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掉毛变凤凰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文定侯府柳夫人的过世让整个京城都在夏天之前忙碌了起来,文定侯府这些年来虽然不显,族人官路也都走得普普通通却架不住出了一位皇后,且柳夫人还是皇后娘娘的生母。 听闻皇后娘娘因为柳夫人的噩耗都病倒了,因此京城中那些沉寂多年的侯门都热闹了起来。皇上登基这些年来越来越强势,对于侯门的打压和无视已经到了一个极致。由皇后的娘家人竟然全部是虚职,白领俸禄就可以见一二。若是侯门世家能够因为这次而重新进入皇上的视线,让他重视起来,也是好事一件。 加上最后皇上为了安抚皇后而下的旨意,文定侯夫人葬礼高出半级,一时间文定侯借着死老婆这件事在京城之中风头无二。 这样的盛事林秋禾自然是听闻了不少的传言的,她安坐医馆不想理会皇后母族的事情,偏偏每日里面过来看诊的人都会有意无意地说上两句,更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林秋禾是当日被召入宫的大夫之一,甚至想要从她这里打探消息的。 林秋禾自然是双唇紧闭,最后烦不胜烦甚至关上了医馆,接受秦氏姐妹的邀请一起去城外秦府的庄子上小住。 文定侯府停灵四十九天,而秦氏姐妹这次去避暑小住怎么也要十天,林秋禾算着等她回来想来这边也就冷静下来了。这次出行除了秦舒兰和陈自晴之外还有秦玉兰随性,自从秦锦兰入宫之后,秦舒兰和秦玉兰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虽然平日里面还会生闷气却也照顾这个妹妹不少。 四女一早出发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就抵达了庄子,提前到的丫鬟们早已经收拾好了她们住的院子,等到四女一到就被迎进去洗漱沐浴,等到头发擦到半干出来,四女就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野味十足的「农家乐」。 她们居住的院子周边种了一圈的树,屋中阴凉舒服,对于林秋禾这种怕热的体制来说这里简直就是仙境。吃过午饭由红线把她头发一点点擦干她就舒服地倒在床上休息了。 这些天费心费神,加上一路的劳累她这一觉就睡到了夕阳西下,等到醒过来的时候才听到外间有刻意压低的说笑声。林秋禾缓缓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都有种放松后的酸疼。她出声叫了红线进来,收拾好出去就见两个兰和陈自晴在外间坐着说笑,手中还都各自捧着一碗透着凉气的酸梅汤。 见林秋禾起身,陈自晴率先笑了起来。「我们还打赌说你什么时候能醒呢。」她说着对着两个兰伸手,「快把赌资拿出来,我就说她半个时辰内一定醒吧!」 林秋禾过去一旁的秋归连忙就送上了她那份酸梅汤,笑着解释:「姑娘说你向来怕热,这酸梅汤是一直拿冰水镇着的。此时喝正适合散散暑气。」 秦舒兰和秦玉兰笑着给了陈自晴一个银子打的花生角,笑着说:「拿去拿去,既然迎了钱改日记得请我们吃一顿好的才是。」 「就是,我们也不要太好的,就醉仙居的十二两就好。听闻十二两一桌,全是他们的拿手菜,另外还附送一壶醉仙居十年的陈酒呢。」林秋禾也跟着起哄,「既然是拿我当赌注,我自然也是不能缺席的。」 陈自晴笑着把花生角给秋归让她收起来,道:「那我可是要往里面贴钱了。这次可真的是亏大了,秋禾你也跟着她们一起欺负我。」众女就又笑了起来。 在庄子中住的几日果然是悠闲随意,每日里面林秋禾除了既定的时间看书练习针灸之外,就和几女一起去池塘边上钓鱼,采摘早熟的莲蓬吃莲子,甚至在知道这庄子上有几头正下奶的羊之后,还尝试着做了老酸奶吃。 冰镇酸奶的味道一下子就征服了几女的味蕾,林秋禾笑着提醒了秦玉兰两句,「这东西寒凉,三姑娘要少吃为妙。平日里面应当多吃些鱼肉和果蔬。」 秦玉兰闻言颇为激动,脸上一瞬间就升起了一丝绯红,半响才憋着劲道谢。 几女一口气把试着做的酸奶吃了个干净然后才想着这种消暑圣品应当给京中的家人送一些才是,转而就又让人送上了干净的羊奶,然后几女一起让人用线绳绑好袖子,跃跃欲试地开始做酸奶了。 今年的天气格外怪,冷的时候恨不得冷到人骨头里面,热起来却也是骄阳似火让人几乎不敢迈脚出门。就算是体内有寒毒的宁卿,在这样的天气也是懒得出门的。纵然他不会像旁人一样略微一热就是满身的汗水,却会从心里燥得难受。偏偏他又是体内有寒毒,那些冰镇的东西一律都要少吃,连冰山屋中都要少放一座。 因此,这个夏天他反而比常人要更难受一些。 还好,文定侯府的丧事并不需要他一个王爷天天过去帮忙,这些事情自然有人愿意凑上去,而宁卿在最初露了面之后就不怎么出门了。对外宣称自然是身体不适,修养中。 本来他还想邀了林秋禾,带着摄政王妃一起出京避暑呢,没有想到反而被秦家人给抢了先。 想到这里,宁卿微微摇头。出京避暑本来就只是借口,更何况借着文定侯府的丧事京城之后那些暗暗蛰伏的人如今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一时之间还真的离不开。 想起那些人宁卿的眉头就微微皱起了,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书房的门被敲响流苏的声音响起:「王爷,林姑娘从京外送了东西到王府。」 秋禾? 宁卿猛然抬头,「拿进来。」 流苏推门而入,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宁卿看着她把食盒放在一旁榻上的矮几上,心中一动跟着就起身走了过去。食盒打开,一股凉意就伴随着酸奶的味道蔓延开来。 「这是……」流苏微微一愣,不确定这酸味是食物本身就有的,还是说因为天气太热东西送来已经坏了。她犹豫地看向宁卿,却见他上前一步伸手拿起了用防水的羊皮纸包裹起来的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大致讲了一下在庄子上的悠闲生活晒幸福拉仇恨,然后说了一下送来的东西是什么,附上了做法和配方,最后表示这东西若是送来形状还没散就帮忙送去王妃那边一些。若是王妃喜欢就可以让府上的人照着方子做给王妃吃,最最后表示这东西虽然不错,但是依然是凉的,宁卿不可多吃。 宁卿看着上面不算娟秀的字迹,唇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就蔓延开来。信还有一张他过了会儿才翻过去看,只见上面写着酸奶的做法以及吃法。 「去让小厨房准备些新鲜的瓜果,玫瑰露、红豆之类的甜口东西也都准备点送过来。」东西还没入口,宁卿已经开始觉得浑身都透着一股清爽的凉意,坐在榻上又把林秋禾的信翻看了一遍,这才依依不舍地收了起来起身去书桌前给她写回信。 这边宁卿的回信来来回回光是开头就费了几张纸,而流苏那边的动作却是很快的。她回来的时候宁卿面前的那张信笺上面还是除了林秋禾的昵称一个「禾禾」之外再无一字。 第二章 「王爷?」流苏低声叫了下,「王爷是要放红豆还是玫瑰露,厨房那边还有些碎果仁和果酱,我也一并拿了过来。」 「不用。」宁卿说,「我那份什么都不放,你留下一份放在冰山旁冰镇着,把配料放食盒里面顺便去问一下母亲午睡醒了没有。」他说着拿毛笔在砚台上吸饱了水,然后又轻轻在砚台的边上过滤多余的墨水,确认毛笔头没有什么毛刺毛边这才落笔。 跟林秋禾的信一样,他摒除了那些咬文嚼字的语言,用大白话回复她。然而,他才写了两句流苏就回话,「王妃已经起身了,这会儿正好空闲。」 「很好。」宁卿冷静地说,看着信笺上那笔写坏了的字把笔放在一旁团起纸丢下去,「把这些东西都烧了,不要留痕迹。」 流苏低声应了,连忙拿出炭盆整理宁卿丢了一地写废了的信笺丢进去烧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拿了出去找地方倒了。 而宁卿早就拎着食盒沿着回廊去了后院摄政王妃的院子中。冰凉的酸奶拌上果酱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好评,就连宁羽也不得不承认林秋禾这个主意不错。 「当然了,如果一个人都像她那么注重吃的话,说不定也能够做到。」宁羽干巴巴地话让宁卿和王妃都无奈地笑了起来。而宁卿的回信,在当天城门关之前由黑泽送了出去。 林秋禾收到信的同时,还收到了一筐新鲜的西瓜,是宁卿让黑泽一路送过来的。 这简直是意外的惊喜,林秋禾笑着让人把那一筐的习惯都放进了冰窖里面,让人安排黑泽的住处。 「林姑娘,王爷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黑泽摇头拒绝了,「在下就不久留了。」 「可是,这个时辰只怕城门都关了吧?」林秋禾说着就笑了起来,「当然了,如果晋王殿下让你回去,自然是会给你随意出入的令牌的。」 黑泽点了下头,「劳烦林姑娘安排人喂食马匹。」 林秋禾没有过多客气,明白黑泽是听命行事因此好不耽搁就安排了一切,并且让黑泽吃了些简单不过却热乎乎的饭菜,又喝了些茶水。马匹很快就被喂饱送了回来,黑泽道谢之后迟疑地看了林秋禾一眼见她没有反应这才翻身上马离开了。 「看起来,晋王殿下似乎跟你私交不错。」陈自晴缓步走进了林秋禾得屋中,看了一眼林秋禾刚刚打开的信,坐在一旁道:「你送了酸奶过去,他还特意让人送了西瓜过来。」 林秋禾抬头看过去,随手把信夹在了书中,「实际上,那酸奶是要送给王妃的,至于西瓜也是王妃让人送来的。这些他信上都说了,还说王妃很喜欢酸奶。」 「但是,最近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苏晓宁才是摄政王妃失散多年的女儿。」陈自晴担忧地看着林秋禾,「我不知道你究竟跟张御医或者是摄政王府有什么关系,但是秋禾,晋王殿下就算只是摄政王的养子,也是站在京城权利最顶端的几个人之一,他……」 陈自晴咬着下唇,一双眼睛担忧地看向林秋禾。 林秋禾微微扬眉,示意她没关系可以继续说下去。 「秋禾,无论如何你如今都只是一个女医者,身后就算是有张御医的整个师门,可是比起晋王殿下身份和地位还是相差太多,你们之间……」陈自晴咬得下唇都渗出了鲜血,不时地停顿一下看着林秋禾的神色,「或者这么说,晋王殿下的婚事是不可能他说了算的。你懂吗?」 林秋禾迟疑地看着陈自晴,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自己的脸上。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连不常见面的陈自晴都看出了端倪,那么其他人呢? 陈自晴看出了她的想法,苦笑:「我本来也没有多想,但是进来的时候你看信的表情实在是……你应该猜测到了大姐姐入宫之前曾经喜欢过某人吧,实际上我曾经有一次遇见了他们私下见面的场景。我当时没被发现,可是也看到了大姐姐的表情。你们,很像。」 陈自晴担忧地看着林秋禾,既然话已经说开她也就不再那么顾忌,下面反而说的更顺畅了一些。 「秋禾,大姐姐的婚事由不得她做主,因此她最后痛苦纠结,甚至病了一场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当时府上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实际上我都知道。我看着她痛苦,看着她消瘦,看着她日渐憔悴,最后……最后绝望到重生。」陈自晴身子微微向前倾,担忧地看着林秋禾,「我害怕你被蒙蔽或者是被欺骗。」 「蒙蔽,欺骗?」林秋禾重复着这两个词,有些不解。 陈自晴低头看着自己几乎要扭成一团的手,「秋禾,晋王殿下,我并不熟悉。但是,如果他是认真的,我想他应该会告之父母。毕竟,婚姻大事想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然的话,男女之事……对于男人来说不过是一件风流韵事,对于女子来说却可能会毁了一生。你行差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会是万劫不复。秋禾,要小心……」 陈自晴越说声音越低,然而她的话却让林秋禾心中一紧,然后本来因为收到宁卿的回信而甜蜜的内心全然变成了冰冷。 是她这些日子过得太顺,所以得意忘形了吗?是她以为自己有些本事,不止在京城之中家喻户晓,连皇宫中的那些御医也比不过,所以自视甚高了吗? 她忘记了那些忌讳,一次次的肆意妄行,早就没有了最初的小心和谨慎。所以她当初才敢胆大妄为地打了六皇子,虽然当时是为了治病。所以,她才会不等张章说话就给皇后下针,甚至喂她吃了药。若是以前的她,绝对不会这么冒失的。 林秋禾站了起来,挨着因为紧张还微微有些发抖的陈自晴一起坐下。她伸手搂着陈自晴的肩膀,低声说:「谢谢你提醒我,晴儿。」 她明白陈自晴是真的关心她,她把她当成除了秦家之外唯一的可以信任依赖的亲人,所以她才会说这些话甚至不惜在她面前暴露了秦府一力压下去的秘密。这份关心很纯粹,同时也让她感动。 她不知道该如何跟陈自晴解释她和宁卿的感情,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这些事情都是陈自晴所不知道的。 「相信我,我会小心谨慎注意一切的。」她低声说,「至于我跟晋王殿下,嗯,我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实在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她看着陈自晴张口想要说什么,连忙又道:「相信我,如果有一天可以的话,我会告诉你一切的。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不让任何人伤害我的。」 「那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睡。」陈自晴缓缓放松下来,决定还是信任林秋禾的判断和保证,「给我仔细讲讲你之前出京城的事情,好吗?」 在庄子中的生活简直可以说是一种享受,远离了京城的那些繁杂的事务,没有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某日几女在树荫下坐着钓鱼,秦舒兰还以开玩笑的语气让林秋禾给她们都把把脉,并且偷偷看了秦玉兰一眼。 秦玉兰的身子弱实际上有一大部分原因是被关的了,林秋禾只说了些调养的方式秦玉兰虽然看似很感激的道谢,但是还是让林秋禾不小心听到了她身边丫鬟的抱怨。说林大夫分明还是看不起庶出的秦玉兰,所以才连个药方都懒得开之类的话。 第三章 对此,林秋禾不过是笑笑就罢了。出来玩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更何况她跟秦玉兰实在没有什么交情,如果不是看在秦舒兰和陈自晴的面子上,她实在是懒得管秦玉兰这种人的——她虽然不缺钱,但是对于这种免费问诊也不怎么欢迎。特别是在当事人不知道领情感恩的情况下,林秋禾自觉不是圣母,懒得去照顾别人的小心思。 除此之外,在庄子的十多天对于林秋禾而言无外乎是一场舒适的度假。等到要收拾东西从庄子离开的时候,她都有些依依不舍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回去整理一下她的库房兑换成现银也在境外买一个田庄了。 累的时候过去住上一段时间放松放松,似乎也不错。嗯,或者还可以找宁卿帮忙寻找适合的庄子。林秋禾靠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地计划着购买田庄的事情,而马车缓慢地靠近京城,而速度也慢了下来到最后甚至停下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进城的队伍排了这么长?」秦舒兰从后面的车上过来,秦玉兰留在了她们的那辆马车上。林秋禾示意她上车,然后才让人去前面打探。 「也许是我们出城的这几天错过了什么消息。」陈自晴下意识地说,趴在窗户边上掀开帘子朝前面看去。然而,队伍实在是太长了,她看了片刻才叹息回身坐好,「可是,早几天府上接了酸奶让人过来的时候也没听说有事。」她说着转头看向林秋禾,「秋禾?」 林秋禾当时并不是只把酸奶送了摄政王府一处,实际上周府的顾容,孙府的孙梓棋,赵府的赵思思等人都收到了一些酸奶,而这些人回复有快有慢,最快的自然是当天晚上就送来西瓜的宁卿,而最慢的则是孙梓棋,她让人重新做好了一份酸奶送来给林秋禾等人品尝。 「昨天中午的时候,梓棋派人送来酸奶时并没有提到京城有什么事情发生……」林秋禾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么说如果京城真的出事的话,就是在昨天晚上。 派去前面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昨天苏姑娘在去摄政王府的路上被人刺杀了。」因为秦府跟孙府的关系亲近,自然是知道众人传说中新科状元的义妹、京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摄政王失散多年的女儿指的就是苏晓宁了。 林秋禾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猛然一紧,下意识地就开口问道:「苏姑娘呢?」 「这……」打探消息的小厮迟疑了一下,「这个小的没打听到,不过摄政王之后就下令封锁京城,不许出城,而就算是进城也会受到严格的审查。如今城门口已经被堵上了,想要出城的人和想要进城的人都在闹。」 「看起来,苏晓宁是摄政王女儿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不然,摄政王怎么可能为了她而封锁京城呢?」秦舒兰等人没有林秋禾想得那么多,除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外这会儿也不过是略微感叹了两句。 林秋禾却是脸色几番变化,正想要劝几女掉头回庄子上再多停留几日时就听到一阵快马加鞭赶来的声音。 马车中的三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几匹马扬长而去,在片刻之后却又放慢速度掉头回来。这次林秋禾看到了马上的人,是宁卿! 她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要起身下马车,幸而理智还在,提醒自己宁卿出城可能是为了追击刺杀苏晓宁的凶手。她若是贸然出声只怕会误了他的正事。 正想着,以宁卿为首的三匹马就朝着马车的车队这边赶来,最终停在了林秋禾所在的这辆马车前。 林秋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一旁的陈自晴,见她也担心地看着她就明白只怕之前她又表情外露,被陈自晴看出了端倪。思及此她略微往后靠了些,看着宁卿翻身下马走上前来才跟着秦舒兰她们一起下车。而另外一辆马车上等消息的秦玉兰此时也跑了过来,见到一路风尘的宁卿先是一愣下一秒就红着脸站在最前面行礼。 「诸位不用多礼。」宁卿沉声说,声音中透着疲累的嘶哑,听得林秋禾眉头直皱。他不会是从昨天苏晓宁遇刺之后就一直没有休息,熬到了现在吧? 宁卿却顾不上这么说,冰冷的目光一扫,沉声道:「如今京中混乱,在下受摄政王之命前来接林大夫入京。至于其他人,最好是先别入京城。」 「这怎么行!」秦舒兰却急了,根本顾不上宁卿的身份上前一步就反驳,「昨日我们就已经送了信给家中说要回去的。」这样突然停留在京外,怎么能行?她越想越急,转头就看向身后的林秋禾迟疑了一下去没有开口让林秋禾帮忙。在她看来,林秋禾也是无能为力,如果贸然开口只会让她为难。 「本王自会让人给秦府捎信。」宁卿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黑雾,你带着林大夫入京。我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是。」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然后宁卿身后两个一直没有扯下面巾黑雾上前一步请出了林秋禾,「林大夫请上马。」 林秋禾根本就不会骑马,这会儿在黑雾的帮助下上马等到黑雾也上来时她才反应过来,低头对秦舒兰和陈自晴劝道:「你们还是先回庄子吧,只怕这会儿京城里面也乱,你们回去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话说得颇为大胆,但是林秋禾也顾不上这许多,「放心,我会让人给秦府捎信的。」她说着接过黑雾递的面纱拦住口鼻。 宁卿见她准备好,这才低头看了一眼秦家姐妹和陈自晴,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回身过去翻身上马,挥手下令:「走!」 看着远去的马匹,秦舒兰脸色变了几次想要跟上前却又没有勇气。最终还是一旁的陈自晴上前拦住了她。「我们还是先回庄子吧,不然按照现在的情况,只怕天黑也不见得能入城。若是晚上露宿在外面,凭借我们带的家丁和丫鬟只怕会不安全。」 秦玉兰听闻天黑不安全,连忙跟着上去劝秦舒兰:「二姐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不然入城的人越来越多,只怕咱们想回去都晚了。」 秦舒兰无奈,只得留下了两个小厮试着如今给秦府捎信,然而和大家一起掉头回了庄子中。 而林秋禾这边一路马匹颠婆,等到入京换马车的时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黑雾在一旁照顾她,投了帕子给她擦脸洗手,又把先前准备好的外衫给她换了,这才退出去。她刚出去宁卿就弯身进了马车。 「遇刺的不止是苏晓宁,还有同行的皇上。」宁卿进来第一句话石破天惊,让林秋禾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她隐隐意识到肯定不止苏晓宁遇刺了,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另外一位能够影响到京城局势的遇刺者竟然是宁邵哲。 这么说,宁卿急着让她回京是为了宁邵哲的伤势了? 她想着一双眼睛就看了过去,宁卿脸色阴沉地点了下头,「皇上伤势颇重,虽然苏晓宁当时一力护着皇上,不过对方人多又早有准备,等到侍卫赶到的时候……」他说着摇头,「皇上如今还昏迷不醒,父亲虽然把消息给一力压了下去,可是要是一直这么耽搁下去,皇上再不露面只怕有些人就真的蠢蠢欲动了。」 第四章 本来想要谋杀摄政王失散多年的女儿,最后竟然杀了条大鱼。那些人要是知道真相,只怕能乐死了吧? 林秋禾心中吐槽了下,近距离看着宁卿干涩到已经裂开了细缝,连忙倒了杯茶递给他,「先喝些茶润润,然后再说皇上如今的情形。这里距离皇宫还是有断距离的。」 宁卿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而是给出了另外一个消息。 「皇上如今还在摄政王府。」他说完才喝了一口茶水,温热的茶水顺着干涩已久的喉咙下去,宁卿这才觉得精神了些,接着给林秋禾讲目前的状况。 「因为苏晓宁拼死护驾,皇上身边除了一处致命伤之外其他的伤势不是特别严重。然而腹部的那一道伤口大约有三到四寸长,且伤及内腹,御医们束手无策。张章说你的针灸之术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就疲惫地靠在了马车侧壁上,担忧地看着林秋禾。 「除此之外,其他情况御医都已经稳住,而皇上如今略微发热,内腹依然在渗血不断。」也正是因为血一直没有被止住,所以无奈之下张章才提议了让林秋禾试试。他认真地看着林秋禾,「禾禾,若是你没有把握的话,就……」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放心,无论如何我会确保你的安全的。」 林秋禾一愣,脑子里乱乱的甚至一时没有意识到宁卿没有说出口的话还有另外一种暗示。她现在所想的是,皇上的伤势真的就那么严重了吗? 对于京城摄政王府里面在不安和焦急中等待的御医们来说,林秋禾这个屡次打御医院的御医们脸的人,实在是又可恨又……让人期待。最起码这一次,每个人都真心的期盼着她能够回来打脸的。因为这次如果皇上因为腹部的伤势而驾崩的话,依照摄政王的性格绝对会在推举大皇子登基之前杀了他们。而大皇子为了表达孝道说不定还会牵连他们家人…… 林大夫,求打脸!求赶紧回京城打脸! 林秋禾就是在这样的期盼中回到京城,并且一路顺利地进入了摄政王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了名为泰安堂的院子门口才停下,宁卿先下车然后伸手扶住林秋禾下来。 两个人身后跟着黑雾和黑田,一路顺利地进到了房间里。 林秋禾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外间的御医们看到他们立刻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林秋禾被吓了一跳略微一扫,问道:「我师伯呢?」 「在内屋。」对她印象颇好的白院判说,「你……」 林秋禾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注意到了一旁背着药箱的青黛,对着她点头,「用线绳帮我卷起袖子,另外,所有的银针都带了吗?」 「甲字号到丁字号的全部在里面。」青黛过去动作利索地把林秋禾的衣袖都绑了起来,然后把药箱交给她,「止血药我也放进去了一些。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很好。」林秋禾点头,伸手接过药箱然后拦住了宁卿,「你要进去就要先先换洗衣服。」宁卿一路风尘,而她最起码在车上已经换过了外衫。 她朝着那些御医点了下头,然后走近内屋。 内屋的血腥味更重了一些,事到临头林秋禾反而没了之前一路的紧张和不安,那些曾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的注意事项如今大部分都被她抛诸脑后。她快步向前,甩开了跟她一起进来的白院判。 「师伯。」林秋禾看着神色凝重的张章,把药箱放在一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副干净地手套,然后才是针囊。她做这一切的同时跟张章交流看法,「皇上如今怎么样?」 「腹部还在渗血,体热在持续上升……」张章快速把现在的情况说清楚,林秋禾闻言拿着最长的丁字号的银针过去,张章和白院判一起帮她解开了宁邵哲腹部的包扎,露出狰狞的伤口。 林秋禾深呼吸着准备一只手探过去寻找穴位,而另外一只手调整着力度寻找下一针的手感。 「你带着手套,真的能够准确下针吗?」白院判微微皱眉,担忧地看着林秋禾的手提出质疑。林秋禾扬眉看了他一眼,手中的银针在一瞬间落了下去,几乎完全没入了宁邵哲的腹部,只留下一点点的针尾在皮肤上面。 她这才对着白院判点头,然后捻起其余的针,动作一次比一次快。张章在一旁拿着帕子给她擦拭额头的汗水,而白院判则不时地给宁邵哲把脉,确认他的情况或者是检查伤口。 「内出血的状态减轻了。」他惊喜地说,看向林秋禾的眼神更加震惊。林秋禾却没有理会这些,在最后一针落下去之后才后退了一步长长舒了一口气。 实际上,她利用了所知道的西医知识和中医针灸所结合,暂时止住了宁邵哲的失血状态。 「麻沸散,师伯?」 「第二次用是在两个时辰之前。」张章说,虽然宁邵哲一直昏迷不醒,但是麻沸散还是需要使用,不然的话只怕再之前宁邵哲就会因为疼痛和自身肌体的本能反应而死去。 林秋禾点了下头,看着腹部那道伤口发呆。她迟疑地时间太久了,以至于就连白院判都意识到了她可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白院判心中涌起一阵恐慌,下意识地看向张章。 张章示意他耐心等待。 而林秋禾的心中则进行着剧烈的争斗。她知道如果再拖下去,宁邵哲最多能够再活个两天就到头了,然而如果想要救治他的话,她也没有把握。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做到哪一点。而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如果皇帝死了……她的手紧握了一下,心中十分确信摄政王妃和宁卿是不会放弃她的。 想到这里,她的手缓缓放开。 「我需要跟摄政王和晋王殿下谈谈。」 「这个时候?」张章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林秋禾跟她确认,「秋禾,什么事情不能等到……」 「必须是这个时候。」林秋禾坚持,「我需要跟他们谈谈。」 「林大夫,如果你有办法救治皇上的话,我想不需要跟任何谈,取得任何人的同意。」白院判此时开口,对于林秋禾坚持要跟摄政王和晋王谈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林秋禾一愣,然后点头。 「我明白,但是我还是需要跟他们谈一谈。」她说,神色坦然地看着白院判和张章。「有银针的止血作用,还有麻沸散的辅助,我想这点谈话的时间应该没问题。」 她态度温和,但是格外的坚持。说话间还把用过的手套取下来丢在了一旁的脏物篓中,一边朝着外面走一边解开捆着衣袖的线绳。到了外间,一群正在低声讨论的御医连忙看了过来,见林秋禾不说话就把目光投向了跟出来的张章。 「情况暂时稳定住,内出血已经停了。」张章对所有人点头,示意他们进去两个人帮白院判照顾宁邵哲,然后跟上林秋禾示意人去请摄政王。 「林秋禾要见我?」正在书房中处理紧急事件,想要这次刺杀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程度的摄政王听了来人的传话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他抬手示意书房中的其他人不要说话。「有关西宁干旱的事情,退后再议。我先离开一下,你们商讨如何抓住被困在京城的刺客。」 第五章 摄政王转身离开,那些正在议事的大臣们左右看看,等到外面脚步声消失才忍不住议论起那位「林秋禾」。 「是那个之前治疗过皇后的林秋禾?」其中一个人问道,而他身旁的人则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周阁老,「听闻之前府上小公子高烧不退,就是找了这位林秋禾姑娘给治好的?」 周大人摸着花白的胡子笑着,想起如今那健康,抱起来就双脚乱踢的小孙子,点了下头:「正是这位林大夫。之后,宫中六皇子的高热也是她治好的。」 在场的几位大人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如今摄政王连她都请来,那皇上……」 此话一说,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最后还是周阁老摆摆手,「这些应该是御医们操心的事情,咱们如今是要把朝政稳住,绝对不能出乱子。」 有周阁老坐镇,众官员不过略微讨论就又回到了正题,而每个人心中都存着一个疑惑——那林秋禾究竟能救下皇上不能? 而摄政王快步走到了泰安堂的一个小房间中,里面宁卿、张章和林秋禾已经等在里面。见他进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摄政王眉头紧皱随意他们随意坐,然后一双眼直接就看向了林秋禾。 「不知道,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林秋禾看着摄政王面对她时出现的一些迟疑,笑了下:「我想师伯可以为我接下来的话作证。如果再没有办法治疗皇上腹部内部的伤势的话,他最多只能撑上三天。」 林秋禾说到这里特意停顿了一下,看向摄政王等待着他的反应。然而,摄政王根本就没有看向张章,反而对着她点头示意,「继续。」 她见状才继续往下说:「我有个办法,配合麻沸散把皇上腹部的伤口打开,然后治疗内腹的伤势。」 「你有办法?」摄政王皱眉,而林秋禾点头,「不过我不确定是否能成功。」 「若是不成功……」摄政王露出沉思的神色,而林秋禾直白地道:「那一样是死。」真想让病者家属签一个术前保证书,林秋禾实际上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她毕竟只是医学院的学生,当年走关系进过手术室、急诊室实习,当过实习助手,可是要是让她主刀,她还真怕自己手一抖就把病床上的皇帝给捅死了。 想到这点,林秋禾心中一紧目光下意识地就转向了宁卿,「王爷若是不信,到时候可以让晋王殿下一起,由我说,晋王殿下做。」 宁卿虽然因为身中多种毒素,身体不好,但是也是跟着摄政王和他府中的供奉从小习武的,想来手应当很稳才是。 「我?」宁卿一愣,错愕地看向林秋禾,「我能帮你做什么?穴位我虽然认得,可是针灸……」 「不是针灸,而是把皇上内腹中破损腐坏的伤口腐肉清理掉,然后重新缝合起来。」林秋禾大着胆子说,「这样才能够真正止血,并且让伤口愈合。」 清理腐肉缝合伤口这些外伤的处理,本朝早有先例,然而内腹…… 「你有几成把握?」摄政王沉吟片刻,就果断地做出了决定。林秋禾想了一下,「这个我要先检查伤口,之前白院判在屋中,我没敢检查内腹的伤势。」 「好。」摄政王沉声说,「先去检查伤势。」 然而,林秋禾却坐在原地没有动。摄政王回头看向她,「还有什么事?」 「我想要摄政王一句话,若是最后不成,保我一条性命。」林秋禾起身看向摄政王,等待着她的回答。 摄政王微微眯眼,看着这个他真正的失散多年的女儿,缓声道:「你放心,本王全程监看,只要不是你的责任,本王保证不会迁怒于你。」 摄政王当年把持朝政,一力辅佐当年不过十二岁的今上上位到他十六岁之后才缓缓放出了手中的权柄,交由宁邵哲开始处理朝政。如今他虽然处于半隐退状态,在朝政的力量和人脉却是真的可以在宁邵哲死后稳住形势,并且做到他所承诺的事情。 所以,林秋禾还是相信他的承诺和能量的。 得到摄政王的承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对于她而言,既然被找回来加入了治疗宁邵哲的治疗御医团,那么宁邵哲是生是死就已经跟她的性命挂钩了。因此,一开始她虽然想过不要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对于古人来说不亚于开膛破肚的治疗方法,但是在进入泰安堂看到那些愁眉不展的御医的时候,就改变了这个想法。 她清楚知道就算她不作为而宁邵哲死了,她也是会被牵连其中的。到时候那些饱含希望的御医在绝望之余疯起来,就算摄政王想要保她,她也不可能独善其身。而如今,既然把摄政王给牵扯其中——摄政王在旁全程监看也在她的设想之中——那么,就算最后宁邵哲死亡,为了整个摄政王府,摄政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之前在马车上的时候,宁卿那句没说完的话——「禾禾,若是你没有把握的话,就……」隐藏的意思其实就是这样了。因此,此时他被林秋禾算上当执行者,摄政王被拉去当「监工」,宁卿非但没有气恼反而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而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不是林秋禾,还是宁卿又或者是摄政王,都只能进不能退了。 林秋禾没有再客气,直接把她的要求说出来。采光最佳的房间,照亮用的夜明珠,烛台等等。而且房间还要先杀菌,以及缝合伤口用的桑根线都是需要提前准备的。而且这里还没有整套的手术工具,手术刀,止血钳这些手术室常见工具这里都没有,也是一大难题。 林秋禾把要求一项一项说清楚,而被摄政王找来旁听兼当助手的御医们一个个听得满头大汗。 不过集合整个摄政王府和宫中御医之力,最后林秋禾讲出来的条件还是勉强达成了。等到最烈的酒被送到之后,林秋禾用筷子点了下放在唇上,确定度数在五十度以上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而房间,很巧合的当年摄政王深爱王妃,准备的产房就完全符合林秋禾的要求,而无影灯则用夜明珠聚成一堆来代替,削铁如泥的匕首,上好的桑根线……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差动手了。 「二号刀!」 「擦汗!」 「桑根线,丙字号银针。」 「镊子,烈酒棉球。」 「擦汗!」 「宁卿……」林秋禾低声叫了一声,「拿三号刀,帮我把那一节已经腐坏的部分切掉。」她说着让开了一些位置,让宁卿上前。宁卿按照她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剔除掉腐坏的部分。「镊子。」林秋禾伸手,小心翼翼地用镊子探入宁邵哲的腹腔,捏起切除的部位丢在一旁。 一旁有人发出了干呕声,林秋禾皱眉,声音隔着口罩都带上明显的不满:「想吐的话就出去!」 「棉球。」她冷静了下,然后吩咐。棉球很快就递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清理血水,然后缝合又一处的伤口。宁卿在完成他的那一部分工作之后就像之前一样站一旁,配合着帮她擦拭额头上几乎不停地往外冒出的汗水。 第六章 微微蠕动的内脏,血水,还有那些腐坏的部位,林秋禾一点点的清理着宁邵哲的腹腔。而一群御医从一开始的震惊、僵硬到最后的配合,也展示了他们强大的适应能力。她相信,这些人都是摄政王特意从那些御医中挑选出来的,相对能够更容易接受「手术」的御医。而具体表现就是,这些人处于御医群中的青壮年群体。 她一层层的缝合伤口,手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偶尔颤抖一下,而现在已经麻木了。等到最外层的腹部被她缝合之后,她几乎能够听到身后所有人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脉搏。」林秋禾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开口,声音干涩而嘶哑。而一直负责着这个的白院判开口的时候,声音也紧绷到了极致,「趋向平稳,且持续回升。」 成功了! 一时间,林秋禾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下一秒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往后倒去…… 林秋禾安安静静地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盛开的荷花。她被安排在了摄政王府的芊墨园,那个她曾经暂时休息过的园子。园子中荷园如今开得正盛,然而除了林秋禾之外却没人有心情欣赏。 距离她成功给宁邵哲做完手术已经过去了三天了,宁邵哲在麻沸散的药效消失之后醒了过来,虽然依然在发热却神志正常。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可惜他不能下床走动,并且大部分时间依然处于昏迷状态。而牵扯到这件机密中的所有人都被留在了摄政王府以避免消息外露,造成恐慌。 当然,这所有人中并不包含那些跟摄政王一起议事的朝中大臣。 而主导并且完成了这项手术的林秋禾,却只能在芊墨园中发呆,一次次回想手术中发生的事情和当时的感受。 「姑娘,午膳提来了。」青黛略微加重脚步把林秋禾从走神中叫醒,「晋王殿下知道姑娘怕热,特意让人多送了一份酸奶过来给姑娘消暑用。」 青黛进去,在外面桌子上摆放王府提供的膳食。 「听厨房说,这是王妃特意让人给你做得糖醋藕丁,还有清蒸鱼,酸梅汤。」青黛看到林秋禾从窗边走过来,脸上又带上了笑容。林秋禾点了头,坐下看着满桌的食物皱起眉头,「这些荤菜还是你端下去跟人分了吃吧。」 「那就只剩下糖醋藕丁和一盘子青菜了。」青黛担忧地看着林秋禾,「姑娘,这样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了的。」 林秋禾摇摇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当年她第一次进手术室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反应。没有想到如今她更近距离的亲手完成手术之后,竟然又一次起了这样的反应。「不要告诉其他人。」 毕竟是「借住」在摄政王府,还是以不给主人添麻烦为主。 青黛点了下头,把清蒸鱼和一份小羊排端出去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过来的宁卿。 「晋王殿下。」青黛屈膝行礼,而宁卿看了一眼她撤下去的菜皱起了眉头,他抬手示意青黛不用顾忌他,然后才走进去坐在了饭桌的另外一边,「你就吃这些?」 林秋禾笑了,「我只是这些日子想吃素而已。」 「你瘦了许多。」宁卿皱眉,「看起来那天的事情,对你而言影响不小。」他说着看向了门外,「青黛让厨房再做一份酿豆腐,一份开水白菜送来。」 宁卿添了这两道菜监督外加陪伴林秋禾用了膳,这才一人一碗酸奶消暑。 「皇上刚刚醒了过来,吃了一些容易消化的粥。」宁卿放下空空的碗舒了一口气,「他提出要见你。有关‘手术’的事情,因为父亲、我和张章的存在,没有人敢抹杀你的功劳。」他说着看向林秋禾,「说实话,我有些挫败感。」 林秋禾扬眉看向他,把吃了一半的酸奶放在桌子上,等待着宁卿继续说下去。 「我是说,我当初还自信满满,想着为你争取一个郡主的名分。」他苦笑,「我想你现在已经办到了。而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一旁看着。这种让你一个人经历的感觉,不是那么好。」 「……」林秋禾轻轻咬着下唇避开宁卿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我想,我可能并没有那么急切的想要成为‘郡主’。宁卿,」她说着偷偷抬眼看了宁卿一眼,「我可能会想要其他的东西。」 宁卿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秋禾会这么说,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 「你想要什么?」他问,「也许我可以帮你。」 「我……」林秋禾咬着唇,想起她醒过来之后就在她脑海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想法,「我想继续下去,我是说‘手术’。我有能力帮助那些真的需要的人。而如果皇上愿意支持的话,我就不会被视为异端,甚至能够把这个救人的方式,这种医术传扬开来。」 她紧张地看着宁卿,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对方有什么样的反应。是支持,还是反驳?她本人如今其实也是陷入纠结的状态,不知道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的能力,她想要试试她究竟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在拿起「手术刀」给这个全天下地位最为尊崇的人划开腹部伤口的时候,她突然明白,无论如何她都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她跟这个世界有着本质的差别。她或许努力想要融入这样的生活,但是前世那二十多年的教育完全不能因为这里的生活而被完全抹杀。 她有独立的人格,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附庸。哪怕她再也无法回去,哪怕她爱他。她也不愿意因为婚姻而让自己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后宅女子。 她想拥有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而且她意识到她能! 而不知道林秋禾这几日复杂想法的宁卿此时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回想起「手术」过程中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以及林秋禾连着吃素几日的事实。他所担心的从来不是林秋禾太优秀,只是如果这是她所想要的结果的话…… 宁卿想着微微抿在一起的双唇就勾了起来,露出一个林秋禾意料之外的笑容。 「既然你有想法,那我自然应该全力支持才对。」他缓缓地说,似乎每一个字都包含着他的心意,「不要觉得不安,秋禾,我曾经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或者站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的」,你还记得吗?」 林秋禾这才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记得。」她低声说,那是在她入宫为六皇子诊治之前,宁卿在马车中所说的话。而谁又能够想到,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她不止治愈了六皇子,还急救了皇后,甚至到如今动用西医的外科手术救了皇上。 而这一路走来,就如同宁卿所说,他一直守护着她。每一次都为她做好最妥帖的安排,最安全的后路。甚至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也是他如同奇迹一般突然出现的。 她抬头,一双眼睛氤氲着淡淡的水汽。 「谢谢你,宁卿。」 第七章 因为京中的事情,五六月似乎转眼即过。对于那些平头百姓来说,他们只感觉到了前些日子摄政王府的势力之大,而对于那些还不够级别却敏锐的官员来说,他们意识到上层似乎出现了一种震荡。 而那些知道真相,并且承担着大部分压力的人却在庆祝宁邵哲在半个月后重新出现在早朝。 「姑娘,我们可以回去了。」青黛一路快走,进了屋这才略微缓了下兴奋的呼吸看向林秋禾。虽然摄政王府很大,依照摄政王妃对林秋禾的喜爱也并未限制她四处走动,然而借住毕竟是借住,就连青黛这些日子都觉得有些气闷。 林秋禾闻言把手中写了一半的奏折小心翼翼地吹干,这才抬头看向一脸高兴的青黛。 「姑娘,咱们出来这么久,还是赶紧回医馆看看吧。」她说着过去,用眼神询问:「奴婢这就收拾东西。」 林秋禾无奈地摇头,「我们在王府上住了这么久,怎么也应当过去跟王妃道谢的。」她说着看了一眼袖子上不小心沾染的墨汁,「你先取一套衣服给我替换,让人去问问王妃此时可方便见人。」 林秋禾这边说话间换好了衣服,重新绾了一个简单地发髻。而派去询问的丫鬟也回了话,说是王妃这会儿正在教宁羽管家并不算忙碌,林秋禾随时都可以过去。由此也可以看出王妃对林秋禾的喜爱,对她也并没有什么避忌。 主仆二人一通收拾,等出了芊墨园的门就正巧看到从隔壁院中出来的苏晓宁。 「啊,林姑娘。」苏晓宁目露惊讶,看着林秋禾手中的东西露出了然的笑容,「你也是去跟王妃辞别的?」她说着走过去,身边的丫鬟小春则拎着一个包袱,过去对着林秋禾行礼后就站在了一侧。 苏晓宁虽然冒死救了宁邵哲,然而她身上的伤势反而并不算重。最起码,没有到要林秋禾出手的阶段。而当时宁邵哲病危,大部分御医都是聚在了泰安堂之内,只留了两个擅长外伤的御医和一位女医者照顾苏晓宁。 而林秋禾也是在三四天之后才从宁羽口中得知苏晓宁还留在摄政王府养伤的。 「苏姑娘的伤,还没好吧?」林秋禾看着苏晓宁有些苍白的脸色,因为她的伤大部分在身上有着衣服遮掩,林秋禾也不确定她究竟伤得如何。倒是苏晓宁闻言露出了一丝笑容,道:「不过是些皮外伤,御医交代只要好好修养就可以了。我在王府耽搁时间已久,家中哥哥也颇为担忧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赖在这里了。」 说到最后,她的神色有些苦涩。当初孙韶喆在宁邵哲面前露出了摄政王府的玉佩,宁邵哲询问之后就立刻让人带她入宫。这一切本就跟她预想的一模一样,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在宁邵哲亲自带她去摄政王府的路上竟然会遭遇刺杀。 之后,宁邵哲命悬一线,如今好不容易好些就要稳定朝政,至于她的身份竟然就又这么耽搁了下去。 难不成,这就是老天的意思,让她在认亲的道路上走得如此艰难?! 想到这里,苏晓宁忍不住看向林秋禾那张脸,漂亮、美丽什么的,她丝毫不输给林秋禾,然而却输给了她与王妃的那一份神似。若是她长得是面前的这张脸,也许摄政王早就不再疑虑早早就认下她这个女儿了吧? 一瞬间,她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最后却是笑着道:「既然遇上,不如我们同去?」 无论如何,苏晓宁在大部分时间里面还是表现得大方得体,对人的态度也是如沐春风一般。林秋禾自然不好拒绝她,两人同行为了照顾苏晓宁她放慢了脚步,等到王妃院子的时候就看到绿翡站在廊檐下等着,一见她们过来就立刻扬声叫了声,匆忙带着小丫鬟过去迎了她们进屋。 屋内宁羽正在书桌后面翻开王府的账册见林秋禾和苏晓宁一起进去愣了一下,然后合上账册让身边的丫鬟收好这才过去不怎么情愿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叫人上茶。 「等等,还是上酸奶吧。」就在玳瑁要去吩咐小丫鬟的时候,宁羽又叫住,「如今天气热,让人上了酸奶配上蜜红豆。」她说着看向林秋禾和苏晓宁,「你们想配什么吃?」 「碎果仁就好。」林秋禾淡淡笑了下,意识到了宁羽的恶作剧却没有为苏晓宁说什么。 一旁王妃则吩咐,「我就要一些香瓜丁配着用。」 「苏姑娘呢,想要吃什么口味的?」宁羽赶在王妃之前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晓宁想要看她露怯。然而苏晓宁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难倒的,她虽然不知道酸奶为何物——当初送往孙家那一份是指名给了孙梓棋的,苏晓宁并未得见——然而却从四个人不同的选择中得出了结论。 因此,见宁羽得意地看着她,她也不过是笑着道:「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如同王妃一般放写时令水果切成的丁就可以了。」 不提宁羽没有能够看到苏晓宁出丑的失望,这边林秋禾送上了准备好的小谢礼,一个放了药材和香料可以安神的枕头。 「我手艺粗陋,因此只做了枕头的芯子。」她笑着递过去,「之前听闻王妃这些日子休息不好,就匆匆调了些香料在枕芯的配料中,用以安神。」 王妃接过去凑上前闻了一下,只觉得淡淡的香味闻着格外舒适就立刻吩咐玳瑁去打开某个柜子拿出了合适的枕套套上去,然后左右看了看才让人放在了内屋的床上。 「我很喜欢。」王妃说,「秋禾费心了。」 苏晓宁看着那做工真心粗陋的枕芯,心中对林秋禾送出的谢礼可谓是鄙夷到了极点,然而脸上却带着笑容凑趣道:「林姑娘学医果然是学以致用,不像我没有林姑娘的巧思手也笨拙,只能请王妃见谅了。」 她说着送上了包袱,一旁的玳瑁接过见王妃并没有打开看的意思就收了起来。而王妃则笑着道:「晓宁如今身上还带伤,王府虽然不如孙府便利,然而药材却是有好的,不如等伤势养好在回去?」 苏晓宁看着包袱被收起来,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望,对于一旁事事似乎不经心却偏偏样样都在王妃面前压了她一头的林秋禾也是暗含恼怒。听到王妃的话她才抬头笑着道:「王妃知道的,我是自幼被孙家收养的,如今只余下我跟哥哥相依为命,这些日子哥哥也为我担忧不已,我该回去了。孙家虽然不是我的家,却也是我的家。」 说着她眼角就湿润了,一旁的宁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哼了一声才阴阳怪气地开口:「苏姑娘对家人还真是用情颇深呢。」 「就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才更渴望家人的温暖。」苏晓宁眼中带泪,唇角带笑,看着格外惹人怜惜,「宁姑娘自幼有父母疼爱,兄长纵容,自然是不懂得我这种人的辛酸之处的。」她说着又是歉然一笑,「是我的错,竟然说这种话。这些日子我在王府住,王府上下对我都很好,我心中感激……」 第八章 林秋禾看着苏晓宁和王妃说话,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成功的小白花,比起轻舞来说苏晓宁总是擅长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然后引起别人的怜惜。至于轻舞,不得不说她就算是嘴上谦卑,实际上被那些公子哥儿、文人墨客捧出来的骄傲还是让她显得多了一分与身份不符的傲气。 不过也说不定那些人就是爱她这股子傲气也说不定。 回到了阔别近一个月的医馆,林秋禾累得只想到头睡上一天一夜,然而东西都还没有收拾好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你们姑娘如今可好?」 「姑娘还好,只是这些日子有些累。」青黛的声音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响起,林秋禾回身过去开门,就见陈自晴和秦舒兰两人站在廊檐下来而青黛正准备敲门。 「秋禾!」陈自晴一见她双眼一亮就露出了笑容,「你瘦了些,不过看你还好我就放心了。」她说着就过去,一旁的秦舒兰随行虽然没有说话不过一双眼睛也是上下打量了林秋禾几遍。 「快进来吧。」林秋禾笑着让开门,「青黛先下去休息吧,让红线她们上些茶水和点心。」 陈自晴这才意识到林秋禾在摄政王府这么多日子,今天才回来肯定很累了。她歉意地笑了下,正想开口就被林秋禾阻止了。「你们也没事就好了,我当时进城之后就被直接带入摄政王府没有想到竟然一直住到今天才出来,完全跟外界脱节了。」 她说着看向秦舒兰,解释:「之后我曾经托晋王殿下给秦府送信的。」 秦舒兰点头,「林姐姐放心,晋王殿下当天就送了信去秦府。」她说着笑了起来,凑到林秋禾的身边想问摄政王府的事情,然而忍了又忍才在陈自晴警告的眼神下开口换了个话题。 「听闻苏姑娘这些日子也都住在摄政王府,今天是跟你一起回了孙府的?」她说着双眼就微微发亮,「不是说她伤重才留在王府修养,还请了林姐姐去的吗?」 「二妹妹!」陈自晴不悦地开口阻止了秦舒兰继续问下去,「事关孙姑娘,不是我们可以随意问的。」她说着转头看向林秋禾,「我们当时在城外又多耽搁了三天,第四天家中就派人去接我们回来了。之后京中虽然戒严了一些却没有之前的紧张,我和二妹妹跟家里人打探了一些消息,然而都被堵了回去。」 秦舒兰不开心地撇了下唇角,「都把我们当小孩子一样哄。要真是苏晓宁遇刺的话,我想摄政王也不可能真的就这么紧张。更何况,祖父每日里都去摄政王府,皇上又连着多日未上早朝!」 「噤声!」林秋禾和陈自晴同时开口,林秋禾是警告,而陈自晴则是真正的恼火了。 「二妹妹,若是你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无外乎家人什么都不肯告诉你了。」陈自晴气得小脸涨红,「你还记得出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秦锦兰不服气地看着陈自晴,在她的坚持下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些,也不该说这些的。」她说着身形都往里缩了缩,「我错了,晴儿姐姐。」 陈自晴这才慢慢舒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道:「二妹妹,还要几个月你就该过十四岁生辰了,难道这样的道理还不懂吗?有些事情,大家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难不成你觉得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既然大部分人都看出了问题,为什么别人都不说偏偏是你去说呢?」 陈自晴一言一语缓声劝说着秦舒兰,看到她眉宇之间露出沉思的神色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林秋禾道:「你别介意,今日的话入了我们耳就再不会有第四人知道。」她心知林秋禾牵扯到摄政王府的事情中,只怕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对她影响不好了。 林秋禾点头,「你是个妥帖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秦舒兰在两人说话间起身亲自过去倒了一杯茶端到了林秋禾的跟前,「林姐姐,是我不懂事,言语之间有失。还请林姐姐看在我年幼不懂事的份上不与我计较。我给姐姐赔罪了。」 林秋禾看着秦舒兰如此,一愣却也笑了起来。她接过茶一口饮尽这才放下道:「好了,茶我也喝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今日的事情,就当时长一个教训,你以后记在心中就是了。」 秦舒兰却又转身给陈自晴倒了茶赔罪,最后才又跟两人坐在一起听陈自晴讲这些天京中的事情,不时地补上一两句。她并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陈自晴一言一句皆是为了她好,林秋禾也从不与她的一些小性子计较。之前在庄子的时候,她暗示林秋禾帮秦玉兰看诊,谁知道秦玉兰不领情不说,还私下让身边的人传林秋禾的坏话。 这些林秋禾都没有迁怒与她,她言语有失,林秋禾也帮忙遮掩一二。她又如何不知道林秋禾对她的好,因此被训斥之后的羞恼过去,秦舒兰左思右想还是真心实意地跟这两位姐姐道歉。 等到送走了依然带着一些担忧的陈自晴和放下心事又恢复了大方开朗的秦舒兰,林秋禾疲惫地倒在了床上,红线过去帮她脱了鞋袜,又松开了发髻。小丫鬟端了热水进来帮她泡脚,而红线则让林秋禾靠在靠枕上帮她梳头发活络头皮的血液。 而享受着这种待遇的林秋禾则眯着眼睛,虽然疲惫却还是忍不住回想之前陈自晴说的一切。 就算摄政王以苏晓宁的名义曾经严封京城三天,却依然没有认下她。而朝中的大臣这半个多月来也是发生了不少的起伏,有两家被抄家,全家没入监狱秋后问斩,而还有更多的则是往西流放千里去了干旱的西北边境。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中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别人不知道,林秋禾却是清楚只怕这些落马的人都是牵扯到了宁邵哲这次遇刺的事件里面。摄政王和宁卿父子两人这一次雷厉风行,虽然她没有私下问过宁卿事情的进展,然而就像陈自晴私下猜测的那样,若不是元凶已经被抓,京城是绝对不会放松警惕允许人出入的。 而现在,她唯一确定的就是苏晓宁,究竟在这一次刺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究竟她才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说宁邵哲被她所牵连了? 若是第二种可能的话,摄政王府当初的种种筹谋放在有心人眼中,只怕就是对皇位图谋不轨了吧?每次想到这些,她都隐隐有些不安,可陈自晴带来的消息却让她彻底松了一口气。 宁邵哲重伤之际,有着摄政王和宁卿在外活动又怎么可能会让舆论倒向对他们不利的地步呢? 「这件事情……」 「不可如此……」 「……摄政王此举实乃不智……」 「……恳请皇上下令斥责摄政王……」 断断续续地声音从书房中传出来,守在门外的太监张宝此时就假装自己是聋子一样低头守在门口,看也不看侧立在一旁拒绝了通传的摄政王殿下。 书房里的那些大人,还真的是……自寻死路啊! 而书房之内,宁邵哲头疼地听着那些大臣们发泄他们的不满和抗议,最终忍不住伸手敲了敲桌子。 第九章 书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也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暗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宁邵哲,而这位年轻却已经把持朝政多年的帝王脸上带着明显不悦地神色,「这些事情,你们各自撰写奏章送上来,若是没有要紧事就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宁邵哲这个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对摄政王不满呢,还是对他们不满?然而,既然皇上已经开口,他们只能够一一告退。等到出来的时候看到书房外面侧立等着的摄政王时,不少人都变了脸色讪讪地行礼然后匆匆离开。 等到这些大臣都离开,书房里面才传来宁邵哲的声音。 「皇叔,是你在外面?」那些大臣出去书房时瞬间的安静让宁邵哲意识到了什么,因此才这么叫了一声。摄政王整了整衣衫,然后才在宁邵哲的招呼中进去。 此时书房中已经弥漫了一股子的药味,宁邵哲面前则摆了一个空碗一旁的太监见摄政王进去连忙过去收了空碗退下。摄政王上前担忧地看了看宁邵哲,这才沉声开口:「皇上应当注意身体,政务永远处理不完。」 他丝毫没有提及之前在外面听到那些大臣攻击他的事情,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向宁邵哲那张微微有些扭曲的脸。他走到一旁从太监手中接过茶杯亲自倒了一杯玫瑰露递过去,「林大夫交代的,喝了药之后可以喝一杯玫瑰露。」 宁邵哲苦着一张脸,似乎想要拒绝然而最后却还是接过去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玫瑰露。 「林秋禾开的这药也太难喝了。」他最终没忍住抱怨了一句,示意摄政王坐下说话:「不过缓解疼痛确实管用。