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之后》 楔子 【楔子】 「形美而味不足,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道略带斥责的嗓音从昭庆宫内传出,这让站在珠帘外守候多时的御膳房众厨师额头上不禁滴下冷汗。 「皇上可还要召御厨们训话?」一道柔和而清亮的声音响起。 「不见了,让他们都退了吧,朕今儿个不吃了!」声音的主人,也就是当朝天子轩辕珒臻带着些许愠怒沉声下令。 片刻工夫,珠帘被掀起,鱼贯走出十几个身材婀娜的宫女,个个手中都捧着精美的御用食盒。 走在最后面的,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太监总管荣桂,此人年方二十四、五,生得眉清目朗,五官阴柔,唯有一双细长的眼,透着隐晦的精明。 但凡在宫里当差的人都知道,他是永炎帝的心腹,打小就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着,极受其信任。 此刻众御厨见他走出来,纷纷上前请安问好,为首的福海,身为御膳房的大总管,今天的脸色可不如以往红润健康。 他不停的用衣袖拭汗,声音发抖,点头哈腰的向荣桂露出讨好的笑。 「荣总管,万岁爷他……」不敢问下去,担心答案会让自己直接丢掉小命。 荣桂倨傲的站在众御厨的面前摇了摇头,「万岁爷仍旧不满意,你们还要再想想才是。」 简单回话,直接将几个御膳房管事打入地狱。 要说能进宫当差,混到为当朝天子煮饭做菜的,十之八、九也是人上之人,随便一道菜,摆到平民百姓面前,都可以被称之为山珍海味。 偏偏大彦国的当今圣上,不贪江山不喜美人,唯独对美食情有独钟,一张嘴刁得很。 民间有许多传闻,说这永炎帝乃饕餮转世,爱吃成痴。 早些年御膳房有个姓柳的老御厨,做菜手法堪称一绝,自然也把皇帝的胃伺候得舒舒服服。 可人有生老病死,柳御厨在几年前去世之后,皇上的饮食问题就成了宫里的头等大事。 眼下,众御厨齐心合力,绞尽脑汁做出的一顿丰盛大餐,欢天喜地的端进昭庆宫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被皇上一声令下又端了出来。 万岁爷不满意,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怠慢了主子的胃,是否意谓着,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御厨,日子将会越来越难过? 第一章 【第一章】 大彦国土位于中原以北,占地广阔,物产丰饶。 东有仓澜,西有华玥,南有琅夏三国。 其中唯一可以与大彦国力抗衡的,当数国富兵强的仓澜。 自古以来,君主在登基之后,最头疼的国事不外乎两点,一是内忧,二是外患。 尤其是当一个国家过于富饶时,周边国家就会眼红,然后不留余地的开始掠夺、侵占,想方设法将其据为己有。 此时,朝廷就会因外患的产生而导致内忧不断,最后引发战争,搞得民不聊生。 身为大彦国第四代君主的轩辕珒臻,自十五岁登基直到现在,已经九年。 不知是上天对他的厚爱,还是他精于帝王之术,深谙权谋之道,总之,大彦国自从他即位以来,不但百姓生活安康,就连边塞也无战事,极少发生动荡。 仓澜、华玥以及琅夏三国更是以和为贵,极少引发争端。 文武百官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自然把主意打到他们的皇帝头上。 金銮宝殿上,年轻天子身着一袭绣满金线的明黄龙袍,斜倚在金碧辉煌的龙椅内。 单手支着下颔,姿态慵懒且优雅,只是神态中参杂着几分嘲弄的冷笑,扫视力谏他立妃的众臣。 「俗语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自古以来皇家中人又以多子多孙为福气,这样我大彦国才得以根基稳固、世代昌盛……」 以下话语皆是围绕祖宗礼法而展开。 敢率先站出来表态的大臣,自然后台也够硬,正是户部尚书,当今皇后萧雪梅的父亲,也就是永炎帝的老丈人萧震海。 其他臣子在听到萧国丈已经起了头,也纷纷上前奏本,大概意思就是皇上今年已经二十有四,虽然后宫皇后妃子立了不下十数名,可直到现在,也无一子半女承欢膝下,所以提议广纳妃嫔,希望皇上早日抱得龙子凤女。 直到最后,话题才扯到今日朝政的主要目的。 在萧震海的强力主导下,群臣一致举荐萧家的小女儿萧雪儿为皇上纳妃的不二人选。 轩辕珒臻听得呵欠连连,直到堂下一群老八股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他才意兴阑珊的掀了掀眼皮,唇边荡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 「若消息无误,萧卿家的幼女今年刚满十三岁,还未到及笄之年,这年纪就送进后宫给朕暖床,各位卿家就不怕这件事传扬出去,朕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启奏万岁,小女雪儿虽然年岁尚轻,可自幼熟读诗书,精于女红,秀外慧中,如能蒙皇上垂青,自然是她的福气。」 「哦!」轩辕珒臻佯装了悟,心底则泛着冷笑,只不过言词间依旧充满和气。「据朕所知,萧卿家身为户部尚书,最近因为课征赋税的关系,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公事,何以有闲情来关心朕的私生活?」 不理会萧震海的满脸惊愕,他悠然又道:「当然,朕身为天子,肩上所背负的责任自然巨大,可是……」转瞬间,英挺俊美的脸上染上几分愁绪。「每当这个时候,朕就忍不住想起四年前猝死在兰妃肚子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满朝文武一下子安静下来。 堂上大臣心中都清楚这件事。 四年前,入宫不到半年的昌州知府长女水心兰,在被皇上临幸过一次之后,便怀上皇家子嗣。 当时年仅二十岁的永炎帝曾经十分期待这个皇子的到来。 可当胎儿五个月大的时候,兰妃突然生了一场怪病,母子两人就这样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骤然离开人世。 这件事对轩辕珒臻的打击很大,他不见得有多么喜爱兰妃,但兰妃肚子里的孩子却是他的第一滴血脉。 况且,兰妃及腹中胎儿的猝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析,都无法避免的与阴谋两个字扯上关系。 轩辕珒臻不是没有调查过此事,可很多案子一查到底的结果,并非是身为皇上的他所乐见的。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只不过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再未给过任何一个妃子怀上龙种的机会。 日复一日,皇后急了,妃子急了,大臣们也急了,唯有皇上本人依旧过着悠哉清闲的日子。 可显然有人看不过去,时不时就想给他们的天子找些小麻烦。 比如现在,在朝中呼风唤雨的萧震海就巴望着皇家第一个孩子是由萧氏女子所出。 既然身为皇后的长女没办法吸引皇上的注意,他自然把主意打到幼女的头上,却没想到,伙同朝中同僚劝谏的结果,竟落得如此下场。 精明一世的他不但被皇上当朝奚落,还将四年前的那起无头冤案牵扯出来。 这下倒好,原本就精于打太极的年轻天子趁此机会,将哀恸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后,竟悲伤不已的起身,想也不想的直接宣布退朝。 被丢下的群臣面面相觑,深知这次又被那个外表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内心充满算计的皇上给摆了一道。 「见过蠢的,但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都被人家爬到头上撒尿了,你居然连屁也不敢放一声。」 京城某条繁华街道上走过两条人影,出声指责不停谩骂的,是个身材瘦小、身着男装的俊俏少年。 走在少年身边的,则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憨直男子。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壮硕,一个瘦小,站在一起不协调到了极点,而且横看竖看,都是那个少年身子更单薄一些,可那个被他连声指责的男子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低眉敛眼的跟在少年的屁股后,垂着肩一脸丧气的模样。 俊俏少年骂了半晌,见对方一声不吭,忍不住恼上心头,举起手中扇柄,对着他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喂,你这只笨牛是不是聋了啊?我说了这么久你有没有听进去?你说话,给我说话,哑巴啦?」 脑袋被敲得疼痛的男子缩着肩闪躲,被打得急了,忍不住道:「惜惜,你温柔一点,好歹你也是一个女孩子,这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我好不好看轮得到你来说吗?你这只又笨又蠢的臭牛,出了事,还不是找我来为你打抱不平。」 柳惜惜气急败坏的收回扇子,「要不是看在海爷爷的面子上,本姑娘,呃,小爷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 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见往来的路人没人揭穿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忙不迭又露出嚣张的样子。 回头一瞧,那只笨牛傻楞楞的站在那里,她没好气的上前踢了对方的小腿一脚,「还楞着干什么,走啊!」 「惜惜,我们到了!」 「咦?到了?」柳惜惜抬头一看,眼前是座富丽堂皇的酒楼。 再仔细一瞧门上的牌匾,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大字—金麒楼。 「你说那个砸了你小泥人摊子,还把你暴打一顿,顺便抢了你十八两银子的大恶人就在这里?」 大牛点点头,仔细一瞧,左眼角还有一块瘀青。 他委屈的扁扁嘴,「金麒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那个恶霸包下这里的天字一号房,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来这里吃午膳……」 「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给我等着,我去会会那个恶少。」 「惜惜,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件事就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笨牛,你这个胆小怕事的大笨牛,被人打得连你娘都不认得了,你居然说算了?」 「可是……」 「可是个屁!」一脚踹过去,又补上一巴掌,「给我老实在这里等着。」 「惜惜,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你去了只会给我捣乱,搞不好人家一瞪眼,你又吓得屁滚尿流。」 后脑勺被补了几巴掌的大牛无奈摇头,眼看着柳惜惜大摇大摆的踏进酒楼,忍不住补上一句,「惜惜,你记得只要把那十八两银子要回来就可以了。」 对方头也不回的向他摇摇扇柄,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之所以这么愤怒的上门讨公道,一方面因为大牛是海爷爷家唯一的男丁,自从爷爷去世后,她就视海爷爷为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另一方面,她从小到大最见不得的,就是仗势欺人,更何况那个被欺负得很惨的倒霉蛋,还是她的兄弟大牛。 第二章 回想起大牛被揍得满头鲜血的模样,她就气得浑身颤抖。 带着满腔怒火踏进金麒楼,迎面来了个面带笑容的小二,「这位公子……」 柳惜惜看了他一眼,装模作样的道:「云府二公子是不是已经来了?」 据她所知,这云二少就是把大牛揍得鼻青脸肿的罪魁祸首。 因为家里有几个臭钱,欺压百姓、调戏少女,诸如此类的事都能与云二少扯上关系。 小二一听她提到云二少,一张脸立刻笑开花,「云二爷早在半炷香前就进了厢房。」 「我和云二少约好的,你甭招呼我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自己认得路。」 小二是酒楼新来的伙计,见这位客人一副熟门熟路的架式,以为是店里的常客,便笑嘻嘻的往楼梯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公子您慢走,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小的就是。」 柳惜惜怕对方看出端倪,便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其实她今儿个可是第一次光临金麒楼。 像这种奢华的酒楼,以她的身份是没有资格踏足的,就连身上这套男装,也是她从当铺花低价买来充场面的。 金麒楼一共三层,一二楼锁定的是普通商贾,三楼则是专门提供给富贾贵胄。 上了楼梯,直奔三楼,左转第一间就是天字一号房。柳惜惜想也不想的推门而入,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满满一大桌的美味佳肴。 坐在圆形大桌前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此刻他正优雅的端着酒杯轻轻啜饮着。 天字一号房占地宽敞,除了桌椅摆设外,室内还熏着一只檀香炉,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让她惊讶的是,房门口居然守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大汉,虽然身着普通家丁的衣裳,可犀利的眼神却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正准备夹菜的轩辕珒臻先是被她的出现吓了一跳,随即发现这个闯入者虽然一身男装,可仅一眼,他便看穿对方是女儿身。 「大胆,你是什么人?」 两个虎背熊腰的门神不是别人,正是轩辕珒臻微服出宫,带出来的贴身侍卫,一见有人擅闯,打扰万岁爷用餐,立刻一左一右架开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家伙。 柳惜惜被两个大汉吓了一跳,可随即想想自己是来讨公道的,所谓输人不输阵,如果现在示弱,岂不是前功尽弃? 虽然被两个家伙架住,仍气势汹汹的瞪着正悠哉吃东西的男子。 「姓云的,快点让你的狗放开我,本小爷有话要对你这个败类说。」 姓云的?轩辕珒臻一听,立刻乐了。看来对方是认错人了。 这阵子宫里的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始终不怎么合他的胃口,所以他才带了两个心腹来到金麒楼换个口味。 原本溜出宫,就是想顺便享受一下当平民百姓的滋味,可惜身边带着两个侍卫都是木头脑袋,只知道尽忠职守,连他主动招呼他们坐下来用餐都诚惶诚恐的,搞得他兴致大失,这顿饭更是吃得索然无味。 没想到正吃到一半,竟闯进来这么个有意思的小东西。 当下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对着两名侍卫摆了摆手,「阿文、阿武,你们先退下。」 「可是皇……」 「咳咳!」他立刻用力咳了两声,眼神一冷,「退下!」 两人不敢违抗,放开柳惜惜,又警告的瞪了她一眼,才转身去门外守着。 轩辕珒臻冲着眼前的小家伙勾了勾手指,「有什么话过来说。」 不能怪他表现得这么兴奋,实在是最近闲得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找到个乐子供他消遣,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柳惜惜被他那不正经的样子气得差点破口大骂。这个传闻中无恶不作的云二少,原来还是个道地道地的痞子。 忍着怒气走过去,当她仔细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心底忍不住一阵震荡。 这个云二少未免也生得太俊俏了吧。 他穿着一袭银白色的华丽锦袍,外罩一件青蓝色纱衣,五官俊美,有抹淡淡的邪魅气息。眼中含着不怀好意,唇瓣轻轻勾起,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这个明明被她贴上恶棍标签的男人,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之气,就像一个天生的王者,即使笑而不语,依旧散发着睥睨天下的倨傲气势。 这跟柳惜惜印象中的云家二少大有出入,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试探的唤道:「云二少?」 轩辕珒臻玩兴正浓,忙不迭点头,「朕……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 冲到桌子前,刚想发飙大声质问的柳惜惜突然被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引去注意力。 「咦?这不是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 有些意外,轩辕珒臻眉头一挑,「你认得这些菜?」 「当然,这三道菜可是蒙古有名的三大菜色。」说着,她不客气的拿过筷子夹了口鱼翅尝了尝,「唔,味道还不错,可惜醋放多了,糖有点少。」 又夹了筷兔子肉,「肉质不错,可惜起锅晚了些,失了嚼劲。」 轩辕珒臻一听,又惊又喜。 他从小到大对吃的讲究,比起几位先帝都要苛刻,他也知道御膳房众御厨被他折腾得一个个快要以死谢罪了。 可他们做出来的那些菜肴,实在不对他的味。 虽然说这金麒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但令人遗憾的是,这里的大厨做出来的东西,并没有比宫里那些厨子好多少。 初来乍到吃上几口还算新鲜,吃多了,倒觉得有些腻了。 此刻听对方一副行家口吻对桌上的几道名菜品头论足,这让他立刻打起精神,准备和她好好探讨一番。 柳惜惜遇到吃的,也是一个忘乎所以的主儿,被面前一堆美食诱惑着,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又听对面这个俊俏的公子提到各式美味菜肴,更加勾起她的食欲,忍不住夸夸其谈。 要说她柳惜惜,别的本事没有,对吃的认识,她敢拍胸脯称第二,没人敢在她面前称第一。 轩辕珒臻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细细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家伙。 虽然是一身男装打扮,却掩不住她眉宇之间与生俱来的女儿娇态。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精致的五官,虽然动作粗鲁,却透着几分率真和可爱。 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大眼,说不出的灵动,讲话时骨碌碌转个不停,一看就是个活泼的性子。 就在她说得口沫横飞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丢下筷子,怒瞪着轩辕珒臻。 「喂,姓云的,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 差点就把今天的正事忘了,柳惜惜有些恼怒。 「你!」抓过手边的扇子,她不客气的指向对方的鼻尖。「你这个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恶少,快点还我十八两银子。」 轩辕珒臻正和她聊得起劲,却见她眉头一皱,换了张脸,又听她提到什么十八两银子,不禁促狭一笑。这小家伙变脸变得还真是快呢。 而且天底下敢拿着扇子胆大包天指着当今天子鼻子的人,除了她,恐怕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柳惜惜见他邪笑,气不打一处来的拿扇柄戳他的胸口,「笑?你笑个屁呀!别给小爷打马虎眼,今儿个如果你不还我十八两银子,休想小爷放过你!」 过了一会,又想起什么,她恶狠狠道:「不只要还我十八两,连带大牛看大夫的钱、小泥人摊子的损失,你统统都得给我还回来!」 见对方不哼一声,以为畏惧她的气势,想起云二少做了太多歹事,她决定狮子大开口。 大眼一转,哼笑一声,「小爷也不会多要的,加一加,就算你一百两好了,只要你拿出一百两,我今儿个就放过你,否则,哼哼!」 「否则怎样?」轩辕珒臻玩味的挑眉,一脸看好戏的等着她的下文。 见他不想付钱,柳惜惜一怒,气得跳起身,叉着小蛮腰,恶狠狠的咬着牙,拿着扇柄用力敲他的肩,「我就打得你这个恶少满地找牙!」 说着,作势挽袖子露出拳头,「我可是武当正宗嫡传的关门大弟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大牛慌慌张张的声音,「惜惜,惜惜你在里面吗?」 第三章 柳惜惜一楞,转身,就见大牛被门外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架了进来。 大牛满头是汗,似乎吓得不轻。 柳惜惜迎了过去,「大牛,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你怎么进来了?喂,你们两个,快点放下大牛,叫你们放下他,听到没有?」 见说的不行,她抬起小短腿一脚踹向两个大汉。 侍卫正想还手,就见主子暗中冲着他们摇了摇头,只能忍气吞声的由着这小东西撒泼。 好不容易被解救下来的大牛一把扯住柳惜惜的手腕,「惜惜,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我还没把云家恶少欠你的钱讨回来。」 「云二少都已经走掉了。」 「怎么会?他不是还在那里吗?」说着,不客气的指向不远处正悠哉看热闹的轩辕珒臻。 大牛急得直摇头,「他……他不是云二少啦!」 「啥?他不是?」 「我刚刚在酒楼外看到云二少带着他一帮酒肉朋友离开,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惜惜,你怎么跑到这间房来了?」 「这里不是天字一号房吗?」 「据我所知,金麒楼有两间天字一号房,我刚刚忘了告诉你,云二少包下的是右转的那间。」 「什么?」听到这里,柳惜惜气不打一处来的大叫,「你怎么不早说?」 眼看自己出了大糗,她气急败坏的对着大牛连踢带踹,「死大牛臭大牛,你这个胡涂到极点的大笨牛,你你你……」 她骂得咬牙切齿,把事情始未听得明白的轩辕珒臻则哈哈大笑。还真是个有趣至极的乌龙事件呢。 「喂,你笑什么笑?」 转身瞪向另一个罪魁祸首,柳惜惜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轩辕珒臻慢慢敛住笑,危险的眯着眼,「你做错了事,骂错了人,不该过来对本公子磕个头道声歉吗?」 磕头道歉? 柳惜惜没好气瞪过去,「我为什么要向你磕头道歉?刚刚我明明有向你确认过身份,可你从头到尾都没否认过,哼!说来说去,是你活该找骂挨。」 不等他反应,她一把扯住傻楞楞的大牛,转过身,「大牛,我们走。」 可惜走到门口,两尊门神直接挡住他们的去路。 柳惜惜见状不妙,大眼骨碌碌乱转。看来今天自己惹上麻烦了。 身后那个俊俏公子虽然看不出是什么身份,但从他的衣着打扮,不难看出是个来头不小的家伙。 如今自己被对方抓住把柄,自个儿受难不要紧,就怕会连累大牛。 这样一想,她开始寻思脱身之计。 突然,她对着窗外大喊一声,「有刺客。」 两个侍卫对这三个字可以说是异常敏感,高度警戒的抬眸望去。 趁着对方分神,柳惜惜抓着大牛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猛然回神的两个侍卫见状,立刻醒悟过来,「皇上……」 轩辕珒臻不由得微微一笑。小家伙不但活泼率真,还十分有心计哪。 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去追。反正来日方长,要逮到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轩辕珒臻以为轻易就能找到人,哪知事后他派人出宫去寻找那个名叫惜惜的小丫头,却整整半个月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荣桂,你办事的效率真是大不如前了,半个月的时间,居然连个蛛丝马迹也没找到。」 这是刁难!名副其实的刁难! 太监总管荣桂的脸色十分晦暗,而造成他这张苦瓜脸的,当今天下除了他伺候了近二十年的万岁爷,还真找不到第二个有这个本事的人。 咬牙切齿的睨着自家主子,「皇上,您能更仔细一些提供出她的特征吗?」 轩辕珒臻装出一脸无辜样,反问:「朕提供的讯息难道还不够仔细?」 荣桂险些被主子的这句话活活气死。 自从半个月前的某一天,在外面胡闹了大半天的万岁爷回到寝宫后,便把他招到身边,说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 最后,他抽丝剥茧的归结出两个字—找人! 据万岁爷说,那天他在京城的金麒楼吃饭遇见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十分投他的缘,而且言之有物。 随即,主子下了道旨意,就是要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万岁爷还很好心的提供了几条重要线索。第一,对方的年纪大概十六、七岁。第二,对方讲话的声音很甜、很脆。至于第三,对方的面孔很标致也很可爱。 荣桂很想大声的对他家万岁爷说,这样的姑娘,整个大彦国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让他如何去找? 可万岁爷就是万岁爷,圣旨既然已经下达,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只有俯首办事的份。 经过多日的搜查,结果却是一无所获,荣桂觉得自己已经被主子折磨得快要早生华发。 此刻面对主子的责问,他只能双膝一跪,请罪道:「奴才未能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让皇上心生失望,自知罪孽深重,深感惶恐,还望皇上责罚。」 轩辕珒臻悠然一笑,「荣桂,你觉得朕是一个昏君吗?」 您不是昏君,您只是个面带笑容,杀人不见血的狐狸而已。 可惜这样的话他不敢直说,保持着跪姿,继续请罪道:「奴才并非此意,奴才只是……」 此刻,门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轩辕珒臻眉头高挑,想起前阵子众臣力谏他纳妃的事,便猜到皇后的来意,肯定是来探口风兼告状的,顿时露出几分不悦,起身道:「荣桂,既然你执意请罪,那么朕就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把皇后打发了,打发得好,朕重重有赏;打发得不好,朕再对你重重惩罚。」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内寝,显然不打算给荣桂任何辩驳的机会。 跪在地上的荣桂忍不住咬牙切齿。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怎么跟了这么一个任性的主子。 惨的是,应付完皇上,还得应付向来以妒出名的皇后。 唉!为什么他的命就这么苦? 【第二章】 柳惜惜始终认为,自己绝对是皇宫里最幸福的人。 不用小心翼翼的伺候主子,不用起早贪黑的辛勤劳作,更不用担心犯了错挨打受骂。 为啥? 她有个好爷爷呗! 