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遇》 第1章 六年了 六年了... 再次见到白观是在六年之后,日落街新开业的夜店里。卡座上微醉的男男女女爆满,连走道上都摆上了凳子,沈遇被挤得背上冒出了微汗。 程西闵揽着沈遇艰难的穿过人潮走向厕所,沈遇最不喜欢这种乌烟瘴气的拥挤,她整张小脸憋得通红,来来往往路过的人身上散发的汗无可避免的粘在她的手上,让沈遇下意识的一阵反胃,恨不得直接冲到卫生间把这层皮洗掉。 她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跟她一样对这种粘腻的汗有种天生的厌恶,反正胃里痉挛的感觉根本无法被空中飘来的香槟味和男男女女身上的香水味所掩盖。 在这样黑暗封闭的环境中,慢性咽炎让她止不住的咳嗽,并不停的干呕。 “说了不来不来,你非要我来凑这个热闹!”沈遇烦躁的甩开程西闵牵着她的手,不小心用力过头摔到了路人的身上。她转过身正要说抱歉,却在对上那人眼神以后,到嘴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沈遇呆呆的望向站在眼前的男人,过往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六年了,以为再也不可能见面的人,又被命运的齿轮推送在这里见面了。 白观身边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因为这个身影,让他们在六年前一刀两断。 现在他们还手牵手一起来夜店,应该是打算要结婚了吧。 韩湘珂,这个从高中起就和他在一起的青梅竹马。 如果把沈遇比作白观二十几年人生当中的蚊子血,那韩湘珂就是白观心头的朱砂痣。 “沈遇,你觉不觉得我们长得有点像?” “白观第一次跪下来求我,就是两年前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的时候。” “你觉得你和白观的这两年,能比的上我和他那五年的时光吗?” “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在外面玩够了,现在想回到白观身边了。” 二十岁那年,也如同今晚这样闷热夏天的晚上,沈遇被韩湘珂约出来。那天以前,沈遇只在白观朋友的口中听说过她,白观从来没主动提起过,沈遇也就没问。但当韩湘珂当着她的面对她念出白观发给她的微信消息时,沈遇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白观带沈遇见过家长,也说这段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 所以沈遇即使在白观的微博搜索记录中见过韩湘珂的名字,也在他的ins小号关注列表里见过,沈遇都没有去主动问过。 白观给沈遇的感觉就是一个任何情爱都不挂在面上的人,冷冰冰的,好像与任何的浪漫都毫无关系一样。 但沈遇看到韩湘珂拿给她的聊天记录时,她才恍然大悟的发现这个男人不是不懂得浪漫,只是这个浪漫与她无关罢了。 沈遇看了两个小时,看得眼睛都花了。从每天互道早安晚安,到他们相遇的纪念日,恋爱纪念日等诸多的纪念日前,白观飞去a市前发给韩湘珂的机票图片,还有每天几十页的聊天记录。看得沈遇越来越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这两年不过是做了别人的替身。 原来从头到尾,她不过是个笑话。 沈遇转身跑到无人的街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忍不住扶着墙吐了出来齐耳短发 胃里什么也不剩,就像她和白观的这两年时光。 那天以后,沈遇就从白观的圈子里消失了,换了手机,换了住址,换了手机号。 她觉得在自己眼里和白观的幸福和快乐,在白观的圈子里应该只是个笑话吧。 沈遇这六年变了很多,以前她总是一头干练的齐耳短发,现在烫成了大波浪。以前她从不会穿短于膝盖的裙子,她不得不承认,这些变化都与韩湘珂有关。 有时候你越讨厌一个人,却会越来越像她。 很荒唐的事,明明厉害了白观,却还希望他会去找她,会发现她变成了他会喜欢的样子,然后挽回她。 不是不心痛的。 但是六年了,沈遇身边的男人来了又去,时间过去太久了,她也逐渐忘记了心痛的感觉。 ... 沈遇感觉韩湘珂的眼神要望到她身上了,她逃也似的拉着程西闵的手飞奔像厕所。 ...... 凌晨三点,路灯照得海面上明晃晃的。 白观在街边等代驾开车过来,他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出来,点上,狠狠的抽了一口。 韩湘珂还在电梯前没出去,她一般都是车来了,再等白观叫她出去。不然石板路上的鹅卵石咯得她穿着高跟鞋的脚疼。 苏杰看着白观一脸阴沉的抽着烟,没有去找代驾,便问他怎么了。 白观长吸了一口烟,闷闷的说道,遇见熟人了。 苏杰觉得有点好笑,以他白老板的身份,这种新店开业遇到熟人不是很正常么。 我遇到沈遇了。白观抽了一口烟,然后把剩下的半截烟丢在地上,用鞋子踩灭。 苏杰听到这个名字,一愣。他也认识沈遇,当初还是他把沈遇带到白观的圈子里并撮合他们在一起的,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遇突然就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苏杰是白观的发小,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大学,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白观的事情,他甚至比他父母还要更了解他。 苏杰对沈遇的印象很好,与韩湘珂的大小姐脾气不一样,沈遇是典型的讨好型人格,和她相处不会有任何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那时候的韩湘珂不停的在找新男人,苏杰看白观意志消沉便把沈遇介绍给他。 也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走到了见父母和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不知怎么的,一切都在六年前的某一天戛然而止,就连给沈遇父母打过去的电话也是直接被挂断。 苏杰也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又给白观递了一根。 “她和你说话了吗?”苏杰问道。 “没有。”白观顿了顿,又说:“她看见我转身就跑了。”白观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来沈遇,她变了太多,跟以前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小女人,差别太大了。但是看到她的眼睛时,白观肯定,那就是沈遇。 苏杰半眯着眼睛:“她以前可是看见你就直接往上扑的,怎么可能看见你就跑?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她要是还和之前一样,怎么可能消失了六年。”白观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想到今天沈遇看向他的眼神,那种眼神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眼神里带有难以置信,疑惑,以及一丝嫌弃。 苏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白观,眼神看了看里面站着的韩湘珂:“她知道么?” “没有,她们没见过面。” “白先生,你的车到了。”苏杰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白观韩湘珂有沈遇微信的事情,代驾就到了,站在里面的韩湘珂也看到了,正往外走。 于是苏杰跟白观说微信上再聊。 “什么事儿啊?还要在微信上说。”韩湘珂正好听到苏杰说的那句话。 “一点生意上的事情。”苏杰笑着说。不等韩湘珂再问,就转身去找代驾了。 第2章 故意落下的口红 沈遇在见了白观之后,就再也没有和程西闵见过面。那天晚上从酒吧回来,程西闵像往常一样自然的把车熄火停在地下停车场,然后打算和沈遇上楼。沈遇以第二天父母要来家里的理由拒绝了。... 谁都知道上楼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沈遇没有任何心情,连临走时程西闵想凑过来吻她,都被她拒绝了。 在此之前,沈遇觉得和程西闵这个临时男友处得也相对和谐,但不知道为什么,见过白观以后,想到要和程西闵亲密接触,她就抑制不住的感到恶心。 她不得不承认,白观对她的影响依旧还在。 毕竟那年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觉得她少女时代所有的幻想都成为了现实。 帅气俊朗的外貌,禁欲的气质,高超低调的品味,优秀的家世,她梦寐以求的学历,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品味来的,就好像白观是按照她的喜好定制出来的男友。 她那时候急不可耐,趁着喝了酒的微醺状态,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主动吻了他。 后来不管白观有多么冷漠,多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总会找到苏杰问白观的行踪,然后适宜的出现在每个有白观的场合,伺机引起他的注意。 她的追求就像向日葵一样热烈,但是因为太想要得到了,又会下意识的小心翼翼的,生怕露出一丝一毫的缺点让对方讨厌自己。 直到再次见到白观,她才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种种行为有多显得刻意。 装出来的小鸟依人,装出来的善解人意,装出来的不争不抢。虽然她也喜欢让别人认为呆在她身边很舒服,但她骨子里其实是充满占有欲的人。 可是为了得到白观的喜欢,她就那样虚伪的装了那么久。 白观以前说过她作,现在想起来,她只觉得可笑。 如果那个时候,她的种种表现可以归为作,那白观真的应该剥开她的表皮看看什么叫真的作。 沈遇和白观分开后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非浪做管理咨询。 沈遇上班时脑子里不断想起那天在酒吧看见白观和韩湘珂手牵手的画面,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就连经理过来找她谈话,她也没有回过神,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沈遇,今天下午甲方公司会有人过来谈合作,你和贾冰一起负责一下。”经理拿了一份资料丢在沈遇面前,资料上写着四个黑体大字,飞跃投资。 沈遇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起来,飞跃集团就是白氏集团下白观负责的公司,所谓冤家路窄,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如此。 沈遇把椅子一转,把资料递给旁边的贾冰,对经理说:“老大,我今天下午有点事,不如你叫林琳负责吧。” 经理不等沈遇说完就如同脚下生风的走了,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不行,必须你去。” 贾冰有点同情的从旁边探出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想做?” 沈遇瘫在工作椅上,有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来这家公司工作了。哎......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贾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干这行的不都是钱少事多嘛。” 沈遇认命的捶了捶脑袋。 下午沈遇和贾冰站在楼下,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接待了白观。 沈遇在白观出现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或许像谈合作这种事白观不会亲自来,或许来的会是白瑾。但当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出现在眼前时,她只能在心里抱怨自己是个衰鬼。 白观虽然穿着低调,但在选车这方面,他招摇到了一种极限。 “诶!这车牛逼啊!”贾冰碰了碰她的肩头,小声的说。 沈遇翻了个白眼,一脸冷漠的迎了上去。 白观见到沈遇的时候并不惊讶,反观沈遇的眼睛却瞪得像铜铃。 一场见面倒也是公事公办,流程走得都很顺,所有要求也都被提出来,直到结束时白观约沈遇和贾冰吃饭。 “今天一起吃个饭吧。” 贾冰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狗腿子惯了的他连忙不多加思考的点头,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一身僵硬的沈遇。 贾冰和沈遇两个人打车去了麦轩坊。 虽然他俩要打车时,白观说了一句要不来个人坐副驾驶吧,结果沈遇不说话,贾冰也没好意思答应,虽然她是真的很想坐一次法拉利的副驾驶,但她又不好意思把沈遇一个人丢在这里,毕竟两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 晚饭白观点的菜都是沈遇爱吃的,奶黄包,脆皮鸭,酱肘子,蒜炒青菜,鱼香肉丝,柿子炒年糕,但沈遇一点胃口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还开了瓶酒,沈遇以为他会开红酒,结果他拿到手里的却是茅台。 沈遇从来不喝白酒,但韩湘珂很喜欢。 在白观拿起酒杯敬她的那一刻,她脸上维持了一下午的假笑出现了裂痕。 狗东西! 韩湘珂发现白观的不对劲是在两天后,她当时梳子不小心掉在了座椅下,翻找的时候却发现了夹缝中的口红。 那只口红是那天晚上吃完饭白观送沈遇回家的时候,沈遇故意留下的。 白观送沈遇回家的时候,两人坐在车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车里近乎诡异般的沉默。 于是沈遇就打开手机点开了韩湘珂的微博,微博上韩湘珂晒出的照片里都涂着艳色口红,沈遇灵机一动从包里摸出了自己的浅色唇釉,深深地塞在了副驾的底下,心里祈祷一定要被韩湘珂第一个找到。 沈遇是一个瑕疵必报的人,既然白观非要送她回家,那她也得给白观留下点礼物。 韩湘珂拿着那只浅色ysl唇釉,咬着牙,声音阴沉地问白观:“最近有谁坐过副驾?” 白观正在开车,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唇釉,很坦然地说:“没有。” 韩湘珂和沈遇其实很像,是占有欲很强的人。 但韩湘珂是直球型霸占,而沈遇是别扭型占有。 某种程度上来说,直球型霸占可能容易在一些事情初露端倪时,掌握某种优势。比如通过咄咄逼人的问话,来探究男人的反应。 “那这是什么?”韩湘珂拿着那只唇釉往白观眼前凑。 “不知道。”白观脸上根本没有什么变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沈遇自从干了那档子事之后心情就极度的愉悦,连这两天的午饭都自掏腰包替组里的人点了。以至于贾冰昨天还贼兮兮地跑过来问她是不是傍上了高富帅。 但这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三天沈遇下班的时候就在楼下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白观和苏杰。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苏杰看见她还冲她招手。 沈遇只觉得尴尬地不行,转身就朝西门走去,但她踩着一双高跟鞋根本走不过苏杰,一下就被拽住了。 “怎么看到我俩跟看到瘟神一样啊?”苏杰声音很大,招得一众下班的人都望过来。 沈遇是个有尴尬症的人,于是她只能讪笑:“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 “你这是做贼心虚了?”苏杰戏谑地看着她,早上白观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把沈遇故意落下浅色唇釉的事说了。 昨天韩湘珂因为唇釉的事一直阴着脸,说话阴阳怪气的,导致后来白观直接甩脸走人。韩湘珂就跑去找了苏杰打探消息,但很明显地他什么都不可能说,只劝韩湘珂自己别想多了。 沈遇装出一副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作惊讶状问,“我们六年不见,我做什么贼呢?” 白观走了过来,和苏杰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夹着沈遇:“既然这么久不见,那咱们找个地方叙叙旧吧。” 他是坐苏杰的车来的,沈遇爬上后座时发现白观也从另一边上了后座,她瞪着眼睛看着白观,一脸询问。 副驾不坐?跟她挤在后面那么长的腿难道不憋得慌么。 苏杰却好像不介意一样,丝毫没有对副驾没人这件事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白观好像知道她在瞪什么一样,说了句:“他不喜欢副驾坐人。” 沈遇白眼快要翻上后脑勺了,胡说八道张口就来,难怪自己当年能被骗的团团转。 “对,我不喜欢副驾有人。”苏杰透过后视镜对上沈遇的眼神,笑着附和。 三个人去了戏作吃日料,坐下来的时候,苏杰一脸熟稔地和师傅打着招呼,明显是熟客了。 第3章 周瑾年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没有喝酒,但在沈遇看来,还不如喝点酒,缓解尴尬的氛围。... 白观没说话,一直在旁边划着手机,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沈遇忍不住斜了眼瞟过去,发现对话框顶上显示韩湘珂三个字。 看来是家事。 沈遇心里嘀咕了一声,别过头去,没想到对上了苏杰看过来的眼神,一脸的不怀好意。 “说说,这六年都干嘛去了?”苏杰率先开口。 沈遇拿起眼前的大麦茶,喝了一口,思索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六年她其实没干什么,就是普通人的日子,上上班,吃吃饭,偶尔约个会。 虽然没有什么生活的水花,但是简单的生活可以麻痹掉受伤后的敏感,没有触动的场景,就没有心痛的感受。 “就迈入了正常生活轨迹啊,然后找了份稳定的工作。” 苏杰脸上顿时说不出是什么神情,半晌他看着沈遇,叹了口气说:“你这么说是真狠心啊,当年说也不说一声就消失了,现在却说是迈入正常生活轨迹了?” 她不觉得,如果她不在那时候抽身,难道要等到三个人对峙的时候,自己再被白观抛弃么。 她做不到,她扪心自问,谁甩她都可以,但如果是白观甩她,她恐怕接受不了。 见过家长后,他们去时代天街看过钻戒;去融创白象街看过房子;也去悦榕庄看过订婚的场地;甚至她还问过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一切都计划好了,就像飘在空中的粉红泡泡,映出了幻象,展示了如果那样走下去未来该有多美好。所以如果那些泡泡注定要被戳破,她宁愿她自己动手。 沈遇不看苏杰,低头把上来的寿司吃完,张口岔开了话题,提起了她前段时间见到的一个人,周瑾年。 白观在一旁听见,停了打字的手,按下手机的锁屏键,脸上有了明显的不快,但沈遇侧着身跟苏杰说话,根本看不见。 周瑾年这个人是苏杰心头挚爱周遥遥的孪生哥哥,如果说周瑾年平生做过什么壮举的话,那铁定是他既是沈遇的初恋,又是韩湘珂的前男友。 但周瑾年和韩湘珂的事,沈遇是不知道的,否则她也不会这样云淡风轻地提起来。 在她心里,白观不会因为她这个蚊子血的初恋心情会有什么变化。 当初周瑾年是她的大学学长,后来还在读硕士,沈遇那时候没少和他玩在一起,两人有共同的嗜好,也有共同的话题,好像那种可遇不可求的灵魂知己。 恋爱的伊始源于有一次两个人去看展时,沈遇让周瑾年帮她拍照,拍完她问周瑾年照片好不好看,周瑾年给了她一个土味情话的回答:“我觉得再好看也不如你在我眼里好看。” 那时候沈遇大一,一个人在外省五六年,本来就很寂寞空虚,最渴望的往往就是一个坚实的怀抱和一份扶持的温暖。 更何况周瑾年本来就是众多少女的梦中情人,温柔体贴,心思细腻。 沈遇根本不会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他回国了?”苏杰一边观察着白观的表情,一边问沈遇,心想完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遇点点头:“被总公司调回亚太区当执行副总。” 一顿饭吃下来算是各怀心思,兴致缺缺。走的时候沈遇坚持自己打车走,白观整个人好像精神不济似的,也没有像上次那样非要送她。 苏杰见白观没有表示,他也不方便开口,于是就和白观一起上车了。 “不回去,找个地方喝两杯。”上了车,白观摁下车窗,点了根烟,对苏杰说。 ... 白观用拇指摩挲着酒杯里的圆球冰块,声音低哑,“那王八蛋怎么回来了?” 苏杰也点了根烟,唑了一口,鼻尖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你是在意他和韩湘珂,还是沈遇?” 白观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又倒了半杯,有借酒浇愁的架势。 ...... 有时候人是最不经惦记的,说着说着,这个人就像收到感应,马上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比如周瑾年。 两天后,当沈遇坐在茶水间里喝着奶茶的时候,突然收到了周瑾年发来的微信。 “小遇晚上干嘛?” 周瑾年喜欢叫她小遇,周瑾年说这样听起来很可爱,很像他在大学时初见沈遇时的样子。 沈遇看到这条微信,心里没点激动是不可能的,毕竟二十六岁正是情愫贲张的时候。 沈遇老半天才斟酌出一句:“没什么事。” 那边马上秒回,“晚上去看电影吗?” 沈遇又假装自己忙了一会儿,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回了条:“好啊。” “那我来接你,顺便吃个饭。” 沈遇故做矜持,发了个:“ok。” 等沈遇兴冲冲地把手头上的工作交到贾冰手上,嘱咐她下午如果白观来的话,关于行业调研的报告雏形已经发到她的邮箱里了,如果白观问起来可以拿给他看。 一下楼就看见周瑾年笑吟吟地等在门口。 正巧碰见王悦从外面回来,王悦看着他们俩来了句:“行啊!沈遇,这帅哥不错啊!回头记得请客吃饭啊!” 沈遇被王悦笑得闹了个大红脸,毕竟是在初恋面前,有些青涩总是会随着回忆流露出来。 周瑾年看着王悦对她弯起桃花眼,说,“会请,会请!” 沈遇嗔怪地瞪了一眼王悦,王悦捧着肚子笑得鹅鹅鹅,一副沈遇和周瑾年马上要送入洞房的喜庆样,好半天才摆了摆手,转头回了办公楼。 沈遇和他喝着酒,一道道地品着菜时,恍惚有种旧梦重回的感觉。 但这个旧梦也就持续了一顿饭,当周瑾年牵着沈遇和白观,韩湘珂在电影院里碰上时,这四个人都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首当其冲的还要属韩湘珂,韩湘珂是不知道沈遇和周瑾年有旧情的,就像沈遇不知道周瑾年和韩湘珂谈过一样,当韩湘珂看见沈遇被这个曾经魂萦梦绕,最后又甩掉她的男人牵着时,韩湘珂气的眼睛都红了。 其次是白观,他今天一早叫助理打电话给非浪说下午要过去,忙了一天到下午五点的时候把例行会改成了线上,就为了去趟非浪见沈遇。结果没想到这女人翘班了,居然还跑来跟周瑾年约会。 “周瑾年?这你女朋友?” 韩湘珂问了一个白观也想问的问题。 沈遇本来想说些什么,但周瑾年抢先一步,言简意骇地回答了一句,“嗯。” 沈遇听见他这一声嗯,吃了一惊,心想不对劲啊,这两个人不是有故事吧。 周瑾年见沈遇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温柔地替她捋了捋头发,瞥都没瞥韩湘珂一眼,“我们快进去吧。”说完拉着沈遇就往检票的地方走,手还搭在了沈遇的腰上,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留下一脸怒气的韩湘珂和表情晦暗不明的白观。 今天看电影本来是韩湘珂闹了三四天,最后白观推不掉才不情不愿地陪她来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这一对,白观前天还没压下去的烦躁,腾地一下又在心里炸开了。“还看吗?”白观声音非常低沉,一般这是他不高兴的征兆。但红了眼的韩湘珂此时此刻可想不到这些,她心里很是气不过,扯了白观也往影厅里走。因为疫情电影院这种公共场所关了很久了,最近开放也没什么好片子上映,今天的电影算是唯一一个大片了。所以很不幸,他们四个在同一个影厅里,前后两排。 沈遇和周瑾年坐在后面,白观和韩湘珂坐在前面,呈一个斜角,正好方便了上下互瞟。“你认识韩湘珂?”沈遇小声地侧头问周瑾年,从底下白观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沈遇在和周瑾年接吻。周瑾年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当初在纽约的炮友。”“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沈遇突然觉得有点恶心,跟周瑾年拉开了距离。“之后。你是女朋友,她是炮友,没什么之前之后的。”周瑾年感觉到沈遇的别扭,倾身往她那边靠了一点。 韩湘珂是一个喜欢迎接挑战的人,当她第一次见到周瑾年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的应该喜欢她,但是和她预料的不一样,这个男的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于是在那个时候,韩湘珂越挫越勇,疯狂地攻入周瑾年的朋友圈,但都被周瑾年干净利落地给清理了出来。直到沈遇和周瑾年分手后的一个月,周瑾年有一天忽然突然喝了很多,打给了她,问她要不要来他家。男人嘛,脆弱的时候总是要发泄的,于是韩湘珂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终于如愿以偿,也正因为周瑾年,她当时又把白观给踹了。 沈遇听他这么说,刚才恶心的感觉顿时缓解不少,心里咒骂着韩湘珂阴魂不散,但还是放松下来让周瑾年的手靠着她,开始认真地看电影。 白观忍不住又瞟了他们一眼,看到沈遇很放松地靠着周瑾年坐着,他忍不住跑到厕所里给苏杰打了个电话。 “你去问问周遥遥,周瑾年那个王八蛋是什么时候和沈遇在一起的。” 第4章 看电影 苏杰接到白观的电话时正在和一帮人打德州,当他听到白观这句话,惊得把自己一手aces给丢了,起身离桌跑到一边的沙发上坐着,开始陪聊。... “怎么回事?他们俩在一起了?上次沈遇吃饭也没说啊!”苏杰八卦之魂冉冉升起,两个问题一并抛向白观。 “你又没问沈遇,她怎么会说。你去问周遥遥,他俩是不是六年前在一起的?”白观没心情回答苏杰的问题,他进厕所前就想发微信问沈遇,但想起今早发过去的微信被拒收,他再发也会被系统拒收。他现在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他和周瑾年的生活没有交集,但是从韩湘珂的嘴里,沈遇的描述中,对这个男人有一个不浅的认识。他不否认周瑾年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但是他对这个人的讨厌,好像马上要打出来的喷嚏,根本憋不住。 白观和周瑾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不管是长相,品味,还是性格,为人,一切的一切迥然不同。而韩湘珂和沈遇却有些相似,一样喜欢艺术;爱吃日料;同样笑起来有弯弯的月牙眼;差不多高的身量;冷白色的肌肤。好像白观和周瑾年唯一的相似点,就只有在看女人的眼光上。 苏杰听完,沉吟片刻,试探性地问,”你不会觉得...当年沈遇消失是因为周瑾年吧?”苏杰觉得白观现在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苏杰开了瓶水,遮掩了电话这头他克制不住的笑声。 在周遥遥的嘴里,周瑾年就是一个让她自惭形秽的人,例如: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井井有条;超然于同龄人的追求;每一件事都精益求精做到极致。这在后来苏杰和周遥遥一起玩,而周瑾年也在场时,通过交往被逐渐验证。 “我只是求证这件事。“白观被苏杰问得声音有点发虚。 那时韩湘珂和他又复合没多久,他提前一个月包了masa准备飞过去给韩湘珂过生日。但就在韩湘珂生日半个月前,她突然说她生日准备自己过,让他别去了。他当时就感觉不对,买了当晚的票就从家里飞过去。等到了韩湘珂的公寓,他敲开门就看见了穿着浴袍的周瑾年,他当时一双眼睛瞪得快要眦裂,挥手就要揍周瑾年,可韩湘珂一下蹿上来挡在周瑾年身前,直接跟他摊牌,让他别再纠缠了。临走的时候,韩湘珂还拦住白观,把她公寓的电梯卡给要了回来。 以前韩湘珂和他分手的时候,从来没有问他拿回过电梯牌。他知道这次,韩湘珂是认真的。 人最崩溃的时候,莫过于自己心爱的人面临抉择,而最后你是没有被选中的那个。 那次之后,白观对那座城市的印象好像蒙上了上海清晨化不开的浓雾,想起来就闷得喘不过气,时至今日这种感觉也没有消除。 所以,如果他的猜想真的是事实,估计他的世界会二度崩塌,想来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在另个男人身上。一栽栽两次。 “我现在就帮你问,让周遥遥替你打探打探。”桌上的荷官转过身问苏杰,这手轮到他坐庄,要不要拿牌,苏杰摆了摆手。“问到了给你回过去。” 挂了和苏杰的电话,白观接了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还是无法浇熄心里的忐忑和愤怒。 他想过千百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周瑾年。 ... 沈遇不是没有感受到下面飘上来的幽幽视线,她心里冷笑一声,索性屁股往下挪了点,靠在周瑾年的肩上。 沈遇是故意的。 当她用余光看见韩湘珂三不五时往后扭的头时,心里就想既然韩湘珂不打算看电影,那她很乐于演点她不爱看的给她看。 周瑾年感受到她靠过来的头,侧头对她笑笑,喂了她一个爆米花。沈遇对周瑾年这个行为表示肯定,从他手上含走那颗爆米花的时候为了便于韩湘珂观看,一时过于做作,不小心含住了周瑾年的手指。周瑾年原本是侧头看着她,被她这一含整个人都朝她转了过来,一双桃花眼里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是意味深长的暧昧。沈遇被周瑾年这一看,看得心跳加速,怔愣间忘了放开他的手指。 此时恰巧白观打完电话从厕所回来,推开了影厅后面的门,外面强烈的光线射进昏暗的影厅内,打亮了周瑾年和沈遇,白观看到的一幕正好是沈遇含着周瑾年的手指,一脸含情脉脉地和周瑾年对望。 “傻逼,这么大年纪还在电影院里调情!” 白观低咒一声,用力地把影厅里的门推上,发出一声”嘭“的巨响,引来影厅内无数人回头。 沈遇听见声音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周瑾年的手指:”我...我看电影看得太认真了....”沈遇很尴尬,声音细若蚊蝇地辩解了一声。“没事,我们小遇想含着可以一直含着。”沈遇听了,不好意思再看周瑾年,低头红着脸像个鸵鸟似的窝在椅子里。 周瑾年说话的方式让沈遇回忆起了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沈遇在分手之后才知道,这天底下也就周瑾年一个人与她脾性是如此契合,她的任性,她的固执,她偶尔犯作时不依不饶的小脾气...周瑾年总是可以配合她。就像刚才,周瑾年自然是明白她为什么靠上来,而他还是陪她一起演下去,这种默契和理解就好像是沈遇最喜欢的一段话:想和你谈的恋爱是坏人和坏人之间的。希望和你于千帆过尽后,互相看尽对方的底牌,了解彼此的阴暗,但最后我们依然相爱。有时候爱不是什么真善美,只是我随手拧开煤气灶,而你笑着替我划了根火柴。 周瑾年为沈遇营造出的舒适圈是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欲望,不用遮掩,也不必伪装。 而沈遇是极度渴求这种无条件的溺爱与包容的。 这种舒适,是沈遇在白观身边从未获得的。 沈遇觉得白观就像是一个一百分的考评机制,每当她越界的时候,白观就会根据她的行为对她进行减分。 周瑾年看着沈遇,想到刚才白观进来时故意摔门的举动,忽然偏头问她,“你和白观是怎么回事?” 沈遇和白观的事,周瑾年是从周遥遥嘴里知道的,那次在韩湘珂家里开门见到这个像个困兽一般的男人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半年后不久,周遥遥打电话跟他闲聊时提起,沈遇找了个新男朋友,叫白观。 他当即要周遥遥发照片来给他看,周遥遥发来的照片上,赫然就是那天见过的男人。他心里狠狠揪了一下,当即开门下车,一脚踹在轮子上,气息不稳,眼前发黑,有种天道好轮回的感觉。 第5章 质问 周瑾年早上接到公司内线接进来的电话,说是飞跃投资的人过来找他,问他要不要见。... “飞跃投资和我们有合作吗?”周瑾年没多想,随口问了一句。 “有,但是和我们往来不是特别频繁。” “那叫他们进来吧。”周瑾年挂了电话,看着透明落地窗外繁华的街景,露出了一个餍足的表情。 回到国内,好像龙游入海,一切都变得让他非常惬意。但当办公室的门被敲开,他看到走进来的男人时,他眼中的温存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冷厉寒芒。 来的人是白观。 来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公事。 白观手上什么文件也没有拿,大剌剌地一身休闲装走进来,自顾自地面对周瑾年坐下。 周瑾年双手合十,放在桌上,转了椅子半侧着身,挑眉眯眼看向白观,率先开口:“什么事?” 白观进来的时候四处打量了一下周瑾年的办公室,发现他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放的是在沈遇的毕业典礼上,和她的合照。沈遇穿着黑色的学士服,笑得肆意青春,那样张扬看不见瞳孔的大笑,白观甚少在沈遇脸上看过。 “我想问问周副总,六年前是否拐走了我的未婚妻?”白观克制着想要一拳打爆周瑾年脑袋的欲望,声音尽量平稳地问。 苏杰没从周遥遥的嘴里套出答案,周遥遥接到苏杰的电话,第一时间发了微信问周瑾年。周瑾年当然不会让周遥遥告诉苏杰实话,白观被架在火上烤他才高兴呢。 “我办公室里不谈私事。”周瑾年的拒绝直截了当。 那天看电影时,沈遇把她和白观的事对周瑾年和盘托出,包括韩湘珂给她看的和白观之间往来的微信,白观在和她交往时去美国的机票......但对于她对白观的迷恋与喜欢,只随意地揭过,毕竟没有女人会在一个自己还抱有幻想的男人面前说自己的蠢事。 “是不谈,还是没脸谈?”白观此时此刻已经失去耐心,语气咄咄逼人。 周瑾年勾出一丝不达眼底的微笑,有些戏谑地斜睨白观:“我不觉得没脸,恰恰相反我倒是觉得某人现在脸上无光。” 半晌见白观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掀了掀嘴唇,补充道,“毕竟如果真的在一个人身上输两回,是我的话我会觉得很丢人。” 这话是在周瑾年瞥到白观犹如泼墨的脸色后,故意挑衅他的。 周瑾年这个人和白观不同,在国外的这些年,他早已是个极致的人精,善于从旁人微表情中拿捏别人的心态。 白观听见这两句话后,扯了扯领口,回味了半天。想了几分钟后,发现说不过眼前这个人,觉得说的不如做的好,突然起身,怒骂了一句脏话,对着周瑾年就是一拳。 白观今天戴了一块手表,虽然周瑾年偏头躲过那一拳,但是宽面高凸的坚硬表盘还是将他的侧脸擦出了血。 沈遇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无意间看到微博上推送来的新闻。新闻标题赫然写的是,“美国银行执行副总今晨被飞跃投资总裁堵在办公室内殴打。” 沈遇盯着那条新闻,看了大约五分钟,然后在公司群里发了个请假信息,溜到楼下就给周瑾年打语音。 “我看新闻说白观把你打了,你还好吗?”周瑾年接到沈遇语音时,白观还在他办公室外没走,警察和保安还有白凡一干人等都在他办公室前商量和解的事,外面还有社会记者准备上楼来进行拍摄。 之所以闹这么大,是因为周瑾年按了办公桌下的应急按钮,办公楼的保安收到后立刻报了警。 “我...”周瑾年本来想说他没事,但当他对上站在门口的白观的视线时,他忽然改变了想法:“挺严重的,小遇下午能陪我去趟医院吗?” “行,那我现在过来找你。”沈遇本来就担心周瑾年,现在周瑾年说要让她陪着去医院,她忙不迭挂了语音打车。 沈遇打车过来,路程不过二十分钟,但不知怎么的,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下起了一阵太阳雨。沈遇没带伞,下车的时候瓢泼的雨势把她丝质半透明衬衣淋成了透明的。 白观看到沈遇时,她六神无主地拨拉过众人朝里面走,身上湿透的衣服勾勒出玲珑有致的傲人曲线,开了叁粒扣子的衬衣湿透地包裹在前胸上,露出胸前黑色的半杯胸罩和那引人入胜的迷人沟壑。沈遇的腰特别细,身上穿的黑色半身裙也紧紧地黏附在她的腰间,好像那羸弱腰线,一掌可握。 沈遇走的很急,眼神根本没往白观身上过,只在对上白凡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等白观反应过来想开口叫住她时,她已经走到了周瑾年跟前。 “怎么伤到脸了?”沈遇看到周瑾年左边脸上贴着的纱布,语气里是克制不住的关心。 如果不是白凡此刻拉着白观,百观估计又要发作了。 “一拳打在脸上,没避过去。”周瑾年说这句话时,下意识地将视线越过沈遇瞟向白观,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隐隐有火光闪现。 “我们赶紧去医院,别到时候留疤了。”沈遇拉了周瑾年的手就想转身,但周瑾年顺着她的力将她半带入怀里,演绎了一番“情侣缠绵”给白观看,深情款款地望着沈遇说:“怎么,小遇心疼了?” 沈遇闻着他怀里她最爱的香水味,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在颊上,臊得红了一脸。周瑾年素来是喜欢在没事的时候跟她玩心跳的,但这么久了她还是会没出息地害羞。沈遇清了清嗓子,一如往常故作镇定,神色认真地说,“别闹!我来不就是陪你去医院的么?我今天可是翘班,到时候要是被罚钱了,你可要双倍补偿我。” 沈遇虽然平时生活靠的不是那点微薄的工资,但是她最近也面临了升职的机会,这种临时的溜号还是影响很不好的。 “双倍怎么够,百倍才好。”周瑾年笑得有点合不拢嘴的意思,他一想到白观刚才那个要吃人的表情,顿时觉得这送上门的一拳也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让自己的某些计划加快了步调。 白凡一面和警局的人交涉,一面分身乏术地注意着自己这个在感情上老是栽跟头的倒霉弟弟,瞥见白观越攥约紧的拳头,走到白观旁边踢了他一脚,沉声提醒道,“你再闹,这事就要闹到老头子面前去了!三十岁的人了,干着二十岁的事,心里没点逼数!” 白观被白凡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阴沉着一张俊脸,咬牙切齿,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沈遇能知道这件事,作为白观现任女朋友的韩湘珂自然也能知道。 韩湘珂风风火火地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时,张口扯着嗓子来了一句,“白观你怎么又因为我打周瑾年?” 本来沈遇心里还在疑惑,就被韩湘珂这句话给解开了。 沈遇转过身看见韩湘珂问候完白观,殷情地走上前想对周瑾年攀交情,她整个人顿时靠在周瑾年怀里,抢先开口:“你是因为她被揍的吗?” 周瑾年的视线在韩湘珂和白观身上转了两圈,搂了搂怀里的沈遇,说:“对啊。” 韩湘珂看着眼前插不进去第三人的两人,碰了一鼻子灰,转头又走到白观身边,把方才没有使出的殷切对白观尽数使出。白观甩开韩湘珂缠上来的手,借口说要去厕所就逃离了这尴尬的场面。 白观搞不清楚自己怎么想的,他不想被沈遇看见他和韩湘珂在一起,他想证明他那五年多在沈遇消失后的忠诚;但同样地,他因为看到沈遇和周瑾年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如果没有韩湘珂这个装样子的幌子,自己就像个被玩弄感情,自尊碎了一地的loser。 他愤怒她的不告而别,他也愤怒她再见之后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更愤怒于重见没多久就发现她已转投他人。 等他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了站在外面等着周瑾年换衣服的沈遇。 “来的这么快?就这么担心?”嘲讽克制不住地从嘴里冒出来,疯狂地想要攻击眼前这个眼里只有别人的女人。 沈遇尴尬地看着白观,不知道他此刻如此气势逼人是为哪般,明明是因为韩湘珂上门来揍了周瑾年,还不允许她来探望。 沈遇轻嗤一声,假装没听见,侧过身,不理他。 白观本来平息了一点的怒火,此刻被沈遇的漠视熊熊回燃,残存的理智立时被耗完,他一把将沈遇抵在墙上,咬牙切齿地问:“你这么快就忘了你当初有多喜欢我了?真是有够水性杨花的啊!我记得你那天在夜店里牵着的可不是周瑾年吧?他要是知道你这副面孔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喜欢你呢?” 如果方才沈遇被白观怼的有点烦躁,那她现在就是彻底被激怒了。 沈遇怒极反笑,瞪着白观,一字一顿地说:“大家现在桥归桥路归路,你对我指手画脚是不是有点搞不清分寸?”“还是说你一边谈着女朋友,又一边对我余情未了?”“如果你白观还喜欢我,想做我的备胎,我不是不能考虑,但如果是这样备胎就该有个备胎的样子,别给脸不要脸!”说完她一把推开白观,转身就走,边走边给周瑾年发了条微信,说在楼下等他。 “沈遇,你真的没有心!”白观在她身后吼了一句,但并不能阻止她离开的脚步。 周瑾年推开厕所的门,看着白观说:“就算她水性杨花我也喜欢,所以你就别纠缠了好吗?” 周瑾年早就换好了衣服准备出来,走到门口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毕竟白观的声音根本不低,但他没有着急出去,他在意沈遇对白观的态度。 第6章 告白 沈遇在医院里陪周瑾年看脸时,忽然觉得刚刚湿透的上身有点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周瑾年见了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沈遇披上。是一件灰黑色的夹克,上面淡淡的香水的味道,是完全不会和人撞香的香型;小众,独特,有品位。... 人家都说闻香识女人,但沈遇是闻香识男人的。她信奉于细节是一个男人的态度,而身上的味道可以看出一个男人的性格。这款香型的味道,如果让沈遇来描述的话,就是:闻起来是纸醉金迷的味道。这种感觉既像上海,又像纽约。奢侈的,迷人的,沉醉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白观就不一样,白观喜欢用的香水是带有木香的冷调浓香,闻起来的时候,香如其人,有种冷冽的气质。好像是终年有雾的伦敦,一种沉静老派的气象。 如果要问她喜欢哪种,那可能都喜欢,几年前更喜欢那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冷冽味道,而现在更喜欢这种熟悉的迷人气味。 拿了祛疤的药膏从医院里出来,周瑾年让沈遇在门口等着,自己去拿车。沈遇站在门口四处乱看,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半个多月没有联系的程西闵,他此时旁边还站了一个看着像大学还没毕业,穿着连帽衫,顶着一张网红脸的女生。沈遇看了看程西闵,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女生,视线落回脚尖上,装不认识。毕竟炮友就应该是在碰到对方有行情时默不作声,形同陌路;如然越界,那就是别有所图,心有不轨。程西闵也准备与她擦肩而过,但此时周瑾年的车正好到了,他不好停车,所以摇下车窗喊道:“小遇,上车!” 程西闵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向周瑾年,当他看到周瑾年开的是918后,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想做些越界的事。但碍于身边同样眼光灼灼的女伴,他的自尊心还是让他扯着他身边的女的进医院了,毕竟他今天是来带人做药流的,这女的好不容易同意把这个麻烦流掉,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走远了之后程西闵身边的女生停了脚步:“刚刚那两个人你认识?”程西闵扯着她继续往前走:“不认识。”“不可能!你有这种朋友怎么不介绍给我认识?”程西闵有点烦了:“介绍给你干嘛?让你坐坐918?还是你以为他看得上你?”“你还看不上918?你整天开着一辆911不知道在装什么?”“我装?那你当时别来招我呀!”这两个人在挂号处一发不可收拾地大吵起来,当然这些事上了车的沈遇并不知道。、 “我记得你会开车的,你买车了吗?”周瑾年上车后放了一首“whathurtsthemost”,他看沈遇的微博知道沈遇喜欢rascaltts,心思细腻的他套路就是取向狙击。 “买了,买的suv,好多地方根本倒不进去。”车是沈遇她爸给买的,提车之后沈遇不是没尝试过开车代步,但总在车库里倒进倒出二十几分钟简直是噩梦,与其这样还不如打车来得轻松。 “什么车型?” “卡宴。” “我那儿还有一辆迈巴赫,要不你上班开我这辆?”周瑾年看见她今天淋湿了,多少还是觉得她一个人打车很不方便,风里来雨里去。 “疯了,这么招摇的车我开去上班,被我老大看到了不要把我开了。”“而且我...怎么能开你的车啊,怎么好意思呢,对吧?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啊。” 他们什么关系,她就开他的车? 周瑾年没说话,等到这首歌放到高潮时,他跟着轻轻哼唱出来,“wasbeingsoclose.” “小遇,itshardtodealwiththepainoflosingyoueverywhereigo.” 沈遇被这浪漫的有些过分的表白,震惊地一时说不出话。这是她最喜欢的歌,他唱的歌词也是她最喜欢的部分,一切都是她最喜欢的呈现,但是想起之前白观对她说的话,她突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份热情。她没有完全放下白观,也没有做好投身到一段稳定感情中的准备,上次的冲击对于她来说太大了。她和周瑾年又快九年没有在一起了,她不知道现在的周瑾年和以前是不是还一样。她想起他们多年前分手的原因,很犹豫要不要吃下这口回头草。虽然现在的周瑾年,作为恋爱对象,哪哪都是万里挑一,但她二十六岁,她也要为婚姻做准备,她没有再多的六年,去释怀一段让她梦碎的感情。虽然她从小很渴望有一个牢靠的坚实后盾。她不想糊糊涂涂结了婚,最后被感情消磨成一个面目可憎,歇斯底里的妇女。她希望婚姻可以给她很多很多的爱。 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出了一个很唐突且诡异的答案:“sowearepaotner?” 沈遇从来都是这样,遇到她不想回答,又不想拒绝的问题时,她就会开玩笑,而且这个玩笑既生硬又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她自己不觉得。 周瑾年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意味深长地透过后视镜和她对视了一眼,“如果你要从paotner做起,我不介意。我相信我各方面还是会让你满意的。” 周瑾年既没有开回公司,也没有送沈遇回家,而是开到了沈遇和朋友一起投资开的咖啡店里,沈遇有点惊讶,因为她没有和周瑾年说过这件事。 “走,去你店里坐坐。”周瑾年侧过身来,把沈遇的安全带解开。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店?” “要想知道有什么难的,问问林栗不就知道了。”林栗是沈遇在大学时期的好友之一,因为林栗所以她认识了周瑾年,但也是因为林栗她和周瑾年分的手。沈遇此刻神色有些复杂,原本晴空万里的脸上阴霾密布。她这些年也不时和林栗联系,但这种联系的前提是在不提起周瑾年的情况下。周瑾年见她陡然变色的脸,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想开口解释,但沈遇转头开了门下车,对他说,“我想起来今天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吧,我就先走了。”周瑾年的车还没停好,忙着想要下车拦她,刹车踩成油门,插点撞在马路牙子上。沈遇听到一声尖利的急刹声,脚步停了停。但看到路边有等红绿灯的空出租,还是上了车就走了。 一连几天,沈遇没有再搭理周瑾年,周瑾年发来的微信和打来的语音,都一一被她无视和拒接了。周瑾年碰巧那天后的第二天公差飞外地,两个人就这样一冷一热地僵持着。 没想到这天下午,白凡突然出现在了非浪。 当时沈遇正在和陈青讨论实习生的工作交接给组里的谁,经理突然走到沈遇跟前,敲了敲她的桌子,说:“飞跃投资的白凡在那边等你。”沈遇被这突如其来的见面弄的有点措手不及,她想着昨天整理好发过去的报告没有什么问题,不明白怎么白凡会突然来找她,心里一阵犯嘀咕。白凡这个人,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忙的两脚不沾地,作为白氏集团第三代里最有希望接任董事长的人,一般对于飞跃投资的事,估计只有在看年报的时候会上点心,要么就是训白观的时候,会仔细地筛筛飞跃投资的项目。当然这只是六年前的形式,如今有没有变天,那就不得而知了。 “凡哥。”沈遇伸出手去和白凡握手,一脸公式化的微笑。“你还知道有凡哥,我上次看你那么走过去,以为咱俩都不认识了。”白凡大了她十岁,对于她来说算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了,所以不管为公为私,她都亲切地叫上一声凡哥。 “凡哥说笑了,那天实在是情况紧急,看您也正忙,就没有和您叙旧。”“现在都用您来称呼我了。你应该知道今天我的来意吧,我是为了白观来的。”“......是因为什么事呢?我有点不清楚。”“我想问问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消失了,也没给白观一个解释。你们俩本来是要订婚的,因为什么闹成现在这样,跟个陌生人似的?” “我想.....凡哥你应该知道韩湘珂吧。”“我知道韩湘珂...”白凡顿了顿,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你是因为韩湘珂才一声不响地离开的?”沈遇没什么不好承认的,点了点头,“对,她来找我,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白凡对于他这个弟弟的荒唐,是有耳闻的。毕竟当时他在白观带沈遇见家长前还专门找他谈过一次,如果真的要结婚就应该和韩湘珂彻底断了,这么悠着悠着是要出事的。韩湘珂不是一个控制的了的人。“她和你说了什么?”白凡好奇起来。“她给我看了他们的聊天记录,白观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没有和韩湘珂断的,在此之间他还去美国看过韩湘珂好几次。” 白凡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他弟弟真的脑子不够用,被一个女的耍了十几年还没耍够,现在又把人留在身边。“可...你也知道,白观想结婚的人是你。”白凡尽量找补,毕竟有些事实是没法争辩的。“凡哥,如果佳怡姐知道你有这么个断不掉的初恋在,她还会跟你结婚吗?更何况韩湘珂说,他们曾经有过两个孩子,白观根本放不下她。” 沈佳怡是白凡的老婆,两个人出双入对,伉俪情深。沈佳怡不仅才貌上乘,还是个独立女性,在认识白凡之前,她个人所拥有的财富已经到了经济独立的地步。这两人的婚姻也在周遭认识的圈子里被传为佳话。 “那不能算是两个孩子,根本没有生下来,更何况那打也是韩湘珂自己要打掉的。” 白凡确实说的没错,但白观似乎不那么想,白观总觉得因为这两次打胎,自己对韩湘珂亏欠太多。 沈遇站起身,去旁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也给白凡倒了杯茶,才说:“可是问题不在于有没有生下来,而在于白观觉得是有过孩子,更何况我们都快订婚了,白观所有账号的密码都还是韩湘珂的生日,连信用卡的密码也没例外。”沈遇说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哀怨,不该在白凡这样的人面前说这种话,于是补充道:“其实就很简单,我不接受三个人的感情,也不接受三个人的婚姻。”白凡接过茶喝了一口,点了点头,笑了:“明白,但是我觉得既然要结束是不是该善了,至少你跟白观说清楚,让他明明白白地把你放下,可以吗?”沈遇耸了耸肩,若有所思地说:“凡哥,我不觉得白观没有放下我,我走了之后他不是又和韩湘珂在一起了吗?白观以前在韩湘珂离开他的空窗期,也是有女朋友的,我只是那些人里的一个。但如果你们觉得当年我的离开差一个说法,我可以和他把这件事开诚布公地说明白。”白凡看了眼沈遇,觉得白观和沈遇两个人对于这件事的认知根本不一致:“首先,他以前找的那些女朋友都没有带回家过,爸妈第一次在他高中毕业典礼上见到韩湘珂的时候就不喜欢她,所以他们没可能。老头子唯一点头的人就是你。其次,我觉得你们之间因为韩湘珂有很多误会,韩湘珂找你这件事我猜白观就不知道。”沈遇摇了摇头:“我的微信名片是宋杰发给韩湘珂的,如果没有白观的授意宋杰不会发给韩湘珂,韩湘珂也找不到我。” 白凡觉得这个谈话进入了一个怪圈,于是干脆说:“白观在楼下,你下去跟他说清楚,大家有什么话把它说透了。”沈遇想拒绝,但白凡做事往往不容拒绝:“看在我的面子上。沈遇,经理那边我帮你打招呼。” 第7章 解释 白观靠在车上,看着窗外的人潮匆匆涌过,一波又一波,脑海里不断回闪着沈遇下车前对他说的话。... “白观,你觉得我离开仅仅是因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的两年里没有和韩湘珂断掉吗?你错了,我对你的容忍度远远比这高。” “我看你们的微信聊天记录是从一三年开始看的,我一页页地翻过去。我看到你叫她老婆,看到你每天抽空给她打语音,看到她就算发一张图片你也会耐心回复,看到她只要找你你就会在十分钟内回应,看到你们有那么多的纪念日,看到你即使没空也会排出时间来飞去看她,看到你总是提前三个月就开始计划她的生日,看到你在她来月经时候给她订外卖,看到你给她买的礼物,看到你被她甩了又重新和她复合,看到你为她吃醋......” “我哭得隐形眼镜都掉出来,我看到了太多你在我身上从没显露出的一面。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她那么自信地来找我,明明她是前任,明明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明明我都已经触碰到幸福的泡影了。” “你知道什么让我最心碎吗?是她对我说,你十七岁的时候跪下来哭着求她不要打掉你们的孩子。你在我心里,是我小心翼翼珍藏的梦想,可你却在她面前卑微成这样,我要怎么面对我的感情。” “白观,我最在意的不是她横在我们中间,而是你比起我,更爱她。” “以前那么深深爱过的人,那么狠狠烙在心上的印子,是我擦不掉的。就算你真的侥幸和我结婚了又怎么样,人是没法屈服于自己的心的啊!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憋不住向她跑去。” “纵使我有再大的恒心,有再多的毅力,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和后来分分合合纠缠不断的那么些日子,又怎么可能是我这样一个外人可以抚平的。” “你就像她手上的风筝,她一紧你就会回头,她收线你就会回到她身边。”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没看到过你微博里的搜索记录,我不是不知道你所有的密码,我不是不知道你为了她开了小号。但我都视而不见,因为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我就可以牵着你,把她这道坎跨过去。” “可是我太天真了,我喜欢你的所有一切都与她息息相关,是她塑造了今天的你,是她把你变成现在这样,所以我不想迁就了,因为与其继续沉没付出,不如割肉止损。” “我离开只是想给大家各自最后一点体面。” 沈遇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眼神空洞地好像在聊别人的故事。她想或许人成熟的标志,就是即使撕心裂肺,而表面仍能云淡风轻。即使就算是她看见白观掉眼泪,她也可以将心里的难受按下,继续木然地回答白观的问题,再不痛不痒地叙述这一切。 白观打开副驾前的储物箱,取出那枚六年前订好的七克拉椭圆形钻戒,d级的纯度让它即使在光线不充足的车内,仍旧熠熠生辉,散发着如冰川般澄澈纯净的光芒,好像凝固了时光,和取到它的那一天一模一样。白观看着钻戒,嘲讽地笑笑。从再见到她的那天起,他又把它放回了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在期盼什么。 他记得他带沈遇去试戒指的时候,试的是五克拉的,但沈遇当时小声说了句,要是戴起来能把中指旁边的指缝完全盖合住就好了,那样显得手更好看。于是下单前,他悄悄地让店员换成了七克拉。他在等戒指的那段时间里,无数次想过沈遇看到那枚戒指时的表情。白观有多爱沈遇,白观说不清,但他希望他可以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她想要什么说出来,他都会尽量满足她。 他喜欢看她开心的样子。 就像吃了糖的小女孩,笑得能溢出蜜来。 可是他忽略了,沈遇和韩湘珂不一样,不是一个想要什么都会开口说的人。他等着她开口,而她等着他主动。 在沈遇之前,除了韩湘珂他并没有和别的女人认真交往过,别的女朋友都是他有空了就联系,没空就消失,甚至分手也是在对方发来微信后,发现白观已经不是她们的好友了。而跟韩湘珂相处的时候,韩湘珂是一个比他主动很多的人,任何事她想要就会开口。所以他不懂揣摩沈遇的心思,他以为只要沈遇开口,他完成就好。 那样沈遇会高兴。 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虽然他想解释小号是很早之前开的,和她在一起后很久都不上了;密码是韩湘珂很早前改的,他以为她不在意;搜索记录是宋杰闹他,用他手机搜的。 可是他说不出来,因为其实这些都无足轻重了。 他现在居然又和韩湘珂在一起,而沈遇也知道了这一点。 任何辩解都会显得苍白,因为事实摆在眼前。而沈遇也过了那个耳朵听听,就会当真的年纪了。 宋杰今天右眼皮一直跳,跳的他心慌,感觉要出什么坏事。他迷信地在眼皮上贴了一小张白纸,希望能白跳。宋杰在他舅舅的办公室里坐着喝茶,虽然是上班的时间,但是七上八下的忐忑感觉让他没法静下心来工作。他收到白观的微信,约他晚上和韩湘珂去酒店吃饭时,他右眼皮又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有点想拒绝,但白观最近一直没找他,他也觉得是该见见面,于是还是答应了。 ... 沈遇回到楼上后,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根本看不进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正巧周瑾年又打了一通语音过来,她跑到厕所里接通了:“喂。”沈遇的声音很嘶哑,她下了白观的车后,躲在楼道口里蹲着哭了一会儿。周瑾年察觉出她的不对劲:“你哭了?”“没什么事。”沈遇清了清嗓子,尽量正常地回答。周瑾年见她不想说,并不勉强,换了个话题:“今晚一起吃饭好吗?”“嗯。”沈遇想了想答应了,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人来让她收拾一下被打翻的情绪。 周瑾年此时刚到虹桥机场,本来还要回公司做个收尾的工作,但他把剩下的事吩咐给了一起随行的秘书。自己上了车就让司机送他回家。 沈遇下班的时候是六点半,今天的天气就像她的心情一样,阴霾得透不出光,平时这个时候太阳还没下山,但此刻已经是暮色四合,整片天空就只剩四周的灯火照亮着。 沈遇下楼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周瑾年的车,但她也看见白观还在楼下没走。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有些不忍心,走到白观的车边,敲了敲他的车窗。 白观抬头看见是沈遇,俯身去开副驾的门后,擦了擦眼睛,他一双眼睛因为长时间流泪,显得有点红。 沈遇坐上车,问:“怎么还没走?” “还不想走。”白观说的是实话,他在今天之前以为一切都还有解释的机会,他也想即使当时沈遇有什么难处,他也希望他们可以重新来过。可现在当一切说开了,他反而觉得他离沈遇越来越远,就像比光年更远的距离,怎么都追不上了。所以他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待在有沈遇的地方,好像就能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别不开心了,都过去了。”沈遇叹了口气,安慰他,毕竟是自己那么爱过的人,也不舍得他太难过。 想到白观说,他对自己是认真的,他在和自己在一起见过家长后,就把韩湘珂删了。沈遇除了无奈,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高兴的,毕竟以前的那个梦,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做过。曾经三个人的游戏里,自己也并不是从未获得过爱的一个,只是那点爱,不足够罢了。 “可我...过不去。沈遇,这六年里,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如果你还在我身边,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我们会不会和我哥和嫂子一样,过得很幸福。”白观侧过头去,他眼睛又酸了。 沈遇听了,心里也是一酸。她这个人是典型的嘴硬心软,虽然知道他还和韩湘珂在一起,但白观是第一个和她谈婚论嫁的男人,对她的意义还是和别人不同一些。所以她没忍住,像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真的都过去了,白观,有时候人还是要活在当下。” 白观扯过她的手,攥着感受着她的温度,已经很久没有握过她的手了。白观贪婪地将五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的手严丝合缝地贴着。 周瑾年的车正对白观的车停着,他到这儿的时候就看到白观的车了,他不用想也知道白观停在这儿不会有什么好事。从他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晰地看见白观车里的一切,近光灯的光线足以打亮对面狭小的车内空间。所以白观拉着沈遇的手,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焦躁地用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方向盘的外圈,缓解想要下车的冲动,毕竟这是沈遇自己上的车,他不好去打扰。 “让我牵一会儿。”白观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但白观并没有要松开沈遇的意思。沈遇有点尴尬,今天是她答应周瑾年一起吃晚饭的,现在人家来了,自己又跑到别人的车上不下车,多少有点不地道。 白观也看见对面周瑾年的车了,今天沈遇告诉他,她和周瑾年之间没什么,他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也没什么可嘚瑟的,初恋还不是也是和他一样的地位,都是过去式的人而已。 沈遇本来想说点什么,尽早脱身。但车里的音乐此时正好播到了westlife的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这首歌在此时响起,不免让她有点代入感。 收音机里缓缓放着:“ifihadtolivemylifewithoutyounearme,thedayswouldallbeempty......” 听到白观吸了吸鼻子,沈遇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了。想抽回的手,又继续让他握着。白观察觉到沈遇情绪的变化,他把还没收进去的钻戒单手拿出来:“这是当年订的那枚戒指。” 沈遇震惊地张开嘴,她记得当初白观订的明明是五克拉的,但五克拉的不可能有这么大,这个尺寸配上戒托上的碎钻,看上去有鸽子蛋大小。 如果说周瑾年刚才还可以忍耐,那当他看到白观拿出戒指的时候,整个人就不好了。这个东西他可没在车里备着,他听不见他们俩的对话,要是这是求婚的话,他不知道沈遇的意思,毕竟几天没联系了,沈遇的心理活动和变化,他无从知晓。他手拉在门上,思考着要不要下车,但最后还是没有。毕竟如果喜欢一个人,还是需要尊重她的意愿,他也不相信沈遇会和一个跟初恋纠缠不清的男人再在一起。但感性还是驱使着他,闪了闪车灯。 白观看到对面闪来的光亮,听着车里的歌,眼神阴鸷。他拿起戒指,在沈遇震惊的注视下套上沈遇的中指。沈遇回过神来,急急地抽回另一只手去脱戒指:“这...当年订的不是五克拉的吗?”“你说想要盖住指缝,我就订了个大点的。”“可...这也大太多了,订5.5的就够了...不对,当时我都走了,怎么没退掉?” “没想过要退掉,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这戒指的尺寸和沈遇的指围严丝合缝的贴合,沈遇知道这不会是他买给韩湘珂的,沈遇因为从小练钢琴,指围比韩湘珂要粗一点。 沈遇好不容易把戒指脱下来,看着白观,换上一脸面如生铁的表情,将眼里的心疼隐去:“白观,你现在和韩湘珂在一起,就已经证明了最后兜兜转转你想要的人就是她,我不过是你人生里的一个过客。你还记得当时和我去瑞士玩的时候错过的那块鹦鹉螺吗,你不接受三万瑞士法郎的加价,最后那块表被别人买走了。你在欧洲去一个地方,就要找鹦鹉螺。很多时候只是遗憾放大了喜欢,真的喜欢的东西,是不会被错过的。” 白观咬着薄唇,盯着沈遇张合的嘴,重新见面之后,今天是她第一次像以往那样耐心地和他说话,他有点恍惚,不知怎的,忽然很想亲她。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 他起身靠过去,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侧头吻上她的唇,还是熟悉漱口水的味道,他魂萦梦绕的气息。 这个吻是掠夺式的,像是要让她无处遁形。 沈遇没有闭眼,她是懵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眼前这个离自己很近的俊脸,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复杂的情绪让她直到车里的歌都换了之后,才用力地拍白观的肩让他松开。 “你够了!你现在亲我算什么?白观!”沈遇被白观松开之后非常恼火。 白观亲完沈遇之后,心情突然变的好了许多,他用余光瞟着对面忽闪忽闪的车灯,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就是...想到以前,有点难受。沈遇,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亲沈遇的时候白观想了很多,如果沈遇不接受现在的他,那他愿意慢慢变好,变的能让沈遇接受。 沈遇想说还是算了,但想起韩湘珂曾经趾高气昂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做朋友没有什么不可以,于是点了点头:“那我等会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白观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别忘了。” 第8章 下定决心 沈遇从白观的车上下来时,距离她下楼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望向对面车里的周瑾年,虽然周瑾年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但是她还是有点心虚。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正好这时候沈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沈遇低头看着手机,鸵鸟似的朝周瑾年的车子走去。一条新的微信,是秦熙发来的:“最近怎么样,宝贝!” 秦熙是秦超的妹妹,沈遇的高中闺蜜,这两人混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吃吃喝喝,就是花天酒地。两个人曾经在高中毕业典礼上,一人灌了半瓶白酒,吐的头发,礼服上到处都是。沈遇看到是她发来的,回了句:“一切安好,不知道熙姐有什么指示?”发完这条微信,沈遇上了周瑾年的车。 当年秦熙在高中里也没什么朋友,主要因为看不上高中里的人。秦熙作为一个混世魔王根本对读书没什么兴趣,家里早就规划好了她的成长路线,所以她没有压力,没事就让秦超替她请假出去玩。 周瑾年看见沈遇在见到他后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开口问:“你和白观...?”沈遇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喉咙有些发紧,自然明白他看见了刚才那一吻,但沈遇觉得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并没有解释太多的必要,于是说:“做回朋友了。”周瑾年点了点头,心里很不爽,没想到上次无心的一句话,让白观有了不小的进展。“去吃什么?”但沈遇如此坦然,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再问得更深。他一个在职场混迹多年的人非常明白,什么东西该问,什么东西不该问,有的时候妥善管理好自己的情绪是非常有必要的。在他的心中,人是不应该被情绪所驱动的,所有一切行为的源头应该是理智。沈遇低头划着手机,去微信黑名单里把白观的名片拉出来,再把苏杰,秦超等一干人等都拉了出来:“随便,都行。” 周瑾年瞥到沈遇的操作,他眼神一黯。 “那去telierdejoelrobuchon怎么样?”沈遇除了日料之外,对法餐也很着迷,但白观不喜欢吃法餐,所以她和白观恋爱的时候也很少吃。但分手之后可谓是彻底解禁,对法餐的喜爱好像因为白观的不喜欢而变浓了,不得不说沈遇某些地方叛逆地奇怪。“当然好。”沈遇抬头看向后视镜里,对周瑾年笑了一下。 秦熙又发了一条微信来:“过几天我生日了,生日礼物买起来,姐妹!”沈遇看着手机,无语地回复:“要航空母舰还是我卑微的膝盖?”秦熙马上回了条:“只要一个比push还帅的帅哥。” 彭薇是push的脑残粉,追机的行为没少干过,虽然最后混了个脸熟,但是她的过分热情无疑是让偶像有点害怕的。 沈遇捂着嘴笑了笑:“那倒是还行,等着我给你找。” 沈遇翻开微信通讯录从上到下地划拉,忽然想起好久没联系的一个弟弟,记忆中他的侧脸好像是和push微微相似的。她翻了半天找到他的微信,发了句:“最近干嘛呢?”那边很快有了回复:“哟!今天刮的什么风,沈姐想起我了?”“六月二十号有没有空?给你介绍个姐姐。”“当然有,沈姐邀我肯定有空。” 沈遇找的是陈言,这个弟弟是她在一次酒局上认识的,学音乐的小男生,零三年的,生的是仪表堂堂,作风是一塌糊涂,但如果和秦熙相比的,倒是天造地设的般配。毕竟浪到天上去,也是你情我愿,反而有时候还平添了几分魅力。 到了停车场,周瑾年停好车,看到沈遇还拿着手机在那里笑的一脸激动,以为是因为白观的事,所以心情变的更差了。但沈遇很快地将他从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中解脱出来:“过几天秦熙要过生日了,你知道吗?”周瑾年听了,一边帮沈遇解开安全带,一边摇摇头:“不知道,但你的生日不是也快到了吗?”“她生日遥遥姐也会去吧?”周遥遥虽然比秦熙大,但两家是世交,她们也玩的不错。因为这层关系,沈遇和周遥遥也玩的不错,当初离开的时候,周遥遥也替她向宋杰他们保守着秘密。“她应该会去。”虽然周遥遥和秦熙熟络,但周瑾年和秦熙却不是很熟。主要原因是秦熙真的太喜欢玩了,这些年他碰巧见过的男伴,多到他一个过目不忘的人都记不住,一天一个样。因此,他深以为秦熙是周遥遥和沈遇的超级损友。 “那你去吗?”沈遇就是随口一问,她想周瑾年既然回国了,这种场合估计会出现。 “你让我陪你去吗?”周瑾年比较在意他去是什么身份去,如果是和周遥遥一起去,他肯定是不想去。但如果是作为她的男伴去,他自然是乐意。 沈遇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都是熟人,不去吗?” 沈遇当然不愿意给周瑾年什么实质性的肯定,虽然她对周瑾年诸多幻想,但是让她实际地和周瑾年确定关系,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之间没有韩湘珂这种翻不过的山,但他们之间的横着的东西也是非常现实的。秦熙说过好女不吃回头草,吐出来的东西再吃回去,恶不恶心。 周瑾年听了她的回答,觉得沈遇近两年越发地会打太极了。但转头一想,她刚才把白观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觉得不去估计倒时候又会让白观钻空子,白观那点心思实在是太明显了,估计只有沈遇一个人不明白,所以他点了点头:“会去。” ... 白观到酒店的时候,已经离他说好的时间迟了一个小时,但韩湘珂和宋杰还在包厢里等着。两个人各自点了一杯喝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韩湘珂聊到最近见到周瑾年和沈遇在一起,宋杰听着就头疼,他想起白观上周给他打电话时候吃人的语气,自求多福地没有掺合进韩湘珂对于这件事的热切里。 白观进来的时候,一张脸黑的像包青天一样,韩湘珂见了,闭上了侃侃而谈的嘴。 白观坐下后,没有点菜,而是吩咐服务员上了五瓶酒。韩湘珂和宋杰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这是发的哪门子疯。但这两人不敢说话,没有人敢在白观心情不好的时候去招他,等酒上来了之后,服务员问白观要不要点菜,白观说按定制菜单上,然后吩咐服务员不必在里面招呼,上菜的时候再进来就可以了。服务员本来还想帮忙分酒,但有眼色地看出气氛不好,于是战战兢兢地关门出去了。 白观拿着杯子分好酒后,对着二人举杯:“来!我敬你们两个!” 韩湘珂和宋杰一脸疑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值得白观敬酒,韩湘珂率先开口问:“为什么要敬酒?”但白观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满到快要溢出来的酒杯,一饮而尽:“我喝完了,到你们了。” 猛然灌入的酒精快速地从胃里散开,使白观的脸色有点发白,他不是一个喝酒上脸的人。宋杰和韩湘珂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还是把这一杯干了,白观看到他们喝完,又把两人的杯子满上:“来!再喝!”就算是这两个人再怎么蠢,现在也发现了白观极端的反常。上次白观有此作派的时候还是沈遇不告而别,宋杰憋不住了,开口说:“要喝也说清楚为什么喝吧。” 白观眼神似刀地看向宋杰,把宋杰盯得发毛:“是要我说点什么助兴是吧?那好,我来说说,首先我要敬我的发小。我们玩了这么多年,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到今天我才发现是韩湘珂的闺蜜,所以我要敬你,敬你这么多年来演戏演的好,演的这么情真意切!” 白观这么说当然是因为沈遇在车上的时候把韩湘珂怎么有她微信的事情告诉他了,当时他说不是他授意的,但是沈遇的表情让他百口莫辩。 宋杰被白观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慌了,他和韩湘珂的关系也就是因为白观维持着,白观说的话他听都听不明白,他一脸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啊?”白观看到宋杰急赤白脸的样子,他冷哼一声:“怎么?你背着我发给韩湘珂的名片,现在忘了?”宋杰想问什么名片,但很快地他明白过来,白观说的是沈遇的事。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又拿起酒瓶倒满,再次喝完,由此反复了四次,才开口:“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自罚五杯。” 韩湘珂本来完全没听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联想起上次在电影院里白观看着沈遇的反常神态,她突然明白白观指的是哪件事。 “你怎么知道了?”韩湘珂此刻也是有些坐立难安,毕竟她经过这些年也明白沈遇对于白观来说是特别的,但有多特别,有没有比她还特别,她心里没底。她有点后悔当初私自找沈遇,她没有预料到沈遇知道后会是那种反应。那次之后沈遇的突然消失在白观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她觉得那件事无疑是让她自己的形象跌落神坛了,毕竟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但她不会去想,在林南以前对她的态度里,她也过于有恃无恐了些。 “我怎么知道?呵呵,韩湘珂,你也是个人才,在我身边蹦跶这么久,这些年给我戴了不少顶帽子,也给我招了不少麻烦,当然了我还是要敬你让我特么人生十几年都活在你的控制之下!”白观拿起酒杯,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仰头一口气喝完了。 韩湘珂拿捏白观的把柄是白观的心软,是当年打掉的那两个孩子,是白观对于韩湘珂从那以后难以怀孕的愧疚。 韩湘珂被他提起绿帽子的事,不由地没了底气,拿起面前的酒,不情不愿地喝了:“你是因为沈遇的事情来找我们两个的不痛快?”“你不痛快?这些年你给我找的不痛快还少了?”白观狭长的双眼盯着韩湘珂,里面好像一把淬毒的刀子。 白观又开了第三瓶酒,刚才宋杰喝到第三杯的时候,第一瓶就见了底。白观又给他俩满上:“这一杯我敬你们让我被人甩了!” 韩湘珂喝了酒之后是个酒疯子,两杯酒下肚,现在已经有点克制不住情绪了:“你特么现在跟我在一起!你被谁甩了?你特么还忘不了那个沈遇?”宋杰见韩湘珂声音拔高,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少说两句。”韩湘珂回过头就对宋杰吼起来:“少说个p啊!那个女的现在和周瑾年在一起,白观这个傻子还在这里说这种屁话!六年前的老黄历了,还翻不过去!”宋杰一张脸被她吼得一阵青一阵白,过了一会儿,冒了一句:“她要是和周瑾年在一起还不是拜你所赐!” 平常宋杰不是一个这么爱冷嘲热讽的人,对女人多半是绅士的,但是在兄弟面前,原则性问题面前,还是不能站错队,毕竟韩湘珂和他没什么关系。聊到周瑾年,又把白观给刺激到了,白观用力锤了下桌子,“你要那么嫉妒她和周瑾年在一起,最好赶紧去把周瑾年撬掉,好让周瑾年给我腾位子!” 韩湘珂听了这话,气得整个人都发抖,她把面前的酒一口干掉:“白观你个王八蛋!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那两个孩子吗?”白观不为所动,冷笑道:“那你呢?你又对得起我吗?就是还债这些年我也还清了吧,利息加本金,我哪点少了你?”韩湘珂气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这就还清了?远远不够!”宋杰看到白观气的要发狠了,帮腔道:“我兄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好吗?你这么多年把白观这里当避风港,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韩湘珂看到白观和宋杰站成一线,拎了包就要走,但白观说:“出了这个门,以后就不要再出现了!” 但其实白观也早就打定主意,以后不让她出现了。 门外的菜其实早就该上了,但服务员慞惶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根本不敢进去,只好让后厨把菜温着。 韩湘珂想了想又坐回椅子上,哭哭啼啼地问:“那你说要怎么样?”“先把酒喝完!”白观指了指面前的酒,意思是喝完了再聊。韩湘珂以为是喝完自己杯子里的酒,于是生气地拿起来喝完了,结果白观又叫服务员拿了三瓶酒进来...... 这顿饭局的结束是在他们三个人喝完十瓶酒,酒店的服务员等到十二点,实在是急着下班,替他们三个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找来了代驾,各自送回家作为结束。 第二天的一早,白观就给圈子里的所有男性发了一条微信。微信的内容很简单:“把韩湘珂删了。” 白观的圈子本来就是以他为圆心,其他人为半径组成的社交圈,所以大家各自心照不宣地商量几句后,一致把韩湘珂删了。 第9章 与周瑾年分手的原因 沈遇在那天之后就没有再和白观碰过面,自然不知道韩湘珂因为她那天与白观的和解,生活遭遇了一场剧变。... 这天正好到了周末,秦熙约她出去聚一聚。除了她俩之外,沈遇还叫上了她们的共同好友,解时晗。 三个人一起跑到美容院做完脸之后,就找了个地方开始聊最近生活的八卦。秦熙找的地方,是今年开了没多久的甜品店。三个人坐下来,点了蛋糕和鸡尾酒,为了维持身材,各自都没点主食,恰好此时也不是正餐的时间。 “我听遥遥姐说,瑾年哥回来了,而且这次回来以后不走了。”秦熙就着吸管,喝了一口鸡尾酒。沈遇没想到一坐下来,话题一开,聊的就是周瑾年,想想也知道这后面话头要往她身上招呼。“对啊。”沈遇点了点头。秦熙继续说道:“那你们不会旧情复燃吧?毕竟我可是知道,瑾年哥在你心里分量可不轻。”沈遇不置可否,有点不想把话说死:“应该不会吧。” 秦熙和解时晗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又说:“姐妹,不会吧?你这么快就把他妈当年找你面谈的事给忘了?” 沈遇和周瑾年当年分手的导火索是林栗回国的时候不小心在周瑾年妈妈面前说漏了嘴,说出了沈遇是在重组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周瑾年他妈是一个极度优生学崇拜者,她深以为重组家庭里出来的孩子不论在哪一方面都存在缺陷。当然,如果非要拿重组家庭的孩子和充满关爱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孩子相比,肯定是会在脾气性格上有一些缺失的,但是这一般都无伤大雅。但周瑾年是他妈妈的骄傲,所以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她谎称自己住院了,把周瑾年骗回国,从林栗那里要到了沈遇的联系方式,去国外找了沈遇。 沈遇至今都记得,周瑾年他妈妈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用一种轻蔑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一遍,然后说:“听说你爸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沈遇那时候对周瑾年这段恋爱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不是没有过丁点婚姻的幻想。所以即使面对这种眼光非常不适,但她还是出于礼貌地露出微笑,对周瑾妈年他妈点了点头:“对的,阿姨。”周瑾年他妈妈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为什么离婚呢?什么时候离婚的?”沈遇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在我三岁的时候,因为我妈离的婚。”“因为你妈的性格吗?”“因为我妈不想再继续这段婚姻了。”“那你爸妈现在各自有家庭了吗?”“他们都各自结婚了。”“你跟谁长大的呢?”“跟我爸。” “那阿姨就直说了,你和瑾年分手行吗?