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是我亲戚》 第一章 鬼灯画(一) 夜晚,渝州城外。 黑夜笼罩了整个树林,只有一道孤独的黑衣鬼影在其中游荡。他提着一盏灯笼,灯笼散发出微弱的昏黄光芒,勉强照亮周围的环境 这个灯笼并不寻常,它的面上绘制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婉转的身姿和挑灯的手势仿佛要引领旅人踏入更深的迷境。然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灯笼的材质竟然是由人皮制成。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皮面上交织的纹理,仿佛是无尽的血管延伸开来,让人毛骨悚然 黑衣鬼影漫无目的地在树林中徘徊,灯笼在他手中摇摇晃晃,远远望去,这幅景象宛如地狱的代表,散发着肃杀和诡异的气息。 “鬼灯画,别跑!”元清追击前来,掏出暗器向鬼灯画飞去。 鬼灯画飞身躲开,看着眼前肌肤胜雪的女子,眼里透露出痴迷:“这么好看的皮囊,若是做成做画纸,想必手感触感都是最佳的。” 说罢就向元清冲来。 元清见状,不断退后,袖剑“唰”得一声出鞘,划破长空。 鬼灯画身形如鬼魅,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袖剑。 一下,未中,良机已失。 元清踉跄地节节败退,直到背后被树皮扎了一下,汗已浸湿衣衫。 她扭头,后面是层层叠叠的树丛,已经退无可退了。 鬼灯画伸出大掌,眼见就要抓住元清。 元清也只能双手交叉防御着。 一道寒光闪过,剑挡在元清面前,刺中鬼灯画。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竟敢伤我。”鬼灯画退后,用阴险的嗓音发出毒辣的笑。 像是乌鸦叫一样,真是聒噪。 “小爷姓池名云畅,是你祖爷爷,还不来跪下磕头。”来人二十岁左右,一身鎏金线黑衣,在风中恣意飘荡。 眉眼慵懒,似是什么也装不到心里去,高鼻薄唇,凌眉入峰,特别是那双眼睛,明亮如星,身姿卓越,露出宽肩窄腰的劲瘦线条。 鬼灯画暗自计较,池云畅是太华派少主,剑术堪称天下第一,曾经他许多同门师兄弟都败在了他手下。 如今地形不利,不如先入阵,再做打算。 “美人,你的皮我要定了。”他阴测测地笑道,然后飞身远去。 池云畅并未起身去追。 “多谢少主搭救,在下元清。” 池云畅一挑眉。 元清,江湖两大顶尖门派唯一的继承人,实力怎这样不堪。 少女娇娇小小,穿着深紫色百褶如意胡裙,又配这假山南丝绸罩衫,腰间别着把桃木小剑,整个人显得华贵又干练,像是出身不俗。 细看其面部,生的明眸皓齿,梨涡轻陷,乌黑的头发盘在头上,却有不安分的头发散在脸颊,使整个人显得更加娇小,看似人畜无害。 可至阳纯虚出来的人,怎会单纯。 “元姑娘不必客气,我是来剿灭鬼灯画的。”池云畅不再看她,转头看向丛林深处。 元清打量着他,真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少年恣意、眼高于天。 元清主动搭话:“鬼灯画八年前就销声匿迹,没想到竟是在这里躲藏着。 “传闻他喜人皮作画,而且最喜欢二八美丽少女的皮,还要活剥,如今这村子周围的少女大多深受其害。” 池云畅未搭话。 这些他都知道,太华派坐落在渝州城内,如今一墙之隔的地方出现了鬼灯画,他自是要为民除害的。 “这林中布置了奇门遁甲之术,若不破阵,怕是找不到鬼灯画。”元清略微精通奇门相术。 池云畅痴迷剑术,对旁的并不精通,只听元清道。 “东北离卦,左三竖八,那颗树!”元清一指。 池云畅剑随心动,砍断树干。 树轰隆隆地倒下,带起一阵尘土。 元清呛了两声,再睁眼时,雾散去,露出嶙峋的山体。 池云畅一挥手:“走吧。” 二人进入。 约摸走了七八百步,就见一草屋,里面有灯光,旁边的柳树下还有一口大井,真是招阴引邪的地方。 二人对视一眼,怕是鬼灯画就在这茅草屋内。 元清抬头看了一圈周围,山体环绕、树林阴翳,加之奇门遁甲所招聚的雾气,确实是一处隐蔽的好地方。 池云畅不欲多做停留,剿杀鬼灯画要紧。 冲上前去,一脚踢开草屋门,却见屋内并没有人。 糟糕,中计了。 他刚一回头,就见鬼灯画站在他身后,笑得阴险,抬手轻轻一吹,药粉就钻进他的鼻腔,失去意识前,就见鬼灯画挟制住元清,摸着她的皮。 “中了婆罗娑毒,好好睡吧。”然后发出阴险的笑。 婆罗娑毒,并不致命,估计只能让他昏迷两刻钟。 不知道元清能活到他醒来时不能?若死了,真是麻烦。 …… 池云畅悠悠转醒,就发觉自己被扔到了井下。 浑身酸痛,稍一动作,手腕处就传来钻心的疼。 借着月光,他坐起身一看,右手腕被划伤了,还再流血。 撕下衣角,简单一包,又用嘴和手打紧结。 刚想动作,就见旁边躺着个人。 仔细一看,正是元清。 少女脸色苍白得好似没有生机。 不会死了吧? 他蹲下身,去探她的鼻息。 还有气。 这就放心了,若元清死在了渝州地界,怕是至阳派会揪住不放。 见少女的手腕也有伤口,一时心中疑惑。 但现下顾不上那么多,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打开,给元清喂了一粒。 这是他太华派祖传的护心丸,可保轻伤无恙。 这井下空气稀薄,怕是不宜疗养。 池云畅抱起元清,飞身出井。 月光如醉,打在少女的脸上,她像是月下鬼魅一般,勾人心智。 不多时,元清转醒。 “池少主,你没事吧?” “无碍。”池云畅疑惑,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昏迷后,鬼灯画也将我打昏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池云畅盯着元清,想从她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 可惜没有。 难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渝州城外遇到元清时,他就隐隐感觉不对了,之后的一切说不出刻意,但总感觉怪怪的。 可从刚才他捏元清的骨来看,这个至阳纯虚继承人,确实是没有半点武功功底。 一切都透露着诡异。 第二章 鬼灯画(二) “哎呦,手好疼啊!”元清挤眼,池云畅没有赏给她一个眼神,在草屋周围来回探索着。 元清心底叹息,他怕是极不愿和自己有关系的,毕竟太华派和至阳派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还算是仇家。 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腕,撕下一片衣角,忍痛自己包扎。 池云畅来回探索一遍,并没有发现鬼灯画的身影。 元清这时也恢复过来,来到鬼灯画的屋子里,打量了一圈。 “床铺凌乱,却恰好少了床单,柜子也被翻过,想来是鬼灯画匆匆收拾东西离开了。”元清道。 池云畅看了一圈,也得出这个结论。 只是他不理解,鬼灯画将他弄晕,却什么也没有做,就似怕什么东西一样,匆匆离开。 不符合常理。 元清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也是可疑。 可如今,救人要紧。 “这里有张舆图。”元清眼尖,看见床边散落一张图。 池云畅向前一步,拿起舆图,定睛一看。 是整山的舆图。 这山四周包围,自成屏障,又有奇门遁甲之术护山门,难以发现。 看似是无处安放那么多村民的地方,却又有一条极其隐秘的山道,直通后山。 二人对视一眼,顺着舆图向后山行进。 后山山路蹒跚,又有雾气遮掩,难以辨别方向。 元清的脚刚才崴住了,这时肿胀起来,使得她每走一步都倒吸一口,姿势也是一瘸一拐的。 “怎么了?”池云畅不耐烦地问她,怎么这么慢。 “脚刚才崴了。”元清只得老实回道。 怎么这么娇柔?哪有一点闯荡江湖的女侠气。可把她丢在这里,又怕鬼灯画再杀回来,若害了她的命,那怕是难以善终。 “上来,我背你。”池云畅慢慢蹲下,给她一个合适的角度。 元清轻笑,上去。她看这太华派少主纯情得很啊,若是到时骗了他一颗心,由爱再生恨,以他的性子,怕是不好脱身,她可不想欠风流债。他和她的关系尺度一定要拿捏好,断不能让他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二人顺着鬼灯画留下的记号一路前进,走到了后山的背面。 后山背面有一水池,池台旁边种着扭曲的柳树,加之月光这么一打,全然没有仙气飘飘之感,反而感觉阴测测的。 元清看着舆图,道:“舆图所标注的就是这里了。” 可面前只有汩汩的瀑布,顺着水池倾泻而下,并无人烟。 “怕是有机关。”池云畅皱眉道。 池云畅一剑斩虹,劈开瀑布,又运起轻功,向瀑布后飞去。 衣袂飘飘,宛如尘世仙子。 来到瀑布后,池云畅敲了敲山体,声音空鼓。 想必人就在这里面。 池云畅四处敲打,却不见山体的机关,打不开门。 “池少主不如上去看看,说不定有收获。”元清出声提醒道。 池云畅一翻身,来到瀑布上方,见有一渠。 水渠由山石凿成,形状奇怪,似蛇般弯绕缠延,隐隐约约好似一个形状。 烦,看到这种机关,他都有一剑劈开的冲动。 “池少主,上面有什么?”元清没有武功上不去。 元清像是对这类机关挺感兴趣的。 池云畅一个翻身跳到元清身旁,二话不说,搂起她的腰就又飞身上去。 瞬间的失重感让元清本就不适的身体,更加不适了。 这池云畅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待站定,元清看着水渠。 不是蛇形,是九龙螭纹。 炀帝的御用纹样。 只是现在的她,不该认识和炀帝有关的一切东西。 “水渠有小孔,且排列有序,这应该是汜水渠,以奇巧着称。”元清道。 “怎么解?” “你看水渠有好几处都是干的,这么大的瀑布流水却不能将整个水渠全部填满,定是下面有机关使然。” 真是啰嗦,能解就解,不能解他就去劈开石门,也是一样的。 “恐怕开启石门的机关就藏在这里。”元清观察一番,小孔约有一百零八个,见水渠旁边有石子,心下了然。 “你去那里拿石子,将中央孔堵上。”元清指使池云畅。 池云畅刚想动身,却停了下来,他为什么要听元清指挥? 元清看他停下,再观他神色,大体知道他心中所想。 “你总不能让我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去吧。”元清指着自己,衣裙已经湿透,更加显露出单薄的身姿。 池云畅心中惊讶,一转头,没有说话,去拿石子。 他跟一个姑娘计较什么,再加上只是萍水相逢,早救出村民,早分道扬镳。 “东南行二,正西竖六……”元清继续指挥道。 放了七个石子后,瀑布的水竟被阻碍住了,水渠的水也满了。 只听得“轰”的一声,三米高隐藏再瀑布后的石门打开。 池云畅见状,又抱着元清下去,来到石门前。 石门里漆黑一片。 元清试着喊了两声,却只剩空荡荡的回音,没有人应答。 见如此,二人只能点起火折子,向里走去。 走了约百余米,洞口的光亮彻底消失,只留下寒冷和湿滑的墙壁。 “池少主,你说这都是鬼灯画修的?”元清同他答话。 “不见得,这墙壁被水流损蚀已久,加之道路平滑,不是一时半会可以修建出来的。恐有二十年以上了。”池云畅也感觉不太对,这恐怕是鬼灯画找的一处修养之地,并不是由他建造的,那又是谁建造的呢? “那里,有光。”元清叫道。 二人急忙上前查看,是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正中央摆了一个形状奇怪的桌子,而上方高处,凿开一个拇指宽的小孔,正好将光照射在桌子上。 桌子不是常物,采用的是琉璃冰晶,一丁点光就可以照亮。形状怪异,像是从地下长出来的一棵藤蔓,蜿蜒而上,顶上却是平的,所以才像张桌子。 元清上前一看,发现桌子上有一长方形的浅凹槽,像是原先放着什么东西。 这个形状,这个大小,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鬼灯画留下的舆图。 元清连忙掏出平放在凹槽内。 池云畅也走上前查看。 只见那一点点的光下,几个字透着舆图呈现出来。 “南海之滨,炀帝秘宝”。 第三章 鬼灯画(三) “什么是炀帝的秘宝?”元清装作不解地问道。 池云畅好像偶然听他爹提起过,不过时间久远,记不太清楚了,就摇摇头。 “我也不知。但救人要紧,拿好舆图,我们走。” 元清刚将舆图从水晶桌上拿下,就听得机关转动的声音,一息之间,二人所在的地面就瞬间镂空。 池云畅眼疾手快,用剑卡在缝隙间,又拉住元清的衣角。 元清以为自己肯定要掉下去的,谁知被池云畅拽住了,一时感激。 “多谢池少主。”向下望去,只见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元清的重量并不重,坚持着把她救上去也只是时间问题,怕就怕…… 只听得衣料撕裂的声音,元清不受控制地向下掉去。 怕就怕她衣服质量不好,无法承受她的重量。 池云畅无语,又不能让元清死在渝州,抽出剑,同她一起掉落。 “啊——”失重的感觉再次袭来,元清的脸色更加苍白。 临近地面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冲力将她摔在了一团棉花之上。 没死? 元清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堆棉衣之上,周围是一些村民。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池云畅剑一支,稳稳单膝跪在了地上,一点事也没有。 有武功就是好啊!元清感慨。 “姑娘,你没事吧?”几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前来询问。 元清连忙起身,发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一时有些奇怪,这高度,恐怕他们是从山顶一直掉到了山脚下,紧靠这几件棉衣,她怎么可能不添新伤? 原本,她就做好了摔成重伤的打算,兜里备了上好的金疮药,还计划以此博得池云畅同情,现在,她竟然和摔下来时一样。 元清偷偷看了一眼池云畅,刚才的冲力怕是他的内力护她。 “姑娘?”少女又叫了一遍。 元清回神,道:“没事没事。” “各位就是失踪的村民了吧?”池云畅问到。 “是,是的,我们都被拐到这里,已经十天了。”少女说道。 池云畅见她们面色红润、声音如常,有些惊讶。 “可有人受伤死亡?” 众人摇头,道:“并无,鬼灯画说受伤了皮就不完整了,就给我们送了药。” “又说太瘦了不好剥皮,就一天三顿给我们送吃食。” 池云畅奇怪,鬼灯画一手剥皮的技巧出神入化,怎像初学者一样瞻前顾后,最后一个死亡的也没有。 罢了,村民无碍就可以了。 “哪里是给你们送饭的地方?” “那里。”一个少女引池云畅来到来到一个石门前,“这石门每次都是从外面打开的,里面我们摸索了十天也没有找到机关。” 池云畅敲了敲门,并不厚,直接举起剑向石门砍去。 哐哐几下,石门应声碎掉。 众人吃惊,没想到还能这么暴力破门。 元清更是捂脸无语,好好的炀帝石宫,就被池云畅这么破坏了。 池云畅现行一步探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元清。 可能在他心中,她和这些少女是没有两样的,刚才种种,只是碍于她的身份。 出了这石宫,他怕是想要桥归桥、路归路,元清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勾唇浅笑,怎会让他如意呢?在她继承大业之前,池云畅都别想和她撇清关系。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前。 池云畅刚刚昏迷。 鬼灯画立马放开元清,恭敬地跪在地上。 “主子。” 元清没有看他,径直走上前去,用桃木剑戳了池云畅两下。 跟个死尸一样,这才放心。 “起来吧。” 鬼灯画起来,盯着元清的桃木剑,剑柄处有一桃花图案。 嵘熠楼的死令,见桃花木剑,如见楼主。 “鬼灯画于八年前就死了,只是鲜为人知,如今让你假扮鬼灯画,出来一番做戏,辛苦了。” “鬼灯画”不敢多言,“为您肝脑涂地。” “也不罔我一番设计,终于有机会接近这位太华派少主。”元清上手摸摸他的脸。 “长得确实还可以,剑术也不错,很适合做我手中的剑。”她苦心设计,就是为了可以控制池云畅,如今的剑术第一人。 她虽为至阳纯虚唯一的继承人,可她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和两派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当时被拐卖,而她明面上和她爹元离有血缘关系,根本就不会被留下来,成为继承人。 她也知道,她不过是他们手中稳定大局、转移暗杀的工具罢了。 她心不甘。 她不断筹划,在各处安插人手,如今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可她需要一柄剑,一柄可以为她铲除异己,又无人可以指摘的剑。 所以,她就盯上了池云畅。 当今天下剑术第一人。 太华派唯一的继承人,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玉公子,为人也是行侠仗义,可堪为正道之光。 故才有了今天这一番设计。 让属下扮做鬼灯画,出现在渝州城外,为害一方,引得太华派出手,又算准时机,让池云畅将自己救下,从而产生联系。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 “帮我把他扔下枯井。” “鬼灯画”动作,只两息,池云畅就被扔下井去,“咚”得一声。 元清看向“鬼灯画”,道:“你没有杀那些被抓来的村民吧。” “没有,属下谨遵您的吩咐,并没有杀人。” “不杀人是对的,否则你手上有了命债,怕是池云畅到死都不会放过你,你也不得安生。” “是,主上考虑周全。” “你打不过他,快些离去吧。” “鬼灯画”领命,离开。 元清探头,看着黑漆漆的枯井,感觉一阵寒凉,握紧手中的蛊虫,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啪嗒”,落地。 元清伏着身子,脸色苍白。 真是倒霉,没想到一下就将脚扭伤了,这身体真是弱。 元清根骨不好,根本不能习武,也未曾得两派真传,所会得都是一些不入流功夫。 暗自吃痛,却不表现出来,摸摸索索来到昏迷的池云畅边。 从桃木剑中掏出匕首,摸到池云畅的右手腕,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一闭眼,向自己左手腕也划上一刀,鲜血淋漓。 感受到蛊虫的躁动,她将蛊虫放了出来。 两只蛊虫顺着鲜血,略小的一只爬进了池云畅体内,略大的一只爬进了元清体内。 元清看着一个小虫在皮下蠕动,撕扯着她的肌肤,不禁咬紧了嘴唇,不让自己痛苦出声。 这是她重金从蛊王那里买的生死蛊。 蛊王说,若种下母蛊之人死亡,子蛊定会死亡,若子蛊死亡则对母蛊没有影响。且母蛊的感受,有一部分会转移到子蛊身上,俗称共感。 她要他,在她利用完之前,绝不能摆脱她的控制。 …… 从石宫回来后,池云畅被池掌门逼着找门内的医师看病。 这医师一大把年纪,抓着所剩无几的花白头发,眉头紧皱。 池云畅最看不惯这种有话不说的人了。 “什么病?快说!”他忍住想要踹人的脚,想起他老爹的叨唠。 他只是感觉这两日有点虚弱,走路没以前稳健,难道是有什么大病不成? “没有什么病,只是我摸着,少主像是中了什么蛊。”医师惭愧道,“我对这蛊虫一窍不通,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少主心脉附近,所以大胆地猜测是蛊虫,少主还是找苗疆的医生看看才好。” 一提蛊虫,池云畅瞬间想到了当时右手腕的割伤,元清也有,难道她和他一样,被下蛊了。 池云畅面色一黑,传闻蛊王可用蛊来操控人的心智,使人疯癫无状,毫无神志,他最讨厌受制于人的感觉了,若有一天,他真成为别人的傀儡,他必定杀死那人,让他尸骨无存。 “还没有确定,你不要对我父亲说,否则……”池云畅眼睛一眯。 医师忙答好。 “少主,掌门叫你过去。” 池云畅敛起神色,起身去前厅。 到达前厅,池云畅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侍立在旁边。 “畅儿,看过医师了吧,有什么事没?”池掌门问道。 “无事。”池云畅只回答一句,再无他话。 池掌门看着他,心里哀叹一声,他这个儿子他是知道的,性格本身孤僻,一心痴迷剑术,自他妈死后,性格就更加怪癖暴戾,毫无纲序礼法可言,就像一个狼崽子一样。 要不是太华派的内心功法“乾息诀”压制他暴戾的性格,加之他这几年不断给灌输礼仪庠序,他才装出来个人样,面上是一派恣意不羁,他才放心一些。 但是他的乾息诀绝不能破,一旦破了,他无法想象。 池云畅站在那里,仿佛不沾染丝毫世俗杂物,盯着手腕,出神。 …… 第四章 生死蛊(一) 若论江湖上最大的百晓生据点,当属渝州城内的延庆茶馆。 此时的延庆茶馆人声鼎沸,说书先生正慷慨激昂地讲着本子。 “若论着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至阳派和纯虚派,这两大门派在江湖上已有百年历史,当之无愧的鼻祖,各自武功心法更是天下一绝。”说书先生扶住他的山羊胡,慢慢道。 “这两大门派从来都是互不两立,相看生厌,一心想夺得天下第一门派的称号,统领江湖。”说书先生一瞪眼,吹着山羊胡道,“谁曾想尽,在二十二年前,这两大门派联姻了。” 底下有知情者喊道:“难道是二十多年前那场惊动皇室的婚礼吗?” 说书先生一指:“正是。当年至阳派的独子元离和纯虚派的嫡长女付佩霜联姻,那婚礼场面可谓是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了。红妆从纯虚妄极山铺到至阳丹东城,各大江湖门派齐聚一堂,就连皇室也派来了天使祝贺。” “江湖本贱,皇室中人更是瞧不起江湖人士,这回却破天荒的送来了祝福,可谓是靠着一场婚礼声名显赫。” “说到这两大家族联姻,就不得不再提提两大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元清,这位女侠被两家保护的不错,直到这两年才露了几次面,行走江湖以来,可却留下了一个传说,便是那本族谱。”说书先生吐沫星子乱飞,但仍无法抵住下面人的热情。 “为什么是本族谱?” “族谱是干什么用的?” “……” 说书先生一拍案上的惊堂木,底下的人声才稍见停歇。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引的底下人十分好奇,吊足了人的胃口。 “众所周知,这两大门派历史悠久,经历过几任朝政更迭,仍然树立巍峨。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有许多追溯前身都是两大门派的分支,后来相互联姻,相互挂接,基本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士门派都可以和这两大门派扯上关系。这本族谱,便正是记录这复杂的江湖关系。” “这元女侠手拿族谱,只要是有名有姓的江湖人士,都和这元女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台下人有人笑道:“我还指不定是这位元女侠的小叔嘞!” 底下哄堂大笑。 “就你,你是谁呀?” “人家都说了是有名的江湖人士,你算老几?” “……” 茶馆二楼的雅间内,一鹅黄胡服衣衫的少女坐在窗前,笑看着底下争论不休的人群。 此人正是元清。 没想到江湖上这么传她,倒像是个无忧无虑、娇声惯养的小娘子。 可惜,她从没有小姐的命。 想到那些死了的人,她的手就握紧了茶杯,她势必要为他们报仇的。 一侍女从门口进来,立侍在元清左右。 元清眼也没抬,依旧看着窗外。 “骊央,可安排好了?” 骊央微鞠一躬,道:“已查清池少主正是此时回府。” “好,你们退下吧,不用带人跟着。”少女起身,脸上却笑容净失,一脸平静冷漠。 起身走出门,却被骊央叫住。 “姑娘,万事小心。”骊央担忧地看着少女,随即又低下头。 少女顿了一下,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长街人潮攒动,车水马龙。 少女走出茶馆,被耀眼的阳光灼了眼,停了会才适应。 前途漫漫,莫追往昔。 这时,双十年华的少年骑着红色的宝马在长街窜行,风扬起他的飘带,更为其添加洒落之意。 元清不知从那里出来,直直拦下他的马。 池云畅猛地收束马鞭,马蹄高抬,下一刻似乎就要踩到少女身上。 元清丝毫不畏惧,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神冒火。 马蹄最终在距离她一寸处停下,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却巍然不动,引得周围人一阵侧目。 元清?她不要命了。 池云畅无奈地摇摇头,她怎么还没有走?死在渝州很是麻烦。 “池少主。”少女清脆的声音仿佛珠玉落盘,“可曾下马来一叙?” 池云畅垂首望去,见她今日穿着一身银纹蚕丝纱衣,头顶别了只小花,很是清新飘逸。 他翻身下马,马鞭随手一扔,一旁赶来的小厮接过。 “不知元姑娘有什么事吗?” 元清也不拖沓,用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蛊虫。” 池云畅脸色一变,当日谜团重重,而这元清又是仇敌之女,很难不让他怀疑一切都和她有关。 只是长街人多眼杂,怕不适宜审问。 装作恭敬地行一礼,道:“长街人多,不知元姑娘可否移步?” 元清自是无不肯的。 二人来到延庆茶馆,要了一件包房,又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茶泡好,闲杂人等皆退下。 “不知姑娘来有何事?”池云畅低眸垂笑,品了一口茶。 “池少主,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这蛊虫想必你也探查出来了。”元清还是只给了刚才的一个钩子,并没有多说,她要探他知道多少关于蛊虫的事。 见少女不再言,只是品茶,露出左手手腕处的伤痕,已经结痂了,只是暗红的伤痕蜿蜒盘绕,难看得紧。 一个女孩子,会通过损伤自己的身体来给他下毒吗? 他不知道。 “我并不知蛊虫,只是猜测罢了。”他也算是实话实说。 元清眼睛里浮现一丝怒意,不是对他的。 “那是生死蛊。”元清解疑道。 生死蛊,他倒是听说过,是蛊王研制出来的,被绑定的二人从此同生共死,难道?他和元清被种下了生死蛊? “我找苗医看过了,正是蛊王研制的生死蛊。” 苗医在中原难寻,她是如何找来的? 元清看出他的疑惑,道:“我是纯虚之女,而纯虚祖上就是由苗疆来的,有个苗医当然正常。我还能匡你不成?” 她这话半真半假,纯虚派祖上确实是苗疆一族,只是时代久远、时过境迁,早已没有联系,更不要提苗医了。 池云畅眼睛一眯,还是无法相信他和元清共同被种下了生死蛊。 “若是鬼灯画种蛊,那我们的性命怕是与他相连。” “我问过苗医了,生死蛊极其昂贵难得,一般是取蛊虫若干,放入蛊中,让他们在蛊中厮杀蚕食,最后只剩两只,一只为母蛊,一只为子蛊。”元清面色凝重。 “哦?若只有两只,那究竟是我们二人谁被种了蛊,又或者我们被绑在了一起。”池云畅道。 “我来,也正是想问你这个问题。当日我们二人手腕皆被划伤,实在难以辨别。”元清道,“不过,听闻此蛊可以使中蛊双方共感。” “所以我来是想问,前一段时间,你有没有不舒服?”元清有些不好意思,从石宫出来,她的小日子就来了,一直腹痛难忍、手脚无力。 共感?他倒是从未听说过,只是元清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前一段的腿脚虚浮。 “那个,我前一段生了点病,如果你我被种下蛊虫,那你应该是有所察觉才对。” “是。”池云畅摇头,接受二人被种下生死蛊的事实。 只是鬼灯画的疑点太多,他还是有些疑惑。 元清扶额,痛惜被下生死蛊的她。 “你那苗医可说解蛊的方法了。”即生死蛊已下,还是早些解除的好。 “苗医束手无策,说是只能找蛊王解。” 笑话,她买生死蛊怎么不可能买解药,只是解蛊需要的药材名贵难寻,她的人正在寻找罢了。 “蛊王行踪难定,不异于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只能先将元清看护起来,保她性命无忧。 元清看出他心中所想,感慨他真是自大。 “这说起来,你还是我表哥呢。”元清转移了话题。 “嗯?”他和元清不是仇人都不错了,怎么还沾亲带故的。 元清撇了撇嘴,知道他不信,从袖中掏出一本书来,封面十分普通,却有赫然两个大字——族谱。 那书边角有些磨破,翻开,里面的纸张却不是常用的绢纸,其纸张更加结实,不像寻常俗物。 只见她熟练地翻开族谱,找到太华派一页,给池云畅看。 “你父亲的表弟和我母亲的表姐的妹妹是亲家。”女子掷地有声。 池云畅短短一瞥,只见他老爹池福蛋的大名赫然在上,一时晃的他睁不开眼,内里发笑。 他老爹没文化他是知道的,可剑术超群,江湖上谁人不恭恭敬敬地称一声“池掌门”。谁知人家家的族谱明明白白地记录着他的“福蛋”。 当年他爹死活都不愿意跟他说他的名字,还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真是…… 池云畅摸了摸鼻,忍住笑意,装作正人君子,“啪”的一声将那本族谱合上。 “表妹还是低调点好。”池云畅站起身,结了账,又对元清道,“不如先随我回家小住。” 把元清看管在太华派下,他的监管下,估计就无大碍了。 语毕,请着元清向前走去。 元清当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断不会如他所愿的,眼神狡猾如狐。 面上却并未显露分毫,随着他离去。 第五章 生死蛊(二) 池府内。 池掌门听见下人来报,说元清元女侠来了,有些吃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姨夫好。”元清勾唇一笑,却尽显娇小之态。 姨夫?他和元离基本就算仇家了,怎么还有亲? 但到底是混迹江湖多年的人了,怎会对一个女娃娃计较,仍旧面不改色。 “清儿啊,怎么想起来这里玩了?”池掌门高声朗笑,一脸欢迎之态,粗大的手掌还拍了拍元清的肩膀,将她一个弱女子拍得晃了两晃。 “前一段在城外和表哥相遇,今日长街再遇,表哥请我来家中小坐。”元清将责任全部推给池云畅。 池云畅慢一步进门,站在元清的身后,听到她的话,失笑一声,怪会断章取义的。但还是冲池掌门点了点头,先稳住池掌门要紧。 池掌门也压下心中疑惑,道:“原来是这样,我定让人备下好菜,不如清儿你先去院中小坐片刻,等菜好了我叫你。” 元清知道他是先支开她,单独问池云畅缘由,也不做阻拦,识趣答应了下来。 待元清一走,池掌门回到厅堂,坐在太师椅上,一副威严之派。 “怎么回事?” 池云畅老实答道,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只不过隐藏了生死蛊的事情,改口说是元清死缠烂打,反正他老爹一定不会去问元清。 池掌门沉默了一阵,道: “元清此次前来,不直接登门拜访,而是在长街上拦住你的去路,目的就是让人知道她来到我们这里,若她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首当其中地脱不了干系。 “元清现在来渝州,恐怕是她父亲元离知道些什么了,不过正好,那老匹夫把唯一的独女放在我们跟前,我们也不难挟制住他了。我刚才摸了摸她的身骨,身段僵硬,不适合习武,对你到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是没想到啊,鬼灯画也再觊觎炀帝的宝藏,还在渝州作乱。” 池掌门摆了摆手,向内室走去,“你跟我来。” 推开沉重的门,二人进入了这个昏暗而神秘的密室。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弥漫在空气中,似乎记录着岁月的流转和无数人的足迹。 密室的墙壁由古老的石块构成,粗糙而厚实,仿佛经历了无数年的洗礼和抚摸。墙壁上有痕迹、剥落的壁画和斑驳的色彩,似乎是一段久远的历史,无声地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房间里的光线稀少而昏暗,只有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户的狭缝洒下,勉强照亮一小片空间。这微弱的光芒好像被密室的阴暗所吞噬,使得整个空间笼罩在一层神秘的氛围中。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尘封的物品,散发出岁月的气息。古旧的家具破旧而摇摆不稳,仿佛随时都可能崩塌。墙角的蜘蛛网密布,蜘蛛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幽灵般的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闷和压抑感,似乎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而沉重。你能感受到墙壁传来的微弱冰凉,仿佛这个空间与外界隔绝,形成一种封闭的孤岛。 池府密室池云畅不是第一次进,可池掌门却从当中暗格拿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木盒。 “老爹,这是?” “你此去观月堡便将这个东西带给你的祖母。”池掌门将盒子放在桌上,几下机关按动,盒子“嘭”一下的开了。 金碧辉煌之色不断的向外溢出,与那破烂的木可形成极大的反差,甚至连密室的其他宝物也被照耀的失了几分颜色。 全部掀开,豁然是一枚玉玺。 这枚玉玺呈现出一种庄严而华美的气质,在它的每一处细节都流露出无尽的历史底蕴。它由上等的和田玉雕成,雪白的玉质光滑细腻,仿佛蕴含着天地间的清新气息。 玉玺的形状宛如一个厚重的方印,边缘刻有复杂的纹饰和凹凸的图案。每一条纹路都显示出巧夺天工的雕刻技艺,线条流畅而精致,给人以一种高贵和神秘感。 在玉玺的正面,刻有君主的印纹,是九龙螭纹,池云畅一下子想起了汜水渠,原来那是炀帝的石宫。纹样深深地镶嵌在玉质之中,凸起而明亮,给人以独特而威严的感觉。 除了正面的印文外,玉玺的背面也装饰着精美的纹样。纹饰之间巧妙地融合,犹如艺术品般展现着雕刻师的智慧和技艺。 玉玺的触感光滑而温润,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感受。它透露出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氛围,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和统治者的威严。 “这是前朝炀帝的传国玉玺,当朝皇室寻找它几十载,却不想被你母亲陪嫁带了过来。”池掌门放好玉玺,扭身朝一幅仕女图走去,轻抚画角,望向画中人,眉眼尽是柔情。 池云畅抬眼望去,画中人正是他的母亲任浮娘。 “传闻这枚玉玺可以打开炀帝的无尽宝藏之门,是多少人毕生所求。你娘曾经跟我说过,这枚玉玺的来历只有你祖母知道。如今皇室日益壮大,谋害多少江湖人士,这枚玉玺也是他们一直以来所寻找之物。 “若我们太华派可以得到这炀帝的宝藏,何愁无振兴之日?”池掌门朗笑道,“你此次观月之行,便要寻得炀帝的藏宝图,届时通过这枚玉玺打开藏宝的大门。” “‘南海之滨,炀帝秘宝’,倒正好对应上了,听闻靠近南海的滑县,出现了藏宝图,你便先到滑县去调查一下,元离恐怕已经知晓什么了,切记要小心行事。必要时杀掉元清,以绝后患。” 池云畅停顿了一会儿,眉间有些清冷,却又是恣意,扶手抱道:“是。” 从密室出来,池云畅来到后院找到元清。 见少年抱着剑过来,面色阴晴不定,她就知道定是池掌门让他去找藏宝图了。 “元姑娘,不日我将动身前往观月堡。”池云畅并不想带个累赘上路,还未言,被元清打断。 “表哥何须这么生分,我也听说观月堡的老太太,也就是你祖母,不日就将迎来七十大寿,我也理应前去祝贺,不如同表哥一道。” 其实算亲属远近,元清同观月堡的亲比他还要近些,至阳派的二姑娘,也就是元离的妹妹,元清的姑姑,嫁给了观月堡堡主,理应前去祝贺。 “嗯。”以他的能力,护一个小姑娘不死还是没有问题的,等找到蛊王,将这蛊解了,从此相忘于江湖。 渝州的夜晚总是显得湿冷,孤寂的月亮挂在天边,不知是为谁而伤心。 今夜必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池云畅拎着岁春归,上了屋顶,对着月亮豪饮,又看向元清的客房,不知再想些什么。 元清歇在客房,进入梦乡时嘴角还挂着一抹弧度,似是微笑又似是讥讽。 池掌门再次在密室枯坐了一夜,对着任浮娘的画像,喃喃道:“炀帝的石宫开了,怕是你当初嫁过来也是为了这个。” 他捂脸,清泪两行,声音哽咽。 “明知你是算计,我却依然想向你讨一颗真心,真是痴傻。” “希望云畅不会如我一般。”只余叹息声。 …… 所在渝州的这几天,池掌门大大小小的又为元清置办了许多东西,也带着她尝遍了渝州大小酒楼,让人瞧见,直有种嫁女儿的感觉。 池云畅陪着在旁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也没见他爹对他这样。 风和日丽的一大早。 池掌门亲自将元清送出了城门,泪洒当场,像是嫁女一般,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儿子。 池云畅一阵无语。 第六章 龙神祭(一) 出了渝州城,一路向东南走,人烟越来越稀少,周围树林茂密,鸟声清脆。全无欣赏自然之趣,反而显得有些阴森森的。特别到了夜间,野狼出没,鬼哭狼嚎间让人有种朝不保夕之感。 池云畅和元清轻车简从,七八日间已快到滑县。 月亮悄悄爬上树梢,二人赶了一天的路,准备在林间歇一夜。 池云畅看着去河边洗脸的小姑娘,衣服的裙角上的泥巴早已干透,她却不以为然,倒也不是那娇娇滴滴的小姑娘,是有些行走江湖的侠气在身上的。 元清洗漱完了脸,抬眼向池云畅望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是星辰闪耀。见池云畅向她望去,脸上绽放出笑靥,酒窝挂在脸颊,轻陷间,似能把人溺死在当中。 池云畅扭过头去,不再看她,自顾自的给水囊接水。 “表哥,还有多久才能到滑县呀?”元清走到池云畅近旁,询问道。 “约莫还有一日的路程。” “我们此次去滑县是要干什么?” 池云畅拧好水囊,看着元清,眸子清透见底,似不像他老爹所说的那样有许多心眼子,可人心难测。 “祖母出身水月庵,距离滑县十分近,听闻早就想念滑县的霸王虾特产,我们此去观月堡,想着祖母爱吃家乡的味道,就去滑县给她带一些特产。”池云畅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水囊,道:“表妹,夜深了,赶快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元清应下。 野狼总在远处咆哮,穿越着茫茫的夜幕,仿佛是黑暗中的王者在向世界宣示自身的存在。它们高昂的嚎叫声回荡在山谷间,震撼着大地。 远处的山林里,月光舞动着树梢,洒下银色的光辉。暗夜中的野狼群结伴而行,快速而灵敏地穿梭于林间,让黑暗无法掩盖它们的狂野与勇敢。 每一次的咆哮都蕴藏着野性的力量和自由的呼唤。它们的声音犹如冰雪融化的奔流,咆哮声直冲云霄,仿佛要唤醒沉睡的大地。野狼们彼此呼应,声音透过森林的树木传递,迸发出一种野性而激昂的交响乐。 当野狼咆哮时,整个世界仿佛为之一颤。它们的声浪飘散在空气中,席卷而来,迅猛而震撼。咆哮声回荡在山谷和峡谷之间,回应着大自然的呼唤。 这几日他们二人听着,也就习惯了。 就着火堆,元清靠在树边,沉沉睡了过去。 池云畅摆弄了一会儿火堆,确保一时半会儿不会熄灭,也靠着树旁,抱着他的剑,假寐过去。 夜晚凉风拂过,静谧间到刮来一丝阴森,悄悄地爬上骨头。 “表哥醒醒!”元清推着池云畅。 池云畅登时就清醒了,压下眼下的暴戾,警觉地看了一眼元清,随后又扭头,道:“怎么了?” “好像不太对,周围好像有人。”元清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心里坠坠。她的耳力很好,方圆五十里的动作都可以听清。 池云畅全身紧张了起来,压下心中疑惑,集中精神感受,“东北方向。”握紧了手中的剑。 “不止十人。”他又侧耳听,“还有狼。”手中的渡飞剑已然出鞘,如同一道划破天空的寒冰。 剑身由精钢打造,洁白无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气。月光照射下,剑刃上闪烁着寒冷的光芒,仿佛刻划着刀锋所经之处的冰霜世界。 剑柄经过精细雕琢,只见上面刻有精美的花纹,显得庄重而华丽。在握持剑柄的一瞬间,手感清凉而坚实,仿佛能够感受到剑身内蕴藏的无穷力量。 剑鞘同样以精钢制成,外表光滑如镜,反射出周围的景象。几道银色的装饰线条勾勒出剑鞘的轮廓,为整体增添了一份简约的美感。 当剑从鞘中抽出,寒光如电,犹如冰川中的利刃。剑锋极其锐利,毫不留情地切割空气,发出刺耳的嗡嗡声,令人心悸。 池云畅眸子在黑夜里格外清亮,宛如天上皎月,翻身挡在了元清身前,盯着来人的方向。 有生死蛊在,总不能让元清出事。 只在几息间,从黑暗中走出十几个人影来,拽着野狼。野狼的深绿色的幽瞳,盯的人毛骨悚然。 为首的男子名叫平六,他身材瘦高,宛如一只螳螂般挺拔。 尽管平六的身躯比周围的人瘦小了一圈,但他却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他的身体骨架看似纤细,却满是力量的线条,给人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感觉。 他站立在人群中央,高高抬起的头颅显得自信而威严。黑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凸显出他锋利的眼神和锐利的思维。一副深沉的眼眸,透露着他内心深处的智慧和决断力。 “七哥,这俩人还是个娃娃嘞。”男子身边的刀疤头笑着说道,一嘴黄牙粘着口水显得格外恶心。 平六没有说话。 池云畅举着剑,护着元清。 元清咬着牙,看了池云畅眼,皱起了眉,握紧手中的桃木剑。 哪怕有生死蛊,她也不能百分百信任他。 平六在黑夜里皱了下眉,没有想到是两个娃娃。 刀疤头旁边的狼呲着牙,蓄势待发地想冲上去。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元清。 他拍了拍狼的背,道:“我嘞个乖乖,可别给人咬坏了。”虽这样说,眼神却下流的很。 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池云畅和元清被围在中间。 池云畅咬了一下后槽牙,有些难办,若是他自己,这几个人不再话下,可是带着元清,他就不能保证了。 元清也没有想到如此不利,虽有生死蛊,但她不信任他。 她握紧桃木剑,从剑柄端轻轻一扣,一个机关啪嗒响了一下,几个烟雾球落在她的手上。 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我拖住前面的人,后面的一个你对付,开路逃跑。” 后面一个是当中最弱的,连狼都不敢牵,像元清这样的大家侠女,那怕根骨再不佳,肯定也是有几招保命的功夫的,逃走一定不成问题。 “跑!”元清在池云畅开口说话的同时,将烟雾球扔了出去。 二人配合的毫无默契。 第七章 龙神祭(二) 池云畅没有丝毫准备,暗道元清麻烦。却还是反应极快地拎着元清的衣领、退后,开溜。 那几人意识到不对,瞬间松开手中的绳子。 饿狼咆哮而飞奔,追击元清和池云畅。 池云畅轻功再快,也无法和熟悉山间地形的狼相比。 七八匹狼张着大嘴,口水甩来甩去,尖锐的黄牙摩擦着,咆哮着吸引来更多的野狼。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追上的,根本跑不掉。 “池云畅,这几头狼你杀不杀得死?”元清贴在他耳边问他。 池云畅不知她想做什么,只是嘴角一撇,“当然。” 得到他肯定的回复,元清心下计较,平六一伙并不会立即要了她的命,她只能堵一把。 元清掰开池云畅的手,瞬间摔落在地,眼见饿狼要将她蚕食,池云畅一剑劈过,砍伤一只狼的一条腿,护在她身前,“你干什么?”眼神愤怒得想要吃人。 “跑不过的,你对付狼,切记保存体力。”元清没有看他,打量了一圈周围,一双双森绿色的眼睛蛰伏在草丛间,像夜行的鬼魅。 池云畅闻言,只好听话。 剑随心动,破煞千万,他在狼群间穿梭,野狼一头头地扑上来,鲜血沾染面颊,似乎将他的眼都染红了。 果然,平六一伙人不过半刻钟就来了,他们靠近,野狼群就渐渐后退,但仍虎视眈眈。 刚才她就闻到一股异香,平六一伙人长年出没在这里,一定有办法驱散野狼,想来香料是关键。 池云畅杀死最后一匹狼,整个身子像是在鲜血里泡过一样,气味难闻。 元清贴近他,低声道:“我引开他们,你先跑。”她武功不行,在周围环绕野狼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带着她跑出去,与其两个人都被俘了,不如让他先跑,再来救他。 池云畅倒是没想到元清有这样的胆量,只是想到生死蛊,一时担忧。可不要累及他的性命。 “短时间内不会死的。”刚才那几个人看她的眼神邪恶,在不达目的之前,不会让她死的。 池云畅心下了然,运起轻功,头也不回地跑了。 元清装出意外的样子,眼眶红润,大骂着:“负心汉!” “没想到,那小子竟是个怂货,丢下这娇滴滴的女娃子自己跑了。”刀疤脸按捺不住,一挥手让几个手下将元清绑了起来。 平六面色如常,只是瞳色暗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带回去,明天等大哥处理。”平六道,“东财,明天大哥要看到全须的这两个人。”说罢,给你刀疤头一个眼神。 刀疤脸恶狠狠地瞪了平六眼,却又无可奈何,扫视了一遍元清,眼神下流,舌头又舔舔上槽牙,走开了。 元清被蒙着眼带进了山庄,关进了柴房。身上的东西也被搜刮了一遍。 “这女娃娃竟然拿一把木剑,这能干个啥,连个柴火都劈不开。”一男子说道。 另外一个人回“这木头和烧柴的木头差不多,”随手一扔,扔进柴房“明天当柴火烧了吧。”说罢,就锁上了柴房门,消失在夜色当中。 听着人声远去,元清头趴在地上,几下就把面罩蹭掉。 环绕看了一圈柴房,并不大,而且破败不堪,窗户和门也没有那么严丝和缝,周围都堆上了柴火,周围也是潮湿,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元清坐直,爬到桃木剑旁,用手轻轻的在木剑上一划,只听啪嗒一声,木剑轻轻在剑柄和剑刃中间弹开了,几十种暗器藏在剑柄当中。 桃木剑设计精妙,里面的暗器都是特制的,正好卡进木剑剑柄当中,却不会增加木剑的重量。 她找出小匕首将绳子划破,挣脱出来。 解除身上的捆绑,收好木剑里的暗器,元清来到柴房门前,门外并没有人看守,倒是好办许多。 她从木剑里掏出一根长铁丝,又捅破了柴门的窗户纸,将手伸了出去,长铁丝几下捣鼓,就听见“啪”得一声打开了,锁掉落在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 这山寨到了夜间阴森森的,细听还可听见狼嚎,周围静悄悄,仿佛没有人烟。 这时一道黑影闪过,她瞬间警觉起来,拿着木剑,躲在黑暗的角落。 男人悄悄进入柴房,待走到窗前的月光下,元清一眼就认出正是领头的平六。 不过感觉这个人对她没有敌意,但她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元清悄悄从剑中摸出暗器,以便防身。 平六进门便看见了已经松了绑的女孩,有些惊讶,这女娃还是有点本事的。 想到他们那大当家喜欢折磨女娃,一旦玩儿死了,尸骨就扔去狼窝,当做野狼的口粮,尸骨不存,他心中一阵恶寒,像她这种长得漂亮的,恐怕就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他站在月光下没有向元清靠近,只是道:“不想死的话,跟着我走。”语毕,便抬脚出了柴房。 元清捏着暗器,没有什么表情,跟上了他。 到了山寨门,平六示意元清先躲起来。 夜晚总显得寂静、凄凉,半梦半醒间似乎到了埋骨地。 守夜的正是那个刀疤脸,见七当家来了,一下子激灵起来。 “六哥,你怎么来这儿?”刀疤脸有些匪夷所思的问道。 “看你干的好事,怎么守的寨门?”平六大声呵道,“连个娃娃都看不住。明天怎么向大当家交代?” “什么?那俩人跑了?” “该不会是你想要玩那个娃娃?给人弄死了吧。”平六上前,贴着刀疤脸,低声道:“这事儿你也不是第一回做了,上回有一个女孩儿就这么被你弄死了。大当家当时可就有所怀疑。” “天地良心,我虽对那个漂亮的女娃娃有点兴趣,但也不会去抢大当家的啊。” “是吗?”平六一把捂住刀疤脸的嘴,另一只手用刀一下子插进他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衣衫,刀疤脸瞪大了双眼,眼球充血,仍死死扒住他的衣服。 平六毫不留情的又补了刀,直至刀疤脸松手倒下。 平六用破旧的衣衫擦干刀上的血迹,朝元清走去。 第八章 龙神祭(三) 没走几步,就被一柄刀直指脖颈。 来人正是池云畅。 元清松了一口气,总归是有惊无险。 平六瞬间想明白了,那男孩儿只是假意逃跑,并没有走。 元清这时也从山寨门后面跑了出来。 “哥,我在这儿。” 池云畅看向元清,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眼神一瞪,元清就乖乖的跑到他身后。手中的剑一转,并没有放下来,反而更贴近脖颈。 “为什么?”池云畅问道,平六的帮助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平六背对着池云畅,道:“恶人有恶人报罢了。”刚才的吵闹,已经惊醒了一部分山寨里的人。 “我既救了你们,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你们二位是去滑县吧,我需要一个不打眼的人进去,帮我找到一个人。”平六停顿了一阵儿,山寨的动静越来越大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道:“黄家村,姓张的大娘。把这个交给她。” 池云畅也听到了山寨里的动静,知道不能再拖,停顿了一下就接了过来,颠在手里有些沉。 他收回剑,道:“必不负。”语毕,便拉着元清朝树林跑去,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平六望着他们走远,拿出匕首,在自己的腿上扎了一刀,倒地在刀疤脸不远处,缓缓闭上了眼,无奈叹了口气,希望那二人讲点江湖义气。 池云畅搂着元清攀上墙头,向下望去,漆黑浓郁,深不见底,风割着脸,似乎似乎便会任人宰割。 朝远处望去,东方一排城墙围着,与周围群山峻岭郁郁葱葱不同,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着,倒有温暖之意。 再向东便是海边了,这里都可以依稀听到海声。 初次听到的是微弱而柔和的声音,像是涟漪轻轻拍打着海岸线。细小而均匀的浪涛声,仿佛是大海与陆地之间的对话,传递着宁静与安抚。 随着深入聆听,感受到浪潮的涌动声。每一次汹涌的海浪都带着力量,激起阵阵涛声,回荡在大海的边界上。这种声音澎湃而有力,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和无穷的能量。 待到安全之地,池云畅立马放下了元清,使她跌了一跤。 池云畅的脸冷了下来,他许就是被这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能比他先警觉来人,却又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很难不怀疑她是故意的,加之生死蛊的事情并不明朗。 他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元清,你是怎么提前知道那些劫匪的动向的?”在树林中,非武林高手是不可能得知劫匪动向。可这一路上,元清确实不像有深厚的武功。 难道她一路上是装的?又或者这一出就是她设计的,目的就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 元清心中一凉,咬了下嘴角,知道他肯定会怀疑,道:“我天生听力比别人好,后来又加以训练过。”她停顿了一会,又微微摇了摇头,似是无法接受。 “想必表哥这一路也看出来了,我武功并不好,没有得到两派真传。所以便会一些保命的功夫,只不过是比旁人警觉些,好逃命罢了。” 池云畅撇嘴,不是很相信。 元清似洞察了一切,道:“表哥若不信,可看看桃木剑,剑是爹爹特质的。” 剑不长,拿在手里也不重,木头也是平常的桃木,看着没有什么特别的。 “表哥,你看。”元清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向池云畅望去。 池云畅也没有想到这木剑竟如此精巧绝伦,浑然天成。 他想拿出来看看,但这毕竟是元清保命的武器,她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就作罢了,只在侧旁掏出一根铁丝。 “放好,别让他人知道。”到底是不希望她死了,会些保命的功夫也好。 元清接过木剑,看着剑柄处的桃花印,在池云畅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狡猾的笑。 这把桃木剑却是制造精巧、巧夺天工,可都不如那一枚特殊的桃花印有用。 持桃花木剑,当倾尽嵘熠楼全楼之力,达成她心中所想。 她盯着池云畅瘦高健硕的背影,不知他是否会如她心中所想。 …… 朝阳破晓,池云畅和元清终于到达滑县外的树林,二人没有贸然进城。 海风带来腥咸和燥热,似是在驱赶这些外乡人。 因为他们是逃出来的,怕再次被盯上,二人一合计,决定装作去新昌县的寻亲兄妹。 新昌县在滑县的北方,因着群山阻隔的缘故,只有南北一条路,要么通过滑县,要么就必须走到淮阴地域再绕道回来,所以有不少新昌县的人从滑县过,到也不打眼。 滑县西北方向的树木高大阴翳,一直连通至刀剑林。山路难行,峭壁众多,不是有经验的老师傅根本不敢行走,更别提夜间行走。而东南方向临海,这就造就了滑县天然的防御地势。 池云畅拉着元清在土路边的树林中穿梭着。 忽然,元清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哥,那边有个人。” 池云畅朝她指得那处望去——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爬倒在了地面,走进看,那老太面色发白,骨瘦如柴,竟是饿晕过去了。 新朝自建立以来,一直推崇汉家文化,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哪怕是低贱的行商走穴闯湖之人,也以“孝”为先。 这滑县虽偏远,但也是海货供应的大县,前朝时便划入管辖,怎会这点教育都跟不上。 元清急忙上前,努力扶起老太,拍打了几下她的脸,却没有反应。 池云畅也走上前来,看出老太是饿的了,脱下外衫,去附近溪边捧了一袋子水,示意元清起开。 元清小心将老人头部放下,侧了身。 只见池云畅将一袋子水全部泼到老太身上,老太果然转醒。 元清连忙将她的头撑起,池云畅拿出仅有的干粮喂了下去。 一阵,老太的眼神才逐渐清明起来,挣扎着从元清怀中出来。 依稀看见二人服饰皆不一般,忙撑着跪下磕头:“感谢二位贵人救命。”胆怯地看了眼二人,又磕了几个响头,“贵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做没看见我这个老太婆,求求啦。” 第九章 龙神祭(四)如果换做是冬季…… 如果换做是冬季,她怕是根本熬不过去。 …… 池云畅和元清怔愣了一阵,随即马上将老太扶起。她的腿依旧没有力气,却害怕脏了贵人的衣服,手不停挣扎,几乎是池云畅强硬地将她抱起。 “这怎么行呢!这怎么行!”老太的声音越来越低。 元清递给池云畅一个眼神。 池云畅将她放到一块大石上,老太没有出声。 “奶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山林里,你家人呢?”元清蹲下问道。 “哎呦,怎当着起姑娘这一声‘奶奶’,老太婆孤家寡人一个,儿子前两年出海死了,老了没力了,眼也浑了,这几月那好心的小伙搬走了,就弄不来食物,才来这树林里,想着摘点果子充饥。” “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元清没有回答。 那老太自顾自得说道:“滑县已经闭城三天了,不进也不出,我这也是实在饿的不行才偷跑出来的。” “为什么闭城?” “这几天是滑县的龙神祭,县太爷下的令,不许人打扰。” 难怪路上来往的人都少了。 “姑娘来这干什么?” “我和我哥往新昌县去,不知正好赶上闭城。” 老太思索一下,道:“不如姑娘和公子跟我走吧,我知道一条小路进城,若不嫌弃,就住在我那儿,也不打眼。” 元清看向池云畅,见他点了下头,回道:“那太好了!” “那里那里,你们救了老太婆的命啊,真是大善人、活菩萨。” 待老太恢复了点体力,池云畅背起她,顺着她指得悄摸进了城,一路向东,来到了一个海边的小渔村。 老太住的房子在渔村最偏僻的角落里,被大自然的力量逐渐侵蚀着。茅草覆盖的屋顶已经破损不堪,几片茅草散落在地面上,像是岁月的痕迹。 走进屋内,简陋的家具映入眼帘。一张用朴实木材制成的桌子靠墙放着,旁边摆放着几把椅子,虽然色泽已经不再光亮,但却是老太日常生活的见证。 里屋的木头床已经斑驳发霉,每次移动都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床铺上的棉被显得颇为陈旧,但可见它的主人用心地保养着。 房间中没有太多的装饰,只有一些随手摆放的渔具和一幅已经发黄的抱鱼娃娃。 老太进屋赶紧搬出两个稍微结实一点的凳子,用干净的布擦了擦,道:“走累了吧,快坐下。” 两人坐下,元清问道:“婆婆,这龙神祭是什么样的呀?” “龙神祭是这里的老传统了,每逢捕鱼期,乡亲们就要展开一场大型的祭祀,以其求捕鱼的顺利和丰收。这几年滑县在咱县太爷的带领下,挣的钱多了,所以说这龙神祭也是越做越大。今年可是我老太活这么久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回。前六天一直请了班子表演,街上很是热闹,最后一天才是重头戏,所有人都将来到海边,举行祭祀仪式。 “哦?有戏班可看?”元清惊叹道。 “姑娘和公子就安心住下,少到城里头转悠。”老太装作耳背,避而不谈,转移了话题。 元清噤声。 滑县的情况她是了解一二的,但相较于其他几个县市,人员简单,还算是安全,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滑县的地理位置,通往新昌县只有一条必经之路——刀剑林。 所以当时才把藏宝图出现在滑县的消息透露出去。 两人来到里间。 元清面色有些凝重,道:“你没有发现刚才一路过来几乎没有看到什么人吗?这龙神祭期间应该是最热闹的,街上却没什么人,而且这县太爷竟然禁止进出。” 寂静的街道透露出一种诡异的氛围。 池云畅沉默了下来,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 “怕是去往新昌县的道路也被封闭了,恐怕是要等到龙神祭结束了。” 池云畅看着怀里的渡飞剑,有些出神,不知道这次来到滑县到底是对还是错,就元清这水平,他没把握可以带着她全身而退。 夜间,池云畅和元清将床让给了老太,两人则在外间打地铺。 村子里异常安静,连狗吠声都没有,只能偶尔听见海浪的拍打声,闻着腥咸的海风,两人沉沉睡去。 夜晚的风格外凄凉,丝丝寒意入骨,老太猛得从床铺坐起,岁月斑驳的面容已然浸满汗水,憔悴的面容带着思念进入梦乡。 清晨一早,老太就出去向各家乞讨粮食,她实在拿不出来什么东西,去招呼二位客人,只得拉下脸皮向周围人乞讨。 元清见状连忙制止,掏出几枚铜币,让老人家去县城买点东西。 半晌,还不见老人回来,二人等得都有一些着急,担心老人出什么事情,所以决定到县城里去寻老人。 出了村庄没走多远,二人便听见喧嚣鼎沸的声音传来。 随着脚步的靠近,他们看到一场热闹非凡的活动正在进行。在街道上,一群人围绕着一个舞龙的队伍,他们打鼓助威,舞动巨大的龙身,给人带来了无穷的欢乐和喜庆气氛。 跳起来的舞龙在空中穿梭翻飞,灵动而生动,宛如一条腾飞起舞的巨龙,让人为之倾倒。龙身的颜色五光十色,被装饰得璀璨夺目,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同时,街道两旁摆满了游玩的百姓。有的人手持彩旗,嬉笑着观赏着龙的翻飞;有的人手挽手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还有的人在摊位前品尝着各种美食,享受着香味四溢的美味佳肴。 二人沿街道走过,加入了这场热闹的洪流。 元清忽的想起八岁那年生辰,她被抱到元离正妻付佩霜膝下,却根本无人照料。每天被关在野草满布的偏院里,自生自灭。 那些时日,她吃的是老鼠,喝的是露水或者雨水。 夏季炎热,有一次清晨她睡过了,露水全部都被蒸干了,整整一天,她滴水未尽,嗓子干裂得说不出只言片语,就连每次下咽,都如刀割。 夏日的清晨,阳光已经残酷地照射在大地上,可她错过了早晨那片沁人心脾的清凉露水。这一天,她感受到了夏季的炎热,喉咙渴得无法言语,每一次咽喉都像是刀割般的痛苦。她的口干舌燥,仿佛火焰在内心中肆虐。 也亏得是夏季,如果换做是冬季,她怕是根本熬不过去。 第十章 龙神祭(五)释放出无尽的杀机…… 扇面轻轻一展,仿佛和风拂面,却在瞬间释放出无尽的杀机 …… 被关三十一天后,一个洒扫的嬷嬷推开荒院的门。 “啊!”嬷嬷惊慌,“这是什么鬼东西!” 元清身上早已破烂,头发更是打结毛躁,像只刚才阴沟里钻出来的老鼠。 嬷嬷惊慌初定,仔细一看,是个小孩。 “怎么被关在这里?”嬷嬷疑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嬷嬷有很多疑惑。 她努力尝试着说话,但只能发出干燥而低沉的声音,好像喉咙中的每一个音节都受到了极度限制,她只能睁着一双眼,看着她。 “算了,你跟我走吧,正巧我家妞儿缺个伴,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 能出院子,是元清从不敢想象的,她用脏手拉着嬷嬷的衣角,紧紧跟上。 她被洒扫嬷嬷悄悄带离了元家,在旁边的一处巷子里生活。 嬷嬷给她洗了澡,梳了头,她也认识了嬷嬷的女儿丫娃,是个活泼好动的女孩。 “这莫不是个哑巴?”丫娃揪着元清头发,也不听她叫唤一声,“定是个哑巴,娘你怎么捡个哑巴回来?” 嬷嬷从外间进来,拿出一套丫娃五六岁时的衣服,穿到元清身上,正好。 “不是想着和你做个伴,到时去元府里做丫鬟也好有个照应。”她也能多拿一份钱,就是个哑巴,怕是也卖不上价钱。 “不说这个了,妞儿今天是你生辰,娘给你煮了碗面,卧了个荷包蛋,快去吃吧。” 丫娃翻身下床,刚出门,又想起什么,扭头问道:“那这个小哑巴吃什么啊?” “不用管她,一会下面的水她喝点就行了。”又不是来她家当小姐的。 终于,元清喝上了月余的第一碗热水,因为煮过面条,汤微微有些浓稠,喝到底下还有几根没有捞净的面条。 是她吃过的好饭了。 丫娃吃完,闹着要去街上玩。 “妞儿生的早些,要是生到了八月十五,到时街上都会有舞狮舞龙、杂耍戏班,很是热闹呢。”嬷嬷搂着丫娃,抚摸着她的头顶。 “要是生到了八月十五,岂不是每年生辰都有表演看。” “对呀!” 元清忽得想起她那个娘红棠来,她从来没有给她煮过面、陪她玩,甚至连她真实生辰是哪天都没有告诉她,她从一开始就是她保住荣华富贵的工具罢了。 原来,生辰是有面吃、有娘陪的! 元清坐在冰冷的长凳上,一夜无眠。 …… 一时走神,没有注意脚下的小石墩。 “咚”的一声,元清被绊倒,身体不受控的向前倒去,直直砸向池云畅,元清却一声不响。 池云畅听到声响急忙侧身,却正好错开元清的身体,眼见她的身体就要摔倒在地,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却也于事无补。 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手,稳稳的扶住了元清。 元清定了下睛,看着这人的手臂——手指纤细修长,莹白发光,虎口处却有很深的老茧,窄袖收口,一身水色长衫,看似平常,袖内处却刺绣着精美的竹子。 当目光顺着手臂朝那人望去,她看到一个面容阴柔俊美的男子。他的五官立体有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魅力。 他的眉眼极狭,如刀削般清晰,勾勒出一张精致的脸庞。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丹凤眼,如同两颗明亮的宝石,闪耀出诱人的光芒。这双眼睛似乎能够洞悉人心,让人产生一种被吸引的感觉,仿佛要陷入他的心里。 整个人的气质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冶和诱惑力。他的皮肤白皙如玉,透露出一丝淡淡的神秘气息。他的嘴唇轻启微笑,勾勒出一抹俊美的弧线,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带着神秘与诱惑,成为人心中的永恒梦幻。 池云畅的眼神晦暗不明,健步上前,将元清扶正,道:“有没有伤着哪里?”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心。 元清一脸茫然,道:“没有没有。” 池云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无事后,向前一步,抱拳道谢。 “多谢兄台救了舍妹,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在下苏子昆。”苏子昆回礼一笑,丹凤眼微咪,一丝精明在眼中一闪而过。 “这龙神祭热闹非凡、人山人海,您可要注意好舍妹的身体。要是这么可爱的小娃娃磕了碰了,可有的是人恼怒的很啊!” 苏子昆手一翻转,折扇展开,挡了一下充满笑意的嘴角,道:“想必这做父亲的便是第一个不愿意的。” 池云畅听后,脸色不改,心里却翻江倒海。 那人手中的折扇看似普通,实则以玄铁打造。它沉甸甸地握在他的手中,散发着一股凛冽的杀气。削骨如泥的工艺让扇骨精致而坚固,不易被察觉。而这并非折扇唯一的秘密。 扇面上的竹林君子垂钓图,不仅仅是简单的装饰。每一根竹叶、每一道竹影都隐藏着暗器的存在。 当他与敌人交锋时,扇面轻轻一展,仿佛和风拂面,却在瞬间释放出无尽的杀机。竹叶化作飞刀,竹影化作隐形暗箭,准确地命中敌人要害。这简单的竹林图案成为了他战斗的信物,让他能以狡黠灵动的方式对抗强大的敌人。 这扇中所蕴含的讽刺意味让人不禁深思。如同竹林君子般的风度,平和淡泊之下隐藏着无数杀机。 在听他话里,明显像是知道元清身份,恐怕此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浪客”苏子昆。 这“浪”之一字,一是说苏子昆放浪不羁,是那秦楼楚馆的常客,红粉知己更不在少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二是说的苏子昆的扇剑,传闻苏子昆杀人身形极快,一把扇剑寒光凛冽,一息间,还在站立着六七人的脖颈喷出大量鲜血,那血花就如浪般向外拍打。 在这种时候遇上苏子昆,他可不相信是巧合,恐怕也是冲着藏宝图来的。 但既然苏子昆认出来了,他也没有必要隐藏了。 “在下太华派少主池云畅,这个是我表妹元清,幸会浪客大人。” 第十一章 龙神祭(六)原是我命苦…… 原是我命苦,五六岁上被人拐了去 …… 元清的名字基本是个江湖中人都知道。 苏子昆挑眉,面上毫无波澜,一双丹凤眼勾着池云畅身后的元清。 元清不动,思考着来人的目的。 苏子昆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嵘熠楼原先给过她一份江湖名人册,苏子昆就在其列。 传闻他来历神秘,师从也只是挂名,但嵘熠楼查到他背后似乎有朝廷的势力,不容小觑,如今在滑县见到他,怕也是为了炀帝宝藏,恐怕朝廷也盯上了这块肥肉。 池云畅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的视线,元清毕竟也算他名义上的妹妹,又要真的再次开口道:“兄台,我与舍妹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告辞。” 苏子昆只是笑笑,折扇轻摇,没有回话。 池云畅也不过多逗留,拉着元清的手走了。 少女的手软软的,也很小,摸着滑滑的,温度透过手掌传来,带着些许凉意,待远离,手就自然的放开了。 在那跃动的掌心间,蕴藏着无限的柔情与温暖。年轻的少女垂下眼帘,眸子中流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她的双手如同纯洁的白玉,细腻而柔软,仿佛是一幅精致的艺术品。 触摸着她的手,感受着那滑过指尖的触感,仿佛自己被包裹在一片宁静的清风中。这温热的接触让人心生暖意,仿佛能够融化一切的寒冷和疲惫。 然而,当时刻逝去,当距离拉开,手自然地放开了。那种温度和柔软,只是短暂的瞬间,给予了他无尽的遐想和美好的回忆。 “哥,刚才那人长得真好看。”元清一脸傻笑,似在回忆刚才的男子。 “嗯。”池云畅只轻轻应了声,眉头紧锁,再无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慢慢走在喧嚣的街道,相顾无言。 “听说了吗?昨天普航馆又死人了。” “怎么死的?难道还和原先一样?是吸死的?” “可不是吗,七窍流血。” “咦。真是可怕,大白天都听得瘆得慌。” “今年也不知损了什么阴鸷,自这龙神祭开始,每天都有死人的,也不知真是龙神发威了。” “快别瞎想,这几年比前面不知道好过了多少,难道龙神还看不惯咱们过好日子不成?” “……” 元清耳力佳,听了个全貌,看池云畅面色正常,就知道他没有听见,暂且按下不表。 这时有一套鲛纱裙吸引了她的目光。 蓝色鲛纱裙如同一片婉约的海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它由轻盈的纱丝编织而成,蓝色的色调带着一丝淡淡的清新和宁静。 裙摆随着风的步伐舞动,仿佛水中的浪花在阳光下闪耀。蓝色的鲛纱裙透露出一种神秘而迷人的气息,宛若海洋的倩影,令人想起广袤无垠的大海和深邃的蓝色海底世界。 鲛纱裙腰间点缀着精致的珍珠和水晶,如璀璨的星辰点亮了夜空。光线穿过纱丝的缝隙,映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宛如天上的星星洒落到裙摆之上。 裙身的褶皱婉约而优雅,仿佛海浪轻拂沙滩,带来一阵阵阵凉意。当微风吹过,鲛纱裙轻轻拂过少女的腿部,带来一丝凉爽和舒适的感觉,仿佛与大海相拥。 “姑娘,可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滑县特产的鲛云纱,别的地方都没有,这纱细如蝉翼,几近透明,而且一根可长达千米而不断。”店家介绍着。 “那价格呢?” 店家嘿嘿一笑,“我们就剩这一套了,姑娘要能穿,就给个成本价吧。”随即伸出五个指头。 元清疑惑:“五两银子?” “不不,五十两银子。”店家笑得一脸奸诈。 “五十两银子,你当我是冤大头吗。”说罢,就气呼呼地拉着池云畅走了。 不顾店老板在后面呼喊,“姑娘,价格好商量——” 五两银子都够一个穷苦人家吃半年的了。还五十两银子。 池云畅回头看了一眼那件鲛纱裙,蓝蓝的,确实挺好看的,又盯着元清,穿着着实太朴素了些。 虽是侠女,但据他所知,纯虚原先入世时,化为颍川付氏,可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族。 到元清这里,也该是有一定底蕴的。 老太在一家米店被二人找到,果真是被人为难了。店老板说前一段借住在她家的男子欠了店里十升米,拽着老太让她还,老太不依,让店老板拿出证据来,他却拿不出来,只拽着她不让她走。 “这米我一没见到,二没吃到,你怎么说我欠你了。”老太气愤道。 “就是你家里那个男的欠的,他住你家,你就是保人,现在我找不到他了,你就要赔我。”店老板蛮横道。 老太心绪不定,气的胸脯鼓鼓。 元池二人一进门,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赶忙上去松开二人,护住老太。 池云畅欲想掏出钱袋,拿钱了事,省的过分张扬,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却不想被元清一手拦住了。 她安抚住老太,示意池云畅照顾好她,上前一步道:“店家,不知我乳母怎么了?” 店老板见她衣着不凡,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姐,一时有些拿不准。 “她是你乳母?”没听说张大娘给你做过乳母啊,若是做过大户人家的乳母,怎么没有人养老送终,还这么面黄肌瘦的。这人怕是在诓他。 元清眼瞧出店老板的疑惑,装出一副潸然泪下的样子,道:“原是我命苦,五六岁上被人拐了去,家父家母一怒之下,将人全部赶了出去,嬷嬷就是那个时候离得府,后来找了回来,父亲母亲更是当眼珠子疼着,我更是念着嬷嬷的好,特寻她来,只是京城于这路途遥远,这才晚了些时日。” 她过去按住老太的手,抚平她沧桑的皱纹,道:“如今我即是找来了,必不让她再受着些许苦,嬷嬷,你可愿意同我回京,我替您老安度晚年。” 老太知道元清这番话是替她解围,如果再顺杆子往上爬就太不是人了,便道:“姑娘说哪里的话,都是老太婆我应该做的,只是在这里生活惯了,乡民们平时待我也都亲近,去了京城怕是不习惯。” 最后一句既是打店老板的脸,也是给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个信号。 “既嬷嬷坚持,我就不强求了,只是有一点,若谁敢欺辱嬷嬷,我必不放过。”说罢,眼神递给池云畅一个眼色。 池云畅会意,将别在腰间的剑抽出一截,寒光凌凌,慌得人眼疼。 元清又复走到店老板跟前,装作无辜地问道:“店家,你说谁欠你十升米?” 第十二章 龙神祭(七)他姓黄名正…… 他姓黄名正,是八年前来滑县做官,从此就没有升迁。 …… 店老板被那剑震慑到,颤颤巍巍道:“一个……一个男子。” “哦?”元清笑道,“那和我乳母什么干系?” 池云畅适时地合上剑,“砰”得一声,似是人头落地。 店老板赶紧道:“没有干系、没有干系。”着急想送人走。 门外看热闹的乡民越来越多了。 元清却不顺着他的意,反而慢悠悠地道:“店家,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省的我乳母下回来,又被你说欠十升米,没得叫人冤枉。” 店老板磕磕绊绊道:“约摸是俩月前,她屋子里借住的那个男子来,要十升米,我看他衣衫褴褛,就……就……” 元清凌厉道:“还不快说!” 店老板吓得直接跪了下来,道:“就叫店小二打了出去。” “你没给他,就说他欠了十升米?”元清道。 “姑奶奶饶命,是我贪心,是我的错……” 池云畅眯起眼,倒有些小瞧元清了,这做戏的功夫一流啊。 周围的乡民也议论纷纷,七嘴八舌道。 “这家店也忒黑了,生生说人家欠米,你看这老太的样子,像是吃了十升米的人吗?” “就是就是,他家店称还有问题,我上次买二升米,回家一称,只有一升七,拿回来说他,他还说是我自己偷吃了,冤枉他了。” ……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蓝青色长袍衫的男子,显得优雅而儒雅。他面容略带书卷气息,年约四十五六岁,拥有一头斑白的头发和沉稳的目光。 他高挺的鼻梁和修长的眉毛勾勒出一副精致的面庞,脸上透露出从容自信和温和的笑容。他的长袍衫随着微风飘动,展现出端庄而庄重的气质,仿佛是一幅行走的山水画。 这位男子行动间略带些许文人风度,他眼神深邃,透着一股坚定和睿智。身上散发出一种沉着与稳重的气息,给人一种可以依靠和信任的感觉。 “县太爷,县太爷来了。” 县太爷笑着走近,将店老板扶了起来,大声道:“我县勤劳为工、诚信为本,向来痛绝不劳而获者,店家,你可知错?” 店老板连忙又跪下,道:“我知错了,知错了。” 县太爷摇摇头,道:“我看你不知,你见风使舵,以衣着外貌论人,不买给那位米,此错一;你利欲熏心,哄骗大家他欠你十升米,此错二;你不尊长辈,口出妄言,此错三。如此之错三,你可知罪?” “我知,我知,再也不敢了。”店老板连忙磕头认错。 县太爷又向前走几步,对着店门外的众人道:“各位,今我县发生这样的事情,本官不能不坐视不理,但处罚太重也不利于人民生活,所以,本官决定,给米店以黄牌警告处理,一月内,如果还有缺斤少两、欺诈消费的行为,报于本官,本官查实后,作关店整顿处理。店家,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 底下民众一阵叫好。 “希望大家勤劳致富、诚信经营、尊老爱幼、友睦家邻。” “好——好——” 群众鼓掌欢呼,不久也就散了。 “两位小友,不妨去我府上小坐片刻。”县太爷对着两人作了个请的姿势,“这位老人家也一起吧,府中已备好饭菜。” 元清与池云畅对视一眼,便答应了下来。 所谓民不和官斗,便是如此。 县太爷的府邸虽然规模不大,却展现着一种清简而雅致的氛围。院子由三进组成,每个进深度不过数丈,整个府邸散发出一种朴素而端庄的美感。 府邸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镶嵌着铜钉的木牌,上书“县太府”三个金漆大字,刚正有力。门前种植着几棵翠绿的梧桐树,为府邸增添了一丝清凉和自然之感。 一进院子,便是一个宽敞的天井,中间是一口古井,旁边种植着一棵参天大树,树荫下摆放着一组素雅的石凳,供人休憩。院子四周种有花草,花香弥漫于空气中。 第二进是客厅,墙壁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画作简约而典雅,流露出一种文人的风骨。客厅里摆放着一套红木家具,色泽深沉而典雅,桌上摆放着一盆精致的盆景。 第三进是主人的起居之所,一张宽敞的坐榻靠墙而设,榻前铺着一张精致的藤席,让人感受到清凉和舒适。屋内陈设简约而雅致,书架上摆放着许多古籍和文房四宝,墙上挂着一些诗词书法作品。 整个府邸的陈设都以朴素为主,没有过多的华丽装饰,每一个物品似乎都经过主人的精挑细选。这种清简的风格透露出主人的修养和品味。 似乎很是廉洁,又结合刚才的一番话,像是个教化乡民的好官。 他姓黄名正,是八年前来滑县做官,从此就没有升迁。 县太爷吩咐了老仆几句,就令他带老太下去吃饭。 老太看了元清一眼,有些犹豫。 池云畅打量了一下县太爷,似乎是有话要对他们单独说,便对老太点点头。 老太这才离开。 堂内一时只余三人。 县太爷坐在上首,最先开口,“这婆婆也是可怜,要说他家借住那个原先也是在我这儿做工的,只是两月前不干了,作为父母官,理应照顾一二,二位可放心。” 他扫视元池二人一圈,道:“我只二人不是京城人士,怕是江湖人士,可否报上名来?” 元清心中暗下计较,识破京城人士不难,毕竟刚才的破绽太多了,可,江湖人士他是怎么认出来的?一般来讲,江湖人士大多神龙见首不见尾,除去圈子里的人,外人很难认出,更何况是县太爷这种当官的,难道他与江湖中人有所牵扯? 同池云畅对视一眼,二人心中有一样的疑惑,但还是报上名。 “在下太华派少主池云畅,这位是我的表妹。”池云畅抱拳。也在试探。 “免礼免礼。”县太爷忙道,“我不过是和走镖的江湖人士认识些许罢了,略识得些人。原来是太华派的少主,不知来滑县有何要事?”倒也自圆其说。 池云畅又拿出应付元清的那套说辞,道:“我家祖母想要吃滑县的霸王虾了,特命我买点回去。” “哦,真是一片孝心赤诚,原来是霸王虾啊,只是这两年少了,你们去沿海的渔船那里看看,指不定可以买到。”县太爷笑得淳厚。 “那就多谢县爷了。” “不必多谢,应该的,吃过饭再走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请!” 第十三章 龙神祭(八)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池云畅瞥了一眼元清,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 黄正站在廊下,望着落日西沉、皎月初生。 一身着黑色粗布打手服的男子进来,站在他身旁。 黄正头没有动,只是望着月,问道:“走了?” “三人已经回黄家村了。” “那就好。” “用派人盯着那俩人吗?” “那男的是太华派少主,女的是至阳纯虚两派唯一的继承人,武功都不低,怕是你们盯不住。”这时一片云过来,遮住了月亮,天地一时朦胧,他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谁都不能影响龙神祭,违者不论何人,杀。” “是。”虎子领命下去。 “明天就是龙神祭的第六天了。”黄正眼神中透露出杀气。 …… 夜间。 元清合衣躺下,却没有入睡。今天一番做戏,不单纯是为了老太出头,更是为了做给池云畅看的。 元清咬了一下嘴唇,眼神晦暗不明。 当初她将“藏宝图在滑县”的消息散播出去,就料到了会有许多相关的人来,这条消息真假参半,估计是能哄住许多人,也能让池云畅按照自己的预期走。 既然这一路要与之同行,而她又不会武功,那么他的保护就尤为重要。 从山寨逃出来后,元清就有一种感觉,池云畅对她只有道义之情,再没有其他。他只是在他的范围内,保护她,一但发现自己目的不纯,很有可能就会杀自己灭口,她不信池掌门没有对他下达“疑必杀”的命令,只是碍于生死蛊,他还没有下手的打算。 这武林正道之光可真是虚伪的很啊。 是人皆有私心,到了危机关头,如何能顾及旁人,她不能拿自己的性命,赌他的道义,赌他不会抛下自己。 为今之计,只有更将两人现在的关系更近一步,不只停留在表面朋友,要是密友,甚至是恋人。 以她对他的了解,密友,就足以对她产生愧疚,而加以利用了。 所以今天,她做戏,来引起他的注意。 一味的傻白甜可能会一时激发人的保护欲,但不会长久,特别是她是装傻,有时就更让人感觉降智。 只有单纯、心思干净、懂得是非曲直和保护自己反抗他人,娇柔之花为他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牺牲自己、只为他人,才好看不是吗? 却没有想到,竟然会招惹来县太爷。 这位县太爷看着简单,却在最合适的地方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对乡民一顿说教,增加自己的威望,让她很难不怀疑? 整件事情发生不过半个时辰,况且米店距离县衙和县太府都很远,来回车程大概要一个时辰左右,如何那么快赶来?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他就在附近,一听说消息就过来了。 看龙神祭?龙神祭的表演并不在这边。老太腿脚不便,选择的也是县里最靠近渔村的米店,而渔村普遍都偏穷,县太爷来这边干什么,是这边有什么东西?还是来见什么人? 并且,是谁报得信,大概率可能是周围的民众,看起来他在民众心里的地位挺高的,但也不排除一种可能,他有人手监视着全县。 至于是那种,她并不确定。 还有县太爷的那番话。 池云畅只提自己身份,而隐去她的身份就是在试探,他如果了解他的表妹,那一定是对江湖十分了解之人。 县太爷倒也滴水不漏,丝毫未提及元清,对她的态度也似平常,无不一,也说明自己了解江湖中人的原因,是镖队,镖队走南闯北,基本无法查验。 还有苏子昆,找藏宝图的目的是什么?他背后的朝廷势力又想做什么呢? 这龙神祭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同一时辰,苏子昆翻进县太府的库房,据闻,最后一天大祭的物品全部放在此处。 他朦着月色,推开了库房的门,一尊龙神雕像屹立在角落,结满蛛网,其余只有满室冰冷,恍惚间,大海的哀鸣席卷每一寸角落。 …… 清晨一早,海风吹过,搅扰了谁的清梦。 昨天县太爷给了老太许多粮食,她千恩万谢,今早也不再囊中羞涩,米下锅,熬了稠粥,又炒了两个小菜,去款待二人。 “感谢公子姑娘,老太知道,昨天是二位帮我解得围,我十分感激,无以为报,只得备些薄粥小菜,来款待二位。”说罢,又想下跪向二位磕头。 元清连忙上前拦住了,道:“婆婆,不敢当不敢当,您折煞我们俩小辈了,您放心,我昨天说的不是唬人的,会让人定时来看您的。” “这怎么敢!”老太泪眼汪汪,“姑娘真是菩萨心肠,福泽深厚之人!” 她,菩萨心肠? 不把人送进阿鼻地狱还不补两刀,她的名字就倒过来写。如果她有一点点善心,就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懂得,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剩下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靠不住。福泽深厚,从来都和她没有关系。 元清望了池云畅一眼,见他没有丝毫动容,心底暗自失笑一声,这池云畅对这平常之事毫无情感,怎会有保护天下苍生的梦想? 扶着老太坐下,问道:“婆婆,你可知道黄家村?” 平六交代之事还没有办。而且她总觉得平六和这城内是有关系的。 “这里就是黄家村呀。”老太道,“姑娘可是要找什么人?” 元清隐隐有些感觉,老太怕就是他们要找之人。 她停顿了一瞬,随后粲然一笑,道:“没有,叫了这么久的婆婆,还不知道婆婆姓什么呢?” “我随夫家姓黄,原姓张,邻里都唤我张大娘。” 元清了然,果然老太就是他们要找的张大娘。 她不动声色,大家一起吃饭。 吃过饭,池云畅帮老太刷了碗,二人走到海边。 “哥,婆婆就是张大娘,你怎么想的?”元清看着地平线的太阳缓缓升起,金光闪耀,使得她睁不开眼,问道。 池云畅瞥了一眼元清,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元清看似热心侠肠,有几分小聪明,实则总给他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质问道:“你刚才怎么不把东西直接给她,好完成托付?” 第十四章 龙神祭(九)他讨厌两面三刀之人…… 他讨厌两面三刀之人,而这点苏子昆全占了。 …… 元清一听,就知道他在怀疑他,但早已想好了说词。 她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怎么,还是疑心我?” 池云畅也不妨将话说明白些,冷讽道:“你要是真单纯,刚才就应该欢天喜地地将东西给她,而不是撒谎。”他依旧怀疑她,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 元清丝毫不慌,向前一步靠近道:“我没有将东西给婆婆,是替哥哥你考虑啊!” 如果池云畅同女生打过交道,就能识破这低劣的绿茶话术,可惜太华派只有男弟子,且向来信奉苦行,练童子功,导致池云畅根本每见过这场景。 他没有料到,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向后退了一步,躲避她的靠近。 “平六是将东西托付给我们两个人,所以我没有轻易地将东西交出去,而是按下不发,想听听你的意见。”元清装作委屈道,“再说东西放在你那里,我知道,如果哥哥完全信任,当即就可以将东西给她,如果不给,肯定是事出有因,我想不到,就出来问你。” 语毕,眼眶粉红,泪珠在眸子里打转,显得楚楚可怜。只见少女的脸蛋如白玉般晶莹剔透,她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几颗晶莹的泪珠。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仿佛是无法抑制的情感在内心激荡。 红肿的眼眶和微红的鼻头透露出她刚刚哭泣过的痕迹,然而,她却强忍着没有让泪珠落下。眉宇间是一抹焦虑和伤痛,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绝望。她用力咬住嘴唇,一丝坚定的神色闪过,仿佛在告诉自己要坚强。 池云畅的心中一绞痛,也有种想要哭泣感觉。 该死,是生死蛊,她一苦他也感觉难受,天知道他从习武开始就没有在哭过了,哪怕他母亲去世也没有掉一滴眼泪,竟轻易被一个小姑娘控制住了情绪。 他现在只想不让元清哭了,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接受了她这个漏洞百出的说法,不知所措在原地。 元清也感受到了池云畅的慌张,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唇浅笑。 池云畅暗觉自己倒霉,怎么总是碰上她掉流泪啊,他手忙脚乱地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感受着那柔软纤细的触感。那肩膀仿佛如同蝉翼一般脆弱,稍有用力就可能断裂。 她身体瘦弱,毫无武功可言。但是,这样一个纤弱无助的存在,是否就意味着她的内心也毫无力量呢?或许并非如此。 池云畅深深意识到,柔弱的外表并不代表内心的坚韧不拔。尽管她没有世俗上所谓的武功和力量,但她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心思和情感。 那一刻,他意识到,她的伤痛也许无法直接影响到他的体肤,但却能刺痛他心灵的最柔软处。她的眼泪是一种无声的呐喊,是她内心深处的情感在寻求安慰和呵护。 他将手轻轻地拿开了。 他知道她来到他身边的目的很有可能不单纯,但,她不会武功,又怎么能伤到他。 有点小心机也就算了,总归他也不会掉块肉。 元清知进退,眼泪再流下去没有意义,背过身,强装坚强地抹一把泪,然后用闷闷的声音道:“哥哥,这是你第二次疑心我了。”账还是要算清楚的。 池云畅按下心中的思绪,不大自然地扭过头去,道:“以后不会了。” “你向我保证!”女孩故作娇俏道。 他无奈,举起三根手指,像是指天发誓道:“我,池云畅,向元清保证,不再疑心她,如有违背,天……” 元清连忙去拉他手,“我闹着玩的,怎么发那样毒誓。” 她知道,他迟早有一天会再次疑心她的,她可不想背负一条人命,又感觉他刚才发誓的动作太过自然,有些疑虑。 “你是不是都是这样哄女孩子的啊?”见他面上闪过一丝迟疑,愤懑道,“亏我还为你担心,真是白瞎了。” 池云畅心中做苦,面上却嬉笑不答。天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哄女孩子,但决不能让她看出来他是个愣头青,太丢脸他太华派少主的脸了。 “哎呀呀,可真是一出好戏啊!”苏子昆摇着扇子走近,换了一身浅紫色袍,依旧是绣着时兴的花样,微风拂动,裙裙飞扬而来。 二人一惊。 池云畅惊讶苏子昆的轻功,他竟丝毫没有发觉他的靠近,也不知刚才的对话他听了多少。 元清见是昨天的漂亮先生,一时脸有些红,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昨日人多未曾言谢,今日特谢过苏先生相救之礼。” “哈哈哈!”苏子昆一挑折扇,将人扶起,眯着一双丹凤眼,似是含情万千道,“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怎当元姑娘如此大谢。” 池云畅看着二人眉目传情,面色不虞,心里好像被什么蛰了一下,随即又把这种感觉归结于生死蛊。 怎么刚才还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现在就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真是善变! 他讨厌两面三刀之人。 而这点苏子昆全占了。 苏子昆瞥了一眼池云畅,心底暗自发笑,装作无意道:“怎在这沿海边遇到二位了?” 元清看了池云畅一眼,心中计量得失,苏子昆敌我不明,轻功又如此高强,实在是一个变数。如今主动找上他们了二人,不知是为了何事? 面上不变,天真烂漫道:“祖母想吃霸王虾了,我们来这边看看。” 苏子昆知道元清是敷衍他,但还是顺着道:“正巧,我也想吃,不如同二位一起吧。”折扇一掩,满眼风流尽露,仿佛鬼魅妖精。 元清直觉苏子昆也是个做戏的高手,只得小心提防,怕他看出她的真面目。 也该让嵘熠楼查查苏子昆了。 池云畅对苏子昆没有太大好感,认为此人太过风流,元清与其接触,恐伤及真心,到时若生死蛊未解,伤心难抑,他不要跟着疼死。 但现在苏子昆摆明了就是要跟着他们,而他们也实在不宜惹怒于他。 便也只能同行。 第十五章 龙神祭(十)永远不能让自己的信息处于被动之中…… 永远不能让自己的信息处于被动之中。 否则,就会深陷敌人之手。 …… 今日阳光正好,远处,白色的海浪跳跃着,向着岸边奔涌而来,汇聚成壮阔的浪花,发出阵阵声响,正是出海打鱼的好日子。 想必这里一定能找到霸王虾。 三人来到岸边的船家,十几艘小渔船都停靠在这里,随着海水的冲击浮荡着。 可三人眉头皆是一皱。 太安静了,只能听见海浪的声音,不似寻常码头人声鼎沸、吆五喝六,诡异得像没有活人一样。 池云畅冲元清使了个眼色,将她护在身后。 她的眼神晦暗,看不清楚情绪。 苏子昆给二人打了手势,示意二人左他右。 池云畅点点头,默不出声。 左边停靠着一艘中型的渔船。这艘渔船的船身上长满了厚厚的海菜,显然已经废弃很久了。 船上的木质结构已经腐朽,甲板上充满了裂缝和破损处。海菜紧紧附着在船身上,形成了一层厚厚的绿色覆盖物。 池云畅踏过甲班,登上渔船,木头年久失修,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元清紧随其后,也跳上了船。 池云畅手放在渡飞剑上,脚步轻轻地向前移动,缓慢如猫行。 元清也握紧桃木剑,按住其中的暗器。 二人缓慢走到舱门前。 这扇木门年久失修,看起来破旧不堪。底部已经被海水侵蚀,腐烂的程度让人触目惊心。长满黑色的藓草的木门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池云畅用手轻轻推开舱门,只听得吱呀一声,沙土外泄,看不清所以。他稳住心神,打量周围一圈。 没有人! 房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腐朽的味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家具物品全部被收拾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看似是主人好好打扫过才离开的。 难道是因为龙神祭,才不出海打鱼的? 可这灰尘堆积,像是有了月余没有出海打鱼了。 二人按下心中的计较,将木门关好离开了渔船。 同样的几艘都是相似的情况,没有人,并且船舱内落了厚重的灰,像是很久没有出海打鱼了。 苏子昆踏着轻功过来,也是摇摇头,示意没有发现人。 都没有人! 滑县是海货产量大县,而这又是滑县最大的贸易港口,如今却一个人都没有,太不符合常理了。 元清想起昨天县太爷说的话,霸王下的产量已经很低了,当时她没有细想产量为什么低,只当是这两年收成不好,捕捞不到那么多虾了。 如今细想起来,怕是说,没有人捕虾,所以产量很低。 可如果不出海捕鱼捕虾,他们又靠什么生活呢? 这滑县,可真是透露着诡异。 …… 三人欲作分别。 苏子昆向元清抛了个媚眼,递到她手上一张纸,道:“姑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来这里找我,我随时恭候哦~” 这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元清愣在当地,欲伸手去接,却被池云畅抢先一步接了过来。 “谢谢苏兄好意了,只是我们不需要。” 苏子昆也不恼,依旧气定神闲地摇着折扇,冲着元清勾唇一笑。 池云畅赶忙拉着她走了。 “哥,你怎么不让我给苏先生说声再见啊,多失礼数。”元清撇撇嘴,似是不满道。 池云畅气的眼皮直跳,这是为了谁?不还是为了她。万一哪天她被这个人伤到了心,回来找他哭诉,他可不想疼死。 他压了压眼皮,只严肃道:“苏子昆敌我不明,且为人风流成性,你生性单纯,以后还是少接触的好。” 元清一时被他严肃的样子所唬到,转念一想又不对! 这池云畅怎么看怎么像吃醋,但按他们二人现在的关系,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她一时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蛊王搞错了,把纵情蛊给她了。 蛊王一生以三蛊闻名江湖,纵情蛊、生死蛊、驻颜蛊。 重要度依次减弱,价格也依次减弱。 纵情蛊一旦下了,被下子蛊之人就会疯狂地爱上持母蛊之人,至死方休。 她当时没有交易纵情蛊,一是纵情蛊没有解药,她很怕池云畅在得知真相后,由爱生恨,哪怕没有恨,她也不想和他有太深的情感纠葛。 二是,蛊王当时研究纵情蛊本身目的是为了男女欢爱,中此蛊者每月十五月圆之时必须同房,她也实在不想付出了那么多。 所以选择了生死蛊。 可,池云畅的反应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元清无法,只得小心求证,但苏子昆可以好好利用,以刺激二人关系更进一步。 她所求的,就是在观月堡寿宴之前做他的知心好友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有任何情感纠葛。 回到老太所住的地方,并未见到老太,想必是出去了。 二人这才坐下,商讨平六之事。 “本身来讲,这东西我们是应该立即给婆婆的。”元清道,“平六和城里脱不了干系,他的东西也有些问题。” 池云畅挑眉,道:“哦?说说你的看法。” 元清道:“昨天县太爷说婆婆家借住了一个男子,而这个男子在他们府上做过工。 “如今看来这个男子就是平六,平六做工做得好好的,为什么逃出成当土匪了?难道是因为得罪的县太爷吗?可以见县太爷仁善的模样,倒也不像。此疑点一。 “今天咱们去买霸王虾,发现那些船早已废弃许久,与滑县海货丰产的名气有所不符。此疑点二。 “我就只想到这么多。” 其实还有第三点,她无法向他吐露。 苏子昆的突然来访,且多次对他们抛出橄榄枝,让她有些拿不定,他到底是找到什么,或者是没有找到什么才和他们进行合作的。但鉴于元清现在应该不知道藏宝图的秘密,所以她无法看透他,她就更不可能跟他说,她的怀疑。 池云畅和她想得基本差不多,看了她的眼神,也透露出惊讶和肯定。 “平六在城外与我们有相助之恩,婆婆对我们也有舍席之恩,我们是应该报答的。”池云畅道,“不管那个包裹里面是什么,我们都应该交给婆婆,也算全了这一桩使命。” 元清连忙答是,心里却有别的计较。 于她而言,包裹里的东西她可以给老太,但她要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永远不能让自己的信息处于被动之中。 否则,就会深陷敌人之手。 这点她深有体会。 第十六章 龙神祭(十一)怎么光考虑别人…… 池云畅眼睛有点红,她怎么光考虑别人! …… 细碎的雨滴从天空中洒落,轻柔地拍打在大地上。它们像是无数的银丝,穿越云层,在空中舞动。琉璃般的雨滴在空气中凝结成一道道水帘,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 傍晚的彩霞在天边舞起长龙,老太拿粮食去和人家换了两条鱼,想要好好招待二人一下,也算开个荤。 池云畅帮老太将鱼杀了,内脏处理干净,元清则支起锅、烧起火来。 老太也不再客气,拿出看家本领,烩了一道尖椒醋鱼。 只见将新鲜的鱼片放入沸水中焯烫,然后迅速捞出过冷水,保持鱼肉的嫩滑和口感。接着,他用锅中热油爆炒花椒和干辣椒,释放出浓郁的辣味。 随后,加入蒜末和姜末,让香味四溢,她倒入适量的料酒和醋,所放的比例精确到每一滴。在汤汁滚烫的时候,她加入调料和鱼片,让其充分入味。 几分钟后,一道色香俱佳、麻辣鲜香的尖椒醋鱼就烹制完成了。鱼肉鲜嫩多汁,搭配上辣椒的刺激,让人垂涎欲滴。 出锅的时候,元清接过盘子,端到了餐桌上。 老太又炒了几个菜,盛了三碗香喷喷的大米饭,三人才坐在餐桌上。 元清先给老太加了一块,又给池云畅夹了一块,然后给自己夹了一块。 一口咬下,麻辣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辣劲刺激着味蕾,令人唇齿留香。鱼肉鲜嫩滑爽,与尖椒和醋的酸辣相互映衬,让人的胃口大开。 谁知没吃几口,老太竟然肚疼起来,脸上的汗止不住地向下流。 元清发觉不对,连忙拍拍她的肩膀,问道:“婆婆,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老太咬住嘴唇,道:“肚子,肚子有点疼。” 池云畅惊讶,随即眼神晦暗,难道是饭菜有问题,他观察着桌上的饭。 一道尖椒醋鱼摆在最中间,两个小炒青菜摆在左右,再者只有三碗米饭了。 是哪里有问题?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元清脸上也开始冒虚汗,并且捂住了肚子。 元清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烈日下一样,脸上的皮肤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细密的虚汗。她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但很快又涌现出来,仿佛无法阻止。冷汗渐渐淋漓而下,透过透明的水珠,她隐约看到了自己紧绷的神情。 