说起御膳房前任大厨柳庆之,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在御膳房当差的人都知道,柳庆之的厨艺,可是备受当今皇上的喜爱。 而且,身为御膳房总管的他丝毫不摆架子、待人和气有礼,就算是属下犯了错,他是也睁只眼闭只眼不予计较,赢得众人的敬重。 几年前他病重,在弥留之际,将带在身边的唯一亲人柳惜惜托付给御膳房的其他管事照顾,所以几乎在御膳房长大的柳惜惜,虽然在宫里无一官半职,生活却过得如鱼得水,因为在御膳房当差的厨子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般对待。 「海爷爷,今儿个给皇上做了什么山珍海味?」 蹦蹦跳跳从外面跑进来的柳惜惜连手也没洗,抓起桌子刚做好的一盘红烧肉就送进嘴巴里。 福海见到野丫头的举止,眉一皱,脸一绷,不客气的拍了她的小手一下。 「没规矩,这可是给皇上吃的,若被人发现你偷吃,小心你的皮。」 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她又偷了只大虾,未等福海开骂,人已经跑到桌子的另一头。 「嘻嘻,皇上的肚子才多大,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反正吃不完也要扔掉,我来替他解决又有什么不对?」 讲了一通歪理,又眼疾手快的抓住正端着盘子走过来的二厨,「阿靖哥哥,这道菜叫什么?」 「紫菱蒸蟹。」对方憨憨一笑。 「光看就知道味道肯定不错。」 对方偷偷抓了只大闸蟹塞到她手里,「刚刚从外地运来的,你先尝尝。」 「谢谢阿靖哥哥。」不客气的抓过蟹子,咧开嘴巴就吃了起来。 福海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就纵着这丫头吧,早晚把她惯坏。」 御膳房里传来一阵哄笑声。 众人早就习惯柳惜惜三不五时的出现在这里,给他们解闷。 别看小丫头年纪不大,嘴巴却挑剔得要命。 只要是她喜欢吃的菜肴,送到皇上那里,多半会让龙颜大悦。 第四章 若是她看不上眼的,皇上吃起来也会皱起眉头。 所以每回见了她,众厨都会抓她来试菜。 别看福海嘴上骂不停,整个御膳房,就数他最疼这小丫头。 前阵子他的侄子福大牛也不知因何惹上京城首富的云家二少爷,不但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还将大牛的小泥人摊子砸得面目全非。 结果他将这件事说给惜惜听,跟大牛有过几面之缘的惜惜便嚷着说要出宫帮他讨公道。 福海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直性子,担心她会惹祸,就阻止她出宫,结果,这丫头趁他一个没留神,居然套了件男装就溜了出去。 事后,他听大牛说她果真在外面惹了祸,开罪一个来头看起来不小的公子。 福海吓得心惊肉跳,在惜惜回来后,狠狠教训她一顿,并命令她短时间内不准再出宫去。 另外,他又拿出一笔银子托人交给大牛,让他回乡买块地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 柳惜惜因为自己闹出个大乌龙,自觉丢了面子,这段时间也不敢再滋生事端,倒是在御膳房安份的当个快乐的小米虫。 福海也乐得省心,把吃得正香的丫头招过来,拿给她一袋东西。 「知道你这丫头喜欢喝羊杂汤,这是我专程给你留的好料,记得熬好给我老人家两碗尝尝。」 柳惜惜立刻大喜,忙不迭接过来,乐呵呵点头,「好,我这就去熬。」 御膳房的后面有个小厨房,那是御厨们私下给自己开的小灶,现在却成了柳惜惜的专用小厨房。 看着她兴高采烈的跑走,福海不禁在心底羡慕。 在皇宫内院这个到处都充满算计的地方,还有人的脸上能露出那种单纯干净的笑容,让人觉得稀有而珍贵。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通报,「皇上驾到!」 除了大总管福海及副总管李大富之外,在御膳房当差的厨子几乎没有人亲眼目睹过龙颜。 所以当大彦国皇帝突然驾临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只见御膳房的地上跪满大大小小不同位阶的御厨,而一袭明黄龙袍的轩辕璋臻则负手而立,兴致正浓的打量着周遭的摆设。 长长的桌案摆满各种美味料理,花样繁多,目不暇给。 躬立他身侧的正是太监总管荣桂。主子今儿个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兴起来御膳房一采究竟的想法。 按万岁爷的说法,就是他在宫里吃了二十多年的饭菜,却从来都不知道御膳房长得什么样子。 事实上,轩辕璋臻才不是心血来潮,他之所以会来御膳房突袭检查,是因为上次在金骥楼偶遇那个小丫头时,对方无意中说了一句话。 她说,大彦国的御膳房跟她家厨房没两样,御厨煮的东西她从小吃到大,随便哪道菜肴的名字和做法她都可以倒背如流。 当时他只把这句话当成是小丫头在吹牛,毕竟御膳房并不是人人都进得来的。 可在派人四处寻找整整半个月无果的情况下,他不禁开始认真考虑这个可能性。 只是,万岁爷有闲情逸致四处遛达,不代表御膳房一帮厨子也有兴致陪他们的万岁爷一起遛达。 显然当今天子的突然驾临,把这些平日里只知道切菜炒菜的厨子们吓得六神无主,一个个颤巍巍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不能怪他们这么胆小。实在是最近这阵子皇上对御膳房做出来的菜色挑剔得要命。 虽说皇上还没有因为菜色不合胃口而砍掉哪个厨子的脑袋,但难保他不会在心情不好之下治他们一个伺候不周的重罪。 象征性的参观一番,轩辕璋臻优雅的落坐到小太监搬过来的椅子上。「福海。」 「奴才在。」福海忙不迭上前一步跪倒在地,等候主子指示。 轩辕璋臻随意起了个头,「朕听说御膳房最近……」 突然一声大大的喷嚏声响过,接着又传出一道清脆嗓音。 「我是一只小懒虫,小懒虫啊小懒虫,早上起床不做工,不做工啊不做工……哈啾!」伴随一记响亮的喷嚏声落下,就听那个刚刚还在唱怪歌的声音咕哝着,「这什么胡椒粉啊,真是呛死人。」 接着,继续唱道:「每天睡到出太阳,出太阳啊出太阳,太阳晒到屁股上,屁股上啊屁股上。」 「噗哧!」轩辕璋致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自古伴君如伴虎,即便皇上是在笑,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福海吓得额头直滴汗。 忍不住在心底大骂柳惜惜这只顽皮的小猴子,她难道都没有察觉平时闹烘烘的御膳房,此刻安静得很不寻常,居然在后面哼怪歌。 「荣桂,去把那个唱歌的人给朕带过来瞧瞧。」 「奴才遵旨。」见主子双眼放光,荣桂知道有人又要倒大霉了。 过了片刻,就听后面传出一道娇呼,「喂喂喂,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御膳房,啊……你干什么?我汤还没熬好,你你你……」 只见荣桂一手扯着不断挣扎的柳惜惜从后面走了出来。 骂得正起劲的小家伙一看到眼前这阵仗,吓了好大一跳。 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膝盖一痛,因为荣桂从后面轻踹她一脚。 「见了皇上还不磕头请安!」 皇上? 柳惜惜惊得脑袋有瞬间的空白。她虽然自幼在宫里长大可从来没机会一窥圣上的尊容。 此刻她轻扫一眼,见不远处跪满一地的人,当下便知出了大事。 虽然背后遭人暗算,但她吓得跪倒在地,口呼万岁,却不敢抬头打量皇上的模样。 轩辕璋臻远远打量那个被拎出来的女娃。 对方穿了件质料普通的衣裳,一头秀发只简单挽起,打扮十分简朴。 可仅是扫过一眼,他便认出她来。 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这丫头还真的把御膳房当自家的厨房在走,只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某个御厨的家眷? 恢复一身女装打扮的她,更显娇柔、调皮可爱,又想到她刚刚哼唱的那首有趣的歌,轩辕璋臻发现此刻的自己心情好到了极点。 双眼盯在地上的柳惜惜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皇上怎么会来这里?难道说御膳房出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大事? 就在她暗自揣摩时,只觉一道阴影袭来,映入视线的,是做工极其精致的龙袍衣摆,用三色线绣着龙形花纹。 「抬起头,给朕瞧瞧。」 咦?这个声音为什么有点耳熟? 柳惜惜猛地抬头想一探究竟,结果,对上一双略带玩味的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穿着一袭代表九五至尊的明黄色龙袍,腰间系着价值连城的玉腰带,金冠束发,一颗明珠嵌于皇冠正中央。 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人面孔异常熟悉,精致俊美的五官,正张扬着浅浅、略带戏谑的笑意。 仔细打量,再仔细打量,她突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你……」她颤抖的指着对方,回过神时,才慌张的收回手指。 见到她的反应,轩辕璋臻可乐了,冲着小太监使了记眼色,对方急忙将刚刚那张椅子搬了过来,他一屁股坐了上去。 「朕该叫你惜惜公子,还是该叫你惜惜姑娘?」 这话让柳惜惜的心再次跌落谷底,她一屁股跌坐在地,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作梦也没想到,那天被她得罪的公子,居然是当今圣上。 完了!全完了!这下小命不保了! 她越是犯傻,轩辕璋臻就越乐,拿过随身携带的白玉骨扇。挑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最后笑道:「怎么傻了?那天你在朕面前不是挺器张的吗?」 皇帝此举,真是吓坏众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皇上你在说什么?」这下她只能努力装傻。 「嗯?你不知道朕在说什么,朕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你,当时你就是这样拿着扇子,对朕又是敲又是戳,不但在朕面前自称小爷,还毫不客气的将朕大骂一顿。」突然他话锋一转,「你当然可以不承认,但朕可是有证人的,那天那个叫什么大牛的……」 第五章 听到这里,柳惜惜立刻提高警戒,扑跪到他面前,「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你尽管冲着我来就是,这事和大牛没关系。」 「噢?你终于承认了?」狐狸笑容再次挂起,心底倒是开始欣赏起这个小丫头。 明明个子不大,一副弱不禁风似的,可一旦威胁到她身边的人,她立刻就像老母鸡一样展开翅膀予以保护。 「我……」柳惜惜自觉矮人一等,更何况对方还是掌控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 天底下敢跟皇上斗的人,下场通常很惨。想到这里,她豁出去了。 「那天是我有眼无珠,错把皇上当恶棍,还对皇上说出很多大逆不道的话,如果皇上想处罚民女,民女甘愿领罚。」 没想到啊没想到,过了十七年的逍遥日子,老天终天看不下去,决定惩治她。 想她柳惜惜虽然对这个国家没有半分贡献,而且还明目张胆的在皇宫里当了十几年的大米虫,但正义感十足的她,好歹也帮过不少人,老天爷怎么突然瞧她不顺眼了呢? 就在她自怨自艾之时,后面的小厨房传来一阵阵鲜浓羊汤的味道。 这鲜美的味道飘进轩辕璋臻的鼻腔里,诱得他转移注意力,他胃里的馋虫全被那味道唤醒鼓噪着。 「里面煮的是什么?」 「羊杂汤。」柳惜惜本能的接口。 「你煮的?」 正在和死亡打交道的柳惜惜没头没脑的点头,心底正在盘算怎么个死法比较不痛苦。 「荣桂,去盛一碗来。」 一会工夫,荣桂端着一碗煮得滚烫的羊杂汤出来。 贵为天子的轩辕璋臻吃惯山珍海味,从来没尝过这种廉价东西,但主子爱吃,荣桂急忙找来一根汤匙,恭恭敬敬的将碗端到皇上面前,。 见对方拿着汤匙就想喝,柳惜惜急忙制止,「皇上,羊杂汤不是这么喝的。」 「噢?」轩辕璋臻饶富兴味的挑眉,「难道喝汤之前还有什么讲究?」 柳惜惜拿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瞧了这年轻俊美的皇帝一眼,「羊杂汤注重的,一个是羊杂松软,另一个就是汤的调味。」 说着,她起身,俐落的拿过几瓶调味料,小心翼翼的放了些辣椒粉,又滴上几滴香油,再放了两小勺盐,拿着汤匙轻轻搅拌。 轩辕璋臻见她满脸认真,细嫩小手来回忙碌,宽大的衣袖顺势滑了下去。露出白皙的柔荑,一个形状美好的月牙胎记,恰到好处的衬托着她的皓腕。 再瞧那原本泛着奶白色的羊杂汤,顿时变得浓郁芬芳,勾得人口水直流。 「皇上你可以尝了。」 轩辕璋臻看了她一眼,试尝了一口,顿时觉得一股香浓味道在胃里漫开。 好汤!味鲜而不膻。 好肉!细腻而有嚼劲。 几口下去,一碗羊杂汤居然就这么被送进皇帝的胃。 御膳房众厨不禁看得目瞪口呆。 难道皇上真的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所以才对一碗羊杂汤如些情有独钟? 正打算对此汤发表一番言论,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皇上,北骑大将军在御书房已等候多时。」 吃饱喝足,又找到自己苦寻半个月的小丫头,轩辕璋臻有说不出来的心满意足。 既然已经知道在御膳房找得到这个叫惜惜的丫头,以后他大可再找机会来好好捉弄她。 缓缓起身,意味深长的睨了柳惜惜一眼,抬起骨扇轻轻碰了碰她幼嫩的脸颊。 「你今儿个这碗羊杂汤做得深得朕心,所以朕暂时不计较你之前对朕的不敬之罪。」说着,又笑了笑,仔细打量她好一会,「而且这次朕清清楚楚把你女装的模样也记下了,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在朕面前抵赖。 说完,不理会柳惜惜一脸惨白的模样。他对荣桂道:「摆驾御书房。」 事后,在福海的询问下,柳惜惜将自己和皇上相识的过程一五一十交代个清清楚楚。 听完她的讲述,福海及一帮御厨都被她吓得大惊失色。 柳惜惜也觉得自己这次祸闯大了。她谁不好得罪,偏偏得罪当今圣上。 虽说皇上暂饶过她,但谁都不敢保证以后皇上不会找别的机会给她排头吃。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柳惜惜决定,她要暂进离开皇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年爷爷去世时留给她一笔银子,这些年吃穿用度也没花到什么,带着这笔积蓄,她可以去乡下投靠大牛。 这么一想,柳惜惜很快拾细软,逐一告别御膳房众厨,准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离开皇宫。 众人知道她要走,难免有些伤感,但一想到她招惹的是皇上,思来想去,还是支持她离开。 毕竟万一哪天皇上心血来潮再找她麻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天上午,已经准备妥当的柳惜惜在告别众人后,背着一只包袱起程了。 她对皇宫熟门熟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引起怀凝,于是她选择抄小路。 虽说离开皇宫就意谓着米虫生涯就此结束,但和自己的小命比起来,后者可是珍贵得多。 就在柳惜惜刚穿过一片林荫小路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 咦?据她所知,这里平时可是杳无人烟的呀。 打斗声越来越近,她急忙缩起身子躲到一片花丛后。 贼头贼脑的伸长脖子打量半响,待她看仔细时,才发现打架的竟然是一群十三、四岁的少年。 其中有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围殴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 正义感泛滥的她差点就要冲出去,不过一想到自己的处境,脚又缩了回来。开玩笑,万一引起骚动,她还跑得了吗? 幸亏那个衣衫破烂的少年也不是好惹的,连续挨了十几拳后,他开始玩命的反击。 有句话说得好,胆小怕胆大的,胆大怕不要命的。 那少年被打得满头血,似乎怒急攻心,便豁出去的开始与那三个锦衣少年扭打在一起。 几下工夫,其中一个身着红绸软缎的少年便「啊」一声惨叫,大牙被打得掉下两颗,满口是血。 两个同伙的少年急忙上前扶着他,眼看那不要命的小子又要冲过来,三个人担心狗急跳墙,便转身跑了。 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的少年见欺负自己的人跑远,才一屁股坐在地上,血流得满地都是。 他好像用尽力气,试着想要站起身,可挣扎好一会,还是没能站起来。 见四下无人,柳惜惜偷偷摸摸的从花丛后冒出来,走近少年。 「喂!」她推了推少年的肩膀,「你还好吧?」 身材瘦弱的少年用仅有的几分力气瞪她,犀利的目光中充满仇恨。 柳惜惜从来没想过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会露出这么可怕的眼神,吓得心儿一抖,连忙后退几步。 「你别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瞪我,我……我只是刚好路过,刚刚我看到那几个小子欺负你,你没事吧?」 对方不理她,迳自尝试着起身,可用尽力气,就是无法站起来,柳惜惜仔细一瞧,原来小家伙腿上全是血,想必是受了极重的创伤。 一时之间同情心泛滥,她忍不住湾下身子,一把扶起对方,「喂,你的腿好像伤得很严重,要不要我扶着你?」 「滚!」粗声粗气的怒吼。 柳惜惜被他这无礼的口吻气得三至,放开手,擦起小蛮腰。 「臭小子,姐姐我是好心帮你,你居然把我的心当成驴肝肺,哼!当我希罕管你。」 抓着包袱决定眼不见为净,可走出十数步,回头再瞧那小子,只见他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冒。 叹口气,她无奈转身,一巴掌拍到对方的背上,「算我倒霉,遇到你这个瘟神,本姑娘今天管定这档子事了。」 说着,一把将他拖背到身上,晃了几下,让对方稳稳的趴在自己背上。 少年还要挣扎,她恶狠狠的道:「如果你想早死的话尽管乱动,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活活摔死。」 或许是她的威胁起到作用,也或许是小家伙真的疼得受不了,微弱的挣扎几下,便老老实实的伏在她背上不动了。 「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在哪个宫当差?还有,你住在什么地方?」 第六章 【第三章】 「告老还乡?」 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和大臣们斗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智,顺便把那些老八股狠狠捉弄过一番,轩辕璋臻在喝着荣桂奉上来的上等龙井时,脑海中猛然闪过一道身影。 这个被当今圣人不小心忆起的幸运儿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柳惜惜。 当他兴高采烈的派人去御膳房宣她面圣时,太监居然空手而回,并向他禀告,人在三日前告老还乡了。 听到这个回答,轩辕璋臻险些一口茶直接从嘴里啧出来,俊美的五官不受控制的扭曲着。 当下,备受打击的他便将御膳房的大总管福海召来。 颤巍巍跪在天子脚下,福海小心翼翼的回答着主子提出的问题。 「惜惜的祖父是御膳房前任总管柳庆之,由于爷孙相依为命,所以他去世之前,便将唯一的孙女托付给御膳房的其他管事们照料。」 福海边说,边小心打量着皇上的脸色,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会招致杀身之祸。 端坐在龙椅内的轩辕璋臻优雅的品着茶,心底则在消化着这个突来的消息。 原来那个姑娘竟是他以前最敬佩的柳御厨的孙女,难怪她对宫廷名菜如数家珍,还能熬出美味无比的好汤。 只是……对于告老还乡这种说法,他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从福海口中得知,三天前,柳惜惜还在御膳房中享受着无忧无虑的懒虫生涯。 遇到他之后,便火烧屁股的收拾行囊告老还乡。 哼!跑得还挺快的。 想到这里,轩辕璋臻有些不悦。 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哪个人不是千方百计的巴望着他的垂青。 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想逗逗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没想到丫头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居然卷铺盖跑了! 「你说她告老还乡,可知道她现在人去了哪里?」 福海忙不迭摇头,「回皇上,奴才不知。」 看来惜惜猜得果然没错,皇上到底是皇上,得罪过他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幸好惜惜逃得快,否则不知怎么被皇上刁难呢。 轩辕璋臻向来细心,又怎会没察觉到福海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紧张。 看来果然事有蹊跷。 不想再欺负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御膳房大总管,他挥了挥手,摒退对方。 「主子,奴才深信,福海一定知道那位柳姑娘的去向。」 轩辕璋臻冷冷的瞟了自家的太监总管一眼,哼声道:「你当朕是傻子吗?」 「奴才不敢!」见王子俊容阴沉下来,荣桂不怕死的上前一步,微弓着身道:「不过奴才倒是好奇,主子向来不曾对什么人感兴趣,这位柳姑娘可是破了主子的例了。」 被调侃的人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你倒是观察入微啊。」 「随时臆测主子的动向,小心查看主子的脸色,这是身为奴才的该尽到的本分。」 「荣桂,朕今儿个心情很不好,你的皮最好给朕绷紧了。」 荣桂依旧微笑,紧随其身后。「皇上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奴才此生有幸见识皇上不为人知的一面,倒是奴才的福分了。」 轩辕璋臻无视对方的厚脸皮,冷哼一声,转身往宫外走去。 午时过后,轩辕璋臻和几位朝中大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 雕工精致的石桌上摆满丰盛的糕点及茶酒,几个身材婀娜的宫女在一旁摇着羽扇。 君臣间饮酒作乐,所能谈及的,无非是国家与政事。 北骑大将军北堂燕虽然取了个女儿家的名字,却是个孔武有力的武夫,今年四十有三,半辈子都在马背上度过。 他是先皇一手提拔的大将,对大彦国社稷有着不可磨灭的贡献。 轩辕璋臻是先皇第七个儿子,长兄轩辕璋贺长了他足足二十岁。 依大彦国的皇家祖例,皇位大统一向由嫡长子承袭。 可先皇却是个反骨之人,不但政治手腕专断,就连在立储君一事上,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自一出世,轩辕璋臻就把其他兄弟给比下去,粉雕玉琢的模样让先皇一见就喜爱,稍长展现的才情,更让先帝如获至宝,于是,不顾群臣反对,执意将轩辕璋臻扶到太子之位。 这让当时一心想追随大皇子的北堂燕十分懊恼,特别是当先皇驾崩,轩辕璋臻幼主登基的时候,必须听命于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他其实是相当不以为然的。 可在历经几场战事之后,北堂燕改观了。 他怎么也没有相当,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在战场上指挥士兵的架势,居然一点也不比他这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逊色。 朝中曾经反对幼主登基的那些老臣,见小皇帝将大彦国治理的井井有条,也慢慢放下从前的偏见。 就这样,历经九年的时间,永炎帝将大彦国发展成他国望其项背的繁荣大国。 今日碧空万里,遥望天际不时有雄鹰翱翔飞过。 微风将林间花香轻轻传送,鸟儿也此起彼伏的欢唱着。 御花园的凉亭里,出了当今圣上以及声名显赫的北骑大将军,还有礼部和刑部尚书等官员。 交谈间,轩辕璋臻的目光不经意被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所吸引。 由于这座凉亭的地势较高,搜易他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的假山下,一个穿着打扮很奇怪的人趁着巡逻守卫不注意,弯着腰,飞也似的躲到假山后。 待侍卫走远,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顺便将怀里包袱扛在肩上,趁人不备,又躲到另一座假山的后面。 待看清对方的长相时,轩辕璋臻心底不由得大乐,阴霾了一整个上午的心情一下子拨云见日。 告老还乡? 原来小丫头竟把皇宫当成老家。 「荣桂!」 「奴才在。」 轩辕璋臻的俊脸上布满狐狸一样的奸笑,「你刚刚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荣桂早在主子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假山时,就非常机警的跟着看过去。 此刻听到主子问自己,自然不敢怠慢的点头。 「奴才看到了。」 「可知道怎么做?」 荣桂会意的颔首,「奴才定当竭力完成万岁爷的使命。」撂下保证后,立即躬身而退。 几个大臣一脸的不明所以。 还是北堂燕比较豪爽直率,好奇的问道:「皇上可是遇到什么趣事?」 点点头,轩辕璋臻心情大好的举起酒杯,「朕前不久在皇宫里发现了一只极其可爱的小猫,本想捉在身边好好调教,只可惜几天前被她给逃了。」说着唇边笑容继续扩大,「可是啊,刚刚朕在假山那边发现小猫的踪迹,所以派荣总管前去捉拿。」 极为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的大臣一脸不解的你看我、我看你,不懂圣上何以为了只小猫如此开心。 真的只是一只调皮的小猫吗?所有的人都忍不住怀疑。 柳惜惜万分小心的避过守卫的耳目,一路上像做贼一样东躲西藏,总算平安无事的到达目的地。 云隐宫坐落在皇宫西北角,位置偏僻,人烟稀少。 在皇宫里生活十几年的柳惜惜,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宫里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也难怪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里,放眼望去,一片萧索没落,并不宽敞的宅院里,只有一口枯井,跟废墟简直没两样。 踏进云隐宫的范围,她终于松了口气。 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宫门,里面的摆设并不比外面好多少。 一张桌子、几张椅子,陈旧得不如寻常百姓家。 掀开一串破旧珠帘,并不宽敞的床板上,躺着一个浑身上下都是上的少年。 「快点起来,我弄了些吃的给你。」 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她准备离开皇宫时,救得那个被打得很惨的孩子。 事后,柳惜惜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他的名字叫轩辕璋泽,居然是当今圣上的幺弟。 可惜这个拥有皇族血脉的少年,因为母亲出声低微,一出世便备受冷落,先皇只随便赐个名字给他,便对他不闻不问。 今年只有十四岁的轩辕璋泽是由一个老宫女一手带大的,不过自从两年前老宫女因病去世,他便彻底变成一个无人管、无人要的孤儿。 第七章 在皇宫这种到处充满勾心斗角的地方,一个不得势的皇子,甚至比下人还不如。 