” “爹爹还给我买了一双新鞋子,可好看了,搭着阿娘给我做的衣裳穿也好看,爹还买了布料给我们做新衣裳,掌柜的说都是时下流行的好料子,阿娘生得好看,穿上也一定好看。” 陆晚容听着她依旧语出惊人,已经见惯不惯了,但总感觉今天的她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怎么去了一趟城里,话还变得更多了呢? 陆晚容将目光投向刚走进来的宋长则,眼里满是不解。 而宋长则耸肩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宋长则把今天采买的东西交给了陆晚容,他则趁着天色还早,去把牛和车还回去。 宋山山穿到这个世界后,虽然总是仗着自己孩子的身份为所欲为,但是从来没有哪天这么想要和阿娘贴贴。 兴许是今天知道了那些前尘往事,宋山山就特别心疼这对爹娘,也有点害怕他们突然从自己身边消失,所以此刻的她搂着陆晚容的胳膊不愿放手。 “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 陆晚容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儿,无奈问道。 “没有呀,就是今天离开阿娘太久了,要好好抱一抱才能补回来。” “行行行,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歪理。” 陆晚容宠溺地用食指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等宋山山腻歪够了,才起身收拾起他们采办回来的东西。 “阿娘,爹爹还买了豕肉,咱们今晚把它给做了吧?” 宋山山心想,昨晚的鸡肉啃不了,吃个猪肉总行吧。 “好。” - 宋长则还车回来得快,下午时分就回来的,看见宋山山端着小板凳在门口坐着,进屋拿了些东西,一一摆放在桌子上。 “山儿过来。” 宋长则朝她招手,宋山山好奇的走过去。 看到桌上摆放着的笔墨纸砚和书籍,宋山山小小的脑袋里浮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 弄啥嘞? “你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从今日起我每日教你十个字,早上我去做活时你就在家里练字,待我回来后查验,若合格了便教新的字,如若不合格就继续练,周而复始,你可听明白了?” 宋山山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脸不可思议。 宋山山:不明白,我不想明白… 怎么都穿越到古代了还逃不了要写作业啊! “爹爹,你识字啊?” 宋长则无语地望向她,用书本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爹我以前也是个读书人。” “那你怎么……” 宋山山刚想说那你怎么不去当个教书先生,反而要到山里砍柴呢,但想想今天听到的,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也许他之前是,但是家里出事之后,搬到了山脚下,这才没有从事教书这个职业。 一想到这,宋山山其实蛮佩服他的,语文老师曾经说过古代的书生,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傲气,认为只有读书人是高尚的,因此很难放下身段来从事其他行业。 而宋长则能心甘情愿的接受樵夫这个身份,还亲自拉到街上去叫卖,着实让她对古代读书人的刻板印象有所改观。 “今日才启蒙,便从千字文先学起吧。” 宋长则翻开一本书,指着前面十个字一笔一划地教她,样子十分严肃,从握笔到笔画顺序,稍有不对就会要求她重新再来。 宋山山欲哭无泪,救命,我从我爹身上看到了教导主任… 第13章 一些生活日常 因为有了正事要做,日子过得飞快。 宋长则虽然疼她,但在读书识字这方面对她十分严厉。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 早上依例陪着阿娘做早饭,吃饱后等爹爹出去做活时,她便开始练字,阿娘则陪在她身边做着刺绣。 下午爹砍柴回来了,便把自己的作业交给他检查,只是每次都能被他找出不少错误来,宋山山只好苦哈哈地认命罚抄,阿娘则去准备晚上的饭菜。 晚上三人吃饱饭了,爹便开始教她第二天要练的字,阿娘这时也会同阿爹一起看着她学习。 好在宋山山的内里是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因此学东西也快,现在已经开始学文章了,一手字也勉强拿得出手。 想当初刚学写字的时候,宋山山把握不好力量,总是把字给写得大大的。 对比宋长则十分头疼,“女儿家大多是写秀娟小字,你倒好,写得比男子还要豪放。” 然后,苦\/逼的宋山山经过宋长则一系列的魔鬼训练,写出的字才勉强让他点头。 宋山山:过年了过年了!放炮放炮! 眼瞧着周围的绿意变得枯黄,空气里传来阵阵冷意,宋山山新牙换旧牙,人也长高了不少。 “要不今儿就不练了吧?” 陆晚容拿上一件厚氅衣披在她身上,看她写几个字就要哈一下手,不免有点心疼。 “没事的阿娘,我如今错字少了,一篇文章抄下来也不久,马上就好了,爹爹回来可是要查验的。” 宋山山握笔的手都冻得有些僵直,但还是坚持要把今日的文章写完。 “这天越发的冷了,怕是要下雪了。”陆晚容也学着宋山山对着手心哈上一口气。 “往年咱们这的雪下得大吗?” 宋山山咬着笔杆好奇的问,她是南方人,只在社交软件上看过那种下得厚厚的,能把人埋起来的雪。 “这还得看每年的天气如何,往年下过最大的一次,雪没到了股中(大腿中间),那会儿几乎都出不了门,都是靠着家里的存粮过日子。” 宋山山闻言心想,那这边的地理位置应该算是北方了吧。 被宋长则逼着读书这半年,宋山山陆陆续续的看了许多他的存书,里面不乏有跟史记一样的书籍。 宋山山看完整个人都裂开了。 这本书里记录着历朝历代所发生的大事件,和陈雅怡所学的历史完全不同。 她一直以为她穿越到的是中国古代,然而现实却告诉她,她穿越到的是一个叫做景朝的国度。 虽然这里的生活跟中国古代真的很像,但她很确定不是,而是更像是小说里的平行空间和架空世界。 宋山山故作镇定的表情直接皲裂,还以为自己学到的历史知识能够让她掌握一些优势… 个屁!连沾边都沾不上! “好在今年咱家种的菜收成不错。”宋山山笑道。 陈雅怡的妈妈很会腌制酸菜和咸菜,每年都会做上好多,吃起来十分下饭,也会送一些给亲戚朋友们。 每到这个时候,陈雅怡就会被抓来当壮丁,所以她也会一些基础的做法。 凭借着记忆里的做法,宋山山和陆晚容一起把收下来的菜一半做成咸菜,一半做成菜干。 再加上冬日天冷,山里的动物行动变得缓慢,竟也让宋长则猎到了好几只山鸡和野兔。 吃不完的都让她们给腊了起来,更夸张的是前日,宋长则随手做的一个陷阱里居然掉进了一头小野猪。 看来上天都在帮着他们呢。 如今他们的屋顶下已经挂上了不少存货,只要省吃俭用一些,是不愁过不去这个冬天的。 “今晚不如就围着小炉吃吧,这样人也暖和些。” 这个吃法是宋山山提出来的,其实就是打边炉,几人围在炉子旁边,边煮边吃。 “好啊,爹爹应该也快回来了,咱们先把食材给备上,这样爹回来就能直接喝热汤暖身了。” 宋山山正好也写完了,收拾好纸张压在砚台下,笑嘻嘻地挽着陆晚容一同出去。 许是陆晚容说的话灵验,第二天果然开始飘起点点飞雪。 宋山山一起床就看到了窗上结着的霜白。 “下雪了!” 宋山山裹好衣服出去,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薄雪,想来应该是凌晨开始下的。 宋山山很兴奋,跑到院子里捧起一把雪朝天上扬去,开心的转着圈圈。 因为陆晚容怕她冷,特意将处理好的兔子皮毛缝在了她的夹袄里,所以现在她还感觉不到有多冷,还兴奋地堆起雪人来。 宋长则站在正屋门口,看着院子里那抹娇艳,只觉得和这银白的雪景十分般配。 他今日不准备到山上去,这半年来卖柴的钱攒下了不少,最近砍的柴也不打算再去城里卖。 他不会烧炭,便用木柴和邻村一位会制炭的匠人换了几框炭来用。 现在还好,可是到了深冬,没有炭火是很难熬下去的,他作为男子兴许还能忍忍,但是不能让陆晚容和宋山山给冻着。 正想着呢,额角突然受到了一抹凉意的攻击。 “爹爹,咱们来打雪仗啊!” 宋山山露出阴恻恻的坏笑,趁着宋长则不注意时突然来了下偷袭。 “别跑!这就让你尝试一下爹爹的厉害!” 宋长则也学着宋山山那样团起一个雪球向她扔去,没想到被她灵活的躲过去了。 “略略略,打不着打不着。” 宋山山挑衅般的做了个鬼脸,没想到下一秒就被雪糊上了脸。 “哈哈哈哈哈,这不就打着了吗。” 宋长则冲着她挑了一下眉头,算是回应她刚才那个鬼脸。 “呜呜呜——” 宋山山突然委屈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宋长则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她给砸疼了,连忙上前察看。 结果… “中计了哈哈哈哈,我这叫兵不厌诈。” 宋山山快速的往他脸上也抹了一把,得逞后立马溜了出去。 宋长则:…… 大意了。 “好你个小丫头,都用上兵法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长则一边捞起一捧雪,一边跟在宋山山后面追,架势十分凶猛。 “啊错了错了,爹爹我错了。”宋山山连忙求饶。 陆晚容看着院子里一大一小追逐打闹的身影,默默地摇头叹了一句。 真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14章 第一个新年 “今天的雪下得好大呀。” 宋山山看着外面纷纷飞舞着的白雪,跟不要命了似的下个不停,早上才清过积雪的院子如今又堆了厚厚一层。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像是进入了一个银白的世界,寻不见其他颜色,房屋两旁的树木如同上了年岁的老人一般被压弯了腰肢。 忽然一阵凛冽的寒风从窗户翘起的缝隙之中吹了进来,冷得宋山山直缩脖子,连忙卷紧了身上的袄子,又往火堆处靠近了一点。 陆晚容咬断手中绣好了的丝线,抬头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道:“只怕待会儿还会下得更大。” 宋山山也认同地点头,都说瑞雪兆丰年,但怎么感觉有点吓人呢。 “爹爹,你还没好吗?” 宋山山朝屋外大喊了一声,外面北风刮个不停,吹得窗户呼呼作响,她也不知道宋长则听见了没有。 不多时正屋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闪进一个人影后又迅速关了起来。 宋长则站在门口处,先是拍干净落在衣服上的雪,才搓着手来到火堆旁蹲下,以驱除身上的寒意。 “今年的雪下得真是大。” 宋长则蹲在炭火旁一边往手里哈气,一边不停搓动,说了一句和宋山山差不多的话。 陆晚容递了一张矮凳过去给他,问道:“屋顶上的雪都除干净了吗?” “都除得差不多了。” 宋山山抬头,神色不明地望着单薄的屋顶。 嗯……她合理保持怀疑态度。 希望这雪不要再下大了,不然可能还没被冻死呢,就先被塌了的屋顶给压死了。 “这大雪已下了两月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陆晚容呼出一口热气,在心里细数着家里的存粮,咸菜和菜干还剩不少,腊制的肉已经吃了大半,就是米剩的不多了,最多还能坚持一个半月。 “过几日就是年关了,待过了立春就好了。” 宋长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只好这般安慰她。 陆晚容闻言也只是微微点头,又对着宋山山调笑道:“过了年,咱们家山儿就又长大了一岁了。” 宋山山知道这里有过了年便算添了一岁的说法,所以就算是被调侃,也只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假装害羞的笑了一下。 时间过得真快啊,眨眼间就到了新年,总感觉她才刚穿越来没几天呢。 对于过年这件事,陈雅怡向来都十分热衷,只是不知道这边的年都是怎么过的。 宋山山对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表现出了十分的好奇和期待。 只是什么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啊,走街串巷拜新年啊,喜气洋洋闹灯会啊这些是不用想了,他们家实在是住的偏僻,连个说恭喜发财的邻居都没有呢。 “爹爹,阿娘,咱们过年包饺子吗?” 宋山山想起上辈子,每年看春晚时,小品的结尾不是一起包饺子就是一起吃饺子。 但陈雅怡的老家那边,逢年过节啥的都是不吃饺子的,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团圆饭。 “山山想吃饺子?” 宋长则一愣,饺子是要用新鲜的肉包起来才好吃,但是现在大雪封山,连走兽都不出来觅食了,这事有点难搞… “没有啊,就是问问嘛。” 宋山山面不改色的扯谎,她刚刚是想试探一下这有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惯,但是看宋长则的样子,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宋长则陆晚容看着她,若有所思。 宋山山:我不是我没有! - 年关岁除这天,天才刚亮,宋山山就跟有感应一般爬了起来,穿好衣服鞋子下床,头发还没梳呢就站在窗前,打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今天的雪好像比昨天下得小一些。 照例给自己简单的绑了一个双丫髻,打开房门来到正屋,看见正屋中央已经生好了一炉炭火,宋山山就知道爹娘起来了,只是没看到他们在屋里。 奇怪,一大早的人去哪里了。 去外面了? 宋山山打开门,瞬间吹进来的冷风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看见陆晚容站在灶台那边的大棚下,于是提高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上面走过去。 “阿娘,你在做什么?” 陆晚容这会儿正背对着他们住的屋子,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因此没看到宋山山走过来,身后突然想起的声音险些吓了她一跳。 “山儿起来啦?今日岁除,我想着虽然咱们家只有三个人,但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好歹也做上几个菜。” 陆晚容笑着解释,忽然想起一件事,直接在围裙上擦了两把,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递给她。 “这是什么?” 宋山山不解地接过,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红色荷包,还挺好看。 “这是给你的岁礼。” 宋山山:!!! 居然还有红包拿哎!还以为这个时代不兴给压岁钱什么的呢,小手偷偷掂量了几下,看来还不少哩。 “谢谢阿娘!女儿祝阿娘新的一年万事胜意、吉祥安康!” 宋山山福灵心至,吉祥话都不用想就直接说了出来,惹得陆晚容连连发笑。 宋山山把荷包揣怀里,这才想起来问:“爹爹呢?” “他在后面除雪呢,刚去一会儿,没那么快好。” 陆晚容手下动作不停,只是微微侧过头来,朝着后院的方向轻抬下巴示意。 “那咱们今天要做什么菜?我同阿娘一起做。” “包饺子呀,你不是想吃吗?” 宋山山微愣,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吃的,不过眼见自己前几天随口说的话被她放在了心上,觉得心里也暖暖的。 看阿娘已经剁好了馅,是腊肉混着菜干的,宋山山没吃过这样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那咱们到屋里去做吧,在这外面多冷呀。” 虽然已经剁好了馅,但是擀饺子皮和包饺子也需要很长时间,怎么能让阿娘在外面吹冷风呢!! “好,方才是怕剁馅的声音吵醒你,你既醒了,我也觉得还是到屋里暖和的好。” 陆晚容平日里不常包饺子,而宋山山是根本不会包饺子,最后不仅没帮成忙,还添了不少乱。 宋长则除雪回来,就看见宋山山脸上沾着面粉,跟个小花猫似的。 强忍着笑意,宋长则也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红色小荷包递给她,得了红包的宋山山连忙再次输出一波吉祥话。 看着宋山山耍宝的模样,宋长则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宋山山:…… 可恶,看在红包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因为有了宋山山的帮忙(添乱),这顿饭做得很忙碌,但是又不知道是在忙啥,宋山山一会儿溜出去看宋长则贴对联,一会儿进来给陆晚容打下手的,倒也热闹。 鉴于家里有的东西不多,但凭借着陆晚容的一双巧手,就这么东拼西凑的,最后还是做出了六个菜来。 意喻着六六大顺,和和美美。 第15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新年伊始,屋内的烛光被吹进来的北风牵起共舞,引得三人的影子也随着不停地晃动。 经过白天的那一场闹腾,又热热闹闹的吃完了团圆饭,此刻夜深了,反倒是安静了下来,一家三口一起依偎在炭火炉旁守岁。 和屋外的寂静与寒冷相比起来,屋里的画面就显得特别温馨。 “爹爹,阿娘,往年的这个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呢?” 宋山山又想起那个近几年来总是被网友们吐槽的春晚,不禁发问。 在老家过年时,吃完年夜饭后就是娱乐时间,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 但大多数都是男人们凑到一起喝酒划拳,女人们则是会交流各自知道的一些八卦。 而孩子们一般是最惨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长辈们起哄,要表演个才艺。 不要问为什么她这么了解,因为她就是受害者之一。 回想起被迫“来一段”的那些黑历史,宋山山简直是尬到脚趾抓地。 反正在她的印象里,过年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 但是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半年了,她从未见过宋陆两家的亲戚,家里也少有人来。 她忍不住好奇,她没来的时候,爹娘二人这个年过得岂不是还要更寂寥? 陆晚容的手微微一顿,呼吸好似停了一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宋长则也低下头来拨弄着底下的炭火。 短暂的沉默,显得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格外刺耳。 宋山山忽然清醒,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蠢话! 她只是好奇他们以前过年时会不会觉得无聊,却忘记了以前的以前,可不仅仅是有爹娘两个人,还有两个哥哥陪着啊! 看来真的是装小孩子装久了,连智商情商都开始退化了。 宋山山在心里狠狠地唾骂自己一句,正想着开口解释,宋长则就先开口了。 “以前有你两位兄长在,兄弟二人吵吵闹闹的,倒也得趣,他们不在了之后,我和你阿娘浑浑噩噩地活着,每日都是一样的日子,如今都快忘记了过年是怎么过的了。” 宋长则叹息道,他刚才低头并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 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过一个年了? 记不清了… 自打两个孩子惨死,他们夫妻二人远远地搬到这边,他们的心几乎也死了,剩下的不过是两具躯壳。 几年来为了生计,他每日早出晚归地忙着上山砍柴,试图麻痹自己,只有忙起来才没有时间想起这些伤心的事情。 还有就是只有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时,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是个活人。 直到在山里遇见了宋山山… 宋长则在说时,陆晚容也在旁边紧紧咬住下唇,眼睛里还泛着泪花,强忍着不落下来。 那几年她每每想起他们,脑海中就会浮现他们死在眼前的画面,这一幕幕就如同梦魇般缠绕在她脖子上,掐得她喘不过气来。 每每感觉好像马上就要在梦里离去,又一次次被宋长则慌乱着哭泣的声音唤醒。 半生夫妻,两情相悦,她到底舍不得让宋长则丧子后又立马丧妻,只好挣扎着同他说:不会再这样了。 那一日他们抱头痛哭了许久,从此之后便不再提起。 因此当宋长则领着宋山山回家时,陆晚容是慌的。 沉寂了几年的心,在那一刻突然猛地跳动,似乎要冲出胸膛。 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打开,她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这才有了宋山山刚来时所见到的那一幕,其实不是他们起了争执,而是…害怕了。 然而宋山山却像一股清风,慢慢地用一种自己的方式扫去了他们内心的不安,如同久旱逢甘霖,曾经荒了的地方又重新有了点生机。 “你那两位兄长也是个不省心的,一个个性子要强,做什么事情都喜欢争个最好,谁也不服气谁。” 陆晚容故作轻松地说起两个孩子,只是语气里止不住的颤抖。 “要不说他们倔呢,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也不会…” 话说了一半,宋山山已然懂了后半句,这半年她和宋长则去集市卖了几次柴,每每都会去陈娘子的布庄坐一会儿。 陈娘子是个寡居的妇人,新婚没多久夫君就没了,也没能留下个儿女,觉得和她投缘,每次都盼着她来。 且陈娘子为人热络,性子豁达,宋山山也愿意和她相处。这半年来,便是从她嘴里了解了许多。 包括她爹娘的事情。 因此她更心疼这对爹娘了,在这个有阶级的时代,官大一级压死人,有钱有势有权的人,弄死一个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悲哀莫过于心死。 若是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她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像他们一样。 “爹,娘,还有山山呢,山山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宋山山轻轻抱住陆晚容的腰,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安抚着她,谁知,她抖得更厉害了… 宋山山从陈娘子那里知道了这些事,但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也没有问过。 如果还不确定一个人是否能对你打开心扉,那么也不用去试探什么,只需要耐心等等就好了。 宋长则也靠了过来,像宋山山那样,轻轻的握住陆晚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 陆晚容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这一晚宋山山就坐在火堆旁边,静静的听爹娘说了许多她那两位哥哥的事情,听入神了,便觉得两位哥哥好像也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一般。 爹娘说了很久,直至烛光已经燃得只剩了个底,宋山山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又不好开口打断。 迷糊中感到有人将自己拦腰抱起,走了几步之后便陷入了一片柔软之地,那人还细心地帮她脱了脚下的绣鞋。 “过十二点了吗?要和爹娘守岁的…” 宋山山只觉得眼皮有千金重,怎么努力也没能睁开,迷糊中还无意咕囔着。 宋长则给她掖被子的手一顿,前面那句话他没听懂,但是后面这句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只觉得暖乎乎的。 “睡吧山儿。” 第16章 青山居士 年关已过,冰雪逐渐消融,露出已然酝酿了一整个冬季的嫩芽。 银白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抹绿色,春天悄然来临。 虽说雪还没有完全化开,但是路已经能走了,宋长则前段时间已经恢复了上山砍柴的日子。 天没那么冷了,宋山山又开始了她的学习生涯。 宋山山:…… 丧心病狂!她这才休了几天啊,小学生寒假都有一个月呢。 看着桌子上宋长则留下来的几页大字,宋山山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地做出一个微笑。 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爹爹都是为了我好。 心里默念了三遍,宋山山才提起笔来沾墨,天气还有点冷,洗过的笔尖都是生硬的。 这种条件下练小字,真的是太为难她了。 “山儿,我进来了哦。”房门被轻叩了三下,传来陆晚容温温柔柔的声音。 “阿娘进来吧,门没关呀。” 宋山山坐在桌子上望去,门只是虚掩着并未关上。 爹娘很尊重她的隐私,一般不会随意进她的房间,哪怕门是开着的他们也是先叫她一声才会进来。 陆晚容探了半个身子进来,看宋山山正在写字,转身从后面端了一个小火盆进来放在她的脚边。 “天还冷呢,你爹也真是的,怎的让你写这么多。” “爹爹也是为了我好呀,读书能够教人明事理,辩是非,我都懂得的。” 宋山山搓了搓手,放在小火盆上烤了一会儿,别说,这笔握久了手都有点僵硬了。 “你如今才多大,何需这般着急,整日困在房里练字,别把人都练傻了,小孩子还是得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 “兴许爹爹就是瞧我性子太跳脱,才让我多多练字的呢,阿娘别担心,这才多少呀,我很快就能练完的。” 宋山山笑着说道,话语间却暗戳戳地坑了宋长则一把。 这也是她喜欢这对爹娘的原因之一,通常古代读书习字的大多都是男子,而女子所学,几乎都是如何相夫教子。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女子读书,难上加难。 宋长则却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放弃她的学业,教她写字,给她买书纸笔墨,教她读书的同时也时常教导她做人的道理。 陆晚容虽然偶尔抱怨宋长则留的课业过多,但也是因为心疼她才多说了几句,多半时间都会陪在她身边,她练字时她便在一旁绣帕子。 有这样的爹娘,何其有幸。 “对了阿娘,爹爹说这两本书我看完了,就可以给我看一些话本放松放松,你知道爹爹放在哪了吗?” 宋山山才记起来有这么一件事,当初她可是求了宋长则好久才换来可以看话本的机会。 条件是要看完这两本书,这书的内容比较晦涩难懂,她得慢慢看才看得明白,时间久了都忘记还有个奖励了。 也不知道古代的小说都是啥样的,有没有什么《霸道王爷爱上我》之类的。 再不济也有像《西厢记》、《红楼梦》这样的吧? 她一边好奇,目光却忍不住往下瞥。 也不知道抽屉里的那些合不合他们的胃口。 “话本?是民间奇谈吗?” “不知道呀,爹爹没有交代过名字,只是说可以给我看话本。” “那我去找找。”陆晚容这会儿也没事做,听说宋山山要书,当即就要去找。 宋山山等她出去之后,把抽屉里的纸张好好的整理压好,想着明天去集市的时候就可以知道这招行不行了。 - “山山,你可起了?” 依旧是凌晨时分,天还没亮,房门外就传来了几声敲门声,宋长则压低声音在门外询问。 “哎爹爹,我已经起了,马上就来。” 宋山山梦中惊坐起,抱着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昨晚看话本看得太入迷了,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有之前熬夜追剧看小说那味儿了。 双手拍了几下脸蛋,强迫自己清醒起来,今天是要去城里赶集的日子,可不能再睡了。 爬起来穿好衣鞋,简单的在头上扎起两个小丸子,又噔噔噔地跑去桌子那,把抽屉里的纸张小心的放进包里。 这个包还是宋山山描述着帆布包的样子,让阿娘帮她做的,不仅容量大,装的东西多,她还特意让阿娘把肩带稍微放长了些,这样单肩背还是斜挎着背都很方便。 这是开了年来第一次进城,上一次还是在去年大雪封路前,算起来也有三个多月了。 宋山山晃悠着小短腿,随着板车的颠簸一晃一摇。 “爹爹,我想去书肆看看。” 车子跟以往那样停在东街售卖,但是要全部卖完也需要点时间,宋山山便提出想去逛逛。 “那你小心点,别冲撞到人了啊。” 宋长则从刚卖得的银子里面分出来一些碎银和铜钱,交给宋山山。 得到许可的宋山山满口答应,背着小布包一蹦一跳的走进拐角的一家书肆。 “这位小娘子,您需要什么书?” 她才踏入书肆,就有一个眼尖的小伙计上前来招呼她。 宋山山眉眼弯弯,嘴角噙着笑,“我想自己先看看。” 那小伙计见怪不怪,躬着腰行了一礼,“好,小娘子请随意,有事只管叫我们。” 宋山山走到售卖话本的那几个架子上,一排排地看过去,直到目光落在了一本名为《青山居士神话集》的书上。 她看到这本书时,眼神瞬间变得明亮,嘴角忍不住上扬,挂上了一抹明媚的笑容。 踮起脚来将它从书架上取了下来,翻来几页轻轻扫过上边的内容,她眼底的笑意更甚。 一旁的小伙计见她取下了这本书,便为她解释道:“这本神话集是新出的书,写得可有意思了,小娘子可是喜欢这个?” 宋山山把书合起来,没有谁能比她更了解这本书了。 “小哥,你们东家今日可在吗?”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用好奇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宋山山,才转头往内室走去,不一会儿就跟着走出一个身着青灰色深衣,留着花白长胡子的老者。 那掌柜的听见有人找他,走看见宋山山时也是眼神一亮。 他记得这个小娘子! 书肆内室,掌柜的坐在茶桌旁,亲自给坐在对面的宋山山倒茶。 宋山山将手中的书摆放到桌面,开门见山:“掌柜的,这书卖得如何?” “不瞒小娘子,这位先生所作之书实在离奇,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书一出便引得不少人争相阅览,如今已经卖出去了许多。” 说到这个,掌柜的满脸堆笑道:“小娘子今日来,可是这位先生又有了新作?” “正是,梁先生,咱们做个生意如何?” 宋山山不怯场,也不喜欢绕弯子,便直接了当的发问。 至于是什么生意,去年她来的时候就和掌柜的谈过了,她这边出稿子,由书肆刻印售卖,收成五五开。 当初掌柜的见她一个小娃娃,也看了她带来的手稿,内容虽然新奇,但着实是有点太离谱,掌柜的很犹豫。 于是宋山山便让他先卖着试试,卖得好好她们再谈,而今日她来就是验收来的。 方才见书架上摆着她的书,她心里才有了底。 第17章 跟叫老婆似的 之前她跟着宋长则一起去书肆买书时候,看着书架上的话本时就突发奇想。 如果自己也写一些小说故事啥的,是不是也能卖钱了? 她记得新时代喜欢看小说的人可多可多了,一本好的书几十万人在看,这个时代说不定也会有人喜欢呢? 至于题材,反正这个世界是架空的,和她所知的历史并不同,所以她把自己以前读过的神话故事照搬了过来。 往久了说,即便是神话故事写完了,那她还有童话故事可以写,什么灰姑娘啊白雪公主啊,到时候再出一个《青山居士童话集》也不错。 怎么说这都是一笔长久的买卖。 宋山山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并且她还借鉴了易安居士李清照的名字,不要脸的给自己起了个青山居士。 不过梁先生并不知道这个青山居士就是她,只是以为那位先生不愿露面。 梁先生翻看着宋山山新带来的手稿,里面千奇百怪的东西真的很让人匪夷所思。 这一次不再有去年时的迟疑,只是翻看了几页后就直接将稿件收了下来。 把分成的钱装兜里,宋山山离开前,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那梁老先生居然还在捧着她的手稿在看。 因是新年初始,今日集市上的人很多,不出半个时辰,宋长则那满满当当的一车木柴就卖完了。 宋山山再次回到东街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收拾车上的碎屑。 而刚刚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达成一笔生意的宋山山,此刻心情大好,一蹦一跳的朝他走去,结果还没到跟前呢就被发现了。 “山山回来了,今日可买了什么书?” 宋长则好笑的看着她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摸上布袋子的模样。 这小丫头还当他不知道呢。 从前查她课业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纸墨用得飞快,原先他还以为是小丫头练字勤或是写坏了,结果是被她偷偷昧下来用作它处去了。 至于用来做了什么他倒是没有深究过,只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买了本地方志,我瞧着有些书还没爹爹的好呢,就没买。” 宋山山松开放在包包上面的手,面不改色地答道。 该死,怎么有点心虚。 “爹爹,咱们现在去买东西吗?” 宋山山走到宋长则身边仰起问道。 今年冬季雪大,没办法出行,都是靠着家里的存粮过日子,吃到今天已经没剩什么了,所以今天买东西一定是个大工程,得快点才好。 “今日要买的东西多,一时半会儿的也买不全,况且现在还很冷,山山要不要先去陈娘子那里坐会儿?等爹爹忙完了去接你可好?” 宋长则看着宋山山冻得泛红的脸蛋,有些心疼。 虽然已经立春,但路上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开,况且天没亮就要行路,冷风吹在身上,更冷了。 他本不欲带宋山山来的,谁知小丫头一听说要进城,说什么也要一起来,连陆晚容都劝不住。 可能是为了去书肆吧。 宋长则心里其实也有了猜测,因为宋山山从书肆出来后神情就有些不同了。 就好像…… 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后隐隐的骄傲? 宋长则想着今天要买的东西多,宋山山一个小娃娃跟着他的话还得继续吹着冷风,不如就让她去陈娘子的铺子里先待一会儿。 说来也奇怪,自从半年前带着宋山山去过几次之后,两人就似乎成了忘年交。 他看的出来陈娘子是喜欢宋山山的,所以把宋山山放在那他也放心。 宋山山闻言一想,采买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陈娘子那坐着等呢,也好久没见陈娘子了。 “好啊,那我直接把阿娘绣的帕子拿过去吧,这样爹爹就不用特意走一趟了。” “爹爹先送你过去。” “不用啦,这里离陈娘子的铺子也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爹爹还是先去忙吧。” 宋山山连忙摆手,跟个小大人似的。 不过这话倒也没差,她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能走丢不成啊? 而且陈娘子的铺子也不远,就隔了一条街,走到街头拐个弯就能到。 宋长则最后也没拗得过她,只好放任她去了。 路上,宋山山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放在包里摸索着里面的银子铜板。 方才从书肆得到的分成不少,她准备存着钱给爹爹买一头牛,这样以后再赶集时就不用舔着脸去别人家借了。 车倒是不着急,她爹本来就是个樵夫,砍木材什么的他在行,只需要出个人工钱请人帮忙造一辆出来就好了。 计划好了钱的用处,宋山山这才开始打量着街上卖的东西,准备买点什么送给陈娘子。 才新春,街上卖的东西不多,想来想去,宋山山最后去挑了几朵觉得适合陈娘子的簪花。 这个既能用得上,又不会太贵。 嗯,经济适用。 宋山山满意的点了点头。 真是麻烦,要是在现代她肯定提着牛奶和水果就去了。 来到布庄还没开口,眼尖的陈娘子就先看见她了。 “呀,三娘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 陈娘子满脸笑容,一边说一边绕过柜台迎出来。 该说不说,陈娘子长得是真好看。 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身材丰腴有致,自成一种娇媚,因着性子豁达,更显得清丽脱俗。 古代女子嫁人得早,陈娘子虽说寡居多年,却也不过是个二十多、未满三十的妙龄女子。 粗俗点来说就是…长得好看身材性格好的年轻少妇啊! 这他喵的谁能顶得住? 不管你能不能,反正宋山山不能,她简直爱死了好吧。 眼睁睁看着陈娘子把自己拥入怀里,脑袋直接埋在那柔软之处,宋山山的脸蛋和耳朵一下子涨得通红。 害羞.jpg 身上的血液向上翻涌,宋山山感觉自己热得不行。 啊啊啊姐姐杀我!! “陈娘子,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 宋山山一脸羞意地把手里的簪花送出去。 这个时代的称呼让她总有一种跟叫老婆似的错觉。 搞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你这孩子,怎么来我这一趟还消带什么东西,你来了我就开心了。” 陈娘子嘴上嗔怪道,接过簪花毫不见外地让宋山山帮她簪到头上。 宋山山选了两朵和她衣裳搭配的簪上去,你还别说,配上陈娘子这张脸,连这简简单单的花都显得好看了不少。 “哎哟,这簪花是真好看呀,咱们三娘的眼光多好呀,瞧瞧,是不是很好看。” 陈娘子从柜台处抽出一面菱花镜,乌黑的发髻上原本只插了只珠花簪子点缀,这会儿多了两朵橘中带黄的绢花,倒显得人更加娇艳了。 宋山山嘴角噙着笑,“这哪是花儿好看,明明是陈娘子好看才对。” “你这小嘴儿也太讨人喜欢了,来来来,也别在这站这里,我今日新做了枣泥糕,咱们进里面说吧。” 宋山山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当即便随她进了内室。 姐姐我来了~ 第18章 清明 这年清明,宋山山终于得去见一见自己这未能有幸相见的兄长。 天色尚未放亮,东边的天际才开始有一丝发白,浓郁的黑色正慢慢地往西边消退。 清明时节雨纷纷。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在屋顶凝聚成水珠的雨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滚落在地上。 空气里还弥漫着泥土的气息,碗碟碰撞的清脆从厨间传了过来。 宋山山在床上睁开了双眼,眉目清明,不见一点困意。 她一骨碌的爬起身来,穿上自己阿娘给她放在床头的外衣,耷拉着鞋,从门角摸出一把油纸伞撑着往外走。 历来清明首要的就是扫墓祭祖,她听爹爹说了,宋家的祖坟不在这边,但是今日要带她去见见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宋山山刚听他这样说,立马就想到了那两位兄长。 虽说过年时他们曾经敞开心扉谈论过,爹娘也没有那么避讳在她面前说起两位兄长的一些往事,可是宋山山平时还是会尽量避开这样的话题,生怕又惹得他们伤心。 “阿娘,在煮什么?” 宋山山走到棚子下,抖净了伞上的雨水,收起来放至一边,伸长了脑袋看向锅里。 陆晚容见她来了,展颜一笑,“山儿这么早就起来啦,在做一些果酥,你哥哥们最喜欢吃的了,待会儿你也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宋山山了然,小心的打量了一眼她的脸色,见她神色自然,这才回道:“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才好。” 说着她捋了捋自己的裙摆,将它提高一截夹在膝弯处,扯过一张小板凳自然地坐下来,开始往灶肚里面喂柴火。 “爹爹呢?怎么没看见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下雨天的关系,宋山山总感觉气氛似乎有点沉闷,于是随手捡了一个话题问道。 她方才出来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看见爹爹在屋里,在外面也没瞧见他的人影。 爹爹平时早起贪黑的,从未见过他起晚,没道理她都起了爹还没起,因此才有一问。 “你爹爹一早就去河边折柳条去了。” “折柳条?”宋山山疑惑地看向她,“折柳条做什么?” 陆晚容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连这个都不知道。 “向来清明就有折柳的习俗,将柳条编成帽子戴在头上,或是插在门楣和屋檐上,可驱疫驱邪,祈佑家宅平安,健康长寿。” 宋山山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只可惜……宋山山看着天上那如丝细雨,看来折回来的柳条也只能插在门上了,没办法戴在头上。 “差不多可以了。”陆晚容掀开盖子,热腾腾的水汽就涌了出来,还伴随着一股浓浓的麦香。 “山儿,可以退火了,赶紧先去洗漱吧,咱们好早去早回。” “哎好!”宋山山满口应着,熟练地将烧着的木柴抽出来插到灰里,这才开始打水洗漱。 宋长则就是在这时,一身蓑衣,怀里抱着一把细长柳条,踏着地面上的水坑回来。 “爹爹,你回来啦。”宋山山浸湿了一块布巾,胡乱的在脸上擦着,见他回来就跟他打了声招呼。 宋长则看向她,笑着“嗯”了一声,将怀里的柳条放在檐下,这才看向陆晚容道:“我瞧着这雨还要下,咱们还是早点动身吧。” “好。” 陆晚容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这雨下个不停歇的,再晚只怕路更不好走。 她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锅里面煮好的东西盛了出来,“吃些东西垫一垫再去吧,咱们还好,别饿着山儿了。” 闻言,宋长则的眼神落在了站在她身旁的女娃娃身上。 宋山山被他们养了一阵,脸上已经养出了一些肉来,团团乎乎煞是可爱。 她此刻头发尚且凌乱,刚洗过的脸红红润润的,眉眼弯弯挂着笑意,宛如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 看着她笑,宋长则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好,你们先收拾一下,我把待会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就来。” 宋长则把身上的蓑衣接下来挂在门外,转身往屋里走。 因着急出门,他们几人都是随便塞了一些,垫垫肚子就作罢。 宋家两位小郎君埋骨之处是一处山崖。 宋山山跟在爹娘后面爬上去时,远远地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两座小土包。 他们就这么孤零零地立在这山崖上,看着世间的春去秋回,四季轮替。 土包上的草长得并不茂盛,兴许是宋长则常来打理的缘故。 宋山山回想了一下,来这的路似乎与当初宋长则捡到她的地方相近。 难怪那日宋长则会这么晚才出现在深山里。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才让她被捡了回去,成为宋家的孩子,成为这两位兄长的妹妹。 宋山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好收起自己的思绪,一脸严肃地跟在爹娘的后面朝着那两座土包走去。 宋长则拿了一把弯刀上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除草,陆晚容则把篮子里的祭品都拿出来摆好。 天上细雨如丝,香火不好点燃,宋山山便撑了把伞挡在上面,让香烛不被雨水打湿。 反正她们也不着急走,宋山山点了香烛之后,又拿了一把纸钱在他们坟前慢慢烧了起来。 这两座坟起得简陋,只在坟前立了一块木牌作碑。 又因为他们是含冤,横死在街头,墓碑上竟连个名字都没敢留。 据说是怕他们在世上有牵挂,不肯入轮回。 若是放在以前,宋山山肯定会嗤一句封建迷信。 但是放到现在,她自己亲自经历了一次穿越之后,就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玄学的。 “两位哥哥,我是宋山山,以后就是你们的妹妹了,虽然我们没能相见,但是请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爹娘的。” 宋山山看着两块光秃秃的墓碑轻声念着。 若是真的有神魂之说,那么她希望这两位兄长可以早早转世,投身到一户好的人家,下辈子就平平安安的。 少病,无灾。 第19章 放牛去咯 自从宋山山又给书肆塞了两次手稿之后,他们之间的合作顺利进入了稳定期。 因为这种离奇的故事的确受到了许多人的喜欢,那掌柜的还拜托她帮忙稍微催一催那位青山先生的出书速度。 而作为青山居士本人的宋山山表示,这多大点事儿啊。 写完咱中国的神话故事,那还有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呢。 甚至是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随手抽出一个都是完整的、剧情跌宕起伏、吸人眼球的故事。 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只要她没有良心,那她的良心就不会痛。 只要她没有道德,那就没有人能够道德绑架她。 什么?抄袭? 请问你有证据吗? 宋山山偷着练字的空隙,大笔一挥就把把愚公移山的故事给默了出来。 看着桌面上一张张叠好的手稿,她的内心丝毫没有感到羞愧,拜托,这些是简单的手稿吗?这可都是钱啊!! 再说了,上天既然给她穿越到了这个架空的世界里,又让她保留了上辈子的记忆,如果不把学到的拿出来用用,那她十几年寒窗苦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也不是她贪财,主要是为了让先辈们的作品能够让更多人看到(啊不是)。 做人嘛,怎么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呢? 呵呵,只要钱到位,她都能把那只粉色吹风机给写上去。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什么本土的神话故事,改天得去好好了解一下。 如果没有的话,那她还可以把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精卫填海等全给它写了。 即便是有,应该也和她写的这些也不冲突。 宋山山仿佛都能看到好像有一大堆明晃晃的银子正在向她招手。 小银银,快到姐姐怀里来! “山儿,你在习字吗?” 门外再一次传来陆晚容的声音,宋山山眼疾手快的把手里的故事换成了字帖。 “嗯,阿娘何事?” “天晴了,要把牛放出去吗?” 宋山山一愣,抬头向外面看去,雨果然已经停了,还出了太阳,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草地上,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 而栓在院门外的那只黄牛,此刻正仰着头望向远方,两只前蹄烦躁地划拉着地面,瞧着是迫不及待的想去觅食了。 是的,宋山山还要放牛。 卖的书销量快,她得的钱也就多,再者就是因为抄故事,啊不,把故事默写出来不用动脑子,所以只要有时间她就在写故事。 巧的是,宋山山别的东西没有,偏偏就时间多。 对于爹爹布置的课业,其实也就一开始学习这边的文字的时候难了些,后面的练字啊背文章啊,对她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简直是小意思。 毕竟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要背的东西多了。 尤其她还是文科生。 而现在她的表象还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宋长则在再丧心病狂,也不会要求她这个年纪就学深奥的东西。 所以说那些所谓的家庭作业根本要不了她多长时间,剩下的时间就全被她用来写故事了。 上个月赶集的时从书肆掌柜那里得了钱,宋山山当机立断地就买了头牛回家。 他们家离城里远,进城一趟也不方便,每月都要厚着脸皮去借人家的牛和车。 厚着脸皮是一回事,主要也是怕借多了人家也觉得烦,因此还不如攒攒钱,自己也买一头。 嗯,就是院子外面的那一头。 她原本以为一头牛会很贵,毕竟在这个时代牛不仅可以是农民用来农耕的帮手,还是重要的交通工具。 谁知道五两银子就被她给买到了。 ??? 这么便宜的吗?! 这让存了好几个月的卖书钱才敢去问价的宋山山十分震惊。 “等会儿我去吧,阿娘你没放过牛不知它的习性,我来就好了。” 宋山山抬头看了一下天,现在大概是未时,也的确不早了。 放下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腕。 放牛去咯~ 没想到吧?放牛这件事情宋山山也熟。 小时候爸妈外出打工,留下她和爷爷奶奶住,那会儿爷爷养了四五头水牛,一到周末或者放假,放牛的任务就会交到她手上。 她自己本人也乐此不疲,因为放牛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中午把牛赶到山岭里的草地上,让它们自己吃,晚上再把它们赶回来就行。 而且她们家的那几头水牛十分温顺,基本不会跑远,哪怕你在草地上睡了一觉,但醒来之后顺着它们吃的方向走下去就绝对能找到它们。 想到这宋山山叹了口气。 她原以为都是牛嘛,水牛和黄牛应该都差不多,她当初买的时候没见到有水牛卖,便挑了一头壮硕一点的大黄牛。 谁能想到买回来第一天出去放它时就被它上了一课。 那是宋山山原地起飞飞得最远的一次,直接就被创飞了三米远。 落地时她险些就摔在了牛粪上,还好还偏了半米,否则… 画面太美,宋山山不敢想象。 她放了十年牛,还从来没有被水牛给创过,谁知道竟然栽在了这头黄牛身上! 至于原因,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这头死牛到底为什么要创她。 当然这件事她没有和爹娘说,除了怕他们太担心,也怕他们就不让她来放牛了。 爹爹要上山砍柴没时间,而阿娘,牛买回来的第一天,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阿娘有点怕它。 这牛她不放还有谁来放?舍她其谁? 不就是被创飞了一次吗? 宋山山是什么人啊? 她可是全身上下都是反骨,越挫越勇,十年放牛经验她就不信还驯服不了它了! 从此之后宋山山算是和这头牛给杠上了。 换上了方便劳作的短衣,戴上先前爹爹买的斗笠,宋山山和阿娘说了一声就准备出门了。 解下栓着的牛绳,宋山山隔得远远的牵着它往外走。 说实话,就这么看着,宋山山都还没这头牛高呢,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当初是怎么下得了手的,差点没创死她。 宋山山心里骂骂咧咧。 要不是这个世界不允许杀耕牛,她早晚有一天要来一顿牛肉火锅! 那大黄牛好似有感应一半,牛头朝她这边瞥了一眼,然后又快速的扭过一边。 宋山山:??? 他喵的,好像被牛给鄙视了… 第20章 突生变故 将将入夏的天,火球似的太阳高悬在空中,大地被晒的滚烫,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罩下来,使人透不过气。 这才几月啊就热成这样,等盛夏的时候那还得了? 光站在太阳底下就能被烤熟吧? 宋山山疯狂摇着手中的蒲扇,依靠着树根坐在树荫下,贪图一丝清凉。 远处吃着草的黄牛倒是不觉得热一般,一口一口地把草卷进肚子,眼瞅着肚子越涨越大,宋山山都怕它把自己的肚皮撑破。 吃吧吃吧,吃快点,也好早点回家去。 宋山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太大了,晒得她十分烦躁。 总感觉心里乱乱。 宋山山摇摇头,试图把躁动的情绪甩出去。 按说她现在家庭和睦,生活幸福,又多了一个赚钱的途径,生活质量比她刚穿来的时候好了不止一点。 最起码吃穿不愁了呀,不必一袋米都要算着分成多少天来吃。 但是今天怎么觉着心里有点不安呢?总感觉有事情发生。 是什么呢? 宋山山猛地转头,还好还好。 看见黄牛还在远处吃草,没有下一秒就要跑过来创她,宋山山松了一口气。 但是心里怪异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宋山山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今天就早点回吧。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土,走过去捞起地上的牛绳拽住,那牛又卷了几口草进嘴里,才不情不愿地跟在她后面往回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宋山山只觉得越往回走心里的那抹不安就更明显了些。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往家里走。 但是这牛没吃饱,不乐意回,宋山山想走也走不了多快。 近了近了。 转过路口这棵大树就可以看见她们的小院子了。 宋山山心里一喜,这个时候阿娘应该差不多要准备晚饭了吧,也不知道见到她这么早回来会不会说她偷懒。 许是即将要见到阿娘,宋山山的心定了些,有爹娘在身边她就不怕。 那小院子才刚出现在眼前,宋山山眼尖的看见了自家的院门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心里没来由的一惊。 今日风不大,断不可能是被风吹倒的,且阿娘向来是一个精致的人,不会见院门倒了不理的。 心里的不安再次涌上心头,宋山山连牛都顾不上牵,撒开腿就往家里跑。 院子里的野菜撒了一地,平时装菜的篮子也倒在一边,这时屋子里传来了阿娘尖叫的声音。 出事了! 宋山山来不及多想,连忙跑进屋里。 正屋里的凳子倒了两张,阿娘大力的喘气声和一个陌生的男声从左屋传来,宋山山连忙往里看去,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她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粗犷汉子正在用右手掐住阿娘的脖子,那只大手青筋暴起,可见力道之大,阿娘脸色涨得通红,就快要喘不过气了一般。 而那大汉的另一只手死死的把阿娘的手压在桌上,宋山山瞧见那大汉的肩上有一条细长伤口,此刻正在滋滋冒血,兴许就是阿娘用手里的剪刀划的。 因为大汉是背对着正屋的,他们刚刚争吵激烈,宋山山的脚步又轻,所以并未发现宋山山此刻就站在他身后。 宋山山害怕得手都在抖,但是还是偷偷的抄起了放在门口的锄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往他头上砸去。 那大汉后脑勺突然一阵刺痛,他不可置信的用手探上去,却摸了一手的血。 大汉猛地一下把陆晚容摔在地上,转过头来面目狰狞地盯着宋山山,两眼几要冒出火来。 不好! 宋山山的力气终究还是太小了些,没能成功将人敲晕,只是敲破了个口子。 要看大汉就要冲过来,宋山山心里暗道一声不妙,拔腿就往屋外跑。 前脚才刚刚踏出正屋门槛,宋山山就感觉身后传来一阵劲风,紧接着一直大脚重重的踹在了她的后背上。 “山儿!!” 身后传来陆晚容尖锐凌厉的叫喊声。 宋山山整个人都凌空飞了出去,砸在地上时又贴着地面擦出了一段距离,她只觉得双眼都冒着星光,几欲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好疼! 五脏六腑都在疼! 宋山山震动着胸腔,吐出来一口浊气,疼得她想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可是身体好像被抽走了力气,想动也动弹不得。 “妈的,小杂种找死是不是。” 大汉握着拳头,呲着牙骂出一句,气势汹汹地朝着宋山山走来。 眼看着大汉如死神般离她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走到她的面前。 宋山山的瞳孔猛地颤了颤,充满着恐惧。 会死吗? 基于对死亡的恐惧,宋山山强忍着身上的痛意,撑起半个身子往后挪了几步,正欲翻身爬起来往外跑。 一只脚刚跪起来,双手还撑在地面上,宋山山只觉得右肩猛地一痛,撑着的手瞬间失力,再一次砸在地上。 地面上的粗粝石子擦的脸火辣辣的疼。 然而宋山山疼得满脸泪水,却哑了嗓子,连一声呼痛都叫不出口。 这钟深入骨髓,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的痛,她活了两辈子都不曾体会过。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陆晚容似疯魔了一般,红着眼睛跑去灶台处抄了一把菜刀,冲过来对着那大汉胡乱砍下去,还真让她划中了一刀。 菜刀锋利,陆晚容是真的拼了命的,这一刀便狠狠地刺入了他的骨肉里,猩红的血涌出来,瞬间染湿了一片衣襟。 大汉伸手探向后背,还没触碰到伤处,就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涌上来。 痛得他几乎两眼一黑。 “臭婊子,脏烂货,早知道刚刚就应该早点把你弄死!” 大汉被后背这一刀疼的有点脱力,看向陆晚容的眼里皆是恶狠狠的恨意。 妈的,蛮横一生居然有一日在两个女人身上栽了跟头。 “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 陆晚容杀红了眼,挥着菜刀直冲他的面目,被他躲了过去。 “阿娘!” 眼前的画面吓得宋山山惊叫出了声,可陆晚容却听不见, 大汉堪堪躲过了几刀,想还手,可是稍微一动,扯到后面的伤口疼得他直抽抽,他能感受到后面的血涌又出一大股。 疯子!!这婊子就他妈的是个疯子!! 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心有不甘,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们,但是身上的伤口不处理的话,人还没杀了他就先失血过多死了。 “给我等着!老子一定会亲手弄死你,让你死之前被千人踩万人骑!” 大汉放出狠话,逃跑一般快步离开了院子。 第21章 咱们离开这 入伏的天,陆晚容只觉得浑身冷汗冒个不停,周身簌簌发抖。 看着那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她一下子泄了气,如同瞬间枯萎的花儿一般跌坐在地上。 两只眼睛空洞无神,透着一股麻木和绝望之色。 那双粗糙的大手仿佛还扼在她的脖颈上,压得她喘不上气。 胃里翻江倒海般涌上喉头,惹得她连连干呕,却吐不出半点。 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都躲到山里了,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 她脸色苍白,泪水糊住了双眼,让她看不见前路。 “阿娘……” 前处传来一声细弱的叫唤,把陆晚容失去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山儿……” 陆晚容如梦初醒,看见躺在地上的小人儿,刺痛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的更紧。 她顾不上起身,就这么跪爬着跌跌撞撞挪到宋山山身边。 失去的声音被她重新找了回来,只是哑得厉害,眼泪也流的更凶了。 “山儿,你伤到哪里了?你哪里疼?” 陆晚容手足无措的跪坐在宋山山旁边,想伸手抱她起来,又不知道她有没有伤到哪里,怕贸然动手会让她更痛。 宋山山看着她,往日白皙的脸庞上,现在印着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半边脸肿得老高,脖子上、锁骨上、手腕上都是红红的一片。 “阿娘,阿娘别哭。” 宋山山的伸起小手,心疼地抚摸上她的红肿的脸庞,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一声声的唤着阿娘。 “哎,阿娘在,阿娘在。” 陆晚容连忙握住她的小手,像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 宋山山忍着痛意扑进那个充满馨香的怀里,紧紧地拥住她。 陆晚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也紧紧的反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处,终于大声痛哭起来。 宋山山感觉到肩膀的湿意,咬了下嘴唇,小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背安抚她。 两个人相拥而泣,就这么在院子里跪坐了很久。 直至日头渐渐西沉,才终于止了哭声。 经过了这么一会儿的休息回血,宋山山感觉身上的痛意不再那么刺骨,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容娘?!山山?!” 院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宋长则直接把肩上的木柴丢在一边,着急忙慌的快步朝她们跑来。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她们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险些又流了出来。 宋山山很想再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刚刚忙着抚慰阿娘,怕她太伤心一直忍着没怎么敢哭,现在有撑腰的人回来了,忍了很久的泪水几要夺眶而出。 “这是发生了何事?你们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 宋长则跪坐在她们旁边,双手慌乱的想要查看她们身上的伤。 他刚刚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宋山山扔在路边的黄牛,就顺手牵了回来。 原以为是宋山山粗心,没有把牛给栓好。 谁知回来时看到的景象一下子就让他慌了神。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么害怕失去陆晚容,每日都悬着一颗心,就怕什么时候回来时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如今又多了个宋山山。 慌乱地检查完她们身上没有严重的伤口后,宋长则一直悬着的心才略微放松一些。 只是十分心疼的抚摸这她们脸上的红肿,心中有止不住后悔。 要是他今天没有出门就好了。 “是他们!” 陆晚容把脸埋在宋长则胸前,身子微微发抖,情绪再次失控。 “是他们找来了,为什么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他们?不是一个人吗? 宋山山觉得疑惑,想到了刚才的场景,若是那男人没有受伤,又或是有帮手,她们早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这是宋山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不算上辈子被摁进泳池那一次,毕竟那会儿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痛苦。 并且,那应该是真的死了。 然而就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宋长则听懂了,从他僵直的身体就能察觉出来。 那双粗糙的大手不自觉的收紧,宋山山被他抓得都有些生疼。 “是我去河边洗衣服时撞见他的……” 陆晚容说话的声音止不住颤抖,宋山山也从她口中知道了完整的故事。 原来今天的那个大汉,就是当年亲手打死了她那两个哥哥的打手之一。 当年出事后,他们就来到了这山脚下住下,为的就是这块地方少有人来,可以避开人烟。 可是今日不知那个打手是因为何事走到了这边来,正好碰到了陆晚容在河边洗衣服。 陆晚容这张脸的变化不大,只远远的一眼,那男人立马就认出她来。 那打手年纪渐长,在那富户面前不得脸,性子愈发狠戾,见到陆晚容后当下就起了坏心思。 那富户姜老爷不知怎么的,不爱黄花大闺女,偏偏喜欢小媳妇儿的滋味。 于是那打手便想把她绑回去,献给姜老爷,说不准他就能重新受到重用。 他一路追着陆晚容追到了家里,随意在院子里找了根粗藤条就想把她绑走,不曾想被她用剪刀给划了一刀。 手上传来的疼痛彻底激怒了男人,当场就掐住她的脖子想要弄死她。 幸好宋山山回的及时,不然后果难以设想。 “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听完事情的来历后宋山山愤愤不已,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她当初就应该莾足了力气敲死他算了! “王法?”宋长则苦笑一声,“那姜老爷前两年花大价钱捐了个官,摇身一变成了县丞大人,他自己就是王法。” 宋长则握紧的拳头嘲讽的松了松,又再次握紧。 宋山山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满腔怒火皆被堵在了胸口里,无处宣发。 在这种可以只手遮天的时代,民与官斗,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所以无论如何做,吃亏的都只有她们。 这特么憋屈! “宋郎,如今该如何是好?那王三中我了一刀,断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若是他带人来报复,我岂不是又害了你们?” 陆晚容缓缓地闭上双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已经让她心力交瘁,根本分不出精神来思考如何来面对。 亲眼见识了这个吃人的时代,宋山山不敢对人性抱有一丝的侥幸。 她和宋长则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吐出一个字:“走!” “容娘,咱们离开这。” 第22章 凌州平安村 “容娘,咱们离开这。” 宋长则直起半跪着的身子,大掌握着她的肩膀,眼神坚定。 “去哪里?” 陆晚容显然还没完全清醒,只是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你说得对,王三是断不可能吃这么大一个亏的,如今我们的住处被他知道,随时都有可能有危险,所以,咱们走,马上就走。” 宋长则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艰难。 若只有他一个人,他未尝不敢同他们拼命,可是他有妻有女,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捂着嘴咽下,只盼她们能好好活着。 “那王三已经离开许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事不宜迟,恐生多变,咱们马上就收拾东西离开!” 宋长则把她们从地上扶了起来,他此刻竟然变得异常冷静。 “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 陆晚容神色怔怔,明显还没有回过神来。 “去哪不行呢?” 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童音,“天大地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女儿这段日子写了些话本故事,卖的了一些银钱,以往爹娘给我的我也都存着,再加上爹娘手里的,足够我们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下去,他们不想让我们过得安生,我们偏要好好活下去!”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句句入耳。 陆晚容久久不能语,看着宋长则和宋山山眼里的肯定,终于也坚定地点了点头。 “山儿,容娘,我这就进去收拾东西,你们坐在院子里休息会儿好吗?” “不必,我们也一块收拾,这样手脚也快些。” 陆晚容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自己的心也稍微定了一定,便决定一起收拾东西。 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都行。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们家的东西不多,也不值钱,草草的收拾起他们三人的衣物,带上了一些生活所需用品就完事儿了。 仅仅几个大包袱,占了板车的一半。 宋长则把被褥垫在板车前方,供她们就坐。 如今还不知道该往何方去,只能先行再看,但肯定的是路程肯定不会近,有被褥垫着,也不至于颠得太难受。 三人站在院子里,抬头注视着这个他们生活了几年的地方,内心深处复杂无比。 驮着板车的大黄牛等得烦躁了,不满的哞叫了一声,三人方才清醒。 “快上车吧。” 一切整理就绪,宋长则催着她们上车,然后点燃了火把,掷向檐下那堆他平日砍的木柴。 顿时间火光淹没了木屋,也烧尽了他们的不舍。 从此没有退路,只能往前走。 宋长则上了车,牵起牛绳催促它前行。 “去哪呢?” 陆晚容的声音轻轻响起,宋山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烧得正旺的院子,这个她住了一年的地方。 “去凌州吧。” 月色当头,深夜人静,路上只余牛蹄声。 - 行了半月路,总算到了凌州地界。 在宋山山就能劝说下,这回他们可算没有选择去一些偏僻的地方安家,而是直接落脚在城外的村庄里。 这个村庄唤做平安村,在凌州城城南外约莫三五里处。 本来刚来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宋长则本以为房子不好寻,没想到宋山山在村头跟人闲聊时,竟然还真让她从大娘的口中打听到了村头有人要卖房子。 村头的李大爷家,他家小郎君去年科考中了,如今已经在外放做了个小官。 李大爷没有老伴,只一个人住在村里,他家小郎君想把他接过去赡养。 想着以后也不回了,这屋子空着可惜,李大爷才想着要把它卖掉。 没想到让宋山山她们捡到了这个便宜。 宋山山长得讨喜,加上一张巧嘴能说又会道,当即就哄得了那个大娘乐呵呵地去给他们引路。 这屋子坐落在平安村村头,距离那位大娘家里也近。 那屋子他们三个都仔细地瞧过了,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屋子的格局跟他们在山脚下的那间差不多。 都是一间正堂和两间厢房,院子右边还有一间耳房用来做厨房,前面有一口水井,左边一半是围起来的菜地,靠近院门有一颗枇杷树。 房子也整洁,显然是住的人用心打理过的。 绕了一圈,宋山山其实挺满意,又看了一眼爹娘的神态,估计也挺喜欢的。 那李大爷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长得憨厚,人也好说话,看着宋山山他们住的急,也没有胡乱开口要价。 宋长则狠了狠心,咬咬牙买了下来,和李大爷去官府里过了房契,算是在这个村里落了脚。 村子里虽然人多,但是消息却传得极快,不过一日的功夫,村里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原先老李头的房子里,住进了一户姓宋的人家。 连夜收拾了一晚上,没成想第二日就有邻居登门拜访,主动为她们暖屋子。 邻居们很热情,知道他们才刚搬来没什么东西,都自发的主动送了一些日常用品过来。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是久居山脚的宋长则和陆晚容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但是宋山山嘴巴子溜啊! 一口一个大爷大娘、叔叔婶子的叫着,哄得他们可开心了。 正值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家里的几亩地。 宋长则他们家有牛又有车,又因为受人恩惠在前,所以有人来借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借出去了,还时不时的去帮一下忙。 乡里邻里熟络的快,人们也都知道了新来的宋家是户好相处的人家。 不仅当家的宋郎君好说话,他的娘子也是个面好心善的,尤其他们家的宋三娘还十分讨喜。 从前家里住的远,只赶集的时候才能去陈娘子那里坐上一会儿,宋山山几乎没什么朋友。 哦,如果书肆的梁老先生也算的话。 如今搬到了村里,住得近,吃完饭还能出去溜达两圈,和别人唠唠嗑。 宋山山是个语言艺术高手,来到这个村里不过两天的时间,就被她从各个村民那里套出来不少话。 譬如当日领她们来找屋子的那位大娘何娘子,她们家是个庄稼户,她的丈夫是个憨厚的汉子,因为整日下地,被晒得黑黑的,她家有两个小子,大郎如今十一二岁,二郎和宋山山同岁。 又譬如左近的周家,他们家是养鱼为生的,家里两个老人,当家的郎君新婚不久,娘子是个貌美且聪慧的女子,前段时间刚得了个女孩儿。 再譬如… 第23章 何娘子 “也不知道陈娘子她们怎么样了。” 宋山山倚在书桌前,右手无意识的把玩着笔杆,心思已经飞出了天外去。 笔尖立在草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今天十五,乃是往日她和爹爹进城赶集的日子。 如果没有出事,她们也没有搬家的话,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去书肆交了手稿、正坐在陈娘子的铺子里喝茶了吧。 宋山山不自觉的想起了豁达大方的陈娘子,以及留着长胡子、一股子书墨气息的梁老先生。 他们二人是宋山山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爹娘之外相处得最为舒适的两人。 陈娘子喜欢她,所以每次一去,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会摆到她面前。 而梁老先生和她算是亦师亦友,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轻看了她,反而经常教她一些人生哲理,也能接受她那些对于这个时代开始比较出格的想法。 当初她决定要来凌州,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梁老先生。 梁老先生这一生游历了不少地方,他的文采好,述说起来比好些地方志里写的还要精彩。 凌州是他的故乡,平时闲暇无事时总爱和宋山山提起。 他口中的凌州城临江多码头,日接三百货船,十步一商会,大街小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无空虚之屋,早市晚市昼夜相连,无时间之限。 在他的描绘之下,宋山山在心里绘就了一个凌州城盛况。 所以那天,她才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凌州两个字。 那天晚上她们连夜离开昭州,什么都没留下,连给他们递个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们也不敢从城里经过,怕运气太背路上会遇见那些歹人。 因此一路往东走,都是从小路上来的。 那混蛋踢的那两脚,让宋山山浑身酸疼了好几天。 再加上一路颠簸,难受得她每天都在心里把他骂上个八百个来回。 出了昭州之后,宋长则就放慢了脚步。 宋山山知道,他是迷茫了。 一如她刚穿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知前路和未来的迷茫。 这种迷茫往往会令人生畏,拖住人的脚步不敢往前走。 可是她们没有退路。 她知道,宋长则也知道。 所以行了半个月的路,她们还是到了凌州。 又因为落脚安家,邻里间的人情往来,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过了一个月。 这么久没见陈娘子会不会想她? 梁老先生会不会惦记她手里奇奇怪怪的话本手稿? 那混蛋王三见到烧成灰烬的小院会不会气到发疯跳脚? 宋山山的目光再次落回桌面。 自从跟爹娘挑明了她读书的时候会写故事,还赚了钱之后。 她的手稿就光明正大的摆在了桌子上。 而现在那里已经叠了厚厚一沓。 远走他乡,这个时代的书信交通又不发达,和梁老先生的合作也算是断了。 她是抄故事抄习惯了,只是如今不知道写好的故事该投到哪里去。 “宋家娘子可在家吗?” 院外忽然传来的叫唤声打断了她的愁绪。 宋山山停下笔,透过窗户往外看去,正看见何娘子站在院门,伸着脖子往屋子里张望。 “何娘子!” 看见是她,宋山山眉欢眼笑地隔着窗户先唤了一声,这才起身出去开门。 这位何娘子是个好性情的人物,当时初到平安村人生地不熟的,就是有了她的相助,她们才寻到了这间院子。 “何娘子,快进来坐。” 宋山山小跑过去,打开院门牵着她往里带。 被一只软热的小手抓住,何娘子面上笑开了花,一边随着她往里走一边看着她问道:“三娘啊,你阿娘在家吗?” “她在的。”宋山山引她进到正屋,回头朝着左边的卧房扬声道:“阿娘,何娘子来了。” “哎,来了,先请何娘子稍坐一会儿。” 屋子里传来陆晚容温和轻软的声音,她今早一直在收拾屋子,是以方才没有听到何娘子的叫门声。 随着里边的动静渐息,一个深色素净布衫的娘子走了出来。 “何娘子来啦。”陆晚容面上透着些许拘谨之色。 她避开人烟躲在山脚下几年,少与人交流,虽说已经来到这个村庄几日,但还是有些不自在。 “山儿,厨间有我新煮的茶水,你去把它拿过来吧。”陆晚容揉了一下宋山山的脑袋和声吩咐,这才转过身来和何娘子道:“家里只有一些粗茶,还望何娘子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宋娘子你也太客气了,我家都是粗人,平日里就喝点井水,哪能喝什么茶呀。” 何娘子咧着嘴,叫住了准备出去的宋山山,“三娘啊,你就给我拿一杯井水就行。” 宋山山微愣了一下,接收到阿娘的眼神暗示后随即笑道:“近日天热,还是喝些茶水去去火吧。” 说完不等她的反应,风风火火的就往外面跑去,只给她们留下一个利落的背影。 “你家三娘可真乖巧。” 何娘子由衷地叹了一句,艳羡的目光落到了陆晚容身上,眼神里有几分探究。 “宋娘子,我瞧着你和你家三娘的衣裳做得精致,可是你做的?” 陆晚容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看了几眼自己的衣裳,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正是的,我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能做几件衣裳罢了?” “那我可找对人了!”何娘子两手一拍,喜出望外道:“我月初时去城里扯了几身布料,打算给我家那两小子做身夏衣来着,我看你家三娘穿的衣裳都好看,就想来请教一下,你瞧瞧你哪日空闲,我过来学学呗。” 何娘子向来是个直来直往的人,不爱闹那虚的,大大方方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陆晚容没想到她来找自己的这么个原因,愣了老大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娘子要学做衣裳?”宋山山提了茶壶进来,很自然地接过了话,“那你可真是找对人了,我阿娘做的衣裳都可好看了。” 宋山山嬉笑着调侃了一句,把陆晚容心中的尴尬驱散了不少,嗔道:“你瞧瞧这孩子,都不知道羞臊,我也就这点手艺了,何娘子若是不嫌弃,有空就过来吧。” “哎哎,好,我明日也不做活,那我明日便过来叨扰宋娘子你了。” 何娘子得了她的准话,喜笑颜开,拉着她说起了家长里短的闲话。 宋山山在一旁坐着,听着她一口一个宋娘子的,还有些不太习惯。 以往在昭元县时,总是听陈娘子叫陆娘子,现在来了凌州,忽然随了夫姓称呼,她总有一种是在叫别人的感觉。 第24章 三娘都会读书啦 搬来凌州已经半月有余。 这几日新迁,他们忙着应付各种人情往来,还没来得及去城里走一走。 宋长则此刻站在檐下望雨,心里难免有些焦躁。 之前他们住在山脚下时,他还能凭借着一把子力气,上山砍柴过日子。 可是现在住的村子不靠近山林,这活计是做不成了。 他这几日就一直思考着要去找个什么活路,奈何天公不作美,连日阴雨不断。 当初买下这房子,已经花费了不少,手上虽还有几个余钱,到底支撑不了太久。 “怎么就混成了这样呢……” 他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册轻声呢喃,面上浮着几分苦涩和嘲讽。 想当年他家未受牵连时,他还是玉华城…… 罢了,往日之事不提也罢。 他面上愁绪不减,只是强压住自己心中的不甘。 “爹爹,你在看什么?” 旁边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了他心中暗涌的波涛。 回首,宋山山正站在他的身侧,仰着脑袋疑惑地望着他。 “哦,没事。”宋长则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文房四宝可都准备齐全了?” “都备好了,爹爹今日要考我什么?” 宋山山轻挑了一下眉头,一副自信的神色。 “前几日我让你读的范伯诚诗集你可都读完了?” “读完了。” “那好,我今日就从中随意抽取一篇考考你。” 宋长则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带着她一块进屋,走到桌子旁坐下。 他发现宋山山学东西很快,不论是习字还是读文章,都比他当年要快得多。 初初启蒙时,她竟一个多月就把千字文给认全了,短短几个月就把一手字练得有模有样。 读诗作和文章也是,只需给她解释上一遍,把其中的典故给她说清楚,她基本上就能记下来。 后来更是自己动笔写了些故事,并且还自己谈成了买卖。 那些故事他也曾看过的,真真是精彩绝伦,也不知道她是从何而来的奇思妙想,难怪能卖这许多钱。 宋长则心里还暗暗庆幸,好在他与宋山山生不同年,不然能被她这个聪明劲郁闷死。 不过作为父亲,他深为自己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而骄傲。 翻开桌上那本诗集看了几眼,他随手点了一篇:“今日就看这首吧。” 宋山山坐在他身旁,伸长了脖子看过去,是一首题辞为《左迁江亓遥有此寄》的诗。 这首诗是前朝刺史范伯诚为官以来,第一次被贬谪,初到江亓不适应时所作的一首七言。 之前看的时候宋长则给她分析过背景,因此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这位刺史被贬纯属是冤枉,只因为和别人政见不合,被人家设了个圈套,一不小心就被撸了官职扔到江亓去了。 江亓瘴气严重,他初到时就大病了一场,在病中写下了这首诗。 光听写作背景,这篇文章宋山山不看都能猜到,无非就是表达忧愁,失意、悲愤、冤屈等情绪。 她高中的语文老师曾给她们总结过,古代诗人被贬之后写的诗的共同点: 要么抒发怀才不遇、报国无门;要么愤世嫉俗、讽刺黑暗现实;或者是背井离乡、形单影只;又或者是淡泊名利、恬淡闲适。 有人郁郁寡欢,有人豁达乐观。 反正就这几大类呗。 宋长则先是自己看了两遍这诗,确认了不会太超纲后对宋山山道:“你先自己朗诵几遍,待会儿我考察你。” “这诗我都背得下来了,要不咱就别读了呗?” 宋山山腆着笑脸,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 宋长则微微一笑,“不行。” 古文讲究韵律,就像音律一样,入神时自然击节踏足、摇头晃脑。而且还可以增强节奏感,使自己投入其中。 所以,宋长则也要求她读书时摇头晃脑,美名其曰可以增强记忆。 但是宋山山觉得有点羞耻。 文章还没读熟呢,脑浆可能先晃匀了。 不过有爹爹在一旁盯着,她也只好摇头晃脑地朗声读了出来。 何娘子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了这朗朗读书声,进了屋子发现是宋山山在读,心里更是诧异。 方才隔着雨声她听得不是很清楚,没想到屋里读书的人竟是宋家的小三娘。 “何娘子来了,今日这么大雨,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陆晚容发现屋里的光线暗了一边,停下做着针线活的手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她来了,于是连忙地迎了上去。 “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还不如过来找你学学针线,一块说着闲话呢。” 何娘子一边笑着回话,无所谓地扫了扫落在肩上和衣袖处的水珠,提着装有布料针线的篮子走到桌子旁坐下。 “何娘子好!” 她坐下时,宋山山正好读完三遍,于是笑嘻嘻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哎!三娘也好,三娘都会读书啦?” 何娘子见她停下了,不禁好奇的伸长脖子看向她手里的书本,上头密密麻麻的黑字,她一个也看不懂。 “她爹爹近日空闲,便想着多教她学上几个字罢了,算不上会读书。” 陆晚容这会儿刚把自个儿家里没做完的布料收拾出来,听到何娘子发问便替宋山山答了一句。 不过都是些谦虚之语,何娘子听完讪笑了几声,不再答话。 “这诗已经读完了,这几句都分别说了什么?” 宋长则点了她一下。 “前两句是说他被贬去江亓之后,生活不如意,连个说话的知音都没有。” “那后两句呢?” “后两句以景喻情,以描写眼前之景的破败来隐喻自己内心的悲痛,是吗爹爹?” 宋长则赞赏地点了一下头,“大体是如此,不过看得还是稍稍浅显了些,再往深处理解呢?” 宋山山闻言,又往文章瞥了几眼。 这首诗通篇下来辞藻堆砌,除了方才她说的那些,那就是暗指圣上错信奸人,把自己贬谪至边远之地的不甘和愤懑。 但是这是政事啊,她一个小孩应该不懂吧? “爹爹,我不会。” 宋山山趴在桌子上,这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该学的程度。 宋长则玩味的看了她一眼,颇有一种自己淋过雨,也要把别人的伞撕烂的意味。 半晌他才把诗集接过来,逐字逐句地解释给她听,“你来看这一句……” 一首诗学完,其实和宋山山原来想的差别不是很大。 看来不论是哪个朝代的诗人,写的诗都是有些共通点的。 “你把这首诗默上三遍,咱们再开始学下一首。” “……哦。” 宋山山不情不愿的拿起笔在纸上默写。 而一旁的何娘子瞧见宋山山不仅读书通顺,能和宋长则对答如流外,那一手字更是写得行云流水、方方正正的。 越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第25章 何有光 雨水淅淅沥沥,不平整的路面积了好些个大大小小的水洼。 何娘子来不及提起裙子,就着急匆匆的脚步越了过去。 深色的衣裙从水面拂过,带起一捧泥水,溅在裙角上成了斑斑点点的花纹。 打开院门直入正屋。 只见一个皮肤黢黑、留着胡茬的五尺糙汉正坐在堂前。 嘴里叼着几根被细细挑选过的稻草,手里各抓着一小把编起草辫,旁边堆着两三个已经做好了的草凳。 他家本是庄稼户,割下来的稻草晒干后,他闲暇时就会用来编成草凳。 草凳轻巧,取用方便,透气性好,有透气排温、冬暖夏凉。 旁边那几个显然这是他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 “回来了。” 何有光没抬头,只是叼着稻草杆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何娘子解下头上戴着的斗笠放在一边,连蓑衣都没有穿,也不顾裙边还沾着泥,径直走到何有光旁边,一屁股坐在了他做好的草凳上。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什么了吗?” 何娘子既兴奋又神秘兮兮道。 “看见什么了,你今天不是去新来的那个老宋家,找他娘子学裁衣吗?” 何有光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摆弄起手里的稻杆。 有啥稀奇的? 那是老李头的屋子,以前他也常去坐坐。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主,能有多大变化。 “是啊,我是去跟人家学做衣裳,她家三娘子你知道吧,跟咱们二郎一般大的年纪,我今日去的时候正听见她在读书,读的可神了嘞,还会写字嘞!” 何娘子一副八卦神情,绘声绘色地说起她看见宋山山读书写字的场景。 何有光愣的张了下嘴巴。 被他叼着的几根稻草就这么掉了下来。 “啥?那女娃娃都会写字了?你可莫要骗我,难不成那娃娃上过学堂?” “这还能有假,我瞧着真真的,她们家三娘写的字板板正正,写得可好嘞,她爹爹亲自教她的!” “宋老弟自己教的?” “是啊,原先瞧着这个宋郎君斯斯文文的,竟真的是个读书人嘞。” 眼看何娘子把宋家父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何有光不由得冷哼一声:“说这些有什么用。” 何娘子被他噎住。 “我说你是不是死心眼儿啊?我说这么多,不都是为了两个小子吗?现在咱们村有个读书人,不如让大郎二郎也跟着学一学,先不说能学得有多好吧,好歹识几个字也是好的啊!” 何娘子气不打一处来,这丫的死脑筋咋就弯不过来呢?! 何有光被她说得面上发红,只能嘿嘿一笑。 他刚才听见自家婆娘一直夸着别人家的人,只顾着不爽了,哪里想得到这些。 “你说得倒轻巧,人家跟咱们非亲非故的,哪里是我们想跟着学就能学的?”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银子,那钱存着不就是为了那两个臭小子的吗?”何娘子想了想,又道:“你瞧原先老李家那小子,就是读了书,中了举,现在又当了官,还把老李接去享福去了,难道你不心动?” 何有光又想起那个憨厚的小老头。 他是老鳏夫,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这么多年累死累活的积蓄全拿出来供他儿子上学堂了。 这会儿倒是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 说不心动是假的。 谁不想孩子能够有书可读,能够出人头地。 “我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人家教自家女娃,你却想给他塞两个臭小子去,咱俩家交情也算不上多好,你这不是胡闹吗。” 何有光现实的摇了摇头,继续做草凳。 村里能识字的人不多,读书人更是没有。 城里的学堂都是非富即贵人家的子弟,他们这样的人家连半年的束修都交不起。 现在好容易来了个读书人,何娘子有这个想法很正常。 可是人家凭什么教呢? “你听我的……”何娘子计上心头,俯首在何有光耳旁悄声说道。 何有光皱着眉头:“这样行吗?” “你不试试怎的知道行不行?”何娘子翻了个白眼,“那两小子呢?” “不知道跑去哪里疯玩去了,没回来呢。” “这可不行,我得把他们找回来,这事儿说不定能成,我得先让他们准备准备。” 何娘子说着就往外走,留下何有光一个人沉思。 - 第二日清早,宋山山躺在床上不急不慢地伸了个懒腰。 自从穿来这里之后每天早睡早起,她的生物钟十分健康。 翻身坐起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东际才刚刚亮出第一道曙光。 “咦?” 宋山山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猫着身子快速移到了窗边。 窗外,宋长则站在厨间的屋檐下,对面还站着一个面相憨厚的五尺汉子,手里提着两只母鸡,黢黑的脸上透着一股红色,嘴巴一张一合地,听不清都说了什么。 宋山山认脸,只要是见过的人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印象,因此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何娘子的丈夫何有光。 她们刚搬过来的那几天,他也曾上门来送了一些他亲手做的小物件。 只是不知道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那两只母鸡,宋山山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只鸡的份量可不轻了,何况还是两只可以下蛋的母鸡呢。 宋山山隔着窗看得心里痒痒,恨不得能长出一对顺风耳来,好听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眼看他们二人越说越激烈,若不是宋山山看着,都快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 说话间何有光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布包递给宋长则手上。 宋长则几番推辞,却被他不由分说地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 又是一番好话,才见他留下两只母鸡,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们这间小院子。 他笑得满面春光,徒留宋长则站在原地看着还在扑腾的两只母鸡暗暗摇头,呆愣了半晌才认命般地把那母鸡给拾进了厨房里去。 这就谈成了? 她还啥都没有听到呢。 宋山山撇了撇嘴,赶在宋长则发现之前收回了自己的脑袋,准备起床洗漱。 第26章 新同学 用完早饭,宋山山自觉地把笔墨纸砚等一应事物都搬到了桌面上来。 昨日讲的那本诗集还有一大半没有讲完,多半今日还是继续学这一本。 “爹爹,昨日的课业。” 宋山山收拾完,将几张草纸递到宋长则面前。 昨天讲过的诗文,宋长则全部让她抄写了三遍,这会儿主动交出去让他检查,不然她总有一种作业白写了的感觉。 “宋老弟,这真的是麻烦你了!” 何娘子的大嗓门从院子外面就传了进来。 如往常一样挎着个篮子往里走,不同的是今日还领着两个孩子过来。 进了屋,何娘子把手中的大伞收起倚在门边,推着两个孩子往前道:“快给宋先生问好。” 宋山山满脸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她将疑惑的眼神转移到了宋长则身上,后者不自然的咳了几声。 “今后何娘子家这两位郎君便与你一同读书了。” 宋山山恍然,对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有了答案。 “对对对,三娘啊,以后还得麻烦你多照料一下他们两个了。” 何娘子把两个孩子推到身前来,又对宋长则道:“这两个皮糙肉厚的,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宋老弟你可千万别跟他们客气,只要能让他们好好学,多训上几句也没什么。” 这两个男生之前宋山山见过,那会儿刚搬来,她还在绕着弯打听村里的情况。 和何娘子聊天时她远远的看到这俩男生在一旁捉知了。 不过那会儿没细看。 如今两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一边听着何娘子说话,一边打量着他们。 何家大郎何齐,十二三岁的模样,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眉眼长得很像何娘子,不过肤色估计是随了他爹,虽说算不上黑,但也不白。 何家二郎何天,跟她同岁,身高也跟她差不多,长得跟他哥哥很像,但是比他哥哥圆润,也更白一些。 现在两个人现在很拘谨地站在屋里,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宋长则被迫多了两个学生,略显无奈地招呼着让他们先坐下。 “山山,分些草纸给何家的两位兄长,今日就先从识字开始学起,那本千字文呢?” “在屋里,我去拿。” 宋山山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草纸,正准备给他们一人分几张,听见宋长则说要那本书,又跑进房间里拿。 那本千字文她当初每天都要看着练,摸了好几个月,字认全了之后才光荣退休。 谁能想到这会儿又派上用场了。 拿了书,宋山山又从抽屉里掏出了几支用过的毛笔。 这是她刚练字的时候用的,质地比较硬,对于新手来说比较容易把握。 “喏。” 宋山山把书给了宋长则,又把手里的毛笔分给他们两个,然后一人抽了几张草纸给他们。 以前只有她一个人学,所以砚台只有一个,宋山山只好把墨磨好,然后摆放在三人中间,这样大家都能用到。 害!也就这条件了。 不同于宋山山的自在,反观何齐何天那边,二人接过了毛笔拿在手里却不知所措,连握笔都不会。 宋长则把他们的窘迫看在了眼里,拿起自己专用的羊毫示意他们跟着学。 “以拇指一节内侧按住笔杆靠身的一方,大拇指处于略水平的横向状态。食指由外往里压住笔杆,用中指钩住,无名甲根部紧贴着笔杆顶住食指、中指往里压的力,小指抵住无名指的内下侧,帮上一点劲。这样形成五个手指力量均匀地围住笔的三个侧面,使笔固定,手心虚空,谓之五指执笔法。” 宋长则先是把握笔技巧一一告知,看着他们学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 “用擫、压、钩、格、抵等方法把笔执稳,执笔之手悬于空中,手腕使力,落笔要稳,行笔有轻重缓急,收笔要干净利落。” 宋长则打开那本千字文,以第一个字为例,一撇一捺教导着如何落笔行笔。 “这个字念天,何二郎的名字便是这个字,你们自己写来试试,写得不好也不要紧。” 宋长则写了个字摆在他们二人面前,让他们看着学。 为了他们看得清楚,宋长则特意写得大了些,一个字便占去半张草纸,看得宋山山直呼心痛。 这玩意儿可贵了! 这纸张的质量粗糙,手摸上去都磨手,但就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都可贵可贵了。 宋山山心里直呼败家。 她当初学的时候都没敢这么浪费呢! 何齐一直都有在认真的看、认真的学,这会儿该到自己写了,倒也没有露怯,把手里的毛笔沾满了黑墨,模仿着眼前的大字。 他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可是手中的笔总感觉十分不听话。 明明想写个“一”字,下笔却画了个毛毛虫。 最后写成的字也是歪歪扭扭的,勉勉强强能看得出是个“天”字。 看着自己写的和先生写的,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他羞得耳尖都热了起来。 “墨水喂太饱了,沾湿笔尖即可。” 宋山山看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墨水沾太多,掌握不好力度就容易晕开,字会显得拖沓。 “啊?我……我知道了……” 何齐被宋山山一说,脸都开始泛红。 村里男子和女子通常不在一处玩,除了阿娘外他鲜少和女子接近,这会儿被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说,他整个人都热了。 “那我这个呢?” 何天也拿起草纸递给宋山山看。 方才先生说这个字是他的名字,他心里开心极了,写起来也十分认真。 而结果嘛…… 也不太如人意就是了。 “你这拿笔拿得不稳,字写不顺,握笔握低些兴许好一点。” 宋山山看着他那团字,好好的一个字写得跟鸡爪子爬出来的似的,嘴角抽了抽。 “哦……” 何天若有所思地把字放回了自己面前仔细端量,他觉得写的挺不错的啊! “没事,万事开头难,一开始写成这样很正常,多练练就好了。” 宋长则把他们写的两张拿到了面前看了看,没继续往下教,而是让他们先自己练上几遍,把字记熟。 何娘子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儿子提笔写字的样子,心里一阵满足,连衣裳的袖子缝歪了都没发觉。 第27章 小三娘子是什么鬼 仲夏的雨季总是来得又凶又猛,一连下了几天几夜的雨。 从屋檐落下的雨水连成了一片水帘。 宋长则站在檐下观雨,内心止不住的惆怅。 原本想出去找些活计的想法,也因为这场大雨不得不暂且搁浅。 侧身回望,妻女相坐在一旁。 一个陪着他走过半生,苦难受尽;一个年幼无知,尚且懵懂。 宋长则陡然生出一种对抗人生无力感。 他深知,如果没有陆晚容,他根本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没有宋山山,他们也生不出对未来的希冀。 几次背井离乡,早已经把他的傲骨给磨平了,所以他可以放下身段当个樵夫,可以当街吆喝叫卖,只为了她们能好好过下去。 可是到了凌州城,到了平安村,他目前连个能养家糊口的活计都尚未找到。 不堪红叶青苔地,又是凉风暮雨天。 虽是仲夏,宋长则却意外的觉得这句诗十分应景。 “宋老弟怎的站在外头,当心被雨淋湿了。” 几个渐渐明显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一道清朗的声音将他已经飘到了远处的思绪拉回来。 “原来是何娘子并着两位小郎君来了,快进屋坐。” 宋长则收起了思绪,将人迎进屋。 “家里种的桃子熟了,我摘了一些过来给你们也尝尝,脆甜脆甜的,就是个子小了些。” 何娘子解开身上的蓑衣挂在门外,拎着一篮子青红相间的桃子笑着走进来。 这几日何娘子常上门,宋山山都习惯了。 陆晚容每天和她相处,心里藏着的阴霾也消散了一些。 这会儿见她来了,也没了原先的拘谨,于是作势嗔道:“做什么这般客气,来就来了,何必带东西。” “你家宋郎君愿意教我家这两个皮猴子念书,已经是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了,这点东西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也不是特意带给你吃的,是给我们小三娘子吃的。” 何娘子也随着她开起玩笑来,熟络的拉起陆晚容的手来到桌子旁,把桃子放在宋山山面前。 宋山山看着陆晚容能够敞开心扉与人来往,心里也十分高兴。 只是…… 小三娘子是什么鬼?? 叫三娘她也就认了,毕竟这个时代的称呼就是这样子的。 可是前面加个小字连起来就很有歧义了喂! “三娘,吃桃子呀,娘子我特意洗干净了拿过来的,可甜了。” 何娘子从篮子里挑出一个最大最红的递到她面前,见宋长则这时也进来了,便招呼他一起吃,“宋老弟你也吃啊,自家种的,可甜。” 宋长则接过她递过来的桃子,见何家俩小子还站着,便道了一句:“过来坐吧,就当作在自家一般。” 兴许是他同意让何家两个孩子跟着他学的缘故,何有光两口子对他们家的事情十分上心。 就拿那头大黄牛来说,下雨天不方便放牛去野外吃草,何有光就主动将它接了过去,最近几天它都是靠着何家的稻草禾过日子呢。 何娘子也时常送点小玩意儿过来,顺便再看看自家小子学成什么样了。 “是,谢过先生。” 何齐脸上一热,动作僵硬的行了一个学生礼,才低着头到桌边坐下。 何天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也跟着他哥行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礼后,一屁股坐到了宋山山旁边。 “三娘,好吃吗?” 何天小脸圆圆的,一副憨憨的样子,偏偏有着一口与其长相严重不符的烟嗓,看着宋山山啃桃子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 “……好吃。” 宋山山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他。 自从爹爹接手了这俩男孩,她统共也就过了两天松快日子。 第三天起,宋长则就把教何天订正错字的任务交给了宋山山。 要说何天若是个聪明的,这也没什么。 问题是这玩意儿憨而不自知!! 这会儿宋山山可算是明白那些学霸带学渣时是有多痛苦了。 宋山山:心累,勿cue。 何天本就没什么心眼子,丝毫没有听出宋山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但是看她吃得这么香,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舌边两侧的津液涌入口腔。 何天控制不住伸出自己的小胖手也拿了一个。 一口嘎嘣脆。 “哎哟!你个死馋鬼,这是拿来给宋娘子家的,你自己还吃上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了。” 何娘子见小儿子竟然这般不懂礼数,羞得脸都快红了。 从前没有对此,自然觉得自家孩子哪哪都好,可是如今和那宋三娘在一处,就有点不够看了。 何娘子有点恼怒。 怎么别人家的孩子不仅懂事知礼,还能说会写的,自家那个… 何娘子看了一眼何齐,以前觉得他整天上串下跳跟个猴子似的,现在总有一种畏畏缩缩的样子。 又看了一眼何天,以前觉得他团团乎乎的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现在一看,这不就是缺心眼儿吗? 何娘子忽然又想到了自己,差点没噎住。 难不成是随了我了? “没事没事,这果子不就是拿来吃的嘛,谁吃还不都一样,况且大家一块儿吃还热闹呢。” 陆晚容连忙摁住何娘子的话头,开始打圆场。 宋山山也帮着说话,“就是啊,大热天的也不好放太久,不如趁着新鲜吃了呢,大娘何必说他。” 何天眨了眨眼睛,不懂怎么就说到这里了,纳闷的又咬了一口。 何天:怎么了这是?嗯,真甜。 何娘子:…… 何齐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何天,表情嘛,有点复杂。 好在也没尴尬多久,才吃完了手上的桃子,宋长则就让宋山山把书纸等一类物事拿到正屋桌上来,开始今日的课程。 千字文已经学了几日,两个新同学握笔行文都有了很大的进益,已经有模有样了。 不只是宋长则和何娘子,连宋山山这个小助教都略感欣慰。 还行,还不算太难教。 整日练字终究有些枯燥,因此每隔几日,宋长则就会教一些简单的启蒙诗文。 就如同之前教宋山山时一样。 外面下着大雨,却未拦住这屋子里的朗朗书声。 而在屋子的左侧,有人隔着雨幕,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第28章 人生就该像她那样 一个容貌端丽,身形羸弱的女子倚窗而坐。 她面上未施粉黛,身着素衣,黑色长发没有盘起,随意地落在肩后。 大雨落在地上,溅起星星点点的水珠飞落到墙根处,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凉意。 女子被吹得睫毛抖了抖,却固执的看向窗外。 檐下听雨,又好似不仅仅是为了听雨。 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女子没有回头。 “你听,可听到了什么?” 女子挪了下身子,又离窗近了一点,半边手臂伸出了窗外,下巴枕在手背上,闭着眼仔细聆听。 “听到了。” 周豪闷声应了一句,把手里的厚氅衣披在了她身上,又将她圈紧了一些,“你才刚出月子没多久,可别受凉了,会落下病根的。” “哪有那么娇气,出月子也两个月了,我无事的。”周娘子顺势依偎在他胸膛处,依旧望着窗外,“多悦耳的声音啊。” “哼,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那何老农知道新来的宋家是读过书的,巴巴的就把自家的两个小子送过去了。” 周豪扯着氅衣的衣角,将怀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那屋子原先住的李家,不也是读了书,如今飞黄腾达做了官,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能比得上的。” 周娘子扬起一个笑脸,却不见有几分笑意。 “咱们的元娘还小,不然我也送过去让那宋大哥教她一教。听说何老农拎着两只母鸡就当束修了,咱们家也不缺这点。” 周豪说着说着忽然住了嘴,怕自家娘子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连忙将话题扯到了那个前不久才见过的小女娃身上。 “宋家的那个小娘子你可瞧过?很是乖巧机灵,人也懂事,但愿我们元娘日后也同她那般可心。” “我见过,宋郎君和宋娘子把她教养的很好,据说已经会读文章了。” 周娘子想起那个总是笑的很明媚的小娘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人生啊,就该像是她那样的。 “那宋郎君你也接触过,你说都是读书人,怎的别人学成了一个风光霁月的好男儿,而我那兄长……” 周娘子鼻尖一酸,眼眶情不自禁地就涌出好些泪水来,只是强忍着没落下。 周豪跳动的心一紧,尽管他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话题,但还是扯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将她抱得更紧。 每每想起她的母家,总是忍不住哭一场的。 “别想了,都过去了,咱们只管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 周豪的大手不停的在她后背摩挲,像安抚小孩一样安抚着她。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解救了他。 初为人父母的二人连忙往内室走去。 - “何天!!” 平地一声怒吼,宋山山抓着何天的字帖,脸黑得像锅底一般。 “你不去当武师真是可惜了。” 宋山山强行克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 她按照当初她爹教她时那样,布置了几个生字让何天自己抄写练习。 就那么一会儿没盯着,谁能想到他给她画了一本拳谱出来?! 你还别说,每个字都跟个活灵活现的小人儿似的,动作神态皆不同。 什么都像。 唯独就是不像字。 “啊?当武师?可是我不会武功啊。” 何天挠了挠头,不会武功也可以当武师吗? 宋山山被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 嗯? 不是…您好赖话听不出来?? 坐在一旁乖乖练字的何齐默默地挪远了一点,生怕被殃及。 偷偷看了一眼宋山山的脸色,原本想为弟弟说句好话的想法瞬时消失殆尽。 何齐:弟弟,祝你好运。 何齐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继续一笔一划地练着宋先生给他布置下来要练好的字。 “你!重新写一遍!” 宋山山深呼吸了好几次,确定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才对他开口道。 还好当初没有听老妈的去学什么师范专业,不然真当上了老师,但凡多两个像何天这样的学生,她能早早的就高血压、乳腺增生了吧。 “啊?还写啊?!” 何天痛苦的抱着头,一脸生无可恋的伏在桌面上扮可怜。 可惜宋山山看都没看他一眼。 “三娘,等雨停了我们去摸鱼吧,这几日河里的水涨了,鱼可多了呢,好些都被冲到路上来了,抓鱼比写字好玩多了。” 何天埋在桌子上,那口小烟嗓就更明显了。 下河抓鱼? 这倒是陈雅怡会做的事,但是作为宋山山,她还没做过。 她老家前面就有两口大池塘,每逢夏季就会几个朋友约着一起下去泡水游泳。 小时候对什么都感兴趣,有一段时间她就特别喜欢养鱼,尤其是长得好看的鱼。 于是经常出现兄弟姐妹们在水里玩,她抄着网兜在岸边捞鱼的场景。 说起来这其中还发生了一件搞笑的事情。 春季末池塘开始涨水,池塘里面出现了许多黑黑的小蝌蚪,那会儿陈雅怡已经学了小蝌蚪找妈妈这篇课文,对小蝌蚪是怎么变青蛙的十分好奇,于是便捞了一瓶子回家养着。 小蝌蚪长得很快,一个瓶子已经装不下它们了,陈雅怡就把它们倒进了家里养着王八的大水缸里。 看着小蝌蚪先后长出了腿,长长的尾巴开始缩短,陈雅怡既期待又好奇。 只是…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很快她就知道了奇怪的点在哪了。 因为这特么的根本就不是青蛙!一个个全是癞蛤蟆!! 陈雅怡没吓死也差点被恶心死,总之那个夏天她是在崩溃中度过。 农村庭院潮湿… 一不小心就踩着一个… 宋山山这会儿想起还被恶心得一哆嗦。 瞧瞧,多么深刻的心理阴影。 “不行!” 何齐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瞪着何天道:“不许去,阿娘让你来跟着宋先生念书,不是让你来犯浑的,你还想带着三娘子去摸鱼?” 何齐难得对自己的弟弟那么严厉。 实在是雨季河水湍急,时常有人溺毙在水中,这该死的弟弟不仅想自己去,还想带着宋山山去。 这不是胡闹吗?! 好在何天也听他的话,只是撅着嘴巴委屈道:“不去就不去嘛。” “既然不去,那就赶紧把字给练了。” 宋山山微笑脸。 第29章 进城 天刚放晴,宋长则一早就往城里去了。 宋山山独自坐在书桌前,失神的望着这段日子攒下来的书稿。 离开昭州已经将近两月。 这期间宋山山不是没有想过给陈娘子和梁先生写信。 她问了村里的人该怎么寄信,人家给她的答案却是可以拜托往来的商队捎过去。 可是她从哪里去认识什么商队? 她之前看的小说电影电视剧,可都是有可以提供书信往来的驿站之类的东西的呀! 小说电视剧啥的果然不能信! 宋山山第n次默默地在心里吐槽。 要是早知道有朝一日她会穿越到古代,她肯定会好好学一些关于古代的知识和技能。 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 虽然这个世界和她所知晓的中国古代不同,但应该也有相通之处吧。 “三娘——” 院门处传来一声呼唤,宋山山抬头看去,只看见何天在院外伸着脑袋往屋里看。 宋山山疑惑,往日这货不是都直接推门进来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懂礼貌了? 宋山山没想这么多,走出去替他开门,“爹爹不在家,今日不用念书。” 何天嘿嘿一笑:“我知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说完还扬了扬手。 宋山山开了院门这才发现他衣鞋几乎全是湿的,上面还沾了好些黑乎乎的淤泥,手里提着一条用稻草杆串着的鲈鱼。 “何天!你真去抓鱼了?!” 宋山山惊呆了,这怎么还说去就去呢,他哥不是不让他去吗? 而且这鱼还挺大的,至少也有四五斤了吧。 “今天早上我和大哥爹爹一起去看田,田里面冲进来了好些鱼,我们抓了几条,阿娘说让我也送一条来给你们。” 何天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就嘿嘿地笑着,把鱼往宋山山面前推。 “不用不用,这都是你们辛苦抓的,我不能收。” “哎呀!你快拿着吧!阿娘说这是我和大哥念书的束修,是该送的!”何天见她不要急得忙跺脚,“快拿着呀,不然我阿娘要骂我的。” “那行吧,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你赶紧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再来玩,不然会生病的。” 宋山山接过那条鲈鱼,又对他说道。 “知道啦,那我走啦。” 何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的笑着摆摆手。 “嗯,去吧。” 宋山山也没客气,看着他转身之后,自己也关上院门拎着鱼往里走。 嘿,这鱼好像比她想象中的还重一点。 “对了三娘。” 何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趴在院门上跟她说话。 “又怎么了?” “我阿娘说等会儿要进城一趟,想问问你和你阿娘要不要一起去买些东西。” 进城? 宋山山一下子来了兴趣。 她自从搬到这之后就一直想着到凌州城走一趟,只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一开始是刚搬来不熟悉,想要先打点好邻里关系。 后来又因为连下大雨,天气一直都不见好,也不方便外出。 一直到了今天,才终于见了太阳。 想来何娘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着要进城的吧。 “什么时候?” “嗯……”何天看了一眼天空,也摸不准是什么时辰,只好说:“等我回去换了衣裳,吃了早饭就去了。” “好,那去的时候你来叫一下我。” 何天点了点头:“行。” 看着他走远了,确认不会再返回来,宋山山高兴得一蹦一跳的往屋里走。 终于可以进城了! 宋山山忍不住甩起小手来,那条鲈鱼被她甩得也忍不住“啪啪”的左右扭动了几下。 宋山山甩着的手一顿,中二病立马涌了上来,学起宗介的口音: “波妞?还活着!” 然而眼神不小心带到被波妞拍到的裙子时…… 宋山山:!!!我的新裙子!! 拳头硬了! 宋山山骂骂咧咧的拐进了厨房,陆晚容正在里面揉着面团。 “何二郎找你说了什么呀?” 陆晚容撒了一些面粉在案板上,听见脚步声进来也没有回头。 宋山山把鱼往她跟前一递:“他去抓鱼了,还送了一条过来,喏——” 陆晚容一愣,微微皱了下眉头:“何家送来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这鱼我们不该收的。” “我也说不要的,可是他说这算是给爹爹交束修,我也不好做爹爹的主。” 陆晚容一听就知道这话是何娘子教他说的,叹了一口气,都是为了自家儿郎能够谋个好前程。 “那就先拿个盆子养起来吧,今晚给你煲鱼汤喝。” 陆晚容在围裙上擦干净手上的面粉,捏了一把宋山山的脸颊宠溺道。 宋山山羞涩一笑,在橱柜里找出一个木盆子把鱼放进去,然后从水缸里盛了几瓢水进去。 “对了阿娘,何家大娘说等会儿想进城采买些东西,问咱们去不去。” 陆晚容揉面团的手顿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我就不去了,你跟何娘子她们去吧。” 说着说着又擦了手,从怀里掏出了几个碎银子,蹲下身来塞到宋山山手里。 “进了城里要跟紧何娘子她们,别走丢了知道吗?想吃什么就自己买。” 眼神扫到宋山山裙上的污渍,又道:“先去换身衣裳再去吧,别让何娘子等急了。” “嗯,我知道了阿娘,那我先去换衣裳啦。” 宋山山笑着点了点头,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进了房间,宋山山连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背上自己常背的小包包。 把阿娘给的银子放进了自己的荷包中,看到桌子上的那一叠书稿,也一并塞进了包里。 进城里先看看吧,说不定有用呢。 “三娘——你好了没有呀?” 门外再一次传来了何天的小烟嗓。 “哎,就来!” 宋山山先是应了一声,检查了一下自己没什么问题了就跑了出去。 何娘子母子三人站在院门外等着,宋山山看到不禁眼前一亮。 他们三个今天都穿了新衣裳,好好打扮过果然不一样了。 “三娘,你阿娘不去吗?” 何娘子见她后面没人跟来,便开口问道。 宋山山摇了摇头,“我阿娘不爱出门。” “这怎么行?人还是要多出门走走的。” 何娘子话虽这么说,但是也只是好意,并没有要说她的意思。 “那我们快走吧,晚了就太晒了。” 第30章 书肆的东家 何娘子领着三个孩子一路往北走,约莫行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看到了高耸的城墙。 这可比当初住在山脚下时近多了,那会儿天不亮就坐着牛车出发,起码得有一个半时辰才到。 难怪何娘子不着急,还吃了早饭才来。 “三娘,你累不累?” 何齐跟在宋山山后面,看她小脸晒得通红,鬓角处都冒出了汗珠。 “还行吧。” 宋山山擦了一把汗模糊不清的回答他。 草率了,忘记戴斗笠了。 何齐贴心的递给她一个水嚢:“喝点水吧。” 宋山山不客气的接过来,吨吨吨地灌了几大口。 这时候已经不早了,出入城门的人没有很多,几乎没怎么排队,四人就进了城门。 凌州城不愧是大城市,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小摊小贩,吆喝不断;店铺各处,琳琅满目。 宋山山一边看一边小步跑着跟紧何娘子。 眼看着何娘子逛遍了大街小巷,轻车熟路的在各家店铺买到了比同行别家还要便宜的东西,宋山山不禁感叹,逛街还得是女人。 宋山山被何娘子牵着,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条街,串了多少条巷,买了多少东西,只知道她的背篓都快放满了。 “三娘可想要买什么东西吗?” 何娘子见她一路上都乖乖跟着,也没见她想要什么。 就连她家大郎都闹着想买糖葫芦吃,这丫头比她家二郎都小呢,却能这么稳重。 宋山山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买的。” 米面之类的吃食不用她操心,当日从昭州走的时候,家里的一应事物都带上了,就连她们泡的咸菜都没落下。 来了平安村后,邻里也送了一些东西,再加上宋长则收了何家两个学生,何有光还给他们搬了半袋子米过来。 况且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那李爷爷急着走,家里剩下的粮食宋长则也一并买下来了。 她们就三口人,吃得也不多,现下家里都还有。 宋山山这次来,其实就是来了解一下城里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因此一路都在观察着街巷两侧的店铺。 “东西我都买得差不多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就差不多准备回了哦,这日头太晒了。” 何娘子揉了揉背着背篓的肩膀,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 宋山山今天没什么收获,一脸遗憾地点了点头。 “哎呀,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不知道哪里有买纸笔的地方,我得去给他们也买一些纸啊笔啊,总让他们用你的那多不好意思。” 何娘子一拍脑袋,差点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忘了。 “我记得好像桐木街那边卖这些的比较多,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何娘子隐约记得那边好像摆着蛮多书画摊子的,兴许那边会有卖,当下就领着三个孩子往那边走。 宋山山心里有事,一脸懵逼的跟在她身后。 进了桐木街,果然看见了几个小摊子上面摆着书画。 何娘子挨个都看了问了,就为了货比三家,选一个最经济实惠的。 宋山山也在跟着她张望,忽然看到一处时,双眼一亮! 寻墨书肆! 这招牌和梁先生的那家书肆一模一样! 难不成这书肆还是连锁的? 想起梁先生说凌州城是他的故乡,那么说这书肆说不定就和他有关呢? 宋山山心中一喜,连忙和何娘子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进书肆里面看看。 何娘子顺着的指向的地方看去,不禁一愣。 瞧这书肆的装潢,她们应该买不起吧? 何娘子木讷地点点头,然后继续看着摊子上的纸和笔墨。 可是她没读过书,也没用过,也不懂这到底是好是坏。 宋山山抱着激动的心走进了书肆。 这里的装修和梁先生那里的很像,不过这间要比昭州那间要大上好多。 如果是连锁的话,宋山山更倾向于这间是总店。 “小娘子,您需要什么书?” 才进门来,就有书肆的伙计迎了上来。 宋山山看了一眼周围,小声询问:“小哥,你们这书肆在别的地方也有吗?” 那小哥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笑着回答:“有的,我们东家喜欢外出游历,别的州城也开有几间书肆。” “那你可知道昭州城昭元县寻墨书肆的梁荣年梁先生?” 小哥神色变得复杂,看她的眼神也带有几分审视:“你认识我们东家?” “梁先生是你们的东家?!” 不止小哥惊了,宋山山也惊了。 在她眼里梁先生就是一个幽默风趣的小老头,谁知道他居然有那么大的家业! 宋山山忽然有一种被朋友背刺的感觉。 富豪竟在我身边…… 宋山山刚才那一声有些没控制住音量,一个身着黛紫色百蝶团花绣合领长衫,容貌姣好,身量纤细的豆蔻少女从内室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少女轻声开口询问,那声音清脆悦耳,宋山山听得心都动了。 “呃……这位小娘子找我们东家。” 小哥朝着那少女行了一礼,斟酌着开了口。 少女摇着一把青竹扇,饶有兴趣地看向宋山山:“你认识我祖父?” 宋山山再一次震惊。 祖父?这难道是梁先生的孙女? 宋山山讪笑一声,简单几句把自己和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给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可惜祖父那脾气怪得很,我们也不知他何时会回凌州,他若是想去一个地方。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根本拦不住。” 少女无奈说道,再看宋山山的眼神便有些稀奇。 这个小娘子竟然能和祖父谈到一处,想必也有些过人之处。 “那你们可会给梁先生去信?若是有的话我也想麻烦你们帮我带封信给他,我们离开昭州的时候走得急,还没告诉他呢。” 少女有些惊讶,却没有多问,只是跟她说:“我们每月都会把店里的账册送一份过去给他,正好后日就是要送去的日子,你若要送信,今日正好赶得上。” 宋山山听闻这话,高兴得不得了,找了好久送信的办法,这不就来了吗! “那……那能借你们这的笔墨一用吗?” 宋山山不好意思的开口。 少女眼里的讶异更添了几分,点头示意站着的小哥把柜台旁边的书案收拾出来。 “请。” 第31章 掉马了 得到了少女的示意,小哥把书案清了出来,还特别贤惠的磨好了墨。 宋山山见状也没客气,走到书案前坐下来,从旁边拿出两张信纸提笔开始写。 因为过于专注,宋山山没有瞧见一旁的少女看着她写字的架势,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赏之意。 其实要写的话不多,主要是为了这两个月没有交书稿的事诚恳的道了歉,再把自己已经搬来凌州的事情告诉他。 宋山山又想了想,给陈娘子也写了一封,把自己为什么要搬走的缘由告诉了她。 宋家的陈年往事陈娘子都知道,一开始还是她跟宋山山说起的,所以即便跟她说了实情也无妨。 陈娘子的信写完后,宋山山又在给梁先生的信尾处添了一句,麻烦他帮忙把信送到陈娘子铺子里。 短短几句用不了多久,宋山山把两张信纸拿起来吹了几下,加速墨水风干。 小哥这会儿已经替她拿来了信封,宋山山用拇指摸了一下,见纸上墨水已经干了,才折好装进信封。 大功告成! 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宋山山一阵轻松,手自然而然地垂下拍向大腿。 嗯? 手没有落到大腿上,而是落在了一团柔软当中。 宋山山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包。 “哎呀,差点把它忘记了。” 宋山山无语扶额,自己最近的脑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健忘? 宋山山把包里的书稿掏出来放在书案上,这一个多月已经写了厚厚一沓,都可以自成一本书了。 宋山山看着少女:“可以把这些也一并寄过去给梁先生吗?” 少女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可以是可以,不过按照规矩,我们需得查验一下,不知小娘子是否方便。” “噢,你查。” 宋山山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毕竟寄个快递都要看是什么东西呢。 少女点点头,走到宋山山旁边弯下腰来翻阅了几张。 本只是随意看看,走个过场而已,没想到少女越看越激动,最后直接把书稿捧起来,问道: “你就是青山居士?!” 一双水汪汪、宛若鹿眸的大眼睛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双颊淡粉犹若寒月腊梅般白里透红。 宋山山:??? 什么就她是青山居士? 这咋看出来的?这么快就掉马了?? 宋山山试图辩解:“啊?不……我不是!其实这都是……” 少女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摁住了宋山山的手腕:“放心,我不会对外说的。” “不是……你为何认定我就是青山居士啊?” 宋山山百思不得其解。 她进书肆后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青山居士,就算是解释她和梁先生结识的渊源也只是说时常一起看书。 这哪里出问题了? “你就别自谦了,我刚才见过你写字,虽然你方才写的是娟秀小字,而这书稿上的字是刚劲有力的正字,乍一看不相同,但行笔落字的方法是骗不了人的。” 少女顿了顿,面色不虞的抿了下嘴:“我自小看管着书肆,这书稿一看就是出自你手,你还不承认,是怕我会泄露你的身份吗?” “……” 宋山山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她以前没在梁先生面前动过笔,也就没有了比对之处。 而且书稿上的字是她特意模仿着宋长则的写字习惯写的,比较倾向于男子的字。 想来梁先生也不会怀疑这么奇葩的故事会出自一个女娃娃之手。 可是……他孙女的眼光也太毒了吧? 仅仅是在她面前写了一封信就被看出来了。 掉马来得如此之快。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山山讪笑着解释,惹人生气了可就不好了。 “好妹妹!”那少女压根就不用哄,面色一转又换上了那副激动的神情,“你这故事写的可是真的?从何得知?” “呃……”宋山山跟不上她的变化速度,压着声音神秘兮兮的跟她说:“如果我说是梦到的,你信吗?” “我信!” 少女眼睛里的亮度不减,坚定的点了点头。 宋山山:这么好骗?? “那就麻烦你们帮忙送过去给梁先生了。” “送去给他做什么,直接在我们这刻版了把成书送过去不就好了。” 少女大手一挥,笑吟吟地说道,眼神却像是在看猎物一样盯着那叠书稿。 “你能做得了主?” 宋山山有点惊讶,眼前这个女生看着也就十多岁,这么大的事情说做主就做主? 难怪都说古代的孩子早早就能撑起一个家了。 “小娘子,这你就不知道了,跟您说话的这位娘子啊,是咱们老东家孙辈的二娘,咱们凌州城这个书肆基本就是她在管着,这点小事她还是做得了主的。” 旁边的小哥笑着的开口,一脸的骄傲自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夸他的孩子一样。 当然了,他这个年纪也没本事有个这么大的孩子。 “好说好说。”少女故作娇羞,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很吃这样的夸赞。 “哎呀,几个州城的寻墨书肆里的书籍都是相通的,你之前在昭州出的我们这也有,所以何必舍近求远,这事修书同祖父说一声就行。” 少女顿了顿,又道:“你之前同我祖父谈的是几成红利?” 宋山山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她问一脸懵逼的伸出了五个手指。 那少女撅了一下嘴巴,小声吐槽:“五成利?老爷子够不要脸呀。” 声音不大,却吓了小哥一跳,那小哥虎躯一震,条件反射的想上前捂住她的嘴,又想起这是他们的小主子,顿时尬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说了句: “二……二娘子,您可别这么说……” 少女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我不就随口说说嘛。” 宋山山吃瓜的眼神不停地在他们身上流转。 好像有点甜? 不确定,再仔细看看。 “这样吧,你若每月都能写出五册来,我便做主再多让你一成利,六成,如何?” 少女朝着宋山山说道,宋山山还没回呢,就见旁边的小哥做作的捂着心口。 小哥:让出一成?心好痛! 这会儿就连小哥都想去信一封跟老东家告状了,他家小主子实在败家啊! “好啊好啊!” 宋山山满口答应,看少女的眼神瞬间变成了看财神爷的眼神。 笑话,有钱不赚是傻子。 第32章 我叫梁姝与,这是阿铭 桐木街,书肆外。 何娘子三人左等右等都不见宋山山出来,忍不住伸着脖子往书肆里面看。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中,何娘子就生出一抹不安来。 人可是她带出来的,万一有什么事情她没法跟宋家交代啊! “阿娘,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何齐自宋山山进去之后就一直在书肆门口等着,这会儿也忍不住开口提议。 “可是……” 何娘子再看一眼这铺子的装潢,太高大上了,她还没进过这样的地方。 “阿娘,大哥哥,不是要进去找三娘吗?” 不远处传来何天的小烟嗓,何娘子定睛一看,好家伙,人家半只脚都踏进书肆里了。 这孩子咋这么心大呢? 这回说不去也得去了,因为何天也只是回头跟他们说一句,转身就走进书肆里了。 “这位娘子,还有小郎君,请问您需要什么书?” 和宋山山刚进来时一样,何娘子她们刚进了书肆就有人迎上来引路。 何娘子不习惯这样的服务,感觉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果然还是在集市上和货郎们讨价还价的方式更适合她。 “呃……我们来找人。” 何娘子尴尬地笑了一下,眼神往四处瞟去,寻找宋山山的身影。 “噢,不知娘子寻谁?若是能描述一下样貌,我们也好帮忙找一下。” 书肆的伙计并未有怠慢之色,还提出要帮忙一起找,这让何娘子的尴尬减轻了不少。 “是刚进来不久的,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娘子,她今日穿的是橘色的衣裙,小哥可有瞧见?” “有的,我知道这位小娘子在哪,您请随我来。” 那伙计反应很快,领着何娘子往柜台那一边走去。 今日书肆里就来了一个幼龄的小娘子,想来应该没有认错。 何娘子跟在伙计身后,双手拉紧背后的背篓,生怕碰撞到这架子上的书。 这些一看就不便宜,她可赔不起啊。 倒是何天一直好奇的左看右看,看到有的书还镶着金边,没忍住想上手去摸,吓得何齐连忙摁住他。 半拉半扯的拖着他跟上何娘子。 “您要找的可是这位小娘子?” 伙计把人引到书案前,微微躬着身子,一只手掌朝前伸直示意她往前方看去。 入眼的便是宋山山坐在桌前和一个少女相谈甚欢的场景,就连旁边站着的小哥也是满脸笑意,还配合着她们的谈话不住的点头。 “三娘?” 一声带有不确定性的颤音从身旁响起。 宋山山这才恍然想起已经在书肆里待了很久了。 “啊!大娘,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等我这么久。” 宋山山连忙站起来,满是歉意的对何娘子道:“要回去了吗?” “嗯……也不着急的,你们……” 何娘子一边应着宋山山的话,一边偷偷打量着她旁边的少女。 这位小娘子瞧着也就十二三岁,一头简单的垂挂髻上不见任何金银珠玉,素色衣裙只长衫上绣了百蝶团花。 虽说长相不是一眼就十分惊艳,但是也是个清新淡雅的美人儿,那浑身用书堆出来般的气质极其出众,叫人一瞧就知道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 宋三娘怎的会结识这样矜贵的人物? 她家不是才从外地搬来没多久吗?搬来之后也没来过这凌州城啊? 宋山山见何娘子起了话头,才想起来给她们互相介绍:“噢,大娘,这是这家书肆的小东家。” 介绍完这一头又对少女道:“这是我邻居的大娘,夫家姓何,这两位是她家的小郎君。” 少女矜持的朝何娘子行了一个女礼,丝毫没有露怯:“既然是妹妹相熟的,那就无需客气这许多了,娘子几位随我到内室里稍坐一会儿吧。” 何娘子受了她一礼,心里已然不平静了,哪还敢坐,连忙摆手推辞。 “不不不,我们就不坐了,天色也不早了,若是你们谈完了的话,我们就回吧?”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眼神是看向宋山山的,示意她拿个主意。 宋山山该办的事都办完了,见状也应道:“嗯,那我们就回去了。” 少女闻言也不好再拦她,只是忽然想起来她连这个小娘子的名字都还不知晓呢,又连忙叫住她:“好妹妹,你家住哪里?可否告知你的闺名?” “我住在城南平安村村头,我叫宋山山,就是青山的山。”说到这时宋山山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又接了一句:“也可以叫我宋三娘。” “我叫梁姝与,平日就待在书肆里,你可随时来找我。”想了想,又指着方才一直和她们待在一起的那个小哥道:“这是阿铭,你若是寻不到我,找他也是一样的。” 宋山山默念了一下她们二人的名字,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知道啦。” 随后也不管她们的表情,径直往门外走去。 何娘子她们还在等着她呢。 宋山山快走几步跟了出去,站到了何娘子旁边。 “大娘,你给他们买的东西可都买好了。” “买了,不过我也不懂这些,也不知好不好。” “无妨,如今还在习字练字,废的纸墨多,用最差的都没事。” 宋山山无所谓道,何齐还好说,起码认真,就何天那鬼画符,用多好的纸墨笔都白瞎。 “真没事?” “真没事。” 何娘子看她不像是哄她的,当下放了心,“那我们这就回了吧。” “嗯!” 宋山山抬头眯了一眼像是想要把人给晒融化的太阳,巴不得能飞回家。 眼看就要走出桐木街了,忽闻身后又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 “宋家三妹妹,可要记得你答应的书!” 这一声根本就没收住音量,引得行人纷纷对她们侧目。 宋山山忽然觉得有些羞耻,嗯,还有点丢人。 头也不回地朝上伸出手再次给她比了个ok,然后加快了脚步落荒而逃。 这梁先生的孙女,怎么看着娇滴滴的,实际上感觉比她还勇。 梁姝与看着快速消失在视线里的那几个人影。 她这是被嫌弃了?? 梁姝与闷闷不乐地走回书肆的柜台处,阿铭还在收拾书案上的东西。 “喂。”梁姝与用手里的青竹扇杵了一下他的胳膊,学着宋山山刚刚的手势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阿铭:? 阿铭盯着她的手皱着脸想了很久,把平生所看到过的在脑海中翻了个遍,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我不知道。” “……” 第33章 该死的王三! 回去这一路何娘子都没怎么说话。 宋山山被晒得整个人都蔫了,也只想赶紧回家。 倒是方才在书肆时一直沉默的两兄弟开始活跃了起来。 