与此同时,她的腹部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根尖锐的针在刺穿着他的内脏。她弯下腰,将手放在胃部上,试图缓解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但肚子的痛楚却如潮水般袭来,越来越剧烈,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元清的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水变得更加汹涌,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她倒抽一口冷气,嘴唇紧紧抿着,全身似乎都被疼痛所笼罩。这种痛苦感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连忙去扶她,问道:“怎么了?很难受吗?”他也感觉到下腹疼痛,头顶冒出了些汗水。 元清苍白着一张小脸,艰难得抬起脸,“没有,只是有些肚疼。你去看看婆婆,她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住。” 池云畅问言,去看老太,谁知她竟已疼昏了过去。 他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两粒护心丸,给老太和元清各喂了一粒。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护心丸,可护人心脉不受损害,但还需尽快治疗。” “这里最近的医馆怕也在县城里,如今婆婆已昏迷,她的情况更重要……”元清有些吃力道:“你背着她,赶紧去医馆。” “你怎么办?”池云畅眼睛有点红,她怎么光考虑别人! “我无事,你快去快回,你带她一人是最快的。”元清冷静道,眼神带着些许安慰的意味。 池云畅看了一眼元清,却是如她所说,这是最好的安排,而老太那边也等不了太久。 “你等我,我马上回来!”池云畅背起老太就飞奔出去,消失在乡道上。 元清有些艰难地起身。 她欲支开池云畅,一探包袱。所以在刚才端鱼的时候,她的手指甲里藏了一些药粉,只是些让人肚疼的药,不应该发作这么厉害。 可如今她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只能撑起身躯,向池云畅的包袱走去。 池云畅和元清一起睡得外间,只是分床睡,他的东西也多放在床底。 元清俯下身,向里探去。 只见有两个黑包袱放在里面,灯光太暗,她一时也分不清是哪里,只先掏出靠床头的那个。 包裹不大,用最普通的黑布包裹着,元清摸了一下,像是有个盒子。 元清打量了一遍盒子,记下了包裹和打结的方法。 然后拆开了包裹。 里面有几件衣物,还有一个木盒。 元清借着烛光,看清了木盒上的花纹。 是九龙螭纹。 九龙螭纹团浓密文,宛如千年古树茂盛的枝叶纷纷拥挤生长,展现出一种独特的繁茂和庄严之美。 这些纹样由九条螭龙缠绕而成,每一条龙都栩栩如生,身姿腾空而起,张牙舞爪,仿佛要冲破束缚、奔向苍穹。 它们的身躯粗壮有力,鳞甲清晰可见,每一片鳞片上都镶嵌着纹理复杂、细致入微的花纹,勾勒出一种神秘而华丽的质感。 在这团浓密的纹样中,龙的形态相互交织,优雅而有序。它们身躯的曲线流畅而富有张力,每一块肌肉都展现出力量与柔韧的完美结合。 龙头高昂,双眼灼灼有神,散发出威严与智慧。龙身盘绕,蜿蜒而上升,形成精巧的纹路,犹如一条巨大的螺旋,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 纹样中的龙爪犀利有力,牢牢抓住树枝、云朵或其他元素,仿佛在展示它们的统治和力量。它们的龙尾细长曲折,像是江河流淌,或是带着鬼斧神工的装饰,勾勒出动感而华丽的线条。 整个九龙螭纹团浓密文,充满了神秘和威严,每一处细节都展现出工匠的匠心独具。 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神奇而壮观的图案,给人以无穷的遐想和敬畏之感。在这些浓密的纹样中,似乎隐藏着深厚的文化内涵和传承的智慧,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第十七章 龙神祭(十二)不曾想竟会有如此心机……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会撒娇卖萌的小姑娘罢了,不曾想竟会有如此心机。 …… 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破损,但她还是认出来了,同炀帝石宫的纹样是同一个。 那是炀帝的御用纹样,主要出现在其十分近身的衣服、物品上。 那这个木盒里面放得是什么? 九龙螭纹自炀帝死后,就被下令不准再雕刻,且当时为炀帝制作的工匠全部被秘密处死,陪葬在炀帝墓陵之中,民间对这个纹样就此失传。 若不是民间仿造,那就是炀帝身边的贴身物品了。 盒子是机关盒,如果强行破坏怕是惹人怀疑,元清只得作罢,将包裹仔细恢复,放了回去。 又伸手够另一个,这个包裹比那个要大些,估计是平六所托付的。 元清同样打量了一遍,记下包裹手法,然后拆开来,只见粗黑的布下包裹着的是金灿灿的金子。 当布被轻轻揭开时,金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将整个房间照亮。金子的表面充满了细腻而均匀的纹路,每一片都散发出夺目的光泽。 她眼角瞪大,不可置信,平六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金子。 她随机拿出来一个,果然刻着私印,是一个“正”字。 一切似乎都有了头绪。 元清将东西放好,确认无误后,翻身在自己的床躺下。 只缺一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了。 平六借住在无儿无女的张大娘,情同母子,承诺要为其养老送终。 他年轻力壮,心思眼也活络,就到了县太爷府做工,偶然间发现,黄正家有巨额来历不明的黄金,一时起了私心,偷拿了些。 后来被黄正发现,就将平六赶出了城,他这才落草为寇。 而他一走,老太就没有人赡养,所以他救了元清和池云畅,托付其将黄金给老太,使她可以安度晚年。 但,黄正的钱又从哪里来? 渔船为什么不再出海打鱼了? 还有刚才的中毒,她对用毒量十分精准,就是怕伤及无辜的人,肯定不应该出现这么重的状况。 元清咬住嘴唇,滑县的秘密还是没有被真正揭开。 怕是还要回到一切往来之源——县太爷黄正。 这时院内突然传来脚步声,轻如猫脚,但她却听见了有些粗重的喘息。 不是池云畅。 他的脚步声她是认得的。 她擦一把汗,握紧桃木剑,悄悄隐到门后。 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环顾一周,走向了池云畅的床边,飞快地掏出里侧的包裹。 一个扭头的瞬间,让她看清楚了脸。 是苏子昆! 他果然听到了上午她和池云畅的对话了,所以才选择来这里探查包裹里究竟有什么。 如果包裹就让他这么拿走了,她根本解释不清楚,她在池云畅那里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马上就会分崩离析。 元清算着池云畅来回的时间,再有一柱香,他就回来了。 她不信苏子昆会杀她,他要藏宝图,而她手里正巧有消息。 “苏先生,你来这儿做什么?”元清从黑暗里走出来,疑惑道。 苏子昆没有想到还有人,一时对自己的武功产生怀疑, 元清也觉察出来他的异样,按理说,以苏子昆的轻功,完全可以来去自如,怎么会让她发现? 她心中有了些猜测。 “苏先生想必也发现了你的武功下降。”元清气定神闲道。 苏子昆脸色一黑,暗暗运气内功,谁知武功竟流失得更严重了,只得收回内力。 这元清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元姑娘可是知道些什么?”苏子昆摇着扇子,问道。 元清按下不发,转而说道:“苏先生还没有回答我,来这里做什么?” 苏子昆失笑,这女娃娃真犟,道:“我以为你心知肚明了。” “我知道得是我知道的,先生说先生的。”元清在拖延时间。 苏子昆的丹凤眼向上一挑,道:“哦?这不是很明显吗,我在偷盗。”随后趁其不备,一把将黑包打开。 元清装作慌了一瞬,想要上前阻止,但不防。 一时间金子散落满地。 金子的光芒透过房间中的每一个角度,照亮了整个空间。无数个金黄色的小点点在地面上闪烁,宛如星星点缀在夜空中一般美丽。 苏子昆看着满地的金子,目的达到,欲起身逃跑。 元清见状,自是不能让其逃脱,上前拽住他的手。只要再有一点点的时间,池云畅就回来了。 苏子昆眉眼一挑,似有怒意,道:“你这是做什么,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元清丝毫不惧怕,回道:“苏先生到现在一定是一无所获吧。” 他定是没有什么线索,才在早上去找他们,想通过他们找藏宝图的下落,之后偷听到对话,决定晚上来试探。 “我有线索,想必能助先生一臂之力。”元清说得信誓旦旦。 “哦?”苏子昆根本不相信,“我没有记错得话,元姑娘上午还说自己笨呢,怎能帮我找藏宝图?” 这时,院门开了,一个身影飞奔着进来,元清听出是池云畅的脚步声。 她笑得狡黠,眼睛大大的,像只得逞的小狐狸,道:“我哪里知道藏宝图,只是想帮先生解毒罢了。” 身影进来,正是飞奔着来回的池云畅。 他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的黄金和拉在一起的两人,面色一黑。 元清见他回来了,松开了苏子昆的手,装作难受道:“哥,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苏子昆失语,他没有料到在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上栽了两回。 一是一直未发觉她的真实目的是拖延,二是让她套出他的真实目的是藏宝图。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会撒娇卖萌的小姑娘罢了,不曾想竟会有如此心机。 而如今的局面,对他是尤为不利的。他的武功以轻功最为强势,适宜在敌人毫无防备之时,一招制敌,近战对抗池云畅,基本毫无胜算。 再加上如今他中毒,实在是很不利的局面啊。 苏子昆依旧笑嘻嘻,一抬手,作投降状,道:“不用不用,我们坐下聊聊,何必搞得兵戎相见,倒毁了我这一生好衣衫。” 元清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只是没想到他能找出来个这么个理由,一阵无语。 第十八章 龙神祭(十三)宛如行走在梦境之中…… 让他们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宛如行走在梦境之中。 …… 池云畅刚才也算瞧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刚才他一路都感觉下腹疼痛,难以缓解,想必元清肯定难受,又独自面对小贼,一时无言,但站在她身边护住她。 元清对他投去感激的笑,并道:“不用,你去把地上的金子收起来吧,回来需要还给婆婆。” 池云畅问言,点点头,蹲下身来去收地上的金子,也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怎么像只狗一样听话。元清一阵好笑。 地上东西被收拾干净,几人又坐在餐桌前,对着那还没有收拾的残羹冷炙。 元清最先打破寂静,对着池云畅道:“婆婆怎么样?” “已经送到医馆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开了点药,就是要留在那里观察两天。”池云畅面色一凝,“只是说症状有点奇怪,像是中毒。” 元清又看向苏子昆,道:“应该是中了同一种毒。” “既然要合作,就把你所探查的情况和我们说一下。”元清道。 苏子昆折扇一收,道:“我来到这里约有八日,基本没有什么异常,也没有找什么线索。 “只是这县太府有些疑点。我前天去探查县太府,发现那个放龙神祭最后一天大祭物品的仓库是空的,而且没有搬运过的迹象,应该是仓库本来就是空的。 “黄正的府宅来往人员不少,且多是年轻健壮的男子,听闻他秘密搞了一个海防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明天就是大祭了,我听闻他要在海边聚集所有的村民群众,启动大祭。” “没有时间了,你知道他那个海防队平常在哪里落脚吗?”池云畅道。 “在县里的一处酒楼,名‘普航馆’。”苏子昆道,“这个酒楼我去探查过,卖一些正常的饭菜,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我上次去发现他门庭罗雀,不应该要用到那么大的地方,又如何维持生计。” “我刚才去县里发现街道上几乎就没有人影了,天不过刚刚擦黑,不应该会没有人。后来向店家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们都是去普航馆了。” “那这个地方有必要再去探查一回了。”苏子昆道。 元清眉心紧皱,点了点头。 不过俩柱香的时间三人一起来到酒楼旁边的暗巷。 沉寂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而阴冷的气息,令人不禁打了个寒战。阴森的氛围似乎隐藏了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人感到神秘而胆怯。 不知是烟火气还是什么,这里的气味十分难闻,似乎要把人的鼻子呛掉。 “我们三人不好一起行动,目标太大,会引起别人怀疑。”元清道,“你和苏先生武功高强,你们俩进去最合适,我在外面给你们放风。” 池云畅看了元清一眼,“照顾好自己。” 又扭头看向苏子昆,道:“你现在怎么样,可以吗?” “出了点汗之后好多了,武功也恢复了不少,只是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苏子昆浑身打了个冷颤。 池云畅一阵无语,扭头向里走去,苏子昆紧随其后。 元清在他们二人走后,靠在暗巷的墙壁上,潮湿的墙壁浸透了她的衣衫,让她的脊背发凉。 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又闻到那个味道! 那种味道是一种特殊而复杂的气味,散发出一种浓烈的燃烧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感到沉闷和压抑。而且使人感到一种刺激性的苦涩味道,这种刺激让人有种无法忽视的感觉。 是福禄膏。 这种膏通过吸食进入人体,使人感觉飘飘欲仙、登临仙境的迷幻之感,但实际上具有很强的成瘾性,一旦吸上,就戒不掉了。 而且对人体也有极大的伤害,她曾见过吸食者明明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却像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形同枯槁。 她见到这个东西也是偶然,至阳派中有一个长老吸食过此物,明明是武功强者,最后却精神恍惚,神形如骷髅,疯癫死去。 而福禄膏当即也就被收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看见。 福禄膏从海外而来。 如此,这最后一环便也填上了。 从西洋而来的福禄膏,通过滑县的港口流入,因为其极强的成瘾性而赚取高额的利润。 所以渔船荒废,渔民不再出海打鱼,毕竟只要帮助接那么一小点的福禄膏,就可以赚上够一家人一年的吃饭钱了,怎能不心动。 怕是黄正家的巨额黄金也是这么来的。 这么推理完,元清又感觉有些怪怪的,心中却说不出哪里怪异。 中毒之事也还没有解释清楚。 元清咬着嘴唇,黄正会不会和至阳派有什么联系? …… 池云畅和苏子昆翻身进入内院,寻找气味浓郁处走近,普航馆果然是别有洞天,一排小平房树在那里,气味浓郁到让人无法呼吸。 二人走近,开门,门内的景象让其震惊。 烟雾如细纱般缭绕在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蓝色光芒。烟雾的弥漫让整个场景变得朦胧而迷离,每一缕都像是柔和的云朵,将现实和幻觉交织在一起。 在这烟雾弥漫的空间中,微弱的灯光将一切映照出轮廓,但却无法完全穿透迷雾。这种微光勾勒出人们的身影,让他们在朦胧中若隐若现,宛如行走在梦境之中。 人们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像是无力。一边吸食着,一边陶醉于烟雾的缭绕中。他们的眼神迷离而迷惘,仿佛探索着未知的边界,与现实世界隔绝开来。他们的思绪飘忽不定,仿佛被某种魔力所牵引着,进入了一个超越现实的境地。 烟雾中散发出的微妙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一点点侵入人们的意识。这种香气带着一种迷幻的魔力,让人感觉仿佛沉浸在一场梦境之中,忘却时间和现实的束缚。在这迷离的氛围里,人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思绪飘忽不定,仿佛被烟雾所牵引,随波逐流。 时间似乎变得模糊,在这个烟雾弥漫的空间里,一切都变得慢慢而朦胧。人们的步履轻盈而缓慢,仿佛在走一场梦行。他们交谈的声音轻柔而微弱,仿佛是从远古传来的低语,让人慢慢陶醉其中。 第十九章 龙神祭(十四)愿你渡心渡己渡飞鸟…… 愿你渡心渡己渡飞鸟。 …… 他们睁不开眼,身体瘦如柴骨,像是一只只骷髅在人间行走,不知危害。 二人瞬间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就在这几间平房里,有上百号人!不敢想象,福禄膏在滑县流传了多广。 池云畅屏息,想起父亲对他的教诲,走了进去,想要救人。 他抢过一个斜靠着的大爷的烟枪。 谁知,那大爷想被夺了命根子一样,一用力奋起,赤红着一双眼睛,用那皮包骨敲打着他,口齿不清道:“还……还给……我。” 大爷的胳膊打得并不疼,但却比任何一次都让他感觉到痛苦,一下下,如刀割心。 这不是他的情绪,恐怕是生死蛊作祟。 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要会吸食福禄膏,而他们在他眼中同花草鱼虫没有丝毫区别,可这心痛是哪里来的。 他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这感觉很奇妙,却又无法掌控。 他环顾四周,有耄耋之年的老人,有健壮如牛的壮年,有年轻漂亮的少女,还有一个正在哺乳孕妇,他们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在这里却如同活尸。 池云畅心一跳,背起大爷,向外走去,不顾他挠破他的背肌。 如果他父亲在这里,一定会能救一个算一个。 苏子昆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滑县这几年的暴富全部都是靠私运福禄膏,这膏会流向哪里?又有多少官员牵扯其中,他不敢想象,怀中的麒麟牌滚烫。 苏子昆上前拦住了池云畅。 “滚开,别拦着我。” 苏子昆摇摇头,道:“你救不过来的。” 神都渡不了众生,何况是他一人。 池云畅依旧坚持,撞开他,向外走去。 身后的大爷已经开始抓挠他的颈部了,血腥味蔓延。 池云畅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眼睛有些血红。 苏子昆只得扭过身,沉默得看着他。 没几步就到了院外,他将大爷安顿在空旷之地。 又向屋内跑,准备救其他人。 却听草丛间传来析析索索的声音,他心下一凉,有些艰难地转头。 只见大爷像只虫一样,匍匐着向屋内爬,泥土占满全身,昆虫啃食肌肤,他却浑然不觉,依旧艰难地向前爬。 嘴里喊着:“我的膏……” 池云畅的血液像是凝固了,钉住在原地。 苏子昆还是摇摇头,没有说一句话,上前拍拍他的肩。 然后起身,将大爷抱起,放回了室内,也不顾泥巴沾染身上。 究竟是疾苦人间清醒一生好,还是极乐世界糊涂一梦好,谁也说不清楚。 既然他们已经做了选择,恶果也要一力承担,不是他人想救就救得了的。 池云畅低头看着别在腰间的渡飞剑,寒光凛凛,不带一丝温度。 他这是他第几次救不了别人了。 他的败绩再划一笔。 “池云畅,为自己的剑取个名字吧!”师父对他道。 他小时像所有侠客一样,甚至更为狂傲,眉眼飞舞道。 “我愿用剑断人间疾苦,护天下苍生,不如叫他‘渡生’吧!” 师父却摇了摇头,道:“剑渡苍生,不可过于执念,愿你渡心渡己渡飞鸟,到那时你便明白,渡苍生的责任。剑就名‘渡飞’吧。” 幼时的他总盯着麻雀发呆。 飞鸟,怎渡? 如今想来,原是第一步就错了,他尚未渡心,又何谈飞鸟。 心即澄境,他的心未堪破世间万物,又如何渡民。 池云畅握紧手中的渡飞剑,眼神凌厉,似要吞噬天地万物。 体内的乾息诀悄然运转。 随后回复正常,“走吧,我们去找找储存这些东西的仓库在哪里。” 苏子昆失笑,只感慨是少年心性。也抬步跟随。 二人与前后探查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看来仓库并不在这里。”苏子昆道。 “嗯,去找元清。”池云畅回道。 二人走回暗巷,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只余清冷的海风在耳边回荡。 池云畅面色一黑。 他让她在原地等待,回来时却消失不见。 他的心中烦忧,她没有武功,只有点小聪明,要是遇到什么歹人,该怎么办? 滑县本就不安定,她又不知内情,如果真的沾染上了福禄膏,又该怎么办? 他的心中一寒,生死蛊未解,他的性命还系在她身上。 苏子昆也未料到元清的消失,不过本身他又没有和元清有太大交情,倒也不是很忧心,只是畏惧她背后的权势。 至阳纯虚唯一的继承人在他们身边丢了,要是追责起来,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在江湖上混了。 他上前一步,观察地上的脚印,然后摇摇折扇,道:“只有她一个人的脚印,不像是受人胁迫。” 池云畅闻言也向前查看,就是只有元清一个人的脚印,是她自己离开。 那她是为什么离开得呢? 时间回到约摸一刻钟前。 元清靠在巷子里,等待着他们二人。 突然,她的余光瞟到几个黑影从暗巷的后门飞快地冲了出来。他们身上背着沉甸甸的大箱子,步伐匆忙而又谨慎。 这些人的衣着暗淡,但他们的举动却显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和急迫。他们飞速穿过暗巷,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周围,生怕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箱子的沉重使得他们的前行稍显吃力,但他们却毫不停顿,似乎内心驱使着他们必须快速离开这个地方。他们的动作敏捷而默契,彼此之间配合默契,似乎早有预谋。 元清心下一惊,估计是池苏二人打草惊蛇了,这几个人来转移福禄膏。 而他们所去之地,一定有更多的福禄膏。 等待了两息,还不见二人出来,眼见人已走远,元清心一横,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就握紧桃木剑,悄悄跟在了后面。 那几个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一般,走路摇摇晃晃的。 走了约百余米,就到达海岸边的一处破旧的仓库。 几人拉开仓库门,元清瞥见里面含堆放着福禄膏,大约有百余箱。 第二十章 龙神祭(十五)龙神祭始…… “时辰到,龙神祭始。” …… 只听为首的几人交谈着。 “哥,东西我给你们带来了,是不是也该赏些小的,也让兄弟们开心开心。”一男子笑得猥琐。 “不是我不给你们,要搁往常,你们随便拿些,我也不说些个什么,只是今天上头老爷交代了,五百零三十一箱,一箱都不能少了,他一会过来要亲自查的。 “这些年跟着黄老爷,你们也赚了不少,别再想着贪这些小的,快走吧,一会儿老爷来了。” 那几人撇撇嘴,一脸不高兴了地走了。 “别忘记老爷交代的,明天中午十二点,要去南海边集合,所有人都要到场。可别迟了!” “知道了,这几日不知怎么的总是很累,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吧。” 好几人附和道:“我也是。” 元清听着,怕是全县人都中毒了。只是这是什么毒,又会不会伤及性命,又是谁下得,通过什么下得,她不得而知。 没有等待一会儿,黄正就来了。 正如那人所说,他竟一箱一箱清点了福禄膏。 “老爷,何必亲自来,五百零三十一箱,一箱不少。” 黄正没有答话,清点完以后,说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那人连忙答话,“池子已经提前挖好,并且按老爷所说的做了加固,石灰也已经准备了好了,都在这里放着,您看看。” 黄正仔细检查了石灰,确定无误后,又道:“虎子,这两年你管着海防队着实辛苦了,我也管得严,不让你们吸食福禄膏,你可怨我?” 虎子连忙回道,“不怨不怨,若不是老爷夫人,我早死在海边了,幸得老爷夫人的救助,才苟活至今。海防队的每一个弟兄,都受过老爷夫人恩惠,不敢不报的。”虎子跪下,泪眼汪汪。 黄正听到“夫人”二字,一时晃神。 阿盼,你在天之灵一定要看到啊! “明日,龙神大祭,你们海防队要维护秩序,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靠近祭台。”黄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违者,杀。” “是!” 元清猫在草堆旁,突然从里面窜出一只蛇来,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她的脚踝。 她疼出眼泪,却没有喊叫出声,只眼疾手快得从桃木剑中掏出一根针,迅速地插入蛇得眼睛,那蛇双目赤红,松开脚踝,转而想咬她的手掌,却被她避开了,掉落在地,死了。 靠在树根,无声地喘着气。 龙神祭,似乎没有想像中得那么简单,石灰又是做什么? 黑暗里看着那条蛇并不鲜艳,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脑袋越来越混沌了。 好吧,是有毒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要了她的命。 是黄正先发现她呢?还是池云畅先能找到她呢?或者说她就这么死在这里了,她一点也拿不准主意。 …… 再次清醒,是在仓库里。 “姑娘,你醒了?”虎子替她上了药,又喂给她一些水喝。 元清的脸依旧是苍白的,她暗自环视了一圈四周。 天已经完全大亮了,看来她昏迷了一夜,仓库里的福禄膏和石灰全部不见了。 虎子是一个平头的年轻男子,看着挺和善的,还给她的伤口敷了药,这点也是她想不通的。 她无法断定他们的意图,走私福禄膏之人,能是好人吗? 黄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竟然敢偷听我们讲话,胆子也太大些。”黄正微微动了些恻隐之心,“小孩子家家总是东闯西晃的,万一真出事了,父母多担心。” 竟是站在她父亲的角度说教她。 黄正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一收脸色,狠厉道,“不过现在大局已定,你也改变不了什么,不如就让你这至阳之女,亲眼见证这龙神祭。” “虎子,带上她,我们去祭坛。” 果然这福禄膏同至阳派有牵扯。 虎子年纪同大她个七八岁,也是个爱说爱笑的少年郎。 “你别看老爷那么严肃,都是装出来唬你的,昨夜看到你倒在草地上,他急得像是你是她亲妞一样。 “不过夫人三年前去世了,连带着孩子也没有生下来。” 虎子眼里有落寞,他认夫人为亲母一般。 元清不置可否。 走了四五分钟,就到南海边沿岸的一处沙滩上。 元清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 龙神像的身躯高耸入云,金色的鳞片闪烁着光芒。它巍然屹立在祭台上,仿佛具有生机般的神秘力量。 龙神像的身体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肌肉凸起,龙爪如刃,给人一种强大而威严的感觉。它的胡须随着微风飘动,似乎在向世界展示着自己的威力。而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人们的内心,洞察一切。 祭台的后方是三个宽敞的池子,每个池子都足够容纳百人。它们以祭台为中心,排成规整的阵列。此刻,海水涨潮,汹涌而入,充满了池子的空间。 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咸鲜的气息。它的蔚蓝色浩渺无边,波浪起伏不定。海水在池子中翻滚着,仿佛龙神本身正与海之力量相互呼应。 站在这庄严肃穆的场景之中,人们不禁感受到一种无上的威严和庄严。龙神和海水以及祭台的相互交融,仿佛构成了一个神圣而神秘的仪式。 每一滴海水的涌入都似乎在激发着人们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敬畏。人们静静地凝视着这壮观的景象,思绪也被深深地牵引着。 这一刻,仿佛能够感受到龙神的存在,他们对未知的敬畏和向往油然而生。这个场景让人心生畏惧,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之中。 而那福禄膏则被开箱放在岸边,一排排黑色的圆球散发出臭味。 他这是要干什么? 元清往人群中一瞥,男女老少都有,大多都神思倦怠、身形摇晃。 “元清!”池云畅大喊一声,立马想剥开人群,去找她。 元清冲他摇摇头,示意她没有危险。 苏子昆站在旁边,依旧是那一副风流模样。 她被押到水池边。 这边有人高喊,“时辰到,龙神祭始。” 第二十一章 龙神祭(十六)一拜龙神,风调雨顺、佑我民生…… “一拜龙神,风调雨顺、佑我民生。” “二拜龙神,明光照耀、庇我家国。” “三拜龙神,灵光万丈、福泽万民” …… 黄正身穿一身末品官服,已经半旧不新,但他仍然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了祭台。 他的官服虽然没有华丽的装饰和绣花,但依然透露出一种庄严和威严。尽管时间的流逝已经在它的衣褶上留下了痕迹,但这些皱纹似乎也见证了黄正多年来的辛劳。 站在祭台的高处,黄正可以俯瞰整个场景。龙神像的威严和海水的波浪在他眼中交织成一幅壮丽的画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向龙神像朝拜,然后,他抬头注视着海水涌入池子的壮观景象,大海的无穷力量和宇宙的广袤。 随着礼官的呼声,众人开始祭祀。 “一拜龙神,风调雨顺、佑我民生。” 黄正带领着,跪下、磕头。 后面的民众也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二拜龙神,明光照耀、庇我家国。” “三拜龙神,灵光万丈、福泽万民” 三拜结束后,黄正起身,站在祭台上,冲着民众。 “我滑县向来祭祀龙神像,你们可知是为何?” “龙神佑我万民,赐我鱼与生机。” “那现如今,鱼呢?” “鱼在海里啊!” “我们找到更好的生存方法了,何须再去辛苦劳累地捕鱼。” 黄正痛心疾首,大声呵斥道: “龙神祭,祭得从来不是神,是我们的勤劳与勇敢。 “我们举行祭祀,是为了警醒世人,勤劳致富。 “而不是像现如今,疲劳打鱼、醉生梦死。” 底下有民众呵责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当初是你将福禄膏的贩卖引进来的,还召集我们去走私。 “如今你倒成圣人了,痛斥我们懒惰。” 民众被煽动起来,责骂声铺天盖地地袭来。 “我确实有罪,以为那是个可以帮助大家致富的好东西,却不想有今天这局面…… “如今,就让我来赎罪。” 黄正大呵一声,天地为之一变,“开始!” 七八个海防队的小伙子朝池子中投入福禄膏。 “砰、砰、砰。” 像是鱼雷投入大海一样。 村民们彻底暴怒。 “你干什么,那是福禄膏、是福禄膏啊!” “这是我们安生立命的根本啊!没了这些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天娘嘞,我再也不想回到从早到晚打渔,还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了。” “黄正,你个狗官,让我们怎么活下去。” 他们每一个双目赤红,看着那池子透露出狂热的迷恋,像是狂热的信徒。 “让我再来一口,就一口……”七八十岁老爷跪在地上,双腿陷入沙粒,祈求道。 黄正不忍再看,闭上眼,像是悲天悯人的神一样,却说出最狠毒的话:“胆敢靠近池子者,杀——” “是。” 那老爷还在向前爬去,被海防队一刀砍伤脚。 看着鲜血淋漓,队员们也十分不忍,这些人全部都是他们的邻里街坊、至亲好友,如今却要刀剑相向。 那老爷不顾流血的腿脚,痛骂道:“黄正,你会遭报应的,我们所有人都会诅咒你,不得好死!” 天边不知什么时候聚集起来乌云,一片晴朗的蓝天突然被阴郁的气氛所笼罩。 清风不再轻拂脸颊,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湿润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感觉。 福禄膏已经全部倒入池中,黄正再次挥手,命人将石灰倒入池中。 顿时,池子里像烧开的开水一样,沸腾冒泡。 几个海防队员拿着大棍搅拌,沸腾更胜。 “黄正,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很多村民义愤填膺。 这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而下,却浇不散群众的怒火。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仿佛与群众的愤怒相呼应。雷声随着他们的声音震撼着大地,雨水倾泻而下犹如他们的怒意无处释放。 他们的声音,像雷声一般威猛有力,穿透乌云和雨幕,传遍每一个角落。 报应?黄正癫笑,怕是他的报应不只如此,他又何曾畏惧! 村民们接二连三地倒下,都是吸食福禄膏之人。 “既要赎罪,我又怎会放过你们这些瘾君子。 “你们每天喝得水都有毒,喝得越多死得越快。”黄正歪头一笑,“如今算算,也该是时候了。 “就让这大海为我们见证,这洗刷罪孽之时。” 黄正的眼神已经不正常了,带着弑杀与血腥。 虎子的衣裳沾染了鲜血,半边脸也被挠得伤痕累累,气喘吁吁,他根本不忍心伤害那些人。 元清见状,大喊:“池云畅,救人——” 体弱、年老之人何其无辜。 池云畅得令,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渡飞入鞘,从怀里掏出药丸,分发给民众。 苏子昆也动了起来,折扇一收,少见的严肃。既然来到了这里,他是有义务救灾的。 他飞身到海防队员边上,以一敌十得替他们阻挡瘾君子,好让池云畅为他们医治。 元清帮不上什么忙,望向祭台上的黄正,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谁知?黄正也在望着她,他背后的龙神被大雨打湿,像是伏在他的肩头,一双红色的龙眼直勾勾地盯着元清。 他在让她上去。 元清计较了一瞬,黄正如果要伤她,昨晚就不会救她,心一横,趁着混乱,提着裙摆上了祭台。 咸咸的海风吹过,吹乱了她的发丝和衣裙,也混乱了她的心神。 黄正看着走近的少女,眼神的弑杀少了些,竟流露出些许怀念,像是想起什么。 “若我的孩子还活着,长大后也会像你一般吧。”黄正哀叹,转而又厉声道:“可惜,你竟是至阳之女,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什么意思?至阳派究竟有谁参与了福禄膏走私。”元清上前一步,拉着他的官服。 黄正笑笑,意味不明,任由她拉着衣衫,转头看向大海道:“有罪当赎,请龙神见证,我愿消弭福禄、去灾去厄,归为往矣!” 从前——王大娘家的鸡丢了,在他面前急得哇哇叫;四爷爷又拄着拐棍悠悠散步,偶尔认出他来和他打个招呼;刚从海上打渔回来的小渔船满载而归,虽然辛劳脸上却挂着笑意,告诉他今天又捕了多少。 他为官一乡、主持公道,也与百姓同乐同享,自认为是个好官。 怎会有今天这局面? 一切都是福禄膏,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第二十二章 龙神祭(十七)民朴纯善、教之良孝…… 民朴纯善、教之良孝。 …… 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黄正趁着所有人的不备,突然掏出了祭祀龙神之剑,未曾想这祭祀之剑竟是开了刃的真刀。 寒光在阳光下闪烁,剑锋散发出的锋芒让人心生寒意。黄正毫不犹豫地将剑抵在自己的胸口上,紧握剑柄。 剑刃微微颤抖,仿佛预示着他即将面临的痛苦和结束。黄正闭上了双眼,心怀坚定,一丝悲伤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心。 他站在龙神像前,身躯笔直,目光坚定。 随着寒光闪烁,他迅速用力向自己的胸口刺去。剧痛随之而来,他能感受到鲜血的涌出和剑锋深入肉体的撕裂。然而,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坚毅的神情和决然的表情。 龙神像前的场景静谧而庄重,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对龙神的祭祀。 众人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无不目瞪口呆。 元清上去拦他,他用最后一丝力气勾出一抹微笑,那笑里有怀念、有喜悦、有落寞、还有解脱。 元清定住原地,眼睛无神,只余手中靛蓝色的衣角在空中摆动。 她救不了他。 黄正翻身跳下烟池,沉溺在石灰中。 黄正猛地扭转身体,跳下烟池,身形迅速消失在滚烫的石灰中。 烟池里充斥着浓烈的烟雾和刺鼻的气味,宛如一座人间地狱。他陷入石灰的深渊,被灼热的液体所包围,侵蚀着他的皮肤和肌肉,带来剧痛和窒息感。 烟池中的石灰彻底将他吞没,将他的存在化为一片灰烬。 不惜一卒,淹此罪过。 霎时,天地间电闪雷鸣,似乎要劈裂大海,雨越下越大,池中的水涨漫,须臾之间,消失在大海中。 天地间电闪雷鸣,宛如神怒天威降临。猛烈的雷电划破黑暗的夜空,光芒照亮了整个石灰烟池。随着雷声的轰鸣,池中的水开始涨漫,犹如巨浪汹涌而来。 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呼啸。池中的水面瞬间上涨,溢出池沿,向四周扩散,一时间仿佛整个大海都要吞噬这片区域。 突然,从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龙鸣,震撼人心。那声音悠远而威严,彷佛是古老而神圣的存在在呼唤。龙鸣传遍整个烟池,回荡在雷电交加的夜空中,令人肃然起敬。 像是在默哀。 与雷电相呼应,龙鸣划破夜空,宛如天地间巨龙苏醒。 村民在这肃穆而威严的氛围下感受到一种敬畏和战栗。他们不再吵闹,凝视着池中的水面,不知作何感想。 若真有神,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愚昧无知、作茧自缚。 元清站在祭坛上,望着那栩栩如生的龙神像和他背后的茫茫大海,哀叹一声。 她算无遗漏,只算错了一件事,是人心。 人心是很难琢磨的东西,黄正致力于一生为民,却因此贪心不足,招来福禄膏,致使福禄膏外露,满城吸食,醉生梦死。 他渴望补救,当众销毁福禄膏,却也累及人命,给满城人下毒,害死了所有吸食福禄膏之人,损伤了所有人的身体。 怎么评判? 无解。 良久的沉默后,只能化作一句“先生大义!” 再不无言其他。 她只这一招,满盘皆输。 那种无力感再此涌上心头,她只能看着一切地发生,所有亲近她之人,都从她身边离开,她却无力阻止,像溺水之人抓不住浮木般绝望。 元清垂下眼眸,敛起所有心思,再睁眼,只有决绝。 她要权力! 只有强大,才可以不让自己的命运屈服于他人的意志之下,只有权力,才可以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 滑县龙神祭出了这么大事,周边县市也都知晓了。 县长身死,海防队员死伤三十三名,民众死伤无数。 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但恐路途遥远、山路难行,回复怕是要月余后了。 可滑县的灾民等不了这么久,滑县暴雨三天,县无余粮,伤者无数。 周边的新昌县听闻后,也不再等朝廷的批复,拉着城中的粮食,领着士兵和医生来滑县救灾。 县城外的平六听说了以后,也连夜溜入城中,见到老太时,当即下跪磕头,“孩儿不孝,竟留您老孤身一人在城内。” 元清和池云畅将金物归还,并告诉了老太一切。 老太生病因在医馆,逃过一劫,只是到底是年纪大了,身体还是不支。 知道了平六偷金后落草为寇的事情,闭眼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平六道:“这东西还回去吧,我这老太婆没富消受。” “娘——这都是黄正赚得脏钱,与其还给他,让他为祸一方,不如拿这钱让您老安度晚年。” “六儿,县太爷难评外人议论纷纷,我们管不到,可到底是帮过你和我的。”老太拍着他的肩膀。 “我早年丧夫失子,得县太爷庇佑,才过活下去;你海难不死,冲到岸上,我救了你回去,可没钱请大夫,是县太爷送得药材,救你一命;你初来乍到,受人排挤,是县太爷帮你落了户籍,又在府内给你找了一个差事;你一走了之,也是县太爷接济了我些粮食,才让我不至于饿死。我老太婆虽没有文化,却知道如此大恩,是要报答的,要不然会遭报应的。 “如今他已身死,我们无法偿还,但想来,他也是心系滑县的,将这钱捐出去吧,用于滑县,也让他在天之灵安息。” 见平六有些不愿,又道:“我既有你这个儿子,又怎怕晚年凄凉?” 平六紧紧地抓住老太的手,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而下。他跪倒在老太的膝前,表示自己的顺从和感激。 老太温柔地抚摸着平六的头发,目光充满关爱和宽容。她明白平六所经历的艰辛和努力,同时也知道他的孝顺,对此心怀感激。 人生艰苦,她老太婆一生都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丧父、丧母、丧夫、丧子,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知道捕鱼收获时的喜悦、晾晒鱼干时的满足、交粮有余时的欣喜,这些也就足够了。 民朴纯善、教之良孝。 第二十三章 龙神祭(十八)孤塚寒影…… 孤塚寒影,孑然一身。 …… 元清、池云畅和苏子昆三人都留下帮助救灾。 七八日间,也就好转。 龙神祭过后第八天,虎子意外地登门来访。 他脸上的伤还没有好,血痂在脸得一侧,显得有些可怖,笑容也消失了,只在看见元清时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姑娘,我带你去个地方。”虎子道。 池云畅挡在元清身前,一脸警惕得看着他。 这个人和元清失踪有直接关系,他怎会在放任元清去冒险。 元清却道:“没事,我跟你去。” 虎子打量了池云畅一圈,也不再过多言语。 几人走过空旷的大街小巷,再次来到县太府。 不过几日间,就破败不堪。 “乡民们有怨气,就将这里值钱的搬走了,其余搬不走的打砸了。”虎子挠挠头,解释道。 元清和池云畅皆是心中一苦。 “这边。”虎子指着一个方向,来到一堵墙面前,打开了暗室的机关,“这是老爷的密室,里面放着他最为重要的东西。” 密室空间狭小,仅容两人站立。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上结满了蜘蛛网,苍蝇的尸体悬挂在角落里。这个地方显然已经被遗忘了很久。 光线透过微小的窗户进入密室,映照出灰尘弥漫的气氛。蜘蛛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犹如一幅恐怖而荒凉的画卷。 墙壁上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了裸露的砖石和水泥。角落里有一张破旧的木质椅子,显得孤寂而颓废。地板上的石砖也已经龟裂,仿佛受到了岁月的摧残。 这个简陋的密室散发着一种阴郁和压抑的气氛。蜘蛛网交织成一张张诡异的网,仿佛在等待着未知的生命。 虎子拿出两个本子。 “老爷一生用这两个小小的本子就说清了。一本是手札,一本是账本。 “元姑娘,你想要的答案这里全部都有,也请姑娘,定不要放过这本中之人,全老爷一生的心愿。”虎子深鞠一躬,道,“我的使命结束了,祝姑娘公子一帆风顺,前途似锦。” “等等,黄大人什么时候交代你给我这些的?”元清问道。 虎子回想,眼睛里透露着悲伤,“是龙神祭前一晚,老爷救了姑娘时。” 那时元清昏迷着。 黄正看着脸色苍白的元清,突得低笑出声,“原以为,以前的罪孽都无法还了,那些走私、贩卖福禄膏之人要逍遥法外,可没想到来了一个至阳纯虚之女,真是天助我也。 “虎子,等过了龙神祭,你将我密室里的那两本册子拿给这个姑娘,记住,要亲手交到她手中。” 虎子挠头疑惑道:“老爷怎么不自己拿?您可从来不让我们靠近密室。” 黄正洒脱得一笑,无言。 原来后来种种,他都料到。 故意让她全程观摩龙神祭,故意死在她面前,料得她不会坐视不理,也料得她会利用。 元清叹了一口气,又道:“虎子,你接下来怎么办?要去哪里吗?” 海防队因为当时阻挡伤害村民,犯了众怒,如今也已解散,虎子留在这里,怕也不好生活。 “我哪里也不去,滑县是我的家,哪怕死我也要死在这里。”虎子眼神坚定。 元清不好再劝,相互拜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言。那个爱笑的少年郎终是不见了。 元清翻开手札,一张画像掉落,是一个坐在藤椅上的女子,笑得温暖,边角磨损得厉害,看来是主人常常抚摸。 她往后看到。 这是我来滑县任职的第四年,这里民风淳朴、相邻友善,就是一直积弱积贫,大多矛盾也是因为穷而引起,若可以让大家都富裕起来,不愁吃喝,想必滑县必定更加美好。 …… 今天从海外回来一金发碧眼的商人,带来了一种名叫福禄膏的东西。 那东西圆球形状,闻起来刺鼻。 那商人说这是种药材,有镇痛的作用,如果可以帮助他运输,一包给五两银子。 我有些心动,但没有答应,太高的利润总是于心不安。 外国商人走了,到内陆去了。 …… 又是天灾。 海浪风波不停,渔民根本无法出海打渔。 昨天,几个年轻伙子强行出海,却只有浮肿的尸体被拍打到岸上。 乡民哀痛,却饿得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 时隔四个月,外国商人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背后威势极大,告诉我滑县只负责接泊福禄膏,就给我们一包七两银子。 又拿出权势压人,若不愿意,只怕后患无穷。 七两银子,够他们一家一年赚得了。 我看着滑县百姓贫苦的样子,答应了。 …… 没有想到,竟有人偷拿福禄膏,那个孩子跪在我脚下,行销立骨,根本看不出来人形了。 说他实在忍不住,跪求我给他一点。 我也答应了。 …… 福禄膏已经在全县蔓延开来,那东西有极强的成瘾性,我根本控制不住。 为什么? 我明明期望大家会越过越好的。 …… 阿盼终于有孕了,这是我第一个孩子,他一定玉雪可爱,如阿盼一样。 阿盼想要在井边扎一个秋千,我亲手帮她扎好。 往后她和孩子都可以玩了。 只是现在滑县不太平,我不确定自己护不护住他。 …… 庭中的秋千空了,再也没有晃动的痕迹。 阿盼死了。 连同我的孩子,一起消失了。 孤塚寒影,孑然一身。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都是福禄膏害得,我没有想到那东西成瘾性如此之强。 她竟因为吸食不到福禄膏,割腕自杀。 我的阿盼,我的孩子。 我定为你们报仇。 …… 龙神祭已经准备好了,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 元清合上手札。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终究是情难过。 账本里面记录了每一次转接的收入,和来往账目。 元清指到一点,镖师元倪。 果然至阳派参与进来了。 这黄正虽是利用她,但同时也送了她一份大礼。 元离,你说是不是啊。 元清轻笑,心中算计。 第二十四章 龙神祭(十九)龙神灭,则万物生…… 龙神灭,则万物生…… 龙神祭后的第十五天,县内一切大定。 百姓再次出海捕鱼。 池云畅和元清也如愿买到了霸王虾。 “哥,这霸王虾真的是挺好吃的,肉厚滑嫩,配上婆婆的手艺,真香。”元清吃得十指大动,嘴一嘟囔道,“就是不好剥。” 池云畅心中一股暖流涌入,这就是满足感吗? 闻言,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多事?但还是没有说话,去洗干净了手,坐在木桌前,伸出纤长的手指去剥虾。 估计是第一回,那虾剥得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剥出来的。 元清瞧见,以为他是剥得太丑吃不下,也认为不应该太打击好友,应多报以鼓励,就拿过虾,填进自己口里,道:“哥,剥虾也剥得这么厉害。” 池云畅看着她的笑脸,和眼神里的认真崇拜,心里不知什么地方被填满了。 算了,剥出来丑的虾都给她吃吧。 随即就埋着头继续剥虾,最后这一盘霸王虾全部进了元清的肚子。 苏子昆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副郎情妾意的剥虾画面,摇着折扇走近。 元清见他来,连忙招呼苏子昆坐下,又给他拿虾剥好得虾吃。 池云畅面色一沉。 “苏先生,藏宝图有线索了吗?”元清故意当着池云畅的面问。 当时最后一句话池云畅应该听到了。 苏子昆看了一眼池云畅,摇摇头。 “目前只能确定,藏宝图确实在滑县出现过,至于去了哪里,又在什么人手上不得而知。”苏子昆折扇轻扇,问道:“你们要往哪里去?” 池云畅答道:“此去观月堡。” “哦?是有什么事吗?” “祖母大寿,不得不贺。” “哦哦,那我也该去贺一贺,不如同行。” 池云畅瞥他一眼,不愤道:“你和我祖母有什么干系?” 苏子昆不言,依旧是笑看着他。 元清不理解两人之间又怎么剑拔弩张了,在旁边弱弱地说了一句,“哥,其实苏先生算是你师叔的。” “什么?我那里来的师叔?” “前两天我问苏先生,发现他师从燕山道人,这燕山道人未出家前,是观月派的教习,也入观月派的族谱了,只是后来出家就抹去了。所以苏先生去贺一贺祖母的寿宴也是合情合理。”她自然而然地掏出族谱,翻起来。 元清看他脸色不好,低声贴在他耳边,小声道:“燕山道人同你祖母是一辈的。”所以是算是他的师叔,她说得够委婉了。 元清的气息在耳边轻轻吹过,惹得他耳朵一痒。 聒噪。 她什么时候找得苏子昆?孤男寡女的像什么话?敢情他说的话她都当耳边风了! 耳朵好热,一定是被她气的。 池云畅站起来,不看元清一眼,出了小院。 元清并未发觉他的异样,连忙替池云畅向苏子昆赔不是。 苏子昆笑笑,并不在意。 倒是池云畅的反应很有意思,他可亲眼看见他的耳朵红得像猴子屁股。 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也算是作为师叔的一份礼物,他不介意点拨点拨池云畅,促成一段佳话良缘。 又看向元清,她的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缱绻,更加好笑了,摇着折扇走了。 留下元清一脸茫然。 苏子昆走到海边,就见池云畅叼着一根草,傻乎乎地看着潮起潮落。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辉洒在少年身上,犹如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走上前,用折扇拍拍他的肩。 池云畅一看是他的新“师叔”来了,并没有好脸色。 苏子昆并不在意,“我这人浪迹天涯惯了,既成了你的师叔,免不了是要送你一份礼的。” 池云畅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瞧着,元姑娘心里像是装着个人。”苏子昆不嫌事大道。 “什么!”池云畅问道,“哦?是谁?”有生死蛊在,他总要保元清平安且情绪稳定,谈恋爱情绪波动实在太大,他总要制止的。 若太麻烦,就杀了那人好了。 苏子昆全部看在眼里,摇摇折扇,笑道:“你想想她平时最关心谁?” 她最关心谁? 苏子昆?虎子? 还想再问苏子昆一句,却见他已经走远。 池云畅抓抓头,想不出来。 又感觉这种事情直接问元清就好,何必在这里瞎猜。 跑回了小院,就见元清在收拾桌子。 他刚想开口问,却听元清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刚才就直接跑出去了?” 焦急得模样,关心的语气。 她喜欢我? 池云畅挠了挠鼻子。关心他的身体,为他考虑不敢多言,还吃他剥的虾,怕不就是喜欢他。 池云畅心里稍安了一下,随即又疑惑,自己为什么高兴? 她没喜欢上旁门左道的人,他替她高兴,一定是这样。 就是喜欢他有点难办,虽说她眼光不错,但是他对她并无任何情谊,况且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又如何去爱。 但既然如此,她也还小,好好引导就是了。 生死蛊解之前,他防着她起别的心思就好。 想通后,一挥手,示意元清不用收拾,回屋歇着就行了。 跟她同处一个院落,难免她会多想,不如一个屋外、一个屋内,倒也方便。 他抢过碗筷,去刷碗了。 元清打量了池云畅一圈,除了耳朵红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是刚认了师叔,不好意思吧。 没想到正道之光脸皮这么薄。 不过她也正好歇歇,考虑一下怎么联系上嵘熠楼的人,调查苏子昆的背景。 燕山道人不过是苏子昆的挂靠的名头罢了,他的背后,另有其人。 苏子昆原是不想同元清、池云畅一起的,对于他来说,二人就是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娃娃,一心热血闯荡江湖、企图匡扶正义。 可是接触了元清后,他发现并不如他所料。 元清背后似乎还有秘密。 而这个秘密恐怕和他调查的事情密切相关。 …… 婆婆晒好霸王虾后,他们装着东西就离开了。 出了滑县,站在城门口,向回望,元清猛然想起当日在祭台上黄正说的话。 “龙神祭,一曰牲牛羊,二曰敬天地,三曰祭神坛。 “我给你补充一个,四曰灭万物。” 龙神灭,则万物生…… 一路向北而行,勿念痛昔。 第二十五章 刀林魂(一)她救命恩人多了…… 她救命恩人多了,巧了,在座的都是。 …… 三人离开了滑县,向北而行,去往新昌县。 途中三人穿越了一片蜿蜒崎岖的山林,道路陡峭且难以通行。由于滑县并不常见车马,而且两县之间只有一条宽度仅够一个人通过的小道可供行走,因此三人只能步行前进。 这日,三人走到一处悬崖峭壁的山路上。 元清向下望了一眼,顿时遍体生寒。 只见山下树林阴翳,层林密布,隐约还可见寒光,毫不见生气可言。 更为奇怪的是,自从他们走到这座山顶开始,元清便感觉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朝着山下倾斜。她的视野开始模糊起来,稳定身形的难度也逐渐加大。 池云畅和苏子昆也看出了元清的不适。 却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元清身子弱,连夜赶路累着了。 池云畅给元清喂了一粒护心丸,又让其坐下歇歇。 苏子昆也没有多想,坐在旁边轻轻摇着扇子,讲起这里的故事。 “你刚才看见的那片树林就是刀剑林。”苏子昆慢悠悠道:“传闻刀剑林中有刀魂,一夕之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刀都挂在了树上,每到夜间就有尖锐的哭泣声,彻绝整夜。 “这里也消失了好多人,全部不知所踪,尸骨无存。” 想来刚才看见的寒光,就是刀剑映射的光了。 元清眸色一暗,就是这里了。 她起身,走到峭壁崖边,探出一个头,刚想收回来,又一阵地动山摇。 阵感不强,却正好让在悬崖边上的元清站不稳脚。 “啊——”元清突然掉下山崖,消失在丛林密布中。 变故来得措不及防,池云畅和苏子昆连忙向前看去。 “元清,元清……” 入眼的只有寒光丛林,毫无生机。 池云畅和苏子昆对视一眼。 双双飞身跳下峭壁。 完蛋完蛋,难道她一代女侠就要殒身于此了吗? 树枝划过衣服,撕烂了鲛纱裙的衣角。这是她今天才上身的裙子啊,虽说不知池云畅抽了什么疯买给她,但是这可是五十两的裙子啊,撕坏了多可惜。 也正因为鲛纱柔滑,不堪重量,树枝虽划破衣角,却没有挂住她。 她还再往下掉。 闭上眼睛。完蛋,要死了。 突然,一只坚实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未曾让她受一点伤害。 命大命大。 元清睁开双眼,只见来人一身粗布短打服,很是干练。 面庞硬朗,很是成熟稳重。 这时,池云畅和苏子昆也下来了。 池云畅连忙上前,扶起元清。 “有没有受伤?” 元清看着他关心的目光,呆滞了一下,摇摇头。 旁边的苏子昆见怪不怪,眉眼阴郁,刚才树林实在是太密集了,把他的衣裳都划破弄脏了。 不得不说,元清和苏子昆在某种程度上,处在了同一频道。 元清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又行了一会礼,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元清。” 来人同样抱手回礼,道:“举手之劳罢了,在下秦将,见过元姑娘。” 想来是听过元清名头的江湖中人。 池云畅上前打招呼:“在下池云畅。” 苏子昆没有见礼,只是轻摇了一下折扇,道:“在下苏子昆。” 秦将一一回礼。 “不知兄台为何在这儿?”池云畅问道。 “镖局丢了东西,让我来找。”他是个不喜多言的。 “不知是哪家镖局?”元清问道。 “燕鸿镖局。” 元清从怀中掏出族谱,几下就翻到了一页,问道:“不知兄台师承于何人?” “家师燕铉。” “原来是燕铉师傅。”元清指着族谱道,“燕铉原是纯虚派的外门弟子,后来辞师下山走镖,曾有天下第一镖师的美誉。” 元清又算了一下族谱的辈分,想着怎么称呼秦将,结果一算,秦将竟比她还低一辈,是她侄儿,要喊她姨姨的。 看着秦将那一张沉默寡言的脸,她实在喊不出“好侄儿”,只得压压面皮,悻悻地将族谱收起来。 “不知秦兄要找什么东西?”元清问道。 “是件石器。”秦将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见他不喜多言,元清没有在问。 “现在怎么办?”元清问池云畅。 向西就是刀剑林深处,东方是刚才的悬崖峭壁。 池云畅运起轻功,向上飞去,却感觉有千金坠在身上,到一定高度就再也无法向上。 池云畅只得下来,递给苏子昆一个眼色。 苏子昆的轻功是数一数二的。 谁知他也只是比池云畅到达的地方高了一点,在也上不去了。 落地,道:“这里怕是被布下奇门遁甲之术,我们恐不能堪破。” 元清根骨不佳,不适合习武,也就是听力比别人好,对旁的江湖之术都涉及一二。 这奇门遁甲之术也学过一些。 元清打量了一圈,道:“此地烟雾谜障,确实是适合做阵的地方。” 她又掐指一算,道:“生门在里面。” 池云畅抱着剑,斜看她一眼,没想到她通奇门。 苏子昆一摇折扇,无奈道:“如今之计,就只能向里走了。” 秦将没有异议,点点头。 四人踏入谜障,观其刀剑林。 只见每棵树上都挂着生锈的刀剑,银光闪闪,且所有刀剑都悬空在空中,指着森林深处。 元清看着这些刀,大部分都是统一型制,且做工不算精细,好像是军中所使用的刀。 但新朝建立后的刀剑型制她是见过的,并没有这种类型。 没走两步,三人就感到一阵异动。 苏子昆的扇子像是有了魂一样,直直向深处飞去。 随后池云畅的剑也离身,向森林深处飞去。 元清的木剑也不受控制,飞走了。 这武器像是有了魂一样,一个个长脚自己飞了。 只有秦将身上像是没有武器。 “敢问秦兄,你没带武器吗?”池云畅观他虎口有茧,且镖师行走,哪里会不带武器。 “跟你们一样,飞走了。”秦将指指深处。 他比他们早到,一进林子,刀就自己飞了,发现林子古怪后,就没有再向前,退了回去。 正找其他出口时,元清就掉了下来,他正好接住。 池云畅无语:“那你怎么不提醒我们一下?” 秦将翻了他们一个白眼:“你们也没问。” 池云畅气得眼皮直突突。 苏子昆本想拿折扇拦他一下,却发现折扇已经不见了,有不想拿他的手碰别人,也就没动。 元清瞪了池云畅一眼,示意这是她救命恩人。 池云畅一阵无语,她救命恩人多了,巧了,在座的都是。 …… 第二十六章 刀林魂(二)绝不能在敌人面前先低头…… 绝不能在敌人面前先低头。 …… 众人无法,一旦入此阵,必破阵才能出去,否则只能在这林中化作一樽枯骨了。 再往里走,一阵阴风吹过,元清感觉骨头寒凉。 有杀气。 元清下意识地去拉身边的秦将,可是来不及反应,一道枯骨身影就闪现到眼前。 来人衣衫褴褛,枯黄色的布料上布满了斑斑破洞,仿佛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仔细一看,衣服下面露出一双只剩骨头和残存皮肤的手,皮肉几乎不复存在,犹如骨头上长了无数溃疡般坑坑巴巴。 从头到脚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唯独那一双浑浊的双眼裸露在外,散发出充满敌意的光芒。毫不留情地,他的厉骨抓住了元清的胳膊,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这双骨指冰冷而锐利,让人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元清的心里一跳,这个人怕是冲着她来的。 刀剑林她也是调查过的,只是来到这里的人无一活口,很难有什么有用的消息。目前唯一知道的就是,刀剑林同炀帝有很大的消息。 “元清。”池云畅大叫她一声,冲上前去,总不能让她出意外。 没想到枯骨人更快一步,脚下步伐灵动,竟直接拎着元清的衣领,翻身消失在浓浓灰雾中。 池云畅立马上前去追,却在茫茫浓雾中迷失了方向。 苏子昆也是一脸惧意,轻功不低,又占着阵法的优势,饶是他的轻功天下第一,也根本追不上。 池云畅脸色更难看,不过半个时辰,元清竟然遇险两次。 秦将依旧是那一副死人样,不过却捏紧了手边的衣服。 “这是藏甸意法的轻功。”苏子昆抱胸道,“藏甸意法讲究动化于形、俯仰万物。轻功流畅如鹰,原是猎人捕猎大型猎物的功法。但因为唯一的继承人臧奉失踪,早于三十年前失传。” “难道那个人就是臧奉?”池云畅同样抱胸,“他怎么会再这里?” 并没有人回话。 现在一切都解答不了。 “元清被拐,咱们中间唯一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没有了。”苏子昆一脸惋惜,但好似并不在意生死。 池云畅没有说话,又向树林里面走了几步。 一阵风吹过,头上的刀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阎王爷的倒计时,有一种刀俎上待宰鱼的感觉。 不行,拖得越久,元清的危险越大。 他的命还系在她身上呢。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一条细线。 池云畅立马上前,捏住那头发丝大小的线。 “是元清衣服上的线。”池云畅说道。 这头发丝大小的线,仿佛一线生机。 这线正是刚才元清眼疾手快,将衣角的漏线挂在了树梢上。 鲛纱极其细密,且韧性极强,可长千里而不断。 元清在被掳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若她离开,这三个人肯定走不出这大阵,而且枯骨人如此熟悉这阵法,一定有办法走出这迷雾阵。 池云畅看着手中的细线,一时五味杂陈。 自从他遇到元清,未尝败绩、顺风顺水的他,竟然几次三番救不了元清。 这个姑娘,好像随时都能脱离他的控制。 就如这游丝一线牵,他稍微一使劲,她就会消失不见。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苏子昆看看他,对他说:“走吧。” 三人顺着细丝线不断前进,果然浓雾渐小,太阳穿透薄雾,照耀人间疾苦。 …… 元清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周围的景象迅速变化,然后就被扔到了一个洞坑当中。 石头潮湿坚毅,元清又从高空突然被丢下,身上擦伤不少。 她却顾不上这些,看着来人。 枯骨人站在洞口,逆着光亮,如刀锋般锋利。 地上的倒影狭长,宛如地狱使者收割生命。 元清下意思向后退了一下,却被扎了一下手。 慢慢回头向后看,只见洞口里面,全部堆积着尸骨。 白森森的骨头仿佛露出一个微笑。 让她毛骨悚然。 不过她还是装着胆子,仔细看了一圈。 不但有人骨、大多数是动物的骨头。 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一时不察,枯骨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他阴恻恻的笑了一声。 “至阳纯虚唯一的继承人?”他的声音尖锐极狭,每一下都像在她的耳膜上剐刺,犹如受凌迟一般。 元清并不接话。 却见枯骨人掏出一把桃木剑,扔在地上。 “江湖上只有一位女侠用桃木剑,元清,你说是不是啊?”枯骨人瞬间靠近,一张枯布脸迅速出现在她的眼前。 在配上他那嗓音,宛如怪人贴脸。 元清努力稳住心神,极近的距离也让她看清楚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黄浊而恶心,仿佛蕴含着一股污秽的气息。它们失去了清澈明亮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浊的颜色,让人不寒而栗。 眼周的皮肤与手上的皮肤别无二致,同样呈现粉红鲜嫩的颜色,却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疮痕。这些疮痕如同恶心的凹坑,让人忍不住倒胃口,仿佛可以看到其中隐藏的腐败与腐朽。 每当那双黄浊的眼睛盯视着她,她会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从心底升起。它们透露出一种邪恶和堕落的氛围,令人作呕。 尽管这双眼睛带给她极度的不适与厌恶,但元清也无法移开视线。 绝不能在敌人面前先低头。 枯骨人眼底只有浓浓的恨意。 他的枯骨手摸上元清的脸颊,粗糙冰冷的骨头接触脸颊,元清心底又是一颤。 “只要将你杀了,你们纯虚派就绝后了。”声音细长,却很平稳。 纯虚? 元清又想起刀剑林同炀帝有关,推断出和纯虚入世有关。 当年纯虚派不惜违背武林盟约,擅自入世,化名为颍川付氏,投诚炀帝,帮助炀帝做了不少坏事。 并且炀帝唯一的儿子,后来的哀帝也是由付氏女生养。 炀帝驾崩后,哀帝不足三岁,付氏女垂帘听政,付氏子登临庙堂,一时风光无量。 可以说当时天下纯虚派一家独大,连至阳派也要看纯虚脸色行事,江湖众门派更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只是不到一年,哀帝死亡,早受炀帝暴虐压迫的诸侯群起而攻之,新朝建立。 颍川付氏瞬间分崩离析,纯虚派虽立马同付氏划清界限,但也元气大伤,所以后来才选择了同至阳派联姻,以稳住江湖地位。 这枯骨人对纯虚憎恨至此,怕是同颍川付氏有仇。 而她又是纯虚目前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第二十七章 刀林魂(三)为我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陪葬…… “我要你为我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陪葬!” …… 元清努力保持冷静,开始算计当前的形势。 桃木剑离她有一米的距离,而且就算拿到使用暗器也需要时间。枯骨人就在她面前,实在是无法。 为今之计,还是先拖延住枯骨人,等待池云畅三人。 “你要杀纯虚之后?”元清盯着枯骨人的眼睛,毫不畏惧道。 枯骨人的手指猛地抓住元清的肩膀,瞬间传来钻心的痛感。 元清不看也知道肩膀被枯骨穿了一个血洞,汩汩鲜血淌流。 使得她愈加清醒。 枯骨人依旧在她耳边“咯咯”地笑。 “我并不是纯虚的后人。”元清轻轻吐露。 肩膀上的痛感瞬间加重。 “你说什么?” 枯骨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十分微小,但元清还是察觉到了。 “呵呵,你竟然不知道,纯虚后人左肩处都有一块凸起。”这确实是纯虚后人的一个记号,是遗传,抛去旁支不谈,正统后人都有凸起。 这块凸起,她在付佩霜的肩膀上见过。 而她和付佩霜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枯骨人的手就在她的肩膀处,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确实没有,枯骨人猛地抽回手。 “你在骗我——纯虚之人身上根本就没有凸起——”尖锐的喊叫声响起。 元清的耳膜在震颤,她不顾身上的伤,踉踉跄跄站起身来,用着冷酷无情的声音说道:“你去看看纯虚之人的骨骸不就知道了。” 她再赌,赌那一堆尸骨里有纯虚的人,赌枯骨人不只想杀过她一个纯虚后人。 “不可能……”枯骨人的声音传来,随即又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但这不妨碍先将你杀死,我在慢慢去看……” 元清瞬间感觉不对,侧身、翻滚,拿起桃木剑,摸到剑柄上的凸起。 枯骨人愤怒,迅速动作,伸出利爪就朝元清而来。 “受死……” 元清背后是墙,她无法只能侧身躲闪。 枯骨人一爪打到石墙上,石墙顿时裂出蜘蛛纹。 一下不成,元清使出所有力气躲闪。 手中从剑柄中掏出红缨霹雳枪,枪全身成银白色,宛如月下鬼魅,枪头的一抹鲜红缨簪,却又使枪透露着肆意张扬,仿佛月下侠盗,神秘冷酷却又张扬热烈,只一瞬间,消失在茫茫天地,只有那一抹红,还在人的眼前,久久不能退散,让人回味。 枪是取轻骨制成,折叠塞在剑中,展开有五尺长,十分灵活轻巧,宛如游蛇。 若是有高手在此,可以使出红缨霹雳枪的全部威力,身形恍惚、枪响无影,根本看不出虚实。 可在元清手中,只是个防止枯骨人靠近的工具罢了。 红缨霹雳枪好是好,只是当初锻造时,为追求重量轻,采用了轻骨,若是掌握不好力,十分易折,希望她不会这么背。 元清一把红缨霹雳枪节节增生、身形如蛇,挡住枯骨人的尖锐利爪,与他拉开一丈的距离。 枯骨人变得更加愤怒,一双眼睛几欲炸裂,眼睛周围的烂肉也因为动作不断抖动,里面像是即将要爬出来长虫。 声音就更加尖锐刺耳了,不再是阴恻恻的笑,而是那种单纯的邪恶的尖叫,仿佛有人拿指甲划过墙壁。 真是…… 元清实在没想到只是看见枯骨人就如此反胃,但仍努力稳住心神。 红缨霹雳枪阻碍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枯骨人攻左,元清就向右躲闪,并用枪阻挡他的进攻,灵活走位。 枯骨人的利爪次次使了十全十的力,在洞坑内大肆破坏,墙上留下不少裂纹。 而他也如被挑逗的鹰,全身紧绷,愤怒不遏。 元清一直盯着枯骨人,发觉他的功法奇特,有捕猎时的动作,同时也有中原技法的存在。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不敢靠近那堆白骨墙,每每将要打中白骨墙时,他都会及时收手,似是很惧怕里面的东西。 元清感觉体力已经不支了,受阵法的影响,她也无法准确预估池云畅三人到达的时间。 可是那堵墙给她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有沉醉酣眠,同时也有血腥暴力、生灵涂炭。 元清一会晃神,枯骨人就已趁其不备,一爪朝元清而来。 锋利的爪牙看看从元清的脸颊划过,鲜血顿时流出。 元清使出全身的力气,手里的红缨霹雳枪伸缩自如,一把抵住枯骨人心口。 心口渗血,枯骨人也有了可乘之机。 他一把抓住红缨霹雳枪,白骨攀上枪柄。 糟了,刚才的拖延已经被枯骨人抓住红缨霹雳枪的弱点了。 元清想将枪收回,却根本抵不过枯骨人的力道。 枯骨人手掌用力枪头一点点碎裂。 丝丝裂纹犹如将元清的骨头捏碎。 元清当机立断,弃枪向白骨堆跑去。 不管后面是什么,也比当即死在这里强。 枯骨人也立马察觉出她的意图。 也同时扔下红缨霹雳枪,朝白骨堆奔去,大声喊道:“去死——” 元清靠着白骨堆,没动,眼见着枯骨人就要一掌掏心,身首异处,她依旧没有动。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枯骨人的利爪距离她只有几寸。 元清身形一转,险险避开心口,但仍然被伤到了左肩。 枯骨人看着白骨,却无法收住力道,“不——” 枯骨人一掌将白骨堆震开,眼神里是惊恐。 白骨“哗啦啦”倾泻而下,元清闪避不及,被利骨划伤多处,也被掩埋在了里面。 左肩又被一根利骨重重刺入,怕是十天半个月肩膀无法动弹了。 元清却不敢大声喘息,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死死盯着枯骨人。 枯骨人没有再追击元清,而是僵硬再原地,浑浊的眸子闭上,竟留下一行清泪。 也不顾满地的利骨,直直跪在了地上,头垂了下去。 “没有想到啊,这门由纯虚之人封闭,又因纯虚之人开启。”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长啸,昏黄的眼睛睁开,已不再浑浊,却迸发出最为歹毒的恶意,声音尖锐,骨头咯咯作响。 “纯虚,我要你为我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陪葬!” 第二十八章 刀林魂(四)宛如亡灵默哀…… 悬空的刀剑也像是失去灵魂一样垂了下来,宛如亡灵默哀。 …… 池云畅三人顺着鲛丝不断行进,却在出了云雾阵后找不见丝线的踪迹。 云雾散去,露出深山的全貌。 全山七八百丈有余,遮天蔽日,环绕着村落。 而村落早已废弃多年,早已破败不堪、毫无人烟。 苏子昆负手而立,打量着山村。 他记得新朝的舆图上这里是没有村落的,只是一片荒山。 秦将抱胸站立,似是对这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池云畅却突然感觉肩膀一阵疼痛。 糟了,是元清受伤了。 他的心底一阵心悸,难道伤到心脏了,怎么心还如此难受。 但无论如何,还是赶紧找到元清要紧。 三人走进村落,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池云畅看见一家还算保存完好的屋舍,推门走了进去。 尘土掩埋,但仍然挡不住银器的光辉。 池云畅眼皮一跳。 苏子昆和秦将随后进来,看到了眼前一幕,也是震惊。 “这破落小村怎么用的起银器?”苏子昆罕见的皱眉道。 秦将不说话,面上毫无表情。 池云畅随即回道:“分散,看看其他屋舍的情况。” 三人分散开来。 池云畅拿起桌子上的银器查看。 光洁雪白,似是上品。 他拿起底部一瞧,正中心上刻有四个大字。 “顺华私制。” 顺华?难道是个人名。 放下后又查看起周围的摆设,基本都刻有“顺华私制”四个字。 卧房床铺都没来得及收起,绫罗绸缎散落一床。 看来走得十分匆忙。 其余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三人于村中心汇合。 苏子昆最先开口道:“屋中基本都是银器或者玉器,非豪门显赫之家恐怕是用不起的。” “床铺凌乱,都是还没有收拾就离开了,而且像是同一时间离开的。”池云畅补充道,“对了,苏大人,你认识顺华这个名字吗?” “顺华?”苏子昆大脑瞬间明朗,“这是炀帝时期的长公主的名字。” “炀帝儿时在宫中求生艰难,受顺华公主不少恩惠,几次都是顺华救得他的性命,后来炀帝登基,尊顺华为长公主殿下,只是在炀帝后半生中,顺华和一众皇亲无故失踪,至今尸骨未曾找到。” “又是无故失踪?”池云畅眼底阴郁。 “炀帝时期许多典籍都被烧毁,旧人也寻不到,后人无法推测真正的结局,就只能以无故失踪论处。”其实还有一点,苏子昆没有说出,新帝反叛继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一直很诋晦炀帝,所以很多关于炀帝的历史都被编造抹去。 “不过这顺华长公主也算个奇人,一支破剑舞名动天下,当时的太傅裴泽倾倒,哪怕放弃大好前程、丢掉官职,也愿意娶顺华为妻,做一个没有实职的牵马太尉。” 裴泽的名头他是听说过的,后世传颂过他的孤篇《泽世赋》,文章大成、气宇轩昂,读之人心振奋、保家卫国,没有想到那样一个心中有山河日月、江山百姓的人,竟然真的会放弃建功立业的机会,去当一个牵马太尉。 “哪怕再有志之人,也难过情关哟。”苏子昆打趣道,眉眼风流,像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池云畅并不理解,却也不再发问,转移话题:“看来这就是那些皇亲贵族最后出现的地方了。” 只是,为什么那么多皇亲贵族会出现在偏远的小山村,又为什么所有金银细软也不收拾就离开。 池云畅又看向沉默的秦将,想起他的所作所为,不耻下问:“秦兄可有什么发现?” 秦将掏出一张纸,道:“他们好像是来祈福的。”面无表情、语调平平。 池云畅和苏子昆拿起那张纸一看,上面有“顺颂时祺、天道酬昌”八个大字。 纸用的是千年不腐不烂的黄漆纸,朱红的字迹鲜亮。 如今想来,怕是皇亲国戚都来这里祈福祝祷,不知遇到什么,一夕之间全部失踪。 “既是祈福,就该有高台。”苏子昆道,然后向山上扫视一圈。 “那里,有点银光。”池云畅眼神犀利,指着山脉一处,确有点点银光渗出。 苏子昆又定睛看了好久,才在茫茫森林中找到池云畅所指。 真是鹰的眼睛,苏子昆感慨。 三人说罢就向山脉金光处进发。 山路难行,饶是三人都是顶尖的高手,也被生生拖慢了速度。 况且不知为何,三人也觉得身体愈发沉重,迈不开步子。 “难道是瘴气?”苏子昆问道。 秦将却罕见的给了回应,“不是。”再无下文。 苏子昆真要被他的性格给憋死。 池云畅却懂了秦将的意思,秦将是镖师,走南闯北,定是见过瘴气,才如此断定。 既然不是有毒的瘴气,三人也算稍稍心安。 迈着艰难的步伐,三人终于抵达银光处。 那是一块精雕细琢的奇异石,通体银光,雕龙画栋。 本就是一块平常的摆件石,却在上面看见了许许多多、形色不一的刀剑。 横七竖八地插在奇石上,显得冰冷又诡异。 上面正有渡飞剑和竹嬉扇。 二人眼见,同时飞身来到高台上,取下扇剑。 奇石好像对扇剑有吸力一般,池云畅和苏子昆取下扇剑均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放回腰间,又瞬间出鞘,向奇石飞去,吸粘在奇石上。 二人反复几次,皆是如此。 只见秦将飞身上高台,掏出一个手掌大小、其貌不扬的盒子,同时一掌劈开奇石,取出奇石中部一个圆球形状、散发着黑金色光芒的物体。 面无表情地放进了盒子里。 一瞬间,压迫在三人身上的重力消失不见,各色武器也散落一地。 而被云雾阵笼罩着的刀剑林中悬空的刀剑也像是失去灵魂一样垂了下来,宛如亡灵默哀。 池云畅和苏子昆收好自己的武器,然后看着秦将。 “秦兄,怎么知道这奇石中有这异物。” 秦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说出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句话:“这就是我燕鸿镖局丢失的石器,镖局命我回收奇石中的黑铁球,并给了我这个盒子,让我放到盒子里带回去就可以了。” 只有嘴角的肌肉牵动,剩下一块肌肉都没有动,看着不像是说谎,不过配上他的表情和语调,很像是夫子抽查背书。 秦将也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在一众散落的武器中找到自己的长刀。 刀十分朴素,刀身用破布包裹,看不清内里,符合走镖之人害怕风沙弄脏刀身导致迟钝和隐藏武器不显露人前的习惯。 “怎么不见元清的桃木剑?”苏子昆寻找一圈,问道。 池云畅也同样没有看见。 池云畅忽得感觉面颊一痛,元清又遇到危险了。 想到女孩子家最心疼面容,心里就一阵疼痛。 池云畅压下心中的怪异,舔舔上牙,有生死蛊做牵绊,他确实能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情感了。 “那里,有一处洞坑。”秦将指道。 三人不敢耽误,忙飞身前去。 刚到洞门口,池云畅就感觉左肩疼痛不断,心跳也不断加快,身上浮出一阵冷汗。 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洞坑坍塌、黄土飞扬、废墟掩埋。 池云畅猛地跪下,吐出一口鲜血。 第二十九章 刀林魂(五)金砖筑台、翡翠铺地…… 金砖筑台、翡翠铺地、宝石打窗铸造而成的鎏月台 …… 元清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 马车宽敞干净,绫罗绸缎堆砌,显得富丽堂皇。 元清立马警觉,却发现自己身上也穿着锦衣,头发高高盘起,簪着金银玉石,压得她脑袋一痛。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是被压在白骨堆下面了吗,又怎么来到这里?还穿着如此华丽,非寻常人家所不能比拟。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丝毫伤痕。 元清清楚地记得,枯骨人捅穿了她的肩膀,而且她满身伤痕地被压在白骨堆下。 眼睁睁地看着枯骨人走进,在他猛然出招时,洞坑坍塌,她也陷入了昏迷,不知死活。 可现在这具身体,没有一丝伤痕,而且皮肤细嫩润滑,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姑娘。 她儿时受了许多苦,而且运气一直不好,身上总是一身伤,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皮肤。 “长公主殿下,前方就是云雾村了。”马车外一个侍女轻声回话。 长公主? 一瞬间,元清意识到要不是自己脑子摔坏了做梦,要不就是如话本里所说穿越了。 可身体却先给出了反应,她丹唇轻启,高傲冷艳。 “驸马呢?” “裴大人先到前方打点收拾了。”侍女回道。 不对。她问驸马,侍女却回“裴大人”,看来很是对其尊敬。 长公主,裴大人? 这让她想起了炀帝时期的顺华长公主和其驸马裴泽。 难道她穿越到顺华长公主的身上了? 顺华长公主最后是以失踪论处的,连通着一干皇亲国戚都失踪了。 元清忽然想起,洞坑坍塌后,她昏迷前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难道和这个有关。 按耐着心绪,元清来到云雾村。 侍女轻轻扶着元清下车,元清也终于打量起村落。 村落很是简陋,到处灰墙土瓦,只有几间平房,也没见村民的痕迹。 周围群山环绕,遮天蔽日。 元清又回头望了一眼,眼见一片树林茂密、郁郁葱葱。 她的车架后面,跟着望不到头的马车,可以想见,马车里的怕都是皇亲贵族。 看着那片树林,元清忽地意识到,那片树林就是五十年后的刀剑林,只是现在并没有刀剑,也没有云雾笼罩。 “长公主,请。”一个盔甲士兵呵声。 元清看着他,红盔赤甲,腰间别着褐色令牌,令牌上有“炽凌”两个字。 炽凌军? 炽凌军是滇藏的一只军队,在炀帝早年征战滇藏时立下赫赫战功,据闻炀帝死后、炽凌反叛,被新帝消灭在滇藏长河中,新帝也因此积累了骁勇善战的名声。 怎么会再这里见到炽凌军。 元清扫视一圈,五步一个士兵把守,倒不像是保护,而是监视。 “纯虚,我要你为我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陪葬!” 元清想起枯骨人说的话,难道枯骨人就是炽凌军中的一员? 元清被一左一右两个侍女搀扶着,走向一所还算干净整洁的屋舍。 进屋,元清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屋内的家具全部被换成金丝檀木的,上面还铺就着金线织就的绸缎,富丽堂皇,一时晃了她的眼。 原来有钱人的生活是这样吗? 光那桌上一片垫茶杯的布料,可能就够她一年花的了。 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一个长公主出门都这么富有,那炀帝举全国之力,金砖筑台、翡翠铺地、宝石打窗铸造而成的鎏月台可能是真的。 “长公主殿下先坐下歇息一番,婢子等为殿下收拾床铺。”两个侍女将元清扶着坐在高几旁,替她斟茶。 元清眼见地看见杯底有四个字“顺华私制”。 长公主的封号是顺华。 稍作片刻,茶水的热气还没有散净,刚才的两个侍女就禀报床铺已收拾妥当,请长公主移驾。 元清又被二人扶着走向床铺,路过梳妆台,上面放着一琉璃镜,镜面明亮清晰。 元清看清楚了自己的容貌。 女子额高目远、高鼻丹唇、贵气四漏,眉眼冷艳无双,当真是有大长公主的风范。 只是,这不是元清的脸。 元清刚想坐在床边躺下,屋舍的门开了。 随即是一阵稀里哗啦、衣服摩挲的行李声。 “参见裴大人。” “请起,长公主殿下呢?”男子声音温润清冽,仿佛润泽人间的细雨。 “长公主殿下体力不支,已在内房睡下。”侍女回答。 裴泽抬步向里间走去。 听着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元清心里有一丝慌乱,她根本不知道顺华和裴泽是如何相处的,如何做戏。 只能先端起长公主的架子。 裴泽走向床边,元清也看清出他的脸。 当真是温润如玉、陌上公子。 只是他却板着一张脸,眉眼之间又有些放诞不羁,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裴泽并未停下给长公主见礼,而是径直走向元清。 在她耳边轻吐出两个字,“鲛纱。” 池云畅是裴泽! 元清有一种说不清的惊讶,池云畅见她眼底的诧异,也瞬间了然她的身份,挥退了侍从。 “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在这里?”元清急忙问道。 池云畅也终于不装温润有礼的样子,盯着元清道:“洞坑坍塌后,从缝隙中飘出一股异香,我们三人不防,吸入了一点,醒来后我就在这具身体里了,他们二人不知所踪。” 看来异香是关键,如此向来,这里根本不是现实,而是梦境,元清若有所思。 池云畅看着她,眸子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洞坑坍塌的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碾碎。 巨大的疼痛使他不堪承受,跪倒在地,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血腥味充斥口腔,他却感受不到。 “元清——”他在心底呐喊。 断不能死。 他不顾还在塌陷中的洞坑,飞身前去,用剑用手一点点挖掘着废墟,满手鲜血。 他感觉到元清的生命正在流逝,身体的力量一点点地被抽干,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他不清楚,这是他面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元清面对死亡的恐惧,又或者,是他对元清即将死亡的恐惧。 苏子昆和秦将也上前来帮忙。 细碎的缝隙里,一股异香飘出,钻入他们的口鼻。 身体瞬间麻醉、倒下,冰冷的石块上,池云畅无力地闭上眼。 元清…… 第三十章 刀林魂(六)他救不了废墟下的元清…… 如果从这梦境中走出去,他救不了废墟地下的元清怎么办? …… 池云畅再次睁开眼,是在距离洞坑不远、放置黑铁球的高台上。 不同往昔,时间好像向前行进了一样。 奇异石消失不见,洞坑也没有坍塌,甚至隐藏在茂密的树林中,看不真切。 整个高台金碧辉煌,栏杆扶手都是刷就金漆,而高台的中央放置了祭台。 池云畅瞬间意识到,自己看见的可能是五十年前的景象。 周围的士兵上前来,道:“裴泽大人,长公主殿下已抵达云雾村。” 他如今的身体是裴泽的身体。 元清怎么样,难道死了吗? 随着士兵下山,来到云雾村,池云畅的心底突然灼热起来。 是生死蛊。 子蛊感受到母蛊的存在,躁动起来。 元清没有死。 池云畅确定,来到屋舍,走进内间,池云畅的心越来越躁动。 火热得似乎将他烧起来。 而在长公主殿下回眸看他的那一刻,燥热瞬间消失,像是有一股清流涌入心田。 整个身体通畅起来。 长公主殿下,会不会就是元清? 池云畅依旧存疑,顾不得什么礼数,就走到女子身边,用仅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道:“鲛纱。” 鲛纱裙是池云畅买给元清的,二人都知道。 如果长公主并不是元清,她听到这个词会是疑惑。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会说南海鲛纱裙十分美丽,不如给殿下买一条。 但,天知道,他多么希望眼前的人就是元清。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表示出了惊讶。 是元清,她还活着。 池云畅松了一口气,见她发问,就轻描淡写地讲述了经过。 “看来这个异香是关键。”元清道,依旧在思索。 “当今之计,还是先找到苏先生和秦将二人。” “嗯。”池云畅没有太大反应,他并不是很关心那二人,为今的任务就是寸步不离跟着元清,省的她再出什么岔子。 “可是如今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寻找。”元清有些懊恼,主要是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么多人伺候,十分不习惯。 而且她还有一个担心,若是她都进入梦境了,那枯骨人大概率也进来了。 枯骨人对她依旧是深恶痛绝,若是让他知道长公主身体里是她,估计第一件事就是过来补刀。 “长公主殿下、裴大人,晚饭已准备妥当。”侍女挑帘,在门外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 元清道:“今日天色已晚,再行动怕引人怀疑,不如先度过此晚,明日再做打算。” 苏子昆和秦将武功都不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让枯骨人看出她不是真正的长公主,谋害她,可就划不来了。 二人同桌而食,并不言语。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怒吼。 “皇帝小儿,竟如此折辱本王,让本王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祈什么破福。”声音粗犷,但说话时尖锐喘息,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不习惯高声说话。 “门外是谁?”元清一挑眼,问身边的侍女。 侍女个个都是能精,没有出门查看,就回道:“那是釜城王,先皇的弟弟,您的舅舅。” 釜城? 釜城在新昌县东北方向,距离不是很远,釜城现在的城主有从龙之功,很受重用。 不想五十年前的釜城王如此粗鲁。 “王爷,少说两句吧,上头……”釜城王身边的随从指指头顶的天,又缩了缩脖子。 “本王是他舅舅,怎么,他还敢忤逆长辈、大逆不……” 不等釜城王说完,守卫的士兵就亮出佩刀,又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一下。 刚才接待元清的将领上前一步,沉声道:“王爷慎言。” 釜城王瞬间噤声,哆哆嗦嗦地被搀回了屋内。 “那人是谁?”元清再次打探。 “炽凌军守将王洪林。” 一场闹剧终于得以结束。 刚才将士抽刀的那一下,元清看得清楚。 将士们的佩刀就是刀剑林里挂着的刀。 元清忽然心中一寒,恐怕这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全部葬身在这里了。 用完饭后,侍女打水洗漱。 元清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然后起身,任由侍女替自己穿衣绞发。 水又换了一轮,池云畅也洗完,穿衣出来了。 看着元清光脚踩在厚厚的毯子上,任由后面的侍女一点点轻轻地绞发,左边站着个侍女递喂水果,右边一个侍女扇着风,整个人舒服的眼睛眯了起来,显得懒洋洋的。 轻笑一声,倒也是会享受。 挥退想要上前为他享受的侍女,接过毛巾,站在旁边,自己绞着头发。 元清实在是有些身心俱疲,滑县救灾、掉入刀剑林、又与枯骨人搏斗良久,实在不是她那废柴身体可以承受的。 池云畅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假寐,心里跳了一下。 那些疼痛,每一道每一个划痕,都是切切实实伤在她的身上。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如果从这梦境中走出去,他救不了废墟地下的元清怎么办? “退下吧。”元清见头发已经绞干,就吩咐道。 侍女纷纷退下。 回头,看见池云畅站在她身边,眼神漆黑,被吓了一下。 “你站我身后干什么?怎么不上床?”元清下意识地质问道。 “床只有一张,怎么睡。”池云畅一抬头,示意她往床看。 因为是山村,床不大,虽被绫罗包裹,但堪堪够二人睡下,而且侍女还很“贴心”地放了一床被子。 元清忽的想念婆婆了,在婆婆家借住时,二人就在外间打地铺睡,但十分宽敞,两人中间像是隔着楚河汉界,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若是让她和池云畅贴身睡在一起,盖一床被子,她宁愿坐一晚上。 池云畅看出元清的抵抗,也不再言语。 起身去外间对着侍女说了几句话。 然后七八个侍女鱼贯而入,迅速用绫罗绸缎在床旁边的地上一个被窝。 还有一个侍女递过来一杯茶,道:“长公主消消气。” 其他侍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又径直退下。 “你跟她们说什么了?”元清端起茶泯了一口。 “我和她们说,长公主恼了我,要和我分床睡。”池云畅走过来,接过元清泯了一口的茶杯,放到边几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晚上喝太多茶睡不着。” 元清就知道池云畅会让她背锅。 第三十一章 刀林魂(七)名梦醉…… “有一种迷药,名‘梦醉’。” …… 夜晚的凉风吹过屋舍,不是清爽,而是毛骨悚然。 一道黑影闪过,随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池云畅猛地睁开双眼,眼神凌厉。 他起身,来到元清床边。 元清睡得安详,被子被踢开在脚边。 她无事。 池云畅并不打算出门探究那道黑影,与他何干? 他运起内力,把脚边的被子推起盖在她的身上。 站在黑暗中,盯着她。 沉默的夜在黑暗中沉醉。 翌日清晨一大早,一道尖锐的喊叫声传来。 “啊——死人了——”元清听出声音是釜城王。 元清立马起身穿衣,来到釜城王房中。 池云畅继续装出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寸步不离地跟在元清的后面。 “参见长公主殿下。”门口的侍女行礼。 “发生何事?”元清端着架子道。 这时从门内冲出来一个猪一样的男人,眼见就要抱住元清。 池云畅瞬间上前,稍微运转内力,男子“啪”地一声向后摔去。 元清看清来人,正是釜城王。 “长公主,救命,救命……”釜城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眼泪和鼻涕在那肥头大耳的脸上糊了一脸,元清实在不愿再看。 “发生何事了?”元清端正目光,问道。 “回殿下,是釜城王身边的小厮死了。”一个进屋查看的士兵出来跪下禀报。 “本宫进去看看。”元清说罢就要起身进去。 “殿下不可,里面过于血腥,实恐污殿下耳目。”士兵跪在面前,丝毫不让步。 周围的侍女也稀里哗啦的跪了一片,“请长公主殿下留步。” 公主的事情真麻烦,出入都有一圈人乌泱泱围着。 元清看向身后的池云畅,“驸马,你进去看看。” 池云畅领命,走了进去。 侍女搬来桌椅,让元清坐下,又有两人遮阳扇风。 一旁的釜城王也被扶了起来,坐在下首,但依旧受惊不小。 不少皇亲贵族也被惊醒,聚集再釜城王门前。 坐在精雕细琢的椅子上,用绫罗绸缎掩着耳鼻,低声交谈着。 大概半刻钟,池云畅才从里面出来,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随后士兵抬着担架将盖着白布的尸体运了出来。 风吹起一角,元清正好看到小厮的面目。 双目瞪大、嘴角却呈现出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惊恐。 元清看过去的一瞬间,竟感觉尸体的眼球动了一下,缓慢地斜过来看着她。 配着嘴角的弧度,好像是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元清瞬间感觉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扭头看了一圈,却没有见到异常。 是枯骨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池云畅站在元清面前,略微恭敬地弯了一点身子,回道:“回殿下,小厮替王爷守夜就在床边,尸体颈部划伤,是被割喉而死。” 元清知道池云畅是在说谎,割喉而死血迹会四处喷射,釜城王身体上没有血迹、进去查看的士兵没有、池云畅在里面待了半刻钟,身体上也没有血迹,若是一个没有,她还不会怀疑,三个人都没有,就太可疑了。 只是池云畅说谎的动机是什么? 元清看着议论纷纷的皇亲国戚,心里有了答案。 “哦?凶手可有什么线索?”元清问道。 刚才的士兵上前,跪在地上回禀道:“回殿下,小厮手中攥着一个令牌。” 池云畅重新站回元清身侧。 侍女连忙搬来一个椅子,让池云畅坐下。 “呈上来。”元清沉声道。 令牌被侍女接过,递了上来。 元清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拿起令牌。 是昨天看见的“炽凌”军的令牌,只是颜色有些不一样。 “这是何人的令牌?” “回殿下,这令牌在炽凌军中只有一人可以使用,便是炽凌军将领王洪林。” 王洪林?昨天出言的那个将士。 “昨天他就对本王不忿,一定是他。”釜城王突然大喊道。 周围皇亲国戚议论纷纷,有担忧、有愤怒、有诋毁。 “本王昨夜在釜城王门前看到王洪林了,当时以为他是在保卫,就没有多想,如今想来他是在踩点准备作案。” 积累的怨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请长公主殿下秉公处理。”有几个年纪小受煽动的贵族跪了下来。 元清心下计较,感觉实在是太巧合了,一夜之间,有证据、有动机、有证人,倒像是针对王洪林的。 “顺华定要处置王洪林,还大家一个心安。”有个辈分稍微大的贵族也出声道。 元清压了一下眉眼,开口道:“王洪林何在?” “回殿下,王将军在房中休息,已被拿下。” “带上来。” 王洪林被卸下军甲和佩刀,押了上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一个身量纤长,眉眼风流。另一个五大三粗、不修边幅。 元清若有所思。 “这二人是王洪林的同舍舍友。” 元清打量了一圈,问道:“昨夜王洪林可在监舍?” 二人跪下,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地回道:“王将军未曾回来。” 王洪林一言不发,看似毫不在意。 周围的咒骂声越来越大了。 “王将军,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王洪林突然抬头看向元清,目光灼灼,一个字一个字道:“臣、认、罪。” 元清无奈,也没有想到他会认罪,只能道:“先将王将军看管起来,等祈福结束移交官府处理。” 众人方才安定下来。 元清被侍女扶着起身,向屋内走去。 “同舍士兵跟来,本宫有话问你们。”元清淡淡道,然后拂袖离去。 池云畅也看了那二人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待到屋内,元清挥退了侍女,只留池云畅和那二人在屋内。 “苏先生,秦兄!你们没事吧?”元清也卸下长公主的架子,冲着高瘦那人欢呼道。 “元姑娘,池少主。”苏子昆也不再装了,又恢复成掉儿浪荡的模样。 秦将也抱拳以示回应。 “看来我们四人都进来了。”苏子昆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元清疑惑道,随后看向秦将,“秦兄,你走南闯北,有听闻过这种事情吗?” 秦将略微思索一阵,回道:“听闻苗疆那边有一种迷药,名‘梦醉’,传闻此药可将人带到他人梦境之中,如临真实之境。” 第三十二章 刀林魂(八)兄弟,我在…… 兄弟,我在! …… 元清低下头思索,苗疆、蛊王、梦醉、炀帝究竟有什么关系? 