不久前,他因小事得罪皇室亲族才遭到毒打。 柳惜惜见他可怜,虽贵为皇子,不但住的地方简陋破旧,就连三餐也是有一顿每一顿的,这让她暂时放弃离开皇宫的念头。反正云隐宫平时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躲在这里,根本不怕被人发现。 刚刚她就是偷偷跑到御膳房,向阿靖哥哥讨了些吃的喝的,顺便又拿了许多疗伤的草药。 阿靖哥哥得知她没走,先是吓了好大一跳,事后听了她一番解释,也同情起这个可怜皇子的处境。 有了吃的喝的还有伤药,柳惜惜忙不迭上前扶起病恹恹的少年。 经过几日调养,这小子原本被揍的面目全非的脸,终于恢复了几分。 仔细一瞧他的模样,倒也极为讨喜。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饱之后再喝些汤药,相信用不了几天,你身上的伤就会好起来。」 凭借她的扶持,少年艰难的吧起身,先是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结果仍有些温度的馒头啃了起来。 别看他年纪不大,骨气倒是挺硬的。 明明被揍得浑身是血,可在她帮他擦伤口时,他居然死忍着一声不吭。 简单的填饱肚子,轩辕璋泽不解的睨她一眼。「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两天前,他还对她充满敌意,可经过几日相处下来,已经渐渐卸下防备。 只是从小备受欺凌,让他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好人存在。 她笑嘻嘻道:「也不能说我在帮你啦,其实你也帮了我,你瞧,你给我住的地方,又肯收留我,就当我们相互帮助好了。」 想来想去,她还是有些舍不得离开皇宫。 毕竟从小在御膳房长大,每天都有山珍海味供她吃,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地方。 所以她想,等过一阵子皇上把她这个人给忘到海角天边时,她再回去好了。 可是在那之前总要有个容身之处,这云隐宫虽然破旧了点,却没有人来打扰,隐蔽性一流。 而且她还有个俊俏少年陪她聊天解闷,真是一举两得。 她的回答令轩辕璋泽皱起浓眉,「你之前在哪个宫里当差?」 「御膳房。」 「御膳房?那里不是只有男子的缺吗?」 「我没有正式的职务,都在那里做些杂事而已。」事实上是米虫一只,只吃不做事。 「那为什么要躲到我这里?」 「不小心得罪人呗。」 「谁?」 「呃……」她顿了顿,「一个不好惹的大官。」 如果直接告诉这小子,自己得罪的就是他哥哥,当今皇上,难保这小子不会吓得立刻把她赶走。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不说实话了。 「话说回来。」她突然一本正经道:「你还真是我见过的皇子中最惨的,好歹当今皇上是你哥哥,可你瞧瞧自己,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补丁叠着补丁,一双草鞋还露出两个洞。」 轩辕璋泽没好气的翻个白眼,不搭理她的揶揄。 柳惜惜莞尔一笑,一巴掌拍向他的脑袋,「放心啦,不管你穷困潦倒到什么地步,本姑娘都不会嫌弃你的。」 闻言,那张孤傲的小;脸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显然她的这句话让他想歪了。 十四岁的少年,对情事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 前十四年从来没人对他好,现在突然出现一个长相可爱,又主动关心他的女孩,他难免多想几分。 可惜在柳惜惜的眼中,他就像她弟弟,说出口的话自然随便一些。 这边杳无人烟的云隐宫里,两个年级没差几岁的落难之人正聊得起劲。 另一边富丽堂皇的龙御宫内,贵为一国之后的萧雪梅正卖力地向当今天子告状。 「皇上,这件事您一定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的这位侄子可是萧家唯一的男丁,身份何等尊贵,打小更是被父亲和哥哥宠着,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结果……」语气一顿,「前几天,他竟在宫里被打的头破血流,还掉了两颗牙齿。」 说起这件事,她娇媚的脸上便一副怨恨模样。 被打的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但因为皇上不肯和她生皇子,她便将满腔的爱送给唯一的侄儿,将之视若己出。 不久前,她因为思念侄儿,便命人去尚书府将他接近宫里小住几日。 没想到某天却见到宝贝侄儿被揍的满嘴是血。 本想第一时间跑到皇上面前告状,却听说皇上在接待北骑大将军作罢。她可不想被皇上责难贵为皇后却没有一国之后该有的样子。 好容易等到皇上今日闲了,才闯到天子寝居的龙御宫告状。 可惜任凭她说得咬牙切齿,轩辕璋臻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在她侄儿被揍的事件上,他的心思全绕在半个时辰前荣桂带回来的消息。 那只备受他关注的小猫竟躲在一个叫云隐宫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为何他听都没听过? 他还听荣贵说,云隐宫的主人,是他最年幼的弟弟轩辕璋泽。 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幺弟,他自然是毫无印象。 轩辕璋臻从小深受先皇宠爱,上头虽然有六个哥哥压着,可自幼聪明绝顶、善于权谋的他,在成长的历程中,可是将六个哥哥安抚的服服帖帖。 如今六个哥哥在他登基之后,都被他封了王、赐了封地,悠哉的在各地当快乐的王爷,从没见哪个哥哥对他表现出半分不满的。 至于弟弟,他下面倒是有两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皇子,如今也都在朝廷里担任着举足轻重的官职,并对他这个皇兄极为尊敬崇拜。 所以当荣桂突然对他说,云隐宫里还住着一个年幼的皇弟时,他可是惊讶了好久。 后来才从荣桂口中得知,原来这个幺弟是父皇酒后宠幸一个苗裔宫女而有的孩子。不料那个宫女为了爬上妃子的位置,竟然意图对先皇下盅。 事迹败露,先皇一怒之下将她处死,宫女死前产下不久的幼儿,便成了先皇眼中刺。 但虎毒不食子,再如何讨厌这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随便赐个名后,便由着那孩子自生自灭了。 也难怪他不知道这个幺弟的存在。小时候的他,每天只顾着学习帝王之道,哪有多余的时间去听八卦。 即位之后,更是为了国事忙得焦头烂额,久而久之,那个被先皇遗弃的孩子,便成了皇宫里的隐形人,再无人提及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因为柳惜惜,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弟弟。 「皇上、皇上……」 一连串叫声扰乱了他的思绪,就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皇后,那张涂得五颜六色的脸一下子凑到面前,吓了他好大一跳。 「皇上您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轩辕璋臻对于这个年长自己两岁的皇后并无多少好感,当年之所以封她为后,也是母后的意思。 自从当上皇后之后,萧雪梅便利用自己的身份,不只一次在后宫中兴风作浪。 这让他每次见了她,便有一种想躲她躲得远远的念头。 此时,一股呛人的香味随她靠近扑鼻而来,令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心生厌恶。 「皇后刚刚说什么?」捺着性子,他淡然询问。 萧雪梅显然因为他的心不在焉而恼怒,可碍于彼此的身份,也不敢怨怼太深。 「臣妾的侄儿几天前被打的头破血流,据臣妾的侄儿所说,把他打成重伤的小子,就住在皇宫西北角那座云隐宫里。」 这下轩辕璋臻总算提起几分兴致。「云隐宫?」 萧雪梅点点头,咬着红艳艳的嘴唇,「皇上,据臣妾所知,那云隐宫里住着的是当年并不受先皇宠爱的皇子。」 之所以搬出皇上来为她做主,一方面也是顾及对方好歹也是皇室血脉,不然,她早就派人私底下把他给解决了。 不过他相信,这么多年来,皇上对云隐宫里那个弟弟始终不闻不问,只要她添油加醋一番,获得皇上的首肯,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帮自家侄儿出口恶气。 心底打着如意算盘的萧雪梅并没有注意到,皇上的眼里正冒着浓浓的兴味。 第八章 「原来还有这样一件事。」 未等皇后的下文,轩辕璋臻便一脸算计的起身,装模作样的投给对方一抹安抚的笑容。 「放心吧皇后,这件事,朕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自从昨天将云隐宫荒废已久的厨房重新起灶以后,柳惜惜就决定未来这段日子都要亲手煮东西来养活两人。 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狼吞虎咽的塞进嘴里后,轩辕璋泽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吃饱喝足的他一脸崇拜的看着正在用力啃鸡腿的柳惜惜。「你真的没有骗我?这些东西都是你亲手做的?」 虽然他每天过着三餐不济的生活,对吃的要求早降到能填饱肚子就好,但他发现柳惜惜的手艺绝对可以堪称天下一绝。 随便一道简单的小菜,也不知她是怎么料理的,味道鲜美得居然让他欲罢不能。 他以前饿慌了,也曾去御膳房偷东西吃,可柳惜惜做出来的味道,绝对比他偷吃过得任何一道菜都要鲜美。 柳惜惜懒得理会他这个白痴问题。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才懒得自己亲手做吃的。 从小到大,她都以当天下第一大懒虫为志向。 以前在御膳房时,除非心情大好才偶尔自己洗手做羹汤,平日里她可是习惯吃现成的。 这回要不是为了避难,她才懒得自己动手呢。 乱没形象的她将脚丫子搁在椅子上,仔仔细细把一只鸡腿啃得半点肉末不剩,才嚣张的将骨头扔到一边,又伸手去抓鸡脖子。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在后院开拓一块菜田,种些白菜萝卜什么的,毕竟总是像做贼一样老往人多的地方跑,时间久了,难免被人发现她的存在。 说起来,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有没有把她给忘了? 正这样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道通报,「皇上驾到!」 【第四章】 有那么一瞬间,柳惜惜和轩辕璋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人同时吃惊的对视。 「皇上?」又是异口同声。 他们非常有默契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皇上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在怔愣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想到皇上来了就意谓见驾。 柳惜惜想起身逃跑,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当一身明黄龙袍映入两人视线时,他们只能慌慌张张的跪地迎接。 头也不敢抬的柳惜惜,吓得心都跟着颤抖。 天啦!皇上怎么会来这种地方?难道是她之前行事不小心,被人发现了? 可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日理万机的皇上干么跟她过不去? 她正在犯嘀咕时,明黄龙袍的下摆在眼前停下,大概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朕听说你叫轩辕璋泽?」 年轻、优雅、似曾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他提到轩辕璋泽时,她才松了口气。敢情皇上压根就没把她这号人物看在眼里。 对嘛,她现在身上穿的可是宫女的服装。 之前为了在宫里行事方便,便弄了套宫装,这样她来回御膳房时也比较不容易被发现。 如今自己跪着,头也没抬,搞不好皇上直接把她当成宫女,恐怕连瞧也不会瞧她一眼。 虽说轩辕璋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身边有个宫女伺候也是很正常的。 从未见过龙颜的轩辕璋泽抬头偷偷瞟了皇上一眼,被对方精明的目光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便恢复一脸镇定,用力点头,「是!」 轩辕璋臻先是淡淡睨了眼柳惜惜一眼,心底明镜似的清楚对方此刻肯定被吓得不轻。 再次逮到这个小东西,他心底自然大乐。不过他不急,慢慢折磨她才有趣。 视线再次落到眼前少年的脸上。对方虽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那不肯服输的目光里,却流露着倨傲之态。 「知道朕今日为何突然驾临此次吗?」 轩辕璋泽怔了下,老实的摇头,「不知。」 轩辕璋臻随意扫了眼旁边的饭桌,上面还留着几道残羹剩菜,虽然已经被吃得一片狼藉,但对美食颇为专精的他,仍旧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 有那么一刻,他居然很嫉妒自己面前的这个小鬼,虽然住的地方不怎么样,可口福却不小。 「朕听说,你几天前打伤皇后的侄儿。」 总算明白对方的来意,轩辕璋泽懊恼的抬头,无畏的迎视对方。「皇上不问我为什么和他们打架吗?」 面对他提出的问题,轩辕璋臻微微一怔。他以为这孩子会露出畏惧的表情,没想到他非但没有,还不卑不亢的应对。 「噢?那么你说说,你们为什么打架?」 「他们不但扔了我整整一个月的干粮,还联手把我推进池塘差点淹死,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几个是什么身份,只觉得他们仗着人多欺负人,所以为了讨回公道,才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这么说来,你将皇后的侄儿打伤还有理了?」笑容坏坏的,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轩辕璋泽不服气,挺直身子迎视龙颜,「如果皇上觉得这样的解释不够,那么我随皇上处置就是。」 轩辕璋臻故作沉吟的揉了揉下巴,「按照我大彦皇室律例,折辱皇亲国戚,情节严重的当推出午门斩首,情节不严重的,也要重责五十大板。」 跪在轩辕璋泽后面的柳惜惜终于听不下去,仗义执言道:「皇上,跪在您面前的这个孩子也是皇亲国戚,而且您说皇后的侄儿被他打伤了,可我那天亲眼看到,皇后侄儿一行三人,也同样将他打得遍体鳞伤。」 她觉得如果自己再沉默下去,这宫里肯定要发生一桩冤案了。 虽然她不认为当今圣上是个听信谗言的昏君,如果是,大彦国也不会在他治理下百姓富足。但人家说枕边细语最可怕,难保英明一世的君王不会一时被迷昏头。 见她终于开口说话,轩辕璋臻佯装出一副意外的表情,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朕不该罚他?」 「五十大板耶,而且他还这么小,真打了,他岂不是一命呜呼?况且……况且他好歹也是您的弟弟。」 点了点头,他故作沉思道:「按年纪算,他的确还小,而且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他也的确是朕的弟弟,不过……犯了错的人总该要接受惩罚的。」说着,他一脸危险的将目光移到柳惜惜头上,「身为他身边的侍女,主子犯了错,奴才代替受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朕见你一心护主,倒是个忠心的奴才,这样好了,那五十大板就由你代主子挨了吧。」 「啥?」一听要挨板子,柳惜惜立刻变成炸了毛的猫。她将头摇成了博浪鼓,「那怎么行!我这么娇小瘦弱,五十大板真打下去,岂不也是一命呜呼。」 轩辕璋臻险些被她可爱的表情逗出内伤,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他拼命忍住笑意,假装不经意的凑近了几分。 皱了皱眉,他装作惊讶道:「咦?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此刻的柳惜惜一心只想着板子上身的滋味一定痛不欲生,听对方这样一问,忙不迭点头。 「是啊、是啊,皇上可是在御膳房里喝过一碗我煮的羊杂汤。」很努力的和他攀交情,希冀圣上可以看在那碗汤的份上,免了她五十大板的责罚。 说起来她真的很冤,一时好心,却遭此无妄之灾。 「可是,朕听说你不是告老还乡了吗?」某位比狐狸还要奸诈的皇上,此刻的表情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柳惜惜一脸吃瘪的模样,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嘿嘿干笑,「怎么会呢?我今年才十七,离告老还乡的日子还早得很。」 「这么说来,你是准备继续留在皇宫里为朕效力了?」 「当然、当然,为皇上鞠躬尽瘁是我们这些奴才的荣幸。」为了自己的屁股着想,柳惜惜赶紧讨好。 鱼儿终于上钩了。 轩辕璋臻满心欢喜,却仍旧老神在在道:「若朕没记错的话,上次你熬的那碗羊杂汤很合朕的胃口。不如这样吧,若你能亲手为朕做一顿丰盛的晚膳,朕吃过又觉得很满意,那么朕就考虑一下,免了你们两人的杖责如何?」 第九章 柳惜惜满脸犹豫。为皇上做晚膳?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可转念又想,一顿晚膳换来屁股的完好,倒也值得。 当下便急急点头,「如果皇上不嫌弃,我自当竭尽全力。」 终于,某只达到目的的狐狸露出得意的微笑,「朕很期待。」 有那么一瞬间,柳惜惜确定,自己从他脸上,看到一闪即逝的坏笑。 昭庆宫做为当朝天子每日享用午膳和晚膳的场所,长方形的檀木桌边,雕刻着精美的龙形花纹,张扬的昭显出霸道之气。 往日摆得琳琅满目的餐桌上,今天只摆了八菜两汤,菜色十分简单,可每道菜都散发着浓郁诱人的香味。 躺在一边的柳惜惜小心翼翼的看着皇上优雅的拿着玉箸,慢条斯理的逐一品尝桌上的菜肴。 他时而挑眉,时而点头,时而又会因为某道菜的特殊味道而陷入沉思。 俊美逼人的脸上流露出种种奇怪的表情。当他皱眉时,她的心就会跟着提到喉咙;当他展颜微笑时,她又会偷偷松下一口气。 就这样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轩辕璋臻终于心满意足的搁下玉箸,俊容露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微笑。 始终在一旁伺候的荣桂见主子露出这种表情,再睨了眼缩在角落等待召唤的柳惜惜,心中不由得同情起这个倒霉的姑娘。 她谁不好惹,偏偏惹到向来以整人为乐的皇上。 柳惜惜也在心中直呼倒霉。 打小在皇宫里长大,即使从来没与皇帝这样的大人物正式接触过,她也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海爷爷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身为御膳房的总管,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皇上挑食是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所以伺候好皇上的胃,自然成了御膳房一道大难题。 她不知道已故的爷爷是怎么把皇上的胃养得如此刁钻。 可一旦她做的东西真的被皇上赏识了,搞不好从此以后就要像爷爷一样将生命全都奉献在皇宫里。 她生平无大志,只要不愁吃喝就万事大吉。 所以即使和爷爷学了一手好菜,还能举一反三的变幻出不同的菜色,她也从不刻意炫耀。 枪打出头鸟,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此刻摆在皇上面前的那八菜两汤,只是她为了保全屁股而做的几道应急菜。 为此,她可是斟酌再斟酌。 既不能把菜做得太过好吃,也不能亏待了皇上的胃。 反正只要能逃过此难,她发誓,一定逃离皇宫远远的,终生再不踏进这里一步。 心中正打着如意算盘的柳惜惜,没注意皇上的目光已经向她这边扫过来,直到听见一声轻咳,她才猛然回神。 让她意外的是,刚刚还有成群宫女太监的昭庆宫,不知何时只剩下她和皇上两人,心上一抖,她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小心的往前走了几步,抬眸偷偷打量对方的神色。「皇上,今儿个这几道菜,您吃得可还满意?」 他吃得何止是满意,根本就是满意到极点。 之前只是无意中喝了碗她熬的羊杂汤,就念念不忘了好几日。 今天摆在桌子上的这八菜二汤,比他前二十几年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美味数倍。 就连已故的柳御厨的厨艺和她一比,也有些逊色。 这个柳惜惜,分明就是上天专门派来伺候他的胃的。 心底为找到一块宝而大乐,不过经过多年的帝王生涯,很多情绪被轩辕璋臻掩饰得极为巧妙。 明知道小丫头此刻怕得要死,他却偏不如她的意。 佯装犹豫的皱了皱眉,轻柔道:「味道嘛,还算勉勉强强;菜色嘛,也是一般般……」 勉勉强强? 一般般? 柳惜惜瞧一眼桌上被风卷残云吃得所剩无几的菜肴,就连那碗她随便用山西贡米煮出来的糯米饭也被他一扫而空。 在心底狠狠将他诅咒一顿后,她捺着性子陪着笑脸道:「既是这样,我可不可以认为皇上对桌上这几道菜还算满意?」 笑睨她一眼,轩辕璋臻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用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等待她的下文。 柳惜惜鼓足勇气,再度凑前一步,「我意思是说,之前欠皇上的那顿杖责是不是可以免了?」屁股被威胁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嗯?」 一声威严的轻哼,再度让柳惜惜的心轻颤了下。 嗯是代表什么意思? 看到预想中的表情。轩辕璋臻很是满意。不想再继续吓她,故作严肃道:「你之前欠了朕多少大板?」 她忙不迭比出五根手指,颤声道:「五十。」 纤细手指又白又嫩,如同婴儿一般透着淡淡的粉红色泽,好想一把揪过来,含在口中细细吸吮—— 为自己突然间萌生的念头而震惊一下,他甩甩头,甩去这抹异样心思。 「那么让你打抱不平的轩辕璋泽欠了朕多少板子?」 柳惜惜将小手又向前递了几分,「五十。」 某个奸诈的皇帝微微一笑,「加起来是多少?」 她展开双手比出十根手指,「一百。」一点也不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什么不对。 差点又憋出内伤的轩辕璋臻开始检讨自己,并极力抑制爆笑的冲动。 他不能总是在这小丫头面前失去做皇帝的威严,虽然她真的很有把人活活逗死的天份。 假意沉思片刻,他悠然道:「其实无论是轩辕璋泽还是你,从身子骨看都不像是能挨过五十大板的人。」 她立刻感激的猛点头,「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可是……」话锋一转,「你们到底是犯了错,朕不罚,怕是会落人口实。所以朕思来想去,想到一个折衷的方法。」 柳惜惜还沉浸在「犯了错」这三个字上,并极力从字面上思忖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她明明就很无辜啊。 可惜那位比狐狸还阴险的皇帝根本不给她寻思的机会,继续道:「这样好了,一板子一天,既然你一共欠了朕一百大板,那就一百天好了。」 不理会她一脸迷茫,他做出裁决,「只要你在这一百天里将朕的胃伺候得舒舒服服,那一百大板的责罚就免了吧。」 等……等等!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一百大板?之前明明是五十大板的好不好? 不对不对,事实上,她就连五十大板也不曾欠下。 柳惜惜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算计了,而算计她的还是天底下没人敢反抗的皇上。 「怎么?你犹豫那么久,莫非是想抗旨不遵?」 小丫头表情十分生动,几乎把心中所想都表现出来。 「既然你如此不情愿,那么朕只能维持原来的旨意,将你欠下的那一百大板落实了。」 啥?一百大板?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不知不觉中,竟然又多欠了五十大板? 抬起头,刚好看到皇上脸上那未来得及掩饰的笑意,并成功的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阴谋的味道。 突然她想起自己在金麒楼欺负过人家的那件事。原来如此,报复的第一步,看来才刚刚开始啊! 很快,皇上便下旨在龙御宫内辟出一间独立小厨房,并命人收拾一间房给柳惜惜落脚。 柳惜惜没想到的是,经过这次的事件后,皇上居然下旨,将轩辕璋泽分配到泰和宫居住。 这座宫殿比起云隐宫,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但摆设齐全装潢奢华,就连伺候的宫女太监,皇上也一并为他准备妥当。 对于这番突来的变动,皇宫上下一片喧腾。 众人怎么也想不透,一直对这个幺弟不管的皇上,为什么突然转念? 就在皇宫里因为这件事而闹得沸沸扬扬时,有两个人则陷入被算计的阴谋中。 被赐封王爷的轩辕璋泽,一下从隐形人变成走到哪,太监和宫女都要对他下跪磕头的主子。 这突来的变化让早熟的他深深觉得,皇帝的此番行为,定是有什么天大的阴谋。 跟柳惜惜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他感受得出来,这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姑娘,是真心待他好。 皇宫中到处都充满陷阱,他虽不屑攀权附势,却也清楚,想要在这个大染缸中生存下去,权力是不可少的。 既然皇帝给了他这个机会出人头地,那么他就绝不会为了所谓的骨气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第十章 他并在心中发誓,无论如何,都会竭尽全力的保护柳惜惜,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自己还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另一个惨遭算计的柳惜惜,则打从心眼里不想和皇上走得太近,更何况她被分配的住所还是龙御宫的偏房。 只要一想到每天和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还要不时想尽方法伺候好皇上的胃,她就觉得前途坎坷。 花费了番心思为皇上做了十几道可口佳肴当午膳,她开始怀念在御膳房混吃混喝的那段日子。 思来想去,还是那个时候最幸福了,有吃有喝,而且还不用担心得罪主子挨板终于将最后一道菜递上,准备转身开溜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唤—— 「惜惜,过来陪朕一起用膳。」 心突地一跳,这声惜惜从皇上口中喊出来,居然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要她陪皇上一起用膳?她可是万万不敢!「惜惜只是个下人,怎敢与皇上一同用膳?」 似乎早料到她会拒绝,轩辕璋臻眯了眯眼,冷声道:「莫非你偷偷在菜里下了毒,所以朕要你陪着一起用膳,才拒绝得这么干脆?」 柳惜惜险些被这话活活气死。下毒?她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弑君是要杀头的。」 