皇叔此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此次牵连到刺杀事件,与雍尚等国有关系的朝中官员都已经按照皇上意思定罪关押,而当时参与刺杀的人皆一口咬定是为了刺杀苏晓宁,与皇上无关……」 「放屁!」宁邵哲忍不住爆粗口打断了摄政王的话,「要不是朕命大,只怕这会儿都躺在皇陵里了,竟然还敢说目标不是朕!」他气恼之下呼吸急促,扯动了腹部的伤口。药效作用下微微发疼的伤口提醒了他,宁邵哲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却依然带着明显的不悦,「就如同那些朝中的大臣一样,以为叛徒都被抓起来,就开始使劲的攻击朝中的敌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以大局为重。真以为朕就这么顾惜这一条性命吗?」 「皇上当初不过十多岁就敢于亲赴战场,心中的胸怀大志自然不是那些文人所能够明白的。」摄政王声调缓和,很有效的让宁邵哲平静了下来,「至于来自那些大臣的攻击,皇上你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从来不在乎这些。」 「是啊。」还好你从来不在乎。宁邵哲感叹了一句,心中明白若是摄政王对皇位有野心,那么当年登上皇位的人怎么可能是才十多岁的自己呢?又怎么可能教会他处理朝政,处理那些大臣之间的矛盾和派别,最后利索地放权呢?「那些人只顾着盯着自己的蝇头小利,早已经忘记了朝廷选拔人才究竟是为了什么!这样的大臣,要他们何用!」 「陛下万不可听信一人之言,朝中大臣虽然各有私欲,却也不会因此就罔顾国事。皇上重伤之时,若不是他们一力承担起压力,只凭我一人也无法稳定全局的。」摄政王连忙劝诫,不管宁邵哲是故意表现出来给他看,还是真心对那些大臣不满,他都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而之后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叔侄两人才开始正式商讨一些政事,等到这些都结束之后,宁邵哲让人收拾了书桌两人换了位置隔着矮几坐在罗汉榻上这才又换上了轻松的话题。 「那个苏晓宁,真的不是皇叔的女儿?」宁邵哲听摄政王说完有关苏晓宁的调查之后有些错愕,他之前以为长相与摄政王妃有些相似的林秋禾是摄政王当年遗失的女儿,然而又看到了苏晓宁兄妹身上的金锁玉佩——没有人知道,实际上这一对的金锁玉佩是当年还是王爷的宁邵哲送的,特意刻上了摄政王府的印记。 因此在看到那金锁玉佩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确定这正是当年他送出去的礼物。所以才会激动之下带着苏晓宁去摄政王府,遭遇了早就埋伏好的刺杀。 而此时,摄政王竟然说苏晓宁不是他的女儿。一时之间,宁邵哲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摄政王语带惋惜,「事实上这个消息早在月余之前就确定了。只是苏姑娘她一心想要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王妃有些不忍这才没有说出去。」 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晓宁竟然会因此而找上了皇上,还真是一个胆大到让人无法掌控的女子。 「原来如此。」宁邵哲若有所思,片刻后才道:「苏晓宁为了救朕,身上受了几处伤,虽然御医说不严重,不过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若是身上留疤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他说着提高声音叫了外面的张宝,「去御医院让人取三盒雪肌膏,赐予孙府的苏姑娘。传朕口谕,定然要让苏姑娘好好修养,若是药膏不够就与孙韶喆说。」 话中的意思竟然隐隐有种定然要苏晓宁身上丝毫不留伤疤的意思,张宝领旨退下。一旁听着宁邵哲吩咐的摄政王则眉头微微皱起,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说林秋禾那个医馆开门了?!」本来还懒洋洋靠在软榻上休息的轻舞猛然坐直了身子,而一旁的丫鬟侍舞则露出了一丝得意地笑容,「奴婢也是无意听人提起的,特意让人去打听了一二,听闻几天前她就从摄政王府搬了出来,昨天才重新打开医馆做生意。」 侍舞说着凑上前,压低了声音看向轻舞,「姑娘,咱们之前计划好的事情是不是也该开始了?」 轻舞漂亮的眼睛流转之间带出了无限的风情,听到侍舞这么说更是露出了一丝冷然。「当然了,敢于羞辱我的人,都应该去死才对!」她说着双手紧握看向侍舞:「人你都找好了吗?」 「姑娘放心,人都是可靠的,定然会让那位林大夫声名狼藉的。」侍舞眼中的怨恨只会比轻舞更浓郁,想起一开始林秋禾对她的羞辱,她就恨不得到时候林秋禾声名扫地的时候,她能够在旁边围观甚至落井下石奚落上几句话。因此,她更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蛊惑:「若是不能亲眼看到那样的场面,还真是有些可惜呢。」 轻舞抱着一样的想法,「既然如此,等到那一日,咱们就过去一趟凑凑热闹好了。」 而这些林秋禾全然不知道,更是没有想到因为宁卿的关系让某对心理阴暗的主仆盯上了自己。医馆重新开业,虽然生意并不算太忙每日里面卖出去的防中暑的药物却也不少。六七月份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富贵人家有钱买冰取凉,而对于那些需要出去劳作才能果腹的普通人来说,随身携带些防暑药物才是度过夏天的最佳选择。 至于各个府上的丫鬟仆役,也都会随身携带这样的药物以防万一。 第十章 而林秋禾医馆中售出的防暑药物,方便携带又价格低廉,重新开业的这几天里光是这些防暑丹药每天都能够卖出了不下百瓶,成为主要收入来源。 这天一早医馆开门,林秋禾照例上午看医术,而就在购买药丸人最多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咒骂声就传了过来。 「庸医害人,用假药害死我弟弟!庸医害人,杀人偿命!庸医赔我弟弟命来!」 随即传来的还是哭喊声,什么你死的好惨啊,什么家人一定会为你报仇之类的话隐隐传来,让医馆中买药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探头朝着外面看去。 只见外面不一会儿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把医馆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对着门口那挺了一具尸体的推车指指点点。而之前大声嚎叫的人也是人来疯,见人越来越多就哭得更是起劲,什么我可怜的弟弟,你被庸医害死了之类的话车轱辘一般颠来倒去地说个不停。 他说着又站在医馆正门口指着里面大声喊道:「庸医你出来,你害死了我弟弟,杀人偿命!你这个害人不浅的庸医!你给老子滚出来!!!」 林秋禾听到这些叫嚷声眉头微微皱起,开医馆会遇上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必然的。她本以为有着张章的招牌,加上晋王和摄政王府的面子,又有着接连医治宫中贵人的事实,一般人只怕不会跑上来找事。没有想到,自开医馆到如今大半年了,竟然还真的遇上了一次这种事情。 一旁的红线却有些不安,挥手让人取面纱,这边则拦住了林秋禾。「姑娘,这样的事情姑娘若是轻易露面实在是不妥,不如报官,让官府来处理?」 此时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声泪俱下地讲述「弟弟遇害」的过程了,「……都是这医馆卖出去的防暑药丸,本想着这医馆里的林大夫名声不错,防暑药丸就算是贵上些我们也认了,只要人不被暑气侵害病倒就好。昨天天气热得厉害,我弟弟吃了几丸,当时是没事,谁知道到了昨天半夜人就不好了……庸医害人,杀人偿命啊!」 林秋禾听着这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皱起了眉头,「若是交给官府处理自然是问题不大,不过只怕医馆的名声就会就此完了。」而红线见无法阻拦这时也只好把面纱递上,「姑娘还是带着面纱吧,此时外面人多这样妥帖一些。」 知道红线是好意关心,林秋禾倒是没有拒绝,把面纱带好就绕过前面的屏风出去。 前面买药的人见她出来,下意识地就让开了位置。买药的大部分人还是不相信外面那人的说辞的,然而一具尸体就横在医馆门口也实在是吓人。 林秋禾出了医馆,看了一眼外面闹事的「一家人」,叫喊的是一个壮汉,而跪在尸体边上哭泣的有妇人有小孩,其中一个小孩见林秋禾出来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你还我爹爹,你还我爹爹!你这个坏人,还我爹爹!」 小孩子的哭声更容易触动人们的同情心,本来围观的人还有些不确定,这孩子一哭立刻就有人带头起哄起来。林秋禾看着被沉香和杜仲拦下的小孩,不过是五六岁的年纪,若是说谎的话更容易被诱导着露出破绽。 她想着上前一步,本来因为她出现而安静下来的壮汉立刻反应过来,也试着往前冲,「庸医,还我弟弟命来。」 「这位……」林秋禾看着对方朝着她面纱抓过来的手,双眼微微一眯,「我可否先看一下你们从我这里买走的药?另外,是否能够给令弟检查一下,确定他的死因?」 「药?」壮汉冷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没有交给林秋禾反而展示给看热闹的人看:「大家看看,这就是我弟弟从这里买的药,都是这要人命的药害了我弟弟啊!可怜留下他一家子的孤儿寡母,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跪着的妇人和小女孩就更是痛哭出声,一时间场面又乱了起来。 只拿出来的一瞬间,林秋禾就认出那药瓶确实是从她医馆中流出的。看起来是有人有心算无心了,她想着四下看去,果然就见一辆马车停在路对面的阴凉处。 「……大家看看清楚,这可真的就是从他们医馆买出来的药,一点不做假!我可怜的弟弟,没有想到几丸防暑药下去竟然就这么没了……庸医害人啊!」 林秋禾再次上前,还没有靠近尸体就被一直低头哭泣的妇人给拦住了,「你害死了我家男人,如今还想干什么?!」 那妇人拦在前面一脸的悲痛,死活不让林秋禾接近尸体,而她脚边两个孩子哭成一团,更是让人不忍。林秋禾见状心中更是起疑,她声音微微扬起,「既然你一家非要说躺在车板上的这位病人是吃了我医馆的药才死的,那我总该检查一下吧?」她说着看向围观的众人,「我是开医馆的,自然不能由这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然谁家看我医馆生意好心中不满,故意雇了个人扮成死人来栽赃陷害,我岂不是无处伸冤了?」 「你好狠的心啊,我家男人都死了,你还这般污蔑我们,真以为我们是贪财的人吗?他就是吃了你的药才死的,你这个庸医,治死了人还不承认,竟然还想污蔑死人。死者为大你懂不懂啊!你这女子,怎么心地如此狠毒?我男人都死了,你还不让他安息……」 妇人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慌,让林秋禾心中大定。看起来找麻烦的人倒是没有那么大的魄力,真的找了个死人来陷害她。 然而她想要再往前却是不能前进半步,妇人见拦不下她就让两个孩子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了林秋禾的两条腿。两个孩子扒住她的两条腿哭闹不止,只要林秋禾上前他们就死命抓着趴在地上拖住她不让她前行。 而妇人则一边哭一边坐在地上咒骂,一会儿骂林秋禾心肠狠毒,一会儿骂她男人死的早让人在这里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这种撒泼的行为实在是让林秋禾左右为难。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医馆还是人少,一个张叔除了拦住了那个壮汉不让他造成更大的麻烦之外,青黛几人竟然都拿那个妇人和小孩没办法。 没办法,这个世界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天然同情看起来是弱者的人的。林秋禾心中暗怒,正准备用银针放倒两个小孩然后检查「尸体」的时候,一声马嘶声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从道路的一头响起,然后就是一个女声的尖叫。 「都快让开,马惊了!!!」 凑热闹的众人一瞬间都让开,林秋禾看着那匹马由远及近,上面的人也看了个清楚——竟然是她! 然而马并没有停下来,一眨眼的功夫就穿过了众人让开的一条路,竟然直直朝着医馆门口那具「尸体」踩了下去。 「啊呀妈呀!」地上尸体被踩到的一瞬间,一个利索地翻身滚到了一旁,然后起身就蹿出了人群,而这时马也被人控制住,马背上一身耀眼的红色骑马装的女子手中马鞭一挥,呵斥道:「给我抓住那个诈尸的人,赏银十两!」 第十一章 人群之外立刻就有人上前按住了「尸体」把他给押了回来,那人也算机灵见没办法逃了就立刻跪下讨饶,说是收了人家的钱这才来诬陷林大夫的。林大夫仁心仁术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林秋禾站在原地,这会儿那两个孩子也不敢扒着她了,全部都跪在地上求放过。 林秋禾看了一眼这些人,再朝着之前停了马车的树荫下一看,见那马车早已经没了踪影心中忍不住一个恼火,沉声道:「人命关天,我可做不了主。这事儿还是交给官府来判吧。」她说着看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人,歉意地道:「一大早就因为这些许小事儿扰了各位的清净,青黛,取了防暑的药丸来,在场诸位每人送一天的量算是我给诸位赔不是。」 等到那一家子的无赖被官府带走,围观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宁羽才翻身下马手中还得意地转动着马鞭。 「我说林大夫,围观的人都有谢礼。我这个帮了你大忙的人,你准备怎么谢我呢?」她说着跟着林秋禾进了医馆,一脸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碰上感兴趣的还伸手摸摸一点都不见外。 林秋禾听到她在身后这么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好笑的表情。 「堂堂摄政王府的大姑娘,竟然一大早闲着没事纵马过街。我为了感谢你,就帮你把这件事情给瞒下好了。」她说着示意宁羽坐下,让人上了酸梅汤过来给她消暑。 宁羽捧着酸梅汤喝了一大口,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你这样的脾气,难怪有人看你不顺眼要找你麻烦了。」她冷笑一声,才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我是早早看到了那几个人商量着谁假扮死人来讹诈你,还说什么运气好的话能得两份钱,到时候假扮死人的那个就多拿一份。本来想着你那么有本事,这点小事儿处理起来应该不在话下,没有想到竟然还真被几个地痞无赖给难住了……」 宁羽说着摇头,一副看不起林秋禾的样子,脸上得意地表情几乎都在尖叫着快来夸本姑娘聪明伶俐吧。 林秋禾笑着把看了一半的书收起来,回头就她这幅表情无奈地摇头,「我本想把藏在幕后的人给引出来呢。」她说,「不过,现在那些地痞都被抓走了,只怕对方也不会傻乎乎的送上门了。」 放走了幕后黑手,甚至连对方都不知道是谁,这让林秋禾的心情格外的烦躁。等安顿了赖在后院看沉香照料草药的宁羽,她这才沉着一张脸回到书房中坐下。一旁的青黛端了茶水过去,低声道:「姑娘可是在思索那马车之上的人?」 林秋禾闻言猛然抬头,就见青黛露出了一丝笑容。 「姑娘不会真的以为宁姑娘是今日恰好从这边过,才拆穿了骗局的吧?」她笑着倒了茶水塞进林秋禾的手中,低声道:「奴婢当时在药堂帮忙,听到外面有人喧闹时就自作主张立刻出了医馆寻了附近巡逻的捕快去摄政王府传信儿。」 此时林秋禾也顾不上计较这些细节,皱眉道:「你是说,宁羽的出现是晋王的安排?」若是这样的话,那马车中的人应该也有人跟踪吧? 青黛点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还有宁羽惊喜的声音。 「大哥,你可算来了。我跟你说,我刚刚可威风了……」宁羽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在林秋禾面前邀功失败之后果断寻找亲爱的大哥,「偏偏某人还不领情,说我把人给吓跑了。」她说着就跟着宁卿一起进了林秋禾的书房,对着站起来的林秋禾皱了下鼻头,「有大哥在,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失误,对不对大哥?」 宁羽一脸讨赏的骄傲,宁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不是喜欢我那只镶嵌了红宝石的匕首吗?等晚上我从医馆接你回去之后就送给你。」 宁羽立刻欢呼,笑着道:「我去研究花草了。」她说着转身离开,顺便叫走了青黛一起帮忙。林秋禾看着宁羽的背影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兄妹两人刚刚的对话似乎有些问题。 「你……」她回头看向宁卿,却见对方自顾自走过去拿起之前她的茶杯泰然自若地喝了口茶,听到声音才抬头一脸无辜地望回去。见林秋禾用眼神询问,宁卿才笑着道:「人我已经查到了,也已经处理了。你放心,这人以后再不会找你麻烦。」 林秋禾一愣,有些迟疑地看着他点头。宁卿没说暗中找她麻烦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 宁卿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道:「我还要入宫一次,前些日子不少官员入狱,如今朝中事务繁多你若有事就让青黛给我传信。」 「好。」林秋禾送他出去,而被叫了的宁羽则表示难得有这么好玩的东西,不乐意回王府。 「我帮了那么大的忙,林秋禾你难道不摆宴谢我吗?」宁羽说得理直气壮,林秋禾笑着点头,「若是你愿意,午膳就在这边用好了。」她说着给了宁卿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示意她应付得过来。 等到宁卿走了之后,林秋禾这才坐在树荫之下的石凳上对着在那边跟沉香和杜仲一起「玩泥巴」的宁羽招了下手,「宁羽,你哥哥走了,不过来陪我说说话吗?」 宁羽闻言抬头看过去,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泥巴直接就走了过去一巴掌拍在了林秋禾的肩膀上,「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林秋禾唇角微微抽动,扭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留下的手印对着目露挑衅的宁羽扬眉,露出一丝笑容。 「你大哥最近很忙?」 「他什么时候不忙了!」宁羽见林秋禾这样的反应无趣地转身洗了手擦干,然后才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每天都忙得见不着人影,今天要不是想让我帮忙才不会带我出来玩呢。」 她说着偷偷看了一眼林秋禾,「喂,我看你这边挺有意思的,还会有人来找麻烦。不如这样,我每天过来帮你坐镇、罩场子?」话虽然这么说,然而宁羽的表情却是不怎么感兴趣的。 林秋禾见她这样就大致猜测出了一些事情,笑着道:「你要是有空过来玩,我倒是没有什么不欢迎的。至于罩场子这种事情,就不必了。」她说着斜斜地看了宁羽一眼,「有你在,我只怕我这医馆就真的不得安生了。」 宁羽闻言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恼火地站起来,「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啊?」她说着神色变了几次,然后才又气呼呼地重新坐回去,「算了,反正话是你说的,我也懒得每天跑来跑去,这下大哥应该没话说了吧?」 「这事儿,跟你大哥有关?」林秋禾顺着宁羽的意思留她下来用午膳为的就是套话,果然这姑娘还是一副直脾气,几句话就说漏了嘴。这会儿听到她的问题,宁羽神色一变,然后才道:「明明是你不知道好歹,跟他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对着林秋禾冷笑,「难不成你以为你救了皇上,就很了不起了吗?大哥就要费尽心思保护你周全不成?不过是我闲来无聊,为了大哥那把匕首上的红宝石……」 而此时,入宫的宁卿只觉得背后一凉,心中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第十二章 把宁羽留下来防备有人趁着他离开之后再次找林秋禾麻烦虽然很有效,可是宁羽的性子,若是林秋禾起疑的话只怕三言两语就能套出话来吧? 还好,宁羽不知道去找医馆找麻烦的人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轻舞姑娘,不然的话…… 从皇宫中出来,宁卿去往林秋禾医馆的一路上都有些惴惴不安。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饿自从他意识到对林秋禾的感情之后就没少过,而如今,经过一天的忙碌和沉淀,他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究竟有多蠢。 他不应该隐瞒林秋禾真相,而是应该大大方方的告诉她的。 这般遮遮掩掩,反而会让人觉得他心中有鬼。更何况,依照林秋禾的聪慧,只怕他今天中午没有说出挑事者的身份只是保证对方不敢找麻烦已经让她起疑了吧? 越想宁卿心中越是烦乱,从皇宫出来直奔医馆见到那辆马车竟然又停在医馆外面,他心中顿时一紧。伸手示意外面红线不要通传,他就立刻绕过了外面的药柜朝里走去。而刚走到那用来隔开房间的屏风后面,他就听到了一个得意洋洋的挑衅声。 「林秋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麻烦吗?」 「姑、姑娘……」等到那如同杀神一般的晋王殿下离开,侍舞这才哆嗦着爬过去,「姑娘,你没事吧?」 轻舞浑身微微哆嗦着,脑海中全是刚才宁卿那张堪称漂亮的脸冰冷而无情的样子,那眼神,似乎一眼就能让人从心底深处感受到寒入骨髓的冷意。 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想起之前宁卿说的话,她就忍不住抱住了一旁的侍舞,对方的体温让她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找林秋禾麻烦,你就去死!」 林秋禾、林秋禾、林秋禾!!! 她就那么好,那么值得他为她耗费心机吗? 心中的恐惧退却之后,浮上轻舞心头的不是对宁卿得恼恨,反而是对林秋禾的怨恨。她哪里不如林秋禾,难道就因为她认识宁卿的时间比她晚,就注定了宁卿看不到她的好吗? 林秋禾那般肤浅又拜金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晋王,怎么配被晋王所保护?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轻舞神色狰狞,漂亮的脸都变得扭曲起来,「我一定要让他看到她的真面目,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比得过我!她比我强的不就是一个出身吗?当年云家也是京城世家,林秋禾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蝼蚁罢了!」 她说着挣扎着站起身,「侍舞,伺候我洗漱更衣,我要去林秋禾的医馆!」 而医馆之内,林秋禾确定了宁羽确实不知道究竟是谁找她麻烦之后,留了她一顿午膳就想办法把这个不是特别心甘情愿的「保护者」给打发了。鉴于宁卿躲闪的态度,林秋禾大约猜测到了找她麻烦的是哪一类的人。所以当下午,那辆马车停在医馆前面,轻舞从里面下来进医馆的时候,她没有任何的吃惊。 「看起来,林大夫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我的出现。」轻舞轻声笑着,自顾自坐下然后才扯下面纱,「林大夫也坐,我想你看到刚刚送我来的那辆马车就应该明白了今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林秋禾点头,背对着屏风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气,心中暗暗可惜只怕端茶送客这一招今天是送不走轻舞了。 见她神色淡漠,轻舞有些隐忍不住。她一双漂亮的眸子死死盯着林秋禾,「林秋禾,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麻烦吗?」她说着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同时也就注意到了屏风上面的投影。 林秋禾并没有看向轻舞,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她一瞬间的异样。她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茶,脸上带着一丝笑容:「我不需要知道这个,不是吗?我想你已经受到某人的警告,警告你不要再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我面前了。」她这时才抬头,看到的是神色早已经恢复正常的轻舞,「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会出现。」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轻舞冷笑,「我是真的喜欢晋王殿下,不愿意他被你这个肤浅而贪婪的女人所蒙蔽,总有一天我会揭穿你的真相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真相?」林秋禾轻笑,「轻舞姑娘你连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都看不清楚,又何必来跟我讨论我的真相是如何的?你敢让全天下的人知道你的真相吗?不,只怕你面对真实的自己都是缺乏勇气的。」 「你还是想以我的出身来攻击我吗?」轻舞冷笑,「是,我是罪臣之女,就算是在教坊司中拼尽了全力,最后也只能是所谓的‘第一舞姬’。不像林大夫你,一朝飞上枝头,攀附上了张御医就摆脱了卖身奴的身份,如今更是京城各个府上的贵客名医。别人或许被你蒙蔽了,然而我不会。我见惯了你这样的事情,林大夫,呵呵呵……」 轻舞掩唇笑,语气竭尽可能的鄙夷。 「林大夫,若是没有张御医在背后给你撑腰,你的医术真的配得上你所谓的名气吗?」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林秋禾,「我知道你的发家史,不过是来京的路上攀附上了晋王殿下就一直不肯放手。让晋王殿下为你安排‘师伯’,脱离奴籍,甚至帮你提高声誉。你给晋王殿下治病,可笑!全京城全天下那么多的名医,你一个未曾及笄的女子,就算从出生就开始学医,只怕也比不上那些成名已久的名医吧?可怜晋王殿下被你蒙蔽,竟然还真以为你有多好!」 林秋禾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义正言辞的轻舞,听她说到激动处还轻轻点了下头。 「轻舞姑娘看人看事还是很透彻的嘛。」她缓缓开口,「而且想象力也很丰富,只不过凭借着一些枝节末叶的东西就能够编造出来一个完整心机女攀附权贵男的故事,真的是让人佩服。」她说着语气渐渐变得嘲讽,「如果有一天轻舞姑娘老了,跳不动了,或许可以考虑去当一个说书先生,想来捧场的人也不少。」 林秋禾刻薄的话让屏风后面的宁卿忍不住双肩微微抖动了一下,而他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在轻舞看来却像是他动怒了一般。 轻舞语气转弱,「是,轻舞也明白只是凭借这一技之长,轻舞在有些肤浅而轻薄的人眼中始终都只是一个玩物。这样的人是不会在意轻舞究竟在想什么,想要什么的。然而,不管处于什么样的逆境中,我从来都不会看低自己。我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此付出努力和代价。」 她说得斩钉截铁,语种的坚持让人动容。而林秋禾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表演」。 「我知道我无法跟如今的林大夫你相比,我直到如今也不过还是教坊司的一个舞姬,而林大夫已经借住着晋王殿下的帮助名满京城了。可是,若是论起对晋王殿下的真心,林大夫你远远不如我。」轻舞说,「林大夫尽管看低我吧!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从来没有奢望过从晋王殿下哪里得到什么,我所想的是只要他好,就比一切都重要。所以,我才会针对你,因为你这样满腹心机的女子配不上他!」 轻舞声音渐渐低下去,却又让人都能够听得清楚。 第十三章 「当然,我也配不上他,这辈子,我再努力也不过是一个卑微低贱的舞姬,晋王殿下的眼中怎么会有我……」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轻舞惊喜地抬头,然而没见心目中的那个人出来这才意识到击掌的人竟然是林秋禾。她一瞬间收敛了表情,防备地看着林秋禾。 「你若是想要羞辱我,就尽管羞辱吧!」 林秋禾起身,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轻舞,这才笑着道:「我为什么要羞辱你,你自己已经把自己从头羞辱到尾了,还用得着我开口吗?」 「你!」轻舞为之气结,那翻身份低贱的话只是为了堵住林秋禾的嘴,让屏风后面的人为她心软。却没有想到,林秋禾竟然真的就把那话当真了。 「我自然是无法跟轻舞姑娘比,我既没有轻舞姑娘倾城的容颜,也没有轻舞姑娘绝世的舞姿。更没有轻舞姑娘定下的门槛,若无才便要有财,这样才能够一睹姑娘芳容。」林秋禾从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代表,上午的事情虽然没有对医馆的声誉造成太大的影响,却也让她心中暗暗恼火。 更何况之前宁卿那个傻瓜还想要替轻舞遮掩、瞒着她。她自然是相信宁卿不会真的对轻舞有什么想法,然而心中的烦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此,轻舞这样主动一头撞回来的情况,她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我虽然没有特意打听过轻舞姑娘的行情,然而李默这个名字轻舞姑娘应该还是听过的吧?听闻,轻舞姑娘见客有两个要求,第一就是要求对方有才学,不计是作诗还是作词又或者是对对子,表现优异者才有可能见轻舞姑娘一面。又或者有家财万贯,奉上二十两黄金也能一睹姑娘容颜,不知道我所说的对不对?」 「轻舞不过是教坊司的一介舞姬,教坊司的安排,轻舞无法拒绝。」 「是吗?」林秋禾轻笑出声,「我看姑娘见客还有一条隐形的规矩吧。若是有权的话,只怕前两条也就都作废了。」她说着声音渐冷,「轻舞姑娘这样出身低贱,却冰清玉洁的‘舞姬、名妓’我见得多了。这般的要求也不是轻舞姑娘第一个提出的,无外乎是有个不看重名利的好名声,然后挑选合适的恩客罢了。」 轻舞脸一阵红一阵青地看着林秋禾嘲讽她,却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轻舞姑娘要为以后打算,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林秋禾语气微微缓和,然后说出来的话却更加尖锐,「依轻舞姑娘的年轻美貌,自然是想要找一个有才学的青年才俊托付终身的。而有才学又年轻的学子若是家产颇丰,那岂不是好上加好。这点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你说是不是?而要是这个人,既有才学又年轻有家产,更是权势惊人的话……嗯,就例如晋王殿下,那不就正好是轻舞姑娘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吗?」 她说着看向脸色苍白的轻舞,口中的话更是不客气。 「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若是一个有才学有见识又有家事的男子被你这样的女子所迷惑,那置天下那些从小就循规蹈矩的闺阁千金于何地?」林秋禾说着脸上再没有一丝笑容,「像轻舞姑娘这样的‘奇女子’,说到底不过是最最庸俗和不堪的,偏偏不过是受人追捧了几日就自视甚高,以为苍天不公。看不起全天下的女子,以为天下男子皆是你裙下之臣。殊不知,在他们的眼中你根本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物。」 「你!」轻舞气结,若不是心中有顾忌恨不得伸手抓破林秋禾那张可恶的脸。她之前虽然自比玩物,却不过是装可怜心中并没有这么认为。相反,她觉得那些所谓的才子、公子哥儿才是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玩物。如今听到林秋禾这么直白指出她的身份,她的羞恼可以想见。 「难不成我说错了,哦,或许轻舞姑娘不是这般想的,反而觉得那些男人才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才是被玩弄的玩物才对?」林秋禾冷眼看着轻舞气得浑身发抖,补上最后一刀。「若真是如此,那轻舞姑娘也太天真的。侯门世家的公子哥儿拿你攀比地位,有才之士拿你对比才学,那些商户的公子哥儿们拿你彰显财富,他们所追捧的不过是‘天下第一舞姬’这个称呼,就算不是你,换成你身边的侍舞、侍衣也是一样的。」 「而你,其实也深知这样的现实,所以才想着在声名显赫之时抓住机会找一良人可托付终身,不是吗?」林秋禾走过去看着轻舞被咬得渗出血丝的下唇,「只可惜,你找错了对象。」 就算没有她的存在,只怕依照宁卿的性格和眼光也不会找轻舞这样的女人吧? 林秋禾想着回身正想让小丫鬟送客,就看到绕过了屏风走出来的宁卿。她一愣,然后露出了笑容。 宁卿见她这么一笑,本来松了一口气的内心不知道怎么的就又紧张起来。而这时候,林秋禾身后的轻舞猛然起身,双眼含泪看向了宁卿,「王爷应当看明白此女的真面目了吧?之前轻舞所说,她可是一句都没有反驳。轻舞自知身份地位,不敢奢望得到王爷一丝垂怜,却也不愿意王爷被林秋禾这样的女子所利用、欺骗。」 「是吗?」宁卿缓步上前,低头看了一眼站在一侧表情似笑非笑地林秋禾,又看了一眼深情凝视到他头皮发麻的轻舞,「可是,我就是乐意被她利用,被她欺骗,那又该怎么办好呢?」 他说着看向林秋禾,「我享受为她筹谋策划一切的忙碌,我愿意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成功,只要她开心,我就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哪怕在世人眼中我是一个傻子,我也傻得开心乐意。」 林秋禾迎上那一双眼睛,只觉得在对方的注视下自己的脸颊不断的升温,之前被隐瞒了轻舞事情的不悦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王爷,难道你是被这个妖女给迷惑了心智吗?」轻舞悲痛欲绝地看着宁卿,「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王爷的一片痴情?!」 这样的对白让林秋禾忍不住想要笑出来,她强自忍住低头咬着唇不说话,因此错过了宁卿闻言一瞬间的杀意。 宁卿回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泪痕的轻舞,轻声道:「我似乎说过,不许你再出现在林家医馆,不许再出现在林大夫的面前。」 他声音很轻,甚至带上了一丝飘忽不定的感觉,然而正在无声哭泣的轻舞却是浑身一震抬头看过去就见宁卿双眼冰冷到不带一丝温度,杀意毫不掩饰地蔓延开口。 「看来是我处理事务太过于温和了,才让轻舞姑娘产生了不应该有的误会,以身犯险来挑战我话的真实性。」他说着沉声叫了一声,「黑泽,送客。」 黑泽立刻出现,看了一眼宁卿和林秋禾直接走过去一出手就制住了往后退的轻舞,同时堵住了她的嘴。 「我们去后院吧。」宁卿转头若无其事地对林秋禾提议,「我看这会儿也不会有病人来了。」 林秋禾点头,看都没有看一眼身后拼命挣扎想要求救的轻舞,等到两个人一起到了后院她这才缓缓吐出了憋在心中的闷气,然后坐在阴凉处让绿袖上了壶消暑下火的茶过来。 第十四章 宁卿早就没有了在前面医馆中的泰然自若,这会儿林秋禾不开口他就站在一侧也不主动坐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只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等到林秋禾看过去就露出略带讨好的笑容。 林秋禾见他故意这般作态,忍不住笑了出来。 「坐吧。」她说,倒了茶递过去,「宁羽说你这些天都忙得不见踪影,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宁卿本身体内就有多种毒素,如果不是刚好维持到一种平衡的状态,只怕早就病入膏肓了。如今张章加上林秋禾和程卓三人照顾,也不过是略微好转些。如果因为太过于劳累而导致体内毒素再次发作的话,怕就不好处理了。 想起之前几次毒素发作的情形,林秋禾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宁卿的脸上。 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宁卿脸上的疲惫虽然被刻意隐藏,却还是能够看出一些踪迹的。皇上遇刺绝对不是小事,他要配合着摄政王压制住京城之内的形势,还要负责搜捕刺客,甚至是找出藏在暗处的一些人,如今还要负责扫尾的工作。竟然在知道了他这边有麻烦之后就能够立刻赶来…… 依照宁卿缜密的心思,如果不是身边实在没有人用又太过于紧张她的话,又怎么会忙中出错让宁羽这个容易被人套话的姑娘前来帮忙呢? 有时候看着他因为关心而乱了心,继而犯蠢其实也挺不错的。 林秋禾双眼含笑,示意宁卿把手腕放在石桌上。宁卿一愣,「我没事,最近一直在按照医嘱休息吃药。」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他还是卷起了袖子把手伸了过去。 林秋禾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上,感受着指肚下面脉搏的跳动,她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许久才抬眼看了宁卿一眼,「现在我问你答。」 「啊?」宁卿有些错愕,双唇微微分开、一双眼睛茫然地看过去,引得林秋禾又是一阵心跳加速。还没有来得及给宁卿「测谎」呢,她竟然就先因为美色乱了分寸,还真的是……没出息。 稳了稳心神,林秋禾这才开口:「上午的时候,你是故意让宁羽留下来照看医馆上下的?」 宁卿看看林秋禾又低头看了看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轻笑出声,「是。」 「你当时就知道是轻舞找我麻烦,所以才让宁羽出现打草惊蛇,免得我跟轻舞直面对方?」林秋禾扬眉,认真地看着宁卿。 「是。」 宁卿的直言不讳让林秋禾之前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才道:「你不想伤害轻舞,所以才这样安排的?那你是否觉得我之前对轻舞说的话太过于刻薄?」 「不是。」宁卿说,认真地看着林秋禾,「我只是当时犯了傻,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瞒着你,免得你胡思乱想。」至于轻舞,从一开始这位美艳而冷傲,号称冰清玉洁的第一舞姬就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 「我所担忧的是你,怕你不高兴,怕你生气,怕你不理我……」他说着微微停顿了一下,「怕你不信我。只是,事实证明我才是那个最大的傻瓜,竟然以为宁羽能够骗过你,当时我也是乱了分寸。」宁卿失笑摇头,之后才又看向林秋禾,「是我的错,我担心你不信我,却从一开始就没信你。」 「禾禾,可是这种不信任也是来自于我的在意。我太过于在意了,所以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林秋禾紧绷的下巴微微放松,双唇分开:「我明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释然的愉悦,宁卿听在耳中只觉得心中的不安和焦躁被彻底的安抚了。而这个时候,林秋禾才笑着开口:「那你之前对轻舞说的,你愿意被我利用,被我欺骗,就算全天下就认为你是傻子,你也傻得开心乐意,是真的?你真的如此的心仪于我?」 指肚下面的脉搏猛然剧烈起来,林秋禾却没有低头而是执着地看着宁卿。 宁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控制着声音缓慢地开口。 「是的。」 教坊司显赫一时的天下第一舞姬轻舞姑娘似乎在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有传言说她被南方来的富商赎身当夜就远离了京城,也有说是她当初被某位使节团的大人物看重,对方派人佯装成了富商给她赎身带她离开。更甚者有传言说她看中了某个穷书生把这些年积攒的银子给对方,让人帮她赎身之后远走天涯了。 反正一时之间,京城之中似乎忘记了早前严打之下的压抑气氛,街头巷尾的人都在用一种暧昧而艳羡的语气说着得到天下第一舞姬的人是多么的幸运。没有人怀疑这些传闻的真假,人们更乐意讨论这种轻松而带着一些颜色的笑话,根本就没有人问起轻舞姑娘究竟是被谁赎身的。 除了一个人。或者说,林秋禾认识的人中,只有这么一个人问起,然而他却是没有资格或者是能力去调查轻舞下落的人。 「你说,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男子,竟然让轻舞姑娘一见倾心为了他而赎身离开的……」李默端着酒杯一口把里面的酒喝了,然后又伸手拿起酒壶倒酒。「林妹子,你说说看,我究竟哪点不如人?为什么轻舞姑娘就看到我的痴心呢?」 「你……」林秋禾无语地看着衣襟上已经满是酒水的李默,心中暗暗发急齐林怎么还没到,最终却毫不客气地开口:「因为你穷!你没钱。」 「胡说!轻舞姑娘才不是看重钱财的人……是我不够好,是我太差了!」他说着又是举杯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然后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林秋禾,「不,你说得没错!要是我有钱,早早帮轻舞姑娘赎身的话,轻舞姑娘就不会被人买下送入他国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他哀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然后对着半空中的太阳……唱起了歌。 林秋禾无语地坐在一旁,听着李默含糊不清的歌声,虽然不是很听得懂他唱的是什么,却也听出了歌声中的悲伤。 如果轻舞知道有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深深爱着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呢?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摇头,暗骂自己一声真是闲的无聊,然后就起身示意张叔照顾李默,她独自回了书房之中看书。屋外,李默的歌声越来越低却依然会不时地飘进来。歌声舒缓而忧伤,林秋禾听着渐渐出神等到回神才发现手中的书都拿倒了。 因为轻舞的离去,李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齐林不堪其扰终于一封家书寄回去,李默被家人打包带回了书院。而临走之前他特意跑去见林秋禾。 「林妹子,」李默只对一旁的宁卿行了下礼就完全无视了这位站在京城顶尖的权贵,对着林秋禾打了声招呼,自顾自坐过去,「我明日就要走了,你平日里面忙就不用送我了。反正一路有齐林同行,他会照顾好我的。」 林秋禾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抬头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看向李默。 「李大哥此行路途遥远,我已经准备了一些常用的药物,以防你路上要用。」林秋禾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一盒子药递了过去,「此次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何时了,只盼李大哥回书院之后潜心读书,下次再见你已是状元之位。」 第十五章 「那我就借林妹子吉言了。」李默点头认真地说,这些日子为情所困的他消瘦了不少,然而也许是人真的清醒过来的缘故,他虽然消瘦,精神也不大好,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明亮。 他起身告辞,等到林秋禾送他出了后院的门他才回身。 「两年后我参加秋试,到时候若是林妹子还未许人家,我将以状元的身份上门求娶。」李默说完不等林秋禾回答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林秋禾站在原地愣了半响,然后才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呵呵……」的无奈笑声,回身就看到宁卿站在廊檐之下。 「林姑娘,这些日子在京城托你照顾良多。你是一个好姑娘,做事稳妥,心中透亮,不同于一般女子一双眼睛只能看到内宅之中的那些小事,目光远大而开阔……之前所言并非虚言,然我又不愿给你徒增烦恼。因此,留下这枚我多年前偶得的玉佩一枚,若是你有意,两年后秋试,我定然高中榜首风风光光上门求娶……」 林秋禾念着李默偷偷留下来的信,双眼含笑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宁卿。 宁卿下巴都绷紧,唇角再没有一丝的笑意,双唇抿成一条线,而桃花眼中则酝酿着狂风暴雨一般。意识到林秋禾看过去,他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榜首,想当状元?哼!」 这一声冷哼里面包含的意义还是比较复杂的,林秋禾毫不怀疑如果宁卿愿意的话,干涉一届秋试的排名的能力还是有的。她过去从抽屉里面拿出火折子把整封信点燃,一直等到不剩下一点的纸片。 一小堆的纸灰汇聚在一起,她拿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把纸灰装进了信封封好折叠一下,然后用用一个信封把李默随信留下的「多年前因为喜欢而买下的玉佩」和这一信封的纸灰一起塞进去。 「青黛。」她叫了一声,一直有些忐忑不安守在门外的青黛连忙进去。看了一眼神色似乎没有什么异样的宁卿,又看了一眼微笑从容的林秋禾心中不由的没底。 李默走之前的那句话她可是也听到了的,不得不说着书生实在是有些放荡不羁。最重要的是,晋王殿下似乎也听到了他的话。别人不知道林秋禾和宁卿的关系,身为贴身丫鬟、颇得林秋禾信任的她却是知道的。 她当时就想跟进屋内,却被林秋禾给拦住了。这会儿进来见两人似乎是没事人一般,不由得一愣这才看向林秋禾等着她吩咐。 「明日一早你替我出城送李公子离开,顺便帮我转达一句话。」林秋禾看宁卿听到她还有话要青黛转达,一下子耳朵都要竖起来的样子心中忍不住偷笑,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告诉他,纵然落花有意,流水却是无情的。」 她说着把手中的信封给青黛,「里面的东西以后定然会有一个好主人的。」 青黛慎重地接过信封收好,把话重复了一遍这才在林秋禾的示意下离开。等她出去林秋禾这才回身双眼笑得弯起来,看着宁卿,「这般处理,不知道晋王殿下可还满意?」 「那个李默,」宁卿闷声开口,「倒是有些才学,只是未免也太小看天下学子了。两年时间,他若真有本事参加殿试,到时候我们的喜酒倒是可以请他来喝一杯。」 林秋禾心中正为宁卿的假大度和正经偷笑,听到他这么说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咳、咳咳咳……」她猛烈的咳嗽起来,宁卿过去伸手轻轻地帮着她拍后背,还温柔地低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喝口茶顺顺气。」 林秋禾满脸涨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羞的,又或者是咳嗽的。她抬头瞪过去,双眼里都是咳出来的泪水。而宁卿还一脸的关心,「不急,先缓缓,有话慢慢说。」 林秋禾把茶杯放在一旁,一巴掌排开宁卿的手。 「你要是再乱说话,我也送你一句话可好?」她双颊绯红,怒视心情突然变得舒爽起来的宁卿,「反正是成亲,哪年成亲不是成,不是吗?」她说着脸颊更是滚烫,却毫不示弱地扬眉对宁卿示威。 宁卿一愣,转而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眼神渐渐就变得缠绵起来,连周遭的气氛感觉都不一样了。林秋禾越发的觉得别扭,想要避开宁卿的眼神却又没办法挪开眼睛。而宁卿趁机握住了她的双手,飞快地低头凑上去吻了下林秋禾柔软的唇让她无法挣脱,这才低声在她耳边说:「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林秋禾大羞,抬脚就恨恨地踩了宁卿一下。 她是那个意思吗?! 一场由李默带来的可能的争吵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这源自于林秋禾处理感情方面的事情果断,也是因为宁卿对感情的克制,没有因为一时的醋意就大发雷霆,而是给予林秋禾足够的信任和时间来处理这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七月份份转眼过去了大半,期间林秋禾入宫几次为宁邵哲检查伤口,确信伤口愈合顺利这才松了一口气,顺势把之前酝酿了许久的一本奏章给递了上去。 有关外科手术的事情,之前在摄政王府的时候林秋禾就在宁邵哲面前提过。如今奏章提上去,而宁邵哲也已经准备好了圣旨给了林秋禾一个类似于「荣誉御医」的称号——生死刀,寓意为一刀生一刀死。 然而对于林秋禾说想要推广外科手术的事情,他却有些迟疑。因为之前林秋禾就曾经提过,外科手术的发展需要一定的尸体做研究。当时他不过是为了推脱才开口说让林秋禾先写一个奏章,把整件事情理理清楚。本以为这么久过去,她应该放弃了才对。却没有想到,如今竟然收到了这份「奏章」。 因为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做成这件事情,因此林秋禾的这份奏章与其说是把外科手术的部分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不如说她写了一份开创外科手术学校的创建计划书。加上宁卿私下的帮助,林秋禾在里面着重描写了擅长外科手术的大夫在战场上的作用,恰到好处地戳中了宁邵哲的痒处。 这份奏章他看了足足有三天,三天之后才犹豫着让人去请了张章和白术两人过去说话,与此同时参与讨论的还有摄政王和晋王这对父子。 「你们对林秋禾此举有何看法?」 张章快速地翻看着宁邵哲让人送过来的奏章,上面的字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然而很快他就被里面的内容所吸引,一直等到他合上了奏章耐心等待的宁邵哲这才开口询问。 他是最后看到奏章的,而一旁的白术白院判看的比他还略微快了些。 闻言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才由张章开口。 「那日她为皇上‘手术’缝合伤口确实出人意料,而效果如果延续到那些在战争之中受伤的将士身上,想来也是一样的。」张章缓声说,挑选着合适的语言,「那日在场配合的御医也有一些,白院判也是其中一位,具体情况皇上可以询问白院判。」 白术被张章这么拉出来却没有任何的怨言,着重讲述了一下手术过程中的一些细节,对林秋禾对于人体内脏的熟悉表示了肯定,然而对于杏林中人是否能够接受这种外科手术学习,他并不看好。 第十六章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摄政王听到此处发出了一声冷哼,打断了白术的话。 「十三年前漠北一役,白院判可知道我军有多少死伤,又有多少是可以用外科手术救治回来的好儿郎?」摄政王说着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就看向了白术,白术只觉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开口:「当年共计有两万三千八十九位将士在漠北之战中陨落……」 「战场之中,有将近七成的将士是因为伤势无法得到有效的治疗而死,若是这些将士有一半能够被救下来,那么现如今边境那些国家就不敢对我朝虎视眈眈。」他说着转头看向宁邵哲,拱手道:「皇上既然已经决定了两年之内稳住漠北,那么会这样外科手术的大夫就不能少。不然就算漠北蛮人被打趴下,只怕本朝也要进行长久的休养生息才能恢复如今的稳定局面。」 「皇上,边境诸国可不会再给我们十年恢复,等着我们去打趴他们。」摄政王缓声道:「漠北就会成为他们的前车之鉴。」 宁邵哲点头,这点他之前也有考虑到。十三年前漠北一役时他还小,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他对当时的记忆。更何况宫中藏书阁中各项记录都有,他随时可以调阅。 「依臣来看,」宁卿开口,声调中带着一丝慵懒和随意,「能够跟去战场的大夫,一般来说都是三十以下,体力上能够跟上行军速度和适应边境的环境。而如果我们再把要求提高一些,要求二十五岁一下的医师才有资格跟着学习外科手术的话……」 年轻医师经验不过,这是他们的缺点,但是同时,就是因为没有被根深蒂固的局限在一定范围之内,所以他们的接受能力也会足够的强。 「另外,」白术明白了上位者们的考虑,主动开口提议,「当年曾在军中服役的军医和临时借调的大夫,以及上次皇上重伤之时参与诊治的几位御医也都可以参加。这些人要不经历过战争,要不就是目睹过手术的过程,相对一般大夫也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宁邵哲缓缓点头,眉头却依然紧皱。许久,他才开口:「你们说的都对,但是,这奏章所说的‘教材’一事,又该怎么解决?」 这才是让他一直犹豫着没有痛快发下奏章的原因,普天之下他相信总能够找到适合学习外科手术的人,然而这要用到的尸体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可用死刑犯代替。」摄政王突然开口,平静地语气说的似乎根本就不是人命和尸体一样,「有些死囚可以暗中留下,等到合适的时候杀死送去当‘教材’。」 这样的提议让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忍不住看向面无表情的摄政王。 在场的人之中,只有宁卿毫不意外摄政王会这么说。实际上,在摄政王知道了林秋禾的这个计划之后,就一直在暗暗帮她。至于杀死死囚给「外科手术班」提供新鲜的「实验体」,也是这段日子他们商量出来的一个结果。 没有人比宁卿更清楚,摄政王对于林秋禾这个女儿究竟有多么的看重。只怕就连林秋禾都不会相信,向来淡漠的摄政王会为了她考虑每一个细节,想尽一切办法。 死囚的尸体一般而言都是会由家属收殓之后入土的。但是总是有些孤家寡人又或者是满门抄斩,或者是不能公开处斩的人的。而按照林秋禾奏章上所写,尸体这样的「教材」需求量也不是很大,相信这些就足以应付了。 事情似乎就这样定下了,然而张章皱眉最后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秋禾如今不到及笄,由她当教席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另外,这样的课程如果公开的话……」 「这不是问题,先小范围讲课,只挑选合适而且忠心的御医、军医和年轻医师。」宁邵哲心中也早有计划,几乎是张章一开口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人数,就控制在二十以内。朕相信有这些人,到时候战场上就能够挽救不少将士的生命了。」 摄政王缓缓点头,这人数与他当时预估的相差无几。 「这是绝密事件,毕竟外科手术一事在战场上用处远超出我们的预估。如果消息外泄的话只怕我们在战场上的优势就会被抹杀。」他补充了一句,「因此,我建议授课地点设在京外虎字营。」 京外十里处的虎字营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军权直接掌握在宁邵哲的手中。而如今宁卿在虎字营也挂着一个骠骑将军的职位,直接对宁邵哲负责。 可以说,把林秋禾放在这个地方授课不管是摄政王还是宁卿又或者是宁邵哲都能够放心。 因此,林秋禾人生中的第一份奏章,也是迈出她在古代事业第一步的计划书就这么通过了最高层的同意。 「父亲,我还有些事……」出了宫门,宁卿翻身上马看着前方的摄政王开口。话还没有说完,摄政王就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你母亲说许久未见她了,晚膳时带她来府上吧。」 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才又道:「有关她的这门外科手术的授课,很多事情她不懂也没有想到,你就应该多说一些免得到时候出问题。」 「是,父亲放心。」宁卿松了一口气,「儿子也希望她好好的,能够真正的如愿以偿。」 摄政王点了下头,没有回头。「去吧。」他说着,微微扯动缰绳带头策马离去,身后跟着的是他的侍卫。而宁卿在原地略微等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扯动缰绳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等到林秋禾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傍晚了。她是被文定侯府的陈湉幼给邀请出诊的,如今文定侯府内的白灯笼等物已经取了,整个府上却依然带着一种沉痛的感觉,一路被带到陈湉幼的院子中时,林秋禾才感觉到了一丝活力和喜悦。 而进屋之后却见陈湉幼脸色苍白,侧躺在床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虚弱,比之之前在周府见到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然而就算是这样,她的双眼也亮得让人不安。她见了林秋禾进去,连忙挣扎着起身:「让林大夫你特意跑一趟实在是我失礼了。」她笑着示意林秋禾坐下,这才低声道:「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争气,本以为等到府上平静些应该赶得及去林大夫医馆的,却没有想到如今倒是下床都没多少力气了。」 林秋禾连忙示意她躺下,道:「我先给你诊脉。」她说着净手,然后拿出腕枕放在了陈湉幼地手腕之下给她诊脉。 陈湉幼的病是因为婆母文定侯柳夫人过世的时候积劳成疾而引起的,加上之前身子就没有调养好,如今她小日子断断续续已经快一个月了。林秋禾左右手都搭了脉,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林大夫,你直说就是,我病了这许久心中也早就有数了。」陈湉幼脸上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林秋禾见状示意她屏退了左右等到屋中只剩下她们两人之后,她才低声开口:「这次就算能够调养好,只怕你也不宜再有孕了。」 她说着就紧张地看着陈湉幼,却见她似乎丝毫不在意。 第十七章 果然,陈湉幼闻言不过是笑了一下,「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就算不能再有孩子老来也是会有依靠的。」她说着眉眼之间渐渐地开阔起来,笑容也真实了不少,「我还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看着儿子长大了。」 