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夏花》 华丽的挑战(1) 这是属于我们的歌, 我的喉咙沙哑地唱着。 黑白琴键如心碎般崩落, 我的眼泪不休止地流着。 这是属于我们的歌, 谁还在孤独地唱着。 吉他琴弦不小心断了, 你是否还将梦想坚持着。 明天,明天。 这是我们梦想的天堂。 梦想,梦想。 什么时候才拥有光芒。 梦想,梦想。 这是我们凌乱的梦想。 歌唱,歌唱。 唱到心碎,唱到死亡。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可是,骨髓里依稀还能感受到当年那些微微的疼痛。 那是一场盛大而隆重的演唱会,耿琦杨站在巨大的舞台中央。而我,洛梓杉,莫颜还有石朗,就站在舞台的下方,那是靠离耿琦杨最近的位置。 耿琦杨弹琴,唱歌,跳舞,甚至还玩起了吉他。 于是,我侧过头,开玩笑地说道:“洛梓杉,我发现耿琦杨的吉他没你玩得好呢!” 然而,身旁的洛梓杉却没有了笑容。他直直地望着舞台上那个散发着无限光芒的耿琦杨,双眸明亮。 过了好久,他才淡淡地说道:“也许,那才是应该属于他的梦想。” 我疑惑地看向站在一旁不说话的莫颜和石朗,可是,我却发现,泪水早就在他们的脸上静静地流淌。 那一夜,在最后的时刻,耿琦杨却突然清唱起了《逆光》——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没有泪水,哪有辉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抛弃梦想就等于让全世界失望。 *** *** 来到报名地点的时候,我们看见了明千寻和他们的十克乐队。 与我们逆光相比,明千寻的十克乐队全都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每个人的装扮完全展露出了他们单纯的气息,尤其是当我看见他们脸上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神时,我心中莫名产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自卑感。 可是,我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洛梓杉,看见了他露出灿烂的笑容面对面前的明千寻。洛梓杉的笑容能包容天,似乎在他上扬起嘴角的同时,他也将身上所有的悲伤全部抖落了下去。 看到这样子的洛梓杉,我不再会感到不安。 明千寻突然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露出我从来没看见过的笑容:“安小纪,没想到你还挺有能耐的呀!” 我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紧了紧身后的吉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以我对洛梓杉的了解,他一般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的。” “是……吗?”于是,我将目光停落在洛梓杉的脸上,心中轻轻地询问—— 洛梓杉,其实真正让你改变决定的人不是我,而是……耿琦杨吧? 这句问话我始终没有说出口,如果可以,在以后的以后,我都不会轻易在他面前提起耿琦杨这个名字。那个傍晚,我看见洛梓杉的另一面,当耿琦杨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身子会颤抖,他的眼睛里会滚动着明亮的液体,他的脾气会在一瞬间爆发,甚至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这样子的洛梓杉,我不想再看见。 “……看见leaven了没?” 当明千寻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问了洛梓杉一辈子我都不想在他面前提及的名字。 我猛然看向洛梓杉,却意外地发现,他的嘴角依然是灿烂的还带着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我又看向身后的莫颜还有石朗。莫颜依然酷酷的,没有表情,好像我们的对话在她眼里犹如空气一般。可是,我看见石朗的眼睛异常的明亮起来,他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握紧了拳头。 华丽的挑战(2) “……看见了。”良久,洛梓杉满不在意地回答,然后勾起邪肆的嘴角,“难不成你害怕他作评审会偏向我们吗?” 明千寻显然怔了一下,然后好笑地摸摸鼻子:“你觉得我会害怕这个吗?如果我害怕,当初就不会拿着报名表给你们了。” 明千寻挑挑眉头,然后挑衅地说道:“后天的比赛,你们一定不能在第一轮就下去啊!我等着和你们争夺第一名呢!”说完,他将手臂搭在身旁的队员肩上,然后笑着转身离开了。 当洛梓杉将那张褶皱的报名表交上去的时候,工作人员说报名表太褶皱了,让洛梓杉重新填写一张。可是,就在洛梓杉填写报名表的时候,我发现在洛梓杉旁边一个金色头发,浑身散发着摇滚风的男生一直在看着他。我敢肯定,他们也是来报名参加比赛的,看金色男生身边的队员,我就知道,他们绝对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每个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名牌,我能轻易地辨别出来真假,因为曾经的我也那样奢华过。再看看他们手中的乐器,一个比一个高档。可是,我的心里却莫名地产生了有些轻蔑的情愫。我从来都不曾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产生了如此大的心里变化,看着十克乐队的少年们,我会自卑,而看到如此高傲的金色少年,我却多了些轻蔑。 于是,我终于体会到了石朗说看到电视上的我的时候破口大骂的心情了。当时的他,也一定在鄙视我花着父母的钱,穿着高档的衣服,用着高档的钢琴,却领着他们遥不可及的梦想奖杯。在他们眼里,我顺利地站在了梦想的领奖台上,而他们,那么努力,那么艰苦,却不曾接近过。这种感觉,如今的安小纪终于能完完全全体会到了。 “你们逆光怎么也会来?”突然金色少年用鄙视的语气向他身边的洛梓杉问道。 洛梓杉看了看他,没有理会,他放下笔:“写好了,我们走吧!”说完,洛梓杉便迈开步子,正准备离开。 可是,我们却没有想到,那个金发少年一下子拉住了走在我们后面的莫颜。我们看见莫颜的脸色变得铁青,一副有些恐惧的样子。我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莫颜如此巨大的情感波动,即使那天晚上,她将刺青的手伸到洛梓杉面前,说会停止爱他的时候,她也没有露出太过悲伤的表情。 “放开她!”洛梓杉突然怒吼,健步走过去,拨开金发少年的手。 我看见洛梓杉紧紧握着莫颜的手,莫颜像一只无助的小猫一样望着他,那种眼神,仿佛全世界只有洛梓杉一个人可以救得了她一般。我不知道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被洛梓杉紧握住的莫颜的手聚集了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那黑色的四分休止符在刺眼的光芒中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 “景灏一,我告诉你,你离莫颜远一点儿,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洛梓杉食指指着那个金发少年的鼻尖,满脸的怒气。 华丽的挑战(3) 在金发少年面前,似乎所有我以为那么熟悉的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我看见身旁的石朗浑身微微颤抖,脸上也是恐惧的表情。 被这样指着鼻尖,金发少年却毫不在意地将洛梓杉的手打下去,然后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意:“多么好笑的事情,你们逆光伟大的键盘手耿琦杨如今成为了评审,而你们却还有脸来参加比赛?!” “耿琦杨和逆光不再有任何瓜葛!我们是我们,他是他。这个与你无关!”洛梓杉说完拉着莫颜从他们面前离开,拉着莫颜从我和石朗的中间穿过。从始至终,他都不曾看过我一眼,我怔怔地望着她和莫颜离开的背影,心中,溢满泪水。 那一天,我又突然觉得自己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原本以为,逆光在我面前是透明的,不再有什么秘密。原本以为,耿琦杨是逆光最大的秘密。可是,如今我又陷在一团迷雾之中,找不到出口。我感觉自己有些疲惫,在逆光故事里,我似乎永远都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色。又或者是我想要得到的太多了?也许,我命中注定要这样迷茫地生活,过好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我还奢求什么呢? 2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 我一个人在日愿岛的梨花街徘徊。我听奶奶说过,在日愿岛,梨花街的冬天是最美的。这条街道之所以叫梨花街,并不是因为这里栽满了梨花,而是每逢到冬天下雪的时候,片片雪花轻轻地从街道上空飘下,美丽妖娆得仿佛带着梨花淡淡的清香。 街道两旁的路灯不是很明亮,晕黄晕黄的。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由长变短,由短变长,可却始终是孤独的一个影。 那时候就在想,如果我认识哪个小说家就好了。我可以把逆光所有的故事都告诉她,让她用笔写下来,那一定会很美,很凄凉吧!到时候,我一定要问她,我安小纪在逆光的故事里,是不是用一句话加省略号带过就可以了呢?因为,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真正是逆光中的一员。 突然想到,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记忆吧!我没有童年一半的记忆,你们不知道吧?这也是我的秘密呢!我听爸爸说过,我在七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妈妈死于那场车祸,而幸存下来的我却没有了记忆。所以,我的记忆是从七岁开始积攒到现在的。这个秘密我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包括那么照顾我的洛梓杉,包括我那么喜欢的耿琦杨,包括我那么崇拜的莫颜,也包括将很多逆光的秘密都告诉我的石朗。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 在我的前方,我隐约感觉有一个人影安静地伫立。他温柔的声音透过九月夜晚有些微凉的空气飘散到我的耳边,蔓延到我浑身的血液。 我停下迷茫的脚步,怔怔地抬起头。 日愿岛的梨花街,路灯晕黄淡漠。在我眼前,一个我曾经那么喜欢的少年安静地对我微笑着。恍如一瞬间,我感觉到天旋地转,全世界都即将崩塌。 上架感言 首先很开心,终于等到《逆光夏花》上架的这一天了。这段日子以来,真的很感谢亲们对易南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逆光》当然不会有今天的成绩。同时,也非常非常感谢小说阅读网的十月编辑,感谢她一路以来对于我的指导和推荐。 下面来说说我的心里话,和大家一起分享。 从2007年第一次出版长篇到现在,我看着笔下无数的人物悲伤却也幸福地生活着,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成熟起来。我承认,我一直在矫情地写着一些伤感的文,从始至终,都不曾有心放弃。因为我舍不得放弃啊!那些青春的伤感永远都是爱情纯洁并永恒的旋律,都是我们用泪水塌过的足迹,有深有浅,却永远无法抹灭。 故事里的洛梓杉曾经对安小纪说:“我们都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光芒很刺眼,会流泪,但是这是我们的路,所以就算哭着也要走完。” 洛梓杉说的时候,眼神坚决,信念笃定。 我想,这就是我们那些倔强而又勇敢的青春吧!即使面临狂风暴雨,即使面临刀山火海,我们也会坚强地走下去,披荆斩棘。 所以,无论故事最后的结局是得是失,是喜是悲,这些都将成为我们那些过往青春里一抹最为透彻,最为真实的水色记忆。 《逆光》里的爱情,我承认,就像一首扭曲的歌。 也许会有很多人不明白洛梓杉的心到底属于谁?其实,老实交待,当我写到最后的那一刻,我依然在左右徘徊。我可怜莫颜的孤独如一,可怜安小纪想爱不能,可怜洛梓杉一个人背负了对两个女孩的爱情责任。 起初,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原原本本安排好所有人的爱情取向,可是,这群背负着伤痛的蜗牛们,却在某一天不小心爬离自己原本的路线。 为了梦想而聚在一起,最后,却也为了爱,而各安天涯。 我曾经听人说过,人每走一步都会从身上遗落一些东西,而往往最容易被遗忘的,是那些简单却也可贵的天真。 小时候的我们,就像安小纪一样那么快乐地生活着,身边所有的人在她单纯的眼睛里都是那么美那么美的魔法师,他们拥有无限能力能让纸飞机飞向湛蓝的天空,他们更有无限能力让扫帚变成会唱歌的吉他…… 所以,在青春的路上,除了爱情,我们还要懂得珍惜年少时那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友情。 有人说过,青春是一场盛大的流离失所,我们有收获也有遗失。那么,就请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好好地爱他们,也好好地爱自己。 正如很多人所说的那样,一封遗书不能倾诉人生的全部体验,那一篇后记又怎样能够说尽青春年华的美好和惆怅呢? 如此,好吧! 如果你听说过《逆光》的故事,如果你也听说过有一个叫做林易南的平凡女子在继续写着《逆光》的故事,那么,请你陪伴着她一起度过以后的孤独时光,让她不再寂寞。 =============================华丽分割线================================= 因为易南知道,看《逆光》的亲们多数还是学生,办银行卡不方便,所以我在这里向大家推荐几种比较适合学生朋友使用的充值方式,让大家在网吧或者报亭就可以买到相应的充值卡充值。 骏网一卡通 推荐指数:☆☆☆☆ 同样可以在网吧、报亭、小卖部买到,起充10元,1元购买80个阅读币,方便经济。下面是操作步骤:登陆小说阅读网——支付中心——我要充值——骏网一卡通——填写充值数额(起充10元,不支持余额卡,1:80)——下一步——确认——选择充值卡张数——填写充值卡面额、卡号和密码——正确输入验证码——确认支付 游戏点卡 推荐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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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你慢慢地走过来,带着你身后的光芒,将我紧紧地包围在里面。曾几何时,我多么希望自己能这样安心地站在如此盛大的光芒之中。可是,每一次,我都不敢走近洛梓杉营造的那片光芒里,我始终都站在那棵莹白的梧桐树外,静静地望着他。 我轻轻地抬起头,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耿琦杨,我没有家。” 耿琦杨怔了一下,然后露出笑容。我猛然间感觉到,他嘴角的笑容和洛梓杉的好像,真的,好像。 于是,我疑惑地问他:“耿琦杨,你为什么总是带着微笑呢?你离开逆光难道不后悔吗?你抛弃洛梓杉他们难道不会感到心痛吗?你看着自己亲手组建的逆光陷入窘迫的困境中难道你会难过吗?” 耿琦杨怔了怔,然后用他温柔的手掌贴在我的头上。 他微低下头,轻笑起来:“我请你喝奶茶吧?” 跟随耿琦杨来到那家有些破旧的奶茶店的时候,奶茶店刚好打烊。耿琦杨完全不像个明星一样,软磨硬泡,硬是买来了两杯热乎乎的珍珠奶茶,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他送给了他们一张亲笔签名的ep。 当他将其中一杯递到我的手中的时候,还露出一张孩子气的脸,愤愤地说:“如果是以前那个老板,我们绝对会在店里面喝完他才打烊!” 我接过,有些无奈地问他:“你出来散步都带自己的ep吗?好奇怪呀!” “当然不是,”他忙地解释道,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街道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因为这是在日愿岛的梨花街,我始终感觉在这里我会遇见我想见的人。” 说完,他将奶茶放到一边,脱下他白色的外衣叠起来放到身边:“过来和我一起坐吧!这样不会凉到了吧?” 看到这样子细心的耿琦杨,我突然不知所措起来。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耿琦杨抬头看了我良久,终于还是迅速地把我拉到了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我坐在耿琦杨白色的外衣上,心中始终是不安的。所以,我不再看他,不再说话,自顾自地猛饮奶茶。 “奶奶走得很安静吧?”良久,耿琦杨突然询问我。 我吃惊地望向耿琦杨,从他有些颤抖的嘴唇,我看出了他用笑容伪装下的那抹悲伤。 “嗯。”我怔怔地回答,然后安静下来,等待他的下文。 他果然扯出一抹苦笑:“小时候在日愿岛,都是奶奶在照顾着我们。尤其是我和洛梓杉。为了我们,他始终坚持不去你爸爸那里过奢华的生活。奶奶是天底下的大好人,那时我和洛梓杉就发誓,将来有一天发达了,就一定要回报奶奶。” 华丽的挑战(5) “抛弃逆光,就是你回报奶奶的方式吗?”我冷冷地质问,“你终于发达了,可是回报奶奶什么了?” 耿琦杨不再说话,温热的奶茶被他一直吸到干涸。 他捏扁了奶茶杯,看了看然后说道:“换了老板,连奶茶都变了味道。真是难喝啊!” “耿琦杨,我不喜欢你了,我也不会想要考去圣皇,我更不会离开逆光。”我淡淡地说着,心有些微痛。 如果换成是从前的安小纪,她可能一辈子都不能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语吧! 耿琦杨侧过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他又笑起来说:“安小纪果然才是逆光最伟大的键盘手。” 耿琦杨的话音未落,我的眼泪就刷地一下子流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冲动,毅然决然地狠狠抱住耿琦杨的脖颈大声痛哭起来。 “耿琦杨,我恨你,如果不是你抛弃了逆光,也许命运就不会让我来到这里,那么,奶奶就不会死,洛梓杉就不会住进我的心里,我就不会放弃去喜欢你!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离开逆光!” 第一次这么放纵自己,就连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我也不曾在这样痛哭过。我自私地将一切都归罪于耿琦杨,可我却始终不知道在耿琦杨的心中到底隐藏着多大的悲伤。我狠狠地抱着他,就好像是最后分别的拥抱,又或者是再也不见的拥抱。 “对不起,安小纪。”我感觉耿琦杨的身体在颤抖,他一直维持着直立的身体,双手张开在空中。他始终没有换抱住我,安慰我。 “对不起,安小纪。” 整整一个夜晚,在日愿岛的梨花街上,耿琦杨一直对着抱住他失声痛哭的我说这样的话,从未间断地,从未间断地说着—— “对不起,安小纪。” 3 耿琦杨把我送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看见洛梓杉坐在萤白的梧桐树下,唱着悲凉的歌。 他无力地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无力地弹着吉他。清冷的月光透过梧桐树叶洒在他栗色的头发上,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就像是一个即将离去不再回头的天使。 我和耿琦杨一直安静地站在院子门口,直到洛梓杉发现我们,停止歌喉,停止弹奏。他放下手中的吉他,静静地走到我们面前。 已是深夜。 夜风微凉,月光清冷。 整个院子都陷入死一般的安静之中。 洛梓杉用一种我无法了解的眼神看了我们好久,最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拉起了我的手,走回房子里。 途中,我回头望了一眼耿琦杨,我看见他的眼角流出萤白的泪水,掉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好像我听到了泪珠破碎的声音。 那么清脆,那么悲伤。 回到房间里,洛梓杉终于放开我的手。他用悲伤的眼睛凝视我,好久才说一句话。 他说:“安小纪,好好睡觉,明天逆光就要开始训练了。” 我望着洛梓杉转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那剩余的半个夜晚,我躺在床上始终无法入睡。我不停地做梦,似乎一闭上眼睛,噩梦就开始无情地侵袭着我的思想。我总是会梦见洛梓杉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弹着吉他,唱着悲凉的歌。 华丽的挑战(6) 忘记吧! 忘记那些伤痛吧! 我们要勇敢地迎着刺眼的光。 忘记吧! 忘记那些伤痛吧! 让梦想成为我们胜利的宝藏。 萤白的光环在他的头顶越发明亮起来,然后洛梓杉竟然扬起身后的翅膀,飞向天堂。我在地面疯狂地追随,疯狂地追随。可是,最终,洛梓杉依旧是飞向了天堂,飞离了我的视线。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是哭着醒来的,枕边潮湿一片。 当我穿着睡衣走出卧室的时候,莫颜和石朗如同往常一般坐在外屋的沙发上。石朗看见我,忙地起身走到我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我,然后表情有些愤怒:“安小纪,你昨天害得我找了你一个晚上!” “对不起。”我理应是应该道歉的,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觉得有些委屈。 我将视线转移到莫颜的身上,她依旧是穿着一身黑色的服装淡漠地坐在沙发上。也许是条件反射,她也抬起头望向我。 然后,她摘掉戴在耳朵上的耳机,疑惑地询问:“安小纪,你有在和我说话吗?” 我凝视了她好久,但是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我摇摇头说:“没有。” 这时,从院子里传来洛梓杉干净清澈的声音—— “开饭了!出来吃吧!” 清晨的梧桐树显得格外明亮。金色的光束穿过树叶,斑斑点点低落在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我们四个人围坐在石桌上吃着洛梓杉亲手做的早饭,刚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可是,后来,讨厌安静的石朗开始调侃起来。 原本以为,石朗的调侃会冲淡周围尴尬的气氛,可是没想到,他的话让我们陷入更加尴尬的气氛之中。 石朗对着我问道:“安小纪,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和我们老大抱在一起?” 听见石朗的问话,我夹空碗里的米饭。 “昨天,我和梓杉他们找你,看见你和我们老大抱在一起,你哭得好厉害啊……” “石朗,耿琦杨不是我们的老大。”洛梓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石朗的话。 每当此时,我都习惯性地去看沉默不语的莫颜。我始终认为,莫颜总会帮助我脱离这样的尴尬境地。可是,当我的视线不小心滑落到她右手上那个刺青的时候,我倔强地别过头去。 “耿琦杨夸我是逆光伟大的键盘手,所以我激动地抱着他哭了。”我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你们也知道,耿琦杨是我的偶像嘛!想想自己能代替偶像的位置做逆光的键盘手,我就感到无比的自豪!” “骗人!”石朗大声反驳道,“你明明哭得那么透彻心扉,根本不像是因为激动而哭的!” “吃你的饭,没人拿你当哑巴。”这时,莫颜夹了韭菜里的鸡蛋给石朗,“不是喜欢吃鸡蛋吗?快点吃吧!” 于是,石朗不再说话。我看着低头继续吃饭的莫颜,心中有些难过。 莫颜,你始终有办法控制住我们每一个人的情绪,洛梓杉会因为你而怒气冲天,石朗会因为你而听话懂事,我会因为你而变得揪心难过。莫颜,在你的生命里,究竟遭遇过多么痛苦的磨难才磨练成现在这个不轻易发泄情绪的你?莫颜,你知道吗?你在我的心中永远都那么高傲,那么伟大,远远胜于耿琦杨从前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洛梓杉。我真的舍不得放下他啊!怎么办?为什么心里隐约感觉到,我已经被预订好,到最后将要拿着返程机票离开。 回到,某个我应该停留的城市。 华丽的挑战(7) 4 由于莫颜的养父是校长的关系,我们几个人被批准放整整半个月的长假——这是在其他人眼里的看法。可是,请假的那一天,我们几个人都看见莫颜是带着红肿的脸蛋出来的,尽管她脸上没有表情,或者她对我们微微一笑。可是,我们心里清楚——我们的长假,是她用重重的耳光换回来的。 因为这样,我们格外重视比赛,比其他的乐队都要重视。 海选的日子终于到了。这次的海选比其他选秀节目的海选显得格外重要。因为参加比赛的原创乐队很少,海选之后就会直接进入决赛,分出一二三名。所以,那一天,我真的很紧张。 那天清晨,洛梓杉穿了一件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泛白的牛仔裤。