「所以为了证明你是无辜的,还不快点坐下来陪朕用膳?」 见她皱着鼻子,一脸崩溃的表情,轩辕璋臻再次在心底笑翻天。 他这副得意的模样,就连在后面伺候的荣桂都要看不下去。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为了保住脑袋,柳惜惜不情不愿的挨到餐桌前。本想坐到离皇上最远的地方,可紫檀大椅上的高贵帝王轻哼一声,危险的冲着她眯起眼,又用下巴努了努身旁的位子,她顿时如赴刑场般提心吊胆的坐了过去。 天底下除了皇帝的老婆及位居高位的大臣,恐怕只有她柳惜惜才有这个机会与天子同桌而食。 「惜惜,你做菜的手艺都是跟你祖父学的?」夹了一块糖醋鱼,鱼肉鲜嫩可口,调制的佐料恰到好处,让人胃口大开。 「也不全是啦,我爷爷做菜,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而我则比较务实一些,颜色形状其次,最注重的,当然还是口味。」 她始终认为,好看的不代表好吃,好吃的又不代表好看。 「你做的东西味道的确不错,外观就比你爷爷逊色几分。」 「反正都是吃到肚子里,就算真的将一根萝卜离成牡丹,吃进肚子后也还是萝卜啊。」 她的观点很快换来轩辕璋臻的笑容,优雅的夹起一块草莓糕轻咬一口,那被磨得很细的草莓馅烤得嫩嫩软软,香滑细腻。 「皇上,草莓糕不是这么吃的。」 「噢?」不解。 她将一碟白糖递到他面前,「要沾着糖吃才香甜,皇上,您稍微蘸点糖再试试。」 糕里的馅本来并不够甜,吃在口中只觉得爽滑可口,但沾着糖吃,味道就不一样了。 轩辕璋臻平日里对小点心并不十分喜爱,可这盘草莓糕倒是引起他极其浓厚的兴趣。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柳惜惜也馋了,而且忙了整整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 现在皇上逼着她一起用午膳,为了自己的肚皮着想,她便不客气的也跟着大快朵颐起来。 她原本对宫廷礼仪了解得不多,之前会畏惧皇上,完全是害怕对方报复自己在金麒楼有眼不识泰山。 可经过这几日接触,她才发现这个天之骄子,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对待下人却是极为温和的。 荣桂惊奇的看着她,起初还一脸的小心翼翼,上了饭桌后就变了个人,简直把身边的皇上当成空气,吃得狼吞虎咽,毫无形象。 柳惜惜有个毛病,胃口大开的时候,废话也特别多,此刻她完全忘了身边的人是何等身份,在不断往嘴巴里塞菜的同时,居然用对待好哥们的口吻对他道:「知道这草莓糕为何这么有特色吗?」 不等轩辕璋臻答话,她自顾自的说:「草莓糕并不是一年四季时都能做的,现在正值其产季,不过咱们大彦国位属北方,北方也只有昌顺这个地方有出产草莓。」 轩辕璋臻眉头一挑,似乎对她的话题很感兴趣。 「昌顺的地质极好,土地肥沃,出产的农作物都非常鲜美可口,昌顺的草莓在当地更是极为有名。」 「你如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因为在我和爷爷入宫之前,曾经路经昌顺,有幸品尝当地特产,虽然当时我年纪还小,可对于那草莓的味道可是牢记在心呢。」说着,她举起筷子,想构放在皇上面前的清蒸虾,可是构了半响,由于手臂太短没构到。 她动作如此之大,轩辕璋臻很难视而不见,见她撅着屁股垂涎的看着清蒸虾,便好心的夹了几只放到她碗里。 柳惜惜自小在御膳房长大,只要她想吃什么,一个眼色立刻就有人送到她面前。 所以当皇上纡尊降贵的为她夹菜时,由于发表言论太过忘情,便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荣桂不由得揉了揉眼。是他看错了吗?那个向来只有被人伺候份的主子,居然笑容满面的帮小丫头夹菜! 「那个那个,我还要吃大闸蟹,鲜辣可口,以前我常在御膳房偷吃的。」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溜嘴什么,见皇上又夹了两只大闸蟹过来,很理所当然的再次接受了。 【第五章】 偷吃?荣桂再次无语了。 敢情这丫头比皇上还有口福,饭菜还没送到昭庆宫,便先送进她的肚子里。 难怪这丫头一张脸生得这般水嫩水嫩、吹弹可破。 打小就在山珍海味里泡着,人参鹿茸燕窝这样的补品,御膳房里更是多得可以用筐装。 偷偷睨了主子一眼,皇上的目光十分幽深,看着小丫头的眼神也有些炽热。 荣桂心底一颤。他自小陪在皇上身边长大,皇上虽然脸上经常挂着无害的笑容,平日里对待大臣和妃子的态度也极为温和,可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底。 后宫的那些妃子,为了博得帝王的青睐,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肮脏的手段,但皆是徒然,甚至是将他的心逼得更远。 就连当今皇后萧雪梅,与他夫妻数载,每个月中也只有那么一、两天能见到圣颜。 可自从柳惜惜出现在主子的生命里后,这个充满心机算计,总是挂着优雅笑容的男人,眼中的光芒逐渐发生了变化。 说实话,荣桂觉得不太妙,被天子看中,是荣幸,却不见得是幸运,充满尔虞我诈的宫闱生活,不是这个眼神清澈的丫头适应得来的。 整个昭庆宫恐怕只有柳惜惜毫无心机的继续发表着自己的想法,边吃边讲,很快便觉得口渴了。 轩辕璋臻再次好脾气的亲自倒了杯清茶递给她。 柳惜惜不客气的接过来,咕噜咕噜几大口灌下去。 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周围伺候的宫人们一眼,才发现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夸张。 猛然间,她意识到什么,怔怔看着面前被啃得只剩下壳的虾蟹,还手中端着的空杯,再瞧眼对面的男子。 天啦!她她她……刚刚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把皇上当成客栈的店小二来指使,完了,这次她死定了! 忙不迭起身,她想也不想的一头跪倒,「皇……皇上,我错了,我我我……我再也不敢了!」 轩辕璋臻只觉得她刚刚边吃边讲,又毫无顾忌的把自己当成朋友的气氛很融洽也很有趣,所以并无责怪她的意思。 可此刻见她突然跪倒在自己面前,唇边不由得再次浮现出算计的笑容。 低头睨她一眼,他的口气十分严肃,「朕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指使,柳惜惜,看不出你个子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我错了、我错了,皇上,我再也不敢了!」她现在是欲哭无泪。为何每次和皇上相处,她都要倒大霉? 「嗯?你对朕如此不敬,难道说几句错了,朕就该饶过你吗?」他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俊容一下凑到柳惜惜眼前,「按我大彦律例,对天子不敬可是要重责一百大板的。」 「啥?又要挨板子?」 第十一章 柳惜惜觉得自己的认识自从出现皇上之后,每天都在挨板子的恶梦中度过。 「当然,如果你肯将这一百大板折合成为朕煮饭的天数的话,朕就考虑不对你动用刑罚。」不理会她微张的小嘴,他邪气道:「这样一来,你就要为朕做整整两百天的菜了,而且期间如果伺候得不周到,朕可是要加罚的。」 其实两百天这个期限他仍觉得太短,不过对付这个小东西得慢慢来,一下子把她逼得太急,难保她不会再次狗急跳墙来个告老还乡。 荣桂对主子的这番话深表无语。有鬼,真的有鬼。 可怜的柳惜惜,再次被一百大板吓得面无血色,听到可以用做菜来将功抵过,忙不迭点头同意。 见鱼儿再次上钩,龙心大悦,轩辕璋臻亲自起身将跪在地上的小人儿扶起来。 「以后若是没有外人,就不用对朕跪来跪去的,朕私底下可不是这么在乎这些繁文耨节的人。」 柳惜惜从来没有与他这么近的接触过,他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一袭白色锦袍将他的面孔衬托得极为雅致脱俗。 他的手很大也很暖,轻轻握在她的手腕上,那股热量让她倍觉亲切安心。 心再次不规则的一跳,初识情事的柳惜惜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否则耳根子怎么会那么热,心跳怎么会那么紊乱? 直到一块洁白且带着茉莉花香的丝帕在眼前出现时,她才恍然回神。 只见皇上取过随身携带的帕子,笑容满面的帮她擦拭唇边沾着的油渍,口吻异常温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宠溺。 「真是小馋猫一只,嘴巴都吃得脏兮兮的,这样的花猫脸该如何出去见人?」 轰地,柳惜惜满脸通红。 皇上……他在干么? 如果她没记错,之前他还口口声声威胁要打她板子呢。 就在柳惜惜、荣桂及昭庆宫太监宫女震惊的时候,传来皇后驾到的通报声。 当萧雪梅阵仗不小的闯进昭庆宫时,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那个对后宫众妃连瞧都懒得多瞧一眼的皇上,居然挂着迷人的微笑,亲自拿着丝帕为一个小丫头擦嘴巴。 她嫁给轩辕璋臻整整八年,何曾被他如此宠溺的对待过。 眼中立刻迸出嫉妒的火花,并带着指责狠狠瞪向柳惜惜。 轩辕璋臻见皇后突然闯进来,俊颜闪过几分不悦。用膳时向来讨厌被人打扰,他不认为萧雪梅不知道他的这个规矩。 慢条斯理的继续为柳惜惜擦掉嘴边最后一抹污渍,略带笑意的眼神中蒙上一层淡漠。 「皇后怎么来了?」 萧雪梅立刻回神,急忙跪地请安。 帝王夫妻不比寻常百姓家,况且这还是个以夫为天的男权社会,就算贵为一国之母,在天子的面前,依然礼不可废。 当她双膝着地时,站在轩辕璋臻旁的柳惜惜,也顺便承受了她这一拜。 这让嚣张跋扈,不把其他女子放在眼中的萧雪梅恨得牙痒痒的。 一番跪安结束之后,她咬牙切齿的起身,眼神凌厉的扫过柳惜惜。 「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奴才?见了本宫为何不下跪?」 柳惜惜刚刚被皇上的那番举动吓了一跳,还未回神,皇后就冲了进来,还用那种几乎可以杀人于无形的目光瞪她,她吓得是大气也不敢喘,直觉就要跪下。 伸手一拦,轩辕璋臻微微敛起眉头,淡然道:「惜惜,朕有事要与皇后相商,你先退下吧。」 皇后恶劣的口吻让他十分厌恶,而且他一点也不想让惜惜被自己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欺负。 她是他的,这个信念,此刻起,已在心中慢慢成形。 柳惜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福身告退。她平时虽然很粗神经,此刻也明显的感觉到皇上这么做是在维护自己。 萧雪梅差点活活气死,可在皇上面前又不敢发作。 轩辕璋臻重新坐进紫檀大椅,吩咐荣桂赐座,然后慢条斯理的端起刚刚柳惜惜用过的茶杯。 「皇后突然来这里见朕,究竟有什么事?」 似乎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萧雪梅急道:「皇上,臣妾想知道,为何那个将臣妾侄儿打得遍体鳞伤的人,现在居然被皇上封为王爷?」 慢慢品着杯中的温茶,轩辕璋臻冷然道:「关于这件事,朕已经命人查采清楚了,皇后今日不来找朕,朕也会去找你将此事说明。朕得知这起事件是由皇后侄儿先动的手,他不但以多欺少,而且还仗势欺人,不过朕念在他也受伤的份上,这件事便不予追究了。 当然,不追究不代表纵容,如果皇后继续任由你侄儿为所欲为,下次再让朕逮到,就不要怪朕不念旧情了。」警告的看了脸色不好的萧雪梅一眼,又道:「至于璋泽,他是朕的亲弟弟,这回因皇后侄儿的关系受了天大的委屈,朕念及前些年对他的疏于管教与关心,所以准备好好栽培他,将来好为我大彦国尽忠效力。」 「可是皇上……」 他优雅的摆了摆手,阻断对方的话,「好了,朕还要继续用膳,若没有其他的事,皇后便跪安吧。」 当萧雪梅得知皇上身边那个被他另眼相待的姑娘名叫柳惜惜,并派人打探到他们的相识过程后,这个一国之母,三宫六院之首,渐渐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入宫八载,她深知自己与大彦国君之间的婚姻完全建立在政治利益上。 那个男人不爱她,本来她以为凭着自己的绝色姿容,就算不能霸住他的心,也一定能在他心底占有一席之地,但她错了,她始终被拒绝于他心房之外。 就连每月几天他到她的寝宫,也像是在应付了事,总是草草收场,从未真正给过她半分温柔。 不过她并不气馁,因为轩辕璋臻对待其他妃子,也同样冷情,这也导致大彦国皇帝今年二十有四,膝下却仍无一儿半女。 所以,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能怀上龙种,很快便会成为这后宫里的新贵。 她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威胁到她在宫中的位置,一旦让她发现,她绝对不择手段的加以铲除,就像多年前的兰妃…… 想到今天在昭庆宫里,不小心捕捉到轩辕璋臻那千年难得一见的温柔眼神,萧雪梅心底便不由得一阵刺痛。 柳惜惜!不过是这偌大皇宫里的一抹杂草而已。 她不会让这个小人物,来破坏她在大彦国的地位的。 酉时将近,在御书房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轩辕璋臻决定晚膳不在昭庆宫享用,便吩咐荣桂,让柳惜惜将做好的饭菜都端到龙御宫。 让他意外的是,刚踏进龙御宫的宫门,就闻到一股呛人的香味。 萧雪梅一身火红耀眼的纱袍,颈间露出大片雪白肌肤。 原本就白得吓人的脸上,也不知涂了什么,更是白得可怕。 嘴唇红艳艳的,诗情画意点形容,就是娇艳欲滴,可看在他眼里,就像刚刚饮过血,透着诡异的光芒。 「臣妾给皇上请安。」 红影蓦地飘到眼前,身子盈盈拜倒,别说是轩辕璋臻,就连跟在他身后的荣桂也被这样的皇后吓得浑身一颤。 哪里来的妖孽? 当今天子与伺候了他多年的太监,心中都不由得想到这句很贴切的形容。 震惊只是一会,很快,见惯大场面的轩辕璋臻便整理心神,摆了摆手,「原来是皇后啊,你……」 他很想问她,怎么把自己打扮成这副模样。 可转念又想,皇后的品味他一向不敢恭维,而且无论皇后打扮成什么模样,都激不起他心中半丝涟漪,也就作罢。 「你怎么会来朕的寝宫?」 虽然每个月有两天,身为皇上的他必须与皇后敦伦,可都是他去她的寝宫,坦白说,他并不想龙床上沾上她呛人的香味,而且他并未听荣桂提醒他日子到了。 飘然起身,萧雪梅露出妩媚的笑容,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嗲着嗓子道:「皇上难道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吗?」 他还真不知道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不过他却从萧雪梅的脸上看到阴谋的味道。 「皇上日理万机,每天为国事操心劳神,记不起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倒也无可厚非。」 第十二章 说着,勾着他的手臂坐到圆桌前。 「去年的今天,臣妾亲手为皇上熬了一碗人参汤,当时皇上说味道还不错,臣妾就允诺皇上,来年的今天,还会亲自为皇上熬一碗一模一样的人参汤。」 有这回事?轩辕璋臻挑眉。他可从来不记得萧雪梅会熬汤。 就算汤真的是她熬的,那味道也不怎么样。 当时他不过是不想伤她自尊心,才勉为其难的夸赞一句,没想到她却抓住这个话柄,对自己行骚扰之实。 说起来,皇后今日这身大红纱衣……实在是有够伤风败俗。 身为一国之母如此不顾国体,若是被外人见了,真会让大彦国为此而蒙羞。 原本就对萧雪梅没好感的轩辕璋臻不禁皱起眉头,心底算计着如何把她给打发了。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是柳惜惜。 只见那个身穿一袭鹅黄色襦裙的丫头梳着可爱的包包头,黑漆漆的大眼骨碌碌的乱转着。 弯着腰的柳惜惜,贼头贼脑的躲在门帘后,手中端着一盘刚刚出炉的糕点,寻思着要不要这个时候走进去。 说起来,那个拼命往皇上身上挂的女人,还真是让她觉得万分刺眼,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很不舒服。 就在她犹疑不定的时候,寝宫内突然传出一道悦耳的轻唤,「惜惜,朕已经看到你了,还不给朕进来。」 心顿时一跳,她硬着头皮掀起门帘,规规矩矩的走到轩辕璋臻面前,刚要跪地请安,便听头顶传来带着笑意的嗓音。 「不必多礼了,你今晚为朕做的是什么点心?」 「回皇上,是桂花糕和糯米糕。」 被冷落的萧雪梅脸色很不好看,先是阴狠的瞪了柳惜惜一眼,随即将自己加了料的人参汤递到轩辕璋臻面前。 「皇上,臣妾听李太医说,最近您喉咙不好,已经连着喝几天的中药,所以太甜的糕点恐怕不宜,皇上还是喝臣妾给您熬的这碗人参汤吧。」 柳惜惜一听,立刻皱起眉,「皇上您喉咙不好,喝的中药里可有藜芦这种草药?」 轩辕璋臻点头,「藜芦去痰消炎,只有喉咙不舒服,太医多数都会将藜芦加于汤药里的。」 「若皇上喝的药里含有藜芦,就千万不能再喝参汤,古书上记载,参与藜芦相互抵触,吃了会伤身害体的。」 萧雪梅被气得脸色一冷,「胡说八道,你这丫头分明是妖言惑众……」 柳惜惜为人率直,想什么就说什么,一时之间竟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当今皇后。 明白过来时,才知道自己闯下祸事,忙不迭摆手,「我我我……我不是在说皇后熬的参汤不好啦,我只是实话实说,绝无半分恶意。」 「本宫看你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这并非胡说八道,朕也曾在医书上见过。」 「可是皇上……」 「好了!」他对萧雪梅摆了摆手,「朕多谢皇后好意,这碗参汤就在这里放着,待朕想喝时,自然会将它喝得一滴不剩。」 睨了满脸委屈的柳惜惜一眼,心底知道这丫头刚刚那番话句句真心,看她被皇后如此刁难,心中不由得对萧雪梅产生不满。 「朕一会还要看奏折,如果皇后没有其他事,就先退了吧。」 萧雪梅被这样不利于己的形势气得直跺脚,但又不敢违抗皇令,只能暗咬银牙,含恨瞪了柳惜惜一眼,转身离去。 柳惜惜见对方步出门口,才恍然大悟,「恭送皇后。」 见她后知后觉的样子,轩辕璋臻不觉莞尔一笑,命她过来坐在身边。 这几日柳惜惜已经慢慢习惯皇上动不动就让她陪着一起吃东西。 「惜惜,你是如何得知人参和藜芦会相互抵触的?」 印象中的柳惜惜一向莽撞可爱,性格直率,喜欢打抱不平,且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能说出那番话来。 「皇上难道忘了,我从小在御膳房中长大的,对于食物间的交互影响,研究得可是透彻。人参在咱们皇宫里属于常见补品,虽然补身健体,但食用不好,也会起反效果的。」 眨着大眼,卷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扬得他一颗心痒痒的,直想把这个小东西扑倒,揉进怀中。 「说起来,皇上您的喉咙真的不舒服吗?」粉嫩小脸一下凑近,上下打量着他,「这样的话,我下次多做些清热解毒的菜肴给您吃。」 真是个贴心的姑娘,让人忍不住疼她入心。 「不过,如果没有藜芦的话,人参汤还真是个好东西。」 眼巴巴瞅着色泽圆润的玉盅,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人参香味。 轩辕璋臻将玉盅递给她,「若你喜欢,朕便把这人参汤赐给你喝。」 「真的?」她嘻嘻一笑,忙不迭接过来,一点也不客气的打开盖子,顿时飘出一阵浓浓香气。 深嗅一口,便捧着玉盅大喝起来。 对于这样君臣不分的相处模式,荣桂已经见怪不怪。 或许就是见多那些卑躬屈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柳惜惜这样直率天真的姑娘,才让还是觉得难得,恋上了心吧。 一口气将温热的人参汤喝下肚,还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柳惜惜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自己渐鼓的小腹。 「皇上,我听说您给璋泽……呃,我是说泽亲王找了几个太傅教他习字学武,这么说来,皇上您是不是真的打算好好栽培他了?」 虽说她和璋泽相处甚短,但相依为命的那几日里,小家伙留给她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得知他不但被封为王爷,皇上还指派了太傅教他,这让她觉得,轩辕璋臻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皇上。 这些日子,她已经从荣总管口中得知璋泽生母与先皇间的事情。在她看来,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先皇对璋泽的处置让她深深不以为然,反观皇上,自从知道自己还有这个弟弟,便开始尽人兄的责任,扶持幼弟。 「璋泽自幼被人忽略,已经长到十四岁,却大字不识几个,所以才找了几个太傅对他悉心调教。」 心底明明知道她只把璋泽当成弟弟看,但听到她不小心唤出的那声「璋泽」,还是令轩辕璋臻感到极为不悦。 提到轩辕璋泽,柳惜惜便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 比如小家伙虽然自幼孤苦伶仃,却比她认识的人都有骨气。 再比如小家伙虽然目不识丁,可平日在院子里却喜欢舞枪弄棍。 看着她一张小嘴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轩辕璋臻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他要不要下道圣旨,把璋泽遣到边关,此生此世再不让他踏足宫门一步。 大概是说得太起劲,柳惜惜口渴难忍,又抓了抓自己的衣领,白皙饱满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皇上,您有没有感到这屋子突然变得很热?」 双颊不自然的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一边用小手为自己掮风,一边用力的抓衣领。 轩辕璋臻心底一动,就连荣桂也看出她的异样。 主仆俩对望一眼,眼神都情不自禁的落到那只玉盅上。 皇宫内院,各宫妃子最常使的争宠手段便是媚药。 眼看柳惜惜不停的抓衣领,脸颊变得越来越红,眼中的光彩也慢慢涣散,取而代之,是一层诱人的迷离。 「皇上,我好热……」 带着蛊惑的娇吟,从那张粉唇中轻轻吐出,身子开始在桌边乱蹭,眼中更是眨着氤氲之气。 轩辕璋臻立刻给荣桂使了个眼色,很快,荣桂便将寝宫里伺候的奴才全都差遣出去。 柳惜惜不但浑身燥热,更是口渴得要命。 不小心瞟到轩辕璋臻形状美好的嘴唇因为沾了茶水的缘故,显得异常晶莹润泽。 这让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无法自制的扑过去,狠狠咬住那唇,试图消除身上的燥热。 她不是故意要冒犯他的! 只有一下,一下下就好! 她真的好热,热得像要马上烧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她已经完全忘了他的身份,只想拥紧他,用他身体上的清凉来排解自己难耐的燥热。 轩辕璋臻很快便接住她,由于力气过大,她竟咬破他的唇。 第十三章 一丝血腥在唇边蔓延,可他却感觉不到痛。 打横将怀里不停扭动的身子抱起,直奔内寝。 怀中女孩已经神智模糊,喉间不停的喃着他所听不懂的话语。 他只知道,这个时候的她,是那么强烈的需要自己。 把她放到宽敞且柔软的龙床上,即使知道自己正在趁人之危,可怀中这个可爱的小东西却是那么强烈的勾起他的欲望。 「惜惜……」 附身亲吻着她来回蠕动的唇,她显得很慌乱,一边说着不要,一边又紧紧抱着他。 「惜惜,你是朕的,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朕就很清楚的知道,这辈子你再也逃不掉了。」 手指一勾,将她的衣衫解开,大片雪白的肩头顿时占满他的视线。 一件湖水绿、绣着大牡丹的肚兜,将她白皙的身体衬托得更加细腻如玉。 一股淡淡的天然香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将她占有,汲取更多那种香味。 手迅速的扯开肚兜,不丰满但形状美好的雪乳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他几乎想也不想,含住一边,开始舔弄。 「好痒,好痒啊。」她无意识的喊着,拼命扭动着娇躯。 「叫朕璋臻,轩辕璋臻,这是朕的名字。」 「璋臻!」 天子的唇边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这个名字从小家伙口中唤出来,居然如此令人心神荡漾。 他迫不及待的解开自己的衣物,覆上她。 【第六章】 翌日清晨,轩辕璋臻因为不必上早朝,在天刚亮时,心满意足的亲了怀中睡得正香的小东西,带着笑意入睡了。 经过一夜放纵的柳惜惜,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的。 当看清楚自己所谁的地方,以及手臂搭在她肩上睡得很沉的皇上时,脑中轰的一声,吓傻了。 渐渐回神,再仔细瞧,自己浑身赤裸,双腿间还隐隐有些酸痛,昨日里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重演一遍。 当她终于忆起所有的事情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闯下了弥天大祸。 内心一阵慌乱,这件事发生得太过令人措手不及。 皇帝这个身份在她心灵深处,就等同天神一般的存在,高不可攀。 虽然经过多日相处,她慢慢发现这位年轻天子不但是大彦国人人赞颂的一代明君,而且对手足也很照顾。在历史上,哪个君王不忌惮手足势力坐大,威胁到自己皇位的,可就她所闻所见,不论哪一个王爷,他都赐给封地,让他们在自己领地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内心深处,她也曾期盼过有朝一日,自己嫁的夫君可以像轩辕璋臻这般出色俊雅,甚至偷偷幻想,把这个浑身上下都在发光的男子据为己有。 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他是皇帝,而她不过就是偌大皇宫中一个小小的厨娘。 可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当想通后,便一心把皇上当成主子去伺候。 她不羡慕后宫里那些穿金戴银的妃子,甚至连皇后也不羡慕。 因为皇上是天下人的,而她柳惜惜的夫君却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昨晚她在意乱情迷之下,和皇上发生这种关系。 万一他醒来发现了…… 不行,她必须逃,逃得远远的! 很快,柳惜惜便将扔在地上的衣裳穿好,想也不想的溜出寝宫外。 她一口气跑出龙御宫,风风火火的来到泰和宫。 正和太傅习字的轩辕璋泽见她慌张跑来,让太傅稍等自己一下,迎出门,一把将她扯走。 「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般奇怪?」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她急得直跳脚,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银子,快点给我银子,我要逃出皇宫,远走高飞。」 轩辕璋泽一怔,「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要离开皇宫?」 「是杀头的大罪,死定了、死定了,这次我真的死定了。」 想到自己昨天居然色胆包天的把皇帝给……那个了,柳惜惜就慌得六神无主。 「惜惜,难道你刺杀了我皇兄?」 听她说到杀头大罪,轩辕璋泽本能的将事情想到最严重的地步。 柳惜惜狠狠白他一眼,「你认为我有那个本事吗?」这小子的想像力是不是太丰富了? 「那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说啊,说不定我能帮你。」 