何齐手上提着东西,一路上都在偷偷观察着宋山山的表情。 直到出了城门踏上了回村的路,才忍不住开口问她:“三娘,你和那个书肆的小娘子认识?” “不认识啊。” 宋山山拖着脚步往前走,有气无力的答道。 这算哪门子认识,今天才刚见过面,名字都是快走的时候才交换的。 “不认识吗?可是刚刚我们走的时候她还追出来叫你三妹妹哎。” “兴许人家性子本就如此呢。” 宋山山继续敷衍道。 是吗? 何齐想起那小娘子笑吟吟地请他们到内室里面坐的样子。 好像有点道理。 “三娘好厉害,一进城就认识了个这么厉害的小娘子。” 何天小口啃着糖葫芦,口齿不清地无脑夸她。 宋山山抿了下嘴,厉害是这么用的?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梁姝与抱着她的书稿异常激动的模样,忍不住一哆嗦。 这孩子别不是个书痴吧? 这才多大?勉强刚上初中的年纪,就整天守着一堆书。 不过宋山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好。 这一趟走的值,不仅把出书的渠道给找回来了,还吃回了一成利。 这便宜占大了好嘛! 别看这一成利好像听着挺少的,这可是每回都能多分百分之十的钱哎! 是钱哎! 她们家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梁先生和梁姝与简直就是她人生赚钱路上的贵人啊,这得供着。 想到这里,宋山山又忍不住想把那个狗屁王三给拎出来吊着骂一顿。 要不是他整那一出,她们家的小日子过得其实也挺惬意的。 依山傍水,人烟稀少,自给自足。 她写书,她爹爹卖柴,赚的钱攒下来,好歹也能带领她们家奔个小康。 结果就因为这狗东西不得不搬家逃命。 一炮回到了解放前。 该死的王三! 看着她们家因为买房子后仅剩下的那点小钱,阿娘早上给她的银子她都没敢花! 宋山山气上心头,骂骂咧咧地加快了脚步,把何家两兄弟甩在身后。 何齐挠了挠头,不懂宋三娘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说错话了?还是二郎说错话了? “三娘,等等我呀。” 何天没看到宋山山的表情,只是察觉到她加快了脚步,忙跟了上去。 徒留何齐一个人在后面纠结。 一路走回村头。 宋山山拒绝了何娘子邀她去何家坐坐的好意,塌着腰往自己家走去。 “山儿回来啦。” 陆晚容听到了院门的动静,出来一看就看到了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宋山山摆了下小手,没顾得上回话,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尤觉不够,又换了个海碗,吨吨吨地给自己灌了几大口水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 “喝慢些,当心呛到了。”陆晚容想去拦她的手,又怕她呛到,又心疼又无奈:“在街上没吃东西吗?怎的渴成了这样?” “不是,主要是太热了。” 宋山山把碗里的水喝完,哈了一口气出来,才有力气回答。 不行,还是好渴。 宋山山正想再倒一碗出来,陆晚容连忙摁住:“一下子喝太多水对身子不好,缓一缓再喝,啊。” 见阿娘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宋山山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她感觉这一路走回来,喉咙都快冒烟了,这点水根本就不够啊! “阿娘,我再喝两口嘛~” 宋山山睁着一双大眼睛,两眼泪汪汪地看着陆晚容撒娇。 “行……行吧。”陆晚容禁受不住,“那你用杯子喝,女儿家的抱着个碗喝像什么样子。” “知道啦阿娘。” 小计谋得逞的宋山山见好就收,美滋滋的换了茶杯又灌了两口。 “阿娘方才在做什么?” 宋山山随口问道,她刚才好像看见阿娘是从厨房出来的吧。 现在太阳还热着,还没到傍晚呢,这么早做饭? “我做了一些花卷,待会儿你去给何娘子家送一些过去吧。” “哦……” “我已经用碟子装好了,去拿个小竹篮装了送去吧,早去早回,阿娘去把鱼收拾了,给你做鱼汤。” “哦!” 宋山山休息够了,带上阿娘做的花卷屁颠屁颠地往何娘子家走去。 - 日落西山后,人间炊烟起。 宋山山在何娘子家坐到了傍晚,回来时都已经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了。 “阿娘,这么快就做好了?” 宋山山惊了,她原本是算着时间回来的,没想到只赶上了出锅。 “嗯,把饭端出去,准备洗手吃饭吧,你爹爹应该也快回来了。” 陆晚容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鱼汤出去。 宋山山洗了手,把饭从厨房端到正屋,又跑去拿了碗筷。 “好香啊。” 宋山山深吸了一口,替爹娘盛了饭后,乖乖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着宋长则回来一起吃。 然而等到天都黑了,屋子里换上了烛火,都没见宋长则的身影。 “山儿先吃吧。”陆晚容用手背探了一下装着鱼汤的小锅子,只剩下一点点余温了,“先吃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山山犹豫:“不等爹爹吗?” 以前还在昭州时,宋长则上山去砍柴,多半下午就会回来。 他今日出门,宋山山知道他是去码头找活干了,可是天都黑了也不见回? “没事的,等你爹爹回来我再帮他热就是了,你午时没在街上吃东西,想必也饿了,先吃吧。” 宋山山嗯了一声,用筷子拨起几粒米往嘴里送。 以前都是三个人一起吃,这会儿少了一个人,总觉得不得劲。 刚刚闻着还十分诱人的鱼汤都不觉得香了。 这一顿饭母女二人皆吃得心不在焉,一颗心都挂在了那个没回家的人身上。 陆晚容望了几眼院门,迟迟不见有人。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先收拾回厨房。 宋山山洗了碗没事做,拿着一把蒲扇,坐在檐下等着爹爹回来。 第34章 当年的官司 今日月圆,大地铺上了一层银光。 夜色下点点繁星缀在空中,明灭可见,如梦似幻。 宋山山坐在檐下,已经不知等了多久。 陆晚容也搬了张凳子出来,坐在她旁边一起等着。 夏日多蚊虫,宋山山手上和脖颈处都被咬了好几个大红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赶着蚊子。 月上中天,方才见院门外人影晃过。 “爹爹终于回来了!” 宋山山的瞌睡醒了,蹦跳着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不必特意等我的。” 宋长则怜爱地抚上宋山山的脑袋,牵着她往回走。 “你回来了,我去把饭热一热。” 陆晚容也站了起来,扬着笑跟他搭了句话,就要往厨房走去。 宋长则拉住她,三人站在院子里,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直到把陆晚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才松手道:“辛苦容娘了。” “你都不说辛苦,我何谈辛苦?” 陆晚容忍着眼里的湿润,转身进了厨房。 宋山山牵着他到屋里坐下:“爹爹休息会儿,想必今日累极了,我烧了水,爹爹先泡会儿脚兴许会舒服些,我给爹爹端过来。” 宋山山看着他一脸疲惫,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刚刚宋长则牵着她的时候,她都能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手心好些地方都破了皮。 这是去码头当苦力了。 宋山山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但上辈子她可是看了不少电视剧和纪录片,多少也知道在码头装货卸货究竟有多辛苦。 一箱货物少说也有上百斤,多则几百斤都有,这个时代没有机械,纯靠人力搬运,这得使多少力气啊…… 何况宋长则一早就出门,直到深夜方才见回。 宋山山不再多想,进厨房里拿了个矮木桶,打了小半桶水进去。 陆晚容在热着今晚的鱼汤,二人默契的没有说话。 半桶水虽然不多,但是以她现在的身量来说,还得两只手一起提才能提得动。 宋山山本来是想帮宋长则揉一揉,帮他放松放松的。 宋长则不准,只是自己脱了鞋把脚泡进了热水里。 热水还有些烫,不过却是烫得恰到好处,宋长则觉得整个身子都松了下来,软软的靠在椅子上。 宋山山绕到了他身后:“爹爹,我帮你捏捏肩。” “好,山儿也辛苦了。” 宋长则轻拍两下自己肩上的小手,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有妻温柔贤良,有女环绕膝下,万家灯火中有一盏专为他而点亮,人生足矣。 就在他刚回来时,见到妻女忍着困意都在等他回来,那一刻便觉得就是再苦再累也是值了。 “爹爹,之前你答应要教何家两位郎君的时候,村长不是来找过你,想让你一并教教村里的其他孩子,还说要把村里的礼堂腾出来做讲堂,费用也由村里出,你为何不愿啊?做个教书先生不好吗?你以前也当过的呀。” 宋山山看着他疲惫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他。 当初何齐两兄弟在她家学了没两天,就被路过的人给知道了,因此村长还特地来找过宋长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拒绝了。 宋长则听到她天真的话语,苦笑着摇头,“我朝有制,无论是学堂还是私塾,教书先生须得取得秀才之上的功名才能任职。” “当年我父亲受了牵连,被罢官发还原籍,圣上开恩没有免除我的功名,因此得以进学堂教书,但是后来因为你兄长的事情,我身上背了官司,功名也一并没有了。” 宋山山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个隐情,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那你为何还答应教何家那两兄弟?” 宋长则叹了一口气:“当初答应何家,是因为何家助我们良多,况且他们只要求能够教他们识字即可,并不科考。” 虽然穿来这个世界已经一年有余,但到底还没有很了解这个世界的律法,宋山山突然觉得自己的思维很受局限。 “那、那也可以换个轻松些的活路呀,爹爹不如去试试找间铺子,当个账房或是掌柜?” 宋山山捏肩的力道轻了几分,探过脑袋来轻声建议。 不应该是读过书的人才更吃香吗? 说到这宋长则突然轻笑一声,把宋山山拉到了跟前。 “往来商铺,所用之人要么是自家人,要么是买来的人,涉及到钱财账册,那定是要捏着身契在自己手里的,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宋山山心里突然清明,签了身契,就意味着入了奴籍! 难怪他宁可跑到码头去卖力气…… “放心吧,只是第一日不习惯这才累了些,日后适应了就好了,近日码头多行船,得的银钱也会多些,我还要给我们山山攒嫁妆呢。” 宋长则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调侃她,试图吹散周边沉重的氛围。 然而宋山山并不觉得好笑,小嘴一撅:“我根本就没想嫁人,一辈子陪在爹娘身边多好。” 上辈子看多了各种各样的家暴\/sha妻\/分shi案,陈雅怡就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一个人独美多好,别说结婚了,她连恋爱都不想谈。 更何况现在宋山山所处的时代,纳妾养外室都是合乎律法的存在,她没办法接受。 结婚了还可以离,在这里可是嫁了就是一辈子,想要张和离书无异于天上捞月海底捞针。 宋山山觉得自己除非脑子进了太平洋了才想嫁人。 “是,爹爹倒也不想你嫁,只怕你日后长大了,有了心仪的人,就记不得今日说过的话了。” 宋长则掐了一把她嫩滑的小脸蛋,调侃笑道。 “好了,先吃饭吧,锅里的热水还有,等吃完了饭好好洗个热水澡,累了一天了,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陆晚容把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亲手给他布好菜,然后提着刚刚宋长则泡过的木桶又出去了。 “今日有鱼?哪里得的?” 宋长则尝了一口,鲈鱼少刺,就着鱼汤泡着米饭,鱼肉鲜嫩,宋长则胃口大开,几口就吃去了半碗。 “是何家二郎送过来的,说是鱼冲到了他们的田里,他们抓了好几条,就给咱们家也送了一条。” “那该好好谢过人家。” “嗯,爹爹没空的时候我也可以带带他们习字。” 宋山山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看着宋长则大快朵颐,她忽然又觉得这鱼肉香了。 “饿了?”宋长则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笑道:“快陪爹爹一块再吃些,我一个人吃着都不痛快。” “好嘞!” 待宋长则洗漱好收拾完,月亮已经开始西沉。 夜晚归于平静。 宋山山仰面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要多写一点书,多挣点钱爹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第35章 三娘,去不去放纸鸢 不知盯着天花板看了多久,宋山山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爹爹不在家,想来是已经去码头了。 阿娘坐在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在浆洗衣裳。 早饭已经做好了摆在正屋的桌子上。 宋山山扶额,都这个时辰了,她早上居然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熬夜果然要不得。 “阿娘早啊,怎么早上也不叫我起来帮忙?” 宋山山走到院子,摸了下鼻尖心虚地笑道。 这一年多,除了她要和爹爹一起去赶集的日子外,都是会起来帮着阿娘一块做早饭的。 虽然她什么也不会,也就烧烧火而已。 但是今天她没起,阿娘居然也没叫。 看了一下日头,再晚一点起来,都能赶得上吃午饭了。 “你昨夜睡得晚,早上多睡一会儿也无妨,若不睡饱了,白天也没精神。” 陆晚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先去洗漱吧,早饭都在桌子上了。” “好。” 宋山山应和一声,拿出自己平时洗脸用的小脸盆,打了一盆井水上来。 井水是地下活水,有这么个好处就是冬暖夏凉的,即便太阳热得跟蒸桑拿似的,打上来的井水依旧冰冰凉凉,很清爽。 清水拂面,宋山山清醒了不少。 “阿娘,那我先去吃早饭啦。” 宋山山把水往菜地里一泼,收起脸盆放回原来的位置,擦着脸对陆晚容道。 陆晚容点了点头:“好,去吧。” 早饭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白粥小菜,还有几个馒头。 宋山山大口喝完一碗粥,感觉胃里有了充实感就不再吃了。 回到房间书桌前坐下,取了墨条砚台出来开始磨墨。 爹爹这几日都没有给她布置作业,只是拿了书来给她,让她自己看。 这些书多半还是启蒙类的书,宋山山看一遍就懂了,剩下的时间她就都用来写话本。 一个月写出五册书对她来说并不难,这古代的书籍一页纸也没多少个字,这故事写下来就是一册。 宋山山抽出几张草纸,拿起用惯了的那支小狼毫,随手往砚台上蘸了下墨水。 今天写个什么故事好呢? 宋山山思索着小时候读过的神话故事和动画片。 有了! 就写牛郎织女的故事吧。 这可是中国四大民间爱情故事之一呢,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这玩意儿,这不是她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这故事她学生时代都看了好多遍了,现在只不过是抄下来而已,信手拈来的事儿~ 说不定那种深闺小姐也会对这种请啊爱啊感兴趣呢? 宋山山一边想着一边落笔,心中不由得嗤笑一声。 就牛郎这种偷窥女生洗澡、还偷人家衣服威胁人家的流氓,也就织女这种顶级恋爱脑敢嫁。 恋爱脑真可怕。 宋山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好她没想结婚,不然有个这样的女儿,她能心肌梗塞。 王母娘娘只是把她和牛郎分开,还能让他们每年相见一次,这要是换做她,她肯定…… 算了,她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宋山山这会儿有了灵感,动了笔就停不下来。 不仅整个故事写得十分流畅,她还添油加醋地把一些细节描写得更为详细,把每个人物性格都描绘得更具体化了。 嗯!整整一册书。 宋山山把笔搁到了笔架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手酸……脖子也酸…… 宋山山挎着脸转动自己的脖子放松,朝窗外望去。 只闻到了阵阵香味。 陆晚容已经把午饭给做好来了,虽然只是炒了一个青菜。 宋山山一愣,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天。 都这个点了? 猛地回想起今天她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日上三竿了,心里觉得好笑。 刚刚还在夸自己记忆力好呢,这一下子又开始健忘了。 “山儿,吃饭了。” “哎!来啦!” 宋山山揉了一下后脖颈,随手拿了一本书压住自己刚写好的稿纸,方才往外走去。 - 天气放晴,宋山山又过上了每天下午出去放牛的生活。 她家的那头大黄牛就栓在了院外的一颗大树下。 宋山山戴好了防晒的斗笠,跟陆晚容说了声就出来准备牵牛。 “三娘!”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宋山山转过身去瞪了何天一眼,没好气道:“干嘛?!” “三娘,去不去放纸鸢?” 宋山山解着牛绳,想也不想就干脆的拒绝:“不去。” “真的不去吗?大哥哥和张家刘家的那几个哥哥们都去的,好多人呢!” 何天数着手指头,把往日里爱和自己一块玩的那些个小郎君算了一下。 反正有好多个。 他想着现在和宋山山也是朋友了,就想叫她一起玩。 “不去。” 宋山山面无表情,牵着牛就要往外走。 管他都有谁呢,一群小屁孩儿,她才没兴趣。 怎么说她内心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虽然一直在伪装成小孩,但总不能真当自己七岁吧。 有那功夫她还不如多写几个故事,多挣点钱。 跟小屁孩玩哪里有挣钱重要! 这时何齐也抱着一个有他一半大的风筝走了过来。 “三娘,一起去放纸鸢啊。” “……” 真不愧是亲兄弟。 “不去,你们自己玩吧,我要去放牛了。” 宋山山摇了摇头,牵着牛越过他们走了,没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 何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怀里的纸鸢。 宋三娘不喜欢纸鸢吗? 不应该啊,他瞧着村里好些小娘子都很喜欢放纸鸢的啊。 “何齐何天,怎么还不走啊,他们都到那边去了,我们也快过去吧。” 前方一个同样抱着纸鸢的男孩子一边招手一边喊着他们。 不过也只是叫了他们一声,就转头跟着大部队走了。 “来了!” 何齐也跟在他后面追着大部队走。 何天看了一眼宋山山那边,又看了一眼大哥哥那边,十分纠结。 他既想和三娘玩,又想和大哥哥他们一起玩。 可是三娘不跟大哥哥他们一起玩。 怎么办呢…… 何天内心的小人争斗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 村头南面有一些丘陵小山岭,周围挺荒的,但是草料旺盛。 宋山山平日里就是来这边放牛。 只是还没走到,身后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跟着我干嘛?”宋山山没好气,“我要放牛,没空和你玩。” “哦,那我跟你一起去放牛。” “你没事吧,不去跟他们玩,跟我一起放牛?” “因为你要放牛啊。” 何天跟在她身边,理所当然的答道。 宋山山:…… 她感觉没办法跟他交流。 第36章 三娘好聪明 到了山岭周围,宋山山松了手里的牛绳,随便找了片看起来干净的草地,席地而坐。 旁边有树荫遮着,把太阳撒下的暑意去了三分。 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丝丝舒爽,便觉得时间也没那么难熬。 宋山山仰躺在草地上,双手曲起来枕在脑后,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脚尖朝天。 随手掐了一根草杆子放在嘴里叼着,翘起来的腿不自觉的抖动。 云层中透射出的炙热阳光,从闪光的叶片缝隙中流淌下来,微微摇晃着,形成一圈圈光影。 宋山山盯着头上的树叶发呆。 一路跟过来的何天这会儿没来烦她,而是绕着那头大黄牛转悠。 一会儿拿着长柳条去逗大黄牛的鼻子,一会儿跑去它后面撩它的尾巴。 让宋山山觉得气愤的是,那头大黄牛居然只是瞅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继续吃草了。 宋山山的白眼翻上了天。 它的脾气呢?它当初创她的气势呢? 咋这会儿就怂了? 好家伙,原来就可着她一个人欺负呗? 宋山山心里想吃牛肉火锅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三娘你瞧,我抓到了一只蛐蛐。” 何天猫着腰在草丛里扑来扑去了好一会儿,冲着她举起手来笑着喊道。 宋山山看不见他手里的东西。 不过他说是蛐蛐那就是吧,反正她不感兴趣。 “嗯!你真厉害。” 宋山山敷衍了一句,又继续抖着腿发呆。 “三娘,快来跟我一起玩呀,我也给你抓一只,我们斗蛐蛐怎么样。” 何天的兴致异常高涨,也不等宋山山回答,又猫进草丛里抓蛐蛐去了。 宋山山看了一眼他,摇了下头。 太阳这么大这么热,也不嫌累得慌。 “小孩子的精力果然是好啊。” 宋山山幽幽地叹了一句,然后把斗笠遮在脸上隔绝光线,打算浅浅的眯一会儿。 “奇怪,刚才还看到好些的,怎么一个也找不见了。” 何天扒着草丛嘀咕,蛐蛐都跑哪里去了? 他不信邪,又换了几个地方。 可是都快把草给翻起来了,也没再看到一只蛐蛐。 “是不是你给它们报信了!” 他张开掌心,凶那只他刚才抓到的蛐蛐。 就在他松开掌心的那一瞬,那蛐蛐后腿一蹦,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何天望着空荡荡的掌心目瞪口呆。 这下一只也没了。 何天气得狠狠地踩了下草丛。 - 睡梦中的宋山山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耳朵上传来阵阵痒意。 那感觉,就像是有虫子在上面爬一样。 虫子?! 宋山山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想起方才的痒意,小手疯狂拨弄自己的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传来那独特的小烟嗓的笑声,宋山山看过去,何天正笑得合不拢嘴。 宋山山的目光落在他拿着的狗尾巴草上,脸都黑了。 感情是这小子的恶作剧呢? “何!天!” 宋山山咬牙切齿,抡起拳头就要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啊!三娘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 何天见状不妙,丢了狗尾巴草就跑,一边逃还一边求饶。 宋山山跑不过他,追了几步就停住了。 何天见宋山山不追了,又折了回来:“三娘,我不是故意要吵你的,你家牛不见了。” 何天挠着脑袋,咧着嘴憨笑。 他没有睡着,一直看着牛的,他当然知道牛去哪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逗一下宋三娘。 宋山山一看,眼前的草地果然空荡荡的,那还有牛的影子。 “多半是吃到里面去了,往里走走不就知道了。” 宋山山不慌不忙道,拿起刚刚掉在地上的斗笠,往山岭深处走去。 小何天瞪大了眼睛:!!! 三娘好聪明!!! 何天眼睛亮了亮,一脸羡慕地跟在宋山山后面。 往前走了数十步,拐过一个弯,视野忽然开阔,原是一个小山谷,那头大黄牛就在那里吃草呢。 宋山山交叉着手抱在胸前,懒散的靠在一根树干上。 就说嘛,以她十年的放牛经验,怎么可能丢。 宋山山潇洒地撩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深藏功与名。 “三娘好厉害!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 宋山山无语:“这地方就这么点儿大,不在这那就再往里找找呗,能跑去哪。” 何天恍然大悟:“噢!” “……” 宋山山刚才睡了一会儿,已经不困了,但是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再加上旁边有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何天,她打算四处走走看看。 夏天水果多,农村山里地里四处都有野果子,小山岭平时没什么人来,宋山山一眼就看到了矮枝上挂着点点红艳。 不仅有树莓还有羊奶果,这两样她都认识,小时候常摘来吃。 宋山山正打算摘,又想起刚穿过来时摘的那红艳艳的毒果,心里犹豫了一下。 这长得跟她以前吃的一模一样的,总不能换个世界就成了有毒了的吧? “咦?是刺儿果哎!” 何天指着地上长的这一片红果子,眼神都在发光。 刺儿果? 宋山山疑惑的看向他,是在说树莓吗? 何天弯下腰摘了一把,扔了几个进嘴里:“嗯!好甜,三娘你尝尝。” 何天把手里剩下的几个塞给了宋山山,又弯下腰继续摘:“咱们摘一些回去给爹娘他们吃吧。” 宋山山“嗯”了一声,学着何天的样子把他塞给她的树莓扔进嘴里。 还别说,这比她小时候吃的那些甜多了! “这个也好吃。”宋山山指了指旁边的羊奶果,“一并摘了回去吧。” “好!” 何天摘了一张大叶子,把它卷成斗状,把摘下来的果子装进去。 小何天边摘边吃,不仅把肚子给吃饱了,还摘了满满一斗,看宋山山摘的没他多他还给人家分了一点。 “咦?” 宋山山看到了几株有点眼熟的植物,茎干带有紫黑色,卵形叶子,边缘还有粗的粗锯齿,上面挂着一个个像小灯笼一样的果实。 宋山山捻住一颗搓了一下,一粒粒芝麻大小的种子就掉了出来。 宋山山心中一喜,把它们也摘了下来。 “这是什么?” 何天探了个脑袋过来看。 黑不溜秋的,看着就不好吃。 “这是酸浆果,我们也叫做冰粉籽。” 宋山山跟他解释,把能摘到的都摘了下来。 “这能吃吗?给我尝尝。” “能吃,不过现在不行,等我做成了我再叫你来吃。” “好吧。” 何天抿了下嘴,这么麻烦,还是我的刺儿果好吃。 “我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宋山山抬头望了下天,估计回到家差不多正好太阳落山。 “好!” 第37章 周娘子和周元娘 连着三日,宋长则都是踏着朝露出门,月上中天了才回。 如今没了销路,陆晚容绣帕子的时间也少了,一颗心都放在了照顾宋长则和宋山山身上。 她能做的事情也不多,只是把饭菜做得更好吃些,把衣物缝补浆洗得更软和些。 宋山山倒是还和往日一样,上午就窝在自己房间里写各种各样的故事,下午就出去和大黄牛相伴。 何家两兄弟已经认得了些字,也买了笔墨纸砚回来,宋长则在忙、宋山山也不得空之时就会指几个字让他们在家自己练。 窗外成群的知了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烦扰了埋头纸堆中之人的思绪。 写写停停,故事终于写到了结尾,宋山山松了一口气,把笔搁在一旁。 没有空调没有电风扇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写字,都仿若在蒸笼里一般,额头上冒出的汗珠顺着皮肤肌理流下,混做一股,滴落在桌子上。 握笔的手黏黏糊糊的,令人感到不适。 “就这样吧。” 宋山山把手里的书稿一扔,随手拿起一本书压住。 孟姜女的故事她虽然记得大致内容和重要情节,但是记得不是很详细,很多细节都是靠自己脑补上去的。 有点费脑,但整体的故事结构没啥问题。 宋山山站起身来,不顾形象地扯着衣服的下摆,拿起扇子对着里面疯狂摇动,试图送一些凉风进去。 她能感觉到后背都是汗水,衣服被沾湿了黏在身上极其不舒服。 书桌的一角,团巴着一张湿淋淋的手帕。 那原本是阿娘拿来给她擦汗用的。 干的都用成湿的了,可想而知这天气热得是有多可怕。 得,洗洗去。 宋山山伸出纤长的两根手指头捻起它,往水井那边走去。 路过庭院,圈养在菜地旁边的那两只母鸡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出来,正在啄食她放在院子里晒的冰粉籽。 宋山山顾不上洗什么手帕,一个箭步冲上去,趁母鸡没有防备时抓住它们的翅膀,一个两个的都丢回鸡舍里面去。 可恶啊,这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摘回来的,珍贵着呢! 她还指望着它做消暑的饮品呢,没料到一个不察,居然先被鸡给吃了。 宋山山气急,要不是要留着鸡下蛋,她今晚就吃鸡肉煲! 宋山山用手掌在晒着冰粉籽的簸箕上碾了几下,晒干了的小灯笼一个个破开,留下芝麻大小的籽儿在底下。 “好像可以了!” 宋山山欣喜,把果实全都碾开来,把皮都筛出去,只留那些灰棕色的籽。 “先拿一点试试吧,不成再说。” 宋山山用瓜瓢拨了一些出来,拿进厨房里找出一块平日里阿娘蒸馒头用的布包住,又拿了个小木盆去外面打了盆井水进来。 用一根细麻绳扎住包着冰粉籽的布料,宋山山直接把它丢进了那盆清水里。 “冰粉籽,井水,红糖……”宋山山一边嘀咕一边整理自己需要的东西,“没有石灰水,就用草木灰水代替吧。” 说做就做,宋山山拿出一个小锅子,在里面烧了一把稻草,等稻草烧得只剩下灰烬,然后把清水倒进去搅匀,放在一边等它沉淀。 “接下来就到了我的手搓神功!” 宋山山撸起袖子,夸张的摆出一个仙侠剧里结印的手势。 嗯,依然很中二。 抓起水里那个装有冰粉籽的小布袋开始不停揉搓,搓了几下便有浓稠的浆状物被挤出来。 这便是冰粉籽的酸浆了。 眼看着盆里的水也变得浓稠,预算着布袋里的酸浆也被她搓挤得差不多了,宋山山把布袋里的水分挤干,然后拿出来放在一旁。 弯腰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海碗,方才静置的草木灰水上层已经变得清澈,宋山山把上面清澈的水过滤到了海碗里。 宋山山对量没有什么概念,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把那过滤后的草木灰水倒进酸浆里。 加入红糖搅匀,接下来就是等它凝固啦。 宋山山拍拍手,把袖子放了下来。 想了想,又拿了个大一点的盆子重新打了一盆井水上来,把那盆没成型的冰粉放了进去。 冷藏可以加速它凝固,这个时代没那条件,她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功成身退。 宋山山回到正屋,阿娘正在给爹爹纳鞋子。 宋长则现在是在码头上做活,一天都在站着走着,鞋子舒不舒服很是关键。 昨晚他回来,陆晚容见他脚边好些地方都磨出了血泡,心疼的不得了。 今天早上他一走,陆晚容就把往日里她做衣裳时所剩下的碎布料都收拾出来,准备给他纳成鞋底。 宋山山坐在旁边盯了一会儿。 好吧,这种技术她学不会。 宋山山百无聊赖。 要不然再去抄一个故事? 何娘子家今日要去地里收庄稼,一早就来把她家的那头大黄牛和板车给借走了。 所以她今天也不用出去放牛,下午的时间就空了出来。 可是她上午才写了一篇,她不想下午还要继续…… 一直窝在桌子上写东西也是很难受的好吧。 “宋娘子在家吗?” 院门外一阵宛转悠扬的女声,朝外看去,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怀抱着一个襁褓款步朝她们走来。 “在的,周娘子。”陆晚容放下手里的活计连忙迎了上去,“这太阳这么大,怎的还把你家小元娘给抱过来了,日头毒着呢,快进来坐。” 周娘子温柔一笑:“没事的,已经过了百日,多抱她出来见见人也好。” 陆晚容小心翼翼的领着她到桌子旁坐下,又对宋山山道:“山儿,叫人呀。” “周娘子好。” 宋山山甜甜的叫了一声,然后靠过来好奇地望着她怀里的小婴儿。 才几个月大的人类幼崽软软的很小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四处张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小嘴巴微微张开,舌头一动一动的,还会吐泡泡。 宋山山以前过年回家都只能看到那些已经能下地跑的,很少见过这么大的小娃娃,不禁多看了几眼。 “三娘想抱一下吗?” 周娘子忽然问她,声音很温柔,但是还是把宋山山给吓了一跳。 孩子这么小,跟没有骨头似的,她可不敢抱,万一出了啥事她可担当不起啊! 宋山山正准备开口拒绝,陆晚容就先开了口:“还是别让她抱了吧,她平时野惯了,手上没轻没重的,万一把你家元娘给伤着就不好了。” 宋山山疯狂点头,好在周娘子也只是轻笑一声,没在坚持。 第38章 要不开个甜品店? 在宋山山眼里,周娘子像是跟林妹妹一样的人物,有一种病西施的美好。 这是她初次见到周娘子时就留下的印象。 那时候还飘着细雨,她打着伞,抱着一捆稻禾出去喂那头大黄牛,远远地就瞧见了一个瘦弱美人倚坐在窗前。 那美人身影单薄,眉头微蹙,面上一抹淡淡的郁色,将哭未哭。 她当时就想到了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郁郁寡欢时的样子,怕也是这般模样。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美人无神的双眼从观雨移到了宋山山身上。 两人猝不及防的对视了一眼,那美人朝着宋山山微微欠身示意。 而宋山山有一种偷窥被人抓包了的感觉,略有点心虚,匆忙回了一个礼后就跑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美人就是周娘子。 不怪她认不出,虽然之前打听过,但是她见过那位周郎君,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个糙汉子,宋山山实在没有办法把他和这般柔弱的美人联系在一起。 “我家里那位出去忙去了,元娘的祖父母也不在家,我一个人无趣,便想着来和宋娘子说说话,只盼没有打扰到娘子才好。” 周娘子嘴角挂着笑,抱着孩子对陆晚容微微欠身道。 “周娘子说笑了,你能过来我只觉着高兴,何来打扰一说。” 陆晚容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答她:“左右我在家也无事,我家三娘有时也不在家,还盼着周娘子多来我这走走呢。” “你家三娘是个懂事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能帮上家里不少忙,我倒是希望元娘长大后能像三娘这般。” 周娘子看向宋山山的眼神像是注了一眼温泉,温柔似水,如风如云般缓缓流淌。 叫人浸在这温柔的暖意里不肯出来。 她怀里的小元娘也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向宋山山,肉嘟嘟的小爪子在空中一抓一握的,好像要拽住什么东西。 宋山山伸出一根手指头递过去,果然被她紧紧握住。 这感觉吧……就很神奇。 宋山山以前是不喜欢小孩的,觉得小孩又吵又闹,偏偏还不能打不能骂。 每次家里来了小孩她都是躲得远远的。 不过眼前这个小幼崽抓着她时,她竟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和不喜欢。 “你瞧,元娘也喜欢你呢。” 周娘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顺势把怀里的婴儿往前递了递,让她们二人离得更近些。 “小元娘长得真乖呢。” 陆晚容也凑过来,用指尖轻轻地点了下周元娘的鼻尖,逗得她呵呵大笑,手脚不停的挥舞。 一下子抓抓宋山山,一下子又抓抓陆晚容。 当真是可爱极了。 “三娘——” “三娘——” 外面又传来两声不同的叫唤,宋山山往外看去,原来是何齐何天两位兄弟。 何天在前面小跑着,何齐牵着牛车在后面跟着。 看来是忙完了来还牛车的。 “三娘。”何天身上脸上都是汗水,但他依旧十分精神:“你不是说今日会有好吃的吗?” 他直接用袖口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双小狗眼亮晶晶的看着她。 早上他们来借车的时候就听到宋山山说要做好吃的,他还记得他们一起从山岭里摘回来的东西,一想到这就馋的不行。 这不家里一忙完,他就屁颠屁颠的跑过来了。 “哦!我都忘记了!” 宋山山准备去牵牛的手一顿,转身往厨房走去,一边走还不忘回头对何齐说:“何大哥,麻烦你你先帮我把牛栓到旁边那棵树上。” 刚刚周娘子来了,她就一直在逗小孩,都忘记自己还做了冰粉了,也不知道成不成。 宋山山跑进厨房,伸手在盆子里点了几下。 凝固了!q弹的! 成功了耶! 宋山山从橱柜拿出几个碗,直接用勺子把冰粉切割成小方块状,趁着还没被人发现,自己先尝了一口。 嗯!还不错哎。 自我感觉良好的宋山山把冰粉分别装进几个碗里。 何天也跟了进来,站在宋山山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她:“三娘,这是什么?” “冰粉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哦……可以吃了吗?” “可以,你把这两碗端到屋里,咱们一起吃。” 宋山山给他递了两碗,又把何齐叫进来也端了两碗出去,再加上自己这碗,刚刚好。 几碗冰粉上桌,众人纷纷好奇地看着碗里的东西。 “这是何物?怎的我好像从未见过?” 周娘子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物形似乳酪,却又不是,但是看着又很滑腻诱人。 宋山山笑着答道:“这是冰粉,一种甜食饮品,夏日里消暑再好不过了,阿娘,周娘子,还有何齐何天,你们尝尝看味道如何?” 何天是个小馋猫,刚才端着它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很想吃了,这会儿听到宋山山叫吃,当下就不客气地坐下吃。 何齐比他稍微稳重一点,先是跟陆晚容和周娘子分别问了好这才坐下。 “三娘,这个冰粉好好吃。” 何天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陆晚容和周娘子也被勾起了食欲,舀了一口往嘴里送。 吃起来软软糯糯的,满口甜香,入口即化。 因是在井水里泡着,口感清凉顺滑,果然很消暑。 “这种吃法从未见过,三娘怎么想到的?” 周娘子心生惊喜,她喜爱吃甜食,这冰粉倒是十分合她的胃口。 宋山山面不改色的撒谎:“偶然在书上看到的,就想自己试着做一下,谁知真的做成了。” 倒是陆晚容诧异地往她这瞟了一眼,很快又恢复自然。 “三娘好厉害,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 何天几大口就把自己碗里的吃完了,连汤水都喝了个干净,看向宋山山的眼神更崇拜了。 “厨间还有,我做了许多,不够再去盛,晚些回去的时候也带一些回去给你阿娘她们尝尝。”宋山山一看就知道这孩子没吃够,于是就让他自己到厨房盛去。 何天向来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这么听着也就端着碗去了。 话说着又对周娘子道:“周娘子回的时候,我也送一些去给元娘的爹爹尝尝吧。” 眼看着周娘子要拒绝,宋山山抢先道:“就这么定了。” 随即美滋滋地吃起自己那碗,看着她们也那么喜欢吃,宋山山有一种亲手养大的孩子被夸了的感觉。 看来是合她们的胃口的。 宋山山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这种冰粉是甜品店糖水店奶茶店里常见的东西,夏天十分畅销。 要不她也整个甜品店? 专门卖糖水啥的? 第39章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开甜品店的想法仅在宋山山的脑海里短暂的留存了一个晚上。 很快,她就被现实给打破了。 首先,她会做的糖水甜品不多,技术也不成熟。 其次,就算能开,那么开在哪里呢? 开在村里吧,大家都是能省则省,渴了就喝井水泉水,没有谁会闲得慌花钱买糖水喝。 开在城里吧,那铺子的选址要好好考究,目前来说她只进过城里一次,对城里的布局根本不熟。 最最重要的是,她没钱!! 她现在口袋空空的,连买原材料的钱都不够,更别说要去城里租什么铺子了! 宋山山两辈子头一次发觉,手里要是能握着一笔创业基金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要说她没搬家之前,她手里有点小钱还能尝试着做一下。 可是现在…… 丫的,她想给王三扎小人。 宋山山烦躁的趴在桌子上,手指泄愤似的挠着桌面。 想挣个钱好难啊!! 不同于新世纪信息化时代的便利,抱着个手机都能做兼职挣钱。 这个时代…… 车马慢,书信远。 什么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废话她就不说了,可这真的是哪哪都不方便。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不给我金手指就把我扔这来了??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宋山山嘴上哀嚎,又回到了最初想问候老天爷亲戚的心态。 为什么别人穿越,开了外挂不说,还有各种各样的助攻,帮助她们一路顺风顺水的变大变强走向高位。 她呢? 她感觉她连个女主光环都没沾着。 宋山山很怀疑是不是老天安排她穿越的时候出现bug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惨吧。 说不定她是穿越史上混得最差的那一个。 啧,丢人! 宋山山忽然一骨碌的爬起来,化羞愤为力量,开始抄写故事。 她还得靠这个赚钱呢,宋山山欲哭无泪。 到目前为止,写书的稿费已经是她能想到、并且已经在做了的最快挣钱的方法了。 等去交稿的时候她得好好地在城里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这破老天没给她任何外挂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她穿成小孩,做起事情来太不方便了。 试想一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生跑到你面前跟你说想一起合作做个生意。 你敢信? 反正她当初就在梁先生那里碰过瓷。 梁先生不信。 甚至他店里的伙计都没一个信。 她第一次拿着书稿去书肆投稿的时候,那伙计还当她小孩子不懂事,是说笑的。 后来废了老大劲才说服了那伙计让她见掌柜的,又废了更大的劲才说服梁先生先拿着她的手稿卖上一卖。 总而言之,十分曲折。 不过事实证明中国的神话故事就是很经典,哪怕搬到了这,受众面依然很广。 不愧是上下五千年历史文化中流传下来的精华和瑰宝。 - 又到了一个月圆日,是她说好了要去书肆交稿的日子。 东际方吐露鱼白,夜色还未消散。 宋山山心里记挂这事,早早的就起来梳洗了。 她今天要跟着宋长则一起出门,到了城里再分开,然后晚上等宋长则忙完了再去书肆接她。 其实她觉得不用这么麻烦的,可谁知昨晚和爹娘说了之后,他们怎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虽说近来还算和平,烧杀掳掠的事情不常见,但是让宋山山这么一个女娃娃独自行路,他们的心还没有这么大。 若她是个男儿也就算了,可她一个小娘子,模样还算长得机灵的,万一被人骗了拐了可咋整? 宋山山不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不然指定满脸黑线。 她!心理年龄和灵魂都二十一了! 有那么好骗吗?! 后来几人商讨了一下,才得出这么个办法。 行呗,一起就一起。 正好等爹爹忙完的时间里,她能好好的在凌州城先逛一逛。 “山山,可好了?” 房间门被敲响,宋长则低沉的嗓音透过木板传了进来。 宋山山把书稿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塞进包包里,然后打开门:“好了,爹爹我们走吧。” 天色还早,宋山山怕吵醒阿娘,特意放轻了声音说话。 谁知走出房门,看到阿娘都已经起来收拾屋子里。 “阿娘。”宋山山没了顾忌,照常打招呼,“我和爹爹出门了哦。” 陆晚容走到她跟前,俯身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柔声说道:“好,去吧,路上当心些,让你爹爹早些去接你,可别到处乱跑昂。” 宋山山满口答应:“好!” 不乱跑是不可能的。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行走在大路上,朝着州城的方向走去。 夜色褪去,东边的光渐渐明亮,各家的大公鸡争相着打鸣。 村里的人家多半也是刚刚从睡梦中苏醒,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忙着做早饭。 一时间炊烟袅袅升起,给清晨添了几分烟火气。 这段时间宋长则早出晚归的,宋山山都没什么机会和他好好的聊聊天。 白天他不在,晚上又很晚才回,宋山山只想让他能够多休息一会儿,哪里还敢打扰他。 这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反而补给了她们难得的温情。 进了凌州城后,宋长则亲自将宋山山送到了桐木街上的寻墨书肆,亲眼看着她被人接进去后,才转身离开往码头那边走去。 害,待会儿得去找管事的求个方便才行。 他自己一个人晚些回没关系,但不能苦着宋山山跟他一块儿走夜路。 这厢,宋山山才进了书肆,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不是宋家的那位三娘子吗!您可算来了。” 宋山山往前一看,这不就是上次那个跟在梁姝与身边的小哥吗? 她还记得他叫阿铭来着。 宋山山友好一笑:“阿铭小哥,你们那位小东家今日在吗?” “在的在的,您里面请。”阿铭满脸笑意,引着她往里走,“我们二娘子就盼着您来呢!她这会儿在内室理账册呢,您先在这儿坐着稍等一会,我给您叫去。” 阿铭一边说着一边带她到柜台椅子那边坐下,还麻利地给她倒了杯茶。 宋山山一直觉得这个阿铭小哥很有捧哏的天赋。 不仅口齿伶俐,说话有腔有调的,从不让人把话掉在地上,而且特别会迎合客人的情绪。 要是他改行去说相声,说不定是个角儿。 宋山山朝他点头示意,他也回笑一声,然后才转身进了内室。 不久,内室的门重新打开,人还没见到呢声音就先出来了: “三妹妹,你终于来了!” 第40章 受邀梁家寿宴 声音落下,梁姝与的身影快步走到了宋山山跟前。 可见她真的出来得很急,手里的账册都没放下就出来了。 “宋三妹妹,你可算来了,自上次分开后,我可是日日都盼着你来,今日可算是见到了。” 梁姝与把账册往桌面上一甩,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含情脉脉道。 嗯?怎么说话这么奇怪? 宋山山身子一哆嗦,想把手抽回来。 呃……没抽动。 宋山山内心很复杂,她感觉她已经够变态了,但是怎么感觉梁姝与比她还变态? 这一个月她经历了什么? 明明上次见到的她不是这样的啊?! “妹妹怎么不说话?上次你走后我拿着你的书稿好生看了几遍,书上所述之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奇哉怪哉,妹妹你果真是神人也。” 梁姝与两眼放光,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贪婪,将目光投放在她腰间的包包上。 她知道,那里面装着她想要的东西。 宋山山“哪里哪里”、“没有没有”地谦虚了一通,趁她不注意时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 梁姝与并不在意她的小动作,她自己也不是个爱拐弯抹角之人,当下就直说了:“好妹妹,你今日来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呀?” 说完还朝宋山山眨了眨眼睛,那目光虎视眈眈的,活像是饿久了的狼见到了小肥羊。 宋山山无视她的眼神,手掌拍了一下腰间的背包,“自然是答应你的,每月五册书。” “走走走,咱们到里面说去。”梁姝与闻言开始兴奋,拉起宋山山往内室里面走,“对了阿铭,去弄点水果点心到里面来。没事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和宋三娘说话。” 阿铭道了声是,亲自下去准备。 进了内室,宋山山这才发现这并不仅仅是一个休息室这么简单。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招待客人、往来商谈用的茶室,这和昭州昭元县梁先生在的那家书肆差不多。 不同的是,除了这间茶室外,两侧还另有两个小隔间。 左侧那间是书肆用来整理账册的工作间,右侧那间更像是一个书阁,里面摆放了好多书,看着有些旧,想来是自己收藏、不对外售卖的。 好家伙,原来这里面居然还有两室一厅呢! 宋山山直呼羡慕。 “三妹妹,这边坐。” 梁姝与把她摁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毫不见外的坐在她旁边,麻利的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 宋山山:这动作,我怎么感觉从她身上看到了阿铭的影子? 梁姝与见她喝了茶,俯低身子两手呈掌状放在胸前,伸手示意她。 “什么?” 宋山山不明所以,一脸懵逼的问。 要啥? 梁姝与差点没自己上手去翻她的包包,“哎呀,当然是你写的话本啊!快点快点,我快等不及了!” 宋山山哦了一声,把书稿从包里掏出来递给她。 早说啊! 还有这话,咋说得跟个女流氓一样。 梁姝与接过,如获至宝一般,瞬间抛弃旁边的宋山山,满心满眼只有手里的书稿。 内室的门开了又关,阿铭端着一碟糕点和一盘葡萄走了进来:“二娘子、宋三娘子,这是……” 阿铭正准备介绍一番这糕点,才刚开了口就被梁姝与不耐烦地摆手打断。 这是打扰到她专心看书了。 阿铭识趣地闭上了嘴,把糕点和葡萄摆放至她们二人面前,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宋山山坐着也无聊,也没客气,摘了几颗葡萄来吃,一边吃还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梁姝与自小就看书,养成了一目能看几行的习惯,很快地就看完了一册故事。 正打算来和宋山山探讨一番呢,扭头便瞧见了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这才恍然想起来。 她刚刚,似乎把宋山山给忽略了…… 梁姝与生出一丝不好意思来:“三妹妹,抱歉啊,我这个人看书看入迷的时候就容易忘记身旁还有人了,还望妹妹莫怪。” 宋山山不觉得这有什么,无所谓道:“没事啊,你继续看呗,我有时候也会这样,正常正常。” “妹妹无聊的话可以看看那里面的书。”梁姝与指着那间书阁,“那些都是我收集的一些古籍孤本,从不轻易给人看的,或许有你感兴趣的呢,妹妹去瞧瞧吧。” 宋山山点点头,摘了两颗葡萄,起身往书阁走去。 这梁姝与还真是自来熟,张口闭口就是妹妹、三妹妹。 起初她还有点不适应,今天被她一通叫,感觉已经麻木了。 宋山山从书架上抽了几本,打算随便看看。 毕竟这个时代含蓄,有的书单看书名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内容。 打开一本庆和逸闻,随手翻看了几页,宋山山眼睛都瞪大了,看向梁姝与的眼神不可思议。 这本书写的可是前朝庆和帝和他宠妃的爱情野史。 宋山山:您居然还收藏这个?? 宋山山有一种在看古代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感觉。 有点意思,再看看。 这厢宋山山还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本野史,梁姝与把阿铭叫了进来: “让人把这几册书抄录好拿去刻印,这原稿要还给我,我要留着的。” 说完又挥手让他下去了,颇有一种用完就丢的感觉。 阿铭数了一下,一共五册。 出去之后,他立马找了五个人来抄录。 他是了解他们家二娘子的,她说要这原稿,多半是等会儿就要找他要了,久了生怕这稿子会自己长了翅膀飞走。 梁姝与看完了几个故事,正在自我消化呢,想把宋山山拉过来一起探讨一下书中情节,忽然又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宋三妹妹。”梁姝与走到宋山山身侧,“你下月初可得空吗?” “可能有吧。”宋山山看得正入迷,也没想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正好,下月初五我祖母过寿,会遍邀亲朋前来祝寿,到时候我祖父也回来了,你也一起来吧。” “哦好,啊?”宋山山反应过来,猛地合上书本,“什么?过寿?” 梁家祖母过寿,她非亲非故的,不合适吧? “昂!上次给祖父修书的时候,我把你就是青山居士的事告诉他了,月初他回信说了想见你呢,正好他回来,又赶上我祖母的寿宴,我想着不如就邀请你到我家去,如何?” 这…… 宋山山拿不定主意。 “我往来不太方便,怕……”宋山山试图委婉地拒绝她。 梁姝与大手一挥:“没事,到时候我派车去接你,这个完全不用你操心。” “……” 该死,好壕气。 人与人的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第41章 这鬼话她能信才怪 “我如今可是连份像样的祝寿礼都拿不出来,怎么去?” 宋山山把书放回书架上,一脸无奈。 这原本就是事实,她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经过这两次的接触,宋山山对她们梁家的家底也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单单书肆就开了好几个州城,还能把总店丢给梁姝与这样没长开的小女生来管,那只能说明这些书肆对她们家来说还算不上什么。 要是没有这个底气,谁家敢这么耍? 再者说了,就凭梁先生和梁姝与二人的谈吐与个人教养而言,她都能想象到这多半是个有底蕴的世家。 当家老夫人过寿,那前来祝寿的人送的礼物能有便宜的吗?! 就算是把她的稿费全都花了出去,也买不到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来啊。 她何德何能? 那可是世家的老夫人哎,又不是能随便意思一下就能糊弄过去的主儿。 “你是小辈儿,哪里用备什么礼?况且我祖母也不爱那些个什么物事,你只消来同我待在一处玩耍就好了啊。” “……” 这鬼话她能信才怪! 宋山山沉默了。 梁姝与见她不说话,许是真的在意这件事,于是便同她说道:“我要请你,自然就不会让你为难,祝寿礼我也给你备了一份,到时候与我一同呈上去就好了。” 说完她又笑吟吟道:“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便写一个【寿】字送与我祖母吧,你的字写得好,我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宋山山没有反驳她,心里倒是有了主意。 写个寿字这个想法说不定可行。 宋山山想起她以前在网络上经常刷到,在闺蜜结婚的时候给她做个百喜图做新婚贺礼。 那么反过来,把百喜图换成百寿图,应该也是不错的吧? 到时候再裱起来,混在礼物堆里应该也不会很丢人。 离梁家寿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准备了。 宋山山心里默默认可了这个想法。 不然还能咋办,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谁让她穷呢? “行吧,那到时候我就等着你派车来接我了。” 宋山山故意把“派车”两个字咬得重了一点。 她承认,她有点小小的嫉妒。 没成想梁姝与看着她的表情,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逗得她直乐呵。 宋山山:…… 她知道梁姝与在笑她,但是!能不能不要笑得那么明显? 宋山山不想搭理这个神经兮兮的姑娘,转身准备出去,“行了,你忙吧,我出去逛一会儿去。” 梁姝与一愣:“我不忙啊。” 随即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又道:“你要出去逛街啊?等会儿再去呗,你的银子还没算呢。” 这句话成功止住了宋山山的脚步。 要死,最重要的钱还没拿到呢。 宋山山折了回来,重新换上笑脸,乖乖的在桌子旁坐下。 这变脸速度之快,让梁姝与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会戏法。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是把人给留住了。 梁姝与打开内室的门对外喊了一句:“阿铭,把这两月的账册拿过来。” 那账册她原本在看的,这不是刚刚宋山山来,她一时激动就把账册扔在外边了嘛。 阿铭来得很快,不仅把账册给带过来了,还把宋山山那五册原稿也一并带了进来。 他想的果然没有错。 梁姝与没有第一时间拿账册,反而是先接过书稿好生放了起来。 那稿纸明明是不值钱的草纸,在梁姝与这里倒像是珍宝一样,上好的宣纸也没见过她珍惜。 阿铭看宋山山的眼神更敬重了一些。 他也是识字的,也读过她的话本,只是压根没想到这是一个这么小的小娘子写出来的。 这宋三娘子的才学,可与她的年纪不相符啊! 也难怪二娘会这么看重她。 梁姝与收好了书稿,这才从阿铭手里接过账册走向宋山山。 “三妹妹,你瞧这些我做了标记的,便是上月十五至今日,你那些话本卖得的银子,我们这边的售价是一册书二两银子,上月你给了七册,本家书肆一共卖出去五十六册,那便是一百一十六两,六成就是六十七两二钱。其他州城的账册还未送回,还不知卖得如何,今日就只能先给你这六十七两了,其余的得等下月你来时才能给了。” 梁姝与指着账册上的记录一条一条指给她看,当面算清。 她见宋山山没有说话,以为她没什么意见,于是便对阿铭说道:“阿铭,去取银子来给宋三娘。” 其实…… 宋山山哪里是没意见啊,她完全是听懵了。 这一串话听得她云里雾里的,她数学本来就不太好,古代的账册她根本就没看懂,只能迷迷糊糊的点头应着。 直到阿铭把钱取来,她那个干扁的荷包终于鼓了起来她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十分震惊。 上次梁姝与还说梁先生不要脸,宋山山觉得她才是不要脸。 一册书的定价居然到了二两银子! 在昭州的时候梁先生的定价一册才八百钱,这可是翻了一倍不止啊! 难道这就是大城市的物价吗? 宋山山不是很明白古代的银子跟人民币的换算率,但是就以她之前在昭州,五两银子就能买到那头大黄牛来说,这口袋里的六十七两就是巨款啊! 没想到这么赚钱,她感觉她马上就要发了! 按这个情况再多写几个月,她就有底气养家了,这样爹爹也不用再到码头上做苦力了呀。 宋山山摸着腰间鼓囊囊的荷包,嘴角止不住的笑。 梁姝与算完银子,把账册放到一边,一抬头就看到了宋山山那不值钱的样子。 “瞧你那点出息,你那话本若是卖便宜了,那才是对它的亵渎呢。”梁姝与不以为然道,“走吧,你不是要出去逛街吗?我同你一起去啊。” 宋山山拿了钱正乐呵,也没在意梁姝与说她没出息。 人与人是不能相比的。 这六十七两对梁姝与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宋山山来说很重要啊。 起码,她赚得多了就可以让爹娘轻松些。 这一个月来,码头上的苦力活可是让宋长则憔悴了不少,一直坚挺的脊背都快被那成百斤中的货物给压弯了。 夏虫不可语冰,梁姝与没经历过这些,跟她说她也没法真正体会这种生活的艰难。 宋山山大人有大量,就不打算跟她计较了。 “走啊,还愣着干嘛。” 梁姝与见她待在原地不动,开口催她。 宋山山一脸疑惑:“去哪?” “去逛街啊!刚刚不是说了嘛,你都听哪去了。” “……” 宋山山:不好意思哈,给忽略了。 “你要跟我一起逛街?” 宋山山满脸复杂,跟她一起去?那她还怎么满城逛去观察商机? 果然,这街最终还是没逛成。 才走了三条街,梁姝与就累得不行了。 没办法,她也只好回书肆里,坐等着宋长则收工来接她。 第42章 你怎么亲自来了? 初五这日,宋山山换上了阿娘新做的衣裙。 上面是一件杏粉色有提花暗纹的直袖对襟上衣,下面是一件牡丹色百迭裙,衣襟和裙摆处都绣着蝴蝶戏花的图样。 整体上很素雅但又不一味的素净,再加上衣服颜色粉嫩嫩的,很衬她。 夏装清凉,衣服的料子比较轻薄,隐隐可见淡绯色的里衣。 不过这个时代对女子衣着并不苛刻,夏季人们图凉,也可以把衣襟敞开来穿,毕竟里面还有抹胸吊带,除了脖颈和锁骨,也不怎么露肤。 因着今日是参加寿宴,陆晚容特意把她打扮的喜气一些,还特意给她簪了两支珠花发钗。 这珠花是由一百零八颗小珍珠串成的小苍兰花形,做得栩栩如生,如真花一般,却又比真花更有光泽,三朵并在一起,低调又不失华贵。 这原是陆晚容的陪嫁,后来家里落魄之后,便一直压在箱底了。 原先日子艰难,他们夫妻二人当了许多东西,唯有她的陪嫁饰品,宋长则说什么也不许她当掉。 这珠花就是就这么留了下来,今日又重新拿了出来,戴在了宋山山头上。 巧的是那珠花也是粉白色的,和她这一身粉色衣裙很是相衬,并且花形也与她衣裙上的刺绣相照应了。 宋山山就跟一个福娃娃似的,乖乖的坐在屋里等候,旁边还放着那幅要送给梁家老夫人的百寿图。 那日宋长则来接她时,她给梁姝与留了一个详细的住址,说好了一早就会派车来接她的。 宋山山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场面,陆晚容不放心她,前几日开始就在教她各种各样的礼仪,生怕她出错闹笑话,被人看轻了去。 这会儿坐在堂前等车呢,阿娘还不忘抓紧时间给她补习。 “请问这是宋三娘家吗?” 院门外终于传来了询问声,期间还有驾车的声音。 应该就是梁姝与派来接她的了。 宋山山抱着裱好的百寿图率先走了出去,陆晚容也跟在她后面送她。 虽然只是来接宋山山的,但她总不能失了主家的礼数。 “咦?阿铭小哥,这种小事怎的还派你来了?” 宋山山走出去,发现除了一个驾车的她不认识,旁边坐着的阿铭她可是很熟的。 要知道这阿铭小哥可是跟着梁姝与的,没道理接个人这样的小事还需要他亲自来。 “三妹妹,早上好呀。” 车厢的帘子忽然被人掀开,露出一张清丽动人的小脸来,且那张小脸还笑吟吟地叫着她三妹妹。 “梁二姐姐!你怎么亲自来了?!” 如果说刚才见到阿铭她很惊讶,那现在见到梁姝与就是十分震惊了。 梁家老夫人的寿宴,她作为嫡亲的孙女,不说为了寿宴忙前忙后吧,好歹也应该陪在老夫人身边啊。 怎么还跑来接她了?! 宋山山觉得自己罪大恶极,有一种拐跑了人家的孙女的感觉。 “那当然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你想得紧啊。” 梁姝与咧着小嘴不着调的调侃道,前边的阿铭忍不住微微撇开头。 阿铭:…… 宋山山:…… 梁姝与看着她们吃瘪的样子,心里十分乐呵,正想再说两句,这才瞧见了宋山山后面还站着一个娘子。 这应该是三妹妹的阿娘吧? 梁姝与悻悻地收住话头,连忙下车朝她走去,在她面前站定,端端庄庄的行了一个女礼。 她今日穿了一身柑橘色绣金织锦长裙,脚上一双同色花边登云履,鞋尖上还坠了几颗珍珠。 因着她是主家,今日寿宴也算得上是半个主角,因此在打扮上格外用心,唇上一抹朱红,双颊微微泛粉,头上的首饰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庄重却不俗气。 这一个礼行的十分标准,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梁家姝与见过宋娘子,我今日来接妹妹前去参加家里寿宴,定会将妹妹照顾妥当,请宋娘子放心。” 梁姝与本就是一个气质美女,正经的时候很是大方持重,能撑得起场面来,纵然是面对长辈,也丝毫不见露怯。 原先没见到人时,陆晚容是很不放心的,现下见到了梁姝与,知道她就是与宋山山交游之人,心下安心了不少。 这女子年岁不大,但是能看出来教养仪态都是上佳的,宋山山同她待在一处,兴许还能学到不少东西,也能跟着多见见世面。 “梁二娘不必多礼,你们既还要赶回去参加寿宴,那还是早些启程吧,别误了老夫人的寿宴才好。” 陆晚容笑着说道,轻轻拍着宋山山的肩送她们上车,临了还不忘再嘱咐宋山山几句。 “知道了阿娘,我会早些回来的,一定不会惹麻烦。” 宋山山扒着车帘,告别阿娘。 随着车夫的一声“驾”,马车微微晃动,开始往回城的路上行走。 “三妹妹,我好羡慕你啊。”马车行走在路上,梁姝与双手托着下巴突然开口,“我虽只见过你爹娘一次,却能感受到他们对你的关心和爱护。” 梁姝与是个心细的女子,上月十五宋长则来接宋山山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着。 那位郎君明明很疲惫,但是一见到宋山山,眼底都有光了,对宋山山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 还有方才,她和宋山山说话的时候,宋娘子也是很温柔地注视着宋山山,那眼神里的关心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我的那对爹娘,同我祖父一样,就喜欢到处跑,一年到头来相处的日子都不到两个月,也就是逢年过节,还有像今日寿宴这样的重要日子,才能见到他们回家来。” 梁姝与撅着嘴巴,她不知道看着宋山山与家人之间的亲密,她有多羡慕。 “你说她们怎么想的,外面的世界就有这般好吗?好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在家里不管?”梁姝与的话就像是决了堤的河水,开了口就止不住,“平日里也就罢了,自我记事以来,爹娘从来没有陪我过过生辰,每年都是寄了一些金银首饰回来就打发了我,我觉得她们根本就不关心我。” 梁姝与越说越委屈,看向宋山山的眼神就更艳羡了。 然而宋山山:…… 家人们谁懂啊,她真的不是在凡尔赛吗? 前面听她说前半段的时候,宋山山还觉得挺同情她的,可是听了后半段之后,那点同情心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不好意思,共情不了半点儿。 第43章 寿宴 马车摇摇晃晃,行了许久终于在一座低调奢华的大宅前停了下来。 大宅门前蹲着两只大石狮子,门上只简单的【梁府】二字,告知众人这宅子的主家是何人。 那两扇赤红色的大门此刻正大开着,大门两侧分站着好些个小厮丫鬟恭敬地候着,为前来祝寿的客人们引路。另有主家和管事站在门口迎客。 宋山山撩起马车小窗帘子的一角,透过缝隙观察着前面的情况。 这竹溪巷里住着的大多都是世家权贵,平日里甚少开门,巷子里总是安安静静的。 但今日因着是梁家老夫人大寿,往来宾客众多,一时间各家马车都堵在了巷子里,无法向前。 即便是梁府已经派出了无数小厮在门前疏解伺候,但这门前街巷依旧堵的水泄不通,由此可见梁家宾朋之多,寿宴之盛。 “掉头,从侧门进。” 梁姝与也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颇为头疼。 她原想着宋山山是她特意邀请过来的客人,为表对她的尊重,要带她从正门进的。 没想到这会儿正门人这么多,不知道得等到何时。 只好先委屈宋山山随她一起从侧门进了,等日后再想个办法好生弥补她吧。 梁姝与觉得委屈了宋山山,而宋山山本人却不觉得有什么。 原地等待和换一个门走,让她选她肯定是选择换一个门走啊。 与正门处的盛况不同,侧门冷清了许多,但也只是与正门相对而言的冷清,因为这里也有不少人候着呢。 马车停在侧门,梁姝与领着宋山山往里走去。 因是自家二娘子亲自带着的,许多入门的礼节都免了。 梁府府宅地广阔,一路往内宅走,穿过了好几个半月形拱门,眼前骤然开阔,庭院中不仅有假山流水,院子各处都是各种名贵的花草争奇斗艳,竞相开放。 又绕过一个回廊,就来到了一个雅致的院子,这院子临水而筑,四周点缀着山石花木,堂前水池假山,扶树相接,古榆依石,幽竹傍岩。 堂北宽阔的平台一侧连着荷花池,如今乃是夏日,池里的荷叶莲花开得正旺,远远的便能闻得清香满堂。 池上还有一方琉璃水榭,水榭小而雅致,且视野开阔,乘凉饮酒或是赏月都十分舒适。 院子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是一条圆滑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堂当中摆着一个精细雕琢过的大理石插屏。 穿过插屏再行几步,便来到了院子的正堂,门上的一方紫檀匾额题着【观澜阁】三个大字。 方才一路走来,往来行走的仆妇们都匆匆忙忙的,可见其忙碌,到了这观澜阁就更甚了,不仅伺候的人多出了好几倍,每一个手上都不空着,虽忙却不乱,一进一出皆有秩序。 路上碰到了好些出来赏园子的宾客,各个脸上都喜气盈盈的,有认识梁姝与的都上前来同她见礼搭话,宋山山也跟在她身旁见了不少人。 往里走得近些,满堂欢声笑语便从正堂里面传了出来,想来这里便是今日寿宴女眷们相聚着说话的地方了。 宋山山暗自感叹,别说这辈子了,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呢。 她原先猜测梁家应该是有些家底的,但没想到是这么个有家底法! 就从侧门走到这院子的这段路程,她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个门,看了多少个庭院,穿了多少道回廊。 妈妈呀,她什么时候也能住上这么大的大别墅啊?? 她野心不大,哪怕只有一半大也行的! 宋山山想起她那幅百寿图,原本看着感觉还行的,现在再回头看…… 天哪,好寒酸啊! 宋山山:想逃…… 宋山山承认自己是土包子了,前边阿娘跟她千叮咛万嘱咐的时候,她还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 现下见到了梁家这场面,她可算是知道自己的眼界是多么狭窄了。 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山炮好吧。 宋山山现在只想跟在梁姝与后面装鹌鹑。 但这是不可能的。 就单单是站在梁姝与身旁这一点,就已经足够吸引众人的目光了。 她都能感受到好些夫人娘子们用探究的目光投向她了,并且行走路过的梁府下人也待她十分恭敬,给她行的礼几乎是同梁姝与行的礼一样。 这让宋山山感到受宠若惊,并且有点不自在。 她哪里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么多人来拜她。 话说这真的不会折寿吗? 宋山山的思绪已经飞出去了老远。 “我姝儿来了,你方才到哪里去了?我这都找不到你,快些过来,先见过这些夫人和姊妹们。” 梁姝与才走进这观澜阁,一个雍容尔雅的贵丽妇人便眼尖地发现了她,当下便笑着朝她招手。 宋山山小意地朝着那夫人看去,那妇人头上带着点翠金丝凤冠,两串上好的东海珍珠缀在额前,身上穿着一套黛紫色合领长衫,内里是浅紫色绣着风信子花样的抹胸,下身是一件渐变提花百迭,腰间两侧分别挂着个莲花纹样的玉坠子。 光看衣着和气度便已觉不凡,且她容貌姣好,面色红润,身量苗条,看上去还如二九年华的初嫁妇人一般。 这满堂贵夫人的情况下,她还能安坐主位,并且叫梁姝与时叫是十分亲密的“姝儿”,眉眼也同梁姝与有几分相似。 想来这位就是梁家的当家夫人——梁姝与的母亲了。 梁姝与听到这一声叫唤并不意外,她母亲说到处找她,不过只是为了请她来帮忙分担一下招呼客人的压力罢了。 梁姝与给了宋山山一个安心的眼神,牵着她往堂内走。 径直走到了主位前方,梁姝与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先是向梁夫人问安,又转过来朝着各家夫人们行了一个礼,道: “二娘今日来迟了,招待不周,还望各位夫人和姊妹们莫要怪罪才好,午时席上二娘定会自罚三杯,略表歉意。” 这一番话得体大方,一开口便先自己认了错,反倒让在场之人无从指摘。 好在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聪明人,没有哪个脑子短路要拿这个说事,大家一块儿说笑几句也就过去了。 “姝儿,你可算来了,阿娘我都快招架不住了,这一个个的可真能聊。” 梁夫人趁着大家说笑的空闲,扯着梁姝与咬耳朵。 说话声音虽特意压低了些,可是站在梁姝与旁边的宋山山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宋山山:我好像有点明白梁姝与的性子随谁了。 第44章 年年岁岁身长健 梁夫人拉着女儿好生抱怨了一通。 这些夫人们凑到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她除了应付她们之外,还要管着府里老夫人寿宴的事,实在是分身乏力。 “瞧您这话说的,我不过是出去了一会儿,去接我这宋家三妹妹,就这么一个时辰的功夫你就受不了了?” 梁姝与嘴上虽然在吐槽,但是却拉了一把宋山山到梁夫人面前,为她们二人引见。 “宋家三娘宋山山,见过梁夫人,梁夫人淑安。” 宋山山按照记忆里阿娘教她的礼仪,上前来跟梁夫人见了个礼。 梁夫人一愣,尚未反应过来。 她一年到头来多半时间都不在凌州城,竟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何时交了这么一个好友,还是个看起来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小娘子。 要知道梁姝与的性子是有些孤傲的,虽然平日里对谁都亲和,但仅仅是为了礼数,实际上她和那些人并不亲近。 纵然是与交好的几家姊妹们一同玩乐,却并不交心。 如今她对着这个宋三娘不仅亲切的叫着三妹妹,还抛下府中杂务亲去接她,梁夫人看向宋山山的眼神多了几分深究。 梁姝与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挑剔,能和这宋三娘这般亲近,她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于是只是笑着应下了宋山山的礼。 说到底,她不怎么了解自己的女儿。 “祖母那头现下都有谁在?” “你叔母在呢,还有你那位嫁去暨阳的那位姑母也刚进去不久。” 梁夫人轻叹一口气,老夫人如今是有了年纪的,受不得一屋子的人吵闹,只好让前来祝寿的人错开时间进去问安。 其余人便在这观澜阁里闲坐话家常,正是因为如此,她这个大夫人才不得不出来撑着场面。 要不然她作为长媳本该侍奉在老夫人左右的。 看着一院子的千娇佳人,她觉得还不如去伺候老夫人来得清静呢。 梁大夫人:待会儿一定要找个机会把我那弟妹给换出来! “母亲,时辰也不早了,那我便同宋三妹妹先去给祖母祝寿了。” 梁姝与朝着梁大夫人欠了欠身,领着宋山山出了观澜阁,又继续往宅子深处走去。 这一路上拱门、回廊、亭台上皆挂着红色的小灯笼,更显出了几分喜庆。 将将走到了老夫人所住的锦安堂,还未行到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真真说话声和笑声。 梁姝与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衣着,回头再次查验了一下自己备下的两份祝寿礼,把其中一份交予了宋山山。 而宋山山那幅百寿图自下了马车之后就是阿铭抱着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二人一同走了进去,屋内或坐或站着许多人,此刻正热闹的说着话。 上首坐着的梁老夫人一身深色寿文锦衣,头发斑白,但是看起来很有精神气,笑起来也十分慈祥。 梁姝与扬起笑容走向前来,恭敬地给上首的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嘴里喜声贺道:“孙女姝与来给祖母贺寿了,祝愿祖母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说着示意身后跟着的丫鬟将自己的贺礼呈上去:“这是孙女给祖母准备的贺寿礼,都是些寻常事物,祖母不要笑话我才好。” “你这丫头,也忒有心了。” 梁老夫人直笑道:“快快上前来,同祖母好好说说话。” 梁姝与也随之笑了,起身站了起来,却在原地没有走动。 宋山山知道该轮到自己了,连忙上前来照着梁姝与方才的样子行礼祝道:“小辈宋三娘,祝老夫人吉祥安康,多福多寿,年年岁岁身长健,负岁年年春草长。” 这厢宋山山的话语刚落定,阿铭这边就把她的贺寿礼呈了上去。 “好好好,真是个乖孩子,快起身吧,与姝儿一起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梁老夫人笑意不减,心里却因为没有想起来下面跪着的这位小娘子是谁而泛起了嘀咕。 凡是送上来的贺寿礼都会由老夫人贴身的人接过,拿到老夫人面前给她过目。 不管这礼送得好与坏,是否合老夫人心意,只是走这么一个章程,端的是“笑纳了”之意。 梁老夫人先后看过两人的贺礼,只是在看到那幅百寿图之时眼睛亮了一瞬,点头赞道:“这寿字倒是写得极好。” 往年来收到的寿礼无非就是金银器物,名花贵草之类的东西,鲜少看到像这样用心去做的。 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老夫人身侧的一个模样端庄的圆脸夫人也凑过去瞧,随即展颜笑道:“看来今日是这一幅寿图最合母亲的心了。” 又有一个长相艳丽的贵妇人应和道,“是啊,感情咱们今日备的礼是备错方向了。” 二人说着,那位圆脸夫人又笑着问宋山山:“这位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女眷?” 方才听她说好像了个宋三娘,但是听得并不怎么真切,记不起来是哪个宋家。 “回叔母的话,这是我的好友,名叫宋山山,家中排行三娘。” 梁姝与笑着替宋山山开口,答了那圆脸夫人的话。 宋山山见她叫着叔母,便知她是梁家二夫人,那么那位长相艳丽的夫人就是梁姝与的姑母了。 梁二夫人神情一顿,和梁大夫人刚才的表情如出一撤,看来她们都对梁姝与有了个交心的好友这件事情感到诧异。 好在梁老夫人不在意这些,觉得自己的孙女交了朋友是好事,特意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取出一个秀囊递给宋山山,算是她给小辈的见面礼。 梁老夫人这边正要让她们坐下一起说话,就见外面有人进来报,说是前边的席面都已经准备好了,请老夫人和夫人们出去呢。 “正好也说得累了,那咱们就一块出去走动走动吧。” 梁老夫人笑着起身,梁二夫人并着梁家姑奶奶连忙上前扶着她。 “三妹妹,待会儿你就坐在我旁边。” 梁姝与跟在她们后面,俯过身来对着她小声说道,那神情,好似宋山山不在她身边就能被谁吞了似的。 “知道了。” 宋山山学着她的样子小声回答她,这话说的,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能走哪去啊。 而且,不是还有阿铭呢嘛。 虽然说是席面摆在前边,但是宋山山一路跟着人流往外走,发现走了这么久依旧还是在内宅后院中,这后院里除了忙活的小厮,几乎都是女客,而真正的男席还在前院。 宋山山这下可算是知道世家大族的规矩有多重了。 第45章 坐到主桌去了 这厢宴席开始,便听得四周炮仗声响。 众人缓步走到花厅,直至坐下宋山山才明白梁姝与跟她说坐在她旁边是什么意思。 这是直接坐到主桌上去了…… 主桌上都是梁家本家的女眷,只有一个宋山山是例外。 这种怪异的现象或多或少的引起了在场女宾们的好奇与思虑。 她们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在私底下已经有人在打听宋山山的底细和来历了。 宋山山觉得她这梁府一日游跟进了动物园似的。 对,她就是那只被围观的动物。 “三妹妹,我原先忘了问你的饮食喜好了,所以也没有特意备菜,不知道你都爱吃些什么,你就将就着吃点吧。” 梁姝与给宋山山盛了一碗花旗参乌鸡汤,又是面带歉意地小声对她说。 然而宋山山看着这一桌的山珍海味,光是菜品就有十八道,其中还不包括甜点和水果。 宋山山微笑脸:你管着叫做将就? 梁二夫人心里知晓宋山山的那幅百寿图入了梁老夫人的眼,还在锦安堂时便对她多看了几眼,如今又看梁姝与这般看重她,心里又另有了计较。 “姝儿说得是,也不知你爱吃些什么,不过这道乌鸡汤还是不错的,特意吩咐了厨下用文火慢炖出来的,我们老夫人平日也爱喝这个,小娘子尝尝?” 梁二夫人对宋山山笑着说,又很孝顺的给老夫人盛了一碗。 宋山山也笑着点头应和,还未答话,就被老夫人抢了先:“你呀你呀,是不是我平日里太娇惯你了,都敢拿我打趣了。” 这话说得严重,可是看着老夫人满脸笑意的,便知道这是个玩笑话。 梁二夫人也知道老夫人没有生气,但还是同她告罪:“哟,瞧母亲这话说得,儿媳哪敢啊!这不是怕她们女孩儿紧张,儿媳说笑呢嘛。” 梁二夫人半真半假的撒娇,本就圆润的小脸一脸娇憨态,倒是让桌上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那位艳丽夫人——梁姝与的姑母也对着宋山山道:“三娘子不必拘谨,你是姝儿的好友,就把这当自己家也是一样的。” 宋山山连忙满口答应。 只有梁大夫人心里纳闷,她刚才不在锦安堂,自然也不知道锦安堂发生的事。 眼见自己的弟妹和小姑都对这位宋三娘十分和气,就连老夫人看向宋山山的眼神都带有几分慈祥,还不知道是何缘故。 她疑惑的朝着梁姝与看去,可惜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正和宋山山说话呢。 她有一种被孤立了的感觉。 宋山山埋头吃了一些梁姝与帮她夹的菜,见大家几乎都不怎么动筷,自己也不好意思吃得太放肆。 实际上这来参加寿宴的人,没有多少是为了吃这么一顿饭来的,大多数都是为了人来的。 人们都想着今日来的人不是清贵就是世家,趁着说话的空隙多结交一些人脉。 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些夫人们各有各的心思,便是在吃饭也不忘记“交朋友”。 宋山山看着她们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席面,心里直呼浪费。 这一顿饭吃得不尽兴,难怪以前看古装剧拍各种大小的宴席时,都没怎么见有人吃,那些餐食摆在面前跟摆设一样,原来这都是写实的啊。 眼看着大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饱食的夫人们都放下筷子坐着闲聊,也有三两相熟的聚在一起,信步走在庭院中消食。 宋山山看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快步到梁大夫人跟前耳语了几句,就听见她扬声道:“东苑那边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今日请的是咱们凌州城有名的双喜班,咱们这便过去吧。” 梁大夫人在这边招呼着,梁二夫人与梁家姑奶奶便扶着老夫人率先朝东苑那边过去了。 大家对听戏这件事情似乎很是热衷,又听今日请的是双喜班,心中一喜,相约着一同跟在老夫人后面走去,留着仆妇们将席面撤下去。 宋山山还没听过现场版的戏,当下也十分感兴趣,拉着梁姝与也跟在人群后面。 梁姝与喜欢宋山山的文采和性子,一向对她很纵容,即便是她现在拉着她小跑着过去,她也没说什么,要是换成别家姐妹拉着她这般不体面的疾跑,她估计都要冷脸了。 “哎呀!” 二人走出花厅正要往左拐的时候,在拐角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瞧着穿着打扮应该也是梁府里的丫鬟。 那小丫鬟手里端着茶,被她们这么一撞,茶水就都撒在了梁姝与的裙摆上,吓得那小丫头连忙跪下来磕头请罪。 梁姝与没有怪罪于她,只是挥挥手让那小丫头下去。 转头对宋山山道:“三妹妹,恐怕我要先回去换一身衣裳了。” 宋山山看着她扯湿了一片的裙摆,连绣鞋上都沾了一点,十分无奈,总不能让她穿着湿衣服跟自己去听戏,只好点头同意,“那你快回去换吧。” “那妹妹你……” “我在这里等着你一起啊。” 宋山山一脸无所谓,她只是对这个时代的戏曲感兴趣,但又不意味着她马上就要去听,晚点听也是一样的。 梁姝与点头,“那妹妹你就在园子里稍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又对一旁跟着她的丫鬟道:“去拿些茶水点心来。” 梁姝与吩咐完,就快步离开了,她这个样子让人瞧见了不好,得赶紧换一身。 今日梁府准备的东西很齐全,那个小丫鬟才下去了一会儿,就带着一壶茶和两盘精致的小糕点上来了。 宋山山拿起一个糕点,对身旁的两个人道:“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站着多累啊。” 那小丫头连忙摆手:“奴婢不敢,这不合规矩。” 宋山山很无奈,转过头来对着阿铭说道:“阿铭小哥,你也不敢?” 宋山山说这话本是为了调侃,梁家规矩大,阿铭今天跟着她们,但是都没怎么说话,宋山山很不适应。 不过阿铭听到这话,反倒是轻笑了一声,然后不客气地坐在了她旁边的石凳上,学着宋山山那样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对嘛!这才是她认识的阿铭嘛! 第46章 大哥哥和未婚夫 刚才在席面上都没怎么吃,宋山山现在吃起点心来可是一点儿也不客气。 反正人都往戏台那边去了,阿铭小哥又是熟人,又没人会笑话她。 然而…… “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一声不合时宜的男声响起,吃些糕点的宋山山差点没给噎死。 转头看去,便看到了两个十五六岁的男生正往她这边走来。 左边的少年一身白袍,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高高束起,一张俊脸仿佛精雕细琢过一般,一双浓眉下面却长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嘴角挂着笑容,温柔且明朗,阳光映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右边的少年也是一身青衣,袖子和衣襟处有竹叶刺绣点缀,肩宽胸阔,面如冠玉,两道浓黑有力的剑眉,双目漆黑,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方才的那句话就是那位白袍少年说的。 宋山山看着她们越走越近,一时间忘记做出反应。 这两个人是真特么帅啊,要是搁在娱乐圈最起码也是个流量小生吧! 怪道古代的人才十几岁就能看出来风华绝代,玉树临风。 宋山山原本不太能理解的,之前见到梁姝与时明白了一半,现在见到了这两位男生后就都懂了。 “小娘子,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 那白袍少年走到宋山山跟前来,微微俯下身来凑近她问道。 他方才在前院被人烦的闷了,好容易逃出来,没想到在这个园子里看到一个精致的小丫头坐在这吃糕点。 小嘴里都塞得鼓鼓的,原本就圆的脸鼓起来,再加上她讨喜的装扮,活像一个福娃娃。 看着在她面前放大的五官,宋山山脑子有点空,这边不是女宾席吗?这两个男生是哪里来的? 看着宋山山疑惑的眼神,旁边那个在他们一来就站了起来的阿铭朝着他们行了个礼,道:“这位是宋三娘,是二娘子请来的的好友。” “哦?宋三娘?” 白袍少年起了兴致,名字前面没有一大堆家世的点缀,只仅仅一个宋三娘的名字,还是梁姝与的朋友。 和他一同来的青衣少年原本只是远远的站着,并不与他一起胡闹,不过听到阿铭说到“二娘子”时冰冷的神情有些松动。 后又听说宋山山是梁姝与的好友,便忍不住看了她两眼。 “是的。”阿铭应了白袍少年的话,又转过身来告诉宋山山:“三娘子,这位是我们家的大郎君,那边那位是段家二郎。” 宋山山一脸懵逼的“哦”了一声。 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宋山山秉着遇到不懂的事情就少说话的道理,笑笑不说话。 不是有句话叫做多说多错嘛,她可不想惹麻烦。 “大哥哥,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梁姝与换了一身湖水蓝的裙装,怕宋山山在这边等的急了,几乎是一路快走过来,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了自家大哥。 梁姝与快步走到宋山山旁边,瞧见大哥站得离宋山山有点太近了,心下不悦:“大哥哥,我这位三妹妹胆子小,你可别吓到她了。” “三妹妹?” 梁臻与笑了一声,“你倒是叫得亲切,不过我可没有吓唬她。” 梁臻与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几下,他哪里有吓唬她了,反而是她压根就没搭理他好吧。 况且,她胆小?? 梁臻与表示保留意见,除了茫然和懵懂,他就没在这丫头脸上见过别的表情。 “不是要去听戏吗?” 青衣少年段二郎突然发声,止住了他们这场闹剧。 “嗯,三妹妹,咱们快过去吧。” 梁姝与牵起宋山山,拉着她往东苑那边走。 她刚才回去换衣裳已经误了不少时间,可不好再在路上耽搁了。 路上宋山山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两个大男生,悄悄在梁姝与耳边问了一句:“梁二姐姐,那位穿白衣的男子便是你大哥吗?” “是啊,怎么了?” 宋山山了然,这梁家兄妹的性子怎么都有点跳脱? 怎么说呢……就是性格与长相有点不相符啊…… “没事,我就问问,那他身旁那位是他的好友?” 刚刚听到阿铭说他是段家的二郎,可是宋山山对这凌州城的世家又不了解,她哪里知道什么段家。 不过作为十分热爱吃瓜的她,很眼尖的发现了这位段二郎似乎好像对梁姝与有那么点意思! 从见面那位段二郎就一直板着脸,就只有梁姝与来了之后他的表情才缓和了一点,这让她很难不怀疑。 梁姝与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去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后说出了一句很要命的话: “哦,他是我未婚的夫君,自小定了亲的。” “?!!” 宋山山瞪大了双眼,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搞到真的了??? 宋山山猛地回头看去,反倒把梁臻与给吓了一跳,随后又被梁姝与面无表情地拧了回来。 梁臻与忍不住皱眉:“这小丫头看啥呢?” 段鸿许摇了下头,表示他也不知。 宋山山脑海里自动脑补了个几万字的小说。 青梅竹马,自幼定亲,两家还是世代交好的世家,男主对谁都冷淡唯独会对女主动容,而女主是个阳光明媚、饱读诗书的才女…… 妈妈呀,这不就是天选男女主设定吗?! 宋山山:磕到真的了! 看到宋山山一脸激动的神情,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去了,就连挽着自己的手都微微用力。 梁姝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 宋山山忍不住呵呵直笑,还要摆着手说没事。 梁姝与不明所以,这笑得怎么跟捡了黄金似的。 几人一路向东走,过了一座桥,便听到了前方咿呀婉转的唱戏声和鼓乐。 戏台子是搭在东苑的园子里,直接是敞篷露天的,一眼望过去就能看人头攒动。 现下也不知道唱的是哪一出戏,只见几个刀马旦正在上面耍刀呢。 观众席中央正前方坐着老夫人一干人等,周围依次排开,围坐着各家的夫人和小孩,在外围也有一些男子坐着。 宋山山不欲挤上前去,梁姝与便让人重新搬了一张四方桌和椅子摆在旁边。 虽然离戏台子远了些,但是也能看得见听得清。 这桌子本是为她们二人准备的,没想到身后那两人也叫人去拿了两张椅子,毫不客气地坐在她们旁边。 宋山山:不是男女分席吗?? 第47章 出事了 八月十四这天,宋山山归拢了近几日写好的书稿,一册一册地叠放整齐。 窗外的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一窝燕子筑了个巢,每日都能听见燕子叫。 以前听老人说燕子筑巢是家和的象征。燕子到家里来也充分预示着家里将要有好的改变,带来丰收、好运、吉祥。 虽说不知是真是假,但是檐下多了几个小生命,也无伤大雅。 宋山山便没有理会它们,只当自己多了个天然的闹钟。 揉了揉写得酸胀的手腕,打着哈欠出了房间。 屋里陆晚容捧着簸箕,里面装着晒得半干的豆角,准备做成酸豆角用来下饭。 宋山山走过去,帮她一起把豆角装进罐子里。 “阿娘,明日就是月夕了,咱们家要做点什么吗?我明日进城时一并买回来。” 陆晚容沉思了一会儿:“买些瓜果,再买些面粉吧,阿娘晒了一些桂花,就给你做桂花糕吃怎么样?晚上做个兔子灯一起拜月娘。” “好啊!” 又要做灯了耶! 去年和爹娘一起做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一年了。 她做的兔子灯一直舍不得丢,即使不用也好好的摆在房间里。 她很珍惜这个她亲手做出来的手工。 可惜,离开昭州的时候随着房子一起被火烧了。 正好她明天去书肆交稿,到时候把祭月用的东西一并买回来。 阿娘种的豆角收成好,满满当当的装了三个罐子,宋山山拍拍手,把手上沾的盐末抖开。 忙完这个宋山山出去洗了手,准备吃午饭。 时间不早了,她还得去放牛呢。 眼看那头大黄牛又开始不停地用前蹄刨地,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还发出哞叫,想来是饿得烦躁了。 之前被它创飞那一幕还深刻的印在她脑海中,她可不想再次经历了。 看在它也是她们家的大功臣,就多顺着它吧。 “阿娘,我去放牛了哦。” 宋山山带上放牛的装备,去解拴在树干上的牛绳。 大黄牛煽动着耳朵,张着两个大鼻孔喘起粗气,表达它的不满。 宋山山乐呵道:“嘿!不服是吧,不服也得给我忍着!不然不给你草吃。” 她感觉她现在特别像是一朝得势的小人,迫不及待的开始耀武扬威。 没办法,她可是很记仇的。 宋山山牵着它往老地方走去,主要是那边还没开荒,不用担心这牛吃了或是踩了人家的庄稼。 要是有个mp3就好了。 宋山山心里遗憾道,手机她就不想了,放低要求想个mp3总成吧。 一边放着牛一边躺在草地上听着歌,想想就觉得安逸。 同往常一样,宋山山把牛带到山岭周围就松了牛绳,让它自己在附近吃。 寻了个平整的草地躺下,正想着小憩一会,不然一个人守着牛吃草时间有点太难熬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原先她以为是光线太亮了的缘故,可是即便是用斗笠盖在脸上把阳光挡住,她也没能如愿睡着。 宋山山郁闷的坐起来扯着草。 这叫什么事儿啊这是。 明明都困得直打哈欠,可是就是睡不着。 就在她再一次打了个哈欠后,她沾了泪光的眼角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在朝着她这个方向跑来。 眨巴眨巴眼睛,把眼里的湿意逼了出去,宋山山这才看清楚跑来的那个人原来是何天。 宋山山以为他又是无聊了来找她玩的,也就没有起身迎他,就坐在原地不动。 “三娘——三娘你快回家。” 小何天还没跑到跟前就叫喊了起来,又快跑了几步跑到宋山山面前,气都还没喘匀呢,就撑着膝盖对她道:“三娘,你快回家去,你家出事了!” 宋山山闻言猛地蹿起来,“什么?!出什么事了?” 宋山山声音一下子没收住,把何天给吓了一跳。 “你倒是说话啊!”宋山山见他不答话,急得上手摇他肩膀。 何天原本跑了一路就缺氧,这会儿被她摇的迷迷糊糊的。 “你爹受伤了,刚刚被人抬回来的,身上都是血。” “什么?!” 宋山山嗓子都破了,也顾不得问这许多,眼下只想赶紧冲回家去。 只是刚冲了几步又不得不折了回来,把牛也拉回去。 “三娘等等我啊!” 何天刚喘过来气,捡起宋山山因激动落在地上的斗笠,又开始往回跑。 回家这一路上宋山山的心都直怦怦跳,平时感觉就几分钟的路程现在却感觉格外漫长。 长得她恨不得长出双翅膀飞回去。 近了…近了… 宋山山靠近家门,就看见了几个人站在自家院子里,相熟的陌生的都有。 她把牛往旁边的树底下一牵,都顾不上拴住它,就往家里跑。 那几个人站在门口说事,宋山山能听到他们在说话,可是一她句都听不进去。 她扒开挡住她的两个人,直接往屋里跑。 她得先看看爹爹伤成什么样了,刚刚何天可是说了他是被人抬回来的,身上还都是血。 她可害怕了。 径直跑进爹娘的卧房,此刻床上躺着一个人,阿娘在床前站着,还有一个郎中模样的人坐在床边。 宋山山忽然觉得腿软,脚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往房间里挪。 她又想起了在昭州王三找来闹事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尚且有勇气走进屋里给王三一闷棍。 可是现在,这副场景莫名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好害怕看到爹爹重伤不醒的样子。 爹爹是她们家的顶梁柱,她没办法想象爹爹倒下了她和阿娘该怎么办。 靠在门口稍微缓了一下,手脚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 一步一步地朝着床边走去,每走一步心都会跳得更凶。 她看到了阿娘眼里含着泪,也看到了郎中严肃的表情。 心被揪得更厉害了。 “山儿也回来了。” 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宋山山险些没跪了下去。 抬头望去,宋长则那张干瘦的脸蜡黄,唇角泛白,脸上额上疼得直冒虚汗。 见到她还对她扬起一个微笑来,那笑容却是比哭的还难看。 宋山山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是醒着的。 宋山山连忙上山去查看他的伤口,虽然没有何天说的满身是血这么严重,可是猩红也染湿了他半个衣摆。 忍了许久的泪这一刻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第48章 摔下码头 猩红的血染湿了半边衣袍,下摆和裤子像是被什么洪水猛兽狠狠地撕咬过一般破碎。 裤子膝盖那一截被扯开了好大一个口子,鞋子和云袜已经不知所踪,露出里面翻张狰狞的血口来。 宋长则人虽然是清醒的,但是浑身都僵直不能动。 稍微一动就有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蔓延到全身,疼得他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这怕是伤到了骨头了,我看看外伤还行,但是这伤我看不好,娘子还是要请个精于此业的大夫来才好。” 那郎中轻轻捏了一下宋长则的小腿骨,就见他疼得咬紧了牙关,身上又冒出一片汗来,当下不敢再碰。 宋山山看着他皱着眉头,一脸沉重,心又沉了几分。 这个郎中她也见过,是住在村里老祠堂附近的野郎中,平时就是去摘摘草药,外加给村里人看一些风寒发热之类的常见病。 眼下他直言自己治不好,要让他们另请大夫来,宋山山听了反而觉得是好事。 起码这个郎中没有盲目自信,耽误宋长则的治疗。 宋山山也知道,如果想让爹爹好的快,就必须要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来才最合适。 “是,多谢刘郎中相助,这小小的谢意请您收下。” 宋山山擦了一把眼泪,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取出二两银子递过去。 “不不不,这太多了。”刘郎中把银子推了回去,“我也只是来看了一看,也没帮上什么忙。” 刘郎中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干瘦老头子,这辈子没成婚没子嗣,只在几年前不知从哪里收回来了一个药童,两个人相依为命过日子。 他们整日与草药相伴,日子也过得清贫,这二两银子都足够他们师徒二人过一个月了。 他匆匆被何有光喊来,但是看了一番之后发现自己帮不上,哪里好意思收人家的银子? “郎中先别忙着拒绝,我就算是找了更好的大夫过来,只怕人家也未必能在家里长待,我和阿娘都不懂医理,到时候少不得要麻烦郎中多来关照一下,郎中就当是受了我的请,可好?” 刘郎中思索几瞬,从宋山山手里接过银子。 “我这边只能给郎君先止了血,三娘还得尽快把大夫给找来,不然只怕越拖越严重。” “是,我知道。”宋山山点点头,又对陆晚容道:“阿娘别着急,你在这看着爹爹,我这就去请人。” 说完又看了宋长则一眼,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父女之间的默契让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明白彼此的心思。 此刻,无需多言。 宋山山才走出门口,何有光和那几个陌生的人就围了上来。 “三娘,如何?郎中怎么说?” 宋山山对着何有光躬了一下身子,“何伯伯,多谢你去叫郎中来,只是我爹爹怕是伤到骨头了,刘郎中治不好,我得到城里请大夫去。” “怎的会这般严重?” “这不是废话吗?人都从码头摔下去了,还被货物给压着,能不严重?” 那几个陌生人三言两语的争吵起来。 听他们的语气,应该是和宋长则一起在码头上做活的工友。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路把宋长则抬了回来,她也要谢谢人家的。 “宋三娘谢过几位叔伯相助,只是这是不是耽误你们在码头上的活计了?正好三娘要进城请大夫,叔伯们不如一起回去?” 他们帮着送人回来,宋山山已然很承他们的情了,又哪敢继续耽误他们? 况且她不在,陆晚容也腾不出手来招待这么些人,还不如先请他们回去,等日后再一一谢过。 更主要的是,宋山山想了解宋长则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她没时间在这里耽搁了,如果能在路上说清楚最好。 “这样也好,我们在这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等过段时间空闲了再来看望宋老弟吧。” 年纪稍微大一些的男子想了一会儿,觉得他们在这里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回码头多挣半日钱,到时候来看望宋长则时用来买礼也好。 “那走吧。” 几个大男人并着宋山山一行人快步往城里走去。 何天原本也想跟着,奈何被宋山山一个眼刀给杀了回去。 这路上,宋山山从他们的口中总算是知道了爹爹受伤的原因。 原来是那艘货船靠岸时,不知是系缆绳的人懈怠了还是系缆桩松动了,总之就是没系牢固。 近日江上的水浪又大又凶,船只都被拍得有些摇晃,就是这么不巧,宋长则从船上扛着货物下来时,固定着的缆绳忽然就松动了,船只和码头之间有了空隙,他一个踩空便直直的往码头旁边的石头上摔了下去,肩上的货物也压了上去。 这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绘声绘色地把那时的场景描述出来。 宋山山听得心惊肉跳,几乎都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 该说她爹命大吗? 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能捡回来一条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好在宋长则只是伤了一条腿,好好养上几个月应该会没事吧? 进了城门,宋山山就跟他们分开了。 她一心着急请大夫,一路上几乎是小跑着来的,平日里要走半个时辰的路程,她今日小半个时辰都不用。 她一路朝着城西那边跑,她记得凌州城最大的医馆就在那边,想来那里的大夫技术应该也是最好的。 - 梁臻与今日受好友的邀请去茶楼喝茶听书,待了没多久,便觉得没什么意思。 段鸿许一心只有科考,整日闷在书房里温书,没有与他同行。 才在茶楼坐了半个时辰,众人皆觉得无趣,这时有一个公子哥提议去找姑娘玩耍。 梁臻与看着他一脸ying荡的表情,心里很是不喜。 “我就不去了,各位好玩。” 梁臻与幽幽道了一声,径直起身离开,半点脸面也没给那些人留。 “呸,还真当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了。” 那公子哥被下了脸,心里很不爽,对着梁臻与的背影唾道。 然而一向恭维他的那群小弟这会儿竟罕见地没有说着他的话,于是他的脸不由得又黑了几分。 梁臻与走出茶楼,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心里有些懊恼。 跟这样的人出来玩,早知道还不如学着段鸿许一样,多在家里背几本书。 “回去吧。” 梁臻与兴致缺缺,摇着扇子对自己的书童道。 这时从他面前跑过一个女娃娃,看她行色匆匆的,还险些撞到了他。 他定睛一看,只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 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忽然收起折扇往手里一拍—— 这不就是寿宴那日的那位宋家三娘吗?! “宋三妹妹!请留步!” 梁臻与扬声喊道,果然前面的身影慢了下来,迟疑地回过头看。 “宋家的三妹妹,听姝儿说你们不是每月十五交书的吗?怎么今日就进城了?”梁臻与一边笑着一边朝她走进。 寿宴的时候他就见这丫头鬼灵精怪的,竟能让他妹妹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都与她交心,于是就多了解了她一下。 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还会写书,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今日难得碰见,他本来也闲着没事,忍不住就想叫住她调侃几句。 “三妹妹,你……”梁臻与走近,这才发觉宋山山的表情不太对,“你这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人在紧绷的时候就是不能松懈下来,宋山山除了刚见到宋长则的伤的时候哭了一会儿,后面就一直强忍着。 这会儿遇到了梁臻与,听到他关心的问自己遇到了了什么事。 宋山山的情绪一下子没绷住,眼角又开始湿润了。 第49章 小祖宗,你别哭啊 “梁大哥哥。” 面前的小丫头眼里泛着泪花,哽咽地叫了他一声。 明明看着满脸委屈的样子,却强制地克制住不让自己眼里的泪水落下。 “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梁臻与走近她面前,看见了她脸庞上还留着泪痕,不免皱着眉头问。 “没有……” 宋山山微微摇头,嗓子沙哑的不似她的声音,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 梁臻与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瞬间就变得手足无措。 “哎哟小祖宗,你别哭啊,不是被人欺负了那是怎么了?” 这大街上的,一个半大的小娘子当着他的面要哭不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欺负她了呢。 到时候他咋解释得清楚哦。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办法帮你还不成吗?” 梁臻与跟做贼心虚似的,想拉着她哄一哄,又不知道怎么下手,毕竟他亲妹自小就比同龄人成熟,他想哄都没机会。 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忽然叫他去哄一个女娃娃,他也不会啊! 梁臻与头都大了。 “阿钊,你来。” 梁臻与这时想起来后面还有个书童,一把将他扯上前来,推到了宋山山面前。 阿钊瞪大了双眼,一副“你不会哄难道我就会了?”的神情。 梁臻与将头撇到一边,当做没看见他的控诉。 阿钊:……好气啊!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三娘子,您遇到了什么事吗?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他说话的语调已经尽量放得很轻柔,循循诱导着她开口说话。 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在诱拐人口。 但是他也是自幼跟在大郎君身边的,往来接触的都是郎君的同窗和他们的书童来着。 哄女孩子这种事,他不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 好在,宋山山听到他的问话,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内里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以为自己能够镇定地去处理这些事情的。 所以她能冷静地和刘郎中等人致谢,安排好爹爹的工友,再跑到城里来寻医。 可是当有人来关心她时,她还是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梁大哥哥,我爹爹摔伤了。”宋山山强忍着鼻头的酸楚,“我现在得赶紧去医馆请大夫,先不跟你说了,我爹爹还在家等着我呢。” 宋山山吸了一下鼻子,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就要继续往前面的医馆跑。 她心里着急,恨不得立马出现在医馆里,不料手腕却被身后的人扯住,她不得不回头看着他。 梁臻与蹲下身来,把她眼角的泪痕擦干净,“三妹妹,你别急我和你一块去,我认得几个医中圣手,定会把你爹爹治好的。” 说完又回首对阿钊道:“你回府去牵辆马车出来,直接到前面的医馆找我们,要快。” 阿钊点头称是,知道这事耽误不得,顾不上行礼就快步离开了。 而梁臻与也牵起宋山山的手快步往医馆走去。 - “三妹妹别急,这位左大夫是凌州城有名的医师,同我家也有些渊源的,有他出手,绝对能治好你爹爹的伤。” 回村的路上,梁臻与见宋山山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 他不放心宋山山一个小娃娃来往奔波,于是去医馆接了大夫后,也跟着一起来了。 阿钊也忍不住劝她:“对啊三娘子,你也别太着急了,你爹爹一定会没事的。” 宋山山回过神来,她也希望爹爹能没事。 不是性命无忧的那种没事,而是健健康康的,一点腿疾也不要落下。 可是,她怎么能冷静得下来啊! “把车赶快一些。” 梁臻与见宋山山频频看向窗外,也知道她心急,于是挑开车帘对车夫说道。 “梁大哥哥,谢谢你。” 宋山山被他看穿心思,很是感激的看向他。 “没事,既然姝儿当你是她妹妹,那便也就是我的妹妹,你家里出了事,我这个当兄长的怎么能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 宋山山点了点头,梁姝与不仅是她的贵人,还是她的小福星。 车夫把马车赶得飞起,车里的三个年轻人倒是没什么,只是苦了那老大夫。 他感觉他这一身老骨头都快颠散架了,直到下了车还扶着车身缓了好大一会儿。 宋山山心里有些愧疚,只想着快点到家,却忘记这个大夫是上了年纪的,经不起折腾。 “我来帮您拿。” 眼见左大夫要搬他的药箱,宋山山立马狗腿子的上前讨好。 “三娘子,那能让您来啊,我来我来。” 阿钊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机敏,率先一步抱起药箱往院里走。 宋家这会儿来了好些人,住得近的和交好几家邻居都有人来了,光院子里就站了几个,估计是不好意思进屋里和娘子们挤到一处。 “三娘回来了。” 何天待在院子里一直看着门口,宋山山刚出现他就嚷了起来,引得众人纷纷朝她看去。 “三娘,请到大夫了吗?” 何有光拉开何天,走向前急切的问道。 宋山山点点头,指着左大夫道:“何伯伯,这位位是城西百草堂的左大夫,我先让他进去看看爹爹的伤。” “好,好,快去。”何有光连连点头。 宋山山正准备带人进去,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对梁臻与道:“梁大哥哥,你……” 他一路跟着她过来,总不好将他丢在院子里,可是屋里女子多,请他进去坐怕是会唐突了他。 “我进去看一眼叔父的伤。” 梁臻与替她做了决定,在街上的时候看她哭得这么伤心,都来了不看一眼伤势他也不放心。 “好。” 宋山山把人领进屋里,留下院里的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方才他们没注意看,看到那两个半大的少年郎,其中一个还抱着药箱,便下意识地以为是哪位大夫带过来的药童。 现在一看才发觉不对劲,哪有药童穿得比先生还好的? 没拿药箱的那个少年穿得一身锦衣,腰间环佩叮叮作响,那满身气度怎么也不像是个药童,就连抱着药箱的小童,穿的都是上好的棉罗。 况且那外面停着的马车,虽然外面不见有甚名贵装饰,但那车身用的可是上好的红木。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外面租借行的马车。 因着何家同宋家平日里走得更近,众人纷纷看向何有光。 这憨厚的汉子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懂。 第50章 伤到骨头了 屋里,陆晚容一直守在宋长则身边,怕他有个什么需要时她不在身边。 她知道外面有人来,可是她腾不出手来招待他们。 好在来看望宋长则的邻居们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进来看一下伤势,问候了几句就退出正屋来等着。 何娘子知道消息后早早就过来了,见屋里屋外都站着人,也不是个事儿啊,就主动帮忙招呼他们。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烧了热水、拿了凳子来让他们坐下来歇着。 椅子不够了就指使何齐回家里搬。 要说也是这宋老弟命不好,那码头上这么些人,怎么偏偏就让他给摔伤了腿呢。 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何娘子这厢还在暗自脑补,就见宋山山领了几个人进来。 “三娘啊,这是你请的大夫?” 何娘子先是看到了宋山山后面跟着的梁臻与和阿钊,心下惊疑。 哪有这么年轻的大夫? 这宋三娘不会是让人给骗了吧? 而且看这人长得油头粉面的,还穿得这么花里胡哨,说不准就是个诓骗女儿家的惯犯! “不是的大娘,这是书肆的东家,那位二娘子的哥哥。”说着把站在身后的左大夫给让了出来,“这位才是我请回来的大夫。” “哦~~” 何娘子看了看左大夫,又看了看梁臻与,若有所思。 难怪她看这位郎君长得芝兰玉树的。 “你们快进去吧,你阿娘和刘郎中都在里面呢。” “好,那我们就先进去了,还要麻烦大娘先帮我照顾着外面。” “没事的,有我看着,去吧。” 宋山山没再跟她客气,朝着她欠了个身后就领着人去爹爹所在的卧房。 梁臻与路过何娘子的时候也笑着对她颔首示礼。 这一举动反倒把她给整得不好意思了,只好讪笑着回应。 她真该死啊…… 怎么能把这样的翩翩公子联想成拐骗小娘子的江湖骗子呢? “阿娘,爹爹怎么样了?” 宋山山进到屋里就直奔床边。 听见声音,陆晚容呆滞的神情有了些波动,拿着手上的帕子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 “刚刚还醒着,这会儿刚睡过去。” 陆晚容轻声道,把床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只是眼神还盯着宋长则不愿移开。 “山儿?” 陆晚容的话音才落,宋山山刚走到床前,宋长则就跟有感应似的睁开了眼,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爹爹,我在呢。” 宋山山走到床头边挨着他,宋长则轻轻点了下头,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一般。 这时站在宋山山后面的梁臻与感受到有一股视线落在他身上,当即上前大大方方地行了个士揖礼: “小侄梁臻与,见过叔父。” “爹爹,这是桐木街寻墨书肆的少东家,梁家二姐姐的兄长,今日好在遇见了他,我才能这么快就请了大夫回来。” 宋山山轻声在他耳边补充道,声音虽然轻,但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多谢梁家小郎君了。” 宋长则听了直点头,勉强地扬起嘴角,拱手回了个礼致谢。 “叔父这真是折煞侄儿了,我家妹妹和三娘情同姐妹,我这个兄长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梁臻与一改往日不正经模样,郑重其事的说道。 “爹爹,我请了郎中来,让他先给你看看吧。” 左大夫应声走上前来。 宋长则受伤的腿因为要止血,已经包扎了起来。 但由于刚才宋山山去医馆请他的时候说明了有可能伤到了骨头,那势必要拆开来重新看过才行, 可是…… 左大夫环看了一下周围。 方才他就碰了一下伤腿,就看见陆晚容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那等会儿他还要碰骨头,她瞧见了还不得跟他拼命啊? 况且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操作。 “还是请诸位先到外头等着吧。”左大夫开口驱人。 宋山山和梁臻与对视了一眼,后者轻轻地点了点头,率先朝门口走去。 “那就麻烦左大夫了。” 宋山山说了一句,就拉着陆晚容的手随着他们一起退到外面去。 “我也是懂些医理的,不如就让我留下来给先生打下手吧。” 刘郎中对着左大夫请求道。 凌州城最大的医馆里出来的老大夫哎! 这么好的偷师……啊不是,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他怎么能放过呢? 左大夫扫量了他一会儿,左右他也没有带帮手来,有人帮忙总比没有要好一点,于是点头同意了。 直到出了房门,陆晚容还忍不住回头去看。 宋山山把她摁坐在凳子上:“阿娘,你就别太担心了,先在外面坐一会儿可好?” “就是啊叔母,这位左大夫是善于医治外伤的,叔父这样的伤患他也常有接触,叔母只管放心。” 梁臻与也顺着宋山山的话劝道,只是……没多大效果就是了。 陆晚容虽然很顺从地点了头,但是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神情就知道她没听进去,还一心挂念着卧房里面的情况呢。 对此,宋山山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爹娘之间的感情不是她能体会的,他们一起经历了家族的衰败,被族人驱逐,后又经历了丧子之痛,十年间几次背井离乡,最苦最难的日子都是他们互相支撑着对方过的。 这期间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宋山山无法想象。 所以现在她也不能对着阿娘说什么。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就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嘶吼声,即使咬紧了牙关也控制不住从喉舌处闷叫出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的,直听得人肝胆俱裂,伴随着捶打床板的声音,无一不叫人胆战心惊。 陆晚容“唰”地一声站起来冲到房门,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这时众人已经分不出心来说话,纷纷跟在她后面走到房门处。 就连在外头站着的几个男人也忍不住走了进来。 只见屋里的左大夫在给宋长则捏骨后,双手摁着他的小腿用他祖传的手法帮他的骨头正位。 那一瞬只觉得痛彻心扉,钻心刺骨般的疼都不足以形容他现下的感受。 双手不自觉地捶打着床板,试图能分散下身的痛觉。 一旁的刘郎中得到左大夫的示意,早在他动手的时候就摁住宋长则的上臂。 胳膊和肩膀虽然被固定不能动,可是下肢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将胸膛上拱,嘴里不住的嘶吼痛呼。 叫人看了不免阵阵心惊,仿若疼在她们身上一般。 第51章 告诉爹爹,我很爱你们 直至夜深人静,月上柳梢头。 这方小院才终于安静下来。 左大夫把宋长则的伤处理好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 因为要忍着痛意,宋长则硬是忍出了一身的汗水,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现在这个样子是没办法洗澡了的,陆晚容只好烧了热水来一点一点的给他擦干净身子,好让他能够舒服一些。 邻居们来帮忙,按理说是要留他们吃一顿饭的。 可是那时候她腾不出手,家里也没有什么好菜来招待他们。 邻居们也明白,他们谁也不是为了吃宋家的饭才过来的,于是看到宋长则的伤有了医治之后,就纷纷找借口告辞了。 连梁臻与都以夜晚不好行路为由,拉起左大夫和阿钊就开始跑路。 宋山山想留也留不住。 要说住在村里的好处约莫就是这般,一家有事,乡里邻里都会主动伸出援手,哪怕帮不上什么大忙,也会来关心问候。 况且自她们搬到这平安村之后,何娘子家就与她们家交好。 这不,她知道宋家估计是没心思做什么晚饭了,入夜的时候指使了何齐何天两兄弟来给她们送了面条。 此刻,宋山山正端着碗在爹娘的房间里嗦面呢。 宋长则的左腿伤得最为严重,小腿骨折加外伤,此外,大腿上以及右腿各处都有大大小小的擦伤。 左大夫先是给他的外伤上了药,绑上了绷带,再用几块木板子固定住左腿,嘱咐了不能动。 宋山山看着裹得比她腰还粗的腿,表情微僵。 这木板的作用估计是和石膏差不多,可是比起石膏来差远了。 石膏比较轻便,即便是不碰伤腿,偶尔走动走动也是没问题的。 但是他瞧着这木板,少说也有几斤了。 宋长则就是想动,估计也带不起这重量,反而会让伤变得更严重。 看来她爹这段时间都别想下床了。 “爹爹,你以后不要再去码头做工了好不好。” 宋山山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放下碗一脸严肃地看着宋长则道。 宋长则苦笑一声:“我这个样子,便是想去,也去不成了。” 宋山山摇头:“我的意思是,就是你的腿养好了,也不要再去了。” 陆晚容也希冀地看着他,发生这样的事情,她私心里也是希望他不再去的。 太危险了。 “爹爹,我是说真的。”宋山山见他不说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现在写书也能挣不少钱,养家不成问题。” 宋山山盘算了一下她手上的银子,如果没有什么大花销,单单算她们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的话,足以过到年底了。 况且她每月十五去书肆交稿,都会有收入。 养家,足够了。 宋长则端着面碗,良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上半身没伤到什么,是可以自己活动的,所以他说什么也要自己端着吃,不愿让陆晚容喂他。 简短的一个嗯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宋山山不明白他内心深处的想法,只好看着他等着下文。 可是,寂静的夜中,只有悉悉索索的虫鸣和几声吮吸苗条的声音。 直到把面都吃完,宋山山也没听到他再说一个字。 宋山山叹了一口气,沉默地收起碗筷拿出去洗。 在院里打了小半桶井水上来,倒进盆子里正准备洗,她就看见陆晚容做贼似的跟了出来。 “山儿……” 陆晚容犹豫地看向宋山山,又回头瞄了一眼她卧房的方向,手里拿着一方帕子不自觉地绞着,透粉的下唇被洁白的牙紧咬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娘怎么了?” “你爹爹他……”陆晚容终于放过了被她咬得发白的下唇,“你爹爹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自己钻了牛角尖了。” “你知道你爹爹的,他是个要强的人,方才你叫他不要再去码头做活,我也是认同的,只是他心里难受,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拖累了我们,山儿别生他的气可好?” 陆晚容下意识地用手指拽着帕子,说话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山山的表情。 宋山山看着笨嘴拙舌地给她解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又忍不住泛酸。 “阿娘,我没生气。”宋山山走上前牵住陆晚容的手,仰起头看她,“我从来都不觉得你们当中的谁会成为拖累,如果没有你们,我早就死在山里了。” “我那么说也是不想让爹爹太累了,怕他一心挂念着快点把伤养好之后继续做活,他伤的是骨头,不是想好就能快点好的,越是记挂着说不准越会适得其反。” “况且,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不分你我,只要能把日子过好来,谁出力不都是一样的吗,你说是吧阿娘。” 这一段话说得陆晚容直泛泪光,忍不住蹲下身来把她拥入怀里。 一定是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老天爷才会把这么好的女儿送到她身边。 不仅乖巧懂事,还十分聪明。 小小年纪就能挥洒笔墨自己挣钱,家里穷苦也从未听闻她抱怨过半分。 来往的邻居没有一个不夸赞她的。 “阿娘,你只管照顾好爹爹,有什么事情还有我在呢。”宋山山回抱住她,小手在她背上轻拍了几下,俯首在她耳旁说了一句:“告诉爹爹,我很爱你们。” 这话说得很露骨,也很直白。 古人大多含蓄,不会轻易言爱。 然而听了宋山山这话之后,陆晚容反而把她拥得更紧了。 晚风拂过,吹起她散落在耳旁的发丝,挠的宋山山的脸颊隐隐作痒。 宋山山揉了一把脸。 不是,到底是谁觉得这种场景会很浪漫啊? 陆晚容回房后,宋山山又烧了一桶子热水,打算随便洗洗。 她今天躺了草地,又一路跑进城里,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沾湿了又风干,她感觉自己脏兮兮的浑身都不得劲。 直到全部收拾完,已经是深夜了。 月亮中移,群星相伴。 宋家的三个人躺在床上,各有各的心事,谁也没睡着。 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第52章 她们家是有吃人的怪物吗? 次日一早,天才刚刚放亮,陆晚容就爬了起来。 昨晚上她担心碰到了宋长则的伤腿,整晚都是贴着墙根躺的。 脑海中涌出了很多事情,导致她翻来覆去也没能睡着。 于是天空泛起亮光的时候,她就爬起来了。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做早饭。 兴许让自己忙碌起来,就没时间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陆晚容洗漱好后,从井里打了一桶凉水出来,准备淘米熬粥。 宋山山昨晚也没怎么睡,听到院里有动静,立即就醒了。 “阿娘,早啊。” 宋山山揉着干涩的眼睛,顶着一头没有梳过的头发,几步噌噌噌地走到阿娘身边。 “山儿这么早就起来啦。” “嗯,睡不着了。”宋山山就着她打上来的井水,分了两瓢出来洗脸。 凉水过脸,宋山山感觉清醒了不少,仅剩的那点困意都没了。 “阿娘,我来烧火。” 宋山山熟练的捡起一坨干草,卷吧卷吧塞进灶台里面引火。 这么久以来,她和阿娘早已形成了默契,一个眼神就能知道要大火还是小火。 灶台旁边还立了一个小灶,现在在熬着昨天左大夫留下来的中药。 大火烧沸腾之后,药味蔓延了整个厨房。 坐在小板凳上给灶台添火的宋山山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开始发苦了。 她是个从小就吃不得苦的人。 先别说苦瓜了,就连芥菜她都觉得是苦的,从小吃不了半点儿。 现在光闻味道,她的眉头都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听左大夫说这是能够促进骨头愈合的药,有句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也就是说,宋长则最起码要喝上三个月。 宋山山咂巴咂巴发苦的舌头。 爹爹,祝福你。 - 吃完早饭,宋山山拎着菜篮,甩着钱袋子往村尾走。 她要去王屠户家买些肉回来,她爹的伤得多吃肉进补,光吃那清粥小菜好得了才怪。 该说不说,王屠户家不愧是村里有名的卖肉大户,几乎是鸡鸭鱼肉各种都有。 她远远的站在肉摊前面都能闻得到肉腥味和羊肉的膻味。 宋山山看了一圈,挑挑拣拣最后买了半扇排骨,买了块五花肉,又买了只鸡。 家里的那两只要下蛋的,舍不得杀。 其他也没啥可买的了,青菜她们家里都有。 再说了就算买多了也放不住,这会儿天这么热,家里又没冰箱。 王屠户看见这么一个小娃娃,一开口就要走了半扇排骨,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小娘子,你确定是要半扇排骨?吃得了这许多吗?莫不是听错了你家大人的话?” 宋山山坚定的点头:“是的阿叔。” 昨天这么些邻居来过来看望,又给她们家帮了不少忙,本来就应该留他们吃饭的。 只是昨晚家里什么都没有,不好开口。 今天她闲下来了,就想着中午请他们过来吃个便饭。 害! 这些都是人情,都是要还的。 王屠户手脚麻利地给她剁了肉,放进她的篮子里。 鸡也都是杀好了的,只是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就没给她剁。 王屠户看了眼四肢都没二两肉的宋山山,又看了一眼那个菜篮。 光是那半扇排骨都有十几斤了,更别说又加上了鸡和五花肉。 王屠户难得沉默。 这是哪家的大人这么不靠谱,叫个小娃娃出来买这么重的菜。 “云庆,你送这小娘子一趟。” 王屠户对着屋里喊一声,不久,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走了出来。 这男子长得同王屠户一般粗犷,但是眉眼更为清秀一些,一身的腱子肉。 他边走边摘下身上的围裙,往他爹的案板上一扔,走到宋山山跟前,单手提起她的菜篮。 “带路。” 这人凶巴巴的,连看都没看宋山山一眼,颇有一种你再不快点带路我就弄死你的感觉。 挨得近了,宋山山都能闻得到他身上残留着的血腥气,顿时一哆嗦,赶紧识趣的闭上嘴巴,走到前面带路。 这样的人她还是少惹为好。 她这条小命还没活够嘞。 这人长得高腿也长,一步可以赶上宋山山三步,吓得宋山山小跑着走在前面,生怕哪里惹得他不高兴。 到了小院,王云庆放下篮子转身就走,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不一会儿人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宋山山看得目瞪口呆。 敢情她们家是有吃人的怪物吗? 把肉交给了阿娘处理,宋山山去各位邻居家请人,还顺便在何娘子家摘了两节玉米回来。 嗯,排骨玉米汤。 宋山山美滋滋地往刘郎中家走去,今日要请的人中就属他家离得最远了。 等她领着刘郎中师徒两个回来的时候,何娘子她们离得近的几个都已经来帮着一起做午饭了。 周娘子家的孩子还小,离不得身,所以只有周郎君一个人来了。 他还顺带着从他们家的鱼塘里捞了一条鱼过来加菜。 “三娘,你是不是做冰粉了?” 何天用手挡着嘴巴,凑到她面前小声问她,生怕被人听到一样。 “是啊。” 宋山山嫌弃地跟他拉开距离。 之前她们在岭里摘得冰粉籽还有一些,她出门前就做好了放在厨房等它凝固。 就这么点小事,至于这么鬼鬼祟祟的嘛? “嘿嘿,我刚才跟着阿娘进厨房的时候看到了。” 何天咽着口水,他还记得上一次吃冰粉,滑滑的、甜甜的,特别好吃。 所以在厨房一看到,瞬间哈喇子就被勾出来了。 “冰粉是什么?” 刘郎中的药童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一种好吃的东西。”何天神神秘秘道,“荆芥你肯定没吃过。” “好吧。” 荆芥懵懵懂懂的点点头,这个师父没教过。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 “不好奇。” “……” 何天那张小脸跟便秘了一样,这刘先生的药童一点儿也不好玩! 旁观了这一幕的宋山山摇了摇头。 没心眼组+1。 “山儿,去把里面的桌子收拾一下,差不多可以吃饭了。” “哎!好嘞~” 宋山山进屋刚把桌子擦干净,正好第一道菜出锅。 又把椅子一一摆放好之后,宋山山这才去厨房弄何天心心念念的冰粉。 除了酒和茶,这个时代好像都没有什么饮品。 当然了,大户人家除外哈。 宋山山这才想着做点冰粉充当饭后甜点。 第53章 小财神送钱来了 酒足饭饱,多数人下午还要去地里干活,陆晚容便也没留他们。 刘郎中进去给宋长则看了一下伤,没见有炎症之类的,又说了几句之后,也带着他的药童离开了。 宋山山看着这一盆子的碗碟,欲哭无泪。 这得洗到啥时候啊! 她现在十分想念一次性碗筷! 算了,迟早都要洗,还是早洗早完事的好。 宋山山长呼出一口气,把袖子绑好来认命地投入到洗碗大业中。 “三妹妹。” 院外传来梁姝与的声音,宋山山抬头往外看,果然看到了她和阿铭从马车上下来。 “梁二姐姐,你怎么来了?” 宋山山没想到他们会到家里来,十分惊讶。 几下甩干手上的水珠,又从边上拿了块布随意地擦了擦,小跑着过去给她们开门。 “今日十五,我在书肆左等右等也不见你来,还是阿铭碰到了大哥哥身边的阿钊才知道你家出了事,这不,巴巴地给你送银子来了。” 梁姝与晃了晃手上的荷包,进门后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宋山山掂量了一下荷包的重量,眼睛瞬间就有光了。 救命!她真的好爱梁姝与。 这小财神还特意跑了一趟过来给她送钱,好贴心,好心动! 姐姐我可以! “我想着你现在肯定要用钱的,可是账本不方便外带,这银子是算好了拿过来的,等下次你到书肆的时候再去对账吧。” 梁姝与这会儿见她那小财迷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相信你,账就不用对了,不过还是谢谢你们特意来一趟,二姐姐辛苦啦。” “知道我们辛苦,怎么还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梁姝与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又指了一下后面的阿铭,“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来。” 宋山山朝她身后看去,果然看见阿铭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他们今天没有带车夫,是阿铭赶的车,刚才他们下车的时候阿铭又回身到车里拿食盒,这才落在了后面。 刚刚宋山山只顾着和梁姝与说话,都快忘记了后面还有个人。 “快进屋快进屋,你们要是早些时候来,还能赶上我们家吃饭呢。”宋山山带着他们正屋走。 可不是,她们来时她都还在洗碗呢。 阿娘也在收拾屋里的残局来着,也不知道收拾好了没有。 “阿娘,梁家二姐姐来了。”宋山山进屋对着陆晚容喊了一句。 陆晚容和梁姝与是见过的,所以她也没再特意介绍,只是介绍了一下后面的阿铭。 “梁二娘来了,快过来坐吧。” 陆晚容也是刚刚把屋里的东西归置好,屋里的桌子椅子都是干净的。 梁姝与对她行了个礼:“叔母客气,不如待二娘先去给叔父问了安,再出来一块说话吧?” 陆晚容点头,对宋山山道:“也好,那山儿带二娘去吧。” “好,二姐姐跟我来。” 卧房内,宋长则的腿伤着不能下床,只好半躺着靠在床头看书。 从前总有事情忙碌,因此不觉得时间是多么难熬的东西。 可是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便开始觉得度日如年。 好在还有书可以看,让他有了些许慰藉。 “爹爹,书肆的梁二姐姐来看你来了。” 进房门时,宋山山调皮地叩了三下,才开口提醒他。 因为男女有别,梁姝与走到离床约莫还有三步的距离时便停了下来,屈膝行礼道:“梁家二娘见过叔父,今晨听闻叔父受了伤,特意去库房里取了人参和阿胶来给叔父补补身子,还望叔父能早日康复。” 宋山山回头看去,果然看见阿铭从怀里掏出了个锦盒,里面正装着人参。 好家伙!藏得还挺深。 她们在门口聊了这么久的天硬是没告诉她。 光看锦盒就不便宜,看这珍贵程度,不会是五十年或者是上百年的老人参吧? 这她们家怎么受得起?! 宋山山正要开口,忽然就收到了梁姝与的一记眼刀,于是她默默地又把嘴给闭上了。 “今日原是月夕,我做了一些月团,想着也带来给叔父叔母还有三妹妹尝尝,叔父试试可还成吗?” 梁姝与不去看宋山山的表情,带着笑示意阿铭。 阿铭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阿胶和一碟子点心拿出来摆在床头的小桌子上:“这是我们二娘子一早起来做的,有桂花馅的,有枣泥馅的,还有酥油的,老爷您尝尝。” 盛情难却,宋长则捏起一个桂花馅的小月团,咬了一口,满嘴的桂花清香,饼皮软糯香甜,用料都是精挑细算过的,确实好吃。 只是一个吃完后,宋长则觉得让她们站在房间里也不合适,于是便对宋山山道:“山儿,你同梁二娘到外面去喝茶说说话吧,你们女儿家想来也有很多话要说,不必在这陪着我,我这屋里都是药味,没的熏着你们。” “好啊。”宋山山挽着梁姝与的手,“那二姐姐,咱们到外面去坐吧。” 梁姝与被她拉着,还不忘行了个万福:“那叔父安心养着,二娘先出去了。” “哎呀,走吧二姐姐。” 梁姝与无语地被她带着走,这丫头怎么心咋那么大呀,不是听阿钊说昨日她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吗? 直到被她摁坐在了凳子上,她都没有想明白。 亲爹都这样了,她怎么还能这么乐观? “叔母,我这带了些月团点心来,您和三妹妹尝尝?” 梁姝与从食盒最底下那层取出一碟子精致的小糕点和一个瓷瓶子,“这里面是桂花酒,我想着叔父有伤不能喝酒,就咱们几个喝吧。” 随着梁姝与的话音,阿铭也取了几个小盏子出来。 看着二人的默契程度,要不是知道梁姝与定了亲,她都要开磕了。 陆晚容坐在梁姝与对面不住的点头:“二娘有心了。” 梁姝与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言行做事面面俱到,进退有度,尚未及笄就已经十分能撑得起来,还能把偌大一间书肆管理得井井有条,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娘子的。 别的不说,宋山山跟她在一处玩她是一百个放心了。 她虽然对宋山山也很满意,但是山儿毕竟年纪还小,许多地方都透着一股孩子气,做事也比较随心。 她是在山里住久了,从前的事情都忘了不少,也教不了宋山山太多。 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物在宋山山身边言传身教,以宋山山的聪明程度,想必也不会学差了。 陆晚容现在看梁姝与是越看越喜欢。 第54章 闷声干大事 宋长则在家里安心养伤的这段时间,宋山山鬼鬼祟祟地在闷声干一件大事。 她在尝试着自己酿酒! 陈雅怡的爸爸、爷爷以及太奶奶都是个酒鬼,无酒不欢,每天吃饭都要喝上一碗家里自己酿的酒,所以她们家每年都会酿上各种各样的酒。 