毕竟我们瑾年这么优秀的孩子还是不能和你这种家庭成分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在一起的,这样以后对他个人的发展肯定是不好的。阿姨也劝你一句,人嘛还是要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在一起,这样比较好。不然的话,以后这种场景还是会有的。你看你家里面这样乌烟瘴气的,阿姨说一句老实话,不光是我,很多家庭肯定是不喜欢的。你也要理解阿姨对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沈遇不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听完这样一番侮辱性的言论后,具体是气成什么样子。反正总结下来就是昏了头,她回味了一会儿他妈的话,然后拍着桌子,咆哮着说:“我给周瑾年面子叫你一声阿姨,但是我觉得你整个人都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你打电话跟周瑾年说你查出肿瘤了把他骗回去,现在又跑来找我让我和他分手。我跟你讲,这个手我是会分的,他有你这样一个势力的妈,我也看不上!但我告诉你,就你这种过分的控制欲和狗眼看人低的思想,周瑾年要迟早会从你的掌控里脱离出来。以后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但估计那时候,人家就不是你这么三言两语打发的了的了!” 那顿下午茶收场的时候,火药味浓的差不多快打起来。沈遇的底线,沈遇的弱点,沈遇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切,都被周瑾年他妈给掀了个底朝天。 当天晚上沈遇就打电话跟周瑾年说了这件事,然后提了分手。任凭周瑾年怎么挽留都没用,第二天他飞回来,求了整整半个月。沈遇仍旧不为所动,坚定不移地要分手。从那以后,沈遇就躲着周瑾年,但凡有周瑾年在的场合她都不出现,直到她遇到白观,一切才有变化。 在年纪尚轻且一直受家庭控制的沈遇看来,家里不同意,无疑于就是宣判死刑。家里不同意的爱情,就好比问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哪个,是个怎么选都错的伪命题。想到要是发展下去,她就有可能会再见到周瑾年他妈那种盛气凌人的嘴脸,想想都够了。 沈遇吃了口蛋糕,思索着怎么回答秦熙的问题,半晌才说:“这事我肯定是没忘,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不结婚谈谈恋爱总可以的咯!” 沈遇这些年看明白了一个问题,不要一谈恋爱就去幻想什么厮守终生,白头偕老。自己肯定是小时候小说电视剧看多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很多时候不好混为一谈的。 解时晗听了后,赞同地拍了拍沈遇的肩膀,帮忙打起圆场:“我也觉得谈谈恋爱没什么不好的,人家长的帅还优秀,对我们宝贝也是很好的呀对不啦?” 秦熙听完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斜了一眼沈遇:“之前不知道谁讲要当女海王,还没海起来,现在又想要谈恋爱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讲,你要是和周瑾年在一起久了,能够把控住自己的心?” 沈遇笑了笑,岔开话题:“女海王有你了呀!我怎么好比的啦,我嘛,走走打着恋爱旗号的路线好啦!”秦熙皮笑肉不笑地剜了她一眼:“哎哟!最好是你玩玩就好,不要最后自己搭里面了!”解时晗笑的花枝乱颤:“咯咯咯咯咯......要我说,我想搭都没那个命,对不对咯?” 解时晗算是她们中间桃花最少的一个,人长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但就是打着灯笼找不到男人。沈遇顺着解时晗说下去:“要我们熙姐给你介绍呀,女海王手机里随随便便一个加强团!”解时晗边笑边翻了个白眼:“她手机里哪个男人她放过了,就她爸和她哥吧?”沈遇被解时晗的话逗得整个人笑着瘫在沙发椅上:“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秦熙算是当代年轻版萧亚轩,身边老的少的,没有一个放过的。国内的,国外的,黄的,白的,棕的,黑的,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入幕之宾。 沈遇想到前几天要给秦熙准备的生日礼物,说:“今晚开个卡吧,晚上试试你的生日礼物看看满不满意。”沈遇打开微信,找到陈言的微信,发了句:“今晚有局,来吗?”陈言接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还在寺里百无聊赖地陪他爸妈烧香,看到这条微信即刻回了句:“来!几点?”然后在他爸妈面前开始一脸虚弱地表演起中暑,他爸妈心疼他,于是让他不用陪着了。他火急火燎地出了寺就叫了个专车,直接回到市里。 第10章 夜店 陈言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沈遇没见过的弟弟,一个是穆怀止,一个是司徒烬。秦熙订的卡不大,并不是舞池旁边最中心的位置,这也是沈遇授意的,她不喜欢靠近舞池和dj台边汹涌的人潮,还有肆无忌惮男男女女投来的打量目光。... 夜店里的相熟,总是非常的迅速,几杯酒下肚,骰盅配合着晃眼的灯光,还有颤动心脏的电子音乐,可以让人快速地在短时间内放下平日紧裹在脸上的冷硬外衣,毫无防备地释放出内心潜在的骚动。 司徒烬挨着沈遇坐着,他是一个皮肤白净,个子高高的清瘦男孩,有别于穆怀止和陈言那种出挑的长相,他眉眼里有夏日晴空里万里无云的纯湛气质。 沈遇在他们到的时候,起身找借口去了厕所,其实用意不过是让秦熙和解时晗先定下来她俩今晚想要撩的男孩,她自己本身对于弟弟们的兴趣不大,虽然不是没有撩过弟弟,但对于沈遇而言,弟弟的眼界和经历对她从来都不具备让她大脑分泌出多巴胺的引力,所以今天她也不过仅仅是来作陪的而已。沈遇的价值观和人生观造就了她即使对普通朋友,也多少希望有一些高于肉体上的精神交流,好比她聊起天主教和新教的区别时,你不能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沈遇侧头和司徒烬说话的时候可以闻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洗衣液的味道,是一种和她圈子格格不入的,少年人的单纯气息。 “沈姐,你先叫吧。”司徒烬随着陈言称呼沈遇,他和沈遇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吹牛,沈遇玩这个游戏明显比司徒烬在行的多,一连十来局下来,司徒烬已经喝得脸上泛出酒醉后的红晕。沈遇玩吹牛的时候,多数是一叫叫死,让对方没有往上飞,也不能往下斋的能力,和她做人是差不多的,喜欢一击毙命,不给对方留后路。 dj打了一首salt,沈遇没怎么听过,但是鼓点和音律还是让她久坐的身体随着节奏晃起来,程阮自从去过大型电音节后,对回国夜店的蹦迪玩法总是有点无法上头。或许是酒精不如药能直达中枢,亦或是身边的男性不足够激起她的肾上腺,又或许是台上那个蹦来蹦去的染着黄毛的dj的音乐品味实在不如百大dj的好。 沈遇从包里拿出了一根烟,就着旁边客服递来的火,慢慢地抽起来。吞云吐雾间,她不时用眼睛扫过周遭的男男女女,不论是十几岁的,亦或是看着三十好几的,众人脸上都是掩饰着情欲的微笑,她心里羡慕地想,怎么她总是世人皆醉我独醒,如何都无法尽情坠入这种昏暗灯光下的意乱情迷。 秦熙看她一脸清醒,招呼着她玩传纸巾的游戏,这游戏秦熙从高中玩到现在,似乎毫不厌倦,堪为每次开卡她必玩的项目,要沈遇说现在还玩这种游戏未免过于老套了些。沈遇坐到陈言和司徒烬中间,六个人,一男一女错落地坐着。 秦熙拿起纸巾撕下三分之一含着,传给陈言,陈言从秦熙嘴边扯下来的时候那纸巾只剩下了一个小角,沈遇并不是一个玩不起的人,但陈言是她给秦熙找的生日礼物,她并不想在玩游戏时闹出什么过于越界的举动,于是她拿起面前的酒,直接喝了,算是认输。一连几次,秦熙传给陈言,沈遇就把酒喝了,后面的三个人干瞪眼毫无游戏体验。 “沈遇你怂什么?”秦熙不高兴了,出来玩在她理念里就该放的开。 这次陈言把纸巾从秦熙嘴边扯下时不知道是成心还是故意,与前几次的相比,更小了。沈遇瞪了一眼他,凑到他嘴上去扯,但纸巾的面积实在太小,她根本扯不动,陈言那头还用牙叼着。“亲上去咬掉!”秦熙看不得别人磨叽,在一旁指点。沈遇把心一横,心想这话是你说的。 沈遇把纸巾取走后,秦熙的手绕过陈言拍了拍沈遇:“遥遥姐到了!” 沈遇还没来得及用酒漱漱口,就看见了站在椅背后的周遥遥,和她旁边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的周瑾年。 周瑾年是周遥遥半道上一条微信招呼来的,他今晚原本也有自己的局,但对于周遥遥伸出的颇有诱惑的橄榄枝,还是在十一点半前借口有事走了,来了有沈遇的局上。一来倒是很精彩,看见这一卡的弟弟,和一脸享受地坐在弟弟中的沈遇。 周遥遥和周瑾年绕过卡座的拐角,走到卡上坐下,沈遇的手此时还搭在司徒烬身后的沙发上。两人来了,游戏自然告一段落,各自站起来介绍了一番,互相敬了两杯,又按原本的位置坐下。 陈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兴许是回市里两个多小时的专车把脑子坐废了,突然趴到沈遇耳朵边上抱着沈遇的脖子,凑到她耳边:“沈姐,你这真够意思啊!来的姐姐都这么赞!”陈言声音并不大,在夜店巨大的低音环响里,沈遇根本没听清,“说什么?”陈言又说了一遍:“我说,姐你真够意思,给我介绍这么多漂亮姐姐!”沈遇侧头看见陈言一脸猥琐的笑,想到他这个人的生活习性,拍了他大腿一下,警告道:“你这段时间不许打别的姐姐的主意,好好陪着熙姐,以后别的姐姐你随便挑!”陈言听完一脸伏低做小状,插了块果盘里的西瓜去喂沈遇:“肯定肯定,那沈姐的吩咐我肯定照做!” 周瑾年在旁边抽着烟,听到陈言笑得呵哧呵哧,冒出这么一句,斜着眼又打量了他一遍。周瑾年心里冷笑几声,把烟掐在烟灰缸里,站起来对沙发上的沈遇伸手,“小遇,去厕所吗?” 沈遇此时并不想上厕所,但想想周瑾年来了之后她还没和他说话。于是她就着周瑾年伸过的手站起来,绕过桌子,跟着周瑾年走了出去。走过解时晗身边时候,解时晗靠在穆怀止的身上,对沈遇绽放了一个十足猥琐的姨母笑。 周瑾年拉着沈遇穿过几个卡,一路上没有说话。 快到厕所时,周瑾年突然转过身停下脚步,那只牵着她的手朝她背后一拐,将沈遇整个人扣进他的怀里,在不时打来的五彩光束中,侧头吻了她。他的嘴里有刚刚喝过的淡淡香槟味,还有才抽过烟的浓烈味道。 周瑾年通常不是一个会在不知道沈遇的意思下,做这种越界行为的人。但最近几天来一连几次的旁观感受让他觉得他此前的步调放的太慢了,她毕竟不再是以前那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有很多事不需要小火慢煨,说不定以大火催反而熟的快些。沈遇闭着眼睛享受的时候想,或许是今天的灯红酒绿导致她的鬼迷心窍和把持不住的意乱情迷。她是不会承认,如果是刚才坐在她旁边的司徒烬吻她,她未必会有这种念想。 这原本唯美痴缠的一幕,不巧被同在夜店里,正好从厕所出来的韩湘珂看见了。她最近状态不太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似一切十拿九稳的东西,突然莫名其妙乱了套。似乎是那一次在电影院里碰见这个六年前见过一次的沈遇后,她的生活就被这个再次出现的女的闹的是天翻地覆,暗无宁日。 首先是见到她和周瑾年在一起,然后是白观把她从圈子里清理了出去。 那天喝酒的时候,她以为白观留下她,是为了一顿酒释恩仇,没想到这个自己认识了十几年的男人,在把她喝倒之后,拿了她的手机把他的朋友全删了。这招未曾有过的算计,让她心惊胆战。以前白观可从来不舍得这么对她。所以在看到沈遇的那一刻,她恨不得马上抄个酒瓶子往她头上招呼。但韩湘珂好歹是一个已经三十岁的女人,阅历丰富的她对于眼前的这一幕另有打算。 她拿起手机拍下面前吻得旁若无人的二人,直接彩信给白观发了过去。白观那天后微信上也把她删了,但是不打紧,不是还有短信可以用么。既然这汤水已经浑了,那她就让这水搅得再浑些。 沈遇让她不好过,那她自然不想忍着。 白观收到照片的时候在家里和秦超喝酒,两个人聊着几年间的一切,不胜唏嘘,感叹时光如梭,有些以为紧握于手的东西,一下就一去不复返了。秦超最近日子不好过,刚结婚没多久,老婆比他大三岁。这彭家有一个荒唐至极的秦熙,也有一个老实巴交的秦超,秦超的老婆是他阿姨介绍的,两人都是奔着结婚目的去的,算是一拍即合,不过一年,婚事就订下。然后亲家见面,结婚请人,装修房子,乔迁新居。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直到秦超和他老婆在一起半年后,秦超才意识到他老婆几乎晚上十点后就不会放他出门,应酬也好,交友也罢,一律不准,算是锁死在家里。 他以前知道的人生三大乐事是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现在想的三大乐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白观安慰他,谁要是结了婚,最后都一样。秦超不甘心的说,周遭结婚的可没都跟他一样孙子似的,今天出门来白观家还是他老婆送来的,好像监护人似的。白观笑着听秦超抱怨着已婚男性的卑微与痛苦,心想他羡慕还没有呢,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个笑容在看到手机彩信的那一刻,就此凝固。韩湘珂发了三张照片,分别是不同角度下,有周瑾年侧脸的样子,有沈遇表情的样子,还有他们吻得难舍难分的样子,三个角度将两个人照的明明白白。彩信下面还附上了夜店名。 白干用舌头顶了顶下后牙槽,打断了还在滔滔不绝的秦超:“跟我去一趟ta遇吧。”秦超苦笑着想说这是哪一出,但他瞟见白观手机上的照片,瞬间识时务地噤声。他心里暗忖,自己如今越来越会审时度势了,也越来越怂了。 于是他俩开了车就直奔ta遇而去。 ...... 第11章 我一直都在等你 当沈遇和周瑾年两人难舍难分地将这个吻结束后,沈遇突然觉得心绪很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眼前人,丢下句:“我先去厕所。”就缩头乌龟地跑了。周瑾年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的那个吻,眼神一瞥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韩湘珂。... “你在干嘛?”韩湘珂还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周瑾年走近横她一眼,问道。周瑾年兴师问罪的语气让韩湘珂非常不爽,都是女人,差别待遇倒是很大:“我在干嘛跟你有什么关系?”如果说韩湘珂像往日一样看到周瑾年就往上贴,那他可能还不会怀疑。但现在这种反常的语气让周瑾年觉得她一定有什么事让她需要用这种奇怪的态度遮掩。周瑾年钳过韩湘珂的手腕,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屏幕还没有自动锁屏,上面是韩湘珂和白观的短信界面。 周瑾年冷笑一声,双眼即使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仍旧发出慑人的光,掐着韩湘珂的手加了些力道。“你给白观通风报信?还发了地址?”周瑾年的声音此刻非常低沉,韩湘珂知道这男人生气了。“我只是想让白观看清楚以后不要再惦记她了。我想你清楚吧,白观还没放下沈遇,我给他发这个照片,对你没坏处。”韩湘珂信口开河的解释某种程度上来说对周瑾年有一定的说服力。 周瑾年当然知道韩湘珂不是嘴上说的这么简单,让白观认清现实有照片就够了,根本不需要地址。但权衡利弊之下,他觉得就算白观想不开找来了,凭刚才沈遇的反应,白观来了也只有自己尴尬的份儿。 沈遇站在洗手台前,用被水沁凉的手拍打着有点燥热的脸。 她最近这个嘴可真是有点旺,这一周里亲了好几个男人。她看着镜子笑得欢快,那笑容里飘散出浓郁的绿茶香气。 沈遇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大约十分钟才出来,周瑾年一直在外面等着没走,直到沈遇出来时,才牵着她回了卡上。 “你们这厕所上的可真久啊。”秦熙一脸深意的看了他俩一眼:“去厕所干嘛了?生小孩啊?” “对呀。”周瑾年平时是不太会回应秦熙这种调侃,但周瑾年看见冲着沈玉笑的起劲的陈言,张口就答。周遥遥本来在和司徒烬玩着骰子,听到这句话骰盅里的骰子都掉出来了。她这哥哥什么时候有这种癖好了,猴急地在厕所里脱了裤子就行动,她倒是闻所未闻。谁知沈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才与陈言接触过,被他脑袋短路传染了,张口来了句:“他时间可没这么短!”秦熙听了笑的合不拢嘴,整个人瘫在陈言的怀里:“哈哈哈哈,没这么短是多久?”意识到嘴瓢的沈遇,转过头不再说话。 周遥遥在一边实在是没了玩游戏的心思,憋笑憋的差点咳出来。再坐下后,沈遇挨着周瑾年坐在卡座外围。周瑾年听沈遇这么说,侧过身盯着她,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好像有星星闪烁:”小遇,你都记得啊?”解时晗这个时候已经喝的没有了一个闺蜜的基本保密心态,张嘴就吼了一句:“何止记得,没少做和你的梦!”沈遇咬牙切齿地转头看解时晗,这种私房话摆到台面上来说,未免太丢人。“玩游戏!玩游戏!”沈遇根本不好意思看陆西,只好抛出个新话题。“遥遥姐去和沈遇选酒!”秦熙瘫着不动,指使靠的最近的周遥遥去和沈遇定输了的四个人喝多少。 “遥遥姐,咱们输了的人,一人半瓶香槟怎么样?”沈遇一直没怎么喝,也就刚坐下和敬酒的时候喝了五六杯。周遥遥看到沈遇身后周瑾年递来的眼色:“行!”“谁先和我来?”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个吻给沈遇打了些鸡血,她气势汹汹地问。“陈言去!”秦熙全身软的没力气,拍了拍陈言。“玩什么?”陈言探出头问。 ... “那我要是赢了,你怎么谢我?” “再亲一下。” 白观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虽然夜店里玩些肌体触碰的游戏并没有什么,但他此刻根本不会这么想,心里涌起滔天巨浪,愤怒如同海底崩裂后席卷而上的海啸,让他脸色在昏暗的室内透不出一丝光。白观从小到大,算是顺风顺水,周遭没有什么出其左右的同龄人,更遑论比他年轻的后辈。但周瑾年就好像是他人生里程碑反面的耻辱柱,总能让平日气定神闲的他,燃起与年龄不符的怒气。周瑾年对于白观来说就好比木炭的助燃剂,一滴下去,火冒三丈。但此刻白观的表情只显露了他内心的冰山一角而已,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尚有喜怒不形于色的理智。沈遇注意到他还是因为秦熙突然高喊一句:“哥,你和白观哥怎么来了?” 秦超身处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场面中,可谓进退两难。周瑾年是他从小玩大的好友之一,而白观更是他关系密切的兄弟,这一时间,他对秦熙的话恍若未闻。秦熙和周遥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秦超身后的白观身上,她们对白观这个名字算是烂熟于心。一个是因为沈遇,另一个是因为周瑾年。 沈遇盯着白观随着时间愈来愈黑的面孔,不明白他这贸然出现又突然生气是为哪般,尴尬开口:“来了就坐下喝两杯吧。”周瑾年听完手往沈遇腰上一搭,靠她靠得更近了些。本来是松散地各自坐着,此刻好像特意为了给白观腾位子,他整个人快把沈遇搂在腿上了。 秦熙见这两人好似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剜了她那还傻杵着不动的哥哥一眼:“哥!叫观哥一起坐下喝两杯!”秦超这才反应过来,拉着白观坐下,自己坐在周瑾年和白观中间,生怕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忍不住,把这表面的静谧打破,上演一场血肉横飞的八点档。 “沈遇,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白观勉为其难地屏着一张黑脸喝了几杯场面酒,实在没忍住,站起来对沈遇说。沈遇打量着白观的脸色,预感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但她又认为于众目睽睽之下,如若拒绝,似乎太不给白观的面子。于是她在一众人同情的目光中站起来跟着白观走了出去。 沈遇和白观出来的路上,她脑海里涣散地想着这六年甚少出现在夜店真是个明智的决定,但这段时间频繁地来两次实在愚蠢。白观刚才虽然出门急,但还是穿着得体,只是手上没有戴表。装扮一如往常,头发往后梳的一丝不苟,是沈遇最喜欢的样子。 沈遇从前特别痴迷白观时,她觉得白观脸上有不同于其他男性的特质,在他终年冷硬的脸色里藏着叫她猜不透的情绪,但深邃的五官又时不时透出淡淡的属于阴天特有的忧愁,让她深深迷醉。 虽然今时今日,沈遇对于白观颜值依旧痴心未改。 但她并不自知。对于白观的感情她从六年前的那天开始,就被她反锁在心底角落,再不愿意去触碰。 “沈遇,我能问你和周瑾年是什么关系吗?”虽然有些迟疑,但白观顾不上那么多,还是问了。沈遇听完,表情变的不自然,想到方才那个旷日持久的吻,她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确定:“我们是...呃,朋友。” 白观脸色霎时又阴雨绵绵:“哪种朋友?”沈遇被这话弄的十分尴尬,双手抱胸,梗着脖子说:“这不归你管吧?” 朋友就朋友,还哪种朋友。 白观深吸几口气,然后说道:“要是我想的那种,那我也可以。” 沈遇脸不由得一红,她眼神四处乱飘,半晌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种。” 在白观眼里,沈遇眼珠子四处乱窜的样子,颇有些顾左右言其他的意味。白观并不知道沈遇此刻脑子里不停闪现的绮丽念头,他说的那种朋友根本不是沈遇所会意的,而是男女朋友。白观脑子里回忆着卡座上周瑾年和沈遇靠在一起时如胶似漆的样子,实在是不能相信前几天沈遇对他说和周瑾年没什么的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沈遇此刻脑子里已经云游到了有颜色的画面中,就着记忆中的感觉比较着他和周瑾年谁更好。他没有察觉他自己陷入了韩湘珂给他戴绿帽子的怪圈中,即使在面对沈遇时还是会下意识忍不住猜疑她答案的真实性。 白观的心里话不经意间脱口而出:“怎么不是?” 这两人各自隔山绕海地聊着这个各自认知不同话题。 沈遇被白观打断了脑海中浮想联翩的香艳场景,放下了不知何时因为兴奋而咬在嘴里的拇指,无奈地耸耸肩:“虽然我觉得你没什么必要问这件事,但我和他确实不是那种关系。” 白观一头雾水地回味了大约五分钟的样子,上下唇反复地开合了几下,才明白沈遇理解错了。而沈遇不依不饶地又来了一句:“何况我也不会想要和一个有女朋友的人有那种关系,太麻烦。”白观听完不知道是先解释前面那种朋友的问题,还是解释后面韩湘珂的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我说的那种朋友是男女朋友。我和韩湘珂也分手了,我想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再试试。”沈遇听完,挑了挑眉,脸上浮现出让白观匪夷所思的表情,她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白观之间的距离:“你为什么觉得你和她分手了,我就会考虑跟你再试试?”白观被她问的一时有些怔愣,沉吟片刻才说:“我这几年真的一直都在等你。”沈遇皱眉,嘴角带出一抹冷笑:“白观,如果你这六年真的一直在等我,就不会又和她在一起。”“我不知道你那么介意她。”沈遇提到韩湘珂时的伶牙俐齿,是白观难以应对的。 “白观你知道我觉得你对韩湘珂的感情像什么吗?就像满地都是钱,而你一眼看中了旁边的屎。你和她来来回回地在一起这么多次,就足以证明你对她有多心软,对屎心软的男人对我而言就是垃圾。”沈遇提起韩湘珂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虽然六年过去,但想到自己曾经对于婚姻的憧憬因这女人的存在不翼而飞,她心里冷却了几年的怒火就转化成刻薄的话朝白观这个源头发泄去。沈遇说完好像还不过瘾似的:“我不介意她这个人,说的直白些好了,我介意的是你喜欢吃屎的习惯。” 当然是从白观说的的这几年一直都在等你当中来。那说话的态度在她看来就好像是沈遇这个人随时都会在原地等他,只要他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她就会张开接纳的怀报,喜极而泣地感恩他的转身。好像一个拥有高高在上上帝视角睥睨众生的样子,一切都取决于他似的。更何况她认为如果说这句话,她估计比白观更有资格。 言罢,沈遇转身就走,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白观一扫而空。 第12章 沈攸然和叶拂柳 回到卡座上,沈遇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于是走到秦熙身边挤开陈言坐下,准备和她聊两句就撤。 “我准备走了,今晚太尴尬了。”沈遇拿过秦熙的杯子,咽了几口酒。秦熙搂着她坐着,跟她咬耳朵:“白观找你干嘛?”“他说和韩湘珂分手了,让我再和他试试。”秦熙一双杏眼霎时瞪得巨大:“啥?你千万不要帮他再搞在一起,这种痴情初恋的男的,真的不要搞。这两个男的,你要是真要碰一个,你宁愿选瑾年哥吧,好全身而退。” 秦熙下午的时候就知道了白观和沈遇重遇的经过,还有他和沈遇又当回了朋友但还和韩湘珂在一起的事实。秦熙是对白观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吃回头草的行为欣赏不来的人。“我也觉得不要搞,他还很深情地在那里讲什么一直在等我,我听的气死!”“这种话谁不会讲啦,我也会讲的呀!一句话而已,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要是想再找李随的话,我也会对他说我一直忘不了他什么的。你千万不要听进去噢,事实胜于雄辩!”“嗯嗯,我知道的,那我先走了啊!”沈遇站起来,拿了包,跟卡上的众人打招呼说再见。 而白观在沈遇回来后一直没有回到卡上不知道是因为半路遇见了熟人,还是因为沈遇刚才说的话。 “我送你回去。”周瑾年站起来,拿过放在一边的外套,准备和沈遇一起走。“你喝了酒不也要找代驾,你的车坐了代驾我坐车顶吗?”沈遇笑着摆了摆手,她想趁白观回来之前赶紧走,省的夜长梦多,把秦熙好好的一场酒局给搅黄了。“我开四座来的。”周瑾年扬了扬从口袋里摸出的迈巴赫钥匙。 沈遇见了,碍于两人间隔着几个人说话非常不便,于是没再多言顺了周瑾年的意。沈遇一路上下来没再碰见白观,也不知道心里是确幸还是失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晚上叫代驾的人特别多,沈遇一根烟抽完又续了一根,百无聊赖地感受夜里拂面而来的暖风,那暖风吹过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让她觉得有些粘腻。她眼神没有焦距地涣散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直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拂柳。 虽然他周围有众多人簇拥着,但沈遇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算是沈遇这六年中碰到过的心动男人之一,但这男人成为了沈遇妹妹的男朋友。 沈遇在退出白观的生活圈后,在第一年里时常回她爸家,于是一来二去和她那个初长成人同父异母的妹妹熟络上了。沈遇的妹妹沈攸然和她不一样,从小在关爱中长大,千娇万宠,虽然经济上和沈遇秦熙韩湘珂这些财力雄厚家庭里的女儿们无法比较,但也是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的长大。 和沈遇相比,幸福太多。 至少她从来没有在冬至或小年的时候,看到同学都走了而自己一个人留在学校里早早地蒙上被子睡觉。也没有在寒冬腊月的波士顿,看中一款moncler的长款羽绒服时,拿着她爸的信用卡,纠结着要不要买。 由衷地说,沈遇是羡慕她这个妹妹的。 但这些感受都是在沈攸然和叶拂柳变为男女朋友之前。 沈攸然拿下叶拂柳后,立马告诉了她。从那以后她对这个小她六岁的妹妹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观。叶拂柳和沈遇是上过床的,两个人暧昧了大约四个月,那四个月中叶拂柳和沈遇两个人进行了孜孜不倦的相互试探。叶拂柳的年纪和沈遇一样大,是秦熙千挑万选后介绍给沈遇的正式交往对象。沈遇那时候非常颓废,因为叶拂柳的出现整个人的颓势有了明显的改善,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段马上要春笋发芽的恋情,被她妹妹扼杀在了摇篮里。 叶拂柳也看到了站在一旁抽烟的沈遇,他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沈遇,好久不见。” 叶拂柳是一个有别于有白观和周瑾年那种商务精英的男性。他父亲是国内着名的导演,而母亲是着名电影制片人,他也是学电影专业的,是秦熙在南加大时的同学。他整个人浑身散发着那种沈遇没有尝试过的神秘气息,让她第一次见他时就对秦熙的引荐颇为满意。 沈遇没想到他来这一出,原以为他会径直走过去装不认识。 叶拂柳从小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大,对于沈遇的不自然心里门清,但并不放在心上,笑的如沐春风:“上去和我们喝几杯吗?”沈遇视线扫了一圈发现周围没有沈攸然的身影:“沈攸然呢?没跟你一起来?”叶拂柳听了有点诧异:“她没跟你说吗?我俩早分了。”沈遇从沈攸然和叶拂柳在一起之后就对沈攸然避而不见,甚至都甚少去见她爸。说不恨沈攸然,那是不可能的。沈攸然自己做了这种事自然也是可以感受到沈遇不加掩饰的不爽,所以也没再联系过她。 沈遇尴尬地摇摇头:“最近很忙,好久没跟她联系了。”沈遇心里疑虑丛生,要是沈攸然没有和叶拂柳在一起,那最近那个大热的女团节目沈攸然又是怎么去的呢?叶拂柳对于这姐妹俩的关系心里是有数的,沈攸然曾经勒令他把沈遇微信删掉的事,他记忆犹新。 叶拂柳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的扫一扫:“没你微信了,让我扫一下。”说着就去拿沈遇的手机,动作流畅的好似他俩还是当初关系暧昧时那样。沈遇对于叶拂柳没什么特别膈应的,本就是没有确定关系的男女,从手里溜走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只是沈攸然的行为让她大跌眼镜而已。 俗话说,姐妹的男人,在你眼里就该是一具尸体。普通小姐妹尚且能把持住自己的欲望,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却如此的放肆,不可能不叫沈遇心寒。沈遇反感的是沈攸然的不知廉耻,还有明明都和叶拂柳在一起了,还要故作无知天真地作为一个上位者通知自己,一想到这个沈遇就恨的牙痒痒。 那天沈遇正在香港逛街,准备回酒店时看到手机微信上三通沈攸然打来的未接语音,她以为是沈攸然知道她去香港,有什么东西要让她帮忙买,于是立马给回了过去。语音是立刻接通的,那头传来少女压抑着的兴奋颤音,“姐,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沈遇听她的声音,以为是什么好事,笑着回道:“什么事呀?”“我和拂柳哥哥在一起了。...我向他表白的...姐,你会替我高兴的吧?”沈遇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容霎时冷了下来,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她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沈遇和叶拂柳两人粘腻了四个月却没有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叶拂柳迟迟没有等来沈遇的主动,沈遇也迟迟没有感受到叶拂柳带来的安心感。叶拂柳平日里不待在b市,他家在c市,半个月一个月来一次b市对于沈遇来说,十分的没有安全感。沈遇总是会在见面后询问叶拂柳是否有留在b市的意思,而叶拂柳也会反问沈遇是否有跟他一起常驻c市的意愿。 在白观身上付出太多的沈遇,已经不想再为一段感情做出巨大付出,去背井离乡。虽然c市不远,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飞机,五个多小时的高铁,只要没有重大事件停飞停运,来去也很快。沈遇在那儿也有几个认识的人,但离开稳定的生活圈,她还是迈不出那一步。 沈遇没有这个勇气。 而沈攸然有。 叶拂柳不可以说不喜欢沈遇,如若不喜欢也不会在他繁忙的事业上升期,奔忙于国内香港洛杉矶时,总不时抽空跑来b市找她。 但在沈遇看来,这还不足够。她想要的不光是喜欢,还要有爱。不然不足以打动她。 沈遇那时候的心态就好像是病了,需要一个外力去将她治好,可她不明白,在一个男人身上跌倒时,切记不该在下一个男人身上找补。你的所求无度会让你下一个可能,望而生畏,点到为止。或许现在的沈遇明白了这个问题,但那时候的沈遇并不懂,她迫切地想要商衡去证明些什么。 所以在沈遇忽冷忽热的态度下,叶拂柳终于没有了耐心,毕竟这个世界上真心不是源源不断地,而是需要你去回应的。在叶拂柳看来,爱情应该是相互反射,而不是一方过度的给予。所以在他又一次地回答说不可能常驻b市,沈遇摔门而出后,他接受了沈攸然。 叶拂柳的耐心是有尽头的,沈遇那时候所表现出的情绪化,在外人看来甚至还不如沈攸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不是每个人都会在原地等你的。 周瑾年拿到车后来叫沈遇时看到了一边站着的叶拂柳,叶拂柳把手机递回给沈遇,看了看两人,说:“沈遇,不介绍一下?”沈遇还沉浸在刚才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听见叶拂柳的声音才看见了周瑾年,张口给两人介绍起来。 叶拂柳伸出手去和周瑾年打招呼,周瑾年犹豫了一秒,还是客气地伸手回握了叶拂柳。 叶拂柳和周瑾年打完招呼,识趣地说:“我上去了,下次大家有空一起出来坐坐。” 周瑾年和沈遇一起上了后座,车缓缓地在车河中行驶,路过周围大批从各处奔赴而来的人潮,还有像他们一样提早离开准备上车的人群。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着现在是凌晨一点,还正是这座城市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候。 沈遇看着窗外掠过的一切,放松了刚才因思虑过度而紧绷的神经,靠在一旁的车门上。“小遇,你冷吗?”沈遇穿的少,车内温度较低,周瑾年脱了外套想给她盖上。沈遇感激地冲他笑笑,“有点。”扯过外套将自己双手套了进去。“空调调高点。”周瑾年对前排开车的代驾说。 沈遇家离夜店不远,不过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她不知怎么的有种精神上的疲惫。但下车前,沈遇扫了一眼周瑾年,鬼迷心窍地说了句:“要不要上去喝点。” 那一刻的沈遇可能终于解开了心里别扭的轨迹,任当下感受到的情绪将自己放逐。周瑾年让代驾停在车位上,就随沈遇上了楼。 周瑾年没有来过沈遇家,这是沈遇回国后她爸给她出了首付,她妈替她一起供的一百五十平的低层两居室。但后来她住进来时,只觉得采光实在太差。周瑾年随她进门,看见整个房内的极简后现代装置,对她的品味生出几分赞赏。 沈遇的客厅里有个很大的书柜,虽然电子平台上也可以看书,但沈遇还是偏爱于读纸质书时,那种完全沉浸在书卷中的感受。书柜旁边是沈遇的酒柜,她这些年除了投资理财之外,还有收藏酒的习惯,一瓶高价值的酒,往往有很大的增值空间。 沈遇招呼周瑾年换了鞋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去酒柜里拿酒,招待周瑾年她不会拿太差的酒,但太好的酒开了她也不免心痛。沈遇走去厨房里拿出醒酒器,又回到茶几下摸出两个高脚杯和开瓶器,将手上的酒和开瓶器递给周瑾年:“开一下。” 沈遇靠着周瑾年坐下,没有再尝试着跟他保持距离,她自己把人叫上来,也不必再故作样子,有时候矫情的过分了就是恶心。她从沙发边上的小茶几上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想看什么?”周瑾年先将两个高脚杯里倒上酒,再将剩下的酒倒进醒酒器里:“都可以。” 沈遇随意地换了几个台,发现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打开电视盒子但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下酒的节目,于是拿出手机准备找个节目投影到电视上,但电视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一直连不上,于是沈遇不停地断连又重新尝试。 …… 第13章 买房 “这几年你过的怎么样?”沈遇和周瑾年见面许多次,还没有提过这个她由衷好奇的问题。 “不好。”周瑾年回答的很干脆。 “怎么不好?”沈遇疑惑。 “你不在所以不好。”周瑾年目光灼灼地侧头注视程阮,在沈遇的愕然之下,直直地吻了下去。 …… 沈遇走后,白观留在原地拨通了一个熟悉的房产经纪人的电话。 “喂,白总。”那头传来的声音非常嘈杂,房产经纪人在周末也疲于奔命于各种应酬酒局。“你手头有没有xxx的房子?要一期的,5号楼,6层。”白观那次送沈遇回家时,特意在她家地库里问了她住几楼。边听见白观的要求这么细,想了一会儿,说:“一期的房子有很多二手急着卖,但5号楼户型是看不到江景的,而且6楼这个层高很差,旁边都有隔挡,采光不好。” 这个房产经纪和白观家里都是老熟人了,所以关于房子的优缺点他也尽量说出来,毕竟买靠江的房子看不到江还是需要告知,以免白观到手后不满意。 “我就要5号楼,6层的。”白观无所谓采光和层高,他想要的是住到沈遇隔壁,这样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能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近。“行,我帮你问问,明天给你答复。”那边见白观态度坚决,识趣地不再多说。“嗯,价格无所谓。”白观打定主意,就算高价也没关系,毕竟在他眼里沈遇是无法用价格衡量的。 白观挂了电话,又给身边的一圈人打了电话,包括白凡,动员大家帮他找房,毕竟如果不是五号楼,六层,一切都毫无意义。但如果别人住在里面,不是空关的房子,也未必愿意卖给你,虽然不是大户型平层,但一层统共也没几户。 白凡接完白观的电话,面露无奈地看向一旁的沈佳怡:“你说白观是不是疯了?”白凡三十六岁了,他这个年纪已经无法理解白观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心态了,在他看来这种不计较得失,不权衡利弊的行为,着实可笑。 b市每日的形势是那么的瞬息万变,有太多现实的事情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把控,男人应该将自己有限的精力用在创造财富和实现个人价值上,而非投入完全看不到回报的长线感情付出中。可白观显然不明白,永远都跟在女人身后追逐着。白凡认为白观的兴趣爱好什么都好,玩表,玩车,玩游艇,唯独对女人过于珍视。但白观是他亲弟弟,虽然理性上嫌恶他的作派,但心里对他又不免偏疼。 白凡握拳敲了敲前额,感觉浑身乏力:“他要买一套12年交楼的房子,还要低户型,我猜他是为了沈遇。”沈佳怡对沈遇印象不错,记忆中是个很喜欢白观的姑娘,待人接物也算大方得体,但关于沈遇和白观为什么突然间分手,这些她并不清楚。她素来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既然白凡讳莫如深,她也懒得问,她认为夫妻之间本就该保有适当的距离和不去窥探的尊重。她看着白凡,忽然想到什么,问道:“白观干嘛不带人家去住前两年买好的婚房?” 沈佳怡说的婚房是当初白观带沈遇去看的那套沈遇尤为中意的五百多平顶层大平层最后被白观买下来了。一切婚前的备至只要沈遇点头的,白观都瞒着她敲定了,为的是在一切齐备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白观这人说实话不够浪漫,偏于传统,但想到沈遇对于家庭的渴望,他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如父如兄的角色,弥补沈遇那些年的缺失。所以沈遇想要的,他都买了,即便是他买下这些东西时,价格让他不得不低头找白凡借钱,找借口对父母撒谎,做一切有悖于他个人原则的事。但一想到能让沈遇在婚姻上,做个招摇的,扬眉吐气的,被人羡慕的女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凡用手撑着下巴,思索着该不该把白观那又长又臭的故事简短地概括一下,说给沈佳怡听。 窗外夜色浓重,顶层的高度足以俯瞰脚下的一切,望下去是停在宽阔江边的一排排游艇。白凡看着窗外想了半晌,还是决定不将白观和沈遇 的事告诉沈佳怡,因为如若说了,这两人又在一起,怕沈佳怡到时候不可避免地会对沈遇有什么成见。 毕竟白观和沈遇那些事,连他父母都不知道。 沈佳怡等了一会儿,见白凡没有要说的意思,拿过一旁的电脑,继续看公司给她发来的这个季度分红。 “小遇,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感受到怀里的人抖了一下,周瑾年伸手去摸她的背。沈遇正闭着眼睛抽烟,此刻听到这句话,疲惫的眼皮抬了一下:“还是算了吧,就这样挺好的。”他的温柔乡让沈遇心动,但同样地,也害怕。 下午时,秦熙的话言犹在耳。 那些对于她客观现实的分析,她虽然打哈哈地敷衍过去,但不代表没有听进去。还是不要过于越界了,不然免得日后根深种时再去断舍离,难受的会是自己。还是清风水上过,半点不留痕好了。 沈遇在感情上,总共就勇敢过那么一次,输了之后,心里好不容易存积下的勇气也就没了,从此畏首畏尾。虽然心里觉得和周瑾年在一起谈一场无关婚姻的恋爱实则非常不错,但谁又有把握在恋爱中真正能把控住自己的心呢。 周瑾年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几下,沈遇用手肘戳戳他,提醒道:“手机响。”沈遇拿过手机,看到是齐木发来的微信:“下个月兄弟结婚,伴郎的位置给你留好了,十号来彩排!”周瑾年笑着回了个:“没问题。”转头亲了亲沈遇的额头,在她耳畔低语:“下个月齐木结婚,你去不去?” 齐木这个人沈遇已经快要忘记了,曾经有过数面之缘,但那还是在国外的时候。周瑾年这个人在对待别人的拒绝时很有一招,有时候退而求其次的放低姿态, 很容易让对方心软:“你不答应和我在一起,总该答应跟我去齐木婚礼吧。” 沈遇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事,虽然想到去了都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多少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地回道:“行吧。”两人本就喝了酒,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周瑾年九点便早早醒来,这些年来强大的自律已经将他的生物钟调至不论前一天几点入睡,第二天也可以在这个时刻转醒。周瑾年从床上醒来时,看见身旁沈遇安稳的睡颜,餍足地在上面落下一吻。起身去客厅给家里的保姆打了个电话,吩咐她随便找条深色裤子和上衣让人送过来。然后他坐在沙发上开始看邮箱里的邮件。 即便是周末,但对他来说,仍旧有处理不完的事。在这个人停市场不会停的高压竞争环境下,七天二十四小时高度紧张待命状态是一种家常便饭的生活。当他将并购部发来的有关下周一并购的内容阅读完后,他听到卧室里沈遇起床的动静。 “醒了?”他站起来,朝里面走去。 “我怎么忘了卸妆了。”沈遇感受到脸上的黏腻,懊恼地冲进厕所看着镜子里妆花的像鬼一样的女人,感觉自己一夜老了十岁。二十六岁之后的青春总是流逝的更快一些,而带妆睡觉就是自己偷自己的青春了。沈遇心痛地拿过卸妆水开始往脸上大面积地扑去。周瑾年宠溺地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苦瓜脸,表情温存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外卖外卖!”客厅内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有快递小哥的高喊。周瑾年家离沈遇家并不远,离方才陆西打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此时也该到了。周瑾年去客厅里穿起他那个被剪坏的裤子,扣上皮带去开门,而在他开门的那瞬间,表情静止在他脸上。 门外除了快递员,还有和中介一起来看房子的白观,此时他正从电梯里出来,在看到周瑾年从门内走出的那一瞬,深邃的眸中迸发出毁天灭地的暗光。 第14章 小行星 昨夜白观辗转反侧,几乎没有合眼,直到一早接到宋杰打来的电话,说有了消息,5号6层找到一间空房,房主在国外,只要全款无贷今天就可以交易。他前所未有的高兴,那种高兴遥远的似乎上一次还是出现在他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宋杰自觉地请接了中介去接他,本来因为之前那件事二人之间有了些轻微的摩擦,于是宋杰在这件事上费了老大劲的表现,昨晚接到电话后调好了早上七点的闹钟,一早起来就给周围的长辈朋友一圈圈地打过去,不惜把人从被窝里吵醒。方才在楼下时,宋杰忙着停车时白观就已经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迫切,叫了中介便急急上楼,让宋杰在底下等着。 却没想到一上来看见这样一幕。 白观昨晚并没有注意周瑾年的穿着,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不可能注意他穿了什么,穿了什么在他眼里都是穿的垃圾。所以他没有发现周瑾年的一身装扮与昨夜没什么不同。 但这个男人如今出现在这一层已经让他分外恼怒,怒火像是火山爆发后喷涌出的岩浆,侵蚀去所有现实存在的理智框架,神经中甚嚣尘上的怨恨将白观最后的一点忍耐溃灭,此时此刻他只想让这个男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周瑾年…你等着。”林南的声音格外低沉,声线有种非人的嘶哑,拳头已经攥的咯吱作响,但他头一次觉得要击倒眼前这个人不应该选择肢体上的无谓击打,而是应该送他一场精神上的凌迟折磨,就好比他送自己的一样。白观头一次发现,愤怒越过临界点后,反而让人变得格外冷静。 周瑾年接过快递手上的包裹,斜眼瞟他一眼,轻蔑地嗤笑一声:“好,我等着。”他对白观的做派丝毫不惧,一个容易将愤怒外露的男人,于他而言火候还是差了许多,他倒是期待白观这一次能有点新意。周瑾年动作不再犹豫,“嘭”地一声拉上门。 沈遇在厕所里悠哉悠哉地涂抹着护肤品,仔细地进行皮肤急救的一套步骤,自然不知道方才周瑾年去拿快递时,门外发生了这样一场一触即发且火药十足的碰面。 沈遇敷了张面膜,从厕所里出来,见周瑾年正在换衣服,于是她靠在书柜上问,“饿吗?”周瑾年脸上不见方才的半点情绪:“我们出去吃点?”沈遇看了看时间,不知道这个尴尬的时间点有什么好吃的,于是问:“吃什么?”周瑾年想到沈遇胃不好又有慢性咽炎,于是说:“吃早茶吧。” 两人到车库时沈遇瞟见了宋杰的车,她十分惊讶,宋杰亦然,他看见和沈遇一起下楼的周瑾年,那嘴张的可以塞鸡蛋。 “怎么在这儿?”沈遇走到宋杰的车前去拍他的车窗。宋杰摇下车窗,有些慌乱,毕竟白观买房这件事他可是被下了封口令的,事情还没敲定之前,白观不会想让沈遇知道:“来找个人。”沈遇不疑有他:“噢,那你忙吧,拜拜。” 沈遇打完招呼就上了周瑾年的车,两人一起去了利苑。 利苑周末的门口就是一派人满为患,水泄不通的景象,幸好周瑾年他妈妈是常客,所以周瑾年给他妈妈打了个电话,两人就弄到了一个小包间。沈遇消化不好,喜欢吃利苑的泡饭,于是周瑾年替她盛了满满一碗,点心上来的时候也一直替她夹菜。吃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的股票,周瑾年给她介绍了两支股票,沈遇拿着手机记下来。他倒也默契地没有再提昨晚的事,相处的气氛像前几天一样,让沈遇非常放松。 吃完饭,周瑾年送沈遇去做指甲,本来他要留下来陪着,但沈遇觉得二人的关系实在不到陪着做指甲,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周瑾年只好悻悻地走了。 白观看完房后,就敲定了这件事,下午去房管局和对方的代理人将一应过户事宜办妥。去房管局过户的时候对方委托人为他的爽快感到惊讶,明明还有往下压小两百万的空间,却痛快地一天之内完成了交易。这房子之前因为这虚高的价格,挂牌后一直无人问津。对方委托人送走白观时笑的有些合不拢嘴,并不在意他从始至终冷的没有温度的脸,连连将他送到车上,目送他们的车离开,还不时在后面挥手致意。中介在房管局的事办完后,自己打车走了,没有再上宋杰的车,人情练达的他看过方才的那一幕,心知留下来再蹭一段路无非是让买家不高兴。 宋杰早就察觉了白观脸上的阴霾,想想也知道是因为谁:“你看到周瑾年了?”白观点点头,手上划过微信里张跃搜集完发来的有关周瑾年持股几家美国公司的资讯,看到其中的小行星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小行星?”“知道啊,就是最近红起来的那个全美连锁低价超市”宋杰没明白白观的意有所指。”对。“林南打断他:“这家公司最近因为疫情,整体数据漂亮的不得了,而且已经在上半年启动上市。“ 宋杰听完,瞥了眼后视镜里的白观,敲了敲方向盘说:“怎么?想掺一脚?”白观听完,眼中露出精光:“当然,这公司最大的持股方是rachs,但就rachs一直以来的风评看,这家公司的财报多少有作假的嫌疑。”白观挑了挑眉:“我想让这家公司沉掉。” 宋杰透过后视镜看着白观的表情,二十多年的交情使他清楚地接收到白观此刻的意图:“和周瑾年有关?”“对,他今年增持了百分之三,看来是要等小行星上市了。但怕是他想的太好了。”白观轻哼一声,脸上涌动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那笑容终于像是往日里宋杰熟悉白观的样子,善于纵横捭阖,运筹帷幄的样子。 今天是周日,不是适宜办事的时间,而白观并不急于马上完成这件事,当他此时此刻完全冷静下来时,他已经有了一种气定神闲的姿态。二人回了白观家,陪白观父母一起吃晚饭。 宋杰和白观是老相熟,白观父母见到这个常客并不惊讶。只在饭桌上笑着打趣宋杰说,都是因为他常年打光棍所以白观如今被他拖着还没有结婚。宋杰倒也是厚脸皮一个,笑着说要是五十岁的时候他俩还单着,那他俩就搭伙过得了。白观夹了箸菜,笑笑说:“他愿意我可不愿意,他可以五十岁还单着等我,但我肯定会早早结婚的。” 白观父母许久不见他提到婚姻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禁交换一个眼神,有些惊讶。白观他爸对于这件事不想多谈。于是白观他妈问:“怎么?最近谈女朋友了?”白观不答,只埋头喝了口汤,往日他不喜欢喝汤,但今天这鸡汤喝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让他觉得唇齿留香。宋杰瞥了眼白观,接过话头:“他这么优秀,多少女孩子追着,想想也是迟早的事。”白观他妈妈翻了个白眼:“他最好是噢!这么久了也没什么动静!他要是三十五岁前能结婚我们也就烧高香了。” 白观父母结婚很早,二人是大学的同学,家境相仿,志趣相投,一毕业就将婚事定了下来。而白凡也是二十七岁的时候就解决了婚姻大事,如今孩子都上小学了。他们家就白观如今还在这儿吊着,三十岁的人了,关于结婚的事没有一点眉目。 六年前他父母都以为白观马上就要步入婚姻了,白观却在有一日回家时对他们说,他的婚不结了,从此再想问更多,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甚至白观他爸因为这事发了老大的脾气,摔了杯子要他说个所以然来,但白观只有沉默。而去问白凡,这两兄弟却难得的保持着同样的缄默。 从此之后白观虽然搬回来住,却好像就此失去了结婚恋爱的心思,给他找的相亲对象,都一一被他拒绝。他妈妈看着心里除了窝火着急,也没其他的办法。白观从小到大虽特立独行,但凡事都让他们没有操心过,就如今这婚事拖着,可他们也不好赶鸭子上架。 宋杰打着哈哈:“他不需要,我帮你们打个包票,三十三岁之前?”白观他妈不信:“怎么?你给他介绍啊?”宋杰用手搓了搓鼻子,心想他有现成的,哪需要我介绍:“我自己都搞不好,我还帮他介绍。阿姨倒是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小姑娘,帮我介绍介绍。”宋杰说着将话题岔开了。 白观他妈妈被宋杰逗笑了:“阿姨有好的小姑娘肯定要留给我们家白观的呀,你找你爸妈去要,哈哈哈哈。”一顿饭有了宋杰的参与倒也变的其乐融融,连跟着白观家三十几年的兰姨在宋杰走的时候还嘱咐他以后常来。宋杰笑着应了,但他清楚,白观的有所不同是为哪般,不过是找到了攻克之法,不再迷茫惶惶不可终日罢了。 白观吃完饭上楼后,拨通了在国外裴朔的电话:“你在有认识的人?”裴朔刚吃完中饭,看着窗外射入的阳光,慵懒地抻了抻腰背,“当然有。”“那小行星的事就麻烦你了。什么时候回来?”白观翘着二郎腿靠在按摩椅上,刀雕斧刻的五官非常松弛,双眸阖着看不出情绪。“等我消息,半个月内。回来的话可能年底之前吧,把这边的事收收尾。” 第15章 生日会 沈遇这段日子还算轻松,周一下班后约了解时晗一起给周三生日的秦熙挑礼物,二人在百盛里一边逛,一边聊着那天夜店里沈遇走后的事。 “你说最后周遥遥是和司徒烬走的?还是司徒烬抱着她走的?”沈遇惊的眼珠子都要脱框了。 周遥遥这些年来稳定的男朋友就只有一个,文穆晨。 文穆晨和周遥遥的纠缠始于十年前,虽然这两年两人分分合合不下数十次,但周遥遥除了文穆晨从没有过别人,即使分手的时候也是自己单着,所以宋杰也就是单相思,这些年将周遥遥当成女神供着而已。 但周遥遥跟司徒烬走了这件事,还是让沈遇目瞪口呆。周遥遥长了沈遇三岁,而司徒烬看样子最多也就二十二岁,这两人怎么看都是都不该有什么交集点,夜店里玩玩游戏还说的过去,怎么会真的搞在了一起。 解时晗聊起这件事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是的呀。虽然那天我喝晕了,但我亲眼看见这两人一起上的车,上车前还抱在一起呢。” 沈遇站在宝诗龙的展示柜边,吓的差点把手上的气泡水倒在sales拿出的首饰上:“那文穆晨呢?”解时晗高深莫测挑挑眉:“好像是彻底分手了。” 沈遇震惊的半天说不出话,直到一旁的sales出声:“你们还要看别的吗?” 沈遇这才回过神来,从钱包里摸出卡递给sales:“就要这条项链吧。” sales见沈遇有了决定,不再打扰二人,接过沈遇的卡,转身去收银台打单。 “这可真...”沈遇以为这两人铁定是要结婚的,但没想到这板上钉钉的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分手了:“为什么呀?”解时晗有点不确定地说:“好像是因为发现文穆晨出轨。”沈遇二度惊讶了:“这...也太炸裂了吧...” 沈遇想着以往见到那两人如胶似漆的样子,不禁感叹这世界上真是没有撬不开的铜墙铁壁,只要金刚钻够利索,啥墙角都能给你撬开。解时晗赞同地撇撇嘴:“谁说不是呢,那天她最后还哭了。”沈遇有些懊悔地蹬了脚地板,心想真是错过了一场大戏:“我真是走太早了,应该我最后再走的。” 解时晗想到什么,忽然问:“你和瑾年哥是不是...?”沈遇见她不怀好意的笑,尴尬地眨了眨眼:“是。”解时晗大笑出声:“哎哟,那你肯定着急走呀!” 沈遇被她揶揄地红了脸:“你最后呢?跟穆怀止走的?”解时晗被这么一问,轮到她红了脸,声音低低地答道:“嗯。”沈遇笑着掐了掐她的腰:“那你也应该早点走的哦!”解时晗啐了她一口:“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急不可耐啊!” 沈遇翻了个白眼:“说我呢,那你和穆怀止现在是什么关系?”解时晗听到这个问题,拘起一抹甜滋滋的笑:“恋爱中。”沈遇拍了拍解时晗的肩:“可以呀你!那过几天不是要带他来了?”解时晗得意地撩了撩头发:“当然呀,那你和瑾年哥呢?” 她和周瑾年从昨天后就没再联系。周瑾年没有主动找她,她心里是有些失落的,虽然不想有进一步的发展,但还是让她多少有些不开心。 沈遇敛去脸上的笑意,“我们就是单纯的...”解时晗听到她这个说法,噗嗤一笑,沈遇表情恹恹,耸了耸肩。 沈遇和解时晗分别后回到家里,控制不住地看微信,但直到睡前也没有等来一条周瑾年的微信。沈遇丧气地将手机扔在被子里,焦躁地用手将头发搓乱。 …… 两天的日子很快就过去,沈遇在周二时还特意去接了个头发。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周瑾年这几天都没找她,她准备在秦熙的生日上让这个男人惊艳一把,她记得周瑾年以前说她长发的样子特别好看。 为了全心全意投入进秦熙的生日当中,沈遇下班前找teresa请了第二天的假,但她自己并没意识到,请假的行为或许是在期待些别的什么。 沈遇回家换了件露腰白色衬衣,下面搭了一条黑色褶皱短裙,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绑带骑士长靴。 由于周瑾年留在她锁身上的青紫印子并没有消,想露没法露,于是只能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她今天特意化了一个心机闪粉妆,在颧骨,鼻梁,额头处都打上了粉白色的高光,整体妆容偏浅色,修容采用的是渐层粉底修容,而没有用她一贯用的修容棒。整体皮肤看上去吹弹可破,妆容精致无暇。有种水蜜桃的清透,达到了极致减龄的效果。 但当她拎着秦熙的生日礼物来到酒店露台时,她的脸色霎时变成了一种与今日妆容不符的黑色。 周瑾年已经到了,他身边围了几个女的,一个个搔首弄姿,妩媚妖娆,穿的也就堪堪将重要部位裹住,清凉的着装让沈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愤懑不已。周瑾年坐在一旁不知与她们在聊着什么,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沈遇恨恨地咬了咬牙。 狗男人。 “到了不进去?”叶拂柳从一旁走来,见沈遇站着不动,脸色欠佳,于是开口问。 沈遇回头见了叶拂柳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留在b市没走:“你也在? ” “对啊,我和秦熙是同学啊,你忘了?”叶拂柳以为沈遇是惊讶于他怎么来了。 “我是问你这个大忙人怎么还在b市?”沈遇见叶拂柳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解释道。 叶拂柳听出一丝嘲讽的意味,想起以前他来b市一次也就待两三天,不好意思地笑笑:“最近资方在这边,要待半个月。” 沈遇眼光瞟过周瑾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过来的意思,兀自沉浸在万花丛中。于是看向叶拂柳,心生一计,挽着他的胳膊说:“我脚疼,我搀着你进去吧。” 叶拂柳看了眼她脚上那看起来就硬的不行的靴子,不疑有他,拍了拍她的手:“出来玩也不穿的舒服点。 ”程阮见他还较真上了,噗嗤一笑:“出来不就是为了美啊! ”叶拂柳见她不以为然,继续谆谆教导:“你这要是摔了,美啥?就剩丢人现眼了。” 叶拂柳跟她相处时从来是你一言我一语,嘴上没个消停的,两个人如今作回朋友,倒也十分有趣。 沈遇听见叶拂柳这么说,挽着他的手捅了他腰一下:“这不搀着你呢吗?你好好给我扶着,我能摔着吗? ”叶拂柳这人特怕痒,被沈遇这么一戳,叫了一声,倒也成功吸引了周遭的目光。 秦熙被一群人簇拥着,见沈遇来了立马迎上来,提着嗓子喊:“哟!怎么你俩一起来的?” 秦熙以为这两人早掰了,没想到如今一起亮相,倒也是奇闻轶事了。 叶拂柳正想开口解释,沈遇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沈遇将礼物递给秦熙说:“喏!礼物!” 秦熙笑着接过,假模假式的客气了一句:“不是送过了吗?怎么又破费。” 沈遇想起上次的那个礼物,一双笑眼顿时眯得像两条月牙:“怕你用着不好,再补一个!” “用的好!用的好!”秦熙也笑得恣意,想起陈言她觉得有些意外之喜。 叶拂柳一脸莫名其妙,来了句:“送的啥就用的好?” “女人的东西,你就别问了。”沈遇亲昵地拍拍他的手,感受到四周的目光,靠叶拂柳靠的更近了些。 叶拂柳看了一眼周围,不知道沈遇想去哪儿坐着,于是问:“坐哪儿?” 沈遇本是想去找解时晗周遥遥他们坐着,但她们离周瑾年离的太远,于是沈遇说:“跟着你坐。” 叶拂柳原以为自己只是个拐杖,现在听沈遇这意思似乎是想和自己一起待着,于是搀着沈遇朝泳池边的一群大学同学走去:“那跟我去见见我们同学。” 沈遇见叶拂柳指的地方正好挨着周瑾年,于是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好啊,正好给我引荐各位导演。” 叶拂柳听了,嗤笑一声:“怎么?你要拍戏?” 沈遇横了他一眼:“怎么?我不配?” 叶拂柳无奈:“配!你最配!” 沈遇随着叶拂柳挤进秦熙的一众大学同学中,叶拂柳拿过酒,给沈遇一一介绍众人。他们这些人中虽然有两三个人进了娱乐圈,但大多都从事着别的行业。 沈遇以前也认识其中几个,坐下来并不尴尬。沈遇的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周瑾年身上,她感受到周瑾年不时侧过头来看她,于是她将两条腿放在叶拂柳膝盖上:“我腿疼,放一下。” 沈遇装的非常用心,叶拂柳并未拒绝,本来也不是没有接触过的人。 沈遇完成这个动作后,周瑾年原本不时侧过的头,就此定格。 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遇和叶拂柳。 沈遇感受到那仿佛要烧死人的眼神,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死男人。 吃瘪了吧。 你潇洒,我也潇洒。 叶拂柳原本和一众人聊着大学时候的旧事,沈遇戳了戳他:“你们聊这些,我插不上话,有酒不如玩游戏吧。” 叶拂柳想想发现沈遇也确实无聊,于是提议大家一起玩游戏。 一旁的人提议,没有骰子不如玩真心话大冒险。 沈遇听到是这个游戏,心里觉得十分不错。 在沈遇的消极作战下,很快就轮到她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这一轮的规则是大冒险要找一个在场的异性接吻五分钟,真心话是说出自己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并进行描述。 “我选大冒险!”沈遇干脆地说。 “那你选谁?不会是叶拂柳吧?”一旁的顾几一脸暧昧地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 “叶拂柳,你愿不愿意?”沈遇盯着叶拂柳问。 叶拂柳笑了:“当然愿意啊。” “哇哦!!”众人开始起哄,游戏玩了五轮大家不是选真心话,就是罚酒,到现在还没有人选大冒险。 沈遇在众人的注目下,侧头亲上叶拂柳。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时,一旁传来了酒杯碎裂的声音。 叶拂柳想睁眼去看,但沈遇不依不饶地摁住他的脖子,那模样倒显得不愿意分开似的。 第16章 真心话和大冒险 沈遇摁着叶拂柳将这五分钟不落一秒地吻完,才在一旁人提醒时间到了后,才和叶拂柳分开。 叶拂柳擦着嘴,一脸惊奇地看着沈遇,倾身凑到她耳边问了句:“怎么?还喜欢哥们儿我?” 沈遇剜他一眼:“怎么?玩游戏玩不起?” 叶拂柳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这生猛的让我都产生了错觉。” 沈遇被逗笑:“就是个大冒险而已。” 叶拂柳听了拿过一旁的酒递给她,跟她碰了个杯:“期待你下一次的冒险。” 沈遇仰头喝酒时,眼光划过周瑾年,发现他周围来了服务人员在扫地,想来刚才的酒杯是他打碎的了,得逞地笑笑,盘算着等会该再给他些惊喜。 沈遇这边的气氛因为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越演愈烈,不少人因为沈遇的打样,放下身段接受大冒险。 周瑾年那边在服务人员走后,来了两个沈遇不认识的男的,那两个男的坐下后,那边也玩起了游戏,程阮竖着耳朵听着,好像也是真心话大冒险。 沈遇不由翻了个白眼,倒是有样学样。 过了不一会儿,又轮到沈遇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这轮的规则是大冒险要嘴对嘴喂酒。 沈遇接过一旁递来的酒,眼神再次锁定在叶拂柳身上:“来吗?” 叶拂柳抬眼看向她,一脸的无所畏惧:“来。” 沈遇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先坐在了叶拂柳身旁,用余光去瞟远处的周瑾年。她感受到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从周瑾年那侧投来的目光后,她喝了一小口酒开始低头慢慢喂给叶拂柳。 “沈遇一次喝这么少,这杯酒什么时候喝的完!”一旁的顾几已然微醺,开始激动地大喊。 沈遇听了忍不住想笑,将酒吐给叶拂柳时,差点被呛着。 “慢慢来,不急。”叶拂柳见她差点被呛着,安慰道。 “哟!咱们叶拂柳说不急!”旁边的人像个实况转播似的,大喇叭似的将叶拂柳的话转述出来。 沈遇点了点头,开始更小口地喂叶拂柳。 两人喂进半杯酒时,忽然听见那头传来声音。 “周瑾年,你酒怎么全洒了!” 沈遇呵呵一笑,并未转头去看,暗忖道,不是潇洒么,哼。 叶拂柳凝视她几秒,忽然明白什么,这次偏了头没让沈遇喂:“你在气他?” 沈遇嘴里含着酒,只能摇了摇头,叶拂柳半信半疑地挑了挑眉,自己仰起头对上沈遇的嘴将里面的酒吸走。 “你俩耽误太久了,不如直接回家吧?”顾几在一旁调笑道。 沈遇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次一口将剩下的酒全数喝了喂给叶拂柳。 沈遇放下杯子时,叶拂柳扯过她:“你要不是气他干嘛一直瞟他?” 沈遇眼珠子转了几圈,想到了一个好说辞:“我看那边一个女的,很眼熟。” 叶拂柳撇嘴:“哦...你和那男的不是认识么?怎么不一起玩?” 沈遇瞪他一眼,觉得他问题真多:“我就该把我认识都攒过来一起玩呗,我过生日呐?” 叶拂柳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调戏道:“还说不喜欢哥们儿我,这不明明白白的!” 沈遇干笑两声:“你高兴就好!” 沈遇心里装着周瑾年,烦躁不安,觉得他极度虚伪,说什么想和她在一起。但看见她和叶拂柳玩成这样,仍旧泰然自若地只是转过头来瞥她几眼,摔个酒杯而已,丝毫没有其他的表示,还兀自和那些女的玩的来劲。 当那头又传来声音说周瑾年选择大冒险,沈遇愈发不淡定了。 周瑾年转过头舔了一旁女生的耳朵。沈遇瞧着那女的表情, 她咬着嘴唇,脸色阴沉地看着二人,直到周瑾年结束了动作,她的目光也没有收回。于是她的视线与周瑾年的眼神终于在今晚首次交汇。 沈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底全是笑意的周瑾年,抬了抬下巴,假装不经意地打了个招呼。 周瑾年怎会看不出沈遇眼底的妒火。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沈遇见叶拂柳点了根烟,从他嘴上抽过来,自己叼着。 “我东西就这么香?”叶拂柳忍不住打趣,自己又点了一根。 “你屁都是香的好了吧”?程阮心情跌入谷底,她有些烦躁怎么还没轮到自己大冒险。 叶拂柳早习惯了她忽冷忽热的语气,对此并不在意。 又玩了一轮,终于轮到叶拂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择真心话时,叶拂柳突然一脸平静地说:“我选大冒险。” 这句话像一句惊雷炸得一群人都沸腾了。 “叶拂柳,你们娱乐圈玩的是开啊!”一旁的陈遇一笑的从沙发上蹦起来。 “废什么话。沈遇,把鞋脱了。” 叶拂柳脸上依旧没起什么波澜,转身对一旁的沈遇说。 沈遇也钉在原地,瞠目结舌,一时反应不过来。 然而叶拂柳已经麻利蹲下来,准备替她解鞋带:“脱哪一只?” 沈遇失神,下意识抬了抬右腿。 “你真的...?”沈遇看着他帮自己脱鞋的动作,不由地都替他为难。 “就当是沈攸然的事儿,给你赔罪了。”叶拂柳头也不抬,专心和沈遇的靴子奋战。 沈遇愣愣地点了点头,算是承了这个情。 “沈遇,你出来一下。”周瑾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走到了他们这边。 沈遇听见周瑾年叫自己大名,不由心下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你玩就行,别的男人就不许玩大冒险了? “我出不去,没穿鞋子。”沈遇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头也没抬,一口回绝。 周瑾年见沈遇坐在原地不动,还和一旁的众人一起笑着,径直走了过去,直接在一众人的惊讶目光中,将赤着一只脚的沈遇拉了起来。 “你发的什么疯?”沈遇被这样一扯,顿时生起气来。 周瑾年以往不会做这种让她在众人面前下面子的事,现在这么做让她觉得他颇有些反常。早将她如何加足马力刺激他给忘了。 周瑾年一直将她拉到泳池边才停下:“你要让我吃醋不必做成这样。” 沈遇被说中心事,脸上顿时挂不住,更为恼火:“神经病!我要你吃哪门子醋?” 沈遇话说的大声,将一旁那个被周瑾年舔过耳朵的女生招了过来:“怎么了呀?” 这女生掐着嗓子说话,嗲声嗲气的,沈遇听着就恶心,于是她假装自己没站稳,往周瑾年身上一倒,将两人全都推进了泳池里。 水不深堪堪过腰,周瑾年站在泳池里不可置信地看向岸上的沈遇。沈遇冷笑一声:“自己上来吧您呐!” 转身就单脚跳回了叶拂柳旁边,叶拂柳手上还攥着沈遇的袜子,见她回来,仰头问:“这闹的是哪一出?” 沈遇耸耸肩,神色自若地坐下:“喝多了那两个人。” 泳池边因为方才的插曲涌上一波人,对从泳池上来的二人嘘寒问暖。沈遇感受到秦熙看向她没好气的目光,她抱歉地向秦熙撅撅嘴,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犯事还是说不过去。 叶拂柳坐了片刻,起身拿来两杯酒,递了一杯给沈遇,说要敬她。 “这杯因为什么?”沈遇拿着酒杯靠在沙发上问。 “你桃花这么旺,今天还陪我玩儿,怎么说不得敬你一杯。”叶拂柳神色讽刺,话说的挖苦,心里肯定了沈遇利用他来气别人的想法。 “哟!这还气上了,我自罚三杯给你赔罪行不?”沈遇知道叶拂柳已然看穿,随即立时服了软。 “我真是与有荣焉啊!”叶拂柳剜沈遇一眼,喝完酒不再吭声。 沈遇的目光落回周瑾年身上,在那边传来的聒噪话语中依稀听见秦熙说在上面开了房,让他们上去换衣服。 两人上去后,就没再下来。沈遇玩游戏也没了心思,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无比烦躁和郁闷。 她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那突然暴起的脾气。 她不时地划着手机,心里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但终究那人没找她。 沈遇越想越气,一连唑了好几根烟。 过了大约一小时,秦熙忽然跑过来找她,说自己戒指落在房里了,想切蛋糕时戴着拍照,让沈遇帮忙去取一趟。 “你叫别人去嘛!” 她早已喝的浑身没劲,此刻一点不愿动弹。 秦熙坚持,别人去我不放心。沈遇无奈,行吧。 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她看着手机上马上就该十二点的时间,嘟囔着现在上去找东西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帮我看好包。”沈遇将沙发上的包拿起来丢给秦熙,接过房卡,手上拿了个手机转身朝电梯走去。 沈遇醉醺醺地强打精神到了楼上,踉跄地找到秦熙的房间,刷了卡进去。才关上门准备开灯,却发现手突然被抓住。 “啊!鬼啊!”她吓的尖叫。 沈遇平生最怕的东西就是鬼,此时房内黑洞洞的,她感到心脏骤停,头皮发麻,一时间觉得自己要交代在这里。 第17章 未来?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沈遇的面颊上,酒味和熟悉的香水味交织在沈遇的鼻尖,在过度惊吓的失神后,她慢慢反应过来,随即愤怒地抬起手去甩那只扣住她的手掌,猛力抬起右脚,朝着热源的方向一脚踹了过去。 “唔!”坚硬的骑士长靴不留情面地狠狠踹在骨骼肉体上,使男人发出一声吃痛的闷哼。 沈遇在那一瞬间挣脱手上的桎梏,重获自由。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开门,但就在她脚要迈进外部光源的那一刻,她又被从门边扯进了黑暗中。 “你给我放开!”沈遇因为刚才持续高频率尖叫,此时再说话已经破了音。 男人不说话,从身后将她箍入怀中,沈遇感受到他的浴袍蹭在自己露出的肌肤上,想起和他一起上楼那女人,顿时反感得不行,更用力地扑腾。 “别碰我!”沈遇在绝对力量的制约下无法动弹,只能恶声恶气地朝背后喊。 “好玩吗?”身后的男人才好似她在玩闹似的,柔声问。 沈遇听他这么问,怒气更甚,冷笑一声,我倒想问问你:“周瑾年,这么老的把戏好玩吗?” 周瑾年并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抱着她将灯打开,在开灯的那一刹那怕灯光刺了她的眼,用一只手掌将她的眼前罩起来。 沈遇感受到落在脸上的手掌,头一抬,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上去,很快嘴里就有了咸腥味,但那只手就放在那儿,并没有要拿开的意思。 沈遇咬了一会儿,周瑾年将头凑到她耳边问:“消气了嘛?” 低哑带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金属质感的厚重,让沈遇大幅波动的心态渐趋平静。 但沈遇还是不满地吐出他的手,转头望向他,质问:“你凭什么让秦熙把我骗上来?就因为我把你推进水里?” 周瑾年低低地笑了一声,但桃花眼中没有真实的笑意,他的下巴在沈遇的鼻尖摩挲着,似乎思索着沈遇说的是否对。 “不是。” “那是什么?” “是我错了,小遇。我不该故意让你主动找我,我不该故意激你,小遇,我错了。”周瑾年的声线如同低音的弦乐,缓缓地在吐息中调节沈遇的情绪。 “你特么别摸我!”沈遇双脚蹬在空中,又开始剧烈地挣扎。 周瑾年将她抱到床上坐着,一手箍着她的腰。沈遇不断地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出他的控制,但力气都打在了被子上,除了动作间将自己塞入他的怀里,并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沈遇的发间,渐渐地被温柔包裹住的沈遇放弃挣扎。 “你放我回去,那女的呢...你去找她...”沈遇的嗓音已经由方才的生硬如铁,化作娇软的轻哼。“你因为那女的吃醋了?”周瑾年轻声问道。 她是不会承认吃醋的,她没有理由吃醋,周瑾年是她什么人啊。 “那女的都不在这层。”周瑾年听见她口不对心的话,凑到她耳边对她解释,撩人的气息将这句话变成一种诱哄,让沈遇软在他的怀里,任他动作。 “我和她什么都没做。”陆西在她耳边说道。 …… 沈遇酒劲已消,坐在床上侧头看着一旁替她吹头发的男人。 平心而论,他的气质,他的能力,他的温柔,他一切一切都是最好的,但她知道这个坐在对面的男人是她遥不可及的。 以前沈遇是一个在感情上好高骛远的人,但经过许多事后,她觉得自然无为变成了她对感情的态度,在感情上凡事太过,一定患得患失,失去了原本的滋味。 轰轰烈烈的感情最后往往就是一场烟花,绚烂异常,落幕时却也无影无踪,而看过烟花的人,怎么去适应没有烟花的夜幕呢。 同样也像违禁药品,致幻出现实中没有的错觉,那感觉让你沉溺其中,感到这世界上单一剩下了快乐一种感官。可生活是一条向死而生的路,怎么会只有快乐而没有辛苦。 沈遇想着,苦涩地笑笑,拿过他手上的吹风机,说了句:“还是我来吧。” 她不想有太多美好的回忆,这些记忆留在脑海中终将成为她日后在平淡生活中无法跨越的一道坎。 周瑾年不知道她眼色由喜悦转为黯然时都想了些什么,以为她怕自己吹的不好,说:“我会吹,小遇。” 沈遇别过头将脸上的落寞掩去:“我接的头发,你不会吹。” 周瑾年见沈遇坚持,不再多说,他确实以前也没有替沈遇吹过接的头发。 周瑾年随意放了首歌,就靠到沈遇旁边开始刷手机。 沈遇透过吹风机的巨大声响辨别出了这首歌的旋律,是刘沁的you are beautiful。 她拿着吹风机的手微微发抖,这首歌是寒武纪的插曲。 她现在的生活还算惬意,没有必要再投入一段需要战胜难关且曾经也做过决定的感情中。 就她看来,她需要去追求有结果的人和事。 “叫晚饭吗?”周瑾年见她吹完头发,想起她今天着急忙慌地下班赶来秦熙的生日,应该是还没吃过晚饭,于是放下手机问。 “我不饿,要不你吃吧。”沈遇强颜欢笑地拒绝,她此刻心里乱得很,不明白自己对周瑾年是怎么想的。虽然她可以将今晚的一切推给色令智昏,但显然她今晚的失控怒火,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够掌控的了,而周瑾年也没站在该在的尺度内。 现在想想当看到他和别的女的在一起时那种失去理智的妒嫉。 下意识的感受是骗不了人的,以前还觉得自己可以谈没有奢望的恋爱,但很可惜,秦熙对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她是个贪心的人。 周瑾年听了有些诧异,察觉到她的反常和别扭,蹙眉问:“怎么了?” 沈遇躺在枕头上看着天花板,闷声闷气地说:“喝的有点多。” 周瑾年不信,撑着手自上而下地看她:“因为什么不高兴?” 沈遇眼珠子转了两圈,盯着周瑾年凑近的脸:“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 周瑾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为什么?” 沈遇眨巴着眼睛答:“就...我们这样过界了。” 周瑾年明白她指的是什么,捋了捋她散在脸颊边的发丝:“那就过界,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她知道,但这没意义。 沈遇偏头躲过他的手指,叹了口气:“我现在也不是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了,我现在不渴望这种没有以后的恋爱。” 周瑾年眯了眯眼,那就有以后:“小遇,我上次说过了,我是认真的。” 沈遇摇摇头,神色淡漠:“我不是要什么承诺或者什么保证,我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关系,没什么兴趣。” 周瑾年想到什么,挑了挑眉:“你没放下他?” 沈遇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她想想觉得这送上门的借口也不错,点点头,确实。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不想看他此刻的表情。有时那双桃花眼中流露出的情绪,总会让沈遇不自觉的心软。 …… 沈遇已经有几天没见过白观了,当她出了电梯发现一身正装的白观靠在另一个电梯旁,看着一堆人搬家具时,她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遇在电梯前站了两分钟,发现白观看见她后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是开口:“你这是...? ”白观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搬家呢。” “你怎么搬到我隔壁了?” “觉得这房子风水好。” 放屁。 骗傻子呢。 沈遇无语地瞄了瞄那放在电梯前还没来得及搬的一堆家具,发现全是以前他们住在一起时用的东西,不由地心里有些难受,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这些家具他居然还一直留着。 “吃饭去?”白观见她待在那儿,也不说话,冲她抬了抬下巴打破沉默。 沈遇还沉浸在追忆往日的情绪中,听到他这么一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你不是搬家...?” 白观冲远处站着指挥的助理努了努嘴,她看着。 那人沈遇方才没注意到,顺着白观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是申沫言。 申沫言看见沈遇投来的目光,冲她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沈遇尴尬地笑笑,心里犯嘀咕,没想到是个老相识。 沈遇和白观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和申沫言打交道,说起来也是半个闺蜜,只是后来沈遇为了退圈,将她也一并拉入了黑名单。 下午两点左右的时间,白观带沈遇去了螃蟹之家,两人一人点了一碗蟹黄金。 沈遇不是很能吃面食,没吃几口就饱了,一筷子一筷子地挑面上的蟹粉吃。 白观的话实在不多,于是沈遇只能自己开口:“你什么时候在我那儿买的房子?” 白观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前几天。” 沈遇嘬着筷子:“为什么?” 白观拿起一旁的姜茶喝了一口:“年头算了一卦,说今年流年不利,要财运好得搬个家。” 沈遇脸上浮出一丝嘲讽,忍下想抽他的冲动,顺着他的鬼话往下聊:“那今年年头算卦算着买在我旁边就能发财了?” 白观面色真诚地点点头:“风水师傅是这么说的。” 沈遇没好气地把筷子往碗上一搁:“现在八月份,今年都过了一大半了。” 白观依旧云淡风轻:“算的是这两三年。” “这么说,风水师说我旺你了?” 沈遇无奈地败下阵来,心里佩服白观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这水准可谓是她见过的人里数一数二的了。 吃完饭,白观提议说吃饱了去江边上逛逛消消食。 今天室外的阳光格外刺眼,把沈遇的脸晒的红扑扑的,像一个淡粉色的苹果。 “帮你拍个ins?”白观突然停住脚步,对她说。沈遇以前总让白观帮她拍照片和视频,白观在摄影构图上很有一套。沈遇想了想把ins点开,将手机递给了他。 “你往前走,我跟着。”白观拿着沈遇的手机,看着画面里的她,思考着如何在熙攘的街道上,把人群区隔开,将她单独框在画内。 白观不一会儿就拍好了拿给沈遇看,沈遇看白观把自己拍的很瘦,腿也特别长,没细看就点下了上传。 当周瑾年下班后,照例看沈遇今天有没有什么新分享时,点开了这则story,画面上沈遇肆意地在阳光下走着,阳光笼罩在她的长发上,散出淡淡的金色光晕。 周瑾年觉得很美,拿着手机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但这则story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一个男人的手上,bvlgai的袖扣外戴着的是他十分眼熟的一块哑光黑爱彼。 如果他没记错,那是上次擦破他脸的表。 第18章 我爱你,很爱很爱 沈遇发现自己的那则ins story上有白观的表还是因为秦熙发来的微信。 当时沈遇正在白观家客厅里一起拼着刚刚逛街时她挑的霍格沃茨城堡的乐高,手机嗡嗡响个不停,秦熙一连炸来五六条微信。沈遇打开手机就看到秦熙发来的截图,问她是不是和周瑾年成功牵手,准备公之于众了。 沈遇一脸黑线,周瑾年平时不怎么戴表,也并不喜欢爱彼这个牌子。沈遇一抬头就看见那块哑光黑全陶瓷陀飞轮此刻明晃晃地戴在对面的白观手上。 沈遇双手放在手机键盘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就在她头疼脑胀地犹豫时,秦熙拉了个群,群名叫【沈遇吃回头草】,群里一共五个人,除了平时一起玩的周遥遥,解时晗,还有远在香港的贝秋。 贝秋是沈遇在国外读大学时的好朋友,对沈遇和周瑾年的事了如指掌。 沈遇还没来得及电话过去让秦熙把群解散,秦熙就在群里发了那张截图,还配上了一段解说文字。 大致意思就是秦熙和周瑾年复合了,广而告之,还说这搭桥牵线的人是她,让沈遇好好感激她一番,洋洋洒洒十几条。 沈遇此时一头浆糊,看着群里爆炸似的回复,完全乱了阵脚。机械地读着一条条她们的讨论,但什么话都编辑不出来。沈遇维持着这个动作约莫二十分钟后,白观瞥了眼她手上的微信,从他的角度看见了【沈遇吃回头草】这个群名。 他放下手上的乐高积木块,往前凑了一点,正好看见了最顶上那条的内容,是秦熙发的:沈遇那天故意用叶拂柳气周瑾年,叶拂柳还找我来诉苦。 沈遇意识到白观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紧张地一下把屏幕锁了:“看什么?” 白观还没来得及说话,她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是周瑾年打来的语音。 沈遇看看屏幕又看看白观,犹豫着是否该在此刻接通语音,不说白观见她接了语音会不会高兴,她自己都有些膈应。 白观这次倒好像不在意似的,说了句:“接吧。” 