现在的他可是皇兄亲自赐封的亲王,虽然不至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也有些权势和地位。 「你不要问那么多啦,总之你快拿些银子给我当盘缠,未免夜长梦多,我立刻动身!」 「恐怕……你动不了身了。」 「为什么?」 轩辕璋泽一声跪倒在地,向着不远处的人行了个君臣大礼,「皇上万岁万万岁。」 高傲的负手于背,轩辕璋臻皮笑肉不笑的睨了一站一跪的两人一眼,「柳惜惜,朕没想到,你开溜的速度还真不是普通的快。」 「皇……」 「朕给你时间编理由,不过如果你编的理由不能说服朕的话,可小心你那身细皮嫩肉。」 带着满脸杀人于无形的笑意,贵为九五至尊的轩辕璋臻,亲自动手,把吓得脸色惨白的柳惜惜拎回龙御宫。 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一炷香的工夫,被霸女硬上弓的皇上便找上门来。 被丢到软榻上的柳惜惜仰着小脸,粉润的嘴唇不住的发抖。 「皇……皇上,有关于昨夜发生的那件事,我真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鬼附身了一样,所有的事都变得无法控制。」 轩辕璋臻优雅的端坐在桌前,啪的一声展开白玉骨扇,置若罔闻的轻轻摇着扇子,眼神清冷孤傲,唇边没有一丝笑意。 「这个理由不成立,继续编。」 可恶的小丫头,本以为经过昨晚那番情事,今日醒来后会看到她妩媚娇羞,怯怯向自己求个名份什么的。 可她却大出自己意料之外,不但火烧屁股的逃出龙御宫,还跑到璋泽那小子的宫里,要银子打算跑路。 他轩辕璋臻可是天底下最具权势和财势的男人,三宫七十二妃谁不巴望着他垂青,唯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不识好歹,在承受帝王雨露之后,反应居然是走人! 这让他如何接受这种侮辱,什么时候他的身价已经跌到连一个丫头片子也可以不屑一顾? 更让他介意的是,她第一个求助的人,竟然是璋泽。 好,真的很好! 看来有些帐,他该找她算一算。 柳惜惜的脑袋现在是一团乱。虽说眼前的皇上总是动不动威胁要打她板子,但他从未也没有真的伤她一根寒毛,甚至有什么好玩、好吃的,也不会忘了给她留一份。 有时候她还会很不小心的产生错觉,认为自己在他眼中是特别的,但因为她太有自知之明了,很快便断了自己的妄念,只将皇上对她的这份关照,当成是他欣赏她厨艺的另眼相待。 怎么也想不到,悲剧只发生在一瞬间,昨天晚上她肯定是鬼迷心窍,才犯下滔天大罪。 扑通一声跪倒,也顾不得自己的模样到底有多狼狈,她立刻大哭起来。 「皇上,千不该万不该,昨儿个夜里我不该在头昏脑热之下冒犯了您。皇上龙体,哪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有资格玷污的?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要了我的小命,我也不可能再还皇上清白。还望皇上看在我伺候了您……的胃这么多天的份上,饶我柳惜惜一条小命……」 冒犯?玷污?清白? 轩辕璋臻被这一连串用词震到了。 他想过一万种她逃跑的理由,唯独没想到居然是…… 轩辕璋臻又气又好笑。这个柳惜惜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昨晚发生的一切,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占了便宜的是他,吃亏的是她。 这个有时候聪明得不像话,有时候又笨得不像话的小丫头,还真是让他头疼又无奈呢。 一把将伏跪在面前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人儿捞至怀中,强迫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不客气的掐住她左右双颊,惩罚性的捏了捏。 「没错,朕很生气,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居然色胆包天冒犯朕,最不能原谅的是,犯下罪行之后还想一走了之,别忘了你还欠朕两百大板,想一走了之?哼!」 第十四章 「痛痛痛。」 可怜兮兮的捂着自己被掐得生疼的双颊,她哀怨的撇着小嘴。「皇上,在你定我罪之前,是不可以对我动用私刑的。」 龙眸一眯,哼声更是重了几分,「你还有胆子跟朕讲条件?」 「皇上可是一代明君,就算……就算昨晚我真的冒犯了您,可……」她壮起肚子指控,「可皇上也没少占我便宜吧。」 思来想去,她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她鬼迷心窍,不代表皇上也意乱情迷,说来说去,这件事两个人都有责任。 轩辕璋臻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笨蛋似乎寻思过,才明白自己的立场根本是受害者而不是肇事者。 不过向来工于心计的他,怎么可能因此就败下阵来。 「你意思是说,在你做了对不起朕的事情之后准备赖账?」 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 想了好半晌,最后摇摇头,她很豪气的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柳惜惜当然不是那咱吃干抹净就脚底抹油之辈。」 哼!不知道是哪个笨蛋被人从泰和宫逮个正着。 「既然这样,朕也不和你多计较,昨晚你冒犯了朕,身为大彦君主,这件事若传扬出去,朕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为了扳回颜面,朕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一惊,叫道:「皇上,你该不会是想冒犯回来吗?」 「嗯?冒犯?你认为朕讨公道的行为叫做冒犯?」 「当……当然不是!」她拼命绞手指,「可昨晚真的是一场意外……」 「朕遭你冒犯了是事实,哪来那么多狡辩之词。」 轩辕璋臻已经没有耐性再和这小笨蛋继续玩文字游戏,猛地起身,打横将她拦腰抱起,不客气的丢向铺着丝绸软缎的龙床。 然后迫不及待将惩罚付诸于行动。 「还以为发生什么事,原来你竟被我皇兄给临幸了。」 整整一个早晨,柳惜惜被精力旺盛的天子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来来回回吃干抹净好几遍。 直到她无力的躺在被里哼哼唧啦,两只大眼蓄满泪花,轩辕璋臻才心满意足的放过她。 临走前,嘱咐宫里的太监宫女小心伺候,还大发慈悲免了她今天的差事,命她乖乖在床上躺着休息。 皇帝前脚刚走,柳惜惜后脚便逃出龙御宫,正与在外面探头探脑,担心她出事的轩辕璋泽撞个正着。 来到泰和宫后,柳惜惜便主动将昨晚发生的事招了。 听到临幸两个字,她立刻跳脚,「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才不是什么临幸,根本就是一时鬼迷心窍,闯下大祸。」 被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孩子调侃,向来性子急躁的她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说起来,直到现在她的腰还很酸,那里还很痛,如果说朝堂上的轩辕璋臻是一个圣明的君王,那么床上的轩辕璋臻就是一头粗暴的野兽。 不理会她一脸哀怨,轩辕璋泽挑挑眉,优雅的轻啜茶水,才经过数日的调教,这个昔日莽撞的少年已经摇身变成了翩翩贵公子一枚。「其实看来看去,由你来做我的皇嫂也不错,虽说皇兄的妻妾一箩筐,但加在一起也没有你顺眼。」 「我……我才不要嫁给皇上做老婆呢。」这话吼得太快,连她自己都有些心虚。 不想嫁给他吗? 骗人,如果他的身份不是皇帝的话,要她用厨艺诱他上钩她都愿意。 可再笨的人都知道,皇上的女人最难做。 争风吃醋不说,每天还要小心防备其他妃子的算计。 相形之下,她宁愿做一只无忧无虑的米虫,也不想为了一个男人,和人争得头破血流。 「你放心,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变成我的皇嫂,我轩辕璋泽一定会成为大彦国手握虎符的大将军,竭尽一切力量的去保护你的。」 「谢谢你,不过……」 皇后的突然到来,打断了柳惜惜的未竟之语。 她虽然有些迟钝,但对方那恨不能将她活活凌迟至死的恐怖眼神实在太骇人,让她想忽视都不行。 一番行礼问安,当大彦国这个最有权势的女人,看到她恨之入骨的柳惜惜跪在自己面前时,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姿态傲慢的坐在高位俯瞰两人,这让久久没有听到平身命令的柳惜惜和轩辕璋泽同时不解的抬头。 「不知臣弟与惜惜姑娘究竟犯了什么错事,让皇嫂突然驾临泰和宫对我两人进行罚跪?」 虽然尊称她一声皇嫂,但在轩辕璋泽心中,很早以前就对这个喜欢仗势欺人的女人极为反感,就是因为她的包庇护短,萧家人才会目中无人、恃强凌弱。 他并不畏惧对方皇后的身份,心底也多少能猜出她此番前来的目的。 因为她眼中盛满怒火,锁定的正是跪在他身边的柳惜惜。 没错! 当萧雪梅听说皇上昨晚临幸柳惜惜之后,她恨不能立刻拆她的骨、剥她的皮。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人参汤,最后竟便宜了柳惜惜。 冷眼瞪了轩辕璋泽一眼,本想忽略他刚刚的那句挑衅,可转念又想,这臭小子现在的身份与从前大不相同,便不情不愿的挥了挥手,「都平身吧。」 轻啜一口轩辕璋泽刚命人奉上的热茶,她皮笑肉不笑道:「本宫今日前来,是听底下的奴才说,宫里有位惜惜姑娘,不但容貌长得端庄秀丽,更是烧得一手好菜。」 目光狠狠盯向柳惜惜。五官清秀,双颊白里透红,十七岁的姑娘,皮肤果然水嫩得令人嫉妒。 即使恨得牙痒痒的,她仍不得不摆出国母的威严,「听说连一向挑嘴的皇上也赞不绝口,所以本宫十分想品味一下惜惜姑娘的手艺,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能迷住当今皇上……的胃。」 这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别说轩辕璋泽,就连后知后觉的柳惜惜也不由自主的打了好几个寒颤。 「娘娘,惜惜本是御膳房里一个打杂的下人,谈不上做得一手绝色好菜,不过是为皇上准备了些养身补体的菜肴献丑,哪能谈得上才貌双全?」 「哼!何必妄自菲薄,本宫只是想尝尝惜惜姑娘的手艺,你这般推三阻四,扰了本宫的兴致,该当何罪?」 轩辕璋泽看了柳惜惜一眼。她平日的性格虽然大而化之,可刚刚那番话却说得极为得体,倒是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有些过于刻薄了。 「若娘娘不嫌弃,惜惜愿为娘娘做一顿开胃的午膳,不知皇后平日里喜爱哪些口味,惜惜好投其所好。」 「本宫诚心礼佛,不吃荤腥,但菜里必须有肉味,点心中不许放糖,但必须有甜味,汤中不许放盐,但必须有咸味,粥中……」 未等萧雪梅将话说完,柳惜惜已经皮笑肉不笑的抬起脸,深施一礼。 「惜惜不才,娘娘刚刚提出的那些条件,惜惜一样也做不到,还请娘娘饶恕惜惜愚钝之罪。」 「你一句做不到,就想违抗本宫的懿旨了?」 这女人分明就是刁难加威胁,仗着自己贵为皇后,就如此不顾他人尊严,大彦国有这样的皇后,还真是莫大的不幸。 柳惜惜也是个性子倔强的姑娘,自幼虽被御膳房里的众人宠着,但做人的道理可是学了一箩筐。 不卑不亢的抬起头,她铿锵有力地道:「惜惜只想说一句,惜惜是人,并不是神。」 「你……你好大的胆,竟敢用这种大不敬的态度与本宫讲话,来人啊,还不把这个嘴刁的奴才给本宫拖出去掌嘴。」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最想看到的结果。 「慢着!」 未等萧雪梅身边的奴才碰到柳惜惜,轩辕璋泽已经抢前一步将人挡在身后。 「皇嫂,您莫要忘记,惜惜姑娘是皇兄亲口下旨赐封的御厨,无论她刚刚的言语有多不敬,也要等皇兄点头才能动手责罚。」说着,用眼神示意自己身边伺候的太监,「小德子,去御书房请示皇上,告诉他惜惜姑娘犯了大错,正等待皇后责罚,若皇兄点头应允,回来通报一声,也好让皇后放心惩罚。」 小德子是个极有眼色的奴才,见主子下令,一路小跑,很快便出了泰和宫,萧雪梅根本来不及阻止。 第十五章 该死的轩辕璋泽,摆明了与她作对。 恨恨瞪了柳惜惜一眼,她知道如果自己再待下去,皇上那边肯定不好交代。 「好了好了,本宫并非不通达理之人,若你真做不出那些菜,不做也罢。」 起身走到柳惜惜面前,「本宫今日只是教导你,做人要聪明,才会讨得别人喜欢,否则,吃苦头的可是你自己。」 柳惜惜微微颔首,「惜惜谨遵娘娘教诲。」 「哼!摆驾回宫。」 带着怒气来,又带着怒气走,萧雪梅怎么也没想到,到了傍晚,便传来皇上驾到的通报声。 轩辕璋臻一如往常带着满脸温和之色走进霓裳宫,一番行礼见驾后,萧雪梅心底已经猜出他的来意。 未等对方发难,她忙不迭低眉摆出谦恭之态道:「皇上已经多日不曾来臣妾的霓裳宫,今日突然大驾光临,难道是为了那个惜惜姑娘吗?」 「皇后为何口出此言,朕有些不明白。」挑了挑眉,轩辕璋臻状似漫不经心的边把玩着桌上一只玉如意。 萧雪梅恼怒道:「皇上何必跟臣妾装糊涂,泽亲王宫里的小太监,今儿个不是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的说给皇上听了吗?」 想到昨晚皇上居然无视她的媚惑,反倒临幸了柳惜惜,埋藏在心底那股嫉妒之火便欲将她焚烧殆尽。 「皇上,有些话臣妾虽然知道说出来不合适,但为了我大彦国体,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一句。您贵为一国之君,一举一动都让人盯着,稍有差池,换来的就是千古骂名,那个柳惜惜不过是个下流货色,您何以为了个微不足道的丫头,毁我大彦国名声?」 冰冷的目光一闪即逝,很快,轩辕璋臻便勾起唇角,「朕真是有些糊涂了,今儿个是农历初一,朕每月的今天都要来皇后的寝宫就寝。可皇后却像发了疯般接连指责朕的不是,莫非皇后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朕相陪?」 说着,不理会对方瞬间惊讶的脸色,他缓缓起身道:「既是这样,朕便不打扰皇后休息了。」 走到门边,突然又转过头,原本挂在俊颜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鸷。 「另外,朕还想提醒皇后一句,有些事,朕不说,并不代表朕不知道,比如兰妃,比如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比如……皇后内心深处的种种不安。」 撂下话,不再理会对方瞬间惨白的面孔,掀开珠帘,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萧雪梅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只觉得双腿虚浮,毫无支撑力气。 这个男人好可怕! 他在用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狠狠打击着自己,毫不客气的把她所有自尊折辱得涓滴不剩。 轩辕璋臻,为了那个柳惜惜,你……已经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了吗? 入夜。 经过一番悱恻缠绵之后,轩辕璋臻一把将被他疼爱个够的人儿揽进怀中。 柳惜惜觉得自己很可怜,这男人是野兽!她再次亲身验证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已经被他折腾一整个早上,本以为晚上会逃过一劫,结果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天子扔下一句今晚要还债,她就不得不乖乖爬上龙床。 激情之后,她不敢回想刚刚所发生过的每一幕,只是像只鸵鸟一样将脸埋进他的怀中,用力汲取他身上的味道,证实这并非美梦。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在情事之前,他抱着她在龙御宫后的华清池内沐浴。 池水中飘着一层茉莉花瓣,这味道让她觉得既亲切又好闻,有他的味道。 当他的体温缓缓传到她的身体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惜惜,你不想对朕说些什么吗?」 回想起正午时分,他正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璋泽宫里的小德子却慌慌张张跑来,向他讲述了皇后的所作所为。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他以为惜惜即将遭遇危险的一瞬间,那份恐惧差点让他失去修为多年的冷静。 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惜惜这个丫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入他的骨髓,渗入他的灵魂。 从初相识的想捉弄,到后来慢慢发现她的好、她的真。 这个过程让他发现,原来一向冷心冷性的自己,在遇到真正喜爱的人时,也变成凡夫俗子,喜她之喜,忧她所忧。 做为天下的君王,他不需要爱情。 可做为一个普通的男人,他却无法自制的深陷其中。 「说什么?」怀里的人儿语带倦意,在他胸前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两只小爪子一点也不客气的紧紧抱着他的腰。 他在等她向自己告状,用温婉可怜的方式来倾诉皇后对她的种种刁难。 至少,他后宫里里的那些妃子平时最喜欢用的就是这一招,而不是像个呆瓜一样反问自己「说什么」。 「说一些你特别想和朕说的。」 「……特别想说的呀?」 她似乎很苦恼,水嫩的脸颊又在他怀中蹭了几下。 「说起来呀,其实我心里藏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连海爷爷和阿靖哥哥他们也不知道哦。」 小丫头要与自己分享她的秘密? 他微微一笑,柔声道:「什么秘密?」 她很快将小嘴凑了过来,小声道:「其实啊,我爷爷并不是我的亲生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丢掉了,是爷爷把我抚养长大,供我吃喝,教我读书写字。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可这些年来,我却过得很开心。」 轩辕璋臻怔了好一会,有些心疼她的身世,更感激柳庆之能将她教养得这么善良且快乐。 「惜惜,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身边能有你这样讨朕欢喜的人存在。或许你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朕的心里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这是轩辕璋臻从小到大,第一次剖析自己的心情,也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思。 他轻轻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每一根发丝。 「惜惜,朕封你为妃好不好?」 「惜惜?」 均匀的呼吸声在漆黑且宁静的夜里传来,低头一看,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熟睡在他胸前。 轩辕璋臻突然无力一笑。 这可恶的丫头,真想狠狠将她摇醒,大声问她到底有没有把他一颗真心放在眼中! 可最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轻柔的拉高丝被,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紧紧守护。 无论她有没有听到他刚刚的那番告白,今生今世,他都不可能放走她。 【第七章】 放眼天下,位于中原以北的大彦国土富饶,兵力强盛,向来位居四国之首。 其中勉强能与之抗衡的,便数中原以东的仓澜国。 仓澜国君主东方傲是个十分英明的君主,十九岁继承皇位,历经二十余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在互不侵犯对方领土的情况下,四国少有纷争,但也少有往来,似乎每国的君主都秉持着以和为贵的治国之策,维系百姓安宁。 也正因为如此,当仓澜国派出深受重视的九皇子东方晋出访大彦国,提出交流刺绣养殖等民间技术时,大彦国的臣子们不由得揣测这位殿下此番来访的真正目的。 「据臣所知,这位晋殿下的母妃是仓澜国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即使已经四十几岁,可在仓澜后宫中,地位依旧无人可动摇。」 御书房内,众臣子针对仓澜九皇子此番出访大彦国之事展开议论。 轩辕璋臻从头到尾都保持认真聆听的姿态,可对于臣子们东一句西一句的猜测,却是不以为然。 大彦与仓澜自从立国以来,绝少相互往来。 身为一国之君,他深知一个道理——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不过两国之间在此之前并未有过任何矛盾冲突,就连驻守在边关的军队,也十分和睦的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守护着自己的家园。 所以这次仓澜国使者突然提出相互交流的要求,令轩辕璋臻不禁产生几分怀疑。 据他所知,仓澜国在兵力上虽不及大彦国强盛,但百姓却十分懂得如何为自己创造财富。 他不认为自己国家的民间技术可以吸引仓澜国学习,也就是说,仓澜国很有可能打着交流的旗帜,暗中进行某种阴谋。 第十六章 至于东方晋这号人物,之前他多少听过关于对方的一些传闻。 听说他三岁能作诗,五岁能作画,在治国理政上,更是仓澜国君的得力帮手。 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位晋殿下很有可能成为仓澜国的下一任皇帝。 「皇上,奴才小福子有事启奏。」 御书房外,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对方似乎刚刚从什么地方跑来,喉间还发出浓重的喘息声。 轩辕璋臻皱眉,御书房一向是他处理国事之地,若无要紧事,没有哪个奴才胆敢擅自闯入。 小福子是荣桂培养了两年的奴才,平时手脚利落也颇懂得见机行事。 今儿个怎么如此不懂礼教,胆敢擅闯御书房? 「进来答话。」 只见小太监躬着身,掀开珠帘进来跪好,依稀听得到他经过剧烈奔走所发出的喘息声。 「启禀皇上,约莫半柱香之前,御膳房突起大火,火势十分凶猛。」 轩辕璋臻的脸色不由得难看几分,「御膳房失火了?有没有通知荣桂?现在情况怎样?」 「回、回皇上,荣总管已经动员宫中所有人力在那里救火了。」 「传朕旨意,加派救援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将困在里面的人给朕救出来。」 小福子并没有立刻应答,顿了好一会,小声道:「皇上,柳姑娘在两个时辰前进了御膳房,直到现在……还被困在里面不见踪影。」 什么? 原本面色沉稳的轩辕璋臻立刻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令几个元老大臣吓了一跳。 「该死的奴才,这话为什么不早说?」 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暴怒过,起身绕过龙案,一脚踹在小福子的屁股上,未等对方哀叫求饶,人已经旋风般卷出了御书房。 众臣面面相觑,不懂皇上为何忽然失了平时的从容,那急切的模样,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人还未抵达御膳房门口,便见冲天火势殃及半边天,火光刺眼夺目,远远的便烤得人皮肤灼痛,难以接近。 一群太监侍卫正端着水桶水盆奋力救火,可漫天的火势却没有因此消减半分。 追着跑过来的小福子见皇上不要命的往火场冲,吓得一头跪倒,死死抱住他的脚踝。 「皇上、皇上,万万使不得啊!您贵为天子,身系天下百姓安危,切莫靠近着危险之地。御膳房虽失了火,可荣总管已召集足够的人手,特意吩咐奴才万万不可让皇上以身涉险。」 轩辕璋臻早在听到柳惜惜也被困御膳房时,便惊得不知所措。 忆起昨晚两人交颈而眠,今晨恋恋不舍的眷恋缠绵,吃着她亲手为他料理的早膳,听着她清脆的嗓音回荡在耳边。 一幕一幕就发生在几个时辰前,怎么也想不到,才两个时辰不见,那个闯进他心底,让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女孩,竟落个生死不明的境地。 这让他如何相信?如何接受? 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烧红他的眼,烧碎他的心,他终于感受到什么叫绝望和无助。 一脚踢开死抓着他的小福子,他眼疾手快的扯过正奋力指挥宫人救火的荣桂,「惜惜呢?她被救出来没有?」 荣桂吓了一跳,似乎没有想到皇上会亲自跑来,先狠狠瞪了趴跪在地上的小福子一眼,才急吼吼道:「已经抬出十几个御厨,还有几个人困在里面毫无踪迹……皇上,皇上你要干什么?」 轩辕璋臻一把推开他,荣桂哪肯让他涉险,立刻横挡在前,不肯让开。 「奴才已经派足人手加以救援了,若皇上执意要闯火海,只会让奴才们更加缚手缚脚。」 「荣桂,你向来知道朕的脾气。」 对方依旧死死挡在他前面,「皇上,您也该知道奴才的身手,若您执意前往,就莫怪奴才以下犯上,对皇上不敬了。」 打小在宫里长大的荣桂,是先皇为轩辕璋臻精心挑选的心腹,六岁便开始习武练功,他的身手绝不比大内侍卫差。 「荣桂,抗旨是要掉脑袋的。」 「皇上,奴才会用性命去救惜惜姑娘。」荣桂自然知道主子为何执意要闯入火海。 一主一仆正吵得不可开交,只听小福子大叫一声,「柳姑娘,是柳姑娘逃出来了……」 只见漫天火光中,被烧得无以支撑的建筑物砰地往下倒塌。 拿着湿布巾掩鼻的柳惜惜一身狼狈的跑出来,瞄到轩辕璋臻也在这里的时候,立刻飞也似的跑过来。 「皇上、皇上,起了好大的火,真是吓坏我了,海爷爷和阿靖哥哥他们说这把大火来得莫名其妙,幸好我们及时从后门逃脱,否则小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死里逃生的柳惜惜余悸犹存,她的头发凌乱,小脸有些脏,衣裳被勾破几处,在看到轩辕璋臻后,她就像见到亲人一样,一张小嘴噼里啪啦开始讲述刚刚起火的过程。 轩辕璋臻上上下下仔细将她检查一遍,确信她没受什么伤,便铁青着脸,冷声问:「你怎么会在御膳房?」 柳惜惜根本没注意到对方已经黑得想杀人的脸色,犹不知死活的道:「我来这里找阿靖哥哥和海爷爷他们聊天,啊!皇上,你干么?」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 「荣桂,继续加派人手救援火势,朕不想听到任何伤亡消息。」 随口下了道旨意之后,便扛着不断踢腿叫嚣的人儿直奔寝宫走去。 柳惜惜从来没被人如此蛮横的对待过,先是不顾她挣扎将她扛进龙御宫,还没等她搞清情况,身子便被他压爬在他大腿上。 直到重重的巴掌拍在她可怜的屁股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轩辕璋臻没有发过这么大脾气,下手时便使了劲,一点情也不留,这让柳惜惜在短暂的错愕后哀叫连连。 就在轩辕璋臻一个失神之际,柳惜惜挣脱他的掌控逃了,也不理会他的惊讶,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 看着被子下那隆起的小山,轩辕璋臻又好气又好笑,对着被子底下撅起的屁股一掌拍下去,「还不给朕滚出来?」 「才不,出去你会打我。」 柳惜惜觉得很委屈,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吓掉半条命,死里逃生后不但没被好好的安慰,反而还被他按在大腿上痛打一顿。 「再不出来,朕命人把你扔到地上挨板子。」 威胁成功,被下的人儿慢吞吞的掀开被子的一角,采出一颗小脑袋。 无辜的仰着脸,脸蛋又脏又黑,双颊气鼓鼓的,大眼内更是布满水气。 轩辕璋臻心头一软,一把掀开被子,将缩成一团的人儿揪了出来,紧紧揽在怀中。