池云畅问道:“可有解法?” 秦将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 “想来梦境崩塌就可以出去。”元清道。 “如何让梦境崩塌?”池云畅有些不耐,真想一剑劈开。 “找到做梦之人,让他意识到梦为假,梦境估计就会崩塌。”只是现在还是先搞清楚釜城小厮死亡的真相。 元清转而道:“哥,你刚才究竟在屋内看见什么了?” “小厮双目眦裂,面带异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但我探其内里,却发现五脏六腑皆化为血水。” 元清听得眉头一皱,五脏六腑皆碎,如此巨大的痛苦,死者却面带微笑,实在异常。而且表面没有任何损伤,内里却已化作血水,究竟是什么可以做到如此。 “屋中摆设正常,没有打斗痕迹,而在那小厮手中,确是攥着王洪林的令牌。” “你们二人是王洪林的舍友,有什么发现吗?”元清问道。 “王洪林此人很是奇怪,昨日我二人在舍中醒来,相互认出对方后,王洪林就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们二人,还说了些奇怪的话。”苏子昆回忆道。 苏子昆和秦将站在茅舍内,相顾无言,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王洪林就一把推开屋舍的门,看见屋内的二人,顿时流出一行清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 苏子昆和秦将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所措。 王洪林伸出手轻轻摸上二人的肩膀,有温度有实感,好似真实。 “潘宇、臧奉,太好了,你们还活着。”王洪林一把前来抱住二人,眼泪流下。 结合刚才王洪林喊名字时看向二人的目光,二人很快认清。 苏子昆的原身是潘宇。 秦将的原身是臧奉。藏甸意法的传承人。 “王兄,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这样?”苏子昆小心试探道。 王洪林眼神瞬间凌厉,推开二人,眼神如蛇一般盯着二人。 苏子昆知道说错话了,破绽是称呼,但他怎会知道这三兄弟之间怎么称呼的。 王洪林不发一言,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然后离开了。 苏子昆从他的背影里看出落寞、孤寂。 听完苏子昆的描述,元清大概可以确定,“王洪林就是枯骨人。” 只有枯骨人知道往后之事,而枯骨人会藏甸意法也就解释得通了。 想来是臧奉教给他的。 元清给三人说了枯骨人暴露出来的信息,四人断定。 “如今看来,我和秦兄都暴露了,枯骨人知道我们不是原身。”苏子昆道,“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他不舍得,王洪林一生都在为炽凌军死亡而无力懊悔,才会在看见我的桃木剑时如此恼怒,因为杀死我或许可以让他减轻罪责,偿还将士。”元清叹了一口气。 无论梦境如何,现实中这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还是死在了这里,刀剑林的悬挂在头上的刀,不是恐吓行人,而是王洪林用这种方式提醒自己,勿忘仇恨。 元清忽然想起王洪林认罪时看她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从我们进来梦境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按照原本的路线发展,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哪怕再怎么伪装,也是和王洪林经历过的现实不同。” 被关起来的王洪林此时盘膝坐在潮湿的地方。 伸出手,看着完好的皮肤血肉,不再是令人呕吐的烂肉白骨。 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脸,光滑有弹性,不敢想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何会见到这些故人。 一切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只是有些人不同了。 潘宇、臧奉唤他的称呼不对,三人好像第一次相见一般陌生,但他想,他们活着就好,无论怎样。 “林兄,快来。”潘宇的声音就在耳畔。 王洪林看着宽广的草原,蓝天为底、白云为饰。 佛铃在远处响起,他的心跳跟着回复了平静。 “臧奉烤得羊肉,闻到香了吗?”潘宇坐在火堆旁。 臧奉穿着兽皮袄,脸上带着高原红,转动着烤肉。 潘宇坐在臧奉的旁边,拿起酒袋,豪饮一口,清香的青稞酒充斥鼻腔。 “咱们三个兄弟在这戍边也三个月了吧。”潘宇一擦嘴边的酒渍,啃一口羊肉。 “嗯,炽凌军戍边三月了,京中也该到冬日了吧。”王洪林接过臧奉的羊肉。 “臧奉,用汉语说句‘新年快乐’。”潘宇举着羊肉,手舞足蹈,张着口型冲着臧奉道,“跟我念,新——年——快乐!” 臧奉艰涩地道:“新、年、快、乐!” 潘宇眉眼弯弯,“诶,臧奉你又学会一句汉语。” “再教你一句,‘爹爹好吗’?”潘宇憋笑道。 臧奉歪头,看着他的模样,感觉有些不妙,但看他一脸正义,跟着学道:“爹、爹、好、吗?” “诶,好儿子,爹爹很好。”潘宇大笑,爽朗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脉间回荡。 臧奉瞬间脸黑如铁,坑坑巴巴用汉语道:“潘,你又、打、趣、我。” 王洪林也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嘴欠道:“乖儿子,再叫声爹听听。” 臧奉的脸上只剩高原红了,嘴一撇,也不再言语。 直接出手,利爪朝王洪林而来。 王洪林拿着酒壶的手背在身后,笑着用一只手接招。 风在二人之间回旋,两人赤拳相搏,好不惬意。 一时广阔天地间,只余三人。 臧奉最先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却用一只手按住王洪林的肩,道:“林,教、我。” 王洪林豪饮一口,眼底有了醉意,“可以,你拜我为师。” 潘宇也吃饱喝足,过来笑嘻嘻道:“林兄武功不错,我也不差,看在你刚才叫我一声爹的份上,我免费教你。” 臧奉有些生气,别过头去,不想和潘宇答话。 “好了好了,不如我们结拜,作为兄弟,我们教你中原武功。”潘宇拍拍臧奉的背。 “结、拜?”臧奉疑惑地问道。 “就是从此以后,我们三人,就是出生入死的异性兄弟了,跟家人一样。”王洪林道。 家人,这个此臧奉知道。 “好。” “那我们就就地取材,对着西方的落日发誓,以羊羔为祭、酒为引。” 三人跪在落日的余晖下,面前放着残存的羔羊。 “我王洪林,愿与潘宇、臧奉结拜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余下二人也跟着说了同样的话,臧奉哪怕汉语说得不是很好,也一字一字坚定地说了出来。 三人随即狂饮一口,倒卧在草地上,惬意地翘起腿、唱起歌。 王洪林看着火红的元日逐渐被草原吞噬,金橙光色的光芒照在三人脸上,显得荒凉而又豪情。 又看向身边的潘宇、臧奉。 兄弟,我在! 第三十三章 刀林魂(九)赤裸裸地挑衅…… 赤裸裸地挑衅 …… 王洪林失信了。 他被回忆的潮水冲上岸。 潘宇、臧奉。 他们一起在高山上呐喊、在草地中同耗牛饮水、在经幡佛铃下许愿。 可是,一切都结束在了这里。 王洪林永远忘不了那个漆黑的洞坑、那奇异的香味、还有那把大火。 王洪林攥紧了双拳,出现在舍中的二人根本不是潘宇臧奉。 还有顺华长公主和裴泽驸马也不同了。 顺华长公主眼高于天,在他的记忆里,小厮死亡后,面对那一番证据,顺华只一句“晦气”,就将他关了起来,那里问了那么多。 裴泽与顺华的感情也不是外人看来的郎才女貌,二人到达云雾村时,基本是分居冷战的状态。 王洪林想到了在树林里见到的三个男人,一时有了计较。 …… 元清和池云畅作为长公主和驸马,需和一众皇亲上山祈福。 秦将和苏子昆也跟着保护。 祈福一共三天,根据炀帝给出的命令,一干皇亲需在祈福台跪足九个时辰,一天三个时辰。 祈福台又设在山顶,日头照耀。 元清跪在祈福台上,汗流浃背,十分怀疑炀帝是想把他们晒成干。 瞥眼一旁的池云畅,只见他抱胸养息,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元清后槽牙又痒痒了,有武功了不起啊,她难受,他也难受。 有的皇亲身材臃肿,只跪了半个时辰就汗巾湿透,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 “什么鬼祈福,竟然让本王跪这么久。”他说罢就要下祈福台。 谁知周围的士兵瞬间围了上来,将祈福台围得水泄不通。 将士的红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鲜艳,仿佛被人血染红。 “离祈福台一步者,死——”刹那,战士们的刀出鞘,对准皇亲。 “我是皇亲,竖子尔敢?”皇亲怒吼道,再次向前。 只一瞬间,士兵的刀割断皇亲的脚筋,鲜血斩刀。 皇亲顿时瘫软在地,像一头肥猪一样发出哀嚎。 士兵没有丝毫动摇。 再次齐声道:“离祈福台一步者,死——” 祈福台上抱怨非常的皇亲贵族瞬间噤声,大气不敢喘。 炀帝! 那个暴怒的男人。 刚才那一刹那,他们好像真的看到了炀帝亲临。 不愧是炀帝亲兵。 元清在心底里赞叹一声。 但同时感觉未来三天并不好过。 三个时辰过后,皇亲大多东倒西歪、摊倒一片。 元清踉跄地起身,腿已经完全麻了,动弹不得。 池云畅施施然地起身,毫不见狼狈。 元清用眼扫视了一圈。 皇亲大多养尊处优,三个时辰后,都毫无力气了。 那个被挑断脚筋的皇亲,面色惨白,脚依旧在流血,整个人半分生气也没有。 哪怕是下台医治,恐怕脚也不能残废了。 炀帝究竟为什么要折磨诛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皇亲? 真的是威胁到他的皇位了吗? 元清感觉并不是如此简单。 腿上的麻劲过去了,元清试着往外走一步。 腿抬起落地,刚一使劲,元清就膝盖一软,直直向前扑去。 怎么又是这个姿势摔啊,但现在身前可没有苏子昆或者其他人能扶她一把了。 池云畅见状,立马飞身上前。 从背后拦腰扶住元清。 少女的腰十分纤细无力,隔着厚重的衣服,池云畅感受到了掌心的温度和柔软。 “还能走吗?” 元清双腿无力,难以支撑,只能抬头看着池云畅,无奈地摇了摇头。 池云畅也不多言语,将元清背起,悠悠下了山。 回到房间,元清被侍女服侍着沐浴更衣后,连饭都没有吃,就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跪了三个时辰,元清感觉下半身已经不存在了。 “明天还要三个时辰,怎么办啊——”元清连找王洪林的心思都没有了。 “元姑娘怎如此唉声叹气。”苏子昆走了进来,笑看着瘫软在床上的元清。 秦将随后也进来,站立在床边,像一尊瘟神。 “苏先生和秦兄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可看见你们坐在阴凉地相互攀谈。”元清撇嘴。 “好了,给你拿来了膏药。”苏子昆冲秦将使个眼色,秦将将怀中的膏药掏出,递给元清。 “再说我们聊天也不是没有收获。”苏子昆下意识地晃晃手,却被兵甲限制住了动作,又想摇扇子了。 元清瞥了他一眼,苏子昆不去做说书先生可惜了,这职业病都深入骨髓了。 自诩名士风流的苏子昆若知道元清这么想他,恐怕会气得扇子都拿不下。 池云畅从外面端了一碗汤进来,递给元清。 “你们这还真是假夫妻真关心啊。”苏子昆眉眼一挑,感觉自己的姻缘线没有牵错,很是自豪。 池云畅没有太大感觉,元清本就喜欢他。 他也当妹妹待她。 再者说,她腿受伤了,他的腿也不好受。 元清剜了他一眼,“苏先生,还说不说了。” 苏子昆这才收起戏谑,正色起来。 “据士兵们说,他们是接了军令,护送皇亲前来祈福,出发之前,礼仪官给军中了一份详细的行程表,若是有皇亲不按照行程表做事,杀无赦。” “其实今天士兵还算留情面了。” “他们不怕皇亲以后蓄意报复吗?” “炽凌军原是炀帝亲军,又常年戍守边关,不与朝廷中人有所牵扯,他们自然是不怕的。”苏子昆道。 “炀帝竟放任自己的亲军被纯虚之人杀死。”池云畅冷眼,“当真是昏君。” “从炽凌军阵亡开始炀帝的落败就有迹可循。”苏子昆道。 秦将听得无聊,掏掏耳朵。 “啊——”尖叫声传来。 秦将面无表情地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其余三人瞬间警觉。 “发生什么事了?”元清看了一眼窗外,白昼尚存。 池云畅护住元清身前,一双鹰眼盯着窗外。 “走,出去看看。”苏子昆正色。 一出门,四人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只见门口梁上,挂着一只血淋淋的野猪头。 黑面獠牙、双目眦裂。 鲜血还顺着往下滴,拍打在被分尸八块的野猪肉上,像是阎王催命。 四人眼神瞬间暗了,不发一言。 这是赤裸裸地挑衅。 第三十四章 刀林魂(十)参见吾皇…… 年轻的皇帝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睥睨万物。 “臣,炽凌军守将王洪林,参见吾皇。” …… 面对门口突然出现的野猪尸体,元清最先反应过来。 她眼神闪过一丝凌厉,沉声道。 “去探王洪林。” 元清腿脚不便,池云畅也不愿在这个时候离她太远。 所以就由行动方便的苏子昆和秦将前去。 走之前,苏子昆瞥了一眼池云畅,若有所思。 “炽凌军将士听令,看管好各位皇亲国戚以及侍女随从,没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能轻举妄动。”元清坐在池云畅搬出来的椅子上,眼神一扫在场的所有人,“本宫倒要瞧瞧,是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苏子昆和秦将不过片刻,就已返回。 来到元清身边回道:“王洪林失踪了。” “好一个失踪。”元清怒极反笑,问道,“看管将士的何在?” “回长公主殿下,是小人负责看管,可王将军将小的打晕,逃走了。”士兵露出后脑勺的包。 元清瞥了一眼,心道,王洪林果然不忍伤害炽凌军的人,下手都如此有分寸。 既如此,也别怪她利用了。 “你看管不利、玩忽职守,置本宫安全于不顾,既如此,就痛打一百大板,再丢到山中喂狼吧。”元清抬起高傲的头,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他的生死。 “求长公主殿下饶命,求长公主殿下饶命……”那士兵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周围的士兵胆魄,有的跪下替那人求情,“回长公主殿下,他罪不至此,不如让他将功折罪,找到王将军。” 元清斜眼瞧了那人一眼,“本宫听闻,皇帝向来治军严明,若按他立下的军法,看管不利、放走逃犯者,该当何罪啊?” 士兵哆哆嗦嗦回答:“按军法……该五马分尸处死。” 元清冷笑,道:“那本宫就赏他一个痛快,直接处死,死后如这野猪一般头颅分尸,曝挂村头。” 身边的池云畅和苏子昆也不赞同地看了元清一眼,何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怎么还不动作?本宫记得皇帝曾和本宫说过,同情逆贼、不务正业者,该当凌迟——”元清威胁道。 三两个士兵上前拖动。 军法严明,长公主虽然有泄恨的存在,但这个士兵确实是活不成了。 这时周围山间树林一阵晃动,一道黑影踏风前来,一招利爪直击元清命门。 池云畅、苏子昆和秦将瞬间警觉。 元清也听觉到风动,知道戏已做足,大声喊道:“别让他跑了。” 王洪林顿感不对,心道中计,刚想飞身离去,就被三人围住。 元清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道:“王将军,不如束手就擒吧。” 她其实也想站起来,走到王洪林身边嘲讽一番的,毕竟洞坑对搏,她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可她的膝盖不允许啊。 王洪林没有动,依旧僵持着。 元清见状,也不多费功夫,道:“潘宇、臧奉,上去捉了王将军来。” 王洪林刚想伸手反抗,就看到潘宇、臧奉前来,哪怕知道身体里的不是他们二人,他也不愿刀刃对向自己的兄弟。 他只能束手就擒。 几人回到屋内。 王洪林被卸下刀甲,五花大绑地捆扎在一旁。 元清还是只能坐在椅子上,低他们一头。 元清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开口道:“王将军,如今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吧?” 王洪林眼目几欲眦裂,冲着怒吼道:“元清,你们纯虚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将我炽凌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坑杀于此,你还有脸和我说谈谈!” 元清不愿多谈,当时为求自保,告诉过王洪林她非纯虚之女,这个秘密,她还不想让池云畅知晓。 “王将军消消气,既然坐下来了,我就想好好跟你谈谈,你要明白,如今在这梦境之中我们是友非敌。” 元清先软化他,植入“是友非敌”的概念。 “再者说,你也是知道我的,犯如此大错的纯虚之人,我是绝对不会姑息。” 元清目光坚定,不像是说谎。而只有王洪林知道她非纯虚之女却掌纯虚之权,利用信息差,来假意诱惑。 王洪林闭上了眼。 “哪怕杀了我,那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的仇仍未报。而我,可以替你报仇。” 将士血仇一直是压在王洪林身上的一块大石,也是这么多年他走不出来的原因。哪怕有一点点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他这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刀剑林了,若是有一个人,可以替他们报仇…… “好,你想知道什么?”王洪林不在反抗,看似乖顺。 “当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元清一脸探究。 提到当年,王洪林平静的情绪又再次起伏,脸上青筋暴起,平缓了一会,王洪林才说出话来。 “四十八年前,我接到炀帝军令,命我率领炽凌军三千零八十一将士,护送一百六十七位皇亲国戚前来祈福。而在暗中,我接到了另一道军令……” “王将军,陛下有请。”宦官低下头,让王洪林看不清楚神色。 “好,公公稍等,我换身衣服就来。”王洪林抱手道。 经过营帐时,听见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是潘宇。 “臧奉,这京城的风光如何,比之你们高山雪地?” 臧奉停了一会,一字一句道:“京、城、好,有、你们、在。” 王洪林笑笑。臧奉是藏滇的牧民,被他招募进了炽凌军戍守边关,这会调来京城,臧奉的阿妈阿爸依依不舍了好久,交代他不要在外面多停留,看看就回家来。 王洪林和潘宇两个孤家寡人也受他阿妈阿爸不少恩惠,拍着胸脯保证到,不会让臧奉乐不思蜀,不知归家的。 大军拔营的那天,阿妈阿爸带着乡亲们送别。 站在高山雪地边,经幡佛铃飘滚,他们送别。 王洪林跟随宦官入宫,进入大殿之内。 年轻的皇帝坐在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睥睨万物。 “臣,炽凌军守将王洪林,参见吾皇。” 第三十五章 刀林魂(十一)将士们,冲啊…… “洪林,起来吧,你与朕都是老相识了,何必拘礼。”皇帝的冷淡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传荡着。 王洪林起身,遥遥望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 明黄的龙袍加身,眼神冷漠得不像个人,肆意玩弄着手中的权力。 王洪林想起那个在高山上肆意奔跑的少年郎,风流恣意,仿佛化作山间的疾风,飘荡于人间。 那个和将士们同甘共苦,胆大鲜活的少年将军也终是不见了。 现在和他说话的,是皇帝,天下之主,掌万人生死。 “不知陛下唤臣前来是为何事?” “你不久就要护送皇亲前往云雾村,一路上定要保护他们的安全,务必确保每个人……” “不要使一人逃跑,违者格杀勿论!” 王洪林沉默。 “抵达云雾村,定要严格按照礼部的章程做事,若有懒惰、违抗者,就地诛杀。” 王洪林心中一跳。 “祈福结束,将所有皇亲国戚……”皇帝的声音小了下去。 但王洪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所有皇亲国戚,全部诛杀,不留活口。 “陛下!”王洪林不解。 皇帝依旧冰冷道:“洪林,你是知道朕的,若有异心者一律诛杀。” 此话一出,王洪林汗流浃背,不敢再过多言语。 跪下,行礼。 “臣,遵旨——” 这时一个宦官走进,在皇帝耳边轻轻言语了一句。 皇帝瞬间出现了慌乱,只道了一声“退下吧”,就带着一干侍从匆忙离开。 王洪林起身,看着殿外的蓝天,瞬间感觉犹如黑夜。 他耳里极佳,听到了宦官在皇帝耳边的话。 “陛下,贵妃娘娘不愿穿鞋。” 皇帝少年立志,励精图治,最后却毁在一个女人身上的传闻,是真的。 暴君昏道、妖妃祸国。 国,不久亡矣。 王洪林护送皇亲出了京城。 里面身份最高最不敢怠慢的是顺华长公主。 顺华长公主和裴泽大人也不如传闻里的那般夫妻和睦。 裴泽不愿与顺华同乘一辆马车,住宿吃饭也均是设在两处。 顺华长公主虽高傲待人,见到裴泽却伏小做低,刻意讨好。 送饭、送药、送被子,甚至到最后,送了一个女人过去。 但都被裴泽清除门外。 气得顺华破口大骂,“你就是个伪君子,装什么清高孤傲,当初不还是乖乖上了我的床榻。” 裴泽依旧神色淡淡,道:“公主慎言。” 二人不欢而散。 来到云雾村的第一天夜里,就发生了怪事。 釜城王身边的小厮怪异死亡,而手中攥着臧奉的令牌,由长公主下令,将他关押。 王洪林不忍见状,又想到皇亲国戚都也快死了,不会有人在计较,就也同意将他关押。 臧奉一脸茫然,不敢相信王洪林竟然不相他。 “林,不是、我。” 潘宇扶着跪在地上的臧奉,也是一脸痛心疾首。 “林兄,怎么可能是臧奉呢,他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顺华长公主厉声道。 王洪林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又想起皇帝的命令,不忍让他们手中沾上鲜血,沉声道:“潘宇包庇罪犯,一同带下去,等祈福结束后军法处置。” “王洪林——” 王洪林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往后的三天,祈福台上的皇亲一直吵嚷、哭天喊地。 前两天,王洪林都多番忍让,不欲动手。 杀一人引起恐慌更不好管理。 第三天夜里,祈福大祭。 祈福台上罕见的灯火通明。 所有侍从按照章程,手持灯笼,登祈福台,与民同乐。 而皇亲国戚则着华衣,跪在祈福台上,祈求国运昌盛、日月同裳。 王洪林知道时机已到。 他一声令下,三千多名将士同上祈福台,挥刀斩杀。 一时之间,惨叫声连绵不绝。 华衣贵族、提灯侍女倒地一片。 血腥与灯火,交织着夜的凄凉。 王洪林刀刃出鞘,走上祈福台,周围厮杀一片。 顺华长公主被裴泽护住身后,身前的侍女围成一堵人墙。 皇帝的命令犹在耳目。 “若有异心者一律诛杀。” 这句话不单是告诉他皇亲国戚的死因,更是在警告他,若是放走一人,他这三千将士的性命就不要要了。 王洪林跟随皇帝出生入死,知道皇帝有本事、也有胆量会干出来这种事。 军令,不得不从。 王洪林提着刀向顺华长公主杀来,此时天空一阵异动。 狂风大作,山林哀嚎。 只听祈福台上穿出一声“轰隆”。 地面瞬间裂开,露出深暗的黑渊。 王洪林心道不好,迅速纵身跳跃,站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裴泽也算有些功夫在身上,加之本身就在祈福台的边缘,也在一刹那,带着顺华跳了出来。 不少将士眼见不对,也撤离了祈福台。 但许多人还是掉落进去。 “救命——” 兵甲相接碰撞的声音,“将军救我——” 一个将士扒住璧沿,向王洪林投来求救的目光。 他在黑暗里摇摇欲坠。 王洪林立马上前,想要伸手去救他,却在余光瞥到了潘宇。 而潘宇被身穿蓝白色短打服的人挟制住喉咙。 一时犹豫,士兵体力不支,掉入洞坑。 “啊——”惨叫声仍在耳边萦绕。 王洪林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知所措。 潘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白色短打服身前绣有云山纹样,是江湖上纯虚派的弟子。 在看到纯虚之人出现的那一刹那,王洪林的心瞬间寒到了极点,如坠冰窖。 皇帝,好狠的心。 怪不得皇帝未曾提回程之事,只交代他诛杀皇族。 就没打算让炽凌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活着回去。 可是,他还是不解。 炽凌军是皇帝亲兵,这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一起同皇帝出生入死。 为何如今要置炽凌于死地? 这何异于自断手脚。 “王将军,束手就擒吧。”为首的之人穿着白色绣蓝纹暗底的长袍,一只眼睛带着墨蓝色的眼罩,看来像是瞎了。 许许多多蓝白袍出现在祈福台周围,正如刚才炽凌军围剿皇亲一般,将他们包围。 原来报应来的这么快。 潘宇眼神凌厉,身形一扭,挣脱短打服,掏出军刀,一刀刺进纯虚弟子的心脏。 臧奉藏在暗处,见此形势,也飞身上前,同纯虚之人打斗起来。 王洪林也不甘愿就如此,号令余兵:“将士们,冲啊。” 第三十六章 刀林魂(十二)埋在院落里的梨花树下…… 埋在院落里的梨花树下。 …… 余下士兵同纯虚弟子打做一团,妄图破开包围圈。 顺华和裴泽在中心位置,活下来的皇亲不过十人,且都苟延残喘。 裴泽看了一眼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顺华,眼神晦暗。 顺华必须活着! 王洪林直直冲着独眼人而来,飞刀掷出,直冲独眼人命门。 独眼人亮剑出鞘,一剑挡开刀,一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王洪林。 “王将军,何必要负隅顽抗呢,现在放弃,说不定我还可以留你个全尸。”独眼人笑道。 王洪林不理会,接住回刀,冲着独眼人的命门。 独眼人也不躲,翻腕接招,二人扭打一番,不分上下。 “王将军,我倒是小瞧你了,不想你数年养尊处优下来,还能有这么好的身骨。” 王洪林吃力,纯虚派到底是中原武功的鼻祖之一,用这中原功夫竟处处被压制一头,要不是靠他戍边时锻炼的身骨,怕是早败下阵来。 一时不敌,王洪林被独眼人的剑抵着喉咙。 臧奉应付着纯虚弟子,余光瞥到了王洪林被压制。 踏月飞身而来,对着独眼人的后脑勺而去。 别看独眼人只有一只眼睛,却精准地避开臧奉的刀,仿佛另一只眼睛长到后脑勺一般。 “这小兄弟功法倒是奇特。”独眼人依旧不慌不忙。 臧奉习得是藏滇特有的功夫,在中原并不常见,或许他二人联手,可敌独眼人。 “臧奉。”王洪林叫了他一声,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洪林再次冲上前去,近战搏击,纠缠独眼人。 臧奉功法奇特,抓住独眼人的空挡,就攻上去。 独眼人武功不查,警惕性也高,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竟堪成平手。 独眼人的头顶也渗出汗。 “二对一,王将军你也太不降武德了。”独眼人阴恻恻道,分散王洪林的注意力。 “对你这种阴险狡诈之人,何须讲什么武德。”王洪林一个抬手,朝他左侧砍去。 “呵呵,也是。”独眼人瞬间向后退去,拉开二人的距离。 臧奉迅速向前追击,谁知出现一黑衣人。 黑衣人挡住臧奉的去路,抬起手臂,朝臧奉轻轻一吹,粉紫色的药粉进入臧奉的鼻腔,他瞬间瘫倒。 “臧奉!”王洪林喊道。 独眼人笑道,“蛊王大人即来,就赶紧结束这场闹剧吧。” 王洪林看着黑衣人,他的面庞稚嫩,眉眼清秀,不过双十年华,这人竟是蛊王! “蛊王!”元清和池云畅同时惊叹出声。 池云畅是因为生死蛊的缘故,现在他们需要找蛊王解蛊。 元清则是因为王洪林的描述,蛊王在四十八年前,就是个貌若潘安的年轻少年郎,可在四十八年后,元清买生死蛊之时,蛊王还是如此容颜,未有丝毫变化。 驻颜蛊当真厉害。 元清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刚才打断了王洪林的回忆,问道:“之后呢?” 王洪林斜了她一眼,不愿与她计较。 “我们寡不敌众,逐渐被围在祈福台上……” 而后面就是那深不见底的坑洞。 王洪林扶着毫无意识的臧奉,节节后退。 潘宇的腿部、胸前都有伤口,脸上还带着鲜血,整个狼狈不堪。 “林兄,现在怎么办?”潘宇来到王洪林身边,接过臧奉。 王洪林虎视眈眈地盯着纯虚弟子,现在他们三个人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 裴泽半抱着顺华,看着黑衣人。 “魏霖,你为何会在此?”裴泽依旧是那风光霁月的模样,没有看出丝毫狼狈。 “你同这个黑衣人认识?”顺华挣开他的怀抱,质问着他。 “顺华,不要在这个时候闹。”裴泽语调依旧淡淡,好似没有情感。 顺华眼神中充满愤怒,但还是止住了嘴。 “裴泽,你我兄弟一场,而我只求一个答案。”蛊王少年嗓音,清润甜蜜,但眼神却十分狠毒,“我问你,宁宁究竟是怎么死的?” 宁宁,贵妃身边的侍女。 裴泽是怎么认识的?顺华看着身边的男人,感觉从未认识过他。 听到这个名字,裴泽轻笑了一声,然后再抬眼,眼神不似原先清亮,反而透露出算计。 “魏霖,放了顺华,我就告诉你。”裴泽向前一步,护在顺华身前。 蛊王“咯咯”笑了两声,向前走了两步,盯着裴泽。 “裴泽,原先我们喝酒时,你笑我痴傻,如今你也体会到情的滋味。” 蛊王话音刚落,立马飞身上前,越过裴泽,一把拽过顺华。 只一瞬,顺华身子悬空在坑洞之上,只靠蛊王的手臂拽住。 蛊王则站在洞坑旁边。 裴泽瞬间慌乱,想要上前。 蛊王轻轻摇了摇头,道:“裴泽,你是知道我的,若你再上前一步,你这小情儿可就要身首异处了。” “裴、泽……”顺华坑噎道。 裴泽收回手,将眼底的慌乱压下,看似风光霁月。 “我并不清楚宁宁究竟是为何死的,但她身死后我去看过,身有红斑,是中毒死的。”裴泽回忆起宁宁的惨死,并不想让魏霖过于伤心。 “我知道你心念她,我命人将她的尸身偷了出来,火化后,埋在院落里的梨花树下。” 蛊王稍稍偏了一下头,似乎是在怀念。 “魏霖,把顺华还给我。”裴泽慢慢移步向前。 蛊王突然正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看着十分诡异。 “裴泽,你的答案,我并不满意。” 话音刚落,蛊王就松开了手。 顺华没有支撑,瞬间向下掉落,衣角向上飞扬,像一只堕落的凤凰。 “顺华——”裴泽大喊一声,再也不顾其他。 飞身跳入洞坑,妄图抓住顺华的衣角。 顺华在急速掉落中看到裴泽向她而来,闭上了眼,眼角沁出几滴眼泪。 她不解,裴泽为何如此。 明明不爱她,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自己活着不好吗? …… 蛊王看着这一对情深鸳鸯,面上只是笑笑,心底确是滔天恨意。 若不是裴泽,宁宁不会抛下他入宫,也就不会身死异处了。 他当然不会放过裴泽。 蛊王又转头看向炽凌军残部。 既是交易,他也要做得圆满些。 他手轻轻一挥,纯虚弟子瞬间攻了上来。 第三十七章 刀林魂(十三)他看见他了…… 王洪林瞬间浑身战栗。 他看见他,了吧? …… 炽凌军士兵虽抵抗,但显然寡不敌众。 而王洪林看着受伤的潘宇和昏迷的臧奉,一时不知该如何办。 这时,潘宇拉住了他的手,盯着他的双眼,道:“林兄,山下云雾村中有一高人,若你能请他来帮忙,定能解现今之困。” “真的?”王洪林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我和臧奉就是让大能解围,才逃了出来。” 王洪林内心挣扎。 潘宇见炽凌军将士一个又一个倒下,语气不免焦急。 “如今只有你体力尚存,前去搬救兵,我们才有救,难道你想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潘宇少见的语气疾快,也不顾王洪林怎想,放下臧奉,冲了出去,替他掩护,只留一句话在空中回荡:“快逃!” 王洪林见状,飞奔逃走。 独眼人欲追,却被潘宇拦住了去路。 “呀——”潘宇掷其刀,同独眼人搏斗。 独眼人眼睛一跳,笑着开口:“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潘宇一擦嘴边的鲜血,也挑眉笑道:“是不是,由我说得算。”眉眼风流。 刀随心发,致命入喉。 王洪林跑出百米远,只听得“噗嗤”几声,是刀剑刺穿身体的声音。 他却不敢回头看了。 他同臧奉合力才堪堪同独眼人打个平手,潘宇一人,怎敌? 他一生戎马,从未吃过败仗,却在这最后一仗中,做了逃兵。 云雾村他早已探查,哪里有什么隐世高人,刚才一番话,不过是潘宇想让他活命找的说辞。 可是他还是信了。 以这个劣质的理由为自己找个托词。 万一,真的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呢? 他飞速地跑下山,只为自己的懦弱和心底里的一点点希望。 万一,潘宇没有骗他呢? 可是,没有万一。 空荡荡的云雾村只剩下金银珠宝,毫无人烟。 王洪林来到关押潘宇、臧奉的牢房,捡起捆绑他们的绳索。 上面清晰可见的,是他们的牙印。 王洪林的心瞬间五味杂陈。 哪怕知道潘宇是说谎,哪怕知道根本没有希望,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懦弱。 曾经他们以蓝天为被、草地为铺,曾经他们一起在高山上巡逻、在经幡下许愿,曾经他们约定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而他食言了。 他从一开始就是懦弱的。 皇帝下达残忍弑杀的命令,他没有反抗,并为其找借口军令难为。 臧奉遭诬陷受害,他没有解释,并美名其曰是保护他们。 直到最后,潘宇让他独自逃跑,他没有质疑,并接受了有世外高人可以救他们。 那怕他心里清楚,却依旧在装模作样。 天空传来一声惊雷,震慑人的内心。 王洪林站在山脚,看见熊熊烈火焚烧。 潘宇、臧奉,炽凌军三千名将士。 他再次返回树林,回到祈福台旁。 滚滚烈火燃烧,吞噬着一切。 只见顺华长公主举着火把,站在火焰中央,而旁边的野草里,是裴泽。 怕是裴泽拼着最后一口气,将顺华从坑洞带了出来。 裴泽一生喜净,哪怕是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依旧衣无杂尘,一丝不苟。 而如今,却曝尸荒野、满身泥泞。 顺华长公主的华衣沾染上了鲜血,发丝凌乱,钗环俱掉,一双眼睛却美的惊心动魄。 她点燃所有灯笼、死尸,一时间火焰成蓝青色,显得诡异而美丽。 她站在中间,火焰吞噬她身,她却依旧在大笑。 “秦尧,为了一个女子,你竟骨肉相残,杀死皇族一百六十七人,炽凌军三千余名将士!”顺华站在大火中,隔绝了纯虚众人,“可你哪怕这样,却依旧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半分真心——” 随即顺华眼睛瞪大,目含仇恨,癫笑道:“我——顺华,代表这三千英灵,诅咒你——生生世世,悲痛而死。所爱之人无心,爱你之人枉死——” 顺华说完带着一声火焰,去抱紧裴泽,坠入深渊。 而在浓浓烈火之中,王洪林看到了残喘的潘宇。 潘宇身中数剑、鲜血染身,像一块肉一样被独眼人拎到蛊王脚下,毫无尊严地匍匐在蛊王脚下。 蛊王像闲来垂钓一般,掏出粉紫色的药粉一撒,有的落入洞坑,有的落到了潘宇的身上。 独眼人也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 粉紫色的药洒下,潘宇不似臧奉一般立马昏迷,仍不断挣扎,用喉咙发出怒吼。 “纯虚、蛊王,你们就是狗娘养的,只会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蛊王却像看到什么新鲜的玩具一般,蹲下打量着:“这人还不错嘛,中了梦醉也没有立即昏迷。” “我炽凌军人,宁死不屈——” 蛊王笑笑,“是条好汉,可是这里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 直起身,用纯虚弟子递来的布擦干净了手,然后将布扔到潘宇的身上,很是嫌弃。 白布瞬间沾染了血迹。 “不中用了,杀了吧。”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独眼人上前,一剑刺穿潘宇的喉咙,“最讨厌你们这些话多的人。” 蛊王又上前查看昏迷的臧奉,然后摇摇头。 “都埋了吧。” 雷又轰隆隆地炸开,大雨倾盆而下。 王洪林的身体被火焰包围,大火吞噬了他的身体内心。 他的皮肤焦灼,层层炙烤,他却无法动弹。 他看着潘宇、臧奉像只鸡一样被丢进洞坑,毫无动弹。 周围士兵的尸体也被扔进深渊洞坑。 赤盔红甲彻底被鲜血然就,火焰映射着鲜血,残忍而血腥。 独眼人站在洞坑前,笑嘻嘻道:“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的命不好,站错了队。” “炽凌军残杀皇族,毫无怜悯之心,已被我纯虚派就地正法,以兴昌盛——” 大雨如豆般打在身上,洗刷鲜血的痕迹。 顺华的火焰渐渐熄灭,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次死伤也少,坏事都让炽凌军做尽了。”独眼人站在蛊王身边说道,“就是跑了一个,要不要派人去追。” 蛊王却勾起一抹笑,盯着树林里的某处,笑着道:“不用,他走不出去的。” 王洪林瞬间浑身战栗。 他看见他,了吧? 第三十八章 刀林魂(十四)用南疆的暹罗草…… “既是南疆的毒,要用南疆的暹罗草验。” “哪里有这种草?”元清连忙追问道。 “只有南疆才有。” …… 那夜雨下得很大,纯虚众人将洞坑封闭,雨水冲刷罪孽,血腥消失不见。 一切都被泥土掩埋。 历史也不曾记住这三千零八十位将士一人之名。 甚至在历史上,他们还活着。 王洪林倒在了山林中间,不动不泣,不活不立。 在雨过天晴之际,王洪林睁开双眼。 身上一阵剧痛,他抬起手臂。 瞬间惊叫出声,全身皮肤溃烂、烂肉引蛆。 …… “是中了什么毒吗?”元清问道。 “不知道是何毒。”王洪林道,露出全脸的溃烂,坑坑洼洼、面目恐怖、长着白粉色的肉瘤。 “我只知道,这毒是蛊王下的,在所有人的食皿器具中。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放过所有人。” 元清知道,这个他,是皇帝秦尧。 所有器具,皆是皇帝在出发前赏给所有皇亲国戚和炽凌士兵的。 秦尧,当真是暴君。 王洪林如此异样,根本不可能在显于人前。 “我几次尝试出云雾村,找人把这里的消息带出去,却都没有成功。” “来往的人见到我这幅模样,皆尖叫厮杀,避我犹如洪水猛兽,可我是人啊!” “我只能躲在山林之间,听来往的行人议论,皇帝死了,新帝灭炽凌登基……” 未尝五十年,独守刀剑林。 炽凌军三千零八十位将士,皆丧于此。 听完王洪林的描述,在场的四人皆沉默了。 秦将面色平淡,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苏子昆触动最大,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他的师兄也曾为救他而负伤。 池云畅并没有看向王洪林,反而打量起元清。 他能感受到,元清的内心一丝波动都没有。 元清确实毫无感动,因为她知道所有事后的自我感动、自我自责都没有用,救不下兄弟,是王洪林咎由自取,他性格软弱、哪怕手握兵权也无法杀伐决断,最后造成炽凌军三千零八十位将士的死亡。 她对这种陈年旧事、恩怨情仇,想来没有什么兴趣,她只关心当下。 “蛊王有可说梦醉有何解法?”元清问道。 “没有。”王洪林摇摇头,但忽的又想起什么,“后来我才知道,蛊王是同炀帝合作,研究梦醉,拿我三千将士的性命做实验。” “实验?”这倒让元清想起嵘熠楼对蛊王出具的调查报告。 其中提到了蛊王圈养奴隶,折磨至濒死状态,来实验新药。 当时看见,她只觉得残忍,但她又不是正义卫士,只要蛊王不碍于她的利益,她也不会出手的。 种种线索倒也对上了。 蛊王早在四十八年前,就已开始实验“梦醉”。 只是这“梦醉”一直处于半成功的状态。 蛊王在云雾村第一天夜间就杀了一人试水。 釜城王的小厮。 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人,想必是独眼人出得主意。 釜城王白日出言不逊,惹人注意,所以独眼人决定给他一点警告。 而他不杀釜城王,是因为不想纯虚背上皇亲的血,万一东窗事发,纯虚不好撇清关系。 这份罪名只能是炽凌军承担。 蛊王和独眼人来到釜城王门前,迷昏了守夜的臧奉,进入室内。 二人皆是高手,毫不费力地给小厮下了梦醉。 蛊王在实验,究竟什么状态下的人才能结出真正地梦。 毫无意外的,蛊王再次失败了。 小厮体力太差,无法承受住梦醉之剧痛,就断了气。 梦醉是煎熬的毒药,它能让人的意识处在最美的梦境之间,真实得毫无察觉,却同时也让身体遭受巨大的痛苦,内脏搅碎。 可以说,每一分钟的美梦,都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的。 而后续则是独眼人伪造现场。 “那头野猪是你放的吗?”元清抓住关键一点,野猪在现实中从未出现。 王洪林摇摇头,“不是我。” “我知道那夜的事会导致臧奉被陷害,所以同他换了职,夜晚蹲守在釜城王门前,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突然昏迷,第二天清醒时,小厮已死,手中攥着臧奉的令牌,当时侍从都快起床,我没有办法,知道顺华长公主一定会揪出一个凶手以安抚皇族的心,将令牌换成了我的。” 元清知道王洪林没有说慌。 “因为你忘了一件事,这里哪怕再真实,依旧是一个人的梦境。”元清盯着门前被挂野猪尸体的地方,眼神冷静。 “在这个人的梦中,第一天晚上小厮身亡、手中握有臧奉的令牌,无论如何这件事一定会发生,不为我们这些外来者所更改。” “若只有我们五个外来者,并且我们五人都没有挂野猪尸身,那么就不排除,野猪尸身是做梦者本人的心理映射,所以它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出现,而不被别人发现。” “的确,梦境之中,所有人物皆为做梦者心理所化。”池云畅道。 “所以,在这三千将士和一百多个皇族中,谁是做梦者?”苏子昆皱眉道,“范围实在太广泛了。” 元清却不觉,梦醉是要在意识清醒、濒临死亡的情况下下毒,符合这个条件的恐怕没几个人。 潘宇、臧奉、顺华长公主,还有王洪林。 元清瞄了他一眼,他也完全符合条件,只是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中毒后身死。 她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中梦醉之毒。 蛊王梦醉本身就是在实验阶段,不稳定性太多了。 “而且,梦醉损害人身,若是长时间停留在梦境,怕是我们的身体也会同小厮一般,化作一滩血水,且这里被下了不知名的毒,若是停留时间长,在梦境中,毒发身亡,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池云畅道。 “所以,一切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元清坐在椅子上思索,梦醉、下毒、野猪…… 如今只能采用排除法了。 “秦兄,我记得你会验毒。”元清看着一言不发的秦将道。 秦将点点头,走南闯北的镖师都会些验毒的技法,以保出入平安。 “若验王将军身中之毒,需要什么东西?”元清指着王洪林道。 秦将知道元清指得是王洪林所中的枯骨之毒。 这种毒十分厉害,下到金银器具上却并不使之变色。 “既是南疆的毒,要用南疆的暹罗草验。” “哪里有这种草?”元清连忙追问道。 “只有南疆才有。” “这里没有?” “没有。” 第三十九章 刀林魂(十五)有江湖侠女的风范…… 确实有江湖侠女的风范。 …… 元清的心瞬间落到谷底,希望破灭。 却又听秦将道:“一般南疆之人会将草磨成汁,装在瓶中,随身携带。” 元清叹了一口气,“秦兄,下回说话不要大喘气好吗?” 秦将只是疑惑地看着她,“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好吧,是她太心急,打断了他的话。 元清作投降状。 “找暹罗草干什么?”池云畅问道。 “找暹罗草汁,来验这些器具到底有没有毒。”以排除王洪林的嫌疑。 王洪林也意识到元清怀疑自己,“怎么可能是我,我同你们一样啊。” 元清一记冷眼看过去,“做梦者不知自己身在梦中。” 王洪林脸色依旧不好看。 元清只得安慰道:“找到暹罗草汁,说不定就知道你中了什么毒,或许可以为你解毒。” “难道你不想亲自报三千将士之仇吗?” 不得不说,元清把握人心十分准确,苏子昆看着元清,若有所思。 秦将却呆愣愣地在一旁说,“我只会验毒,不会解毒。” 元清想扶额了,本身就是个托词,秦将却当真还当众戳穿她。 “我可以找其他人为你解毒。”元清却还是只能先安抚住王洪林。 秦将点点头,不再说话。 没想到这秦将竟是个老实头。苏子昆笑笑。 “你再好好想想,蛊王会藏身在哪里?” “蛊王行踪莫测,我并不能确定。”王洪林道,“但云雾村本身不大,又有炽凌军把守,他不会藏匿在此,可又不可能离云雾村太远,思来想去,还是进云雾村的刀剑林中,最有可能藏人。” 元清希望如此,若是此人梦中根本没有蛊王的落脚之地,他们就只能等待两人后的祈福大祭了。 可时间也拖,他们就越危险。 …… 元清行动不便,探索刀剑林的任务就交给苏子昆、秦将还有王洪林了。 池云畅则留在元清身边保护。 第二天的夜晚照常来临。 元清看着繁星满天发呆。 顺华长公主同裴泽之间究竟还有什么故事? 裴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王洪林的描述终究是有主观的成分在的。 蛊王拿人实验梦醉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同炀帝又是做得什么交易? 秘密还是太多。 元清哀叹一声。 希望,刀剑林中的三人能有所收获。 池云畅盯着窗边的元清。 生死蛊让他感受到她心中一点点的不愉快。 元清身上好像有许多秘密。 哪怕她依旧开朗乐观,但池云畅总感觉元清带着一面虚伪的面具。 而她的内心是他看不见的。 第一次,除了剑术,他有了想要探究的东西。 元清感受到灼热的目光盯着她。 一回头,看见池云畅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慌乱了一瞬,难道自己的目的暴露了。 但转念思索了下,自己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继续装起懵懂道:“哥,你看着我干什么啊?” 池云畅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大海,而中间只盛着一个她,如此清澈透亮。 元清微微有点失神,该说不说,池云畅的眼眸确实十分漂亮,如同宝石一般,想要人挖下来收藏,她也稍微能理解鬼灯画为什么那么喜欢少女的皮了,她看到这样一双眼睛,也想占为己有。 只是挖下来,沾染上了血迹,就不好看了。 一想到自己在想什么,元清就想打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她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武功废柴,打江湖正道之光、天下剑术第一的主意,她只盼池云畅知道真相后不杀了自己就好。 看向池云畅的眼神,又带着几分愧疚和看傻子的表情。 “元清,你的情绪好复杂。”池云畅皱了一下眉。 元清的表情让他感觉十分怪异。 “啊?”元清怔愣了一瞬,手指了指他又指向自己“你能感受到我的情绪?” 池云畅点点头,“生死蛊的缘故。” 元清再次想扶额了,心中暗暗骂蛊王。 当时不是说只有身体上的感觉可以互通吗,怎么连情绪也可以感受到。 可她为什么感受不到池云畅的情绪。 这生死蛊不会又是一个试验品吧。 呸,无良奸商! 还收她那么多钱。 “你现在好像有点愤怒。”池云畅再次开口,睁着眼眸疑惑道。 元清吓得赶紧制止了脑中的谩骂。 面上装出一副愤怒的模样,“我是在恼怒鬼灯画,给我们下了生死蛊,将你我二人硬生生地绑在一起,又恨蛊王,研究这个破玩意干什么,吃饱了撑得。” 池云畅再次皱起眉头,“你,很不高兴,同我绑在一起?” 池云畅性格“洒脱”、痴迷剑术,从小到大基本都是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多说什么,如今遇到感情问题倒变得痴痴傻傻,一窍不通。 “没有没有,与其同其他不知名的人同下生死蛊,哥哥你当然是最好的,也最能护我安全。”元清笑得谄媚。 池云畅思索,若是和那些渝州的权贵姑娘一起被下生死蛊,怕是她们娇滴滴的身板,根本无法撑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和风餐露宿,到时哭起来,他只想一剑杀了那个噪音来源。 与之比起来,元清的确还不错。 吃苦耐劳、有勇有谋,独立面对敌人也不慌乱。 受伤也没有放弃抵抗,依旧迎难而上,十分坚韧。 确实有江湖侠女的风范。 哪怕在情感上,也没有太大的起伏,这也让他好受不少。 只是有一条,元清好像总是运气不是太好,每次都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 这让他十分担心,那一天她把自己的小命给搞没,连累他为她陪葬。 元清不知道池云畅将她像商品一样,比较一番优劣。 但她知道,池云畅现在寸步不离地保护她,是十分在意她的性命。 也怕她再受伤。 她能感觉到,每次受伤,有一半的痛觉都转移到了池云畅的身上。 靠着这点,她才能在同王洪林的对抗之中保持冷静,若不是如此,怕以她那废柴身体早就晕过去了。 她也早已成为刀下亡魂了。 第四十章 刀林魂(十六)你说是不是啊,小老鼠!…… “你说是不是啊,小老鼠!” …… 另一边,苏子昆、秦将和王洪林夜探刀剑林。 四十八年前的林子不似后来的山云密布、奇门遁甲之术遍布。 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树林。 山道上还有车辙印,是昨天众人前来时留下的。 “分开找。”王洪林道。 苏子昆打量了一眼王洪林,并不言语。 秦将倒没什么,顺着东北搜寻过去。 “我不会做什么。”王洪林敛了眼,看似乖顺道。 苏子昆并不信任他,但林中太大,若三人不分开,怕是要搜寻好久,在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苏子昆冷冷看了他一眼,放下话,就朝着西北走去。 王洪林目送着二人顺着两个方向走去。 在原地嗤笑一声,他挣脱看管以后,就在林中躲藏,早已找到蛊王和纯虚之人的藏身之地。 刀剑林往北,在一片山壁之后,就是蛊王和纯虚之人的藏身之处。 他不愿意伤害潘宇、臧奉的身体,可不代表他愿意放过这一伙人。 刚才他受制于人,加之元清确实能帮助到他把消息带出去,他才愿意将当年之事告知。 可剩下的三人,特别是占据潘宇、臧奉身体的二人,他不会这么放过。 若是死在了纯虚之人手里,可就怨不到他身上了。 秦将和苏子昆分开前进,大约走了一刻钟时间,到达一片山壁之下。 苏子昆看着眼前的山壁,约有百丈高。 好像没路了。 正准备返回,却听到一阵动静。 “咋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让咱躲在这里。” “快别说了,小心付大人听见。” 那人也压低声音,“付大人虽是个独眼,但感觉像是长了四五双眼睛,什么都知道。” “那你还说,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受处罚。” “兄弟,你怎么这样?” 另一个却不再说话了。 付大人?独眼人? 看来就是藏在这山壁之后,利用天然的屏障躲避身形痕迹。 苏子昆思索着,自己孤身一人,而山壁之中应该是纯虚众多弟子,他不该贸然前进。 况且潘宇这身子虽也是练家子,但终究不能和他的武功底子相比。 在这梦境之中,还是尽量避免同太多的人交手才好。 苏子昆算着秦将的方向和行进速度,大约摸也到山壁,就顺着山壁寻找过去。 一遍的秦将却没有苏子昆这么多弯弯绕绕。 察觉到山壁后有人,秦将就一个飞身,攀上陡峭的山壁。 完成元清的交代,拿到暹罗草汁就是第一要务。 他可想不了那么多。 秦将蹲在山头,观察着,山壁后果然有人生活的痕迹。 蓝白服饰的弟子在其中进进出出。 篝火燃烧得十分小心,上面都罩了一层铁笼罩,防止火焰过旺和灰尘飞扬。 大部分弟子是席地而睡。 因着是秘密行动,他们不好带太多的东西。 整个营地中,只有两个帐篷。 两个帐篷处在营地的中心位置,应该就是蛊王和独眼人的。 秦将从外部很难判断出究竟那个是蛊王的。 那就两个都看看。 秦将卸下行动不便的沉重兵甲,放置在峭壁之上,只穿着黑色的中衣,一个纵身,跃下山壁。 因为营地是中间帐篷,周围一圈皆是士兵,秦将难以强攻突破。 只得想个办法。 秦将割下身上的一片衣服。 将衣服撕成不间断的细长条,然后悄悄地用绳子拉住树枝,使树枝成弯曲状,近乎一个拉满的弓弩。 之后用刀将绳子切出一个小口,树枝的张力马上要将绳子拉断。 秦将立马嘴叼住刀,飞身向后侧跑去。 果然,刚到后侧外围,绳子就被绷断,树枝瞬间弹回,带来巨大的冲力。 树林茂密,一个树枝的冲力使得周围树枝也摇晃起来。 层层叠叠、飞鸟惊弓。 造成了响动。 “有人!” “快去看看。” 纯虚弟子到底不似军队训练严明,军队必须要将领下达命令,确定派遣几人那几个人才能出发。 见有异响,弟子们一窝蜂地前往树林查看。 秦将趁此机会,迅速飞身进入左侧的帐篷。 在山壁外寻找秦将的苏子昆也听到响动,意识到不对,也飞身上了山壁。 看见秦将的盔甲,苏子昆意识到秦将单枪匹马地闯了进去,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飞身进了帐篷。 一阵无语。 看见纯虚弟子一窝蜂地向树林里来,就知道这是秦将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能做的,就是帮助秦将拖延一点时间。 随即也飞身下去。 另一边,秦将翻身进入帐篷。 发觉帐篷里并没有人。 他打量了一圈,桌子上放着图册,周围放着刀剑,床上有一个眼罩。 走错了,这应该是独眼人的房间。 秦将又飞身出去,不想听到脚步声,可帐篷只有一门,如何出去? 独眼人看着今夜月色正好,饮了点酒,刚去如厕回来。 进入帐篷,感觉到一丝陌生的气息。 有些诡异。 独眼人打量了一圈房间,并没有发现那里不妥,只当是自己喝醉,有些太过警惕罢了。 回到桌旁,继续喝着酒。 而他身后的衣橱悄悄开了一个小缝,正是躲藏进去的秦将。 听闻脚步声,秦将意识到是独眼人回房了,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功。 臧奉这幅身体恐怕打不过独眼人。 只得先行避让,躲进了狭小的衣橱当中。 幸亏臧奉身材还算纤瘦,身高也不算太高,若是换做秦将本来的身体,怕是塞都塞不下。 刚一躲好,独眼人就走了进来,他只能先躲在暗中观察。 独眼人仰头喝了一口酒,略微有些醉意。 “我纯虚必将一统天下——” 真是狼子野心,可最后也以失败收场。 “什么至阳派、太华派,都将匍匐在我的脚下,”独眼人眼神邪恶,“听我的话,做我的狗。” “要是我一个不高兴,就如东琅门一般,夷灭全族……” 独眼人瞬间扭头,看向衣橱,一只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缝隙,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你说是不是啊,小老鼠!” 第四十一章 刀林魂(十七)美人高额琼鼻、颔颈皓齿…… 只见画中美人高额琼鼻、颔颈皓齿、翘盼目兮。 …… 他看见他了! 秦将刹那间警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若是看见他,以独眼人的性格,会直接冲过来抓住他,毕竟他现在是属于瓮中捉鳖的状态。 可他没有,他依旧再试探。 他应该是没有看见他。 与其出去和独眼人人交手,不如呆在这里,堵一线生机。 独眼人眼神凌厉,扫视着房间,依旧悄无声息。 难道是他想错了?他刚才在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一阵陌生的气息。 秦将屏住呼吸,四肢僵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独眼人一步步走上前来,手握住衣柜门。 秦将透过缝隙瞄着独眼人的手,调整呼吸。 “付大人,林中有异动。”突然,一纯虚弟子进来通报。 独眼人放在衣橱上的手僵硬了一下。 没有挪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弟子们已前去查看。”那弟子又言。 独眼人终于放下手,转头训斥弟子,道:“胡闹!” “怎可全部出击——” 那弟子也挠挠头,道:“付大人快去看看吧,万一真有什么事呢。” 独眼人鹰眼再次扫视一周,不再言语,走了出去。 独眼人一走,秦将就松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 虽然独眼人辨查能力比较强,但他不是这么不冷静的人。 怎会被一点小事就慌乱了阵脚。 真正让他心惊的是东琅门灭门惨案。 秦将闭上了眼,罕见得眼皮抖动。 他不是在哭泣,而是不理解。 纯虚入世后,众江湖门派提出抗议,要求纯虚与朝廷划清界限。 而纯虚派给出的回应就是东琅门灭门惨案。 东琅门在江湖中并不算一个大门派,若论起亲疏关系,祖上还是纯虚派的弟子。 但东琅门在江湖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富硕,这主要得益于它的地理位置。 东琅门地处三州交界之地,且是南北的交通要道,来往商人富绅数不胜数。 东琅门就是做他们的生意,为商人富绅提供保护。 说白了,还是做得镖局生意。 且东琅门联合三州商户,形成商队,到处经商,虽说社会地位不高,但积累得财富十分可观。 而纯虚入世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灭东琅门,将商帮打乱重组,为之己用。 这也是纯虚交给炀帝的投名状。 可东琅门的人何其无辜! 全门四百八十三口人全部被杀,老幼妇孺、无一例外。 更残忍的是,纯虚为震慑武林,竟把所有人开膛抛尸、曝尸荒野。 东琅门掌门人,他的爷爷,被割下头颅、剜眼剜耳,挂在东琅门山头上,十年不许拿下。 一夜之间,东琅门被灭门,所有金银财宝全部被搜刮干净,死法又是那样的惨烈。 武林众人也不敢再招惹纯虚派,更不敢招惹暴君炀帝。 一时之间,江湖人人自危。 纯虚派独大,连至阳派也要对其俯首称臣。 秦将睁开眼,五十年多前的江湖恩怨,竟然在这个梦境里面再次被提起。 独眼人就是当时参与剿灭东琅门的罪魁祸首之一。 无论如何,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 但此地不便停留,秦将调整了一下呼吸,就趁着夜色潜入另一个帐篷。 秦将先在外面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蛊王的踪迹。 进入帐篷,秦将第一眼就看见一幅仕女图。 只见画中美人高额琼鼻、颔颈皓齿、翘盼目兮。 美人戴着面纱,穿着西域的服饰,跳着胡旋舞。 作画之人画工极好,将美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描摹尽致。 宁宁? 贵妃的侍女怎可在这大殿之上起舞? 秦将也不打算深究,只想找到暹罗草汁要紧。 蛊王的衣物并不多,大多是一些黑色的夜行衣,少数几件中原服饰,还有一套紫色的祭司服。 而在桌面上,瓶瓶罐罐放了一大堆,有的还一直在颤动,看样子里面放得是蛊虫。 秦将一时头皮有点发麻,他怕虫子。 饶是看着这一群虫子,秦将面部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心底早已惊涛骇浪。 他半点都不想靠近这些虫蛊。 可树林里的声音逐渐弱了,秦将知道树枝只能撑一时,要是再拖下去,恐怕就走不掉了。 他也没工夫寻找哪一瓶是暹罗草汁,强忍住恶心和满身的鸡皮疙瘩,一股脑的用蛊王的衣服全部包起来。 外面逐渐响起打斗的声音,秦将也功夫再猜测,就拎起包袱,跑出帐篷。 刚到树林,苏子昆就飞身来到秦将面前。 “拿到了?”苏子昆看着秦将后面的包袱,小声问道。 秦将见到来人,面无表情,却将包袱瞬间扔到他的身上。 “嗯,劳烦你背一下。” 独眼人和纯虚弟子仍在林中寻找。 二人对视一眼,飞身上了墙壁。 秦将拿起盔甲,同苏子昆一起出了山壁。 刀剑林中,早已不见王洪林的身影。 “该死!”苏子昆瞬间明白了一切。 秦将在一旁,并不言语。 “走,回云雾村。”苏子昆握紧手中的包袱,冲着秦将道。 二人趁着夜色回了村落。 而另一边,在刀剑林中等待苏子昆、秦将身亡消息的王洪林,好巧不巧,遇到了出来赏月的蛊王。 蛊王穿着一套黑色的夜行衣,翻过山壁。 他并不是纯虚派的人,只是同皇帝有一些利益往来罢了,皇帝都管不到他头上,更别提皇帝的走狗纯虚派了。 而他今天夜里,冒着独眼人说的“危险”出来,是为了生死蛊。 生死蛊并不成熟,他实验了许多人,发现母蛊和子蛊的关系并不紧密,根本达不到生死相依的地步。 以他的理想,生死蛊应使二人融为一体,生死相随,水乳交融,更可以借寿与对方。 这也是他研制生死蛊的目的。 复活死人! 听闻刀剑林中有一种草药,或许可以增强母子蛊之间的联系。 月色露浓,乌蹄猿哀。 蛊王在刀剑林中寻找草药,远远瞧见树林里猫着一个人。 仔细一打量,是炽凌军守将王洪林。 他怎么在这里? 白天的事蛊王已近知晓,推断是他逃了出来,躲在这里。 想到计划,并不愿与之正面交锋。 不想,一把刀直直飞来。 第四十二章 刀林魂(十八)帕子上绣着一枝梨花…… 帕子上绣着一枝梨花。 缝在心脏这个位置,想必这个帕子对蛊王一定很重要。 …… 王洪林瞧见那黑衣人,霎时仿佛重回祈福火海。 皮肤的灼痛、臧奉潘宇的死亡、还有那三千零八十位将士的死亡。 每一下,都如同最钝的刀凌迟全身。 一刀一刀,折磨了他四十八年之久。 杀了他,杀死这个罪魁祸首,这样他的痛苦、他三千将士的仇就可以报了。 哪怕他在自欺欺人。 刀瞬间飞出,拦住蛊王的去路。 蛊王一个燕子转身,多过飞刀。 飞刀直直得插入树干,将树干从中劈断。 蛊王的眼神在一刹那暗了下来,像是只毒蛇盯着王洪林。 “本来打算放过你的,可惜了。”蛊王少年般得嗓音流出,仿佛真的在为王洪林默哀一般。 “少废话!”王洪林跃身前进,拔出树干中的刀,冲向蛊王。 蛊王并没有拿刀剑一类的武器,一个劈腿下身,抓起一把石子。 手指发力弹出,阻碍了王洪林进攻的刀。 王洪林的刀被石子打的偏向一旁,他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力拔盖世得再次劈向蛊王。 蛊王身形灵活,宛如蛇绕,几下就躲避开王洪林的攻击。 这种莽夫,他不屑一顾。 只见微微缠绕一点粉紫色的粉末,在王洪林下一击时,瞬间吹出,眯了王洪林的眼。 王洪林不察,眼神猛地一闭,再睁开时,眼前只余高山雪原,潘宇臧奉在前面骑着马。 好像有个少年的嗓音,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句:“有趣。” …… 苏子昆和秦将回到长公主的房间,见到眼元清和池云畅。 苏子昆将包袱往桌子上一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了王洪林的事。 元清有些惊讶,随即了然,知晓王洪林还是恨苏子昆、秦将二人占了他兄弟的身体。 就是消失不见,有些不太寻常。 “畏罪潜逃了呗。”苏子昆给一旁搭话。 元清感觉还是有些不对,王洪林是不愿与她闹掰的,怎么会不回来呢。 但苏子昆说的也不无道理,索性先放下。 元清看着桌上的包袱,欲上前解开。 秦将却在这时突然出声提醒道:“有虫子。” 元清看着有些颤动的包袱,白了秦将一眼。 这么大人了还是怕虫子。 随后打开了。 看着桌上满是瓶瓶罐罐,这怕不是给蛊王家抄了吧。 想来蛊王回去,看见自己的所有蛊虫被盗走,一定会用那少年嗓音骂人的。 元清并不担心蛊王,反而有些头疼这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这么多,那个是暹罗草汁啊?”元清又扭头看向秦将,“秦兄,你认识暹罗草汁吗?” 秦将点点头,“我可以闻出来。” “那太好了,你过来闻闻哪一个是。”元清随即抓起一个瓶子,打开口,向秦将鼻口伸去。 好巧不巧,元清正好拿了一个动得最猛烈得蛊。 里面的蛊虫还在相互厮杀着,有的撕咬着同伴的尸体,有的只剩残存的腿。 血腥味浓烈。 秦将瞬间后退三尺,无甚表情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浓浓的厌恶之情,眉头紧紧皱起。 他要怀疑元清是故意吓他的。 看见秦将这么一个大块头,却因为一个小虫子吓得后退三尺,苏子昆不由得发笑。 却转念又想起,秦将作为一个镖师,经常露宿野外,蚊虫繁多,怎么还怕虫子? 元清见秦将神色不对,知道玩笑开得有点过,将蛊虫连忙收了起来。 然后装作一脸无辜道:“秦兄,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再吓他了,坐在桌前,一个个打开罐子,确定里面的东西。 池云畅对刚才的一场玩笑并没有什么感受,就也坐下来,帮元清捡罐子。 最后,二人只找到三瓶液体的罐子。 元清拿到秦将身边,“秦兄,劳烦你辨别一下。” 秦将也不言语,接过元清递来的罐子,一个个闻过去。 “第一瓶应该是毒药,剧毒。”秦将将第一瓶放回元清手中,然后拿起一个月牙形状的瓶子。 闻了一下,然后捏了一下鼻子,“这一瓶是香水。” 蛊王还随身带香水?真是和苏子昆一样,是个“注重形象”的男子。 元清偷偷瞥了苏子昆一眼。 见他对月牙瓶得香水很感兴趣,眼神一转。 秦将拿起最后一瓶,打开瓶塞,用手向内扇了几下,淡淡的草香飘来,“这瓶是暹罗草汁。” “太好了,劳烦秦兄验毒了。”元清站在一旁道。 秦将拿起洁白的细纸,稍微蘸取一点暹罗草汁,在印有“顺华私制”的杯子内壁上轻轻划了几下。 “等待一刻钟。”秦将将杯子放在中央,道:“若有毒呈现出红色,若无毒则是草汁的绿色。” 三人将蛊虫罐子重新收起来,元清却瞥见包罐子的衣服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等一下。”元清拿起衣服查看,却见衣服心脏处缝了一张帕子。 帕子上绣着一枝梨花。 缝在心脏这个位置,想必这个帕子对蛊王一定很重要。 梨花帕收好,一刻钟时间也已过去。 四人聚在桌前,盯着杯子,依旧是暹罗草的绿汁。 无毒。 “看来王洪林没有嫌疑,那他跑了也就无关紧要了。”元清道。 “可下一步我们怎么排查?”苏子昆问道。 只剩下顺华长公主、臧奉、潘宇这三个人了。 三人死亡时间相近,实在不好分辨。 可如果是这三人的梦,她和苏子昆秦将三人就将他们原本的躯壳给占了,如何在去分辨? “野猪分尸是冲着顺华长公主和裴泽来的,目前来看,这三人之中,顺华长公主的嫌疑最大,不如先从她开始调查。”元清轻轻挑了下眉,看着面前的三人说道。 池云畅点点头,秦将依旧面无表情,像是神游天外。 “如果是顺华的梦,那她最在意的就是裴泽。”苏子昆接话道。 “我记得这会跟随顺华长公主来到云雾村的芸滟,是顺华长公主的贴身丫鬟,似乎从顺华儿时就跟着她了,不如把她叫过来问问,顺华和裴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元清抬眼道。 第四十三章 刀林魂(十九)繁华满眼,却只余清冷…… 繁华满眼、却只余清冷。 …… 四人说定,元清就喊人唤芸滟过来。 为怕破绽而引起芸滟的怀疑,决定只由元清一人询问,余下三人躲在床帘后偷听。 本身苏子昆、秦将是想出去等待的,但池云畅不愿意让元清离开他的视线,不愿意出去等。 元清则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苏子昆。 苏子昆这个当师叔的,看见师侄如此上道,也不愿意泼他冷水,也要照顾女娃娃面皮薄,不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拉着秦将留了下来。 毕竟灯泡不能一个人当不是吗。 元清看向苏子昆其是远不是他想得那个样子。 她确实想让苏子昆和秦将留下来,不过是懒得多费一番口舌再去给他们二人重复一番了,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可怜狭小的床帘,要挡着三个身强体壮的男子。 “芸滟参见长公主殿下。”女子黄鹂般的声音响起,娇娇柔柔,进门跪在了地上。 元清坐在女眷椅上,低头俯视着她,沉声道了一声:“起来吧。” “你可知本宫今天叫你来所为何时?”元清先发制人。 “芸滟不知。”芸滟再次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不知!真是可笑!”元清冷笑一声,厉声道,“抬起头来。” 芸滟缓缓地抬起头,头发散落在耳边,露出姣好脖颈,一双灵动的眼睛露出泪水,好似谁欺负了她。 元清斜眼看着她,“芸滟,你跟着本宫几年了?” “回长公主殿下,奴婢在您七岁时就跟着您了,如今已有十七年。” “是啊,十七年啊,就是养条狗也该养出情感了,你说是不是啊,芸滟。” 芸滟立马低下头去,慌忙道:“芸滟不知长公主殿下在说什么。” 元清起身,走了两步,背对着她,道:“芸滟,你若从实交待,把同裴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本宫留你个全尸。” 话音刚落,几乎是刹那,芸滟从地上弹起,手里握着一根尖利的凤钗,向元清后脑勺刺去。 “去死——”尖叫的女声折磨着元清的耳膜。 元清早有防备,一侧身,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凤钗划过衣袖…… 床帘后的池云畅也是瞬间动作,从床帘中飞身而出,抓住芸滟的手。 秦将也想上前帮忙,却被苏子昆拦住了,摇头示意不用。 奇怪的一幕发生,金属的凤钗划过衣裙,却一节节被磨成了粉末。 芸滟瘫软在地上,看着被池云畅拉直的手,有些痴迷得大笑起来,又扬起头,一幅含情脉脉的模样看着他:“大人,奴也是听您的吩咐行事啊。” 池云畅愣住。 元清早有察觉,芸滟是贴身侍女,这几日间却不见人影,如果不是顺华有其他安排,就是被训斥了。 而且她从进门就开始眼神乱瞟,明显是想找什么人,长公主房内除了长公主,就只有驸马裴泽了。 而芸滟又露出那一幅勾引的模样,明显是做给裴泽看的,她就怀疑芸滟和裴泽关系不一般,才去试探。 果然芸滟按耐不住,露出马脚,竟欲行刺。 而这言语之间,裴泽竟牵涉其中! 顺华长公主和裴泽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元清重新做回椅子上,池云畅则有眼色间得将芸滟带到元清身前,跪下。 “芸滟,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吗?” 芸滟眼里流出泪珠,红着一双眼睛,看着元清。 “长公主殿下?到头来你不还是和我一样——”芸滟大声咆哮,“我得不到裴泽的心,你不也一样——” 芸滟癫笑,泪水却不断得流下,“天下女子都是一样的!” “你不是想知道裴泽什么时候背叛得你吗?好,我告诉你——” “裴泽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你,我高贵的长公主殿下……” 裴泽与顺华相识在元宵宫宴上。 华灯初上、满眼繁华。 顺华长公主带着芸滟和一众侍从游园。 “殿下,快看那盏八仙追鹤,好像就要活了一般。”芸滟指着不远处的灯笼,“还有那盏嫦娥奔月,都好美。陛下也是用心了的。” “他哪里是为我用心,是为了他新得的那个西域美人罢了。”顺华淡淡道。 皇帝征战西域,带回来一个绝色美人,一进宫便封了贵妃。 要不是礼仪繁琐,加之群臣反对,才没有直接封后。 顺华看着弟弟这样,并不感觉是好事,帝王之爱,向来不是一人之爱,而是牵一发动全身。 顺华又走了几步路,绕过桥,恍惚间在一片繁华中见到一人。 男子玉树临风,站在一片火树银花当中,面前放着一盏吴刚伐桂的灯笼。 他微微侧身,衣袂翩跹,流光溢彩。 男子也是微微一怔,随即行礼道:“臣,裴泽,参见贵人。” 顺华的心跳得有点快。 芸滟十分有眼色回了一句,“这是顺华长公主殿下。” “参见顺华长公主。”裴泽跪下,行大礼。 顺华微微有些动容,连忙道:“裴大人,快请起。本宫读《泽世赋》时,就感觉是其作者一定是一位心中有天地、可容纳百川之人,今日一见,果然是文如其人。” “微臣不敢当。”裴泽翩翩起身,再次谦虚得抱抱拳,不卑不亢。 顺华位份高,怕裴泽在这里不自在,道:“本宫先行一步,裴大人慢慢赏灯。” 裴泽抱拳,“是,恭送长公主殿下。” 顺华微微一转身,身上的荷包却在此时掉落。 乌泱泱一堆人跟着长公主走远,竟无一人捡起荷包。 裴泽慢慢走到桥那边,捡起荷包,是褐色吉祥暗纹绣粉色荷花样式。 裴泽抬起步子,追了上去,依旧显得从容不迫。 顺华这时正好走到了观星台,低头俯瞰着宫内,繁华满眼、却只余清冷。 “长公主殿下,您的荷包掉了。”裴泽走近,宫人自动为其让开一条道路,芸滟也在观星台下等候。 顺华回眸,看见裴泽修长的手指拿着小巧的荷包,眼神温柔。 而这时,天空炸开一声响动,烟花满天、绚烂无比。 顺华看着眼前的男子,露出了一抹微笑。 “顺华谢过裴大人。” 原来,温暖就在身边…… 第四十四章 刀林魂(二十)佛啊,众生皆苦…… “佛啊,我愿用我的寿命,来换裴泽安泰无恙、长命百岁……” “佛啊,众生皆苦,哭诉佛前……” “佛啊,你可曾听见……” …… 后来,宫宴、诗会、马球赛等等,顺华同裴泽总是在不经意间遇见。 顺华的眼里渐渐只剩下裴泽一人了。 真正让顺华彻底沦陷的是灵山寺遇险。 顺华的母亲原是先帝的妃嫔,生下顺华后,又生了一个皇子。 可惜皇子在三岁那年被害,她母妃从此就不愿意再参与宫内争斗,只求顺华平安。 顺华也是因为弟弟的死亡,难掩哀思,在冷宫看到皇帝后,就将他带了出来,当亲弟弟一样照料。 最后助他登基。 母妃死后,不愿入皇陵,皇帝就特许,就将牌位请进灵山寺,供奉长生。 所以顺华每月都会去灵山寺上香。 寺庙钟声响起,在微蒙细雨中,顺华一步步上完一百零八阶台阶。 山上的桃花已经含苞待放,隐隐有些沁润心脾的香气。 “主持。”顺华长公主行一佛礼。 “公主真是有心,今日香客不多,就由老衲带路。”主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爷爷,很是慈祥和蔼,“公主,请——” “有劳主持。”顺华道。 顺华跟随主持来到偏殿,这里供奉的都是已逝者的牌位。 顺华行完三拜九叩的大礼,上完香。 “今日是公主有缘,不如由老衲为你解一卦。” “有劳主持了。”顺华笑道。 “请。” 来到偏殿另一侧,顺华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人,正是裴泽。 “裴大人,你怎么在此?” “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裴泽依旧规矩地行礼。 顺华忙上前一步,道:“裴大人不用多礼。” “臣来祭拜母亲,不巧遇上暴雨,特得主持收留,容纳在下。”裴泽清润的嗓音传出,像是蒙蒙雨丝散落在身上。 顺华一瞥殿外,果然大雨倾泄而下,急如鼓点。 主持走上前来,笑着道:“都是有缘人,趁着这雨天,不如老衲为你二人一人解一卦。” “那就劳烦主持了。”二人异口同声,皆是一愣。 “哈哈哈……”主持笑笑。 顺华位份高,当由顺华先抽。 顺华从签筒里拿出一支签,还没有看清手中的签上得字,手肘不小心被喝茶的裴泽撞了一下。 “抱歉。”裴泽略俯下身,捡起那支签,递给了顺华。 裴泽袖中捏紧了那只“大凶”签。 顺华也不在意,看清手中的签:“大吉。” 主持接过签,端详了一阵,又看向裴泽,只是笑笑,“红鸾星劫,命运无常。” 一听到“红鸾心动”,顺华的脸就有些红。 “主持可能看看,这红鸾星在何方?”顺华问得大胆。 “红鸾孤星一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主持笑道。 顺华欲再问,主持却不愿意再多说什么了。 “裴施主请吧。” 裴泽伸出纤长有力的手指,在签筒上凝滞了一下,抽出一支签。 “中吉。”温润的声音流出,将签双手递给了主持。 “天道莫测,人道亦然。”主持摇摇头,看向裴泽,“老衲再送给裴施主一句话,” “世间凡是皆难定,万水千山莫迟疑……” “切勿一叶障目……” 其他的,也不愿多说。 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因为雨势渐大,二人无奈只得在寺中留宿一晚。 同住在厢房小院。 “主持解签也太过玄奥,明明是中吉的签,解得毫无定所。”顺华撇撇嘴,替裴泽抱怨道。 “世间佛法皆无定数,万事皆在人为。”裴泽回道,明显是不在意主持的话,“公主,请。“ 顺华跨过门槛,来到小院,住在了东厢。 裴泽就在西厢。 夜间来临,顺华躺在厢房床上,听着窗外雨声哗啦。 有些心烦意乱。 一想到主持今天的话,她就忍不住地想,她的红鸾星会不会就是裴泽。 裴泽风光霁月、一心报国,怕是没有想过这种事。 而现在,裴泽就在一墙之隔的房间内,二人从没有离得这么近过。 顺华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 “芸滟,几时了?”顺华问道。 “回殿下,刚过了三更,殿下还没有睡吗?”芸滟回道,语气间有一丝困意。 “这就睡了。”顺华躺在床上,努力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顺华迷迷糊糊地听见几声兵刃相接的声音。 随后是一阵喊叫声。 “公主、公主,醒醒……”是裴泽的声音。 顺华努力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公主怕是中了那伙贼人的蒙汗药了。” “那怎么办?”芸滟焦急的声音传来。 裴泽停顿了一会,道:“我去引开那伙贼人,你带着公主趁乱逃跑。” 不要去!他一个文官,又赤手空拳的,怎么能和作乱的土匪相抗衡。 顺华却张不开嘴,发不出声。 随后顺华感觉自己在不断地移动当中,兵刃相接的声音逐渐远去,她的心却始终未曾放下。 裴泽! 顺华再次转醒,是在一偏僻破败的偏殿中。 “裴泽——”顺华尖叫着惊醒。 “公主我在……”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裴泽就在顺华身侧,手臂、大腿都受了伤,十分虚弱。 顺华忙到裴泽身边,问道:“裴泽,你有事没有?” “无事……”裴泽抿着惨白的嘴唇,却依旧扯出一抹微笑安慰她。 “裴泽,你不要死。”顺华的声音带着些哭腔。 裴泽为人和善、心中有天地,怎能死在这里?他定要长命百岁才好。 “不会……”裴泽抬起那支未受伤的手,轻轻抚摸上顺华的面颊,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珠。 但变故就在一刻,裴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沾染了他那白色的衣领,抬起的手也瞬间落下,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裴泽——裴泽——你别睡——”顺华不断地晃动他。 “佛啊,我愿用我的寿命,来换裴泽安泰无恙、长命百岁……” “佛啊,众生皆苦,哭诉佛前……” “佛啊,你可曾听见……” 偏殿的神像落寞,长满了蛛网,也不知道供奉的哪路神仙。 顺华却虔诚地、哭泣地求了一遍又一遍。 一夜风雨、满室祷祝。 我只求他,安康长寿…… 第四十五章 刀林魂(二十一)永生永世,生死相依…… “永生永世,生死相依……” …… 那夜风雨渐停,阳光普照。 可能是得神佛庇佑,裴泽撑过了那夜,被匆匆来迟的主持所救。 灵山寺突遭暴雨、又遇山匪,当朝太傅遇袭,顺华长公主身边的侍从除芸滟外,皆被杀。 皇帝一时震怒,下令彻查此事,最后却不了了之。 顺华也无心在意这些事,每天做了三餐补品,命芸滟送到裴泽府中。 “殿下对裴大人真是上心。”芸滟站在一旁说道。 “毕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口上虽是这么说,脸颊却有些泛红,“等我做好了,你送去裴府,一定要看着裴泽亲口喝下。” “是。” …… “你以为你们是巧遇,其实一切都是裴泽安排好的!”芸滟跪在元清面前,嘲笑道。 “早在你们见面之前,裴泽就找到了我,甜言蜜语哄得让我助他。” “我故意引你去那个灯笼下,裴泽也早早等待,荷包是我弄掉的,也是我不让侍从们捡起。” “后来的次次相遇,也是我一手制造。” “你不是一直很信佛吗,我就让裴泽在灵山寺等你,你那根签其实早就被换掉了,不管你抽出什么,都会被换成大吉签。” “还有什么寺庙遇险、英雄救美,都是裴泽一手策划。” “一切的一切,就是为裴泽创造接近你的机会。” “他为什么接近我。”元清问道。 “那你就要问你的好夫郎了……”芸滟笑得恶心,“他为什么要娶你呢……” …… 裴泽正式提出求娶,还是在宫宴上。 那天贵妃设宴,以庆百花节。 朝内外年轻女子都收到了邀请,连带着适龄未婚的官员也收到了邀请。 宴还未开,皇帝的口谕就来了。 “皇帝口谕,贵妃娘娘身体不适,请顺华长公主代为主持——” 众人皆是一惊,贵妃设宴,她自己反倒不来了。 可无人敢质疑皇帝的旨意。 “顺华接旨。”随后长公主殿下走上上座。 “既人已来齐,就开宴吧。” 宴酣酒浓、丝竹管弦绕梁。 都是年轻男女,顺华也不好让大家太过拘束,就找了一个借口,离席赏花。 “长公主殿下留步——”顺华正逛着牡丹花圃,就听一道男声响起。 顺华回头站定,看向来人。 一身华丽服饰,头戴碧玉冠,她记得好像是宗室里面的公子,姓陈。 算起来,她该叫堂哥的,怪不得敢拦她。 “陈公子。”顺华双手作揖,以示尊敬。 “参见长公主殿下。”陈公子走来,鞠躬行了一礼,道:“不知长公主可挥退左右,借一步说话。” “好。”毕竟算是她的亲戚,本朝也极重礼教。 芸滟有眼色的带着一众侍从退下。 二人来到湖心亭中。 “殿下不知还为何还未婚嫁?”陈公子略微羞涩地说道。 “亡母逝去,本宫为其守孝。”顺华拿出借口。 “守孝三年也已到了,怎还不见殿下选驸马?”陈公子略微有点着急。 顺华瞥了他一眼,大概知道他什么心思,笑道:“陈公子有话请直说。” 谁知陈公子一把抓住顺华的手,道:“顺华,我们幼时也是有些情谊在的,你也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 顺华并没有把手伸出来,反而思考起嫁给他的可能性。 陈公子虽未宗室子,但已在没落旁支,家中并不显赫,她若嫁过去,十分好拿捏。 本身作为本朝唯一一个长公主,她深知婚姻绝不会自由,若找一个位高权重、驾驶显赫的男子,恐生出异心。 到时她和皇帝都不得安生。 至于裴泽,她是喜欢他。 但同时,她也明白裴泽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若是尚公主,前途就毁于一旦。 她们二人,终究不是良配。 “本宫……”顺华刚想说自己会考虑考虑,这种事情还是要找皇帝商量一下。 突然从旁边窜出一个人影,一把将陈公子的手打掉,在她的手还没有落下时,拉起她的手。 “长公主殿下万安。”清冷的声音响起,是裴泽。 裴泽面无表情,眼神却有些不虞,微微向上挑。 顺华莫名有种被抓包的愧疚感。 “裴大人怎么在这里。”顺华的鼻子有点痒。 裴泽瞪着陈公子,道:“公子怕是无法尚公主。” “你说什么呢?”陈公子愤怒道,“管你裴太傅什么事?” “臣若没有记错,陈公子家中美妾宠姬无数,孩子都可以排队叫‘爹爹’了。如此子孙缘深重之人,恐不能尚公主。” “你、你……”陈公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拂袖而去。 顺华目送着他离去,临了嘴欠得说了一句:“其实长得还可以。” 她又不追求夫妻和睦,选驸马不过是为了安大家的心罢了。 裴泽的眼睛瞬间红了,死死盯着她,嘴紧紧抿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顺华扭头看见他那样,心里突然痒了一下,忽然有些期待,他不会是喜欢她吧。 装作无辜得问道:“裴大人怎么了?” 裴泽顺了几口气,道:“公主选驸马的标准竟是如此低劣吗?” 看着他激动的模样,心底的期待忽的又放大几分。 “其实陈公子也还算不错,到时把他那些美妾都迎进门,本宫府里也算热闹了……” 裴泽猛地将顺华向前一拉,将她拥入怀中。 清润的嗓音在她耳边低沉:“别提他,好不好?” 顺华沉醉,有些懵呼呼的。 然后又听裴泽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吐着热气。 “顺华,我心悦你。” 期待成真,顺华却忽然感觉不真实了。 她一把推开裴泽,道:“你疯了,大好前途你不要了。” 尚公主只能授予虚职。 裴泽感受到怀中的温软消失,眼神灼灼地看向顺华。 他一步步走进,跪在顺华的裙旁,盯着她,一字一句郑重道。 “我,裴泽,愿与公主喜结连理,不计任何得失,只求公主应允。” 他拉起顺华的手。 “永生永世,生死相依,” “你,真的愿意?”顺华低头看着裴泽,并没有挣脱。 “愿意——” “那……好。” 湖心亭周围的荷花不知什么时候败了…… 第四十六章 刀林魂(二十二)漏掉一个人…… “我们漏掉了一个人。” “谁?” “裴泽……” …… 顺华与裴泽郎才女貌,皇帝也无异议,二人不日大婚。 婚房中,顺华穿着华丽耀眼的大红婚服,拿一柄荷花扇掩面,等待着她的新郎。 已过三更,却还是不见裴泽的身影。 “长公主殿下,裴大人喝醉了,说就不往房中来了。”芸滟道。 顺华慢慢放下掩面的扇,眼神中充满不解,还是关心道:“本宫去看看。” 侍从一路领顺华来到后院的亭廊。 红色的帷账飘曳,恍惚间顺华看见一人。 裴泽! 可此时的裴泽却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红袍半脱,敞露着胸膛,半躺在亭廊的软榻上,左右各一美人。 他微微仰头,露出流畅的下颌线和性感的喉结,右侧的美人莺语婉转,娇柔的手拿起银色的酒壶。 他张开嘴,任由美人灌酒,喉结滚动。 忽的,他像是有所察觉似得,向顺华的方向一瞥。 眼神中毫无醉意。 更无一星半点儿的情意。 冷静得,像是再看一具尸体。 顺华瞬间感觉如坠冰窖,愣在当地,说不出话。 裴泽,怎会如此? 顺华猛地转身,僵硬地走回了婚房。 见顺华走远,裴泽眼神暗了下来,松开美人。 “走开。”随即整理好衣服,走进了书房。 顺华的反应如此平静倒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的眼皮向下压了压,坐在书桌前,一章捏住了太阳穴,有些疲惫地按了按。 合作就是合作,任务就是任务,不应该掺杂私人情感的。 他年幼失恃失怙,得纯虚派庇佑,得以长大成人。 后来纯虚决定入世,他就入朝为官、位极人臣,暗中帮助颍川付氏立足。 顺华长公主与皇帝十分亲厚,且背后又有强大母家帮衬,付氏难以接近皇帝。 所以就让他尚公主,以离间长公主与皇帝的关系,最后杀之。 在得知这个任务时,裴泽就隐隐有些感觉,颍川付氏不信任他。 与皇帝较为亲厚的人臣还有他。 但他还是答应了,养育之恩不得不报。 可,这里唯一一个变故他没有料到。 在灵山寺雨夜,顺华为了他,竟真的跪了一夜,以其身换他命。 她的言语,一字字烙印在他的心上。 佛法精妙,却挡不住红尘万年。 他的心乱了。 若在和顺华接触,他怕他……会彻底方寸大乱。 若完全取得她的命令,就要执行付氏的杀令。 …… 顺华坐在婚床上,不敢置信刚才的一幕。 口口声声说心悦她,却在成婚当晚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别的女子欢好。 将她的骄傲和尊严踩在脚下。 裴泽! 顺华忽然想起湖心亭的陈公子,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大度到将他所有的妻妾迎进门。 难道真的要她如此讨好裴泽吗? 她不愿。 泪水一滴滴地流下,她无声地倒在喜被上哭泣。 自古女子万事哀。 万不能让别人瞧见狼狈的模样! 翌日清晨,顺华换下了喜服,穿着常服,梳洗上妆,美艳精致。 她坐在主厅中,恢复往日的尊严,沉声道:“去请驸马来主厅用膳。” 她等待了一会儿,下人来回禀:“裴大人说身体不适,不能来用膳。” 新婚不同房,连同桌用膳也推拒了,长公主真是可怜。 周围的侍从默默低着头,害怕长公主大发雷霆。 顺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起身走向餐桌,依旧沉声道:“将饭食给驸马送去一份。”再没有其他。 只求寻常夫妻、相敬如宾……就好…… 自古女子皆想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可何处那样的美梦? 这样的梦她做过,就醒了。 顺华的心渐渐冷了。 凛冬将至。 …… “长公主殿下——”芸滟形同泼妇跪在地上,“现在你知道你这驸马是什么心思了吧?” 芸滟见裴泽迟迟不敢下手,擅自与纯虚接触,得纯虚指令,杀死顺华。 元清听完了她讲述的故事,看着芸滟,只感觉悲哀。 女子在这世间处事确实艰难,一朝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眼前人也不过是个痴情的可怜人。 “你走吧。”元清道。 芸滟眼睛瞪大,满脸不可置信:“你怎会放过我!” 若是真的顺华在此,也不想让这个从小就在一起的玩伴身首异处。 “不是我放过你,是你要放过自己。”元清看着芸滟,“爱痴成执念,执念成憎恨,憎恨终毁一生,为了一个男人,不值得。” “女子会有更广阔的天地,你也会遇见更好的人。” 芸滟怔愣了片刻,嗤笑了一声,“你又何必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 元清站起身,走近,将她拉起来,平静道:“这世道总会被改变,你要活下去,才能见到天明。” 一字一句,郑重非常。 芸滟看着她眼中的决绝,忽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池云畅望着元清,感觉她有些不同。 不再是浮于表面的聪颖单纯,她展露出来的,是她的野心。 察觉池云畅的目光,元清瞬间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 “走吧。” 芸滟离开。 苏子昆和秦将从床帘后走出来。 “也只是一段往事罢了。”苏子昆道,“有什么发现吗?” “芸滟讲了那么多,只证实了一件事,裴泽确实是深爱顺华的。”元清道。 “这不是从王洪林的描述里就可以看出来吗,如果不是深爱,裴泽怎会舍命救顺华。”苏子昆道。 元清摇摇头,道:“这一点很重要,关乎做梦者。” “刚才芸滟拿凤钗刺我,凤钗却奇异地化为粉末。” “所以呢?是顺华的梦吗?她的自我保护机制导致凤钗消失。”苏子昆问道。 元清再次摇摇头,道:“如果是顺华,野猪分尸出现就十分奇怪,顺华作为长公主殿下,高高在上,怎会想到如此残忍血腥的办法来警醒自己这里有危险。” “顺华信佛,佛家可不讲究杀生。” “那会是谁?臧奉、潘宇?他们在藏滇生活,一定杀宰过野兽。”苏子昆簇眉。 “臧奉、潘宇都没有理由给顺华送野猪尸体。”元清再次否定。 “那会是谁啊,没有符合条件的人了。” “我们漏掉了一个人。” “谁?” “裴泽……” 第四十七章 刀林魂(二十三)依旧不愿梦醒…… “魏霖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那怕你知道这里是假的,你依旧不愿梦醒。” …… 苏子昆瞬间了然,“难道他没有死?” “你们还记得野猪尸体吗?”元清没有回答,转而看向池云畅,他们二人是直面尸体的。 “黑鬃猪,头颅分尸,开膛破肚。”池云畅回答道。 “黑,才是关键,野猪的表皮是被烧黑的,并不是黑鬃猪。”元清看向门外刚才挂野猪尸体的地方,“能做到表皮焦黑而内里完全是生的,只有做梦者的想象,所以我刚才断定这是个预警。” “他当时并未死亡,反而看到了顺华纵火殉情。” “所以,他在小厮死亡后,想到了顺华的死法,才放了野猪尸体。” “是裴泽的梦。”元清说完最后一句,四周都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元清叹了一口气,道:“原以为知道是裴泽的梦,裴泽就会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不想竟然如此负隅顽抗。” “看来还是要下猛药。”元清隔着窗户望着刀剑林的方向,道:“算算时间,蛊王和独眼人也该追来了。” 秦将将蛊王所有的蛊虫和瓶瓶罐罐拿来的那一刻,元清就意识到,蛊王一定会发现,排除其他的犯案的几率后,就会怀疑是炽凌军所为。 炽凌军将士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了。 若是得出这个结论,他们会怎么做呢? 引众人去祈福台,占据有利地形而杀之。 如今,算算时间,也该是时候了。 只听祈福台上响起牡鹿号角声。 牡鹿珍贵,世间仅仅得此一件。 这是炀帝征战时的角声,如听此声,如其亲临。 炀帝竟然把这个东西都给了纯虚派。 炽凌士兵已经陆陆续续地醒来,迅速穿衣,赶着皇亲国戚去面见帝王。 元清见状,连忙道:“苏先生、秦兄,你们回到炽凌军中,暗中行事。” “好。”苏子昆道。 秦将点点头。 元清又凑近池云畅,道:“哥,你什么都不要做,只在旁边看着就好,切记,什么都不做!” 池云畅点点头。 随后四人跟着人群,一起上了祈福台。 上了祈福台,四人才发觉祈福台上只站了两个人。 是王洪林! 王洪林神色僵硬,看着炽凌军的士兵。 “将军,你怎会在此?”一个士兵问道。 蛊王悄悄地从王洪林背后出现,带着一脸诡笑,道:“王将军,告诉你的士兵们,他们要干什么。” 王洪林似是无所察觉,竟然说道:“杀、死、皇、族……” “什么?”士兵议论纷纷,皇亲国戚也一脸愤懑。 “你说什么,你怎敢如此。” 有一士兵站出来说道:“王将军杀害小厮,本身就是戴罪之身,他的话怎能轻信。” 炽凌军向来治军严明,不讲情法,能说出这番话来元清也不意外。 “王将军的话不管用,那这件东西呢。”蛊王一笑,拿出牡鹿角。 众士兵纷纷下跪,“参见吾皇——” “众将士听令,将皇族赶上祈福台。”蛊王道。 周围士兵面面相觑,还是刚才那个出声的士兵说道:“见牡鹿角,如见皇帝,皇帝下令,岂敢不从。” “炽凌得令——”众将士高喊道。 真是愚忠。 元清和一众皇族被赶上祈福台中心。 蛊王带着王洪林悄悄下了祈福台。 只在站定的那一刻,祈福台机关大阵开启,纯虚弟子从树林中闪现。 虽有些波动,但和四十八年前一样,祈福台依旧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天空突然响起惊雷,一声劈开天地。 元清站在祈福台的正中央,看着池云畅,用嘴型再次提醒他,“千万不要动。” 她并不打算跑。 机关阵开启,地面消失,露出深渊大口。 元清迅速地向下掉落,衣裙飘扬,她没有丝毫害怕。 只是直直地盯着池云畅,她不是再看他,她在看他背后的那个人。 池云畅下意识地动作,却又想起元清的话。 只是一刹那,池云畅瞬间明白了元清的用意。 她在拿她的命赌,赌裴泽会出现救下顺华的身体。 洞坑大概有百丈高,潮湿阴暗。 元清迅速地向下落去,只最多再有十秒钟,她的身体就会接触冰冷坚硬的地面,摔成一摊肉泥。 如果此法失败,他们恐怕是找不到裴泽,永远走不出这个梦境了。 裴泽最害怕的是顺华纵火掉入洞坑死亡,这个死法根植于裴泽内心深处的恐惧当中。 若是不成功,她身死,池云畅、苏子昆、秦将、王洪林恐怕永远都无法走出梦境。 但她还是赌了,她向来大胆。 若不是她次次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至阳纯虚那帮人早已把她分尸榨干。 况且,这次她也有把握。 池云畅忽的感到一股奇怪的力量袭来,在他还运功反抗时,就已陷入昏迷。 裴泽的意识重新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他猛地跳下洞坑。 而这时,元清的身体也要落地,她看着来人。 就像顺华看着裴泽。 一股力量将元清的身体稳稳接住,她被轻柔地放在地上。 “你来了。”顺华的容貌、顺华的嗓音、还有那样的笑靥,让裴泽愣了一下。 随即摇摇头,落在元清的身边。 “你不是她。”裴泽温润的嗓音传来,“那怕在梦里,顺华都不愿意对我笑一下。” 元清扯出一抹笑容,道:“我当然不是她,一直在你梦中,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裴泽点点头,他留了一抹意识在池云畅身上,观察着梦境。 “你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里是假的。”元清看着他的神情,肯定道。 裴泽轻笑一声:“是。”他抬头看向洞坑外蛊王站立的地方。 “魏霖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那怕你知道这里是假的,你依旧不愿梦醒。” 裴泽再次看向元清,眼底有泪珠,他在看顺华。 “只有在这梦中,我才能再看见她。” 裴泽哽咽。 可元清知道,顺华已死、裴泽也已经死了。 这里不过是裴泽死前残存的一场梦罢了。 裴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闭上眼,别过脸去。 “你和她很像。”裴泽轻叹一声,“只是她被束缚在宫廷王府,而你可以在这江湖之中游历。” 裴泽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他的一生何尝不是被困住。 第四十八章 刀林魂(二十四)刀剑林下,一段英雄魂…… “试问,何为英雄?” “刀剑林下,一段英雄魂。” …… 元清并不认为自己会同顺华一样,她不会安于现状、粉饰太平。 她做不到让天下女子全部幸福,但至少她会牢牢地掌握住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可以快乐。 看出来她的想法的裴泽再次叹了一声气。 “我于你而言,已是故去之人,时代不同,人终究也是不同的。” “但我无法将你们送出去……”裴泽道。 元清注视着裴泽,道:“裴大人,我知你是君子。” “送我们出去有代价对吧?” 裴泽一愣,随后无奈地点点头。 “我们一旦出去,梦境就会崩塌,而你也再也见不到顺华了。”元清猜测。 裴泽再次点点头,“你竟如此聪慧。” 并不难猜测,在裴泽说出第一句拒绝的话时,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猜测他是在说谎。 她再次试探,肯定他是君子,让他对撒谎一事产生愧疚,眼神飘忽。 她就断定一定有办法出去,那为什么裴泽要说谎呢? 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在顺华身上。 “顺华嫁的,是一个心中有天地、良善正直的君子。” 元清向前靠近一步,盯着裴泽的眼睛。 裴泽并不为之所动,挑眼道:“可惜我只是一个猥琐小人。” “顺华当时并没有死亡,并且中了梦醉……”元清还是看着他。 裴泽有些不敢想,“你是说,她也进入了梦境?” 他不敢相信,可还是怀抱着一丝希望。 他梦境中的顺华并不是想象出来的,而是真的顺华。 元清点点头,“我在听芸滟讲述的时候,忽然心底一阵怪异,有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脑海。” “这些是顺华的记忆……” “其中有一段最为清晰,是顺华第一次读《泽世赋》的时候,她便读,便幻想着大好河山,幻想着写出这样文章的究竟是何人,在她的心目中,你是那个可以陪她一起走遍大好河山的人,早在你遇见她之前,她就已近爱上你了……” “你真的要在和她共同的梦中,毁掉她心目中的那个你吗?” 元清发问,裴泽瞬间愣住。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全是设计,毫无真情。 他忽的想起写《泽世赋》时的他,走过河山百川、看过百姓艰难,动容提笔,一泄而出。 当时的他也曾是踌躇满志、一心报国。 裴泽的泪水终于决堤,他看着眼前的顺华,起身将她轻搂入怀,抵着她的肩头。 “好,我答应你……” …… 只一瞬间的天昏地暗,元清就走出了梦境。 其余四人也出了梦境。 元清睁开眼睛,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她依然被压在坍塌的洞坑之下。 她被卡死在废墟之下,但仍有一线生机。 枯骨层层叠叠地支起一个三角形的小角落,勉强护住了元清。 只是这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刚一想完,她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一个骨头断裂,三角形的支撑瞬间成废品 巨大的岩石下一秒就要砸到元清的头上。 元清下意识地闭上眼。 却听一声巨响。 头还在。 