沈遇强装镇定地接起语音:“喂?” “你在哪?” 沈遇看了看白观,想了半晌,小声回道:“在家。” “我来找你。” 沈遇没听出这是一句陈述句。 “...别了吧。” 白观好像投入了一个大工程,认真地摆弄着手上的乐高积木,整个城堡在他的搭建之下已经初见雏形。 那边听出沈遇的迟疑:“我在你家门口。” 沈遇如临大敌,脸都绿了,但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惊惶问:“楼下?” “六楼,你家门口。” 沈遇听到这句话,脑子彻底掉线。 她方才还指望着糊弄过去,如今恨不得咬掉舌头,早知道就说在外面了。 沈遇站起来跑到门边,从门上猫眼往外看,但猫眼看不了那么远,于是什么也没瞧见。 白观见她脸色骇然地拿着手机站在门边,冲她喊了句:“怎么了?” 那头半天没等来沈遇的反应,却听见了这句话,于是问:“白观?” 沈遇此刻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时不知先回答谁好,难堪地眉头紧锁,焦躁地舔着嘴唇。 “白观在你家?”周瑾年迟迟等不来沈遇的回答,又问了一句,声音不复方才的平静。 沈遇脸色发白,蓦地把门推开,说了句:“我在白观家。”程阮此时的冲动源于脑子里翻江倒海。 感性上没来由地憋屈,觉得自己像一块夹心饼干一样。明明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却莫名地感到心虚。 周瑾年从走道那头转过身来,看见站在门边拿着手机的沈遇,顿时有种全身心的疲惫。 好像心被抽空了一般,让他迈不出脚步。 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比白观在沈遇家更让他难以接受。 他以为那次在楼道口碰到白观,是他来找沈遇而后碰了一鼻子灰,但他没想到的他俩居然住在一层楼上。 沈遇站在走道的那头,在白观的家里。 此情此景下显得他就像是个不经意间闯入他们生活中的局外人。 好像他所有期待想要的都那么的苍白无力,不值一提。 沈遇看见他脸上隐隐的怆然,平时总有笑意的眼睛里只有死水的寂寥,那不是她熟悉的表情。 周瑾年一向是明丽的,从不沾染上这个世界的忧伤一样,即使是佯装生气时也会带着温和的表情,但此刻那些阳光在他脸上消失殆尽,不复存在。 “...去我家坐坐?”沈遇不确定地开口,觉得这个场面过分诡异。 “你不拼了?”白观没有出来,听见沈遇的话冲着门口随口一问。 沈遇回头看了眼地上她挑的乐高,尴尬地说:“你不快拼好了?要不我晚点来?” 白观冷冷睨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沈遇就当他答应了,穿上鞋子,将门带上。 - 沈遇打开家里的门,迎周瑾年进去。 周瑾年站在门口半天没动,沈遇疑惑地探头问:“怎么了?” 沈遇没有等来答案,唇就被狠狠地吻住,有力的手捉住她的腰,将她一下抵在房内玄关的墙上,门嘭地一声关上。沈遇被吓到,一口咬在了周瑾年的嘴唇上。 “搞什么?”沈遇不熟悉这样的周瑾年,局促不安地问。 周瑾年深深地凝视着沈遇,忽然将她拦腰抱起,蹬了脚上的皮鞋就往卧室走去。 沈遇怔怔地看着动作不停的周瑾年,他在做这些动作时,长长的睫毛一直垂着,沈遇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所以嘴巴几张几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约莫感受到一些他流露出的情绪,仿佛是一种化不开的痛苦,但她不理解。 “你怎么了?”沈遇怯生生地开口。 “我疯了。”周瑾年抬眼看着沈遇,头一次,沈遇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到了脆弱,微红的眼眶里氤氲着淡淡的潮湿,看的她心头一滞。 他嗓子很哑,声音好像被大雨浇过,说不出的狼狈。 他想起几天前沈遇承认还没放下白观,那简短的两个字重若千斤的敲在他心上。心里此刻像被千刀万剐,疼痛到无以复加,连肩膀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好像一切都在告诉他,无论他有多少的谋划,都是惘然。 沈遇已经在九年的岁月中,被时光的洪流推向了别人。 …… “说你爱我。”周瑾年眼色逐渐柔和。 有些话说出来,一切事情都变了味。 沈遇咬紧牙关,闷声着,不想低头。 “就当是骗我。”周瑾年柔声喑哑的话语像是冲破最后一道理智防线的暗流,将沈遇的坚持打了个稀碎。 沈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嘴硬,但心软。 她不舍得周瑾年这样卑微,不论爱与不爱,一个像太阳似的永远将她温暖的人,她不舍得他流露出这样的卑微。 白观也好,苏瑾年也罢,都是她爱过的人,心底就算有许多无法解开的结,但她不愿意这些男人难过。 就像在门口看到周瑾年那刻,她早就难受了。心里打开过门,装进去的人,并不是离开后,就忘记了当时在一起的感受。 “爱你……” 话毕,周瑾年眼睛微红。可突然地,他眼中却落下一滴泪。灼热的眼泪打在沈遇的额头上,沈遇被惊得一哆嗦,半晌后,终于缴械似的用手攀上他的头,无力地抚摸着他:“爱你。” 你想听就再说给你听吧。 周瑾年那双薄含水雾的桃花眼,在那一刻又焕发出星辰璀璨的亮光,他倾下身去温柔地亲她,声音好像逗小孩儿似的诱哄:“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把ins上的story删了好吗?” 周瑾年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是一个占有欲强的男人,通常也不会有什么嫉妒的心理。他不会像白观一样容易因为其他男人的存在而吃味,曾经在一起的三年多里沈遇有过无数的好兄弟,这些人和沈遇勾肩搭背玩在一起时,周瑾年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 有些甚至还跟他成为了朋友。 但破天荒的今天这个男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沈遇不由地有些诧异。 如果放到以前只有沈遇删他微信好友的份,周瑾年可从未让她删掉什么和其他男人有关的东西。 事实上沈遇并不知道那天自己随意找的借口在周瑾年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钝痛,即使知道估计她还是会那么说,因为如果他俩之间能升起一道无法跨越的阻碍,让周瑾年望而却步的话,沈遇会欣然接受这个设定。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在她和周瑾年在一起的那三年里,不是他不嫉妒,而是潜在的威胁都被轻易地处理了。 沈遇想了一会儿,其实她肯定会把那条story删掉,但不会是为了周瑾年。 第19章 你最近见过叶扶柳吗 周瑾年看着对面拿着比脸还大的汉堡无从下口的沈遇,扑哧一笑,走过去坐到她旁边用纸巾盖着汉堡把它压扁。 来吃汉堡还是周瑾年的提议,沈遇平时除了偶尔在同事点shakeshack时蹭一半来吃,好久没有专程来吃过汉堡。周瑾年看沈遇吃的狼狈,拿了张纸帮她擦了擦被酱汁糊住的下巴。“我听周遥遥说你和秦熙还有解时晗最近要弄一个美妆牌子?”周瑾年把纸巾搓成一团扔在桌上,开口道。 她们三个从很早之前就在计划这件事了,在现在这个蓬勃发展的时代,谁都想在这个时代洪流中分一杯羹,她们也不例外。这件事是沈遇提出来的,她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对美妆就有研究,后来在fentybeauty和kyliecosmetics这些高流美妆品牌在老牌化妆品的垄断市场内独辟蹊径杀出一条血路,让沈遇非常的跃跃欲试。虽然这些新晋的大热品牌有明星名人作为整个品牌的后台支撑,但她认为如果将整个品牌包装妥当,将一些新的理念结合本土理念与之相融合,一样也可以做到供不应求,引领时尚潮流。 在沈遇的认知中,万物互联的全球化时代,用户愿意支付的是理念而非产品本身。很多东西大同小异,但打动人心的往往是产品本身体现出的价值而非效用。这也就是为什么更多的人会愿意购买高奢而非普通产品,每个品牌灵魂所展现的价值观决定了人们在选择它时所选择的一种生活态度。 秦熙和沈遇对于这件事是一拍即合,而解时晗作为一个从小在时尚圈里熏陶大的人,自然成为了这两个人的游说对象,在两人苦口婆心地将她耳朵念出了茧后,她也加入了这个小团体。 沈遇好不容易将嘴里的汉堡咽下去,就着吸管喝了口面前的柠檬冰茶,才回道:“对的,已经在联系厂商了,这个事计划了一年多了。” 从一年多前沈遇就开始在公司内着手于接手了解更多的关于整个国内财富水平,这些报告均显示在一个高速发展的环境下,国民消费水平逐步增高,城镇人口财富水平均有增多,高资产净值人群有了更大的体量,更多的人手上有更多富余资产可以进行消费。在这一片沃土之上,只要你能特立独行地抛出一个与众不同的水花,做好品牌公关和品牌定位,不出意外会在人群中炸出不小的成效。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沈遇选择进入咨询行业的原因,当你作为乙方对不同的甲方进行交涉时,你更容易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中看出什么东西是可以尽快得到回报,且回报率较高的。 周瑾年拿起旁边的薯条吃了一根:“那我投点?” 沈遇听见他这么说,有点惊讶,但又有些惊喜地笑笑:“我们这种不一定成的小项目,你怎么有兴趣?” 她们三人一人出了一百五十万,当然这也仅仅是前期的投入,当产品真正运转起来的时候,整个宣传是需要更多的资本运作的。如果周瑾年有这个兴趣给她们带来更多的资金,那当然是却之不恭。 “我的兴趣不在你们这个项目上,我的兴趣嘛...希望你可以早日财务自由。”周瑾年笑的很真诚,这句话说实话非常地打动沈遇。 于沈遇而言费尽心机地去挖一个这样的项目,无非是希望自己可以早日把控自己的人生。毕竟想要能够不朝九晚五的桎梏在替人贡献脑力劳动力,和每日慞惶地打探各种小赚一笔的投资渠道下过活,唯一的选择就是自己创造一个可以自己的点子为自己创造利益的项目了。沈遇最近对于如何找投资人这件事其实是非常头疼的,虽然秦熙说后期她可以持续投入,但怎么说沈遇也不好意思让她无止尽的投入,万一最后没成,朋友都不一定做的成。 凡投资必存在风险。 当然对周瑾年,沈遇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觉得还是不要了,不如你给我们介绍几个私募投资人,你现在认识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可我觉得我投你们更好,这件事我和秦熙聊了,她也同意。而且我希望是以你的名义占股,我对你这个项目有很大的信心。” 他当然认识很多的私募投资人,但他想让沈遇承他的情,毕竟两个人的账越乱,这两人的关系就像牛皮糖似的,越难分开。他也不想让沈遇为了一个见投资人的机会,奔忙于各处。她这个项目他听周遥遥提起时就觉得是一个极度容易打枪的项目,不论是从整个的商业模式还是从整个的概念体系,不是一个容易引起投资人兴趣的以一赢万的项目。与其让她风里来雨里去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不如在最开始就把这件事敲定。 最好她能觉得她欠他的,越多越好。 这样就跑不掉了。 沈遇咬着吸管看着周瑾年,九年的时光将眼前这个男人淬炼得愈发的自信,有一种迷人的光涌动在他的脸上。沈遇痴痴地看了他一会儿:“你投可以,但以你自己的名义。” 她可以接受他的投资,但必须是以他的名义。 “好。”周瑾年点点头,但心里想的是,这件事运作起来最后也由不得她。 ...... 沈遇这几天有点焦躁,平时这个时候大姨妈该来了,她的姨妈一向会提前一周来,但这次迟迟没来,还在下巴上发了一颗粉刺,让她整个人抓狂。 林玲在茶水间里看着精神萎靡的沈遇,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沈遇用手插进额前的头发,不安地叹了口气:“姨妈离家出走了,还长了痘痘。” 林玲面上一凛:“...不是有了吧?” 沈遇觉得头昏脑胀,想起上次的事,心里愈发没底:“别瞎说!”她觉得这话晦气,要是真有了,她可承受不住。 “你最近安全措施做的怎么样?”林玲不怀好意地冲她使个眼色。“不怎么样。”沈遇神色颓败地趴在桌子上,全身无力。 “那你买个验孕棒试试。”林玲忽然又想起什么,“是...上次那个帅哥的?” 沈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吃药了。” 林玲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药可不是百分之百有用。” 沈遇脸上愈发阴霾密布,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的。”林玲笑着说道:“我看那个帅哥挺喜欢你的,要是真有了就结婚呗,我看他对你也蛮珍惜的。” 沈遇用手敲了敲头:“他亲妈有多讨厌我你都不知道。”林玲手抄在胸前,靠着茶几站着,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他妈连我们谈恋爱都接受不了,还结婚呢。”林玲正色起来:“他现在还靠家里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沈遇确实不知道,她和周瑾年相处之道就是尽量不要去提一些不开心的事,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没必要提起一些让两人翻脸的事。而且沈遇和周瑾年这么久没见了,和他的关系尺度还没到聊个人经济状况的地步。“要我说不靠家里的话,你们还是有可能的。只不过以后你肯定还是得受气的,唉,难搞!”林玲说着撇撇嘴,同情地拍了拍沈遇的肩。 “我们俩连恋爱都没谈,还结婚呢,真是头大!”沈遇想到和周瑾年这种关系,眉头拧成了川字。 就在沈遇纠结着下班后要不要去买个验孕棒时,沉墨从外面走进来,冲沈遇说:“沈遇,你家里人来找你。”沈遇诧异地看着沉墨,问了句:“我家里人?” 沈遇实在不知道是谁来找她,她家里人无非那几个,但平时都甚少联系,所以此时这意料之外的到来,让她摸不着头脑。“对,在楼下,我买完饭上来时碰到的。”沉墨打开他的沙拉坐到沈遇的旁边。 “男的女的?”沈遇更加疑惑。 “女的,好像是你妹妹。” 沈遇的妹妹就只有一个人了,沈攸然。 沈遇下来的时候看见沈攸然站在门口,拿着手机四处张望。少女朝气磅礴的脸上,有着一种沈遇脸上没有的顾盼生辉。沈攸然长的小巧可爱,在这个胶原蛋白充足的年纪有一种娇俏的美。 沈遇看着这个一年多没见的妹妹,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只能说非常复杂。 “姐!”沈攸然一眼看到了顿着脚步面色尴尬的沈遇。“你怎么来了?”沈遇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客气的微笑,上前亲切地揽过沈攸然。 “姐,你最近见过叶扶柳吗?”沈攸然的单刀直入让沈遇的微笑出现了一丝裂痕。 真是好不要脸。 “我....见过。”沈遇心里冷哼一声,找叶扶柳找到她这来了。“他来b市怎么没找我,反而找了你呀?”沈攸然天真无邪的脸说了句兴师问罪的话。 “碰到的,听说你们分手了?”沈遇来而不往非礼也。 “也不是真的分手,就是闹别扭了。”沈攸然的语气遮遮掩掩。 “那...需要我帮忙?”沈遇心里已经开始不耐烦,面上笑的勉强。“你能帮我联系他吗?”但沈攸然是个得寸进尺的。 “我没有他联系方式呀。”沈遇陪着小姑娘继续装着。“姐,我最近联系不上他。我上的那个女团节目需要他帮忙,你就帮帮我吧。”沈攸然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任旁边走过的人谁看了,都像沈遇欺负了她。 “可我真的没办法。”沈遇心想沈攸然这种故技重施的行为,真是让她在看清后,十分作呕。“姐,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沈攸然拽着沈遇的手臂,撒娇似的甩着。 沈遇被她故意装出来的娇嫩嗓音恶心得面皮一抖,艰难地将手从她怀里扯出来。“我帮你找找人试试看吧。”沈遇想赶紧撤了,她觉得她就不该下来这一趟。”还是姐对我最好了!”沈攸然高兴地挨着她蹭蹭,好似以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第20章 你女朋友是谁? b市今天蓝空碧洗,一扫铅灰色的雾霾景象,难得的阳光扫洒在这座城市的各处,无遮无拦地将街巷里弄中的一切照亮。 沈遇还苦逼地窝在公司里和来查看进度的白观进行报告,心无旁骛地听着他对报告中没有提到的盲点的评价,和一旁的沉墨两人专心地不时提出问题。根本无一丝空闲去欣赏今日的美景。甚至连放在桌子上不停闪烁的手机也没空看,上面显示着沈攸然打来的七八条语音通话。当然,她就算看到了也会当作没看到,毕竟她一开始就没打算替沈攸然找叶扶柳。 teresa像一个幽灵似的站在会客室外的玻璃旁,不时地扫过来几眼,看的他俩是叫苦不迭,中午连饭都没有吃,就喝着咖啡埋头钻研在了工作中。合伙人放下命令来说飞跃投资这个case结束后,白氏集团又更深入的合作要谈,于是teresa像个狱警似的盯着他们的动作。 新入职的两个新人莽莽撞撞,用起来一问三不知,全数的辛苦都落到了二人身上。 两人在teresa射来的威压下,连厕所都不敢上,身上的社畜本色尽显。尤其沈遇到了升职评级的节骨眼上,就算有美妆项目做退路,但也不想辜负了六年努力工作的成果。 周瑾年妈妈——谷悦,此时在她的后花园中喝着下午茶,顶着一张未经岁月蹉跎,毫无年纪褶皱的脸,优雅地和一众中年姐妹聊着一些圈子中的人事,但主要聊的还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周瑾年。 周瑾年此时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每个阿姨关于自己海外的经历。这也是每次回国后的惯例了,像一只熊猫一样被拉出来给大家展示一下,谷悦培养的成果。周瑾年脸上没什么笑容,礼貌地欠身和各位阿姨说着话,聊到有没有结婚这个众位阿姨众望所归的话题时,有些不耐烦地抿抿嘴角。 “怎么还没结婚呀?下次见见阿姨的女儿好不好啊?”一旁的王阿姨按耐不住听到陆西没有结婚的兴奋,遂激动地王婆卖瓜。 “王阿姨家女儿还小嘞,不如见见我们家佳佳好不好?只比你小两岁的呀!”王阿姨身边的李阿姨听了也坐不住了,要用年龄将王阿姨的气势压下去。“唉哟!曾阿姨的女儿也很优秀呀,我女儿在高盛嘞,跟你是同行,以后肯定很多话题好聊的,要不见见?”曾阿姨见王阿姨和李阿姨如此猴急,瞬间也行动起来。 剩下在座的杨阿姨和金阿姨生的是儿子,二人只能羡慕地对视一眼,感叹谷悦的好福气,能拥有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儿子,也同时暗恨自己年轻的时候肚子不努力,没有生下个女儿,来讨这么个人中龙凤的女婿。 谷悦一脸得意地扬着眉毛,状似不经意地听着她们的讨论。要她说,她们这些人的女儿她都看不上,她的瑾年肯定是要十八岁时参加过巴黎名媛舞会的人间富贵花,从小养在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女孩子才配的上。 周瑾年难得地冷了张脸,手敲着膝盖听完了这三位阿姨七嘴八舌的交锋。一旁的周遥遥看出他的行为中传达出的反常,清了清嗓子提醒。 但周瑾年还是在一众阿姨笑得要挤出脸上粉底液时,将她们的微笑就此定格在了那一瞬间:“我有女朋友了。” 周遥遥又清了清嗓子,妄图可以使他刹车。 但显然,没有什么作用。”你妈妈不是说你没有女朋友吗?“李阿姨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今天谷悦约她来可是提前说了周瑾年没有女朋友的,不然谷悦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她才懒得来看谷悦显摆,她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喜欢别人总在自己面前压自己一头。 “你女朋友是谁?”谷悦眯起眼睛,眼中俱是厉色。 她儿子有女朋友,她怎么不知道。 这不是让她在众人面前打脸。 周遥遥放弃地拿起一旁的茶杯假装自己不在地喝起来,决定原地坐化,她已经可以预见到等会的场面是如何的腥风血雨。 她此刻觉得阳光不复方才的艳丽,而是分外的暴烈,射在脸上有些疼痛感。此情此景与今日的天气实在是不搭配。 “你见过。”周瑾年直视上谷悦,他的眼神坚毅而尖锐,有如一头已经成年的猛兽,不甘示弱地迎上谷悦的眼光。谷悦瞳孔剧烈地颤动几下,喉头上下滚动着,整张脸出现出一种离奇的红,那红甚至蔓延到了她的脖颈。 她见过的周瑾年女朋友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连台面都上不了的沈遇。 有人生没人养的沈遇。 “你又乱说了。”谷悦竭力维持着平静,沉声勒令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儿子。 几个阿姨互相交换着眼色,失望之余,脸上浮现出一种看好戏的表情。 周瑾年不负众望地回道:“我没乱说。” 谷悦此刻的怒气值已经冲上了天灵盖,在周遥遥万念俱灰地深吸一口气后,用尖利的声音歇斯底里地说:“她又回来纠缠你了?这个女人我当初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说什么会分手的噢!现在看到你回国,又来舔你了?我就说这种垃圾家庭里出来的女孩子就是爱慕虚荣!随随便便就能上赶着贴男人!你也不想想,她能贴你也可以贴别人,脏死了!” 周瑾年平日不明显的下颚角在紧咬的动作下从两侧的脸边绷出,极度的不悦像是一团风暴滋生在他的胸口。他冷哼一声,修长的双手十指紧握,骨节紧攥,发出骇人的“咯哒咯哒”声:”说够了?我就一句话,是我纠缠的她,这辈子你要想让我结婚,你就祈祷她愿意进我们家的门,否则你做梦都看不见我结婚。” 周遥遥听到这句话好像突然被冷空气冻着了似的,打了个哆嗦。 谷悦的脸在此刻涨成了一种猪肝色,她觉得她世界都要坍塌了。周瑾年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是她鬼斧神工的杰作,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而现如今,这个福分为了一个外人,在这样多的人面前,与她对着干。 她觉得心都要碎了。 周遥遥麻利地从一旁站起来,走到几位阿姨的面前,讪笑着曲腰对她们说:“阿姨们不如改天再聚吧?”几位阿姨恋恋不舍地从藤椅沙发上起来,不欲就这么走了,但周遥遥话说的堂皇,手上动作迅猛,使了眼色给一旁的王姐张姨,三人拖着阿姨们就往外走。 谷悦此刻眼里已没有了别人,她脸上露出一抹好似被羞辱后的表情,急声厉色地尖叫起来:“你要妈妈的命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子啊!周瑾年!你被那个女人洗脑了你!” 周瑾年漠然地看着谷悦的惨烈的表演,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他已经对这样的场面无感了。 小时候他总会屈服于这种亲情的绑架,但他现在不是小孩子了。 他不能一辈子都做谷悦手上的提线木偶,替谷悦完成她所有的心愿。 这种抓马的亲情苦情戏,他看够了。 从小到大,这个家庭中的决策者就是谷悦,周让从来都奔忙于工作,一年中没几天能着家。整个家里的等级分化就是所有人都听谷悦的,行为规矩,选择爱好,一切的一切周让都不会过问。因为他很少有时间能陪伴家庭,所以他对谷悦心中有愧,这种愧疚就此反射到了周瑾年和周遥遥身上,每次周让回家的时候都会说一切你妈妈同意就好,这个家里她做主。 由此,谷悦逐渐觉得这个家里的一切,本就该以她为天,但她忘记了每个人都是独立存在的个体,不是人人都能按照她的想法活着的。 周遥遥因为她和文穆晨迟迟没有结婚,最后闹到了分手,无非也是她认为文穆晨在外地,周遥遥不应该离开自己的身边,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文穆晨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极佳的男孩,就在长久的等待和羞辱的摧残下,最后知难而退了。 她的极度偏执后是神经病似的控制欲。旁人的父母是摆渡,而她是掌舵,她以自我意志为最高意志逼迫着儿女走上一条她认为幸福的道路。 周遥遥不会反抗,但周瑾年会。 “妈,我是你儿子,但我也是个人。我要娶的人不是和你共度一生,而是和我。”在谷悦流泪的那刻,周瑾年的眼神还是有了波动。谷悦是个极度要强不轻易落泪的人,此时的样子让周瑾年不得不让步。 谷悦这个母亲除了控制欲强其他都是极好的。她是那个他小时候被同学欺负时冲到学校去和别人家长理论的母亲,她是那个他小时候擦伤了一点都会红了眼眶的母亲,她是那个看到他一点成绩都会激动的手舞足蹈的母亲。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但沈遇是他的梦想。 这个梦想的伊始来源于沈遇在那几年的岁月中让他相信了这个世界上有灵魂的共鸣,很多事不用说,一个眼神,抑或是一个动作,沈遇就能解读出他心底最深的东西。 伴侣易得,然在浮华尘世中,妄想得到一个灵魂伴侣,却是一种奢望。 异性的吸引来自于荷尔蒙的喷张。而一个能够知道你所有潮湿阴暗的角落,却还能紧紧拥抱你的人,高于这世上一切的拥有。 周瑾年是一个复杂的人,并非善类,对于他想要的东西他从来都是不择手段,这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本来就是为铁腕所折服的。 第21章 沈丘壑 沈遇在这三天反复分别用验孕棒和验孕试纸检测了七八次后,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她坐在马桶上轻松地哼着歌,看着验孕棒上的一条杠,有种虎口脱险劫后余生的确幸。但这种确幸并没有让她精神的高亢维持多久,一想到自从白观住进同一层后,沈遇总不时在楼道里,公司内,公司楼下,不定时地见到白观。 她恨不得有隐身术。 手机又闪烁起来,这一次是沈攸然。 沈攸然在她的不予理睬下坚持不懈地在三天内打了五十通语音通话,沈遇实在是有些不堪重负。此时的她殚精竭虑于工作,这几天又忐忑于意外怀孕,接踵而至的一堆烦心事,让她此刻就像个一触即发的炸弹。 在沈遇又一次地挂掉沈攸然的语音通话后,来了一通电话,手机上显示着沈丘壑,那是沈遇爸爸的名字。 沈遇蹙着眉接起电话,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喂,爸。” “沈遇,你妹妹让你帮忙你怎么一直都不接电话呢?攸然现在着急得不得了,你这个姐姐怎么当的。”那头传来的焦急男声对沈遇劈头盖脸地就是一番指责,就好像沈遇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 “爸,我最近工作上很忙。”沈遇哑着嗓子,眼睛里已经氤氲出水光,她哆嗦着嘴唇,放慢语气,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反常。 那头急躁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不耐烦于沈遇这个生硬的借口,急急地打断沈遇后面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质问:“你忙,你能有多忙,举手之劳的事你都不愿意帮吗?你怎么好这样子的啊?攸然好歹是你亲妹妹,她现在遇到难处了你做姐姐的不应该伸一把手吗?” 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中汹涌地滚落,像是破碎的水晶珠子。沈遇握着手机的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握着手机的手指却攥得指节都发了白。即使这么多年了,沈丘壑的一些话还是能让二十六岁的沈遇一如既往地像孩童时一样抽动着肩膀,无助地缩成一团哭泣。 但小时候的哭泣是嚎啕大哭,而成人之后的哭泣是无声静谧的落泪。当知道即使哭出声你父亲也不会在意你的委屈时,就倔强地觉得再也没有了去展示自己脆弱的必要。但仍旧还是会伤心的,毕竟是血脉紧密相连的人,却做着一碗水端不平的事。 沈遇每每此时的感觉像被雾霾填满了呼吸道与肺部,让她想猛烈的咳嗽但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窒息。 “爸,你这样是不是过分了?”沈丘壑不是不知道沈攸然抢了叶扶柳的事,沈遇甚至还把叶扶柳带回家过,这些事还是沈遇回家时,她后妈杨韵云得意地描述的。 “我过分吗?你做姐姐的大她六岁,怎么这么点小事都过不去?斤斤计较!”电话传来的“嘟嘟”声结束了沈丘壑不断的苛责,沈遇挂断电话颓丧地将头埋进膝盖中间。苦涩与失望在情绪中此消彼长,当长辈的阴差阳错显现在下一代身上时,徒留她挣扎不动的无力。 沈遇哭了一会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周瑾年的脸。 一种奇异的念头在此刻由心底萌芽出来,人生这么苦,明明知道有些事不会有结果,但好像想想能有这样一个人给自己的心里照进几束光,就觉得想想浑身都有了力气。好像这个世界任何事都太艰难了,即使一点细碎的糖也能让苦涩的心灵燃起一束奢望的光。 沈遇走出厕所撩开客厅久未拉起的窗帘,让屋外昏黄的灯火透进没有开灯的漆黑室内。 …… 周瑾年接到沈遇的语音时正疲惫地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他自那天以后接受着一切与谷悦有关的人的轰炸。这些人中还包括周让。 所有人都苦口婆心地对他说,母亲只有一个,而女人还能再找。 是么? 他并不这么认为,如若能找到一个和沈一样的人那么简单的话,他二十九年来的人生该不会这么晦涩寂寞才是。 …… 周瑾年听见手机的震动以为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瞟了眼手机,准备挂断。但当看到是沈遇的语音通话,一时眼角流出笑意。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她主动找他。 “在干嘛?”沈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刻意,但周瑾年一下就听出她的装腔作势。 沈遇一旦打电话过来问在干嘛时,潜台词就是怎么没找我。这些年,她的习惯仍旧没变。 “想你呢。过去找你好不好?”周瑾年话说的讨好,脸上却透露这赤裸裸的得意。 沈遇犹豫两秒,大着胆子说了句:“我还没去过你家呢,我去你家找你吧。” 周瑾年提起过他回国后并没有像周遥遥一样住回家里,而是自己在外面买了套房子。 周瑾年听了觉得有些惊喜,啃咬着食指的关节,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好,快到了打电话给我,我下来接你。” 沈遇在挂断电话后开始了一系列心机的打扮。她将长发用电卷棒卷成波浪,扎了一个高马尾。化了一个犹如雅典娜般脸上闪着圣光的大面积提亮妆容,甚至特意在肩胛处都扑上散粉,浑身涂上香味持久的香氛身体乳,还特意选的是周瑾年喜欢的味道。这还是前几天她在睡前以网购培养睡意时,突发奇想买的。 站在全身镜前,精致打扮一番,身上方才的抑郁气息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女性磅礴而发的魅力。 沈遇去的时候颇有些做贼心虚地带了瓶酒,她站在酒柜前犹豫半天,拿出了这瓶刚回b市时就收入囊中的清酒。郑重其事得好像一位上门拜访的老友一样,一副矫情而蛋疼的样子。 沈遇上了车后看着晚间水泄不通的交通,头一次觉得b市的交通还是有些一言难尽。以往她一直觉得b市的交通情况比a时好太多,几个中心点来去也不过半小时的路程,而如今她却觉得半小时的车程也让她不想等待。 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见到那个人。 那个能让她苦涩心灵甜起来的人。 周瑾年接她上楼时瞟过她怀里抱着的酒,一脸好笑,戏谑地凑过去问:“担心我家没酒喝?” 沈遇闹了个大红脸,哆嗦着嘴唇白了他一眼,把酒往他怀里一丢:“既然你那么多酒,不如就丢了吧。” 周瑾年笑得双眼弯弯,受用地接过酒,这个酒是他很喜欢的清酒之一,看得出沈遇花了心思。 他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此时他俩打情骂俏的状态和往昔在国外时一样,只不过各自年纪都大了些。 周瑾年的三百多平两居室内布置空旷,地上铺着巨大的厚毛黑色地毯,整体的格调趋于工业风的灰黑色,极致简约后现代摆设,像是沈遇家的高奢高段升级版。 沈遇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周瑾年打发着家里的保姆离开。 保姆临走时还是没忍住,伸着脖子好奇地瞟了沈遇好几眼,毕竟这还是她在周瑾年家上班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周瑾年带年轻女人回家。 沈遇的吻是带有攻击性的,像一个龇牙咧嘴的小狮子,在周瑾年的脖颈上留下粉色的吻痕,她舔舐过他的肌肤激起他的阵阵颤栗。 周瑾年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沈遇,这种久违了的主动状态是他未曾预料到的。但他心中此刻自然是欣喜若狂,他可以感受到近来沈遇态度一次次的变化,从无所谓到有所执着。 周瑾年暗暗感叹如此甚好,沈遇真是开窍了。 沈遇并不知道周瑾年此刻所想,她的手由他的脖颈滑到他的腰上,将他扎在腰间的衣服一把抽出,让男人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周瑾年被她上下其手撩拨得一时快要败下阵来,约莫是这几日的头痛欲裂,导致对她的思念如郊外田野上疯长的杂草,摧败了他平日里井井有条的神经。以前他是不会的,他会慢慢地顺着沈遇,让她尽情享受和品味这种居高临下的主宰感。 沈遇感受到他的动作,惩罚性地咬了咬他的锁骨,轻喝阻止道:“别动!” 沈遇将他的衣服从腰腹上掀起。 周瑾年今天穿了一身米色,垂坠的设计显得他比实际年龄要小上不少,偏松垮的衣服罩在他颀长的身材上,沈遇不得不感叹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衣架子,今日虽然和平时里张扬的鹤立鸡群风格不同,但却有一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化繁入简穿搭美感。 这让沈遇想到初识他的时光,那时他还不如现在这般像个矜贵的公子哥,偶尔穿着校服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有种青春洋溢的气息。 第22章 我就是沈遇的舔狗 白观记着今天是沈遇新历的生日,虽然知道她往年都喜欢过农历生日,但碰巧她农历生日那天白凡计划让他去澳门谈合作。所以今天他好不容易从商务酒局上溜出来,打电话招了一群人想回去接沈遇去给她过生日,但他打了五六通电话,沈遇都没有接。 当回到家楼下问保安时,保安却说她七点多的时候已经从家里出去了。白观去了电话给秦超想让他问秦熙,但秦熙那边回过来的答案却是沈遇这几天也没找过她。 白观颓丧地搓了搓头,觉得今晚的闷热的天气实在是让他说不出的烦躁。他忽然发现,即使当初在一起两年,而自己却没有真正进入过沈遇的社交世界,如今即便是和她住在一层楼,想找她却也找不到。 早就买好的蛇形满钻手镯静静地躺在首饰盒里,被白观进门后直接呈抛物线丢到了沙发上,无辜的礼物此时活像白观现在在沈遇心中的地位,被弃之如敝履。 而沈遇此刻刚洗完澡裹着周瑾年的浴袍瘫在沙发上,拿着清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自己带来的酒,收看着电视上的节目。 她的手机从进门后就放在了玄关旁,但她一直没想起来去拿。 她自己都不记得今天是她生日,她这六年来好久不过生日了。和白观在一起的时候白观总是会替她大张大揽地大办一场,一众人嫂子前嫂子后地叫着,让她成为当仁不让的女主角,那时的她自然是觉得虚荣心暴涨,十分满足的。但离开之后,为了不记起白观给她的那些触动,她这六年索性连生日都不办,只偶尔招几个朋友吃顿饭就作罢。 电视里放着沈遇用电视盒子找的节目,是她最近很喜欢看的一档节目,做家务的男人。 她把对这个节目的喜好归结为对细致体贴充满烟火气男人的渴望。 她所熟悉的男人包括他爸,没有一个会煮饭烧菜的,即便会也是些蛋炒饭和葱油拌面之类的简餐主食。 当然她也明白,她自己也不会喜欢一直在灶炉间忙活的男人,但没有遇到过总是有些新鲜的。而且从小到大,她几乎很少尝到家常菜,别人口中妈妈的味道,她也就仅在每年给她妈拜年时会吃到一次。虽然她后妈也不时会做饭,但不合她的口味。 周瑾年洗完澡腰上裹了条浴巾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瞄她,黑色短发湿淋淋地搭在脑后,从头发上滚下的晶莹水珠落在他紧实白皙的肌肉上,有种被雕塑过的生动。周瑾年见她神情惬意地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顺着她的视线扫过电视的画面,上面两个男人做饭的场景,让他有些意外。 沈遇在他记忆中不是一个对会做家务男人有所喜好的女人,但此刻她看的津津有味不禁让他产生了怀疑。 就他看来,时间总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喜好。 说不定白观就会做饭呢。 “你喜欢会做饭的?”周瑾年拿起电视遥控器将音量调小,冲沈遇问道。 沈遇咂了咂酒杯中最后的一点酒,不确定地瘪瘪嘴:“一般吧。” 到了她这个年纪,她只觉得这是一个男人身上的魅力点之一,就像人总会喜欢十八班武艺精通,无所不能之人,然而那种人存在于幻想中,所以会做饭并不是她找男人时优先考虑的因素之一。一个人是否值得在一起,是一种综合的考量,并非只是一个零星的亮点。 沈遇见他站在那儿,半晌没有言语,神色颇有些复杂,头发上的水一点点地落在地上。于是担心他着凉起身进厕所拿了吹风机出来,插在地插上,开始替他吹头发。 周瑾年原本沉浸于思考着是否该去学学厨艺,将白观比下去,毕竟白观厨艺几何沈遇从未提过,这莫名生出的幼稚胜负欲如果被他说出来,沈遇估计会笑喷。 但当沈遇开始替他吹头发时,他的思绪便断了,他笑眼深深地看着踮起脚替他吹头发的沈遇,有种恍若隔世的温暖。虽然想过无数次重温往日的时光,但当这一切真正如此真实地发生时,不由得有些不敢相信。 沈遇将手指插进他的湿发间拨弄,踮着脚拿着吹风机尽可能地将四周都吹到。可在周瑾年反应过来后,他弯下腰把沈遇抱起坐在沙发上,凑到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眼中尽是柔情蜜意地望着沈遇:“我不需要你踮脚,我可是会弯腰的。” 沈遇反应了一秒才明白他指的是之前自己提起的那句话,不由地脸上一红,心思飘荡,举着吹风机不停晃动的手也停下来,横了他一眼:“你倒是很会来事。” “不会怎么让你喜欢?” “你又知道我喜欢你了?” “我怎么不知道。” “切!不知道对多少小姑娘这样。” “我们小遇吃醋了?”周瑾年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头上冰凉的水珠簌簌地落在她的颈窝里,让她痒的抖了抖肩膀。 “没有。”沈遇醋性从来都很大,不管是朋友圈点赞,还是社交媒体上的关注,都能干扰到她敏感的神经,就是在多人的场合下多瞟别的女的一眼,也会让沈遇咬牙切齿。但她决计是不会承认的,人是这样的人,但嘴是硬梆梆的嘴:“我才不会吃醋。” 从前两人还在国外的时候,有一次陈准攒了个局约二人去唱歌,ktv大包厢内十几个男男女女坐的拥挤,周瑾年一进去就被陈准拉去跟众位陌生人敬酒,而沈遇不得不坐在了外侧。 陈准这个人是个纯直男癌思维患者,沈遇从高中起认识他就觉得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父系社会下完全的沙文主义崇拜者。他在有兄弟的场面上,往往都是将女生抛在一旁,把着周遭的男人们不放手,而那时的场景也是那样,沈遇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看着周瑾年被他扯到了人堆里。一落座的时候沈遇就察觉到了四处朝周瑾年投来的热切目光,但碍于情面,她并没有发作。 当周瑾年旁边的位置好不容易空出来,沈遇准备站起来坐进去时,一旁离周瑾年更近的女生突然挪了屁股挨过去,而陈准这个没有眼色的东西在那时突然提议说让周瑾年和旁边的女生两人一队,和他还有顾之期一起玩。 沈遇盯着他们摇骰子的手,冷着脸思考了半晌,觉得秦熙绿陈准的行为实在是他罪有应得,于是将手中的烟掐在桌上新拿进来的果盘里,拿起包头也不回地就从包厢里走了。 周瑾年当时被陈准拉着耽搁了一会儿才追出来,等他出来时沈遇早已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等周瑾年回到公寓时,沈遇正面色凛然地收拾着箱子,一副要一刀两断的样子。 周瑾年从那时候开始才逐渐意识到沈遇的占有欲和领地意识有多强,像一个会标记自己所属物品的食肉动物,最好他方丈之内都不要有异性妙龄女子。即使有,周瑾年也不能起心动念,多看一眼也不可以,不然沈遇肯定会发脾气。不是又哭又闹地指着鼻子骂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地要从他家里搬走。 沈遇要明目张胆的偏爱,因为越是缺失,所以越是渴求。她需要用这些偏爱去填补心里的空缺和童年时期的空白。 当然,这些偏爱周瑾年在当年也尽数做到了。 周瑾年对沈遇的百般刁难采取的是一贯怀柔政策,变着法儿地哄,换着法儿的亲。 所以在周瑾年的朋友间,谁都知道沈遇是第一个可以治得了周瑾年的人。 和沈遇在一起之前,周瑾年谈过几任女朋友,那些女生都是仰视着周瑾年的,各个都小鸟依人,百依百顺。大多都将周瑾年当成一个偶像崇拜着,而到了沈遇这儿,颇有些沈遇是他活祖宗的意味。 温晗对于此事的评价是,周瑾年心里有一个隐性的m特质,偏偏是犯贱不喜欢对自己好的女人,就是喜欢被虐。 当时顾期之还有一次还在饭桌上调笑周瑾年,说周瑾年是不是被下降头了,才会在这段恋爱中发生了如此惊人地堪为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一个把女人当衣服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舔狗。 周瑾年倒是不以为然,听见这类的揶揄并不生气,还老实地承认说自己就是沈遇的舔狗。一来二去,圈子里的人也都知道了沈遇这至高无上犹如慈禧的地位,没人再敢去触她的霉头,因为都知道沈遇火了倒霉的是周瑾年。因此女生多的局一定会提前打点好女生不要招惹周瑾年,久而久之没有眼色的女生也就被众人清理出去,列入黑名单中,不再出现在有沈遇和周瑾年的酒局上。 男人间的默契通常就是不会给对方找麻烦,会给对方找麻烦的就不是兄弟了。 但显然,这只是周瑾年圈子当中的潜规则,而白观的圈子中是否是这样,那就很难说了。 秦超可是对秦熙把今天白观的所有筹划,尽数都说了,虽然白观让他一个字都不许抖出去,但他说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颇有些帮白观的意思。 总该让沈遇知道白观替她张罗了一场。 第23章 浑水 当中国跃升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在金融科技呼啸的飓风中杀出一条血路,开始有资格与美国角逐竞争时,所有的资金开始从世界的每个角落资本家的口袋中快速地涌进东方这个以鸡形为版图的古老国度。而当疫情的阴霾从中国的上空散去,疫情的阴影持续在世界各地产生一连串无法解决的危机后,全球经济形势发生变化,美股发生惊人的三次熔断,所有的掠食者将眼光投向了这个首先熬战过疫情的赢家。 所有人似乎都因为长时间的疫情而感到此刻生活的繁荣与美好,从而忘了一切事物的两象本质。 金融股市内永远潜在的风险,似乎根本没有人在乎,和在赌桌上一样大的血本无归的风险在许多人眼中只是上证指数a股里不断上冲的指数。 无数人只能望而兴叹于往日的漏洞已然在完善的金融体系中被逐渐修复,而为牛市所预备好的资金与期待此刻只能遗憾地黯然收场,一切预期化为乌有。 市场永远在变化,老路子永远不能用第二遍,这是一个由创造力和洞察力引领的时代,所以经验在投机倒把中越来越没有一个显象的实际优势。 沈遇作为散户人群中的一个人,前些日子她从定投基金中低撤出来为迎接牛市的钱,远低于投入时的预期收益,但因为缺少长远投资眼光的判断,周遭人卖力的鼓吹,还有想要早日翻盘的决心,都让她今年的财务状况较上年同期降低许多。 从今年的后果中她认清了圈子的重要性,其失败的主要症结所在还是她仰赖于周瑾年的整套金融价值体系开局进场,中场和白观在一起时,拥有白观的有效消息作为实际支撑,且和白观在一起时并没有个人经济上的忧虑,是以她可以在那一年的牛市中成为一个散户中的赢家,享受着时代红利的高歌,吹响账面上数字增加的号角。但到了今年七月时,她周遭只有一群和她一样的散户,是以,赤手空拳地上阵,也只有空手而归的颓然。 低买高卖,亘古不变的投资真理,但也只有少数人懂得如何运用而已,大多人只能做到纸上谈兵。 当然,她并没有失去多少,如果以没有赚到的钱就不是你的钱这个理论来看,她好歹是不亏,但于她这个在周瑾年和白观身边浸淫多年,看过大笔资金复利的人而言,不赢就是亏。 他们已经打开了她对这个世界的欲望之门,当潘多拉的盒子被开启后,释放出的贪欲就会像性高潮一样,再也抑制不了。 沈遇看完节目后躺在沙发上拿着周瑾年的电脑看着自己股票近期收益,成长速度不快,七八只股呈套牢状态,但周瑾年给她介绍的那两只股票稳步上升,沈遇看了看,觉得果然有时候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那两只股票在近期带给她的收益,已经比她一年工资要多了。 周瑾年见她神色晦暗地看着电脑,凑过来发现她在看股票,于是开口:“怎么没想过买基金?” 当然有想过,只是不得其法罢了,定投时间太长,往往还没有大笔收益时,就已经扛不住了。 沈遇托着腮,瞄了一眼周瑾年:“不太会。” 周瑾年有些惊讶,他记得沈遇有在私募基金团队工作过的经验,而白观也是做投资行业的,很难相信沈遇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之前不是听你说在私募上过班吗?” 沈遇说到这里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当初白观把她塞进私募里,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顶着一个恋爱脑,每天都无法静下心来好好工作,别人看在她是白观未过门老婆的份上,几乎不会给她派什么活,形式上是在私募工作,实际上也就是个花瓶,走走公关的形式。 “...我就是个关系户,你懂的。”现在想想,自己当初以为什么都不需多虑,真是非常天真,当离开了白观之后才明白这个世界上许多人情冷暖,利益计较。在社会上别人对你好可不是因为你人好,大家是一种在互利默契下对你的容忍而已。 周瑾年撩了撩她的头发:“那不如我介绍一个基金经理给你,是我当时研究生的助理,他这五年来的年回报率都在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二十八左右。” 沈遇听了,原本有了兴趣的眼眸,又逐渐暗淡,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的稳定回报基金经理人,她得投入多少,她现在手上能用的钱也就百来十万。沈遇这些年吃自己的花自己的,维持一个不低的生活水准,在每月只有三万左右薪资待遇的情况下,当年牛市中挣来的钱,也就所剩无几,还拿出一百五十万投入作为了弄美妆的启动资金,她现在的财务情况实在是捉襟见肘的。而一个好的基金经理人所打理出来的团队,肯定不是为她这种手上资金不多的小散户所服务的。 “虽然他的平时要求在五百万起,但你可以放在我名下五十万,到时候我取出来给你。” 周瑾年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的想法中他认为沈遇是等同于他自己人的存在,所以如若是能让沈遇高兴的事,他都会顺水推舟的做了。白观能把她安排进私募基金上班,那他同样也可以让沈遇的现有资产翻倍。“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同样可以帮你认购一些增发募股给你,当然这个下限在1000股,还是需要一个大量资金作为支持,但我可以先把钱借给你。” 沈遇听他提起小行星一时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白观有一次的电话中听见过这个名字。小行星是什么? 周瑾年拿过电脑打开google输入了小行星,沈遇看着wikipedia上的介绍,才了解到这是美国近期兴起的一个廉价连锁超市:“这个公司你有参股?” 周瑾年点点头,没有意外的话:“今年年底会在纽交所上市。” 沈遇听了有些不可置信,拍了周瑾年一把:“行啊你,那你在三十岁之前不就可以实现完全的财务自由了?” 周瑾年抬了抬眉毛,眼色高深地看着沈遇,笑得春风得意:“已经财务自由了。” 沈遇的嘴里已经可以塞下一个鸭蛋,瞳孔不受控制地放大,还有两个多月他才三十岁,而此时他已经做到财务自由了,要知道他的梦想和成长轨迹一直都秉承着不靠父母的臂助,而靠自己单枪匹马闯出一番天地。“什么时候的事?” 周瑾年觉得此刻的沈遇特别像以前才刚刚上大学时的样子,表情纯澈而恬静,那种发自内心替他高兴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笑意更深:“去年年头。” 沈遇觉得优秀的人实在是不存在受时效性限制这么一说,想到他俩分手时周瑾年事业才有所起色,如今却已经是可以跻身于顶尖人群中的存在,她不得不觉得命运虽然对她有时非常残忍,但在遇到男人方面可是对她太过眷顾。这样一个生而不凡的天选之子,如今上赶着来找她,她实在是觉得三生有幸,莫不是祖坟要冒青烟了,“你可...可太行了。”沈遇半晌说不出话,懵逼的好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在她见识过的人中,优秀如白凡沈佳怡这类也是通过家族资产的累积或者是通过时间的沉淀才最终实现财务自由,而如今这个她见证过从青涩蜕变到成熟的男人,却比他们更早地掌握了自己人生的命运,不得不让她觉得价值观都裂开了。 但当震惊之后,沈遇突然想起来那日在会客厅内听见的只言片语:“那小行星和浑水有什么交集吗?” 周瑾年听了,原有笑意的眼里眼色陡然一沉:“浑水?” 浑水作为业界响当当的业务调查私人投资公司,针对中概股发布质疑调查报告,从而猎杀了极多的公司,是所有上市公司和启动ipo公司都害怕的存在。 沈遇敏感地察觉到他面色不对:“我就是好像听到过浑水在调查小行星。”周瑾年脸色更冷,脸上有被罡风吹过的寒毅,他很快就得出结论:“白观么?” 沈遇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是这怕是又要有一出闹剧,说不是可事态好像也还是会剑拔弩张的样子。沈遇一时理不清整件事的脉络,她心里不由有些慌张,虽然她知道浑水,但她没有明白这件事让周瑾年忽然情绪从至高点坠落下的原因是什么。她隐隐地有些担心,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会由此掀起轩然大波,一种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句话将会成为很多事的一个分水岭。 但她一时捋不清,她此刻有些想打个电话探探白观的口风,因为面对着周瑾年此刻的情绪,她纵有千万个问题,她也识趣地不好意思开口。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 周瑾年从身语意的欲言又止的沉默中,洞悉了一切。 真是贼心不死。 无妨。 既然是男人们的角力,那就摆到台面上好好玩玩。 看看优胜略汰,物竞天择后的赢家是谁。 他尽量神色平静地摸了摸沈遇的头:“我打个电话,等会你陪我出去一趟。” 第24章 你不也说了那是以前么 周瑾年进房间打电话后,沈遇在客厅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被她忽略多时的手机,一打开就看见十几条未读的微信和二十几个白观的未接来电。 她看完秦熙像小作文一样叙述白观要给她张罗生日的微信,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她新历的生日,但她没明白白观如今跟她非亲非故的给她张罗什么生日,她又不过新历生日的人。白观最近的态度让她觉得非常诡异,说他喜欢她吧,她感觉不出来,说不喜欢吧,但他又搬到她家旁边,跟她住同一层,老找她吃饭,今天又闹这么一出。 她咬着唇拿着手机,踟蹰一会儿,想着周瑾年方才的脸色,还是拨通了白观的电话。 “喂?”对面传来的声音是宋杰的,此时白观已经在今天为沈遇订的最大的包厢内抱着垃圾桶吐了不下三回。或许是心烦易醉,又或是借酒浇愁愁更愁,此时不过十点钟,白观已经醉的迷迷瞪瞪,瘫软在沙发上。宋杰见白观的手机亮起,本来是随眼一瞟,但看见上面的备注是宝宝,估摸着来电这个人估计是沈遇,于是毫不犹豫地替白观接了。 “白观呢?”沈遇此刻心里有一万个问题,火急火燎地需要他解答。 宋杰想起她消失了一晚上就来气,机关枪似的冲她抱怨起来:“白观为了你都喝的动不了了,他今天找了你一晚上,你说说你都干嘛去了,怎么不接电话?白观肝那么不好,今天为了你对着瓶子吹,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跟他家里人交代?” “我又不知道他找我。哎呀,你叫白观接电话。”沈遇被宋杰闹得极不耐烦,不想跟他多废话。她现在只想问个清楚,到底浑水为什么要调查小行星,这中间有什么利益关联,白观又为何参与其中。 宋杰鲜少听见沈遇用这种不客气的语调对他说话,这种样子与平日里着急上火的白观一般无两,他不由感叹如今各个都能耐了,都是大爷了,让他一肚子的委屈只能自我吞咽。他转头看了看瘫在一旁的白观,此刻的白观一看就没有爬起来接电话的能力:“你要找他的话,自己来吧,有什么话当面说。” 沈遇此刻颇有些火冒三丈的意思,宋杰神神叨叨地在电话里牛头不对马嘴地跟她说一堆有的没的,此刻还推三阻四地让她去酒店。 沈遇沉声强硬道:“你让白观接电话。” 宋杰见她坚持,只好推了推一旁的白观:“沈遇的电话。”白观此时虽然神智不清,但听到沈遇的名字还是鲤鱼打挺一下坐起来,接过手机:“...喂,你...在哪?” 沈遇听到他醉醺醺的声线,心存侥幸地希望他还依旧维持着几分清醒,毕竟现在才十点多:“白观,我问你个事好吗?”“...你...你说。”白观醉的舌头打结,说话断断续续。 “浑水调查小行星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白观听沈遇这么问,情绪刹那间急转直下,原本松弛带有笑意的深邃五官霎时冷凝,他睁开微阖的双眼,朦胧醉眼中透出尖锐与凛冽:“...谁...谁他妈...告诉你的?” 白观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而这时李克樊正拿着麦克风唱歌,听见白观这一嗓子,吓得脸色都白了。 沈遇无奈,她自己听来的。她觉得白观和周瑾年两人今日难得默契,都只在乎她是从谁那儿得知这件事的。 “...周瑾年?” “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 白观虽然醉得糊涂,但他脑子的灵光程度却是超于常人的,就算在此刻醉意熏脑的状态下,仍旧强打精神将此事的头绪捋了一遍:“你来鹿峪我就回答你。” 他说完后便挂了电话。 如果沈遇要为了那个狗东西来质问他,那就让她当面来问。他最近可谓是痛定思痛,虽然宋杰那天告诉他沈遇和周瑾年又一起过夜时他没忍住又砸烂了一个手机,当下恨不得立时冲到周瑾年面前去把他暴揍一顿。 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白观算是彻头彻尾地理解了这句话。 周遭所有人一致劝他和周瑾年斗时,应该吃一堑长一智,这话他也听进去了,于是他慢慢地将愤怒沉浸在对小行星的布局上。而且碰巧他最近还从秦超处得知了周瑾年他妈当年辱骂沈遇的事。据秦超的描述,周瑾年他妈和沈遇就是一个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存在。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让他更坚定地相信,只要慢慢摧之,徐徐图之,沈遇就会回到他身边,而周瑾年如今拥有的一切商业版图迟早会溃灭在他的手中。 不是他,也会是他身后白家的手里。 虽然把周瑾年斗死是一个零合,甚至是负合的游戏,但他需要用这个男人的失败,来给自己破碎的自尊心和情感重新加冕。没有经济支撑的爱情就好比海市蜃楼,脆弱的不堪一击。 一旦周瑾年渐渐失去立身的经济资本,那他回归家庭被父母掣肘是迟早的事。 只要周瑾年退出了,他对沈遇胜券在握。 沈遇坐在沙发上盯着黑了屏的手机,回味着头一遭被白观撂电话的滋味。要知道白观以往这样说一不二的利索举动可从不是对她的。 沈遇在客厅坐着,焦躁地等了一会儿后,周瑾年仍然没有结束电话要从卧室里出来的意思,她只好自己走到卧室外敲了敲门。 “怎么了?”周瑾年跟那边交代一声,把手机通话调至静音后,推开门问沈遇。 “我可能要出去一趟。”沈遇垂着眼,不敢看周瑾年。 “去哪?” “就...出去一趟,等会你出门的时候把地址发我,我去找你。” 沈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去找白观,此刻周瑾年脸上的肃穆正色,让她意识到周瑾年刚刚电话正聊着的这件事非同小可。 周瑾年眼光锋利地来回打量着沈遇,敏锐地察觉出她神情中所显露出的闪躲,但电话那头还在等着他做商议接下来的对策,他此刻不能挂断:“...行吧。” 沈遇清晰地感知到周瑾年的不快,但她想到这件事都是由自己的一句话而起,秉着强烈的责任感,她觉得她有义务去找白观问清楚。 ...... 沈遇一到鹿峪,就看见宋杰站在电梯口前等她。 “怎么才到?”宋杰从白观挂了电话后就被白观支使到电梯口等沈遇,他站在这儿游戏都打了两把。 虽然他一度怀疑沈遇不会来,但此刻还是庆幸她终于出现了。 沈遇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没派火箭去接我呀。” 宋杰被沈遇逗笑了:“以前你可不这样。” 沈遇知道他指的是以前她出现在白观身边的速度,快如闪电:“你不也说了那是以前么。” 宋杰领着她往里走,听到这句话顿了下脚步。 “你记不记得你和白观初次见面也是在这儿?也是我来接的你。” 沈遇听见这句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当然记得,这六年甚至还会不时地想起。 那天b市还未入夏,晚上还很凉,她披了一件薄外套,姗姗来迟。 她原本对于那天的酒局并没有什么期待,但当看到白观的那瞬间,她喘气都不会了,她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脑子像过电一样叫嚣着想要朝他走去,神经中的细胞快速结合产生一种不受控的冲动。即使包厢内温度很低,她还是一进去就脱了外套,希望穿的裙子能吸引来他惊鸿一瞥。 沈遇在那之前是不相信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眼的,但那刻她才第一次明白过来,这世间原是有一见钟情的,那种惊艳的感觉让她觉得世上一切都黯然失色。 白观静静地坐在那儿,她眼里就再也看不见旁边的人。周遭的一切热闹氛围都被屏蔽,一切嘈杂的歌声谈话声都不入她耳,满心满眼都只有他的脸。任何人跟她说话她都嗯嗯地无心敷衍,但白观一有动作她就忍不住目光灼灼地望过去,完全未有丁点矜持,半分从容。 用宋杰的话说,那天沈遇的眼睛都直了,像看见猎物似的一直扒在白观身上不放。 甚至在白观唱歌时,她有种耳朵怀孕的感觉,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拿出手机把他唱歌的声音录下来。那晚她想方设法地想要蹭到他身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他说上话,用尽心机地想要在他心里留下印象。她的喜欢是掩饰不住的,隐藏不了的,明明白白的。所有人在那晚都看出来了她对白观垂涎三尺。 在她亲到他那一刻,她觉得她人生头一次因为一个湿吻而心里开起了花。 后来沈遇回忆起白观,她只觉得如若当初没有那么浓烈的喜欢,没有那么轰轰烈烈的追求,没有那么无所畏惧的勇气,那她合该不会在这段感情落幕时有大梦一场空的悲戚。 第25章 难道去换皮吗? 就算是是秦熙已经跟沈遇说了今晚白观要给她过生日,但她进了包厢后看到包厢里三层外三层聚了差不多有三十个人时,还是被这个豪华的大阵仗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还是低估了白观的组织能力。 这些人大部分沈遇都是认识的,除了几个他们身边的女生,沈遇以前没有见过,比如秦超的老婆这类在这六年里新出现的。 若是放在往日沈遇或许还有心情与这些人客套一番,讲讲场面话堆上一脸假笑跟众人打趣一波,但此刻她只想和白观直接对话,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到白观身边坐下。 “现在能告诉我了吧?”沈遇开门见山。 白观睁开有些混沌的双眼,瞥了她一眼:“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浑水会调查小行星?” 白观打量着她焦急的神色,噙出一抹冷笑,这不很正常嘛:“浑水经常调查各种公司。” 沈遇瞪了一眼白观:“是么?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么?” 白观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怎么?跟我有关系你要怎么样?” 沈遇被他反问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确实,跟他有关系她也不能怎么样。 沈遇意识到自己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态度实在不会问出想要的答案,反应过来如今她可不是白观的女朋友,并没有资格以这种高姿态来对他说话。求人要有舔狗的态度,于是她端正了态度,缓和了神情:“我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来龙去脉就是我找人牵线搭桥让浑水调查小行星。”白观把这件事描述的云淡风轻。 沈遇来找他,他就料定了周瑾年知晓此事了。 “为什么?”沈遇见了,不由得觉得他的态度实在过于轻松了。 “调查一个公司需要为什么么?”白观语气颇为不屑。 看沈遇这个变幻的态度,他估摸着沈遇会来该是为了那个狗东西来游说他的。 “可这对你并没有好处啊。”沈遇自然是不知道白观做这件事的初衷,所以她觉得做事总需要有个出发点吧,图利图名,总不能什么都不图吧。 “怎么没有?公开募股被退回,不就可以抄底了。”白观斜靠在沙发上,面对面直视沈遇。 这句话让沈遇犯了难,这种打压抄底的行为在行业内本就屡见不鲜。沈遇在没有大学毕业前,读各种商业案例时对这种手段就已司空见惯了,但她此刻不想让白观把周瑾年的心血就这么毁了,她尝试去说服白观放弃向周瑾年发难的机会:“...不是还有那么多别的公司,怎么偏偏是...” “沈遇你现在是为你初恋来让我让步吗?”白观直接打断了沈遇,眼神尖锐冷厉地看着她,让她心里直发怵。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牵一发动全身:“我现在收手的话那我的损失呢?” “唉,我....”沈遇被白观问的一愣一愣的,她发现自己还是浅薄,白观说的确实在理,这件事根本不完全是白观和周瑾年之间的利益纠葛,而是他们各自代表的利益方。 沈遇拿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找着和白观继续聊下去的思路,她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当中的重点,如果小行星本身没问题,那是不是白观想要付诸实践的一切都无从说起了,于是她换了个方向提问题:“那浑水查出来小行星的问题了吗?” 白观挑了挑眉,沈遇这个问题还真问在点子上了:“财务造假,欺骗问题,两者兼有。”沈遇此刻心凉了半截,如果一个公司存在这种问题的话,那公开募股自然是凉凉了,不说往后股东会不会退股,就是过几年想卷土重来,重新上市,整个审查过程也会非常艰难。 白观见沈遇半天不说话,面色凝重,他把手搭在沈遇的腰上,凑到沈遇的耳边说了一句让沈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话。 “如果你回到我身边,我就让浑水把后天要发的调查报告撤了。” 沈遇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注视着白观放大的俊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话说的也太魔幻了。 她何德何能成为了这件事的关键? “...你认真的?”沈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能再认真了。”白观好整以暇地抬了抬眉,脸又靠的更近了一些,带有酒味的气息喷洒在沈遇的脸上,但沈遇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是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难以自拔。 ...... 周瑾年结束通话后,疲惫地掐了掐眉心。白观的这一番骚操作是他意料之外的,但却还是在控制之中。只是从今日开始,他要开始正视白观了。不过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于周瑾年而言从来都是让他兴奋的事,任何曲折都会在最终成功的那刻给胜利的果实添上一味更加芬芳迷人的尾韵。 无挑战则不足以显示能力。 他参股进小行星的时候,rachs已经是绝对的大股东,且rachs和众多投资方不一样,从来都是控股控权,所以他早已经有了rachs入手就会有财务作假的准备。就是没有这个准备,按照他一贯的处事习惯也会给自己留后手, 寄希望于别人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他划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齐木的电话。 “怎么了,bro?”齐木此刻正在外面吃饭,一派嘈杂的人声。 “见个面吧,小行星的事。” “行,去哪儿?”齐木一听是小行星的事,立刻正色起来。 “你定。” 齐木前几年一直在rachs的团队内,去年年底才回的国,对于rachs内部如何打理小行星可谓是再清楚不过了,如若当年不是齐木的引荐,周瑾年也不会入股小行星。而且他在rachs的几年中和rachs的实际控制人alice关系十分紧密,所以如今这件事周瑾年要和rachs直接对话,那齐木就是最好的中间人。 周瑾年结束电话后,很快收到了齐木发来的地址。 周瑾年收到这条微信后,把地址转发给了沈遇,但直到他下楼发动车后也没有收到沈遇的回复。 沈遇此时还盯着白观,不知作何感想,一脸的懵逼。即算是此刻陆西一通语音打过来,她也回不过神来接。 “...白观,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沈遇觉得整个谈话方向已经全然偏离她的设想。 “字面意思。” “我回到你身边干嘛?”沈遇的脸瞬间黑了一半,她问的是白观更深层面的意思。 “结婚。”白观脸上的表情,把这石破天惊的两个字说的像是吃饭一样轻松。 “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你要不要最近挂挂专家号看看脑子啊?我怎么和你结婚啊?我们上次聊的白聊了是吗?”沈遇反应过来之后脸上有种被水泼了的表情,她已然忘了自己来这一遭是为了探口风而来。当结婚这么神圣庄严的事被白观聊起来像过家家一样稀松平常时,暴涨的怒火让她克制不住地恶言相向。 沈遇的嗓音不低,震怒让她没有顾忌此刻还在一个多人场所内。她骂完后周遭的人都投来惊愕的目光,一脸的询问。人五人六的白观可好久没有被一个女人这样凶神恶煞地吼了,实在是难得一遇的场面。 “沈遇,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是韩湘珂,那她已经不存在了。”白观倒是不生气,旁若无人地继续道。 “她不存在?你心血来潮又和她分了,现在来找我,有什么意义啊?我就是你拿来气她的工具是吗?” 沈遇认为白观和韩湘珂的再度分手,不过是这痴缠颇深的两人再一次的合久必分的一场闹剧而已,并不觉得从始至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所以白观提起这个话题时,沈遇只觉得白观又开始要用起她这个工具人了。 她才不要作韩湘珂的替身,她对韩湘珂的厌恶恨不得韩湘珂走在大马路上能有一道雷直接劈下来,瞬间去世,最好是烧焦那种。 “你觉得我搬到你家旁边也是心血来潮?我把钻戒留着也是心血来潮?”白观拉着沈遇的手,眼中流露出一种易碎的脆弱。“你回到我身边,周瑾年的公司我保证他安安稳稳上市。” 白观这句话说的恳切,和她在一起的两年多内,白观从没有求过她,这突如其来的示弱让沈遇的脑浆都要沸腾了。但也就仅仅沸腾了一会儿,冷静下来的沈遇想起六年前韩湘珂坐在她面前对她诉说着和白观过往的那个晚上:“如果你把身上韩湘珂碰过的地方都切掉,我就重新回到你身边。” 沈遇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一抹估计只会在白雪公主后母脸上才会出现的恶毒微笑。 狗男人。 白观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霎那间黑成了无光的夜,这句话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难道去换皮吗? 第26章 一直都是她 周瑾年到约定地点停好车后,拨通了沈遇的电话,但连续三通都没有被沈遇接起。他抿着唇,牙齿紧咬,思量着沈遇究竟在干什么。不出意外的话他认为沈遇此刻应该和白观在一起。沈遇素来是一个喜欢把责任扛在自己身上的人,看她出门前的反应估计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有些懊恼地回忆自己方才对她说话时的语气,该是自己将整个情绪外化才让她去见白观的。 周瑾年在车里坐了几分钟,齐木催促的微信不停地发过来。 齐木本就在这边吃饭,所以他已经在楼上等候多时了。周瑾年权衡一番,还是暂时压下了想着沈遇的情绪,将手机揣回兜里,打开车门上了楼。 ...... 此刻沈遇正盯着白观,等着他说话。 但白观叹了口气后,点了支烟,快速从血液中汇聚入脑部的尼古丁让他此刻紧绷的神经有所缓解。 宋杰在看见白观脸上复杂的表情后,二十多年的默契让他识时务地又在旁边要了个房间,把一众人等都拉了过去。 当人陆陆续续地走光,包厢中只剩下二人后,白观终于开口:“你是恨我,还是恨她?” 白观琢磨了半天,还是猜不透沈遇说方才那句话的心思。 沈遇兴味颇浓地看着白观,也点了一支烟:“要是都恨呢?” 白观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个答案超出了他的预料:“为什么?” 白观被这么一问,又笑了起来,眼神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在韩湘珂把你们的过往丢到我脸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一句话,哪有男人不懂鉴婊的,只不过是你们心疼自己喜欢的女孩,所以让她去侮辱喜欢自己的女孩罢了。机会是你送到韩湘珂手上的,虽然羞辱我的是她,但让她有这个能力的是你。” “你要是能体会到我心碎那刻千分之一的伤痛,你应该明白你有特么多傻杯。” 最后一句话,说的咬牙切齿,毕竟旧事重提时,那一刻的感觉又再度袭来。 “那周瑾年不也碰过韩湘珂?”白观被沈遇刺痛后,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日。 “不一样,白观。”沈遇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破鞋当钻石,韩湘珂在你心里的地位可太高了。 白观被这句话怼得拿起桌上的酒,连喝三杯。他此刻面对着这个不熟悉的沈遇,有些措手不及。 沈遇并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而是继续道:“你当年不是跪下求她不要打掉你们的孩子么?不是为了她戴多少顶绿帽子都无所谓吗?多深情啊,md拍电视剧也找不到你这么深情的人了吧?怎么现如今想回到我的身边了?精神分裂了?啊?狗东西?” 沈遇此刻已然无所畏惧,怒火烧光了往日里那层伪装,铺天盖地的怨恨在白观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时走向高潮,残酷的言语像是没了闸口的洪水,从沈遇的嘴里喷涌而出。这些怨恨在三年的长日光阴中不时地折磨着沈遇,让她觉得自己宛若世上的一粒尘埃,如此的不起眼,如此的不重要,如此的不配。 当梦想照进现实这个流程反向转化后,沈遇人生中所积累起来不多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韩湘珂和白观在一起时也从来没有这个胆敢这么骂白观,白观家里人更是从小对他实行的鼓励教育,所以当沈遇这劈头盖脸的一堆谩骂来临时,白观怔忪了好一会儿。 “那我跪下来求你呢?”白观此刻的声音已是十分沙哑,他并不知道沈遇和他之间横亘着这么大的仇恨。 “谁稀罕?”沈遇漠然地耸耸肩,脸上不见丝毫动容。 虽然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砸在她脑壳上,但一想到他给韩湘珂跪过,这也没什么值得她悸动的。 “如果我不对小行星做什么,还给你跪下,从此跟她再也不见,你能考虑吗?”白观此刻已然是在哀求了,若是他知道韩湘珂给沈遇心理造成了这么大的阴影,六年前她回来的时候,白观估计会想方设法让她爸妈再把她送回美国。毕竟韩家在b市面对白家的时候,还是胳膊肘掰大腿,怎么都掰不过的。而且白观父母要是知道能通过施加压力让这个烦人精从b市消失,那他们肯定也是乐见其成的。 “白观,如果小行星的事,你需要以我为代价而收手根本没有意义。”沈遇斟酌利害后,放平了一些语气:“白观,你自小受的教育难道告诉你任何大事的决断都被感情所左右吗?” 白观从她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轻蔑,这让白观本就委屈的情绪更不好受了:“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吗?” 难道愿意为了沈遇而对周瑾年收手在她看起来就是感情用事? 可他筹划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沈遇回到他身边呀! 沈遇不想继续再和白观掰扯这些根本说不清的问题了,她想起之前答应了周瑾年要去找他,于是站起来冲白观说道:“你什么样不重要,反正我现在要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白观自是不愿意沈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他一把拽住沈遇的手,使她一个趔趄倒回沙发上,沈遇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白观,一脸的嫌弃:“你还要我说什么?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说完你放我走行吗?” “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白观始终不能接受以前那么喜欢他的沈遇,此刻看他的目光冰冷的像看一个陌生人。 “那不是拜你所赐么?白观,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扯皮的,你要是再这样,我对你的恶心真的不降反增!”沈遇说实话还是习惯白观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白观越是卑微,她反倒越是觉得心里越是复杂。 白观松开了扯着沈遇的手,头一次觉得沈遇是一个他完全掌控不住的女人。 沈遇见他终于松开了手,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还是在转身离开前有些不忍地补了一句:“我们是回不到过去了,但我们依然还会是朋友。” 这句话让本来就已经在崩溃边缘的白观更是心痛如绞,他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谁要当朋友...你当年连一个好好的分手都没给我就走了...” 说这句话时,白观的表情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是那么的痛苦,那么的哀怨。 沈遇虽然听见了,她的脚步迟缓了几秒,但终究没有回头。 现在的她只能快刀斩乱麻,毕竟这一晚从沉丘壑到小行星再到白观的感情,这些接踵而至的事让她根本没有耐心再去好好地给每一个人交代。她甚至连自己的交代都给不出来。 出了包厢后,她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立马给周瑾年拨了过去。 “我现在过去找你。”沈遇的声音传来的那刻,周瑾年忽然觉得那颗悬而未决的心由衷的踏实。 “好,路上慢点。”周瑾年一霎那间绽开的笑意让原本面色严肃的齐木也受到感染。 “谁啊?”在周瑾年挂断电话后,齐木忍不住好奇,周瑾年这种从心底所散发出来的暖意,他可是很久没见到了。 “沈遇。”周瑾年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齐木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怎么还是她?”按照齐木的想法沈遇可是过去式了,怎么周瑾年看上去好像还惦记着人家似的。 “一直都是她。”周瑾年这句话说的一语双关。 齐木倒也明白的快,瞬间面上闪现过调戏的表情:“你还真是痴情。” 周瑾年没有理会这句话,说了句:“她等会也会过来。” 齐木拿起桌上的酒,跟他碰了一下:“所以回来是为了找她?” 周瑾年点点头:“是。” 齐木没想到周瑾年承认的如此之快,平日里这可是一个嘴里撬不开话的主,他激动的身体前倾,几乎手舞足蹈道:“唉哟!要在我后面排队结婚了咯!” 周瑾年听齐木这么一说,突然想到什么:“你当初求婚的时候怎么求的呀?” 齐木一听这个来了劲,准备给周瑾年好好上一课:“这个你可问对人了!我当时嘛,把夏希晨弄到迪士尼求的婚,我帮你讲噢!虽然每个小姑娘肯定帮你讲她们很成熟的,但是这种感人的场面还是越幼稚越俗套越好!” 周瑾年来了兴趣:“然后呢?” 齐木这个人好为人师,不吝倾囊相授,唾沫横飞地开始进行描述:“我帮你讲,那个场面不小的喔!我钻戒放在duffy那里,然后我联系园区的工作人员,要他们在城堡烟花之后帮我加放半个小时的烟花,虽然很贵,但你都不知道最后夏希晨多感动,话都说不清楚。” “duffy拿着钻戒过来的时候,她一脸鼻涕一脸泪地往duffy身上蹭,那duffy也是蛮惨的噢!被她拉着十几分钟没有撒手,最后灯光打出夏希晨,嫁给我,人家duffy才虎口逃生,不然估计夏希晨就拉着duffy下个月十二号结婚了!” 齐木说话从来都是有种单口相声的风格,其诙谐幽默程度你让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讲一个晚上,所有人集体沉默也不会无聊。 周瑾年被他逗的笑得直抖:“就你们两个去的吗?” “当然不是,把所有人都叫上了,当时别人看着我们一堆人在那里以为迪士尼延迟闭馆了嘞!” “噢...所以场面要盛大...”周瑾年若有所思地用手敲了敲桌子。 “我有录像的,到时候发给你看!”齐木一脸姨母笑地看着周瑾年,眼中都是老司机可以带你飞的过来人神色。“反正你到时候做伴郎礼金肯定不少,我就当卖课给你了!” 周瑾年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礼金收不回来咯?” 齐木听完有点无奈,苦大仇深地说:“那我是亏了啊我的好兄弟!” 第27章 若能此刻拥有,就莫问前程吧 沈遇来到酒吧楼下时,有种逃出生天的轻松,四周的灯火仍旧明晃晃的,落在地上打出昏黄的光晕。周遭还有许多人在路上走着,她看着许多人脸上并无喜悦的表情,想着或许自己所经历的也是别人正在经历的,人人都在负重前行,于是心中沉甸甸的负疚感也就此荡然无存。 上楼时,沈遇恰好和几个中年人同乘一部电梯,几人正聊着最近公司的盈亏收益,眉宇间的八字纹如绣上去一般深刻,不过三两句话,就长吁短叹个没完。沈遇看着他们暗暗感慨,人人都有本难念的经,这年头没有容易的人和事。 沈遇原本并未预料到周瑾年来见的人是齐木。当她走到露台,撞上齐木像看珍稀动物一样打量她的眼神时,她略微错愕地转向周瑾年。 “来这边坐。”周瑾年眉开眼笑地看着她,冲着傻愣愣的她招了招手。沈遇吐了口气,略微有些不自然地走到周瑾年身边坐下。和周瑾年重新见面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以前的朋友。 “沈遇,还记得我吗?”齐木一脸笑意,起身给坐下的沈遇倒了杯酒。沈遇望着齐木客气地笑笑,场面话信手拈来:“当然记得,以前不还在一起吃过饭。”“何止,以前还在你们家里喝过酒呢!”齐木自然地接过话茬,倒显得十分熟稔。 周瑾年摸了摸沈遇的长发,撩起一缕绕在指尖,漫不经心地问:“打车没有等很久吧?”沈遇出了鹿峪就直接打到了出租,没有多余的等待时长。她拿起酒杯跟齐木碰了个杯,而后转头答道:“一出来就上车了。” 齐木看见这两人如此腻歪,不由地咳嗽了一声,酸道:“我还在这儿呢!你们这么甜,我都想把夏希晨叫来了。”沈遇探究地看向齐木和周瑾年,她并不知道夏希晨是谁。 齐木和夏希晨走到一起还是这两年的事,要说这两人之所以能认识还是因为夏希晨的闺蜜是周瑾年的前女朋友黎苏苏,所以周瑾年算是他们半个媒人。虽然黎苏苏和周瑾年黄了,但这两人却走到了一起,还登记结婚了,不得不说有时候缘分妙不可言,有些人的相遇只是为了让某些人认识,从而终成眷属。 周瑾年见沈遇一脸疑惑,解释道:“夏希晨是他老婆。” 沈遇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听说你们马上要办婚礼了,恭喜呀!” 齐木满脸洋溢着幸福的色彩,激动地搓搓手:“对的,九月十二,你们一起来呀!你们不是也快了?” 沈遇听到这句话,握着酒杯的手不禁抖了抖,脸上流露出一丝僵硬。 他们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怎么可能结婚? 今天的情绪对她而言似乎有如坐云霄飞车,忽上忽下,才收拾好一点情绪,如今因为一句话又哗啦啦散落一地。周瑾年察觉沈遇的变化,抚了抚她的背,出声岔开话题:“alice那边在浑水有关系?”齐木见周瑾年又聊回方才没有说完的话题,收敛喜色,正色道:“她的关系不足以让浑水不发那份报告,但是可以尽量延迟,不过还是需要一笔足以打动浑水的资金。”周瑾年听完,偏头思考一会儿,挑了挑杯中的冰球,说:“我相信rachs这点打点的资金还是出的起的吧?”齐木托腮似笑非笑地说:“手上二十几家上市公司,这钱肯定是rachs出。” 周瑾年想起沈遇出门前的担忧神色,扭头对她说:“这事要不是你提前告诉我,我们这次肯定要吃亏了。”齐木有些诧异地看向沈遇,未料到消息来源会是她,举起酒杯碰了碰她面前的杯子,由衷道:“那我敬你一杯,让我们损失降到最低。” 沈遇自然知道周瑾年是在故意安慰她,心里很是受用,但疑虑还是没有打消,她浅浅抿一口酒后问:“延迟这个报告对你们伤害不是依旧存在吗?”齐木摇了摇头:“成功上市之后,我们就可以伺机跑路了,只要能成功上市就有得赚,多赚少赚都是赚!” 这句话让沈遇有种身上担子被撂下的松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沈遇来的时候这两人已经聊到了尾声,在夏希晨打了两通语音通话过来催促后,齐木主动告辞。沈遇看着齐木这种有家室的人的作派,由衷地生出羡慕之情。 家里有人等着,实在过分幸福。 等齐木走后,周瑾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去找白观了?”沈遇本来还在放空着眺望露台边的江景,被他这么一问,尴尬地笑了笑:“对。”周瑾年状似不经意地继续问:“都聊了什么?”沈遇没打算瞒他:“问了小行星的事,也聊到了韩湘珂。”“他俩还在一起?”周瑾年倒是有些好奇,白观如今是不是仍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分了。” “因为什么?” “不知道,” “因为你出现了吗?” ...... 沈遇并不这么认为,虽然白观是这么表现的,但她实在不愿意再在白观身上自作多情。周瑾年见她沉默不语,继续道:“小行星的事他怎么说?”沈遇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有必要坦诚一些,便把白观跟她提的条件说了:“他说我回到他身边,他就收手。” 周瑾年不屑的冷哼一声:“那你答应了吗?” 沈遇被他问的有些不高兴,蹙眉反问道:“你觉得呢?” 周瑾年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妥,便一把搂过她,柔声哄道:“知道你肯定不会。” “为什么?”沈遇把他推开,冷声问。“因为你心里有我啊,还不明显吗?”周瑾年又凑过来,不屈不挠地抱她:“你心里没我才不会去找他。”周瑾年动手掐了掐沈遇的腰,用吻堵住她的冷言冷语。 周瑾年松开沈遇之后,又咬上了她的耳垂,轻声说道:“搬过来跟我住好不好?”“为什么?”沈遇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那我搬过去跟你住?”