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何其幸运,紧紧的、再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她的真实存在。 「你这个笨蛋,你吓坏朕了!」 被勒得快喘不过气的柳惜惜身子一颤,从他怀中仰起下巴,「皇上,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打我的吗?」 他狠狠掐了掐她的脸颊,「你说呢?未经朕同意就跑去御膳房,柳惜惜你该当何罪?」 虽然脸颊被捏得很痛,可心底却很温暖。 「我已经好多天没见到海爷爷和阿靖哥哥他们,看离午膳的时间还早,才想去找海爷爷他们叙叙旧,没想到……」 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她嘟了嘟嘴,讨好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皇上你别生气,其实被困在大火中时我也很担心,担心自己命赴黄泉,担心自己被烧得面目全非,可我最担心的,是怕再也见不到你……」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下场,她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所有的担心、愤怒,都被这赤裸裸的一句表白浇熄。 就在两人紧紧相拥互诉衷肠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皇上,听说御膳房失火,惜惜她……」 一口气闯进来的轩辕璋泽带着满脸的担忧,当他看到龙床上拥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涨红了脸,再看到皇兄一副要杀人的表情,更是吓得连退数步。 「呃……没事了,你们继续,皇上,我先退下了……」说完,飞也似的转身就跑,完全忘了宫里的规矩。 御膳房虽发生了场史无前例的大火,但太监总管荣桂处理及时,大大降低了人员的伤亡率。 第十七章 这场大火发生以后,轩辕璋臻很快下旨,命户部拨银两重建御膳房。 表面上,厨房重地,火灾难免,可轩辕璋泽却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臣弟觉得,这场大火背后,定有什么阴谋。」 这句话又响又重的敲在轩辕璋臻的心坎上。 向来以温和笑容示人的轩辕璋臻,眼神中难得的出现阴鸷的光芒,「这场火灾的起因,朕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永炎九年阴历七月二十五,仓澜国九皇子东方晋带领两百精兵出使大彦国,正式展开两国的友邦之交。 轩辕璋臻按照接待亲王的规格,号召朝中文武百官盛情迎接。 不管仓澜国此番出使大彦国究竟有何目的,在排场上,轩辕璋臻可是给足了面子。 而为了向大彦国表示友好,东方晋也准备了厚礼相赠。 此时,轩辕璋臻正率着几个朝中要员,以及被迫提早入朝当差的轩辕璋泽,在金碧辉煌的玉华宫招待来使。 随东方晋前来的那两百精兵早被安排好住所,先行休息。 玉华宫的外殿内,自称是东方晋贴身侍卫的男子已经在这里守候多时。 好奇跑来看热闹的柳惜惜原本并没有多注意这位小哥,直到她假借端送茶水之名进玉华宫,看到那个衣着锦衣华服,可相貌却并不突出的晋殿下时,她惊奇的发现他的贴身侍卫比他要养眼多了,而且气质更加出众。 柳惜惜虽然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但让她还未相处久产生如此强烈好感的人,这年轻侍卫还是第一个。眼见对方始终尽忠守责的守在殿外,她竟不嫌麻烦的跑回龙御宫端来一碗鸡肉粥。 「侍卫大哥,等了这么多时,你也饿了吧,这粥是我清晨熬的,一直在锅里煲着,若你不嫌弃,先垫垫肚子吧。我看你们晋殿下和我们皇上还要聊上好一会,一时半刻恐怕不会出来。」说着,笑嘻嘻的从托盘上拿过一只瓷碗端到他面前。 年轻侍卫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玩味,忍不住打量起这个古道热肠的丫头。年纪不大,五官美丽清秀,明眸皓齿,眼波中流转着说不出来的调皮动人。 目光一闪,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勾起他心底所有的警觉。 柳惜惜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咳咳,侍卫大哥,如果你不喜欢喝鸡粥,我不勉强的。」 毕竟每个国家都有属于自己的饮食文化,或许仓澜国子民不吃米食也不一定。 「不,我只是有些意外姑娘竟会好心肠的顾及我一个下人。」 很快,年轻侍卫立刻换上一张诚惶诚恐的面孔,来掩饰刚刚眼神中流露出的精明。 碗里不断飘出来的香味,勾得他胃里馋虫乱叫,说起来,还真是有些饿了。 看他礼貌的接过瓷碗,坐在阶梯上,柳惜惜展颜一笑,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对于这位异国来的侍卫大哥,无论是从他身上所穿的服饰,还是讲话的口音,都让她产生极浓的兴趣。 见他举止优雅的吃起粥,向来多话的话她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 先是兴致勃勃的打听仓澜国道大彦国路程有多远,路上可曾遇到什么趣事,接下来又问到沧澜国的饮食文化。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她已经把对方身家背景和仓澜国的风土民情问个八九分。 喝下一大碗粥,年轻侍卫心满意足的把空碗递还给她。 「这粥真是好吃极了,柳姑娘,没想到你的厨艺居然比我仓澜国的御厨还要高超。」 「阿九哥哥过奖了,不过是随便煮煮,你吃得开心就好。」她又殷勤的帮他倒了杯温茶,「这可是我们大彦国的特产碧螺春,连我们皇上平日里也极喜欢这茶呢。」冲着对方眨眨大眼,她双手捧着茶杯递了过去,「阿九哥哥你尝尝。」 茶杯未接过手,对方便不小心磕碰到茶杯,杯中温热的茶水泼洒了出来。 虽然茶水的温度不至于烫伤人,可被泼到的柳惜惜还是下意识叫了出来。 「有没有烫到?」 手被对方霸道的抓过去,衣袖挽至皓腕,一块月牙胎记曝露在视线中,让年轻侍卫的脸色变了变。 两人姿态如此亲昵,她的小手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这一幕让从玉华宫正殿走出来的一群人捕捉个正着,轩辕璋臻当下阴沉了脸色,瞪着两人的手。 「咳咳!」还是轩辕璋泽最先反应过来,警示犹不知大祸临头的某人。 痛得龇牙咧嘴的柳惜惜连忙扯回手臂,和身边名叫阿九的侍卫一起见驾行礼。 冷冷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轩辕璋臻探究的目光飘向与自己一同出来的东方晋。 「这是小王身边侍奉多年的侍卫阿九,此番出使大彦国,父皇担忧小王路遭不测,除那两百精兵外,特意嘱咐阿九随时贴身保护。」东方晋很快回答。 轩辕璋臻未再多语,唇边荡着浅浅的笑意,可眼中却是冰冷万分。 「既然这样,那么接下来的御花园之行,也带上这位阿九兄弟吧。」 说着,让跪地的几人平身,眼神极有深意的瞪了柳惜惜一眼,瞪得她一颗心乱颤。 「你也给朕跟着。」 柳惜惜觉得很无辜,实在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 随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往御花园而去,柳惜惜这个缀在队伍最后面的小跟班,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时,偷偷挨近轩辕璋泽的身边,小声问道:「皇上是受了什么气,他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轩辕璋泽冲着她神秘的嘿嘿一笑,低声回道:「皇兄吃醋了。」 「吃醋?」她怪叫一声,声音很大,把走在前面的一行人吸引过来。 她急忙捂住小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直打转。 东方晋打趣道:「贵国果然地灵人杰,连宫里侍奉的宫女都如此有趣逗人。」 轩辕璋臻保持着泱泱风度,得体的回了对方一个笑容,「这丫头是朕身边伺候的厨娘,平日里被朕给宠坏了,倒显得有些没规没距,让晋殿下见笑了。」 目光瞟向始终跟在东方晋身后的阿九,对方始终带着探究的眼神打量着柳惜惜,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如此觊觎着,而那丫头还没心没肝的在那里给他装傻。 好你个柳惜惜,看朕今晚怎么惩罚你。 心里打着狠狠教训她一番的主意,面上却神色从容的携着臣子们与仓澜国的主仆周旋。 游赏了御花园半个时辰,东方晋等人终于露出倦意。命令荣桂好生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一送走客人,始终维持温和笑容的天子立刻拉下俊脸,冷冷瞪着不远处正和轩辕璋泽交头接耳的柳惜惜。 「你们两个在朕的背后讲什么是非?」 两人忙不迭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一脸严肃的摇头,「回皇上,我们没有。」 他们怎么可能老实承认,刚刚真的是在背后谈论大彦国天子的是非呢,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过柳惜惜倒是从非议天子的过程中,得到一个很大的收获,嘿嘿! 看着那丫头露出一脸得意的笑容,轩辕璋臻心底则气个半死。 龙眸一眯,他轻哼一声,「臻泽,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刚刚在和仓澜晋殿下谈论诗画时,你那几句成语用得不伦不类,真是让我大彦国颜面尽失,平日里你都和太傅学了些什么?」 「皇兄,臣弟一心向武,对那诗词歌赋实在是……」 「大胆,还敢狡辩!回你宫里抄十遍论语,三日后交到御书房,若没完成,看朕不赏你板子。」 轩辕臻泽有些不服,张着嘴想辩驳什么,但一对上皇兄犀利可怕的眼神,忙躬身施礼,口中应是,下一刻,识趣的转身跑了。 躲在一边看热闹的柳惜惜还沉浸在刚刚获知的重大内幕中,红润小嘴微微弯起,笑得好不得意。 当御花园一角只剩下两人时,轩辕璋臻卸下帝王的面具,冷喝一声,「还不给朕滚过来。」 柳惜惜小跑步到他面前,巧笑倩兮的道:「皇上,惜惜滚过来了。」 他又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还敢和自己耍宝?强迫自己露出威严的面孔,他冷声道:「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第十八章 只要一想到刚刚踏出玉华宫所见到的那一幕,他体内的妒火便不受控制的燃烧起来。 某道不怕死的声音脆生生响起,「惜惜只为阿九哥哥端来一碗鸡肉粥啊。」 不提还好,提到这个,当今天子又吃味了。 这丫头明明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却装傻同自己玩心眼。 狠狠捏住她柔嫩粉颊,他恶声恶气道:「朕不准你对朕以外的任何人献殷勤,听到没有?」 「痛痛痛……」 呲牙裂嘴夸张的叫了好一会,总算把虐待自己的大手拍开,左右扫了眼,见四下无人,她将小嘴凑到对方耳边。 「臻泽说你因为看到我给阿九送吃的,所以嫉妒了,皇上,这是真的吗?」 天底下只有这个小不要脸的,才好意思追问对方是不是为她嫉妒了。 轩辕璋臻哭笑不得。他真是拿这个鬼灵精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错,他的确是在嫉妒。 可那又怎样?他虽然是皇帝,却也是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被揭穿心事的他心有不甘,故意板起脸,「朕为了你而嫉妒,你很开心是吧?」 柳惜惜顿时大乐,「是啊是啊,这可是大事件,我要铭记一辈子的。」突然,她一把抱住他,啵的,在他唇上用力亲一记,并兴匆匆道:「其实我也像皇上喜欢我那样,深深的喜欢着皇上呢。」 一口气说完,脸颊红了起来,未等轩辕璋臻有所反应,她已经转身,飞一样跑掉了。 轻抚着唇上留下的湿润,望着跑远的娇小身影,轩辕璋臻紧绷多时的脸部线条,淡淡漾出迷人的微笑。 【第八章】 「唉……」又是一声低叹在宁静的夜里漾开。 柳惜惜无聊的拿着柳条,坐在御花园的池塘边逗弄着来回游走的小鱼,柳条所到之处,鱼群飞也似的逃开,将池水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已经是她在入夜后发出的第九次叹息了。 今天是农历初一,按照后宫惯例,是每个月皇帝临幸皇后的日子。 自从不久前御膳房那起突如其来的大火之后,柳惜惜立刻成了后宫里的名人。 所有人都清楚的记得那天,向来以冷静闻名的皇上,在火场附近惊惶失措,龙威尽无,直到柳惜惜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娘逃出火海。 之后,皇上还下令严查失火原因。 负责调查此事的刑部一次又一次被皇上施以重压,自然全力追查御膳房失火背后的真相。 事实证明这次的火灾并非天干勿燥引起。 刑部先是查到御膳房内有人遭受行贿,接下来又查出行贿之人乃后宫嫔妃身边的侍女。 事情查到一半,但因逢仓澜九皇子来访,为了避免被外国使臣看笑话,查案进程不得不暂时停止。 而经过此一事件,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知道,柳惜惜在当今天子心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帝王宠幸身份低下宫女的例子并不是没有,但像永炎帝这样明目张胆的将一个厨娘藏在寝宫的,却是有史以来第一遭。 一向备受宠爱,无论皇帝走到哪里,都焦孟不离的柳惜惜,今天夜里却形单影只,一个人蹲在池塘边大喊无聊。 远远的,有双探究的眼在黑暗中打量她好一会,似乎很努力的想要从她身上搜寻到某种讯息,直到柳惜惜发出第十五声叹息,并扔掉柳条,双手撑着粉颊时,轻轻的脚步终于走到她眼前。 「柳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迎面走来的男子在溶溶月光的映衬下,身形显得十分瘦削颀长,五官俊朗耀人,黑曜石般的晶亮眼瞳掠过一闪即逝的犀利,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阿九哥?」 已经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柳惜惜见到来人,神情一下兴奋起来。 自从上次御花园一别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机会单独相处。 毕竟一个是大彦国的御用厨娘,一个是仓澜九皇子的贴身侍卫,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算偶尔在一些场合中遇到,也根本没有机会交谈。 敏捷的从假山石上跳下来,跑到高出自己一大截的阿九面前,她仰起晶亮亮大眼,咧着嘴直笑。 「阿九哥怎么会来这里?还有哇,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的,我耳力很好的,可我刚刚居然连一点声响也没听到,这真是太神奇了。」 见她刚刚还一脸愁云惨雾,现在居然像个遇到玩伴的孩子般兴奋不已,阿九眼中的兴味深浓了几分。 「我刚刚帮我家主子喂完马,无意中路经此地,便觉坐在池塘边的人影有些熟悉,结果走近一看,居然是于我有一粥之恩的柳姑娘。」 「不过是一碗粥而已,阿九哥何必往心上搁。」 柳惜惜从来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人,她喜欢谁,就会主动与谁亲近,比如这个让她一见如故的阿九。 她讨厌谁,就会对那个人敬而远之,比如那个每次看到她,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皇后。 「除了上朝议政之外,经常可以看到贵国君主将你带在身边,今日为何落了单,一个人坐在这里唉声叹气?」 被一下问到心事,兴奋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一屁股坐到池塘边,拿起柳条继续虐待可怜的小鱼。 她无精打采道:「你都说他是我大彦国君主,皇帝都是三宫六院妃子成群,我柳惜惜不过是个小小的厨娘,怎么可能独霸他一人?」 忆起傍晚自己为了讨好那个人的胃,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精心准备了一桌可口菜肴,荣总管却回来告诉她,皇上今儿个不在龙御宫就寝,因为今天是农历初一,他要留宿霓裳宫。 永远忘不了那颗期待的心在瞬间被冷水浇熄的痛楚。 被那个男人宠溺多时,她险些要忘记对方的身份。 哭不出来,只能茫然坐在满桌子丰盛佳肴前,静静等待那些辛苦杰作变凉。 「柳姑娘,恕阿九问得冒昧,既然贵国皇上如此宠爱你,他为何不封柳姑娘为妃?」 「封了妃又能如何,阿九哥难道没听过那首诗吗?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自古以来,哪个女子又能改变这种可悲的事实?」 即便十分清楚自己被那个权势倾天的男人宠爱着,但她有怎敢奢求一生一世? 不是不知道他有过数次想要封她为妃的念头,但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的怀里可能拥着另一个女人,所有的恩宠将不复存在,她便宁可维持现状。 看出她眼中染起的落寞,阿九坐到她身边,好奇道:「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趁着贵国皇上现在宠着你,你何不多要求一些,有时候人总该为将来做打算的。」 「如果富贵荣华的前提,是建立在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之上,那么惜惜情愿一世清贫。」 这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在面对权势的诱惑,竟能如此淡泊,让阿九倍感意外。 「看得出柳姑娘的爹娘将你教育得极好。」 「我小时候是被爷爷抚养长大的,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爹娘。」 「噢?」阿九挑眉,「柳姑娘的爹娘竟去世得那么早?」 「我想我爹娘应该还在人世,只是我不认得他们而已。」 「阿九不懂柳姑娘的意思。」 「我爷爷在我三岁的时候,从一个人口贩子手中将我买下。据爷爷说,那时的我病得很重,那个人口贩子仅三两银子就将我卖了。 爷爷看我可怜,便拿银子为我医病,治了好几个月,身子总算好了,而爷爷的亲人因为家乡大水都不在了,所以便带着我倒京城讨生活,辗转入了宫当差。」 「那么柳姑娘,从小将你抚养长大的那位爷爷……」 未等阿九的话问出口,柳惜惜突然起身,因不远处迎面走来的,竟是大彦国天子轩辕璋臻。 对方身后跟着太监总管荣桂,一袭紫色锦袍在月色下,衬得他如同谪仙,贵气逼人,俊美无暇。 柳惜惜很是奇怪。这个时候皇上不是应该留宿在皇后寝宫,做着生娃娃的大事吗? 一国之君突然出现,阿九很快单膝跪倒,口呼万岁。 柳惜惜虽然被轩辕璋臻恩准,如非正式场合可以免去君臣之礼,可阿九都跪了,她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站着,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第十九章 两人同站同跪的姿态显得那么协调而有默契,这让轩辕璋臻的胸口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本想命他们起身,可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摆脱皇后的纠缠,兴匆匆的会龙御宫找她,却扑个空,后来从一名宫女口中听说她跑到御花园的池塘边逗鱼解闷,又急忙带着荣桂寻来此处,结果看到的竟是她与那个名叫阿九的侍卫相谈甚欢的场面。 这让心高气傲的他生起报复心,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两人。 他轻哼一声,「朕还以为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御花园与后宫女眷喁喁私语,走近一看,原来这大胆之徒居然是仓澜国晋殿下的侍卫。」 听出这句话有些不对劲,柳惜惜忍不住抬起头,正好对上轩辕璋臻犀利的黑眸。 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她忙不迭缩了肩,心底努力寻思自己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惹得他不高兴。 「小人铭记柳姑娘一饭之恩,所以前来道谢,却不料自己此番举止竟坏了贵国规矩,多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口中虽然说着恭谨的话语,但口吻却夹着几分倨傲之态,这让轩辕璋臻不由得对这个身份低微的年轻侍卫更加端详几分。 两次正门交锋,从这个侍卫身上,不难发现一些与他身份很不符的蛛丝马迹。 看来事情发展得有些出乎意料。 就在两个男人暗中较劲的时候,在青石地板跪了好一会的柳惜惜开始扭动着身体。 仰起下巴,她可怜兮兮的道:「皇上,我腿疼,跪不住了。」 这是撒娇!典型的撒娇! 无论是阿九荣桂,还是轩辕璋臻本人,都真真切切的听出小丫头话中的意味。 原本是想好好罚她一顿的,可如今正值夏季,薄薄衣料哪抵得住青石地的硬度,才跪了一会就听她嚷着膝盖疼,就算轩辕璋臻心里再火大,看到她大眼氤氲的水雾时,也不由得一阵心软。 摆了摆手,命他们平身。 由于跪得腿麻,又起身得太快,柳惜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离她最近的阿九急忙伸手相扶,将她抱个满怀。 此等画面看在轩辕璋臻的眼中,说有多刺眼就有多刺眼。 隐忍着怒气,他保持着一径的高傲姿态,眯眼似笑非笑的对阿九道:「她给了你一碗粥,你扶她一把,彼此的恩情应该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阿九岂会看不出对方眼中那极力掩饰的熊熊怒火,小心的将柳惜惜扶稳,向轩辕璋臻深施一礼。 「小人自有分寸,还请陛下多多见谅。天色不早了,小人不便打扰,在此先行告退。」 直到对方走远,轩辕璋臻才霸道的将柳惜惜扯至怀中,「没想到朕才离开你一会而已,你就耐不住寂寞的开始四处招蜂引蝶。」 「皇上,惜惜虽然不才,但也听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句话,如果皇上硬要将一块白布染黑,惜惜无话可说。」 「嗯?你还敢与朕狡辩?」没想到小丫头呛起声来,还挺牙尖嘴利的。 哼!为何不敢? 说她招蜂引蝶,那么他呢?还不是流连花丛中,恪守什么祖宗礼法与他人同榻而眠? 虽说心底知道轩辕璋臻对待后宫嫔妃并不热情,可一想到每月初一他都得与皇后行周公之礼,她就嫉妒得快发狂。 「惜惜并非狡辩,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且据惜惜所知,此时此刻,皇上应该出现的地方不是御花园,而是皇后的寝宫吧。」 轩辕璋臻睨了身边等待吩咐的荣桂一眼。原来这丫头今晚一直给他脸色看,是有原因的,荣桂这家伙平时做事机警,为什么偏偏在这档子事上给他出包? 荣桂见主子先是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又冲着他使个退下的眼色,不敢多言,无声离开。 唉!他怎么可能没想过替主子隐瞒,但纸包不住火啊,况且,不管主子多宠爱惜惜姑娘,后宫的规矩还是得遵守,而如果惜惜姑娘还想守在主子身边,就必须认清这个事实。 「惜惜,朕每月初一按祖例去皇后寝宫,这是朕想推也无法推卸的责任,朕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太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有时候这个至尊之位,束缚住他太多真实的情感。 今生今世若没有遇到她,他的一生都将活在虚伪之中。 被他温柔揽在怀中,柳惜惜身子轻轻一颤,感叹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皇上的难处我懂,只是希望皇上也能明白,偌大的皇宫里,我也是需要朋友的,阿九哥虽然是外族人,可却让惜惜觉得异常亲切。」 做了皇帝的女人,一生一世都将归属皇帝所有。 别说想与异性做朋友,就是平日里多说几句话,稍有什么暧昧,那也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可轩辕璋臻此刻却不想用宫规来束缚住这个他得来不易的人儿,天真率直是她的本性,一旦被扼杀了,他害怕从此守在他身边的,就只剩下一具躯壳。 带着无限怜爱,他柔声道:「待朕忙完仓澜来使这件事后,便立刻下旨,诏告天下,封你为朕的妃子可好?」 上次提到封妃之事时,小丫头睡着了,事后本想将册妃一事继续下去,结果仓澜国提出要派使者来访,这件事不得不暂时延宕。 柳惜惜一怔,从他怀中仰起小脸,「纳我为妃?」 「怎么?你不想当朕的妃子?」她的反应让他意外,至少他以为她该对此表现出激动和兴奋之情。 「皇上,我……我可以拒绝吗?」 这回答更加出乎他的意料,「你不想与朕在一起?」 两人已有过无数次肌肤之亲,现在他想给她一个名分,她居然露出一脸的为难? 「我当然想和皇上在一起,可……可不一定要在身份上加以束缚吧,而且……而且我是个粗人,根本不懂宫中礼仪,那些东西学起来也满吃力的样子,惜惜倒是宁愿一辈子给皇上当厨娘,这样至少……」 至少有一天当他不再爱她时,她可以选择离开,不必担心妃子的身份会绊住她的脚步。 柳惜惜没有说出口的话,轩辕璋臻虽然没有机会听到,但又怎会看不出她眼中所流露出的悲伤。 「惜惜,不管你相不相信,自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朕就已经对你许下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的诺言。」 「色衰爱弛,帝王与妃子之间的爱情是不会天长地久的。」 从小就生长在皇宫里,她经常听到哪个宫里的妃子被冷落,哪个新来的妃子得宠。 大彦国的冷宫坐落在西北角的荒凉之地,那里充满走不出这座金色牢笼的可怜女。 小时候她曾对爷爷说,长大后嫁猫嫁狗,也不嫁给皇帝,当皇帝的女人。 可命运是很奇怪的,越不想招惹的人,老天偏要将两人的命运连在一起。 「惜惜,若是朕用生命来向你许诺天长地久呢?」 意外的抬起头,眼神笔直的闯进他漆黑真挚的眸中。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天下至尊,竟会对身份卑微的她做出如此承诺。 用生命来许诺天长地久?她何德何能? 这一刻,柳惜惜陷入茫然之中。 直到身子再次被拥紧,那沉稳而优雅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相信朕,今生今世,就算倾朕之所有,也一定会……给你幸福。」 自从东方晋到大彦国之后,这个将来很有可能成为仓澜国君的九皇子,与大彦国皇帝经过多次交流,相互学习了很多治国经验。 虽然在轩辕璋臻心里,宠爱的是他的御用厨娘柳惜惜,可礼不能废,在这种关系到两国建邦的场合中,他不得不将皇后萧雪梅带到人前。 「再过两日就是晋殿下离开我大彦的日子,虽然朕很想继续与晋殿下商讨治国良策,可为免家中亲人过度思念,朕便不多做强求了。」 其实心底巴不得对方赶紧滚蛋,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过多的欢乐。 东方晋前脚一走,他就可以马上下旨册封惜惜为妃,想到日后能与喜爱的女子朝夕共处,生儿育女,轩辕璋臻的心里还是很期待的。 目光不经意的与站在东方晋身后的阿九对上。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他便派出暗卫,对这个形迹十分可疑的阿九进行调查。 