她本就抱着活不长的心,要不是顾容前来探望的时候发现了她的病症,把她臭骂了一通,她说不定还会拖着不去寻林秋禾来看诊呢。如今听闻林秋禾的意思,她这一身的病她能治,她的心中突然就涌起了无限的希望。 她,还是想要看着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的。 林秋禾开了三天的药,嘱咐陈湉幼按时吃药,三天后再过来复诊。而在回去的路上,她已经确定了一整套的治疗和调养的方案,准备第二天就抽空去一趟张府把这个案例和自己整理出来的方案给张章过目。 等到她回医馆的时候,就见留守的青黛快步上前。 「姑娘,晋王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她说着接过林秋禾递过来的药箱,又让人端了热水给林秋禾洗漱一番。林秋禾洗漱了下就去了书房之中,果然一进去就见宁卿坐在书桌后面似乎在写着什么。听闻她进门的声音他甚至都没有抬头,一直等到手中的字写完这才抬头看过去。 「你过来看看。」他对着林秋禾笑了下。两个人实在太熟悉了,只听进门的脚步声,他就知道是她回来了。 林秋禾这才绕过去,看着铺在书桌上的那张纸。 上面写着四个字「妙手回生」。宁卿的字比起林秋禾来说只能说是天下地下的区别了,林秋禾虽然会毛笔字,然而不过是自己端正而已。不要说是什么风骨了,就连笔力都是没有的。一手字练到如今,也不过是被张章评价为总算不那么软绵绵了。 只是这四个字,一般不都是「妙手回春」吗? 林秋禾抬头看向宁卿,宁卿笑着道:「别人都是妙手回春,可是你的刀,却是能够妙手回生的。」他说着示意林秋禾过去对面坐下,才低声道:「皇上已经准了你有关外科手术的奏章,如今正在召集可靠的人选。」 林秋禾心中一喜,双眼都跟着亮了起来。 宁卿见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去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摄政王府用晚膳,路上跟你说一下细节问题。」本来时间是足够的,只可惜林秋禾回来太晚,为了不耽误晚膳他也只要善于利用去王府这一路的时间了。 「……我明白了。」林秋禾听着宁卿一路说外科手术可能遭遇到的质疑,甚至是那些被挑选出来的「学生」都可能会对林秋禾产生怀疑,想了片刻这才缓缓点头。「你留在我书房的那张字,难道是为了……安抚众人?」 「我在虎字营中怎么说也是骠骑将军,这一幅字改日就挂在你们研究外科手术的大厅之中,用以激励那些人认真学习。」实际上宁卿比林秋禾更担忧那些最后选出来的医者是什么样的态度,更担心如果这个「实验班」没有开好头或者达到林秋禾预期目标的话,她会失望伤心,因此下午在书房等待的时候,他心中就转过无数的念头,只想着尽他所有的能力帮眼前的人。 在摄政王府用了晚膳,陪着王妃吃了些点心,摄政王这就示意宁卿带着林秋禾去他书房。除了上次宁邵哲手术之前的那次私下谈谈之外,这还是林秋禾第一次跟摄政王私下谈谈,因此跟着宁卿一路去书房的时候她忍不住用眼神询问了几次,摄政王究竟想谈什么。 宁卿暗示了她几次,然而因为夜色的缘故,加上前面走着的是摄政王,因此林秋禾勉强明白是有关外科手术的事情。 每晚摄政王都会在晚膳之后去书房待上一段时间,因此他们到的时候里面早已经灯火通明。 宁卿留在后面把书房的门关上,回头就见摄政王坐在书桌之前,然后指着一旁的椅子对他们点头,「坐。」 两个人一起坐下,林秋禾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摄政王,虽然有些不安却没有主动说话。摄政王沉默了片刻,然后眼中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比起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性子很是沉稳,不错。」 林秋禾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尽量保证表情上没有太大的变化。 「能得王爷称赞是秋禾的荣幸。」她客气了一句,而摄政王只是摆了下手,道:「你若不好,我自然不会夸赞。能得我夸赞,是你的本事。」顿了一下,他似乎觉得这样说太过于生硬了,然而眉头一皱却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办法,就只好略去这一部分的客套,开门见山道:「叫你来是想要问你,有关外科手术这种新医学的学习,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说着目光锐利地看向林秋禾,「既然你在给皇上的奏章上写到了外科手术在战争方面的优势,那么这已经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小想法了,你应当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这种医术在战场上的作用必须要达到你之前在奏章中的描述,因此在战争之前的推广和学习就格外的重要。」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而且最后的结果要让宁邵哲这个幕后大老板满意才行。 林秋禾意识到她之前的天真,这里不同于前世,这是君主集权制的世界而宁邵哲作为这个朝代的最高层确实有一怒之下就可以要人性命的权利。她回想自己奏章中的内容,确信自己并没有夸大,实际上写的时候还刻意控制了一些方面的描述,这才深吸一口气对着摄政王点头。 「我明白。」奏章已经递上去,而宁邵哲也点头同意甚至拨款拨地拨「尸体」,她此时只能够进不能退。而在最初的迟疑之后,她也立刻恢复了信心,重新坚定了信念。 摄政王对她情绪的转变看在眼中,对林秋禾更是满意。见状他眼中的笑意更盛,道:「考虑到在外科学习过程中要接触各种各样的尸体,所以我建议你再多一个仵作当做是助手。」 仵作? 林秋禾一愣,立刻就明白这个相当于「法医」的职业在她研究外科手术的过程中能够帮上多大的忙。说实话,想到要接触尸体,甚至是解剖尸体她心中还是有些发憷的。这些在学校的时候她虽然也接触过,但是比起一般的医科生来说,她接触的次数还是太少。 如果有仵作帮忙的话,相信一切会顺利很多。只是为什么之前宁卿没有提起过这点呢? 林秋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宁卿,却见他眼中蕴含的吃惊。她这才意识到这个提议只怕是摄政王才想到的,而摄政王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他是一个好的将军,不愿看到士兵无辜丧命?又或者,还因为他其实内心对她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关心爱护,只是不同于摄政王妃的感情外露? 如果是这样,摄政王的感情藏的还真是深。如果不是这次巧合,只怕她根本就看不出来。 林秋禾很快就表示接受了这个提议,这让摄政王心情微妙的好了起来,然后听到林秋禾提到的外科手术所需要的工具等物就让她画了图形写上具体的要求和尺寸送来。 第十八章 一切都按照林秋禾设想的进行下去,而等到几天后摄政王派人送来这个世界上第一套真正的外科手术工具的时候,宁卿正在京外的虎字营中准备林秋禾「开课」的教室和教材。 整个教室都按照林秋禾之前的要求布置,大大的桌子,采光度要好,房间的顶上都要吊起灯架保证明亮度,宁卿一项项检查过去务必保证一切都尽善尽美。 而医馆之中,林秋禾正低头检查着那些造型有些熟悉但是又有一些不同的手术用具。 手术刀,止血钳,镊子,各种缝合用针,甚至还有用动物的肠子做出来的输液管,输液针、桑根线等一系列的东西。不得不说,林秋禾之前都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她真的能够见到这些东西。而针筒的出现更是让她惊喜莫名,她下意识地拿了一杯茶吸取了整整一针筒的茶水然后又推了注射器看着茶水喷射出来。 林秋禾在做检查的时候,送来这整整一药箱大小工具的男子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到她舒了一口气把所有东西都放回原处的时候他才开口:「不知道林大夫对这些东西可还满意?」 「很好,这些东西跟我设想的差距不大。」林秋禾看着泛着寒光的手术刀和手术剪,其锋利的程度绝对能能够达到她的要求。她说着抬头,「辛苦你跑一趟,我只顾着看这些东西竟然没有请你坐下,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她这才真正注意到了送东西来的男子,这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男子,相貌普通只是眉眼之间透着一股冷意。看穿着打扮却不是摄政王手下的人或者是仆役。「还未请教……?」 来人脸上这才浮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笑容,似乎是想要客套然而却让表情变得更加诡异,他还是更适合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在下冷启,任职仵作一职。」 冷启是一个不善言谈且面瘫严重的仵作,不知道是不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的缘故,他整个人都会无时无刻地透着一股子的冷意,让本来清秀的相貌无形中平添了一分冷酷。 既然这就是摄政王派来协助自己的人,林秋禾自然不好怠慢。叫了青黛收起那一药箱的东西的同时红线等人也麻利地上了茶水和点心,而整个过程中冷启都一直面无表情,虽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不时地扫一眼被放在一旁的药箱。 等到一旁只剩下青黛这个大丫鬟伺候,他才开口。 「恕在下冒昧,这些东西有些我能看出作用,可是有些……」他略微一顿,一双漆黑得如同深渊一般的眼睛看向林秋禾,「既然以后要与林大夫共事,不知道林大夫可否讲解一下这些东西的用处。」 这样直接开口询问的态度让向来不喜欢客套的林秋禾一愣,然后就笑着起身,示意冷启一起过去书桌前。她打开药箱在书桌上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拿出来介绍。 冷启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林秋禾介绍微微点头,甚至连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林秋禾口中称这把刀是用来切开腐肉的,这把刀是用来打开腹腔的,又或者是这把刀是用来剜除细碎异物的。只有在介绍到输液管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出声。 「林大夫是说,这东西是用来往人体内输送液体的?」他眉头微微蹙起,认真而谨慎地看着输液管和一旁的针头,迟疑了一下才问道:「林大夫是想要直接把一些药物输入血液之中?」 林秋禾为冷启的敏锐暗暗吃惊,甚至在脸上都带出了一丝异样。她勉强维持镇定,道:「这只是一个设想,另外人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也会休克死亡,不过少量流失血液并不会造成死亡……」 「你想用它来给人输血?那么供血者呢?你能保证不会因为失血而死亡,输血输出的生命和寿数又该如何,只怕这样的医术并不适用于战场上。」 「往人体内注射药物我倒是能够明白,尸检中也经常发现被带毒的利刃刺伤比吃药毒药的死者发作要快速,同样的道理,只怕药物直接输入体内也会见效更快一些……只是,林大夫又准备从哪里注射药物,确保这些原本经过胃部之后流向各处的药力,不会因为直接注射而过大?」 「另外,缝合伤口的疼痛足以让绝大多数人疯掉,林大夫如何解决此项问题?」 …… 冷启的思维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局限于时代的考量,然而也许是出于一个仵作的敏锐和对尸体的熟悉,他在林秋禾的讲解过程中还是发现了不少的问题。一个个问题犀利到让林秋禾几乎有些招架不住。 事实上,要全面使用外科手术来救治伤者还有不少的问题需要解决。这才是林秋禾尽了全力想要把这一项技术提高为国事的原因。她在奏章中写的很清楚,这是一项需要深入研究商讨的学科,并且需要一定周期的发展。 送走了冷启之后,林秋禾就回到书房把目前还存在的问题整理了一遍,从术前准备、麻醉、消毒一直到术后防止感染都一一列上去,然后发现凭借着她那三脚猫的外科手术知识和经验,宁邵哲竟然没有死于术后感染真的是幸运到了一定程度。 当然了,这也跟当时的用药和手术环境有一定的关系。作为皇帝,宁邵哲无疑是享受着全天下最好的待遇,可是如果这样的手术放在战场上的话…… 她必须要找到抗生素和青霉素的代替品才可以,另外高纯度的医用酒精也是一个关键点。 麻醉有麻沸散,可是用量也是一个关键点。林秋禾记忆总有着前世家人研究麻沸散使用效果的成果,这点还好说。然而除却这之外,所有的问题都是大问题。 她该怎么跟一群学中医,从来没有接触过微观世界和西医的人解释什么叫细菌,什么叫感染?又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手术中那些必要的防范措施? 一整个下午的思考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青黛进来点亮书房中烛台的时候见林秋禾依然是之前的姿势,忍不住放轻脚步过去给她换上了热茶水放在书桌纸上。她无意中扫了一眼书桌之间上面团起了不少的纸团,而最下面的那张纸上也胡乱的写着一些东西。 「姑娘。」青黛把茶杯放下,放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见林秋禾抬头,这才低声问道:「晚膳姑娘想吃些什么?」 林秋禾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见窗户已经光线昏暗到看不清原处的东西,这才回过神,「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一开口,声音干涩到刺耳的程度,青黛连忙把茶水递过去让她润喉咙。 喝了大半杯的茶水林秋禾这才舒服地缓了一口气,「晚上就简单一些,小米粥配些下饭的菜就好。」等到青黛离开,她这才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 回头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桌面,她把专门烧废弃纸张的盆子拿出来一点点把那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问题和一些解决方案都烧掉,只留下最后的一份摆在书桌上。 第十九章 她从来没有自以为是的认为在这个时代她占了近千年医术发展的优势就是天下第一人了。也没有屡次打了御医院那些御医们的脸就觉得他们没有什么本事,事实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医学之上她还远远不足。 可是,她就是想要推开那一扇门,凭着她所知道的一切让这些全国最优秀的医生群体们一起研究、一起发展,直到他们有属于一套自己的外科体系。 那个时候,也许她在众人眼中就不再是充满了神奇和不可思议的少女神医了。 可是,除此这点她并不怎么在意的虚名之外,她觉得她得到的东西更多。 她所推广开来的外科医术一定能够在未来救下更多的人,她不是心怀天下的圣人,然而学医之人总归还是会有一些悬壶济世那样的想法。所以,几十年后外科医术逐渐成熟时的场景就是她现在努力做下去的动力。 想着林秋禾忍不住轻声笑出了声,看了一眼手中团成一团的纸丢进火中烧成灰烬,等到所有的纸张都化成灰烬她这才拎起茶壶浇了水在上面消除隐藏的火灾隐患。 而整理好的纸张则被她小心翼翼地全部吹干折起来夹在了一本医术之中,决定等到张章休息的时候上门商讨。 不管怎么样,外科医术研讨班——由林秋禾最后命名——还是在七月底的时候顺利建成。而里面除了林秋禾和协助教导解剖尸体的仵作冷启之外,还有张章和白术两个人轮流坐镇。 而备选出来参加这个研讨班的成员,除了十六个高矮胖瘦各有不同的大老爷们之外,还有一个女医师赵悦。 其中一些可以说是林秋禾的「老熟人」了,经过雍尚国三皇子霍乱之事,六皇子发热不退,以及宁邵哲手术等几次打交道,林秋禾几乎将御医院中的御医认识了个遍,而这十七人中,有十个都是来自于御医院,包括女医师赵悦。而其余七人,皆是军医出生,虎字营本身占据了三个名额,其余四人则来自不同的军营。 这七位军医更是跟御医院的御医们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常年的军营生活让他们多了几分粗犷的气息,说话做事也比御医院那些御医们直截了当的多。 除了赵悦之外,这两拨御医各自看对方不顺眼,因此第一次聚在这个研讨班中,气氛就格外的诡异。若不是为了表示对这个研讨班的重视,在双方心中都颇有地位的张章和白术都在,这两拨人说不定还真能动手打起来。 林秋禾和赵悦身为这里面唯二的女性,反而坐在一旁低声说话,气氛格外的融洽,他们身边冷启更是面无表情似乎那一堆人的冷嘲热讽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跟林秋禾的预料完全相反。克制只是这些医师们一开始的表现,而随着张章和白术一直没有出言阻止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这些人似乎是得到了鼓励一样争执越来越严重,军医派的人真有人准备挽袖子越过桌子打架的趋势。 林秋禾看向张章和白术,两个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意思,示意她解决这样的问题。 她忍了忍缓缓起身走过去,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她喊了一声安静也没有人听到。林秋禾对这个状态感到了一丝棘手,而一旁的张章则低声说:「如果你连这个都处理不好,又怎么能够把握住以后的研究方向呢?」 林秋禾心中一凛,然后转头看向冷启。 「冷仵作,通知外面守着的人,我们需要一具尸体!」 她刻意加重「尸体」两个字的音量,果然这个词还是引起了这些医师的注意,所有人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在场中年纪最小,甚至看着还有一些稚嫩的林秋禾。 林秋禾毫不退让地看回去,「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林,是张御医的同门师侄女,也是这个外科医术研讨班的发起者。」她一眼看过去,那些被她打脸过的御医们纷纷避开其锋芒,而曾经有幸参与过宁邵哲手术看过她满手鲜血深入宁邵哲内腹治疗的御医更是心中一颤。 军医们不知道深浅,然而各个也都是人精看到对面那些御医的表现就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只怕这小姑娘不好惹,更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没看张章和白术对于这林医师的强势都只是含笑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吗? 「本来今日只是想进行一些温和的讨论,让大家先适应适应的。不过,我看大家都是精神十足,所以决定趁机先讲一下当初皇上遇刺之后,所做的腹腔手术,让大家对于外科医术有一个侧面的了解。」林秋禾唇角带笑,然而冷意十足。 冷启听到林秋禾的要求,没有任何迟疑就起身离开,这会儿林秋禾说完她的开场白他就带着人抬着一具尸体进来了。 而让人意外的是,换了一身虎字营军衣的宁卿竟然也跟在后面。 所有人见他进来都连忙起身行礼,宁卿伸手示意众人都坐下,这才沉声道:「外科医术的事情皇上很是在意,这才特意安排在虎字营中进行,本将军既然得了皇上的信任,自然是希望诸位能够和睦相处在学术上有让皇上满意的进展。」 他说着环视一周,「今日本王就再这里留守,看诸位共事研究,也好明日去宫中跟皇上回话。」 本来就被林秋禾恐吓了一番的医师们这会儿更是觉得亚历山大,林秋禾回头看了一眼宁卿飞快地笑了一下这才提着手术箱走了过去,「冷仵作负责记录,勾画人体结构。」 她说着上前,打开手术箱用线绳绑好衣袖,然后带上口罩和手套这才伸手解开了裹尸袋。一旁的士兵立刻配合过去把裹尸袋取下,剥下了死者的衣物。只留下最后一块遮羞布挡住了尸体的要害部位。 林秋禾手持手术刀,对准尸体的腹部一刀下去。 「这就是当初皇上受伤的部位,因为刺客所用的凶器,导致伤及了腹部的内脏……」她说着抬头,只见一群大老爷们都脸色苍白,本来围在当做解剖台附近的他们全部齐刷刷了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尴尬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林秋禾一扬眉,「诸位站那么远,真的能够看清楚吗?」 我就不信,我镇不住你们这些千年前的老古董们!林秋禾忍下心中的不适,强自镇定的给自己打气,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展现任何的软弱或者是不适。 …… 一堂并不算是多成功的解剖课让所有的医师都对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退避三舍,等到从那满是血腥味的教室中离开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在转头看到林秋禾一脸平静地出来就有种想要逃的感觉。 林秋禾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道:「冷仵作已经画好了简单的解剖图解,记录了整个解剖的过程,格外不如抄一份带回去研究。这里晋王殿下说会放上冰山降温,保证尸体在三天内不腐坏。下一次的研讨就定在后日吧?」 众人闻言全部动作一顿,回头看过去却见最后出来的宁卿正好点头,「也好,这次诸位的表现我都会一一回禀皇上。诸位都是皇上挑出来的精英,今日的研讨我虽然只是旁听,却也觉得诸位在外科医术上面颇有看法,想来时日长了定然会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的。」 第二十章 胡萝卜加大棒的模式,百用不厌。 林秋禾站在外面看着那些医师都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回头看向一旁的宁卿。「今日多谢王爷助阵,不然我还真不见得能够压制得住这些人。」 能够被选来的,可以说大部分都是青年才俊。这些人就算不持才傲物,心底也是有着矜持和骄傲的。让他们配合她一个未及及笄的女医师做什么外科研究本就是一件难事。 宁卿闻言笑了下,并不领功。 「依我所见,只怕就算我不去,林大夫一把利索的手术刀外加手术剪也能够震住那些人了。」他说着看向了张章和白术,「更何况还有两位院判在。」 两人点头示意,定下了后日由白术前来坐镇就一起拱拱手就一起离开。 等到人都走了,林秋禾这才抬头看了看似乎比京城里面开阔了不止一点的天空,长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害怕?」宁卿笑着示意她一起走,「还有时间,我带你换一套衣服去散散心?」 林秋禾点了下头,跟着宁卿去了他在虎字营的营房,简单洗漱了之后换上一身虎字营的军衣,把头发完全束起来一身的飒爽英姿就从内屋走了出来。 在外间等着的宁卿听到声音回头看过去,一瞬间就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眼神随着林秋禾的一举一动而变化。 「怎么?」林秋禾不安地拉了下衣襟,快要十五岁的少女身体正处于发育中,然而宁卿帮她准备的衣服并不是紧身的,略加掩饰的话应该没有特别异样的感觉吧? 宁卿见她动作这才连忙移开了目光,有些尴尬地掩唇咳嗽了一声。 「没事,只是……你意外地适合穿军衣。」他说着回头,除了耳垂微微发红之外再没有一丝的异样,「走吧,我教你骑马。」他说着起身,掀帘子出去就见外面早有黑雾和黑泽等在外面,而他们身后四匹枣红大马正安静地等待着。 林秋禾跟着出去就双眼一亮,虽然上次被黑雾带着进京城并不算是一个特别好的经历。然而对于骑马这项运动她可是从来不排斥的,在这种古代女性运动最多是散步的时代,一个人在屋里偷偷练练瑜伽之外,多一些户外运动也是好的。 因为林秋禾此时是男装,宁卿也就少了些顾忌,亲自扶着她上马,然后才翻身上了一旁的马伸手一手抓着他那匹马的缰绳,一手轻轻扯动林秋禾胯、下马的缰绳,带着她去后院他一个人的小校场。这里距离虎字营的大校场还有一定的距离,只能够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呼喝的声响,除此之外小校场的边缘就是树林偶尔还会有一阵凉风吹来。 虽然已经入秋,然而今年的秋老虎也格外的厉害。这小校场之内却比京城中多了一丝凉意。林秋禾骑在马上由着宁卿拉着她在校场里面转了一圈,胆子就跟着大了起来想要尝试着自己来试试。 宁卿只是略微指点了她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松开了手没有对此加以阻挠。不过,他却是放慢了速度跟在林秋禾身边小心谨慎地护着她,生怕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如此绕着马场缓缓跑了两圈,林秋禾这才在宁卿的指导下双腿微微夹紧示意胯、下的马匹稍微的加速。宁卿特意给她安排了一匹温顺的马,这会儿早就有些不耐烦的马小快步跑起来,林秋禾就浑身有些紧绷在宁卿得提醒下这才略微放松身体随着马奔跑的节奏上下微微起伏。 对于不习惯骑马的人来说,这样的姿势和节奏却是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感觉到腰酸背疼。林秋禾坚持小跑了两圈这边宁卿就俯下身一下子抓住了她手中的缰绳示意马放慢了速度。 「注意休息。」他低声说:「骑马可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够学会、精通的。」他说着翻身下了马,手在马身上轻轻拍了一下那匹马就长嘶一声跑开了,然后他就扯着林秋禾那匹马的缰绳带着她一路走到了小树林那边,才扶着她下马。 等到下了马,林秋禾才觉得自己的腰都僵硬了。如果不是坚持练习瑜伽的话,她怀疑她都不能保证正常姿势走路了。 她学着接过宁卿拿过来的糖喂了马,然后摸摸它的鬃毛这才学着宁卿之前的样子在它身上轻轻拍了一下。枣红色的马步调轻快的离开,宁卿笑着看林秋禾目送马匹远去回身,这才低声说:「喜欢吗?」 林秋禾双眼发亮,用力地点了下头。 「提前送你的生辰礼物。」他笑着说,示意林秋禾一起坐在树荫下的木质凳子上,一旁早就有黑雾送上的热茶。宁卿倒了一杯递过去,「以后这匹两岁的马就是你的了,你可以给它起一个名字。」 林秋禾闻言回头看向那匹欢快奔跑着的马,笑着说:「就叫红枣吧?」 红枣?! 宁卿一愣,当初给林秋禾挑选马的时候他并没有特意只注意温顺这一个条件,挑选的是耐力和战力保持最佳之外最温顺的战马。因为依照他对林秋禾的了解,这个平日里面看起来温和的女子,实际上内心深处一直都是桀骜不驯的。一匹真正的战马才是最适合她的,只是看林秋禾的样子似乎是把它当成了母马? 想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才提醒林秋禾,「这是一匹战马,并不是母马。」 战马? 林秋禾双眼一亮,心中最后一丝遗憾也随之不见了。然而对于名字,她并没有纠结太多,「就红枣好了,到底是不是一匹英勇善战的马,并不会因为名字而改变。」 只是红枣跟了她之后,只怕上战场的机会就不大了吧? 经过最开始的那三节让人印象深刻的研讨课,例如隔着手套拿起尸体内解剖出来的内脏研究形状和功能,把器官切下来,然后再缝合上去,检查每一个细节,一直到中秋节前的那一节课,几位胆大的军医把在他们看来已经解剖到零散的尸体重新缝合起来。 这些人不愧是整个国家医学的巅峰代表,林秋禾对他们的胆识和接受能力暗暗赞赏,然后转头就面无表情的示意御医派这边把军医派们缝合好的尸体再重新拆一遍,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错误的地方。 而整个过程中,她全程参与,加上军医派的冷嘲热讽,御医派们克服了内心的抵御和不满,全程合力把那具可怜的尸体又重新拆了一遍,果然找到了几处错误。 然而因为没有尸体的对照,军医派们果断否决了御医派们的指责,双方争执起来,而早就取下了手套去翻记录的赵悦在两帮人吵得最热烈的时候给御医派填上了压倒性的筹码。 军医派们愤愤不平,林秋禾这才站出来。 「我希望各位在研究的时候要认真再认真,不要忽视任何一个细节。因为一旦我们在战场上使用这样的外科医术救人,一个失误死去的可能就是在战场上拼杀,豁出性命来保家卫国的将士。」 「庸医杀人不用刀,如今我们拿着手术刀站在了手术台前,若是学医不精就是比庸医更加可怕的庸医。」 这些人又哪里不知道这些,因此吵得面红耳赤的两帮人这才安静了下来,林秋禾叫上冷启一起把整个尸体恢复到了最初的样子,然后由两帮人检查记录。 第二十一章 这一次每个人都拿着他们的记录本子一样一样对照,直到确信尸体正确才由御医派这边进行了第二次的缝合,然后这具放在冷冻室中被御医们折腾了大半个月的尸体这才入土为安。 这之后就是中秋节了,林秋禾很仁慈的给这些医师们放了一个长达三天的假期,从中秋节开始算一直到第四天他们才需要重新回到这里继续进行研讨。 看着那些快活地离开的医师们,林秋禾不由在心中吐槽:中秋小长假,希望你们喜欢。 在小校场里骑着红枣小跑了两圈,林秋禾就和宁卿一起回去。 明天就是她十五岁及笄了,事实上早在几个月前,摄政王妃就为了这件事而忙碌起来,反而是林秋禾本人对此没有太大的想法,私下多次劝了王妃要尽量低调。 内心深处觉得亏欠林秋禾良多的王妃怎么可能会被轻易说服,这个时候作为林秋禾明面上唯一的长辈,张章就派上了用场。王妃虽然不能亲自操持女儿的及笄礼,然而却是作为正宾出席了林秋禾的及笄礼,至于赞者本来应该是王妃的女儿宁羽或者是林秋禾的好友陈自晴的。只可惜宁羽耍脾气跟林秋禾不合,而陈自晴还未出孝,最后则选了还未来得及出京的顾容。 至于其他人选也都是王妃亲自挑选的合适人物或者是林秋禾的至交好友,整个及笄礼虽然不算特别隆重,然而却是格外的郑重。 等到王妃对林秋禾说:「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时,两人四目相对,林秋禾只看到王妃的双眼一片湿润然后视线就模糊了。她只隐约看到王妃跪坐在了她的身边拿起梳子细细地给她梳理头发盘起,然后拿起一根早已经准备好的簪子轻轻插、入她的发丝之间。 之后顾容上前象征性地帮她正了下簪子,然后退开。 及笄礼一步步顺利的走下去,然后王妃再次净手上前进行二加、三加,那一句句祝福和劝诫的话寄托着她对林秋禾所有的感情,直至最后定字的时候,王妃深深地看了林秋禾一眼,最后公布了那个埋在她心底多年的一个字。 佑。 林佑,不,实际上是宁佑。 她看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舍和愧疚,然而如今林秋禾就这般亭亭玉立地站在跟前,却又让她有一种满足的感觉。 这是她的女儿,她从摄政王的口中知道林秋禾的任何一件事情,甚至是林秋禾都没有在意的小事她都完全放在心上。她对这个女儿歉疚,也为整个女儿骄傲,同时还为她担忧。因此等到林秋禾上前谢礼的时候,她低声多嘱咐了一句。 「女子当独立、自尊且自强,然不可忘记女性本有的柔静之美,不要忘记根本。」 及笄礼是一个耗费体力的活动,当天晚上住在张府中的林秋禾却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等到起身的时候才知道张章一早就又入宫了。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然而才起身洗漱换了衣服让人把早膳摆在了院子外的竹林旁。 如今张府只有她一个主人,张章去了宫中,齐林跟着李默回了山东老家快的话也要这几日才能够动身回来,慢的话只怕要留在家中过年了。而程卓并不在张府住,只是也如同他一般每逢张章休息就会来府上跟着张章学习。 用完早膳,她正准备离开就接到了一个拜访的帖子。 张府的管家张盛无奈地看着林秋禾,恳求道:「这位是老爷故乡的乡人,曾经上门几次不巧的是老爷每次都入宫。之后老爷也曾经留下银子让我转交,谁知道对方不收,说就算见不了老爷见见府上的姑娘也好。」 昨天林秋禾在张府举行及笄礼,连摄政王妃都参加了,自然是已经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了。林秋禾听张盛这么说就明白过来,想了想才道:「那我冒昧,替师伯见一见这位乡人吧。」 张盛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道:「那姑娘先准备下,我去前面招待客人。」 林秋禾略微收拾了下,最后安排在前院的花厅见张章的这位同乡。虽然对方是长辈,然而毕竟是异性,又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因此林秋禾谨慎之下让人在花厅里面放下了珠帘,珠帘之后又摆上了一个屏风。 等到对方进来,她就直接在珠帘之后行礼,继而坐在了屏风的后面。 府上的丫鬟训练有素,送上了茶水点心就退到一旁。而林秋禾之前也知道了这位张章的同乡姓杜,隔着透光的屏风她也看明白了对方的局促不安,因此柔声开口:「您与师伯是同乡故友,我身为晚辈应当尊称一声杜伯父。杜伯父原来京城,本应当好好招待才是,只是师伯公务繁忙,只能由我这个晚辈来招待,还请杜伯父不要介怀才好。」 「不,不会。」杜存真有些局促,连连摆手,然后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不雅连忙把手缩回了衣袖之中。 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很难让人升起警惕之心,林秋禾陪着他漫无边际地聊天,态度一直不卑不亢。没有特别的讨好,但是也没有倨傲看低杜存真。 杜存真慢慢没了紧张和局促,林秋禾这才慢慢把话题转向了正题,开始打探他是为何而来。 「可是师伯家乡有什么事情?」 「是阿章的娘子……」杜存真说真叹了一口气,「阿章在他娘子过世后离乡,坟冢都是我们乡人在照顾,只是前些日子家中大雨冲垮了……」他说着摇头,半响才又道:「我此次来就是告知他一声,乡人已经帮他娘子重新修葺了坟冢,另外就是少来他四伯的一封信。如今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该因为秀娘而误了终生。秀娘当初没过门而病逝,他依然完成婚约……」 这…… 林秋禾彻底尴尬了。这种长辈之间的的私密事情,似乎不应该她知道才对。而且,身为一个晚辈,她实在不好插手。更何况,她跟着张章学医一年有余,从未听说他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如今听着杜存真絮絮叨叨地说起张章的往事,连带感慨张章人生坎坷不易,实在是让她亚历山大啊。 「咳咳,」她终于忍不住在屏风后面掩唇轻咳了两声,「杜伯父远道而来,又带了师伯家人的信,不如就先住在府上等到师伯回来亲自交给他。」她说着叫了一声张忠,吩咐他给杜存真安排住处。 杜存真还想拒绝,却见张忠一连串的吩咐下去又问他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安排,纠结了半天才应下了。等杜存真被待下去,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人撤了屏风嘱咐张忠好生照看这位张章的同乡,然后让他准备马车回医馆。 「张伯不用担心,我会让人传信入宫告知师伯的。」林秋禾笑着道,张忠闻言就笑着道:「姑娘多虑了,老爷之前也是如此吩咐的,只是这位杜老爷颇为坚持,我没办法这才劳烦姑娘跑一趟。」他说着亲自送了林秋禾出门,回身这才让人关了门处理日常事务。 第二十二章 林秋禾回头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宁卿,他每日进宫刚好可以转告张章。之后,她就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谁知道等到张章休息那日她去张府才发现那位杜存真竟然还在张府,而张章则说他可能要再九月初的时候回一趟老家。 「主要是宫中柳婕妤如今已怀胎十月,然而迟迟没有发动。」张章一脸的官司,「皇上放心不下,让我多留些时日。」他说着无奈地叹气,「所幸脉案记录一直正常。」 林秋禾心下了然,那位柳婕妤就是她初次入宫时张章曾经提过的被人进项给皇上的南方美人。想到近半年前生下了一对双生子的苏修容,她不由得感叹这位柳婕妤在后宫的荣宠。之后又联想到五月份入宫的秦锦兰,还有那隐隐约约透出了可能会在及笄之后也被召入宫中的苏晓宁,她只觉得头都大了。 这么一群女人住在后宫之中,能够相安无事也算是宁邵哲的本事了。 而张章要出远门,身为门下弟子晚辈的林秋禾就算是不一起跟着也是要忙前忙后帮他准备出行的各项事宜的。因此这些日子除却去京外虎字营之外,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张府给张章准备出行的东西。 古人出行不必前世,只要一个行李箱就足够了。更何况张章此次是回老家,也算得上是衣锦还乡,该准备的各色礼物是一样都不能少的。林秋禾第一次处理这种事务自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偏偏张章这边大部分时间还在宫中连个指点都没有。她只能够尽量发散思维去想所有可能的情况,顺便跟杜存真聊聊天问问他张章家乡的情况。 这一聊,林秋禾还真知道了不少张章的往事。 例如张章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四叔长大,到了八九岁上就去了镇上的药铺当学徒。之后定下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在他十四岁那年得急症过世,他一力主张迎娶了这位鬼妻入门,被乡邻称赞重情义。而之后他就离家学医,这么多年来只是每年两次往家中寄了钱银却从来没有回去过…… 总而言之,杜存真的肚子里还真的是存了不少的八卦。 这日她又和张盛一起确认给张章故乡亲人带的礼物时,宫中已经错过了预产期近半个月的柳婕妤终于发动了。轮值的张章偷偷松上一口气,在御医院中整理这些日子平安脉的脉案,好让同僚们在他九月之后的长假中便于查阅。 结果,这三个月的脉案整理了大半,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院判,柳婕妤难产!」一个小太监急冲冲过来,差点被门槛给绊倒。他也顾不上这许多,看着案桌之后已经站起身的张章道:「周御医和赵御医说请您过去有事相商。」 柳婕妤本就比预产期晚了半个月,这会儿再难产……张章心中也是一阵紧张,想到从她发作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就不敢多做耽误一手抓起药箱就示意小太监带路,等到他到柳婕妤那完全南方装饰的小院时,里面已经围了不少的人。而另外一边,赵思辰也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匆匆赶来。 正低声说话的周泉和赵悦见了张章和赵思辰双眼一亮连忙迎了上去。 「情况如何?」这两人皆是去京城外参加外科医术研讨班的御医,情况紧急张章也来不及跟两人客套直接开口就问。一旁赵思辰闻言不再说话,认真的听着。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由赵悦开口。 「柳婕妤发动之后宫口到如今才算是勉强开了四指,这一胎本来就发动的晚,我怕再耽搁下去的话只怕会……」赵悦迟疑了一下,把「一尸两命」这种不吉利的话给吞了回去,然后看向张章,「按照林大夫所讲的外科手术的办法,我有个想法。」 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周泉,把声音又压低了三分,「剖腹取子!」 剖、剖腹取子!饶是张章也忍不住惊愕了一番,看着面前的这两人半响才道:「事情真到了这个地步吗?」 周泉沉默地点了下头,「再耽搁下去,只怕腹中的孩子就真的没救了。」 「催产药?」赵思辰皱眉。 「柳婕妤的身子弱,只怕一剂催产药下去……」赵悦跟着摇头,「我们毕竟没有那么多经验,所以想要请张院判请了林大夫一起入宫……」 「还有那位冷仵作。」周泉突然在一旁补充,「我看冷仵作下刀时的分寸比林大夫还要好一些。」 「对。」赵悦点头,「有我们几人,应当是会万无一失,母子平安的。」 张章皱眉,而此时柳婕妤难产的消息已经惊动了宁邵哲,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他进院见这四个御医都在外面,而屋内柳婕妤不时地发出痛呼声就眉头一皱问道:「情况如何?」 赵悦和周泉、赵思辰并没有主动开口,张章略微沉吟了片刻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连同解决的办法和风险都讲了一遍,然后等着宁邵哲决定。 宁邵哲站在原地皱眉片刻,然后就开口:「赵思辰去传朕口谕召林秋禾入宫,由赵悦和她一起给柳婕妤接生。」 「皇……」周泉还想开口,一旁的赵悦偷偷拉了他一下,等到宁邵哲带着人进了屋子,他才回头:「你拉着我说话干嘛,只有你和林姑娘两人,万一开腹的时候伤到了孩子怎么办?」 赵悦瞪了他一眼,「那可是皇上的女人!」开腹取子已经够危言耸听了,难不成还要让几个男人看看柳婕妤的肚子不成?那可不是小腿、胳膊等地方,御医们看了也就看了。肚子,又是接生……更何况,冷启是个仵作也是要避忌的,没见张章根本就没提冷启的事情吗? 周泉这才浑身一震反应了过来,这些日子只顾着学外科手术,想着这是一次难得的实践机会,却忘记了这种避忌。他当时就满头大汗,对着赵悦又是拱手道谢又是感激不尽。 两人在后面跟着进去,张章已经被请入内给柳婕妤诊脉。不一会儿他就出来把情况说了一遍,让宫中接产的嬷嬷给柳婕妤说话放松,然后让小厨房里做了滋补方面的食物送过来。 众御医也并没有在等林秋禾到来的时候闲着,所有的术前准备都要他们进行,手术箱里面的东西要检查一遍,配置剂量适当的麻沸散用于给柳婕妤麻醉。因为涉及到母子,所以张章三人是小心加小心,每一味的剂量都是反复的斟酌。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林秋禾被一个太监用竞走一样的速度带进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甚至都浸湿了头发顺着脸颊往下流。 这种突发情况实在是太过于惊人,来林秋禾在听到张章派去的那位外科医术研讨班的另外一位赵御医说起他们竟然大胆到准备剖腹取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吓了一跳。 这些人,这些古人,一旦接受了外科手术的这种设定还真是到了胆大包天的程度。 实际上,这是林秋禾的另外一个误区。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剖腹取子的事例,不过一般都是母体将死,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才会进行如此的行为。而这样的结果大部分都是母体绝对死亡,孩子也不见得能够保住。 第二十三章 因此,这种事情大部分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山区或者是小村庄之中,越是富贵和权势的人家,越是不敢如此。毕竟,婚嫁讲究门当户对,若是女方家族闹起来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宁邵哲见她背着药箱进来,连忙摆手示意她免礼,「去内屋看看柳婕妤如何,另外那个方案你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林秋禾闻言曲了的膝盖就立刻直起来,早已经在御医院挂了个空职的她低声道:「皇上,恕臣直言只要是外科手术救没有万无一失的说法,臣等只能保证尽最大的能力保全柳婕妤母子……」至于结果,就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了。 毕竟,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情,实际上就算在前世那种医学发达的世界也是一道生死关。 宁邵哲闻言脸一沉,正想发作却想起了当初他在摄政王府养伤的事情。他眉头紧皱,「尽全力!」 「是。」众人皆是心中一凛,连忙应了下来。 术前的准备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张章和周泉以及去请林秋禾的那位赵思辰在外间压阵,而林秋禾则和赵悦已经接产的两位嬷嬷在内屋里面用布匹搭起了一个简单的手术间。 麻沸散麻醉,诊脉,检查胎动和宫缩,这些赵悦都是熟手,更何况还有两个资深的嬷嬷在。等到一切都准备好,林秋禾和赵悦两人分站两侧带着手套轻轻地触摸着柳婕妤的腹部,确认一刀下去的深度以免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腹中的孩子。 「摸到头了。」赵悦低声说,手指轻轻地往下按示意林秋禾过去确认。林秋禾心中呵呵,她虽然旁观过一次妇产科的手术,不过对于摸胎儿实在是没有一点的经验。她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嬷嬷,两个嬷嬷轮流过去确认无误,然后她和赵悦这才开始确认开刀的部位。 而那两个在一旁听着她们讨论是横切还是竖切的接产嬷嬷早就白了一张脸,这……这要是柳婕妤有个万一,只怕她们真的是赔命都不够啊!然而两个人又不敢多说话,这两位进来敢这么干肯定是得到了皇上点头同意的,她们这个时候反对那也一样是找死。这个时候,只能够祈祷柳婕妤福大命大了。 赵悦虽然是外科医术研讨班中除林秋禾外唯一的女性,心理素质上却比那些男性御医们强太多,就连剖腹取子这个设想也是她率先提出来的。这会儿两个人确定了横切的位置,她又再次摸了摸柳婕妤的腹部确认厚度之后就由林秋禾在一旁压阵,她手持手术刀缓缓落下。 …… 「酒精棉!」 「止血钳……」 「擦汗!」 「三号手术刀。」 …… 简陋的手术室中不断的传来紧张的声音,血腥味随之蔓延开来。对于守在外面的、以张章为首的三位御医来说这里简直是度日如年。而对于里面的林秋禾和赵悦来说,则是争分夺秒。 而此时,还有一个人在得到消息之后就拼命往宫中赶。一路上马不停蹄,进了皇宫之后也罔顾宫中不能跑动的规矩,拎着衣摆就往后宫冲,一边冲一边在心中暗暗地发狠。 这次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她!让她明白到底轻重不分的后果! 给孕妇剖腹取子,亏那些御医们想得出来,亏她敢真的就这么入宫。难道不知道稍微耽搁一些时辰,等到他赶到吗?或者干脆等到那个该死的柳婕妤生下孩子或者是死掉不是更好? 难不成那些御医不等来林秋禾就会一直拖着吗? 这个笨蛋!笨蛋!!笨蛋!!! 想起宁邵哲对柳婕妤的宠爱,宁卿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半空中,顾不上身后的太监一路跟着大呼小叫一路跑到了后宫柳婕妤的小院外面这才猛然停下了脚步。 「王爷,哎哟,我说我的晋王啊,皇上如今可是没空见你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咱们不能等晚些时候再面圣吗?」张宝气喘吁吁地跟上,也顾不上尊卑就一把拉住了宁卿的袖子,「王爷,求求您了,这里面可不能乱闯。」 万一柳婕妤有个好歹,皇上怒火下来不见得会把宁卿这个晋王怎么样,但是他这个太监肯定是会没命的。 宁卿顺了顺呼吸,拿着帕子细细擦了额头上的汗,这会儿一把甩开了张宝的手就朝着里面快步走了进去。张宝无奈,只能够赶紧走到他前面,提前一步进去了屋内。 「皇上,」他忍住急促的呼吸,声音尽量平稳而没有波澜,「晋王求见。」 说话间宁卿就迈脚进来,宁邵哲见他面色微微发红,知道他是一路赶来本来皱着的眉头就更是紧了三分,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宁卿看了一眼左右,拱手行礼然后就快步上前凑到了宁邵哲的身旁。他虽然为了林秋禾慌了心神,然而来的一路上还是想好了理由的。这会儿凑到了宁邵哲身边,他这才压低声音道:「京中发现了蛮人的踪迹。」 漠北边外的蛮人一直都是宁氏皇族心头的一根刺,这个消息虽然不算是特别迫切,却也十分要紧。宁邵哲闻言双眼就猛然一瞪,帝王之势勃然爆发出来,片刻之后他才收敛了浑身的戾气,缓缓道:「不要打草惊蛇,派人暗中盯着看他们想做什么。」 「臣已经派虎字营的密探跟着了,此次匆忙进宫就是向皇上禀明此事。」宁卿低声说,「还请皇上降罪。」 不管是一路闯入后宫,还是暗调虎字营的密探,要往严了说宁卿都是自作主张的。就算此时宁邵哲不与他计较,若是日后想起来难免心中会有疙瘩。还不如此时一起请罪,把态度摆到明处,免得宁邵哲多想。 果然,闻言宁邵哲并没有就此责怪,反而沉声道:「你做的很好,虎字营朕交给你很是放心。」 宁卿这才顺势退到了一侧也不说离开,就这么在一旁安静得等待着,听着里面偶尔传出来的声音。只有他眼中偶尔一闪而逝的焦灼,让让人知道他内心的不平静。 而此时,简陋的手术室中剖腹产的手术已经进行了两刻钟了,赵悦终于在紧张和不安中摸到了婴儿的头。林秋禾从内心深处松了一口气,人却是一点都不敢放松。嘱咐两个接产嬷嬷准备好接生的准备,四人竭尽全力的合作,又用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才把婴儿给取了出来。 「出……出来了?」赵悦此时才来得及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秋禾。林秋禾也看着她手中的婴儿,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两个人一时有些发愣,但是两个嬷嬷此时却是反应迅速,立刻剪短了脐带,低声说着从赵悦手中接过了孩子在背后拍了两下。 婴儿似乎从口中吐出了些胎水,然后就发出了一声哭声。 「哇——!」 这一声哭声对于手术室内外的人来说都如同天籁一般,林秋禾这才回过神,让其中一个嬷嬷抱着孩子清洗裹上小被子,另外一个出去报信。 而赵悦则和她留下来做后续收尾。等到伤口一点点的缝合上,赵悦擦了一把汗这才低声感叹了一句。 「没有想到林姑娘如此好心。」她说着露出了一丝笑容,「横切的伤口比我预计的竖切的伤口要小,而且更容易愈合。这么看来,依照柳婕妤的荣宠,用上好药的话肯定是不会留下什么伤疤的。」 第二十四章 林秋禾帮忙清楚血污,用药包扎伤口,这才叫了宫女进去帮忙给柳婕妤换衣。而她这才和赵悦一起脱下了罩在外面的白大衣,由着宫女解开衣袖上的线绳,洗漱之后出去。 那边等到柳婕妤收拾好,张章立刻就带人进去给她诊脉,确认人并无大碍之后,这才一起出来回话。 柳婕妤这一胎是个儿子,宁邵哲看了之后就让早就准备好的奶娘抱下去喂奶。林秋禾等人出来得知柳婕妤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并无大碍之后立刻高兴地起身道:「赏,统统有赏!」 林秋禾根本就没有在意所谓的赏赐,事实上这个前后长达半个时辰的手术让她身心俱疲,然而一出来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宁卿。看着神色淡然站在一侧的男子,她只觉得似乎心中有一股暖流一般流遍全身,让她觉得暖洋洋的、懒洋洋的。 等到宁邵哲兴奋过后,林秋禾这才上前请命出宫。宁邵哲看了一眼她,道:「林御医,此次你又立了大功,朕该如何奖赏你?」 林秋禾心中一愣,目光朝着宁卿的方向飘忽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是臣该恭贺皇上喜得龙子才对。」她并没有当中拒绝赏赐,不然的话其余人该如何说?总不能她这个和赵悦一般是首功的人都推辞了赏赐,其他人却「厚着脸皮」得赏吧? 那她就真的是拉仇恨了。 宁卿这时上前,笑着道:「林大夫醉心医术,一手针灸之术又出神入化,皇上不如多赏她一套银针。」这赏赐不能说厚重,然而却是投其所好。宁绍轩心中虽然觉得有些薄了,然而林秋禾已经多次推辞赏赐了难得这次没有,就笑着应下了。 「林御医所用的银针只怕也与常人不同,你就如同之前一般写上要求,朕自当用最好的能工巧匠给你打造一套银针。」 宁卿闻言就笑道:「林大夫还不快谢恩,如今天色渐晚,我直接送入去摄政王府给母亲诊脉好了。」 「摄政王妃病了?」宠妃和儿子都平安,宁邵哲心情大好听到宁卿这般说话就担忧起来,「怎么不报上来请御医去请脉?」 「不敢让皇上担心,母亲不过是今日染了些风寒。」宁卿连忙拱手说话,继而抬头笑道:「皇上对家母的关心臣定当转达,不过,如今林大夫不也是御医吗?」 「说得也是。」宁邵哲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你也出宫吧。明日一早记得入宫,朕有事安排你去做。」 宁卿应了,两个人一起行礼这才退了出去。 一路无语,一直等出宫坐在马车上林秋禾这才舒服地舒展了下四肢,看着弯腰上来的宁卿一脸的铁青就露出了笑容。 「阿卿,刚刚在宫中见到你,一瞬间,我就心安了。」 马车之中并没有点亮蜡烛照明,这会儿也就是从打开的车窗中映照进来了些许的月光。林秋禾说这话时抬头看着宁卿,一双眼睛映着那点点月光如同秋水一汪,一瞬间宁卿心头的火就被这一汪秋水给熄灭了。 他却不肯就此罢休,板着脸坐在林秋禾对面,拿起火折子点亮了车中的蜡烛这才关上了两侧的车窗免得秋日夜里寒风吹进来。 见他如此细心,林秋禾心中早就憋着笑,然而想起宁卿定然是匆匆骑马赶来——刚刚上车之际她可是有看到宁卿的那匹取名为踏风的马停在一旁的——只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她心下又是感动又是内疚。因此一双小手就偷偷放在对面宁卿的膝盖上,低声道:「如今天气渐凉,你可要注意保暖。」 袍子下的膝盖,就算是隔着两层布料林秋禾一双手盖上去也觉得有些冰凉。她担忧地皱起眉头,「我这些天新得了一些药材泡了药酒,你以后每日早晚各擦一次,揉到膝盖发热为止。」 宁卿忍不住苦笑:「我每日上朝面圣,一身的酒味实在不大好。」然而,林秋禾手心暖暖的,化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不满。他伸手盖在她的手背上,手心的温度虽然不高却也不会冰着林秋禾。「你啊,下次遇上这样的事情记得让人通知我。有些事情,你真的不必全部自己扛着。」 林秋禾眨了眨眼,看着宁卿露出了笑容。 「嗯。」她点头,眼神中对宁卿是全然的信赖,「如果我抗不住了,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 宁卿无奈的捏了捏她的手,对于她这样的性格真的是又喜欢又痛恨。没有那么喜欢的时候,觉得林秋禾自强自立,可是真的爱到了心坎上,却又心疼她如此自强自立。他这边恨不得为她遮风挡雨,可是她却更喜欢一个人面对。 他握着林秋禾的手无奈的在心中叹气,最终却还是不忍心因为这个苛责她。宁卿苦笑,往好处想最起码他出征漠北的时候,不用太过于担心她是不是过得好。 他想着低头看着沉默不语的林秋禾,暗暗觉得像她这样的性格,估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会让自己过的很好的。这么一想,他突然就有了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不同于当初知道齐林这个师兄对林秋禾各种维护,也不是意识到花家那位花云白对林秋禾的欣赏,甚至跟亲耳听到李默跟林秋禾谈及婚事时都没有让他这么不安过。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林秋禾没有他也一样过的很好,那么会不会有一天她就真的不需要他了? 这个想法事实上很可笑,然而却让宁卿忍不住收紧了手。 林秋禾为攥着的手微微发疼,抬头有些不解地看过去。只见宁卿脸色有些难看,立刻担心地问道:「你哪里不舒服?」说着她就挣脱了手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右手就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宁卿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他刚刚真的是犯傻了,竟然会有那样的念头。只看着林秋禾因为关心而专注的样子,他就应该明白她的心意才是。 更何况,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是需要或者不需要那么简单呢? 「没事啊,脉搏虽然有些快,不过还算正常。」林秋禾有些不解地抬头,担忧地看着宁卿。因为不确信她的诊脉功底,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宁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我没事。」他一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因为紧张而如此的嘶哑,吓了林秋禾一跳。而对方瞪大眼睛的样子,实在是让他有种冲动的感觉想要凑上去亲一下那微微张开的红唇。 要克制! 他努力想着,把林秋禾的手拉下来。最终却还是没忍住亲了她的手背一下,然后就立刻正襟危坐连眼神都不敢乱飘了。两人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动作,林秋禾甚至还主动亲过宁卿。然而,对于宁卿来说,越是爱就越是应该克制。 最起码要做到不唐突了佳人,不要吓到她。 林秋禾有些错愕地看着宁卿,之前宁卿看她的眼神几乎就是在发亮了。她满以为他会吻她,却没有想到他只是亲了亲她的手背。手背上现在似乎还有着他双唇的温度,然而这种意料不到的情况却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害羞了?还是说身为一个古人本身的矜持? 第二十五章 这么说,她之前的主动,会不会太过于奔放了?竟然没有吓跑宁卿真的是幸运啊。 她越想越觉得宁卿双手紧握、正襟危坐的样子可爱就越凑越靠近,看着他双颊微微发红,就故意贝齿轻咬下唇,把脸凑到宁卿尽在咫尺的前方,一双眼睛无辜地看过去。 「阿卿,你怎么了?」 宁卿下意识往后躲开,脑袋撞在侧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突发的情况让他反应不及,在反作用力的情况下一下子就吻上了林秋禾的唇。 马车立刻停下,黑泽的声音传了进来。 「王爷,什么事?」 宁卿双眼瞪大,看着同样一脸无辜的林秋禾连忙起身,顾不上回想之前双唇碰触时的感觉,他赶忙开口:「没事。」 既然宁卿说没事,黑泽也就没有多问,继续赶着马车朝摄政王府的方向走去,不过这次速度放的更慢了一些。而马车里面,林秋禾早就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结果就觉得唇上一疼伸手就想要摸上去。 「别动。」宁卿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借着车内的烛光仔细看了过去,「有点破皮了。肯定是刚刚……不小心撞到的。」他语带无奈,就算明知道林秋禾之前是故意的,这会儿看着她上唇有些渗血的痕迹也很是心疼。 「破皮了吗?」林秋禾微微动了下,觉得还好。宁卿一副紧张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又是扯动唇角笑了出来,「放心,我这边有药。」她说着从随身的荷包中摸出了一个盒子,扭开用指肚粘了些里面淡绿色的膏药往嘴上涂。 然而她只感觉到疼痛的地方,涂药膏的时候却不是很准。宁卿看着她动作连忙喝止,然后从林秋禾手中拿走药膏,无奈道:「我来帮你。」说着他袖长而骨节圆润的手指就伸出来,白色的指肚上沾染了些许淡绿到透明的药膏,然后示意林秋禾抬起下巴。 林秋禾刚刚主动大胆到摆出一副诱惑的姿态都没有觉得尴尬,这会儿抬起下巴一双眼睛瞟到宁卿专注地看着她的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就只觉得心脏猛跳,脸跟着就红了起来。 宁卿的手指漂亮,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唇上。因为撞上而发烫的唇映衬得他的手指有些发凉,林秋禾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却让宁卿误会了。 「疼?」他担心地说,「我再小心些。」 林秋禾不好说话,却感觉到那手指落在唇上的动作更轻柔了一些。她一张脸羞红得几乎要滴血一般,甚至不自觉得屏住了呼吸。直到宁卿满意地看着她的唇点头,「好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老实地坐了回去,再不敢胡乱逗宁卿了。 宁卿如何不知道她之前是故意的,然而这会儿看着林秋禾羞涩的样子,却觉得比之前那样更让他心跳加速。 不过之前的意外让两个人都老实了不少,宁卿更是觉得能够摸摸心上人的小手已经足够幸福了。