糯米酒、玉米酒、甜米酒、葡萄酒、捻子酒、马蜂酒…… 让她印象更深刻的,还是她爷爷泡的各种各样的蛇酒。 她老家有一个房间就是专门用来放酒的,里面就有几个大的玻璃罐是泡着蛇酒的,里面装着好几种蛇,即便是泡在酒里还栩栩如生一般。 每每她进这间房的时候都有一种被蛇盯着的感觉。 小时候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总会想着那些蛇会不会在她一转身时就冲上前来咬她。 至于她为什么有这个想法,还得从那日喝了梁姝与带来的桂花酒说起。 按照阿铭的介绍说,这桂花酒已经是上好的酒了。 想想也是,梁府里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差。 可是她喝了一小盏,苦得她直接痛苦面具,桂花香倒是没有喝出来。 这跟她从前喝的酒简直差远了好吧。 就这还是上好的呢? 宋山山没法想象这个时代的其他酒是怎么样的,上好的都这么难喝,那普通的还能喝吗? 对住惯了大别墅的宋山山来说,哪里还看得上这种小破庙? 所以她突发奇想,为啥不自己酿酒试试呢? 她五岁之前就是太奶奶带的,那时候的老人没什么文化,哪管什么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话,只要喝了没死,还能活蹦乱跳那就是能喝。 直到上完高中、出来上大学之前她都是和爷爷他们住一起的,每年爷爷酿酒的时候她都在,这么多年来就算没学会全部也学会了七八成。 现在她写书也有了不少稿费,试错的本钱有了,至于时间她也多得是。 之前她问过阿铭,这个时代除了制盐和制糖的工艺是被朝廷捏在手里的,但是并没有限制人们自己酿酒。 甚至于要是自己不会做酿酒用的酒曲,还可以去官府那里买。 宋山山觉得这个政策简直就是为她而生的。 她脑海里的故事很多,九年的义务教育可不是白上的,跟书肆说好的一个月五册书她熬两天就能写出来。 剩下的时间就全部用来尝试酿酒大业了。 哦对了,最近是秋收,好多人图省力来借她们家的牛车,所以她连牛都不用放了。 这不就是上天也在助她吗? 做酒曲她倒是也学过,但是自己做的话等做成也需要等一段时间,她等不了那么久。 这种事情就是要头脑一发热时就立马去做,不然时间久了,考虑太多反而会没有尝试的勇气。 宋山山挑了一天进城买了酒曲和要用的材料,准备从最简单的糯米甜酒先开始做起。 这种酒甜甜的又没什么度数,特别适合小孩子和女生喝。 而且制作方法简单,发酵时间短,用的器皿也少,这也是宋山山为什么第一个选择尝试做甜酒的原因。 只需要提前一个晚上把糯米泡上水,让糯米充分吸收水分,第二天沥干水分上锅蒸熟。 蒸熟的糯米饭盛出放凉后,加点水拌均匀,让糯米吸收点水分。 等到糯米饭降到只剩点余温,再把酒曲用水混合化开,倒入糯米饭里拌均匀,争取让每一粒米都沾上酒曲。 把糯米饭装进瓶子里,压紧实,中间挖一个到缸底的圆洞,密封起来发酵三天。 发酵三天就能出来很多甜酒,这个时候做出来的就是酒酿,既可以喝甜酒,也可以吃酒酿。 如果想喝酒多一点,那就三天后开瓶,倒入适量的水搅拌均匀,密封起来继续发酵三天。 想做桂花酒、玫瑰花酒或者其他花口味的,直接在蒸糯米的步骤加花瓣一起蒸熟;等出酒后就直接是花酒啦。 不过上大学后她没什么时间回家,就没喝过甜米酒了,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功。 苦苦等待的这三天,宋山山感觉她比即将入洞房的新郎官还要心急。 成败在此一举,希望不要让她太失望。 第一次就败得一塌糊涂的话,很打击她的自信心的好不好。 宋山山用木勺直接挖了一勺送到嘴边,先是闻了一下味道,没什么不对劲的才敢往嘴里送。 试一口酒生生让她做出了在试毒的感觉。 宋山山小喝一口,咂巴几下嘴巴细细品尝了一下味道。 跟从前她家里做的不太一样,甜味没有那么浓厚,也不知道是不是酒曲的问题。 但是和梁姝与拿来的桂花酒比起来好喝多了。 勉强算它是成功的吧。 宋山山装了两碗,端到屋里拿给爹娘。 她是从小喝惯了,所以觉得还行。 但是适合不适合这个时代的土着人的口味,她觉得有待观察。 “这是什么?” 陆晚容接过碗,看着里面的米水混合物,像粥又好像不是粥。 “这是甜酒。” “酒还有甜的?”陆晚容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这酒喝起来倒是不涩口,跟甜汤似的,但又带有酒味,喝着挺清爽的。” 真的有这般好喝? 宋长则见娘子连喝了几口,也起了好奇心,一口下肚,果然和他从前喝过的酒都不一样,解暑但是不会醉人。 “山山,你怎么会做这种酒?” 宋长则探究的目光投向了宋山山。 他们家没落魄的时候,在京都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但是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呃……” 宋山山很想跟上次做冰粉的时候一样,说自己是在书里看到的。 可是…… 她看的书都是从她爹手里来的,这种瞎话根本骗不了他呀!! 宋山山不敢和他对视,感觉他的目光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内心。 “如果我说,是我在梦里梦到别人教我这么做的,你信吗?” 宋山山硬着头皮胡说八道。 这总不能说是自己上辈子学的吧? 这话要是真说出来了,她说不定会被当做什么妖魔鬼怪给烧死嘞。 在这个封建时代,她不能确保没这种可能性。 好在宋长则的目光也只是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瞬,并未深究。 宋山山:妈呀,好险。 第55章 酒香 这两个月,宋山山就近取材,先后尝试着酿米酒和玉米酒。 还好她自己手上有点小钱,不然光是酿酒要用的器具她都买不全。 因为时隔了好几年,又是她第一次全程都是自己上手去做,好多细节都没办法掌控。 前面酿出来的酒她都不太满意,后面又改进了好几次,才终于让她感到有点小时候喝的那味了。 因为她说要酿酒,宋长则两个人也纵着她,这方不大的小院里时常飘着酒香。 这个村子不大,四面八方都住着邻居。 一开始有人好奇地过来询问,出酒后宋山山就直接装了一小壶送给他们试喝。 相近的几家邻居多多少少都喝过她酿的酒,到后来宋山山再酿时,已经有人厚着脸皮上门来买了。 他们这个时代的人喝的酒大多都是“酿造酒”,度数很低,喝几十杯都不一定能喝醉。 而宋山山做的是“蒸馏酒”,度数高了许多,而且酒香醇厚。 许多人喝酒不就是为了追寻那种微醺和醉酒的感觉。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喝过宋山山酿的烈酒之后,哪里还喝得进去那种没什么度数的酒? 他们没什么大追求,只是在地里累了一天了,晚上回来就想喝一杯小酒。 再次闻到宋家小院里传出酒香,村里的老酒鬼就按捺不住了。 因为酒烈后劲足,那是越喝越上瘾。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邻村都有慕名来买的人。 对此,宋山山当然是喜闻乐见。 她酿酒本来就是为了挣钱的,现在有人主动求上门,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现在先在村里试试水,等到她把路数都摸清楚了,再到城里面开个专门卖酒的酒肆。 别的不说,她对自己的酒还是有自信的。 到时候酒肆开起来,爹娘有了事情做,忙起来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养伤的这段日子,爹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失落和自责她都看在眼里。 她劝也劝过,到底没能消除他内心的郁结。 前前后后试了那么多次,宋山山也算是自成了一套酿酒手艺,待技术娴熟后,她就把酒的种类丰富起来。 这期间陆晚容也一直在帮她。 宋山山知道,其实阿娘才是那个心中有郁结的人,爹爹顶多就是因为自己受伤了,从而帮不上家里的忙而感到愧疚。 而阿娘呢,心里有一扇门一直关着,她自己出不来,也不会让别人进去。 这事儿从她们被迫离开昭州的时候她就知道了,阿娘还留在一双儿子因她而死的阴影里呢。 担惊受怕惯了,才会一遇到什么事情就会六神无主。 那会儿王三找上门,她们不得不烧了屋子离开,陆晚容就陷入了不停自责的心境里,一直觉得都是因为她才拖累了他们。 眼看着宋长则去码头给人当苦力,就连小小年纪的宋山山都有办法给家里挣钱,她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心里的自责便又增添了几分。 不过现在跟着宋山山学酿酒,每天忙前忙后的,生活变得很充实。 这种忙碌的生活,让她终于有自己也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的感觉。 心里的负担少了,心情也就好了。 在家养了两个多月,宋长则的腿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来走动,但是里面的骨头还没有好全,不能使力。 宋山山的酿酒大业他暂时帮不上忙,但是一个人在家里坐着也显得无聊。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收的那两个学生。 自从去码头做活之后,他在家待的时间少,只来得及教会他们认字。 虽然说让他们自己练了,也给了一些启蒙用的书让他们回去看,但是成果如何他还没有查验过。 正好趁着养伤,宋长则又重新当起了教书先生。 只可怜何齐何天,刚忙完家里的秋收,又过上了每天都要上课做作业的日子。 对何齐这种好学的来说还好,但是对于何天这种好动的人来说,让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练字简直就是折磨。 因此每次宋山山进出路过他时,总能看到他眨巴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 他几乎都快把“我想走”三个大字写脑门上了。 “山儿,这个快要装满了,你壶拿来了没?” 厨间,陆晚容正在喊她。 “哎,就来。”宋山山撇过头,当做看不见何天的暗示,跑进屋里拿酒壶。 直到宋山山出了门,何天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也好想出去玩。 哪怕是帮三娘烧火也行啊…… “快写。”何齐用笔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提醒他:“等会儿先生要检查的。” “啊!” 何天抱着圆滚滚的脑袋无能狂怒。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检查作业这么不友好的东西啊? 何齐也不理会他做作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把字帖推到他跟前:“你有这功夫,十个字都练完了。” 何天:……不想面对。 为什么三娘同他一般大,就已经会写那么多字,还会编故事。 而他,一看见字就觉得头疼。 小何天想不通。 - 忙碌起来的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空气中传来阵阵寒意,宋山山才意识到冬天真的来了。 她的身子抽条得快,去年的冬装已经穿不下了。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已经升起了暖炉。 阿娘扯了棉布,依偎在火堆旁给她们缝制冬衣。 “怕是要下雪了。” 宋山山停了笔望向窗外,云层被压得很低,整个天空灰灰蒙蒙的。 天气转凉前她一口气酿了不少酒,她的房间里面已经堆了不少酒缸。 现在天气不好,她干脆闷在屋里把后面几个月的存稿都先写出来。 她前几日已经去城里看了铺子,选了南街一家带了后院的,后面的小院不大,共有三间房。 她想着既然都在城里面开了铺子,那在城里也得有个住处才行。 景朝无宵禁,只要有客通宵达旦都是有的,若每日从村里往返太耽误事了。 但是买了间铺子又要买住处的话,她暂时还掏不出这么多银子。 也不是掏不出,只是想着酒肆刚开始不一定就能挣到钱,她手上也得留些银子傍身。 后面思来想去,干脆就挑了间带后院的的老铺子。 这铺子有些年头了,铺面有些老旧,而且还是在一个小巷子里的,宋山山要用它开酒肆,还得重新修缮过才行。 收了铺子换了房契后,宋山山就找来了人工按照她的要求重新修整。 这间铺面原本也是卖吃食的,所以好多地方她可以直接用无需改动,只是把破旧的地方重新装一下,再换上跟酒有关的元素就行。 宋山山算了一下,修整铺面和运输酒的时间包括在内,最迟年初,她就能开业了。 第56章 南街的酒肆 “我瞧着今年应该没有去年冷。” 陆晚容也停下手中的针线,在火堆旁烤了一下。 冬月天气凉,绣花针捏久了,手都有点僵了。 宋山山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兴许是吧。” 去年的冬天是她穿到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冬天,去年的这个时候早就下了好几场雪了。 她是南方人,从小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刚开始时还觉得很新奇很好玩,结果后面雪越下越大,都把路给封死了。 如果不是每天都要除去屋顶上的积雪,宋山山怀疑他们那间小木屋早就被压塌了。 就……还挺恐怖的。 “先别写了,休息会儿吧,来试试阿娘给你做的袄子。” 陆晚容把手上做好的长袄抖开,“我把你去年的冬衣上的兔毛给拆下来重新做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要说冬天穿裘衣是最保暖的,可是她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哪里买得起皮毛制品,他去年的还是宋长则在山里猎的。 去年的冬衣穿不了了,放着也可惜,陆晚容就把它拆下来缝到了新衣的领口处,这样子风也就吹不进去了,其他地方都是夹棉的。 不过今年没有去年冷,再屋里有暖炉,出门的话再加上一件厚披风也足够了。 宋山山试穿了一下,衣长至踝,袖口能盖住手背,衣领缘边是绣有红梅的眉子,背后还有个同纹样的补子。 外层布料选的是月白色的忍冬纹缎面料,在冬天里穿既显得活泼又不会太惹眼。 “三娘,你们女娃的衣裳都好好看啊。” 不爱学习的何天在陆晚容那句休息一会儿时就立马放下了笔。 看到宋山山在试新衣服,小手上前摸了一下她的袖子,一脸羡慕。 他和哥哥的衣裳就从来都没有这种精致的绣花,向来都是能遮体保暖就行。 而且都是耐脏的深色,他还没穿过像三娘身上的这种鲜亮的颜色呢。 “你说有没有可能,不是女娃的衣裳好看,而是你阿娘太忙了没时间给你们绣呢?” 宋山山端着一张芜湖脸无情的打击他。 毕竟她爹爹的衣裳也是挺好看的,那是因为她阿娘的绣活好啊。 何娘子每天忙得团团转,能空出手来给他们做四季的衣服就不错了,还刺绣? 做人不能太贪婪。 - 腊月,临近年关。 南街的铺子已经完工了,宋山山挑了一天风雪不大的日子去验收。 宋山山看着上方刻着【青山酒肆】四个大字的崭新招牌,心里有点小激动。 两辈子加起来的头一次创业经历,她承认她有赌的风险,希望不要让她输得太惨。 “师傅,麻烦您在这里给我再打上一排架子,对,就是用来放酒的。” 宋山山指着柜台前方的空地说道,虽然她这个酒肆主打亲民路线。 但是柜台后面她先前就想好了要弄一个酒柜,专门摆放好酒名酒,直接定向高端人群。 城中百姓虽然占比多,但是富贵人家的耗酒量也是不容小觑的,光是大大小小的一个宴席,就能去上好几十斤酒。 她有点小野心,想要平价的和高端的两手抓。 这个铺面不是很大,左边有两间隔出来的小房间,宋山山暂且把它当做雅间,然后除去柜台和酒架占了一个角,厅里拢共还能摆下六张四方桌。 想来富贵人家就算有来买酒的,来的多半也都是下人或者府里管事的,不会有主子屈尊来这么一个偏僻的小铺子里坐着喝。 所以有左边那两间雅间也足够用了。 巡视完铺子,宋山山又去后院看了看。 这三间屋子她计划着一间用来住人,一间用来存酒,最左边那间就扩到院子里弄成小作坊,平时也可以在这里酿酒,这样就不用从家里运过来了。 这个时代的马车不防震,酒缸又容易破碎,运输风险太大了。 看到从后院扩到了差不多和前面的铺子连起来的长长一间,宋山山进去转了一圈,很是满意。 这么宽,从发酵到蒸馏的整个过程都可以在这里完成。 她请的这批工人手脚果然麻利,人也老实,她中间来看过几次,都没见到有人偷奸耍滑或者偷工减料。 她计划着年关才能完成的工程他们硬是给她提前半个月就做完了。 这下只需把酒都运过来,再选一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开张了。 “大家都辛苦了。”宋山山绕回堂前,工人们都站在铺子里等她验收完,“各位师傅加工加点帮我修缮铺子,三娘不甚感激,马上就是新年了,三娘额外给师傅们准备了一个吉红,师傅们上前来取吧。” 宋山山从身上掏出了几个红色的粗线荷包放在柜台上,里面装着的钱都是一样的。 数量不多,只是图个吉利罢了。 这些工人在月初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全部工钱,没想到完工还有利是钱拿,当下笑得咧开了嘴,挤到柜台前争先恐后地一人抓起一个荷包。 “等年初酒肆开张,各位师傅都可以过来领一小壶酒,到时候师傅们若是空闲,还望能来捧个场。” 试问,有人能拒绝免费的东西吗? 反正这些师傅是不能,来了就能领,又不花钱,不要白不要啊! 几位工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笑道:“好,到时候我们一定来!” 出了铺子,回家的路上宋山山一直在想要不要招个伙计。 掌柜是一定要招的,而且还得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才行。 她现在家里的存酒挺多,足够开业后卖上一段日子,暂时是不用再酿酒了。 但是还不知道会卖得怎么样,如果卖得好、酒消得快的话,那她就得招人来教他们把那个小作坊给运作起来了。 专门酿酒的技术人员、前堂的掌柜和伙计、还得雇人雇车把家里的酒全运过来。 宋山山越想越头疼。 她在凌州城认识的人不多,一下子竟不知道去哪找那么多可以信得过的人。 去牙行吧,她去了解过,里面大多都是几岁十来岁的小丫头小童子,青年男子少有,她要的可是现下就能用起来的,而不是那种需要调教好几年的小孩。 宋山山揉了一下眉心,实在不行等过年的时候去梁家走一趟,拜年的同时再求梁二姐姐帮忙想个办法好了。 她一个人管着凌州的书肆,想必对这些也有了解。 第57章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腊月二十五,小雪,无风。 趁着天好,宋山山进城后,直接跑去请了行夫到她家把存酒都运到铺子里来。 她找人看过了,正月十五闹元宵这天正是个开张的好日子。 然而开张前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运酒这件最重要的事情也只好放在年前。 眼见离开张的日子都没有多少天了,她居然连掌柜和伙计都还没有找到。 但是如果正月十五没能成功开张的话,又要等上两个月,才能等到下一个黄道吉日。 宋山山不甘心。 想想她研究了几个月的酿酒技术,又因为要走通官府的经商许可,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最后买下这个铺子也是走访对比了好久的。 前前后后付出了这么多才得到这么个结果,哪里还忍得住再等上两个月? 她想着在铺子里等着宋长则跟行夫把酒运过来,就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他。 她得买上年礼找梁姝与去。 “三娘子!” 宋山山坐在铺子里苦等着,就看到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她铺子门口。 阿铭亮着一口洁白的牙齿朝她笑道:“三娘子,果然是你。” 宋山山惊呆了。 她的开市请酒帖还没开始送呢,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阿铭驾着马车,她就知道里面坐着的是梁姝与无疑了。 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梁二姐姐,你们怎么知道这里的?” 梁姝与掀开车帘,冷风吹进来,惹得她又把身上的裘衣裹紧了点。 阿铭搬了个凳子放在车旁,很自然的伸出手腕让梁姝与扶着下来。 “听闻南街有个青山酒肆准备开张,我猜是你,就想过来看看,果真是你!” 梁姝与下了车后就松开阿铭,直奔宋山山。 “嘿,你还真是神了,这都能猜的到。” 宋山山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娇声同她打趣。 说真的,要不是梁姝与定了亲,未婚夫她还亲眼见过。 她都快要怀疑梁姝与是不是有磨镜之好了。 不然怎么对她的事情这么敏感啊? 就因为招牌上有青山两个字,都能让她猜到这酒肆是她开的。 骗人的吧? “来都来了,进来坐吧,站在门口吹风干啥,不冷啊?” 宋山山转身准备进去,被梁姝与扯住了:“再等等。” “等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又一辆马车慢悠悠地驶进这条小巷。 驾着马车的是她认识的阿钊和一个陌生的小哥。 “宋三妹妹,好久不见。” 车帘一掀开,露出梁臻与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紧随着的就是段鸿许那张没什么表情波动的脸。 “梁大哥哥,段二郎君,你们怎么也来了?” 这是偷着空扎堆往她这跑吗? “听说你这有酒喝,那当然得来看看啦。”梁臻与下了车,大冬天的还拿着一把折扇,“三妹妹,你这小铺子弄得还不错嘛。” 梁臻与丝毫不见外地走进铺子里,自顾自地参观起来。 “你们来早了,酒还没运过来呢,就算脚程快,估计也还要个把时辰吧。” 宋山山把人全都请了进来,好在她刚才等得冷,自己在后院烧了壶热茶,不然就只能几个人干坐着了。 “无妨,我们也没什么事,等着就是了。”梁臻与没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最近一直被困在书房温书,人都快闷出病来了,好不容易能在年前放我们出来走动,来你这偷个闲。” 眼看宋山山满是不解,梁姝与笑着给她解释:“明年乡试他们就要下场了,家里怕他们玩物丧志,便少让他们出门。” 宋山山恍然大悟,就是高三学子要一心备考了呗。 不过…… 她先是看了眼梁臻与,又扭过来看了眼段鸿许。 前者萎靡不振,跟好几天没睡过觉一样。 后者精神饱满,还是和以往一样从容镇定。 同样的年纪,同样的被闷在家里温书,同样是要参加明年的乡试。 为啥他俩差别这么大呢? “三妹妹,你这是什么表情?” 耳边忽然传来梁臻与幽幽的声音,凉飕飕的,听得宋山山背后一凉。 宋山山朝他微微一笑:“没有啊,大哥哥你看错了。” “是吗?” 宋山山疯狂点头。 梁臻与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她,看得她越来越心虚。 不会暴露了吧? “山儿——” 门外阵阵马蹄声夹杂着宋长则的声音。 酒运过来了! “哎!爹爹。” 宋山山听到声音就仿佛像是看到了救星,撒腿就往门外跑。 再被梁臻与盯下去她就要忍不住了。 宋长则领着运酒的行夫停在铺子门口,原想着店铺没人,他们也就懒得绕去后门了,直接从大门搬进去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进来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几个人,心下一愣。 “梁家大郎和二娘也在啊,还有这位……” 宋长则看着段鸿许,他之前没见过这位小郎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还有这位段二郎。”宋山山在一旁给他补充。 段鸿许顺势起身给他行了个士礼:“小侄段鸿许,见过宋叔父。” 宋长则伸手止住了他的礼,看到外面还站了好些人,于是便道:“我们这铺子还空着,招待不周了,你们坐着说话,不必拘礼,我们先把酒搬进去。” 说完便出去指挥着外面的人把一车车的酒往后院搬。 宋山山也道:“哥哥姐姐们安坐,我忙完就来。” 这间酒肆是按照她的想法一手设计的,什么样的酒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什么酒应该摆在前堂,只有她最清楚。 于是她安抚完好友,也投入了指挥的队伍里。 在另一张桌子坐着的阿铭收到了梁姝与的一个眼神,当下会意向外走去: “三娘子,我来帮您,告诉我应该放在哪里就行。” 同他一桌坐着的阿钊和阿浩面面相觑。 不是吧?这么卷? 瞬间他们就觉得屁股下面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了。 不怕同行懒,就怕同行卷。 都是一块出来的,这家伙这么积极主动,这让他们的主子怎么看他们? 二人相视一眼,叹了口气。 行吧。 认命地撸起袖子加入了搬运工大队。 第58章 终于有了酒肆的模样 看着一个个装着不同酒的酒缸都放在了它们应该放的位置,这家小铺子终于有了酒肆的模样。 宋山山看着就十分有成就感。 这可是她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一步步做起来的,说是自己的孩子也不为过。 她可算是明白了那些演员啊、歌手啊把自己出色的作品当做孩子的感受了。 这都是她辛苦的结晶啊! 宋山山乐呵呵的拿了一瓶自己的石榴酒和一壶度数不高的米酒上桌来。 这一桌子未成年,可不敢给他们喝度数高的。 “酒来了,你们尝尝?” 宋山山把酒摆在桌子上,又去后面拿了几个小酒杯出来。 酒塞子一打开,两种不同的香气迎面扑来,一种幽雅而清香,一种醇厚而味浓。 梁臻与用手把瓶口散出来的香味往自己的方向扇,“好香啊。” “这个是糯米酿出来的酒,别看闻着香,但是喝起来还是挺烈的,后劲大,你们可不要多喝。” 宋山山一边介绍,一边拿起酒杯给他们倒酒,看到阿铭那几个也饶有兴趣地看向她这边,于是便说道:“把桌子并过来一起坐得了,反正就咱们几个,都是自家人。” 说完也不等众人有什么反应,就把自己这边的凳子撤到一边,等着他们把桌子并过来。 “搬过来呀?” 宋山山看着呆愣愣的几个小哥,皱着眉开口催促。 阿铭几个人纷纷愣住,迷茫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他们主仆有别,哪能坐在一处饮酒,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梁姝与幽幽然开口:“怎么?还等着三娘子动手替你们搬呢?” 宋山山眉头一皱,让她搬?多累得慌。 阿铭心中一喜,连忙说着不用,然后麻利的搬起桌子往他们这边一凑。 阿钊阿浩两个人见状也搬着椅子挪了过来,但总归是有点不自在。 宋山山满意的拍了两下阿铭的胳膊。 好小子,她就欣赏这样的。 加上宋长则一起排座来来,正好合适。 宋山山接着给他们倒上酒递过去,然后拿起石榴酒给自己和梁姝与倒了两杯出来。 “二姐姐,咱们喝这个。” 梁姝与接过酒杯,见与兄长他们喝的不同,于是便问:“这是什么酒?” 这酒颜色看上去粉中透红,看起来清亮有光泽,怎么看着也不像是酒。 原本拿了酒杯正要品尝的梁臻与等人听到这句话,也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是石榴酒,就是用石榴做出来的,味甜不烈,正适合女儿家喝。” 宋山山这边冲着他们解释,完了又悄悄在梁姝与耳旁补了一句,“这酒还有美容养颜,疏通经络,活血止痛的功效。” 待梁姝与明白过来她所说的意思,精致的小脸蛋微微一红。 看见宋山山已经拿起酒杯喝了起来,自己也忍不住好奇的抿了一口。 这酒的味道有些甘甜,还带有一丝丝的酸味,酒味浓郁,而且还保留了石榴的清香之感。 梁姝与细细地品了一下,入口后虽然有一点轻微的涩味,但是与以往她喝过的酒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有了这对比,梁姝与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喝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三妹妹,你莫不是天上的神仙被贬下凡的?” 梁姝与放下酒杯,以袖子掩口,附在宋山山耳边小声嘀咕。 宋山山一脸震惊的转过来看向她,伸手冰凉的小手在她额上探了一下,又反过来覆上自己额前。 “也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呢?” 梁姝与被她这操作弄得脸黑了一瞬,但依旧有理有据道:“如若不然你怎么这般年纪,就能写出这许多天上神仙们的故事,而且还知道诸位神仙在天庭的官职,我细细的分析过了,这可不像是胡诌出来的。” 说完又端起酒杯送到宋山山面前,“你如今还酿出了这许多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酒,你说不是我可不信。” 宋山山一时间有点沉默。 完了。 抄得太过了。 真不愧是她大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瑰宝。 这丫头以为她抄的那些神话故事都是她在天上亲身经历的。 特么的神仙被贬下凡…… 这比她是从异世界穿越过来的还离谱。 宋山山很佩服梁姝与的脑洞。 “我真不是……”宋山山正想着要怎么给她解释,忽然灵光一现,“不过说不定我真的有仙缘,这些都是我在梦里梦到,一位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教我的。” 宋山山面不改色的撒着谎。 梁姝与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良久,梁姝与才重新开口,“真的?” 宋山山坚定的点头,“真的!” 她们这边的动静有点大,那边坐着的几个男人一边端着酒杯一边好奇地看过来。 刚安抚好中二少女的宋山山一回过头来就对上了好几双眼睛。 “……” “怎么了这是?”宋山山硬着头皮笑问。 六个男人看着她左右摇头。 那动作整齐划一得跟培训过一样。 宋山山汗颜。 看来果然不能太出头了,不然她是从别的地方穿越过来的这件事迟早要被她玩崩。 “三娘子,这酒好喝是好喝,但是我怎么觉得我晕晕乎乎的。” 他们三个里年纪看起来最大的阿钊眼神迷糊的开口,手里还捻着个酒杯。 他们这三个随从,阿铭口齿伶俐,能说会道,阿浩不苟言笑,跟他主子一样沉默。 唯独阿钊长得最为高大健壮,常年累月给梁臻与扛书箱,两边的肱二头肌穿着衣服都能感受得出来有多粗。 没想到他居然是最先醉的那个。 这反差萌…… 宋山山都快要笑死了,“早说了这酒后劲大,叫你们不要贪杯吧?” 她还特意挑的度数没这么高的呢,这才喝了几杯啊就开始迷糊了。 然而阿钊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扯着阿铭问他:“阿铭,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话音一落,惹得满堂哄笑。 阿铭被他扯着袖子,脸都发热了。 这个阿钊,怎么喝醉了是这副鬼样子? 有点丢人怎么办? 阿铭黑着脸掰开他的手指,把自己的袖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然后默默地把凳子挪远一点。 下一秒,阿钊就伏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儿传开了轻轻的鼾声。 众人:??? 第59章 她也得买辆马车才行 这一顿酒喝得尽兴,到后面还清醒的已经没几个了。 宋山山和梁姝与喝的是果酒,不醉人。 但是梁臻与那几个就惨了,喝起酒来拦都拦不住。 到散桌的时候,就剩下宋长则、阿铭和段鸿许没醉了。 宋山山把他们送上车,阿铭驾着车把梁姝与兄妹外带一个阿钊送回府。 阿浩也喝得迷迷糊糊,苦了段鸿许只得自己亲自驾车回去。 宋长则的酒量是早年练出来的,几杯茶下肚酒就醒得差不多了。 他看天色还不算晚,打算买了年货再回家。 宋山山和他一起逛了集市,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堆,到后面租了辆马车送他回去。 她买了年礼,打算留在城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去梁府拜年。 原本打算是今天弄好铺子就去的,没想到梁家兄妹几个先找上门来了,就耽搁住了。 不过嘛…… 宋山山看着即将消失在街尾的那辆马车。 她也得买辆马车才行,不然去哪都要靠自己走的话太耽误事了。 以后城里村里来回往返的次数肯定不会少,买了车无论是她还是爹娘要过来都方便。 心里这么想着,原本打算回酒肆的脚步顿住,转身去了马车行。 有了挑选大黄牛的经验在前,宋山山这回学聪明了,她打算挑一头温顺听话、不会把她创飞的马。 不得不说,那次她被牛创飞,差点摔在牛粪上的阴影还是挺大的。 “小娘子,你看这一头怎么样?” 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带着她进马棚,指了一头肌肉结实,鬃毛还透着油油的亮光的枣红色骏马问她。 这马高大,宋山山还得仰起头来看它。 这感觉就挺不爽的。 宋山山翻了个白眼,“不好。” 她这纯纯是迁怒了,这马的颜色跟那头大黄牛很像,她看着就不顺眼,她才不要嘞! 说着自顾自往前走,把管事的抛在后面,自己看了起来。 棕色这头,感觉没精神气,白色这头,又感觉太骚包了。 视线最后落在了一头黑马身上,“我要它。” “这……” 管事的看着这小娘子指着那头黑马,心下犹豫。 人们通常不喜欢这种浑身都黑的东西,例如黑猫黑狗,认为不吉利,跟地府里上来的幽魂似的。 这黑马养在马棚里有一段日子了,来买马的人瞧都没瞧它一眼,这小娘子倒好,开口就指了它。 管事的思虑着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娘子,要不你同你家大人商量一下?” 原先这小娘子进来说要买马买车,他看着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料子,不像是平常人家穿的,便带她进来看了。 买马这样的事这小娘子或许可以说了算,但是她真要买一头黑马回去,只怕是难过家里人那关吧? 到时候买回去了不合意,又要找他来退岂不是更麻烦? “不用了,我做得了主,就要它。” 宋山山摇头拒绝,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刚刚一看到这头黑马就觉得很合她的心意。 而且,她迷信也是有针对性的,在新世纪“黑马”这个词可是个好词啊! 说不定她也会成为一头黑马呢。 管事的还想挣扎着再劝一下,可是宋山山已经不理他了,自顾自地往另一边走:“把马牵出来,再带我去看看车。” 管事的无奈,只能吩咐手底下的人把那头黑马给牵出来。 车身宋山山没打算买太好看的,重要的是要牢固。 最后她选了一辆青榆木的,车身外面无甚装饰,看起来很低调,要是不挂上牌子,绝对没有人能猜出是谁家的马车。 宋山山对此很满意,顺路在车行里请了个伙计先给她赶两天车。 不然能怎么办呢? 买了车没车夫,她自己又不会。 掌柜等人还没着落呢,她需要的人才又多了一个。 看来明日的梁家一行是必不可少了。 宋山山掏钱的时候掏得爽快,管事的心里高兴,大手一挥就指了个机灵的小子去给她驾车。 实际上,宋山山捂着空了不少的荷包,心里都在滴血。 “小娘子,咱们往哪边走啊?” 出了马车行,小哥坐在车头扬声问道。 “去南街。” “好嘞,您坐好咯。” 小哥吆喝一声,一打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路上,宋山山幽幽开口:“小哥,如果我请你过来专门给我驾车,你们车行会放人吗?” 原本笑嘻嘻的小哥跟平白被噎住了一般,给她来了个急刹车。 小哥咳了一声,“这样不好吧?” 宋山山也觉得这样不好,人家好心来给她驾车,她却想偷家。 “要不然我试试?” 宋山山想要人工想疯了,道德什么的可以往后放一放。 “那你就试吧。” 小哥当她在开玩笑,笑了一声,重新驾驶马车往南街走。 到了南街,宋山山指使他从侧门把马车开到后院里面。 宋山山下车来,掏出几个铜板当做小费给他,“明日辰时,你记得来这里接我。” 小哥接过铜板,挑了一下眉笑着,“行,我知道了。” 这人虽然看着流里流气的,但是胜在嘴巴严实啊,这一路上两个人聊着天,宋山山这边什么不该问的他很识趣的都没问,问他关于马车行的事情,他也只说些能说的。 她就需要这样的人! 看着这小哥离去的背影,宋山山还在盘算着能把人要过来的几率能有多大。 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够让马车行那边放人呢? 不然就砸钱? 看着天逐渐暗下来了,宋山山摇了摇脑袋。 自己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她哪有砸钱的底气。 算了先不想了,还是赶紧睡吧。 - 第二天一早,外面又开始飘起了雪,冷得宋山山不想出被窝。 又赖了一会儿床,她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 等她洗漱好,弄好一切打开院门,昨天的那位小哥都已经在门外等着她了。 “呀,你来这么早,怎么不敲门呢?” 宋山山看着他肩膀上都落了一层薄雪,应该是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 “不早了小娘子,辰时二刻了。” 小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顺手拍掉上面的雪,然后绕过宋山山径直走进院子里。 宋山山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能笑着装傻。 她昨天确实是跟人家说让人家辰时来接她的,是她起迟了。 小哥把车牵了出来,要送去梁家的东西宋山山都已经提早放在车上了,当下关上院门坐上车去。 “去哪啊?” 小哥拉着缰绳,只回了个头问她。 宋山山掀开车帘,“去竹溪巷,梁府。” “竹溪巷,梁府……”小哥小声重复了一遍,“您坐好,走咯。” 马车应声缓缓行了起来。 第60章 拜年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 行走在前往梁府的街道上,宋山山忽然想起来她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没名字,诨名癞子。” 宋山山疑惑,“为啥?难道你是个老赖啊?” 小哥觉得有被冒犯到,“你才是老赖。” “那怎么叫赖子呢?” 小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不是那个赖子,是因为我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头上长了一头癞子,所以后来就一直这么叫了。” 宋山山了然,“你说的师父是昨天的那个管事?” “对。” 宋山山哦了一声,原来这小哥是个孤儿,是被那个管事带大的。 了解到这个消息,宋山山心里萌生出了一个小心思。 孤儿啊……更方便她把人拐过来了。 “到了,下车吧。” 马车停了下来,宋山山撩开帘子一看,果然到梁府的正门了。 她连忙下车来,梁府守在角门的下人看到有人来,已经迎了出来,“这位小娘子,请问您找谁呀?” 宋山山掏出拜帖递给他,“我是来找你们家二娘子的,劳烦小哥通传一声。” 门童接过拜帖,“请小娘子先随我到屋里稍坐片刻,我这就让人进去通传。” 说完躬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山山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那人立马会意,“哦,娘子放心,这边会有人将娘子的马车领下去休整的。” 宋山山笑了一下,“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带的年礼似乎有些多,还得请小哥叫个人来帮忙搬一下。” 那门童小哥闻言一愣。 跟着宋山山一起来的癞子掀开车帘子一看,好家伙,三个酒缸子还有几个零碎的小包裹。 难怪他刚才驾车时感觉车身那么重呢。 门童回身叫了两个小厮过来,把这些酒都搬到了门房里,上了一壶茶给宋山山。 宋山山知道高门大户通常都有这个规矩,凡是客人上门,都是先在门房处饮茶待报的,得先去确认了主家的人有时间待客才会请进门去。 宋山山也不在意,昨天大家喝迷糊了,她也忘记了提前跟梁姝与打声招呼。 癞子提了她买的年礼进来,进了门房就四处张望走动。 宋山山看他站没站相的,忍不住道:“你就不能坐下吗?” 癞子看了她一眼,又是痞里痞气的笑了一下,扒着窗看着外面的庭院。 他被师父捡到之后一直学着养马,待在马棚的时间比他睡觉的时间都多,哪里见过这种高门大院,不得多看几眼? 这会儿叫他坐,他哪里敢坐。 宋山山见叫不出他,也懒得理,继续喝着茶。 大概坐了一刻钟,进去通报的人可算回来了。 那人朝着宋山山行了一礼,“小娘子,我们二娘子一早就去书肆了,方才已经派了人去请,还请小娘子再坐一会儿。” “无妨,你们且去忙吧。” 宋山山面带微笑地说着,她早就猜到了有这个可能性。 不过书肆离梁府也不算远,应该也不会等太久。 “三妹妹。” 梁臻与满脸困倦,打着哈欠走进门房。 他才刚起,就听到有人来梁府拜门,找的还是他妹妹,把人叫住一问才知道是宋山山,于是早饭都还没吃就先过来了。 梁臻与走到她对面直接坐下,“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来给你们拜年啊。” 宋山山的目光落到了他身后的阿钊身上,想起昨天的景象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钊小哥,你酒醒了?” 被她点名的阿钊,白净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耳根都有点发热。 醉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帮你回忆。 他今天早上爬起来的时候,就从大郎君院里伺候的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喝醉时做的事。 光是听他们的描述都让他感觉到十分羞耻。 没眼看。 他不想回忆。 当下哭笑不得,“回三娘子,已经清醒了。” 梁臻与揉了揉太阳穴,“三妹妹,你那酒也太厉害了些,别说他了,我都迷糊了。” 早上他起来的时候浑身没力气,就跟还醉着一样。 “是嘛,大哥哥,我可是又给你们送了一些来。” 宋山山噙着笑,用下巴指了一下角落。 梁臻与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几缸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不怪他,他人生头一次感觉到喝醉酒的感觉是多么的强烈,现在再看到宋山山的酒简直就是又爱又怕。 俗称:人菜瘾大。 “这么大手笔,应该不是单纯拜年这么简单吧?” 宋山山转了下眼珠子,这都被猜到了? “梁大哥哥真聪明,我的确是有事相求。” 梁臻与收了揉着太阳穴的手,撑着下巴感兴趣地问她,“何事?” 宋山山学着她的样子托着下巴,“大哥哥昨日去了我的酒肆,我那掌柜啊伙计啥的都还没有呢,这不是求上门来,想走梁府的门路寻些人嘛,不知根知底的我也信不过啊。” 梁臻与思索了一下,“这事儿你找姝儿没用,我带你去找我叔母吧,梁府现在是她管着家,用人这种事她比较懂。” “这……” 宋山山有些犹豫,虽然她有这个想法,但还是会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唐突了? “走吧,待会儿让人跟姝儿说一声让她直接去内院找我们就行。” 他们家的大郎君都发话了,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反正她原先也打算去请安的。 宋山山提上自己买的年礼,又指着其中一缸酒对阿钊道:“阿钊小哥,麻烦你帮我抱一下酒。” 这酒她是精心挑选过的,送给老夫人的、二夫人的以及他们兄妹二人的都是不同的酒。 三人拿着东西走出门房,宋山山想起来自己落下了人。 于是才刚踏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对着癞子道:“你先在这等一会儿,我办完事就回来了。” 宋山山没办法,要去找梁二夫人就要进内宅,他是外男,是不能进的,只能委屈他在这里等了。 癞子倒是没有多想,“去吧,要走的时候叫我就行。” 宋山山点头。 瞧瞧,多懂事。 找个时间去找马车行的管事商量商量把他要过来这件事真的可行! 第61章 挑选人才啦 “要找人?” 梁二夫人看到宋山山来拜年,心中欢喜。 她很喜欢这个喜欢乖巧聪慧的女孩儿,她膝下没有女儿,只有一双稚龄双生子。 她从前就是把梁姝与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现在又多了个宋山山。 梁姝与看人的眼光一向不会有错,她接触了宋山山几次之后就越看越喜欢。 只不过眼下宋山山提出的请求让她犯了难。 “要招伙计的话我倒是有些门路,是准保可以信得过的,只不过看账算账的掌柜有点难。”梁二夫人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解释道:“因为涉及到账本,好些做生意的信不过外头的人,所以担任掌柜的都是自家培养起来的。” 宋山山听到这里也有点失望。 难怪新世纪好多公司的财务都是老板的亲戚,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酒肆还有半个月就要开张了,她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让她自己培养一个人才出来? “你若是着急,我现在就可以去信让人把人带过来给你挑选,不过掌柜的还是要慎重些。” 梁二夫人好心提醒她,掌柜可是一间铺面的半个根骨,可不能像挑伙计那样随意。 “叔母,不如就先把人叫来,让三妹妹先把伙计选好了,其余的后面再打算。” 梁臻与替宋山山做了主。 他们昨日在酒肆里喝酒的时候就听她提到过正月十五就要开张了。 这么一算,招伙计这件事迫在眉睫。 至于掌柜…… 他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三妹妹,我记得姝儿书肆里的人有几个是懂看账的,你若不介意他们是梁家出去的,倒是可以让姝儿借一个去帮你先管着。” 宋山山眼睛一亮。 什么介意不介意,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梁姝与调教出来的人她肯定信得过啊,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给了。 等会儿梁姝与回来时她一定要好好问问。 梁二姐姐人美心善,想来一定不会忍心拒绝她的好妹妹的。 宋山山感觉来梁府求人办这件事真的是来对了。 就这么小半天不到,她的难题就基本上可以解决了。 梁二夫人叫进来了一个嬷嬷,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那嬷嬷就点着头出门去了。 “人还要一会儿才到,不如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梁二夫人拉着宋山山到一旁的桌子坐下,正叫人上些吃食过来。 梁臻与也没吃早饭,便也不客气地跟着一块坐下。 “什么人要来?叔母说的是谁呀?” 门外,梁姝与俏丽的身影缓缓走进来,一边笑着一边解开厚披风,挨在宋山山旁边坐下。 “姝儿回来啦,是三娘说要招些伙计,找我帮忙想办法呢。” 梁二夫人看着梁姝与和宋山山,笑着说道。 梁姝与闻言也跟着看向宋山山,“你那酒肆的伙计?” 宋山山点头,“是啊,二姐姐,我那还差个掌柜,不如二姐姐借我一个?” “说什么借不借。”梁姝与挥了一下手,满不在乎,“在我书肆里做活的,哪个没点本事,我给你一个又何妨。” 宋山山大喜,啊这? 这么简单? 两句话的功夫这人就到手了一个。 梁姝与回来之前,宋山山想都不敢想,甚至怀疑这不是在做梦吧? 这人说给就给,都不带犹豫的。 救命,她感觉她更爱梁姝与了怎么办。 说话间,几个二八年华的丫鬟人手端着一个盘子鱼贯而入。 就几十秒的功夫,空荡荡的桌面瞬间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点心和小菜。 “今日小厨间备的东西不多,你们就将就着吃一点吧。” 梁二夫人这厢笑着张罗。 看着这一桌子的早点,宋山山对她们口中的“将就”又有了新的认知。 大户人家吃东西讲究,细嚼慢咽的,刚吃完把碗碟撤下去,刚才出去的嬷嬷都已经回来了。 “夫人,人都在前厅候着了。” 梁二夫人点点头,对着宋山山道:“那咱们这就出去看看吧。” 在梁家三个主子的帮助下,她一共挑选了三个看起来白净壮实的年轻小伙。 至于为什么是白净壮实而不是憨厚老实。 宋山山有她自己的想法。 咳咳,主要是对着好看的人一般会更有食欲(不是)。 她现在酒肆刚起步,三个人足够用了。 她打算先带回去教他们一些简单的,等后面如果行情好的话再招一些专门培养酿酒工艺的。 这边选完人,宋山山又抱着酒去给两老夫人请了安。 还有最后一坛送给他们两兄妹的酒,就交给他们自己来分配了。 宋山山带上自己选好的人,又跑去书肆拐了个可以当掌柜的人才,给了他们地址让他们先回去等着她。 她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做。 “走,去马车行。” 宋山山提着裙摆上车,在进车厢时给癞子说了一句。 癞子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去那里干嘛?” “这你别管。” “……” 得不到他想听的答案,也只好认命的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驶去。 到了马车行,昨天接待她的那个管事见到宋山山一愣,还以为她是来退马的。 宋山山说了句有事相商,就和那管事的进屋里去了。 留下癞子一个人倚在门前一脸疑惑。 不多时,宋山山终于走了出来,那管事的又把他给叫进去了。 也就等了几分钟,癞子就咬牙切齿的从里面走出来,“你怎么做到的?” 他想不通。 明明这小娘子才进去了几分钟,就能让师父对他说让他以后跟在她身边做活。 这丫头居然是来真的。 他在进屋之前都还觉得她昨天说要把他要过来这件事情是开玩笑的。 结果就几分钟,他师父就不要他了…… “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啊。”宋山山贱兮兮的笑着说。 “……” 癞子:鬼才信。 “以后你就跟着我了,有想过改个名字吗?这个叫起来不好听啊。” 癞子没好气,“那你给我起个。” 宋山山想了一下,“叫阿添怎么样?添财进宝。” 它借鉴了梁姝与他们几个随从的起名规律,并没有要求要随主家姓,只是有个叫的昵称就可以了。 “阿添……” 这位流里流气的少年轻声念了一下,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行吧。” 阿添一脸不情不愿,要不是他嘴角是向上弯起的宋山山就信了。 第62章 开业大吉 招到了人后,宋山山关起门来培训了几天。 直到除夕她才想起来要回家。 这期间新招的人没地方去,宋山山只好安排她们暂住在扩宽的那间作坊里先住着。 宋山山还是思虑得太少了,一心想着要开酒肆要人,结果却没想到有了人之后还得给他们安排住处。 原谅她,谁让她还停留在新世纪的思维上呢? 新世纪的上班族好多都是自己解决吃住问题的,包吃包住的公司实在是太少了。 宋山山欲哭无泪。 还好扩出来的小作坊还没用上,可以暂时拿出来给他们先住着。 不然她就丢人丢大发了。 这院子还是得扩! 宋山山暗自想着,等下一笔钱到账她就去问问看旁边的铺子有没有要卖的。 她记得当初走访的时候,好像旁边那家也有想出手的意思来着。 酒肆坐落在南街桃花巷的第二间,宋山山说的有想出手的那间是第一间。 那间铺子和后院比她现在这间要稍微大一些。 如果能把它盘下来,那空间就足够充裕了。 可是吧,有个问题就是…… 钱啊钱啊!! 宋山山只恨自己的钱太少。 要说咬咬牙她倒是也能买下来,可是这么一来,万一要是酒肆里出了什么事,那她就支应不上了呀。 这真是个两难的选择。 所以她打算先苟一下,等着酒肆的第一笔收益或者是下一笔稿费到手了再说。 希望老天能对她优待一点,千万不要在这期间被人先下手买了去。 一心记挂着酒肆,这个年过得她有点心不在焉的。 不过今年过年的气氛倒是比去年好上了不少。 没有提起伤心事的沉重氛围,还有各家邻居前来贺岁拜年。 除了没有灯会可以给她闹,她去年幻想的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走街串巷拜新年等全都在这里得到了实现。 真好啊…… - 在家待过了初五,拜访完相熟的几家邻里乡亲,宋山山又回到了酒肆。 开张在即,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呢。 关于酒的知识她之前只是粗略的给他们讲了一遍。 她家的酒和别处的都不一样,她现在得去重新仔细地给他们再培训一遍。 不然别人来买酒,问他们都是些什么酒,和别家的有什么不同,什么酒喝了有什么好处。 这些他们都答不上来的话就搞笑了。 没道理卖酒的人都不知道自家卖的是什么酒啊。 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嘛。 于是这几天宋山山就重在给他们培训了,还会时不时的挑一两个起来抽查提问。 就连专给她赶车的阿添她都没放过。 指不定哪天人手不够用,别说阿添了,她都得亲自上场去帮忙了。 这事难讲。 初十这天,宋长则和陆晚容也赶过来了。 对于开酒肆这件事情他们也是既期待又忐忑。 十一这天一早,宋山山就把店里的伙计全都派了出去送了开市请酒贴。 梁家段家是必不可少的,除此之外她还遍请了凌州城的同行。 那些同行们来不来捧场,这就另说了,给他们送请酒贴也不过是给他们打个招呼罢了。 意思就是知会他们一声,这里也有一家酒肆要开张了。 剩下的就是和宋山山往来接触过的人。 举个例子,因为阿添的缘故,那家马车行的人也都在邀请名单里。 十四日这天,梁姝与和梁二夫人就各派了一个人来帮忙,怕她们人手不足照料不齐全。 梁姝与是真的照顾她,居然把阿铭给她送来了。 她这会儿要忙的东西的确是挺多的,明日一早开张前她还得先祭地。 是的,你没看错,是祭地而不是祭天。 这里的人们认为土地神主宰一方安宁的守护财神,能保佑家宅安宁,家代昌隆。 因此凡是修造动土、开张开工等大事件时都要择一个吉时来拜祭土地神,祈求得到他的庇佑。 她来回确认了好几遍祭祀用的材料,感觉自己都快紧张得神经质了。 她也不想封建迷信的,可是他们说土地神是财神哎。 这让她怎么拒绝? 正月十五这天天不亮,宋山山就醒了。 她好紧张,根本睡不着。 转头一看,与她同床的阿娘也睁着两只大眼睛呢。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爬起床来开始梳妆打扮。 祭土地神这么严肃的事,她们得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才行。 等她们两个人穿戴好走出房门,就看到了宋长则等人。 好家伙,原来不止她们紧张得睡不着。 看来大家都差不不多。 “三娘子,你看香案摆在这里可以吗?” 那掌柜的指着摆在院子里的一个简单的祭台问她。 除去东家三个,酒肆里就掌柜最为紧要了,酒肆的前途也关乎着他的前途,所以他对这些事情尤为上心。 宋山山对了一下位置,基本上差不多,于是就“嗯”了一声。 随着天际破晓,吉时已到。 在场的众人以宋山山为首,点燃手上的香举到额处,心中默念祈福。 然后挨个把手上香插到香案上面,撒了三杯酒敬土地神。 “大家伙儿都去忙吧,今日开业就全仰仗各位了。” 宋山山转过身来朝他们鞠了一躬。 现在天才刚亮,距离正式开张还需要晚一会儿。 这时候就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把一切都事先准备充分,这样才不至于在开业后手忙脚乱的。 伙计们应了一声,就各忙各的去了。 “还真是紧张啊。” 宋山山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忍不住笑着调侃。 阿添站在她旁边呛她,“原来你也会紧张?” 他的本职工作不是在酒肆内,这会儿酒肆没开业,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宋山山白了一眼他,“我也是人好吗!” 阿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哪里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辰时,酒肆正式打开门,挂上开业大吉的红布。 宋山山特意挑了几款酒香浓烈的酒摆在前面,用来吸引往来的路人。 才刚开门不久,梁家和段家的贺礼就送到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默契的把主家的牌子挂了出来。 好些路过的人一看梁、段两家的人都来了这个酒肆,心下也好奇地走了进来。 这行为无形之中又给酒肆拉了一波客人。 有站在酒肆前犹豫不决的,宋山山提前给肆里的伙计交代过,取个小盅子盛上一点先拿给他们试喝。 之前答应好修缮酒肆的工人可以来领取一壶小酒的,宋山山这边都有名单。 他们一露面,肆里的伙计就把提前备好的酒兑现给他们了。 那些工人是老实本分的,没想到真的能免费领取到这么好的酒。 直到出了门还不住的夸赞着这间酒肆。 又有不少路过的人循声而来…… 看着店里越来越多的人,酒肆里的伙计无一个不惊叹于他们小东家的营销套路。 第63章 笑得合不拢嘴 开业的热闹一直持续到晚上,直到夜深了人潮才算退干净。 阿铭和梁二夫人派过来的人也都还没好回去,和肆里的伙计们一起打扫着这一片狼藉。 掌柜的张建祥一手拿着账本,一手捧着算盘在算着今日的账。 今日来的人比他想象中的超太多了,这账本放在那里不算好,他心里就痒痒的。 他把算盘拨出了残影,给人一种再快都能抡出火星子来的错觉。 他看着手上的账本是越看越高兴,嘴角不自觉地咧了开来。 一个拿着扫把扫地的年轻小伙看到自家掌柜笑得合不拢嘴来,忍不住上前问他: “掌柜的,笑啥呢?这么开心。” 张建祥嘿嘿地笑着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笑得这么明显吗?” “……” “嘴角都快咧到头顶了。” 张建祥被他呛了一下,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美好心情。 “玉酝啊,你不懂,咱家今日赚大发了。” 张建祥拿账本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嘻嘻地转身进了后院。 去给他的小东家报账去。 被他敲了头的玉酝还在揉着额头。 什么赚大发了,明明是他们累惨了! 昨晚紧张得就没睡好,今天又那么累,他觉得他今晚一定能睡个好觉了。 “酒玉酝,发什么呆呢?快点打扫啊,还想不想早点回去休息了?” 看他傻愣愣的杵在柜台前发呆,另一个伙计忍不住催他。 酒玉酝是宋山山给他取的名字。 他们这三个是宋山山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没有名字。 宋山山就以酒为姓,分别给他们几个取了名。 刚刚催他的那个就是酒玉醑,还有一个叫做酒玉醅。 听小东家说这几个名字都是酒的别名。 几个年轻小伙做事情快,很快就把酒肆有收拾得整齐如新。 阿铭见这边已经忙完了,便带着梁府的另一个下人后院去跟宋山山告辞。 这三娘子真有能耐哈,鬼点子是真多。 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面都装的是什么。 难怪他家二娘这么喜欢她呢。 这句话在阿铭心里浮现了好多次,但是每次一看到宋山山的新操作,他就又忍不住拿出来感叹一次。 阿铭来的时候,掌柜的刚报完账。 宋长则和陆晚容听了掌柜的报出来的数目都惊了,唯独宋山山跟掌柜的一样乐得合不拢嘴。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啊,证明她还是赌对了。 不过这也就是新店开业的热潮,后面人肯定就没那么多了,到时候会进入到一种稳定期。 听到阿铭是来告辞的,宋山山连忙叫住他。 “两位小哥先别着急走,阿添,你去前堂把那三个玉叫过来一下。” 阿铭两人不明所以,但是三娘子叫他们先等一会儿,那他们也只能乖乖地站在一旁候着。 阿添出去了一小会儿,那三个玉就跟在他身后进来了。 “今日大家都辛苦了,掌柜的刚刚来报账,今日挣了不少,其中都少不了诸位的功劳。”宋山山说着从荷包里掏了几颗银子,“这算是咱们的开门红,每人二两,一人一个。” 宋山山把手上的银子递了出去,不过没人上手拿。 掌柜的和阿铭两个是不着急,阿添和三个玉是惊了。 二两银子! 有的人一个月的月钱都没有二两银子,这小东家居然就这么给他们了? 这才第一日,未免也……太大气了些。 他们这是遇上了个好东家啊! 不苛责不说,居然还有赏银拿! 阿铭见他们都不敢动,率先上前来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颗,“谢三娘子赏。” 余下的人见有人拿了,也蠢蠢欲动。 “快拿着吧,都是年纪不小的小伙子了,好好攒着钱娶媳妇儿。” 几人被她说得脸通红。 娶媳妇儿这种事情,他们这样的身份可没敢想呢。 阿铭两人告辞走后,宋山山也对自家伙计道:“都洗洗早点休息吧,今日你们都累了。” 说到休息,宋山山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些小伙子目前还住在小作坊呢,用木板搭出来的一个大长铺,只有各自的被褥是分开的。 实在是太简陋了… 宋山山细算了一下,如果后面几日的收益能跟今天的相差不了太大的话,再加上书肆的稿费,她就有底气盘下隔壁那一家了。 原本定好每月十五一手交稿一手付费,但是今天她酒肆开张,就跟梁姝与商量着后推了一日。 明日她挑个空去书肆走一趟,把稿费拿到手她也安心。 - 开业第二天,人流量比昨天少了一些。 但是鉴于昨日有一部分是拿了请酒贴过来的,所以今天也不算流失了太多顾客。 宋山山学着超市促销的套路,新店开业的前三日,前来买酒的人一律都给他们八折优惠。 仅限前三日,过时不候。 所以很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想要来占这个便宜,买酒的人倒也不少。 掌柜的认脸,看到了好几个面孔都是昨日就出现过的,猜测他们是昨天买了酒,回家尝了之后念念不忘,今日又来了。 因为要知道自己都是卖什么酒,宋山山给他们培训的时候,每种酒都让他们挨个品尝过。 这酒的味道是他喝过之后都忍不住赞的。 昨日新开业肆里太忙,梁段梁家都只是派人送了贺礼来就走了。 今日他们才派人来买酒,算是照顾酒肆的生意。 他们大户人家平时但凡有宴席,那酒水势必不可少,所以他们一下子就要走了好几坛。 掌柜的看着账本里又进了不少钱,嘴角的笑意又快抑制不住了。 宋山山做的酒品类多,男女皆可,老少适宜。 所以来买酒的女客也不少,几位伙计把宋山山教给他们的什么美容养颜啊,补水瘦身啊之类的说辞给她们说上一通。 有时候酒还没介绍完呢,这些娘子们就大手一挥,直接就称了几斤带走。 这干脆利落的,比那些馋酒的老酒鬼都还要爽快。 三个玉从来没想过,原来女人的钱居然这么容易赚! 高!这法子实在是太高太妙了! 他们小东家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第64章 拿下隔壁铺子 开业一周,再加上自己的稿费,宋山山成功盘下了隔壁的铺子。 看着已经去官府过了契的新鲜房契,宋山山止不住笑。 隔壁铺子的那对夫妻近两年一直在做亏本生意,都快入不敷出了。 他们打算关了铺子回老家发展去,因为急于出手,价格还比市价低了半成。 这也算是宋山山赚到了。 房契过了户,那对夫妻就马不停蹄的搬走了,屋里的东西都让他们给变卖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 这样也倒好,更方便宋山山打扫装修。 隔壁的铺子和后院都比她原来那间略大,但是原来的那边已经扩了个小作坊,干脆就把那边都留自家伙计住。 她打算把前面的铺子打通来合成一间,后院就挖出一个月亮门供他们方便走动即可。 为了区别两个院子,宋山山简单粗暴的把它们分别叫做南苑和北苑。 因为新盘下来的铺子更靠近南边,理所当然的成了南苑。 宋山山现在就正在准备搬到南苑去。 她们对住处的要求不高,所以只是把屋子打扫干净就住进去了。 北苑就留给伙计们住,不然男男女女住在一起总归是不方便。 但是前面的铺子她还要重新修整一下,把它装修成和酒肆一样的风格。 她计划着等这边都装修好了,最后一步再打通两边,这样子就能把影响酒肆营业的可能降到了最小。 打通后铺子的空间大了,宋山山打算在新铺子这边重新隔出专门招待贵客的雅间来。 原先酒肆靠左的那两间,离扩出来的小作坊近,用来存酒最为合适。 这样子后院原本用来存酒的那间屋子就空出来了,正好后院就可以全拿来住人。 宋山山的想法很美好,她觉得事不宜迟,趁着现在还没出正月,不用重新祭拜土地神,得赶紧开工。 上次修缮酒肆的那些工人她很满意,她也懒得再去物色新的人,直接又把他们给请了回来。 因为交流过几次,师傅们已经能跟得上宋山山的节奏了,有时候从她嘴里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他们也都开始见怪不怪。 而且上次他们来修缮酒肆时,宋山山给的福利多,而且也不拖泥带水给他们画大饼之类的。 这次再次合作,师傅们心里都有了数。 如果做得好的话,赏钱是必不可少的,说不准还会有其他福利。 思及此处,师傅们干起活来都十分卖力。 “三娘子,这马是养在你那边还是我们这边?” 酒玉醑他们几个也在重新整理着他们的住所,因为目前就他们几个伙计,住的地方大。 他们三个玉是一起从人牙子手里出来的,已经互相熟识。 所以在分屋子的时候他们三个就住到同一间屋子里,另一间留给掌柜的和阿添住。 虽然是三个人挤在一起住,但是和在牙子手上那段不当人的日子相比,已然很让他满足了。 他收拾完自己的住处,又主动去把小作坊给收拾出来了。 听说过不久这个小作坊就可能用上了,于是就把原先垫在床铺下的干草全部拿了出来给这匹黑马吃。 想着平日里肯定是东家他们用马车多,这才过来多问了一句。 宋山山想了一下,“放在这边养吧。” 他们那个院子住了那么多人,说不定要在这边酿酒后,还要再进来几个。 如果再放一匹马在那边占他们的空间,就显得她太不道德了吧? 而且她们南苑这边靠街,马车从她们这里进比较方便不说,还可以少绕一段路。 “你说,马能吃酒糟吗?” 宋山山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他一句。 她家以前酿酒后不要的酒糟都是混着糠一起用来喂猪喂鸡的。 马能不能吃,这她还真不知道。 酒玉醑没听明白,“您说什么?” “哦,没什么,对了,你们那边可还有什么缺的?如果有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我好及时置办。” 宋山山转开了话题。 她也是两辈子头一次给人当老板,疏忽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没人给她提醒的话,有的地方她估计都不会知道。 她这个老板当得太不称职了。 酒玉醑想了一下,亮着一口白牙笑着说:“没什么缺的了,一应用度我们那都有了。” 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挠了一下后脖颈。 他之前还在牙行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叫小二娃的,才卖出去没几天就被主家给打死了。 那日他被带去给人挑选时,他怕得要死。 直到和另外两个人一起被挑中,他们的心里都是十分忐忑的。 不过相处了几天后,他们就发现他们想多了,不是所有主家都是那么凶残的。 东家几个和掌柜的都对他们十分照顾,每天干的活也不算很累。 重点是待遇好啊! 开业那天宋山山给他们的二两银子,他现在每日都要拿自己贴身的帕子包起来揣在怀里呢。 这是他的第一笔存银。 “三娘子。” 酒玉醅也从那边跑了过来,这会儿他应该是在前堂当值的,现在跑来找她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果然,“三娘子,铺子来了位郎君,说是与你相识,找你有事相商。” 他跑得很急,直到说完都还在喘着气。 跟她相识的郎君? 谁啊? 梁家大哥哥? 宋山山想了一下,觉得不应该啊。 如果是梁臻与,那掌柜的肯定会认识才对,毕竟他就是梁家出来的。 那还能有谁?要跟她商量什么事? 宋山山一边想着一边绕回铺子去,心里想了无数个可能。 “段二郎君?!” 宋山山见到柜台前站着的翩翩公子,有点惊讶。 她刚刚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段鸿许,但是第一个就被她否定了。 毕竟段鸿许从来没有单独出现过在她面前。 就算是和梁臻与他们一起,他们两个也没有直面交流过。 而且以段鸿许的性格,也不像梁臻与那样自来熟,她刚刚都没敢往他身上想。 “二郎君今日怎么独自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三……三妹妹。”段鸿许不自然地开口,“确实是找你有事相商。” 一句话结结巴巴地说完,段鸿许耳尖都红了。 他果然不适合梁臻与那样的说话方式。 “那咱们到屋里谈吧。”宋山山指着一件雅间,“玉醅,上一壶热茶到这边来。” 第65章 段家长房 雅间内,宋山山和段鸿许相对而坐。 酒玉醅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端了一壶清茶进来。 宋山山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二郎君,咱们之间无需客气,有事你尽管说。” 段鸿许发现自己不适合梁臻与那样的说话方式后,也没有勉强自己。 重新换上适合自己的状态后,他一脸正经地开口:“三妹妹,是这样,我家长房的兄长三月初八大喜,现在家里人都在忙着大哥的喜事,腾不出手来。” “之前刚开业时买回去的酒,家里人试了都觉得极好,想从你这里定一批酒水,这里知道我与你相识,就把这事儿交予我来办了。” 段鸿许有条不紊地跟她解释,他也觉得家里人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实在是有点太胡闹台了。 这事儿事关着他大哥的人生大事,要是办不好还真不好跟家里人交代。 还好他是和宋山山认识的,不然他头一回领这样的大差事,怕是要丢人了。 “二郎君家里都要些什么样的酒?分别需要多少?如果能给出个定数来,我这边也好提前做准备。” 宋山山听懂了他的意思,于是直接开口问他。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啊! 不过还是得提前问好数量,要是要得实在太多的话她这也没有。 开业这几天已经把她的存酒消下去了不少,看来酿酒的计划得提上日程了。 “你这的酒烈,要不了许多。” 段鸿许难得笑了一下,他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日他们这一行人醉酒的模样。 啧,简直不忍直视。 他身后的阿浩似乎是有心灵感应一般,想起那日,他脸都开始发热了。 无他,主要是太丢人。 “至于要什么酒……”段鸿许思索了一下,他对这里的酒不是很了解,干脆直接摆烂,“你看着安排就好,各种酒都来一点都行。” 他也就喝过那日宋山山拿出来的那一种酒,就那么一小壶几个人分着喝。 结果才几杯下肚就差不多给他们喝趴下了。 哦不对,阿钊是已经趴下了。 这样的酒和以往他们当水喝的酒可不一样,自然不能依照以往的数量买。 “女客那边的话,不知上次你和二娘喝的那种不醉人的酒还有没有?若是有的话也要一些。” 宋山山偷偷瞥了他一眼,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原来还是很贴心的嘛。 还知道特意给女宾席要果酒。 “好,那依二郎君之意,我们应该什么时候送酒过去最为合适?” 段鸿许略微思索了一下,宋山山这边他是放心的,反倒是他家这会儿人多杂乱,万一哪个笨手笨脚的下人一不小心碰坏了可就不好了。 因此可见,早点送到也未必是好事。 “这事不必太过着急,提前十日送到即可。” 提前十日,也就是二月底前。 宋山山认同地点了点头。 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做一批糯米甜酒出来。 她这里剩的果酒不多了,正好可以用甜酒来补上。 到时候酒肆里也可以顺便出一个甜酒酿、甜酒圆子的新品。 最重要的是,可以借这个机会先教她的小伙计们学会做糯米甜酒。 这酒的发酵期短,出酒率高,制作方法也简单,只要他们几个学会了,随时都可以做。 而且大冬天的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甜酒酿,既可口又暖身不是嘛。 宋山山都佩服她自己的脑瓜子,又发现了一个新商机。 “三妹妹,那今日我就先交了定金,待后面酒送到府里的再从账房结余下的?” “成。”宋山山没跟他客气,这是行规,没什么好说的,“郎君跟我来。” 宋山山把他领到柜台处,让掌柜的先收他三成定金。 这事儿她不插手,公对公,私对私,公事上不讲个人交情。 定金一下,段鸿许知道她忙,送了张喜宴的邀请贴给她,请她去喝喜酒后就没有多留。 送走段鸿许后,宋山山去库房看了一下存酒。 高度的酒剩得最多。 他们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实在低,很多人试喝过后都没怎么敢买这种度数高的烈酒。 反而是中低度数的酒卖得最多。 宋山山有点头疼,她是有点太高估这个时代的适应能力了。 “阿添,走,咱们逛街去。” 宋山山朝着无聊到跑去跟黑马交流的阿添招了招手。 阿添回头看她,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知从哪里抽了一根干草放在嘴里叼着。 啧,跟个地痞流氓似的。 看来他师父也只是给口饭吃把他带大,没有刻意约束过他的言行举止。 “去哪啊?” 这绝对是从他嘴里说得最多的一个问句了。 这小娘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他都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宋山山路过他直接上车,“没定,随便逛逛呗。” 阿添都要被她气笑了,“行,你是主子,你说了算。” 酒肆里这么忙,这丫头居然还有心思去逛街。 宋山山说没定还真是没定,阿添驾着马车,走走停停的带着她走了好几条街。 不过阿添发现她每次叫停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每走进一间店铺都不是空手出来的。 看着快要塞满了的马车,阿添有一种想上前探她额头的冲动。 他很怀疑这丫头是发烧了还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搁这报复性消费呢? “行了,咱们回吧。” 谢天谢地,在他快要忍不住问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回到自家南苑,阿添停好了马车,主动把车里的东西卸下来。 “都搬到小作坊里去哦。” 宋山山回头跟他说了一句,就不管他了。 阿添甩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动手去拉车厢里的大麻袋。 ……没拉动。 阿添满脸黑线,她都买了什么啊?! 这么大一麻袋!这么重! 没办法他只好半个身子都探进,用双手扯出来,往肩上一甩,大步往北苑走。 宋山山在前面帮他打开小作坊的门,方便他进门。 那边车上还有东西,阿添放下这一麻袋,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搬下一趟。 酿酒的用具在小作坊扩建好的时候她就准备齐全了,这下她搬出了一个大木盆,准备提前一晚上把糯米给泡了,明天一早就教他们做甜酒。 这时正好酒玉酝路过,宋山山连忙叫住他,“玉酝啊,帮我打几桶水上来倒进这个盆里。” “哎,好嘞。” 他也不问为什么,三娘子让他做他就去做了,拿了个木桶就出去打水。 宋山山解开那麻袋糯米,准备把它倒进盆里。 嘿!也没拉动。 阿添进来时刚好看到她这个尴尬的模样。 “哎,我来我来。” 阿添一边偷笑一边放下肩上扛着的东西过去帮她。 呵,小弱鸡。 第66章 小课堂开课啦 第二天天一亮,掌柜的开了酒肆的门。 三个玉打着哈欠,洒扫的洒扫,擦桌子的擦桌子。 宋山山走进来,拍了两下手掌吸引他们的注意,“三位小哥先别忙,今日你们有别的事情要做。” 三个玉一头雾水,“三娘子,要我们做些什么?” “现下客人不多,我教你们做甜酒啊。”宋山山说完看着身后的宋长则:“爹爹,那前面就先交给你了。” 宋长则点点头,慈爱地抚了一下她毛绒绒的脑袋,“去吧,放心。” 三个玉这才反应过来,三娘子要教他们酿酒了! “真的?我们也学得?” 酒玉醑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问。 宋山山看向他,“为什么学不得?” “这……”酒玉醑摸了下后颈,这他也说不出为什么。 不过他知道东家的酒是独一无二的,有这样的技术,要是别人家,藏起来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肯让人学了去? 他们已经好奇自家的酒很久了,一直都不懂是怎么做出来的,怎么跟别人家的相差这么大? 现在他们就要去学了,哪能不激动。 三个玉跃跃欲试地跟在宋山山身后往小作坊里走。 掌柜的张建祥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们。 他其实也挺好奇的。 他手管着账本,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些酒有多么挣钱了。 “你若好奇,便也去看看吧。” 身后突然伸出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 张建祥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想到一下子没收住眼神,被东家给看出来了。 “这……” 他左右为难,又想去,但又要守着本职工作。 宋长则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顺势拍了他两下,“去吧,这有我看着。” 得到了东家的许准,他不再抑制心中那股强烈的求知欲,朝他行了个礼后就快步往小作坊走,生怕慢了会错过一丝半点。 “这是我昨晚泡好的糯米。”宋山山指着地上的大木盆,从里面捞了一把米在手上,“做糯米酒的话我们最好是挑这样的圆糯米,圆糯米比起长糯米来说做出来的酒会相对甜一些。” 宋山山站在中间,几个人把她团团围住,恨不得把眼睛瞪得再大一些,好看得更清楚。 “把糯米用水泡着,目的就是为了让糯米能够充分的吸收水分。”宋山山说着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几粒糯米轻轻一碾,“跑到像现在这样能用手指碾碎就可以了。” “接下来就是把泡过水的糯米沥出来,把表面的水分沥干,你们谁来?” 宋山山看着站在面前的几个大男人,能让他们动手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动手的。 “我来我来。”酒玉醑迫不及待地举手。 旁边宋山山已经备好了好几个圆筛子,上面铺了一层粗麻布,确保沥水时米不会流失。 酒玉醑虽然很积极,但是宋山山泡的米有点多,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弄好的,于是剩下几个包括阿添和掌柜的都一起上手帮忙了。 这都是他们吃饭的技术啊,哪能不积极? 糯米沥干水分也需要时间,即使宋山山备的筛子多,每个都只装上薄薄的一层,也得需要二十多分钟才行。 在等待的时间里,宋山山就让他们先把等会儿用到的蒸笼和后面用到的酒缸先清洗干净。 宋山山抓起一把糯米摸了一下,感觉差不多了,就让他们把米盛到蒸笼里铺匀称,用筷子戳了几个孔后,开始蒸米。 她这两个灶台一起开工,才勉强把米都蒸完。 “蒸米这边没什么硬性要求,只需要把米蒸熟了就好了,也不用蒸得太过,熟了就行,你们要是把握不好时间的话,就打开来自己尝一点,熟了就褪火。” 众人都听得很仔细很认真,烧火的那两个虽然手上动作不断,但是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宋山山的。 这多么重要的知识啊! 他们恨不得拿出纸笔来一一记下,等回去后再反复观看。 可惜他们不识字啊! 于是他们十分默契地把目光投向了在场除宋山山以外,唯一一个会识字的掌柜。 张建祥迎着他们虎视眈眈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同样用眼神告诉他们稍安勿躁。 柴火灶烧东西很快,也主要是烧火的玉酝玉醑两个人心急,一个劲地往灶肚里塞柴火。 宋山山让他们直接就着蒸笼,把蒸好的米搬出去晾凉。 如今天气还冷着,而且外面还刮着风,晾凉这点米都不需要她们等很久。 宋山山又另外拿了个盆子,里面装着打上来的井水。 “米晾得差不多后,把酒曲像这样用水化开,适量的倒入咱们蒸好的糯米里,然后均匀的搅拌开,最好是确保每一粒米都能沾到水。” 宋山山给他们示范了一下,然后补充:“咱们开酒肆,卫生是尤为重要的,所以这个步骤一定是要用筷子来搅拌,千万不能贪图省事上手去抓,明白吗?” 众人纷纷点头。 宋山山只是示范了一个蒸屉的米,剩下的就就给他们挨个尝试。 学这些东西光靠听是不行的,只有自己动手去做了才会印象深刻。 而且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放的量是多少,这些都得让他们自己心里有个数。 宋山山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动手去尝试了,这才让他们把刚刚洗好的酒缸挪过来。 这酒缸是开口的,口会比一般酒缸的要大,宋山山拿木勺把搅了酒曲的米装进里面,每个都只装了一半多一点。 “把米装进去后,不用压实它,只需要在它们中间的位置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来,接下来就是把它们密封好,等着发酵了。” 宋山山弯腰弯累了,忍不住站直来伸了个懒腰。 一看,好家伙,这几个还个个都十分精神的看着她呢。 这个时代没有保鲜膜,宋山山就只好学着爷爷以前用的老办法——用油纸覆盖住瓶口,然后用麻绳把它绑紧,不让它透气,最后盖上木盖子,再压一个石头在上面。 弄完后宋山山让他们把封好的酒缸放在灶台旁边的角落里,然后用一些旧被子和干草把它们团团裹住。 “这酒要有一定温度才能发酵,夏天温度高,所以不用管它就可以让它自己发酵,但是冬天天气凉,就得像现在这样用东西给它暖起来,保证它们是处于一种恒温的状态。” 宋山山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发现她说的话有太多现代词汇了,也不知道他们听不听得懂。 “总之你们就记住,它们需要的温度就跟我们身体的温度差不多,如果哪天你们来看,发现它们温度太低了就得要注意一下。” 宋山山一边说一边回忆着自己有没有哪里说漏的。 今天说了那么多,她感觉她的脑容量已经有点不太够用了。 第67章 怎么她会的东西这么多 “该吃饭了。” 不知道她们在小作坊待了多久,才刚把酒缸安置好,外面就传来了陆晚容的声音。 宋山山迷茫地看了一下窗外的天。 就中午了吗? 他们明明是天刚亮就开始了啊,感觉没多久呢,一上午就过去了。 南苑也是有厨房的,阿娘总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最近趁着她在,就主动的把一日三餐的任务揽了过去。 “先去吃饭吧。” 宋山山回头对他们说道,可是他们没一个搭理她的,都还意犹未尽的互相讨论着刚刚自己动手的经验。 宋山山很无奈! 这是学傻了,学疯魔了吗? 就一个最简单的糯米酒,至于这么激动不? 连吃饭都吸引不了他们了?? 不管了,宋山山见叫不动他们,自己先出去了。 “掌柜的,掌柜的。”几个小伙纷纷围了上来,“你可要把这些都记下了,不然到时候我怕哪个步骤漏了忘了,那可就糟践了东家买的材料了。” 他们七嘴八舌的你一言我一语,手还不安分地扯上了张建祥的衣袖。 掌柜的本人看着他们像鼻涕虫似的缠在他身上,内心满是无奈。 他一边不动声色的把他们的爪子扒拉开,一边打着哈哈,“这件事我还得和东家商量一下,这都是机密,东家信任咱们才教咱们,但是要把它们落在纸上,意义可就不同了。”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写在纸上反而更容易泄露,万一哪天这稿纸被人拿了或是捡了,这不就让人家给学了去了吗? 掌柜的一语点醒,刚刚还兴奋的缠着他的小伙子瞬间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蔫哒哒的。 不过他们也能理解掌柜的说的话,这确实得问过才行。 阿添今天一直跟在旁边,但是他只动手不说话,一边新奇地学着新知识,一边用探究的眼光偷偷打量着宋山山。 他这位小主子,本事还真不是一般大哈。 他之前跟着宋山山,知道她在管着酒肆,但是他以为她是小东家的原因。 直到今天之前他都还以为酿酒这件事是宋老爷做的,结果宋山山又给他上了一课。 这女娃是怎么生的?又是吃什么长大的? 怎么她会的东西这么多?? 他突然觉得跟她比起来,自己是白长了个子没长脑子吧? 阿添突然觉得有点郁闷,人比人真的是会气死人。 “饭在这里,不够吃就自己动手盛啊。” 陆晚容端了最后一碟菜出来,张罗他们都坐下来吃饭:“快吃吧,你们都是在长身体的年纪,吃多些。” 端着碗的张建祥手一抖,这几个就他是已经过了长身体的年纪的…… “你爹爹呢?” 陆晚容看了一圈没看见宋长则,便转过来问旁边的宋山山。 “在前堂呢。” 酒玉醑刚装好饭,听到这里连忙道:“我去换东家进来。” 说完夹了几筷子菜到碗里就抱着碗出去了,陆晚容想说不用的话都还没说出来呢人就不见了。 “三娘子,咱们做的酒什么时候能成啊?” 饭桌上,酒玉酝明显还没有从刚才的激动中缓过来,饭都没盛,蹭到宋山山旁边问她。 这话一问出来,另外几个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她。 在座的除了她阿娘,一个个都是年轻小伙,也就掌柜稍微年长一点。 宋山山哪里扛得住他们这种明晃晃的眼睛看着她? 她内心可是个成熟的女大学生啊! 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若是夏日,只需几日就可以了,但是最近天这么冷,估计十日往上了。” 他们的眼神暗了暗,很快又消失在眼底。 才半个月嘛,也不是很难等。 迎着他们疯狂暗示的眼神,张建祥知道自己逃不过,为难的开口:“三娘子,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什么事?” “就是……”张建祥斟酌了一下用词,“就是方才酿酒的方子,可以录在纸上吗?” “可以啊。” 张建祥问得小心翼翼,宋山山回答得直接爽快。 这反倒把张建祥给整不会了,“可是录在纸上的话万一被人瞧见了,这方子不就露出去了吗?” 宋山山看向他,有点好笑,“露出去就露出去了呗。” 这多大点事儿啊,至于这么小心吗。 在陈雅怡老家那块地方,哪家哪户不会自己做甜酒,她又不靠这个吃饭,别人想学就学呗。 宋山山满脸的理直气壮,结果落在他们眼里就是: 呜呜呜他们三娘子好大方啊!都不藏私! 跟这个主子真的是跟对了! 他们在心里面暗自感动,刚从前堂回来的宋长则看到今天异常沉默的几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吃完饭,陆晚容和宋山山一块收拾着碗碟,陆晚容忽然开口:“山儿,午后我打算回村里了。” “怎么想着回去了?” “周娘子家的元娘两日后就满周岁了,年前说好了周岁礼要请我去帮忙搭把手的,不好辜负了她。” 宋山山想起了柔柔弱弱的周娘子和可可爱爱的周元娘。 这么快就周岁了啊…… 宋山山点了点头,“那我同你一起回去吧。” 正好她也回去把自己在村里的生活用具给搬上来。 去了段家这笔订单,她的酒就消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她要在城里培训他们酿酒,估计没什么时间回去。 估计等她的小伙计们学会酿酒,酒肆也稳定下来,彻底在凌州站稳脚跟就好了。 宋山山摇摇头,想想都觉得好遥远。 路漫漫其修远兮…… 现在酒肆没什么事,有爹爹和掌柜的照看着,她也能放下心来,陪阿娘回村里住几天。 不知不觉她都在城里待了快一个月了。 收拾好这边,宋山山又去跟掌柜的他们几个交代了一下,然后去库房抱了一小坛子酒回去。 既然是周岁宴,那肯定是要宴请的,怎么能缺得了酒呢。 阿娘没什么东西要带的,已经坐在车里等她了。 “走,阿添,带你再熟悉一下回村的路。” 宋山山朝他招了下手,果不其然又得到了他一个白眼。 这小子该不是眼睛有毛病吧?怎么总是翻白眼的? 宋山山不甘示弱的也翻了一个眼刀回去。 阿添:不跟小孩计较。 过年的时候他送过一次她回家,那路他早就记熟了好不好。 第68章 你们村可真绕啊 许久没有回来了,再次踏上回村的路,宋山山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 今年的雪下得不大,才正月底积雪就已经消融,路边的野草冒了新芽。 原来春季早在她忙碌之时已经悄悄来临。 回到小院门口,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头大黄牛。 她们进城这段日子,家里的鸡和牛都拜托了何娘子一家帮忙照看。 看来这大黄牛被照顾得很好呀,瞧它两眼有神,皮毛整洁光亮的,尾巴一摇一摇地咀嚼着草料。 而且宋山山发现常拴着它的地方还多了一个挡风的棚子,看着像是何郎君的手笔,许是怕这大黄牛冷到吧。 宋山山忍不住感叹了一下,看来这大黄牛在何家手底下比在她身边过得快活多了。 “咦?宋三娘和宋娘子回来啦。” 身后传来何娘子嘹亮的嗓音,宋山山回头看去,只见她提着一个矮木桶往她们这边走。 走近了宋山山这才看到里面装的是米糠,是来给她们喂鸡的。 虽然家里只有两只鸡,但是实在能吃,何娘子早晚都要过来喂一次。 “何娘子,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今晚叫上你夫君和两个孩子,到我们家吃饭吧。” 陆晚容上前迎了她两步,挽着她的手一起往院里走。 “这都是顺手的事,辛苦什么呀。” 何娘子笑着摆手,一边走一边问她:“你们母女今个儿怎么想起回来啦?不是城里的铺子刚开吗?” 陆晚容被她直爽的笑容给感染了,也笑着回她:“周家的小元娘后日满周岁了。” 这句话虽说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也道出了她回来的原因。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说这娃娃长得真是快,再过不久啊,估计都能落地跑了。” “谁说不是呢。” “要说还是你家三娘最有出息,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作为了,不像我家那两个,也不知道跟你家三娘多学学。” “我瞧着你家大郎是个稳妥的,长大后定然是个有作为的,如今年岁还小,不必如此着急。”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进了院子。 宋山山这会儿站在门口,和阿添大眼瞪小眼。 “买菜去吧。” 宋山山叹了一口气,刚刚下车的她又认命的提起裙摆上车。 阿添:…… 门都还没进呢…… 阿添也翻身上了马车,刚要赶马,忽然想起一件事:“去哪买啊?这我可不知道。” 年三十那天他送宋山山回来,也只是送到门口就回了,后来初五的时候是宋山山自己回城的,他一共也就来过这个村子一次。 宋山山闻言,干脆也走了出来,直接坐在他旁边,小手往前面一指:“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前边有个岔路口左拐,然后走了两个路口后再拐两个弯,最后两个岔路口随你走哪个都走得通。” “……你们村可真绕啊。” 阿添幽幽地吐槽了一句,手上的缰绳一紧,马车便动了起来,缓缓前行。 刚刚开春,这个时节没什么青菜,宋山山打算就多买点肉,回去炖菜干吧。 七拐八绕来到了王屠户家,不过今日他没在,是那个看着凶巴巴的王云庆在肉摊前看着。 由于上次的不美好经历,宋山山见他都有点打怵。 王屠户虽说长得魁梧粗犷,但实际上是个外刚内柔的汉子,很好说话。 他儿子倒是比他秀气一点,但是看起来比他凶多了,尤其是这人又不说话。 就比如现在,宋山山刚走到摊子前,就被他斜视了一眼,然后不情不愿的起身拿起刀:“要什么肉。” 说话间十分还十分熟练地在案板上磨起刀来。 这个画面就很刺激。 “要……”宋山山的眼神在摊子上扫视着,下午了,肉的种类剩的不多了,“要只猪蹄吧。” 王云庆看着她指着自己前面的猪蹄,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这小娘子他记得。 上次要了半扇排骨,这次又要整只猪蹄。 她家到底几口人啊这么能吃? 不过他也没有多好奇,麻木地拎起那只猪蹄准备上称。 特么的,本来要出来卖肉就烦! “哎哎哎,你别买那只啊,那只一看就是后蹄,要这个,这个是前蹄,比后蹄好吃。” 阿添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指着另外一只说道,完了还不忘损了宋山山一句:“一看你就不会过日子。” 宋山山:…… 她的确没怎么去过菜市场。 王云庆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转,然后换上了阿添指着的那一只,过称之后就手脚麻利的给它剁了。 宋山山看着案板被他剁得震天响,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 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现在这怨气都足够养活一个邪剑仙了吧? 宋山山想着也就何家四口加上她们三个,因此买了猪蹄后也就没再买其他的。 “你们这做生意的人都这么凶的吗?” 回去的路上阿添又开始贫起嘴来。 宋山山坐在他旁边,感受到了他明晃晃的恶意。 什么叫她们这的人做生意都这么凶? 他的意思是她很凶? “呵,建议你不要以偏概全。”宋山山顿了顿,又道:“不然今晚不给你肉吃!” 阿添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好狠!! 他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回去的路上他很识趣地一句话也没说。 毕竟是那么大一只猪蹄哎!! 路过何家,宋山山让阿添先把车赶赶回家,她则下车走了进去。 说好了请何家吃饭,何娘子这会儿估计还在她家跟她阿娘聊着天呢,不如她直接来叫了方便。 “有人在家吗?” 宋山山隔着院门往里喊了一句。 没过一会儿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咦?宋三娘,你回家啦?” 何齐看见院外站着的是宋山山,连忙跑过来给她开门。 宋山山朝他身后看了一眼,“嗯,你爹爹在家吗?何天呢?” “在,他们都在,你找他们有事吗?” “来叫你们去我家吃饭。” 宋山山提起裙摆往里走,进了堂屋,就见何有光架了一张长板凳,拿着一把木刨在上面刨着木板。 随着他的动作,被刨下来的木屑飞得到处都是,旁边还放了一把半成品的躺椅。 这手艺,绕是看惯了现代工艺产品的宋山山看了都觉得十分佩服。 第69章 看着他吃瘪,她就舒服多了 因为宋山山站在门口,人影挡住了一部分光线。 在忙活的何有光和拿着木屑玩的何天都抬头看向她。 “三娘!” 何天见到她好像很高兴,扔了手里的东西往身上胡乱的擦了一下手就要走过来拉她。 “你终于回来啦,城里好玩吗?” “好玩啊,改天带你去玩。” “好啊好啊,每次阿娘带我去都是去集市买东西,都没有在城里玩。” 小何天十分高兴,宋三娘在城里面待了这么久,一定是因为城里面很好玩! 宋山山笑着和他说了两句,就绕过他向何有光走去:“何伯伯,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们了,今晚你们就别做饭了,都到我家吃饭吧。” 何有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憨笑道:“不用不用,这都是顺手的事。” 宋山山没有理会他的托词,哪有顺手顺到都给她家牛搭了个棚子的? “您就别客气了,我已经买好了菜,估计这会儿我阿娘已经在做了,大娘也在我家呢,您和何天他们等会儿直接过来吃就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哈。” 宋山山这段话说完,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话音刚落就溜之大吉。 她这张嘴应付生意上的人和哄人都还行,但是对这种人情往来她到底还是差一点。 她刚跑出何家的院子松了口气,身后的何天就跟上来了:“三娘等等我啊。” 宋山山回头看他,“你就穿这个出来?” 何天外面就套了件袄子,不是很厚,跟秋装似的,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好吧。 “要不你回去再穿一件吧,这样不冷吗?” 何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疑惑地看向她:“不冷啊。” 宋山山将信将疑,信了他的话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就她觉得冷吗?她都已经虚成这样了? “三娘,咱们今晚吃什么好吃的?” “我买了只大猪蹄,咱们今晚炖猪蹄吃。” 听到炖猪蹄,何天口腔里的津液就开始疯狂分泌:“那咱们快走吧。” “哎你别着急啊,还没煮熟呢!” 宋山山几乎是被他拉着往家里走,这娃一听到吃的就激动。 果然如她所说的,他们回到家的时候猪蹄才刚刚下锅,阿添替代了她的位置在灶前烧火。 “山儿,如何?何郎君他们过来了吗?” 陆晚容刚倒了一点料酒进去,抬头看见她已经回来了就问她。 宋山山有点心虚,“应该等会儿才来吧。” “那好,我们家的碗筷有段时日未用过了,那边烧了壶热水,你拿去泡一泡吧。” “好。” 宋山山看到旁边的小灶子上果然烧着水,就从橱柜里拿碗筷出来洗。 何有光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满屋子都飘着肉香。 何天盯着阿添端出来的猪蹄汤不住的流口水,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的望着,恨不得赶紧开吃。 两家交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坐在一起吃饭也不拘谨。 吃完饭后,陆晚容把她们回村前去街上买的糖糕蜜饯和布料拿出来给何娘子。 他们帮了自家这么多忙,没道理一点表示都没有。 直接给银子的话他们又不会收,只好从这些东西上入手了。 给孩子的东西,他们总不好拒绝。 夜晚,宋山山搬了自己的东西去跟阿娘睡,让阿添睡她那间屋子。 她房间的东西不多,除了书就是衣服,后来还放了酒,所以她也没觉得让阿添睡她这有什么不好。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酒肆,母女两个已经有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躺在一起好好谈谈心了。 直至困意来袭,这才依依不舍的睡去。 次日一早,宋山山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阿娘的身影。 她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连阿娘起身的动静她都没有察觉到。 穿戴好打着哈欠出来,就看见阿添很自然的在她家厨房做起了早饭。 “我阿娘呢?” 阿添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没停,“她一早就去周家了,不然还等你啊。” “这么早就去了?不是明天才是周岁宴吗?” “明天正宴,难道今天不要提前准备?”阿添说着开始揭她的老底,“也不知道当初谁开业时忙得跟什么一样。” 宋山山咬牙切齿地揉了一下拳头。 手痒,想揍人! 但是……她看了一下阿添,好像打不过他。 于是她换了一个策略,笑着威胁:“不可以说这种话哦,会被扣月钱的。” “……” 看着他吃瘪,宋山山就舒服多了。 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有当黑心老板的潜质。 吃完早饭,宋山山带上酒也往周家去了。 走近周家院子,远远地就听见了好几个人的说话声,听起来很热闹。 男男女女的聚在一起,为着小元娘明日的周岁宴做准备。 “哟,宋三娘来了,还带着酒来,看来咱们明日有口福了啊。” 一个来她家买过酒的大伯见到她怀里的酒坛,眼睛一亮,笑着跟她开着玩笑。 其他来帮忙的男人也附和道:“是啊,现在咱们想这口酒都远了,得进城才能买了。” 宋山山被他们调侃的小脸有些发热,直道:“哪里哪里。” 然后瞅准了他们说话的空隙跑到了屋里去。 虽然知道他们都是没有恶意的,但是总这么被调侃着,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走进屋里,娘子们正围坐在一处,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做米糕。 “三娘来了,快过来坐。” 周娘子抱着元娘,柔声唤她。 “哎好。”宋山山把怀里的酒坛子放在一旁的桌上,拿了张小板凳过去挨着阿娘和周娘子坐下。 周娘子怀里的小元娘裹着绣花团纹的红袄子,头上还戴了一个金线虎头帽,圆圆的小脸蛋上一双水灵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小手不停挥舞着,身子往她这一拱一拱的,嘴里咿咿呀呀的在说着什么。 “这是想要你抱呢,三娘,你想抱抱她吗?” 周娘子脸上盛满了笑意,温柔地点了一下小元娘的下巴。 许是听懂了她的话,小元娘动得更厉害了,手脚并用地想往宋山山怀里扑。 宋山山怕她摔着,连忙把她接过来抱坐在怀里。 直到被宋山山的怀抱包围,小元娘还抬起头来一个劲地看她。 感受着怀里柔软的小团子,宋山山觉得好神奇,不久前还在襁褓里小娃娃,这么快都会吵着要她抱了。 第70章 一岁一礼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但逢良辰,顺颂时宜。 周家是渔户,来往生意、交友甚广,亲眷也多。 小元娘这个周岁宴办得比她想象中的大,屋里面摆了两席,又在院子里另摆了几席。 她现在有点尴尬。 原本以为只是过个生日会,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她就只带了一坛酒回来,即便娘子们不喝,但是外面那些郎君们她可是知道的,无酒不欢。 这下子可怎么分? 若是无人知晓还好说,可是昨日她拿酒过来时可是有好些人瞧见了,不拿出来招待就成了周家的不是了。 如果现在她脚底下有地缝,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人家周娘子请她阿娘来帮忙,可她倒好,反而给周家出了个难题。 不过她记得她好像拿成了高度酒,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接受的了这么高的度数,如果接受不了,到时候也就不会存在酒不够分的问题了。 当然了,如果他们想的话,兑水也是可以的。 小元娘似乎很喜欢宋山山,今日宋山山一来,她总是盯着宋山山看。 她现在自己走路还不是很稳,需要有人抓着她的两只手稳着她。 因着今年是虎年,小元娘脚下一双虎头鞋,头顶一个虎头帽,就连身上的脖子上都绣了一个老虎的补子,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她是今日的主角,自然打扮得十分喜气,除了身上穿的外,手上还戴了一对银镯子,脖子上也挂着个平安锁。 小元娘这会儿被她祖母牵着,蹬着一双小短腿蹒跚地追着宋山山跑,若是追久了追不上还会着急。 这个宴席宋山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屋里逗着小元娘。 直到外面喊着开宴,小元娘都还紧紧地抓着宋山山的手不放。 就是到了席面上也要坐在宋山山旁边。 周娘子无奈,只好一边哄着她,一边吸引着她的注意力,让她尽量不要打扰到宋山山吃饭。 中午的宴席吃完,周郎君领人将桌椅碗筷撤了下去,把岁礼用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候着吉时。 宋山山以前没见过,以为只是抓个周就行了,但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周岁礼竟然这么丰富。 先是滚灾,请了儿女双全的有福之人用煮熟的鸡蛋在身上滚,寓意日后灾难避让;然后是净手、冠衣、戴金、梳头。 这一应礼节倒是和宋山山在电视上看到的及笄礼和女子婚嫁前的礼有点相似。 弄完这些后,真正的抓周这才开始。 周娘子请来的福娘们铺了张红布在地上,依次把印章、笔、墨、纸、砚、算盘、钱币、账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等事物放在上面。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把小元娘也放在红布上,在场的人不予任何诱导,只是含着笑静静地看着她,看她会挑选什么物品。 一般抓周都会抓两次,看她第一次和第二次分别抓了什么东西,以此来测卜抓周之人志趣、前途。 小元娘被放在红布上,一开始还懵懵懂懂的呆坐着,睁着那双大眼睛,迷茫地望着周围这一圈盯着她的人。 后来张着小手想要人抱,小手不停地扑棱着往前抓。 扑棱了半天都没见有人来抱她,肉嘟嘟的小脸便开始委屈了起来。 眼瞅着她要哭,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小元娘,瞧瞧这里那么多东西,你喜欢什么就把它拿起来好不好?” “小元娘,看这里,这些都是什么呀。” “拿了东西才能让阿娘抱哦。” 众人围在一起逗她,小元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许是见真的不会有人哄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往前爬。 人们见她动了便不再说话,只好奇地看着她。 会选哪个呢? 小元娘哼哼唧唧地往前爬了几步,爬到了摆放物品的地方停下,有模有样地观察了起来,最后抓了一支笔在手上把玩。 “呀,小元娘喜欢笔呀?” “看来咱们周元娘以后会是个大才女呢。” 几人拍着手根据她手上的东西开始说起了吉祥话。 周娘子上前来取走她手上的笔,和声说道:“还要再选一样哦。” 小元娘好不容易等到有人上前来亲近她,那肯作罢,当即就抓着周娘子的衣襟不松手,赖着要阿娘抱她。 “不可以,等你选完了阿娘再抱。”周娘子拂开她的小爪子,指着身旁的东西十分温柔地劝道:“再拿一个好不好?” 小元娘似懂非懂,心急的就抓了手边的那一朵花给她。 花朵本意代表的是女子对样貌的祈盼,说明她长大后一定很会打扮。 “看来元娘日后不仅会是个大才女,还是个大美人呢!” “真好呀,小元娘真棒!” 众人不遗余力地开始了她们的夸赞。 陆晚容许久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了,眼眶有些湿润。 “周元娘这一手抓才女一手抓美人,小小的年纪倒是懂门,山儿你说呢?” 宋山山看了看她抓的笔和花,“也不一定哦,说不定元娘是想做个丹青大师呢。” 她原意是想着开个玩笑,没想到众人却因为她的话顿住了。 周娘子的眼神却异常光亮,抱着元娘对宋山山道:“瞧瞧你三姐姐多会替你着想,要谢谢三姐姐的吉言呀。” 与一副空壳子相比,周娘子更愿意她能有个一技之长。 有的时候,长得太好看未必是一件好事。 所以宋山山无意间说出来的话才这么让她欢喜。 何娘子今日也在,也跟在周娘子话后赞她:“还是宋三娘会说话,咱们都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这话一出,余下的娘子们也都纷纷开始附和。 “谁说不是呢。” “要我说啊,还得要读书,不然像咱们这样的都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咱们这样的还读什么书啊,不过咬咬牙让家里的孩子们念书这事儿可成。” “害,谁不想让家里的能出识上几个字,可是城里的学堂咱们上不起啊!” “我听说城西有家学塾,一月就要一两银子……” 她们的话题转的飞快,才三两句的功夫就开始吐槽起了孩子们的教育问题。 宋山山心虚的摸了摸耳后。 这话题好像是因为她那句话才起的…… 第71章 小爷聪明着呢 在村里住了三日,第四日清晨宋山山便收拾了东西回酒肆。 开春了,她打算把自己的春装和书籍笔墨等用品都搬到城里去。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回城就要开始用上小作坊酿酒了。 还得顺便把肆里的其他人给教会。 宋山山想想就累。 当所有兴趣变成上班时,那性质就变了…… 以前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心情偶尔偷下懒,现在要是再偷懒,只怕是好不容易开起来的店铺都要跟着歇业。 把要带的东西搬上车,正要启程时,阿添看着小院忽然说了一句; “这院子空着多可惜。” 提着裙摆上车上到一半的宋山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小院这会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只是跟以往比起来少了些生气。 “是挺可惜的。” 宋山山也跟着叹了一句。 想当初他们初来乍到,可是将近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才把这小院给买下来的。 可是她又不能扔下酒肆不管。 现在酒肆刚起步,酿酒的技术她还没来得及教。 可以说是现在的酒肆脱离了她,就和一个空壳子没什么两样了。 起码在她教会那几个小伙计之前,她最好是能够住在城里。 她们家人口不多,也就她和爹娘。 现在一家三口都在酒肆南苑住,村里的这间小院也只能先空出来了。 说卖吧,她舍不得,这好歹也是她们的半个根。 但是空着吧,这不是纯纯浪费土地资源吗? 这两日一直被村里的叔伯们调侃,她不是没有想过把一部分酒分到小院来酿。 之前她在这里尝试酿酒的用具都齐全的放在厨房里没动。 可是眼下她根本就腾不出人手来啊! 城里的青山酒肆还在等着她呢,这件事也只能再往后推推了。 回去的路上,宋山山把自己的顾虑和阿添一说。 阿添自小跟在师父后面摸爬滚打混日子这么多年,也是有一定的商业头脑的。 在这件事上他只是略微思索了十多秒,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你想把村里这个小院用起来的话,不如等你把酒玉酝他们几个教会之后,如果你不怕你的酿酒方一外泄的话,就直接在你们村找几个人来专门在小院酿酒呗,到时候两边一起开工,酒肆的酒就不用愁了。” 用村里人? 这个宋山山倒是没有想过。 村里的的青年男子大多都在外面帮工,剩下的要么是种着家里的田地,要么是有祖传的手艺活。 不过酿酒这件事有一个发酵期,不需要时时刻刻看着,倒也有个缓冲期。 说不定真的可以请村里的人来做。 想通之后宋山山忍不住夸赞了他一句:“阿添呐,你这脑瓜子还是很灵活的嘛。” “那是,小爷聪明着呢。” 这种夸赞的话对阿添来说很是受用,瞧他现在张狂得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嘚瑟啥呢?看路!” 宋山山嫌弃地看着他,很怀疑他现在鼻孔朝天的,还看得见路吗。 别到时候给她连人带马给摔倒沟里去。 回到南街,宋山山没有直接去前堂,而是侧门直接进了自己住的南苑。 前面新收的铺子风格改得差不多了,正在搭建隔间。 等这边隔间一完成,再把中间的墙打通,她的酒肆就能扩出一半。 来不及卸自己的东西,宋山山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前堂。 几天没见了,这个时代又没有手机可以实时联系。 这种感觉吧,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刚学会走路出去玩,一会儿不见就挠得心痒痒。 宋山山在前堂后门探了半个身子进去看。 里面六张桌子坐了四桌,还不知道雅间里有没有人。 掌柜的和她爹爹在柜台处一坐一站,似乎是在对账册。 三个玉也没有偷懒懈怠,各自都在忙活着。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就这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阿添卸完东西走到她旁边。 “怎么不进去,在这探头探脑的,做贼呢?” 宋山山看得入迷,根本没察觉到后面有人靠近,这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下了她一跳。 毫不犹豫地转身给了他手臂一拳,宋山山这才把手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小声些。” 阿添奇怪的越过她,把视线投到了酒肆里面。 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 “你干啥?自家店铺不敢进啊?” “你不懂。”宋山山故作高深的说了一句,转身回了南苑。 阿添疑惑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又回过头来再看了一眼前堂。 啧,莫名其妙! 他师父说得果然没错,不要轻易地去猜那些小娘子的心思。 这丫的根本就猜不透! 他那准备踏进酒肆的半只脚又默默收了回来。 本来几天没见,他也想进去看看这酒肆整成啥样了。 但是现在小主子都先走了,他又不是店里的伙计,万一这会儿进去了,被他们抓壮丁了可咋整。 他可不想给自己揽事儿。 趁着还没人发现他们已经回来了之前,阿添悄声的离开了。 回了南苑发现宋山山背了一个绣花布包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着他招了下下手。 他瞬间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上一次她满城逛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背的就是这个包。 果不其然…… “阿添,走,咱们上街去。” 宋山山充满活力的一句话,阿添听了直揉眉心。 这才刚回来,又要出门了。 这丫头都不累的吗? 阿添认命的把才拴好的马又牵了出来,“这回又要买什么?” “买米啊。” “又买米?上次不是才买了两大袋吗?” 阿添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那两大麻袋的米才买了几天啊,又买,打算开米行呢? “你懂什么,那是做甜酒用的,做米酒要江米才好。” 宋山山傲娇的抱着手,像平时阿添说她时的样子反过来说他。 要长期酿酒,米可是不可少的重要原料之一。 阿添看着她这眼熟的动作,嘴巴有些抽搐。 真记仇…… “那你今个儿又准备逛几条街?” 他记得上次她可是差不多把整座凌州城的街市都逛个遍了。 “不用,直接去清水街的永盛米行。” 上次她逛了大半天,把叫得上名号的米行都摸查了一遍,后面发现清水街的永盛米行和桂花巷的五福米行最为合适。 不过像她这样经常需要进米的生意,最好是能够和米行谈个合作。 第72章 别看我,我可搬不动 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车上已经多了五袋米。 为了避免他们学得杂乱,宋山山打算就先教他们做一种酒。 等他们学会了、记牢了,再继续教另一种。 依此类推,直到把她会的酒全部教完。 宋山山她们今日回城并没有惊动他们,还是酒玉醅看着到午时了,回后院准备午饭时才发现她们。 前面陆晚容在时,把做饭的任务揽了过去,不用他们动手, 这几日陆晚容不在,他们就自己排好了日子,每人轮着做一天饭。 他们都是可怜人,或被卖、或被拐到牙行里去的。 在那里面任人买卖,不被当成人来看待,只能自力更生,做饭这事儿,他们倒是都会。 毕竟在可没有谁照顾他们,连饭都不会做的话不是早就饿死了嘛? 而且在牙行的时候,每天不被打就已经很好了。 即便是在给他们培训各种技能、以便日后能卖个好价钱的日子里,每日都是长鞭伺候,稍有不如意就是一鞭子。 如今这样的好日子他们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 因此酒玉醅看到宋山山她们回来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三娘子,阿添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直接忘记了自己是要去煮饭的,大步从北苑走过来。 “玉醅,你来得正好,快搭把手,把这些都搬到作坊里面。” 阿添正愁着没人来帮忙一起搬呢,谁知刚卸下车就有一个主动送上门来。 当下就乐呵乐呵地朝他招手。 宋山山看在眼里,这货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酒玉醅倒是没有被坑的觉悟,笑嘻嘻地走过来和他一起搬动地上的麻袋。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这么沉。” 阿添甩了一袋米到肩上,扔下一句“问你们家三娘子”,就扛着麻袋快步往小作坊门口跑。 别看一袋米装着好像不是很大,但其实可有重量了嘞。 “三娘子,我摸着这怎么这么像米呢?” “没错,就是米。” 酒玉醅震惊,“买这么多米?” 地上躺着四袋,加上刚刚阿添扛过去的那一袋,整整五个大麻袋呢! 这哪吃得了这许多。 宋山山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不得不解释道:“是酿酒用的。” “可是上次买回来的那两袋不是还没有用完吗?” 酒玉醅挠着头,问出了和阿添之前差不多的问题。 “不一样的,那些是糯米,这些是江米,糯米做甜酒好喝,江米虽然做饭味道差了些,但是用来酿酒却好,酿出来的酒度数高,而且根据不同的发酵时间,酿出来的酒都是不同的。” 酒玉醅听得嘴巴微微张开,“原来还有这许多分别呢?” “是啊,你不懂这些自然不知道,过两日等我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教你们酿所谓的烈酒。” “真的?” “当然啊,这还有假?快把这些米都先搬进去吧。” 宋山山说完就先一步往北苑走去,酒玉醅连忙扛了一袋米跟在她身后。 抬头时正好碰到了回来的阿添,二人互相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扛起米进去。 进了作坊,肩上的米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到宋山山问他:“你们先前做的甜酒你们有看过吗?” 酒玉醅放下了米,不好意思地走到她旁边站着,目光正对着他们上次做的酒缸。 “看倒是每日都来看了,但是我们也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也没敢打开来看。” 宋山山点点头,用手探了一下缸壁的温度,是有些温的。 按照她的经验,结果应该不会太坏。 “等过两日再拆开看一下吧,现下就先随它。” 这时阿添又扛了一袋米进来,看着她俩在这里聊天,很是幽怨。 “玉醅兄弟,叫你帮忙搬米,你不会就搬一袋吧?” 酒玉醅被他说得小脸一热。 进来只顾着和三娘子说酒的事情了,把阿添给忘记了! “哈哈哈,我这就去搬,阿添哥莫恼。” 酒玉醅一边打着哈哈,一边飞快地溜了出去。 看着他出去后,阿添的眼神转回到了宋山山身上。 宋山山被他盯了一下,干脆小手往旁边一摆,耸肩的同时还做了个瘪嘴是表情。 意思是:别看我,我可搬不动。 阿添被她堵了一下,很郁闷。 他又不是那个意思,他有那么不当人吗,要一个没长开的女娃干重活。 等他们把米都搬进来放好,酒玉醅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煮饭呢。 天都快暗下来了,等会儿前天那几个还不得饿恼火呀? 于是他跟宋山山说了一声,然后开始淘米做饭。 宋山山这才想着要回前堂看一看。 “饭好了?” 酒玉醑依靠在柜台后面的酒柜架子旁边,两眼盯着前边的客人,怕有人叫时自己应得不及时。 这会儿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以为是酒玉醅来叫他们吃饭了,便头也不回的问他。 “还没呢,应该还要再等一会儿。” 身后传来的女声把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看,随即喜道:“三娘子,你回来啦。”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放低,引得另外几人也闻声看过来。 “山儿回来啦。”宋长则起身朝她走来,“家里如何?” 宋山山嘻嘻一笑,“挺好的,何家大郎没见你回还有些失望呢。” “肆里呢,大家都还适应吗?” 宋山山一边问,一边牵着宋长则又走到柜台处坐了回来。 “适应适应,只是给客人们取酒倒酒,完了再收拾打扫一下而已,不累。” 不等宋长则开口,酒玉醑就抢着回答她。 来买酒的人许多都是称了带走的,少数人是和好友几个在堂内坐着饮酒畅谈。 这么一天干下来,虽然卖出去的酒多,但是也算不上累人,顶多就是嘴皮子干一点。 他们的酒特殊,每日都要给酒客介绍个好几遍。 即便是熟客来了,买不同的酒也要再给他们介绍一下其中的不同之处。 “适应就好,这几日进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掌柜的一听,知道该轮到自己上场了。 他原就在记账,这会儿听到她问,便把账本推了过去。 “这两页是这几日的账目,稍有波动,但整体上变化不是特别大。” 宋山山随意翻看了几眼,“无妨,做生意嘛,有波动很正常。” 他们这边聊得火热,还在一边接待客人的酒玉酝看得心急如焚的。 他也想加入他们?·°(???﹏???)°·? 第73章 酿酒 晚上泡了一晚上的米,一早起来宋山山就开始教他们学酿酒。 酿酒从选米到蒸酒的时间跨度大,中间还有发酵的时间,不是三两天就可以学完的。 宋山山打算就按照制酒的流程,抽出时间来教他们。 比如从蒸煮到发酵、发酵好后的蒸馏出酒,分成了两个阶段去教学。 这次要学的是市面上没有的高度酒,酒肆里的人都十分好奇。 就连宋长则都表示要来好好系统化的学习一遍。 在平安村尝试酿酒的那段时间,前期他的腿受伤不能走动,都是陆晚容在帮着一起弄。 到后面可以起身的时候,又有一部分时间是坐在堂屋教何齐他们两兄弟念书。 等他可以慢慢行走时,宋山山尝试酿酒的阶段已经到了尾声,技术趋向于成熟。 如何把酒酿出来,他学得不是很全。 可以说,他对酿酒的过程还没有陆晚容熟悉。 宋长则都如此,就更别说酒肆里的其他人了,个个都眼巴巴的等着学习。 宋山山也是想一次性把他们都叫来学习,以免前后两批人教出参差来。 可是酒肆前堂又不能没有人看着,关门的话又划不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书肆那边,把阿铭借过来帮她看一天的时候,阿娘忽然发声了。 “我去看着吧,你们都在这好好学。” 宋山山听到她主动说出去看着,感到很讶异。 自从经历了那个富户姜老爷和王三这两件事情后,她一度对出门露面十分恐惧和排斥。 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宋山山一下子没有办法判断她是真的不介意了,还是才强抑制住心里的阴影也要为了她这么做。 她心里踌躇,陆晚容笑着问她:“怎么,山儿还不放心我看着吗?阿娘可是最初同你一块儿酿酒的那个,若说起这些酒如何如何,阿娘未必没有他们清楚哦。” 宋山山仔细地观察了她面上的神色,良久都没有看到一丝勉强之意,这才放心下来。 “怎么会,我有爹娘助我,简直如有神功。”宋山山向她撒娇贫嘴,“那就辛苦阿娘现在外面看着,我们这学好就过去,如有哪里支应不到的,只管开口叫我们,我们在这都听得见的。” “好,阿娘知道了,那你们开始忙吧,我这就到前面看着了。” 陆晚容依旧是十分温和的模样,笑着揉了一下宋山山的脑袋,又朝着宋长则及肆里的几位伙计点了点头,这才往前堂走去。 目送着阿娘出去,宋山山也回过头来:“行了,那咱们这边也别耽误了。” 宋山山说着往昨晚自己泡好了的米走去。 临教学前,宋山山想起了一件事,于是直接回过头来对着掌柜的说道:“你们若是怕记不住,还想抄记下来的话,不防现在就回去拿了纸笔来,等会儿我边说你边记,这样就不怕有错漏了,只不过这个方子就不要往外传了。” 张建祥闻言一喜,三娘子所说的正是他所想的! 光靠自己边听边看的话,他总是害怕自己记错记漏,还是抄写下来的更方便他背下来,还能时不时的拿出来翻看。 至于三娘子说的外传…… 特么的傻子才会把这么重要的方子外传! 他藏起来都来不及呢。 张建祥没来得及顾上自己的体面,提起前面的衣摆就大步地跑去柜台拿了纸笔过来。 宋山山扫视了一下人群,确认他们都到齐了之后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开始了今日的教学。 “咱们酿米酒前面的过程,其实和之前咱们做糯米甜酒时很相似,都是要把米提前泡上几个时辰,等它吸足水分。” 宋山山把手伸进水盆,像上次一样掏了一把米出来给他们看,然后又把昨天对阿添和酒玉醅说的话又重新跟他们说了一遍: “这个是江米,咱们上次用的是糯米,江米平时我们用来吃的话口感是差些,但是用来酿酒的话就没这样的说法,反而还更合适。” “这前期的技法和上次做糯米甜酒是相似的,都是需要把米上锅蒸煮熟了,然后起锅将米饭打散放凉,这上次你们都做过,我就不再多说了,你们自己动手,待到下一步有不同之处时,我再细说。” 宋山山说完就让他们自己动手了。 这也算是对他们的一个小考验,想看看他们的记性如何,是否能记住上次蒸煮发酵的过程。 三玉一张都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阿添虽说不算是酒肆的伙计,但是也是酒肆的一份子,从开业到酿酒,重要的事情他是一次也没落下。 上次做糯米酒时他也在,所以大家都很自然地认为这个小考验自然也包括了他。 他们合作了一段日子,平日里又是住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谁人上蒸锅铺米,谁人劈柴点火,不用宋山山说话,他们自己就安排得井井有条的。 宋长则上次没在,于是这次便在一旁观看他们都是如何做的,时不时地问上几句。 宋山山看他们这般积极,干劲又足,一切都有条不紊的,稍稍放下心。 期间她还出去陪了陆晚容一会儿,直到他们把米蒸熟了,有人来叫才回去继续教学。 “三娘子,这次也是要把米放凉吗?” 酒玉酝和酒玉醑两个人一边抬着蒸屉,一边把米倒出木盆来摊开。 “对,和上次一样,把它凉到和我们身体的温度差不多就行。” 宋山山点头回答,而后从作坊右边的拐角处墙上挂着的一个篮子里面取出了一包东西。 这是她根据印象里爷爷教她的办法自制的酒曲。 之前她用从官府里买来的酒曲,酒是酿出来了没错,但是味道就是有点差强人意。 于是她就尝试着自己买酒曲的原料来做。 好在所需的原料都是普通的中草药和一些野草枝叶,也不算太难找。 刚才他们蒸米时,宋山山让他们顺便也烧一锅热水,水热得比米熟得快,他们这会儿米熟了,宋山山的热水也凉的差不多了。 宋山山把温水倒在了一个干净的小木盆里,倒入了适量的酒曲搅拌,然后等它静置十分钟左右。 初春的天还算凉,米饭打散了放出外面吹,温度倒也降得快。 米饭晾温,正好她的酒药也刚刚好,一切都卡的十分合适。 第74章 继续酿酒 宋山山让他们把米饭重新搬进屋里来,把拌了酒曲的那一盆水交给他们。 “同上次一样把这酒药泼到米饭上,然后搅拌均匀,尽量让米饭都沾有酒药。” 酒玉醅这会儿离宋山山最近,听到她吩咐,当仁不让地就把这个任务揽了过来。 他一手端着盆子卡在腰间,一手拿着个洗净的瓜瓢挨个在装着米饭的大木盆上泼,剩下的几人就在他泼过酒药后,把盆里的米饭搅拌均匀。 把这一切弄好后,他们又去作坊的角落里洗了几个大酒缸子出来。 所幸这是第一次教学,宋山山没敢一下子酿太多,不然只怕是酒缸都不够用。 把酒缸洗净后,宋山山指导着他们把拌好的米饭装进酒缸里面,尽量把每个都装得差不多。 “三娘子,是像上次一样把这些缸子封起来吗?” “不。”宋山山摇摇头,指了指锅里的热水,“这次要兑一些温水进去。” 这锅子大,一锅热水足有好几桶。 他们原先还不明白宋山山烧这么多热水做什么,现下听她说才明白。 原来这次和上次不同,多了个加水的环节。 酒玉醑反应最快,当即就拿了木桶去把锅里的热水打出来。 阿添和另外两个玉则分别把他打出来的热水提过来。 “三娘子,要倒多少?” 酒玉酝抬起木桶就要往酒缸里倒。 “先别!”宋山山连忙制止他,“这些水太热了,兑些凉水进去,只需要微温即可。” 这水可不像她刚才用来拌酒曲的那些。 她拌酒曲用的水是她提前打出来在盆子里放凉的,锅里面的因为灶台下面还有火星温着,水还是烫的。 要是被他一个手快把这么烫的水倒下去,再活跃的酒曲都得给他烫没了。 酒玉酝不好意思的把手里的木桶放下。 他咋这么心急呢…… 阿添和酒玉醅两人出去打了凉水进来,一凉一热两边混着,叫宋山山来试了温度这才放心的往里倒。 “因为酒的发酵需要一个比较温暖的环境,所以才用温水。”宋山山给他们解释,“像夏秋这样比较温热的时节,就可以直接用凉水。” “三娘子,这么多水够了吗?” 听到酒玉醑发问,宋山山就凑过去看了一下。 按理说大约一百斤米就要加一百五十斤左右的水,但是目前这个条件,宋山山没有办法严格的依据标准来,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 就跟做菜一样,中餐放什么调料都是讲究一个适量,很少会有人真的在做饭时拿出一把称来,称自己的食材分别都是多少克。 她只要感觉差不多了就行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有人偷师,这量掌控不好,想学她的酒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弄好了就把它们都封起来吧,然后像上次一样放到角落里,缠上些干草给它们保温。” 宋山山每一个缸子都看过之后,确认没啥问题,便让他们封缸了。 他们几个小伙闻言而动,宋山山把宋长则叫了出来,和她一起把角落里的杂物收拾出来,留着等会儿放酒缸。 眼神扫过另一边,那里摆着几个小了几号的酒缸。 里面装的是上次他们做的糯米酒。 算了一下时间,估计也差不多了。 宋山山收拾完后,挑了一个放在最前面的酒缸给开了。 油纸戳破的这一刻,酒香瞬间就弥漫了整个作坊。 “好香啊。” 还在一边封缸的几个人闻到这味道,忍不住动着鼻子深呼吸了几口。 “这是哪里来的味道?” 几人张扬着脑袋四处搜寻。 宋山山的动静不大,他们几个刚刚在忙,根本没注意到宋山山已经把他们上次的酒给开了。 酒玉酝是最先发现的,惊喜的嚷了一声,扔下手里的东西就朝她这边跑来。 “三娘子,你把这酒给开了?这就成了吗?” 酒玉酝不客气地蹲在她旁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然后又伸长了脖子去看酒缸里面。 如果说刚才就已经闻到了酒味,那么现在他就蹲在酒缸旁边,酒香扑面而来。 不仅香气浓郁,还夹杂了一股子清甜的味道。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就是他们上次做出来的酒。 余下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了过来。 “成了吗?”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哎,你别挤啊。” 几人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活像渴了几天的人遇到了甘霖。 宋山山好笑的看着他们,“去拿碗来,我盛给你们尝尝。” “听到没有,快去拿碗呀!” 酒玉酝十分着急,他和宋山山一起被他们围了起来,动弹不得,不然他早就跑去了。 “哦哦!” 慢了一步的酒玉醅现在站在最外面,听到酒玉酝那一声喝,连忙拍着脑袋跑去拿碗。 他们这作坊有灶台,平时他们自己就在这里面做饭,所以碗筷都有。 酒玉醅匆忙抱了几个碗和一个木勺子过来,递给宋山山。 宋山山接过木勺,拿了一个碗从酒缸中间掏出的米洞里面盛了两勺酒出来递给他们。 酒玉酝离她最近,所以第一碗就便宜了他。 他接过碗来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嘴里发出来满足的“嗯嗯”声。 余下几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 宋山山加快速度又盛了几碗出来给他们,最后才盛了爹爹的和自己的。 “如何?” 宋山山端着碗站起身来,笑着问他们。 “太好喝了。” “嗯,甜滋滋的,真爽口。” “三娘子,这真是我们自己做出来的酒?” 他们端着碗仰头喝了几口,不住的点头夸赞。 宋山山也喝了一口,听到他们这样问,心里觉得好笑。 “这当然是你们酿的酒,酒缸子都还在这摆着呢,我可不曾换过,怎么?对自己的技术不相信?” 酒玉醑挠了下后脑勺,咧着嘴一笑:“还真是有点不敢相信。” “以后这样子的日子多着呢,习惯了就好了。” “嗯嗯,三娘子……我还想再喝一碗……” “我也想。” “我也是。” 宋山山听他们这话,笑意更浓了;“想喝就自己去装吧,别把自己喝醉了、喝撑了就行。” 他们听到许可,又是争先恐后地去了,生怕去晚了就没了。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陆晚容的声音: “山儿,梁二娘找你来了。” 第75章 花朝 “二姐姐来啦?” 宋山山听闻梁姝与来找她,于是就让他们多盛了几碗甜酒出来。 “正好让她也试试这刚出来的甜酒。”说着也捧了一碗给陆晚容,“阿娘,你也尝尝,这是上次教他们做的那些。” 陆晚容接过碗,没有着急喝,而是柔声看着她,“二娘来找你许是有事要说,你快过去吧,别让人家等着。” “好嘞。” 宋山山笑着应了一声,提着裙摆要往前堂走。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记得把酒端出来哈!” “三娘子放心,这就来。” 酒玉醑装了几碗酒放在托盘上,跟在宋山山后面出了小作坊。 剩下那几个这会儿也喝饱了。 虽然意犹未尽,但是两大碗下肚,这会儿肚子里已经没有空余了。 除去酒玉醑跟着出去了,剩下的又捡起了麻绳,继续封他们的酒缸子。 “掌柜的,东家,这里有我们就够了,你们歇着吧。” 酒玉酝他们三个一人拿油纸,一人绑麻绳,一人盖板子,配合得十分默契。 封好之后就是把它们搬到角落里面放着,围上些干草旧被子等它们发酵。 这些都是体力活,确实是他们年轻力壮的来干比较合适。 张建祥和宋长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他俩在这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于是也抬步出了作坊,准备回酒肆。 这厢宋山山踏进前堂的后门,就看到了梁姝与和阿铭坐在柜台前的桌子等着她。 “二姐姐今日来得巧,我们刚做了甜酒出来。” 宋山山满面春风,眉语目笑地朝着梁姝与走去,在他们桌前顿住,回身等着酒玉醑把甜酒端上来。 因为不知来了多少人,酒玉醑一共拿了五大碗出来。 宋山山分别给梁姝与一人端了一碗放到他们面前,这才扯了张凳子坐下。 “我之前来找你,宋叔父说你回家了,可能过几日会回,果然今日没有让我扑空。” 梁姝与敛了一下袖子,端起碗来小抿了几口,“这个好像比上次喝的那个石榴酒还甜些。” 宋山山听闻她之前就已经来过了,有点小惊讶。 她还以为梁姝与是来找她聊天,同她玩耍的,这么看来是有正经事了。 “二姐姐找我是有事?” “是有事。”梁姝与放下碗,用帕子擦了嘴角的水珠,“二月十二乃是百花的生辰,咱们凌州在江郊设了花朝,共祭花神娘娘,是日城里年轻的郎君娘子们都会聚集到一块玩乐,你来不来?” “花朝节?” “对,就和月夕拜月娘差不多,不过花朝会比月夕稍稍好玩一些,游春踏青、扑蝶赏花、剪彩赏红、行花令等等,到时候人多会很热闹,你也一同去玩耍一番吧?” “可是我不懂这些啊……” 宋山山很心动,但是听她说完这些又有点犹豫。 如果是去玩玩可还行,但是什么剪彩花令,她可做不来。 “无妨,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起就好了,有我在,绝不会叫人欺负了你。” 梁姝与轻笑着看着她,这句话莫名的就很有说服力。 救命,好霸道,好爱。 她们在这说话,并没有避着人,所以陆晚容也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山儿和二娘去玩玩吧,女儿家多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界。” 阿娘都发话了,又有梁姝与的担保,宋山山这下连犹豫也没有了,直接应下。 她本身就对这个花朝很感兴趣,不去白不去。 再说了去玩一玩,身上也不会掉块肉。 “那到时候就麻烦二姐姐多多照料一下我啦~” 宋山山端起酒碗,调皮地碰了一下她的碗沿。 梁姝与被她逗笑,“那先说好,那十二那日辰时,我来接你。” “好~” 正事说定,二人便开始了闲谈模式。 宋山山这会儿发现阿铭前面那碗已经被他喝空了,于是又从酒玉醑端来的托盘里面端了一碗给他:“继续喝,还有的是。” 阿铭看着又满满的一碗酒,幽幽问道:“三娘子,这酒不醉人吧?” 上次阿钊醉酒扯他袖子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个阴影实在是有点深。 估计近一年只要再碰酒都会想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很明显宋山山也想到了,笑得根本忍不住。 直把阿铭的脸都笑黑了一瞬。 “你就放心吧,这酒没什么度数的,当成水喝都行。” 阿铭这才放心的接过那碗酒喝了起来。 - 十二日这天,宋山山早早的就被陆晚容给叫了起来。 看着外边才刚刚放亮的天,宋山山伸手揉了揉自己干涩的眼睛。 “阿娘,怎么起这么早?” 陆晚容坐在床边给她顺了一下头发,柔声说道:“今日是十二,前几日梁二娘不是来找你,邀请你一起去祭花神娘娘吗?” 本来还想赖着睡个回笼觉的宋山山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混沌的脑子逐渐开始清明。 这几天忙着给他们普及酿酒知识,还要把段家要得酒装瓶入册,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那天梁姝与来跟她说的时候,她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作为陈雅怡的时候,她就是一个汉服爱好者,经常参加汉服类的相关活动。 现代的花朝节她也参加过两次,也算是活动中比较盛大的。 可是中华文化中间曾出现过一个断层,后来的这些活动顶多算是复兴,和原有的肯定会有出入。 这可是真正的古代的花朝节哎! 宋山山的瞌睡立马就没了,现在只剩下兴奋。 “快些起来梳洗吧,这样的日子可不好随便敷衍,要好生打扮才是。” “好!” 宋山山一骨碌地爬起来,穿上阿娘为她选的衣服,洗漱完之后又回到房间,等着阿娘给她打扮。 