听石朗说,那是他以前每次演出时都穿的牛仔裤,虽然看不出哪里出彩,但是洛梓杉却格外珍惜。一路上,洛梓杉和莫颜走在前面,我和石朗打打闹闹地跟在后面。也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紧张的情绪吧!虽然从前的安小纪经历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比赛,可是,我敢肯定,这一次是我最紧张的一次!因为,这一次不是我一个人比赛,是我们逆光的比赛,是为了我们实现梦想的比赛。 于是,我偷偷地询问石朗:“……你紧张吗?” 石朗重重地点着头:“紧张!紧张得像要抽烟!” “你疯啦?” 石朗傻傻地笑笑:“我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呀!我们还没有长大,我们还没有资格抽烟,不是吗?不过等我长大以后,我一定会抽烟的,我要抽上像电视里黑社会大哥抽的那种雪茄!” 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我很配合地拍拍石朗的肩膀:“有志气!” 石朗冲我嘿嘿地笑笑便也没有了声音。我想他也很紧张吧!也许他比我还紧张,因为他经历过逆光的改朝换代,更重要的是这一次的评审里有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老大。 突然感觉石朗应该是很崇拜耿琦杨的吧!否则,为什么每次从他口中提起老大的时候,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明亮,他的声音总是那么高昂呢? 当来到比赛现场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临时搭建在商业大厦门前的舞台上,五颜六色的气球漫天飞舞,巨大透明的水晶星星从高空挂起,反射着太阳金灿灿的光芒。熙熙攘攘的人群将舞台团团围住。人群中大部分是与我们同龄的少女,我不知道她们究竟是用怎样的借口从学校溜出来的,可是,我唯一能肯定的是,耿琦杨巨星的魅力指数绝对是无限高的!那群少女们手中都举着耿琦杨大大的牌子疯狂地摇晃着。看到这样子的她们,我突然想起当初的自己。曾经的安小纪不也像她们一样,从学校偷偷跑出来参加耿琦杨的歌友会,会因为接到耿琦杨无意抛出来的海报而激动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吗?可是,现在的安小纪再也不会那样疯狂地去喜欢耿琦杨了,即使那一夜狠狠地抱着他痛哭,也不会是因为激动,更多的是内心的疼痛。 是的,耿琦杨,从那一夜开始,你在安小纪的心中不仅仅是崇拜的偶像了,更多的是烙印在她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伤。 “安小纪,在想什么呢?洛梓杉她们都已经进大厦了。”石朗在我身边提醒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当我望向空荡荡的前方时,心里便涌出一股难过的情绪。你们看吧?我说过的,我始终踩着洛梓杉的影子前行,即使有一天我跟丢了,他也不会回过头看看我可怜的样子。我就像是一只卑微的蜗牛,拼命地想跟上洛梓杉匆匆的脚步,可是,最后,依然被落得远远的,远远的。 华丽的挑战(8) 经过保安人员的检查之后,我和石朗才被允许一参赛者的身份走进那座大厦。可是,我的脚刚刚踏进头名的玻璃门口,就看见不远处被围得死死的耿琦杨。无数闪光灯将耿琦杨俊美的脸庞射得一闪一闪的,他在温柔地微笑着,温柔地回答着记者们提出的各种尖锐的问题。 “……老大……真威风……”身旁的石朗禁不住感叹道。 我侧过头,看向石朗。我分明看见他的双眼变得极其明亮,深深地眼底似乎有液体在流动着。 我疑惑地问他:“难道你不恨他吗?是他抛弃了你们远走高飞,享受无限荣耀去了。” 石朗却坚决地摇头:“我始终相信老大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我不会恨他!” “可是,连洛梓杉都在恨他呀!” “怎么会呢?”石朗眼神坚决地看向我,“洛梓杉更不会恨老大,他只是不能原谅他的一走了之罢了。当初洛梓杉就和我们说,如果老大说句再见就走的话,他也不会这么难过。” 听了石朗的话,我更加茫然起来。我终究无法体会到他们曾经那么深厚感情。我想,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们,再也不会有谁能够真正体会到吧? 耿琦杨那群队伍渐渐向我走过来,无数的闪光灯下,我竟然感觉耿琦杨好像看见了僵硬在门口的我和石朗。因为,我分明看见他原本温柔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 于是,我迅速反应过来,拉着身旁的石朗茫然地向前跑。耿琦杨被我们抛在身后,可是,我耳边依旧能够听到无数闪光灯闪烁的声音。 我低着头,用尽力气地跑着。一路上,有关于耿琦杨的所有画面就像过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中闪现。我尽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可是,始终没有办法,直到我重重地撞上迎面而来的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我边说道歉边抬起头,当看到面前那个人竟然是那个令我讨厌的金发少年时,我停止去道歉。 此时,他正勾着邪魅的嘴角玩世不恭地打量着我,然后他轻蔑说道:“安小纪。” “你认错人了。”我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于是冷冷地这样回答。 然后,他却耸耸肩膀,露出嘲讽的笑意:“我怎么会认错呢?能够抱着大明星耿琦杨放声大哭的人不是你,还能有谁?” “你……” 我仰起头刚想与他辩驳,突然,视线穿过金发少年,我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洛梓杉。 “安小纪,你还要浪费时间到什么时候?”我与洛梓杉的视线穿过金发少年,在空中交汇。我第一次感到由衷默契由心底而升,于是,我不再说话,安静地从金发少年身边走过,走到洛梓杉面前,抬头安静地看着他。 他对我微笑,轻轻地拍着我的头:“相信,我们会笑到最后的。” 终于,我也微笑起来:“嗯。”我重重地点着头。 “哼!”金发少年走到洛梓杉面前,仰着高傲的头,轻蔑地看着我们,“我们甲虫才是最后的赢家!放心吧!洛梓杉,到最后我们一定会让你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说完,金发少年狠狠地撞了一下洛梓杉的肩膀,带领着他的队员一起笑着离开了。 心中便有这无数的疑惑,于是当我们来到后台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询问:“洛梓杉,那个金头发的男生是谁?为什么他们像是和我们有很大仇恨似的?” 然而,洛梓杉并没有回答我,而是和转移话题反问我道:“《葬梦》的乐谱记熟了吗?” “当然,我练了不下百遍呢!”虽然口中是这样回答,但是,我在内心深处已经隐约到疼痛了。 华丽的挑战(9) 洛梓杉,你始终不肯告诉我有关于逆光的秘密。在逆光的故事里,我就像个忙碌却又满身疲惫的侦探一样,一件一件亲自调查故事的原委。每调查到一个故事,我也遍体鳞伤,心痛难忍。想一想,我又是何苦呢? 于是,我便识相地不再询问。 而《葬梦》呢?那是莫颜的杰作。记得当莫颜自己用吉他伴奏,亲自哼唱着这首歌的时候,我们都跟着一起心痛起来。从她的歌词中,我能感受到她对梦想的迫切渴望却也充满无奈。这是一首很大气的乐曲,但是,其中也夹杂着疯狂的伤痛。 于是,洛梓杉听完这首歌后,马上就决定用这个曲子参加比赛。当我们问为什么不用逆光的代表作《逆光》时,他却拒绝回答。 “十六号选手,逆光,准备上台比赛。”负责播报的工作人员用他洪亮声音通知我们,下一个便是轮到我们上台比赛了。 当听到他干“逆光”的时候,洛梓杉和莫颜同时拿起吉他,站起身。由于架子鼓和键盘是由主办方提供的,所以,我和石朗显得很轻松。我们很默契地走到一起,在后台空空的房间里,我们将手重叠到了一起。 这是我第二次,与我们的逆光将手重叠。如果说第一次的呐喊,我还夹杂着有些茫然的情愫,那么这一次,我终于用我生命中最洪亮最高昂的声音呐喊出—— 逆光!加油! 5 当我们逆光一行四人走上舞台的时候,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为我们欢呼,于是,我偷偷地厚脸皮地想,是不是因为逆光的洛梓杉太过帅气?是不是逆光的莫颜太过冷艳?是不是逆光的石朗太过顽皮?是不是逆光的安小纪太过……可爱? ……可爱? 呵呵,想要用这样的形容词来相容自己,我安小纪是不是太过厚脸皮? 我们一行四个人在礼貌地向台下的观众行礼之后,各自走到了各自的位置。我走到洛梓杉右后方的键盘前面,安静地望着他,安静地望着台下的观众,安静地望着坐在评委席上的耿琦杨。 洛梓杉走到麦克风面前,那是距离耿琦杨最近最笔直的位置。我看不到洛梓杉的表情,但是透过耿琦杨明亮的双眸,我知道,他们一定在用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默契和一种神奇的方式在诉说着心中的数不尽的语言。 耿琦杨,此时的你,心里会翻涌着怎样的情感呢?看到重新建立起的逆光站在你面前,你的心在高兴还是在悲伤呢?我知道,也许现在的我还比上不你,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真正成为你口中的逆光的最伟大的键盘手的! 在正式开始演唱曲目之前,我们都回各自秀一段音乐做自我介绍。首先是石朗,他娴熟地旋转着手中的鼓棒,用离弦之箭一般的速度敲打出一连串扣人心弦的鼓点。紧接着,我端起手臂,流利地完成了一串直穿天际的高滑音。接下来是莫颜,她拨弄着琴弦发出的声音如她的人一般冷酷惊艳!最后,在洛梓杉干净清澈的呐喊声中,我们开始了真正的曲目《葬梦》! 一开始的前奏,便是我的独奏。 抒情缓慢的节奏,悠扬委婉的音调,干净清爽的琴声,在舞台的上方缭绕。台下顿时变得安静起来,我想,此时他们一定在期待,期待着洛梓杉干净进似乎透明的歌声。 在一段前奏结束后,其他的音乐并没有切入,仅仅只有洛梓杉轻轻的声音像微风一样温柔地飘进键盘的音乐中来。洛梓杉紧紧握着麦克风,深情地唱着—— 从前,我们只是会哭的孩子, 从来都不知道梦想的模样。 从前,我们只是无知的孩子, 从来都不知道梦想也会插上翅膀。 是谁告诉我要学着坚强, 这样,梦想才能真正地飞翔。 是谁告诉我不要害怕受伤, 这样,梦想才能站在我们看得见的前方。 华丽的挑战(10) 随着洛梓杉干净的尾音结束,石朗有冲击的鼓点猛然切入,紧接着是莫颜冷酷的吉他音,最后,洛梓杉疯狂地拨弄起他手中的吉他。原本还忧伤淡然的乐曲一时间变得澎湃起来。就好像是深水炸弹一般,猛烈地爆发,带动了全场观众激动的情绪! 明天,明天。 这是我们梦想的天堂。 梦想,梦想。 什么时候才拥有光芒。 梦想,梦想。 这是我们凌乱的梦想。 歌唱,歌唱。 唱到心碎,唱到死亡。 我看见台下,无数的少女疯狂的呐喊着。她们举着耿琦杨的牌子不停地来回摇晃来表示对我们的喜爱。有的人甚至跟随着有节奏的鼓点激动地跳起来!台下欢呼的声音,在我这里都听得异常清楚。我不由得激动起来,这是我第一这样比赛,我从来不曾想,比赛也会像演出一样令你产生激动的情绪!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你是在参加着一场严肃的比赛! 我习惯性地望向洛梓杉,我看见他的肩膀跟着节奏一下一下地颤动,当只剩下最后一段副歌部分的时候,他甚至抽出了话筒,双膝扑通一声跪在了舞台之上。莫颜终于侧过头,看向洛梓杉,我也终于看见莫颜的侧脸流淌着晶莹的泪水。于是,我看向身旁不远处的石朗,他也在疯狂飙着泪水。我浑然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会如此疯狂地演奏心中音乐?仿佛是将生命中全部的伤痛都倾覆在这首歌曲上! 于是,目光不自觉地停落在耿琦杨的身上。我看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洛梓杉,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流动着不知是喜悦还是忧伤的神色。他握住双手,将拳头贴在唇鼻之间,紧张的如同站在台上比赛的人是他一样。 洛梓杉依旧疯狂地唱着,沙哑地用尽浑身地力量放声唱着—— 明天,明天。 这是我们梦想的天堂。 梦想,梦想。 什么时候才拥有光芒。 梦想,梦想。 这是我们凌乱的梦想。 歌唱,歌唱。 唱到心碎,唱到死亡。 如果有一天, 我们真死了, 是否还有会有人, 愿意接着唱, 我们这凄凉的梦想。 所有的音乐都渐渐消失,只有空气里还依稀飘荡着洛梓杉轻轻地喘气声。当《葬梦》真正结束的时候,我看见评委席上的评审几乎全部站起来,他们一起带动着在场所有的观众为我们热烈地鼓掌。雷鸣般的掌声之中,我看见耿琦杨安静地坐在评审席中,他低着头,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于是,我在猜,他一定是在后悔吧!后悔当初放弃了逆光,后悔当初抛弃这一帮为音乐梦想而奋不顾身的孩子们吧! 走到台下的时候,我看见了满脸笑容的明千寻。 他笑得灿烂,一拳头击在洛梓杉的右胸:“太棒了,这才是我认识的洛梓杉,这才是我认识的疯狂的逆光主唱!” 洛梓杉也笑起来:“你的吉他技巧也提高不少。” “那当然,进入决赛我们势在必得。”明千寻说完,突然将右手伸向我,我清楚地看见他右手背上的疤痕。 他无奈地望着我,笑笑:“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伤疤影响到了我的形象,估计,我会将你们比得很惨!” 我不好意思对他笑了笑,然后依然嘴硬地辩解道:“谁让你当时像坏蛋一样抓着我不放了?” “你的意思,全都是我的错了?” “那当然!” “拜托,安小纪,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你的潜能怎么会这么快得被激发出来呢?” “我……”我无言以对。 最后,是洛梓杉出来圆场:“那就决赛见了。” 明千寻也收回玩世的笑,郑重其事地回应:“决赛见!” 记得当时,我忽然好想念去世的奶奶。于是,我仰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望向刺眼的阳光。眼泪温暖地流下,模糊之中,我好像看见奶奶在天堂围我们微笑—— 奶奶,您看见了吗? 我们,与梦想的距离,越拉越近了。 破碎了天空(1) 还记得吗, 那年停靠在巷子口的单车。 你说要用它载我到想去的地方, 我却说只要在你怀里就是天堂。 还记得吗, 那年你写给我的那首情歌。 你轻轻地微笑,轻轻地唱着, 我幸福地望着,幸福地听着。 可是,后来为什么, 你写给我的情歌遗失了。 我慌忙地找寻着, 你却说其实不用了。 可是,后来为什么, 你写给我的情歌出现了。 我兴奋地轻唱着, 上面的字迹模糊了。 多年以后,我依然想念着那年的单车。 记得那个拥有像天空一样颜色的单车,是巷子口修车的爷爷借给洛梓杉的。那年,我的脚因为一场意外受伤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正常走路。正当我愁眉不展时,洛梓杉却笑着和那单车一同站立在我面前。从此,在梨花街的路上,你便会看见这样一幅画面。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少年,载着一个脚缠纱布的少女。 而那个少女,微笑如夏。 后来的后来,我收到了洛梓杉给我写的歌。 上面的歌词很纯洁,但是那时的我硬要倔强地说那是他写给我的第一首情歌。 是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 如今,我依然能清楚地记得,那首歌的最后一句歌词—— 如果时间忘了寂寞,那就学着不再寂寞。 *** *** 1 海选的结果终于在一个星期后公布了。 那天我们逆光的所有人都在基地商量着决赛的参赛作品,并没有人知道公布结果的时间。可是这时候,明千寻带着他们的乐队急匆匆地闯进了我们的基地。我刚要指责他不礼貌的行为,可是当我看到明千寻铁青着脸走到洛梓杉面前的时候,我停下了上前的脚步。 明千寻狠狠地将手中卷起的白色纸摔到洛梓杉的怀里,破口大骂:“那一群人渣!人渣!” 我们逆光所有的人都傻了眼,都怔怔地看向慢慢展开纸张的洛梓杉。我看不见那张大大的白纸上面写着什么,但是,从洛梓杉冰冷的表情里,我隐约知道,这绝对是一件不利于逆光的坏事情。 “洛梓杉,一定是甲虫那群人渣干的!一定是他们!”明千寻怒吼着,整个基地都充斥着他愤怒的回音。 莫颜静静地走到洛梓杉的身后,从他手中拿过那张白纸,于是,我也走过去,同莫颜一起看起来。我怔怔看见那张白纸上贴着我抱着耿琦杨的照片,照片下面是一行恶心到极点的文字说明—— 逆光乐队安小纪是耿琦杨的情妇,两人在私下关系密切,取消他们乐队的参赛资格。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去解决。”当看到这样的负面新闻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找到耿琦杨。如果他出面澄清这件事,就没有问题了吧?可是刚刚迈开脚步,我却被洛梓杉狠狠地拉了回来。 “你要怎么解决?”洛梓杉握着我的手腕,脸上没了表情,“难道是要找耿琦杨吗?” 被他一下子就猜中了心思,我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破碎了天空(2) 我眼泪不停地流着,不停地流着:“那要我怎么办?逆光不能因为我而被取消参赛资格啊!我不要当逆光的罪人!我不要!” “要不,我去干景颢一那小子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再这样胡作非为下去!”明千寻看上去比洛梓杉还要气愤。 此刻,我很不理解,为什么洛梓杉会这么冷静,莫颜会这么冷静,就连平时不会掩饰情绪的石朗也异于往常的冷静起来。 他们可以骂我,可以诅咒我,甚至可以将全部的责任都归罪于我的头上!可是,他们没有声音,完全没有声音。 我怔怔地看着他们,无助地望着他们:“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说完,我不顾一切地转身跑离了逆光的训练基地。无法想象,为什么一分钟前还在热热闹闹讨论参赛曲目的我们,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一天,是个阴天。季节敏感的日愿岛,风渐渐带着球天的味道。凉飕飕的风仿佛穿透外衣,渗入了肌肤,撕拉在血液里。我疯狂地在梨花街奔跑着,眼泪被抛在身后的空气中,阳光便也躲藏在了乌云的背后。 多少年以后,也许还会有人记得,有一个梳着类似学生头发型,脸庞有些圆的女孩曾经在这条街道上疯狂地奔跑着。天渐渐地下起雨来,这个女孩的眼泪便也顺着雨水一起流下,但是悲伤却始终背负在她的身上,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远的距离,当身体已经累到无法移动,我终于瘫坐在马路牙子上。豆大的雨滴掉落在我的脸上,跟随着我的眼泪一起流下,留在嘴边,渗进嘴里,涩涩的,咸咸的。 抬起头,猛然发现对面便是耿琦杨带我来过的奶茶店!我目光呆滞地望着那家奶茶店,呆呆望着,直到感觉到头顶被撑起了一片晴朗的天空。 我怔怔地侧过头,竟然看见了莫颜清澈的双眸。她在我的头顶撑起一把蓝色的雨伞,就好像一是一片晴空一样湛蓝。而她自己却淋湿在雨里,于是,我便分不清,流淌在莫颜苍白脸上的液体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良久之后,莫颜对我笑笑:“我请你喝奶茶吧?” 2 与莫颜一同走进奶茶店的时候,热心的老板娘递给了我们一人一条毛巾。 老板娘说:“日愿岛马上就要入冬啦!你们女孩子家一定要记得保暖啊!” 我们勉强笑起来,礼貌地对老板娘点点头,然后要了两杯珍珠奶茶。 当莫颜喝下第一口的时候,她竟然发出了和耿琦杨的一样的感叹:“换了老板,连味道都变了呢!” 我吃惊地望向莫颜,莫颜也淡淡地望着我。后来,她却笑了起来,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将嘴唇紧紧地贴在我的耳朵上,她温热的呼吸在我的耳根蔓延开来,我清楚地听见她对我说:“安小纪,其实,我已经不完整了。” 当时的我根本不懂莫颜的意思,竟然疑惑地询问她:“为什么?” 破碎了天空(3) 莫颜顿了顿,然后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她晃动着手中的奶茶,深邃的眼底有一抹悲伤停留:“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害怕景颢一吗?因为我们两家有婚约,我的养父也就是你的校长大人将我像个物品似的,卖给了他家,所以他才拥有今天的地位。他之所以害怕我,那是因为他害怕我死掉,害怕我将来不能成为景颢一的妻子。”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一点一点陷入痛苦回忆中的莫颜。我看见她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苍白起来,嘴唇也苍白起来,她的眼神迷离,似乎有什么恐惧的东西笼罩住她的眼眸一样。 “那年的冬天,日愿岛的雪花飘得很大片。我的养父带我一起到景颢一的家里,说要互相见个面。景颢一和耿琦杨是一届的学生,当时我才上初三。可是,那天养父却突然走了,他把我一个人扔到了景颢一的家中……结果,那个夜晚,我被景颢一锁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他胡乱得撕扯着我的衣服,用肮脏的嘴唇疯狂地在我身上游动,当时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有什么巨大的恐怖的东西沉重地压在我的身上,那种疼痛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伤疤……后来我一个人瑟缩在墙角,叫着洛梓杉的名字,叫着叫着,就疲惫睡着了……到了第二天,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真的看见了洛梓杉,他说,我是在做梦,做着一个噩梦……” 我静静地看着莫颜,早已泪流满面。可是,坚强的莫颜,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她像是在讲一个有关于青春疼痛的故事一般,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我无法想象,那个冰冷的夜晚,莫颜是如何度过的。可是,我知道,当莫颜说第二天她看到洛梓杉的时候,她就已经将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她所相信的洛梓杉。 莫颜倔强地帮我擦掉我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我止不住哭泣,抱着莫颜,哭声越来越大:“莫颜,对不起,莫颜,对不起……” 莫颜也把我抱住,轻轻地说道:“小纪不哭,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要你知道,我和洛梓杉并不是因为你而分开的,还有,这一次的事情,归根结底,与我有关。所以,小纪,你不用自责的……” 莫颜,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受伤最多的你反而安慰起我来?我何德何能去你抢一个洛梓杉。洛梓杉只有一个,而那个唯一一个的洛梓杉永远是你莫颜的!我安小纪发誓,这辈子都将成为第一个祝福你们的人。 “莫颜,你是我最崇拜的偶像!”这是我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也许谁都不明白,但是我相信,莫颜,她一定听得懂。 3 与莫颜在奶茶店分手,她说她已经习惯一个人走路了。 于是,我很听话地与她背道而行。这时候,天空已经放晴,遥望湛湛天际,竟然万里无云。一路上,我想到了很多有关于自己,有关于耿琦杨,有关于洛梓杉,有关于莫颜的回忆。我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有关于他们的回忆。而现在,我要做的,就是为逆光,为我们的梦想做最后的努力。 破碎了天空(4) 一路忐忑地来到耿琦杨下榻的五星级酒店,仰起头,望着高耸入云的豪华大厦,我的头不觉得有些眩晕。很幸运地,我看见了刚刚从酒店里走出来的snow。我急忙走过去,微笑着打着招呼。 “你好,snow,你……还记得我吗?” snow看见我明显感到很惊讶。她环顾一下四周,急忙把我拉到酒店里面的一个不为察觉的小角落。 她小声地说道:“安小纪,你怎么能来这里?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处都是狗仔队到到处都是记者,万一他们看到你怎么办?” 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我疑惑地看着snow,一时竟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 “是想见耿琦杨,对不对?”snow一眼便看出了我的心思,她笑笑说道,“你们俩还真有默契,我这次出去就是为了要找你,他说想要见你。” 听到snow的话,我重重地点头。 snow拉我走进电梯,按下26层按钮。26层,好长的一段距离,我在安静的电梯里,呆望着缓慢变换数字的按钮,每变一个,我的心都跟着收紧一次。 当电梯门终于打开的一瞬间,我又重快要窒息的感觉。snow让我在电梯里停留一下,带她观察四周都没有可疑人物的时候,他才把我拉到耿琦杨房间的门口。我怔怔地看见snow拿出房卡,轻轻一划,房间的门便被打开了。我跟随着她走进去,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前,脊背僵硬的耿琦杨。 