周瑾年笑得开怀,一副胜券在握的笃定模样。 聊到这个话题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沈遇怔了怔,想到现实问题,不由露出抗拒:“干嘛要住在一起?没必要吧,现在就挺好。” 因为白观天天伺机而动,他不放心啊。 谁放心把肉挂在狼嘴边啊。 周瑾年将沈遇桎梏在怀里,认真地注视着她:“因为一天不见就会想啊。”“怎么可能!”沈遇的态度开始软化,情话总是百试不爽,一说就触碰到她心坎上,让她为之缴械投降。沈遇脸颊渐渐发烫,不想被他察觉,便垂头嗫嚅些不着边际的话。 “和自己女朋友住在一起不是人之常情么?” “我什么时候是你女朋友了?”沈遇耳尖都透出粉晕,声调渐弱。 周瑾年瞧着,心下明白这定然有戏,步步紧逼道:“那你不是女朋友,是我老婆。” 沈遇一言不发地盯着周瑾年,表情失控,唇角不由掀起,脸烫的发烧,心里也因为这无比直白的话无法自控地狂跳着。 “....好吧,我搬去你那儿。” 静默半晌,沈遇还是妥协了,此刻的柔情温暖让她暂时抛下顾虑。她说服自己道,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压抑此刻的想法。 若能此刻拥有,就莫问前程吧。 第28章 文穆晨和周遥遥 当同居生活拉开序幕后,周瑾年家的保姆上班时间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八点,缩短至早上七点半到下午五点。保姆也乐得清闲,工资不变还省了不少工作,简直不要太舒服。 两人洗完澡后瘫在沙发上各自刷着手机。沈遇百无聊赖地刷着千篇一律的娱乐新闻,突然周瑾年用手肘捅了捅她:“听说文穆晨来b市了。”沈遇听了突然想起那天解时晗告诉她文穆晨和周遥遥分手的事,于是放下手机问了一嘴:“他和周遥遥是怎么回事?”“彻底分手了。文穆晨不可能来b市,周遥遥也不可能去他那边,一直谈不拢加上年纪也都大了,就正式说再见了。” 沈遇听了,低着头咬着手指甲,想起解时晗那天还提起说文穆晨出轨的事,于是继续问:“文穆晨是不是出轨了?”周瑾年摇摇头:“不能算是出轨吧,就是分手后真的开始新生活了而已。” 文穆晨在最后一次分手和周遥遥后,找了一个新的女朋友,据说那个女孩子和周遥遥还有点神似。算是决定正式和这场没有结果的过去断干净,同样地,也是为了抹去周遥遥那在心头将熄未熄,总是痛苦挣扎的残存希望。 现实世界规则就是不要对屡试屡败的事,再怀抱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为什么遥遥不能去他那边啊?”沈遇对周遥遥为什么不能去文穆晨那边这件事不是很了解,但对文穆晨不能来b市的原因倒是很清楚。 文穆晨家里是做酒业的,他家生产的白酒在全国都有一定的知名度,每年的销量逐年攀升。而他又是父母独子,要是让他放弃家里等待继承的事业,只身一人到b市来陪周遥遥,那几乎就是让他放弃自己了。 但周遥遥那么爱文穆晨。 从沈遇认识周遥遥的时候开始,周遥遥就和文穆晨在一起,十年这么长长久久的情意,应该是值得周遥遥去奔赴的才对啊。 “因为我妈。”周瑾年暗着眼眸抬了抬眉,说到这件事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周让今天中午的时候给他打了三通电话,通话内容无非就是说谷悦被他气病了。周瑾年拿着电话一脸平静地听着周让焦急的语气,烦躁地想,谷悦一遇事就生病的体质,怕是只有周让会信了。 沈遇听完后,想起以前谷悦来找自己的时候,瞬间便意会了这简短四个字后面的一切深意。就谷悦这种拆迁大队长,棒打鸳鸯时候起来的狠戾,她可是见识过的。沈遇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是惋惜,一想到这两个堪比金童玉女的人真的就此画上句号,以后不得不天各一方,各自展开自己的人生,心里也不由地有些惆怅。 沈遇看着黄色暖光笼罩中周瑾年清晰的侧颜,觉得明明离他很近,好像却又隔得很远。 她苦涩地抿了抿嘴角。 也不知道还能在他身边待多久。 尽量待得长一些吧。 ...... 第29章 我们也走不到头 这天沈遇和周瑾年都提早下了班,因为沈遇即将到来的生日,所以她拉着周瑾年陪她跑到商场去挑衣服。当沈遇试了几件拿下一条浅咖啡色半身纱质蓬蓬裙和一件吊带包胸上衣后,沈遇突发奇想干脆去楼下超市买点菜,把在隔离期内锻炼出的厨艺给周瑾年展示一番。 李随打来电话时,周瑾年和沈遇两人正提着篮子站在肉架前,商量着今晚吃点什么。周瑾年吃东西对食材没有什么忌口,但对味道还是非常挑剔,沈遇的视线瞟过各种部位的牛肉,考量着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对自己的厨艺发出真心的赞叹,而非看在她的面子上勉强地吃几筷子。 沈遇拿起一块菲力看成色,思考着如果做黑椒牛柳粒是否符合周瑾年平日里的口味时,周瑾年接起了李随的电话:“怎么了?”“今晚一起出来吃个饭吧,文穆晨也在。”李随此时此刻正坐在文穆晨开的酒店套房里,拿着瓶矿泉水准备往嘴里倒。 “今晚啊?”周瑾年看了眼拿着肉正在沉思的沈遇,继续说道:“今晚沈遇在家里做饭,我就不出去了。”“什么?”李随手上开了盖的水洒了一裤裆:“沈遇在家里做饭?那肯定得请我们两个去吃好吗?” “请你们就不用了吧,我自己一个人吃就好了。”周瑾年断然拒绝。 沈遇转过身将肉往篮子里一丢,问道:“谁啊?”“李随。”周瑾年看着沈遇这副居家的样子,眼神格外缱绻,有种说不出的柔波在眼神中涌动。 “兄弟情谊真是比纸薄。” “那我问问沈遇。”周瑾年摁了电话上的静音,转头问沈遇:“李随和文穆晨想晚上一起来吃饭,你愿意吗?”沈遇的脸色顿时有些复杂,文穆晨来她当然愿意,但李随嘛......她是实在不想伺候那个老是让她不爽的祖宗。 “行吧。”沈遇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 “那你们等会过来吧。” 周瑾年好笑地掐掐她的脸,沈遇吃痛地瞪他一眼,抬起穿着白色扣绑带硬跟皮鞋的脚毫不犹豫地直接踩上他黑色软皮短靴的鞋头。“嘶!\"周瑾年被她踩的倒抽一口冷气:“你要谋杀你老公啊?”“是我老公么?就攀关系!”沈遇听了这句话,本来还有些心疼想要安慰两句,到嘴边的话瞬间就拐了弯:“以后指不定是谁老公呢,踩你一脚怎么了。” “那是谁老公?”周瑾年凑上去扯过她的手,眼光灼灼地柔声问。“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哪个小姐姐的。”沈遇无视他的含情脉脉,眼皮都没有抬起来:“指不定你老婆现在还在上小学呢。”“我这么变态么?”本来情话绵绵的氛围被沈遇这句话牵引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 “那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不定你就喜欢嫩的呢。”沈遇耸耸肩,话语间全是揶揄之情:“说不定你四五十岁的时候,就喜欢现在正读小学,未来出落得亭亭玉立,能掐出水的小娇花。” “我是喜欢嫩的,但你这么嫩就刚刚好。”周瑾年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遇对此并不受用,心里一阵恶寒,这句话于她而言有点过于齁嗓子了:“我不嫩了,哥哥。”她转身走向旁边的冰柜,打开拿了一只松叶蟹,想着人多或许做个花雕松叶蟹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你比我嫩就好。” 沈遇拿着松叶蟹,假装想了一会儿后,侧头瞥了身后的他一眼:“是吗?可对我来说,你有点过熟了。”周瑾年脸上灿烂的笑意因这句话而敛去,这句话说的他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不过是差着三岁的年纪,但他确实年底就要三十了。在这个大家都偏爱弟弟的时代,三十一枝花这句话现在不够用了。沈遇见他终于消停了,结束了这个她不想涉足的话题,自顾自地继续挑选食材。 “喝鸡汤还是牛尾汤?”沈遇想着已经有一个黑椒牛柳粒了,是否还要炖牛尾汤。可炖鸡汤还要发花胶,工序又繁复。琢磨了半天,她始终无法选择。“哪个做起来简单就喝哪个吧。”周瑾年想到她要做四个人的饭,此刻觉得把保姆的下班时间提早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沈遇点点头,选了一盒牛尾,挑了两块猪排,拿了一盘东星斑片,随便拣了几包蔬菜和西红柿,备齐葱姜蒜后又去调料区转了一圈将需要的材料都拿好后,正式结束了塞满两个篮子的超市之旅。 周瑾年看了看从篮子中拿出摆满收银台的调料还有各种生粉炸粉之类的东西,咬咬唇,看着沈遇有些不忍:“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吃?”“不行,我来做。”沈遇都已经想好了要好好显摆,现在说出去吃,无疑是打消她想要表现的积极性。 沈遇做饭还算麻利,虽然文穆晨和李随到了半个小时后才做完,但她已经鞠躬尽瘁,毕竟周瑾年连打下手的实力也不具备,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奋战一个半小时的成果。 沈遇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子后,嫌弃地瞟过坐在餐桌边聊天的三人:“你们个个都是大爷啊!”李随没心没肺地接过话头:“本来不就是男主外,女主内嘛!”沈遇听到这话立马就不高兴了:“又开始要宣讲你那套大男子主义是吗?”“不敢不敢,谢谢沈姐招待。”李随被周瑾年剜了一眼后,嘴上霎时服了软, 赶忙拿起一旁的汤勺替四人舀汤。 “怎么没有饭?”李随装完汤后,又再度挑起沈遇心里对他的厌恶。 “你吃菜不饱啊?”沈遇和周瑾年两人晚饭时对主食没有需求,所以沈遇并没有煮饭。 “没有就没有,我就问一下。”李随可怜兮兮地接过文穆晨手里的醒酒器,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上酒。“你就不该问,知道吧。”文穆晨开口指点着李随,望着沈遇直笑。“就是,你问什么呢?多嘴!”周瑾年也帮沈遇倒上酒,附和着文穆晨。沈遇一脸得意,顺着话头继续往下说:“你看你,多不招人喜欢。”李随听了这句话后,脸色一黯,沈遇自觉失言,扯了个别的话头将这句话带过去了。 四人聊着从前的事,不胜唏嘘,借着往事下酒,不知不觉就喝了四瓶。以前大家还在一起时,李随秦熙还有周遥遥文穆晨都是异地恋,只有沈遇和周瑾年这一对能天天碰面,腻歪在一起。当时率先分手的是沈遇和周瑾年,但真正走出人生的象牙塔,这两对熬过异地的情侣却又败给现实,各自分开。到头来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真的还在一起的又只剩他俩。 秦熙和李随这些年好歹和和气气做了朋友,但周遥遥和文穆晨这对交缠最久的怨侣,到最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彼此将所有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净,只留十年刻骨铭心的记忆萦绕在脑海中。终是纽约的风和洛杉矶的空气互通,而漫漫时光里,最后还是留不住一段感情。 周遥遥对周瑾年说,她没那么宽的心,能释怀看着文穆晨最后拉着别人幸福一生。 酒过三巡,又下去三瓶酒后,文穆晨手指都泛着紫红,他突然用手掌搓了搓脸后,拿起酒杯敬周瑾年和沈遇:“看见你们还在一起真好。”简单的一句话文穆晨说的十分哽咽,握着高脚杯的手也微微颤抖。文穆晨想到当年他和周遥遥为沈遇周瑾年惋惜过,为李随秦熙可惜过。而如今,断的最干净的却是他们两个,真是天意弄人。明明以为马上要熬到破晓看晨景了,却没想到这段关系是个极夜。 李随拍了拍他的肩膀,支吾半天,哑着嗓子道:“别难过。”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文穆晨。 沈遇本是微醺,在这刻对面两人巨大悲伤情绪的左右下,瞬间有些感伤,拿起面前的酒饮尽后,艰难开口:“我们也走不到头。” 周瑾年坐在沈遇旁边,沈遇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这句话像是饭桌谈话间的一剂消音剂,使四人间产生一种冰冷的寂静。 更让除沈遇外的三人面色难看的难以形容。 不知是也字刺痛了文穆晨,还是走不到头触动了李随。沈遇觉得面前的两个大男人似乎下一秒就会哇哇哇地抱头痛哭起来。 而周瑾年此刻脸色黑沉,仿佛可以滴墨。他上齿牢牢地锁在下唇上,将原本红润的嘴唇,咬的透白。他没想到沈遇是这么想的,但她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谷悦曾经对她说过那样一番话。他此时此刻既愤怒,又容忍着,心里五味杂陈。眼睛一片通红,像是喝到渗血。 此刻音响连的是沈遇手机里的歌单,好巧不巧正播着if the world was ending。 ...think ive figure out how to let you go and let munication die out, i know you know we know, you werent down for forever and its fine, i know you know we know, we werent meant for each other and its fine. 李随文穆晨两人听到这首歌后,各自用虎口把着鼻尖,好像只要一松手,眼眶里的泪就会落下来。沈遇看不得别人这样难受,想要起身找手机换歌。她一站起来就看见了周瑾年的表情,他喝酒不上脸,脸色微白。可眼睛却猩红得像要吃人,里面按耐着很多情绪,痛苦的,失望的,伤心的,震惊的,无奈的...... 纷杂得让沈遇困惑。 他在难受什么? 第30章 谢谢你 周瑾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对沈遇一连递过去的好几个眼神都视若无睹。沈遇只好默默转身,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摁掉了这首歌。 短暂而又沉重的安静让文穆晨脑海中沸腾翻涌的回忆戛然而止,变得更加难受了。 “还是放歌吧。”文穆晨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从饭厅中传来,沈遇为难的抿着嘴,在酒精的驱使下,鬼使神差的选了一首她自认为会缓和气氛的歌:let it snow. 结果沈遇还没有走回饭厅,就已经听到压抑不住的哭声。 沈遇一溜小跑回到餐桌边坐下,一看才发现文穆晨和李随都哭了,顿时有种两眼一黑的罪恶感,而一旁的周瑾年如老僧入定一般的坐着,一点也没有想要劝劝他们的意思。她哪里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共情能力在此刻拔高到极致,驱使着她的道德感,于是她发问道:“怎么都哭了?” 文穆晨死气沉沉的吸了吸鼻子,开始倾泻出心中的回忆,突然就想到了这十年的圣诞节。 “以往每一年都是和周遥遥一起度过的,而今年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一切都将化为尘烟,随时间消散在回忆里。” 这句话让把头埋在手臂里的李随抬起了湿漉漉的双眼:“有两年还是我们六个一起过的。” 沈遇在开导别人感情问题时,一贯是游刃有余的,但当这些布满尘埃的共同回忆被翻起时,她还是酝酿了半天,顿了顿,只能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出来:“对啊,那时候还挺开心的。” 李随搓了搓笔尖:“......是啊...开心,可是现在想起来只有扎心。” 本来还会有六个人一起过的第3个圣诞,但在沈遇和谷悦见面了以后便退出了已经计划好的六人圣诞节芬兰的极光之旅,而周瑾年在和沈遇分手之后也没有去。而他们四个在周瑾年和沈遇散了以后也没有心情再去继续履行这个计划了。 文穆晨酒一杯接一杯不间断的往肚子里灌,喝到浑身露出的皮肤都呈现出饮酒过量的深紫色。沈遇想劝他不要再喝了,但他自己先开了口:“你们倒了三班飞机,坐十一个小时,就只是为了见一面吗?”文穆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嘲弄的笑,不知这个笑是嘲弄自己的傻,还是自己的无力。 “那么多成瘾的东西我都戒掉了,可一个女人,却怎么都戒不掉!” “那我还不是......” 沈遇捂着嘴看着他们,眼眶酸胀得让她难受,嗓子里干涩得发苦,心里也因为他们得话泛起一阵阵酸楚。 用了心的感情,太疼痛了。只是随便回忆一下,亦是锥心刺骨的痛。 “那你觉得值得吗?你觉得当初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吗?”李随的情绪波动特别大,悲戚折磨得他不住抬高嗓音。 “那你呢?你觉得值得吗?”文穆晨和李随相互问着,要是有答案也不会痛苦如此。 “愿赌服输,值得。”李随说完这句话,再也克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崩溃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即使是伤口愈合了,但碰到结痂处的时候还是会疼的,戳得狠了,伤口裂开之后,比新伤痛感更加强烈。 沈遇深吸两口气,但眼泪还是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她拿起面前的酒,想要靠酒精压下心中的难受,但酒杯被周瑾年一把夺走,杯中的酒也全数进了周瑾年的肚子。 沈遇侧过头看他,周瑾年的脸上像盖上了一层霜,眼底也是潮湿一片。 沈遇不知道是他们说的哪句话感染了他。 但沈遇听到李随说的那句愿赌服输时,却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到了心痛难抑。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情是世上至悲的惨剧,哭天抢地地想要得到上天地垂怜。而今才发现这是人生常态,能终成眷属反而成为了一种奇迹。 四个人各怀心事地流泪,谁也没有能力去安慰谁。 整个饭桌上弥漫着一种不属于夏季的萧瑟,配合着李随时高时低的哭声,让沈遇只能不时发出几声叹息,像在一旁伴着他打拍子,却也不知道除了叹息还能再说些什么。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沈遇的歌单再一次发挥了让大家情绪爆发的能力,将原本稍有缓和的局面,又再一次推向血肉横飞的高潮。 “是我说过分手以后要祝福大家,怎么听到你的喜讯我忽然静下.... 我竟然希望他不够好那就好了,你说不定会一直对我一直牵挂..” 林凡低醇的声线似乎在针针见血地把李随和文穆晨的内心剥开,将他们心底的潜意识都血淋淋地切出来,放在桌面上,以供正视。 “这什么歌?”李随搓了搓已经哭到红肿的双眼,抬头问沈遇。 “这样爱你好可怕。”沈遇见李随终于抬起头,便着急忙慌的替他倒了一杯酒,希望这杯酒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要再继续像哭丧似地嚎下去。 文穆晨静静地坐着,嘴里机械般地反复呢喃着那句歌词:“我竟然希望他不够好那就好了,你说不定会因此对我一直牵挂。” 李随将这句话咬牙切齿地跟着念了一遍后,抬眼看向文穆晨:“我就是这么想的。”文穆晨脸上的怔忪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伤痛感更强烈的苦笑,有一种秋末万物凋零的荒芜:“我也是。”李随鼻子轻哼了一声:“但也就只能是想想了。” 文穆晨又开了不知是第几瓶酒,这次他索性连醒酒器也不过了,直接就往酒杯里倒。喝完一杯后,他好似想到什么,突然开口:“周遥遥最近是不是和一个小孩在一起?” 文穆晨这句话让沈遇表情一滞,原本的悲伤被一种做贼心虚的尴尬所替代。 “嗯,秦熙也和一个小孩在一起。”李随将沈遇给他倒的酒喝完,又伸手去拿文穆晨手边的酒瓶。 沉默了很久的周瑾年好像因为这个话题而回过神来:“周遥遥和司徒烬在一起,秦熙和陈言在一起。”这几个名字像几个手榴弹一样扔在沈遇的天灵盖上,炸得她头都抬不起来。沈遇觉得,此刻在这个桌子上,她活脱脱像是一个千古罪人。 “沈遇,你见过吗?”李随的眼神落在沈遇脸上。 沈遇思索了片刻,考虑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当她把目光投向李随时,她觉得她找到了答案:“我见过,陈言有点像你。” 陈言和李随长得不像,但那股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气质,却是如出一辙。那种无畏无惧的傻气,多愁善感的性子,都很像。 其实秦熙和李随分手后,能接受陪在身边而非露水情缘的都是这样的男人,虽然李随一直以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吸引秦熙,但沈遇知道其实不然,这些巧合只是因为经历过李随之后才生出的刻意。因为无法放下一个人,之后出现的人身上都会有他的影子。 “那你们见过周遥遥的那个吗?”沈遇的话让文穆晨浓重的眼中生出期盼。他同样也自私地渴望,就算不能在一起了,彼此心里还有些许羁绊。 “司徒烬不像你。但周遥遥找他也就为了能度过这段日子吧。”周瑾年一般是不会将周遥遥的心里告诉文穆晨的,但文穆晨眼里的希冀他太熟悉了,当年他看白观照片前,也怀抱着万一沈遇选的人很像他,那该多好的侥幸。所以,此刻他能对文穆晨感同身受。 “要是找个和你一样的人,遥遥会更放不下。”沈遇这句话不知是附和周瑾年帮忙安慰文穆晨,还是说出了当年她和周瑾年分手后找白观的心思。 “所以你当初找白观是因为想放下周瑾年吗?”李随问了一个周瑾年绝对不会问但绝对很想知道的问题。 沈遇的脸色在那一刻由微红转变为一种难看的猪肝色。 是又怎样? 不是又怎样? 文穆晨瞥了一眼周瑾年,见他似乎在等待着一个答案,而沈遇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放在餐桌上不停拨弄着的手指,一点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于是开口追问:“是吗?沈遇?” “是。”沈遇深呼吸后,梗着脖子勉强承认了。 “那你当初更放不下的是白观还是周瑾年?”沈遇对上再度开口的李随,突然觉得刚刚对他的怜惜都是一腔真情喂了狗,此刻才让他有力气来拷问她这种问题。 这个问题,她心里是有答案的,可她不想说。 贝秋在她离开白观的时候替她梳理过。 那时候沈遇出门连防晒霜都不擦,牙也不刷,蓬头垢面地跟贝秋坐在咖啡厅里,拿着一杯冰美式续着一口似乎随时都要断掉的气,用根本不清醒的思路回答着贝秋的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那么喜欢白观?” “因为那个时候他各方面都能和周瑾年一较高下。” “那你最喜欢白观的一点是什么?” “脸吧,或者性格?...性格我不喜欢,太闷...学历吧?” “那我换个问题,白观最让你割舍不下,痛苦成这个样子的点是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我们都见过家长了,他爸妈也同意?....” “你到底是因为他爸妈割舍不下他,还是因为他这个人割舍不下他?” “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因为当初周瑾年妈妈找你,说你不配,所以你要证明给她看,证明给自己看,你是配的?” “我......” “所以你和白观在一起可以做到委曲求全,可以做到对韩湘珂的蛛丝马迹视而不见,就是为了要证明给自己看 ,你能配的上白观,当年配周瑾年更是绰绰有余是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沈遇无意识地把手里透明塑料杯捏到变形,杯子里的咖啡洒了她一手,她才恍然大悟似的看向贝秋,仿佛醍醐灌顶般点了点头:“是。” 但也不完全是。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太想要一个自己的家了,她渴望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有人能把她护在身后,冲上去把谷悦骂个狗血淋头。 可她那时候不明白,连初心是什么都没有认识清楚的感情,移花接木地把上一段感情的遗憾弥补在下一段感情里,是结不出善果的。 沈遇后来看过一句话说,若下一段感情是上一段的救赎,那反面就一定会是深渊。 她尝过教训之后,深谙这句话的精髓。 沈遇沉吟片刻后抬起头,发现似乎桌上的三人都在等待着她的答案,于是她转头看向周瑾年:“你想知道吗?” 周瑾年的睫毛抖了抖:“想。” “如果答案不是你想听到的,你还想知道吗?” 这句话就已经是答案了。 周瑾年微微摇头,敛眸屏息,眼中渐淡的潮气又起。沈遇脸上带着一抹料峭的冰寒,斜靠在椅子上,拧过头目光挪向李随。人生不同阶段遇到的人,没有可比性。 李随看不得她这副铁石心肠的样子,那模样和秦熙简直如出一辙,拍着桌子道:“你真......让人寒心!”沈遇冷哼一声:“不执着就是错了吗?” “没错。”周瑾年长长叹一口气后,淡淡开口:“不执着是对的,活在缘分里就好。” 可他自己却是在座的每个人中最执着的一个。这些年用执着烧尽了阻碍,靠毅力奔赴一段看不见光的爱。 沈遇眼泪因为这句话又夺眶而出,她人生中的缘分似乎都很淡,淡到她想执着都执着不了。 李随还想替周瑾年说什么,但被文穆晨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只能面色不忿地伸手挠头。周瑾年从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沈遇,手指摩挲着她不住颤抖的肩膀,嗓音喑哑地安慰道:“没事的。” 他知道她从前也不好受。 文穆晨被两人的情绪薰陶得眼眶再度发红:“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在一起,不用去想以前以后。” 这句话说给沈遇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和周遥遥在一起的时候,总背负着想要开花结果的担子,而在最后几年连爱情中本真的样子都失去了。 然而李随在这种融洽伤怀的气氛中不为所动,兴许是真的喝多了,他心里的话憋了三两分钟后,还是从嘴里爆了出来:“狗屁不去想以前以后!沈遇你知不知道周瑾年本来在华尔街待两年就可以回来接他爸的班,他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跟你在一起,不受家里的掣肘,在华尔街一待就是七年....” “别说了!”周瑾年感受到手下的肩膀抽动的更剧烈,立刻出声打断李随。这些事他迟早会让沈遇知道,但并不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但李随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他此刻情绪高昂,酒精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泣不成声的沈遇,根本没空打量周瑾年的怒色:“他为了能够把自己脱身出家里,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你在和白观幸福甜蜜的时候,他他妈的一个人在国外孤孤单单累死累活的!你现在说没有可比性?白观除了给你头上扣绿帽子,还给了你什么?你说!你倒是告诉我!” 文穆晨的脚在餐桌下不停地踩李随,踩的他自己都疼了,但还是没有制止李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沈遇被这伤害力有如核爆的话冲击的一时差点没喘上气。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原来在你们心里,是我对不起陆西?当年陈岚指着我鼻子骂的时候,你们觉得我该忍住是吗?我就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生生把那些话吞下去是吗? 过了好半晌,她才缓过劲来:“原来在你们心里,是我对不起周瑾年?当年谷悦指着我鼻子骂的时候,你们觉得我该忍住是吗?我就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生生把那些话吞下去是吗?” “你怎么不去骂他妈?当年找我让我分手的人是他妈,你现在把帐算到我头上算怎么回事?我没痛苦过?我没难受过?我特么当年分手的时候能有心气祝周瑾年鹏程万里,就是我的情分了!我没有指着他鼻子咒他妈早日登天,就算是我的客气了!还要怎么样?” 沈遇说着说着就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撑着桌子像个露出獠牙长出厉指的恶鬼,朝着李随声嘶力竭地咆哮。 李随光看到了周瑾年的不易,却忽视她的悲惨,一下就点燃了她隐藏的愤怒。本是死死压在心底再不见光的恶毒念想,被这三言两语就吹得涌出了海底。平日说话有度,行为有尺的她,就此再也顾不得旁人的感受。 沈遇从没有在周瑾年面前表达过对谷悦的怨恨,这是第一次。周瑾年被这洪水猛兽般的恨震的半天说不出话,人像被石化了一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在场倒只有文穆晨不甚惊讶,他和沈遇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此情此景下,他却不好开口。 沈遇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音响里播放的音乐也停了。飘着硝烟味的沉默在饭桌上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周瑾年突然开口对李随和文穆晨说:“你们回去吧。”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情绪不明。但嗓音凉的像冬天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好像不过几秒就要结冰。 李随还沉浸在沈遇咆哮的余震中,文穆晨三下五除二捞过他的手,架着他就出了门。 当门阖上后,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沈遇朝李随说完那番话的时候就后悔了。李随的那段话中除了对她的指责,还有她承受不住的周瑾年沉沉深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发的惴惴不安,虽然面上端着一副刀枪不入的冷静,但李随的话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回响。 当她意识到周瑾年在看她时,她的平静开始逐片掉落:“你干嘛一直盯着我?”沈遇被他看的如坐针毡,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周瑾年脸上没有笑,但面容平和,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有种万籁俱寂的从容:“我们好好聊聊。”周瑾年将沈遇的椅子扳过来朝向他。 沈遇觉得有些为难:“聊什么?”周瑾年将沈遇低下的头,微微抬起,与他平视:“我们的关系。”沈遇目光仍旧四处乱飘:“那你说。”周瑾年脸上有种郑重其事的坚定:“我会解决我妈,我们不会和文穆晨和周遥遥一样。” 沈遇终于收回目光投向他:“然后呢?” “那我们能走到头吗?”周瑾年深沉的眼色里面跃动着希望的火光,也闪烁着不安的暗河。 沈遇看着他,心口颤着,她没有答案。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想过他,每一次她彷徨着,痛苦着,一想到他心里就会照进光。沈遇眼中的挣扎尽数落在周瑾年眼里,两人靠的太近,眼神中的情绪,一览无余。 “能不能?”周瑾年不容她退缩,双手撑在椅背上,又问了一次。 “能吧......” 虽然不知道这段感情最终会驶向何处,但如果他想要她陪着走下去,那她就陪他走吧。反正世上没有必赢的事,既然他能用这么多年隔山隔海地求一个心愿,那她怎么舍得不给他一个成全。 “真的?”周瑾年眼中的不安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璀璨耀眼的亮光。沈遇点点头:“但你会失去很多,不被家庭祝福的感情,披荆斩棘,逆水行舟,不过是给自己人生找麻烦。” “人生怎么过都是辛苦,何必再更辛苦些呢?但我有你,就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那你要怎么做?” 沈遇不觉得谷悦会被说通,如果能,那文穆晨和周遥遥就不会分开。 “如果不能和你一起回那个家,我就不会回去。” “我怕你后悔,她毕竟是你妈。” “我只后悔过一件事,就是我妈当年找你的时候没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承担那样的痛苦。” 沈遇干了的眼眶又泛起泪水,她仰头望向天花板,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落。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因为简单的一句话而触动心灵了,可这刻心却一抽一抽的,翻涌着感动与委屈的浪潮。这些年的自我贬低,自我怀疑,自我动摇,都被暖流所湮灭。当年觉得自己被踩到尘埃里,什么都配不上的想法,也就此消散。 沈遇捂着嘴,但哭泣的声音还是从指缝间泄露出来,她怔忪半晌,哽咽而感激地喃喃开口:“...谢谢你。” 谢谢他,在她向人生低头,对亲密的关系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的时候,让她看到她仍旧值得。 周瑾年心疼地环住她,将她抱紧,在她耳边说:“也谢谢你。” 也谢谢她,让他一腔热情没有白费。 第31章 探病 沈遇准备走进办公楼时接到了宋杰的电话,此刻早上八点二十,沈遇不清楚为何宋杰会在这个点找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沈遇,白观进icu了,他想见你!” 清晨的阳光和煦而温暖,洒在沈遇白净的面颊上,她抬起头看了看远处初升的朝阳,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心绪坠入了深深的恐惧:“他怎么了?” “...可能要换肝...”宋杰声音哽咽,口气中氤氲着水雾。 这句话让沈遇霎时脸色惨白, 一下软了身子,靠在大门边的墙上,瞳孔剧烈收缩着,皮肤在盛夏的热流中裹上一层刻骨的寒意。 白观的探视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半,沈遇一整个上午都心乱如麻,宋杰的话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浮现,根本无法投入进工作中。沈墨见她气色尤如一个马上就要飘走的女鬼,建议她干脆今天请病假算了,留在公司里也是人在心飘,沈遇想着十二点也要去医院,于是跟teresa请了个假,十一点半的时候便从公司打车走了。 沈遇坐在专车上,不停地抽着电子烟,把雾化的烟油当氧气吸,但尼古丁似乎加重了她的焦虑,呼吸声越来越大,甚至司机都侧过头看她一眼,生怕这个面色惨白的女人是哮喘发作。当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沈遇捂住胸口那刻,他忍不住了:“小姑娘,你没事吧?”沈遇摇摇头:“没事。” 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拨通了秦熙的电话。 “喂,宝贝?”秦熙刚刚睡醒的慵懒嗓音从听筒中传来。“你知道白观住院了吗?”白观的事把沈遇压的喘不过气,实在需要跟别人分享。 秦熙本来睡眼惺忪的窝在被子里,听到这句话把枕头抽过来垫在被后,人靠着床坐了起来:“我哥跟我说了,就你生日那天的事,他喝完酒抽麻觉得不舒服,第二天起来吞了几片白加黑,晚上就送急诊了。” “什么?你怎么没跟我提过?”沈遇这几天还跟秦熙打过电话,但秦熙完全没有提起过这件事。秦熙觉得口腔有些干涩,咽了口口水:“你不都跟瑾年哥在一起了吗?你都开始在意周瑾年的前女友了,我以为你就完全不想白观了。”“可是.....白观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总该告诉我啊!”沈遇自己说的都心虚,她在听到消息的那刻心里的翻江倒海,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秦熙叹了一口气:“他前天才转icu的,之前说肝功能受损,可以自我修复。你心里还有他?” 沈遇被这个问题问的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总不能说一点都没有吧。”“你这样搞,碰到他们两个都心软,迟早要出事情。”在秦熙看来沈遇现在这种拖泥带水,粘粘乎乎的在意,就是根本没看清自己的心的行为。 沈遇此刻心力交瘁,根本想不了那么远:“现在白观都这样了,我总不能不管他吧。”秦熙嘲讽地笑笑:“呵呵,你管他,你管一辈子吗?你管不了一辈子,还不如趁早下狠心,就当不知道。”沈遇头靠着车窗,细细品味着这句话:“这话不成立,总没有人会一天到晚进icu吧。”秦熙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你这句话是说服你自己还是说服我呢?你这样被瑾年哥知道了,他肯定接受不了的。”沈遇蹙眉,觉得这个谈话反而让她更烦躁了,正好此时也到了医院的门口,于是她回了句:“我去看白观了,晚点说吧。” 沈遇到病房门口时,并没有遇到她想象中白观父母都在的难堪场面,门口站着的只有沈佳怡和宋杰。沈遇小心翼翼地跟沈佳怡和宋杰打招呼,始料未及的是,沈佳怡见到她还和之前一样客气,这让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得到了片刻安宁。 可也就只有片刻而已。 探视的时间还没到,宋杰对沈遇提议说去楼下买瓶水,于是沈遇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又跟着宋杰下楼了。“你知道白观为什么住院吗?”宋杰一出电梯,直接开口。沈遇从秦熙方才的话里猜出七七八八,神情尴尬地抿唇道:“知道。” 宋杰听见这个答案,气的发抖。 “你知道!你...你!沈遇你真特么过分!” “白观找了你六年,你出现之后就这样伤害他,你不仅跟周瑾年在一起,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他欠你什么了?他把婚房买了,钻戒买了,场地定了,一切的一切你想要的都置办好了!你每天就想着当初他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跟韩湘珂没断这件事,你怎么不想是你自己上赶着倒贴他的呢?你把他拿下了,然后你就全身而退了,你留他一个人憨货一样在那里想你念你。你不是在意韩湘珂么?因为韩湘珂想报复白观么?呵,他还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但你是个没有心的,我一定得告诉你。白观一直觉得亏欠韩湘珂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给不了她未来又耽误了她,白观最后几次去见她就是真心想好好跟她断了。我知道白观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跟她联系对你不公平,但你告诉我这世界上有什么事绝对公平的!你现在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他该吗?” 宋杰气得急了眼,像机关枪一样对着沈遇一刻不停地谩骂着,但沈遇除了流泪就只有流泪。眼泪冲刷着睫毛膏和粉底液,糊的一脸都是,模样很是凄惨,但宋杰不为所动,冷眼看着沈遇,心中毫无同情。 “对不起。”沈遇除了道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愧疚将心口塞得喘不过气,心里不停骂着自己幼稚愚蠢,那天非要过嘴瘾去气白观。宋杰挥挥手,根本不接受:“你是不是和周瑾年真正在一起了?”沈遇表情一僵,还是点了点头。“你进去不要告诉他这事儿!”宋杰怒气冲冲地看着沈遇直摇头,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当初肯定不会把沈遇介绍给白观。 但什么事都没有早知道,要是世界上的一切事能被预知,所有的痛苦都能被避免了。 沈遇是红着一双眼走进白观病房的,白观穿着病号服靠在床边,手背上插着点滴,嘴上戴着氧气面罩,脸色苍白泛青,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孱弱和灰败,好像随时都会英年早逝。探视的时间只有四十分钟,沈遇走到床边,白观才勉强睁开眼睛,眼中无神地望向她。 “你...来了。”白观艰难地开口,氧气面罩内的压力对他说话产生阻力,说三个字都十分费劲。沈遇不知道此刻她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应该是哀鸿遍野的难过,她吸了吸鼻子,抱着胸坐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白观见她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抬手帮她擦了擦,勉强地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不是...还活着么?”沈遇不想这样哭哭啼啼的,她希望自己能尽量平静一些,但眼前所见实在是太触动心神了,她嘴唇都在哆嗦:“难受吗?” “还好。”白观耸耸肩,故作轻松:“见到你感觉好很多。”白观说的是假话,转入icu之后他一直疼的不行,虽然一直在输液,但什么都吃不下,人像仅凭一口气吊着,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我会每天来看你的,你要赶快好起来。”沈遇攥着他一点温度都没有的手,感受着他皮肤上彻骨的寒意,好像一只没有生命体征的手,她掐着他手腕都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白观眼睛颤了颤:“他们告诉你了吧?我如果这几天好不了,就要换肝了,以后估计也要终生吃药。”沈遇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在白观的手上,像裂了缝的水管,没完没了。 白观那么完美无缺的一个人,因为这么荒唐的一件事,从此以后就要吃药过一辈子,她一想到这心里就像吞刀子一样疼。白观抬手摸了摸她垂下的头,想安慰她,但药物作用下的大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会有事的。”沈遇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指望能安慰白观一二。“你多来陪陪我好吗?打打电话也好。我很想你。”白观无波的眼中逐渐开始雾蒙蒙的,毫无神采的眼眸里很快就泛起泪花。沈遇看着白观这一副恳切而卑微的模样,心像被绞烂了一样,忙不迭地点了点头:“好,只要你好起来,什么都好。” “那回到我身边呢?”沈遇没想到白观会提出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抽出了被握着的手。白观感受到她的躲闪,眼睛失望地向下垂。 “我...我...”沈遇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恰巧此刻她的手机响了。她摸出来看,是周瑾年的电话。 沈遇直接摁掉了。 “接吧,有事就接。”白观的角度看不见沈遇的手机屏幕,他抬了抬手示意沈遇不必在意他。“没事。”沈遇出一抹笑,把手机摁了静音后又丢回包里。“你能考虑吗?不用急着答应。”白观仍旧不死心,执着于方才那个问题,眼神中闪烁着乞怜的讨好。 沈遇望着白观,沉默了半晌,终于于心不忍地点点头。白观看见她这个动作,终于眉开眼笑,眼中又重新有了光彩。 沈遇默默地注视着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种境遇下聊这种话题。 “你的生日礼物我买好了,在第二个抽屉里。”白观抬手指了指床边的抽屉,他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去厕所都需要护士的搀扶。沈遇拉开抽屉看到三个金棕色首饰盒,两个小一个大,打开里面是bvlgari的蛇形彩钻一套,项链,镯子和戒指。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沈遇就很喜欢这一套,但她不喜欢凡事表现的太明显,而且价格确实也十分辣手,特别是那条项链。她怕她说出来白观会觉得她物质欲望太强烈。所以他问她喜不喜欢的时候,她会说,还可以。 但其实爱不释手。 白观瞥见身语意眼中的惊喜,本来只买了镯子,但想着应该一套戴起来更好看,就叫sales刷了送过来了。沈遇抚摸着整条满钻钻的灵蛇高定项链,心里觉得实在受不起,太贵重了:“这条好几百万还是不要了吧,拿个镯子就够了。” “给你买的,我总不能拿回去自己戴吧。” 这句话让程阮破涕为笑。 白观原本还在危险观察期,身体十分虚弱,讲了三两句话后脸色愈发青紫。即使套着氧气面罩,仍然呼吸跟不上说话的节奏。沈遇不敢让他再说话,抓着他的手陪着他坐满四十分钟,才从病房里出来。 “你没说吧?”一出来,宋杰就抓着她肩膀问道。 沈遇摇摇头。 宋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你明天还来么?” 沈遇颔首:“明天还来。” “你能来就好。”宋杰欣慰拍拍沈遇的肩膀,望着她红肿的睁不开的双眸,突然觉得有些抱歉:“刚才我说的话别往心里去。”总归是气急了才说那些话,宋杰平时也不是这么个没有风度的人。 有时候亲近的人都逃不出关心则乱的定律。 沈遇努力想作出一副表示理解的宽慰模样,但肿胀的眼皮实在做不出什么表情,于是只能开口道:“不会。” 沈遇走出住院楼给周瑾年回了电话,周瑾年问她中午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去公司找他一趟。沈遇想着反正已经请了假,于是就直接打车去公司找他。沈遇挂断电话后,收到秦熙的微信,秦熙让她嘴巴搭牢,千万别告诉周瑾年她去看白观的事。但沈遇看着手机不在意地笑笑,她觉得秦熙把这件事看的太严重了。 此刻姜雾衔已经将那颗8.22克的海蓝宝石摆在了周瑾年的办公桌上,姜雾衔一只脚翘在凳子上,一脸戏谑地听着他给沈遇打电话,当电话结束时,忍不住大笑出声:“没想到你这么大年纪还要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于把自己的心意展示给喜欢的女人。” 周瑾年面无表情地瞥了眼姜雾衔:“怎么?你羡慕我有这种年轻的心态?” 姜雾衔这种信奉不婚主义,决定浪荡一生的人,自然是不能明白这恋爱中期待对方反应的甜美滋味。 “不羡慕。”姜雾衔像想到什么可怖的事般一脸拒绝地摇头。他才不要这种心态,天天和同一个女人在一起,不累死也要烦死,腻不腻。 “你除了准备这个应该还有别的吧?”姜雾衔了解周瑾年,他但凡认真起来,那些铺排的惊喜肯定是一重更比一重高。“还有一颗8.22克拉的祖母绿和一辆车。”周瑾年轻描淡写地挑挑眉,海蓝宝石自然是为了铺程后面的祖母绿。 “啧。”姜雾衔对他这种为了讨女人开心血洗钱包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周瑾年不以为然地笑笑,眼波中流露的都是我高兴,关你屁事的神情。见该送的东西也送到了,下午还有正事要办,于是姜雾衔慢条斯理地起身伸了伸腰背:“那我就走了,不打扰你等会享受年轻的心态了。” 临走前还不忘冲周瑾年挤眉弄眼一番,周瑾年无奈地翻个白眼,明明姜雾衔此刻与憨憨无异,也不知道是谁的心态更年轻。 第32章 我送你去吧 当沈遇顶着肿的像被冻伤的双眼走进周瑾年的办公室时,周瑾年脸上流光溢彩的笑意霎时泯灭在了那一刻。 “你怎么了?”沈遇明显大哭过一场,周瑾年瞧见她这副鬼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早上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人,怎么才几个小时不见就变成这个模样。沈遇纠结了一会,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周瑾年:“我去icu看白观了。”周瑾年眼底的柔和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芜的冷然:“他进icu了?” 沈遇没有捕捉到气氛的不对,她哭的头脑发晕,血液缺氧,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低于常人:“对,他急性肝衰竭。”周瑾年伸手拿了份文件盖住了桌面上装着海蓝宝石的小盒子和gia证书:“所以你就去看他了?还哭了?” 不悦表达的非常直白,但凡沈遇一息尚存就能接收到其中的情绪。 沈遇怔愣一下,抬眼望向周瑾年,心虚地想把手上的袋子藏到椅背后,但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一下就被周瑾年察觉。周瑾年起身走到程阮身边,瞟过袋子中的首饰盒,脸色霎时变的异常难看。沈遇来的时候根本没考虑那么多,此刻见周瑾年绕过办公桌朝自己走近,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有种作奸犯科被缉拿的感觉,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她的头顶,让她紧张的不知道如何回话。 “这是白观送你的生日礼物?”周瑾年见她垂着头装鸵鸟,提起她藏在椅子后面的袋子,伸手摸出首饰盒问。“不...呃...是的。”沈遇支支吾吾,想分辩,但证据都在这,怎么辩驳都是无力。 周瑾年打开三个首饰盒一一摆到桌面上,眯着眼看着这一套价值不菲的珠宝。 真是舍得。 但他其实和白观如出一辙的舍得。 沈遇偷偷瞟了一眼周瑾年,他英挺的五官尽数紧绷,平日的温柔荡然无存,似乎连太阳穴都跳动着愤怒。 周瑾年此刻确实被沈遇惹毛了。 他见沈遇久久不说话,觉得有必要跟她阐述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深吸一口气,压制着马上就要喷发而出的怒火,用尽量平静的嗓音说道:“小遇,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嫉妒,也不会吃醋,什么事都很无所谓,胸怀特别宽广?” 周瑾年的声音凉飕飕的,像是萧瑟的秋风,刮在沈遇的心上,让沈遇害怕的打了个哆嗦。 “不是...我...”沈遇欲言又止,她此刻唯唯诺诺,不知该说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氛围。她当然知道这样不对,换位思考,如果今天换作是周瑾年这样,她早就背着开山刀去砍别人了。 可人总是会为自己找借口。 她想着白观都要换肝了,她不可能做到视而不见啊。 “我就是去探病,你别往心里去。”沈遇琢磨半天,冒出这句苍白无力,听起来与敷衍无异的话,脸上挤出一丝讪笑,伸手去握周瑾年的手。她不会处理这种事,因为她就没有处理过,回首她人生二十六年,根本没有遭遇过这种两面为难的事,于她而言实在是经验匮乏,不知应对。周瑾年把手抽出来,并不接受她这套说辞:“那你为什么哭成这样?小遇,你每次都为他哭的死去活来,你觉得我会好受吗?” 沈遇难得见到周瑾年这副冰冰冷冷的模样,紧张的脊背上都要冒汗了,她试探的再次去握周瑾年的手,但这次抓了个空。 “你别生气嘛。”沈遇索性站起来,走过去挨着他,祈祷低三下四的态度可以让他大发慈悲地放她一马。周瑾年眉头皱起,侧头望向沈遇,眼中有种要把沈遇灵魂穿透的锐利:“你是不是就是放不下白观?” 沈遇发现自己试图规避问题的计划破产后,苦涩地抿了抿嘴角,心里腹诽自己想用这种雕虫小技的蒙混过关,在周瑾年面前无疑于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的过分。 “他是被我气的喝多了抽完麻吃白加黑才急性肝衰竭的...”沈遇小声地尝试解释,她说话时畏畏缩缩地不敢看周瑾年的脸,怕一看就更胆颤心惊。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错过的是周瑾年面如死灰的表情。 周瑾年脱力地闭起眼,蜷靠在椅子中,身影不知为何,淡薄得如一片纸。 过了好一会儿,周瑾年整顿完脑中如同被烧焦的情绪,才喉咙含混地说:“沈遇,如果你放不下白观,就回他身边吧。” 虽然他想牵着她拥有一份隔世经年的缘分,但如果一切都是他单方面希望的,那也毫无意义。如果那不是她所期盼的,那他希望通过放手成全她想要的感情。他渴望的是双向奔赴的感情,而不是沈遇被打动后的怜悯。 这句话如同一台大型挖掘机,把沈遇的所有平静都掘到天上扬散了,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周瑾年,心里才平静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情绪,霎时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我不要!”沈遇急赤白脸地扯过他的手,好像不紧紧抓住他,他马上就要离她而去了:“不要好不好?我不要去他身边,我就要在你身边好不好?我心里没有他,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好不好?” 沈遇生怕无法打动周瑾年,后半句话几乎是哭着祈求了。 周瑾年的话像一柄利剑,刺破了她一直回避而不敢正视的摇摆不定。 但也因此,心里一下有了决断。 周瑾年疲惫地搓了搓眉心,睁开熏红的眼眸,启唇下达了最后通牒:“两个月,两个月之后跟他彻底断了...不然...” “就回到他身边吧。” 沈遇咀嚼着这句话,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情绪过度紧绷后,突然的松弛让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失神地点点头:“好。”周瑾年把她从地上捞起,圈坐在怀中,声音发闷地说:“别人我都不在乎,但是白观不行。” 白观对她太重要了。 重要到好像随时都能把沈遇从他身边带走,不管是低劣或是高级的手段,沈遇似乎都会乖乖地被牵着鼻子朝他走去。 沈遇缩在他怀里不停地抽泣,好像遭受了一场天大的打击:“我...我以前是...在乎他,但我现在真的没有...我错了,你别这样吓我。”周瑾年见不得沈遇这样撕心裂肺地哭,心里顿时就觉得话不该说的那么重:“我知道了,别伤心了。”周瑾年的手抚在沈遇背后一下下地给她顺着气,生怕她哭的太厉害等会哭抽搐了。但沈遇哭的越发凶猛,那架势和孟姜女哭长城一般无两,一边哭还一边说着让周瑾年心软的话:“...我现在心里...就真的只有你...你为什么要我回他身边...”沈遇哭着哭着就开始捂着嘴干呕,周瑾年叹了口气,难受地看着沈遇那一张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狼狈脸,心里生出一种被拧过的抽疼感:“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别哭了。” “你以后不许叫我大名...太严肃了...”沈遇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上一句话还在温情告白,而下一句话就变成了絮絮叨叨的数落。周瑾年听完,哭笑不得地看着沈遇,无奈地点点头:“行,以后再也不叫了。” 沈遇哭的周瑾年整片领子都湿了,也没有丝毫要收住那如长江奔流不止泪水的意思,周瑾年只能分散她的注意力,将桌子上的文件掀起,拿出那枚海蓝宝石给她看。“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周瑾年像哄小孩一样拿着装着海蓝宝石的盒子冲着沈遇晃。 “玩具吗?”沈遇哭的已经有点脑瘫了,说出来的话让周瑾年脸色一黯。“8.22克拉的海蓝宝石。”周瑾年将盒子直接递给沈遇,盒子的上面有着宝石的身份证明。沈遇看着这颗闪烁着如同耀眼纯净冰川蔚蓝光芒的水滴型,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送这个?”“寓意好,说是守护爱情和婚姻的。”周瑾年说完瞥了一眼桌上的那条项链,觉得自己光靠寓意实在是输了,价格上还得双向赶超才是:“还有别的,等你生日那天给你。” ...... 周六这天沈遇被闹钟闹醒时,周瑾年还在睡。她没脸告诉周瑾年她每天都去医院探望白观的事,也没这个胆。所以为了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不做不必要的打草惊蛇,她在网上订购了一个电手表,这个神奇的电子产品可以调好时间,在需要叫醒时对手腕产生电击,将人从睡梦中唤醒。 沈遇瞥了眼周瑾年安静的睡颜,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床溜出房间。但天不遂人愿,她爬起来的时候拉动了被子,周瑾年一向睡的浅,而且他平日里也没有睡到中午的习惯,本就是为了陪沈遇才睡到日上三竿的,于是他转瞬就清醒过来。她还没来得及摁下门把手,背后就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去干嘛?” 周瑾年睡眼惺忪地看着沈遇猫着腰像小偷一样准备从房间里溜出去,即使大脑刚刚开始苏醒,但他即刻就觉得这很不对劲。沈遇有如一只偷米被发现的耗子,站在原地,深刻地理解了何为如芒在背这四个字。 她久久的不知道该如何把临时想好的撇脚谎话用一种可信的语气说出来。 她在心里对自己排演了一遍,但实在觉得这种粗制滥造的谎话她自己听了都不会信。 第一天尝试,似乎计划就要胎死腹中了。 “我...我来姨妈了...肚子痛,去客厅找热水喝。”沈遇掬起一脸假的掉豆腐渣的讪笑,慢慢转身硬着头皮对周瑾年说。周瑾年抬抬眉,并不打算戳穿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聊:“那你怎么不叫阿姨拿进来。”周瑾年的目光落到她的脚上,语气幽幽,听不出喜怒。 沈遇顺着周瑾年的目光,看向自己光着的脚,脸上的笑尴尬到不行,心想他不会还记得她一肚子疼就要穿袜子这个怪癖吧。 “我怕吵到你,你继续睡吧。”沈遇冲他摆摆手,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心里恨不得一剂镇定剂给他打下去,让他睡到下午一点半再起床,万事大吉。但周瑾年偏不顺她的意,掀了被子翻身下床,捞起放在长凳上的外套披上,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地对她说:“你肚子痛就躺着吧,我去给你倒水。” 沈遇的脸色一沉,笑僵硬得像在哭:“今天贝秋来,我等会要出去跟她吃饭。”沈遇设的闹钟是十一点四十的,如果她现在回床上躺着,那她今天去探病的事就泡汤了。想到昨天沈佳怡情真意切地握着她的手拜托她一定要常来,对她说白观这两天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从肝坏死率百分之六十下降到百分之四十了,有望不用换肝就能自愈。沈遇顿时油然而生一种救人救世的使命感,她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 周瑾年眯起眼,用一种好像自带x光的目光扫射了一遍沈遇:“你和贝秋吃饭不叫我一起去吗?”沈遇太阳穴开始疼痛,连带着后脑勺也有些酸胀,她隐隐地觉得周瑾年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但潜意识告诉她,此刻不能怂,骗都骗到这了,不能前功尽弃。 “我们女生吃饭,你就不要一起去了吧,何况我们都聊一些品牌投放的事。”沈遇这句话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周瑾年现在也是股东,聊品牌投放的事他在场再正常不过。果不其然,周瑾年的嘴角向上勾了勾,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嗤笑:“品牌投放的事我在不是更好吗?还是说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事?或者说,去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周瑾年从沈遇的神情中已将她这遮遮掩掩的原因猜了个十成十,昨晚她睡前还让他发信息给保姆说今天早上想吃乌鸡粥,现在看来,这个乌鸡粥应该不是要灌进她的肚子里,怕是要带给白观的。 沈遇艰涩地抿抿嘴角,认真地盯着地板,看看有没有地缝适合她此刻钻进去。周瑾年鼻尖冷哼一声,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伸手挑起沈遇垂下的头,让她和自己对视:“你要去见白观。” “嗯。”沈遇说这句话时嗓音与蚂蚁叫无异,脸上更是风云变幻,如同六月的梅雨天,阴不阴阳不阳的。周瑾年见沈遇大方承认了,倒也没有为难她,虽然心里的不爽非常强烈,但他知道沈遇是个直脾气,能想到来骗他,必然是下了一定要去的决心。 “我送你去吧。” 沈遇怔忪半晌,空调送出的凉风都吹进她瞪出来的眼珠子上:“还是不要吧,我不去了。”“我不是说你两个月以后跟他断了就好么?他现在还病着你就去吧,没事。”周瑾年说罢,还拍拍她的手臂,好像反过来在劝她一般。周瑾年不希望白观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什么遗憾,以后在一起但凡遇到什么不顺心不高兴的事,首当其冲就怀念起白观的好来。 记忆中的人总是会随着回忆的次数而发酵变的愈发美好,从此在心里渊远流长。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做到十分满,不留遗憾地说再见。 沈遇看着面色平和冷静的周瑾年,转念想到几年前想出的一句话,幼稚的爱毁人不倦,成熟的爱温暖灵魂。而她此刻感受到灵魂好像披上了一件大貂,暖的有点热,这份热很快外化到了沈遇脸上,变成一种惭愧而羞耻的潮红。 沈遇想对周瑾年的理解表示感激,但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她觉得要是真把谢谢你能理解我这七个字说出口,那她估计自己都想狠抽自己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沈遇坐到车里后,一直盯着周瑾年,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怒气。但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 他神色自若地开着车,不时还好似疑惑地瞥她几眼。 周瑾年心里当然是知道沈遇一直像一个犯罪分子一样的盯着他是为什么,但他倒是很享受此刻沈遇觉得愧疚的时光。 平日里沈遇太无法无天了,让她觉得欠了他的,也好。以后也会收敛点,不然做任何事都觉得堂堂正正的,见前男友也能露出那种坦荡的气死人的表情。 好像自己是一束正义之光似的。 一路上沈遇一个人像一个广播台主持人,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将沈佳怡和宋杰如何拜托她去看白观的事对周瑾年交了个底。周瑾年脸上装作不经意地听着,实则每一句话都竖起了耳朵。 沈遇临下车时,周瑾年转头问她:“你去多久?” “四十分钟。”沈遇回答起这个问题时不卑不亢,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哦。”周瑾年点点头:“怎么不待久点?” 饶是他再怎么保持心态,瞧见她那副正义凛然的嘴脸,都不得不破了功,出言嘲讽。沈遇脸腾的一红,扯安全带的手蓦地一松,我尽量快点。周瑾年盯着沈遇今天穿的短袖贴身上衣,平时看觉得这件并不暴露的衣服,今天似乎有点过于合身了,扎在深棕色的长裤里,显的腰特别细,胸特别挺,有种过度勾勒身材的刻意。 他伸手把沈遇扎在裤子里的衣服抽出来:“这样好看。”沈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样上下一般粗,有什么好看?”“你不相信我的眼光?”周瑾年摆出一副拥有高姿态审美品位的厌世脸,认真道。沈遇无奈地拎起包,心想男性的审美角度可能和女性存在差别,屈服道:“那就这样穿吧。” 第33章 我也是有占有欲的 沈遇下车后,周瑾年觉得有些烦闷,于是给李随打了通电话。李随此刻正在他爸的早间饭局上,喝的七荤八素,语气飘的天南海北。 “你干嘛呢?”李随随口一问,但还真问在点子上了。这正中周瑾年下怀:“送沈遇来医院看白观。” “什么?你不是有病吧?疯子啊?”李随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失声大喊。引得他爸从包厢里出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好小声点行不行?”周瑾年苦笑着点了根烟:“你万一以后跟秦熙破镜重圆了,你要经历的这种事估计只会比我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没有教导到周瑾年身上的,兄弟嘛,就该一起分担生活这杯苦涩的酒。 李随刚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还是住嘴了,以免日后被打脸:“你心真是宽!”憋半天,憋出一句嘲讽的赞美。周瑾年点了根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大家都是一路人,就不要互相伤害了。” 李随被这句话顶的无话可说,只好自己又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沈遇怎么还跟白观见面啊?”“他急性肝衰竭,进icu了。”周瑾年说起这个就头疼。李随一听,立马嘴里又开始不干净起来:“哎哟,这么苦情,演韩剧啊,蓝色生死恋?那他最好就死医院里好了,别再出来给你添堵了。”周瑾年深吸一口气,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但每次他一有事情,反而沈遇就会认清自己的心。 李随回味了半天:“所以说,你和沈遇现在到哪一步了?” “说到这个,你在苏富比是不是有认识人啊?帮我留意一个冠冕吧,后冠公主冠都可以,价格无所谓。” 李随觉得今天这通电话,跳跃的幅度实在是让他脑频接受不过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收藏这种古董珠宝了?”“你帮我留意就好了,电话拍的时候找人帮我拍,我给心里报价给你。”李随沉思片刻,好像摸索到了一些头绪:“行!你还真舍得!淦,我都想做你女朋友!” 李随在结束这通电话前,突然提起他许久没见过秦熙了,约了也不出来,旁敲侧击地让周瑾年帮他在沈遇生日的时候露个面。周瑾年听着李随扭捏吧唧的语气,沉沉地笑了笑:“这你放心,但你准备怎么报答我?”李随一听,眉目深锁,以为周瑾年又要让他做些两肋插刀的事,譬如找他爸办事。于是不情不愿地答道:“你说。”“你想办法问问秦熙,沈遇对白观是怎么想的。”这人一旦陷入感情中,不论男女都会生出一些患得患失的心理,周瑾年也不能例外。 李随没想到周瑾年还有这样新鲜的一面,以前他可没发现,立马笑的打颤,故意开玩笑:“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沈遇她还喜欢白观。”周瑾年翻了个白眼,语气平淡地威胁:“那你那天就在家里待着吧。” 周瑾年拿捏李随从来都是死死的,因为李随的弱点就那么一个,所以李随立马像打了霜的茄子,忙不迭的认错,恨不得立时跪下来叫爸爸,要不是他跟他亲爸仅一门之隔,没有这个狗胆,不然他肯定就从心所欲了。 ...... 沈遇上车时,身上披了一件白观的外套。周瑾年瞥了眼沈遇身上披着的黑色牛仔外套,伸手直接把外套从她肩后抽掉。 看着就刺眼。 “怎么了?”沈遇转头看着那件被抛到座椅后的外套,不明所以地问道。 病房里温度很低,沈遇进去没多久就开始打喷嚏,待了四十分钟,擤鼻涕搓出的纸巾丢在垃圾桶里堆的像一桶干掉的小馄饨。白观见她被折磨的喘不过气,鼻头红的像堆雪人插在脸上的胡萝卜,说话都大舌头,于是叫她从柜子里摸了件外套披着。沈遇出来的时候,嗓子眼到鼻腔里卡着一包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痰的液体,拿着纸巾一直在狂咳猛擤,根本没注意到身上这件衣服落到周瑾年的眼中会是什么意味。 周瑾年磨了磨牙:“你很冷吗?” 沈遇还是没回过神来,很不上道的承认:“对呀。” 周瑾年嘴角抿成一条线,伸手摁下副驾的座椅加热后,把冷气调成暖气:“还冷吗?” 暖风和座椅加热产生的巨大热能,让沈遇一瞬间清醒过来,她郁闷地按掉烫的她快要出汗的座椅加热,死气沉沉地说:“不冷了。”沈遇用旁光扫了眼周瑾年,她发现周瑾年最近情绪很不稳定,人总笼罩在一种易燃易爆炸的阴影中,随随便便因为一件外套都会突然变脸。 但她一点也没归咎于这都是因为自己最近很茶,茶得冒出一股热气腾腾的茶香。 周瑾年见她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被她气笑了。没有马上开车,手伸到她两腿之间摸了一把,验证一下她在家里时说的托词,如他所料,裤子裆部并没有一层突出的垫子。沈遇被这一摸,自然明白周瑾年为何如此,意识到谎话又露馅了,顿时嚣张的气焰不复存在,尴尬地找话说:“呃...我没来例假。” 周瑾年抬了抬眼皮,深深吸了口气,按耐住脱口而出的脏话,不冷不热地来了句:“你倒是为了他什么话都能编。” 沈遇心里的羞愧因为这句话而沸反盈天,呼吸道好像都热的通气了。她的性格心直口快,以前不爱在周瑾年面前编瞎话,可如今因为这事倒是十八班武艺齐上阵,什么瞎话都说得出口。沈遇面上无光地垂着头,视线垂在脚尖,好半天愁眉苦脸地梗着脖子说:“不是为了他,就是...” “就是什么?” 说不出来了。 沈遇觉得她这句话听着跟狡辩没什么区别,于是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的进行一场寻找措辞的头脑风暴。 周瑾年拧着眉头,伸手扳过她的肩膀,无奈地看着她:“你要多久才能意识到,我也是有占有欲的?” 有些话是不是一定要他说出来,她才能不装作不知道。 沈遇听完,心里开始不断回想自己的行为,意识到她虽然在恋爱中苛刻对方的细节,但她却好像忽视了自己的细节。大大咧咧地把旧账扎在别人心里,安慰自己一句,他是男的,他不会在意,就得过且过了。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瑾年见她沉默不语,眼波快速地闪烁,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有很强的占有欲,我也有,但我不希望就此让你有压力。可我不说,你不能装不知道。”“以后不会了。”沈遇点点头,虚心受教。 周瑾年见她不复方才铁骨铮铮的硬气,垂头凑到她嘴边亲了亲。沈遇正想着要如何讨他欢心将这篇揭过去,此时他自己送上门来,那她自然不愿意撒口,抱着他脖子便开始啃。周瑾年没有闭眼,他欣赏着沈遇即使闭了眼也显急色的神情,眼中涌起浓郁笑意。 周瑾年想起方才白凡在沈遇没下来时,停在了他车后,于是他指了指右后方的暗夜天使库里对沈遇说:“白凡的车就在后面,你要是不怕他看,我是愿意的。”周瑾年桃花眼里都是笑,但笑里却全是不怀好意。 虽然这话多半是逗沈遇的,但如果白凡要是看见了能告诉白观,那他乐意勉为其难地表演给白凡看,最好白观听到这消息,今晚心电图就变成一条直线,连夜走了。 周瑾年和沈遇两人在恶毒程度上平分秋色,各自面对讨厌的人时不会存丝毫的善意。 沈遇大惊失色地顺着周瑾年指的方向看去,生怕白凡方才从楼上下来了看见她没羞没臊的举动,幸好驾驶座上此时空无一人,她才松了口气。 第34章 time will tell 沈遇周六的谎话中,半点真实也无,贝秋是周一来的b市。 周瑾年为了给李随制造露面机会,特意问沈遇是否要在李随的游艇上过生日,沈遇想着反正在哪里过都一样,就答应了。 于是周一这天,沈遇中午休息的时候,特意发微信通知了秦熙,她生日会在李随的游艇上办。秦熙读完这条微信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身边的陈言,开口说了句:“明天沈遇的生日,你别去了,行吗?”陈言不明所以地望向秦熙,不明白怎么一周前就说好的事,秦熙突然就变卦了:“为什么呀?”秦熙不喜欢男人总是问东问西,冷着一张脸:“反正就别去了。” 陈言识趣地点点头,他们两个的关系,就是秦熙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基本上没有任何主动权。 临近下班,沈遇和沈墨两人在电脑前埋头苦干时,周瑾年突然来了电话,沈遇拿起手机抱歉地对沈墨说:“我接个电话去。”沈墨盯着电脑头也没抬:“好,快点。” 沈遇一溜小跑冲进厕所,压低嗓子接起电话:“怎么了?”“我爷爷回来了,我今晚得回去一趟。”周瑾年面色凝重地坐在办公桌前,手指扣着桌面,无规律地敲动着。沈遇想了想,觉得有点奇怪:“你爷爷不是一直在温哥华吗?” 周瑾年的爷爷从退休后就一直长居温哥华,平时几乎不怎么回国,逢年过节也是家里人去温哥华找他团聚。沈遇听到他回来,有些摸不着头脑:“老人家怎么会在疫情这个当口突然回国。”周瑾年烦躁地搓搓眉心:“对,他半个多月前突然回来了,我今天才知道。” 听着周瑾年明显极度焦躁的口气,沈遇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嘴上还是违心地安慰:“国外疫情太不安全所以回国了吧。”周瑾年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心想如果他爷爷是因为疫情才回的国那是最好,怕就怕他爷爷回来并不是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 “我晚上不能去接你了,你跟贝秋她们好好玩吧,我估计要很晚才能回去。” 沈遇挂断电话后,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这半个月来逐渐建立的安全感,开始一块一块地崩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周瑾年今晚估计回不来。 而她这种猜测真的被应证了。 周瑾年在凌晨一点给她回了最后一条微信后,她发过去的微信和打过去的语音电话再也没有回音。 当周瑾年回到家瞧见在场的一众亲戚长辈时,他就明白今天这场齐聚了他姑姑,爷爷,外公外婆,舅舅,伯伯,叔叔和一众表兄弟表面打着阖家欢乐幌子的饭局,实际是一场为他精心准备的鸿门宴。 吃饭的时候,桌面的气氛非常怪异,谷悦阴沉着一张脸坐在没有什么表情的周让身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大家装作不经意地问着周瑾年的近况,周瑾年客客气气地保持着对长辈该有的礼貌,不咸不淡地一一地回应着。周瑾年的爷爷,周客行坐在餐桌的主位上,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一直不时地将眼光落在周瑾年身上,时不时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意味深长的笑。 待这场旷日持久的客套饭吃到尾声时,周客行突然开口对周瑾年说了句:“你是不是在考虑结婚的事?”周瑾年今晚没什么胃口,周客行开口时正埋着头喝碗里的泡饭。他听见这句话,手一抖,调羹掉落在碗里发出刺耳的脆响,脸上原本平心静气的伪装顿时了无踪影。周遥遥绷着脸坐在他旁边,数度欲言又止地想开口替他说点什么,但看见周让投来的锋利眼光,最终还是没有张口。 “对,最近是有考虑结婚的事。”周瑾年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向周客行。“我听你妈说,你找了个不三不四的小姑娘。”周客行面色沉着看不出喜怒,但这句话说出来却是掷地有声。 很显然,周客行此刻已经站在了谷悦的战线上。 周瑾年拿起一旁的餐布擦了擦嘴,不冷不淡地回应道:“不是不三不四的小姑娘。”语气像播报今天的天气是晴天一样轻松,毫无紧张感。 周客行并不在意周瑾年的答案,抛出下一个问题:“你为了回国内,拒绝了黑石抛出的橄榄枝,有这件事吧?”周瑾年一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周遥遥,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如果周客行有了消息,那只能说是有人嘴巴没闭紧。周遥遥对上周瑾年递过来的目光,头立马摇的像拨浪鼓似的,如果不是还在饭桌上,她恨不得手都要晃起来了。她不可能会把周瑾年的事倒给家里的人听,他们兄妹之间的信任,绝对是无坚不摧的。 周客行见周瑾年没有回答,继续道:“你大好前程,为了一个女的就随随便便放弃了,这种女的今天就断了吧。下个月就回美国,黑石那边你一定要去。”周客行即使八十岁的高龄,一双眼睛仍旧如中年人般闪着锐利的光,他盯着周瑾年的时候,眼里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语气里透露的是完全没有回旋余地的强硬。 周瑾年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周客行是这个家庭的实际掌控者,任何事在周家但凡他发话了都以他为主。周客行一向为人处事原则就是任何与利益前途相悖的东西都必须靠边站。这套理念周瑾年也十成十地学到了,但是要他这么处理沈遇的事...... 很抱歉,他做不到。 “我不会回美国了。”周瑾年沉默一会儿,重新看向周客行:“我以后会一直留在b市。”周客行对这个答案可谓意料之中:“你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吗?”周瑾年摇摇头:“我只是有自己想追求的东西。”周客行轻轻地嗤笑一声,轻蔑地眯起眼:“你现在持股了几家公司,就准备开始过闲散人生了?准备以后碌碌无为一辈子?” “你不会不明白婚姻是人生重组,是往上爬的筹码,而不是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吧?” 在周家的第三代中,周瑾年是最像周客行的,心思深沉,眼光长远。在周客行眼中,周瑾年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如果再给他二十年足以有希望成为掣肘商场的商业巨擎。所以,周客行虽然对其他的孙子外孙不闻不问,但对周瑾年却花了极多的心思培养。不管是对他的人生选择提出建议,还是暗地里给他帮助,这些待遇都是周瑾年的堂兄弟所没有的。 所以,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周瑾年前途上的绊脚石。 周遥遥看着这咄咄逼人的场景,实在忍不住插嘴:“可是爷爷,有一个你爱的人在身边也不是坏事啊。” 谷悦忍住抓起碗丢周遥遥的冲动,咬着牙说了句:“这没你说话的份。” 周瑾年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思绪,他沉思半晌后,开口道:“我不觉得婚姻是这样的东西。感情我也要,事业我也要,两者并不矛盾。我不觉得我需要为事业牺牲感情,如果一个人需要为了一样东西去抛弃另一样东西,那只能说明能力不到位。” 这话一出,在座的周让,周子玉,周江脸色霎时一沉。他们各自都是选择向周客行这套理论低头的人,周瑾年这句话像一柄刀子,刮的他们心里羞耻。 但周瑾年的话并没有对周客行心理造成什么实际波动,周客行气定神闲地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她一个在咨询公司里工作的工具人,跟你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在一个水平上的感情对撞,新鲜感消失之后,聊都聊不到一起去,她看见的世界跟你看见的世界能一样吗?与其在你人生的黄金期拖着一个累赘,等以后幡然醒悟后悔,现在断了才是明智。知道结局的东西努力有必要吗?” 周瑾年盯着周客行,他不得不客观地承认,他爷爷这话说的有理有据,但主观上还是打动不了他。 或许九年前,他就妥协了。 那时候他以为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没有独一无二的,可这么多年过去,身边来来去去的人说明了一切,有些人出现在你生命里,是不会被代替的,是没有人能补足的,是无法被忘记的。 “time will tell.” 周瑾年这次回答的很快,没有丝毫犹豫:“如果是别人那或许是的,但如果是她,我相信她以后一定可以跟我站到同一个层面。” 沈遇的野心周瑾年是了解的,她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女人,她永远都在伺机而动,寻找机会,只是命运没有给她一个顺风顺水的人生,没有给她一个美满可靠的家庭,所以她人生的前半段才走的艰难,但假以时日,他相信她会跟他一起站在高处。 她并不会成为他人生的累赘。 即使沈遇是他往后人生的累赘,但那人是沈遇,他也甘之如饴。 周子玉本来置身事外,但他听见周瑾年这番言辞,还是开口劝道:“感情的事情不是现在年纪轻轻就能看出来的,很多事我们看的比你更清楚。”周子玉是周瑾年的大伯,平日里对周瑾年也是疼爱有加,但遇到这种周客行开口的事,他还是要为老爷子撑场面的。 周江在一旁帮腔:“对呀,瑾年你要想其实爱不爱喜不喜欢也就是这么几年的事,你埋怨你妈当初拆了你们两个,觉得不甘心,叔叔明白。但是这种不甘心迟早会被时间冲淡的,再过个今年,你也就忘记这个人了。人这一生没有什么东西会比事业更重要了,为了一个不甘心放弃大好前途,真的不值得的。” 第35章 大不了就是被甩 谷悦见势头一片大好,掐了掐坐在她身旁的谷饶,示意他也帮着说上两句。 “你叔叔说的对,瑾年你想想我,不听家里的当年非要娶你舅妈,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离婚了嘛。”谷饶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起自己失败的婚姻经历,好像自己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周瑾年听着听着,突然笑了。 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喋喋不休,明显经过精心的排演。 无非就是要他放弃沈遇罢了。 ...... 沈遇此时吃完饭后跟秦熙和贝秋三人去了酒吧喝酒,秦熙和贝秋两人叽叽喳喳地聊的热火朝天,沈遇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时插几句不知所云的话。 “你怎么回事?”秦熙看不下去,靠过去拽着沈遇的手问。 “周瑾年他爷爷回来了。”沈遇本来不想打破这个久别重逢的美好氛围,但心里实在烦躁还是如实说了:“他回家了。”秦熙脸上的笑意一顿:“我今天打电话约周遥遥的时候,听周遥遥说了,他爷爷昨晚到的。你心里要有个数,估计他爷爷这次回来,会让你们分手。”贝秋本来拿着酒杯喝酒,听见这句话,不明所以地看向秦熙,问了嘴:“为什么?不是只有周瑾年他妈不同意吗?” 秦熙看了眼沈遇,掂量着实话实说会不会过于刺痛她,但心里计较一番之后,认为提早给她打个预防针也好,于是说:“他们一家人估计都不会同意。”沈遇虽然心里隐隐有这样的预感,可真实地听秦熙说出来,心里不免发紧:“因为谷悦讨厌我?”秦熙摇摇头,艰涩地开口回答:“他们家的观念就是结婚一定要门当户对,当然这种观念也很普遍。” 秦熙的声音很小,但话的分量很重。 贝秋瞧见沈遇的脸色变了,立马瞪了眼秦熙,开口打圆场:“什么年代了,还门当户对!”秦熙心知虽然她说的话是陈述事实,但也就此捅了沈遇心里的马蜂窝:“对的呀,这家人脑子有问题,天下好男人那么多,咱也不非得要找个姓周的!”沈遇咬着牙,克制着心里汹涌上眼眶的酸涩,哑着嗓子说:“要门当户对也没什么错。”、 每个家庭对保持延续自己的财富都有自己的考量,婚姻当然是一个稳固阶级的最好路径,强强联合从来都是拓宽关系,稳固实力最实际的方法。她想,若是异位而处,作为周瑾年的家人,她估计也会让周瑾年考量一段婚姻可以给他带来的最大价值。 一个人的优秀,会让每一个人都希望他走出的每一步都与实际相配。 而很显然,沈遇自己都觉得她跟周瑾年的实力差距有如云泥之别。 沈遇屏着呼吸,对秦熙和贝秋两人接下来说的话置若罔闻,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白观的身影与周瑾年的面容,两个人的形象在她的脑袋里不停地交织着,让她觉得头脑发胀。她只能拿起面前的酒,一杯杯地往胃里倒。 ...... 众人看见周瑾年陡然露出与气氛不符的笑容,各自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餐桌上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默,所有人除了周客行都正襟作威,等待着周瑾年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那是你们的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差不多过了五分钟,周瑾年见所有人都没有要再继续劝的意思,他收起笑容问道。周让坐不住了,他觉得周瑾年此刻已然是疯了,在这种场合中离经叛道的像个神经病,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敢对周客行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 “你跟我来书房。”周让起身对周瑾年说。 