毕竟她手有点残,什么精美的发髻从她手里做出来,不说一模一样吧,简直毫不相关。 平日里她仗着年纪小,就用发带绑两个丸子头——简陋版的双丫髻。 陆晚容替她梳好了头,然后把自己的陪嫁首饰都倒了出来。 在她们景朝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年幼的孩子身子还没长开,穿戴过于贵重的饰品会压了她们的福气。 因此在十岁之前,女儿家通常是用一些简单、朴素一些的小花钗之类的饰品,过了十岁之后家里人才会张罗着打整套的头面。 “戴这个怎么样?” 第76章 桃红柳绿 “戴这个怎么样?” 陆晚容从她的陪嫁首饰里挑了一对出来给宋山山瞧。 她挑挑拣拣,挑到最后也没选什么金银饰品,而是选了与百花相称的珠花。 上次梁家老夫人寿宴的时候,她给宋山山戴的是一对小苍兰,这次给她戴的则是桃花对夹。 细珠子串成的桃花花瓣,中间是用玛瑙点缀的花心,后面还缠了用点翠工艺做成的桃叶。 红花绿叶相衬,枝尾处还有一只蝴蝶颤簪,随着人的行走转动,会自己颤动起双翅,就像是活的蝴蝶栖在桃花枝上,很是灵动。 陆晚容喜欢给宋山山打扮得粉粉嫩嫩的,平日里给她裁制的衣裳也多为浅色。 她觉得女儿家如花似玉的年华,就应该穿得明朗艳丽些,会显得人更加鲜活有灵气,看着就叫人赏心悦目。 因为今日宋山山去参加的是花朝,所以陆晚容给她挑了一套“桃红柳绿”的衣裙。 里衣的衣襟陆晚容特意给她做的是红色缘边,叠穿了一件杏子黄水波纹交领直袖上袄,最外面的是一件樱粉直领长衫,长衫用的是垂顺的缎面,有一定的厚度,即便是初春季节穿着也不会冷。 虽说没有大片绣花,但是提花面料的衣裳叠穿在身上,反而生出了一股素雅之意。 许是应合春季,阿娘给她选的是一条苔绿色的双层曳地罗裙,裙摆处绣了几片青竹叶。 真真是对上了桃红柳绿这四个字,就连脚上穿的绣鞋都是团花纹样的。 再加上顶上的珠花,宋山山觉得她现在特别像以前她的仙侠剧里的花灵。 这哪里是去参加花朝节,她阿娘都快把她打扮成一朵花了。 “咱们山儿真好看。” 陆晚容一边点头一边看着自己的“杰作”,前后都细细打量了一遍,是越看越满意。 宋山山听到不仅没觉得羞臊,反而乐得呵呵直笑。 看来和她待久了,连阿娘都会开口调侃人了。 想当初她还是个能被宋山山一句话就惹脸红的人啊。 “好了,你自己先休息一会儿,别弄脏了衣裙,阿娘去做早饭了,赶在二娘来接你之前先垫垫肚子。” 陆晚容安抚一下她,然后就出去了。 宋山山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干什么,就坐在桌子前面捧着菱花镜照啊照。 她本来就生的白,因此阿娘没有给她敷什么脂粉,只是在眼角下方给她施了点薄红。 用阿娘的话来说,就是她这个年纪的脸,素面就已经是极好的了,无需过多打扮,只需锦上添花即可,多了反而成了累赘。 宋山山照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思来想去,反正阿娘的早饭还没有做好,距离辰时也还有一段时间,于是抽出了纸笔又开始抄她的故事。 期间宋山山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墨水沾到了衣服上,白瞎了她阿娘的一番心思。 短篇的神话故事已经被她祸祸得差不多了,她这回准备写那一出梁祝。 梁祝被改编的版本太多,有的细节她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正伏在书桌上冥思苦想呢,忽闻一股香味袭来。 宋山山咬着笔杆转头看去,阿娘已经做好了早膳,还给她端了进来。 陆晚容笑着把吃食放到她面前,“吃一些垫垫肚子,游玩的时候不至于饿了肚子。” “不是说会做花糕吗?” 宋山山端起一碗瘦肉粥,含糊不清说道。 陆晚容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她,“你会做?” “……” 短暂的沉默代替了她的回答。 好吧她不会。 宋山山遗憾地又往嘴里送了两大口热粥。 “你吃慢些,别光吃粥啊,吃点能垫肚子的,粥消得快。” 陆晚容十分操心,把其余的吃食又往她前面推了推。 “唔唔,知道了阿娘。” 宋山山把嘴里的粥咽下去,听话的拿起一个馒头啃了起来。 陆晚容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嘴巴微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这丫头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不矜持。 陆晚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无妨,她家山儿尚且年幼,且让她慢慢教吧。 “三娘子,梁家二娘子来了。” 院子里传来了不知是哪个玉的声音。 “哦,请她稍坐,我就来!” 宋山山连忙放下手中的馒头站了起来,扬声对外面的人说。 这马上就要出去了,她突然生出了一丝丝紧张感。 低头理了一下衣摆,又在陆晚容面前转了一圈,“阿娘,怎样,没什么问题了吧?” 陆晚容也跟着她的动作看了一圈,帮她顺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丝,“嗯,挺好的。” “那阿娘,我出去了。” 宋山山拿了一巾丝帕在手里,正要往外走呢忽然又被阿娘给叫住了。 “山儿等一下,我记起一件事来。” 陆晚容匆忙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拿了个东西出来。 “这香囊里面放了些防蚊虫的草药,虽说是春季,但是你们是去江郊附近,还是带上它防一防。” 陆晚容半低着身子把手上的翠绿色香囊系在她腰间,“去吧,记得要跟紧二娘,别被人群冲散了。” “知道啦,我的好阿娘。” 宋山山笑嘻嘻地朝她摆摆手,提着裙摆快步走出去。 别让梁姝与等久了,误了时间才好。 行至南苑与北苑中间交界的月亮门,阿添早已经倚靠在那里等着她。 看到宋山山今日这打扮,他忍不住稀奇地多看了几眼。 “怎么,没见过啊?” 宋山山给他翻了个白眼,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做什么!她又不是稀有动物! 阿添忍不住轻笑出来,“呵,确实少见。” 之前的她可是怎么舒服怎么穿,鲜少在打扮上这么用心,而且常年双丫髻的她今日奇迹般的换了个垂挂髻。 她这副装扮倒是显得她整个人都温婉了不少,跟换了个人似的。 方才她没开口之前,他差点没敢认。 结果她白眼一翻,很好,还是原汁原味的她。 “要驾马车吗?” 眼见她就要走进酒肆前堂了,阿添连忙开口问道。 如果要,他也好提前准备好。 宋山山想了一下,“应该不用吧,等我先见了梁二姐姐再说,不过多半应该是坐她的马车。” 阿添闻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跟在她身后进了前堂。 第77章 红衣女子 走进前堂看见梁姝与的那一刻,宋山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的穿着打扮一向是偏于素雅大气,没想到今日却一改往日的风格,开始穿红戴绿的,腰间的环佩随着她一步一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若是在大街上碰见,宋山山估计都不敢上前相认。 “二姐姐,早啊。” 宋山山嬉笑着走到她旁边,用一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活像一个小流氓。 见到她来,梁姝与也同样用着新奇的目光扫量着她,半晌才道:“三妹妹今日这装扮倒是少见,就是还是素净了些。” 宋山山苦着一张脸:“这还素啊?” 她顺着梁姝与的目光跟着打量起自己的穿着。 挺好的啊。 方才她还觉得阿娘把她打扮成一朵花了呢,这还素的话那她平日里穿的都是什么? “今日乃是花朝,各家娘子们可是花尽了心思装扮自己还尤为不够,你这都不够看的,不过不要紧,既是百花宴,到时候摘两朵相称的花插到发间即可。” 梁姝与笑着给她正了一下头上的珠花,“咱们走吧,都跟叔父叔母说过没有?” “放心吧,都说过了。” “那好,咱们早点出发,不然到时候人多了人挤人的,车子不好进。” 梁姝与十分自然地牵起宋山山的手往外走,“今日就坐我的马车吧,更便利些,待晚间我再送你回来。” “好,都听二姐姐的。” 宋山山对这边的风俗文化还不是很了解,也乐得有人带她,于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她的后面。 被他们遗忘在后面的阿铭已经习以为常,懒散地将手搭在阿添肩上,“走吧兄弟。” 上了马车坐定,阿铭掌着缰绳、撩开了车帘的一角问道:“二娘子,三娘子,那我们这便出发了?” 梁姝与点头:“走吧。” 阿铭应和一声,把车帘重新放下,随后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江郊在城东,虽说离家不近,但是她们一行人在车上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觉得路程难熬。 只是前面这一段路走得很顺,后面临近江郊的那一小段就有点曲折了,走走停停的。 终于马车停了一会儿再不见动,阿铭的声音隔着帘子就传了进来:“二娘子,前边都被马车堵住了,您瞧瞧是多等一会儿,还是下来走走?” 梁姝与掀开侧帘一看,外面已经站了好些打扮精致的娘子郎君们,各家的马车都挤着往里进。 前面在堵着,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马车要往里进,估计这一时半会儿的也动不了。 “下来走会儿吧。”她放下帘子轻声地叹了一下,“三妹妹能走吗?” 宋山山看见这场面有点小兴奋,听到她问便毫不犹豫的回答:“能啊,为啥不能。” 说完不等她继续说话,就率先站了起来,准备往外面走。 马车外,阿添阿铭已经走下车分站在两边。 此时见她们下车,便主动伸了手出来,供她们扶着借力下来。 阿铭主动地把车凳收回车上去,“我先找个地方停放马车,你们先在附近走走逛逛,阿添兄弟,你记得跟紧她们。” 阿添依旧难改那副吊儿郎当的性子,满不在乎地朝他笑了一下,“放心,我丢了都不会让她们丢了。” 梁姝与二人见他这副耍宝的模样,忍不住被他逗笑。 “三妹妹,你是从哪找的这么有意思的人,” 宋山山微微一笑:“抢来的。” “啊??” 看着她一脸惊疑不解的样子,宋山山脸上的笑意更甚。 可不是吗,的确是她花了心计从马车行的管事手里抢过来的。 话既说到这份上,看着阿铭已经离开,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二姐姐,我瞧着别家的小娘子们出门都是带着丫鬟的,怎么从不见你带丫鬟呢?” 宋山山有意指地望了一圈周围,除了她们两个,其余的娘子可都是带着小丫鬟来的。 “自然是因为我离经叛道啊。”梁姝与脸上也露出一抹狡黠,“我不愿总是待在内宅,喜欢待在书肆,在外行走,祖父怕我惹事,丫鬟护不住我,这才换了阿铭给我,你别瞧阿铭这样,他其实是会些拳脚的。” 说完她顿了一下,为自己正名:“我回到家中自然就是丫鬟跟着伺候了。” 宋山山没有想到是这么一个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想来也是,梁姝与的性子本就与其他世家出来的娘子不同,不然她们也不会相处得这么好。 在一旁听完了全过程的阿添一脸黑线。 果然和他们三娘子在一块玩耍的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若不是亲耳听见,他是打死也想不到这么贤淑的梁二娘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意思今日算是让他切身领会到了。 “梁二娘?”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 回头望去,只见几个年纪与梁姝与相仿的小娘子正往她们这边走来,个顶个的好看,为首的红衣姑娘尤为出色。 “还真是你,平日里总是不见你人,还以为你收了凡心,从此不再参加这种世俗的活动了呢。” 宋山山听到她这话,不适地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不是拐着弯内涵梁姝与出家当姑子吗?在这个时代被这般讽刺已经算是比较严重的人身侮辱了。 方才听她叫梁二娘,还以为是梁姝与昔日的好友呢,没想到说出的话这么不中听。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啊,怎的之前从未见过?” 那红衣女子看见站在旁边的宋山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事物一样,绕着圈上下打量着她。 她的眼神很有侵略性,宋山山心里的那抹不适的感觉愈发明显。 “我说怎么也不同我们往来了,原来是找到了新的,瞧不上咱们了。” 她尖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回身和其余的几个小娘子道,这尖酸刻薄的语气让人很难相信是从这么一个明艳的小娘子嘴里说出的。 自相遇以来,除了那句梁二娘,这位娘子说的话就没一句好听的,连一向好脾气的梁姝与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第78章 仙子和君子 “元娘何必同她们一般见识,凭白跌了自己的身价。” 人群里有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嗤笑出声,娇着声音附和着红衣女子的话,看向宋山山的眼神满是轻蔑之色。 今日乃是花朝盛宴,各家的娘子们谁人不是费尽心思、掏空了私房来打扮自己,不说求自己是最好看的的那个,最起码也不能让别人轻易就比了下去。 可是眼前这个小娘子,浑身上下极为朴素,也就头上的两朵珠花勉强能够入眼,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破落户出来的。 像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一般,那粉衣女子看宋山山的眼神愈发鄙夷。 “也是。”红衣女子掩着嘴轻笑一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同我一道玩耍的。” 她显然是看懂了粉衣女子的话,回过身打量宋山山的眼神也开始带着讽意。 宋山山柳眉蹙起,红润的小嘴无语地抿成一道直线。 她招谁惹谁了? 梁姝与眸子一沉,闪过一丝寒光,脸上隐隐有了怒气。 她沉着脸往前踏了半步,将宋山山挡在自己身后,目光冷冽地看着红衣女子。 “林元娘,别太过分了!” 都是一般年纪的小娘子,梁姝与自然也看懂了她们眼神里蕴含的意思。 以往她们话里话外挤兑她,她都可以轻飘飘揭过,但是却不能容忍她们这般看轻宋山山。 她眼底透着寒意,缓慢地扫视着对面站成一排的人。 粉衣女子被她凌厉的目光盯得心里有些发虚,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 她背靠林元娘这棵大树,平日里常有嚣张之举,从不把普通的小娘子放在眼里。 可她却不敢轻易得罪梁姝与,因此才把矛头指向了宋山山。 “梁姝与,你什么意思?” 那位被称作林元娘的红衣女子被她当众斥责,面上有些挂不住,当下也冷下了脸寒声问她。 “我什么意思,今日便在这说清楚了,好叫元娘知晓,我与谁相交乃是我的自由,梁家虽不比你林家金贵,可想来择友之权还是有的,林元娘未免管得太宽泛了些。” 梁姝与微微张着眸,看着林元娘语气平淡地说出这段话。 林元娘被她气了个倒仰:“梁姝与,你别不识好歹,我好心才想着带你同姐妹们一块玩耍,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 她像是被气急了一般,胸膛起伏着、吐出了几大口浊气。 站在她身侧,梁姝与就显得异常平静,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汝之蜜糖,我之砒霜,我并不需要你的好心。” “你!!” 林元娘气得脸色涨红,正想说些什么时,突然发现四周已有不少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她们。 她们所在之处正是今日花朝盛宴的女宾入口,这会儿来人多,她们的动静已经惹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林元娘想骂人的心顿时收了起来。 她虽嚣张跋扈,但也知羞,决然不会在这种场合里失了颜面。 “就当我一片好心喂了狗,以后你就是想与我们一道玩也不可能了!” 她咬着牙低声在梁姝与耳边咒了一句,愤愤然地转头扭着腰身,领着她的一众姐妹往里走。 直至她们的身影消失在一个拐角,梁姝与这才轻声跟宋山山解释: “那位是咱们凌州城北林员外家的元娘,她的姑母是州府夫人,因此为人便嚣张了些,我不爱与她来往,可不知为何每每见面,她总是要说上几句。” 宋山山了然,原来家里亲戚是大官啊。 难怪呢。 “许是她被人奉承惯了,唯独姐姐你见了她却从不往上贴,她不顺眼了吧。” 宋山山回想起刚才林元娘的所作所为,确实像是那种嚣张习惯了的大小姐。 这样的人上辈子她们寝室中也有一个,又娇又作,就好像人人都得惯着她们似的。 “管她作甚,平白影响了咱们的心情。” 梁姝与无所谓地摆了一下手,这原本是那粉衣女子挤兑宋山山的话,这会儿又反被她说了回去。 “也是。”宋山山会心一笑,看见阿铭已经停好车回来了,便道:“那咱们也快过去看看吧。” 花朝节如其名,到处都是花。 宋山山刚进来时就发现了,前来参宴的娘子们个个身上都有鲜花鲜花,或捧在手上,或插在发间,或放在花篮里。 江郊左近的商户们也早早地摆好了花摊,各种各样的鲜花都有,琳琅满目,芳香四溢。 除了可以买卖的鲜花,江郊这处今日还搬来了好些供人观赏的花卉。 这些都是名贵花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宋山山每每经过这些时都留了心思,刻意保持了下距离。 说不定这哪一株就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心头爱,万一被她碰了摔了可就不得了了。 就这么绕着祭台周围逛了一圈,她们就遇到了好些和梁姝与相识的小娘子们,那些小娘子们看到了梁姝与身旁的宋山山,都对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宋山山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梁老夫人寿宴那天,各家夫人也是这么打量她的…… 梁姝与在一处花摊上,买了几朵与宋山山衣物相称的鲜花给她簪到头上。 “这花一戴,更显得妹妹容颜出众了。”梁姝与细细的打量着她, “就是衣裳还是太素了些,不然说不准妹妹还能争取一下花仙子当当。” 阿添无聊了一路,忍不住插了句话:“什么花仙子?” 梁姝与手还在给宋山山整装,听他发问头也不回地答道:“每年花朝,各家娘子都会盛装打扮,祭过花神娘娘后,郎君们也会过来一同玩耍,到场的郎君手里都会有一个鲜花手环,若是郎君们觉得哪位娘子的装扮好看,便会把手环赠与她,日落之前得到花环数目最多的那位,便会成为下一年的百花仙子。” 宋山山小声表达她的不满:“什么嘛,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挑选女人的戏码。” 声音虽小,但身边的这几位还是一字一句都听了个清楚。 “自然不是了。”梁姝与继续解释,“咱们祭拜花神,郎君们在另一边作诗会,届时郎君们的诗会张贴出来供人赏析,娘子们手里也都会有一株兰草,若是遇到心仪的郎君,或者哪位郎君的才华吸引了你,你也可将兰草赠与他,日落之前所得最多者,便是书中君子。” “呃……” 宋山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变相的相亲会吗?? 第79章 梁臻与的未婚妻 “对了三妹妹。” 梁姝与拍了一下脑袋,看着十分懊恼。 “我有婚约在身,所以几年来都不曾在意过这个,倒是把妹妹你也疏忽了,没能提前告诉你还有这么一件事。” 说完她拉着宋山山的手,十分真诚的问她:“三妹妹,你可想夺魁?若是想的话咱们回马车里我重新再帮你打扮一番。” 说着就想拉着她往外走,宋山山连忙把她拉了回来。 “不用的二姐姐,我根本就没想过。” “你真不想?” 梁姝与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察看她是否是真心话。 “未婚配的娘子们都想,如此也可以博得一个好声名,日后在婚配上也可多一样筹码。” 宋山山冲着她摇了摇头,她压根就不想。 她不想要这种虚名,也不想因为这个花心思去博别人的好感,更不想结婚。 她不想哪一日冠上他人之姓,成为他人附属。 但是这种思想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超前了,即便是现代都还有好多家庭不理解自家孩子不愿意结婚的,更何况他们呢? 梁姝与细细看了一下,见她真的不像是口是心非,这才歇了心思。 “不去也好,圣人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咱们只需得体端丽即可,也无需过于在意外形。” 两个少女相视一笑,心中之意无需再多言,携手往花丛中走去。 阿添听得云里雾里的,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 阿铭已经习以为常,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这里面都是女子,他们两个走个路都得东躲西躲,阿添感觉他在马场里面训马时都没躲得这么累。 “咚……咚……咚……” 三声编钟敲响,在各处谈话闲逛的娘子们都停了下来。 “三妹妹,要开始了,咱们也过去吧。” 梁姝与偏头往祭台那边看了一眼,便回头牵起宋山山往那边走。 几乎是所有娘子们都在这一刻动身,一齐往祭台那边跑。 刚才闲逛时还不觉得,这会儿被那么多娘子挤着,她们身上的各种香味都快把宋山山熏得迷迷糊糊的了。 直到和她们一起站到了祭台前面的空地,晕晕乎乎的学着梁姝与一起行礼祈颂,最后有人把一株兰草交到了她的手上,她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三妹妹?”梁姝与晃了她一下,“你怎么了?” 宋山山此刻只觉得脑袋里面跟浆糊一样,“啊?二姐姐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宋山山干笑一声,“哦,没事……现在咱们要去干嘛?” 梁姝与指着东边的一处林子,“祭完花神娘娘了,好些娘子都往那边去了。” “那边有何不一样吗?'' “那边是郎君们作诗会的地方,咱们这边结束了,还不知他们那边怎么样了,你要过去看看吗?” 宋山山了然。 这花朝本来就是有让年轻男女自行相看之意,那怪那些女生会不约而同的往那边走。 梁姝与又补了一句:“那边的景致不错,若是想去看看也无妨,今日哥哥他们也来了。” 宋山山敏锐地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娇意。 敢情去看景致是假,而是因为今日段二郎也来了啊。 思及此处宋山山忍不住调侃:“哦~哥哥他们,姐姐想去见谁呀?总该不会是梁大哥哥吧?” “哎呀,你这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梁姝与少见的红了脸,用手帕半掩着面嗔怪道。 宋山山看着她跟见了鬼似的,啧啧啧,恋爱中的女人啊…… 这个年纪也就刚上初中吧? 在现代还是妈见打的年纪,他们就已经定了亲可以光明正大的相处了。 不能细想,这种事情真的不能细想。 不然她总有一种未成年少女被诱拐的感觉。 太刑了。 但是既然人家都这么开口了,那就去一趟呗。 “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这片园子和那边男子们诗会的林子中间,有几座假山和一池湖水隔着,难怪刚才她们四处闲逛的时候都没有看见郎君们的身影。 临到竹林前面,有一个长廊回亭,里边的壁画上,整整齐齐的贴了好几张宣纸。 “看来是郎君们作的诗已经选出了佳作,三妹妹想去瞧瞧吗?” “去啊去啊。” 说来宋山山对这个也挺好奇的。 唐诗宋词她上学的时候都不知道背了多少首,好多诗人都是年少就已成名。 今日来的多半也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宋山山很想知道他们这个年纪能作出什么样的诗。 能被当成佳作贴在这壁画上面的,想来也不会差吧? 宋山山饶有兴致的从末尾处依次欣赏过去。 少年所作之诗大多都有一些狂妄之气,宋山山看了几首,无一不是抒发自己有远大志向的。 只是一直从回廊的末尾看到头,宋山山也没能看到梁臻与和段鸿许的诗。 “咦?怎的没瞧见梁大哥哥和段二郎君的诗?” 宋山山疑惑的问梁姝与。 按说他们秋季就要下场了,总不至于连个诗文都没评上才对啊。 梁姝与笑道:“他们二人都是有婚约之人,还作诗干什么?这诗是张贴出来给娘子们看的。” “梁大哥哥也定亲啦?是哪家的小娘子?今日在不在?” 宋山山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瓜,嘴巴都不知觉的张开来。 宋山山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听到了哪个爱豆忽然被人爆出谈恋爱了一样,恨不得立马问清楚来。 是谁?在哪?好不好看? “自然不在,哥哥的婚约是祖母定下的,只不过是口头婚约,还没下礼,是玉华城叶家的嫡长女,叶元娘,不过那位元娘身子一直不太好,叶家老爷有意把嫡次女换过来,不过祖母和哥哥未曾同意。” 宋山山被瓜塞了一嘴,都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好。 这梁家两兄妹,两人都是开朗活泼的性子,结果一个配给了娇弱姑娘,一个配给了冷面公子。 还挺有反差的,该说不说,梁家长辈可真会。 “嫡长女身子不好,婚嫁之事不是更难?早有了婚约这不是好事吗?为何叶家老爷反而想要把婚约换给嫡次女?” 宋山山不懂,不是应该身子不好的那个才不好嫁吗? 毕竟身子不好的人一般难有子嗣,当家夫人择媳的时候会更看重这一点。 怎么梁家都没说换人呢,叶家反而先动了心思。 第80章 吃瓜被抓了 “只能说命运弄人吧。”梁姝与轻叹了一声。 “这位元娘是个苦命人,她的母亲早逝,如今当家的是位继母,父亲和继母恩爱,自然也就多为继母所出的嫡次女多考虑一些了,去年年初时哥哥和父亲去叶家走动,不知怎么的,被那叶二娘给瞧上了,所以才……” “……” 宋山山一时语塞,这回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丫的真的好狗血。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除去还没成婚,但是这个时代有了婚约,也就跟定下了没差。 这叶二娘不就是纯纯的小姨子爱上姐夫吗? 明知是姐姐的未婚夫婿还要抢? 宋山山都快被气笑了,这叶老爷未免也偏心得太明显了。 好在梁臻与的人品过硬,认准是谁就是谁,不然那位姑娘往后的日子估计会更难过。 二人还在这边说着话呢,忽然光线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 “二娘子,我家郎君想请你到那边走走。” 阿浩分别对她们两个行了一个礼,眼神示意着梁姝与。 宋山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果然段鸿许在假山那边等着了。 他直身伫立在那里,身如青松,自成一派清风霁月。 看来是早早地就寻过来了,毕竟走到此处也就他一个郎君过来。 “三妹妹,那我……” 梁姝与犹豫地瞧着宋山山,两边为难。 宋山山摆摆手,“没事,你去吧,我自己逛逛就行,晚些若寻不到你,我就直接到咱们来时下车的地方等你。” 梁姝与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你自己真的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不是还有阿添呢嘛。” 宋山山推着她往段鸿许的方向走了几步,催促她早点过去,别让她的小情郎等急了。 未婚男女这样可以出来独自相处的日子可不多。 目送梁姝与走到段鸿许身边,远远地和他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刚刚还没什么表情的段鸿许,在梁姝与走到他身边时瞬间就变得温和了不少,还细心的给她理了额前的碎发。 宋山山看了直呼稀奇,果然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哈。 梁姝与不好意思地回头朝宋山山招了下手,这才和段鸿许往另一边走。 行走间梁姝与踩到光滑的石子,一下子没站稳,段鸿许立马伸出手来扶住她。 好磕!真的太好嗑了! 宋山山躲在亭柱后面,一脸姨母笑。 “偷看容易长针眼。” 身后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瞬间就把她建立起来的粉红世界给戳破了。 宋山山回过头来狠狠地白他一眼。 怎么就忘记还有这么个破坏气氛的人在了呢?! “你个直男,根本不懂什么是浪漫。” 宋山山哼了一声,转头继续闲逛。 “嘿!” 阿添不服气,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好吧! 江郊这块地方吧,说不大,她能逛上好久,说大吧,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都能碰上好几对约会的男女。 她只能带着阿添拐来拐去,生怕打扰了别人的好事。 “大郎,我只是想把这兰草赠与你,你何苦这般躲我……” 前面的假山处传来女子戚戚的说话声,言语中带着幽怨。 宋山山瞬间停住了脚步,尬在了原地。 回头看了一眼阿添,他也一脸尴尬。 怎么啥事都让她给碰上了呀,脚趾头也是会累的好吗! “我不需要!你且留给旁人吧。” 那女子口中的大郎终于开了口,只不过说不出的话却不太中听。 哟,感情还是爱而不得的戏码? 原本转身准备离开的宋山山又猫了回来。 一路上你侬我侬的看多了,就想看点不一样的。 宋山山八卦的心瞬间活跃,带着阿添躲在假山后面偷听。 虽然这样子只能听不能看,但是也少了她被人发现的风险,她自我感觉很满意。 阿添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很无语,干嘛非得要来听别人的墙角啊?! “偷听真的会长……” 针眼的。 后面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宋山山打住。 “嘘……你听。” 宋山山一手摁着他,一手作出噤声的手势,还伸了耳朵贴着假山去听。 “你!” 阿添急了,他这辈子都没干过偷听别人墙角的事。 被发现的话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就在他想强行把宋山山拉走之时,里面的人又说话了。 “大郎,你当真这般绝情吗?” 依旧是戚戚然的幽怨声,细听还能听出来抽泣声。 谁料里面的男子语气愈发地冷峻:“某已有婚约在身,当不起这‘绝情’二字。” 那女子还欲继续纠缠,被男子喝了一声,这才收住了声音,接着就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且那脚步声无法明显,分明是朝着她这边走来的! “快走,快走。” 宋山山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招呼阿添快跑。 吃瓜她可以,但是吃到瓜主本人面前大可不必。 正准备提着裙子偷摸着跑呢,没成想下一秒就和里面的人打了个照片。 “宋三妹妹!” 梁臻与原本因气愤而紧皱的眉头瞬间一松,快步朝她走来。 宋山山僵硬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救命!里面的男人怎么会是梁臻与?! 她刚才居然没听出来! “梁大哥哥,好巧啊。” 此时没有什么词汇可以形容她现在的尴尬,只能强装镇定,干笑着跟他打招呼。 这时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自他身后出现,宋山山定睛一看。 嚯!也是个熟人呢! 瞧这一身大红裙,不是原先她们遇到的林元娘又是谁? 这个世界是真的小,兴起吃一下瓜,结果两位瓜主都是她认识的。 “大郎!我究竟是有何不妥之处,你竟然愿意要个病秧子也不要我?她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为她?” 林元娘丝毫没有在意一旁的宋山山和阿添两个人,自顾自的演绎着求之而不得苦情戏码,甚至还追了过来。 宋山山光是听着,都尴尬到脚趾抓地。 “梁大哥哥,要不你们先……” 她想溜…… “她是什么样的人与你何干?”梁臻与冷着脸厉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论她如何都是我未过门的妻,若你还在乎些脸面,就莫再纠缠!” 第81章 这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恶狠狠地甩下这么一句话,梁臻与不再看他,两手拉起宋山山和阿添两个就走。 仿佛像是在避什么蛇蝎一般,“快走快走,那女人是个疯的。” 说是走,其实跟跑差不多了。 宋山山被他拖着跑,差点没踩到裙摆给自己摔死。 她欲哭无泪,“梁大哥哥,能走慢些吗?” 这梁臻与腿长任性,但是能不能顾及一下她的感受啊,她这腿短的,三步并作两步这才勉强能跟上。 “不能!!” 梁臻与咬着牙说出来,这鬼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逃荒似的跑出了老远,一直走出那片园林,回到了宋山山她们举办花神祭的地方。 梁臻与才肯罢休,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后,生怕那个女人再次跟来。 这一路狂奔,可算是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宋山山不顾形象地撑着膝盖大喘特喘。 八百米体测时她都没跑过这么急。 阿添倒是还好,以往跟着他师父学驯马时就经常追着马跑,这点运动量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大郎君,阿钊哥怎的没跟你在一块儿?” “我怎么知道!” 梁臻与咬牙切齿,拳头握紧了又松。 “我还想知道这臭小子死哪去了呢,他这是渎职!等他回来我要好好罚他一顿!险些我的清白就毁了!” 他火上心头,言语之间便有些狂躁。 忽然话风一转,看向他们的眼神带着感激,“好在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都难以脱身。” 阿添和宋山山对视一眼,双双别过头去。 他们只是个吃瓜的。 “那大哥哥,你怎么会去见那林元娘呢?” 不是应该躲得越远越好吗? 梁臻与裂开了,“来了一个眼生的小娘子同我说姝儿受伤了,且伤得很是严重,我这不是着急呢嘛,就赶紧跟着她走了。” 宋山山这才清楚原委,“看来阿钊小哥也是她们支走的了。” 梁臻与瘪了嘴,神情颓然。 想他精明的一个人啊,居然被旁人几句话就骗了去。 若是有心之人将他与林元娘独处一事事被宣扬开来,事情可就闹大发了。 他自己的声名有损先不说,说不准还会牵扯到远在玉华城的未婚妻,到时候与叶家的婚约可就…… 他抬手揉了揉颇为疼痛的太阳穴,这才想起自家亲妹来,“姝儿呢,怎的也没跟你在一块儿?” “二姐姐和段二郎君闲逛去了。” “哦……”梁臻与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他俩年年如此。” “哦……” “……” 三个人突然没了话题,刚刚的尴尬气氛再一次拢住她们。 “呃,咱们还逛吗?” 宋山山试图打破这种尴尬。 梁臻与摆摆手,“没心思逛。” 宋山山又看向阿添。 阿添双手一摊,“别看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行,那咱们寻了二姐姐她们就回吧。” 宋山山一锤定音,反正该看的晚上都看完了,没必要在这地方呆一天。 “估计阿钊小哥这会儿也在寻你呢。” 梁臻与冷笑,“他最好是。” 这臭小子这么轻易地就被人支走了,说不准都想不起他来呢。 阿添身上一个激灵,默默地祝福起他这位同行。 一路朝着梁姝与她们离开时的方向寻过去,很快就在湖边找到了她们。 说明来意之后,她们二人当即也表示要回。 于是这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自己的马车处行去,远远的就瞧见了阿钊呆站在车旁四处张望。 “大郎君,我方才……” 阿钊也看见了他们,连忙上前来行礼。 梁臻与压根就不想听他的辩解,哼了一声转头上了马车。 阿钊满头雾水,“大郎君这是怎么了?” 阿添同情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表情里蕴含了太多东西,把他搞得更懵了。 “咋了呀?” 阿钊摸不着头脑,不是大郎君叫人让他先来车上等候吗?他在这等了好久呢。 宋山山他们一众人看着他,一脸复杂,默契的谁都没有说话,各自上了马车。 这到底咋了? 阿钊表示他有点心慌。 “三妹妹,时辰尚早,不如去你那里坐坐吧,我们也许久不去了。” 出了江郊,梁臻与的马车就追了上来,撩开了侧帘隔空对她喊话。 宋山山也掀开侧帘回他,“行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行,我再到后面同二郎说一声。” 眼见他的车慢了下去,宋山山放下帘子开始闭目养神。 回来时他们没有经过酒肆,而是直接进了南苑。 原来的雅间已经被她用来放酒了,虽说新铺子已经修缮好了,但是宋山山还是想空几天通通风。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好玩吗?” 陆晚容听到动静,便走出来瞧了瞧。 梁姝与笑着同她见了个礼,“叔母万安。” “二娘快进屋坐,我那正好新泡了茶。” “好,只是还需稍等一会儿,哥哥他们还在后头。” “大郎也来啦,那你们自行到里面去坐啊,我去给你们弄几个酒菜来,玩了半天想必也饿了吧。” “叔母,不用这么麻烦的。” 陆晚容不容分说,“不麻烦,一会就好,山儿,你记得招呼他们到屋里坐。” 说完就进了厨间忙活,梁姝与还打算推辞一番,只是被宋山山拉住了。 “哎呀二姐姐,让她去吧,我阿娘就喜欢你们吃她做的饭,你们吃了开心她也开心,再说我都饿了,你不饿吗?”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梁姝与也不好再说什么,正巧梁臻与等人也到了,宋山山便招呼他们进了里屋坐着。 给他们倒了茶,宋山山准备出酒肆给他们取一壶酒过来。 梁臻与拦住她,“三妹妹,这回可别给我们拿太好的酒了。” 他刻意把“太好”两个字咬得重了些,意有所指。 上次喝的那个酒虽然喝着爽,但是有点太上头了,招架不住啊。 宋山山乐得呵呵直笑,“那干脆喝甜酒吧,段二郎君家里要的那一批甜酒刚做出来不久,前几日二姐姐还喝过。” 梁臻与沉默了一瞬,点头同意了。 往旁边看去,段鸿许等人也没有不同意的。 甜酒甜酒吧。 起码不会醉了丢人。 第82章 蒸酒 因为甜酒可以当成饮料一样喝,不需要小口慢酌,喝得多也消得快。 宋山山干脆抱了两坛子过来。 他们人这么多,说不定两坛也都不够他们喝的。 喝甜酒不用小酒杯,宋山山直接给他们上了碗来,先一人倒上一碗。 阿钊他们坐在旁边那张桌子,到现在梁臻与都不曾搭理他。 他偷摸着问了阿铭,阿铭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后面又问了阿添和阿浩,结果都是和阿铭一样用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搞得他此刻坐在这里,心慌得不行。 他把最近几天做过的错事来回翻了几百遍,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惹大郎君不高兴了。 “山儿,来把菜端一下。” “哎好。” 宋山山刚坐下喝了一口酒,阿娘就已经做好了。 阿钊连忙献殷勤:“三娘子坐着吧,我来就好。” 菜没有很多,阿钊跑了两趟就端上来了。 “叔母你也坐下来一起吧。” 作为场间唯一的一位长辈,梁姝与当然要将陆晚容请上主位。 “不了,你们有自己的话要聊,我就不掺和了。” 陆晚容看着他们笑道,“你们在这好好玩,别拘谨啊,就当成自己家一样。” 在座的几个都是有出息的孩子,她是越看越喜欢。 但是年青的孩子们聚在一块玩,有长辈在总归会不自在的。 她就不去讨这个嫌了。 在这与他们说了几句话,陆晚容便出酒肆前堂去了。 新铺子那边刚弄好,有些细节还需要她们自己去打理好才放心。 “你们都尝尝这甜酒,用在酒席上可行吗?” 宋山山举杯示意他们共饮。 梁姝与和阿铭是早就尝过了的,因此倒是不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 而作为主人家的段鸿许则是受到了众人的关注。 这酒是他亲自来定的,也是他家要用的,他觉得好与不好才是重中之重。 顶着周围热烈的目光,段鸿许端起碗来尝了一口。 酒香清甜,不烈但浓。 确实适合女客宴席和孩童。 段鸿许放下碗,轻摇着头,“宋三妹妹的酒是极好的,我挑不出错来。” “那好,过几日我这兴许还会出一批度数高些的酒,到时候也拿一些送到二郎君府上。” 宋山山像模像样地敬了他一杯。 梁臻与喝着酒,状似疑问,“三妹妹,我与儿郎同日与你相识,也都称你为妹,为何你唤我作大哥哥,却唤他为二郎君呢?” 段鸿许闻言坐直了身子,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 梁姝与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如哥哥所说这般。 一下子,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到了宋山山身上。 宋山山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梁臻与,“你们两个怎能一样。” 梁臻与嘴都气歪了,“哪不一样了!” 原先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终于比段鸿许略胜一筹。 可是怎么听着这丫头的语气,感觉他才是差的那一个呢?? “自然不一样啊。”宋山山呼出一口气,“段二郎君是二姐姐的未婚夫婿,待日后成婚是要改口叫姐夫的,与你怎能相同?” 在座的几个都没有想到竟会是这么一个答案,梁臻与心下好受了些。 而话里的两位主人公双双羞红了脸。 宋山山咂吧了几下嘴巴,闪着精明的眼睛在他俩身上流转。 这会儿害羞个什么劲啊? 上午你俩谈恋爱的时候咋不见你们害羞? “他俩成婚且还得几年呢。” 梁臻与话里带话,意有所指,喝起酒来也有一种嘚瑟的意味。 只有与他相识多年的段鸿许才能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他这是在同自己炫耀,自己还得被宋山山叫上好几年的二郎君呢。 真是幼稚的可以。 段鸿许端起酒来,隔空回敬了他。 几年而已,他等得起。 喝酒时眼神不由自主的偷看着身旁的梁姝与。 她也值得他等。 梁臻与赢了他一个回合,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上午的烦扰与酒一同下肚,化成席间几人的欢愉。 - 空了几日,新铺子终于开始并用。 整个酒肆整整扩了一倍,光看着就明亮宽敞了许多,便是来的人多了,也不似从前那么压抑。 宋山山去作坊里面看了一下后面发酵的那些酒米,基本都已经清了,可以开始教他们蒸酒了。 蒸酒这个程序比较麻烦,用时也长一些。 宋山山和爹爹商量了一下,干脆就以两个铺子合并,事多招待不周为由,把酒肆歇业一日。 蒸酒用的锅盖是她找铁匠特制的,比普通的锅盖上面多出了一个斜圆孔。 把之前发酵好的酒糟放进锅里面蒸煮,盖上特制的锅盖,要记住锅与锅盖之间的缝隙得用布条或者米糠堵住,以防漏气。 锅盖的圆孔处会接上一根管子向上延伸,锅盖与管子的接口处也要封严实来。 在管子上口继续接入一个开口酒缸子。 酒缸要分别在靠近开口处以及下方靠近部的地方各开一个合适大小的孔洞。 上方的孔洞接入方才的从锅盖上延伸出来的管子,下方的孔洞则是出酒口。 最后在酒缸上方放上一个干净大铁盆,上面装满冷水。 所谓蒸馏酒,就是把发酵好的酒糟放在锅里不停地煮沸,把酒煮成蒸汽,使它顺着锅盖接着的管道上升进入酒缸,然后遇到上面的那盆冷水后冷却,再次化为水状,顺着酒缸下面的出酒口流出。 刚开始流出的第一碗酒,以及蒸煮出来的最后一碗酒不要,其余的就是正常能喝的酒。 这个过程里要有人不停地烧火,而且煮久了之后,酒缸上面的那盆冷水热了之后也要及时盛出来,重新装上冷水继续蒸酒。 他们都是第一次上手做,宋山山每个环节都得给他们盯仔细了。 为了追求效率,他们今天是直接开了两个锅来做。 虽然说陆晚容也能指导一些,但总归没有她自己看着放心。 于是她今天一天就是两边来回跑,大半天盯下来嘴巴都说干了。 毕竟是最后一步了,如若不成,浪费材料不说,前面的精力也都白费了。 因此大家都十分用心,指导的人仔细耐心的一步步教,学习的人认真的一步步跟着学。 即便是作坊里面被火烤得发热,个个脸上都生出了细汗,也没人抱怨一句。 第83章 送酒 闭店歇业这一日,酒肆上空的烟雾不断,悠长的酒香四处散发开来。 光是闻着这酒香,就吸引了不少的酒客过来。 只是看到了酒肆没开时大失所望。 有的人闲来无事,干脆就在酒肆附近的店铺里坐等着,或有几个脸皮稍厚的,直接就敲了门问。 临近晚间的时候,酒肆重新开了门,将新酒摆上堂去。 打着是刚酿出来的新酒这一噱头,酒肆里面又小赚了一波。 不仅刚出来的酒消下去了一小半,店里面的其他酒也被称走不少。 对酒肆里的其他人来说,喝着自己做出来的酒的感觉很奇妙。 看着自己才刚做出来的酒就被卖出去了这么多,身上的干劲更是十足。 “三娘子,咱们再做一些吧。” 宋山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东边已经起了一个朦胧月影,月下的人家纷纷点上了通明的蜡烛。 已然很晚了。 她摇了摇头,“明日再继续酿吧,瞧你们身上都是汗,早些洗漱好好休息才对。” 几个人闻言,心中满是感动。 他们一定是是上辈子积了福,才会让他们遇上这么会体恤伙计的东家。 第二天依旧是要继续蒸酒,只不过不能再歇业不卖了。 宋长则做主把他们分成了两拨人,他和掌柜的分领着他们。 两拨人交替,上午看酒肆的,下午就换成去酿酒;上午酿酒的,下午就回来看酒肆。 作坊那边,还是宋山山和陆晚容在旁边看着。 他这么安排,也是想着尽量让他们的工作内容相近,这般才不会起争执,觉得谁偏私了谁。 上次她们做的酒米多,还得分着蒸煮几次才能用完。 不过蒸酒这事儿,一日也不宜做太多,人长时间做同一件事情容易疲劳,对身子不好。 因此蒸酒只在白日里进行,晚上若是没什么客人,就会放他们休息。 整整几日,宋山山一直待在作坊里,直到把酒糟全部蒸完。 “爹爹,这些都是要送去段家的吧?” 宋山山拿着一本册子,指着库房角落的一堆酒。 因为出了新酒,库房里的酒和要送去段家的酒都被重新归置过。 她待在作坊的时间比较多,这册子是宋长则和掌柜的一手定的。 眼看段家的喜事将近,她得尽快把酒运过去了。 “是,还有那边那个架子上那些,是原先就定好的果酒,各种酒加起来,大大小小一共先备了一百三十坛过去,酒肆还另外留了一些,以防不够时他们随时派人来取。” 宋山山点了点头,跟着册子里的数目一一对册。 “阿添去请车马来运,估计也差不多快到了,爹爹你瞧是你跟我跑这一趟,还是你看着酒肆,让掌柜的跟我去一趟?” 宋长则想了想,“我和你去一趟吧。” 他虽说腿伤时留下了些病根,长时间站立便会隐隐作痛,但也不至于事事都让旁人去办。 说话间马蹄声响,宋山山知道是阿添回来了,招呼三个玉先停一下手中的伙计,都先过来帮忙搬酒。 阿添办事一向圆滑周到,特意来问过了送酒的数量才出门。 他这回一共请了四辆板车过来,估摸着应该能装下。 若是装不下他便自己驾着马车把剩下的送过去,如此还能省下一笔钱来。 四辆板车分别拉了四十来坛酒,其中装烈酒的坛子比其他的稍微小一些,挤挤便刚好能够放下。 只是这样一来,车夫便没有了坐的地方,只好牵着马一路走过去。 一路慢行,正好还保证了酒不会因为颠簸而损坏。 大街上人多,宋山山她们便弃了大道改走小巷,路程反而还近了一半。 根据地址走到段府大门。 宋山山望着顶上那个黑漆漆的额匾,还有两旁镇着的两头大石狮子。 光一个府门,就能瞧出这座府邸的底蕴之深厚,似乎比梁府还要略胜一筹。 宋长则去角门送了酒肆的拜帖,许是段鸿许事先交代过,角门的门童一见酒肆的帖子,立即就有人张罗着叫人进去通报,然后请他们进会客厅稍坐。 一盏茶下肚,段鸿许就领着府里管账的师爷过来了。 “宋叔父和三妹妹久等了,府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一二。” 段鸿许上来就先跟宋长则先见了个礼,然后才看着宋山山点了点头。 “段二郎不必这般客气,这么迟才把酒送过来,已经是我们怠慢了,哪里还说得上什么包涵。” 宋山山也插了一句嘴,“二郎君只怕近日都忙得难以脱身,何苦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段鸿许没有反驳她这句话,这几日忙前忙后的,府内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如牛毛,确实是有些晕头转向了。 只是…… “妹妹与叔父亲自来,我总也得过来才是,叔父妹妹眼下若是无事,不如留在府上用了饭再回吧。” 宋山山看向宋长则,示意让他做主。 宋长则轻轻摇了下头,“用膳就不必了,你府上如今正忙,我们便不叨扰了。” 段鸿许听闻也不觉失望,知晓他们是为了给自己行方便,还感激地朝他又行了半礼。 “叔父体恤,那小侄这便不强留了。” 说着用眼神示意着身旁的帐房。 酒肆送来的册子他方才就已经交给账房先生了,如今比对了数目,送来的酒也已经进了段府。 帐房先生听闻他们说了辞意,连忙把事先备好的银票拿了出来,双手恭敬地递给宋长则。 宋长则从容接过,没有清点,直接收入怀中。 宋山山朝段鸿许行了一个女礼,“那二郎君,我们这便回了。” “好,叔父和妹妹慢行。”段鸿许点头,然后指了身后一个办事的小厮,“你去送一送客人。” 那小厮年岁不大,只懂得听命行事,一路将她们送出了府门才肯回。 望着眼前长长的街道,宋山山伸了一个懒腰,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 “又办完了一件事!” 她是懂得知足常乐的,每完成一件事都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宋长则也笑着看她,“是,山儿真厉害!” 何其有幸,让他在山中遇见了她。 第84章 段家喜宴 人在忙碌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正是人间三月天,春风含笑柳如烟。 春水正生,春林正盛。 初八这日,早起梳妆时就听闻喜鹊在屋后的树梢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三娘子,梁家二娘子接你来了。” 酒玉醅站在南苑的院子里隔窗喊了宋山山一句。 梁家兄妹与自家三娘子常有往来,他们对梁家的车都眼熟了。 今日是段家的喜宴,他知道段家二郎是请了东家的,因此梁家的马车刚出现在他们这条巷子,他就自觉地回来报信了。 “哎!来了。” 宋山山扬声应了一句,这段时间不是这个宴就是那个会的,每次都得早早的起来梳洗打扮,她都感觉自己的睡眠已经严重不足了。 因为梁家和段家占着一个未来姻亲的关系,梁家的主子都要去段家赴宴。 所以当宋山山打着哈欠出来,看见梁姝与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梁家二夫人时,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二夫人,你怎么也过来了?”宋山山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行礼。 梁二夫人掀开帘子,被一个丫鬟扶着下车,头上的金簪流苏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前后摆动,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看见宋山山,脸上的笑意更甚,“你这孩子,叫什么夫人,随姝儿唤我叔母就好了,怎的还这么见外?” “那我就不客气啦,叔母。” 宋山山朝着她甜甜地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如半边皎月。 “哎!”梁二夫人喜不自胜,高兴地应了一声。 “你父亲母亲还未准备好吗?”梁二夫人看着她身后就跟着一个随从,不禁疑惑,“段家的帖子不是邀你们一家同去吃酒吗?怎的就你一个人?” 说完她把目光投向了梁姝与:“莫不是二郎弄错了?” 梁姝与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这是大宴,所有帖子都不是独帖,应该不会有错。” 说着她上前来挽着宋山山小声问她,“三妹妹,你爹爹阿娘不去吗?” 宋山山也颇为头疼,“二姐姐,你是知道我家里的一些事的,我阿娘鲜少出门,何况是这样大的场面。” 说完她把手一摊,“所以你瞧,就剩我一个了。” “这……” 梁姝与也犹豫了,宋家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宋家叔母留下了心病,确实不太爱见人。 她难为地看了梁二夫人一眼,梁二夫人是个聪明人,早已听出是怎么一回事。 “早听姝儿说起过好几次,你阿娘是个温柔淑惠的娘子,我早就想来结交一番,就是一直不得空,今日既来了,不知可否见她一面?” “可以的叔母,我带你进去吧。” 宋山山犹豫了一下,便领着她们穿过酒肆回南苑。 “阿娘——” 才走到南苑院子,宋山山就扬声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天气渐热,陆晚容正坐在屋子里给宋山山缝制夏衣呢,听到宋山山喊她还有些愣神。 “山儿,你怎么回……” 陆晚容起身迎了出去,正要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定睛一看,她身后除了梁二娘,还跟了一个贵夫人。 突然看见这么一位光彩夺目的夫人,陆晚容感到有些拘谨,“这位是……” 宋山山见阿娘一直绞着手中的帕子,知道她是紧张了。 “阿娘,这位是二姐姐的叔母,梁家的二夫人。” “原来是梁二夫人,请进来坐吧。” 陆晚容深呼了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侧身请她们进屋,只是看着还是有些许不适。 梁二夫人笑吟吟地走近她,并不着急进屋。 “早听闻宋家夫人贤良淑德,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来的唐突了些,还请夫人莫怪。” “梁二夫人说这话已是抬举了,怎会唐突。” 陆晚容面上虽有窘态,但还是端庄持重地与她客气道。 梁二夫人为人平和,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任何让人感到不适的地方,陆晚容只道因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再一次将人请进屋里来坐。 来者皆是客,陆晚容正欲给她们倒茶,却被梁二夫人止住。 “只是稍坐,宋夫人就别忙了。” 陆晚容这才想起来她们等会儿是要去段家赴宴的,于是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宋山山。 “阿娘,你与我一同去吧。”宋山山抱着陆晚容的手臂直撒娇。 陆晚容的半个身子都被她晃得左右摇动,可是心里还是下意识的想拒绝。 “我就不去了吧,你们……” 拒绝的话还未说完,梁二夫人就笑着接道:“宋夫人独自在家中岂不烦闷?倒不如与我们一同去吃酒说说话,三娘应该也希望有阿娘陪着吧?” 梁二夫人转身看着宋山山,隐晦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收到暗示的宋山山疯狂点头,一脸期待的看着阿娘。 “可是我……” 陆晚容放在桌下的手又开始不自觉地绞紧手帕,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不知在何处流转。 宋山山期盼的眼神,让她的防线已经有了些许松动,只是心里还在犹豫着。 梁二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又继续加了一把火,“我有几句妇人之间的话,平日里也无处去说,夫人可愿意到内室听我说说?” 陆晚容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请她到卧房去。 在进门之前,梁二夫人回头用口型无声地对宋山山说了一句:“看我的。” 说完两人就进去了。 看着梁二夫人胜券在握的样子,宋山山偏头去问梁姝与:“二姐姐,你觉得能成吗?” “难说,我二叔母嘴甜会说话,平日里祖母都能被她哄得乐呵呵的,且看着吧。” 她们在外面坐了有一会儿,还是不见她们出来。 宋山山已经抬头看了好几次,里面依旧没什么动静,不禁疑惑:“这么久?” 梁姝与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约莫等了两三刻钟,才见梁二夫人笑着从里面走出来。 而跟在她身后的阿娘已经重新装扮过,又换了一套衣裳,看得宋山山眼前一亮。 有戏! 看来阿娘是同意去了。 宋山山佩服的看了一眼梁二夫人,不知她是如何说动阿娘的。 梁二夫人自然也看到了,笑着回她:“时辰不早了,三娘,去把你爹爹也请过来,咱们就一同过去吧。” 宋山山连忙点头,跑去酒肆叫宋长则。 说起来,这么久了,他们一家三口还是头一回一起去赴宴。 宋长则听到自家娘子要去赴宴,也感到很意外,云里雾里的就被宋山山催着回屋去换了衣裳。 第85章 南街桃花巷的宋家 段府他们送酒的时候来过一次,但这次来,宋山山差点没认出来。 府里到处都张贴着大红囍字,挂满了象征着喜庆的红布绸,就连府里的草木都被绑上了红绳子。 府里的下人们今日都被特许,可以穿着鲜亮,敷面簪花。 丫鬟倒也罢了,可是当她看到小厮们也在在腰间绑了一根红腰带,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诙谐。 入了府后,宋长则就和她们分开了,自行去了前院。 而宋山山她们则被段府的人领进了内院,内院是女客们说话和游玩的地方。 “梁二夫人,可算把你等来了。” 她们刚进去,就有一位身着海棠色衣裙的贵夫人笑着迎了上来,笑着拉住了梁二夫人的手。 梁二夫人也笑,“瞧您这话说的,哪敢让您久等,我这不是来得挺早的?” 依据景朝的习俗,男子娶亲,多为黄昏之际、新娘入门之时的宴席视为正宴。 而现在时辰尚早,来的宾客不多,这院子里的都是段家亲近之人。 其余宾朋许是要到午后才会到。 既然都是亲近之人,说话便也没了许多顾忌,开口便是打趣之语。 “你说的可不作数,来得这样晚,待会儿你就自罚三杯吧?” “就是,不然我们可不依。” 屋里的几位夫人都嬉笑着作弄她。 梁二夫人只好认命道:“好好好,我自罚三杯就是。” 这时又一位夫人走了过来,面容慈爱的牵起了梁姝与的手,看向她的眼神里都透着欢喜。 “今晨我就盼着你来,这会儿可算是来了,这里面都不是外人,我领你去见见她们吧。” 梁姝与被她这般牵着看着,白皙的脸蛋上都透着薄红。 她羞得微微低着头,乖巧的屈膝行了个礼:“全凭伯母做主就是。” 原先过来拉着梁二夫人的贵妇人听着她们的话,又忍不住笑着调侃起她们来: “今个儿大郎才成婚,难不成你这是心急了?想着让二郎也早些把二娘也娶进门来?” 此言一发又是引来了不少笑声。 梁二夫人作出恼怒状,挣开那位夫人的手嗔她一句:“去!美的你们,我们家姝儿还小呢,且还要在家陪我们几年,你就别想了。” 贵夫人闻言也不恼,只是对屋子里的其他人道:“你瞧瞧,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就怪上我了。” 只听又一位夫人回她:“这也不怪梁夫人,谁让你们这一对妯娌呀,今日大喜还不够,又惦记上梁家的小娘子了呢。” 各家夫人都闻言都笑了起来,只话题中心的梁姝与越发脸红。 宋山山听着她们这些话,轻易就猜出了她们的身份。 最先出来拉着梁二夫人的那位贵妇人,应该是段家的大夫人,而拉着梁姝与那位,自然也就是她未来的婆母——段家的二夫人了。 被未来的婆母这般亲昵地拉着,还要面对其他夫人的打趣,也不难怪她的脸会这么红了。 “好了好了,再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 梁二夫人拉了梁姝与一把,替她解了尴尬。 各位夫人们知晓她这话是玩笑话,但是大家依旧配合她停了声音。 “我今日带了一位新的姊妹过来。” 梁二夫人笑着挽起身旁站着陆晚容,领着她走到诸位夫人跟前,“这是陆家姐姐,宋家夫人。” 说完又对段二夫人道:“你家二郎也是认识的,还常在她家喝酒呢。” 段二夫人脸上茫然,二郎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位宋家的夫人? 她盯着陆晚容看了好大一会儿,而后才恍然大悟,“妹妹可是住在南街?” 她这才想起来,自家儿子的确是同她提起过一个宋家,今日宴席用的便是宋家的酒了。 陆晚容轻轻点了下头,“正是。” 一位稍丰腴些的夫人看着她们打哑谜,不解道:“是哪一个宋家?” 段二夫人尴尬地看着陆晚容,不知该怎么作答。 说起南街的宋家她们不知晓,但是说起青山酒肆,想必她们多少都有耳闻。 就是不知道这宋夫人是否介意在这个时节提起酒肆。 毕竟在座的无一不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宋家虽有酒肆,家底还是太单薄了。 “我家住在南街桃花巷。” “桃花巷?” 几位夫人轻声念叨着,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是哪一家。 她们相互间对视了一眼,都摇了头。 “南街桃花巷有间青山酒肆……”梁姝与轻声开口,她与宋山山相处了这么久,知道她并不在意。 “哦!是那家酒肆!” “青山酒肆啊,早这么说我们不就懂了嘛。” “那家酒肆就是宋夫人家的吗?” 众位夫人恍然大悟,纷纷笑道:“桃花巷里住着的人家也不多,咱们怎的就没想到呢。” 段二夫人小意地看了一眼陆晚容,见她脸上并无什么尴尬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是她想得狭隘了。 这时一位圆脸的年轻夫人起身走到陆晚容身边问她:“宋夫人,听说你家酒肆里还有果子制成的酒,喝着还能养颜,可是真的?” 听到“养颜”二字,其他夫人也忍不住围了过来。 陆晚容被她们团团围着,十几道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到了十分不自在。 梁二夫人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开口给她解围:“这你可就问错人了,那果子酒是她家三娘做的。” “啊?那她家三娘今日可来了么?” 梁二夫人娇笑着往宋山山身上指了指,“这不是一直在这里站着吗。” 几位夫人看过去,面上皆闪过错愕。 她们原以为宋家的三娘既能做出果酒,怎么也是个十五六岁的主事大姑娘,没成想竟然比梁姝与还要小。 若不是她们知道梁二夫人是个不轻易打诳语的,她们都要以为她这是在说笑呢。 可是脑子里虽这么想着,心中到底还存了几分疑虑。 “这便是宋家三娘子么?年岁是不是太小了些?” 这看着有十岁了吗? “姝儿,还不带着你三妹妹来见过诸位夫人。” 梁二夫人见她们这副模样,心下好笑,开口唤着梁姝与把宋山山给带过去。 梁姝与得了长辈的吩咐,连忙牵着宋山山的手走过去。 “姝儿、三娘,这是刘员外家的大夫人。” “这是张家三夫人。” “这位是钟夫人,旁边的是钟家的少夫人。” “……” 梁二夫人领着她们挨个地把这屋子里的人认了个遍,这位夫人那位夫人的,宋山山被洗脑得脑海里只剩下了夫人两个字。 她偷偷侧过身来看了一眼梁姝与,人家还是原先的端庄模样,这么一圈拜下来,竟连头上的发丝都没乱过。 果然还是不能比。 第86章 忙趁东风放纸鸢 虽说连着拜见了十几位夫人让宋山山感到有点懵,但是得到的好处也是不少的。 原本空荡荡的手上已然多出了好几个锦囊荷包,头上和腰间也多了几支钗环。 宋山山晃了一下脑袋,头上的重量直压得她脖子酸疼。 这些夫人们实在是太大气了,给她戴到头上的金钗,光一支兴许就不止几十克了吧。 宋山山趁着她们没在看她,偷偷揉了一下发酸的脖颈。 真不知道她们这些夫人们要戴着一整套头面过一天是怎么做到的。 “宋三娘。” 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个人,正弯着身子轻声叫她。 宋山山动作一僵,回头看去,这不是先前问起她们家果酒的那位年轻夫人嘛。 “柳少夫人。” 宋山山认出人后又按着规矩给她行了一个礼。 “宋三娘,你家那果子酒喝了真能养颜?真不是旁人谣传的?” 柳少夫人面上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很认真的在问她,仿佛在问一件对她很重要的事。 宋山山哭笑不得,敢情她还惦记着这事呢。 “若是长久地喝,确有这个功效,只不过不会特别明显就是了,不然这酒不就成仙药了?” “啊?不明显啊?” 柳少夫人对这个答案略微有些失望。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成了原先的表情,“你何时再做果子酒?听闻你家的果子酒味甜还不醉人,我一直想尝尝来着,可惜已经没有了。” “呃……”宋山山干笑了一声,“夫人等会儿宴席时兴许就能尝到了。” 果酒是她还在村里的时候做的,后来天气冷了,果子也少了,她也就没有再做新的。 之前段鸿许来定酒时,酒肆里的果酒已经剩的没多少了。 于是她想了一下,干脆就全给了段家。 她的确没有想到还会有人特意寻过去买,痛失客户啊! “三娘,你们在说什么呢?” “山儿。” 梁二夫人和陆晚容不知什么时候也挪到了她这边。 “没什么。”宋山山习惯性的回了一个笑脸。 “这屋子里都是各家的夫人,你待着可会觉着无趣?” 梁二夫人很会为她们考虑,只怕她这么大的孩子不乐意拘在这处。 这话被一旁的段大夫人听见了,“哟,我倒忘记了,她们的姊妹们都在前边的院子里放纸鸢呢,二娘三娘也过去瞧瞧?” 梁姝与和宋山山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之意。 于梁姝与来说,要一直和未来婆母呆在一处,总归是有些不自在的。 于宋山山来说,反正阿娘有梁二夫人陪着,她也能放心,与其在这听她们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还不如出去走走。 这番想着,于是便应了下来。 段大夫人便指了身旁的一个大丫鬟为她们指路。 出了院子向南行了几十步,远远地就瞧见了又各样的纸鸢在天上飞着。 又穿过了一个回廊,进了一个月亮拱门后,视野忽然变得开阔。 这是一个平整宽大的园子,只养着一些花草,没有假山这样的大事物,倒是适合走动。 也难怪会安排在这放纸鸢了。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看着她们扯着风筝迎风奔跑的样子,宋山山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这句诗来。 虽不是散学之时,但眼前的这些人的确都还是上学的年纪。 “二娘子,没有多余的纸鸢了。” 跟着梁姝与一起来的扶桑满是歉意地朝她行礼道。 因为是要进别府内院饮宴,所以她今天并没有带阿铭,而是带上了自己的贴身大丫鬟扶桑。 宋山山也没有带阿添,而是让他跟着宋长则去了。 原先段大夫人指给她们引路的大丫鬟,把她们送到这里后便回去了。 扶桑走了一圈也没有见着空余的纸鸢,只好又走了回来。 “三妹妹,你想放纸鸢吗?”梁姝与偏过头来询问。 宋山山摇了摇头,“不想。” “我也不想,那咱们就在这走走吧。” 二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眉眼带笑。 其实也并不是不想,只是这么奔跑一通,头发乱了不说,还会生汗,到时候又要重新更衣梳洗,实在是过于麻烦了。 这处是开放的园子,随时都会有旁人过来玩耍,她们宁愿忍着一时之快,也不愿因这事失了面子。 她们没有深入园子,而是绕着园子的边缘散步。 春风拂面而来,听着前方欢朗的笑声,看着少女随风扬起裙摆,还有天上飞着的各色纸鸢,身边友人相伴,无一不象征着浪漫。 以往她总是听村里的老人说,一眼能够望到头的日子最好,虽然平淡,但胜在安宁。 她原先不理解,今日却是懂了一点。 她竟有些贪恋这样的安宁。 这园子大,沿着边走了一圈,宋山山就觉得有些累了。 这是这边又没有方便休息的地方。 “二姐姐,咱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梁姝与也赞同,“好,我们来时有个凉亭,不如就去那里休息一下?” 宋山山自然一百个同意。 也不知是坐马车坐惯了,还是今日身上的东西太重,才走了这么点路,她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 穿过拱门和回廊,回到了园子旁这个小院里,这原是一处乘凉的水榭,亭子下方还有个缩小版的莲花池。 只可惜如今还不到夏季,没有荷花可赏。 不过池中养了好几只鲜红的鲤鱼,每一个都吃得圆滚滚的,见亭上有了动静,就摇着鱼尾一个劲地往这边凑。 “咦?娘子,这好像是鱼食。” 扶桑指着亭子上的一个八角盒,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的粉褐粒状物。 “确实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段府的人特意准备,给宾客们赏鱼用的。” 梁姝与伸出两根纤细的指头捻起了几颗,朝着池中撒去。 池中肥胖的锦鲤见状纷纷涌了过来,张着大嘴争夺起鱼食来,一瞬都不到,撒下去的鱼食就已经没了踪影。 “真能吃。” 宋山山啧叹了一声,都把自己吃成球了,还在吃呢。 “谁让你们动我的鱼食的?” 第87章 跪下来给我磕头 “谁让你们动我的鱼食的?” 一声凌厉的女声自身后响起,语气中夹杂着一股子怒气,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离她们越来越近。 此时的宋山山和梁姝与正倚坐在八角亭的美人靠上,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底下的鱼,一时看得入了迷,竟没发现有人靠近。 她们对视了一眼,一脸错愕,双双回身望向亭外。 来人一共三个,为首的林元娘手里还抓着一只半身大的蝴蝶纸鸢,面上发了些细汗,鬓边的碎发沾了汗,湿哒哒的黏在脸上。 再往后看,她身后的两个女子发髻也有些松散,面上还透着一层不正常的薄红。 这一看就知道,她们是刚从园子那边放了纸鸢回来的。 “真是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你的。” 梁姝与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向她们道歉。 “不知道?一句不知道就可以随便乱动别人的东西了?一句对不住就想轻轻揭过去了?” 林元娘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今日这气性极大,紧抓着这事不放,说出来的话也咄咄逼人。 梁姝与和宋山山双双皱了下眉头。 这事说来到底是她们理亏,谁让她们动了别人的东西在先。 “那该如何做,才能揭过这事,解你心中之气?还请林元娘指点。” 梁姝与把语气放平,对林元娘欠了下身子,轻声问她。 “你!” 她这软和的态度,反而让林元娘有种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她今日放纸鸢的时候,不小心踩着了裙摆,不仅摔了一身泥,连纸鸢比赛也输掉了。 她此刻心里不爽,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了,心中的烦闷更甚,便想着借题发挥。 几颗鱼食根本不算什么,她就是想找个人泄泄火,要怪就怪她们运气不好,自己撞了上来吧。 “你若诚意认错,不如跪下来求求我,待我气消了,自然就会原谅你了。” 林元娘轻蔑的神情看着前面的两人,口吻轻佻,眼底充满了不屑。 宋山山听闻这话,眉头紧皱。 这林元娘她只见过两次,可她的行事未免也太让人琢磨不透了。 她不是喜欢梁臻与吗?为何还总是和他妹妹过不去呢? 正常人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想方设法和他亲近之人搞好关系才是吗? 这林元娘怎的还反其道而行? “林姐姐只是让你跪下,要我说还是罚的轻了些,不如你跪下来给林姐姐磕几个头如何?” 林元娘左边的一个女子嗤笑着开口,火上又添了三把火。 这人一身翠绿花白衣裙,被她搭得不伦不类的,浑像一根站起来的大葱,而且还一脸子谄媚之像,吊着眉梢嘴凸唇薄的,一看就是个尖酸刻薄的。 这是林元娘的小跟班之一,平时就跟在林元娘身后奉承习惯了,这会儿也忍不住跑出来现眼来。 毕竟林元娘可是知府大人的外甥女,平日里指头缝里露出来的东西,都够她攒一个月的。 给人当狗腿子当习惯了,便也觉得自己是狗主人了,迫不及待地想耍威风了。 “你别太过分!” 宋山山千忍万忍,还是没忍住想上前与她说道说道。 梁姝与连忙拉住她,手指在她掌心处轻点几下,示意她冷静。 “怎么?还不跪下来磕头吗?”那女子邀功似的看向了林元娘,随后骄傲地扬起头颅看着她们。 梁姝与原本柔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看向她时仿佛刺了一把尖刀在她身上。 那女子被她忽然变冷的气场给镇住,脑子清明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梁姝与冷着脸,一步步逼向她。 她这时才感到些许害怕,瑟缩地退到了林元娘身后。 “你算个什么东西?” 梁姝与在她跟前站住,同样以鄙夷的眼神看向她。 “我做错了事,自会向林元娘致歉,再不然,也可请长辈来做这个主,你是何人?又以何种身份在这口出狂言?” 梁姝与鲜少用这般语气对人,可她随和善气是一回事,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前来折辱她的。 绿衣女子被她说得眼神躲闪。 她方才一心只顾着讨林元娘的欢心,却忘记了这梁二娘的身份家世也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哟,原来梁二娘也有这么一副面孔啊。”林元娘倍感稀奇地笑了起来,她一向看不惯梁姝与的清高模样,今日居然破天荒的惹怒了她。 不知为何,林元娘竟觉得心里有一种扭曲的舒爽,让她更想激怒她,看着她发疯。 “她也没说错,你若是真心想致歉,就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头吧。” 林元娘嘴角上扬,扭着身子走到亭凳上坐着,“哎呀,我这鞋面怎么脏了,不如你来给我舔干净吧。” 林元娘翘起了二郎腿,故意提了一下裙摆将鞋面露了出来,朝着梁姝与伸了过去,玩弄地看向她。 “二姐姐,咱们走,别搭理她们。” 宋山山气炸了,越过她们拉着梁姝与就要往外走。 这一群就是些不可理喻的疯子!根本就不是因为她们动了什么鱼食,纯粹就是来找茬的! “三妹妹,等一下。” 梁姝与反手把她拉了回来,没想到一个身形纤瘦的少女,手上力气竟这么大,宋山山被她拉住,根本前行不了半步。 “林元娘,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赔礼明日我会送到你府上,但这件事的始末与缘由,我会如实说与林夫人听。” 梁姝与朝她微微笑道,随后敷衍的欠了个身,算是回敬。 “你敢!” 林元娘“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心里的那点快意瞬间又被气愤与慌乱掩盖住。 林夫人规矩极严,本来就十分不喜她这般跋扈的性子,若是这事被她知道了,只怕又要跪几日祠堂,将她禁足了。 宋山山不了解林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梁姝与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原本还嚣张的林元娘瞬间失了态,心里的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果然,即便是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她依然还是小菜鸡。 和这些古代世家大族培养的女子根本比不了。 第88章 与我擦脚都不配 “你!你敢说一个试试!” 林元娘的眼底里忽然浮现出一抹惊慌失措,说话也语无伦次了起来,只是面上依旧强硬。 她不怕梁姝与,因此才敢这么对她,但是她怕梁姝与会把这事说出去,到时候被母亲知道她这做派,她自己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可是让她就此罢休,她又不甘心,更不愿在自己的小跟班面前失了面子。 而且,她若就此认输,不就更加助长了梁姝与的气焰了吗?那日后她还怎么在她面前支棱起来? 她紧咬着下唇,气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挽回自己的颜面。 “嚷嚷什么呢?!” 身后又一道声音响起。 只不过这回是一个粗犷的男声,声音像是一块锦帛被用力地向两边扯开似的,双闷沙哑,细听还能听出几分虚意。 循声看去,只见又从院门口进来了三四个人,正往这水榭里走。 为首那人摇着一把泥金扇,身长七尺有余,面色阴郁,一双狭长的眼下泛着乌青,鼻梁高挺,两颊微微凹陷,唇色也有些发白。 乍一看过去,只怕不是时常熬夜,就是纵欲过度,活像被什么妖精吸走了精气似的。 “表哥!” 林元娘见他来,当即亮了眼睛,心中又有了底气,连忙招手让她过来。 “大老远的就听见了你的声音,嚷什么呢?” 赖仁良踏着虚晃的四方步,跟个开屏的孔雀似的一摇一摆地走过来。 “表哥,她们两个欺负我!” 林元娘见有撑腰的人来了,嚣张气焰又盛了起来,伸出食指径直指向宋山山和梁姝与的脸。 变脸比唱戏的都快,不去戏班子里当个角儿真是可惜了。 宋山山在心里嗤道,害怕梁姝与告状,她自己倒是告得欢。 “表哥,你一定要给我出口气,好好的修理她们一顿。” 她亲昵地拉住赖仁良的半边袖子,轻轻摇晃着撒娇。 “好好好,表哥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赖仁良收了扇子,大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抚摸,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漫不经意地笑着看向她,眼神在她胸前鼓囊之处停了几瞬。 林元娘注意到他的眼神,心里一阵恶寒,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往后退了半步。 感到手下轻抚着的柔荑消失不在,赖仁良略感遗憾,心里有些不爽,又不好在这里发作。 “表哥,你说好的要为我出气,可不能轻易地放了她们。” 林元娘哼了一声,把他的思绪带了回来。 自己这个表哥真是百花从里浪荡惯了,方才竟也用这么恶心的眼神看着她那里。 林元娘颇有些不自然地耸起了肩,微微含胸,把自己一向引以为傲之处藏了起来。 “好好好,表哥给你出气。” 赖仁良很享受她这种对他的依赖和娇嗔,自然满口答应。 只见他动作夸张的把手一甩,手中的折扇应声打开,歪着嘴角,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宋山山道:“我当是谁呢,区区一个卖酒女,也敢到这方地界撒野?” 言语羞辱他尤嫌不够,又迈起步来逼向她。 这座亭子并不大,站了这么些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宋山山原本就站在旁边,此刻也是退无可退。 言语上刺她,抑或是拿身份来刺她,宋山山都可以不在意,重要的是她不想和这个男人有任何接触!! 他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感到浑身不适。 “公子,请自重。” 梁姝与一个跨步挡在了二人中间,将宋山山扯到了自己的身后,阻挡住了赖仁良看她的眼神。 赖仁良的视线里忽然换了一张更清丽的脸,生生让他止住了脚步,“梁二娘也在啊。” 他动作一顿,虽说停住了脚,可眼神依旧在她们身上流转,还故意摇了摇手中折扇,送风过去扰乱她们垂在脸颊的碎发。 梁姝与撇过脸,眉头紧锁。 这赖仁良是凌州知府赖大人家的公子,有句话说民不与官斗,她能正面直怼林元娘,却不好太落了他的面子。 “梁二娘蕙质兰心,才貌双全,也算得上是咱们凌州人人称赞的小娘子之一,怎的如今却甘愿自毁身价,与一介商贾为伍?” “商贾?”梁姝与望向她,“公子家难道没有铺面?你身后的人难道没有从商之人?赖公子不是也与商贾为伍吗?” 赖仁良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过是与那绿衣女子一样,依附于赖公子身边作威作福。 今日来到此处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就被拿来开涮了。 要紧的是说他们这人他们还招惹不起。 赖仁良被她堵了个话头,直接气笑了,“若按你这么说,我们皆是商户不成?” 梁姝与摇了摇头,“我并无此意,这么说也只是让公子明白,便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也是要靠商户过活的,好叫公子知道,我梁家看人,向来只看对方品性如何,无关家世身份。” “管你如何说。”赖仁良嗤笑一声,又将矛头转向到了宋山山身上,“低贱的卖酒女罢了,与我当擦脚丫头都不配!” 宋山山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她招谁惹谁了? “公子放心。”宋山山往旁边踏了一步,和梁姝与并肩站着,直视他的眼睛道,“即便是哪天我家落魄了,我也不会自降身价到你府上的?” 这句话,又把他之前用来贬低她和梁姝与的话还给了他。 “不知好歹的贱人!让你擦脚已是抬举你了!”赖仁良一时气不过,张口闭口说着粗话:“呵,也不知段府的人是谁竟这般眼瞎,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府里来。” 林元娘在一旁幽幽地补了一句,“只怕是使了什么狐媚之术混进来的吧。” 她如今见自家表哥发了火,心里一阵得意,恨不得今日就把她们打压了下去,叫她们再也不能与她作对。 “她是如何进府的,就不劳赖公子操心了。” 又一个声音并着脚步声响起,宋山山人都已经麻了。 这里难道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怎的人人都往这边凑? 亭子已经被林元娘和赖仁良带来的人堵住了,她身量还不够高,都看不到来人都是些什么人。 “我段府要宴请何人,莫非还得抄了名单,送到知府大人府上一一过目吗?” 段鸿许冷着一张脸,一双黑眸深不可测,隔着水池扬声说着,信步朝着水榭亭子走来。 第89章 撕破脸? 见他们走来,这六角亭已经站不下这许多人,那些小跟班纷纷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站到了亭外去。 “二妹妹,三妹妹,到我这来。” 梁臻与看也不看亭中的其他人,只是微笑着朝梁姝与两人招手。 宋山山这才看清了来人是梁臻与和段鸿许,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看他们年纪相仿,兴许是同窗好友。 梁姝与敛了敛衣袖,朝着赖、林两人微微欠了下身,这才牵着宋山山往梁臻与那边走去。 “哥哥。” 梁姝与低声叫了他一句,与宋山山一同在他身旁站定。 梁臻与把她们两个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确认了那些人不曾与她们动手,这才放下心来。 “别怕,哥哥在。” 梁臻与把手中的折扇扔给了身后的阿钊,空出手来两手各揉了一下她们的头顶,和声安慰。 一旁的段鸿许瞧着眼热,恨不得替了梁臻与自己上前安慰。 可是这会儿人多嘴杂,他们虽有婚约,但为了梁姝与的名声,他还是强行克制住了心中的冲动。 “不知是发生了何事,竟惹得诸位心中不快,仗着人多势众,便对两个弱女子横眉冷对、恶言相向?” 梁臻与的目光难得露出一丝阴狠,凌厉的眼神在他们的脸上依次扫过。 跟着赖、林两人的那几个小跟班,被他这眼神吓得退了半步,心里暗暗叫苦。 这罪名给他们扣的冤,他们就是个凑热闹的,什么时候对她们恶语相向了? 只有那绿衣女子身子晃了晃,眼神躲闪,她这会儿才知道害怕,梁家虽不比林家有知府大人做靠山,可是比起她家来可是胜出了太多倍了。 她方才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让梁二娘跪下的? 绿衣女子被梁臻与的眼神一瞪,腿都有些发软,心里后悔万分,不该为了迎合林元娘的心一个劲地折辱梁二娘。 她抖得太明显,梁臻与冷笑一声,眼神掠过她,最终落在了林元娘和赖仁良身上。 林元娘见他在看自己,连忙低下头来以手掩面,又拿了自己方才的蝴蝶纸鸢遮挡住自己沾了泥的裙角。 自己跑出了一身汗,还摔了一跤,尚未来得及梳洗更衣,此刻被这么多人看着,心头涌上一股羞耻之意,十分难堪。 梁臻与冷着脸,对赖仁良拱手道:“不知我妹妹做了什么,竟惹得堂堂知府家的公子这般动怒,我这两个妹妹胆子小,经不得吓,有事我替她们担着就是,她们两个做错了什么?还请公子告知。” 他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带有几分嘲意,身子站的直挺,虽与他拱手作礼,面上也无半分敬意。 “两个妹妹?”赖仁良瞥了一眼他的身后,笑道:“我可只知道你有一个二妹妹,这哪里又多出来了一个妹妹?” 梁臻与弯了下嘴角,冷哼了一声与他平视,“这就不劳公子操心了。” 赖仁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中恼怒。 这梁臻与也太不知好歹了,他有意与他说笑给他台阶,谁知他竟然这般油盐不进。 这里都是相识之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本不想闹的太难看,可是他堂堂公子,要他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他也做不到。 “呵,我操哪门子心,你愿认一个卖酒女为妹也是你自己的事。”赖仁良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说话又开始夹枪带棒。 梁臻与并不吃他这一套,轻飘飘地怼了回去:“公子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你!”赖仁良强抑制住自己想要骂人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大郎,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卖酒女与我撕破脸吗?” “赖公子何出此言?梁某要代妹致歉,自然要问清楚原由,所以吾妹究竟做错了何事?还请公子告知才是。” “这……” 赖仁良被他堵得有点语塞,他刚才一听说表妹受了欺负,一心想着为她出头,却忘了问是何原因。 “表妹,你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侧了下身子转过来对林元娘道,“既是她们欺负你,说出来表哥也好为你讨个公道。” 这话一出,场间的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林元娘。 林元娘被这么多人注目着,心中难堪更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只是想打压一下梁姝与的气焰,没想到这事会闹得这样大。 众人看着她低着头,躲躲闪闪的不愿开口,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梁臻与笑了一声,他的妹妹向来周到,绝不会主动惹是生非,即便是有了什么误会她也能自行化解。 方才闹成了这样,他就猜测绝不仅仅是她的原因,所以才敢这么开口。 “怎么?您二位贵人多忘,已经记不得了?” 梁臻与火上浇油补了这么一句,赖仁良只感到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扇了他一耳光,面上发热。 他不由得开口催促,“表妹,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说呀,你不是说她们两个欺负你,要表哥为你出气吗?” “表哥!” 林元娘急到跺脚,在心里都快将他给骂死了,自己这个表哥是个蠢的吗,为何一再提及此事。 赖仁良一看她的表情,暗道不好。 难不成是自家表妹无理取闹?那他这不是帮错了人,果然成了梁臻与口中的仗势欺人了吗? “看来二位确实不记得了。”梁臻与再一次开了口,“姝儿,当着众人的面,你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诸位都听着,免得日后有人提起,倒说我们颠倒是非。” 梁姝与点了点头,先是上前一步朝着众人微微欠了下身子,这才朗声开口: “今日我与宋三娘在园子里走了一圈,想来亭子里休憩,看到池中鱼儿游得欢喜,正巧旁边放着一盒鱼食,我原以为是段府中人准备的,便拿了几颗喂鱼,不问自取,确是我做的不对。” 说完话锋一转,“林元娘,动了你的鱼食,我已诚意与你道歉,可你不依不饶,非要我下跪磕头,这我做不到。” 后来的这些人这才明白她们争执的原因,竟是因为几颗小小的鱼食! “林元娘还让二姐姐给她舔鞋面……” 宋山山在后面小声的补了一句,声音虽小,但是却精准地控制在了众人都能够听得见的程度。 不知还有此事的人都张大了嘴巴,先看了一眼宋山山,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林元娘。 闺阁女子偶尔拌几句嘴是常有的事,可是做到这份上的…… 第90章 自作自受 听到此处,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梁二娘有错在先没错,可是林元娘这做的也太过了。 众人都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站在后面的几人暗里探了一眼梁臻与的神色,又默默地往后退了一些,免得他发起火来殃及自己。 “就因为几颗鱼食,就让我梁家的女儿下跪磕头,还舔……好!真是好的很呐!” 梁臻与怒不可遏,脸上像抹了一层严霜,眼睛像要喷出火来,紧握的拳头隐藏在袖子下面,指节都捏的发白。 他原也以为不过是女儿家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成想竟已过分到了这个程度。 方才听梁姝与那样说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生气了,宋山山补得那句话更是让他直接气到了极点。 今日是碰巧他来了,否则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林元娘被他鹰隼一样的目光盯得无地自容,正不知该如何解释之时,段鸿许也开口了。 “虽说客有先来后到,可我记得这鱼食确是我段府备下,以供宾客赏鱼用的,林元娘以此欺人怕是不合适吧。” “还是说,林元娘来我家吃酒,还特意自己带了一盒鱼食过来?” 段鸿许面冷话也冷,作为主人家也丝毫不顾及客人的颜面,这话可谓是直接把林元娘推到了悬崖边,叫她退无可退。 此话一出,哪还有人敢揪梁姝与的错。 人家可是段府未来的女主人,用了段府的东西那是理所应当之事。 现在林元娘就是有理也变成了没理。 当着人家哥哥和未婚夫婿的面欺负人家,这不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吗? “表哥……”林元娘泫然欲泣,已然没了办法,只好将目光投向了赖仁良。 赖仁良此刻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人踩在地上摩擦。 他心中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被美色所诱,没有问清楚就强出头,现在可谓是奇虎难下。 可是表妹一个女子,和自家又是实在的亲戚,他又不能抛下她不管,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梁大郎,段二郎,这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让你们这般逼迫于我妹妹?既是误会,不如你也给我磕一个?” 这话泥中隐刺,赖仁良从来都只受人追捧奉承,哪里受过这种憋屈。 反正瞧着这事也不能善了,他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仅凭你妹妹一人之言如何可信,既是两相争执,说不准是你妹妹先动了手,我表妹才略施惩戒。” 宋山山闻言简直目瞪口呆,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林元娘闻言则是眼睛一亮,对啊,只要她们拼死不承认,把水搅浑不就好了? 她心里拿定了主意,连忙跟着说道:“就是!就是你们先来找麻烦,我才这么说的,你还推了我。” 宋山山都快气笑了,这两个人真不愧是表兄妹哈,不要脸的本事是家传的吧。 “二姐姐什么时候碰过你?” “我并未与你动手。” 两句话同时从宋山山和梁姝与的口中说出,一句是带着气愤的反问,一句则是平平淡淡的陈述。 宋山山回过头来看了梁姝与一眼,心里十分佩服,这个时候了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 “你若没动手,那为何我表妹会连衣裙都被跌脏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林元娘现在不仅发髻微松,裙子也污了。 林元娘如此窘迫地被他们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想挡也挡不住,那股刚消下去一些的羞耻感再度涌了上来。 她在心里把赖仁良骂了千百遍,自己怎么会遇上这么蠢的表哥?!若是旁人见到自家妹妹衣衫不整早就护着回去更衣了,他倒好,还指出来让人看! “这是方才放纸鸢时,元娘自己摔了一跤弄脏的……” 场间忽然冒出一阵低语,众人仔细分辨才知道,原来跟在林元娘身后,另一个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那一位蓝衣女子说的。 林元娘恶狠狠地盯向她,不敢信她竟然揭了自己的老底,抬手就甩了她一耳光,“你胡说八道什么!” 蓝衣女子被她的力气带得险些没站稳,头都偏过了一边,脸上立马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 她捂着脸,眼里瞬间涌出了泪水,可是依旧倔犟地不肯让它落下,“我不过是放纸鸢时不小心赢了你,你就对我冷嘲热讽的,你如今又拿它污蔑梁二娘,我家虽不是什么权贵,但也是清清白白的一户人家,这般行事我为之而耻!” 她说完,走到梁姝与和宋山山面前,分别朝她们二人屈膝行了个重礼,“二娘,三娘,对不住。” 她声音带着哽咽,低眉垂目地行了礼后,便挤开了人群独自离开,直到背身离了众人,眼里的泪水才如细雨般落下。 “先是恶语伤人,后又捏造污蔑,这事看来我也做不得主了,就请长辈们决断吧。” 梁臻与目送了蓝衣女子离开,回身狠瞪了赖林二人一眼,然后与段鸿许一块儿护着她们离开。 阿钊阿浩等人跟在身后走时,还警惕的看着他们,活像是看着什么洪水猛兽。 赖仁良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这事他什么好都没捞着,但是罚,他已经能预想到了。 “表妹,你真是害苦我了!” 他回头数落了林元娘一句,也转身离开,徒留林元娘在原地凌乱。 宋山山她们一行人才出了这别院,远远地就听见了外面街道上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是要开始了吗!” 宋山山细听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她还没见过这个时代的婚礼。 梁姝与也停下来听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还早呢,这是打起仪仗来准备去接新娘子了。” 梁臻与和段鸿许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生无语。 这两姑娘的心也太大了!他们都还气在头上呢,这俩已经开始谈笑风生了。 一路将人送到了梁二夫人身旁,梁臻与等人才回了前院。 今日是段府大喜的日子,任凭天大的干系也不能搅了段大郎的喜宴,她们想着等喜宴结束后,再酌情跟长辈们说上一说。 后来的处理结果如何,宋山山并不知晓,只知道喜宴结束后,梁臻与和段鸿许就被扔到了书房里温习功课,好应对秋时的乡试。 而她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赖仁良和林元娘。 第91章 宋家招工 “哎你听说了吗,村头那位宋先生家,对,就是在城里开了酒肆的那个宋家,他们家正招工呢!”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听说给的报酬还不少哩!” “就是,要不是我家那口子忙着老家里的事脱不开身,我就让他去了。” “哎,李三娘子,你家那位不是正闲着呢吗,不如让他去看看?要去的话今日申时就得过去了,宋家要选人呐。” “啊?我这也做不了他的主,那我得赶紧回去跟他商议一下。” “那你抓紧回去吧,时间不等人嘞。” 平安村中心的大槐树下,不少人正聚在这处乘凉打发着时间,方有人开了个口,其余众人便七嘴八舌的说着村里正热门的消息。 村里闲暇的妇人们聚在一处,总是免不了谈论一些八卦,宋家招工的事情被她们一人一句,口口相传,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村。 此刻宋山山正坐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嗑着瓜子等她的“成果们”上门。 她是昨天临近傍晚时分才回到村里的,这次陆晚容没和她一起回,村里这座小院子就她和阿添两个人在,为了避免有人说闲话,她特意去请了何娘子来跟她同住。 去到何家时,正好就有几个娘子们聚在何家一起说着闲话,她灵机一动,把自己要招工的苦恼和这些娘子们倾诉一番,果然今日就传遍了。 约定好申时才一块选人,可是今日一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上门来问招工的具体事宜。 只不过宋山山是打算在一群人里面挑几个最合适的,这三两个人的也看不出什么,就让他们到申时了再一块过来。 “嘿!真是神了哈。” 阿添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啧啧称奇。 昨天回村的路上,他还跟宋山山提议说要不然就在村里贴个告示出去,让村里人知晓她要招工酿酒这一事情。 这个提议一出,立马就被宋山山给驳了回去,村里没几个认字的就先不说了,大家都匆忙些要去地里干活,谁会注意哪里贴了什么告示呢? 一时间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来,以往跟着他师父时,只知道手脚勤快些办事,这些事情都有师父处理着,轮不着他动脑子。 他还在家里冥思苦想,谁知昨晚宋山山去何家请个人的功夫,就把这事给办妥了。 还别说,这消息传得是真快,昨夜才传出的消息,现在还不到午时,就已经有好个人上门来问了。 “不要小瞧了妇人们传话的能力。”宋山山翘起了二郎腿,一边晃着脚尖一边得意洋洋道,“若说其他事,可能娘子们是比不过郎君,可是要说这消息和八卦,还是娘子们更胜一筹。” 二十一世纪可是有一句话,村头的任意几个大妈就是一个情报组织,那悄悄话的传播速度堪比病毒的传播速度。 “行,还是你厉害。” 阿添看着她那得意的模样,笑了一下由衷说道。 宋山山难得没有被他怼,还有些许不习惯,“哟,原来你也是会夸人的啊?” “……” 阿添:现在收回那句话还来得及吗? “笃、笃、笃。” 几声沉闷的敲门声响起。 宋山山有些惊讶,因为村里人通常都是直接叫门的,鲜少有人规规矩矩地敲门。 回头往外看去,只看见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形,光是站在那里,身子几乎就挡住了她大半个院门。 四目相对,目光于空中相会,宋山山再难掩饰住眼里的惊讶。 “王大哥,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宋山山干笑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跑过去给他开门。 她怎么也没想到,王云庆居然会主动上门。 “你这不是招工吗?” 王云庆居高临下的瞟了她一眼,面上毫无波澜,似乎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侧身进了她的院子。 宋山山愣住,满脸不可置信,“你是来应招的?” 王云庆眉头微皱,“是我不符合你的要求吗?” “呃……倒也不是……”宋山山表情复杂,“王大哥家里不是有祖传下来的手艺吗?” 王云庆的眉头又皱了几分,拧成了一个川字。 宋山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生怕他下一秒就开始凶她。 没办法,谁让前几次和他接触,他给她的感觉都不太友好呢。 “可是我不喜欢。”王云庆皱着眉头开口,“就因为我家几代单传,所以我自出生起就注定了要卖一辈子的肉,日复一日无穷尽,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他们当了一辈子的屠户,也要把我困在里面,我不甘愿。” “那……” 宋山山还是头一回听他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话,还将家里的私隐给吐露了出来,她不知说些什么才能接上他这话,于是一个劲地给阿添使着眼色。 阿添看着她眼角抽搐的模样,真的好想翻个白眼过去。 就知道抛难题给他。 “那你今日来,你家中怎么办?他们肯定是不同意的吧?” 他还是把话头接了过去,沉思了一下问出一个关键性问题。 如果他家里人不同意,后面肯定还会有无尽的矛盾和麻烦,招他反而不是个好的选择。 王云庆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放心,我敢上门来,自是已经处理好了家中的事情,不会给你们招麻烦的。” 宋山山这才发现他的额角还有一处尚未明显的乌青。 这该不会是和家里人动起手来了吧? 宋山山沉默了。 在这个忤逆父母也是一项罪名的时代,他能做到这个份上也不容易。 她忽然感到庆幸,她的爹娘并未在行事和想法上过于束缚她。 同时,她有着二十一世纪教育出来的新思想,并不觉得从父母安排的舒适圈里走出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喜欢的生活是一种错。 她很欣赏这类人。 “王大哥,我们这要到申时才开始呢。”宋山山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如今时辰还早,在这苦等着也难熬,你……” 宋山山的本意是想先请他回去,等时间到了再来。 毕竟这么一尊高大又凶巴巴的人物站在自己旁边,她很有压力的好吧。 她虽然欣赏他,但就不意味着她不怕他了呀! “没事,我等着。” 王云庆说完,自顾自地走到了阿添旁边的位置坐下,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前方。 “……” 宋山山欲言又止,面上表情扭曲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现实。 行吧,等着就等着吧。 只是……觉得时间难熬的人变成她了是怎么回事? 第92章 选人 临近申时,小院里便陆陆续续地来了好些人。 青年的壮年的老年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相熟的不相识的。 他们疏密有致,高低错落的足足站了三四排人,将小院占去了一半。 宋山山预估了一下,少说也有三十来个人。 因为她放出消息时说了,只需要来她家这个小院子里酿酒,无需往外跑,所以村里面空闲着没有活干的男人几乎都过来了。 这反倒让宋山山感到了些许压力。 她这个小院不好改动,能够用来酿酒的也就是原来的这个厨房,厨房不是很大,满打满算,即便是左右两个锅同时开工,最多也只需要六个人就足够了。 眼下来了那么多人,这相当于十个人中才出两个,大家伙儿又都是同一个村里的,着实是有点难办。 “诸位叔伯兄长。”宋山山站在正屋前面的台阶上,扬声给自己造势,“你们能来应招,三娘倍感荣幸,只是如今我家酒肆方才起步,第一次尝试请人酿酒,要不了这么多人,若是今日没能应选上,也还请长辈们莫要怪罪才好。” “说什么怪罪不怪罪,我们也是在家闲着,想来试一试,不成也不会怪你的。” “就是,成与不成还得看合不合适,若真不合适咱们也不能硬赖着不是。” “三娘放心,公事公办的道理咱们都懂的,这做工也讲究一个缘分。” 院子里站着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才安静下来的场面立马又变得闹哄哄的。 “只是不知道你这边是个怎么选法?你酿的酒咱们也不会啊。” 总算是有人问到点上了。 宋山山用赞赏的目光看了发问的那人一眼,“酿酒这个不急,后面我自会教你们的,至于如何选……” 她特意留出了一个话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随后用眼神示意阿添。 阿添走到宋山山身旁站着,即便是不站在台阶上,也比宋山山高出了一截,声音也要比宋山山洪亮得多。 “诸位——”他先是拉长了声喊了一句,把众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咱们今日挑人有三个条件,只有满足了前边这三个条件,才有机会应选上。” 众人一听有三个条件,顿时严肃了不少,纷纷噤了声。 “这其一,咱们既然是酒肆,招的是酿酒的人,酿的过程中就免不了要经常试酒,只有自己先试了才知道酿出来的酒的好坏,所以,请不能喝酒和酒量不好、喝不得烈酒的乡亲退到后面去吧。” 来应招的人听着这第一个条件,有一大半都胸有成竹,原地站着不动。 只有五六个年纪稍轻的并着两个年老一些的,摇了摇头后,叹着气往后退。 他们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连第一关都没能通过。 “这其二,咱们酿酒其实也是力气活,少不了搬搬扛扛的,诸位里面有身子不适合做力气活的,年已过五十的,也请退至后面去。” 这第二个条件一出,前边站着的队伍里又少了几个人。 宋山山看了一眼,约莫还剩下二十个左右,距离她的目标还很遥远。 不过她一点也不着急,因为第三个条件她有把握直接刷走一半。 “这其三。”阿添声音顿了顿,“因每种酒的酒方子不同,需要各位辨认,还有就是日后院子这边也有可能接下订酒单子,直接外送,所以咱们的第三个条件,就是需要一些会识字的人。” 原本胸有成竹的众人闻言纷纷哀嚎,他们大多都是村里的庄稼汉和苦力工,小时候生存下来都是问题,哪有读书习字的机会? 看着他们一大半的人,都开始拉着左右两边的人窃窃私语。 有的是小声吐槽这个条件过于苛刻,有的开始大吐苦水,有的则是垂头丧气的直接往后退了出去。 只有两三个还算淡定的站在原地。 “宋三娘,只略认得几个字可以吗?” 一个已有了些年纪的大伯小声谨慎地问她,面上表情有些羞赧。 这位伯伯她认得,是与何娘子交好的李三娘子的丈夫,她之前见过几次,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皮肤被晒得黢黑,两只深陷的眼睛,暗淡且深邃,头发已有些花白。 之前见他,宋山山还以为他是一个老当益壮的小老头,没成想他居然还不到五十! 此刻他低着头,一双长满了老茧、粗糙得宛如老树皮的手不自觉地交叉摩挲着。 他心里是紧张的。 他如今有了年纪,到外面做活别人都不要他,而家里的那几亩田也仅仅是能够维持家里的生活。 孩子们渐渐大了,以后娶亲啥的都得要银子,因此听闻了宋家要招工的消息后,他思来想去,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要来试一试。 “李三伯,你识得多少字?”宋山山走到他前面,抬起头看着他和声问道。 “只……只识得家书里常用的那些字。”他因为不自信,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得更甚。 宋山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知道他的两个儿子在漕运做活,一年来也难得回家一次,时常会托人写一些家书回来,想必李三伯就是看着那些家书学会的。 “那你且先留下吧。” 宋山山这话,让他原本暗淡的眼神瞬间有了一丝亮光,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在阿添的主持下,那些未能满足条件之人也被请到了后面,只是少不得被抱怨几句。 现下前方只零星地站着四个人。 宋山山看了一下,除了王云庆和李三伯,另外两个分别是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后生男子。 只剩下四个,比她预想中的少了两个。 宋山山看了一眼后面站着的人,正犹豫着要不要再从他们中间挑两个出来,忽然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阿添对着她微微摇头,她这才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眼下留下来的都是光明正大筛选出来的,大家看着心里都有数。 如果再从落选的人里挑,反而会引起旁人的不满。 四个就四个吧,村里小院和城里小作坊一起用起来的话,想必也能供应上酒肆的需求,即便是有大的订单也能应对上。 “三娘多谢各位能来应招,今日虽然没能够成功应选上,但是三娘也不会让叔伯们白白辛苦跑这一趟,我这带了一些酒回来,叔伯们分一分吧。” 宋山山扬高了声音,安抚着后边没有选上的人,然后示意阿添去屋里把酒搬出来。 酒坛子一打开,熟悉的酒香飘散出来,原本还有些怨言的众人纷纷被勾住了魂。 第93章 签合同啦 这次回村,她足足搬了三大坛酒回来。 其中一坛她分成了两份,昨日夜里已经送去了何娘子和周娘子家。 现下还剩下两大坛留给他们分。 自从她在城里开了个酒肆之后,村里这些人已经有许久没尝过她家的酒了,现在再一次闻到这个味道,肚子里的老酒虫早就蠢蠢欲动。 他们虽然难免抱怨了几句,但是心里也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还能得这么一个便宜。 “嗯!香!还是这个酒的味道正!” “虽说没能留下,但是有这么好的酒喝也不错嘛。” “三娘太客气了,还拿了这么好的酒给我们。” “别啰嗦了,三娘既好意送咱们酒喝,咱们就赶紧分了走吧,别打扰她们了。” “对,对,赶紧分了。” 他们这厢想开了之后,又乐呵呵地围上那两坛子酒去,每人领了一个阿添准备好的竹筒等着装酒。 他们来的人数虽然比宋山山预料的多一些,但是好在这坛子分量大,他们挨个分完后居然还能剩一些。 这些人领完了酒后就很识趣地离开了小院。 宋山山微笑着,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原本闹哄哄的小院子又空了下来。 现在便只剩下了她和阿添,以及入选的那四个人。 宋山山这次招人,是为着给酒肆长期酿酒做准备的,自然也要了解自己都招了什么样的人。 她没有去牙行买带身契的人,而是聘请村里的人来做本身就是一种风险。 所以今日余下的时间里,她打算把这四个人都盘问一遍,订成册子,再和他们签一个古代版的劳动合同。 王云庆自是不用问了,申时之前就他们三个坐在院子里的时候,为了避免尴尬,阿添就一直没话找话,把他儿时杀猪时被拎去摁猪的事情都套了个一干二净。 李三伯她也有所了解,因何娘子与他家李三娘子交好,所以宋山山对他的家庭情况也多有耳闻,于是就多问了几句他那两个在外务工的儿子。 重点主要是在那个中年男子和年轻后生身上。 这中年男子是村长夫人娘家的侄子,姓胡的,也是平安村本村的人,周家小元娘周岁宴的时候她见过,只是其他事情她不太了解,难免多问了几句。 轮到这小青年的时候,宋山山在脑海中搜寻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星半点关于这个人的信息来。 她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不然她应该会有印象才是。 “小哥,你是平安村的人?” 那小哥笑了一下,亮出一口大白牙,“不是,我是隔壁羊角村的,昨日路过你们村,听闻你这要人就想来试试,小娘子只要平安村的人吗?” 宋山山抽了下嘴角,难怪她没印象呢,感情不是她们这村里的。 “不是,只要符合要求即可,但是我这开始酿酒后,你们就得大部分时间都要在我这小院里了,你若是要回家……” 宋山山话还没说完,那小哥以为她有顾虑不想要他,于是连忙表态:“没事,我也可以不回,整张草席就能睡。” “……” 宋山山扶额,“也不必如此。” 一旁的王云庆默默地插了一句:“我也可以不回。” “……” 宋山山和阿添对视了一眼,双双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复杂。 这真的不至于…… 他们留下来的这四个都是认字的,所以宋山山把他们的个人资料登记好后,分别给他们过目了一次。 随后又草拟了八份劳作契书出来,保险起见她特意做了一式两份,一份留给他们自己 收着,一份拿回去和他们三个玉的身契放在一起。 他们四个除了李三伯看得稍微困难了一些外,其他人很快就看完,并且在契书上落了自己的名字和手印。 “明日辰时之前你们过来吧,我要开始教你们酿酒,在你们学会之前,我应该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村子里,期间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直接来问我,或者问阿添也行。” 宋山山将他们的信息册子和契书一一收好,告诉他们明日就要开始教他们酿酒后,就让他们先回家去了。 把契书都装进了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里,又拿去了里屋放好,她这才放心。 “走,带你收粮去。” 宋山山朝着阿添招了招手,提着裙摆就往外走。 阿添又想对她翻白眼了,这丫头做起事来就不带消停的。 宋山山一早就计划好了,村里的庄稼户多,可以直接在村里收酿酒的原材料。 日后小院这边就专门酿一些玉米酒、高粱酒和麦子酒之类的粮食酒,和城里的小作坊分开,双管齐下,既不冲突效率又高。 现在她首要的,就是带着阿添去收一批玉米回来。 她打算像之前在城里教三个玉时一样,先教他们酿玉米酒,学会了再继续教他们下一种。 因为玉米酒要比普通的米酒多出了一个粉粹的步骤,所以在宋山山买了几袋子玉米回来后,又连夜去了周娘子家借了个石磨回来。 待她把一切都准备好,已是深夜。 第二日鸡打鸣,还是何娘子把她喊起来的。 等她起床又梳洗好,阿添都把早饭给做好了。 吃着香喷喷的早饭,宋山山无比庆幸自己把他要了过来。 瞧瞧,这多贤惠。 早饭才吃了一半,王云庆就已经过来了,搞得他们连忙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碗刚放下,另外的三个也到了。 宋山山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时间观念,比她原定的时辰整整早了半个时辰呢! 由于之前不是在教酒肆的人酿酒,就是在教他们酿酒的路上。 她早已经总结出了一套教人的法子来,保证通俗易懂。 如今再教他们四个,可谓是异常顺手,尤其是他们又都是识字的,有的东西解释起来也没有那么麻烦。 玉米酒除了要粉碎和糖化,其他步骤也与酿米酒相似。 在等玉米发酵期间,她又回了酒肆一趟,在那边待了几天,估摸着发酵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来,继续教他们如何蒸酒。 第94章 中了 村里的炊烟升起,酒香四溢。 城里的酒肆满堂,门庭若市。 少女就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两边来回跑。 秋去冬来,春风吹着夏草生长,少女的身子也在慢慢抽条,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脸上的稚嫩褪去,少女的线条愈发流畅,小小年纪便显现出一副仪态万方的好颜色来。 酒肆开张已有将近四年,借着段家喜宴一事,她们家的烈酒和甜酒的名声扬了出去,经过这几年的摸爬滚打,如今可算是在这座城里彻底站稳脚跟来。 青山酒肆远近闻名,成了各家各户举宴时的首选。 “又被砸了?” 宋山山和宋长则从外面谈了生意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自家的伙计这个苦着脸收拾着肆里的桌椅,堂内一片狼藉。 掌柜的张建祥叹着气:“三娘子,这赖公子也太嚣张了些!” 宋山山蹙眉跟着叹了口气,“人没事就好,这些损坏的器具,晚些自会有人赔的。” “可咱们也禁受不住他三天两头的就来砸一回啊!咱们家又不是他的出气筒!” 酒玉醑扶起一张椅子,愤愤不平道,因为心中有气,手下的力道便大了些,椅子立在地面发出一声难听的划音。 “好啦好啦,别气着自己。”宋山山一边安慰着他,一边观察着酒肆的损失,“好在酒库锁着,只碎了几瓶架子上摆着的酒。” “那也是咱们辛辛苦苦酿的酒呢……” 一旁角落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噘着嘴十分委屈地吐出这么一句。 自从酒肆的名声打出去之后,来酒肆定酒的客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附近的州城专门跑过来买酒的。 宋山山看着他们三个玉平日里既要看管酒肆,又要腾出时间来酿酒,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虽说还有平安村小院里的王云庆他们撑着,但是一开始就明确了两边酿的是不同种类的酒,于是宋山山做主又添了两个人进来。 为了区分他们的辈分,这新来的两个分别被宋山山取名为酒春醠和酒春醁,和三个玉一样,都是酒的别名。 说话的正是新来的酒春醁。 宋山山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自从段家喜宴那日和赖林两人起了冲突后,那人被禁足家中管教了好长一段日子,出来之后就发泄似的把她们家的酒肆乱砸了一通。 只是不过半日,赖夫人就令人送来了一张数目很可观的银票来做赔偿,这反倒是让宋山山不好开口和那姓赖的计较了。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赖仁良就像是跟她杠上了一样,十天半个月的就来找酒肆的麻烦。 “没事,不就是几坛子酒嘛,咱家别的没有,就酒多得是,等过段时日桑葚熟了,我教你们酿桑葚酒啊!” 宋山山巧妙地转移了一下话题,免得他们心里因为这事太过幽怨。 众人听见她这话,果不其然瞬间就被吸引了,更有甚者还悄悄咽起了口水。 每每有当季的果子成熟,宋山山都会进购一些试着制成果酒,这些果酒喝起来甜滋滋的,既有果子原有的清香,又有一股子醇厚的酒香。 因为两个春来的时间不长,有些果酒虽然喝过,但由于不是当季,酿制的法子他们还没学会。 现在宋山山主动提起,他们刚才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 “中了!中了!” 门外忽然传来酒玉酝兴奋异常的叫嚷声,人还没回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半条街巷都能听见他激动的叫喊。 “中了!段郎君和梁郎君都考中了!” 酒玉酝冲进酒肆,站在前堂中间就大声喊着。 酒玉醑原本还想训他没规矩,可是当他听到了那后半句,声音也有点压不住,“你说什么?两位郎君都中了?!” 此言一出,尚且在酒肆里面收拾残局的人纷纷围了过来。 “真的,都中了!” 酒玉酝激动地摇着他的肩膀,高兴得几近癫狂,好似考中的人是他一般。 宋山山拨开人群挤进来,“什么?你说什么中了?” 酒玉酝一看见她,立马甩开了被他晃得晕乎的酒玉醑,大步跑到她跟前。 “三娘子,梁家大郎君和段家二郎君都考中了!” “真的?!” 宋山山一时间也难掩心中的激动,“这消息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今日不是去黄员外家送酒么,他家也有一个郎君在京中科考,皇榜一出就令人快马加鞭地送了信来,他们府上都传遍了,我去的时候正巧听了一嘴,两位郎君这次可是都中了!” “太好了!”宋山山激动地拍了一下手,力气大到掌心都有些发麻,“既有消息传回来了,那想必官府那边很快就能张贴出来,这下二姐姐她们可该高兴坏了!” “可不是嘛,咱们听说了都激动呢!” 酒玉酝搓着手掌,嘴角都咧到了太阳穴上去,他是真的为这两位郎君高兴。 “反正肆里被砸成这样也不好做营生,索性咱们就关起门来庆贺一番,玉酝玉醑,你俩去菜市买些菜回来,阿添回府去把我阿娘也请过来,咱们晚上自己做一桌酒菜好好吃一顿,待消息定了再去两位郎君家中道喜。” 宋山山忙不迭的安排着人手,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表。 “不必麻烦阿添了,还是我回家一趟吧。” 宋长则摆摆手,将刚才收拾酒肆的用的扫把倚在桌边,准备亲自走一趟。 “也好,那就辛苦爹爹多走几步啦,正好把人手留给我收拾完这里。” 宋山山知道爹娘感情一向深厚,因此只是打了个哈哈带过。 这几年挣得了一些家底,他们便在南街的子久巷买了一座小二进的宅子。 毕竟也算是在凌州城站稳了脚跟,平日里少不得与人来往,尤其是梁二夫人还带着她们母女结识了不少名门夫人和贵女,总不能请人家到酒肆里坐。 子久巷毗邻桃花巷,只是比桃花巷更靠里。 这条巷子里多是住宅,巷子名取自子嗣绵延,人丁繁盛之意,这的住户也多是奔着这个好寓意来的。 唯独宋山山,仅仅是图这个地段离她的酒肆近,即便是不坐马车,最多一刻钟也就到了。 知晓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今晚又有好酒菜吃,众人们哪里还记得刚刚因为酒肆被砸时的不开心,就连收拾起残局都更卖力了。 第95章 榜眼 官府的消息仅仅比酒玉酝的小道消息晚一日。 第二日清早就听闻官府那边已经把这次科举的皇榜给张贴了出来。 虽然已经知道梁臻与和段鸿许都考中了,但是却不知道他们考中的名次。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科考制度,榜与榜之间也是有差距的,莫说差了一个榜,就是同一个榜的榜首和榜尾,都差出了十万八千里去。 宋山山原本是想亲自去榜前看看的,只是还没出门就被宋长则给摁住了。 他经历过放榜,知道皇榜刚出来时人潮究竟有多恐怖。 他不放心宋山山这么一个小娘子前去,于是便带着阿添一道去了。 无奈宋山山只好在家里坐着,只是她压根就闲不下来。 此刻她在前院的中庭来回走动,时不时地扭头望一眼门外。 “三娘子,榜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您就坐下来好好歇一会儿吧!” 抱夏端了一壶茶水并着两碟子干果到前院的桌子上放下,看着来回走动的宋山山无奈的提醒了她一句。 抱夏是她们迁居到这边住时,梁二夫人瞧着这院子空落落的不像话,从自己身边拨过来的。 她的年纪也就比宋山山略大一些,被梁二夫人送过来的时候,刚刚被嬷嬷们调教好,能够提出来伺候人。 如今她就跟在陆晚容身边贴身伺候,宋家人口简单,府里的事情也不多,她反而比在梁家时还轻松些。 宋山山被她这么一说,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后大大咧咧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斜着眼看着她调侃:“你是梁家出来的,难道你就不好奇?” “当然好奇啦!”抱夏嘻嘻一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但老爷和阿添哥不是已经出去看榜了嘛,咱就是好奇也没办法呀。” “你倒是想得通透。” 宋山山拿起热茶小口的抿着,眼神控制不住地望向门外。 “她说的在理。”陆晚容坐在她对面,手里绣着一方帕子,头也没抬道:“你爹爹他们才出去没一会儿,哪能这么快回来。” 宋山山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笑容,嘻嘻一笑,“我这不是紧张呢嘛。” 她确实是停不下来,心里是既激动又紧张,这感觉比高考查成绩时还要紧张。 爹爹和阿添明明才走了没多久,她却感觉已经等了半个世纪这么漫长。 “我瞧着三娘子这般模样,倒是像自己上了考场一般。” 抱夏坐在她们旁边,给陆晚容理着丝线,看见宋山山这副模样就忍不住说了一句。 宋山山也笑着同她打趣:“自己上考场都没这么紧张。” 她们高考的那会儿,考完之后她就在网上找了答案来对,自己大概能考多少分,那心里都有个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眼摸瞎。 “啊?三娘子去过?” 抱夏瞪大了眼睛,她对宋山山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因此听闻她这么说,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这丫头,她如何能去?” 陆晚容嗔笑着看了她一眼,面上虽然笑着,眼底却闪过一丝哀伤,只是消失的极快,谁也没有察觉。 孟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瞧奴婢这记性,一时都忘了只有郎君才能科考了,那三娘子自然是没有去过了。” 宋山山看着她,笑而不语。 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些年,她上辈子的记忆不仅没有消退忘却,反而像是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尘封在一个角落里,只要触碰它,将它打开,往事依然崭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总有一日,不会只有郎君才能科考的。 她在心里默念。 她虽然没有像小说里或者电视剧里的那些女主一样,幻想着自己能改变天下。 但是见过光明的人,不会甘愿一辈子都处在黑暗里。 “夫人这是给老爷绣的吧?” 抱夏看上面绣着的是青竹叶,便好奇地问道。 她从小就进了梁府受嬷嬷调教,原本在那些小丫头里面,她的绣活是最拿手的,没成想来了宋府后发现在夫人面前,自己那手艺根本就拿不出手。 看着她出神入化的针法,抱夏只觉得自己望尘莫及。 “是啊,快入夏了,给他做一身夏衣。” 陆晚容轻声道,自他们成婚以来,宋长则的衣裳都是经她手制成的,这么多年已经成了习惯了。 “咦?老爷他们回来了。” 抱夏正准备接话,忽然看见了府门外的身影,连忙提醒。 宋山山和陆晚容听到这话,也连忙站起来看,正瞧见宋长则从车上下来。 “爹爹,如何?” 宋山山连忙迎了上去,陆晚容和抱夏紧跟其后。 宋长则顾不上自己被人挤乱了的衣裳,神情激动道:“段二郎考中了榜眼,梁家大郎中了二甲第五!” 宋山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这消息无疑是一颗炸雷。 段鸿许居然是榜眼! 这可是三年一届的全国第二啊! 她知道段鸿许读书厉害,但是也没想过居然厉害到了这个程度。 至于梁臻与,平时看着玩世不恭的,没想到也能考到了二甲。 瞧瞧这一个个深藏不露的,宋山山啧啧作叹。 她以后岂不是有大腿可抱了? “抱夏,快去把咱们备的礼给拿出来吧,带你回梁家去。” 陆晚容也激动,不说梁二夫人这些年来对她们颇有照顾,就凭宋山山跟梁家两兄妹的关系,这一趟也是该走的。 “哎!夫人老爷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孟夏应了一声,提起裙摆就快步往后院跑。 “爹爹,你要换身衣裳吗?” 宋山山看着宋长则的衣领子,不知是走得急还是看榜的时候被人挤的,这才几月啊,他居然都生出了汗来,把衣领都浸湿了。 宋长则却摆了摆手,“我就不去了,梁家老太爷和两位老爷都不在,我这时登门反而尴尬,你同你阿娘一块去吧。” 宋山山想了一下梁家经常往外跑的那些个男人,也是无奈。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了梁老先生的性子,梁大老爷也是常年不在凌州,二老爷虽说比他好上一些,但一年中也是有半年是往外跑的。 不过如今梁臻与高中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吧? 第96章 好福气 梁府今日热闹。 门前车水马龙,巷子里的车驾远远地就排成了一个长队,府门上新贴了对联、挂着红绸。 府外的巷子口处站着几个小厮,正笑意吟吟地给前来玩耍的孩童们派着喜糖,连绵的炮仗声自院后响起。 这场面,比起当日段府大爷娶亲也不遑多让。 “早知道就从侧门进了。” 宋山山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看一了眼外面的情况,幽幽地叹了一句。 她们在这条巷子里堵着已经好一会儿了,久久才能挪上几步。 陆晚容手拿着帕子,矜持的地坐在宋山山身旁,“知道梁府今日上门庆贺之人会多,也未曾想多成了这样。” 梁臻与一试及第,今日消息一出,几乎是半个凌州城中与梁府交好的人家都提了礼前来祝贺。 为什么是半个呢?因为还有一半是先去了段家。 “若是从侧门进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咱们已经在后院坐着了。” 宋山山无奈的耸了耸肩,毫无形象地瘫靠在车身上。 虽说客上门来,应当从正门而入,但是以她和梁姝与的交情,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 只是现在进都进了一半,就是想要掉头也来不及了。 马车走走停停,无聊的闷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前面传来阿添的声音: “到了。” 宋山山掀开车帘一看,可算是到了正门,当下便提着裙摆跳了下去。 “三娘子当心。” 旁边伸出一只人手来将她稳稳的扶住。 宋山山扭头一看,立马乐了:“好巧啊,阿铭小哥,今日怎么把你都派到前门来迎客了?” 要知道阿铭可是梁姝与身边的一等随从,非主家之人都没那个权力来使唤他。 “不巧,我是专门来等你的。”阿铭笑着跟她解释:“我们二娘子看你这么久都还没来,料想你是堵在前门了,特命我在这里候着。” 这时陆晚容也被抱夏扶着下了马车,阿铭笑着跟她们行了个礼:“宋夫人,我们二夫人已经在后院等候您多时了,请随我一道进去吧。” 陆晚容笑着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里走。 突然宋山山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阿添说道:“把车停到侧门吧,待会儿咱们从侧门走。” 她真的被堵怕了。 阿添把脚凳收回车内,抬头应了句:“行。” “嗯,那咱们快进去吧。” 宋山山收回目光,转身大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都不需要阿铭带路,梁家她已经熟悉的跟自己家了一样。 “呀,陆家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姊妹方才还在念叨着你呢!” 才进了梁府后院待客用的正堂,梁二夫人就眼尖地看见了她们,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 这几年陆晚容在她的熏陶感染下,性子已经开朗了不少,听到她的调笑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羞怯。 “我们一早看了榜就过来了,没想到还是迟了,姊妹们别怪罪才好!” “瞧你这话说的,不过是姊妹几个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罢了,哪里谈得上什么怪罪不怪罪。” 梁二夫人眉语目笑,亲昵地挽着她的手领着她往里走。 当初她领着陆晚容结识诸位夫人时,因为她的身份低微,不少人对她只是客套应酬一番,并没有多少真心。 毕竟她只是一介商户娘子,能有什么共同语言? 可是后来随着她家的酒肆越来越红火,她们之间的接触往来也越来越多,她们这才发现她的言行谈吐皆有深度,根本就不像是村妇出身。 只不过是她的性子太过温软,不善表露,才造成了这样的误解。 不过如今就好许多了。 “三妹妹,你可算来了!” 刚靠近人群,宋山山就被从里面挤出来的少女抱了个满怀。 “二姐姐,我们前几日才见过面,你也不至于这么想我吧?” 宋山山好笑的看着面前羞红了脸的梁姝与,忍不住俏声打趣。 梁姝与低着头啐了她一口,“你这死丫头,竟敢拿我寻开心!” 宋山山看着她明显是恼羞成怒的样子,这才敛了几分笑意,“你这是怎么了?哥哥及第了还不开心啊?” 梁姝与垂着眸,悄悄使了眼色示意她往诸位夫人那边看去。 宋山山噤了声,屏息听着那边的谈话中隐隐提到了段鸿许和她的婚事,这才明白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今年春闱,梁臻与和段鸿许高中,一时间梁段两家成了凌州城的话题中心。 又因为梁家和段家早年就定了亲,因此前来祝贺的人,说话间难免爱扯上梁姝与几句。 梁姝与被她们说得脸红,脸上的热度就没消下去过。 她独来独往习惯了,也没什么闺阁朋友,就盼着宋山山能够早点来。 今天的主题是她大哥哥,她在不在其实也无妨。 这会儿终于盼到了宋山山来,梁姝与便跟梁二夫人告了声退,要带宋山山回自己的院子里说说话。 “二姐姐好福气呀,不仅哥哥上了二甲,未来的夫君还是个榜眼,日后姐姐可别忘了提携妹妹我一番呀。” 合上院门的那一刻,宋山山便露了本性,学着堂中某位夫人的口吻说话,语气十分欠打。 “好呀你,好的不学你学这个,看我怎么收拾你。” 梁姝与羞恼地哼了一声,伸出两只手来就要挠她痒痒。 自从有一次她偶然发现宋山山怕痒后,只要宋山山开始调皮了,她就经常这般挠她,每次都以宋山山求饶了她才罢休。 “哎呀,二姐姐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宋山山被她挠的笑声止都止不住,只好一路绕着她院子里的假山小跑着,躲开她的攻势。 “先给你点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笑话我了。” 梁姝与根本不理会她的求饶,也追在她的身后小跑。 直到两人都追得有些累了,这才停歇下来,一块往她的房间走去。 她房间的设施几乎都没什么变化,宋山山走进去,毫不客气的自己挑了张椅子瘫坐下。 “二姐姐,你在忧虑什么?” 宋山山突然冒出一句,惊得梁姝与倒茶的手顿了顿。 第97章 婚事 静谧的房间中,两个人的呼吸都停住,仿佛落针可闻。 梁姝与神情微愣,没想到自己藏的这么深的情绪,居然还是被她了出来。 不免惊讶于她心思的敏锐。 “二郎来信说,他已启程,不日便可回到凌州。” 梁姝与咬着下唇,眼神流露出一丝忧愁,一口气轻叹出声。 “这不是好事吗?” 宋山山拿起她倒的茶,放在自己跟前轻轻地吹着上面的热气,疑惑地看着她。 梁姝与张了嘴,却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自己内心复杂的想法。 “是二郎君还另外跟你说了什么吗?” 宋山山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决定自己来问。 “嗯。”梁姝与点点头,“他还问了我父母亲的归期。” “问你父母的归期做什么?” 宋山山一时间没想明白这两件事的关联,心里感到十分疑惑。 忽然间她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福灵心至,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他跟你说起成亲的事情了?” 梁姝与眼眸中透出一丝羞涩,脸上泛红,她轻轻咬住唇瓣,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真要成亲了?!” 宋山山猛地直起身子,瞪大了双眼,一副接受无能的神情。 虽然自从知道她们有婚约之日起,就知道她们成亲也是早晚的事情。 但是当这一日终于快要来临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没办法接受。 梁姝与这个年纪,顶天了也就是个高中生,怎么能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呢! “去年我及笄,段家就有意无意地透露过想要早点完婚,只是二郎一直不肯,说自己不过是白丁之身,怕委屈了我。” “所以他现在中试,便主动与你提起婚事。” 宋山山接话,重新坐了下来,“那这也算是好事呀,你怎么还心事重重的呢?” 她试着转换了一下,用这个时代的思想去看待这件事情。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男婚女嫁,这不还是好事吗? 梁姝与也学着宋山山的样子瘫坐在椅子上,“我也不知为何,只是一想到要成亲,成为他人之妇,我这心里总是慌慌的,就、就有种不想嫁了的冲动。” 宋山山灌了一口茶,双手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她。 看来无论是哪个时代,婚前焦虑依然存在。 “你呀,就是想太多了,段二郎君的性子咱们都知道,你们又是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他待你如何,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你若是实在担心,晚两年再嫁也无妨啊。” 梁姝与看着她轻笑,只当她这话是孩子气,没怎么放在心上。 “三妹妹,你可有心仪之人?” 宋山山无语地看向她,“我与你交好这许多年,你见过我对哪位郎君特别上心没有?” 梁姝与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 宋山山整日不是泡在酒肆里,就是回村视察,总之忙的都是跟她家酒肆相关的,迎来送往的都是酒客。 确实没见过她和哪个年纪相仿的郎君走得比较近。 “你也快及笄了,叔母可有为你相看人家?” 宋山山听到这问话,眼里有些茫然 她穿过来时没有得到原主的记忆传承,对自己的年龄一直很模糊,如今听梁姝与骤然提起,才觉得恍惚。 原来她已经穿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吗?