元清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感到一束阳光打到她的脸上。 池云畅一掌震碎了岩石。 元清看着他,只感觉自己命大。 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哥……” “嗯,我在……” …… 救出元清,三人才发现元清伤的究竟有多重。 腿骨断裂,臂膀贯穿,更不要说还有多处划伤、擦伤,整个人都快成血人了。 三人只能简单帮元清包扎一下,止住血,还是要快点送医馆见大夫,才有可能恢复完全。 池云畅小心翼翼地抱起元清,生怕她在受到二次伤害。 将她抱在怀中,才知晓生命之轻,她就如一个瓷娃娃一般,只要在碰一下,就会碎掉。 元清见他大气不敢喘,笑道:“我没事,死不了的。” 池云畅瞪她一眼,二人共感,她有多疼他是知道的。 云雾阵已解,四人可看见新昌县的县城。 池云畅欲立即送元清就医,却被一道枯骨拦住去路。 正是王洪林! 他竟然也没有死。 “元清……你要记住你说的……替我三千将士报仇……”王洪林身体也是多处骨折受伤,强撑着一口气,恶狠狠地盯着她。 梦中再次中梦醉,已经完全将他的身体掏空了,现如今的他只剩一副躯壳,同废墟下的枯骨,毫无两样。 他走不出去。 她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 苏子昆挡在元清前,拦住王洪林,虎视眈眈地看向他。 他对他可没有半分信任。 现如今,王洪林根本是苏子昆的对手。 元清沉默了一阵,是在算计这笔交易的划算程度。 不管怎么算,都是赔本买卖,王洪林已经伤害不了她了,他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可这三千将士的性命,她也无法忽视。 她沙哑的嗓音道:“苏先生,起来吧,他不会伤害我的。” 然后,元清看着王洪林的眼睛,郑重道:“王将军,我向你保证,定替这三千英灵报仇雪恨。” 雪山的佛铃突然响了。 王洪林笑笑,转身离去。 他走到那片废墟之上,再一次俯瞰世间。 潘宇、臧奉,还有他的三千将士,每一个人的音容都牢刻在他的心间。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佩刀。 是炽凌军的佩刀,和刀剑林中挂的刀是一种。 元清看着,忽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王洪林向天挥刀,一个闪光之间,自刎于废墟之上。 身后夕阳落寞、漫天红光。 “我王洪林,愿与潘宇、臧奉结拜为异性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食言了,而如今前来赎罪。 他跪在夕阳里,鲜血流满缝隙。 血与盟的交弑,最后只余一首挽歌…… 黑衣枯骨,摧于山川。 炽凌军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最后一位,终于归队…… 四人皆是沉默。 元清望向刀剑林,树林叠影、银光闪烁,每一细小的星,都是一个戍守边关的热血英烈的命。 同梦中的有很大区别。 四十八年的时光,山川消逝,唯一不变的,还是人心。 “试问,何为英雄?” “刀剑林下,一段英雄魂。” 第四十九章 花楼垣(一)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则有,不信则无。”元清回道。 顺华究竟在不在梦中,谁也不知道? …… 来到新昌县已经两日了。 元清在医馆里躺了两日,整个人被包成粽子。 医馆的大夫看见元清就直摇头,“年纪轻轻,就落下这一身病根,老了可怎么办?” 胡子一瞪,给元清把脉,“你这内里虚弱,怕是小时候也受过伤。” 元清撇撇嘴,随便应付两声。 幼时,她生活确实艰难,可如今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不该回头看。 池云畅拎着吃食,走上医馆二楼,正好听到大夫的话,心里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来到元清身边,将吃食放到元清身边的茶几上。 大夫再次叹了口气,将医箱收好,再次叮嘱道:“好好休息,千万不能下地活动,不然就是你自己不想要你的腿了。” 元清继续敷衍道。 大夫只能再叹一口气,走下了楼。 池云畅坐在元清身边,将白粥从食盒里拿出,端起来喂给元清。 元清也不扭捏,他喂她喝。 “在裴泽的梦中,你说顺华也在梦中,是真的吗?”池云畅当时是有意识的,他听见了元清同裴泽的对话。 元清差点被呛住,忽的有点心虚道:“你问这干什么?” “只是好奇。”其实从梦境中出来时,他就疑惑,元清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知道顺华的事,好像天助她也,太巧合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元清回道。 顺华究竟在不在梦中,谁也不知道? 元清究竟有没有说谎,谁也不能再查验了,不是吗? 池云畅面无表情地看了元清一阵,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搅动白粥,喂给元清。 相顾无言。 …… 因为元清的受伤,四人决定在新昌县停留十来天。 其实元清也很奇怪,苏子昆和秦将怎么也留下来了。 对此,苏子昆摇着扇子,缓缓道:“我浪客浪迹于江湖,那里有新鲜事,就朝那里凑。” 配上他的语气眼神,元清知道这是在讽刺她事多。 也怪不得她,滑县赶上龙神祭天降暴雨、又在去往新昌县的路上遇到梦醉,真是事多人危。 秦将只在旁边跟了一句,“顺路。”再没有其他。 元清只想翻白眼。 十一日后,正赶上新昌县的同芳节。 同芳节是新昌县的一个特有节日,主要是为了纪念新昌县的县长夫人。 她当时跟随丈夫来到新昌,开办慈安堂收留孤儿,并开办女学,不论出身,皆可上学,最后在慈安堂病逝。 新昌县祖上都受过其恩惠,所以设同芳节纪念她,以表女子之榜样。 新昌县也因她的缘故,社会风气提倡男女平等,女子地位相较于其他地方还是高许多的。 而新昌也有一江湖有名的门派——水月庵。 水月庵其实就是由慈安堂和女学演化而来,专门收留一些流落在外、孤苦伶仃的女子。 供给她们吃食,也教导她们一技之长,使她们更好的生活下去。 水月庵的女子遍及天下各处,因她们教养良好、才情容貌俱佳,多数嫁给了达官显贵和江湖名家。 故,水月庵在江湖上十分出名。 上到豪门贵族下到穷苦百姓的姑娘,许多都想进水月庵学习,以便嫁得更好。 但水月庵从来不收她们。 池云畅的祖母就是出身水月庵,嫁给了观月堡的掌门人。 在当年也是震惊天下的一桩大事。 …… 待元清恢复好些后,四人就在夜色陶醉中上街。 同芳节因是女子节日,许多少女三两结伴上街。 二八少女梳着双垂髻,穿着花花绿绿的彩衣,手挽着手,在街道上热闹。 花灯盏、投壶、诗社、猜谜…… 元清身穿荔枝色洋绉银鼠褂,戴月华白玉兰钗,跟着三人走在街上。 这身衣服是池云畅到新昌后赔给她的,上回的鲛纱裙已经完全不能穿了。 新昌比滑县要富有一些,街道宽敞热闹,周围酒肆茶馆树立两侧。 元清在前面走着,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池云畅就跟在身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苏子昆摇着扇子,端起一副君子风华的模样,招蜂引蝶。 “公子是哪里人?” “公子可有婚配?” “公子在哪里高就?” “……” 新昌县的女子大多胆大,围着苏子昆叽叽喳喳。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也围上来,说要给他说亲。 托苏子昆的福,秦将也被围在了里面。 他一脸不悦,面无表情地抱臂背刀,想悄悄溜走,却被一妇人死死拽住。 “别走呀公子,你看我怎样?”秦将眼睛抽了一下,马上就要抽刀。 “你怎么不去看看前面那个公子。”苏子昆过来解围,祸水东引到池云畅身上。 妇人眼都不抬,还是死死拽住秦将,道:“那个公子一直跟着一个女子,一看就是有主了,我们跟百花楼的女的不同,可不拆别人姻缘。” 苏子昆笑笑,伸出折扇抚掉妇人的手,道:“这位公子已经婚配,我也有心悦之人了。” 说罢,还抬头仰望月亮,“愿与君同醉月光。” 好一个深情人设,秦将都快忍不住翻白眼了。 周围的人知晓后,虽有些不情愿,暗恼自己没早些下手,但还是赔了礼,散开了。 “这新昌县真是民风开放。”苏子昆感慨道,“女子在这里比其他地方要自由太多了。” 秦将点点头,二人跟上元清和池云畅。 元清站在一个古玩铺子前,打量着上面的一个镂金鸳鸯蝴蝶琉璃镜。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是我刚收来的琉璃镜,像这样清晰雕刻的镜面,恐怕全新昌县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老板自豪道。 池云畅看着这个镜子,忽的想起来梦中顺华长公主也有一面。 转头问道:“想要?” 元清摇摇头,本就受池云畅不少恩惠了,那里还再要这要那的。 她看这面镜子,不似凡品,似是皇宫贵族才能拥有的,出现在这里有些奇怪。 忽的一道反光,元清看见镜子的右下角有一暗字,“棠”。 四人在道路尽头看见了河道,一时间灯火辉明恍惚了人的意识。 四人仿佛置身于一幅温馨的画卷中。眼前的河道映照着高楼上挂着的红色灯笼,闪烁不已,宛如星光点点。微弱的热气从河面上升起,与飘来的脂粉香气相融合,缭绕在四人的鼻间。 一瞬间,就将人带入温柔乡。 “这里是哪里?”元清声音低沉地问道。 池云畅视力极好,看见牌匾上有三个字。 “百花楼。” 第五十章 花楼垣(二)春已去,柳落绿…… 春已去,柳落绿。 来年又是新生。 …… 百花同开,万艳同悲。 元清不知怎么地想到了这个不吉利的话。 至好则至哀。 摆渡的船夫撑着乌篷船来到四人跟前,吆喝道:“客官去不去百花楼?” 苏子昆问道:“这百花楼可有什么赏玩之处?” 船夫笑着回道:“几位怕是外地人吧。这百花楼可是新昌数一数二的酒楼。里面菜好、酒醇、姑娘美。” “可是花楼?”苏子昆问道,毕竟元清还在这里,逛青楼怕是不妥。 “不是不是。”船夫连忙摆手,“百花楼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我们县有许多姑娘还去百花楼学艺呢,其中当属青柳姑娘的银鞭舞、红棠姑娘的若水曲最佳。” “那真是宛如天仙下凡。”船夫眼睛向上,回忆道,“几位一看便知。” 元清也来了兴趣,想看看银鞭舞和若水曲,四人就上了乌篷船,划向百花楼。 初进楼内,四人再次被晃了一下眼。 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木质花型舞台,高耸于楼的正中央。这个舞台形状独特,仿佛一朵盛开的巨大花朵。舞台上烛火和灯光都被打造成精致的花朵形状,明亮而闪烁,营造出梦幻而华丽的氛围。 整个百花楼五层高,都用鲜花装饰点缀。玫瑰、牡丹、郁金香、蔷薇等各种品种的花朵争奇斗艳,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一个年轻少女走了过来,微微行了一礼,道:“各位客官里面请。” 随后领着四人来到一楼大厅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墙后。 坐下后,元清就知道少女的用意。 舞台前方都是些肥头大耳的男子,也有些喝醉了,估计是怕出什么事来骚扰她,加之牡丹花墙做工极其考究,可以看清舞台的一举一动和上面的包厢。 元清投去感谢的目光。 四人点了几个菜又配了一壶花酿酒。 一声鼓鸣,吸引大家的目光。 一美艳妇人走上台,轻轻柔柔地向大家行了一礼。 “欢迎各位客官来到百花楼,今逢同芳,百花相贺——”群芳主站在台上,遥遥对月,一饮花酿。 “同芳同芳,今天百花楼所有的姑娘都会带来自己最拿手的节目,以为各位客官助兴饮酒。” “各位可投出鲜花为喜欢的姑娘,鲜花最多者成为本届芳主,投鲜花最多的将与芳主同饮。” 苏子昆摇着扇子,对这种事情很感兴趣,招来侍女问道:“怎么投鲜花?” “客官可通过我们购买,一朵鲜花五十文钱。”侍女柔柔的声音传来。 元清心下了然。 苏子昆拿出银子,道:“买点,一会好投给心爱的姑娘。”然后他的眼睛骨碌碌地在池云畅和秦将周围转了一圈。 池云畅和秦将都没有动。 元清笑笑,拿起一支紫芍,放在鼻尖轻轻闻了一下,紫色华贵,非寻常可得。 随后,姑娘们陆陆续续地上台。 开场是《群芳争艳》,十八个打扮各异的姑娘登台,以婀娜多姿的舞姿展现出各自的风采。她们身着华丽的舞服,丰富多彩的绣花和流动的丝绸在灯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丝竹响起,优美的旋律与姑娘们的舞姿相得益彰。她们轻盈地转身、扭动着腰肢,仿佛在花海中翩翩起舞。手臂上的飘带随着舞姿飘扬,宛如花瓣飞舞的景象。 每个姑娘都有独特的动作,仿佛万花同具。她们的眼神明亮而迷人,一颦一笑间散发出自信和魅力。客官被她们优雅的形象所吸引,不禁为之倾倒。 接下来是《花开花谢》,另一批姑娘们穿着淡雅的长裙,手持花朵,轻轻摇曳。她们的舞姿凝重而含蓄,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对光阴流转的理解,花的盛开和凋零如同人生的起起伏伏。仿佛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 中间暖场的是《花海》,姑娘们手牵手,组成一片花海的画面。她们缓缓上前,撒下鲜花瓣,将整个舞台装点得五彩斑斓。 苏子昆笑着给每个姑娘各投了一支花。 池云畅和秦将依旧是木木地坐着。 后半场就是单人舞了。 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几盏花型灯全部被撤下,花的香味也被青草的芳香所取代。 有常来的客官说道:“是青柳姑娘。” 青柳缓缓落地,她的出现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和期待。 她身穿翠绿色的舞衣,展现出清新自然的气质。手中的银鞭在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散发着神秘而动人的魅力。 第一声不是丝竹,而是银鞭呼啸穿风的响落。 众人心中一惊,瞬间被台上的人吸引过去。 丝竹渐渐响起,是一首清新的曲子,配合着她舞鞭的声音,像是柳树随风飘扬却又韧劲十足、坚韧不拔。 青柳开始动作优美地挥舞着银鞭。她的舞姿灵动而独特,每一次甩动银鞭都带来震撼的响声。银鞭在空中划过,轻盈而卓越,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 池云畅、苏子昆眼神皆是一暗,这女子是有武功的。 青柳的舞姿与银鞭的流动相互呼应,完美地展现了她的技艺和韵味。她的身体柔韧灵活,每一个曲线和转身都充满了力量和美感。 前厅的客官完全被她的表演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随着音乐的高潮,青柳的舞姿愈加激烈而激动人心。银鞭如长蛇般舞动,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响声。 在丝竹落幕之时,青柳的舞姿缓缓停下,银鞭轻轻落地,她也半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沉睡。 春已去,柳落绿。 来年又是新生…… 整个大厅停顿了一瞬,呼吸可见。 随后爆发出欢呼和掌声,有的客官甚至站起来向青柳致以最热烈的掌声和赞美。 舞台一时被鲜花占领。 元清也被震撼到了,在青柳的舞中,她看到了女子悲惨而坚韧的一生,以及对生命轮回的思考。 不曾想一花楼女子也能有如此高的见识,她从她的舞中看到了不甘和愤恨,还有无法反抗命运后的平静。 她又为何屈居在这百花楼之中? 第五十一章 花楼垣(三)秦将同元清之间,还有故事…… 苏子昆在秦将和元清之间来回打量,眼珠子转了转。 秦将同元清之间,还有故事? …… 青柳走下舞台,群芳主走了上来,一脸歉意地看着众人。 “红棠姑娘身体不适,不能登台来表演了。”群芳主行了一礼,表示歉意。 “怎么就身体不适了?大爷我是来听曲的,你说不演就不演了?”一男子翘着腿,怒怼着群芳主。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顿时乱做一团,嘈杂声不断,群芳主也只能赔礼道歉。 这时楼上包间里走出一中年男子,他轻轻咳了两声。 百花楼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谁嗓子不好,还咳两声?”领头的男子看见楼上的中年男子,一下子酒就醒了,规规矩矩站起身,行了一礼。 “康管家,小的吃了点酒,醉了醉了……” 康管家只斜眼瞧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恐怕是不想在新昌待了吧。” 男子膝盖一软,跪倒在地,连忙磕头,“大人饶命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康管家并不满意,没有动。 周围有知道内情的人提醒男子。 “向红棠姑娘赔礼道歉。” 男子了然,冲着楼上磕头,“求红棠姑娘绕了小的吧,刚才喝多了,说错了话,绕了小的……” “掌嘴。”从康管家身后的包厢里传出一个声调低沉的男声,应该是主家。 男子一咬牙,自己掌掴,一声声都打得十分响亮。 元清见状,望了一眼楼上的包厢,三楼正中央,是整个楼最好的位置。 招来身边的侍女,问道:“这楼上是谁?” 侍女轻声道:“楼上包厢内是新昌康家。” “康家是新昌县的首富,把持着全县的丝绸生意,他家和皇家有关系……” 说白了,就是全新昌都不敢惹。 “那同红棠姑娘是什么关系?” “康家的公子康箫是红棠姑娘的熟客。” 也不愿意多说了。 元清了然,送给侍女一支花。 这边,康管家带着人将男子丢了出去,群芳主也继续说道。 “今年芳主就是青柳姑娘——” 这时毫无悬念的,红棠没有上场,其他姑娘根本抵不过青柳。 青柳再次登上台,穿一身银纹绣百花曳地裙,施施然地登台道谢。 群芳主从侍女手中接过百花冠,为青柳戴上。 “恭喜——” “投鲜花最多的是康箫公子——” “什么?不会吧?” “红棠的老相好竟然给青柳投花,红棠和青柳不是向来不对付吗?” “是啊,据闻两人上回闹得十分不愉快,最后康箫公子还是带着红棠走了,没带青柳。”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青柳走向了康箫的包厢。 她在外微微侧了侧身,然后康管家就推开门,然她走了进去。 门再次被关上,康管家守在门外。 热闹看完,周围人的议论声也渐渐小了起来,众人该吃菜的吃菜,该喝酒的喝酒。 四人也在一起吃饭。 花酿酒味道醇良,花香十足,确实为新昌一绝。 元清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池云畅看着元清,感觉腹中已有燥意,怕是喝得不少。 他拿过元清的酒杯,道:“少喝些,这酒后劲还是很大的。” 元清并不在意,伸手去抢,嘴里还喃喃道:“我爹都不这样管我,你是我谁啊,你就管我……” 我是你哥哥!虽说他并不想当她的哥哥,但是生死蛊已下,共感也是真实存在的,他总不能置她于不顾。 池云畅不愿与醉鬼多说,将酒杯拿过去,冷着一张脸。 元清攀着他的身子,一点点去抅酒壶。 少女柔软温暖的身子隔着布料贴上他的身子,酒香体软,一时之间竟叫人迷了心智。 池云畅的身体逐渐僵硬了起来,不知道别人家的妹妹是不是也会和哥哥这样撒娇。 元清感受到身下的僵硬的身体,被硌得清醒了一瞬,看见自己抱着池云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随即撒开了手,花香混杂着酒味再次翻滚而来。 元清怔愣在了原地,呆坐在椅子上。 池云畅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将花酿放在了桌上。 苏子昆看着面前打闹的两人,轻笑一声,继续饮着酒。 余光瞥见秦将,见他盯着元清,目光不算友善。 “怎么了?”苏子昆拍拍他的肩膀问道。 秦将缓慢地移过头,依旧是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无言。 用同样的目光盯着他。 秦将原是喝醉了。 苏子昆叹了一口气,“哎,一个两个酒量都这么差……” 池云畅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瞥了一眼秦将,并没有说什么。 又端起花酿,喝了一口。 苏子昆见状,也端起酒杯,调笑道:“你我师侄二人,不醉不归。” 池云畅瞪了苏子昆一眼,并不理会。 苏子昆对他这种性格也见怪不怪了,并不恼怒,他不跟小辈计较这么多。 况且,要真打起来,他确实打不过池云畅。 苏子昆眯起眼,看着他。 池云畅并不轻易出手,几回救元清也只使用了一二成功力,手中的渡飞剑在他手中像是废剑一般。 可在池云畅送元清来新昌县就医时,他使出的功力和原先完全不同,轻功运转起来竟不下于他,中间碰上树木挡路,竟一掌将树木从中劈开,可见内力之深厚。 苏子昆又看向元清。 当时元清已经昏迷了,恐怕是不知道这些。 池云畅如此在意她,她也不知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扫视一眼醉鬼,苏子昆只感觉看不透元清。 元清确实是一副侠义心肠,也有些城府,不会被人轻易骗了去。 龙神祭和刀剑林两回,都是元清一力破解,实在是聪颖。 可,他总是感觉,元清目的不单纯。 从第一面见她,就有这种感觉。 但是她一直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倒要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或许真是他太过多疑了吧。 秦将还在盯着苏子昆。 苏子昆心里有些发毛,道:“看着元清。” 秦将听话的将头扭了过去,盯着元清,忽的小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苏子昆没有听清,“什么?” 秦将却不再言语了。 苏子昆在秦将和元清之间来回打量,眼珠子转了转。 秦将同元清之间,还有故事? 第五十二章 花楼垣(四)眉上三寸有红痣…… 元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在一片朦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瞬间惊起一身冷汗。 眉上三寸有红痣…… 镖师元倪! …… 池云畅持续关注着苏子昆,见他一直盯着元清,有些不悦。 难道还在打他妹妹的主意? 刚想警告,就听楼上一声响动。 “青柳姑娘。”康管家道。 青柳从包厢内走出,面色红润。 “劳烦管家,不要进去打扰大人,已经睡下了。”青柳回礼,低声道,“我去那一把乐器,为大人助眠。” 康管家朝屋内瞥了一眼,一切正常有序,床铺上有个人形,被被子盖住,像是睡下了。 “好,劳烦姑娘了。” 青柳再次行礼,微微颔首,就走开了。 池云畅看见青柳衣冠整洁,不似发生了什么,看来百花楼的姑娘确实是卖艺不卖身的。 青柳迈着细碎的步伐走上了楼上的房间。 顶楼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青柳的,另一个是红棠的。 青柳看着红棠的房间,驻足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进到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罪恶便已被掩藏。 大约过了一刻钟,青柳再次从房间内出来。 换了一身法翠如意云纹衫,拿着一柄长箫,走了出来。 她缓缓走进了康箫的包厢。 “康大人。”青柳的声音传出。 康箫坐起身,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射到窗户纸上,他点点头。 青柳坐在他的身边,吹起了长箫。 箫声如鸟鸣,它轻柔而婉转,仿佛是从深山幽谷传来的优美鸟鸣。 它的音调透着一种纯净和自然,引得众人陶醉其中。 这青柳确实是才情容貌俱佳。 苏子昆赞叹。 他也算喜好风花雪月之人,听过的箫声数不胜数,可只有青柳的箫声让他惊叹。 不是说技巧有多高朝,只因她的心。 她心中的天下,透过她的箫声传达出来。 那是壮丽山河无法去走遍的遗憾。 她也是个心中有天下的女子。 倒和元清有些相似。 这样的人,可惜了。 苏子昆并没有圣母到想要拯救青柳的心,万事万物皆有定数,不是他能更改的。 池云畅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元清身上。 元清已经喝醉了,趴在了桌上。 少女的脸颊红润,嘴微微嘟起,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 池云畅感觉共感的醉意更加上头了,整个人也有些晕乎乎的。 该死的共感。 池云畅甩甩头,使得大脑清醒。 看向对面的秦将。 秦将依旧呆坐着,眼神无光。 也是喝醉了。 “走吧?”池云畅问苏子昆道。 表演也看完了,菜也吃的差不多了,还有两个醉鬼。 苏子昆点点头,“走吧,回客栈。” 语毕,二人就一人扶起一个,向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已看到湖面上倒映的皎月和烛火。 就听得一声尖叫。 “啊——死人了——” 男声粗犷,是康管家的声音。 百花楼内瞬间沸腾,一片慌乱。 池云畅和苏子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但并不愿多管闲事。 新昌康家毕竟和皇家牵扯着,他们这江湖人士,还是不要和皇室对上。 康管家迅速从包厢里走出,大声厉吓道:“看管住百花楼内的所有人,不许一人离开。” 门口的康家护院顿时行动,冲池云畅和苏子昆亮刀,要将他们逼退回去。 池云畅抹上腰间的渡飞剑,苏子昆也捏紧竹嬉扇,二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护院。 楼内已乱作一团,不少人已冲向门口,还有人大骂康家仗势欺人,目无王法。 谁知,康管家这时拿出一块带血的令牌,金黄的龙纹清晰可见。 苏子昆一惊。金龙令! 没想到新昌康家竟然有金龙令! 金龙令是当年新皇登基时颁发的令牌,全天下只有五枚。 是当时新皇奖赏有功之臣的,有金龙令相当于有免死金牌。 新昌这一个小地方,怎会出现金龙令? 苏子昆眼神晦暗不明。 “先退回去。”苏子昆对着池云畅道。 池云畅也有这个想法,尽量还是避免与皇室有正面冲突。 二人再次退回桌子处。 看见金龙令,民众畏惧强势,逐渐安静下来。 群芳主走了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顿时尖叫出声。 吓软在地上。 康管家暴力地将群芳主捞起来,问道:“这房间可还有出口?” 群芳主惊出一身冷汗,被吓得说不出话。 “说话——”康管家大声吼道。 群芳主好半晌才坑坑巴巴道:“没有……只有……这一个出口……” “百花宴开始后,可还有其他进出的方式?” “没……开宴后,所有船只都起开了……” 怪不得从开宴后,就没有再见到有客人进来!池云畅想。看来凶手就在楼中! 不过,十分奇怪。 康管家只走进包厢一瞬就出来了,怎么确认人是尸体还是活着?又怎么确定是他杀还是自杀。 一下子就开始找凶手了。 康管家丢下群芳主,任由她狼狈地摔在地上。 群芳主发髻凌乱,又看见屋内的情形,瞬间作呕。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远离这个包厢。 池云畅和苏子昆都十分奇怪,但还是按耐住性子。 此时出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康管家走下楼来,扫视了一圈,随后来到池云畅和苏子昆桌前。 “这二位是江湖人士吧。”康管家道,“不知可会点仵作之术,愿协助康家。” 池云畅和苏子昆不答。 康管家见状,大声威胁道:“我家公子在百花楼内离奇死亡,在座的都有嫌疑,若是找不到凶手的话,我要在座的各位为我家公子陪葬——” 康管家亮出手里的金龙令,带血的令牌在烛光的照耀下更显凶厉。 康管家的眼睛在池云畅和苏子昆身上骨碌碌地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趴在桌上的少女身上。 “想必这位就是至阳纯虚的元清元女侠吧。”声音粗犷,不怀好意。 拿桃木剑行走江湖的女子,全江湖也找不出第二个。 康家竟和江湖还有牵扯! 这康家到底是什么来历。苏子昆更加好奇了。 元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抬起头,在一片朦胧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瞬间惊起一身冷汗。 眉上三寸有红痣…… 镖师元倪! 第五十三章 花楼垣(五)无头尸端正地坐在床榻之上…… 无头尸端正地坐在床榻之上,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好像还有头一般。 看得人心底一阵发毛。 …… 康管家竟是至阳派的镖师元倪。 黄正交给她的账目上,与之来往最频繁的,就是镖师元倪。 想到元倪现在的身份,元清心中了然。 福禄膏走私案,新昌康家应该也牵涉其中…… 元清镇定,她与元倪素不相识,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和长相特点。 元倪应该也是通过桃木剑认出她来的。 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思绪像是被蜘蛛网粘住了一样。 该死,下回一定不能喝这么多酒了。 元清扭过头,冲池云畅点点头,示意可以帮助康家。 池云畅会意,冲着元倪抱拳,道:“乐意至极!” 元倪打量着元清身边的三个男子。 都是练家子,是元清的保镖吗? 元倪可不这么觉得。 元离对元清怎样,他还是清楚的。 虽说并不知道元离为什么对这个亲生女儿如此无情,但总归是不在意元清的死活的。 要不是至阳的老太太后来将元清收养到膝下,并将至阳派一部分人给了元清,元清现在是死是活都不一定。 而那一部分人,虽不是顶尖的武功高手,却是江湖上都难能一见的奇人异士。 所以他才在认出元清后,向元清求助。 她身边的人一定会仵作之术。 但他不在意那么多,他是个武夫,被下达的命令是保护公子。 如今人死了,他不敢想家主会如何惩罚他,但若能寻找到凶手,总算是有个交代。 池云畅和苏子昆对仵作并不精通,恐怕他们这里也只有秦将略通一二了。 但既然卷了进来,总要去看看现场才是。 元清和秦将醉酒,上去也没有什么用,反倒是让她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池云畅在确保安全后,就将元清留在楼下。 苏子昆看元清留下,就也不再管秦将的死活了。 一众人上楼。 刚一上楼,就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呛的人难受。 这是流了多少血才能浓郁成这样啊。 二人眉头皆是一皱。 缓缓推门进去。 随后,他们就知道,元倪为什么直接就判断康箫死亡了。 只见床榻之上,一人形朝向门外坐着,姿势规矩。 但唯有一点,他的头颅全部被割下,消失不见! 无头尸…… 脖颈处鲜血干涸,白骨清晰可见,看得人胃酸翻涌、几欲呕吐。 头都被砍下,能活着才有鬼了。 断头的鲜血流满整张床铺,还在向下滴着血。 而就在无头尸的旁边,青柳半趴着在床边。 “还活着。”池云畅上前探探青柳的鼻息,还有呼吸,像是昏迷过去了。 池云畅扶起青柳,想要带她去旁边的厢房安置。 元倪一把将池云畅拦了下来。 “我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来查我家公子的死因的,不是来救人的。” 一个花楼女子,何必在意。 元倪嗤之以鼻。 苏子昆上前,扇子一甩,拦住元倪。 “康管家,现在折青柳姑娘可是现场唯一的目击证人。”苏子昆知道对付这种匹夫,只能迂回。 元倪瞥了满身是血的青柳一眼,哼了一声,才放人。 池云畅将人带到旁边的厢房,安置下来。 把了把脉,心脉无事,只是昏迷了,给人喂了一粒护心丸,就又起身回到了包厢。 元倪看见人回来,递给门外的人一个眼神。 护院立即理解,派人把手在各个厢房之外。 苏子昆有洁癖,并不想招这血淋淋的“东西”,给池云畅使个眼色。 池云畅不接。 苏子昆又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师侄,你前去看看。” 这是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他。 池云畅白了他一眼,找来几方白帕,走上前去。 无头尸端正地坐在床榻之上,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好像还有头一般。 看得人心底一阵发毛。 池云畅并不怕这些,他越过鲜血,走上前观察着。 康箫是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身侧,没有打斗痕迹。 池云畅又扫视一眼衣服,衣服整洁,就是处处是血,像是被血泡过一样。 一个人头颅被砍,会流出这么多血吗? 池云畅不知,他毕竟不是专业仵作。 身上并没有其他外伤。 池云畅又看向头颅断裂处。 边缘坑坑洼洼,没有整齐的裂口,倒像是一下将头颅整个拔了下来。 床铺也算是干净整洁,并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池云畅又扫视了一圈房间。 房内布置着红色的海棠花,有一股花香。 青柳的长箫掉落在床榻旁,鲜血浸染。 桌案上摆着一个茶盏,应该是康箫的茶盏。 池云畅走过去,瞧了一眼。 只余茶叶,茶水已被喝完。 他掂起茶壶,里面的水至少还有大半壶,不过已经凉透。 最奇怪的是,断裂的头颅究竟去了那里? 池云畅又走回苏子昆身边。 苏子昆嫌弃得捂了捂鼻,血腥味太重了。 “公子究竟是怎么死的?”元倪拉着池云畅问道。 池云畅甩开他的手,道:“头骨断裂而亡,死亡时间应该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中间。” 手被打掉,元倪一惊,此人武功在他之上。 元倪咬了咬嘴唇,道:“怎么可能,我全程都在门外守着——” “这就奇怪了,康管家全程在门外,怎么会一点打斗声都听不见,就让自家少爷被人割了头颅。”苏子昆丹凤眼一挑,直言元倪的失职。 听出苏子昆话里讽刺的意味,元倪一拳就想呼过去,却被苏子昆轻飘飘地躲了过去。 元倪没有想到,这个看着纤瘦无力的青年武功也在他之上。 元清身边何时有这么厉害的人了? 元倪忽然不敢细想。 “青柳姑娘醒了。”守在门口的护院来报。 “走,去看看。”苏子昆和池云畅对视一眼,走出了门口。 打不过二人的元倪一脸怨气地跟在后面。 青柳虚弱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半耷拉着。 “青柳见过各位……”她的嗓音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迷过去。 身上还有血迹。 苏子昆也终于看清青柳的脸。 面容皎洁,眉眼如月,一双眼眸多情离愁,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当真是一个清冷美人、绝代佳人。 第五十四张 花楼垣(六)人轻飘虚浮、鼠目寸光…… 不过到了康家现任家主这里,明显就不如上任家主。 人轻飘虚浮、鼠目寸光。 …… 走在后面的元倪一看见青柳,就急冲冲地来到床边。 质问道:“我家公子究竟是被何人所害?” 青柳先是一愣,接着道:“我不知道啊。” “你怎会不知,当时在房间里的只有你一人——”元倪捏着青柳的衣裳晃了几下。 青柳脸色肉眼可见的更白了,一双眼半闭着。 苏子昆最看不得美人受苦,拦住元倪。 “把她晃晕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元倪这才松手。 青柳手扶着床榻,喘了几口气,歇了好半晌才说出话来。 “我……我在给康公子吹曲之时,不知怎么的,感觉一阵眩晕,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可有见到什么人?”苏子昆问道。 “没有……”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晕倒的呢?”苏子昆摇着折扇,看似轻松惬意,实则握紧了扇柄。 青柳沉默了一阵,“约摸是我进去的一炷香……” 苏子昆并不再言语了,一双丹凤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元倪焦急道:“难道当时房间里还有别人?” 包厢外正对着就是湖畔,并没有路,若不是武功高强之人根本进不去。 池云畅和苏子昆皆是无言。 青柳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看似受了不少惊吓。 池云畅摸上腰间的渡飞剑,剑柄冰凉,就如这人心一样。 他站在远处,开口道:“青柳姑娘,我建议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此言一出,惊起一阵波澜。 青柳身形抖动,攥住了床单,血腥味还在鼻尖萦绕。 “大人何处此言?”青柳并没有抬头,瀑布般的发丝将整个脸颊遮掩,似是地狱女鬼。 池云畅还是站在原地,冷冷道:“你身上的血迹不对。” 元倪一惊,打量起青柳的衣着。 青柳是趴伏在无头尸的床边的,整个正面都沾染了鲜血,因是在无头尸的右侧,左袖的整个被鲜血浸染。 哪里不对? “若是有贼人将你二人迷晕后,对康箫下手砍头,你背上一定会有喷溅的点状血迹,可你身上只有片状血迹。”池云畅抱胸。 元倪迅速上前,拽起青柳的衣襟查看,果然,都是片状血迹。 所以说定是康箫被砍头时,青柳并没有昏迷。 池云畅冷眼看着青柳,无言。 在他刚进门时,就注意到青柳身上的血迹不对,但他并没有立即揭发,是想给青柳一个机会的。 但世间的人从来都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 青柳“咯咯”地笑了起来,突然抬起头,发髻凌乱。 “对,就是我做的。”青柳眼神里含有恨意,死死盯着池云畅,“康箫是个混蛋——” “他薄情寡恩、忘恩负义,以为我们是什么?玩物吗?”青柳一双眼眸中沁出点点泪珠,“他玩弄我们花楼女子的情感,以甜言蜜语哄得我一颗真心,转头又弃之敝履,同别的女子欢好。” “我当然容不下他——” “这种人就活该被杀——” 青柳泪珠连线落下,若不是她才杀了人,真的无法想象这样的人竟有如此暴力一面。 青柳有武功,并且还不低,确实能在将人迷晕的情况下,将人分尸。 苏子昆却还是感觉有些不对。 元倪一听这话,瞬间上前扇了她一巴掌,使她重重摔到在床榻上,疼痛出声。 “贱蹄子,公子平时还不够疼你们吗?竟如此害他。”元倪声音低沉,“去,搜查青柳的房间。” 门外的护院领命,带着三四个人走了。 康箫身死,家主必然会勃然大怒。 但,还好死的是康箫,不算太坏。 元倪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子,思索着。 如今有了凶手,他也算是可以交差了。 他本来就是至阳派的人,康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元倪又转头看向池云畅和苏子昆。 抱拳道谢:“多谢二位,助我康家擒获真凶。” 池云畅和苏子昆都不言语,并不接受。 元倪明显就是想敷衍了事。 但现在青柳认罪,一切好像都有了定数。 护院很快回来,但是却一无所获。 奇异的是,青柳的房间干净得很。 不像是事先有预谋。 可元倪不会管这么多,说罢就要押解青柳离去。 …… 夜晚的百花楼依旧是灯火明亮,却在夜风中掺杂了一丝凉意。 花香混杂着血腥味直冲人的鼻腔,形成一众奇异作呕的味道。 谁也没想到,新昌最负盛名的百花楼,会在一夜之间发生命案。 死者还是持有金龙令的新昌康家的长公子。 周遭一时人心惶惶,生怕康家迁怒于此。 这其中最无法安心的,当属百花楼的群芳主。 此事一发生,百花楼的盛名怕是无法保住了,更糟的是,康家的迁怒。 旁人不清楚康家的内情,群芳主怎会不知? 康家是皇商! 还不是一般的皇商。 当年新帝还在潜龙之时,被困在新昌不远处的群山之中。 三天断粮断水,很快就要被其他诸侯吞并。 当时的新昌康家,是县里的粮食商,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召集全县的男丁,一步步走着小路将粮食送了进去。 男丁皆死在叛军刀下,一百三十一位男丁和二百担粮食,最后只有三十担送了进去。 可这还是让新帝有了生息,一举突围。 后新帝登基,为感念恩德和勇敢,特赐金龙令。 康家也成了有名的皇商,生意越做越大,在京城也立住了脚跟。 可这金龙令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新帝登基赏的五块金龙令,除了新昌康家从商,其余皆是从政从军,最后无一例外,抄家灭族。 理由基本只有一个,大不敬于帝。 新帝登基后,手段雷霆,将所有权臣驱逐于权力中心。 康家当时的家主正是给新帝送粮的领头人,十分有谋略,在势头不对时,迅速交权,领着一帮人回了新昌。 且常常告诫族人,“切勿挟恩图报!” 将金龙令也收了起来,不许显于人前。 也因为这,新帝放了康家一马。 康家也蜷缩在新昌,做土霸王。 不过到了康家现任家主这里,明显就不如上任家主。 人轻飘虚浮、鼠目寸光…… 第五十五章 花楼垣(七)花团锦绣下,还隐藏着什么…… 元清抬头望了一圈,花团锦绣下,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 康箫就是个例子。 一个完全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整天就是逛花楼、抢民女。 群芳主在房间里坐立不安。 百花楼的姑娘确实不是青楼女子,可真有富家子弟看上了,又是甜言蜜语,又是威逼利诱,很少有姑娘会不从。 她作为群芳主,也乐于见此,达官贵人的名号一打出来,百花楼根本不敢有人惹。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新昌康家,新昌的土皇帝。 可现在康家的长公子死在了百花楼,她这百花楼还能开下去吗? 答案显而易见,她却不敢细想。 要是康箫没死就好了,要是他能活过来就好了。 阴风突如其来,吹开小窗,如鬼魅般闯入屋内。残留的烛火犹如嘶嘶的生命之火,在阴风的猛袭下纷纷熄灭,留下一片黑暗。 房间中弥漫着冰冷和压抑的氛围,仿佛失去了生机和温暖。墙壁上的挂画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幽灵的呢喃。 在一片黑暗中,群芳主感觉脊背发凉。 寂静中,只有呼啸的风声回荡在耳畔。 群芳主起身,走向窗户,伸出手想要关窗。 窗外乌云翻滚,似要下雨。 在同芳节这样的好日子里,却发生了这么多不顺的事。 忽的一抹身影闪过,浓烈的血腥味炸开。 窗外的景象让人不寒而栗,一个身影在阴风中若隐若现。他身穿银白色血衣,从头到脚浸透着鲜血,每一滴血珠都像是凝固的恐怖,每一下都像凌迟肌肤。 群芳主颤颤巍巍地向上看去,只见一血肉模糊的头颅长在身体上,定睛一看,正是康箫! 闪电一晃,身影摇动,似是索命阎罗…… “啊——”群芳主瞬间吓得倒地,不住地向后退去,她感觉康箫一步步向她走进。 风声似乎化作索命咒语,一下下摧毁着群芳主的心态。 她不敢再看,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起,一步一滑地冲出房间。 这边元倪正在房间捆绑着青柳,池云畅和苏子昆在房内看着。 群芳主急急忙忙地前来,跌倒在地上。 “闹鬼啊——闹鬼啊——”群芳主一脸惊恐地看着房间里的众人,她不断的回头,害怕地攀着元倪的衣角。 手颤颤巍巍指着窗外。 元倪一脸不耐烦,“怎么了?什么神不神,鬼不鬼的。” 群芳主声音都带着颤抖,一双眼睛瞪大,指着刚才的方向,“康公子……康公子……复活了!”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面目被划花的康箫在楼外一闪而过,雷声炸裂,轰隆隆地响彻耳畔,闪电也照亮“康箫”。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清了。 康箫的头被缝回了尸身,行动自如! …… 只反应了一瞬,池云畅飞身下楼,奔向康箫的方向。 苏子昆也随即回到包厢,查看尸体。 元倪押着青柳,没有动。手却捏紧了青柳的肩胛骨。 青柳也瞪大了眼睛,没有料到这一幕。 可随即有咬住了嘴唇,脸色惨白。 这边的池云畅翻身跳下楼,心头的一角似乎要燃烧。 康箫一闪而过的地方,正是元清和秦将所坐的地方。 元清! 他运起内力,迅速地向花帘后移去,腰间的渡飞剑已然出鞘,寒光闪现。 花帘编织得十分精巧,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池云畅的心难得有一丝波动。 也难得的,他想起在刀剑林中,看着元清被洞坑掩埋。 那一瞬,他的血液都停滞了。 不管是生死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不能看着元清去死。 渡飞一剑斩花,帘子落地。 一朵海棠花被从中斩断,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池云畅一眼望去,无人…… 心再次沉了下去。 “池云畅?”少女的声音从屏障后传来,元清走了出来。 完好无损。 池云畅松了一口气。 “秦兄呢?”池云畅走进,护着她。 “秦兄去追那个怪人了。”元清回道,语气中并不带醉意。 原是百花楼的侍女见二人醉酒,就端上醒酒汤,哄着元清喝下。 到底是百花楼的醒酒汤,喝下没一会,元清酒就醒了。 元清醉酒次数不多,但有一个特点,是可以记住醉酒时发生了什么。 看向秦将也是一阵无语。 从侍女那里又要了一碗醒酒汤,放到秦将面前。 “喝下去。”秦将依旧怔愣,但是十分听话地端起碗喝下。 不过片刻,眼神变得清明。 二人坐在桌子两侧,相顾无言。 还是元清先开口道:“下回别再喝酒了。” 喝醉实在太丢人了。 秦将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刚想起身去二楼找池云畅和苏子昆两人,就听到一声尖叫。 是群芳主。 随即下一秒,一道血色身影闪过,穿风而去。 秦将顿感不对,拉起元清和那个侍女就躲在了屏风后。 这二人不会武功,还是躲起来为上策。 秦将给元清递了个眼神,元清立马会意,将侍女护在里侧。 秦将刚走到帘子前,就有一个身影冲了进来,带起一阵花香。 秦将瞬间抓康箫的胳膊,却抓了一个空。 康箫逃脱,顺着窗户就翻身出去,动作行云流水,秦将也不拖沓,起身追了出去。 …… 这头的苏子昆冲进包厢,却见床上的无头尸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尸身还在,那门外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进来过吧?”苏子昆问道。 “不曾进来过任何人。”门外的护院回道。 难道真的是鬼魂作祟? …… 池云畅因晚来一步,失去了康箫的方向。 也趁着这点时间,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仔细地讲了一遍。 元清听后,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秦将就从另一个窗户翻身进来,见到元清和池云畅,摇了摇头。 “那人对这里十分熟悉,我跟丢了。” 元清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百花楼在湖中央,来往船只又起来了,除非是水性极好之人能游到对面,根本不可能出去。 所以,大概率来讲,这个血人还在百花楼内。 元清抬头望了一圈,花团锦绣下,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五十六章 花楼垣(八)大雨滂沱、风雨飘摇…… 百花楼外大雨滂沱、风雨飘摇。 正如面前的青柳一般。 …… 三人一起上楼,来到包厢。 此时的包厢汇集了苏子昆、元倪、青柳、群芳主四人。 青柳被元倪暴力地拖拽到包厢,一下子推到地上,嘴里咒骂着。 青柳的眼泪已经干涸,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维持着最后一寸体面。 群芳主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止不住地颤抖。 苏子昆站在窗边,摇着扇子往外看。 房内四人处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中。 元清走近,来到房内,身后跟着池云畅和秦将。 “元镖师,好久不见啊。”元清笑嘻嘻地打着招呼,“怎会在这里遇见叔叔您呢?” 元倪看着元清,心中不屑。但元清的态度也还算不错,就抱了抱拳,道:“少主。” 无论至阳派内部如何,元清目前都是至阳纯虚唯一的继承人。 元离虽不喜爱元清,但终究是他的女儿。 元清看着元倪,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 只是现在池云畅、苏子昆和秦将俱在,她的人设不能崩。 元清眼神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元倪这个人,不能留! 不单是为了黄正的嘱托,更是为了她的大业。 元倪在至阳派中声望极高,可算是她师叔一辈的人物,更是元离坚定的拥护者。 至阳派虽是武林门派,但在各行各业都有渗透,尤其是镖局这种专业对口的行业。 元倪是至阳镖局的掌门人,手下镖师众多,一旦为元离所用,可能会造成十分坏的结果。 但是她想不通的一点是,元倪为什么会留在新昌康家做一个平平无奇的管家? 康家是否也牵扯进福禄膏走私案中? 元清敛起心神,又将目光投降虚弱的青柳。 刚才她已知晓所有的事情,确实是疑点重重。 “康箫”的出现,又将事情带到了另一个无法解释的地步。 “有鬼……有鬼……”群芳主喃喃道,“是康箫的鬼魂前来索命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 元清不以为意,若真是鬼魂,怎么会避开他们逃跑呢,再者他们都亲眼看见“康箫”的尸体了。 元清打量着床榻上的无头尸,忽的说道:“头颅能暴露出很多信息。” “苏先生,一个人的头能看出什么呢?” 苏子昆摇着折扇,一股花香袭来。 “他的容貌……” “可面对这样一个无头尸,我们怎么能够确定,这就是康箫呢?” “这肯定是康公子!”元倪回道,“我今天亲自护送康公子来百花楼,在青柳姑娘进去后就一直守在门外,大家都看见了的。” 看着元倪信誓旦旦,元清不再谈这个问题,转头看向青柳。 “这就要问青柳姑娘,为什么要割下他的头颅呢?” 元清突如其来的目光,让青柳一颤,她强装镇定道:“他该死,割头不过是便宜他了。” 她的眼神淬着火焰,元倪的巴掌印还在脸颊上留下,但她仍抬起高傲的头颅。 “若有可能,我定要挖眼割耳钻心掏肺,活活折磨致死——” “贱蹄子——”元倪说罢就要打她,却被元清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元叔叔还是少动手的好,这肝火未免也太旺了些。”元清警告他。 元倪并不惧怕元清,可看到护着她的三个男子,一时无法言语。 她又看向青柳,觉察到她眼底的恨意确实存在,但奇怪的是,青柳从不看床上的无头尸,似是在害怕什么。 知晓这个问题是问不出来答案后,元清再次转移了话题。 “青柳姑娘这样娇小的身段,那怕在有武功,也不可能没有丝毫反抗痕迹,你下了什么?” 青柳身段不算矮,约摸比元清高出半个头,可在康箫面前还是十分柔弱娇小,让他毫无怀疑。 “我在茶杯里,下了迷魂药。”青柳回道。 茶杯里只余茶叶,水全部见底,确实像有意遮掩什么。 元清递给秦将一个眼神,秦将自觉地上前验毒。 青柳身形单薄,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不过一会,秦将说道:“确实有迷魂药的成分。” 青柳没有说谎。 “那我想请问青柳姑娘,使用何物将尸体分尸的呢?” 青柳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面上却不显,盯着元清的眼睛。 “我用银鞭分尸……” 这句话倒像是真话,从尸体断裂口处来看,确实是被鞭子一类带刺的东西生生扯下头颅。 让人分辨不出上面那句是真是假了。 元清心中计较,却迅速问出下一个问题,“鞭子呢?” “鞭子我扔了。” “扔哪里了?” “湖里……” “那我再问你,割下来的头颅,你是怎么处理的?” 青柳有些焦急了,道:“我也扔湖里了。” 元清一挑眉,看着青柳。 苏子昆在心底暗暗叹息,青柳到底只是一个花楼女子,没有什么对审讯的经验,只是三言两语就被元清套出了不少。 池云畅目光灼灼,眼中已然只有元清一人,但现在,他更多的是警惕。 元清一介江湖侠女,又涉世未深,怎如何精通审讯之术?难道真只是元清聪颖? 扔进湖中看似是一个好的抛尸地点,实则不然。 包厢在二楼,又是高于湖面而建。 若是银鞭和头颅从二楼抛下,会发出巨大的声响,这样的响动在门口的元倪不会没有察觉。 青柳的话总是真假掺半,让人抓不住玄机。 青柳也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但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依照元倪的性格,定会将她作为杀害康箫的凶手。 “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青柳姑娘要为另一个杀人凶手遮掩呢?”元清又靠近她一步,眼神中有些威压。 “你说什么!”青柳的左臂止不住的颤抖,“根本就没有其他什么人,人就是我杀的。” 窗外一阵哗啦啦的巨响,乌云终于开始翻涌,暴雨如注,无情地砸向大地。 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昏暗的灯光下,雨丝交织成一片,模糊了窗外的视线。 百花楼外大雨滂沱、风雨飘摇。 正如面前的青柳一般。 第五十七章 花楼垣(九)他露出面庞,是…… 在闪电照耀之下,他露出面庞,是康箫! …… 听着雨声惊雷,元清再次把注意力放回青柳。 “不如青柳姑娘将左袖拉起来,给我们看看。”元清慧眼如炬,盯着青柳。 青柳脸色苍白,手无力地垂下,无言。 元倪按耐不住,上前一把拉过青柳的胳臂,粗暴地将她的袖子掀开。 只见纤细白嫩的肌肤下,臂弯被一个粗布包裹,那块粗布包裹的伤口已经渗透了血迹,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肌肤的纹理流淌,显得格外鲜艳。 青柳的肌肤苍白而细腻,与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元倪没有细想,就将那粗布掀开,一道狰狞的伤疤出现在众人眼前。 鲜血直流,还未干涸。 元清刚才就注意到,青柳的左臂好像行动不是那么行动自如,加之青柳的脸色一直苍白,才有了这个猜想。 “这是什么?”元倪惊恐地问道。 元清有点想白元倪一眼,这人的脑子也太不转弯了。 想起王洪林,元清对武将有了些不好的刻板印象。 元清没有理会元倪的质疑,继续看着青柳,道:“青柳姑娘可以给我们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弄的吗?” 青柳瞪了元清一眼,目光却垂了下去,并不言语。 见青柳不说话,元清抱着胸,道:“我来替青柳姑娘说。” “在你进到这个包厢时,就已经发现康公子死亡了——” “你虽说害怕,却并没有声张,而是想要替凶手遮掩。” “所以你将死者的头颅用银鞭砍下,在第一次出门时,将头颅放进宽大的裙摆中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为的就是东窗事发后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带血的银鞭也在这个时候被你放进了房间。” “第二次进入房间,你为了打消元倪的疑心,让已经死亡的康公子开口说话。” “这怎么可能,如何能让死人开口?”元倪问道,他只相信眼前看到的。 元清看着散在床边的箫,上面有凹凸不平的划痕。 “我若没有猜错,青柳姑娘善木偶戏吧。” 青柳的脸色更白了,如一张透明的白纸在灯光下摇曳。 池云畅很有眼色地将那柄长箫用白帕拿起,打量了两眼,又将上面的血迹稍稍擦拭后,递给元清。 长箫是由简单的竹木制成,拿在手里十分轻便,空洞周围有一些细细的白色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青柳姑娘用长箫捆绑细线来操纵康公子,又模仿男声说了话,以此来打消大家的怀疑。” “同时也造成了,那时康公子还未死的假象。” “可是这一来一回,时间已过去了不少,康公子尸体上的血迹已然干涸,怎么可能是刚死不久?” 元清看着青柳的伤口,已然全部开裂,血淋淋地看着十分吓人。 “所以,青柳姑娘你,割臂放了自己的血……” 这也是池云畅疑惑的地方,断头的血迹根本不可能达到这么多,是青柳放的血迹。 “也是因为放血,你逐渐昏迷,倒在了康公子的床边。” 青柳的泪水彻底决堤,一切谎言被戳破。 青柳看着元清,忽感觉这个还没她高的小姑娘难以捉摸。 在她的目光和话语下,一切伪装都被戳破。 “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木偶戏的?” “猜的。”元清看着她,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方式有很多,我只是看姑娘你今天从楼上吊下表演,想到的罢了。” 她确实想到了,在进门后又看见长箫上的绳印,诈青柳后就更加确定了。 青柳笑笑,眼神中含着不甘。 她不单输在了聪慧,更输在了心智。 眼前的少女确实非池中之物,看似单纯平常,实际是极其有心计和城府的。 又是至阳纯虚唯一的继承人,她实在难以想象她的未来会有多光明。 可她知道,她看不见了,无论人是不是她杀的,分尸和后续的种种,都是她做的。 依本朝律法,包庇者同罪。 她永远都会在牢笼中度过了。 雨声阵阵,柳树在风雨中飘摇,难寻根迹。 青柳抬起右手,纤纤细指抹去面颊上的泪痕,又努力止住眼泪。 一双泪眼美得惊心动魄。 她有她的傲气,柳树随风飘摇,却从不折断。 青柳看向元清,挤出一抹微笑,再不言语。 元清也能猜出青柳这么做是在保护她想要保护之人,哪怕现在事情已经被戳破,她也不愿意供出凶手。 “所以凶手到底是谁?”元倪质问道。 元清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 她只是有怀疑的人,但没有证据,并不能妄下结论。 况且,哪怕青柳认罪,依旧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释。 青柳藏在房间内的头颅和银鞭是如何消失不见的? 那个移动的“康箫”又是怎么出现的?背后又是谁再指使?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而且青柳分尸的动机,以及要保护的人,都还是个谜。 窗外雷声大作,大雨滂沱。 在一片雨声当中,尖叫声掺杂其中。 不止一个人,在楼下。 楼上包厢内的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元倪押着青柳,池云畅抱着元清,几人飞身下楼。 只见门口众人尖叫连连,有的甚至跪坐在地上,不断求饶。 众人向门口看去。 只见一片黑暗中伫立着一个人影,身高纤长,体态均匀。 浑身被大雨淋湿,像是从湖中爬出的水鬼。 最让人惊恐的,是他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苍白如纸,眼睛深邃无比,宛如两个无底洞。黑暗中透出的冷酷和恶意令人不寒而栗。 他缓缓迈步,逆着光亮走近,每一步都似乎带动着一阵寒风,使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他身后留下的水迹印在地上,仿佛是恶魔脚下的烙印。 众人感受到了死神般的威压,心悸不已,寒意从脊椎延伸到全身。他们恐惧地后退,试图逃离这个可怕的存在。 闪电在黑夜中划破天际,如同一道剑锋般的光芒。刹那间,整个天空亮如白昼,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清晰可见。 在闪电照耀之下,他露出面庞,是康箫! 第五十八章 花楼垣(十)红棠则是热烈而张扬…… 红棠则是热烈而张扬。 …… 面对这个疑似康箫的人,元清首先去看了他的脖颈。 脖颈处并没有缝合的迹象。 和刚才出现的“康箫”不一样,刚才的脖颈处有粗大的针脚,像是将头颅缝到了什么上面。 而面前的这个人,切切实实是个活人。 难道真有鬼魂一说? 那人还在移动,冲着元倪而来。 元倪也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二公子。” 那人停下了脚步,先是一愣,随后又道:“康管家。” 周围人还是在不断尖叫,扰得人耳膜疼。 那人眉眼动动,似是不满。 元倪立马对着众人解释道:“这是我康家的二公子康笛,和大公子是一胎所生。” 怪不得长得这么像,原来是双胞胎。 康笛扫视一圈,看到了青柳,突然怒道:“你怎么这样多青柳姑娘,还不放开!” 元倪解释道:“二公子,这女子是杀害大公子的帮凶……” “什么?”康笛惊恐道,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度。 “确实如此……”元倪领着康笛上楼。 康笛只扒在门缝看了一眼,就呕吐不止,缓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那是……我哥?”康笛着栏杆问道。 “是……大公子……”元倪扶着他,回道。 康笛又缓了一会,才被元倪慢慢扶下来楼。 “这位是?”康笛看着面前的少女,上下打量了一圈,问道。 “这是至阳纯虚的元清元女侠。”元倪回道。 “原来是元女侠,久仰大名。”眼神又在元清身上绕了一圈。 “二公子。”元清回礼。 青柳在一旁,身形颤抖,咬紧了后槽牙。 康笛看着狼狈的青柳,嘴角撇撇,并没有说话。 “凶手找到了吗?”康笛这才想起来问道。 “没有,还在侦破。”元倪回道,随即又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康笛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康笛听完,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是让元倪对待青柳不要那么暴力,毕竟是女孩子。 “请问二公子,深夜来这百花楼所为何事啊?”元清神色淡然,却抓住了一个重点。 百花楼今夜已不待客,康笛却冒雨前来,实在可疑。 加之康笛对康箫的死亡毫无动容,实在是难以解释。 “本公子听闻百花楼设宴,特前来一看。” 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元清还想再问,结果康笛却抢先道:“今夜之事多谢元女侠,康家来日必有重谢,如今凶手已然找到,就不必再查了,天亮后移送官府即可。” 摆明就是不想让元清几人在掺和。 “真凶并未找到啊——” “青柳姑娘就是杀害我大哥的真凶,你的推理只是推理罢了……” 元清看向一旁的青柳,见她并不言语。 她能够理解。 真相有时候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若她巡查到真凶,将会有两人被判入狱。 青柳一心想保护之人也会被判死刑。 可真的要将让真凶逍遥法外吗? 元清不言,盯着楼上的包厢看。 若她料得不错,能将这里所有人串起来的人,即将登场! 在雨声中传来一声开门声,十分轻微,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众人朝顶楼看去。 一红衣女子缓缓走出厢房,她姿态优雅、风华绝代。她的美丽令人为之倾心。 她身穿一袭华丽的红色长裙,衣摆如火焰般流动。裙子上镶嵌着精致的金线和红宝石,闪耀着迷人的光芒,犹如夜空中最亮丽的星辰。 她的皮肤白皙如雪,柔嫩光滑。洁白的面颊上微微泛起红晕,给人一种娇美的感觉。她的五官精致而立体,弯弯的眉眼透着灵动和聪慧。 她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如瀑布般垂落,微微飘动着。黑发与红衣的碰撞,构成了一幅夺目的色彩对比,让人目不转睛。 她修长的身材匀称而曼妙,宛如一枝盛开的红海棠。她的身姿挺拔而优雅,行走间宛若游龙般的飘逸和自信。 她的眼神明亮而深邃,宛如两颗晶莹的宝石,散发着智慧和迷人的魅力。她的微笑如春风般温柔,让人沉醉其中,忘却了一切烦恼。 她站在顶楼,睥睨着众生。 “红棠姑娘——”有人痴痴地喊出她的名字。 元清心下了然,看着红棠莲步轻移,缓步下了楼。 “姑娘不是身体不适吗,怎下楼了?”群芳主赶紧过来扶住红棠,她现在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现下好多了。”红棠的声音传来。 她的一双眼睛慢慢瞥了过来,看着周围的人。 “红棠见过二公子。”她向康笛行礼。 康笛没有动,也没有回话。 红棠并不在意,随后向元清这边看过来。 元清忽感受到一丝敌意。 红棠越过元清,看向了苏子昆。 “这位是?” 元清打量了二人一眼,便知道红棠为什么看苏子昆了。 二人都是一等一标致的人物。 而且气质很像。 都有那种漫不经心、睥睨万物的凌驾感。 不同的是,苏子昆多了几分神秘和老成,有一种含蓄而内敛之感。 百花楼确实是个好地方,竟有红棠青柳两位风格迥异的绝世美女。 “在下苏子昆,是跟随元清元女侠前来的。” 苏子昆十分有眼力见,知道元倪并没有认出池云畅、秦将还有他,反而是把他们当做了元清的随从。 态度虽然差了些,但他们也不欲辩解,一是不宜太过张扬,二是也为元清长长脸,省得家里人担心。 “见过元女侠。”红棠微微侧身行礼。 元清同红棠是平辈,自然是受不起她这礼的,上前两步,拉起红棠的手。 谁知红棠竟然缩了一下手,像是在害怕什么。 元清盯着她,眼神带着一丝审视。 随后又笑吟吟地说道:“红棠姐姐同我是平辈,怎好受礼。” 全然不把康笛放在眼里。 红棠抿着嘴,没有说话。 朦胧的雨幕逐渐消散,灰色的天空渐渐明亮起来。风已不再呼啸,只余微微的清风拂过。树枝上的雨滴被那轻柔的风吹动,形成晶莹的水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黑夜已然过半…… 第五十九章 花楼垣(十一)流落凡间的仙女…… 流落凡间的仙女是否会不快乐?渔夫又是真的喜爱仙女吗? …… 红棠的出现,确实是为元清打开了一个新的契机。 抛去一切情感不谈,能将康箫、康笛、青柳串联起来的,只有红棠。 但在这个事件中,红棠好似一个过路人一般,丝毫没有参与。 “久闻红棠姑娘的《若水曲》,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可欣赏一番。”元清看着红棠,眉眼弯弯,像极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红棠望了康笛一眼,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压了压眼眸,轻声吐出一个字,“好……” 如果这夜没有发生命案,或许所有人都会认真欣赏《若水曲》。 可惜…… 众人胆战心惊地坐着,颤颤巍巍。 红棠拿起一架精美的箜篌,坐在舞台的中央。灯光温柔地照亮了她的身影,营造出一种神秘而宁静的氛围。 她轻轻拨动琴弦,音符如波浪般荡漾开来。每一个音符都透露着深情与决绝,旋律从箜篌中流淌出来,弥漫在整个空气中。 她的指尖轻柔地滑过琴弦,奏出了流畅而婉转的乐句。随着曲调的升腾,她的眼神投入而专注。 音符穿梭在空中,如水波荡漾。 随着曲子的进行,她的表情也逐渐变化,时而含笑,时而凝重。 爱恋、别离、思念…… 《若水曲》是一首描写渔夫和仙女之间爱情故事的古曲,曲中主要讲述了一个渔夫在若水救下一个仙女,并与之相恋、成家,最终却不得不分别的悲壮故事。 曲子的前段,描绘了渔夫在湖畔捕鱼时意外拯救了落水的仙女。仙女感念渔夫救命之恩,遂随渔夫回家投靠,二人相互倾心相爱,幸福美满。 然而,好景不长,漫长的岁月磨平了仙女的不凡之处,使她日益消瘦,后来,仙女告知渔夫其身世之后,不得不返回仙境。 渔夫不舍,恳求仙女留下,可惜仙女已受命归去,于是他们不得不分别。最后,仙女化为明月,陪伴着渔夫,在若水之畔黯然神伤。 可在红棠手下,却多出了一丝忧伤和决绝。 流落凡间的仙女是否会不快乐?渔夫又是真的喜爱仙女吗? 特别是到仙女离别化月的那段,红棠弹出了那种复杂的情感。 有眷恋、不舍、相思,更有对渔夫的恨意。 既是要分别,又何必相遇? 有爱才有恨,渔夫和仙女之间的情感十分复杂。 最后,曲调渐渐减弱,音符如水落石间,渐行渐远…… 红棠的手指停在琴弦上,舞台陷入了寂静。 红棠红衣飘然,宛如九天神女,她的眼中含着泪水,强忍着不许流下。 只有她知道,这一曲,是她的告别。 若水畔相遇的二人,终究是错误。 她看向康笛,忽然不敢想象…… “曲已弹完,不如红棠姑娘,给我们说说,你的身世吧?”元清再次不合时宜地打断。 “女侠说笑了,我的身世怎足为外人道,不过是穷苦出身罢了……”红棠话虽婉转,语气却凌厉。 元清只是笑笑,看似毫不在意。 在她身旁的池云畅却突然开了口。 “我若没有看错,红棠姑娘出身水月庵吧。”池云畅抱胸坐在元清身旁,目不斜视地盯着红棠。 红棠在宽大的袖子下攥紧了手,面上却并不显露,“少侠说笑了,红棠怎有那命,在水月庵呆过……” 池云畅毫不留情地戳穿,“姑娘弹《若水曲》的指法是水月庵特有的。” 池云畅虽和祖母隔着山高路远,不算太相熟,但是他的母亲是会弹箜篌的,曾为他弹奏过,指法确实很独特。 池掌门说是水月庵的特有指法。 他母亲总共就弹过一次曲子,他当然印象深刻。 红棠冷笑一声,眼睛闭上。 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指台下飞身而去。 …… 远处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之中,显得若隐若现。山巅上的树木沐浴在露水中,青翠欲滴,宛如一幅山水画卷。 水月庵就是坐落在这样的山头中间。 红棠刚到庵中月余,正坐在庵中的祠堂学着曲艺。 她祖籍青州,从小流落烟尘,一直跟着戏班来到新昌,因流年不利,戏班解散,她再次孤身一人。 后庵中的大尼姑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水月庵中的岁月不似外人道得那般神仙。 几十个姑娘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生出隔阂。 总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吵起来。 今天你拿了我的缠头花,明天我穿了你的绫罗缎。 岁月悠悠,倒也漫长…… 红棠记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庵中发生了变化。 大约是在大尼姑过身后,庵中另一位要强的尼姑掌管了大局。 那位尼姑姓周,张了一双精明利益相,红棠一见到她,就感觉再次回到了烟尘之中。 周尼姑一掌水月庵,就给她们设立了一系列规矩,使得她们大气不敢喘,也逃脱不了这水月庵。 在某个黄昏的下午,夕阳沉山。 本应该自由活动的姑娘们被叫到庵中大堂。 周尼姑让她们穿着绫罗的衣裳,画着鲜艳的妆容,站在烛火下,搔首弄姿。 “姑娘们,今儿来一贵客,若是有那个姑娘被他看上,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水月庵的好处——”周尼姑逆着光站在门口,使得大家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觉得面如阎罗。 姑娘们本就是从小被收留到了庵中,对收养她们的尼姑并不敢有太大的反抗,乖乖地站在原地。 一肥头大耳的男子逆着光走近,眼神狭小,却咕噜噜地转,身上的香粉味刺鼻。 他随意地指着一个姑娘。 随后就是周尼姑和他细碎的交谈声。 …… 当天夜里,那个姑娘就消失不见了。 往后的日子里,红棠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子和那个姑娘了。 彼时她不过十三四。 庵中的姐妹渐渐少了,那些一起长大的姐妹也逐渐消失。 庵中一时风雨飘摇。 “姑娘们,水月庵收留你们,教导你们,不是白养的。” “如今我为你们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你们应该感恩才是……” “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水月庵,你们应该珍惜才是……” 第六十章 花楼垣(十二)我姓柳…… 红棠看着他,眼神明亮、肆意微笑,在那一刻产生了自卑。 “我姓柳……” …… 水月庵在周尼姑手下,越办越红火。 庵中购置了打量的香粉胭脂,金银玉器。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尼姑开妓院的。 庵中姐妹人渐渐少了,周尼姑就在周边广开恩德,收留孤女。 标准只有一个,貌美。 那些因颠沛流离而行销立骨的女子,跪在水月庵阶前。 不断磕着头,只祈求一碗饭。 她瘦弱不堪,臂膀上还有被鞭笞的痕迹。 红棠在庵中看着门外的女子,长跪于庙前,求一米施舍。 体态羸弱,不堪一击,眼角的泪滴于青石板上。 她的面色苍白,毫无血丝,嘴中不断呢喃,“发发……善心……给口……吃的吧……” 周尼姑一个眼神都没有赏给她,扫视她一眼,最后只轻蔑地说了句:“不值钱……” 山中露气重,白昼夜晚更是有很大的温差。 再次见到女子时,女子竟活活饿死在庵前。 周尼姑皱眉,眼里满是厌恶,“晦气。” 就让几个姑娘将那人的尸身拖去荒野…… 不过两三日,就被山中的野兽分食干净,只余白骨。 尼姑庵外哀鸿遍野,尼姑庵内人心险恶。 天下女子,又如何安身立命? 庵中女子大多被送到达官贵人之家,再也没有了音讯。 周尼姑不再只收留孤女,而将爪牙伸向那些穷苦之家的女子。 借着水月庵的好名声,有不少父兄将自己的女儿妹妹领上了水月庵,拿了一笔姑娘不知道的费用,就下了山。 人心浮动…… 红棠因长相太过貌美,周尼姑一直没有出手,想着囤货居奇。 用周尼姑自己的话来说:“这穷乡僻壤的消受不起你这样的美人,定要到京城里去才好……” 庵中又来了一个女子,名柳珂。 柳珂长相淡雅、面容清秀,长发轻披在肩头,眉目柔美。她的五官线条清晰,眼神明亮而灵动。 她的脸型流畅,下巴略微尖锐。皮肤白皙细腻,不见瑕疵,犹如初雪般纯洁无暇。 她的鼻梁挺拔,微微翘起,透露出几分高贵气质。唇红齿白,微微上扬,仿佛始终带着一抹浅笑。 柳珂身材苗条,有着优美的曲线,衣着简约大方,透露出一股自信和从容的气度。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既充满了端庄与优雅,又带着一种清新自然的气息。 确实也是数一数二的温婉美人。 柳珂不爱说话,在庵中也十分安静。 但红棠知道,柳珂和她有着一样的遭遇。 都是孤苦之人罢了。 红棠虽嫌她性子闷,但也是个不错的玩伴。 她们在庵中练习曲艺,唱念做打、舞蹈插花,样样都要学。 若她们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便好了。 两人不止一次的再想。 可意外很快便到来。 周尼姑和京城一姓廖的管事联系上了,要将红棠和柳珂二人送去京城。 未防止二人逃跑,周尼姑请了镖队“护送”她们。 树林中的树叶轻轻摇曳,阳光透过树叶洒下,形成斑驳的光斑,庵内花草依旧,但她第一次闻到了芬芳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微风吹过,轻拂花瓣,使它们轻轻飘落,小溪在庵旁潺潺流淌,水声清脆悦耳。 古朴的寺中掩埋着罪恶的一生。 随着镖队离开水月庵,二人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这个她长大的地方,她终于可以逃离了。 无论京城如何,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但天往往不遂人愿…… 在去往京城的途中,镖局在途中稍作休息。 不料,连夜大雨倾盆而下,山洪爆发,瞬间改变了周围的景物,给人以惊心动魄的视觉冲击。 乌云密布的天空中,闪电划破黑暗,照亮了滚滚的暴雨。雨水如注,密集而猛烈地敲打在大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氛围中,朦胧而神秘。 山洪冲击着崇山峻岭,带来了恐怖的力量。原本宁静的小溪瞬间变成了暴怒的巨龙,奔腾而下,带来巨大的噪音和摧毁一切的力量。水流势不可挡地冲击着河岸,将河边的树木、石块、泥土都席卷而走,形成一片狼藉的景象。 茂密的树林遭受着摧残,树木被水流冲倒,断裂的树枝四处飞散。土地被冲刷,土壤与泥浆混合,形成了一片肮脏而湿滑的泥潭。悲鸣的风声在这片混乱中回荡,给人一种压抑和绝望的感觉。 红棠和柳珂被冲得分散。 红棠在湍急的洪水中无助地被冲下了山崖,她挣扎着试图抓住周围的岩石和树枝,但洪水的力量太过强大,将她一次次拍打得晕头转向。 在冲刷中,红棠眼前一片模糊,她感到窒息和无助。 然而,就在她以为生命即将失去的那一刻,奇迹出现了。 一根坚韧的树枝突然从上方伸出,搭在了红棠的身下。 她顺势抓住树枝,挣脱着,从洪水的巨口中逃脱。 摆脱了洪水的束缚,爬上高密的树干。 红棠使劲咳嗽着,呼吸恢复了正常。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简朴衣衫的年轻人站在山顶,他手持一根细长的竹竿,用力将树枝伸向红棠。 年轻人的脸上展现出温和宽厚的笑容,散发着一种亲切和友善的氛围。他略微宽阔的额头展示出智慧和冷静,眉毛修长而整齐,微微上扬,给人一种自信而坚定的印象。 他的眼睛明亮而深邃,犹如两颗宝石,透露出善意和关怀。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仿佛能读懂人心,给人以安慰和勇气。 他的鼻子轮廓分明,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平直的鼻梁向下延伸,与周围和谐相连,呈现出端庄和稳重的特点。 “你没事吧?“年轻人焦虑地问道。 红棠微微点头。 她感激地望着年轻人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双目明亮,带着一丝胆怯。 年轻人微笑着摇头说道:“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受伤了吗?“ 红棠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发现只是一些擦伤和轻微的瘀伤,并无大碍,随即摇了摇头。 “我姓康,你叫我小康就好。”年轻人说道。 红棠看着他,眼神明亮、肆意微笑,在那一刻产生了自卑。 “我姓柳……” 第六十一章 花楼垣(十三)各自安好、勿复相见…… 送她最后一程也好,以后山高路远、各自安好、勿复相见。 …… 或许人生总要有阴差阳错,或许人生生来便是受苦。 救了红棠的,正是康家长公子康箫。 他虽镖队历练,一路跟随,去往京城。 途中突发山洪,将众人冲散,死伤无数。 红棠知道,这是逃跑的机会。 只要面前的康箫不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红棠暗自观察着康箫,见他一幅侠义心肠,不管金银财宝,只救人。 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侠义之气。 他确实像是个好人,而且刚才自己还被他所救。 但让一个镖师放走自己的货物,这可能吗? 红棠怀疑。 柳珂勉力扒住浮木,身体在水中轻轻摇摆。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身上的衣物湿透了。 红棠来不及顾忌其他,迅速将身上多余的衣裙撕成布条,然后拧巴拧巴,扔给柳珂。 一下,就中。 她还是有些武功傍身的。 一点点将她向树这边拉。 康箫见状,也来帮忙,拽着衣绳一点点向高处拉扯。 山洪依旧倾泄而下,满车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时却成为了最致命的杀人利器。 被浸湿的绸缎连带着沉重的木箱被山洪托起,重重地向人群砸去。 眼见就要砸到柳珂的身上。 “啊——”红棠惊呼一声,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大脑一时间成了空白。 柳珂在水中难以支撑,眼睁睁地看着木箱砸来。 康箫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跳下水去,一手护住柳珂,一手挡住木箱。 康箫感到心跳加速,他用尽全力抵挡住那个沉重的木箱,臂膀像是被一条钢铁缠绕着,青筋暴起,肌肉酸痛无比。 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康箫深吸一口气,拼尽全身的力气,将木箱推开。 木箱顺着水流向下,康箫也半抱着柳珂一点点向高处爬。 红棠反应过来,来不及想其他,在高处拉着绳子。 终于,二人上岸。 柳珂在水里时间长了,她的皮肤变得苍白,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水滴从她额头滑落,渗透到她湿漉漉的发丝之间。她的眉毛微微蹙起,额头上布满了细微的汗珠。 柳珂的双唇因缺氧而稍显青紫,宛如被寒冷所侵袭。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稳定,每一口呼吸都显得吃力而费力。 康箫见状,连忙将身上的外套递给她。 红棠注视着康箫的目光,她的神色显得复杂而难以捉摸。她的眼中透露出一丝忧虑和矛盾。 康箫比她十七年之间见得任何一个人都要好。 原先的她会痴痴傻傻地相信世间是有好人的。 可是周尼姑的贪心、庵中姐妹的背叛、以及之前的种种,都让她难以相信。 那种正直善良,是她从未见过的。 但,真的有那样的人吗? 答案让红棠失望。 镖队被冲散,死伤无数,在一处山头勉强落脚。 柳珂也快恢复过来了。 二人一直计划着逃跑。 水月庵不仅教些琴棋书画,更教女孩习武。 大尼姑在世时,常常说教女孩一定要习武,才可以保护自己。 无论乱世还是太平世,女子生存都不易,若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那就是任人宰割了。 大尼姑的音容犹在耳目,她剃去了长发、面容平静如古井,用一己之力支撑着庵中。 有人说她也是被男人伤了心,才剃度出家的。 也有人说她一辈子未婚未嫁。 红棠想到那张脸,心中五味杂陈。 大尼姑处事清醒、堪破红尘,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太过良善。 周尼姑早在大尼姑在世时,就干出不少出格的事情,大尼姑不是不知。 正因大尼姑的纵容,才有现在的水月庵。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销金窟”。 如果女子和女子之间都不能相互信任,她们又能信任谁呢? 万艳同悲…… 夜间悄悄爬上月梢,万籁俱寂之间,有两个人影在丛林中穿梭。 正是红棠和柳珂。 红棠拉着柳珂的手,在漆黑的树林间摸索。 柳珂还是像往常一样不爱说话,只是跟在后面。 红棠几乎没有见过柳珂又太大的情绪起伏,那怕是在将要死亡的时候。 “谁?!”红棠警觉地回头,只看见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 …… 康箫第一次见到那位姓“柳”的姑娘时,就觉得其艳色逼人,那怕在行路风尘仆仆,也丝毫掩饰不住她的光辉。 “别看了,这不是你我可以肖想的。”一个镖师过来拍拍他的肩,“这是要送去京城的,那位你可得罪不起……” 镖师说着,指了指天,一脸警惕。 康箫明白他的意思,这两位怕是要成为某个皇族的玩物,为他笼络人心,一生皆被利用,不得善终。 似乎女子的命运,皆是如此。 康箫再次抬眼望了那位红衣姑娘一眼,眼神落寞、哀伤蔓延。 他拯救不了她的…… 那怕有那些许欢喜,也无法与权贵相抗争,更何况,那是皇族。 可,命运就是这样弄人…… 山洪暴发的那一瞬间,康箫下意识地看向那位姑娘,她马上就要被冲走了。 大脑宕机了一瞬,满门心思霎那就剩一个——救她。 总不能让她死在这里,死在他的,面前…… 他飞奔着去救起她。 哪怕满身狼狈,也难掩她的姿色。 康箫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别过眼去。 她的丹唇轻吐,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悦耳动听,“我姓柳……” 柳? 康箫总感觉有些异样。 这个字不配她。 她张扬而热烈,不似柳树般安静无言。 但姓氏往往无法选择,康箫也未多在意。 见镖队损伤过半,康箫忽然想到了,这或者是个逃跑的机会。 她们或许可以摆脱这样的命运。 怀着这样的心思,康箫一直默默观察着柳姑娘。 终于在山洪过后的第二天夜间,二人动身了。 康箫不知为何,心中一块大石落下,随即又感觉两个姑娘走夜路总是不安全,起身跟了上去。 送她最后一程也好,以后山高路远、各自安好、勿复相见…… 第六十二章 花楼垣(十四)手沾鲜血,罪孽难赎…… 愿姑娘不坠地狱、永世安康、山高路远、莫复相见…… 可红棠还是手沾鲜血,罪孽难赎。 …… 红棠看着从树林窜出一个人形,瞬间握紧了柳珂的手,心道不好。 来人其貌不扬,彪头大耳,是镖队中的一个镖师。 从她们被送来镖队的第一天,这人就拿一种色眯眯的眼神看着她们。 要不是镖队头头再三警告,他也不会安分下来。 如今,在这穷乡僻壤之地,就是他做了些什么,恐她们也无法声张。 柳珂盯着来人,又看了一眼挡在她身前的红棠,眸子里面闪过一丝犹豫。 她所犹豫之事,正是红棠所犹豫之事。 这个镖师武功并不低,她二人现在没有武器,怕是敌不过这人。 柳珂捏了捏红棠的手,悄声道:“姐姐,你先走……” 现在这种情况下,能走一个是一个,也好过二人都留在这里,生死难料。 “你疯了,你知道留下来会面临什么吗?”红棠有些气急。 她将柳珂当妹妹一样看,不忍想象。 “我的人生从出生就是在颠沛流离,从未有过安定之时,水月庵中,那怕人心难测,姐姐却是真心待我。”柳珂的声音冷淡,“如今,我想让姐姐活下去。” “不——”红棠看着她,脸上一脸决绝,“我怎会让你一人留在此地。” 红棠明白,柳珂应是经历过生死,才会如此看淡。 但,她总不能看着她去死,而且还是那种最肮脏的。 既然她不怕,那她也不会退缩。 那怕最后自刎身亡,她也决不会让他们玷污。 镖师眼神下流地扒光二人的衣物,仿佛下一瞬就会扑上来。 二人出走并未拿什么东西,只能将绾发的木簪拿下,放在手心中,一脸警惕地看向镖师。 月光投射在柳珂的脸上,犹如一层轻纱,为她增添了一丝幽美和柔情。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宛如雪花般纯净,给人一种清新如水的感觉。 她的眼眸深邃明亮,仿佛是两颗宝石在月光下闪耀。 眼神宛如星空中的繁星,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镖师看见二人如此美貌,吞咽了一下口水,眼神更加下流,也不再等待,瞬间冲了上来。 “美人,快让爷爽爽——” 镖师拿起武器,飞腿向二人而来。 这两个女子都是刚烈性子,只有先将人制服,他才好为所欲为不是吗? 红棠和柳珂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左右分开夹击镖师。 镖师识破二人的伎俩,大刀一砍,风声呼啸。 他笑道:“小美人,难道还想跑?快到爷爷胯下吧……” 声音下流恶心,像是有许多虫子一点点钻入五脏六腑。 镖师转变方向,冲着红棠而来,刀刃向上,瞬间划拉她的衣衫,香肩半露。 红棠摔到在地,镖师目光黄浊,却透露出算计精明,一张脸扭曲在一起,让人作呕。 越过镖师,不远处就是站着的柳珂。 红棠看着她,只希望她快逃。 如今镖师只盯上她一个,无暇顾及其他,正是柳珂逃跑的好时候! 保住一个人的性命和清白,也是好的。 红棠向柳珂投去一个眼神,然后拉起衣服,遮住裸露的半肩。 “还遮什么遮啊,到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语毕,挥起刀,斩烂她的衣服。 红棠的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鲜血从缝隙里流露出来。 一身娇养肌肤变得血淋淋的。 柳珂见状,一个健步冲了上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簪子刺向镖师的脖颈。 镖师早有所察,一直防备着身后的柳珂。 他一个回身,一刀劈向柳珂。 她的木簪应声而断,手也被内力震开,连连后退几步。 镖师举起刀砍向柳珂…… 手起刀落之间,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一剑挡开刀。 正是康箫。 “小康,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镖师恶狠狠地说道。 康箫看着地上衣衫不整的红棠,双目赤红,一剑劈向来人。 柳珂迅速反应过来,将衣衫扭成一股绳。 她瞅准二人打斗的空隙,迅速上前,勒住镖师的脖子,力道收紧。 镖师挣扎,拿刀向后砍去,面前防御减弱。 康箫一剑劈向心脏的位置,瞬间鲜血流淌而出。 镖师睁大双眼,死不瞑目。 康箫手臂和衣衫上沾满鲜血,一时怔愣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柳珂倒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瞥了康箫一眼,就连忙来到红棠身边,将她扶起。 红棠身上还有伤口,却顾不得疼痛。 “多谢——”红棠看着他,眼神里却尽是怀疑。 康箫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一直关注着她们二人的动向,他会不会,也像那个死去的镖师一样,有其他什么想法。 康箫回过神,身前两步,红棠却拉着柳珂后退几步,抗拒他的脚步。 他停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那怕衣衫不整,一双眼眸却净是悲愤和决绝,性情刚烈如此。 他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小人只想护送二位姑娘走出这林子,并无其他想法。” 红棠看着他,抿嘴不言。 “若姑娘放心不下,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即可。”康箫又道。 “你……为什么这样做?”红棠问道。 康箫看着红棠明亮的眸子,宛如夜空繁星。 “只愿姑娘,一世平安喜乐……” 愿姑娘不坠地狱、永世安康、山高路远、莫复相见…… 可红棠还是手沾鲜血,罪孽难赎。 红棠飞身,一袭红衣晃眼,直直向前刺去。 “去死——”她的面部扭曲,宛如地狱阎罗。 池云畅对红棠早有防备,酒杯弹出,打落红棠的匕首。 红棠吃痛,一双眼眸被恨意沾染,却并不打算放弃。 她一个旋身,竟向康笛而去,并且从袖中掏出一把粉末。 康笛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 元倪站在康笛身边,倏然上前,挡在康笛身前。 若是康笛死在这里,他怕真是活不成了…… 元倪抽刀相向,红棠只要在上前一步,就会被他刺穿身体。 红棠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摄人心智。 她毫不畏惧地上前,刀刃刺穿她的身体,她也来到二人身边,手中的毒粉甩向二人。 满天红颜,仿佛再相遇那一瞬…… 第六十四章 花楼垣(十六)鲜花璀璨、万物生机…… 他所求,就是再见红棠一面,为这场孽缘,划上一个句号。 唯愿山高路远、莫复相见。 …… 康箫穿着锦衣华胄,调笑着身边的姑娘,看着眼前的绝色女子,眼神眯了起来。 “这位就是红棠姑娘吧,果然是国色天香、绝代佳人……” 红棠看着康箫,忽然感觉陌生。 他,不认识她了吗? 但确实是康箫,那一张脸,她是不会认错的。 看着眼前的纨绔子弟,红棠心里提不起欢喜,但,救命之恩,不得不报。 康箫虽然不记得她了,但对她也还算不错。 恍惚到,让红棠以为,他真的爱自己。 在迷离之间,她将一个女子最为宝贵的真心送给他。 幻想和期待着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不过三月,康箫就腻了,开始盯上青柳。 有关二人不合的传言也愈加凶猛。 也是在这时,红棠发现,康箫根本就不是救她之人,且康箫在察觉她的意图后,竟然依旧假装,诓骗她的一颗真心。 …… 毒粉飘洒,红棠、康笛和元倪皆吸进去了不少,其余人退散开来。 “是七步缠,七步之内,人必死无疑!”苏子昆冷着一张脸,说道。 青柳想上前,却被秦将一把拦下,“过去送死吗?”声音冷淡。 青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眼见得手,红棠大笑几声,冷眼看着康笛,道:“康箫,你又何必再装?” “什么——” “康箫不是死了吗?”元倪大声质问道。 如果这个是康箫,那死的那个…… “死者是康笛。”元清看着红棠说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青柳姑娘要断去死者的头颅了。” “红棠姑娘因爱生恨,在元倪离开之时,在房间中下了毒,因为兄弟二人长相十分相似,再加上康笛本就是冒充康箫来的百花楼,措把康笛当成康箫给杀害。” “青柳姑娘在进到房间时发现不对,知晓是红棠所为,为遮掩她的罪行,也为掩藏死者是康笛的秘密,就将头颅砍下,伪造现场,故意将自己包装成杀人凶手,替红棠脱罪。” “在青柳被指认成凶手之时,红棠就意识到不对,她猜到青柳是在保护她,所以先人一步,找到了青柳藏在房间里的断头和银鞭,将康笛的头颅划烂,缝在衣服上,顶着康笛的头颅过来故布疑阵,引起怀疑。” “而康箫公子,就是在发现康笛冒充”他的身份前往百花楼,才匆匆前来,发觉众人都以为康箫已死时,想到了顶替康笛的身份。” “他为什么要顶替他弟弟身份?”苏子昆问道。 “因为这新昌康家的二公子,才是未来康家的掌门人。”元清看着康箫。 “从小到大,我一直活在康笛的光环之下,明明我才是长公子,他却夺走我全部的风头,他冷静、睿智、掌管一切,而我低贱、卑微、被人看不起,明明我们是一母同胞所生,分明就是他解走了我的运气——”康箫呐喊着。 当初救了红棠二人的,并不是康箫,而是康笛。 康箫曾说漏嘴过,有一个姑娘说自己曾经救了她,他却不记得,康笛问及姓名时,却听到了“红棠”的答案。 不是他的柳姑娘。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 红棠错认康箫为康笛,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到最后的付出真心,却不想康箫负心,转头盯上了柳珂。 红棠因爱而生恨,势必要这个玩弄女子情感的人付出代价。 在康箫来同芳节赏百花之时,趁其不备,杀之。 万般因果际会,最终至于苦果。 红棠刚才弹奏《若水曲》时,是含着怎样一种心情? 真心被辜负、误杀所爱之人,空余一声哀叹。 元清望着红棠。 她站在百花之中,一袭红衣飘然,嘴角含笑。 目光注视着康箫。 康箫也终于反应过来,大骂:“泼妇——”两步向前,掐住红棠的脖子。 红棠并未反抗,一双眼睛红肿,看着这个形似康笛的人。 到底是与他纠缠不清…… 康箫的身体底子早被掏空了,不过两步,就有毒发的迹象,嘴角渗出鲜血。 血腥满嘴,康箫瞬间慌了神,手卸了力道,将红棠扔到地上。 他用手摸了一下嘴角,鲜血粘稠,腿软倒在了地上,眼神中透露出惊恐。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眼神胡乱地瞟着。 “元倪,救我——”康箫回头,瞪着元倪。 元倪也吸入了不少毒粉,但有武功傍身,迅速封其经脉内力,控制毒发。 七步缠虽是剧毒,但也不是毫无医治的可能。 只是切勿乱动,以免影响。 康箫还不知死活地抱着他的腿,一直摇晃他,使得他内功不稳。 元倪气得眼皮直跳。 周围人在得知这粉末有毒后,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纷纷逃离大厅的中心,躲在各处。 黑夜不再纯粹,雷电也在一声惊雷后不再言语,雨似乎要停了…… 青柳看向红棠,眼神中透露出无助。 这是她唯一可以称为亲人的姐姐了,若红棠出事,她活在这世上的意义也就没有。 从没有一个人会在意她,她如一朵人人观赏的花朵,面前过客匆匆,却无一人在意。 红棠倒在地上,重新站了起来,看向青柳。 “好好活下去,柳珂……”她的声音低沉,眼眸中淌着泪,却面容平静。 哪怕花朵娇贵易折,也要努力生存。 红棠看了她一眼,又抬头看看了繁花满楼的百花楼。 鲜花璀璨、灯光闪耀、万物生机,她要同她最爱之人和最恨之人,葬身于这…… 青柳明白了红棠的意思,目光看向楼上的包间,康笛就在里面。 康笛为什么来百花楼呢? 青柳在砍其头颅时思索过。 康笛的眼角流出泪水,眼睛睁大,像是惊恐。 可如今看来,康笛是知晓了康箫的情人正是当年的“柳姑娘”,一时悲愤交加,扮作康箫前来,渴望与红棠再见一面。 康笛是康家未来的掌门人,规矩处处约束,定是不能来这种秦楼楚馆、歌楼舞坊。 其实,康笛自己心里也清楚,哪怕他知晓“柳姑娘”就是红棠,哪怕他再爱红棠,终究也是无法娶她,更无法相伴终老。 他所求,就是再见红棠一面,为这场孽缘,划上一个句号。 唯愿山高路远、莫复相见…… 第六十五章 花楼垣(十七)加了一味哑药…… 她给他的药,加了一味哑药! 恐怖—— …… 元清看着眼前的局面,并不震惊。 红棠是势必要杀死康箫的,只是连累了元倪。 这也间接帮了她一个忙。 她决不会允许元倪活着走出百花楼。 若是元倪活着,那她最大的底牌池云畅,就会暴露在元离眼前。 元清瞥了一眼池云畅,眼神暗暗。 元清上前一步,池云畅见状,连忙阻拦。 “干什么?”池云畅看着元清道。 元清摇摇头,表示没有事,继续上前,在离元倪十步左右站定。 “元叔叔,我有办法解毒。”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元倪看着面前少女,有些怀疑。 元清不像是会救他之人。 池云畅和苏子昆皆是一愣,元清难道会医术? 秦将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像是毫不关心。 元倪还没有回话,康箫救一点点蠕动过来,不只嘴角渗血,眼角也开始有血迹渗出。 “救我——只要你能救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元清看也没有看康箫一眼,还是盯着元倪,手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晃了晃。 “解药。” 九转还魂丹! 药王只得三颗的九转还魂丹!传闻可以医死人活白骨的神丹,这东西至阳纯虚不过两颗,元清手中怎会有? 心中虽质疑,但活命要紧。 元倪慢慢走到元清身边,冷声道:“给我。” 元清手向后一撤,并不给他,“元叔叔,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单独谈谈。” 元清贴近元倪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谈谈,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元倪一愣,随即知道了元清的来意。 怕是和滑县福禄膏有关。 元倪眼神复杂,瞪了元清一眼,但又看到她手中的白玉瓶。 背叛元离还是死去? 元倪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现在这个局面,康家长公子必死无疑,二公子已死,元离交代给他的任务完全失败。 哪怕元离不惩治他,康家也必然不会放过他。 倒不如与元清合作,先保住一条性命再说。 元倪点点头。 元清冲着池云畅说了一声,“不用跟上来。” 就和元倪慢慢走进一个包厢。 池云畅愣了一下,阻拦的手僵硬在空中,元清现在使唤他是越来越顺口了。 而且他还下意识地听进去了。 苏子昆看着他呆滞的模样,笑道:“元倪武功尽失,伤不到她。” 池云畅点点头,目光还是紧盯着包厢。 “现在还是看看康箫,他怕是要死了。” 康家两个公子,一夜之间均死在百花楼内,使得康家绝后。 天光也逐渐破晓,这一夜马上就要过去。 秦将拽住青柳,站在原地,并不多言语。 红棠命已到了尽头,面颊惨白,倒在百花丛中,眼睛忽闪。 青柳看着她,泪眼婆娑,身子勉强靠秦将才没有倒下。 死亡,从未如此漫长…… 包厢内的二人站立。 