周瑾年进了书房还没来得及坐下,周让就开口:“沈遇她爸是做零食的吧?”周瑾年怔愣半晌,很快明白了周让的意思:“爸,你威胁我?”周让冷笑一声:“不能算是威胁,顶多算用点手段。” 周瑾年目光垂在膝盖上,神色一片森冷,有种平日里不多见的狠戾精光在他眼底涌动。 “爸,你记不记得你以前有一个很小的笔记本?” 周让皱起眉头望向周瑾年,不明白他为什么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记得。”周瑾年双手合十放在膝头,抬眼直视坐在对面的周让:“你很久没有看见过了吧,那本送给箐钰阿姨又被退回来的笔记本。”周让脸上平静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但语调仍旧平稳:“你在乱说什么?” 周让故作镇定的言不由衷被周瑾年看在眼里,周瑾年就像一条吐着蛇信子,马上要对周让发动攻击的眼睛蛇,挺直了脊背靠坐在椅子上:“我是不是胡说,看看我们家的车牌不就知道了吗?都是608结尾的车牌,我记得那是箐钰阿姨的生日。” 周让嘴角向下深抿:“你想说什么?” 周瑾年轻哼一声,我只是想知道:“爸,你当年放弃了自己想娶的人,权宜之下娶了我妈,你幸福吗?” 周让的瞳孔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我家庭美满,事业成功有什么不幸福?”周瑾年漠然地耸耸肩,持续打击周让的死穴:“你要是幸福,为什么我小时候你一有机会就出差出国,很多不需要你亲力亲为的事,只要能离开家你都争先恐后地去?你要是幸福,怎么会对家里的事漠不关心,任何时候只要在家里待一会儿就非要猫进书房里?” “说白了,你不过就是不幸福。” 周让的脸色随着周瑾年不停吐出的话而愈发难看,眉毛在周瑾年最后的定论中狠狠地跳动了一下。“那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周让深吸一口气,语气还是坚硬如铁,不含丝毫被打败的脆弱。 周瑾年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那个笔记本在我那儿,你在上面写了无数遍的名字,我相信我妈看到了,肯定会很惊喜。咱们这个玻璃罩子罩起来强装幸福的家,不知道经不经得住你对箐钰阿姨的一腔深情。” 周瑾年捡拾到那个本子还是两年前,他一次回国在家进书房找东西时在柜子和墙角的缝隙间恰巧发现的。他摸出那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里面全是周让的字迹,深深浅浅写的多是箐钰两个字。 他初时拿走的意图不过是不希望谷悦发现,怕谷悦看见了会伤心。 但如今这个笔记本倒是成了他跟周让谈判的砝码。 那上面有好几句谷悦看到之后会心神俱碎的话。 生日快乐,钰钰。 ————1985.06.08 今天这个本子被你退回来,连带着还有我们一起共有的东西,虽然跟你分开不是我的本意,但我还是无法原谅我自己。 ————1990.07.02 即使不联系了,还是很想你。 ————1994.12.25 单单这三句话足以打碎这个家里的所有宁静与美满,在这个家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要怪就怪周让自己非要写在纸上,还都落款了时间,于谷悦而言,婚后的所有猜疑都可以凭这些日子验证。 周让的脸色在听完周瑾年的这番话后,如同被临头浇了一盆洗脚水,霎时变的有些狼狈:“你在威胁我?”周瑾年笑的恣意,把周让方才的话照实还给了他:“不能算是威胁,顶多是用点手段。” 周让用手抚了抚额,将眉眼罩在手部的阴影中,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问:“你想怎么样?”周瑾年松开了交握的手,慵懒地眯起双眼,逐渐卸下了方才紧绷的情绪:“你帮我摆平我妈和爷爷,我就把那本笔记本永远留着,怎么样?”周让放下手,打量着这个自己有些陌生的儿子,眼中尽是疲惫:“我只能摆平你妈,你爷爷那里不是我可以摆的平的。” 如果周让可以摆平周客行,那他当年也就可以选择箐钰了,也不用三十多年一直活在纠结与痛苦中。周瑾年抬抬眉,认为这个结果可以接受,能摆平谷悦也不赖,至少谷悦对周让多半是言听计从的。 “可以,但爷爷怎么会知道黑石的事?”周瑾年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这件事抖出去的。既然周遥遥明确地表示不是她透露的,那周瑾年也可以肯定不是她,但他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告诉周客行的。 要知道,如果不是黑石的事,怕是他和沈遇的阻碍不会多一个周客行。即使周客行不会同意这样一桩婚事,但他总能慢慢地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毕竟隔代亲总是会宽容许多。 周让没料到周瑾年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想着告诉他也无妨,让他未来对身边的人有一个筛查,不要被别人背后捅刀子,于是并未多虑直接相告:“你认识白凡吗?聚成的老总比你大个几岁,半个月前托人找的你爷爷。” 周瑾年听到这个名字,松开的双手攥成拳头,咯吱作响。 周让疲惫的眼中欣慰与怅然交织,并没有察觉周瑾年此刻的变化,他艰难地撑着书桌站起拍了拍周瑾年的肩膀,回味着周瑾年方才的手段,由衷感叹道:“你真的长大了。” 周让深感自己已经不是周瑾年的对手了。 周瑾年的心思已经深的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有些莫名的畏惧。 那种巍然重压的感觉,与周客行平日里对他压制让他感受到的感觉无异。 虽然周让松了口,但今夜显然不是只有周让罢休就能了结的交困局,餐桌上的一干人等还摩拳擦掌地等着上场说服周瑾年。 周客行下午才睡醒的温哥华生物钟,同时预示着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周瑾年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思忖着白凡什么时候在黑石中也有眼线,但终究没有得出结论。他不知道的是,了解到这件事的不是白凡,而是白观的好友,萧林。 他在黑石已经待了三年了。 当白观跟萧林打电话聊起周瑾年这个人时,这件令他印象深刻的事随即脱口而出。周瑾年拒绝黑石这个旁人梦寐以求机会的举动实在是令他太印象深刻了。 周瑾年和周让走回餐桌时,餐桌上的残羹剩饭已经被王姐张姨都撤走了,每人面前都摆着一杯茶,一看就是要进行长谈的架势。周遥遥悄悄递了个深表同情的眼神给周瑾年,周瑾年接收到后,有些不堪重负地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周瑾年在重新投入这场冗长的战斗前,给沈遇发了条微信,说他今晚应该回不去了。 沈遇收到这条微信时,还在酒吧里,醉醺醺的她看见微信后立刻拨了通语音电话过去,想知道周瑾年那边的情况如何。但周瑾年在发完微信后,手机就被调成静音,正面朝下搁在了餐桌上。 沈遇打了几通发现无人接听后,心里的焦躁愈发浓重,没有响应的微信界面煎熬着她本就在崩溃边缘的神经。秦熙此刻已然喝的七荤八素,早已打了电话让陈言来接她,而贝秋已然瞪着一双无法聚焦的眼睛在一旁和江炽打起视频。沈遇垂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心脏如坠冰窖,从心口蔓延出的寒意冻的她身上起了一层与室内温度不符的鸡皮疙瘩。 手机在此刻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沈遇以为是周瑾年的微信,眼睛唰的一下亮了,激动地划开屏幕,却发现是白观发来的。 我出icu了,告诉你一声。 沈遇的心情随即又跌入谷底,她无力地倒在沙发里,手指放在屏幕键盘上,想编辑些替他高兴的说辞。但脑子里巨大的哀伤情绪阻挠的她提不起兴致,直到手机屏幕重新暗下去,她也没有编辑出一条合适的消息。 “算了!”沈遇恨恨地骂了句,随手将手机重重扔回包里,大不了就是被甩!一人甩一次,也挺公平!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故作洒脱,反正沈遇骂完后搓了搓鼻子,把桌面上剩下的酒都灌进了肚子里。 第36章 算了吧,太累了 可悲惨的现实是,人的执念往往是可以打败酒精的。 陈言把喝得东倒西歪的沈遇从酒吧里搀出来时,沈遇的脑子还是一片清明,除了无法协调四肢,纷杂的情绪还是没有从脑海中飞走丝毫,甚至愈发浓重。陈言想起明天无法参加沈遇的生日,拉着沈遇说了句:“沈姐,你生日我就不去了,正好现在也是周二了,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沈遇听见这句话,本没有表情的脸瞬间开始抽搐,似乎一下被这句话击倒了,眼眶立马红了,嘶哑着喉咙回道:“哪还有什么生日,被甩了过个毛的生日。” 陈言困惑地扭头看向一旁的秦熙,心想难道秦熙不让他去是因为沈遇分手而就此不过生日了?秦熙此时拎着沈遇和自己的包,冷着一张脸读周遥遥给她发过来的微信,并没有听见沈遇刚才说了什么。 陈言走到秦熙身边,用手肘撞了撞秦熙:“你去看看沈姐,她说她被甩了。”秦熙这才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头埋在手臂间的沈遇。凭借多年的相处默契,秦熙无比清晰地知道,她定然是哭了。 秦熙走上去推她一把:“沈遇,你搞什么啊?”沈遇充耳不闻,继续抱着头蹲着,一副石化风干了的样子。 秦熙见不得她这副被爱情扒了皮的怂样,气的翻了个白眼,转身冲陈言说:“叫人出来转场去唱歌!这女人要死了,没男人活不了了。”吩咐完陈言,又看了眼周遥遥给她转播的周家拉锯战实况,秦熙酒意熏天的脑子顿时有了计较,很快用自己的主观逻辑替沈遇下了决断,微信一通语音打给了这个月再次光临b市的叶扶柳。 叶扶柳接到这通语音电话时正在酒店里准备睡觉,秦熙跟他说现在马上出来麦歌见。他不满地埋怨秦熙怎么不早二十分钟打过来,临时起意的这么晚,他都已经开始听催眠音乐了。但说归说,挂断语音后,还是即刻从床上蹦起来,麻利地收拾自己,俨然一副假正经又当又立的模样。 贝秋挂断视频被秦熙通知要转场去唱歌时,正想开口拒绝,但瞥见像个消防栓似的杵在地上的沈遇,还是呆滞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周遥遥正不时装作尿频尿急尿不禁地多次往返于餐桌和厕所之间,偶尔像个谍报侦情人员给秦熙传达一些重大事件的情报。周遥遥竖着耳朵留意着饭桌上的一举一动,虽然家里每每出现大事都会聊到深夜,是从她记事起就惯有的老传统了,但凌晨两点半还仍旧在你死我活地争斗不休,也算是刷新了周家以往的谈话记录了。 周遥遥并不知道周瑾年跟周让之间产生了交易,她根据饭桌上整个大方向的局势来看,估摸着周瑾年多半会被这一群老中青给逼死,所以秦熙那头接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从周瑾年重回包围圈后,周客行一直没有开口,悠哉悠哉地听着周瑾年舌战群雄。直到清晨五点半的光景,窗外的晨曦透入饭厅内,他才清了清嗓子说:“你说这么多,你怎么去证明她是有能力的,证明她能够跟你匹配呢?”周瑾年抿唇陷入沉思,周客行有种一语点醒梦中人的意思,周瑾年意识到一切的言语确实都是苍白而无形的,他再怎么尽力游说都是口说无凭,能打动人的只有事实。 “一年的时间,我让她证明给你看,她有能力把现在的资产翻倍。” 周瑾年思来想去,给出了这个答案。 周客行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现有资产是多少?” “加上不动产,除去房贷九百万左右吧。”周瑾年粗略按照百分之三十的房贷首付加之他所知道的沈遇现有流动资金和资产算出一个数额。 周江在一旁没忍住,嗤笑出声,跟周子玉交换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周客行倒并未显露出二人脸上同样的轻蔑,他眼底透出浓浓兴味:“这样,我多给你两个月,十四个月,她什么时候资产翻倍,拿着明细来,什么时候你们结婚。早点完成就早点结婚,前提是你不能拿自己的钱帮她,这个钱如果是你暗地里给的,我自然会查到。” 周瑾年用食指刮了刮额头,终于松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回去见沈遇。然而却被周客行制止:“这几天你待在家里,你妈说你很久没回家了,就算万一以后你们成了,这个家你也不能不要。”周瑾年还想分辩,却被周遥遥抢先一步拉住:“再过两个小时你不是要去上班吗?早点回房间睡吧。” 言下之意就是两个小时之后再回去不迟,不要再跟周客行硬抗了。 周客行即刻捕捉到此话背后的深意,他注视了这对打着掩护的兄妹几秒,补充了一句:“明早就别去上班了,公司没你照样转,身体要紧。”周瑾年转身离去的背影停滞一瞬,终究还是没有再转头回来说些什么。 他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周瑾年上楼回到房间内回拨沈遇的语音时,沈遇已经烂醉如泥地瘫倒在麦歌的沙发上,浓密的长发像被子一样盖遍了她整个头。叶扶柳坐在一堆包的附近,听见手机不停地响,翻出沈遇的手机去推她,但沈遇已然没有丝毫神智。叶扶柳帮她挂断后,周瑾年又接连打来了三通,到第三通时,周瑾年猜想对方估计有急事找沈遇,于是把沈遇的头从茂密的长发中扒出来,怼着屏幕解开手机的面部识别锁,替沈遇接通了周瑾年的语音。 “喂?”沈遇今晚到麦歌后就把周瑾年的微信备注改成了王八蛋,所以叶扶柳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试探地率先开口。“你谁啊?沈遇呢?”听筒处传来的嘈杂背景声和男性嗓音让周瑾年极度不悦。 周瑾年怒气冲冲的质问令叶扶柳怔忪了半晌,暗道难怪沈遇要给这样一个仿佛像吃了炸药包一样的人取名王八蛋,果然是人如其名。 “你谁啊?”叶扶柳喝的不少,酒过三巡后,胆子也壮的出奇,不答反问。 周瑾年原本心火未平的情绪,霎时沸铁般灼烈。 “你干嘛接沈遇的电话?” “我怎么不能接她电话?” “你谁啊?” “你谁啊?” ...... 两人越骂越火,渐渐背离了此通电话的初衷。 周瑾年在第十次提问无果后,骂了叶扶柳一句。 叶扶柳一气之下骂骂咧咧地把这通语音挂断,随手将沈遇的手机放在了包厢里的桌子上。 待众人散场送沈遇回家时,谁也没注意那支被静静遗落在桌子脚上的手机。 ...... 沈遇晚上姗姗来迟地出现在江边时,身边站着一同来的叶扶柳。两人穿的都是一身白色,看着倒像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周瑾年的眼光扫过二人,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一旁的周遥遥见了,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昨晚是叶扶柳把沈遇扛上楼的,由于叶扶柳野蛮的扛法,沈遇在上楼的电梯里直接吐了。叶扶柳一后背都是沈遇的呕吐物。把沈遇的嘴擦干净丢进房间后,他进浴室洗了个澡,打电话叫了干洗上门取衣服后,没衣服穿回酒店的他只能将就在沈遇家的沙发上睡了。 沈遇跟周瑾年住在一起的事,也就只有李随这几个人知道。所以清早结束之后,大家把沈遇送回的是她自己家。 沈遇下午四点从床上爬起来时才发现手机不见了,叶扶柳宿醉的脑子根本理不清沈遇的手机是他弄丢的这回事。所以毫无头绪的沈遇只得着急忙慌地拿着叶扶柳的手机出门,赶在营业厅下班前办了张手机卡,又去手机店买了部新手机,才回到家里跟他会和。叶扶柳的干洗虽然选的是加急,但送回沈遇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拿到衣服后,由于沈遇买的裙子放在周瑾年家,这个点跑回去拿实在太折腾,于是两人跑到商城又置办了一身行头,才在秦熙和贝秋的连番轰炸下,离约定时间迟到一个半小时后,紧赶慢赶地出现在周瑾年眼前。 周瑾年彻夜未眠,精神状态不大好,特别在看到立在沈遇身边的身影时,有种眼前发黑的倦意。周瑾年给沈遇打的语音沈遇自然是没有收到,都在上一个手机的微信记录里了。而周瑾年因为找不到沈遇,大清早只能不断给秦熙和贝秋打电话。 秦熙跟贝秋昨晚没少喝,睡到下午三点才陆续起来回电话。两人给出的答案是一致的,看见叶扶柳送沈遇上的楼,上楼前叶扶柳说再送他回酒店不顺路,就让他们先走了。虽然她俩拍着胸脯保证,沈遇跟叶扶柳毫无火花,但此刻眼前两人熟稔的举止和几次场合中两人模糊的界限,已经让周瑾年觉得有些解释都无足轻重了。 沈遇见到周瑾年时很膈应,膈应在他消失了一夜后,今天见面也没有主动上前跟她说话,直到上了游艇,周瑾年也阴沉着一张脸,目光连多一瞟都没给她。 两人无形之间拉扯着一根筋绷的弦,各自都觉得自己没错,盼着对方自找台阶。 李随瞧见走在一起的叶扶柳和沈遇,有些气不过,想走上去说两句,但一旁的秦熙直接拽住了他的衣角。一众人陆陆续续坐下后,从送来的饭菜已经凉了,但在场的人中也就李随有胃口,拿起筷子吃了两口,桌上的菜几乎没有人碰。 沈遇挨着叶扶柳坐着,周瑾年进来看见时,直接坐到了李随旁边。叶扶柳惯常是个有眼色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在场的人大多不熟悉,便一直扯着沈遇聊天,即使李随一直盯着他,他也没有要住嘴挪屁股的意思。 叶扶柳见沈遇在回微信,跟他聊天有一搭没一搭的,毫不投入。好奇地瞥了一眼沈遇的手机屏幕,发现对话框的备注是白观:“你又跟白观联系上了?”虽然一上船,谢时晗就播了极响的edm,但坐在叶扶柳对面的周瑾年还是清晰地接收到了这句话。 沈遇在键盘上飞速晃动的手指一顿,侧头瞥了眼叶扶柳:“让你看了吗?就偷看。”叶扶柳无所谓地笑笑:“你倒是桃花旺盛。”沈遇听了这句话,下意识地瞥了眼周瑾年,发现他根本没在看她,于是失落地垂下头:“唉,哪有什么桃花。”叶扶柳凑近沈遇,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周瑾年,贼兮兮地压低嗓音:“那不是你桃花么?”“你见过桃花见面之后一句话都不说的吗?”沈遇用手撑着无力的头。 沈遇的语气很悲哀。 她觉得周瑾年见面之后的冷漠已然说明,他们这段关系是黄了,周瑾年还是向家里低头了。叶扶柳见身语意一副泫然欲泣,心碎不能自已的惨样,脑子兴许是倏然一时间搭错了线,抬起手揽住沈遇的肩:“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咔嚓!” 李随正往杯子里的倒酒,看见这一副明摆着给他兄弟戴帽子的场面,手中的杯子直接摔在了桌子上。因为李随的这一摔,所有人都望向李随,再顺着李随直勾勾的目光,将眼神投向沈遇和叶扶柳。 贝秋有些害怕地扭头打量周瑾年。 周瑾年此刻脸上冷的如同上海深冬时节的冷空气,寒凉而带着可以刺穿骨髓的锋利冰晶。他眼神阴鸷地锁在叶扶柳那只环住沈遇肩膀的手上,屏着呼吸,好像数着他的手能放在那儿多久。 “嗯哼!”贝秋刻意而做作地清了清嗓子,祈求沈遇能察觉周瑾年马上要暴怒的脸。当贝秋嗓子都咳至沙哑后,沈遇终于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向周瑾年,但她给周瑾年递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生什么气? 莫名其妙的黑什么脸? 贝秋无奈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恨不得把手拍在沈遇的脸上,以此促进她的血液循环,尽快供给脑部分析系统。 “你跟我进房间一下。” 沈遇和周瑾年间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维持了大约五分钟,周瑾年实在忍不住,伸手把沈遇从叶扶柳的身边扯出来,不由分说地拉进了下层的卧室里。 门啪的一声,被周瑾年重重甩上。 “你昨晚跟他过夜了?” 沈遇坐在床上盯着周瑾年,眼神中写满了对他行为的鄙夷。 “如果是呢?” 沈遇的嘴唇几乎没有张开,轻轻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周瑾年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逐渐变的晦暗,即使明晃晃的顶灯照在他的轮廓上,仍旧如同打了一层蜡,有种粗粝的磨砂感。 沈遇就是这样,当她心里疼痛时,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刺痛自己爱的人,想别人像她一样疼。“...那也没关系...”周瑾年沉思了一会儿,走到沈遇身边坐下。他坐下,沈遇站起来。 “你跟李随做朋友这么多年,倒是学会了他不介意的本事。” “还是说,你们家不同意,反正咱俩都要黄了,有叶扶柳替你接盘,你倒要感谢他了?” “你把我当什么啊周瑾年?是那种需要你找借口撵走的牛皮糖吗?” 沈遇站在他身前,脸上的表情很冰冷,言语带着见血的锋芒。 她如果做了,他说一句没关系,她感恩戴德。 但她没有做,这句没关系就成了压溃她卑微自尊心的最后一棵稻草。 他有什么资格质问她? 他有什么资格原谅她? 沈遇的尖利言辞并没有对周瑾年的表情造成什么波动,因为周瑾年从她的表情中获知了想要的答案。 沈遇素来受不了冤枉。 如今急赤白脸的样子,无非就是她和叶扶柳并没有什么,周瑾年抬眼,静静地凝视着她眼中的那团愤怒的火。 “我没有想让任何人接盘,你这个盘只会是我接。” 周瑾年的语气恳切而真诚,但根本打动不了此刻的沈遇。 沈遇只觉得这句话听起来非常刺耳,她下意识地避开周瑾年的眼神,希望不被那饱含深沉情绪的眼睛所迷惑。于她而言,有些事不是给一个承诺就可以揭过的。就像昨晚他的离开,他的不归,他的杳无音讯,并不是耳朵听听,眼睛看看,就能把她一夜的焦虑与失落所填埋的。 “你家里同意了么,你就接盘?” “他们开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十四个月内,你资产翻倍。” 呵呵,资产翻倍谈何容易。沈遇笑了,笑容里嘲讽与绝望交织。 “算了吧,太累了。” 到今天,她人生二十七年的时光里,经受过无数次这种设限的考验了。如果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也需要如此的好事多磨,那最后得到的时候也是一身伤痛,原本的美好也消磨殆尽了。 有道是,共苦的人,少能同甘。只要见到一起共苦的人,你就想起曾经那个被撕碎,被扯烂,被打入尘泥的自己。 如何还能欢天喜地地相携到头。 “我有办法。” 沈遇望着他,觉得他平日里的睿智与聪慧于此刻都不知去了何处。 天真的有些过分。 “你有想过么?满足了这样一个条件,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条件,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变成闯关。” 不是她不勇敢,只是她从自己的那个家庭里就已然知道。 人是不会满足的,欲望只会越来越大,一个欲望被满足之后,接踵而来的只会是更索求无度的要求。 沈遇这句话像一个打在水里的石子,逐渐击破周瑾年眼中的平静。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抿紧了下唇,他不得不承认沈遇说的话,他心里没底。 但即算是没底,他也想试试。 第37章 是你就值得 周瑾年垂着头久久没有说话,考虑着如何能得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答案以解决他们之间横桓的困局。 沈遇不知道他此刻神色晦暗在想些什么。男人此刻长久的沉默化作一把扎心的利刃,一刀刀地刺在沈遇的心头。 沈遇的脸色在她的尽力克制下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心里早已难受的翻江倒海,催生出汹涌而巨大的窒息感,让她呼吸微弱,整个人看着都失去了生息。此时此刻她的心,有如被丝丝密密的裂痕布满,不知哪一刻就会崩溃瓦解成破碎的尘粒。 “咱们就好聚好散吧,我不怪你,你也别怪我。” 沈遇打破沉默,语调轻松的像是一个无比心宽的人,面部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希望能看起来尽量坦然,而不要像一个纠缠不放的怨女,她安慰着自己,其实谁都没有错,这不怪他,一切都并非他的本意。 错的是这世界上想要干涉别人人生的欲望,错的是这世界上因为长幼尊卑生出的控制,错的是他们俩没有那么深的缘分却还是再次相遇。 周瑾年抬眼望向沈遇,她神色平静的出奇。 “散不了。” “不能散。” 周瑾年的神情执拗而幼稚,与他平日的样子一点不像。 沈遇的平静顿时被这句话打破。 “散不了是怎么样?以后像初高中生一样背着家里恋爱吗?像个影子一样做你背后的女人吗?” 她已然知道继续发展下去等待她的是什么,再坚持下去无非就是委曲求全苟延残喘罢了。她不是孤胆英雄,于绝境中生不出排除万难的勇气,更做不到因为一段爱情就从此活在别人影子里。 “...资产翻倍的事当我没说过。” “你没说过他们就没说过吗?你妈当年能来找我一次,她不能来第二次吗?你们家在b市的手伸的这么长,我跟你继续在一起,不是自找没趣是什么?” 周瑾年沉默了,他很清楚沈遇说的不无道理。 如今周客行出面了,之后他再想跟沈遇终成眷属,就必须要满足他的条件。周让昨晚对他的威胁不过是一盘开胃菜。若是真的惹恼了周客行,不知道按照周客行契而不舍,百折不挠的性子,会出些什么更阴损的招。 他们姓周的人里,各个出手都百无禁忌,就没有一个心慈手软的善类。 所以,如果无法让周客行满意,周客行定然会绕过他来为难沈遇,从根本上解决掉这段关系。 沈遇静静地看了周瑾年一会儿,猜想他必然是在权衡利弊得出结论后,正盘算着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为他们两人的关系下一个不伤和气的结语。她此刻拧巴而难受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与气氛不符的荒诞念头。 如果今天就是这段关系的尽头,作为寿星的她,应该可以享受一波生日的红利吧,消化一下心中巨大的颓丧情绪。上一次分离没有好好说再见,这一次应该好好地补回来才是。 起心动念后,沈遇跨坐到周瑾年腿上,面色木然地开始扯他的衣服。 “你干嘛?”周瑾年拽住她动作不停的手,莫名其妙地问。沈遇勾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低头将手挣脱出来,继续扒他的裤子。 “外面会听见的,这门隔音不好。”周瑾年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不希望方才的谈话无疾而终,有些事情总该解决,而不是逃避。“听见就听见吧,反正我生日,谁能说什么。”沈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她现在没有什么羞耻心,她怕一开门出去她又要哭了。 她想再多留存一点两人间的美好回忆,虽然在此情此景下根本与美好不搭边,但留下更多的回忆也是好的。 至少好好地告别了。 该有的流程都好好地走了一遍,放下的时候,也不会遗憾。 周瑾年神色复杂地看着面上除了哀伤而无丝毫雀跃的沈遇,心里的情绪像毛线团一样缠绕而杂乱,他不理解她这一切行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很困惑。 沈遇躺在床上,呆愣愣地望着顶灯,任刺目的光直射在脸上,眼珠子空洞地像一个无神的玻璃珠子。 她不想哭。 不想在他面前哭。 但眼泪还是扑簌簌地向鬓角滑落。 ...... 十点半的江面仍旧华光闪烁,夏末的夜里起了淡淡的雾,将两岸的景色笼罩得微微朦胧,灯光连接着漆黑的江面与夜空,焕发着黄棕色的暖光。 秦熙靠在游艇的栏杆上,李随伫立在她的右侧,两人望着江面沉默了一会儿,李随才扭头将目光打回她身上。李随把秦熙单独叫出来,既为了周瑾年的嘱托,也是真的想跟她单独待一会儿。 “沈遇对白观怎么想的?”李随从兜里摸出烟,递了一支给秦熙,又去掏火机。秦熙叼着烟,等着李随给她点上,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周瑾年叫你来问的?”李随点点头,手搓燃火机:“他想知道。”秦熙低下头就着火猛吸了一口:“他知道那么多干嘛?难道他还想跟沈遇结婚不成?”李随将火机送回兜里的动作僵了一僵:“他是想结婚。” 秦熙脸上掬起一抹意为不明的笑,李随觉得那笑里有几许嘲讽:“这么执迷不悟?他家里不同意怎么结婚?” “怎么能叫执迷不悟,这是一往情深好吗?”李随觉得家里不同意并无大碍,他家庭环境塑造的认知是找老婆自己喜欢就好。他都这个年纪了,不跟家里联系不问家里拿钱不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是大问题?说的倒是简单,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靠着家里悠哉悠哉地混到今天的?” 秦熙默然几秒,冷冷地轻哼一声:“周瑾年跟沈遇玩这种一往情深的结婚戏码,他是没成本,要是后悔了一推二撂五,潇洒转身就好。” “怎么没有成本?真心不是成本吗?”李随听着有些气不过,周瑾年对沈遇的感情他一直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了,即使不能感天动地,但好歹也是仁至义尽。“真心?真心这个东西能买保险吗?哪天没了有人理赔吗?周瑾年要是结婚后哪天脑热的劲头一过去,他离婚转身就可以潇洒回家。沈遇呢?她除了户口本上单身变离婚,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随牢牢地盯着秦熙,江风拂在她的侧脸上,显得过分残酷而冷静,像个没有感情的妖怪。 “你觉得真心会消失?” “物种都能消失,真心怎么不会呢?更何况没有家庭支持的婚姻,可是没有限制的。” 在秦熙眼中,结婚证不过是一张纸,一张宣布两人要认真携手的证明。但并不代表,这是两人感情的一道锁,可以牢牢地将感情拴住。 有结婚证,也是有离婚证的。 人类永远无法脱离动物性,唯一能够遏制动物性的无非两样东西,一是法律,二是道德标准。昔年往日一夫一妻制的伊始是被宗教研发出来律戒世人,这也就说明了人和动物一样,实是难以长情。而当代感情忠诚不受法律保护,唯一能扞卫其价值的就只剩了道德标准。家庭的支持往往就是一段婚姻中最牢靠的道德标准,没有家庭支持的婚姻就好比少了了一道防火墙的保护,无时无刻都要担心着外力的入侵。 更何况,周瑾年家还并非不支持,而是极力反对。 “我可是听说最近国内婚姻法改了,婚前财产即使过户给对方,也可以在离婚时追回。”叶扶柳不知道何时从里面出来,没头没尾地顺着秦熙的话插了句嘴。秦熙皮笑肉不笑地横了李随一眼:“所以说付出过的东西都可以追讨,真心还有个屁用,随时都能反悔。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明白结婚是讲利好。”说完不忘嫌弃地拍拍李随的肩膀,以示对他提出幼稚论述的鄙夷。 李随神色复杂地看着秦熙,他不得不承认,秦熙说的一点没错,一段两性关系中,保障大家权益的最好方法就是老人们信奉的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才势均力敌,两人各自才有全身而退的资本,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也至少能互相掣肘。 但到底是要多冷漠,才能在一段感情开始之初,就打算抽离时的结果? ...... “你怎么了?”周瑾年看着哭成泪人的沈遇说道。 沈遇挑高眉毛,斜眼看向周瑾年:“我没怎么。”周瑾年不依不饶:“你没怎么干嘛哭?” 沈遇有些气不打一出来,眼眶里的眼泪瞬间都被抽回去了,怒火与委屈从心底喷发而出,微白的脸色逐渐蔓上愤怒的浅红。 “我怎么了你心里没点逼数吗?你说回家一趟,结果一呆就是一晚上,见面就质问我是不是跟叶扶柳过夜了。这也就算了,还跟我提资产翻倍,我不愿意就在我面前说什么散不了。你说散不了就散不了?你妈的,你问过我的意见吗?从始至终都是你和你家里人说了算,我是求着要进你家门吗?你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跟你妈有什么区别?我他妈好像等着你们审判我一样,我犯什么罪了?” 沈遇虽然此刻坐在周瑾年的怀里,二人挨的极近,但嘴里喷射出的铿锵话语却似乎怕他听不见似的声嘶力竭。音浪甚至穿透了房门的阻隔,准确无误地传送到了游艇的客厅内,惊的原本正在玩闹的男女各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调低了音响的音量侧耳倾听。 叶扶柳出去之后,秦熙和李随的谈话就此结束。三人一前一后的进门,叶扶柳挨着秦熙在一旁的沙发边坐下,当沈遇的话传到他耳边时,他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若不是脸上还有酒醉后的淡红,怕是此刻他脸上精彩的表情要成为客厅中的焦点。 “他俩因为你在吵架呢。”秦熙用手肘撞了撞叶扶柳。叶扶柳面色尴尬地拿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我跟沈遇昨晚清清白白,可什么都没有。”秦熙锐利的眼光似是可以穿透叶扶柳的掩饰:“但你心里有没有,你自己知道。”叶扶柳装作没听见,头侧到一旁躲避秦熙的目光,用沉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周瑾年望着激动的沈遇,心里慢慢理解着她的委屈,他不得不承认他被周客行突然的松口冲昏了头,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使他根本没有顾及那份条件成立的基准是在一个完全失衡的天平上。 “对不起,我错了。”周瑾年眼睫微垂下来,真心实意地道歉。他思来想去,觉得很多事不需要狡辩与解释,确实是他处理的不好。“你没错。”沈遇不为所动,这六个字听起来未免过于草率,她说了一箩筐的话,而周瑾年只有这淡淡的一句回应,委实没什么诚意:“你只是跟你家里人一样而已。” 一样什么? 周瑾年怔了怔。 一样恶心么? 周瑾年心里有点堵的慌:“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以后也不会再因为他们的事让你烦心了。” “什么以后不会了,没有以后了。”沈遇板着脸斩钉截铁道,用力地推了把周瑾年的身体,起身要从周瑾年怀里离开。 她不敢想象如果要走到头,要面对多少次这样的时刻。 她不怕一段感情要吃很多苦,可就怕这个苦没有尽头,天长日久化成一道道狰狞的伤口交结盘错在心头,一生溃烂肿胀,隐隐作痛。她想,当爱意被痛苦消减,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她迟早会将对他家庭的厌恶转嫁到他身上。 感情有时候像一件艺术品,留白还有想象的空间,若都填满,就再没有半点美好的留存了。 所以,还是算了吧。 周瑾年一把扣住她的腰,她动弹不得,只能又被牢牢地桎梏回温热的怀中。 “放开!”沈遇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我不放。” “滚开!”沈遇没什么耐心,手上一连又给了周瑾年几下。 “你重新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你了。” 沈遇打算捶在他肩上的手蓦地停了,此刻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周瑾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他从来不是一个对人对事过分执着的人。 只是沈遇不知道,他并非不执着,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你不放又能怎么样?我不想承受你家里的那些压力,你也逃不开家里给你的压力,我们在一起就是苟且偷生。” 周瑾年将沈遇的头扳过来,目光灼灼地正视她。 他想。 其实他很自私。 白观能给沈遇的,诸如接受她的家庭,温暖她晦暗记忆的环境,没有压力的感情......他一个都给不了。而他明明知道这个事实,却还是将她从更好的选择中拽出来,用摸不到看不见的感情织网束缚她,仗着她心软逼她跟他一起在未知中毫无保留的沉沦。 他强逼着一个从小就被生活摁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生出勇气。 卑劣的挺像个王八蛋的。 周瑾年凑近沈遇,近的几乎没有距离,似乎各自的睫毛都交叠在一起,认真地凝视着她:“我会把信托里的钱和家里的股份都退回去,我不会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了。既然他们不尊重我的选择,那我自然也不必理会他们。” “他们虽然是我的家人,但是小遇,这么多年了,我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你是我最想要的人,所以我不想也不会再放开了。” “所以不要放弃好不好?” “值得么?”沈遇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并不值得,她并非什么无可取代的人,她只是一个面对感情时懦弱的芸芸众生罢了,平庸而脆弱,根本担不起他的梦。 为了她和亲缘血脉斡旋,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她除了陪他蹉跎岁月,什么都给不了他。 实质上能够兑现的一切,她根本没有。 “是你就值得。” 沈遇怔怔地望着他,心里高筑的防线溃败成渣子。 六年的时间,她为自己围了一座城,以为无坚不摧,刀枪不入,可以抵御住一切让她奋不顾身的情感,做个理智而清醒的情感路人。可对上他坦诚炙热的真心时却还是无力抵抗,无法抗拒,什么铜墙铁壁都成灰。 曾经她很羡慕韩湘珂,有一个把她捧上天,放在心尖尖上的白观。 如今,她好像也尝到了这份味道,那种不畏艰险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的感情,那种明知是逆流而上却也舍不得放手的爱,那种明知你不是最好的却还是能毅然决然选择你的坚定。 第38章 你不忍心,但他忍心 沈遇如所有过生日的寿星一般,规规矩矩地许了愿,安安生生地吹了蜡烛,被众人簇拥着送上礼物。这样一片祥和而热烈的氛围中,沈遇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如梦似幻,莫名地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恍然。 或许三年的平淡生活已经将她原有的灿烂人生稀释暗淡,她此刻有些不习惯。好像走马观花地看着一些离自己很远的生活,呆愣地收着一个又一个的礼物,直到周瑾年走到她面前,将那枚熠熠生辉的祖母绿递给她,她才在愕然间回过神。 “这...”沈遇颤抖地握着装有祖母绿的丝绒盒子,有些不可置信:“祖母绿?”周瑾年点点头:“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想要一枚跟你生日一样大的宝石?” 沈遇怔了怔。 她记得。 但那是玩笑话。 她没有想过会成真,也没有想过他还放在心上,因为她自己都快忘了。 还记得那时候周瑾年准备再在纽约买一个公寓,二人听说midtown新建好凯悦酒店集团旗下的one57正在出售,不光位置俱佳,且为业主提供一系列酒店服务,例如上门送餐,清洁,干洗,打扫。沈遇和周瑾年都是不会收拾家里的主,平时叫保姆上门远不如公寓里直接提供的服务来的便捷,于是两人约好时间就去看了。当两人看完公寓和公共设施从电梯出来时,接待他们的人员见他们两人穿的富贵,遂提议要不要去顶楼看看penthouse。 one 57的penthouse 与其他luxury apartment设计无异,都是超大全景落地窗,整层包圆的设计可以俯瞰三百六十度的街景,当然价格在当年也十分辣手,当沈遇问了价格之后,周瑾年的面皮还是抖了抖,那年seller给出的报价是四千二百万美金。折合当年的人民币汇率换算下来,约莫三个亿人民币。 随二人一起看这个户型的还有晚他们一步上来的一对白人夫妻。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样子,打眼一看就是一个sugar daddy,而女人看上去不过和周瑾年一样大,但手上戴着一枚让人错不开眼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射入落地窗的阳光打在她手上,那宝石像自有生命一般,闪烁着一种灵性的光。 “真大啊!”沈遇望着女人手上的红宝石,不由感叹。 周瑾年手揽着她的肩膀拍了拍:“以后给你买个一样大的,这个penthouse要努力久一点,红宝石应该两三年就可以了。”沈遇盯着那枚一看就有十几克拉大小的红宝石,全当周瑾年在空口画饼,嘴上随意地回应一句:“有个跟我生日一样大的我就知足了。” 一句话,转眼就过去九年多。 现在想起来,有心人总能把心口点滴希望珍重点燃,无心的人即使殷殷期盼也能忽略。 但是,现在不是一个收这种贵重东西的好时机。 沈遇定了定神看向周瑾年,脸上不知是高兴还是纠结,情绪交织在冷白色的轮廓上,使她表情显得有些复杂:“谢谢,但...我收了海蓝宝就不收这个了。”沈遇将盒子扣上递还给周瑾年,她心里有着她的计较,周瑾年解决他家里的事情前她不想收这种意味不明的礼物。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海蓝宝是半宝怎么能一样?”周瑾年没料到沈遇这种反应,带笑的眼角滞了滞,白观送的那条高定灵蛇她都收了,怎么到自己这儿反而她就推拒了。 沈遇面色转为尴尬:“心意到了就好。” “对,心意到了就好,接下来不是还有七夕,圣诞,到时候送也不迟。”贝秋从旁瞥见沈遇的为难脸色,立刻开口解围,周瑾年蹙了蹙眉,将盒子揣回兜里,没有再接话。 “你解决了家里的事再送也不迟。”秦熙知何时走到周瑾年身后,压着嗓子提点道。周瑾年侧头看她:“所以不收我的东西是因为我家里的事?”秦熙点点头:“那不然呢?你家里的事还没解决就送这个,未免有点收买她,让她既往不咎的意思吧。”周瑾年听了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心里烦躁的情绪稍有平息,但还是有些不高兴。 这可是他老早就盘算好的惊喜,没想到撞在周客行回来这么不尴不尬的时间点上,让他一腔热忱都扑了空。 叶扶柳见沈遇进厨房洗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了进去:“怎么不收祖母绿啊?我看那成色不错!”刚才周瑾年跟沈遇僵持他可是眼睛都没眨的悉数看了。“你怎么那么好奇?”沈遇抬头剜了他一眼。叶扶柳靠在冰箱上,笑的没脸没皮:“八卦嘛。” 沈遇嗤笑一声:“说起八卦,我倒是好奇上次沈攸然怎么找你找到我这儿来了?她怎么对你那么契而不舍?”叶扶柳收敛脸上不正经的笑容,沉思了一会儿:“她说她当时跟我在一起是第一次,她要我负责。秦熙生日那天我发了条ins,她应该是一看就知道你去了。” “她不是第一次,她十五岁就没东西了。”沈遇对她这个同父异母的烦人精妹妹已经没有一丝的血脉情谊,较之沈攸然,她觉得叶扶柳看着更顺眼些。“我也知道这事,我又不是傻子。但她之前不是上那个节目想让我给她介绍经济公司嘛,她现在这个经济公司能拿到的钱很少,所以她想跳,一直想方设法粘着我不放。你这个妹妹跟你完全不一样,把谁都当傻子。” “你可不就是傻子么?” “我是挺傻,当年没选你选了她。” 沈遇关水龙头的手一僵,将头撇到阴影中:“选我估计也好不了多少哈哈哈哈,指不定我现在逼你让我做女主角呢。” 李随此时正好也想进厨房洗手,听到二人的对话无语地转身又折返回客厅。心想秦熙真是影响的身边每一个人都有她的影子,难怪周瑾年每次提到她都皱眉头。不成想李随这个没心没肺心里兜不住事,脑筋无法弯弯绕绕将男女之间那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想清楚的主,回到客厅屁股还没沾热沙发,嘴里就大剌剌地将厨房里听到的对话都讲出来了。即使秦熙投来阴森而带着怒意的目光,也不能截住他滔滔不绝的倾诉欲。 肉眼可见的,周瑾年原本因为沈遇拒绝礼物而没有表情的脸,逐渐变的愈发难看。在李随总结陈词说秦熙身边的人都跟她一样没正形,喜欢讲一些不正经的话逗来逗去后。周瑾年突然说他累了,让李随叫驾驶员开回岸边。 李随在一众人锋利的眼刀中这才意识到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但细想欲找补时,已经晚了。 他口中的聊天对象已经洗完了手,从厨房里并肩走了出来。“你真是个蠢货。”秦熙起身走到李随身侧,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沈遇跟着周瑾年上车时,并没有看出这场早早戛然而止的生日有什么不对劲的端倪,但贝秋和秦熙临走前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又让她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怎么不说话?”周瑾年上车之后一言不发,沈遇有些奇怪。周瑾年抬眼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沈遇:“想听什么?”沈遇被这句话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没想听什么,就是奇怪你怎么这么沉默。”周瑾年脸上没有什么波澜,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没什么想说的。” 沈遇想了想,似乎两人方才已经在房间内说清楚了,但不知道周瑾年现如今怎么又开始情绪低迷了:“难道是因为我当着大家的面没收祖母绿?” 沈遇只能想出这么一种可能性了。 “是...也不是...”周瑾年给出了一个语焉不详的答案,这让没什么耐心的沈遇眉毛一抖。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是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收白观的不收我的?”周瑾年语气颇淡,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沈遇怔愣了几秒,斟酌了一番措辞之后说:“白观他本来就欠我的,我跟他在一起两年,被韩湘珂逼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但你不欠我的,有些东西,我希望拿的心安。”沈遇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白观那部分是真的,但对于不收周瑾年的东西这段,很显然又是胡编乱造。周瑾年叹了口气,他对于沈遇的这种收礼见解无法苟同,也对她这种张口就来的解释十分存疑。 在他印象中,她仿佛还是当初那个每次喝酒查id时都会畏畏缩缩不敢对上security审视眼光的胆怯女孩,还是那个每次出门跟在他身后攥着他的手不放生怕他被人勾走的醋精,还是那个对任何人都真真假假有所保留就对他一个人真的傻子..... 可这一个月的接触下来,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早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她,虽然很多地方都还有曾经的影子,但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极强个人边界感,让他觉得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像曾经一样贴近她的内心。 所以既然很多事问不出来,他索性有的时候也不问了。 如果她想说,自然会说出来,威逼利诱是得不到真话的。 两人进门之后都很别扭。 沈遇别扭于周瑾年明显不相信她说的话,而周瑾年别扭于沈遇现在对他掖着藏着。 沈遇径直进了浴室洗澡,洗完出来的时候看见周瑾年已经洗完换好浴袍,疲惫地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等着她。“上床睡吧。”沈遇走过去,伸手推了推他。 自从两人同居以后,每次上床周瑾年都是等沈遇一起的。 周瑾年睁眼嗯了一声,起身回床上躺下,脸上仍旧冷冷清清的,跟空调送来的冷风一样,手也没有如往常一般伸过来抱她。 沈遇本来心里就别扭未消,一想到自己二十七岁的第一天就遭此冷遇,瞬间就从床上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腰上,吼道:“你怎么回事?摆脸色给谁看啊?”周瑾年阖上的眼皮抖了抖,但并未睁开,侧身倒向另一边:“睡吧。”沈遇把他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睡什么睡?说清楚了再睡。” 带着一肚子火,她可睡不着。 “我想说清楚,但很多话你不想说,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什么话我不想说?”沈遇嚣张的气焰顿时有些萎靡,嗓门都矮了一截。 “白观和叶扶柳的事,你会说吗?”他想尽量地大度一些,不去追究那些沈遇处理的很模糊的事。但这两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实在让他平时的气定神闲都喂了狗。 人总没办法在感情中允许别人的存在,是人就想独占,他也不能例外。以前他觉得他可以等,只要她的心思在他身上就好,凡事都能慢慢来。可是显而易见,她现在的心思是摇摆的,就算不为他们所动,但也并非牢牢地固定在他身上。当爱意被冷却,热忱被辜负,没有人能摆出一副好脸色,即使他平日里是个人精,对别人有千种万种的办法,但在感情面前似乎人的反应都是平等而相似的,就是无措而茫然。 “...我...”沈遇困难地张口,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她要是全都摊牌如数说了,她不觉得那局面会比现在更好。可不说,她又不想让他心里从此就有个结。 “...我跟叶扶柳是在白观之后认识的,那时候想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就尝试着在一起,但最后还是崩了,他跟沈攸然在一起了,他们分了之后,沈攸然前段时间为了他一直找我...” “....我是还有点放不下白观,不为别的,就觉得他挺可怜的,有点不忍心...可能是贱吧,有点走不出当初不会拒绝他的模式...” 不忍心么? 呵呵。 白观出手可是一点不忍心也没有啊。 “那你知道我爷爷回来和浑水都是白观为了你对付我的手笔吗?”周瑾年靠着床头坐起,定定地望着她。 “都是为了让你回到他身边做的努力吗?” 沈遇当然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过她。 周瑾年嘴角带着笑,一种讥讽的笑,看的沈遇心头一滞。 周瑾年审视着她骇然的神色,笑意更深:“你不忍心,但他忍心。” 第39章 决心 二十七岁的第一个夜晚,沈遇是在彻夜的噩梦中度过的。梦里她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荒芜中不停地奔跑,白观在身后开着车不断追赶,而韩湘珂坐在副驾上对她露出毛骨悚然的微笑。她用尽全力地跑,跑的气都喘不上来,胸口像被堵住了一般疼,但白观跟她的距离似乎越缩越短。 梦的背景中还一遍遍地回荡着周瑾年睡前对她说的话。 “小遇,你该知道的,有时候凡事都要做个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给他希望,就是让他产生更多不该有的念头,让他把手伸的更长。我不是一个会就这么算了的人,他再这么继续下去,大家就是不折不扣的仇人了。” 她从这个梦中惊醒时,一身冷汗,甚至鬓角的碎发都被湮湿,黏腻地贴在脸角。沈遇从周瑾年的怀里挣出来,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她不过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定了定神后,抽了两口电子烟,打开微信,在白观的对话框中编辑了一条微信。 有些事我想跟你说清楚,不管是浑水还是黑石,诸如此类的傻逼事我再听见一次,就别再联系了。 沈遇发完微信后,盖上被子把头一蒙,想再继续睡会,可刚才冲击过大的噩梦让她再也没有半丝睡意。她叹了口气,伸手去握周瑾年的手,想稳一稳杂乱的心神,却发觉他的手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热度。她爬起来,俯身去看他的脸,他脸色惨白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嘴唇红的像被红酒染过色,眉头轻蹙着,鸦色的睫毛颤巍巍地垂在青白的下眼睑上,似乎坠入某种难以负荷的痛苦之中。 看样子,应该是发烧了。 帮他掖好被角,沈遇去客厅里找药,翻箱倒柜地找了十分钟,家里的大大小小的角落都翻了一遍之后,什么药也没找到。沈遇打开美团送药发现下单之后送来都要四十五分钟以上,她性子急,想让他快点退烧,于是索性换了衣服拿了他的车钥匙下楼自己出门买药。 天色仍旧是灰蒙蒙的,白日里充满生机的大街此刻路上没几辆车,沈遇跟着导航有些生涩地变换着车道。直到驶入主道,她才意识到她一年多没摸车,脑子一热居然开车上路了。开到药店门口时,她顿时犯了难,看着倒车影像左打方向,右打方向都倒不进路边的车位。生生折腾了半小时,半个车屁股还留在外面,车呈一条斜线架在车位上,她颓丧地搓了搓头发,暗骂自己这真是欲速不达的真实写照,还不如骑共享单车出来来的快。纠结了一会儿后,她坐在车里给药店打电话,让店员把耳温枪,退烧药和冰袋拿出来给她,人困在驾驶室里扫的码。结果开回周瑾年家楼下时,离出门时的五点四十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沈遇拎着药推门进屋时,发现周瑾年靠在沙发上。客厅里没开灯,窗帘拉着,黑漆漆的,看不清他的表情。 “起了?怎么不在床上躺着?”沈遇一边脱鞋一边问。“...你去哪了?”周瑾年的嗓音很沙哑,带着一种病弱的沙哑。“我去给你买药了,你发烧了。”沈遇拿着袋子走到他身边坐下,摸出耳温枪的盒子开始拆。“...哦...”周瑾年伸手环住她的腰,闷闷地说:“我以为你走了。” 沈遇关客厅大门离开家的时候他就醒了,起来之后发现沈遇的睡衣扔在床尾的长椅上,天还没大亮就出门,让他不得不往一些坏的方面想。他拿着手机,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沈遇没有发来微信也没有回家。 等待让他想起沈遇曾经跟他说过,六年前韩湘珂来找她时,她是怎么离开白观的。 绝然而然的销声匿迹。 他有点害怕沈遇会把这一招放在他身上。 “我走去哪?”沈遇觉得他的口气很脆弱,跟昨晚的他完全不一样:“你不会以为我昨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夜就落荒而逃了吧。”她将耳温枪插入他的耳蜗摁了一下,蓝色的显示屏上显示着三十九度。 高烧。 沈遇想起身给他去烧水,可他的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一点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嗯。”周瑾年的头无力地垂在她的肩上:“我以为你要去找白观了。”沈遇挣扎的动作一僵,心疼地抬手抚了抚他滚烫的额头,估摸着他估计是因为昨晚她态度不明的回应而心里不舒服:“你对自己有点信心好不好?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放弃你去找他啊?我昨天晚上只是觉得太没脸了,所以就装睡了。” “你说的那些话,我觉得都对。人有的时候就是很自私,明明不做选择对任何人都不好,但就是贪恋那种游走在别人中间,享受一切好处的感觉。人心嘛,就是很丑陋,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占,我承认。所以,对不起。” “还有最近一切变化都来的太快了,我总觉得不真实。觉得你不真实,生活不真实,一切周遭的事物都不真实。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太没有倚仗了,这几年一直浑浑噩噩的,也没混出个什么样子来,对什么都没有信心。” 昨晚沈遇在知道白观干的那些屁事后,脑子一团浆糊,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直到从梦里醒来,才直面了自己的内心。周瑾年侧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双眼即使在昏暗的室内也闪烁着不容忽视的亮光,认真地听她说完:“小遇,你会证明自己的,我对你一直都有信心。” 沈遇听着,觉得他有双慧眼识珠,洞若观火的伯乐眼。 有眼光。 但她面上还是假模假式地不在意似的微微点头:“好了,我要去烧水给你吃药了,你先放开我。”“不想放,好冷,你好暖和。”周瑾年身上还穿着丝质的睡袍,薄薄一层几乎跟没穿没什么两样,客厅内开了空调的温度仍旧很低,他的身体微微瑟缩着,紧紧地靠着沈遇。 沈遇皱了皱眉,觉得他怕不是烧魔障了,生病了连多穿一件也知道:“你快去床上躺着,你穿这么少能不冷吗?我去把空调关了。”“你陪我去躺着,我就去。”周瑾年抱着她不撒手,方才起床没看到她的失落情绪让他此刻不想跟她分开。沈遇用力地去掰腰上的手,可显然是徒劳,虽然他病了,但只要没瘫,力道还是绝对压制她。 硬的不行,沈遇决定跟他来软的,好好跟他说道:“那我先烧水总可以吧?”“就用这个水吃就好了。”周瑾年腾出一只手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扔进程阮怀里,又把沙发边上装着药的袋子也一并丢进了沈遇怀里。环顾一圈,见该拿的都拿了后,弯腰将沈遇打横抱进了卧室。 “我自己能走,大哥!”沈遇猛然被抱起来后,一路上在他怀里不停地挣扎,直到被他梏在床上还在尝试挣脱:“那我去把空调关了总行吧?”“别关,关了你会热。”周瑾年的手又收的紧了些,沈遇像只小鸡一样被他揽在怀里。 他知道沈遇怕热,到了秋天睡觉都要开空调的人,关了空调跟他盖着被子躺着无异于给她上刑。 “那你把药吃了行吧?”沈遇彻底没了办法,退而求其次,能让他把药吃了也好。周瑾年这次倒没有再抗拒,松开沈遇把她怀里的水和药拿出来,规规矩矩地吃了药。吃完药后,又把她往怀里一带,让她压在他身上,身躯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沈遇见他没有要闭眼睡觉的意思,决定没话找话聊个天。“对啊。”周瑾年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坦诚的赤裸裸的,眼光灼热地盯着沈遇,让沈遇霎时有些不好意思。“为什么呀?”沈遇有点好奇,她长的也不是最出佻的,性格在恋爱中也很暴躁,还爱吃醋,不知道周瑾年喜欢她什么。 “可能你长的特别美吧,挪不开眼。”周瑾年想了想,高烧让他脑子有点迟钝,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随口逗她。沈遇吭哧一下就笑出来:“我长得特美?大哥,我十九岁的时候开眼角埋线那个丑样子你应该没忘吧?”现在周瑾年跟她说喜欢她是因为她长的特美,她真是觉得他疯了。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周瑾年不以为然地挑挑眉:“谁开眼角埋线不都会肿吗?” 沈遇很受用,头蹭了蹭他敞口衣领间露出的宽阔胸膛:“你怕不是眼瞎,所以喜欢的我。”“那就是吧。”周瑾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说。 沈遇仰着头要去亲他,周瑾年偏头避过她要落在唇上的嘴:“你别亲我,等会被传染了。”“反正我今天也不打算去上班,传染就传染。”沈遇摁过他的头,用力地亲上去。 沈遇吸吮着他的味道,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其实梦里的一切,就是她的潜意识。 潜意识让她意识到她再也不想进入一个三人的感情怪圈中了。 如果三个人的你追我赶能让她曾经那么痛苦,即使过去那么久也能生出如此心有余悸的梦魇,她想,她也不该让爱她的人心里产生那种想法才是。 两人在床上瘫了一会儿, 门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沈遇想着周瑾年吃了退烧药,该吃点进补的东西。于是起身从他的怀里爬出来,出去嘱咐刚进门的保姆烧个鸡汤给他。 等沈遇再回到卧室时,见周瑾年靠着床头坐着,眉目紧锁地盯着手机屏幕,脸上仿佛结了一层薄冰,闪烁着郁结的烦闷。“怎么愁眉苦脸的?”沈遇走到床边挨着周瑾年坐下,瞄了眼手机屏幕问。周瑾年看了眼沈遇,又瞥了眼屏幕上周客行发来催他回家的信息,烦躁地摁下锁屏键:“家里叫我回去。” 沈遇听了,挨着他的身子一僵:“怎么又要回去?怕你跟我在一起?”周瑾年叹了口气,将她捞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蹭了蹭,口气疲惫:“我没打算回去。”沈遇转身推开他,神情郑重地正对着他坐着:“我也没打算让你回去,我接受你爷爷的条件,你的信托和股份都是你应得的,没有必要为了我退回去,下个月我就离职。”她说的很慢,语气很平,一字一句,没有掺杂什么多余的情绪,但对周瑾年而言,无疑是巨大的震撼。 周瑾年犹疑地盯着她:“可...我们昨天聊过了,那件事当没提过。” 沈遇脸上浮出一抹笑,冷白色的轮廓上闪烁着坚毅的光辉:“我想你明白,其实我上班不过就是逃避现实,我现在过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我一点都不甘心,不然我也不会想做美妆。可我一直犹犹豫豫,害怕失败,想给自己留条退路。可是退路留得越多,我越不能放手一搏。其实你爷爷开的这个条件,虽然恶心,但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 周瑾年揉了揉太阳穴,眼神飘忽而缓慢地扫在她脸上,有些忧愁地开口劝她:“你想努力可以为了你自己,可是不该为了我去逼自己。”沈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纯澈而深刻:“当年白观的事让我一直龟缩在一个毫无建设的伤痛圈里,没有外力逼我,我永远不会改变。”周瑾年虚弱地抿了抿唇,心里不知道此刻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情绪在高烧的煎熬下变的五味杂陈:“但你也说过,你不能确定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个条件。” 沈遇点点头,一双月牙眼笑的弯弯的:“这就是你需要确认的,我只能完成这一个,如果你协调不好,那我会对你很失望。”周瑾年显然是对沈遇突如其来的决心受到了惊吓,过了约莫五分钟,才从浑浑噩噩的高热中回过神来,睁着混沌的眼眸歪着头看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40章 释怀 沈遇凑近他带着病气却仍旧完美无缺的脸庞,吧唧亲了一口:“那就好,你可千万别让我输。” 周瑾年抱紧她,脸上逐渐淡了愁色,既然她有了决定,那他没必要再劝,他了解她,她从来不会因为三言两语而改变自己的想法:“你在我身上永远不会输,可你怎么突然有了决定?”沈遇享受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脑袋蹭着他裸露出的皮肤,贪婪地呼吸着她喜欢的味道,心里有种厚重的踏实,突然开窍了:“因为我觉得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现实,逃避感情,所以现在不打算逃避了。我自己的人生,就该自己好好闯一闯。” 周瑾年被她这种流里流气的豪迈逗乐,手指戳了戳她的腰,痒得她咯咯直笑:“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 沈遇眨巴眨巴眼,叹了口气:“想听实话吗?”周瑾年喉结上下动了动,犹豫了两秒:“想。” “因为我对白观释怀了,昨晚你跟我说白凡去找你爷爷,告诉你爷爷黑石的事那刻,我就忽然对他带给我的所有阴影放下了,突然觉得他很幼稚,不是我曾经喜欢的样子,也不再恨他了。其实浑水的事,我从白观口中或多或少的有猜测到跟我有关,但坏不到我头上,我一直没什么感觉,可这件事确确实实让我恶心了。” 周瑾年垂下眼眸,嘴角噙着笑,他很清楚的明白,没有恨就没有爱了。 有过多浓烈的爱,才会生成多浓烈的恨。当恨灰飞烟灭的时候,爱就不复存在了。 周瑾年攥起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放下就好,有些事总该过去。” 沈遇不知道周瑾年想了些什么,她此刻心里有种终于挣脱囹圄的松快,她挣出手,拉开跟他的距离,郑重地望着他:“其实转了一圈才发现,你才是最好的,只有你会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思考。” 这句难得的真心表白让卧室的空气中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等待了很久的东西一旦获得,总让人心跳不稳,情绪不受控制地起伏。 周瑾年被高温灼红的眼眶在听到这句话后,红色渐深,里面迸发出浓烈的光芒,其中交织着感动,爱意,惊喜......沉甸甸的,看的沈遇移不开眼。沈遇一直觉得周瑾年的桃花眼是迷人的,总含着一种溺死她的窒息风情,当然这点也不仅仅是她这么想,凡是见过他的女人也都是这么评价的。可这双眼睛只单单在对上她时才涌动独一无二的温柔与爱意,一想到这,她就觉得有种至高无上的快乐。 一种她有别人没有的快乐。 “我爱你啊,怎么会不站在你的角度思考?” “嗯,那你得一直爱我。” “肯定呀。” 年轻男女互诉衷肠的后果往往就是身体的情不自禁。 ...... 这场过分酣畅的情事结束后,沈遇作为一个并没有生病的人,抬着不听使唤,仿佛中风了一样的手,端着汤碗,朝胃里灌下了两碗鸡汤,倒头在床上睡到晚上六点作为收尾。 醒来后她想,昨天和今天的待遇,似乎她都不像是一个寿星。而更像寿星的那个人在她起来时已经退了烧,坐在客厅里悠闲地对着电脑喝着咖啡,听见她从卧室里出来,眼神清亮地转头望她,一副精神餍足的样子。 沈遇自认倒霉地叹了口气,拿着手机走到沙发边坐下。一划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白观打来的十几通语音电话,发来的十几条六十秒的语音。沈遇看着那些未读,眉毛蹙了蹙,连语音转文字的操作都没有,直接将对话框删了。 她不喜欢这种长语音,看着就让她觉得压力很大,除了工作群里的六十秒语音她会给个机会转文字,其余的六十秒语音发来,她这个人在微信上就消失了。 而且她也懒得去听白观说了什么,用脚趾头猜也猜的到,无非就是解释。 而她最不喜欢听别人解释。 做都做了,没必要解释了。 诱因不重要,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造成的后果。 第41章 我也不爱你了 进入九月的b市没有丝毫的秋意,空气中漂浮的燥热仍旧未能消减,梧桐上的深绿树叶仍旧充满生机,室内的空调仍旧嗡嗡的输送着冷气,行人手上握着的奶茶仍旧泛着冰凉的水汽。而非浪楼下的企业天地门口,穿着一件及膝黑色风衣与此时天气格格不入的白观,一口一口地抽着手上的烟,透过缭绕的烟雾,看着从车上下来的沈遇。 现在是早上时间,八点十分。 他今天清晨更早的时候,在白凡和医生的极力反对下,提前出院了。他七点半就到这了,他脚边的地上散落着一个又一个在不同时间点掐灭的烟头。当见到沈遇从周瑾年的车上下来时,尼古丁再也无法平缓他心里的焦灼,掐烟的双指将手上刚刚燃起的烟,一折为二。 “你来了。”沈遇走到门口看见白观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表现出一种极淡的疏离,看的白观心头一凛。 白观走上前,拉近跟她之间的距离,但被她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你这一周都没有回我微信。”“所以你就来了?”沈遇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丝嘲讽耸了耸肩。 白观发来的几十条微信她确实没有回,几乎也没看,内容大都是关于道歉的,而沈遇并不需要他这份道歉。 “嗯,我想知道为什么。”白观的眼神依旧深邃,只是沈遇直视他的时候,再也没有心里抽疼的感觉,而是格外平静,心静的像一个死水湖,没有一点微澜。沈遇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对白观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 她不想跟白观在公司楼下拉拉扯扯,现在上班时间万一被公司里的人听见她跟负责项目的老总有什么情感纠葛,那她不久后递上的辞职信一定会有更深层次的解读。 “吃什么?”沈遇抄着手看着菜单,问站在一旁的白观。白观没什么胃口,她下车前跟周瑾年的亲昵举动还在他脑子里放闪,刺痛着他混沌的神经:“饭团,豆浆。”沈遇点点头,转过身对服务员说:“一个原味豆浆,一个甜豆浆,油条配蛋黄酱,咸饭团,一份小馄饨。” 听她点餐的时候,白观愣了一下,那句原味豆浆好像一下重燃了他心里将死的希望,让他寒凉的表情中凝出一丝暖意。沈遇从来不喝原味豆浆,点的话就是给他点的。 没想到她还是记得的。 两人点完餐付好钱后走到一旁的桌子面对面坐下,屁股刚挨上椅子,白观就忍不住开口:“...你没回我是因为跟周瑾年真的在一起了吗?”他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不确定,心里渴望着沈遇能给个否定。沈遇听了,垂着头从桌上拿了张餐巾纸,不紧不慢地擦了擦面前的桌子,才抬头看白观:“对。” 白观深邃的五官因为这句话而变的扭曲:“...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但白观还是耐着性子咬着牙根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毕竟他自从出了icu后,想跟沈遇好好聊一聊的机会都没有。 “重要吗?”两人的位置坐在窗边,今天b市的阳光似乎分外毒辣,透过玻璃射在沈遇脸上,跟对面白观的眼光一样,像一杯八十度的热水,有些过烫。 “很重要。” “上次在鹿屿,你见我的时候。” 白观顷刻间就静止不动了,他的心里被这句话塞满了玻璃渣子,好像呼吸一下都会有血渗出来。明晃晃的阳光似乎都打亮不了他阴霾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眶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泛红。 “原味豆浆,甜豆浆,小馄饨,油条配蛋黄酱,咸饭团,都上齐了。”端着餐盘的服务员在此刻从旁边将他们点的东西一一摆上桌,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桌的气氛并不适合她用热情的嗓音将菜名都报一遍。“谢谢。”沈遇冲服务员点点头,将原味豆浆推到白观面前:“吃点吧。” 白观还是一动不动,仿佛石化了一般,盯着桌子角出神,如果不是他突然滚落的泪珠,沈遇都要以为他是不是已经脑死亡了。 “...那为什么?”沈遇把甜豆浆喝了一半,他才重新开口。 “因为他想我也想,年纪也到了就在一起了。”沈遇说的很轻松,说完还夹起油条沾了沾蛋黄酱,云淡风轻的似乎没有发现他脸上悲怆万分的表情一般。 “你们是奔着结婚去的?” “不尽然,现在刚在一起怎么谈结果,但想是这么想的。” “你不是说你会考虑重新跟我在一起吗?” 沈遇听到这句话,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那时候你还生着病,我只是不想让你情绪有太大波动。” 言下之意就是骗他的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答应我会考虑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还以为你真的愿意回心转意了。他到底给你什么我给不了你,非要选他?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白观越说越哽咽,嗓子像卡了铅块,最后一句话都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当初相信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如今那些高兴就都转化为多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地将他的心剜个粉碎。 沈遇看着白观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可以像个受害者一样端坐在这儿,抛头颅洒热血地表演着他的感情。他每次表现出对她的情深似海,都像把她的嘴强行掰开,给她喂下一颗老鼠屎,让她胃液翻滚,恶心想吐。 “白观,你之前跟韩湘珂不也重新在一起了么?那你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不选非要选她呢?来来去去那么多人你选了她,为什么你不坚定一点呢?俳徘徊徊的有什么意思?” “我不爱她了。” “我也不爱你了。” 白观的瞳孔在听到这句话后变得颤颤巍巍,以前眼中令沈遇痴迷的光辉好像也灭了。白观僵直的身体在那刻发出咔嚓一声,但他不确定是心里发出的,还是身上传来的。 周瑾年此时在办公室里坐下,拿起内线电话让tracy帮他手冲一杯三个expresso的美式。挂了电话,他没有立马打开电脑,也没有看手边的文件,而是将椅子转过来面向落地窗,神色莫辨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送沈遇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他看见白观了,毕竟这个天气在室外穿着风衣的男人很难让人忽视。他目睹了白观跟沈遇在办公楼下的碰面,但他没有停车下车,也没有发微信问沈遇。 他想问。 但他知道问了之后沈遇不会高兴的。 可似乎沈遇最近是真的开窍了,当tracy将咖啡端进来的时候,他的手机上来了微信。 白观来找我了。 周瑾年看着微信,回了句,然后呢。 嘴角勾出一丝微笑,一扫方才脸上的严肃。准备放下咖啡的tracy见了,手差点一抖,将咖啡洒出来。她觉得周瑾年最近有些阴晴不定,与初见时保持着绝佳完美状态的他有些出入,有时候会板着脸,可有时候又会突然心情很好,让她每天摸不清该以一个什么状态去应付。 沈遇说完话后,两人间的静默持续了五分钟,沈遇觉得有些尴尬,低头给周瑾年发了条微信。当白观终于回过神后,红着眼睛盯着沈遇,像一头受了重伤的兽:“因为韩湘珂所以你一辈子都原谅不了我?” 沈遇避过他的视线:“不是原不原谅。只是白观,我跟所有人都炫耀过你,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带你见过我朋友,我父母,我周遭一切熟悉的人,我崇拜你,爱你,像个粉丝一样唯你马首是瞻。可你呢?最后让我下不来台。你身边每一个人都知道韩湘珂在你心里的分量,只有我不知道。谁都觉得我就是一个替代品,而我还傻乎乎地上去跟他们搞好关系。” “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别倔了。” “可我可以弥补...” 沈遇想也不想就打断白观:“你听过伤害之后再无原谅吗?感情对我来说远远没有自尊心来的重要。”白观审视着沈遇冷酷而决绝的面容,头一次觉得她脸上闪动着一些跟自己类似的光芒,那种下了决定之后,谁说都没用的倔强,只是以前这种情绪从来不是对他的。 “那为什么是周瑾年?”白观还在垂死挣扎。 “因为他尊重我。” “尊重?呵?” 白观听到这句话,气的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那他家里人尊重你吗?”沈遇并没有被这句赤裸裸的挑衅影响情绪:“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白观被沈遇这句话送上了愤怒的巅峰:“他能给你未来,能跟你结婚吗?”“所以你能你很得意是吗?”沈遇面无表情的脸逐渐变冷。 “我可以给你未来。” 沈遇被白观气笑了,她直勾勾地瞪着那双曾经让她神魂颠倒的深邃双眼,启唇吐出绝情而刺耳的话语:“就算我跟他没有未来,也不需要你给的未来。”沈遇说完就推开椅子起身毅然决然地往外走,根本不想再跟白观在饭桌上纠缠。 沈遇今天穿的是平底鞋,步履飞快,白观直到跑到商场门口才追上她。 “放开。”沈遇脸色铁青地盯着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你跟我回去一趟。”白观一向的个性就是不轻易言弃,对韩湘珂是这样,如今换了沈遇,依旧是。可沈遇最讨厌的就是罔顾她的意愿,兀自执着。所以她立刻拒绝:“不去。” “你就跟我去一趟。”白观依旧不依不饶。 沈遇彻底火了:“我他妈不用上班的是吗?每天就围着你转?什么也不要干是吗?” “我打电话给你们公司。” “哟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除了你公司那个报告我们公司就没事情可干了是吗?” “不是...我求你。” “滚!” “求你...” “滚远点!” 嘣的一声。 沈遇心跳一抖,她惊愕地看着直挺挺跪在她脚边的白观,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第42章 来福士 当白观做出这个韩湘珂曾经在她面前炫耀过的举动时,她心里预料中的报复快感迟迟没有袭来,纷至沓来的只有一些很复杂的感受。失落,苦涩,忧愁,哀伤......这些情绪让她的目光悲悯地落在白观日渐消瘦的病态轮廓上。即使以这样一个姿势在她面前,他仍旧是英气的,挺拔的,带着让人挪不开眼的气质,只是激不起她心里的爱罢了。 “起来行吗?”沈遇长长地叹了口气后,从喉咙里挤出四个字。 “跟我去一趟。”白观攥着沈遇的手臂,锋利的眉眼间闪烁着脆弱的希冀。 沈遇觉得三年后的白观与从前的白观相比,脆弱了许多,沾染了某种悲伤气质,似乎变成了一种易碎品。 “先起来。” “答应我。” “起来!” “我起来你跟我去一趟。” ...... 沈遇坐上白观的车,刚搭下安全带,门还没有拉紧,白观就像怕她反悔似的,一脚踩下油门,踩出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尾气掀动地面的灰尘,霎时尘土飞扬。在平地上过于急躁的行驶,对沈遇产生过大的推背感,让胃里都是豆浆和油条的她有点想吐,可鉴于此刻她滞后而慌乱的情绪让她不知道开口后该跟白观说些什么,所以只能面色发白不停地吞咽着反胃感。 白观一路上都很安静,一如既往的沉默,好像开车是一件多么费心劳力的事,只是赤红着眼盯着眼前的路面。 沈遇过了很久后拿出手机,跟周瑾年有一搭没一搭地发着微信,报备着她没有上班跟白观回了房子那边,收拾着棉絮一般杂乱的心绪。 周瑾年刚开完半小时的晨会,看见沈遇发来的微信,微蹙着眉舔了舔嘴唇,神情说不出有什么不悦。但tracy见了他的脸色,跟一旁的eddie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迅速埋下头,收拾好桌上的电脑和资料,迈着生风的步伐从会议室里退了出去。 “tracy,再帮我冲一杯咖啡。”在会议室的门快要冲破空气阻力与门缝合上的时候,周瑾年放下手机,冲已经走出会议室的tracy说了一句。tracy急忙转身握住门把手,朝会议室里探出了个头:“好的,手冲还是拿铁?” “手冲。” 周瑾年的眼光没有离开过桌面上的手机,当手机嗡嗡振动响起,屏幕上跳出一条绿色的标识提醒时,他的五官相较刚才柔和了一些。他问沈遇白观拉她来这边干什么,沈遇回的是她也不知道,他只说让她跟他去一趟。周瑾年掐了掐不住神经性抖动的眉心,回复一句,那我等会过去接你? 行,我差不多了告诉你。 周瑾年看完这句,放下手机,脱了笔挺的西装,随手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连带着松了松领口,翘着脚坐着,目光没有落点地飘在室内,等待着他的咖啡。 咖啡很快被tracy送进来,滚烫冒着丝丝热气的咖啡吹也没吹,就被周瑾年直接含进口中,似乎过烫的温度便于他梳理此刻凌乱的头绪。站在一旁准备离开的tracy见到这一幕如同见了鬼一般。要知道手冲咖啡在萃取咖啡的三分钟内降低了沸水的温度,但即便如此此时的水温也不是一个可以直接入口的温度。 “你不出去吗?”周瑾年没有温度的目光扫过tracy,似乎在向她发射干冰,冻得tracy脊背发毛,忙不迭欠了欠身,一溜烟地往外走去:“sorry,现在出去。”周瑾年目送tracy带上会议室的门后,又含了一口咖啡,口腔内有强烈的烧痛感,但痛感似乎给了他点头绪。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秦超的电话。 秦超被他老婆拉来了三亚海棠湾,此时刚洗漱完,坐在房间里惬意地吃早餐:“哟!怎么想到联系我了。”见到是周瑾年的电话,他按照一贯的寒暄风格开口。 周瑾年单刀直入:“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说!” “白观在来福士有房子是吗?” 秦超拿着调羹舀炒蛋的手一僵,敛去脸上的嬉皮笑脸,不答反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周瑾年一下明白秦超的意思,放缓了语调,装出闲聊的口气:“没什么,就单纯的问一问。”秦超斟酌了几秒,觉得说了也并无大碍:“确实有房子。” “给沈遇买的婚房?” “你怎么知道...”秦超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话锋一转:“不是,怎么突然问这个?”“没什么,就是好奇。”周瑾年已经从他的回答中获得了他想要的答案,这通电话的目的已经达到:“谢了,过几天吃饭吧。”说完后,周瑾年干脆地挂断了电话。他眼神晦暗地看了手机一会后,从微信通讯录中翻出韩湘珂的名片,给韩湘珂打去了语音通话。 秦超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一沉,划出秦熙的手机号打了过去,但十点不到的时间,秦熙根本不会被电话叫醒,一连打了七八通都是无人接听。 白观停好车后,带沈遇上了楼,一进门,所见之处所有的家具都被米白色的防尘布盖着,五百多平的复式,没有拉窗帘,楼下江岸的景色一览无余,室外刺眼的光线反射在防尘布与室内的大理石地板上,刺得沈遇眼前白茫茫一片。 “带我来这干嘛?”沈遇疑惑地打量着室内的一切。 白观领着沈遇往里走,走过一个家具就掀起一张防尘布,露出包裹下的真实面目,一张张防尘布的掉落,在沈遇的眼中振出一阵阵的波澜,她瞳孔随着白观的动作产生震动。“这是...”沈遇觉得她声音有些发抖了,一种源于灵魂深处惊恐的抖动。 “这是我们原本要住进来的家。”白观淡然地将沈遇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沈遇皱着眉头盯着白观,她不明白为什么白观现在还要把这一切展现在她面前。似乎不管是对她,还是对韩湘珂他都永远留有余地,对每一个人都不够狠心,让每个人都心怀希望。可这种希望是痛苦的,就像在玻璃渣子里找糖,吃一口,吐一口血,吃到最后食道破裂。 白观拉着她走到放置在楼梯旁的莹白色model d steinway&son grand,握着她的手翻开琴盖,将她的手放在她自己挑的钢琴上。黑白相间的琴键在阳光的亲吻下散发着上好木质的浑厚光晕,在白观摁下她手指的瞬间,碰撞出清脆而悦耳的音符,一下下地敲击在她混乱的心绪上,敲散她的平静。 “行了。”沈遇看着这一切,没来由的觉得虚弱,她抽出被白观放在钢琴上的手,插进梳的整齐的头发中, 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提起来。 “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按照你的想法买的装的,这套房子也是你看中的。”白观拉开琴凳坐下,手指掠过露出真容的家具沙发,顶灯,地板,楼梯,钢琴,床,茶几,画。“每一个都是你挑的....” “别说了。” “为什么?你要是看到这一切没感觉我就不说了。” “我...” 是。 都是她挑的。 都是她选的。 她看到这一切会有触动。 因为这些都是她抱着要跟他共度一生的美好愿景,绘制出的美好蓝图。 可那又怎么样? 梦就是梦,还不是醒了。 最可笑的是,醒了之后还成为一个刻骨铭心的噩梦。 “....你放过我行吗?”沈遇转过身,避免与白观深情滚烫的双眸对视。 “我六年前是想放过你。” “那现在呢?” “放不过了。” “唉...”沈遇长长地叹了口气,眨了眨干涩到极致的双眼:“你问过我的意见吗?”白观起身走到沈遇身前,双手撑在她身侧的琴身边,迫使她与他对视:“你六年前消失不见的时候,我尊重了你的意见,是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除了走没问你意见,跟你在一起两年多事事都按照你的意思来不是吗?你扪心自问,你到底凭什么演这种苦情戏?我那两年多对你不够好吗?” 白观说不出话了。 是啊,沈遇对他不好吗? 沈遇那两年里对他是细节无可挑剔,大局堪称完美。知道他肝不好,每次喝吐两轮也会刚起来替他挡酒;知道他喜欢打高尔夫,热到中暑也会陪他打一天;知道他每天起床困难,一定会在早上比他提前起来,慢慢拍醒他;知道白凡喜欢训他,每次白凡来公司找他的时候,都会提前跟沈佳怡打招呼,让沈佳怡多在白凡面前说点他的好话....... 沈遇对他太好了。 好到他当时都没有察觉到,原来这种好这么难得,错过就没有了。好到他身边每个人都喜欢她,每个人都羡慕他拥有这样一个拼尽全力爱他的人。好到分开之后他才明白,沈遇走了,他心就凉了。 第43章 混个周瑾年也好 韩湘珂从枕头下摸出不停震动的手机,睡眼朦胧地辨认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人名,是周瑾年。 “喂?”