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幻想着像小说一样,会因为一些机缘而猛然想起自己的事来。 可是这个幻想一直都不曾出现,自己这具身子的身世依然是个谜。 “没有,我爹娘如今就我一个女儿,我要在家里陪伴他们终老的,才不要嫁人呢。” 这个时代不比二十一世纪,夫妻感情破裂了还可以离婚。 在这种封建礼教下的思想,估计盼着丧偶都比和离容易。 她做不到把后半生的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梁姝与知道她家里的事情,甚至关于她两位兄长的故事她也曾听说一些。 宋山山这么一说,她反倒是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相顾无言,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哦对了。” 宋山山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段二郎君说不日便可回到凌州,届时梁大哥哥应该也是一起回来的吧?到时候家里要是要摆庆功酒,是不是可以让妹妹我小赚一笔呀。” 宋山山嬉笑着,眼里泛着金光。 “恐怕不行。”梁姝与叹了一口气,“哥哥寄回来的信上说,他与叶家的婚事出了些差错,只怕是得留在玉华城一段时日。” “出了差错?”宋山山收了笑容,“不会又是叶家那对极品父女搅和的吧?” 梁姝与点头:“我与你说过那叶二娘,本来就心仪哥哥,如今哥哥中试,前途指日可待,她就更不愿意放手了,偏偏叶老爷又偏心叶二娘。” 她的话语一顿,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背后非议他人,悻悻地住了口,最后补了一句: “当初这婚事是梁叶梁家的祖父母一辈定下的,前两日,我祖父已然从昭元动身,赶往玉华城了。” 宋山山对那叶家极其无语,属于是光听说都觉得厌烦的程度。 “如今你们兄妹俩的婚事在当口,怎么还不见你父母亲回来呢?” 宋山山抛出一个话题,这些年来她经常往梁家跑,但是总是很少碰见她爹娘回来。 “他们?”梁姝与哼了一声,“他们自在外面逍遥,哪里还记得自己有一双儿女?” 梁姝与难得露出了委屈和不耐的情绪,“这些年他们不是外出游历,就是在外经商,去年我及笄礼还是我叔母帮我加的笄,礼都行完了他们这才匆匆赶回,如实说,我跟我叔母还比跟他们亲些。” 宋山山本意是想找些轻松的话题来缓和气氛,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 她那对爹娘吧,是有些难评。 “可是……旁的事还好说,你们的婚事还是得你父母在堂的。” 梁姝与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和叔母亲归亲,但在她的婚事上,叔母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顺。 只是这么些年,她对自己这对父母亲总是有些怨气的。 第98章 哪来的叫花子? 梁家今日客多,宋山山她们也没有在梁家待很久,到了午时饭点就告辞回去了。 把陆晚容送回了家里,宋山山看着天色还早,她在家里闲着也是无聊,就准备去酒肆走一趟。 家里离酒肆近,宋山山为了锻炼自己,经常是步行过去的。 阿添跟着她已经习惯了,自觉的将马车停好后就跟上她。 宋山山半年前在自家马厩后面发现了一窝蜂子,那个头居然有她小拇指头那么大。 她想起了前世老爸就泡过几次马蜂酒,她喝了几口浑身都热了,不过味道却很不错。 她心思活络,当即就叫阿添用法子把那窝蜂子给打了下来,拿去泡蜂酒。 她是第一次尝试做这样的酒,心里没底,想想半年过去了,那酒应该也差不多可以开了。 想着自己研发的新品种酒,她的脚步都开始变得轻盈起来。 “狗杂种,你眼睛瞎了是不是!” 即将路过前边的巷子尾时,突然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嘶哑的叫声。 宋山山蹙了下眉头,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凶? 阿添反应过来,立马跨了几步上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宋山山躲在他身后,仰着头往那边望去,只见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将另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踩在脚下。 “娘的,臭要饭的,老子们的地盘你也敢讨饭!”混混头领怒吼着,一脚踢向叫花子的肚子。 瘦弱的叫花子瞬间弯曲了腰,却还是倔强地捡起地上那个脏兮兮的馒头大口的往嘴里塞。 “这片地方都归爷爷我管,你这哪里来的叫花子,讨饭之前不知道得先向爷爷磕头吗?” 一个斜眉的混混提着棍子,一把抓住他凌乱的头发往上提,那叫花子头皮发疼,被迫仰起头来跟他对视。 “妈的,哑巴了是吧?”那叫花子的不知是眼神还是什么地方突然惹怒了那个混混,提起棍棒就冲着他的脚尖和肚子上招呼。 一时间叫花子凄厉的惨叫在巷子里回荡。 尽管他尽力蜷缩起身体,但依然无法抵挡这群混混的殴打。 一开始他还能发出嘶哑的叫声,被他们狠狠地打了几棍之后,他的双眼开始迷离,嘴里只能发出微弱的闷哼。 那些混混似乎很满意他这个样子,蹲下身来又扇了他一巴掌,“饿了是吧,叫声爷爷,爷爷赏你点尿吃怎么样?” 那叫花子就像一块任人宰割的肉一般,疲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头被他扇得转向一边,了无生气的眼神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宋山山对上。 宋山山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那个眼神就像是濒死之人的眼神。 “住手!”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巷子口传过来,惹得那群混混纷纷侧目。 “你干什么?!”阿添低声吼了一句,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凌厉。 见那些混混都起身来盯着她们,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将身后的人护得更紧了些。 宋山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说出那句话了,心里也有些后悔。 “哟,好水灵的一个小娘子,来跟大爷们玩玩啊。” 那些混混看见宋山山那边只有一个小娘子和一个年轻小伙,顿时就起了淫心。 宋山山被他们赤裸裸的眼神看得直犯恶心,强装镇定地大声喊道:“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们好大的胆子!” 为首的人听了她这话,大笑了几声,忽然又狠狠地踹了一脚瘫在地上的人,“没想到这臭要饭的还有人救呢,哈哈哈哈,小娘子别不是看上这死狗了?” 另外几个人听到这话也纷纷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猴也淫笑着开了口:“小娘子,只怕你身边那个男人不能满足你,不如跟了我们哥几个如何?我们保准让你舒舒服服的…” 几人相视一笑,扯松了衣裳,提着棍棒朝她们走过来。 阿添心中一凛,又往后退了半步。 对方人多,真动起手来他不一定能确保宋山山能够安然无恙。 眼看着人一步步逼近,阿添双手在袖子下握成了拳头,以备随时出手。 “那不是官府的巡查队吗!”宋山山扯了一下阿添的袖子,一脸兴奋地看着右边的街道,扬声喊道。 那些混混愣了一下,但明显没有被她骗到,“臭婊子,你吓唬谁呢?乖乖陪大爷玩玩,爷保准不会让你吃苦头,不然……” 说着他用棍棒往自己掌心敲了敲,威胁意味十足。 宋山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一边激动地朝那边招手,一边指着巷子道:“官爷快来,这有人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她的声音尖利,面上的表情兴奋,不似作假,那些混混这才开始慌了心,没再往她们这边走。 阿添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分出点余光往宋山山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差点没让他气冒火。 那边街道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来的官兵?! 当下他也一改紧张的神色,如大赦了一般朝着那边喊:“官爷,快,把他们都抓起来,让他们进去吃牢饭!我们亲眼看见他们杀人了!” 宋山山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真不错,脑子转的还挺快。 许是老天助她,外面竟然真的传来了略微凌乱的脚步声。 “不好,只怕是真的,咱们快跑。”那些混混一听,内心瞬间慌乱,也顾不上他们了,甩了棍子就开始逃窜。 行凶作恶是一回事,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不害怕官府,他们受了惊,瞬间就没了影子。 阿添见他们跑了没有再回来,才终于卸下了高度集中的精神。 “你不要命了是吧!” 阿添这才有时间训她,“什么事你也敢强出头?嫌自己死得不够早吗!”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她出声的时候差点没把他吓死! 明明只是路过,还害的他们差点受了无妄之灾。 那些都是什么人啊?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见了还不知道躲远些,偏偏要当什么英雄。 阿添很想狠狠地骂她一顿,让她长点记性,可是看着她也有些受惊的眼神,还是强行克制住了。 第99章 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宋山山心里也后悔死了,刚刚要不是正好有脚步声传来,只怕都骗不过那些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和那个人的眼神对上了之后,她心里就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以至于她不由自主的喊出了那声住手。 对了!还有个人! 宋山山深呼吸了几下,这才想起那边还躺了个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 “先别说了,过去看看那人怎么样了。” 宋山山心虚地止住了阿添的话,目光落在了瘫在巷子里那个人的身上。 她大步迈了过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盯着周边,生怕那些人没有走远。 看着她似乎根本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阿添觉得自己没被一口气给闷死。 他很想直接不理会她,但是又怕她出现什么意外,不得不跟上去。 那些混混们前边拿的棍棒还散落在巷子中,阿添随手捡了一根握在手里,又将其他踢到了一个角落里。 那个叫花子还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发出任何声音,连方才被殴打时的哼叫声都没有。 若不是宋山山眼尖地瞧见了他胸膛还在起伏波动,还真以为他已经被那些人给打死了。 “你还好吗?” 宋山山蹲在离他半步远的地方,皱着眉头问他。 这人衣衫破旧脏乱,就像一些碎布条挂在身上似的,堪堪能蔽体。 宋山山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回答,就像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一样,眼神涣散的望着天。 他身上太脏了,又被一群人棍打过,身上还不知伤成什么样,宋山山不想、也不敢动他。 阿添跟上来,站在了宋山山旁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地上的人。 “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阿添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人的脸,在努力回想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你见过?”宋山山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记起来了!”阿添脑海中终于闪过一个片段。 “你在哪见过他?” “我上月回去看我师父,曾在路上见过他,那时他也是被一群人围着,我驾着马行的快,匆匆瞥了一眼,难怪我看这张脸总觉得有点眼熟。” “被一群人围着?也是打他吗?” 阿添的表情皲裂,不忍心地把头偏过一边,“他们……在逼他……” 阿添结结巴巴地说不出,面对着宋山山好奇的目光,他几乎后悔提出这个话题。 宋山山被他半句话吊着,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逼他行床……” 宋山山话还没说完,阿添就吓得捂住了她的嘴。 她一个女儿家的,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当然不是!”阿添咬牙切齿,被她这想法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在逼他……饮溺水。” 阿添把脸撇过一边,不敢看宋山山的眼神,耳根子红了一片,“你知道,那些个生活不得意之人,总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行为。” 宋山山被他捂着嘴,没办法发出声音,但眼睛瞪的老大。 难怪刚刚欺辱他的那些混混们,要说什么放niao给他喝。 若不是宋山山那句住手,只怕他们就真要这么做了。 她一想到这个画面,胃里一阵翻滚,然后用力挣脱了阿添的束缚,跑到一边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这类人的恶趣味,她真的是不想理解,也不想尊重。 阿添无奈地走过去帮她顺着背,“我就说不要好奇吧,看你现在……好些了没?” 宋山山干呕了几下,感觉自己好受些了,这才直起身子来。 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那个人身上,只不过这次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她不知道这个人都经历了什么,像这样的欺辱他承受了多少次。 所以刚刚望向她的眼神才会这么绝望吗? 可惜,她不是什么救世主。 宋山山走回那个人身边,掏出两个碎银子放在他手上。 “我不知道你伤得怎么样,这银子你拿去看伤,或是拿来买吃的,都随你,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你好自生活下去吧。” 那人的头这才微微转过来看向她,只是眼神空洞的可怕。 “你要是还能走,就快点离开这吧,我不确保那些人不会再次返回来。” 宋山山见他已经有了反应,继续和声对他道。 那人迷茫地看向宋山山,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突然爬起身来抓住了她的手,抡眉竖目地盯着他,嘴里还发出奇怪且嘶哑的吼叫。 宋山山被他突然凶狠的样子吓到,也不顾上他是否受伤,另一只手大力的掰着他的手,试图把自己挣脱出来。 可是他手抓得紧,宋山山明显的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意,周边都红了一圈。 阿添也没想到这个人突然发难,抡起手中的棍子朝着他的胳膊就是一棍。 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这才把手松开。 阿添趁机把宋山山扯了出来,“你怎么样?还好吗?” 宋山山揉了揉发疼的手腕,心有余悸。 那个人只是闷哼一声,随即又跟感觉不到痛一般,凶狠地盯着阿添,那眼神就像是一头狰狞的野兽发出来的一样。 可是只看了他一瞬,眼神就转向了宋山山,只是去了几分凶狠。 阿添怕他对宋山山不利,半个身子挡在她面前,挡住了那个人看向她的目光,握着棍子的手又紧了紧。 宋山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扯了下他的袖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别动手。” 她现在的内心有点复杂,那个人方才那般对她,她居然也生不出一丝恨意来。 阿添抿了下唇,黑目蒙上一层冷意,“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咱们救,难怪会受到欺辱。” 宋山山扫了那个人一眼,他还在直勾勾地看着她,这种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让她感到有些不适,只好又扯了一下阿添的袖子。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别人欺辱他也是别人的事,咱们不做那样的人就好,咱们走吧。” 阿添无话可说,点了点头,让宋山山在前面先走,他隔在两人中间警惕的盯着地上的人。 直至宋山山走出了一些距离,阿添这才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转身快步跟上。 第100章 他在看你 不知为何,今日买酒的人极多。 除了两个出去送酒的,剩下的几个人都忙得团团转了。 人多有伙计照料不到时,连掌柜的都要下到堂中来招呼客人。 宋山山来了,正好可以顶替他到柜台记着账,阿添则是苦逼的被抓去当了壮丁。 一直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前来买酒的客人少了一些,掌柜的这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到柜台。 “掌柜的辛苦了。” 宋山山嘴角扬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含着笑意,顺手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掌柜的连忙接过,“不辛苦不辛苦,咱们这生意好,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即便是辛苦些也是应该的。” “现下人不多了,你坐下歇歇吧。”宋山山拍了下旁边的椅子,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在她这里不兴什么主仆不能平起平坐之类的话,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块儿把事情都办好就是最好的。 张建祥也没客气,理了下衣袍就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开始拨弄起算盘。 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算账,一碰起算盘来就不想理会旁的事,一心只想把账给算明白。 宋山山在柜台坐了一会儿,见这会儿没事可做,又想起她的蜂酒来。 宋山山点了一下桌面,“你在这里看着,我到后面瞧瞧去。” 掌柜的头也没抬,“三娘去吧,我看着的。” 走出柜台掀了帘子,径直走进那座小作坊里,在一个架子上找到了那坛子蜂酒。 这个时代没有玻璃瓶和塑料瓶,这种坛子又不透明,没法直接看到里面酿的如何,只能将它打开才能看见成色。 宋山山把它抱到灶台上,解开上面封着的塞子,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 她将鼻子凑到了坛子口闻了闻,香则香矣,只是没闻出和平常的酒有什么分别。 她不死心的去拿了两个碗出来,用酒勺分别舀了几勺出来。 这酒已经变成了黄色,舀的时候还带了两只蜂子出来。 宋山山心中一喜,颜色变了说明已经成功一半了,剩下的就看味道如何了。 她把那坛子的酒塞子塞了回去,这才捧起那碗酒来,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 因为泡蜂酒最好是用五十度以上的白酒或者是六十度左右的米酒,宋山山这一口下肚,感觉喉头到胃都是火辣辣的。 她皱着脸咂吧了几下嘴里的余味。 时间过得太久,她已经记不清上辈子喝的蜂酒是什么味道,不过单按这一坛来说,还算是成功。 宋山山满意的把那坛酒又抱回到架子上放好,这才端着碗出去。 这蜂酒是和药材一起泡制的药酒,就这么一坛,值钱的很呢,她可没打算拿来卖。 不过先拿出去给她的员工们尝尝还是可以的。 将酒放在柜台上,见他们现在不忙,宋山山就把他们给招呼了过来。 那掌柜的算着账,突然闻到这么浓的酒香,不免抬头看了过来,“咦?三娘子,这是什么酒?” 宋山山见人都过来了,笑着回他:“这是之前泡的蜂酒啊,我刚拆了,你们尝尝?” 宋山山说着就要去给他们拿酒杯。 “不用这么麻烦。”酒玉醑拦住她,“都是睡过一张床的兄弟,喝一碗酒有什么的。” 主要是他不想洗这么多酒杯…… 说完就一马当先,捧起碗来就喝了一口。 “哎——这酒烈,你小心……” “咳咳咳,好辣!” 酒玉醑猝不及防灌了一大口,辣的只吐舌头,脑袋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被人抽空了脑干。 “这酒这么烈吗?” 酒春醠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很认真地发问。 酒玉醑把酒往他跟前一递,“你喝了不就知道了。” 酒春醠小心翼翼的挨着碗边抿了一口,就这样也差点没被呛住,惹来酒玉醑一阵贱兮兮的笑。 “三娘子,这酒这么烈啊?” 站在宋山山旁边的酒玉醅一脸复杂,他原本就是三个玉里面酒量最差的,后面又来了两个春,他原本以为可以耍耍师兄的威风了,没想到那臭小子也比他还能喝。 “因为这蜂酒是和药材一起泡的,也是一种药酒,本来就要烈酒来泡才好,少喝一点对身体好的。” 几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他们只听到了最后那“对身体好”四个字,当下跃跃欲试。 这时酒玉酝和酒春醁从外面送了酒回来,见他们都围在一处,好奇地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酒玉醑见他们回来,贼笑道:“在试酒呢,你们也来尝尝。” 酒玉酝浓眉一挑,大步走过来,“哟,又有新酒喝了?” 反而是酒春醁狐疑地望了一眼门口,这才挪到了宋山山旁边,小声开口:“三娘子,外面有一个叫花子蹲在咱们门口,时不时地看进来,我瞧着怎么这么像在看您呢。” 叫花子? 宋山山和阿添对视一眼,纷纷想起了刚刚忽然发疯的那个人。 阿添警惕的看向门口,正好和门外的眼神对了个准。 他习惯性的把宋山山护在身后,脸色十分难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宋山山也沉了脸。 他喵的,这人该不会是想赖上她吧? 她可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没道理救了一个人就得对他负责。 酒春醁看着她们双双变了脸,自己也立马变得严肃起来,看着门外那个脏兮兮的人,“阿添哥,你认识这个人?” 阿添冷哼一声,瞥了宋山山一眼,“今日我们过来时瞧见她被人打,好心救了他,没想到他竟然跟了过来。” 宋山山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无奈扶额。 还真是做错一件事,被念叨半辈子。 不过……她又往外看了一眼。 很奇怪,那人除了刚清醒时状似疯癫地抓了她外,之后看她的眼神并无恶意,而是一种……炙热?希冀? 宋山山摸不清到底是什么,也不打算摸清。 于是她摆了摆手,“去瞧瞧厨间还有饭菜没有,给他一些,把他打发了吧。” 第101章 这是三娘子给他的 酒春醁一向很听宋山山的话,听了她的吩咐,当即就去了南苑那边的小厨间。 阿添在一旁欲言又止,真的很想直接翻个白眼给她。 他内心是极不赞成她的做法的,但是当着肆里伙计的面,他也不能太驳她的面子。 她年纪即便再小,好歹也是他们的小东家,他就是混惯了,也不能开了这口子。 待酒春醁走远了后,酒玉酝那些人的注意力也都在新酒上时,他才把她扯到了一边。 压着声音小声说道:“你这样滥好心,只怕他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到时赖上你,咱们救了他没让他打死就已经很不错了。” 宋山山虽然知道他说得在理,但还是忍不住道:“也只是今日得了新酒,心情不错给他点饭吃,你放心,我才不是什么滥好人,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少女的这一番话说得诚恳,但是阿添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眸中透露出一丝精光,上下打量了几遍她的神情,似乎在分辨她话里的真伪。 宋山山被他盯得有些心虚,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将话题揭过。 酒春醁到南苑这边的小厨间,看到灶台上还放着一些客人点了又没要的吃食,便拿了一个被磕破了碗沿的海碗装了拿出去。 他走到门口时,那个脏兮兮、头发和衣服都十分凌乱的人正抱着腿蹲坐在门口,脸埋在了膝盖上。 他瘦骨嶙峋,看着十分单薄,肩膀上都没有什么肉,就好像两根骨头杵在上面。 酒春醁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是瘦的不成样子,每日都要挨饿,还要被后娘叫去干各种活路,稍有些不满就棍棒招呼。 后来把他卖出去了,反而还好受些,虽然也总是被打,但起码肚子是能吃饱的。 “你……”酒春醁走到他旁边,半蹲着身子把手里的海碗递过去,“你可是饿了?这是我们三娘子吩咐我拿来给你的,都是新的,没吃过。” 那人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听到他口中的三娘时眼眸微动,从门边探了进去,目光落在了那个明艳的少女身上。 “对,那个就是我们家三娘子,听说她今日救了你,那你以后可要记住她的恩,不可以恩将仇报。” 酒春醁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蹲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看向宋山山。 他们的东家是世界上最好的东家,从来不苛责他们,还总是为他们着想,一年四季的衣物都是东家出钱帮他们做。 旁边脏兮兮的人眼中透着迷茫,空洞的眼神又重新投向了眼前这个小伙子身上。 酒春醁注意到他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直接抓了他的手,把手里的饭食塞到手上。 “你快吃吧,吃完了就离开吧,别在这蹲着了。”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不敢再继续看这人的眼神。 小叫花子感受着手里还有些温度的饭菜,多年没笑过的他居然缓缓地咧开了嘴角。 这是里面那位三娘子给他的。 他像是饿急了一般,徒手抓着饭菜就往嘴里塞,忽然有滚烫的泪水从脸颊划过,一直如同行尸走肉的他,仿佛第一次这么猛烈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太阳缓缓西沉,西边还剩一抹红霞,酒肆里早早地就点起了灯烛。 这时已经是晚膳时分,酒肆里已经没什么人,宋山山收拾好柜台上的东西就准备回去了。 酒肆里酒春醁和酒玉醅已经做好了晚上的饭菜,可宋山山怕家里爹娘在等她,即便掌柜的再三挽留,她还是带着阿添回家去了。 出得酒肆前,阿添特意先出去看了一圈,确保没看见那个人的身影,这才放心地让宋山山出来。 他也不是对那个人有多大的恶意,只是他那日突然暴起,紧拽着宋山山的手不放,表情还这么狰狞,他实在是被吓了一跳。 “走吧,不然日后还是坐车来算了,这边又不是不方便停。” 阿添走一步三回头的,时刻警惕地望着两边。 “你赶车不嫌累我坐车都嫌累了。”宋山山撇了撇嘴,“整日不是在家里就是在酒肆里坐着,四肢是会退化的。” 阿添对她偶尔蹦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字词已经习以为常,有时候联系一下上下句就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那按你这意思,那些整日闷在闺阁的娘子们,岂不是跟瘫了差不多?” 她是不知道自己每日都做多少事吗?有些男子都不一定有她这么忙好吧。 宋山山:“……” 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偏生宋山山还想不出来怎么反驳,于是干脆直接无理取闹:“不要拉踩哈,不然扣你月钱。” 阿添:“……” 每次一到她没理,她就拿月钱说事! 偏偏他还真就被她拿捏住了! 可恶! “我说不过你,但是下次再遇到像今日这样的事情,不许再出头!不然……”阿添灵机一动,“不然我就告诉老爷和夫人!” 宋山山被他堵住话头,捂着心口作出一副病西施的做作模样,“你居然还告状!” 阿添辛灾乐祸地晃着脑袋,“这不都是跟你学的,谁让你用扣月钱来威胁我。” “阿添,你学坏了。” “我这是近墨者黑!” “……” 二人就这般吵闹着消失在街尾。 天上最后一抹红霞消失,今天没有月亮,只有两旁的宅子里的烛光散落在街道上。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捂着前胸的肋骨处,眼神紧紧地盯着前面的人影,艰难地迈着步伐跟了上去。 “爹爹,阿娘,我回来了。” 进了门,宋山山才止住和阿添的互骂,才到前院就扬声朝着里面喊。 “三娘子回来得正好,快净手吃饭吧,老爷和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抱夏抱着一个铜盆正要往里走,正好遇见她们,便停下来草草地行了个礼,等她们一道进去。 宋山山笑着走到她身边问她:“哦?是吗,今晚做的什么好吃的呀?” “今日夫人教奴婢做了一道冬瓜参须乌鸡汤,还有一道……” 第102章 小娘子,终于等到你了 第二日宋山山再去酒肆时,早上还一切如常,直到临近午时,她偶然抬头一看,忽然对上了门外一双深邃的眼睛。 这人怎么又来了? 宋山山眼尾微挑,眸光意味不明。 她并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辈,就这般明晃晃地与他隔着人群对视了起来。 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想弄明白对面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昨天跟来也就罢了,她姑且可以认为是她刚救了他,他心里过意不去前来道谢。 但是他昨晚既然已经走了,今日再次出现,这就说明他不是单纯的想谢她这么简单。 难不成还真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想赖上她了? 宋山山举目看了一眼天色,正是临近饭点的时候。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眼神立马变得凶狠地瞪了回去。 对面蹲着的那个人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看着看着忽然就生起气来,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用纯洁带着不解的眼神回望过去。 半晌,还是宋山山败下阵来,率先移开了眼睛。 对面那人的眼神就好像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无论她是用凶狠的还是鄙视的眼神瞪着他,他都是用明净无瑕的目光反投回来。 甚至刚刚还对她笑了一下。 宋山山承认,她实在没法对着这样的眼神凶起来,只好扭头不理,就当他不存在一样。 门外的人看到她的目光移开,神情有些落寞,蹲在地上把身子缩的更小了些。 “三娘,酒玉酝他们说……” 阿添从后院走出来,原本是来给宋山山传话的,眼神却被门外的人影给吸引住了。 他瞳孔一沉,眉头蹙起,话语间带着一股冷意,“这人怎么又来了?!” 说着径直走了出去。 宋山山没跟出去,就坐在柜台里面看着。 酒肆客多人杂,外面的街道上行人的说话声、货郎的叫卖声不断,她根本听不清他们之间说了什么,只能看到阿添拉扯了那人几下。 下一秒,那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慢慢挪着脚步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阿添看着他走远,才不悦地走了回来。 “你跟他说什么了?” 阿添痞里痞气道:“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让他以后不要来我们这,不然就揍他一顿。” “不过……”他眉头依旧紧锁,“这个人怎么看着像是个哑巴?我刚才骂他,他看着是想辩解的,但是张了嘴却什么也没说。” “哑巴?”宋山山侧着目,“昨天他被那些人围打时,似乎也没说过话。” 阿添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 那群混混对他动手,下的可都是狠手,除了被打得痛时听了他闷哼了几声,确实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 而是听他的叫声还是特别嘶哑的那种。 难不成还真是个哑巴? “难怪那群人总爱找他麻烦呢,这是欺负人家有苦也说不出啊!” 阿添的一双黑目中浮出几分气愤,他自己固然不是什么谪仙人物,可和那些混蛋比起来,他们也太不是人了吧! “麻绳专挑细处断……” 宋山山轻声的呢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 宋山山回了神,强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哦,没事。” 见她这副不愿说的模样,阿添也没有继续深究。 后来几天那个小叫花子依旧会出现在他们酒肆门口,阿添又出去警告了几次,他虽然当时离开了,可是他还是每天都会来。 好像就是单纯的来看一眼,什么也不做,也不是为了来讨食。 阿添被他整得烦躁,但是人家又没对他们做什么,他也没理由控制他的人身自由,搞得他不上不下的,心里十分难受。 直到有一日,他终于对这个人改观…… 那一日,他和宋山山一块从酒肆回家,途径了之前那群混混殴打人的那条巷子。 那天订酒的人多,酒肆忙,他们回的就晚了些,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天上还挂着一弯小月牙。 “小娘子,终于等到你了。” 前面的路突然被三个汉子给堵住,中间那人语气轻浮,用一种下流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宋山山胸前。 即便是光线不清晰,但是这人独特的嗓音,以及他话里的那个终于,很快就让她们联想到了前几日的混混们。 阿添心道不好,拉着宋山山的手腕就想往后跑。 可是才转身,还没得及跑上两步,后面的路也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堵着。 “哟,小娘子,想跑到哪里去啊?上次你可是把我们骗得好苦啊,今天晚上咱们得好好玩玩,不然爷可不能原谅你哦。” 这些人淫荡的笑声连成一片,将宋山山两人团团围住。 他们手里拿着比那日还要粗长的棍棒,随着他们的动作在地上划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们别过来!” 阿添紧张的将宋山山护在身后,可是现在四面八方都是人,他根本就护不住! 踏马的。 就连宋山山也忍不住在在心里怒骂一声。 她这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她真的是后悔死当初不过脑子的叫了声住手了。 “你们想干什么?!再过来我可就要喊了!” 宋山山紧挨着阿添,双眼不停地扫着步步逼近的这群人。 “哈哈哈哈哈,想干什么?当然是,想g你啊!” “臭娘们,上次把我们哥几个当傻子骗,这次你还想跑脱吗?” “就是,我们可是日思夜想,都在想着你呢。”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壮汉用赤裸的眼神盯着宋山山的下体,明晃晃地告诉她,他们想的是什么。 大胡子壮汉伸出舌头来添了一下嘴,“兄弟们,待会儿我就不客气了,我要第一个上。” “老彪,你这就不够意思了,上一次也是你头一个上的吧?” 他身旁的略矮些的男人不满地说道。 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的讨论着这肮脏淫秽之事,眼神却都默契地看向场间唯一的那个女子。 就好像宋山山此刻已经成了他们案板上的肉,任由他们如何折腾。 眼看着他们越逼越近,那些脏手即将要触碰到宋山山。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人影,同样举着一根长棍,嘶吼着朝他们冲过来。 第103章 凌厉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啊啊啊啊啊!” 那男人发出一阵尖锐嘶哑的吼叫,冲过来操起长棍就往离他最近的那个干瘦男人头上招呼。 “操!” 被他选中的男人慌忙侧身躲开,长棍落在了离他肩膀不过三指之处,他都能感受到棍子带过来的劲风。 借着月牙洒落下来的浅白月光,他看清了朝他下手的男人的面容。 这他妈不就是那日的臭要饭的吗? “妈的,上次你走运没弄死你,这回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呀?” 干瘦男人眼里冒烟,咬着牙道:“你既然想来逞这个英雄,那正好兄弟几个今日就送你上路!” 他手里也同样握着一根长棍,伙同身边的两个人一块对他下手。 这叫花子被他们欺负过好几次,最晓得他哪里有旧伤,棍棍都落在了他的伤处。 “嗯——” 小叫花的右肩被其中一个混混狠狠给了一棍,疼得他痛叫出声,手里的棍子几乎脱手。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身上又有几处被他们打中,其中一棍打向了他的膝弯,力道大到将他直直地跪落在地上,凭借着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撑着才没有趴倒在地上。 阿添紧咬着牙齿,似乎那些棍棒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虽然每日都驱逐他,不允许他出现在酒肆纠缠,之前看他阴魂不散时也很想揍他一顿。 可是现在看着他这样被打,自己居然感到了十分愤怒。 “待会儿我把你推出去,你就径直往前面跑,不要犹豫,不要回头,知道吗?” 阿添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面的人,薄唇轻启,压低了声音对宋山山道。 这群混混一共七个人,其中三个都在对这那叫花子动手,其余四个虽然还围在他们身边,但是眼神却斜过了那边去看戏。 宋山山看着那人被打,十分揪心。 她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治安下,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从来没遇过这种要人命的行凶打架。 可是她知道,她留下来只会成为拖累,于是她捏了一下阿添的胳膊,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那叫花子背上挨了两棍,此刻正是火辣辣的疼,但是好像反而激发了他体内的斗志,撑着棍子站了起来。 他一双眼睛变得猩红狰狞,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抡圆了长棍往前扫了两圈。 那些人被他这副模样盯得有些愣神,纷纷退后躲避,原先骂他的那个干瘦男人一个不察,脸上被棍尖上的木刺划破。 干瘦男人抹了一下脸,看到手上的血迹,胸腔都快气炸了,“他妈的,我要杀了你!!” 说着如同失去理智一般,闭着眼就冲上前来,拿着木棍乱挥一通。 “就是现在!快走!” 阿添拉着宋山山冲向一个拦住他们的大胡子壮汉,使尽全身力气往他眼窝处狠狠地打了一拳,将人打倒在地。 “快跑,别回头!” 他将宋山山往外面一推,动作迅速的捡起壮汉的棍子,拦在他们与宋山山之间。 方才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叫花子那几人身上,根本没料到阿添会突然发难。 那壮汉被狠狠击中眼窝,只觉得一阵剧痛,眼睛疼得不能视物,瘫软在地上半晌都没爬起来。 宋山山被他大力一推,也顾不上说话,用上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一个劲地往前面跑。 耳边都是她放大了的心跳声,她不敢回头,生怕后面有人在追她。 另外几个人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去追宋山山。 阿添横着棍子挡在他们面前,只要有人上前,就用长棍狠劲打向他们的腹部和脚面。 他的身手是早年在驯马的时候就已经练出来了的,不仅身形十分灵活,并且还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这些混混都是凭借着一身蛮力和狠戾作恶行凶,两人一块和阿添对打起来,竟也没占到半分便宜。 “老彪!你眼睛瞎了吗,还不快来帮老子!” 其中一个男人见没打过,气急败坏的冲着街道另一面站着的人。 这事情发生突然,这名叫老彪的混混原本是想先去给那叫花子一个教训,没想到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见另一边倒了一个人在地上。 他还在犹豫着帮哪边,阿添已经忍不住抢占先机动起手来,一棍子刺向左边那个瘦猴的腹部。 瘦猴的腹部被他这么用力一捅,只觉得胃都翻了出来似的,一大股酸水直往上冒。 阿添趁着他脱力,又抡起长棍用力扫向他的脚腕。 不过须臾片刻,又倒了一个人在地上。 老彪这厢不再犹豫,将棍子抡了一个圆,大步朝着阿添走去,“小杂种,看爷爷怎么把你打出尿来!” 阿添没有理会他的狠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他,握紧手中的木棍随时准备出击。 老彪大喝一声,粗野的眉尾直往上挑,怒目圆瞪,手中的长棍在他手上被舞得像是一条灵活的蟒蛇,专往阿添的身上的关节袭去。 阿添横着长棍挡着他的攻势,虎口被他的力道震得发麻,后背也开始有汗水流下。 看来这个老彪是个懂行的,并不像另外几个是色厉内荏的草包,他对抗起来竟有些吃力。 阿添暗自思考着对策,老彪见他开始分神,心中一喜,虚晃一枪,长棍直接刺向他的面目。 阿添被这攻势骇到,脑袋快速往左边歪了一下,这才堪堪躲开,可脸上也不可避免的被划出一道血痕。 他的心思不停地在转动,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单打独斗反而容易被对方找到空门。 打架打的就是气势,一旦气势弱了,这架极有可能就是输的! 他心思敲定,余光瞥了一眼小叫花那边。 小叫花被他们打中了好几处,脸上已经挂了彩,嘴角还有鲜血溢出,情况很是不妙。 这时老彪和另一个人又朝着他迎了上来,阿添挥着木棍,巧妙地将老彪棍子上的力道带到了另一个人的方向,迅速抬起脚来往那个人的下体用力一踹。 顿时凌厉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阿添趁机跑向了小叫花那边,脚步未停,借着冲刺的力道冲着前面混混的脑袋来了一闷棍。 第104章 他比我严重多了 那人被正中后脑勺,眼前一阵眩晕。 阿添往他后腰处踹了一脚,直接将人踹到另一个混混身上,阻挡住了他的攻势。 他伸手一把把小叫花子从地上拽了起来,“你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小叫花子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站稳后,朝着他坚定地点了下头。 此刻他的眼神深邃有力,和初见时空洞迷茫的神情大相径庭。 如果说前几天阿添看到的他像是行尸走肉,那此刻的他无疑是有灵魂的。 阿添一愣,想起这人是个哑巴,并不能回答他的话,于是也朝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人背向而站,分别看着自己前面的人,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 “开门!!” 宋山山一路奔跑,跑到了街道的尽头,一口气都不敢喘,直接大力拍起了挡在自己前面的木门。 很快,木门从里被人缓缓打开,“三娘子?你不是回去了吗?怎的又回来了?” 酒玉酝疑惑地看着宋山山,他记得人刚从酒肆回去没多久啊。 宋山山来不及解释,而是抓着他急切问道:“其他人呢?!” “我和酒玉醑在后院洗杯子,其他人都在收拾前堂呢。” “快,把他们都叫上,带上家伙,阿添被人围了!” “什么?!” 酒玉酝听到阿添被人围了,顿时气血翻涌。 他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宋山山的脸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色,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松乱。 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宋山山身后,这才把她拉了进来,“三娘子等着,我这就叫人去!” 他说完就往前堂跑,宋山山这才有时间喘口气。 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酒肆里的三玉两春便个个都抄了家伙走到后院来,个个脸上都带着怒气。 “三娘子,阿添哥在哪?快告诉我,看我们不把那些人打得跪地喊爷爷!” 酒春醠好似全身都燃烧着一股烈火,恨不得立即就把那些人给烧成灰烬。 “我带你们去。” “不行。”张建祥一口否定,“三娘子,你把位置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就行了,你就先在酒肆待着,等他们回来。” “是啊三娘子,你去太危险了,告诉我们位置,我们一定安全的把阿添给带回来。” 酒玉醑等人也纷纷劝道。 “他就在回家半路上的第二条巷子,对方人多,你们也要小心!” “三娘子放心,其他不敢夸,架我们以前也没少打,定不会吃亏的。” 说着,他们一行人就由酒玉醑领着头,浩浩荡荡的消失在门外。 宋山山不放心,又靠在门上目送了他们许久。 “三娘子,咱们去前堂坐着吧,我给你倒杯清酒压压惊。” 掌柜的隔着衣裳扶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前堂里带。 宋山山这时方才觉得腿软。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熬人,宋山山心里焦急万分,不停地在酒肆内堂走动,隔一小会儿就跑到门口,扬着脑袋往外面看。 她真的是后悔死了,惹上这么一群人! 可是…… 想起那叫花子落在身上的棍棒,她也没办法怪罪他。 他是一路跟了过来,才能这么及时地冲出来吧? 宋山山没有把他和变态跟踪狂联系在一起,因为他除了每天都会在酒肆前看她一会儿,其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 最大的影响就是招惹了这么一群流氓。 等明日天亮,她一定要去报官! 这群流氓混混横行霸道这么久,一定干了不少坏事,查清楚来非得关他们个十年八年的,看他们还嚣张! “春醠,动作轻些,你别压着他的手。” 门外传来酒春醁絮絮叨叨的声音,还有一些凌乱的脚步声。 他们没有从后院进来,而是光明正大的从酒肆前门回来。 好在这时酒肆已经没了客人。 酒肆的烛火亮堂,当她看见阿添和那叫花子都是被他们半抬半扛着回来的时候,心下慌了神,鼻尖的酸楚瞬间涌了上来。 “当心些,慢点慢点。” 酒玉酝要把他们放在椅子上,宋山山连忙上去搭把手,生怕这些汉子粗心,让他们再疼一回。 阿添被他们这么关切地对待,已经尴尬了一路,见宋山山也要上前,连忙拍掉她的手,“放心,死不了。” “我没事,就是挨了几棍,你瞧,好着呢,是他们非要抬着我。”阿添伸出双臂来,转动了几下给她检查。 见宋山山好像不信,还想站起来跳两下,吓得宋山山赶紧把他摁住,“行,我知道了,你好好坐着,别动。” 阿添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你去看看他吧,他……比我严重多了。” 宋山山表情微滞,这才想起她跑的时候那叫花子已经挨了几棍了,估计现在是不太好了。 于是又手忙脚乱的转向另一边。 这边椅子上,叫花子已经软得勉强能瘫坐在椅子上,酒春醁站在他旁边挨着,避免他掉下去。 他眼皮肿起了一块,嘴角的血迹尚在,身上的布条遮不住他的两只胳膊,上面一大片青紫,看着就十分刺眼。 宋山山不敢动他,只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他睁着另一只没肿的眼,看到宋山山站在自己面前,扬起嘴角来朝她嘿嘿一笑。 盯着一张凄惨的大肿脸,还偏要笑得这般开心,五官都挤到了一处,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宋山山被他这副模样逗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就开始湿润了起来,声音干涩,“春醠,去请个大夫来。” 酒春醠领命,立马就转身出了门。 宋山山又对着酒春醁道:“他伤成这样,要不然先把他扶到后院躺着?待会儿大夫来了也方便看伤。” 酒春醁和三个玉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反对。 “让他到我那张床躺着吧。”阿添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说着又看向了宋山山,“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在外面待太晚你爹娘会担心。” “你也看一下身上的伤再说吧。” 阿添有些着急,“我真的没事,一点小伤有什么需要看的。” 宋山山还想说什么,酒玉醅看着他们将要争吵起来的模样,连忙出来打圆场:“阿添,看一下我们也放心啊,晚些我们一起送三娘子回去。” 第105章 天生哑巴? 酒玉酝几人合力将小叫花子抬到了他们后院的房间里面休息,怕他硌得身上的伤疼,放他躺下前还多铺了一层褥子。 阿添虽说一直想早些送宋山山回去,但是她非要等大夫来给他们看了伤才走,他根本拗不过。 好在酒春醠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不过几刻钟的功夫就带了人回来。 带回来的大夫宋山山也不陌生,正是外伤圣手左大夫。 “左先生,这么晚了还叨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宋山山当先迎上来行了一个女礼,尊了声大夫。 左大夫连忙放下药箱回了一礼,“三娘子言重了,病有轻重缓急,半夜被叫门都是常有的事,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不知是哪一位病了或是伤了?” “在后院呢,还请左先生移步。” 左大夫微微低下头,拾起自己的药箱,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一行人又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浩浩荡荡的朝着后院走去。 方才出来时酒春醁没有跟出来,一直在房间里面照顾着小叫花。 他身上太脏了,酒春醁怕来看病的大夫嫌弃,不给他看,还特地打了一盆水来草草地帮他擦了一下身子。 只是衣服脱掉之后,肉眼可见的到处都是青紫的痕迹,几道大蜈蚣似的疤痕狰狞地横在他身上。 他实在太瘦了,胸前的肋骨根根分明,就像一架骷髅架子上披了一层皮而已。 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酒春醁眼眶一热,仿佛眼前躺着的是以前的自己。 即便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也不会再被打了,可见到他这样还是忍不住代入,给他擦身子的手也不敢使力,只轻轻地擦去上面的脏污。 小叫花子许是太久没受过这样轻柔的对待,歪过头来不解的看着他。 “疼吗?” 酒春醁以为自己弄疼了他,赶忙收了手。 小叫花子眨了眨眼,烛火的光影在他的眸中跳动。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床边的人,直到有人进来,他的眼神才移开,见来人是宋山山等人,他的眼神又亮了亮,笑得露出牙尖。 酒春醁看见他们来了,连忙起身站到一旁,将位置让了出来。 床上躺着的人脱去了上衣,后面进来的人瞧见了他身上的新伤叠旧伤,都忍不住皱了眉头,倒吸一口冷气。 偏生那当事人还跟没事人一样,像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对着他们扬着笑容。 “怎么伤成这样?”左大夫移了根烛火到床头,仔细打量了一下也忍不住皱眉。 “这……”宋山山顿了一下,“说来话长,还请左先生帮他好好看看,只怕他身上还有不少旧伤。” 左大夫轻轻点了下头,“好,我自当尽力办事,三娘子放心。” 阿添适时地在旁边补了一句:“他不会说话,我们也不知道他都伤到哪了,还得多麻烦左先生了。” 左大夫将烛火拿在手里,正细看着他身上的伤,闻言一愣,“不会说话?” 他见他身上有许多不同程度的伤,许多都是以前没能养好,这才留下了这许多疤。 原想好好问一问的,谁知他竟是个哑巴。 出于医者的习惯,他下意识就开口问了一句:“可是天生有疾?” 房间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都是近期才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连最早知道他的阿添,也不过是上月才见过。 左大夫见他们这般模样,心里也有了数,于是便直接问那小叫花子:“小郎君,你可是天生就口不能言?” 那小叫花子迷茫的看着他,随后有些紧张的看向宋山山。 离他近的几个人感受到他的眼神,也奇怪的同他一起看向了宋山山。 左大夫见他不说话,似是没听见一般,眉头皱的更深,“莫非是个聋聩喑哑之人?” 宋山山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的,他能听见,只是没法说话。” 之前她和阿添都与他有过交流,他确实是能听见的。 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宋山山心里微动,难不成他这是信不过旁人,只想跟自己说话? 她心里有了猜测,于是走近床边,便试探性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可是天生就不能说话的?” 小叫花子见她靠近,眼中闪过惊喜,眼神贪婪地盯着她,努力地朝着她弯着嘴角。 只是听到那个问题,他的眼睛又瞬间暗了下去。 是天生的吗? 不!不是的! 他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神情怔怔地摇了摇头。 众人似乎都有些意外他这个答案,此刻屋内一片寂静,气氛也有些怪异。 “张开嘴我瞧瞧。” 左大夫镇定地捏着他的下巴,仔细地观察着里面。 他的喉舌处有一片异于常人的紫红色疙瘩,许是曾经溃烂过好几次,更像是被灼伤的疤痕。 烛火到底不够明亮,多的他暂时也没办法瞧出来。 “是人为导致的。”左大夫松开他下了定论,“应该是许多年前被人故意弄伤的,没能及时救治这才成了喑人,估计后来有一段时间进食都难,更别说其他了。” 酒春醁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他觉得自己小时候过得苦,日日都生活在棍棒之下,没成想床上躺着那人似乎比他要惨得多了。 “好了,我要看他身上的其他伤,人太多了反而不方便,你们先出去等着吧,留下一个帮忙打打下手就可以了。” 左大夫方才看了一圈,基本知道他身上都有什么伤,于是开口驱人。 宋山山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于是也只是不放心地看了那小叫花一眼,准备带人出去。 “啊啊……” 小叫花子见她要走,当即慌了神一般,挣扎着就要下床跟上。 左大夫和酒春醁连忙把他摁住。 宋山山见他这样子,犹豫着开口:“要不我留下吧?” 左大夫也有些犹豫,“这……男女有别,只怕三娘子留下来会有些不便。” “我留下来。” 酒春醁坚定地开口,他一直站在旁边,原也没打算走。 “小兄弟,这位是大夫,不会害你的,你好好让他给你治伤,我们就在门外等着可好?” 阿添见不得他这样子,难得轻声哄着他。 “啊啊啊……” 小叫花子虽然静了几分,但眼神中却还有些害怕,一直盯着宋山山不放。 宋山山眉头一皱,语气带了一丝冷意,“你听话,我们在门外不走远。” 小叫花子听了她的话,有些委屈,但是却神奇的不再闹腾。 第106章 害怕? 他身上的伤太多,左大夫前前后后花了半个多时辰,才勉强将他的外伤给涂了药包扎好。 先前他分别写了两个药方,让酒肆的人先去抓药,这会儿已经煎在了火上。 其中有一个是安神的,煎好后正好他包扎完就给他喂了下去。 此刻床上那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山山又缠着左大夫也给阿添看了一遍,他伤得不怎么严重,只是脸上划破了一道,身上有几道乌青。 左大夫留了些活血化瘀的药给他,这便告辞了,依旧是酒春醠送的他。 “我就说我没事吧,瞧你还不信。” 阿添这立马又耍起了嘴皮子,表情十分欠揍。 宋山山直接翻白眼,“不看看大夫,怕你晚上疼得躲在被窝里哭鼻子!” 这人真的是一天不犯贱就受不了,她感觉有时候跟他说话不翻白眼都说不了。 “你才哭鼻子。”阿添嗤之以鼻,一脸不屑,“走吧,送你回去。” 宋山山这会儿倒是没有再跟他杠。 她的确已经在酒肆里折腾得挺长时间的了,再不回去估计爹娘都该担心到来找她了。 “玉酝玉醑,你们两个跟着一块去吧,把三娘子送到家里再回来。” 掌柜的张建祥直接开口吩咐,不怕多此一举,就怕有什么意外。 经过此一遭他们更要长些心眼才行。 “好!” 酒玉酝酒玉醑两人一口应下。 他们原也打算要一起送宋山山回去的,虽然那些人刚才被他们吓跑了,但谁知道会不会有哪个阴魂不散的还想蹲他们报仇。 还是得等天亮了,直接报官的好! 他们三个一左一右,还有一个走在后边,半围着宋山山一路往家里走。 只不过这一路都十分太平,直到家门口了都没出现什么意外。 成功将人送到,酒玉酝酒玉醑也没多留,看着他们进了家门口就回去了。 “爹爹阿娘,你们这是?” 方一进门,就瞧见陆晚容坐在前院,宋长则提着灯笼正准备出门。 “山儿回来了?” 宋长则脚步一顿,松了一口气,“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还以为酒肆里出了什么问题,正想过去看看呢。” 陆晚容也问道:“你爹爹回来时说酒肆没剩多少客人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宋山山不想让爹娘担心,闭口没提今晚上的事,“没什么,就是一下子忘记了时间,这才回的晚了些,让爹爹阿娘担心了。” 陆晚容莞尔一笑,“你这丫头,爹娘担心你不是应该的吗,不然日后你就同你爹爹一道回来,虽有阿添陪着,但走夜路多不安全啊。” 陆晚容将她拉到身边嗔怪道,说到阿添时目光扫到了他身上,顿时脸色微变。 “阿添?你脸上这是?” 阿添被点到,随即走上前来,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回夫人,我这是不小心摔的。” 陆晚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这怎么摔的?把脸摔成了这样?” 阿添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天黑没看清路,不知道踩着什么东西了,一个没站稳就摔了。” 陆晚容既无语又心疼,“小心些呀!走个路都毛手毛脚的,这万一留了疤破了相,日后找媳妇儿可都不好找!” 虽然话里都是在责怪他太粗心,但是听着却叫人暖心。 阿添知道只有把他当成了自己人才会这般说他,于是嘿嘿一笑不敢反驳。 “你们吃了晚饭了没有?没有的话后面还给你们留着呢。” “没呢阿娘。”宋山山撒着娇抱着她的胳膊,“正好我都快饿死了,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陆晚容好笑地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大姑娘,“都是你爱吃的菜,还在厨间温着的,我让孟夏给你拿出来。” 说完又看着阿添道:“吃完我拿些药膏给你,可别真留了疤了,现在的小娘子可都喜爱长得白净的郎君。” 阿添见她还在提这茬,脸上一阵尴尬,拼命向宋山山使着眼色。 宋山山把头一偏,直接当做没看见。 - 第二日那小叫花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下惊醒蜷缩在角落里,警惕的看着周围。 与他同屋的酒春醁和酒春醠两人被他这边的动静吵醒,睡眼惺忪的半坐起来。 “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疼?” 酒春醁看着他一副受惊的模样,睡意去了一大半,起身走到他床边问他。 小叫花子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劲地往角落里边退,害怕地看着自己前面的人。 酒春醠也下了床走过来,看见他这幅样子眉头拧起。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不认识咱们了一般,还很害怕的样子。” 酒春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要不先去找掌柜的或者几个玉哥来瞧瞧?不行再去请大夫。” 他们年纪较小,对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么个对策。 “好,那我去叫人,你在这里守着。” 酒春醠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开门出去叫人去了。 酒春醁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人,今日就跟不认识他们了一样。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咱们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酒春醁打着感情牌试图轻声安抚他。 他们第一次在酒肆门前见过,他给他送餐食时聊了一会儿,昨天夜里他又陪他待了那么久,没道理会不认识啊? 小叫花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酒春醁看着他这般害怕的模样,便不再说话。 后来掌柜的和三个玉都来看了,他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情绪还开始急躁了起来,嘴巴里啊啊啊地叫喊着,不知道想要什么。 他们这边被他搞得手足无措,张建祥正想着让人去请大夫,宋山山他们就来了。 宋山山一出现,那小叫花子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翻身起了床快步跑到宋山山身边,扯着她的袖子躲到她身后。 “这是怎么了?” 宋山山一脸懵逼地问其他人。 掌柜的摇了摇头,“不知道,一早起来就十分害怕,知道你来了才好些。” “害怕?” 第107章 他与你有旧 “是啊三娘子,一早起来他就这样了。” “真奇怪嘿,方才还要死要活的,见到你他就安静下来了,三娘子,难不成他与你有旧?” 有旧? 宋山山突然顿住,哑然失语,心脏砰砰砰地好像是要跳出体外一般,连呼吸都开始停滞。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她刚穿过来的的时候,对这具身体的来历苦苦探寻而不得其路,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不再纠结于此。 如今突然提起这人是不是与她有旧,她突然凭空生出一丝慌张来。 “你,认识我?” 宋山山的喉咙有些发干,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使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都微微发抖。 他们俩离得近,小叫花子微微低下头看她,明亮清澈的眼神里满是欢喜,勾着嘴角冲着她傻笑。 宋山山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忽然断掉,抓起他的手腕急切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她这一抓用了力,正好还抓到了他的伤处。 叫花子吃痛,忍不住嘶了一声,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想把手从她手里抽回来。 酒肆里的伙计还是第一次见宋山山的情绪这般失控,都有点被吓到。 阿添看她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般,连忙摁住她的手将两人松开。 “宋山山?” 他一双大掌扣住宋山山的肩膀,带着她后退了两步,“你怎么了?” 宋山山眼底的戾色消散,逐渐恢复清明,整个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沉默地看着一旁好像受了惊吓的人。 酒肆的人都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良久她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是她太过激了。 他们的那一句有旧,惊醒了她遗忘在一旁的身世之谜。 可是…… 宋山山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边的人,对方也好奇地看着她,倒不像是看熟人的热络。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她穿过来的时候,尚且还在昭州的昭元县,跟这凌州城可谓是一个东一个西,一个南一个北。 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有认识的人呢。 那时原主尚小,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深山里,当时她和宋长则一直猜测她是被家人丢弃了。 不然她怎么可能一个人走到山里去? 若说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感觉也说不过去,她在昭州待了一年,而且家就住在山脚下,从未见过有人家来山里寻人。 “我没事,大家都去忙吧。” 宋山山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从容不迫道。 掌柜的看了一眼天色,经过这一遭耽搁,已然比往日开门的时辰晚了。 前面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小叫花子身上,别说收拾打扫酒肆了,就连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 宋长则今日比宋山山晚来,这会儿才刚刚来到,见这么迟了酒肆门还没开,心里有些纳闷。 如今后院都是酒肆里的伙计们在住,于是他习惯了绕到巷子前,从酒肆的正门进。 现在看门还没开,他又绕回了侧门去,进了门远远地就看见了一堆人在屋子前站着。 “嗯?山儿,可是今日另有安排?” 他看见宋山山和掌柜的一堆人都在后院站着,以为是又要闭店去学酿什么新酒。 “没有啊爹爹,我同他们说话呢,耽误了一会儿。” 宋长则了然,伸手指了指酒肆前堂,“如此,那你们说着话,我把前堂的门先打开了。” “嗯好。” 宋山山乖巧点头,目送他掀了帘子走进酒肆,这才回过身来看着身旁的几人道: “你们先去用了早饭再过来吧,早上来买酒的人不多,我和爹爹先看着应该没问题。” 张建祥点了点头,没有推脱,领着他们几个过了南苑那边。 走的时候还特意叫上了那小叫花子,只是他的眼神一直落在宋山山身上,说什么也不肯走。 最后还是被酒玉酝和酒玉醑两个架着过去的。 “这小子对你倒是颇为依赖的样子。” 阿添看着被两个人架着,眼神还挣扎着不愿移开的人,疑惑地对宋山山道。 宋山山回头望了一眼,也百思不得其解,“许是我身上有什么招人的气质吧,前些日子去段家的时候,段大爷的一双儿女不也是挺缠我的吗?” 她这般想着,心里原先那种怪异的感觉轻了几分。 她瞧着那小叫花子看着她的眼神,除了一开始在巷子里他抓她时凶了些,后来再看她,眼神清明得跟个孩童无异。 她强迫自己不再继续思考这些,转身准备进前堂。 “三娘子。” 身后突然有人叫住她。 宋山山掀帘子的手一顿,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对着来人微微一笑,“春醁,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酒春醁拽着衣角,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扭捏着走到她跟前。 “三娘子,能让他留下来吗?” 他说话时的声音很小,头也不自觉的低下来,语气中充满了不自信。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宋山山和阿添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宋山山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想让他留下来?” 酒春醁头低的更甚,不敢抬头看他们,手里的衣角被拽的更紧。 “因为……”他在心里几番斟酌着如何开这个口,“因为我想救救他,他身上的伤都是长期被欺凌才会这样的,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若把他放出去,只怕会被那些人活活打死。” 酒春醁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强人所难,连忙又补了一句:“只是让他在这里待一阵,给他一个住的地方,我可以不要月钱。” 酒春醁抬起头来看了宋山山一眼,神情急切。 在开口之前他已经纠结了许久,几次想要放弃自己这个想法,但如今已经开了口,便想再努力一点点。 他小时候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会有一个仙人出现在他身边,救他于水火之中。 如今他遇到了一个经历与自己儿时相似的人,难以抑制地就想帮帮他。 他虽然不是仙人,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伙计,但他也想拉他一把。 第108章 进去会被打的 宋山山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个心思,难免感到诧异。 当初买下他们的时候,她是有问过话的,也知道一些他以前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能以己度人,主动开口跟她说这件事。 “这件事我先想想,你先去吃饭吧。” 宋山山拍了几下他的肩头,和声说道。 酒春醁抬头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宋山山的眼神,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春醁是我们这几个汉子中心思最为细腻的了,他能注意到这些也很正常。” 阿添站在旁边幽幽地补了一句,随即问她:“这事儿你怎么想?” 宋山山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春醁说得其实有道理,即便我们报官把那帮人都抓了,但昨晚的事情是包不住的,只怕被其他凌州的混混知道了,就算没旧仇也会拿他来出气。” “那你的意思是收留他?” 宋山山摇了摇头,“咱们这也不是什么善堂,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再有这样的人,你收是不收?” 阿添摸不准她的意思,不禁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那就是不收了是吧?” 宋山山叹了一口气,犹豫再三道:“不如把他留下来做帮工,就在小作坊里烧火怎么样?如此日后酿酒的时候,他们也能再腾出一个人来,不至于这么忙碌,你觉得如何?” 宋山山掰起手指头来盘算着,细长柳眉轻轻蹙起,面上带了一丝忧愁。 阿添感觉自己的头更大了,“你自己都想好了,还问我干啥?你是这酒肆的主人,你想做什么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自己做主就行了呗。” 阿添一只大掌横在额前,分别用大拇指和中指揉按着自己两边的太阳穴。 小娘子的心思太难猜了! 要他说,哪里来这么多事,想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宋山山翻了个白眼,这话咋就听着这么不得劲呢?阴阳怪气的! 她直接不客气地往他胸口来了一拳,赌气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就给她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阿添看了一眼被她打过的地方,不痛不痒的。 而且,他根本不明白她为啥好像生气了。 莫名其妙…… 阿添啧了一声,也跟着走进去。 早上买酒的客人不多,宋山山进来的时候,宋长则正在对订酒的册子。 自从几年前他们的酒在段家的喜宴上打出了名声之后,来酒肆里订酒的大户人家就没有断过。 几乎是一有什么宴饮,或是逢年过节的,就会有一批大的订单。 这月底城南和城西又有两户人家办喜事,都从他们这订了酒,今日也该送去了。 “爹爹,你已经把单子对好了?” 宋山山进了酒库,看他拿着一支细笔在册子上做着记录。 “嗯,待会儿先去送城西张家的吧,城南这户离得近,晚些也无妨。” 宋长则听到她问,头也没抬地跟她说着自己的安排。 他这几年也和宋山山一样,经常泡在酒肆里,做起这些事情来已经十分顺手。 “行,那待会儿就让玉醅和玉醑走一趟吧。” “城南那位卢老爷与我相识,他家的酒就由我亲自去送吧。” “那叫上玉酝同你一块去。” 宋山山满口应着,心里也快速做出了安排。 原本她想的是让阿添跟着去一趟的。 可是后来想想,他还是个伤员,这么做似乎不太道德。 宋长则安排完,见宋山山还在自己面前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疑惑道:“山儿怎么了?” 宋山山本来在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自己打算再放一个人进来的事情,现在听他主动问了,于是便说道: “爹爹,我想再招一个人进来。” 宋长则抬起头来,轻笑出声:“这事你决定就好啦,怎的还犹豫起来了?” 宋山山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莞尔一笑。 是啊,自己这么犹豫做什么? 当初招三个玉和后面的两个春可都是她独自做的主,怎么年纪大了反而做事情还犹犹豫豫的。 可能是那小叫花子的身份比较特殊吧。 她在心里这般安慰自己。 实在是那小叫花子对她和对其他人的态度明显不同,让她总有一种他是不是认识自己的错觉,然后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 算了,先不想了。 宋山山甩了一下脑袋,想将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通通甩出去。 走出酒库,其他人都已经吃饱回到了前堂,于是便把今日的安排告诉他们: “玉醑玉醅,你俩待会儿去把城西张家的酒给送了吧,玉酝你晚些的时候就跟我爹爹一起去送城南卢家的。” “好。” 被安排到的几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她说话的时候,眼尖地看见了隔着后院的帘子被人掀开了,小叫花子站在那里,如同之前站在酒肆外面一样看着她。 他擦去了身上的脏污,换上了酒春醁拿给他的衣服,倒是有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乍一看哪里还看得出来是之前那个脏兮兮的叫花子。 他此刻站在帘子外面,想进又不敢进,只一脸希冀地看着宋山山。 酒春醁自然也看见了他站在那里,于是鼓起勇气再一次来到了宋山山面前。 “三娘子,你……” 看着他紧张到结巴的样子,宋山山不免感到有些好笑,抬手朝着那小叫花子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叫花子看到宋山山在叫他,双眼一亮,脸上都生出了几分笑意。 可是当他看到那被擦的光亮的地面,想要踏进去的脚又收了回去。 不能进。 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进这么好看的地方是会被打的。 “过来呀。” 宋山山见他不动,直接开口催他。 小叫花子脸上笑着,一边摇头一边摆手,用肢体语言告诉她们自己不能进去。 酒春醁看着宋山山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像是要拒绝的意思,当下急得直接走过去把他拉了进来。 小叫花子被他拉着还十分抗拒,扒拉着门框不肯踏进去,嘴里啊啊啊地叫着。 “我们三娘子有事跟你说,你进来,没事的!” 第109章 他叫阿源 小叫花子身上有伤,力气不敌酒春醁,硬生生地被他拽了进去。 直至被带到宋山山面前,两脚结结实实地站在了酒肆的地板上,他感觉到了浑身都不自在。 他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脚,破烂的鞋面与这光亮的地方简直格格不入。 他不自然地把脚并到一处,觉得这样可以减少被他踩脏的面积。 除了他们三人以外,酒肆里的其他人都在各处忙碌着,不断有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他心中蓦然一凛,心脏砰砰直跳,一双手紧紧地拽住自己的袖子,眼睛盯着脚尖不敢到处乱瞟。 他不该进这么好的地方的。 他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个念头。 每当旁边的人说话的声音高了或是急了一些,都能把他吓到一抖,生怕他们下一秒就冲上来,把他踩在地下往死里揍。 “小兄弟,你说话呀?” 酒春醁摇了他一下,表情急切,“我们三娘子问你话呢,你可听清了?” 三娘子在问他话? 小叫花子听到这句话,茫然地把头抬起了一点,怔怔地看着宋山山。 一见他这副神情,宋山山就知道刚才他肯定是没听见,于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这位小哥,你在凌州可有什么去处吗?” 脆生生的声音自眼前传来,他听清楚了她的问话,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对于她的问话已经可以思考着回答了。 只是…… 他何来什么去处…… 街边巷尾他都睡过,天冷时为了活命,他还偷偷跑去了别人家的牛棚里,挨着牛一起睡过。 “若我愿意收留你,你可愿意留下来?” 小叫花子还陷在自己的回忆里,猛然听见了这么一大个令他惊喜的消息,不禁瞪圆了双眼,嘴巴惊讶地张成了o字型。 “愿不愿意你快说呀!” 酒春醁听着都为他感到着急,连忙催促他。 忽然想起他是个哑巴,又连忙改口:“你要是愿意,你就点点头。” 他回头看了一眼酒春醁,又看向了宋山山,眼里皆是不可置信,他在袖子里偷偷掐了一下自己,害怕自己是在做梦。 他抓起大腿上的一小块肉用力一拧,一阵剧痛立马就传到了脑子里。 是真的!不是做梦! 他忙不迭地连连点头,脸上也因为过于激动而浮上了一层薄红。 见他点头同意,酒春醁终于松了一口气。 也陪着他一块激动的扬起嘴角来,看向宋山山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之色。 宋山山好笑地回看着他,自己招的这几个人,虽然当初说是看脸招的,其实也观察了一阵他们的心性如何。 像酒春醁这样的赤诚,让她感到由衷的欣慰。 “你能留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酒春醁替你开了口,你要记住这份恩情。” 宋山山看着他们两个,明明白白地道出来:“人家可是愿意用自己的月钱来换取你能够留下来的,你以后可要对他好知道吗。” “不用不用。” 酒春醁被她点名提出来,小脸瞬间就红了,连忙摆手。 他性子比较内敛,不像酒春醠和几位玉字辈的师兄们一样活络,这么被夸她还有点不习惯。 况且,他也只是想帮一把这个跟他儿时经历相似的人罢了。 小叫花子来回的看着他们两个,努力消化着他们说话。 “不过……”宋山山话语一转,看向酒春醁道:“不需要你用月钱来换,该是你的就还是你的。” 随后又看向那小叫花子,“我也不是白白收留你,你既要留在酒肆,那就免不了要做些活路,你不能说话,那就留在后院洗洗酒具,酿酒的时候就帮他们烧火,可能做到?” 小叫花子眼里泛着亮光,眼眸里好像盛着一池星河,张着嘴连连点头。 这对他来说乃是天大的好事,意味着自己以后可以不用再四处流浪,也不用挨饥受冻,最重要的是不会再平白无故的受到旁人的虐打了。 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两行热泪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坠落到他的鞋面上。 他恍惚地伸起手,拭了一下脸上的湿意。 明明是一件好事,他为什么会哭呢? 宋山山看着他哭,心里莫名地也有些难受,只能假装自己没看到,强自镇定地问道: “你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记得昨晚左大夫问他是不是生来就是个哑巴的时候,他是否认了的。 既然能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想来也能记住自己叫什么吧? 可惜。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面色痛苦的挣扎了一会儿,随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三娘子给他取一个吧。” 酒春醁不忍见到他那种陷入痛苦的模样,直接开口道。 他们当初进酒肆的时候,名字就是她给起的。 虽然三娘子说了,他们几个的名字都是酒的别名,但他还是觉得很好听。 有名有姓,才终于又有了家的感觉。 宋山山想了一下,这人与三玉两春不同,三玉两春是从牙行里买进来的,身契都在她的手上。 但是他乃是一个四处流浪叫花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留在酒肆里姑且也只能算是个帮工。 为了区别他们,干脆就像阿添他们一样,取个简单的名字叫着就算了吧。 “叫你阿源如何?财源广进。” 宋山山感觉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随意捡了一个词挑了个字问他。 本来想过去找她的阿添听闻这话脚步一顿。 这话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初宋山山给他起名的那段回忆。 【宋山山:“叫阿添怎么样,添财进宝。”】 “……” 添财进宝。 财源广进。 阿添一阵无语,这丫的掉钱眼里了吧。 亏他当初还觉得阿添这个名字起得很不错。 这般想着,他转身又回了酒库。 哼,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跟她商量。 “阿源……”酒春醁轻声重复了一遍,微微激动地扯了一下那小叫花子的袖子,“以后你就叫阿源了!” 小叫花子看着他高兴的模样,也跟着他一块笑了起来。 他有名字了,他叫阿源。 第110章 昭州来信 “行了,别在这杵着了,你身上还有伤,回去躺着吧,等你好了再开始做活。” 宋山山脑袋发紧,安排好一切就开始赶人。 “对了春醁,待会儿你找个不忙的时间,去裁缝铺走一趟,请师傅来给他做几身衣服,顺便把你们的夏衣也一并提前做了。” “好!” 酒春醁满口应下,见事情已经落定,便不再站在这当木桩,准备去后院打一桶水来把酒肆的桌面给擦了。 仿佛像是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他的脚步都十分轻快,脸上笑意盈盈。 他心里曾经空了一块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慢慢充实。 他好像又是一个完整的自己了! 阿源目送着他离开,自己却不想回去躺着,只想赖在宋山山身边。 兴许是那一日她救了他的缘故,只有待在她身边才能感觉到安心,不会再担心会被人打死。 她身上有一种亲昵的气息,即便是远远地看着她,就能让他感觉到愉悦。 是以他不愿回床上躺着。 他身上的伤根本就不算什么,虽然被打中了许多棍,但是比起以前被打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这点伤对他来说已经是轻的了。 他记得之前有一次,他被人打完了之后,又被他们从高空推下,摔在地上时五脏六腑都在痛,连动动手指头都难受。 那一夜他就这么在地上躺了一夜,冷风吹得他直迷糊,他原以为会就这样死过去。 可是当有野狗来扒拉他的身体时,他还是睁开了眼。 身上的痛意不减半分,肚子又传来了咕噜噜的叫声,求生的本能让他强忍着痛意,一寸一寸地爬到了街巷上。 后来的情形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好心人不忍心看他那样子,分了些吃的给他。 不过现在好了,他有去处了。 他可以留在这个地方,他们不会打他,还会给他吃的。 光是这般想着,他的心里就热热的,忍不住四处看着周围,只有有客人来时才会主动回避。 宋山山劝了几次让他回去休息,见劝不动也就随着他去了。 反正他只是在角落里站着,也不影响到旁人。 “三娘子,我还以为你不在酒肆呢。” 门口进来了一个魁梧的汉子,正扬着一张笑脸朝她走近。 “阿铭小哥,你今日怎么有空来酒肆走一趟,找我有事?” 宋山山一看是阿铭,也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开口直奔主题。 他们之间已经是老熟人了,平日里也不爱说一些虚的,直来直往都习惯了。 阿铭走上前来嗯了一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这是昭州那边送账册回来时夹着的信,是一位姓陈的人写给你的。” “我家二娘原本想着也快十五了,等你来送稿的时候再拿给你的,但是又怕信里写了什么急事,就让我来送一趟。” 宋山山双手接过信封,看见上面的[宋三娘亲启]几个大字,一下子就猜出来是陈娘子所写的。 她在昭州时住的偏远,一共也没几个朋友,听阿铭说是姓陈的人写给她的时候就已经猜出来了。 这几年她和陈娘子也有书信往来,逢年过节都会写信问候一声。 不过眼下既不是年也不是节,陈娘子这么着急写信给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阿铭小哥,辛苦你还专门为我跑了一趟,要不坐下来喝几杯酒?” 宋山山虽然好奇信里的内容,但是阿铭还站在这里,人家因为这个事情专门跑了一趟,她总不能放着他不管转而去看信。 “三娘子这么客气做什么,这都是顺手的事。”阿铭摆了摆手,“这酒我就不喝了,书肆里的账册才送来,比对还得好长一会儿呢,我得回去帮着,等改日我家二娘子得空了,我们再来坐。” 阿铭说着就要告辞,因他是有正事要忙,宋山山也就没留他,只是将他送到了门口,目送他离开。 见人消失在街头,宋山山这才回到柜台处坐下,将手里的信封拆了来。 她自从来了凌州,一晃已经这么多年,她也没再和陈娘子见过,只是借助着梁家的书肆有了书信往来,这些年倒是感觉也没怎么生疏。 原以为陈娘子是又给她写了什么好东西,没成想打开信一看,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越往下看,她的眉头就皱的越深。 “山儿,你在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我叫你几声你都没听见。” 宋长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边,见她一脸忧愁还十分担心地看着她。 “是陈娘子的信。” 宋山山把手里的信直接递给了宋长则。 仅短短两页纸的信件,几眼就能把来龙去脉看个明白。 宋长则扫了几眼,也同宋山山一样皱起了眉头,“这陈娘子的婆家怎的这般不讲理?” 宋山山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当初陈娘子新寡想求一封放妻书,她夫家婆母说什么也不肯,后来陈娘子拿着自己的嫁妆好不容易开了一家布庄,做起了自己的生意,如今就因她夫家二弟要娶妻,就想把她的布庄给抢了去,世上的便宜都被他们家给占了。” 宋山山光是说说都觉得晦气,这都是什么下头男恶婆婆,奇葩都给他们聚一家了吧。 陈娘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保持住自己一贯爽朗豁达的性格,还真是不容易。 宋长则想着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该指点别人的家事,可是听着宋山山的吐槽,他也觉得有些过瘾。 “男儿自当自立,觊觎自家娘子的嫁妆都是不应该的,更何况还是寡嫂的嫁妆铺子,陈娘子这小叔子这心思真是歪到天边去了。” 宋长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宋山山的眼神落在那两张信纸上,眉间尚有忧愁。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以陈娘子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拿这样的事到处说的,如今她给我写信说起,只怕是身边没有可以诉说之人。” 宋长则沉默了一阵,“远隔千里写信与你诉说,只怕事情不太好。” 第111章 是她活该的 “我也想到了,当初陈娘子的陪嫁被她婆母用各种理由拿去了不少,如今这最后一间铺子竟也不放过,这真的是……” 宋山山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宋长则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他虽和陈娘子早早就相识了,但到底是个男子,这些内情都不如宋山山知道的多。 他沉思片刻,又仔细看了一遍书信的内容,而后才道: “这山高路远的,书信又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日,也不知道她那边如何了,这样,山儿,你给陈娘子回信一封,看看有什么咱们能帮得上的地方,她当年算是对咱们家有恩的,如今咱们家既好了些,也该回报人家了。” 宋山山点了点头,当即从柜台下取了笔墨纸砚出来。 脱离了发达的信息时代就是麻烦,交通交通不便,通信也不便。 这要是搁在她们以前,早就一个电话打过来了。 宋山山难以避免地又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她原先主打的就是一个既来之则安之,在这个世界里待久了,就下意识地避免自己想起上辈子的事情来。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不那么想念,可是记忆总是化身成各种细节穿插在她的生活里,让她避无可避。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梦到爸妈了。 是他们在开始遗忘她了吗? 宋山山磨墨的手微微顿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开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她熟练的抄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个开头,就单刀直入地询问起她的近况。 对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宋山山十分用心。 虽然他们家现在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能帮的地方,她一定会尽量帮。 写好了信,她和宋长则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带上自己的书稿往梁家的书肆去一趟。 这事是急事,书信一来一回耽搁的时间足够发生好多事了,她只怕陈娘子那边一个人对付不了。 “喂,去哪?” 阿添和酒玉酝他们抱着酒往车上运,见宋山山背上了包准备出门的样子,赶忙问道。 “我去梁二姐姐那一趟。” 宋山山着急出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阿添方才是看到了阿铭过来的,以为他是来替他们家梁二娘传话的,便也没太在意。 可是阿铭才走没多久,宋山山就着急忙慌的找了回去,这其中分明有事。 阿添把酒往板车上一放,拍了一下酒玉酝的肩膀,眼神盯着宋山山离开的方向。 “玉酝兄弟,辛苦你们先忙着,我得跟上去瞧瞧去。” 酒玉酝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当下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去吧,我们这也差不多了。” 阿添颔首,大步往她的方向追了过去。 宋山山才走了没多久,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偏过头去看见阿添头上冒着细汗的样子,有些无奈。 “我就是去书肆一趟,你还专门跟过来。” 阿添呵呵了一声,“不跟着你,就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真怕你被……” 他后知后觉地住了声。 宋山山白了他一眼,这货果然嘴里都没几句好话。 “喂,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你别胡说啊,我告你诽谤。” 阿添“切”了一声,表情十分不屑。 宋山山仰头撇了他一眼,克制住自己内心那股想打人的冲动。 不气不气。 这都是她当初亲自求来的。 是她活该的。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宋山山也没想瞒他,直接道:“哦,是我在昭州的故人出了些事,我这不是急着给她回信嘛。” 阿添一听是昭州的故人,心里面也有了猜测,“是那位姓陈的娘子?” 他跟在宋山山身边几年,他们一家人说话也从来不避着他,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了许多东西。 当初知道宋山山不是宋家亲生的时候,他还惊讶了好一会儿。 “对,你咋知道的?” 宋山山好像有些诧异,看向他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怎么突然变聪明了的眼神。 “……” 阿添好一阵无语,强行把她的头掰了回去,“不然你在昭州还有什么故人?” “……” 这回是宋山山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呵呵,也是哈。” 阿添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用十分欠打的表情说道:“以前看你挺精明的一个小娘子,怎么感觉越长大越傻了呢?” “阿!添!” 宋山山咬牙切齿,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危险气息,“我看你是皮痒了是吧?” 宋山山作出一副要打他的模样,阿添见情况不好,赶紧先跑为妙。 只是一个路过一个拐弯时,“砰”的一声就和一堵人墙给撞上。 “啊!” 对方都被撞的不轻,倒地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阿添这身强体壮的倒还好,只是被冲了一个后仰,倒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就连忙上去把地上的人给搀扶起来。 “草你大爷的!哪个不长眼的敢撞老子!” 那人被他撞到了脑袋,此刻正揉着头,刚从地上被扶起来就咿咿呀呀的大叫起来。 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是一个穿着短褐的人,不由分说地就给了他一脚,嘴里还骂骂咧咧道: “哪里来的狗奴才,小爷你都敢撞,知道小爷是谁吗?!” 阿添受了他一脚,心知这事是自己理亏,连声说着对不住。 “对不住?几句对不住就想把爷打发了?撞了小爷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来人,给我打!” 那人一声令下,身后立马就有两个人围了上来,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惯用的打手。 宋山山追了上来,发现这边出了事,也赶忙把阿添扯到了自己身后。 “这位郎君,实在是对不住啊,手底下的人粗手笨脚的,一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您见谅。” 那人见来了一个貌美的小娘子,脸上凶狠地表情收了收,只是还是不依不饶道: “如何见谅?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不打他一顿如何解我心中的气啊?!” 说着他脑筋一动,脸上露出了一股莫名的笑,“其实不打他也行,不然小娘子你来说说这事儿该如何解决,要是能让我满意,一切好商量不是?” 第112章 破鞋? 迎着他的那种眼神,宋山山在心里直骂人。 这些男人的脑子是被那底下二两肉给操控了吗?满脑子就只有这档子事。 阿添感受到他的恶意,立马又反身挡在了宋山山前面。 那人见状勾起了嘴角,“哟,小娘子看起来像是不愿意啊,那就还是打一顿吧,打死了就算他没这个命。” 他笑容一收,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朝着他们轻轻一挥,身旁的两个壮汉立马会意。 阿添眼神看着逐渐逼近的两个人,也开始握紧拳头来,转动起手腕,以备随时出击。 他真想拍一拍自己那张乌鸦嘴。 不过是跟宋山山贫嘴一句,结果转个弯的功夫就成了现实。 只不过这次惹事的人不是宋山山,而是他自己。 眼瞅着就要动起手来,宋山山把手覆上了阿添的手腕,强行将他摁住。 阿添动作一顿,虽然拳头依然紧握,到底是停了下来。 宋山山越过两个打手,眼神直盯着那个人,“这位郎君,光天化日之下,街道人群之中,你这般动起手来怕是不好吧。” 少女清亮的嗓音在街道上扬起,惹来了不少人回首注目。 “哟!我当是谁呢,真是好大的口气!” 一声令人讨厌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那人身后又走来了几个衣着鲜亮的富家子弟。 赖仁良走向前来,十分不屑地瞪了宋山山一眼,摇着折扇转过身去和原先被撞了的人打起了招呼: “萧兄,你怎的跟这卖酒女吵起来了?” “原来是赖兄过来了,怎么,听你这语气,你认识这个小娘子?” 萧风看到赖仁良,草草地拱了下手就算打了个招呼,对他身后的人是看也不看一眼。 赖仁良嗤笑一声,“这就是我前日跟你说过的那个酒娘啊,萧兄可还记得?” 萧风明显愣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 半晌,他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看向宋山山的眼神瞬间只剩下鄙夷:“原来是那个破鞋啊。” 宋山山:??? 她的表情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自从之前段家的喜宴上,他们落了赖仁良好大一个面子后,她们之间就结下了仇。 梁段两家也算是凌州的世家,他不好得罪,于是便把矛头指向了宋山山,总是时不时地就找她的麻烦。 宋山山很无语,但奈何对方是凌州知府的公子,她多半时候都是选择息事宁人。 没成想这混蛋都把她给传成破鞋了?? 要知道,在这样的一个封建时代,名声清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其重要,那是一样可以要人命的东西。 而赖仁良和萧风当街提起,不就是算准了她会因为这件事情投鼠忌器吗? 这两人真不愧是能玩到一块去的呢,还真是一样令人恶心。 宋山山心里像是浇了一盆热油,怒火腾地燃了起来。 果然每个时代的男人对付女子的方式都喜欢造黄谣。 她虽然不是跟在意,但是也不能容忍这些人胡说八道,不然传着传着只怕是假的都变成真的了。 阿添的反应比她还要大,虽然手还被宋山山压着,但是心中的怒火已经压不住,冲着他就吼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赖仁良见她这边有人动了怒,反而扬起了一抹邪魅诡异的笑容,面上一脸满足的表情,玩味地说道: “我说的就是事实啊,怎么?恼羞成怒了?” 他这话一出,在一旁看着的人们看向宋山山的表情都带了几分异色。 若不是真的,怎么会恼羞成怒呢? 于是人们心里对那句话又多信了几分。 阿添吃了个闷亏,面色铁青,手上、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些乱嚼舌根的人打死。 宋山山感觉到他的愤怒,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伸出食指在他手背上轻点三下,示意他不要冲动。 “赖公子。”宋山山走上前一步,眼神直视他,“你说我是破鞋,以何为据?公子可是亲眼见到了?” 赖仁良轻蔑地笑了一声,“需要以何为证?你被我压在身下的模样,本公子如今还历历在目,怎么,穿上衣服就想不认人了?” 他神色自若,说起谎话可真是信手捏来。 他原本想安到旁人身上去的,可是旁人的事情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他堂堂一个公子,当然做不出偷窥之事,于是只好勉为其难说成自己了。 宋山山嘴角微微弯起,继续道:“那么请问赖公子,这事发生在何时?何地?当日我穿的什么衣裙?你可有证据证明那人是我?” 赖仁良见她不但没有被气到或是吓到,还一脸平静的质问他,心里灵机一动。 “上月十五晚上我与你春宵一夜,当日你穿的就是今日这一身,至于证据嘛……” 他一脸淫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宋山山的胸前。 “我还记得你乳上有一颗红痣,不知道这当不当的起证据。” 随着他的话语一落,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宋山山的胸前。 少女的身子发育的快,胸前已然隆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此刻被众人盯着,像是要透过衣裳去探视里面究竟有没有红痣。 “不然,你脱了衣裳让大家瞧瞧到底有没有,别说本公子冤枉了你。” 赖仁良脸上的笑容扩大,一脸十拿九稳的神情,看向宋山山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阿添听到这话,一张脸涨的通红,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他说这话乃是诛心,怎么走都是一局死棋。 不脱,众人会以为这是心虚,便会信了这传言,不出半日,只怕是会家喻户晓。 脱了,这他妈怎么可能当众脱衣,这不就是把她的名节放在火上烤吗! 他只感觉自己的怒火即将烧掉了他的理智,然而宋山山猛的一用力,将他带到了自己身后。 宋山山无惧众人的眼光,直起腰板扬声说道:“赖公子好记性!上月十五连着我都在城外平安村酿酒,不曾回城,何来与公子的春宵一刻?至于我这身衣裙,乃是这个月才出的新料子赶制而成,今日是我第一日穿出门来,如何上月就穿着它与公子想见?” 说着她冷哼一声,声音又大了些,“堂堂知府家的公子,满口谎话毁人清白,难道凌州知府的家教便是这般吗!” 第113章 脱了裤子给诸位瞧瞧 宋山山这一段话说的有理有据,别说她是否出城,就凭她身上的这一身衣裙,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瞧出的确是这月才新出的料子。 由此可见这事是胡诌的可能性更大。 吃瓜的群众们若有若思,怀疑的目光便移到了赖仁良身上。 赖仁良一口气被她堵在了喉咙里。 失算了! 他之前偶然之间得知,宋山山每月十五都会去梁家的书肆,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所以他才挑了十五这一日作话头。 谁知道偏偏就这么不巧,上月她根本就没在城里! 还有那一身衣裳,他哪里知道女儿家的衣服料子有那么多讲究! 与他这边着急上火不同。 阿添听到宋山山这话,绷紧的身子一松,心也冷静下来。 是啊,上个月十五他们根本就没有在城里。 如今宋家的青山酒肆远近闻名,他跟宋山山几乎每月都要回村里一次,城门卫那边早就眼熟他们了,但凡有人去打听,这事都做不了假。 他刚才也是一时间怒火攻心,把这件事给忘了,差点就中了他们的圈套。 “赖公子惯会颠倒是非黑白,只怕这事儿以前不少做吧?” 阿添话语里饱含着嘲讽的意味,侧着身子斜了他一眼,也顾不上眼前这一位是公子。 以往他来找他们麻烦,他看在对方的权势上一直在容忍,但是今日这事牵扯到了宋山山的后半辈子,是断不能忍了的。 “我常去青山酒肆买酒,那阵子好像确实没见这小娘子。” “你这么说我也记起了,十六日早晨我才她从城外运了一车酒回来呢,总不能是十五晚上跟公子相会玩,又出城去运酒吧?” “这么说是赖公子污蔑她了?” “这谁知道呢?不过拿一个未嫁的小娘子的清白说事,这未免也太……” “……” 人群中的议论声四起,眼看着周围的人将目光又投向了赖仁良,眼神之中还多了几分审视。 就连萧风也忍不住侧身看了他一眼。 赖仁良迎着四周各色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的脸被打的啪啪作响。 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没能拿捏住她,还被她抓住机会给反驳了回来。 这怎么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正常女子当街被这样议论,只怕早就羞愤欲死了吧? 赖仁良眼神微微躲闪,拇指放在扇子柄上不停摩擦,心里不停地想着应该怎么往回找补。 “当时本公子情迷心窍,只顾着与你共赴巫山云雨,一时记错了罢了,你我要有私情乃是事实,你身上有几颗痣我可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还想抵赖不成?” 赖仁良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好的由头,便打算一口咬死他们早就有了私情这一点。 反正她也不能当众脱了衣裳自证清白,到底身上有没有痣那不还是他说了算。 “你我有私情?” 宋山山学着他玩味的模样,眯起一双狡黠的黑眸。 “我可是听说公子常年流连秦楼楚馆,狎妓取乐,胯下早就得了花柳,已然不能人道了,公子是如何与我有私情的?就凭这一张只会说白话的嘴吗?” 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了一颗炸雷,瞬间荡起了千层波浪。 围观的众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一样,嘴巴和眼睛都张的老大。 更有甚者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偷偷的往他的下身瞟去。 被几十双炙热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私隐之处,赖仁良当下只觉得胯下一紧,一股燥热涌上心头。 看着众人的眼神里的猜疑,他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气炸了。 做男人其他可以不行,唯独这事儿不可以! 这乃是他身为一个男子的尊严! “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家乃是凌州知府,你如此污蔑我,信不信本公子送你进去蹲大狱!” 赖仁良涨红了脸,扇柄直指宋山山的面目,手都气得发抖。 “污蔑?”宋山山轻笑出声,“怎么?公子这是恼羞成怒了?” 他原本用来激她和阿添的话,此刻被宋山山原原本本的送了回去。 “况且公子如何认定我是污蔑呢,你得了花柳病这事儿虽说是隐秘,旁人忌惮你家的权势,不敢外传,可是公子今日这般逼迫于我,我为了自己的清白,也只好将这事儿说了出来,即便是公子要抓我去大牢,也改不了这事实啊。” 宋山山装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为了自己的清白才不得不把这事情说出来。 对于人性,宋山山一向有把握。 在事不关己时,两方发生了冲突,群众往往都会更偏向于弱者。 她也正是抓住了群众的这个心理,如今一副将哭不哭,强忍着不落泪的模样,反而更激起了群众们对她的保护欲。 同时也对她说的那件事情更信了几分。 看向赖仁良时总是忍不住把眼神下移到那处。 “看什么看!” 在众人们再一次用眼神赤裸裸地盯着他下身看时,赖仁良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朝着他身旁站着的人吼道。 “宋山山!你说话要讲证据!老子什么时候得了花柳病?本公子好着呢!!” 宋山山心里一阵冷笑。 呵,轮到自己吃亏了就知道将证据了? “公子想要什么证据?不如你就在此处脱了裤子让诸位瞧瞧,有没有花柳大家一见可知。” 宋山山眼角噙着泪花,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现在一旁的阿添都不得不佩服。 原先他们用来侮辱宋山山的话,现在被她全部还了回去。 他把自己这段日子所有悲伤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笑出声来。 要不是为了配合她演这场戏,只怕他早就笑到满地找头了。 花柳病。 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若是被传出去不能人道,下半辈子娶妻也是无望了。 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估计都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一个人。 该说不说宋山山这招真的是妙啊! 要是早知道她战斗力这么强,他刚才还着急上火个什么劲啊?! 第114章 原来公子好这口 如果说一刻钟之前,赖仁良还在暗自得意。 那么现在,他几乎是气得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当街说让他脱了裤子。 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敢的! 赖仁良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方才他还笃定宋山山不敢脱了衣裳自证,正算反算都是她吃亏。 没成想人家直接没搭理这茬,反而是直接把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就如同他方才设想的一样,他自己当然也不可能脱了裤子给别人看啊! 不然他堂堂一个公子成什么了? 当街给人观赏下体,当红的小倌都不可能做得出来的好吧! “你别胡说!” 正当他着急上火之际,身旁的萧风终于出声:“赖公子根本就没得花柳!” 萧风对宋山山很感兴趣,于是一直都在观察她的反应。 原先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争吵,他也只是抱着看戏的态度。 可是如今这把火烧到了赖仁良身上,并且还有越烧越猛的趋势,就容不得他置之事外继续看戏了。 他是最近才搬到凌州城来的,他的家底丰厚,因此也不怎么需要奉承赖仁良。 但是不奉承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眼前受辱又是另一回事。 他家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生意需要凌州知府,也就是赖仁良的爹的帮助。 要是今日他袖手旁观了,得罪了赖仁良,只怕自家老爷子的生意也不太好做。 因此即便是对宋山山感兴趣,他也不得不站在赖仁良这一边。 一个女人而已,大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但是像赖家这身份可不太好抓。 现场的气氛因为他的出声有了几息的凝滞。 赖仁良听到他这一声简直如同听到了天籁之音,当即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宋山山的戏被他打断。 眼见赖仁良那边有了旁证,众人们的心思隐隐又开始摆动。 然而宋山山根本就不慌,而是镇定自若地问萧风:“哦?这位郎君怎么知道赖公子没有花柳病呢?” 萧风咳了一声,“那自然是亲眼所见。” 他说这话时闪过一丝不自在。 自己一个大男人当街说亲眼看见另一个男人胯下有没有花柳,这事儿怎么说怎么奇怪。 宋山山恍然大悟一般,用一种“我都懂”的眼神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转了几番,拉长了声调“哦~~~”了一声。 “亲眼所见~原来公子还好这一口呢?” 好哪一口,虽然她没有明说出来,但奈何她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耐人寻味,围观的众人只停了一瞬,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只看向赖仁良的眼神立马分了一半在萧风身上。 这个瓜似乎有点大,众人们只恨自己没有多一双眼睛,这根本看不过来啊! “没想到啊,原来赖公子竟然是个断袖!” 大家一脸只可意会的神情中,不知道是谁不知深浅的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传到了赖仁良耳朵里直接把他打了个蒙圈。 什么玩意儿他就成断袖了?? 倒是萧风先反应了过来,他原本也是蒙圈的,听了这一句才明白宋山山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女子还真是伶牙俐齿,他这不仅没帮到赖仁良,反而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惹了一身羊骚。 “我不过是昨晚与赖兄一同去喝花酒时不小心瞧见,心中不忍你这般污蔑于他,这才仗义直言,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况且昨夜我与赖兄还在云烟楼住了一夜,赖兄可是一夜御二女的猛汉,断不是你所说的染了花柳病之人。” 萧风急于辩解,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前言不搭后语的,更像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郎君和赖公子的感情真是好啊……” 宋山山阴阳怪气的感叹了一句,“原来都已经坦诚相待到这个程度了呢,连喝个花酒便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难不成你是与赖公子谁在一处了?” 宋山山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了睡在一处这几个字。 “你他娘的瞎扯些什么呢!”赖仁良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红脖子粗的对着宋山山吼道,“老子没得花柳!没得花柳!老子昨夜还在云烟楼睡了女人,这事同那楼里的花娘一问便知!” 他到底还是急了,居然把这么私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宋山山一副被他吓到了的神情,畏畏缩缩地躲到了阿添的身后,只探出了脑袋对着他,软了声音道: “是是是,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说没有就是没有,奴家哪里敢说什么。” “你!” 赖仁良此刻只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打出去的力道不但没给到对方伤害,还回弹到了自己身上。 她这话说的,虽然听着像是承认了他没得花柳病。 但是怎么听都像是被他威胁到了才不得不说的。 他还真的是有口说不清了。 “咳……咳咳……” 阿添看着对方气极的搞笑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于是只能假装咳嗽。 宋山山在暗中捏了一把他胳膊上的软肉,咬着牙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别笑!” 阿添嘶了一声,强行忍住不在继续笑,只是表情忍成了痛苦面具。 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下来,偷偷把手背到了身后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这小主子还真是个妙人哈,几句话差点没把人给气死。 宋山山心里冷笑,并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如果她不是从异世穿来,受过了新的教育,而是这个封建时代下土生土长的女子,那些人仅凭开头的那几句话就能把她给逼死了! 这是不仅仅封建礼教落后的悲哀,更是女子的悲哀。 而她既然有幸多活一世,尚且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那就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肮脏的人到处都有,被人泼了脏水之后,最不应该想的就是自己是不是脏了,而是应该想尽办法把脏水给回泼回去。 他们污蔑她的清白,那她就以同样的手法给污蔑回去! 反正她这一生行善积德,吃素吃荤就是不能吃苦! 第115章 被狗咬了 宋山山这下子算是彻底把水给搅浑了。 现在群众们的目光都在赖仁良和萧风的身上,已经没人在意原先他们说宋山山的事。 这场面的状况实在太过精彩,阿添都忍不住想搬张凳子坐下来看热闹,已然忘记了这场闹剧本是因他而起的。 赖仁良气得眼睛直发红,这宋山山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根本抓不住她的短处。 如今他可是丢人丢大发了,一张脸都丢到了五里外,况且还是在这许多人面前。 他眼底一道锐利的目光扫向了宋山山,心下发狠,暗暗下了决心。 这个女人他是容不下了。 如今大街上不好动手,看看过一段时间再找个机会除掉她。 他看向宋山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这么想着,心里才略微好受了些。 宋山山没瞧见他方才的那一抹狠戾,只是站在原地地看着他们,面色平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 如此就更显得他现在的模样异常狰狞。 “让开,都给我让开!” 人群之外突然有几个人挤了进来,一路拨开人群挤到了赖仁良面前。 为首的一个府兵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朝着他行了个礼,冷声道:“公子,夫人请你回去!” 赖仁良一见到他们,表情似乎更难看了几分。 他母亲在这个时候派人来请他回去,只怕是早已听说了今日在街上的事。 围观的人太多,人多嘴杂,他这会就是想瞒也是瞒不住了。 来的府兵一共6人,瞧这气势汹汹的模样,看来是得了他母亲的吩咐,即便是绑今日也要把他绑回去。 赖仁良脸上一股绝望之色。 他乡试没有考上,没能入选今年的春闱,他母亲认为这都是他不务正业、不好好读书的缘故,于是便把他整日关在书房里温书。 近日还是因为萧家到凌州来的缘故,他母亲才终于把他放出来几日,让他好好招待一下客人。 现在母亲这般强势的要请他回去,只怕即将面对的不知是跪多久的祠堂和关多久的禁闭。 想到此处,赖仁良又控制不住自己狠狠的瞪了宋山山几眼。 都是这个臭娘们给害的! 自打段家大郎的喜宴以来,他屡次跟宋山山交锋,几乎是没有哪一次是从她身上得到了便宜的。 他迟早要亲手弄死她! 赖仁良冷哼一声,怒甩了一下袖子,愤愤然地跟着来请他的府兵离开。 被他遗忘在一旁的萧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扬起抹嘲讽的笑容。 凌州知府的公子,原来也不过是外厉内荏的草包。 不过嘛…… 他的眼神又投向了宋山山。 这个小娘子倒是有趣的很,临危不惧,还有着一张伶牙俐齿的巧嘴,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心里对宋山山的兴趣不减反增。 他有过不少女人,但没有一个是像宋山山这样的性子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猎奇心理。 这样的女人才有滋有味不是? 于是他收了折扇,故作风流的走到了宋山山面前缓缓地行了一礼道:“在下萧风,乃是东临萧家的,今日冲撞了小娘子并非我本意,还请小娘子原谅则个。” 他说完,又笑着朝着她再次行了一礼。 此刻的他进退有度,态度诚恳,笑容也十分诚挚,乍一看分明就是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然而宋山山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屎一样。 不是…… 这人不会是有什么精神分裂还是啥人格分裂症吧? 刚刚一口一个小爷,两句话不离要打死阿添的人是谁啊?? 现在搁她这装什么清纯小白花啊? 她又不瞎! 宋山山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不原谅,有事,先走!” 说着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拉上阿添就继续往书肆走。 丫的,这人跟个神经病似的。 宋山山现在只想着赶紧走,要不然等会儿他发起病来,自己可经受不住。 萧风被她这般冷落倒也不恼,依旧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就像是锁定了自己的猎物。 他身旁的打手看到他这个眼神,心里一个哆嗦。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自家郎君露出这种狼一般的眼神了,只能盼望那个小娘子自求多福吧。 往来落在他们郎君手上的人,下场都不太好,到最后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眼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围观的群众们也渐渐散了去。 原本被围的水泄不通的街道,如今又空了出来,只留下萧风以及他的打手们站在原地不动,心思各异。 寻墨书肆宋山山常来,肆里的伙计看见她就跟看见了自家人似的。 “小哥,二姐姐在里面吗?” 一进书肆,宋山山便拉住一个伙计直接问道。 被她拉住的小伙计朝她微微一笑,“在的,三娘子直接进去就是了。” “行,你继续忙吧。” 宋山山跟他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书肆的内室。 各州城的账册都是近日才送回来,如今梁姝与和阿铭正在里面忙得焦头烂额的对着账。 “哎?三娘子,你怎么……?” 听见门开,阿铭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看见宋山山时微微一愣。 他才刚从酒肆回来坐下没多久,怎么她后脚就过来了? 难不成是那信件出了什么问题? 梁姝与坐在一张书案旁,桌上整整齐齐的买了好几摞书,听见阿铭的那一声三娘子也抬头看向宋山山。 “三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梁姝与笑着站起身来,把宋山山拉到了客桌上坐着,伸手给她倒了杯茶。 “我这几日事忙,没顾得上去找你。”她把茶递到宋山山面前,狐疑道:“我看你行事匆忙的样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宋山山接过茶水一口灌下,“别提了,被狗咬了。” “啊??” 梁姝与一愣,瞬间就想掀起她的裙摆检查一下,“咬哪里了?严重不严重?给我瞧瞧。” 宋山山没想到这么明显的一句玩笑话她居然信了,连忙摁着裙子躲闪。 阿添站在一旁好笑道:“二娘子,不是真的被狗咬。” 第116章 双标狗 “啊??” 梁姝与再一次蒙圈,抬起头来迷茫地看了看阿添又看了看宋山山。 “我的好姐姐啊,”宋山山扶额,“你是不是这两日给忙傻了啊,我就是开个玩笑!” 梁姝与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意思,尴尬的干笑了几声。 “哎呀,你知道我的,不把事情都料理清楚我就定不下来,这个月的账册不知为何比以往迟了些,我都整整算了两日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妹妹别见怪。” 说着她嘻嘻一笑搂住宋山山的肩膀,“要不把你借给我,帮我一块儿好好算一算。” 宋山山一听这话可不干,连忙把她的手掰开,又把椅子挪远了些。 “可别!我如今酒肆也忙着呢,各种事情凑一堆,都不得清闲。” 她脑海里回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感觉就跟看电影似的,离谱中又有点合理。 一时冲动救下了个人,结果一不小心跟一群混混结了仇。 后来被混混们围堵,她救下来的那个人又反过来救了她。 就这样,她的酒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一个人。 再后来就是收到了陈娘子的信,知道了她的处境不妙。 再再后来,就连来书肆的路上都能碰到麻烦。 这真的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头疼。 “二姐姐,我来是想找你帮个忙。” 宋山山在梁姝与面前一向不知道客气为何物,只想着赶紧把要紧的事情先办了再闲聊。 “今晨你不是让阿铭小哥给我送去了一封信么,那信是我在昭州的好朋友所书,她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比较棘手,我这不是想着赶忙给她回一封,不知送账册来的郎君可回去了?” “不曾,他今日要在凌州休整一日,明日才起程,你把信拿来,我叫人送过去给他吧。” 梁姝与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事情,结果就只是想要从她这里走封信。 宋山山连忙从包里把信掏出来递给她。 “等着。” 梁姝与扔下这么一句,拿了信,起身打开了内室的门走出去,就近从外面喊了个人去送信。 “对了,三妹妹,我哥哥也写了信回来。” “梁大哥哥都说了什么?” 梁姝与关起了门,神秘兮兮的凑到宋山山耳旁,“是关于叶家的婚事。” 宋山山一听说是这事儿,立马来了精神,一脸兴奋地问道: “可是婚事谈妥了,好事将近了?” “不是。”梁姝与摇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哥哥考得了进士及第,第一时间就是拜访叶家,那叶二娘本就有意于他,如今见哥哥及第,前途光明,更是哭着吵着要叶家换女,换她来嫁。” “……” 宋山山收起了刚刚笑出声的大牙。 “这亲事不是早已定下,哪是能说换就换的。” 她皱起了眉头,不满的评价了一句。 山高路远,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叶二娘,但是凭借梁姝与的寥寥几句,她就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谁说不是呢,可叶老爷和叶夫人心爱叶二娘,巴不得什么好的都塞到她手里,对她的要求也无有不依的,还当真动了要换亲的心思。” “那然后呢?” “哥哥这门亲事是我祖父祖母和叶家的老夫人定下的,如今叶老夫人尚且在堂,自然也不肯自己疼爱的孙女受这样的委屈,正僵着呢。” 梁姝与叹了一口气,“如若不是这般,我祖父也不会急着到玉华城去。” “叶老夫人尚且在堂,叶老爷就敢这般行事,那万一有一日叶老夫人不在了,那叶元娘岂不是要被他们活吞了去?” “正是因为如此,我家和叶老夫人才希望早点敲定了婚事,早日成亲才好。” “只要叶老夫人同意早日成亲,叶老爷总不能忤逆尊长吧?反正婚事也是他们定下的,叶老夫人应当做得了主才是啊?” 宋山山觉得疑惑,在这个以孝治天下的时代,叶老夫人的话语权应该是最高的的才对,怎么会连自己孙女结婚谁都做不了主呢? “妹妹想的在理,原本叶老夫人也是拼着得罪儿子儿媳也要把这亲事定下来的,结果被叶老爷以叶家祖父逝去尚不足三年为由给驳了回去。” 这下子连宋山山都不得不沉默了。 这叶老爷为了阻止他们的婚事,还真是点子层出不穷。 这一个孝字既然能压住他,让他无法忤逆自己的母亲。 那么同理,叶元娘自然也被这个孝字给压得死死的。 毕竟是为祖父守孝,这么一尊大佛搬出来,连叶老夫人都不好说些什么了。 梁姝与十分无奈,“按理说,孙辈其实只需要守孝一年即可,可是叶老爷如今非要让她守孝满三年才可婚嫁,叶家的家事我们无法插手,这才是苦恼的地方。” 宋山山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信息,“那若是梁大哥哥同意换亲,改娶叶二娘,也同样需要守满三年孝期吗?” “你觉得呢?” 梁姝与回给她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 宋山山不用觉得,她就是猜到了才这么问。 果然在叶老爷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吧。 “双标狗!” 宋山山一不小心骂出了声。 梁姝与没听清,“什么狗?” 宋山山尴了个大尬,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那梁大哥哥呢?他准备如何?” 梁姝与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答道:“哥哥是新科及第,还要前前后后经历过各种考校,半年后才能任官,准备如何他信件上倒是没说,不过我想应该要在玉华城待上一段时日,好好想办法处理好和叶家的婚事吧。” 宋山山哦~了一声,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讲究呢,她以前看电视,还以为一考上就可以摇身一变成官老爷了呢。 “那段二郎君之前给你来信,说不日到凌州,这都过去几天了,想来这两日就要到了吧,你……” 说着她一脸猥琐的笑容看着梁姝与,眼睛里满是打趣。 第117章 段二爷回来了 内室一阵安静。 原本跑去和阿铭闲聊的阿添也不说话了,伸长了耳朵开始听八卦。 兴许是长年累月地受宋山山影响,他已经从原来那个说着偷听会长针眼的人成长为一个会主动八卦的人。 坐在一旁翻着账册的阿铭也不看了,偷摸着听八卦的模样和阿添如出一辙。 如今他们兄妹俩的婚事可是梁家目前最重要的大事,他作为二娘子的贴身随从,以后自然也是要一块跟去段家的。 事关自己未来的去处,他也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 “好好说着哥哥的事儿,怎的又扯我身上了?” 梁姝与面上发热,脸颊上边已经有了隐隐红色。 这说起旁人是一回事儿,说起自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说,他就不回来了吗?”宋山山眉眼带笑,“我说与不说,你迟早也是要嫁的,趁着如今还在我身边,得赶紧先说上几句。” 梁姝与说不过她,“都不知道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歪理一大堆。” 宋山山嘿嘿一笑,嘚瑟的摇晃了几下脑袋。 梁姝与只好无奈地看着她。 这丫头古灵精怪,自相识以来她就发现她的许多想法与众不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说话间,内室的门被叩响。 梁姝与停住话头,扬声道了一声:“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却是扶桑站在外面,一脸喜色地走到她们面前。 梁姝与疑惑地望向她,“你怎么来了?” 扶桑匆匆跟宋山山先行了一个礼,这才转过来看着她道:“二娘子,老夫人请您回去呢。” “这么急着叫我回去,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扶桑喜笑颜开,乐呵呵道:“是段二爷回来了,正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给老夫人请安呢,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在,打发了奴婢来请你回去,说是有些要紧事要同你一块商议。” 梁姝与忽然听到段鸿许回来了,当下愣了神,扶桑后面说的话她都没怎么注意听。 反倒是宋山山先反应过来,一脸笑意地扯着她打趣,“得,说着曹操呢曹操就到了,你快收拾收拾回家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梁姝与心中喜悦,也顾不上她拿自己取乐调侃,脑子被心心念念的人占据,只恨不得快些见到他。 “三妹妹,你等会儿有事吗?不如同我一块回去吧。” 梁姝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喜悦之情已经压不住。 看着她这激动的样子,宋山山居然有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即便那头猪已经是一头极其优秀的猪,世上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但是宋山山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感觉他把自己的好朋友抢走了一般。 “我今天倒是没什么重要的事,酒肆那边有我爹爹在也不需要我操心,不过……” 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梁姝与打断,“没事就行,那就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梁姝与不由分说地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出了门。 “不是……二姐姐。”宋山山还想挣扎一下,“二郎君初回凌州就到你家拜访,肯定是有要事,说不准就是来说你们二人的婚事儿的,我去不太合适吧?!” 梁姝与手上的力道不仅没松,还把她拉得更近了,“嘿嘿,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拉着你去,好歹给我壮壮胆。” “……” 敢情她就是一个壮胆机器?外置胆器官? 宋山山放弃挣扎,幽幽地吐槽了一句:“二姐姐,你是回家,不是上战场……” 梁姝与嘴上笑着,心里却没底。 以往经常见面,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次他远出归家,她反而异常紧张。 扶桑走在前面,拿了车凳下来,站在车身旁边,一手掀着帘子,一手空出来扶她们上车。 梁府门外,庆贺梁臻与高中的红绸子还挂在上面。 她们下了车,直奔老夫人的院子。 人还未走近,里边的谈笑声远远的就传了出来。 入了院子,只见里面摆了几个大箱子,正屋的门大开,仆妇下人们忙出忙进,准备着茶水点心。 梁老夫人高坐正位,笑意吟吟地同左侧客位上首的男子说着话。 梁二夫人侍奉在梁老夫人,时不时给她捶捶肩捏捏背,上些茶水。 梁二老爷与段鸿许相对而坐,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明明才三十多岁的人,眼角下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此刻的他捋了一下下巴的胡茬,和段鸿许谈论着今年殿试所出之题。 只见他嘴角上扬,满脸笑意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人,眼里皆是赞赏的神色,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这个未来的侄女婿也是十分满意。 梁姝与走到门边,看见客座上的男子,心中微微一颤,深呼吸了几下才牵着宋山山一块走了进去。 “祖母,我回来了,给祖母请安,也叔父叔母请安。” “宋三娘给梁老夫人请安,见过二叔父二叔母。” 梁姝与走到中间,笑着给她们各自都行了个礼,宋山山随后,依葫芦画瓢的也跟着行了好几个礼。 “姝儿和三娘都回来了,快坐下来一块说说话,二郎今日才回到凌州,都没顾得上好好休息就过来了。” 梁老夫人两眼弯弯地看着她们,指着一旁的段鸿许道。 二人这才转过来好好的打量了一下这位新晋的榜眼。 段鸿许方才见到梁姝与进来时,就立马站起身来,含着笑意看着眼前的少女。 梁姝与感受到了他的炙热眼神,微微抬起头来回望了他一眼。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她原先的紧张感瞬间消散。 大半年未见,眼前的男子更成熟稳重了几分,不过,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并没有变。 “二郎今日可是带了好些东西过来,都是特意从玉华城带回来的,姝儿,你可要好好的谢谢人家。” 梁二夫人看到他们浓情蜜意的目光,一时也忍不住打趣起来。 第118章 我想见你 “哎呀叔母!” 梁姝与羞红了脸,忍不住嗔怪道。 她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再怎么稳重端庄,当着自己的未婚夫婿面被长辈调侃,她几乎都要羞死了。 段鸿许看着她这副模样,满眼都是笑意。 以前同在凌州,即便半年不见,也常常觉得她就在身边陪伴着自己。 可是此次远上玉华赶考,不过短短半年,他就觉得恍如隔世一般。 所以他一回凌州,给家里的亲长们请了安后,马不停蹄的就来了梁家。 此刻看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才觉得这是真实的。 “都是些小玩意儿,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段鸿许看着她柔声道,往日的冰冷化作了一股温和的湖水。 宋山山就站在她们身边,近距离的感受着别人的爱情,两眼冒着星光。 此刻的她磕cp磕得起劲,哪还有刚才在书肆时那种好白菜被抢走了的感觉。 她心理本来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之前和梁姝与相交时就总是忍不住把她当成女儿来看待。 于是她看着看着,脸上忍不住扬起了一股姨母笑。 段鸿许强行克制住自己想上前离她近一些的想法,眼神一不小心就瞥到了一旁正笑得开心的宋山山。 他略微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头望着她道:“我给三妹妹也带了一份,晚些派人送到你府上如何?” 宋山山没想到这礼物还有自己的一份,愣了一下又继续笑道:“那妹妹我就多谢二郎君了。” 这门亲事她同意了! 梁老夫人和梁二夫人也是满脸笑容地看着这一幕。 自家的姝儿是没话说的,从小就被她们教养得很好,她自己本人也争气,各个方面都能拿的起来。 而段鸿许,自从儿时跟梁家定了亲之后,她们又仔细观察了几年,发现这个郎君也是处处都令她们满意的。 如今又考中了榜眼,只要他坚守本心,前途定是一片光明。 这亲事她们是实打实的满意了。 “二郎方才回凌州,在我这老婆子院里待着也是枯燥,你们也许久不曾见过了,不如出去走走,说说闲话,待等会儿宴席备好了再回来也不迟。” 梁老夫人也不是那种思想迂腐的人,知道他们这么久没见了,一定有许多话要说,于是笑着同他们说道。 段鸿许连忙转过身来朝她揖了一礼,“鸿许这些年闷在书房整日与书相伴,如今来到老夫人院子里只觉得有趣得紧,怎会枯燥。” 梁姝与也疑惑的问道:“祖母不是说叫我回来有要事商议的么?” 梁老夫人喜笑颜开,“不过是叫你回来见见二郎罢了,还能有何要事?行了你们去吧,臻儿不在,你就陪他好好走一走。” 梁姝与了然,哪里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分明是想着法子让他们多相处呢。 她偷偷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发现那人也在看着她,二人猝不及防对视,她连忙羞涩地移开了眼。 “是,那姝儿就到园子里走走,”梁姝与朝着她们欠了下身子,又转头看向宋山山,“三妹妹,你……” “我在这陪老夫人和叔母一块儿说话!” 宋山山不等她问出口,连忙抢先答道。 她一个外人,本来被梁姝与拉来梁家已经有点尴尬,这回是断不可能跟她们一块出去闲逛了的。 她可不要当电灯泡。 梁二夫人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于是开口道:“三娘许久没来了,老夫人昨日还在念叨着呢,今日来的正巧,就留下来陪陪我们吧。” 长辈都发话了,梁姝与也不再说什么。 “那三妹妹在祖母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宋山山连忙点头,“好。” 梁姝与这才把目光又重新投到了段鸿许身上,“走吧。” 段鸿许会意,先是和梁老夫人等人拱了下手,又朝着宋山山颔首示意,这才跟在她的身后出了门。 梁府安静,出了门,二人就这么沉默地走在阳光斑驳的园子里。 他们的步调轻松而悠缓,信步在小道上闲逛着。 远远看去,真是般配。 女子长发盘起,穿着一袭鹅黄色衣裙,她今日这一身十分素净,面上不过略施粉黛,头上也只一支珠钗罢了,一身素衣竟让她有一种超尘脱俗之感。 男子身材挺拔,今日穿着一件苔翠色的织金圆领补服,补子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麒麟,腰间别着的白玉挂坠还衔着蓝白色的流苏,头上一顶白玉冠,配合着一支水润通透的青玉簪将长发高高束起。 因着段鸿许要备考的缘故,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像现在这样独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 “你……” 她们突然停下了脚步,默契地开了口。 如此默契倒是让这尴尬的气氛消散了不少。 “你先说吧。” 段鸿许转身看向她,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 “你怎的刚回来就过来了?连日赶路只怕累了吧?” 梁姝与抬头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段鸿许心中一暖,这一路上,相熟之人,亲近之人都在关心他的名次,都在恭贺取得功名。 只有她在关心她这一路是否劳累。 他轻声道:“我想见你。” 梁姝与的身体微微一震,脸上腾起一抹嫣红。 她低头,咬着嘴唇,却不言语。 这是她们相处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听见他如此直白的诉说自己的心思,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了。 “姝儿,我想早点见到你,所以一回到家,我就想着过来了。” 他鼓起勇气,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着。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独特的温度,让她的的心跳不自觉的开始加速。 他继续说道:“在玉华城时,我总是忍不住想起你,每每想起你时,我就会觉得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好在最后的结果,没有让我失望。” 梁姝与微微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道:“也没有让我失望。” 段鸿许轻轻一笑,把她的手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微微俯下身来看着她。 “姝儿,我们成亲可好?” 郎君的声音清亮干净透彻,仿若流水击石,溅起来的浪花也拍进了梁姝与的心里。 她的心狠狠一颤。 虽然自定亲之时就一直知道他们早晚会成亲,可是当这句话从他的嘴边说出来,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冲击。 第119章 情况不对 梁姝与眉睫轻颤,一时失语,被他握住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段鸿许见此也不着急,只是微微俯下身静静地等着她。 他知道,她会答应的。 是自己问得太急了,该留点时间让她好好思考一下。 “好。” 半晌,面前的人儿才轻轻吐出一句,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 少女面若桃红,眼含羞意,看向他的眼神里似有星光。 “你、你说什么?” 段鸿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却突然有些结巴,像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梁姝与被他的样子逗笑,原先残留着的紧张感瞬间消失殆尽,言笑晏晏地重复了一遍:“我说,好。” 一种不知名的情愫在心口散开,段鸿许只觉得二十年来学过的情诗,听过的书都不及她这短短的一句话动听。 他激动、又有些笨拙地将人拥入怀抱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定亲十余年,他们之间向来循规蹈矩,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般亲密的接触。 “纳征礼早已备下,待伯父伯母归家,我便携着请期书上门,只是我虽考中,但还须考察半年才会正式任官,到底太委屈你了。” 他将大掌贴在她的脑后,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如墨般的秀发,声音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兴许是他微微俯着身子的缘故,说话时的热气大多打在了梁姝与的耳尖上,那股麻麻的痒意使得她不自觉地耸起了肩,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几分。 “不委屈的。”梁姝与轻轻摇了下头,“许多读书人终此一生都未能考上,而你得中榜眼,已然是极其厉害的了。” 虽然没能一睹春闱盛况,但是之前凌州乡试,她曾见过好些年过半百、头发都已经花白的学者因为没考上,在街边痛哭流涕的场景。 相比之下,段鸿许一试便中,已经不知道厉害了多少倍。 况且当初她及笄之后,段家便有意迎娶,是他不愿她配一个白丁,怕委屈了她,生生扛着家族的压力阻下的。 如今又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只为见她给她一个交代。 他处处都体贴周到,替她着想为她考虑,她从未觉得自己委屈过。 梁姝与抬起手,轻轻地环在他的腰间,柔声道:“辛苦你了……” 感受到她的主动,段鸿许愣了一瞬,欣喜万分地将手收紧了一些。 - 明白自己身份的尴尬,宋山山虽然被梁老夫人和梁二夫人一留再留,但最后还是找了个由头告辞逃了出去。 段鸿许初回凌州便迫不及待地上梁家门,很明显就是有事要谈,偏偏梁姝与这个不开窍的非要拉着她一块回来。 这下倒好,搞得她家人都不好意思开口了吧? 想想之前在老夫人院里的时候,她们意味不明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态,估计是要商议二人的婚事的,只是碍于她在不好开口罢了。 于是她留在院里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主动请辞了。 早说她不来吧! “阿添,走,快回家!” 宋山山在门房处招呼了阿添,出了梁府便一路快走。 阿添愣是跨了好几个大步才追上她,看着她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疑惑道:“咋的?让狼给撵啦?” 说完还煞有其事地回头看了几眼身后,也没人啊? 宋山山扶额,低头闷走不想理会他。 倒不是有人追她,是她觉得太尴尬了! 只是走着走着,越临近南街时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感觉街上好像多了一些衣衫脏乱,形似乞丐之人? “喂!臭小子!你怎么能抢东西呢!” 街旁卖馒头的一个老大爷指着一个半大的小伙子破口大骂。 方才一个不注意,那小伙子居然趁着他打开蒸屉给客人装馒头的时候,猛的抓起几个馒头就跑。 他做的都是小本生意,一天也就能挣个饱饭钱,他当然心急,只是年岁大了,追了几步后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骂人的声音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见有人开了头,周围的“乞丐”瞬间虎视眈眈的望向他那几个蒸屉。 那位老者感受到他们不善的目光,也顾不上追人,赶忙回去捂紧自己的老本。 宋山山看着原先抢了馒头的那个半大小伙子,一边跑一边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馒头,中间还噎了好几次,看着都干。 他的眼睛仿佛泛着绿光,明显是饿的发狠了,不然也做不出强抢之事。 “这是怎么回事?” 宋山山一对细长的柳眉紧紧蹙起。 早上她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怎么才半日的功夫,就涌入了这么多流民? 阿添看着散落在街道各处的流民,也皱起了眉头道:“去年到今日一直都风调雨顺,并未听闻有什么灾祸,怎的会出现这么多逃难似的人?” 莫非是新起了什么天宅人祸,只是消息还未传到他们这里? 阿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于是拉着宋山山快步往酒肆的巷子里走。 转弯之前,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南城门处,只见又有十来个流民涌了进来。 这情况不对! “现在街上不太安全,你在肆里待着,我去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阿添把人送到酒肆门口,直接把她推了进去,自己则是转回南街,在方才那位买馒头的老者那里买了几个馒头后,朝着缩在角落里的几个流民走去。 宋山山刚回来,阿源就一脸欣喜的凑了上来。 他身上有伤,酒春醁劝了好几次让他回后院先休息,奈何他就是不听。 但是他也不敢到前堂来捣乱,怕吓到往来买酒的客人,只是时不时的掀开帘子往里看。 如今看到宋山山,他焦躁不安的情绪才定了下来。 宋山山这会儿没工夫理会他,而是问掌柜的:“我爹爹他们去送酒还没回来吗?” 张建祥的视线从账本上抬起,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老爷他们去了有一会儿了,兴许也差不多回来了。” 宋山山闻言点了点头,随意挑了一张空着的桌子坐下,只是心思还惦记着刚才看到的景象。 第120章 蛇疫 “哎,你们有听说今年有哪些地方闹了旱灾或是洪灾吗?” 呆坐着不过几息的时间,宋山山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洪灾和旱灾?”张建祥拨弄算盘的手停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道:“我朝自五年前兴修水利后,就没有出现过洪灾了,今年虽说少雨,但是应该也不至于旱到不能耕种吧。” 闻言宋山山不仅没放松,反而把眉头拧得更紧。 非洪涝非干旱,怎的街上会出现这么多流民呢?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人们都有一种恋乡情结,不会轻易放下故乡的田地跑到别处去的。 而且交通也不便利,没有车马的人户只能凭借着双脚行走。 如今流民都进到凌州城内了,说明他们一定是受了什么严重的灾害才会让他们背井离乡出逃,并且出事的地方应该离凌州还不远。 宋山山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三娘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酒春醠刚给一个客人称了酒,难得清闲一会儿,看到宋山山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好奇。 “外面……” “外面突然多了好些看着像难民的人,我瞧着不对。” 宋山山才开了个口,话头就被人接了过去。 宋长则大步从门外跨了进来,走到宋山山坐着的那张桌子的另一旁坐下,一边说着还不忘回头往外看。 “难民?” 酒春醠和张建祥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们今日没有到街上去,一直待在酒肆里,是以听到这话十分诧异。 “爹爹也瞧见了?” 宋山山见他额前和鼻尖处都冒了汗,赶忙给他倒了一杯茶。 宋长则一口灌下,点头道:“方才我出门时就瞧见了几个,不过那会儿人少,我没太在意,回来时发现人多了好些,这才发觉不对。” 宋山山又给他倒了一杯,“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子都饿到抢人家摊子了,只怕真是逃难来的。” 宋长则听到她说,饮茶的手顿住,“抢东西了?” 酒玉酝放了拉酒的板车回后院,进来就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件事,自然地接过了这个话头: “饿极了的人什么干不出来,依我看,要是继续放这些难民进城而不加以管制的话,咱们凌州也迟早要乱。” 宋山山父女俩对视一眼,知道他说这话并非没有可能。 “他们这是哪里来的?之前也没听到有哪个地方出事了呀?” 酒春醠听他们说得怪严重的,忍不住想走出门外亲眼看看。 “咦?阿添哥?” 才到门口还没踏出去,就差点和刚回来的阿添来了个亲密接触。 “是浔城的人。” 阿添颔首回应他的问好,侧身绕过他往里走。 宋山山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茶,问他:“都打听清楚了?” 阿添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把在场的人都搞得一头雾水的。 “这是啥意思?是打听清楚了还是没有啊?” 酒玉酝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连声追问:“那些都是浔城的人吗?浔城出啥事了?” 显然大家都对这个答案很好奇,就连掌柜的也从柜台那边围了过来。 阿添也不是有意要卖关子,而是他打听到的答案似乎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老爷。”阿添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看向宋长则迟疑地问道:“您听说过蛇疫吗?” 蛇疫? 众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 宋长则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什么蛇疫?蛇什么疫?” 宋山山只觉得脑壳都大了,这两个字分开来她都认识,怎么放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呢? 她只听过蝗灾、鼠疫、时疫还有各种病毒性的疫病,怎么蛇还有疫病呢? 奇奇怪怪的知识以一种极其恶劣的手段进入了她的脑子里。 阿添也半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都是我从那些人嘴里打听到的,听说是半个月前不知因为何故,浔城管辖的一个村子里突然出现了大批的蛇,成堆成群的聚集在村庄各处,地里、门前、屋顶到处都是,有时候睡到半夜,突然有蛇掉在脸上都有可能。” “并且这蛇越聚越多,赶也赶不完,行路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后来还蔓延到了其他村子里去,眼瞅着被蛇咬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才不得已背井离乡出逃。” 光是听他的描述,在场之人无一不头皮发麻,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尤其是怕蛇的酒玉酝,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让他面目狰狞了起来。 “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多蛇呢?” 张建祥皱着一张脸,疑惑不解道。 蛇性凉薄,无论是觅食还是行动,向来是独来独往的多,鲜少会成群出现,只要在过冬时才会聚集在巢穴里。 这事儿哪哪都透露着不对劲! 只是他们也从未接触过这种事情,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大老爷,求求你给点吃的吧,我的孩儿就要撑不下去了呀!”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进来,跪在他们前面就给他们磕头。 “大老爷行行好,只求老爷给点残羹剩饭,不让我家孩儿饿死就行。” 那妇人一路求过不少人,只是那些人见她衣衫褴褛的模样,二话不说便把她轰了出来。 她这也是没法子了,看到这家开着,进来便磕了好几个头。 “这位大娘,你先起来。” 离门口最近的酒春醠率先反应过来,伸出手拽着她的胳膊想要把她扶起来。 那妇人有些受惊地抬头看他,一咬牙又朝着他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小哥,你救救我的孩儿好不好?我给你磕头!” 酒春醠从没受过这么重的礼,当下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道:“大娘,你先起来,我们东家最心善不过了,你别急。” 说着他眼神示意酒玉酝,两人一边抓起一只胳膊,强行把她从地上搀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 那妇人看到了希望,刚被搀起来又不住地给他们鞠躬。 宋山山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小儿,不过一岁多的模样,嘴唇干燥发白,连哭闹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121章 鬼城 眼瞧着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宋山山估量着今天的生意怕是也做不成了,便吩咐酒春醠把大门给掩上。 外边饥饿之人那么多,若是看到这妇人在她这讨到了便宜,起了心思,她整个酒肆都不够他们抢的。 就如同刚才酒玉酝所说的,饿急了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那妇人显然没理解到她们的用意,见大白天的忽然关了门,当下就慌了,抱着孩子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们。 “你们要做什么?” 宋山山知晓她定是误会了,连忙开口解释:“娘子莫慌,我们这也是小本生意,救得了你一人却救不得外面许多人,这也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她示意那妇人从门缝往外看,外面有几个同她一般的流民正用一种阴森的目光盯着她们这处。 妇人这才明白他们的用意,不免为刚才误解他们而感到羞愧。 不过得了宋山山的金口玉言,知道自己的孩儿可以得救,当下又要跪下来给她磕头。 幸而酒玉酝从搀她起来后就一直站在旁边,那妇人的膝盖才刚屈下,他就眼疾手快地将人捞了起来。 “娘子不必这么客气。” 宋山山侧开身子避开她的礼,看着她怀里的孩子沉思,这么小的娃娃也吃不下什么吧? “春醁,你去作坊把我放在灶面上的牛乳给取过来吧。” 她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出门时,阿娘给她装的那壶牛乳。 她最近在尝试着做甜品,那壶牛乳本来是打算做姜撞奶的,只是后面发生了这么些事,她一下给忘了。 如今见到这么个小娃娃才想起来。 这孩儿尚小,如今饿得没力气,一下子也吃不下什么,那妇人原本是想讨碗汤水就好的,听见有牛乳,心里欣喜不已。 她也是本分的农户,要不是这一场蛇疫,她断是做不出乞讨这事儿的,可是为了孩子,她是什么脸都可以不要。 见酒春醁应声往后院走去,那妇人险些没落下泪来。 宋山山沉思了一会儿,又在酒春醠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这才请人坐下问道:“娘子,您是从浔城来的?” 那妇人惶恐坐下,讪讪答道:“正是。” “娘子如何称呼?” “夫家姓张,您叫我张娘子吧。” 这时酒春醁已把牛乳取来,倒了一碗在碗里,张娘子连忙接过,拿起勺子一点点的喂给孩子喝。 这牛乳煮过,装在暖壶里放了大半天,依然还有些温度。 宋山山闻不惯那股奶腥味,不爱喝纯的,可那小孩却吃的津津有味。 太久没进食了,张娘子一下子没敢喂的太猛,而是先润湿了他明显干裂的嘴唇,再一点点的往里送。 喝了几口之后,那小孩已经伸着舌头往外舔了,小手紧紧地拽着张娘子的袖子,不想让嘴里的甘甜消失。 直到喝了满满一碗,还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 张娘子也不敢给他喝太多了,怕他空了许久的肠胃适应不了。 小孩之前饿得迷迷糊糊的,这会儿吃饱,总算恢复了些精神,瞪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这时酒春醠也端着一份重新热过的餐食进来,放到张娘子面前。 “这是我们家三娘子吩咐的,虽说也没有什么好菜,但是都已经热好了的,娘子放心吃。” 张娘子闻到这饭菜的香味,早已忍不住咽了几回口水,只是心中有羞意。 她虽说为了儿子可以拉下脸来乞讨,但是从未想过为自己讨一份。 没想到她心灰意冷时误打误撞进的一家铺面,这里的东家不仅好心地救了她的孩儿,还细心地考虑到了她。 这般想着,她的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浓烈的酸楚来。 “张娘子,你且先吃着,我来帮你看一会儿孩子吧。” 宋长则伸手抱过她怀里的小孩,那孩子许是不怕生,被他抱走也不曾哭闹,只是转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哎!好!谢谢老爷。” 张娘子心中满是感激,腹中的饥饿已经让她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也不在乎这是自己讨来的食物。 在生死面前,什么颜面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就着方才喂孩子的那把勺子,捧起饭碗就往嘴里刨,都没怎么嚼就匆匆咽下,顷刻间就把满满的饭菜给扫光了。 这风卷残云的速度,看得他们是目瞪口呆。 张娘子感受到他们微微诧异的目光,常年被晒的麦色脸庞也泛起一层异样的红来。 “我……实在是太饿了……”张娘子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宋长则逗弄着怀里的小孩,轻笑道:“无妨,谁都有难处,熬过去就好了。” 宋山山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向宋长则,观察起他的神情。 张娘子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没注意到他的眼底闪过的一丝哀伤。 “老爷在家也时常抱孩子吧?” 张娘子看他抱孩子的动作很熟练,太不像有钱人家里不管孩子事儿的老爷,更像是一个会时常抱着孩子逗弄的慈父。 宋长则面上尴尬,“说来惭愧,家中孩儿都是我夫人照料得多,我没她心细,也只能多抱上一抱了。” 张娘子了然,比起什么都不干、当甩手掌柜的人来说,能时常抱上一抱,已经比过许多人了。 “老爷这般宽仁,您家夫人一定是也个和善之人,以后过的定是好日子!” 张娘子受了人家的恩惠,嘴里不吝啬地吐着吉祥话。 宋山山怕她待会儿再扯到一些有的没的,连忙打断,反问道:“浔城的情况现在如何了,能否麻烦张娘子与我们详细说说?” 宋山山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都不方便,现在人也吃饱了,她才终于问了出来。 “浔城……” 张娘子呆滞了一瞬,突然捂着脸低声啜泣,“那里已经是一座蛇城了,不!也可以说是一座鬼城!” 鬼城? 酒肆里的众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之前听了阿添打听到的消息,知道浔城聚了很多很多的蛇,因此被称为蛇城也不为过。 可是这鬼城……又是什么说法? 第122章 吸血 “你们瞧见了吗?外面不知怎么回事,来了好多逃难的人。” 虚掩着的木门被推开,两道高壮身影闪了进来。 酒玉醑心有余悸般,进了门后又快速把门关上,还扒着门缝观察了好一会儿。 酒玉醅一边低头整理着被人扯乱了的衣裳,一边说着外面的情况。 只是话说出去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接话,往日里热闹的酒肆这会儿竟异常安静。 他这才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肆内的人都齐刷刷地盯着他们两个。 “老爷,三娘子,这是?” 酒玉醅看着他们中间坐着的生面孔,以及宋长则怀里抱着的小娃娃,感觉自己有些凌乱。 他们不过是出去送了一趟酒,就这半日的功夫,怎么感觉世界都变了呢? “玉醅哥,你们刚回来,外边咋样了?” 不等宋山山她们答话,酒春醠攀上前好奇地问。 他方才刚听说的时候就想出去看来着,后面正好碰上阿添回来,又遇到张娘子这事,他也没时间出去。 这会儿听他们提起,心中的好奇又燃了起来。 “外面好多铺子都关上了,摊子也没法摆,最近也没听闻哪里有什么天灾和疫病啊,咋来了那么些难民呢?” 酒玉醅苦着脸,他们去城西送酒,出门时还什么异样都没有,不过是在那边多待了一会儿,再回南街时天都变了。 “玉醅,你这是被人强了?” 酒玉酝见他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衣服,没过脑子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酒玉醅:??? 众人:!!! “快别说了,我俩不是去张老爷家送酒吗,他们腾不出人手来,就想借用咱家的车半日,谢了我和玉醑一吊钱和两盒糕点,结果刚回到南街就让人给抢了。” 众人听闻他们被抢了,这才收敛了玩笑的心思,上前问道:“那你们没什么事吧?” 酒玉醑观察完外边的情况,顺手从里面插上了门闩:“能有什么事,他们也不过是为了那口吃的,我们见情况不对把东西给了他们就跑回来了。” 他一想到刚才的场景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群人围上来时张牙舞爪的样子,活像地狱里的恶魔在仰望人间。 “这官府怎么也不管管,再这样抢下去,咱们凌州都乱套了。” 宋长则抱着孩子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摇了摇头道:“这些人是午后才出现的,官府就是要管,也来不及这么快,不说得先探查清楚情况,还要腾出人手和地方来安置这些难民,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到的。” 他想起十多年前还在玉华城住着的时候,周边有个县城生了疫病,不少难民逃进玉华城来,即便官府迅速反应过来关了城门,但还是折腾了多日才控制住已经入了城的难民。 后来被关在城外的人越聚越多,官府和宫里派出去的大夫和兵士一批接着一批,前前后后经历了近三个月,才研制出了解决疫病的良药,将难民们送回故乡。 “张娘子,您说的这鬼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比起官府如何安排难民,宋山山还是对这事件的源头更感兴趣。 只是酒玉醑和酒玉醅两人突然回来,打断了她的问话。 张娘子吃饱喝足,恢复了些精神气,心里感激她们的救济,对宋山山的问话是无所不答。 只是回想起来,她的心中不免生出悲意,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 “半月之前,村里突然出现了好些蛇,原本我们还不怎么在意,只是将他们远远地驱赶走,可是后来,村里便开始死人了……” “那些蛇是毒蛇?村里的人是被蛇咬死的吗?” 张娘子点点头,恍惚了一下又摇头,“是,也不是,村里的确是有不少人被咬了,但那些蛇的毒性并不强,我们乡下有治蛇虫咬的方子,很是有效。” 张建祥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既然有效,为何还会死人?” 张娘子两眼空洞,像是陷入了一段可怕的回忆,嘴唇都在哆嗦。 “我看着他们用了药,亲眼看到他们当日就跟没事人了一样活蹦乱跳,可是一夜过后,他们还是死了!” “为什么?莫不是是你们认错了,那蛇的毒性太深,你们的方子不管用?” 酒玉酝听她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追问。 张娘子扯着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们原先也是这么以为的,因为村里蛇聚成灾,也不便办丧事,便由他们家里人做主,草草地下葬了。” “后来被咬伤的人越来越多,死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是没被咬伤的人,也会莫名其妙的在夜里死去,我们以为这是上天的诅咒,被吓得不敢入睡,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我们看见了那些人死去的真正原因。” 酒肆的人听她讲这故事,后背直发寒,现在听到了重头戏,难得的齐声开口:“是什么?” “他们……是被蛇活活吸干了身上的血才死的!” 张娘子咬着牙抛出一个炸雷,“那日晚上我们灭了灯烛,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入睡,忽然发现窗外盘着的蛇有了动静,我壮着胆子朝窗外看去,竟看到了好几十条蛇整整齐齐地朝另一间屋子游去。” “那间屋子住着我夫家堂弟,我家那位看着这景象,当下就不顾阻拦地拿了扫把冲了过去。” 酒春醠急忙问:“如何?拦下了吗?” 张娘子双手捂着脸,哭着摇头:“没有,他过去的时候,只看见满床都是蛇,那堂弟早已经被吸成了一具干尸!” 众人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酒玉酝默默地挪了几步,挤到另外两个玉中间挨着他们站着。 酒春醁和阿源也默默地往前挪了几步,试图通过靠近人群来驱除他们内心的恐惧。 只有宋山山紧紧地拧着眉头沉思。 这件事情听着很恐怖,但是细想起来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她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从小见过的蛇也有好几十种,可是她也从未听说过,蛇会吸人血啊?! 有那么一瞬间,宋山山怀疑自己穿越的可能不是平行世界的古代,而是虚拟游戏里的玄幻世界。 第123章 诅咒 “您是说,那些蛇是在整齐划一地朝着一个方向游过去的?” 宋山山抓住一个自己觉得可疑的点问道。 按张娘子说的,原本有蛇盘在她们的窗外,是到了某个时间点,才往她夫家堂弟的那间屋子去的。 并且还是整齐划一地朝同一个方向去,怎么听着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呢? 宋山山忽然想起了以前看的僵尸电影,里面的道士就能够用他们的法子来指令控制僵尸。 难道这蛇灾的背后,也隐藏着能操控这些蛇的人吗? 可是在她的认知里,蛇是没有办法驯服的呀! 宋山山听着感觉自己头都涨大了几分,看来十几年的寒窗苦读还是太少了,这些知识根本就不够用啊! “确实是!” 张娘子仔细回想了那夜的场景,坚定地回答道。 那场面实在过于震撼,容不得她忘记。 “那后来呢?” “后来……”张娘子空洞的双眼慢慢地移到了宋长则怀里的孩子身上。 “亲眼目睹了堂弟的惨状,我们深知这村子断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于是生等着天亮后,那些蛇退到阴暗的角落时,我们匆匆掩埋了堂弟的尸身,就打算带着孩子离开。” “所以你们就逃出来了?你的夫君呢?是逃难的路上走散了吗?” 酒春醠听她讲的入迷,当下追问道。 宋山山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竟问出了这么没情商的问题? 张娘子没和她夫君一起,只怕是…… 果然如同宋山山所料一般,张娘子像是被击中了痛点,整个人伏在桌面上崩溃大哭。 宋长则怀里抱着的孩童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朝她的方向不停地扭动着身子,一双小手挥舞着要张娘子抱。 顿时间酒肆内哭声不断。 张娘子放任自己狠哭了一小会儿,这才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本来我们连东西都收拾好了,打算给我那小叔子入了土再走,这样也不算枉顾了本家的情分,可是就在我们掩埋好准备离开时,我家那位就被蛇给咬了!呜呜呜……” “不是说蛇都退至阴暗的角落了吗?怎么还被咬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村子有人做了什么孽,上天要这么惩罚我们,明明马上就可以逃离那个地方了的,那些蛇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缠了上来,他顾及着我和孩子,一个不察就让蛇给咬下了一口肉。” “虽说被咬伤,但若是不致命,还是可以逃出来去找郎中的吧?” 酒春醁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他记得张娘子前面说过那些蛇的毒性其实不强,村里那些人真正的死因是被吸干了血才死的,所以只要及时逃出来找到郎中救治不就没事了吗? “不,逃不掉的……” 张娘子喃喃地吐出一句,眼里的泪水就没停过。 “这是上天对我们的诅咒,只要是被蛇咬了的人,无论走到哪里,最后都逃不过一死。” 宋山山越听越觉得离谱,“这话怎么说?” 张娘子缓了一口气,才道出了另一段故事:“自从开始死人之后,我们也尝试过不少法子来挣脱这个厄运,有些人被咬伤之后,有逃到山里去的,有彻夜不眠防着的,也有远走他乡投奔亲戚的,可是无论他们走得再远,第二日还是没了。” “难不成那些蛇都是神仙变的,还能寻着人的踪迹?” 酒玉醑皱着眉头,一边安抚着酒玉酝一边不相信的问道。 他一向不怎么信这种鬼神之事。 蛇会吸人血,还会寻人踪迹,这以前他听都没听说过,实在是太离奇了。 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心里已经开始认为这事是张娘子她们受了惊吓,才把它们太过于化了。 不过众人们对他的问话也有几分认同,蛇毕竟不是犬,如何能寻得人的踪迹,再跟过去把人给害死? 说句不好听的,村里既然还有活得好好的人,为何那些蛇会舍近求远,留着村里完好的人不动,偏偏要去追着那些曾被咬过的人呢? 这在他们看来是极不合理的。 宋山山也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说这些蛇的背后是有人在操控,那按照人的思想来说,一定是就近原则为上才对。 难道是那些人的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一丝灵光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可惜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张娘子略显激动的声音给打断了。 “是真的!你们相信我!” 张娘子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拽住桌角急切地说道。 许是她的力道有些大,孩子受疼似的哭了起来,她这才回过神来松了手。 “自村里第一个被咬的人开始,没有任何一个人逃脱了死亡的命运。” 她的声音哽咽凄切,“所以孩儿他爹被咬伤了之后,生怕再跟我们待在一起会连累了我和孩子,就、就……” “所以他就留了下来,是吗?” 张娘子点点头,“他把家里的积蓄通通都给了我,一路赶着蛇把我们送到了村外。我不想走的,几年夫妻恩情,我怎么忍心看着他死在里面,连个给他办身后事的人都没有,可是……” 她的话哽在了喉咙里,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湿润,将孩子拥在怀里抱紧。 “可是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忍心他和我们一起受这样的苦啊!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了,他说让我离开,好好将孩子养大,如若我不肯,他就一封休书休了我,百年后也不愿再与我相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无需再继续问下去。 纵然是张建祥他们这几个大男人,也不禁为她所述的经历而动容,湿了眼眶。 “他说这话也只是为了能让你狠心离开吧,带着家里的积蓄出来,清贫着过也能活下去。” “积蓄。”张娘子仰头苦笑出声,“哪还有什么积蓄,离了村没多久,就被人给抢了。” 酒肆众人再度失语,似乎看到了她们孤儿寡母外逃路上又遇劫难的无力。 麻绳专挑细处断,苦难之人多苦难。 第124章 这事不对 堂内一片寂静,只余妇人的抽泣声和孩童的啼哭声。 宋山山等人久久不能言语。 半晌,宋长则才做主道:“如今还不知道官府那边如何安排,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在我们后院稍作休整吧。” 他们原先住的南苑还有屋子空着,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她抱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四处漂泊。 宋山山幽深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当年他在山里捡到她的时候,也是不忍心扔她一个人,害怕她活不下去。 若是没有他当年的善举,说不准她早就死在山里了。 如今,她也想学着爹爹的模样,力所能及的帮别人一把。 “是啊张娘子,你们这一路奔波的也累了,就在后院休息一下吧,等官府那边有了消息再做打算也不迟。” 张娘子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长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抱着孩子直直地跪在地上,泪眼婆娑地冲着他们磕了两个响头。 “谢谢老爷,谢谢小娘子!” 她嘴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一个劲的磕着头道谢。 “张娘子快起来,我们也没做什么,如何能受您这样的大礼。” 宋山山侧过身去躲开了她的礼,赶忙伸手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准备带她去后院先休息一会儿。 “我领你去后院休息。” 张娘子看宋山山衣着鲜丽,自己一身脏乱的不敢让她扶,连忙站起身来后退了小半步。 “我能走的,不敢劳烦小娘子,我身上太脏了,别污了小娘子的衣裙才好。” 她误打误撞走进这间铺面,原以为能讨到些吃食救活儿子就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他们还贴心的准备了自己的份,现在还准许她到后院休息。 这种绝命之下收到的恩情尤为让人深刻,她已然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他们了。 张娘子多日以来紧绷着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点松懈,那一瞬间她差点脱了力气,跟在宋山山后面的脚步都开始虚晃。 宋山山领着她绕过北苑来到南苑。 当初她们起府另居,南苑这边就空了下来。 后面多了两个春,宋山山为了让他们和三个玉多来往交流,就把他们也安排在了北苑,把掌柜的住宿移到了南苑。 因为阿添平时要跟着她,所以都是住在子久巷的时间比较多,也就没动他的床铺,只不过现在被阿源给抢占了。 “这边院子就我们家掌柜的在住,不过他住在右边那间,和这边不挨着,这间屋子是我以前住的,娘子只管放心。” 宋山山把她领进了自己以前的小屋子里,“娘子就在这里休整一下吧,我们就在前堂,有事来叫我们即可。” 她担心自己在这看着张娘子不自在,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就主动带上门离开了。 她这间屋子一直留着,以防有时候忙累了想来休息一会儿。 张娘子在她关门的时候又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才抱着孩子打量起这屋子来。 这屋子虽说没有什么名贵好看的装饰,但胜在温馨。 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吃饱后又哭了一会儿,现下正惺忪着睡眼昏昏欲睡。 “睡吧东儿,好好睡一觉,娘会带着你活下去的。” 她将脸贴在他的额头上,轻声唱起了往日在家时常给他唱的童谣。 声音悠长婉转,沁入孩童的梦乡。 宋山山出了屋子之后没有立即回到前堂,而是倚站在北苑和南苑中间的月亮门,从耳后挑了一缕发丝拿在手上把玩,望着前方某处出了神。 “喂,杵在这干啥呢?” 阿添不知道从哪里折了一根草杆子叼在嘴里,一摇一摆地走过来,学着她的样子倚靠在月亮门的另一边。 “没事。” 宋山山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轻笑一下继续把玩着头发。 “你说……这世上真会有这样的事吗?” 二人沉默了半晌,宋山山才看着他犹犹豫豫地问出口。 “我怎么知道?”阿添咬着那一截草杆子,不甚在意道:“反正我从未听说过,但是我没听过也不能证明就没有啊是吧。” “蛇饮人血,伤者即死,这样的事情我也从未听说过。” 阿添神情一愣,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喂,我警告你啊,你可别想着去。” 宋山山斜着眼睛看着他,轻笑道:“难怪你师父说你有个八面玲珑心呢。” “你不会是真想去吧?”阿添没想到自己随口吐出的话竟然猜中了,当下急得吐掉了嘴里的草杆,“不是我说,你是不是疯了?” 这时候别人都想着往外逃,离得越远越好,这丫头倒好,居然还想往里走?! “阿添,这事不对,难道你就不好奇那些蛇都是从哪里来的吗,究竟得有多少蛇才能做到把一个县城的几个村都给侵占了?” 阿添气极反笑,“你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我就是好奇也得有个度吧,你没听人家说吗,被咬了是会死人的!” “我不相信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这背后兴许还有其他不曾被人发觉的原因。” 宋山山将自己的那一缕头发缠在自己的手指上,乍一看这缕墨发还真像是一条小蛇盘在上面。 她站在这里思考有一会儿了,她把张娘子所说的重新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原先感到不对劲的地方逐渐变得明确。 鼠疫可怕是因为那是一种烈性的传染疾病,不仅潜伏期短,发病率和死亡率高,并且传播途径还广。 可是听张娘子所说的,他们村里的人真正的死因是被蛇吸干了血才死的,由此可见并不像是病毒以类的东西。 还有那个被蛇咬伤过的人,无论逃到哪里,蛇都会追过去吸他的血,直到他被吸干死亡。 酒玉醑他们觉得这是化之说,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宋山山却觉得不对。 这种行为怎么那么像某些瘾君子呢?只要沾上了就没办法戒断,所以才会闻着味道追过去。 而且…… 宋山山的眼神幽幽地落到了南苑左边的那间屋子上。 好像那些蛇的攻击对象多为成年或壮年的男性,同在一个村呆了这么久,张娘子和孩子却没事。 她忽然想起来,刚刚在街道上看到的流民,也正是女多男少! 第125章 回村一趟 阿添此刻很想暴走。 他真的想敲开宋山山的脑袋,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 先不说与别的小娘子相比吧,就酒肆里面的那群男人,都不一定有她的胆子大。 “我说姑奶奶,您是我姑奶奶好吧,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危险得很,真的会死人的!” 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阿添抓狂的手在空中乱舞,“宋山山,你要是敢去,我就告诉老爷和夫人!” 阿添忽然傲娇地甩了一句,这丫头他是管不了了,但好在还有人能管得住。 说完他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看你还能怎么办”的神情,靠在月亮门边上嘚瑟地看着她。 宋山山抿着嘴十分无语,“动不动就告状,你还能干点别的吗。” “不能!反正我也管不了。” 阿添把脸撇过一边仰头望天,摆出一副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样子来,将她油盐不进的态度学了个十成十。 宋山山也把头撇过一边不看他,这小子气人是有一套的。 两人就像是门神一般,一人站着一边谁也不服谁。 沉默良久,还是阿添率先败下阵来,“你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也不能做什么。”宋山山轻叹了一口气,“就是想知道那些蛇是怎么回事,若是天灾我们自当无话,可若是人祸呢?” “若为人祸,其心可诛。” 阿添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若是人为酿造出这么大一场祸事,死尸无数,多少人流离失所,那做出这事的那个人,当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阿添,不是所有事只要躲就能过去的,你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宋山山把手上那缕头发归拢到耳后,目光越过四方的墙角望向外面。 “如果所有人都因为祸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袖手旁观,那日后倘若自己遭了难,又何处求得旁人的援手?” “浔城的蛇疫已经蔓延了几个村子,若不加以管制,你能确保它们不会继续发散蔓延到咱们这吗?” 阿添被她一段话堵的哑口无言,讲大道理,他没有一次是能说得过她的。 “那是官府该管的事,这不一样!” 无论她说得多么慷慨大义,可人人都有私心,他不愿意她冒这样的险。 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些烦躁来,他就不明白她一个半大的丫头哪里来的那么多家国情怀。 “我还没活够呢,要去你去,小爷我这条命珍贵着呢。” 阿添哼了一声,赌气似的抛出这么一句,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我知道。”宋山山转过身来,轻轻挑眉一笑,“你师父前段日子来家里了,你最后一个义兄下个月成婚了之后就剩你了,他托我阿娘帮着留意一下合适的小娘子,准备帮你相看呢。” 阿添:? “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阿添咆哮出声,感觉气得胸都快炸了,扭曲着一张脸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怎么就听不懂他的话呢!! 宋山山被他吼了一脸,不仅没被吓到反而饶有兴趣地往前走了两步,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神问他: “那是什么意思呢,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心仪的人了?要是有记得早点和我阿娘说一声,免得她会错了意,给你拉了别家的小娘子来配哦。” 看着她朝自己挤眉弄眼,一脸贼笑地模样,阿添伸出食指点在她的额头上,黑着脸把她从自己跟前推远。 “别靠我太近,傻气会传染。” “……” 宋山山:无了个大语! 这人一点都不好玩。 宋山山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甩着袖子往前堂那边走去。 “明日我要回村里一趟。” “哦……” - 次日清晨,宋山山坐在马车上,半撩起车窗的小帘子往外看去。 昨夜官府派人出来安置街道上的流民,将他们都归置到一处,城门处也多了些守卫,后来的灾民就不再放进城内,而是在城外就近扎了营帐供他们暂住。 此外,官府还派了不少大夫出来给他们一一察看。 蛇疫一说太过神乎,谁也不敢确保这些人身上没有带病,这么做也是为了多一番保障。 “听说官府那边已经开始派人前去浔城查探情况了,别看赖公子这人不怎么样,他爹这官当的还是挺称职的嘛。” 阿添神情恹恹的倚坐在马车前沿,一手握着缰绳懒散地说道:“不然你以为人家十几年的知府是白当的吗?” 说着他瞟了一眼城外难民们扎营的地方,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听说等会儿梁家会出城给难民们施粥,今早梁二娘子身边的阿铭来找过你,你不跟她一起吗?” 宋山山摇摇头,“不了,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的目光从那些难民身上移向了西南方向,那边一个接着一个的难民,蹒跚着步伐往这边靠近。 源头祸事不解,难民何其有尽。 “三妹妹请稍等——” 忽闻身后马蹄声响起,一辆单驾的马车朝着她这边快速地驶了过来。 宋山山把车窗的帘子全部撩了起来,探了半个脑袋出去,只见阿浩驾着马车追在她们身后,段鸿许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神情急切地喊着她。 “二郎君?” 宋山山叫停了马车,等着他们的车追上来停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三妹妹。”段鸿许下了马车走近她车窗处,“你可是要去浔城?” “二郎君怎知?” 宋山山疑惑更甚,这事除了阿添,她谁都没有告诉过。 因为怕爹娘知道了担心,连今天出城,她也只是说回村酿酒,要在村里面多待几天。 “姝儿猜到的,正好我也要去浔城,不如咱们结个伴,也好有个照应。” 宋山山失笑,梁姝与未免也太了解她了。 说什么有个照应,只怕是梁姝与知道她要去,特意托了段鸿许照顾她还差不多。 “那就麻烦二郎君了,不过我得先回村里一趟,烦请二郎君稍等我一会儿。” 宋山山明白了他们的好意,却也没有拆穿,只是面带歉意地解释道。 “无妨,我在前面的路口等着就是。” 第126章 雄黄 “我们就把他丢在外面干等着合适吗?” 岔入平安村后,阿添回头看了一眼停在路口树荫下的段鸿许,不解地问道。 “不让他跟咱们一块进村里坐坐?” 宋山山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口气懒懒的答道:“村里不比城内,村里妇人闲暇之时便爱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段二郎君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咱们应该领他的情。” “啧,麻烦!” 阿添不耐地嘈了一句。 宋山山似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农家忙累,一天中闲暇的时间不多,可供消遣的事情也不多,也就只能扯扯闲话了呗。” “行,我知道了,下车吧。” 他将马车停在了路边,跳下马车时顺手拍了一下车厢。 “这么快?” 宋山山掀开帘子,熟悉的小院果然映入眼帘。 她这一路闭目养神,没太注意行车的速度,怎么感觉才没和他聊两句就到了呢。 “三姐姐,你回来啦!” 院子左边的小道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小只团团乎乎的小身影,开心地叫嚷着冲过来扑进宋山山的怀里。 这小团子人小力气大,宋山山猝不及防被她扑得后退了两步,还是阿添在身后撑了她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哎呀,来让我瞧瞧咱们小元娘有没有长高呀。” 宋山山蹲下身来,笑着将怀里的小丫头给拉开扶稳。 小孩子还不太懂得把握力道分寸,这么扑过来竟把自己的鼻子撞得微微发红。 “有!阿娘都说我长高了不少。” 小丫头梳着两个小丫髻,将手举过头顶,仰起头说道:“元娘以后要长得这~~么高,要比罗家的小六子还要高!” 天真的童言稚语充斥在耳边,巧妙地将他们即将奔赴险境的担忧给驱散了不少。 “好~ 日后元娘要长得高高的,比三姐姐还要高好吗。” 宋山山将她抱起,小心地掂了两下。 不得不说这小孩子长得是真快,兴许再过上两年,她就抱不动了。 “三姐姐, 你都好久没有回来看元娘了,元娘好想你呀。” 周元娘伸出小手环上她的脖子,将下巴埋在她的颈窝处撒娇。 这温言软语的娇喃,宋山山只觉得心都被她萌化了。 “三姐姐也想你。”宋山山把她放下来,弯着身子摸进车厢里掏出一个小匣子,“瞧三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她把匣子打开来递到周元娘面前。 “是蜜饯!元娘最喜欢的蜜饯!” 小丫头一看到蜜饯,眼睛立马就亮了,吧唧一口亲在了宋山山的脸颊上。 “谢谢三姐姐!我可以拿着吗?” “当然可以了。”宋山山把匣子塞到她手上,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元娘快回家去吧,三姐姐还有事情要做,改天再找你玩好不好?” “哦、好吧……” 周元娘听到她要忙眼里微微有些失落,不过看在蜜饯的份上,那抹失落也很快消除了。 “那三姐姐一定要来找我玩哦!” 即将拐进回家的小道,周元娘还不放心的回过头来强调一遍。 “好!你快回去吧。” 宋山山朝她挥挥手,目送她迈着小碎步蹦蹦跳跳的走回家。 看着她安全到家,宋山山才收了笑,招呼阿添:“走吧,进去拿点东西,别让二郎君在外面等急了。” 阿添回过头来跟在她身后,“咱们回来拿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做的那一批雄黄酒吗?”宋山山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看酒库,“蛇怕雄黄,咱们把它带上,说不定有用。” “行,有总比没有强。” 阿添在心里长叹了一声,鬼知道他纠结了多久才说服自己去那个见鬼的地方。 虽然宋山山并没有要他去,但是他不放心啊! 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杀人放火让她给看见了,要不这辈子给她当随从呢。 说话间当啷一声,小院正屋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王大哥,你在啊。” 宋山山看着面前冷着脸的人,尴尬的笑了一声。 “嗯。”王云庆淡淡的应了一声,侧开身子请他们进来,“今天要酿酒吗?” 因为他不喜欢在家里待着,所以便主动提出要在小院这边守着这一屋子的酒。 刚刚宋山山逗着周元娘玩的时候,他远远地就听见了她的声音,以为她这么早过来是要教他们酿新酒。 “不用,我们今日来就是拿点东西。” 宋山山绕过他走进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屋子,如今已经变成了小院里的酒库,放满了各种粮食酒。 “之前我们做的那一批雄黄酒呢?” 屋子里的酒太多,她一下子记不清那些酒都被自己放在了哪个位置,挨着找的话又太浪费时间。 “在这边。” 王云庆走进来指了一个架子,上面的酒坛子上果然贴着雄黄的字眼。 宋山山打开其中一坛的塞子闻了闻,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王大哥,辛苦你把这酒搬到我马车上,我有用处。” 王云庆眉头一皱,“要这么多雄黄酒做什么?你要去浔城?” “呃……” 宋山山惊讶于他的敏锐程度,仅仅是因为她要雄黄,就猜到了她要去浔城,一下子无从解释。 不过他好像也就这么一问,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弯腰下去抱起一坛子酒就利落的往外走。 阿添随后而上,也抱了一坛。 雄黄酒她做的不多,但胜在装得坛子大,两个人仅仅搬了三趟就完事了。 “咱们走吧,先回路口找二郎君汇合。” 摆放好车里的酒,宋山山上车坐好,吩咐阿添驾车。 “等一下。”王云庆忽然抓住马车车沿,“我去叫李三叔来守着酒,我与你们一同去。” “你也要去?!” 宋山山和阿添对视一眼,双方都感到惊讶。 刚刚他虽然问了一句,但宋山山还以为他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他会提出和他们一起。 “王大哥,浔城现在情况不明,很危险!” 王云庆面上无甚表情,只是两道粗眉微微拧起,“我知道。” “那你怎么……” “这些事我也听说了,我与你们一同去。” 他话里的坚定,宛如昨日的宋山山,一样油盐不进。 第127章 别下,有蛇 “二爷,她们来了。” 路上马蹄扬尘而来,阿浩看着来人敲了敲车厢。 “在村里稍微耽搁了一下,让二郎君久等了。” 阿添驾着马车在他们旁边停住,宋山山笑着掀了帘子走了下来。 段鸿许原本看着路的另一边出神,经阿浩的提醒才反应过来。 “三妹妹。”段鸿许朝她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看着她的身后疑惑道:“你这是?” 宋山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原来是被她掀起的车帘被车身挂住了,车厢里面的几大坛子酒显露了出来。 “哦,这是我之前酿的雄黄酒,咱们这次去是要跟蛇打交道,带上它说不定会有用处。” “原来如此。”段鸿许了然,轻笑道:“还是三妹妹想得周到,看来这次与你结伴而行,倒是让我先蹭了个便宜。” “事不宜迟,咱们边走边聊。”宋山山把挂住的帘子重新整好放下,走向段鸿许的马车,“酒有点重,二郎君不介意我与你同乘吧?” 当初图方便,这些雄黄酒统统都是用大坛子装的,一坛少说也有二十斤左右。 车上那些酒加起来,完全可以比拟一个成年人的重量了。 他们这是单驾的马车,要走长途,又多了个人高体壮的王云庆,只怕马会不堪重负。 能轻一点就轻一点吧。 “怎会。” 段鸿许眼神示意阿浩把脚凳拿下来,一手挡着帘子将身子侧开一些方便她进来。 “驾!” 看着他们坐好,阿浩一甩马鞭,车身应声而动。 “浔城是凌州辖制下的县城,虽然不算很远,但是山路偏僻难行,按咱们目前的脚程,应该得到天黑才能到了。” 行走在去往浔城的路上,二人便收了玩笑的心思,开始严肃起来。 蛇疫一说神乎其神,被传得天上有地上无,容不得他们不谨慎应对。 方才路上宋山山和段鸿许交换了一下信息和自己的猜测,越发觉得这事情生的诡异。 只是到底没有亲眼所见,仅凭别人的空口之言,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如今的浔城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真的会像张娘子所说的,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了吗? 虽然一开始就听段鸿许提及这边的山路难走,但宋山山没想到竟这么难走! 山路蜿蜒崎岖,狭窄陡峭,勉强能够供她们的马车通过,就是贴着山墙,马车的另一边还几乎压在了山崖边上。 宋山山胆战心惊的稳住心神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连人带马带车厢一起摔下山去。 这样的路,只怕是没有个十年八年驾车技术的人都不敢行走。 “三妹妹,你还好吗?” 段鸿许看她被颠得一脸煞白,十分担心地问道。 他虽然也被颠得很难受,但是君子六艺,他年少学习骑术的时候也常在马背上颠簸,适应能力要比她稍微好上一些。 况且男子不比女子娇嫩,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倒底有些不忍。 “我没事。” 宋山山有气无力的摆摆手,拿着一张手帕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胃里一阵翻滚。 古代没有橡胶,车轮还是生铁和坚硬的木头制成,根本就没有任何减震作用。 以前行走在平整的道路习惯了,这一下子走这么坎坷的山路,颠簸的感觉被放大了好几倍。 宋山山觉得还没见到张娘子口中的可怕场景,自己的半条命就先被颠走了。 “二爷,咱们到了。” 最后一抹霞光隐退,半轮弯月挂在了树梢之上,外面终于传来了阿浩虚晃的声音。 这一路驾车,他也被颠得不好受。 宋山山扯开车窗的帘子,皱着眉头看着前方不远处。 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天空蒙蒙地泛着一层灰色,前方错落有致的屋子依稀可见,可是整座村子却像是无人居住的空城,静的可怕。 段鸿许掀开帘子,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小心地起身出来。 “二爷别下!”阿浩不顾礼数,一把扯住准备下车的段鸿许,目光凌厉地看着路边,“你瞧,真的有蛇。” 借着不明不暗的月光,段鸿许定睛果然看到了路边的草丛里,一条乌黑光亮、两根手指般大小的蛇昂立着脑袋,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目光朝远看去,一条、两条……数不清的蛇在他们不远处交杂盘旋在一起,看得他们的头皮直发麻。 “这便是会吸人血的蛇?” 宋山山也探了身子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路边的蛇。 银环、乌梢、扁头风。 基本上都是她前世认识的蛇,看着和她记忆里的也没太大的差别。 仔细瞧着,他们的马踢踏前蹄发出响动时,那些离得近的蛇还有所感应的往远处窜了窜。 这明显是避人的反应。 宋山山心中疑虑更甚,这样的蛇,真的会大批量的主动攻击人? 她捂着胸口喘了会气,感觉胃里好受些了,便提起裙摆准备下车。 “三妹妹危险!” 段鸿许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拉住她,可惜她已经一个纵身,双脚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没事的,蛇怕人。” 宋山山示意他看着周围,原先盘在路边的蛇果然已经往后退了一圈。 “阿添,拿酒出来。” 宋山山提着裙摆,仔细看着脚下慢慢地往后走。 阿添也看见了路边的蛇,看见宋山山下地走时心脏猛跳了一下。 这丫头真的是不要命了! 虽然他对张娘子的话也是将信将疑,但是被蛇咬过必死的传言,他不得不谨慎些。 他回身从车厢里面抱了一坛酒出来,看好自己下脚的地方不会有蛇,也是一个纵身跳了下来。 跟着宋山山久了,他感觉自己的胆子都被练大了。 有一种拿命在玩的刺激感。 王云庆也走过来靠近他们,段鸿许和阿浩此刻也聚集过来。 宋山山拔开酒塞子,将手里的帕子一整个浸了进去,喂足了酒捧着它往旁边一甩。 水珠洒落在草丛,浓浓的酒味一下子散了开来,只听细微的沙沙声,被洒到的地方,蛇立马退了出去,隐没在远处消失不见。 “有用的,咱们把马车的四周都洒上一些。” 宋山山两眼一亮,将那帕子拧干,吩咐阿添去洒酒。 第128章 捉鬼 在宋山山的指导下,阿添倾斜着酒坛,以手为勺,将两辆马车的周围洒了一圈雄黄酒。 为了以防蛇会攀爬上车,他还将车身外面也草草的涂抹了一些,并且重点关照了与地面接触的几个车轮。 一坛酒就这么见了底。 “洒了这么多了,那些蛇应该不会靠近了吧。” 阿添把几乎空了的酒坛子放在车沿上,嗅了嗅空气中蔓延着的酒味。 这么浓的味道,要是个不会喝酒的,怕是光闻着都醉了。 “起码今晚休息时不用提心吊胆地害怕蛇爬到脸上了。” 阿浩轻笑着说道,这熏人的酒气,反而让他觉得多了几分安心。 “等会儿我来值夜,你们先休息。” 从来到这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王云庆忽然开了口、 来的路上他眯着眼睛睡了一段时间,这会儿精力正充沛,而阿添阿浩赶了一天的车,也应该休息一下。 “不。”宋山山将刚才浸过雄黄酒的帕子缠在自己手腕上,眼神望向前面的村子,“我们今晚先进去瞧瞧。” 阿添洒完了酒本来倚靠在车厢上,听到这话立马把她揪到一边,低声怒骂:“你疯了?现在天都黑透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天亮了再说?!” 他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此刻周围安静的可怕,他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另外几个人的耳中。 “是啊三妹妹,现下天都黑了,想来也看不见什么,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阿浩也跟着道:“就是啊,这黑灯瞎火的,万一再踩着蛇怎么办,三娘子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王云庆也皱着眉头:“危险。” 四个男人的意见出奇般统一,可宋山山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昨日难民才到凌州,官府那边就算要作出反应也没有那么快,料想这村子里的人也想不到这时候会有人来,咱们要做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趁着夜黑风高,咱们去会一会这装神作弄的鬼。” 宋山山眼底迸射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厉色。 来到浔城的村子,亲眼看到了这里的景象,她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这场祸事的背后,定是有人在搞鬼。 众人闻言纷纷一愣。 她这话说得在理,他们本就是为了查清楚这事才来的,若是等到后面官府的人掺和进来,说不准还容易让那背后之人浑水摸鱼伺机逃走。 只是初到这洞石村,一切情况尚不明确,他们也拿不定主意。 一时间,他们竟十分默契地将目光投向了段鸿许。 成为众人目光的中心,段鸿许瞬间觉得自己的压力有点大。 他身为这一届考生中的榜眼,如今还处在考察历练期,因此听闻浔城蛇疫之事后就主动请缨前来探查。 倘若是他自己还好,一切后果都由自身负责就好,可是多了宋山山几个,他一下子也不敢妄作决断。 谁也不知道,前面的村子里面究竟隐藏了多少危险。 “三妹妹说得有理,趁着还没有打草惊蛇,咱们不防做一回那赶蛇的棍子!” 良久,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宋山山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情绪,大大方方地冲着他笑了笑。 “时间也不早了。”宋山山将刚才绑在手腕上的帕子紧了紧,“保险起见,你们也都涂一些酒到身上吧,尤其是像手这种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最好在鞋面上也涂上一些。” 她吩咐完,提起裙摆没有形象地爬上自己原来那辆马车,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余众人围在车沿外面,轮着把手送进坛子里捞酒涂到自己身上。 阿添因为刚才洒酒的时候就沾了一身,这会儿就没跟他们挤。 此刻他站在马的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宋山山从车厢的座位底下掏出了几根又直又长的木棍。 仔细看,每根木棍的末处还有一个小分叉。 “阿添,接着!” 宋山山抱着它们出来,看见其他几个都还在抹酒腾不出手来,就把棍子一股脑地都丢给了阿添,自己则是又进了车厢,拿出自己常用的布包背在身上。 “这有什么用?当拐杖?” 阿添拿起一根仔细看了一下,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要当拐杖也不是不行。”宋山山跳下马车,从他手上接过一根解释道:“这是用来赶蛇的。” 昨天她起了心思之后,回到家里就开始准备要用的东西。 这些木棍被她用药泡了一个晚上,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起码心里安慰是有了。 宋山山给他们一人分发了一根,指着末处的分叉道:“看到这小叉子了吗?可以用来抓蛇,这分叉小而低平,对准蛇狠狠地插下去,保准它逃不了。” 说着她还手舞足蹈地给他们演示了一遍。 阿浩看着手里的木棍,又看了一眼宋山山,开始怀疑人生。 为什么……三娘子这动作看起来这么熟练? “当然了,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先搞清楚这蛇疫是怎么一回事,蛇到后面再抓。” 宋山山嘻嘻一笑,用最人畜无害的表情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你真要抓蛇?” 阿添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没事抓它干啥?” 他这小主子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非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抓蛇? 此刻的他只感觉不是他疯了就是她疯了。 当然了,还是自己被气疯了的可能性大一点。 宋山山呵呵笑出声来:“抓一些回去给你泡蛇酒喝怎么样?” “……” 他一想到张娘子说那些蛇吸人血,心中忽然一阵恶寒,“谢谢,不要。” 经他们这么一打岔,众人心里的紧张感才稍稍减轻了一些。 宋山山敛了笑,从布包里掏出了两个香囊正色道:“这里面装的是一些驱蛇虫的药粉,没想到你们会一起来,所以只有两个。” 说着她把其中一个塞到了段鸿许手上,“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待会儿咱们都靠近些走,别走散了。” 木棍是她想着事情解决了之后,可以雇村里的人帮忙一起抓蛇,所以有多的。 但是药粉被她用来泡棍子了,余下的只够做两个香囊了。 “好了,咱们进去吧。” 第129章 哭声 已经做好了决定,他们当下不再犹豫。 为了避免人还没进去就已经打草惊蛇,他们决定不点灯笼。 反正现在有月光,基本能够视物,只需要小心些路边的蛇即可。 阿添拿好了打蛇棍,与阿浩并排走在一起打头,王云庆跟在后面收尾,把宋山山和段鸿许两个人护在了中间。 这个村子的人估计不多,房屋之间的间隔并不密,而是远远的坠着。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留在村子里。” 宋山山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小声地与他们说着话。 段鸿许放轻了脚步,蹙着眉道:“看着不像是还有人的样子。” 如今天都已经黑下来了,却不见有任何一家点了灯烛。 整个村子寂静无声,根本找不到还有人的踪迹。 “这可不一定。” 宋山山双眼微微眯起,透出一抹危险的神色。 “三娘子,这话怎么说?” 村子里太安静了,阿浩忍不住弄出点声音来壮胆。 “有的时候,把自己隐于黑暗之中,反而是好事。” 就如同他们现在一样。 宋山山不痛不痒的甩出这么一句话。 “三妹妹的意思是说,村子里留下的人是不敢点灯烛,怕给自己招惹麻烦?” 阿浩还没来得及发问,段鸿许就把话接了过去。 宋山山赞赏的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榜眼,她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有些话一点就通,不必说得太明白。 阿浩:怎么感觉有被内涵到? “麻烦?”王云庆半低着身子,“你们是在说那些蛇吗?可是蛇是不受烛光影响的。” 他家做了几代屠夫了,偶尔也会抓着蛇来杀,因此对蛇也有些了解。 大部分蛇虽不喜光,却也不怕光,且在夜间也能视物,根本就不受白天黑夜、有光无光的影响。 “不。”宋山山眼里一道精光闪过,“是那些装神作弄人的鬼。” 这不是宋山山第一次这么说了,只是配合着这诡异的气氛,阿浩等人不禁感到背后发凉。 阿添走在前面,用打蛇棍扫开了前面挡着的几条蛇,忽然感觉到不太对劲。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蛇好像尤为懒散?” 说着他指着前面盘着的一条银环,伸长了棍子撩了它一下。 那条银环被人打扰,朝着他们嘶嘶地吐着蛇信子,慢悠悠地往旁边游走。 这速度,比正常的慢了双倍还不止。 明明是快要入夏的时节,怎的这蛇反而像是快要冬眠了一样,行动僵缓? 宋山山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其中原因。 来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超出了她原有的认知。 “先不管它们,它们懒散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最起码被蛇追的时候不用害怕了。 他们都心有灵犀的想到了这一点,担心被蛇咬的紧张情绪顿时松了些。 “空的,没人。” 他们先后扒了几户人家,都不曾见到有人,只好沿着路继续往深处走去。 “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准这村子真的搬空了。” 阿浩连续扑空,看着空荡荡了无生迹的村子轻声感叹道。 “不会的。”段鸿许摇头,斩钉截铁说道:“年轻人或许会离开,可是村子里的老人不会。” “年老之人大多恋乡情结比较重,认为落叶归根才是最好的归宿,他们一辈子守着家乡,年老了就更不会离开了。” “再者说,即便他们想离开,只怕也体力不支,难以支撑他们行远路。” 段鸿许分析得头头是道,阿浩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 毕竟他们来时也瞧见了那山路陡峭,偏僻难行。 他们驾着马车走了一天都筋疲力尽,更别说徒步的人了。 而且……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出凌州城范围时还能见到有流民往外赶,再靠近浔城时就见不到了。 这恐怕是有意出逃的都逃干净了,只剩下不会逃的。 “嘘——” 走在前面的阿添突然低下身来冲着他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你们听。” 他摁停了阿浩在地面上扫动的棍子,示意他们仔细听。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们大气都不敢出。 宋山山伸长了脖子屏息细听了好一会儿,这才不确定道:“好像是哭声。” 黑夜中,细若蚊蝇几不可闻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从前方传来。 这声音飘荡在村子里,叫人摸不清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 “这声音好生奇怪。” 阿浩双眼不停转动,来回扫视着周围的情况,默默地举起棍子朝他们靠过来。 阿添和王云庆也下意识地靠近,将宋山山她们两个围在中间,面向四方观察着情况。 那突然扬起的声音属实诡异。 原先听到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女人的哭声,可是渐渐地,又觉得像是孩童的声音,直至这一刻,那声音已经转变成了婴儿的啼哭声。 这三个声音单独放出来,都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可诡异之处在于,这声音的转换十分顺滑,根本就像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可是同一个人怎么能够同时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饶是一向胆大见识多的宋山山都不禁冒出一些冷汗来。 段鸿许闭上眼仔细听了一下那悠远空荡的哭声,忽然睁开眼指着一个方向道:“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他所指的方向正巧是阿浩的左前方,吓得他立马将打蛇棍对准了那处。 那哭声越来越明显,已经可以确切的听到是有人在哭。 阿浩头上的冷汗滴落下来,哆哆嗦嗦地开口问道:“传说浔城被蛇咬死了不少人,这些不会是他们的冤魂吧。” 阿添知道他害怕,于是一把拉住他与他交换了位置,眼睛如鹰隼一样盯着前方。 “管她是人是鬼,来都来了,是鬼我也要瞧瞧她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他举着棍子作出防备姿态,弯着身子往前面挪了几步,宋山山紧跟在他的身后。 段鸿许和王云庆对视了一眼,也放轻了脚步紧跟上去。 走了十余步,那声音还是只远不近。 正当他们停下来准备重新辨别方位的时候,那声音却戛然而止。 第130章 唱戏 那绵绵的哭声就如同断了弦的琴音,毫无预兆就消了声。 四周又只剩下空荡又诡异的死寂。 “怎么没声音了?” 阿浩颤抖着声音说道,好不容易适应了那若有似无的哭声,现在重归于安静反而显得更加不对劲。 余下几人纷纷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解。 这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也无从解释。 正当他们摸不着头脑之际,又闻远处声音渐起,在这寂静无人的村落里,忽然有人唱起了戏! 空灵的女声咿咿呀呀拉长了音调,又悲又怨。 宋山山几人听到这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竖起。 “靠!” 阿添憋不住骂出了一句粗口,抡起棍子就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 与其在这被她吓死,还不如冲上去,就是死也能死个明白。 “别动!”宋山山拽住他的袖子低声喝道,示意他看向路边,“你瞧,蛇在动。” 其余几人经她提醒,纷纷往旁边看去。 只见原先被他们挑到了路边的蛇此刻居然整齐划一地扬起了脑袋,兴奋地吐着蛇信子。 成片的蛇发出嘶嘶的响声,竟像是在给那唱戏之人伴奏一般。 “小心了。” 王云庆竖起打蛇棍盯着离人群近的几条蛇,沉声提醒。 因为他知道,蛇颈部抬起,蛇头向后紧绷,那是准备攻击人的状态。 被蛇咬过之后必死的传言他们都听过。 阿浩此刻也顾不上害怕那幽幽的唱戏声,集中精神盯着前面的蛇。 唯独宋山山。 她站在他们几人的包围圈中间,看着周围一圈的蛇陷入了思考。 像是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测,宋山山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阿添和段鸿许走了出去。 “你干什么!” 阿添连忙把她拽了回来,这丫头就不能安分点吗! 宋山山被他猛地一拽,手腕生疼,只好跟他解释道:“这蛇不对劲。” 阿添咬牙切齿道,“我们知道!” 这不是废话吗,那么多蛇突然仰起头来作出攻击状态,能对劲才怪! 宋山山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也不想浪费口舌多作解释,干脆就伸长了棍子直接挑了离她最近的一条蛇。 “三妹妹!” “三娘子你——” “宋!山!山!” 他们都被她这举动吓得心脏骤停了几秒,同时惊呼出声。 可是即便是她做出了这等挑衅的行为,那被挑的蛇也没有如同想象中那般攻击她。 刚才惊呼出声的人彻底沉默了。 “你瞧。”宋山山用棍子指着刚刚被她挑翻的那条蛇,又重新立起了脑袋,“它们虽然作出这副模样,却不是要攻击我们。” 说着她又示意他们去看周围的蛇,“看见了吗,他们的头其实朝的都是同一个方向。” 众人们扫了一圈这些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蛇,发现果然如同宋山山所说的,他们的头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的。 阿添不信邪,松开宋山山的手腕,径直走近一条蛇面前挑起它,手动给它换了个方向。 下一秒,那蛇又转过来,重新注视着原来的方向,把头高高扬起。 又试了几条皆是如此,阿添这才作罢。 “而且。”宋山山顿了顿,说出一句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话:“我总觉得他们这姿势,不像要攻击人,更像是……祭拜。” 祭拜? 祭拜什么? 宋山山顺着蛇头朝着的方向,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那幽幽的唱戏声。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宋山山的目光,那咿咿呀呀的唱戏声突然变得高亢。 “三妹妹小心!” 段鸿许忽然急声喝了她一句,话语里含着几分惊慌失措。 “啊啊啊妈妈呀。” 阿浩被眼前的场景吓得紧贴着段鸿许的手臂,差点没跳到他身上。 宋山山僵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方才还立着脑袋的蛇在听到突变的戏曲声之后,竟然整齐划一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游去。 数量之多令人瞠目。 他们屏着呼吸动也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自己的脚边游过。 皎皎月光之下,随着蛇群的蠕动,他们表皮上光滑的鳞片将月光反射回来,竟有一种波光粼粼的错觉。 宋山山看着它们成群地往同一个方向游走,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晕蛇”的感觉。 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情。 之前听张娘子说过,她也曾看到过蛇群统一游走的景象。 可是为何没听她提及过这个唱戏的声音? 莫非是遗漏了吗? “可是这么诡异的声音,听过的人应该会印象更深刻才是啊。” “你说什么?” 听到她嘀咕的几人不禁好奇的看着她,宋山山这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什么。” 宋山山收了心神,看到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蛇往那边游,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蛇。 “咱们跟上去瞧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浩怀疑自己没听明白她的话,哆嗦着问道:“三娘子,你确定吗?” 宋山山看着他实在害怕,十分善解人意的与他说:“你害怕的话,不如先回到车上等我们吧,我们去探一下究竟就回来。” 听着咿咿呀呀调不成调的戏曲声,尚且不知那唱戏的是人还是鬼,阿浩对她这提议很是心动。 可转念一想,他孤身一人在车上,万一遇到什么事那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吧。” 阿浩看了一眼他们,默默地抛弃了自家二爷,贴紧了又高又壮的王云庆。 “好,那咱们走吧。” 宋山山急于去弄清楚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没再管他,毕竟她也认为,他们几个待在一起会更安全。 段鸿许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地上游动的蛇,“怎么感觉这蛇跟看不见我们似的。” “不是看不到,应该是不在意、也顾不上。”宋山山摇头,眼睛看向声音源头的方向。 “唱戏的声音停下之前估计它们都不会攻击人,咱们得抓紧时间了,别踩到它们就行。” 段鸿许点点头,小心地避让着蛇群,慢步往前走。 这些蛇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他们身上雄黄的影响,游动时会避开他们,只要不主动踩上,兴许就不会有事。 阿浩攀着王云庆的手臂,偷偷地捏了一下他的肱二头肌,心里顿时放心了不少。 这腱子肉,便是见到鬼也能一拳打出半米远吧? 第131章 山洞 跟随着游动的蛇,寻着声音穿过了前面的几座房屋,那唱戏的声音就越发明显。 宋山山几人聚精会神,握着打蛇棍的手都生出了一层细汗来。 一边要小心避开脚下的蛇,一边还要承受着那唱戏声的精神摧残,他们每个人的心境都不轻松。 突然唱戏的声音又变得轻缓,蛇群蠕动的速度也随之慢了下来。 宋山山她们的动作顿时僵住不敢动,直到确认那些蛇依旧没有攻击人的趋势这才放下心。 “三娘子,二爷,现在怎么办?” 眼见那幽幽的唱戏声似乎有要停下来的趋势,阿浩连忙问道。 段鸿许一下子拿不准主意,这等场面他何曾见识过,于是也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宋山山。 宋山山听着不远不近的声音,心里也有几分犹豫。 他们几乎穿过了大半个村子,可是那声音竟然还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要不是她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玩什么密室逃脱的剧本了。 古代又没有像喇叭那样的扩音设备,单凭人声是怎么做到把声音传那么远还清晰可闻的? 看着不远处重叠着的泥木瓦房,也不知那唱戏之人究竟藏在了哪一间里面。 “都来到这了,趁着声音没停,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那唱戏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大家都在沉默着思考的时候,阿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宋山山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这丫的不是一直都主张危险不能做的吗? 阿添感受到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看什么看,难道我不说你就不会去了吗?反正都是要去,谁提不都一样。” “……” 他说的好有道理。 “你真的是太了解我了,要是我哪天遭遇了不测,可一定不能把你给落下,你知道的太多了。” 宋山山幽幽甩下这么一句,率先大步走了上去。 阿添:“……”谢谢,大可不必。 王云庆满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领着阿浩跟了上去。 “……” 段鸿许临走前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阿添:哎不是? 蛇行走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前边聚集的蛇也越来越多。 宋山山小心翼翼的踏步上去,那些蛇居然很有灵性的闪开了一个小圈子。 “看来我们都想错了,这唱戏的人根本就不在村子里。” 宋山山已经走到了瓦房中间的小路上,本以为那唱戏之人就隐匿在其中,没想到都走到这了,那声音居然还在远远地坠着。 “不管是在哪里,我们总要查个究竟才是。” 段鸿许猫着腰,眼里闪出一道厉光。 “嗯!” 宋山山坚定地点点头,正要绕过前面的瓦房往前走,突然唱戏的声音又不见了! 声音再一次消失,地面上的蛇群也不再挪动。 跟在身后的阿浩等人第一时间就靠了过来,周围静的能听见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不,也还有别的声音。 “你们仔细听,这风声是不是不对。” 宋山山贴着墙根,脑袋微微歪着,示意他们仔细听。 阿添细听了一下,只是风吹树叶沙沙响的声音,“有何不对吗?” 段鸿许抿着唇,看着旁边不远的大槐树,“根本就没有风,你看,树叶压根就没动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四周寂静无比,连路边的草都没有动一下,哪里来的风? 阿浩自从听到哭声起,身上那冷汗就没有停过,现在听见段鸿许这话,简直是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宋山山心中一凛,她被他们围在墙边,没有注意看周边的动静,听到声音就以为是风声。 她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阿添,快步绕过了瓦房走了出去。 没有了房屋的阻挡,视线豁然开朗。 只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她脑袋几乎都要炸开了。 阿添等人追上来,看见这场面也是顿时僵住。 蛇,都是蛇,密密麻麻的蛇。 只见前面的草地上,几乎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蛇,它们都昂扬着脑袋望着前方。 刚刚他们听到的风声,不过是它们吐着蛇信子发出的嘶嘶响声。 突然,那消失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凄凄地唱着哄人入睡的童谣,地上的蛇竟在同一时间摇晃起了脑袋,看起来十分陶醉。 宋山山被眼前的场景震退了两步。 拍电影都不带这么离谱的,那唱歌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好像是从山洞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段鸿许虚扶了她一把,压低了声音在宋山山耳边说道。 隔着草地,有一座高山与村子相对着,借着月光,隐隐能看见山脚下两人高的地方有一个黑洞。 宋山山看了一圈那地上的蛇,果不其然都是朝着那山洞的方向。 “要过去吗?” 阿添同样压着声音问她。 要去吗? 宋山山忽然沉默了。 她凭借着一腔孤勇和不信邪的心,来到这洞石村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来到了之后才发现,这一切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也可以说,这一晚上她所见到的场景,完全超出了她对科学的认知。 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声音的位置,不去搞明白她也不甘心。 一百步如今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 “如果我是你们,我不会想进去。” 身后的泥瓦房里忽然传出了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寒如鬼魅。 “啊——”被吓得尖叫的阿浩才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被眼疾手快的段鸿许给捂住了嘴。 山洞里面究竟是谁尚且未知,断不能在这个时节惊动了他们。 “谁?”站在最末尾的王云庆立马转过身,拿起打蛇棍对准那个方向,“谁在装神弄鬼!” 久久无人回应他的问话,就好像方才听到的声音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静默了半晌,这才听见了有木头碰撞的声音。 离他们最近的一间瓦房里,关死了的木窗被人从里面打开,一颗布满褶皱的头颅缓缓升了起来…… 宋山山几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咕咚。”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咽了声口水。 第132章 要死人了 “少年人,心气这般狂妄可未必是好事。” 那人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十分淡漠的看向她们。 说罢她将目光移向了他们身后的山洞,古井无波的表情微微松动。 她的眼底里闪过一丝怜悯之色,虽然很快就消失不见,但还是被宋山山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个人,一定知道山洞里的人是谁。 即便不知道全部,料想也会知道一些内情。 “你是什么人?” 王云庆对这个突然从他们身后冒出来,还故弄玄虚的人没什么好感,冷着脸发问。 那人并不答话,只是看着他轻轻摇了下头,“少年人,终究太过浮躁。”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退后一步伸手准备把窗给合上。 “婆婆等等!”宋山山把王云庆拉到自己身后,小跑了几步到木窗前面,“婆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那婆婆关窗的动作停住,看着宋山山道:“你这丫头倒是懂事。” 说完她意有所指的看向王云庆等人,冷哼了一声。 几个男人瞬间尬住,王云庆面上羞赧,默默地后退了几步,移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不善与人结交,方才那一问也不过是想搞清楚眼前这人的身份,兴许是他说话的方式叫人误会了。 宋山山也想到了这一点,赶忙替他解释:“婆婆,他这人说话就这样,您别见怪。” 那婆婆依旧没有好脸色,冷冷道:“男人能有什么好的。” 哈? 这婆婆厌男? 这下宋山山也不敢再为他们说好话了,生怕再多说两句,这婆婆连她一并讨厌,到时候再想问什么可就难了。 “婆婆,你知道那山洞里面……” 宋山山的话还没问完,那唱着童谣的声音便又开始啼哭了起来。 婆婆脸色大变,“要死人了,丫头,快进我这来,从前门进。” 说完她就像是在躲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快速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要死人?! 宋山山一愣,来不及多想,赶紧招呼他们绕回前门。 连一个原住民都这样害怕,只能证明等会儿发生的事情是非他们能承受的。 绕回了当初她们听风声的地方,那紧闭着的大门已经被人打开,婆婆已经在门口处等着她。 “婆婆,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可以让他们一块进来吗?” 宋山山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娇着声音同她撒娇。 婆婆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几个男人,冷声甩下一句“随你”,就转身回了屋里。 得到许可,宋山山如释重负,赶紧招呼他们进来,把门关严实。 “三妹妹。” 确认门关死了之后,段鸿许拉着宋山山的袖子,俯首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位婆婆好似极其厌恶男子,关于这里的事情,便只能由你去问了。” 经过刚才那一出,不仅宋山山看明白了,段鸿许也感受到了这位婆婆对他们的厌恶程度。 这时候他们要是再凑上去问七问八的,这不明显给自己找难受吗。 “好。”宋山山点点头。 万幸她长了一张招人疼的脸,不然这会儿连个躲得地方都没有。 正准备往屋里走,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沙沙作响。 阿浩已经被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下意识地就躲到了王云庆和段鸿许中间。 离门最近的阿添扒着门缝往外看,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什么情况?” 阿添平时总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这副表情在他身上并不常见,宋山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添沉默地观察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们,“蛇走了。” 蛇走了,就如同它们被召唤来的时候一样,又成群结伴地离开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些蛇离开,阿添居然能从它们的身上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宋山山突然想起婆婆关窗前脸色大变的说了一句:“要死人了。” 所以,婆婆一定是知道什么的! 宋山山连忙转身,快步走进屋里,眼神四处搜寻着婆婆的身影。 “找个地方坐吧。” 黑暗中出现一点微弱的光亮,婆婆点着一盏油灯从一个房间走了出来。 人们这才看清这空荡荡的正堂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张破木桌椅,正堂中间摆着一堆篝火,上面悬挂着一个小铁锅。 篝火堆里面还有明灭可见的小火星,显然是刚灭不久。 婆婆拉了一张小凳子到火堆旁边坐下,把油灯放在了一旁。 “坐吧。” 沙哑的声音拉长了音调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宋山山听见她这冷漠平淡的声音,心反而静了一点。 她冷静下来,也拉了一张小凳子挨着她坐下。 “婆婆。” 宋山山开了个头,还没想好先问什么。 “渴了吗?喝碗水吧。” 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碗出来,给宋山山盛了一碗锅里烧开了的水。 “好,谢谢婆婆。” 宋山山接过碗捧在手里,感受着掌心烫人的温度,这才有了些真实感。 这一晚上,虚幻得跟在做梦一样。 “这几个,还等着我老婆子替你们动手吗?” 婆婆把碗挪到一旁冷声道。 她没冲着任何人,但是屋里的都知道,“这几个”指的是他们四个男人。 “不不,不劳烦婆婆动手。” 阿添狗腿子的接过碗,直接蹲在地上给他们其余几个一人盛了一碗热水。 虽然婆婆说话还是冷冰冰的,但是她开了口,他们四个便也放心地拉了凳子过来坐下。 “婆婆,你知道那些蛇是怎么回事吗?” 宋山山喝了一口热水,感受着它从喉口一直暖至肺腑。 婆婆从旁边拾起一个铁夹子,轻轻的拨弄着火堆里的火星子,又重新加了一根木柴进去。 屋外沙沙的响动还在继续,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蛇从旁边爬过。 “没事的。”婆婆倾耳细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沉声开口:“只要关好门窗,不出去主动招惹它们,就不会有事。” 底下的火星子在她的拨弄下,燃起了一簇火苗,微弱的光影打在她的脸上,显得她面上的表情愈发深沉。 这么简单? 宋山山一愣,脑海中又想起了张娘子所说的话,如果只需要关好门窗就不会有事,那怎么可能会死这么多人呢。 第133章 仙子 屋后细若游丝的哭声还在继续,若有似无的坠在他们的耳边。 关于这蛇疫和那声音的主人,宋山山有太多问题想要去问、去弄清楚。 只是满腔问题堆在心口,一时不知该问什么。 “那,婆婆知道山里面唱歌之人是谁吗?” 犹豫了一会儿,宋山山才挑了一个她觉得最要紧的问题问出口。 “是个可怜人。” 等了良久,久到宋山山等人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幽幽开口。 是个可怜人? 宋山山和段鸿许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解这话的意思。 照他们今夜所见,山中那唱歌之人能操纵蛇群,应该就是这起祸事的罪魁祸首才是。 如何算得上可怜? “婆婆这话何解?” 宋山山放下手里的碗,专心地看着婆婆的表情,似要从她面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婆婆拨弄火堆的手顿住,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几个外乡人,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婆婆抬起头,深邃的眼神像是要透过那扇关死了的木窗看向山洞里面。 “你们听说过蛇女吗?” 苍老的声音再起,却是问了他们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几个男人闻言一愣,皆是摇头。 宋山山思考了半晌,同样摇头道:“不曾。” 她上辈子曾在一些比较冷门的报道上看过“狼孩”,就是自小跟狼生活在一起的人类小孩,其习性会与狼相似。 蛇女这样的设定,她只在玄幻类、修仙类的小说和电影里面看到过。 不过这样的设定应该做不得数的吧? 现实中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吗? “那女子便是蛇女。”婆婆粗糙的手掌在铁夹子手柄处轻轻摩挲,缓缓给他们道出了一个故事。 “她本是个弃婴,一生下来,她爹娘瞧她是个女子,便把她给丢弃了,那时她家已经连续生了好几个女儿,有几个都死在了她爹的手上,到她时,她爹怕自己身上的杀孽太重,百年之后得不到一个好的轮回,于是就心软把她丢到了山里去,让她自生自灭。” 宋山山听到这里心里一咯噔,丢到了山里? 想到了自己相类似的经历,她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好运气,让她在山里遇到了一个爹。 “刚出生的小娃娃,身上都没擦干净,还有一些血迹,很快地就招惹来了一头狼,她爹逃的不远,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狼叼走。” “后来呢?那头狼没吃掉她?” 阿浩听得入迷,脱口而出就问了一句。 段鸿许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低下头抚着额头把脸撇过一边去。 阿浩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问了个什么蠢问题。 那头狼当然没吃掉她! 要是吃掉了她现在还怎么在山洞里面唱歌。 “呵呵……还活着哈。” 婆婆没在意他的话,顿了顿继续道:“那头狼为什么叼走了她却没有吃掉,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后来人们进山时,总是会时不时的听到婴童的啼哭声,那阵子,所有人都还以为是那女婴的鬼魂在作祟,村里人怕遭了连累,被女婴给记恨上,便不怎么进山了。” “过了一段时日后,人们也渐渐忘记了这件事,又开始重新进山了,便看到了一些怪事。” “什么怪事?” “我们这四周环山,山里的走兽多,一不小心被个什么咬伤也是常有的事,有一回村里的老杆子上山砍柴时碰到了一条大长虫,足有几人长,翻张着血口想要把他吞入腹中去,老杆子当场差点没吓死。”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之时,一个乖巧玉圆的孩童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那条大蛇的身上,竟把大蛇当做马来骑,偏那大蛇也不恼,纵着她与她玩乐起来,老杆子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孩童便是被丢弃的女婴吧。” 王云庆也听明白了,若不是那女婴,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宋山山虽然疑惑那女婴既是被狼叼走的,又怎么会与蛇混在一起。 但是眼下婆婆的故事正要进入正轨,她也不好打断。 婆婆轻轻点了点头,“那会儿人们并不知晓她就是当初被丢弃的女婴,毕竟在深山老林里,谁也没有想过那女婴会活下来。” “后面有不少人都在山林里遇到了和老杆子相类似的事,皆是遇到了那孩童才得逃出生天,那时人们都以为那是上天派下来庇佑他们的仙子。” 宋山山听到这忍不住泛起一个冷笑。 弃婴和仙子,不过是他们一念之间的事情。 真是足够讽刺。 “那后来呢?” 沉默着听了许久的阿添忍不住追问道,这场祸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没个影呢。 “后来那小仙子一日日长大,模样越发出众,远远一看,可真像是天上的仙女偷下凡间。” 婆婆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这时竟露出一种柔和的神色,可是下一秒却忽的冷了下来: “那小仙子不谙世事,一直以来都十分童真,这般好的颜色,自然是很吸引人的,就是因为她不知晓人性的坏,竟被人哄着给强占了去!” 宋山山吃了一大惊,不是说她身边有大蛇吗?怎么还被……?! “这是怎么一回事?” 婆婆摇摇头,“起初我们也不知道,是后来有人见她大了肚子,一看少说也有七八个月了,瞒都瞒不住,人们这才知道有胆大的竟敢朝她下手,只是小仙子身边蛇不离身,我们也不敢贸然上去问。” “再后来……”她低下头,像是不愿回忆起那尘封的往事,“后来一个雨夜,人们吃了饭聚在一起闲聊呢,忽然就看到了好多蛇往山的方向走,那阵势十分吓人,就如同你们今晚见到的一样。” “见到这恐怖模样,我们当时就吓得赶紧关好门窗来,以免那蛇进到家里来胡乱撕咬。” “可是并非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那些蛇匆匆从屋前爬过,根本就没在意我们,而是十分着急地往山里爬。”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不会是山里的小仙子要生了吧?’” 众人都沉默了,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后山山洞的方向。 这女子号召蛇的能力他们已经见识过了,她生产这么重要的事,蛇往那处赶也说的过去。 宋山山眼眸微微颤动。 在古代生孩子没有现代那么多技术保障,可以说贵胄人家的夫人生孩子都要走一趟鬼门关,她在山里生…… 而且婆婆说了那女子不谙世事,这方面事情也不会有人教过她。 宋山山不敢想象她当时是有多么艰难。 “我当时算着日子,也差不多是那几日,村里几个婆子有心想进山里看看,可是那几个一直在下雨,根本就出不了门,就更别说进山了。” 屋外的响动渐渐地听不见了,婆婆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后来又过了几日,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大晴天,山里却起了一场大火。” “怎么会无缘无故起了大火?” 宋山山有些惊讶,刚下过了几天雨,即便是有个晴天,也不会干燥到会自燃的程度。 段鸿许与她想到了一处,薄唇轻启:“是有人故意纵火吧?” 婆婆分出眼神看了他一眼,面上对他们的冷意不减,但还是轻轻点了头。 “是!大火烧了一夜,直到清晨我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出来才知道刘家的小子把那小仙子带了回来,身上灰头土脸的,还带了伤。” “那、是这位郎君把那小仙子给救出来了?这是件好事啊。” 宋山山看着婆婆不太好的表情不解的问。 听婆婆描述的,她们村里的人对那位小仙子的印象也不算坏,山里起了火,小仙子被人救了出来那不是好事吗? 婆婆面上突然出现一丝不忿,“真是好啊!” 言语间颇有咬牙切齿之意。 段鸿许会意,“那火是刘家那位郎君自己放的吧。” 其余人一愣,“那孩子……” 婆婆无奈的闭上双眼,“是他的,我们也是见到了那孩子之后,才发觉他们两个长得是如此之像,那小仙子被人强占的谜团这才浮出水面。” “火,也是他自己放的,自从小仙子大了肚子的传言传回村里之后,那刘家小子就总是魂不守舍的,但是那段时间他父亲身体不好,我们都以为他是被这事愁的,也没往一处想。” “既是他亲生的孩子,那他怎么还敢纵火?” 宋山山皱着眉头,深山老林的,那女子又是刚刚生产,身子说不定都没有恢复过来,还有个刚出生的襁褓婴儿。 他怎么敢的啊! 也不怕大火伤了她们! 很好,宋山山已经对这个尚没有见过面的刘家小子感到反感了。 “丫头,你这么聪明,你猜他是为何?” 婆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笑着问她。 只是,笑不达眼底。 宋山山愣了一下,心里浮生出一个念头,叫她遍体生寒。 她一直直挺的脊背弯下去了一些,“那自然是放火……烧蛇了……” 依婆婆说的,那小仙子在山里常年与山中走兽生活在一起,尤其与蛇最为亲近。 想来,那小仙子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那刘家小子整日魂不守舍,便是在谋划这件事情了。 以一个普通人的力量,怎么也是打不过一条几人长的大蛇的,就是普通的蛇聚集在一起群起而攻,他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放火烧山,是他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 他既然能哄得小仙子为他生了孩子,想来心里应该也是有他一分地的,又仗着自己是孩子生父的身份,若小仙子不允,那些蛇就不会主动攻击他。 真是打得一个好算盘! 在座的人都不笨,被提点了两句,很快也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远处的哭声止了。 屋外的响动听不见了。 围坐在火堆旁的几个也都沉默了。 唯有愈燃愈烈的火簇偶尔爆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声。 “那后来呢?怎么又演变成了这般光景?” 静默了良久,王云庆突然出声打破了这份安静。 他想不明白。 虽说那刘家小子手段卑劣了些,但他到底不是当事人,要是小仙子肯了,他们将错就错过日子,即便是不肯,这错也是刘家小子一个人闯下的,也不该牵连旁人啊。 还……死了这么多人…… “呵~” 静谧的室内传出一声轻笑,侧眼看去,婆婆像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世间之物,人们往往觉得得不到的那个才是心中最好的。” 说罢,她扫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几个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男子多薄情,没得到前整日海誓山盟,疼得像是心尖上的宝珠,可得到之后又会弃之如履,再也看不见她的半分好处。” “什么?婆婆您是说那刘家小子把那小仙子带回来后,又厌弃她了?” 按照辈分和礼数,宋山山原本不该跟着婆婆唤他做小子的,但是现在宋山山连混蛋都想骂一声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叫什么郎君。 婆婆没摇头,也没点头,“我之前说过,那小仙子是不谙世事的。” “那刘家小子见她心性单纯,长得又貌美可人,便动了歪心思,可是带回来过了一段日子之后,他又嫌弃人家像个无知孩童什么都不懂,不能成为他的助肋。” “他的生活不得志,有一回竟对仙子动了手,有的事情,只要开了头就收不住了,后来但凡他在外面受了什么气,回来便撒到了小仙子的身上。” “我们也劝过、也骂过,但这究竟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我们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 “这他娘的不是有病吗!” 阿添最先骂出声来,拳头都握紧了。 他生平最看不上这种无能又懦弱,还拿别人撒气的人。 宋山山这回没有阻止他。 放火烧山烧断了她的依靠,却又这般对待她。 这特么是连她都想骂的程度。 “后来不知怎么的,刘家小子竟然还沾上了赌瘾,平日里在赌坊里一待就是一整日,欠下了许多债,债主追到家里来,威胁说还不上就要断了他的手脚,他还不上,竟想出了个混点子!” “是什么?” 婆婆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以、妻、抵、债!” 第134章 荒唐事 以妻抵债? 宋山山一下子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以妻抵债? “他是想把小仙子卖给债主,以此还清自己欠下的赌债?” 谁料婆婆竟然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对那小仙子来说反而是好事,反正那小子对仙儿也不好,整日动辄打骂,换一户人家说不准日子还好过些。” 宋山山一愣,如果被卖了还算是好事,那…… 她不敢往深处想。 婆婆看着她,几度张了嘴,却又没有说话。 宋山山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是逼迫小仙子做什么了吗?” 婆婆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私心里是不想让宋山山这种未嫁的丫头听到这些糟心事的。 可是话既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 她斟酌了良久这才开口道:“丫头,你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你迟早也要明白的,我老婆子也不怕对你直言,你可知,青楼花船里面做的都是什么?” 宋山山抬起头,“他这是让小仙子去卖……?!” 虽然心里面早就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当她从婆婆的口中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 婆婆不忍地点了点头,“刘家小子拿不出钱来还债,就拿仙儿去抵,但他又舍不得彻底把仙儿给交出去,就、就……”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已经不忍再继续说下去。 宋山山气得手抖有些颤抖,“就按次收费?” 婆婆眼眶发红,“是啊,消息被人传了出去,他的那些债主们都一股脑的上了门,仙儿在村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已经明白一些什么叫做廉耻了,她不愿意接纳那些人,想要逃回山里去。” “挣扎之间,刘家那个丧尽天良的,竟活生生把她的腿打断了!” “什么?!” 这回不止宋山山,就是对面坐着的几个男人都忍不住叫嚷起来。 “真是畜生!” “这种人就应该让他下地狱!” 阿浩骂骂咧咧地站起身,他现在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听着那位小仙子的遭遇,他都恨不得把那刘家小子给摁在地上狠狠打一顿。 还是段鸿许和王云庆一人拉着一边把他给摁了下来。 阿浩不忿地坐下来,又骂了两句那没良心的东西,尤觉得心中憋闷。 他身为一个旁听者,光是听到这个故事都气的不行。 那小仙子在经历这些的时候得有多痛苦啊…… “好了,你静一静,且听婆婆怎么说。” 段鸿许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先冷静。 不过,他自己本人也是没办法冷静就是了,全靠自己多年的修养在克制着。 “刘家小子打断了仙儿的腿,把她关在了小房子做起了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一开始他的孩儿哭着要找娘时,他的心里还有些愧疚,可是当有银子收到手,他最后的一点儿良心也是没了。” 婆婆顿了顿,神情复杂道:“仙儿模样出众,长得又水嫩,跟我们这种农户出身的人不同,不少人上门来就是想尝一尝这滋味不一样的。” “你们不知,有些人生的人模狗样,心却是黑的,屋里有媳妇儿不要,偏喜欢别人家的小媳妇,那些畜生,还喜欢在那事时,在仙儿身上搞那些个见不得人的手段!” “有一回我路过刘家,从他家的窗口悄悄地看过一眼,那仙儿已经被伤得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皮了。” “可怜她见到我,还像当初她刚回到村里时我教她的那样,叫了我好几声婆婆。” “多好的一个仙儿啊!竟被活生生折磨成了这样!”婆婆说到这里,情绪有些绷不住,突然厉声咒道:“这些男人统统都该去死!” 阿添等人被她扫了一眼,突然感到后脊发凉。 宋山山收到了婆婆情绪的影响,也不分青红皂白地瞪了他们一眼。 阿添等人:我们冤啊! 他们虽然被迁怒,但却也没人敢站出来反驳,一个个都默默地低下了脑袋。 该死!这都是被那混蛋牵连的! 这下他们可算是知道婆婆为什么这般厌恶男子了。 “难道那刘家小子就没受到什么报应?真是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女孩子之间往往最能共情对方所经历的遭遇,听了这位小仙子的处境,宋山山简直想刀了那刘家小子。 这种人活在世上都脏了人这个种类。 “报应自然是有的。”婆婆再一次透过木窗将目光投向后山,“刘家老汉病了好长一段时日,因心疼儿子,就跑去闺女家让闺女伺候自己养病,他家小子的事后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也听说了一些,病稍微见好了后就赶紧回来了。” “当家的回来了,他儿子这做的荒唐事也就有人来做主了吧。” 段鸿许尚存一丝希冀问道。 他是世家子弟,自会走路起就开始学规矩,底下小辈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长辈都有规劝指正之责。 这刘家的小子做了这么多荒唐事,他父亲回来了也该管管了。 “呵……” 婆婆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讽笑。 段鸿许心中一沉,“难不成,他父亲回来并不是为了主持公道来的?” “他老汉回来,看到自己惹人怜的儿媳,竟然说,既然旁人都上得,凭什么他上不得……” 婆婆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湿润,“那刘家小子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觉得仙儿既然都被那么多人……也不差他老汉一个,闭着眼混当没看见。” “这、这……”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他们此刻的心情了。 畜生都已经不足以形容那个混蛋了。 “兴许是他们家的报应,没想到造化这么弄人。” 婆婆笑了一声,已经分不出她是嘲笑还是苦笑。 “刘老汉在床上翻云覆雨之时,忽然看到了仙儿后背的胎记,那位置,与他当年丢到山里那个女儿的一模一样!” “什么?!” 宋山山再次惊呼出声。 “小仙子是他的女儿?那她和刘家小子岂不是……” 婆婆轻轻点了点头,“当年刘家娘生仙儿时,我们当时在场的几个都知道那个女婴后背有个胎记,只是后来她被丢弃,这事便没人再提。” “刘家小子是晚仙儿一年出生的,不碰巧出生时难产,费了好大劲才生下了这个儿,刘娘子……没保住,去了。” 宋山山动了动嘴,终究是没再说些什么。 她已经被惊到不知该说什么了。 听婆婆描述,她一开始就联想到了小仙子会是当年那个被丢弃的弃婴,只是没想到上天给她们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偏偏让她又和弟弟混在了一起。 这女子这一生的苦难,都是她的父亲和弟弟给造成的啊…… “刘家小子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年龄这么相近的姐姐,也不知道什么胎记。” “刘老汉看到那个胎记的时候,当场就吓疯了,当初毫不留情把她丢进山里喂狼的男人,竟跪在地上求她原谅。” “刘家小子不明所以的走进来问候情况,那刘老汉看着自己亲生女儿身上遍布着的伤,一想到是自己儿子把她害成这副模样的,当下就发了疯,要拿刀砍死他。” 阿浩连忙追问:“然后呢?真动手了?” 其余四人也一脸希冀地看向婆婆,想从她脸上看到答案。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希望他成功。 婆婆眼睛望向窗外,眼里满是心疼,“是动手了,刘老汉本就在病中,发起疯来竟跟不要命似的,拿起刀就冲着刘家小子胡乱的砍。” 说着说着她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要不说刘家小子不是个人,躲闪之中他居然抓起刚满周岁的孩儿去挡。” 刚满周岁的孩子! 那是小仙子的孩子! “发起疯来的人力气大,一刀就让那孩子毙了命了。” “仙儿被捆在床头上,亲眼看见自己孩子的惨状,当场也发了疯,祸事,也就起了。” 宋山山几人听完久久不能言语。 他们听说了浔城蛇疫的恐怖,又来到了这洞石村,亲眼见到了这边的情况。 他们看到了蛇群祭拜,便以为山洞里面的是个为祸人间的恶魔。 没成想,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听完这个故事,他们再回身看那山洞,竟生不出半点指责之心来。 “那孩子是这小仙子的命根子吧,亲眼见到孩子惨死,这不疯都难。” 阿浩叹着气直摇头。 这事要是放在他身上,估计疯的还要早。 “谁说不是呢。”婆婆惨笑了一声,“仙儿是初为人母,经历了这许多事,都是靠那孩子才支撑下去。” “孩子没了,她也就心死了。” 婆婆回想起那日,几乎整个村子都听到了小仙子凌厉的叫喊,光是听着声音都让人心惊。 “也就是从那日起,村子里的蛇渐渐的多了起来,也渐渐的开始死人了。” 段鸿许熟识律法,即便是心中不忍,但一想到在凌州城和路上看到的难民,还是摇头道: “这位小仙子虽说情有可原,想要报复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也不该牵连这么广,害死这么多人啊。” 他说得义正辞严,婆婆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 “害死?他们那都是罪有应得!他们都该死!仙儿从不伤害无辜之人,死的那些人都是曾经动手伤害过她的人!” 话虽未明说,但他们却都听懂了。 宋山山心里狠狠一揪。 蛇疫这事牵涉到了浔成好几个村子,每个村子里死的人都不少。 也就是说,曾经欺辱过小仙子的人竟这么多? 她……都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对啊! 宋山山突然想起一件事。 “可是张娘子的夫君,明明对她很好啊!” 宋山山想起张娘子闯进酒肆时跟他们说的话。 他们成婚多年感情一直都很好,她的夫君被蛇咬伤了之后,还把积蓄都给了张娘子,让张娘子带着儿子离开好好生活。 婆婆一愣,“哪个张娘子?” 宋山山微微一囧,她只问了称呼,根本不清楚其他信息。 “哦,她家有个小郎君,乳名唤作东儿的,婆婆您认识吗?” 阿添突然想起她曾经听过张娘子叫过那么一句,便试着问了问。 婆婆蹙着眉,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突然笑道:“我记起来了,是隔壁马鹿岭的东儿妈呀!” 说完她表情一变,“男人前后两套,表里不一的多了去了,他在家中对你好,难道就意味着他就只对你好吗?” 她面上皆是不屑,像是在说什么脏东西,“她那位夫君,可没少到刘家来!” 宋山山双手撑着下巴,眉头拧到了一起。 “可是这些蛇如何知道哪些是伤害过小仙子的人呢?” 这涉及人数这么多,恐怕是人来认都没办法做到又快又精准吧? “他们与仙儿欢好过,身上自然有仙儿的气息,那些蛇与仙儿相伴这么久,不会认错的。” 宋山山张大了双眼,一副长见识了的表情。 如此,那她可就明白张娘子所说的,逃的再远也躲不掉是什么意思了。 “那婆婆,蛇吸血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添听到宋山山问,立马又想起了张娘子说看见蛇在她夫家堂弟身上吸血的事情。 “吸血?吸什么血?” 婆婆皱着眉头,仿佛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事情,不解地问道。 宋山山和阿添对视一眼,双双愣住。 没有吗? 可是张娘子明明说她亲眼看到…… “我听人说村里之人真正的死因是被蛇吸干了血才死的,难道并不是?” 婆婆摇了摇头,“我在这待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什么蛇吸血,村里的那些人,要么是被蛇活生生吓死的,要么是被蛇缠到脖子上勒死,再然后么,就是被毒蛇咬死的。” 她皱了皱眉头,“兴许是那人被吓得眼花了吧,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宋山山眼睛一亮。 没这回事,那也就是说这些蛇都是干净的了? 小仙子的蛇这么多,她抓几条回去应该不打紧的吧? 看着她愈发明亮的眼光,阿添陡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总觉得这丫头没憋什么好心。 第135章 辛苦你了 婆婆的故事讲得长久,月亮挂在他们的头顶上渐渐西沉。 “已经后半夜了,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丫头你就在这休息会儿吧。” 婆婆执起宋山山的手放在掌心,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宋山山长得乖巧,她是真心喜欢这丫头。 况且她寡居多年,儿女成家了之后就与她渐渐疏远了,有她陪着说说话也不错。 宋山山想着这个点也不能做什么,便答应了。 住家里总比住在马车上舒服。 浔城几个惹了蛇疫的村子,她们误打误撞先来了洞石村。 又偏巧听见了山洞里的声音,再接着就是遇到了婆婆,还听了故事的始末。 这一切都比想象中的顺利太多了。 她们原本来的路上还以为要在这里待好久才能搜寻出真相,没想到预想中的困难都没机会出现。 来到洞石村满打满算都不到一天的时间。 真是太幸运了! 要是在现代,她怎么说也要去买一张彩票,运气这么好,不蹭蹭可惜了。 宋山山跟随着婆婆站起身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嘶……” “怎么了?” 婆婆原本已经转身,听见她的声音又立马回过头来关心的问。 宋山山转了转膝盖,微笑道:“婆婆,我没事。” 听婆婆讲故事太入神了,都不知道在凳子上坐了多久了,这一动顿时感觉身上到处酸痛。 婆婆狐疑地看向她,见她表情还算好,便没有再继续深究。 “没事就好,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外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丫头你就将就着躺一会儿吧?”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但宋山山却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了关心。 “好,婆婆能让我们进家里来暂避,有地方能让我们休息,晚辈已经很知足了。” 宋山山亲昵地挽上婆婆的手臂笑着撒娇。 她和爹娘撒娇习惯了,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张口就来。 果然婆婆被她这模样哄得十分开心,领着她到屋里面休息。 “婆婆,那他们几个怎么办?” 只顾着给婆婆说好话了,临走到房间门口她才想起婆婆还没有对段鸿许他们作出安排。 “他们?”婆婆回头一看还在堂屋站着的几个男人,于是指着对面的一个房间淡淡地说道:“那个屋子里还有一张大床,若不嫌弃,就在里面挤挤吧。” 两个房间的门是对着的,房间并不大,宋山山走过去看了一眼婆婆指的房间。 里面就一张大大的木床和一个大木柜子,床是用木板拼接而成的通铺,上面甚至是连个褥子都没有。 宋山山睡不惯这么硬的床,她在家中的床即便是夏天也会铺上一层厚厚的褥子。 真不敢想在这上面睡一觉是怎么样的痛苦。 还好婆婆的房间里什么都有。 宋山山想到这,心里顿时就开朗了起来。 路过阿添时还十分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惋惜道:“辛苦你了。” “……” 阿添还不知道她这是又发什么疯,当他看完房间回过神时她已经和婆婆进了房间。 王云庆也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房间的情况。 “咱下马车的时候说好了今晚我值夜,我就不睡了,你们去休息吧。” 段鸿许也摇头道:“我也不睡了。” 倒不是他嫌弃这屋子的条件,只是虽然从婆婆口中知道了故事的来龙去脉,但知道是一回事,处理起来又是一回事,他不想清楚根本就睡不着。 “阿添兄弟和阿浩已经赶了一天马车了,不休息一会儿只怕明天会没有精神,大家既是一起出来的,就无需客套推辞了。” 段鸿许考虑到他们舟车劳累,提议他们进去休息。 阿添本来也没有想和他们客套的意思,大大方方说道:“行,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我还真得躺一会儿。” 说完他朝着另外几位点头做礼,打着哈欠走了进去。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段鸿许不睡,但阿浩却熬不住了,他这一天受的惊吓比这一年的都多。 于是他也朝段鸿许拱手道:“二爷,那我也去睡一会儿,有事您再叫我。”| 段鸿许点了点头,于是他也走了屋里,和衣躺了上去,很快就传出了轻轻的鼾声。 这一夜,有思,无梦。 第二天清晨,天际才刚刚微亮,宋山山就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给吵醒了。 她心里记挂着事,睡不安稳,因此是一听到动静就立马睁开了眼。 婆婆上了年纪之后觉也少了,她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起了身。 “丫头也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婆婆见她天色还早,想劝她多休息一会儿。 宋山山微微摇头,“不睡了。” “行,那婆婆我去做早饭了,你在这缓缓再起也行。” 说完她紧了紧衣襟就走了出去。 听着外面的鸡鸣,宋山山感到有点意外。 昨天他们刚到的时候,这村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还以为这已经搬空了没有活物了呢。 她穿戴好走出房间,看到段鸿许和王云庆在堂屋坐着,昨夜的小火堆也还燃着。 “二郎君,王大哥,你们这是一夜没睡还是已经起了?” 段鸿许眼中有血丝,见到她微微一笑:“三妹妹醒了,过来坐吗?” 宋山山就着昨晚的凳子坐下。 “别告诉我你们就在这坐了一夜。” 段鸿许不置可否,“在想事情,睡不着。” 宋山山了然,“二郎君是在想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吧?” 段鸿许点头,他想了一夜,但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好的章程来。 这祸事牵连之广,闹得极大,既是有人故意而为,按照律法应该斩首。 可是小仙子的事,又让他纠结。 “三妹妹可有什么高见吗?” 这事宋山山想过,私心里,她觉得小仙子这事做得爽。 可是律法是不讲情面的。 “小仙子的身世可怜,但这事不能再任其继续发展下去了,纵然死的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但保不齐她心中积怨久了,会继续做出一些过激之事。” 宋山山算了一下时间,“官兵应该今日就会到。” 第136章 你就听她吹吧 她们比州府的人先一步来浔城,按照府衙的办事效率,今天也该到了。 “小仙子的事情我们都是从婆婆嘴里听说的,我们到底没有亲眼见过她,不知她本性如何。” 宋山山虽然可怜她的遭遇,但还保持着理智。 “她是蛇女,能以音令蛇,她若是不愿意收手,只怕是官府的人来了也难办。” 宋山山一想到她昨晚看到的景象,山前整片草地上都是蛇,其中好些蛇还是有剧毒的那种,要是真对起来,她们都讨不到好。 只是…… 真的不能让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了,蛇疫一说闹的人心惶惶,多少人流离失所。 再这样下去,周边的州城都会乱的。 “二郎君,你如今已经算是半个官身,要不你去迎一迎官府的人,把这边的利害先与他们说清楚。” 段鸿许想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官府这次不知道会派多少人来,但是这里的蛇他已经见识过了,到时候要是官府的人要是莽撞行事,只怕是会害了自身。 他站起身来,“三妹妹说得有道理,那我这就去迎一迎。” 王云庆看了一眼宋山山,“我与二爷同去吧。” 宋山山点点头,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你们去之前把马车上的酒运过来吧。” 她要那些酒还有用。 她想去山洞里面,见一见那位小仙子。 “嗯好。” 王云庆点头应和一声,与段鸿许大步走了出去。 天已经大亮,宋山山坐了一会儿,便跑去给婆婆打下手。 阿添他们是闻着饭菜的香味醒来的。 他起身的时候,正好菜也刚出锅。 “段二爷和王大哥他们人呢?” 阿添环看了一圈,发现他们两个不见了踪影,疑惑地问宋山山。 宋山山帮着婆婆退火,听到他问便惊讶道:“啊?他们没在房间里吗?我没看见呀,不会是被蛇给叼走了吧?” 阿浩刚从屋里出来,听到宋山山这话脸都白了。 “什么?!二爷被蛇叼走了?这下可怎么办呀!” 他说到后面都带上了哭腔。 早知道他昨晚就不睡了,他还能帮二爷挡一挡。 阿添的嘴角动了动,满脸无语。 “你就听她吹吧。” 宋山山眼底的狡黠,他早就看见了。 阿浩一愣,不相信地看向宋山山,“三娘子,你这是骗我的吗?” 宋山山看着他那副可怜样,连忙改口:“我开玩笑的,二郎君他们去接官府的人了。” 阿浩还是不相信,“真的?那他怎么不叫我去驾车?” 宋山山掩嘴笑道:“他看你睡得沉,不忍叫醒你。” 害! 老油条没骗到,倒骗到了只小绵羊。 “你看,咱们的酒都搬过来了。” 宋山山示意他们看向门角,他们昨天带过来的几大坛子酒都正正端端地摆在那里。 阿浩这才放下心来,“三娘子,您以后还是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了,小的不禁吓。” 他捂着心口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要知道他刚才听到那话的时候,差点连自己死哪都想好了。 他是段鸿许的贴身随从,要是段鸿许出了事,他能有什么好下场。 宋山山没想到他会这么巧出来,本来逗阿添的话被他听到了。 果然还得是这种单纯的人。 像阿添那种精的,根本就骗不到。 “好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吧,吃完出去看看怎么样了。” 宋山山一脸歉意,招呼他们到桌子旁坐下。 昨晚蛇出动了,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死人,她想出去瞧瞧,也想多了解一下情况。 最重要的,她对那位小仙子真的很好奇! 她能召令蛇群,这已经算是超自然力量了吧? 要是在现代,说不定已经被那些科学家研究了。 真的很神奇。 “婆婆,现在还留在村里的人多吗?” 吃完早饭,宋山山趁着洗碗的空隙,继续向婆婆询问起村里的信息。 婆婆细想了一下,道:“自从村里死了好几个人之后,就开始有人往外逃了,到现在,村里面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剩的不多了,多半是不愿意离家的老人。” 宋山山了然。 既然小仙女的蛇只针对那些伤害过她的的人,不会涉及到无辜之人。 那像婆婆这样的人确实是不需要担忧。 “婆婆,等会儿我们想出去走走。” 婆婆有些犹豫,“虽说那些蛇不会一般主动攻击人,但你们是生人,不知道会不会……” 宋山山把洗好的碗收到桌面上,笑道:“没事,我们有秘密法宝。” 婆婆被她耍宝的模样逗笑,“行,去吧,不过记得要小心些,有什么事情,让那两个男人去做。” “好~ 我知道了。” 宋山山看着婆婆依旧不喜欢阿添他们,不禁失笑。 刚才吃饭的时候,婆婆还是冷着一张脸,吓得他们吃饭都不敢弄出动静。 “三娘子,咱们真的要出去吗?那些蛇会不会还在啊?” 阿浩心有余悸,昨晚的场面着实吓人。 宋山山笑着看他,“阿浩小哥,怎么以前也没发现你胆子真的小啊?” 阿浩撇嘴,小声嘟囔:“那能一样嘛,那可是毒蛇,还那么多。” “看来你跟我们家酒玉酝一样,怕蛇。”宋山山笑了几声,正色道:“你害怕的话就别跟着去了,我们也是出去看看情况,很快就回来?” 阿浩有点心动,但是一想想婆婆冷冰冰的脸。 “算了,我还是一起去吧,现在就去吗?那我要多抹点雄黄酒。” 阿浩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往摆放着酒的门角走去。 “没想到阿浩竟然是我们当中最怕蛇的。” 阿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噙着笑阴阳怪气的感慨了一句。 宋山山回过头瞪了他一眼,“哦,你不怕,那你别抹雄黄了呗。” “……” 阿添被她一句话噎住,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话是这么说,但该抹还是要抹的。 他说过他很惜命的。 不过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不是我说宋山山,你对我跟对他们怎么这么不一样呢!” 回应他的是少女飞过来的一记白眼。 第137章 护主 “三娘子,咱们要去哪啊?” 出了门,阿浩看着略显破败的村落开口问道。 昨晚虽然有月光,但是也看不到远处,今天一看便觉得十分萧瑟。 明明不是秋天,可是路面上还是积了许多落叶。 路边和庭院里面杂草丛生。 蛇疫一事满打满算到现在也不过半个多月,竟已成了这副光景。 “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看看吧。” 宋山山大步走在前面。 刚刚婆婆说村子里还是有一些人留下来的,可是她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 恐怕是被蛇吓怕了,不愿意出门吧。 她看向后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小仙子这事不好评,是非对错合乎情理,却不合乎律法。 还好她不是当官的,这事就交给那些大老爷们去处理吧,她不过是个没什么志向的小女子罢了。 这个村子并不大,小半天就差不多逛完了。 她看到了一些人家里有人生活的迹象,但是门房紧紧关着。 还有几户是一看见他们几个生人就像是看见鬼了一样,立马跑了回去。 除此之外倒没见其他异样。 看来昨晚应该是没有死人,起码这个村没有。 他们逛了一圈,兜兜转转地又回到了婆婆的屋子前面。 “还要干什么吗?” 阿添把手放在脑后枕着,看见宋山山到了家门口不进去,就问了她一句。 宋山山半只脚都踏在了台阶上,忽然往外一拐,“我去见见那小仙子。” “哎哎哎,等等等。” 阿添一把把她拉住,“你说你要干什么去?”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听清楚。 “去见见小仙子啊。” 宋山山回过头来一脸天真的看向他,嘿嘿一笑,“实在好奇。” 阿添瞬间就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姑奶奶,我求求你消停点成吗?” 他能陪她一起来浔城,都已经是拿出舍命陪君子的决心了。 她现在居然还要去山洞见那小仙子?! 那可是能号令众蛇的蛇女啊! 一个女子不可怕,但万一要是没谈和,他身上这些肉都不够那些蛇咬的。 “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宋山山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两眼冒着亮光。 “阿添哥~ ”宋山山反抓住他的袖子,看着他摇啊摇,“咱们去瞧瞧吧~” “你你你、快撒开!” 阿添把她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撸开,一下子跳出了半米远,看向宋山山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给我好好说话,别整这死出!” 她那么一叫,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平时看宋山山谈生意时的强硬性子看习惯了,他什么时候见过她这副模样说话,简直跟见了鬼没差。 “行吧行吧。”宋山山双手一摊,“那我自己去瞧瞧,你俩在家等我回来。” 宋山山转身准备提步往后山走,想起什么事情又回过头,“段二郎君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到时候你们接应一下。” 说完她还真就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后山的方向走去,一点也不带犹豫。 她都想过了,那个小仙子对普通人来说,也只是多了一个可以使唤蛇的技能而已。 而且婆婆也说了,小仙子从来没有伤过无辜之人。 她对小仙子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去见见她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宋山山一路看着周边的情况,一边快步走向了山洞。 山前的草地上还有一些蛇躺在上面晒着太阳。 宋山山小心的避开了它们,心里却感到奇怪。 这些蛇与昨晚她们看到的相比起来,似乎懒散了许多。 即便是她身上雄黄的味道让它们感觉到了些许不适,也只是把头挪向了一边,并不走远。 “嘿,还真有意思。” 宋山山心中一动,要是它们一直这么懒的话,那岂不是更好抓了? 只是快要靠近山洞时,周边的蛇一改懒散的模样,支起脑袋冲着她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护主? 更有意思了。 宋山山没有理会它们,径直走向洞口。 才踏上了一块洞口前的石头,一条黑灰色、两只手指大小的蛇就朝着她的脚边冲了过来,张开大口就要咬下去。 宋山山刚站稳,就猝不及防的被它这架势吓了一跳。 好在有上辈子跟爷爷爸爸表哥他们出去捕蛇的经验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棍子就已经叉出去了。 打蛇棍上的小叉子正好把蛇头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那条乌梢脑袋动弹不得,蛇身下意识地缠了上去,死死的勒紧。 只可惜,它缠着的棍子不过是死物,永远也不会因为被它勒得窒息而松开。 宋山山心有余悸,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碰到攻击性这么强的蛇。 “既然你这么不长眼,只能用你来做我的第一坛蛇酒了。” 宋山山抓住它缠着的蛇尾,松开压住蛇头的棍子,抓着它在空中快速地甩了两圈,然后突然发力往地上一甩,手中的蛇便没有了生机,软塌塌的垂在她手上。 身后有脚步顿住,宋山山拎着蛇回头一看,随即笑道:“你怎么又跟来了?” “我……” 阿添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张了张嘴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该说什么?担心她?不放心她? 他原本不放心宋山山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所以在她走后一直跟在她后面。 刚刚看到蛇冲向她的时候他差点没吓死,想也没想的也冲了过来。 结果呢……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抓起蛇甩了两下,蛇就不动了! 这技术他都不会,这丫头哪里需要他担心啊! “咳咳,我也好奇那小仙子长什么样。” 阿添强迫自己不看她手里的蛇,十分不自然的给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哦~” 宋山山笑着看向他,却也不拆穿。 “来,你先拿着这个。”宋山山把蛇往他手里一递,“等咱们回了凌州,我给你泡蛇酒喝。” 说完她又想了想,道:“蛇汤也行。” “……我不要。” 阿添从她手里接过长蛇,冰冰凉凉的东西此刻竟让他感觉有点烫手。 第138章 跟她一般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第一条蛇的前车之鉴,后面宋山山再往洞口走的时候,再也没有蛇敢冲上来的。 聚在洞口的蛇虽说一副狠戾的样子,但是宋山山一把打蛇棍对过去,它们立马就退了回去。 “切,无能狂怒。” 宋山山手腕一翻,拿着棍子像模像样的挽了一个类似于剑花的东西,还挺好看。 阿添捧着那条蛇跟在后面,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他是没见过几个像宋山山这么莽的生物的。 “怎么停了?” 阿添看着一动不动的宋山山不解地问道。 她刚才突然停下来,自己差点没收住脚撞上去。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宋山山对着山洞里面深嗅了几口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什么味道?” 阿添学着她的模样狠狠地吸了几口空气,可是除了泥土和草木的味道,他并没有闻到其他特殊的味道。 “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咱俩待会儿小心一点。” 阿添看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稍微沉了沉,把别在腰带的打蛇棍也拿在手上。 这个山洞很空旷,洞口足足可以站下几十人,可是越往里,空间就逐渐缩小,光线也不怎么明显。 他们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的往深处走去。 约莫走了三四十步左右,洞口的光线已经照不进来了。 阿添从衣服的内袋里面掏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勉强能看清一点。 在往里走,赫然出现了两个分叉洞口。 “现在怎么办?你说小仙子会在哪一边?” 阿添看着两个洞口都有人走过的痕迹,根本分辨不出来该走哪一边。 “咱们分开走。” 宋山山当机立断的做了决定。 “不行。”阿添想也不想立马拒绝,“咱们没来过这里,谁也不知道这山洞究竟有多深,这么做太危险了。” “但是如果我们挨个去试的话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一人走一边。” “可是……” 阿添还想再与她争论一会儿,却被她直接推向了其中一个洞口。 “别可是了,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阿添说不过她,只好把手上的火折子递到她手上,“要是有情况,你就大声叫我。” “行,知道了。” 宋山山跟他挥挥手,转身往另一个洞口走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山洞里这条小道不宽,差不多两个人并排走的距离。 把火折子举高一点,勉强还能看到上面垂下来的钟乳石。 两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人工挖采的痕迹,倒像是天然形成的, 越往里走,山洞里那种常年不见天日、跟腐朽一样的味道就越重。 同样的,她在洞口隐约闻到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明显。 约莫往里走了小半刻钟,这条狭窄的通道却越来越宽,隐约可以看到前方有亮光。 原来的那种腐烂味也转化成了一种腥臭味。 宋山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强的预感。 她走的这条通道一定是可以见到小仙子的那条。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随着她的靠近,前面的光线愈发明朗,即便是不用火折子,道路也清晰可见。 宋山山将火折子熄灭收了起来,将打蛇棍握在手中。 转过一个拐弯,眼前豁然开朗。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场景,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就冲着她的面目扫了过来。 那黑影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周围都被他带起了一圈劲风。 宋山山身后就是岩石,根本来不及转弯退回到原来的通道里去。 完了! 这下子要交代在这了! 宋山山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大蛇,回来!” 就在宋山山感觉到那股劲风已经扫到了自己的脸上,已经做好了被创飞的准备之时,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娇喝。 那道声音刚落,周边的风声顿时停住消失。 感受到那股死亡的威压撤去,宋山山才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待她看清那道黑影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她简直恨不得穿回去把刚刚那个非要进山洞的自己给打死! 那踏马的是一条森蚺啊!! 宋山山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后背冷汗冒个不停。 她现在逃还来不来得及? “你是什么人?” 左前方再次出现了那道声音,宋山山警惕地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娇小的女子躺在了角落里。 那条森蚺似乎感觉到了宋山山并没有恶意,回到了角落里盘起来,将巨大的蛇头趴在了那个少女的脚边。 “我、我叫宋三娘。” 兴许是看到了活人,宋山山狠狠地深呼吸了几次才成功将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 她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原地打量四周。 这个山洞看着有半个教室那么大,山洞顶上还有一个井口大小的洞,阳光从洞口里洒下来,才显得这个山洞不那么阴森。 “宋三娘……”少女轻轻念了一下她的名字,似乎很有跟她说话的兴趣,把头微微侧过来问她:“你不怕蛇吗?” 宋山山看了一眼她脚边的森蚺,咽了一口大大的口水。 外面的蛇她是不怎么怕的,但是眼前这条…… “怕,也不怕。” 宋山山如实说道,目光却落在了那个少女的脸上,“小仙子?” 少女微微一愣,不解的问她:“你知道?” 宋山山点头,“我听婆婆说了你的事情。” 小仙子听到这话忽然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她才重新看向了宋山山,“三娘,你可以过来同我说说话吗?好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 这个要求并不难,可是宋山山还是犹豫了。 斟酌了半晌,她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抬起脚步慢慢挪向她躺着的地方,直到有三步左右的距离停下。 “你……受伤了?” 宋山山走近之后,那股血腥气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仙子的身上,发现她身下只是垫着一层薄薄的茅草,裙摆脏污得分不清上面是什么。 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还有团团乌青消散不去,面色惨白得像是一个纸扎人。 即便是这样,宋山山还是从她脸上看出了姣好的颜色。 不怪会被人们称作小仙子。 可也是这副好颜色带给了她这样的苦难。 宋山山无比的心疼她。 看到了本人她才知道,小仙子的年纪,是跟她一般大的。 第139章 回光返照 小仙子顺着她的目光,艰难地抬了一下头看向了自己的双腿。 “是啊,腿断了,一直都好不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没什么起伏,除了微微撇了一下嘴角,就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无关轻重的话。 似乎是不太适应被人关心,她惨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潮红。 “我能看看吗?” 宋山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出了一个不太礼貌的要求。 因为试图逃走,小仙子的腿被刘家小子打断了这事,她是从婆婆口中听过的。 可是耳闻到底是不如亲眼所见,距离她受伤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却还能被宋山山闻到这么浓的血腥味,这本就是不合常理的。 小仙子愣了好一会儿,才难堪地吐出了一个字:“脏……” 她颤抖的音节不知怎的就触碰到了宋山山的敏感点,眼泪唰地一下就涌出来了。 “不脏的,不脏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跟她一样大的少女,只能重复说着这句话。 “你别哭啊。” 小仙子费劲地抬起一只手想要帮她擦眼泪,可惜却起不来。 宋山山原本与她隔着几步的距离,在她抬起手那一刻不由自主地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 感受到手里的力度,小仙子柔声道:“你不要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宋山山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明明,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小仙子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弯了弯,“你看吧,不过……很丑的,你别被吓到了。” 宋山山点了点头,手轻轻地伸向她的裙摆。 那头森蚺忽然有了动作,冲着宋山山张开大口。 方才宋山山忽然靠近小仙子的时候它就把脑袋从地上立了起来,这会儿看到宋山山还要去碰小仙子的伤处,当下就呈现出一副攻击的架势。 “大蛇!” 小仙子轻喝一声,森蚺又立马缩了回去,面上竟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丝委屈。 “不怕,它不会伤害你的。” 宋山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勾着嘴角冲她点了点头。 刚才她真的有被吓到。 要不说人类在巨兽面前还是很渺小的呢。 宋山山抓住小仙子的一侧裙摆,轻轻地往上面撩开。 可能是伤口一直没有被处理过,创面都和布料粘在了一起。 宋山山才掀开小半截裙摆,就看见了破破烂烂的肉,伤口被布料牵扯到,血水混着脓液一起流了出来。 这分明就是腿被生生打断之后没有治疗,伤口反复发炎,拖到现在已经开始腐烂了! “刘家这些畜生……” 宋山山气的手在不停发抖,喃喃地骂了一句。 小仙子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是看到她又在哭,便用手指头勾了一下她的掌心。 “别哭了,我不疼的。”小仙子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意道:“原先我还觉得很疼很骄傲,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不疼的。” “这几天我总是晕晕乎乎的,只有今日才清醒一点,身上也不疼,好在你是今日来了,不然我都没办法见你。” 小仙子面上的笑意带了真心,整个人也显得灵动了不少。 宋山山听到她这话心里却猛然一惊。 这怎么这么像是…… 回光返照? 宋山山看着眼前的少女,动了动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小仙子没看出她的异常,反而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起以前在山上住着的日子。 “我自记事起就与它们待在一块,我不爱吃生肉,大蛇就驮着我去摘树上的果子。” “冬天是最难熬的时候,因为大蛇它们要睡觉,好在有小狼和小松鼠它们来给我送吃的,要是不下雪的话,我也会出来跟它们玩上一会儿。” “不过我最喜欢的是秋天的时候……” 小仙子很有说话的欲望,几乎是拉着宋山山把她从小到大能记住的事都说了个遍。 “是我害了它……” 说到大火烧山的时候,小仙子的情绪异常低落,不舍地看着那头森蚺。 因为对它的恐惧,宋山山一直强迫自己不去看它。 现在小仙子说了,她才控制不住看向这条大蛇。 宋山山眼睛不自觉瞪大,“怎么会……” 当初听到这里的时候,她和段鸿许等人都以为那条大蛇是被蛇烧死了,因此一开始看到它时她才这般震惊。 可是如今一看。 这森蚺即便是没被那一场大火烧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它的蛇尾被毁去了一截,蛇身上也是各种大大小小的伤口,护身的鳞片残缺不全,露出了大片发溃发烂的白肉。 宋山山原来在通道里闻到的腥臭味,就是从它的伤口处传出来的。 唉…… 十几年书海苦读,此刻她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形容这一人一蛇的经历,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宋三娘,今天能够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明天你还会过来找我吗?” 小仙子的脸上浮现出少女特有的娇态,害羞的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突然出现在山洞里面的人就是让她感到很亲切,忍不住想要贴近她。 宋山山看着她尚且稚嫩的脸,重重的点了点头,“会的。” “真的?”小仙子的眼里迸出一抹光亮。 不过很快那抹光亮就暗了下去。 “三娘,有你这话我很开心,可是,我应该活不到明天了。” “不会的,你一定可以长命百……” 宋山山似乎能感受到她体内的生机褪去,连忙说出宽慰她的话。 “我自己的身体,我能感觉到。” 小仙子像是感觉到很疲倦,眼睛困到睁不开,可还是强撑着看向宋山山。 “可能是上天不愿意见我这般可怜,才安排了你来见我,给了你我一场缘分,你……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宋山山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留了出来,“你说。” 她一只手握着宋山山的手,另一只手放在了森蚺的头上,轻轻抚摸。 “我死了之后,请你把我们烧了吧,我不想再留在这个世上了。” 宋山山愣了一下。 古人一向讲究入土为安,可小仙子居然连尸身都不愿意留下,她这是对这个世界有多失望啊? “好不好?” 小仙子见她不答话,又轻声问了一遍。 “好……” 第140章 归于尘土 宋山山声音哽咽,点头应下她的要求。 “真好。”小仙子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愿意听我说话。” 宋山山一愣,“怎么会?你可是小仙子啊!” 她救过不少人,因此被他们当成了仙子般的存在,怎么可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呢? 小仙子好看的弯眉轻蹙,努力想着什么。 “他们都说我是个无媒苟合的荡妇,从不让娘子们与我靠近,也不让她们同我说话,三娘,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她疑惑地看向宋山山,眼里满是不解。 她在山里的时候鲜少能接触到人群,后面回村之后才像个懵懂幼童一般开始学习世俗之事,很多事情她还没能理解是什么意思。 宋山山不忍心骗她,也不愿意那是怎么样的污糟话,只好含糊不清地告诉她:“不必在意这些闲言碎语,终归不是什么好话。” 小仙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我也猜到了。” 她似乎没有很在意这件事情,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说的婆婆是住在大槐树旁边的婆婆吗?那个婆婆人很好的,我受伤的时候她还从窗口拿了药给我,不过后面窗就被封死了。” 小仙子好像是预感到了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一般,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 旁边的森蚺也焦躁不安地吐着信子。 “三娘。” 小仙子看着顶上阳光洒下来的地方,喃喃道:“我好像看见我的孩儿了。” 宋山山闻言也抬头和她一起看着,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想来,只有她自己能看到吧。 “三娘,你会唱曲儿吗?” 宋山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小仙子眼底透着欣喜的光亮,“你能给我的孩儿唱一支吗?我唱的他肯定都听腻了。” 宋山山回想起昨晚那带着哭腔的童谣。 原来只是为了唱给她那早夭的孩子听的。 “好啊。” 宋山山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听过的的摇篮曲,但好像都不是很合适。 她思来想去,最后挑了一首《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少女空灵明净的歌声回荡在山洞里,那声音好像镀上了一层暖意,抚慰着不安的心。 “真好听啊……” 小仙子闭上眼睛呢喃一句,在她的歌声里面沉沉睡去。 等宋山山唱完整首歌,掌心里那只原本就凉的手更凉了。 这一刻,只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少女静静地躺在地上,嘴角微微弯起,瘦弱的就好像随时都会飘走一样。 与她前半生的苦难相比起来,倒也算是走得安详。 那头森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离去,蛇信子不停地翻吐着,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嘶鸣。 宋山山壮着胆子,学着小仙子那样抚上它硕大的蛇头。 森蚺随着她的动作静下来,头伏在地上,把小仙子的身体往宋山山的怀里推了推,又用蛇信子点了点她的手。 宋山山疑惑的看着它,试探性的伸出手,森蚺再次张开大口。 就在宋山山以为它不会是要吃了自己的时候,一块有分量的东西掉到了她的掌心。 宋山山收回手一看,掌心里俨然躺着一枚长命锁,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一个【兰】字。 “原来你叫阿兰啊。” 宋山山合指将长命锁握在手里,看着小仙子轻声道。 被人叫了一辈子的小仙子,死后才发现原来她有名字。 何其荒谬。 突然面上扫过一阵疾风,一道黑影迅速闪过,眼前的森蚺已经没了踪迹。 紧接着就听闻一股强烈的撞击,震得山洞都跟着颤动,落下一些碎石。 宋山山赶忙护住阿兰的尸身,待动静消停后才敢张望。 看到触壁而死的那头森蚺,宋山山心中的复杂无法言说。 原来,阿兰说请她把她们烧了竟是这个意思啊…… 她早就知道她的大蛇不会让她独自离开的。 谁说动物是不会共情的? 如果这都不算有心,那人呢? “宋山山?” 听见响声匆忙赶来的阿添看着宋山山瘦瘦的身影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心地喊了她一声。 宋山山回头看了他一眼,想笑却笑不出来。 阿添见她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走的那条通道很长,直接通向了山的另一面,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才返回来找宋山山。 没想到人还没走到就先感受到了那股地动山摇般的震感,吓得他连忙跑了进来。 只是,宋山山现在看起来不太好。 阿添走到她身边蹲下,拍了几下她的肩膀,什么都没问,就这么沉默地陪着她。 “阿添,去看看段二郎君他们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请他带人来帮个忙。” 良久,宋山山才哑着声音同他说话。 阿添也不问缘由,点头道:“好。” 他扫了一眼山洞里的情况,确认了她不会有危险之后,才慢慢退了出去。 待他回到婆婆家的时候,段鸿许等人正好回到。 他把宋山山的请求跟段鸿许一说,段鸿许立马就领了一小队人赶了过去。 森蚺体积过大,带来的官兵们几个人合力托住它,中途又换了两轮才成功把它运出去。 村子荒了近一个月,山脚下有许多枯树枝没人捡。 宋山山并着阿添、王云庆等人捡了一堆出来。 随着火光四起,阿兰一人一蛇的身影被火海吞噬,宋山山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命锁,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阿添原本站在她的旁边,看到她离开,回头看了一眼熊熊燃烧的大火,随即跟了上去。 “你不看着吗?不送送她们最后一程?” 宋山山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正巧有流星划过,带着闪闪的光辉。 宋山山释然地笑了一下,“不必了,她们日后定会幸福的。” 肉身归于尘土,灵魂长乐长安。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们留恋的了,她们一定会过的比在这个世界上还要好。 想通了,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宋山山甩开这些烦扰着自己的思绪,脚步轻快地往婆婆的住处走去。 第141章 二郎君在忙什么? 昨晚的那一场大火烧的轰轰烈烈,一直烧到了半夜无东西可烧才止住。 这边闹出的动静大,做主烧火的人还都是官府的人。 不出一夜的功夫,蛇女和大蛇都已经被烧死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不少留在村子里的人见状也不再关门闭户,也敢出来走动了。 昨夜之前还静得诡异的村子一下子又变的活络了起来。 宋山山一觉睡到了天大亮,还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阿兰投生去了一户好人家里,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笃笃笃。” 房间门被不轻不重的声音敲响。 宋山山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才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有事吗?” 宋山山看着扰了自己清梦的阿添,难得的有了一丝起床气,打着哈欠语气不爽的问道。 “你……没事吧?” 阿添自觉过滤掉她语气中的不满,狐疑问道。 从昨晚火烧小仙子她们的尸身开始,他就感觉到了宋山山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今天宋山山又破天荒的睡了个懒觉,让他很不放心。 他不知道昨天在山洞的时候,她和小仙子之间是不是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逝者已矣,他担心宋山山没办法接受,这才想着过来看看。 “我能有什么事。”宋山山翻了个白眼,视线越过他看向外面,“其他人呢?” 被他白了一眼的阿添心满意足的松了一口气。 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宋山山。 “段二爷说,村里还有不少人在,得挨家挨户上门去摸排一下情况,就把他们也叫去帮忙了。” 宋山山“哦”了一声,兴致缺缺。 这一场祸事牵涉到了好几个村庄,其中还有不少人命。 虽说祸事背后操纵的人已经不在了,不用再纠结该如何审判。 但是后面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那你为啥不去?” 宋山山感到有点儿累,只想把他赶紧弄走自己好睡个回笼觉。 “我……” 这是个好问题,一下子就把阿添给堵上了。 这还能是为啥? 还不是怕她心情不好吗?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我怕你想不开,年纪轻轻就跟那小仙子殉情。” “呵,我谢谢你,殉情是这么用的吗?” 宋山山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把门关上准备继续睡觉。 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图的阿添眼疾手快的把门顶住,“出来吃了早饭再睡。” “不饿,睡醒了再吃。” “不行,先吃。” 两人对峙了半晌,终究还是宋山山败下阵来,被他拎着出来吃了早饭。 “三妹妹醒了。” 段鸿许匆匆从门外路过,看见宋山山在屋里吃早饭又折了回来。 “嗯,二郎君吃过了吗?” 宋山山端着阿添重新热过的粥,一边小口喝着一边问道。 “已经吃过了。”段鸿许在她对面坐下,拿了个空碗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二郎君在忙什么?” 宋山山见他着急忙慌的,身上还有汗,不禁好奇道。 她印象中昨天来的官兵好像还挺多的啊,再者说了这个村子也不大,到底是忙什么还需要他亲自动手? 段鸿许整整灌了一大碗水,这才摆手道:“村子里有好些个被咬伤了的,情况不太好,我们虽说派人去请郎中了,但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附近的蛇还没腾的出手来处理,还有就是前边逃出去的人也要请回来,各种事情堆在一块,剪不断理还乱。” 宋山山鲜少看到他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还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一时感到很新奇。 不过…… “有人被蛇咬伤了?” 她皱了皱眉,她可看见了那些蛇群里有有几种都是有剧毒的,被咬了可不是小事。 “嗯。”段鸿许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瞧着应该不是毒蛇咬的。” 宋山山一愣,也是。 要是是毒蛇咬的,估计已经躺板板了吧。 想清楚这一点,她略微放下心来,指着角落那一堆酒坛子道: “这雄黄酒本就是药酒,有解毒的作用,你拿去给他们内服外用,可以以毒攻毒,不过效用大不大我不知道。” 段鸿许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把它们给忘记了。 宋山山继续喝着自己的小粥道:“有句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把酒拿过去,让他们挨家挨户在门口洒上一些,能驱蛇的。” 段鸿许稍微有些犹豫。 这些酒拿去喝、拿去当药酒,都还说得过去,可是要挨家挨户都洒上一些的话,那需求量可就大了。 “三妹妹,若是这般做,你这酒可就……” 宋山山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都拿去,如若不做些驱蛇的手段让他们安心,只怕外逃的那些人你也请不回来。” 段鸿许想想也有道理,越发觉得和宋山山一起出来是他占了天大的便宜。 原本以为会是个难解的谜团,结果因为她入了婆婆的眼缘,第一夜就将事因了解了个大半。 原本以为要把罪魁祸首捉拿归案会很难,结果他去接个人的工夫,宋山山就已经帮他解决了。 现在又帮了他一个大忙。 “三妹妹,你这雄黄酒定价了没有?” 段鸿许沉默了一下突然发问。 “没啊。”宋山山愣了一下,笑着跟他解释:“这酒药性温燥,微毒,不适合日常饮用,所以还没想好怎么售卖呢。” 段鸿许有意帮她一把,便道:“那正好借此机会宣扬出去,岂不正好?” 说着他又正色道:“眼下这些酒,也不会让你亏本的。” 宋山山听他这话,皱着眉道:“怎么,难道你还要付我钱?” 段鸿许愣住,怎么听着好像不乐意的样子呢? 有钱不赚不像是她啊。 宋山山把碗往桌面一放,语重心长道:“怎么能让你付钱呢?这都是官府该做的事情,当然应该官府出资啊!” 说完她又压低了一点声音悄声说道:“二郎君记得帮我把账目报高一点。” 段鸿许表情微僵。 很好,果然是她。 第142章 捕蛇 有了雄黄酒的支持,段鸿许的事后工作比之前稍微顺利了一点点。 而宋山山吃完早饭后,带着她的打蛇棍和一个布兜子出了门。 阿添本以为宋山山是要去段鸿许那边帮忙的,于是也跟在后面,没成想她径直走向了村外。 “宋山山,你又要干嘛?” 阿添看着她越走越远,不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连忙把她拽住。 他的力气大,宋山山猝不及防被他一扯,差点没一个脸着地。 “抓蛇啊!” 宋山山小手甩了甩手上的装备,不客气的翻个白眼,“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 阿添:“……” 他看出来了,只是不想相信。 宋山山不理会他,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你为啥对这蛇酒这么执着啊?” 阿添百思不得其解,毕竟用蛇做酒一事他从未听闻过。 原本以为她说想做蛇酒只是她想来浔城的借口,没想到她真的要抓蛇。 “唉……你不懂。” 宋山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故作高深地摇头道。 其实,她自己也不懂。 即便是换了一个时空,换了一个身份,姓名也已经更改。 可是上辈子的记忆一直存在她的脑海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 许多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宋山山还是陈雅怡。 记忆里的东西影响着她,让她忍不住和上辈子的自己靠近。 无论是写书还是酿酒,她试图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追寻着陈雅怡的影子。 就像在刚听说浔城蛇疫的时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爷爷库房里一罐一罐的蛇酒。 她并不是多么大爱无私的人,只不过是误入了这一方天地的异世幽魂。 也不知道如果上辈子的家人知道自己开了一家酒馆,酿着他们教自己酿的酒,会不会为她感到自豪。 她想,应该是会的吧。 宋山山仰头看了一下天空,生生将眼眶里的湿意忍了回去。 阿添看着她的身影踏进草地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她变得很渺小。 明明就在眼前,却好似随时都会消失。 他闭上眼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奇怪的思绪都甩了出去。 他定是被这丫头气到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感觉。 “要抓什么蛇,我跟你一起抓。” “你?”宋山山上下扫了他一眼,“徒手?” 阿添愣住,下意识的抬起空无一物的双手。 淦!只顾着跟上她了,自己啥都没带。 “那我帮你撑袋子总行了吧。” 阿添目测了一下他们离婆婆家的距离,要是回去拿一趟,这丫头估计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是算了吧。 “行吧行吧。” 宋山山叹了一口气,勉为其难答应了。 孩子主动要干活,她也不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不是。 这段日子聚集在几个村庄的蛇太多了,还没来得及散去,懒洋洋的盘在草地上晒太阳,十分好抓。 宋山山秉持着抓大放小的原则,眼里只看得进起码三斤往上的蛇。 因为有上辈子的捕蛇经验在,宋山山眼疾手快的抓了两条丢进袋子里。 阿添就看着她像昨日在山洞前的那样,棍子瞄准蛇的头部一叉,抓住蛇尾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甩了几下,蛇就不动了。 “来,把这条也装进去。” 宋山山拎着一条将近有到她肩膀长的银环,招呼阿添拿着袋子过去。 阿添看着她手里软趴趴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蛇,只感觉到后脖颈一阵凉意。 这丫头太邪门。 他撑开手里的布袋,让她把那条蛇也扔了进去。 “还挺重。” 阿添掂了掂布袋的重量,这才几条蛇,估计得有十几斤了吧?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谁抓的。” 宋山山骄傲的扬起下巴,小的她还看不上呢。 “是是是,你最厉害行了吧。” 阿添无奈地顺着她的话,也只有这般时候才能看出她与年纪稍微相符一些的姿态。 他习惯性的想与她再呛上几句,目光落在她身后时,瞳孔却猛地一缩。 “小心身后!” “什么?” 宋山山被他吼得一愣,转过头来就看见一条差不多有她手腕这么粗的一条扁头蛇正向她袭来。 哦豁,这蛇好大! 宋山山眼睛一亮,抓紧打蛇棍就等着它近身。 只是当她转过身后,那条作出攻击架势,高高立起的蛇头瞬间低了下去,扭头就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想跑?” 宋山山提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手里的棍子瞄准蛇蠕动轨迹的前方狠狠插下去,正巧叉住了蛇头的下方。 “嘿,跑不了了吧。” 宋山山双手用力摁住棍子,但是粗壮的蛇身还在不停地蠕动,用力的卷到了棍子上。 她来的时候没有想过会遇到这么大的蛇,所以在做这些棍子的时候,尾端的开叉就削得浅了些。 这会儿遇到个这么大的,她差点都没摁住。 “没事吧?” 阿添慢了一步,跑上来关切问道。 “能有啥事啊,你带刀了吗?” 宋山山好笑的看着他,目光扫到了他腰间。 “你要刀干嘛?” “这蛇太大了,不好弄晕弄死,我想着要不现杀算了。” “!!!” 阿添一脸惊恐的看着宋山山。 他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看着乖巧的小娘子是怎么用平淡的口吻说出这么惊悚的话的。 沉默了良久,他才口中挤出一句:“没带!” “唉,可惜。”宋山山一脸惋惜的看着底下还在挣扎的蛇。 犹豫了半天,她看着阿添问:“生擒你怕不怕?” “咳……” 阿添正想松口气,被她一句话惊得呛了一口口水。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宋山山:“我?生擒?” 虽然他不像阿浩和酒玉酝这么怕蛇,但是让他生擒这么大一条蛇也是有点难度的好吧。 “不不不。”宋山山连忙解释,“我来我来,你还是撑着袋子就行。” 阿添心中缓缓浮出一个问号,“那你问我怕不怕干啥?” 宋山山撇撇嘴,“我怕你把袋子甩出去,那我不是白抓了?” “……” 行,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宋山山。 第143章 你完了 “这好歹也是小仙子的蛇,你这样真的好吗?” 阿添用宋山山的打蛇棍挑着装蛇的布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回村里。 那天山洞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直都没问,但是以他对宋山山的了解,她们之间应该是有了些交情才对。 “这既然是小仙子的蛇,那我抓几条她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宋山山从路边折了几支狗尾巴草编着花样玩,一脸无所谓道。 这里蛇这么多,她抓的那几条就当是为了平衡生态环境做贡献了。 阿添:“……”说的好有道理。 回到婆婆的屋子里,宋山山让阿添把装有蛇的袋子给扔到角落里,还特意用凳子将它隔了出来。 里面那些蛇其实她只是甩晕了,并没有弄死,等时间到了它们自己就会醒过来的。 这要不用东西隔起来,万一有人好奇摸上去,被蛇咬了可就不好了。 “阿添。” 摆放好凳子以后,宋山山突然开口叫了一句。 看着她眼底透出的狡黠劲,阿添心里警铃大作,一脸防备地看向她,“干嘛?” 他认识宋山山也快五年了,这丫头总能不断地刷新他对女子的认知。 “想不想喝蛇汤?我给你煲。” “……谢谢,我不想。” “真不想?” 阿添看了一眼还在蠕动的布袋,“我真不想!” 宋山山眼底的光暗了下去,“好吧。” 剩下的事情她没啥兴趣,晚饭也不想吃,直接回了房间补觉去。 阿添看着她“啪”地一声关上房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她最近情绪波动这么大呢? 月西沉,日东升。 段鸿许与官府那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的工作。 宋山山一句话也没过问,依旧是兴致勃勃地一手棍子一手袋子的出门抓蛇。 这回阿添也带上了装备跟她一起去,还顺便带上了王云庆。 王云庆住在乡下,有抓蛇的经验,在向宋山山讨教了把蛇弄晕的手法之后,抓蛇的速度竟然比阿添还要快。 三个人抓了大半天,装了三个袋子的蛇回去。 “行了,咱们回吧。” 宋山山看着地上已经绑结实的三大袋蛇,心满意足的拍着手上不存在的灰尘。 王云庆把他和宋山山的两袋并成一挑,阿添还如昨天一样,把袋子挑在身后。 “三娘子,阿添兄弟,王大哥。” 走到村口时,远远地就看见了阿浩对着他们挥手。 “你们这一天到哪里去了?我们都找不到你。”说完他疑惑的看向他们挑着的袋子,“咦?你们这是挑的什么?” 阿添将肩上挑着的袋子放到地下,“三娘子抓的蛇。” “蛇?!”阿浩瞬间蹦开一尺远,“这么多?” 他看着这满满的三个大布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阿添无奈地点点头,他都开始习惯了。 宋山山感觉他们真的是大惊小怪的,于是扯开话题问:“阿浩小哥,你找我们什么事啊?” “哦,也不是我找,是……” 阿浩摸着鼻子,一脸心虚,眼神悄摸摸的看向了他们的身后。 “嗯?怎么了?” 宋山山注意到他的眼神,疑惑的转头看向身后。 “爹……爹爹,你怎么来了?” 宋山山原本硬气的声音在见到宋长则那张冷峻带着怒气的脸之后一下子就变得心虚起来。 “我晚些再来找你算账!” 宋长则冷哼一声,瞪了一眼宋山山后,甩着袖子跟上队伍离开了。 宋山山呆呆地目送他消失在前方的小道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完了。 “你完了。” 阿添凑到宋山山身边,幽幽地叹了一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老爷这么生气。” 宋山山欲哭无泪的点点头,她也没见过啊! 还有,她爹是咋知道她在这的啊? “阿浩小哥。”宋山山幽怨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阿浩,“怎么我爹来了你也不跟我们透个气,太吓人了。” 阿浩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笑道:“本来是要说的,这不是没找到你们嘛。” 宋山山一想,这确实是她们的锅。 于是她干脆摆烂,跟阿浩问起了他们的进度,“你们这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今晨郎中们刚到,等给那些被咬伤的人看过没问题之后就没事了,逃出去的那些就由官府出面把她们送回来,用不着咱们操心。” 阿浩歪着脑袋琢磨了一下,“按照如今这进程,我们明日一早应该就能回,到时候我过去叫你们。” 宋山山点了点头,那感情好,反正她蛇也抓够了。 就是……不知道她爹那关怎么过。 宋山山仰天长叹一口气。 偷溜出门时她是心高气傲,被爹发现她是生死难料。 宋长则是跟着医队一起过来的,既然占了这么名义,也不能不做事,于是跟着左大夫他们挨家挨户走访探病,给他们打着下手,一直忙到了深夜才闲下来。 他看着头上高高挂起的月亮,知道宋山山一切安好,也就歇了去找她的心。 反正明天这边的事也差不多完了,只需留几个人继续观察一段时日即可。 到时候回了凌州再说她也不迟。 - “三娘子,收拾收拾咱们可以回了。” 次日一早,婆婆家的门就被阿浩敲响。 “哎,就来。” 宋山山扬声应了一句,让阿添把他们抓到的蛇全部打包上马车。 而她趁婆婆不注意的时候,把阿兰的长命锁和一张银票压在了婆婆的枕头底下。 婆婆也是孤身一人,而且她对阿兰一直都很不错,这长命锁放在婆婆身边,或许会比她带在身上要好。 “没落下什么了吧?” 阿添看了一眼已经收拾好的马车,回头问宋山山。 宋山山摇了摇头,“没有。” 她来时只带了一些抓蛇的工具,和她背着的小布包。 “行,那咱们回吧。” 阿添伸出一只胳膊,让她扶着上马车。 宋山山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大开的屋门,眼里有着不舍。 今天婆婆没出来送她们,说是年纪大了,见不得别离的场面。 相识容易,别时难。 第144章 跪下 回去的路格外漫长,直到宋山山感觉自己快要颠吐了才终于回到了凌州城外。 “吁——” 摇晃的感觉戛然而止,宋山山醒了醒神,迷迷糊糊朝着外面问道:“怎么停了?” 车厢外,阿添略有几分迟疑的声音传进来:“老爷在前面呢。” 这句话一下子就将宋山山彻底惊醒了。 糟糕,晕车晕得都忘记这一茬了。 她撩起车帘,果然看见宋长则的马车停在了当初段鸿许等她的那个路口。 而宋长则站在马车旁侧,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等着她。 宋山山心里慌得一批,连忙跳下马车。 “王大哥,麻烦你先把这些蛇给运回村里去,我明天再回来处理。” 如果她明天还可以出门的话。 宋山山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顺便把阿添也拉了下来。 这苦可不能让她一个人吃。 “爹爹。” 宋山山走到宋长则面前心虚地叫了一声,低着脑袋装鹌鹑。 “老爷。” 阿添也在后面行了个礼,低着脑袋心虚的模样和宋山山如出一辙。 “嗯。”宋长则不冷不淡的应了一声,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扫了一下,“上车。” 说完就自己先坐到了外面的车沿上,不再多看他们一眼。 阿添原本想说他来驾车的,但是看到老爷这副模样,很识趣的闭上了嘴,扶了宋山山上马车后,自己也坐到了车沿的另一边。 马车穿过城门南街,径直回到了他们子久巷的家。 宋长则下了马车,撩开车帘看着宋山山又是淡淡的一句:“跟我来。” 宋山山没敢像以前一样耍宝,乖乖的跟在了他身后。 “老爷,三娘子回来啦,今日可要早些备晚膳吗?” 抱夏在前面的园子里剪了几枝花,看到宋长则他们就迎了上来。 宋长则摆了摆手回拒了她的问话,径直往后院走去。 后面的宋山山顶着一张苦哈哈的脸,对着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速跟上前面的宋长则。 “哎,三娘子——” 抱夏不明所以的喊了一声,总觉得今日的老爷和三娘子那么不对劲呢。 她回身看到拴好马的阿添走进来,连忙拉住他问道:“阿添大哥,这是怎么了?” “咱们家三娘子估计要受罚了。” 阿添望着即将消失的两个背影,幽幽地吐出一句。 宋山山都受罚了,那他这个从犯还会远吗? 阿添并不担心受罚,他小时候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因为调皮总是和几个义兄打架,无论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都免不了被师父一顿好罚。 师父怕他们性子长歪,那罚可是结结实实的一顿胖揍,他都被打皮实了。 “受罚?!” 抱夏瞪大了眼睛,她来宋府也快三年了,老爷夫人平时一句重话都不曾有过,三娘子更是个心善脾气好的,怎么都要动罚了呢? “这、三娘子是犯了什么错?怎么会受罚呢?” 她心里有些着急,她在梁府受嬷嬷调教的时候也没少挨手板,那滋味可不好受。 “呃……” 阿添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事可大可小,但是在还没有定论的时候,他觉得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抱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回想到刚才老爷生气的样子,心中顿感不妙。 “我去找夫人来劝劝。” 她一跺脚,拎着裙摆快速跑回后院,没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宋长则进到后院,推开右边用厢房改制而成的一间小祠堂,大步走进去点燃一炷香敬上。 “宋山山,跪下,我要审你。” 他的声音比之前在外面的时候多了一丝隐忍。 宋山山提着裙摆走到祠堂的正中间跪下,给祖宗磕了一个头后便乖乖的等着宋长则发话。 她能感受到宋长则此时的怒气,心里也有些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知晓你比别人聪慧,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有自己主意,不需要我们操心什么,我与你阿娘也从未阻拦过你行事。” 宋长则望着祠堂上挂着的先人画像,缓缓开口。 “可你这次竟偷偷去了浔城!”宋长则语气提高了几分,“若不是何家大郎进城办事,特意过来看我,谈话间不小心透露了他没在村里见过你,小院也不见酿酒的炊烟,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么大胆!” 宋山山恍然大悟,难怪爹爹会这么快想到她跑去浔城,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她当时只想着赶紧去赶紧回,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那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 宋长则见她还有心思走神,声音不自觉地又提高了几分,这一路上压着的怒气彻底散了出来。 “你可听到张娘子说了,那里遍地都是毒蛇,稍有不慎就能丢了性命,五大三粗的男子都没法子自保,你一个女儿家,还偏偏上赶着跑去!” 宋长则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要知道他从何齐那里知道宋山山不在村里的时候,一想到她有可能跑去了浔城,他的心里就慌得厉害。 当年失去两个孩子时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 他连陆晚容都没来得及知会一声就立马套了车赶往浔城去。 浔城好歹也是一个县城,周边村落数不胜数,要找到她谈何容易。 好在路上遇到了以左大夫为首的医队,凭借着他们往日里的交情成功加入进去。 直到后面见到了宋山山安然无恙,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要不然,他想都不敢想。 “救灾治民那是官府该做的事情,你若有心,出钱也好,出力也好,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以身涉险,你这般做,可有想过我与你阿娘?” 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说话点到为止。 但是敏感如宋山山,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她已经明白爹爹这么生气的点在哪里了。 “爹爹,女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山山伸出手捏了下他的下衣摆,低着头轻声道。 “你还知道错?”宋长则将衣摆从她手上扯回来,“你错哪了?” 第145章 胡闹 啊这?错哪了? 宋山山原本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他生气的点,但是被他这样质问,她反而不自信起来。 “错在没有和爹娘商量就擅自做主?” 宋山山微微仰起头偷看爹爹的表情,试探问道。 “你、你!” 宋长则原本听到他小心翼翼认错时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气顿时又涌了上来。 “你错在不该以身涉险!错在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这次是运气好没出什么事,可是下次呢?世事无常,哪能次次都有这般好运气?” 说罢他从祠堂的灵牌后面取出家法,“今日我定要罚你,你可有不服?” “没有。” 宋山山轻轻摇了摇头,乖巧的伸出手心,一副认罚的姿态。 陆晚容从抱夏口中得知消息匆匆赶来,远远地就听到了宋长则满是怒气的声音。 她出现在门口时,正好是宋长则举起家法的时候。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动上家法了?” 陆晚容吓了一跳,也不敢不知缘由地贸然上前去维护宋山山。 “宋郎,这是怎么了?” 陆晚容很少见他动怒,两相较量之下她觉得还是先稳住他比较要紧。 宋长则放下举着的家法,冷哼了一声,“你问她。” 他原本也只是想吓唬一下宋山山,让她长长记性,日后遇到相似的事情时不再这般冲动,并不是真的想要打她。 现在陆晚容过来,正好给他一个台阶下。 陆晚容的眼神在他脸上流转一会儿,心里有了数。 生气是真的,但不见得真要罚她。 “山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与你爹爹产生了什么误会?” 陆晚容俯身挡在他们二人之间,放轻了声音柔声问道。 “阿娘,是我做错了事情。” 宋山山对上她关切的眼神,心里有些发虚。 她不敢说,光是爹爹知道就已经这么生气了,阿娘再知道她这么胡闹,万一给她来一个男女混合双打…… 宋山山光是想想就浑身一激灵,上辈子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历历在目。 “做错了事?” 陆晚容疑惑地看着宋山山。 这孩子一向乖巧懂事,从不让她们多操心。 而且她自小做什么事情都是深思熟虑过的,很拿得定主意,行事也有分寸。 这得是多大的错事才能让宋郎生这么大的气啊? 她想不出,干脆不再想,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宋长则。 那眼神疑惑中还带着点质问的意味。 宋长则被她这一盯,莫名的也有点心虚起来。 “山儿瞒着我偷偷去了浔城,我也是怕她……” “浔城?前几日闹蛇患的那个浔城?” 宋长则解释到一半便被她打断,便点了点头。 陆晚容看了一眼宋山山,绞着帕子沉默了两息。 “你罚吧。” 她留下这么一句,扯着抱夏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果断得连宋长则和宋山山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没了踪影。 “夫人,咱们不看着吗?我瞧着老爷像是真动了气了。” 陆晚容摇头,“不看。” “那万一老爷把三娘子打伤了可如何是好啊?” 陆晚容顿了一下脚步,“他自有分寸,不会真的伤了山儿的。” 说着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方才你也听见了,她竟一声不吭地跑去了浔城,这事我都不知道,依我看今日惩戒了她,让她日后长些记性也好。” 抱夏想了想,是这个道理。 “浔城那边闹蛇患死了这么多人,大家都避之不及呢,偏三娘子还要偷偷跑过去,也不难怪老爷这么生气。” “所以老爷罚她咱们不能拦。” 陆晚容拍拍她的手,“咱们去做一些山儿爱吃的吃食,晚些时候再过去看她。” 教育孩子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应当站在同一条线上。 这是她们家大郎刚出生时就约定好了的。 她刚刚心急火燎的跑过来,不过是听抱夏说的严重,一时心急。 现下弄清楚缘由反倒不急了。 抱夏想了想道:“三娘子在浔城这几日估计也疲累得很,要不就煲个滋养的汤再加几个她爱吃的小菜。” “我也是这般想的。” 二人商议着走向厨房。 抱夏不知道,她家三娘子除了来回两段路和刚去到洞石村的第一天比较费神,其他时间都过得很快活。 吃饭,睡觉,抓蛇蛇。 祠堂内,宋长则和宋山山大眼瞪小眼。 宋山山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掌心。 “爹,还……罚吗?” 经过陆晚容来这一遭,宋长则心里被搞得不上不下的。 说生气吧,好像也没那么气。 但要放过她吧,又显得太轻易了。 她这次没吃到苦头,难保她不会产生惩罚也不过如此的想法。 万一到时候再变本加厉…… 他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行,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自然要罚。” 宋长则举起手中的家法,用巧劲打了一下她的掌心。 “跪祠堂!跪到子时才可回去睡觉。” 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宋长则双手往后面一背,径直走出了祠堂。 宋山山还没来得及体会手心麻麻的痛意,听到后面这话立马就乐了。 这么简单? 看她爹这一路怒气冲冲的样子,她还以为不好好挨一顿打消不了他的气呢。 结果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谢谢爹爹!” 宋山山咧开嘴露出里面的大白牙,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跪到子时而已,比她上辈子的爸罚她轻松多了。 宋长则没有理会她,大步离开了。 他怕他再不走,看见宋山山那可怜巴巴的表情便又心软不想罚了。 只不过在祠堂门外拐弯处又停下了脚步。 阿添垂着头,等着宋长则对他的审判。 “阿添啊。” 他一开口,阿添就紧张到不行。 要打要骂他都不慌,他就怕老爷会因为这件事情解雇他。 他刚刚一直在外面站着,没有跟进去,隐约听见了宋长则的骂声,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个罚法。 毕竟男女有别,受罚一事多多少少与名声挂着勾。 宋山山也是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娘子了,还是要面子的。 他也不会这般不识趣地上赶着进去找难堪。 所以也就不知道宋长则乃是雷声大,雨点小。 “我说你平时看着很稳重的一个人,山儿胡闹,你不拦着也就算了,居然还跟她一块乱来。” “老爷,我……” 阿添低头,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他在想是直接认错呢?还是把罪责都揽下呢? 他不知道宋山山在里面都说了什么,一下子抉择不出哪一条才是对宋山山有利的。 “行了,别解释了。” 宋长则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两个狼狈为奸,你也别吃饭了,就站在这面壁思过吧,等到她出来为止。” “哦,是……啊?” 阿添抬起头瞪大眼睛看他。 他没听错吧? 罚这么轻? 要是搁他师父那,他这两瓣屁股早就开花了啊! 宋长则斜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服?那你的月钱……” 阿添一边摆手一边疯狂点头,“没有没有,我服我服。” 好险,月钱差点没保住。 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方式与他师父相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幸福。 要不说还得是读书人呢。 等他将来有了儿子,一定也要送去学堂里念书! - 晚上,抱夏提着食盒来到祠堂。 入眼便看见了阿添百无聊赖的站着看墙。 “阿添大哥,你这是干嘛呢?” 阿添站直,“我面壁思过。” “老爷罚的?” 阿添没说话,点了点头。 抱夏若有所思。 刚刚那会儿见老爷生这么大的气,结果就一个罚跪、一个罚站。 自己是走了什么好运,碰上这么心善的主家! “夫人和我做了些三娘子平日里爱吃的小菜,你也一起过来吃点?” 抱夏提着东西准备进祠堂,临进门时又回头看着他问了一句。 阿添闻着饭菜香很心动。 他们赶了大半天的车,路上垫肚子的那点东西早就消耗殆尽了。 但是…… “抱夏妹子,我罚站呢。” 抱夏沉默了一会儿,“要不偷偷吃点儿?” 宋山山听见外面鬼鬼祟祟的声音,忍不住探着脑袋好奇:“抱夏,你跟谁说话呢?” 抱夏不明所以:“阿添大哥啊。” 话音刚落,祠堂门口就伸出一个脑袋来。 宋山山满脸黑线,“别告诉我你一直都在外面。” 早知道他在外面,她也不至于无聊到玩了大半天的手指头啊! 她都快无聊到研究起灵牌上的几位祖宗了! 阿添眨了眨眼,“不是受罚呢吗?还能说话?” 宋山山仰头看顶上的房梁,心中无语。 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听话? 她在阿添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翻了个白眼,“爹爹还说不让你吃饭,你不吃吗?” 阿添:“……吃!” 看着抱夏将食盒里的饭菜一碟一碟的拿出来摆放好,那香味都快钻进他脑子里了。 美食当前,先吃为快。 “三娘子,你怎么跑去浔城去了?” 抱夏摆放好饭菜,满脸好奇地问道。 她自懂事起就在梁家了,没去过凌州以外的地方,最远也就跟着陆晚容一起去过城外的平安村。 最近浔城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她平日里出去买菜都能听到一些关于那边的消息。 “呃……就是想去看看。” 宋山山塞了一口米饭,含糊不清道。 “那边真的到处都是蛇?” 阿添夹了一片肉扔进嘴里,煞有其事道:“对啊!到处都是蛇,田里地里密密麻麻都爬满了,都爬到家门口了呢。” “啊?这么吓人?” 抱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阿添看着她这个样子,突然发现逗逗她好像也挺好玩的,当下就起了坏心思。 “三娘子还抓了一条这~~么粗的蛇回来呢,可大了。” 他边说边用手比了一个大大的c字,表情十分夸张。 抱夏果然被唬住,看了看他的手势,又看向自己的手,“这么大,岂不是比我的手都还要粗?” 她一脸钦佩地看向宋山山,“三娘子你好厉害,这么大的蛇你都敢抓哎!” 阿添:? 这发展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不过……三娘子好端端的抓蛇做什么?” 阿添一脸坏笑:“三娘子说要酿蛇酒给你们喝。” 宋山山盛了一碗乌鸡花旗参汤,满不在乎地补充道:“也不一定啊,煲蛇汤也可以。” 酿蛇酒?煲蛇汤? 抱夏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两个无论哪一个她都接受无能。 看着宋山山心满意足地捧着碗喝汤的样子,她知道一想到要是把里面的乌鸡换成蛇…… 抱夏瞬间打了个寒颤,“还是不必了哈。” 宋山山吃饱喝足,心情很美丽。 如果不是跪着的话,那就更好了。 “说真的。”她突然看着阿添认真开口道:“蛇血和蛇胆都是补物,要是处理得好味道也不会腥,你真的不想试试?” 阿添:“……我真的不想!” 宋山山满脸可惜。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小姨被毒蜈蚣咬伤了,脚面肿得老高,辗转几个医院,来来回回打了几个月的针都不见好。 后来她爸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偏方,抓了几条扁头蛇回来,放出蛇血混着白酒给小姨喝下,剩下的蛇肉就煲成汤,小姨喝了几次之后还真的就好了。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原理,但不妨碍她觉得这很神奇。 不过…… 她也只是这么一说,就算是阿添同意了她也不敢真给他吃。 这些蛇都是在野外随便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干净。 生吃万一感染了寄生虫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宋山山的思绪飞到了几里外的小院。 嗯!还是酿蛇酒比较好! 抱夏在一旁听着他们波澜不惊地说着什么蛇胆啊蛇血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三娘子,阿添大哥,你们都吃饱了那我就先走了,这是夫人让我偷偷送来的,被老爷知道了不好。” 她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收拾好东西逃跑似的快步离开。 呜呜呜,他们好可怕。 宋山山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好笑。 这饭是她阿娘让送来的不错,但她爹爹肯定也是知道的。 不然抱夏也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叫上阿添一起来吃。 第146章 原来外面是这么传的吗? 深夜,子时的更鼓刚刚打过。 宋山山困到眼皮直打架。 早就适应了在这边早睡早起的作息,冷不丁熬到这个点她都有点不习惯了。 当然也是因为太无聊了没有事情做的原因。 宋山山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撑着地准备站起来回房间睡觉。 然而…… 她的腿好麻啊! 虽然跪的时候在下面垫了两个软软的蒲团,但是长时间压着血液都快不循环了。 刚刚一直不动倒是没有多大感觉,现在一起身,便感觉腿上有电流一般,无数蚂蚁在里面爬。 “嘶……” 宋山山龇牙咧嘴地胡乱揉了几把,感觉好些了便一瘸一拐的扶着墙往外走。 “宋山山,你咋了?” 还站在祠堂外面面壁思过的阿添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问道。 刚刚吃饭的时候看她不是没事呢嘛? 而且老爷也没真动家法,怎么看着不良于行了呢。 “快快,来扶我一把。” 宋山山伸手招呼他。 她现在困得很,靠自己一瘸一拐地挪回去的话还不知道得到猴年马月。 阿添上前抓着她的胳膊,“要去哪?” “能去哪?都什么时辰了?当然是回去睡觉啊!” 宋山山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阿添抬头看了一下天色,不明所以地回看她。 “子时啊,更鼓刚刚敲过。”说着他狐疑地上下扫了一眼宋山山,“你罚跪完了?” 由于他说得太理直气壮,宋山山松开他的手问道:“我完了啊,爹爹跟你说你要罚到什么时候?” 阿添听闻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这么快,我以为要到天亮呢,那咱们走吧,老爷说等你出来我也可以回去了。” 宋山山默了。 明明一起犯的错,怎么她要跪祠堂,而阿添只需要站着。 自己被罚跪固然难受,但是看到阿添轻松更让她感到揪心! 阿添看着她面上表情变换不定,猜不出她在想什么,于是开口催到:“走啊,愣着干啥?” 宋山山长呼一口气,忍着忍着。 “明天记得起早点啊,咱们回村里看看那些蛇怎么处理。” “你这刚被罚完又要出去?你还真是……” 不长记性。 阿添忍了忍没把后面半句说出来。 “也是。” 宋山山沉默了一下,“就是回村一趟而已,应该不打紧吧?” 阿添“呵”了一声:“你上次不就是说要回村酿酒,然后偷跑的吗?” 宋山山彻底沉默了。 看来果然是不能撒谎啊!这狼来了的影响也太大了。 不过该去还是要去的。 她那几袋子的蛇除了她知道要怎么处理,别的人也不会啊。 而且再拖下去,万一王大哥把蛇给她养死了,那他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要是爹爹不信,大不了带上他一块回村呗。 夜深人静,一夜好眠。 次日一大早,阿添驾着马车和宋山山一起先到了酒肆里去。 村里小院酿的都是粮食酒,她打算把酒肆后院小作坊酿出的酒也搬一些过去。 酒她是不缺的,这次抓的蛇也多。 有了试错成本,她想用不同的酒都试上一试。 “三娘子,听说你去了浔城?” 刚一进酒肆,几个原本在打扫的小伙子就围了上来,个个都满脸好奇地看着她。 宋山山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怎么她去一趟浔城,明明也没跟谁说,结果咋那么多人知道啊? 他们哪里来的消息? 虽然无奈,但是迎着他们的目光,宋山山还是点了点头。 “真的?那边怎么样了?” 酒玉酝满脸八卦,眼睛一闪一闪的。 “官府派了那么多人去,那肯定是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啊,你们如今都开始关心起时事来了?” 酒玉醑嘁了一声:“那哪能啊,我们想问的不是这个。” “那你们问的是什么?” 酒玉酝上前一步,压着声音道:“三娘子,街上的人都说浔城的蛇患是因为有个妖女在作祟,是真的假的?” 宋山山闻言皱起了眉头。 妖女? 原来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吗? 想起阿兰的遭遇,宋山山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怒气。 “没有的事,你们别跟着旁人瞎说。” 酒玉酝愣了一下,随后应道:“那是那是,我们也就是听了这么一嘴。” 他们原本还想问问那条据说有几人长的大蛇,但是看着宋山山的表情似乎不太好,他们连忙绕开了这个话题。 “三娘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宋山山兴致缺缺,随口答道:“我来取几坛酒。” 她进到酒库里点了几坛度数高的酒,让三个玉帮忙搬到车上。 直到他们的马车离开南街,驶出城门,宋山山才拉开车帘和阿添吐槽。 “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黑的都被他们说成白的了,他们都知道什么啊就乱说。” 宋山山气不过,阿兰生前过得不好,死了还要承受这样的骂名。 她们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光是听到这话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气爆了。 “其实,他们未必不知道真相,然而人们只会说出他们想让别人知道的,听的人也只会选择自己想听的。” 阿添听过小仙子的故事之后,再听街上那些人的议论,怎么听都觉得难以入耳。 “人性本就如此。” 宋山山叹了一句,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心中还是觉得不服。 阿添赞同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小仙子在山洞里都说过什么,但她既然连尸身都不愿意留下,想来也不会在意旁人如何说了。” 他想起后山那场烧了大半夜的大火,心里颇有感触。 “你说的也有道理。” 宋山山想起阿兰的样子,摇头叹道:“流言也是一把杀人的刀。” “你说什么?” 阿添没听清她的话,疑惑问道。 “没什么。”宋山山扯开话题,“待会儿到了小院之后,你去把李三伯也请过来吧,咱们争取今天就弄完。” 他们抓的蛇好说也有几十条,光是她一个人的话可能处理不过来,就是加上王云庆也不一定能在日落前完成。 她今天出门前被宋长则下了通牒,天黑前一定要回去。 “知道了。” 阿添懒懒地应了一句,加快速度往村里赶,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村口。 “王大哥,出来帮忙搬下酒。” 刚到小院门口,宋山山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来了。” 王云庆打开正屋的门,睡眼惺忪地走出来,“这么早?” “嗯,咱们今天就把那些蛇给泡上。” 宋山山将车里的酒挪到外面来,冷不丁看见他眼下的乌青有些诧异。 “王大哥,你这是……昨晚没睡好?” 他们昨天明明回的挺早的啊? 王云庆幽怨的看了她一眼,“那些蛇,太吵。” 他昨晚睡得半梦半醒的,忽然听见嘶嘶声不断,那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有一种什么东西正在吸他的脑髓一样。 睁开眼忽然看到床边的几个布袋正在向他蠕动。 那场面,想想都很刺激! “噗嗤——” 一旁准备抱酒进去的阿添忍不住笑出声,“看来咱们仨昨晚上谁也没睡好,这都是天意啊!” 他和宋山山是被罚的没有办法,但王云庆也没睡好倒是让他挺意外。 “行了,别贫嘴了,赶紧把东西搬进去然后去叫人。” 宋山山白了他一眼,自己捧着一坛小的酒率先走了进去。 把酒都搬进来后,阿添便往李家奔去。 王大哥,你会杀蛇吗?” 把酒都搬到了正屋檐下放着,宋山山忽然看着王云庆问道。 王云庆愣了一下,点头道:“会的。” “那好,那咱们趁早把它们给宰了吧。” 宋山山进到里屋,看着面前几个还在蠕动的袋子,随手挑了其中一袋提到院子里。 “咱们?” 王云庆微感诧异,“你也?” 宋山山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对啊,怎么了?” 王云庆想象了一下她提刀杀蛇的场景。 画面太美,他没办法想象。 “我让阿添去请了李三伯一块来帮忙,时间紧迫,咱们人多力量大,早弄早了事。” 宋山山一边说着一边从厨房底下摸出两把刀递给他。 “要怎么弄?” 王云庆接过刀茫然问道。 他以前杀过蛇,不过是杀来煲汤补身子的。 宋山山这个用蛇泡酒的方法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咱们抓的蛇种类多,我想着留一部分直接生泡,这些不怎么用处理就留到最后在打算,再拿一些出来去除内脏洗净用高度酒浸泡,也可将他们切成小段再浸泡。” 宋山山好好回忆了一下小时候看自家爷爷酿酒的手法。 蛇酒的泡制方法有很多,要是不嫌麻烦的话还有将蛇晾成干之后再泡,或者是把处理好的蛇隔水蒸熟之后再泡入酒中。 要是想要药用价值高的话还可以药材进去。 “蛇酒的制法有很多,我一下子也不完全确定要做哪几种。” 宋山山甩了甩脑袋:“别管了,先杀一部分再说吧。” “哦……” 王云庆似懂非懂,“咱们抓的好些都是有毒的蛇,用它们泡的酒真的能喝吗?” 他对此保持怀疑态度,尤其是生泡的那些。 “能喝的,蛇毒是一种活性的蛋白酶,而咱们米酒里的一些成分正好可以把他们给溶解掉,所以只要控制好泡的时间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宋山山一边解开绑着布袋的绳子一边耐心跟他解释。 王云庆听得一头雾水,摇了摇头:“听不懂。” “呃……” 宋山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用了二十一世纪的术语,他能听得懂才奇怪了。 “就是说酒可以把蛇毒给消掉,只是泡的时间要够长。” “那我懂了。” 王云庆一副受教了的模样,点了点头。 宋山山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凶巴巴的样子,后面又跟他接触了几次都没啥好脸色,搞得她好长一段时间见到她都有点发怵。 谁知后来他来小院做工,接触多了之后才发现这人反差还挺大的。 比如刚才懵懵懂懂问问题的样子就……挺可爱的。 “三娘子,是要酿酒吗?” 院门外,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李三伯到了,咱们今天是要做酒,但是用泡的,不用酿。” 宋山山回头笑着招呼他,在见到他身后还站着另外两个人的时候有些惊讶。 “胡大叔,刘生小哥,你们怎么也来了?” 今日不是酿酒的日子,没想到人竟然来的这么齐全。 胡大叔他们平安村本村的还好说,但是没想到刘生居然也在。 “这个嘛……” 听到她的问话,刘生的脸颊上莫名的浮上了一层红晕,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 “刚刚我们几个正在李三哥家吃酒呢,听阿添兄弟说三娘子这边有事忙就一起过来了。” 胡中临接过话头笑着解释。 宋山山疑惑地看着他们,“大早上就吃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说出这话的时候好像刘生的脸更红了呢? “三娘子不知道,这小子好事将近哩。” 李三伯和胡中临一脸狭促的看着中间的刘生笑道。 好事? 宋山山恍然大悟,看着刘生惊喜道:“你要成亲啦?” 刘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我这几年在三娘子你这酿酒攒了一些银子,我爹娘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日子就定在下月初八,除了亲戚我识得的朋友也不多,就想把三叔这几个也请过去一起热闹热闹。” “恭喜啊,那小娘子是哪里人啊?你们可见过没有?” 宋山山一听,体内的八卦因子就开始控制不住了。 不怪她这么问。 这个时代多半是盲婚哑嫁的包办式婚姻,有的甚至是结婚当天才知道自己的伴侣长什么样。 “她……她是我娘未嫁时的好友的女儿,我们小时候就见过的,只是后来她家搬到别处去了,今年又搬回来了。” 宋山山了然,看来又是一青梅竹马修成正果了啊。 “三娘子到时候要是有空的话也来喝一杯喜酒,我娘一直都想见见你呢,就是没机会。” 宋山山笑着点了点头,“好,届时要是不忙我一定去。” 第147章 蛇酒 不得不说时间过得真快…… 没想到刘生小哥都要成亲了,他来小院应招的时候身上那股少年的青涩都还没褪去呢。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王云庆身上。 “王大哥,你咋还没成亲呢。”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王云庆比刘生还要大上几岁吧。 王云庆:…… “咳咳。”王云庆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我……也定了。” “什么什么?” 宋山山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定在了年底。” 不同于刘生两情相悦的欣喜,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闷声干大事啊王大哥。”阿添拍了拍他的肩膀八卦道:“是哪家的小娘子啊?是咱们村的不?好不好看?” 王云庆皱着眉想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这门亲事是他爹娘给他相看的,说他不愿意接手家里的生意,那么亲事就不能让他胡来了,他都没见过对方。 估计后面去下礼的时候才会见到吧。 “刘生小哥要成亲了,王大哥也定亲了。”宋山山将目光移到了阿添身上,“阿添,你要加油啊!” 阿添:…… 行,他就不应该多嘴。 “这袋是咱们要杀的蛇吧?” 阿添眼珠一转,指着宋山山放在院子里的那袋蛇生硬的转着话题。 见他不愿意接话,宋山山也不再为难他,便顺着话题道:“对,里面还有。” 说着她看向李三伯等人,把刚刚问王云庆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们会杀蛇吗?” “我年轻的时候杀过,已经很久没杀了。” 李三伯率先回答,“不知三娘子要杀什么蛇?” “什么蛇都有。” 李三伯微愣,想起昨天王云庆运回来的几个大布袋。 “难不成昨天云庆带回来的那几袋都是蛇?” 宋山山和王云庆默契点头:“对。” 李三伯眉毛一抖,这么多蛇!难怪昨晚王云庆都不让他碰。 “三娘子,你这些蛇不会是去浔城那边抓的吧,咱们这边应该没这么多蛇。” 宋山山理直气壮:“对啊!” 要不是为了抓这些蛇,她也不会被罚。 刘生卷起袖口跃跃欲试:“怎么杀?这我拿手啊,杀蛇不跟杀黄鳝差不多。” 只有胡中临面露难色,“我没有杀过蛇……” “没事,那你就等我们杀好之后把它晾到外面去就行。” 宋山山从马车上掏出一个夹蛇用的长铁夹,解开布袋夹出一条蛇,用家传的手法拽住甩了几下,那蛇立马就没了生息。 刘生两眼发光:“这手法好厉害!三娘子教教我呗!” “好说。”宋山山应完他把蛇往前一递:“你们谁先来?把蛇腹剖开去除内脏洗净就好。” 王云庆看了她手上的蛇一眼,主动上前接过。 宋山山依法炮制,把袋子里的蛇全部弄晕之后加入了杀蛇的队伍。 阿添则和胡中临一起把他们处理好的蛇洗净拿到外面去晾着。 他们的手法都很利落,加上人多,除了留出来要生泡的,没多一会儿就杀完了。 趁着蛇还没晾好,宋山山到酒库里挑了几款不同的酒出来。 她从酒肆那边带过来的也都是度数高的米酒白酒,酒坛的塞子一打开,浓厚的酒香立马扑鼻而来。 “这么好的酒,平时喝都不舍得呢。” 刘生闭上眼嗅着散出来的酒香,满脸不舍地表情。 宋山山好笑道:“这有什么,咱家又不缺酒,等这蛇酒泡成了,只会比这原来的酒还要好。” “真的?” 刘生表示保持怀疑态度。 在今日之前,他都没想过把蛇跟酒联系到一起,多吓人啊。 “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在酒一事上骗过你们。” 宋山山把选好的五种毒蛇塞进酒坛子里,重新盖上塞子绑好。 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 要是装在玻璃罐里泡着,都不敢想摆出来那该多好看啊,还能观察酒的质量。 宋山山直叹可惜。 这些酒坛子大小不一,偏偏她们抓的蛇又往大的抓,有的勉强只能放下两条,宋山山也随它。 “把这些酒都搬到酒库里放好吧,单独辟出一个架子来,别同其他弄混了,这酒起码要泡上半年才能喝。” 宋山山不放心,又去拿了纸笔来弄了标签贴上去。 这些蛇的毒性还是很毒的,没泡好之前误饮有很大几率会中毒。 “三娘子,你确定这些蛇出不来吗?” 胡中临抱着其中一坛酒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似乎还能感受到了蛇在酒里面游。 宋山山看着被他五花大绑的酒坛口,也有些不确定,“应该不会吧?” 她回想了一下那些蛇的体积,以防万一有这个可能性,于是指着院墙下面的石头道:“待会儿再拿石头把口子压住,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生泡的酒不多,一共四坛小的三坛大的。 趁着他们搬酒的功夫,宋山山出外面摸了一下晾着的蛇。 今天太阳大,最先晾出去的那一批蛇的表面已经没有水分了。 宋山山把它们收了回来,一部分囫囵个的放进了酒里,另一部分切成段后才放进去。 阿添看着她还留了一些没有收,不禁疑惑道:“这些不泡吗?” 宋山山摇头:“这些等着晒成蛇干以后再做吧,味道也会和现在这些不同。” 李三伯看着,不禁感叹出声:“原来光是蛇酒都有这么大学问呢。” 他爱喝酒,但是自己以前不会酿,来到宋家做工之后简直是打开了他的新天地。 “那是自然。” 宋山山笑道:“同样的做法,用的米不同或者是水不同,酿出来的酒味道都会有所差异,那用不同的蛇和不同的方法泡出来的酒自然也会不一样了。” 说起酒来,宋山山的脸上就会浮现出一种别样的色彩。 那是一种对自己的自信和对酒真正的喜爱。 她虽然不经常喝酒,但是最喜欢酿制各种口味的酒。 就好像在异世里依旧不愿意放弃的传承。 宋山山拍了拍怀里的酒坛,对他们道:“等这些酒泡好了,你们都各自拿一些回去尝尝。” 第148章 你家雄黄酒 “三娘子,跟你商量个事呗。” 刘生悄悄地摸到了宋山山旁边,小声询问。 宋山山看着他:“什么事啊?” 刘生纠结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道:“下月初八我不是成亲嘛,想从咱们这定一些酒。” “就是吧……”他面上露出难堪之色,“我攒下来的钱去了聘礼之后,又要备着成亲那几日的酒席,还不知道剩下多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容我分几次付清啊?” 他说这话花了很大的勇气,毕竟提出来的是一个很无理的要求,他不确定三娘子会不会答应。 因为心中忐忑,他耳根子都开始发热发烫。 “多大点事儿啊。”宋山山笑了一声,“成亲是喜事,酒当然要喝得尽兴才行,你要什么酒、一共要多少你列个单子出来,我直接给你算内部员工价,再另外送你五坛,给你多增几分喜气。” 刘生欣喜的张大了嘴巴,喜悦之情溢于表面。 虽然他不是很懂三娘子说的内部员工价是什么意思,但是从字面意思上来看,应该是给他优惠的意思。 除此之外,三娘子还另送了他五坛子! 无论是城里的酒肆还是村里的酒坊,装酒的容器很多,但是能叫的上酒坛的就一定不会小。 这么大的便宜砸到他身上,简直开心到爆好吧。 “谢谢三娘子!以后三娘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别的我不敢说,干活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宋山山毫不见外的承了他这份情。 日后用人的地方还有很多,从外面找的哪有这种已经跟了自己几年的用着放心。 她把剩下的酒全部封好,又分别在坛子上做好了标记,才让他们把酒搬进去。 剩下晾着的这些,宋山山就打算让他们来小院守着的时候顺便看着。 按照今日这么大的太阳,估计都用不了几天就能晒干了。 到时候她再找个时间来一趟就行。 原本计划日落前才能弄好的事情,因为多了刘生两个,速度快了一半。 “时辰还早呢,要不去买点菜回来做个午饭吃?” 阿添抬头看了一下日头,估摸着都过了午时了,他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嚣着要吃东西。 宋山山想着今日算是额外加班,也确实辛苦他们了,便点头道:“行,你去吧,多买一些。” “要买什么?” 宋山山想了想,“买些肉再买些素菜呗,村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了吧。” “行。”阿添拿了钱袋子准备往外走。 “别买了。”王云庆叫住他,“我直接回家拿过来就行了。” 他家就是村里的屠户,之前宋山山他们买肉也都是去他家里买的,何必浪费这个钱。 “这不好吧。” 阿添皱了皱眉头,这不是明摆着占便宜吗。 “有什么不好的。”王云庆走到他旁边,“最近天气热,家里的肉要是卖不完也留不住,还不如咱们拿来吃了。” 他说的理直气壮,搞得阿添一下子找不到词来反驳。 宋山山不赞同地说道:“王大哥,这一码归一码,咱们也不能白拿你家的东西啊,还是让阿添去一趟吧。” 王云庆直皱眉头,他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有时候真的挺烦这种人情世故的。 “那正好我也有事回家,我与你一块去吧。” 他最后做出了让步,选择和阿添一块去。 看着他们驾着马车走远,宋山山回到了厨房准备烧个白米饭等着。 “三娘子,现在要做什么?有我能帮得上的吗?” 刘生十分积极地凑过来,他享了这么大一个优惠,现在简直恨不得把宋山山捧起来。 “煮饭啊,现在煮等他们回来应该也差不多了,到时候正好可以把锅腾出来给你们做菜。” 宋山山盛了小半盆水出来淘米,她的厨艺程度仅限于能把饭煮熟,别的就太难为她了。 “行啊,到时候让我也给你露一手。” 刘生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小时候爹娘在忙没工夫管他,他人都还没比灶台高多少的时候就开始自己学做菜了。 他还自创了一些菜式,保准是旁人都不知道的。 “行,那我可就等着吃了。” 宋山山将淘好的米倒进了锅里,刘生立马狗腿子道:“我来烧火。” 宋山山没有跟他抢。 现在天气热了,烧一会儿火都能烤出一身汗。 她不喜欢那种衣服被汗水浸湿又黏在身上的感觉,巴不得刘生来烧呢。 她走出厨房,李三伯正在冲洗她们杀蛇留下的痕迹,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三伯,你休息一下吧。” “好,我收拾完这里就休息,很快的。” 李三伯笑着跟她摆手,依旧站在太阳底下忙碌。 年轻时什么农活重活他都做过,这点太阳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比起之前没有活计时,整日为家里的吃穿用度担忧,现在这份工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好的了。 宋山山被晒得有点犯困,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的枇杷树下乘凉。 “三娘回来了,今日是要酿酒吗?” 路边的小道上突然传来何娘子爽朗的声音,还没见到人声音就已经先到了。 “哎!何娘子,快进来坐。” 宋山山站起来,满脸笑意地把人迎进院里来。 “何娘子这是刚从地里回来?” 宋山山见她还背着背篓,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滴落。 “哦,不是的。” 何娘子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背篓,上面盖着一层草,也不难怪她会误会。 她放下背篓把上面的草拿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笑着说道:“我今日是去走亲戚去了,怕太阳把东西晒坏,就铺了一层草上去。” 宋山山看到里面还有一些菜苗,确实是不能晒。 “三娘,你这次回来是要酿酒啊?” 何娘子又把刚刚寒暄的话问了一遍,自从他们一家搬到城里住之后,每次回村几乎都是为了酿酒,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刻板印象。 “不是酿酒,就是尝试一下别的。” 蛇酒还没酿成,宋山山不好对外说,虽然她很自信,但万一到时候没泡成功可如何是好。 “对了三娘!”何娘子突然很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听说你家雄黄酒可灵了!你这还有吗?卖一些给我吧。” 第149章 让他考个童生试试 “雄黄酒?何娘子从哪听说的?” 宋山山和阿添对视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那批雄黄酒本来是她试着做的,一直放在库房里没有拿出来卖。 后来因为浔城的蛇患,一坛不留的全搬过去了。 “我刚回来的时候听城里的人说的啊,城里不都传遍了吗?” 何娘子比她们还疑惑。 自己这个不经常进城的人都听说了,三娘她们就住在城里怎么还跟不知道的一样? “我不知道啊,我今早出城的时候也没听说啊?” 宋山山茫然的看向她,突然萌生一种自己就在瓜田却找不到瓜的无力感。 “那可能是你们一早就出了城,没注意听吧。” 何娘子沉思了一会儿,自动给她脑补了一个理由。 刚说完便又兴致冲冲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浔城的蛇患能制住多亏了你家的雄黄酒,不仅可以强身健体治外伤,而且在屋外撒上一圈就能防蛇虫,可是真的?” 宋山山哑然失笑,“世界上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不过是有点效用,没有他们说的这么夸张。” “啊?这样啊……” 何娘子微感失望,不过很快又神采奕奕道:“有效用那也比没有好啊,夏日里蛇虫多,咱们住在乡下最烦了,你这还有吗,我想买一些回去备着。” 她今日在街上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的。 宋家出的雄黄酒,可是亲去了浔城治蛇患的官兵们都夸的。 官府的人都这么说,那肯定是好的啊! 她跟着买指定没错。 宋山山尴尬地笑了笑,“何娘子,这酒我做的不多,都拿去浔城了,没有剩的了。” 她原来做这个酒也只是试着做的,还没有打开销路,不知道好不好卖的情况下她哪敢大批量的做啊。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做?” 何娘子听到这话倒不怎么失望,只是好奇地问道。 她家和宋家这小院离得近,总是隔三差五的就能看到小院里酿酒。 “近期我应该会再做一些吧。” 宋山山仔细考虑了一下,要是真的像何娘子说的,她们家这个酒已经传开了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上市场了。 “行,那到时候你可得给娘子我留一些。” 何娘子满脸堆笑,现在离盛夏还有些时日,她也不怎么着急要。 “那是自然。” 宋山山点头应道,看见阿添他们已经买了菜回来了,便对她道:“何娘子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咱们都有段时日没一起吃饭了。” 何娘子连忙推辞:“不必了,我都吃过了,三娘怎么这么迟了还没吃中饭吗?” 午时早就过了,日头都开始往西边移了。 宋山山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忙着一下子忘了时辰。” “那可不好,就是再忙,饭也是要按时吃的,你现在正长身体呢,年轻的时候不好好吃饭,等以后老了……” 何娘子苦口婆心,宋山山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一股暖意。 但是眼瞅着她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吓得宋山山连忙把她给摁住。 “何娘子一路走回来,就是吃了也消得差不多了,再与我们一道吃些吧。” 宋山山怕她又拒绝,干脆帮她放好了背篓,挽着她的手一块坐下,“何伯父和两位郎君应该在家吧,待会儿我让阿添去把他们也一块叫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 何娘子还是想拒绝,这无功不受禄的,吃的哪门子饭呢。 “何娘子说这话可是与我见外了,当初我有事麻烦你们的时候可不曾客气过,娘子这样我以后可不敢求你帮忙了。” “那行吧,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娘子被她一手道德绑架弄得不好再继续拒绝。 不过听她说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她心中也有旁的想法。 “三娘啊,你那酒肆最近忙不忙?若是缺人的话把我那大郎给叫过去帮衬一下,反正近日他也无事,不如让他去你那历练历练。” 何娘子心直口快,通常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听着她明显是想塞人的意思,宋山山微微愣住:“何娘子怎么突然想着让何大郎到酒肆去了?” 何娘子呵呵一笑,“这不是地里没活,他也长大了,就想让他出去历练一下,学点别的东西。” 其实她主要是想让他跟着宋家这父女俩学些做生意的技巧。 大郎年纪不小了,到时候娶妻生子,总不能还依靠着家里的几亩田地生活。 说罢她看着宋山山的脸色,又解释道:“我就这么一说,三娘要是不方便的话也没事的。” 宋山山认真的想了一下。 何家对她们家帮助良多,要是只是让何齐去酒肆历练历练她倒是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只不过…… “何大郎这般聪慧,让他到酒肆来帮忙可就太大材小用了,还不如让他跟着我爹爹读书呢。” 宋山山认真的给何娘子分析着利弊:“他开蒙至今才四年多,但是却比旁人勤奋,基础也扎实,再多学上几年让他去考个童生试试,不比现在去酒肆当苦力好?” “他能考童生?” 何娘子瞪着眼睛将信将疑。 她听着宋山山这话虽然很是心动,但是脑子却十分清醒。 她家大郎没上过正经学堂,怎么考得过别人呢? 当初拜在宋长则底下也是想让他们认得些字,不当个睁眼瞎罢了。 科考什么的她是想都不敢想。 “能啊,为何不能?科举并不限制出身。” 宋山山给她倒了一杯凉沁沁的井水,继续道:“我爹爹都夸你家大郎在这一块有天赋,学东西要比旁人快上许多,娘子要对他有信心才是啊。” 虽然这几年她和何家两兄弟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总能听爹爹提到他。 也许是贫苦人家才更能明白机会得之不易,何大郎在学习这方面很积极,只要是地里不忙,他都会抽时间出来看书。 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等见到宋长则之后再一并询问。 她的浔城之旅就是这么暴露的!! 第150章 三娘,你流血了 何娘子不懂这些,听宋山山这么说是越听越激动。 要是她家大郎争气能考上个秀才,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如今世道读书人的地位高,听说考中了秀才之后就可以免役免税,见到官员也不用下跪。 虽然还不能做官,但是她也很满足了啊。 她光是想想都觉得兴奋。 “三娘,你说他真的能成吗?” 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宋山山点点头:“现在恐怕还不行,再过个两三年我估计可以。”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也了解过这边的科举制度,童生其实跟现代的中学文化水平差不多。 按照何大郎那种废寝忘食的学法,她觉得应该是可以的。 “那太好了!”何娘子高兴得直拍手,“三娘,不知你爹爹近日可有空吗,不然我把那小子放过去跟你爹爹好好学学?” “爹爹最近都在酒肆里帮忙看着,也没其他要紧事。” 宋山山如是想着,便说道:“日落之前我要回城,何大郎可要一起?也省的他再走了。” “他去!他去!” 何娘子现在兴奋得恨不能马上把他打包送走。 这时刘生也端了做好的菜出来,“三娘子,饭菜都好了,你看咱们是要在院子里吃还是进屋吃?” “就在院里吃吧。” 宋山山想也不想便答道。 这棵枇杷树下放着一张四方桌子,本来是留着纳凉时放茶水的。 王云庆又到屋里去搬了一张同样的桌子出来并在一起,坐下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阿添,你去何娘子家把何伯父和两位郎君请来一起。” “知道了。” 阿添出去没半刻钟,就领了两个少年进来。 “何伯父不来吗?” 宋山山看见只有何齐跟何天两个人,不禁好奇地问道。 “我爹去山上放牛了,要到日落才回来,三娘不必等他。” 何齐对着宋山山拱手示礼,不急不忙地解释。 他这几年沉稳了许多,人愈发的稳重,除了性子依旧有些内敛,其他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宋山山看见他来吃饭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有时候真怕他读书把自己读傻了。 “三娘,听阿添哥哥说我大哥要跟你们一块去城里了,这是真的吗?” 何天还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 “阿添哥哥?” 宋山山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阿添,“阿添哥哥的消息倒是很快。” 被她瞥了一眼的阿添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他就是去叫人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谁能想到这小子反手就把他给卖了。 宋山山翻了个白眼给他,回身看着何天笑道:“是啊,何娘子说要把他放到我爹爹身边多学一些,我想着我待会也要回去,不如一起顺路了。” 说罢她又看向何齐,“大郎君愿意吗?” 这对何齐来说简直就是惊喜,当即便道:“乃是何齐之幸。” 他最近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书来看,好多都还不能理解,上次进城看望先生的时候问过一次,现在又积攒了好些。 如果能时刻跟在先生身边学习,对他来说只有利没有弊,占便宜的人是他。 “现在说话都变得文绉绉的。” 何天瘪着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何齐听到这话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却没有做出解释。 读了书之后有些习惯潜移默化,有时候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 何天漫不经心地用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心里感到一股失落。 大哥要到城里去,就没人跟他一块玩耍了。 他很想说他也想和大哥一块进城,但是吧,他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年都读不完两本书,根本无颜面对先生。 “何天,来吃饭了,有你最爱吃的肘子。” 宋山山隔着桌子喊了他一句。 “哎!来了~” -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宋山山看着时间不早了准备打道回城。 刘生因为要筹备婚事没有多待。 李胡二人收拾完残局之后便也先回去了。 何齐跟回家收拾东西,他要带的东西不多,多半都是他目前在看的书。 宋山山把生泡的蛇酒搬了两坛回去,剩下的就放在这边先泡着。 她要回去打听一下关于雄黄酒的事情,这流言传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总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是段二郎君示意的? 她想起在婆婆院子里吃早饭时段鸿许说可以趁机把雄黄酒宣扬出去的话。 本来以为他只是提醒她抓住这个机会,没想到他就先出手了。 以官兵之口说出来,可信度高了不少。 没想到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旁的事情一直都很淡漠的段二爷也会为了她的酒用这种商业手段,她就觉得受宠若惊。 “阿添,把酒搬上车,咱们回去了。” 宋山山看着何齐已经回来,便对阿添说道。 何齐跟她们一起回,正好可以把上次王云庆送蛇回来的那辆马车也一起骑回去。 “三娘,你屁股后面怎么流血了?!” 宋山山正准备上车,站在她身后的何天突然指着她的裙子喊道。 “什么?” 宋山山被他喊得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感觉下身一股暖流。 糟糕! 穿到这个世界装小孩装久了,都忘记还有例假这回事了! 何天看见她呆愣愣的,被吓住了一样,慌不择口道:“三娘,你受伤了?” “呃……” 宋山山满脸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还是阿添先反应过来,从马车上扯了一条小毯子下来把宋山山围住。 “你别问了,她没事。” 他横在宋山山跟何天两个人中间,隔绝了他的视线。 “三娘都流血了,怎么可能没事!你别骗我!” 何天急得看向了何齐,却发现何齐把头撇过一边,根本不看他们。 “三娘你等着,我找我娘过来,你别害怕。” 何天坚定不移的以为宋山山是不小心受伤了,为着男女大防,他只能小跑着去找他娘过来。 阿添给宋山山围着毯子,一张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把何娘子叫来也好。” 他磕磕绊绊的跟宋山山说了一句想缓解尴尬。 宋山山窘迫地“嗯”了一声,面上微红。 来得也太不巧了吧! 第151章 外地的生意 何娘子一听宋山山受伤了,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方才松了口气,在心中暗骂何天那个憨的不懂事。 “三娘,跟娘子回去。” 何娘子看她们的表情就明白了宋山山应该是初次。 有的人来得早,有的人来得晚,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被骂了一顿的何天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受伤吗? 在何娘子的帮助下,宋山山可算是处理好了这个突发情况,还顺便借了一套何娘子的衣服。 何娘子的体格比她大一些,颜色也偏深,穿起来倒像是她故意装得老道一般。 再次来到马车旁,阿添的脸还红的跟什么一样,满脸的不自在。 “走吧。” 宋山山爬上马车坐着,回头跟他说了一句。 看着他紧张到同手同脚的模样,宋山山心里觉得好笑。 看不出来啊,这货还是个纯情男呢。 在她们二十一世纪,生理期已经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了。 所以宋山山并未觉得有多不好意思,反倒是他们一个两个的,脸都红到脖子了。 回去的路上,阿添很贴心的把马车驾得很平稳。 宋山山看着跟步行差不多的速度,秀眉轻皱。 她还想着早点回去探探雄黄酒的消息呢,按照他这个速度,回到岂不是天都暗下来了。 “驾快点。”宋山山忍不住催促。 “确定要快?你行吗?” 阿添半个身子椅靠在马车外面的车厢上,闻言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 宋山山察觉到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自己的腹部,心中无语。 她只是来例假了!又不是要流产了! 坐个马车还有什么行不行的。 “我确定!” 宋山山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在心里默默骂了句直男。 阿添一副惹不起的模样,耸了耸肩道:“行吧。” 他挥了两下手中的缰绳,马车的速度果然提了起来。 “哎,何娘子说咱家的雄黄酒在城里已经传开了,今天出城的时候你可有听到?” 回去的路上也是无聊,宋山山干脆跟他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阿添仔细回想了一下。 今天出城的时候好像是又听到过别人提过一嘴。 但是那时候小仙子的流言传得更凶,他只顾着听小仙子的事情了,没咋在意。 “要是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咱们家还有这样的酒,肯定争相着想买,即便是不喝酒的也会在家里备上一些,咱们正好可以趁着如今这个当口打开销路赚上一笔。” 阿添小脑瓜子一转,很快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跟在宋山山身边几年,懂了很多经商的套路。 当初宋山山做这雄黄酒也是一时兴起,但是由于这酒是微毒的,口感也没有其他日常饮用的酒好,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而现在正好是把它推出去的时机。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咱们那些酒都用在浔城了,已经没有了,现做的话也要时间。” 宋山山一脸愁容。 要是早知道会发生这么个事,她那时候就多做一点,估计现在钱都能进账了。 “没事,物以稀为贵,有的时候越是没有才越炙手可热。” 阿添胸有成竹的说了一句。 他小时候跟着师父卖马时,师父就教过他这个道理。 有的时候人们并不是因为那样东西有多好,而是因为它稀奇,才能卖出一个好价格。 “我估摸着那些想要买酒的人都是奔着雄黄酒的效用去的,等上几日应该也无妨,咱们可以搞个预订的方式,先把他们买的数量登记下来,等酒做好了之后再挨家挨户送过去就行。” 阿添想了想又补充道。 如果只是外用,不是为了喝的,他们可以先做一批防治蛇虫和咬伤的出来,这种只需要几日就能做成。 现在还不到盛夏,蛇虫也不算多,想来他们应该是能等的。 如果不能那他们也没办法,谁让他们目前没有存货呢。 “可以啊阿添,都能想到这一层了。” 宋山山眉眼弯弯,毫不掩饰地笑着赞了他一句。 “我前段时间还跟爹爹说起,凌州的酒水市场已经将近饱和,想把生意往外地扩一扩呢,我觉得把你派出去可行。” 宋山山正愁开分号不知道派谁过去呢。 她原先是在纠结要不要把掌柜的派过去,凌州这边的账就先交给酒玉醅和酒春醁先管着。 他们两个跟在掌柜的身边学了几年,已经轻车熟路了。 伙计嘛,等到了那边再现买,前期就由她或者是宋长则过去看着。 只是这么安排也有一定瑕疵。 掌柜的张建祥性子和顺,不一定能压住生意场上用心险恶的人,她和爹爹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那边。 现在倒是有了个更好的人选。 她用目光审视着前面驾车的阿添。 以前她咋没发现阿添的生意头脑这么好呢? 既通人情世故,做起事情来很圆滑,又有一定的手段。 只是留在她身边给她做事,倒是屈才了。 “说真的,你想去左州吗?全权管理那边的分号,会比留在我身边有用得多。” 宋山山认真地问他,要是他是有这个志向的,自己绝不拦着。 阿添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不想。 在外地混的再好终究比不上在家里好。 他流浪了那么多年才跟在师父身边在凌州安定下来,不想再往外走了。 而且,他在宋家,也很好。 宋山山探出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确定他没有一丝勉强,才歇了这个心思。 “行吧,那我问问掌柜的愿不愿意去。” 宋山山坐回马车里。 这事她还没有跟掌柜的商量过,要是掌柜的也不想去,那就再另想办法呗。 她可是立誓要做一个好老板的。 虽然有身契在手,但她还是尊重底下人的想法,不会太勉强他们。 “你要是开分号没有合适的人选的话,我倒是想举荐一个人。”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阿添突然开口。 “谁啊?” 宋山山愣了一下,疑惑问道。 阿添身边还有这样的人才,她怎么不知道。 “我七哥。” 第152章 因为他缺钱 “你七哥?” 宋山山直接愣住。 她把阿添身边的人都排了一圈,硬是没想到他会推荐这个。 人她倒是见过,挺精明的一个小伙子,性子活络,能说会道的。 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的,各个方面的东西都懂那么一点。 用她们的黑话说起来就是游得开,吃得来。 这种人做生意不会吃亏,只是…… “你七哥不是马上就要成婚了吗?到时候新婚燕尔的,他能受得了去外地这么久?” 宋山山啧啧一声,下个月好日子多,这一个两个的都要结婚了。 “他能。”阿添瘪了瘪嘴,“因为他缺钱。” 宋山山嘴角抽了抽。 还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理由。 “你也知道,我和上面的几个义兄都是师父收养的。” 阿添说起自己的师父,眉眼间颇有些自豪。 “这些年师父在我们几个身上补贴了不少,七哥这门亲事能说成,也是因为师父帮了好大的忙。” “七哥觉得师父已经为他做了太多了,婚事就想自己来,也不愿意要我们的钱,他这几年自己攒下了一些,但是去了六礼之后也不剩什么了。” “七哥前不久找到我,问我有没有什么挣钱的法子。” 说完他看着宋山山,“现在你这边缺人,我就想帮他引荐一下,这是我的私心,你要是觉得他不合适也没事。” 阿添直接开诚布公。 他哥缺钱,宋山山缺人,要是能合作就再好不过了。 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他哥引荐,也是因为他哥确实有这个能力。 宋山山仔细考虑了一下,这位义兄倒也是个人才。 左右开一间分号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定下的事情,可以让她好好观察观察。 “你找个时间回去跟他商量商量,等他婚事过后带到酒肆来让我先看看。” 宋山山没有立即应下。 外地的分号不像是在南街这边的酒肆,随时有她来兜底。 她需要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能撑的起门面,又能处理各种突发事件。 她虽然对那位义兄的印象不错,但还是想要考究一下。 有阿添在,这位义兄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如果他的能力确实过人,把分店交给他管也不是不行。 “行!” 阿添听到她没有拒绝,心情有些愉悦。 没有拒绝,就是有机会,剩下的就全看他七哥的表现了。 进了城门,宋山山还惦记着要打听雄黄酒的事情,特地先去了酒肆一趟。 刚进到巷口,就见到自家酒肆前面挤满了人,都是在催做雄黄酒的,阿添试图想挤进去都没能成功。 “直接回家吧。” 宋山山倚在车窗听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底。 这简直是比何娘子说的还要夸张啊! 现在可谓是一酒难求。 她似乎都能看到一堆堆银子正在朝她招手,恨不得立马掉头回村开始做雄黄酒。 她有预感,她的酒不会局限于一个凌州。 她当初选择来凌州,除了因为凌州是个大州城之外,还因为它是一个中心枢纽。 如今终于在凌州站稳脚跟,也是时候往外扩一扩了。 她要做一些事情,光是有点小钱还不行。 宋山山的眼神暗了下去。 有些事情不提,并不代表着忘记。 “到了。” 阿添直接把马车驶到了宋府的侧门,这里离后院近,平时马车也是放在这边。 宋山山下得马车来,看见何齐已经抱着书在前面站着了。 宋山山扶额,这人怕是真的被书蒙了心了,以前刚认识时还见他爬树摸鱼的,现在就只会看书了。 “何齐哥,这段日子你就跟阿添一块住在前院的厢房吧,让阿添领你过去安置。” 她这厢正做着安排,突然看见抱夏从前面的廊下经过,便把她叫住问道:“抱夏,我爹爹这会儿在家吗?” 抱夏端着一个茶壶,听到声音愣了一下。 “三娘子回来了,老爷这会儿在书房呢。” “好,我知道了。” 宋山山应了她一声,回过头来对何齐道:“既然我爹爹在书房,你安顿好之后就先去书房见一下他,我爹爹见到你应该会很高兴。” “是,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何齐抱着书跟她颔首示礼,便跟着阿添一块先往前院走去。 宋山山看着他们消失在月亮门,这才提步走向后院。 她要去换一身衣服,这几年穿惯了好料子做的衣服,何娘子这衣服她都穿不太习惯了。 感受着下身的潮意,宋山山略微有些不舒服。 比起卫生棉,这玩意儿是真不好使啊,存在感也太明显了。 得,顺便再换一个去。 “阿娘,我回来了。” 刚进后院,看见陆晚容坐在正屋里面做女工,宋山山立马笑着迎了上去。 “山儿回来了。”陆晚容也笑着看过来,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笑容瞬间消失,“你怎么穿成了这样?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哦,这身啊。” 宋山山看着她打量自己穿的衣服,于是就拉着她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多亏了何娘子了。” 陆晚容听她说后只觉得庆幸。 女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要是在外面遇到这种事,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当成不检点的人来指点呢。 “你现在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陆晚容不放心的追问了一句,每月的这几天,有的人难捱一些,有的人却与往常无异。 她是属于难捱的那一部分的,就是不知道宋山山是不是。 “没有啊,我好得很。” 宋山山在她面前灵活的转了一圈。 这要是以前的她,估计这会儿已经瘫在床上了。 但是估计是这具身体被她养的不错,除了小腹微微有些坠感,其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然也不至于来了才发现…… “不难受就好,不过也还是要注意些,这几日切莫要沾凉的……” 陆晚容仔细交代着这几日应当注意的事项。 “我知道了阿娘。” 宋山山趴在桌子上神情恹恹的听着。 在这方面,阿娘知道的那些未必有她知道的科学。 “要我说,若是早知道你这日子,你爹爹昨晚就不应该罚你跪那么久的祠堂!” 宋山山重重点头:“就是就是!” 第153章 别说了,我不爱听 黑色的雾色渐渐消散,云端东际白光凉气,早起的雀儿在枝头上吱吱呀呀的叫着。 天才刚刚透亮,宋山山的房间里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一晚上她睡得十分不安稳,都不敢随便翻身。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干脆一骨碌爬起来直奔净房。 “三娘子,你起这么早?” 抱夏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挎着一个竹篮。 她刚买了菜回来,得去做府上的早饭了 宋山山打着哈欠,瞥了一眼她的篮子,“嗯,反正也睡不着,今天要做什么?” “简单煲个筒骨粥,再给三娘子你做一些补气血的菜,夫人还让我买了只鸡回来,留着晚上煲鸡汤。” 抱夏细数着自己买回来的菜,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对着宋山山一笑,“时辰不早了,三娘子,我就先去做早饭了。” 宋山山抬头看了一下天色。 还这么早,没听到后院有其他动静,估计爹娘他们都还没起呢。 “我跟你一起做吧。” 她抬脚跟在了抱夏后面。 现在还太早了,她也不能做点什么,不如跟她一起去玩玩,就当打发时间了。 “这个要洗吗?” 宋山山盛了半盆水出来,指着竹篮子里的青菜问抱夏。 抱夏正在淘米,听见她的问话回头看了一眼。 眼看宋山山撸起袖子准备洗菜,吓得她赶忙拦住,“三娘子别动,留着我洗就好了,夫人说了你这几日不能碰凉水。” 宋山山悻悻收回手。 怎么感觉她来个例假都被当成国宝了呢,这也不让动那也不让碰的。 “那……那我帮你烧火吧。” 宋山山环顾了一周,筒骨是已经砍好了的,其他菜还没洗。 她就是想帮也无从下手,便选择了自己的老本行。 熟练地往灶肚里面塞了一把茅草点燃,她如同以前一样挪来一张小板凳在灶前坐着。 清晨露重,还是有些凉意的。 灶肚里面跳动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驱散了那一股凉意。 抱夏把淘好的米倒进锅里烧着,又将筒骨放进去,盖上盖子让它慢慢熬。 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宋山山倾耳聆听了一会儿,知道是爹娘他们起来了。 “三娘子,你可有听到读书声?” 抱夏切着菜,突然扭过头来问她。 “读书声?”宋山山静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前院传来若有似无的朗诵声,“不出意外的话,是我爹爹的那位学生在读书。” 抱夏停下刀,往前院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位郎君可真用功,昨晚他跟老爷在书房里谈到了深夜,今天这么早便又开始读书了。” “谁说不是呢。” 宋山山往灶肚里面塞了两截木柴,颇有些无奈的赞道。 还好她有上辈子十几年的学习生涯做基底,算是开了个大挂。 不然有这么卷的一个人待在她身边,她会疯的! “我从前在梁府的时候,也时常听他们说大郎君平日里读书都读到深夜,天不亮便又要起,是不是读书都这么累人啊?” 粥烧开了,抱夏过来看了一眼,将一些配菜放进去继续熬着,顺便和宋山山八卦。 “读书不累,但是想要靠读书拼出一个坦荡的前途来,就会很累。” 宋山山的脑海里涌出一段记忆,她们那个时代,多少人为了考个好学校而废寝忘食。 而考个好的学校,也仅仅是在人生的道路上更近了一步而已。 中考、高考、考研、考公、考编,何有尽头。 “好在咱们都是女子,可以免受这一份苦累。” 抱夏耸耸肩,眼底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宋山山能看出她心中的情绪,便调笑道:“若有一日女子也能科考,也能走仕途,你去是不去?” 抱夏想也没想便道:“去!当然要去!” 铿锵有力的话语声落地,两位少女相视一笑。 用过了早饭之后,趁着爹爹领着何齐到书房、阿娘又跟抱夏在后院里不知道收拾什么东西。 宋山山拉着阿添悄摸摸地溜了出来。 阿添不情不愿地被她拉着往外走,嘴上抱怨道:“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女儿家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你现在……” “我现在怎么了?” 宋山山十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你……你……” 阿添你你你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耳根都憋得发红,最后把脸撇过一边不看她。 他是男子,有些事情他也只是一知半解,但他知道女子这几日总归是重要的。 “哎呀,这你就别管了,快套车。” 宋山山拉着他到了侧门,倚在门边命令道。 笑话,她才不要在家待着,在家被阿娘和抱夏盯着,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 她这样待几天指不准能把她自己待抑郁。 “去哪啊?” 阿添套好车开出来,撩开半边车帘问道。 “先去酒肆把雄黄酒的事情给定下,让他们先统计好想要预订的数量,然后咱们回村做酒去呗,趁着现在热度正高,赶紧把银子捞到手再说。” 宋山山两眼亮晶晶的说着自己的规划。 “还要回村?”阿添皱了皱眉,“你现在……” 他话刚说出几个字,就被宋山山直接摁住:“你别说了,我不爱听。” 阿添:…… 行,她是主家,她说啥是啥。 “驾——” 阿添一甩缰绳,马车缓缓前行。 行至半路,他搓了搓手皱着眉道:“起风了,估计等会儿要下雨,还是不要回村了。” 要下雨? 宋山山撩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天边果然阴沉沉的。 别啊,她还要做酒挣银子呢。 “这天说变就变的,也不一定真会下雨,咱们先去酒肆看看,到时候再说吧。” 宋山山想了想,这雨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下不来,她先到酒肆看看情况再说。 不能回村做酒的话在作坊里做也行啊。 反正她是待不住。 酒肆离家不远,阿添驾着马车,几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看着门口一批接着一批前来问酒的人,宋山山心情大好。 有需求就有市场,有市场就证明有钱赚! 她家酒肆最近没出什么新酒,基本进入平静阶段。 这次借着雄黄酒热度,又能把她们青山酒肆往上提一提,何不美哉。 宋山山进了酒肆后直奔柜台。 “三娘子。” 掌柜的正提着笔在写一本册子,见她来抬起头来微微笑了一下。 宋山山看他手上的不像账册,便问道:“你在做什么呢?” “是昨日上门来问雄黄酒的。”张建祥把他记录下来的册子递给她看,“三娘子,咱家什么时候做的雄黄酒啊?昨日突然那么多人来指名要买这个,我还以为他们走错了呢。” 宋山山接过一看,这上面满满当当的写了几页纸,不仅有人名和地名,后面还写了约莫想买的数量。 昨晚她们回来的时候酒肆这边堵的太厉害,店里的伙计们忙都忙不过来,宋山山听了几耳朵就先回去了。 她原来还想着今天过来把阿添提议的预订的法子告诉他们。 没想到她都还没说,掌柜的早就想到了,而且都已准备妥当。 “之前回去酿酒的时候无聊试着做了几坛,一直放在村里,还没想好怎么卖就没说。” 宋山山呵呵笑着,眉眼弯弯,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没听过呢,要不是他们说是官爷亲口说的,我都差点不信。” 张建祥理着自己录下来的册子,一脸无奈。 昨天突然那么多人来问,他一开始还在解释他们家没有这种酒,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并且还言之凿凿的,搞得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了。 “如果后面还有人来问,你就让他们先订着,我会尽快把酒做出来。” 宋山山事无巨细地交代好掌柜的,又拿起单子看了一眼。 这数量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出许多。 这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的局限,要是像新世纪那样的信息时代,这种时候她应该能赚麻。 第154章 下雨了 “还真下雨了。” 阿添倚在酒肆门口看了一会儿,南边的天阴沉的跟快要塌下来一般。 “下雨了?” 宋山山从柜台上抬起头来,远远的望了门外一眼。 她刚刚在列做雄黄酒的材料单子,一时没注意到外面的情况,听到阿添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天色果然暗了,街上已经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一声惊雷炸开了街上的喧嚣,街上的货郎们骂骂咧咧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很快外面街道的地上就湿了一片。 “他娘的,这雨怎么说下就下。” “快别说了,我衣裳都淋湿了,咱进去躲躲。” “看来这路是赶不成了,咱们正好歇歇吧。” 酒肆外忽然挤了几个人进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水珠,还不忘回头骂几句老天爷。 “好香的酒味啊,这里是个酒馆吧。” 一个留着半截长胡子的小老头深深地嗅了几口,眼睛都明亮了几分。 “那不巧了,淋了雨身上正湿呢,哥几个喝壶酒去去寒不正好。” 一个挎着个深色包袱在身后的人也馋了,拉着他们到桌子边坐下,“伙计,给我们来点你们这的好酒。” “几位客官平时爱喝什么样的酒?我们这里有比较烈的米酒、粟酒还有高粱酒等,也有不醉人的果酒和甜酒。” 阿添本来站在门口,听着他们招呼就迎了上去。 这几个刚刚在门口聊天,他听着口音不像是他们凌州本地人,况且还听到了什么赶路之类的,便多问了两句。 “哦?比较烈有多烈?” 长胡子老头笑着问了一句,“我老头子喝了一辈子的酒了,还真没喝过什么烈酒。” 他自小就爱喝酒,平日里饮酒就跟饮水似的,也就胀个肚子。 阿添心里好笑,更加确定了他们是外乡来的,并且肯定是离凌州偏远的地方。 毕竟自从青山酒肆的名号打出去后,附近的州城也有过来定酒的,而喝过他们的酒的人断然不会说出他们家酒不烈的话。 “我们家是可以试酒的,要不我先盛一杯过来让您尝尝?”阿添微笑着同他们道。 背着包袱的男子听到还能这样,随即笑道:“那感情好啊,五叔你喝酒又是嘴刁的,正好试试。” 听到他们同意,阿添便拿了一个小盅子打了一勺子中度的米酒上来,点了一下他们的人数,又数了几个小巧玲珑的酒杯一起端过去。 “这酒是我们家男客里最销的酒了,几位客官先尝尝。” 把酒端上去后,阿添便退到了一旁。 这时又有一些进来躲雨的人们,想着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干脆也坐下来喝上一壶酒。 “伙计,给我来一小壶竹叶青。” “我要半斤剑南春。” “我要四两二锅头,我就好你家这一口。” 几位客人同时点单,阿添不等这边尝出味道来就先移了过去。 眼见又有人来,没在忙的两个玉赶忙迎了过来。 原想着下雨了估计没什么人会出来买酒,没成想现在还比往日还要热闹些。 这场雨阻了店里客人的脚步,又送来了一批又一批躲雨的人。 除了边上的雅间,大堂几乎都要坐满了,后边来的零星几个也只能跟人家拼桌。 “没想到这铺面不甚华丽,客人还挺多的。” 那几个外乡人中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咋舌道,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店里的人虽然也不少,但也算不上多的程度。 没成想才刚坐下一会儿,这都快要满座了。 “还不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咱们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才望见天黑,这才刚进城多会儿就下起来了。” 背包袱男子皱着眉不满道。 快到夏日了,他们一路奔波都穿的较为轻薄,这会儿被淋湿黏在身上,尤为不舒服。 “这街上这许多铺面,这些人都来了这家,说明这家也是有点手艺的。” 长胡子老头拿起酒盅子,移到自己跟前闭上眼睛仔细的闻了一下飘出来的酒气。 “好酒啊!” 他忍不住惊叹出声,眼里满是惊喜。 这酒香,比他以往喝过的都要醇厚香甜。 他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分别给他们分了一些。 因着只是试酒,这一小盅子的量并不多,刚刚够他们几个人一人分上半杯。 老头子肚子里的酒虫早就被那酒香勾起来,端起酒杯便是一口。 “唔……” 他从前大碗喝酒喝习惯了,原先看到那伙计给他上这么小巧的酒杯还觉得这店家小气。 不过这一口下肚,他方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酒是真的烈啊! 咽下去时感觉舌根和咽喉都有一种微微的灼烧感,不过回味起来又觉得甘爽过瘾。 “果然够烈!”长胡子老头忍不住赞了一声,冲着阿添激动道:“伙计,就要这个了,先给我们来上半斤的。” 他说完还不忘搅动着舌头仔细回味。 刚刚那一口喝得有点猛,他还没仔细品呢,才刚下肚这会儿就开始想了。 其他人见他这么激动,也对这酒好奇起来。 “真有这么好喝么?” 那个年轻小伙子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就是酒嘛,有啥不一样的? 他也学着他五叔公的样子端起酒杯来一口饮下。 “咳咳咳……好辣!咳……” 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他就开始呛了起来,没咽下去的酒也喷到了地上,一张脸被呛得通红。 “啧,真是浪费。” 长胡子老头把椅子移得离他远了几寸,看着他啧啧道。 年轻小伙子被他斥得微愣。 他都被呛成这样了,结果五叔公竟是嫌弃他浪费酒? 背包袱的男子见他这模样,原本打算一口闷的动作便换成了小口抿。 浓烈的酒香充斥着他的口腔,还未入喉便感受到了这酒的烈,皱着脸喝下去之后,便感觉浑身的寒气被驱走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和过瘾。 他可算是明白五叔刚刚为何这般激动了。 这真的是好酒啊! 难怪才试了一口便忍不住要了半斤。 他原本还顾着要赶路,想要劝劝他五叔来着,现在还劝个毛啊! 第155章 她恨啊! 热卖的酒都在大堂有备着,阿添很快就打了一壶过来。 “酒来了,您请慢用。” “伙计,你家这酒是真不错啊,合我老爷子的胃口。” 长胡子老头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对着阿添也不吝啬地赞道。 “我们家其他的酒也不错,您有时间也可以尝尝其他的,保准不会让您失望。” 阿添大言不惭,顺便又推荐了一番自家的酒。 听他这么说,长胡子老头有点心动。 “方才听你说你家还有不醉人的果酒和甜酒,也给我们上一点吧,这几个年轻人喝不了这酒。” 说着他还拿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被他提及到的三个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哪里是他们喝不了酒,他们就没喝过这么辣的酒! “是有的,我们家的果酒微酸清甜,还有舒筋活络、修身养颜的功效,是酒但又不醉人,平日里是最受女客和年轻人喜爱的了。” “哦?还有这种功效?”背包袱男子表示怀疑,“以果制酒我还从未听过,还能养身更是闻所未闻,小伙子你可莫要骗我。” “那哪能啊。”面对他们的质疑,阿添依旧笑着说道:“你瞧瞧这满堂可都是我们家的常客,若不是真有这般效用,我哪敢当着他们的面说这种大话,那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嘛。” 他们这一桌相邻的几桌也纷纷有了回应。 “几位兄弟是从外地过来的吧,不知道也正常,他这话可还真没说错,我家娘子平日里也好他们家的果酒。” “我家娘子也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来喝上一次,还别说,她的气色比以前好上了许多。” “我娘子和孩子们倒是更爱喝甜酒,甜滋滋的,又暖身。” “别说我家娘子喜欢喝,就连我也会偶尔喝上几大杯。” “我……” 听着他们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几位外地人心里有些震惊。 难不成是他们坐井观天了吗? 怎么这世道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他们还一无所知,倒像是个偏僻的山野之地出来的一般。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股子羞忏之意。 阿添看着他们这样,也不再说话,默默地下去把酒给他们端上来。 他记得宋山山说过凌州的酒水市场已经近乎饱和,需要往外扩一扩。 这样的外地人他巴不得多来一些,还能借他们的口把酒肆的名号给宣扬出去。 虽然几个人并不能影响什么,但积少成多,总归还是有点效用的。 柜台上的宋山山看着阿添啧啧称奇。 这小子平时对着她的时候不是呛她就是翻白眼的,也只有对着客人的时候才有一个好态度。 她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是针对她。 外面雨势越下越大,轰的一声炸雷震得好似房屋都在晃动。 宋山山心中平白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离门口近的那一桌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幽幽开口。 雨帘压住了他们的视线,对街远一些的铺面都看不清了。 “哎哟!雨飘进来了,快、快关门!” 背对着门口那人忽然感觉背上一片凉意,端着酒杯就跳起脚来。 酒玉酝刚给一桌客人续了酒,此刻就在门口旁边。 他两边张望了一眼,想着这么大雨的天也是不会有人再来了,便将门合了起来,只留旁边的一小页没关。 宋山山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 刚刚人多,她还能帮掌柜的记一下账,现在要酒的人不多,也用不着她动手了。 摆弄着手里的订单,她早上出门时还想着回村里做酒的,结果被一场大雨给泡汤了。 “唉……” 宋山山长叹了一口气,丝毫不顾形象地趴在柜台上。 好在柜台前面还有个将近一尺高的挡板,酒客们也都在各自饮酒聊天,没人注意到她。 “你干嘛呢,唉声叹气的。” 就在她叹了好几次之后,阿添终于忍无可忍的问了她一句。 “你不懂。” 宋山山故作高深,趴在桌面上有气无力的回道。 这么多订单,只需要把酒做出来便能好好地赚上一笔。 偏偏她都出不去这个门! 她恨啊! “行,我不懂,那你继续。” 阿添面上无语,奇迹般地没再呛她,而且默默走远了点。 几位已经成了亲的义兄们说的不错,不要试图去猜女子的心思,尤其是这种特殊时期。 外面大雨越下越大,酒肆里的人也渐渐开始感到担忧。 这雨若是一直不停,怕是会成涝。 “什么东西,好香啊。” 在满是酒味的大堂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香气。 人们寻着香味望过去,只见一个和酒肆伙计穿着同样衣服的小伙子捧着一个海碗端到了柜台。 里面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阳春面。 “这是做给我的?” 宋山山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面,疑惑地看向他。 阿源说不出话,只是使劲地点了点头,又将筷子递到她手里,示意她快吃。 一阵阵面香盖过了满堂的酒气,宋山山看着嫩绿的菜叶和根根分明的面条,上面还飘着猪油,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做法,她这会儿却觉得极香。 “阿源啊,怎么没有我们的份啊,我也好饿呀。” 酒玉醑倚着墙面,双手抱在胸前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刚刚忙的时候还不注意,现在闻到这面香,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东西都只想着三娘子的。” 酒春醠不知什么时候也挪到了他旁边,调笑地看着阿源说道。 “啊啊——” 阿源被他们笑得有些不自在,一只手指着南苑厨房的方向啊啊地喊了两声,又怕他们听不懂心里直着急。 “阿源的意思是我们的在厨房呢。” 酒春醁走到柜台把手上的托盘放好,右手拍了一下阿源的肩膀:“走,咱们吃面去,别理他们,他们故意逗你呢。” 说着就揽着他的肩膀往后院走。 阿源跟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后,已经不那么排斥跟他们接触了,只是对这种亲密的动作还是有些躲闪。 “等我啊,我也饿了。” 酒玉酝一个箭步冲过来,反而最快走到后门门帘处。 临出门前他忽然回头说了一句:“干饭不积极,你们不吃我可就吃完了啊。” 众人:!!! 看着他那贱嗖嗖的嘴脸,其余人赶忙跟了过去。 就他这胃口,他是真的能造啊! 第156章 一定是错觉 下雨天就是有这么一个不好,观时辰会有误差。 比如现在闻到这香味,人们才反应过来已经过了午时。 掌柜的看着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到后院去吃午饭,尤其是身边又有宋山山那一碗面勾着,心里直痒痒。 再忍忍就过去了。 张建祥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毕竟店里还有那么多人,他们都去了得有人看着。 吃碗面而已嘛,很快的。 “掌柜的,你的我也给你拿过来了。” 就在张建祥偷偷咽了几次口水之后,酒玉醅端了一碗满满当当的面放在他面前。 放好之后,他自己也拉了一张凳子到柜台前一块猫着吃。 下雨天天气有点凉,这会儿吃上一碗热热的汤面是再好不过的了。 “淋雨了?” 宋山山看到他肩上润了一片,知道他肯定又图方便懒得打伞。 明明伞就在门口放着,可以随时取用,他们却都嫌麻烦。 “嘿嘿,我带斗笠了。” 酒玉醅嘿嘿一笑,怕掌柜的多想又多解释了一句:“面抱在怀里挡着,没淋着。” 张建祥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没想到阿源这面做的还挺不错。” 张建祥吃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 当初收留阿源的时候,宋山山是把他规划到小作坊里的,再加上他前面的日子情绪还没有很稳定,所以他们几个人轮流做饭这事便没有特意把他也安排进去。 今日是下雨客多,他们几个都在前堂忙,恰好阿源漏了这么一手。 别说,还挺不错。 酒玉醅将嘴里的面咽下去,含糊道:“唔唔,确实好吃。” 二人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埋头在面碗上吸溜着面条。 只有宋山山想着等天晴之后,要从前堂后门延边再打出一个小走廊,这样以后下雨时他们行走也能腾出手来。 “掌柜的,你们这面还有吗,给我也做一碗呗,我花钱买。” 离柜台最近的一桌客人坐不住了。 他们被大雨困在这里,除了喝酒大半天都没有进食,哪里禁受得住这种诱惑。 “我也要我也要,坐这半天我都饿了。” “掌柜的,我也要,我们自己花钱买,不占你们便宜。” “掌柜的,如果够的话,我们这边也要。” “还有我。” “以及我。” 前堂的客人纷纷举手。 这雨下个没停歇的,那他们也不能饿着自己不是。 “呃……三娘子,你觉得呢?” 张建祥一下子拿不定主意,转而问宋山山的意见。 毕竟他们这是酒肆,又不是酒楼,虽然下酒的零嘴他们有提供,但一般是不负责吃食的。 可是现在大家被大雨困在这里,这雨下个没完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总不能让他们一直饿着。 “嗯……也不是不行。” 宋山山稍微想了一下便回答道。 这种保质期长的储粮他们都是按月或者按季度采买的,刚好这个月月初才采购了一批回来。 一碗面而已,即便是按照现在店里的人头每个人都来一碗都是够的,她倒是不担心。 就是吧…… 这面做起来需要时间,还有就是这是阿源的手艺,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这么大的工作量。 刚刚她可看到了,想要面的人还不少呢。 “玉醅,你看看有多少人需要面的,统计好之后去跟阿源商量一下看看他的意愿,如果他原意做的话,你们就先留下帮他打打下手什么的。” 看到酒玉醅面碗见底了,宋山山便打发他去做事。 不得不说,她现在这副模样还真有点像万恶的资本主义了。 宋山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错觉,一定是错觉。 酒玉醅领了任务下去,两刻钟后便用托盘端了几碗面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玉和两个春。 阿源在厨房做得快,他们送完一趟后立马又回去重新端了面过来。 陆陆续续走了三四趟之后,面才算上齐。 因为他们这面是简单做的,里面没有放肉糜,所以收钱的时候宋山山特意比市价少收二钱。 钱当然是要收的了,毕竟她又不是什么慈善家,白送的事情做了她良心会痛的。 阿源端着最后一碗面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终于有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了! 宋山山从收的面钱分了几个大钱出来塞到他手上,算是补给他的加班费。 阿源开心地接过来,珍惜地收到了里衣心口的位置,看着宋山山笑靥如花。 “做得不错。” 宋山山从不吝啬对自己员工的表扬,当即给他竖了根大拇指。 然后一脸真诚地看向三玉两春:“这么多碗要洗,辛苦你们了。” 三玉两春:(??∧??) 小猫垮脸中。 这场大雨一直延绵到了晚上,眼见天都要黑了,离家近的酒客们已经顾不得会被淋湿,冒着雨冲回家去了。 稍远一些的,看着酒肆的人少了一半,咬咬牙也冲了出去。 几个家里实在是远的,有些不好意思地到柜台前跟掌柜的借了伞回去,承诺下次来酒肆时再一并还回来。 只有那几个外地人,这会儿实在不知道该去何处比较好。 方才喝不了酒的年轻小伙撑着一把伞,冒着雨出去跑了一圈,周围的客栈不是关门了就是已经客满了。 这又不是年又不是节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跑商的人,他绕了几家都是没有余房的,只好又跑了回来。 “爹,这天都开始黑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是啊伯父,这大雨天的,咱们也不能露宿街头吧。” 其余人纷纷看向背包袱的男子,请他拿个主意。 要说天气好也就罢了,随便找个地方猫一晚上也能凑合着。 可是这大雨天…… 没办法,背包袱的男子只能面带难色地走向柜台。 “掌柜的,你……你能不能……让我们在你这留一个晚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通红,简直羞得不能见人。 他知道他这请求有点强人所难了,但是如今也只能厚着脸皮来说上一说。 “你放心,我们绝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只在这坐一晚上就行。” 见掌柜的不说话,他又连忙补充道。 只不过他心里没底,毕竟他们这不识不熟的,提出这种要求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这……” 掌柜的有些犹豫。 第157章 故人北上 掌柜侧眼看了宋山山一眼,见她神色并没有反对和反感之意,心中就有了底。 “那你们便留一晚吧。” 背包袱的男子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有些愣。 “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男子喜出望外的笑道,不住地颔首致谢。 宋山山看了他们一眼,悄声在张建祥耳边道:“既留了人,便带到后院去住吧,不然留在前堂不成样子,反倒显得咱们不会做人了。” “好。” 张建祥点头应道,他们一行五个人,倒也不算多。 他那房间大,打个地铺什么的将就一晚上也比在这外面坐一晚上要好。 至于他,就暂且先去三个玉的屋子里挤一挤就是了。 “你们随我到后院住吧。” 张建祥看前堂也没什么需要他忙的了,便准备先带他们下去安置。 “哎!好!” 男子喜出望外,连忙让几个年轻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物事。 宋山山看着门外依旧下个不停的大雨,颇有些头疼。 “阿添,咱们也回吧。” 她站起身来喊了阿添一句。 阿添从酒库出来,看了一眼门外的雨,“我把车赶到前门吧,你等我会儿。” 这雨下得那么大,后门没有挡雨的地方,他把马车绕到前门来,宋山山反而会少淋些雨。 “行,你去吧。” 宋山山应了一声,也不打算坐了,直接站在门口等他过来。 大雨滂沱,雨水带着街道上泥点溅到宋山山脚边。 眼看着新做的裙子只穿一天,裙摆就被弄脏了,宋山山不悦的皱了下眉头,闪身往里面让了两步。 雨中,一个瘦削的身影跌跌撞撞的从长街的尽头走来,在拐弯处愣住。 “三娘?” 一声试探的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宋山山百无聊赖地倚在门口玩弄着垂下来的头发,一时出了神没发现有人靠近。 “三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身影跌跌撞撞的走到宋山山面前,看清宋山山的面容后,面上呈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脱力跪倒在她面前的地上。 “你是……哎——” 宋山山听到有人在叫她,回过头来人还没看清呢就见她跌倒在地,直接把她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我先扶你起来。” 宋山山蹲下身去,揽住她的胳膊准备把她扶起来。 “陈娘子!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了?” 宋山山好不容易看清楚她的长相后,忍不住低声惊呼,手忙脚乱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不怪她认不出,实在是眼前这人的模样和她印象中的陈娘子相差太大了。 印象中那双明亮的眼睛已经黯然无光,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底下一片乌青,原本圆润饱满的脸颊已然不见。 “三娘,我总算见到你了!” 陈娘子笑着说了一句,只是笑着笑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害怕。 宋山山心里咯噔一声,看到阿添已经驾着马车过来了,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再说。” 她揽住陈娘子的腰准备带她上车,手放上去时宋山山神情微愣。 这腰细得她轻轻松松就能圈住…… 可她印象里的陈娘子,是属于丰腴那一挂的,这已经瘦了不止一圈了。 可见,她这两年的日子过得有多难。 宋山山把她送上车,用车里的毯子将她团团围住,催促阿添快点回去。 “爹,我看着,刚刚那个人怎么有点像咱们老家昭元县那个布庄的女掌柜?” 年轻小伙疑惑的看了一眼门外,对着背包袱的男子小声问道。 他刚刚收拾好东西,跟在掌柜的身后准备回后院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娘子和宋山山说话的场景。 他的眼力好,记性也好,只看了几眼便觉得前面的女子和他记忆中的女掌柜很相像。 背包袱的男子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了她们上车的背影。 “这里离昭元少说也有上百里地,昭元的女掌柜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哪有这么巧的事。” 背包袱的男子皱着眉训了他几句。 女子出来从商的不多,儿子说的那个女掌柜他也是有印象的,可是怎么看,也和方才那个落魄的身影搭不上边。 “可是我瞧着那眉眼挺像的啊……” 年轻小伙挠了挠脑袋,按照他的记忆力,应该不会有错才对。 除非是姐妹,嗯,也不是没有可能。 “行了,别瞎想了,赶紧跟上。” 背包袱男子看着他还在原地愣愣的不动,赶忙又叫了他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马车很快行到宋府门前。 宋山山扶着陈娘子下马车,进门就看到何齐坐在前厅听雨看书。 “何齐,你见到抱夏没有?我爹娘呢?” 宋山山一边扶着陈娘子往里走一边问道。 陈娘子身上穿的都湿透了,也不知道是淋了多久的雨,得赶紧去找一身衣裳来给她换上,不然这个时代,感冒发烧也是能要人命的。 “先生还在书房,夫人她们应该是在后院,需要我去请先生出来吗?” 何齐合上书本站起身来,看到除了宋山山和阿添之外还有旁人,便朝着她揖了揖手。 “不必了,我先去找我阿娘。” 宋山山摆摆手谢过他的好意。 陈娘子现在浑身湿着,虽有毯子围着,但还是感受得到她的狼狈,羞于见人。 所以还是换了衣裳重新梳洗过后再见吧,顺便……再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三娘子回来啦,夫人还说这么大雨,只怕你在酒肆住了呢。” 抱夏端着一碗糖水从小厨房冒出来,看见宋山山便乐呵呵地打着招呼。 “你来的正好,帮我煮一碗热乎乎的姜汤送到我屋里,若我阿娘问起我,就告诉她陈娘子来了。” “啊?哦,好!” 抱夏愣了一下,又端着糖水回了厨房。 “阿添,你去帮我烧一锅热水,好了之后送到我房间旁边的净房。” 宋山山一边扶着陈娘子往里走,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他们。 “知道了。” 阿添懒懒的答了一声,也转身进了厨房。 第158章 岑家不是人 进了房间,宋山山让陈娘子先坐着,回身到内室里面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出来,等她洗浴好之后换上。 宋山山如今的身量已经和陈娘子差不多,若换做是以前,她的衣服陈娘子应该是穿不了的。 但是现在陈娘子整个人瘦了不止一圈,穿她的衣服正合适。 估计到陈娘子的年纪,宋山山特地挑了比较素雅、少女气没那么重的一套。 “宋山山,水在净房了。” 阿添敲了敲门,扬声冲着里面喊道。 厨房里用来烧水的大锅里每天都会备水,抱夏怕宋山山要是回来的话会淋雨,所以方才在煮糖水的时候就顺便添柴一并烧了。 这倒是便宜了阿添,摸着水还是烫的,直接把它装到净房就行。 “好,我知道了。” 宋山山同样扬声回他,又看向有些受惊的陈娘子。 “陈娘子,你身上都湿了,先去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有什么话等会儿咱们边吃边说。” “好……” 陈娘子还裹着宋山山从马车上拿给她的毛毯,但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凉嗖嗖的。 宋山山带上她刚刚找出来的衣服,领着她到隔壁净房。 陆晚容听到消息过来,正迎面撞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宋山山。 “山儿,是陈娘子来了?如何?” 宋山山表情复杂看了一眼关上的净房,摇了摇头。 她们这宅子离酒肆不远,阿添快马没一会儿就到了,路上她忙着安抚陈娘子,关于她的情况还没来得及问。 不过,她直觉应该不是很好。 在她眼里,陈娘子是个既聪明又有傲气的人。 要不是遇到了非己之力无法解决的困难,她又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还千里迢迢直接到凌州来。 “阿娘,咱们先到房间里坐着等一会儿吧。” 宋山山一边说一边拉着陆晚容回房间。 这外面下着大雨,又到了晚上,站在外面还是挺冷的。 陆晚容担忧的看了一眼净房门,这才跟着宋山山进了房间。 早年他们一家刚搬到昭元县时,那会儿两个孩子都还在,她也时常和邻居的娘子们一起出来逛逛。 那会儿陈娘子新寡,拿着自己的嫁妆钱开了个布庄。 布庄刚开起来时,街上的铺面老板们不满她一个寡妇也来跟他们抢生意,常常排挤她。 县上的那些娘子们看不惯这些老板,便隔三差五的约着光顾陈娘子的布庄。 陆晚容也和邻居们去了几次,一来二去的也就跟陈娘子相熟了。 后来她们家出了事,她跟宋长则两人隐到山脚住下,陈娘子也照顾了他们家许多。 那会儿他们得罪了人,以前交好的人都对她们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只有陈娘子还如同往日一般,给了她们不少帮助。 就比如之前放在她铺子里卖的手帕,陈娘子也只是收个代卖的费用,手帕卖了多少都是实打实的回到她手上的。 陈娘子对他们家是有恩的。 “三娘子,夫人,姜汤煮好了。” 不多会儿,抱夏从外面进来,端了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姜汤放在桌子上。 正好这时陈娘子也从净房出来回到房中。 “陈娘子……” 陆晚容略有紧张的上前迎了她几步,拉住她的手,嘴巴微张,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之前陈娘子写给宋山山的信她看过,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陈娘子这回来到凌州,也是因为家事。 但是家事是陈娘子的私隐,她不好冒然问起。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陈娘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即便已经洗过了热水澡,但是淋了一天雨的她还是感觉身上有一种无法驱散的寒意。 “陆娘子,咱们好多年没见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你。” 陈娘子笑着回问了她一句,嘴角虽是向上扬的,但明显的苦涩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压在心底的情绪。 陆晚容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她看着陈娘子勉强笑着的模样,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不安。 陈娘子现在和她当年失去两个孩子时的样子很像,没有什么求生欲。 她甚至在陈娘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想求死的感觉。 “陈娘子,先喝碗姜汤吧。” 宋山山把抱夏端过来的姜汤移到她面前,察觉到了她身上微微的颤抖,又贴心地重新拿了一条干净的毯子给她披上。 毯子紧紧地包住身子,陈娘子才终于觉得身上的寒意散了一些,端起碗来小口的喝着姜汤。 这会儿她们几个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房间安静地只剩下陈娘子吞咽的声音。 宋山山朝抱夏招了招手,两人一起走到门口说起了悄悄话。 陈娘子的状态不是很好,于是她让抱夏直接把她们的晚饭端到她的房间来。 抱夏点了点头,应声往外走。 等她再回到桌前坐下时,陈娘子那碗姜汤已经见底了。 “陈娘子,能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宋山山看着她单刀直入的发问。 上次陈娘子写信来跟她诉苦的时候,她自觉远在千里帮不上什么忙,便在回信里夹了几张银票,托梁家的人帮她送过去。 她在昭元没有什么人脉,但是凭借着她跟梁家的交情,便也厚着脸皮拜托梁家在昭元那边书肆的人能够照拂一下陈娘子。 按她的想法来说,陈娘子的夫家既然打的是陈娘子的布庄和她嫁妆的主意,即便是最后陈娘子没有办法抵抗不过,顶多也是壁虎断尾,把东西让出来就是。 她给陈娘子的银票面额不小,陈娘子孑然一人,足够她过上一段时间,哪怕是想要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她在信件最后也说了,要是不想在昭元生活了,可以到凌州来找她们。 可是当陈娘子一身狼狈的出现在酒肆前面时,宋山山才意识到事情很有可能远超她的预期。 陈娘子听到她问,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岑家简直不是人!” 她紧紧地拽着身上的毯子,牙关被她咬的微微作响,眼里瞬间就溢出两行热泪来。 “我嫁入他们家拢共没过几日安生日子,男人就死了,我伺候婆母,照拂底下的弟妹,拿着自己的嫁妆钱去养他们岑家人,我自问没亏待过他们任何人。” “如今为着小叔子的婚事,我一退再退,他们想搜刮走我手里的钱财还不算,可是他们……” 陈娘子说到这里,眼里毫不掩饰地显露出自己的恨意。 “可是他们这些杀千刀的,竟在我的吃食上下药,要绑我去给人配冥婚……” 陈娘子说着说着便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多日以来忍受的委屈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配冥婚?! 宋山山眼眸颤了颤。 第159章 喜堂上的棺材 生活在一个崇尚自由和平等的新时代,盲婚哑嫁式的包办婚姻早已被自由恋爱所取代。 冥婚这两个字对于宋山山来说,是一个只存在于书上和电视里的词语。 如今兀然听到从身边亲近之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在她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她曾经在一些古籍野史上读到过一些关于这方面的片段。 配冥婚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一对男女新丧,由家里人做主将他们并骨合葬,成为夫妻,男女两家日后便可当成亲家来走。 可若是一方死了,而另一方还活着…… 那所谓冥婚的手段可就残忍了。 人们会将活着那人与尸身一道装入双人棺内,生生将人活埋。 若是反抗过于激烈,人们为了不误了吉时,甚至还会直接将活着之人的肢体死死的钉在棺材内,叫人不得挣扎,直至死亡。 这方面的东西实在是过于灭绝人道,是以宋山山在看的时候也不敢看得太仔细。 只是每每想起这些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发寒。 宋山山和陆晚容悄悄地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骇意。 “自从和岑家母子撕破脸后,我便想着花钱财消灾,用一个铺面换我一个自由身。” 陈娘子哭了一会儿,感觉心里好受些了,便断断续续的继续开口说道。 “那日我收到了三娘的回信,心里有了些底,便回岑家去和他们商议,我把手上的铺面让出来,作为他岑良贵的聘娶礼,只要求他们与我一纸放妻书。” “三娘送来的银票我并未带在身上,而是放在梁家书肆请他们暂时保管,岑家人收了铺面,又将我余下的那点嫁妆搜刮走,许是见我真的没有了利用价值,便痛痛快快地写了放妻书给我。” “岑家宅子并不在城里,待我拿到放妻书时天色已经晚了,我那婆母便劝我住一夜再回,第二日看了岑良贵送聘再走,也算全了我这个做长嫂的情分。” “那会儿昭元正好丢了几个娘子,听说是附近的山贼下来抢人,闹得人心惶惶的,我一个人也不敢贸然走夜路,便只好应下了。” 陈娘子顿了顿,双手将身上的毯子又紧了紧,这才看着宋山山道:“我记得三娘信里的话,要时刻提防着岑家的人,也不敢吃他们送来的东西,所有吃的用的都是我亲手准备的,可是不知为何……还是中了他们的招。” 宋山山看着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把人心想的太好了…… 想想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到的诈骗拐骗的新闻,有时候那些人仅仅是从你身旁路过,都有可能一不小心就遭了人家的毒手。 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防不胜防。 人性的险恶和复杂,根本就不是她们能预料到的。 “第二日我醒的时候,就已经在喜堂里了……” 陈娘子的眼光闪了闪。 那个地方被称作喜堂,似乎也不太合理。 因为喜堂之上,除了大喜的一片红之外,中间还摆了个大木棺材。 陈娘子醒来的时候,正被五花大绑着,被人摁在地上磕头。 嘴里塞着一块不知作什么用处的粗布条,她想叫,却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见她醒了,左右摁着她的人便更用力了,抓着她手臂的手就好像两只铁钳一般,抓得她两手一片乌紫。 头被她们摁到地上的时候,头上的盖头微微松落。 陈娘子微微侧过头,眼神透过盖头下摆,正巧对上了一个了无生气的人头! 那人和她一样,被两个人提拉着,重复的做着磕头拜堂的动作。 原本陈娘子听着高堂之上拜天地的唱礼声,只以为岑家那黑心肝的是想把她二嫁。 这会儿见到了和她一起拜堂之人,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那分明……是个死人! 这岑家竟是想把她给人配冥婚,让她嫁给身旁这个死人! 先前闻着满堂的爆竹味,陈娘子只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突然闻到身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臭味…… “呕——” 陈娘子说到此处,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依然忍不住作呕。 只是她急于赶路,已经一天未曾进食了,肚子里也不过是方才喝的那一碗姜汤而已。 陆晚容连忙帮她顺着背,试图让她能够好受一些。 仅仅是听她所述,陆晚容都觉得胆战心惊,十分骇然。 即便是现在陈娘子已经好好的坐在了她的眼前,她还是忍不住揪心。 “那你是如何……” 陆晚容张口想问她是如何逃出来的,想到这也许会戳到她的伤心之处,话说到一半又悻悻住了口。 “呵……”陈娘子惨淡一笑,“拜完堂要入棺时,我拼死不从,他们想喂我吃药,我不仅把碗给撞碎了,还咬伤了那个想掰开我嘴强行灌药的人。” “求生之人力气是大的,我惹怒了他们,他们一时奈何不了我,便让人去取了钉子来。” 钉子! 宋山山心中一震,忽然感到有点呼吸不过来。 配冥婚时,若女子拼死不从,举礼之人便会想方设法将她弄死,好让他们合葬入土。 而将人钉在棺内,则是最残忍的一种。 因为用毒、用药或是勒死,都只是痛苦那一刻而已。 钉人的痛苦之处,莫过于下钉子的时候人还是十分清醒的,清醒的感受着锋利的钉子扎入血肉,穿过骨头,一锤一锤地钉在板上。 待四肢都钉好后,人若是死了也就罢了,不然还要承受与死尸躺在一处的恐惧,被活埋窒息而死。 宋山山想起当初看过的一本古旧的话本里面提到过,有些地方的冥婚,在钉完四肢之后,人要是还没死,便会在眉心之处也钉上一钉,其目的是为了让人能够“端正”入土,不受路上颠簸而摆动。 不过这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就不得而知了。 她一直觉得,自古以来被迫殉葬之人多为女子,而这所谓的钉棺之行,不过是封建时代的那些男人们,为了惩罚这些不受他们所控制之人所设下的刑罚。 第160章 扁木盒子 “说来也可笑,我能逃出来,还是因为他。” 陈娘子幽幽开口,拉回了宋山山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的思绪。 看着她自嘲的神情,宋山山虽然好奇这个“ta”指的是谁,但也识趣的没有发问。 “岑良贵把我卖过去,本是为了让我与那人配冥婚的,我却险些毁了那人的轮回路。” 陈娘子低着头,像是在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宋山山这才明白,那个他原来指的是“新郎官。” “他家里的人很快就将钉子器具拿来,几个男人解了我身上的绑绳,将我押进双人棺内,摁着我的手脚准备下钉子。” “眼见那长钉就要扎进我的手腕,当时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真的挣脱了他们的手。” 陈娘子忽而轻笑了一声,继续道:“许是上天也可怜我,那户人家也并不是什么大户,喜堂的角落里还有一些农具,我眼见看到之后便抢了一把长镰刀拿在手上。” “我当时也想不出什么逃生的法子,本是想挟持个人好让他们忌惮放我出去的,可是那些人见我拿了刀之后早就退到了一旁,只有那人……” “那人被放在一旁,他家里人本是想着处理好我之后再请他入棺的,正好便宜了我。” 说到这里,陈娘子将目光转向了陆晚容。 “陆娘子也在昭元生活过一段时间,应该知道我们那里的有个传言,人死之后若非全尸,便会很难转世投胎做人。” 陆晚容点了点头。 当年若不是那富户串通了官府,用他们那两个孩子的尸身做威胁,他们便是拼死也要讨一个公道。 “那些人也正是忌惮这一点,不敢对我如何,怕我真的会失心疯对那人的尸身动手。” “一开始我是害怕的,但是为了逃出去,我竟然连死人也敢上手了,我就这么拽着他,一直到门口外面,心里有了底可以跑出去了后才松手。” 陈娘子皱着眉,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那天跑出来后,为了躲避那家人追她,她是水沟也躲过,狗洞也钻过,晚上就躲在废弃的窑洞里面,用干草盖住自己,但也不敢睡。 她想起宋山山信里说的话,要是不想在昭州待的话,就可以去凌州找她。 当时她想着回到城里,去寻墨书肆拿了寄放在那里的银票就动身。 可是还没进城,就看到岑家人在附近转,似乎是料到了她会回城一般。 那会儿的她受到的惊吓太多,早已成为惊弓之鸟。 为了不节外生枝,她也不敢进城了,将身上头上的首饰卖了就直奔凌州的方向。 也许是为了体面,她的首饰并未被人摘去。 甚至那户人家还多插了两个素银簪子在她头上,作为他们给“儿媳”的陪葬品。 她日夜兼程,一直往北边跑,生怕跑慢了就会被那些人给抓回去。 “可是,昭州距离凌州这么远,你一个人,又要省着银钱,是怎么走过来的啊……” 陆晚容看向她的眼神里透着心疼。 当初他们一家往凌州的时候可是走了半个月,还是有牛车的情况下。 而陈娘子只有用首饰换来的钱,除却住宿和吃的花销,她大抵是没钱租车了的。 这还是她往好的方面想,不然这一路过来,她怕是吃住的钱都不够。 陈娘子神情已经缓过来了一些,将陆晚容的手拉到自己跟前,笑道:“还要多谢你家三娘。” 宋山山一愣:“谢我?” 陆晚容也是心有不解。 既然她当初没进城,就意味着宋山山寄过去的银票她并没有拿到,又何来谢字一说? 陈娘子轻轻点了点头,跟她们解释:“我到涪元的路上,碰到了一个商队,也是往凌州来的,就想着跟着他们走一趟,谁想到其中有两个正是梁家书肆的伙计,我往年去书肆取信的时候他们见过我。” 宋山山这才恍然大悟。 早年她跟梁老爷子合作卖她的神话故事,每每初一十五和爹爹去赶集的时候都会在书肆跟梁老爷子说些话,店里的伙计都认识她了。 后来来到凌州之后,又结识了梁姝与兄妹,与梁家的关系也越来越近。 想来那两个伙计也是知道陈娘子来凌州是来找她的,所以才卖她几分面子。 难怪陈娘子说要谢谢她了。 有人同行,安全性总比一个人独行要有保障一些。 “那个商队除了有两个是昭元那个书肆的,其余的也是梁家的人,所以很爽快的就带上我了。” 陈娘子又将路上的事情简单的跟宋山山和陆晚容说了一番。 陆晚容听着路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衣服也只不过是她进了城之后急于来找人才淋湿的,才终于放下了心。 这会儿抱夏也终于把吃食端了进来。 其实抱夏在门外站了有一会儿了,只是那会儿陈娘子正说到起劲之处,抱夏想着这都是客人的私隐之事,她不该冒然进去听,这才等到现在。 陆晚容想着陈娘子应该也饿了,就赶忙让她先吃饱再说。 反正她来到凌州一时也没什么去处,指定是要在她们家长住了的,叙旧也不急于一时。 于是她和宋山山陪着陈娘子吃饱了之后,几人又一起坐在房间里聊了会儿天,这才让陈娘子歇下。 不过客房许久没住过人了,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让她先在宋山山房里将就一晚了。 夜里,宋山山洗漱好将要睡下的时候,陈娘子忽然从床上坐起来。 “对了三娘,我差点忘记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张薄毯就往外走。 “怎么了?” 宋山山坐在床边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只见陈娘子去外间拿了她来时在怀里抱着的包袱进来,放在地板上打开,取出一个用牛皮包着的东西递给她。 “这是什么?” 宋山山接过,拆开外面的牛皮纸,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扁木盒。 陈娘子微微一笑,“你让我找的东西。” 宋山山心里猛的跳动一下,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东西仔细看着。 看到里面的内容,宋山山心里欣喜溢于表面。 “你连银票都来不及拿,我还以为这些你肯定也是顾不上了。” 第161章 当年旧事 巴掌大的扁木盒子里,仅仅装着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张。 宋山山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去,对里面的内容也有了个数。 看着她露出满意的神色,陈娘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对你有用就好,当年的事情虽闹得大,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查起来也难,我还以为这些没什么用呢。” 现下已经没有了旁人,陈娘子说起这些事情也不再忌惮。 “那姜老爷如今是我们昭元县的县丞,城里的那些人还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想要问出当年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我也只能暗地里留意那些已经搬离了昭元的人,也亏得那姜大人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得罪的人不少,有些人暗里巴不得把他早点拉下马,我这几年虽留意着,可也只拿到了这几分证书。” 陈娘子面露惭愧,她虽一介女流,可也知道仅凭这几份人证画押过的证书是扳不倒一县的县丞的。 “无妨。”宋山山把那些纸张重新叠好仔细收了起来。 “有这些人证的证词在我们手里,对我们来说总归是好的,那姜大人可不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总会抓到他的把柄的,到时候这些证词未必不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将扁木盒子收好之后,宋山山这才对着陈娘子正色道:“陈娘子,这些东西对我很重要,真的谢谢你。” 陈娘子难得看到宋山山这么严肃的模样,微愣了一下后,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好啦好啦,我既然来投奔你,不拿出点诚意怎么行,不枉我千辛万苦收集、逃生之中还不忘折回去把它偷出来,这下我可要赖上你们好一阵了。” 陈娘子爬上床躺在里侧,舒卷着腰身。 一路北上的日子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绷着,即便是后来遇到了梁家的商队也没有放松。 这会儿真的松下心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累的。 “偷?”宋山山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字眼。 她既害怕的连去书肆取钱都不敢,这又是去哪里偷的? 布庄估计是不可能的了,那布庄既然到了岑家,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肯定不会留在布庄里。 娘家就更不可能了。 陈娘子的娘家只剩下后娘和几个后娘生的孩子了,自从陈娘子出嫁后,就和娘家断了联系,否则那岑良贵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就将人卖了。 “你平日里把这盒子藏在哪啊?怎么还用上偷了呢?” 宋山山也爬上床,扒拉着陈娘子问道。 不把事情问清楚,她怕是今晚都睡不着。 陈娘子看着她着急的模样,呵呵笑道:“我又不是那等子蠢人,既是在外面问的,当然不会带回城里去,那老妖婆盯着我的铺子很久了,谁知道她会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来乱翻我的东西。” 宋山山嘴角微微抽动。 老妖婆……好贴切。 “所以你藏在外面?” 陈娘子困意上头,含糊的“嗯”了一声。 宋山山疑惑:“哪?” 陈娘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我爹坟头。” 宋山山:“……” 不得不说,确实是个藏东西的好去处,毕竟这世道没什么大仇大怨的,谁会无缘无故去掘人家坟头啊! 陈娘子果真是个妙人! 隔窗听雨眠。 凌晨天未亮,陈娘子忽然从床上惊坐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吞吐着气。 宋山山听到动静,忙坐起来问她:“可是做噩梦了?” 陈娘子神情还有些恍惚,听到宋山山的声音才略微放松了些。 是啊,她已经到凌州了。 她是安全的。 陈娘子想到这里,放松自己重新砸回了床上。 “是啊,梦到自己在被人下钉子呢。” 她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后才幽幽说道。 宋山山默了默,她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昨夜光听陈娘子说就能体会其恐怖程度。 陈娘子怕是留下心理阴影了。 心理上的问题,宋山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慢慢养了。 “这是什么时辰了?” 宋山山转移话题看向窗外。 外面还漆黑着,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但依旧能听见淋淋洒洒的雨声。 雨滴落在屋顶的瓦面上,顺着瓦沟汇作一股砸落在地。 细风夹杂着雨里的寒意吹进来,竟比昨日还要凉上几分。 “许是快到卯时了吧。” 陈娘子向着窗仔细听了一下,隐隐约约听到似有鸡鸣的声音。 “哦,那还早。” 宋山山应了一声,准备躺下继续睡个回笼觉。 忽然感觉到下身的暖意,她一个激灵又坐了起来,眼中的睡意瞬间消失不见。 “你怎么了?” 陈娘子看着她忽然跑下床,在柜子里拿了什么就要往外走,不免有些疑惑。 “没事,我去去就回。” 宋山山头也不回的跟她摆摆手。 她可不想洗裤子,这天气,洗了也不会干的吧。 待宋山山回来,陈娘子也没了睡意。 二人就坐在床上说起当年宋山山还在昭州时的趣事,说着说着就笑作一团。 因着她们常有信件往来,即便几年不见,倒也没有陌生多少。 这时天已经变得灰蓝,隐约可见亮光。 宋山山想着这么大的雨,今天也不好出去了,便对陈娘子道:“这几年我跟阿娘学做了几种糕点,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今天要不要试试?” 陈娘子眼睛微亮,“好啊,以往在昭元都是我做给你吃,也该尝尝你的手艺了,瞧瞧你阿娘的本领让你学去了几分。” 话里话外都是调笑之意,宋山山心里也有些无奈。 谁让她确实没有什么做饭天赋呢,那些糕点能做出来就很不错了。 第162章 马车行 马车行。 阿添提着新买的米面油等东西下了车,径直走向马车行的柜台处。 “小异,师父和七哥今天可有出去?” 他环顾了一圈前厅,见只有一个新招的小伙计在看着,便上前问了两句。 小异本来正昏昏欲睡,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没把他的魂给吓飞。 “阿添哥哥!” 仰头看见是阿添,小异的圆溜溜的眼睛顿时镀上一层亮光。 他绕过柜台高兴地扑向阿添,“外面这么大雨,你怎么回来了?” 他嘴巴笑得咧开,露出一口白花花的大牙,眼睛却控制不住直往阿添手上提着的东西上瞟。 “阿添哥哥又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阿添有些无奈的把他从自己跟前拉开,“你们爱吃的炙肉、烧鸡都有。” 听到有自己爱吃的,小异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耶!好哎!”小异开心地手舞足蹈起来,这才想起来回答他的问题:“师父和佑其哥哥今天没有出去,应该在后院呢,我和你一起去找。” 小异说完就直接把大门合上,挂了个“今日歇业”的牌子出去。 阿添眉毛抖了一下,迟疑地问他:“这么早就关门,师父不会说吗?” 小异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深意,大大咧咧道:“不会啊,师父这么好,况且今天大雨,不会有人来的,关一会儿也无妨。” 阿添闻言有一瞬沉默。 师父那么好? 那以前拿起马鞭哐哐揍他的人是谁? “阿添哥哥,咱们快走吧。”小异重新回到阿添旁边,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咽了咽口水,“哎呀,这么重,小弟来帮你分担分担。” 说着就乐呵呵的直接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走了一半。 阿添低头一看,吃的东西全在他手上了。 这鬼精灵的还挺会挑。 “阿添哥哥,愣着干嘛,咱快走啊,师父和其他哥哥们见到你回来一定很高兴。” 他这才稍微愣了下神,小异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他往后面走了。 阿添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小异这天真单纯的模样,师父果然是偏疼老幺啊…… 可怎么当初他是老幺的时候没有这种待遇?! 说是后院,其实是在马车行右边开辟出了一片院落,与马车行这边就开了个月亮门连着。 中间作为陈设马车的商展区,左边便是马厩及放马的地方。 阿添两人沿着右边的长廊兜兜转转拐了两个弯,这才踏进月亮门。 进门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正遇见一个挽着妇人髻的女子挎着一个水盆出来。 “阿添兄弟回来了?” 女子隔着雨幕看清了前面撑伞的两个人的面容,这才小心问了一句。 阿添有些尴尬的看了她一眼,低声叫了声:“七嫂。” 这女子正是他七哥的新妇。 论起来,阿添也只有她们新婚第二日出来认人的时候才见过一次。 要不是她从七哥的屋子里出来,他都不一定认得出。 “七嫂嫂,可吃过饭了吗?没有的话快叫上佑其哥哥一起到师父院里,阿添哥哥给咱们买了炙肉和烧鸡!” 小异甜甜的叫了她一声,还十分自豪的晃了晃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 他笑眼弯弯的看了一眼那散发着香味的油包。 这么多,一定不止炙肉和烧鸡! 阿添哥哥肯定还买其他的了! 七嫂被小异的模样逗笑,圆润地脸颊上染上一层红晕。 “好,你们先去吧,我们就来啊。” 她向来也不是个扭捏的人,想去便大大方方地应下了。 阿添对她颔首欠了个礼,这才撑着伞大步离开。 往前走了没两步,阿添便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眼神时不时的落在自己脸上。 “有话就直说吧。” 阿添受不了了,停下来看着他。 小异看着他乐呵呵:“阿添哥哥,我觉得自从你跟在宋三娘子身边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好多。” “是吗?” 阿添愣住,拿着伞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哎呀!不是说样貌。”小异咧着嘴巴愁眉苦脸的搜索着自己不多的词汇,“怎么说呢……就是、就是感觉有文化了许多,礼貌了许多。”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没有以前流氓了。” 小异满眼真诚。 阿添咬着后槽牙,感觉拳头有点硬。 “臭小子!你找打是不!” 阿添拎着手里的米面油就想给他一杵子,真是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了。 还敢说他流氓!他以前也不流氓……吧? 想起以前总是惹祸被师父追得满马场跑的他不太确定。 小异在看到他表情不对的那一刻早就溜之大吉了,还没等他碰到小异的衣角,那孩子都快跑得没影了。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师父快出来,阿添哥哥要打人啦!” 前方主院的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着土棕色长衫、蓄着一茬短胡子的中年男子看着他们喝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还不快滚进来!” 常和友面上严肃,却不难看见他说这话时眼里带着笑意。 “来了来了。” 小异笑嘻嘻地率先冲进来,收起伞放在门角处,轻车熟路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中间的桌子上。 “还热着还热着。”他忍不住摸了一把油包上的温度,眼巴巴的看着常和友,“师父,拆吗?” 常和友想着这二人一路回来闹这么些动静,在家的肯定也都知道了,便点了点头。 “师父。” 跟在身后进门的阿添也叫了他一声。 第163章 这是员工福利 常和友看着眼前故作乖巧的阿添,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对他的回应。 这几年这孩子虽也时常回来,但在家待着的时间不长。 再加上他操心的事情也多,整日忙这忙那的。 说起来爷俩也许久没有好好聚上一聚了。 想到此处,常和友不免下意识地开始审视起这个自小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孩子。 这皮猴子看着是愈发稳重了。 行为做事方面比几年前不知强上多少。 以前机灵是机灵,但是沉不住气,现在就很好。 他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弥漫着一股子欣慰。 看来几年前他做的决定是对的。 他这一边思绪万千,另一边阿添看着迟迟不让自己进门的师父,心里则是有些心虚。 此刻的他正在疯狂的搜寻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事,惹师父不开心了? 也没有啊! 没有……吧? 阿添越想越心虚,果然下一秒: “哼!我看你最近胆子是愈发大了,那浔城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带着人家三娘子去,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看你去哪里找一个小娘子来赔给宋家!” 常和友看着比自己还略高一截的阿添,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 这小子,简直就是胡闹台! 听着熟悉的骂声,阿添反而松了一口气。 原本因为心虚微微低下的头瞬间挺直,看着自家师父的脸嘻嘻笑道:“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眼见师父怒气不减,又要开口训他,他下意识地想缩脖子当个鹌鹑。 这时一缕肉香从里面飘出来,阿添用余光一扫,屋里的小异已经把油纸包都拆了开来。 他连忙趁机躲了进去,一边猫着身子一边对常和友道:“师父,我今日买了您爱吃的炙肉,咱们先吃饭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我还专门带了一壶高粱液回来,咱爷俩喝几杯啊。” “嘿!你这臭小子!” 常和友哪里看不出他逃避的样子,气得他直接给了那皮猴子一脚。 轻轻的力道落在阿添身上不痛不痒的,但他还是装模作样揉了下屁股,回头笑道:“哎呀师父,我真的不敢了。” 常和友也不是真的恼他,在后面笑骂了他两句也就跟着来到桌子旁坐下了。 “阿添,你今日回这么早。” 一道爽朗的男声自屋外响起,人未见声先到了。 回身望去,一对撑着伞的璧人正从雨中快步行来。 “佑其哥哥快来,阿添哥哥买了许多好菜回来!” 小异开心的朝他们招手, 人到齐了,终于可以开饭啦! “好。” 常佑其含笑应了一声,把手中的伞收好放在门角处,牵着自家新妇来到桌前。 “师父。” 他喊了坐在上首的常和友一声,这才挨着阿添的位置坐下。 他们家这些都是粗人,在自家家里也不爱那些个虚礼,这么叫一声便当做请安了。 新妇文娘子也跟着叫了一声。 “好好好,快坐快坐。” 常和友看着他们琴瑟和鸣的样子十分满意,眼里的笑意简直藏不住。 “酒呢?怎么不上酒?” 常和友看着满桌的吃食,不悦的朝阿添伸出手来。 哪有下酒菜都上了,酒还藏着掖着的道理? “这呢这呢。” 刚把手里的油米面放好的阿添连忙提着一个小坛子过来。 常和友接过来打开塞子闻了一口,十分满意。 “这酒应该不便宜吧?” 文娘子嗅了一口酒香,看着阿添问道。 如今这凌州城的好酒都在青山酒肆了,看这酒坛子的精致程度,就不像是平日里摆在大堂里散卖的酒。 “这酒不要钱的。” 阿添夹了一块炙肉到师父碗里,失笑着说道。 常和友听到这话微微一顿,放下筷子严肃的对着阿添道:“你虽然在宋家做事,但是做人要有分寸,人家信任你对你好,你也不能不懂事。” 他以前没怎么在意,觉得自家孩子孝敬的酒喝了也没什么。 今天听到阿添这么说才知道原来之前的酒都是他从酒肆里白拿回来的。 这怎么能行?! 阿添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知道他们这是误会了,连忙解释:“这可不是我偷拿的,这是酒肆给我们的员工福利。” “员工福利?” 常佑其疑惑地看着他。 “嗯。”阿添夹了一口肉进嘴里点了点头,“酒肆里的伙计每月都可以拿一壶酒,留着自己喝也好,或者做礼送人都行。” “其实说是这么说,但是在酒肆里做活根本就不缺酒喝,只要不耽误做事,每天喝上一些都可以。” 说着他又补上一句:“宋家三娘子知道我要回来,还说让我多拿一些回来,还多给了一倍的月钱给我让我多买些东西。” 阿添原本自豪的脸色说着说着忽然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因为他想起宋山山的原话是:“酒肆最不缺酒,你多拿些回去,这些钱你看着买些家里人爱吃的,剩下的存起来留着以后娶媳妇,你也老大不小了,我阿娘说给你相看……” 后面的话他没有听完就溜了。 宋山山是个鬼精的,那洞悉人心的眼神看着他,感觉自己的秘密在她面前都要压不住了。 “还有这种好事呢……” 文娘子惊讶的咂了咂嘴,早就听自家夫君说过宋家对手底下的伙计好,但是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诧异。 这员工福利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哦对了,我回来就是专门跟七哥你说这事的。” 阿添也没瞒着其他人,在饭桌上就直接说了他向宋山山举荐他做分店管事的事。 “这是真的?” “嗯,但是她还要考察过才行,这第一个分店他们有意选在邯州,离咱们凌州可不近,去了就没办法常回来了,你可愿意?” 常佑其心里有些激动,他一直想寻一个挣钱的法子,毕竟自己都成婚了,总不能还依赖着师父。 虽说在马车行这边也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挣钱,但是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不想站在师父的肩上摘果子,他得出去历练历练。 上头的几位哥哥都出去游商了,就连比自己小的阿添都自己出去闯荡了,没道理自己还窝着。 没想到他只是在郁闷时和阿添说过几句,他就记在了心里,还给自己争取了个机遇。 “我去试试!” 第164章 这么闲情雅致? “佑其哥哥这么厉害,一定能通过宋家姐姐的考验的!” 小异啃着师父给他拔下来的鸡腿,满嘴油地说道。 他年纪小,平常跟在师父身边的时间多,知道师父是有想法把马车行交给常佑其管理的。 师父有多重视这个马车行他是知道的。 要是佑其哥哥没有这个能力,师父说什么也不会交到他手上。 但是吧,常佑其不愿意。 常佑其觉得师父的几个亲生孩子都在外面靠自己打拼,他一个义子,接手马车行像什么话。 他宁愿不要这家产,也不能和几个哥哥生出隔阂。 因此在阿添给他带来这样一个好消息后,他说什么也要去试一试。 他可是知道在宋家做事的好处的,看自家小八就知道了。 常佑其觉得事不宜迟,连忙让阿添帮他找个合适的时间去一趟宋家或者酒肆。 又拉着阿添说了许多酒肆那边的事。 小异一边吃着一边竖着耳朵听。 要是佑其哥哥也出去了,那家里岂不是就剩下他和师父了? 小异想不明白。 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就没人想要呢? - 阿添在常家马车行这边待了大半日,又在家吃过午饭,直到天色微暗才回去。 阿添停好马车,走近就看见宋山山坐在一旁,望着雨幕出神。 “看什么呢?” 大掌在宋山山眼前挥了挥。 阿添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雨,又回过头来看她。 这丫头古灵精怪得很,总是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鲜少看到她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宋山山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指了指庭院中花枝……下的水坑。 “你看那被雨溅起的水珠。” 阿添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今个儿这么闲情雅致?” 他一直知道宋山山的文采好,那写出来的故事是梁家老爷子都在夸的。 但是吧,宋山山十分吝惜她自己的笔墨,一般只有在写那什子故事集的时候才会静下心来大写特写。 然而宋山山:“你看它们像不像我想做的雄黄酒?” 宋山山撇了撇嘴,明明知道有一笔大生意就在眼前,但是现在却没法做,谁知道她有多心痛。 阿添沉默。 就知道不该对她抱有幻想的。 “行了,需要什么材料你列个单子出来,我去给你买,酒我也去酒肆给你运过来,你在家做,这总行了吧?” 阿添看着她这副模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宋山山尝试着做雄黄酒的时候他也是在旁边看着的,知道这酒不像其他的酒一样需要蒸酒之类的那么多工序。 只要手里材料充足,完全可以让她在家里先做上一些。 不然这丫头心里总惦记着,这雨又下个没完的,他都怕她闲不住自己又乱跑。 “阿添!”宋山山立马阴转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果然是我第一大助力!咱家果然不能没有你!” 阿添抿唇微笑看着她,“谢谢,不爱吃饼。” 宋山山嘿嘿一笑,这才想起来问他:“这次回家怎么样?常老爷子都还好吧?吃过饭了吗?没吃过的话,今晚我爹爹下厨,你有口福了。”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坐得有些皱的裙子,脚步欢快的往后院走去。 “你问了那么多,我先答哪个?” “昂,那你就按着顺序挨个回答呗。” “家里都挺好的,师父他老人家身子也好,打一个我根本不在话下,还没吃……” 阿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絮絮叨叨的说着常家的事情。 “对了,我和我七哥说了,他想去,你要抽个时间考校他吗?” 阿添上前一步与宋山山并排,歪着头看着她问。 “这么快就做好决定了?” 宋山山微感惊讶,“要在邯州那边的酒市开辟出一片咱们的天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七哥新婚不久,竟舍得下娇妻?” 她还以为阿添把消息告诉他后他会纠结一段时间呢,毕竟这时代车马通信不便利,不是想回就回的。 邯州那边她虽然有心发展,到底没有过去深入调查过那边的酒水市场。 要在那边稳定下来最起码也得一两年的时间,这还是往好了说的。 这期间肯定是不好让他们拖家带口过去的。 宋山山突然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耳后,这么想着,她要是选了常佑其过去,好像是有点不道德。 索性她也只是这么说了一句,随即道:“过两天吧,等天气好些再让他来一趟吧。” 开个分店说着容易,实际上许多事情都还没有落实,她还愁着呢。 等天气好些吧。 等天晴了,她恐怕要召集所有人来开一个员工大会才行。 宋山山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将目光再次投到雨中。 怎么感觉这雨比早上下得更大了呢? 夜色垂入雨幕,几道闪电撕开天际,一声雷轰地落下,仿佛屋子都跟着震了震。 “这雨下得跟天塌下来了一样。” 阿添一手揉着耳朵嘟囔道。 宋山山面色有些凝重,这雨该不会下上个十天半月都不停吧? “三娘子。” 抱夏从后院正屋走出,看见宋山山她们在檐下赏雨,就快步走过来。 “阿添大哥回来啦,夫人叫进去吃饭呢,今晚咱们给陈娘子接风!” 抱夏对着阿添解释了一句,又看着宋山山道:“三娘子先进去吧,别在这吹风了,何家大郎君这会儿应该还在前院看书,我过去叫一声。” 宋山山点头:“好,你快去快回。” 阿添看着抱夏向后跑去,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提着东西。 “喏,这是我七嫂自己做的一些生腌,说拿给你们尝尝鲜,用来配酒喝也不错。” 阿添抬起手中的食盒递到宋山山面前。 “生腌?” 宋山山狐疑的打开上面的盖子,看着里面腌制好的虾蟹,她承认她有点馋。 低头仔细嗅了嗅,“哎?好像没有腥味?” 宋山山眼睛顿时发亮。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总是刷到一些吃生腌的吃播,搞得她馋死了,也买了一些回来试试。 但是,试试就逝世。 那顿生腌不仅腥味重,还让她拉了三天。 实在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但是他七嫂做的这个就好像闻不到腥味。 “我七嫂这是自小的手艺,当然不会腥了,等你吃了你就知……” 阿添忽然想起了什么,啪地一声把食盒盖上拿走,“我忘记了你现在不能吃这个。” 宋山山:? 第165章 她的脑子怎么长的 阿添说到做到,第二日一早就出门去给她买了做雄黄酒的材料回来。 虽说雨天做事不方便,但是害怕宋山山在家闲不住,又给他想出什么幺蛾子来,这点不方便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想着雨过天晴后,正是蛇虫爱冒头的时候,回程的路上他还特意回了趟酒肆把三个玉给薅了过来。 正好趁着雨天客人不多,让他们一道跟着宋山山把雄黄酒的做法给学了。 “阿添哥,家里有什么事吗?怎么忽然搬了这许多酒回来?” 抱夏听到动静过来看,正看到阿添几人正在一趟趟的往家里搬酒,不禁感到疑惑。 最近除了家里多了个客居陈娘子和何大郎君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了啊? 这不是年也不是节的,也不曾听闻家里要办什么宴席,怎的忽然要这么多酒? “这酒不是用来喝的,是你家三娘子在家闲不住,要做些新酒出来。” 阿添趁着与她说话的空隙,抓着袖子擦了一把汗。 反正迟早都是要做的,他干脆把之前客人们预定的量都搬过来了。 到时候做好了直接送过去就行,省得再跑来跑去的了。 不过搬这些酒也给他累得够呛。 明明早上出门时还凉飕飕的,这会儿才搬了一小半,他浑身汗都出来了。 “她人呢?” 阿添大喘了几口气问道。 抱夏还沉浸在三娘子又要做新酒的震惊中,听到这话便下意识答道:“三娘子这会儿正在后院,与夫人、陈娘子一道说着话呢,要请三娘子过来吗?” 阿添想了一下,看了眼还在搬酒的三个玉,随即道:“不急于这一会儿,你待会儿跟她说,我把酒肆里的几个兄弟一块叫来了,她就懂了。” 他跟在宋山山身边做事也有几年了,平时闲来无事的时候宋山山就爱讲一些儿时的事情给他听。 是以她和陈娘子之间的情谊他也是知道的。 这会儿她们在后面说着话,他不好直接过去打断,只好委婉的提醒她一下了。 抱夏心思聪慧,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着道了个好便往后院走去。 搬酒时叮叮当当的声音,吵得何齐有些静不下心。 两天前宋长则给他出了个题,让他在五日之内作出文章来。 他跟着先生读了几年书,也写过一些文章,可是这次先生出的题是当朝的政事,他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了。 现在正是心中烦闷的时候,想着也没头绪,不如出来走走。 打开门走出来,正好和搬完酒靠着廊柱休息的酒玉醅四目相对。 酒玉醅喘着气看着他笑了一下,问他:“吵到你了?” 他对何齐这个人并不陌生。 早些时候两个春还没来的时候,他们三个玉会跟着宋山山一块回村里面学粮食酒的酿制方法。 那时何天总爱来找宋山山一起玩,所以他们对何家这两兄弟也算相识。 “没有。” 何齐摇了摇头,看着他前面一地的酒坛,问出了和抱夏一样的问题:“这是要做宴席吗?怎么搬了这么多酒回来?” “不是的,是三娘子说要做雄黄酒。” 何齐愣了一下,不禁感叹:“三娘会的东西好多。” 前几天才见她回村里做了一批蛇酒,这会儿又是雄黄酒的。 各种奇思妙想层出不穷,总是能做出一些他们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也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酒玉醑搬完最后一坛酒,喘着气也不忘插上一句。 “想知道怎么长的,那你问我啊。” 宋山山从后院过来,好巧不巧就听到他吐槽的这一句。 话语伴随着一阵清风,酒玉醑还流着汗的后背瞬间感觉到一股凉意。 “呵呵,三娘子,我这是在夸赞你呢,你要相信我啊。” 酒玉醑干笑两声,连忙站直了身子解释。 “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 宋山山摆了摆手,越过他直接走到阿添旁边检查他买回来的材料。 做雄黄酒需要的材料不多,制作的方法也很简单。 难的是这个时代的雄黄不好买。 因为其毒性原因,雄黄很少被用于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阿添跑了半个凌州城,也只买了十来斤雄黄石回来。 好在雄黄的配比不是很高,不然就这点都不够她做完她尊贵的客人们订的酒。 又将头探进放着酒的耳房里面看了看,对酒的数量有了个大概。 不多不少,约摸着刚够目前客人们的订单量。 阿添这眼光是越来越毒辣了。 “你们可休息好了?” 宋山山检查完材料没问题后转过头来问他们。 “好了。” 酒玉醅率先回答。 他和阿添是最先休息的那个,现下已经缓过来了。 “我们也休息好了。” 酒玉酝、酒玉醑紧跟着答。 其实也就搬完的时候要缓上几口气,毕竟从业这么久了,搬这点酒还不至于累着。 “好,那现在先把这些雄黄给磨成粉,我再教你们。” 宋山山率先走进耳房中,把里面的雄黄石交给他们。 自己则是蹲在地上收拾起另外的材料。 雄黄酒的主材料是雄黄没有错,但是在里面加上一些白芷之类的药材,其功效会更好。 阿添对这里尤为熟悉,闻言从旁边的木柜子里搬出两个石臼出来递给他们。 何齐在旁边看着,也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整理,“我也来一起弄吧。” 宋山山看着他,皱眉道:“你今日的课业做好了?” 何齐悟性不错,爹爹对自己这个学生还是很上心的,她可不想他为了跟自己一块做这些而耽误了课业。 何齐伸出去的手僵了一下,闷闷道:“先生给我出了道题,我至今还没不知道如何下笔呢。” 宋山山闻言为他默哀了几分钟。 她爹出的题,有时候是挺刁钻的。 要不是她有上辈子的知识储备,她也得头疼。 不过她倒是好奇,“爹爹出了什么样的题?把你难成这样?” 何齐沉默了一下,和盘托出:“江南洪水决埭,须遣一人视事,堂上无能者,唯二人能用之,其一为力强而贪者,另一为庸碌而清者,二者子必举一,子将谁进?” 宋山山听完笑了,果真是她爹的风格。 不过…… 她抬头看了看屋外落下的雨帘。 大雨连下三日还未见停歇,庭院中、路面上如今都已经积了一层水。 这也太应景了些。 第166章 官场上的事,那能叫贪吗 “你疑惑的点在是什么呢?” 宋山山手上动作未停,头也没抬的随口问出。 早年习惯了爹爹出题刁难,这道题对于她来说并不难。 像这种论述题本身就没有标准答案,只要你答得在理,选哪个其实都可以。 何齐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力强者固然是好,可若加上个贪字,性质便不同了,自古以来,没有哪个民众是不恨贪官的,一年到头累死累活,所得却变着法子进入了贪官的手中,富者愈富、贫者加贫,到头来受苦的依旧还是百姓。” 他想起自己近几日翻阅的书籍中,后人对贪官的评语,愈发觉得自己这说法没错,便继续道: “若举这位力强而贪者视事,即便是最后兴了水利、解了江南燃眉之急,可以他贪敛的性子,必将劳民伤财,哀怨四起。” 宋山山闻言点了点头,并没有急着反对,而是继续问道:“依你所言,那是举荐那位庸碌而清者了?” 说罢她站起身,走到耳房墙边的柜子上面拿出一个称药用的小称子。 “当然不是!”何齐下意识地起身跟在她身后,“百姓虽爱清官,可使庸碌者视事,万一人、财都搭上去了不说,最后还解决不了问题,这又如何是好呢?只怕日后再遇洪水,江南百姓还是会重蹈覆辙。” “你的顾虑是对的,可问题是你必须要选一个。” 宋山山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拿着小称子绕过他走回药材处。 何齐垂下头嘟囔:“二者皆是有利有弊,选谁我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这不才一直不知如何下笔嘛。” 说着他快走了几步跟上宋山山,用希冀的口吻道:“你说怎么就没有既有能力、又为官清正之人呢?若是得这样一个人,江南洪水之难何愁不可解。” 闻言,宋山山称药材的手一顿。 忍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给他翻了个白眼。 “你这想法是违反人性的好吧,你可知为什么史上能力强的大臣多数不是贪官就是奸臣?” 何齐被问得一愣,他虽然翻阅了不少书籍,但是似乎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触及到了不解之处,他开始正色起来。 先生说过,不解之处要及时问出来,三娘比他读的书多,他问她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 “因为能力强的人,大多是有些傲气的。”宋山山顿了顿,举了个例子说明:“若你是上位者,要安排手底下的人办事,你是依赖强者多些?还是弱者多些?” “自然是强者。”何齐丝毫没有犹豫。 “那就是了。”宋山山把称好的药材平等的分成小份,不急不忙地说道:“因为能力强,手上的任务也就越重,做得多自然就希望自己得到的回报也多,物欲使然,一发不可收拾,久而久之,贪官之名也就成了。” “那三娘子,那你们方才说的那种庸庸碌碌的官,他们就不贪吗?” 没等何齐出声,酒玉醑就先问出了口。 他们手上虽然也在忙着,但是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听了个全程。 平时在酒肆里忙着,通常大家嘴里说的多是各种各样的市井传闻。现在听她们两个说起读书做官之类的事,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自然也有贪的啊。”宋山山笑着看向他,“要是有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你面前,你能忍住不捡?” “不排除真有拾金不昧之人,但是我相信大多数人都是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将它收入自己的口袋、变成自己的银子而不被人捉到把柄。” “人人都想贪,清正之人反而成了少数,官场上未必不是如此,不要因为他们是官,就对他们抱有太大的滤镜。” 宋山山坦白直言,全然不顾后面的几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啥叫滤镜啊?” 酒玉醅歪着脑袋疑惑道。 还是得读点书,不然三娘子说话他都听不懂。 “呃……这个嘛……就是一种美化,不要因为别人的身份就给人家镀上一层光,那张皮子底下,是人是鬼还不一定呢。” 宋山山眼里闪过一丝暗色,声音也低了下去。 她们宋家,她这对爹娘,本来可以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的。 众人听她说得渗人,正巧这时有阵风吹来,几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那说这么久,何郎君那个举强还是举清的问题,依旧是没有结论啊?” 酒玉酝突然想起来,忙转开话题。 “这还用说,自然是举强者。”宋山山满不在意的回答。 “可刚刚何郎君不是说了,那是个贪官呢,若是举荐他去,赈灾银只怕是有一大半都要进了他的口袋。” 宋山山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何齐道:“这道题的前提是什么?” 何齐怔了一下,随即便道:“江南洪水决堤?” “对,江南洪水决堤,银子可以凑,水患可不等人,咱们凌州城临江,你们应该知道一旦洪水淹城,会造成多少生灵丧命,在天灾面前,唯有能者胜任,才有生机可循。” 何齐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他就是贪的再多,也无关紧要吗?” 宋山山嫣然一笑,开口的画风却是一转:“哎呀,官场上的事,那能叫贪吗?” 酒玉醅茫然:“那叫什么?” 宋山山看着他们一个个愣头愣脑的样子,很有耐心的解释:“官家又不是蠢的,底下的官贪了多少你们真当他不知道吗?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必然不会是庸人,官家不动他们,是因为他们还有用处,他们就是贪的再多,也不过是在帮官家保管银子罢了。” “你们见过哪个权臣最后是有好下场的?所以只要他有能力、能做出有利于百姓的事就行,那人贪与否,自有官家处置。” 一番话说完,房内一片寂静。 良久酒玉醅才哆哆嗦嗦的扯着阿添的袖子低声问道:“阿添哥,三娘子说这些是可以说的吗……你咋也不拦着点啊……” 这都扯到官家身上了,这可是要命的啊! 阿添沉默了一下,“你觉得我拦得住?” 酒玉醅:“……”也是。 再看何齐,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宋山山今日这些话仿佛给他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他跟着先生习字读书,虽然也有志向想要考取功名,可是这种官场上的事情他接触不到,平时在书里看到的那些,远不及宋山山一针见血来得震撼。 宋山山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暗自摇头。 他启蒙晚,前几年酒肆起步,爹爹又忙得抽不开身教他,以至于现在接触这些还显得太过稚嫩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官场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想想二十一世纪都还在打虎拍蝇,宋山山都怕他知道得更深之后世界观会崩塌。 第167章 他心虚个啥? 想到这里,宋山山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远起来。 何齐虽说是白纸了点,但是学起东西来还是很快的,且做事又认真。 眼下他的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成长。 他是爹爹一手带起来的学生,日后要是真的科举有望,有了个一官半职,他们宋家也会跟着沾光。 况且,日后她要做的事,最好是能有个官员做靠山。 士农工商,商在末位。 尽管她这几年开酒肆已经挣下了不少家底,但仅凭这点钱就想要对一个已经做了官的人下手、想为宋家雪冤,这无疑是以卵击石。 这也是为什么她即便是得到了陈娘子带过来的人证供词,还依旧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 这些还远远不够! 穿越过来五年多,又在商道上摸爬滚打这么久,她深谙官商之间的差距有多深。 如果不能一棒子打死,还不如先养精蓄锐,给自己多加一些筹码。 “三娘子,你在想什么呢?” 酒玉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刚刚宋山山说了那么多,他们都听入迷了,正等着继续听下文呢,谁知就突然没声了。 回头看她,却发现她愣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何大郎君也是,垂着头愁眉苦脸的,不知道想什么。 反正就是很奇怪。 “哦,没想什么。”宋山山摇着头应了一句,抬起头看向他们,“已经磨好了么?” “磨好了。” 三个玉同时点了点头。 这十来斤的雄黄也就那么一点,他们四个人分着一块磨,其实根本就用不了多久。 宋山山挨个把他们磨好的雄黄粉检查了一遍,确认都磨得够细了之后才开始教他们下一步。 “柜子里还有这种小称子,去取两把出来,你们两人两人为一组,一个负责称重,一个负责加料。” 宋山山说着走到排放着酒的地方,指着其中一坛道:“像这种十斤一坛的小坛子,就一坛加上四两雄黄粉。” 说完又指向后面更大一点的坛子道:“像这种二十斤一坛的就每坛加上八两,三十斤一坛的就是十二两,可清楚了吗?” “清楚了。” 三个玉以及阿添再一次齐齐点头。 “好,那你们开始忙吧,不过要称的准确,不要多了或是少了。” 宋山山特意叮嘱了一下称重的酒玉醅和阿添。 这两个人的心思虽说比另外两个要细上一点,但毕竟是头一次做这种酒,她难免有些不放心。 “也不知道这雄黄粉够不够用,你们先加着大坛的,到后面小坛的若是不够加了,咱们宁愿不做了也别短了。” 这个世界的雄黄没有她们现代的雄黄那么精纯,这个配比还是她之前在尝试着做雄黄酒的时候试出来的。 “放心吧三娘子,我们跟着您都这些年了,该怎么办事心里头都有着数呢!” 酒玉醑扬着嘴角拍了拍胸脯自信说道。 “行,那你们开始吧。” 宋山山对自己带出来的人也有点信心,于是不再站在一旁盯着他们,而且转头对着何齐道: “何齐,你和我一块把刚才我称了分配好的药材加进酒里面去。” 何齐刚刚从宋山山的话里得到了启发,正在思考自己的文章该如何写才漂亮呢,就听到宋山山在叫他。 “啊?哦,好。” 一连三个语气词,搞得宋山山开始怀疑他有没有听清自己说的话 “你知道怎么加吧?”宋山山试探地问了一句。 何齐看着桌上已经用油纸分好的药材,有些心虚地开口:“这小份的加进小坛子,大份的加大坛子,这中份的就加进不大不小的坛子里?” “……对。” 宋山山沉默了一下才应他。 还好人还没傻。 她称药材的时候就是数着坛子来的,这大份小份这么明显,这不显而易见吗? 他心虚个啥? 得亏她有先见之明,当初酿酒之始就决定十斤二十斤的装,不然现在配酒还不好算。 他们这一忙活,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全部弄完。 天色开始暗的时候,正好封完最后一坛。 原先宋山山还担心雄黄粉不够用,没想到阿添买得正好,加完最后一坛子小的还余下了二两。 “三娘子,你们可忙完了?” 抱夏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探了个脑袋进来看着他们。 宋山山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忙完了,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该用饭了,夫人让我来叫你们呢,夫人知道三个玉字辈的小哥们也在,便让我多做了一些,今晚一道吃了再回去也不迟。” “都该吃晚饭啦?!” 宋山山闻言走出来看了下天色,确实暗了不少。 看起来忙的时候果然容易忘记时间。 “既然晚饭都已经做好了,那咱们快过去吃吧。” 宋山山连忙朝着他们招手。 刚才在忙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才感觉肚子空空,饥饿感十分明显。 而且吧……她似乎该去换洗一下了…… “席面摆在前厅了,郎君小哥们自行去吃就是,夫人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只是她与陈娘子许久不见,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就不到前面来吃了,请老爷和何郎君作陪。” 抱夏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和三个玉解释道。 虽说说的都是一些漂亮的场面话,但是她说话比较有技巧,说出来也没有让他们感到疏离。 对于三个玉来说就更没什么不适的了。 他们初初来到酒肆的时候,那会儿酒肆新起,老爷和夫人都跟他们一道在酒肆的后院住着。 那时他们之间也没啥距离,不仅老爷对他们友善,夫人还时常会亲自动手,做一些拿手的菜肴。 说起来,真的跟家人似的了。 第168章 南方怕是不好了 原以为这雨顶多就下个四五天,不曾想这一下就是大半个月。 宋山山整日在家,几乎都要闲出鸟来。 雨天几乎没什么人出来走动,酒肆那边也闲了下来,她就更没了往外跑的理由了。 陆晚容想着她难得能好好待在家里这么长一段时间,就跟陈娘子合计着要教她一些针线活。 吓得宋山山连忙抱着书往宋长则的书房跑。 比起绣花,她还是更愿意和何齐一起听爹爹的课。 连带着阿添也不得不坐着一起听。 阿添在常家马车行时学过管账,只略识得一些常用的大字。 什么诗词歌赋、文人墨客他是一概不懂。 而宋山山凭借着这方面的优势,理直气壮地占了他一个便宜,混了半个师父当当。 不过她也不是很有耐心教,通常是丢了一些简单易懂的诗句给他自己琢磨,自己则在一边写书。 她和梁家书肆是长期的合作,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几乎已经被她默了个遍。 越往后便颇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不再如当初那般得心应手了。 不过也好在她看过的书多,如今她正在杜撰着王实甫的《西厢记》。 为何说是杜撰呢? 实在是这西厢记的许多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只好用自己的文笔加以美化。 如今的她只能确保张生和崔莺莺的感情线是完整的,细枝末节肯定比不上人家花间美人王大家的原作了。 只盼着将来有一日,王大家不会入她的梦来把她骂个狗血淋头才好。 正写完第二本第三折的《赖婚》,宋山山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写到高潮部分了。” 宋山山满意的将纸张抖了抖,放到一旁晾干墨迹。 这一折被世人公认为是《西厢记》中最精彩的部分,也是宋山山默得最畅快的一折。 小时候家里不给她买玩具,每天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就会翻家里的书来看,奈何家里的书也不是很多,仅有的几本都快被她翻烂记熟了。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一回的细节她依然记得。 “山儿,你随我来。” 书案前端坐着看书的宋长则忽然出声。 正想着趁热打铁继续写下一折的宋山山愣了一下。 刚刚她沉迷于默书当中,根本没在乎他们几个在做什么。 这怎么忽然就开始点名了呢? “噢……来了。” 宋山山不明所以,但看到爹爹已经率先几步走了出去,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书房外,宋长则已经在廊下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起头望着雨幕。 “爹爹,找我何事?” 宋山山走到他身旁站定,侧着头疑惑地望向他。 此情此景,爹爹总该不会是诗兴大发,想找她对诗一首吧? “南边怕是不好了。” 宋长则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 宋山山没想到他会说这事,也跟着他一道望向雨幕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凌州水利兴通,尚且积水成灾,南方的情况只怕……” 宋山山虽没有把话说完,但话里之意已经十分明了。 宋长则皱了皱眉,嘴唇微张,终究没有说什么。 “听说去年春日,圣上便命人到南边修水坝,如今过去一年,尚未有修成的音讯,若这雨再下上个十天半个月,南边的百姓如何能挨得过去?” 宋山山直说着,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在现代的回忆。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已经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各方面的发展和建设已经是领先的了。 可是他们遇上天灾人祸尚且无措,更别说这个……嗯、更为落后的封建时代了。 便说刚才提到的水坝,在这个人力为主的时代,别说是一年,就是三五年也未必能成。 宋山山虽说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大善人,但是看到这些,心中总是会有些不忍。 总想着,以己单薄之力,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 “今日一早,段家二郎已经出发往南边去了。” 宋长则侧过头慈爱地看着宋山山,目光落在她仅簪了几朵绢花的发顶,忽然很想伸手像她小时候那样摸上一把。 “二郎君?”宋山山回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这是二郎君自己的想法,还是朝廷有旨意?” 宋长则盯着她看了几秒,终究还是忍住了上手摸一把的冲动。 “我瞧着二郎不是只身前往的,怕是朝廷的意思吧。” 闻言宋山山便愈加好奇。 “虽说二郎君这次科考名列前茅,高中了榜眼,可到底是未授官,此等民生大事怎会让他一个新科进士去?” 也不怪宋山山会这么想,有句谚语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 这种事关重大的事情不应该多派一些经验老到的官员去才合理吗,怎么连还在考察期的段鸿许都一并给派去了? 看着她眉头紧锁、认真思考的模样,宋长则有那么一瞬感到开怀。 遥记得当初在山里捡到她的时候,他还只抱着若是能养一个孩子陪着,娘子或许能早日走出来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后来她带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不仅人聪慧懂事,性子还颇为坚韧,小小年纪就能领着他们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困境。 若是放在从前,如今这样的好日子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有时候也庆幸,自家女儿没有长成平常人家的闺阁女子那般守礼、守成,而是能与自己站在一块,赋诗论文、辩驳时政。 “山儿,季节交替,时代更迭,朝廷之中,官场之上,每日都会有不同的官员或家族因事而获罪,官员下台,世族崩散,不过只是一念之间。” “所以你要知道,有时候不是为什么用,而是不得不用,朝廷已经等不及他们成长了。” 短短几句话,宋山山竟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悲意。 似是在说旁人,又好似是在说自己。 第169章 这是她说出来的话吗? 宋山山移开头,将目光再次投入雨帘之中,不愿看见他眼睛里的悲意。 纵使离开京城许多年,爹爹对这些朝政之事依然看得很明白。 那个她未曾蒙面、在罢官回乡路上就已经仙逝的祖父一直是爹爹心中的一颗刺。 爹爹不善于外露自己的情感,这些事情从未对她说过。 还是这些年阿娘与她说起从前的事情时,她慢慢才知道的。 “二郎君若能将此事办妥帖,兴许就能提前任官了吧?” 宋山山再一次将话题转回段鸿许身上。 之前浔城那次虽然一开始闹得人心惶惶,但到底是在凌州州府之内,没有传出去。 可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暴雨持续了大半个月,据陈娘子所说,南边比这还下得还要更早。 天灾一现,只怕是大部分地区都会有涝灾。 尤其是沿河沿海以及地势低的区域。 依爹爹所言,段二郎君此行不光是赈灾,还有可能会参与到兴修水利的工程之中。 这不仅是个肥差、要差,还是个重差。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个世界的大景朝,在这一道上贪污的官员不在少数。 她记得刚下雨闲在家那会儿,爹爹考她时政,正好就借着雨景提到过江南修水坝的事情。 要是她没记错,江南禺水河的河堤前年才刚刚加固过,这前后才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决堤了,可见偷工减料得有多恐怖。 如此看来,也不难怪圣上急于提拔新人了。 宋山山这边胡乱想着,倒是没注意到自家爹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圣上想要提拔新人为自己所用,自然不会让他成为出头之鸟,惹旁人的耳目,授官之事且有得等呢。” 宋长则嘲然一笑,虽说当初父亲在朝为官时官位不算高,但他到底是官员之子,后来自己又有了功名,常与京中各家子弟们一道游玩探讨。 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并不怎么受宠,早早就做好了以后当一个闲散王爷的准备,因此京中的诗会他也来过几次。 虽说这些都是早年的事情了,但当时年少孤傲,大家都不屑于伪装自己,以至于如今对圣上的性子他还有胆量摸上几分。 “管他呢。”宋山山闻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左右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听着好像很久远,其实眨眨眼也就过去了。” 宋长则失笑一声,“嗯,你说得对。” 这丫头的思绪总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欢脱。 明明上一刻还在触景生情、伤春悲秋,结果下一刻就自己把自己给劝好了。 而且他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反而还需要她来劝导。 有时候他都有点怀疑,这真的是一个未及笈的姑娘能说出来的话吗? “先贤曾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今咱们家虽说不是什么殷实富足之家,但也算是奔小康了,爹爹若是想为南方涝灾尽一份力只管去做就是,您是一家之主,我们都听您的。” 宋山山搞怪地朝着宋长则眨了眨眼。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宋长则细细琢磨了这两句话,只觉得其中蕴含的道理颇深。 只是不知道山儿所说的这位先贤是哪一位,这样振聋发聩的话他竟然还是头一次听说。 莫非山儿所读过的诗书已经如此浩繁了吗?! 宋山山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忍不住贼笑出声。 宋长则还在凌乱着,听到她的笑声后很快就明白了了她的言外之意,无奈摇头道:“你呀你呀。” 这个小鬼精灵,明明就是她自己也想这么做,还偏偏冠上了他做主的名头。 被秒识破的宋山山嘿嘿一笑,找了个由头麻溜的回了书房继续写她的崔莺莺。 上次她自作主张去浔城探查蛇疫一事,惹得爹娘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回就交给爹爹操心吧。 江南之地远之又远,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她就不过去掺一脚了。 反正段二郎君已然往那边去,到时候是捐钱财也好,捐物资也罢,也都有个保障。 回想了一下西厢记的剧情,宋山山一边提笔落字一边感叹道:“红娘啊红娘,他俩结婚你就应该坐主桌。” 外面雨声太大,阿添只听到了她说话,却没有听清她说什么。 回首望见自己桌案上的诗词,只觉得头大。 这每个字他都认得,可怎么连起来他就看不懂了呢?! 什么平仄对仗、韵脚意境的,他是真的看不出来啊! 毁灭吧,这个破世界。 他这边急得想摔卷子走人,何齐那边也不太乐观。 自从之前宋山山那几番话把他点醒了之后,他就常找一些记录了官场政事的史书来研磨。 可是这玩意儿看多了吧,便越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为官之道出入太大。 心里有了落差感。 就好是人人都在追求的好东西,在某一天你偶然接触了之后,发现那是一坨。 但偏偏这坨屎里面还镶着黄金,金参半。 而大多数人们为了得到黄金,也只好忍着恶心把手伸了上去。 外人只看得到他们掏出来的光鲜,而不知其中的“艰险”。 何齐看了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宋长则进来时便是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一个急得抓耳挠腮,一个愁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唯有宋山山跟在世外桃源里一般悠然自得。 第170章 童年的味道 这雨又连续下了半个多月,城北临江一带不少人户门前都浸了水。 足不出户都有可能有鱼自己送上门来。 连水利工程发达的凌州都差点没能幸免,可想而知南边的情况。 期间宋长则组织了一些救灾的物资送往南边,钱财这一方面则是交由段家的手送了过去。 这事虽然没有闹多大动静,但也没有刻意瞒着。 四周邻里瞧见了也难免夸上几句。 而凌州城南街这边的许多商户看见他这波操作给自己赢得了不少好名声,也纷纷效仿参与。 各路商户找上门来商议,一时间宋长则竟忙得抽不开身。 这些事情宋山山没太在意太多。 既然说了全由爹爹做主,她便不会再横插一脚进去。 除了时不时关注一下南边的动态,这些日子她不是在写书。 她脑子里的存量很多,闲在家这一个月,她日日赶工,已经差不多把接下来几个月的书稿都默好了。 在天晴之前,接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安心忙自己的事业了。 现在酒肆的情况已经十分稳定,不怎么需要她来操心。 除了每日的散客,城里说得上名号的人家只要是举宴,大多都会首选她们家的酒。 可以说如果每月都有一单大的,那么当月的收入便不用愁了。 只是单靠小院的产出,供着城里这么多客户,已经有点供不应求了。 毕竟除了特殊情况外,酒肆每日都是开的,三玉两春在前面忙活,后院那个那个小作坊一个月也做不了多少。 所以她打算在平安村附近买一块地,准备正式建一个工业化一点的酿酒厂,到时候再多招一些人手。 但是吧…… 这雨一下,什么计划都给耽搁了。 此刻,宋山山的书案上正摆着一份邯州分店开业计划书。 酒厂的选址她已经去考察过一遍了,就等着谈价钱换地契了。 但是开分店这事她心里还有些没底。 当初她与爹爹选定邯州作为酒肆的第一个分店选址,主要为的就是邯州人大多喜爱饮酒。 而且邯州好酒是出了名的,邯州人对酒极挑。 当初她们的酒虽然借着烈酒这一名头打开了凌州市场,如今在凌州有了一席之地。 但是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同个州府管辖的地区都有口味及习俗截然不同的现象。 所以即便她们家的酒也引得不少外商来定,但在酒都邯州,她还真的没把握。 甚至有时候她都有点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莽撞了。 “三娘在写什么呢?” 陈娘子端了几碟精致小巧的点心从外面走进来。 进门就看见宋山山伏在书案上,一手拿着笔立在纸张上头,却迟迟没有落笔。 “她不是想开一家分店么,如今正在想这事儿呢,都烦好几天了。” 一旁的阿添兴致勃勃地替宋山山回答,话语里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今日宋长则不在家,只给何齐留了篇文章,眼下除了宋山山没人管他看书。 他巴不得有人过来说话,那些诗文他读着跟天书似的。 被抢了话的宋山山斜了他一眼,郁郁道:“看你的书吧!” 陈娘子见状了然的轻笑一声,将点心放在书房中央的桌子上,招呼他们过来吃。 “你们读书的事情我不懂,但也没有一味闷着头学的,来吃口糕点歇会儿吧。” 说着又拿了一壶刚泡好的热茶出来倒了几杯。 宋山山抬头往桌上看了一眼,眸子顿时一亮:“哎?可是陈娘子亲手做的桂花酥和茯苓糕?” 从前还在昭元时,她就爱吃陈娘子做的糕点。 每每快要到赶集的日子她都要去陈娘子的铺子一趟的。 一别这许多年,她虽然心里还想着,但嘴巴都快忘记骂人什么味道了。 如今终于又能吃到,怎么不让她开心? “正是,还有松子穰和糖蒸酥酪,是今晨我与你阿娘并着抱夏小娘子一道做的,你来尝尝是不是还是当年的味道。” 陈娘子柔声说着,眼底也有了些笑意。 刚来那段时日她总是惊魂不定,觉得如今的安稳日子是做梦一般,整个人都蒙着一层灰色。 后面整日和陆娘子坐在一道说话,心总算是稍稍放松了些。 因着这场大雨,宋山山也不大出门,白日写了书后也与她们一块闹腾。 她这些年忙着酒肆,见识也涨了不少,那新鲜事说上几日都说不完,挑上几件有意思的说出来,总能逗得一屋子的人发笑。 抱夏虽然年纪也小,平日里也不常出门,但却是个爱笑的,那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光是听着都能把人给感染了。 而她,也渐渐不再夜梦中惊醒。 陈娘子半带慈爱地看着捏起糕点往嘴里送的宋山山,心里感触。 谁能想到命运多舛,她这会儿会落脚在宋家呢? 当初婆家作恶行凶,娘家助纣为虐,往日里的亲朋如同顷刻间消失了一般。 那时的她几乎都要认命,大不了就是一死。 可是当她面对着那口棺材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求生欲是如此强烈。 她并不甘心! 于是她想起三娘写给她的信。 那时她慌乱之中匆忙北上,期间也曾犹豫过。 她一介寡妇,虽然与宋家交好,也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可是几年未见,她这样贸然投奔岂不是…… 这一路上她胡思乱想着,直到在南街见到宋山山前她的内心还在惴惴不安。 不过好在宋家待她依旧如往日那般真诚,她感受得出来。 “嗯!这茯苓糕还是和当年一样,好吃极了,陈娘子你都不知道我想吃这口想好几年了。” 宋山山咬了一口后,直接囫囵个地塞到嘴里去,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陈娘子被她这耍宝的模样逗笑,把其他糕点也往她面前推了推。 “好吃就多吃点,这还有其他的你也尝尝。” 宋山山闻言也十分不客气地又拿起一个松子穰。 “想好几年了那你怎么还没得相思病?”阿添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拿起糕点吃的时候还不忘刺她一句。 氛围被破坏,宋山山无语。 “这是童年的味道,你懂个屁!” 第171章 只会读死书的人是没有市场的 陈娘子眉眼带笑,看着他们如欢喜冤家一样斗嘴。 原先她还不是很习惯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以为他们二人起了争执,急得连忙劝阻。 这一月下来听习惯了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何家小郎君,你也过来歇会儿吃些点心在看书吧。” 陈娘子看这边闹腾,便温声把闷在桌上的何齐也招了过来。 这孩子对宋郎君十分恭敬,她初见时还以为是宋郎君和陆娘子又养了一个孩子,后来才知道是宋郎君的学生。 “啊?” 何齐听到有人喊他,从一堆策论里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她们。 “大郎怕是看书看傻了。” 阿添看着他云里雾里的样子嬉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糕点道:“来吃点东西吧,午饭你就没吃。” 何齐看着精致的糕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肚子十分合时宜的传来一阵咕噜声,他此刻方觉得饿极。 “也好,正好饿了。” 何齐红着脸嘿嘿一笑,来到桌子旁跟陈娘子见了个礼后才坐下。 阿添坐在中间,贴心的把糕点往他那边挪了挪。 这段时间他总觉得何齐格外用功,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爷给他出了什么难题,又或者是上一次被宋山山那一番开导给刺激的。 总之他这几日整天埋在书里,废寝忘食是常有的事。 “午饭就没吃么?”陈娘子微微诧异,忍不住道:“你这孩子便是在用功,也不能忘了吃饭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陈娘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但也没有过多言语。 毕竟他们非亲非故,关心是好的,但是过于关心的话反而就不好了。 “陈娘子说的是,以后不会了。” 何齐虚心接受她的好意,就着茶水吃了两块糕点之后,不自觉的将目光往旁边移。 本来正大快朵颐吃得尽兴的宋山山被他盯得一阵恶寒。 “你干嘛?饿急眼了?” 宋山山警惕地看着他,不动声色地一口吞掉手里的桂花酥,又眼疾手快地将盘里仅剩的最后一块也拿在手中。 这些都是在昭元时陈娘子常做给她吃的,可见今日另外这两个是沾了她的光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糕点的。 还想和她抢? 瞥到她这小动作的何齐一噎,颇有些无奈。 自他们相识起就常听自家阿娘夸她宋家三娘懂事大方,从不吝啬,他自己也一直这么认为。 不曾想今日还能看到她护食这一面。 “三娘,原来做官要懂的东西这么多啊……” 何齐由衷地叹了一句。 之前他以为只要足够用功,读足够多的书,就能像当初李爷爷家的小郎君一样可以考个秀才回来。 所以当初他知道能跟着宋先生读书习字时,开心得一夜没睡着。 即便是后来宋先生搬到了城里住,不能日日教他,他依旧没有一日懈怠。 哪怕是农忙时累了一天,晚上也要挑灯看上一两个时辰的书。 从前他只看得到当官的表面风光,不知其里。 现在接触到更深的东西了,才知道自己读这点书只不过是汪洋里的一滴。 这些日子先生没有给他留课业,他便不再拘泥于科考的经书,而是一头扎进了《大景史录》当中。 看得越多,了解得越多,愈发觉得自己浅薄。 “当然难啊,不然天下读书人这么多,要都是把书背会就能当官的话,还要科举做什么?官场早就爆满了。” 宋山山不以为然道。 考察知识储备是一方面,还要看对国情政事是否了解、是否有主事治事以及变通的能力。 总而言之要懂的会的东西多而繁杂。 这个时代女子无法科考,她倒也没有仔细摸索过这一方面,只是有个大致了解。 毕竟在自己没有改变事实的能力之前,还是着眼于做一些其他有利于自己的事情更好。 “只会读死书的人是没有市场的。” 宋山山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句。 何齐:“……” “咳……你那分店的事情想得怎么样了?” 何齐再一次被她噎住,只好生硬地转着话题。 “能想到的东西都想到了,就是吧……”宋山山啧了一声,犹豫道:“我总觉得我这有点太冒进了。” 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宋山山也没有隐瞒自己的顾虑直言出来。 要是能在酒都邯州能打出她们的商号、抢占一席之地,那日后的销路定然是不用愁了。 可万一不成,或者出了什么意外,那边的生意做不成不说,凌州这边也定然会受影响。 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就亏大了。 所以这也是她计划了很久,却又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之一。 其实除了邯州之外,她还选了另外两个地方作为预案。 这两处地方若是能开起来倒也是稳定, 只是终究没有邯州这个大景朝酒都能带给自己的利益大。 只是,风险与利益并存。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稳扎稳打一步步爬的好,还是赌上一把的好。 何齐听得云里雾里的,地里的活计他倒是在行,读书方面他只要用心钻研,也能懂个一二。 唯独这经商的事情他是一窍不通。 宋山山说了这么一堆,明明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听不懂了。 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_$¥…… 完全不知对方所云何物。 面对着宋山山满怀期待的表情,何齐也只能挠着头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试图以此躲避。 宋山山见状,了然地转而看向了他旁边的阿添。 然而还没等阿添说话,宋山山便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开分店的计划从头开始他就一直参与其中,该说的都说了,眼下再说也不过是一些旧话。 阿添:“……” 很好,好像被禁言了。 宋山山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对面的陈娘子身上。 陈娘子也是个生意人。 早年丧夫时,在娘家父母不慈、兄嫂不友、婆家刻薄的情况下,还能顶着压力将一个布庄经营得红红火火的。 且现在的社会对女子总是有偏见,认为女子出来抛头露面是一种丢人的事情。 陈娘子因为这事没少受到旁人的指点和排挤。 即便如此,她的铺子依旧开得好好的,可见她是一个多么有魄力的女子。 而且她当初初到这个世界,每月都会往陈娘子那跑,对这个世界的许多认知还是从她口中得来的。 陈娘子对她,也算是半个启蒙老师了。 回想起当初昭元那个雷厉风行的布庄女强人,宋山山眼睛不由发亮(???)。 第172章 她赌得起 “陈娘子,您觉得呢?” 宋山山双手托着腮,一双星星眼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陈娘子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似是没有料想到她会询问自己的意见。 这些年来她们虽时常有信件往来,但通常是说一些身边的轶事见闻,只偶尔会夹杂几句生意上的忧虑和抱怨。 关于她们家酒肆的许多事情,还是这些日子住在宋家,陆娘子说与她听的。 “嗯……你开分店的主要目的是想要扩大生意版图好挣钱呢,还是重在把自家的商号给打出去呢?” 陈娘子稍稍思索了一下,便一针见血直指问题中心。 “其实你只需要把这个问题想清楚了,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若只是想挣钱,咱们就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你家酒品质好,卖得也好,只要花上些时日慢慢图之,不怕在别的地方挣不到钱,但若是想直接打响商号,那我倒是支持你赌上一把。” 陈娘子一言道完,不仅是宋山山,连旁边的阿添也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常家经营着马场,除了凌州这边,几位常家的兄长和义兄在外面也各有生意,因此他们平时能接触到的人多而繁杂。 每逢年节宋山山和老爷夫人都会让他们拿酒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他拿给几位兄长的酒,他们都觉得太好舍不得自己喝呢。 况且他来到宋家五年,看着宋山山一步步将酒肆经营起来,从南街一个边角不知名的小铺子成为如今凌州第一名酒。 可以说他对自家这些酒比宋山山还要自信。 当初要分店选址时,他就是第一个支持宋山山选邯州的。 反倒是做事一直有迷之自信的宋山山开始犹豫了。 “三娘做事向来是心有成算的,这些日子你阿娘常与我说,若不是你他们也过不上如今的好日子,想来不论你如何决定,他们都会支持你的。” 陈娘子看着宋山山认真思考的样子煞是好看,不由得笑着说了一句。 自从宋家折了两个郎君后,陆娘子整个人形如枯槁一般,搬到山脚下住之后更是不愿出门。 那会儿她也上门瞧过她几次,不过她到底是个寡妇,不好总是登门。 这次她来凌州投奔,再次见到陆娘子的时候简直和她印象中的那个娘子判若两人。 想来这都是她们家三娘的功劳。 她有时候都在想,若是她也有一个这样可心的孩子,是不是日子就没那么难过了? “那就邯州!咱们赌一把!” 沉思着的宋山山忽然出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惊了众人一跳。 “这就确定了?” 沉默了半晌,阿添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张着嘴巴不确定地问道。 纠结了这么久的事情,这……这就定下了? “确定!就邯州!” 宋山山一锤定音。 她从来不是那种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人,一般想到什么就会付诸行动。 其实她的内心早已经有了选择,前面纠结也不过是害怕自己冒进反而会毁了眼下的安生日子。 现在不过是再一次坚定了自己最初的选择。 陈娘子这段话让她认清了自己内心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仅仅是想要挣点钱那么简单。 不愿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她赌得起。 “哦对了,我今天让你注解的诗词,你做出来了没有?” 不再纠结的宋山山想起这事,忽然对着阿添发难。 她没记错的话,今天自己改策划书的时候这货是一直在旁边玩手指呢吧? “呃……” 阿添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下,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突然起身,“哎哟我突然肚子疼,先去趟茅厕,你们聊哈。” 话才刚说完就溜了出去,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何齐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他也有这么怂的时候。 宋山山转而看向他:“你看了这么久的书,可有什么感悟了吗?正好如今南方水灾,你就以你的见解,写一篇策论出来如何?” 何齐: 宋山山看着他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 嗯!爽了! 主打就是一个平等创飞所有人。 看他们不舒服自己就舒服了。 心情通畅后的宋山山忽然看着陈娘子正色道:“陈娘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陈娘子微怔:“何事?” 按说她身无分文,如今还寄居在宋家,人生地不熟的,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帮得到她的。 又或者说,她想不出来宋山山还有什么是需要她来帮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我这边也忙完了,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宋山山瞥了一眼旁边正暗自emo的何齐,起身挽上陈娘子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宋山山长话短说,二人走回后院时,她便已经把话说完。 “你的意思是,想让你阿娘与我合伙开布庄?” 陈娘子看着她疑惑地再次确认。 她当初开布庄是属于迫不得已,想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同时也是想避开婆家那些个个有着九曲玲珑心的人。 眼下陆娘子家中和睦,生活无虞,宋郎君和宋三娘也都敬重她,爱重她。 况且宋家人口简单,不需要如何管家,只需要处理一些人情往来即可。 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日子。 不曾想宋山山求她帮忙的事情竟然是带她阿娘一块开布庄。 陈娘子属实有些不理解。 对这个世道来说,女子在外面抛头露面已经是离经叛道了。 她当初也是吃了好大一番苦头才成功将布庄开起来,但是铺子有了成色,昭元的商圈还是有意无意地排挤着她。 “是啊。”宋山山轻轻点了点头,缓缓道:“家中开了酒肆,我与爹爹平日都忙着,少有时间能好好陪陪阿娘,这些日子有娘子陪着阿娘说话,阿娘不知有多高兴。” “我知道以娘子的性子,是不会轻易被挫折打败的,定有一日会重新将铺子开起来的,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抢先开口咯,如此也不至于等娘子的铺子开起来后再说,到显得我们攀附了。” 宋山山嘿嘿一笑,显得十分的理直气壮。 第173章 忙碌也是一件好事 “你啊,你啊……” 陈娘子哑然失笑。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将她算得很准。 此次投奔宋家本就是无奈之举,她一个外人,怎好长久居住在宋家之中? 虽然成功拿到了和离书,有了自由身,但也无法抹去她嫁过人并且还死了丈夫的事实。 这样的身份,即使宋家不介意,外面的风言风语也能将她淹死。 所以她是一定要出去的。 她原本想着待天晴了就去外面找些活计做。 不说能把铺子给开起来,好歹也给宋家交一些食费,如此她才好弥补这一月来在宋家白吃白喝的行为。 俗话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她没有理由让宋家供她吃住。 “陈娘子开了这许多年布庄,换一个地方开也一样能红红火火,我瞧着娘子也是真的喜爱这一行,这才贸然提起。” 宋山山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又接着道:“我阿娘女工好,一手绣活不知道有多少人夸过,这是她的长处,若是她能给娘子的布庄带出一批绣徒来,两边相宜岂不正好?” 陈娘子这么一听,也觉得颇有道理。 当初陆娘子放在她铺子里卖的手帕,可谓是一帕难求,只有不够卖的,没有卖不出去的。 “让你阿娘教人绣活,还要跟我开铺子,你爹爹可舍得?” 陈娘子没有直接答应她,反而问了一句。 宋郎君待自家娘子可谓是如珠如宝,生活再艰难时,自己独自进山当起了樵夫也没想着让他娘子出去找活。 这要开铺子的话,可就得时常往外跑了。 也不知道这宋郎君舍不舍得累着他娘子。 谁知宋山山闻言噗嗤一笑,“娘子以为,我这酒肆当初能开起来,靠的是谁?” “这酒肆不是你和宋郎君……” 陈娘子话语一顿,猛地看向宋山山。 不是吧? 宋山山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 “娘子有所不知,当初我们初到凌州的时候,我爹爹在码头上搬过一段时间货,后来不小心摔断了腿。” “也是这时候我才想起卖酒这么一个点子,我爹爹养伤的日子,一直都是我阿娘一边照顾我爹爹一边帮我酿酒。” “后来酒肆开了,我阿娘也跟着打理酒肆,教他们酿酒,只是后来招的员工多了,又都是男子,我阿娘有所不便,这才闲了下来。” “只是……”宋山山稍微犹豫了一下,才如实道:“我总觉着阿娘在家的日子,还没有她在酒肆忙着的日子开心呢。” 这些年因为她和梁姝与交好的缘故,阿娘也与梁段梁家的夫人交好。 要是有宴会雅集还好,她们几人还能结伴去玩上一玩。 不然平日里她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来消磨时光了。 好在还有个抱夏陪她。 之前有一次她回家看见阿娘在教抱夏做绣活,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彩。 那会儿的阿娘是开心的、满足的。 之前她和爹爹总怕累着阿娘,殊不知一个人也有被需要的时候。 所以她想,或许让阿娘忙碌起来,看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也是一件好事。 她都已经盘算好了,陈娘子的性子要强,若不是走投无路,是不会轻易开口求人的。 正好借着让她与阿娘合伙的的借口,帮她重新把铺子给开起来。 对于这个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宋山山总想对她偏心一点,能帮上忙的就帮一把。 况且她现在手里有点小钱,在凌州城里盘下一个铺面根本没问题。 “娘子,你就答应我吧~” 发现陈娘子还在犹豫,宋山山开启了耍无赖的模式,双手抱着她的胳膊来回晃动,不停撒娇。 陈娘子思绪全然被她打乱,无奈地啧了她一句:“行了行了,你这是狗熊撼树呢?” 话语虽然充满嗔怪,但内心却软得一塌糊涂。 她也是在外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了,哪里看不出这小丫头心中的想法。 本来想着宋家能收留自己一段时间就很好了。 只是她会帮自己到这个地步。 毕竟按实论,她们之间也不过是在昭元时有着短短一年多的交情罢了。 如今书信多有不便,若不是宋山山借着梁家的便利给她写信,只怕她们早就断了往来了。 “娘子这是答应了吧?” 宋山山眼含希冀地看着她,下一秒便又自顾自道:“我不管,我就当娘子答应了哈,等天晴了咱们就去看铺子。” 宋山山嘿嘿一笑,继续耍起了赖皮。 “三娘子,你们说的什么铺子啊?” 抱夏拿着东西从中庭路过,正好听到了她这一句,当场就好奇的寻了过来。 “抱夏啊,你觉得在家无聊不?” 宋山山没有回答,而是笑嘻嘻地问了她这么一句。 抱夏被她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有事做的时候就不觉着无聊,不过最近好像是挺无聊的。” “bingo!”宋山山伸出手打了个响指,“无聊就对了,陈娘子正打算盘个铺子下来,专卖布料和刺绣一类,这些你也擅长,你平日里没事的话也去帮着打理如何?” “我可以吗!!” 抱夏闻言神色颇为激动,眼里迸发出一道向往的光彩。 许是跟宋山山待久了,她骨子里的主仆观念虽然依旧存在,但是已经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明显。 要是在以前她听到宋山山说这种话,她肯定是在惶恐自己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好,遭了主家嫌弃。 但现在她只觉得这是三娘子在肯定她的价值,觉得她也能够打理好铺子。 因为激动,抱夏白润的脸颊上都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红霞。 天知道她每天看着三娘子因为酒肆的事情忙上忙下的是有多羡慕。 那种眼睁睁的看着手底下的铺子一步步经营起来的成就感,就跟养儿成材似的。 “当然可以了,不过我对这可是不懂的啊,具体要做什么你还得听陈娘子的安排。” 宋山山把旁边的陈娘子往前推了推,表示陈娘子才是铺子的主人。 第174章 无所不用其极 “陈娘子,我可以去吗?!” 抱夏闻言又转过去问陈娘子。 她如今已经学会了主动出击,既然三娘子已经抛给她一支橄榄枝了,那她肯定要争取一把。 况且现在陈娘子就在旁边,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自然是可以的,到时候铺子开起来,只怕你不说我都要求你去帮我呢。” 陈娘子笑着点头应下,还不忘瞥了宋山山一眼。 让抱夏一起去帮忙这事早在过来时宋山山就跟她提过了,偏生这会子还要推她出来做好人。 “我真的能去?” 得到肯定的答案,抱夏几乎开心得都要蹦了起来。 “娘子放心,我的绣活虽然不及夫人,但也是能看的,到时候要做什么娘子尽管吩咐我就是,我学东西也很快的。” 抱夏手舞足蹈地开始介绍自己的优点,生怕陈娘子不用她似的。 看到这场景,宋山山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年轻了,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等到真正忙起来的时候估计她就笑不出来了。 把抱夏也塞到铺子里帮忙其实是临时起意。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她们家也没有那么多活需要做,平日里除了陪阿娘说话外做的最多的也就是准备吃食了。 新店开业正是最忙的时候,肯定是缺人手的,正好放她去历练历练。 宋山山心里可没有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观念,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就行。 到时候要真忙不过来,说不得阿添和酒肆里的那一帮大老爷们儿都要被她赶过去帮忙。 正所谓无所不用其极。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中发虚,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万恶的资本主义了呢? “哦对了,三娘子,方才老爷托人带了句话回来,说之前送去南方的粮食在半路遭了流民哄抢,咱们这边有几个人被那群流民给打伤了,这事需得他亲自去一趟处理,这几日不能回家了,请三娘子帮忙照看着何郎君的课业。” 抱夏忽然记起这事,赶忙跟宋山山说了出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差点忘了,真该死啊。 “流民?”宋山山愣了一下,匆忙问道:“在哪遇到的流民?那几个人伤得重不重?可有说明?” “只说了是半路遇到的,没说具体是在哪里,不过人伤得不是很重,那些人不过是要抢粮食罢了,咱们的人都是精的,见他们发了狠也就不护着了,就受了些皮外伤,不是很严重。” 宋山山闻言松了口气,“伤得不重就好。” “就是可惜了那几车粮食。” 抱夏有些惋惜,如今米粮精贵,不乏是她们家的,还有凌州其他商户凑的,就这么被抢了。 “粮食没什么好可惜的,本就是为了赈灾送过去的,流民也是灾民,便当是救助了他们吧。” 宋山山摆摆手,粮食亏了就亏了,只要人没事就行。 刚刚抱夏说话说半截,差点没给她急死。 穷山恶水出刁民,有时候那些所谓的流民为了一口吃的都能杀人。 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说不得还会吃人肉! “那宋郎君前去不会有危险吧?” 陈娘子闻言也是忧虑重重。 她一个乡里长大的,自然知道那种人要是发起狠来是有多可怕。 像宋郎君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只怕是一个行走的香饽饽。 “应该不会吧?”抱夏也不是很确定,“传话的那个小哥说了,其他老爷家也都吩咐了人去,又雇了几个镖局的人一同前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宋山山和陈娘子听她这么说,心放下了大半。 “这事阿娘知道了吗?” 抱夏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了,那传话的小哥就是当着夫人的面说的,是夫人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呢。” 宋山山闻言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如今赈灾的人应该早就到了,那些因为水灾流离失所的人们应该也被安顿好才是。 纵然有流民作乱,也不过是一小股成不了什么气候。 她相信以自家爹的本事能够处理好的,还是乖乖在家等着他回来吧。 - 此时南方。 大雨如同天上的银河决堤,铺天盖地地涌向人间,那黄豆大的雨滴捶打着地面,似乎想要把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天地间仿佛挂起了一道巨大的水帘,遮住了视线,让人感到无比的压迫感。 两个穿着蓑衣的人影自雨中闪进了府衙之内。 “这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其中一个少年忍不住啧了一声,有些急躁地取下头上戴着的斗笠。 雨水自他们身上滴落下来,原本还算干的地面瞬间多了两个水滩。 另一个少年不急不躁,难得的十分温和,只是望向外面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悲悯。 “下与不下,咱们都是要出去的,外面的人可等不及雨停。” 他伸手在胸前捣鼓了几下,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放在一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雨下的实在是令人心烦。” 阿浩把自己的蓑衣斗笠与他的放在一处,看着他身上湿成一片的袍子又忍不住道:“您瞧这衣服又湿了,咱们带来的衣服就没一套干的了。” 段鸿许低头看了一眼尚且在滴水的衣摆,这湿哒哒贴在身上确实让人很不舒服。 “今晚放在火堆旁烤一烤吧。” 他将贴在身上的衣袍扯了扯,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往府衙里面走去。 阿浩欲说的话堵在嘴边,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安排百姓和流民可是个苦差事,你就这么把那段公子指派过去,那可是苏尚书举荐过来的人,听说还是得了圣上的旨意来协助理事的,你这么做就不怕他来日记恨你?” 才将将走到府衙后庭的一处房屋面前,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虽然里面的人有意压低声音,但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入了段鸿许的耳中。 这间屋子本来是分出来留给他们议事用的,段鸿许刚从外面回来,正想过来将几日的事情记下来,不曾想会听到这么一段话。 “不过是让他多历练罢了,是苦差事也是磨练人的好事不是?” 一个稍微苍老些的声音不急不忙地说道,丝毫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你就不怕得罪了苏尚书?他举荐的人在你手底下吃了这么些苦,当心他要从别处给你找回来。” “胡大人这话是不是太过忧虑了?既到了这里来那肯定是要吃苦的,他不过是一个新科进士,不好好等着年末授官,跑过这边来与我们共事,这叫什么道理?” 只听得茶盏重重落在桌面的声音,那人说话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起来。 只听得胡大人又道:“我说不过你,你既不怕得罪苏尚书,我也就不劝了,但有件事还是得好好调查清楚。” “何事?” “就是方才我与你说的,那段公子来这边很有可能是圣意!” 胡大人恨铁不成钢,声音也不禁大了几分。 “你激动什么?”那人嗤笑一声,重新将茶碗拾起来,一下一下的刮着茶沫,“我说你当官也几十年了,怎么还跟那些毛头小子似的,听风就是雨。” “你这是不信?俗话说空穴不来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他若是真是圣上派来的,就不会接下这桩差事了。” 那人明显还是不相信。 圣上就算是要派人来,也会派六部的人来,派个毛头小子算怎么回事。 那个姓段的不过是想借着他们当跳板,将来授官时能多个好处罢了! “你!我与你说不通,总之这段日子你最好把你那些事给打扫干净藏好了,别到时候还连累我!” 胡大人气急,索性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第175章 人命不当回事了? “行行行,我最近多注意点还不成吗,瞧给你怕的。” 那人假意作出一副妥协的模样,只是说话的语气不免夹杂着几分嘲讽之意。 如此胆小怕事之人,怎么成得了大事! 要不是自己手底下可用之人大多都被派了出去,也不至于要坐在这听他啰嗦。 胡大人闻言冷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说话。 如今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他有再多的不满此刻也只好先忍下来。 早知道他做的是那样的事,自己当初就不应该顾着什么同僚之谊将自己的人借给他用。 害得如今他就是想脱身也不能了。 刚才他话里话外的鄙夷自己也不是听不出来,可是他摸爬滚打至今,好不容易才混得这么一个官位。 如今他年纪大了,眼看也没有什么升官的机会了,所愿不过是能守着这官位荣休归乡。 万一有朝一日事发,莫说是官位,只怕是他项上人头都要在地上滚几圈,说不得还要累及家人,这叫他如何不着急? 虽说他没有直接参与这些事,但是他知情不报也是一项罪名啊! 更何况他手底下的人是确确实实参与了,这是洗也洗不脱的事情。 胡大人想起来真是悔不当初! 段鸿许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阿浩跟在他身后转身时还不忘回头往屋子的方向看了几眼。 “这姓蒋的果然是故意要为难你的,哼,等咱们把他的把柄抓到手,我看他还怎么笑得出来!” 阿浩愤愤不平地低声道,就差没呸一口唾沫出来。 段鸿许听到这话猛然停住脚,低声斥道:“嘘!噤声!这可不是你我的地盘。” 阿浩闻言赶忙左右看了一圈,直到确认四周没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二爷教训的是,我太大意了。” 他刚才听到那姓蒋的话里话外都在贬低自家二爷,实在一时没忍住。 “你向来是个沉得住气的,方才怎么竟也胡言乱语起来了。” 段鸿许余光瞥了他一眼,似是询问又似警告。 做事最怕的就是沉不住气,刚才他那句话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只会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这位江南路巡抚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且一人独大,私底下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 如今他们在人家的地盘上,最好就是管住嘴。 “我那不是听不得他如此羞辱你么。” 阿浩小声嘀咕着,刚才经过段鸿许的提醒,他已经明白了这事的重要性,只是内心有气。 “咱们既然选择走这条路,就要知道这样的日子只是个开头,日后还长着呢。” 段鸿许语重心长地同他说道,“世上没有一直顺风顺水的生活,这些话你听着就是了,何必在意。” “阿浩领教。” 阿浩沉沉的点了点头,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待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府衙后庭。 “二爷,咱们这是去哪啊?” 段鸿许默了默,看向另一个方向道:“去看看百姓们安顿得怎么样了。” 因着决堤的缘故,大江附近的房屋被冲垮了不少,根本无法住人。 府衙这边出面,腾了城里不少空屋子出来供他们落脚,又在各处搭了不少棚子,可是受灾面太广了,这些地方根本不够。 后来眼瞧着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府衙也空出一半来安顿人。 就连原先的地牢也没有办法幸免,那些原本关着的犯人都被关到了一处,其余的也都给灾民落脚了。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孩子吧,大人求求你……” “这位大人你行行好,救救我们家孩子吧,救救我们家孩子!” 才刚走到地牢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阵阵哭喊声,推搡声以及零星几句喝骂。 段鸿许走进去一看,只见一对夫妇模样的男女正跪在地上,手里紧紧扯着狱卒的下衣摆不停磕头。 原本挤攘得无处落脚的地方,此时却空出了一大片,旁边的人们都有意无意地躲开他们两个,像是怕沾染上什么。 “这是怎么了?” 段鸿许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微微皱眉,如今各方面都是以灾民优先,怎么闹成这样都不见有人上报? 地牢光线昏暗,直至他出声,地牢的人才恍然意识到他的到来。 “段公子,你怎么过来了?” 一个叫春生的狱卒惊愕地看向他,反应过来后又连忙拦住他准备往里走的脚步,“公子别进去。” “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公子领命看顾这次受灾的百姓,你作何不让进?” 阿浩见状直接质问了起来。 这里面明显是有情况,狱卒此刻却拦着他们不让进。 春生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人,压着声音在段鸿许耳旁小声说道:“公子不知道,他们家孩子身上突然起了许多小红疹,和染了时疫的样子极像,我们一早发现时就报了上去,让指派个郎中过来,只是如今都没见人来,我们也不敢贸然去碰他,时疫可不是小病小症,公子还是不要过去了,当心沾染上。”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胳膊掩住了口鼻,如临大敌地看着地上的人。 段鸿许这才看到那对夫妇身后还躺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大的男童。 “你胡说!”那名妇人忽然尖声叫了起来,“我孩儿只是淋了雨着了凉,这才引起高热,他没有染疫,他没有染疫!” 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一般,妇人不停的说着“他没有染疫”这句话,眼泪更是如雨一般。 “大人,你是管事的大人吧?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儿吧,他才五岁大,不能就这么折了呀!” 另一边的男人倒是还存着一分理智,看到春生跟段鸿许说话的态度,猜测他是上面管事的官员,便松了原本扯着的衣摆,就着跪着的动作爬到段鸿许面前不停地磕着头。 他磕得用力,三两下就把自己的额头磕出血来。 “大人我求求你了大人,带我的孩儿去看看郎中,让他看看郎中吧,好歹让他活下去……” 男人泣不成声,又往前爬了几步想扯上段鸿许的衣摆。 春生看到他这动作,吓得赶忙拦住他,不让他往前。 “郎君先起来,我这就去找个郎中过来。” 不管是不是疫症,都得先找个郎中过来看看才行,不然人心惶惶,救灾工作就更难进行了。 段鸿许弯下腰正要将人扶起来,被阿浩抢先了一步。 对阿浩来说,自家二爷是第一位,纵然那孩子并非得了时疫,他也不想二爷有一丝沾染的可能。 “阿浩,你亲自去找个郎中过来,再去其他各处探查一下有没有人有此病症的,若是有就将他们单独分离出来。” 段鸿许有条不紊的吩咐着,阿浩很快就领命离开了。 “咱们这边也一样,先把这孩子抱出来,再挨个排查其他人是否有任何不适,此事极为重要,一定要仔细排查。” 事关时疫,段鸿许也不敢大意,若只是发热倒还好,喝了药好生照看着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若真的是发了疫,那必得第一时间将他们分离出来,不然只会让越来越多的人发病。 今日他一直在外面走访搜寻有没有其他遭了灾、却还被困着没有得到安顿的百姓。 导致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没人报给他听。 若不是他来走这么一趟,是不是这件事就会被一直拖着了? 春生说一早他们就报上去了,至今却不见这上边有人过来处理,这府衙究竟是干什么吃的?人命都不当回事了吗?! 段鸿许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无名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