元清瞥了元倪一眼,忽的轻笑出声,“元叔叔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竟让我这个小辈来救你。”语气间,全是嘲讽。 她缓身走到桌子旁坐下,看着男人。 “说说吧,元离派你来新昌究竟是为何?” 元倪不敢乱动,心底暗骂元清,一个无知小辈也敢欺辱到他头上了,面上却不显露。 “我要九转还魂丹。”元倪率先开出条件。 “好——只要叔叔你配合,这瓶中的药当然是叔叔您的了。”元清嘴角轻笑,看似无害,眼神中却透露着算计。 元清虽不可信,但终究只是个女娃娃,斗不过他的。 “掌门派我来新昌,是为了运输滑县而来的福禄膏。” 果真是这样! “运送到那里?是何人运输?康家在其中又是怎样的角色?” “运到釜城,那里有人接应,康家是皇商,运输不打眼,再加上至阳派的镖师,可谓是万无一失。” 釜城? 元清记得,刀林大梦中,第一个死去的就是釜城王,现如今釜城也不知道怎样了。 “至阳派参与几年了?还有何人参与?” 元倪看着眼前的少女,只感觉陌生。 “我接手大概一年半,不知道还有何人参与。” 元清当然是不信这话的,冷眉挑眼,看着他,“元叔叔最好说实话,毕竟——这时间拖得越久,你这毒……”话里虽叫着尊称,可语气半分敬意都没有。 元清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瓶。 威胁他! 元倪怒眉发冲,却说不出来其他话。 现如今,他的命攥在元清手中。 “至阳高民登,钱财全部是他经手的。” 高民登?这个人元清毫不陌生。 她可在他手下吃过不少苦。 元清心底发笑。 “金龙令。” 这东西虽不详,但她还有点用处。 “什么?”元倪惊呼,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大的野心,“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元清并不愿与之过多废话,又摇摇手中的药瓶。 元倪无奈,从怀中掏出,将金龙令递给了元清。 他冷眼,“现在可以将九转还魂丹给我了吧?” “怎么会诓叔你呢。” 元清起身,丢给他,站在离门口半丈的距离。 元倪接过丢来的白玉瓶,打开,一股药香飘出,确实仙尘非俗,但总感觉怪怪的。 但元倪心急,没想太多,就一吞而下。 随后运转起内功,打开经脉,七步缠之毒迅速蔓延全身,瞬间涌出一股鲜血。 经脉俱碎!那根本就不是九转还魂丹! “你——”元倪只能发出一点声音。 元清诓他。 元清笑看着他,眼眸戏谑,用嘴型轻声勾勒出两个字:“白痴——” “你说什么!”元倪气急,头发不知是毒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有些竖起,眼眶眦裂。 他也顾不得其他,他要元清死。 “去死——”元倪两步冲上来,大声地喊叫着。 元清依旧是笑看着他,向后退却几步,将门撞开,跌坐在地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门打开,众人看见的就是拔刀的元倪,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元清跌坐。 池云畅心下叹了一口气,知道元清根本不会让人省心,动作却十分迅速,拔剑飞身来到元清身边。 渡飞一剑抵挡万钧,刀剑相鸣。 元倪中毒已深,不过是个空架子,根本抵不过池云畅一击。 刚想开口,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七窍已然流血。 他看向元清,只见元清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她早已料定。 她给他的药,加了一味哑药! 恐怖—— 第六十六章 花楼垣(十八上) 苏子昆上前将元清从地上扶起,池云畅用渡飞指着元倪。 元清眼眶红润,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元叔叔为何着急杀我,难道是想将今夜所有知晓百花楼一事之人全部杀光,以掩埋康家公子的死亡吗?” 元清的话逻辑并不是很通顺,但是在座的百姓对横行霸道的康家并不爱戴,相反,康家是做得出草菅人命的事,一时被煽动,看向护院都带着警惕。 “什么!” “怎么会有如此恶毒之人,怕是从小没娘养……” “这种人就该去死……” “就是就是……” “杀死他……杀死他……” 无论百姓动不动手,元倪已是必死无疑。 不过是多加一层保障去应对康家家主罢了。 毕竟康家两个公子都死在了百花楼,有一个还是当众被杀,家主很难不愤怒,若真是追究起来,怕是几人都难离开新昌。 若是民众都参与进来,犯了众怒,康家也无法。 况且她手里还有一件东西。 元清望了一眼百花台,红棠和康箫倒在上面,显然已经死亡,周围毒粉四散。 心底叹了一口气,皆为孽缘。 最后三人皆送其性命。 秦将拽着青柳走近,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青柳眼泪干涸,望着元清,嗓音决然:“能否烦请姑娘,若有可能,将我和姐姐葬在一起。” 包庇者同罪论处,这是当朝律法。 元清看着眼前的女子,透过她又望了一眼一袭红衣的红棠,并没有说话。 青柳知晓此意,不再开口。 百花楼的夜,终于过去…… 元倪死亡,护院群龙无首,只将尸体和青柳带回了康家,余下的人并未处理。 元清却知道,康家家主必然会找她。 果然休整了半日,康家就派人来请,语气强硬但态度还算不错。 而且只请了元清一人。 这是因为元清是至阳派的少主,其余的人元倪都没有认出来,更不说护院了。 元清早又所料,池云畅不放心就跟着了。 康家果为皇商,别院气派非凡,到处都透露着暴发户的气息。 一路上少女众多,婷婷袅袅。 康家家主也是个好色之徒。 元清跟着仆从来到一处庭院,家主就在其中坐着。 元清远远打量,约摸是四五十岁,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似悲伤,周围少女仆从扇风。 “见过家主。”元清见礼。 家主缓缓抬头,眼神浑浊,颧骨深陷,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元清,半晌才来一句:“你就是元离的女儿?” “是。”元清回答,“我是元清。” “昨夜……”声音有气无力。 “昨夜事发突然,想必您也知道了大概,对您两个儿子的遭遇,我深表遗憾。”元清垂下头。 不提儿子还好,一提儿子家主都来气。 “听说你有解药?为什么不救我儿子一命——”男人突然拔高嗓音,但也因此咳凑起来。 看来他的身体状况也十分不好了。 元清抬眼看着他,直视他的双眼,“您儿子身体早已被掏空,哪怕当时大罗神仙在世,也无法救回了。” “什么?” “您难道认为红棠真的只会下一种毒吗,红棠早就在你儿子体内下了枯浮草,逐渐掏空康箫的内里。” 第六十六章 花楼垣(十八下) 枯浮草是一种慢性毒药,必须长时间服用才可生效,红棠本身是想一点点杀死康箫的,但康箫盯上了青柳,触犯到了红棠的底线,她才使出后来的招数。 “我此次来这里,是想向家主讨一个人。”元清道。 家主再次咳凑了几声,“谁?” “青柳姑娘。” “不可能!她断我儿子头颅,罪该万死——” “我拿一样东西,换她的命。”元清从怀中掏出金龙令。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 元清笑笑,“家主大可不必追究,若我没有料错,金龙令是康家皇商的标志,也是您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 康笛已死,康家再难成大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金龙令在,康家未来还会有一口饭吃,若金龙令丢失,怕是新皇也不会再容忍事事出错的康家。 “你——威胁我?”家主气急,“信不信我今天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家主最好想好,若是至阳纯虚唯一的继承人死在新昌,这个责任怕是你担当不起。” 特别是康家还是做粮食生意,少不了要和江湖人打交道。 “再者,一个女子罢了,家主何必为难,我向您保证,这人往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家主看着那金龙令,那是他后半辈子唯一的保障了。 “好……” 连丧两子,都比不过荣华富贵,这就是商人。 …… 青柳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又见到了白日。 晴天白云下,少女笑眼盈盈,冲她挥着手,“姑娘,这里。” 青柳的眼睛恍惚了一下,似幻非真。 鹅黄衫少女如天边的暖阳,身后的蓝衣男子抱剑而立,紫衫男子摇扇轻笑,黑衣男子不苟言笑,伫立在原地。 “姑娘……”元清走过来,笑着看着她。 元清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于青柳,确是一个女子的一生。 “多谢元姑娘。”青柳忽然想起百花楼晨起时,她求元清合葬,元清没有回答。 她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已决定好了。 她不会让她死。 “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可有去处?” 青柳看着天边的白云四散,垂眸抹泪,然后轻轻摇摇头,道:“并无。” “那不如先跟着我们吧,定会为姑娘寻一安定之所。” 青柳看着面前的少女,眸中清澈,似不染尘埃,却又如同坠落凡间千年,奇异杂陈。 “好,多谢姑娘照拂……” “不知姑娘俗名为何?”苏子昆上前一步问道。 青柳是在百花楼时的花名,既要离开,往事就不该再追究。 青柳看着落叶飘落,喃喃道:“我名……柳珂……” “好好活下去,柳珂……” …… “我们接下来要去那里?”苏子昆问道,“藏宝图现如今还是下落不明。” “藏宝图?”柳珂轻声惊呼,“前些日子,康箫家的队伍好像护送了一个人,带着一个锦匣,康箫偷偷瞧过,好像是个什么图。” “这人从那里来,又去到那里了?”元清问道。 “从滑县,往釜城方向去。” 果然,康家可以插上手的,就是往釜城运输福禄膏这条线路。 “那下一站,釜城。” …… 为防止大乱,康家两位公子秘不发丧。 红棠尸身被康家扔到了乱葬岗,元清陪着柳珂,将她葬在了山顶的柳树下,遥望世间。 “愿你我皆徜徉于人间,强大独立。” “百花杀尽,我花方开。” …… 第六十七章 釜城寒(一)剑光如电,生死一线…… 他在黑暗中翻飞跳动,剑影如虹。 他的剑招犹如龙腾虎跃,飞舞纷扬。 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阵劲风,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夜空中回响。 剑光如电,生死一线。 …… 釜城距离新昌县大约有十几日的路程。 也正是在十几日后,新昌来了得道术士,被人引荐给了康家家主。 这术士说可以招魂,让康笛起死回生,将家主哄得十分信任,自己也痴迷上了长生之术。 不过多久就驾鹤西去,死前还将产业全部留给了这术士。 而这术士,正是元清的人。 新昌皇商这条鱼,终究还是落到元清的口袋中。 …… 路上五人也是无聊。 元清又开始查户口了。 “姐姐是何方人士?”元清问道。 “孤儿。”柳珂垂眸。 元清连忙道不好意思,柳珂摇摇头,表示无事,勾唇浅笑。 “那师从何处?”柳珂的鞭子使的十分好。 “我来到水月庵后,认作周尼姑的弟子。” 元清翻着族谱,点指算着。 “你同秦兄是一辈的。” 比元清、池云畅都低一辈,更是比苏子昆低了两辈。 柳珂对这个并不在意,笑着点点头。 索性大家也不拿架子,并不以辈处,而是以年龄论。 元清还是喊柳珂姐姐。 几人玩闹打笑,距离釜城已不足百里。 月色如水,洒落在青石小径上。风吹过,轻拂着杨柳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元清一行人走近,釜城的城墙已隐隐可见。 一群刺客潜伏在黑暗角落中,身穿一袭黑衣,如影随形,眼神中透露着冷酷和果断。他静静地等待着,紧握着手中的剑,寒光闪烁。 领头的人给了一个手势。 突然,一阵微风掠过,黑衣刺客的衣袂猎猎作响,他们的身形犹如鬼魅般向前飞扑而出。他们灵活地躲避着花坛中的花草,身形矫健如行云流水。 瞬间将五人包围。 池云畅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一股寒意直冲心头。他迅速侧身躲过了一道凌厉的剑气,回手抽出渡飞。 刺客忽然从暗影中跃出,手中的剑闪电般劈向目标。两者交错间,剑光四溅,刺杀者的剑招狠辣迅猛,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攻击。 池云畅却并非等闲之辈,他身法灵动,瞬间闪躲开刺客的攻击,同时回敬着凌厉的剑招。 池云畅的目光冷漠而深邃。 他在黑暗中翻飞跳动,剑影如虹。 他的剑招犹如龙腾虎跃,飞舞纷扬。 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阵劲风,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夜空中回响。 剑光如电,生死一线。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刺客的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他们咬紧牙关。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间又过去了许久。 一旁的苏子昆手执折扇,一袭白衣在月光下翩翩而舞。他仿佛没有感受到面前几位刺客的凶狠气息,只是轻松地摇摆着手中的折扇。 一位刺客向他扑来,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向他的胸口。苏子昆身形一闪,轻松地避开了这一招。他嘴角微扬,似乎对这些人毫不在意。 其他几位刺客也随之上前,但苏子昆化袍成刃,只用轻松几下就解决了这几位刺客。他的身法矫健如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既精准又优雅。 刺客们恼羞成怒,再次向苏子昆发起攻击。他们的剑招犹如旋风般卷来,但是苏子昆步履轻盈,身法灵活,几个回旋之后便做法惊人。他的折扇化作万千道影,每一击都能让刺客们闪避不及。 时间仿佛凝固了,那些刺客们也渐渐地逼近了苏子昆。 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刺客们的视线中。 下一秒,他又出现在刺客们身后,充满威严的气息令人无法呼吸。他的折扇哗啦一声展开,夹着劲风,几位刺客瞬间被割喉而亡。 秦将双手紧握长刀,宛如一面坚不可摧的铁盾,顶在元清和柳珂的身前,力图将他们御敌于外。 他目光坚定,神情冷漠,整个人宛如一座岩石般不动摇。 突然,一支箭矢疾驰而来,直奔柳珂而去。柳珂眼神一凝,猛地抽出腰间的银鞭,如闪电般挥舞,将箭矢击退。银鞭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宛如银色的龙蛇婉转飞舞。 元清则掏出桃木剑,努力躲避着,不给大家添乱。 战斗愈演愈烈,敌人源源不断地向人发起攻击。 秦将高举长刀,以雷霆之势劈开敌人的刀剑,迅速还击。他每一刀都力道十足,刀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寒芒,犹如黑夜中的闪电。 柳珂身法灵动,银鞭舞动间将敌人逼退,她手腕一转,银鞭宛如灵蛇出洞,击打敌人要害。 刺客虽多,但终不敌四人联手,一时间血流成河。 池云畅剑指一人脖颈,想要留活口问询一二。 那人确是个有骨气的,自己向前一撞,割喉而亡。 刺客无一活口。 “究竟是什么人?”看着一地的黑衣尸体,苏子昆问道。 元清上前几步,蹲在地上查看着。 “身上没有令牌之类的,看来是死士,早在来之前就清除了身上所有的标记。”元清说道。 随后揭开刺客脸上的面罩,长相并不起眼,却在脖颈处有一处疤痕。 元清站起身,遥望釜城,顿时一股凉意涌上心头。 究竟是何人要杀他们?难道是元离? 若是元离,她不敢深想,元离是否发现她所筹谋之事。 “走吧。”元清说道。 无论如何,这釜城是必须要去的。 釜城常年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四面环山,山峰若隐若现,给人以壮丽而险峻之感。山中风景如画,奇花异草遍地,清澈的山泉从山涧中流淌而下,形成了一条条清凉的小溪。 城墙高耸入云,古砖古瓦上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城门上方挂着巨大的匾额,上书两个金色大字——“釜城”。 鳞次栉比的青石小道,两旁是古朴的建筑和小吃摊位,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市井中,能够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摊贩叫卖的声音。 自新帝登基后,釜城就不再作为封地了,而是统一中央派官员管理,现在的城主名严奉民。 严奉民年逾五十,为官三十载,也称得上清廉拮据。 釜城地理条件好,算是南北要道,城中富商豪绅无数,千金一掷。 第六十八章 釜城寒(二)气候潮湿,人喜吃辣…… 釜城地处湘北,气候潮湿,人喜吃辣,还有一些口味独特的小吃。 …… 看着满地的尸体,众人难得沉默了一阵。 元清面色苍白,看似受到了惊吓,实则心底在排除凶手。 池云畅面无表情,侍立在元清身边,关注着她的反应。 苏子昆拿着白帕子擦着折扇上的血迹,眉头皱着。 并不是因为满地的尸体,这些人的鲜血将他的衣服都弄脏了。 秦将依旧是一张棺材脸,抱胸而立。 柳珂气息有些不匀称,大口吸着气,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眼神有些畏惧,并不敢看。 “走吧,釜城就在前面了。”元清说道。 五人再次前进,釜城的城墙也越来越近。 忽的前方有马叫声,五人略微戒备。 只见一马车深陷泥坑,马儿不听地吼叫。 两三个家丁安抚着马儿,拽着那匹马。 道路的一旁,站着一蓝衫少女。 看年岁,约摸十六七八。 衣袖宽松垂落,细腰束着一条精美的腰带。容颜清秀端庄,眉目如画,额间梳着一束青丝,微风拂过时轻轻舞动。 少女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皮肤白皙细腻如玉,透出一丝淡淡的红晕。眼波流转,清澈明亮,犹如一汪秋水,眼角微微弯起,透露出一丝灵动和聪慧。 应是大户家庭的姑娘。 “姑娘,出什么事了吗?”元清上前问道。 少女懵懂着一双眼,看着面前的同样年岁的少女,道:“马车陷进坑了。” 元清挑眉,挥手叫来池云畅和秦将。 三人同家丁合力一起将马车推了出去。 秦将拉着马头,安抚一番。 马儿也不叫了。 “多谢公子姑娘。”蓝衫少女垂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唤莜岚,不知几位侠士从何处而来?” 莜岚的眼神悄悄瞥了一眼池云畅,剑眉星目、不似凡尘之人。 周身虽有凌冽之气,却让人想不断亲近。 元清看见莜岚的眼神,顺着视线看过去,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正是十七八岁春心萌动的年纪,难免会有些想法。 她也不戳穿,只回道:“从新昌来,要去釜城。” “正巧,我们顺道,不如一起?”莜岚飞速地瞧了一眼池云畅,面颊带着些许红晕。 元清也没有什么异议,应了下来。 …… “不知公子作何称呼?”莜岚也是个大胆的,凑到池云畅身边,一双杏眼如波。 “池云畅。” “当真是个好名字。不知公子家住何方?”莜岚的笑容荡漾在唇边。 这查户口的话让池云畅下意识地看向前方的元清。 今天元清身穿一袭绿色齐地裙,裙身细腻的面料流畅舒展,轻盈而飘逸之感随风而生。 裙子腰间系着一根精致的丝带,点缀着一朵精美的花饰,增添了一丝俏皮可爱的气息。 她没有回头,对后方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池云畅的眸子漆黑,不再看她,随意应付着莜岚的问题。 不过半晌,便可看到城门。 几人向着那漆黑的城走去。 城门高挑巍峨,宽大的城墙高耸入云,入口处巨大的石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城门两侧是数米高的石墙,长满了青苔和藤蔓,散发出古老而厚重的气息。 城墙上面有士兵巡逻来回,步伐整齐有力。 城墙角上栖息着几只不知名的飞鸟,相互搭伴,时而展翅高飞,时而低头低语。 元清递给池云畅一个眼神,他会意上前一步。 “守卫大哥,麻烦开个门。”池云畅道。 持刀守卫打量了五人一眼,撇着嘴说,“从哪里来的?干什么的?” 盘查的十分严谨,几番发问后,“不让进。” “为什么?” “现如今釜城不太平,不能随便放人进去。”守卫冷着脸说道。 莜岚见状,走上前说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麻烦守卫大人通融一下。” “你是?”守卫眯着眼看着莜岚,随即被当头一喝。 “你干什么,这是城主的女儿严姑娘。”看衣着应是守卫总管,他笑着看着莜岚,道,“既是严姑娘的朋友,就不必盘查了,放人——” 几人这才得以进城。 釜城果然是大城市,一条条宽敞而繁华的街道,路边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商店和摊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几人辞别。 “多谢严姑娘刚才出手相助。”池云畅拱手道。 严莜岚笑道:“池哥哥不必和我客气,唤我莜岚就好。”她微微侧过头,略带羞涩地低下了眼。 元清瞥了池云畅一眼,他能主动搭话,难道是喜欢严莜岚? 看着一脸春意盎然的严莜岚,元清暗下计较。 池云畅喜欢谁,和她无关,可若是他耽于情爱,影响到她的计划,那她就有必要出手了。 一旁的侍从提醒道:“姑娘,天已快黑了,城主大人还在府中等着呢。” 严莜岚面带惋惜,“今日怕是不能再聊了,天色已晚,来人我请诸位过府一叙。” 随后优雅地行了一礼,坐上马车,消失在人群当中。 五人也不好在城门口多停留,找一家客栈就住了下来。 放下行李后,五人就出门觅食。 釜城地处湘北,气候潮湿,人喜吃辣,还有一些口味独特的小吃。 隔着一条街,几人都闻到了辣椒的香气。走进一瞧,只见一个太极锅放在中央,辣香四溢,惹得人直流口水。 五人皆是第一次见,好不新奇。 “几位客官是第一回来釜城吧?”一店小二连忙迎上来,介绍着:“这是麻辣火锅,锅中汤汁浓郁,鲜香四溢,配上各类新鲜的食材和调味料,异常美味。锅中还会加入数十种花椒、辣椒等调料。” “随后是臭豆腐。选用优质大豆经过发酵制成,呈现出金黄色和软嫩润滑的质感,散发出奇特的气味。蘸上特制辣酱汁,一口咬下去,豆腐的柔软伴随着酱汁的香辣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最后这道是剁椒鱼头。这道菜品选用新鲜的鱼头浸泡在特制的辣椒调味汁中,加入豆腐、茄子等配菜一同烧制。鱼汁浓郁,鱼肉鲜美,而辣椒则在烹制过程中充分渗透入鱼头中,风味独特,吃后回味无穷。” 第六十九章 釜城寒(三)皮下似有虫子在蠕动…… 皮下似有虫子在蠕动,一团一团,不断游离,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冲破血肉。 他刚想发声,只见喉咙里张出几条血红蠕动似蛇般的物体,一点点吞噬了他的声音。 没有人能来救他。 …… 五人饱餐一顿后,就回到客栈休息。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树林沙影、独守孤月。 夜间的小道上,一道黑影闪过。 一个醉酒的大汉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脸色发红,双腿似乎无法支持他的身体,不断向两侧倾斜。 他显然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了,呼吸沉重而深,嘴里还时不时地发出些许呻吟和嗝声。 忽然间不知是怎么回事,双目赤红,七窍流血,整个眼睛似是要瞪出来一样。 难以维持,倒地不起。 皮下似有虫子在蠕动,一团一团,不断游离,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血肉。 整个人像是皮肉分离,肿起来了一样, 他刚想发声,只见喉咙里张出几条血红蠕动似蛇般的物体,一点点吞噬了他的声音。 没有人能来救他…… 他绝望地瞪大了双眼,瞳孔扩张到极限。眼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仿佛所有的希望都荡然无存。眼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内心漩涡暗沉。 刚打完三更,小厮打了个哈欠,步伐懒洋洋地向外走去。 只听见暗巷里似有啃食的声音,他听不真切,好奇心驱使下他壮着胆子向前走去。 只见一团血红的衣服下,只剩一个空皮囊,眼睛也被蚕食干净,只留两个空洞在皮上,隐约还能看见血红长虫在里面蠕动。 “啊——”小厮跌坐在地,手指磕出鲜血,那血红的长虫如蛇一般向他而来。 小厮慌忙起身,猛地跳起,脚下一滑差点失足。他大口喘着气,嘴里呼呼作响,大叫着:“死……”人了。 还没有开口,他就被一黑衣男子一刀封喉,血液喷射而出,溅了满墙的血渍。 小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时间凝固了。他想要发出声音,喉咙已经被封闭,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鲜血从喉咙间流淌出来,渐渐染红了整个颈部。 黑衣男子冷冷地笑了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聒噪,不如就去喂我的敦魔蛊,正好——”他顿了一下,目光中透露出弑杀的决绝,嘴角带着一抹笑意,“他也饿了。” 夜晚又重新归于平静,偶尔有几声狗吠…… 翌日清晨,元清就带着一张面色惨白的脸出了厢房。 五人在客栈的大堂内坐下。 “元清姑娘,你怎么了?”柳珂满怀着关心问道。 元清面如菜色,捂着肚子,声音虚弱:“昨天拉了一晚上肚子……” “你把手伸出了,我给你把把脉。”柳珂关切道。 元清伸出右手,衣袍的袖口自然滑落而露出小节皓腕。 白皙如雪,光滑细腻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手腕上细腻的纹络清晰可见,如同一条精巧的艺术线条勾勒出来。指尖修长纤细,指甲洁白如玉,微微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柳珂搭手,细细把起脉来。 元清看着面前沉思的女子,若有所思。 柳珂是会些医术的,或者说,她会用毒。 红棠的毒药从何而来?答案已然不言而喻了。 “是吃太辣的东西,伤着脾胃了。”柳珂撤回手,眼神如波,“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元清从小在北方长大,这回也是第一次来南方地区,当地的辣和湘北的辣根本不一样,昨天贪新鲜又吃了多些,这才有些水土不服。 而池云畅是渝州人,从小也是吃辣长大的,湘北的辣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苏子昆、秦将和柳珂又是终年走南闯北,各处都待过一段时间,也早已适应了。 所以到了釜城,就元清一人水土不服。 “估计是昨天麻辣火锅的缘故。”苏子昆在一旁说道,手指微微弯曲,摇着折扇,像极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子哥。 秦将盯着元清,没有言语,只是在听到苏子昆的话后,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同。 池云畅这时也瞥过来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屑,“怎么连这点辣都吃不了?”语气中透露着责备。 元清听出他的嘲讽,回瞪他一眼,眼睛睁得圆鼓鼓的,。 元清听出他的嘲讽,不禁皱起了眉头。她微微垂下眼帘,然后猛地抬起头瞪了那人一眼。眼睛睁得圆鼓鼓的,有一种娇憨的感觉。 她的眉毛微微拧在一起,额间微微泛起细细的汗珠。脸上的表情显得纯真而可爱,让人不禁心生怜惜之情。 池云畅有些别扭地扭过头去。 他们二人共感,她就不信他不难受。 池云畅难不难受? 当然是难受的,从昨天晚上元清开始拉肚子,他就感觉下腹坠坠,但本身体质强悍,根本没当回事就睡了,谁曾想今天早上一起来,就感觉菊花一紧,想着就是元清这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元清现在需要静养,不适合出去活动。”柳珂在一旁插嘴,“我懂些医术,就留下来照顾她吧。” 柳珂出声,才让众人想起来釜城究竟是为何。 藏宝图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釜城外的刺客刺杀又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他们决不能在客栈里坐以待毙。 几人的脸色差了几分。 “我也留下来,毕竟刚经历过暗杀,难保是否会有第二轮。”池云畅冷声道。 元清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妥:“哥,你和苏先生出去打探消息吧,留秦兄在客栈里。” 池云畅眉头也皱了起来,对这个方案并不理解。 “你二人轻功好,打探消息会迅速一些,再加上秦兄原本就是干镖师的,保护人比较擅长。”元清解释道。 池云畅闻言,沉默了一阵,向苏子昆和秦将的方向瞥了一眼。 秦将憨厚老实、沉默寡言,确实是个值得信赖的人选。 最主要是将元清和苏子昆分开,省的带坏他妹妹。 池云畅点了点头。 秦将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五人就分成两波,各自出发。 第七十章 釜城寒(四)上 元清躺在客栈的床上休息,一股凉风从窗棂的缝隙里吹来,寒透了身侧。 她透过窗户,望着树木飘摇的窗外,忽的叹口气。 已经秋天了啊。 釜城的秋天到处透露出一股寒冷之气,犹如她的心。 离开渝州已快三月,路上所经历的一切,虽略微有些出入,但总体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甚至来说,还给了她惊喜。 黄正的账本、王洪林的遗言、元倪的死亡…… 都给她递上一把利剑,去削弱元离的实力。 但同时,也隐藏了危机。 账本中的高官、水月庵的人口交易还有蛊王的执念,以及釜城外的刺杀…… 苏子昆和柳珂的出现也是她没有料到的,而且看样子,他二人并不简单…… 元清在房间中休息,柳珂和秦将无所事事地坐在大堂里。 虽说二人都不是喜说话之人,可这样坐着,大眼瞪小眼,还是太过尴尬。 柳珂到底是百花楼出身,于此上还算是经验丰富,主动搭起话来。 “不知秦大哥是哪里人?”柳珂声音如波,让人陶醉其中。 秦将抬头,目光丝毫不闪躲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孤儿。” 答案当然料到了。一般闯荡江湖之人,都会说自己是孤儿,以免给家人惹上麻烦。 而像元清和池云畅这种家世显赫的人那怕他说自己是孤儿,也没有人会信。 “那秦大哥跟着元姑娘一行是为了什么呢?” 秦将紧盯着她,瞧不出她的恶意。 他跟着元清一行是为了东琅门灭门一事,作为东琅门的遗孤,旧仇必报,而元清又是纯虚派的继承人,或许可以帮他见到独眼人。 但这些不可能告诉别人。 “护送玄铁。”秦将回答道,这东西依旧还在他身上,他也确实需要将东西送到燕鸿镖局,他盯着柳珂,对这样一个女子无甚感觉,“你又是做什么?” 反问回去,柳珂一时也无言。 “不过是寻个归处罢了。”柳珂几欲潸然,她身世坎坷、命如浮萍,几度辗转都无法安定,见过太多世态炎凉了。 心中唯有一个愿望,就是有一安定之所。 本以为,她会死在牢狱之中,但不成想,有元清的搭救,让她可以重新开始,心中自是感激的。 这一路上,她也看出来了,元清虽是侠女,有勇有谋,却是个废柴,什么武功都不会。 而且因为元清两大武林世家的身份,很难让人相信她是真的没有什么心计。 池云畅对所有事情都冷淡的像个旁观者,唯独对元清的事格外上心些。 而且池云畅随意世俗的态度,让她想到了江湖上的传言——太华派少主池云畅是正道之光。 他确实冷淡,但正是因为冷淡,他才能像一个公平的神佛一般,平等地爱世间的每一个人。 无爱便是大爱。 可若神佛有了偏爱? 柳珂不敢细想,但索性元清也是个有侠气的好姑娘,那怕真有什么事,元清也能把控住池云畅。 在苏子昆身上,柳珂隐隐瞧见红棠的影子。 不单是容貌,更是那份痴情。 第七十章 釜城寒(四)下 两个人都看似是逍遥于人间、万事不入心,实则一旦爱上,便成执念,若双方在出现什么矛盾,恐不能善终。 索性苏子昆现在好像还没有喜欢的人,整日一幅纨绔公子的模样。 而最让柳珂看不透的是秦将。 他的动作表情话语太少了,很难琢磨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秦将整日木木呆呆,不是背着刀,就是在擦刀,一句话也不说。 遇到所有事情都是冷着一张脸,看得人很不好接近。 如今聊起来,柳珂才深切地知道,究竟什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秦将像是意识不到尴尬一样,继续盯着柳珂。 柳珂被他盯得发毛,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知道他们要找的藏宝图是什么吗?” 柳珂刚来,对这个东西并不了解。 “他们说是前朝炀帝的宝藏。”秦将回答道。 前朝炀帝?那位历史上有名的暴君? 柳珂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柳珂也不愿多坐,略带歉意的说道:“我上去看看元姑娘,失陪了。” 说罢,也就起身走上了楼。 秦将目送着柳珂,一身绿衣飘飘、行动弱柳扶风,确实是个美人。 跟元清这种还没有长开的女娃娃比,柳珂当之为女子。 楼上的“女娃娃”元清,一阵无语…… 出门探查的池云畅和苏子昆走在街道上,引得周围妇孺一阵侧目。 “苏先生,遮掩些……”池云畅瞥了一眼苏子昆,声音淡淡。 苏子昆笑得灿烂,对路过的妇孺都投以诚挚的微笑,活像要去当女婿一般。 闻言,苏子昆白了池云畅一眼,引来侧目的不止是他,池云畅也是。 池云畅那板着脸恣意地模样,正是现在许多小姑娘最喜爱的一款。 “要叫师叔——”苏子昆笑着。 池云畅心底吐槽,每回苏子昆找不到话来怼他,就让他叫“师叔”。 “苏师叔,麻烦你收敛一些你的笑意。”池云畅只得再道。 “诶,乖侄儿……”苏子昆应下,摇着扇子走了。 池云畅只得跟在他后面。 打探消息最快的地方当属酒楼,于是二人走进一家位于主干道上的大酒楼。 “客官,里面请——”小厮哈着腰,前来迎接,见两人气宇轩昂,像是哪家的公子,又道:“包厢还是大堂?” “大堂。”既是打探消息,僻静的包厢又怎么打探? 小厮领着二人坐下,二人顺势又点了壶茶。 这时两个跑堂的小厮在边角议论。 “听说昨天南枝巷又死人了。”一小厮神情惊恐地窃窃私语。 “啊——”另一个惊讶,带着慌张,“不会还是……”他的声音被自己咽下 “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不知道今年是伤了什么阴鸷,这是这个月第八个了吧。” “可不是,都说是妖怪作祟,城主也不请个天师来瞧瞧?” “快别说了,万一那妖怪盯上你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再言语。 一旁听了全貌的池云畅和苏子昆对视一眼。 “南枝巷?妖怪作祟?”苏子昆皱眉。 “走,去看看。”池云畅回道。 第七十一章 釜城寒(五)上 二人来到南枝巷,只见人群拥挤、快将整个巷子围满了。 官府的人也前来,将现场保护了起来。 池云畅眼力极好,瞧见了那两具尸体。 称之为尸体已不太准确了,一具只剩一张白皮,空荡荡地贴在地上,另一具只剩星星点点的皮肉在地,其余全部被啃食干净,在血红的肉中还有白花花的虫子来回翻滚。 这才死亡多久?都生蛆了? 官府的仵作在一旁也是难以下手。 “这还验什么啊?人都这样了。”仵作一脸为难。 一旁的统领捂着鼻子,满脸不耐烦道:“让你验你就验,少废话!” 仵作一脸为难,只得蹲下身来,对着那两团肉下手。 半晌才道:“像是被什么动物啃食了。” 肉上明显有咬痕,对比大小伤口,“像是蛇。” “果然还是蛇妖作祟。“人群里有人议论。 “蛇妖?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普通蛇能把人啃得只剩皮?” “……” “看这衣服,像是南枝巷东头的刘富。” “那个赌鬼,怕是又喝醉了。” 随后就有乡里扒拉出刘富的生平。 刘富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个富二代。家里养猪为生,恰逢一年猪肉价大涨,行情极好,积累下不少钱财。 后来不养猪了,搬到了南枝巷,开一间铺子为生,家境殷实。 都说富不过三代,刘富不知怎么地沾染上了赌博,把铺子关了,开了家私营小赌坊,倒也赚了不少。 而现在却倒在地上,只剩一张皮。 “怎么又是赌坊?”一个人说道,“初七死的那个,也是赌坊的大老板。” “哎,这种赚黑心钱的人遭天谴,蛇妖这是为民除害了。” “说什么说——快都散了——”官府的人叫嚣着。 人群渐渐少了。 官府也不久留,草草收尸打扫后就离开了。 池云畅看着地上血迹,思索着。 蛇妖连环杀人? 怪不得釜城城门盘查的紧。 “既是连环杀人案,还是要看看之前的死者。”苏子昆道。 池云畅点点头。 “藏宝图是由纯虚的镖局负责护送的,想要知道下落,怕也要去镖局看看,不如你我二人分头行动。”池云畅一双剑眉如勾。 苏子昆点点头。二人分开。 忽然,池云畅感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警惕地向周围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但那种怪异感依旧萦绕在心间,他不敢卸下防备。 几丈外的高楼上,两三个黑衣人窃窃私语,一双双眼睛盯着南枝巷。 “去,禀报主上,找到那伙人了。” “是。” …… 同一时间,房间里的元清站在窗户旁。 柳珂敲了敲门,温柔的嗓音流露:“元姑娘?” 元清听见,上前来拉开门:“柳姐姐。”笑容憨厚地将人迎进屋中。 “我来看看你,肚子还疼吗?”柳珂拉着元清在包厢中的桌子旁坐下,关切道。 “柳姐姐,你看我的脸色。”元清指着自己,面色已然有了些许的红润,“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柳珂眼神向余光瞥了一眼,随后又看向元清,眸子流露出关切和心疼。 第七十一章 釜城寒(五)下 “你这身体,要多注意休息。”柳珂道。 刚才把脉的时候她就把出元清的身体状况,简单来讲就是四个字——外强中干。 元清身体在平常人中都不算是很强健,一直以来是强撑着一口气在应对。 加之幼时瘦弱、动辄打骂,而不久之前又在刀剑林中受了那么重的伤,内里几乎被掏空。 真是在经不起一点疾病了。 小小年纪就如此,柳珂怕元清有短命之相。 也正是因为她的身体,让柳珂很难不怀疑元清儿时真是千拥万爱地长大吗? 元清也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早在未来渝州之前,她的医官就劝解过她,最好不要太过劳累和受伤。 可她不能。 若她不劳累心智,如何筹谋万全?又如何应对元离? 怕是她根本就不能活到二十,所以她不在意,短命又如何?总比现在任人宰割的好。 元清暗中审视了柳珂了一眼,略带戒备,随即又笑着道:“我知道了,柳姐姐。多谢姐姐关心。” 元清也看出柳珂的疑虑,解释道:“儿时父亲想要我练武,但我实在愚笨,所以在那时受了不少伤,有些落下了病根。” 柳珂一思索,也就想明白了。元离和付佩霜都是武林世家出身,怕都对元清寄予厚望,不成想她是个武功废柴。 可柳珂见她这嬉皮笑脸,毫不在意的模样,难免有些焦心。 “好了姐姐,何必提这些事呢。”元清拉着柳珂的手。 这时,楼下传来一道声音,声音娇俏,婉转动听。 “秦大哥,你们住在这里啊?”是严莜岚的声音。 柳珂打量了元清一眼,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心底稍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提了上来。 元清这满不在乎地模样,真的对池云畅有什么别的感觉吗? 依她看,池云畅陷得比她深。 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柳珂虽有些担心,却也不好插手,只得作罢。 二人下楼,严莜岚跟着迎了上来。 “元姑娘、柳姑娘。”虽是和她们打招呼,一双眼睛却朝二人身后乱瞟,像是在寻找什么。 “严姑娘,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元清问道。 严莜岚没有瞧见人,收回了眼神,看着元清道:“昨日相助、还未道谢,夜间回了府中禀报父亲后,父亲也认为应以礼相报,特想来邀请大家到府中吃顿便饭,聊表心意。” 严莜岚递上帖子,金丝雕花,贵艳无比。 元清接过帖子,眸中划过一抹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依旧是笑眼盈盈。 “不知池哥哥、苏大哥去那里了?不在客栈吗?”严莜岚面颊略带些薄红,眸子闪耀。 目的还是很明显。到底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元清心底叹了一口气,她怕是一辈子都装不出这种单纯。 “他们在客栈呆得有些烦,出去转转。”元清声音清冽。 “哦。”严莜岚眼神转了一转,“那就劳烦元姑娘转交请帖,日子就定在三日后,一定要来哦。” 元清和柳珂都笑着点点头,目送着严莜岚。 严莜岚跟随府中侍卫离开。 第七十二章 釜城寒(六)上 严莜岚走后,元清独自一人回到了包厢,看着请帖。 一张请帖尽显奢华,怕是价值不菲,可想而知,城主府是多么富有。 从街道酒肆也可以看出来,釜城确实是富商集聚之地,十分有钱豪奢,年年赋税都在前几。 这其中会不会隐藏什么秘密? 或许,是她想多了。 …… 约摸到了傍晚时分,池云畅和苏子昆回来了,带回了不少消息。 五人坐在元清房间的桌子旁,商讨着。 听到苏子昆讲到蛇妖杀人之事,元清、柳珂和秦将三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秦将的额头微微凹陷,眉毛紧锁,透露出内心的担忧和不满。 柳珂的眼神变得凝重而警惕,显然对这个事件感到不安和恐惧。 他们交换了一瞬间的目光,彼此默契地理解着对方的忧虑。 “我潜入官府衙门翻看了有关卷宗,发现死亡之人或多或少地都和当地的富绅有关。”苏子昆看着四人,详细说来。 “第一个死者是上月初二死亡的,他是釜城众多药材铺的老板。那天清晨,侍从们惊讶地发现他并未按时起床,心生不妙的他们急忙朝他的卧室赶去。在敲门喊叫无果之后,他们冲进了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铁腥味,使得侍从们不禁捂住鼻子。他们的目光落在床上,只见床单上布满了鲜红的血迹,犹如一个血色的画卷。床上原本盖着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一张破烂皮囊,空洞的眼眸仿佛在诉说着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这药材铺的老板也是个富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官府肯定是要追查的,出这个案子的正是今天所见的统领,他姓朱。”苏子昆看向池云畅,眼神示意。 池云畅回想起今天所见的那个统领,不禁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凝重,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一丝疑惑和思索。 “官府一番调查,却丝毫没有进展,实在是案件太过离奇,这死相也匪夷所思,在还没有头绪之时,就发生了第二个案件。” “初五,也就是三天后,又一富商死亡,而且这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富商是开赌坊的,夜半时分,赌场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然而,就在这个热闹的时刻,富商突然感到浑身剧痛,仿佛有无数蛇虫在他的皮下蠕动。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同时,赌场中的赌徒们也感受到了异常,他们的耳边传来了嘶嘶的声音,宛如蛇类的嘶鸣。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动,紧张地环顾四周,彼此交换着惊恐的目光。” “富商拼命地摇摆头,试图摆脱那种难以形容的痛楚和不安。他用颤抖的手揉捏着自己的胸口,但痛感依旧没有减轻。就是这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呼吸。蛇妖杀人一事流传开来,城主严奉民下令釜城戒严,严查此事。” “但死者越来越多,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釜城一时人心惶惶……” 第六十二章 釜城寒(六)下 听完苏子昆的讲述后,几人一时沉默。 蛇妖杀人实在太过离奇,让人一事无法分辨真假。 元清想到这里,不禁表示出对鬼神说法的怀疑。在她看来,将一切都归因于鬼神是不现实的,而且这些事件都可以解释。 第一个死者没有目击证人,因此如果凶手提前准备好人皮替换尸体也可以达到肉体被掏空的效果。这种情况可以被视为一种手段恶劣的谋杀,但并不涉及超自然力量的介入。 第二个死者虽然在赌场众目睽睽之下,但赌场本身就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存在欺诈和作弊的可能性。换言之,有人可能联合起来做手脚,制造恐慌和混乱。 不是亲眼所见,她是不会相信的。 元清看向池云畅,嘴角微撇,问道:“镖局那边有什么线索?” 池云畅眼神上挑,眉眼同样有些凌厉,道:“我去到太华派的镖局打探情况,但是他们关于从新昌来的货物都缄口不言,像是有什么隐情。” 元清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应该是从新昌运输过来的福禄膏。 不过滑县一事后,福禄膏的源头接货点被破坏,一事半晌也恢复不了,这条线路怕是中断了一阵了。 “是福禄膏,福禄膏的运输路线估计是从滑县接驳上岸,北上走新昌到釜城,再输送到京城。” 不敢想象福禄膏究竟在大陆扩散了多久。 想到黄正的嘱托,元清的眼神暗了暗,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池云畅心底划过一丝异样,下意识地看向元清,只见她端坐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随后别开脸来,继续说道:“我趁他们不备查了账目。” 柳珂注视着池云畅和苏子昆,感到有些好笑。他们这一群人中似乎没有一个是按照正常的路线行事的,要么是迂回绕过,要么是转移注意力。 “账本上有一个记录,是在一月前,从新昌来的队伍,其中护送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到达釜城后就消失不见了,而他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就此下落不明。” “怕是还在这釜城之中。” “有查到他到底是什么人吗?”元清发问。 池云畅摇摇头,表示没有。 “但据闻,他是釜城人。” 也就是说,他去寻找藏宝图,怕是釜城中有人想要得到。 看来炀帝宝藏不止江湖中人想要,怕是许多富商官员也得到了消息。 元清的眸子望着窗外的树木,萧瑟的秋风吹起,让她不禁寒颤。 釜城的天,到底是凉了下来。 福禄膏牵扯众多,那些流通在市面上的也没有销毁,而从中获利的人员也尚不明了。 藏宝图下落不明,不知落入何人之手。 前路迷茫、大雾 元清瞥了池云畅一眼,青年下颌锋利、面色平静、眼睛深邃而锐利,她的目光逐渐冰冷了下来。 在滑县时,她翻了他的包裹,而其中有一样,是炀帝玉玺! 池云畅又在这场寻宝之路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同炀帝,又有什么关系呢? 番外篇 现代篇(一) 一条重磅消息使整个帝都炸开了锅。 元氏集团收购合并了老牌企业付氏,成功完成两大企业的合并。 而这一切都是元氏现任总裁元清一手策划的。 元清,十分神秘,外界连男女都不曾知晓,但却很有见识和心计,几番设计,竟不费吹灰之力,以五千万元的超低价将付氏吞并。 要知道,付氏同元氏是同是老牌企业,企业估值超过四亿,而现在竟以五千万就被收购了。 这其中少不了元清的设计,其能力手段可见一斑。 而今天,正是元氏收购付氏的酬谢酒会。 夜晚的霓虹灯在大楼外照耀下,将整个城市装点成一幅辉煌的画卷。无数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绚丽多彩的光芒,犹如星空中的繁星闪耀。 高楼大厦在夜色中巍峨屹立,宛如一座座巨人伸向天际。建筑物的外墙被霓虹灯所点缀,不同颜色的灯光交替闪烁,绘制出艳丽夺目的图案和字体。 人群穿梭于大楼之间,彼此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音乐的节奏以及酒杯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boss,这是参会名单。”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走进,看着面前摇着红酒杯的男人,低头毕恭毕敬地递上名单,“此次元氏酬谢会,几乎邀请了整个帝都有身份的企业家和富商。” 助理走进,在耳边低声耳语,“还有机关内的。” 男人翻看了一眼名单,扫视一眼,就毫不在意地丢到了一旁。 “元清会来吗?”男人眼神微眯,拿着红酒的杯子晃了晃,又递到鼻尖闻闻,动作优雅地宛如贵族,眼神中却又透露着肆意。 “会来,这也是元总裁第一次公开露面。”助理有些担忧道,“boss,听闻元总裁手段了得,您最好不要和她现在对上。” 池云畅眼神冰冷,像是不含情感。 池家同元氏在行业里算是对头,如今元氏又收购了付氏,实力大增,难保下一个不是池家。助理的提醒也是好意。 目前元氏风头大盛,他最好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池云畅却并不是很在意,对于元清,他只需要知道她是他敌人就好,而且他也不会让元清收购池家的,同早已腐朽的付氏集团不同,池家是新兴企业,又积极创新发展,一直走在行业前沿。 并且池家早年黑道出身,人员训练有素,几乎说是铁桶一块,难以撼动。 池云畅只是好奇,这传闻中叱咤风云、横扫商界的元大总裁,究竟长什么样子? 听闻元清的岁数同他差不多,也就二十岁刚出头。 如此年轻有为,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总裁包间内的氛围与外面大相径庭。这里充满了奢华和尊贵,处处散发着权力和地位的气息。墙壁上挂着名贵的油画,雅致的窗帘轻轻摆动,从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地面上。 元清坐在其中一张豪华沙发上,端坐而静谧,气质高雅。她的肤色白皙,五官清秀俊美,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精致的妆容和华丽的装束更是让她显得比外界的城市更加迷人。 她穿着黑色的露背长裙,紧身的设计展现了饱满的曲线,极具视觉冲击力。裙子的面料采用高级的暗纹丝绸,质感柔软舒适,同时也彰显了她的高贵及品味。 白色的胸花点缀在她的胸前,显得优雅而简约。没有佩戴多余的首饰,只戴着一只镶有钻石的手表。 长发披散在肩上,随意地拂过她的脖颈,细腻而柔软。眼神深邃明亮,透露出自信和智慧,洋溢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场。 她坐在显示器前,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番外篇 现代篇(二) 她坐在显示器前,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显示器中,正是大厅的众人。 她早就下令将整个宴会厅装上摄像头,不仅是保障嘉宾的安全,更是方便她收集信息。 摄像头照过觥筹交错虚假的人们,他们笑语盈盈,实则一肚子坏水,互相背刺。 忽然镜头一转,来到一个西服男子面前,他端着红酒杯,嘴角沁着玩味的笑。 “这个是?”元清扭头,问着身边的助理。 女助理踩着恨天高,瞥了一眼显示器上的男子,说道:“池家总裁,池云畅。” “哦。”元清了然,“原来是他啊。” 她下一步的对手。 元清的眸子闪亮,看着男子俊俏的面庞,嘴角微微勾起,透过显示器遥遥相望。 “元总,该去现场了,大家都等着您呢。”女助理在一侧,递上一双黑色碎钻高跟鞋。 元清接过鞋,纤长细腻的双腿交叉,一双嫩足踩进鞋中。 高跟鞋到底是硌脚的,元清心底吐槽,面颊却不显露,在助理的指引下,走出了房门。 走入电梯,助理站在身后。 电梯缓缓下降,元清站在前方,恍若不见后方助理的那一幕。电梯镜子微微倾斜,映照出助理那张犹如寒冰般冷漠的面颊。她的眼神锐利而充满杀意,仿佛要将元清吞噬。 助理的嘴角勾勒出一个阴沉而不怀好意的弧度,让人不禁感到背脊发凉。她从袖子中轻轻滑落一个针管,针管内液体隐隐波动,释放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元清虽然没有直接看到这一切,但她能感觉到助理眼神中的敌意和那个针管的异常。她微微皱起眉头,警觉地收紧身体,保持警觉。她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透露出一丝不容忽视的寒意。 元清眼疾手快,见到针管袭来,她立即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的包包,用力挡在了脖颈前方。 针管嗤嗤作响,瞬间穿透了限量版包包的皮革。元清心中一紧,但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警觉。 在针管刺穿包包的一刹那,元清飞身扑上,迅速控制住了女助理,将她摁倒在地。 元清脸上带着坚定的表情,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袭击,而是背后有幕后黑手操控的阴谋。她怀疑这位助理受到了元氏和付氏的指使,心中涌起对旧日敌人的憎恨。 “说,谁派你来的?”元清厉声喝问,目光锐利地盯着助理的眼神。 助理冷笑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憎恨。 “还能有谁?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元清并不奢望从她口中得到真实的答案,因为她早已心知肚明。这些人无非是元氏和付氏的旧部,对她怀有切齿的恨意,才会出此下策。 助理虽然已被制服,但依旧嘴角挂着冷笑,丝毫没有悔意,反而暗示着自己的胜利。 “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她冷冷地嘲讽道。 元清瞬间意识到不对,也是在这一刹那,电梯“叮”得一声响了,到达楼层,门一下子打开。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元清感到周围的气流一阵湿润,她下意识地闻了闻,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她看着眼前的两个戴着口罩的彪形大汉,努力想要反抗,但她的身体却变得无力起来。 随着意识的渐渐模糊,元清感觉自己的思维变得混乱而缓慢。她试图忍住不失去意识,努力保持清醒,但药物的作用力太强大了。 最后,元清无法再坚持下去,她的视野渐渐模糊,身体逐渐失去感觉。她最后看到的是助理得意的笑容和两个彪形大汉冷漠的眼神,然后一片黑暗将她吞没。 …… 番外篇 现代篇(三) 元清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四周一片黑暗,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处于一辆行驶的车内。左摇右晃的车身让她感到头晕目眩,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不让任何声音泄漏出来,以免被发现她已经醒来。 突然,她感到一股剧痛从头部传来,她知道有人打中了她。尽管疼痛难忍,她强忍住,不发出一丝声音。 随着车速的减缓,元清判断车子即将停下,她抓住机会,使劲拉开车门,然后果断跳离了车身。 行驶中的车速飞快,但元清知道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到了目的地,怕是更难逃脱。 就在她跳下车的瞬间,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她的身体跟着翻滚几圈,身上布满了伤,巨大的冲力使她再次昏迷了过去。 一辆豪华车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出现在她身旁。 “boss,是一个女子。”张助理推推眼睛,上前几步查看,发现人已昏迷。 因为角度的缘故,他们并没有看清元清跳车的动作,只见到突然冒出来的身影。 张助理边打着急救电话,边查看着女子的伤势,后脑勺流出鲜血,身上多出擦伤,确实是伤的不轻。 但他仍旧怀疑这是苦肉计,估计又是个想在boss面前现眼的女人。 出了交通事故,那怕池云畅再有钱有势,也要等交警和医护人员前来处理。 池云畅看了一眼被送上救护车的女子,心中没有什么感觉。 “目前事故再进一步调查中,请车主保持手机畅通。”交警走过来,对着池云畅说道。 对于这种事情,池云畅向来很大方,虽然不一定是自己过错,但是态度一定要好,只要钱到位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 池云畅对着张助理说:“既然撞到了我车上,医药费就咱们这边出了吧。” 这种人也无非是图财。 池云畅微微扶额,今天一天都不是很顺利,现是被元清放了鸽子,随后车又撞上了人。 真是…… 随即长腿一迈,踏上了另一辆豪车,驶向别墅。 张助理则跟着救护车,送女子去往医院。 …… 元清再次睁开眼,只见到白茫茫一片,随即消毒水的味道刺入鼻腔。 头痛欲裂,难以复止。 脑内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记忆如同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她什么也想不起。 医护人员闯入,检查她的身体,摆动着仪器。 一阵乒乓作响,吵得她耳朵疼。 …… “boss,昨天那位小姐已经苏醒,不过她好像失忆了。”张助理站在医院走廊给池云畅打电话。 “失忆?”池云畅面无表情地签署一份文件。 “医生说是颅内积血压迫神经导致的,恢复时间无法确定。”张助理十分尽职尽责,“另外,警方那边也传来消息,这位小姐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只有一个手表掉在了当场。” 张助理的面色有点难看,头上冒出几点汗珠,有些焦急:“这个手表我派人查了,是今年瑞丹拍卖行才进行拍卖的孤品,拍卖成交价一千万元,被一个不知名的买主买走了。” 番外篇 现代篇(四) 从张助理未尽的话中,池云畅听出了他的担忧。 换而言之,这个昏迷失忆的小姐很可能是个比他还有钱的富豪,又或者说,她是某个富豪的妻子或者女儿,才可能佩戴这种表出门。 张助理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担心池云畅会不会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里面来。 池云畅思索了一下,面色依旧没有变化,清冷的眉眼目视着桌面上的文件,审查无误后签上了名字,递给了等待的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擦了一把汗,连忙跑出了办公室。 池云畅的办公室还是过于低气压了,普通人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住。 “你先医院好生照顾着,再寻找她的家人。”语调清冽,不含一丝情感。 “是。” …… 元清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眼前的西服男子。 “你是谁?”少女清甜的嗓音微微有些干哑。 张助理见状连忙递上水,不管她究竟是不是有钱人的小情人,戴着那样的一块表,都不是他可以惹地起的。 “我是池家的总裁助理,我姓张。”张助理递上名片。 元清看着手中的高级名片,若有所思。 “发生什么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少女敛着眉,并没有抬头看张助理,而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 一瞬间的气势,让张助理以为自己老板来了。 而且更为震惊的是,面前的女子一点也不慌张,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若不是医生亲口下了诊断说是失忆,他根本不会相信。 见张助理一直没有回答,转过头看去,眼神中充满了质疑,还有些许的不耐烦,“嗯?” 张助理这才反应过来,重新拾起职业素养,道:“小姐您在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在我们池总的车前,随后昏迷不醒。” 元清“啧”了一声,带着点抱怨的情绪,“身份调查怎么样了?”她不信所谓的池总没有调查她。 “没有收获和进展。”张助理看了元清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探究,随即拿起手边的平板,将拍卖会上的手表图片递给她看,“小姐,请问您有印象吗?这是您当时唯一在身上的物品。” 元清凝视了一会图片。 翡绿色的手表被放置在绒布座垫上,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宝石镶嵌的表盘上闪耀着琥珀般的焰火,每一个切面都如同星空中的繁星,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脑袋忽然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划过,但等她努力抓住那一点残存的记忆时,却又消失不见。 半晌,只等无奈地开口:“我不记得了。” 张助理面露遗憾,却早有准备,毕竟已经失忆,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恢复的。 “那小姐您就在医院好好休息,配合警察和医生,医药费这边我们会先垫资的。”张助理又露出标准的笑容。 闻着这满屋子消毒水的味道,元清皱皱眉,“换个地方吧,我不习惯呆在医院……味道实在是太呛鼻了。” 张助理愣了一下,随即又满口答应。 “我会为您准备的。”此话一出口,张助理就想打自己嘴。 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果然还是面前的女子气压和boss太像了,他才顺嘴的。 第六十三章 釜城寒(七)上 在两人叙述完后,元清掏出那张鎏金请帖放到桌上,扫视了一圈,随后凝视着池云畅。 “这是严姑娘送来的请帖,邀请我们三天后去家中小聚。”元清看着池云畅,暗示得十分明显。 严莜岚明显就是想请池云畅一人,他们不过是陪衬罢了。 池云畅像是没有接收到一样,眼神中充满了不耐烦,他一向不喜聚会之类的,在家中,若不是池掌门拿一些武功秘籍来诱惑,他才不会坐在宴会厅里,与一些旁人虚与委蛇。 见池云畅没有什么反应,元清思索了一阵,眼珠子转了转,“目前我们所查到的死者,大多是富商,而严姑娘又是釜城城主的女儿,身份尊贵,或许在她的宴会上面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些线索。” “是。”柳珂在一旁附和,一双柳叶眉微蹙,眉宇间似乎有些忧虑。 元清瞥了一眼,大概知道她的担心,釜城外的刺杀还没有线索,如果是釜城中人,那么又有几个可以豢养死侍呢? 釜城城主严奉民当在其中。 …… 釜城的夜晚带着难以言语的凄冷,元清站在窗前,再一次地望向了窗外,远处的天空透出些微的星光,点缀在黑暗的苍穹之中,明明是锦绣繁华,却披上了难以言语的肃穆。微弱的月光透过裂痕洒在她身上,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晕。 这个夜晚怕是许多人都睡不着。 “阿嚏——”元清突然打了个喷嚏,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一股寒意所侵袭。 元清捞了捞身上的外套。 “我知道你没睡,开门。”清朗的男声响起,是池云畅。 元清有些疑惑,这个点池云畅来干什么,自己的房间已经熄灯了,而且听他的语气,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怕麻烦,元清没有再掌灯。 她走上前去,抬手打开了房门,伴随着门的打开,一股冷气钻了进来,元清再次打了个寒颤。 打开门,池云畅板着一张脸看着她,眼神冷厉、眼底有些黑暗。 比她高处一个头的身高使得元清不得不仰视他,直感觉冷气逼人。 元清心道不好,不会被他发现什么了吧,想着自己给他下生死蛊,又几次诓骗他,不择手段地靠近他,就感觉心底一阵发毛。 不对!她好像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随即回忆起一路上自己的行为,梳理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那点不对。 在元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池云畅有了动作。 看着面前只披着外衣的娇小女子,她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她的黑发垂落下来,如同一道瀑布般,散在她纤细的肩膀上。黑发中微微泛出丝丝青黑色的光芒,映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清秀的脸庞,眉毛修长而挺拔,微微上扬,透露出一丝傲然之气。身姿娇小玲珑,曲线若隐若现,身躯隐隐发抖。 池云畅心底叹了一口气,已经入秋了还穿这么少,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吗,到底是第一次出来历练的小姑娘,还需要人照顾。 他抬步绕过元清直直向窗户走去,抬手关上了窗。 第六十四章 釜城寒(七)下 房间内的风停止了,冷空气一点点消散,温度似乎再回暖。 元清注视着他,一双眸子闪烁着宛如繁星点点的光芒。 池云畅看着她,平静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责备,语调还和往常一样,“怎么不管窗户,这么大人了一天天都不让省心。” 元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盯着池云畅,眼神不眨一下。 池云畅这是关心自己?他为什么会如此? 与她而言,不过是打个喷嚏,有些发冷,就算有生死蛊的共情在,池云畅那边也不会有多大感受,更何况他还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对这种小痛小痒更本不会很在乎,为什么他还是来了? 元清忽然想到了在刀剑林中,他们从梦境中走出,而她被压在废墟之下,不见天日,在那个瞬间,她真的以为她会死在那里,可是池云畅扒开重重废墟找到了她,将她从黑暗中带出。 池云畅那一刻的焦急她是看在眼里的,虽有感激之情,但她多考虑到了生死蛊。 有生死蛊在,他不会让她死的,正如她所计划的那样。 可现在,她在他身上看到了更多。 池云畅这个冷心冷肺,世间的所有人和事物在他眼里看起来都像是冰冷的物件,如今也会关心她冷不冷了。 她想要做朋友,为二人关系更上一层保险的计划已然成功了? 池云畅冰冷的眸子中带着点点责备和暖意,元清一眼便看到了。 计划确实成功了,没有想到这才到釜城,距离观月堡还有一半多的路程时,她已经成功了。 只是这成功却让人有些高兴不起来。 元清垂下眸,遮住眼神中的落寞和算计。 计划成功的过于迅速,她怕在之后的时间里,池云畅对她的情感会逐渐加深甚至变质。在鬼灯画一事时,她就看出来池云畅是个十分纯情的男子,若是再骗的他一颗心,只怕之后因爱生恨,不好收场。 再者,池云畅确实帮了她许多忙,多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但她从头到尾对他的只有利用,内心说到底还是有些愧疚的。 不论于什么而言,目前两人的关系就十分妥帖,切莫再进一步。 想到这里,元清稍微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看着池云畅,笑道:“已过二更天了,哥哥还是早些休息吧。” 兄妹关系是最保险的,池云畅如此的正人君子,断不会做出此等下流之事。 池云畅看着眼前的少女,明明还是和原先一样的笑容和语气,莫名的,他感到了一丝疏离之感。 想着夜已深,元清的房间也一直熄灯,想必就是要睡了。 “早些休息。”池云畅看了元清一眼,抬步就要朝门口走去。 送走池云畅,元清深吸了一口气,冷空气深深钻入肺腑,冰得她清醒了一瞬。 合衣上床,元清躺在床上,一遍遍过着之前的过往,复盘着自己的漏洞。 同时,她望向池云畅离去的方向,这笔鸳鸯债,她可不想背…… 第六十四章 釜城寒(八)上 与此同时,苏子昆坐在釜城房屋的屋檐上,独自一人享受着清风的拂过。他身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衣裳,随着釜城的寒风轻轻飘动,悠闲而洒脱之感油生。手中捧着一壶花间醉,那壶酒如琥珀般晶莹剔透,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轻轻晃动着酒壶,酒液在其中微微晃动,散发出阵阵芳香。 苏子昆半躺在斜角的屋檐上,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一只臂膀搭在扶栏之上,面颊略带微笑,一双丹凤眼因酒醉而更加迷人。他把酒壶高高举起,轻轻倾斜,借助重力,酒液顺着壶口缓缓流出,落入他的口中。他抿了一口酒,微醺的面庞上荡漾出一丝满足和愉悦。 “好酒配寒风、空樽对冷月,当为美事一桩。”苏子昆又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这夜景给他带来的愉悦和满足。 此时,月亮高挂在天空,明晃晃地照耀着大地。仰望着那皎洁的明月,月光温柔而宁静。月亮的轮廓分明,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银盘挂在天空之中,其间似乎还显现出一些模糊的图案,让人想要凝神去一探究竟。 而在他的身旁,则是寒风的拂过,带着丝丝凉意,又带着淡淡的清香。 “这风,这月,这酒,这景,这情,天地独我——” 苏子昆又闷声喝了一口酒。 釜城的萧瑟与独月,忽让他想起一个面庞来。 多年未见,想必故人安好,京城花又开。 …… 秦将在这夜半时分也并未入眠,他向来短眠。 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便可。 他借着月光,一点点擦拭着手中的刀。 尽管已入黑夜中点,秦将却依然眼皮未合,他的习惯就是这般短眠,长年镖师的习惯使得他浅眠。一天里两三个时辰的睡眠就够他恢复精神。 秦将坐在月色洒满的室中,昏黄的月光像细砂般铺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铸造了一层朦胧的光晕。他手中握着的刀,被月光包裹,显得锋利且危险。 他的双手细腻而粗糙,一如他那根深叶茂的战意,轻轻拭过刀身,似是在给它抚平刀身的伤痕,又似是在给自己宁静的内心做一次深沉的洗礼。手指的温度传递给冰冷的刀身,与它共舞在月光下,形成了一幅静谧中带有阴翳的画面。 呼吸深长而有节奏,神情专注且冷静。 刀,即为他的生命。 执起屠刀,从未胆怯。风吹故里,刀崭孤月。 他一遍遍擦拭着他的刀,动作重复、面无表情,在孤寂的朔风中,坚定地做着这一件事。 于他而言,不需考虑过多,只需中正持刀,外劈敌人,内护家人,足矣。 …… 柳珂恐怕是今夜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旅途劳累,她早早更衣睡下了。 中医讲究养生,阳气者,若天与日,不能无所主宰,则不能自照。 熬夜实在是对身体不好。 釜城虽危险,但到底有池云畅这个江湖剑术第一在,而且苏子昆“浪客”之名并非虚传,轻功极佳、宛如鸿雁。 秦将虽并不怎么显露武功,但能看出来他下盘极稳,应当是从小的练家子。 再者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的银鞭使得极好,游丝如蛇、招招致命。 番外篇 现代篇(五) 夜幕垂下,昏黄的灯光洒在釜城的街巷上,投下了一片朦胧的光影。元清静静地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那繁华喧嚣的夜景。 高楼大厦矗立于黑夜之中,耸立如山,楼宇之间点缀着交错的霓虹灯光,闪烁不定,勾勒出斑驳的光影。人群涌动,车水马龙,喧嚣的呼喊声和汽车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独特的夜曲。 “先生,您回来了。”佣人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元清回过身,看着池云畅。 男人一袭黑衣,整洁而得体,衬托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黑衣的质地柔软舒适,但同时也散发着一股坚毅与刚毅的气息。眼神深邃而疲惫,一双眼睛仿佛经历了无数的风雨和曲折。面容线条硬朗,轮廓分明。方形下颌线勾勒出他的坚毅和果敢,高挺的鼻梁则展现出他的英俊和威严。唇红齿白,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着一份自信和从容。 这就是池云畅池总?元清盯着他,确实是有一股矜贵之感。 元清走上前两步,直视着他的双眼,伸出一只手,道:“你好,池总。” 语调平稳,不带一点怯意。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女人,池云畅着实惊了一下,礼貌性地握了握手。 “你好,呃……小姐……”池云畅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她姓什么。 元清看出他的窘迫,善解人意地装出一张笑脸道:“我是张净宝,请多关照。” 池云畅有些不明所以,她不是失忆吗,怎么又是自我介绍,又是出现在家中。 一切的问题都有答案,他的余光逮到一个人,正是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张助理。 池云畅吩咐下人先好生照顾张小姐,就递给张助理一个眼神,让他过来解释。 书房中,张助理简单说明了元清的状况。 “实在是这位小姐十分挑剔,一般的房子根本就不住,非要是坐拥山景湖光、南北通透、装修新式、出入高档……”张助理一口气说了元清许多无礼的要求,“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只有您的家了。” 张助理一脸无奈,装作无辜。 “那你就带她来?”池云畅一脸无语。 “本来是走个过场的,毕竟她挑出那么多毛病,想着您这套也会被挑出毛病的……”张助理越说声音越小。 “你是说我买的房子有问题?”池云畅冰冷道。 张助理忙道“不敢不敢”。 “那她这是什么情况,看着跟正常人一样。”池云畅看着元清的举止行为都像一个豪门名媛,丝毫没有失忆的落魄感,“还有她的名字,她失忆怎么还会记得名字。” 张助理汗颜,难得的打嗝:“呃……可能每个人的情况不太一样吧……名字是小姐自己取的,她上洗手间的时候看见洗手液的牌子叫‘净宝’,就决定叫这个,至于姓嘛……” 张助理摸摸鼻子,有些心虚:“随我……” 是的,元清对名字这类事情从不上心,感觉有个代号就好。 看见张助理的张和洗手液的牌子,就定好了一个名字。 番外篇 现代篇(六) 见池云畅不说话,张助理连忙找补道:“以这位小姐的仪态看,是豪门千金的概率还是很大的,boss您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万一她背后有你惹不起的势力呢。”张助理好心好意地劝解。 池云畅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 “张小姐,介于你是借住在我这里,有几条规矩还请你遵守,第一,不要靠近我的书房……”池云畅指着楼上的书房道。 元清随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元清抬头看向楼上的书房,略微有些好奇地问道:“池先生,为什么不让我靠近您的书房呢?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池云畅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因为我的书房是我个人的私密空间,里面有我珍藏的书籍、文件和一些私人物品。我希望能够保持一定的隐私和秩序,所以请你避免进入书房区域。” 元清点点头,表示理解:“好的,我会尊重您的意愿,不会擅自进入您的书房。请问还有其他规矩需要我遵守吗?” 池云畅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在晚上九点到早上七点需要睡眠时间,请不要打扰。” 元清认真地点头表示接受:“好的。” 对于元清来讲,池云畅不算是事很多的,元清看着池云畅的面庞,发现他的五官轮廓深刻而俊美,特别是那双剑眉,显得冷峻而有力。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沉静和自信,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质。 此外,池云畅的皮肤白皙光滑,看起来非常健康,没有任何瑕疵或斑点。他的头发黑色浓密,整齐地梳理在头顶上,显得干净利落。他身材高大,肩宽背阔,穿着得体,给人一种优雅、精致的感觉。 元清不禁想起了池云畅刚才的话语,感受到他的严谨和要求,心中也有些敬畏。 池云畅略带微笑着说道:“很高兴听到你的回答,希望我们可以和谐相处。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就可以了。” 随着保姆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子,一股诱人的香气弥漫开来。桌上摆满了各式丰盛而温馨的菜肴,色彩鲜艳、诱人可口。一道热气腾腾的清汤,汤色透明,散发着浓郁的鲜香。里面浮着一些精心切割的蔬菜和嫩滑的豆腐,让人感到清爽宜人。 旁边还有一盘清炒时蔬,翠绿的蔬菜在锅中快速翻炒,保持了原本的鲜嫩和营养。蔬菜的颜色鲜艳,口感爽脆,带给人一种健康和清新的感觉。 此外,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粒粒分明,散发着香气。米饭的口感软糯,与其他菜肴搭配起来更加美味可口。 “这几道菜都是特地给张小姐准备的,您刚刚大病初愈,还是吃些清淡的才好。”李保姆一脸慈祥的笑容洋溢在她的脸上,眼角绽放着温暖的光芒。她的皮肤虽然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然显得光滑而富有弹性。她的脸庞圆润,带着一些皱纹,展现出岁月的智慧和慈爱。一头银白色的短发,整齐地梳理在脑后,干练又整洁。 “那我呢?”作为四川人的池云畅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有地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李保姆扭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第六十四章 釜城寒(八)下 三天后,五人带着礼物和拜帖登了城主府的门。 五人被门房迎进后,才发现不是私宴。 严莜岚从内室迎出来,她身着一身华丽的大红百蝶穿花遍地裙。裙子由精细的绣花和刺绣构成,花朵、蝴蝶、枝叶等各种元素交织在一起,栩栩如生。每一朵花都细致入微地描绘,色彩鲜艳而不失柔和。裙摆飘逸,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散发出一股婉约而高贵的气息。 搭配着裙子,严莜岚身上还披着一件鹅黄色的净面四喜如意花纹褙子。这褙子以细密的刺绣勾勒出四喜图案,其中包括福、禄、寿、喜四个字,寓意着吉祥如意和美好的未来。花纹细腻,线条流畅,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元姑娘、柳姑娘、秦大哥、苏大哥……”严莜岚一个个叫过人,最后瞧向池云畅的方向。她的面容微微泛红,声音温柔如水,“池哥哥......” 池云畅看向严莜岚,面无表情地点一点头,再无他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仿佛有一层微妙的压抑感笼罩在整个空间中。 与此同时,丝竹乐声在风中呼啸,琴弦轻拨,笛声悠扬。 眼见冷场,元清连忙道:“严姑娘,今日好生热闹啊。” 严莜岚脸色稍微缓和,看着元清道:“原是私宴,但恰巧逢我们茶社开品茶大会,我想着你们走南闯北,对这个肯定十分了解,就一起办了,大家也好热闹热闹。” 元清眼神中闪过一丝暗色,表面上还是神情未变,心底确实有些冰冷,看着面前打扮华丽笑眼盈盈的严莜岚,一时不知怎么评价。 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在这种场合定是十分不适的,元清看着宴会上的那些少女,都是衣装华丽、谈吐不凡,与她们而言,品茶畅聊都是日常自然,对于她们这种庶民,茶艺这种活动定是一窍不通,在宴会上怕是会贻笑大方。 自古士庶都是有极大的分别的,更何况她这种江湖女子。 元清看着严莜岚,怀疑她的用意难道真的只是想在池云畅面前展示一下吗? 瞧见她隆重的装饰,柳珂也不由地皱了一下眉。 混迹花场多年,她一眼便看出这身衣服的不同,且不说是这身衣服造价几何,单论行制就不是凡品,怕是皇族才有的规制,大红色和四喜纹样都不是寻常人可穿的。 那怕严莜岚是釜城城主的女儿,穿这一身也太过僭越,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少不了要有一场风波。 柳珂细眉紧锁,思来想去还是想上前提醒一声,却被苏子昆拦下。 苏子昆摇摇头,目光中带着平静,对这种僭越并未有什么表示,轻声道:“你仔细思索一下她为什么敢在这种宴会上穿。” 柳珂想了一下,也就了然。 敢在公共宴会上穿,就是料定了没有人会参奏,釜城怕早已在这位严奉民城主的掌控之中,铁桶一片了。 五人被严莜岚迎进宴会落座,宴会座位是圆形,五人紧挨着严莜岚。 番外篇 现代篇(七) 池云畅无语,握了握拳头还是没有说话。 李保姆是池家的老人了,在母亲去世后,又一直如母亲一般待他,就如他的亲生母亲。 李保姆看着面前举止优雅的元清,眼睛闪亮亮的,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池云畅,有点恨铁不成钢。 都什么时候了,还只知道吃! …… 夜幕降临,城市灯火通明。整个城市在夜色的笼罩下,呈现出一种别样的美丽。高楼大厦的灯光闪烁不止,如同一颗颗明珠镶嵌在夜空中。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的世界里。路灯的柔和光线洒在地面上,勾勒出街道的轮廓车流穿梭在街道上,车灯的光芒划破夜空,形成一条条流动的光带。 奔波劳累了一天的元清洗过澡,换上李保姆为她准备的新睡衣,静静地躺在床上。 元清的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脑内的记忆像是被海水冲走了一般,她丝毫回忆不起来。 不过从她这具身体的惯性动作来看,她的身份不会简单,如此看来,她的失忆也就很大可能不是意外了。 池云畅目前看确实没有什么恶意,加之他也属于衣食无忧的类型,对她的到来应该不会太过厌烦。 可是若她的失忆不是意外,那就难保会不会再次下手,面对躲在暗处的敌人,她又该如何自保呢? 元清睡不着,起身披衣下了楼,想去花园里透透气,却在楼梯口遇到了从书房里出来的池云畅。 见到元清还没有睡,池云畅愣了一下,多年的涵养使他开口寒暄:“张小姐,怎么还没有睡?” 面露关心,眼底却是冰冷一片,真是虚伪至极。 元清看在眼里,也只是勾起一抹浅笑,略有些疲惫地笑道:“头有些晕,想下楼吹吹风……” 头晕?面前的女子脸色苍白,确实不像是正常样子,想着对方刚刚出了车祸,并且还失忆,心底难免有些触动。 “不如我陪张小姐去花园透透气吧。”池云畅发挥绅士风度。 元清看了他一眼,笑不达眼底,心底冷笑,估计是怕她晕在花园里麻烦。 但也笑着答应。 二人就这样嘴不照心地走到了花园。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只有花园里闪烁着一丝丝温暖的灯光。这些柔和的光芒点缀在花园的各个角落,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份神秘而宁静的氛围。在花园的中央,一盏精致的雕花灯笼悬挂在高处,散发出柔和的黄光。灯笼上的花纹错落有致,映衬着灯光,犹如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花园里的小径被灯光照亮,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灯光投射在树叶上,勾勒出树影婆娑的轮廓,仿佛是一个个神秘的舞者在夜风中起舞。 二人走到花园中央的秋千上坐了下来,一时间静谧的只有风的呼啸。 “池总多大了?”元清率先开口问道。 “25了。”池云畅回答,“张小姐多大了?” 元清一愣,随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抱歉。” 番外篇 现代篇(八) 元清无所谓地笑笑,“无所谓的,池总也不用太客气,叫我净宝就好。” 一想到净宝是个洗手液的牌子,池云畅对着这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叫不出来。但人家已经开口,再叫小姐也不太合适。 “不如叫你宝宝。”池云畅一脸正色地说道。 “啊?”元清有些惊讶,但看着池云畅正常的面颊,感觉他并没有有其他桃色想法,恐怕是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含义,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笑着答应了。 二人坐在花园的草地上,满天繁星点缀着黑夜的帷幕。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无法掩盖这个夏夜的温暖。 池云畅抬头望着星空,心中涌起一股宁静和想象的力量。他转向元清,笑着说道:“宝宝,你见过这么美丽的星空吗?每颗星星都像是一个故事,等待着我们去发现。” 元清也仰望星空,眼神中闪烁着迷茫和向往:“是的,池总。星空中蕴藏着无尽的奥秘和可能,它们仿佛是遥远的梦想,让人心驰神往。” 他们的对话渐渐深入,元清虽然失忆,却对大自然有着由衷的喜爱,她分享了自己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环境保护的关注,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来呵护这个美丽而脆弱的地球。 池云畅感受到元清内心的善良和温暖,他也分享了自己对创新和社会责任的看法。他认为企业不仅要追求经济利益,更应该关注社会和环境的可持续发展,为人们创造更美好的生活。 他们的思想交流如同星空中的闪烁星辰,一颗颗点亮着彼此的心灵。他们谈论着创新的可能性,探讨着如何将科技与人文关怀相结合,为社会带来更多的福祉。 夜深了,星光依然闪耀,但他们的对话逐渐平静下来。他们静静地坐在一起,享受着这份宁静与默契。虽然他们之间只是初次相识,但却有着一种奇妙的默契和共鸣。 池云畅感受到内心的宁静和满足,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一个与自己有着共同理念和价值观的伙伴。 池云畅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了元清的目光。在这静谧的夜色中,他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绯红,仿佛是被柔和的月光照亮。 元清察觉到池云畅的神态变化,她微微皱起眉头,不禁感到困惑。她试图捕捉池云畅眼中的情绪,但他已经转移了视线,不再直视她。 这一刻,池云畅的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感受。他意识到自己对元清产生了特殊的情感,但又不确定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他感到心中的喜悦和紧张交织在一起,仿佛站在悬崖边上,不知该迈出下一步。 夜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带来一丝清凉。池云畅努力保持镇定,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激动。他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思考和理清自己的感情,以及与元清之间的关系。 在这静谧的夜晚,他们沉默了片刻,彼此的心跳仿佛成为了一种默契的交流。 或许缘分即为奇妙…… 在池家的日子过得很快,池云畅忙的脚不沾地,有时直接住在公司里,并不怎么回家。 番外篇 现代篇(九) 元清的突然消失,导致她所在的公司一时乱了阵脚,面对这个新能源的项目有些有心无力,这正好给了池云畅可乘之机,经过他的多方游说,终将这个项目拿下。 这才加班了月余。 池云畅缓缓地将金丝眼镜摘下,放在桌子上。他渐渐地感到自己的眼睛已经疲惫不堪,微微闭上了眼睛,揉了揉眉心。他的双眼有些发红,黑眼圈也显现出来。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压力,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在为自己缓解压力。头有些发蒙,难以集中精力,轻轻地抬起手,捏了捏鼻梁。他感觉到自己需要一些休息和放松,才能够恢复精神状态。嘴唇也有些干燥,舌头感觉有些发麻,意识到自己需要喝些水,补充一下失去的水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够浪费时间。 张助理此时推门而入,神态上也透露着疲惫。 “boss,这是最后一项了,这个文件弄完就这个新能源的项目咱们就算拿下来了。”张助理将文件推到池云畅的办公桌前,池云畅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头,重新戴上眼镜,仔细审查了一遍。 半晌,“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即看向办公室外东倒西歪的员工,“去告诉他们,加班结束,回家好好休息吧,年终奖多发五万块。” 张助理的脸上终于带着点血色,出去宣布了消息,顿时欢呼一片,不过太过劳累,没一会人就走光了。 池云畅依旧坐在办公室内,将所有项目文件重新检查了一遍。 张助理走进,看着池云畅这深埋文件敬业的模样,倒也有些心疼,忽的想起什么事,来到池云畅身边,给他递了一杯拿铁。 “前些日子钱总约您去他新开的度假村,不过那时候您正在忙新能源的项目,我就推拒了,不如过几天您去放松放松?” 池云畅从文件抬头,天已经蒙蒙亮了。 钱总的度假村? 那是他投资建设的一个项目,打造温泉度假村。如今想来,也是个不错的放松的地方。 “那就通知大家,三天后一起去度假村放松,可以带家属。”池云畅看着远处的灯光,忽然想到了那一夜的月光,过了半晌又说道,“张小姐一直都在家中吗?” 张助理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道:“张小姐喜静,月余都不怎么出家门,基本都在花园里看书。” 元清不出门,也是有她的考量的,现在敌我不明,她失忆的原因又没有搞清楚,如果出去遇到些什么人,怕是毫无招架之力,不如呆在池云畅家中安全。 池云畅又沉默了一阵,道:“如此,就叫上张小姐一起吧。温泉也有益于她的疗养……” 元清听闻此事,放下手中的书,眼神中有些许疑惑,不理解池云畅为什么会叫上自己。 “许是池总一个人太孤单了,其他人都是拖家带口的,张小姐您去也好陪陪他……”李保姆在一旁说道。 “好吧……”她同池云畅算不上相熟,但毕竟是失忆后唯一一个朋友,怎好拂他的面子,让他一个人太难堪。 番外篇 现代篇(十) 三日后,度假村。 度假村坐落在山水环绕、风景如画的地方,被茂密的森林和清澈的溪流环绕着,又融合了自然与现代设计的元素,给人一种和谐的感觉。独具特色的木质建筑散落在绿意盎然的草坪上,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 度假村的核心设施是一座宽敞明亮的温泉中心。这个温泉中心拥有多个温泉池,每个池子都有不同的疗效和特点。除了温泉中心,度假村还设有各种休闲娱乐设施。有宽敞的健身中心、设备先进的游泳池,还有专门设置的spa中心,提供各种按摩和美容护理服务,徒步旅行,穿越山林、探索自然的奥秘;或者选择骑行、划船等水上活动,感受清新的水域之美。而在用餐方面,有多个餐厅和酒吧,提供精致的美食和饮品。从当地特色菜肴到国际美食,游客们可以品尝到各种口味的美味佳肴。 池云畅下车,又十分绅士地替元清拉开车门。 元清从车上踏下来,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动作细腻而流畅,仿佛一只灵巧的燕子。 身穿一袭白色衬衫,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烈日下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让她显得更加美丽和动人。 她轻巧的身姿,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目。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目光不禁落在了她身上。 “这是谁啊?” “boss竟然带女伴了——” “不会是老板娘吧。” “不会吧,boss不是从来不把恋爱放心上的吗?” “……” 元清感受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但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微笑着向众人点了点头,道:“大家好,我是张净宝,池总的朋友。” 一句话划清楚两人的界限。 池云畅的眸色有些暗沉,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咽了回去。 “进去吧,别在太阳地里晒着了。”池云畅对着元清道。 周围的女同事再次议论纷纷,张助理跟上来,一个眼神制止了。 张助理也揽着女朋友的手 度假村的钱总听说池云畅要来,提前清了场,站在门口恭迎。 “池总,您好您好——”钱总面带微笑迎向池总,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恭敬,“欢迎您莅临度假村——” 池云畅笑着和他握手,钱总见状攀谈起来。 元清也不好独自离开,在他身边微笑着。 钱总忽的向元清看过来,有些疑问:“这位小姐是?” “您好,我是张净宝。”元清介绍道。 钱总面颊仍带着一丝疑惑,打量了元清好几眼,池云畅见状,有些不悦。 “怎么了钱总。”一个手势,挡在元清前,将钱总的视线再次拉回。 钱总有些不自然,愣了半秒,才开口道:“没什么没什么。快请进——” 池云畅半搂着元清走了进去。 钱总看着元清的背影,心中感叹。这位张小姐长得好像那位元清元总裁啊。 钱总在跑度假村项目时,为了拉赞助见到过元清一面,不过当时他并没有资格面见元清,只在远处瞥见了一面,所以并不敢肯定。 许是他记错了,池云畅的女伴怎么可能是那位叱咤风云的女总裁。 第六十五章 釜城寒(九)上 如此还算对他们这五人尊重。 今日贵女众多,大多都是茶社的姐妹,看见严莜岚领着五人进来,很是惊奇。 待五人坐定,严莜岚起身介绍道:“这几位是前些日子认识的江湖侠士,于路途中帮了我一把,今日特地还请——” 釜城男女设防并不严重,对于这种私宴就更没有什么要求了,男女混席也是常有的。 “这两位姑娘是?”一个胆子大的公子起身问道,遥遥望向元清和柳珂作揖。 其实许多姑娘小姐也想起身问其他几位男子,但碍于颜面,只端坐在那里窃窃私语。 柳珂怕元清对这类宴会没有经验,率先起身,身形娇柔地行了一个万福礼,声音温润:“妾唤柳珂,新昌人士。” “柳姑娘……”公子瞥了几眼,再次抱拳行礼。 元清也起身见礼,虽也是行万福礼,却多了几分端庄和大气,身板挺直、动作规矩、行云流水,比在场的许多名门闺秀动作都要规范。 “元清。”只简单的两个字,报了名字。 胆大公子看着身量纤瘦的少女,心中暗自震惊,若不是知道她是江湖女子,要以为她是大家闺秀。 “这位姑娘看着不俗……”胆大公子旁边的一个蓝衫公子喃喃道。 池云畅眉头皱了一下,眼底划过一抹暗色,看着对面的蓝衫公子,有些不悦。 池云畅微微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的神色,他凝视着对面的蓝衫公子,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冷漠和不容忽视的威严,显露出一股不悦之情。 又是个觊觎他妹妹的人。 苏子昆也有些惊讶,他是见过宫中贵人行礼的,没想到元清做出来的不差分毫甚至更好,心中暗自肯定,悄悄问道:“你这是哪里学的?” 元清笑着回道:“不过是母亲要求严,练出来的。” 付佩霜当然没有空管她,倒是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经常刁难她,动不动就会让她站三四个时辰的礼仪。 而颍川付氏原先出过妃子,对宫中礼仪甚是熟悉,虽颍川付氏灭,但纯虚派对礼仪的要求并没有松懈,外头看是夸纯虚的教养好,实则不过是私心想再出个皇妃来拯救没落的纯虚罢了。 严莜岚坐在旁边,脸色有些难看,对于这个同池云畅十分亲近的女子,她总是抱着些敌意的。 池云畅的眼神总是落在元清身上。 两位姑娘介绍完,其余三人也顺势起来介绍,随后其他公子姑娘一一行礼介绍。 “好了,这说了半天话,想必大家也都口渴了,来人,上茶——”严莜岚对众人说道,端出一副主人公的架势来。 元清看在眼底,无所谓地笑笑,严莜岚到底只是个未经过世面的姑娘,就算再凌厉也端不出上位者的架势,倒显得照猫画虎。 侍女仙步袅袅地走上前来,打扮与众不同,身披着一件仿古制的羽衫,典雅的花纹和细致的刺绣点缀在羽衫上,形成了瑰丽的图案。轻盈的步伐像是踏在蓬莱仙岛上的仙子,梳起的发髻高高束起,点缀着珠钗和玉簪,细致的发髻间隐约透出几根碧绿的竹叶,增添了一份自然和灵动之感。 第六十五章 釜城寒(九)下 这是?