陡然间涌上心头的激动将她原本浓厚的睡意驱散。周瑾年拿起手边的咖啡又啜了一口:“还在睡?” “昨晚玩的太晚,没睡几个小时。”韩湘珂嘴角噙着笑,连带着声音也带着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娇俏。周瑾年抬了抬眉,咽下口中渐渐凉下去的咖啡:“白观理你了吗?”韩湘珂盈满笑意的脸因为这句话而出现一丝裂痕:“没有,你前几天让我去医院找他,他哥和嫂子拦着我没让我进。”周瑾年对她的回答并不惊讶,依旧语气平淡地继续闲聊:“他现在在来福士。” 韩湘珂听了,一把撩开遮了半张脸的头发,从被子里爬出来:“他到来福士来干什么?”“当然不是找你了。”周瑾年语气中没有挖苦,但话却说的尖酸:“他在来福士有房子。” “哦,是吗?我不知道...”韩湘珂拉开厕所的门,将手机调成外放放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开始整理头发:“沈遇告诉你的?” “不是她,但你想见白观那么久了,人都到你家小区了你不抓住机会吗?” “可是这么几幢楼,我怎么找人?” “去车库,我过来十分钟,你等会小区门口接我吧,开你的车出来,我停外面。” “行。”韩湘珂笑起来,眼角凝出几丝极淡的笑纹,虽然三十岁了,但上天似乎对她分外厚爱,即使笑得不见瞳孔,嫩滑白净的脸上胶原蛋白满满,没有任何这个年纪该有的岁月痕迹。 韩湘珂挂断跟周瑾年的语音通话后,立马对着镜子开始涂涂抹抹,准备化一个淡妆下去迎他。自从前几天收到他发来的好友请求,她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其实她对周瑾年加她好友后给她的提议让白观回到她身边,并不是很感兴趣,但只要一想到能借此机会跟他靠近,就让她浑身的细胞都充满躁动的因子。 她心里有数,白观跟她大约是没戏了。 但要是能混个周瑾年也好。 ...... 白观没说话,沈遇也没开口。 两人间的静默维持着,良久良久,直到沈遇的包里的手机发出振动,手机被从包里摸出来,静谧的空间内才响起人声:“我可能要走了。” 打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周瑾年发来的微信,你在哪一幢,我去楼下接你吧。白观的目光瞥过仍旧亮着的手机屏幕:“有人催你走?”沈遇没有掩饰,随意地将手机放在钢琴上随他看:“对,该走了。” 白观垂下头,身影隐没在三角钢琴的阴影里显得有些沉郁,他想说别走,别去找他,但最后张口说了句:“再陪陪我。”沈遇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你也知道我总归要走的不是吗?” 接不接受,最终的结果就是她注定要离开,从这里离开,从他身边离开。沈遇手下的肩膀颤了颤,旋即肩胛骨扭动起来,下一刻白观伸手抱住了她。 沈遇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拥抱。 鼻尖萦绕着的是独属于白观的味道,烟草味与香水味交织,绿熊猫与creed royal oud共振,一种冷冽阴郁的味道。耳畔是他不疾不徐的呼吸,右侧锁骨可以感受到他左心室传来振动幅度规律的心跳,手臂接触的肌肤感受到他过低的体温,脸颊上不时落下一两颗来自泪腺的温热液体。 这个拥抱带着某种过于绝望的气息,绝望到沈遇没有推开他,静静地承受着。 好半天后,当沈遇感受到面颊上不再落下水滴,抬手抚过他的背脊,像安抚小孩子一般摩着:“白观,其实人跟人都是一段路的关系,有些长一点,有些短一点,都是注定了的。至少在我见到韩湘珂之前,我都觉得跟你走那一段挺开心的,挺值的。你带我看过世界,我陪你走过低谷,这一段也算是走的圆满,只是有时候走到尽头就该放下了。” 沈遇浅浅淡淡的三言两语撩乱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白观推开沈遇,凝视着她那双没什么情感的眼眸,极力克制着想要一巴掌把钢琴拍散架的欲望,语气尽量平稳地说:“你有了他就来劝我放下?” “不是有了他劝你放下,算是为了我自己,你放不下继续这样对我也很困扰,你有想过他家知道他放弃了机会就会向我发难吗?” “你是说黑石的事?” “对。” 第44章 韩湘珂是你叫去的吧? 在环路上等红绿灯时,周瑾年接到了齐木的电话。 一接通,齐木兴奋的声音就从车载音响里传来:“你上次让我托我老婆她爸去查华生中控,还真查出点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他们有一批新涂料最近刚接了三星的单,即将投产。” “然后?” “五十吨四十几亿的大单,运美国。但研发团队有个人跟我们接上头了。” “你是说?” “对,如果挖过半个团队,成本可以削掉三分之二,这个技术现在只有他们一家在弄,全球稀缺。” “那...如果这样的话专利官司要打多久?” “我咨询过池润,这种官司没个三五年结不了,打完也更新换代了。” “好,那让他们开价吧。” “这种好事得带上我跟我老婆,池润也说要一起干。” “没问题,你们探来的路子,肯定少不了你们的份。” 电话挂断,周瑾年脸上涌现出浓郁的笑意。等了一个月,终于还是等来了点成果。 老虎嘛,捕食之前都是需要匍匐的。 他眯起眼睛,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在方向盘上,浑身散发着磅礴的锐气,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快到来福士门口时,周瑾年的车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他没有着急去见韩湘珂,而是掏出手机给周也打去了电话。 “爸,我们家苏州高新产业园区里的公司今年收益怎么样?” “...一般,德国那边的人因为疫情过不来,很多研发都停滞了。” “那我这边有个好事,华生中控那边有人跟我们接洽。” “涂料?” “嗯,有兴趣吗?” “当然有。” “那我让那边报价?” “好,我跟你爷爷说一说。” “行。” “你最近回来吗?” “我有空吗?” “那我帮你跟他们粉饰一下,对了,你妈松口了。” “嗯,谢谢爸。” 电话挂断后,周瑾年眼里划过一丝冰冷,快了。 都给我还回来。 女人,钱,一样也不能少。 韩湘珂开着车从来福士的门口缓缓驶出,周瑾年看到她的脸之后,开门下车。 “好久不见啊。”韩湘珂从摇下的车窗里探出头来,她笑得一脸灿烂,欣赏的目光贪婪地攀附在他身上,毫不掩饰。 周瑾年感受到她热烈的目光,脸上不为所动。他淡淡地走到副驾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浓郁的玫瑰香水铺面而来,他微微蹙了蹙眉:“也不久,上个月才见过。” 周瑾年用食指的骨节顶了顶鼻尖。 有点难闻。 “直接去车库?”韩湘珂趴在方向盘上,用侧角四十五度微微仰脸看向他,露出她姣好的侧脸线条。“嗯。”周瑾年点了点头,指节卡在鼻尖没动。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这儿?”车驶入地下车库,开始绕来绕去,韩湘珂的目光一边扫过车位上的车辆,一边漫不经心地跟周瑾年搭话。 “沈遇告诉我的。”周瑾年将车窗摁下来,从窗外快速涌入的空气稀释着车内甜腻的头胀的味道。韩湘珂听到这个答案,鼻尖溢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哼,带着不知是嫉妒还是酸涩的情感,使她脸色不如刚才愉快:“所以你们现在是三人行?” 周瑾年的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冷意,斜眼瞥她,并不接话。 韩湘珂意识到她说的话有些不妥,换了种说法:“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俩为什么都对沈遇念念不忘?”周瑾年还是不接话,眼光四处寻找着,突然抬手对着她侧后方一指:“到了,白观的车在那儿。”韩湘珂踩下刹车,顺着周瑾年的手看过去,看见了那辆停在车位上的黑色拉法,她怔了怔,亲眼看见白观的车停在她家小区的车库里,却不是来找她的,一时心里的滋味真有些说不清。 曾几何时,这车刚落地就兴冲冲地来接她。只是,现在不再是了。 落寞像新鲜挤出的柠檬汁,满满一杯,淋了一心口。 周瑾年见她视线定格在白观的车上,半天没有要回神的样子,复又开口指示:“停到那辆哑光黑urus右边,让它挡一挡你的车。” 韩湘珂这个粉膜贴的过于打眼,没有过大的车身遮挡,白观只要眼睛没瞎就能一眼看到她的车。周瑾年挑的车位很隐蔽,位于拐角处,正好可以看到白观车的半个车身,又能将韩湘珂的车身隐没在旁边urus的阴影中。 韩湘珂将车停好后,周瑾年摸出手机给沈遇发了条微信。 好了吗?什么时候来接你? 上条微信沈遇没有回,这条微信发来时,她正蹬了鞋蜷着腿坐在沙发上。 白观自从聊到黑石的话题后,再没有往感情话题上扯,逐渐变的安静,恢复平时的模样。二人间的相处状态似乎又回到白观进icu,沈遇每天去探望的时候,熟稔而平和。沈遇避重就轻地聊起过去六年的境遇。白观的眼神一直时不时地落在她脸上,在她故事结束的时候又提出新的问题,很明显是一意孤行地想多留她一会儿,她没有点破,耐着性子跟白观絮絮叨叨地讲过去六年中相对乏味的生活。 当她说完为什么会去现在的公司上班后便低头看了眼亮起来的手机:“我真的该走了,好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商量,让白观不自觉地露出笑意,但一想到她走就要去见周瑾年,一点点喜悦又被忧愁扑空。 周遭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好一会儿后。 “…好吧。”声音很小,要不是沈遇坐的近,都不一定听得见。 沈遇准备下楼前问周瑾年到哪了,周瑾年说现在出发,沈遇想了想跟白观说先去他车上坐会儿。 当沈遇和白观的身影出现在车库,周瑾年看了眼自从停好车后思绪就陷入停滞的韩湘珂说道:“他们来了,你下去。”韩湘珂没有焦距的眼珠子转了转:“那你呢?” “我走了。” 韩湘珂呆滞的点点头,机械地拉门下车后,双手拍了拍脸,似乎借此擢回思维。她定了定神,从暗影中走出,在白观拉开门那刻叫住了他。 沈遇先白观一步上了车,见到突然杀出来的韩湘珂,瞪圆了眼,不知道是该下车离开,还是该欣赏这对怨侣重逢的场面,只能安生地在车上呆着。白观拉门的手顿住,看着迎面来的何韩湘珂,他眉目不悦地皱起:“干什么?” 韩湘珂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前,手摁在向上抬的蝴蝶门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好巧。”白观看了眼副驾上的沈遇后,神色阴郁地将目光射向韩湘珂:“巧吗?你要干嘛?” 韩湘珂并不为冷遇而气馁:“我去医院找你你怎么不让我进?你好点了吗?”白观看也不看她情真意切的脸,强硬地掰开她钳着门的手:“我是不是叫你别来烦我了。”韩湘珂左手被林南掰开,右手又牛皮糖似的粘上车门:“你都病成那样了我去看你也不行吗?” “你来看我可能死的快点。”白观盯着韩湘珂攥着门的手,脸上冷的能结出冰碴。韩湘珂本来有几分假装,但听到白观说出这种话,瞬间来了真情,嗓门也拔高起来:“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十几年了!你费得着偏要说这种话吗?”白观这次没有管她的手,而是直接将门往上抬,韩湘珂差点被他的力道掀翻,整个人靠在门上才将门压住:“没在一起那么久吧,说话不要随便夸张好吗?你没事就赶紧走。” 车门上下拉扯间,坚硬的车门在韩湘珂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了几许红色划痕。沈遇见了,感叹白观居然不如以前怜香惜玉了。 车门敞着,副驾上的沈遇将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估摸着这阵仗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她原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听着,可听着听着,觉得坐在副驾上实属有些尴尬,生怕万一韩湘珂和白观闹得狠了,自己搞不好成了活靶子。 沈遇于是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催周瑾年。 到了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 到大门口了,出来吧。 沈遇将手机扔回包里,利落地开门下车,预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去哪?”白观见沈遇从车里出来,绕过喋喋不休的韩湘珂,走到沈遇身边问。沈遇闪身避开白观伸出来拽她的手,扯出一抹讪笑:“我先走了,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白观眼色一沉正想说话,旁边的韩湘珂见不得自己被当成空气,立即冲了上来,横在两人之间,对着白观吼:“白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沈遇瞅准机会大步流星地往车库出口奔去,甩下身后僵持不下的二人,留下一个轻快的背影。 边跑还边打了个喷嚏。 这韩湘珂身上的味道可真浓。 齁呼吸道。 沈遇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地打开车门上车的时候,周瑾年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车上,没系安全带,身体斜靠在车门上,一副等了她很久的样子,手里夹着根烟,慵懒的抽着。 只是。 逼仄的车内空间里飘着一股刚刚闻过的味道。 若有若无。 但沈遇的鼻子很灵,即使有浓重的烟味掩盖,还是一下就嗅了出来。 周瑾年见沈遇狐疑地盯着自己,将烟掐灭:“怎么了?” 沈遇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将周瑾年看得后背有些发毛后,突然扯过他的领带将他往面前一带,低头凑到他领口猛地吸了一大口他的气味,脸上露出一抹肯定的笑:“韩湘珂是你叫去的是吧?你早来了。” 周瑾年的眼神一滞。 眼角勾了勾,似笑非笑,不置可否。 ...... 事实证明,一人在同一时间兼顾两件事,往往不会太周全。很容易出现很多首尾不能兼顾的事出现。 比如现在,周瑾年有些尴尬地别过头,看向方向盘上的车标,对沈遇一连串的追问有些无措,方才的气定神闲都化为泡影。 在他刚才没有开口回答沈遇的问题后,沈遇像审讯似的又提了三四个问题。 “怎么跟韩湘珂联系上的?” “用的line还是what''s app?总不会用的ins私信吧?” “闻这味道是见过面了吧?在卧室见的吗?” ...... 沈遇眼中闪过几丝促狭,一双眼睛刻意地眯起,像锁定猎物似的盯着周瑾年不放。她可很少见到周瑾年流露出这种难堪的情绪,这种体验她不好好把握就见鬼了。 周瑾年半晌后又抽出一根烟,对着点烟器点燃,抽了一口,悠悠开口:“找林栗推的微信,在她车上见的。” 这个回答该解答的问题都解答了,回答时候的样子也是低眉顺目的乖巧,可沈遇听见他提起林栗的名字,眉头还是快速地皱起:“林栗是专门给你发女人的是吗?分享各类女人情报?” 周瑾年侧过头,一双桃花眼满含讨好地望着沈遇,无辜的很:“我只知道林栗认识她。” 沈遇的嘴角微微上翘,勾出一丝锐利的嘲讽:“哦,是吗?那林栗还让你认识了谁?”周瑾年的眼睫毛颤了颤,嘴里的烟来不及吐出来,差点呛进肺里:“就你。” 诚实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无心的答案往往有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扯能扯出一串无关紧要的东西。 就好像现在,沈遇显然已经不在意他跟韩湘珂,而是将问话重点偏移到林栗的问题上。周瑾年觉得车内的温度莫名的有点低,正午的阳光似乎都不足以驱散风雨欲来的寒气。沈遇淡淡地哼了一声,表情明显比刚才阴沉许多,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她不相信只有她一个,林栗可是能拉百人姐妹群的女儿国国王,想来这些年传送给周瑾年的女人,一只手是数不完的。她还记得那时候她说了分手,他每天到她公寓来找她,一来来了半个月,她一直不应门。贝秋知道了就笑她,说周瑾年对你心这么诚,你早就心软了吧。她那时候红着脸想了想,说看他表现。 但心里想的是如果他再坚持十天,她就既往不咎,能继续再一起多久就在一起多久。 可或许当年两人就是注定要分开的,周瑾年那时候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而沈遇不懂得见好就收的分寸,最后的结局就是周瑾年坚持了半个月,再也没有来了。 沈遇面子薄,不好意思自己去问周瑾年为什么不来了,只好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找秦熙让李随打听。打听出来的结果让沈遇气得一周没吃饭,每天跺地板,跺得楼下去前台投诉。 李随说:“给打他电话就在外面,说聊天不方便,醉醺醺的就挂了。我去周瑾年家敲门,他好像就没回过家。” 没回过家,能在哪里呢。 呵呵。 第45章 冷战 过去的事一旦想起,某些遗忘的情绪迅速涌上心头,开始折磨此刻的她。 周瑾年斜眼打量着沈遇的脸色,手抬起来要去摸她的脸:“去吃饭吗?”沈遇偏头看向窗外,躲过他的手,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随便。”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气氛尴尬异常。 沈遇一路上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希望让自己沸反盈天的膈应可以趋于平静,但似乎收效甚微。 还是很气。 周瑾年开去了文华东方,停好车后去了一楼的雍颐庭。 两人进了酒店后一前一后的走着,周瑾年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但她并没有要像平时一样走上去挎他的意思,刻意地在他等她时放慢脚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落座之后,两人正对着坐着,沈遇除了点喝的时候开口要了杯香片,点菜的时候就像被封上了嘴,一句话没说,也没有看他。周瑾年见她不看菜单,索性也没看菜单,凭着记忆点了几个菜。 核桃小牛肉,龙井茶熏乳鸽,花雕醉龙虾,熏鲳鱼。 沈遇听了,撇了撇嘴,一个素菜也没有,还大都不是以前他们俩来时点的菜。 看来这些年,他没少来这儿,跟别人也研发了不少新菜。 菜还没上来,沈遇突然看到右侧方有个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是穆怀止。他身旁还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生,看着跟他一般大,长得清清丽丽,寡淡但很有味道。穆怀止帮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菜,不时还拿起调羹给她喂汤。 沈遇见到这过分亲密的举动,愣了一下,随即摸出手机给谢时晗发了条微信。 恋爱还在谈吗? 谢时晗此刻正在午休,很快回复过来。 在啊,甜蜜。 沈遇看着那条微信,思考了一会儿,拿起热腾腾的香片喝了一口,回了一句。 什么时候一起出来再做个脸? 发完,她将手机放在餐桌上,眼光又落回穆怀止那桌上。 周瑾年顺着沈遇的视线扭头去看,发现是上次沈遇生日时,谢时晗带来的男生,转过头问了句:“要告诉谢时晗吗?” 沈遇没说话,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这种事除了旁敲侧击的提醒,直接剖白地告诉谢时晗不会让她有什么好心情。做朋友拿捏好做朋友的分寸,是沈遇一直奉行的法则,在不知道谢时晗是怎么想的时候,贸然地去替她出头或是提出主观的想法,于她而言有些愚蠢,因为就她自己而言,她也不想别人这么对自己。 都这么大的人了,也没有谁是傻瓜,接受什么样的恋爱模式,不是她能知道的。更何况她自己都一团糟,还有什么余力指导别人。 “怎么那么不高兴?”菜陆陆续续地上了,周瑾年见她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舀了一勺牛肉给她。 “没不高兴。”沈遇没有动她盘子里的牛肉,而是夹了一筷乳鸽,低头开始吃。周瑾年看了眼她盘子里的牛肉,试探地问:“因为林栗?” “不是。”沈遇闷闷地回答,眼角垂了垂,释放着她不想再聊的讯号。 一顿饭吃的很压抑,周瑾年没有再试图让她开口,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各自撂了筷子。 ...... 自从那天之后,沈遇一直保持着一个冷淡的态度,周瑾年不说话她就不说话。到了晚上睡觉时,周瑾年伸手抱她,她也会僵直着身子忍耐一会儿,然后装作不经意地从他怀里滚出去。 就这么僵持了半周,一点没有好转的意思。 到了周六,贝秋来找沈遇去看办公室场地,沈遇出门前连招呼也没打就消失了,周瑾年一连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她也没回。自从那天之后,沈遇几乎不会回他的微信。 他现在要知道沈遇的行踪只有问司机她去了哪里。 自从上周找人改装的车到了后,他就给沈遇配了司机,有了司机之后似乎更方便了沈遇对他实施冷暴力。除了没闹脾气的那几天,他还坐过那辆车跟沈遇一起出去吃晚饭。但从闹脾气开始,沈遇每天带着司机基本没怎么着过家。一问就是品牌有很多事需要落实,她现在很忙,来来去去都是新词都懒得编的借口。 起初,周瑾年尝试过哄她,但不论是亲她,还是说好话,她都会幽幽地盯着他,冷冷地冒出一句:“我现在有正事,等会行吗?” 周瑾年还想再说什么再做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 晚上她是十一点半回来的,回来的时候一身酒味,看见他和姜雾衔坐在客厅里,堆起一抹假笑跟姜雾衔打了个招呼,然后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就径直去了卧室。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姜雾衔看见沈遇关上门后,转头冲周瑾年问。周瑾年耸耸肩,拿过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就你看到的样子。” “吵架了?”姜雾衔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关于沈遇的记忆,尝试着下了个结论。 “现在不吵架了,冷战。”周瑾年讥诮地笑笑,点了根烟。“是吗?那她长大了呀。”姜雾衔就着周瑾年手上没灭的火,也抽了一根。 “因为什么?” “因为我找了林栗。”周瑾年吐出一口烟,答道。 “林栗不都结婚了么?你们…婚外恋?”姜雾衔脸上浮出一抹坏笑,拍了一把周瑾年的肩膀:“可以啊你!”周瑾年横了他一眼:“婚外恋个锤子!我找林栗要了韩湘珂的微信。” 姜雾衔戏谑的看着周瑾年,正想继续说点什么时,周瑾年推了推他,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行了,你早点回去吧。” 姜雾衔不情不愿地起身,嗔怪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周瑾年:“你真是用得上就找我,用不上就叫我滚。周六我陪你一晚上,现在女人回来就叫我走了。” 下午齐木让他们去berluti试伴郎的衣服,见面后周瑾年就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吃完饭后还把他拽来了家里喝酒。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跟一个男人在周六的晚上窝在客厅里喝酒了,要不是周瑾年跟他关系铁,他肯定是会拒绝的。没有女人的局,于他而言好比吃斋,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周瑾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笑了笑:“才十一点半,不耽误你奔赴下一场,快走吧。” 看见姜雾衔慢悠悠地将门带上后,周瑾年走到卧室前摁下门把手,但门从里面锁上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没有敲门,而是去客厅里摸出了钥匙,悄悄地开了门。 进门后,卧室里没有光,只有传出淅淅沥沥水声的浴室的门缝里透出灯光,他带上门,走到躺椅上坐下,在黑暗中疲惫地掐了掐眉心。 这几天他也很忙,昨天他还当天往返了一趟苏州,自从跟沈遇重新在一起后,基本上他要出差的事,他都会尽力单天往返,虽然相较于两天往返对生理上的负荷强度会增大,可自从冷战后,生理上的疲累跟心理上的相比,不值得一提。 沈遇这几天所表现出的冷淡让他觉得有些不堪忍受,也难以掌控。似乎不知道从哪一个时刻开始,他无法像以前一样完全获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沈遇吹完头发出来的时候,没有发现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人,借着浴室里的光亮,走到床边开了灯。 当她发现躺椅上坐着周瑾年时,心骤然一紧,惊惧使她发出刺耳的尖叫,震耳欲聋,好半天才在他走过来的动作里回过神。 “你怎么进来的?”沈遇坐在床上,眉目紧锁,胸口因为方才的惊吓大幅度地起伏着。“我有钥匙。”周瑾年淡淡地回应,挨着她坐下。 “哦。”沈遇往另一边挪了挪,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扩大到一个人身。 周瑾年伸手环住她的腰,在她没有来得及挣扎前,将她一把捞过来:“我们聊聊。” 沈遇在周瑾年怀里僵直了身体,嫌恶地皱了皱眉,趁他手臂放松时,一个用力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她躺到床边,恹恹地清了清嗓子后开口:“我累了,早点睡吧。” 她不想聊,也没什么好聊的。 她今天除了跟贝秋一起去看办公室的场地,还见了老朋友——林栗。虽然平时两人都在b市,但也三个月没见了。以往出去玩,可以开一间房,躺一张床上的闺蜜,因为周瑾年已经渐渐疏远的连见面时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可到了晚饭的时候,几杯酒下肚,借着酒劲沈遇也逐渐打开话匣子。约林栗虽然是贝秋发的微信,但见林栗是她的提议。她自从那天回忆起分手时的事后,就迫切地想知道周瑾年分手那段时间花头到底有多少,是不是比她过的精彩多了。 林栗在贝秋和沈遇的刻意灌酒下,嘴里自然是没有把门,胡乱地把她知道的一口气都说了。直到回到车上,林栗才反应过来被套了话,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地讲了,于是她立马给周瑾年发了条微信将饭桌上说的事情粗略的讲了一遍,结尾的时候还送上了真挚的道歉。 沈遇在饭桌上勉力维持着的微笑,在林栗走后,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贝秋见状,拿手拍了拍她,安抚道:“他跟你分开之后出去玩,你也别太膈应了。男人嘛,分手之后总是需要新鲜血液治愈的。”沈遇阴沉着脸,咬着牙缓了半天,才挤着喉咙说:“妈的,男人是不是都一个样,总能装的特别深情!”贝秋叹了口气,扶着醉意深重的额头,无奈地说:“你能不能好好享受你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别想那么多了。” 沈遇黑着一张脸,拿起桌上的湿巾纸往红酒杯里狠狠一丢。 不能。 没感情了可以不想,但感情回来了,谁能做到不在意。 这或许就是久别重逢之后最难克服的一点。 怎么招都是感情打补丁,越看越烦心。 周瑾年见她侧过身子,留一个背影给他,契而不舍地凑上去,环住她的腰:“聊聊呗。”他的嘴唇靠在沈遇的耳畔,语气柔软而温和,带着点祈求的意味。但偏偏没有让沈遇的态度出现丝毫的动摇:“真的困了。”说完拉起腿边的被子,一蒙蒙到了头顶,往旁边一滚,将自己裹成一只蚕。 周瑾年并不为沈遇粗制滥造的假话所动,伸手将被子掀开,张嘴咬住了她白生生冒着湿气的耳垂:“为什么锁门?” 沈遇锁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那天她见完秦熙回家后,也莫名其妙地锁了门。虽然今天陆西看完林栗的微信后,对她锁门的举动有所了解,明白她肯定是因为听到了什么他过去的事而不想看见他。但如果今天不解决,那他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去睡客房了。 沈遇闭着眼,一动不动,假装没听见他说的话,但当他舌尖不断舔舐过耳垂的外缘,她浑身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能睡觉吗?”沈遇被舔的心里发慌,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瞪他,沉着嗓子问。 “睡不着。”周瑾年垂着头看她,眼底泛滥着可怜,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沈遇心想又是老套路,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头,转过身朝背后一指:“睡不着床头柜里面有褪黑素,吃两片就睡得着了。” 周瑾年脸色黯了黯,靠着床头坐着,没再有动静。 当沈遇以为他靠着床头睡着了,准备悄无声息地翻身去他身侧摸出被他压着的手机时,他突然一把握住了沈遇的手,将她拉上了他膝头。他阖着的双眸登时睁开,一片清明,自上而下地望着她。沈遇惊的呼吸一滞,心里暗骂一声。 “睡够了?”周瑾年嘴角勾了勾,但眼底没有笑意。“没,突然醒了。”沈遇回过神后,脸上又挂回冰冰凉凉的表情,像是罩上了一个面具,什么情绪也不存:“你要干嘛?”周瑾年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没回答她的话:“今天你去问林栗我们分手之后的事了?”沈遇脸上的面具顿时出现了裂痕,恼怒的愠色立马蔓上她白皙的脸颊:“林栗真是你朋友啊!什么事都跟你说。” 周瑾年不以为意:“你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 第46章 不在意 沈遇的眉头深深蹙起,用力地想甩开周瑾年的手,却只是无济于事的挣扎,他抓的很紧,根本不容她抽出来:“问你有必要吗?骗子!”沈遇有点受够了他每次一聊起感情就含情脉脉,一副对自己多么掏心挖肺的样子。 “你没问为什么会觉得没必要。”周瑾年勾起的嘴角转为紧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沈遇胸腔里聚起的怒气瞬间被点燃,目欲眦裂地瞪着他:“那好,我问你,你刚跟我分手的时候是不是天天不着家,一天换一个女的?” “是。”周瑾年回答的很快,但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什么,神情晦暗不明。 那段时间的他身边确实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每天醒来之后根本不记得身边的人长什么样。反正只要酒到位,身边是谁都无所谓。当初他以何种方式坠入沈遇这淌爱河,就以同种方式坠入堕落的深渊。 那些东西支撑着他上班时人模狗样地西装笔挺,神采奕奕地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一切。吸引他下班后游荡在灯红酒绿的各处,回味着短暂而张狂的刺激。 那种快速脱离现实的感觉让他深深沉溺,几乎难以自拔。 直到有一天姜雾衔跟江一在周遥遥面前说漏了嘴。周遥遥威胁他,说如果再这么下去就告诉周也,他才似有所悟般意识到自己简直疯了,慢慢地跟那种脱轨的生活戒断。 现在想想那段光怪陆离的日子,简直像是陡然抽离出来的荒谬人生,身体中滋生出的另一种人格,根本难以回忆。 沈遇听完后,眼底很快渗出愤怒的水光,她哑着嗓子道:“是就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等她,什么为了她在国外多待了七年,到头来都是放屁。 周瑾年没有注意到她马上要哭的表情,脑子里思考的全是该不该告诉她那段时间的事,她听了之后会不会产生抵触情绪。 所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迟疑地说:“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在夜店,不仅如此,我每天都会碰香港石,你一月份走的那天,我还贴了一张邮票。” 沈遇闻言,眼眶中的泪水慢慢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什么?”她此刻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压根超出了她的想象。 “嗯。”周瑾年点点头,没有看她,目光没有焦距地不知道落在被子上的何处,垂着头的身影似乎有些不堪重负:“那段时间就过的特别一言难尽吧。” 沈遇开始感到有些无措,她试探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觉得自己没用。”周瑾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 两人后来细细碎碎地聊了很久,好像心里最后的一层枷锁被打开,各自袒露了潮湿阴暗角落里不为人知的脆弱秘密。甚至沈遇还去客厅里把姜雾衔走前没有喝完的大半瓶酒拿进卧室,一人一口地就着过去的事,喝了个底朝天。 两人最后聊到眼皮都支棱不起来,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以至于沈遇第二天早上没有被闹钟闹醒,而是被司机不断打来的电话吵醒的。 她接通电话的那刻才想起来,昨天晚饭结束时,贝秋让自己八点半去找她,一起看视频面试。 “谁?”周瑾年没有睁眼,皱了皱眉头问。“司机。”沈遇挂断电话,还赖在枕头上,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贝秋约了我八点半去看面试。”“还去吗?”周瑾年搂过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摩挲,嗅着她身上没有散尽的酒味。“有点不想去。”沈遇考虑了一会儿,觉得头昏脑涨,实在不知道怎么去看别人面试的视频。“那我帮你跟贝秋说?”周瑾年睁开眼,垂下头看她。 沈遇有点不好意思,想了一会儿后发出一声细若蚊蝇的嗯。 她每次放别人鸽子,犯尴尬症不想自己开口时,周瑾年就变成了她的麻烦解决大师,替她出面应付各种大家暴躁的怒火。虽然身语意周遭的人各个心里门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谁都不得不给周瑾年面子。 周瑾年帮她掖好被子后,起身摸出手机,给贝秋编辑了一条三行的微信发过去。 贝秋此时已经在卫生间里开始洗脸,准备等着沈遇过来一起看早上的视频面试,当见到周瑾年发来的微信后,她以一种可以震碎天花板的声音骂了一句脏话。 虽然这在以前沈遇跟周瑾年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常规操作,但时隔多年之后再次体会到这种有气无处撒的滋味,还是让贝秋面目扭曲,气的满脸通红。 沈遇在被子里窝了一会儿,想起司机还在楼下等着,于是撩开被子,指使周瑾年说:“司机还在楼下。”言下之意就是赶紧也把他给回了。周瑾年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将手机撂回床头柜后,躺回床上:“我知道,我已经让他回去了。”沈遇听完后主动地凑到他怀里,将脸埋进他胸口蹭了蹭:“那就好。” 沈遇此刻心里有点甜的冒泡,浆糊一样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周瑾年昨晚对她说的话。 “在跟你恋爱之前,我从来不期待跟谁恋爱,其实是谁都无所谓。两个人在一起各取所需就好,不行的话,就一拍两散。可慢慢地,跟你在一起之后发现恋爱是有那么多感情上的互相给予,那么多不期而遇的瞬间,根本不是一场等价的交换。我才发现或许人是需要爱情的,需要被爱情点亮,不然人生注定是幽暗无光的。” “我在跟你在一起之前一直认为,快乐与快感无异。差不多就是几秒钟的事情,一晃而过,抓不住的。一件事情做成,想要的东西获得,欲望得到满足,那就是快乐了。可当我跟你在一起才意识到,其实快乐没有那么复杂,是很简单的,跟心意相通的人在一起就能让人快乐。” 周瑾年看着怀里闭着眼睛仍旧勾着嘴角的沈遇,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还睡吗?” 沈遇睁开眼,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你要起了?” 周瑾年摇摇头,伸手将她扣向自己,侧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周瑾年感受到沈遇痴痴地看着他,久久不出声,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沈遇身上漂浮着股淡淡的,熟悉的,着迷的,带着体温的幽幽香气。黑醋栗的香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玫瑰尾韵,从来他家第一天开始,她身上就恢复了这个味道。除了味道以外,她头发的长短,身上的衣着风格都变了,全都变回了他喜欢的样子。再没有齐腿根的裙子,也没有低的不能看的短裤,平日里的穿着甚至会根据他衣帽间里的衣服去搭配。 他想有人说细节打败爱情,可他却觉得细节成就爱情。 两人相处之间就是细细碎碎拼凑而成的。 一个人是否爱你,大是大非真的难以说清,但生活处处的迁就却是平凡点滴中出彩的心思。不言不语地按照他的喜好塑造出一个她,简直让他在劫难逃。 其实他没有注意到,他们在释放爱时,其实本质是一样的。 周瑾年在沈遇的认知中一直是一个极度要强的人,不愿意将自己的软弱展示给旁人,甚至是她也鲜少能从他身上找到脆弱的痕迹。他总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似乎天大的事,总能游刃有余地解决,好像就没有什么事会将他压垮。 可他却因为分手,变成了那个她完全想象不到的样子。 想到这里,沈遇心中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她圈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其实如果当年我不闹脾气闹那么久,或许你就不用走那么一段荒谬的人生。”沈遇的语气带着一种浓重的自责。 沈遇昨晚并没有提及她当年心软的事,几度话到嘴边,却又吞咽了下去,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细说当年的阴差阳错。 周瑾年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你那时候是闹脾气?” 沈遇犹豫了两秒,支支吾吾开口:”不是,只是你后来天天来找我,我有点心软,想着如果你再来找我十天,我就不生气了。”“被我感动吗?”周瑾年看着沈遇笑起来,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里熠熠生辉:“被我感动没有必要,同情我也没有意义。小遇,其实后来我觉得那时候分手挺好的。” 感受到手下的身躯僵了僵,他顿了下,抚了抚她的背后,才继续道:“与其那个时候继续一段看不到希望的感情,及时收手才是明智的,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光凭热情走不到头的。周遥遥和文穆晨的结果就说明一切。” 沈遇困惑地眨了眨眼,她发现就她对周瑾年的了解,似乎在近段时间看来出现了些偏差,以前她总能精准地猜到他行为背后的意图,可这件事让她觉得她有些屡发屡不重的意思:“为什么?可是如果我们不分手你也不需要颓废成那样啊。” 周瑾年抿着唇,思忖了一会儿,用一种很严肃的口吻问:“你真要听?”沈遇点点头。 周瑾年撩起一缕沈遇的头发绕在指尖,边打着圈玩,边娓娓道来:“我那段时间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很大程度上因为我不知道我要什么,说白了其实就是我对你在我心里的定位和家庭在我心里的定位不清晰。我不清楚你是不是无可取代的,也不清楚家庭是不是可以割舍的,所以矛盾促使我衍生出了另外一种人格。” “天马行空的念头在脑海中滋生, 比如我是不是重新开始一段关系就可以从你的影响中走出来,是不是不跟家里联系就能脱离他们的控制这些想法我也一一付诸实践了。但事实上,在实践之后我才认清你对我的重要性和家庭的难以摆脱性。” 沈遇不知道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大约是呆滞的。这些话在她的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过于赤裸的真实,抽丝剥茧地呈现在她面前时,还是需要咀嚼一番,才能下肚。周瑾年歪着头注视她的反应,发现她脸上没有难过,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类似茅塞顿开的表情,悬着的心慢慢搁下,等着她说话。 约莫过了五分钟,沈遇才像回了魂似的,一把揽过他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我的宝,你是真牛逼啊,orthopraxis被你用在研究感情上,wtf!” 她对他说的话完全认同,如果当时两个人继续在一起,一定会走向一个死局,没有绝处逢生的可能,若非自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用经验明白“下一个不会更好”之前,是绝对没有办法在一段有阻力的感情中战胜困难的。 周瑾年见她一脸激动,勾起嘴角带点得意地笑了笑,嘴里随意地接着话:“我倒没往那方面想。”沈遇默默地垂下头:“但你用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我的重要性会不会太久了?嗯?”周瑾年贴着她说:“我想清楚了,你不就找了白观吗?何况那时候我还是没能力。” “这么说怪我了?” 周瑾年的眼色暗了暗,翻身将她压住,含着她的唇不清不楚地说了句:“怪我。” 不知 过了多久,周瑾年突然眼神灼灼地望着沈遇问:“你为什么不在意我之前做的事了?” “你心里有我,我有什么好在意的,谁又比谁干净呢?” 她不也是有过白观,叶扶柳,等等等等......这一票子人嘛,大家不过都是在人海中寻找答案的迷途旅人,只不过寻找的方式不同罢了。即使是殊途,但同归就好。 周瑾年听完笑了,笑得星河璀璨,笑得爱意横生。沈遇的话像是他多年来苦苦等待的一剂良药,喝下之后,药到病除,再没有忧悸难受。 是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比她更懂他了。 懂他,所以从来不怪他。 第47章 暗示 下午四点的时候,沈遇被周瑾年摇醒。 秦熙打她电话没人接,索性一通语音电话直接给周瑾年打了过去,让沈遇去她家里打麻将,顺带聊聊九月中品牌即将上线的事。沈遇迷迷糊糊地听着周瑾年转述秦熙的话,下意识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早上已经错过了视频面试,再由着性子这么懒下去不好,遂撑着半身不遂的身体,挣扎起床,打着哆嗦进了厕所化妆。 沈遇化好妆后推开衣帽间的门,准备挑衣服。一进来,发现衣帽间已经收拾过了,地上铺的羊毛地毯也被拿走,露出地板的原始面貌。密闭的空间内飘浮着香氛的味道,与平时无异。她神色尴尬地打量了衣帽间一圈后,从衣橱里拿了件jil sander的百褶娃娃领衬衣,搭了条同色系的loewe喇叭过膝短裤,走出去询问周瑾年的意见。 “你扎头发吗?”周瑾年靠在床头抽烟,听见她的声音从电脑前抬起头来。 沈遇想了一下,觉得抬手扎头发好累,摇摇头。 “不扎头发这么穿太累赘了。”周瑾年指指她拿着的一套:“全是敞口的,头发披下来会像水母。” 沈遇翻了个白眼,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比了比,发现他所言非虚,苦着脸从梳妆台下抽出一条dior的黑白色twilly, 头往下一埋扎了个蓬松的丸子头。 ...... 去的路上沈遇一路好眠,睡的美瞳差点翻到眼球后面去。被周瑾年叫醒的时候,心里暗暗抱怨怎么今天一路畅通无阻,不堵个车,让她多睡一会呢。 秦熙家在周瑾年家附近,他们两家从九十年代就一直做着邻居,其上一辈间关系密切程度与亲戚无异。所以他把沈遇送到后,开车回了自己家,近段时间周客行一反常态地常驻他家,一直没有回他自己的房子,他不回去露面,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沈遇下车前发现他似乎情绪有点不高,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垂:“笑一笑,不知道的以为你不是回家,是要去自首呢。” 周瑾年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差不多吧,也没啥区别。” 想到回去要跟周客行谈涂料的事,周客行势必会去追究他做这件事的动机,他就有点烦躁。 沈遇到秦熙家的时候,打麻将的人都到了,贝秋,谢时晗和秦熙已经坐在桌子前喝着茶吃鲜肉月饼。 贝秋见到沈遇的第一时间就翻了个白眼,还没等她坐下,就出言讽刺:“没想到我们沈遇还有空出现啊。”秦熙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两人,转向贝秋问:”这是怎么了?被放鸽子了?” 沈遇刚想接话,贝秋就说:“昨天还跟我说看见周瑾年就烦,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今天早上一起看招聘的面试,结果早上周瑾年给我发微信说她来不了了。”秦熙笑笑,目光投向沈遇:“老套路又用起来了咯。”沈遇讪笑着拿了杯茶,生硬地岔开话题:“这什么茶?好香。”秦熙没有让她得逞:“怎么跟瑾年哥又和好了?” 前几天沈遇让她去套李随的话,了解一番周瑾年这几年的情感状况,她套出话后找沈遇吃饭,饭桌上的沈遇听完后可是连分手的决心都拿出来了。虽然她对沈遇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这类作风的见惯不怪,但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问一问。 沈遇犹豫了一下,含糊其辞:“找女人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嘛,过去就过去了。”秦熙盯着沈遇看了几秒,欲言又止,但没再追问,扭头叫身后站着的王阿姨去搬麻将桌。 ...... 打麻将的时候,谢时晗的手机一直响,每响一下谢时晗的脸上就露出那种喝了葡萄糖般的微笑。手上打牌的速度堪比买了四张加时卡,两分钟才能从面前摞起来的牌里选出一张打掉,胡了飞苍蝇时还从牌头摸牌,俨然一副人在心不在的模样。 沈遇见了搓搓鼻子,跟秦熙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天跟秦熙出去吃饭的时候,沈遇旁敲侧击地问了问穆怀止这个人,本来她想直接去问陈言,但觉得那样未免太唐突。秦熙见她一副吞吞吐吐有话不好说的样子,立刻会意,直接放上台面摊开说,穆怀止确实还有一个正牌女朋友,只不过那个女生平时在d市,偶尔来b市,所以谢时晗不知情。 沈遇打了一张三筒,拿起手下方的白板往梅花上一迭,叫道:“三筒,听了。” 谢时晗听见是三筒,眼前一亮,放下手机,立马推牌:“胡了。” 秦熙斜着眼睨她,凉飕飕地来了句:“你没敲怎么胡的?” 谢时晗浑然不觉,扫视了一圈三人,不可置信地说:“我没敲吗?我记得我敲了呀。” 贝秋指了指她手下的翻张:“你没敲。” 谢时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可能回微信忘记了,算我炸胡好吧?赔三家。” 沈遇摆摆手打了个圆场:“不用不用,这局不算就好了。” 秦熙点点头,把牌推进自动麻将机的洗牌机里,给沈遇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可以暗示一下谢时晗。 那天吃饭的时候,沈遇跟秦熙说了在雍颐庭对于穆怀止和他女朋友的见闻后,秦熙提议怎么着该提醒一下谢时晗。谢时晗现在对待这段恋情有点过分上头,万一什么都不知道一把年纪被弟弟伤了心也不好。话不用讲的太明白,但好歹应该说两句,让她心里有个底。 讨论到她们两个谁去跟谢时晗说这个问题,沈遇认为秦熙说话太直接,谢时晗这个人性子软,如果秦熙去说估计就变成直接劝分手,于是她自告奋勇地担起了这个任务。 沈遇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跟穆怀止在发微信啊?” 谢时晗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对呀,他这几天跟他朋友去d市了,好几天见不到所以就只能微信联系。”沈遇摞牌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顺着话茬往下问:“去那边干嘛啊?”谢时晗以为沈遇就是单纯问问,遂也没什么遮拦地聊起来:“他好几个兄弟都是d市的,他没事就去那边玩。” “他带你去过吗?” “没有,他们都是男的,我也不想去。” 沈遇撇撇嘴,看来谢时晗是什么都没发现,现在弟弟们的套路也真是层出不穷,叹为观止:“下次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吧,我们也跟着去玩玩。”贝秋从旁看出了些端倪,附和道:“对呀,我还没去过d市呢。” 谢时晗咬了咬唇,面上闪烁过一丝为难:“可是他那些朋友我不认识,我也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秦熙丢出一张四条,没好气地说:“怎么?你跟他在一起了还不能见他朋友。”沈遇笑着接话:“就是,要是恋爱还不能互通圈子,那这个恋爱谈的有问题。”谢时晗想了想:“那我跟他说说,他正好下周还要去。” 沈遇挑挑眉,心想这周那女的才来了b市,穆怀止就追了过去,结果下周还要去,这么如胶似漆的恋爱,谢时晗居然察觉不出分毫,这个女人的第六感是不是被长期单身给磨光了。 沈遇假装没听出谢时晗话里模棱两可的意思,伸出食指敲了敲面前的牌:“就这么定了啊,下周我们去d市玩,穆怀止接待。”谢时晗沉默了一会儿,妥协道:“好吧。” 这把牌打完,贝秋的腿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沈遇,沈遇会意,把手一摊:“水喝多了,去上个厕所,等我一下。”贝秋跟着说:“我也去一趟。” 两人一走出大厅,贝秋就一脸贼兮兮地问:“谢时晗那个男朋友有情况?”沈遇点点头:“有个女朋友。”贝秋惊得一个踉跄,沈遇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才没有让她撞到墙上:“我去!谢时晗看起来可一点都不知道啊。”沈遇无奈地耸耸肩:“恋爱中的女人容易色令智昏。”贝秋有些可惜地说:“上次看那个男的还觉得挺乖的。” “什么事情不能只看表象。对了,江炽什么时候来看你?总不能你待在b市半年你们就异地半年吧。” 据沈遇所知,江炽跟贝秋这两个神人,去年年底求婚之后,碰上疫情,既没领证也没办婚礼,就这么耗着,在香港还都各自住在自己家里,跟尚在恋爱的男女无异。 贝秋提到这件事脸色就不太好:“我们两个异地惯了,他爱来来,不来拉倒。” 沈遇用手肘捅了捅她:“你们也就在一起两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半个已婚妇女,对他倒是无所谓,你不看紧点,以后吃亏的不还是你。” 贝秋鼻尖冒出一声轻哼,想了一会儿后,半开玩笑地来了句:“他要是有情况,大不了我以后嫁来b市。” 沈遇听了这句话,立马笑起来:“那好呀,我求之不得,赶紧把江炽甩了吧。” 第48章 涂料 周瑾年一回家就去书房见了周客行。 周客行静静地听周瑾年把涂料的事细细解释一番后,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但又不像是要反对,于是语气平平地开口:“华生中控的法人虽然是白凡的弟弟,你要是动手了,必然会惊动白凡。白凡这个人不好对付,这件事万一跟他翻脸了,你要想好以后怎么办。这件事必须从始至终跟家里没关系,所以我不想你走你叔叔名下的公司。” 周客行跟白凡的爷爷白书毅算是老相识了,二人过从甚密谈不上,但好歹认识了几十年。虽然这些年各自产业上多有竞争,明面上依旧一团和气,是以这件事他不会施以援手,怎么做都是周瑾年的事,成与不成他都不会管。再者白书毅如今已经是九十岁的高龄,眼看白凡接班是迟早的事,周客行绝不会允许周瑾年直接跟白凡翻脸。这层利害关系周也想不到,老谋深算的周客行却是算无遗漏。 周瑾年脸色黑了黑,他算漏了周客行对白凡后生可畏的忌惮,他沉吟半刻后说:“那我自己再想办法。”周客行淡淡摆摆手,提点道:“那倒不用,可以去找你舅舅,他不是也有一个化工的小厂在苏州么。”周瑾年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周家不行,谷家就可以是吗,面上却还是低眉顺目地回道:“那我今天就联系他。” “尽量做的全一点,不要让白凡知道了这件事跟你有关。” 周瑾年点点头,正色道:“谢谢爷爷提醒,我争取会把自己择出来。” “做的干净一点,最好让他们去告自己的人。既得了便宜,也不损失什么。” “我懂的。” 周客行嘴角勾起一抹颇具深意的笑,他定睛审视着周瑾年:“不过,我倒是挺想看一看,你跟白凡对上了,能不能从他手里掏出点东西来。” 周瑾年迎上周客行锐利的目光:“那爷爷就........拭目以待吧。”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周客行似乎想到什么,忽然敛去笑意,严肃道:“我希望你做这件事不是因为白凡告诉我你拒绝黑石的事。” 周瑾年听了后,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过来:“爷爷放心,当然不是。” 周客行挥了挥手:“那就这样吧。” 周瑾年会意,默默退了出去。 周瑾年站在长廊上,低着头眼神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家里的佣人叫他,说太太叫他过去一趟,他才又回过神来。 谷悦优雅地坐在榻上,慢悠悠地喝着手里端着的咖啡,听见开门声,她原本垂着的眼眸变得有了些光彩,见到来人后说道:“回来了?” 周瑾年轻轻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为了那个女的,就不要我这个妈了呢。” “妈想多了。” “那最好是,你今晚在家里吃饭吗?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做。” “我都行,和平时一样就好,看爷爷的口味定吧。” “我毕竟是你妈。” ...... 第49章 蛋糕 周瑾年跟周遥遥吃完晚饭之后来了秦熙家。兄妹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无需指引就轻车熟路地到了二楼打麻将的偏厅。麻将桌上的人看见两人进来都打了个招呼,周瑾年问王阿姨要了把椅子,摆到沈遇身后坐下。 沈遇发现周瑾年坐到身后,扭头看了看他,没多注意就把刚摸上来的牌给打了出去。“打三万干嘛?”周瑾年拿起沈遇打出的那张牌,眼见着想帮她再塞回去。周瑾年一坐下来就看过她的牌了,万字清一色,差将牌上张,她打出去的那张正好跟牌里原有的三万凑对,打七万出去就能上听,胡一四万对倒。 秦熙见了立马捶桌子,抗议道:“不可以场外指导的哦!她牌都打出来了,我们这局荒翻。”谢时晗吃完饭后没再看手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着一起掺合:“就是,你不能帮着你老婆打我们。” 沈遇蹙了蹙眉,盯着周瑾年捏着的三万,忍住把它插回牌里的冲动,从他手里抽出来摊回麻将桌上,痛心疾首地叹气:“哎哟,行了,他不就提醒我一下。” 周遥遥坐在秦熙身后的沙发上,听见他们的谈话,拍了拍秦熙的肩膀,幽幽地说了句:“他忍不住的。”周瑾年充耳不闻,捏了捏沈遇的肩膀,柔声说:“等会让贝秋给你吃。” 贝秋是沈遇的上家,这局本来牌就不好,听见周瑾年这么说,她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你说吃我就给她吃,做梦啊。”周瑾年走过贝秋身后时也扫过她的牌了,散的像垃圾一样,听是不可能听了,说不定能抓打让沈遇吃个一四万,单听三万或七万。 沈遇得意地朝贝秋勾勾嘴角:“你肯定会给我吃的。” 果不其然,没过两轮,贝秋就打了一万,沈遇舒舒服服地上了听。这局打的较快,结束的时候沈遇如愿以偿地胡了一把七花清一色,飞苍蝇是周瑾年帮她摸的牌,如有神助地翻了张东风,加了十个点。这局结束后,由于周瑾年和周遥遥来了只能干看着,坐在一旁无所事事,秦熙提议就别打麻将了,下楼去聊聊天。 吃晚饭的时候沈遇和贝秋已经将产品上线的时间九月二十号跟秦熙敲定,所以聊天的时候,沈遇想反正也没什么正事,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大半个身子倚在周瑾年身上借力坐着,目光呆滞地犯困。 周瑾年本来也不参与女人们聊八卦,呆在这儿也就是单纯陪沈遇。他见沈遇一连打了三四个哈欠,困得不停流眼泪,于是倾身到她耳边低声问:“回去吗?”沈遇见她们聊的叽叽喳喳,显然还在兴头上,揉了揉眼睛,强撑道:“再坐一会儿吧。” 周瑾年环住她的腰,让她完全靠在自己怀里:“我从家里给你拿了一个周遥遥下午买的cova燕麦dy m的栗子千层,放车上了,你要不要吃?”“好的呀。”沈遇瞬间来了精神,腰都坐直了。 周瑾年从兜里摸出钥匙,扭头朝一旁候着的王阿姨说:“王阿姨,麻烦你帮我去副驾上拿一下蛋糕。” 秦熙听见了:“还有蛋糕吃啊?” 周遥遥没好气地说:“我买的,一个六寸一个八寸,我一口都没吃到,他就收起来给沈遇了。”贝秋捂着嘴笑:“你们这个血缘是假的吧。” 周瑾年拿起茶几上的的茶抿了一口,不咸不淡侧眼看周遥遥,幽幽开口:“你吃这么甜,到时候不要减肥啊?”周遥遥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减不减肥跟你有什么关系?”沈遇为难地看着这两兄妹,转头张望了一下走道,发现走了多时的王阿姨终于手捧两个蛋糕盒回来了:“都拿过来了,一起吃呀。” 偏偏秦熙不如她的意:“哎哟,我们不敢吃的呀,瑾年哥留给你的。”沈遇脸黑了一半:“爱吃不吃。”秦熙嫌弃得直皱眉头:”啧啧啧,你现在真的不得了,有男人撑腰硬气了咯。” 第50章 你不适合职场 沈遇周一的时候去teresa办公室里交了辞呈,teresa瞥了眼桌面上沈遇递上来的辞呈,并不惊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沈遇坐下后,她把辞呈放在一旁,看着沈遇说:“有更好的地方去了?”程阮笑笑:“准备以后自己做了。”teresa问:“做什么?”沈遇意外她会问这么深:“准备做个美妆品牌。”teresa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那就祝贺你了,不过你走我知道是迟早的事。” 沈遇顿时有些吃惊,好奇道:“为什么?” teresa轻轻敲了敲桌子:“楼下每天来接送你的车,大家早就议论了。” 沈遇瞳孔震动了一下,面露尴尬,她每天都早来晚走,就是为了让别人不要看到周瑾年的车:“我....”teresa打断道:“你跟飞跃的白总也有关系吧?” 这个问题让沈遇的脸皮一抖:“您怎么知道?” teresa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未作答,而是又说:“你不适合职场,走了也好。提醒你一句,职场上的同事还是不要做朋友。” 沈遇回味着teresa后半句话的深意,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您能告诉我是谁说的吗?” teresa摇摇头:“这不能说。” 沈遇带着复杂的心情收拾工位的时候,沉墨转过椅子来看她:“怎么突然间决定辞职?”因为teresa的话,沈遇犹豫了几秒,没有实话实说:“就突然不想干了。”沉墨没有深究:“太突然了吧,那以后找机会出来聚聚。”沈遇淡淡地应:“行,看吧。” 沉墨没有料到她的反应这么疏离,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后,才把椅子扭回去。 ....... 沈遇对生人防备心很重,自己人与外人那条线分得极清,对于不了解的人一般都表现出生人勿近的态度,但若一旦被她归纳为自己人,那就从此不再设防。所以teresa那天的话对她情绪震动不小,自从离职开启人生新篇章后,沈遇没产生什么预料中的欢欣鼓舞,而是心烦意乱,带着点隐隐的恶心感。 沈遇喜欢钻牛角尖,想不出到底是林玲还是沉墨的情况下,连带着两人一起猜疑,一闲下来时脑子里就会回放以前三人相处的情景,继而感到烦躁。 虽然遇到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从小到大身边亲近的人反她的事屡见不鲜,还于高中时期之后走向白热化,可她依旧难以接受。不过也是,谁的一番真心被人践踏,滋味都好受不到哪里去。 辞职之后,沈遇跟贝秋马不停蹄地投身进新角色中。两人将办公场地定下后,一天之内火速入驻。除此之外还不停地催促收到offer的人来公司入职,但二十来个人半数都无法及时到岗,论谁也没见过前一天发offer,第二天就催人来报到的公司。然而眼看距离九月二十号品牌上线的日期也不过十天了,虽然前期的定位和初期规划贝秋都做的差不多了,但仍有很多事情需要跟进,两人急的跟抽陀螺似的,早八到晚十连轴转,累得像两台老式主机,发动起来就轰轰直喘,随时有短路的风险。尤其沈遇,本来因为teresa的那番话心情就有点低落,再加上一堆忙不完的乱七八糟事又开始焦虑,两次三番地在贝秋跟她意见出现分歧时,显露出极度的不耐烦,剑拔弩张得几乎要吵起来。 秦熙这个一推二撂五的祖宗基本没露面,只在第一天上班时,穿得花枝招展地送来了花篮。唯一可喜的是,她把陈言给支使来了。陈言虽然年纪小,但本科学的是奢侈品管理和服装设计,也在lvmh实习过,做起事来还算有一套既定的规矩,或多或少填补了人手不足的缺憾。 周四这天莹特丽来公司交完货后,陈言推门进了沈遇办公室:“沈姐,我们这边pr不能及时到位的话,前期明星推广会滞后。”沈遇的眼睛锁定在定价表上,头也没抬:“你不是现在负责这块吗?”陈言的神色僵了僵:“确实,但我一下对接不了那么多人,有个更好的人选可以帮到我们。” “谁?” “司徒烬,他刚毕业在alexander wang做过一段时间,我想他应该可以快速上手,他有很多活动经验。” “他现在能来吗?”陈言的话终于吸引了沈遇,让她抬起了头。 “可以,我叫他下午过来。” 沈遇“嗯”了一声,余光瞥见陈言带上门出去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态度欠佳,缓和了语气又补了句:“谢了啊。” 一连几天,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开会,每次开会的氛围十分激进,往往是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抑或是有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总之没有一个中间值。今天也不例外,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因为推广问题—到底是让熟龄女星去营销还是让偏少女型女星带货,唾沫横飞地争执不休。 沈遇与贝秋提出的观点是她们的品牌定价并不低,熟龄女星的受众群会更偏向于高收入的客群,但从tom ford出来的品牌经理显然持不同意见,他非常直接地指出,现在美妆是中低消费人群显示自我的另一项渠道,中高阶层通过买奢侈品获得自我定位而中低收入人群从美妆获得。尖锐地点明如果作为一个快消品牌而非高端美妆线,不需要以代言人的着眼方式去甄选带货的明星。 简言之,顶天立地的钱不如铺天盖地的钱好赚。 沈遇跟贝秋听完面面相觑,各自尴尬得背后冒出冷汗。这些天她俩被底下的人推翻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虽然不得不客观承认别人的意见更具采纳性,且公司定调的时候也说好走管理扁平化路线,有话直说,发言时不需要注重职级。但被人不留情面的否定,心理层面一时还是难以接受,滑铁卢滑多了,脸皮不免火辣辣的疼。 好比现在她俩,各自嘴唇动了动,想赞同这个想法,却又疯狂使眼色暗示对方,想让对方开口。 就在这时,陈言敲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来,解救了两个下不来台的女人:“沈姐,投资人来了。” 沈遇困惑地看向陈言,投资人?北区见她傻不愣登地瞪着无知的双眼,半天坐着不动,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周瑾年来了。”沈遇这才如梦初醒地起身,对桌上的人说:“先到这儿,等会再继续吧。” 说罢就一阵风似的擦过陈言的肩出了会议室。 周瑾年的到老虽然很意外,但来的正是时候,救她于水火。 早上她比周瑾年先走,出门前周瑾年还没换衣服。当沈遇见到他时,他穿了一件她没见他穿过的深蓝条纹下摆不规则西装,慵懒地靠在工位后的沙发上,双腿随意地架在茶几上,手上正拿着她们的样品把玩。 沈遇心里嘀咕,上个班每天还在正装上花心思,几乎每日的穿搭总要有点不重样的。 “你怎么突然来了?”沈遇走到他跟前抄着手问。周瑾年放下手上拿着的口红,站起来靠近她:“正好出来办事,给你们带了吃的。” “什么吃的?在哪?”沈遇张望一圈,并没有看见哪里有吃的。“tracy拿进茶水间了,你们中午还没吃饭吧?”沈遇抖了抖酸痛的腰,愁云惨雾地抱怨:“哪有时间吃饭,你买了所有人的份吗?”周瑾年点点头:“买了十只烤鸭和一点别的菜,你们应该够吃了。” 沈遇一听,即刻瞪圆了眼,压着喉咙激动地嚷嚷起来:“十只?我们就十四个人,你买这么多,他们吃完了晚上要犯困的,还不如带点果汁奶茶这种喝的来。” 为了让大家头脑续航能力持久一些,从第一天上班伊始,沈遇就倡导大家禁食,现在倒好,下午三点半送来十只烤鸭。 “你这几天就靠饮料维持生命,胃怎么受得了。”说完这句,周瑾年见沈遇身后的会议室门被推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向后稍稍退了一步,拉开跟她之间的距离:“去你办公室聊吧。” 自从经历过teresa那句“你不适合职场”的教育暗示之后,沈遇意识到自己应该夹紧尾巴做人,不能过于张扬,于是乎,周瑾年再没有来送过她,同时也跟陈言和贝秋上下通气,不许在公司里提及她和周瑾年的关系。周瑾年初时听见她这个想法,认为她不该想太多,凡事随性而为就好,但沈遇偏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拗不过她,所以最后他也只好同意。 第51章 黎苏苏 沈遇的办公室在长方形办公区域的尽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接待室和贝秋的办公室后,来到了沈遇的办公室门口。她的办公室不足二十平,陈设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和一个小沙发。唯一一扇窗户在侧面,采光不是很充裕,白天都需要开灯。 周瑾年进门后,蹙眉打量了一圈,没去坐椅子,抵着腿靠在桌子角上:“你们经费这么紧张吗?这办公室租的也太小了。” 沈遇正在摁遥控器将门帘放下,听见他这么问,愣了一瞬,有些郁闷地答道:“租的太急了,好多我们看中的都需要等。”周瑾年想了想:“要不搬去花旗大厦,我那里有两层还空着,疫情的时候他们没有续约,现在正好可以搬过去,单层整体面积一千多平。”沈遇拖过椅子坐下,仰头冲他翻了个白眼:“我们合同是一年的,而且我们一个美妆公司,地址在那边也太奇怪了好吗,死也要死在长江二路。”周瑾年抬脚蹬了蹬她座椅下的轮子,调笑道:“在长江二路难道可以借运吗?” “肯定呀。”沈遇拍了拍他的大腿:“一想到欧莱雅那么大的公司就在旁边,动力就源源不断。” 周瑾年被她逗得勾起唇角,弯腰将她从椅子上托起来,跟自己面对面靠在一起:“还是别动力不断了,你记得明天晚上齐木婚礼吗?”沈遇耷在他肩上的脑袋突然抬起,露出一双迷茫的眼睛:“啊?我忘了,我今天还约了明天下午面试模特和见化妆师呢。” 周瑾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抚在她背后的手渐渐收紧:“可我周一才跟你说过,你准备不去了?”沈遇扭头避开他慑人的视线,支支吾吾想要拒绝:“要不…要不…”还没等她想好托辞,下巴就被他钳过来,迫使两人四目相对。 周瑾年狭长的眼角向上挑起,眼中讥诮渐深:“你是不是想说要不下次再去?”他哼了一声后,又说:“我估计他很难有下次,就算真要离了再婚,也不一定会办,要去就只能这次去。”听周瑾年这个咬牙切齿的语气她是非去不可,沈遇嘴角抽了抽,无奈地垂下眼,妥协道:“行吧。”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今晚我要去齐木组的局,会很晚回去。” 沈遇正想点头说好,但下一秒立马意识到婚礼前一晚的局显然不会如此简单:“…bachelor party?”周瑾年仔细观察着沈遇的脸色,发现除了愕然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后,点头“嗯”了一声。 这回轮到沈遇挑眉了。 ...... 沈遇第二天出现在华礼宴飨宴会厅的门口时,与原本跟周瑾年打好招呼穿的那套浅金色连衣裙不同,她穿了一身黑。而比全身纯黑色搭配更为可怕的是她脸上面若寒冰的神情,如若不是置身于这众多鲜花编就的花桥和穿着喜庆的宾客之中,论谁见了都会以为她今天是来奔丧的。 沈遇手插在高腰西裤兜里,远远地朝宴会厅里眺望,瞧见了站在入口处礼金台旁正与姜雾衔聊天的周瑾年,而他们俩后面还站了一个穿着紫色伴娘服的女人,假使沈遇的第六感没有错的话,那个目光牢牢地锁在周瑾年身上的女人,就是昨晚接周瑾年电话给她表演茶艺的女的。 昨晚因为司徒烬的到来,下班之后的沈遇和贝秋请公司里的所有人去吃了夜宵,众人几杯酒下肚,各自没了那层拘束,围在一块疯狂地就公司存在的问题进行讨论,直混到两点钟才散场。而一回到家,沈遇发现周瑾年还没有回来,就给他去了电话。 结果一接起来,出乎意料的是一个轻柔的女声:“喂?”“周瑾年呢?”沈遇怔了怔,蹙起了眉毛,据她所知,今晚的酒局上并没有女性生物存在。“他扶齐木去厕所了。”女人的声音顿了顿,继而很冒昧地问:“有什么事吗?” “让他回电话给我。”在并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沈遇尽量缓和自己惊讶而带着稍许愤怒的语气,维持最起码的尊重。 “哦。” 那边敷衍地应了一声,突然发出一阵笑声,尔后才说:“但他好像也喝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打电话了。” 沈遇火气瞬间上蹿至脑门,在颅内炸出一阵耳鸣,好半晌才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那他现在在哪?” “我能问你是谁吗?”声音仍旧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最大限度地挑衅着沈遇的神经:“我不知道你是谁,贸然告诉你他在哪不好吧。” “我是谁来电显示不是有写吗?” “是吗?你等会。”那边好像将手机拿开耳畔,看了一下屏幕:“你叫小遇?你没有急事的话,等他明天找你吧,我们今天是朋友婚礼前出来玩,大家都喝多了。” 沈遇被气出了一声冷笑,再次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现在在哪?” “明天找他吧。”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虽然沈遇人生中阅茶无数,但是面对绿茶的愤怒不是见识得多了就能够习以为常,且绿茶的套路千变万化,每一次体味都有一种全新的愤怒。所以沈遇平静了一会儿后,冷静地给周瑾年发了条微信——赶紧回来。 周瑾年是过了半小时后回来的,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喝多的样子。沈遇见他一派轻松地回来,料想他对这中间的插曲并不知情,于是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晚上都有谁去了。周瑾年说齐木喝多了,夏希晨带着伴娘来接的他。 沈遇听见“伴娘”两个字,心里顿时有了计较,沉默半晌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伴娘你认识吗?”周瑾年一听,有些迟疑,脸色明显地透出一丝尴尬:“...她那个伴娘是我前女友。”沈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淡地“哦”了一声,按耐住心里炸的啪呲作响的怒火,抿出一个微笑:“快去洗澡吧,我困了。” 她困吗? 她当然不困。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去把那个女的连同齐木老婆一起拿水果刀捅一顿。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细细地想了一夜, 毫无睡意,产生了迫切想参加第二日齐木婚礼的心态。 沈遇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看见周瑾年扭头跟那个女人交谈后,她摸出手机,准备给周瑾年打电话,刚刷开屏幕,左侧肩膀一沉,搭上了一只手:“沈遇。” 沈遇侧头一看,江一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哟,好久不见。”将以虽然是周瑾年本科时同期的同学,但作为一个与秦熙相当的不学无术纨绔子弟,他几乎没有心思放在课业上,硬生生吃了两个学年的probation之后,从周瑾年的同学熬成了沈遇的同学。虽然两人只有最后两个学期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其相熟程度也是非常之高。只是后来毕业之后,江一留了两年纽约,回国之后又回了北京,两人之间的交集也就渐渐淡了。 “一起进去?”江一动了动搭在沈遇肩上的手问道。 沈遇点点头,跟着江一往前走。 “你怎么会来?”江一并不知道沈遇和周瑾年又重新在一起了的事,所以对于能在这儿碰到她还是十分惊讶。 “那你怎么在这儿呢?”沈遇见到老熟人,心情愉悦不少,脸上冰冷的神情有所缓和。 “我和齐木很熟啊。”江一抬起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哦,我都忘了这茬了,对了你不是结婚了吗?老婆呢?”沈遇想起几年前朋友圈里见到江一发的求婚视频,顿了脚下的步子,扭头问。 江一听见这个问题,步履也慢下来,沉默几秒后,回答:“离了。”沈遇搓了搓鼻子,心想自己真是多嘴:“怎么回事?”江一苦笑:“说来话长,下次告诉你。” 沈遇没再深究这个显然江一不愿意多透露的话题,两人站在等待交礼金的队伍中,尴尬地对视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前面的人很快地走完,轮到沈遇和江一。 “请柬和礼金。”坐在礼金桌前的男生抬头向两人说。江一将请柬和礼金红包递了出去,转头问沈遇:“你的请柬呢?” 沈遇怔愣了一瞬,她没有请柬,周瑾年嘱咐过她,到了打他电话。正当沈遇犹豫要不要开口喊陆西时,周瑾年眼光落到了她身上,迈开步子走了过来:“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江一有些惊讶地打量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你们...又...在一起了?”周瑾年笑着冲江一颔首,揽过沈遇的腰,俯身冲收礼金的男生说:“她跟我一起的。”“我去....”江一的惊讶更甚:“什么时候的事啊?” 周瑾年刚想开口,沈遇感受到那个女人瞟来的视线,就顺势往周瑾年怀里一倒说:“已经好久了。”沈遇锁定目标之后,并不想再站在门口跟江一继续寒暄废话,冲周瑾年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介绍一下新娘和伴娘啊。”“新娘在化妆间。”周瑾年说完顿了顿,朝站在礼金台旁没动的女人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她是黎苏苏。” 黎苏苏见到周瑾年招呼她,立马便朝这边走了过来,周瑾年领着沈遇往礼金台后走了两步,给身后排队的人让了位置。 沈遇的目光近距离地落在黎苏苏身上,她肤色偏黄,面容相较于沈遇更立体一些,一双杏眼含情带怯,身量娇小,前凸后翘,客观而言,也是个七八分的美人。但恰巧,是沈遇不喜欢的那种的那种柔柔弱弱,梨花带雨的类型。没想到周瑾年会尝试这种口味,沈遇心里有点意外,如同吃了一只苍蝇,胃里产生的反应比心里来的更排山倒海。 “我是沈遇。”沈遇掬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主动招呼,语气客气而亲切。黎苏苏的视线落在沈遇腰间的手上,嘴角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再次演绎了她的冒昧:“没听周瑾年说起过你。”沈遇听见这似曾相识的嗓音,脸上的假笑只增不减:“那你应该跟他不熟。”“是吗?”黎苏苏似乎很是惊讶,杏眼睁大了些,看向周瑾年:“没听你说起过呀,难道她又是你新交的小妹妹?” 沈遇没有接话,抱胸倚着周瑾年的手站着,舌尖无意识地舔过虎牙的尖角,心里凝聚着滔天的怒意,面上依旧波澜不显,抬眼斜睨周瑾年,等待他开口。 周瑾年脸上早没了笑意,神情如同一块正喷着冷气的干冰,阴鸷的眼神锁在黎苏苏身上,“别犯病,黎苏苏。”刻意压低的嗓音警告意味极浓,带了很强的压迫感:“克制一下你自己。” “发什么火?”黎苏苏忽然又发出那种昨晚在电话里的笑声,一副周瑾年小题大做的表情:“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说是不是,沈遇?”她带了笑意的杏眼又转向沈遇,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演痕迹,但实则做作得连一旁一直站着没走的江一都看出了些门道。 “不好笑。” 沈遇没了陪黎苏苏继续演下去的耐心,转身给周瑾年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带她进去。两人刚往前没走几步,黎苏苏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那个...沈遇你是不是没付礼金?”江一实在看不下去,扭头闷声冲黎苏苏吼了句:“她的跟周瑾年算在一起你没听见啊。” 沈遇听见黎苏苏的话后,脚步缓了下来,侧身用余光撩过那个站在原地盯着她不放的黎苏苏,突然反手掐在周瑾年的手背上,锋利的指甲撕破表皮陷入内里的血肉中,抠出一棱棱月牙似的血色印子:“这就是你非要我来的婚礼,专门让你前女友来给我添堵?” 周瑾年被她掐得倒抽一口凉气,但手背依旧纳在她的指尖,并没有主动抽回来的意思:“她我会解决的。” “你怎么解决?”沈遇的双眼因为盛怒而眦裂,手上的动作愈发的狠,连带声音也很沉。 “我去跟齐木说让她现在就走,别继续呆在这儿了。”周瑾年抬起另一只没有被沈遇攥住的手,轻轻抚了抚沈遇气的打颤的背脊,希望以此可以起到安慰的作用。 “她就这么轻易的走了,我的火朝哪里发?” 周瑾年带着沈遇走到舞台靠右的桌子上找到她的名牌坐下,咬着唇思考了片刻才说:“...婚礼马上开始了...一小时后,你来化妆间,想怎么冲她发火都行。” 第52章 化妆间 这一小时过的很慢,至少沈遇是这么认为的,她被安排坐在伴郎的桌子上,这桌除了其他三位她完全没打过照面的女伴在席上,八人的桌子上一半都是空的。她初时还能耐着性子刷刷手机,看看微博,时间一久,她彻底没了耐心,江一过来敬酒时,她就跟着江一回到他的桌子上,硬跟他身旁的人换了位置。 婚礼主持人请的是蒋雨凡,他语速实在算不上快,以至于婚礼开场后二十分钟,新娘才搀扶着父亲的手臂,迈着一步一顿的步伐,泪眼婆娑地从门外进来。沈遇窥见到新娘薄纱后的面容后,忽然撞了撞一旁的江一:“你见过齐木的老婆吗?”江一正在扎餐盘里的水果,听见沈遇这么一问,撂了叉子:“蛮熟的。” “怎么样一个人?” “傻大姐,人大大咧咧的。” “那她那个伴娘...?” “她老交那种很神奇的朋友,她本身人挺好,你别因为刚才那个女的对她有什么成见。” 沈遇眼睛一眯:“哟!我什么都没说你倒开始护起来了。” 江一咧嘴讪讪地笑了笑,一如从前的油嘴滑舌:“我护着她干嘛?我这不是怕气着你,伤身体么?”说完,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什么,又说:“是不是想好怎么对付那个女的了?” 江一相对了解沈遇的个性,知道她是一个瑕眦必报,受不得气的主,凡事若非有更大的潜在利益打动她,她断然是无法忍气吞声的。 沈遇翻了个白眼,拿起水果叉将面前餐盘里的西瓜扎的粉碎:“那肯定,她那么刺头,不教育她对不起她的表现啊。” 江一的手搭在沈遇的背后拍了拍:“要不要我帮忙?” 沈遇想起以前江一也没少跟她打配合,脸上终于勾出今晚进场后的第一丝笑:“你把她手机拿了。” 江一点点头:“小意思,一准办妥。” 周瑾年给沈遇发微信让她去化妆间时,台上正好是齐木和夏希晨的父母在致辞,齐木拿着话筒站在射灯下动情地听着,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连身后站着的姜雾衔,这个平时没正形的主,也跟着落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十分钟之前,江一已经不负众望地将黎苏苏的手机用他自己的手机偷换了出来,此刻黎苏苏的手机正静静地躺在江一的右手边,沈遇摁了一下锁屏键,上面显示出黎苏苏的照片。 一张她穿着金棕色吊带,笑的瞳孔发亮的照片,而身后是周瑾年的侧脸。 看来是张老照片了。 沈遇咬牙起身,抓起那个手机轻轻放进盛满红酒的高脚杯里,拿起一侧服务员之前倒了没喝的茅台,往喉咙里一浇,火辣的酒精从血液进入四肢百骸,烧的她冷白的皮肤浅浅泛红。 很快你就笑不出了,呵呵。 沈遇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左拐右拐来到了化妆间,跟她料想中的不同,化妆间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沈遇走进去,来到靠着衣架边的沙发坐下,仰头打量着衣架上挂着的礼服。 一条galiahav的白色刺绣鱼尾宫廷袖抹胸拖尾纱礼服裙,想来是等会吃饭之后新娘要换的敬酒常服,伴娘似乎都穿的是这个牌子的礼服。新娘刚刚穿着的婚纱是一条中规中矩的maison signiture繁星高腰纱,相较于那件,沈遇更喜欢挂在衣架上的这条。 沈遇望着这条裙子,突然想起那时候她和白观也去看过婚纱,当时虽然她更偏向于elie saab和zuhair murad这种高定异域梦境仙子重工风,但也同样喜爱galiahav这个新晋设计感极强的个性品牌。 她抚摸过垂坠在她手边的蓬蓬纱袖,一时不由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真要穿上婚纱结婚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她记得当时试纱的时候,秦熙在一旁看着她说她尤其适合蓬蓬纱拖尾的设计,拖尾的大摆衬得她赢弱腰线不盈一握,大氅的裙身设计以复古的风格擢取人们对于下半身的关注,从而补足了她上半身不够伟岸的缺失。念及此,沈遇凝出一丝苦笑,也不知道曾经看中的ellie saab那条满缀金线刺绣繁花的婚纱,最后被哪个幸运的女生买走,又穿着它走向了怎样一段幸福而令人艳羡的旅程。 沈遇叹了口气,方才进来时的满腔怒火被酸涩的苦味所代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觉得结婚也是一种人生可遇不可求的奢望了,那些年埋藏在心底的少女愿望,早已被浮华的时光侵蚀得不再想起,作一个妄念看了。 沈遇扭头打量起镜子中的自己,眼神依旧很锐利,只是浑浊了很多,没有那种纯澈的感觉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沈遇收回思绪,随着脚步声传来的还有黎苏苏的声音:“...你怎么突然找我?你等会不是还要致辞吗?我们俩是证婚人,一会还要上台呢。” “不急。” 门被从外面打开,率先迈进来的人是周瑾年,他朝里面瞥了一眼,见沈遇坐在沙发上后,吩咐黎苏苏锁门。 “干嘛锁门,你要跟我说什么呀?”黎苏苏将门锁摁下后,欢欣鼓舞地看向周瑾年,连嗓音都带了激动,明显地在隐隐期待着些什么。 “我有话跟你说。”沈遇见黎苏苏没注意到自己,托着腮在沙发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卧着,主动开了口。 黎苏苏的目光循着声音落到沈遇身上,脸上灿烂的笑意霎时消退的无影无踪,她下意识地看向周瑾年,不可思议地说:“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让我见她?”“不然呢。”周瑾年轻轻地笑了笑,背抵在门上站着,断了她的出路。 