他捏着林秋禾的手,低声道:「吾心与汝心同。」 一句话,道尽了车内的暧昧。 摄政王妃确实着凉病了,林秋禾这边细细问了她日常,又开了药方嘱咐她一定要按时吃。等到宁卿送她回去,王妃就立刻带着药方去前院的书房中。 「阿佑知道我病了,特意来看望我,还给我开了药方呢。」她推门而入,笑着炫耀,「女儿果然更关心我。」 摄政王笑着起身拉她一起坐下,看了一眼林秋禾的字就忍不住皱眉。 「看阿佑也是一个性子强硬的人,怎么这字……」他考虑了下,选了半天还是给出了一个评价,「如此没有风骨。」 王妃闻言一眼横过去,「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吗?!我看你是嫉妒阿佑对我好才是。」她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药方,然后也微微蹙眉,「不过这字……确实不大好。」 摄政王点头,明显看出来对林秋禾的字很是不满意,而王妃这边想了下突然双眼一亮,「你的字向来不错,若是说风骨更是不差任何人,不如写几幅字帖出来,我送给阿佑练字用?」 此话一出,摄政王双眼就亮了起来。他平日里面面对林秋禾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有时候甚至会有些严苛,然而内心深处对她的疼爱却不比王妃差。甚至因为在外面接触过林秋禾更多的一面,所以内心对她更是有着几分期许。 而在讲究字如其人的社会中,一手好字有时候也是颇为重要的。 「那我就挑几篇文章写了给她当字帖。」摄政王起身,来回走动了几步就停下道:「《上将军》、《郑风》、《隐退录》这三篇如何?」 王妃闻言眉头微皱,「王爷,阿佑毕竟是女孩子。这三篇前两篇皆是讲将士风骨的,后一篇又太过于沉寂,是不是不大合适?」在她看来,女孩子临字帖,就算不临《女戒》或者佛经之类的,最起码也应当是一些品性高洁的文章。像摄政王挑选出来的这三篇,前两篇她嫌太过于杀气腾腾,后一篇又太过于世故,教人隐忍退让等待时机。 这给一个十五岁的儿子临的话,也还好。可林秋禾是女儿啊?她本就觉得林秋禾太过于刚硬,如今再临这样的字帖……她心中纠结,可以提醒丈夫那是女儿,然而不想摄政王却重新坐回她身边,沉声道:「咱们这个女儿,却是比儿子都要争气。我看她的胆识和性子都不错,好好培养一番……」 王妃闻言就急了,直接打断他的话。 「我可不许你让女儿上战场。家里有你和阿卿已经足够了,我还想着女儿过些年能够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呢。」她说着毫不客气地等着摄政王,「就算我不舍得女儿嫁,也绝对不会看着她被你教成个女将军的!」 「你想什么呢。」摄政王苦笑,听到爱妻说起嫁女儿的事情,继而又皱起眉头。 王妃本还想说笑两句,试着改变摄政王的想法,见他又皱起眉头也忍不住跟着提起了心。「是阿佑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吗?还是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摄政王闻言意外地看了一眼王妃,心道果然是母女连心,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就猜到了。 这么多年的夫妻,王妃见状也就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连忙追问:「你知道是谁?家世如何?家风如何?那人的人品又怎么样?阿佑才刚刚过十五,我还想多留两年等她十八了再发嫁呢!」 她越说越是不安,摄政王见状连忙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到时候我们不松口,那小子就绝度娶不了咱们女儿!」 王妃闻言一眼瞪过去,一点都不领情的甩开了摄政王的手。 「我看女儿的性子是随了你的,想想你当年的作为……要是女儿也如此折腾一番,你忍心我可不忍心女儿吃苦!」她说着就又发起仇来,摄政王见状连忙道:「阿佑的心思我还不确定,不过那对阿佑有了想法的人,如今看着倒还不错。」 「真的不错?」王妃双眼一亮,「你可别被骗了,万一那人故意在你跟前表现呢……对了,你还没说,那人是谁呢?」 「阿卿。」 「这管阿卿什么事?」 「……」 「你不会是谁,是阿卿?!」 「……」 …… 书房中一阵静默,许久王妃才猛然合上了震惊的嘴巴,突然笑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这样也好,阿卿娶了阿佑,咱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我也不用舍不得女儿,更不用担心女儿嫁了之后婆媳关系不好处了。」 摄政王无语地看着爱妻,为什么他觉得她肯定不会接受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容易的接受了?早知道如此,他何必拖到如今呢? 孙修容膝下的是七皇子和四公主,因为是龙凤胎又是幼子幼女,因此颇得关注。托儿女的福皇上也是三不五时的过去,就算不是每次都过夜,然而在那边坐坐说说话,偶尔一起用膳也是后宫其他妃嫔求也求不来的。 她这一年多来真正过的春风得意,然而柳婕妤这一次顺利生下了八皇子,后宫人的目光就立刻从孙修容的那一双儿女身上移开了。而她仔细打听了柳婕妤生产前后的事情,知道当时不知张章等御医被召过去,连林秋禾也入宫之后心中就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要是真如对外宣布的那样是顺产的话,怎么可能会让张章和林秋禾过去?这两个人,特别是张章可并不算擅长妇科。 想到这里,她对着宫中管事的姑姑招了下手,低声吩咐:「让人查查当时负责接生的那两个嬷嬷。」说着,漂亮的双眼微微一眯露出一丝冷然。 宫中无论如何斗翻天都跟宫外的林秋禾没有一点的关系,这会儿她正在文定侯府中陪着陈湉幼说话。两日前顾容出宫特意托了她多照看照看陈湉幼,而这日趁着复诊她就多留了片刻。 陈湉幼心知这是看在顾容的面上,然而对林秋禾也很是亲近。 两个人一言一语说起来,倒也颇为投趣,屋中气氛并不见差。 「你入京不过一年多,只怕是没到处玩过。」陈湉幼笑着说,经过这半个多月的调养,她脸色看着好了不少,「我倒是记得京城西北面的秋霞山上有不少的枫树,每年这个时候映着晚霞一片通红,似乎要将天边都烧起来一样。那山上还有几处天然的温泉泉眼……」 林秋禾听得神往,这些日子每天不是在医馆就是在京外虎字营,加上之前入宫的那场剖腹产手术,她实在是有种犯懒的感觉,想要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只可惜,听陈湉幼的语气,那山上的温泉泉眼只怕都被京城的权势人家给建了庄子围起来了。她若是想去「度假」只怕是没那么容易,不过这些日子外科医术研讨班也已经步入正轨,也许可以稍微歇息个三四天,好好放松一下? 林秋禾回去的一路都盘算着空出几天的时间好好放松下,一回医馆就看到红线手中拿着一个帖子迎面过来。 「姑娘,摄政王府送来的帖子。」 「送帖子的人呢?」林秋禾一愣,一边打开帖子看一边问道。红线回道:「奴婢留着吃了杯茶,来的玳瑁姑娘说还有另外几家要走动就告辞了。」 林秋禾点头,一眼三行的扫过帖子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还真是巧了,她这边刚想着放松放松,对秋霞山充满了憧憬,那边摄政王妃就下了帖子,邀请她一同去秋霞山的别院小住几日赏秋景。 「玳瑁有说王妃还邀请了谁吗?」 红线这边端了热茶过去给她暖手,闻言道:「玳瑁姑娘说是第一家来我们这边的,之后还要跑一趟秦府,想来陈姑娘和秦二姑娘都会去。另外,李府的两位姑娘也在被邀请之列。除此之外,似乎是带着府上的宁姑娘,宁二公子和宁三公子。」 想起摄政王府那两位被教导的很好的宁阳和宁征,林秋禾唇角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不同于宁羽的骄纵,这两个男孩虽然性格各有不同,然而成长的很好。似乎都把宁卿这个大哥当成了偶像一般,一言一行都想要朝着他看齐。 红线这边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有什么话不知道该如何说。林秋禾微微扬眉示意,她这才纠结道:「玳瑁姑娘说摄政王到时候公务繁忙可能不会去,是由晋王殿下护送众人去秋霞山别院的。只是,她说这话的语气,似乎是在试探什么。」 宁卿和林秋禾的关系,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而宁卿对她们的信任也让林秋禾对她们相对多信重了一些,如今听到红线这样暗示,她心中一紧然后才状若无事地笑着道:「我听闻秋霞山上多温泉,也许王妃不过是想带着晋王殿下一起去,用温泉祛除他体内的寒毒罢了。」 她说着坐到了一旁,青黛见她似乎有心事连忙示意其他人出去,这才和红线一起伺候左右。 「姑娘,若是姑娘不想去,不如想个理由回绝了吧?」过了一会儿,青黛给林秋禾重新换了一盏热茶,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提议。林秋禾回神,看了一眼手中被握得褶皱起来的帖子微微摇头:「红线,你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遍。」 红线闻言连忙回想了下玳瑁说这话的样子,又把原话重复了一遍给林秋禾听。 「这话虽然像是无意中提起的,只是她的表情却暧昧了些。」红线隐约有些不安,又怕是因为自己心中惦记着宁卿和林秋禾的事,所以心虚多思才产生的错觉,因此最后补充了一句,「不过她看起来倒是很亲近,喝茶的时候还细细说了别院的布置,特意说明王妃让人给姑娘收拾了院子,姑娘去了肯定喜欢。」 如果林秋禾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倒是有些怀疑王妃这次宴请是为了相看未来的儿媳妇。可是,正是因为她明白才更是知道这不可能。无论如何,她跟宁卿在未来的名分上,在王妃的心中都是兄妹才对。 那玳瑁这话,也许根本就是红线多想了? 她沉思片刻,然后摇头。不管了,这次若真是玳瑁试探的话,她不去未免显得心虚。若只是王妃想要找个借口跟她多相处些时候的话,不去又有些过分,干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 想到这里,她就回了帖子,嘱咐青黛明日送去摄政王府,然后就兴致勃勃的让人开始准备出游的衣物和行礼了。 秋霞山的游玩定在了九月初十,恰好过了重阳节之后避开了出城登山的高峰期,却也一样不耽误赏秋景。林秋禾这边就顺势跟张章和白术商量重阳节再休息上五天,让所有人把这些日子的所学都整理一遍,回来的时候恰好可以讨论一下下一步的研究方向。 初十这天一早,林秋禾就坐着马车出门,众人在摄政王府碰头,王妃招待众女喝茶聊天又让人准备了糕点在路上车,等到将近午时(上午十一点)众人这才浩浩荡荡地朝着秋霞山出发。 一路车行缓慢,林秋禾正昏昏欲睡时就听到外面秋归说话的声音,道是陈自晴想过来寻她说话,问她如今可方便? 林秋禾正是无聊,车上又不能看书听了这话立刻道:「赶紧请你们姑娘过来,我这边备了上好的花茶等她。」说着让人把马车停到了一旁,不一会儿陈自晴就上了马车,两人一起坐在车中,一旁青黛泡了花茶送上然后就弯腰钻到了车前坐着陪驾车的张叔说话。 第二十七章 陈自晴看着青黛离去,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我看你这丫鬟的行动举止就知道当初张御医为了你可真是用了心了。」青黛的气度,一般人家的小姐都不见得能比得过。 林秋禾闻言笑了起来,心中知道这都是当初宁卿的安排却也不点破,反而笑着道:「师伯对我确实疼爱。」 陈自晴闻言就顺着说了下去,「说起来,张御医名下也有不少弟子,就如同之前总去秦府接你的那位齐公子。当时我还想,若是张御医名下徒弟多让你受了委屈就不好了。不过见过那位齐公子行为举止之后,我就放心了。」 「是啊,师兄对我颇好。」张章的几个徒弟,林秋禾前后也都见过,然而被她简单的称之为师兄的也只有齐林一个。说起这些她就忍不住想起当初齐林为她来回奔波,对她的种种维护。从送李默回书院转眼他也离开两个多月了,他人虽然没有回来却在她及笄那天托人送了礼物。 陈自晴闻言颇有些感慨,微微张口却又闭上。林秋禾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这些,转而又笑着道:「师兄上次来信说是只怕要在家中待到过完正月才能回京。而这次回去,只怕他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 「婚、婚事?!」陈自晴闻言一愣,脸色立刻就有些苍白起来,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竟然要定亲了?」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连忙又道:「之前他跟张御医去秦府给外祖母诊脉,我竟然是一点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林秋禾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仓皇和不安,下意识抬头看过去,见陈自晴脸色难看也顾不上什么习惯性的就先是伸手诊脉。陈自晴心中有事,这会儿由着她把脉低声道:「我无碍的,只是一时心里有些乱……」 她说着声音就有些低沉下去,林秋禾眉头微微皱起,确认了她脉象无碍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你与师兄他……」 陈自晴摇头,「你不要瞎想,我与齐公子再是清白不过了。」她说着眼眶微微发红,却是没有掉泪,只是低声道:「许是我会错了意,齐公子本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表示。更何况如今我尚在孝中……秋禾,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说说。」她说着拉住了林秋禾的手,「你不要因此牵连了齐公子才是。」 如果不是陈自晴隐忍着伤心的样子实在太过于让人心疼,林秋禾几乎要忍不住吐槽,这种事情应该去天涯发个帖子,名字就叫做——「最好的闺蜜疑似被最好的男闺蜜给劈腿了,我该怎么处理跟这两个人的关系?急急急,在线等!」 而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段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去往秋霞山的路上,陈自晴断断续续地说了几次跟齐林见面的事情。如果让林秋禾平心而论的话,实在是看不出齐林有什么劈腿的嫌疑。主要是这个社会太坑爹,男女之间的约束太多,两个人相处的细节不去想的话就是正常的,然而说话时人的语气和态度又有太多的主观影响。 就连陈自晴都承认可能是她想多了。 「你别为我担心了,」陈自晴此时早已经恢复了情绪,笑着拉林秋禾的手:「说白了不过是我想得多了些,猛然听到齐公子要定亲的事情有些震惊而已。」她说着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绯红,「这些话,你可不要对别人讲。等到年后齐公子回来也不要说什么……」 见陈自晴自我调节的好,林秋禾自然不会不识趣的继续追问这些东西,连连保证她们在车内说的话不会传入第三人之耳,然后就笑着说起来了秋霞山的景致用以分散陈自晴的注意力。 「这些都是我听文定侯府上的大奶奶说的。」林秋禾在陈自晴询问她是否去过的时候笑着解释,「若是到了之后发现秋霞山没那么漂亮,可不许怪我!」 「那可不行,要不是你一路这么说我怎么可能这么期待秋霞山的行程的。」陈自晴笑着打趣,两个人说完了之后才她喝了杯茶,这才看向林秋禾低声问道:「只是,我还没弄明白为什么王妃会请我和二妹妹?依照秦府的能力,肯定是不会被摄政王府太过于在意的。」 事实上,同行的李慕清和李慕秋姐妹的家世明显是比秦府高上一些的,加上宁羽跟这两人交好,这才会被摄政王妃邀请。而对于陈自晴来说,邀请她和秦舒兰,甚至包括林秋禾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苏姑娘都没有在邀请之列。」她低声说,事到如今苏晓宁是不是摄政王失散多年的女儿这个流言已经从京城中消失了,不过有心人自然还是记在心上的。 陈自晴话中的意思很明显,林秋禾迟疑了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自晴显然有她自己的想法,在解决了齐林的问题之后,她往林秋禾身边凑得更近了一些,低声问道:「会不会是王妃知道了你和晋王殿下的事情?」 「我和晋王……」林秋禾想否认,然而想到之前陈自晴都说了她跟齐林之间的故事,这会儿要是再欺骗她似乎有些过分。「我不知道。」最终她摇头,推开窗户看了一眼前面的车辆,「我不确定王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那么你跟晋王殿下……是真的?」陈自晴好奇地问,见林秋禾点头立刻就捂住了嘴免得发出惊呼声惊动了别人,「天啊,那上次……」 「我很抱歉,但是这种事情……」 「我懂。」陈自晴用力点头,跟着偷偷朝车队前面看了一眼,「那现在,你们准备办?」她说着低声叫道:「天啊,晋王看过来了。」她说着下意识地关上了窗户,惊慌失措地看着林秋禾,「哦,他不会过来吧?」 林秋禾不确定地摇头,「应该不会吧。」不过万一宁卿以为她是有事才往前看的……林秋禾纠结着,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的马蹄声。陈自晴紧张地看着林秋禾,下一秒她们马车的窗户被敲响。 「开窗吧。」陈自晴低声说:「不要让晋王殿下担心。」 林秋禾看着她,迟疑了一下才重新推开了窗户。她抬头,就见外面黑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弯下腰来,低声道:「王爷让属下过来问问,林姑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呃,」林秋禾松了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地朝着跟在王妃马车旁的宁卿看了一眼,宁卿正回头朝着这边看,两个人的目光遥遥对视一下,林秋禾笑了下微微冲他摆手,然后才看向黑雾,「我们大约还有多久才到?」 「还有一个时辰左右。」黑雾这边回了话,又提醒道:「路上沙尘多,林姑娘和陈姑娘说话还是关上车窗的好。」 林秋禾点头关上了窗户,听到马蹄声远去这才松了一口气。陈自晴这才重新凑了过去,低声道:「晋王殿下很体贴呢。」 「你又看出来了?」关上窗户,林秋禾轻松了不少。陈自晴笑着点头,「刚刚打开窗户,又被我冒冒失失地突然关上,晋王殿下定然是担心你这边有什么事的。我本来还想着,他要是直接过来,被人注意到只怕不好。没有想到他竟然派了一个女护卫过来……」 第二十八章 她说着露出了思考的神色,「嗯,这名女护卫不会就是为了针对这样的情况,特意带过来的吧?」 不得不说,因为寄住在外祖家的缘故陈自晴的心思格外细腻。不过是三言两语的功夫,宁卿为林秋禾所耗费的心力就被她猜测得清清楚楚了。林秋禾自然也是明白宁卿的心意的,这点小细节她如何猜测不到。只是如今见陈自晴如此敏锐,心中就又升起了新的疑惑。 齐林的事情,真的只是陈自晴的误会吗? 可她一年前明明听齐林提过,家中看好明家的那位姑娘,想要给他提亲的? 抛开感情的问题,两人一路说笑倒是很快就把去往秋霞山的这段时间给度过了。后面秦舒兰一个人无聊就也让人传话,三个人干脆就聚在了同一辆马车中。等到到了秋霞山摄政王府的别院时,三女一同下车倒是让王妃脸上露出了不少的笑容。 「知道你们感情好,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好。」她说着拍了拍身边宁羽的手,低声道:「阿羽也应当多跟林姑娘她们相处相处的。你就是性子太急躁,跟着她们学学才好。」 「娘!」宁羽不依地叫了一声,瞪了一眼林秋禾就蹭到了李慕清的身边,道:「我跟李姐姐一起说话,李姐姐可不嫌弃我性子急躁!」 她与林秋禾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笑笑就一起入了别院。林秋禾进去之前往旁边看了下,摄政王府这个名为落枫的别院旁边还有一个规模只有落枫一般的院落,上面挂着的牌匾上也同样是两个大字——候秋。 候是等候的候,秋是秋日的秋,也是林秋禾得秋。 她看着停在候秋别院的马车,还有那个翻身下马的身姿,不过略微一停顿就进了落枫别院。 候秋是宁卿的别院,此次出行摄政王妃邀请了不少的未婚女客,虽然是宁卿护送却也不好一起入住落枫别院之中。毕竟这里每家别院都是有着温泉的,来此的人大部分都是抱着秋日里面泡泡温泉的想法。宁卿住进来,若是一不小心唐突了谁就不好了。 或者说,万一他被唐突了谁,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秋禾跟随众人一起进入别院,立刻就被前院的两棵枫树给惊住了。红似火一样的树叶,加上地面青石板映衬的落叶,整个画面漂亮到如同人间仙境。 难怪这别院叫做落枫了。 她一边惊叹一边和陈自晴、秦舒兰两人在丫鬟的带领下步入后院。一个相貌端庄微胖的丫鬟领人送走了她们的行礼,又过来请她们一起去了西侧院。 「王妃特意交代过,说是三位姑娘感情好,就一起住在西侧院相邻的院落中。」枫红笑着介绍,「诸位的行李都已经送入院子,略微休息一下就可以去正厅用膳了。」 三女笑着谢了,林秋禾示意青黛过去塞了个红包,众人这才进了各自紧邻着的院子。说是院子,中间却是用及腰的花墙灌木给隔开的,都能够看到彼此院中的情形。一路劳累,林秋禾进去后就先是喝了杯热茶,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青黛笑着拿出了一匣子的点心,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这会儿喝点热茶,吃些点心再是舒服不够了。」跟着一起过来的绿袖和橙光则在里屋布置房间。点上安眠的熏香,又去大厨房提了热水过来给林秋禾洗漱。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又换了衣服重新绾了发髻已经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林秋禾示意青黛去院子中看一眼,要是陈自晴和秦舒兰两个人准备好了,她们就一起过去给王妃请安。 三女打扮一新,过去的时候宁羽和李氏姐妹也是换了发髻和衣服正陪着摄政王妃说话。 李慕清这时候正掩唇轻笑,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们进来一般。「……母亲还说过些日子等到山货到了,送一些到王府上去。」 「亏得你母亲还记得我这些爱好。」摄政王妃笑着点头,回头见她们三人进来,连忙招手道:「出来玩就不要多礼了,快过来这边坐。」 林秋禾闻言不过意思意思的曲了曲膝盖,陈自晴和秦舒兰两人却不敢这么随意,坚持行了礼这才挨着林秋禾这边一起坐下。李慕清和李慕秋坐在她们对面挨着的是宁羽,这两女自从秦锦兰入宫之后,跟秦舒兰的关系才算是亲近了些,见她们坐下就笑了笑。 宁羽看着对面波澜不惊的林秋禾就恼火,偷偷冲她翻了个白眼,这才道:「林大夫看着起色不错,能来秋霞山玩看起来很开心呢。」她说话向来直白,林秋禾自从那天她骑马过街给她解围之后就懒得跟宁羽计较那么多,这会儿闻言就笑了起来,却是转头对着王妃说:「那日我从文定侯府听了满耳朵的秋霞山的秋景,正想着什么时候能够过来看看就好了,没有想到回去医馆就收到了王妃的帖子。」 摄政王妃闻言本来微微蹙起的眉头就展开了,真心地笑着道:「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你平日里面事务繁忙,硬是拉你出来玩会耽误了正事呢。」她说着看了一眼宁羽,「这孩子自幼被我宠坏了,言语有失你这个当姐姐的不要介意。」 「娘!」宁羽被王妃这么说,肯定是不服气地。然而只有林秋禾看明白了她瞪过来的眼神——「你是谁姐姐?!」 王妃看着一个女儿文静大方,一个犯痴耍赖,忍不住笑了起来,其余人虽然不知道笑点在什么地方却也跟着凑趣,一时间屋中气氛不错。 宁羽之后接连试着挑衅了林秋禾几次,每次都觉得像是打在棉花上了一样,气得她脸越来越红。最后差点失去分寸,还是李慕清见王妃已经有些恼火的样子偷偷拉了她一把这才止住了她的口舌之争。 略微早一些的晚膳用过,王妃亲自带众女一起去了别院中修好的泡温暖的池子。远远的林秋禾就闻到了一股温泉特有的味道,不一会儿转过一个门就看到了一旁用石块堆成假山起到半遮挡作用的温泉池子。 池子挺大,假山后面还有供更衣换洗的房间。王妃看着几个女孩惊喜的样子就示意她们随意,秦舒兰胆子大,这会儿已经适应了气氛拉着陈自晴和林秋禾就围在了温泉边上,好奇地看着飘着白雾的水,「这水有多烫?」 这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林秋禾估计是有个四十度左右,可是这个温度说出来她们肯定是不懂得。 「我想王爷别院中的温泉,定然是最适宜的温度吧。」陈自晴低声说,「不然王妃也不会特意带我们过来试试。」她说话时声音故意压低,然而这里地方并不算太大,人也不多李慕秋还是听到了这话,闻言就冷笑了一声开口,「我说……」 「我接到王妃的帖子知道是来泡温泉,就特意带了一些自制的花露和羊奶皂。」林秋禾状似无意地打断了李慕秋的话,「晚上我们过来泡了温泉之后涂上一层花露,或者是用羊奶皂,又能美白又能让身上带上自然的花香,对皮肤好哦。」 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孩,一听到对皮肤好还能美白,李慕秋就立刻闭上了嘴巴,虽然没有特意凑过去一双眼睛却也炯炯有神地偷偷望林秋禾那边瞟,顺带还竖起了耳朵。 第二十九章 林秋禾也不藏着掖着,微微扬起声音对着稍远的三女说:「过会儿都去我院子中拿啊,我带的有多。」 「稀罕!」宁羽小声嘀咕了下,「说得好像谁没有见过一样。」她声音压得极低,就连身边的李慕清都没有听清楚,扭头问她有什么事儿。 「没,」宁羽撇了下唇,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李姐姐一起?」 既然身为东道主的宁羽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久留,反正温泉刚好是在别院的后院偏中间的位置,距离几女住的地方都不远。谁想泡的话,到时候带着东西直接过来就可以了。 众女一起过去给王妃辞别,林秋禾回去就进屋躺在了床上。今天一天虽说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里面度过,看似没有耗费多大体力,然后脑袋一沾上枕头她就睁不开眼了。等到青黛轻手轻脚的端着一壶茶进来就见林秋禾呼吸平稳,竟然已经睡着了。 当天晚上,林秋禾睡了个昏天暗地。这些天来她压力也颇大,难得有个放松的机会竟然是等到陈自晴和秦舒兰消食后找她泡温泉都没有醒过来。 还好青黛办事妥帖,把林秋禾带的花露和羊奶皂都拿出来了几份,又嘱咐绿袖照看好林秋禾这才随着众人一起过去。 林秋禾准备的东西里当然有一份是王妃的,青黛过去送了东西又代林秋禾致歉。 王妃听闻她睡着都叫不醒,一点不见气恼反而有些担忧,连忙问:「你家姑娘可还好,有没有发热,不然我这就让阿卿下山请了大夫过来?」 青黛连忙道:「姑娘这些天颇为忙碌,许是今日看了山间的美景,一时心醉就睡下了。不敢劳烦晋王殿下奔波,奴婢跟着姑娘也学了些许的医术,姑娘身子并无大碍。」 「是了,我忘记了。阿佑本来就是个医师,连带她身边的人也不简单。」王妃说着示意玳瑁,「这别院晚上路黑,你送青黛回去。」等到青黛离开,王妃这才看向众女道:「你们随意去泡温泉吧,免得我在你们反而不自在。」 王妃的屋中连着一个两平左右的浴池,特意引了温泉水过去,自然也就不用跟这些小姑娘一起了。 几女告退,出去之后陈自晴落在后面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见灯光下王妃眉头还微微皱起,下意识地觉得她还是在担心着林秋禾的身体。果然,等到她们跑完温泉回去的路上就遇到了王妃身边的另外一个大丫鬟绿翡,绿翡跟陈自晴和秦舒兰见礼,然后才笑着道:「王妃担心诸位姑娘泡了温泉后会觉得饿,特意让奴婢送了些点心过来。」 其实,是找个借口让她来探望林秋禾的吧? 第二日,林秋禾醒过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等她起身洗漱完毕,绿袖已经利索地从厨房拎了早膳回来,青黛一边给她整理衣衫一边低声说:「昨天王妃就交代了,早膳各自吃就好。等晚些时候晋王殿下带着咱们进山里看景,顺便打些野物给午膳加菜。」 她说着直起身打量了一番,这才带着林秋禾过去坐下用早膳。 「昨天姑娘睡着不醒,我就把姑娘带的东西分了出去,王妃那份也是亲自送过去的。王妃担心姑娘身体,还特意让绿翡过来了一趟。」青黛利索地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个遍,林秋禾听着直咂舌,她这到底睡得是有多死啊,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用了早膳她让绿袖在这边等着陈自晴和秦舒兰,然后就出门过去给王妃致歉和道谢。 王妃见她睡了一晚上面色红润,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地,脸上只有高兴不见一丝的不悦又拉着林秋禾在她这边吃了小半碗的南瓜小米粥。 等她这边桌子都收了,宁羽才第一个到,然后是陈自晴和秦舒兰,最后才是李氏姐妹。 李慕清一进来,林秋禾就注意到了她的脸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果然她这边为了晚到致歉,然后就说只怕不能跟着一起出去看风景了。「也是我不小心,昨晚睡的时候头发没有擦干。我泡了温泉觉得热,贪凉快又让身边的丫鬟把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她声音也有些黯哑,林秋禾听了她说话就忍不住抬头过去,结果就看到宁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开口:「林大夫可是一年多前就拿到医师证了呢,咱们何必舍近求远下山请大夫,让林大夫给李姐姐看看不就好了?」 「阿羽别闹,这是大事。别院里面又什么药材你林姐姐就算是开了药方也是要拿到山下抓药的。」王妃瞪了宁羽一眼,这才看向李慕清道:「既然身体不适就在院子中好好休息,我这就让人下山请了大夫来。」 李慕清笑着道:「实在是我不小心,反而误了大家游玩的兴致。」 「李姐姐别这么说,要我说某人不适京城赫赫有名的神医吗?这又是在山上,难不成连找点药材治病都做不到吗?」宁羽说着似笑非笑地看向林秋禾,「林大夫,你说是吗?都说医者仁心……」 她话说到一半就见外面的绿翡进来,「王妃,晋王过来给您请安。」 说话间,宁卿就进了屋。众女连忙起身行礼,宁卿挥手示意她们无需多礼等坐到了一旁问候了王妃日常之后,才转眼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宁羽。 「还没进来我就听见你又在招惹是非。」他声音淡淡地开口,唇角那随意的笑容不见了踪影,反而多了一份让人害怕的威严,「李姑娘是家中的客人,病了自然该由家中派人去请大夫,好生照料。林姑娘同样也是母亲请来的客人,你这样拿话激着林姑娘去给李姑娘看诊,可有想过你主人的身份作出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他这话说得严厉,宁羽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就连一旁一直坐着不说话看宁羽挑衅林秋禾的李慕清也有些坐不住了。 「阿羽只是担心我的身体……」她开口,有些嘶哑的声音更是多了一分急切,「晋王殿下,阿羽只是有些心急,想着林姑娘名声在外,又颇为信任她的医术,这才想着让林姑娘帮我看看的。」 「……」林秋禾无语,这话说得真是太给宁羽面子了。宁羽是什么样的性子,只怕在座的每一个都心中有数。然而话从李慕清的嘴里出来,意思完全就变了个样。 偏偏宁羽还一副她果然很对的样子,用力点头:「是啊是啊,大哥,林大夫医术那么出名,帮李姐姐看看又如何?难不成,她的名声都是……」 「闭嘴!」这下连王妃都动怒了,低声呵斥了不断作死的宁羽一句,然后才又歉意地看向李慕清,「慕清若是难受就先回院中休息……」 宁羽这次却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接连被呵斥不但没有老实反而直接站了起来,一双漂亮的杏眼死死盯着林秋禾。 「林秋禾,你敢不敢说上一句话,总躲在别人后面,让人护着有意思吗?有本事,你就帮李姐姐治病啊?!」 林秋禾缓缓起身,迎上宁羽挑衅的眼神只觉得莫名其妙。上次轻舞找人撞死讹诈的事情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实际上是得到了一些缓和的,像这种事态严重的情况在她们最针锋相对的时候都没有过。 第三十章 她注意到了王妃的恼怒和宁卿的担忧,连忙露出了一丝笑容示意没事。至于一旁已经想要动手拉她坐下的陈自晴则直接被她用手势给拦住了。 「帮李姑娘治病只不过是小事,说起来,李姑娘的病就算不用药我也能够治好。」她说着抿着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是不知道李姑娘愿不愿意谨遵医嘱。」 见林秋禾轻飘飘的就把问题抛给了矛盾的源头李慕清,陈自晴和秦舒兰都松了一口气,继而心中又有些对李慕清的不满。刚刚宁卿责怪宁羽的时候,李慕清说的话她们可是都听在耳中的。 李慕清也是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宁羽和林秋禾的战争最后竟然又牵连到了她的身上。这会儿看到宁羽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她真是有苦说不出。 万一林秋禾小心眼暗中整她怎么办? 她这么一纠结,转而又看向林秋禾。见林秋禾唇角含笑,突然就意识到也许这就是林秋禾想要的局面,利用这个让宁羽也对她产生不满。这么一想,她心下一横道:「既然是病人,自然是要遵从大夫的嘱咐的。林姑娘若是愿意出手,那才是慕清的荣幸。」 林秋禾也不客气,过去略微把脉确认了李慕清的情况确实只是普通感冒,就又问了些在其他人眼中莫名其妙的问题。 「李姑娘不舒服,想来早膳也没吃多少吧?」 「李姑娘平日喜好吃酸吗?」 「李姑娘能吃辣吗?」 「李姑娘平日喜欢吃面食吗?」 一连串关于吃的问题之后,林秋禾就对王妃道:「还要借王妃身边的绿翡姑娘一用。」等王妃笑着应了,她就拉着绿翡到一旁,如是吩咐了一遍,道:「绿翡姑娘按照我说的去吩咐就好。」 绿翡应声出去,林秋禾这才回身重新坐了回去。因为她是拉着绿翡到一旁说的,因此除了听力过人的宁卿之外,其他人全部都好奇地看着她。她只是抿唇笑了下坐下,等迎上宁卿似笑非笑的眼神时这才突然眨了下眼。 宁卿一愣,然后本来紧紧抿着的唇角就也放松了下来,露出一丝笑意。 虽然还不明白宁羽为什么突然这么针对林秋禾,不过看她能够应付得过来他还是放心不少。至于宁羽……宁卿想着目光就落在了一旁宁羽的脸上,见她趁人不注意神色复杂地不时偷看林秋禾一两眼,就又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屋中人各有心思,陈自晴和秦舒兰却只担心林秋禾。然而对于她们林秋禾也是笑着道:「等绿翡姑娘回来你们就知道了。」两人见她信心满满,也就放下担心只剩好奇了。 还好,绿翡回来的很快。而这次她却不是空手回来的,她手中还拎着一个食盒,而食盒还没有打开屋中的众人就闻到了一股让人口水蔓延开来的酸爽味道。 绿翡一进来就被所有人盯着,作为林秋禾特意嘱咐帮忙的人她自然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过去行了个礼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食盒拎到了李慕清的跟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打开了食盒。 里面是一碗简简单单的酸辣面片,白白的面片,红红的辣椒,还有一点点青菜点缀,看着简单而色彩漂亮。 最重要的是,食盒一打开面片汤的热气就催着酸辣的味道飘满了整个房间,就连林秋禾自己都觉得有点唇齿生津的感觉了。她迎上李慕秋莫名的眼神笑了起来,「自古以来就讲究是药三分毒,李姑娘的病不过是泡了温泉之后贪凉而已。不用药,只是食疗就足够了。」 「食疗?」李慕清低头看着面前散发着热气的面片汤,偷偷咽下一口口水。奇怪了,这面片汤平日里面她偶尔也有吃过,怎么今天就觉得这么诱人?而且早起之后一直没有胃口的感觉也不见了,这会儿竟然真的觉得饿了。 「不会是糊弄我们吧?」这会儿宁羽也回过了神,一张嘴就没好事,「这看着就是一碗面片汤……」她声音越来越低,盖因为王妃和宁卿两个人都好不眼神地把眼神横了过去。 然而,宁羽虽然闭上了嘴,神色却更是不服气。不一会儿竟然脸都气得涨红,眼眶里都氤氲起了泪光。 因为她的异常,林秋禾本就对她多了一分关注,见她如今这个样子,忍不住心中好奇起来。不过这时候也不是打探宁羽私事的时候,她只是微微笑着也不解释:「李姑娘在一刻钟之内吃了这碗面自然就知道效果如何了?」 面汤酸辣爽口,因为林秋禾的交代绿翡还让厨房的人比平时多放了一些醋和辣椒。汤又是吊好的高汤,不见一点的油腻,李慕秋挪去一侧花厅吃饭,竟然连一刻钟都没用就吃完了。 等到吃完又喝了半碗热汤她这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觉得刚刚像无底洞一样的胃这个时候暖暖的、饱饱的,舒服极了。一旁的绿翡见她吃完,连忙递了个干净、透着淡淡香味的帕子过去,笑着道:「李姑娘擦擦额头的汗,起身略微走动走动。」 她说着示意小丫鬟上前收拾桌子,这会儿亲自陪着李慕清。 李慕清这时候才觉得神清气爽,拿着帕子细细擦了汗看着帕子上沾染的脂粉正是尴尬的时候,绿翡就拿出了补妆的东西连同铜镜一起放在一旁桌上,「李姑娘气色看着好多了。」 她坐下仔仔细细看了眼,发现脸色确实好了不少。最主要的是整个人都觉得舒服了。 而正厅那边,李慕秋本就等得有些不耐烦,这会儿听到花厅的动静连忙起身道:「我去看看姐姐。」得了王妃允许,她连忙就过去了。宁羽本来跃跃欲试也想要一起过去的,然而王妃一伸手就拉住了她,「阿羽,我怎么看着你这衣服有些不合身,是最近又长高了吗?」 宁羽被拉着只能老老实实地陪着王妃说话,只是眼神忍不住的飘忽却是骗不了人的。 林秋禾这边这才得出空闲来去看宁卿。 宁卿鉴于身份和性别的缘故,除开进门之后对王妃请安和训斥宁羽之外就没有主动开过口。然而,他只是那么坐着不说话,甚至脸上还带着慵懒随意的笑容,屋中的气氛却还是又紧张了一分。 最明显的表现在于,最桀骜不驯的宁羽几乎每次说话前都会先看一眼宁卿。这个小动作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不过却被林秋禾注意到了。这姑娘每次看宁卿的下一个举动就是挑她的刺儿,简直就跟节目预告一样。 宁卿注意到她的眼神,笑意就更真实了一些,趁着人不注意竟然也冲着林秋禾眨了下眼,吓得林秋禾连忙转头这才抿唇笑着陪王妃说话,不时的也会训一两句宁羽。 陈自晴和秦舒兰这会儿都偷偷地盯着对面隔着一个百宝阁的花厅看,担心着一碗面片汤究竟能不能治好李慕清。 正想着就见李慕清带着李慕秋出来,绿翡也快步到了王妃身边。 「我瞧着,慕清的气色确实好了些?」王妃连忙阻止了李氏姐妹行礼认认真真地看着李慕清,这才下了结论。李慕清笑着点头,回了王妃的话这才又转头看向林秋禾真心实意地道谢。 第三十一章 林秋禾笑着道:「不过是些许小窍门,李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宁羽低声哼了一下,不过没人注意,这会儿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林秋禾的身上,好奇那一碗面片汤究竟有什么不一样,竟然比喝药还要见效快。 林秋禾但笑不语,一旁的宁卿却是清了下嗓子,对着王妃道:「母亲,时候不早了,车马也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不如咱们这就出发?」 众女闻言这才都安静了下来,目光落在了王妃身上。王妃笑着点头,「那就都收拾收拾,咱们午膳就在外面吃了。」说完她又看向李慕清,「若是还不舒服,就不要逞强。虽然是坐马车过去,可累着了也不好。」 李慕清目光复杂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宁卿,然后摇头,「林姑娘医术高明,我这会儿真的是神清气爽了。一点小小的不适就劳王妃担忧,实在是慕清的不是了。」 听她这么说,众人神色各异,然而都没有多说什么,等王妃出去之后就顺序出去。 马车和马匹都停留在外面,林秋禾一出去就看到了她的「红枣」,她双眼一亮然而又有些迟疑。此时却见宁卿笑着开口道:「阿羽,知道你这些日子闷了,大哥特意把你的小白杨带了过来,让你骑马散散心,如何?」 宁羽一声欢呼,立刻就凑到了她的小白杨那边,伸手摸了摸小白杨的鬃毛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一旁的丫鬟连忙拿着线绳过去帮她绑好衣袖和裤腿。 而这边宁卿就又道:「马匹还有多的,若是会骑马都可以试试。」 几女闻言有人欢喜有人仇,林秋禾顾不上其他人反正她是一听这话就好不客气地走到了红枣身边。红枣见她格外的亲热,然而这次林秋禾没有带糖治好把手心伸出来给它舔舐,不一会儿她就弄了满手的口水。青黛这边帮她绑了衣袖裤腿,然后又拿着帕子帮她细细擦了手,这才塞了一荷包的糖到她手中。 林秋禾有些惊讶,而青黛趁着其他人都没有注意低声道:「是流苏给我的。」 流苏是宁卿身边的大丫鬟,看起来这糖也是宁卿让人准备的了。她动作利索地翻身上马,早跟之前的菜鸟判若两人了。然而跟自幼学骑马的宁羽比起来,自然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 宁羽见她也骑马,立刻就策马过来,到她身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撇嘴道:「马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能驾驭得了吗?」 她说着也不理林秋禾,马鞭空抽了一下策马离开。 林秋禾懒得跟她计较,这边却是看到李慕清竟然也要上马。她眉头微皱,李慕清身子不舒服,虽然吃了一碗酸辣面片汤发汗好了,可是若是骑马再遇风寒的话,只怕会病得更重。 她想着就开口,一旁的李慕秋虽然跟林秋禾有点小不对付,却是真心关心李慕清,闻言就劝李慕清。 「以后骑马的机会多着呢,姐姐陪我一起在马车中说说话不好吗?」 而另外一边,陈自晴也在劝跃跃欲试的秦舒兰,「你才学会骑马多久,这又不是家中熟悉的马,我看着都眼晕。咱们一起坐着说说话也是好的啊!」 结果最后就是王妃一辆车,李氏姐妹一辆车,陈自晴和秦舒兰一辆车,宁羽和林秋禾就和宁卿一起骑马。 出来游玩自然是放松的,因此三人就渐渐并排在了前面,黑泽、黑田、黑雾等人则跟在了身后,小心照顾着同行的车辆,并且注意四周。山上景色颇好,除了大片大片的枫树林之外,还有一些其他树,这个时候也是一地的落叶外加金黄的树叶,随着早上雾气散了,太阳照着人身上暖暖的,景色也就别有不同了。 宁卿一边照顾宁羽一边照顾林秋禾,两边倒是都没有冷落,宁羽眉宇之间的那股子怨气似乎也就不见了,偶尔回头冲着林秋禾说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猛然闭上嘴巴转头假装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林秋禾见她这样就故意落后了一些等到宁卿等她,这才微微扬了下下巴道:「她这是怎么了?」 宁卿也跟着摇头,「出来前两天她就有些奇怪,之前母亲说要来秋霞山的时候本来还很高兴,自从知道你会骑马之后还说要跟你赛马……」那时候看着,可不像是现在这样。 林秋禾见他也不知道就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宁羽这姑娘画风太奇怪了。 众人沿着山路一路过去,倒也没有特别崎岖,等到了预定休息的地方早就已经有人铺好了毯子放了凳子桌子之类的东西供人休息。林秋禾下马的时候甚至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人专门清了干枯的野草然后引火烧水。 一群人以王妃为中心围坐一团,喝了热茶吃过点心。宁卿这才起身说要去打猎。宁羽纠结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起身,「哥,我也去!」她说着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林秋禾,道:「你不是也会骑马吗?咱们一起,怎么样?」 林秋禾莫名,不过也明白宁羽这是想把她从人堆中拉出来的感觉。问题是,她为什么这么做? 宁卿闻言双眼倒是微微一亮,继而道:「林姑娘若是有兴趣也可以一起,路上有侍卫跟着,不会出事儿的。」 林秋禾就理所地起身,说起来在山间小道上骑马跟在小校场骑马果然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这会儿也不觉得累了,想着玩一天回去泡泡温泉放松正好,因此就不推辞拉着红枣就翻身上马跟宁卿、宁羽带着侍卫一起进了树林。 宁卿和侍卫都带着弓箭,宁羽临走前也要了一副。林秋禾谨慎,确认自己拿这东西没办法就什么都没带,只当是去散心了。秋霞山上有泉眼,大部分都是京城的侯门世家在这里盖的别院,每年秋冬过来泡温泉的。因此山上的野物也只是一些兔子、野鸟之类的小动物,不要说是老虎,野狼,就连野狗都没有,偶尔能够看到一只狐狸都算是运气好了。 而这天宁卿的运气一般,宁羽却是运气好到了极致,竟然真的打了一只狐狸。这狐狸毛色虽然不纯,却也不错,她兴奋的直接下去捡起来挂在马上,对着宁卿道:「给娘和你各做一副护膝,免得冬天冷了。」 宁卿笑起来,「你顾着自己就可以了,大哥这里好皮毛有的是。」 「那不一样,那是我这个当女儿当妹妹的心意,怎么能跟别人松的一样呢!」宁羽闻言就大声反驳,「反正回去之后我让人制好了皮毛就动手给你们做。」 她说着算了下时间,「刚好可以给你当生辰礼物。」 宁卿就笑了笑没有再反驳了,众人转了一圈,打了几只野鸡、野兔,其中黑田运气最好竟然打了一只肥肥的狍子,喜得他直冲着几个同伴得意地笑。 等众人回去,这边立刻就有人接手,放血剥皮动作利索,不一会儿那些肉不是腌制了放起来,就是下锅煮的煮,放火上烤的烤。加上之前带来的蔬菜,几人午饭吃了个痛快,下午就各自散开去周围看风景采野花了。 这山上平日人少,野花野草倒是不少,林秋禾上午跟着跑马也见了不少常见的药材,这会儿吃饱了跟秦舒兰和陈自晴一起散步,偶尔就会采些药材收着。 第三十二章 「这是给李大姑娘准备的?」陈自晴比较细心一些,不过是看了会儿就明白了林秋禾的打算。一旁的秦舒兰闻言一愣,回头道:「不是好了吗?你还管她那么多做什么,早上时我听她说话就觉得腻歪。」 林秋禾笑了笑,道:「我是大夫,管病人是什么人干什么?只要她彻底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秦舒兰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陈自晴给拉住了。 「你傻啊,这是王妃请的人,若是真的病了,到时候岂不是王妃面子上不好看。」陈自晴低声劝秦舒兰,林秋禾听了也是笑,虽然陈自晴想的肯定跟她想的有点出入,以为是她想要讨好王妃。然而实际上,却也没差多少。她不用特意讨好对她满心喜欢和歉疚的王妃,不过,她也不想王妃太难做。 能帮上的忙,她还是愿意帮的。 这天晚上,林秋禾如愿去泡了温泉,李慕清吃了实打实的药膳早早睡了,李慕秋就没有再过来。而陈自晴和秦舒兰则觉得玩了一天累了,早早的就休息了。 林秋禾觉得一个人更自在些,就带着青黛过去在更衣室里换了一套白色的浴袍然后穿着木屐啪嗒啪嗒地踩着青石板出去,结果刚刚泡进去就连宁羽过来了。 宁羽见着她先是愣了一下,站在原地停顿了片刻这才哼了一声进去换衣服,不一会儿她也是一样的白色浴袍进来,坐在林秋禾对角最远的位置,一双眼睛隔着烛光下昏黄的水雾等林秋禾。 这姑娘画风已经奇怪了两天了,这会儿林秋禾也懒得跟她计较就眯着眼睛想事情。 而她正满脑子人体解剖图的时候,宁羽突然开口了。 「你们都去外面候着,我有话跟她说。」这个她,指的就是林秋禾了。 宁羽身边的丫鬟很听话出去了,林秋禾虽然只带了青黛却是格外靠谱的。青黛根本就不理会宁羽,直接看向林秋禾。 林秋禾想了下,示意没事她这才退了出去,还谨慎地帮她们关上了门。 宁羽赶走了人这会儿却又不说话了,林秋禾等了她一会儿见她这样也不催,一转身就又去想记忆中的外科知识了。这时候能多想起来一点,到时候真用了就多一分的把握。 宁羽以前跟苏晓宁斗智斗勇的时候,还觉得林秋禾好对付,这会儿看看林秋禾这种反应真想扇以前的自己两耳光。诚然她跟苏晓宁对上很少有占到便宜的时候,但是偶尔还是会占占便宜的。可是,仔细想想她跟林秋禾对上……从来就没占过便宜好不好? 她究竟是怎么产生林秋禾比较好对付的念头的? 她这边自怨自艾了一会儿,才冷不丁地开口。 「苏晓宁不是父亲母亲失散多年的女儿!」 早就知道了!林秋禾在心中吐槽,带着一股泡舒服之后懒洋洋的感觉,转而才又反应过来。宁羽突然跟她说这个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的,这会儿她才醒过神来,微微挺直了身子看过去。 见她露出感兴趣的目光,宁羽这才耻笑了一声,「我还真当你一点都不在意呢。」说完她就又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秋禾不说话了。林秋禾等了会儿,知道这位姑娘画风不对只好顺着说:「这事儿不是还没定论呢?苏姑娘上次受伤,不是说这些日子都在家中养伤吗?」 实际上是祛疤,她伤势比起当初的宁邵哲简直不值一提,宁邵哲如今都生龙活虎又开始让他后宫的美人们斗起来了,苏晓宁怎么可能还没好。 「养伤?」果然,就连宁羽都不信这话,轻蔑地重复了下就又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就不告诉你了,不过我觉得你这会儿是开心了吧?」 「我有什么好开心的?」林秋禾莫名,虽然有点明白了宁羽的画风为什么不对,却也不想就此承认。只是宁羽也不是那么笨的,闻言就冷笑,「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连苏晓宁都怀疑你了,难不成你比她笨吗?」 她说话尖利,人也跟着激动起来,「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林秋禾:「你别想跟苏晓宁一样,非要样样压我一头,我也就不跟你计较,毕竟咱们认识也算时间久了。可是你要想跟苏晓宁那样非要压我一头,事事都要出挑到让人分一个亲疏的话。林秋禾,我不怕告诉你,我今日射中那只狐狸可不是侥幸!」 宁羽言下之意很明白了,她武力值爆表不是好惹的。林秋禾闻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示意她赶紧坐下,「天冷,你这么站着要是再感冒了,我就只能让厨房也给你做一碗酸辣面片汤了。」 她这么一开玩笑把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氛都给笑没了,宁羽愤愤不平地重新坐了回来。林秋禾这才慢悠悠开口:「你放心,我又不是苏晓宁,没有她那么急切证明自己的爱好。」 宁羽闻言这才放心,转而一想又觉得林秋禾不止是说了苏晓宁,似乎还有点指桑骂槐的架势把她也包含进去了。 她刚想找茬,林秋禾就站了起来,「我泡好你,你慢慢玩。」等到林秋禾换了衣裳裹着头发走了,宁羽才有种自己是不是被哄了的错觉? 那种「乖,姐姐有事,你一个人慢慢玩」的感觉,让她徒生了一种无力的感觉不由地想起了那天无意中听到的摄政王夫妇的谈话。原来爹娘早就知道了林秋禾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苏晓宁往前凑只是为了给林秋禾打遮掩。 事实也证明这样的想法没错,如果不是后来牵扯到了宁邵哲的话,只怕苏晓宁死了也没有人会联想到这些。当时她就听得心中发寒,整个人缩成一团,无意识地听着他们说话。 甚至连苏晓宁被皇上看上,年后开春要入宫的事情都没有让她惊讶。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这一对宠爱了她十多年的父母此刻话里都是阿佑,阿佑!宁羽知道这是王妃给林秋禾起的字,当时她心中还未多想,而如今听到耳里只觉得心中发酸。 阿佑如何,阿佑又如何,一字一句都像是林秋禾手中的银针一样刺入她的心中。她自从知道有这么一个姐妹存在就意识到了她不会是摄政王妃的亲生女儿,然而这些年来摄政王严厉,王妃对她却很是温柔包容她的种种小毛病,疼爱她。如今,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起另外一个人,她怎么会好受。 「看阿佑和阿羽相处,阿佑确实更像是个姐姐,想来等到以后阿羽懂事她们姐妹也会感情很好的。」王妃低声叹息,「现在想想我也是太纵着她了,若不是想到她父母那样过世……」 听到这里,宁羽只觉得脑子里面「轰隆」一声巨响,根本就没有再听到摄政王夫妇后面所说的话。 她,真的如那人所说,是一个代替品。她,不止不是王妃的女儿,她根本就不是摄政王的女儿! 想起那天的事情,宁羽的脸色就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摄政王夫妇打定的主意就是让她和林秋禾的关系越来越好,她回去之后翻来覆去连着几个晚上没睡好,也觉得她想要在摄政王府好好过下去真的应该跟林秋禾和好才对。更何况,她们之前的关系也得到了一些缓和。 第三十三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林秋禾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她心中就恼火。 凭什么林秋禾什么不做就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凭什么连一向严厉的摄政王私下都对林秋禾频频称赞,还特意写了字帖送给林秋禾练字。她当初知道两个弟弟都是拿摄政王的字临字帖的时候也曾经提过,然而什么都没有。 宁羽也知道自己的状况不对,然而越想越觉得难受,除了讨厌林秋禾之外更恨自己。这会儿就她一个人在温泉里面泡着,就忍不住往里缩整个人都泡了进去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讨厌林秋禾,更讨厌自己。讨厌林秋禾抢走了她长久以来的家人,更讨厌自己,似乎是自己占据了林秋禾原本应该有的位置,有时候晚上做梦,她都会梦到一个面容模糊但是声音熟悉的人指着她骂她小偷! 她不是! 秋霞山四天三晚的「度假」结束,林秋禾不管是气色还是精神都好了不少,这天一早起身下山回京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沉默着上车的宁羽,只觉得她似乎憔悴了不少。 自从那天晚上遇上之后,宁羽就开始躲着她,也不再找她麻烦了。林秋禾一开始还松了口气,后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头了。不过她又没有自虐症,自然是懒得管宁羽为什么躲着她的。 她心中摇头,弯身上了马车。一路无事,等到入京之后宁卿先送了摄政王妃和宁羽回府,然后送秦舒兰和陈自晴。最后,他才把林秋禾送回了医馆。 当时已经临近中午,林秋禾下车看着他有些倦怠的样子就笑着邀请他用了午膳再回去。 宁卿双眼一下子就亮了,翻身就下马让黑泽带着马回去顺便给王妃说一声,然后就进了医馆。 后院里面红线众人早就准备好了热水供林秋禾洗漱,虽然宁卿突然到来让她们乱了一下,不过立刻也就镇静了下来。等到人都洗漱收拾好,橙光就带着小丫鬟摆膳了。厨房里今日做的都是林秋禾喜欢吃的,几道菜摆上去屋中就香气四溢,林秋禾看了一眼伺候青黛、绿袖等人,就笑着道:「留下几个小丫鬟伺候就好了,你们几个都下去歇着吧。」 几个大丫鬟一哄而散,只留下橙光带着小丫鬟在旁伺候。那边墨香本想着等午膳之后给林秋禾报报这几天医馆的事情,听闻宁卿在就也抱着账本回去了。 林秋禾这边和宁卿一起用午膳,说的大致上都是秋霞山的事情。而青黛等人凑到一起吃的也不错,用到一半其余人就好奇地凑了过来,「说起来,王妃突然安排这次秋霞山之行,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要是论起好奇心,还是红线最盛。当初玳瑁来时是红线接待,当时就觉得这次出行有些不一样。只可惜,林秋禾安排了青黛跟着,由她看家。 青黛闻言就放下了碗筷,红线当她生气了连忙道:「我这不是纯粹好奇啊,这不是咱们姑娘跟王爷……我看姑娘也是一个小事不过心的人,咱们要是不多小心些,万一让人看轻了怎么办?」 青黛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虽说当时是晋王殿下把咱们调出来照顾姑娘的,可是这一年多姑娘对我们如何大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她未尝不知道咱们是王爷特意安排在她身边的,然而对我们却是一如既往。」 几人听她这么说就都放下了碗筷,认真地点头。 青黛见几人表态,这才神色一转露出了笑容。 「依我看,只怕王妃是知道了,这次出行姑娘没注意不过我是留神了,只要姑娘和王爷离得近她就会多看两眼。」她说着看了看左右,等人凑过来声音就压得更低了,「我看王妃对这事儿,是乐意的!」 青黛在几个人中还是颇有威信的,听她这么说几女都跟着双眼一亮,凑过去问她细节。她不好透露太多,就绷着脸挥手,「我就是让你们放放心,问那么多干什么。认真做事就是了,主子的事情是我们能随便打听的。」 大家都太熟悉了,根本就没有被她唬住。然而,说笑了几句却也没有人再继续追问下去。 林秋禾这边因为有着丫鬟们伺候,宁卿倒是没有说什么,沉默地吃了一顿满足的饭他就起身离开了。林秋禾知道这些日子宁卿越来越忙,能抽出这几天时间陪着他们去秋霞山她已经很是意外了。因此也不留他,等他走了之后午睡了大半个时辰就起身醒醒神开始处理这些天的事务了。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医馆来了人,是李家的一位婆子,看穿着得体也是得用的人。果然,她一见了林秋禾就立刻行礼道明了身份和来意。这婆子姓刘是李氏姐妹娘亲身边得用的人,这次来主要是道谢的。说话间她就把礼单送了上去,林秋禾看了一眼就微微皱眉,「这,用不着这么厚的礼吧?」 李家会有谢礼送来她是早就猜到的,然而送的这么快,礼物又比她所预料的重了三分,这就让她有些奇怪了。 刘婆子闻言连忙露出了笑容,「不过都是些精巧的小物件,值不得什么的。再说当时在山上,往返请大夫也不容易。林姑娘本也是客,帮忙照顾了我们家姑娘,我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如此退让了几番,林秋禾这才收下了礼端茶送客。 刘婆子也不多留回去之后就对着他们家夫人如此说了一番,一点不带虚假,连林秋禾的话都是原封不动的转达了。一旁李慕清旁听,等到刘婆子说完,她这才皱眉,「本想着她出身卑微,听刘嬷嬷这么说竟然还真不是一个眼皮子浅的?」 李母闻言也是皱眉,道:「本以为你与晋王、宁羽从小一起相熟,到时候这婚事也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没有想到……」她与摄政王妃早年有些交情,又知道她当年那些埋葬了的秘密,因此这些年来两家私交不错。还以为儿女婚事就这么定了,只是宁卿身子不好,她想着拖两年等张章给调理的差不多了,女儿也大了再定亲,没有想到这一拖竟然还拖出了一个程咬金。 李慕清听到她这么直白地说她跟宁卿的事情,脸先是一红,继而想起出去游玩时宁卿的视线几乎就黏在林秋禾身上一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这个青梅脸就又白了。 李母心疼女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刘婆子出去,这才低声道:「你放心,我这就投了帖子,改日就去摄政王府好好说说。」 「娘……」李慕清有些迟疑,既然宁卿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不如不说这门亲事就好了。然而,想起宁卿她又有些放不下,就这么拖拉着到离开也没有说出心里话。 李母嘴上说的坚定,然而也知道摄政王妃这些年到底为什么不见人,因此等到拜帖送过去的时候就又过了几天了。 林秋禾收了礼就让墨香把东西按类别放入库房,根本就没有想到那重了三成的礼是李家对她的试探。她出去玩了几天回来第三天就又要去城外的虎字营,这会儿什么都没有想只顾着写总结这些天外科学习研讨中的所得。 等到她这边从虎字营回来就直接被宁卿给带进了宫,「皇上不放心,让你和赵御医再给柳婕妤看看。」 第三十四章 林秋禾这个担着虚名的御医就再次入宫,不光是给柳婕妤看了,就连她产下的那位八皇子也一并给看了下。而宁卿入宫也是要面圣的,根本就没有进后宫。