柳珂不动声色地看了严莜岚一眼。 严莜岚起身,平添一份高雅风流,冲在座的各位行一古礼,然后道:“古之风流,蓬莱崇仙。想必在座的各位无不向往,今日莜岚卖弄,特地布置一番,以聊古今——” “好。”胆大公子叫彩。 “今日布置皆是仿照昔年炀帝所见的鎏月台,那个传闻中金砖筑台、翡翠铺地、宝石打窗的鎏月台——” 随着严莜岚话音落下,周围的小厮纷纷拔开了布匹。霎时,那令人瞩目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 金砖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光。每一块金砖都由纯金铸造而成,光滑如镜,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台面上铺设着一层华贵的翡翠,绿光闪烁,宛如碧波荡漾。镶嵌着各种宝石,宛若星辰点点。红宝石、蓝宝石、翡翠、珍珠等,各种宝石的色彩交相辉映,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映照在金砖和宝石上,形成了斑斓的光影。光影流转之间,仿佛有梦幻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勾勒出宫殿、仙境和神话传说。 众人被这壮丽的景象所征服,眼睛几乎睁不开。他们感受到了尊贵与华丽的气息,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古代帝王的盛世之中。 炀帝的鎏月台,是为那位贵妃所筑。 传闻那怕在如此耀眼灼目的鎏月台,只见贵妃一眼,万物失色,她比任何黄金、翡翠、宝石都要耀眼,足以让天下人将所有财宝奉到她面前。 但传谣毕竟是传谣,可信度还是比较低的,可足可见炀帝对之的喜爱之情。 贵妃身死后,炀帝曾在鎏月台汇集天下术士,以求复生贵妃之法,但终究一无所获,最后鎏月台消失在一把大火之中。 严莜岚在院中的布置,可谓是奢华万分,也算是仿的鎏月台万一了。 看着如此奢华的布置,元清几人只感觉心中震惊,釜城,竟如此有钱吗?一个城主府就有如此多的财富吗? 严莜岚一个挥手,侍女将茶水给各位奉上,她继续介绍道:“诸位请品鉴。” 众人端起精致的茶盏,细细品味着其中的香气。茶汤清澈明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情愉悦。一口茶下肚,滑润清爽,茶香在口腔中久久不散。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漫天繁星和洁白如玉的明月。茶香扑鼻,让人感觉身心舒畅,仿佛置身于清新的山林之中,远离尘嚣喧嚣,静享自然的美好。 元清拿起茶盏,放到鼻尖轻嗅,随后又放了回去。 柳珂优雅喝茶,露出白皙的脖颈,茶水入口,却清香扑鼻,味久而不散。 池云畅对茶一类的完全不敢兴趣,只喝了一口,感觉味道还行。 苏子昆摇着折扇,一手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又笑着放下了。 秦将目视前方,完全无视搔首弄姿的侍女和面前的茶水。 严莜岚一直关注元清这边,见元清并未入口,有些不悦,“元姑娘,是茶水不合口味吗?” 第六十五章 釜城寒(十)上 元清笑着摇了摇头。 有一贵女略带鄙夷的说道:“这样好的茶连尝都不尝,怕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连喝茶都不会吧。” 这话就有些不给严莜岚面子,元清毕竟是严莜岚邀请过来的客人。严莜岚作为主家,应是要出面打圆场的,可她就端坐在那里,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柳珂看了严莜岚一眼,眉宇间带着点疑惑和厌恶。 元清却轻笑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玩味。她缓缓端起茶杯,优雅而从容地将杯口贴近鼻尖,仿佛在品味着一种难得的美味。然后,她突然用力挥动衣袖,茶水犹如飞溅的珍珠,四溅而出。水珠在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弧线,最终溅落在那个贵女的脸上。 贵女惊讶地张大了嘴,但很快她的表情转为不悦。水珠细密地撞击在她的脸颊上,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那细微的水滴,仿佛带着元清淡淡的讽刺和挑衅,点亮了她愤怒的神态。 “这样好的茶水?”元清将空置的茶杯放下,一双美眸盯着周围,缓缓开口道,“这茶茶汤清湛、香味沁鼻,清香怡人,回味悠长,是岭南的淮水月茶。不过,要想品尝这种茶的真正滋味,还需要配合独特的冲泡方式。” 她说着,冲侍女要了一套茶具,拿起了一个小铜壶,将沸腾的水倒入壶中,等待几秒钟后,轻轻地倾斜壶口,将水注入茶杯中。她的动作优雅流畅,仿佛在跳舞一般,然后,她取出一把竹制的茶刷,轻轻地刷动茶叶,使其均匀地散开,随即倒入热水中。瞬间,一股浓郁的茶香弥漫开来,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片茶园之中。 元清取出一个小巧的茶盘,将茶杯放在上面,然后递给贵女,微笑道,“请品尝吧,我相信你会喜欢上这种茶的。” 贵女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清澈的茶汤在她口中散发出淡淡的花果香气,令人陶醉。她闭上眼睛,聚焦于舌尖细微的感觉,仿佛能感受到茶叶的每一个细胞在舌尖散开,带来一种温润而浓郁的滋味。茶汤在她的喉间渐渐蔓延开来,让她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喉咙舒展开来,仿佛得到了柔和的抚慰。茶的余韵在口腔中回荡,如同一首悠扬的乐曲,让人心旷神怡。她细细品尝,感受着茶汤的变化。茶的香气逐渐转为甘甜,伴随着一丝丝花果的清香。茶叶的滋味也由初时的柔和变得更加浓郁,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这一片茶香之中。 她面露震惊,但还是强忍着,违背地说出:“也就那样吧。” 元清并没有多话,而是将壶中所有的茶水和茶叶全部倒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淮水月茶极难得,一小块就要一两……” 元清抬起头,目光灼灼,看了贵女一眼,她瞬间噤声,随后又转头看向严莜岚,讪笑道:“怕是严姑娘不了解这茶的品性。” 第六十五章 釜城寒(十)下 “淮水月茶,长在丘阴之地,阳面得到充足的太阳光照射,而阴面则沐浴着柔和的月光。这样的环境赋予了淮水月茶独特而美妙的茶香。” “然而,由于淮水月茶在阴面生长,茶叶的性质非常寒凉。为了保持其最佳状态,制茶师傅需要在冲泡过程中注意控制时间和温度。” “在热水冲泡淮水月茶时,时间不应超过半分钟。这是因为较长时间的浸泡会破坏茶叶的香气,并使茶汤变得苦涩。在饮用淮水月茶时,时间也应在一分钟以内。如果超过这个限制,不仅会损坏茶的香气,更重要的是茶叶的寒性会被激发出来,其中可能包含微弱的毒性物质。尤其对女性来说,过量饮用会对身体健康造成伤害。” 元清侧头看向严莜岚,眼神中带着些许审视,“严姑娘怕是孤陋寡闻了。” 柳珂也被这光速打脸震惊到了,悄悄问她:“你怎么了解这么多?” 淮水月茶的毒性,柳珂作为医师是知道的,可是她并没有实际见过和品尝过这么珍贵的茶叶,所以一时没有辨认出来。可元清为什么会对这东西这么了解?这个江湖少女武功不行,到对这风雅之事了解颇深,像是浸润了许多年似的。 元清若知道她心中所想,定是会道她想多了。她于武功不行,实在是根骨不佳,天生无法习武,但因此学习了许多保命的招数,风雅之事不过是顺道学习。 而为什么她能只闻气味就辨别出淮水月茶?因为岭南最大的茶叶商就是她手底下的人! 每年她单靠茶叶就能挣金五箱,其余行业多少也有渗透,如此才有和元离对抗的资本。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打了严莜岚的脸,她作为釜城的贵女,茶社的东道主,茶艺修养竟然还没有一个乡野女子高,这让她情何以堪,但如果不承认这点,她就是蓄意下毒谋害众人,依当朝律法该斩。 严莜岚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还未开口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男声。 “元姑娘真是好见识,严某佩服。” 面前的男子约摸三十多岁,身形高大挺拔,宛如一座山峰矗立,脸庞轮廓深邃有力,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坚毅和决断。锋利而有神的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宛如两颗明亮的星星。声音低沉而浑厚,如同远山深处传来的回音,带着一股悠远而威严的气息。 坐着的众人瞬间都起身行礼。 “父亲,你怎么来了?”严莜岚惊呼出声。 父亲?想必这位就是釜城城主严奉民。 严奉民走近,身形硬朗,跟这一屋子少男少女比起来,多了几分沉稳,但也不是很违和。 “不过是听闻有几位江湖侠士到此,特来拜访一二。”严奉民走上前,坐了下来,“你们也坐……” 众人这次稀稀落落地坐下。 好大的架势。元清皱眉。 “淮水月茶粗鄙,怕是招待不好几位贵客,换成银汉翘。”严奉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冲着元清道。 银汉翘? 第六十六章 釜城寒(十一)上 连元清都被微微震惊了一下,在银汉翘面前,淮水月茶都只能称之为乡野之味。 银汉翘是一种极为罕见而珍贵的茶叶。它以其独特的产地和精湛的制作工艺而闻名于世。这种茶叶生长在遥远的高山之巅,那里空气清新,土壤肥沃,阳光充足,为银汉翘茶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茶树在这里吸取了大自然的精华,因而茶叶的质地鲜嫩而叶片呈银绿色。 银汉翘茶的采摘工艺非常独特,只在特定的季节和天气条件下进行。只有经过精心挑选的嫩芽和嫩叶才能被采摘下来,确保茶叶的品质纯正。采摘后,茶叶经过精细揉捻和日晒等工序,保持了其原始的形状和香气。 但生长在高山之巅极为难得,怕是宫中的皇帝都不一定有几两银汉翘,在釜城之地竟然见到了。 侍女很快将新泡好的银汉翘奉上来。 严奉民看着元清,笑着道:“元姑娘请品尝。”虽是笑着,却不达眼底,带着一丝冰冷和寒意。 严莜岚眼神也带着些许的自豪和鄙夷,这样好的茶元清这个乡野之人怕是见都没见过。 元清在严奉民的注视下,无奈泯了一口茶,入口即有一种站到高山雪原之感,这让她想起了刀剑林中的王洪林。 炽凌军即是守护藏滇地区,即银汉翘生长之地。 茫茫雪原、佛铃声响、夕阳沉山、而故人不在。 潘宇臧奉在祈福台的大火中消亡、王洪林于夕阳下冲着高山自刎…… 元清愣了一会神,这清新的银汉翘茶生生品出了几分血腥,梦中的一切那怕曾经发生过,也只能是梦,可那情却不是随意可以抛舍。她这一路走来,也是步步踩在刀尖,不少忠贞之士为其献身,正如炽凌守藏滇般坚定。 池云畅感觉心底有些异样,说不上来,略微有些酸楚。 严奉民依旧注视着她,好像在等她的回复。 “确实不错。”元清回神。 严奉民随即笑道:“今日招待不周,怕是五位还未吃午饭,不如一齐用膳罢。” 用膳?元清刚想起身拒绝,就听严奉民再次道:“想必五位来釜城是寻什么东西,我即为釜城城主,定是能帮助一二的。” 严奉民的目光如同猛禽盘旋在高空,犀利而深邃,似乎能穿透人的表面,洞察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眼睛闪烁着一种冷酷的光芒,像是一把锐利的剑,无情地剖析着人们的弱点和恐惧。 然而,他的脸上却总是挂着一种温文尔雅的笑容,虽然看起来和蔼可亲,但却无法掩盖眼神中的锐利和冷酷,反而让人感到更加的不安。 他在试探他们。 元清思索一下,釜城这几天都已探查过了,藏宝图和福禄膏都没有线索,釜城中人像是被什么封住嘴一样,一点痕迹都露不出来,而现今,严奉民却主动抛出了诱饵。 元清悄悄递给池云畅一个眼神,随后笑着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六十六章 釜城寒(十一)下 席间只有严奉民和他们五人。 其余姑娘公子纷纷请辞离开,严奉民也没有挽留。 严莜岚本想留下,却被严奉民喝退。 “莜岚,今日怠慢贵客,丢尽严家风范,还不回去反思?”严奉民身音低沉,面带不悦。 严莜岚最怕他父亲了,没敢顶嘴,“莜岚失礼,诸位不要怪罪。”她抿着嘴,强忍不悦,给五人行礼。 严奉民随即一副笑脸,看着元清:“莜岚母亲去世的早,我又疏于管教,教坏了这孩子,您们不要见怪。” “严姑娘虽灵动活泼,却未失礼数,您严重了。”元清同他客套道。 “方才席间,我见姑娘礼数极佳,怕是宫中的贵人都无法比拟,莜岚若得您指导,幸甚。” 这话颇有意味,元清只能笑着敷衍。 池云畅在一旁,略微有些不悦,心底什么地方像是被东西扎了一下,一双波澜不经的眸子闪过一丝晦暗。 从严奉民出现,他的眼神都没有从元清身上离开过,先是说严莜岚母亲去世的早,又说让元清教导,这话中意思…… 怕不是要娶元清做继室。 严莜岚看着父亲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父亲独身多少年,竟对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更遑论,这女子还是她的情敌,严莜岚心底忍不住变态了一下。 若是父亲得手,她就再也不用担心池云畅的问题了,但父亲一但得手,她岂不是要冲着情敌俯首行礼,还要唤其“母亲”。 苏子昆也摇着扇子,眼睛微眯,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柳珂美眸透露出些许担忧,严奉民那怕保养再好,也是个不惑之年的大叔了,他女儿同元清一般大,况且元清是至阳纯虚唯一的继承人,身份如此尊贵,怎可如此? 秦将依旧抱着臂伫立在那里,面上清冷一片,毫不关心,手却在刀柄上来回摩挲。 “莜岚,退下吧。”严奉民连看都没有看严莜岚一眼。 父亲发话,严莜岚盯了元清一会,也就退下了。 落座开席,几人却没有动筷子。 元清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却不敢动筷子,怕有毒,只得开口问道。 “严城主刚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哦?哪番话?”严奉民故意装作不懂道,“我刚才说了许多。” 元清明白严奉民是在试探,这个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从不会暴露太多的信息给别人。 严奉民的态度确实很奇怪,这让元清拿不准他究竟知道多少。 “您刚才说会帮我们找什么东西。”元清只得顺着严奉民所说。 严奉民一双鹰眼半眯,带点冷酷的笑意,“本官是釜城的城主,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只管开口,会尽力满足的。” 周围似乎传了一些风声,周遭顿时冷了下来。 严奉民这个老油条,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却不肯开口,估计是想等她说。 “不知城主有什么条件?”元清垂下了头,细碎的发丝遮住小巧的面庞。 “你——”严奉民也不藏着掖着,一双眸子带着不加掩饰的侵略,“本官寡居多年,如今见到元姑娘,甚是喜欢。” 平地一惊雷! 第六十七章 釜城寒(十二)上 听到这话,元清并不震惊,只是感叹釜城民风之开放,这不惑之年的老大叔还能将情情爱爱挂在嘴上。 “不知元姑娘作何感想?”严奉民又问。 还能做什么感想?她本就不是普通女子,还有大业未成,怎可耽误于情爱? 只是现在她不好宣之于口,严奉民明显就是釜城中唯一的线索源,得罪了他还怎么找藏宝图和追寻剩余福禄膏的下落。 可吊着严奉民很明显又不符合她的人设,她一单纯正义小侠女,在其他方面机敏一些还好,在感情上吊着另一个人明显就是别有所图。那她在池云畅眼中成什么了。 元清瞥了池云畅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睑半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让她如何是好? “元姑娘尚且年幼,家中长辈也尚不知晓,不如以后再议?”柳珂温润如水的声音传来,她起身看着严奉民,一番话虽是回绝,但也不伤情面,到底是看透了人情世故。 严奉民好似在思索,眼神依旧勾在元清身上,半晌后,点了点头,道:“看光顾着说话了,来吃菜——” 刚拂了严奉民的面子,如今在不吃菜,倒显得他们不识好歹了。 几人拿起筷子,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元清心底默默感激,柳珂一番话,确实解了她的围。 面前的宴席上,绚烂多彩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其中一道令人心驰神往的菜肴是一道组庵鱼翅。 这道组庵鱼翅犹如一幅精心绘制的艺术品,色彩斑斓,充满了诱人的视觉效果。鱼翅呈现出金黄色的外表,鳞片整齐地排列,闪烁着微光,宛如琥珀一般。它们散发出淡淡的海洋香气,仿佛让人置身于浩渺的大海之中。 一旁搭配的配菜增添了菜肴的层次感。蔬菜的颜色鲜艳,翠绿的芥兰叶子在蒸汽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嫩滑。火红的辣椒点缀其间,给整道菜肴增添了一丝辛辣的气息。此外,还有些微微泛红的樱桃番茄,它们鲜嫩多汁,为菜肴增添了一抹酸甜的口感。 当组庵鱼翅被切开时,内部显露出柔嫩细腻的鱼肉。鱼肉白嫩如玉,质地鲜美,滋味鲜香扑鼻。每一口都带来浓郁的海洋风味,让人回味无穷。 “快尝尝,这是釜城这边的特色菜。”严奉民道,随即给就近的元清夹了一块,自己也吃了一小口。 见严奉民吃下,元清才动筷子,也尝了一小口,鱼翅的汤汁搭配着鱼肉的鲜美,散发出微妙的鲜香,让人欲罢不能。 怎么说呢?越看越想父亲照顾女儿。苏子昆在一旁,顾不得吃什么,看着这边的动静,折扇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显得飘逸而邪魅。 他看向池云畅,只见对方看似不在意,实则眼神直往元清身上瞟,看着严奉民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杀意。 苏子昆再次无奈地笑了笑。 风似乎静止了一刹那,仿佛时间凝固,大地沉寂。树枝不再摇曳,花草静默。随即又恢复如常。 第六十七章 釜城寒(十二)下 有杀气! 池云畅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他一声怒喝,身形如电,凌空飞步,翻过桌子,紧紧地拉过元清,将她护在身后。 黑衣刺客不知何时已悄然包围整个宴会厅,手中寒刀闪烁,杀气凛然。 苏子昆眼神邪魅,手持君子扇,扇影飘忽间露出凌厉的刀锋。 秦将冷笑一声,背后的刀柄犹如电光般划出鞘。 柳珂反应稍慢,但她抽出腰间软银鞭,稳稳站定,眼中透着一丝决然。 元清见到黑衣人,瞬间意识到城外刺客是谁所派。能在釜城界动手杀人的,怕只有他严奉民自己了。 元清握着桃木剑,眼神冷静,在池云畅身后望着严奉民。 “严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实则心底已然翻起了惊涛骇浪,重重疑惑笼罩着元清。 严奉民此举不亚于自爆,可在这个他们什么情况都没有掌握的时候,严奉民就急不可耐地杀死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此疑问一。 严奉民究竟是否知道他们几人的真实身份?若是知道后,依旧选择杀人,那就说明严奉民所隐藏之事要比杀死两个江湖少主的事情要大,若是不知道,那他刚才一套虚与委蛇又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是单纯的喜欢她吗?此疑问二。 若顺着刚才所想,最大的可能……元清的眼底寒冷一片,余光扫过那一道组庵鱼翅。 究竟是什么,让严奉民有如此把握,敢对他们这几个武林高手动手? 严奉民依旧是带着儒雅的笑意,看着元清,“不过是想多留几位几日。”冠冕堂皇。 他的手轻轻一划,周围的刺客群像疯狂的野兽一般向他们扑来。 池云畅身手敏捷,宛如燕子般灵巧地躲避刺客的攻击,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发动犀利的反击。剑光闪烁,寒芒四射,在宴会大厅中划出一道美丽而致命的弧线。 苏子昆眼中杀意四溢,他跃身而起,君子扇化作漫天风雨,刀锋闪烁间,势不可挡。 秦将冷哼一声,刀光如电,身形如鬼魅般游走于刺客之间,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威胁,毫无留情。 柳珂冷静自若,软银鞭舞动如蛟龙出水,攻守兼备,配合苏子昆和秦将,在宴会厅中翻江倒海,与黑衣刺客展开激烈交锋。 宴会厅内刀光剑影,鞭影飘忽,激烈的战斗让人眼花缭乱。气氛紧张而又激烈。严奉民的手下刺客一个接一个倒下,但他却依然冷漠地观望着,似乎根本不将几人放在眼里。 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一刻,一名黑衣刺客突然从暗处袭至,手持暗器直取柳珂心脉。危急关头,秦将眼中杀机大盛,他一声长啸,身形如电,瞬间拦在了柳珂面前,寒刀旋转如飞,将那暗器尽数击落。 “柳姑娘,你且退后!”秦将面色凝重,凝视着眼前的刺客。 柳珂眼中满是感激和坚定,“多谢秦大哥!” 刺客一个个倒下,严奉民却依旧没有动作,漠然地看着厅中的一切。 不对! 元清猛然意识到,抬头望向四周,苏子昆、秦将、柳珂的脸色都变得青紫,像是什么淤积了血脉。 第六十七章 釜城寒(十三)上 苏子昆、秦将和柳珂的脸色在激烈的战斗中逐渐变得青紫,仿佛是被什么阴冷的力量侵袭,血脉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眼神却依然坚定,毫不退缩,宛如钢铁般的意志在心中燃烧。 苏子昆额前的青筋凸起,眸子中尽是深沉的战意,扇影风生,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仿佛是一头被困兽一般,但却依旧镇定自若,毫不示弱。 秦将手持寒刀,眉头微皱,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决绝。他目光如电,隐约透露出对战斗的执着和无畏,身形如电般游走于刺客之间,每一击都是致命的威胁。 柳珂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眼中却是一片冷静自若。软银鞭舞动如蛟龙出水,神情坚毅而坚定,毫不示弱,宛如一朵在风雨中怒放的坚强花朵。 “停下——”元清大喊一声,几人手中的动作停止,刺客渐渐逼了上来。 元清眼中燃烧着一团熊熊烈火,火光映照在他阴沉的脸上,仿佛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她目光如利刃般犀利:“你下了什么?” 严奉民为什么拖延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他在茶和菜中均下了毒。 茶只有元清一人喝了,菜却是五人都吃了。 若她猜的不错,这毒是针对有武功的人所下,越使用内力越会造成血脉堵塞淤积而亡。 所以他才会让黑衣刺客一波波上来消耗他们。 和龙神祭黄正所下之毒倒像是师出同源。 严奉民这人却是口风紧得很,站在阴影了,逆着光看着他们,嘴角挂着一抹伪笑。 “无非是些小玩意儿罢了,几位,可还好受?” 不曾想,竟着了严奉民的道儿。 余下四人也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元清迅速理清现下的形式,苏子昆、秦将、柳珂三人万不可在使用内力,否则会经脉受损而亡。 她从生死蛊感受到,池云畅身体目前还好,没有经脉淤堵的状况,而她也没有。 可能这毒只针对习武之人,也可能因着生死蛊的缘故,发作的慢些。 只是后者微乎及微。 元清看了一眼池云畅,在他眼中看出了了然和决心。 少年的眸子清澈明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宁静而干净,透露出一种超脱尘世的纯净气息。他的面色平静如水,毫无波澜,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仿佛是与世无争、安然自若的仙子。 刺客还在步步紧逼,四人将元清护在中间。 苏子昆、秦将、柳珂也意识到了不对,他们望了一眼元清,眼神里只有决绝。 “你们先走……”苏子昆压低音量,说道。眼中闪烁着一丝玩味,仿佛是在看戏般淡定自若,面对危机依然保持着一丝不羁和嬉皮笑脸。 秦将站立在一旁,手握大刀,宛如一座高山般屹立不动,凛然有威。目光坚毅如钢,守护着身边的伙伴。 柳珂微微带汗,衣袖飘飘,眸中流露出柔情与杀意的交融,如同一枚青莲,即柔美又锋利。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沉的情感,与对抗的果敢,一种妙不可言的矛盾之美。 第六十七章 釜城寒(十三)下 池云畅心知不能再拖延,手中飞剑一挥,寒光闪耀,守护着元清,冷声喝道:“走!” 苏子昆、秦将和柳珂三人立即分成三个方向,各自施展轻功,身影如电,化作流星般的光芒,打着掩护。 江湖剑术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那怕其余三人无法使出内功,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元清,池云畅依旧保持着沉着冷静,身形宛如游龙穿梭,手中的飞剑闪烁着寒光,准确无误地刺中每一个黑衣刺客的要害。 动作犹如流水般流畅,却又刚毅有力,每一剑都带着决绝和果断。 黑衣刺客一个个倒下,如同被风暴摧垮的麦穗,在他身前无法抵挡。池云畅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冷漠而又坚定,仿佛是一尊不可侵犯的神明,让人不敢逾越。 突破刺客的包围后,池云畅并没有多做停留,他紧紧搂住元清的纤腰,运起轻功,身形如电,化作一道流光飞逝而去。他的动作矫健利落,仿若天鹰展翅,一步千里,不给敌人丝毫可乘之机。 秋叶纷飞,残影落地。 严奉民见事态不对,连忙上前几步,只看见一抹背影,嘴角的笑容僵硬,元清和池云畅怎么可能还能使用内功? “将这三人拿下——”严奉民出声厉吓,漆黑的瞳仁盯着苏子昆,充满了冷酷和锐利,宛如深夜中的猛虎注视着猎物般不可动摇,“没想到至阳纯虚太华都是些孬种,竟抛下你们自己跑了,你说是不是啊,‘浪客’大人……” 一股威严和压迫感自他身上散发而出,仿佛一头凶猛的猛兽即将发动攻击。 苏子昆握紧了手中的折扇,眉眼难得的一凛。 严奉民对他们的身份一清二楚,或许从他们城外遭遇刺杀、遇到严莜岚,再到参加茶会,全部都是他所设的圈套! 这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 另一边,池云畅确定后面没有刺客追击后,在一处暗巷停了下来。 客栈是回不了了,严奉民一手策划刺杀,怎么可能连他们落脚的地方都不清楚,只是畏惧他们的武功而算计许多罢了。 这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两人在暗巷中躲藏。 “严奉民,究竟想要干什么?”元清问道,眼中闪烁着一丝警惕和不安。 池云畅一双眼睛盯着元清,面色依旧平静,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严奉民对你和苏子昆他们的武功并不震惊,甚至还有些在预料之内,怕是已经知晓咱们几人的身份。若是知道咱们身份还选择动手,势必要将我们杀死在釜城的地界上,就说明……釜城怕是藏着更大的秘密。” 元清神态紧张,并未看池云畅,而是盯着别处思考。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们呢?”元清自言自语。 “福禄膏或藏宝图……”池云畅突然开口,一双眼睛如墨,深邃而幽暗,盯着元清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凝重和深沉。 确实,和他们一行人相关的只有这两样,元清点点头。 第六十八章 釜城寒(十四)上 考虑到严奉民的位置和地位,元清偏向福禄膏。 从严奉民家中陈设,严莜岚仿鎏月台所设的茶室,还有那豪掷千金的银汉翘和淮水月茶。 严奉民对炀帝宝藏的兴趣应该不大,毕竟他是新帝朝的官员,若是找炀帝宝藏并私吞,难保事情不败露。 而福禄膏。 严奉民同黄正同为官员,且黄正在日记中提到过福禄膏顺新昌入釜城,再由釜城发散至内陆。 严奉民身为釜城城主,岂会不参与? 釜城如此暴富,一方面是富商云集、沟通内陆,另一方面怕也是有福禄膏的贡献。 这中间又有多少人勾结获利,又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她不敢细想。 元清忽感觉到一丝血腥味,她回头,看向池云畅,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当她的目光与池云畅相遇时,愣在了当场。 “池云畅,你怎么了!”元清看着池云畅,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她忙上前,扶住身形不稳的池云畅,感受到他的身体发烫,面色涨红,嘴唇发白,一副病态的模样。 严奉民下的毒! 池云畅根本就不是没有中毒,他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让她不要担心,强行运转内力把她带了出来! 她紧紧地扶住池云畅,目光中透露着一丝焦急和无助。 “池云畅、池云畅……”元清甚少喊过他的全名。 池云畅的手突然紧紧攥住了元清的手,传来一股炽热的触感,仿佛是在寻求安慰和依靠。指尖微微颤抖着,深邃的黑色瞳孔中,倒映着元清焦急而坚定的眼神。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一颤,随后便软倒在元清的怀中,昏迷过去。他的脸色苍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露出所承受的压力和疲惫。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寒冷的暗巷中,元清抱着昏迷的池云畅,眸子里黯淡了下来。 如今这个境地是她未曾料想到的,池云畅昏迷,内力无法使用,苏子昆、秦将、柳珂被俘,严奉民的杀手恐怕这时在全城搜寻他们,而她没有丝毫武功,实在是插翅难逃。 元清不曾一次恨过,为什么她不能习武,若她自身强大,就不用将希望放到别人身上。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和精力在去怨天尤人,眼下是该思考怎么解决这个困境。 池云畅强行使用内力导致昏迷,现下需要立即就医,而她没有武功,拖着他寸步难行。 这釜城不知何人可以不顾严奉民的势力,而去救他们。 答案是……没有…… 釜城的风刺骨凉寒,仿佛是冰雪之神的呼吸,带着寒意和凛冽,无情地穿透衣衫,直达骨髓。寒风呼啸着,夹杂着落叶的沙沙声,让人不禁感到孤寂与荒凉。周围的景色一片荒凉,树叶在寒风中摇曳,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是大地在呻吟着。 元清抱着池云畅坐在这冷风中,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但她却仿佛是一棵坚定的树,护着池云畅,不肯动摇。她的眼神里只有坚定与果敢,在向这股寒风宣示自己的决心,绝不让这寒冷侵入她的内心。 第六十八章 釜城寒(十四)下 “出来吧。”元清盯着一处阴暗,语气冷淡。 一黑衣少年信步庭闲地走进,嘴角带着几分讥笑。 “元姑娘,怎的如此落魄?”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元清,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中的蛊坛。 此人正是蛊王魏霖。 四十八年过去,蛊王一由往昔,和刀剑林梦中所看的景象没有两样。 但比梦中多了几分沉稳,褪去了少年心性,可那一双眸子依旧让元清遍体生寒,不糅杂一丝感情,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随时可宰的畜生,毫无生机,他的眸子比釜城的风还寒冷刺骨。 “蛊王大人。”元清出声,才发现声音有一丝的颤抖。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蛊王的呢? 不是刚刚。 早在新昌县百花楼,当她听说是一个少年拿着藏宝图跟着元倪的镖队来到釜城时,她心底就有过怀疑。 来到釜城后,少年又凭空消失,让她的疑窦更甚,直到蛇妖杀人,她十分确定蛊王就在釜城,而且就在他们身边。 “你和严奉民合作了?”元清仰着头,看着那娃娃脸的少年。 蛇妖杀人最后只留一张皮,普通人当然无法做到,可是用蛊呢? 魏霖偏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似人畜无害、单纯善良,“元姑娘想问什么呢?”他答非所问。 他靠近几步,微微俯下身,眼神注视着元清的眸子,一点点抚摸上她的面孔。 元清看着他如蛇般冷酷的眼神,心底发毛,可眼神中却毫不示怯,同样直视着魏霖。 她现在的处境她心里清楚,池云畅昏迷、苏子昆、秦将、柳珂被俘,若魏霖和严奉民是合作状态,魏霖将她交给严奉民手中,到时就是真的毫无扭转的境地了。 况且,魏霖是比严奉民还要难缠百倍的角色。 “这就是你那个小情郎啊。”魏霖微微抬眼,打量着昏迷中的池云畅,眼眸转转,“你重金买的生死蛊,就是用在他身上了……” 元清咬紧了后槽牙,魏霖一句话就拿捏住她最大的把柄。 若是池云畅知道是她所下的生死蛊,而不是鬼灯画,她怕……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杀了。 元清闭了闭眼眸,再次睁开眼时,满眼柔情,“我……只不过是……太爱他了……” 她微微抚摸着怀中人的脸,露出痴迷的姿态。 魏霖看着这样一张面孔,微微有些愣神。 太像了,那矫揉造作的姿态,那样的眼神,还有语气,实在是太像了。 这么多年,都再没有同那位如此像的人了,若是秦尧还在,恐怕也会愣一会儿。 元清虽看着池云畅,心思却全部都在魏霖那边,见他有一瞬间的晃神,明白转机也许就在这里。 “你也不用摆出这一副伪装的姿态来,我不在意你和太华派少主究竟有什么过往。”魏霖放下手,依旧带着玩味的姿态看着她,“我不过是来看看我的蛊怎样,如此看来,还是不错的。” 生死蛊已下,这个半成品的蛊虫确实把二人的命连在了一起。 第六十九章 釜城寒(十五)上 “魏霖。”元清抬头盯着魏霖,“这是你的本名吧。” “哦?你是如何知晓的?”多少年没有再听人叫过此名,魏霖略有些恍惚。 “我中过梦醉。”元清紧紧盯着他。 魏霖立即看过来,脸上在没了笑容,一双眼眸冰冷地看着她。 “元姑娘,你知道欺骗的后果。”他的眼眸微眯,打量着她。 元清点了一下头,嘴角抿着,毫不畏惧,“你当年拿那么多人做实验,无非是想找到一个中了梦醉却未身死的人。” 中梦醉却未身死,炽凌军三千零八十一位和皇族一百六十七位,只有裴泽一人。 所以,他们才能在四十八年后的今天,进入裴泽的梦境。 中毒未死,这人就可以是造梦之人。 说起来也是徒悲…… 蛊王魏霖心狠手辣,下梦醉,养生死蛊,都只是为了复活一人——宁宁。 大成的生死蛊可将二人性命连接,以一方寿命来补另一方的,这样便可拯救另一方于危难中,世间任何千金良药都没有有此神效。 可在这之前,此人必须是活着的。只有是活人才可以续命。 所以他制造了梦醉。 以梦造人,这就是他的设想。要其他人说来根本是不可能。 可他偏要逆天而行。 只要他好好引导,让造梦者将死者的意识造出,再将死者意识扩大到造梦者的本体,占据身体,如此便可实现“复活”。 但他还是失败了,梦醉无一人成功。 所有人都受不住梦醉的毒性,在梦醉刚下之际就已死亡,根本造不出梦境,就更别提造出意识。 无人能体会他当时的不甘与痛恨。他少年蛊王,苗疆中的天才,纵横中州二十载,未有失败。 可在宁宁身上,他总是败者。 与她的相遇,到最后的死亡,他总是晚了一步。 往后四十八年,唯梦中可依稀再见音容。 寒风肆虐着,夹杂着落叶的沙沙声,让人感到孤寂与荒凉。 魏霖看着眼前的少女,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实则心肠九曲,眼神带着些许不屑,“说吧,条件。” 元清仰视着他,秋风吹得少年发丝飞扬,宛如被风吹拂的黑色羽毛,映照在他略显苍白的面庞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的脸总是挂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容,只在听到“宁宁”二字时,才会少见的严肃。 元清心底里叹了口气。魏霖和裴泽很像,也是个痴情种。 “帮我救他。”元清的话音沉稳。 魏霖带着些不可置信,生死蛊之事,他隐约可以猜到元清想要做什么,不过他懒得管。 如今提出条件交换,他以为她会让他出手,带她离开釜城,抛去这一摊子事,没想到,竟是为了救仇敌。 魏霖看着在元清怀中的池云畅,生出些怜悯。不过不是对池云畅,而是对元清。 元清筹谋良久就是为了至阳纯虚的位置,她同池云畅,一开始是利用,往后也是利用。若有一天池云畅知晓元清的算计,又何曾会念这时的救命之恩? 人,不长心,便是最快乐的。 “可以。” …… 第六十九章 釜城寒(十五)下 窗外月落初小,灯花颤动。夜色渐浓,微风拂过,窗外的月亮已经开始慢慢隐没在地平线上,月光逐渐变得微弱。此时,室内的灯花在微风中摇曳,投射出柔和的光影,犹如在夜色中跳动的繁星般闪耀。 在灯火之下,元清静谧地坐在椅子上,眸子深沉,只有烛火的光渗透些许,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清……”池云畅躺在床上,沙哑的嗓音传来,他半闭着眼,神情疲惫。 元清闻言,脸上挂上一抹笑,走到池云畅床边,“哥哥,你怎么样了?” 又开始叫他哥哥了,池云畅回想起他昏迷前,元清那一声“池云畅”,似乎更有真情实感。 “这里是那里?我……”池云畅伸出手,运转体内的内力,却发现毫无内力,体内的内力仿佛被抽干了一样。 “中毒的后遗症,一段时间内内力无法运转。”元清走上前,将他的手放下。 池云畅坐起身,眸子里带着探究,“你是怎么救的我?” 元清不会医术,也不会武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少女,虽比旁人聪慧几分,但也不可能在釜城封锁、严奉民搜查之际将他救出,还躲藏起来。 虽然他很不想怀疑元清,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元清背后是不是另有其人?这一路的艰难险阻是不是也是设计? 池云畅的眼眸覆上了一层冰霜,这个仇敌之女,究竟有没有异心呢? 元清看着池云畅的眼神,就知道他依旧在怀疑她,从前的种种都只是白费。 于他而言,他根本就不关心她是怎么救的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危险? 他关系的,只有她的动机。 “严姑娘救的我们。”元清闭了闭眸子,冷淡道。 也好,这样她就可以毫不留情地利用他了,他会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杀掉所有对她有异心的人。 严莜岚?这倒是池云畅从未想到过的人。 “严姑娘当时并没有走远,发生变故后就赶忙追了出来,在小巷里发现了我们,就将我们安置在这里。”元清说道。 将所有功劳推到另一个姑娘身上。 “她为何会救你我?” 元清瞥了他一眼,略带无奈,“也就你一个榆木脑袋看不出来严姑娘喜欢你。” 说罢,起身替他倒了一杯水。 池云畅的表情吃惊,好半晌才缓过神。 “那这里是哪里?” 元清略微有些气,直接端起杯子将给池云畅的水喝了,背对着他,“韩府。” “韩府?” “严姑娘一个闺中密友的家中,大人姓韩。” “他怎么敢收留我们?” “小姑娘家家不知轻重,瞒着父母给我们辟了一间屋子。”元清扭过身,再次坐回了灯烛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所以啊,咱们要少走动,也不要跟人说话,特别是韩家姑娘和严姑娘。” “为什么?” “你笨啊?万一到时东窗事发,咱们也不能连累这两个好心的姑娘。” 池云畅终于不再问了,依旧盯着元清,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第七十章 釜城寒(十六)上 元清停了半晌,才道:“等你下回见严姑娘了,自己问她可好?” 她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快躺下吧,好不容易找大夫治好了,可别再复发了。” “这几天你尽量不要出房间,我偷偷地去给你顺点药和吃食。”元清说的尽量轻快些。 池云畅盯着她,半天“嗯”了一声。 元清安顿好池云畅,走出了房门。 这里也确实是韩府。 不过不是因为严莜岚的缘故,而是魏霖。 说来可笑,这毒就是魏霖给严奉民的,最后却要魏霖来解。 “说完了?”魏霖靠在廊下,一张娃娃脸,眉毛上挑,清澈的双眼中透露着一丝淡淡的忧郁,他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挑,勾勒出一份优雅与神秘,看着她。 元清没有看他,点了点头。 在整个韩府里,寂静无比,空荡的庭院中没有一丝人声。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一般,宁静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府邸,只有微风拂过时,才能听见叶子轻轻摩擦的细微声响。这样的景象不由得产生一丝萧瑟之感,似乎隐藏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元清和魏霖缓步走到正厅,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眼底只有冷漠。 众人跪在地上,面容惶恐,他们不敢抬头,却能感受到两道锐利的目光在身上扫过。韩大人以及其他在场的人无不感到寒意袭来,不禁瑟瑟发抖,仿佛整个正厅都笼罩在一片冰冷的阴影之下。 “识趣点就不要乱说,你们也知道蛊王的厉害。”元清的声音只有冰冷。 在得知元清需要一个地方落脚时,魏霖直接打劫了一府的人,给全府都下了毒,而解药在元清这里。 刚才还笑语盈盈的少女,如今就如一尊杀神,毫不犹豫就能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知……知道了。”韩大人跪在地上连忙求饶。 元清不再看他们,跟着魏霖走了出去。 二人来到韩府的亭廊下坐下。 “谢谢你。”元清看着魏霖。 魏霖眯着眼,喃喃:“小朋友,你确实和她很像,一样的有野心。” “谁?” 魏霖摇了摇头,“没谁,不过是一个死了很多年的故人。” “你的要求我已经全部做到,现如今该说说梦醉了。”魏霖正色道。 “在刀剑林中,我中了梦醉,看到了当年的景象。”元清望着远处说道。 “当年的景象?”魏霖若有所思。 元清瞟了他一眼,“你杀害炽凌军和皇族的景象。” “哦,那件事啊。”魏霖脸上已经洋溢着笑容,“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元清沉默。 炽凌军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和皇族一百六十八位,全部都死在魏霖手中,他却说忘记了,真是可笑。 元清忽然想起王洪林自刎那一幕,夕阳残血、刀魂永存。 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造梦者是谁?” “你的老朋友——裴泽。” “啊?”魏霖有些惊讶,“他没死?我以为被火烧死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再无旁的感情。 “在死亡前的那一刻,梦就造出来了。” 第七十章 釜城寒(十六)下 魏霖面露吃惊,若有所思。 “后人以梦醉为引,进入所造之梦,所见所听所感,皆似真实。” 娃娃脸的少年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有些自言自语地开口道:“裴泽造梦,依托刀剑林之势,和高浓度封闭状态下的梦醉,如此可保梦百年而不散……” 少年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眼神中压抑着数不清的情绪,“同裴泽者,又有几人……” 四十八年过去,朝代更迭、江山易主,多少故人都已成为一捧黄土,消散于世间。 裴泽于大悲之下造梦。 一是,他的身体对梦醉之毒有抵抗性,未死。二就是他对顺华长公主死亡难以接受忘怀,以梦逃避。 裴泽虽是书生,武功却不差,要不怎会还在只剩一口气的情况下将顺华从百丈洞坑中带出。 世间同裴泽一样武功好的人不多,他算一个、屋里躺着的那位少年剑才也在其列。 “小朋友,如今这毒帮你解了,地方也帮你找好了,谎也帮你圆过去了,我就不多停留了。”魏霖微微一笑,似乎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元清却只看到了彻骨的寒凉。 蛊王心不死,难保不会再找活人试验。 元清静静地望着他身后的皎月,那明亮而孤寂的光芒独自挂在天空中。 宛如一颗孤星,独自闪耀,将周围的黑暗映照得若隐若现。月光洒在元清的脸上,映照出她微微的忧愁和思索。 在这寂静的夜晚,一种深沉的孤独,仿佛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秋中一片落叶凋零,未曾听见声音。 元清心底叹了一口气。 她顾不得旁人,终究是她能力太小,连身边人都无法保护,更何况其他她所未知的苍生呢? “魏霖,宁宁在等你。”元清平淡的一句话,揉碎进西风,混杂入耳。 魏霖一动,并无他言。 魏霖走后,元清独自坐在亭中,脑内思绪万千。 推演事件,她大概捋清楚状况。 魏霖听闻滑县藏宝图一事后,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费尽手段得到了。之后他伪装少年,跟随至阳派的镖队见到了严奉民。 严奉民早在滑县黄正出事时就得到了消息,利益链断,他无利可获甚至自身难保,手底下的富商官员都有了逆反之心,严奉民也怕朝廷追查福禄膏一事,到时他一样无法逃脱,在这时见到了魏霖。 魏霖给了他一种蛊——敦魔蛊。 此蛊杀人于无形,蛊虫会把人的肉里全部蚕食干净,只剩一张皮,且蚕食时皮下似有蛇在蠕动,看似为蛇妖杀人。 严奉民将钱全部拿了出来,雇佣了一帮刺客,一是保护他的安全,二是将敦魔蛊下到富商官员身上,伪造成蛇妖杀人,如此来日朝廷再想追查,也是死无对证。 另外严奉民打听出是元清一行人在滑县生事,得知内情,在釜城外安排了一次暗杀。 可他没有料到池云畅几人皆是江湖高手,所以在几人进城后,派严莜岚前去打探位置,再来了一招请君入瓮,用魏霖的毒导致他们几人武功尽失。 第七十一章 釜城寒(十七)上 魏霖和严奉民的交易很有可能就是关于藏宝图的。 死士在江湖上的价格她还是略有耳闻的,严奉民如此有底气,就是量大。 如此他手头上难免缺钱,所以就打上了炀帝秘宝一事。 魏霖给严奉民藏宝图、敦魔蛊,而严奉民给蛊王提供人。 敦魔蛊要以血肉喂养,人越多他便愈加壮大,只是不知,这敦魔蛊究竟有什么用处? 魏霖这人心思深沉,难以琢磨,对于这些东西是一个字也没有透露,元清也拿不准他的所作所为,但唯一的目标是不会变的——宁宁。 只要拿捏住这个,魏霖不会对她有什么作为的。 从刚才来看,魏霖应会离开釜城,如今元清和严奉民对他都有利处,对于他们二人的纷争他也只能敬而远之,甚至对他来说,元清更为重要。 至阳纯虚之女,又是中过梦醉之人。 蛊王不参与釜城之事,也是好事。 她所要面对的就只有严奉民一人。 而现在,她也只有孤身一人。 元清朝着池云畅所在的院落遥遥一望,给他的药和吃食中都加入了安神散,既是想让他好好养病,另外,决不能有人影响她的计划。 釜城的夜晚,秋风萧瑟,寒意袭人。弥漫着一层轻柔的雾气,让人看不清所以。 元清换了一身衣服,整个人打扮成个农家小姐,走在街上。 因为蛇妖杀人一事,夜晚釜城街道的人十分稀少,基本都是官兵巡察。 元清倒也没躲避,神色自然地走过,来到城西的棋盘街,这里是釜城的古董市场。 元清走进一家古董店。 掌柜打量了一眼元清的穿着,略微有些不悦,但还是招呼:“姑娘,需要点什么?” 元清向里走了几步,从怀中的草篮中掏出了桃木剑。 “掌柜,这把剑怎么卖?”元清故作疑惑地问道。 在看到桃木剑的那一刹那,掌柜脸色陡然转变,随后拿起剑细细端详一番,在看到剑柄处的桃花标记后,直接跪了下来,恭敬地将剑举过头顶。 “参见主上。”掌柜声音沉稳,全然不复刚才的模样。 元清扫了一眼,将桃木剑拿了回来,道:“起来吧。” 掌柜起来,随后将元清引到了内堂。 此人是“白泽”中的一位联络员。 白泽组织神秘,各色人皆有,奇人异士辈出,是元清牢牢掌握在手中的一支队伍,也是她与之对抗的资本。 白泽一部分人原先跟在元清身边保护,隐藏在至阳派和纯虚派中,还有一部分人就分散到各地方,隐匿生活,收集资料,她的消息网就是建立在白泽之上。 对于她这种惜命的人来说,本不该让白泽的保护离开太远的,但是池云畅、苏子昆等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保护可能会被发现,所以她就放弃了这个方案。 如今这个局面,她一个没有武功之人确实是应付不来,虽然有很大被发现的风险,但她只能联系白泽成员。 白泽组织中,有一条铁律,见桃花木剑,如见主上。 第七十一章 釜城寒(十七)下 “釜城严奉民究竟是什么情况?” “回主上,严奉民在朝为官十余载,在群众心中一直是廉政清风的好官,夏垦荒田、东办粥厂,他在民众之间的声誉极高。但是属下暗中调查发现,严奉民同地方豪杰沆瀣一气、上联下络、卖官贿赂,贪腐之数至少不少于五千万两白银。”说道这个数字时,掌柜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潜伏多年,十分清楚这笔巨款究竟是怎样来的,朝廷兴发海运,于滑县等地方都投了不少钱,可这钱却并没有用到实处,滑县依旧是一个破落的渔村,若不是福禄膏的获利,可能每年还要饿死一半以上。 这钱自是被严奉民克扣了,河道洪水,每年沿线周边的村落都被冲毁,无数灾民流离失所,却得不到赈济。 曾有一年,灾民逃到釜城前,祈求严奉民这个好官救济,却被他一句“灾疫”为由拒之城门外,但灾民在城门口不肯离去,严奉民就命人放老鼠啃食灾民,不少人都死在了城门口。 他却在城门上假惺惺地说这是为了保护城里的居民。如此伪善之事数不胜数。 “没有人发觉向朝廷举报吗?”元清眼眸中浮动些晦暗。 “受难的百姓力量微薄,很多都不了了之或者被严奉民派人强势镇压了,有一小部分决心要上告朝廷,却不想严奉民早已腐蚀釜城官员,欺负乡民不懂律法而肆意判案,有人甚至还因越级状告而被活活打死,基本所有企图状告严奉民的民众都走不出釜城,据闻,严奉民在顶上还有更大的官保护他。”掌柜说起来也是一阵心酸。 当年他潜伏到釜城,开了这家古玩店,而严奉民派家丁前来索要保护费,他当时也是少年意气,仗着身上还有些功夫与之上前理论,那些人表面上被他喝退,实际绑架了他的老婆孩子索要赎金,他曾一度想要借助白泽的力量很很打压,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潜伏,交了赎金,又从那些人胯下钻过,十分屈辱,这事儿才算了。 现在每月棋盘街上的商户都要缴纳管理费,很多人纷纷受不了,将铺子转让,都让那些富商吞噬了。 “釜城,早已是个豺狼窝了。” 闻此,元清的眉间微微蹙起,如同清泉下的一抹浅浪,眼睛清澈而明亮,宛如一泓秋水,内含深邃。微风轻拂着她的发丝,将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吹得轻轻飘动。 釜城再无一人可与严奉民抗衡。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若一人为蛀虫,除一人就好,若一窝为虫,且这地方长在心脏位置,就要费许多勇气才可将心脏除去一半。 上位者多与之同流合污,而不见百姓艰难,那怕看见了,又有一定的良心,但却会被更大的官位压下,一番恐吓,甚至丢了乌纱帽。 旁人还会假惺惺地说他们带来的金帛是釜城清明时十年都赚不到的,贪点怎么了,证明人家有能力。 如此循环往复,朝廷岌岌可危。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第七十二章 釜城寒(十八)上 “严奉民买下的死士是从哪里来的?”元清问道。 “是青长门,江湖上一个小门派,见钱眼开,将大部分的弟子卖给了严奉民,这些人原先都是穷苦家的孩子,养不住才送去学武,严奉民给足了钱,他们也就乐得卖命了。” “怪不得武功并不算上佳,只是人海战术罢了。” 现在,还有何人,可以不顾一切,奋力捅毁这个毒瘤? “属下知主上心中疑虑,眼前倒还有一个机会。”掌柜面带愁容,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听闻皇太孙殿下奉旨到武陵山练兵,据此不过两日距离,或许,这位太子殿下能解主上现下之困。” 只是江湖本贱,而元清不过一女子,怎可劝得住皇孙? 太孙?新朝建立并不久远,现在的皇帝还是开国元祖,而皇太孙正是当朝的太子的嫡出儿子,身份尊贵。 至阳派距京城不算太远,元清对皇族之事也算有所了解。 这位太孙名赵尚,比她大三岁,从小天资聪颖、文采斐然、才思敏捷,写得一手好行书,做得一手好文章。曾有人赞誉这赵尚乃是当世裴泽。 他不光文章做得好,武功也不差。得武林宗师真传,收为关门弟子,骑马射箭皆不再话下。新帝曾见,夸赞他大有他当年之风姿,还曾直言,赵尚要加为帝王,才配得上他这般品性,否则皆是大材小用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位太孙就是未来的皇帝,这样一个人,确实是可以压的住釜城的不正之风。 元清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了,哪怕计划没有完备,她也只能将这一线生机堵在赵尚身上。 苏子昆、秦将、柳珂之毒还未解,托得越久,对他们武功的损害也就越大,而且,若是严奉民久久搜寻不到她和池云畅,怕是难免会做出伤害三人之事,以求将他们二人逼出。 时间,是现在最大的阻碍。 两天时间还是太久了,哪怕她借武陵之兵赶回来,那三人的武功也要废了。 “城中还有那些可用之人,我需要在一天之内往返武陵。”元清的眸子清澈如水,仿佛镜中之波,但其中却透露出一股坚毅和果断。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缩,只有坚定和果敢,正如一轮皎洁的明月,悬挂在夜空中,不受风雨侵扰,独立高悬。 掌柜只一眼,便被这股气势给折服,于他来说,看到这位二八少女为主上时,心中难免嘀咕,这女娃娃怎么可能是他的主子,只怕乳臭未干。 但在见到这股气势后,他所能做的只有臣服,那是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哪怕此事如此艰难,她依旧没有丝毫胆怯,反而一副运筹帷幄的姿态,把控着全局。 “白泽中,樊强的骑术当为第一,若他骑马载着主上,想必有几分可能,只是,主上怕是要吃极大的苦头……” 烈马颠簸,又是在如此高的速度下,元清一个半分武功都不会的人,怎可能受得了。 第七十二章 釜城寒(十八)下 元清没有停顿,“立马通知他,带着马于韩府后门等我,飞鸽传书于骊央,速带人到釜城外接应,另外,放出消息青长门谋害太华派少主。” 元清正准备踏出去,却又反了回来,“等一切结束后,好好查查苏子昆,我总感觉他不只是江湖侠士这么简单。” “是!” 街上的人已经愈发少了,只剩下一些巡逻的士兵,元清低着头,拎着菜篮子回了韩府。 她让骊央等人来,不单是为了救他们三人,更是为了防池云畅。 池云畅已然开始怀疑她了,往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她心腹离得近些总归好帮助,关键时刻可以救她一命。 韩府的人依旧大气不敢喘一下,元清略过众人,直接进了韩大人的房间。 屋中,韩大人仍旧惊魂未定,一面想着蛊王的毒,一面又蠢蠢欲动,要告发他们二人。 元清忽然闯了进来,目光锐利如鹰,神情凌厉。 韩大人看着眼前这尊杀神,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压迫着自己,仿佛每一个呼吸都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的双膝一软,顿时又跪了下来,额头几乎贴到了地面上。他不敢抬头看元清,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惹怒这个少女。 元清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坐到了桌前,把玩着桌上的茶盏。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趁我不注意,偷偷给严奉民报信?嗯?”元清的眼中闪烁着一抹凌厉的目光,就像寒夜中的利刃一般锋利。他凝视着前方,犹如一头凶猛的猛兽盯着猎物般,目光中透露出冷酷和坚定。 韩大人抬头看了一眼,又瞬间低下头颅,连忙道:“不敢不敢。” 元清未置可否,“蛊王你是知道的,他制的毒天下唯他一人能解,若你或者你手底下的人,不甚说错了话,我他们能抓不抓到我还是一回事,你们全府的性命可就葬送到你的手上了……” 元清的声音如同一股温柔的微风,轻柔而清澈,但在其中却蕴含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力量。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是经过精心雕琢的宝石,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让人不由得心驰神往。 当她开口说话时,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就像是一泓清泉缓缓流淌,却有着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可听在韩大人耳中,却是犹如阎王催命般恐惧。 韩大人连忙称是,头捣葱般磕头。 “把福禄膏和你的腰牌拿出来。” 韩大人猛然抬起头,眼里带着些许不可置信,“我……我没有……” 元清并不愿多废话,“快点,我一闻这屋里的味道,就知道你有!” 韩大人这才起身,中间膝盖一软还踉跄了一下,弓着身子去拿。他的脸上挂着汗珠,流淌下来。 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伸出颤抖的手臂,仿佛是在夺取一份珍贵的宝物,手指颤抖着触及到了那个物品,指尖轻轻地碰触到表面,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他用力握住,仿佛是在用全身的力量去支撑自己,终于稳住了身形,慢慢地站了起来。 “都在这里了,望女侠饶韩某一命。” 元清没有回话。 “关于房间里的那位,你按我说的去做。” “是是是……” …… 第七十三章 釜城寒(十九)上 夜晚的秋风渐渐地起了,冷飕飕的风吹得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树叶在风中瑟瑟作响,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是在轻语着什么。天空被黑色的云层覆盖,月光掩映在云层之中,只能看到朦胧的光影。 元清换了一身不是很打眼的黑衣裙,带着桃木剑和族谱来到后门。 那里有一个彪形大汉在此等候。他高大威猛,身材魁梧,肌肉质感明显,面容刚毅而坚定,浓眉大眼,宽厚的下巴上留着鬓角,给人一种粗犷而刚毅的感觉。 虎口处有很深的勒狠,确实是一个马夫。 “属下樊强参见主上。”樊强抱拳行礼,“马匹已备好,请主上上马。” 樊强也不拖沓,知道事态紧急,耽误不得。 元清上下打量了一番,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这是韩府令牌,若城门口有人问起,你便说是韩府的人。” “是。” 元清跨上马背,手轻轻拍打着马鞍,示意樊强上马。樊强熟练地爬上马背,双手握紧缰绳,准备出发。樊强轻轻拉起缰绳,让马儿感受到他的存在,随即用力一踢马腹,两人顿时冲出。 二人身姿矫健,马蹄踩在坚实的石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风吹过他们的脸颊,带着一股凉意,但二人的目光却十分坚定。他们狂奔而去,踏着飞扬的灰尘,向着远方的目标前进。马儿的奔跑声和呼啸声响彻在大地之间,仿佛一股洪流,不可阻挡。 城门口虽有人截查,却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韩府身份尊贵,也不是旁人可以得罪得起的,随意盘问两句就放人。 元清看着远去的城墙,心下浮动,池云畅、苏子昆、秦将、柳珂全部都在城内。 她不会让几人有生命之险的。 元清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她紧紧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狂风呼啸着,夹杂着落叶的沙沙声,像刀子般割裂着人的脸庞。马儿在颠簸中前行,蹄声嘎然作响,仿佛在向他们诉说前路的艰难和曲折。 天空中乌云密布,一道闪电划破了苍穹,照亮了前方的道路。元清抬起头,眼神坚毅而锐利,面对前方的未知,她毫不退缩。她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衣袍也猎猎作响,但她的身姿依然挺拔坚定。 樊强紧紧握住缰绳,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的危险。他们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渺小而脆弱,但内心的坚定和勇气却如同燃烧的篝火般闪耀不灭。 …… 与此同时,严府牢中的三人。 苏子昆算了算时辰,他们进牢里大概三四个时辰了。 严府大牢防备的并不算很严密,不过是府中私设大牢罢了,如果是平常,他毫不费力地就可以逃出去,但是现在他们身中奇毒,经脉逆行,不过是普通人。 三人中,要数柳珂的脸色最为难看,她为女子,内功不算深厚,刚才一番折腾,已让她体内的气血翻滚起来了。 身为医者,柳珂非常清楚,如果不能及时医治,他们这三人就算活下来了,也不会成为一个普通人,毫无武功。 第七十三章 釜城寒(十九)下 但这毒,她解不了。 这是蛊王的毒,唯有蛊王可解。 蛊王,又与整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柳珂封住几个血脉,努力平息体内的气血。 她不愿多想,江湖势力繁杂,更何况现在还牵扯到了朝廷官员,这件事情不可能善终,她不愿过多牵扯进去。 想当年,她家就是牵扯过多,被仇敌所害,她才流落为孤女的。 “现如今怎么办呢?”苏子昆自言自语道,手中摩挲着什么东西,才想起来君子扇已被严奉民搜走。 苏子昆眸色暗了暗。 他并不只是普通的江湖侠客,江湖上“浪客”的身份只是一层保护,他真正的身份是朝廷青鳞司的密探。 新朝建立不久,新帝生性多疑,为控制朝纲大局,特设青鳞司,上达天听,监察百官。这是青鳞司存在的根本,也是对外的一直说辞。 但其实早在成立之初,青鳞司就设暗司,隐匿于江湖,监察江湖事宜。 炀帝之灭,很大程度上是江湖势力在背后左右。早从纯虚入世那一刻起,朝廷对江湖就没有放心过,那怕江山易主,依旧如此。 苏子昆便是暗司统领,管辖江湖中的朝廷密探。 月余前,苏子昆收圣上密旨,命其追查炀帝宝藏一事。 有传闻,炀帝秘宝中有无数金银,还有一样——炀帝玉玺。 新帝篡位登基,与礼不合,在朝中备受争议,一旦炀帝玉玺现世,于他现在的大局极为不利。 因此,苏子昆前去藏宝图出现的滑县,却没有想到,于滑县发现福禄膏走私。 黄正禁烟身亡,福禄膏走私链却并不见得被完全打压。 苏子昆也传书回京,却未置可否。 如今,釜城严奉民生事也是和福禄膏有关,恐怕其中还隐藏着极大的利益集团,才会让严奉民如此不择手段地杀死他们。 所以苏子昆可以料想元清、池云畅二人于城内的处境。 严奉民是朝廷高官,一城城主,只受中央辖制,元清和池云畅两个江湖人,如何与之抗衡? 苏子昆的眉头皱了皱,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在望着远方,他的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地面。 现下这局面,他们三人只是坐以待毙可不行。 只是目前几人重伤又武功尽失,如何能走出这守卫重重的大牢? 苏子昆眼神转动到秦将身上。 却见秦将闭上双眼,仿佛与外界隔绝,开始盘腿打坐。他的动作稳健而从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散发着一股内在的平静和专注。他的手心轻轻贴合,双手放于膝前,手指微微张开,他的身体挺直而不僵硬。 这是坐牢还是养生? 苏子昆无语,翻了一个白眼,心也太大了些。 秦将仿佛有所感,却依旧巍然不动,不是心大,而是他信任那个人。 三人于牢中依旧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 夜半时分,池云畅突然从床上惊醒,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宛如晶莹的珍珠在月光下闪耀。他的眼中透露出一丝惊恐和迷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梦魇。 第七十四章 釜城寒(二十)上 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环顾四周,房间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月色,映照出一片宁静而又神秘的氛围。床头的烛火摇曳不定,投下斑驳的光影,使得房间的角落更显幽深神秘。 他睡了多久? 窗外的风声呜咽,似乎在述说着某种不可言喻的故事,让人心生寒意。这一刻的宁静仿佛被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所打破,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息。 池云畅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但他的心跳却依然如此急促,仿佛要跳出胸膛般有力。他握紧了被单,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得到一些安抚。 为什么会这样?池云畅瞬感不对,元清! 元清遇到危险了? 池云畅掀开被子下床,脚步踉跄地站起身来,却感到膝盖一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拼命地挣扎着保持身体的平衡,但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摆脱这种虚弱和无力的状态。 他张开双臂,试图寻找一些支撑,但是空气中似乎充斥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阻力,让他感到沉重和窒息。池云畅拼命地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站稳,然后缓慢地迈出第一步。 每一次的前进都如同压迫着他的心脏,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和无力。此毒当真是厉害。 他艰难地走到门边,伸出颤抖的手。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韩大人傲慢地挺起身子,衣冠整洁,目光高傲地扫视着面前的男子。他一只眼高一只眼底地打量着这位毫无防备的年轻人,好似在评判着他的品行和素养。 “你就是小女救下来的逃犯?”韩大人声音不屑。他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不屑和轻视,仿佛这个男子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的鼻孔微微朝天,显得自我满足而又自信,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元清暴露了?池云畅内心略微有些不安。 然而,在他那高傲而又嘲讽的眼神之下,池云畅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相反,他的眼神坚定而又清晰,仿佛透过那层看似无法逾越的距离,直接深入到韩大人内心的深处。 韩大人莫名产生了些畏惧,但想起元清所说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私藏逃犯的罪名有多大,你也是知道的,小女如今办了糊涂事,连累我们满门,我们却也是留不得你。” 韩大人眼神转了转,“不过看在严姑娘的面子上,也就允你在这间房休息一两天,我知道你是江湖人,要懂得感恩。” 池云畅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若东窗事发,万不能连累他。 “和我一起的姑娘呢?” “当然是被我扣起来了。”韩大人眼神暗了暗,咬牙切齿道,“若不是那姑娘巧言令色,你们休想多待一天。” 池云畅大概猜出元清几番相劝和威胁,才将事情摆平。韩大人将人扣下,也是为了防止二人串通后背信弃义。 “她在哪里?”池云畅厉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他都没有察觉的焦躁。 第七十四章 釜城寒(二十)下 韩大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下,磕绊了好一会才说出话来,口不择言,“与小女在内院……” 池云畅的心跳忽然停歇了,韩大人见状连忙走了,吩咐门口的侍卫看好池云畅。 在这深邃的夜色中,池云畅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未知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又诡异。暗夜带来的不安和惊恐笼罩着他,使得他无法轻易入睡,只能默默地凝视着这片寂静的夜色,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 “人找到了吗?”严奉民坐在书房,灯光昏暗。 “并……没有。”侍卫统领跪在侧,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荒唐——”严奉民将手中的书卷砸到他的头上,“满城已经戒严,各处搜查,你们连两个身中剧毒的人都找不到!” 侍卫首领低下头,并未回答。 实际上,严奉民也十分清楚,城内的侍卫防守是有诸多漏洞的。 自从暗中贩运福禄膏以来,他为掩人耳目,故意对巡防的士兵放低要求,以造成现在这帮酒囊饭袋,根本什么事情都干不好。 在加之城中富商众多,贿赂官员之人不再少数,早已腐蚀殆尽,整个城内怕是没有一人可顶。 “父亲。”严莜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的声音怯弱,带着几分畏惧。 严奉民挥挥手,示意侍卫统领下去。 严莜岚走进,她已大致听说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父亲,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情,您才会如此?” 严奉民看了女儿一眼,并不想直面回答:“你回房中歇息,父亲会处理好一切的。” “父亲!切勿回不了头。” “你懂什么!”严奉民并不想和她多言,“来人,送姑娘回房,严加看管。” “是。” 严奉民回过身,望着书房的墙壁,眼神晦暗,手指不自觉地揉捏着衣角,只有他知道,那里面的东西。 “来人……” 世间没有万全的把握,他要早做打算。 …… 元清和樊强于翌日清晨到达了武陵。 清晨的武陵山脉被薄雾所笼罩,微弱的晨光透过蒙蒙的云雾,将整个山脉染上一层淡淡的朦胧之色。 元清下马那一刻,腿瞬间跪在了地上,樊强连忙上前扶起。 “主上。” “无事。你去通报。”元清拜拜手,努力适应着。 “劳烦兄弟开门,至阳纯虚之女有要事求见殿下。”樊强于门口喊道。 守门的并不耐烦,“去去去,那里来的乡野之人……” “至阳派少主求见——”樊强再喊了一声,依旧遭到阻拦。 元清看了眼天,太阳已快出来了。 “劳烦兄弟通报一声,见不见是殿下的事,去不去通报就是你的事了。”元清走上前两步,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威胁,“记得报清楚在下的名讳——” 士兵愣了一下,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嘴里嘟囔了几句,声音低沉而不易听清。或许是在自我安抚,或许是在咒骂,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七十五章 釜城寒(二十一)上 元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下并不安稳,如今能堵得就是她的名头足以让这位皇太孙见一面。 她理了理衣袍,克制住了腿抖。 她站在高防的军营下,目光如炬,凝视着寒兵阵阵。身穿一袭素衣,却毫不掩饰她的坚毅与决心,仿佛是一朵绽放在风雪中的坚强之花。身姿笔挺,如同一根坚韧的利剑,直插云霄。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坚定而明亮,宛如星空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寒风呼啸,但她丝毫不为所动,她信手站立,宛若一座坚固的城池,面对着风雪的侵袭,却依然屹立不倒。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散发出一股无畏的力量,仿佛可以撼动整个世界。 这一局,成败就在于赵尚见不见她了。 ……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从营内走出一个银甲将士,容貌端庄而英俊,散发着一种无可争议的威严与英勇。他的面庞线条清晰而坚毅,五官匀称有力。 看阶品应当是皇太孙身边的将士。 “元姑娘,请——”将士说道。 元清点点头,知道堵对了,赵尚对江湖之事还是有所关注的,她并未报姓名,身边的副将却直接道出她的姓氏。 想必是知道她的。 武陵大营,一片繁忙而严肃的场景。在这广袤的营地内,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士兵正在进行各种严格的训练,他们整齐列队,步伐一致,整个大营内回荡着刀枪碰撞的声音、军鼓激昂的节奏,还有军官们严厉的呵斥声和士兵们的呼喊声。 元清打量了一眼,心中暗暗感叹,赵尚却有几分本事,武陵离京城尚且有一定的距离,军队就更难以管控,这位皇太孙殿下接管军营,训练士兵确实是有很大的成效。 到达军营正中央的营帐,副将拉开帘子示意元清进去,将樊强拦在了门外。 “主上。”樊强略带急切,喊了一声。 元清眼神瞥了一眼掀帘的副将,他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心下也就了然了。 新朝建立不久,对前朝覆灭时摄入朝政的江湖势力甚是忌惮,这位皇太孙殿下怕是并不想让人知道今天见了她。 “在外等着吧。”元清对樊强说道,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帐内灯未熄,和清晨的阳光混在一起,显得澄净分明。 一位身着华美锦缎长袍的男子端坐着。他的面容俊朗而英气逼人,一双明亮的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修长的眉毛轻轻拱起,流露出自信与睿智。 五官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与略显修长的下巴勾勒出端庄的轮廓,展现出他的高贵与威严。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整齐地梳理着,细腻的皮肤透露着健康和精神的活力。微微扬起的嘴角透露出一丝温文尔雅的笑意,给人一种亲和而不失威严的感觉。 他的整体气质高贵不凡,仿佛一位王者,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贵族气息。坐姿笔挺,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种从容与自信,令人不由得产生对他的敬仰之情。 第七十五章 釜城寒(二十一)下 此人就是皇太孙赵尚。 元清打量赵尚的同时,赵尚也在看着她。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缓缓走出阴影之中,她面颊略带灰尘,但是眼中却透出一股惊人的亮丽光芒。她的五官精致而立体,眉梢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份自信和坚定。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散发出一股神秘而迷人的光芒,令人不由得被吸引。 鼻梁高挺,唇轮廓分明,显现出她的风姿和高贵。她的皮肤白皙细腻,仿佛能掐出水来,洁净无瑕,长发黑如墨色,披于肩上,微微有些凌乱,但是依然散发出一股率真和自由的气息。 这位女子的容貌如同一朵傲然绽放的花朵,令人不由得为之神往。她的美貌和气度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 确有至阳纯虚继承人的风范。赵尚心中暗自感叹。 “草民元清,参见殿下。”元清缓缓跪下问安行礼,动作标准得让赵尚为之一愣。 “起来吧。”赵尚抬抬手,问道,“不知元姑娘此来,有何要事?” 元清看着他,目光炬炬。她的眸子深邃而明亮,流露出自信和清明之气。 “此次前来,是为了釜城一事。” “釜城?” “釜城城主严奉民克扣民响、保举卖官、勾结江湖势力杀死高官,制造舆论,掩盖视听。” 赵尚眼神一瞥,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地贵气,釜城之事他也略有耳闻,早已是一滩浑水了,他去趟岂不是湿了自己的鞋,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眼神中透露着关切,“真的如此大胆?那百姓岂不是深受荼毒,孤定要据实禀报圣上。” 元清一听,便明白这是场面话。眼神转了转。 赵尚贤名在外,看似无害敦儒,实际也是个有城府的,釜城一事他去趟了这趟浑水,功绩算不上,甚至还有可能平白惹一身骚,受圣上斥责。 赵尚是个聪明人。 也正是因为他是聪明人,她才有回旋的余地。 “殿下,此物您可曾见过?”元清将从韩大人府中拿来的福禄膏呈上。 赵尚看着面前的锦盒,漆亮檀香,打开,里面却是一个黑糊糊的圆疙瘩,还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黑糊糊物体看似粘稠,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阴冷感。黑糊糊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人不寒而栗,如同腐朽和腥臭的混合物,令人作呕。 他身居高位,对这种阴鸷之物并不多见。 “这是?” “此物,名叫‘福禄膏’。”元清眼神中只有冷冽,透露出一股决然和坚定的气息。眸子深邃而锐利,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光芒在其中闪烁。 福禄膏三字一出,赵尚的脸色瞬间变了,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听过这东西的,在京城勾栏青楼之间流行,许多达官贵人和纨绔子弟以吸食这东西为乐,甚至将这东西捧上了至高的地位,称之为“逍遥散”。 簪缨不离愁苦容,逍遥散雾自在心。 说的便是此物。 第七十六章 釜城寒(二十二)上 此物在京城极其风靡,成为一种疯狂的时尚,人们纷纷加入其中。它的价格昂贵,千金一价,但这并没有阻止人们争相购买。 人们争相疯抢这个东西,以拥有它为荣,仿佛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对它趋之若鹜,甚至不惜倾家荡产。 甚至还有传言称,这个东西有极强的药用价值,被吹捧为万能灵药。据说无论是何种疾病,只需使用一支福禄膏,就能保证全部治愈。 “想必殿下也知道,福禄膏如今的风靡程度。只是我要告诉殿下,这并不是圣药,而是毒药。”元清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宛如冰山上的寒冰,不受外界的干扰。她注视着前方,目光如刀剑一般锋锐。 “毒药?”赵尚剑眉微蹙。 “福禄膏有极强的成瘾性,一旦沾染上,恐怕一辈子都要靠吸食福禄膏而活了,并且它还有极强的致幻性,会让人产生醉生梦死之感,内力却被逐渐掏空。殿下可以看看,吸食福禄膏之人大多体型瘦弱、难以维持。” “正是福禄膏这个特性,才让贩卖福禄膏之人有暴利可图,试想一下,一个物品只要使用一下,就可以让人终身使用,此间再抬高价格,也会有人去买,财富岂不是唾手可得?” 赵尚沉思了一阵。 福禄膏的事情,他知道元清并没有夸大,福禄膏其中的利润他是亲眼所见的,实在是可以让一个人瞬间暴富。 但,于此事上,有许多人得利,他若出手,岂不是动了许多官员分食的财富? “我知晓殿下尚有疑虑,但我此次来,并不会让殿下空手而归。”元清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凛然不动。神态稳定而沉静,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动摇。 “此话怎讲?”赵尚垂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确实十分有胆魄和见识,这倒让他生出几分兴趣来。 “福禄膏自滑县而来,顺新昌过走釜城再发往四方,其主要销售地区便是京城。只是如今,滑县黄正聚众销毁福禄膏,此举既顺当地百姓之意,又同时表明了滑县决不再走私福禄膏。若是源头被掐断了,内地剩余的福禄膏又能存留几何呢?”元清眼神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你既说这东西成瘾性极强,且又是暴利,定会有人重新打通道路的。” “正是如此,殿下才应该在此时出手。源头滑县刚刚被切断,新昌运输队伍目前也是群龙无首,如今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元清抬眼看着他,声音掷地有声,“若是等到严奉民重新打通源头,到时恐怕就无法估计后果了,难道真的要再等到如黄大人一般销禁之人?还是将来殿下继位之时看见的全部都是骨瘦如柴、懦弱无为的病夫吗?” “机不可失啊——” 元清眼神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决绝,仿佛能看穿对方的内心深处。 赵尚微微动容,他的眉头轻轻一皱,似乎在思索着某个问题。他缓缓地抬起手臂,仿佛要做出一个举动,但又停在半空中,似乎在权衡考虑之间。 第七十六章 釜城寒(二十二)下 “严奉民在釜城借蛇妖大肆杀人,已失民心。釜城窝点一旦捣毁,就可以控制住其余地方的态势,从而一举歼灭。” 与赵尚而言,福禄膏一事成,最大的好处便是赢得民心。同时,通过福禄膏排除异己。 “此事,于你有何干系?”赵尚望着她,眼神中满是探究。 他在怀疑她的动机。 元清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笑声中带有一丝调皮和坦诚,仿佛无忧无虑的孩童般纯真。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赵尚震了一下。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元清声音冷漠得近乎无情,仿佛没有一丝情感的温度。她的声音平淡而冷冽,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憎恶和痛恨,眼眸中的寒意几乎可以冻结空气,让人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压迫感。 严奉民给四人下毒残害,于她而言,已是必死无疑。 最重要的是,元离的人参与到了福禄膏一事,此等害虫不得不除,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排除异己的机会。 她从来就没有那么伟大,釜城之事不是救百姓与水深火热之中,而是此事就对她有利。 赵尚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像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猎物。他的目光盯着元清,似乎在试图探测她内心的想法和情感。 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感,让人无法猜测他的真实意图。目光锐利而专注,仿佛要将元清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女子倒是有趣,赵尚有一种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 “你想孤怎么帮你?” “借兵,围困釜城!” …… 城主府大牢。 三人看着面前被打开的牢门,还是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回想刚刚,一个看守的男子飞快地跑到牢门前,拿出一把巨大的钥匙,熟练地将其插入锁孔。他转动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拉,牢门发出了沉重的声响,缓缓打开。 最后只留下一个名字,“青长门马力。” 苏子昆小心地探出脑袋,环顾四周。他发现牢房外面空无一人,只有寂静。四周的墙壁映着微弱的灯光,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片死寂。 苏子昆再迈了两步,发现所有侍卫都被撤走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元清和樊强走后,古董铺老板并没有闲着,通知了白泽的首领之一骊央。 骊央对着元清长大,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 当元清即将出发时,她十分担心,并安排人在周边县市埋伏,同时通知城内的联络人员多加留意。 得知消息后,她迅速率领人马前来,悄悄埋伏在城外,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骊央踏入城池,找到了青长门的首领马力,悄无声息地靠近他,轻声说道:“马力兄,请听我一言。” 马力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骊央,能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他便知道他不是她的对手,问道:“你是谁?为何找到我这里来?” 第七十七章 釜城寒(二十三)上 骊央微笑着回答道:“我名骊央,至阳派的人。来此是想给马兄还有青长门的兄弟一条生路。” 马力冷笑一声:“我们青长门只是一个小门派,兄弟大多来自贫苦之家,我们本就是以卖命挣钱为生。你以为我们会轻易投身于你吗?” 骊央深深地看了马力一眼,缓缓说道:“马力兄,我明白你们的处境。但你也不能忘记,严奉民为了达到他的目的,让你们众多兄弟身死。你们心中是否有一丝怨言?” 马力神色微动,略显犹豫地说道:“我们本是为了生计而加入青长门,但严奉民的作为确实让我们心生怨愤。” 骊央继续引诱道:“如果你们能够支持我,与我一同对抗严奉民,不仅可以为你们的兄弟报仇,还能够获得更多的机会和资源,改变你们现在的境况。你们有何想法?” 马力沉吟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好!我们青长门愿意与你联手,为我们的兄弟报仇雪恨!” …… 阳光高悬,已经过了正午,可是严奉民的心情却异常焦急,似乎有着沉重的负担压在心头。他站在廊下,抬头望向天空,却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和出路。周围的景物仿佛也失去了往日的美丽和生机。 蓝天白云依然延绵,但却被严奉民的忧虑所遮蔽。微风吹拂,树枝上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却无法带来一丝宁静和安慰。彩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穿梭其中,但似乎已经与严奉民的情绪失去了联系。 “还未找到人?”严奉民问道。 “是,城中街道已全部搜寻过了,并未发现二人。” “废物!“严奉民咬牙切齿地骂道。严奉民心情愤怒,他重重地踢了地上的人一脚,发出沉闷的声响。踢完后,他稍作平静,但内心仍然充满了愤怒和不安。 严奉民稍作调整自己的情绪,冷静地问道:“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有何人出了城?“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和紧张。 廊下的气氛凝重而紧张,仿佛压力随着严奉民的话语而加剧。周围的人们纷纷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似乎对他的怒火感到恐惧和无所适从。 “并未……”侍卫沉默了一阵,他的眼神迷离,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过了一会儿,侍卫呆愣地抬起头,好像从遥远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实。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透露出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昨夜间,有两个人持韩大人的令牌出了城!好像就是一男一女。” 严奉民暴怒地大声喝斥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难道你没有想过后果有多严重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仿佛可以撕裂空气般锐利。周围的人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只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和愤怒。 严奉民的脸色铁青,眼中凶光四射,仿佛要将地上的人生吞活剥般。他心中的焦虑和愤怒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让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和耐心。 番外篇 现代篇(十一) 度假村是别院的形式,一进院有两个房间,如此元清和池云畅就在一个院落当中。 “舟车劳顿,先去休息片刻吧。” 走进别院,只见院内布置简洁大方,一边是假山水池,另一边是几株青竹,清幽宜人。两间房间分别位于假山水池的两侧,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元清拉开其中一扇窗,透过窗棂望去,只见假山上布满青苔,水池中游弋着几尾金鱼,仿佛时间在这里变得缓慢而安详。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感受着清新的空气和宁静的氛围,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夜幕降临,天空渐渐昏暗下来,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元清和池云畅继续享受温泉的舒适和宁静。 在温泉区的灯光照耀下,元清感受到一种温暖和放松。他沐浴在温泉水中,舒展着身体,释放出一天的疲惫。池云畅也在不远处,迈步走了过来。 池云畅身材傲人,宛如雕塑般的线条展现着他对健康生活的执着追求。腹部肌肉凹凸有致,八块腹肌清晰可见,散发出坚韧与力量的气息。在腹部与髋部交界处,一道深邃的人鱼线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比例,仿佛勇敢冲浪的海洋战士一般挺拔而有力。 池云畅的肌肉纹理紧致有力,每一块肌肉仿佛都是对坚持锻炼和健康饮食的最好回应。肌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流露出内在健康与活力。站立间,他的姿态挺拔自信,仿佛是健康与力量的化身,令人血脉喷张。 元清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焦在池云畅的身上,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惊叹和欣赏。 她的目光从池云畅完美塑造的肌肉线条上滑过,每一个肌肉都显得坚实有力。他的视线停在池云畅的腹部,那八块腹肌分明可见,每一块都散发着健康和力量的美感。人鱼线从腹肌间的深凹线条展现出来,勾勒出他坚实的核心力量。 没想到池云畅一个办公室总裁,还能有如此好的身材。 元清在心底赞叹。 元清赤裸裸的眼神让池云畅心底有些发毛,他感受到一股血液在身体中潮涌而起,他的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 他略微有些不自然地走进池子。 怎么被她一看就感觉浑身不自在呢? 温泉池散发着微弱的蒸汽,水面波光粼粼,如丝般柔软。周围是青山绿树,郁郁葱葱的植被映衬出一片宁静和祥和的氛围。 氤氲的热气中,池云畅看着眼前的女子。 元清身材玲珑有致,宛如一尊曼妙的雕塑。她修长的身姿展现出女性的柔美和曲线的优雅。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让她显得更加婀娜多姿。每一步都轻盈而优雅,仿佛她的身体与空气融为一体。 她的面容姣好,五官精致而立体。那双明亮的眼眸闪烁着智慧和灵动的光芒,给人以温暖和亲近的感觉。修长的眉毛弯曲得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秀美的轮廓,散发着自信和独立的气息。 番外篇 现代篇(十二) 她的鼻子挺拔而精致,微微上扬的鼻尖散发着一份俏皮和可爱。脸颊略带桃红,看起来充满生机和活力。她微笑时,那双玫瑰色的唇瓣像花朵般绽放,给人们带来一丝甜美和喜悦。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如瀑布般垂落。每一缕发丝都光泽如丝,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她的发际线整齐而光滑,完美地勾勒出她秀美的脸庞,增添了一份神秘和魅力。 池云畅的心跳得更快了。 元清感觉视线逐渐模糊,周围的景色变得扭曲和模糊不清。蒸汽在她的眼前弥漫开来,形成一片朦胧的迷雾。她听到了尖锐的鸣叫声,刺耳而令人难以忍受,仿佛钻进了她的脑海,不断回荡。 同时,她感觉到世界的震动和喧嚣。汽车的引擎轰鸣声、车辆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混乱而吵闹的音乐。这些声音像针一样刺入她的耳膜,令她感到头晕目眩,无法分辨方向和位置。 身体的力量似乎被抽干,她感到无力和虚弱。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试图保持清醒,但她的身体却无法听从她的指挥,逐渐失去了控制。 最后,她无法再支撑自己,昏倒在地。意识完全消失,她进入了昏迷的状态。在昏迷中,她没有梦境,只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张净宝!”这是她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昏迷状态的结束,元清的意识逐渐恢复,记忆也开始涌入她的大脑。那些曾经被遗忘或压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中。她开始回忆起那些过往的回忆和经历。 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中,让她感到沉重和困扰。 再次睁开眼,元清看着面前的男子,眼底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情感。 “你没事吧?”池云畅在一旁问道,“你刚才昏迷了五分钟左右。” 只有五分钟吗?她却有一种大梦浮生的感觉。 “没事的,应该是温泉泡久了,休息一会就好了,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元清略微有些虚弱地说道。 池云畅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耳朵浮上一层红晕,确实是不太妥当。 “那你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元清看着男子远去,心底却在算计。 她失忆已月余,如今看来公司还能稳得住,骊央确实能干,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封锁消息,稳住大局。 对于绑架她的人,她大概也已有猜测,估计就是元家的那些老古董干的,无非想要争权夺利。 只是她没有想到,还会有意外之喜——池云畅。 元清嘴角微勾,这个死对头像是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元清起身,换了一身衣服,悄悄来到楼下。 “钱总,还记得我吗?”元清笑眯眯地站在钱总面前。 “张小姐啊,你好你好。”钱总连忙道。 元清微微挑起眉毛,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光芒。她的身体微微倾斜,将整个身体靠近钱总,与他的耳朵几乎贴在一起。她的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轻轻地呢喃着。声音柔和而诡秘,像是一阵微风轻拂耳畔。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轻盈的笑容。 番外篇 现代篇(十三) 钱总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的瞳孔瞬间放大,透露出内心的惊愕。嘴巴张大,但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元清伸出的一根纤细手指轻轻摆在他的嘴唇前,制止了他的惊呼。 元清的眼神如魅,双眸中闪现出一种神秘的光芒。她的眼神深邃而迷人,仿佛有无尽的诱惑力。 