黎苏苏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显见的有些难看,可气定神闲的姿态不变,眼珠子转了几圈后,她忽然走到沈遇面前,掬起一抹笑:“刚才我说的话是不是惹到你了,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做事想不到那么多,你别往心里去。”沈遇嘴角带出一丝冷笑,抬头直视着黎苏苏那双满含真情实意的杏眼:“那我非要往心里去呢?昨晚你接电话的时候可不是想不到那么多吧。” “我和周瑾年是朋友,听见他手机响了,没多想就帮他接了,接个电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对我充满敌意吧,如果冒犯到你了,那我道歉。”黎苏苏垂着头的样子,软下去的嗓音,若非嘴角噙着的挑衅弧度和字里行间不时冒出的浓烈火药味,怕是沈遇都要信了她的示弱。 “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你这么个朋友?” “....或许是你平时管的太紧让他没有空间,他交异性朋友也不敢告诉你吧。不然昨晚怎么没叫你一起去呢?” 程阮冷哼了一声,从沙发上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一脸可怜而无辜的黎苏苏:“你看着也不小了吧,一把年纪还玩这种年轻人玩的茶艺,恶不恶心。” 周瑾年站在门边,薄唇上含着很淡的笑,饶有兴味地听着两人的对话,静静地等待着沈遇叫他。 “你怎么那么容易生气?”黎苏苏抬眼看着沈遇,并不为她的咄咄逼人所惧。“我都给你赔礼道歉了,今天还是齐木和夏希晨的婚礼,你就别闹了吧。”说完,又转头朝向周瑾年,越说越来劲似的,补充道:“你看周瑾年手上都给你抠出血了,我看着都心疼。” “她说她心疼你,你怎么说?”沈遇抱胸盯着周瑾年,眼神中闪烁着淬了火的锋芒。 周瑾年对上沈遇的视线:“我不需要她心疼。” 沈遇扬眉点了点头,唇角勾出一丝讥诮,可惜了,黎苏苏从始至终没搞明白,再高的茶艺敌不过两性关系中的至高真谛——男人爱你。 “你觉得我在闹吗?” “不觉得,正常情绪。” “那我让你去抽她,你愿意吗?” “愿意。” “那你去吧。” 黎苏苏活了三十年,头一次觉得人生失算到一种失控的地步,男人没有留手的巴掌抽在她脸上的时候,她是懵的。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感和火辣辣的灼烧感让她的泪腺比嗡嗡作响的脑子先一步反应过来,但这一巴掌似乎并没有让身后的女人满意,在她呆愣的期间,身后又响起了声音:“还有另一边,抽肿为止。” 随着身后冷冰冰指示落下的是一声声震痛耳膜的巴掌声和刮在她脸上越来越麻木的痛感。 “...你打我?”黎苏苏不可置信地捂着肿起来的面颊,哆嗦着身子看向周瑾年,这个她遇到后就再也放不下了的男人。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平日里温和的如同一缕抓不住清风的周瑾年会对女人动手,他从来都是教养得宜,行止绅士的,怎么可能? 黎苏苏一双眼睛瞪的老圆,宁愿自己在做梦。 沈遇用力扳过她抽搐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满意地检视过那张指印交错的脸:“别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懂吗?” “别以为凭着自己那点心眼,就能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你不笨,别人也不蠢。” 沈遇抬起手,想再给她补一下,但看见那张湿淋淋,妆容糊得乱七八糟的脸,心里觉得有点恶心,嫌弃地扁扁嘴,走到化妆镜前的桌上扯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周瑾年:“擦擦手,别搞脏了。” 黎苏苏的眼眶像忘了拧紧的水龙头,泪液如两条水流冲刷在她肿胀的脸颊上,沈遇赤裸裸的羞辱像耳鸣似的不断在脑海中回响,她的嘴唇颤抖着,模样狼狈得一塌糊涂,视线却依旧挪不开似的还停留在周瑾年身上。 面对现实吧,她对自己说,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经说明一切。 但心里仍旧残存着一丝矫情的希望,渴望他能给予丁点的关怀与安慰也好,哪怕是一个愧疚的眼神。 而可惜的是。 没有。 她怔怔站在原地半晌,等来的是他写满冷漠而略带怜悯的眼神,其中的怜悯掺杂着嫌弃,是那种高姿态俯瞰弱者的情绪,比脸上的肿痛感更加刺痛她的感官。 周瑾年仔细擦完手,将纸巾揉成一团,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见黎苏苏迟迟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的嘴唇掀起,淡淡地吐出一句:“你走吧,我跟齐木打好招呼了,说你会提前走。”边说边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姿势如同给一条流浪狗指明方向。 “我不走,你打了我,我为什么要走?”委屈塞满身体,爆发的那刻消灭了理智,黎苏苏激动地嚷嚷着,作着毫无用处的挣扎,似乎要以此来讨个说法。“就这样让我走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你要不甘心就报警吧。”周瑾年眉尾微微挑了挑,不容置疑地说:“然后把这个婚礼搅个天翻地覆。” 周瑾年说完从化妆台上又抽了张纸巾,隔着餐巾纸将黎苏苏推到门边,迅速拧开门把手,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她推了出去,尔后再将门带上摁锁,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不带丝毫迟疑。 沈遇斜倚在墙上,似笑非笑地望着周瑾年:“不心疼么?好歹是你前女友。” 周瑾年抿唇笑了笑,望着她的视线聚起含混的温和:“不过是做个选择,我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什么好纠结。” 沈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眯眼打量起周瑾年,突然觉得今天盛装之下的的他尤为迷人,一身深棕绒面双排扣后开叉西装,内搭一件同色系马甲,外衬黑色缎面领结配锡器灰胸花,脚蹬一双尖头系带棕色皮鞋。配上他精致的五官,如同一片深秋的红枫,吐露着浓稠的艳丽,绽放着矜贵的优雅。她素来认为男人贵在气质,然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是需要经历与眼界堆砌的。再好的皮囊缺失了气质也如同一幅没有点睛的美人图,美则美矣,却失了灵魂。而周瑾年恰好将气质这块拿捏的死死的,那种浑然天成的矜贵气,是旁人站在他身边高下立现,相形见拙的。 沈遇咬着唇想,也难怪黎苏苏今天这么张牙舞爪了,他确实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魅力,让女人想将其占有,为之神魂颠倒。 第53章 天平 两人从化妆间回宴会厅的路上遇到了被伴娘扶着去换衣服的夏希晨,沈遇脸皮一紧,做贼心虚地装没看见,放慢脚步落到周瑾年身后,跟她们擦肩而过。 回到宴会厅后,周瑾年去了主桌找齐木,沈遇回到江一身边坐下。江一察觉她回来了,挪着椅子朝她靠近了些,侧头跟她咬耳朵:“把人打了?” 沈遇惊讶于他掌握消息的速度,微微挑眉看他:“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江一拿了杯酒递给她:“我去把我手机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你下手还是这么狠啊。” 沈遇把弄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润了润喉咙:“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打的?” 江一放杯子的手一顿,满脸狐疑地问:“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沈遇晃了晃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周瑾年动的手。” 江一听见之后,怔愣半晌,抬手拍了拍沈遇的肩膀,露出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表情:“你把周瑾年真是训的服服帖帖的。”沈遇笑了笑,正欲说点什么,恰巧此时服务员端着汤上来,插进两人之间中断了对话。 江一想起沈遇从晚上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之前上的菜放太久也都凉了,于是帮她掀了汤碗的盖子,嘱咐她喝点汤先垫垫。 沈遇喝了几口汤,会场里的音乐就停了,周遭灯光暗了下来,唯独留了台上的一束,接着周瑾年走进了那束光中,拿着话筒开始致辞。 江一盯着台上的周瑾年看了一会儿,冲沈遇由衷发出一声赞叹:“你看男人眼光真不错。” 沈遇撂了调羹,拿起腿上的餐布擦了擦嘴,笑笑说:“只能说是命好,难不成你羡慕我?” 江一搓了搓鼻子耸耸肩,还真就点了点头:“还真挺羡慕!我跟齐木明年手头能不能宽裕一点就指望他了。” 沈遇随口一问:“怎么就指望他了?” “你不知道?也是,这对他来说估计就算个小事。“ “那你说说。” “周瑾年和齐木截了华生中控的人,拿了他们最新的技术,准备今年在他舅舅的厂里投入量产。法务那边托我妈在办,这要是办妥了,相当于空手套白狼,能让我们舒服个一两年。” 沈遇听见华生中控这个熟悉的名字,皱起了眉头,立马品出了这件事后周瑾年的潜在动机,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嗓音立马沉了下去:“什么时候的事?”光线太暗,桌上人声纷杂,江一没发现她的怪异,很快回答道:“就上个月的事。” 沈遇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回手从背后的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滑到底找到白观的对话框,这才发现自她上个月把白观的微信调成消息免打扰之后就没再改回来。对话框淹没在一个又一个的群聊下面,以至于二十几条微信她一条也没看。 她快速地读了一遍,多数的微信内容是解释他跟韩湘珂那天的事,不过每条也不太长,大都是那次碰面后的几天发的。 最新的一条是前天发来的,问她怎么突然辞职了。 沈遇咬着舌尖斟酌了一番华生中控这件事的利害关系,长吁短叹地又抿了几口酒后,还是没忍住给白观发了条微信。 最近有空见一面吗? 那边很快有了回复:“我这几天不在b市,月底行吗?” 沈遇回了句:“可以,回来联系我。” 白观此时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听白凡跟他对最新的招标计划书。他一脸严肃地垂眼听着,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拇指滑动,编辑出一个“好”发过去后,暗暗将手机纳进了袖管,眼角扯出一丝很淡的笑。 沈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直至屏幕暗下去,自动锁了屏,她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发什么呆呢?”灯光早已重新明亮起来,江一撞了撞魂不守舍的沈遇,小声提醒:”新郎新娘过来敬酒了。” 沈遇动了动僵硬的面部肌肉,随江一起身,看见夏希晨和齐木走到了桌边,身后还跟着周瑾年姜雾衔一众伴郎伴娘。她木着脸勾出一抹笑,避过周瑾年投来的目光,尽量维持得体的举止,拿起酒杯象征性地对着夏希晨和齐木邀了邀,沉默地往口中倒酒。 “累了吗?”周瑾年一眼看出她的反常,悄悄走到她身后,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 沈遇心里藏着事,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一惊,手里的杯子差点翻到江一身上:“...哦,是有点。”“那等会我们早点回去,我跟齐木说婚礼结束后的下一趴我们就不去了。”周瑾年在她背后看不见她不自然的表情,只当她是累了。 沈遇淡淡“嗯”了一声,放下酒杯,假装疲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第二天中午,沈遇喝着蔬菜汁坐在办公桌前放空的时候,手机发出了语音通话的邀请声。 她拿过来一看,是白观。 昨晚回家的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想跟周瑾年提华生中控的事。 她很清楚这是周瑾年的蓄意报复,但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更别提说出心里更深层的那个念头———让他放过白观,就此遏制事态的发展。且不说他们两人的冲突伊始本就是白观起的头,就凭周瑾年昨晚对她表明心迹的那番话就足以堵住她的嘴。 她偷偷地将白观微信的消息免打扰关了,内心虽然万分唾弃自己这种行为,甚至辗转反侧到凌晨都没有睡着。但人总能为自己找到源源不断的借口安慰自己,美其名曰——事急从全。 沈遇接起来:“喂?” 白观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送过来:“终于想见我了?” 沈遇沉默了一会儿,圆形吸管被牙齿咬成扁扁的两片,纠结该怎么旁敲侧击地提醒他,但想到万一他知道了,伤害的又会是周瑾年的利益,挣扎了一番,最后憋出一声“嗯。” 白观听见后,以为她对不能马上见面有了情绪,解释道:“我在外地陪我哥看项目,这边事情有点复杂,所以一时半会回不去。” “没事。” “怎么突然辞职了?” “我跟秦熙一起做了个美妆牌子,太忙了索性就不去上班了。” “叫什么?资金充裕吗?” “还在初创期,资金挺充裕的。” “那a轮的时候,你考虑一下飞跃怎么样?” 沈遇叹了口气,一个头两个大:“不用。” 白观此刻越是对她展示过多的善意,她就越是想把华生中控的事告诉他。 她和白观在一起的时候就知道白家整个未来产业的继承划分,虽然华生中控明面上是白凡的聚成在控股,但华生中控每年的大部分收益都进了白观的口袋,这个公司也是白凡未来要交到白观手里的,现在不过是他羽翼未丰,代他掌管而已。 白观说话的间隙,手机突然“嗡嗡”震动了一下,沈遇以为是事业群里有人找,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点了免提。 结果一看是周瑾年发来的微信,问她中午吃饭了没有。 她苦笑着盯着那条微信,强烈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跟白观又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后,沈遇最终什么暗示的话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 一口气将蔬菜汁喝完丢进垃圾桶里,沈遇没有回周瑾年的微信,而是点开秦熙贝秋谢时晗的四人群聊,发了一句——“什么时候出来吃个饭?” 本来这件事她打算自我消化,但现在看来,她自己是做不出决定了。 怎么选都是秤砣上跷跷板,无法平衡。 第54章 谷悦上门 金秋九月似乎搭乘着高速列车,在沈遇一年的生活中一晃而过。虽然没有见到黄铜铺就的街景,没有太多的闲暇去品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但热火朝天的工作与蜜里流油的恋爱将她滋润得每天心里都透着爆表的甜度。产品的成功上线与超出预期的大卖使她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让她上月惴惴不安的心绪都得以平复。 公司人员的磨合度也在一个月的短效时间内得到了极好的反响,虽然加班仍然是不可避免的,但每一个人对此并无微词。 如果非要论起这个月中有什么不太痛快的插曲,那可能就是解时晗分手了痛苦得十几天吃不下饭,而白观仍旧三不五时地找她致使韩湘珂还在她生活里蹦跶。 除此之外,她觉得生活在这艰难的一年于年底终于朝她敞开了温暖的怀抱将她善待。 连窗外射入的光线在她的眼中也就此变的温软,绿化带上的深绿色叶子也不复往日的沉闷,仿佛都透露着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看什么都打了一层欣赏的滤镜,刚硬的性子也日益变得柔和。 她想起那句话,世界如何待你,你也终将如何对待这个世界。 以前不觉得,当真正经历了这个世界的善意,才发现人世间处处都透露着美好。 但这份善待没有维持多久,终究还是被谷悦打破。、 这天沈遇坐在办公室里读着文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手伸过去还没来得及接,办公室的门就被陈言一把推开:“沈姐,遥遥姐的妈妈来了,在门口找司徒烬!” 沈遇看着脸色煞白的陈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至贝秋的身影也出现在陈言身后:“谷悦来了,还带了几个人。”沈遇最近一直噙在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脑中快速地回味了两秒,沉着嗓子问:“来劝分手的?” 她近段或多或少从周瑾年和秦熙那里听说过周遥遥和司徒烬的事,谷悦自从对周瑾年失去控制权后,对周遥遥的管控愈发的疯魔,说是到了神经的地步也不为过。疯狂地安排周遥遥参加相亲,在周遥遥忍受不了言辞犀利地拒绝后,甚至调出了周遥遥车里的行车记录仪,也就此发现了司徒烬的存在。谷悦似乎无法接受两个孩子儿大不由娘的背叛,于是将一腔的愤懑全然对准了司徒烬,誓要周遥遥跟他断绝往来。沈遇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她没想到,谷悦居然会找到公司里来。 贝秋脸色难看地推开陈言走进来,摇摇头:“不像是劝。” 沈遇一边拿手机给周瑾年发微信,一边忧心忡忡地问:“来了几个人?” 陈言无措得连声音都在发颤:“除了那个阿姨以外,来了四个男的。” “怎么没报警?”沈遇发完微信皱着眉头咬唇。 “司徒烬说怕报警了对公司不好。” “陈言跟我出去看看吧。”沈遇拉开椅子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扭头冲贝秋交代:“你赶紧打电话通知周遥遥。” 沈遇还没走到前台就听见从门口传来谷悦尖利而刻薄的声音:“....你图我女儿的钱还是图她什么?你年纪这么轻就想一劳永逸啊....吃软饭你恶不恶心啊....” 沈遇听着这副不甚陌生的嗓音,忽然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搀着陈言的手拨拉开看热闹的攒动人群,她走到谷悦的面前,挡在被四个彪形大汉围住的司徒烬身前,像母鸡护崽似的将比她高上半个头的男孩往身后拢了拢。 “现在是上班时间,不知道阿姨你这是唱哪出啊?” 谷悦的视线掠过眼前这个有几分熟悉的脸庞,端详了几秒,认出她是沈遇。有了这个认知后,谷悦的愤怒愈发暴涨,恶毒的言语转换对象朝沈遇喷去:“原来是你啊,怪不得周遥遥会找这个小瘪三,还真是互通有无,信息共享,你们这些苍蝇都是一个粪坑里飞出来的嘛?” 沈遇长吁了一口气压抑翻涌而上的怒火,咬着牙用尽量客气的口吻问:“麻烦你出去可以吗?” 谷悦冷笑一声,对沈遇的话置若罔闻,双手环抱住胸口,打量了一圈公司门口的logo,“我出去?不想让面子太难看?敢做不敢当吗?还rachel amp; ri cosmetics? 呵,你们是化妆品公司?不如今天把名字改了叫如何勾搭有钱人上位公司吧?” “阿姨你说我就说我,我没意见,没必要牵扯到公司。”司徒烬正是年轻气盛见不得人平白受牵连的年纪,一下就被谷悦刺激到了,胸口剧烈地起伏,涨红脸对谷悦激动地吼道。 “别说话。”沈遇蹙眉瞪了眼想将她往身后扯的司徒烬,转身又对谷悦说:“你今天来想干嘛?” 谷悦眼中的怨毒仿佛能淬出汁液,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遇,有种希望她原地死亡的狠戾,“我想干嘛?想让你两个瘪三放过周瑾年和周遥遥!”沈遇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白皙的轮廓仿佛盖上了一层坚带有芒刺的冰棱,口气森冷:“那就做不到了,你要是不走,我找人请你走。” 啪! 随沈遇话音落下的是谷悦臂力十足的一巴掌,狠狠地扣在沈遇的脸颊上,让原本冷白色的肌肤迅速地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绷出五个猩红的指印。 周遭嘈杂的人声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整个办公区域都鸦雀无声,静谧得仿佛能听见远处电脑主机发出的”嗡嗡“轰鸣。 “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没家教,我告诉你,这里是b市不是纽约,你要请我走,你还没这个能力!”谷悦眯着眼一字一顿地吐字。 沈遇被那一巴掌打的有些懵,半天没说出话。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她身后的司徒烬,一把将她翻转过来,察看她被打的地方,少年望着她脸上那充满羞辱的五指印,激动的气都喘不过来。一种强烈的负罪感使他情绪陡然失控,不管不顾地走到谷悦面前想去推她:“你干什么!你打人算...”“就是,怎么可以动手啊!”站在外围被方才一幕震惊的陈言也愤怒地喊起来。 司徒烬手还没触到谷悦就被身后的彪形大汉一把拉住,继而反剪到身后,膝盖被用力一踹,身体就此失去重心朝地面“嘭”的一声重重跪下。 没有人预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控的一步,贝秋打完电话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陈言已经冲进了拉扯的漩涡中,跟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撕扯在一起。而回过神的沈遇想去扶地上的司徒烬却被另一个穿黑衣的男人绊倒在地上,同样也是膝盖着地,疼得眼中泛起了泪光。原本呆滞在原地不动的人群纷纷上去拉架,但没几个男性组成的公司人员,根本拉不过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 尖叫声与哭喊声在小小的前台纷飞,与此同时摆在前台的一大沓定妆图也随着推搡飘散在空中,像是秋末从树上飘零的枯叶,凌乱而无力。 谷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鸡飞狗跳的一切,狰狞的脸上露出几分大仇得报的快意。 第55章 逃避 周瑾年收到微信的时候正在开会,他脸色惨白地跟执行董事告了假就从会议室里急躁地往外冲,冲向电梯的路上还差点带倒了几个迎面走来的人。 没上车周遥遥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慌乱地接通,拉开门坐进车里,周遥遥的哭腔就从电话的听筒里传来。 “妈带人去程阮公司找司徒烬了。” 周瑾年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咬牙切齿地问:“还带了人?” “嗯,她昨晚威胁我要去找司徒烬,我没当回事,没想到她今天一早就去了。” “她怎么会知道司徒烬在哪里上班?” “我不小心说漏了嘴。” “你可真行啊!” “对不起...” “你出门了吗?” “我出门了。” “我二十分钟到,你快点。“ 周瑾年挂断电话,油门踩到底,银色的车身像是出了弓的箭矢一般穿梭在平地湍急的车流里,好不容易上了高架,丝毫不在乎市内不能按喇叭的规定,疯狂地摁着方向盘,催促前排车辆变道,不断有被超过的车辆摇下车窗骂人,但此刻目不斜视的他根本无从顾及。 周瑾年的血液如沸腾了一般向头顶冲涌,他可以肯定谷悦一旦见到沈遇,必然会像炸了毛的狮子一般做出许多无法预料的行为,就此破坏他这段来之不易的关系。 而似乎是知母莫若子,他猜的一点没错。 从西路出口下来时,周瑾年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被冲散的理智逐渐回归,他从车载通讯录里调出周也的电话,拨了过去。 那头很快传来应答。 “喂?” “爸,我妈今天是不是找你要了几个人。” “对。” “是公司保镖吗?” “是的,怎么了?” 心里的猜测得到肯定,使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霎时再度沸反盈天,紧抿的唇角尽量克制喷薄而出的怒气,油门又一次狠狠踩到底,擦着红灯而过,巨大的引擎声压过他不稳的嗓音。 “...没事,我挂了。” 这场腥风血雨的闹剧在周瑾年推开门的那刻画上了一个逗号。 玻璃门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吱吱”声,皮鞋重重踏在地面发出闷响,终于让所有人如梦初醒地停止了如同菜市场门口大妈撕脸一般的扯头发踩脚尖的你推我搡,陆续扭头将关注的目光投给了站在门框外的人。 但这个所有人里不包括沈遇。 整个狭小而拥挤的空间再度进入一片鸦雀无声中时,沈遇从地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回头看一眼是谁推门的这个过程都没有。 她的脚步快速越过身前呆愣不动的保镖,闪身到了被周瑾年吸引去注意力的谷悦跟前。 愤怒将理智全然排出体外,唯余冲动在脑中肆意横行。 下一秒,她高高扬起了沾满地面灰尘的手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在了谷悦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 “啪”的一声。 似乎比谷悦刚才使出的力道还要更大一些,因为一巴掌落下后,死寂的空间内产生了一声声悠远而空灵的回响。 而后,她在谷悦不可置信的注视中,缓缓转身,看向了门口。 与周瑾年的视线穿越人影交汇。 那张跟谷悦或多或少有几分相似的熟悉脸庞上,此时也浮现出和谷悦差大不多的表情。 心里闪过一分苦涩,沈遇霎时有些无力,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当着他的面做了她想做但不该做的事。 “你他妈再动!”周瑾年突然快步冲进来,对一旁准备朝沈遇动手的保镖骂了一句。保镖见到这副极为熟悉的面孔发话,伸在半空中的手悻悻垂回裤腿两侧。沈遇凛着脸打量周瑾年,深呼吸了几下后,淡淡开口:“让这些人从这里滚出去,包括你。” 她的声音很平,但他还是从中听出中间暗暗裹挟的疏离与抵触。 “你…”他看见她脸上刺目的指印,心头一揪。 “出去。”沈遇的声音又大了些,不容置喙。 周瑾年的喉咙就此被堵塞,无法出声。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未被妥善处理的尖锐冲突在此刻倏然破土而出,在这个乱糟糟的氛围里被这些难以理清的混乱恩怨滋养壮大,顷刻长成参天大树。 那些被捧在手心上的爱情在这颗大树的阴影下兵败如山倒,就此变得微不足道。 不过想想,好像在年岁渐长的人生中,一向如此。 沈遇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人群,走向办公室。 耳边嗡嗡作响,如同一台老旧的鼓风机开启了自毁程序,鸣响刺的耳膜生疼,但有一刹那却又发生了短暂的失聪。 然后,在白炽灯与窗外刺目光线的照射下,她的眼泪迅速汇聚,看到放满文件的办公桌那刻,夺眶倾泻而下。 她从桌上拿起手机划开屏幕,尝试找个人倾诉此刻六神无主的心情,翻来翻去,停在秦熙的微信界面上,看了眼屏幕右上角为时尚早的时间,又顿住了摁下语音通话的手指。 但两分钟后,她还是没忍住,一通接一通地拨了过去。 两人约在the maven见面,去的路上,周瑾年一连来了几个电话。 沈遇任手机在掌心“嗡嗡”震动不停,眼睛看着亮起的屏幕,浑浑噩噩地等待来电显示转为未接提醒。 一个都没接。 她很清楚,她在逃避。 逃避不知该如何收拾的残局,逃避需要一起面对的惨剧。 心里隐隐地存着侥幸,希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初秋温凉日子里的一个惊梦。 第56章 我不想分 秦熙比她到的早一些,她乘扶手电梯到二楼的时候就看见秦熙已经翘着二郎腿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里,满脸散发着浓郁的起床气。没来由的,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沈遇心里的怅然消失了许多。 沈遇拉开椅子坐下后,秦熙把给她点的热拿铁推到她面前,挑眉问:“怎么回事?” 沈遇思考了一会儿,哭丧着脸吸了吸鼻子,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 “谷悦来公司闹,打了我,然后我当着周瑾年的面打了她一巴掌。” 秦熙愣了两秒,即便是来的路上从周遥遥的电话里已经粗略地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她还是被沈遇的后半句话震惊的目欲脱眶。 “…那你们俩不就完了呗。” “你这么看?” “那怎么看?” “你客观点行吗?” “我很客观,这放到谁嘴里不是这个答案。这么狗血的事,他妈揍你,你揍他妈,此仇不共戴天了吧?” 沈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拿起面前冒着热气的拿铁灌了一口,滚烫的液体从食道淌向四肢百骸,好像就此驱散了一点她心底那股冻死人的凉意。 秦熙不为沈遇的满脸怆然所动,她翻了个大白眼,继续说:“你不会还在想你们都闹成这样了还会有什么以后吧?” “我脸上透露的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我说这件事我不是第一次帮你讲了吧,玩玩可以,怎么闹都行,只要不动心。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头就忘。我给你打过多少次预防针了,周遥遥跟文穆晨不比你们有毅力啊?十年长跑还不是分掉了。我郑重地再跟你说一遍,跟家里斗,就是以卵击石!” 沈遇一边侧耳听着,一边面无表情地把那杯烫嘴的拿铁喝的只剩下表面打发的奶泡。 她当然知道彭薇说的一点没错,可人不就是容易产生妄念吗。 假使每个人都能活的那么清醒,那心理咨询早就倒闭了,灵媒也不会有生意,还不是因为满目疮痍的人生里太多无处寄托的念想滋生了爱意,因为爱意跳入未知的深渊,最后挣扎在痛苦里无法上岸,于是才渴望被拯救,从而得到解脱。 有道是世上名利皆可强求,唯独感情这东西虚无缥缈,最难获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可明明很多人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却偏偏为了心动那刻短暂的满足奋不顾身。 好像被爱,有爱,才算活着,亦或说活过。 好半天后,沈遇犹犹豫豫地以齿蹭唇,声若蚊蚋的冒出一句:“…那如果周瑾年不在意呢?”“他不在意就好了吗?你要求就这么低?他不在意的前提是他能处理好,不让你再卷入这种乱七八糟的风波里去!不然他不在意你就不在意吗?” 秦熙被她气的猛拍桌子,激动的几乎仿佛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店员被秦熙的咆哮声吸引过来,怯生生地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吗?”沈遇事不关己一样接话:“再要一杯热拿铁。” 秦熙顺了一口气,斜着眼睛横她:“你要不找个别的男人缓一缓,改变一下现有的思路?” 沈遇打算伸去握秦熙饮料的手僵在空中,心里的酸涩被一种滑稽的感受掩埋,眼皮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鼻腔里继而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笑:“你要不换个建议?每次都是一样的。” “他有什么好?你怎么每次碰到他和白观就像被灌了迷魂药一样?” “......” “你告诉我他有什么魔力?” “他…”沈遇清亮的眼睛逐渐变的混沌,思维陷入某种逻辑困顿:“他…就是很好。他为了这段关系做了很大的努力,我…不想就这么…” “努力?”秦熙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他的努力我不是不知道,但哪一点不是惠及他自己本身的?他能力变强,财务自由,你动动脑,跟你有半毛钱关系?现实点好吗?”沈遇不置可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换了个方向聊:“他说如果我们结婚就回加州登记,一旦离婚财产就对半分。” “回加州登记有什么用?外州公民照样不按加州州法判。” “他身份转加州了。” “那他结完婚再转回纽约不也很简单的事?” 新上来的热拿铁被沈遇故意拿勺子用力地搅了搅,金属勺敲碰玻璃杯壁发出脆响,截断了秦熙喋喋不休的声音,她不悦的皱起了眉,示意沈遇停下来。 沈遇见她终于闭了嘴,沉默片刻后说:“别忘了咱们公司里周瑾年还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这样啊…”秦熙抿唇思索:“让他签退股书呗,你开口他又不会不同意。”“我…”这回轮到沈遇气结:“你还没听出来,我就不想分,你就不能说点有用的?” 秦熙没好气地发出一声轻嗤:“那你刚坐下来的时候不说?在这里浪费口水,非要咖啡干了两杯才把心里话说出来。” 沈遇扶额苦笑:“我怎么知道你那么笨啊。” 秦熙没有在意她的嘲讽,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眼睛一亮,托起下巴摩挲:“啧...其实...要把谷悦这关过去也不是一点没可能,但.....” “但什么?”沈遇半天没等来下文,追问道。 秦熙欲言又止,杏眼含愁地望着她:“但...你真的有必要为了一个周瑾年,为了一段婚姻吃那么多苦吗?” 沈遇怔了怔,无奈地笑笑,笑容萧索落寞:“我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如果你能给我找一个像他一样有能力,对我有助力,心里有我,我也恰好喜欢的男人,我也可以移情别恋的。” 秦熙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桌下的腿蹬了她一脚:“切!这种男的也不是没有!” 沈遇敛眸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们两人本就所在层次不同,可供选择的人群也不一样。秦熙有大把的钱和大把的时光作为她个人消遣的资本,躺在床上也不必为生计担心,不必为明日发愁。但她不一样,她需要考虑,需要比较,但凡行将踏错,她就输无可输。她爸盼着她早早独立,她妈希望她少去打扰,没人能替她担浪潮风雨。 很疲惫的时候她会想,人生其实都不是一个竞技场,而是一个菜市场,进来的人根据自己的阅历与眼光去挑选一个看中的东西,再用可承担的心里价位去与实际价格博弈,取均衡值入手。婚姻,事业,社交,皆是如此。 所以秦熙的劝,于她而言好比一个拿着黑卡的人对一个只有工资储蓄卡的人说,你看到喜欢的东西大可以先刷卡,等下个月再还。 那肯定是不行的。 秦熙察觉出她神色恹恹,立刻转了话头,正色道:“聊正事吧,首先你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招谷悦讨厌吗?” 这个答案不是人尽皆知么,沈遇心想,她抬头困惑地看向秦熙:“不是因为我爸妈离过婚吗?” 秦熙伸出食指晃了晃:“没错,但不尽然。周瑾年有跟你提过他爸爸的情史吗?” “那肯定没有啊。” 秦熙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神神秘秘地叹了口长气:“我先跟你讲好,这件事你不能说是我说的,这是我妈告诉我特意让我保密的。” 沈遇对她这种开了话头又吊胃口的行为送上了个白眼:“我干嘛说是你说的?我们之间还需要打这种预防针?” 秦熙见她答应了,咬着嘴边的吸管,边想边说:“周瑾年他爸周也以前有一个差点结婚的恋人,叫箐......箐钰!对!” 沈遇突然觉得耳熟,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这个名字,问:“...是不是一个画家?” “对的!你居然知道!” “然后呢?” “是他当年读交大时候的学妹...” 沈遇这人惯常听人说话没有太多耐心,开公司后这个毛病越发严重,今天的秦熙说话又迟迟不进入主题,于是遭她再度焦躁地打断:“所以呢?” “你听我讲完呀!急什么急啊!那个箐钰好像还帮周瑾年他爸怀过一个小孩,但是后来打掉了。据说是因为谷悦在一次饭局上看上了周瑾年他爸,当年谷悦她爸也就是周瑾年的外公是招商银行分行的行长,他外公知道自己女儿心意后,动用关系撮合了谷悦和周瑾年他爸,知道吧?虽然周瑾年他爸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上一辈的人一通操作,周瑾年他爸就跟那个箐钰断掉了,跟谷悦结了婚。”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想想你和周瑾年的关系和周瑾年他爸当年和箐钰的关系有多少相像啊。” 沈遇越听越糊涂:“…呃…那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秦熙勾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斜眼瞥她:“箐钰这个人这些年一直单身,我妈前段时间去朋友画廊里买画的时候看中了她的一幅画,好像叫daydream,画的是一个背影。我妈想买但被人拍走了,你知道那幅画现在挂在哪里吗?” “哪?” “在周瑾年他爸办公室里。” 沈遇搓了搓手,抿着唇快速地梳理着事情的脉络:“你的意思是…?” 秦熙食指蜷起,反手敲了敲桌子:“没错,这种事情现在虽然很普遍,可在我看来谷悦连你都忍不了,更没法忍受强要来的人心不在她那儿吧。” 沈遇沉思了好一会儿,终于理清了些眉目,颇有些惊恐地瞪圆了眼:“你这是让我围魏救赵?让谷悦知道这件事然后分身乏术对付我?把他们家搅个天翻地覆?” “还围魏救赵!”秦熙觉得这个说法怪有趣的,笑着嗔了她一眼,继续道:“反正差不多吧,想让一件冲击大的事情过去,就用更大的冲击将其掩盖。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谷悦了,其实她在我印象里不是你描述出来的样子,一直都是比较温和的状态,但我想她之所以能见你两次就失态两次,其原因应该是你身上有她不能忍受的东西,比如你有和箐钰类似的点。” “一旦谷悦知道了箐钰的事,她怕是短期之内没有心思对付你。但假如往长期想,等这件事过后她回过神来,你们的路怕仍旧是不好走。而且这件事还要看周瑾年的意思,万一他不站在你这一边,又知道是你把这件事捅出来,你们之间就黄的更快。不过如果好好利用这件事......” “嘀嘀”秦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拿起来瞟了一眼,往沈遇面前推:“周瑾年的电话,肯定是找你的,你接吧。” 沈遇想也没想就直接摆手拒绝:“不想接。” 秦熙把手机又往前推了推:“你都不想分了,干嘛还不接?接了问问他那边事情怎么样了。” 沈遇磨磨蹭蹭地拿起手机,不情不愿地拉开椅子,走到一旁,接通了电话。 “喂?” 那边听到是她的声音,沉默了几秒。 “....你还好吗?” “还行,你妈还好吗?” “她....”周瑾年的视线落在刚才被玻璃杯碎片划破的左手上,无意识地抻了抻伤口,殷红的血液迅速从还未结痂的裂缝中迸出来:“她没什么事。” 沈遇轻轻“哦”了一声,顿了顿,然后口吻忐忑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周瑾年有些意外她居然一反常态的没有提分开,不由自主地勾唇释出星点笑意:“你等会回家吗?回家见面说?” 她迟疑了一会儿,答道:“行。” 沈遇回到桌前,把手机递还给秦熙。 “他怎么说?” “没怎么说,让我回家再好好聊。” 秦熙抬眼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看沈遇的脸色比起开始来的时候好多了,还是压住了想劝分的话。 “今天天气不错,大早上把你叫起来,出去逛逛吧?当我赔罪了。”沈遇说道。 “好,也行。一会儿你就直接回去吧。” 第57章 重度焦虑 四十分钟前。 周瑾年和周遥遥都把车放在停车场没有开回来,两人一起上了谷悦的车,半押解半护送地把谷悦弄回了家里。 回家的路上谷悦的口中不断地冒出恶毒的话语刺痛兄妹俩的神经,周瑾年还好,面部没什么表情,有一句没一句地顶回去。但周遥遥被打击的昏昏沉沉,一路抽噎不止。 被气的呼吸急促,面色涨红的谷悦被两兄妹扶回沙发上坐下,喝了几口张姐递来的温水后,指着兄妹俩的鼻子,嗓音尖利地让他们答应从此以后不跟沈遇和司徒烬来往。 但自然是做不到。 周瑾年从沈遇公司出来后,轮廓就像被未至的冬日寒风雕刻,冷的结出了冰碴儿,此刻看起来那温度更是低的瘆人:“妈,你以后别管我们的事了。” 口气十分强硬,并非是在好好商量。 周遥遥沙哑着喉咙,小声附和道:“妈,真的求你了,你放手吧。” 周瑾年的拒绝于谷悦而言已经是耳朵听出茧子的熟悉了,但她一向乖顺听话的小棉袄此刻也站在她的对立面,不得不叫她已经炸裂的可以冒出蘑菇云的情绪又向核爆的边缘更近了一步:“你说什么?周遥遥,你什么时候起开始跟我这样讲话了?你们两个现在统一战线了是伐?觉得今天都是我的错了?别人一巴掌打在你妈脸上是你妈的错了?” 周遥遥弯曲着肩膀,浑圆的泪珠从肿胀的眼里不断滚落,架在膝盖上抱着头的手,肉眼可见的不住颤抖:“妈,你让我跟文穆晨分开,我也分了。但你让我按照你的意思去找一个你能看中的人在一起,我做不到,我受不了.....” 她的嗓音愈来愈低,到最后几乎弱不可闻。像是被摁在水里,无声地流泪,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谷悦越发的歇斯底里:“所以你跟那个男的分手是我的错了?是不是?那男的要是真爱你怎么会不肯来b市......” “行了!妈!”周瑾年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皱眉厉声打断:“大家都冷静一下,现在聊聊不出什么!”然后扭头对一旁站着战战兢兢的张姐交代:“扶我妈去睡一会。” 张姐感受到周瑾年嵌在她脸上凛冽而锐利的目光,脊背上生出寒意。强行压下平日里对谷悦的恐惧,视死如归地架起谷悦往主卧走。 周瑾年叹了口气,走到周遥遥跟前,捞起她的胳膊说:“走,我们上去。” 周遥遥是被周瑾年拖回房间的,她虚弱的如同全身散架一般,一路不停地发抖,连拖鞋被楼梯从脚上带落,她都毫无察觉。 躺回床上还没坐稳,她就探头去拉床头柜的抽屉,抽屉拉开,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周瑾年以为她要吃几粒药睡一会儿,走到吊柜里拿出玻璃杯帮她倒上水,递给她。 但下一秒,周瑾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不寒而栗。 200mg的5htp被周遥遥像吃饭一样,瓶子口怼着嘴往嗓子眼里倒,满瓶的药丸下落三分之一后,周遥遥鼓着腮帮子停止了动作,仰头将玻璃杯抵在唇边,就着灌入嘴里的水,大口大口地吞咽塞满口腔的药丸。 “你在干什么!”周瑾年反应过来后立马去夺周遥遥手里的水杯。 但刚才连楼都上不了的周遥遥此刻仿佛获得了无限的力气,紧攥着水杯不放,直到玻璃杯见底,口腔里最后一粒药被吞进胃里,她才松手。 薄而脆的杯壁在短时间内被巨大力量压迫,周遥遥松手之后,“咯嚓”一声碎裂在周瑾年的手中。 殷红的血液顷刻被插入掌心的玻璃碎片带出,滴落在米色的蚕丝被褥上,凐出一片红。 “你去厕所把刚刚吞下去的抠出来。”周瑾年将扎在肉里的玻璃片拔出来,命令道。 周遥遥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周瑾年手里涌出的鲜血,像一个脑死亡的人,对外界的一切起不了任何反应。 “听不见吗?”周瑾年蹙眉坐到周遥遥旁边,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摇晃她的身躯:“你要我帮你抠出来?” 周遥遥被摇的如同线体断裂的提线木偶,但她丝毫不发抗,任由周瑾年摇着,也不出声。 两分钟后,周瑾年停止了摇晃她的动作,因为她忽然笑了。 笑的诡异而扭曲。 她开口:“我这样吃两年了,不会有事的,只不过会干呕胃痛和抽搐而已,你看这抽屉里全是我备好的药。” “你这样和我当年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吃的是保健品,我在治疗我自己。” “过度用药,药品依赖是在治疗你自己?你是在慢性自杀!” “我不会自杀的,我要自杀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周瑾年望着她,瞳孔震动:“你疯了!” 周遥遥不以为然地耸肩,纠正道:“准确来说,是中度抑郁,重度焦虑。” “因为文穆晨?” “不,因为这个家。”周遥遥偏头避过周瑾年的视线,听到那个名字泪痕未干的眼眶中又迅速泛出水光:“我很恐惧,恐惧平衡了这个家就要失去我的自主选择权和人生,但我又不想失去这个家....妈,她一直都不幸福,我希望她幸福,但.....我发现她幸福我就不幸福....或许她根本幸福不了...” “我很同情她....但同情她的结果就是没有人同情我....我发现我承担不起委曲求全的后果....但很可笑的是这些都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我就是吞咽不下去....我很恶心我自己...” 她毫无逻辑地絮叨着,倾吐内心杂乱无章的想法,说到最后脸上一片茫然。 周瑾年怔怔听了一会儿,挤出一句:“不是你的问题。” “那是谁呢?”周遥遥咬牙看向周瑾年,下颚紧绷,似乎在隐忍某种突然要冲涌出来的情绪:“是妈吗?是你吗?还是爸?“ 周瑾年轻轻抚了抚她的泪痕交错的脸颊,替她拭去因泪水凝固而糊住的粉底:“谁都有错,但谁也都没错。这些年是我逃离了家里,把所有的重担都放在你一个人肩上,是我不好。所以你相信我,这些我都会解决的。” 周遥遥凝视着周瑾年那张隐匿在背光里,散发着落日气息的哀戚脸庞。有点膈应他对自己的同情,想要无情地点破,我都束手无策,你又怎么能扭转乾坤。但话到嘴边变成有气无力的一句:“你怎么解决?” “我有办法。” 周瑾年的口气很坚定,不像是安慰。 周遥遥垂下头,回道:“行吧。” 终归她尝试了这么多年也毫无收效,甚至日趋恶劣,不如就把这个重担交给他吧。 让她喘口气。 在重如千钧的压力里,找个罅隙透口气。 感受到她的激动逐渐平复,周瑾年将床头柜里的所有药都拿了出来,抱进怀里,准备下楼丢掉,走前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一声:“少吃一点吧,慢慢戒掉,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 周遥遥没有阻止,也没有应答,拿起一旁的房间中控摁下了窗帘,光亮的室内随着慢慢降下的窗帘进入一片黑暗。 第58章 谈判 翌日一早。 周瑾年来了周也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他还未刻意寻找,就看见了那幅醒目至极的油画。 那幅画跟屋内的陈设格格不入,深灰色的油画占满走廊的整面墙壁,透着一副残败哀戚的意境。画风有点印象派,仔细辨别依稀可以发现画中的背景似乎是八十年代的某个校园。 他想起昨天回家后,沈遇跟他聊起那些连他自己都不太了解的关于周也的情史,勾了勾唇角,看来,这箐钰和他爸还是双向惦记。 周瑾年在画前未多做停留,他并没有打算一来就表明来意,按照他对于这次谈话的设想,觉得还是循序渐进地切入主题好。 今天的阳光难得不错,周也把周瑾年叫到办公室的露台上喝茶,周瑾年坐在藤编长沙发上跟周也闲聊,闭口未提昨天谷悦在家里闹的天翻地覆的事。 周也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心想他现在做事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但面上丝毫不显地聊起最近集团里周江主导的收购rtg的计划,悠闲地等着韦鹏泡茶。 周瑾年不经意瞥过桌上的茶饼,七子黄印的包装,没记错的话是今年夏季正德拍卖会拍下的八十年代雪印537,他在家里看见过一样的。 韦鹏将沸水冲入紫砂壶,枯陈干燥的茶叶被高温唤醒,飘出悠长的陈年香气,打断了他的思绪。 洗完一泡,又沏一壶,滤渣过公道杯后,倒进薄可透光的白瓷茶杯中。 茶汤的颜色如莹润的琥珀一般,色彩染透瓷杯外壁,在阳光折射下闪烁微黄的光晕。 周瑾年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叶中掺了陈皮,清淡的果味与浓郁的茶香交互作用,入口质地醇厚,咽下生津回甘。 不可多得的好茶。 但是。 他上月去周江办公室里聊涂料的事时,周江可是一脸得意地让助理沏了一壶上世纪二十年代群记圆茶的536招待他。 想到这里,他放下杯子,分神快速地分析了一下周也如今在集团中的地位与处境,眼中掠过了一丝闪着精光的笑意。 当周也详尽地将rtg的收购计划告知周瑾年后,周瑾年朝一旁站着没走的韦鹏递了个眼色,韦鹏收到暗示,当即麻溜地回了室内,临走还识趣地将门带了个严实。 周也见周瑾年把韦鹏支使走,狭长的眉挑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等待他开口。 周瑾年屈了屈腿,为接下来的长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而后缓缓出声道:“爸,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周也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拿起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说:“如果是为了你妈的事,我想你肯定明白,这件事发展成现在的样子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女朋友那巴掌打下去,菩萨在世你们也没有未来了。” 周瑾年并不惊讶,他料到周也会这么说,慵懒地松了松领口,回应道:“哦,是么,但我不这么看。” 周也蹙眉:“那你怎么看?” 周瑾年没有回答,不咸不淡地扬起手朝室内指了指,说:“对了爸,你走廊里那幅画不错,看着好像跟你家里书房挂的画是一个风格的,应该是同一个人画的吧?”他边说还边摩挲下巴,眼睛也适时地随着问题眯起,倒像真的在认真猜测一般。 周也面色一凛,眼中温度骤降,他万万没想到周瑾年居然根本不是来求自己的,而是带了砝码来谈条件的。 不过没几年的功夫,眼前这个熟悉的人让他越发的难以看透。 沉默几许,周也阴鸷的目光上下打量过周瑾年那张气定神闲的脸:“你又来威胁我?” 周瑾年笑着摇了摇头:“爸,我只是在告诉你,你得帮我。” 秋风吹在脸上并不至于感到寒冷,但周也此刻被周瑾年明显胸有成竹的样子弄的心里微微打鼓,不自觉地起了些寒颤:“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呢?理由是什么?” “为了家庭安宁,你看万一我妈知道了,她那样受不得气得人,急起来要跟你离婚,这多晚节不保。她不是什么没有倚仗的中年妇女,能和和气气地跟你分开,而且外公要是知道你们俩的事会怎么样,我想不用我多说你心里应该清楚。” “家庭安宁?”周也目光如炬地看着周瑾年,然后脸色难看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威胁我不是第一次了吧?哪一次不是想毁掉这个家,成全你自己?这种事你一而再,难道就不会再而三?” 周瑾年仍旧笑的恣意,似乎一点看不见周也那越发难看的脸色:“爸,这你说的就不对了,我是你和妈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会想毁掉这个家呢?我只盼着你们好。而且那老话怎么说来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么?” 周瑾年从兜里摸出烟盒,打开掏出一根烟,顺手拿起桌上的火机点燃,将烟盒推到周也面前继续说:“诶,爸,你办公室在74楼多少年了?我记得好像从我高中毕业,这幢楼落成,你就在这儿办公了吧。而叔叔呢,十年前在你之下,如今在75楼,那可是一层之差就到爷爷的董事长办公室了。” 周也沉如墨汁的脸终于出现了些松动,平时不太抽烟的他也拿起烟盒,点起一根,问:“你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你我都心知肚明,集团里现在大决策是爷爷拍板,小事情是叔叔点头,他半只脚已经迈进七十六楼了,拿下董事长的位子只是时间问题。但你甘心吗?放弃感情娶了我妈,最后最想得到的位置给了别人,你放弃的东西还有意义吗?” 周也微微皱了皱眉,吐出一口烟,眼神中有郁结一闪而过,快的令人难以捕捉,沉默半晌后回答道:“…这件事由不得我。” 周瑾年笑着冷哼了一声:“但爸知道不是么?这件事由得了我。如果我想要76楼的位置,那你就会先替我坐进76楼。你很清楚,我这些个堂兄弟都不如我,爷爷如今身体依旧硬朗,不会那么快交班立遗嘱,如果我有意……” 周瑾年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等,等待周也那双无波如深潭的眼里翻滚出渴望,等待周也面无表情的脸上涌现出激动的情绪。 他了解周也,这么多年周也虽然平时披着一张惯爱和稀泥的皮,但遇到核心利益时,从来都锱铢必较。 这是周客行遗传给他每一个儿子的个性, 周也也不例外。 沉默的对峙盘踞在两人之间,晨曦的光亮扑洒满二人的轮廓,露台边栽种的植被随微风摇曳,发出细微的窸窣声,与远处地面飘来若有若无的人声车响相混于耳畔。 烟“呲呲”掐灭在烟灰缸里,被拇指和食指夹拧成弯曲的形状。 但这些杂音周也恍若未闻。 周瑾年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他的心中,迅速在其中激出涟漪,漾出波浪,慢慢地与原就涌动的暗潮相汇,拍打出惊涛骇浪。 良久,周也抬头看向周瑾年。 与自己相像的轮廓上目光如炬,喷薄着锐利而自信的气息。 那种自己所没有的十拿九稳的气息。 周也想了想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住内心中的无奈与颓败,启唇道:“说说你的条件。” 周瑾年脸上含笑的玩味在听到这句话后,霎时消失干净,他压抑着全身毛孔极速收缩的激动和心里快要爆炸开的喜悦,掩饰地扬了扬下巴开口道:“好,其实我们两次聊的都是一回事,不过就是我想要不受家里限制,你想要家庭表面繁荣。你把妈稳住了,让她从此以后不插手我和周遥遥的感情生活,我送你上76楼,外加永远闭上这张嘴,把知道的事都烂在肚子里。爸,你好好考虑考虑,这个条件是不是一点都不亏?” 周也嗤笑一声:“你还连带周遥遥那份一起求了?发生了这种事,你应该知道照你妈的性子她是不会罢休的。” “她不罢休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跟她熬,只要爷爷外公那里不受影响就好了。” 周也神色复杂地抿了抿唇,对周瑾年这种过于轻松的表述态度略微有些不悦:“你觉得我手眼通天到能左右他们?” “他们不是现在还不知道么,其实怎么告诉他们,要不要告诉,主动权都在爸你这儿不是么?而且只要我们通了气,是非曲直不过就是爸你嘴皮子换个说法而已不是吗?” 周也听完,抿紧嘴角反复叹了几口气,轮廓中的法令纹因为这个动作显得比平时深刻了许多,落在眼里,像b市十一月份干透了落满马路边的梧桐,只看得见叶片上的枯残叶茎,有种莫名的凄惶。 他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沉着嗓子对周瑾年说:“…你真狠的下心啊,你让我去你爷爷和外公面前混淆视听,你有想过你妈知道了会伤心吗?” 周瑾年听见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身体中才形成不久的愉悦细胞霎时被沉寂已久的反感情绪粉碎了个干净,厌恶地撇了撇嘴,几乎是立刻反唇相讥:“爸,你好好想想我和周遥遥快三十年的人生里除了感情哪点没按照她想的来,但她就不伤心吗?她还是伤心!她知道你不在乎她,从和你的关系中建立不起自信,所以她就转移目标,疯狂地从我们身上索取,让我们在爱情和亲情里做选择,去证明她重要,以此填补她婚姻中的缺失,但这种缺失和伤心从我们身上根本解决不了。” 周瑾年察觉到周也的脸色逐渐随着他吐出的音节,逐渐显现出愠色,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不对,停下缓了几秒,换了种平和的口吻继续说:“周遥遥已经中度抑郁和重度焦虑了,我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对任何人都不好。而且你也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被动放弃一段感情并非那么容易的事。” 一通话说的不知道该称为噼里啪啦还是劈头盖脸,总之周瑾年说完后,周也的脸色呈现出被雷击过的焦化反应。 周也清晰地记得他早上出门前按时吃了降压药,可此刻似乎药劲过了,他突然感到胸闷心悸,连带着气血翻涌头晕目眩,眼前的事物看起来迭了光影,有些忽明忽暗。 好半天,他才找回说话的状态:“遥遥的事是真的?” 周瑾年拿出手机,点开昨晚让周遥遥发过来的诊断病例,递给周也:“她的病例。” 周也接过手机往下划拉,里面是周遥遥两年前到最近的病历,上面显示随着时间的推移,周遥遥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周也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嘴角越抿越紧,眉头随着视线的读取越锁越深,当他看完病例将手机放到了桌面上时,眉间仍旧是个川字。 周也面色凝重地看向周瑾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说到要做到。” 周瑾年勾起嘴角:“当然。” 周瑾年冲玻璃门内的韦鹏招了招手,对着桌上的茶壶努了怒唇,示意余锵进来加点水,韦鹏的目光一直关注着室外,见到周瑾年的示意,即刻拿了热水壶开门出来。 热水再次灌入壶内,茶香又袅袅飘了出来,这场谈话还将继续,一些细节如何进行还要说清楚,但周瑾年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此刻他已然能够在谈话间好好地品味这泡茶,也能惬意地欣赏晨间高空蒙着淡雾的林立楼群。 周瑾年原本挺直的脊背靠回沙发靠背上,全身不再紧绷,松弛得很,相较于周也晦暗难辨的脸色,他并未掩饰脸上那稍许的得意。 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搬开,澎湃的愉悦发散全身,他实在没心思顾及周也见到他这副样子做何感想,他接过韦鹏端到面前的茶杯,小口喝完, 润了润干涸的嗓子,开始跟周也聊如何把昨天的事在爷爷外公面前圆过去的说辞。 第59章 犒劳 而沈遇这边照例来上了班,她昨天见完秦熙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家与陆西碰头,公司里的烂摊子都撂在贝秋身上。计划好要开的几个关于双十一的会也没有开,所以即便昨晚跟周瑾年聊到凌晨三点才睡,她今早仍旧是两杯美式打头阵,强撑起只睡了四个小时的惨烈精神。 昨天回家见周瑾年之前,她还十分忐忑于打谷悦的事周瑾年会不会生气,但周瑾年所表现出的明确态度让她极度舒适,又哄又亲又抱,从头到尾没有提过她刮在谷悦脸上的那巴掌。等她心里别扭消一半了,就开始诚挚道歉,提出解决这件事影响的方案。沈遇自然十分受用于这种又顺她毛摸,又能把重担扛过去的攻势。整个人从最开始的冷冷淡淡,变成窝在他怀里出卖秦熙。 十点半的时候,不该在这个时间点出没的秦熙破天荒来了电话,沈遇想起昨天她的特意交代,做贼心虚地故意错过了第一通来电。 但秦熙和沈遇脾气属性相同,如果有事找人必然是连环夺命call,不打到你接是断然不会放弃的,且随着拨打次数的增加,火气也会随之暴涨。沈遇熟悉秦熙这种习性,她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按耐住心神,划到了接通键。 沈遇一接起电话就决定先服个软,谄媚地掐着嗓子说话:“喂,宝贝?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那头听见沈遇不太正常的称呼与口吻,明显不知是因为惊悚或是恶心沉默了几秒:“…看样子你把我告诉你的事告诉周瑾年了吧?我猜…他问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毫不犹豫地说是我说的吧?” 沈遇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唉,对的,别生气。” 秦熙哼了一声,嘲讽道:“我还真是一点不意外啊。” 沈遇听见挖苦,心跳也不带加速,说:“你骂我吧。”摆出一副惯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秦熙也不客气:“傻呗!” “诶。” “滚!” “那我挂了?” “行了,告诉你的时候就知道你要漏出去,你跟瑾年哥说不要让遥遥姐知道,不然我难做。” 沈遇听见秦熙放过她了,立马发出一阵讨好的笑,开始给她戴高帽:“那肯定没问题呀,唉哟,我们熙熙真的好,人怎么好这么善解人意…” 秦熙拿着手机翻了个白眼,打断道:“你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晚上叫上贝秋跟解时晗一起吃个饭?她约我们四五次我们都没去了。” 沈遇想到周瑾年半小时前给她发让她不用担心,事已经办成的微信,回答道:“好的呀,我的事好像周瑾年办的差不多了。” “那晚上七点半?” “我好带上周瑾年吧?” “可以,那我叫陈言不去了,他来了他请哦。” “行。” 沈遇晚上七点从公司离开之前,陈言和司徒烬还在交涉双十一头部主播投放的事,沈遇心里为一句话抢了陈言的位子而默哀了一分钟,跟贝秋一起乘电梯下楼的时候,负罪感作祟,主动提出是不是该请公司里的人每个月都出去吃一顿好的。 贝秋也同意,说是应该下班后多聚餐,这样公司凝聚力会更强一些,两人上了车把座椅一调,躺的四仰八叉的,由此聊到年底该如何给公司里的人发福利。 公司在初创期,现在就给初始员工发股份不现实,像别的公司按项目给bonus也不实际,比照it公司根据总业绩发十六薪或十八薪的,公司还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她们俩把问题带到了饭桌上,秦熙听了自然是不感兴趣,拿着酒单表情也没有给一个。解时晗心情依旧抑郁,也懒得插嘴,最后就剩周瑾年一个人小媳妇似的认真听,听完还给她们出方案,逐一解释各种奖励方式的利弊。 “嗯哼。”秦熙故意清了清嗓子,瞪了沈遇一眼,示意她看一看解时晗。 沈遇悻悻住了嘴,打量起瘦得颧骨凸显的解时晗,想到今天吃饭的重点,终于知道开口关怀道:“最近怎么样啊?心情好点没有?” 解时晗面无表情地递菜单给沈遇:“先点,我要饿死了。” 沈遇接过菜单掠了一眼,转头问服务员:“白松露季节到了吧?” “到了,现在有白松露套餐。” 沈遇把菜单盖上:“那我要一个白松露套餐。” 贝秋一听白松露三个字,眼中冒出亮光:“我也要那个。” 现在正是吃白松露的季节,因为疫情,全球几乎最好的白松露今年都齐聚在了b市,而此刻又在意大利国宝餐厅的b市分店里,那自然是没有不吃的道理,于是五个人都点了白松露套餐。 前菜和众多fine dining一样,大多是清爽海鲜打头阵,黄油煎熬虾,北海道鱿鱼配黄油土豆泥,白松露叁明治,金枪鱼刺身条配传统意大利大蒜酱汁垫开心果碎。摆盘是高级出品的精美,赏心悦目,可味道大概是无功无过,吃了半块餐前面包的沈遇大都没有吃完,决心留胃给后面要上的三道主菜,不过在场的人里也就一个看着非常不能吃的解时晗认认真真地把几道前菜吃了个精光。 吃前菜配的酒是秦熙点的chardonnay, 清冽偏酸的白酒搭配海鲜,中合了酱汁的厚重,清爽不腻的口感让人味蕾愉悦。 解时晗吃完面前盘子里的食物咽下一口酒后,也不听桌上先前在聊什么,好像喝高了似的开启了她这一个月来的日常吐槽:“我再也不要找弟弟了,要死噢,我以为弟弟多单纯,结果套路比老哥哥还深!” 周瑾年听见“老哥哥”三个字,没忍住笑了一声,沈遇悄悄踢了他一脚,出声宽慰道:“人不对,穆怀止这个人不行。” 贝秋作为一个弟弟爱好者,一边拿叉子卷着金枪鱼条往勺子里绕,一边插嘴道:“对,是人不行。” 解时晗哭丧着脸问:“那你们给我介绍一个行的?” 原本稍显热闹的包间因为这句话而陷入了某种尴尬的静谧,在场秦熙和沈遇已经是解时晗的男人老输送渠道了,但两人面对这个问题如临大敌,秦熙假装没听见垂头看手机,沈遇重新拿起勺子非常做作地开始舀盘底的开心果碎,而贝秋在这里认识的男性不多,没有资源开口,于是谁也没有接话。 直到周瑾年适时开口打破沉默:“我们公司的你要吗?” 解时晗一听这句话,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上好像焕发了新鲜生命:“可以啊,当然好。” 周瑾年望着沈遇因为惊愕而可以塞的下鸡蛋的嘴笑了笑,说:“那过几天约个饭,见一见好了。” 一句话轻轻松松让解时晗激动得连手都有点抖,手中握着的酒杯屡屡撞上盘子发出脆响。 第60章 好久不见 沈遇晚饭吃完就动弹不得,三道主菜悉数从盘子里干净地进了她的肚子,对白松露素来毫无抵抗能力的她,看到如同棕金色雪片似的新鲜松露从松露刀上纷纷而下,如大理石美妙的天然纹路从横切面露出来,在意面,可丽饼与鹅肝牛排上垒出一个小小的尖,硫化分子赋予的独特香气飘入口鼻,实在是不想吃多也难。 轮到甜点,她一个喜甜又好食物美观的女人,面对做得与真实玉米无二的冰淇淋,老鼠形状的提拉米苏,davittorio特有摆在如云朵般上的法甜和最后厨师进来现挤内馅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奶油泡芙,愣是撑着几乎要涨开的胃,一个不落地尽数吃下,高糖高油高碳水的输入在她长久不进晚饭的胃部交互爆炸,只能喉头不停吞咽防止胃里的食物冲破贲门涌上来。以至于临走前,周瑾年最后开的一瓶配甜点喝的甜酒好端端地盛在她面前的杯子里,连一口也未碰。 走出餐厅,等电梯下楼时,沈遇整个人已是恍恍惚惚昏昏沉沉,裤腰上勒得喘不过气的扣子也解了一颗,半个身子懒洋洋地倚在身后的陆西身上,靠他扶在后腰上的手站立。 秦熙贝秋和谢时晗三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聊天,一行人酒足饭饱心情十分愉悦,连周建你也不时插上几句嘴,沈遇撑得脑供血不足,完全无法在多人的聊天中插上一句话,傻呵呵地陪着笑,目光涣散地盯着电梯显示屏上慢慢改变的楼层数。 “累了?”周瑾年侧头盯着打着哈欠的沈遇,贴着她耳朵问。 沈遇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解释:”吃太多了,好....”晕字还未说出口,紧闭了半晌的电梯门“叮咚”一下开了。 沈遇眼睛也未抬,迈起步子就想拐到另一侧的电梯口往里进,但身后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她正疑惑着,忽然听见耳畔传来一句“观哥”,她下意识地往声源处看,瞥见秦熙瞪着一双杏眼面色尴尬地朝从电梯里出来的人打招呼。 率先从电梯里迈出来的并不是白观,而是与白观几乎形影不离的宋杰,他一出来四周张望了一下,当看见靠在周瑾年怀中的沈遇时,脸上轻松的神色霎时变得僵硬:“...沈遇。” 白观从电梯里出来时只瞧见了站在面前的秦熙和贝秋,心里还思忖着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了这两人,正欲开口问问沈遇的近况如何,就听见宋杰的叫唤,熟悉的名字使他立时顺着宋杰的目光瞥过去,目光落到沈遇身上的瞬间,脸色也难看起来。他已经约莫有一周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了,每每约她都是多番推拒,借口遑多,不是加班就是有事,自从她从原本的公司里离了职,想见她一次比登天还难。上次跟她见面时还是从秦超处得了消息,知道她新开公司的地址,毛头小子似的跑到楼下去堵的她。当看见她此刻无比亲昵地靠在那个令他痛恨的男人怀里时,明知道包间里还有银保监会的领导等着他回去送,可他的步子就是迈不开,像生根于地板上一般,眼光如刀地看着那两人,恨不得将沈遇腰上的手用眼光劈开。 沈遇望着眼前这两个老熟人,下意识欲从周瑾年的怀里挣出来,但腰上十足的力道让她的动作变成了轻微的晃动,身体还是稳稳地靠在他的怀里,只能讪讪地张开嘴对宋杰说:“...真巧,没想到在...” 沈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上前的白观打断:“你最近怎么一直不回微信?”白观最近总是见不到她,不知从何时开始,发去的微信沈遇那边也不大乐意回了,只有打过去的电话才会得到应答。 周瑾年的手将沈遇向后一带,极为自然地挡在她面前隔开了白观,虽然他语气神态间并无恼意,但话却说的非常尖锐:“为什么要回你微信?” 这话一说,白观原本不郁的神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深邃的眉眼中凝聚出愤怒,阴鸷的视线一瞬不瞬地锁在周瑾年脸上。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让沈遇酒醉熏红的面色微微发白,背后不禁冒出涔涔冷汗,与秦熙和贝秋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秦熙上前拉开白观,贝秋帮着沈遇一起去掰周瑾年的手。沈遇得了自在后,立时扯了白观朝另一头走。 宋杰见对峙的局面缓解,自知继续在这待着妨碍白观说话,对二人留下一句“你们聊”,快步进了饭店。 宋杰一走,白瓜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很忙?有空陪他吃饭没空回我微信?” 沈遇原是打算跟他好好说话,为此面上还刻意堆了笑意,可被他质问的语气一冲,索性装也不装了,恶声恶气起来:“你管我?” “我...”白观说不出话了,他确实没有任何立场管沈遇,往好里说沈遇跟他是朋友关系,往坏里说沈遇跟他自六年前就毫无关系了。 沈遇回头望了一眼被贝秋拉着劝说,面色明显不佳的周瑾年,对面前半天憋不出个屁的白观打发道:“行了,你们来吃饭里面还有人等吧,快进去吧,回去微信联系。” “你等会儿。”白观并不想就此放沈遇离开,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怎么能够话也说不上几句就让她走,脑子一转忽然想起上次见面吃饭时,沈遇提起等蚂蚁集团十一月港股上市,打算杠杆打新的事,联想起饭局上跟银保监局领导的对话,他冲沈遇说:“我刚刚和银保监会的人吃饭,他们对蚂蚁金服ipo的事存疑。” 这句话成功截断了沈遇离去的步子,她转身走回白观身边,蹙眉问:“为什么?” 白观见沈遇去而复返,心情愉悦不少,唇角勾出一丝笑意,耐心解释道:“一旦蚂蚁金服上市,会动国资银行的蛋糕,而且这里面利益纠葛复杂,牵涉到垄断。” 沈遇眨巴着眼想了想,白观说的不无道理,但一想到如此诱人的一块送至嘴边的肥肉要让她克制不吃,未免有些困难:“可...万一上市了呢?” 白观看着沈遇若有所思的样子,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打新还是可以打,但不要用杠杆,十倍杠杆中间产生的佣金和手续费太高,而且今年年底蓝月亮和新东方这几个稳定的集团上市,从正常角度分析,虽然中签后收益不至像蚂蚁那么可观,但每一次如果都确保中签,累积下来也同样可以获得不菲的红利。” 沈遇陷在纠结的思维中,冲向胃部的血液让脑部反应迟钝,并未注意白观对她做了一个过分亲密的举动,更想不到这个举动落在身后的周瑾年眼中显得多么暧昧。她听完白观的话后,沉吟片刻,咬了咬唇说:“我明白,可我...如果不用杠杆,很难中签。” 沈遇近来对金钱所产生的迫切欲望让白观感到颇为不解,虽然她以往对投资很感兴趣,但从不至于产生要拿全副身家去搏一个即时翻倍的赌徒心态,回报越高风险越大的道理她不是不知道:“怎么会突然那么迫切的想要挣钱?公司周转不开?” 听到白观这么一问,沈遇脸上不自觉露出难色,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压在她心里那块沉重的大石说出来,周客行对她定下的要求,她既然应下了,也没有说出来抱怨给别人听的理由。沈遇面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故作轻松地说:“没有,钱嘛,谁不想挣?” 白观察觉出她似乎有难言之隐,站在人来人往的餐厅门口识趣地没有多问,意识到出来已经过久,里面的人等不得,拍了拍她的背对她说:“过几天跟我出来吃个饭?想挣钱路子还有很多。” 沈遇受了白观消息上的照顾,对他抛出的邀请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于是没有犹豫颔首道,“行,到时候联系。” 第61章 吵架 回家后沈遇看着靠在沙发上似乎陷入手机里不可自拔的周瑾年,清晰地感知到他此刻极度地不悦。回来的路上她就收到贝秋的微信,让她回去好好哄哄周瑾年,她跟白观聊天时的肢体动作显然把他惹得不轻。虽然沈遇心里并不认为方才她跟白观有什么越界的行为,但周瑾年周身所散发出的低气压着实让她浑身不自在。 “怎么不高兴呀?”沈遇坐到他身旁,环住他的脖子,腆着脸讨好地问。 周瑾年向后靠了靠,拉开与她的距离,皮笑肉不笑地否认道:“没有啊。” 沈遇又牛皮糖似的凑上去:“哎哟,干嘛说违心话嘛。” 周瑾年放下手机:“你知道我不高兴还跟他聊了那么久。” 沈遇愣了两秒,开始说原因:“他今天跟银保监会的人吃饭,跟我说....” 周瑾年冷了脸,鼻尖释出一声轻哼,打断道:“你们每次见面都动手动脚吗?” 突兀的问题令沈遇一僵,她抽出挂在他脖子上的手:“你说什么?” 周瑾年挑眉捏了捏沈遇的下巴,沉着嗓子问:“他跟你说话的时候捏你下巴你感受不到吗?” 沈遇垂下眼帘,按耐住马上要外化的烦躁,抿了抿嘴唇,说:“我没注意,他只是告诉我银保监会对蚂蚁上市存疑,提醒我不要杠杆港股打新蚂蚁,避免中间产生太多不必要的佣金和手续费。”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周瑾年的神色更冷了,眼角眉梢都结出一层薄薄的寒气:“你要杠杆打新蚂蚁?我怎么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沈遇语塞。 她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他一旦知晓她想用十倍杠杆打新蚂蚁,估计用脚趾都可以推测出她是为了满足周客行的要求。 性格使然,当她把自己逼入某个绝处逢生的境地时,在成事之前她不希望告诉任何人她行事的初衷。虽然她明白这或许是性格中的某种缺陷,是从小到大经历所形成的古怪风格,但这就是她,不愿意将过程中的无力与挣扎露给旁人看,即便那个人是周瑾年,她也不愿意。 周瑾年 见她半晌无言,渐渐升腾的愤怒与失落如疯狂攀缘的藤蔓,快速包裹吞噬了他的冷静:“你知不知道一旦无法上市利息佣金手续费这些都是要退的,除非上市后破发不然对打新的投入根本毫无影响。” 他一个大活人每天在她身边与她朝夕相对,投资的问题她不来咨询他,却愿意绕远找白观,他实在不明白她是不相信他的专业性,还是白观在她心里具有更强的权威性。 周瑾年的质问如同一颗火星,点燃了沈遇昨天自谷悦出现后就刻意忽视的火气,眼前的面孔似乎与昨日谷悦的身影重合,她“嚯”地从沙发站起,冲他吼道:“我是不知道!但也不需要你来给我上课!我凡事都要向你报备,那你什么事都告诉我了吗?你舅舅找华生中控开刀是你的手笔吧?你三番两次联系韩湘珂告诉她我跟白观在哪里见面你也没有知会我吧?你介意这又介意那的,我介意你妈你爷爷了吗?” 周瑾年眉锋陡然一蹙:“你知道华生中控的事?白观告诉你的?” 沈遇不可置信,她说了这么多,周瑾年居然把重点放在华生中控上:“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关乎到这件事能不能成功,一旦白凡知晓是他在背后操纵,肯定会直接去找周客行交涉,周客行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大局着想,定然会将此事喊停。 于是周瑾年拔高嗓音又问了一遍:“白观告诉你的?” 沈遇气得嘴唇都在发抖:“江一!” “你跟白观说了?” “我跟白观说?你有病?” 沈遇声音渐微,愤怒渐渐滞后,她感到眼眶发沉,心里泛出难言的情绪,酸涩又憋屈。 信任的壳子出现丝丝裂缝,关系里四处都漏着刺骨的风,趁情绪还没来得及侵袭泪腺,她摔门回了卧室。 半月前,齐木婚礼上她就知道华生中控的事了,从化妆间回到宴会厅,婚礼后半场她一直跟江一待在一起。江一说起这事的时候,恰好周瑾年在台上发表致辞,江一望着台上的周瑾年跟她打趣,说她找男人的眼光真不错,这么多人里来来去去还是选了周瑾年。 沈遇彼时饿的前胸贴后背,抱着汤碗一调羹一调羹地往口中输送能量,头也未抬,随口接话道:“是吗?你说说怎么不错。” 江一就着手旁的烟灰缸掸了掸烟灰:“我和齐木明年账面上能不能宽裕一些就要看他了。” 沈遇诧异地放下勺子,扭头看他:“为什么?” 江一没料到她竟然不知道,怔了一会儿,想着从前周瑾年没有什么事瞒过沈遇,于是觉得这件事告诉她也无伤大雅,她迟早会知道:“周瑾年和齐木截了华生中控的人,弄来了他们最新的涂料技术,准备年底在周瑾年他舅舅厂里投产,法务那边托我妈在办,一旦做成了相当于空手套白狼,能让我们舒服个一两年。” 沈遇和白观在一起时,白观就从不避讳将白家的整个产业布局和未来规划告诉过她。虽然华生中控明面上是白凡的聚成在控股,但实际上是白观羽翼未丰,白凡替他代为掌管的一种手段而已,华生每年一部分的收益都转进了白观的账面,白凡最初让白观做华生的法人代表,就是因为未来这个公司要交到他手上。 知道这件事后,沈遇不是没有想过要去问周瑾年,但一想到这件事是白观先起的头,如今还牵涉了那么多人进来,再问也只是惘然,徒添他的压力罢了。她想,既然他想报复,那就让他去做,各人都有个人的想法,她不能够以一个上帝视角去让别人释怀恩怨,损失的真金白银不是三言两语就得以填补的,实际问题需要实际操作解决。 所以,她沉默至今,周瑾年没有提起这件事,她就自当不知道。 然而,昨天抽了谷悦,她一直惴惴不安,被难以名状的恐惧所笼罩,直到今早周瑾年说周也同意去稳住谷悦,她沉重的焦虑才稍有缓解。但一切没有尘埃落定前,心里还是不免难安,担心仍存在未知变数。好不容易今晚一顿聚餐将她从情绪的泥潭中抽离片刻,可偏偏周瑾年又揪着白观这个插曲不放。 她哪里还忍得住。 积蓄已久的委屈撕裂了理解与包容织成的网,化成怨怼闪着电光如同雷暴冲最亲密的人砸去。 不能相互理解,那也没有单方面隐忍的必要。 b市的秋凉还未至,两人间的关系却似刮起了罡风,冷飕飕的,泛滥着刺痛柔软心脏的锋利。 自那日后,一连几天,两人像看不见家里有人似的,互相熟视无睹,彼此心里都像上了发条,将自己那副冷淡嘴脸绷得紧紧的。 沈遇平日里还在家里吃早餐,这几天索性一收拾好就去了公司,晚上八九点下班了也不马上回家,去pure yoga办了会员,拉着贝秋每天去上课,下课之后在外面溜达到凌晨再回家睡觉。而且吵架后的第二天,沈遇还从外面买回了一个巨大的抱枕,睡觉时横桓在他们中间,彻底阻隔了两人的身体接触。 她承诺过,只要他不提分开她就陪着他,但至于怎么陪。 她自己说了算。 而周瑾年此次也一反常态,没有像以往一般放低姿态去哄她。 并非他还生着气,而是他觉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白观的问题上含糊不清,轻易放过,沈遇就永远不会将这件事解决。他了解沈遇,即便心里没有白观了,她仍旧会念旧情,她感情上极其被动,他不推她一把,不知道猴年马月她才会下决心。 虽说给她两个月让她跟白观断掉,但他不会乐观的认为,两个月时间到了,白观就真会如他所愿彻底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即使沈遇不去招惹白观,他自己还会主动凑上来不是么。 好几次他都忍住了主动跟沈遇求和的冲动,任磨人的静谧在他们之间盘旋。 他们俩僵持不下,可苦了一直翘首以盼的谢时晗,她左等右等不见沈遇找她提介绍男人的事,实在憋不住,给沈遇去了通电话,打着叫沈遇一起去做热玛吉的幌子,支支吾吾地在电话快要结束时问出什么时候周瑾年才会把公司里的人介绍给她。 沈遇早忘了这茬,她这几天一得空闲就在纠结如果两人关系仍不破冰,是否该搬回自己家住,周瑾年家中所漂浮的那股日渐浓重的冷落气息,实属压得人喘不过气。 如今听见谢时晗兴冲冲地提起这事,不好拂了她的意,思考半晌说:“我把他名片推给你,你自己跟他提一下。” 谢时晗连跟沈遇提起这事都扭扭捏捏的,怎么好意思直接去找周瑾年,便说:“不要吧,你帮我跟他提一下吧。” 沈遇提起周瑾年就一肚子火,语气不善地直接拒绝:“我们两个生着气呢,你自己跟他说不会有事的。” 谢时晗见识过沈遇发起脾气来的暴躁,与秦熙几乎不相上下,性格软惯了的她不敢继续造次,只好悻悻挂了电话,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厚着脸皮向周瑾年发送了好友请求。 周瑾年收到谢时晗发来的好友请求时正跟齐木吃饭,两人坐在甬府里聊着涂料投产的事。 点开谷饶的微信,周瑾年看了眼昨天跟他聊天的内容,对齐木说不出意外涂料下月可以投产,而且最近海外几个建材头部公司都有这方面的咨询意向。 齐木听了颇有些激动,丢下手中的呛蟹,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那太好了,以后奶粉钱也有着落了。” 周瑾年抬起落在手机屏幕上的视线,惊愕地投向他:“这么快就有了?” 齐木摇摇头:“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了,也就这两年的事。” 周瑾年轻轻地“哦”了一声,准备把手机放回桌面问问他的婚后生活。但退出谷饶聊天界面后,他看到了屏幕下方的好友申请,点开一看,好友请求上写——你好,我是谢时晗。沉着脸点开名片下方的更多信息,发现来源是对方通过名片分享添加,他挑眉怔忪两秒,蓦地气得笑了出来。 他还真是低估了沈遇冷战的决心,一个名片甩过去免了跟他直接交流的必要,让人家自己来找他。 齐木以为是涂料的事让周瑾年起了愠色,放下筷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瑾年通过好友请求后放下手机,苦笑:“跟沈遇吵架,快一周没说话了。” 齐木闻言,幸灾乐祸地搓了搓鼻子:“怎么可能啊?哄不来程阮了?” 周瑾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哄,这次原则性问题。” “谈恋爱有个屁的原则问题啊。”齐木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全当周瑾年在瞎讲。 “她前男友一直找她,见面还摸她下巴,换你你忍得了的吗?” 齐木眯起眼,神色高深地望着他,露出一副“你这都不懂”的表情:“唉,果然,没有结婚的人就还是很幼稚。我就问你,她心里还有他吗?” 周瑾年愣了两秒,他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于是齐木又问:“那你们何必不说话呢?” 这个问题于周瑾年而言颇有些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意思。 回答这个问题前他细细地回想了一番那天吵架时的情形,两人的对话在脑海中重现,他忽然意识到占有欲与报复白观的迫切使他毫无察觉地掉进牛角尖,错过了那天吵架时沈遇一句重要的话——她要杠杆打新蚂蚁。 六天了,他居然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忽略了沈遇做此事的意图。 现在想来,她想快速完成周客行的要求,不就证明她心里满满的只有他么。 人真是一个容易被情绪驱动的动物,若不然,教育史也不必将理性天天挂在嘴边强调了。 愚蠢。 第62章 别生气了,我错了 周瑾年评价了一下自己那天吵架时的行为与思维。 但即使对自己得出一个这样偏贬义的认知,他此刻却笑得非常轻松。 拧巴得像绳结一样的烦恼终于解开,沉稳即刻从身体里溜了号,没了在这继续待下去的心思,三三言两语打发了还没吃饱的齐木,结完账步子飞快地去拿车。 齐木望着眼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一桌子菜和对面已然空了的座位,拿着筷子嘟囔:“至于么,晚一会人又不会跑了,神知无知。” 如果周瑾年听到了,估计会点头说,真至于,他可从来没有晾沈遇这么久不去哄的记录。 去沈遇公司的路上李随来了电话,告诉他拍卖在明天上午,届时电话拍卖,已经把他的号码发过去了,让他到时候空出时间竞价。还提起这次拍卖一共两顶皇冠,都是chaumet的,图片已经微信发给他了,让他看了之后选择一下。 等红灯时,周瑾年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心情也不知该说是高兴或是悲哀,有股喜忧参半的味道。如果上周谷悦不去沈遇公司里闹,他们吃完饭没有遇见百官你,他预计他们的关系进程是可以让他下个月去看戒指的,用上这皇冠估计也就明年年头或年中的事。 从九月中到十月头的大半个月,他尝到了一些类似于九年前的熟悉感受,一种介于极温馨与极轻松之间的愉悦感,它催生出由内而外的笑意,非他平日噙在嘴角那种世故圆滑的伪装。 期间他再三让周也去探听周客行的口风,以确定他是否对沈遇的要求就资产翻倍一个。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时候每天飘洒在空气中的灰尘似乎都洋溢出了一种梦想成真的味道。 