耿琦杨闻声转过身,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并没有露出吃惊的表情,反而是苦笑了一下。 “我走出酒店就看见小纪了,她说她也想见你。”snow轻轻地解释道,然后便离开了。 当房门被轻轻关上的时候,我的眼泪就刷的一下子流了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遇到困难,每当遇到挫折,只要看见耿琦杨,我的眼泪就会不听话地流下来。 耿琦杨看见这样子的我,表情看起来很自责,他走到我面前,轻轻地帮我擦掉眼泪:“安小纪,你不要哭,这都是我的错。” 泪眼模糊中,我看见耿琦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动着明亮的光芒。 他说:“安小纪,我很想马上就出去澄清事实,可是公司不让,公司说要我利用这次机会提高人气。” 听见他的话,我愤愤地说道:“耿琦杨,你人气都已经那么高了!还差这一点儿吗?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我,逆光不能进入决赛了,都是因为我啊!”“安小纪……”耿琦杨双手握着我的肩膀,低头凝视着我,“你要知道,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你是超级巨星,有什么能难倒你的?耿琦杨,我求求你,救救逆光吧!看在你曾经是逆光成员的份上,救救逆光吧!” “安小纪……” 我身子迅速下滑,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我仰起躺满泪水的脸望着耿琦杨:“你应该知道的,这是逆光难得的一次机会,错过这一次也许就不会有下次了,所以,耿琦杨,你应该很理解我们吧?我不想当逆光的罪人,我不想啊!” 破碎了天空(5) 耿琦杨的身后是明亮的落地窗,阳光轻轻洋洋地洒进来。我看不清逆光之中的耿琦杨,但是,我看见一滴金灿灿的液体顺着耿琦杨的眼角滑下,冰凉地掉落到我的脸上。 耿琦杨也缓缓地跪在我的面前,他双眉紧皱,脸色苍白。 他对我说:“安小纪,我也只是个比你们大两岁的孩子,我已经背负了太多的痛苦,每天每天我都感觉自己像蜗牛一样沉重地到处流浪,我明明知道那棵梧桐才是我的家,可是,我却只能选择与家的方向背道而行。” 耿琦杨的嘴唇在颤抖,不停地颤抖:“安小纪,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事情即使我们用整个生命去争取,也无济于事……” 那一天,耿琦杨一直跪在我的面前,我一直跪在耿琦杨的面前。他告诉了我好多好多关于逆光的那些悲凉的故事。 一年前,耿琦杨是被威胁而离开逆光的。那家娱乐公司的头目看好了耿琦杨,要他离开日愿岛,离开逆光,自己一个人独闯天下。那一年,耿琦杨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哭了三天三夜。那一年,耿琦杨被打了三天三夜。那一年,耿琦杨被威胁差点失去奶奶,失去洛梓杉。于是,在同样的那一年,耿琦杨选择自己默默地离开,不为自己辩解,不说自己的苦衷,选择忘记这里的一切……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终于知道了逆光所有的秘密,那些关于青春,关于疼痛,关于梦想的逆光故事。 从此,我学会了不再埋怨生活给予我的那些痛苦。 从此,我也学会了更深刻地去爱每一个值得爱的人。 4 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耿琦杨执意要送我回来,可是,我说我要一个人到梨花街走一走。今天是秋天的最后一天,深夜,风变得格外的刺骨起来,我瑟缩着双臂环抱在胸前,从梨花街一直走到院子门口。 那棵莹白的梧桐树在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的时候,已经丢弃了它硕大的树叶。萧条空旷的院子,无力支撑的梧桐,还有一身白衣的栗发少年。 我走过去,低低地望着抱着吉他不再唱歌的洛梓杉:“你不冷吗?” 洛梓杉没有回答,怔怔地抱着吉他发呆。 我搓了搓他的手臂,又一次讯问:“洛梓杉,你不冷吗?” 洛梓杉终于有了反应,他怔怔地抬起头,然后对我扬起包容天的笑容。 他说:“安小纪,你还像小时候一样任性,不听我的话。”我的手顿时僵硬在半空中,浑身如同麻痹一般,没有了知觉。 洛梓杉接着笑着说道:“今天,一定去找耿琦杨了吧?小时候就是,一遇到什么困难就会找耿琦杨,然后抱着他痛哭!” “洛梓杉……”我感觉好久落空的心突然像被什么挤满了一样,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洛梓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洛梓杉扬起脸,看着我笑起来:“安小纪,我们小时候就认识的,你,我,耿琦杨,最后又来了一个莫颜……” 这是,最后的秘密吗? 破碎了天空(6) 曾经被我不小心遗忘的七岁之前的回忆,难道也要在今天全部塞进我的脑子里吗?对不起,洛梓杉,今天我已经知道了那么多的秘密,我的脑袋现在疼得都要爆炸了。我不想去听,不想了解,不想知道了。 可是,洛梓杉却没有听见我的心在恳求他,他继续将眼睛笑得明亮,将脸色笑得苍白。 他说:“安小纪,那时候我很嫉妒耿琦杨,为什么他就能让你停止不再哭泣呢?为什么他就能让你安下心来呢?于是,后来在冥思苦想之后,我也有了我自己的办法。” 清冷的月光下,洛梓杉天真傻傻地笑起来,他指指自己的嘴唇然后面颊绯红:“用这个办法。有一次,你哭了,我就糊里糊涂地亲了你的小嘴巴,结果,你就真的不再哭了……” “洛梓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听见我的问话,洛梓杉笑得灿烂:“于是,从那天起,我就在想,以后安小纪每一次哭,我都要拉住她,不让她跑到耿琦杨那里去,然后我就亲亲她,不让她再哭……” 我低低地看着洛梓杉,再也说不出话来。 七岁以前的记忆,也许是我人生中最为快乐,最为单纯的时光吧!但是,上天却要我将他们全部遗忘了。直到此刻,我依然记不得,我和洛梓杉,我和耿琦杨在七岁之前发生过什么童年趣事,但是,从洛梓杉微笑着的明眸里,我看到了那时快乐的我们,快乐的时光。 我说:“洛梓杉,那你就给我唱首歌吧!虽然我已经不得你七岁之前的样子,但是我希望能永远记得你现在笑得灿烂的样子。”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已经预知了我们的未来。曾经做过的梦好像在此刻重复上演了,那么真实,那么真实。 在我眼前,在那棵莹白却显得无力的梧桐树下,洛梓杉沉默了良久终于弹起吉他,唱起送给我的悲凉的歌。 在我心里,我把这首歌当作是洛梓杉送给我的情歌,是第一首,也许也是最后一首。我深知,莫颜不能离开他,我更不能让那么可怜的莫颜一个人背负着伤痛。 那个夜晚,洛梓杉干净得近似乎透明的歌声在整个院子里飘荡,是送给我的,也同样是送给日愿这最后一个冬天的。 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童年的纸飞机燃烧在太阳里, 我带着你,一起找寻时光的足迹。 没有明天,我也好想把这首歌唱给你, 要你知道,要你不可以把我忘记。 回忆里琐碎的点点滴滴, 统统统统都不要再记起。 因为我知道那是你悲伤的孤寂, 如果时间忘了我,请原谅你自己。 那是一个噩梦吗? 那天晚上,我好像看见萤白的光环在洛梓杉的头顶越发明亮起来,然后洛梓杉竟然扬起身后的翅膀,飞向天堂。我在地面疯狂地追随,疯狂地追随。可是,最终,洛梓杉依旧是飞向了天堂,飞离了我的视线。 破碎了天空(7) 忘记吧!微笑吧! 如果时间忘了寂寞, 那就不要再寂寞了呀! 忘记吧!微笑吧! 如果时间忘了寂寞, 那就学着不要再寂寞了吧! 洛梓杉,为什么在我的心里,我好像听到了命运的召唤。他好像在告诉我,从今以后,你不再属于我,不再属于任何人。 洛梓杉,为什么在我的心里,我感觉你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你就好像真的要飞往天堂,真的不再回来,真的丢下了逆光。 洛梓杉送给我的情歌在日愿岛最后一个秋天结束了,可是,我已泪流满面。我低低看着洛梓杉,看着他抱着吉他望着前方好久。后来,他把吉他放下,站起来,站到我的面前。 他轻轻地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然后笑起来:“安小纪,你怎么又哭了呢?” “洛梓杉……洛梓杉……我不能忘记你的呀!”我哭得更厉害了。我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忘记与洛梓杉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为什么在他即将要离我而去的时候,我依然想不起来,我们曾经拥有过的美好的回忆? 洛梓杉双手托起我的下巴,泪眼模糊中,我清楚地看见他明亮的双眸里卑微的自己。洛梓杉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地,轻轻地吻了我被泪水浸湿的嘴唇。 在我的记忆里,那是他给我的第二个吻。 这个吻,我终于知道了原因,因为他不想让我再哭,不想看见我继续悲泣。 终于,洛梓杉勾起他玩世的嘴角,冲我眯起眼睛:“如果耿琦杨知道我总是用这个方法安慰你,你说,他会不会想出更恶劣的招数?” 我也终于破涕而笑。 那个夜晚,是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回忆。 那是洛梓杉给过我的,最后一个,美好时光。 5 第二天清晨,明千寻和他的乐队冲进了院子里。 当时,我和洛梓杉,莫颜还有石朗正吃着早饭,明千寻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他走到我们面前,扯着受伤的嘴角笑着说:“洛梓杉,昨天晚上,我给景颢一那小子好一顿教训!” “什么?”洛梓杉惊讶地放下碗筷,“明千寻,你疯啦?” “怎么了?”明千寻一脸茫然,“我教训他,难道你不应该拍手叫好吗?我可是为你们逆光报仇啊!” “对了,还有莫颜,你怎么会在景颢一那里?”明千寻突然转过头询问起莫颜来。我惊讶地望着莫颜,看到她原本夹菜的手停顿在半空,脸色突然变惨白惨白的。 “明千寻,你看错了吧?”我慌忙地说道。 可是明千寻说得坦然:“怎么会错呢?我亲眼看见莫颜从甲虫的训练基地走出来,但是我和她打招呼,她却不理我。” 我怔怔地看向莫颜,又看向洛梓杉,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起来。不能再让明千寻说下去了,于是,我忙得起身,拉着明千寻就往屋里拽:“你脸上那么多伤,还没上药呢吧?走,我给你上药去!” 破碎了天空(8) 当我的一只脚踏进屋子里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梧桐树下的洛梓杉。他此时也正望着莫颜,从他悲伤的表情里,我看出了莫颜更为悲伤的心。 当我给明千寻上药的时候,明千寻突然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安小纪,如果你先认识的人是我,不是洛梓杉,那你会不会喜欢上我啊?” 当时,我正用棉签王明千寻的脸上上药,他这么一问,我顿时狠狠地将棉签压在他的脸上。他疼得一下子蹦了起来,破口大骂:“安小纪,你这个野蛮的臭婆娘,谁喜欢你,谁倒霉啊!” 我安静地抬头看了他一会,然后淡淡地回答:“明千寻,我喜欢你们每一个人,你相信吗?” 听见我的话,明千寻原本玩世不恭的表情马上收了回来,他皱紧眉头,直直地凝视着我:“安小纪,你怎么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我笑笑:“你不知道吧?七岁以前的安小纪就是一个爱哭鬼,我也不知道,这是洛梓杉告诉我的。” “你说什么?”明千寻被我的话弄糊涂了。 我接着说道:“所以,我和洛梓杉已经认识了好久好久,所以,你真的没有办法比他更早的遇见我……除非……上辈子我们遇见过……不过那也是上辈的事情了,这辈子的我们,早已忘记了不是吗?” 我站起身,踮起脚,撕开创可贴贴在明千寻好看的脸上:“我喜欢你们每一个人,真的。如果你们哪一个人遇到了困难,我愿意付出一切帮助你们,真的。” 如果那时候,我早知道说这样的话不吉利,我就不会说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果真没过多长时间,十克乐队也面临了似乎比我们更严重的灾难。 由于十克乐队出手打伤了甲虫乐队,所以,也同样被取消了参加决赛的资格。更严重的是,他们还要赔偿五十万元的巨款。 那一天,天空阴沉沉的。 梨花街的上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街道旁边有一个简陋的大排档,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孤独。 那晚,逆光和十克两个乐队聚集到了一起在那个大排档里喝酒庆祝,说是为了将来而庆祝。可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很清楚,这个庆祝更多意义上算是最后的晚餐。 明千寻喝了很多酒,喝的醉醺醺的,他举起一个酒瓶放在我面前说:“安小纪,我明千寻这辈子欠你一个人情,放心,我会还给你的。” 我笑着说:“明千寻,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是的,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十克乐队为了帮我们报仇才惹出这种事情。那么,我用继母给我的钱帮他们赔偿,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时,洛梓杉看向我,用一种我都理解不了的表情。他也喝了很多酒,面颊绯红。 “奶奶……奶奶的铜钱……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赎回来?”在整个大排档最安静的时候,洛梓杉突然扬起嗓子询问我。 莫颜听见了,石朗听见了,就连醉得不省人事的明千寻也听见了。 我忙着解释,岔开话题:“洛梓杉,你瞎说什么呢?” 可是,眼前的洛梓杉没有听话地乖乖住嘴,反而更加放肆起来。他拿着酒瓶似乎命令所有的人:“告诉你们,我们所有人都欠安小纪的,为了我们,奶奶的铜钱可能永远也拿不回来了!你们知道吗?” 这时,我清楚地看见莫颜沉重地低下了头。我走过去,摸着莫颜的头发,就像摸着一只可怜的孤独的小猫一样。 我说:“莫颜,洛梓杉的话你不要听,那是醉话。” 莫颜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轻轻笑起来:“这一切的发生,我安小纪有很大的责任。如果不是我那天抱耿琦杨痛哭,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了。” “不是的,安小纪,不是这样的。”莫颜终于抬起头看向我,她的脸上流淌着泪水,“安小纪,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初我乖乖听校长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不是我矫情得离开景颢一,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安小纪,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都是我的错啊!” 还没等莫颜说完,我就将紧紧地抱在了怀中。我们两个一起痛哭失声,后来,石朗也抱起我们,洛梓杉也抱起了我们,明千寻抱起了我们。 逆光和十克乐队所有人都抱头痛哭起来。 就在那个夜里,在日愿岛入冬的第三天,天空终于轻轻地飘起了雪花。我们在漏风的大排档里哭了好长时间。后来,在泪水模糊中,我看见梨花街的中央站着一个人寂寞的人影。那个少年安静地站在梨花街中央,安静地站在漫天的雪花中,安静地望着我们。 虽然梨花街的路灯不够明亮,但是,我依然看到了那少年流淌在苍白脸上的泪水。在没有星星的夜里,那么晶莹,那么悲伤。 各安天涯(1) 还来不及说爱, 就要学着放开, 还来不及说爱, 你就已经离开。 遗憾在心中上了一把锁, 我在心中刻下全休止符, 我用一生的时间停止痛哭, 我用剩余的眼泪祭奠你的幸福。 还来不及说爱, 就要各安天涯。 还来不及说爱, 就要哭着离开。 遗憾在心中上了一把锁, 我在心中刻下全休止符, 我用一生的时间停止痛哭, 我用剩余的眼泪祭奠你的幸福。 我以为,我会一直唱着歌走到海角天涯。 带着回忆里的那棵梧桐树,带着洛梓杉最喜欢的吉他,带着我们的梦想继续前行。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台演出吗?那是在我六岁那年的儿童节上。 是的,洛梓杉,我记起来了,我记起了有关于我的七岁以前的所有回忆。 那是六岁时的儿童节上,那时的我在台上弹着心爱的电子琴,用一个手指弹的,却津津有味。而你拿着一把扫帚当吉他疯狂地弹着,即使没有音乐,却也笑得乐开了花。 台下站着耿琦杨和莫颜,莫颜手中拿着你送给她的淡紫色的气球。如果没有错,我想那时候,莫颜就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了吧! 现在,我站在我们的梧桐树下,再一次轻轻唱起我们的歌,那是属于我们逆光的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没有泪水,哪有辉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抛弃梦想就等于让全世界失望。 *** *** 决赛结果出来的那天,我感觉全世界都失望了。 甲虫乐队竟然以绝对的优势赢得了比赛最后的胜利,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黑幕,但是,谁也没有能力去与之抗衡。 所以,全世界的人都学会了——如果没有能力去反对,那就学会容忍,忘记自由。 比赛结束的那天晚上,是耿琦杨的个人演唱会。 演唱会前一天,我就收到了snow送来的演唱会门票。我们很幸运地被安排到了贵宾席,也就是距离耿琦杨最近的位置。 那天夜里,灯火辉煌。整个日愿岛仿佛都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所有人喜欢的,所有人崇拜的巨星耿琦杨,将开办他在日愿岛的首场演唱会! 我们逆光安静地坐在贵宾席上,安静地等待耿琦杨的出场。洛梓杉就坐在我的旁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可是,下巴是紧绷的。 巨大的露天体育场上空,是一片晴朗静穆的黑夜。我确定有月亮,也有星星,只是舞台的灯光太过耀眼,遮挡住了它们微小的光芒。舞台上坐落着巨大的银光屏幕。聚光灯照亮了舞台上的所有事物。 震天的音乐在我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响起!顿时,全场沸腾了!我们身后,无数的少女疯狂地尖叫着,她们不知疲倦地晃动着手中的荧光棒,整个体育场都是一片银绿色的海洋! 紧接着,舞台的灯光全部熄灭。可是,尖叫声却越来越鼎沸! 聚光灯突然亮起,照射到舞台上一个小小的角落。透过那巨大的屏幕,我看见了耿琦杨的身影,他穿着一袭白色的休闲西服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对所有人露出笑容,那笑容璀璨如星空! 各安天涯(2) 我的心,也跟着在场的人一起欢呼起来,这时我发现,石朗早就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站起身,同台下所有的观众一起呐喊起耿琦杨的名字—— “耿琦杨!” “耿琦杨!” “耿琦杨!” 于是,我开玩笑地说道:“石朗,就算你趴到舞台上,耿琦杨也不会看见你的。” 可石朗却像没听见似的,疯狂地欢呼着。其实,那时候,看见石朗的样子我也有种想要冲上台紧紧抱住耿琦杨的冲动。可是,身旁的洛梓杉那么安静,那么安静地看着舞台上拥有无限光芒的耿琦杨,我也无法太过激动。 我猜不出此时此刻洛梓杉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会伤心?会难过?会想到很多以前逆光的事情?还是会为耿琦杨的现在而感到喜悦? 舞台上的耿琦杨,真的拥有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我想要是换作以前的安小纪,一定会跟着身后的歌迷们一起疯狂地呐喊吧!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我感觉自己长大了,我学会了安静地去喜欢一个人,安静地把那个喜欢的人放在心中的某个位置,永远保留。 整整一个晚上,耿琦杨一共换了十一套服装,每件衣服都是那么光鲜亮丽,他唱歌,跳舞,玩他最拿手的键盘,甚至还玩起了吉他。 于是,我侧过头,半开玩笑地说道:“洛梓杉,耿琦杨的吉他没你玩得好呢!” 洛梓杉没有回应。我竟然发现,他有了表情,因为此时,全场响起了我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音乐。 舞台上的耿琦杨早已经站在了离我们最近的位置,我怔怔地抬起头,仰望着他。 耿琦杨站在麦克风面前,一便一边循环拨弄着同一个曲调,我用力地回忆着,回忆这熟悉的音乐出自于那首歌。 猛然间,我恍然大悟,这是我在法国是听到过的耿琦杨的手机铃声,是的,没错,这是耿琦杨的手机铃声。 当前奏弹了不下三遍之后,我竟然听见了耿琦杨轻轻地唱起歌来—— 天边漂浮着烧焦的云朵, 那是我们梦想的杰作。 燃烧起我们的青春, 为了保留梦想的单纯。 我终于知道了,这原来才是《逆光》真正的前奏!这是属于逆光乐队真正的前奏,之前我所弹出来的与这个相比,根本无法替代。 我看见逆光所有人都同时站了起来,我怔怔地看见舞台上耿琦杨在流淌着泪水,侧过头,竟然发现洛梓杉早已泪流满面!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没有泪水,哪有辉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抛弃梦想就等于让全世界失望。 舞台上的耿琦杨一直将目光停落在我们身上,他疯狂地唱着,仿佛是回到了从前那个逆光时代。台下,我们逆光所有的人都跟着疯狂地跟着唱起来,伴奏仅仅是耿琦杨的吉他,但是,那时的我认为,这是逆光唱过最漂亮的歌! 废墟之上也能承载阳光, 我们的梦想无限至上。 那个燃烧着黑夜的青春, 放飞梦想的天灯。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没有泪水,哪有辉煌。 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 抛弃梦想就等于让全世界失望。 各安天涯(3) 台下,我看见所有的人都跟着耿琦杨库勒起来。他们因为偶像的流泪而哭泣,而我们因为曾经的逆光而哭泣。 忘记那些伤痛吧! 我们要勇敢地迎着刺眼的光。 忘记那些伤痛吧! 让梦想成为我们胜利的宝藏。 那个夜晚,我感觉整个日愿岛都哭了。 眼泪浸湿了舞台上的灯光,五颜六色混合在了一起,便也成为了被水浸泡过的水彩画。 这一晚,耿琦杨说出了很有人都不敢说出来的话。 他对着全场的人大声地说道:“我建立了一个乐队,逆光。我是个键盘手,我们热爱音乐。我们拼命地在黑暗中挣扎,丢失了自己,却也丢失了梦想。安小纪是代替我位置的最伟大的键盘手,我要澄清,我们都是逆光的键盘手。” 当耿琦杨的声因还没有结束,我怔怔地看见莫颜留着泪悄悄地离开了。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我想要拉住她,可是,她却丢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个夜晚,耿琦杨再一次选择让自己一个人背负着所有人的伤痛。于是,当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的眼泪流个不停。我知道,我在心疼他,很心疼狠心疼他。 耿琦杨,你也只是比我们才大两队的孩子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却像一个父亲一样,用你单薄的肩膀为我们抗起所有的伤痛? 2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很深很深的夜。 洛梓杉要我回去睡觉,可是,我却没有一点睡意。于是,我们就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聊天。 眼睛哭得很疼,我用手去揉,却被洛梓杉一巴掌打下来:“越揉越肿,你是笨蛋吗?” 我撇撇嘴,但是却很听话地放下手臂。 今晚的月光很柔和,轻轻盈盈地洒落下来。我望了洛梓杉许久,才敢开口。 我问他:“洛梓杉,莫颜去哪了?你知道吗?” 听见我的问话,洛梓杉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他直直地与我对视,然后冷冷地问道:“你觉得我会知道,是不是?” “嗯。”我重重地点头。 他却失笑地拍了拍我的头,然后说道:“安小纪,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你一定要把我推到莫颜的身边吗?” 我惊讶地看着洛梓杉:“……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洛梓杉不再看我,有些赌气地说道:“小时候就是这样,每次玩办家家酒,你都要和耿琦杨在一起,而把我推到莫颜那里去……” “我不想再提小时候的事情了。”我倔强地打断洛梓杉的话。此时的我很生气,对于洛梓杉的言语以及行为很生气。 我说:“洛梓杉,莫颜那么可怜,那么可怜,她不像我,曾经快乐地生活过。她不像我,曾经享受过荣华富贵。她从头到尾拥有的,只有你洛梓杉一个人。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洛梓杉怔怔地望了望我,然后笑了:“我只是在开个玩笑而已嘛!你何必那么认真呢?既然你身边不缺我,那我滚不就是了嘛!” “你……你滚好了!”