她的手指轻轻抚摩着嘴唇,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触。她的手指柔软而纤细,触感温暖而令人心动。这一举动让钱总不禁屏住了呼吸,全身仿佛被电流击中,一时间失去了言语。 “去做吧,别想太多。” 钱总茫然地点点头,元清转身回到了楼上。 可真是一个好机会。 元清的眼神中透着一丝狡黠,她轻盈地掂起脚尖,用指尖轻轻敲响了池云畅的房门。敲门声在安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清脆悦耳,就像是一首轻盈的旋律。 门打开的瞬间,元清立刻露出一个兴奋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她穿着一袭清新的连衣裙,微微飘动的裙摆让她看起来更加灵动。头发披散在肩上,微微飘动,给人一种柔美的感觉。 池云畅抬起头,微笑着迎接她,心里暗暗琢磨着她到底有什么打算。他不禁感到一丝好奇,然而脸上却保持着淡定的表情。 “池总,刚听小秦几人说明天要去山上钓鱼,一起吧?”元清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邀请的意味。 “你身体怎么样?没事吧。”池云畅此时已经换好了常服,他穿着一件高领的黑衣服,将他的身材遮得严严实实。这件衣服透露出一丝禁欲感,给人一种神秘而克制的氛围。 高领的设计展现了他修长的脖颈线条,突显出他挺拔的姿态。黑色的面料质地柔软,散发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让他看起来更加精致和优雅。衣服紧贴他的身体,勾勒出他健壮有力的肌肉线条,展现出他的健康与活力。黑色的衣服凸显了他的阳刚之美,使他显得更加成熟和稳重。 元清再次眯起眼,打量着他,“没事的,只是晕了一下。” 池云畅看着她,总感觉她和原先不太一样了,眼底似乎没有原来的澄澈,多几分复杂的情绪。 可能是他多想了吧。 “好,张小姐早点回去休息吧。” 元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摆设,发现除了一些精心摆放的衣物外,酒店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这个空间仿佛被她的离开所冻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桌子上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上。电脑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吸引了她的注意,写着“绿水新能源“这几个字。 这个名字让她心中一动,她立刻联想到之前的会议和失去的订单。绿水新能源是一个备受瞩目的项目,而且与她们公司有着密切的合作关系。 心底莫名有些气。 尽管失去了一笔重要的订单,但元清依旧面带微笑,和池云畅道别。她的笑容看似轻盈愉悦,但实际上心中却波涛汹涌。 第七十七章 釜城寒(二十三)下 廊下的气氛压抑而紧张,仿佛随时会破碎。 “马上派人,去韩府!” “是。” …… 在韩府内,池云畅躺在床上,此刻他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额间渗出细微的汗珠,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之中。 门外被人守着,他出不去。 他试图调动内力,但却毫无作用。 “元清。”男子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冽。他叹息一声,那声音如同风吹过幽谷,带着一丝寂寥和孤寂。眉头微微皱起,额间的汗珠在灯光下闪烁,映衬出他略微苍白的脸庞。 韩大人的话语,半真半假,流露出一种被人刻意教过的感觉,他似乎在言语中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辞。 他的眼神时不时地往四周扫视,仿佛担心有人窥视他的行动和言语。 在与他交谈的过程中,可以感受到他的紧张和戒备,似乎害怕言辞的错漏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这种畏惧的态度使得他显得谨慎而小心,不敢有丝毫的得罪之处。 韩大人的表情时而微微僵硬,似乎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不像是坚定自信的表现,而更像是一种胆怯和恐惧。 可是他想不明白,韩大人为何如此? 池云畅又想起元清的话。 严莜岚救了他们?他并不是很相信。不过是见了两面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冒风险来救他们,就算她有救人之心,她又如何有能力将他们藏在这府上? 一切纷乱似乎都和元清有关。 昨日的情景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她坐在他的床前,半垂着眸子,微微侧头,发丝别在耳后,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宛如一幅温柔而美好的画面。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忧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近去,抚摸她的发丝。 她那轻轻垂落的眼帘,仿佛挡不住内心的波澜,她的神情既迷人又略带忧伤。 在这个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他凝视着她。 池云畅轻轻摩挲着渡飞的剑柄,感受着岁月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剑柄略微有些生锈,但却依旧锋利,散发着一种历经沧桑却不失锐利的气息。他的眼眸半垂,看不清前路。 池云畅曾经认为她是累赘,觉得自己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来照顾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逐渐改变对她的看法。 或许是在某个困境中,她展现出了自己坚强的一面,让他感到惊讶和敬佩。或许是在某次对话中,她的言辞和思考引起了他的共鸣,让他意识到她的智慧和见解。 无论是哪一刻,他开始对她多了几分关切,开始在意她的情绪和需求。他不再只是单纯地照顾她。 而现在,他对她的在意已经到了一种无法自拔的地步。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感情,是否超出了单纯的关心和友情。 以至于现在,分明有所怀疑,却不敢痛下杀手。 明明只要有苗头,就该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可现在,他做不到如此对元清。 第七十八章 釜城寒(二十四)上 她是伙伴,是他的妹妹,更是性命相连之人。 他想起过去那些与剑相伴的战斗,每一次的挥剑都是如行云流水般犀利而准确。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沉重,剑锋似乎不再听从他的意志。 他的剑从未如此迟钝,是他的心迟钝了。 他可以选择去忽视那些疑点,只为相信她是无辜的。 …… “老爷,严城主来了。”小厮跪在堂屋的地上,满脸慌张地说道。 “什么?”韩大人听到消息后,吓得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快,去后院让那人藏起来。” 韩大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焦急,他的脸色一个暗沉,又瞬间抓起小厮的衣衫,“吩咐大家都不要乱说,咱们的命可都在那一位手中……” “是……”小厮面带惊恐,身体着急地前倾,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惊恐。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双手摸索着寻找支撑。 韩大人站在堂屋内,来回打转,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 忽然他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强大的气势袭来,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全身的汗水都开始涌出。他拼命回头,却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站在门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突然,那人向前迈出一步,韩大人顿时感到自己的呼吸更加急促。他下意识地退缩,试图避开那人的目光。但那人却似乎已经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他微笑着,缓缓地靠近过来。 “韩大人,别来无恙啊。”只是傍晚时分,室内并未添烛,严奉民挡着大半日过走进,嘴角噙着笑。 “拜见城主。”韩大人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危机,他连忙跪倒在地,把头埋得低低的,如同一只受惊的鸵鸟。额头上不断滴落着密密的汗珠,瞬间就像暴雨倾盆般地淋湿了整个衣襟。 严奉民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韩大人怎如此紧张?” “没……没有……”韩大人勉强笑笑,一张老脸挤出一抹笑容,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不知城主此来,有何要事?” 严奉民走近,坐在太师椅上,不怒自威。 韩大人连身都不敢起,一路跪爬到严奉民脚边。 “韩大人,藏匿朝廷钦犯,该当何罪啊?”严奉民垂眼看着他。 “这……”韩大人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恐怕韩大人对律法不太清楚,本官告诉你,窝藏犯人,以同罪论处,斩——”严奉民的声音低沉而铿锵,仿佛阎王催命。 韩大人一惊,连忙求饶,“小人不敢……不敢……” 他内心无比恐慌,怎么一个两个都找到他门上来,他是找谁惹谁了?现在倒好,左右都是个死。 “敢不敢,可不是嘴上说说,来人,去查——”严奉民站起身,对外面领兵的侍卫喊道。 韩大人心下一惊,左右权衡着,还是元清的毒发快一点,心底莫名来了些底气,反正都是个死,倒不如挣扎一下。 第七十八章 釜城寒(二十四)下 韩大人突然起身,身体笔直,双臂紧握成拳,全身肌肉紧绷。他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我看谁敢?!”声音在整个房间中回荡,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庞扭曲着,他像一头猛兽般的张开嘴巴,呼吸急促。 严奉民挑眉看他。 “严大人,我虽是商贾出身,却也在年前捐了一个小官,也算是官身,你我本是同僚,你无故搜查官员府邸,又该当何罪?” 严奉民来韩府确实是私闯民宅。 严奉民轻嗤一声,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和嘲讽。他微微挑起眉毛,似乎在嘲笑着韩大人的嚣张和自负。双眼眯起,透过细长的眼缝,仿佛能看穿韩大人的虚张声势。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嘲笑对方的愚蠢和无知。 严奉民身体依然笔直,威严不减,但他的神态却更加冷漠和高傲。他仿佛站在高处俯视着韩大人,将对方的挑衅和咆哮视若无物。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冷冷地道:“你以为咆哮和张牙舞爪就能威慑我吗?可笑。” 他的话语充满了嘲弄和揶揄,让韩大人感到一种羞辱和无力,“这釜城都是我的,还怕你?” 韩大人身躯一震,忽的感觉一阵恶寒。 严奉民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这些富商的命当命,不过是赚钱的钱袋子,如果不喜欢了,随时都可以割掉杀死。 正如他们对百姓一般。 富商大肆敛财、欺民圈地、草菅人命。他曾经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那些百姓,眼神中充满不屑,不过是几个蝼蚁,又能如何,他一只手便可将其拍死。 他的心中只有财富和权势,对于那些被他践踏的生灵,他从不曾放在心上。 哭声、叫声、痛骂声不绝于耳,他却丝毫不在意,握着手中的白银,拍拍身上的灰尘,说了一句:“杀了吧,做的干净点。” 而如今,轮到他了。 不过是层层剥削级级,他们所吸的血终究又被更位高权重的人吸走,最后只剩一个干瘪的皮囊。 空洞无神、宛如傀儡。 就如被蛇妖杀死的人一般。 “搜——”严奉民一声令下,侍卫倾巢而入。 韩大人心底打鼓,若是真被发现池云畅的踪迹,那窝藏逃犯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侍卫如蚂蚁般涌入,迅速而有序地分散到韩府的各个角落。 他们手持利剑,目光锐利如猎豹,逐一搜查着韩府的每个房间和藏匿之处。 在进入每个房间时,侍卫们不做任何犹豫,瞬间展开攻击。家具、陈设、书籍,一切阻挡他们前进的物品都遭到无情的打砸。碎裂的声音回荡在韩府的每个角落。 侍卫们的身法灵活矫健,他们像鬼魅一般在房间中穿梭,将一切可能的藏匿之处都暴露在他们的眼前。无论是墙壁、地板还是家具,都无法阻止他们的搜查步伐。 韩府内弥漫着一股紧张和恐惧的氛围,家人和仆人们不知所措,惶恐地躲避在角落里。 第七十九章 釜城寒(二十五)上 小厮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匆忙地跑到后院,他手忙脚乱地推开后院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公子,出事了!快些,严府的人来了。” 池云畅坐在屋内,立马起身。 “跟我一起的姑娘呢,她怎么样?”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她干嘛,”小厮焦急地说道,语气中透露着一丝惊慌,“快点跟我来!快点跟我来!” 池云畅一把抓住小厮的领子,“她呢?” “她……她……”那位姑娘压根不在府中。 “说话——”池云畅少见的疾言厉色。 若是她不在……就证明这一切都是欺骗。 “哥,我在这里。”元清突然开口,站在不远处,语气平常。 池云畅向远处看去,少女还是穿着原先的那身衣服,只是发髻松散,几缕发丝散落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双眼微闭,眼角有些泛红,显得十分虚弱,唇色苍白,似乎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池云畅立马放开小厮,冲上前去。 “没事吧?” “无事。”元清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眼下乌青十分明显,“只是被关了些时候,没什么大事。” 这就和韩大人所说的对上了。 池云畅看着面前的少女,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心底的疑虑被打消。 元清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掌心鞭勒痕深陷。 “哥没事吧,韩大人应该没有难为你吧?”元清笑容带着勉强,仿佛提不起精神,徒增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果然是她求得韩大人收留他们,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至少这个事情可以有所解释。 “嗯。”池云畅道了一声。他实在不愿意怀疑她。 “两位祖宗,快躲躲吧。”小厮冲上来,半跪着求道。 前院已传来骚动,像是侍卫在搜查。 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我们这和隔壁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你们到那边先躲躲。” 小厮连忙架上梯子,让元清和池云畅上去。 现在池云畅武功尽失,也做不到翻墙而过。 两人刚过去,侍卫就冲了进来。 “快搜——” “是——” “哎哎,各位大爷,这是我们下人房,都是些脏东西,别污了大爷的手。”小厮跪在地上,求饶道。 “少废话,搜——” 元清和池云畅蹲在隔壁的墙根底下,混杂的树枝不小心刮过元清的大腿,使得她吃痛,却咬紧了牙关,不漏出任何声音。 她望向前头,目光如炽,希望一切顺利。 …… “报——”忽从韩府外跑进一个士兵,他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 “发生何事?”严奉民问道,眼皮忽然一跳。 “人……人……”士兵吞吞吐吐说不清楚话。 严奉民一脚踢上去,“快说——” “皇太孙殿下来了……” “什么?”严奉民惊呼一声,怎么会惊动皇太孙? “现在人在何处?”他连忙问道。 士兵还来不及回答,就听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严大人好大的架子啊,竟带着衙门的官兵来私闯民宅?” 第七十九章 釜城寒(二十五)下 赵尚身着一身蓝色长袍,长袍上绣着精美的银色纹饰,随风飘动间如翩翩起舞的流云。他腰间佩戴一柄锋利的宝剑,剑柄镶嵌着碧玉和白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双眸深邃幽暗,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低沉有力,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隆隆雷鸣,让人心底一颤。 严奉民心中大惊,怔愣了一阵。 怎么将皇太孙赵尚牵扯进来了?他不是在武陵练兵吗?严奉民咬唇,该死,若是武陵的兵将前来,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严奉民面颊僵硬,垂眼低眉,递给了身边的侍卫一个眼色。 赵尚款款走进,站在严奉民面前,斜眼打量了他一眼,语气清淡道:“怎么严大人得意地连行礼参拜也忘了?” 严奉民闻言,立马跪下,“不敢不敢,下官釜城城主严奉民参见皇太孙殿下。” 侍从极其有眼色见得搬太师椅到院子。 赵尚走上前去坐下,坐姿带着几分闲适,却又透露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身体微微向后倾斜,一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抬起。 他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在静静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庄重而又亲近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敬畏之情。 他扫视一圈,才又将眼神转到严奉民身上,淡淡道了一声,“起来吧。” “不知严大人是闹哪样,竟带着官府的人私闯民宅?” “回殿下,下官并非私闯民宅。韩府私藏朝廷钦犯,下官特来搜查。”严奉民语气不变。 “可有搜查令?” “事发突然,事从权宜,下官先带人来韩府搜查,省得逃犯藏匿,危害釜城的安危。”严奉民面色依旧,一侍卫从身后递上来一张纸,“这是搜查令,请殿下过目。” 赵尚的贴身护卫南游将搜查令接过,递给赵尚。 他打眼一看,有官衙和城主府的官印,确实是符合规制的搜查令。 严奉民这个解释倒是查不出错漏。 “那就搜搜吧,看看这逃犯在不在这韩府。”赵尚坐在椅子上,他身姿挺拔如剑,宛若山岳般稳固。 “是——”韩府外围了一圈武陵军,大声高呼。 武陵军领头的将领名曲武,身材魁梧,高大威猛。一双眼睛深邃有力,宛如两道幽蓝的深潭,透露出坚毅与果敢。浓密的胡须遮掩着坚定的下巴,展现出男子汉特有的刚毅之气。他身穿铠甲,挺拔的身姿流露出自信与威严,手中握着一柄宽大沉重的大刀。 武陵军的人加入,就使得事态更加复杂了起来。 严奉民站在赵尚身侧,背上冒着冷汗。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双方将领回报,“并无发现可疑人员。” 严奉民猛地吸了一口气。 曲武神色有些异常,还想开口,却被南游一个眼神制止了。 赵尚看着严奉民,眼神犹如利剑,锋芒凌厉而不动声色,“没有找到人?这要如何解释啊?” 声势如此浩大却未发现人,严奉民迅速跪了下来,“下官无能,还是晚了一步让那两个人跑了。”他是懂得避重就轻的。 第八十章 釜城寒(二十六)上 赵尚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哦?孤倒好奇,那两名逃犯犯了何罪?” “意图在城主府刺杀下官,三名被捕,两名逃跑。” “刺杀朝廷命官,罪名不小啊。”赵尚面容冷峻,语气淡淡如秋水,听不出喜怒,目光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寒光,“你又是如何知晓逃犯藏匿在韩府的?” “看守城门的人来报,有人在宵禁期间持韩府令牌出城。” “原来是如此。”赵尚点点头,像是肯定严奉民的话语,“可有人证?” 严奉民面色一凛,没有想到赵尚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 “臣身边的侍卫皆可作证,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杀死了臣五十七位侍从。”严奉民面色阴沉,像是为这事伤心,实际悔意根本没有进入眼底,一副惺惺作态,“尸身还在臣的府中并未下葬。” “侍卫首领何在?”赵尚看向人群。 “臣在。”一男子在上前领命,“严大人此话属实。” 赵尚扫了一眼,挑眉问道:“不错,衷心护主。孤重重有赏,也好让人知道孤赏罚分明。”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像一道温和的弧线,散发着亲切和随和的气息。 “殿下客气了。”严奉民微微俯首,心底却在打鼓。 赵尚拜拜手,“那些是严大人的府兵?上前来。” 人群中哗啦啦响起一阵嘈杂声,一群士兵涌了出来,身上并未穿着盔甲。 一阵低沉的议论声响起,人群中的官府兵士们面带着嫉妒的表情。他们的眼神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似乎在默默地比较和评判着周围的情景。有些人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而另一些人则眼含不满,似乎对某种不公感到愤怒。他们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是在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快和挣扎。 赵尚环顾一圈,语气只是淡淡,“严大人,这些都是你的府兵?” 严奉民略微回头瞄了一眼,语气略带不自然,“是。” “这不下百数了吧?孤竟不知,一个城主府可以养的下这么多人,刚才严大人说什么,这几名逃犯都杀了五十七名?” 豢养私兵可是重罪。 严奉民算是看明白了,赵尚明摆着就是来找茬的。 而且他的釜城根本经不起一查,处处都是错漏。 光福禄膏一条,就够他凌迟而死了,更不用说还有如此之多的错漏。 落叶再次飘落,秋天的萧瑟使得街所有人道上的行人都为之一颤。一阵狂风袭来,落叶在空中翻腾着,似乎在挣扎着不愿离开树枝。然而,最终还是随着风儿飘散了开来,像是告别了这个季节。 男子上前附在严奉民的耳边,“约三百人。” 严奉民脸色一变,面颊狰狞。他原本温和的表情瞬间被愤怒所取代,眼神中闪烁着凶光,“来人,封府门——” 官兵瞬间围上前,持着寒光凛凛的刀,威胁着人的性命。他们的眼神冰冷而锐利,透露出无情和决绝。手中的刀刃闪烁着寒光,似乎随时准备斩断一切阻碍他们的东西。 第八十章 釜城寒(二十六)下 “严奉民,岂敢?”赵尚瞬间起身,双眉紧锁,额头上的青筋暴露出来,仿佛要迸发出火焰般的怒气,看向严奉民,“你可知这是何罪?” 严奉民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使得整个人的气息变得不可亲近,“不过是杀死一个皇孙罢了,算不得什么。” “来人——武陵军叛乱,挟杀皇孙,本官奉旨清君侧——”严奉民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被一股强烈的激情所支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赵尚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挺立其背,姿态更显威严和威力。 “严奉民,你这是自寻死路……”一句悄悄的叹息流露,赵尚摇摇头。 曲武起身护在赵尚身侧,同时高声振呼,“武陵军,杀——” 整个韩府瞬间陷入混乱,刀剑交错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让人心惊胆战。 各处布满了烟尘和尘土,墙角处的灰尘被扬起,缠绕着人们的视线。 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响,传来断断续续的呐喊声和剑刃碰撞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笑话,三百武陵军也想打败我?”严奉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决绝和不可一世的气息。 在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权力和胜利的追求,而其他一切都可以被踏在脚下。 赵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排洁白而锋利的牙齿。笑容中透露出一种嘲讽和不屑,仿佛在嘲笑着严奉民的无力和软弱。 他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坚定不移的山峰,身影显得沉稳而坚毅。 曲武和南游两位护卫分列在他的左右,守护着他,他们的目光警惕而锐利,仿佛随时准备迎接任何可能的威胁。 赵尚的目光深邃而冷静,透露着一种坚定和不可动摇的决心。身姿挺拔,宛如一根不可撼动的钢铁之柱,散发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威严和不可侵犯的气势。 尽管战场上刀光剑影,他却仿佛置身事外,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依然保持着镇定和沉着。 曲武和南游的动作矫健而利落,他们的每一个举动都透露着对主人的忠诚和对任务的绝对执行。他们紧紧地守护在赵尚身旁,仿佛是坚不可摧的堡垒,向外界宣示着对主人的绝对忠诚和保护。 “青长门的弟兄们,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杀——”马力高呼一声,振聋发聩。 布衫青衣的江湖人士瞬间蜂拥而起,眼中闪烁着锐利的杀意。他们手持兵器,如同一群饿狼一般向身边的侍卫扑去。 银光闪烁,剑气纵横。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刀光剑影交错,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不断响起,让人听之不禁心惊胆战。 青长门行动迅速而狠辣,他们的身手矫健,每一次攻击都是致命的一招。他们的目光冷酷而锐利,仿佛透过眼前的敌人,看到了更深层次的阴谋和权利斗争。 第八十一章 釜城寒(二十七)上 侍卫们则亦是不甘示弱,他们临危不惧,脸上浮现出一股坚毅和不屈的神情。 见到局势的紧急变化,穿着厚重兵甲的武陵军立即行动起来,形成一个坚实的防线,将身形灵动的青长门弟兄掩护在其中。 武陵军士兵们身穿银色铠甲,手持巨大的钢刀和长矛,他们的面容凝重而坚毅。他们默契地站成一排,宛如一座坚固的城墙,随时准备为青长门弟兄抵挡任何可能的威胁。 草木被踩踏得倒伏在地,泥土被血迹染红。狂风呼啸着,吹乱了士兵们的头发和盔甲上的旗帜。一个个沉重的尸体散落在地上,宛如一堆堆废墟。 青长门弟兄身手敏捷,眼神锐利。他们身着轻便的青衣,脚下踩踏着轻盈的步伐,如同猎豹般迅速穿梭在战场之中。手持长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道寒光,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武陵军的士兵们紧密地守护在青长门弟兄的周围,他们的目光警惕而锐利,时刻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他们借助自己厚重的兵甲,成为了青长门弟兄的坚实屏障,始终保持着警戒并做好应对任何危险的准备。 武陵军士兵们和青长门弟兄相互配合,默契而协调。他们交替前进、躲避敌人的攻击,同时展现出超凡的战斗技巧和无与伦比的反应速度。 整个场面充满了紧张而激烈的气氛,刀剑交错,火花四溅。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攻击越来越狠辣,侍卫们逐渐陷入劣势。最后,一声惨叫响起,侍卫倒下。 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激烈的呼吸声还在持续着。 严奉民被马力刀架脖子,逼迫到角落,被逼迫到角落,他的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甘之色。 “马力,那么多人的命你不要了?”严奉民眼底晦暗,嘴角斜起一抹笑容。 他怎么可能如此放心这些江湖死士,早用毒控制住了,他死,青长门的所有人也会死。 面对严奉民的不屈不挠,马力的表情毫不动摇,仿佛这一切在他预料之中。 “严大人,我们是江湖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青长门不可能与大三派作对。”马力神色只是淡淡。 至阳派、纯虚派、太华派的势力几乎遍及整个江湖,与其同严奉民一起作茧自缚,不如堵一把,换一条生路。 严奉民的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他紧握着双拳,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白色。他仿佛是一只受困的野兽,却依然散发出一种顽强的气息。 曲武走过来,示意马力松手,“交给武陵军来押解。” 马力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而冷漠,透过他的眼眸,可以感受到一种无情和残酷。这双眼睛中没有任何温暖,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决绝的意志。 青长门五十七名弟兄,就葬送在他的手里。 严奉民的人兵败,到处都是血迹。 只剩下落叶微弱的声音,每一片落叶在轻风中瑟瑟作响,宛如寒冷的嘘声。 第八十一章 釜城寒(二十七)下 赵尚看着面前的场景,微微低头,沉声说了一句,“安葬了吧。” 随后武陵军的人迅速动作,将尸体清理干净,又将血冲净。 “将城主府门打开,也让釜城的百姓看看,这釜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赵尚坐回太师椅,他的模样英俊而威严。他修长的身躯笔挺如松,肩宽胸阔,散发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高挺的鼻梁与深邃的眼睛透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气场。 血腥的味道似乎仍然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禁皱起了眉头。然而,门口却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好奇地凝视着门内的场景。 门口的空地上,已经布满了尘土和残留的血迹,这是刚刚战斗过的痕迹。战马喘着粗气,鼻孔冒着白雾,身上的伤痕证明了他们曾经经历的激烈战斗。 阳光透过尘土弥散的空气,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些光影在人群中跳动着,仿佛是死亡的幻影,令人不寒而栗。一阵风吹过,带来了残留的血腥味,让百姓们更加紧张地后退。 他们目光瞬间被门口的景象吸引住了,看见了武陵军身穿锃亮的军甲,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走向前来。这些士兵们高大威猛,浑身散发着一股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百姓们不禁心生恐惧,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他们开始后退,试图与这场血腥的对峙保持距离。人群中传来嘈杂的议论声,有人小声讨论着武陵军的战力和威名。 南游走踏上前,他并未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而是以一种平易近人的举止走向百姓,展现出他的谦逊和亲和。微微弯腰,向百姓们先行了一礼,然后朗声说道:“大家不要怕,贼人已被皇太孙殿下率领武陵军拿下,现在,皇太孙殿下决定当着大家的面,公开审理此案,以还青日昭昭——” 他的话语清晰而铿锵,仿佛钟声般响彻在众人心头。 “皇太孙!”人群中有人议论,“真的是皇太孙吗?” 有知情人说道:“肯定是啊,你看堂内那人的气度,怎么说也是个皇族。” “再说这武陵军在这里站着,还能有假吗?” 也不少百姓报冤:“城主有什么问题?” “你们怕不是冤枉了好人了吧?” 南游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赵尚看着跪在地上的严奉民,双眼深邃而锐利,犹如两颗寒星闪烁着冷光。 南游递给曲武一个眼神。 曲武心领神会,立马跪在地上,“回殿下,刚才臣在搜查韩府时发现了一物,十分异常。” “哦?是什么?呈上来。” 随后曲武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一股异味刺鼻,正是——福禄膏。 赵尚并未震惊,眼神给到韩大人身上,“韩大人,这是什么?” 韩大人吓得连忙跪下,颤巍巍地道:“回殿下,这是……这是……” “若有隐瞒,杀——”武陵军振臂高呼。 “这是福禄膏,吸食使人致幻成瘾,是严奉民卖给草民的。” 第八十二章 釜城寒(二十八)上 “福禄膏?” “这东西我好像在我家主子房里见过。” “是嘞,我家家主好像也有。” “我有个亲戚悄悄闻过一回,这东西十分神奇,竟看见了死去的故人,也不知道是被故人勾了魂还是什么,没几天我那亲戚就死了。” “我做工的那家老爷吸食这个后,最后就只剩了一个皮包骨头了,没多久就死了。” “医官何在?” “回殿下,臣在。”从武陵军中走出一个背药箱的中年人。 这是元清临走前提醒赵尚要带上一个医官。 福禄膏已经遍及全国了,必须要让人们知道其中的危害才可避免伤亡更大,而釜城就是一个很好的地点。 这才有了开府审案。 赵尚听后并没有反对,与他而言,此事只有利。 赵尚领军前来与制不符,私用兵权乃是大忌,难保皇帝不会追究。 可开府审案后,百姓群情激愤,此事过了明路,他在百姓心中声望大涨,皇帝也就不会追究这点小事。 或者说皇帝就无法追究赵尚的责任。 赵尚看着百姓,问道:“人群中可有懂医术的大夫吗?不如一同看看,此物到底有没有问题。” 借力打力,才能使民众信服这个结果。 立马有人回道:“张大夫就在这条街坐诊,去请他来。” “对。” 很快,一个胡子发白的老人掂着一个药箱被人拥挤过来,他神情慌张,颤颤巍巍地走进府中,看着两边的兵甲和还未消散的血迹,心跳加快了几分。 勉强走到赵尚面前,刚要跪下,就被一只手拦住,“老人家,不用多礼。” 赵尚站起身,将张大夫扶起,做足了戏。 “请你来,是想让你同武陵的医官一起看看此物究竟有没有问题,好给大家一个交道。”赵尚笑着道。 “实话实说就好,不用拘谨。” “诶诶……好。” 张大夫和医官一起查验过此物后,都面露难色,甚至是愤懑。 “此物乃是一等一的毒物,初食会让人产生幻觉,多食危及性命,且有极强的成瘾性,一旦吸食,终身难戒。”医官说道。 张大夫也在旁附和,“绝不能让此物出现在市面上。” 曲武再次开口,“殿下,此物在韩府中还有许多,刚才听韩大人交代,是严奉民卖给他的,不知城主府中是否也有此物。” 严奉民脸色一变。 “派人去查。”赵尚沉声道。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曲武就领着人回来了。 赵尚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会这么快,随后又想起元清的话。 “我定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曲武此次回来,还带回了几个人。 正是元清五人。 …… 元清同池云畅躲在墙下,此处宅院像是废弃许久了,宅院里荒芜已久,尘土飞扬,杂草丛生。 当时情急,池云畅又怕这个没有武功的小姑娘摔着,伸手抱着跳下来的人儿。 软玉入怀的一瞬间,那困扰他这些天的心底的异样终于消失了。 池云畅闻着少女发间的清香,看着少女白净的脖颈,不由地心中微动。 第八十三章 釜城寒(二十八)下 池云畅闻着少女发间散发出的清香,这淡淡的香味仿佛是花草的芬芳,让他心神为之一震。注视着元清白净的脖颈,那细腻的肌肤如同玉瓷般光滑无瑕。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赏和迷醉,但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波动,并立刻收敛起来。 池云畅强迫自己摆脱这些杂念,收回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情感压制下去。 元清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全神贯注听着士兵的声音。 等周围的兵甲声渐渐小了,她才意识到这个姿势又多么暧昧。 她整个人都窝在了池云畅的怀中,背后就是他坚实的胸膛。 随着每一次呼吸,池云畅的鼻息轻轻地打在她的脖子上,带来阵阵温暖和痒痒的感觉。那微微的刺激让她不禁身体一阵发颤,心头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她轻轻咬住下唇,稳了下心神,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略微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估计一时半会严奉民不会走,不如趁此机会,咱们返回城主府救苏子昆他们。” 怀中的软玉消失,温暖也随之消失,池云畅的手指僵了僵,脑袋停顿了片刻,半晌才回道:“好。” 声音带着他都没有察觉的沙哑,透露着一丝性感。 元清的耳朵莫名地痒了痒,分散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她刚才在想什么?元清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一定是接触太近才让她乱了心神。 冷静下来,刚才见到池云畅的那一刻,她就清楚他是怀疑她的。 虽说她现在的谎话略微有些拙劣,但是现今池云畅并没有查验的能力。 魏霖的毒让池云畅武功尽失,跟常人无异,而太华派于釜城并没有太大的牵扯,等他回过头来想要在查验此事时,她会将一切都抹去。 在此事里,她不能有任何牵扯。 一旦有,她的势力、她的野心、她的计划都会有暴露的风险。 几根残破的石柱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斗拱,墙壁上剥落的灰泥暴露出斑驳的红砖,院子里的花树已经枯萎,残留的几片叶子随风飘舞,带着一丝悲凉的气息。 一切冷静下来,她同池云畅最终只会是仇敌的关系。 哪怕现在再怎么伪装,从她在渝州算计他的那一刻开始,就预示着未来无法更改了。 她绝不能沉沦…… 池云畅也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一双鹰眼迅速发现这处院落年久失修,在墙边正好有一个狗洞。 “这里有个洞。”池云畅指着一处,“是通向后街的。” 元清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扒开野草,看见了街道的砖石。 “走。”元清并没有什么顾忌,攥起衣裙就顺着狗洞钻了过去。 她是故意提出去城主府的,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再晚一点,那三人的武功很有可能就废了。 池云畅看元清钻过去,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尘土,下巴轻轻点了点,也顺着狗洞钻了过去。 池云畅第一次出来,并不熟悉路,跟着元清一路摸到了城主府。 第八十四章 釜城寒(二十九)上 正如元清所料,此时的城主府一片寂静,像是没有人烟。 二人绕到后门。 墙体上有一个难以察觉的灰色划痕,就像是被某种锋利的物体悄然划过留下的痕迹。这道划痕并不起眼,十分隐蔽,几乎与周围的灰墙融为一体。 划痕的长度大约有三横,线条若隐若现,宛如一只灵巧的手指在墙面上轻抚而过,留下了微弱的痕迹。灰色的色彩让它更加难以察觉,似乎是在不经意间掠过墙面,却又不留痕迹。 元清见到此痕迹,心底有了底。 这是骊央留下的,实际是“氵”,元清的“清”的偏旁。 骊央已经解决了她所交代的所有事情,一切都在她的计划当中。 元清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她抬头看向釜城的天空,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些许的雾气,朦朦胧胧的。雾气轻盈如烟,弥漫在整个天空之中,釜城变得黯淡而沉寂,散发出一种凄凉的氛围。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池云畅立刻连忙拉起元清,两人迅速躲到了墙角的阴影之中,紧盯着门口。 谁知开门的人也万分小心,只露出一双丹凤眼,警觉地探查着周围。 “苏大哥?”元清像是毫无防备地探出脑袋,对上了苏子昆的视线。 “元清!”苏子昆惊呼一声,随后拉开门三人悄悄走了出来。 元清连忙上前,扫视了三人一圈,没有什么大伤,看着还好。 “这是解药,快吃了吧。”元清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白瓶,倒出三粒药丸,递到三人面前。 池云畅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质问道:“你怎么会有解药?” 元清却白了他一眼,娇嗔:“当然是严姑娘送过来的,要不你以为你能这么快醒?”语气略微带点酸味。 “严姑娘?”苏子昆语气带着质疑。 柳珂却听出来元清略微有些吃醋,并未深想。 “是严姑娘救了我们。”元清回应,“其他事以后在详说,先把药吃了吧。” 秦将什么话也没有说,黑着一张脸接过元清递来的药丸,毫不迟疑地就吃了下去,可见对她的信任。 柳珂放在鼻尖闻了闻,发觉确实是解药,也就服用了下去。 “确实是解药。”柳珂开口。 苏子昆接过药丸略微有些迟疑,等到两人都服下才吃了下去。 严奉民是下毒者,应该会有解药,严莜岚作为她的爱女,能偷来解药倒也不稀奇。 元清看他的模样,心里也没什么感受,对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要顾及的事情确实太多了。 如果换作是她,也会有此举动。 可心里的一处地方却像是拧着一样,大腿内侧再次传来疼痛,使她不由地清醒了几分。 与他们而言,她不过是一个受严莜岚恩惠的人罢了,他们不会知道也不能知道她为此奔波一天一夜,跨越了几百公里路途。 元清收住了心思,也不知道是釜城的秋天太过寂寥还是怎么的,她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望向四人,忽的明白了心底的异样从哪里而来。 第八十四章 釜城寒(二十九)下 这几月的朝夕相处,使她对他们的定位不同了,她开始希冀和他们会是伙伴会是朋友,她开始希望他们会相信她信赖她。 人一旦有了期望,就会要求更多。 这个道理她懂,她要控制住心,只有心里只装得下大业和权力,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利用他们,而不是在意那毫无用处的情分。 “毒虽解,但是可能会在一定时间里面无法使用内力。”元清再次开口,“这段时间你们与常人无异。” 池云畅握了握拳,眼神炽热地看着元清,仿佛有些担忧和不安。 若是没有武功,又如何保护她呢? 若是知道池云畅心中所想,元清怕是会笑疯。 保护?最大的威胁就是她,他还谈什么保护。 “这是我们从城主府偷出来的册子。”苏子昆从怀中掏出一个本子,眼神少见的凌厉,“里面记录了严奉民的‘人情往来’。” “严奉民私收贿赂、买荐官员,仗着有顶头的大官作保,在釜城为所欲为。”柳珂接话。 元清装作震惊,但并没有接过本子,而是问了一句:“严奉民的保护伞究竟是谁?” 苏子昆面色难看,摇了摇头,“这上面并没有详细的记录,只知道不止一人……” 釜城的风突然刮了起来,凉了所有人的脊背。 “他们是一个关系网形成的组织,操纵朝廷乃至天下局势,被严奉民称为‘南国会’。” 元清忽的感觉眼前发黑,若是所有高官富商全部沆瀣一气会发生什么? 釜城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看似平静如水的背后,隐藏着一场令人痛心的腐败和黑暗。罔顾律法,肆意掠夺,草菅人命……在上层人物们以肆意掠夺为乐,不顾他人的生命和尊严。 百姓们成了无辜的牺牲品,他们像被驱使的牲畜一样,被迫承受着无尽的苦难和压迫。他们的财产被剥夺,家园被摧毁,生活被迫陷入困境。而那些肆意掠夺的人们却悠然自得,享受着从他人痛苦中获取的利益。 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法律和正义仿佛只是虚设,被权势者随意践踏。人们的呐喊和抗议声被无情地压制,他们只能默默忍受着不公和不义。 一个釜城尚且需要如此之大的力气去拔出,若是天下之溃呢? 或许福禄膏就是一把刀,破开了这块烂肉,使她直视这血淋淋的伤口。 与她而言,她不是好人,她会用尽所有手段去追求权力的高峰,她不会让自己的尊严再被轻贱、自己的性命再掌握在他人手中。 可之后呢?她不希望看到那些同她一样出身的人毫无掌控命运的权力,只能匍匐于世间、任人宰割。 以民为本,民心顺遂江山固。 如此她才能生活的更好,而不是如她幼时般,每天都能看到无法避免的悲剧。 釜城的风气必须彻底清除,如此才有借口也有范例去整治全国。 元清的心悄悄飘到了远方,她希望赵尚这个未来的国之君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如此才有足够的力量去清除这块毒瘤。 第八十五章 釜城寒(三十)上 就在这时,几人听到了兵马的声音。 “快躲起来!”池云畅道,随后迅速拉起元清的手,准备翻墙。 谁想跑到了墙根,却发现身体根本使不上内力,他们内力被封,就如旁人一样。 四人心中都充满了挫败感,他们原本是武术高手,内力深厚,身手敏捷,但现在却发现自己的内力被封印了,无法施展出一丝一毫的功夫。 他们试图跳跃、奔跑、甚至是做出简单的拳脚动作,但却都显得笨拙无力。他们的身体僵硬,行动缓慢,就好像普通人一样。 这是从巷口传来一声粗犷的喊叫,“谁在哪里?” 元清看着其他三人的失望表情,却暗自撇了撇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眼睛闪烁出一种特殊的光芒,透露出她内心深处的一抹阴谋。 这堵后门当然不是随便选的。 骊央确实是十分了解她,吩咐青长门的人在府中引导着三人,使其找到了关键性证据。 又被引到这个后门。 后门隐蔽,又是在一个深巷当中无处逃脱,目的就是让曲武堵住五人,如此,他们才有理由重回韩府,将所有事情说明白。 这是断严奉民的生路,也是给赵尚一个投名状。 而在这其中,她不会有丝毫牵扯。 曲武带着手下兵士走了进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面容冷峻,眼神森然,仿佛是一头怒目而视的猛兽。身材高大威猛,肌肉贲张,浑身散发出一种强悍的气息。他穿着铠甲,手持长枪,“究竟是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池云畅打量着来人,下意识地将元清护在了身后。 曲武一眼望去,看见了半遮掩身子的元清,露出了一抹诧异,抿紧了嘴,却并未发一言。 曲武是认识元清的,但是他不会说出来。 因为赵尚也知道,一旦让人知道是元清前去求援武陵军,这件事情的性质就会发生改变。 一个是赵尚关系民生主动察觉釜城之事,带着未卜先知和大义凛然。 一个却是事先密谋、伙同江湖,有所预料地前来釜城。这让皇帝怎么想?赵尚是有意清理朝堂局势,培养党羽。 所以元清并不怕曲武会在此说认识他。 就算赵尚没有交代,他身边那个副官叫南游的也会看出来,并且抹去她前去武陵军营的一切痕迹。 曲武的眼神闪了闪,声音略比原先低些:“你们究竟是何人?” 元清知道现在说谎没有意义,曲武能来城主府就证明严奉民已被控制,局势在赵尚掌控之中,只是需要挑明严奉民罪行的证据而已。 “回大人,我们就是几个江湖人士,被城主大人诬陷杀人后关押在府内私牢。”元清出声道。 曲武的语气又淡了几分,“既是和此事相关,就一起去韩府走一趟,有罪没罪到殿下面前说清楚。” “殿下?哪位殿下?”元清装作懵懂道。 “正是皇太孙殿下。”曲武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连忙催促,“快点走吧。” 第八十五章 釜城寒(三十)下 池云畅听到这话,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但他马上又恢复了镇定,继续护着元清。眼神始终牢牢地锁定在元清身上,似乎随时准备着保护她。 几人来到韩府。 元清和赵尚眼神接触的那一霎那,两人都明白了对方心底所想。 赵尚浅浅勾起嘴角,身子向后倾了倾,他很期待,元清究竟能把这件事情坐实到什么程度,她给他的“大礼”又究竟有多大? 元清只望了赵尚一眼,便偏过头去。 周围散发着血腥味,看来是经历过一场恶战,而赵尚稳坐中央,便是已经控制住了严奉民的人了,此后,就要她安排的人粉墨登场唱“大戏”了。 百姓围在韩府,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随即暗暗点头,赵尚确实是个“沽名钓誉”之辈,仅靠这一招就可以拉高民众心中的威望、并将自己摘出来。 这位皇太孙殿下,绝不是百姓口中的良善之人。 曲武将几人带上前,跪在地上复命,声音略带颤抖:“回殿下,已查封城主府,于府中发现黄金一室、白银百十箱、其余古董字画无数……” 这话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朝廷一年受地方上贡才有多少?严奉民这一府的东西都快抵得上朝廷一年的岁贡了。 武陵军中的几个士兵绝不能忘了那个画面,整个房间里每一个角落都堆满了金条,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金条如洪水般掩埋头顶,使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奢华氛围,贪婪的气息笼罩着整个空间。 金条的刺眼光芒照耀着四周,如同毒蛇的目光,映射出人心底深处的黑暗欲望。每一根金条都带着一种诡异的魔力,蛊惑着人们的心灵,使他们迷失在贪婪的追逐中。 金条堆积成山,铺天盖地般覆盖整个房间,宛如金色的迷宫。但进入这迷宫的人很快会发现,金钱并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反而加剧了人们的贪欲和冷漠。 这些金条见证了严奉民对权力和财富的无尽渴望。 在这明晃晃的金子打眼地那一刻,他们不可避免地动了些心思。 若是这里有一根是他们的该有多好,这样他们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却被曲武的一生呵斥醒悟过来。 扇了自己几巴掌,他们武陵军决不花贪官的钱。 严奉民听闻此话,膝盖一软,重重地栽到了地上。 怎么会?他不是派人将这些东西转移走了吗? 他当时怕失态不对,就让自己的亲信带着金财先行出城了。 这东西怎么可能会还在府中。 这可是他一辈子的身家性命啊。 严奉民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他的双眼眦目着,愤怒的火焰仿佛要从眼中喷薄而出。眉头紧锁,额头上的青筋凸起。 肌肉紧绷、面容扭曲,满是愤怒和不屈的表情,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撕碎。瞳孔中闪烁着忿怒的火光,仿佛要将所有人彻底焚烧殆尽。 第八十六章 釜城寒(三十一)上 严奉民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嘴唇紧闭,没有一丝言语。 究竟是谁?谁? 人群中的一抹倩影让他停住了视线——元清。 元清半避在池云畅身后,微微勾起了唇,自然是她的手笔。 众人皆被严奉民的剧烈反应吓了一下。 元清却早有预料,为什么严奉民的反应如此剧烈呢? 这笔钱不单是他攒下来的积蓄,更是他的护身符。 有这笔钱在,他就还有价值,南国会的人也不会抛弃他。 而现如今,这笔钱被查封,不光他的罪名会坐实,上面的那些人再也不会“保护”他。 他的人生……就真的结束了。 釜城的风如静止了一般,他的全身的血液凝固住了,突然脖颈扫过一阵凉风,如利刃般割下头颅。 看见严奉民如此,这不禁让元清好奇,南国会究竟是那些人,竟能将严奉民这种级别的犯人救出来。 “还有其他发现吗?”赵尚深深望了一眼池云畅身后的元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回殿下,除此巨额财产外,还在府中发现了福禄膏二十一箱,置于府内密室封存。”曲武回道,“城主府的密室皆是由马力举报的。” 这话便是将马力择出来了。 马力感激地看了曲武一眼,他的眼神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福禄膏?” “还有那么多钱……” “没有想到严奉民竟然这么贪,还干这些害人的勾当……” 民众瞬间议论纷纷,场面宛如一锅开水热闹非凡。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声音嘈杂而激烈。有的人拍着桌子,有的人挥舞着手臂,有的人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有的人则在一旁默默聆听。 有些人在高声谈论着严奉民的罪行,指责他的贪污腐败,痛斥他的无耻行径。有些人则在讨论着政府的应对措施,希望能够尽快抓住罪犯,维护社会的正义和公平。 苏子昆这时也十分有眼力见的走上前几步,“草民参见皇太孙殿下。” “请起。”赵尚看着眼前的男子,“阁下是?” “在下一介江湖人士,名苏子昆。”苏子昆起来,抱手对着他道。 “原来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浪客’大人。”赵尚叫出他的名号。 “不敢当,草民有一事回禀,请殿下做主。” “何事?请说。” “日前,草民和几个江湖朋友受严莜岚严姑娘所邀前往城主府做客,不曾想严奉民设下埋伏,意图杀我们五人灭口,我五人拼死逃脱,在其书房找到一本册子,其中记录了严奉民的人情往来。”苏子昆一双丹凤眼垂眸,深邃而幽静,看不清他的神色。 “呈上来。”赵尚翻看了一遍册子,他的眉头渐渐皱起,表情变得严肃而不悦。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册子上的文字,仿佛要将其穿透一般。 他用力合上册子,发出一声轻哼,带着浓厚的不满和不屑。随即,他将册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八十六章 釜城寒(三十一)下 赵尚站起身来,他的身体笔直挺拔,透露出一种威严和坚定。他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指关节微微发白,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和决心,呵斥。 “严奉民你好大的胆子,竟还敢贩卖官爵、左右朝廷用人——” 此话一出,顿时议论纷纷。 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女子,她穿着朴素,跪在地上双膝与地面碰撞的瞬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她高声大喊,声音洪亮而激昂,“殿下,妾有冤情要诉——” 几个侍卫想要上前拦她,却被赵尚制止了,“说,孤定为你做主。” “妾是三年前釜城李家的姑娘,因父亲与严奉民政见不合,便被诬告通敌卖国,抄家流放,妾也被纳入了教坊司,一生尽毁。不过妾还算命好的,在釜城但凡得罪严奉民及其党羽的,都没有好下场,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尸骨无存,实在是毫无天理可言啊——”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双手紧握成拳。 她重重地叩了一首,“请殿下开登闻鼓,广听民声,还我们一个清白和正义——” 这女子声泪俱下,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悲伤和愤怒,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滑落在地上,打湿了她的衣襟。她的哭声和喊声在人群中回荡,让人们感到一种强烈的共鸣。听的人感天动地、义愤填膺。 赵尚站起身,亲自将女子扶起,大义凛然道:“釜城不正之风良久,孤深感痛心,此次前来,定要彻查到底,还百姓一个青天白日。” “传孤命令,即日起于衙门设立登闻鼓,凡有冤屈者皆可前来举报。” “曲武。”赵尚喊道。 “末将在。”曲武的盔甲发出寒光。 “你带亲兵护守釜城,镇守府衙,放止错乱。”赵尚声音沉稳。 “是——”曲武领命 “即日起,收押严奉民,城主府韩府一应人等皆圈禁府中,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釜城的天,也该变一变了……”赵尚忽的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元清身上停留了几秒,还没有看清所以,就挪开了。 …… 夜幕终于来临,带着点孤寂的意味。 几人回到了客栈。 客栈已被严奉民的人搜查了一遍,一片狼藉。 不过老板是个实诚人,并没有再让房间住人,简单打扫了一下,依旧保持着原先的模样。 “多谢老板。”元清笑着对他说道。 “哪里哪里。”老板摸愣几下光头,“你们也是遭受无妄之灾,严奉民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可算是能来个人治治他了。”随后他就一股脑地给元清讲着这几年他被严奉民的人打砸店铺、索要钱财。 元清面颊有些勉强,神情有些倦怠,不过依旧笑着听着。 池云畅突然扭过头来,随后伸出一只手拦过元清,“这几天你也吓着了,赶紧去休息吧。” 老板看着面前面容俊美的男子,随后忙不迭地说:“哎呀,是我疏忽了,姑娘快去休息吧。” 元清笑着对老板说了声抱歉,之后和池云畅上了楼。 第八十七章 釜城寒(三十二)上 “早些休息吧。”到了门口,池云畅说道。 元清点点头,“你也是,伤还没有好,多多休养,明天让柳珂给你把把脉。” “嗯。” 元清没有再同他说话的欲望了,推门而入。 房间一片漆黑,元清靠在门板上滑落在地,大口地喘着气。 腿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冰凉的寒意顺着脊骨向上爬着,她摸了一下双腿,触手湿润,鲜红一片。 她闭着目,仿佛无知无觉。 她嘴唇紧闭,透露出一种顽强的坚持。但她的呼吸却显得急促而不稳定,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她是站在黑暗中的孤独。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突然打开,飞身进来一个女子,正是骊央。 骊央落地,只感觉一片漆黑,她的夜视还算不错,一眼就看到了靠着门板坐着的元清,连忙上前将人扶起。 “怎么成这样了。”骊央看着她。 一天一夜的奔波早将她腿间的嫩肉磨烂出血,甚至和衣服布料粘连到了一起。 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同赵尚扯了那么多,又在回城后,连忙赶去韩府打消池云畅的疑心。 元清面颊苍白如纸,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她拉住骊央的手,一双眼眸却亮的惊人,“小点声,别被他们发现了。” 骊央真想给她脑袋来一下,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眼底却是浓浓的心疼。 “没事,他们武功尽失,发现不了我的。”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元清看着她,眼眸在黑暗中闪烁。 哪怕如此,她的一双眸子依旧是亮的。 骊央叹了一口气,将元清扶到床上。 “事情都办妥了吗?” “放心,我已交代过马力了,他会把反叛严奉民、放置金财的事情揽下来,不会牵扯到咱们的势力的。” 骊央带领白泽的人在严奉民出城的路上拦住了他们,并又将东西运了回去。 元清点点头,“马力和青长门的人妥善安置好,如果他们愿意,可以纳入至阳派。” “是。” “城主府目前情况怎么样?” 骊央警觉,知道她想问之事,“严莜岚在府中拘禁,用不用——”骊央做了一个刀割脖子的动作。 元清看着她,目色沉沉,半晌才道:“嗯……” 人生究竟什么是无常呢?上一刻你还是受万人敬仰的大小姐,下一秒就是阶下囚了。 明天,池云畅四人定会为这位姑娘求情吧? 她救了他们性命,又给了他们解药,可算是救命之恩,他们几个江湖人士,定会去请求赵尚法外开恩。 若是一个不小心,同这位严大姑娘见上了一面,那她的一切筹谋就算白费了。 只有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严莜岚今夜必须死。 她绝不能心软,成王败寇,莫过如此。 若是她无法请来赵尚,现在要被杀死的就是他们几个了。 “其实,她就算不死在今夜,严奉民那样的罪行,她也难逃死罪。”骊央看出她的愁容。 元清睁开眼眸,目光看向窗外:“没有事。欲要成大业,万骨铺就而过,我的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敌人之女呢?” 第八十七章 釜城寒(三十二)下 “对严莜岚,我没有愧疚。我有愧疚的是成千上万如她这般的女子,父兄一旦获罪,连逃离命运的机会都没有,她们终究是被世俗限制了命运……” 釜城的夜很静,只能听见风萧索的声音。 “如此,我也算是从整件事事情择干净了。”元清呼了一口气,半阖上了眸。 “这样值当吗?明明是姑娘你将赵尚请来,救了他们,也还给百姓一个公道,却要将功劳全部算到他人身上。”骊央略微有些不满,从袖中掏出金疮药。 “计划不能变,若是让他们知道白泽的存在,我手中的底牌便被曝光了。”元清的气息很浅,任由骊央上着药,“这么多事,元离也该收到消息了吧?” “是,元倪的事情让他警觉了起来。”扯到正事,骊央语气变得低沉。 “也在意料之中,就还按计划行事。”元清满不在意,“苏子昆的事情查了吗?” 元清让古董铺老板告诉骊央了。 “还在查,此人的身份似乎有些古怪,不是简单的江湖中人。” “我有感觉,此人和朝廷有关,向这方面查。” “好。” “那个东西……拿走了吗?”元清忽的来了一句,语气很轻,微不可察。 骊央在黑暗中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出声,点了点头。 “那就好,或许这个东西将是我未来唯一与池云畅谈判的底气。”元清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承载着沉重的忧愁,嘴角下垂,“药留下,你走吧,别让他们发现了,等过几天风声没有那么紧了,就赶紧带着白泽的人出城。” 骊央探头看了一眼元清,她的眉头紧锁着,眼神中透露着担忧。她知道元清的性格,她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弱点。 骊央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到元清身边。她伸出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好好休息。然后,她迅速转身,放下手中的药物,翻身出去了。 她的动作非常迅速,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踪迹。她的身体如同一只敏捷的猫一样,轻盈地穿过了窗口,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在她的身后,元清的神态动作并没有什么变化。 眼神依旧迷离而深沉,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手指依旧握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窗外就只剩了风声,孤寂得仿佛就剩她一人。 元清藏好金疮药,翻身裹紧了被子,半梦半醒地睡了过去。 …… 隔壁的池云畅却怎么也睡不着。 池云畅迈进屋内,第一件事就是点燃了房间中的烛火。微弱的火焰照亮了整个空间,将阴暗的角落驱散。 他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高处的房梁上。心中一动,决定借助桌椅的支撑,攀爬到房梁上去。 动作敏捷而精准,毫不费力地爬行在房梁上,手脚灵活地抓住房梁上的凹陷处,保持平衡,像一只灵活的猫一样,在狭小的空间中穿梭前行, 本该在那里藏着的黑布包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漆黑一片。 第八十八章 釜城寒(三十三)上 池云畅的脸色忽然大变,一丝紧张和焦虑在他的眉间浮现。他仔细地检查了房间的每一处,目光紧盯着每一个细节。 环顾四周,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墙壁和家具。 可是没有。 他走到窗边,注视着外面的景象。他的眼神凝重而专注,似乎在寻找一些异常的迹象或者威胁。 池云畅的眸色变得深沉,眼中浮现怒火。他的双眼紧紧地眯起,宛如两道锋利的利剑,透露出坚定和无畏。眉头微微皱起,嘴唇紧抿,显露出冷酷和决绝。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似乎在克制着内心的愤怒。 池云畅的身体笔挺而有力,双手攥成拳头,指节微微发白,究竟是什么人将黑布包拿走了? 严奉民?还是另有其人。 那个布包里装的不是别的,正是炀帝玉玺。传闻中可以打开炀帝的宝藏的钥匙。 如今,却消失不见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大概率是被严奉民的人搜查走了。 虽说他藏得隐蔽,但也不排除严奉民的人中有高人存在。 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隔壁的少女。 怎么可能会是元清呢? 她连这个东西都不知道,还没有武功,又是在那样的惊险时刻,怎会将玉玺偷走? 池云畅捏了捏眉骨,随后,他转身走向书桌,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些字迹。 池云畅将纸条卷好,走到窗边。他环顾四周,确认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然后对着天吹了一声暗号。 不一会儿,一只鹰扑哧扑哧地落到了窗边。这是他的信鸽之一,用来传递情报和指示的重要工具。 池云畅伸手轻抚着鹰的头部,俯下身子,将纸条绑在鹰的腿上。他对鹰轻轻说了几声话,然后放开它。 鹰展翅高飞,消失在天际中。池云畅目送着它的离去,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 同样的,苏子昆也没有歇息。 他闭着一双丹凤眸,少了几分妩媚和凌厉,多了几分冷意。眉头微微皱起,显露出一种坚毅和决绝。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过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并没有什么破绽。 青长门的背叛可以归于严奉民的自作自受。 赵尚的到来也可以归于他的沽名钓誉。 其余的证人也都是有感而发。 只是,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他们顺利地拿到了严奉民的册子,又顺利地逃脱,再次顺利地遇到了元清和池云畅二人,而元清恰巧有解药。 之后的反叛他们几乎没有用一点力,他只需要在适时的时候说上那么一句话,一切就可以了结。 实在是太过顺利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们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但他是在不喜欢受人控制的感觉,这让他有一种沦为别人棋子的感觉。 而且更憋屈的是,他还不知道这背后的执棋人究竟是谁。 苏子昆叹了口气,摸着胸口的麒麟牌,出神。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麒麟牌的纹路,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嘴角微微上翘,透露出一丝凄美的苦涩。 第八十八章 釜城寒(三十三)下 翌日清晨,柳珂给三人都把了把脉,确认除了内力全失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伤。 不过她还是长叹一口气,“要不是元清来的及时,给咱们喂了解药,否则咱们三个真有可能武功被废,彻底成一个普通人了。” 元清笑笑,双眸微闭,嘴角上扬,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并未多言。 柳珂不放心地拉过元清的手,将手指轻轻按在她的脉搏上。 元清的眉头微皱,柳珂是神医之弟子,不会看出来什么吧。 柳珂感受到了一些异常,脉搏跳动的速度缓慢,这让她担心起来。 她紧紧握住元清的手,眼神中透露出焦虑和担忧,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怎么把身体搞成这样?神思倦怠、内虚神离,我们几个中毒的都比你强。” 神色中愠怒的情绪逐渐增加,眉头紧锁,嘴唇微抿,显然在为元清的健康担心着。 池云畅扭过头来,一双漆黑的瞳仁盯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让元清的心漏跳了一拍。 “就在韩府那几天,有点费神……”随着话语的不断进行,元清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仿佛带有些许心虚之色。她的眼神开始游移不定,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的表情。 “你这还叫一点费心?怕不是将所有人的心都操完了吧。”柳珂少见的疾言厉色。 剩下三人全部注视元清。 苏子昆丹凤眼上挑,水光潋滟的眼眸中浮着一丝担心。 刚才听柳珂说完解药的事后,他知道昨天的疑心确实有些伤人,元清不管有没有什么目的,救了他是真,也真心为他们着想。 如今听柳珂的这严厉的话语,就能感觉到,元清的身体怕不是太好。 秦将只将眼神投了过来,嘴抿成一条直线。 池云畅反应却大得多,他拉过柳珂的衣袖,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究竟有事没?” 韩府的那几天,元清都是在为他的事情而操心,并且受尽折磨。 这当然是池云畅以为的“受尽折磨”,实际上韩府的人连一根汗毛都不敢动元清。 柳珂翻了他一眼,“能有什么意思?她的身体本就虚弱,在不久前受过骨裂之伤,现在又神思倦怠、心力疲惫,能活着就是万幸。” 元清看了柳珂一眼,知道她这话里有夸大的成分,不过是想激激池云畅罢了。 她的身体虽说不好,但也没有到那种走两步就死了的地步。 柳珂生气地是她不爱护自己的身子,毕竟前一段才从刀剑林的废墟下逃生,在釜城又水土不服,柳珂尽力调理,才将养了一二,如今自己这往武陵跑一趟,全都白费了。 “什么!”池云畅惊呼出声,神情急切,他迅速捞过元清,并抬起头看着柳珂。他的眉头紧锁,脸上带着焦急和担忧的表情。 他仔细观察着元清的状态,用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脉搏上,试图寻找问题的根源。目光专注而冷静,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第八十九章 釜城寒(三十四)上 随着观察的深入,池云畅的表情逐渐变得愈发严肃,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个深深的川字。 他紧紧握住元清的手,眼神中透露出关切和担忧。 元清被他盯的发毛,并未想到池云畅的反应如此激烈,原先他对任何事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的。 “好了好了,哪有那么严重,生死蛊还在,你也没感受到我很虚弱不是吗?” 实际上,生死蛊受内力大小的影响,为什么两人能产生共感,就是因为池云畅一方内力强大,对她是单方面的压制,可以感受到她的许多痛苦包括一些剧烈的情绪变化。 可是中毒之后,他内力全失,对这种感受也就弱了,他并不会发现她的异常。 元清看着他,并不担心。 “你呀,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就算现在看不出来,保不齐未来会有什么病根呢。”柳珂抬起头,她那一双美眸里透露出关心和担忧。她的眼神清澈而温暖,表情温柔而柔和,轻轻地咬着下唇,眉头微微皱起。 “知道了,谢谢柳姐姐。”元清抱着柳珂撒娇道。 鉴于元清的身体状况,柳珂强烈要求其在客栈休息,不要乱跑了。 池云畅虽然也想留下来陪元清,但到底心里记挂着炀帝玉玺一事,想去城主府探查一二,也就没有留下。 客栈一时之间就只剩了元清一人。 元清回到房间,骊央已在房内。 “不用来陪我,我没事。”元清笑笑,笑容纯真,落在骊央眼里却透露着几分悲凉。 “柳珂说得是真的吗?”骊央连忙问道。 柳珂乃是神医之弟子,虽身世坎坷,但医术确实是十分精湛,话恐怕不会有假。 元清拜拜手,带着些无所谓的态度,“她不过是哄我休养话才说重了点,没什么大事。” 骊央却根本不信,一双眸子中带着被欺骗的愤怒。 元清看着她,停留了半晌,目光渐渐冷了下来,看得人打寒颤,“骊央,你该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起身,背对着她看向窗外,语气中带着悲凉,“我于幼时即发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一统两派,成为这江湖中唯一的霸主。” “将那些曾经将我踩在脚下,曾经对我如同牲畜的人全部杀死。” 元清回想起了那个雨夜,闪电交错,只有一片混乱的模糊景象。她试图聚焦视线,看清那个人影的真实面貌。但是,仿佛被某种力量困住。她的耳畔回荡着刺耳的声音,虚晃的人影模糊,只剩尖锐的鸣叫和呜咽的人影。 “骊央,你逾矩了。” 话音落地,只有沉默。 骊央看着她单薄的身影,心底哀叹一声。 元清绝不会让别人影响自己的决定,她一旦有了目标,就只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哪怕粉身碎骨。 “属下知道了。”骊央答道,深深鞠了一躬。 “做好自己的事,我的事不用你管。”元清嗓音清冷,难得地对骊央说了重话。 她知道骊央是担心她,可是她不需要,过多的感情只会影响她的判断。 第八十九章 釜城寒(三十四)下 釜城的寒意愈加浓厚,寒风凛冽地穿过街巷,将人们的呼吸凝结成白色的蒸气。枯枝败叶在冰冷的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诉说着寂寥和无助。 天空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笼罩着整个街道,太阳仿佛被束缚在云层之后,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外墙上挂满了冰凌,玻璃窗上凝结着薄薄的霜花,透出一丝阴冷的气息。 四人忙活一天,却是四处碰壁。 城主府被曲武领着武陵军封闭,谁曾想,严大姑娘严莜岚昨天一条白绫吊死在闺房内,想来是受不住如此大的落差变化。 四人心中也不好受,怎么说,这解毒的药是严莜岚给的,于他们也算是有救命之恩。 曲武因为这个事,也落得个监管不力的罪名,再次排查城主府的人,增强了看守,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四人。 四人又前去皇太子殿下落脚的驿馆,却被南游告知,赵尚去往府衙查严奉民之案,这几日都不得空。 四人回了客栈。 池云畅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上楼来到了元清的房间。 少女在床上睡着,呼吸浅浅。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面对某种烦恼或困扰,她的身体轻轻地起伏着,呼吸声细微而均匀。她的皮肤光滑细腻,看起来像是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令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她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她的双唇微微张开,透露出些许的红润和湿润,仿佛在等待着某个人的亲吻。 她的身体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仿佛能够治愈人心的创伤和疲惫。 池云畅注视良久,帮她压了压被角,起身离开了。 这时,又一队士兵出现在客栈门口。 “这是皇太孙殿下命我们送来的。”身后的士兵抱着几个布包,“似乎是几位的东西。” 苏子昆接过,确实是几人的行李。 池云畅打量了一圈,并没有见到黑色布包。 “都在这里了吗?” “是,从我军接管城主府,只发现这些东西,我们殿下想着几位也是无辜受牵连,又是江湖中人,不好与这事牵扯太过,特命我们将东西送回,希望一泯恩仇——”士兵恭敬道。 苏子昆却知道赵尚这是赶人了。 不过他们几人留在这里也着实不算太妥当,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 池云畅面色沉郁,如炭一般黑。他的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忧虑和痛苦,嘴唇紧抿着,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情感和烦躁。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似乎在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感和情绪。 究竟是谁拿走了炀帝玉玺? 严奉民?赵尚?还是旁的人。 苏子昆怕他有什么举措,连忙上前回道:“多谢几位将士。”苏子昆将人送了出去。 等回来,苏子昆拉住池云畅,问道:“怎么了?” 池云畅若有所思,半晌才回道:“没什么。”池云畅向楼上元清的房间看了一眼,眼眸暗暗。 第九十章 釜城寒(三十五)上 苏子昆只当他担心元清的病情,“皇太孙也算变相赶我们了,这釜城多事之地我们不便多待,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去料理吧。” 池云畅颔首。 目前他武功尽失,此时去探查炀帝玉玺之事实在不算明智。 况且,他的心里总是不安稳,不知是因为元清的身体还是她尚未露出的破绽? 他有一种直觉,釜城的事,同元清有关。 可元清撇地干净,竟半点也没有掺和。 秦将这时从外面买了绿豆和其他食材回来,这时柳珂劳烦他去买的,说是给元清做点养胃的药膳。 秦将没说什么,只是冷着一张脸去粮店买了来。 一进门,看见苏子昆和池云畅在楼下站着,径直走了过去。 他的眼眸沉沉,像是压抑着什么东西似的,“粮店买东西,听闻蛊王往函关方向去了。” 他说完,也不待两人反应,就越过二人上了楼,将手中的东西拿给柳珂去了。 留下池云畅和苏子昆面面相觑。 虽不知道为什么粮店会知道这个消息,但秦将话并不多,也十分可靠,他又特意前来告诉他们,恐怕是属实的。 这倒让池云畅想起蛊王来,江湖中人,又同严奉民勾结,很有可能是拿走炀帝玉玺之人。 况且,他同元清之间的生死蛊也需要找蛊王来解。 想到生死蛊,池云畅的眼眸再次暗了暗。 苏子昆则更多地考虑朝廷。青麟司暗司监管江湖,而现在再次出现江湖之人插手朝堂之事,他理应追查下去。 蛊王目的不明,扰乱江湖安定,也理应绳之以法。 “等元清再休养几天,咱们就往函关去。”池云畅和苏子昆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不用,我没什么大事,咱们明天就启程。”元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在楼上,冲着他二人道。 柳珂拦了她一道,元清则怀着歉意看着她,“我这身子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倒是你们,虽毒已解,但到底没有恢复武功,还需当面问问蛊王。” 柳珂被噎住了。 秦将站在一旁,垂眼看着她,沉默着。他的眉宇间流露出深沉的忧虑,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的沉重。那双眼睛深邃而幽暗,宛如镜湖之中映射的寒星,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和苍凉。 池云畅看着她,她的身躯笔挺而又沉静,仿佛是一座历经风雨的孤峰,无论外界的喧嚣与变幻如何激烈,都无法撼动内心的坚定与深沉。 他知道她心意已决,无可更改。 苏子昆莫名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 釜城的夜晚黑暗,寂静无声。窗外的街道早已沉静无声,深邃的夜色笼罩大地,只有微弱的星光点缀在天幕之上。在这片黑暗之中,唯有孤灯照亮了元清的房间,仿佛是一颗孤独的明星,孤寂地闪烁着。 她独自一人坐在桌旁,房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茶香,随着袅袅烟雾,扩散在空气中。茶壶里冉冉升起的热气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仿佛是在述说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思和孤独。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郁,星光点缀天穹,泛起宁静的光辉。 第九十一章 釜城寒(三十五)下 她手持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那滋味在唇齿间舒展开来,带着些许清甜与苦涩。 她在等人。 桌上的烛火晃了两晃,两道人影闪过,再抬头时,元清面前已坐着一个男子。 正是赵尚和南游。 赵尚看着面前放着的茶盏,轻笑一声:“原来元姑娘早知道孤会来。” 元清抬眼看着他,“殿下让士兵来时,不是就知道了我们明天就回离开釜城。” 赵尚讪笑,“元姑娘当真是聪慧。” “我送殿下的这份礼物怎么样?” 元清确实送了他一份大礼,如今他在釜城的威望极高,怕是朝中那些人也无法撼动一二。 要知道釜城地理位置极佳,从它单设城主府就可以看出,若是这块地在他手中,就算掌握了南北交通命脉。 赵尚看了她一眼,带着些许赞赏,“嗯。”如此聪慧的女子,实在不多见,更何况她还拥有不小的野心,就更让他感到着迷了。 “殿下此次前来,怕也有些疑虑。”元清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正是虎子交给她,黄正的账目。 “福禄膏一事,还希望殿下彻查到底,不光是为了社稷安稳,更是为了天下苍生。”元清正色说道,“此次与殿下合作,我知殿下是一个心中有天地、有黎民的人,望殿下为黎民生计考虑。” 此话不亚于效忠于赵尚,元清却没有说得太死。 “放心,孤会彻查,我这天下百姓绝不能是一副病体残肤、苟延残喘的模样,我的天下将会是黎民安居乐业、勤劳为本的天下。”赵尚的眼中也带着决绝,哪怕元清不说,福禄膏一事也会彻查,并彻底根除。 赵尚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濡慕:“元姑娘能有如此见识实属不易。” 元清心中却嗤笑一声,两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在这里高谈理想,不搞笑吗? 她知道,此次与赵尚合作,虽然实属无奈,但是他却是一个合格的皇太孙,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心中确实是装得下民众,这就很难得。 可是以她目前的实力,还是少涉入朝堂为上,颍川付氏的下场就是例子。 但不代表,她不能借助赵尚的力量一统两派。 他们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就是相互利用。 “女子为何不能有如此见识?殿下不要局限了。” 赵尚轻笑一声,眼眸半垂,藏着笑意,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确实。” “我与殿下,还是不相识的好。”元清再次斟了一杯茶,递给赵尚,“此去一别,山水相逢。” 赵尚知道她的意思,笑着接过,“得识佳人,幸甚至哉。” …… 翌日清晨,几人收拾了行李,告别了店家,向着函关而去。 赵尚站在釜城城门,目送几人而去,南游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神情。 “南游,你说像不像她?”赵尚忽沉声问道。 “殿下,多思伤身。” 赵尚向北眺望,“这京城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赵尚转身下了城楼,看着府衙门前围积伸冤的百姓,起身走了进去。 金光留满室,庇佛游人间。 “日光灼灼,万釜钝金……” 第九十二章 函关沙(一)上 离开釜城,向西北行进,逐渐进入了一片愈发荒凉的地区。无垠的草原向远方延伸,地面上的土壤逐渐变得贫瘠,草木稀疏,只有零星的灌木和野草顽强地生长着。 几人找不到驿站,就只能风餐露宿。 元清的身子本就不算太好,哪怕在小心地照顾着,也生了两场小病。 元清躺在马车里昏昏沉沉,脸上带着并不正常的红晕。 柳珂伸出纤细的玉手探探她的额头,依旧是温度烫人,她哀叹一声,起身下了马车。 “她怎么样?”池云畅三人坐在树根,烤着火,问道。 柳珂摇摇头,“她这样来回反复,加上身子本身就不算好,哪怕治好了,也会短寿的。” 池云畅心中一惊,黑色的瞳仁暗沉,他几乎不敢想象她的死亡。 这样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的流逝,换做任何人都会哀叹一声。 苏子昆盯着马车的方向,又看向池云畅,见他神色异常,想来是担心元清。 “不过我倒听说,西域有一奇药,名‘修旱丹’,说是可以医死人活白骨。” “我也听说过,此药确实有此疗效,不过修旱丹极为难得,长在那不毛之地,世间旧不曾闻。”柳珂接过话,点点头。 “恰巧得是,这药就在函关往西,不如此行也去寻寻这药。”苏子昆道。 寻这奇药又多艰难?不亚于飞翔于九天之上,苏子昆不过是看池云畅神色不对,给他个安慰罢了。 柳珂也明白他的意思,并未戳破。 …… 函关离釜城之间,距离可不止千里。 这一路已走了三十三天了,虽中间为这元清的病停下来过,但元清不允许耽误大家的进度,一直赶着路。 几人终于到达函关。 函关已到达国的最西陲,出了函关往西,就是一些游牧民族,和一些异域商人了。 五人踏足函关,一股异域风情扑面而来。商旅们来自各地,他们身穿华丽的丝绸服饰,头戴奇异的头巾,身上闪烁着金银珠宝的光芒。他们带着神秘的气息,像是从遥远的地方带来了无尽的故事和经历。 与此同时,背着沉重行囊的游牧民族也进入了函关。他们身穿粗犷的皮革衣物,身上挂满了骨饰和羽毛,手中牵着骆驼,驼铃阵阵轻响。一股自由与野性的气息弥漫在周围,仿佛他们是大地的子民,与自然融为一体。 空气中弥漫着风的味道,沙鸣声从远方的沙漠传来,带着风的呼啸声,将整个函关笼罩在一片轻微的模糊中。细细观察,可以看到风吹过的痕迹。这片风景如诗如画,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函关之外的沙漠也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壮美的气息。沙尘在风中飘舞,形成了层层叠叠的沙丘,宛如一幅沙漠的画卷。阳光透过沙尘的间隙洒下来,将整个沙漠染上了金色的光辉。在这个遥远的地方,元清感受到了大自然的伟力和无穷的魅力。 天空中飘荡着薄薄的云层,阳光透过云隙洒下来,给大地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第九十二章 函关沙(一)下 天空中飘荡着薄薄的云层,阳光透过云隙洒下来,给大地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尽管阳光明媚,但这片土地却给人一种庄严而沉寂的感觉,仿佛它曾经有过繁华,如今却被岁月的洗礼所抛弃。 在这片荒凉之地,寥寥无几的居民过着艰苦的生活。偶尔可以看到几间简陋的茅草屋,散落在草原的边缘。牧民们驾着骏马,带着羊群或牛群,艰难地在荒野中寻找着有限的草料。他们的面容坚毅而峥嵘,仿佛与这片荒原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寒风呼啸而过,带来了一股刺骨的寒意。沙尘在风中翻腾,形成了一片黄色的迷雾,遮挡了远处的视线。这里的气候干燥而艰苦,缺乏水源和植被的滋养,给人一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 元清的病也总算见了起色,下了马车,笑着同几人说着话。 “这便是函关了。”池云畅看着眼前的景色说道,“当真是塞外风光好。” “走吧。”苏子昆回道。 函关同西域交连,来往商旅众多,却不敢懈怠。 如今镇守函关的是段帼军。 段帼军的将军就是胡人同汉人所生的混血,从小在这塞外长大,骁勇善战,又得皇帝赏识,赐汉姓“段”,年纪刚逾四十便已封了将军,替皇帝镇守西域一方。 因着段将军的出身,段帼军不论汉胡,都可为兵,一视同仁,倒让西域太平了许多年。 不过函关偏远、又不是战时,段将军只派了一部分士兵来镇守。 几人被盘查一遍,就让入了函关。 寻得一家客栈落脚。 这个客栈位于西北荒野的边缘,是一座矗立在孤寂草原中的璀璨明珠。客栈外观建筑雄伟壮观,采用了浓郁的西域风格,以壮丽的红色和金色为主色调,给人一种华丽而又神秘的感觉。 走进客栈的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而华丽的舞台。舞台正中央,一位身穿华美绸衣的胡姬正在翩翩起舞,她的舞姿婀娜多姿,舞步轻盈灵动,将西域的风情演绎得淋漓尽致。观众席上坐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他们沉浸在胡姬舞姿的魅力中,欣赏着表演。 西域舞姬身穿一袭华美的舞衣,精心选用的细薄丝绸贴合着她丰满的身材曲线。衣袖宽松而飘逸,随着她舞动的身姿轻轻飞扬,犹如羽毛在空中飘动。露出的肩膀柔嫩光滑,散发出迷人的光泽。 她们修长的颈项上佩戴着一条精美的项链,项链上镶嵌着闪耀的宝石,如同星辰点缀在黑夜中。皮肤白皙如雪,仿佛映照着月光的温柔。高挑的身材展现出健美的曲线,玲珑有致的腰肢勾勒出诱人的曲线,令人心动不已。 柳珂出身花场,对西域飞天舞倒也有所耳闻,如今一见,确实是不同凡响。 舞姬身体纵身一跃,双手向上伸展,仿佛在迎接天空中的阳光和风。她们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宛如飞天女神。手臂高举,如同展翅欲飞的仙鹤。 第九十三章 函关沙(二)上 函关处处透露出的异域气息使五人十分新奇,但五人还是没有忘记正事。 池云畅和苏子昆招呼过来一个店小二。 “小二,你们这地界,有什么中原人来吗?” 小二眼神略微一眯,上下打量了几人一眼,“函关互市,每天人来人往的,我那能记得。” 苏子昆掏出点银子,放到桌子上,“再好好想想。” “好好,”小二的眼神立马不对,将银子拿了起来,掂量了几下,“要看几位这风姿俊美的模样,倒还真让我想起来一个人,长得一张娃娃脸却难以接近得很。” 函关中原人不算少,但大多都是行商走镖的苦命人,像魏霖那般风姿的人倒也不常见。 娃娃脸?看来就是蛊王魏霖了。 “那人来了几日了?先下在何处?” “那人大约十多天前来的函关,不过在小店住了一天,就往关外去了。” “关外?” “是嘞。”小二眼神转了转,猜测着几人的关系,“你们要去关外的话,最好找个向导跟着,不然……”小二摇摇头,话没有说尽。 “向导?”元清出声询问。 “正好我认识几个,不如给你们介绍介绍?” 还不等几人回答,小二就跑到别处。 五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皆是无奈。 不过一会儿,小二领过来一个男子。 那位异域男子高眉俊鼻,面容英俊而独特。他的眉毛修长而挺拔,微微上扬,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的眼神。眼睛深邃而明亮,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勇气。鼻子高挺而直,轮廓线条分明,给他的脸部增添了一份坚定和阳刚之气。下巴结实有力,微微带着棱角。 西域人商人身上穿着羊皮衣,看起来朴素而充满异域风情。 “这是函关有名的香料商人,对关外十分了解,你们有福了。”小二夸夸而谈。 那个男人也不陌生,咧嘴一笑,“你们好,我叫戈丹。” 戈丹是一个极富魅力和热情的人。他用着不太正常的中原口音,目光炯炯有神,给人一种神秘而迷人的感觉。 函关是他最喜欢的地方,他总是兴致勃勃地介绍函关的特色。函关位于边陲地区,是一个古老而繁华的城市。这里有着壮丽的沙漠,给人一种恢弘之感。 “你们是要去关外那里?”戈丹说得嘴皮都起了干皮。 沉默了一瞬,几人不知道怎么表达与魏霖的关系。 “我们想找楼兰遗址。”元清说道。 在刀剑林中,顺华便提到过,那个贵妃和侍女宁宁皆是来自西域楼兰。 魏霖来函关也是为了宁宁。 一提到“楼兰”,整个客栈静默了一瞬,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向这边看过来。 一双双黑碌碌的眼睛盯着他们。 戈丹的面颊也冷了下去,一双眼眸暗沉,他的声音压低几分,“出去说。” 随即他又恢复刚才的神态,“什么?你们想去关外观光观光,找我就对了。” 客栈里的人听到这话又齐刷刷地收回了眼睛,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不复存在。 第九十三章 函关沙(二)下 元清心下存疑,但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她能感觉到戈丹确实不是坏人,对他们并没有恶意,相反是在帮他们打掩护。 池云畅的手在渡飞剑的剑柄来回摩挲,眼眸深邃,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神秘感坐在那里犹如冷酷无言的九天仙,带着冷酷无情和悲悯万分。 他们的武功在路上时便已恢复如初,如今到了函关,他总感觉有一丝异样,其实,在炀帝玉玺丢失之时,他便有这种感觉了。这月余在途中,他的鹰也带来过消息,可炀帝玉玺依旧没有下落。 太华派的人搜查了城主府、客栈、又探查了赵尚一行,依旧一无所获。 不过倒给他带来一个意外的消息,青长门无关人员被随后而来的至阳派收归了。 但这件事,他从未听元清提起过,当然,元清也没有必要告诉他,甚至来讲,元清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元离的手段罢了。 可是那股异样还是无法消失,丝丝缠绕在心头,随时都有可能给他致命一击。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特别是刚才众人审视的目光射来时,他就更加烦躁了。 乾息诀在体内运转,他才压下这份烦躁。他本就是靠着乾息诀才披上得一层人皮,对他们可没有半分连绵之意。 他下意识地寻找元清的身影,看到她就坐在他的身边,才微微回神。 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想到了蛊王,会不会是蛊王的生死蛊的缘故,越靠近他,他体内的反应就越大。 可是无从查证。这就让他不由地想起,鬼灯画在渝州时,为什么给他和元清种下生死蛊呢? 蛊王又与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的发展。 关外孤烟无垠万里沙,随风起尘雾。 无人跟随着戈丹走出客栈,一路上不断有人主动向戈丹打招呼。戈丹的人缘可见一斑,他与众多人都保持着友好的关系。路过的行人纷纷向戈丹点头致意,有些甚至主动上前与他交谈几句。他们和戈丹聊天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些熟识的人更是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与他寒暄。 到一偏僻无人的空地,戈丹停了下来。 他的脸上却并不挂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五人面面相觑,元清上前一步答道:“我们几人不过是江湖中人,这次来是为了寻人。” 戈丹却并不是很相信,“楼兰?” 再次提起这个名字,苏子昆瞬间想起了什么。 青麟司曾有资料记载过楼兰古国,约莫五十多年前,炀帝率兵亲征西域,而最难打的就是楼兰一仗。 楼兰多智者,再者与西域其他几国关系斐然,几国同仇敌忾,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什么。 可就是在一夕之间,楼兰覆灭,全族连同城邦,皆被掩埋黄土之下,仿佛从未存在。 只有极少数几人活了下来。 据闻,炀帝便是在废墟之沙上,见到了赤脚而行的女子,从此爱如潮水,生生不息。 