第二十章 可除了身手不凡之外,暗卫们居然没有查出关于这人任何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在他打量阿九的时候,对方也用一种莫测高深的目光打量着他。 那是不驯的、倨傲的,并略带挑衅的眼神。 轩辕璋臻看得很清楚,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那个阿九,却仅是个侍卫而已,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计较太多,只会降低他的身份。 按捺住心底的怀疑,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不动声色的继续保持泱泱大国君王的风范。 「这些日子受大彦国君王盛情招待,小王深为感激,待回到仓澜,定向父皇提议两国永久建交,互不侵扰,和平共处。」 表面上的客套,这个仓澜国的九皇子倒学得有板有眼。 坐在皇帝身边许久未吭声的萧雪梅,在打量一番形势之后,也露出一国之母的高贵之态。 「既然两日后晋殿下就要率兵离开我大彦国土,为了尽地主之谊,本宫已经向皇上提议,今晚为晋殿下一行人设宴饯别。」 在仓澜使臣初到大彦时,曾和这位貌美的皇后有过一面之缘,但让他们印象更深的,还是那个时候围绕在永炎帝身边的柳惜惜。 此时听闻邦国皇后提出邀请,东方晋立刻谦虚的起身行礼。 「多谢皇后娘娘如此抬爱,这些时日尝尽贵国御厨之绝妙手艺,令小王对贵国饮食十分倾心。如果陛下皇后不嫌弃小王多作打扰,小王很愿意在吃完这场饯别宴后再辞行。」 「陛下过谦了。其实说起来,皇宫里那些御厨的手艺,虽然也不差,但却抵不上咱们皇上宫里偷偷藏着的那个御用小厨娘。」 当萧雪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如是说时,不仅是轩辕璋臻对她行了注目礼,就连大彦国众臣子也不禁竖起耳朵,开始暗中八卦这对皇家夫妻,为个身份低微的柳惜惜究竟能斗到什么地步。 虽然被轩辕璋臻狠狠瞪了一眼,可萧雪梅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道:「柳姑娘可是我大彦厨艺最好的代表,就是不知道皇上舍不舍得在饯别宴上,让柳姑娘为各位献上精心料理的美食了。」 轩辕璋臻面孔慢慢冷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睨着萧雪梅,直盯得她浑身发抖,不自在到了极点。 可那又怎样?这个男人已经被柳惜惜那妖孽迷去了三魂七魄,就连每月一次去她寝宫的机会,他也找尽借口搪塞推托。 大彦国上下都知道当今皇帝不爱后宫只重吃,除去每天的国事之外,他所有时间都用在美食上。 曾有传闻永炎帝乃饕餮转世。但这样的传闻也只能骗骗那些外人,只有她萧雪梅看得通透明白。 轩辕璋臻为了避开后宫妃子的纠缠,故意制造这样的假象,让后宫那些备受冷落的妃子无话可说。 如果他肯一直这样冷情冷性下去,她会和他一起忍到白发苍苍,容颜老去。 只要她这个皇后还可以高居后宫之首,只要他平等的对待她和其他女人,她不介意同他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 可柳惜惜的出现显然已经打破后宫的平衡。 人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看得清楚,轩辕璋臻从柳惜惜身上想要得到的,绝对不仅仅是性,而是让她渴望却不可得的——爱! 对于帝后之间的暗潮汹涌,东方晋显得很好奇。 「既然这样,小王倒是很期待能尝到那位柳姑娘的厨艺。」 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萧雪梅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她就不信,轩辕璋臻在面对这个足以影响两国建交的仓澜晋殿下是时,会出言拒绝对方的恳求。 果然,在众人的期盼之下,轩辕璋臻沉沉一笑,「只要晋殿下不嫌弃就好。」 萧雪梅,你最好别给朕玩什么花样,如果让朕揪到你在背后算计的把柄,朕宁愿背上天下人的骂名,也要将你从这后宫中彻底铲除。 【第九章】 当柳惜惜得知自己将被皇上委以重任,为仓澜国使臣准备饯别宴时,被皇上宠爱呵护许久的她,即使知道这个差事将会很累,但只要一想到能为皇上效力,做些对大彦国有益的事情,她还是很开心的接受了。 为了让仓澜国九皇子对大彦国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可是使出浑身解数,将所学的一切都用在这场盛宴上。 从前只讲究味道而不太注重菜色外观的她,这次也花费了许多苦心,将一道道鲜美的菜饰妆点得令人食指大动。 当宫女将各式色泽鲜艳的菜肴端上桌时,这位仓澜国的九皇子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起初只是浅尝几口,但下一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风卷残云。 太好吃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美味到令他忘形,直到身后已经连瞪他好几眼的阿九,不得不在暗地里抬脚踢他的小腿,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偷偷回头看了阿九一眼,他的脸上闪过瞬间的畏惧。 「注意形象,你可是仓澜国的九皇子。」声音很冷,眼神犀利,口吻中夹杂着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严厉。 东方晋吞了吞口水,小声道:「可这菜真的做得很好吃。」 在人前努力装出皇子的高贵架式,但到了阿九面前,脸上所装出来的威严却徒具其形,连出口的话也是底气不足,带着明显的怯意。 「哼!」 一记冷哼,足以吓破东方晋的胆,只是面对眼前丰盛的美味,他还是暂时抛却对方的凶恶,一头扑进美食中,大快朵颐。 事实上,不只是东方晋,就连那些在朝堂上吃饱撑着就爱拿祖宗礼法来说事的文武百官,在尝到柳惜惜的厨艺后,也是一个个欲罢不能。 他们终于理解为何皇上要将柳惜惜私藏到他的龙御宫。 美味!真的是人间美味,天下一绝。 凡是尝到这等美味的大臣,都在心底狠狠腹诽着当朝天子,他居然如此自私的将这个可以做出天下美味的人藏在深宫内一人享用。 在这些大臣的心里,做出的佳肴能令他们竖起大拇指称赞的人,只在已故的原前御膳房总管柳庆之。 结果这个柳惜惜的厨艺比起柳老御厨不知要高超多少倍。 看着那些平日一板一眼的老这家伙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喝,萧雪梅不禁有些惊讶。 这菜真的做得那么好吃吗? 她原本对柳惜惜是极为不屑的,不过是个会做菜的女人而已,就不信御膳房的那些人真的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可当她亲自尝了一口盘中的佳肴后,心头猛然一颤。 这……这真的是柳惜惜做出来的? 「柳姑娘厨艺果然名不虚传,小王不敢说吃遍天下美食,但各地名菜倒也尝过不少,可比起柳姑娘的厨艺,全都不值得一提。」 吃饱喝足的东方晋突然起身,举杯敬向轩辕璋臻,「陛下,请接受小王这一……」话音未落,他突然手捂胸口,原本笑容满面的脸,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一丝殷红鲜血顺着嘴角慢慢溢出,就在众人吃惊之时,砰的一声,他直挺挺的倒下,顿时没了声息, 守在他后面的阿九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转瞬之间,脸色大变,「殿下死了!」 话音刚落,群臣大口噪。 不知是谁突然从人群中扯开喉咙吼出警告,「小心,菜里有毒!」 事情的发展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 当晚吃了柳惜惜亲手做的那些佳肴的大臣,或多或少都产生一些轻微的头晕恶心等症状,可当场毙命的却只有仓澜国九皇子东方晋一人。 事情发生之后,轩辕璋臻很快召集御医对菜进行试毒,结果发现菜里含有致命之毒「魔花」。 魔花是种稀有的毒草,生长在极寒地带,纵览四国,只有大彦国最北部的寒清山上长有此种毒草。 之所以称之为魔花,是因为此种毒草叶状极美,就像盛开的花朵,娇艳动人,可它的汁液却奇毒无比,且无色无味,惨在菜里,品尝之人也察觉不到丝毫异味,一旦过量食用,就算华佗再世,也无法救其性命。 很快,便有人将矛头指向掌厨的柳惜惜头上。毕竟这场饯别宴从头至尾全由她一个负责。 第二十一章 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当场死亡的又是仓澜国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东方晋。 此意外发生之后,轩辕璋臻心底明明存着极大的怀疑,并深信这件事与柳惜惜无关,但也还是下了命令,暂时将嫌疑最大的她关进天牢。 东方晋突然丧命,立即引起朝中一阵动荡。 要知道东方晋是仓澜国君最疼爱的儿子,却在他即将结束出使大彦的行程时,因为吃了皇家宴而丧命。 这件事若是传到仓澜国君耳里,势必引发一场大战。 面对仓澜国随行前来的使者,轩辕璋臻保持着一径的冷静。 「不管这件事的起因为何,朕可以向贵国保证,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贵国一个满意的交代。」 有了永炎帝的承诺,就算心底对这个意外再不满,也要等到查出结果再发难。 「没想到那个柳惜惜年纪不大,手段如此狠辣,居然胆大妄为到连仓澜国皇子也敢谋害,唉!这不是陷我大彦国于不义吗?」 在事情发生过后,萧雪梅忍不住幸灾乐祸。虽然言语之中似乎为大彦与仓澜之间关系感到忧心,但一想到很快便要拔除柳惜惜这人眼中钉,她便无法遏制心底的狂喜,积压在心中多日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 「这件事不是惜惜做的。」忍不要将萧雪梅赶出御书房的冲动,轩辕璋臻在底付度着这件中毒案背后,究竟潜藏着什么样的阴谋。 「皇上,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您还执意为那个女人辩解吗?臣妾虽然不想在背后道人是非,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柳惜惜内心是否真像她外表那般单纯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她就是为了要引起两国战事才做出这番蠢的举动。」 「住口!」轩辕璋臻听不得别人对心上人这般冤枉指责,「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前,皇后最好谨言慎行,保持缄默。」 萧雪梅脸色一白,不满道:「臣妾知道皇上对柳惜惜情真意切,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摆在眼前,就算皇上再如何袒护,早晚有一天,也要亲眼见她走上法场。」 已经怒急攻心的轩辕璋臻,在听闻这番话之后,狠狠的瞪向口不择言的萧雪梅。 他向来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脾气,可此时此刻,居然产生一种想要将对方活活掐死的欲望。 对上他眼底嗜血一般的戾光,萧雪梅吓得狠狠打了个哆嗦。 与轩辕璋臻夫妻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失态。 有些担心的后退一步,为了自己小命的安危着想,她不敢再触怒龙颜,找了个借口道别,匆匆离开御书房。 哼!不管怎么说,东方晋已死,而某些人总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厄承担罪责。 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带着胜利都的姿态,亲眼看到那条无辜的生命香消玉殡。 入夜,轩辕璋臻带着荣桂来到关押柳惜惜的天牢。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虽然有火把照明,可腥臭刺鼻的气味却足以让人从心底生产强烈的恐惧。 越往里走,光线便越弱,若不是荣桂提着灯笼,身后更有侍卫举着火把,轩辕璋臻几乎以为这里就是地狱。 想到那个此刻应该被他呵护在怀中的人儿,竟被迫关在这里,承受本不该属于她的责难时,胸口便不断的揪痛。 柳惜惜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坚固的铁门上缠绕着一只硕大的铜锁。 牢房内,一抹娇弱身影抱着膝,可怜兮兮的坐在只铺了些稻草的地上。 阴湿气味在鼻间缭绕着,牢门口,放着一只只盛了半碗水的破碗。 看到这一切,轩辕璋臻心痛难当。 他喝止侍卫跟近,接过荣桂躬身递上的灯笼,只身慢慢踱到牢门口,拿出钥匙轻轻打开门上的巨锁。 开锁声响在这沉闷的空间中,轩辕璋臻清楚的看到柳惜惜突然抬起的小脸上,绽现一闪即逝的惊喜。 她肯定以为自己是前来救她的天神吧。轩辕璋臻心口一阵苦涩。 「皇上……」飞也似的胞过来,带着大难过后的颤抖,布满希冀的眼中闪着点点晶莹,「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这一刻,轩辕璋臻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深深自责、难过着,就连插在锁上的钥匙,也变得不听话,连转动一下都有困难。 好不容易打开锁,不顾身后侍卫的注视,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狠狠拥住。 如果他不是大彦国的皇帝,他会毫不犹豫的带着她远走高飞,连一刻也不想看到她在这里受苦。 登上皇位九年来,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天子的包袱如此沉重。 「惜惜,朕让你受苦了。」 「皇上……」 像溺水的人在茫茫大海中寻到一块浮木般,她死死的抱紧他。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害晋殿下,也没有下毒,可他们说我杀了人,我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当时她正在御膳房专注的做菜,却突然冲进一帮士兵,不由分说就将她带到这间可怕的牢房里。 后来,还是看顾她的狱卒好心的对她说明,仓澜国九皇子在吃了她做的菜之后当场毙命,她成了下毒的头号嫌疑犯。 这场突然的变故让她完全傻了,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前一刻的自己还在天堂中遨游,下一刻便被无情扔进黑暗的地狱之中。 轩辕璋臻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无法再冷静,心痛得几乎无法思考。 不管东方晋是不是惜惜害死的,不管未来两国会不会因此发生战争,这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住她。 哪怕负了天下人,也要竭尽所能的护她周全,让她度过这场劫难。 「相信朕,朕会尽快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轻轻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他将唇瓣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记住朕曾对你说过,朕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护你一生一世!」 一口气说完,迅速放开怀中他深深眷恋的人儿,转身,逼迫自己不准回头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离开了天牢。 在柳惜惜被抓之后,由于皇上下了令,不准责打、不准动刑。甚至连刑部想提人问讯,都被他不顾法的拦下来。 他坚持,一定要等到七日后公开会审时,再对她进行详细盘问。 为此,他在朝堂承受了无数压力。 毕竟死的人是东方晋,仓澜国的下一任皇帝,这件事若传回仓澜国,势必引起两国战事。 过惯安稳生活的文武百官自然不乐见战争的到来,为了自保,就算找不到真凶,他们也会味着良知要一个冤大头出来扛下此事,从此好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 更别说,已经有了柳惜惜这个头号嫌疑犯,就算她真的没有下毒的动机,也宁可错杀她,以保住他们安稳的生活。 他们才不管她又是什么身份,就算是被皇帝极力宠爱的女子,在两国交锋的时刻,也必须舍其性命。维护整个大彦国的安宁。 所以当皇帝下了一连串力保柳惜惜的命令后,在户部尚书萧震海的带头下,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开始联名上奏,对皇帝施以重压。 「惜惜,你一定要挺住,千万别被眼前的困难打倒,皇兄为了保住你,现在已经和朝中大臣起正面冲突,甚至在昨天的早朝上,他还将一个试图上奏的开国元老骂得狗血淋头。」 这日早朝刚刚结束,在皇兄的默许下,轩辕璋泽拿着皇上的手谕进天牢探望柳惜惜。 自从东方晋猝死到现在已经三天,柳惜惜也被当成罪嫌关在这里整整三天。 一国之君的身份让轩辕璋臻不方便时常来探望,只好命令荣桂安排人手暗中保护她,就怕真凶会杀人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发生那个意外之后,轩辕璋臻泽不只一次在朝堂上与萧震海杠上。 他曾对自己发誓,要竭尽全力保护惜惜的安全。 但别说是他这个小小的王爷,就连贵为一国之主的皇兄,也无法利用自己的身份护她周全。 害怕被当成犯人的惜惜会想不开,他一边听从皇兄的安排在暗中调查幕后黑手,一边尽力安抚惜惜,切莫因为此事产生轻生今头。 第二十二章 要知道天牢并非普通牢房,这里阴森又可怕,气味也难闻得要命。 别说是她一介弱女子,就算一个堂堂六尺的汉子,看到满墙挂着的刑具,以及不时从远外传来的严刑拷打声,时日久了,也会精神崩溃。 已经三天没看到轩辕璋臻的柳惜惜,在听到轩辕璋泽这番话之后,不禁心头一紧。 与满朝文武百官为敌? 猛地她想起那日临走前,轩辕璋臻说的那句话—— 朕会用自己的生命来护你一生一世! 可以吗? 皇上,惜惜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 她不知道轩辕璋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光线不足的狭窄天牢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紧紧的抱住膝盖,将身子缩成一团。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不久前的快乐与惬意。 那时的自己无忧无虑,每天过着吃饱睡、睡饱吃的生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大而化之的自己,心底突然多了个幸福的角落,因为在那个角落中,有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宠着她、爱着她。 有时候她想,如果皇上不是皇上,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该有多好。她会甘愿为他生儿育女,与他长厢厮守,从此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可他是皇帝,身上背负着黎民百姓的安危,背负着整个大彦国皇朝的命运。 如今他为了保住她任性妄为,为了她得罪文武百官。 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为了她,连这皇位也可以随手丢弃? 不,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管等待着她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此时的柳惜惜,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 七日后的公开会审是在玉华宫举行的。 前来听审的,除了朝中一些要臣,还有仓澜国的几个代表。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代表中,居然有东方晋的贴身侍卫阿九。 不管他身份适不适出现在这里,理亏的大彦国从上到下,似乎都没有资格过问。 主审为刑部尚书秋道同,轩辕璋臻从旁听审,现场阵仗异常庞大,这可能是大彦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审讯。 已经被关了七日柳惜惜,因为长时间照不到阳光,又吃不下、睡不好,原本粉润的双颊已经失去光泽,瘦得没剩几两肉。 那双晶亮的大眼此刻也黯淡无光。 她依旧穿着七日前的那套衣裳,孤零零的跪在殿堂前,这让坐在紫檀椅上的轩辕璋臻心痛不已。 刑部尚书秋道同今年五十有四,入朝为官三十余载,中年时被拔擢为刑部主审,刑讯经验十分丰富。 看着跪在堂下的柳惜惜,不管这个姑娘背后有着怎样的支撑,为了大彦国的未来,他都必须狠下心对待。 例行的询问过程很简单,无非就是诘问事发时她人在哪里,可有什么证人能证明之类。 从头到尾,面对秋道同提出的问题,柳惜惜都是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十分及时精确。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她完全没有犯案动机。 可是当天东方晋的确是吃了她亲手做的菜后才毙命的。 面对一声重似一声的盘问,柳惜惜突然不说话了,这让刑讯询问变得困难起来。 「柳惜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大人问你话,晋殿下到底是不是你毒杀的?」 始终跪在殿上不肯吭声的柳惜惜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的望向秋道同严肃的面孔。 「秋大人,您觉得惜惜像不像毒害晋殿下的凶手呢?」 秋道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为刑部主审,居然会被堂下一个弱女子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仔细问问自己的良心,柳惜惜并无任何犯案动机。 她与东方晋无冤无仇,就算私底下有仇,也不可能蠢得在众目睽睽下毒杀他人。 他有着太多年刑讯经验,堂下这个姑娘双眼晶亮,毫无杂质,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如今正得圣上专宠。 这让他突然忆起几前怀着龙种的兰妃惨死后宫中的案件。 其中有着太多雷同的疑点,更让他深深体会到,后宫也是个充满危机的恐怖地带。 可即便如此,这件事总该有个了结。 仿佛看出他眼中的决然,柳惜惜突然笑了,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她缓缓起身,抬起螓首。 坐在最高位的轩辕璋臻和她四目相对,彼此眼神中交流着复杂、谁也道不明的心结。 再扫向那些瞠目结舌,不懂她为何突然起身的臣子,她面露冷笑。 当她目光移到阿九脸上时,对方也正用着奇怪的目光打量她。 接下来,她逐一看向众人。直到将每个人打量一番之后,倨傲的站在殿堂正中,幽幽的开口。 「在我很小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被迫与我双亲分离,开始流离失所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姓柳的爷爷,从人口贩于手中买下当时已经病入膏肓的我。 他用尽身上所有的银子为我治病,就算当时那个朗中都说,这个孩子已经没有救治的必要了,可爷爷却说,就算只有一口气在。也不会放弃对我的救治,因为每个人都该珍惜上天对生命的赐予。所以,在我的病终于医好之后,爷爷为我起了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名字,那就是柳惜惜。」 此刻的玉华宫内是极其安静的。 虽然众人不解柳惜惜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可却没有一个人能起身阻止她,因为所有人都从她眼中看到无畏、令人不可侵犯的神圣。 顿了好一会,她又继续道:「我这一生几乎是在御膳房中度过的,那里有我许多快乐的回忆,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的人生从那里开始,也将在那里结束,直到有一天,一个叫轩辕璋臻的男人,无预警的闯进我的生命之中……」 当这个没有人敢堂而皇之宣之于口的名字,被她毫不避讳的喊出口后,众人再一次震惊,并本能的望向他们的皇帝。 轩辕璋臻目光紧紧锁着柳惜惜。 这样的惜惜他从未见过,高贵而美丽的小脸上展现不可侵犯的神圣和孤傲。 他的惜惜呵,总是能带给他太多惊喜。 此刻的他,不再是什么彦国的皇帝,他明白她现在所陈述的一切,以及刚刚那声结他名讳的呼唤,她是把他当成她的男人在爱着,这让他打从心底深处感到温暖。 「他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他对我的宠弱和守护,让我觉得自己这一生没有白活。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是个普通男子该有多好,可我又深深为大彦国能有个这样的好皇帝而欣喜万分。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惜惜都为自己能遇到他而感到幸运。」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得那样迷离而随意,仿佛看尽天下沧桑。 「就在惜惜以为自己身在天堂地时候,有人说,仓澜国的晋殿下因为吃了惜惜精心准备的菜肴而暴毙。」 她的目光不期然扫到离自己不远的阿九身上。 阿九紧紧盯着她,从她的眼中,他看到某种奇怪又无法理解的光芒。 目光再次环视在场众人,「没错,晋殿下是我毒死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惜惜!」轩辕璋臻咻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那个贸然认罪的女子。 柳惜惜还他一记绝望的笑容,「皇上,总该有个人要站出来为这件事画上句点的。」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柔,可听在每个人耳朵里,却成了最沉重的巨石,压得所有人都无法正常呼吸。 「虽然我是个身份低微的下人,却清楚这件事将导致大彦国与仓澜国走到决裂的地步。」 再次看向阿九,她语气沉重道:「这天下百姓过惯安居乐业的日子,谁也不想看到亲人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我知道我卑微的性命不足以和晋殿下相提并论,只希望贵国能看在天下黎民的份上,放过我大彦百姓,给他们和平生活。」 话至此,一串眼泪潸然落下。 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她双膝一软,跪倒于阿九所率领的仓澜国一方,「既然晋殿下已经殡落,那么就以命抵命,惜惜愿意承担自己犯下的一切罪责。」 当她头磕下去的时候,轩辕璋臻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可还未等他来得及说话,一把晶亮的匕首已经出现在她手中。 第二十三章 那个小小的人儿,戚然的望向他,「皇上,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从今以后,你要做一个仁爱于天下的好皇帝,此次一别,来世再见,惜惜先走一步。」 