柳婕妤知道当初是林秋禾救了她们母子的命,对她颇为客气。诊脉之后又去内屋检查了伤口,见没有什么问题林秋禾也才松了口气,笑着安慰柳婕妤。 「只要好好调养,这伤口过个半年也就不显眼了。」林秋禾笑着开口,看一旁宫女服侍柳婕妤重新穿好衣衫就错开了目光看向养在一旁的花。如今正是赏菊的时节,柳婕妤这边的菊花金黄耀眼,她穿好了衣衫见林秋禾看着那盆菊花就笑着道:「看起来林大夫也是爱花的人,这一盆是皇上赏赐的,我也不大记得叫什么名字了。若是林大夫喜欢就送给林大夫了。」 林秋禾连忙推辞,这皇上御赐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 柳婕妤也不过是客气两句,见她识趣就笑了笑没有坚持,不过后来还是让人上了几盘菊花酥过来给林秋禾尝尝。林秋禾在她宫中待了大半个时辰,被太监带出来之后就立刻有个眼熟的太监迎了上来。 等他近前一看,林秋禾发现还真是熟人。正是上次宁卿托付了照顾过她,也带过路的苏胜。 「苏大人。」林秋禾笑着打了声招呼,苏胜连忙脸上堆笑道:「林御医客气了,小的可当不起林御医这一声称呼。」他说着笑了笑挥手示意送林秋禾的太监可以走了,然后转身就在前面带路带着林秋禾去了另外一边。 「林御医进宫,不比上次匆忙,怎么也该去给皇后娘娘问安一声才是。」他见林秋禾迟疑就低声解释,「晋王殿下怕宫中道路复杂,林御医不熟悉迷了路,特意让奴才来给林御医带路。」 听苏胜这么说,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苏胜见她放松这才笑着道:「等送了林姑娘去皇后那边,奴才还要回去伺候。」言下之意就是催促她快些走。 见了皇后自然是免不了也给她诊脉的,皇后有心悸的毛病,然而这些日子听林秋禾的话控制情绪也算是好了不少。如今看着起色不错,还让人把六皇子带来给林秋禾看。 六皇子对林秋禾还是有些印象的,虽然那一巴掌吓得他哭了大半天,不过后来皇后几次跟他讲那是给他治病,看哭过之后就不难受了之类的话,他见到林秋禾反而亲近了不少。 皇后见林秋禾陪着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说话也耐心十足就很是满意,又不经意开口道:「我记得秦修容入宫之前与你关系颇好,干脆今日就留在她那边用了晚膳再出宫吧。」 这算是对林秋禾的奖赏了,虽然林秋禾明白这是好意不过还是在心里囧了一下。她谢了恩,这边还没起身不认生的六皇子就要扯着她出去玩。 皇后竟然也放心,一挥手就同意了。 林秋禾更囧,不过还是陪着这个才三岁多的小魔王出去「玩」了。 皇后宫中他都玩够了,这会儿见了林秋禾这个新面孔就兴奋得拉着她去别处玩,还责令那些奶娘宫女不许跟着。林秋禾皱眉,总觉得会怎么不妥,就示意奶娘在后面带着宫女远远跟上。 六皇子毕竟是才三岁的孩子,跑得不快身后的奶娘和宫女就轻松地在远处跟着。他带着林秋禾一路朝着前面走,然后拐进了一个碎石小道,「我带你去看一个秘密的地方,就在陈奶奶住的宫殿附近。」 陈奶奶? 林秋禾一愣,转而明白他应该是在说陈太妃才对。 后宫之中最好不要乱跑这种常识林秋禾还是知道的,她站在路口不动六皇子见状就停下脚步冲着她招手,「过来啊。」 「我在这里等你,让奶娘和宫女跟着你好吗?」林秋禾看着不远处陈太妃的宫门口,不愿再往前。六皇子皱起眉头,「那你在这里等我?」 林秋禾点头笑了下,示意奶娘和宫女赶紧过来,几人对着林秋禾谢了谢就连忙追上了六皇子过去,远远的林秋禾还听到她们哄六皇子回去吃点心的声音。 她笑着摇了下头,找了一旁平坦点的石块铺上帕子坐下。一旁的秋松挡住了她的身形,也挡住了偶尔挂过的寒风。 「张御医一走这么多天,咱们太妃一直没有找御医院的御医来请平安脉,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两个宫女一路走过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秋松后面的林秋禾。 另外一个听到同伴的话连连点头,「快别说了,还是让姑姑好好劝劝太妃吧。这宫里也不是就张御医一个人医术超群啊。」 「我听说咱们太妃入宫的那一年,也是张御医被召入宫中的时候。这些年来,太妃一直用着张御医对他这么信重……」 「瞎说什么呢,你不要命了?!」 「不是我瞎说啊,你过来我跟你说……」两个宫女拉扯着就到了秋松的另外一边,两个人挨在一起坐在路边石头上,刚刚开口的那个宫女说:「张御医离开之前曾经给陈太妃请平安脉,那次是我给送过去的茶水。当时虽然是在花厅,窗户也开着然而边上一个人都没有,我过去的时候张御医话说到一半……」 本来想要悄悄离开的林秋禾听出她们口中的张御医是指张章之后下意识地停下了动作,只听到那个宫女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 「张御医当时就直直地看着咱们太妃,说他家中的那个妻子还没过门就已经病逝,他的心意这么多年来也从未改变……我当时就吓了一跳连忙放重了脚步打断了他的话。」看起来这宫女也是压抑了许久了,这会儿说出来之后就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秋禾心中几乎想要骂娘,这种要命的事情竟然不烂死在心底,还敢说出来。她轻手轻脚离开,顺着之前奶娘和宫女离开的方向去追六皇子。一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刚刚听到的话当成是一个幻觉完全忘记。 这边六皇子带着人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寻来的林秋禾。 「我等了片刻,见还没回来就过来看看。」林秋禾神色如常,笑着看了一眼跑出满头汗水的三皇子,接过奶娘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笑着道:「如今天气凉寒,出了汗还是尽早擦了比较好。回去喝碗热汤再换了汗湿的衣服就好了。免得秋日寒风入体,你们照顾着也麻烦。」 「照顾皇子奴婢们怎么会觉得麻烦。」奶娘笑着道:「多谢林御医提点。」实际上,如果六皇子秋冬少些病的话,她们确实能够少不少的麻烦。而林秋禾说的这些细节都是御医们不会特意交代他们的。 林秋禾笑着起身,六皇子拉着她的手道:「奶娘说母后准备好芋头做的点心,你跟我一起去尝尝。」 林秋禾这才跟着众人从小道中走出去,之前说话的两个宫女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偷偷松了一口气到了皇后宫中又陪着说了会儿话,夸赞六皇子聪明又懂事,吃了两块点心这就由皇后宫中的人送她去了景荷宫偏殿秦锦兰的住处。 景荷宫没有主位,秦锦兰和另外一位婕妤住对面倒也相安无事。 第三十五章 见了林秋禾被带进来,她连忙起身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说:「免礼免礼。」转而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杜鹃示意她塞个红包过去,领着皇后宫中的宫女出去喝茶吃点心。 等到人出去了,秦锦兰这才拉着林秋禾坐在一起。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手拉着手打量对方。 「你瘦了些,似乎也高了。」秦锦兰说,林秋禾笑着道:「我看你倒是多了些肉,脸也红润不少。看起来,这后宫中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有着孙修容照顾,加上皇后大度我又有什么不好的。」秦锦兰笑了下,明显没有之前看到林秋禾时露出的笑容真心实意。林秋禾又怎么看不出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另外一只手就顺势摸上了她的手腕。 「我……这个……」秦锦兰没有想到她这样,愣了一下才笑道:「你跟之前比还是一点都没变。」她说着叫了外面守着的杜鹃,「去厨房那边吩咐一下,我这边来了客人多加两个菜。嗯,要一个羊排的锅子,里面放些糟好的萝卜,豆腐,青菜就好了。另外一个,就要一份糖醋鱼。」 深秋里正适合吃羊肉温补,林秋禾闻言就笑了起来。「亏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秦锦兰瞥了她一眼道:「就你奇怪,人家都是吃羊肉锅子,你偏偏要吃排骨,都是骨头肉也不见多少,吃相还难看。」 「只要好吃就是了。你难道不承认,羊排的锅子更好吃?」林秋禾放开了秦锦兰的手腕又道:「夏日里面做的酸奶你可有吃到?」 「家里做的我是吃不上了,不过我让人拿着方子去厨房要了新鲜的奶自己做了,确实好吃。」秦锦兰说着用眼神询问林秋禾,见她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说起了一些琐碎的小事。 因为有林秋禾在,秦锦兰这日早早的就用了晚膳,然后换了衣服亲自送她走了一段路出后宫,结果正好遇上了和宁卿说话过来的宁邵哲。宁卿连忙顿住了话题,转而对秦锦兰行礼,秦锦兰避让之后回了半礼几人客套了几句宁卿这才开口要出宫,「顺便」送一下林秋禾。 宁邵哲只怕也看出了些端倪,笑着摆摆手道:「朕跟你聊政务到现在还饿着呢,就到秦修容那边用晚膳好了。」说着就拉着秦锦兰的手带着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宁卿这才转头正视林秋禾,一双眼睛弯弯的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走吧,林御医。」 「王爷先请。」林秋禾含笑说。 「御医先请。」宁卿再说,然后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两个人并排走着,前面是带路的太监苏胜。宁卿也没有问她在后宫小半天都干了什么,只是挑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 例如,王妃回来这几天心情颇好,还念叨着要再请林秋禾过去吃饭。又或者宁羽最近都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估计是回去之后被王妃罚了。 「也不知道母亲跟她说了什么,今日我出门去营地的时候她还特意出来叫了一声,让我把一样东西给你。」宁卿说着有些疲惫地捏了下鼻梁,「我估计是跟你赔罪的。」 「……」林秋禾笑了下没说话,对于宁羽姑娘的画风不对的情况已经习惯了。宁卿也有些无奈,转而换了个话题,「过几天可能会有军演,你让那些大夫们都准备好。」 「只是军演?」 「实战演习。」宁卿沉声说,「再小心总归是会有人受伤的。」 林秋禾一愣,明白这也算是对他们这批已经特训了两个月的大夫们的「实战演习」。她反应迅速,很快就把这些联系起来,吃惊地看了一眼宁卿,双唇微微张开无声地开口:「是要打仗了?」 苏胜还在前面,她自然不敢说出声。宁卿见她反应机敏,笑着点头示意她等到出宫之后再说。 等到出宫上了马车,宁卿缓缓舒了一口气靠在侧壁上,这才沉声开口:「皇上决定十月就陆续发兵,等到十月底的时候正式开战,在漠北那边的蛮人年前入侵扫荡我们边疆之前先把他们扫荡一遍。」 这样既安稳了边境的民众,又能够在年前得到一个大捷的喜报,给登基十多年却依然年轻的宁邵哲增加一些政绩,可以说是一举数的。 这些林秋禾也是能够想得到的,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才缓声开口:「你什么时候出发?」 宁卿接过茶杯的手一顿,然后才苦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他说着坐直身体,喝了一口热茶这才缓过劲儿来,「大约十月中旬,我随着最后一批士兵过去。」 「这样就赶不上你的生辰了。」林秋禾皱眉,宁卿得生辰是在十月底,也就是说他估计要在路上过生日了。宁卿忍不住笑了起来,等林秋禾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时,他才摆摆手示意没事。 不过,林秋禾的关注点还真的不一样。知道他要带兵打仗,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没办法给他过生日了。 宁卿伸手过去,见林秋禾没有躲这才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以后我们还能在一起过很多很多此生日。」 这话一出,他就发现林秋禾双眼亮了起来。 因为宁卿要带兵出征的事情太过于突然,林秋禾一路上竟然完全忘记了宫中那憋在她心中许久的对话,等到下了马车回医馆她这才突然想了起来。 一整天的劳神劳心,她让人准备了热水泡澡这才舒服地换了柔软的衣衫躺下。 张章和陈太妃。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吐出去。 张章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岁,而陈太妃,虽然见的几次都是穿着神色的衣服,然而看样子也不过三十岁才对。她眼角连鱼尾纹都没有,一点都不显年纪。 如果说这放到一般人家,要真的有什么反正一个丧妻一个丧父,也算得上是好姻缘了。可惜,陈太妃这先帝后妃的身份就算是没儿子只怕也要在宫中终老了吧? 只是后宫的那些丫鬟…… 林秋禾心中有些发憷,她这么随意都能听到她们说话,万一是被有心人听到了的话…… 陈太妃跟她没交情,她是顾不上了。可是张章呢? 张章名义上是她师伯,实际上算是她的师父。这一年半来,张章对她也颇好,尽心尽力的教导她,照看她。虽然这其中肯定有摄政王府的关系,然而对于他林秋禾还是颇有孺慕之情的。 若是张章因此被牵连,甚至丧命的话…… 林秋禾躺在床上脑补了不少的宫斗电视剧和小说,这下子就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最后没办法就用上了数羊,等数到一千五百多的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然而双眼下面明显的阴影还是让青黛吓了一跳,连忙拿了热茶叶包起来给她敷眼睛。等到水肿和乌黑都消散了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伺候林秋禾洗漱更衣。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有多问一句。 林秋禾吃了早膳,就坐在书房里面发愁。 张章只怕跟齐林一样要到年后才回来,如今她突然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就像是个定时炸弹一样,也许根本就不会发作,也许下一秒就会炸出来。 第三十六章 要是张章在故乡的时候发作出来的话,只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纠结了许久,最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只怕只能够跟宁卿商量了。她记得,陈太妃对宁卿很是好,她见过几次确信那关心不是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 甚至有次宁卿为了给她解围都驳了陈太妃的面子,她似乎也没有计较。 而张章又一直为宁卿调理身体,照顾她,这点摄政王府也是要领情的,因此找宁卿商量算得上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想到有了可信而靠谱的人可以商量这件事情,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给宁卿写帖子呢,她突然就又想到一个问题。 她不会是被人设计了,所以才刚好听到这些话吧? 这么一想她就又把笔给放了回去,看着眼前的信笺发呆回忆当时的情形。不管是奶娘还是宫女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而且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在那边停下来,没有跟着六皇子跑…… 林秋禾把所有细节都过了一遍,觉得不大可能是被人设计了,这才重新提笔给宁卿写帖子。 当然,理由就是张章临行之前交代她没过一段时间要过去给他诊脉,外加针灸。 宁卿自然知道张章没有交代过这些东西,因此回府知道林秋禾递了帖子就先愣了一下,回想林秋禾究竟会是为了什么事情突然要找他。后日他们就要再次去虎字营,到时候自然有得是时间见面说话,因此这肯定是急事。而且林秋禾特意以看诊的理由上门,只怕还是不放心她医馆的保密程度,也就是说着会是一件比较私密最起码不宜让太多人知道的事情。 线索有限,宁卿实在想不出最近会有什么事情让林秋禾这么看重又挂心的,只能让流苏亲自跑了一趟确认不是她医馆出了什么事情,顺便定了她下午来的时间。 之后他就换了衣服又匆匆去了摄政王的书房,父子两人下朝回来一路上都在讨论有关漠北的事情,摄政王这会儿还在书房等着他。不然,宁卿肯定是要亲自跑一趟医馆的。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有些心不在焉,摄政王讲到一半见他如此就放下了那些卷宗,沉声道:「先去用午膳吧,下午你再过来这边看我这边记录漠北情况的卷宗。这些都是近些年来探子们冒死送过来的消息,还有当年打仗时的在另外一摞……」 宁卿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知道摄政王这是看出来他心不在焉了。他起身道:「我先拿些回去看,下午林姑娘要来给我看诊外加针灸。」 「阿佑?」私下摄政王也跟王妃一样,开始叫林秋禾的字。「针灸和看诊不是都换到了你们去虎字营的时候?」这点事情,摄政王最是清楚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皱起了眉头,「可是她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父亲放心,我已经让流苏先过去看了。她拿着我的腰牌,要是有事也能震得住。」宁卿说,实际上他当时比摄政王还要心急,如果不是林秋禾信上的字迹平稳,又特意说明了下午过来的话他甚至都要忍不住让人跟摄政王说他有事出府了。 他带了一部分不算特别重要的卷宗离开,回到院子吃了午饭就开始看卷宗中的内容。一开始的时候,宁卿还有些心烦意乱,然而认真看下去很快就全神贯注了。 等到流苏进来说林秋禾到的时候他这才回过神来。然后,等流苏守在门后之后,林秋禾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宁卿彻底醒过神来。 「我在宫中听到了师伯和陈太妃之间的流言蜚语!」 林秋禾在去摄政王府之前想了好多,一路上又斟酌着到底该怎么说,然而等见了宁卿就觉得好像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不见了一样,她松了一口气直接就把整个事情的要点给抛了出来。 屋中并没有旁人,她就把药箱放在一旁就看着坐直身体的宁卿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果然,宁卿听着就把眉头皱了起来,甚至都没有多跟林秋禾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别人的全套,等他说完他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等到林秋禾把话说话,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他才慢慢靠回了椅背。 「过会儿我送你回去。」他突然开口说的似乎是不着边际的话,林秋禾愣了一下才皱眉,「你要入宫?」 他不会是要直接跟宁邵哲说吧?林秋禾意识到在宫斗方面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认知问题,正想提醒宁卿就听到他说:「我这些日子忙一直没顾上给陈太妃请安,趁着下半晌没事儿,给她请安陪着她用用晚膳也是应该的。」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在心里骂自己傻。宁卿跟在摄政王夫妇身边长大,当年皇上登基时又小只怕他也是跟着在后宫长大的,后宫这些阴私的事情只怕也知道的门清。 只是她没有想到,宁卿竟然说去后宫请安就去请安,这方便程度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被送到医馆之后,宁卿亲自送了她回去后院交代青黛等人照顾好她这才匆匆离开。看得出来,他对于后宫的这些谣言也是很在意的。 宁卿走了,她放下了心中的一个担子这会儿就觉得轻松多了,给张章写了一封信问安,略微暗示了一下让他尽快回京想着等宁卿回来的时候帮忙送出去。这就一边练习针灸一边想宁卿和陈太妃之间的关系。 回忆起来,似乎她每次见陈太妃宁卿都会或早或晚的出现,当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想起来宁卿那架势似乎是在保驾护航一般。可是,陈太妃似乎也从来没有刁难过她什么,跟后宫其他人比起来还要更亲昵一些,为什么宁卿当时就紧张得恨不得要隔开她们两个一样? 这些当然是林秋禾后期回忆时才注意到,因此她一边想一边又觉得是不是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让她记忆中带上了主观意识。如果宁卿跟陈太妃关系很好的话,他就更没有道理警惕陈太妃会「欺负」她了,不是吗? 想着这些零散的东西她就觉得头晕脑胀,结果手下一个没注意银针就扎入了桌子中,虽然没有入木三分那么夸张,银针的针尾却是微微晃动着没有倒。 看起来这些日子的练习还是有些成效的,林秋禾伸手过去捻起银针轻轻拔了出来,这才专心开始练习。针灸的力度之后还有准确度和速度,她当年也是从小就开始练习的,中二叛逆期的时候天天带着一个小针囊恨不得路上遇到个打劫的可以见义勇为让人试试她银针的厉害。 结果当然是一个都没遇上,他们那片治安好得要命。她私底下还跟爷爷抱怨过不能当女侠,笑得爷爷肚子都疼了不过私底下真的教了她一些打斗中会用到的诀窍,银针刺穴之类的名字当时就被林秋禾征用了当她的绝招。 她这边练练停停,一直到用完了晚膳,天色完全黑下来都没有见宁卿过来。正准备让人关了医馆休息的时候,突然就有人一头闯了进来。 「林大夫!」闯进来的是一个丫鬟,正是隔条街鸿胪寺卿张祝家的一个丫鬟,夏日的时候也常常来这里买防暑的药。她一进来就喊林秋禾救命,「我们夫人伤着了,下面见红,还求林大夫跑一趟救命!」 第三十七章 林秋禾闻言连忙起身,一旁的青黛知道她的性子立刻就打开药箱检查,见东西都在就抓起药箱跟着出去。因为只隔着一条街这丫鬟也是一路跑来的,林秋禾也没让人再准备马车——有着功夫她都跑到了。 一路到了张祝府上,林秋禾直接被丫鬟带进去后院。一进去就听到里面乱七八糟的声响,有哭有骂还有求饶的。她早就猜到这时候出事只怕是后宅阴私,立刻就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对院子中的混乱视而不见,直接进了屋中。 正厅之中年逾四十的张祝正坐着,见了林秋禾连忙起身也不多话指了指屋内就道:「有劳林大夫了。」说着一声叹息,又无奈地坐下。林秋禾也顾不上客气,连忙跟着丫鬟一起进去。一进去就见张祝的妇人章氏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裙摆上还有着点点腥红看起来是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她过去也顾不上净手拿腕枕,因为章氏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小产了。她手往她手腕上一搭,那边端着水的丫鬟就愣住了。不过反应也快,连忙把水放一旁,直接投了帕子拧了候在一旁。等林秋禾放手她这才递上帕子给林秋禾擦手用。 林秋禾擦了手拿银针,几针下去章氏这才醒了过来。一见是林秋禾就露出一丝苦笑,「我这么大年纪了,一个没注意竟然还伤着自己了……」 林秋禾心中了然,光是看后院那乱糟糟的样子就明白这不是一个没注意滑到了或者什么,只是连章氏这个事主都这么说了想要掩饰太平,她又何必彰显自己耳聪目明呢。 因此笑着应了两句,道:「夫人动了胎气这些日子最好是卧床休养,等到满三四个月之后才会稳妥一些。」她说着又落下了几针,这才转手洗手开了药方。 等回头就见章氏一脸的震惊,也是章氏虽然比张祝小了几岁,然而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这年龄就算是放到前世也是高龄产妇了。放到这时候只怕有些关系不好的都要吐槽一句老蚌怀珠了。 她闻言宽慰了几句,开了安胎的药。至于章氏身上的淤青之类的,因为不能用药就只能开了一瓶子外用的药膏让她摸。 等到从张府出来,林秋禾就看到医馆的马车停在那边,张叔见她们出来就连忙跳下来迎了一步,「天黑了,姑娘还是坐马车回去安全些。」 林秋禾点头上车,问前面驾车的张叔医馆有没有人去过,张叔就摇头说自从林秋禾出去之后就没有人过去了。 宁卿这是出宫晚直接回摄政王府了吗? 林秋禾有点心事也就不再说话,青黛只当是她临时出诊这会儿累了,就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暖手,低声说:「灶上还煮着羊肉汤,姑娘回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张祝府上也是不讲究,这会儿正乱成一团,林秋禾开了药方临走前张祝的老娘过来了。没有想到不但不心疼大龄产妇的章氏反而又是一顿的斥责,说什么章氏这么大的人了都不会照顾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巴拉巴拉,让全家人都跟着她操心巴拉巴拉…… 林秋禾听得尴尬就连忙辞行离开了,跑了一趟真正连杯茶都没喝上。 这会儿听到青黛说家里还有羊肉汤,她就真的觉得饿了,回去就让人上了羊肉汤和饼挥手也让青黛下去再吃些东西。一碗羊肉汤加一个饼吃得林秋禾心满意足,这会儿在书房里也看不下去东西就随手挑了一本野史回卧室里靠在床头看书。 青黛轻手轻脚进来帮她点了安神的香料,又换了林秋禾私下调制的红茶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这才拿着针线去一旁挨着火盆走针线活。她针线活一般,也就是偶尔给林秋禾做做袜子之类的东西,像林秋禾的大件衣服不是在裁云轩做就是有了好布料让蓝丝拿下去做。蓝丝虽然在林秋禾跟前不显眼,然而待遇也是很好的。 私下几人说话时蓝丝曾经无意中说过,有好些好布料给林秋禾做了衣服有多,都被林秋禾赏她了。听得一众姐妹很是艳羡,几天后蓝丝就每个人都送了一个帕子,图案还各不相同。等林秋禾知道之后还笑了她们一通,然后就开了库房赏了不少的布料下去。不止她们几个,连院中的小丫鬟,还有沉香、杜仲、大树、小树和张氏夫妇都有。 她一边做针线活一边注意着,等到林秋禾睡着了就小心翼翼地放下床帐,然后把炭盆端出去了一个免得屋中太燥热了。林秋禾是怕热又怕冷,因此冬夏两季身边照顾的人都会格外小心。 过了一会儿,青黛就又端了一盆热水放在屋中,免得屋里太过于干了。 林秋禾放下心事,一觉睡到了天色微微发亮,起身在院子中活动了下她这才回屋吃早饭。早饭用到一半就听到外面热闹起来,她让红线去外面看看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红线就神色复杂地回来。林秋禾见她不说话也没有追问,等吃了饭桌子都撤了红线这才上前道:「说是宫里抬出来不少的人……」 林秋禾正端着茶的手一抖,热水就直接撒了出来吓得红线也不敢多说,连忙接过了茶杯又拿着帕子给林秋禾擦手看又没有烫伤。 「都是奴婢的不是,不该说这些吓着姑娘的。」她见林秋禾手上微微发红,就连忙招呼人拿了烫伤的药膏给她细细涂了。林秋禾确实是被吓着了,却跟红线所想的不一样。她首先想到的是昨天宁卿听了她的话入宫给陈太妃请安的事情,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她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想着猛然抓住了红线的手,「你问清楚是哪个宫抬出来的人了吗?」 红线一愣,摇头:「这种事情不好打听,姑娘……」想到前天林秋禾入宫,昨天又去了一趟摄政王府,红线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姑娘要是想知道,奴婢就托人打探打探?」 林秋禾想了下然后缓缓摇头,「不了,就当这事儿咱们不知道就好了。」她说着起身,「裙子上也弄了茶水,你进来帮我换了吧。」红线跟着她进了里屋,等到出来的时候林秋禾果然又换了一身衣服,两个人的脸色也都好上了不少。 等到她到前面医馆的时候,就听到张叔正在吓唬药童们,说什么抬出来的人腰往下都打烂了之类的话。红线偷偷看了看林秋禾的脸色,连忙过去叫走了药童让他们捡药,这才提醒张叔道:「你这么大嗓门也不怕吓着咱们姑娘。」 张叔撇嘴:「咱们姑娘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还怕这个?」开膛破肚的事儿都干过,张叔可是听人说了林秋禾给宫里的妃子开了肚子把孩子取出来的,后来又把肚子一缝那妃子什么事儿都没有。「前两天咱们姑娘不是还入宫领赏了吗?」 红线跟他说不清,这事儿又不是可以宣扬的,就叮嘱他千万不要在外面乱说这才又回去了。 林秋禾这边一上午就听到街上热热闹闹的,完全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书就只能起身去后院那边翻番花草。如今大部分的药草都被搬到了屋里,外面留下的也是一些耐寒的植物。还有几盆子的菊花,她看着菊花就想到了弄些野菊花茶喝,冬日里面屋里放炭盆或者是烧地龙都燥热的很,菊花茶正好可以下燥热。 第三十八章 这么想着她就想到了宁卿在虎字营小校场后面的那座山,上次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大片的野菊花,山上野菊花开的向来比正常菊花晚,上次去的时候还大部分都是花苞呢,这次去大约会有些半开的,正好适合做茶。 因此这天的研讨班散了之后,林秋禾没有跟着去小校场骑马,反而是跑到林子里面摘野菊花。她之前写给张章的信已经托了宁卿帮忙送去,宁卿说他也写了一封信过去,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提过有关宫中流言的事情。林秋禾是想到牵扯到不少人命不想提,至于宁卿为什么不说,她猜大概是宁卿怕吓着她。 实际上她一开始确实很震惊,但是说吓到……医学系的姑娘们,就算是她这样营养学的也是内心强大而彪悍的。不过有宁卿这般小心翼翼地维护,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宁卿陪着她摘野菊花,小小的嫩黄色的菊花不过跟林秋禾指甲盖大小,采回去洗干净之后先上锅蒸一下去了野菊花的毒性,然后再晒干就可以直接喝了。喜欢茶味的可以再掺些茶叶进去,怕苦的可以加蜂蜜或者是糖。 有宁卿带头帮忙,林秋禾回去的时候整整弄了一麻袋的野菊花,刚是晾晒就花了几天的功夫。还好这几天天气好,等林秋禾觉得菊花晒得差不多了收起来第二天,天色就阴沉下来下起了秋雨。 一层秋雨一层凉。 林秋禾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抱着一大杯的菊花茶坐在窗户边上看着房檐往下滴水,菊花茶散发着淡淡的苦香,配上雨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还挺有韵味。 九月份转眼就过去了,林秋禾这些日子难得悠闲。主要是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因为宁卿特意跑过来医馆一趟告诉她,后宫的事儿已经完结了。 彻底翻篇了。 她这才意识到,说是不在意实际上这事儿一直都压在她的心头。宁卿见她这样还告诉她,这事儿她会听到完全是意外,那两个宫女也彻底被查了一番,被问了个干干净净根本就不知道她们说话的时候后面还有人听着。 要不然给她们一百二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 林秋禾没问那两个宫女最后怎么样了,只是安静地点了下头。一边唾弃自己冷血,一边劝告自己这样的下场,那两个宫女在私下说主子阴私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她们应该比她更清楚。 宁卿见状就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算是安慰她。 林秋禾就懒洋洋地在他手心蹭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她这个动作有点像猫。宁卿也是愣住了,不过看林秋禾顿住动作就用手心又反蹭了回去,笑着道:「最近天气阴冷,你注意些。」 林秋禾那点小尴尬就不见了,笑着反驳:「我自己就是大夫难道还不知道这点道理,倒是你,我前天去王府王妃还说你这些日子有时候就住在城外的虎字营,让我这个大夫抽空说说你要注意休息呢。」 宁卿听了这话一愣,然后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暧昧起来,「这话,怎么像是嘱咐儿媳妇的呢?!」 林秋禾闻言一愣,然后就似真似假的恼火起来,起身用力拍了宁卿一下还瞪眼:「让你再乱说!」宁卿笑着讨饶,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他喝了大半壶的菊花茶这才起身离开了。等到他走了之后林秋禾这才坐回去翻着看书,偶尔想起他之前说的话,脸上的红晕就没有下去过。 说实话,当时王妃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有种是在嘱咐儿媳妇的感觉。然而想想她是个大夫,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今天又听到宁卿这么说,她实在有种别扭的感觉,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之前的秋霞山之行。 王妃不会是真的知道她跟宁卿的事情了吧?这么一想她就没心思看书了,脑子里跟浆糊一样想了半天,然后得出结论。看王妃这个架势是乐见其成了,然后就松了一口气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已进入十月,天一下子就又晴了起来,虎字营跟另外一个营进行了一场实战演习,然后白术就带着那群御医和军医也进行了一次真枪实弹的演习。不时就会有受伤的士兵送到他们那边,一时间一群人也忙了个热火朝天。林秋禾算是「监军」,什么都不用看就站在一旁看那些人处理伤患。 只是她心中一直有疑惑,既然准备年底之前把蛮人扫荡一圈,为什么这会儿实战演习还这么拼命?她在旁看着,有些人的伤势可真不是轻伤,只怕都不能上战场了。 等到一天结束了,果然这些医师们报上了近百不能上战场的人,宁卿毫无意外的把那些人轮替了下去。等到送林秋禾回城的时候,宁卿才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这些人就算是上战场也是麻烦,还不如留下。」他说着就把那些人的身份简单的说了下,林秋禾秒懂。简而言之就是所谓的官二代或者是军二代、三代之类的人物。文不成也就算了,武这边吗,怎么也要混个身份才好看。 只不过要真的是轮到上战场打仗了,这些人肯定是靠不住的。 宁卿说着就冷笑了下,「倒是有几个不怕死的,想要跟着去漠北的,我直接就让人下手不要留情。」对于这种跟过去想要混军功,甚至是想要抢夺其他将士军功的人,自然是不能带。 林秋禾再次秒懂——难怪有些人的伤看着那么真,原来是真的「受伤」了。不过,宁卿下手也够狠,对于这种明显会拖后腿的人,竟然直接就这么料理了。 她倒是一点都不同情那些人,只是有些担心宁卿。 「你这么做,也太得罪人了吧?」她皱着眉头,「那些人家不会找你麻烦?」明着不敢,只怕托托人什么的,让御史台的人参奏一本也够呛了。 宁卿闻言只是笑了下,「这些人没那么大的胆子,有底气的又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空当只怕是不敢把事儿闹到皇上跟前的。」他说着简单地跟林秋禾说了一下朝中的形势,林秋禾就大致明白过来了。 换言之,把儿子安排在军营的,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顶多只能算是有些地位,然而都不是像摄政王父子这样是实权派的人物,自然不敢找茬。 更何况,就算遇上脑袋不清醒的想要找人找麻烦,那也要别人脑袋也跟着不清醒啊。 「这就是摄政王府的底气了。」宁卿低声说,又看了一眼林秋禾眼神就有些复杂。林秋禾微微皱眉,有点不明白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宁卿露出一丝苦笑,「你啊,怎么这么傻?」 傻?! 林秋禾猛然瞪大了眼睛,伸手就捏住了宁卿的腰间拧了一下,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这才哼了一声算是解气。不过,她也算是明白了宁卿那个眼神和傻的这个评价。 宁卿说他敢这么做是因为摄政王府的底气,而林秋禾为了他可以说是放弃了摄政王女儿的这个身份,只怕若是世人知道会觉得她是傻到了极致了吧? 可是对于林秋禾来说,她对摄政王府从来就没有过那种家的认同感。没错,王妃对她很好,她对王妃也略有孺慕之情。然而,实际上在跟王妃相处过程中,王妃对她的好更多是让她感动和内疚。 第三十九章 而越是感动,她就越内疚。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但是她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她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亲人,她有她的经历和人生。 她从来不是「林秋禾」,根本就不是摄政王夫妇的女儿。 她已经占据了他们女儿的身体得到了一次新生,如何再心安理得的享受本来不属于她的疼爱和身份……所以她在能力范围之内对王妃好,顺着王妃的意思,包容宁羽时不时抽风的画风。甚至在落枫别院里给李慕清看诊,游玩的时候还记得采摘药材。 因为她想回馈王妃对她的好。 她不敢圣母地说为了摄政王府她会如何如何,然而她能够做到的还是会尽力去做的。因为他们对她的好,因为她的歉疚和感恩。 可要让她真的认了他们当父母,日日相处的话,只要想想她就会觉得别扭。那种日子对她来说是煎熬,而她的一些别扭和回避的态度也一样会伤害到摄政王夫妇。 也许是她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世界,她还保持着自己独立的人格。林秋禾不敢说自己清高不屑摄政王女儿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好处,有时候她想过如果她是摄政王的女儿了,还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吗? 事实上,如果她有这个身份很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 这些她都懂,可是,就像她曾经对宁卿说的那样。她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那些,如果她是摄政王的女儿,她还能够行医吗?她还能够跟那些人一起研究外科医术吗?她还能接触到她现在所接触的人或者事吗? 实际上,在对宁卿对心之前,她就曾经想过有关她的身世和身份。她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想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想自己来。她知道那些世家小姐,闺阁中的女子是怎么度日的。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她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人生定位到跟宁羽那样,受着父母的宠爱娇蛮而刁蛮。 她还牢牢地记得,她其实叫林曦,她的灵魂来自于未来。 她家境一般,接受的是女孩子也应该独自自强的教育模式,从小就知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依靠别人得来的迟早都是要还的。她习惯了由自己的努力去获得,这样她才更有安全感。 马车中因为她的沉默而陷入了安静,偶尔响起的铃声就显得更加悠远了一些。宁卿紧紧握着林秋禾的手,感受着她冰凉的指尖。他会对她好,加倍对她好,竭尽全力的对她好。 这种想法太过于强烈,以至于林秋禾的手都被他抓得生疼。 她抬头看向宁卿,他双眼之中那浓郁的感情呼之欲出,四目相对林秋禾几乎要被他灼热的眼神给烫伤。 她抿唇一笑,道:「谁傻还不一定呢!」 那次实战演习之后,京城的气氛就在无形之中带上了一丝紧张的感觉。那些京城的百姓也都是人精一样的存在,比其他地方的人更加敏感了一些,街头巷尾偶尔有人喝着小酒说话,谈得大多也都跟朝中的事情有关。 本朝民风开放,从来不防民之口。或者说,在有些时候从来不防民之口。 林秋禾偶尔出门闲逛,在酒楼吃饭的时候也会听上一耳朵。也许是知道真相的缘故,听着那些人一本正经的讨论错方向,她总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而她在百草堂剩下的药材也在这一次全部提了出来,研制的退烧退热的药丸和一些外伤的药膏等摆满了前面的医馆。每次一上货几乎都会在半天的功夫里面被抢购一空。 她留下了一些借着去虎字营的时候全部给了宁卿,除了常用药物之外她还又给宁卿准备了一些药膏。军中不能饮酒,药酒就只能够断了。 这些天宁卿忙得不见人影,几乎就完全留在了虎字营中。林秋禾来的这天恰好王妃带着宁羽和宁征、宁阳一起过来看望宁卿,他这才抽空把人一起送了回去。等到送林秋禾回医馆的时候,他才略微放松了些进去喝了壶热茶。 林秋禾见他掩饰不住的疲惫就皱起了眉头,「这大军还没动呢就这样,一路要行军到漠北,还要打仗你吃得消吗?」 宁卿闻言就笑了起来,「现在才是最费心的时候,军中的人要一遍一遍的过,我名下的那些人更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这时候费了心整理好,等出发了就省心了。」 他说着放下茶杯长长舒了一口气,「父亲说的对,有时候有些功夫就是用在底下的。我这些天梳理起军中的关系,这才意识到要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去了漠北,只怕到时候要吃不小的苦头。这时候把潜在的问题都解决了,等到了漠北就算这直军队达不到使臂使指的程度,最起码也会上令下效……」 对于军事,林秋禾就真的是两眼一黑什么都不清楚了。不过听宁卿这么说,好像也有些道理。她起身又给他加了茶水,然后才问:「这次的医师,你能带走多少?」 「除了你跟赵御医之外,其他人都去。」 「白院判也去?」林秋禾心中一惊,再一次意识到了宁邵哲究竟有多在意这次对漠北的发兵。可是,如果说真的很在乎的话,她就又有些奇怪了,虽然此次行军之中也有一些老将领出兵,然而对漠北最为熟悉的摄政王却是留在了京城。、 摄政王可不像是已经老到不能上战场的样子。 她小小翼翼地问了这个问题,宁卿一愣就笑了。 「父亲是想去的,不过他却不愿意去。」这话听着有些别扭,林秋禾不及细想宁卿就又压低了声音,「皇上也该培植自己的亲信了。」 所以,那些老人老将,哪怕是一手扶植他上位的人,也都该退让三舍给年轻人让路了。 十月下旬,宁卿带兵出征,林秋禾没有去送。不光她没去,就连王妃他们也都没有去。整个摄政王府只有摄政王去送了宁卿,为此摄政王第一次给林秋禾下了帖子请她去王府陪陪王妃。 林秋禾看着那帖子上面有些熟悉的字迹,拿出她练字的字帖对照了一些,发现确实相似度颇高这才第一次意识到当时王妃给她练字的字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真正意识到了,摄政王真的对她很好。只不过可能基于慈母严父的习俗,他才在面对她的时候多了一分严苛。 而摄政王请她去陪伴王妃的举动更是让林秋禾意识到,实际上摄政王也是一个心细如尘的人。 摄政王府里面,王妃见了林秋禾果然就少了些许愁绪又是问她一路上冷不冷,又是问她饿不饿,一时间竟然有种忙得团团转的感觉。林秋禾连忙拉着她一起坐下说话,这才让周围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会儿热茶送上了,炭盆里面也埋上了栗子,林秋禾就捧着热茶暖手。入秋的时候青黛就给她准备好了手炉,然而林秋禾还是更喜欢这种捧着热茶一边暖手一边喝的感觉,虽然比不上刚刚进门的宁羽捧着手炉看着高贵典雅,她却也是自得其乐。 宁羽见了林秋禾神色有些尴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王妃的另外一边。 第四十章 这姑娘自从秋霞山回来送了林秋禾一个马鞭之外就一直别扭着,这会儿也不看林秋禾就凑着跟王妃说宁卿,听王妃说宁卿过年前肯定会回来宁羽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秋禾这才意识到,宁羽只怕是不知道宁卿这次不光是带兵巡一圈漠北边境,还要扫荡一些漠北的蛮人。也许,就连王妃也不知道,所以宁卿这才不让她们过去送的。 因此,她就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生怕说错了话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王妃说了一会儿话就有些精神不济,宁羽就道:「昨天母亲收拾东西让父亲给大哥带过去到后半夜都没睡,这会儿既然困了就先去休息吧。」 她说着顺着王妃的视线看向林秋禾,撇了下唇角才道:「林姑娘我来招呼就好了。」 林秋禾顺势劝王妃去休息,她眼下的阴影实在是明显,还是好好休息下更好。若是强打着精神陪她说话,那就不是她来的目的了。王妃这才起身去内屋休息,宁羽看了下左右,对林秋禾道:「不如到我院子里说话,免得吵着了娘。」 宁羽人虽然娇蛮了些,不过对王妃确实真心实意的好。林秋禾从善如流起身跟着她离开了。这还是她来摄政王府这么多次第一次进宁羽的院子,这院子距离她之前暂住过院子不远。院子一边还有一个青松挺立,其他的花草这时候早就枯了。 宁羽领着她一路过去,让人在花厅里面多放一个炭盆,然后就上茶上点心也是一点都没有怠慢林秋禾。 两个人就隔着一张小茶几坐着发呆,一个看着百宝阁上的花纹发呆,一个盯着窗户上的纹路不放,就是不看对方一眼而且谁也不愿意先说一句话。 整个花厅除了炭盆偶尔发出的声音之外,就只有茶杯放下时的轻响了。一旁伺候的丫鬟只觉得这里面气氛莫名的紧张,生怕出错就谨慎地盯着主人们的茶杯,不时上前添水续茶。林秋禾在王妃处就喝了一些水,这会儿为了掩饰尴尬又喝了不少,不一会儿就觉得小腹胀胀的有点往下坠的感觉。她起身道:「我去更衣。」 说着她就站起身,一旁的青黛连忙过去,又有一个小丫头过来带路。谁知道林秋禾刚起身就觉得有点不对,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小腹往下流。 卧槽!大姨妈来了! 一时间林秋禾浑身一震,抓着青黛的手就止住了脚步,她回头看去祈祷着这是第一波,不过心中也明白这不大可能。果然,回头一看,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有着点点红晕。 不用想,她的裙子上此刻定然也是这么尴尬的。 林秋禾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千呼万唤的初潮竟然这个时候来了,是的,这是林秋禾第一次来大姨妈。十四岁生辰之后,林秋禾就估摸着自己的大姨妈快该来了,青黛和蓝丝也带着人准备了不少东西。谁知道一拖她都过了十五岁的生辰了大姨妈还没来。 林秋禾倒是不急,十六岁之前都算正常。而且在这个年龄范围内,来的越晚女孩的发育期就越长,相对而言人会长得修长高挑一些。她现在的个子大概就有一米五往上,初潮之后大约两年女生就会彻底停止长高,如果她加把劲长个一米七靠上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她本身就是大夫,这点小事把把脉就清楚了自然不会担心。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她的初潮会来得如此凶猛,而且如此的尴尬! 宁羽抱着打死都不主动跟林秋禾说话的决心本来准备做到午膳点儿上再让人去王妃院子里问问是在王妃那边用午膳还是在她这边,然后就听到了林秋禾这边的动静。 她好奇地一回头,就见林秋禾身后的裙子上斑斑点点的红点,还有她一张脸尴尬地涨到通红的样子。 「噗!」宁羽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然后就意识到她这样不对连忙就站起来叫人。「我那边不是还有两身没动过的衣服,整套取出来。还有,热水红糖姜茶都准备上……」 她一条一条的吩咐下去,让人又换了椅子上的坐垫,带着林秋禾去处理更衣。一派落落大方的主人样,林秋禾那点小尴尬早就不见了踪影。等到收拾完出来,她这才跟宁羽倒了谢。 宁羽似乎也觉得脸颊带着红晕,略微有些羞赧的林秋禾可爱了许多,脸上难得带着笑意跟她说话,然后见林秋禾还不怎么说话就大手一挥开始自曝丑事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从马身上翻下来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还叫了人过来看……」宁羽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表情都是惨不忍睹的。林秋禾可以想象那场面,像宁羽这么骄横的人向来爱面子,大姨妈了不知道还叫人过来围观这种事情真的可以视为奇耻大辱了。 她能把这事儿说给她听,可见因为她这次突然起来的大姨妈带来的尴尬让宁羽多么的有认同感了。 林秋禾心有戚戚,陪着宁羽说了会儿话,又被宁羽劝着喝红糖姜茶。 「多喝点,这会儿不显晚上就该肚子疼了。」 林秋禾就又喝了大半杯的红糖姜茶,投桃报李地多嘴问了一句:「你每次都肚子疼吗?」 宁羽是夏天的时候来的初潮,这会儿听到林秋禾问只觉得两个人找到了共同话题,就心有戚戚地点了下头。林秋禾迟疑了下,想着今天宁羽散发的善意就觉得也善意一把,道:「不然我给你把把脉,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这个也能调理吗?我听人说只要不是太疼忍忍等成亲了也就好了。」此姑娘成长过程彪悍,骑马射箭无一不精,林秋禾怀疑她虽然觉得疼但是觉得就不该哭喊着说出来。这会儿脸红绝对不是因为说到了嫁人的话题,而是承认大姨妈肚子疼让她觉得耻度爆表了。 林秋禾就认真耐心的跟她解释,一般来的时候偶尔疼下算是正常。 「嗯,比拉肚子的时候疼的程度还要轻点。」这个比喻真粗俗,一旁的丫鬟都是不忍直视的样子。林秋禾却明白这么跟宁羽说她就更明白了,「要是每次都疼就说明宫寒,对以后不好的。」 「以后?」宁羽瞪着无辜的眼睛看林秋禾,「除了疼点不方便走动之外,还有什么不好的?」 姑娘,你以后是要生孩子的啊! 林秋禾唇角抽动了下,一头黑线地示意宁羽把手伸过去,两只手都帮她诊脉之后才让人准备笔墨写了些她平日里需要注意的事项,哪些东西不能吃,哪些东西可以多吃点。 一旁宁羽的贴身大丫鬟暖阳千恩万谢的吹干收起来了,回来就道:「姑娘的小日子也快到了,我这就去嘱咐厨房多添道菜。」 宁羽满心地好奇,这会儿两个人又了共同语言和秘密她就没那么别扭了,好几次都偷偷问林秋禾到底小日子肚子疼对以后有什么不好的。林秋禾被缠得没办法就让伺候的小丫鬟都出去,这才抓着宁羽这样那样地说了一通。 等说到生孩子的时候,宁羽眼睛刷得就瞪大了,脸跟着红起来。 「真的会影响?」她有点不敢置信。 林秋禾点头,「不过你没问题,就是平日里不大注意,估计丫鬟劝你你都不听,调养两个月就好了。」 第四十一章 像孙梓棋那样能够疼晕过去的,虽然不会真的不受孕,但是若是一直那么下去受孕肯定会很难的。想到这里,林秋禾就决定抽空再去一趟孙府帮孙梓棋看看。 王妃那边睡了大约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知道宁羽把林秋禾带到了她院子里就笑了,说:「看起来也懂事了。」 「上次王妃费了那么大的心神教姑娘,姑娘又如何会不懂王妃的心意呢。」玳瑁笑着帮她梳理头发,低声把午膳的单子说了,看王妃还要不要再加些菜。王妃听着很好,都是两个姑娘喜欢吃的就笑着点头,「天冷,让他们上份好汤就好了。」 玳瑁这才又让人去吩咐了一趟,回头这边王妃收拾好看看时辰就让人去请人过来用午膳了。 去的是绿翡,绿翡一过去就见宁羽一副跟林秋禾哥俩好的凑在一起说话。林秋禾也是唇角带笑,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两个人脑袋都凑到了一起,一副亲如姐妹的样子。 她松了一口气,说王妃这边请她们过去的。两个人就连忙穿好了衣服,又套上斗篷去了王妃院子中。 等到了王妃处,趁着人少的时候宁羽就偷笑着压低声音把林秋禾来大姨妈的事情讲给王妃听了……林秋禾当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不过也没怪宁羽,毕竟她身上穿着宁羽的衣服呢,王妃肯定是要问问的。 因为等王妃关心地问过来,林秋禾就尴尬地笑着说没事。 王妃突然就感叹了一句:「没事儿,我当初也来的晚。」 林秋禾…… 宁羽也……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然后宁羽就直接错开了眼神,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少了点。结果王妃还没明白宁羽的心思,拉着宁羽的手说:「阿羽虽然比你早了些,不过比一般姑娘也是晚的。」 宁羽脸上的笑容才又回来,冲着林秋禾撇了撇唇角转头看向一边不过唇边的笑意却是没有再消失。 说起这些女人间的话题,三个人气氛明显比上午好了不少。王妃心情也好,等玳瑁带人摆好膳就拿起筷子先给两个人夹了菜,笑着说:「天冷多吃些。」 宁羽怎么看都觉得她这一筷子的菜比林秋禾那份多,心里直乐,不时地抬头对着林秋禾笑。 这种幼稚的行为林秋禾实在是无语,保持着食不言的最高品质,偶尔抬头就是一张笑脸看得宁羽开始觉得没趣扒拉着米饭配着菜吃了大半碗的米饭这才端过茶喝了两口。 「我吃饱了!」 王妃和林秋禾也吃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就让人撤下了饭桌又重新换到了花厅换了茶坐着喝。林秋禾觉得到手的茶味道有些不一样,低头一样竟然是红枣枸杞茶。王妃冲着她笑了下,道:「阿羽小日子的时候就喜欢喝这个,你尝尝看。」 林秋禾就顺势点头尝了尝,红枣和枸杞都是上好的,里面应该是放了蜂蜜味道不错。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林秋禾见着王妃似乎还有些倦怠的神色就起身告辞了。王妃也不多留她,只是嘱咐如今天寒地冻让她回去路上注意些,又吩咐宁羽送她。 宁羽看看林秋禾,撇了下唇道:「干脆我送她回去好了。」 主动要求送她回家,这关系的进展可谓是一日千里了。虽然宁羽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出去之后也是说怕王妃担心才揽了这活儿的。 「你可别多想什么!」她说着轻哼了一声,坐在马车里面一双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林秋禾。林秋禾对这爱别扭又中二的姑娘都没话说了,不过看在她主动送自己回去的份上还是决定哄哄她,挑了个安全的话题跟她聊天。 对宁羽和林秋禾来说,安全的聊天内容没几个,而最安全的莫过于骑马。林秋禾又是用请教的语气问她骑马的小诀窍的,不一会儿她就自己说得眉飞色舞,自high到了极点。 林秋禾这才发现,宁羽这姑娘……她还真的是喜欢照顾别人,喜欢帮人。当然了,还需要一个前提就是她真的站在了制高点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心,并且非常之乐意。 按照她兼修了几节心理课的水准分析的话,她觉得宁羽是从这上面找寻自信。也就是说,这姑娘是用刁蛮来掩饰她内心的自卑。只是,林秋禾实在不知道宁羽有什么好自卑的? 宁羽送了林秋禾回去,也不下马车直接就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然后就又调转车头直接回去了。林秋禾这次出行可谓是尴尬到了极点,还好家中的「卫生巾」是她早早就准备好了的。回去之后换了新的,又捂了两个汤婆子一个放在小腹上,一个垫在腰后。隔着衣服暖暖的格外的舒服,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是受大姨妈的影响,林秋禾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看了一会儿书就从椅子上挪到了书房的软榻上,盖着厚厚的皮毛毯子一旁还烧着炭盆,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醒过来,外面天色都完全黑了下来。书房里面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烛台照亮,林秋禾躺着醒了醒神才慢慢起身叫了一声人。 守在外间的红线这才连忙进来,倒了一杯热茶过去给林秋禾润润喉咙,这才低声道:「姑娘醒了,晚膳想要吃些什么?」 一杯热茶下去,林秋禾冒出了些汗这才觉得饥肠辘辘。要了热粥和包子,让红线看着上两道炒菜就够了。这些都是快地吃食,红线过去说了一下,不一会儿晚饭就送了过来。林秋禾喝了足足两碗的粥,吃了三个小笼包子这才舒服地洗漱了一番,又转回卧室里面躺着看书。 红线就在一旁清点前面医馆的东西,记录下来需要补货的药材或者是药物。 现在几乎是青黛每日管着后院的事务,陪着她出去应酬。红线则大多数时间要去管着前面医馆的一些琐事,两个人分开管理倒也没有出什么岔子。林秋禾觉得这样不错,也就没有再找人看着医馆。 而且她这医馆虽然生意不错,不过目前并没有做大的准备,所以红线如今还忙得过来。若是以后真的越做越大的话,就无论如何还要找帮手了。 林秋禾吃了饭,歇息了一会儿这会儿看着书就又觉得困了,不知不觉她手里的书就掉到了一旁。红线听到声音抬头,见状就轻手轻脚地过去收拾了书,然后又把林秋禾的手塞回被子里窝好了背角又熄灭了床头的几盏烛台这才又回到了原位继续忙碌。 大姨妈这几天,林秋禾几乎如同冬眠一样,每天睡觉的时候比平时多出来了一般。不过因为是初潮,所以她这次大姨妈三天,量也不多就结束了。 确定结束之后她好好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结果,当天下午就下雪了。 这算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林秋禾窝在窗户边上,裹着皮毛料的毯子看着窗户外面映着廊檐下的灯笼飘落的雪花突然就想起了宁卿。说起来也奇怪,宁卿走了三四天了,她之前是一点都没有想,每天吃了睡睡醒了吃的节奏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生活中少了一个人一样。 第四十二章 这会儿看着外面飘雪,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宁卿实际上也不是什么浪漫的因素。而是冬日下雪,只怕就不好行军了。不过之前宁卿也解释过,若是早些行动的话只怕蛮人那边得了消息就严防。这也是趁着宁邵哲遇刺的事情,这几个月里接连的把京城内外都扫荡了一遍这才开始行动的。 林秋禾这才知道,当她以为随着宁邵哲伤势好了之后就放松下来的清洗活动一直都没有停止过。 最起码他们研讨班上用的尸体,几乎都是这次清洗活动的牺牲品。 林秋禾想着就又开始担心宁卿的体内的寒毒,这种天气最是容易诱发寒毒的,上一年他一直在京中还好。春日那次毒发之后又一直小心调理,如今若是一个不小心发作起来…… 虽然不至于要命,但是每次发作那从骨头里面渗出来的疼痛感都会让人想死的。 这么想着她就又觉得给宁卿带的药膏不够,然后又想到对付寒毒入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热沙子热敷……她脑子里面不间断的想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一直熬到了半夜才算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起床,竟然是个大晴天,似乎来气温都有些回升。等到半下午的时候,院子中的那点积雪化了个干净她这才觉得凉意又上来。幸而之后几天都是好天气,一直到了十月底都是干冷干冷的天,这才让林秋禾松了一口气。 从京城到漠北边境实际上急行军的话半个月也就到了,因此十多年前的那次漠北战争才会被众人一直记挂在心中。实际上那几年边境前后好几次打仗,漠北既不属于是最惨烈的,也不属于是规模最大的。然而它就是被京城的人们惦记了这么多年,由此可见漠北的重要性。 