第九十四章 函关沙(三)上 但是关于楼兰国灭的原因众说纷纭,未有定论。 不过看客栈的人如此反应,想来楼兰之事还有疑问。 这倒让苏子昆产生了兴趣。 元清垂下眼眸,鸦羽纤长。她更多关注蛊王的动向。 “我们此来,便是为了寻人,这是非恩怨,我们不便多说,但是绝没有恶意,不知为何大家对‘楼兰’一事如此敏感,还望答疑。”苏子昆拱手行礼,执着君子扇又穿着长袍,倒还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气质在。 戈丹沉默了一阵,眼神在几人之间打转,看衣着外貌不似常品,又有男有女,心下信了几分。 他抬头看向众人,“楼兰一事还是不要再在别人面前提起。”这已经是警告了。 “我明日去关外接送香料,你们如果要去,就跟上来吧。”戈丹微微一笑,他的嘴角上扬,透露出一丝自信和友善。阳光照耀在他黝黑的皮肤上,与黄沙交织的背景相映成趣,让他显得更加有活力和吸引力。 元清和苏子昆点点头。 “行驶沙漠只能骑骆驼,你们的马匹可以先放到客栈,或者就地变卖。关外危险重重,一定要听我指挥,切勿逞能。”戈丹的眼神扫过几人,在池云畅那里停了下来。 元清会意,连忙去拉池云畅,脸上带着讪笑,“知道了。” 池云畅看着元清对戈丹的笑,莫名地有些不爽,别开了眼。 戈丹看着两人,也不言语。 …… 翌日清晨,几人并没有停息,就跟着戈丹以及几个香料商人出了城。 大漠孤烟中,骆驼行进在辽阔的黄沙之间。异域的商人紧紧抓住缰绳,稳定地坐在骆驼背上,目光坚定而充满智慧。他们的装束充满异域风情,色彩斑斓的布匹随风飘扬,香料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 骆驼高昂的头颈与蓬松的鬃毛,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而威武。阳光穿过散乱的尘土,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商人们挺拔的身影。阵阵驼铃声清脆入耳,伴随着商旅的行进而响起。商人们驾驭着驼群穿越黄沙,脸上沾满了尘土。 在大漠的边缘,浩渺的沙丘和广袤的天空构成了一幅壮丽的背景。 元清换了一身异域的衣袍,手扶着帷幕,阻隔着塞外的风沙。她的脸庞秀美如画,五官精致,眉目间流露出一种娇俏和可爱。她的头发松散着飘扬,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元清穿着一身异域风情的衣袍,衣袖宽松,色彩缤纷。她手扶帷幕,轻轻地阻隔着塞外的风沙,脸庞秀美如画,皮肤白皙细腻,唇红齿白,眉弯如月,眼含星辰,流露出娇俏和可爱之气。 她的头发披散着,如黑色的瀑布般垂落在肩上,随风飘扬。细腻如丝的发丝中夹杂着一丝丝花香,散发出迷人的气息,显得更加自由而潇洒。 她的身姿窈窕,曲线优美而动人。衣袍轻盈地贴合着她的身体,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不少商人看见元清时,眼神不禁凝视着她,被她的美丽所吸引。 第九十四章 函关沙(三)下 大漠中的景物苍凉而壮美,广袤的沙漠中隐隐可见的山峦,构成了一道壮丽的背景。元清身处其中,显得娇小而脆弱,却又散发着一股不屈和坚定。 柳珂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可在这漠漠黄沙中,就稍显逊色。 她的身上少了元清那股不服输的韧劲,元清就像一朵顽强生长的沙漠之花一般。 “??????……”不少商人赞叹道。 元清并不理解,看向戈丹,“什么意思?” “这是维吾尔语,意思是‘月亮之花’,他们只有在赞叹美人时才会如此说。”戈丹笑着解释道。 ??????,这个词语只赞叹过一位女子,那位楼兰美人。 戈丹目光遥望,并不再言语。 烈日灼热,一行人在沙漠中行进。 戈丹确实健谈,他同元清分享着沙漠中的所见所闻。 “骆驼是沙漠中的重要动物之一,它们有着特殊的生理结构,能够长时间不喝水,并且可以适应高温和沙尘暴的侵袭。”戈丹拍着身下的骆驼道,“除了骆驼,沙漠中还有沙狐、沙蜥、以及一些珍稀的鸟类。有机会你们会见到的。” “见你这么兴高采烈,是有好事将近吗?”元清眼神充满狡猾,戈丹的嘴角都没有落下来过,并且时不时地会检查驼峰侧的布匹。 那些布匹色彩热烈而鲜艳,宛如绽放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它是由一系列明快的色彩交织而成,如红宝石般的深红色、橙色的火焰、明亮的黄色和艳丽的紫色。这些色彩相互映衬,犹如一幅艺术品,散发出无尽的活力和生命力。 其中有一块,格外鲜艳。红色是这块布匹的主调,仿佛燃烧着烈火,让人感受到无穷的热情和活力。橙色与红色相互融合,如同熊熊的篝火,温暖而明亮。黄色则像是金子般闪耀,散发着温暖和阳光般的欢愉。紫色作为点缀,宛如夜空中的明星,神秘而华丽。 戈丹黝黑的面颊上一红,略微羞涩地垂下了头,点了点头。 元清没有再问,只是打趣几句。但戈丹却热情地分享着,完全不同于中原人的含蓄内敛。 “她叫热玛珠,是维吾尔族人。”一旦说起热玛珠,戈丹宛如一位吟游诗人一般,不断赞叹着他的缪斯。 “她的容貌宛如一朵顽强生长的沙漠之花,带着独特的魅力和坚韧的气质。 她的皮肤呈现出古铜色的光泽,仿佛被太阳的温暖照耀过一般。 微风轻拂时,她的黑发如丝绸般柔顺,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她的眼眸深邃而明亮,宛如湛蓝的天空一般清澈透明。 她的嘴唇丰满而诱人,微微上翘,透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她的微笑仿佛春风拂面,温暖而迷人,让人忍不住心生欢愉。 她的举止优雅自信,步伐轻盈而有力,仿佛沙漠中的一道清风,独立而自由。 顽强的生命力使她如同沙漠中的花朵一般,傲然绽放,永不放弃。 ……” 第九十四章 函关沙(四)上 戈丹夸夸而谈,周围商人打趣道:“这小伙子怕是把热玛珠看做????????(仙女)了,中原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哈哈哈哈哈……” “热玛珠就是仙女……”戈丹同那群人辩驳。 阳光照耀下,商人们的面部肌肤显得健康而有光泽,他们踏着黄沙,笑容灿烂,纷纷送着祝福。 “迪兹拉尔,巴哈尔!” “愿你的生活像春天一样美丽!” “等我这次走完,我就带着健壮的骆驼、鲜艳的布匹,于烈日的见证下,娶我心爱的姑娘。” 元清笑着看着他,心下对戈丹好感又上几分。 池云畅骑着骆驼走在元清身后,看着元清对戈丹展现出来的灿烂的笑容,心底的异样感更重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的心脏,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炽热,像是在挣扎、在思考。他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束缚困住,无法摆脱,内心的压力让他感到窒息。 他看着元清同戈丹的互动,愈发难受,一双鹰眼直直得盯着元清,眼神中蔓延着不知名的情绪。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愤怒和不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而此时却失去了掌控感。脸色阴沉而紧绷,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元清,似乎在试图找到什么答案,又似乎在试图压制自己的情绪。 秦将敏锐地察觉到了池云畅的不对劲,伸出一只手掌,轻轻地放在了池云畅的肩膀上。 当秦将的手掌触及到池云畅的肩膀时,池云畅仿佛被电流穿过一般,顿时恍然回神。 秦将的眼神沉沉,仿佛在注视着远方深邃的天空。他的面容依旧严肃而冷静,散发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场。 “没事?”他的话语简短,仿佛只是询问。 池云畅闭上双眼,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运转乾息诀,刚才一瞬间的失控被控制住。 “无事。”池云畅不愿多言。 秦将也不多问,走在他后面,眼神在池云畅身后停留了一瞬,就离开了。 商队在沙漠中行驶,烈日高悬,炙烤着整个大地。天空湛蓝而清澈,一望无际的沙漠在阳光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 “前面便是荒龙客栈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歇息一晚再走。”戈丹说道。 元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广袤的沙漠中,孤立而坚韧的一座客栈矗立在黄沙之中。 上书“荒龙客栈”。 黄色的砂岩砌筑,与周围的沙丘相得益彰。阳光照射下,它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仿佛是沙漠中的一颗明珠。屋顶覆盖着精心编织的棕色草席,以抵御炙热的阳光和风沙的侵袭。 带着元清几个对沙漠并不熟悉的人,他也不敢冒险深夜行进,一般他们是不会在荒龙客栈过夜的,停顿片刻就会离去。 客栈内部一片略显昏暗,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形茶几,周围摆放着垫子和丝绸的靠垫。 几人走近,老板娘的尖声就传来,尖锐而刺耳,她站在柜台后面,双手叉腰,“哟,这不是戈丹吗?怎么想着来我这坐坐。” 第九十四章 函关沙(四)下 塔姐身形修长,眉毛微微上扬。 戈丹笑着回应,“今天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想着来塔姐这里歇息歇息。” 塔姐笑笑,笑容中总怀着些莫名的意味,她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元清身上。 “这小美人谁啊,长得真好看。”塔姐的身躯向前倾斜,丰满的上围堆积在桌面,眼神上挑,流露着风情。 元清被她看了一眼,浑身不自在,像是被什么恶心的东西缠上了一般。 元清心下异样越甚,她对她的容貌是知晓的,虽有几分美丽和俏皮,却也达不到绝世美人的程度,甚至对比苏子昆一男的妖孽的长相,都是不足为看的。 怎么到了函关,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 元清念着刚才商人所道的词语,若有所思。 池云畅也觉察出不对,捞过元清,把她挡在身后。 池云畅一双鹰眸抬眼向元清望去,她穿着异域的服饰,面容被面纱掩去了大半,只留那一双惊艳的眸子,深邃而明亮,像两颗闪烁的宝石。 最难得是,这其中透露出的那种坚韧不拔、永不放弃的气质,像一朵沙漠之花,顽强而倔强地生长着,吸引着人深入她编制好的险境中。 仔细打量,池云畅不得不承认,元清似乎越来越好看了,是十八岁张开了吗? 戈丹挡过她的视线,继续和塔姐攀谈着。 “塔姐别打趣了,这几个都是我朋友。”余下的话不言而喻。 塔姐略显无趣地收回身子,“喏,这是钥匙。” 几人离去。 大堂内安静了一刹那,塔姐站在正中央,手里举着一个金铃。 客人一个个举手又放下,最终塔姐的金铃摇响。 大堂内安静了一刹那,气氛紧张而凝重。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正中央,注视着站在那里的塔姐。 塔姐手里举着一个金铃,光泽闪耀,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她轻轻晃动金铃,使得它发出悦耳的清脆声音。那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在大堂中回荡,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她的眼神坚定而凝重,微微扬起下巴,昂首挺胸,透露出不容质疑的意味,双手稳定地举着金铃,没有丝毫颤抖。 客人们纷纷举手并迅速放下。 她瞬间摇响金铃,铃声清脆而响亮,像是宣示着决断。 她伸出纤纤玉指,比出“四”的手势,并用金铃指向了在一偏僻角落的男人。 客栈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众人互相攀谈着,仿佛刚才那一幕不复存在。 戈丹领着五人来到后院。 “这里是沙漠,没有那么多空房,上房就那么两三间,基本都是大通铺,咱们就男女分开睡。”戈丹说道。 那就是元清柳珂一间房,池云畅、苏子昆、秦将睡一间。 戈丹同其他商人挤大通铺。 元清看着手中的钥匙,一间在最里面,一间在最外面,外面距离大堂和厨房很近,难免吵闹,几人一商议,决定让女士住里间。 元清和柳珂向里走,戈丹突然喊住了两人,沉默了半晌,“……注意其他人。” 第九十五章 函关沙(五)上 元清心下一惊,她的眼神注视着最深处暗黑的房间,心中涌上了无数的思绪和猜测。 但,元清心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 沙漠夜晚,星空璀璨,宛如撒满银河的黑天幕布下的珍珠。漆黑的沙丘在月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仿佛是沉睡中的巨兽。微风轻拂沙丘,发出低沉而悦耳的呼啸声。 远处的沙漠风暴已经平息,留下一片平静和孤寂。沙粒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无数颗微小的星星点缀在大地上。沙丘的轮廓清晰可见,呈现出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塔姐送来了饭菜。 羊肉抓饭,米饭粒粒分明,富有弹性,与酥脆的羊肉完美搭配,肉质鲜嫩多汁。香辣的调料渗透入每一粒米饭,使其更加美味可口。吃上一口,浓郁的香气和丰富的风味在口中爆发开来,令人陶醉其中。 元清却只吃了几口,羊肉油腻,她近一段身体又弱,就更吃不了多少了。 到了夜间。 柳珂的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蜡烛,微弱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那古朴而美丽的面容。 在她身边,是一盏摇曳的灯油灯,它发出柔和的黄光,映照在她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静谧而优雅的气息。 柳珂的长发垂在她纤细的耳畔,如瀑布般柔顺而光泽。微弱的灯火在她身旁摇曳不定,映衬着美人面。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窗外的夜色弥漫,星光洒满屋内。她俯身轻轻拂过一缕长发,把它轻柔地拨到耳后,露出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那脖颈如同玉石般光洁,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灯火摇曳间,柳珂的面容被点亮,如同明艳的花朵盛开在黑夜中。眉眼如画,眼眸深邃,宛如两颗闪耀的星辰。 果然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 她轻轻地把蜡烛吹灭,将房间沉入了黑暗之中。 “快些睡吧,不早了。”柳珂轻柔地声音传来,说教着元清。 元清知道柳珂是为了他的健康考虑,于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的建议。柳珂见状微微一笑,向他示意躺下休息。 元清缓缓地躺下,舒展开疲惫的身体,感受到床上的柔软和舒适。她闭上眼睛,放松身心,深深吸了一口气。 在安静的房间里,她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微风轻拂窗外的声音。 很快,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柳珂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起来。 在寂静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窗户洒下。 房间里发出晰晰索索的声音,这种声音宛如细微的脚步声或者轻轻摩擦的声响。 突然,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悄地闯入房间。他身形瘦削,身穿黑色的衣服,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面部被黑暗所笼罩,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是,从他的眼睛和口中透露出来的那种邪恶气息,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黑暗和扭曲。 他旁若无人地走近床边,目光落在床上的元清身上。他看着她,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小美人……” 第六十三章 花楼垣(十五) 再遇时,楼外烟花绽放,映照着二人,他是新昌康家的长公子,而她不过是一介赔笑的乐师。 原人生无常、大抵如此。 …… 从镖队逃出的那一刻,面对茫茫大山,二人有一时的恍惚。 天下之大,她们无处安身…… 康箫在天边晓光起之时,遥遥拜别二人。 红棠回望了一眼康箫的身影,身形挺拔,矫健如龙。 也愿君岁岁平安、长命百岁…… 红棠和柳珂在一个小镇上住了十来天,却是风波不断。 原因无它,二人过于貌美。 中年壮年强娶,妇人少女嫉妒。 一刻也不得安生。 也是在月余后的一天,二人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水月庵被一把大火烧毁,周尼姑也死在了庵内…… 听过往的行人说,当日一手中有疤的女子上了水月庵。 后在夜间,水月庵就被一把火烧为灰烬,周尼姑和那女子纠缠打斗,在火中焚烧而亡。 听到手中有疤,红棠霎时意识到,那女子是紫盈。紫盈姐小时为救庵中的姐妹,手中留下了一个伤疤。 “红棠,你对事情太过较真,不够通透。”紫盈的话犹在耳畔。 “我怎么较真了?不过是拿到属于我的东西罢了。”红棠回道。 彼时还小,为着一个馒头,庵内的姐妹都能争得死去活来,红棠也是个从不让步的主,都是紫盈在其中周旋调和。 后来被周尼姑送给了新昌一达官贵人。 但听说,那人有些难以言齿的癖好,紫盈自从被送走后,身上大大小小的全部是伤。 她怎么逃出来的?又为何将周尼姑杀了?庵中剩余的姐妹如何? 红棠和柳珂一合计,二人连夜动身,回到了新昌县。 再次来到水月庵,面对断壁残垣,红棠心下五味杂陈。 一把火,无论好的回忆还是坏的噩梦,都随风逝去…… 而心中的那个女子独立的根基,也被这一把火销毁。 庵中尚有无家可归的姐妹,红棠从她们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紫盈为妾,生活确实猪狗不如、动辄打骂,可她也一一忍受了下来。 她曾不知一次的想,女子命该如此。 那官人也渐渐玩腻了她,只在院中关着。 墙头之外,就是天地,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周尼姑见紫盈失宠,竟谋算着在给那官人找个新的玩意儿。 一来而去,就选中了一个尚不足十二的女孩弄溪。 将弄溪带到了官人的府邸。 “我不要……我不要……”弄溪哭着求饶。 官人拽着她的头发,狂笑打骂:“还敢不听话——” 那人想起了被厌弃的紫盈,拽着弄溪的头发,扔到院中。 “你也不看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男子面颊扭曲,“不过都是我的玩物罢了,还给这装什么清高。” 紫盈闻声向这边看来,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弄溪?”紫盈声音沙哑,不敢置信。 “紫盈姐——救我——” 弄溪是紫盈捡回来的孤儿,自小就一直照顾着,当亲妹妹一般看待。 第九十五章 函关沙(五)下 元清的意识逐渐苏醒,她能感受到周围的气息变得渐渐紧张起来。一股不安的感觉悄然涌上心头,她努力睁开双眼,但却发现眼皮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紧紧封锁住。 她的眼睛似乎成了无法逃脱的牢笼,双眉微微蹙起,,眼球在眼皮下不停地扭动,试图突破束缚,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神情愈发紧张,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滴滴落在眉毛上,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呻吟。 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雷鸣般在耳边回荡,仿佛在警告他即将到来的危险。他努力挣扎,可是无论怎么努力,眼皮仍然像铁板一样紧闭不动。 柳珂的呼吸平稳而缓慢,身体微微起伏着,毫无察觉。 不对劲! 柳珂是有武功傍身的,不可能在这人离得如此之近的情况下,还无所察觉。而且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对劲,想醒却醒不过来。 她们这个状态,很有可能是被下了药! 塔姐的饭菜。 元清回忆起当时塔姐注视的眼神,那双眼睛透露出一种寒冷而不可捉摸的气息。它们如同两道冰冷的光束,锁定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吞噬。那双眼睛深邃而阴冷,没有丝毫温暖的痕迹。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还有戈丹的提醒。 这店怕是个黑店。 元清出身江湖,当然知道黑店意味着什么。 轻一点得图钱财,深一点便是性命。 许多女奴就是由黑店拐卖给达官贵人的。 不想在这边陲之地,还有这图人性命的黑店。 在那人出声后,元清汗毛瞬间立起,握紧成拳,指节紧绷,指甲微微刺痛掌心。 她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塔姐的蒙汗药给得是十成十的,她只吃了一点,便已到达这个程度。 柳珂服用更多,怕是已完全陷入昏迷的睡梦中去了。 那名男子将元清打横抱起,动作粗鲁,毫不留情地将她从床上扯起来。随意地将她扛在肩膀上,一手紧紧抓住她的膝盖,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后背。 元清毫无反抗地能力,任由他摆弄。 元清心下镇定下来,从目前的情况看,她的性命应该暂时不会有威胁,那些个人恐怕是贪图她的容貌。 走廊里只剩下“噔噔”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黑暗中穿梭,这个音节回荡在空气中,增添了一种紧张的氛围。 …… 翌日清晨,函关的风沙吹醒沉睡的异乡人。 风沙带来的呼啸声在耳边回响,像是一群凶猛的野兽在咆哮。它们的声音嘶哑而有力,震撼着心灵,让人不禁感到脆弱和渺小。黄沙像是千万根细小的针尖,在空气中狂舞。远处的景色变得朦胧而模糊,天空也被黄沙所吞噬。阳光被遮蔽,只透过稀疏的缝隙洒下一丝微弱的光芒。 柳珂匆匆忙忙地起身穿衣,跑过走廊,敲开了池云畅他们的房间门。 第九十六章 函关沙(六)上 “不好了……”柳珂神色慌张,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焦虑和担忧的表情,一双眼眸中满是担忧。 池云畅若有所感,体内气息紊乱,乾息诀运转,“怎么了?” “元清……元清失踪了。” “什么!”池云畅心中暗叫。 那种心神不宁的状态再次回来了。池云畅微微闭上双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体内的气息正在失去平衡。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忽然想起很小的一件事。 在前往函关来的路上,到达平遥城。 清晨的平遥古城,宁静而祥和。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微弱的晨光透过窄窄的巷道洒在青石板上,映照出淡淡的黄色。古城的街道上寥寥行人,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一座古老的钟楼高耸入云,瓦片上的青苔带着千年的岁月轨迹。林立的老槐树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摇晃,树影婆娑,为整个古城增添了几分雅致。 的确很有古时文化的韵味。五人感叹。 突然间,从一条小巷里飞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他满脸皱纹,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古怪的气息,手里拿着一只褐色的钵盂,似乎正在拜神求卜,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见状,几人正想走,但那老者却挥舞着手中的竹竿轻轻拦了他们一道。 “我见你们有缘,不如来占一卦。”老者另一只手张开,“五文钱,不准不收钱。” 几人犹豫了一下,元清看着老者手中的钵盂,拿出五文钱放在老者的手掌心,老者接过钱,将其放入钵盂中,然后闭上双眼,开始专心地占卜。 片刻过后,老者缓缓地睁开眼睛,神情有些凝重。他抬起头,看着元清,说道:“如今经纬常在手,只恐始终不相逢。” 此乃下下签。 更要命地是,那老者还补了一句:“恐怕有性命之忧,难逃险境喽。” 说罢,他掏出刚才元清放在他手中的钱,又还了回去,“你这不收钱。” 算命的不收钱,要不是他自知能力有限算得不准,要不然就是此人命不久矣,他们不收死人的钱。 此话一出,五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元清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笑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事在人为!” “你们几个要算吗?”老者转而拉拢起别人。 池云畅当然不信这个老者的话,若她死了,他也会跟着去死。 更何况,他不想看见元清有危险。 刀剑林坑洞那一幕一次就已让他心神不安了。 池云畅的脸色阴沉如墨,眉头紧锁。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紧紧抓住元清的胳膊,用力地拉着她向外走去。 元清被池云畅的拉扯着,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无奈。轻轻皱起眉头,但并没有挣脱池云畅的束缚。 “谢谢你,大爷。”元清向老者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离去。 剩余三人也跟着走了去。 苏子昆的目光稍稍迟疑了一下,他回过头,再次打量着老者的身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晦暗和深思的神态。 第九十六章 函关沙(六)下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老者望着他们的背影,只留下了一片寂静和冷漠,宛如一道刀锋,带着决绝和冰冷的气息,划破了夜空。 他则嬉皮笑脸地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只在空气中留下只言片语:“天道莫测,人道亦然。势如风云,逢凶化吉……” …… 不过一句戏言,当时他也就没有当真,可在来到函关后,他的异样之感就愈发严重,甚至体内的乾息诀不断运转阻止。 而现在,这种感觉成了真。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汗水浸湿,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不稳,双手紧握成拳,手中的白玉杯瞬间成了齑粉,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间甚至传来一丝疼痛。 “你说什么——”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仿佛藏着一股怒意和愤怒。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无法掩盖的暗沉和压抑。 体内的乾息诀画下的烙印渐渐有了松动。 他的周身气势澎湃,宛若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让人不寒而栗。 内力不断释放,威压着周围的人。 苏子昆眼见池云畅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可见他体内气息的紊乱程度之大。 连苏子昆都无法近身。 苏子昆一手紧握着君子扇,将其举起,用扇面挡住自己的面颊他的动作稳健而从容,透露出一种高贵和自信。 另一方面,他冲着池云畅大喊,“生死蛊还在,元清没有危险!”声音洪亮而有力,伴随着一股愤怒和坚定。 池云畅气势略弱。 在池云畅暴走的那一刻,秦将身形一闪,迅速将柳珂护在自己身后。 秦将的面容保持着冷静而坚毅的表情,手臂紧握住柳珂的手腕。目光始终注视着池云畅,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他却在此时突然开口,语气依旧冷淡如斯,像是不含情感,“她没事,你倒先出事,连累她的性命。” 这话乍一听十分不近人情,却意外地对池云畅管用。 他害怕她出事,更害怕她因为他死去。 池云畅渐渐稳定住气息。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手掌贴在丹田处,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内气流动。他的眉心微微皱起,额头上的汗水渐渐浸湿了他的发际线。 池云畅的神态凝重而专注,他的眼睛紧闭,但眼皮下的眼球却不停地快速转动。他的脑海中似乎充斥着无数的念头和图像,他努力将它们整理和平衡。 乾息诀逐渐在体内运转,压着他的磅礴内力。 “的确……” 池云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苦涩。 苏子昆看了一眼秦将,眼神中带着些许复杂,随后又扫视到柳珂,递给她一个眼神。 柳珂会意,走近,一张美人面上苍白,愧疚道:“真的不好意思,我昨天不知为什么睡得特别死,什么也没有察觉,一直到早上才发觉。”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几人瞬间觉察出不对了。 第九十七章 函关沙(七)上 池云畅没有伸出手去握住柳珂的手,眼眸显得沉重而深邃,身体微微后退,表情凝重,手臂紧紧抱在胸,将自己与柳珂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的身体他是清楚的。 他的父亲是太华派嫡传弟子,拥有着深厚的武术修为和经验。曾经也是靠着一柄“如一剑”走南闯北,行侠仗义,匡扶正义,江湖上至今都流传着他的美谈。 母亲任浮娘是观月堡的传人,精通鸳鸯双刃刀法。刀法流畅而优美,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流畅。她手持双刃长刀,身体轻盈如燕,刀刃间的转换毫不费力,在刀法的修炼上达到了蝴蝶化境之界。 而得益于他父母的培养和遗传,池云畅从小就对武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他的体质出众,身体灵活,加之勤奋刻苦的训练,使得他的武艺修为迅速提高。 可就在七岁那年,池云畅经历了一场意外的绑架事件,他被人绑走了。 被绑架后,池云畅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周围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那孩童做些丧心病狂的试药。 而就是在这里,他意外地得了一位将死的世外高人的内力传承。 内力极其雄厚,几乎可比肩武林第一人。 但是也正是这内力,让他陷入癫狂。 他的眼神变得异常狂野,目光中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凶狠。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面容扭曲,嘴唇咬紧,牙齿发出刺耳的咔嚓声。 在这种状态下,池云畅变得极为危险和难以控制,攻击变得异常猛烈和无情,毫不顾忌自己和对方的生命安全,招式连绵不断,每一招都带有极强的杀伤力,让人不敢靠近。 同时,池云畅的心志也变得非常脆弱和不稳定。他会突然间陷入极度的情绪波动中,无法自拔。 他知道,如果不能控制这股内力,他的经脉将会完全寸断,最终导致死亡。 池云畅的父亲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他急忙上前,将手掌按在池云畅的胸口上,开始运转太华派的禁术乾息诀,试图压制池云畅体内暴涨的内功。 随着乾息诀的发动,池云畅的身体开始逐渐平静下来,内功也慢慢恢复了正常。他的父亲一直保持着乾息诀的运转,直到池云畅完全恢复平静。 但因此他也淡泊世俗之念,不单是爱欲之念、悲欢之念,更有是非之念、生死之念,一心只追求武学。 他的武功在被乾息诀压制的情况下,依旧极其高强,添居江湖剑术第一。 可是遇到元清后,可能是被生死蛊牵扯的缘故,他的情绪愈发强烈,甚至有隐隐冲破乾息诀之封的趋势。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几人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而先如今,元清在几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根本就是于理不合。 只可能是有人下药。 塔姐! 池云畅想通关窍,脉也不把了,脚下突然用力,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向上弹起,同时双腿向前迈出一大步。 第六十三章 花楼垣(十五)下 当时出水月庵,也是周尼姑告诉她,等在城中站稳了脚跟,有了钱,就可以将弄溪接走读书上学。 可惜,她没有等来这个机会。 弄溪怎也来了这个魔窟? “弄溪别怕——”紫盈声嘶力竭地喊道,眼泪刹那间涌出。 她狼狈地爬到男子的身边,抱着他的腿,不断地祈求:“大人,你别动她——” 紫盈仰视着那个男子,一双眼睛沁满泪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随大人高兴,只要你不动她——” 男子早就看不上这货色,一脚将紫盈踢开,“滚——” 紫盈一阵恶心,却还是忍着痛意,跪上前。 “她才不足十二啊——您发发善心,放过她吧——” 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男子不高兴,他就去祸害弄溪。 男子抽了一二十鞭,就觉无趣。 弄溪嚎啕大哭。 紫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弄溪喊叫连连,鲜血不断渗出,头皮向上拉扯,喘不过气来。 紫盈再也无法忍受,痛骂着男子,却换来更多的毒打。 直至夜幕降临,男子才径直离开。 小院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只有低哑的哭泣声。 紫盈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块好肉,但她仍吃力地,一点点地,向弄溪爬去。 等到弄溪身跟时,发现她一动不动,僵硬地躺在地上。 紫盈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眼泪流淌,手指颤颤巍巍地伸到弄溪的鼻尖。 已然毫无生气…… 紫盈一下子失去全身的力气,眼泪决堤而出。 “我们给这样可爱的女娃娃起个什么名呢?” “叫弄溪吧,愿她一生肆意玩耍、无拘无束。” 最清澈的溪水,却以这样肮脏的方式,死在了最单纯的年纪…… 女子命该如此? 不——她绝不甘心! …… 紫盈蛰伏策划,不断讨好男子,最后用男子施加在自己皮肉之上的玩具杀死了他,一次穿心。 她连夜出逃,上了水月庵。 水月庵依旧是山清水秀,树林茂密。 她却感觉如坠地狱,到处都是女子哭泣。 紫盈到时,周尼姑在佛像前,数着金银财宝。 丝毫未曾注意身后的动静。 满室金银,都沾染着女子的鲜血…… 神佛注视,是万艳同悲、百花哀伤…… 大火焚烧,水月映天,千里孤鸣…… “紫盈在弄溪死后,就再也没有想过活着。”红棠道,“她以她的一己之力,结束了这个噩梦。” 朝阳依旧照常升起,日子也要一天天过下去。 水月庵中无家可归的女子,最后都跟随红棠来到了新昌城。 恰逢群芳主募百花,就落住了脚。 再次流落风尘,红棠却顾不得想太多,只有钱,才可以还更多水月庵中的女子的清白,也只有钱,才可以让女子在这个世道中生活下去。 她并不后悔。 但在百花楼,红棠却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康箫。 再遇时,楼外烟花绽放,映照着二人,他是新昌康家的长公子,而她不过是一介赔笑的乐师。 原人生无常、大抵如此…… 第九十七章 函关沙(七)下 苏子昆拦了他一道,君子扇在手中不断摇着,凤眸里流转着晶莹的光芒,仿佛星辰闪烁,眼神深邃而幽远。 “你干什么?”池云畅怒眉问道。 苏子昆轻轻地摇了摇头,他那妖孽般的容貌从折扇的遮挡下逐渐展露出来,眉心微微拱起,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轻轻颤动,投射出迷人的阴影。 “师侄,做事切勿鲁莽,塔姐竟然敢在咱们眼皮子的地下将元清绑架,又怎么不会没有后手呢,要记住,这里是函关,是人家的地盘。”苏子昆难得说这么长的话,且是端着师叔的身份教导他的。 池云畅听得心里来气,却也知道苏子昆说得对,他确实是欠考虑了。 而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怎么样几位,昨天休息得还好吗?”戈丹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宛如窗外洒落的暖阳。 戈丹推开门的瞬间,他立刻愣住了。房间内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仿佛压抑的气息即将爆发。池云畅黑着一张脸,眉头紧锁,散发出一种威严而又压迫人心的气势。 戈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心中涌起一阵惊慌。他能感受到池云畅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势,仿佛一座高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呼吸。 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对,房间里少一个人——元清。 “元清出事了?”戈丹焦急地看着池云畅,喉咙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说话有些困难,眉头紧皱,目光中透露出一股焦急和不安。 “是。”池云畅的身体笔直挺立,目光如利箭般锐利,紧紧盯着戈丹。 戈丹的心里预感成真,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逐渐凉透了他的面容。焦急的情绪不断蔓延,将他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 他的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嘴唇微微发白,牙齿紧咬,下颚的肌肉紧绷着。眼神中闪烁着一丝焦躁和不安,宛如被困在迷宫中的人。 苏子昆紧紧盯着戈丹,戈丹一定知道一些重要信息。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冷酷和坚定,伸出手指,用君子扇指着他的下巴,“快说——” “此事……不太好办……” 戈丹停顿了一会儿,眼神迷离而不确定,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说出任何话,手指不自觉地揉捏着。 最终,戈丹深吸一口气,勉强开口:“荒龙客栈是函关“三不管”客栈之一,所以……你们明白吧?” “三不管?”柳珂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不解,美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困惑的表情。 “商会、朝廷命官、段帼军……”戈丹语气里带着无奈。 这就意味这无论荒龙客栈里发生什么,这三方都不会去干涉,哪怕杀人越货。 池云畅听到戈丹的回答,他的眉头紧皱,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和失望。 他感到内心的愤怒迅速积聚,手指握成了拳头,指关节泛起白色,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第九十八章 函关沙(八)上 “而荒龙客栈本身就是干的皮肉生意。”戈丹眼神沉沉,“据闻他们同京城里关系匪浅,连段将军都无法奈何。” 南国会?! 池云畅心底狐疑。 “你既然知道这件客栈有问题,怎么还带我们来?”苏子昆手中的君子扇刀,刀刃闪耀着寒光,凌厉的杀意弥漫在空气中。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戈丹的脖颈,仿佛刀尖已经触及了他的皮肤。 戈丹听到苏子昆的威胁,苦笑了一声,“如果按照常,我们确实不会在荒龙客栈落脚,可是你们本身不是西域人,受不住日夜兼程的沙漠风沙,只得在荒龙客栈歇息一晚……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他的表情充满了无奈和苦涩,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悔恨和痛苦。 “昨天……我警告过塔姐了……可能还是……”戈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哽咽,眉头微微皱起,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池云畅突然走到戈丹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池云畅的手力度很大,戈丹被猛地拉向他,几乎要失去平衡。表情变得十分严厉,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还是什么?” “??????” “那位沙漠的月亮之花……” …… 元清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她就已经到达了中心沙城——楼兰国遗址。 正午的太阳高悬在沙漠上空,炽热的阳光从天空倾洒而下。无垠的沙漠地带延伸至远方,一望无际。 沙漠中的沙丘像巨大的波浪一样连绵起伏,形成了壮观的景象。金黄色的沙粒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千万颗宝石散落在地面上。 风吹过沙漠,携带着热浪和沙粒,形成了一片模糊的景象。远处的山脉在阳光的映衬下,呈现出淡蓝色的轮廓,仿佛是梦幻般的存在。 她骑在高大的骆驼背上,手被绑在前面,身姿却挺拔而优雅。长发随着风沙的吹拂飘动,如黑色的瀑布般垂至腰间。 眼眸明亮而炯炯有神,透露出一股坚毅和自信。 她身穿一袭华丽的异域服装,由细腻的丝绸编织而成。衣袂飘逸,轻盈地随着骆驼的步伐摇曳。服装的主色调是鲜艳的红色,象征着热情和活力。金色的刺绣点缀在衣袍上,勾勒出精致的花纹,闪烁着微光。 她的面部被一块薄纱所遮挡,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和红润的嘴唇。透过纱罩,可以看到她皮肤的白皙和光滑,仿佛是雪白的玉石。双眼闪烁着智慧和坚定,如两颗星星在黑夜中闪耀。 骆驼身上装饰着精美的铃铛,随着骆驼的行进发出悠扬的声音。这些铃铛镶嵌着宝石和珍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给整个沙漠增添了一份华丽和神秘。 周围都是紫袍人。 那紫袍上绣着太阳的图腾,金色的线条勾勒出太阳辐射的形状,散发着神秘而庄严的气息。 巨大的帷幕从头部遮盖到面颊,由蓝色和金色丝线编织而成,交织出复杂的花纹和图案,宛如星空中的繁星闪耀。完全掩盖住了容貌。 第九十八章 函关沙(八)下 巨大的帷幕从头部遮盖到面颊,由蓝色和金色丝线编织而成,交织出复杂的花纹和图案,宛如星空中的繁星闪耀。完全掩盖住了容貌。 紫袍下摆拖地,流动的丝绸仿佛融化在空气中,形成一片紫色的云雾。 她像一件被人敬献的商品一般,随着紫袍人的挟制而前向。 真的像是某种邪教组织。 元清心底吐槽。 回忆起昨晚的经历,元清难得地产生一种魔幻的感觉。 她被男子绑到了暗室,朦朦胧胧间,听到了塔姐和男子的对话。 “货物怎么样?”塔姐手中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摆动着它,妖艳的面容扭曲成一副神态恶劣的表情。 “放心吧,睡得死得很,就算现在宰了也不会醒的。”男人嗓音传来,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地狱深处升起。它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像是一股腐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伙夫,这单买主要活的,你可别给人玩坏了。”虽是警告,塔姐的眼眸闪烁着邪恶的光芒,红唇微微翘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伙夫是黑店里面帮忙处理货物的代称。 “不过这么久以来,也从没有见过同??????气质如此相像的女子了,她进门的那一刻,??????????????????????????????????????????????????????????????????????……(璀璨沙漠,月神降临)” “也难怪那位买主喜欢,开了四箱黄金的高价。” 她的她的手指轻轻弹动铃铛,每一次摆动都带来一阵寒意,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诡异音响。 “要我,我也喜欢……”她的眉宇间布满了阴冷的杀气,眼神中流露出对元清的蔑视和压迫。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摆动,抚摸着元清的脸颊,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铃铛上敲击,声音越来越尖锐,如同恶魔的召唤。 元清感觉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寒意从脊椎直冷至心,她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仿佛下一秒,塔姐就用她那尖锐的指甲划破她的脸颊,鲜血顷刻间淋漓而出。 “买主今夜丑时在罗尤泉提货,可别误了时辰。”她的身体犹如一根灵活的蛇躯,扭动着,低沉的嗓音从她嘴中传出,让人听了心头一颤。 罗尤泉是函关外一个鸟兽聚集的泉眼,位于广袤的沙漠之中,如同一颗珍珠镶嵌在黄金般的沙丘之间。 元清听戈丹说起过。 “外乡人近一段不知为何突然增多,多注意,小心行事……” 塔姐突然起身离开,身影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宛如幽灵一般游离不定。 元清算了算时辰,距离丑时约摸只有两刻钟了,想来伙夫不会有什么动作。 但她没有预料到。 在塔姐走后,伙夫滋滋地笑了一声,他的眼神充满了邪恶和不怀好意。 他像一只饿狼一样扑向她,将她粗暴地拖到一个角落。 第九十九章 函关沙(九)上 随即她就听到了析析索索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的脸贴在她的耳边,嘴里喷出的热气让她感觉到了他的狰狞。 元清心道:“不好!”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以想出来办法解决。 可现下自己被下药,无法操纵自己的身体,连张口呼叫都难,又如何反抗? 元清对贞洁一事看得不算重,但如果如此屈辱地付之于一个陌生人,还是让她难以接受。 哪怕她知道,她不能依靠他人,元清还是下意识地想到了池云畅。 在她的心底,她是渴望池云畅出现,用手中的飞剑迅速划过空气,发出了一道璀璨的剑芒。剑芒犹如闪电般穿梭,直奔伙夫而去。伙夫没有时间反应,他的身体被剑芒贯穿,鲜血喷涌而出。 在满室黑暗和血腥中,他将她救赎到光明。 可是……没有…… 池云畅根本不可能在今夜出现,希望只能是希冀。 在一切即将发生之际,门被推开的瞬间,几名紫袍人出现在门口。他手持一把锋利的剑,目光冷漠而凶狠。伙夫转身想要逃跑,但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剑锋闪电般划过,将他斩倒在地。 一声惨叫回荡在房间中,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板。 紫袍人目光扫过房间,寒意弥漫。 但元清却感觉一件柔软的布料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被他们抱起,走出了暗室。 “??????……” …… 元清是跟随紫袍人行进到罗尤泉才悠悠转醒的。 入目之处,是一片血腥的景象。 沙丘之间,散落着鲜血的斑点,形成了一幅恐怖而残酷的画面。 在黄沙中,买主的尸体躺倒在地,四肢扭曲,姿态凌乱。他的身上布满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不断渗出,染红了周围的沙土。他那双眼睛瞪得老大,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仿佛还保留着他生前最后的呐喊。 沙漠的寂静被撕裂,只剩下风的呼啸声。阳光映照在买主的脸上,他苍白的面庞上带着夺命的恐惧,眼神中透露出对死亡的无奈和不甘。 “已全部解决。”一个紫袍人冲为首的紫袍人汇报,随后像是察觉到元清的视线一般,一双鹰眼射向她,“她醒了……” 为首的紫袍人笔直地站在黄沙之中,他高大的身影显得异常凝重。他穿着一袭华丽的紫色袍子,袍子上绣着金色的花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目光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突然,紫袍人转过头,他的眼神凝视着元清。他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锐利而专注,仿佛能看透元清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他缓缓地向前迈出一步,踩在黄沙上发出微弱的声响,动作轻盈而有力。 “??????……” 紫袍人微微一笑,他的唇边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元清坐在高高的骆驼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紫袍人。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庞,发现他是一个中原人。 他的面容线条深邃而坚毅,透露出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 第九十九章 函关沙(九)下 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的面庞,发现他是一个中原人。 他的面容线条深邃而坚毅,透露出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 紫袍人的眉宇间隐含着一丝疾风般的锋芒,他的双眼闪烁着精光。 魏霖? 紫袍人形肖像魏霖,恐怕是南疆人。 只是,魏霖的人为什么会救她呢? 元清隐隐感觉没有好事。 “姑娘不是要去中心沙城吗?一起吧。”紫袍人脸上带着一丝轻微的笑容,但这笑容中却透露着一股深深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 他的面容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但他的动作却显得更加不可预测和危险。他缓缓地抬起手指,似乎在发出某种警告或威胁。 当他的手指移向元清时,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仿佛魏霖所在。 …… 一串长长的驼队行进在黄色的沙漠上,驼铃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 远处的沙漠不断飞扬,模糊间,一座废弃的城市突然出现在那里 在闪烁的热气中,一个宏伟的城市浮现在眼前。高耸的塔楼、华丽的宫殿和错落有致的建筑构成了这座虚幻的城市。建筑物上反射着夺目的阳光,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仿佛是一个繁荣而富饶的城市,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贾云集,彩旗飘扬。市场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营造出一派繁忙而热闹的氛围。 城市的边缘,是一片碧蓝的湖泊,湖水清澈而宁静,映照着城市的倒影。在湖泊的周围,郁郁葱葱的绿洲和棕榈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座城市与外界隔开。 然而,当元清接近海市蜃楼时,它又会随着移动而不断消失。 元清望着远处的废弃城市,感到一股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走近观察,发现这座城市已被黄沙掩埋,古老的建筑和街道几乎无法辨认。 城市的外墙高大而坚固,看起来似乎是用巨石和沙土建造而成。城市的门口有一座宏伟的城门,上面刻满了浮雕和文字,但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无法辨认出具体内容。 城市的内部一片破败,残存的建筑和街道被沙尘覆盖,显得十分荒凉。沙漠中的风吹过,发出哀怨的嘶鸣声,令人不寒而栗。 在城市的中心,有一座高大的塔楼,据说曾是城市的中心和象征。但现在,这座塔楼已经被时间和自然力量摧毁,只剩下一些残缺不全的石头和瓦片。 沙漠中的风吹过,发出哀怨的嘶鸣声,令人不寒而栗。 海市蜃楼…… 刚才所有的美好都只是海市蜃楼罢了。 这里就是楼兰国曾经的遗址——中心沙城。 破败的大门已然残缺,元清坐在骆驼上被紫袍人牵着走进了中心沙城。 在漫天黄沙之间,一道模糊的身影伫立。 他缓缓从黄沙中走来,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显现。 他的皮肤白皙如雪,没有一丝瑕疵,仿佛是由最纯净的玉石雕刻而成。那张脸小巧可爱,线条柔和,宛如艺术品般完美。微微上扬的嘴角透露出一抹自信和俏皮。 第一百章 函关沙(十)上 他的眼睛明亮而澄澈,如同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闪烁着无尽的智慧和好奇。黑色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是柔软的羽毛在拂动,给他的眼神增添了一丝神秘和深邃。 他的鼻子小巧玲珑,挺拔而立体,给他的面容增添了一份高贵和优雅。当他轻轻呼吸时,鼻翼微微扩张,显露出他年轻而健康的活力。 他的双唇嫣红欲滴,柔软而诱人。微微勾起的笑意使得他的脸庞更加灿烂,透露出一种宛如阳光般温暖的魅力。 他身穿一袭紫色的长袍,轻柔地拂动着沙漠中的微风。 “我的公主,欢迎回来——” 风吹过他的长发,沙粒轻轻地跳跃着,仿佛在向他致敬。眼神深邃而明亮,宛如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面容庄重而沉静,透露出一种无尽的智慧和从容。 周围的紫袍人纷纷跪下,向着魏霖朝拜。 元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是处于高位俯瞰,心却凉了半截。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魏霖。 魏霖的眼神缓缓移动,凝视着她的双眸,仿佛深入到她的灵魂深处。那双眸子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柔情和炽热的爱意,像是阔别多年的恋人一般。 元清的鸡皮疙瘩却掉了一地。 魏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看别人。 “蛊王这样说恐怕不太合适吧,毕竟您的年纪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元清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在刀剑林的梦醉中,元清见到的魏霖就是现在这一副模样,大概二十出头的模样。 可那是四十五年前啊,现在的魏霖虽还是那一张娃娃脸,显得人畜无害,可实际上恐怕都六七十岁。 做她爷爷真不为过。 魏霖短暂地失神,被元清一句话从梦里拉出来。 又换上原先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出口讥讽:“元姑娘还是真实嘴上功夫见长啊,怎么不见把自己的命保住?” 他说得是荒龙客栈一事。 确实,如果他的人不去,她只会更加难以忍受。 “那不是还有你吗?魏霖。” 魏霖微微一笑,没有多言,只是温柔地扶着她下来。 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传递着一股柔软和安抚的力量。 “走吧。我的公主。” “不要这样叫我。” “好……”魏霖听着元清的话,脸上半带着宠溺的微笑。 他深情地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柔和和温馨。 元清更想扇他一巴掌了,但是周围都是紫袍人,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忍住了。 中心沙城的景象已然变得破败不堪。大街上的房屋多数已经成为危房,墙体龟裂,窗户破碎,残砖散落一地。沙尘在强风的吹拂下阵阵卷起,弥漫在整个城市的空气中。 沙尘刺鼻,令人难以呼吸。阳光被沙尘遮挡,天空显得灰暗而沉闷。远处的建筑物几乎被沙尘所掩盖,只能隐约看到模糊的轮廓。 远处的沙丘像是巨大的怪兽一样,逐渐向城市扩张。 沙丘上的沙粒随风飞舞,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呼啸声。无边无际的黄沙覆盖了一切,仿佛这座城市正逐渐沉入沙漠中。 第一百章 函关沙(十)下 沙丘上的沙粒随风飞舞,发出低沉而嘶哑的呼啸声。无边无际的黄沙覆盖了一切,仿佛这座城市正逐渐沉入沙漠中。 这是一座废墟之城。 元清瞥了眼身侧的魏霖,也大概猜测出魏霖的目的。 她不过是一个容器罢了。 蛊王魏霖手眼通天,欲引亡魂至阳间。 而在阳间,就必须要有一个容器,魏霖选中了她。 魏霖曾说过,她同死去的宁宁性情有几分相似。 究竟是什么时候,魏霖开始下这盘棋了呢? 在釜城之时,魏霖出手相救,又替她摆平了不少事情。 而她在当时就是企图通过肖像宁宁来博得几分同情。 在刀剑林梦醉中,魏霖以炽凌军三千零八十一位将士的性命做实验,只为找到梦醉引人魂之法。 而在更早,在她放出藏宝图消息时,魏霖恐怕就注意到她了,他一路暗中观察,便是为了考察她是否可以作为引神魂的容器。 魏霖恐怕早就知道她中梦醉未死而出。 在釜城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引她来函关。 恐怕也是在釜城,他在她身上中了蛊,使得她的容貌愈发妖冶,以致到了函关,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比较给宁宁的,要是最好的不是? 那次月下对谈,让元清恍惚间以为她同魏霖还是有几分交情的,现在想来,是她自作多情了,魏霖从头到尾就只有利用。 元清扫视一圈,周围的紫袍人武功皆不低,且又是南疆人,暗器防不胜防。 看来这次魏霖是倾巢出动了。 她这一来,怕是有去无回。 …… “舟车劳顿,你好好休息。”魏霖温柔地扶着元清的手臂,轻轻引导她坐下。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以确保她的动作舒适自然。 元清斜眼看着他,“魏霖,有话直说,你将我绑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元姑娘如此聪慧,难道猜不出来吗?”魏霖阴笑着,仿佛是一个得意的猎人看到了猎物陷入绝境。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冷酷而不屑的神态。 “魏霖,强引亡魂违世间之法则,你会遭到报应的。”元清仰头看着他,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定而冷静的审视。在那双明亮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恐惧或绝望,只有对魏霖的无声挑战。她的目光如同利剑般锋利,毫不畏惧地刺向魏霖的心灵深处。 魏霖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元清的面颊,触摸到她柔滑的肌肤上。他轻轻地抚摸着,仿佛在品味着一幅艺术品般,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迷恋。 随着华丽的面纱被取下,元清的真实容貌展现在他面前。他凝视着这副几分肖像的眉眼,眼神中的恍惚与惊叹交织在一起。 魏霖的眸子中闪烁着悸动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一种陶醉和喜悦,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宝藏。 他的手指在她脸庞上停留片刻,然后慢慢滑过她的唇角,轻轻触碰到她的下颌。 动作温柔而细微,仿佛怕打破这份美丽的幻觉。 他看着这几分肖像的眉眼恍惚了一阵。 他慢慢跪了下来,一双眼眸尽是深情。 第一百零一章 函关沙(十一)上 “在我失去她的那一刻,我的报应就已经应验,从此茕茕孑立、血海孽缘都不算甚……我只要她能够回来。” 至情之人不可劝。 元清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对着她人之躯来抒发对宁宁的情感,这一点让她恶心。 “梦醉塑人魂要有她的魂、她的记忆,宁宁已死去多年,你有吗?”元清毫不犹豫地戳着魏霖的肺管子。 “这世间记得她的……就只有一人了……” 听到他的话,元清的眼神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明白了他的意思。 魏霖要以自己作引,去引宁宁的魂魄。 她无话可说了,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魏霖的一举一动。 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答出去,又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呢? …… “既然这里是三不管地带,也就是说杀人犯法、作奸犯科都不会有人管了?”池云畅的眼神锐利地盯着戈丹,仿佛刀锋一般锐利。他眉头微蹙,表情凝重而冷酷,透露出一种不容质疑的威严。 他的双眼中透着决然的光芒,如同两颗寒星在黑夜中闪耀。眼神中蕴含着坚定与决心,宛如一道无形的压力,让戈丹感到背脊发凉。 “你想……”戈丹面色一变,猜到了什么。 “既然他们先下手在先,也就怨不得我了……”池云畅手腕一翻,渡飞剑顿时从剑鞘中飞出,寒光乍泄,一道银白色的剑光划破空气。 剑体发出一种清脆的金属声响,让人听起来心悸不已。 池云畅持剑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英姿飒爽。 高大的身躯笔直而有力,肌肉线条紧实而匀称,面容俊美而坚毅,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锋利的光芒,眉宇间蕴含着一种无可动摇的决心,让人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念。 发丝黑如墨,披散在肩上,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他负手而立,双手握剑的姿态显得从容而威严。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自信与威严的气息,无可阻挡地展现出他作为剑术第一人的非凡风采。 池云畅的眸光森凉,眼神凌厉,仿佛一柄锋利的剑在他的眼中闪耀。 他曾经的波澜不惊和持正守身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深情。 他的心,有了偏颇。 苏子昆也不在拦他。 既然没有任何关于元清的线索,那么就只能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了。 池云畅手持渡飞剑,剑身如流水般柔美,剑尖闪烁着寒光。他的剑法犹如天际翱翔的鹰隼,快如闪电,凌厉无比。 一剑直指塔姐的脖颈,“说,元清在哪里?” “元清?谁是元清?”塔姐装作一脸无辜,她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透露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她的眼神如蛇般狭长而锐利,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塔姐的气息变得冰冷而凶狠,她故意调整自己的姿态,盘绕在柜台。 昨夜不知哪里来的人,杀了伙夫,还将卖家杀死,劫了她的货物,让他们荒龙客栈的声誉大大受损,她可不会吞下这口气。 第一百零一章 函关沙(十一)下 “塔姐,我念你是朋友,不想竟然干出来这种事情——”戈丹随后而来,“我这几位朋友都不是好惹的善茬,劝你还是交代了。” “交代?交代什么?我荒龙客栈堂堂正正,根本就没有见过你说女孩。”塔姐的眼神变得冷厉无比,她往后退了几步,身体微微颤抖。她攥紧了袖口,指甲深深地陷入肌肤之中。 “少废话——”池云畅呵斥,手中长剑舞动如飞龙腾跃。 池云畅挥剑斩向塔姐,剑光如龙腾空,速度迅猛无比。 而塔姐以轻盈的身法闪避开来,手中金铃摇动,发出阵阵铃声。 铃声清脆悦耳,仿佛仙乐缭绕。她的手腕轻盈地舞动铃铛,铃声随之起伏,形成一道道奇特的音波迷惑人心。 金铃一响,顿时天地变色,似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那金铃的声音如同撕裂虚空的利刃,划破了一切平静。 戈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仿佛有千万根针刺在他的脑海中。 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这股剧痛,但是无济于事。那种疼痛感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割裂着他的思维,让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池云畅的眉心紧皱,但眼神中仍透露着坚定与决然,他咬紧牙关,毫不退缩地面对这股剧痛。 金铃声渐渐变得凄厉起来,如同妖魔哀嚎,令人胆寒。它的声音扭曲了一切正常的规律,让人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 池云畅丝毫不为所动,眼神凌厉如剑。他使出剑法中的绝招,剑势如虹,犹如暴风骤雨般袭向塔姐。但塔姐灵活地借助音波的力量,化解了池云畅的攻势,轻盈地躲过每一击。 池云畅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剑气,剑法越发凌厉,攻势如火山喷发般汹涌澎湃。 他猛地一跃,剑光瞬间划破长空,直奔塔姐而去。塔姐察觉到危险,急忙躲闪,但剑光刺伤塔姐的肩膀。 塔姐一声惨叫,她手中的金铃滑落,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月光下闪耀着寒光。她身形一晃,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额前的汗珠滚落而下,将她的发丝浸湿。 池云畅缓缓走来,身姿挺拔,气度从容。他居高临下地站立在塔姐面前,一袭黑衣在风中飘动,剑尖毫无留情地指向她的脖颈。 剑锋微微颤动,剑尖几乎触及到塔姐的皮肤,冰冷的杀机弥漫开来,令人窒息:“说——” 塔姐咬着嘴唇,没想到这人心智竟如此坚定,可以抵挡住金魔铃的威力。 而且剑术如此精湛,剑意醇厚。 “那个姑娘,昨天就被人劫走了……”她并不想把性命交代在他手上。 “被劫?”苏子昆执着玄铁扇,翩然走近。他身姿挺拔,步履轻盈,目光坚定。扇面在他手中舞动,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息。 显然是不信塔姐这番说辞的。 秦将抱着刀站立在一旁,面容冷峻,棱角分明,黑色的眉毛紧锁在一起,透露出一种强烈的不满情绪。 第一百零二章 函关沙(十二)上 柳珂站在秦将的身侧,眼神中划过一丝异样。 秦将的身躯如盾一般伫立在前方。 “确实是这样的……昨天不知从那里冲出来一伙人,杀了伙夫,又到罗尤泉将买主杀了。” 苏子昆的折扇停顿了片刻,思考着这话的真实性。 “怎么不是你的开脱之词?”秦将突然提出质疑。 塔姐朝秦将看了一眼,没有料到这个沉默寡言的人突然开口。 她一打量,发现秦将身材匀称、肌肉磐石,一看便知道是个练家子,背上的刀用黑布裹挟着。 秦将的面庞坚毅,眼神清澈而平静,像是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苏子昆摇折扇的手再次顿住了,一双丹凤眼极狭,朝秦将看过去,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池云畅已如此难缠,其余的几人还不知道会是怎样。 塔姐只得答道:“伙夫的尸体还在柴房,罗尤泉的血迹也未曾凉透,你们大可以去看。” 池云畅的目光灼灼,眦目欲裂,手中的剑毫无分差,又逼紧了塔姐的脖颈几分,“那伙人是谁?” “塔姐对函关如此熟识,怕不会不知道吧?”苏子昆笑道。 塔姐一绞牙,“我确实不知,那伙人动手十分干净,毫不像莽夫所为。” 也就是说,大概率不是杀人越货的同行仇家所干。 “不过……我倒是听说,近一段频繁有人往中心沙城……”塔姐突然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像是一条蛇在盯着猎物,眸子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挑衅和嘲讽的意味。 池云畅感到一阵恶心。 “中心沙城?” 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戈丹的面色一变,突然吼道:“你就是想让他们去送死——”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塔姐身上。 只见塔姐邪魅一笑,她的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排洁白锋利的牙齿,“不搏,怎能达成所愿?” 眼神变得更加阴冷而狡黠,眼角微微上挑。 …… 夜晚,沙漠的天空布满了闪烁的星星,宛如无数钻石散落在黑暗的帷幕上。微弱的月光洒在一片广袤的黄沙之上,映衬出沙丘的轮廓,仿佛是一片沉睡中的巨兽。 在这片寂静而荒凉的夜晚,一行色匆匆的赶路人穿梭其中。 正是池云畅一行人。 池云畅步履匆忙,不时抬头望望星空,仿佛在借助星辰的指引前进。风吹过他的脸庞,扬起他蓬乱的发丝,给他带来一丝清爽和解脱。 在几个时辰之前,五人确认了伙夫的尸体和罗尤泉的尸体。 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怕是高手所为。 “如此看来,中心沙城是非去不可了。”苏子昆一摇折扇,眼神盯着戈丹。 戈丹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笑容不再存在。 他的眉头紧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露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中心沙城乃是禁地……” “所以说,你是知道在哪里的?”池云畅同样盯着他。 “知道……”戈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显露出他的紧张和不稳定,握拳时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算了,元清也是因为我才被绑架的。” 第一百零二章 函关沙(十二)下 “知道……”戈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显露出他的紧张和不稳定,握拳时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算了,元清也是因为我才被绑架的。” 戈丹抬起头,“我可以将你们带到中心沙城,不过,只能是带到……” “好。” 天色已经完全黑暗下来,周围只有星空和沙漠的寂静。 他们在行进过程中遭遇了无尽的风沙和沙丘,每一次都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越过去。 他们的身体被风沙磨砺得生满了伤口和疼痛。 在漆黑的夜晚,远处传来的野兽嘶吼声和沙风呼啸声,让人心惊胆战。他们不断地摸索前行,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即使有戈丹在,他们也感到了极度的孤独和无助。在这样一个陌生而危险的环境中,他们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和信念,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衣服已经被风沙磨得破烂不堪,身体也因为缺水而变得虚弱。 沙漠的星辰,在无边的沙丘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夜空中的星星犹如宝石般散落其中,点亮了整个黑暗的夜晚。 在这一片寂静的荒野上,星星显得格外明亮。它们像是精灵般跳跃在夜空中,散发出神秘而迷人的光辉。 池云畅看着天边的星辰璀璨,忽地想起同元清第一次见面。 在渝州城的夜晚,星辰犹如钻石般璀璨,但即使如此,它们的光芒也不及少女眼眸中的闪烁。她的眼眸清澈如水,黑白分明,仿佛深藏着整个宇宙的神秘。 他轻轻将那位少女背起,她的身体贴近他的背膀,他能感受到她的重量压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用坚实的臂膀承载着她,丝毫不动摇。 当她贴近他的背部时,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温热而规律地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她的呼吸如同一阵轻风,温柔而舒缓,给予他一种莫名的安慰和力量。 曾经,她离他如此之近,而现在,她却不知在何方。 曾经,他的内心如同一池止水,平静而安宁,没有任何波澜。但是现在,他的内心却像茫茫沙漠中的沙子一样,四处飞扬,心乱如麻。 他的眉头紧皱,眼神呆滞而无神,仿佛迷失在自己的思维中。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深深的阴霾,让人不寒而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在承受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压力。 他的心忽然间变得空洞而荒芜,像被风吹走的沙子一般,不知所措。 元清,对于他,究竟是什么? 他没有答案。 心乱如麻。 ……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五人到达了中心沙城。 傍晚,夕阳缓缓西下,余晖洒在中心沙城遗址上,照耀出一片神秘而肃穆的景象。 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中心沙城遗址显得格外宏伟壮观。古老的石柱和残垣断壁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苍凉古朴,仿佛在述说着千年岁月的沧桑变迁。夕阳的余晖将整个遗址染上了金黄色调,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第一百零三章 函关沙(十三)上 遗址中的沙丘在夕阳下泛起金色的波纹,仿佛是一片金色的海洋,辽阔而悠远。微风拂过,带来古老的气息,令人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和沉淀。 在遗址的边缘,一些古老的建筑和雕塑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古朴和神秘。夕阳的余晖给这些建筑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仿佛看到了古代文明的辉煌和灿烂。 而在遗址的中心,一座高大的古塔屹立在夕阳之中,宛如一尊守护者,默默守望着这片古老的土地。夕阳的余晖将古塔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挺拔,给人一种庄严而肃穆的感觉。 “这就是中心沙城?”池云畅疑问道。 戈丹看着远处的遗迹,攥紧了拳头,“对。” 戈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凝视着面前的几人。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迟疑。眉头微微皱起,双唇紧抿,目光在众人之间徘徊不定。 “你们确定要进入中心沙城吗?” 池云畅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修长的眉毛微微挑起,他笔直的鼻梁延伸到高高的额头,勾勒出他俊逸的脸庞。修长的下巴线条清晰,“我一定要找到元清。” 他的双眼明亮而锐利,透露出他内心的决心和毅力。那双眼睛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是两颗燃烧着的火焰。 不光是为了生死蛊,更是为了他那一颗说不清道不明的心。 苏子昆摇摇折扇,脸上带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眉毛微微挑起,显露出他的不羁和随性,“我也算元清的师叔,她失踪了定是要找回来的。” 秦将的脸被风沙吹过,他紧皱着眉头,面容凝重。他屹立在那里,身躯挺拔,目光坚定,仿佛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山峰。 他点了点头,流露出一丝肯定和决绝。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份坚毅和果断,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强大和坚定。 柳珂在他的身侧,眼神闪烁着犹豫和思考,似乎在权衡利弊。咬着下唇,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在为难的决定而纠结。 但最终还是点了头。 “如此,我便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 戈丹转过身去,面向着庞大的中心沙城遗址。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远方,目光中透露出一种深沉和决然,仿佛在默默对自己说着什么。 他的双手握成了拳,肌肉微微绷紧,流露出一种坚定和果断。身躯笔直挺立,散发出一股刚毅和不屈的气息。 “中心沙城曾是楼兰古国的遗址,但一夕之间惨遭灭国,全城老少皆丧命于此。” “这么多年的商人和旅人皆不敢靠近这里,便是因为此地曾被诅咒。” “楼兰国国灭,国王临死前立誓三状,一是,风沙掩埋楼兰城,黄金珠宝皆尘土。二是,入城者痴叹妄念,死于蜃楼之梦。三是,楼兰子民誓报灭国仇。” “而这三状,全部都应验了……” 戈丹叹了一口气,再次唤出她的名字,他的声音微弱而低沉,“??????……” 灭楼兰者——炀帝和炽凌军。 全部都掩埋于尘土。 四十八年尘土日月,楼兰国恨已经报完。 第一百零三章 函关沙(十三)下 四十八年尘土日月,楼兰国恨已经报完。 那位楼兰国公主,传闻中骄傲跋扈的贵妃,以女子之身、一己之力,将炀帝推向了灭国。 而炀帝仍甘之如饴。 自古情深者不寿。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知从那里传来一两句中原人的戏文,让人恍如隔世。 元清从睡梦中缓缓醒来,身体被柔软的丝绸包裹在其中,好似精心挑选的礼物。 轻轻地挪动身体,感受丝绸的质感和光泽。丝绸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使得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温暖和舒适。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投射进来,映照在床上,使得整个房间都变得明亮起来。 元清盯着窗外,眼神晦暗不明,仿佛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中。 目光透过窗户投射向远方,但似乎并未真正看到眼前的景色。 笑话! 魏霖肯定是给她下药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在敌窝里睡得如此甘甜。 窗外的景色似乎失去了色彩,目光逐渐模糊。 不过元清心底也知晓,在仪式开始之前,魏霖决不会允许自己的身体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至少这几日她是安全的,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门被人推开了,一道微弱的光线从外面洒进房间,透过光线,几个侍女缓缓走进来。她们身穿华丽的服饰,手里捧着闪烁的珠宝和绣满金线的衣袍。 她们的步伐轻盈而婀娜,宛如仙子降临凡间。容颜娇美绝伦,肌肤如雪,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慈爱。 异域人? 这些侍女像是被精挑细选来的。 “姑娘,主子吩咐奴来伺候。”其中一位领头的开口。 她们走到元清的身旁,轻轻将手中的珠宝和衣袍放在他的身前。那些珠宝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衣袍上的金线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侍女们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是在为一位公主服务。她们微笑着,向元清点头致意,然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元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些珠宝和衣袍,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感慨。她感受到了侍女们的善意和关怀,但在这个陌生而敌对的环境中,这些华丽的物品似乎与她的内心格格不入。 她轻轻摩挲着那些珠宝,感受着它们的冰凉和光滑。 然而,她的心却无法被外在的华丽所迷惑。 “魏霖人呢?”元清毫不避讳地叫出了蛊王的大名。 “奴不知。”婢女依旧恭敬地答着。 一架精美的琉璃镜摆放在元清的旁边,闪烁着光芒。 她微微斜头,将目光投向镜中的倒影。 镜中的女子妖冶而美丽,她的眼眸深邃如夜空,透着一丝神秘的光芒。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如蝴蝶翩翩起舞,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眉弯如画,柔情似水。肌肤白皙如雪,光滑细腻修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犹如一层柔和的光晕。鼻梁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宛如艺术品般精致。双唇微启,露出一抹诱人的微笑,仿佛传递出无尽的诱惑和温柔。 第一百零四章 函关沙(十四)上 镜中的女子虽然依然是她自己,却似乎焕发出了与众不同的魅力。她的五官更加精致,每一处线条都显得更加完美而立体。 而且最让元清不解的是,怎么会平白多出一股媚气? 像是山间吸食人精的妖魅般。 太过张扬了。 元清叹了一口气。 她对自己本来的外貌很是满意,长相周正、活泼明媚,一看就没有什么心机和城府,多适合干坏事啊。 这样的长相丢在人群里也不算打眼,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戒备心。 可不知魏霖给她下了什么蛊,这长相是愈发美丽,虽乍一看同原先一样,但每一处都精致许多。 像是她突然长开了一样。 从一个明媚活泼的邻家少女转变为了一个妖冶大气的绝世美人。 再配上她那双揽星辰的双眼,如此美丽而神秘,仿佛在它们的光芒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可是这样的身体马上就要不属于她了。 异域的服饰穿在侍女服侍下穿上身,仿佛黑夜中闪烁的星辰一般,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美丽。细腻的面料流动着如丝如绸的光泽,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烁着神秘而诱人的色彩。 那件华丽的长袍,裙摆上点缀着繁复的刺绣和珠宝,犹如星辰在夜空中跳跃的轨迹。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的雕琢,散发出迷人的异国风情。金色的丝线交织成华美的花纹,宛如银河中的星河,闪烁着奢华与神秘。 身姿仿佛被星光环绕,散发出一种优雅而妖娆的气息。长袖轻轻飘动,如同星辰之间的微风,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步履轻盈而优雅,每一步都仿佛是在演绎着星光的舞蹈。 黑发别成发髻垂在身侧,当她轻轻地扬起头,让头发自然地散落在肩膀上,那随风而动的发丝仿佛有着生命一般,流畅而动人。 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发饰,镶嵌着宝石和珍珠,闪耀着夜空中的星辰之光。侍女的发丝被精致地梳理,如同黑夜中的流星,散发出迷人的光芒。她的脸庞洁白如雪,唇色如樱花般娇艳,与异域服饰相得益彰。 “????????????????????” “??????????????????????” “???????????????????????????” “?????????????????????????……” 听着陌生的语言,元清忽然发问:“??????是什么意思?” 元清学着他们的语言,磕磕绊绊地问道。 侍女听到问题后,她微微一愣,眼睛微微眯起:“‘月亮之花’……不过我们只用它赞美过一位美人。” 看着侍女垂下的眼眸,元清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赞美那位楼兰美人——炀帝贵妃。 那为什么魏霖也用??????赞美过她? 难道那位宁宁同贵妃十分相似吗? 魏霖同宁宁之间的故事,她并不了解。 第一百零四章 函关沙(十四)下 魏霖同宁宁之间的故事,她并不了解。 未受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只是这“善”以万千人的性命为代价,就变成了恶。 元清眼神深邃而凝重,注视着远方无垠的沙海。 “元姑娘……下午好!”魏霖靠在门边,他娃娃脸上带着一抹微笑,注视着窗边的少女。 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仿佛在欣赏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真是笼中金雀! 站在窗边的少女轻轻回眸,眼眸深邃而神秘,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长发像黑色的瀑布般垂落在背后,与沙漠的风一起轻轻摇曳。 脸庞洋溢着纯净的美丽,皮肤如同白玉一般光滑细腻。 唇红齿白,微微上扬的笑容仿佛藏着无尽的谜团和诱惑。 异域的服饰点缀着她身上,绚烂的色彩与沙漠的黄沙形成强烈的对比。 背后的沙漠延伸到远方,无边的黄沙与蔚蓝的天空交相辉映。阳光洒在沙漠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魏霖的呼吸一滞,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紧盯着少女。记忆中的她仿佛活了过来,站在面前,真实而动人。 他的心脏急速跳动,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爱恋之情。他微微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眼神中的深情和牵挂,似乎已经足够表达他内心的情感。 他轻轻伸出手指,想要抚摸少女的面颊。但是,他又不敢贸然行动,生怕打扰到少女的安宁。 “宁宁……”魏霖低沉地呼唤。 他突然不想等待了。 他的宁宁要回来了…… “元姑娘走吧。”魏霖收回爱慕的眼神,冰冷的话语流露。 元清没有想到会这么迅速,一时脸没有绷住。 “魏霖你又发什么疯?” 魏霖两步上前,将那人半搂入怀,“我马上就要见到她了,怎么会是发疯……” 他的手腕转动,操纵蛊虫。 元清一阵剧痛,陷入了昏迷。 …… 远方的沙丘下,池云畅一行紧紧地躲藏在沙丘的阴影中,面容坚毅而冷静。 池云畅的目光紧盯着远处的中心沙城,他微微皱起眉头,手指轻轻敲击着腰间的佩剑。 中心沙城内,紫袍人站在城墙上,一身紫色长袍舞动在风中。 他们手握兵器,面容冷峻,目光如炬,宛如钢铁般坚不可摧。 “看来就是这里了。”苏子昆说道。 “这是?”池云畅盯着紫袍人,眼神如鹰般犀利,“苗疆人……” “蛊王……”一个名字在几人心中浮现。 池云畅的眉头紧皱,他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不禁倒抽一口气,右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 生死蛊发作了,在池云畅的身上无声无息地蠢蠢欲动,他的双手抓住沙丘的沙子。 “怎么了?”柳珂面色凝重,上前一步,手腕搭在池云畅的脉搏上。 她的手指轻轻按压着,用力地感受着池云畅身体内的生命力。 乾息诀在池云畅的体内运转,他全身肌肉紧绷,似乎在抵抗着生死蛊的侵袭。 他闭上双眼,额头上的青筋凸显。 “元……清……”池云畅咬着牙吐露出她的名字。 第一百零五章 函关沙(十五)上 “元……清……”池云畅咬着牙吐露出她的名字。 秦将身形如猎豹般迅捷,一跃而起,飞身出沙丘。 他的长袍在空中猎猎作响,仿佛一只黑色的猎鹰展翅高飞。 目光坚定而锐利,如同寒冬中的利刃,透着一股无可阻挡的力量。 他从黑布中抽出一柄长刀,阳光下刀身熠熠生辉,宛如一条银龙腾空而起。刀刃锋利无比,仿佛能切割时间和空间,让人不禁感到一丝毛骨悚然的寒意。 当他握住刀柄,整个人仿佛与刀融为一体,散发出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压。阳光下,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仿佛镶嵌着两颗璀璨的宝石,闪烁着无尽的杀意和决心。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威严。 当他落地时,双腿微蹲,身躯微侧,如同一只准备扑向猎物的猛兽。他的每一个肌肉都绷紧着,散发出一股澎湃的力量,让人不禁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凶光,如同两颗冷酷无情的明珠,让人不敢直视。 风沙在他身边呼啸而过,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我挡住他们,快去找元清……” 他提刀而来,斩修罗万般。 池云畅被秦将的突然出手所惊愕,但在这危急时刻,他顾不得思考,只能忍住心中的剧痛,毅然飞身而入。 他身形矫捷如燕,一跃而起,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障壁。 他的眉头紧皱,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决绝。剧痛令他心力交瘁,但他却用意志力压制住,不让自己停下脚步。 他与秦将在空中错身而过,瞬间交错的身影如同流星划过夜空。 “谢谢……”池云畅沙哑着嗓音说道。 秦将眼神瞥了他一眼,满是坚毅,“快走——” 他手中的刀舞动如风,刀光闪烁,宛如一道流动的银河。他以一己之力对付着几十高手,每一刀都准确无误地斩向敌人的要害。 身法灵活至极,犹如猎豹穿梭于森林之间,迅捷而准确。脚步踏实,身形不断晃动,时而闪避敌人的攻击,时而迎上前去,毫不留情。每一次挥刀,都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威势,令敌人退避三舍。 苏子昆手持铁扇,身形如鬼魅般灵巧,以惊人的速度在敌人之间穿梭。铁扇舞动间,发出呼啸之声,划破空气,宛如狂风暴雨般肆意横扫,帮池云畅打着掩护。 柳珂手持银鞭,跟随池云畅的身影,一步步向着内部推进。银鞭在她手中舞动间,光芒四射,宛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 池云畅和柳珂冲破城门,如两道闪电般穿越敌阵。 手中的渡飞剑在挥舞之间,撕裂空气,剑芒如红莲般绽放。 鲜血喷溅而起,城内敌人无法抵挡他们的凶猛攻势。 池云畅身法灵动,剑势如虹,每一次挥剑都带起一片血雾。眼神中透露出不屈的战意,似乎能够穿透黑暗,看到胜利的曙光。 惊惧间塔楼钟声响起。 第一百零五章 函关沙(十五)下 惊惧间塔楼钟声响起。 池云畅感到一阵眩晕袭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攫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胸膛剧烈起伏,却无法获得足够的氧气,呼吸变得异常困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中扭曲变形,让他感到彷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元清——”又一次,再一次,他没能保护好她…… 他于塔楼的最后一声钟声后倒下。 柳珂迅速上前,一击用银鞭击退紫袍人,手指探上池云畅的鼻息。 “还有气。”在场人心安不少。 黄沙漫天,迷离的黄色充斥着整个视野,仿佛将世界染成了一片金黄。在这黄色的海洋中,突然出现了一群身穿紫袍的人,他们如同无数暗夜中的幽灵,林立在黄沙中间。 “杀——”领头的人一声令下,他们如鬼魅般群起而攻之。 黄沙翻滚,风沙呼啸。 苏子昆的白袍上溅满了斑斑血迹,鲜红的痕迹在黄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他手持君子扇,轻轻摇动,扇面散发出一股温和的风,眼中却闪烁着血腥和杀戮,如妖孽祸人间。 秦将身披的黑袍已然磨损不堪,裂痕密布,在漫天黄沙的映衬下,皮肉展开,鲜血淋漓,沉重的长刀深深没入黄沙之中,刀刃上闪烁着阴冷的寒光,仿佛是一头嗜血的凶兽,凝固在战斗的瞬间。他屹立在那里,身躯笔挺,毫无动摇,如同一座永不倒下的坚城。风沙呼啸,黄沙滚滚而来,但他却稳若磐石,宛如黄沙中的一尊不朽雕像。 柳珂青衫银鞭,霹雳交闪,观音垂泪的面庞透露出几分肃杀的悲悯,宛若山间碧波,柔美中不失坚毅。 “既然来了,就不如好好陪你们玩玩。”苏子昆轻蔑一笑,妖孽的脸庞上带着几分傲然。 秦将无声,却提起了手中的刀。 漫天黄沙下,如山岳般挺立于风沙之中。 …… 元清再次沉睡到了梦中,只听得隐约有人在唤她,还未抓住那声音的来源,就沉入梦中,无法自拔。 魏霖确实是个疯子,只是她如果出事了,池云畅会不会也死亡? 她不敢再想了。 …… 黄沙漫天,血红的残阳缓缓落到西边,将天际染成一片壮丽的火红色。在这满目苍黄的沙海之中,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每一粒沙砾,让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梦幻般的金色光辉中。 在夕阳的余晖下,一座古老的城池屹立于黄沙之中,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城墙上旗帜飘扬,迎风招展,仿佛在向远方传递着一种古老而坚定的力量。城内炊烟袅袅升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岁月的记忆在这片黄沙之中悄然回荡。 她在这座城市里苏醒。 “宁宁,王后殿下喊你过去。”俏皮的纱衣少女说道。 宁宁?好像是她的名字。 “好,我这就过去。”话语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