我愤愤地指着洛梓杉的鼻尖,气得说不出话来。 各安天涯(4) 洛梓杉却笑了,然后他拿起放在石桌上的吉他,笑吟吟地说:“安小纪,我再为你唱一遍那首歌吧?从此以后,我便不再给你唱,这是最后一次,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从洛梓杉口中说出“最后一次”的时候,心剧烈地疼痛着。 清冷的月光下,安静的院子里,洛梓杉又抱起吉他,轻轻地唱起歌来。恍然然间,我的脑海里闪现出来我和奶奶刚刚来时的样子。 那时的我,是用一种鄙视的态度面对洛梓杉的吧!记得刚来的那一夜,他也这样坐在石凳上,轻轻地唱着歌,有些悲凉,有些忧伤。 童年的纸飞机燃烧在太阳里, 我带着你,一起找寻时光的足迹。 没有明天,我也好想把这首歌唱给你, 要你知道,要你不可以把我忘记。 回忆里琐碎的点点滴滴, 统统统统都不要再记起。 因为我知道那是你悲伤的孤寂, 如果时间忘了我,请原谅你自己。 后来,也是在同样的夜晚,洛梓杉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半个《逆光》,从那以后,我便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即使流泪,也要迎着光。 忘记吧!微笑吧! 如果时间忘了寂寞, 那就不要再寂寞了呀! 忘记吧!微笑吧! 如果时间忘了寂寞, 那就学着不要再寂寞了吧! 洛梓杉安静地唱完了这首属于我的情歌。似乎有些不舍地放下吉他,他站起身,从泛白的牛仔裤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张。 他双眸明亮地对我微笑:“其实,我早就为你写好了这首歌,这是歌词,一定要好好地保存着,知道吗?” 我怔怔地接过,感觉那纸张无比的沉重。 他笑着拍拍我的脑袋,然后像开玩笑似的说道:“安小纪,那我滚了啊!” 说完,他便决绝地转身,朝院子门口走去。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恍然看见他明亮眼睛流出泪滴。 洛梓杉的背影里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我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于是,我追上去,跑到门口,朝已经走远的洛梓杉喊道—— “洛梓杉,你还会回来吗?” 远处的洛梓杉没有回头,他冲我摇摇手:“我已经滚远了,回不来了!”说完,他快速地跑开了! 明明是在开玩笑,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真的有种感觉,感觉消失在我视线里的洛梓杉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呢? 我一个人落寞地走回院子里,落寞地坐到冰冷的石凳上。无心去看手中泛黄歌词,便把它放在反射着月光的石桌上面。 我侧过头,拿起洛梓杉刚刚还触碰过的吉他。 一阵一阵刺骨的风穿透我的衣服,打在我的身体上。莹白的月光照亮了吉他右下方那个四分休止符上。 然后我哭着轻笑出声:“莫颜,你不用在生命的四分之一处停止爱他了吧!” 那天晚上,我又开始不休止地做着恶梦。 在梦里,我好像听见院子里有些嘈杂的声音,有石朗的,有明千寻的,甚至有耿琦杨的…… 在梦里,我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隐约感觉他们好像提到了莫颜和洛梓杉的名字…… 后来,我又做了一个梦。 各安天涯(5) 在梦里,洛梓杉一直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弹着吉他唱着歌,只是后来,琴弦断了,洛梓杉的手指流了好多血,流到了一片雪地上,染红了一片。就好像无数红色的雪莲,遍地开放。 3 第二天清晨,我依旧在泪水中醒来。 阳光如往常一样洒在我的脸上,我这才恍然知道,今天,好像屋子格外的安静。 所以,我起来晚了。 我穿着睡衣便急忙从卧室里跑出来,原本以为会看见莫颜会戴着耳机坐在沙发上,原本以为会听见石朗高昂的嘲笑声。 可是,这一次,我失算了。 我竟然看见满脸疲惫的耿琦杨坐在沙发上,他看见我,忙地起身,用一双红肿的眼睛望向我。他走到我面前,声音满是沙哑:“起来了?” 我怔怔地点点头,然后四下张望,自言自语:“这个时候,洛梓杉应该做好早饭了呀!莫颜和石朗怎么没有来呢?” 我转过头,看向耿琦杨:“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洛梓杉总是害怕我睡不饱,所以每次他都不忍心叫我起床,他们……是不是上学去了?” 耿琦杨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来。看到他这个样子,聪明的我怎么能猜不到发生什么事情了呢?现在的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怔怔地,小心翼翼地跟耿琦杨说道:“昨天晚上,我对洛梓杉发火了。他说他滚远了,不会再回来了,可是,我知道他怎么会真的不回来呢,你说是不是?耿琦杨?” “安小纪,”耿琦杨双手握住我的肩膀,声音颤抖地说道,“你听好,我只说一次。洛梓杉他昨天晚上去景颢一那里找莫颜,结果他们发生争执,洛梓杉被景颢一的保镖打……死了。” 耿琦杨说死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是用呼吸说出来的。 我不相信地笑出来:“耿琦杨,你以为自己在演戏吗?你以为你的演技很好吗?”我挣脱掉耿琦杨的手,怔怔地跑出房间,跑到寒冷的院子中。 我不相信耿琦杨说的是真的! 明明昨天晚上,洛梓杉还活生生地在我面前弹着吉他,唱着歌。明明我看见了他能包容的天的笑容,明明我还和他开玩笑着生气。 我走到那棵梧桐树下,怔怔看见还放在石桌上的那张泛黄的纸。洛梓杉说的,要我好好地保存,那是他写给我的情歌。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泛黄的纸打开,里面果真是洛梓杉工整字迹。是的,洛梓杉的字就像他的歌声一样,干净近似乎透明。可是,那不是歌词,而他写给我的信。 安小纪: 我叫洛梓杉,你还记得吗? 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办家家酒,我总是当你哥哥。你说喜欢我折的纸飞机,你说将来有一天要我折个很大很大的飞机带你飞离日愿岛。 七岁以前,我就有个梦想,就是玩办家家酒的时候,你不再叫我哥哥,而是叫我“先生”,我叫你“太太”。呵呵,很可笑吧?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嫉妒耿琦杨了呢。 后来,你走了。奶奶说你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奶奶说你可能忘记我们了。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就是在这棵梧桐下,抱膝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希望你有一天会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即使不能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只要让我看见你就好。 各安天涯(6) 上天果然眷顾我,你真的回来了,而且,你不再叫哥哥,而是叫我“洛梓杉”。我真的好高兴,高兴得想抱住你欢呼。可是,奶奶告诉我,你依然没有七岁以前记忆。 于是,我们装作从陌生开始认识,从认识成为熟悉的朋友。 老大的离开让我失望,可是,你的回来又重新点燃起我对逆光的希望。我真的好想好想带着你带着逆光浪迹天涯,让全世界都能听得到我们对梦想的歌唱。 然而,梦想最终离我远去,而且,那天我也做了人生中最大的赌注。就在你给明千寻上药的时候,我就决定用我的生命作赌注,来换回莫颜的自由。即使那天莫颜说她愿意回到景颢一身边,可是,我相信你能理解,我是不可能丢下莫颜不管的。 所以,留下此信,作为遗书。 如果我活着回来,那就烧掉吧! 然后,伸开双臂投入我的怀抱。 洛梓杉(亲笔) 洛梓杉,你写这些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当面和我说这些? 洛梓杉,从今以后,我安小纪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见你了?再也看不见你露出那能包容天的笑容了? 洛梓杉,从今以后,你真的不会坐在这里为我唱歌了吗?你再也不会为了鼓励安小纪而整夜整夜地弹着吉他了吗? 洛梓杉,从今以后,安小纪是不是再也吃不到你做的可乐鸡翅了?可是怎么办?我还想吃到很多很多呀! 一想到从今以后,我的生命里再也不会有个叫作洛梓杉的少年存在,我便泪如雨下。 洛梓杉,我恨你! 为什么作这种决定都不和我说?为什么在你离开之前还让我对你发火?为什么你没有活着回来? 洛梓杉,你才真正的笨蛋啊! 那一天,我是穿着睡衣在院子里疯狂地哭泣的。寒冷的冬天于我而言远远没有内心冰冷。我拿着洛梓杉所谓的遗书哭了整整一天。 那一天,天空是湛蓝湛蓝的,阳光很刺眼,我仰着头,哭到最后竟轻轻唱起他昨天晚上还给我唱过的情歌—— 童年的纸飞机燃烧在太阳里, 我带着你,一起找寻时光的足迹。 没有明天,我也好想把这首歌唱给你, 要你知道,要你不可以把我忘记。 回忆里琐碎的点点滴滴, 统统统统都不要再记起。 因为我知道那是你悲伤的孤寂, 如果时间忘了我,请原谅你自己。 忘记吧!微笑吧! 如果时间忘了寂寞, 那就不要再寂寞了呀! 忘记吧!微笑吧! 如果时间忘了寂寞, 那就学着不要再寂寞了吧! 洛梓杉,我不会忘记你的呀! 我怎么会忘记那个笑容能包容天,说要背着吉他,带着梧桐浪迹天涯的洛梓杉呀! 洛梓杉,你听见了吗? 这是我为你唱的那一首情歌,从今以后,我便要带着它和你的那把吉他—— 浪迹天涯。 4 从始至终,我再也没有看见过洛梓杉。 洛梓杉下葬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去了墓地。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地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我准备离开了,离开日愿岛,离开所有人,重新生活。 我的行李简单得可笑,一把吉他和一张泛黄的遗书。那是洛梓杉留给我的最后的礼物,他嘱咐过我,要好好地保存。 各安天涯(7) 洛梓杉下葬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金色的阳光,不会刺眼,不会流泪。我背着上面刻有四份休止符的吉他,揣着泛黄的遗书离开了留有我很多回忆的院子。 临走前,我又一次站在已经没了树叶的梧桐树下。在这里,洛梓杉曾经带给我许多值得保留的语言。我抚摸着冰凉的石凳,冰冷的的石桌和那棵干枯的梧桐树。 耳边好像又飘起洛梓杉那干净的声音—— 他说:“安小纪,我们都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光芒很刺眼,会流泪。但是,这是我们自己的路,所以,就算哭着也要走完。” 他说:“安小纪,即使流泪也要迎着光,不要承认自己在哭泣,要告诉别人只是阳光很刺眼而已。” 他说:“安小纪,将来有一天我要带着这棵梧桐浪迹天涯。因为这棵梧桐就是我的家。” 洛梓杉,如今我就要离开我们的家,我将带着你的吉他浪迹天涯。总想在这里留点什么,于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纸张,按照洛梓杉教过我的方法折了一只纸飞机。我将它放在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的石桌上。 一阵风拂过,轻轻吹起那纸飞机,飘向天际。 我仰面望向纸飞机,微笑着与它别离。 洛梓杉,我走了。 奶奶,我走了。 逆光,我走了。 5 日愿岛的雪花越飘越大,我一个人背着吉他安静地走在梨花街上。 记忆里好像曾经悄悄地许下过什么愿望,希望在日愿岛的飘雪时节,我能和逆光一起来到梨花街赏雪,唱歌。 可是,这个愿望终究没有实现。 无奈地在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然而,当我抬起头看清前方站立的人时,我放缓了脚步。 视线前方,莫颜凄凉地站在梨花街的道中央。她静静地朝我走来,眼睛通红,脸色苍白。他终于在漫天的雪花中走到我的面前。 我对她苦笑,她却在于我对视良久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雪地上。 我手足无措其低头看着她:“莫颜,你这是干什么?” 莫颜没有回应。 日愿岛的雪花轻轻地掉落到莫颜的头发上,慢慢融化。她就这样低着头跪在我的面前,咖啡色柔软的头发像抹了胶水一般紧紧地贴在她的面颊两边,遮挡住了她精致的面孔。 我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妖娆的雪花漫天飞舞,仿佛是开出了无数朵洁白的莲花,染白了整个日愿岛。曾经是谁说过日愿岛的冬天最美?曾经是谁说过日愿岛的雪花最圣洁?可是此刻,为什么我只感觉到寒冷到刺骨的伤痛? 莫颜安静地跪在日愿岛的梨花街上,毫不顾忌过路人惊异的眼光。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她的周围缭绕,如梨花般纯洁的雪花之中,她就像是一个不用言语便能将所有人融化掉的精灵。 我弯下腰,将她的头发往两边拉开,然后微笑。 “莫颜,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崇拜你。所以,请你不要以这种卑微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好不好?” 莫颜终于抬起头,我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泪水在她的脸上胡乱地流淌,她的妆都花了,眼泪也变成了黑色。 我轻笑出声:“你果然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花猫。” 可是,她却始终没有说话,她始终跪在我的面前,跪在漫天的飘雪之中。 所以,我也哭了,眼泪顺着眼角轻轻流下。 “莫颜,我要走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我轻轻地询问着。 莫颜终于仰起头,对我轻轻地说道:“小纪,对不起,请原谅我……原谅我……” 我哭着微笑起来,我说:“莫颜,在逆光的故事里,我们都没有错。” “是我太自私了……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吗?” 莫颜始终没有站起身,而我的时间到了。 我说:“莫颜,我要走了。我原谅你。” 那一天,我第一次走过莫颜,将她一个人留在身后。脑海中便闪过无数遍曾经站在他和洛梓杉身后的场景。那时的我,总是望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流着泪的视线里。那时的我,总是在想着,会不会有哪一天,我会从他们的影子中走出来,与他们并肩同行。可是,现在,想象变成了现实,我终于走出他们的影子,远离了他们的视线。 可,却是与他们,背道而行。 日愿岛的上空,依然漫天飘洒着雪花,一朵一朵,仿佛带着梨花的清香。我走过曾经与耿琦杨一起坐过的马路牙子,走过和莫颜一起喝过奶茶的奶茶店,走过我们曾经抱在一起痛哭过的大排档。 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以后的回忆。 洛梓杉,我走了。我带走了自己的心。 也许谁也不会知道,在那颗流泪的心上早已经刻上了全休止符—— 洛梓杉,我要活到八十岁。我发誓,当我的生命走到尽头,我就会停止爱你。身后是被卷起的日愿岛的雪花,我流下最后一滴泪。 从此。我们。 各安天涯。 七岁以前(1) 1 我叫莫颜。莫名的莫,颜色的颜。 五岁的时候,我被一个有着很圆很圆的肚子的中年男人,从孤儿院领养回来。那时,我以为我会像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一样,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我错了。 从我被领养到他家的第一天,他就因为心情不爽抽出裤带狠狠地抽我。他一边打我还一边不停地咒骂我。 “整天板着个死脸给谁看?!老子真是后悔领养你回来!” 当时,我也在疑惑,为什么像他这种人也会学着像善心人一样将我从孤儿院里领养回来呢?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为了积善从德,好争取每一次升官发财的机会。 记得有一次,他因为工作上有不顺心的事情而喝得烂醉。回到家,他直接抽出裤带朝我狠狠地抽打。最后,她甚至把我赶出家门,让我跪在飘雪的梨花街上。 那年冬天,梨花街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来往。我低着头,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眼泪在脸上瞬间凝结,膝盖痛得已经失去了知觉。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跪在这条冷冰冰的梨花街上。 “看到你那张死脸,我就想发火!” 养父打开窗户,将烟头扔下来,然后便开始破口大骂。 路过的行人纷纷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我狠狠地低着头,讨厌看到他们同情的眼神。我一个人跪在漫天的雪花里,跪了好久,好像都快要睡着了。 就在我自己以为快要死了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一个人影站在了我的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我的下巴,我仰起头便看见一个灿烂的笑脸。 她没有同情我,当时的我可以很确定。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看上去和我同样大小的女孩,她梳着那时候很流行的过耳短发,厚厚的,黑黑的。她笑起来很漂亮,两颊会露出不深不浅的酒窝。 “你叫什么名字?来和我一起玩吧!好不好?”站在我面前的小女孩向我伸出手,一脸期待的模样。 忘记了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仿佛我是听见了命运的召唤一般,仿佛只要我将手放进她的手心,那么我就会拥有同样温暖的童年。 于是,我怔怔地将手伸向她,她一下子将我的手紧紧地握进她的手心。她的手很小,比我的小,但是,我感觉她是在用全身的力气去握紧我的。 她拉着我,带我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奔跑,我们跑过了长长的梨花街,身后养父大骂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真正听不见为止。后来,我们跑累了,便躲到一个小巷子里休息。她的脸蛋通红,正拄着双膝,呼呼地喘着大气。我想,当时的自己比她还要狼狈吧? 我看着她笑了出来,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微笑。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我会记得你的,将来我会报答你的。” 她也冲我眯起眼睛,微笑。 她很听话地回答:“我叫安小纪,住在梨花街七栋十五号,那个大大的院子里。”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看见他没有看我便直接走到安小纪面前,眼睛里满是关切的神情。 他轻轻地拍着安小纪的头,对安小纪说:“安小纪,你又出去乱跑,看奶奶回去不好好收拾你的!” 七岁以前(2) 当时,我怔怔地看着那个栗色头发的少年拉起了安小纪的手,小小的样子却像大人一样让人心安。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身边也有像他一样的少年该多好啊!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自己一个人像一只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到处流浪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栗发少年终于注意到了安小纪身边的我。他停下脚步,却始终紧紧地拉着安小纪的手,似乎又怕她跑丢似的。 他淡淡地问我:“你是谁?”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感觉他的身后好像拥有万丈光芒似的。在他面前,我突然萌生起从未有过的自卑感。 于是,我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怕他听不清却又怕他嫌我吵。 “我叫莫颜。莫名的莫,颜色的颜。”我总是这样向别人介绍我自己,因为害怕他们记不住我的名字,所以这样重复两遍,可以加深他们对我的印象吧! “莫颜!哈哈!我记住你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包在我安小纪的身上好了!”安小纪仰起脸,骄傲地拍拍胸脯。 “安小纪,你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了,还逞什么英雄?”栗发少年虽然是在嘲讽他,但是,我清楚地看见了他眼里温柔的神色。 “洛梓杉,你再这么说我,我就找耿琦杨收拾你!”如果当时我没有记错,安小纪是这样威胁那个栗发少年的。 而我想记清楚的,无非只是那个少年的名字而已。 是的,他叫洛梓杉。 洛梓杉,洛梓杉,洛梓杉…… 走在漫天飘雪的梨花街道上,我一边艰难地迎风行走,一边嘴里叨念着这个名字。仿佛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生命中不再只有我自己了。虽然那个少年从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过我,但是,他的样子,他关切的眼神,即使不对我的,却也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于是,从那一天起,我在梨花街上狠狠地发了两个誓言—— 第一个是,我莫颜再也不会这样卑微地跪在梨花街上。 第二个是,我莫颜要让洛梓杉记住我,关心我,并且永远和我在一起。 2 又是一个清晨。 我穿上前天刚刚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学着像安小纪一样灿烂地微笑。身上的这件衣服在我看来算是最漂亮的了。前天我洗了好久,手都磨出了好多泡,就是为了等到今天穿上。 今天,我要去找安小纪玩,聪明的我,已经记住了安小纪说过的地址。这一天的梨花街格外晴朗,阳光暖洋洋地照射在我的脸上,我一路小跑,找到了安小纪所说的梨花街七栋十五号,这个大大的院子。 当我胆怯地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我一眼便认出了坐在那棵梧桐树下的栗发少年。 他的名字,叫做洛梓杉。 当时,他一个人坐在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折着纸飞机,栗色的头发上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生怕打扰到他。 他看见了我,先是一愣,然后淡淡地问道:“你是来找安小纪玩的吧?” 我轻轻地点着头。 七岁以前(3) 他摆着一副哭丧的脸说:“安小纪和耿琦杨出去玩了,你改天再找她吧!” 说完,洛梓杉又一个人摆弄起飞机来,他看起来很孤单,他轻轻地扬起纸飞机,那纸飞机便飞向了金色的阳光之中,仿佛即将要燃烧掉一样。 当时的我,看着那纸飞机,心仿佛也跟随着飞向了头顶上那一片湛蓝的天空之中。 于是,我鼓足了勇气对洛梓杉说:“我来陪你玩吧?” 洛梓杉转过头看了我良久,然后笑起来。 他说:“我记得你的,你叫做莫颜,莫名的莫,颜色的颜,是不是?” 当时我真的是开心极了,甚至比那天养父把我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时候都开心。生平第一次感谢那个总是打我的养父,感谢他把我从孤儿院领养回来,感谢他那天让我跪在飘着雪的梨花街,感谢他没有追上我和安小纪的步伐。 后来,那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和洛梓杉坐在那棵巨大的梧桐下。他教我折纸飞机,教我要对着飞机头哈气,这样飞机才能飞得更远。 那天,我第一次将折好的纸飞机扬向湛蓝的天际。当时,我笑了,我侧过头,看到洛梓杉也在笑。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洛梓杉的笑容就像这湛蓝的晴天一样好看,灿烂。 到中午的时候,安小纪回来了。 我看见她的身旁站了一个个子都我们都要高一点的少年。那个少年的样子很温柔,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我觉得他就像是我曾经看过的,哪本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 而那个少年也牵着她的手,很温柔地牵着她的手。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在心里很嫉妒安小纪,嫉妒她为什么拥有那么多的人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牵着她的手,不让她感到一点寂寞。 安小纪看见我显然很吃惊,她欣喜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我说:“莫颜,我好想你呀!