而再深入一点想,当年为了胜利而把边境线往后退了二十里,摄政王又是顶着多么大的压力的。 冬日里用的最多的药就是伤风感冒的,林秋禾制了不少的药丸,跟夏日的防暑药一样卖得不错。她如今的名气大部分还是在京城权贵之中流传,这些人都不缺钱,林秋禾用的药又都是好的,真材实料不带一点的掺假。对于那些权贵来说,他们不在乎钱的多少,在乎的是效果,因此她也不客气把大部分药价格定得偏高了些,另外留了些价格一般的药丸配着出售。 而这天,她忙碌了一天刚准备休息,医馆的门就又被人急促的敲响了。她怕是急诊,连忙让人开门。结果门一打开就看到张忠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进门就对林秋禾行了半礼:「林姑娘,咱们老爷回来了,这会儿请您过去呢!」 林秋禾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停了片刻才猛然站起来道:「你说师伯回来了?」 张忠点头,捧着一旁红线端过来的茶也不喝,「老爷说请你过去说话呢。」 一旁的红线反应迅速,张忠说第一次的时候她就让人去后院给林秋禾拿大氅和手炉去了,这会儿正好给满脸惊喜的她套上大氅,又塞了手暖和手炉。 两家离得近,林秋禾就没让人准备马车跟着张忠带着青黛就过去了。等到她进了张府正厅,就感觉到热烘烘的。她脱了大氅又放下手中的手炉,一旁的丫鬟就连忙送上了热茶,低声说:「老爷正在屋里更衣,说姑娘来了就请姑娘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她这才稳了稳心神,从张章提前回京的惊喜中回过神一边捧着茶小口小口地喝一边思考着张章究竟是为了什么赶回来的。是因为她的那封信中的暗示,还是为了漠北战事? 她想了半天,然后得出结论。 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是值得高兴的。 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林秋禾抬头见是张章进来连忙放下茶杯起身,张章一脸的疲惫抬手示意她坐下,然后才过去坐在了主座上。丫鬟上了茶,张章让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张忠伺候这才开口:「我先考考你这些日子的功课可有趁着我不在偷懒。」 他一开口声音就有些黯哑,然而说的内容却让林秋禾一愣。不过张章没有留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开始问了起来。林秋禾这些日子空闲的时候就看书看病例,虽然有些莫名却也答的顺溜。 一连几个问题之后张章才露出了笑容,点头道:「这些日子你没有放下功课就好。」他略微顿了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正色问道:「宫中如今的情形如何?」 「宫中……」林秋禾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那之后我就没有再入宫中,不过事后听晋王说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张章开口不是问出征的晋王,反而问起了宫中。虽然问的模糊,可是明白着就是直指陈太妃,难不成这两个人真的有什么? 想到张章自从未婚妻死后就一直没有再娶,林秋禾只觉得心脏都被人抓在手里了。她又不敢多问什么,只能够又多添了一句,「宫中十月初的时候有小宴给陈太妃庆祝生辰。」 张章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迎上林秋禾的目光,苦笑了下道:「你不懂。」 林秋禾真想反驳我有什么不懂的,不管是虐恋情深还是苦苦暗恋,反正御医和后宫妃子的故事我看过的小说最起码也有十几本吧?这样的故事,最终不过都是假死逃离后宫罢了。然而看张章精神不济的样子,她却又闭上了嘴巴。 这种真正要人命的事情,看小说是当消遣的,现实肯定不会这么完美。 张章沉默了片刻,转而又提起精神问起了宁卿出征的事情。林秋禾把她给宁卿准备的药都报了一遍,张章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了,就是我来准备也只能这样。」他顿了一下,看林秋禾一副放下心的样子就笑道:「更何况还有白术随行呢,他虽然不像我专门负责晋王的身体,却也医术高明不会出问题的。」 林秋禾点头,心说这些道理她都懂,然而担心就是担心。随着宁卿走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是把他记挂在心上。这时代连写封信都不是那么方便,很多东西说可以做可以可是写在纸上就会觉得肉麻了。 而有些担心,不是理智上说服自己没事就没事的。 她不准备跟张章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只是认真地听着张章的话,偶尔回上一两句。直到夜色深了张章才道:「是我忘了时间,让张忠准备马车送你回去。我明日要入宫,你傍晚的时候过来,晚膳就在这边用。」 看起来这还是有事。林秋禾点了点头,没有多嘴问什么就起身披上大氅捧着手炉离开了。 第二天林秋禾忙了一天,等到闲暇的时候就发呆想心事,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张忠突然过来说张章传信留在宫中值夜,等到他回去在让人来通知她。 林秋禾心中就猛得一跳,等到张忠走了都还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而张章这在宫中一轮值就是五六天,在第三天的时候林秋禾放心不下又跑了一趟摄政王府,寻了机会问摄政王张章的事情。得知确实是在宫中忙碌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等她知道张章是为了漠北前线的药材忙碌之后,心中却又升起了另外一个念头。 她想去漠北! 第四十三章 宁卿出征这将近两个月,她受够了那种无时无刻都会浮现的担忧。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安抚她心底的担忧,而那种只能从旁人处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的感觉也不好。她想待在宁卿待的地方,想亲眼看着他,想要知道他所遭遇的事情,而不是像街头巷尾那些议论着漠北十一月初出兵攻打蛮人的人们一样,只要知道取得一次胜利就心满意足了。 她想知道宁卿参与这次战役了没有,他……有没有受伤? 林秋禾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大捷的战报反而是压垮她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下定决心之后就开始安排她离开之后的事宜,青黛和红线都有些莫名,不知道林秋禾这个出远门的打算究竟是为何而来,甚至不知道林秋禾究竟是准备去哪里。 她也不解释,只是安排着后续的事情,考虑着军营之中不好留女眷她甚至让青黛去成衣铺里帮她买了几套合身的男装。冬天里面人都穿的厚,林秋禾倒是不怕她这发育还不完全的身体被人识破,她又趁着还有时间做了一些改变肤色的膏药,脸上、脖子上、手上涂一层皮肤就会显得偏暗黄更不引人注意了。 她这边甚至还写了一封奏章,托了摄政王给送上去。 摄政王明显是不想送这份奏章的,宁卿毕竟是儿子就算是养子也是他亲自教养多年的,他甚至跟着真枪实战过几次。因此他上战场摄政王还是相对放心的。林秋禾毕竟是女儿,这么多年不在身边想着要补偿都不够的,怎么舍得让她去漠北那种地方吃苦。 然而林秋禾态度坚定,而且根本就没有走所谓的感情路线,不哭不闹。她平静到冷静的叙述了一下她在战场上所能够起到的作用,比起那已经去战场的十几个御医来说,她明显更擅长外科治疗。而都一个擅长外科的大夫在战场就多一份生机,摄政王是在战场拼杀过的人,应该知道她此时去对战事会有多大的帮助。 摄政王就被林秋禾这些调理分明的言论给说服了,瞒着王妃偷偷递上了奏章事后还特意跑了一趟御医院找张章感叹了一下这个女儿太出色了,若是儿子他该多省心。 张章实际上也有心带林秋禾一起去漠北,只是想到林秋禾是女子,且摄政王肯定不会同意也就没提。没有想到他没说,林秋禾却是自己也想去并且顺带还把摄政王给说服了。 他自然明白摄政王跑来的意思,奏章都递上去了那肯定就无可挽回了。因此他就笑着道:「阿佑是个认真的人,我看比一般男子都要强些。她想来知道自己的斤两,从不自高自大。也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从来不会盲目遵从他人的意思。」 「我算是看出来了。」摄政王也很是无奈,这会儿既然想要托付张章照看女儿,也就不摆着架子了,自顾自倒了杯茶喝。「我之前就觉得她很好,只是太好了也让我有些放心不下。」 这样的女儿,越看越觉得不好嫁。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宁卿想要娶林秋禾那还要看摄政王心情好不好呢! 然而自从那个外科医术研讨班——这什么名字!——开始之后,摄政王就开始觉得,女儿这么天天对着尸体,虽然说是尸体吧,可那也是男人的……本朝民风在开放只怕说出去也不会那么好嫁人了。再转头看就觉得宁卿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确实不错了,最起码他这个清清楚楚知道林秋禾干什么的人,从来没有对此有过不满。 他偷偷让人跟过他们,甚至自己也偷偷观察过,发现这两人似乎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有过矛盾,顿时就放下心来。 不认回来就不认回来,最起码人是平平安安的——相对苏晓宁这个假女儿,然后又不用嫁到其他人家吃苦受气。当初给林秋禾安排了一个张章师侄女的身份也是为了不让她留在秦府受苦,这一年多看下来林秋禾倒是真的有些医学的天赋,又真心喜欢这个。摄政王那闷骚的一腔爱女之心就只想偷偷纵着女儿,反正女儿嫁回摄政王府的话他和王妃都不介意女儿行医,谁敢多句话? 要是到时候宁卿敢有意见,他都敢一巴掌拍死他! 反正女儿当寡妇也是摄政王府的儿媳妇,到时候下面两个弟弟撑着,她名义上是大嫂实质上又是亲姐姐,难不成还能让人欺负了去?!摄政王霸气十足的已经想到了女儿当寡妇的生活该怎么安排了,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得有些太多了转头就盯着张章等着他说话。 张章点头道:「王爷放心,阿佑跟着微臣学医多时,微臣也是颇为喜欢这个徒儿的,自然是不愿意看着她受苦的。」 摄政王心满意足地从皇宫离开,回去想了想又把身边的亲兵头领叫到了前院书房,问他身边的亲兵还有多少,目前都安排的什么职务,抽调的话又能调出来多少人手。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头领一愣,然后才依次回答了问题不见丝毫慌乱。 宁卿出征的时候摄政王就借调了一半的亲兵帮他处理日常事务,免得他被一些老油条给耽误了,又或者是有些军令推行不开。这会儿他身边的人只剩下一半,想到林秋禾去那边不用像宁卿那样处理军务,只是当一名军医他就直接选了几个身手不错,熟悉战场的人出来让他们跟着张章运送的药物一起出行。 张章这边忙得焦头烂额,京城中都知道漠北打了胜仗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死亡,他这边看着人数却是触目惊心。以一场战事来说,这人数不算多,但是这只是开场的战役之后的伤病会不断的成倍数增加。而之前白术在军队开拔之前准备的药物明显是不够支撑到战争发展到一定程度的。 他这边要快速准确的准备所有战场上需要的东西,另外就是还要另外准备n多套的外科工具箱。受过林秋禾特训的御医和军医在这次战役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宁卿特意上书给这些随军的大夫请功,而其他几位将领则八百里加急说军医不够用,申请学习先进的外科医术。反正在战场上,就算是边学边救人,最起码也能多救回来不少的士兵。 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士兵只要在战后活着,就算不能再打仗也会是一个壮劳力,哪怕是残废了一般也能够顶上半个壮劳力,怎么可能任由他们毫无意义地死在战后的伤势上。不然,一场战争打下来,光是休养生息就够呛了。 宁卿的请功奏章是四百里加急,因此宁邵哲先是让张章准备药物,这会儿看到了宁卿的奏章才意识到了林秋禾的重要性。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一个女子上战场呢,就又收到了摄政王这边送上的林秋禾自请去漠北当军医的奏章。 他心中对林秋禾的好感大大的,大笔一挥就准了,另外还特意让人去催给林秋禾的一套银针。 当时宁卿开始帮林秋禾要了一套银针,宁邵哲还觉得这赏赐少了想着日后再补一份。事实上,这赏赐确实不算什么,就是烦琐的要命。林秋禾一套银针分了甲乙丙丁戊五种,多的一种有三百多支银针,少的也有一百多。而且每一种的要求都不一样,甚至大类之后还有细分类。而大部分银针是见所未见的,为了精益求精这赏赐就到现在还在磨着做呢。 第四十四章 实际上,林秋禾当时动了个小聪明。宁邵哲赏赐的是一套,然后她就报上了两套的量,呵呵。 林秋禾还想着这两套银针估计要等到年后开春才能拿到了,没有想到这次主动竟然还有了这好事,这天一早就见苏胜笑呵呵地过来,一开口就道:「林御医跟奴才进宫吧,皇上要见您呢。」 林秋禾连忙让人带着他吃茶,这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了一下就跟着进宫了。她心中倒是安定地很,知道宁邵哲要见她无非就是为了她自请去漠北的事情。进宫在偏殿等了快一个时辰,宁邵哲这边才忙完政务让大臣们都散了。 大臣出来的时候就见着在一旁捧着热茶等待的林秋禾,如今在这边书房跟宁邵哲议事的都是朝中肱骨之臣,自然知道林秋禾的重要性。每个人出来都冲着她笑了笑,就算是不善交际的也都严肃地冲着她点了点头。 林秋禾真是受宠若惊,等到这些大臣都出去了,一个小太监这才带着笑脸过来请她进去。她进去的时候还能够闻到书房里面的墨香味道,虽然书房已经收拾了一通,然而那一摞的折子却还堆叠在一旁的罗汉榻上。林秋禾飞快地扫了一圈就目不斜视的上前行礼请安。 宁邵哲嗯了一声示意她起身,林秋禾就站在一侧。又过了片刻,他这才抬头朝着林秋禾看过去,「你的奏章朕看了,朕问你,你确信能够在战场上带出一批擅长外科的军医吗?」 林秋禾的奏章写的比她说服摄政王的还要层次分明,其中一项就指出战场正是训练外科大夫的最佳地点,有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如果顺利,能够很快就带出一批适应战场的军医。 外科医学的好处宁邵哲已经尝到了,这会儿看到林秋禾就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林秋禾就把奏章上写的内容又用更加大白话的大白话给重复了一遍,着重讲了战场上伤患多,可以及时了解各种伤势,制定治疗计划。另外,战场上还有一样东西多——尸体!而且现在还是冬天,他们要是愿意,每天解剖一具尸体都是小事。 当然了,林秋禾说的时候还是含蓄了不少。不过宁邵哲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解剖敌军的尸体这简直是毫无压力的事情啊,因此越听唇角的笑意就越明显,最后咳嗽了一声整理了下面容这才点头道:「听着确实不错,那这次你就随张章一起出行漠北吧。」 然后就是嘉奖了,林秋禾那两套的银针,外加两套外科工具箱,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在漠北用得上的。最后,林秋禾那挂名御医的品级还又提升了一级。在漠北除了骠骑将军及以上官阶的,没人能命令得了她。 林秋禾倒是对这个无所谓,不过宁邵哲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深刻的意识到了她对战场上的一切是多么的陌生。随军大夫实际上权利相对都很大,就是为了避免有些人不报死伤吃空饷,每个军医都会有一份日志,到时候也是要核查的。 而林秋禾这边还要推广外科医学,若是被人刁难的话只怕死在漠北都有可能的。 宁邵哲如今愈发觉得林秋禾是个宝,怎么可能让她因为这种小事儿没命。因此他这边一边看着那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恭贺漠北大捷的折子一边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不过句句都是说到要点上的听得林秋禾心中一惊一惊的,不由感叹才二十多岁的宁邵哲能够稳稳妥妥地治理天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文功武治,样样不差。 她从宁邵哲的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的点了,林秋禾看着一旁的小太监想要提醒又不敢的样子只能频频给她使眼色就觉得好笑。他一个皇上身边伺候的近侍都不敢说话,她怎么敢打断宁邵哲劝他用膳。她又不是不饿,不过比起饿肚子当然是小命更重要。虽然说宁邵哲肯定不会因为她劝他用午膳就杀了她,不过宁邵哲现在讲的可都是「漠北生存指南」,她怎么舍得不听。 临出去的时候宁邵哲吩咐她去御医院找张章,林秋禾就从善如流顺便在张章那边混了一顿午膳,等到傍晚的时候两人才相伴一起出宫。 张章又吩咐了林秋禾准备些东西,告诉她大约再过个两三天药物都齐全了就出发,然后又叮嘱她可以带上青黛。林秋禾回去之后这才小范围宣布了要去漠北的事情,青黛不等她发话就主动要求跟着去。 「奴婢还能给姑娘打打下手呢!」青黛说,「而且姐妹中我武艺最好。」不然当初也不会力战狼群撑到宁卿带去的人把狼群给扫荡了也不过是受了轻伤。 林秋禾点头,示意她可以跟着去然后就让她在这几天里赶紧收拾东西。 「其他人不要透露,家人也不能。」林秋禾特意交代了一声,青黛了然地点了下头对于这种军事行动需要保密的事情习以为常。林秋禾把她不在京中的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趁着这两三天的功夫去了一趟摄政王府,又跑了一趟文定侯府和隔条街的鸿胪寺卿张祝的府上。 文定侯府的陈湉幼身体调养的差不多了,如今不管是随意走动还是处理家务影响都不大。而鸿胪寺卿张祝的夫人章氏就还不许卧床养胎,也不敢费心费神。她见着林秋禾就露出了笑容,让人赶紧上茶水点心。林秋禾见她眉宇之间依然带着一丝愁绪,心中就有些发愁。在古代她这个年龄几乎都要算是老龄产妇了,若是再忧思过度不管是对胎儿还是对她自己都不好。 她又不好直接劝诫,只能提醒她要保持心情愉悦,平日里面不要太过于费神。 章氏苦笑,知道林秋禾对她的照看主要还是因为她那位嫁入秦府的堂妹的面子。然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若真的是放手家务不管,只怕不等到她生下孩子就被折腾去半条命了。 林秋禾见状也不细问,只是略微改了改药方就起身告辞了。 把京中的事情都处理妥当,她这天寅时四刻就被青黛叫醒,拿冷水洗了把脸清醒过来她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张府跟张章汇合。本以为这次是护送药物,顶多也就是个百人的队伍,谁知道她和青黛到张府的时候就发现这边虽然静悄悄的动静不大,却是灯火通明。林秋禾过去一看光是张章这边的人都有近百人,然后她一进去就见摄政王也在里面坐着见她就招手示意她过去。 摄政王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林秋禾在一旁站定他就指着两个人道:「这是给你用的人,他们两个是头领和副头领,有事你就吩咐他们。平日里面一些杂物就交给他们处理,顺带保护你安全。」 林秋禾因为早起而沾染的一身寒意就一下子不见了踪影。那两个人上前跟她行礼,看一举一动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头领姓斯,叫斯深。 林秋禾:「……呵呵,好名字。」死神!~真是居家旅行必备好帮手啊! 斯深抿了抿唇角算是笑了下,跟摄政王一样是言笑不显露与外的人。比起头领,副头领的名字就平常多了,叫赵谦,看着文质彬彬然而林秋禾一眼就看向他的虎口,左右手虎口上都有磨出来的茧子。她当下就心中有数,想来这位是擅用双手剑或者双手大刀。 第四十五章 两人共计带了四十人,算上他们两个一共四十二个人全部是归林秋禾使唤的。林秋禾要是不发话,就算是宁卿也用不动他们。 林秋禾心里烫烫的,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就听到摄政王又叫了一声,然后最近几个月成了老熟人的冷启就站了出来。冷启面无表情,见了林秋禾也就是扯动了下唇角比斯深都还不如。 「漠北懂得外科的军医紧缺,我就让他一起跟着去。你们共事过,你对冷启的本事也是了解的,到时候就由你安排。」 林秋禾连忙应了一声,倒不是她托大。而是自从宁邵哲又给她升官了之后,现在军营之中她差不多已经跟张章和白术平级了,所差的也就是辈分和资历。 冷启上前行了个礼,神色淡淡的,只有仔细看他那双眼睛才能看出他的喜色。 林秋禾对于他的能力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当下就高兴地打了个招呼,还没有来得及细说摄政王就道:「那你们就出发吧。药物、药材都已经收拾好在城外等着了。」 林秋禾这才知道张府这看着近百十人实际上还不是护送药物的主力军,等到出了城她才意识到这一次运送药物竟然有上千人出行。她怀疑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押送的粮草,但是既然摄政王和张章都没有说她也就乐意装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一路天气还算好,急行军的速度明显比林秋禾想象的慢一些,一直等到十一月底的时候他们才接近了漠北。而这天天气也终于坏起来,领路的将领过来请示张章说是可能会有暴风雪。 「离漠北的军营还有多远?」张章皱眉,这些天他们一路上倒是比京城先得到漠北战事的消息,好消息是不少,然而一些不怎么好的消息也是有的。 药物也是一项紧缺资源。 一开始白术对药物需求量的预估虽然已经大着胆子多了三成,然而因为活下来的士兵增多,所以药物早在几天前就告急了。张章这才不再顾忌林秋禾女子的柔弱开始要求再次加快速度。如今这都要到漠北了,结果遭遇暴风雪。 将领名叫姚江,听了张章的话就立刻道:「如果以最快的速度行军,倒是有可能在暴风雪前抵达漠北边城。」 到了边城这些物资自然就会有人接手,就算遇上暴风雪也会安稳一些。林秋禾在一旁听着这次明白是因为她的存在而拖慢了行程,思及此她连忙看向张章示意她没问题。 实际上林秋禾的身体要比他们所想的都好,骑马、瑜伽还有每天早上刻意的锻炼都让她的体力保持在最佳状态。急行军虽然累了些,不过以她的体质完成撑得住。更何况,他们一路都是坐在马车中的,顶多也就是颠簸些。 张章不过迟疑了片刻就立刻下令,「急行军,告诉大家等到了漠北边城我请大家吃烤羊肉!」 漠北羊肉是出了名的好吃,姚江把消息传了出去之后外面就响起了欢呼声,车队的速度很快就加快了。林秋禾这才意识到没有减震和橡胶轮胎的马车走快的时候有多么的颠簸,她忍了一会儿就推开窗户对张章要求。 「师伯,我也要骑马。」 张章一愣,看着林秋禾问道:「你会骑马?」 林秋禾点头,张章连忙让人牵了马过来,林秋禾和青黛两个人互相帮忙绑好了衣袖,然后又披上了保暖的大氅带上皮手套这才下车上马。林秋禾骑马是跟着宁卿专门学过的,只看上马的姿势周围就有人开始叫好了。 她和青黛一路虽然都是穿男装,不过同行的人都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对于她提出的外科医术也颇为推崇,谁都想要在战场上多条命不是。如今见她身手矫健,这些人就跟着起哄叫好。 林秋禾学着张章带着防风沙和寒意的面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在外面。听到叫好声脸就红了红然后庆幸还好有面罩挡着,不然就真丢人了。 骑马一开始还比在马车中好些,然而急行军讲究的就是效率两个字,林秋禾坚持了一个时辰只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张章率先叫了马车停下,然后强行让叫上她和冷启两个人进马车休息。 林秋禾有些犹豫,这个时候进马车一颠只怕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那再想要骑马就更难了。她说:「我还能坚持,等实在不行了再上马车。」 青黛跟着宁卿跑过长途这会儿自然知道关键,因此也跟着林秋禾坚持。冷启带着面罩看不清楚神色,不过也拒绝了。张章摇头,就独自一个人在马车中颠簸着。 又坚持了一个时辰,林秋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木了,这时候身后一匹马飞快过来然后跟她并排跑着。林秋禾眨了眨眼这次回过神转头看过去,发现是赵谦。 他竟然都没有带面罩,一呼一吸之间就见一团团的雾气升起。 「姑娘进马车吧,里面让人多铺了两层棉被,不会太颠的。」 林秋禾这才觉得恢复了知觉,隔着面罩大声问道:「离漠北边城还有多远?」 「快的话,还要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赵谦是跟着摄政王的老人,当年十多岁的时候就在摄政王身边当亲兵,参加过当年的漠北战役对这里可谓是非常熟悉。「姑娘上车歇息片刻,到了边城估计还要忙碌。」 最后那句话彻底说服了林秋禾,她招呼了青黛和冷启一起进马车。张章见他们进来就连忙递了热水道:「先趁着马车停下来喝了热水暖暖。」 进马车脱下手套林秋禾这才觉得浑身都是冷得,捧着茶杯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抱在手心暖了会儿,觉得马车开始动就连忙喝了收起来。 一路急行,就算是多铺了垫子也颠簸得厉害。不一会儿林秋禾缓过来劲就开始庆幸为了赶路他们都没有用午膳。这会儿虽然将将到了傍晚,天色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张章偶尔开窗看去,见天空都是黑压压的乌云压下来,就忍不住叹息。 林秋禾有些紧张,加上颠得难受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师伯,咱们能及时赶到吗?」 张章点头,「今晚肯定是能到边城的。」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秋禾,见她拿了药膏往两侧太阳穴摸就道:「给我点。」 青黛连忙递了一瓶药膏过去,顺便也给了一旁的冷启一瓶。这是林秋禾事先准备的晕车药,一路上都没用上她还当白准备了,没有想到最后一晚竟然用上了。 天色很快就黑透了,外面起风。车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不一会儿车队的将领姚江就又过来了说是距离边城还有三十多里地,不过这会儿逆风将士没问题,但是马匹就受不了了。毕竟是从上午就一直急行军赶路的,中午都没有休息。 张章点头,让人稍作休息喝点热水吃东西,连带好好的喂喂马匹。 车队休息了两刻钟多点,林秋禾下车略微走动了呼吸着那冰冷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都跟着清醒了过来。此时他们正在空旷的郊外,一眼看过去满眼都是漆黑一片,只有看近处的火把时才让她有种还在人间的感觉。 第四十六章 时间过的飞快,不过是简单地吃了些东西,车队就又开始前行。这次她没有逞强再要求骑马,而等他们出发后没多久天空就开始飘下鹅毛大雪。 最后三十里地走的并不算快,然而在风雪交加中却更耗费体力。林秋禾他们几人在马车中反而好好休息了一番,等到靠近边城的时候斯深就和姚江一起过来请他们马车先行到最前面。 战争期间,边城管制严格。就算是这车队是护送药物和物资的,前前后后也磨蹭了大概两刻钟才开始放行。而张章等人则被请到了城楼一旁的屋中坐着取暖,顺便吃些东西。 赵谦就带两个人跟着林秋禾他们守卫,斯深则和车队的将领一起检查东西配合着边城的官兵让东西全部都送入城。物资一入城很快就惊动了城中的住户,不少人家都开了门偷偷朝着街上看,等确信是后续的物资之后就有不少的人涌上了街头说笑。 「如今城中情形不错。」守城门的李仁笑着对姚江点了下头,这边又招呼张章,「如今连连胜仗,就缺先生送来的这些物资了。只要物资充足,彻底打垮了蛮人漠北这边就能安稳好多年了。」 他说着就万分感慨,林秋禾在一旁看着好奇就开口问了一句,「李大人是漠北人?」 「不敢当这位先生一声大人。」李仁连忙推辞,因为不确定林秋禾的身份就也称呼了一声先生,然后才感叹:「也算是吧。我驻守漠北已经十多年了,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和风土人情,早些年虽然有机会调离这里,却留下来了。」 林秋禾点了下头,不敢再多问,倒是张章连着问了几句。知道张章是宫里的御医,又擅长外科手术之后李仁的态度就又热情了三分,说起那些外科医术研讨班出来的御医和军医们都带上了一股崇敬。 听得在场知道真相的人都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不时偷看一眼林秋禾。李仁说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这些人的异样,跟着就看向了林秋禾然后摸了把脑袋,「我说错什么了?」 林秋禾笑着摇头,「没呢,就是大家听到这边一切都好,心里高兴。」她不敢瞪别人,只好去瞪根本没笑就是看向她的冷启。冷启一愣,然后就默默地移开了眼神,一派严肃认真的样子。 李仁莫名地看了看在场的诸位,生怕说错了什么也就尴尬地端着茶喝了一口,正回想之前说过什么呢就见到一匹马猛然冲了过来,马匹稳稳停在了门口,然后马上的人翻身下马就进了屋。 他正想呵斥是什么人,定睛一看就愣住了。 「晋……宁将军!」在边城称呼官职,他突然见到宁卿愣了一下,差点脱口而出喊晋王,还好及时改了过来。李仁顾不上许多,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宁将军,这是刚刚到的物资,小的检查了官文和印章都没有错这才开了城门。」 「我知道。」宁卿沉声说,一双眼睛扫过去看到林秋禾时脸上才带了些笑意。他越过李仁过去,对着张章点了下头:「张御医和林御医也来了,这些他们可要松一口气了。」 他说着目光转向林秋禾,林秋禾只觉得心跳猛然加速,心脏几乎都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不过是月余没见,她这会儿看着宁卿脸上冒着胡渣的样子,突然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宁卿以前严肃起来就够吓人了,现在是只要不笑似乎都带着震慑人心的杀气。 两个人目光不过短短接触了一些就又分开,宁卿状若无事地问了几句,然后才道:「你们的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城中。这些物资就让斯深他们看着,不会有错的。等安置好了,自然会有人带他们休息。」 所有人都是一路急行,这会儿自然坐在屋里歇了过来,又喝了热茶自然是懒洋洋的想休息。听宁卿说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顿时心中一喜跟着就起身了。 李仁连忙送了人出去,然后才低声嘀咕:「那么年轻的一个小哥竟然就是御医了,我看他站在张御医的身边,还当时是张御医的学生呢。」 留下来帮忙的一个士兵听到他的话就停了下脚步,说:「你说林御医啊,说了半天外科啊手术啊什么的,你竟然不知道那都是林御医提出来的吗?」他说着就出去了,留下李仁一个人在屋子里愣了半天,然后才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哎哟这次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宁卿把张章他们安顿在了一个四合院中,院子不大不过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周围一排房子都已经清空留给林秋禾带来的亲兵就近居住照顾林秋禾。 张章交代了正事,了解边城的状况之后就去吃饭了。冷启也离开去他的屋中收拾行李,宁卿和林秋禾这才有了些许时间说话。 两个人各坐一边,林秋禾捧着茶杯暖手,低声说:「没有想到漠北比我想象的还冷。」外面还在飘雪,屋里没有烧地龙不过放了两个炭盆,实际上并不算冷。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就飘忽着看向外面,明显是随意找了个话题。 宁卿淡淡嗯了一声,林秋禾就觉得心都被提起来了一样。等了会儿,没听到宁卿接下来的话她有些心虚地回头就看到宁卿拿了一个斗篷过去给她披上。 亲,咱们现在是在屋里!在放了两个炭盆的屋里,这么披着斗篷真的不会热吗? 宁卿唇角勾起,坚定的亲手帮林秋禾披上斗篷,并且把她裹好。 「冷的话,就多穿点。」他温柔地说,蹲下来跟林秋禾平时,「这样是不是好点?」 果然生气了! 林秋禾僵硬地笑着,拉了拉斗篷下意识地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一点。她虽然不怕宁卿,不过这种相处模式也实在是让她有点心惊胆战。她知道宁卿不想在战场看到她,不过……反正她已经来了!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自然了些,手从斗篷下来伸出来偷偷勾住了宁卿的手,低声说:「我想你了嘛。」这个时候略微承认下自己的感情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不是吗? 她都为了他跑到漠北边城了,难道真的跟同摄政王和皇上说话那样,一本正经的说她是为了黎民百姓和边关将士?别开玩笑了,要真为了这个的话,她绝对没勇气跑过来。 果然,宁卿的神色缓和了不少脸上假笑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了。他叹了一口气抓住林秋禾的手,低声说:「父亲来信告诉我要来时,我就知道已经没办法阻止你了。既然来了,那就安心待在这里好了,边城之中目前没有什么危险,不过还是要注意安全。」 林秋禾认真地点了下头应了一声,看着宁卿起身坐到身边这才低声问起了现在的情况。 「事实上最近几天正在休整,如果你们明天晚上之前还不到的话,我可能就要带兵出城了。」宁卿压低了声音,「不过现在也一样,你们到了我们一样是要出城扫荡蛮人。」 虽然频频取得胜利,不过宁卿并没有贸然地推进战线。加上一些细节的原因,他觉得想要在年前回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捷报却一定要在年前送回京城。 第四十七章 林秋禾闻言心中就是一紧,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阻挠的话。而这时候四合院中的厨娘也送上了热菜热饭,宁卿陪着她吃了晚饭就匆匆离去,而青黛这才过来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这些天来第一次睡在床上,加上见到了宁卿安然无恙林秋禾几乎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是被街边熙熙攘攘的叫卖声给吵醒的,起身穿好了衣服青黛这才听到动静急匆匆地进来接手。 洗漱了一番,林秋禾出了内屋就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奶,还有大大的馒头。 「奶是羊奶,馒头里有肉馅,味道还不错。这里冬天长,都是一些腌菜。」青黛说着眉头就皱起来了,「等用了早饭,奴婢再去街上看看有没有能下口的东西。」 青黛嫌弃羊奶有股膻味,林秋禾却知道这是真正的营养品,而且还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没有添加任何东西,自然也没有「忘记往水里搀奶」的说法。至于大馒头,腌咸菜虽然跟京城风味不一样,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看看有合适的就买些回来,师伯只怕也是吃不惯这边的东西。到时候给大家添菜。」林秋禾也没有打击青黛的积极性,吃完饭听四合院中负责打扫的大婶说四合院的后面那条街就挨着菜市场,她就兴致勃勃地跟着青黛一起出门购物。 在京城可没有这么舒适休闲的娱乐活动。 林秋禾还没进菜市场就闻到各种味道,说实话这味儿真不怎么样,连青黛就忍不住再三劝她回去。不过架不住林秋禾兴奋好奇,两个人还是一头钻进了菜市场里面。 里面的味道就更浓了些,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林秋禾沿着过道看两边的东西,新鲜的菜几乎没有,大多是卖鸡、鸭之类的家禽的,还有卖羊的。她走了一圈才发现一家卖豆芽的,一口气就买了一大半回去足足有将近二十斤。那卖家见是大客户,又见就她跟青黛两个人就笑着让人帮忙送了过去。 林秋禾一想,这东西差不多天天都要吃,而且算上摄政王给她的那些亲兵每天二十斤都打不住干脆就跟这人定了货每天送二十斤去那边。 漠北难得遇上这样的大客户,卖豆芽的高兴得不能行,顺便就说他们家里还有做的豆腐问林秋禾要不要。 林秋禾想都没想就又定了每天二十斤的量,说如果不够可能还要加。 买完了豆制品,两个人又买了些鸡蛋和咸鸭蛋,然后就是一些干菜回去泡发了就能炒着吃或者是下汤面里面。就这青黛还觉得不足,又赚了一圈见确实没东西这才回去。 「早知道就让绿袖也跟着来了。她做的东西合姑娘胃口。」青黛很是遗憾,林秋禾则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吃喝。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等到忙起来的时候说不定就顾不上吃喝了。」 青黛吓了一跳,「姑娘是真准备上战场?」 林秋禾摇头,「就算不上战场随行,只怕忙碌起来也是够呛。」这里战线不会拉得太长,每次战后伤患都能直接送回边城的。青黛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一转头就又买了两只整羊让人处理好送去四合院。 等她们回去的时候,张章就也起身了。他看了一眼休息了一晚上就神采奕奕的林秋禾感慨:「果然是老了啊。」 一个还不到四十岁的、保养得当的男人正值美大叔的时候竟然在感慨自己老了,林秋禾心中不由的汗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我买了不少东西,中午咱们就吃孜然羊肉吧?另外再做个豆腐锅,放点豆芽干菜什么的。」 张章笑着点头,「都由你来安排。」他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冷启,「等用了午饭我们就出一趟门去军营看看。」 军营里有专门辟出来的医疗区,张章说去军营实际上就是去医疗区看看目前的情况。昨天宁卿专程过来一趟接他们虽然跟林秋禾有关,但是正事也是一点都没有耽误的。 林秋禾自然知道她能顺利过来的原因,也不推辞。一伙儿好好的吃了一顿午饭就带着人搬着外科工具箱朝着医疗营的方向去了。张章和林秋禾、冷启三人都带着出入的令牌,让守营地的士兵一检查就顺利过关。不过,还是有人偷偷地跑去通知了人过来看看人是不是冒充的。 这次来的是一个叫做薛礼的军医,一见张章和林秋禾两人就连忙迎了上去。让人意外的是,他对张章客气,对林秋禾却几乎是推崇了。 「林御医之前交代的那些要点全部都用上了,这营地中的人是我们救的,但是说起功劳谁都不能跟林御医比啊!」他说着就热情地带人进去,一旁的士兵就忍不住打听林秋禾究竟是谁,这么一问才知道这个看似是个腼腆的小哥儿的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生死刀林御医。 「林御医不是个姑娘吗?」有人疑惑,立刻就有人一巴掌拍了过去,「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当然是穿男装方便行事!」 众人一顿轻笑,转而又看着林秋禾几人的身影感叹,「多亏了林御医,不然的话咱们的命都不一定能包住啊!」 林秋禾不知道身后的笑闹和感慨,这会儿跟着在医疗营里面转了一圈,见里面的伤患都安排的不错,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着张章就又到了军医们所在的区域,这边早就得了信儿他们来了,不过还是有些伤患需要处理,因此并没有全部迎出去,等到林秋禾他们到时一旁的手术室中还有伤患。 林秋禾也跟着套了「手术服」进去看了两眼,见手术室里布置的很是妥当,一旁的军医动作熟练得如同外科手术室行医十年的老大夫,她就略微放心了。 不管怎么样,这些都是她提出来的建议。现在能够看到好的结果,她心中还是有些满足的。等到伤患送走,众人团团坐下,这才开始讲医疗营的难处。张章和林秋禾连带冷启都认真听着,而送来的新手术工具箱也让众人一喜,之后针对他们提出的情况更是一一对应着提出解决的办法。 林秋禾此时心中一动,就另外提出了一个想法。 做一个随身携带的急救包,里面放上止血散,药丸,绷带等物,免得战时拖延,送回来之后伤势恶化。众人闻言大喜,然而紧接着冷启就提出了一个问题。 「如今的药材可够用?若是做了这急救包,又该如何分配?」 这话一出众人就又愁眉不展了,虽然加上张章护送来的这一批药材,目前还能支撑两到三场大的战役,可是若是做急救包的话,有些东西就不够用了。那些基础的药材反而会成为紧缺的东西。 林秋禾闻言也是皱起眉头,半响才问道:「如今军中是几人一小队?」 虽然不知道林秋禾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启却还是冷冷清清地开口回话:「十人一队。」 林秋禾就低头思考了半天,才问道:「若是每一队配上一到两个急救包,现如今的药物可还够?」 「一个的话,就足够了。」白术摸着下巴考虑,「两个只怕就有些吃紧。」 第四十八章 林秋禾闻言大喜,道:「每一队配上一个急救包,让他们专门过来一个人学习简单的包扎和疗伤,到时候以队为单位互相照应,应该能够减少伤亡才对。」 众人皆沉默,若是发急救包他们医疗营的人白术和张章加上现如今的林秋禾,三个人就能下决定,可是要每一队都抽调一个人来医疗营的话,就算是军事行为了,这事儿他们说了不算。 林秋禾不懂军务这才说出了这样的提议,而众人听到耳中也知道这提议是极好的,只是军务的事情还是要报上去才好。一旁的斯深低声解释了情况,林秋禾恍然大悟,道:「那就先报上去,急救包准备好免得到时候该用了又准备不足。」 张章和白术这才点头,然后就让人张贴文书,征集边城内的大夫。 林秋禾听着他们安排又开口道:「一路见不少伤者不能上战场,却依然有能力,不如一起叫了准备急救包。」物尽其用,而且这样众人还有所获也算是好事一桩。 不过这个依然算是军务,跟着也要上报。 边城之中的守军将领叫李四达,他打仗也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可能守着漠北边城这么多年没有再被蛮人入境侵害。每年所亏,也只是城外的田地和牧羊。 张章、白术、林秋禾三人联名上书一递上去就引起了他的重视,然而如今正是用兵之计他也不敢自专,连忙让人去请了宁卿等军中主事之人过来协商。 宁卿本就准备这天半夜就偷偷出兵,杀蛮人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听闻这个消息认真看了上面所写的内容就皱眉道:「事是好事,既然这样,虎字营和狼字营的小队分成两拨,错开去医疗营学习使用急救包。留下的那队今晚跟我出征,扫荡一下蛮人的部族。」 「这样人手可还够?」一旁就有人提出了异议,「此次本计划三天行军扫荡,再回旋修养的。若是只有一个营地的士兵,只怕人手不足。本地边境的军卒也可上阵?」 宁卿想了下,然后摇头拒绝。 「边城军卒擅长守城,若是随军出行难免有些不适应。扫荡蛮人还是兵贵神速,且之前那次攻城边城军卒也多有伤患。」说着他安抚了下李四达,接着又看第二份申请让伤兵干活的文书,这份文书就更简单,直说人手不够,乱招人用又怕出问题,且活儿也不多只是琐碎,所以直接用医疗营中的伤兵干活,最是合适妥帖外加放心不过。 宁卿并不独断,把文书传了一通见众人都同意这才发还了下去。 战争之中,边城一切事宜从快从紧从简,文书下午送来,傍晚的时候就又返回去了。前后连两个时辰都不到,林秋禾这边得了信儿就立刻行动起来,让人药材分类规划,找出适合劳作的伤兵。而她则张章、白术等人又窝在一起讨论急救包中究竟该有什么物资。 林秋禾这边点名要了绷带、止血散和退烧药,而张章则补充了火折子和干粮,白术闻言就道:「那还需要一些烈酒,止疼散只怕也是要有才好。」止疼散是通过麻沸散的方子改良的,止疼效果很是不错。 一群人群策群力,不一会儿就把一个野外生存急救包给整出来了。林秋禾估算着连小铁铲都有了,这么一队十人配一个急救包也是足够的。要真一人一个光是体力耗费都伤不起,到时候还怎么打仗。 东西需求一样样发出去,等到林秋禾忙到了前半夜肚子突然一阵咕噜噜的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时间过了多久。她这才直起身子看了看左右,然后就觉得腰酸背疼。 一旁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然后朝着外面一看才道:「真是失礼了失礼了,你们才刚到就拉着你们干活到半夜。」白术闻言也是笑了笑,见需要他们忙的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就大手一挥让人去准备晚饭加宵夜去了。 等人出去,这些人就一边等晚饭送来,一边把手头的事情收尾。 等到吃了热腾腾的羊肉锅子外加锅贴饼子之后,林秋禾这才跟张章、冷启等人一起回了四合院。她事先只知道宁卿这些日子准备带兵出城,却不知道就是这天半夜,回去的时候见城楼那边一片漆黑,只隐约有些火光想着他定然是早早睡了就放心愉快地回去了。 等第二天一早知道半夜宁将军带兵出城扫荡蛮人去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到漠北边城一天两夜,两个人加在一起总共就没说过多少话,然后等她空闲下来宁卿就早不在城中了。而且,还是带兵打仗去了。她辛辛苦苦准备的急救包,也不知道昨天夜里送过去的时候,他有没有随行把那几十个样本都带上。 事实上,宁卿都带上了。而且因为数量稀少,只分给了身边的亲兵。至于这些东西虽然没有系统教过他们怎么用,却附上了一份说明书。 他这一去就是六七天,林秋禾每天除了揪着心担心之外,就只能在医疗营这边驻守,一开始还是有伤兵回来的,轻伤送重伤。医疗翼这边忙碌了两天,然后回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到了第四天就根本再没有人回来。 林秋禾算了下人手,知道这肯定是带着伤兵上阵了。 一等又是两天,等到第七天中午,他们这边还在教来医疗营的军卒怎么使用急救包呢,外面就突然喧哗起来。正在跟一个伤兵换药的林秋禾猛然抬头,想了想就露出笑容对着伤兵道:「只怕是大军回来了。」 那伤兵是第三天最后一批回来的,这时候听了也是乐得忘记了疼痛,笑着道:「林御医果然聪慧过人,只听声音就能猜得出来。」 林秋禾不过笑笑,手脚利索地帮他重新包扎好道:「只怕过会儿还有不少伤兵,你先回去吧。」 她所预料没错,大军凯旋而归,然而伤兵也是不少的。除了之前回来的百多人之外,这次的伤兵也还有百多人,林秋禾的外科研讨班中将近二十名军医根本就不够用,直接就把边城的军医和其他军营的军医都一起拉了过来,还好这些人都经过简单的培训,伤势不太重的他们两人一组来救治也足够了。 而重伤者则直接送往了林秋禾、张章、白术等人主治的手术室,林秋禾这边是冷启打下手,其余众人也都是两两合作,不时的就能听到那些人在隔开的手术室中吩咐的声音。 跟那些早来漠北的军医比起来,林秋禾和张章实际上并没有多大优势,不过两人胜在医术扎实,临场处理迅速,这才没有出了大问题。而林秋禾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高强度的手术治疗,等到忙完才意识到前几天的忙碌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重伤者并不算太多,然而除了重伤者之外还有不少的伤患,林秋禾等人只是优先处理重伤者,并不意味着就不需要诊治其他伤患。等到一整天忙碌下来,她换下的手套都丢了一箩筐,人更是滴水未进就更别提吃饭了。 这边见再没有伤患送过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出去,直接就倒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手术室中已经满是血污,然而此时她也顾不上这许多,休息了片刻刚缓过劲儿来就听到外面又有脚步声。 第四十九章 「是有伤者吗?进来。」林秋禾强撑着起身,顺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换了一副手套同时吩咐冷启准备烈酒,还有手术刀。结果没有听到冷启的回话,她回身才发现冷启已经不在手术室里了。而进来的倒是一个伤患,不过这伤患的伤并不算重,这会儿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呢。 林秋禾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就落了下来。她这样吓了宁卿一跳,上次看到林秋禾哭还是山中遇狼群的时候,这是第二次,然而一看到林秋禾的眼泪他就觉得整个心脏都被人抓在手心里了一样,疼得不能行。 宁卿连忙上前,也顾不上林秋禾手术服上沾染的血污直接就把她搂在了怀中,低声说:「没事,没事,我回来了。」 林秋禾闻言心中憋着的担忧和害怕就全变成了一股子怒火,恨不得拿手中的手术刀捅他几刀才解恨。只可惜,她见宁卿身上带着伤,狠不下心。整个人又哭得稀里哗啦害怕一开口就带出哭腔来,竟然是连骂都没有骂上两句。 等到泪水渐渐止住,她的情绪也跟着平复下来,仔细检查了下宁卿胳膊上的伤口,见处理得当这才松了一口气,恨声道:「你不吭一声就出兵,连个口信都没有留下!」 宁卿连连低声道歉,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这样。 林秋禾闻言就瞥了他一眼,道:「这话你说了自己都不信,何必拿来骗我。」宁卿闻言就只能苦笑,却也没有办法反驳。有时候行军讲究的就是兵贵神速或者兵贵诡异,军事行动向来是重中之重,又怎么可能提前让他人知道呢。甚至有些行动,就连参与行动的军卒事先都是不知道的。 林秋禾见他这样,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欣慰。宁卿明知道做不到,却也愿意说出这样的话来哄她,已经是足够不容易了。他人林秋禾不知道,但是宁卿对着她的时候,向来是不说一句虚头话的。 她想着就坐下来,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宁卿伤口涂药,然后重新包扎起来,一边低声道:「我只是担心你,国家大事我虽然懂得不多,却也分得清轻重的。」她说着叹气,抬头看了一眼宁卿一脸的感动和纠结,低声道:「我就是使个小性子,你哄哄我不就好了。」 说着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主动让男朋友哄她什么的,这样的话说出来怎么觉得这么羞耻呢? 宁卿闻言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没受伤的那只手就搂着林秋禾低声说:「我不愿意哄你,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低声说:「我此次带兵出城就想着,回来若是你生气该如何赔罪如何道歉,你要是实在生气,我就负荆请罪。」 他说着见林秋禾不信就又道:「只是刚一见你,你一没骂我,二没打好,一言不发就哭。直接哭得我心里慌了神,那哄你的话就没过脑子直接说了出来。」 林秋禾扑哧一声轻笑出来,然后又一瞪眼,「这还怪我了?」 宁卿连连摇头,道:「如何怪你,那话我说时也是真心实意的。」只可惜,行军打仗的事情不是开玩笑,他有心也不能真的这么做,不然上行下效,漠北这边就要乱套了。 只是,看到林秋禾眼泪的时候他真有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该隐瞒她行踪的。 林秋禾摇头,「你若真的这么做了,我反倒看不起你了。阿卿,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失了做人的原则,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若宁卿真一时昏头就罔顾了许多的话,林秋禾觉得那就真的不是当初那个让她心动的人了。 男人就应该有担当,就应该能扛起家国天下。 两人又低声说了会儿话这才从手术室中出来,其余人这会儿也都忙碌着,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林秋禾换下了手术服,又洗漱了一番这才觉得舒服了些。而此时宁卿下令准备犒赏伤兵和医疗营的菜品也都送来,除了烤肉和汤之外,蛋类豆腐也都是一样不少,可谓是营养均衡。 宁卿与众人一起用了晚膳,又回军营与众同乐,等到他忙完林秋禾早就回了四合院休息。他出兵六七日才回来,又撑着在军中犒赏慰问军卒,等到酒醒之后只觉得疲惫不堪,然而却还不愿意睡,叫了守在外面的黑泽道:「去四合院看看。」 那边他收拾的时候就留了两间屋子自用,这会儿过去并没有惊动人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秋禾那屋留下照明的昏黄灯光,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 边境战况稳定,打了一场大胜仗之后热闹非凡。京城却也是为了迎接新年而热火朝天。进入腊月之后,整个京城都热闹了起来,各家的走动也跟着热切而频繁起来。甚至趁着年底找日子安排婚嫁之类事情的人家也是不少的。 就连向来不参加京城社交的摄政王妃也收到了一摞的帖子。这些帖子她不过是随手翻翻,有些需要来往的人家就让宁羽代她过去,对外同意口径就是京城干冷,王妃身体不适。 宁羽彻底刷了一回存在感,除了最开始高兴了两天之外其余时间就变得没精打采起来。赫然发觉,京城的交际圈也就是这么回事。 而对于王妃来说,有些故人却是不能不见的。 例如李府的那位刘夫人,也就是李慕清姐妹的母亲。摄政王妃捏着她的帖子发了半响的呆,然后才叫了一声玳瑁。 「帮我研磨,我回个帖子。」 玳瑁不多话,等到王妃写好了帖子就直接交给她送去了李府。府上刘氏接了帖子看过之后就让身边的刘嬷嬷去叫李慕清。 李慕清过来她就把帖子往她手中一递,道:「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自秋霞山回来之后,李母虽然提过要去摄政王府,然而一直都没有动静。李慕清以为她已经放下这个事情了,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也松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过了几个月,这时候竟然又旧事重提。 她接过帖子仔细看了一眼,抬头看向刘氏,低声道:「母亲,王妃邀请你去叙旧,我跟着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都是老相识了。当年,我们在闺中也是如同你与宁羽那样得情分,自然不用这么顾忌。」刘氏毫不在意,转而就开始嘱咐李慕清的穿戴问题了。 第二日,母女两人就一起出门去了摄政王府。 摄政王知道王妃要招待故友,就干脆没有回府。而这边刘氏和王妃两个人互相夸赞了对方女儿半响,外加用过午膳就一挥手让她们玩去了。 宁羽因为前些日子跟林秋禾关系好了些,心中对李慕清正是愧疚,觉得似乎是背叛了这位好姐妹。对她更是热情三分,偏偏李慕清心中有事,颇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偶尔应上一两句。 宁羽就愈发觉得她是生气了,直接问了见李慕清否认,心中就有些不喜了。这姑娘忍不住就拿李慕清和林秋禾比较起来。 这一对比,她就开始觉得林秋禾落落大方又爽利,虽然规矩上稍微错了些,却也都不是大事儿,似乎还颇为合她的胃口。 因此,对李慕清的心就淡了下来。 而王妃屋中,遣退了伺候的丫鬟,两个人做出要午休的样子,一个躺在软榻上,一个靠在床头说话。 第五十章 「一别近二十年,当初你……我可没有想到能再见面。」刘氏率先开口,先是遮遮掩掩地感叹了一句,然后又认真地看向摄政王妃:「这么多年,你变化不大。」 「你不也一样,我看着你就想起当年我们在闺中的事情。」王妃低声说,神色之间也有些感慨,「慕清是个好孩子,我看见她就跟看到了当年的你一般,心中喜欢得很。」 听她这么说,刘氏神色一变微微坐直了身子,看过去。「你跟我说句实话,宁卿,真是你们收养的孤儿,不是……不是那位的骨血?」 她说到后面,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压低了三分,紧张地盯着王妃等她说话。 王妃闻言一愣,继而皱起眉头。 「阿卿确实于那人无关,当年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闻。不是我跟王爷有多狠心,只是那位确实没有留下什么骨血。」她说着轻叹,「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我埋在心里也是难受,可说出来又都是祸事,因此就少见你们这些当年的故友了。」 刘氏闻言也是点头,心中虽然有些不以为意,然而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却也没有多少什么,只是顺着王妃感叹了一下时光飞逝,当年的老友如今大多不在京城了。 话题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又回到了宁卿的身上。有关宁卿的身世,当年那少数的几个知情人私下可没有少猜测,然而顾忌到摄政王等人她们也不过是自己琢磨着猜测,却谁都没有说出口过。 王妃这边知道刘氏的心思,转而就道:「阿卿虽然是我和王爷收养的孤儿,然而这么些年来却也是耗费心力好好教导长大的。我和王爷两人对他也是视如己出。」 这话刘氏却是信的,全京城的人都能看的出来摄政王是在给宁卿铺路呢。 她见王妃咬死了宁卿是孤儿,又没有跟当年的事情有什么牵扯,这才放心而隐晦地提起了婚事。 本以为是没有多大难处的事情,毕竟两人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两个孩子也颇为熟悉。谁知道王妃听了之后却皱起了眉头,半响才开口道:「我心中是十分愿意的,只是……王爷说过阿卿的婚事他自有主张。」 这也是摄政王知道刘氏要来特意交代的,不管有什么事情全部推倒他身上就是了。王妃却不愿意就此让摄政王背黑锅,想了下就又暗示道:「阿卿如今可算是皇上同辈之中地位最高者了,他的婚事多少人盯着,又岂是我们说了算得?」 说着她拿起茶喝了一口,又补充道:「更何况,你们府上那位可是实权的人物,王爷虽然不大理事却有威望,我们两家联姻……」 呵呵,这是想让皇上对他们心生芥蒂吗? 事实上,宁邵哲自然不会因为宁卿娶了谁就真的心生芥蒂。不过这话用来当推辞却是再好不过了。 最起码刘氏是真的考虑了半天,然后不得不放弃了宁卿这个佳婿人选。 王妃见说服了她也是心中松了一口气,两个人聊起了还在闺中的事情,话题自然就轻松无比。之后她们就一边聊天一边怀念,竟然是真的睡着了。 等到从摄政王府出来,坐上了马车刘氏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褪去。李慕清见她这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开口问:「因为我的事情,王妃给母亲委屈受了?」 「你这丫头,瞎想什么呢。」刘氏闻言一愣,这才又勉强笑了下,「王妃不是你想得那种人,只是你与宁卿的事情,怕是不成。宁卿的婚事关系太多,只怕皇上是不会愿意他娶一个婆家家世地位如你这般的姑娘的。」 对着大女儿刘氏就没有这么多的遮掩,仔仔细细地把她所想的说了一遍,然后又不屑道:「宁卿也不过是收养的孤儿罢了,又不是什么真正得龙子龙孙,你又何必心心念念的不忘!他如今这样,看似风光无限,然而一身的荣辱全是系在摄政王府之上,等都皇上年纪再大些,只怕就愈发容不下有些人了。」 她说的话听得李慕清心中一颤一颤的,下意识就抓着她的手不放。 刘氏见吓着了女儿,就放缓了声音。 「你放心,摄政王可是个精明的人,不然当年也不可能……」她说着嘲讽的笑了下,「如今你看他府上谁最得意?」 不等李慕清说话,她就又道:「不是他亲生的儿子,反而是一个养子。这样一个看似高贵,实际上出身都不明白的养子再位高权重,也是皇上一句话就能撤下来的。这就是给皇上面子,让他放心使唤人呢。」 朝廷上的尔虞我诈李慕清听得头晕,然而也渐渐明白了刘氏的意思。