话音刚落,一抹殷红鲜血已经从她脖子上流淌下来。 轩辕璋臻与不远处的阿九同时冲了过来。 早一步抱住她的阿九轻轻扶着她已经失去所有力气的身子,沭目惊心的看着从她细嫩脖颈上汩汩淌出的鲜血。 一把将她身子从阿九怀中扯过来,,轩辕璋臻只觉得胸口剌痛难忍,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形象的发出凄厉的嘶吼。 「柳惜惜!谁准你这么做?朕曾向你承诺,舍去性命也会护你一生一世,你就是这样回报朕对你的一片痴情吗?」 所有人都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发展。 原本一心只求这场灾难尽快过去,被个人利益蒙蔽的臣子们,在亲眼看见一条年轻生命就这样消逝在眼前时,终于一点一点唤醒他们的良知。 「皇兄,我已经查到这场下毒案的幕后黑手了……」 当轩辕璋泽和荣桂匆匆跑进玉华宫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殷红的鲜血染红殿堂,同时,也染红轩辕璋臻的双眼。 到底发生什么事?他迟来了一步吗? 【第十章】 「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当日受萧雪梅指使潜进御膳房下毒的小太监,在轩辕璋泽的严刑拷问下,终于供出她。 这个事实当场震惊了文武百官,就连皇后的亲生父亲,户部尚书萧震海,都不敢相信女儿居然为了争宠,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 在萧雪梅眼中,仓澜与大彦之间无论恶化到何种地步都不是她所关心的。 十几岁嫁进皇宫,成为一国之母,如此轻易得来的高贵身份,让她忘了一国之母该尽的本份。 嫁给轩辕璋臻八年,被无数人羡慕的萧雪梅,其实并不快乐。 眼看着寡情的皇上对柳惜惜的宠爱日渐深厚,她也深深的意识到自己在这座奢华皇宫中的地位将一日不如一日。 为了拔除眼中钉,在东方晋一行人即将离开大彦国之际,她想出让柳惜惜负责饯别宴的主意。 事实证明,她是成功的! 柳惜惜如她所愿的负罪自杀。 只不过她没料到的是,那个已经被她拿大笔银子打发掉的小太监,居然被一直在暗中留意皇城动向的轩辕璋泽逮个正着。 当人证物证俱在,轩辕璋臻立刻下令,将皇后当场擒拿,关进天牢。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褪去凤袍,摘掉凤冠,此时的萧雪梅白衣素颜,突来的变故让这个嚣张一世的女人变得歇斯底里。 她双手抓着牢门上的栏杆,拼命嘶吼,「我父亲是户部尚书,我是太后当年钦点的太子妃,我是大彦国的皇后,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站在牢门外负手而立的轩辕璋臻,面对她疯狂的嘶吼,露出一个无情的冷笑。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你还想为你做过的蠢事继续狡辩吗?」 对于这个与自己生活了八年的女人,他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初登皇位,根基不稳,在繁重的朝政压力之下,这个女人曾经给他带来温暖和依靠。 可渐渐的,他发现她变了,变得超乎他想像的可怕。 他永远都记得当年惨死的水心兰,那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同她一起进宫,她们之间的友情曾是后宫中人人称颂的佳话。 可是当水心兰怀上龙种后,萧雪梅的嫉恨,打乱了后宫原本的平和。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慢慢的开始疏远后宫的嫔妃。 因为这些外表看起来温和娴雅的女人,心肠竟比蛇蝎更可怕。 外界都传闻他是饕餮转世,其实他不过是想透过另一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对人性的绝望。 惜惜的出现,为他空洞的心灵带来光亮,让他世界的色彩逐渐鲜明起来。 可是…… 凌厉眼中突然染上一抹嗜血愤恨,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恨不能当场将萧雪梅凌迟至死。 这个卑贱的女人为了争风吃醋,完全忘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她不但不计后果的陷大彦于危境,更是害得惜惜为此付出生命的罪魁祸首。 如果说,从前的轩辕璋臻还念及自己的身份而收敛残佞,那么此刻站在萧雪梅面前的,绝对是个来自地狱的索命阎罗。 缓缓走近牢门口,看着被关在里面的女人,他突然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像是凶残的野兽终于逮到猎物一般。 「萧雪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你真的以为,当年在你害死兰儿,以及她肚里的孩子之后,还能过上高枕无忧的生活吗?」 不理会她突然变得惨白的面孔,他继续道:「你真的以为,在你放了一把足以将整个御膳房烧为灰烬的大火之后,朕会找不到幕后黑手?还是你真的以为,只要害死惜惜,朕就会宠你一生一世,再不纳别人为妃?」 听到这里,萧雪梅整个人已经完全傻掉。 他都知道! 他居然都知道? 「每次朕都在想,朕与你夫妻八年,没有爱情也有感情,所以在你犯下那么多错事之后,朕依旧顾念旧情,为你保住这皇后这位。」他突然冷笑一声,「显然你并不希罕朕对你的怜爱,既然如此,朕就只能顺应天意,送你归西了。」 话至此,不理会萧雪梅惨白的可怕的脸,他将脸凑近牢门口,「朕想,大彦国皇后的一条性命,比起一个身份低微的柳惜惜,更能平息仓澜国使臣的怒火,皇后,朕会让你走得风风光光,名留千古的。」 「不……不……」萧雪梅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轩辕璋臻,「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是皇后,是皇后……」 飞也似的冲到牢门口,希冀可以抓到男人的手臂,可对方却无情躲开,留下一道残佞的冷笑后,转身离开。 临走前,萧雪梅只听见自远处传来轩辕璋臻故意说给她听的旨意—— 「荣桂,回宫给朕拟旨,皇后毒杀仓澜九皇子东方晋,犯下辱国重罪,为振国威,还仓澜公道,朕痛下决心,赐皇后一死!」 眼前一黑,萧雪梅再也控制不住的昏死过去。 往日调皮活泼的身影如今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自从柳惜惜在玉华宫为免两国百姓不受战争所苦而自尽,已经过去三天。 由于这个悄然殡落的生命,整个皇宫陷入一阵愁云惨雾之中。除了御膳房那些看着柳惜惜长大的人,真正感到悲痛欲绝外,大多数的人都过得胆战心惊,因为以前总是面带微笑的皇帝,现在一反常态,变得冰冷无情又异常可怕。 尤其是曾经在朝堂上极力主张对柳惜惜严刑逼供的众臣子。 回想起柳惜惜当众自尽的那一幕,所有人都不禁汗颜。 他们这些所谓的朝中重臣,在面对两国僵局时,居然不问是非、不分黑白,毅然决然想要逼死一个无辜的少女。 在那个少女为了大彦国的百姓,真的牺牲自己的生命后,才知凶手竟是皇后! 为此他们深感罪恶,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柳惜惜的尸体,置放在金德殿,那是专门为皇族子弟举办丧礼的地方。 华美的紫檀棺木内,柳惜惜表情很安详,唇边仿佛还荡着愉悦的笑容,只不过眼睫轻掩永远的遮住她那双晶莹闪亮的大眼。 从今以后,再也听不到她娇脆动人的嗓音,再也抱不到她温软的娇躯了吗? 手指轻轻触摸着棺内已经完全失去血色的冰凉面孔。 大彦国高高在上的天子,终于流下再也无法控制的泪水。 「惜惜,朕很后悔,如果那时朕没有去金骥楼,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你,现在的你想必还好好活着,在御膳房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吧。」 始终守在金德殿内,一直没有吭声的轩辕璋泽,看着皇兄露出哀恸的表情,也情不自禁的淌下眼泪。 如果没有惜惜,就没有今天的泽亲王。 可为什么这个善良、不贪恋权势,只要吃饱穿暖就会认为是蒙老天垂爱的姑娘,竟要遭遇这样的不幸? 第二十四章 大殿里一片冷清,正堂高高挂着一个奠字,明明香火断,可四周都透着阵阵寒意。 「皇兄,人死不能复活,惜惜虽然去得突然,可她毕竟是为我大彦才牺牲宝贵的生命。而且吉时已近,您……就让她安心上路吧。」 吉时一到,就要盖棺下葬。 直到现在,轩辕璋臻依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外面传来锣鼓声,那是大彦国安魂送葬的仪式,锣响的瞬间,也击碎这个年轻帝王的一颗心。 两旁有太监前来盖棺,他挥手阻止,带着难掩的哀恸,看了棺里的人儿最后一眼。 「惜惜,朕亲自为你盖棺,祝你一路走好,今生一别,来世再会!」 永炎九年阴历八月十五,家家户户正过着团圆佳节的时刻,永炎帝轩辕璋臻亲自随着送葬队伍,将他的御用厨娘柳惜惜葬于皇陵一处风景极好,依山傍水之地。 同年八月二十,大彦国皇后涉嫌毒杀仓澜九皇子东方晋,证据确凿,犯下滔天大罪,为正国法,还仓澜公道,皇帝下旨将皇后凌迟处死。 面对大彦国君主这样的处置结果,仓澜国余留下来的使臣也不好计较太多。 无论东方晋死得是否冤屈,为了两国百姓的安宁,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在这年的秋天。 没了东方晋的率领,仓澜使者为了及早回国覆命,于永炎年阴历八月二十八,踏上归国之程。 临行之际,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东方晋的贴身侍卫阿九,居然当着大彦国君主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 「此番出使大彦,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柳姑娘,虽然已经香消玉殡,可她的精神却令我仓澜子弟万分敬佩。虽然我的身份在这种场合中没有资格向贵国皇帝保证些什么,但阿九在此发誓,为了柳姑娘临终前的那句遗言,仓澜与大彦,将永不征战。」 当时在场的所有臣子,都清楚记得,那个小小的侍卫,脸上所绽放出来的坚定表情,是那么的高贵而霸气慑人。 直到他翻身跃上马,拉缰准备离去时,在风中留给轩辕璋臻一串喻意不明的话。 「柳姑娘今生既然为你而死,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又能为柳姑娘做些什么?大彦国主,今日一别,你我来日再会!」 直到此刻,轩辕璋臻终于意识到一个让他很震撼的事实—— 那个阿九,他才是真正的…… 永炎九年到十年期间,大彦国先后发生几件大事。 第一件,是年仅十五岁的泽亲王被皇上派到北堂燕麾下学习,从此正式拉开轩辕璋泽军旅生涯的帷幕。 第二件永炎帝打从皇后萧雪梅被处死之后,竟下令废除后宫,并下旨诏告天下,今生今世若遇不到真心相爱的女子,将永不纳妃。 至于第三件,就是永炎帝再次诏告天下,十年之后如果他仍然膝下无子,将从兄弟的儿子中挑出一个治国之材好好栽培,于他驾崩之后,由其继承大统。 第一件事属好事,可后两件大事发生后,大彦国朝中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联名上奏的,以死讲谏的,长跪不起的,几乎每天都会在大殿内上演几回。 可轩辕璋臻似乎是铁了心,任凭臣子们怎么哭闹,都不改初衷。 日子久了,众大臣见事已成定局,任他们浪费多少唇舌也无法改变一切之后,他们开始慢慢接受皇帝无后宫、皇帝无子嗣的事实。 仓澜晋殿下命丧大彦后,本以为会因此掀起两国战事。 可自从仓澜使臣率着两百精兵回去之后,似乎并未传出任何不利于两国建交的消息。 为此,众人卸下防备,慢慢将此事抛到脑后。 直到仓澜国再次派出皇子出使大彦,这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 永炎十年八月初一,浩浩浩荡荡的仓澜使臣团踏进大彦皇城。 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此番出使大彦的,依旧是仓澜九皇子东方晋,但此东方晋并非彼东方晋。 眼前这个二十出头,剑眉星目,五官俊朗,高贵异常的男子,居然是从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毒死的东方晋的贴身侍卫阿九! 当所有大臣都震惊不已时,唯有轩辕璋臻对此表现得波澜不惊。 带着几分戏谑的笑,真正的东方晋傲然睨着轩辕璋臻,表情中也带着几许玩味,「小王在此见过大彦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轩辕璋臻故意忽略对方眼中挑衅的光芒,冷哼道:「仓澜晋殿下果真比传闻中的更令人印象深刻,朕是该称你一声晋殿下,还是唤你一声阿九?」 此时的御书房内,打发了臣子和一干奴才,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这两个姿态同样高贵的男子面面相对。 东方晋似笑非笑的向他深施一礼,「看来皇上早已猜到小王的真正身份。」 「哼!你不对此解释些什么吗?」 「那么皇上想听小王解释些什么?」 「你弄个替身入我大彦,现在又明目张胆的以真面目示人,朕很好奇,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自从一年前分别之后,他曾无数次回想这家伙临走时所留给自己的那句话。 虽然一下就猜出对方的真正身份,却不懂他为何要掩饰,而以侍卫的身份示人。 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随意找个位子坐上去,端起热茶轻啜几口,悠然道:「自从小王一年前离开大彦国土之后,时常能听到贵国传到我仓澜的一些趣闻。」 他抬眼笑了笑,「比如说,大彦国的后宫现在已经形同虚设,所有的妃子都被皇上逐出宫门。小王很想知道,皇上所做的这一切,是否都是为了那个已亡一年的柳惜惜?」 柳惜惜这个名字,自从一年前就成为大彦皇宫的禁忌。 因为她是轩辕璋臻胸口上一块永远也不可能愈合的伤痕,这个他不敢触及的伤痕,如今竟被东方晋血淋淋的刨开。 这让他的表情瞬间一凝。想到一年前如果不是仓澜出使大彦,惜惜也不可能为此丧命。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敢堂而皇之的坐在他眼前,同他像聊天气一样,提起这个让他夜不成眠的人儿! 面对轩辕璋臻瞬间转变的可怕面孔,东方晋犹不怕死的继续道:「大彦国主能为一个女人痴情到这种地步,真是令小王大开眼界。」 「小王思来想去,觉得这样的好男人绝对不能便宜给别人。所以此番出使大彦,便带着小王还未出阁的胞妹,准备向大彦国主提出联姻的请求,以从促进仓澜与大彦永世修好,长久建交。」 轩辕璋臻的脸色顿时更难看几分,「既然晋殿下这么八卦,那么朕相信,你也该听说朕已经诏告天下,若遇不到真心喜欢的女子,今生将永不纳妃。」 东方晋淡然一笑,「何必将话说得这么死呢?皇上您年纪如此之轻,又生得风流倜傥俊美无瑕,若从此孤独终老,岂不愧对上天对您的恩赐。说起小王的胞妹东方玥,她可是我仓澜国最宝贝的小公主,今年一十八岁,人长得娇嫩如花,美貌异常。」 见轩辕璋臻根本一副听不进去的样子,他不死心道:「当然,人有忧点就一定也有缺点……小王的这个妹妹啊,最喜欢的就是偷懒贪吃,女红什么的她不厉害,诗词歌赋也不在行,宫廷礼仪更是学得一塌糊涂……」 仔细盯着轩辕璋臻越来越扭曲的脸,东方晋真想放声大笑,「对了对了,我这个妹妹从前与某个男子有过多次肌肤之亲,现在孩子都已经生下来了……」 如果可以,轩辕璋臻真想用挂在墙上的那把尚方宝剑刺向对方的喉咙。 假装没看见他铁青的脸,东方晋继续没完没了的道:「皇上,您也知道,像她这种还未出阁就先把孩子生下来的姑娘家,想找婆家是很困难的。」 「所以小王想来想去,觉得我这妹子托付给皇上是再好不过的事。当然,我妹妹也不能随便嫁给你。首先,你娶她进宫后,要封她为后,还要将她生下的儿子封为太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妹妹这个人占有欲很强,她绝对容不下自己的夫君三妻四妾,所以,一旦你封她为后之后,就不能再纳其他女子进入后宫……」 第二十五章 轩辕璋臻一点也不想再听这个该被一剑捅死的家伙继续瞎扯下去,就在他想唤荣桂赶人时,御书房的大门被用力推开。 闯进来的粉衣少女怀中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男婴,满头珠钗宝饰,一身的绫罗绸缎,将她娇妍的面孔衬得明媚动人。 她不满的瞪着一个人玩得很开心的东方晋,眼里闪过几分哀怨,「皇兄,你是想把你妹妹嫁出去,还是想让你妹妹我这辈子都乏人问津?」 娇软的嗓音勾起轩辕璋臻太多的思念与震撼,他怔怔的看着这个冒失闯入的女子,眼见他日夜思念的人儿突然近在眼前,让他如置身梦境,屏息瞪视。 「惜惜?」 情不自禁的念出这个午夜梦回时分让他千呼万唤的名字。他不敢相信,这张自己光是想起来就心痛难当的面孔,有一天会这么真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个粉衣少女在嗔怪的瞪了东方晋一眼后,才慢慢的转过脸,抱着怀中的小宝宝一步步走向轩辕璋臻。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盛满浓浓思念。 生怕是自己思念成狂在作梦,轩辕璋臻的手指轻轻碰触她柔嫩的脸颊,却看到两串晶莹泪珠从她眼中滚落下来,滑过他的指尖,温温热热的。 「皇上,好久不见!」 「惜惜,真的是你?可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原来当时柳惜惜拿着匕首准备自尽时,虽然一刀狠狠刺下,但武功高强的阿九,也就是真正的东方晋及时出手点穴,封住她的脉门,让她只是暂时昏死过去。 事后,当所有人都以为她命丧黄泉,东方晋又夜闯金德殿偷偷塞进一颗回天丸给她服下。 回天丸是仓澜国宫廷神药,只要一息尚存,在十二个时辰内吞服入腹,就能保其性命,起死回生。 但为了自己的计划,他并未解开穴道,继续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已经香消玉殡。 直到三日后盖上棺木,他才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一具女尸从棺材里将柳惜惜换出来,藏到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内。 东方晋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举动,正是为了他此番出使大彦的真正目的,就是寻找当年被人恶意拐出仓澜皇宫的胞妹东方玥。说起来,这又是一个后宫悲剧。 两人的母亲曼贵妃,在后宫中本来极为得宠,在陆续产下一对皇家娇儿后,仓澜国君对其的疼宠已到了后宫众女子都眼红的地步。 于是,有人铤而走险偷偷拐走年仅两岁的东方玥,想让曼贵妃不好过。 历经数载,不曾放弃找寻女儿下落的仓澜国君辗转得知,宝贝女儿流落到大彦国,被一个老厨师从人口贩子手中买下带到京城去,据悉是进了皇宫当差。 一旦确实掌控到关键线索,仓澜国君喜出望外,遂派出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东方晋出使大彦。 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为行事方便,东方晋才找了个替身来冒充他。 伪装成侍卫的他则在暗中行动,私下调查妹妹的下落。 直到他看到柳惜惜的长相与自己的母妃有七分相似,而且还发现了她手腕上那块月牙胎记,这才锁定她展开调查,最后确认她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东方玥。 就在这时,大彦国皇后因争风吃醋祭出狠招。 东方晋将计就计,偷天换日的带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妹妹回到仓澜国。 当然,如果只是为了把妹妹带回仓澜国,他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公布柳惜惜是仓澜公主的身份,轩辕璋臻想留人也没立场,他之所以这样做,目的有两个。 一方面,他想看看轩辕璋臻这个男人究竟值不值得妹妹托付终身。 另一方面,他也为轩辕璋臻没有保护好自家妹子,决心给对方一定的惩罚。经过这一整年的观察,事实证明大彦国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果然是痴情种。 回到仓澜国没多久,与父母兄长相似的柳惜惜,意外的发现自己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本想再多考验轩辕璋臻一阵子的东方晋,最近实在拗不过妹妹的软硬兼施,迫不得已带着她,再次出使大彦国。 唉!这就是所谓的女在不中留吧。 事后,得知所有真相的轩辕璋臻恨不能拆东方晋的骨、剥东方晋的皮。这该死的家伙不但让他自责、悲伤了一年之久,还在见面之后三番两次的撩拨他的怒气。 东方晋是何等聪明之人,见这对痴男怨女一见面便把他甩到一边理也不理,早就明哲保身的转身闪人。 在一阵缠绵悱恻后,轩辕璋臻越想,越是心理不平衡。 心爱的女人没有死,顺便还带个小的回来叫他爹,这让他在大悲大喜过后,慢慢开始觉得十分委屈。 整整一年的痛苦思念,无数个夜晚无法成眠,黯然神伤,甚至无数次想放弃整个皇朝随她而去。 结果,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的心爱人儿不但没死,还摇身一变,变成高贵的仓澜公主。 而在她变成公主,甚至还产下自己的儿之后,他这个亲爹居然没被列入通知的名单。 继悲恸、震撼、惊喜、激动之后,轩辕璋臻终于有了另一种表情,那就是愤怒。愤怒之前,他当然会先将仓澜使臣打点得妥妥当当,毕竟一国之君的威仪还是要顾及的。 事后,他更是召集了文武百官,将惜惜就是仓澜公主东方玥一事诏告天下,顺便还炫耀一下与自己幼时模样几乎所差无几的宝贝皇儿。 小家伙生得白白嫩嫩,肥嘟嘟,可爱得让人见了都想咬一口。 轩辕璋臻一眼便爱上这个胖小子。这是老天赐给他的宝贝,大彦国的天子终于有后了。 在处理完毕所有国事之后,终于到了处理家务事的时候。 扛着之前还被他又亲又搂,恨不能把她揉进怀中的人儿回到寝宫,挥起大手,痛快淋漓的揍了她的屁股一顿。 惨遭酷刑的东方玥觉得这个世上最冤枉的人就是她了。 跋山涉水,经过半个月的舟车劳顿,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男人,得到的竟然是一顿手板炒肉丝。 捂着又红又肿的屁股,嘟着小嘴恶狠狠的瞪着施刑者,「你……你这个好生不讲理,情人分离重逢后,不是该喜极而泣,顺便再嘘寒问暖吗?哪有人像你这样,居然打人家屁股?」 「喜极而泣、嘘寒问暖的事,朕刚刚已经做过了,所以也该轮到你被朕狠狠教训一顿的时候了。」 「皇上为啥要教训我?」 虎目一瞪,「你说朕为何要教训你?你没死,甚至还生下朕的皇儿,为什么不派人送封信给朕,至少……」 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几分,一把将刚刚被自己惨揍一顿的人扯入怀中,下巴轻轻抵住她的头顶。 「至少你的一封信,可以让朕的心,不用痛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东方玥心头一颤。 想到遥远的国界,有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正为自己日夜思念着,她的心便溢满幸福。 她将小脸埋进拥有熟悉味道的怀中,怯怯的道:「其实玥儿是想早些告诉皇上的,可是……可是皇兄说,天下的帝王皆无情,搞不好玥儿前脚死了,你后脚就会纳妃百名,充实后宫,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考验朕?」 「是我皇兄想考验啦,跟我无关。」急忙将罪魁祸首推出去,以免自己的小屁股再度惨遭毒手。 「那么敢问你家皇兄觉得朕是否已经通过考验了?」 她忙不迭点头,「皇兄说你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嘻!这天底下能为她废后宫、绝子嗣的男人,当然是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 急忙抱紧他的腰,免得一松手,这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会趁她不注意溜走。 轩辕璋臻无奈低叹,顺着她的力道,也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原来失而复得的感觉竟是这般美好。 至于那个该死的东方晋,他今日既然敢设计自己,让他像个傻瓜一样在他眼皮底下扮跳梁小丑,早晚有一天,他一定要一雪前耻,让那个家伙好好尝尝被人捉弄的滋味,等着吧! 远处的东方晋,此刻莫明其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该死!是谁在背后诅咒他? 后记 【后记 这道不起眼的菜 明星】 大家好,我是明星。感谢在豆豆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提起好吃的,在人们的第一印象中,首先会想到的肯定是稀奇珍贵的山珍海味,或是价值连城的翅参鲍鱼。 可谁又能真正在当今众多的美食中,想到一碗不太起眼的羊杂汤呢? 如果今天不是因为这本《饕餮之后》明小星也可能在时光的洪流中,慢慢将遥远的往事遗忘到不知名的角落永远的尘封起来吧。 我以前很讨厌带有膻味的东西,比如羊肉、羊汤。即使做工多么的完美,色泽多么的鲜艳,但那奇怪的、带着淡淡腥膻的味道会让我倒尽胃口。 七、八年前,那时的自己才刚刚踏下人生真正的轨道,对一切都是懵懵懂懂的,当时认识了那个第一次带我去吃羊杂汤的人。 他个子很高、身材壮硕、眼睛圆大,睫毛出奇的长,对于一个男子来讲,拥有这种圆大的眼睛,与他的刚毅有些不符,还好他的皮肤有点黑黑的,掩饰了那双大眼睛给他带来的娘们气质。(用娘来形容他,其实满过份的) 他很憨直,总会因为一些小事不停的傻笑,有时还会直愣愣的盯着我。我问他你看什么?他总是笑眯眯的向我摇头,然后不言不语。 我笑他傻,骂他笨,他不会生气也不会辩驳,依然用那双比正常男子都要圆都要大的眼睛看着我。 第一次吃他亲手做给我的东西,就是那碗味道很奇特的羊杂汤。 在我的印象中,凡是和羊扯上关系的,都是腥腥膻膻的。 可他却对我说,人一生之中,总该什么都尝试一下,如果不尝试,又怎么知道那东西到底是好还是坏? 至今回想起那个味道,脑海深处仍旧是那么的清晰。那个汤很鲜浓,那个肉很有嚼劲,淡淡的辣,混合着各种调味品在胃里炸开时的感觉,让人十分惊奇而又深深震撼着这种味道的美好。 很多年过去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我最终错过了这个拥有着一双大眼睛的男人,可内心深处却永远记住了当时他留给我的味道。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人们总是会淡忘某些事情,直到这次接到出版社的主题书《饕餮之后》,才在不经意的字里行间中提到了连我自己也都快忘了的羊杂汤。 写稿的时候,许多往事一件件浮现脑海,包括那个第一次做羊杂汤给我吃的男人。 或许这道不起眼的菜肴在世人眼中毫无存在感,但对明小星而言,那并不代表某些人、某些事从来没有存在过,他们也许会藏在明小星的记忆深处许久、许久。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家有米虫之一《贫民亿万公主》; 02、家有米虫之二《宠夫大老婆》; 03、家有米虫之三《饕餮之后》; 04、家有米虫之四《睡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