你终于来找我玩啦!” 看见这样子的安小纪,我却有些讨厌。 看到她我就会觉得老天为什么会那么不公平,为什么我莫颜什么都没有,而她安小纪却拥有的那么多? 所以,我淡淡地回答她:“没有,我是来找洛梓杉玩的。” 当时我是这么倔强地回答的,可是,这样回答之后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看见安小纪的眼睛顿时就通红一片,洛梓杉看见了,马上将安小纪挡在他的身后,对我怒吼:“莫颜,你明明是来找安小纪玩得呀!你怎么能说谎呢?” 我知道,我惹得安小纪哭了,而安小纪一哭,洛梓杉就对我生气了。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变得很乖很乖,安小纪说什么就是什么,洛梓杉喜欢我怎么作我就怎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和他们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天天陪在洛梓杉的身边。 3 钟表的时针就这么不缓不慢地转了好多个来回。而在它孤独的绕行中,我和洛梓杉他们渐渐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七岁以前(4)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是有些讨厌安小纪的话,那么现在,我发誓,我不会再讨厌她了。因为每次玩办家家酒的时候,安小纪总会将洛梓杉推到的我的身边,而她会牵起比我们大两岁的耿琦杨的手。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而洛梓杉便是我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洛梓杉会拿着那一只漂亮的水晶鞋找到我,然后从此,我们便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至今我也会耿耿于怀。 有一天的夜里,我被养父打出了家门。那时候,也已经很深,我无家可归只好来到梨花街七栋十五号的院子门前。我整夜整夜地坐在门口,想要敲门求救,可是却又害怕打扰到洛梓杉他们休息。 命运这种东西真是神奇,正当我蜷缩着身体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时,我竟然远远地望见有两个小小的身影缓缓地向我这边移动。我狠狠地揉着双眼仔细地望去,果然是安小纪和洛梓杉他们两个人。我看见安小纪低着头,左手牵着洛梓杉的手,右手使劲地揉着眼睛。她也在哭,与我不同的是,我没有眼泪,而安小纪的眼泪就像是永不停息的河流一般。 牵着安小纪手的洛梓杉一直目不转睛地侧头看着安小纪,我远远地听见,他如蚊虫般细小的声音。 他在说:“小纪呀,你不要哭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呀?” 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洛梓杉这样温柔地安慰我的话,我一定会破涕为笑,然后拉着洛梓杉的小手,让他陪我一起玩纸飞机。 可是,安小纪毕竟不是我。洛梓杉的安慰对于她来说普通得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她始终没有理会在一旁着急的洛梓杉,直到走到院子门口,看到我。 洛梓杉先看见我的,这让我感到惊喜万分。 他疑惑地看着我淡淡地说道:“莫颜,这么晚了,我们不能陪你玩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洛梓杉会对我如此冷淡地说出这样的话。我以为他也会关切地问我,莫颜,你是不是又被你养父打出家门了呀?莫颜,你不要再哭了,我来给你这纸飞机吧?怎么样? 洛梓杉呀?你知不知道,那一个清冷的夜晚,你在我原本就满是伤疤的心上又满满地撒上了咸咸的盐巴,又涩又疼。 可是,那时候的我虽然年纪很小,但是我早就学会了坚强,学会了抓住机会就不能够轻易放手。于是,我也学着安小纪哭丧着脸说道:“洛梓杉,我被养父打出了家门,我没有地方可以呆了。” 洛梓杉听见我的话,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那就和我们在一起吧!”说完,洛梓杉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大把钥匙,借着梨花街昏暗的灯光,找到了开启院子大门的那把。 我跟在洛梓杉和安小纪的身后,踩着他们的影子走进院子中。那时,我是低着头走路的,看到自己的影子,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蜗牛,慢吞吞地行走,身后背着的是又重又硬的壳。 七岁以前(5)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哪一天我能够和洛梓杉并肩行走就好了,那样我一侧过脸就可以看见洛梓杉灿烂的笑脸,那样,我就不会跟在他的身后,等待他回头的那一秒钟了。 我们一起坐在梧桐树下,洛梓杉的目光一直停落在还在哭泣的安小纪身上,只是偶尔会看看我,然后便转过头又关切地安慰着安小纪。 “小纪,不要哭了,奶奶说耿琦杨只是擦破了点皮,明天就好了。” 听见洛梓杉的话,我忙地询问道:“洛梓杉,耿琦杨哥哥怎么了?” 洛梓杉看了看我,然后露出自责的神情:“我今天骑脚踏车,结果那辆车没有闸,耿琦杨为了救我,可是却被我撞倒了。” “那他没事吧?”我接着问道。虽然当时我是露出很关切的表情的,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断地询问,只是为了要洛梓杉多注意我一下。 “都怪你!洛梓杉!都怪你,琦杨哥哥才会受伤的!”这时,安小纪的哭声越来越大,我看见洛梓杉慌张起来,他手足无措地拍着安小纪的头边安慰她便责备自己,可是,安小纪依然没有停止哭泣。 最后的一幕,是我这辈子都难以忘却的伤痛。 也不知道洛梓杉从哪里学到的方法,他竟然抬起安小纪的下巴,用自己的嘴唇硬生生地贴住了安小纪还残留泪水的嘴巴。 我错愕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睁大了眼睛,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整个院子都是一片荒凉的寂静。这个方法真的起作用了。安小纪真的不哭了,她也茫然地睁大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可那时的我们才只有五岁啊!虽然那些疼痛的经历让我们看起来比其他同龄的孩子要早熟很多。但是,那个叫做吻的东西在我们小小的心里是完全没有概念的。我们只是知道,洛梓杉做了一件在电视剧上会看见的事情,我们只是知道洛梓杉的这个方法真的让安小纪安静下来。可是,安小纪之所以会安静下来,那时的我们总会遗忘找寻其原因。 我总是会联想到童话故事,而安小纪在那一夜便成为了幸福的白雪公共。王子的一吻将她从哭泣中清醒过来,然后洛梓杉王子带着安小纪公主一起幸福地玩起了纸飞机。 那夜,安小纪的纸飞机好像飞到了莹白的月亮上去,美丽得无可救药。 4 童年最美好的记忆,应该就是在六岁那年的儿童节上吧! 那天仿佛整个日愿岛的上空都挂满了彩虹,洛梓杉出乎意料地给我买了一个气球。那个气球是紫色的,很淡很轻,只要不小心一松手,它便会无休止地飞向上空。所以,那天我始将牵着气球的细线紧紧地攥在手中,最后甚至将线狠狠地绑在了我的手腕上。 那天,洛梓杉牵着我的手,带我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幼儿园。当耿琦杨拉着安小纪的手出现在我和洛梓杉的面前时,安小纪大大地笑起来。 她说:“莫颜,你的气球好漂亮啊!” 七岁以前(6) “嗯,我好喜欢的。”我一边点头随声附和一边更加用力地攥住那根气球线。那时,我真的就把那个气球当成了洛梓杉,所以我害怕气球会飞上天空,再也找不到。在我的生命力,洛梓杉似乎占据了一大半的位置,而其余的则是我卑微的嫉妒心。 是的,那时候的我就是嫉妒安小纪。有时候,甚至希望她能离开日愿岛去别的地方生活。因为我始终觉得,无论安小纪流浪到哪个城市,她总是会很幸福很幸福的。而我呢?我的人生除了拥有洛梓杉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幸福可言了。 我一直微笑着直视面前的安小纪,虽然那时候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炫耀。但是,我分明在安小纪的眼中看到了晶莹的泪水。说到这里,我真的不得不承认,我很讨厌安小纪的眼泪,但更多的是害怕她会流泪。从认识安小纪以来,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她流眼泪,每到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关切地围着安小纪,想尽办法哄她开心。而当时的我呢?只是站在那群人的外面,安静地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忙忙碌碌的身影。那时候我就懂得了一些很常识性的真理。那便是:不要去安慰哭泣的人,你的安慰会只会让他流更多的眼泪。 我是不是很聪明,很懂事呢?其实,这些道理都是我亲身经历得来的。每次养父打我,我都会哭,可是养父会更加凶狠地打我,于是,我学会了不哭。因为不哭了,养父便没了打我的兴致。那时候可怜的我根本没有人安慰,哭着哭着自己都觉得累了,所以便不再哭了。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很少流眼泪的自己。 来到幼儿园,我才知道原来这里的天那么蓝,这里有那么多笑容灿烂的小朋友,可是,我固执地认为,洛梓杉的笑容是最好看的。因为每当我看见他的笑容,便会不自觉地想到蓝天,想到那所大院子头顶的蓝天,那湛蓝的天空下,仿佛还飘荡着洛梓杉亲手折叠的带着金色光芒的纸飞机。 幼儿园里有座很大的舞台,这时候,安小纪和洛梓杉他们正在台上表演着节目。我看见安小纪用一个手指弹着红色的很小的电子琴,而洛梓杉呢?他没有那么高档的乐器,所以他竟然拿了幼儿班的扫帚装作弹吉他,大声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洛梓杉真就像万亩夜空中最闪亮最耀眼的星星,一闪一闪地,漂亮至极。 等到他们表演结束了,我和耿琦杨便都冲到后台想要给他们门两个鼓掌,却没想到竟然看见他们两个在吵架。 洛梓杉脸蛋通红通红地问安小纪:“你怎么弹错了?那么简单的歌谱都会错,早知道就由我来弹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洛梓杉对安小纪发脾气,心里很紧张。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一点想要帮助安小纪反驳洛梓杉的心思,甚至,就想让自己真正地做一名观众,看着眼前这场没有我戏份的演出。 可是,身边的耿琦杨早就跑过去,把安小纪挡在了她的身后。每次都是这样,如果说洛梓杉对安小纪好的话,那么耿琦杨便会对安小纪更好。如果说洛梓杉对安小纪发脾气的话,那耿琦杨便会对洛梓杉发更大的脾气。 七岁以前(7) 所以,从始至终,安小纪总喜欢和耿琦杨呆在一起,所以每次玩办家家酒的时候,安小纪就会选择和温柔的耿琦杨在一起,这也便如了我的心意。 “洛梓杉,小纪又不是故意弹错的,你怎么能对他发脾气呢?”耿琦杨瞪住洛梓杉。 可是,洛梓杉却没有停止愤怒,他大声地吼道:“安小纪是故意的,我看见她一直望着你那里,所以才会走神弹错的!” 当洛梓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洛梓杉不是因为安小纪弹错而生气,而是因为安小纪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耿琦杨那里所以她才生气的! “才不是呢!洛梓杉!我才没有一直看耿琦杨呢!”安小纪认了好久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她的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我感觉比雨点都要大很多。 安小纪便大声地哭边解释:“我是在看莫颜手里的那只气球才走神的,我也想要一只,我也想要一只那么漂亮的气球!” 当安小纪说出这些话之后,洛梓杉和耿琦杨都将目光望向站在门口的我,有一瞬间,我有种想要马上转头逃跑的冲动。因为我害怕呀!我害怕耿琦杨让我把手中的气球给安小纪,我更害怕洛梓杉对我说,莫颜,那气球本来就是想给小纪的,那就给她玩吧! 没错,那气球本来就是洛梓杉想要给安小纪的,只是在中途,我用尽所有的办法才让洛梓杉将气球送给了我。 我说:“洛梓杉,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幼儿园,我都不知道自己也能过六一儿童节。” 我说:“洛梓杉,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气球,我的养父只知道打我,根本就不给我买任何东西!” 我说:“洛梓杉,我真的好想要你手中的气球呀!安小纪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你就把它送给我,好吗?” 就这样,洛梓杉本来想要给安小纪的惊喜却被我从中途拦截,抢到了自己的手中。可是,安小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真的好喜欢洛梓杉手中的气球,我是真的喜欢呀!所以,对不起,我无法将手中的气球给你,绝对不能给你,那是洛梓杉给过我的唯一的一件好东西! 于是,我又紧了紧绑在手腕上的气球线,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有勒红的印记,有点疼有点涨,但这些和丢失气球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耿琦杨走到我面前,轻声对我说:“莫颜,你的球给小纪玩一会儿,然后再还给你好不好?”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比我高一点的耿琦杨,害怕得向后退缩了两步。 “……为什么……为什么不给她再买一个?为什么……偏偏要我给她呢?”我小心翼翼地说着,有些害怕洛梓杉听见,害怕他听见之后,说出气球的真相。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洛梓杉竟然大步走到我面前,转过身将我当在身后,然后他与耿琦杨对视:“那是我送给莫颜的礼物,为什么要给安小纪?安小纪什么都有,而莫颜只有这一只气球!” 七岁以前(8) 当洛梓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久都没有哭泣过的我竟然悄悄地流下了眼泪。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洛梓杉会走到我面前保护我,替我出头。这是第一次,但是我真切地希望不会是最后一次。洛梓杉,你知道吗?从那天起,莫颜也懂得学者去依赖别人,去相信别人了。 尽管那个别人,只有你一个人。 突然之间,我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即使是蜗牛,却也找到了属于蜗牛的家。从此,我便发誓:洛梓杉,你就是我的家,你走到哪里,我就会跟在哪里,哪怕只能踩着你的影子像蜗牛一样卑微地前行,我也心甘情愿。 是的,那时候我才只有六岁,可是,却懂得了许下海角天涯的誓言。 后来,耿琦杨带着哭泣的安小纪离开了我们,而洛梓杉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我才隐隐约约感到右手疼痛的要命。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我看见自己的右手已经红得发紫,整只手都要张裂开来。我害怕得哭了,不是因为怕疼,更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我害怕这只右手将会失去。我不要失去的我的右手,因为那是洛梓杉牵过的右手,因为那是被洛梓杉温暖过的右手。 于是,我鼓足了勇气敲开了养父的房门,养父一脸凶狠的模样看着我。 “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哭丧着脸哀求道:“爸爸,我的手是不是要断了?” 也许是第一次听见我叫他爸爸,他先是感到很惊讶。我低头有看了我良久,最后才穿上衣服连夜带我去了医院。 那是第一次我叫他爸爸,也是第一次他让我有了温暖的感觉。那天,他出乎我意料地带我去了医院,看好了手之后,还把我背在他的背上,直到家中。 所以,那年的六一儿童节,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在同一天给了我从未感受到的温暖。 虽然—— 一个是属于安小纪的洛梓杉,一个是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养父。 于是从那以后,我拥有了一个新的任务和学会了一样不用被挨打还能得到好处的方法。 那就是我每天会用干净的小手帕擦试着已经越来越瘪的气球,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明明亮亮的。因为那是我的宝贝,洛梓杉送给我的无价之宝!还有那个方法便是,微笑起来叫养父爸爸,勤快地做家务,如果他喝酒回来就把自己锁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这样就真的没事了。5 时间匆匆地流逝着,可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安小纪真的会离开。 那是在我们七岁那年,安小纪的母亲来接安小纪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中。原因是她的母亲要她去大城市读小学。 安小纪的妈妈很年轻,很漂亮。后来,我惊奇地发现,安小纪也许是因为受到她妈妈的影响,所以才那么爱哭的吧!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 那天,安小纪的妈妈要带安小纪离开了,她只是在这个院子的梧桐树下坐了两个小时便有了不舍的情绪。临走前,洛梓杉托我将穿起来的纸飞机送给安小纪,希望有一天安小纪能坐着这些飞机再回来,而我,拿出了我最宝贝的那只气球送给了安小纪。 耿琦杨拿来了那个很小的红色电子琴交到安小纪的手上,说安小纪将来一定能成为伟大的钢琴家! 七岁以前(9) 那天,安小纪出人意料得平静,可她的妈妈却已经泪流满面。 她的妈妈对我们每一个人说,她将来还会带安小纪回来的。后来,干脆直接抱着奶奶不舍地哭起来。 然而,安小纪只是安静地接过每个人送过来的礼物,然后微笑起来说谢谢。我知道,安小纪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的,我看见她憋得脸蛋通红,眼睛红得简直可以和兔子眼睛媲美。我知在不忍看下去,直截了当地说道:“安小纪,你想哭就哭吧!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放心吧!” 可是,安小纪却依然强忍着眼泪倔强地摇着头。 她说:“莫颜,我一直都想象你一样坚强,不那么爱哭鼻子。洛梓杉总是说我太爱哭了,他可能嫌我很吵很闹,所以,我不要再哭了!我要你向你一样,不要做个爱哭鬼!” 安小纪的话音未落,我便抱着安小纪大哭起来。 我说:“安小纪,我们是永远的好朋友。” 安小纪平静了一会儿,然后在我耳边轻轻说道:“莫颜,你永远是我的偶像。” 安小纪的声音很小,小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当她说完这句话后,她的妈妈便牵着她的手离开了。 安小纪坐进黑色的轿车里,轿车开启,被卷起的灰尘在阳光刺眼的光束中不停地旋转,不停地旋转。 我一直望着那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处—— 安小纪,我莫颜欠你一份情,谢谢你将洛梓杉留在我的身边。 原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洛梓杉还有耿琦杨会过得平淡而快乐。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安小纪离开日愿岛的当天,就传来了她们发生交通事故的噩耗。当时,我正在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下安慰着洛梓杉,这时,奶奶从屋子里接到电话,说安小纪和她的妈妈在回家的途中发生事故,安小纪的妈妈当场死亡,安小纪被送往当地的医院治疗。 奶奶慌忙地买了车票赶去那里,丢下了耿琦杨,洛梓杉还有我。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洛梓杉流泪,他整个下午都坐在梧桐树下流眼泪,他边叠着纸飞机边流泪,泪水几乎浸湿了他手中的纸飞机,他用力地将纸飞机向空中扬起,可是却怎么也飞不高了。于是,耿琦杨哭得更厉害了,他说,完了,安小纪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我边拍着洛梓杉的肩膀便安慰着他:“洛梓杉,安小纪会回来的!你送给了她那么多飞机,她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我虽然这样说着,眼泪却也止不住地落下。 我承认,我曾经那么嫉妒过安小纪,我也承认,我曾经那么希望安小纪会离开日愿岛。可是,当她真的离开,当她在离开前对我说“莫颜,你是我的偶像”的时候,我突然明白,原来我是很喜欢很喜欢安小纪的,我也明白,洛梓杉和耿琦杨为什么也会那么喜欢她了。 因为安小纪除了是个爱哭鬼以外,她很聪明,很善解人意,很天真,很开朗。她知道我喜欢和洛梓杉玩,所以才在玩办家家酒的时候把洛梓杉让给我。她每次外出玩耍都会叫上我一个,然后我便会又一次拥有牵住洛梓杉手的机会。 七岁以前(10) 安小纪,你那么好,那时的我怎么会嫉妒你,甚至产生想让你离开的念头呢! 对不起,安小纪,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们重新来过,让我们彼此心灵相通,肝胆相照。 就在我们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的时候,比我们大两岁的耿琦杨回来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一走进来看到哭泣的我和洛梓杉还嘲笑我们说:“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要知道哭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我轻轻地走过去,望着耿琦杨说:“琦杨哥,小纪她……出事了。” “什么?”耿琦杨的脸顿时变了,他紧张地问我,“小纪她出什么事情了?” “在回家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阿姨当场就死了……而小纪她……她还在抢救……” 听见我的话,耿琦杨原本搭在左肩拎着书包手顿时无力地垂下来。他甚至在用着无法相信的眼神望着我,好像希望我是在和他开玩笑。 虽然耿琦杨说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他说哭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但是,他却依然用一种小孩子的方法来解决眼前的问题。 那一个夜晚,整个院子出奇得安静。 大我们两岁的耿琦杨带着我和洛梓杉买了许多蜡烛,我们将蜡烛点燃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我们跪在无数支燃烧着的蜡烛面前为安小纪祈福。 闪着红蓝色光芒的烛光,点亮了梧桐相树下的一片白地。我们跪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合十,紧闭双眼,虔诚地许愿。 耿琦杨说:“上天保佑,让安小纪平安无事,让她快快好起来,让她快快回到我们的身边。” 洛梓杉说:“上天保佑,让安小纪好好地活着,我会给她叠她喜欢的纸飞机,只要她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我说:“上天保佑,让安小纪活下来吧!哪怕他将我们所有人都忘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么成熟的话,当时我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很悲伤。 祈求上天,让我们的安小纪,平安无事吧! 十七岁之后 1 我叫莫颜。莫名的莫,颜色的颜。 我每次向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是喜欢加上这样的尾缀,只因为害怕轻易被人遗忘。可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习惯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喜欢让太多的人认识我,因为我想要认识的人早在十年前就住进了我的心里。 那个人,便是洛梓杉。 十年后的他,依然拥有令无数人羡慕的栗色头发,只是他留了很长的刘海,喜欢用它来遮挡住原本漂亮的明眸。 从七岁到十七岁,在这整整十年里,我们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每次都希望这些记忆能够在时间的长流里渐渐地被忘记或者释怀,然而,那些疼痛的记忆偏偏是沉积在河床下的流沙,越积越深,越压越重。 