反正就是,宁卿如今看着是花团锦簇,说不定从漠北回来之后还会是烈火烹油一般的得意,然而总体来说却不是可嫁的良人。 她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空空的,然而看着刘氏担忧的眼神就忍住了心思笑着道:「母亲不必为我担忧,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从不敢有自己的小心思,让父母为我担忧。」 刘氏见女儿如此贴心,忍不住就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娘定然要让你嫁的舒心得意才是!」 而京城之中,另外一个过得不怎么舒心的人就是苏晓宁了。从遇刺之后,她就沉寂了大半年,当初得宫中上次的药膏时她还隐隐欢喜,以为是摄政王为她所求的,然而等到她身上的疤都淡了宫中却来了人告诉她一个「喜讯」。 皇上要在年后招她入宫! 她不是三岁的孩子,不懂这其中的关键,若是她真的是摄政王的女儿的话跟宁邵哲这位当今的皇上就是堂兄妹,他怎么能招她入宫呢?就算宁邵哲色迷心窍,只怕摄政王也是不允许的吧? 那最后就只有一个结论,她根本就不是摄政王夫妇的女儿!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摄政王府拖了那么久没有认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宁邵哲会招她入宫。 苏晓宁顿时就觉得绝望了,她一直以为寻回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是如此的家世地位,日后肯定是衣食无忧再也不会任人欺凌。加上她与孙绍喆自小相依为命,这样的感情早在少男少女的成长中变了质,转化成了男女之情。 她本想着等认了亲,她与孙绍喆就再无兄妹的名分,到时候孙绍喆这个状元去提亲,加上她从王妃这边敲边鼓,只怕婚事也会顺顺利利的。 这一切,全被这个真相给毁了。 她不是摄政王的女儿,她不止不能嫁给孙绍喆了,还要入宫为妃,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的宠爱。 苏晓宁自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中,包括孙绍喆在内谁都不见。她看似柔弱,却绝对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在最初的震惊和绝望之后,苏晓宁很快就重振旗鼓,开始为以后打算了 毕竟,当今皇上也不过是二十多岁,正值风华正茂的年岁。他长相又绝佳,比起孙绍喆来说只高不低,加之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这样的男人嫁了她也不亏,不是吗? 若是手段得当,说不定她还有这个命坐到最高处呢! 第五十一章 这才是她不再见孙绍喆的真正原因,从这天起,她就应该学会要避讳了,免得日后被人抓住痛脚,成为攻击她的把柄。 京城中的事情,在漠北边城的林秋禾等人自然无从得知,也不会有人特意把这些事情写信告诉他们。对于可能会告诉他们京中消息的摄政王来说,这些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林秋禾他们最近一次知道京城中的消息还是在两天前,还是宁邵哲下旨犒赏漠北边城的军卒,准许除夕夜每人两斤羊肉半斤酒。肉也就算了,漠北这边他们连连胜仗实际上也劫掠了不少蛮人的羊群当做补给。真正让人馋的是酒,这些军中的大老爷们平日无战事,休息的时候总乐意三五成群去喝上一场,然而有了战事酒就是绝对禁止的了。 就连医疗营中放急救包中的烈酒都曾经有人馋过,然而这东西每天检查,一旦发现哪一队的急救包中烈酒不对整队都会被连坐。 林秋禾来漠北边城之后,除了在医疗营中是感受过战争带来的紧张感之外,平日里面休息时却更多的是见识到了漠北这边的风土人情。每日里面和青黛一起换上女装出去走动逛街,买些小物件收起来当做是回京之后送人的礼物,除此之外,她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开发各种吃食上了。 漠北这边冬日漫长,且食谱简单。除了新鲜的羊奶让林秋禾欢喜之外,之后连着几日的羊肉和炖干菜实在是让人倒胃口。就连豆芽和豆腐她都吃腻了。只想着这会儿要是能有一把小青菜她都能馋出口水来。 因此每日里若是下半晌去医疗营的话,她就早上赶早市去寻新鲜的吃食,若是上半晌的话,她就下半晌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晚市那边看看。她身份特殊,早市上跟着的是青黛,晚市上跟着的则是斯深或者是赵谦,边城又不算大,不过今日都知道林秋禾这个看着年纪轻轻、大部分时间都穿男装的姑娘就是救了不少边城军卒的神医,皇上亲口封的生死刀了。 边城因为常年征战,所以男女比例相对还是有差,这边的女人都是当男人一样用的。长久以往就民风开放,早市、晚市之中做生意的女人也不少,平日路上行人甚至女人占多数。 因此大家对鼎鼎大名的林神医穿男装或者是女装都没有任何的意见,见着她总是会把最新鲜的食材拿出来。奈何这些东西偶尔吃叫新鲜,久了就让人食不下咽。 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出来林秋禾吃不过边城的食物,这天她从医疗营中出来已经临近傍晚,就顺道和冷启一起去了晚市,身后赵谦带着两个亲兵随行。一道晚市就有人眼尖看到了她,连忙一溜小跑越过路边那些乱七八糟的摊位就近前了。 赵谦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两个亲兵颇有经验并没有跟着上前,反而是拦住了林秋禾的两侧兼身后,以防止有人偷袭。 来人吓了一跳,噗通就跪了下去,道:「大人饶命,小的没有恶意。」 林秋禾不习惯让人跪,连忙让开开口道:「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怕你不小心冲撞了过来。你先起来说话。」话虽然这么说,她却没有叫赵谦让开,反而谨慎地摸出了荷包中的银针以防万一。 那人这次起身,笑着道:「听闻林神医吃不惯漠北的菜,我这边特意拖了亲戚送来了些新鲜的菜。」他说着让开路,指了指远处的摊子,「林神医救下了咱们边城多少人,咱们是实在人不会说话,却都记在心里的。」 林秋禾闻言顺着看了过去,只隐约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她心中一喜已经认出那是白菜了。说起来她在这个时代也生活了近两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白菜。 顿时馋的她口水都要冒出来,然而她也不敢任意妄为,只是抬头看向赵谦。赵谦道:「还请带路。」 那人利索转身过去带着他们前行,一旁的冷启就突然问道:「这位大叔在此处摆摊许久了吧,上次我来似乎还见过大叔?」 那人笑着道:「我在这里也有五年多了,因为有着亲戚帮衬生意还不错。不过,我向来是三五天才来一次,你要是遇到过我那也算是有缘了。」 「大叔可是家中有人在军中?」冷启又问,「不然如何这么感谢林御医?」 「早些年倒是有个儿子在军中,只可惜,时运不好没有赶上林神医。」他说着叹息了一声,而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到了这位大叔的摊位前,一旁的人听了就跟着感慨,「邱大叔的儿子当年都当上小旗的旗长了,结果那一年蛮人来犯,他带着人抢收城外的粮食就没能回来。」 旁边众人就是一通的唏嘘,林秋禾听着这人没有问题又看了一眼赵谦见他已经略微错身这才上前一步看着那十几颗新鲜到能滴下水的白菜。 「这菜,你还有多少?」林秋禾问道,那人心中一喜,道:「这次不过送了不到百斤,神医若是想要这就全部送过去。」 将近百斤的白菜听着下人,实际上连带那些摄政王派来的亲兵分下去的话,一人不过是两斤的量,早中晚三顿的吃的话只怕勉强才够。 林秋禾又问:「以后可还能送来?」 那人更是欢喜地笑得尖牙不见眼,「若是林神医喜欢,每隔两日必然能够送来百斤。」 林秋禾点头,问了价钱不给那人推辞的机会就直接道:「这是买卖,你若不收钱,我是万万不会收的。」那邱老汉这次收了钱,然后叫一个过继过来的侄子一起推车送货。 虽然有了白菜,然而这冬日里还是缺东西,许是晚市的事情传开了,第二日她去早市就又寻找了一些萝卜,虽然有些糠了却味道不错。之后又几天,边城之外又是接连对战,林秋禾每日忙到天色黑透才能回四合院就少了这逛街的闲情。每日里面萝卜白菜陪着羊肉锅子吃也还算不错。 这一日,她忙完回去,青黛就笑得一脸神秘等到伺候她洗漱更衣之后,去了外面客厅就见一锅散发着菌类香味的锅子翻滚着,旁边放着片好的羊肉,切好的萝卜和白菜,另外还有豆芽和豆腐,豆腐还分了嫩豆腐,油豆腐和冻豆腐,看得人食指大动。 而最最诱人的莫过于那红彤彤的辣椒油,散发出来的让人鼻头发痒的味道。 「今日奴婢去早市,见着有蘑菇卖,一看又是没毒的就想着买回来给姑娘缓缓口味。」青黛笑着说,又道:「还看到了些许红色的东西,他们说是辣椒用羊油炸过香辣下饭,也不知道姑娘吃得惯不吃得惯,奴婢就买了些回来试试。」 林秋禾连连点头,道:「快去请师伯和冷先生。」 因为同住四合院,大部分时间作息又相同几人也就不再分食,一起吃还省事不少。 让林秋禾意外的是,宁卿竟然也在四合院中正在跟斯深说话,这会儿听了开饭就挥手示意斯深离开,转而就跟过来蹭饭。他那晚住在四合院,第二天起身吓了林秋禾一跳。然而如今他在边城正是主事的骠骑将军自然需要长久驻扎在军营之中,因此也不过是每隔几日偷闲过来小住,跟着蹭饭。 第五十二章 这天他运气不错,林秋禾这边伙食好到了一定水准,这会儿见了羊油辣椒又有了蘑菇打底做的汤,她想了想让人去焙干了芝麻做酱,又弄了些香油蒜泥,一顿标准的火锅就诞生了。 这种时候几人也不讲究什么,围坐一团夹着菜就往锅里涮,吃得热火朝天,让人意外的是冷启这样的人反而格外喜欢辣椒的刺激,吃得整张脸都是通红的,一双嘴唇更是已经微微有些发肿了。 等到火锅撤下去,青黛就让人上了糯米圆子的甜汤,这点糯米圆子还是因为天冷才一路从京城带过来的。要是问为什么会想起来带这个,只能说某人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脑子抽了一下。 然而这个时候喝着甜汤却是正好,林秋禾捧着甜汤一点点的喝了,等到喝完这才舒服地叹息了一声道:「还是青黛的手艺好。」 「奴婢可比不过绿袖,若是绿袖在,只怕那些寻常的东西也能做得合姑娘口味。」她说着收拾东西退下,把空间留给了林秋禾众人。 宁卿这才道:「临近年关,只怕那些蛮人也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咱们打趴下的,再过两日就又有一批物资过来,其中药物我就让人直接送入医疗营中,你们找可靠的人手也好,残兵也好,再做出一批急救包。」 这些日子,急救包立了大功,不管是宁卿带兵出城,还是其他将领都尝到了这急救包的好处。这样伤兵可以及时处理一些轻伤,战力损失不大的就能继续跟上行军打仗。 能当上将军的人,人前也许是大老粗,然而人后绝对都是人精。这急救包正是他们抢军功的好帮手,因此人人都开始想去堵着医疗营了。 然而如今医疗营看管严格,这些人又被使唤的滴溜溜转,没办法堵不到林秋禾、张章又或者是白术,他们就又趁着公务之际堵着宁卿来折腾。 宁卿倒是不怕这个,又想到之前的安排布置,急救包确实不够,立刻就让人就近调来药物和物资,急救包能做出多少是多少。而之前出兵的人带着清单也可以去医疗营那边补充急救包中的损耗物资。 他这边雷厉风行,下面的诸位将军也不推脱,轮到谁带兵出去玩了就可劲儿的撒欢,把蛮族折腾了个够呛。现在再出去,行军一两日都不见得能够再见到蛮族的部落了。 越是这样众人越是不敢放松,反而每隔两人一营地的军马回来就立刻换了另外一营地的人出去。如此轮换,以防止被蛮人在新年前后杀个措手不及。 说完了正事,宁卿就又笑了起来,道:「这次物资,我特意让人多买了些冬日常见的菜品,都是附近一些地方的出产,许是之前京城都没有。」 他这么一说,就见林秋禾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睛却是亮晶晶地看着他。那眼神直看得他心都酥了,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揉一揉,问她是不是就真的少那么一口菜,一听到新鲜的吃食就这么惊喜。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林秋禾自从来漠北边城之后受了不少的委屈,在京城不要说是吃些菜,哪怕是一些果蔬也是应有尽有的。哪里如同漠北这边一样,冬日里面全是咸菜干菜,不然就是羊肉,吃得人内火大。 林秋禾又不是那种贪图口腹之欲的人,若不是真的吃不惯,只怕也不会天天跑去菜市场逛游。 等到张章等人都离开,他这才坐到了林秋禾身边低声说:「让你在这边受委屈了。」 林秋禾眼神依然维持亮晶晶的状态,闻言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摇头,然后才明白宁卿口中的委屈是什么意思。她连忙道:「还好,其实也是漠北风俗与京城不同,我这才去街上走走。」说着又是一笑,眼睛弯弯地格外漂亮。 宁卿就不懂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么开心,趁着没人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你人都瘦了,还说什么‘还好’。」他说着捏了捏林秋禾的手,声音更低了些,「今年只怕是要在漠北过年了,我到时候就过来住这边与你一起过年守岁可好?」 林秋禾就点了点头,任由宁卿捏着自己的手也不抽回来,满脑子都是宁卿之前说这次物资里有特意给她带的蔬菜时,脸上那一丝不自在和红晕。 宁卿自来漠北之后,带兵打仗,手头的人命渐多。哪怕是他刻意留神,给人的感觉却也比当初在京城时多了一丝的杀气。然而,那一刻,林秋禾眼中现在的他跟记忆中的他瞬间重叠,再也没有了心底那点别扭和不适应。 不管宁卿怎么变,还是那个会在最细微的地方都替她想到的人,这还不够吗? 林秋禾高兴的莫名其妙,宁卿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跟着高兴。只当她是真心高兴有新鲜的蔬菜可以吃,又怕他笑话才不肯承认的。为了这个,宁卿特意把黑泽给留在了边城,每天的任务就是搜罗边城中新鲜的食材给林秋禾添菜。 是的,宁卿又出去了。在蹭了一顿饭之后,他跟林秋禾说了半天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他又要一早领兵出城的事情。 林秋禾第二天一早起身,正在院子里面活动四肢,免得在医疗营里面待久了得了职业病就不好了。这时候斯深就走了过来,示意青黛后退几步有事要说。 斯深的身份青黛是知道的,不过还是看了林秋禾一眼,见她点头才退开并且警惕着四周不让人靠近,免得偷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 斯深上前,低声道:「昨日晋王走前留信一封,托属下今日一早交给姑娘。」他说着递上一封信,林秋禾一愣慢慢放下手接过信。虽然还没看,她却是有些预感的。果然,打开一看上面就写着他再次出城,因为不能提前告知,只能留书一封。 想起上次宁卿回来时曾经承诺过下次出城定然会告知她,林秋禾一愣就笑了起来。这封信不过三言两语,她看完就慎而重之地叠起来放到了荷包中,然后才对斯深道:「我知道了。」 宁卿出征,林秋禾这边担心是必然的。然而也许是到边城这些日子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她晚上一样睡的安稳。一直到两日后物资送来,她这边四合院中被几个眼熟的军卒送来了不少的白菜萝卜外加一些有些蔫吧的青菜之外,竟然还又两大壶的豆油。 除此之外,林秋禾还发现了土豆! 这真的是意外惊喜了,她高兴地让人卸下东西全部放在四合院后面储存东西的地窖里面,又让青黛拿了些急用的药丸当谢礼——这在边城可是抢手货。 等到人都走了,林秋禾就站在地窖门口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有种鼹鼠藏够了过冬的食物的满足感。 而实际上,此时距离新年也不过是十一二天的时间了。只是漠北冬日来的早,春日来的晚。大概要到三月底的时候这边才会春风吹大地,百物复苏。 冬天对于漠北边城的人来说还很漫长,而新年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节点而已。 土豆成了林秋禾的新宠,加上漠北这边的红辣椒角,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外加一个土豆焖红烧肉就成了当天中午林秋禾的午饭。心满意足地吃了午饭,她神采奕奕的去「上班」。这边医疗营的伙食也随着物资的到来有了改变,最起码她到的时候还能够闻到里面一股的白菜味道。 第五十三章 现在处于医疗营相对比较清闲的时候,张章和白术两个人早就计划着要给军营这边所有的军医都来一次培训,以免真正的大战开始他们这边措手不及反而在后勤上拖了后腿。 林秋禾对于战争方面懂得不多,对于两个曾经参加过上一次漠北战役的前辈很是尊重从来不会不懂装懂的借着她的职权瞎指挥。反而对于两个人的安排很是遵从。 这样的培训已经开始一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都是林秋禾这个还没来就在边城里刷够了荣耀值的人带着冷启给那些不像是大夫,更像是军营大老粗的军医们上解剖课。 很明显,在战场上他们除了遇到胳膊腿受伤的伤兵之外,更多遇上的是胸口、后背、小腹受伤的伤患。以前简单包扎不顾内伤的做法造成了不少军卒的死亡,而林秋禾的外科医术推广之后,这种内府受伤而死亡的比例就降低到了一定程度。 那些军医们早已经知道了外科手术的大致流程,这会儿没有一点排斥地围上前,对着那个蛮人的尸体指手画脚,有些心急的甚至恨不得亲手上去试一试身手。 战争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尸体,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做了解剖和示意,教会这些本来底子就很扎实的军医们辨认腹内各种器官,指出关键的地方,甚至会简单地讲解这具尸体的死因,以及受伤之后应该如何急救才能增大他的存活率。 然后就两人一具尸体给他们试验,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就在这里转着偶尔帮他们纠正错误。 整个学习过程都是血腥且兴奋的,而这些天的积累也让这些军医们很快能够两两成组的处理一些不致命的伤势。那些军医们的学习能力和渴求度超出了每个人的预算,一直以为在实践中最少也要维持一个月的教学内容他们在半个月之内就全部掌握了。而在宁卿这次出征的伤员回来时,这些经历了二十多天培训的军医已经很是大刀阔斧地给那些伤患做手术了。 林秋禾和张章、白术三个人已经从手术中脱离出来,他们现在最主要的是盯紧那些军医们,免得他们因为一时的手生而造成「手术室杀人事件」。这并不是杞人忧天,毕竟才二十多天的学习时间,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掌握手术的要点。只不过在这种大环境下,人手远远不足的情况下允许他们犯错,甚至是拿人命来增加熟练度。 不过,没有人真的希望军医们的熟练度是拿人命填起来的。所以林秋禾、张章和白术他们检查的很认真,而后期培训的那些军医也被打散了,尽量跟那些在京城参加过研讨班的军医们搭手,实在人员不足的时候才会出现两到三个新手一起忙碌的情况。 而这种事情,林秋禾他们几乎就总是会有一个人在一旁盯着。 宁卿这次带兵出城不过是四天就回来了,伤兵也比之前少了一半左右。然而这样的情况反而让人都皱起了眉头,晚上吃饭的时候冷启一语点中要害。 「蛮人的部族在收拢。」他冷漠地说,语气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宁将军这次出征并未遇上大量蛮人,这也是伤兵减少的原因之一。」 张章在一旁点头,见林秋禾还有些不懂就直接点名,「蛮人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怕的。」 「你们是说,他们是准备在聚集,然后发动一场大型的战争?」林秋禾瞪大了双眼,而冷启点头:「很可能会攻城。」 自从出京城之后,冷启在各方面的表现就一直可圈可点。他并不是话多的人,然而每次都说说到点儿上。这让不少人都对他这个原来普普通通的仵作另眼相看,难得这次听了他的话张章表现出明显的不同意。 他直接摇头,冷启一愣双眼露出沉思的神色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是的,不可能让他们攻城。」 林秋禾也明白这些小细节,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她回头就见宁卿行色匆匆地出现,很明显已处理完公务他就直接回来了。 宁卿进屋,林秋禾连忙让青黛给他添了碗筷,这边倒水让他洗漱。 宁卿挥挥手示意她不用忙碌,「我自己来就好。」军营之中要还是事事都让人伺候,那就真不用干活了。宁卿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屋里洗漱换了衣服,等到再出来的时候不止给他添了碗筷,还又加了两道菜。 他进去示意众人坐下,也不避嫌就挨着林秋禾那边坐下,然后开始吃饭。 军营的生活跟战营的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不得不说在宁卿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他的很多生活的细节都在改变。在林秋禾看来,这两个月的战营生活让他彻底摆脱了京城中那些世家公子哥最后一丝浮夸的外在。他的身上带着一种简洁而利索的气势,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周边的人,让人觉得紧张下意识地就会遵从他的意思。 很快青黛就带人撤下了饭桌,当宁卿捧着茶坐下的时候屋中的气氛这次略微缓和了些。他没有说带兵出城扫荡蛮人的事情,转而提起了边城内部的安排,以及除夕夜和春节当天的活动。 无论如何,这都是重大的节日,就算是在战争之中也是需要好好安排的。 林秋禾几次欲言又止,她虽然不懂军事,不过还是觉得蛮人可能不会跟他们这样在乎这种日子。不过旁边有张章和冷启在,她忍了忍最后什么都没有提。 之后几日边城之中就猛然热闹了起来,街道上人都多了不少,对内的城门白天打开。虽然一样要检查,但是却比之前好了不少,各项的物资开始从周围的城区运送过来,林秋禾的菜谱终于丰富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她闲暇下来才从青黛口中知道了黑泽被留下来帮她寻找各类食材的事情,这个事实让林秋禾开心了一下午,不光觉得自己萌萌哒,甚至见到一身戎装出现在医疗营的宁卿时都觉得他整个人都萌萌哒。 她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几个重伤的平民被送到了医疗营。 「发生了什么事情?」林秋禾当时正好在医疗营中巡视,见状立刻迎了上去只是一眼她就辨认了这些人平民的身份,还有他们身上的伤痕来源。 这是利刃砍伤,绝对不是普通的民众斗殴。 把人送过来的是一个士兵,见林秋禾问就连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原来这几人是看着最近外面平静的不少这才想着趁机出去挖挖野菜。虽然说是冰雪封城,然而漠北边城的人都知道在出城二十多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小山谷,因为地形的原因就算外面冰天雪地里面也是四季如春。 那里会有新鲜的野菜还有一些菌类甚至湖中还有鱼,如果不算这个小山谷所处的环境的话,简直可以说是世外桃源。 而因为临近春节,不少的人想着去那边一趟给家里的除夕宴添点新鲜的食物,也算庆祝一年的结束。受伤的这些人就是去的路途上遇到了蛮族。 说话间一个腹部重伤一个胸腔重伤的人就被送到了手术室里面,里面已经有四个军医在等着。见林秋禾一起跟着进去,那四人一愣,然后赶紧就让开了位置。 第五十四章 胸腔重伤的那人肋骨骨折,伤及了肺部,正是军医们擅长处理的类型。而腹部重伤的那人,实际情况就跟当初的宁邵哲有点像。这种开膛剖腹的手术还是让这些军医有些不敢下手。林秋禾就迅速套上手术服洗手套上手套。 她的手术箱也被人很快送来,两个人用白布隔开,然后送上麻沸散麻醉。林秋禾这才开始检查用医用的镊子检查伤口。这人的伤口中有着不少的木头碎渣,可见是当时反抗的时候被对方抢走了手中当做武器的木棍,然后又反过来被伤害的。 这增加了不少的手术难度,林秋禾让人去请了冷启,两个人一起合作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清楚了那些木刺。 之后的手术难度就在一定程度之内了,等到最后由一旁的军医收尾缝合时,林秋禾已经换下了手术服出去。外面还有不少轻伤的平民,见她出来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就顾不上腿上的伤直接站了起来。 一旁的一个军卒连忙道:「这就是林御医了,刚刚送进去的那位腹部受伤的人是他的兄长。」后面的那句话是给林秋禾解释的,林秋禾点了下头过去,示意他坐下配合军医治疗,然后才低声道:「放心吧,等到他醒过来就没事了。」 她看了一眼左右,见那些轻伤的平民都得到了救治,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去休息。这事情在医疗营中就此告一段落,等到晚上的时候,重伤的两个伤患都行了过来,且没有发烧的迹象。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让其余人都先回去,只留下伤患养伤。 这里虽然是医疗营,但是毕竟是属于军营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事发突然的话平民是不可能进来的。 那个重伤者的弟弟叫虎子,姓胡。第二天一早就又跑到了医疗营的外面,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罐子,一丝丝的热气带着香味从里面冒出来。然而,守营的士兵不会因为这个就让他进去的。 林秋禾到的时候他正在哀求守门的士兵,想要见哥哥一面。士兵也是左右为难,只能答应帮忙把汤送进去。这时候虎子就眼尖地看到了林秋禾,一个健步上前叫住了她。 「林御医!」 林秋禾下意识地顿住脚步看了过去,见一个眼熟的少年冲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一旁跟她一起上班的冷启和一个亲兵直接挡在了她的前面。 虎子这才意识到了他的突兀,连忙停下脚步介绍自己。 「我只是想进去看看哥哥。」他说,双眼带着熬夜之后通红的血丝,「如果不是为了我,哥哥也不会受重伤。都是为了保护我……」他说着眼眶都红了起来,林秋禾看了一眼一旁守门的士兵,见他们点头确认了这男孩的身份这才低声道:「东西我可以帮你带进去的,但是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男孩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秋禾,「我知道这里是军营,但是那是我哥哥,他们都认识我……」 「我知道,但是军规就是军规。昨天事出紧急让你们进去致伤是事关人命。但是同样是为了医疗营中的其他人,我们不能随意放没有出入腰牌的人进去。而且,你哥哥需要好好休息,如果你见了他两个人情绪激动很可能会让他的伤口重新裂开,对他的恢复不好。」 林秋禾耐心地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能让他入医疗营的原因,然后才又站直了身子看着他手中的罐子。 「现在,你是选择让我帮你把东西送进去,等你哥哥吃了之后再送出来你带回家呢,还是……?」 虎子纠结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罐子递了过去,「我在这里等着。请你帮我转告哥哥,我会照顾好家里的。」 林秋禾点点头,正想伸手接过却被冷启抢了先,她愣了一下伸过去的手就也没有顿住,直接吩咐一旁的亲兵要了一个斗篷递给虎子,「天冷,你身上也有伤,不要冻坏了。」 几人这才顺利进了医疗营,而一旦拐过弯出了他们的视线,冷启就立刻把罐子中的汤递给了迎上来的一个军卒让人检查里面是否又异样。 这都是医疗翼乃至整个军营的规矩,外来的东西总是要经过检查才能真正送进去的。林秋禾和冷启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而让人特殊对待,以免有人拿着他们作伐借机生事。 汤被检查了一遍无事才被人送到了胡大虎的病房里面,之后的事情根本就不用林秋禾管等到胡大虎用了汤之后自然有人会把汤罐拿出去交还给虎子。 之后虎子就每天提了一瓦罐的汤在医疗营的外面等着托人送进去。 胡大虎和另外一位同乡谭房伤势太重,短时间之内根本就不能够随意行动,除夕当天下午林秋禾最后在医疗营转了一圈,确认营中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再次离开。 除夕夜医疗营也是有人留守的,林秋禾出去之后就又遇到了虎子。 这几天她已经遇到他许多次了,虎子这次没有拎着瓦罐看到林秋禾出来就双眼一亮迎了上来。 「林御医!」他到距离林秋禾三四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双眼热切地看着她,半响才憋出了一句话,「林御医,谢谢你救了我哥哥,我家里只有哥哥和母亲了,如果他倒下的话……」 男孩脸上闪过一丝后怕和不安,转而又充满热切地看着林秋禾,「我家里还有几条鱼,我想送给林御医当新年礼物!」他说着就飞快地跑开,一边跑一边喊:「林御医等我一下!」 林秋禾叫喊不及,看着他转了个弯就不见踪影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跟上去,而是依约站在了医疗营的门口的地方一边躲着寒风一边等待。 大约过了一刻钟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来,等到虎子看到林秋禾的身影时双眼一亮就立刻提着两条大鱼过来。 「林御医,这是送你的谢礼。」他说,并且已经习惯了一样把手中的鱼递给了一旁的亲卫而不是直接给林秋禾。「我听人说,哥哥用了不少的好药,我们没那么多钱付药费和诊费……」他不安地挪动了下脚,林秋禾注意到他的棉靴里面透出来的棉花里面还掺杂着干草,心中一动正想推辞却又听到虎子说话。 「不过请林御医放心,等开年我参军拿了军饷之后一定会把欠你的诊费补上的!」他说着后退了一步,「新春快乐,林御医!」他就如同前一次一样转身就跑了,林秋禾看了看亲卫手中的鱼想了想就道:「拎回去给大家加餐吧。」 除夕宴上,青黛怎么可能会不准备鱼呢。事实上,鸡鸭鱼肉样样都有,其余的配菜也是样样精美。林秋禾回去之后洗了个热水澡擦干了头发之后这才重新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去正厅。 等到张章从医疗营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林秋禾不放心还特意让两个亲卫提着灯笼去接他。而冷启就更是晚了一个时辰,不过最晚的人还是宁卿。 他要在军营与军卒同乐,等到能够脱身的时候,林秋禾他们这边的除夕宴都已经到了尾声了。张章正拉着人一起吟诗颂词,林秋禾喝了点酒儿这会儿正捂着嘴在一旁偷笑,看着一脸冷漠的冷启这会儿尴尬地被喝多了的张章拉着背诵《寒梅》。 第五十五章 宁卿脱了大氅进去,屋中的炭盆还散发着足够的热量,而青黛这边也利索地送上了解酒的茶。林秋禾回过神看着他笑了下,也要了一杯解酒茶,然后坐在一旁开口:「师伯已经让冷启背了不少的诗了。」 她语带同情,看着冷启一脸的无奈又忍不住偷笑。 宁卿偷偷捏了下她垂下来的那只手,呼吸之间带着淡淡的酒香。 「张御医这样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改过,一喝醉就会让人背诗。」他压低了声音,因为喝了酒而比平时更为放纵了一些凑到了林秋禾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林秋禾脖颈上,她敏感地红了耳垂和脖子。 「我们出去走走,不然过会儿就要到我们了。」 他说着就拖着林秋禾起身,青黛在一旁打掩护两个人就这么逃过了张章的眼神溜了出去。最后林秋禾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冷启一脸伤痛地看着她,似乎在用眼神指控他们的不够义气。 两个人溜到了院子中,一股冷风过来宁卿似乎恢复了一丝冷静,松开了林秋禾的手示意人去取手炉顺便就把他的大氅给她披上。两人的身高差让那内里是上好皮毛的大氅拖在了地面上,不过宁卿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林秋禾就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拖地的华丽大氅,暗暗脑补自己摇曳生姿的样子好了。 手炉很快送上,顺带着还有宁卿的另外一个大氅。林秋禾愕然发现,宁卿的大氅都是一个制式的。 难怪她总觉得他只有一个大氅了。 两个人穿着情侣套装的大氅在院子中走动,这四合院中种了几棵冬梅,这会儿林秋禾只觉得寒意伴着暗香袭来,这才意识到冬梅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开了。 她每日里面来去匆匆,在这里住了月余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花是什么时候开的。 「早知道就摘些花苞拿药油泡了可以祛疤的。」她有些可惜,这会儿花都全开了,只能取一些下来晾干了当香料了。宁卿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林秋禾的身侧,呼吸都慢慢变得悠长而舒缓起来。 林秋禾久不见他说话,还以为他酒劲没过去呢,好奇地转头过去就见宁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许是遇冷酒劲一下子上来,她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脸上就有种火辣辣的被宁卿目光烫伤的感觉。林秋禾小心翼翼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对着宁卿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胸口,「看什么呢?」 「看你。」宁卿低声说,微微嘶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尽的暧昧,「只是看你。」 林秋禾觉得脸更烫了,然而想要瞪他却又做不到。不过避开他的目光又显得有些气势低弱。因此,她坚定的「看」回去。然后,她就看到宁卿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宁卿低声抗议,林秋禾咬了下唇角,露出胜利的笑容:「可是,你也这么看着我。」 「是,我这么看着你。」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舒服的靠在了树上,冬梅树枝晃动了两下,又红色的梅花落在了宁卿有些松散的头发上,然后掉落在脸颊旁。他随意地伸手拨开花瓣,眯着眼睛看向林秋禾,「我喜欢这么看着你。」 「你喝醉了。」林秋禾忍笑,再一次确认此时看着似乎清醒的宁卿实际上已经喝醉了。 宁卿摇头,又蹭落了不少的花。 「我没有。」 「喝醉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林秋禾唇角带笑,上前一步帮着他捏去脸上的花瓣,「不过你这样面若红梅,也是极为漂亮的。」她的手指轻轻从宁卿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划过,「我让青黛给你送解救茶过来。」 「我真的没醉。」宁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林秋禾心中一惊四下看去却发现院子中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早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见状她才任由宁卿握着她的手,「我只是觉得这会儿安静得舒服,看着你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林秋禾脸上刚刚下去的红晕就又浮上了淡淡的一层,她看着宁卿怀疑地眯起眼睛,「你真的没喝醉?」 宁卿站直身子摇头,「我还说了要陪你守岁,怎么能喝醉呢。」他低声说:「再说,之前青黛都给我喝了醒酒茶了。」 那就是故意装醉调戏她了?! 林秋禾双眼微微瞪大,不等宁卿反应就一脚踩在了他脚上微微用力转动。只看宁卿脸色不变,只是脸上带着纵容的笑容看着她,她这才觉得无趣抬脚,「下次不准装醉逗我。」 「我是真的喜欢这么看着你。」宁卿无奈,低头看了看被踩的脚,这才说:「这些日子你我皆忙,若不是这会儿难得无事,我几乎都想不起来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你,跟你说话了。」 林秋禾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些日子他们各忙各的确实很少碰面。偶尔一起吃顿饭,之后大多也是讨论正事。像刚刚那般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说些没有什么具体意义的话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这么一愣,宁卿就又笑了起来。 「所以我说,这么看着你,只觉得岁月静……」 后面那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听到一声沉闷而吓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半夜炸开了一样,两个人同时回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已经火光大作。 呵呵,岁月静好! 宁卿本来还有些微酣的神色顿时一整,回身拉着林秋禾的胳膊就回了正厅之中。 「蛮人来袭!」他简单地说:「所有人准备好,各归各位。」他这边说着,外面就响起了马蹄声,不一会儿就见李四达进了四合院,见他们都准备好他这才道:「如同宁将军所料,这些人果然不会在除夕夜消停!」 宁卿点头,亲卫早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在外面等着,他这边嘱咐林秋禾出行一定要带人保护,这才和李四达一起快步离开。 林秋禾听着外面的马蹄声,这边接过青黛拿过来的药箱吩咐了赵谦带人护着四合院,然后随身带了一半的人去医疗营那边辅助维持医疗营的稳定。 张章和冷启他们三人虽然都没有休息多久,然而战时情况特殊,既然发现了情况自然是不等有人来催就直接出门骑马赶往医疗营。 城门外的攻城声越来越大,那些守岁的人家都惊慌失措地出门观望情况,林秋禾一路过去已经看到有士兵过去维持秩序尽量造成城内混乱了。 她和张章、冷启在医疗营外面下马,看到里面早已经灯火通明却不算混乱这才松了一口气。等两个人到了办公区就见白术迎了出来,见他们来松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让人准备手术室了,临时手术室也是有的。」 张章点头,几人一起进去,然后白术才开口:「既然是蛮人来袭,那么城墙那边也是要有军医驻守的,那边如今只有两个人执勤,咱们这边最起码要调三分之一的人手过去。」 医疗营总现在总计有大夫近五十人,三分之一的话,按照白术的意思差不多就要调过去二十个人。林秋禾微微皱眉,怀疑医疗翼这边可能会人手不够,然而张章却点头赞同他的安排:「确实是这样,只要城墙那边处理好,这边压力就会减少不少。而且也省了路上耽搁……」 第五十六章 这不同于带兵出城扫荡,一般只跟着两到四个军医随行就可以了。既然是守城,那么伤者自然是越早接受治疗越好。 医疗营中的两个大佬对视了一眼,然后张章起身,「我点人过去稳住城墙内外的形势,你在这里坐镇。」 林秋禾见张章起身,下意识地就想跟着过去,然而张章摆手,「秋禾留下给白院判搭把手,稳住医疗营的形势。」 无论如何,在后方的医疗营都会比前线要安全许多。而张章很明显更有在前线的经验,见林秋禾还想争辩就道:「重伤者还是会送到这里的,前线不管是场地还是资源都没有医疗营好。」 林秋禾这才被说服,看着张章点名带人立刻离开了医疗营,她这边也立刻调整态度看向白术等着他吩咐。并不是说,现在还没有伤患送来他们就没有事情做了。 白术也是在战场上待过的,这种场面怎么可能让他手足无措。因此,很快一道道的命令就传了下去,轻伤者或者伤势好了大半的军卒开始收缩空出营房,另外药物的调集和麻沸散的准备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林秋禾则带着冷启和另外一位姓卫的御医开始排查重伤区的伤患,确认他们不会因此受到二次伤害,顺便安抚众人的情绪。 外面火光冲天,而医疗营中此时仿佛是另外一片天地一样,不受外面的丝毫影响。 手术室准备完毕,常用药物准备完毕,绷带准备完毕……一项项的检查进行下去,白术一边抽出人手继续往城墙那边运送东西一边开始安排第一批伤患到来的事宜。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饶是本来稳定了心神的林秋禾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有些焦躁了。 而此时,外面一连串的叫喊声突然响起,在场的所有人一愣,然后立刻按照之前分好的组别进入了各自的手术室等待着他们的病人送到。 医疗营向来都是战争中的第二战场,这里争分夺秒救治着在战场上英勇杀敌的伤者,手术室中的每个人都在除夕夜时跟死神抢夺者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林秋禾这里是她和冷启,另外还有一名应征来的大夫。从第一个伤患被送进来之后,三个人就连轴转一般,一旁特意简单培训出来的医疗兵只来得及给他们擦汗,递手术刀或者是桑麻线,就算是这样也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而忙碌的三个人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疲倦一般,除了开口说话时声音越来越嘶哑之外,竟然没有一丝的异常。 一直到天破晓,林秋禾这边送来伤兵的速度才慢了下来。她把最后一个伤兵的伤口处理好,看了一眼另外一边早就带着应征来的那位董大夫帮忙处理伤患的冷启,褪下了手套略微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胳膊和手腕。 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如果不是远远飘来的烧焦的味道,还有萦绕在鼻尖不散的血腥味的话,之前的火光冲天和震天的呐喊声就如同是幻觉一样。 冷启手上的伤患还差缝合伤口,她看了一眼见没有大碍就离开了手术室。外面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军卒,还有那些满脸兴奋的伤患。这一场仗以实际情况来说,伤患并不算太多。林秋禾这会儿听到一群聚在一起说话的轻伤患透出来的三言两语才知道,原来这除夕夜之战也早已经在漠北边城的将军们预料之中。 这些人言语之间对宁卿的推崇让林秋禾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仿佛一身的疲惫就此散去了一样。 有眼尖的军卒看到了她,连忙倒了一杯热茶送过去,「林御医辛苦了。」 林秋禾捧着热茶暖手,这才觉得回过神心一下子就被提到了半空中。 「宁将军可还好?」她一直忙碌着,根本就忘记了这个问题。这会儿醒过神来才想起来宁卿,担心他在战争之中是不是受伤了? 军卒们一愣,听到她这话就有一个胳膊吊起来的军卒起身道:「林御医放心,宁将军不过是皮外伤,在城墙上张御医就给他诊好了。」 另外一个人就道:「说起来别看咱们将军年纪不大,行军打仗可是一把好手,这次跟着宁将军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番。不过将军也够勇武,倒刺的箭被拔出时竟然吭都没吭一声,我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抖了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是说轻伤吗?」一群没看到现场的军卒就立刻围了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林秋禾的脸色刷白刷白的吓人。她几乎是木然地放下了茶杯,顾不上找人直接就朝着医疗翼的出口过去。还好她没有彻底失去思考能力,还知道去解了他们来时骑的马而不是真的凭借两只脚朝着城墙那边跑去。 「林御医……」她正准备翻身上马,就被一个人叫住,「林御医这是准备去哪里?」 林秋禾回头看去,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站在一侧,竟然也抓着一匹马。 「你是……」她皱眉,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谭房?」 「正是在下。」谭房低声说:「林御医可是要去守城的城墙那边,小的哥哥在军中。之前听来医疗营的人说他受了伤正想过去看,若是林御医也是去那边,咱们正好一起。」 林秋禾此时满脑子都是宁卿中了一记带着倒刺的箭矢的事情,根本就来不及细想就点了下头翻身上马,对于有没有人同行她根本就不在意。 出了医疗营所在的那条街,一路上街道两侧的人都带着惊魂未定的喜色,除夕夜守城大捷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了,而林秋禾衣摆带血骑马狂奔虽然让人不满大多数人却还是识趣地让开了路。而她身后谭房一路紧追,胸口才愈合了的伤口就被震得裂开。然而他全然不顾,反而又加快了速度跟在了林秋禾的身边。 「林御医,守城那边的临时医疗营在这边,伤者不会停留在城墙那边会妨碍到守城的。」他大声叫到。 林秋禾:「你带路!」 两个人掉头,沿着热闹的街道一路过去渐渐就不见了人影。 林秋禾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就算临时医疗营不会就在城墙下面,也不应该在太远的地方才对。她立刻抓紧了马缰却没有立刻停下马,只是缓慢的放慢速度,开始注意四周的情况。 这里,似乎是紧挨着军营的另外一边,因此蛮人夜袭的缘故周边的住户都去了城墙下,此时才没有几个人了。她想着看了一眼胸口渗出血的谭房,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他这都没了半条命的样子,还敢冒险把她骗到这里? 想是这么想,然而她既然醒悟过来起了疑心这时候自然不会轻易放松。趁着速度渐缓,她手摸上了荷包把里面随身带着的几根银针贴着手心放好,决定一有情况就直接制服离她最近的谭房。或者,留下这几根针关键的时候自保。 她可以控制马匹奔跑的速度,不一会儿谭房就跟她错开了一段距离,而这个时候恰逢一个路口出现。林秋禾想都没想直接调转马头拐向了一边。她在漠北边城中生活了这么一段日子,对于这个地方的街道构造还算熟悉,虽然这个区域因为临近军营没有来过但是大体的构造还是一样的。 第五十七章 身后传来马蹄声,林秋禾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再次转弯,然后到下一个街口继续转弯。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噪杂,林秋禾心中一紧,趁着转弯的时候看了一眼才发现跟上来的根本就不是谭房一个人,还有另外两个蒙着面的陌生人。 而最要命的是其中一个人还随身带着弓箭和箭筒。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然而林秋禾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她的骑术并不算太好,因此只能够趴在马背上躲避身后可能致命的箭矢。而这样很明显就会降低她的速度。 她偷偷摸了摸藏在腰间的信号弹,正想趁着双方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求救,就听到一声惊呼。 「林御医,小心!」 她下意识回头,然而此时马突然一头往下栽倒她整个人顺着惯性就飞扑了出去。而落地的一瞬间,林秋禾看到了惊叫的人,也看到了那拉着绊马绳把她摔下来的两个壮汉。 而身后,马蹄声渐近。她趴在地上试着挣扎了两下却没有起身。很明显,对方布置周全,而且人数并不算少。 那两个壮汉一个去抓了提醒林秋禾的胡小虎,一个过来一只手就把趴在地上装死的林秋禾给提了起来,「不会摔死了吧?」他说着另外一只手直接抓住了林秋禾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林秋禾唇角带着血,疼得满脸泪水加上摔倒时脸上蹭上的土这会儿看着狼狈到了极点。 「还活着!」那男人说着也不顾林秋禾意愿直接拖着就往前走迎上了骑马追上来的人。林秋禾手指微微动弹,正想要用针就听到追上来的人说:「你干什么,上面说了要活的。她要是死了,我可就白暴露了。」 谭房说着翻身下马,捂着胸口的伤走了过来。 这边林秋禾被放下,她装作勉强站稳的样子,抬头看向谭房。 谭房笑了下,「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过林御医的救命之恩呢。」 「救你的人,不是我。」林秋禾吐了口中的沙土和血水,收拢了头发这才看向谭房,「我当时救的是胡大虎。」 「若不是林御医发明的这外科医术的名头,只怕不管是我还是大虎,都是死定了吧?」谭房不以为意,看了一眼一旁还跟人扭打的胡小虎,呵斥道:「虎子,我看在你跟大哥的情分上不为难你,你也跟着我们走一趟吧。」 见他这么说其他人竟然都没有反对,林秋禾心中一紧,没有想到这谭房还是这几个人的头领。只是,他一个小头领竟然都舍命潜入医疗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抓她? 再看胡小虎,一脸的不忿和恼怒,加上之前的提醒林秋禾已经有八分信了他跟谭房没有关系,但是医疗营中的胡大虎呢?她心中不安,却不敢表露太多,只是为胡小虎说了一句话,「他一个孩子,你抓他去干什么?」 谭房回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难不成还放了他去通风报信?」 「他哥哥与你一丘之貉,难不成还管不了这个弟弟吗?」林秋禾故意冷笑,而谭房只是看了看她却没有再说话。她心中顿时明白,只怕胡大虎跟谭房也不是一路的,不然谭房就不会是这样暧昧的态度了。 知道医疗营中应该没有了内患她这才渐渐安下心来,确信了谭房这帮人如此折腾就是为了抓她。 她和胡小虎被绑在一起坐在马上,然后谭房上马在前面带路,而另外四个人就把林秋禾他们的那匹马围在中间,由前面一个人牵着马带着他们走。 胡小虎浑身颤抖着,低声说:「林御医,他们准备带我们去哪儿?」 林秋禾与他背靠背看到的却是越来越远的房屋,听到看着前方的胡小虎问话几乎忍不住苦笑。「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肯定是要带我们出城的。」 边城防卫向来严谨,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要怎么带他们出城。 很快,林秋禾就知道了他们的办法。她宁愿不知道…… 谭房倒是没有彻底骗她,他们去的地方确实是临时医疗营的附近,但是实际地点却是临时医疗营之外的堆尸区。她正想着这伙人不会是想把她跟尸体混在一起送出城的时候,就听到前面谭房说话,「这段时间委屈林御医了,就在堆尸区这边住上几日,等到边城防守没有那么严密的时候咱们再出城。」 「留在这里,难道你就不怕被搜寻吗?」林秋禾忍不住开口,而谭房则笑了起来,「我在边城也住了近十年了,林御医就不需要为我担心了。」他说着一路前行,很快就到了堆尸区后面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院子前。 「这一片在十多年前大概有十几户的人家,都是当年边城的富户,只可惜一夜之间全部死完了。后来,这地方就被传有鬼,然后当年漠北边城后退二十里,这里就边城了堆尸区。」谭房看着被抚下马的林秋禾,「林御医只怕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故事吧?别怕,这里没有鬼。」 他说着推开了门,没有林秋禾意料中的吱呀声,门轻轻的打开,只是掉落了一些灰尘。 她被推着走进了院子,里面也是一派破落的样子,堆积的落叶上盖着还没有化开的积雪,野草堆叠倒向一边的痕迹让人意识到夏天的时候它们是多么的茂盛。 他们进了屋子,进门就是一股腐朽的味道。 绕过前厅,后院一个不起眼的房间中,他们进入了地下室。 林秋禾沿着楼梯下去的时候忍不住做了几次深呼吸,等到看到下面干干净净的布置的时候她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里看起来最起码能住人。 这个地下屋子并不大,分割成了两间。外间有一个桌子,两把凳子,而内屋则只有一张床和一套被子。林秋禾被带进来之后就有人给她松绑,而谭房则一直坐在一旁看着她活动手腕,这才让人把她的手术箱和药箱都拿了过来。 「我觉得我可能需要重新上药,林御医。」他笑着手,平凡而黝黑的面容上带着让人厌恶的狡猾,「你会配合的吧?」 林秋禾点了下头,看着谭房身后的两个人,还有在她身后一直没离开的另外两个人,「我要先净手。」 水很快就送上来,林秋禾洗了手,过去打开手术箱拿出手套戴上,然后才到已经褪下一边衣衫的谭房,解开绷带检查了一下伤口,沉声道:「伤口崩裂,不过并没有继续恶化,重新上药就可以了。」她说着先是认真地给谭房的伤口清理了血污,然后再上药重新包扎伤口。整个过程,连同谭房在内所有人都一刻都不错开的盯着林秋禾的一举一动,见她处理完伤口放下一切这才松了一口气。 「果然,林御医是个聪明人。」谭房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不然也不会有‘外科’这种神乎其技的医术,不是吗?这些天来,据我所知整个边城的军卒最起码有三成都是被外科手术给救了性命的。」 果然! 林秋禾心中大亮,明白了对方找上自己的原因。 只能说是人怕出名,那啥怕壮。她在享受边城人民对她的崇敬和热情的同时,自然也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了。不过这也确保了不到万不得已,对方是不会杀死她的。 第五十八章 这种时候,自然是不能谦虚的。 林秋禾思及此不过是冷笑了下,「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我纵然还没有达到师门所传的起死回生,却也没有差太多了。」她说着看了一眼谭房,道:「你既然抓了我来,只怕我的来历你也是清楚的。」 「是,我正是好奇。你师伯张章医术也算是出众,然而你……与他似乎并不是一个门路的。」 「我师门岂是那么好进的。」林秋禾说着合上药箱,直接拉了屋中另外一个凳子坐下,态度怡然自得。若不是她容貌狼狈,还真以为是在跟人午后闲谈一般。 「有关我师门,世人大概也是从师伯开始的。」林秋禾淡淡地说:「从辈分上来说他确实是我师伯,然而在师门之中是分三种弟子的,记名弟子,外围弟子以及内门弟子……」 林秋禾把以前偶尔看过的yy小说中的修真派系的内外分布情况说了个遍,最后表示她的身份就是师门这一代的内门弟子中的首席,此次是下山出来历练的。 「……如今,我虽然还不能做到活死人、生白骨,却也颇得师门真传。给人换个心又或者肾也不是什么难事。」林秋禾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谭房,「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虽然是晚辈,却比张章这个师伯医术更高一筹的原因了。」 「高一筹?」谭房笑,「岂止是高一筹,这外科手术之法,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就是林……姑娘教由张章的吧?姑娘今年不过才刚刚及笄,我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你能做到活死人、生白骨。」 林秋禾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应这句话,但是也没有否认。她暧昧的态度让谭房的态度热切起来,然而他只是盯着林秋禾看了片刻就起身,「还要委屈林姑娘在这里住些日子,等到时机合适了我自然会安排更合适的地方。」 林秋禾点了下头,张口就毫不客气地要了一些东西。 「另外再送下来一张床放在外间,让他给我守夜。当然了,被褥是不能少的。还有,无论如何帮我准备两套换洗的衣服,哪怕不合身也行。」她说着看了一眼周围,「正常的生活用品总该有的吧?现在天气这么冷,不会让我用冷水洗脸吧?还有,我吃的挑剔,这点你也该知道才对。」 谭房听着她说完,这才点头应了。 「如果你还有什么需求都告诉他。」他说着指了指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男人,「他们会轮流守在外面,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就是牢头外加传话员的功用,林秋禾毫不意外地点了下头,「我忙了大半夜,饿了。」 人很快都出去,刚刚还有些拥挤的地下室此时就只剩下了林秋禾和胡小虎,她过去把胡小虎解了绳索,随手挥了下道:「你坐吧。」她这个时候没空安慰胡小虎,而必须考虑该怎么样才能够占据更大的主动权。 是的,主动权。 刚刚林秋禾自抬身价的说法,还有那种夸张的师门等级制度都只是为了忽悠住谭房占据主动权。所以她才会若无其事地提出要求,摆出一副我既然知道你们抓我是为了什么,就不客气的提要求的架势。 这不过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觉得她是一个物质条件就能够打动的人。 不然的话,那帮人怎么可能真的留下她和一个小鬼头在这里,而没有直接看管呢? 她表现出可以合作的意向,对方自然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 可是,之后呢?她连谭房到底代表的是哪一方的人都不确定,又怎么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而如果跟着谭房走的话,只怕订到她真的没有作用了,就会被对方毫不客气的丢弃掉。 嗯,最后被丢弃掉的应该是她的尸体才对。 林秋禾在心里中默默更改了一下自己最悲惨的结局,然后就心烦意乱起来。不知道医疗翼那边发现她不见了没有,大概什么时候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的失踪…… 宁卿受伤了…… 一旦失去了谭房带人在场的时候所制造的压力,她的脑袋里面就涌入了太多的信息,让她没有办法集中精力。 「林御医……」一个有些害怕的声音响起,林秋禾回神看过去见胡小虎正不安地站在她身边,「他们会找到我们吗?」 「我猜可能性不大,」林秋禾说,然后心中一动,「不过我们也没有必要担心。我相信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当然,我也会保护你的。」她说着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扯动唇角之前的擦伤,「哦!」 疼痛让她本来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起来,林秋禾打开药箱处理了下自己身上的伤口,这才对一旁的胡小虎笑了下,「放心,不会有事的。他们有求于我,只要我配合他们会待我们如同上宾一般的。」 胡小虎没有说话,林秋禾扬眉,「不懂?」 她示意他坐下,像是充满了耐心一样对胡小虎解释他们当前的形势。「……所以说,以我的身份和本事不管是去什么地方都会被尊崇的。毕竟,谁不想多一条命?甚至还不止一条命?」 「你真的能给人换心?」胡小虎这才纠结着开口,林秋禾闻言眼就掩唇笑了起来,半响在胡小虎的脸都涨红起来之后,她才点头:「如果必要的话,我会。不过这是很危险的事情,一旦给一个人换心,就意味着另外一个人的死亡。一命换一命,懂吗?」 「所以你真的能做到?」 