可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十年之后,我依然停留在洛梓杉的身边,并且可以与他并肩行走。每当这个时候,身边的同学们就会小声地议论,说我和洛梓杉之间有种暧昧的关系。我不排斥他们这样的议论,尽管看起来挺低俗,但是我却很喜欢。 十七岁之后(1) 十年里,耿琦杨变得越来越明亮,他带领我们找到了梦的方向。我们组建了一个乐队,名字是我们的老大耿琦杨的取的,叫做“逆光”。 他说:“我们都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阳光很刺眼,会流泪,但是这是我们的路,所以就算哭着也要走完。” 初二的时候,“逆光”终于在我们的泪水与汗水中成立了。那一次,我看见耿琦杨哭了,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坚强的他哭了。是的,我们的老大很不容易,是他一手将逆光带起来的,为了我们能自学好每个人的乐器,他省吃俭用,经常用劳动力换取那一点点金钱,拿到钱后他便马不停蹄地穿梭于各种琴行,买来书本给我们。 由于“逆光”的组建,我们又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叫石朗,是单亲家庭出身,性格却很开朗。他经常会给我们讲笑话。他说除了“逆光”,他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做“黑社会”的老大,每次讲到这里的时候,他都两眼放光。 他说:“莫颜,你没看见过电视上的那些黑社会老大吗?嘴里叼着雪茄,风光极了。” 从初二到高一这两年里,我们逆光渐渐在梨花街那一片有了名气,附近的很多酒吧都会找我们去做驻唱,于是,为了能挣到更多的钱来贴补乐队所需的经费,我们都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偷溜出去跑场。 逆光里,洛梓杉是主唱,他在音乐这方面很有灵气,吉他弹得超级棒!为了能跟上他的脚步而不被他落下,我也是拼命地努力地学习吉他,希望永远能与他并肩站在舞台上。那时候就在想,其实舞台的大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站着的人一定要是洛梓杉才好。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却也充实地过下去,原本以为我们逆光的梦想会慢慢成为现实,可是没想到在我们高一的时候,我们的老大耿琦杨却突然失踪了。他失踪的前一天高考成绩刚刚出来,我们以为他可能是因为没有考好而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是,他一走便好像成为了永远。梨花街很多人都在寻找这个在我们眼里是个“天才”的少年,可是,无论怎么找也始终没看见他的半点身影。 终于,在半年后,我们找到了我们的老大“耿琦杨”,然而,仿佛上天是在和我们开着玩笑一样,我们是在一档电视节目里看见他的。他那时已经俨然成为大众心目中耀眼的明星。而那一天,洛梓杉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幕,十年前,他因为知道安小纪发生交通事故而极度悲伤,而十年后,他有为失去了耿琦杨而伤心绝望。那个夜晚,他一个人坐在茂盛的梧桐树下,弹着忧伤的歌曲,我远远地望着他,看见了他眼中晶莹的泪水。 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哪一天我也突然消失不见了,那么洛梓杉会不会也那么伤心,那么失落呢? 十七岁之后(2) 2 在耿琦杨离开的一年里,我们逆光的成员再也没有勇气找寻另一个可以代替他的键盘手了。为了生活,我们依然会去熟悉的“假日酒吧”演出,可是,我们都知道,“逆光”也许永远都不会重新站在这个舞台上了。 如果说,再也不谈“安小纪”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那么不谈“耿琦杨”也同样成为了我们默契中的默契。 从此以后,我们以为会这样平淡地生活下去,慢慢健忘逆光,慢慢健忘耿琦杨,就像当初痛苦地学着慢慢忘记安小纪一样。可是,谁也没有预料,其实命运早已经安排好,在这个时候,让一个人的来到重新点燃起我们重生的希望。 如果我说,安小纪回来了,你会相信吗? 反正当初洛梓杉欣喜若狂地跑过来告诉我安小纪回来的时候,我以为洛梓杉是疯了。 那是在高二期末的时候。洛梓杉突然闯进我们班教室,他站在门口大声喊道:“莫颜,安小纪回来了!安小纪回来了!” 当时,我正在上历史课,历史老师被洛梓杉的行为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我也吃惊地跑过去,拉着洛梓杉迈着大步走到走廊的尽头。安静而悠长的走廊尽头,是一扇明亮的窗户,我和洛梓杉就站在那扇窗户的前面,金色而温暖的阳光中,我看见洛梓杉久违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包容整个天空。 于是,我对洛梓杉的话不再感到怀疑,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喜万分。 是因为害怕再一次失去洛梓杉吧!即使我与洛梓杉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安小纪与他的。可是,冥冥之中,内心狂躁不安,仿佛一时间有千万点火源在心灵深处等待一触即发。 我轻轻地问他:“那小纪想起我们了吗?” 听到我的问话,洛梓杉原本灿烂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他无奈地摇摇头说:“安小纪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奶奶说最好不要和她提以前的事情了,不管事七岁以前还是事七岁以前……”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纠在了一起。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我是那么羡慕安小纪所拥有的世界,她有远在大城市的父母,有照顾她的奶奶,有牵着她的手的耿琦杨和洛梓杉。然而,七岁那年的车祸夺去了她母亲的生命,夺去了她七岁之前那般快乐的童年记忆。后来,我们也曾在电视上看见过安小纪弹着钢琴参加比赛的样子,可是,我却再也没有看见她两颊那不浅不深的酒窝了。 所以,我一直都知道,安小纪生活得并不是那么的快乐。 “那我们和安小纪重新认识吧!相信,她一定会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我们的。”我终于勉强笑起来,我知道这样的笑容很难看,但是总比哭强多了吧! 洛梓杉也笑着点了点头,他说:“莫颜,我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对安小纪好的,我要把那十年欠下的,全部都补给她。” 十七岁之后(3) 看着洛梓杉坚定的眼神,我黯然神伤。 洛梓杉,难道你只记得你欠下了安小纪的十年吗?洛梓杉,此时我已经站在的你面前,我已经跟上了你的步伐与你并肩前行,可是,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看见我的渴望与哀伤? “莫颜……你不会介意吧?”良久,我竟然听见洛梓杉这样询问我。 我惊怔地看着他,一时说话不出话来。 洛梓杉对我温柔地笑笑:“我答应过你,将来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保护你,所以,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不知道这叫不叫作爱情,因为洛梓杉的誓言是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许给我的。那时,他抱着一丝不挂的我走出景颢一的家中,他就这样对我说。 他说:“莫颜,你不要害怕,这只是个噩梦,噩梦醒了,你的身边永远都会有我。” 然后,我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果然看到了笑容温柔的洛梓杉。 “好了,去上课吧!等找到好的时机,我再安排你和安小纪见面。”洛梓杉冲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双手插进裤兜,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洛梓杉远去的背影。金色的光束穿射过走廊两侧的窗户,将整个长廊照耀得刺眼,所以,我的眼睛微疼。可是,那一天,直到洛梓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我依然安静地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 洛梓杉,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感觉到,你这么一离开,便不会再回来? 3 我知道,和安小纪见面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却从来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洛梓杉打架了,因为被打的那个同学在课堂上羞辱了安小纪。那天清晨,我是陪着洛梓杉一起走进年级主任办公室的。正当主任批评洛梓杉的时候,安小纪突然闯了进来。十年之后的安小纪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她灵动的大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她依然梳着类似学生头的发型,虽然简单,但是那柔黑的头发映衬着她的白皙的脸颊,使她显得更像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单纯可爱。 “你是傻子吗?”我听见安小纪这样和洛梓杉说话。那语气和十年前的她一样,带着股倔强的味道。 身边的洛梓杉显然顿了一下,然后,我看见了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邪肆的笑。那笑容就好像十年前,洛梓杉每次逗安小纪玩的模样。 洛梓杉用这同样倔强的语气说道:“被人欺负只会偷偷哭泣的人,才是傻子。” 在看到安小纪第一眼后,我便将视线落在别处,不再看她。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害怕她的到来将要把洛梓杉从我的身边带走吗?我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 “无论怎么样,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主任您就别那么矫情了。” 因为心情很烦躁,于是我很没有礼貌地与主任顶撞,最后甚至拿我的养父去镇压他。 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我的养父生了官发了财,用我的清白换回了他的梦想。也许在他看来,他这样做很值得,可是,他永远无法体会到我那么深那么深的痛苦。可能是出于对我的愧疚,养父不会再打我了,他害怕我离开,怕我将来会拒绝嫁给景颢一。 十七岁之后(4) 最后,在我的威胁下,主任投降了。他无奈地挥挥手让我我们离开了办公室。 刚出办公室门口,洛梓杉就扬起那个只属于他的笑容。 我看见他侧头看着安小纪,眼睛里满是她的身影。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比我想象中的时间要长很多,安小纪,这都是你的错。” 洛梓杉笑得一脸灿烂,他那样的笑容,是我十年后,第一次看见。恍如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又回到了七岁那年,我站在他和安小纪的身后,就看见了洛梓杉那仿佛洒满了阳光的笑容。 不想让回忆与现实重叠,我受够了于我而言有些凄凉的场景。 于是我淡淡地说道:“你们聊,我先走了。”说完,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是的,我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头也不敢回。因为我害怕,害怕再看见与十年前相似的场景,害怕再次感受那时候的莫颜的渺小与卑微。 今天,我确定是我十年以来心情最为复杂的一天。再一次能够看见笑容灿烂的安小纪我真的很高兴,可是,她却把她已经忘记的七岁前的记忆一同带了过来。 七岁以前的记忆对安小纪来说,是最快乐最幸福的童年,可是她却忘记了。七岁之前的记忆对我莫颜来说,是最卑微最寂寞的童年,可是我却又重新将它拾起。 上天果真是喜欢跟我们开玩笑,可是,这个玩笑到什么时候才能截止呢? 4 逆光又要重新建立了。 当洛梓杉把他的想法告诉我和石朗的时候,我们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他说要让安小纪代替耿琦杨的位置,也只有安小纪能代替耿琦杨。我认同洛梓杉的想法,于情于理,安小纪是代替耿琦杨的最佳人选,可是,在我内心的深处还是有些抵触的。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心理,你别问我,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再次看到安小纪,是在那个全世界都红透了的傍晚。那个傍晚,当我看见安小纪低着头站在校园的门口时,我心里突然有种想跑过去紧紧抱住她的冲动。当时不明原因,但是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时候的安小纪就像当初的自己,卑微的姿态就像是一只背着沉重之壳的蜗牛。所以,我才想冲过去抱住她,告诉她你不会孤单,不会寂寞。就好像要告诉自己一般,莫颜,从此你不再孤单,不再寂寞。 身边的洛梓杉已经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当他看见站在门口的安小纪的背影时,我就看见他悄悄扬起孤独的嘴角。 不管怎样,即使安小纪忘记了他,他也会像从前一样喜欢这安小纪吧!我心里悲凉地想着。 那个傍晚,安小纪终于同意加入了逆光乐队,我们在夕阳之下将手冲重叠到一起,一起呐喊加油。 于是,也在那个傍晚,我暗自发誓,要学会慢慢适应有安小纪的日子,学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即使有一天要离开,也不会流下眼泪。 十年前,在那棵点燃了无数支蜡烛的梧桐树下,我许下的愿望果真变成了现实。那么,十年后,我许下的誓言,是否也会兑现? 十七岁之后(5) 逆光的重新建立,让我们有了重新为梦想而努力拼搏的斗志。耿琦杨走了以后,我们第一次感到全身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的兴奋。尽管安小纪的键盘始终没能弹出《逆光》真正的前奏,但是,我们逆光所有人都知道,将来总有一天,我们会站在世界上的舞台上,让所有人为我们欢呼,为我们鼓掌。 可是后来的后来,安小纪却离开了,奶奶也在不久之后去世。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哭,因为我也很舍不得奶奶,但是,我更舍不得洛梓杉啊!奶奶临走的时候,我亲耳听见他对洛梓杉说,让他把安小纪从法国找回来,我亲耳听见奶奶在眼下最后一口气的一瞬间叮嘱洛梓杉,让他代替奶奶照顾安小纪。 于是,在奶奶闭上眼的时候,我的心也跟着一同死去了。 我许下的誓言真的在不久之后就应验了,洛梓杉真的要离开我了。这一次,真的是彻底的离开了。可是,我却还没有学会更坚强啊! 我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三天的时间,那三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当洛梓杉撞开我方间的门冲进来的时候,我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双臂抱膝,泪流不止。 洛梓杉怔怔地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替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说:“莫颜,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只是要照顾小纪而已啊!”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是红的,表情很悲伤。我知道,奶奶的去世对他来说是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毕竟奶奶是真的离开,不再回来的。 我抹掉泪水,故意笑着说:“你以为我在为你哭吗?少自作多情了,我是舍不得奶奶呀!你要听奶奶的话,好好地照顾安小纪呀!” 说着笑着,眼泪却依然流着。 洛梓杉终于也勉强笑起来,他对我说:“小纪已经回来了,我会好好地照顾他的。” “嗯。”我很重很重地点着头,然后低下再也不抬起来。因为我不想让洛梓杉看到我流泪的丑样子,更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脆弱的小蜗牛。 洛梓杉却似乎一直在望着我,他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在我的耳边飘荡。 “莫颜,我们是逆光下成长的孩子,可是也许我们支撑不起我们梦想中的逆光,所以……放弃吧!” 当洛梓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在我的生命中,我只有两件宝物,一件是洛梓杉,另一件就是逆光。然而,这同一天里,我同时失去了这两样东西,两样支撑我的生命继续下去的东西。 此时,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是痛彻心肺地大哭,还是仰天大声地嘲笑。我感觉自己的脑袋痛得都要炸开了,我感觉自己的生命仿佛已经在瞬间终止了。 “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我的声音很轻,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洛梓杉是理解我的,他能在这么悲痛的情况下想到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真的,很满足了。 我站起身,低着头把他推到了门外。当房门被我种种地关上后,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什么小哦那个西畴里了出去一般,无力地顺着门滑落,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窗外,依然细雨连绵。 十七岁之后(6) 我在那天终于抑制不住心中万分的痛苦,大声地哭了出来。 怎么办? 我的世界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5 在奶奶去世后的第七天,我终于走出了房门。 那天的天空是大海的颜色,我来到一家琴行买了一把洛梓杉曾经说很喜欢的吉他。那吉他的颜色比天空的蓝色要深一些,但是,我感觉比天空要明亮了许多。买完吉他,我便按照我预先计划好的路线,一路走到一家专门给人刺青的小店里。 我走进去,想也没想便说道:“给我刺个四份休止符的形状吧!” 那家店主看了看我,然后便笑了。 他说:“小姑娘,失恋了吧!看你那么悲伤的样子。” 我没有理会他,便把右手伸过去。 他好心告诉我:“很疼的,你确定要刺在右手上?” 我看了看他,然后给他很确定的答案, “是的,我要刺在这里,请快点吧!” 心是那么得决绝,可是当我真正看到店主拿着激光笔,蘸着我选的黑色颜料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的。 “真的很疼吗?”我茫然地询问道。 店主看看我,然后肯定地点头:“很疼。” “会疼到死去吗?” 我知道我当时问了一句很傻的问题,可是,那时候我真会想,如果很疼,疼到死去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样,我就真的可以停止去爱洛梓杉了,我就可以真的放下亲爱的洛梓杉了。 然而店主听见我的问话却笑了,他不知道我心中有多么哀伤,他更不了解我身上背负着多大的伤痛,所以,他回答得很讽刺。 他说:“小姑娘,如果真的会疼到死去,那我就成杀人凶手啦!这家店早就关门大吉啦!而我也早就被斩首示众啦!” 于是,我沉默了。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我感到道右手虎口处钻出热辣辣的疼痛之感,仿佛我还能听见那一厘肌肤被烧焦的声音,兹啦兹啦的,似乎要蔓延到我的全身,最终将我整颗心都燃烧掉。 从始至终,我都没敢睁开眼睛去看那刚刚刺完的休止符,我在想,当我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当我看见那涂满绝望黑色的休止符时,我一定会痛哭流涕吧! 积攒了整整十二年的爱情,将要以这样的形式告终。从此,我爱的洛梓杉又会回到安小纪的身边,从此,洛梓杉不会再牵起我的手,说要浪迹天涯。 是命运的安排吗?十年前,属于安小纪的洛梓杉由于意外来到了我的身边,十年后,属于安小纪的洛梓杉又回到了安小纪的身边。那一刻,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洛梓杉始终都不是我莫颜的,而我将永远是一只背负伤痛的孤独的蜗牛。 从今以后,我要一个人流浪了。 晚上的时候,我一个在自己的屋子里,平静地刻着四分休止符。我拿着美工刀,在吉他表面的右下方,一下一下地刻着那休止符的样子,好像每刻一下,我的心就流一滴血,那鲜红的血液里蕴藏的是我们曾经的回忆,忧伤的,快乐的,迷茫的,清晰的…… 一点一点,我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被手中的美工刀挖空。当一个四份休止符完整地呈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笑了起来。 用指腹轻轻摸着刚刚刻好的休止符,我终于学会了坚强的微笑。 洛梓杉,我要活到八十岁,我发誓,在我生命的四分之一处,我会停止爱你。 十七岁之后(7) 那一夜,我真的没有流眼泪,我是笑着抱着那把深蓝色的吉他睡着的。在梦里,我自己变成了一只蜗牛,背着沉重的壳没有方向地流浪着。前方便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我欣喜若狂地缓慢地移动,当一阵海浪拍打过来的时候,我终于顺着浪花投进显现的海水里,从此,就真的浪迹天涯…… 第二天,我来到了梨花街七栋十五号的大院子里。院子里的那棵老梧桐托着金灿灿的阳光,无限耀眼。紧了紧身后吉他的背带,握紧手中的副习材料,我走进了安小纪的房子。 我看见安小纪憔悴了多很,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在我进来的前一刻还流过眼泪的样子。 那一天,我将那把深蓝色的吉他送给了洛梓杉,然后笑着离开了。 是的,我确定,我是笑着离开的。 6 从刻上那一个休止符开始,我就决定放弃一切了。 安小纪,从始至终我都不清楚你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因为总是会对我说那句七岁那年硕果的话。 你说:“莫颜,你是我的偶像。” 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就感到莫名的伤感与悲哀。我莫颜,怎么会是你安小纪的偶像呢?我从生下来就是一只卑微的蜗牛,我从生下来就是一只没有家到处流浪蜗牛。曾经有一天,我以为梨花街七栋十五号,那所大院子里的梧桐树就是我的家,于是,我总是拼命地努力地背着沉重的壳爬向那里,可是当我真正到达那里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家已经客满,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所以,安小纪,我知道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因为我从始至终都不曾属于过那里。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了。离奇到我始终以为自己在做着一场大喜大悲的梦。 我没想到你会让心灰意冷的洛梓杉重新点燃梦想的斗志,我更没想到你会让逆光重新组建起来,并且参加了那一场耿琦杨作评委的选修比赛。 安小纪,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真的想跑过去狠狠地抱紧你,然后在你的耳边和你说:“谢谢你,让我重新站到属于我的位置。” 于是,在那天夜里,我便请不由己地自己抱着吉他,弹出我的心声。 那首歌,这样唱的—— 从前,我们只是会哭的孩子, 从来都不知道梦想的模样。 从前,我们只是无知的孩子, 从来都不知道梦想也会插上翅膀。 是谁告诉我要学着坚强, 这样,梦想才能真正地飞翔。 是谁告诉我不要害怕受伤, 这样,梦想才能站在我们看得见的前方。 明天,明天。 这是我们梦想的天堂。 梦想,梦想。 什么时候才拥有光芒。 梦想,梦想。 这是我们凌乱的梦想。 歌唱,歌唱。 唱到心碎,唱到死亡。 如果有一天, 我们真死了, 是否还有会有人, 愿意接着唱, 我们这凄凉的梦想。 那天的舞台时属于逆光的!当洛梓杉从轻地跪在舞台之上疯狂地唱这首歌的时候,我听见台下直冲云霄的尖叫,无数的少男少女跟随着我们的节奏欢乐的跳动起来。我也终于忍不住,留下了欣慰的泪珠。 我保证,这泪水是有味道,那是梦想的味道。 我以为,我又可以在逆光的梦想中重生,可是,后来的后来,我的噩梦又开始了。 十七岁之后(8) 逆光被莫名其妙地取消决赛资格,只因为耿琦杨和安小纪的绯闻。表面看上去如此,可是,我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有关。我深知,景颢一始终不愿放过我,他想把我从洛梓杉的身边带走,即使得不到我的心,他也不想看见我和洛梓杉在一起的样子。 那一天,安小纪由于自责一个人跑出了逆光的训练基地,跑进梨花街的风雨之中。如果说是十年前的话,洛梓杉一定会跑出去追赶她,绝对不会让她淋雨。可是,十年后,当我又一种疑惑的眼神望向洛梓杉的时候,我竟然看见他只是眼眶湿润地望着安小纪跑开的方向,一动不动。 当时,洛梓杉到底是怎么想的,如今的我也不清楚。可是,我竟然代替了洛梓杉,拿起一把蓝色的伞超安小纪消失的位置追了出去。 那个漫天阴雨的梨花街,我一个人撑着伞胡乱地寻找着安小纪的身影。当我远远地看见她一个人蜷缩着坐在路边的时候,我知道我流泪了。 雨水是冰凉的,可是,眼泪却是滚烫的。 我远远地望着安小纪,好像是看到了十二年前的自己。那时的我卑微地跪在梨花街的中央,雪花是冰冷冰冷的,落在我的头上,浸湿在我的头头发里,然后渐渐蔓延开来。时光仿佛倒置,只是如今我扮演了五岁时安小纪的角色。 我撑着伞,慢慢地走过去,将手中的蓝色雨伞举到安小纪的头顶。当安小纪发现我的时候,她用一种我看出来的眼神望着我,我记得当时我是想笑的,可是,表情似乎僵硬了,所以,我也不清楚安小纪感受到了我的笑容没有。 我想,是到了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安小纪的时候了。于是,我带她到我们逆光曾经经常去过的奶茶店。可是没想到,那家奶茶店的老板换了,换成了热心的中年女人。 换了老板,连奶茶的味道都变得苦涩了。 那一个雨天,我将我人生中所有的悲惨全部都告诉了安小纪。原本以为当我再一次回忆自己悲痛的时候,我会伤心地流下眼泪,我会哭到嗓子沙哑,到最后说不出话来。可是,没想到哭得那个人是安小纪,看到她为我伤心的样子,我竟然禁不住轻笑起来。 因为我又想起了十年前那个爱哭爱闹,玩得没头没脑的安小纪。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曾经是那么喜欢她的,即使嫉妒她拥有那么多温柔的少年在身边,可是,我的内心深处还是那么的喜欢她!怪都怪那时候的我们都太小了,跟本不懂什么是真正地喜欢,什么是真实的爱情。 安小纪,不要哭了吧!从今以后不要做一个可笑的爱哭鬼了。 于是,在和安小纪分手后,我一个人找到了景颢一。我告诉他,我将来会和他在一起,求他放过逆光,求他不要再折磨逆光。 站在甲虫乐队的训练房里,所有队员都朝我头来讽刺的目光。面对这些,我早已经不以为然,可是,没想到景颢一却突然拦腰将我搂到他的怀里。 他勾着放荡的嘴角,告诉我说:“如果你莫颜现在就回到我的身边,我就答应你。” 我明白景颢一的意思。不由得,我紧紧地握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十七岁之后(9) 我咬住嘴唇轻轻地点头,就在下一秒,景颢一将他那肮脏的嘴唇覆上我的,胡乱地摩擦,胡乱地撕咬。 我绝望地闭着眼睛,感觉生命即将在这个肮脏的吻里结束。 可就在这时,甲虫的门突然被人踹开,景颢一终于离开我的唇,惊讶地望向前方。 整个训练厅都异常的寂静,我整整地望过去,望向训练厅的门口。 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也有一天会成为童话故事中的白雪公主。我的王子洛梓杉来了,他来救我了。可是,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幸福划过,真的就是一瞬间的时间。那瞬间清醒过后,我现实且绝望地望向他。 我看见洛梓杉双手握拳,迈着流星大步走到我们面前,一把拽住我的手,将我从景颢一的怀里拉到他的身边。 他恼怒地看着我:“莫颜,你疯了吗?” 看到他恼怒的样子,我却笑了。 我说:“我没疯,是你疯了。” 洛梓杉微怔,然后坚决地说道:“莫颜,我是不会让你到景颢一身边的!跟我走!” 说完,洛梓杉拉着我便想门外走去。就在我们走出那扇门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笑容不恭的景颢一,仿佛在和我说—— 莫颜,如果你不回来,那么,洛梓杉一定会死得很惨。 7 事到后来,便是整片的悲哀。 那个夜晚,耿琦杨在日愿岛开了他首唱个唱会。场面宏大,歌迷多得如同天上的繁星。我看见舞台上的耿琦杨唱着属于他自己的歌,跳着属于他自己的舞,站在属于他自己的舞台上。我看到他的梦想在歌唱,可是,他的眼里却满是悲伤。后来,耿琦杨在所有歌迷面前唱了我们当初的《逆光》,当他谈起我熟知却久违的前奏时,我们逆光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仰望着就站在我们面前舞台上的耿琦杨。 那才是真正属于《逆光》的前奏,伴着他沙哑的歌声,曾经我们在舞台上演出的一幕幕又冲心在我的脑海中轮番浮现。那时候的我们,一起哭过笑过,曾经一起啃过一个面包,曾经一起喝过同一杯奶茶。日子很苦,但是会觉得如同踩在云朵上一般自由快乐。 那时属于我们的美好时光,即使时光逝去,我也不会忘记,我也会将它们封存在心灵深处最圣洁的地方。 我走了,带着我的绝望,带着我的不舍离开了。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走在梨花街的中央。仰望满天的星辰,我安静地流下泪水。这是我最后一次用眼泪看着如羽绒般温柔的夜空,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用眼泪看着如碎钻般闪烁的星斗。 “一个人去,不会害怕吗?” 我的身后,竟然传来洛梓杉的声音。我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我看着他走到我的面前,牵起我的手,对我说:“我带你去,这样你就不会作噩梦了。” 我疑惑地询问:“那安小纪呢?” 他竟笑得一脸灿烂,他说:“是安小纪要我滚过来的,临滚前,我送她了一个吻合一首歌。” 我皱着眉头:“洛梓杉,如果我们都死了怎么办?” 洛梓杉依然在笑,然后他突然用手指指天空:“是流星,快许愿!”说完,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我怔怔地看着晕黄路灯下他英俊的脸庞,他长长的睫毛在微风中颤抖,我听见了他的愿望。 十七岁之后(10) 他说:“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要哭,安小纪最好不会哭。” 他说:“如果我能够活下去,我会抓住自己的幸福的。” 他说:“如果我残疾了,那么,就让爱我的人远离我吧!我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负担与累赘。” 我听着洛梓杉明朗,干净的声音,泪如雨下。 洛梓杉,我莫颜是不是个罪恶多端的人?如果十二年前,我没有那么强烈的想要得到你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许下最后一个成为现实的诺言? 那一夜,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沾满了洛梓杉鲜红的血,在他倒在血泊中的时候,他依然对景颢一说:“放过莫颜,莫颜不是任何人的。” 终于,景颢一扔下了手中的铁棍,突出最后一句承诺。 “如果你死了,我就放过她!” 然后,洛梓杉笑了,他握着我的手,笑着说:“莫颜,你终于自由了……” 最后,洛梓杉真的比上了双眼,真的再没睁开。 后来,明千寻他们来了,他们把已经昏死过去的洛梓杉送进了医院。而我,像是已经被拔掉沉重之壳的蜗牛,尽管不会背负那么多的伤痛了,可是,所有人都忘了,蜗牛一旦失去了它沉重的保护壳,那她也会渐渐地死去。 8 第二天的清晨,我们得到了医院的诊断书。 医生说,洛梓杉的脑部受到重创,成了植物人。 记得,当时我是笑出来的,只要洛梓杉不死,我就会笑出来。我跑过去,仅仅抓着洛梓杉冰凉的手,哭着笑着,沙哑地说道:“洛梓杉,谢谢你,洛梓杉,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也就是在那天清晨,我们做了一个决定,对外宣布,洛梓杉去世的消息,这样景颢一就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 而我跪在所有人面前,恳求他们,让我一个人带走洛梓杉,从今以后照顾他一辈子。 我说:“洛梓杉说如果他残疾了,他不想拖累任何人,所以,也请不要告诉安小纪,好吗?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我想用一辈子就还欠下的债!” 安小纪,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 七日后,原本安排好的葬礼上,始终不见安小纪的身影。后来耿琦杨告诉我说,她在今天准备离开日愿岛。 梨花街上空飘洒着洁白的雪花,以大片一大片地,以各种姿态轻舞飞扬。 而我,就跪在满天飘雪的梨花街,跪在安小纪面前。 记得十二年前,我曾经发过誓,再也不回这样卑微跪在梨花街上,可是,十二年后,这一幕又重新浮现。 我跪在那里,一直低着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安小纪说出我心中的伤痛和歉意。我知道,我又一次自私地将洛梓杉留在了我的身边。 梨花街,漫天飞雪。我就沉没地跪在安小纪面前,泪如雨下。 彼时的安小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坚强了。她竟然学会了在巨大的悲痛中露出笑容,她抬起我的脸,对我说,她,原谅我了。 就这样,我跪在梨花街的中央,眼睁睁地看着安小纪背着洛梓杉的吉他,从我身边沉重地走过。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拧紧,拧成永远无法打开的死结。 安小纪,这一生,我莫颜欠你的太多。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最好的朋友,看着你微笑地度过每一天,看着你幸福地牵着喜欢人的手。 笑颜如花。 流年忘了说(1) 序 是否听说过有这样一种爱—— 因为格外珍惜,所以不敢距离太近。 曾经有人说过,那是一种爱的极至—— 爱到深刻。害怕拥有。隐藏距离。 至今,我依然无法忘记当年那些悠悠往事里的爱情。那像是一株会开花的树,生长在格格不入的城市,在霓虹灯下开花,在不见星月的夜空下枯萎。 年少的爱情啊。 为什么总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赤裸善良。却到事后,变成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痛。 曾经的我们—— 我爱你,那么清晰,可偏偏那时的你却始终无法看清。 你爱我,那么小心,可偏偏那时的我却永远不敢相信。 直到后来的后来,我才明白。 原来是流年忘了说—— 我们。曾经。 相爱过。 0 日愿岛梨花街七栋十五号。 熟悉的院子里,盛夏的梧桐树周围缭绕着华彩的光芒。那些束光芒渐渐由金色的转换成了橙色的,最后变得绛紫深红,像极了彩墨画。 曾经那个白衫少年,那个栗发少年,那个抱着吉他日夜弹唱的少年,最终还是像相片一样,停留在了我十七岁的记忆中。可那能包容天的笑容,却永远在每个人的心中鲜活着,这便是洛梓杉留给我们每一个人的,最后的礼物。 于是,我微笑起来,收起那份只属于十七岁的疼痛回忆,让自己返回到现实的生活中。 五年后的安小纪,二十二岁,终于梦想成真,考上了圣皇学院。即使每次参加比赛的时候,都会看见同学们的家长给他们加油助威,心里多少是会感到落寞的,可是,现在的安小纪已经不是曾经的爱哭鬼,我早已经学会了心满意足。 在圣皇,我始终都过着简单却也充实的生活。每天习惯性地早起去空荡荡的琴房弹奏两首自己做的乐曲。每当这个时候,清晨金色的阳光都会透过明亮的落地窗一束一束地照射进来,我便闭起眼睛,想想曾经,想想当初的逆光。可是,在两首乐曲之后,我便会主动停止弹奏,停止回忆,让自己微笑起来,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我认识了新的朋友,她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做默鹿鹿。她刚开始向我介绍她自己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了莫颜,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她们的姓氏,只是同音,却不同形。默鹿鹿是个心地善良的女生,个性开朗,很大方也很大胆,只要遇到她喜欢的类型,她都会勇敢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索要电话,甚至大声喊出来“我爱你”。然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很疑惑,莫鹿鹿说过那么多次我爱你,而且对象却始终不是同一个,难道,“爱”一个人其实算是一件很容易事情吗? 在五年之后,默鹿鹿成为了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谈,几乎将彼此所有的秘密都讲述给对方,互相聆听,相濡以沫。 只是,有一个秘密,是我无法告诉她的。因为那不仅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更是另一个人的重要秘密。我和他都要好好地保存这个秘密,等待一个好的时机,然后公之于众。我始终无法想像,当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的时候,全世界会不会在一瞬间崩塌,然后我便会被无数人踩在脚下,葬身于用无数人口中的唾液堆积成的死海之中。 流年忘了说(2) 天哪,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看看手表,已经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天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暗下来,有几颗星斗在天的北方闪烁着。于是,我最后一次回头望望承载着十七年来那些疼痛回忆的梧桐树。 它,依然散发着莹白的光芒,如同五年前的一样,清澈清冷。只是,树下,我们却再也看不到抱着吉他的白衫少年。 空空荡荡,悄无声息。 1 五年之后,日愿岛已经有了公交车。 我一个人站在路边的等车亭下。此时的我,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样子。穿着牛仔裤,休闲衫,背着双肩包,头上戴着一顶米色的鸭舌帽,乍眼一看,有一点儿像一个旅行者。眼前,稀稀落落总有陌生的脸孔从面前经过,我安静地等待着去往日愿岛郊区的公交车,心中那份小小的躁动已经被如今的我化作嘴角的一抹淡淡的笑意。 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一种幸福的表现呢? 要等待的公交车始终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日愿岛那边的人会不会有些着急或者更多的是担心。于是,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边,是我熟悉的snow的声音。 “snow姐,琦杨呢?” “他刚录完节目就出去了啊!他着急得都把手机落在后台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 耿琦杨,在五年后,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又或者可以说,我们注定就应该走到一起的,不是吗?小时候,我就一直很喜欢他,喜欢和他在一起,玩办家家酒的时候都很愿意叫她“先生”。即使是失忆以后的我,也同样喜欢着他,同许多歌迷一样崇拜着他,仰望着他,疯狂地热爱着他。所以,我相信命运的安排始终是对的,我愿意接受并感激命运赐予我这个最好的礼物,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也不会孤独一人,寂寞一生。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浑身是伤,踉跄地跌坐在亭下的窄凳上。我不得不疑惑地望向她,刚想开口询问她的伤势要不要紧,却被她抢了先。 她抬着头,一副很高傲的样子,她的口气淡淡的,根本不像刚刚被打过的样子。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她像是在质问我。 “是。”我也同样平静地回答着。可是,心中早就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眼前的这个女孩让我又想起了我最崇拜的那个人,莫颜。她的眼神,她的口气,即使浑身狼狈也要装作坚强无事的样子,都和多年前的莫颜一样。 我拿过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联创可贴,然后微笑着地递给她:“给你。” 她看了看我,然后嘴角勾起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把这个难看的东西贴在脸上,那不就等于毁容了吗?” 我没有说话,好笑地看着她胡乱地撕下创可贴,胡乱地贴在脸上。可是,她贴着贴着就流出泪水来,看着她流泪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回忆的刺刀深深地弯了一下,有些疼,有些痛。于是,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微笑着告诉她。 流年忘了说(3) “曾经有人告诉我说,即使想要流泪也要迎着光,这样当别人问你为什么流泪的时候,你就可以回答,是因为阳光太刺眼了。” 她抬起眼,泪流满面地看着我。良久之后,她终于笑了起来,然后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不问我?” 我疑惑:“问什么?” “问我为什么流泪呀!” 我终于忍不住开怀一笑,心想这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于是,我摸摸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会哭?” 她顿了一下,然后倔强地抹掉泪水:“我失恋了,还被人打了,真是越想越委屈!” 我惊讶地望着她,惊讶她的回答。 她好像看出了我的惊讶,笑笑说道:“明明就是很伤心,为什么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既然已经被别人看到你的泪水,那为什么还要欺骗对方,用这种幼稚的谎言来伪装自己呢?难道你不觉得这种行为是对关心你的人的一种欺骗和不尊重吗?” 听到她的解释,我整个人都僵硬住!从始至终,我都以为洛梓杉说的那些话可以作为至理名言,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成为见证我不断坚强起来的墓志铭。可是,此刻,当眼前这个神似莫颜的高中生说出反对的理由时,我为什么会觉得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呢? “傻了吧?姐姐,看来你还没有真正体会到人生的真谛!” “我……”我刚想说话,可是这时,我一直等待的公交车从不远处驶过来,没有办法,我只好遗憾地与她告别。 “再见,”我终于勉强微笑起来,“谢谢你今天的人生真谛。”这话说完的时候,公交车已经停在了我的身边。 我刚抬起脚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听见那个女孩爽朗的声音。 她此时已经站起身,冲我夸张地挥手:“姐姐,我叫天边,住在梨花街新住宅区,七号园!有时间来找我玩哦!我还得还你创可贴呢!” 当车开走的时候,透过明镜的车窗,我看见那个女孩子依然在冲我挥手。鼻子突然一酸,泪水便夺眶而出。这是我五年来第一次流泪,我不知道原因,可是,在泪水模糊中我依稀看见当年我们年少时的身影。如果当年,我们也会和那个女孩儿的想法一样,那么,我们是不是就会少一点儿忧伤,身上背负的伤痛是不是就会轻一点儿呢? 当年的我们,固执地认为自己永远是背负着伤痛逆光而行的蜗牛,我们终究没有勇气去仰起头微笑,我们借着阳光为自己的泪水寻找无数个借口,而我们始终没有逃脱如泪水般咸咸的悲凉。 我一路侧着头向车窗外看过去,公交车内上上下下换了一批又一批乘客,我是一个没有目的地的乘客,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在哪一站停下来,又或者可以说,我其实是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小姐,可以把你的包拿起来吗?”一个熟悉的声音轻柔地从我耳边飘过。 我收回游离的思绪,听到这个声音便微笑起来。我拿走旁边位置的背包,给这个人让座。 已经快到终点站,公交车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四五个乘客。耿琦杨穿着白色t恤衫戴着黑色鸭舌帽和一副大大的太阳镜坐在我身边。 他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臂揽过我的肩膀,然后,他脸颊两边的酒窝便浅浅地陷出来。 “好累啊,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流年忘了说(4) 我拍拍自己单薄的肩膀:“借给你。” 他侧过头凝视着我,透过墨绿色的镜片,我看到耿琦杨眼里坏坏的笑意。下一秒,他突然吻住了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会轻轻地小啄一下,却不料他越吻越深。虽然公交车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可是这里毕竟是个公共场合,我轻轻地推开耿琦杨。 “喂,你疯啦。”我小声警告他。 他望望我,然后撇着嘴巴像小孩子一样一头栽进我怀里。 “睡吧,到终点的时候我叫你。” 耿琦杨没有说话,只是把帽檐压得低一些,安静地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见他沉沉地睡着,我轻轻地掏出手机,发出一条短信给snow。 车窗外,瓦蓝的天空,没有云朵。我眯着眼睛,望着阳光,此刻,我想我应该是满足地笑了吧。 2 终点站。 我待所有乘客都下了车才叫醒熟睡中的耿琦杨,看样子他真的是累坏了。也难怪,最近通告那么多,忙得昏天黑地的,还要为我将要演出的事情帮忙。可是,这毕竟是在公交车上,我没有办法让他就这样不在意地睡去。我稍微放大声音,微微用力推着他的身体。 “琦杨,醒一醒,到站了。” 他终于醒来,见他轻蹙了下眉头,然后无奈地起身,和我一同下车。刚下车,我就看见熟悉的深蓝色房车停靠在不远处。 耿琦杨也看见了,他故作责备地侧头望着我。 我只好装作无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知道他晚上要去拍摄新专辑的mv,可是他没有告诉我,snow和我说他想要在今晚给我举办个生日party,什么通告都要推掉。 在一起整整五年了,我一直都没有和他一起过过生日,不是他在外地拍摄电影,就是有各种圈子活动。我知道,虽然我不在意,可是耿琦杨始终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总觉得是亏欠我的。所以,在很早以前,他就发誓今年的生日一定会和我一起过。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由于公司要赶时间,想要提前将耿琦杨的这支单曲推出去,所以临时改了时间,这件事让他懊恼不已。 要不是事情十万火急,我想这次他真的会瞒过我,不过还好,snow告诉了我。五年后的安小纪,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二十二岁的她,早已经懂得体谅和包容。或者可以说,五年前的那些伤痛,早就让她一夜之间长大成熟。 “现在……怎么办?”耿琦杨低低地问我。 snow已经走过来:“当然是和我赶去拍摄场地,时间紧迫。” 耿琦杨没有理会snow,目光不移地凝视着我:“我在问你,安小纪。” 我知道耿琦杨有些生气了,他在怪我暗中通知snow他的下落,没有好好地遵守我们之前早就定下来的约定。 我与他对视好一会儿,最后眯起眼睛讨好地笑笑,拉起他的手,蹦到他面前:“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什么?!”snow大惊失色,“小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你被狗仔发现怎么办?那里那么多记者,他们会乱写的。” 流年忘了说(5) “好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将功赎罪。”耿琦杨拍拍我的脑袋,一把将我揽进他的怀里,带着我一起朝房车走过去。 “snow,不好意思,又要给你添麻烦了。”房车里,我抱歉地对她说。 snow也只是无奈地说:“到不是麻烦的事情,主要是你这个助理的模样太好看,就是怕哪个导演看中你,要你参演个大片什么的。” 听见snow在开玩笑,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撮撮身旁的耿琦杨:“听见没?让我做你的助理,真是太委屈我了!” “知道啦!”耿琦杨捏住我的鼻子,“等拍摄完回家补偿你好不好?” “要怎么补偿?” 