林秋禾迎上胡小虎期待的眼神,认真而自信的点了下头,「是的,我能做到,不过想要欢心条件也是很苛刻的,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准备起来的。」 她说着双手托腮,「本朝的皇后娘娘你知道吗?」 胡小虎摇头,林秋禾就轻声笑了出来,「她就有心悸的毛病。」这话她只说了一半,而且是大实话,至于背后可能监听他们说话的人联想到了什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态度悠然自得,展露了对自己医书的自信,表达了相信对方对自己医术的需求以及一旦自己配合就绝对会被视为上宾的信心,之后就又拉着胡小虎说起了闲话,问他家中的情形。 而实际上,她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零碎念头,一时想着抓紧时候逃走,一时又觉得逃走太危险。一旦失败就会被严加看管,说不定每天都要被绑着,连上个厕所都会被围观之类的。那还不如就安于现状等待被救援,就算救援一时半会儿到不了,谭房等人也不可能就对她下杀手。 而跟胡小虎聊起他家中的情形,主要还是想要判断胡小虎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两个人的早饭很快就被送了过来,这让林秋禾再一次意识到他们在这附近还有一个窝点,而且相对而言会比较大,最起码是可以开火做饭的。 林秋禾一边吃着合口的早饭——看起来四合院里的事情他们也略有打听——一边考虑着是不是自己逃出去之后就能够直接让人打掉对方这个窝点。 藏在堆尸区附近的荒屋中,真亏这些人胆大。也是因为漠北这些年一般只有冬日才会发生战争,而堆尸区的尸体大约也是在春季到来之前就处理好的,不然光是尸体腐坏的尸毒说不定就早弄死这些人了。 第五十九章 她一边吃早饭一边暗自盘算,一旁的胡小虎却是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这里的早饭比他平日吃的好上太多,可是他就是吃不下。而且他也怀疑为什么林秋禾这种时候还能吃得下东西。 实际上,堆尸区也不是没有人来的。最起码,他就是从堆尸区那边回来这才遇上了有人伏击林秋禾的。 他是昨天意识到蛮人攻城之后就偷偷起床朝着堆尸区这边溜了过来的,一旦开战之后,这里会被丢弃不少的尸体,蛮人的,守军的。胡小虎从小在边城长大,是个实打实的边城人自然是不会动守城军卒的尸体,而且两边的尸体也是分开放的。蛮人的就随意的丢在一起,堆叠的乱七八糟。 他的目标就是那些蛮人的尸体,从他们身上摸东西。 不得不说,蛮人也是挺穷的,加上打仗尸体送过来之前战甲什么的肯定是会被扒下来,所以他这种行为更有点捡漏的意思。不过这些年,凭着这个他们家才略微好了些的。而就算是这门谋生的手段,还是谭大哥教会他和大哥的。 想到这里,胡小虎的神色就难过起来。 谭大哥是坏人? 他过完年就算是十二岁了,边城的男孩整日摔摔打打的长大,看着比旁人稍微早熟了些,加上个子也不算矮这才被林秋禾误会已经有十三四了。而实际上,胡小虎的十二岁生日是在九月间,过完年十二岁也是虚岁而已。 他想着自己的心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林秋禾吃了早饭就进去里屋开始铺床了。 不一会儿就又有人下来,送来了床和被褥等物,顺带还有林秋禾要的衣服,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脸盆,帕子,甚至还有洗脸皂都是有的。 东西的质感还不错,而这边送来的被褥甚至更好一些,送东西来的人直接就把林秋禾铺好的床一掀然后把好的那份丢给她,这边就直接丢在了安置在外间的小木床上。 那人眼看就要给林秋禾重新把床铺好,她连忙阻止了。 「我自己来就好。」她淡淡地说:「不习惯陌生人动我的床铺。」 那人动作僵硬了一下,然后才起身直接带人离开。林秋禾看出他不高兴,不过没关系,只要她高兴就好了。何况让一个陌生男人给她铺床,她还真有些不能适应。 至于对方怎么想,这也太简单了。她越是拿着架子,就越是证明她值这个价位且有心配合。 谭房不是说了嘛,她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应该知道自己的价值,并且摆出适当的架子来。不然的话,他们会以为她没有本事又或者无心配合只等救援。 所以说,老实配合的人质不见得就是绑匪心中的好人质。 林秋禾自嘲地笑了下,问外面的胡小虎会不会铺床,要是不会就等她铺好了再帮他铺。 她怡然自得的态度终于影响到了胡小虎,这会儿他涨红着脸大声说:「我会!我会的!」穷人孩子早当家,更何况胡小虎家中除了老娘之外就只有一个哥哥,连个嫂子都没有一些琐事自然是都要学着来的。 林秋禾铺了床,关上了两个房间之间的门这才换下了身上沾染了些许血污的衣服。等到再有人往下松东西的时候,她就把染了血污的外衫拿去让人洗了。 不管是她身上穿的,还是对方又拿过来的衣服都是男装,这也省了她不少的事。 等人放下东西,林秋禾就又开口:「我要休息了,午膳不必准备我的,给他一份就好了。」她说着指了下胡小虎,胡小虎等人走了才又道:「林御医,我姓胡,叫胡小虎,你叫我虎子或者小虎都好。」 「我记得你哥哥叫胡大虎。」林秋禾笑了下,「那小虎你要是累了就也休息,我是整整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这会儿一点精神都没。」 胡小虎连忙点头,并且保证在外面看着不会发出一点声响影响了林秋禾休息。 林秋禾这才关了门和衣躺下,她本以为自己肯定不好入睡,然而头一碰上枕头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与此同时,宁卿这边伤口才算是在战后重新处理了一次,箭上的倒刺在箭矢拔、出的时候造成的二次伤害让不少人都头疼,如果不是张章医术高明的话只怕这会儿他都要卧床养伤了。 而处理完这一切,他还没有来得及顾上对城墙战后的指挥就见医疗营那边负责的一个小旗被人带着一路疾行过来。 「医疗营出了什么事?」他连忙过去,而那个小旗直接跪下:「宁将军,林御医被人挟持!」 一句话如同惊天巨雷一般,宁卿几乎有种站不稳的感觉。他本就失血不少,这会儿听到这话只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厉声问道:「城没破,医疗营那边更是有驻军把手,她怎么会被挟持的?」 来人这才把林秋禾私自出营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打听出了最后两个人消失的方向这才过来报信儿。而且实际上,他是想要找张章和李四达的,毕竟实际上这两个人才是医疗营的首要负责人。却没有想到竟然直接撞上了宁卿,这会儿宁卿脸色铁青,浑身都带着一股杀气。 宁卿站着半响没有说话,那单膝跪着说话的小旗就有些扛不住了,想了又想才道:「我们把跟那人一起进医疗营的胡大虎给抓起来了,还有当时送他们来的人,还有那个胡大虎家里的人。胡大虎的弟弟胡小虎这会儿也不见了踪影,许是一起的……林御医跟那胡小虎说过几次话……」 他把能想到的都说了个遍,然后才听到上方宁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先回去,医疗营里不能乱,让白术稳住情势消息也不要外传。」又过了片刻,宁卿的声音才又从高处轻飘飘落下,只是那话里的冷意却是让那小旗心中发寒。宁卿一句句交代下去,等到小旗走了这才又看向一旁的亲卫,「把李将军,宋将军都请来。」 李四达常年守城有处理后续的经验,宋常胜更是打仗的一把好手能防着暂退的蛮人来上一把回马枪。宁卿把城墙边上的事情全权交给这两个人,然后就带人直接去了医疗营。 医疗营这边,林秋禾的那波亲卫已经到齐,这会儿见了宁卿过来也不急着上前,只有斯深和赵谦两个人见宁卿示意这才跟了上去。而他们过去的时候手一挥这些人就私下散开,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斯深和赵谦两个人知道林秋禾失踪比宁卿还要早些,这会儿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都是摄政王手下得用的人,这会儿自然也想到了关键的地方。 「……因此,现在可以确定应该不是蛮人的手笔。」斯深说,「关起来的那几个人我都已经让人查了一遍了,大致上没有问题。胡大虎那边根本就不知道谭房的来历,说是几年前去山里打猎的时候救下的一个人,报了官府之后就在边城定居了。」 边城人口本就不多,加上壮劳力不够,所以对于这种身份上大致查不出来问题的人,自然是欢迎至极的。 第六十章 宁卿一边听着各处报告一边往前走,不一会儿就见到了白术。 医疗营中知道林秋禾不见的人不多,但是白术是主事自然是清楚的。一直到林秋禾出了手术室就直接骑马出去他这边就连忙让人去追更别提是根本就不用他吩咐的摄政王亲卫了。 然而,这时候那两个亲卫还没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是一个比一个不好,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宁卿进去就直接坐下,示意其他人不用多礼,皱着眉头就让人把地图送上。 「全城戒严三日,」他吩咐道:「三天之后就以物资不够为理由开城门放松警惕。」他说着顿了一下,看着在场的人补充:「外松内紧!」 「另外,这里以及这里。」宁卿的手对着地图一划,「你们潜入搜索。」 既然不准备把事情闹大,免得对方狗急跳墙,那么就只能暗中处理。这才是宁卿到医疗营处理事务的根本,这次派出去的全部都是他和林秋禾身边带着的那些亲卫,不涉及军人任何人。 他的命令有条不紊的执行下去,不一会儿屋中的人就只剩下他和白术了,宁卿这才看向白术:「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突然出医疗营的?」 林秋禾向来冷静,来边城之后更是从来不再军纪上出个差错,不是没人说人情到她那边,但是根据她身边的人说林御医有时候都冷静到有些冷血的。有时候不过是举手的小忙,都不肯帮的,就因为跟军营中的规矩有些细微的冲突。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说都不说一声,甚至忘记了带身边的亲卫就出去了? 白术看了一眼宁卿吊着的那个胳膊,把打听过来的事情经过如此一说,宁卿心中就明白了。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就更难看了,很简单,若不是因为她只怕林秋禾根本就不会失去冷静被人抓住了漏洞。 他心中本来就焦灼不安,这会儿更是添了十足的自责。若不是明白对方伺机潜入了医疗营这么多天,就是为了确认林秋禾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这会儿抓到了人肯定不会杀人灭口,只怕早就忍不住提枪上马在整个边城里扫荡一圈了。 宁卿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人一旦失去了冷静就容易出错。而这个时候,他不能出一点的错误。不然的话,就会把林秋禾给送上绝路。 「王爷。」这时候有人掀帘子进来,「跟出去的那两个亲兵回来了。」 「带人进来。」宁卿沉声说,不一会儿就见两个被带了进来。一同过来的还有斯深这个头领,三人一进来就先是认罪。宁卿挥手道:「起来吧,这事儿我说了不算,一切等救回林御医再说。」 这些人是摄政王给林秋禾的,他自然不好责罚。更何况,现在正是用人的地方,要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折了可用的人手,那才是真的如了对方的心意呢。 三人起身,然后跟出去的两个人就把一路查到的东西说了个清楚。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找到了林秋禾一路留下的标记。从她察觉了谭房带的路不对头的时候,就一路留下了标记,后来逃窜的时候标记少了,不过被抓之后就又开始留标记。 林秋禾的荷包中装着大约三十都四十支的银针,都是救急用的,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用上了。 不过最后为了自保她还是留了五根银针随身带着,所以最后一根银针的标记留在了他们进院子时的门口,跟上一根留在堆尸区的银针之间的距离实在是有些远。 实际上越到后面,每根银针的距离就越远,这需要大范围的搜索才能确定方向。不过就算这样,也让宁卿暗中进行的搜索减轻了不少的负担。 等到他确认银针一路指向堆尸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而他经过了一天的煎熬整个人都已经处于临界点了。 堆尸区! 那些人怎么会带着林秋禾去堆尸区,难道真的是杀人灭口不成? 宁卿直起身子朝着漆黑一片的堆尸区的方向看去,只觉得头重脚轻一个晕眩就朝着一边倒了过去。他身边的人一阵惊呼,掐了人中见还不醒这才注意到他胳膊处的伤口又重新裂开这会儿正往外渗血。 众人不敢耽搁连忙重新送他回去,只留了人继续沿着四周寻找。 而这个时候,林秋禾才睡足了起身。她身心受创,一旦放松下来竟然一觉睡了差不多一整天,这会儿醒过来才觉得浑身都是疼的。大约是她起身的动静惊到了外面的胡小虎,这孩子就凑到门边也不敢开门就问道:「林御医,是你醒了吗?」 林秋禾起身拉了拉衣服的褶皱,这才过去开门看了一眼紧张的胡小虎。 胡小虎一见她双眼就亮了,让他一个人在外面待着他实在是有些害怕,要不是想着要保护林秋禾报恩的话,只怕早就吓的受不了了。这地方太安静,又是在地下出了昏黄的烛光之外再也没有一点的光线。 林秋禾出去洗漱了一下,胡小虎就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侧,等到她坐下这才低声说:「他们说晚些时候会送晚饭过来,但是这里实在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了。你要是饿了,不如我上去试试叫人?」 林秋禾摇头,实际上她确实有些饿,不过怕吃了东西就更没有精神想事情了。「就等他们送过来好了,我还不饿。」 她确信这地下室通风,只怕还有人监听。她醒过来的事情肯定瞒不过那些人,就算是慢一些估计两刻钟之内也会有人把晚饭送过来,顺便看看她的情况。 如果他们速度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谭房之上的一些人。 充足的休息让林秋禾的大脑快速的运转起来,这会儿想起来,若不是早上的时候接连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又劳累了一晚上有些浑浑噩噩,一听到宁卿受伤又是带倒刺的箭就跟着心慌意乱起来的话,她根本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 不! 不对,只怕到时候对方就会用另外的手段把她从医疗营中弄出来了。林秋禾否决了自己天真的想法,当初谭房进医疗营的样子她可是见过的,对方既然真的是拼了一条性命来接近她的,如果找不到机会自然会创造机会把她抓走。 这么想她心里略微舒服了点,预期生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危险的环境下,不如这样反而让她有了足够的主动权。 最起码,她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也可以通过这个来为自己谋取更大的优势,不是吗? 正想着,头顶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林秋禾认真听着觉得声音有些噪乱,似乎来的人不少。她刚想着抬头看去就见通往地下室的门被打开,两个黑衣男人谨慎地低头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危险这才下来,然后一个人缓缓地走了下来。 那人下来的时候用帕子堵着口鼻看着似乎是不适应地下室的味道一样,等走下楼梯放下帕子的时候他就咳嗽了两声。林秋禾这才看出来,这人一脸的嫌弃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对方这才看向她,结果一下子就愣住了。 第六十一章 「皇……」那人满脸的错愕,一开口就又咳嗽起来。林秋禾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这会儿就皱起眉头,「你这病在肺上,看起来早些年也是上过战场的,伤了肺还能活下来运气不错。不过,你不该来这种苦寒之地。」会更容易引发肺部的问题,看来他捂着口鼻下来不是嫌弃地下室味道不好,而是防止外面的寒气入体。 「咳咳咳……」那人用帕子捂住嘴又咳嗽了一会儿才勉强忍住,这会儿抬头看向林秋禾:「你就是那位林御医?」 他虽然极力压制内心的惊讶,然而林秋禾深处敌人包围之中又怎么会粗心大意,早就明白这人看到她时那一瞬间爆发的情绪。还有那被咳嗽声掩盖了的叫声。他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她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道:「如果你指的是提出了外科医术研究的林御医的话,我就是了。」 「没有想到啊,竟然这么年轻。」那人说着自我介绍,「我姓宁,宁耿。主子赐姓,赐名,奖赏我忠心耿耿。还不知道林御医今年年岁几何?」 林秋禾愣怔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从这句信息量极为大的话中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主子赐姓宁,那他之前姓什么?他明显要比谭房的地位高上不少,竟然还被赐姓…… 而且,宁这个姓氏,可是国姓! 她一瞬间脑子中转过了不少的问题,不过在这位宁耿的注视下还是缓缓开口:「十五岁。」 「十五岁?」宁耿皱眉,下意识嘟囔了一声:「这个年岁不对。」 林秋禾耳尖听到了,下意识地联想起他之前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也许这个人认识的不是她,而是多年前跟她长相很相似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在光线不好的情况下猛然一见她就大惊失色。 可是如今,她所知道的跟她长相有着几分相似的也就是摄政王妃——那是她这身体的生母。而这个人此时明显是醒悟过来,可是这个年龄不对,又是从何而来? 摄政王妃都确认了她的年岁没有问题的…… 她怀疑地看着宁耿,毫不隐瞒自己的不解:「什么年岁不对?」 「你今年应该十七岁才对,最起码也要十六岁才对!」宁耿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如果十六岁的话,你也应该是十月间过的生日。」 十月间过生日,林秋禾敏锐地想到了宁羽,可是,不是说宁羽跟她是同年吗?如果真的说当初摄政王夫妇隐瞒下了丢失女儿的事情,肯定是要用一个人来顶替她的存在的。而这个人就是宁羽…… 所以说,现在这个人是把她当成了宁羽? 林秋禾突然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到底是多混乱的局面,为什么在京城她与摄政王妃长得像会被当成她的女儿,而在漠北这边竟然会被当成是宁羽? 而且,原因还是因为她跟摄政王妃长得想象。 她摇头,决定说一个随时都可能被拆穿的谎言。 「我不知道,我是十五年前的中秋节被师门捡到的,那之后就一直是在中秋过生日的。」她说着防备地看向宁耿,「你认识我?不然为什么说我是十月间过的生日?」 她说着突然就捂住了嘴巴,双眼圆瞪看向宁耿。 「天啊,你不会……你不会是知道我的身世吧?」她说着直接冲了过去,却被前面的两个人拦住。然而林秋禾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一样挣扎着:「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世?我爹娘是什么人,为什么抛下我?!」 「你说啊!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是不是?你看到我的时候那种神色说明你认识我!不,我没见过你,你认识我爹或者我娘!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她挣扎着冲着宁耿叫喊,就像一个真正的被抛弃多年的女儿终于有了一点有关家人的消息一样,大声的问着,甚至眼泪都飚了出来。 「我哪里不好,他们不要我?!」她说着终于是耗尽了力气更个人都无力地朝着地面滑落。在低下头掩面哭泣的时候,林秋禾终于想起了一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地下室中的人似乎都被她刚刚的表现给震住了,半响都没有人说话。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哭泣,嘤嘤嘤的哭声几乎遮挡住了屋中所有的动静。 被追问的宁耿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上前,林秋禾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下意识的抬头满脸的泪痕地看向他。 「我究竟是谁?」她颤抖着问,哽咽的语气让宁耿脸上的肌肉都抖动了一下,然后—— 他跪在了她跟前!!! 卧槽! 林秋禾心中忍不住爆粗口,这特么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不顾形象的哭闹了一场,然后这个看似是反派大头目的宁耿就给她跪了? 她又不是哭闹长城的孟姜女,难不成还能把这地下室给哭塌了不成? 她这次完全不是演戏,而是真的整个人都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跪在跟前的宁耿。宁耿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那跟着进来的人一把就抓住了胡小虎堵着他的嘴把胡小虎一起带了出去。 林秋禾深深吸了一口气,留下的五根银针已经全部在手心了,只有宁耿敢有一个不妥当的动作,她就敢要了他的命! 宁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膝行后退了一下这才叩首用力磕了三个头,这才道:「奴才无用让您受惊了!公主殿下!」 公、公主殿下?! 开什么玩笑!? 饶是林秋禾自穿越之后见过的场面越来越大,摸过皇后的胸,开过皇帝的膛,莫名成了摄政王失散多年的秘密女儿被保护的几乎要密不透风,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被人叫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她硬生生地把所有的刺激出来的泪水都给吞了回去,口水也生硬地咽回去,然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抬头已经两行热泪的宁耿。 「宁公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勉强说着,身子往后靠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宁耿闻言一愣,然后又看了一眼林秋禾这才摇头:「公主殿下跟仙逝的皇后娘娘如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奴才怎么会认错!」他一激动本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带上了一丝尖锐,听着……像是宫里的太监。 林秋禾心中一抖,突然意识到她似乎是接触到了一些她不应该接触的东西。 摄政王妃为什么从来不出席京城中的各种聚会,甚至连皇宫都懒得去一两次?为什么之前摄政王总是带着王妃四处游玩,不留在京城?还有,宁羽…… 她下意识地摇头,「不可能……不,不可能……你认错人了!」 「奴才怎么会认错人,当年奴才可是在承贞皇帝身边伺候的!」宁耿说,「公主殿下与当年的皇后娘娘一模一样,奴才又怎么会认错人。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宁炎景和宁邵哲这两个乱臣贼子只怕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当年还是留下的有血脉的!公主殿下,如今太子正藏身在边城三十里地之外的一个小村子!」 第六十二章 他说着紧紧抓住了林秋禾的胳膊,「奴才不知道公主就是林御医,为了救太子这才让人冒险的!如今既然知道是公主殿下,那么等到太子好之后,奴才自然会以死向公主殿下谢罪的!」 他说着又是磕头,「还请公主殿下顾念血脉之情救救太子殿下!」 林秋禾这会儿是真的骑虎难下了,半响才缓声道:「我真是先皇遗孤?你没开玩笑?」她说着,假装成不确定的样子摇头,「不可能,如果我跟皇后娘娘长得那么像,为什么摄政王会不怀疑我?我可是出入过摄政王府的?!」 这点她一点要提出来,不然对方醒悟过来的时候肯定会怀疑她实际上是跟摄政王府合谋的冒牌货,到时候只怕一「醒悟」过来就要杀她灭口了! 宁耿闻言也是一愣,然后林秋禾就趁机连忙起身往后躲。 「你认错人了。」她说,然后故意把五官暴露在了烛光之下,眼中更多的是警惕,「若我是先皇遗孤的话,岂不是早就被摄政王给发现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而且当时当今皇上重伤不治时,他还亲自举荐了我给皇上手术……」 她说着手心的银针微微从指间冒出了头,等待着宁耿的反应。若是宁耿听到了她话中的暗示,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去推理的话就皆大欢喜,如若不然的话,只怕就真的只能拼一拼了。 然而宁耿却双眼直挺挺地跪着,「公主殿下这些年受苦了,想来那宁炎景之所以没有对公主动手也是因为公主那一手起死回生的绝技……」 林秋禾偷偷松了一口气,脸色忍不住变幻了一下。 太好了,宁耿接受了她言语之间的暗示,顺着她的思路就往下说了下去。 「……而且,他们肯定试探过公主,确认了公主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宁耿说着膝行过去,抬头看着林秋禾,「公主,您的亲生父亲,当年的皇上可是被宁炎景和宁邵哲合谋害死的啊!」 「不……我不信!」林秋禾摇头,「全天下都知道,当初是承贞皇帝临危授命传位给当年皇上的……」言下之意却是已经相信了宁耿有关她身世的意思。 宁耿心中一喜,连忙道:「公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的失踪已经让边城之中戒严了。奴才既然知道了公主的身份,自然是不会让公主涉险的……」他说着皱眉,「奴才这就安排最快的方式,送公主离开。」 林秋禾谨慎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道:「你起来吧,你这样我不习惯。」 「公主乃是千金之躯,奴才跪公主是理所应当的。」宁耿却这么说,然后才叩头谢了恩这才起身。林秋禾的晚膳很快就送了过来,比之之前丰盛了不止一个档次。胡小虎被放了回来,一见到林秋禾安然无恙就松了一口气,过去仔细看了一番见她除了双眼红肿之外似乎没有什么不妥,这才低声道:「你没事就好,我还怕那家伙是个……禽兽!」 他说着咬牙切齿,林秋禾见状知道他担心错了方向心下却有几分感动,笑着道:「快吃晚饭吧。也是我运气好,那位大人与我娘亲是旧相识,他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上我而已。」 「那吃了饭他们会放我们回去吗?」他充满希望的问,就算是在边城常年经历战争也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天真。林秋禾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怕是没那么容易。」她说着认真地看向胡小虎,「小虎我问你,要是……我是说万一,你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边城了,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放心,那位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也许,以后你还能因此过上好日子呢。」 胡小虎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问道:「那我娘和大哥呢?就算我不能回来,以后有钱了能不能让人送回来,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林秋禾语气不大确定,低声嘟囔了一声:「只要他不是骗我的!」 「林御医你说什么?」胡小虎没听清楚好奇地问了一句,林秋禾笑着摇头,「没事,只是我说不定要找到家人了呢!」语气间带着明显的伤感和欣喜,听得胡小虎莫名其妙。 晚饭剩下的时间地下室中就一片的安静,林秋禾一边食不知味一边想着刚刚的表现是不是能够让人对她更信任一些。 没错,她刚刚还是在演戏。与其说是演给胡小虎看,倒不如说是借胡小虎说给那些监听的人听。除此之外,她还空出了心神去想「她」的身世问题。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然而熟悉摄政王妃的人大约都能够看出她跟王妃有着几分相似,不然当时张章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想办法把她「骗」到了宁卿的船上,给宁卿看一看。 宁卿更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问一个别人家的小丫鬟年方几何,家中又有什么人。 加上后期的种种调查和试探,这么想的话她应该是摄政王的女儿无疑,虽然摄政王对她的态度略显冷漠,但是这次给她这些亲卫的举动却让她第一次意识到父爱与母爱的不同。 而王妃对她的满腔母爱更是毋庸置疑。 最重要的是,谁也没有提过先皇的皇后或者是某位妃嫔是摄政王妃的同胞姐妹。更是没有谁误会过她会是先皇遗孤,加上宁耿很肯定的说她最少也要是十六岁的时候无意中透露出来的细节……联想到摄政王妃不喜应酬的性子,林秋禾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个胆大到了极点的设想。 这边她颜色大变,而另外一边听了他们之前对话的人连忙把按照原话抄录下来的纸张给送了出去。 宁耿早已经收拾了一身的狼狈,最初的激动过后他就从监听室里面出来了。能够找到先皇的遗孤确实是好事,然而这毕竟是「公主」而不是「皇子」,他的重心还是应该放在「太子」身上才对。 能够带着「太子」在这边城附近躲了这么多年,他也不会真的是个笨人。除了初见林秋禾时的震惊和喜不自胜之外,他也考虑过许多事情。若是林秋禾是「太子」的亲姐姐,那么以后的日子就真的好过太多了。哪里会有亲姐姐不为亲弟弟考量的? 再说了,若是「太子」登基,那么林秋禾就是唯一的长公主了,这样的尊崇可是任何人都不可能给她的,不是吗?不管这位公主殿下心中怎么想,这么大的利益在前面吊着,她也是不会跑的。 唯一怕的就是,这是摄政王府的一个陷阱。 可是,这么些年来他带着「太子」藏的好好的,摄政王怎么可能知道先皇还留着一个血脉在世上呢? 反过来这么一想,宁耿就又觉得林秋禾的身世可信度增加了不少。 而等到人把监听的记录送过来,他看了之后就更是放心了。他不是笨人,然而也不是太过于聪明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到如今还是小打小闹的隐藏在边城这些地方。 而这些人之所以听他的命令,只是因为「太子」信他而已,还有就是他手中有钱。 当年皇上留下的人不多,他们东躲西藏又损耗了不少的人手,如今除了皇上身边的人之外,也就只有他和谭房是当年的老人了。 第六十三章 宁耿沉默了片刻,然后就让人去请了谭房。谭房一进来就开口道:「已经有人开始搜寻堆尸区了,不过我看他们以为我们走这个方向是要杀人灭口,顺便好弃尸。这会儿找的方向是错的,不过等他们醒悟过来林御医的重要性,只怕就要朝着这边搜寻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要带着公主……」 「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是不是公主,要滴血认亲之后才好说。」谭房皱眉,打断了宁耿的话,「我已经让人开始收拾东西了,那边也让人带人出来,趁着夜色赶紧走吧。」 如今边城严守,然而只要不出城,总归是有些搜索不严密的地方可以避一避的。 林秋禾这边用了晚膳就被人匆匆带走,又是冒着寒风一路走,等到后半夜的时候才绕进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院子中。说是小院子也是对比之前住的四合院而言。若是在边城来说,这样的院子也算得上是中产阶级的住宅了。 因为怕在一片漆黑中点灯被人注意,因此他们都是抹黑进去的,等到院门管好,又把屋子里面拉上厚厚的幕布,这才点亮了一盏豆大的油灯。 「姑娘休息吧,等到天亮就好了。」一个妇人进来帮林秋禾铺了床,又给她留了一壶喝的热水,「暖暖再睡。」 屋里没有炭盆,比起地下室又多了一分寒意,林秋禾本就是怕冷怕热的体质,这会儿就连忙叫住人,「有没有手炉,汤婆子也行,多那拿两个来。」 那妇人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就送过来了一个汤婆子。林秋禾没办法,只能放在下面暖脚,然后就躺在床上闻着略微有些味道的被子想事情。 她睡了一个白天,这会儿虽然身心俱疲但是精神上却一点都不困。外面一片的安静,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刻意压下去的脚步声,还有一些窃窃私语一般的声音。 林秋禾慢慢地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蜷缩起来把汤婆子窝在了身体里面。汤婆子散发着暖暖的温度,她不停地在脑海中过着这短短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回忆着之前得到的所有的线索去想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她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 这些人费尽心思抓了她来,应该是想要给宁耿口中的那位「太子」治病才对。而发现她的长相跟皇后长相相似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对方对于事情这种意外的发展应该也是措手不及的,更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他们在半夜匆匆更换暂时藏身地点。 之前留在那边不是确信一定不会被发现,而是觉得被发现之后可以拿她当人质吗?还是说,这次更换藏身地点是因为宁卿他们已经发现她所留下的银针,找到了附近这才匆匆更换藏身地点。 想到在那个地下室中留下的最后一根银针,林秋禾这才觉得稍微放心了一点,在昏昏沉沉之中就睡着了。 「这里。」 荒芜的院子中,赵谦很快就找到了林秋禾曾经被管着的地下室,打开入口的门里面一片黑暗,立刻就有人拿了火把过去照亮了台阶。几个人一起下去,里面早已经是人去室空。 「两张床。」斯深低声说,示意赵谦检查外面那张床,而他则进了内屋,手飞快地在床铺上摸了一下,「林姑娘应该是在这张床上休息的。」 「床上还有温度?」赵谦立刻丢下手下的人过去,斯深摇头,「已经没有温度了,人最少走了一个时辰以上。」他说,然后拿出了手中的那支银针,「但是姑娘留下了这个。」 一看到银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然而斯深却摇头,「让人送两头最好的猎犬过来。」 漠北这边虽然每年都遭受蛮人的袭击,却依然还是有是有出城放牧的人家,而守军这边也养了一些猎犬在夏天的时候出城去山区打猎——顺便扫荡一下落单的蛮人游牧者。 这些猎犬并不擅长跟踪,而且谭房绑架林秋禾的时候还从堆尸区过了一次,加上寒风冽冽林秋禾身上带着的味道都已经散掉了。而这个时候,除了银针之外,林秋禾一直随身带着的荷包就在床脚的最里面。那些人撤离得太急,而林秋禾又用床下的土把荷包做了掩盖,这才算是瞒天过海。 猎犬很快就被送来,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已经醒过来的宁卿。宁卿晕倒被送回医疗营之后张章就做主直接给他用了一些安眠的药物,一直到那些人沿着堆尸区一点点扩散,且没有在尸堆中发现林秋禾的踪迹找到这个院子时他才醒过来。 这会儿带着猎犬过来,同时过来的还是训猎犬的人,林秋禾的荷包被放在两头猎犬鼻子下给他们嗅,然后训犬人这才示意它们开始寻找。 两只猎犬飞快地在地下室转了一圈,然后就带着众人冲了出去,沿着院子走动,看着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发现。 宁卿皱眉,反而是一旁的训犬人这会儿定下了心神,道:「它们会沿着林御医曾经走过的地方绕上一圈,这会儿如果还能辨认她在院子中留下的味道的话,追上的可能性很大。」 听他这么说宁卿的神色才略微好了些,他胳膊上的伤重新处理了一次,这次要出来张章几乎是发狠了,最后警告他无论如何都要冷静,若是伤口再受创说不定胳膊就要废掉了。 而宁卿这时候岂会去担心一条胳膊,若是林秋禾真的有了个万一,他真心恨不得自己替她去死。 若不是因为知道他受伤,秋禾那么冷静的人怎么可能会掉入对方的陷阱呢?!越想宁卿就越是暗自恼恨自己,此时只想着能够早些救出林秋禾就好了。 一旁的斯深和赵谦自然是看出了不少的线索,但是有些话这个时候由他们说就有种想要推卸责任的感觉。因此斯深想了下,偷偷捅了赵谦一下,然后对着另外一边摄政王的亲卫卫铎使了个眼色。 赵谦跟卫铎关系好,两个人是老乡当年入伍就是一起的。这些年又一直在摄政王手下共事,自然是比旁人亲厚了些。他想了想就对着卫铎也使了个眼色,偷偷比划了两下。 卫铎之前就是跟着他们一起搜查现场的,他们知道的事情他也都能够推测出个大概,这会儿见老乡请托想了想就开口道:「王爷,之前查那个院子的时候,林御医住的地方虽然是隐蔽的地下室,但是里面用的被褥都不错,不见血迹,也没有血腥味。而且撤退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强迫挣扎的痕迹……」 「你想说什么?」宁卿冷声打断了卫铎的话。 卫铎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一旁正拱手求情的赵谦,这才低声道:「王爷,林御医如今应该没有大碍。而且,看情形她应该是配合了绑匪才换来了暂时的安全。对方若是想要利用她的医术的话,也不会为难她的。」 「嗯。」宁卿低声应了一声,虽然没有再说话,然而跟在他身后的斯深和赵谦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了。 卫铎说的这些话,宁卿何尝不知道。然而,自己心里推算是一回事。现在有人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让他觉得稍微安心一点却是另外一回事。他如何不知道林秋禾为人聪慧,只看当时她被绑架之前留下的痕迹就能够看出她早在对方露出獠牙之前就察觉到了危险。 第六十四章 宁卿相信就算是没有她,林秋禾肯定也能够处理好一切的。可是,正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更加让他觉得焦躁。 而猎犬在跑了大半个城之后就突然停了下来,在附近转了一圈怎么都不走了。训犬人又把荷包拿过去给猎犬闻,还是没有办法。 「可能人是在这里失踪了?」宁卿皱着眉,看着这四周的建筑,都是莫北城中的富足之户距离他安排林秋禾他们居住的四合院也并不算太远。 「他们大半夜撤退,城中巡逻的士兵竟然没有发现?」他的声音越发的冰冷,比冬日的寒风更让人冷到骨头里。「今天亥时到子时负责着一区域的卫队立刻召集过来,这里换人巡逻!」 等到林秋禾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一起身她就觉得头重脚轻,脑门一阵阵的生疼,喉咙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身为大夫的她自然知道自己的症状意味着什么,伸手往额头上一摸她毫不意外手下一片滚烫。她开着开口叫人,结果一开口就先是吓了自己一跳。 那声音叫一个嘶哑。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妇人,她一进来就看着林秋禾头发散乱,满脸通红的眼样子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怎么了?」她说着就也到了林秋禾跟前,手熟门熟路地往林秋禾的额头上一盖,然后就惊得大声叫了起来,「姑娘额头怎么这么烫?!」 她说着转身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宁耿就跟着她跑了过来,林秋禾这会儿已经穿好了外衫,头发也盘了起来。然而,那一张脸烧得格外红却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宁耿一看也是吓了一跳,也不敢上手摸林秋禾的额头,急得直跺脚,「还不快去请大夫!」 这一着急他惯常的动作就带出来的更多了,那兰花指捏着一指外面,加上跺脚的样子都让林秋禾忍不住一阵发寒——果然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那妇人听了慌乱着就要去开院子门请大夫,却被闻讯赶来的谭房给拦住了。 「干什么?」 「公主病了!」宁耿一脸的着急,「你别拦着人,赶紧去请大夫。」 「你是怕咱们死的不够快吧?那宁卿可是好对付的,昨天咱们在堆尸区后面的宅子就被人里里外外翻了个彻底,要不是走到半路我多留了点心思让人在路上洒了东西,这会儿说不定就被人带着猎犬抓住了。」谭房气恼得几乎想要杀了宁耿这个阉人,「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去请大夫,不是摆明了让周围的人注意到这院子多了几个不熟悉的人吗?」 宁耿闻言一愣,这才回过神来。然而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林秋禾,他又纠结起来,「公主病了!」 「她还不是公主呢!更何况,林御医本身就是大夫,难道不会开药吗?等她开了药,你让人跑远点去抓药不就得了?」谭房说着看了一眼屋中病怏怏坐在床边的林秋禾,突然脚下一转走了过去,「林御医不会是故意把自己冻病了吧?」 林秋禾看着她忍不住冷笑了出来,「谭先生还真是多疑,我用得着故意把自己冻病吗?这里是什么条件难道你不知道?一个汤婆子只一床的薄被子,我今早起来还活着就算是万幸了。」 她看得出来宁耿和谭房只怕是有些不合的,这会儿既然有宁耿当她的后盾,自然不会对谭房太过于客气。 而且,既然她已经认下了宁耿所说的,这会儿自然是应该摆出「公主」的谱儿才对。 「没有地龙,没有少炕也就罢了,最起码放个炭盆吧?连炭盆都没有,汤婆子不到半夜就没了热度,这样四处透风的屋子住着,不病难不成还生龙活虎吗?」林秋禾也不大声吵闹,只是淡淡地嘲讽,「谭先生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的,就算只是个孤儿,然而自从进了师门之后我又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就连当初伪装成陈家的丫鬟入京实际上也是被当成跟陈姑娘一模一样的照顾着。」 她说着这才瞥了一眼谭房,「更何况我昨天受了伤,又休息不好,病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吧?」 谭房听得心中恼火,然而一旁的宁耿死死把他往外推,「好了,照顾公主……」见谭房瞪他,他就无奈的改口:「照顾姑娘的事情我来办就是了。你操心其他事情,赶紧安排好让我们出城吧。出了这漠北边城,宁卿难不成还真能再找到咱们?!」 谭房想着还要指望林秋禾给「太子」治病,这会儿也只能忍了。转头就走了,而他一离开宁耿这边就立刻吩咐了人去准备大家的吃食,然后让林秋禾开了药方,就如同谭房说的那样亲自拿着药方从边城的西城区跑到了东城区去买药。 边城只有两个地方的药好,第一就是挨着城墙,刚刚才打了一个胜仗的北城区。而另外一个就是富足之家住的东城区了。宁耿想着林秋禾身份金贵,自然是要抓好药,想都没有想就去了东城区。 而东城区和南城区的交界处,正是前一天夜里宁卿跟丢了的地方。他虽然觉得对方肯定早已经远离了那块区域却也派了人在那边搜查。 至于搜查的重点,说起来也巧。一是吃食,一般来说做生意的初五才能重新开始开张,然而边城这边根据实际情况来大部分商铺是破五才开张,不过也有些过了除夕和春节两天就重新开张的。 而第二个重点,就是药店。 宁卿到是没有想到林秋禾会生病,不过谭房这不是伤患吗?另外他们掳走了林秋禾不也是为了她的医术吗?因此他不止是让人查去买药的人,跟踪形迹可疑的。更是让人差了药铺、医馆之类的地方,说不定人就直接躲在这里面呢。 他布置下去的不止这两手,不过偏偏是这两手都有了好消息。 坐镇在医疗营中的他听到已经把可疑点缩小在一个街区几乎忍不住就要立刻行动了,然而在确信了林秋禾没有大碍的时候,他的理智终于算是完全回来了。 他看着斯深吩咐了下去,「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派人盯着那块,只要有任何的异动就立刻发信号弹通知大家。」说着他顿了下,皱起眉头,「若是没有异动,就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斯深一愣,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宁卿是想怕直接冲过去对方狗急跳墙,还想着先趁着夜色把人救出来,然后把对方给一锅端了。 他点头,立刻就带队布置了下去。至于当时失职了的那两个亲卫更是被直接派了过去,在那附近盯着。这些都是他们做惯得了,自然是掩饰得很是得当,不会被对方发现什么端倪。 更何况那些人心中紧张得很,只盼着不要被人注意怎么可能还会去注意旁人呢。和这些跟着摄政王出生入死的亲卫比起来,他们这些人,除了谭房之外还真的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了。之前的进退有据也都是有谭房的安排,而如今多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宁耿添乱,这会儿自然是漏洞百出了。 而等到身边的人走离开之后,宁卿才把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张药方给摊开,这上面的字迹是秋禾的。而药方的内容,张章看了是治疗发热的。 第六十五章 若是林秋禾病了的话,他就更要小心了。对方既然抓药,说明还是会好好照顾她的。也好,就拖到晚上等她稍微好些把人救出来就动手! 药抓回来之后林秋禾亲自看了药,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拖着病体去了厨房煎药。这个院子中人手不多,不过看着她一个生病的人也用不了多少人,只那个妇人就足够了。 更何况厨房里面还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解一头过年时杀的猪,那一把刀下去就不见第二刀骨头就齐齐裂开了。 林秋禾叫了胡小虎帮忙,这小孩昨天夜里一直瞪着眼睛不敢睡,这会儿看到林秋禾才松了一口气。他这就老老实实地凑到林秋禾身边,看着她煎药喝药,这才低声说:「林御医,你病了?」 林秋禾笑了下,这会儿更是觉得头一阵阵的发晕。之前难受,早饭都没有吃多少,这会儿喝了药实际上也不饿。然而病了不吃东西只喝药是不成的,因此就看了一眼那妇人,道:「我想做些东西吃?」 「这,姑娘想吃什么?」妇人连忙起身,有些为难,「太过于精巧的我可不会。」她的顶头上司是宁耿,受宁耿的影响对林秋禾也就又客气了三分,又想起之前林秋禾虽然病了却没有供出她昨夜太多不好故意只给她一个汤婆子的事情对她也有一丝感激。 林秋禾摇头,「没事,我自己做了吃就好。只是劳烦你帮我生火,顺便告诉我东西都在什么地方。」发烧感冒的时候最好吃酸辣的东西,林秋禾手艺一般也不挑战什么极限美食,只是找了面,找了醋和辣子以及一点干菜和现切下来的五花肉做了一锅的酸辣汤面,她和胡小虎一人一碗,剩下的就分给了照顾加监视她的妇人以及那个解猪的汉子。 四个人在厨房里面吃的满头大汗,出了汗林秋禾才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似乎身上那些堵塞的地方都跟着透气了。她这边又喝了大半碗的药,要了两个汤婆子就回屋盖着新加的两层棉被睡去了。 一觉睡到天色擦黑,林秋禾起身胡小虎就送上了煎好的汤药,她一口气喝了之后觉得整个人都好了不少。换了一套新衣衫,宁耿这边就让人送上了晚饭。 因为是过年,晚饭几乎都是大鱼大肉,油腻得很。林秋禾挑了几样菜吃肉几乎都没有动,等到饭菜撤下去,宁耿看着这几乎没动的东西就立刻皱起了眉头,想了想竟然亲自跑了厨房找了食材做了两道菜。 等到两刻钟之后饭菜重新送上来,林秋禾倒是惊了下。不过这菜却很是合她胃口,她偷偷用银针检查了下就放心大胆地吃了起来。 而一旁洗漱更衣过来的宁耿见林秋禾吃得开心,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公主的口味倒是跟当年的皇后娘娘如出一辙。」他一脸的怀念,「当年皇后娘娘没胃口的时候,也是喜欢吃这样的菜色,奴才虽然没有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过,却也是听人说过的。」 林秋禾动作一顿,看着面前的三道菜,一道清蒸鱼,一道酸辣白菜,还有一道是芹菜肉丝。这样的菜可以说家常的很,皇后娘娘竟然喜欢吃这种简单的现炒菜? 她抬头看了一眼宁耿,低声道:「你能跟我说说我娘亲的事情吗?」 这指向太模糊了,她生怕是自己想得太多这才硬生生地把一些线索搬到了某人身上,生搬硬套之下产生的错误推理一不小心可是会要了她命的。 宁耿没有想这么多,还以为林秋禾如今越来越能够接受她的身世,同时也看的出来她精神好了不少,因此就兴致勃勃地让人多点了一个烛台放在屋中,又上了些点心、茶水这才坐在一旁低声说起了当年皇后娘娘在宫中的事情。 皇后娘娘大度贤惠,新婚之夜某位妃子病倒竟然丢下皇上衣不解带地照顾妃嫔。又例如为了给某个妃嫔保胎,拿出了珍藏的药材。还有为了给某个妃嫔求情,甚至不惜惹怒了皇上。更别提特意提出让皇上雨露均沾,不要冷落了后宫妃嫔这样的事情了。 「……当然了,帝后情深,这些都是枝节末叶的小事儿。」宁耿笑容有些模糊,林秋禾看了心下明白。那位皇后娘娘若不知「真」圣母的话,就是对那皇上一点感情都没有,恨不得把她推得远远的。 而出于某种猜测,林秋禾觉得第二种才是真相。 宁耿是当年伺候承贞皇帝的太监,而且说不得还不是那种贴身伺候,特别有体面的太监。不然的话,只怕当时他也逃不过一死。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也都是模模糊糊的,林秋禾却不觉得累,这两天就算是病着她也睡得足够,因为这会儿有的是精神听宁耿说当年的事情。 而另外一边,等到天色完全黑下去,一整天都没有异动的院子终于悄无声息地就被人给包了饺子,宁卿带着的人全是好手,这边谭房等人也不可能真的在边城安置下多大的家业,人手有限。 宁卿带了过百人过来,没有一点声息就把这院子中的人甚至包括这院子附近几户人家都控制住了。 而当他进去看向唯一还散发着昏黄而温暖的烛光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人说。 「说起来,公主您可能都不知道,如今在龙椅上坐着的宁邵哲,当年可也是皇后娘娘一手带大的,如今……」宁卿连忙止住了脚步,示意所有人都后退出院子。 一旁的斯深一愣,然而宁卿一个眼神过去,那里面的杀意很是明白。他连忙低头出去,连同那句从屋中轻飘飘出来的「若不是皇后娘娘宁邵哲早就死了」的话也只当做没听到。至于更后面那句「宁邵哲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更是吓得他动作又快了两分,很快就带着所有人退出了院子。 他是跟着摄政王的老人了,在这一批的亲卫中混到头领的位置本就是一种能力和资历的体现。而当年的事情,他也是略微知道一些的。这么些年来,摄政王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京城之中不管知道不知道真相的人都闭上了嘴,没有想到今天在这里还有人提了出来。 等到人都离开,宁卿这才再次放缓脚步过去。 屋中的人还在说话,然而颠来倒去都是摄政王是乱臣贼子对不起承贞皇帝的信重,宁邵哲则是白眼狼,良心被狗吃了,害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宁卿慢慢听出了一些门道,知道说话的人是背对着门坐的,而林秋禾则恰好是对着门的。 他见听不出什么新的花样,正准备找个机会给林秋禾打个暗号的时候,那人突然又开口了。 屋内,宁耿把摄政王和当今的皇上都痛骂了一通,这才觉得痛快了不少。见林秋禾认真地看着他眉头微皱就知道这些话她是听进去的了,因此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等到公主见了太子殿下就知道了,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也吃了不少的苦。」 公主、太子! 外面的宁卿动作一顿,差点就要弄出声响。一开始他听得并不清楚,所以不知道宁耿对林秋禾的称呼,这会儿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宁耿口中的公主是指林秋禾,而太子呢? 第六十六章 难道真的是先皇遗孤? 他想着心中一紧,手就跟着也紧紧握了起来。林秋禾的身世他再清楚不过,绝无可能是公主,可是屋里的那个人……那人是当年宫里出去的? 他飞快地回想十六七年前的事情,然而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四五岁的年龄又怎么可能知道太多? 可是当初承贞皇帝御驾亲征漠北边城的时候,万一看上了一两个人,又或者是其他人进献了什么美人,留下点血脉也不是说不通的。当初漠北边城有多乱,就算是后来宁邵哲登基,摄政王这边力挽狂澜最后还是被逼着后退了二十里让给蛮人的。 更别提之后连绵了将近三四年的战事,若不是当初王妃的第一个女儿在战乱中失踪,只怕摄政王也不会拿出那么大的魄力,把整个京城都清洗了一遍。 可也是因为这样,漠北这边反而被忽视了。 他想着,心中就愈发的肯定,这次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这么想着稳了下心神,宁卿这才重新上前,偷偷把虚掩着的门推开了一条缝,然后就把林秋禾之前留在地下室的荷包略微塞进去了一点。 林秋禾是正对着门的方向,因此门缝一动她就注意到了,开始还以为是外面风吹动了门,然而等看到那个荷包的边缘时她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掩唇咳嗽了两声,门外的宁卿立刻接到信号把荷包收起来,然后站在门一侧。 「公主可还是难受?」宁耿听她咳嗽立刻就把话头给停下,担心地看着她,「都说医不自医,要不是谭房那家伙拦着,奴才无论如何都要给公主请了大夫过来看看的!」 说实话的话就是,他还真没有见过有人发热能够治得这么快,听伺候的妇人说林秋禾高热已经退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宁耿才更担心林秋禾的身子,这样的医术,看起来「太子」真的是有救了。 林秋禾掩唇咳嗽了两声,见他问就苍白着一张脸看过去——烧一退她的脸色就白了起来——低声道:「我灶上还让小虎帮我熬着药呢,不如劳烦宁大人帮我去问问药好了没,喝了药咱们再接着说?」 宁耿自然是乐意的,在他看来林秋禾一举一动都跟当年的皇后娘娘神似到了极点,为个金枝玉叶服务他自然是乐意得很。 这么想着,他就连忙起身嘱咐林秋禾不要乱出门,免得被谭房那种粗人给冲撞了,这就推门出去。 等站到了门外,他还道:「我给公主把门关上,免得散了屋里的热气。等……」等什么还没说出口,他就被暗中的人一个手刃给砍倒了。 林秋禾一直盯着门口,砍倒宁耿神色一僵她心就跟着提了起来,然后见他软绵绵的倒下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到宁卿从暗中站了出来,虽然一只胳膊还吊着却如同救世主一般站在门口,一脚踩着宁耿看着她。 宁耿不过是当时晕倒,宁卿知道自己力量有多大也不敢托大只一脚踩着他叫了人进来把人绑走了这才进屋看向林秋禾。 算起来从除夕夜一别到现在也不过是两天两夜的功夫,然而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此时抬头看着宁卿,只见他左边胳膊被一根带子掉在胸前,嘴四周胡子拉碴,眼睛下面带着明显的乌青,一看就是接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更更别提他难看的脸色了。 曾经的翩翩公子哥儿,堂堂的晋王殿下如今再不见当初一丝华贵雍容的姿态,反而带着几分狼狈和落魄的感觉。林秋禾见他这个样子想笑,然而唇角微微一动眼泪就忍不住往下落。 她泪水忍不住往下落,人却真的是笑了出来。 「我看我近些日子真的是越来越娇气了,动不动就掉泪珠子。」她说着连忙用手抹了一下,这才又看向宁卿:「你的伤……」 宁卿摇头,坐下来之后才笑了起来,伸手碰了碰她额头,虽然觉得还有些烫手却也放下心了。「高热退了?」 林秋禾点头,宁卿这才从怀中拿出了她开的那个药方,「要不是这个药方,只怕我还没有这么快找到你呢。」林秋禾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我可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大胆,竟然直接就拿着我写的药方去抓药了。」 想着对方怎么也要把药方分个两三分,抄录一下拿出去抓药,因此她根本就没有在药方上耍什么心眼。却没有想到宁耿心急,而谭房病着又要处理其他事情,竟然就让这份药方就这么流出去了。 她看着药方也是忍不住地笑,这会儿看着宁卿只觉得这几天都如同是做梦一般。外面的声响渐渐多了起来,宁卿示意她不用在意。 「除了在你屋中说话的这个,其余人早就控制了起来,这会儿是搜索一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宁卿沉声说,想起之前在外面听到的那些话有些问林秋禾,然而见她还是一脸的病容就忍住了。他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这次来的时候只带了摄政王当时给他们的那些亲卫,不然那话让有心人听过去又是一场的麻烦。 「等他们这边处理完,我们就回去。」 林秋禾安静地坐着,本来想问胡小虎的事情,然而又怕她的话影响了宁卿的判断,干脆就什么都不提。她相信宁卿自然会有判断的,她这会儿想起自己之前鲁莽的行为才慢慢变得尴尬起来。 不过就算是尴尬,有些话也是要讲明白的。她低声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下,宁卿闻言愣怔了半天,这些曲折他早就猜测到了然而如今听着林秋禾低声细语地说担心他,却还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心花怒放。 这会儿没有人不识趣地过来找麻烦,不管是斯深还是赵谦又或者是卫铎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带着手下把这院子团团围住,该搜寻的地方也都彻底搜寻了一圈,只等着里面说话的两位主子出来了。 宁卿和林秋禾也没有在屋里多待,不一会儿就一起从里面出来。斯深和赵谦见林秋禾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想要上前领罪却见宁卿已经扶着林秋禾上了他的马,然而也跟着翻身上马直接搂住了林秋禾,道:「回营!」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一:丫鬟成医女》作者:侬语 2、《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二:本是贵女命》作者:侬语 3、《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三:窈窕女御医》作者:侬语 4、《乌鸦掉毛变凤凰卷四:勇闯美男计》作者:侬语 5、《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五:宠妻天下知》作者:侬语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