听见我的问话,耿琦杨清澈的严重划过一丝诡异的笑意,他勾起嘴角,靠近我,挑挑眉头:“让我这个活生生的大明星全都给你吃……怎么样?” 说着,耿琦杨玩弄地靠近我的脸。 余光里,我看到snow尴尬地别开头望向窗外,隐约的,她整个人像是被一层落寞的雾气笼罩着。 我用手推开耿琦杨:“变态耿琦杨,不和你闹了。” 耿琦杨可能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他也不再开玩笑,调整好了一个相对来说舒服的姿势,闭起眼睛睡去。 放车里,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下来。 snow翻阅着耿琦杨的日程表,时不时拿出笔进行批注。她的样子看上去很幸福,仿佛很享受这样的工作,又或者可以说很享受为耿琦杨工作…… 侧过头看看沉沉睡去的耿琦杨,他换了个姿势,眉头微微紧蹙,很疲劳的样子。也难怪,对于一个已经成为亚洲巨星的耿琦杨,每天的通告都是排的满满的,虽然拒绝的通告往往比接的通告要多出很多倍。如今的耿琦杨越来越优秀,越来越耀眼。不但在音乐方面,在影视方面更是超乎我的想象,曾经的安小纪哪有想到耿琦杨是天生的演技天才,去年一个人拿下了全亚洲最佳男演员奖,最佳歌手奖,最佳音乐人奖…… 不过,在辉煌的光芒下,也很少有人知道他所付出的努力和辛劳。 在最忙的时候,耿琦杨曾经连续两个月平局每天只睡三个小时,带着高烧四十度的身体在雨中拍摄电影,在杀青的那天,他终于挺不住昏倒在片场。 有时候,我会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努力,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每次我这样问他,他总是浅浅地一笑,为了我们的梦想。 我们的梦想……已经过去五年了,我们的梦想离我们越来越远不是吗?或者甚至可以说,在洛梓杉离开的那一天,我们的梦想也随着灰飞烟灭了,不是吗? 来到拍摄现场的时候,导演和这次mv的组主角早已经等候多时。 snow比我们先过去打招呼,临走前一度地提醒耿琦杨一会过去的时候和所有的工作人员道歉。 我跟随着耿琦杨来到他的专属休息室,化妆师一边为耿琦杨化妆一边趁机搭讪,有事没事派遣我去做一些端茶倒水的事。 流年忘了说(6) 我心里觉得很好笑,内心的感觉很特别,好玩占了大部分。 我将一杯咖啡递到耿琦杨面前:“请喝咖啡。” 耿琦杨抬起眼睛看看我,然后接过杯子,刚想喝下去就被化妆师制止! “喝咖啡对身体不好!还是去倒杯温水吧!” “哦。好的。”我很听话地转身离开休息室,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我还听见化妆师在说我的坏话。 “耿琦杨,你的助理怎么看上去傻傻?亚洲天皇巨星身边的助理怎么只可以是这样水平?太难为你了……” 我好笑地关上门,转身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了走过来的这次参演mv女主角的演员吉拉。 她手中的咖啡洒在我的手臂上,一阵剧烈灼热的疼痛顿时将我的心收紧。咖啡杯掉落到地上,碎成一片。 吉拉身后的助理以及造型师还有一些工作人员忙地都围过来,所有人统统将吉拉围住。 “吉拉,没烫到吧?” “过来看看吉拉的服装有没有弄脏!” “吉拉,你没吓到吧?还好吗?” 吉拉,在圈中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她狂妄自大刁蛮任性的性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了不给耿琦杨添麻烦,我走过去。 “吉拉,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了你。” 吉拉走近我,仰起头上下打量着我:“你是谁?” “我是……”心里不断地挣扎,要不要说是耿琦杨的助理?万一给他带来什么什么麻烦怎么办? “她是耿琦杨的白痴助理!” 身后响起那个化妆师的声音,她走过来,很轻蔑地看了看我,然后扬起笑脸对吉拉说:“我刚才还和耿琦杨说呢,要他赶快把这个笨助理换掉,怎么看他怎么不爽。” 耿琦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我抬起头看他,他紧蹙着眉头也在望着我。 “没事吧?” 我下意识地将烫得发红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没事,我不小心撞到了吉拉,对不起,给问你惹麻烦了。” 可能是我动作太过僵硬,他还是看出了端倪,他似乎刚想抬起手拉住我,这时刚好snow赶过来。 她给耿琦杨使了个眼色:“这里交给我,你和吉拉赶快去拍摄现场吧,被耽误了时间。” 耿琦杨看了看我,然后对snow说:“那就拜托你了。” “嗯。”snow点点头。 耿琦杨和吉拉离开了这里,两个主角都离开了,也就没有了看点,所以人群渐渐地都散去了。 snow抬起我的手臂:“怎么烫成这样!赶快和我进去擦下药膏。” 我笑笑:“没事的,不用那么紧张吧?” “大小姐,你就乖乖听话和我进去擦药吧!要不然耿琦杨会杀了我的。”snow开玩笑地和我说。 3 擦好药和snow来到拍摄现场的时候,耿琦杨正在和吉拉拥抱在雨中,两个人的表情带着忧伤,却还是露出酸楚的笑容。吉拉岁然性格古怪了点,但是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那种爱而不能的情感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当然耿琦杨更加略胜一筹。 这支mv是耿琦杨整张专辑的主打歌,歌名叫做《如果我们都不会变成回忆》,讲述的是一个落魄少年和富家小姐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由于家世背景的巨大差距,由于梦想遥遥无期,一边是梦想,一边是爱情,他们在雨中为他们的爱情做最后的告别式。因为明天,他的她将要和别人结婚,这场雨中分别,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回忆。 流年忘了说(7) 深情的演绎一度让片场的工作人禁不住落泪,就连我都忍不住被这种场景所打动。如果,我们都不会变成回忆。多么伤感的如果。只是,旁边的洒水车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参杂在播放的音乐中,显得突兀,如此不和谐。 可是,导演却一再地喊停,似乎他对这样的效果还不满意。snow走过去进行交涉,我则拿着毛巾和干净的外衣走过去。 我笑笑将毛巾递给他,小声称赞他:“很厉害。” 对我的赞美他却没有反应,而是一把抓住我伸过去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他凝视了良久,直到我费力地把手臂抽回来,他才将眼神望向我。 “小纪,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没事,我反倒乐在其中,就当时提前实习了。” 听见我的话,他又蹙了蹙眉头:“……真的打算进这个圈子?” 见他没有接我毛巾的意思,我干脆直接拿着毛巾在他的头上乱擦一气:“当然啊,我当然要紧紧跟随偶像的脚步啊。” 耿琦杨很乖地任凭我胡乱地擦他的头,白色毛巾的围裹下,我看见他有些忧伤的脸。 “真的……只是为了我?” 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然后我又灿烂一笑:“当然啦!不然还有什么理由?难道你认为我是为了名利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 我又开始胡乱地擦起来,并且这次力度更加大了一点,有点惩罚他的意思。 “就是,连耿琦杨我都拥有了,我还会在乎什么名和利吗?我只是我为了我的愿望,你知道的,你一直都是我崇拜的偶像啊。” “和助理也能聊得那么火热,耿琦杨,你可真一点大牌脾气都没有呢。” 吉拉不知道什么走过来的,我的手条件反射地放下来,耿琦杨继续擦了下头,然后将毛巾披在脖颈上。 耿琦杨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吉拉走上前来,我自然地给她让了位置。 “导演说,我们的感情戏不够深入和热烈,似乎正在和编剧商量要加入一场雨中吻戏。” 吻戏?! 我吃惊地望了下耿琦杨,耿琦杨也正好望向我。 从出道以来,耿琦杨拍过的所有影视剧,最低的底线也只是拥抱。我明白这多多少少是由于我的关系,他不想让我觉得不开心,所以为了我,他推了好多很好的剧本。对于这些,我也一直在向他渗透我的想法,我不会介意的。在做他的女朋友之前,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是他的工作,我会理解的。可是,对于这件事,他却很执拗。这一次,我更不能拖累他。 于是,我逃避他的眼神,尽量表现得从容一些,让他觉得我能够理解,真的能够全部理解。 “怎么了?有什么异议吗?”吉拉看出了耿琦杨的为难。 “我知道的,你之前从来没有拍过吻戏,这一次的荧屏初吻也许更能带动你这张专辑的关注度,不好吗?”吉拉继续灌输“吻戏一定要加进去的”种种好处。 流年忘了说(8) 我轻轻地微笑点头,在一旁默默地表示同意。 吉拉看见我的反应,第一次对我友善地笑起来:“看来你也不是很笨嘛,你的手臂好点了吗?” “没事的,谢谢。” 吉拉笑着点点头。 “那你们继续聊,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说完,我故作没事地离开了。 经过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商讨,耿琦杨终于做出了妥协。 原本以为我是真的会理解的,可是,当我看见,瓢泼的大雨中,耿琦杨抱着另一个女人深情地拥吻的时,我的心还是不自觉得产生了醋意,很不舒服很别扭的感觉。我在心中暗自告诉我自己,这都是在演戏,没有爱情的接吻,只不过是肉碰肉而已。 可是,即使是这样,我心理还是不舒服。 这支mv拍到晚上十点终于结束了。 回来的路上,耿琦杨疲惫地睡着了,snow告诉我其实接下来他还有活动,是给我准备的,在日愿岛的一家高级餐厅。他包下了正整场,还特意准备了很漂亮的生日蛋糕。 “还有……求婚戒指……”snow说的时候眼神微微黯然。 我侧过头看着一脸疲倦的耿琦杨,下了很大的决心告诉snow:“我们还是回酒店吧,我的生日不重要。” “可是……” 我笑笑,看着为难snow:“回去我会和琦杨解释的,没关系的。” “那好吧。” 耿琦杨下榻的酒店在日愿岛郊区,比较偏僻,但是是整座岛唯一一家五星级的酒店。房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来,我轻轻地叫醒耿琦杨,他睁开眼睛看到是在酒店门口的时候大吃一惊。 “snow……?”他一脸疑惑地望向snow。 “是我想要回来的,做了你一天的助理,好累,想回去早点休息。”我忙地解释。 “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答应你的要和你一起度过。” 我笑起来,看看手表:“现在是十一点整,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度过啊。” “安小纪……” “不要叫我全名好不好?我会认为你在生气哦。我的生日你怎么可以和我生气呢?好啦,走吧。”说着我拉住耿琦杨的手臂下车。 酒店不远处有一处居民区,而酒店旁边则有一家不算很大的超市。我突然想起来日愿岛有卖一种琉璃菜的特产,用那种菜做成粥会很开胃,最近耿琦杨都没有什么胃口,消瘦了不少。“你们先进去,我去一下超市马上回来。” “去做什么?我和你一起。”耿琦杨想都没想接着说。 “拜托,你想让我上明天报纸的头条吗?” 我神秘地冲耿琦杨眨眨眼睛:“我去去就回来,好好地在房间等我,乖。”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搞笑,惹得旁边的snow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虽然这家超市在郊区,可是没想到超市里的人比想象中的多很多,拥挤的人潮,收银台前的队伍一直排到食品购物区。 想想都可怕,这要是耿琦杨和我一起来,那场面绝对会壮观,我想我也会死得很壮烈吧! 婚礼 4 五年后。 没想到我们的日愿岛也变得富裕起来,这是在我离开后第一次来到日愿岛,耿琦杨和我说要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有一天还会再一次来到这里,我以为从此我的世界不会再出现日愿岛这个地方,说我逃避也好,想要忘却也好,因为这里存在了关于我们太过沉重的伤痛回忆。 我一边推着购物车一边寻找着想要买的东西,琉璃菜,小米…… “姐姐!姐姐!” 远处传来一个女孩子响亮的声音。 我顺声望过去,看见了那个早上遇见的女孩子。她很惊喜地走过来,手中捧着好大束的假花! 全都是红色的玫瑰,真不知道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又想要去做什么。 “伤口还疼吗?”我问道。 她抱着花走过来:“不疼了,今天有很喜庆的事情,所以我早就忘记了!” “什么?”我疑惑地询问。 她将花束往上捧了捧:“明天一个领养我的姐姐要结婚,我这要去送花祝福他们呢。” “买这个?” “嗯,今天晚上超市打折,假花还可以永久保存,怎么想都很值!” 听见女孩的解释,我哭笑不得,真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子。 有个性…… 我突然想起了莫颜,这个曾经在我心中崇拜过的独特女子。 “你明天也来参加吧,好不好?我还要还你东西呢。”女孩对我笑笑。 “我……”我刚想推辞,却被女孩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莫颜姐姐是个好人,我希望她的婚礼会有好多人为她祝福!” 莫颜…… 我没有听错吧。 我双手不由自主地攥住女孩的肩膀:“你说领养你的姐姐叫做莫颜?” “嗯!怎么了?” “那和你姐姐结婚的人叫什么?” “叫洛梓杉啊。难不成姐姐你认识她们吗?” 我双腿一软,一下子瘫坐到地上。 后来,我跟随着女孩来到了莫颜的家。是一个干净的大院子,我站在一棵大树下远远地望着莫颜给那个女孩子开门。 真的是莫颜! 我吃惊到咬破自己的嘴唇,直到血腥味渗进嘴角,我才意识到,我有多么得紧张! 洛梓杉…… 洛梓杉…… 那个永远留在我记忆中的白衫少年,在我还没有防备的时候冲进我的视线中,我看见他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花盆,三个人正忙着装饰花园的布置,视线顺着她们铺置的花道望过去,不远处,就是一座白色的教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多想冲到她们面前问个清楚!洛梓杉……洛梓杉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为什么五年后又会出现?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现在想一个白痴一样傻傻地站在这里一无所知? 我掉过头,飞奔回耿琦杨的酒店。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从耿琦杨那里得知了多有的一切。 那一晚,耿琦杨像是害怕失去我一样紧紧地抱着我,我们就这样拥着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没有星月,天空却依然清澈。 五年过去了,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婚礼 这样的结局不是最好的吗?年少的爱情,支离破碎,可是,想想,只要洛梓杉还活着,只要那个笑能包容天的洛梓杉还活着,剩下的一切不都早就是命中注定了吗? 而且现在的我,很好。耿琦杨那么深爱的我,我一样要好好地爱他。 那明天…… “明天,我去参加她们的婚礼好吗?”我转过身,在耿琦杨的怀中轻声询问。 “我和你一起……” “……我只要远远地望一眼,你在机场等我……” 耿琦杨凝望着我,点点头,然后,一个柔软的吻覆盖住我的唇,这一刻,我突然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幸福。 5 我从来没有想过,再次和他相遇会是这样的场面。 湛蓝的天空,没有云朵,干净得像刚刚洗过一样。前方不远处,屹立着日愿岛最大的教堂,纯白色的,堂顶的十字架圣然凌空。 今天…… 他就要结婚了。 想到这里,我轻声地叹了口气,努力着让自己的表情和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样,喜悦以及充满期待。 我走在人群中,脚步缓慢,目光呆滞。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的。所以,我独自一个人来了。 我以为在外面的五年里,我可以忘记他或者只当他把他好好地留在回忆里。可是我突然又想起五年前洛梓杉下葬的那一个无眠的夜晚,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傲慢却又脆弱的自己,我躲在角落里大口地喝着红酒,眼泪失控地往外流,甚至到最后绝望地失声痛哭起来。 “小姐,你踩到我的脚了。” 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我下意识地猛然收回脚,侧过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其实,我是故意的。” 我抬起头,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笑着的眼睛冲着我狡黠地眨了眨。 “石……石朗?!” 石朗冲我笑笑,装作陌生人一样和我开起玩笑来:“我很好奇,你来参加婚礼怎么还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没有,我很好,谢谢。”我也勉强笑起来。 站在我面前的石朗穿着很随意的休闲装。肥大的牛仔裤,很嘻哈的帽衫,完全的“海归”形象。 石朗没有再说什么,他耸耸肩膀,笑了一下,示意和我一起走。我隐藏好心里一波接一波翻卷起来的伤痛,与之并肩行走。 从门外那一段路走到教堂门口刚刚好七十步的距离,我一直在心里默数着。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剧烈地跳动着,眼眶也渐渐地滚烫起来。 从外面走到门口是七十步的距离,那么,从这里走到十字架面前,又是多少步呢? 我突然想起曾经和洛梓杉玩过家家时在小礼堂里说过的话。 那时候,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和洛梓杉在办家家里做夫妻,其中一幕是要两人手牵手走到牧师面前许下誓言的场景。那时候,洛梓杉就拉着我的手,一直慢慢地走着。原本是没有对话的,可那时古灵精怪的我就在牧师刚要祷告的时候抢先开口询问他。 “喂,洛梓杉,你说真正结婚的时候,从门口走到教堂会多少步啊?” 婚礼 这句话一出,便引一起玩的小朋友们的一阵骚动。他们在旁边怂恿着洛梓杉当场向我求婚,搞得始料未及的洛梓杉面红耳赤。可我却在一旁大大方方地和大家一起起哄,好像自己不是当局者一样。 “那等以后后我带你去教堂数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洛梓杉故作淡定地回答。 “不要,”我紧紧地握着洛梓杉的手,“留到我们真的结婚那天再一起数吧,好不好?” 似乎当时是我在主动求婚,洛梓杉轻轻地点头,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他眼神的笃定。 一晃,好像那么漫长的时间却就这么快过去了。物是人非。 我回过神,迈开步子走进教堂。和身边的石朗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很期待吧?”石朗侧过脸问我。 我目视前方,轻轻地点头:“嗯。” 我没有说假话,当我坐下身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真的蓦然地升起一丝期待的念头。可是我为什么会期待,又在期待什么呢?期待洛梓杉五年后的模样,还是期待他能够看见我? “我叫姜石朗。我们认识一下吧。”身边的石朗伸出手放在我面前,开着无聊的玩笑。 我知道他在调节气氛。 我笑了一下,伸过手:“安小纪,很高兴认识你。” “安小纪……”石朗若有所思地蹙了一下眉头,呢喃着,“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 “可能是名字太普通,有很多人都在叫吧。” 石朗笑起来:“啊!你就是安小纪?你可是我们的偶像呢!我曾经在电视里看见过你弹钢琴!” 时间,仿佛刹那间回到五年前我初次见到石朗的那一刻。 我顿时眼睛变得滚烫起来。 “新娘很漂亮,新郎很帅气。他们经过了一场生死的搏斗。他们……很般配吧?” 石朗的语气出奇得平淡,我听着,表情微微僵硬。 “今天到场的人都是曾经受到莫颜或者帮助过她们的好心人。” 我微微蹙眉,这五年来,作为他们最好的朋友,我什么都没有做。 石朗转头与我对视:“为什么这些人里只有你的表情里没有祝福,为什么这些人里只有你的表情里不带羡慕,为什么这些人里只有你的表情隐藏着一抹悲伤……为什么?我很好奇,可以告诉我吗?” 我笑起来:“因为我突然想起曾经的我们,四个人,曾经一起为梦想奋斗的情景,曾经那么多的悲痛在肩膀,如今终于可以都幸福起来了……这不是悲伤,不是没有祝福,只是想要表达的情绪太多,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石朗笑得一脸灿烂,两颊陷出深深的酒窝,亚麻色的发丝闪得我觉得恍惚。 酒窝…… 他,也有同样漂亮的酒窝…… 想到这里,我不免嘲笑自己,这么多年了,每当看到有酒窝的人,都会禁不住多看两眼,禁不住又回想起洛梓杉…… 却没有想到,其实身边的人笑得都会如阳光一般灿烂。 教堂的钟声突然响起来。 当——当——当——当—— 一共是十一声。 最后的祝福——幸福 十一点十一分的钟声就这样在我还来不及去掩住耳朵拒绝悲伤的时候硬生生地震动起我的耳膜。 “唰”的一声,教堂顶棚原本莹白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与此同时前方圣洁的十字架的灯光渐渐亮起,是纯洁的银白色,仿佛上面还有细密如繁星的光点在不停闪烁。紧接着,身穿牧师服的牧师拿着一本很厚很精致的圣经缓缓走上台,他没有说话,全场鸦雀无声,空气中到处都流动着期待兴奋的气息。 坐在最后一排的我轻悄悄地坐着,我的脊背挺得略显僵硬,搭在腿上的双手不知不觉握进了拳头,眼帘微微下垂。 我在紧张吗?还是难过更多一点? 我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究竟参杂着多少情绪,我只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一束金色的光从身后射进。原本紧紧闭起的教堂大门慢慢开启,悠扬的婚礼进行曲随之奏响。 他,来了。 身边,还有一个她。 她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两个人踩着婚礼进行曲缓慢却轻盈地走过红色的地毯。 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地转过头,将羡慕祝福的目光投向今天的主角身上。我也很想同他们一样转过头,送给他们一个祝福的笑容。可是我突然发现我做不到,我害怕看到他,害怕看到他能包容天的笑容。于是,当这对新人在无数羡慕的目光里从容地走到牧师面前时,我也只是略略地看到了他们的背影。 他,比以前强壮了许多。 她,比以前瘦了好多。 这是时隔五年后再次见他们时我产生的第一个感觉。 伴随着悠扬的婚礼进行曲,牧师刚开始念了很长一段的圣经。 而后,便是大家都熟知的流程。 “洛梓杉,你愿意娶莫颜小姐作为你的妻子吗,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我……” 他看见了,他看见我了。 我看见洛梓杉的目光在扫过他右手前方的几排座位时,他终于找到了目光想要停留的位置。 我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脸色略微苍白,目光空洞找不到焦点。 洛梓杉突然眼睛亮亮的。 “洛梓杉先生?”牧师再一次提醒。 整个教堂里渐渐升起一阵子的骚动。 洛梓杉回过神,将目光放回莫颜脸上,他微微张口,轻声应答:“我,愿意。” “那莫颜小姐,你愿意嫁林修梵先生作为你的丈夫吗,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并愿意在你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我愿意。” “请双方交换结婚戒指。”牧师说完,将两枚戒指放到《圣经》上。 洛梓杉伸出手拿起其中一枚,然后他温柔地抬起她的手将那枚耀眼的钻石戒指戴到了莫颜的手指上。 婚纱下面的面孔,是微笑着的,溢满了幸福。 莫颜也把另一枚戒指轻轻地为洛梓杉戴到了他的手指上。 “以中国法律所赋予的合法权利,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合法夫妻。洛梓杉先生,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妻子了。” 洛梓杉目温柔地揭起莫颜的面纱,头缓缓地靠近她的脸庞。洛梓杉的动作很缓慢,缓慢到让等待的秦思曼禁不住抿起嘴角。 “我爱你,洛梓杉。” 洛梓杉好听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住洛梓杉的唇。 顿时,热烈的掌声四起。 原本坐在位置上的人们纷纷站起来为他们的婚姻鼓掌,为他们的爱情祝福。他们抛撒彩纸,庆贺这段令无数人羡慕的美满婚姻。 莫颜与洛梓杉相拥在彩纸花下,相拥在祝福声中。 我在人群中,起身,转头,离开。 莫颜,梓杉。 你们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