但感情这东西吧,很玄妙。 总会在行驶平坦的道路上设置肉眼难见的暗桩,前一刻还欢欣鼓舞蜜里调油,下一秒立马被意想不到的事件击倒,直至怀疑人生。 沈遇不会知道周瑾年心里多么的五味杂陈,她抱着陈言从costco买回来的家庭分享装四洲薯片,配着平时喝一口都感到罪恶的肥宅快乐水在电脑前自我放逐地大口咀嚼着。 咀嚼使她快乐。 虽然等会她要去厕所里把吃进去的都抠出来。 但这不失为一种消解压力的有效方法。 当她喝完第二瓶可乐,看完贝秋在现场发来的广告片,电话响了。 她接起电话,“什么事?” 前台举着电话,视线好奇地逗留在面前男人的脸上,斟酌着到底该叫他lp好,还是称呼为“您男朋友”,很快嘴皮子替她下了结论:“…那个投资人来了,说要见您。” “…哦”沈遇嚼薯片的腮帮子一僵:“让他来办公室找我吧。” 挂了电话,沈遇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办公桌,脑子里混混沌沌。 收拾?不收拾?他来干嘛?谢时晗叫他来的? 几个问题拧成一团麻,还没决定先想清楚哪一个,门被推开。 是了,总共没多大的地方,他走进来也就半分钟不到。 哪还有空让她想那么多。 周瑾年迈进来的那刻,沈遇的面部肌肉瞬间紧绷,连带着眼神也武装起来,积极投入地演绎出一副别靠近老子的模样。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抱胸站在办公桌前,配上这样刻意的表情,俨然很滑稽。 “你来干嘛?”沈遇眼神也懒得给他一个,冷冰冰地甩出一个问题坐下。 预料之中,是他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沈遇气没消就是这副老样子。 周瑾年带上门落锁,绕到办公桌内侧,双腿斜靠着桌角,笑吟吟的:“还在生气?” 沈遇鼻尖冷哼一声,不答,耷拉着脸又开了一瓶可乐,兀自往嘴里灌,把他当空气。 周瑾年继续,好像对话是有来有往的一般:“小遇午饭吃了什么?” 吃了你妈,傻杯,程阮心里咬牙切齿地答。 可能是可乐喝的太快,又或者是这几天对他积蓄的恨意太强,可乐放回桌面的时候,她力道没控制好,瓶子捏扁了一半,带着气泡的棕色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快速地在桌面上聚成一滩,再朝四周蔓延,流到了他绒面的裤腿上。 这就很尴尬了。 因为她听到他说:“这么生气啊?” 口吻促狭又戏谑。 她瞪着眼侧头横他,见他挪了挪屁股,离那滩静止不动的可乐渍远了些,却一点也没有要拿纸给沁湿的裤腿擦一擦的意思。 想想那种布料沾湿后敷在皮肤上黏糊糊,凉冰冰的触感,沈遇就替他难受。 她还是没忍住,从抽屉里拿出湿巾纸递给他,自己拿了抽纸去擦可乐。 沈遇擦完扭头一看,他还在那儿没动。 “别生气了,我错了。” 周瑾年的桃花眼眯起来,垂下的眼尾蕴了些委屈,语气刻意放得很柔软,听起来有股子循循善诱的味道。 但。 沈遇当然不是一句话就能哄好的人,而且周瑾年哄人的套路她早烂熟于心了,她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送给他一个侧面:“切!” 周瑾年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得到她的回话他就觉得已经哄成功一半了。 他摸上椅背,将椅子转半个圈,使她朝向自己,趁她没有反应过来,双手一伸就把她牢牢地捞进怀里。 好了,这回她开始说句子了:“你干嘛?你有病?” 疾言厉色,气势汹汹,沈遇双手用力推他的胸口,但这是常态,对他起不到什么刺激作用。 他平静地箍住她的腰,使她动弹不得,下巴摩挲她的颈侧:“白观的事,我妈和我爷爷的事,我跟你道歉。” 路子改了,和平时糖衣炮弹的模式不一样,太过于直接,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 “我的问题,我没有解决好这一切,又把情绪转移到你身上。别生气了好不好?” 沈遇没忘记这六天里他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不好。你不擦你的裤子吗?不难受吗?” 她将头向后仰,去看他的脸,发现他深情款款的表情被她话岔得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是故意的。 换个法子哄,也不代表她能让他三言两语就这么哄好了,六天没说话,她在家里时憋得人都要炸了,哪里是认个错就能翻篇的。 谁知道周瑾年只是微微愣神,继而又笑得灿烂,好似沈遇刚才说的是一句多么悦耳动听的情话,俯身凑到她面前,用鼻尖拱她。 “心疼我了?” 哟,见招拆招。 “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 很好,直接曲解了她的意思。 周瑾年漂亮的眉眼间流露出如春日阳光般的柔和,落在沈遇眼里,却让她情不自禁磨牙翻个白眼,偏头避过他的亲近:“只是觉得你脏,别想多了。” 老练地睁眼说瞎话这项技能,相较于他,她甘拜下风,但要说破坏气氛,那她可是无人出其左右。 周瑾年在意,拢拢她垂落在颊边的发丝,嘴唇覆上她的耳朵,轻轻舔了一下,舔得她一激灵:“嘴硬咯?” 沈遇的冷言冷语像力气打在棉花上,对他未造成丝毫伤害,沈遇恨得牙痒痒,抬起膝盖想顶他胯下:“别他妈碰我!” 可他警觉得不行,脚从她腿后一勾,轻松化解了她的袭击。 “你喊这么大声外面都听见了。”周瑾年离开她的耳朵,侧头看她,满眼的戏谑:“我是无所谓,但…他们以后会怎么想你?” 沈遇彻底蔫了,上周被谷悦这么来公司一闹,她跟周瑾年之间的关系瞒不下去,闹了个人尽皆知,第二天公司里人打量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浓郁的八卦趣味。如若今天再被他们听见她跟周瑾年在公司里吵架,还不知道以后看到她会是什么神情。 沈遇气不过,压低嗓子用气声骂:“你贱不贱?跑到这儿来拿捏我?” 周瑾年装的分外惊讶,清亮的眼底还夹带了些许委屈,“我来道歉的,怎么会拿捏你?” 沈遇对他这种不要脸的行为束手无策,面色都涨红了,狠狠拧上他的腰:“淦!道歉你这样道的?” 周瑾年握住她停留在腰间的手,拇指暧昧地摩了摩她的掌心,嘴角牵动,沉沉地笑了一声:“哦,那我好好道歉。” 沈遇瞪着眼看好戏似的等待他的下文,可只有沉默。 倒是等来了动作,他的手撩起她的衣角,带着热度的掌心触碰内里的肌肤,随即唇也含住她因惊讶微张的嘴。 情境转换得过于迅速,沈遇彻底呆滞,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她霎时黑了脸,拼命扭动想从他的禁锢中挣出去,可他揽在她腰上的手箍得太紧,绝对力量的压制前扭动变成了不痛不痒的磨蹭,磨蹭久了好像她在主动回应他似的,透着一股猴急的意味。 沈遇心里简直有千万个羊驼在奔腾,她顾忌着场合不敢闹出大动静,于是吼也不敢吼,舌头被他吮在口中,一口好牙又派不上用场,一时间落得个进退维谷,有气无处发的窘境。 假如视线能烧人,沈遇此刻铁定将周瑾年的脸烧出了个窟窿,但现实往往不幸,他闭眼了,连她的表情都注意不到。 不过就算是他看见了,也不见得会停。 两人的气息逐渐平稳,沈遇忽然问:“除了这个补偿还有别的吗?” 周瑾年没料到她会开口谈条件,尚且被快感包裹的思维怔了一下,随即将她搂进怀里,想起那天吃davittorio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时不时落在秦熙的包上,显然是动了念头:“买个喜马拉雅?” “birkin or kelly?” “你定。” 沈遇绯色的面颊上隐隐透出些难以遮掩的激动,很难能有女人拒绝喜马拉雅,她也不例外,可想到辣手的价格还是有些望而却步,光配货排期就让获得的欲望打起退堂鼓。 “还是算了吧。”她靠在他的颈窝里磨蹭:“一个普通鳄鱼皮mini kelly。” “这么简单?”他笑了笑:“那等你下了班去爱马仕之家配货?” “不急,我想要beige sable,我先问问sales。”沈遇晃了晃脑袋,想起谢时晗的嘱托:“对了,你准备给谢时晗介绍谁?” “eddie,你见过的。” 她回忆了一下平时去找他时遇上的面孔:“那还可以,你尽快安排吧。” “好,不生气了吧?”他捧起她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 “切,我跟你说这事还没完。”哪那么容易蒙混过关,她磨了磨牙,全然不顾姿态依旧狼狈,兀自嘴硬。 “可是继续这么冷战下去,我办不到啊。”周瑾年亲昵的在她耳边说道。 “你办不到?那你猜白观办得到吗?” 空气一瞬间遁入静默,手机里发出的音乐再飘不入他的耳蜗,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开始浮现出一些画面,随即下颌角随着咬牙的动作紧绷,面部表情中一星半点的笑意都没有了,洒在她脸庞上的气息依旧滚烫,但他的目光已然结出冰晶。 沈遇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把他惹火了,但这句话能得到如此反应她心里只有得意,毫无歉疚之情。 似乎她觉得不过瘾似的,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继续刺激:“哟,不会生气了吧?” “你猜。”周瑾年的喉咙里挤出不含温度的两个字。 对着他的腰蹬了一脚,沈遇推开他转身摸桌面上的手机,摁下侧面的控制键看了眼时间,2:25。 ”这个月月底两个月就到了。“尚且还气息不稳,他吻上沈遇汗涔涔的后颈,含混着喉咙说。 沈遇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明白他是在说白观,伸了伸酸软的腰肢,她垂着眼睫哑声回应:“嗯...我心里有数。” 是该有个了断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白观的存在确实真实地在伤害他们之间的关系。 沈遇想了想后,又说道:“我会跟他当面说清楚。” 第63章 以后别再联系 十月底的b市,下了许多场雨,梧桐的叶子终于从干枝上落了,黄灿灿的落满马路,与灰尘雨水堆积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湿漉阴郁的味道。 天空变得灰蒙蒙的,阳光始终透不过厚实的云层,高楼隐匿在缠绵的雾里。天黑的越发早了,凉风浮荡在城市中,撩动行人的衣摆与头发。 日子过得很快,仿佛人生一旦迈过二十五岁那道坎之后,就再也没有望着时针嗒嗒划过表盘发呆,感叹一天太过漫长的时光了。 总有许多事在等待,在催促,迫使你马不停蹄地去告别,去选择,不论愿意与否,这就是成熟人生的样子,充满了浓烈的悲伤与无奈。 沈遇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怔然地望着窗外的景致发了会呆,拿出手机翻开白观的微信,扫了眼跟他最近的聊天记录,抿着唇纠结了一番,还是决定约他出来。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尝试了,前两次跟白观见面,每每当“以后不再联系”这句话滚动上舌尖,喉咙就像失去声带振动一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从未经历过如此正式而具有仪式感的分别,她素来喜欢通过消失或微信来结束或淡却一段关系。甚至有些识相的,都不需要她费这个心,光是通过与她见面时,她显露出的神态与语气,就能明白以后不必再联系了。 虽然沈遇很清楚,她早已决定放下白观了,可放下是一回事,当着他的面说出“以后再也不要联系”这句话又是另一回事,以前那么珍重放进心尖的人,用自己的手将长在心中的牵绊生生扯断,想想就像往心口上淋醋,不自觉地发酸。 与前两次一样,这次见白观她没有打算知会周瑾年,她已经厌烦跟白观一旦待得过久,韩湘珂就会像幽灵一样陡然出现在他们二人的见面场所中。 她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环境去跟他道别,同样,跟曾经喜欢他到不可自拔的自己道别。 约好时间跟地点后,她起身走进厨房端出保姆切好的香瓜,扎了一块喂进周瑾年的嘴里:“我等会要出去跟秦熙逛街。” 周瑾年正在跟拍卖行的人交涉将上次拍得的冠冕运回b市合理避税的渠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抬眼看她,眼睛亮晶晶的:“要我送你去吗?” 沈遇心里“咯噔”一下,彷徨的眸光闪了闪,旋即摆手拒绝:“不用,我们就在万达逛,她来接我。” 周瑾年放下手机,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搂进怀里,含住她的嘴唇舔了舔,轻声问:“晚饭一起吃吗?” 沈遇的背脊有些僵硬,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睑:“不知道,应该和她一起吃。” 周瑾年抬起她的下巴,又在鼻尖上落下一吻,盈满笑意的瞳孔中倒映出她略显心虚的面容:“那我晚上回家看一趟周遥遥,你回来前跟我说。” 他柔和的眉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宠溺与包容,没来由的让她感觉胸口闷闷的。 复杂的情绪像张着利齿的小虫子,一寸寸地啃噬她的心。 两人定在林轩见面,白观早早到了,沈遇被服务生领进包厢的时候,菜都已经上了。清酒鹅肝,皇朝一品煲,xo酱炒象拔蚌,熏银鳕鱼,清蒸红瓜子斑,都是沈遇爱吃的。 可她一点高兴不起来,白观越是殷勤,她越是明白,该断了。 坐下来聊了几支基金的前景后,沈遇用筷子将盘中雪白的鱼肉杵得碎碎的,硬着头皮说出了前两次说不出口的话。 白观愣了两秒,含了些笑意的五官逐渐变得阴沉,声音很低地问:“你说什么?” 沈遇呼了口气,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哑着嗓子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以后别联系了。” “为什么?”白观拉开椅子起身,走到程阮面前,扳起她的下巴,审视她眼中的情绪:“他不让你跟我来往?” “跟他无关。”她一根一根掰开他钳在下巴上的手指,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沈遇抚慰地反手捏了捏他的掌心:“是我觉得我们之间不适合…再见面了,继续见面对各自都不好。” 白观握紧她的手,手的力道有些控制不住,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捏出指痕:“…你不是不知道我还在等你。” 她何尝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害怕如此下去会接受了他的存在,在现有的安全界限中杂糅出别的情感,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非什么意志坚定的超脱之辈,面对一个曾经热烈爱过人的追逐,难保不会有朝一日水滴石穿。当初白观不断韩湘珂,她走了,如若她不断白观,周瑾年又能容忍多久。她不想冒险,也不愿意在周瑾年心里划刀子,她比谁都清楚感情中的伤害种下,永远不会有弥合的一天。 沈遇长长地叹了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搅上来的哽咽,残忍的音节滑出舌尖:“可我不会回头了。” 白观怔怔地沉默了一会儿,激动的情绪渐渐褪去,深刻的五官仿佛蒙上一层忧郁的浓雾,他屈膝蹲下,自下而上地凝望她,喉头滚动,缓慢地挤出一句话:“…你们连婚都没结,你又怎么知道你不会回头?” 嗓音沙哑,卑微尽显。 沈遇有些不忍心,垂头躲过他的注视,发丝从耳后滑落,将她的轮廓隐匿于阴影中:“这跟结婚没关系,是我和你之间,我不会再回头了。” 白观的眉深深蹙起,刀雕斧刻的面容上疑惑与迷茫一闪而过,猛地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似是不可置信:“…为什么?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不可能。” 沈遇任他摇着,抬头冲他苦笑道:“可那点感情不够,而且这跟感情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做选择了。” “没人逼你现在就要做选择,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思考。” 去思考谁更适合你,你有这个选择权啊。 沈遇还是摇头:“这样不公平,对你对他,都不公平。” 白观眼底起了湿气,嗓音也泛了潮:“可我不在意,谁他妈在意什么公平!” 哀伤的情绪像是能够传染,沈遇的眼眶开始发沉,嗓音也变得干涩:“白观,我们都不小了,做了选择就要尊重规则。得到必然伴随失去,选择也意味着放弃,我选了他....” 白观克制不住打断:“就代表你要放弃我是吗?” 沈遇仰头盯着包厢里的顶灯,不算刺眼的光线照得眼睛发胀,良久才憋出一声坚定的“嗯”。 白观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手靠在沈遇的膝头,久久不语,静默的空间里只听得见两人沉重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沈遇擦了擦眼角,深呼吸开口:“其实六年前我就放弃了,之所以来跟你当面说清楚,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需要正式地划一个句号。” 白观通红着眼看她,嘴唇颤抖着,声音仿佛能拧出水:“可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们还能够做朋友吗?” 程阮感到一阵头晕,虚弱地抚上额头长叹了一口气,“那时候我身边没有人,所以....唉,算了,就当我又骗你了。” 白观虎口卡上鼻尖,仿佛借此抵挡汹涌的情绪,死死支棱着眼皮一眨不眨,生生不让眼中的湿漉溢出眼眶,哽咽地轻喃:“又骗我么...” 沈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嗯,对不起。” 白观再度去握她的手,眉宇间流露出巨大的痛苦:“你们都分了那么多年了,他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回头?还是你从来没有就忘记过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 沈遇低头看向白观,眼神空洞,像是透过现在的他回忆过去:“白观,真的跟他没关系。当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没有他,如果有他我不会第一天见你就主动去亲你,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第三天就什么矜持都不顾,我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两个多月,你不开口言明我们是什么关系,我就一声不吭地等着。” 她眼中的恸然逐渐被坚定所代替,口气也冷硬起来,即便说着以往但凡想想都会感到心脏抽疼的话,可胸腔此刻却异常平静,死水般的无波无澜:“而且,我跟你还有韩湘珂不一样,我没法心里装着一个人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当初是毫无保留地去喜欢你,爱你。可也就是这种情感,一旦破裂,就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当时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我尽过全力了,所以不可能再来一次了。” 白观放开她的手,颓然地盯着地面,像是被摁下了静音键,嘴巴张开,却无言语可以表达,仿佛套上无形枷锁的困兽,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在他脑海中闪过,鼻子很酸,视线模糊,心也是苦的,如同被可可粉层层包裹。 身上裹着的薄毛衣孔洞过大,凉意窜入毛孔。今年秋天似乎过凉,屋内都让人瑟瑟发抖,白观混沌地想。 服务生推门进来,沈遇抬起膝盖拱了拱白观:“起来。” 然而他置若罔闻。 服务生看见眼前气氛诡异的场面,有眼色地匆匆退出去,将门掩上。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白观才开口问:“非得要以后都不联系吗?” 沈遇从包里摸出电子烟吸了一口:“嗯,别联系了。” 白观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拿过她手中的电子烟,失魂落魄的起身:“我是你人生中的伤疤吗?” 沈遇望着白观光往肺里压烟却不吐的动作,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是,你...怎么说呢,你带给我的快乐和痛苦是相当的,所以不算伤疤。” 白观吐出一大口烟,目光涣散:“那他带给你的快乐大于痛苦吗?” 沈遇颔首:“他...他比你更适合我。” 白观把玩着烟杆,死寂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所以是更适合不是更爱是吗?” 沈遇笑了:“更适合的就会是更爱的,合适才能长此以往付出情感,回报情感,不是吗?” 两性的吸引力逐渐淡去,骚动的荷尔蒙不再,平淡如水的日子里,冬寒夏燥,日长苦多,如果不合适又怎么谈爱呢。 白观不以为然,并不认同:“最爱的一定会是最爱的,合适不是爱。” 沈遇鼻尖冷哼一声:“不合适的两个人,为了对方屈从自我,不断改变,委曲求全这就是爱吗?像我当时那样装聋作哑就是爱吗?那只是一种获得的欲望。” 末了,她又补充道:“你看,这就是我们三观的不同。” 白观抿了抿嘴角,神色黯然,他不得不承认沈遇最后一句话说的不错,他们总是没有那么多话可以聊,总是容易犟起来。 是了,他从来没有窥探过她内心世界的全貌,他习惯了她意识上的曲意顺从,以至于六年后再碰到对自己没了感情的她,觉得无所适从。 沈遇见白观嘴唇翕动,却好似被哽住喉咙,于是开解道:“白观,这世界上会有更合适你的人的,或许韩湘珂就很合适你,你该好好收拾你的心情,去过好你的生活,不要总活在过去,过去了就过去了,往事不可追。” ...... 气氛太过沉闷,菜几乎没怎么吃,情绪都消化不了,身体更没有空间分摊给食物。 捱到九点半,白观才付帐,下楼的时候沈遇将生日收到的一套宝格丽还给他,白观没有接,上前拽住沈遇的手说:“陪我散散步吧。” 沈遇犹豫了片刻,说:“好。” 暮色倾泻在外滩的街头,凉凉的月光浮于江面,两岸霓虹光影闪烁,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气息,微风一阵阵地袭来。两人沿着街道一路往下走,马路拥挤,行人攒动。 白观去握她的手,她往外迈了两步,避了过去。 他顿住脚步恳求:“最后一次。” 沈遇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住他的手:“行。” 五指透过指缝朝内收紧,他问:“我给你的东西,一样都不留吗?” 沈遇怅然地侧头瞥他:“我们都分开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能留。” 他的指尖眷恋地摩挲她的掌心,声音与迎面吹来的风相混,很寂寥:“可我们在一起时候的那些东西,你也一样没拿走。” 沈遇咬了咬唇:“那你把上次拼的乐高快递给我吧。” 他想了想问:“以前买的那块伯爵还有包,老花硬箱我也一并寄给你?” 沈遇摇头:“卖了吧。” 他干脆拒绝:“你的东西我不会卖。” 一件件物品,一样样东西,都是以前回忆的积累,是共同在一起过的证明,他不是没想过要清理,可从他生活里搬离他都不舍得,又怎么会卖掉。 沈遇拉着他走到墙边,停住脚步,转身与他面对面:“白观,那些东西你留着,你就没法开始新生活,我留着也是。你早点丢了卖了,忘了我,你人生还会很精彩。” “我的人生?”他冷笑了一声:“爱而不得会很精彩吗?” 沈遇皱起眉头,充满忧愁地凝视他:“你人生就只有感情吗?你爷爷盼着你早日立业,你哥也希望你快点独当一面,何必非要在破灭的感情上一路走到黑不知道回头呢?” “我一直很羡慕你的人生,你的路他们都替你铺好了,你走过去就好了,而你非要一门心思钻在感情里,我也好,韩湘珂也好,浪费了你多少年呢?” 白观眯了眯覆了水雾的眼:“你好像我们家老头,难怪他喜欢你。” 沈遇听见白观提起他爷爷,心情变得有些沉重,老人家对她一直很和善,韩湘珂来找她的半个月前她还去家里跟他吃过饭。 见她不作声,白观又牵着她往前走,走到尽头折回来,再朝另一头走去,短短的一条路,如此往复,渐至路上行人稀少。 沈遇从他的手中挣出来:“就走到这儿吧,我该回去了。” “到十二点。” “十二点和现在没区别。” “可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早就分手了。” 潮气再度漫上他的眼眶,黑眸被路灯照出水光:“别删微信,别拉黑,我不会再去找你。” 沈遇纠结了一会儿,终是没有拒绝:“好。” 白观久久地望着她,视线一遍遍留恋地扫过她的面颊,然后他说:“我想再抱抱你。”沈遇走上前主动环住他,拍了拍他的脊背,却被他狠狠地揉进怀里,骨骼都被揉得生疼。 想挣扎,可似乎有滚烫的液体掉落在颈窝,她叹了口气,垂下了推拒的手。 悲伤的气息像夜色,滚滚地涌动而来,张开血盆大口将二人的牵绊逐渐啃噬干净。 久久地沉默,他不断地调试着呼吸,约莫过了五分钟,才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他要是对你不好....你要回来找我。”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不是韩湘珂,沈遇闭着眼想,但没有说出口,只是牵起嘴角凝出一抹苦笑。 第64章 早晚要来的 沈遇拒绝了白观送她回家的请求,她倚靠在路口的红绿灯旁,目送着白观的背影越来越小,期间他的身影几度停下,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终究没有回头。 沈遇望着他的身影化作一个黑点拐进建筑中消失不见,怅然地搓了搓头发,回头望着对岸已经熄了大半灯火的城市,发现b市中心的顶部裹挟在夜雾中,看不清楚。 她眨了眨干涸得发痛的眼睛,风平浪静的脸上出现一丝落寞,垂下头,感受迎面拂来的风。 站了一会儿,忽然天空飘来丝丝细雨,打在她脖颈间,让她不由地打起寒颤。 该回去了,沈遇知道,可是迈不开步子。 她蹲下来,将头埋进膝盖间,深深嗅了嗅衣服上残留的那股,熟悉而陌生的味道,泪水终于盈满眼眶,如天上的雨,从微弱渐渐瓢泼。 她素来觉得自己是一个心冷的人,冷暖见多了的她秉承着适时抽离,酌情投入这个铁律,几乎没怎么在关系中被狠狠刺痛心灵过。可偏偏在面对白观时,打破了这个时时刻刻牢记的规矩,肆意妄为地挥霍了人生里积累不多的热忱,那样义无反顾地朝他奔去,那样不知节制地在感情中沉沦,最后一无所获,伤痕累累。 像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逞强干了一杯工业酒精,烧心烧肺,器官中毒,痛苦得在地上打滚,抠了嗓子却吐不出来,只能自认倒霉。 她撩了撩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望着雨幕朦胧的午夜街头,露出一抹轻松而释然的笑,她想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忘记二十一岁秋天泛着凉意的夜晚,也无法忘记从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的两年多开心得冒泡的岁月,更无法忘记在那之后浑浑噩噩的几年。 可她终究是熬过来了,以青葱的时光为代价,咬着牙熬过来了。 莫名地想抱抱曾经的自己,抱抱六年前那个世界倾塌,在痛苦中挣扎的自己,抱抱许多个夜里辗转反侧,如何都无法入睡的自己,抱抱那个咬着牙,倔强不哭出声,对自己说无论如何都会好起来的自己。 哭过之后,冰冷的环境让她逐渐清醒,她甩了甩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造成的水珠,拿起平时分外爱惜的黑鳄鱼g bag顶在头上挡雨,摸出手机打车。 一打开手机,十几条未读微信,二十几个未接电话,沈遇这才发觉她一直没有给周瑾年回微信。着急忙慌准备输入地址,赶紧回去时,头顶的光突然暗了,急急落下的雨点也歇了,抹了把脸,下意识抬头看,周瑾年举着伞站在她跟前,伞的阴影将他的脸庞罩在暗色中,看不清情绪。 “你…”或许是哭得力竭,又或是惊讶过度,沈遇的嗓子嘶哑得失声,她望着头顶的脸庞,觉得太不真实,有些失神。 周瑾年朝她伸出手:“走吧,回家。” 她怔怔地被他拉起身,一脸茫然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周瑾年接过她湿乎乎的包,将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把伞倾在她那一侧,乌黑的眼睫垂得很低,嘴角紧抿,声音很沉:“find my iphone.” 显见的,神情语气和高兴不搭边。 可沈遇此刻似乎失去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脚步匆匆地跟着他往停车场走,嘴上犹自追问:“你怎么知道我icloud的账号和密码?” 周瑾年挑了挑眉,“你前天让我帮你更新系统告诉我的。” 程阮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瑾年替她拉开车门,脸色越发的黑:“十一点。” 那不是...全露馅了。沈遇后知后觉地缩了缩脖子,拉上安全带扣好,侧着身子战战兢兢地望着从另一头上来的他。 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憋了半晌,直到车子开出停车场,她才磨了磨嘴唇道:“你都看见了?” 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在挡风玻璃上不停左右滑动的雨刮器,好半天,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遇观察着他的脸色,想问你不会生气了吧,但话到嘴边转了弯:“我跟他说清楚了。” 他还是“嗯”,敷衍的口气,漠然地维持着握着方向盘的姿势,全身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摩挲着方向盘,他想,应该感到高兴吧,这是他一直希望的,但他很清楚,此刻半点高兴不起来。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窜,沈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雨浇过的脑袋一片浑噩,而他无话可说,刺目的场景在他眼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遍遍攻击着心脏。 听见沈遇牙齿打颤的声音,他摁下座椅加热,逐渐回温的沈遇脑子运转起来,意识到该打破僵局,于是开口道:“你怎么了?”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问:“跟他分开还是那么难过吗?” 难过得蹲在街上哭了半个小时,难过得下雨了也不知道躲,难过得望着白观的背影伫足,久久地不想离开。 这么难过的话,他很难不质疑,究竟是不是他错了? 沈遇没料到他突然会这么问,咬了咬嘴唇,思忖着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周瑾年从后视镜里瞟见她纠结的脸色,艰涩地牵动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的苦笑:“你还能回头的,可以回去找他。” 沈遇叹了口气,绕过中控屏去握他的手:“我难过不是难过跟他分开,而是难过以前自己因为他吃了那么多苦。” 他摇摇头,躲开她的手:“哦。” 沈遇有些急了:“你不信?” 他侧头与沈遇对视,黑水银般的瞳孔中伤痛浓稠:“我信不信重要吗?就这么两个多月,你为了白观哭了多少回?你觉得我看了心里好受吗?” 她望着他,莫名感到心疼,那种眼神她也曾有过,破碎得像玻璃渣子:“以后不会了,都结束了。” 他下意识想说些刺痛她的话,排遣他胸腔内翻搅的难受,但她那么柔和地望着他,眼波中都流露着温情,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她是他捧在手心都怕跌着的人,却总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肝肠寸断,他很难不妒忌,可嫉妒也好,愤懑也罢,他终究是拿她没一点办法。 掐了掐掌心,压下心里发酵的情绪,他违心地说:“行吧,结束就好。” 沈遇闻言,眉开眼笑,忍不住逗他:“以后就只为了你哭,好不啦?” 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就几乎没让你哭过。” 沈遇麻溜顺杆儿爬,抓过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握着,斜眼嗔他,小声嘀咕:“几乎也是有的呀。周瑾年被堵得语塞,懒得挑明她耍的小聪明,索性撇撇嘴,透过后视镜横了一眼与落汤鸡无异,却面色神气的沈遇。 沈遇对着后视镜得意地弯了弯眼角,忽然想起周瑾年今晚去看周遥遥,她有一个来月没有见过周遥遥了,随口问了一嘴:“今天你回去看遥遥,她怎么样?” 周瑾年打了个转向灯,抬了抬眉,似乎不愿多说:“她又出了点事。” 又?为什么是又? 沈遇见他面色有些凝重,讷讷地噤了声,不想将好不容易缓和的氛围弄僵,识趣地将视线投向暴雨如注的车窗外,聆听雨珠噼啪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回家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是凌晨两点半,沈遇敷了一对眼膜从浴室里出来,听见周瑾年还在通电话。 “...你这件事跟他说了吗?没说趁早说,拖下去不是办法....”周瑾年靠在床头,目光触及往床上爬的沈遇,脸色微微沉了沉,转了话锋:“不跟你说了,你早点睡。” “周遥遥?”沈遇靠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埋在他颈窝呼吸他身上的馥韵清香味道。前几天她把他的沐浴露换了,从molton brown的flora换成了byredo的gypsy water。 很好闻,香草和檀香的基调简直沁人心脾,让才淋过雨的颓败精神都不自觉地感到放松和治愈。 周瑾年倾身拉起被子盖住她裸露的腿:“嗯,是她。” 沈遇抬眼悄悄观察了一下周瑾年的脸色,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估计还在不高兴,只她不知道,他此刻的情绪并不是对她。 凑上去亲了亲他柔软的嘴角,沈遇起了些别的心思,嘴唇贴着他的下巴说:“我有点饿。” 周瑾年挑起眼尾,侧头看她:“你晚上没吃饭吗?” 沈遇将半个身子挪到他身上靠着,“没怎么吃。”周瑾年把她往上抱了抱,让她完全坐在他腿上:“叫个外卖?” 沈遇笑着摇头,手往他睡袍里钻,“这个点没什么好吃的了。” …… 第二天清早,周瑾年被手机震醒,他睡眼惺忪地摸过手机看了眼,李随的电话,可现在才早上九点,不过睡了五个小时不到,这个神经一大早不知道有什么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压低嗓音接通电话:“你最好有事。” 李随此刻跟秦熙正在吃brunch,他一边盯着坐在对面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女人,一边按耐住声带振动中快要被听出的兴奋问:“打不打ice hockey?” “ice hockey?等会儿。”周瑾年蹙了蹙眉,他快要三年没有碰过这项运动了,伸手摇晃熟睡中的沈遇准备询问她的意思。 “干嘛?”沈遇眼睛都懒得睁,拍掉他放在腰上的手,恶声恶气地嚷。 周瑾年俯身凑到她耳边说:“李随叫我去打冰球。” “冰球?”沈遇皱着眉,眼睛漏开个缝,跟周瑾年一样对李随的提议感到惊讶:“你们两个打?打个球啊!” 周瑾年拿起电话问:“还有谁去?” 李随一听周瑾年的口气,觉得有戏,立马说:“我这边不算你有六七个人,你再叫四个就好。” “哦。”周瑾年又晃了晃似乎再度睡过去的沈遇:“很多人去,打全场。” “几点啊?有我认识的女的去吗?”沈遇不堪其扰蹬了一脚被子,眼睛又睁开一条缝晲他。 周瑾年对着电话复述沈遇的问题:“几点去?沈遇问有没有她认识的女的去。”说完后觉得传来传去有些麻烦,将手机握在手上,摁下了免提。 “有亲自和林栗,下午两点。” 沈遇听见这两个名字,抱着被子冲床的另一侧滚了过去,反手冲周瑾年比了一个ok。 说是说下午两点,但程阮十一点就被陆西从床上提溜起来,梳洗化妆。原因是因为周瑾年要回玫瑰园拿打冰球的装备,李随这个王八蛋定的冰球馆在市东,两地的距离可谓是南辕北辙,相当的远。 沈遇化好妆后连美瞳都没戴,黑超遮脸直接上了副驾,倒头就睡回笼觉。 到了周瑾年家门口,车停下来,她才悠悠转醒,迷蒙间,望着近在咫尺的挑高大门和从屋内出来准备拉门的佣人,她惊恐地战术性向后挪了挪屁股,脑子一阵发懵:“...你怎么停在里面啊?” 周瑾年冲赶来开门的佣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回去,笑着说:“我停在外面,花园这么大,我搬来搬去不要累死,而且你在怕什么?” “那你不会叫工人搬出来啊?”沈遇哼了一声,心想问的真多余:“问我在怕什么?你妈呀。” 周瑾年摸了摸沈遇脑后的头发:“我在你怕什么?” 沈遇不吭声,拉下墨镜冲他翻了个白眼。 周瑾年顺手摘下她的墨镜:“跟我一起进去吗?” 沈遇想也不想立马摇头:“进去马上被轰出来,要死啊!” 周瑾年解开她的安全带:“谁敢轰你?我提前跟周遥遥打招呼了,她带我妈出去了。” 沈遇依旧摇头,头发甩得跟拨浪鼓似的:“你爸我也怕。” 周瑾年无奈地看着她:“我爸跟我是一头的,下车吧,你总要来的。” 沈遇怔忪了一下,那句“你总要来的”在她慌张的心里翻出惊涛骇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口滋生,涩涩的,又很温暖,让她莫名其妙地想笑。 陌生的感受。 鬼使神差地促使她跟着周瑾年下车了。 下车后,沈遇张望了一圈,发现他们家前花园大的出奇,比彭薇家还大上一圈,门口还有一个喷泉,想起秦熙曾经带着她在这个小区里四处转悠讲解,她不禁问:“你们家...这是...四期?这么大?” 周瑾年颔首:“实用面积两千不到,不算花园占地。” 沈遇呆滞了一会儿,讷讷地“哦”了一声,眼前的景象于她而言有些过于震撼,她一直对周瑾年的家境知之甚少,秦熙没有对她八卦过,她也没有问过周瑾年。在她的设想中大约应该与秦熙家差不多,但似乎好像比秦熙家还要强上一二。 周瑾年见她半晌不动,眼珠子骨碌碌直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推了推她的腰:“进去吧。” 第65章 我要她做出选择 周瑾年家的装修风格跟秦熙家大相径庭,非笼统欧式大理石鎏金装修,也不是什么中式古董木制装潢,而是极其当代的高奢设计风格。大厅内四处挂着许多抽象画,矮几上摆了雕塑,廊壁上的水晶挂灯形状各异,楼梯也是环形镂空无扶手设计,整体色调打眼望去偏冷,但室内构建的艺术气息浓郁厚重。 是沈遇欣赏的风格,有别于她设想中的景象。 沈遇动了动惊掉的下巴,尽量收起自己那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表情:“你们家...跟想象中不一样...” 周瑾年眼用余光打量身侧的她,见她一副神情复杂的模样,忍不住出言逗她:“怎么?你以为我家里会是那种千篇一律的装修?” 沈遇不作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周瑾年知道她在这儿敢怒不敢言,怕她生气,笑了笑见好就收,转身冲客厅里站着的佣人招手,吩咐道:“去叫张姐把我打冰球的东西拿到客厅里来。” “好的。” 周瑾年说完,转身拱了拱沈遇:“走吧,上楼去我房间。” 沈遇一路上步子迈得很慢,生怕周也会突然出现,紧张使她脚步虚浮,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走一步顿一下。周瑾年走在前头不停地驻足转头等她,实在耐不住,故意吓唬她说,再不上去,等会他爸听见动静就出来了,沈遇才如惊弓之鸟般瞪圆眼耸高肩,一溜小跑地跟上他。 进了房间,周瑾年将门关上,沈遇才长舒一口气,平息了如擂鼓般乱跳的心率。 沈遇走到沙发坐下,舒服地翘起二郎腿,打量了一圈他的房间,忽然想到什么,咬了咬嘴唇,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有带别的女的来过吗?” 周瑾年正在找房间中控的遥控器,被她问得动作一滞,歪头促狭地笑晲她:“你想听有还是没有?” 沈遇的脸色霎时乌云密布,沉声道:“我想听实话。” 周瑾年将窗帘调起来,走到她身边挨着坐下:“变傻瓜啦?你忘了我跟你在一起之后,才搬进这个家的。” 沈遇面色稍霁,转念想起似乎从没见过他小时候的照片,膝盖撞了撞他说:“我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周瑾年起身走到吊柜边:“我找找,哦对了,你要喝什么?” 沈遇支起手肘托腮,问:“有什么喝?” 周瑾年一边弯腰在吊柜下的抽屉翻找,一边说:“果汁?茶?奶茶?咖啡?” 沈遇想了想,问:“有什么茶?” “龙井,碧螺春,瓜片,普洱,红茶。” “龙井。” 周瑾年从抽屉里抽出两本厚厚的相册,抱到沙发边递给沈遇:“我房间只有这两本,你先看。”坐回沙发上,他倾身摁下茶几上的呼叫机:“拿一壶龙井上来,两个杯子。”说完想起沈遇昨晚喊饿,今天起来后也没吃过东西,又补充道:“再拿点点心上来。” 沈遇翻着厚厚的相册,里面的照片很多,有他五六岁的,也有十几岁的,都是沈遇不曾见过的样子,小时候的他幼稚可爱,笑起来像掺了蜜的,少年时期的他眉眼气质已经与现在有几分相似,英气初显,只身量还不太高,看起来略有青涩。 可不知怎的,很奇怪,当沈遇看见他十岁左右的照片时,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沈遇翻了一会儿,发现一张特别喜欢的,从包里拿出手机准备翻拍下来。谁知周瑾年见了,直接就将那张他梳着西装头打着领结的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放在她膝头:“喜欢?喜欢就带回去呀。” 沈遇摇头:“别,万一弄丢了呢。” 周瑾年不以为然地眯起眼,舒展手臂向后靠:“弄丢了就弄丢了呗,还有很多。” 这种照片他太多了,书房里有,亲戚家里还有一堆,谷悦在他和周遥遥小时候简直像写周记一样给他俩拍照,全部拿出来不说有半个房子那么多,但也绝对不会少到哪里去。 沈遇心翼翼地拿起那张照片抖了抖,将呈相的那面对着光,仔细地拉起袖子擦拭上面的指印,再细致地装回相册里后,扭头白他一眼:“什么呀!丢多了就没有了好吗!” 周瑾年旋即把手往沙发靠背上一搭,无奈地笑:“当我没说。” 茶和点心是张姐送来的,听见门口的小王说周瑾年带女朋友回来了,想到谷悦前脚出去,周瑾年后脚就带人回来,她赶忙替了厨房小李的工作,端着盘子上了楼。 “这是张姐。”周瑾年见张姐推门进来,冲沈遇介绍道。 沈遇掬起笑冲张姐点头:“你好,我是沈遇。” 张姐在谷悦身边二十年,惯是会见风使舵,见人下菜。她不回应沈遇 的招呼,也不表现出冷淡抑或反感,像是没看见房间里有沈遇似的,视线轻飘飘地径自掠过她,朝向周瑾年说:“东西放在门口了,等会你下去看看对不对,点心我拿了你爱吃的糖藕和司康饼。” 周瑾年急着接话,盯着张姐看了半晌,目光凌厉,其中意味不明:“我爸呢?” 张姐被他盯的心里发毛,紧张得情不自禁吞咽口水:“他睡午觉呢,要跟他说你回来了吗?” 周瑾年拿起一块司康,涂上黄油喂到沈遇嘴边:“不用,你出去吧。” 沈遇在旁边冷眼看着,偏头避过送到嘴边的东西,冷笑一声,扬起下巴对着茶几说:“把茶倒上再走吧。” 她的声音薄薄的,像磨得尖利的刀子刮在脸颊上,刮得人生疼。 见到张姐不情不愿倒茶的样子,沈遇心里没有产生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闷闷的堵得慌,直至她掩上门离开,这种感觉也未曾消失。 她想,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选择谷悦的儿子,就是选择了她所代表的嘴脸,谷悦对她是什么样的态度,谷悦周围的人就会将这种态度贯彻落实。 她呼了口气,将头搁在沙发扶手上,无端觉得疲惫。 呵呵,知道与接受或许存在本质差别。 周瑾年见她窝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神色恹恹,轻轻抚了抚她的背,试探地轻声问:“生气了?” 沈遇露出一个假笑,垂眸盯着桌上的点心,淡淡地说:“时间也不早了,走吧。” 周瑾年抿了抿唇,想说些开解的话,但意识到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一时噎住,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好。” ...... 去的路上堵车,到冰球场的时候已经两点半,所有人都到了,就差他们俩。 两人在走道里分开,沈遇走到坐席上找秦熙和林栗,周瑾年拎着装备匆匆地跟换好装的李随去了更衣室。 沈遇见到秦熙的时候,她正抱着一瓶布朗拉40往林栗握着的白色塑料杯里倒,林栗一手接着,另一只手抓着夹子在一旁的冰桶里夹冰球。 沈遇望着着眼前两个像分饮料一样分着酒的女人,震惊道:“这才几点?就开喝了?” “来啦。”秦熙抬起眼皮看了沈遇一眼:“你说不喝酒,我们该干嘛?” 林栗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笑着附和:”就是,我们也不下场,没事干,你要吗?” 沈遇思索两秒,觉得她们说的不无道理,加之她此刻确实需要一点酒精舒缓心情,于是立刻被说服,点头道:“给我来一杯,不加冰。” 秦熙一边替她盛酒一边盯着她问:“怎么来的这么晚?” 沈遇撇撇嘴:“去了趟周瑾年家。” 林栗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尴尬,不由拿起杯子遮掩表情,身体往旁边靠了靠,坐得远了些。 秦熙勾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将酒杯递给沈遇:“去他家干嘛?不会去见他爸了吧?” 沈遇接过杯子瞪她一眼:“我和他怎么可能发展这么快?才复合三个月不到好吗?” 秦熙无谓地笑笑,从一旁的打包箱里摸出一盘taco放到座位上:“你以为我没听说你跟白观断掉了的事?决心都下这么大了,还发展的不快?嘴这么硬。“ 林栗本是假装退出了她俩的聊天,听到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身体又往前凑,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望向沈遇,八卦道:“不是吧...你居然跟白观断了...” 沈遇无奈地耸耸肩,若无其事地撕开玉米片的包装袋,转身又拿起外卖箱去找玉米片蘸酱,动作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侧头眯眼看向彭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秦熙帮她一起往箱子里摸,翻来倒去,终于找出一罐guacamole,拧开之后放在沈遇腿边,说:“我哥昨晚跟我在家里聊天,十一点的时候一个电话被白观叫走了,今天早上十点还没回家。我嫂子打电话找到我这儿,一问才知道白观昨晚被你甩了后,几乎跟疯了没区别,叫了几个人喝酒喝到今天早上。” “什么甩不甩的,早就分了,只是说以后别联系了而已。”沈遇瞪着秦熙,一边纠正她的说法,一边“咯吱咯吱”地嚼着玉米片,脸上表情木木的,沉默了一会儿,又闷闷地问:“他的肝不是不能喝么?” 秦熙无语地搓了搓眉心,心想这女人果然还是心软,同情心泛滥:“他要是能喝会喝到早上么,估计他不怎么喝,灌我哥他们吧。” 林栗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忍不住插嘴:“灌别人怎么借酒浇愁?” 沈遇“扑哧”一笑,淡淡地接话:“他有什么好愁的,他不过就是搞不清自己要什么,需要别人开解他。” 林栗对沈遇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感到惊奇:“你现在说起他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啦,前几年可是.....”可是撕心裂肺得让人骇然啊。但林栗不敢把这话说完,毕竟她和沈遇之间的关系不如往昔般紧密了。 沈遇抿起嘴角,放下玉米片,搓搓手指上的碎屑,颇有些局促地说:“那都过去了。” 秦熙瞥了一眼沈遇,抬手往场上一指,支开话头:“他们开始了。” 沈遇直起身体往场上眺,看了半天只认出那五个没有戴头盔的身影,其他戴着头盔的人,她从身形判断不出来姓甚名谁,想到来的路上周瑾年说林栗的老公来了,于是肩膀拱了拱林栗,问:“你老公是哪一个?” 林栗倾身指了指右半场上的一个人影:“那个穿白底蓝色字母的jonathan,我弟弟也来了,那个白底红字的andrew。” 沈遇认了半天,终于看到林栗的老公和弟弟,而当她的视线掠过场上周瑾年的身影时,忽然发现他身侧滑过了一个矮他很多的人,咬了咬唇,狐疑地出声问道:“今天还有女的下场?” 秦熙似笑非笑地扭头望向沈遇:“两个老熟人,叶宁和陈荣荣。” “我去。”沈遇惊得吐了一句顺口,叶宁会来她倒不是特别惊讶,毕竟姜雾衔来了,她一道来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但陈荣荣的到来却让她吓得肩膀一抖,这位可是李随继秦熙之后,唯一被承认过的女朋友:“陈荣荣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是结婚了吗?” 秦熙没有接话,拿起塑料杯往嘴里倒,倒是林栗出声解释了她的疑惑:“陈荣荣这个月回来的,好像要跟林清琅也离婚了。“ 沈遇皱起眉头:“她回来这是要扑陈准?” 林栗高深地挑挑眉,眼中显露出几分鄙夷:“谁知道呢?估计是吧。” 沈遇踢了一脚秦熙:“你怎么还这么坐得住?” 秦熙瘫靠在椅背上,冷晲沈遇:“人家朋友之间正常来往我能说什么,再说了我是什么身份?” 沈遇不以为然地“啧啧”两声:“你别摆出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要是他俩真的旧情复燃了,你会好受?” 秦熙爱自由没有玩够是真的,放不下李随也是真的,要沈遇说她和李随之间没有陈荣荣就能长此以往不冷不淡地保持下去,永远不清不楚地藕断丝连,但陈荣荣就是这种关系中的变数,他俩拉扯之间的一把剪刀,只要她上位,李随就不会再和秦熙纠缠下去。 秦熙愣了愣,目光恍惚起来,不知是因为微醺还是在思考沈遇的话,半晌叹气道:“你让我低头去找李随?我做不到。” 沈遇扶额,觉得感情这东西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要是做不到,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遇心想,秦熙来还不是为了视奸这两人发展成什么样了。 秦熙垂下眼眸,神色略微有些黯淡,摆手道:“再说吧,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对了,你最近见过周遥遥吗?” “没有。”说完,沈遇想起昨晚周瑾年提起周遥遥时的怪异脸色,问道:“她最近怎么了?” 秦熙摇头:“不知道,我也很久没见她了。” 一场球打完,场上酣畅淋漓,欢声笑语,场下各怀心思,意兴阑珊。沈遇见他们结束了要往更衣室走,一溜小跑到场边截住了挎着周瑾年说话的李随。 沈遇面色不善地拽住李随的衣服走到暗处,说:“我问你点事。” 李随对她这种表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疑惑地看了眼周瑾年,又望向沈遇,问:“怎么了?” 沈遇懒得绕圈子,开门见山咄咄逼人地问:“为什么陈荣荣会在这里?” 李随怔忪一下,继而回嘴道:“为什么她不能在这里?” 沈遇没料到他如此理直气壮,气得嗤笑一声,语调越发尖锐起来:“你把她和秦熙都叫来,干嘛?装逼?” 周瑾年从旁边走上来,拉了拉沈遇的手,柔声打圆场道:“碰巧叫来的而已。” 沈遇偏头横他一眼:“闭嘴!碰巧个屁!叶宁要来你都没提前说。”又转头看向李随,沉声道:“问你话呢!” 李随盯着她:“你是替秦熙来问的,还是自己问的?” 沈遇犹豫两秒:“我自己问的。” 李随两手一摊,无赖似地牵动嘴角扯出一抹恶意的笑:“那不关你的事。” 沈遇的火蹭地往上冒,说话间呼吸不匀:“你问过我白观的事,我还不能问你陈荣荣的事了?” 李随用力将衣角从沈遇手中扯出来,严肃道:“行,那我告诉你,我要秦熙做个选择。” 沈遇琢磨半天体味出他这话代表的意思,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怎么干这么傻逼的事?” 李随也来了脾气,嗓门拔高,冷嘲热讽道:“我傻逼?像你们这样一个人吊着几个才不傻逼是吗?” 沈遇被他怼得失语,气不过,狠狠踹了他一脚:“你嘴里放的什么屁!” 李随被她踹得猛抽一口气,黑着脸咬牙切齿道:“管好你自己,你自己都一地鸡毛,轮不到你管别人。”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叶宁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好戏似的抄起手臂打量他们,笑吟吟地问:“等会一起吃饭吗?” 沈遇正在气头上,给不出什么好脸,将眼光落向别处,没有说话,李随剜了沈遇一眼,将球棍抬起来往肩上一搭,转身就朝更衣室走。 于是周瑾年只能讪讪地说:“不了吧...啊!” 猝不及防,他被沈遇狠狠地掐了一把。 第66章 六年前的一通电话 可惜最后结束,他们一行人还是浩浩荡荡凑在一起,不嫌路远地跑到外滩的永兴吃饭。 虽然沈遇百般不愿,但奈何秦熙非要装大气说要跟着去,沈遇实在不放心秦熙一人面对陈荣荣和李随这一对狗男女,于是忍着一肚子的火跟着一道来了。 吃饭的时候沈遇的脸色阴沉得像刚被泼了墨,姜雾衔几度开玩笑逗得众人笑得前仰后合,唯独她仿佛超然于饭桌的热闹氛围之外,凛着张脸,连零星客气的假笑都懒得敷衍,掺着冰碴子的视线来回在李随和陈荣荣身上扫。 陈荣荣故意挨着李随坐,而李随也丝毫不避嫌,不时当着秦熙的面殷切地跟陈荣荣交头接耳,陈荣荣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挨上李随的耳朵,好像不时还往里呵气,模样暧昧得沈遇估摸这两人就差一点助燃剂让他们脱裤子当众表演了。 沈遇神情阴森地想,假如筷子能杀人,那她铁定立马冲上去捅穿他俩的太阳穴,让他们黄泉路上好作伴。 周瑾年注意到沈遇光捏着筷子,盘中的脆炸法蚝放凉了一口没动,替她将盘里的生蚝舀起一个递到嘴边:“吃一口?” 沈遇仰头拒绝,直言没胃口,而后又倾身凑到周瑾年的耳边,目光阴恻恻地注视着李随,说:“我想把李随吃了,或者你打晕我给他俩助助兴,我看着他们眼睛痛。” 周瑾年放下勺子,笑着捏了捏她桌子下的手:“别理他,他最近脑子有问题。” 沈遇敏锐捕捉到“最近”两个字,快速收回目光,侧头审视周瑾年,觉得他话里有话,似乎好像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怎么说?你知道什么?” 周瑾年神神秘秘地勾起嘴角:“你吃点东西,我告诉你。” 沈遇顿感扫兴地翻个白眼,小声骂了句“滚”,别过头送给他一个后脑勺。 李随喜闻乐见地坐在对面递上一个同情的眼神给周瑾年,周瑾年完全不领情,觉得自己无故受了他的牵连,收敛眼角的笑,面无表情地瞪他,启唇对他做了一个“过了”的口型。 李随见了不以为意,面上无所谓地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目光淡淡地扫过秦熙笑靥如花的脸,无人察觉,他捏着调羹的指尖微微发白。 上车后,周瑾年没有着急发动车子,眼色沉沉地望着沈遇,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有件事或许你想知道。” 沈遇知道他这副表情是要聊正事,扯开安全带,侧身直视他:“你说。” 周瑾年拿出烟盒,往沈遇嘴边递上一支,自己叼一根,用点烟器点燃后,缓缓开口:“陈荣荣和林清琅也要离婚,跟你六年前的一通电话有点关系。” 沈遇不明所以,奇怪道:“六年前?那时候陈荣荣和李随在一起,还不认识林清琅吧,而且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周瑾年挑了挑眉,望向窗外,吐出一口烟圈,娓娓道来:“六年前秦熙被谢安堵在公寓里揍,凌晨酒点你一通电话打给了李随,那时候陈荣荣怀孕七周,他俩谁都不知道。李随得了信,二话不说拿起衣服就要去找秦熙,可陈荣荣不让,两个人拉扯到电梯间,陈荣荣扒着电梯门不让关,李随就去走安全通道,谁知道她还追去楼梯间里拉扯。结果李随用力一甩,她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由于她一遇到秦熙的事就会要死要活,所以李随当时没有管她,你电话里说的太严重,他立马开车去找了你和秦熙,而陈荣荣那时脑袋磕在台阶上摔晕了,是楼下保安看监控叫的救护车。” 沈遇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瑾年,神情呆滞,烟灰落在腿上也未有所觉,想要尽量吸收这有如惊雷般劈炸来的信息量,但混乱的脑部处理系统似乎应付不过来。 混混沌沌间,她嘴巴几张几合,似乎失去语言功能,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良久,她才听见一个微弱到好似断气的陌生音色响起:“...后来呢?” 周瑾年替她掸了掸腿上的烟灰,继续道:“陈荣荣有盆腔炎,引起宫外妊娠,当时那件事发生前就已经内出血,加之外力撞击,然后就....”周瑾年顿了顿,掠过了各自心知肚明的血腥答案:“她婚前没有跟林清琅说明她的身体状况,婚后林清琅也知道后,一开始装作不在意,很大度地说代孕试管都可以尝试,但实际上他态度越来越差,在知道做试管不成功要转做代孕后,从今年三月国外疫情开始,他就没有再回过加州。” 关于那天的记忆被周瑾年从脑海中的回收箱里重新读取出来,沈遇空洞地瞪着眼开始回想那天她所知道的事情经过,越窥清此事的全貌,她越感到不寒而栗。 沈遇紧咬着烟嘴,心口突突直跳,磅礴的恐惧降临在她的头顶,慢慢地转化为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制她的全身,令她不知不觉瘫下去,几乎无法直起腰背。 周瑾年把她嘴上的烟屁股拿走后,踩下油门,她又燃了一根烟,摁下车窗,灌入的狂风使火星四处飞舞,有些甚至触碰到了她的皮肤,但她似乎觉得这种灼痛感能使她稍微清醒一些。 这根烟毕,她的眼中终于浮现出几丝清明:“秦熙知道这件事吗?” “据我所知,不知道。” “不知道或许也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往常她断然会希望秦熙知道的越多越好,然而她此刻却觉得知道了背负着沉重的担子,还不如不知道轻松一些。 “不知道是福气,知道了,他们或许更没戏。” 沈遇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问:“李随跟陈荣荣现在是什么关系?” 周瑾年食指敲击方向盘:“李随把实话告诉你了,虽然他对陈荣荣多少有点愧疚,但不多,微乎其微。” “那你为什么说...他最近脑子坏了?” “陈言在秦熙身边待得快要到三个月了吧。” 是了,在李随之后,秦熙身边出现的男性从没有捱过三个月大关的。 秦熙没再接话,垂眸靠在大敞的车窗边,扯过周瑾年的手捂在胸口,马尾被吹得凌乱四散,似乎这一刻只有他的手是热的,热得如此真实,让人不自觉获得稍许安宁。 …… 在没有遇见谢安这个披着伪善面具的暴力分子前,秦熙没和家里人住在一起,她一个人住在市东。 谢安是彭薇在一个游艇局上结识的,他与秦熙其他的临时男友有一个相同的特征,就是没钱,但生了一副好皮囊,侧脸与秦熙当时迷恋的明星有几分相似,更让秦熙感到迷恋的地方是他也曾是一个舞蹈生。 谢安代表了一个秦熙没有涉足过的世界,他的每一项行为,每一种谈吐,对于秦熙而言就好比在读一本精彩绝伦的书,新鲜,未知,且充满刺激。于是秦熙跟他同居了两个月不到,才逐渐失去新鲜感,提出让他从她那里搬走。 可谢安不愿意,秦熙打开了一扇他未曾触碰过的大门,开启了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从与秦熙相识的短短两个月中,他就已经沉溺其中,难以自拔。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但凡一想到离开秦熙就要重新去面对茫然的人生与节俭的生活,他就痛苦得发颤,于是他朝秦熙跪下,乞求道:“我不想搬走,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于秦熙而言,一本书吃透了的书,翻到结尾就没有再往前翻的必要了。 谢安做出这副行径时,她正在跟沈遇王者双排,心不在焉地瞥了他几眼,声色凉凉道:“我什么都不要你做,你尽快搬走就好。” 谢安盯着沈遇看了几秒,趴伏到她的脚边,头抵着她赤裸踏在地毯的脚尖:“熙熙,我们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秦熙有些嫌恶地皱起眉,眼光掠过谢安的头顶:“前几天是前几天,现在是现在,我打游戏呢,你想怎么样?” 谢安伸手握住秦熙细腻的脚踝轻晃:“我觉得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 秦熙从他手中抽出脚,盘腿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扯扯嘴角:“我们的关系你不清楚吗,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懂吗?” 谢安自觉已经将身段放得极低,没想到秦熙竟然一点不为所动,被轻视的羞辱感漫上心口,口气变得尖利:“你的意思是这一个多月来都在玩我?” 秦熙心不在焉地敷衍:“谁玩你了?这一个多月我看你不是挺高兴的。” 谢安不依不饶:“我被你用完像垃圾一样甩掉,我会高兴?” 秦熙被他扰得在峡谷里迷了路撞在对方打野身上,闪现也没来得及给就死了,随手发了一条消息给沈遇抱怨——谢安闹着不肯走,然后将手机烦躁地撂上膝盖等待复活:“我打的荣耀局,不能掉星,给你二十秒,你长话短说,到底想怎么样?” 谢安忍无可忍,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攥着拳头怒视秦熙:“一局游戏比我还重要?我都求你了!是你想怎么样吧?啊?秦熙你把我当人看了吗!” 秦熙觉得他反常,不悦地挑眉:“谁允许你跟我这样说话?” 谢安靠近了些,头悬在秦熙上方,掐住她的肩膀:“谁允许?你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秦熙仰头打量谢安几秒,他的轮廓背在光里,狰狞的模样却逼得人难以忽视,令她当下悚然发毛,她用力地从他的手中挣出来,快速拿起手机,又发一条消息给沈遇———现在来家里找我,立刻,马上! 而后,她抬头望向他,目光淬火,哑声道:“要闹是吗?” 谢安冷笑,夺过她的手机看了眼,继而狠狠地往电视砸去:“撕逼?对,撕了你这个傻逼!” 那天白观不在家,跟着白凡去了新西兰,沈遇收到信息后,着急忙慌地穿着睡衣下到车库,头脑一热直接开到秦熙家楼下,叫保安揿电梯上楼。 可到了秦熙家门口她就犯了难,如何敲门都没人开,她贴在门上听,隐约有骂声与乒铃乓啷的撞击声传来,她不知所措地靠在门边踱步,忽然想到李随有秦熙家的钥匙,于是立马给李随打去电话。 彼时李随已经睡了,电话拨了五六通才接起来,接通后电话那头还传来陈荣荣的抱怨声,沈遇一听心态瞬间崩了,怒不可遏地冲电话咆哮:“李随!你个傻逼!不接电话你是死了吗?死在女人身上!秦熙现在被谢安锁在家里揍!你再不来是等着以后给她收尸吗!” “怎么回事?”李随还在迷糊,听见沈遇的高频率输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沈遇恍惚听见秦熙一声尖叫,随之而来的还有谢安的高声谩骂:“秦熙要被谢安揍死了!你他妈能来吗?我没有她家的钥匙!进不去!” “我马上过去!你报警了吗?”李随急忙掀开被子下床。陈荣荣起身拦住:“谁让你过去…她被揍关你什么事!” 沈遇听见更加火大,声嘶力竭地冲电话里怒骂:“什么叫关他什么事!你算个什么东西!李随你要还是个东西你就赶紧来!秦熙都在里面叫救命了!” …… 一连几天,秦熙好像魔障了一般,梦里不断涌现那天她给李随打电话的场景,甚至有些梦境中还会反复出现周瑾年描述的那段她以前所不知道的画面。 梦境的色调基本是黑白色,但当陈荣荣从楼梯上摔下去一幕发生时,梦的色调就会发生转变,染上大片殷红。 因为晚上休息不好,恰逢双十一公司的事务又繁重,九十多斤的人显见又瘦了一圈,贝秋瞧见了也一脸担忧,上班时不断提醒让她别忘记吃饭。 沈遇嘴上应下,临到中午又是茶不思饭不想,吃了两口藜麦虾沙拉就把打包盒一盖,丢进了垃圾桶。 晚上回家后,连衣服也不想换,就神情疲惫地扎进沙发里躺着,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周瑾年回来的时候见客厅里没亮灯,以为她还没回家,站在门口一边脱鞋一边给她打电话,谁知铃声在屋内响起,于是他打开灯,走到沙发边抱起她坐下问:“怎么了?” 沈遇将脸埋进他怀里蹭了蹭,掩饰道:“没什么,后天你就生日了吧?”周瑾年摸了摸她的背,觉得她瘦得都硌手了,想起她从那日车上起就一直精神抑郁,心不在焉地说:“嗯,六号,你想怎么过?” 沈遇仰起脸笑着端详他几秒:“不会吧?你生日问我怎么过?”他俯身抵着她的额头摩了摩,轻声细语地贴上她耳朵:“对啊,我生日你想怎么安排,我就怎么过,好不好?嗯?” 沈遇被他摩得脸颊微微发烫,手臂搭上他的腰:“三十岁是个大生日呢,不如好好大办一场?” 周瑾年眨眨眼,睫毛扫在她眼睑上,痒痒的:“大办?是喝酒还是吃饭?”沈遇闭着眼,略想了想,脑子里惶惶然浆糊一团,没有什么新鲜主意,于是随口道:“喝酒吧,好久没去夜店了,想去夜店。” 他听了,沉沉地笑了笑:“好久没去?你多大了还这么爱玩?”在她细软的腰上捏了一把,语气玩味地继续道:“玩了十几年还没玩够?” 沈遇不好意思起来,睁眼撅了撅嘴:“哎哟!说的好像就我一个人玩了十几年一样的,你说你在夜店带走过多少女的,真的是。” 周瑾年亲了亲她的鼻尖,手掌揉捏她的臀部:“醋精,我早玩够了。” 沈遇轻嗤,撇嘴道:“谁信呢!” 周瑾年没说话,只是笑笑。然后偏头面色认真地凝视她,又说:“别老为了别人的事伤神。” 沈遇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茬,登时僵在他怀里,怔愣半晌,才垂头嗫嚅道:“可当时如果不是我说的那么严重李随就不会” 周瑾年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下巴,语重心长:“不管你说的严不严重,按秦熙在李随心里的位置,他一定会做出跟当时一样的选择。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心里凡事都有优先级,而秦熙在李随心里就是那个排在第一位的。” “他清楚他在做什么,跟你没关系。” 沈遇缩起肩膀,将头埋进他的颈窝磨蹭:“可我总觉得,我干了那件事之后遭到了报应,毁了别人的人生,我从那以后就一直不顺,都是现世报。” 周瑾年将人揉进怀里,抚慰她的情绪:“你也是为了秦熙,其实换任何人都会做跟你一样的选择,虽然那天最后秦熙没什么事,就是被砸了家脸上挨了两巴掌,但你要是没有及时赶到,报警叫李随,谁又知道事态最后会不会失控。” “而且你说的不顺不就是跟白观分开吗?难道你还在后悔?”说着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脖子:“那我可不答应了。” 沈遇被他说的心里好受许多,想从他的怀里出来好好说话,推搡两下,他却纹丝不动,于是环上他的脖子,含着他的耳垂舔了舔,瓮声瓮气地喃喃:“后悔个屁,你才是醋精。” 第67章 生日愿望 两人腻歪着聊了会儿沈遇这六年来糟糕的各种经历,沈遇头一次袒露她离开白观后的日子过得是多么的浑浑噩噩,周瑾年听着心里不住泛着酸涩,但还是假装无事地柔声安慰她说人生高低波谷,任何人都会有沉淀期,如果非要把低谷看成报应,那就是真钻进牛角尖里,往后再也起不来了。沈遇被深深宽慰,压在心口的重石说出来也觉得释怀不少,沉重的包袱暂时卸下,抱着他又亲了一通。 就在二人即将擦枪走火之际,周瑾年的手机忽然煞风景地“嗡嗡”震动不停,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一看,发现是李随拨来的,周瑾年想着沈遇和李随还怄着气,于是瞥了眼她,询问是否该接,沈遇摆摆手示意她无所谓。 于是他接通电话,摁下免提。 “在哪?”李随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有种气血两亏的虚弱感。 “在家。” “出来吃个夜宵?” 周瑾年偏头再次看向沈遇,沈遇听见夜宵忽然觉得这几天消失的饥饿感一齐袭上胃部,真的有点饿了,于是点点头。 “去哪吃?” “洋房火锅。” “行,我跟沈遇一起去。” “她也来?”李随略微有些诧异,他以为自那天给沈遇脸色看之后,按照沈遇记仇的性子怕是近段时间不会想再见到他。 沈遇听了不乐意了,出声道:“我不能来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李随忙不迭改口,差点咬到舌头,心里暗骂周瑾年现在完全一个妻管严,接电话居然开免提让沈遇旁听,同时却又感到羡慕,这种境遇他想要也没有:“求你来。” 沈遇“切”了一声:“几点?” “半小时后吧。” 两人到洋房的时候李随还没到,于是按照惯例站在路边抽烟。十一月的夜晚,b市的天气已经如水般的凉,沈遇一件薄毛衣裹在身上不抗冻,一边抽烟一边抱着胸来回踱步。 周瑾年走上前搂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冷吗?“ 沈遇皱着眉点头:“有点冷。” 周瑾年将手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又从她嘴边把烟抽走,一并踩灭:“那我们先进去吧。” 锅底上来,菜都点好,李随才姗姗来迟,一推门进来,身上的装束就牢牢擢取了沈遇的目光。 要沈遇评价,他今天的穿衣风格简直一言难尽。头上戴了顶dior牛仔渔夫帽,身上一件zegna x fear of god联名黑色pull over,下搭lv? logo天蓝色印花裤,腕戴一块金迪。 这套装备但凡穿在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身上必然挺有感觉,但穿在李随身上,啧啧,怎么看怎么花里胡哨,不伦不类。 李随人还没坐下来,沈遇便忍不住笑着调侃起他:“你什么时候开始走这种路线了?” 周瑾年拿起服务员盛好的松茸汤,抿了一口,皮笑肉不笑地接话:“这还看不出来?他走这种路线不就是受刺激了么?你不觉得穿得跟秦熙身边老是跟着的陈言有点像?” 李随摘下帽子往身后沙发一丢,回头瞪周瑾年一眼,吩咐服务员去拿烟灰缸。 服务员面露难色,尝试拒绝:“这位先生,我们包厢里也不好抽烟的。” 李随显然心情不好,懒得跟她啰嗦,嗓音一沉:“叫你们经理来。” 服务员见他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只好讪讪转身去柜子里拿出烟灰缸,放在他手边。 李随点起烟后,猛嘬一口,表情松弛下来,瘫靠在椅背上说:“我刚去找过秦熙了。” 沈遇和周瑾年交换一个并不意外的眼神后,将目光齐齐投向李随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如果我愿意跟陈荣荣在一起,她觉得挺好的,说她会祝福我。” 沈遇拿起果盘里的草莓咬了一口,哭笑不得地望他:“她这样说你就信了?” 李随颓败地掐了掐眉心,目光涣散地飘向冒着腾腾热气的锅子,叹气道:“我信不信能怎么样?反正她油盐不进,刀枪不入,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有反应。” 沈遇挑挑眉,心想李随真是沉不住气,其实就她看来,秦熙那天会出现在有陈荣荣的场合里,就代表她真的着急了,但作为秦熙的闺蜜,沈遇是不会去多这句嘴的,总归秦熙身边是谁都无所谓,只要她高兴就好。虽然沈遇也更偏向于李随,认为李随毕竟知根知底,但这种事不是她一个旁人可以决定的。 “我跟你说过的,你用陈荣荣去逼秦熙就范根本不可取。”周瑾年勾勾嘴角,拿着小调羹从料盒里舀出小料,替沈遇将调料打好,放回她面前:“你总想用对你自己有用的方法去刺激秦熙,她心那么大,你心这么小,你说能有什么用?” “我也觉得。”沈遇觉得周瑾年说的不够透彻,补充道:“我要是秦熙的话,我看见陈荣荣我就知难而退了。” 李随强忍住朝他俩翻白眼的冲动,屏气凝神调整直冒天灵盖的烦躁,尽量平和地说:“那你们说说我该怎么办?” 沈遇拿起筷子在周瑾年调好的料里搅了搅,放进嘴里尝,觉得不错:“要我说你干脆就诚恳一点,走心,不要走偏门。” 李随扭头问服务员要了瓶可乐,泄气道:“走心要有用我会用这些法子?” 周瑾年没当回事,半开玩笑半嘲讽地说:“要不你就答应秦熙开放婚姻的要求好了。” 李随恨恨地在桌底下踹了周瑾年一脚,转头看向沈遇,露出一抹坏笑:“你觉得开放婚姻怎么样?” 沈遇随口道:“还行啊,也不是不能忍受。” 李随咬唇:“要不你俩试试。” 周瑾年听见李随使坏,也丝毫不生气,拿起手边的热毛巾擦了擦手,淡定地说道:“她跟秦熙可不一样。” “行了,少秀恩爱。”李随烟抽得急,脸色越发焦虑,沉吟片刻,又说:“她和陈言还没分开吗?” 沈遇被问得一愣,面颊心虚地烫起来,支吾半晌:“嗯好像还在一起。” “这不是还没到三个月呢嘛。”周瑾年夹起一块服务员盛到碗中的鲍片,咀嚼两下,开口替沈遇解围,淡淡说道:“急什么?” 李随五官拧起来,语气凝重:“我这次总觉得心里没底,你看陈言被养在沈遇公司里,一看就是要长期发展下去,我是觉得她要是一直换男人我无所谓,但真要跟别人定下来,我怕是要疯。” 李随这一席话说得沈遇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觉得坐在这个桌子上俨然像一个活靶子,李随随时有可能将原本对着陈言的愤怒朝自己身上转移,复杂地撇撇嘴,无声低头吃菜,决定不去计较一个已经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的男人。 周瑾年倒是感同身受李随的心思,其中个中滋味在沈遇和白观在一起时他已然经历,抬手拍拍李随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她这么多年来不都是玩玩就腻了,你等等看呗,要是真发展得长了,咱们拆了不就好了。” 李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他心知拆掉一段秦熙还会有新的,他们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一天无法修得正果,他就一天活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患得患失中。 …… 转眼就到了周瑾年生日这天,虽然之前两人互相嘲讽说夜店十几年早该玩够了,但最后还是定了舞池边的三个连排卡,用实际行动为自己打脸。 沈遇今天算是盛装出席,一套装扮花了不少心思,光脸上的妆容就是她折腾了两个小时,找品牌合作的美妆师拿了友情价花了一万化的。妆面整体极其自然,妆感通透得好似裸妆,但高光打得尤其妙,人在亮处时看得出脸上光波流转,但又不会显得妆容过重,一到暗处,四周的灯光打来,即可看见整个轮廓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浅滢荧的光晕,夺目而出彩。 昨晚还特意去拆掉接的头发,变回原本的中长发,为的是搭配choker穿那条为她生日买的,结果没穿上的dior抹胸纱质蓬蓬连衣长裙。 周瑾年看到她这一通骚操作笑着调笑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她过生日,隆重成这个样子。 十一点的时候人陆陆续续到的差不多,来人一人一杯地敬酒给周瑾年,有沈遇认识的,诸如江一,姜雾衔,齐木,林栗这一号周瑾年的老朋友,也有不少沈遇陌生的面孔,大多是周瑾年跟沈遇分开后交的朋友。沈遇陪着周瑾年站了一会儿,看见周遭对自己源源不断投来欣赏的目光,她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惯常是要在主场里出风头的,今天自然不能例外,她可是花了十足的心思。 然而高跟鞋久站终究硌脚,加之她笑得嘴角也快抽搐,于是坚持一会儿后,她回到边上挨着秦熙坐下。 秦熙今天依旧没叫陈言,她的身边坐着李随,两人各自拿着酒杯静默喝酒,似乎僵持着,半小时了也不发一言。沈遇没心思去替李随助攻,扭头朝向气氛热烈的一对——解时晗和eddie。 自从周瑾年将eddie介绍给解时晗以后,这两人即刻搭上恋爱高速列车,不过相处半个月就展开了同居生活,虽然沈遇对解时晗这种行为略感担忧,但秉承着有男人在解时晗身边就好的这个初衷,她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临到十一点半时,沈遇喝得微醺,忽然听见秦熙靠过来说了一句:“怎么今天周遥遥还没来?” 沈遇这才发觉,周遥遥今天反常地没有出现,要说她和周瑾年同一天生日,即便是有别的局,照例也会在周瑾年这边露个面,带着这个疑惑,她起身走到一旁的周瑾年身边,贴着耳朵问:“周遥遥怎么没来?” 周瑾年微微一愣:“哦,她有事,今天不来。” 沈遇“哦”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这时一旁的齐木见沈遇过来,拉着夏希晨上来要跟沈遇喝酒,盛情难却,沈遇连喝了两杯,黑桃a的酒劲素来对她而言过大,她感到头渐渐发沉,就看着周瑾年身边坐下,转头自然忘了周遥遥没来的事。 没坐十分钟,十二点便不知不觉迫近,客服推来等身高的翻糖蛋糕,身后跟着举着灯牌和仙女棒的服务人员,沈遇定睛一看,发现dj台后的屏幕上“周瑾年生日快乐”七个字开始滚动播放。 她黑人问号脸地瞅了周瑾年一眼,诧异他什么时候喜欢这么哗众取宠的过生日方式了,周瑾年搀着她站起来,环住她的腰说:“姜雾衔弄的,怪恶心的,但他要撩菜,需要排面,谁让今天不是他生日,不然他就把名字打上面了,随他吧,反正是小事。” 沈遇一阵恶寒地侧头看向那个被半个卡小姑娘包围的姜雾衔,啧啧两声,回头用肩膀拱周瑾年说:“快许愿吧,要到十二点了。” 周瑾年拥着她走到蛋糕边,将她环在身前,沈遇感到周遭投射来的灼灼目光,一时有些害羞,扭捏地想要挣出来,却听见他在耳边说:“我想你陪着我许愿。” “好吧。”寿星为大,她拗不过,只好悻悻垂下眼,抿着嘴角尽量不去在意。 等到他许完愿,吹灭蜡烛,身边欢呼声一片,沈遇忽然好奇地问:“你许了什么愿?” 周瑾年将她的脑袋扳过来,桃花眼亮晶晶的凝视她,漆黑的眼眸中似有华彩闪烁:“希望我三十岁这年可以娶到你。” 轰。 沈遇觉得这一刻酒精冲脑,脸瞬间红成一颗火球,似乎顷刻间就醉了,醉在他编织的柔情蜜意里,心脏强制坠入某种不可名状的澎湃感受中。 “这”沈遇不知该说些什么去继续两人的谈话,此刻思维是迟钝的。 “你会让我愿望成真的吧。” 会吗? 会的吧。 她也是如此希望的不是吗。 第68章 我以后的愿望都会与你有关 周瑾年等了约莫半分钟,见她像痴傻了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久久都不回应。周瑾年垂头抵住她的脑门轻轻磨蹭起来,追问道:“嗯?” “会吧....”沈遇梗着通红的脖颈,喉头吞咽了两下,才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极弱,在如此多的人面前聊这样正经的事,她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于是沈遇企图掩耳盗铃,希望环境中巨大的背景音浪盖过她的声音。 可周瑾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瞳孔里映射出她的倒影,又怎么会错过她唇部的细微翕动。如浪潮翻卷而来的餍足从他心底漫上眼角,润泽的眼中全是勾人的笑意。 沈遇突然想到什么,她抖着嘴唇,颤着嗓子问:“你这不会是...?” “不是求婚,向你求婚的话不会这么草率。” 周瑾年笑着,反手即刻把沈遇整个人翻了个面,让她正对他站着,周瑾年的一只手臂箍上她的腰,一下将她站在地上的脚带离地面,重心全扑在他怀里。 沈遇还来不及惊呼,嘴巴便被他压下来的唇舌堵住,或许是酒精作祟,又或是这个答案分量太重,一时让他内心震动,激动得无法克制,他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搂着她亲吻,浑然忘了大庭广众之下有多少人看着,仿佛失聪一般,全然听不见耳畔一声高过一声的恼人起哄声,兀自追着她极尽缠绵地交缠。 “你说他们至于么?”李随在一旁盯着痴缠得难舍难分的两人,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酸涩占了心里大多半,他皱了皱眉余光瞥向身边坐着的人,握着酒杯紧靠她重新坐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呢。” 秦熙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轻抿一口,若有若无地笑着,翘起二郎腿慵懒地靠着椅背:“他们可不就是没在一起多久么。” 李随略感高兴,这还是今晚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于是他扭过头顺着她往下说:“那他们以前的那几年就不算了?都那么熟了还跟热恋一样。” 话音将落,秦熙就见着姜雾衔那个卡上的一个小姑娘,拎着包走到李随身边问:“帅哥,我可以坐这儿吗?” 秦熙的视线掠过这个女生,见她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对李随有浓厚的兴趣,她暗暗挑眉,把胳膊往李随身后不经意地一搭,不动声色等他反应。 李随有意无意地沉默几秒,将余光悄悄地瞄向秦熙,看见她故意搭在自己身后靠背上的胳膊,他心里偷偷乐了一下,然后回绝道:“不好意思,你还是坐那边吧,这边坐不下了。” 那个女生略微有些小失望,但也不是个没有眼力见的,见着李随没有那个意思,转身扭头便离开了。 秦熙被李随的反应取悦到,面子上却不显示,只略微抬了抬眉,然后把酒杯递还到李随的手中,接着继续方才没聊完的话题:“这种分分合合中间才会产生的乐趣,你是不会懂的。” 李随心里那点刚刚才形成的喜悦刹那间就又熄灭了,他低头暗自咀嚼着秦熙这话里的意思,神色逐渐黯淡,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确实不懂这种乐趣,也不想懂,分分合合对于他而言除了有百爪挠心的焦躁痛苦以外,其中产生的那一星半点的乐趣根本不值得一提。 秦熙捕捉到李随的低迷情绪,靠得他更近了些,她凑在他耳边说:“李随,人要活在当下,不要总回望过去或计划未来,特别是感情,我不喜欢一直停在原地。你要是不是非要来管我,今晚我就跟你回去。” 李随猛的抬头,视线错愕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上:“那,那个陈言的话,你打算要怎么办?” 秦熙又笑了笑,不再看他,身体向后仰去:“我说了,前提是你不是非要管我那些。” 李随这厢水深火热,而三米开外的周瑾年这边却蜜里调油,他心中的甜腻湮成一朵花绽在脸上。周瑾年搂着沈遇回到卡座上坐下,将人抱在腿上不让走,闹得沈遇脸上的红晕渐渐变深,就好像喝酒喝多了似的。 “你能不能让我坐下。”沈遇用虎牙轻轻咬着下唇,不断地瞪他,摆动腰肢想要从他腿上下来。 周瑾年拿起装着酒的杯子跟旁边过来敬寿星的尧钥喝了一杯,箍在她腰上的手又紧了些:“你现在不是坐着吗?” 沈遇感受到周遭不断投来的调笑眼光,尴尬症都要犯了,要说平时坐在他腿上也没什么,可现在刚刚在人前亲得嘴唇都肿了,还要被他抱着坐,来来往往的这么多熟人,她的脸还要不要了,于是她撒娇似的对着周瑾年说:“我要去厕所。” “那我陪你去?”周瑾年回头笑意吟吟地望她,一点没有撒手的意思:“别动了,再动......” 沈遇泄气,面色变得阴沉起来看了他几秒,忽然恶意地朝他挪了挪,咬牙切齿道:“你活该。” ...... 两点半的光景,沈遇和周瑾年才酒气冲天的回到家中。一进门沈遇就将包往地上一摔,便躺在地上躺尸,临走前一人一杯地灌,已经让她分不清东西南北中,此刻没了周瑾年的搀扶,她浑身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 周瑾年脱完鞋,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会傻笑的沈遇,无奈地抿了抿唇,将她从地上抱起,准备放回床上。 “先脱衣服再上床,好脏。”沈遇的脑袋搁在他的颈窝里,抬都抬不起来,却还不忘指挥他。 周瑾年一边帮她拉拉链,一边拖着她的腰,生怕拉得太快扯到皮肤,却引来她不断催促:“快点,快点。” 他制住她软绵绵晃动的手臂,轻声哄道:“别急,这个拉链紧。” 关乎到她最在意的身材尊严问题,沈遇瞬间不乐意了:“怎么会紧呢?我今天下午穿的时候明明很松的。” 周瑾年颇有耐心,慢慢地跟她解释:“酒喝多了,肯定紧呀,胃胀起来了。” 沈遇五迷三道地理不清思绪,苦着一张脸深陷在自己突然胖了的怪圈里,小声嘟囔:“我怎么会胖了呢?” “没有胖。” “胖了。” “真没有,我的话你不信?” 周瑾年终于把她的裙子从身上拉下来,将她平放在床上,顺道捏了捏她细嫩的腰。 沈遇握住他的手把他往床上扯:“陪我躺着。” 周瑾年没有防备,一时重心不稳,踉跄覆在她身上,支着手撑在她的脑袋上方凝视她,觉得她此刻憨醉的模样尤为可爱,宠溺地笑笑:“我没换衣服。” 沈遇撅着嘴,一脸不乐意:“那你也脱了不就好了。” 周瑾年思索两秒,顺从地将外套往地上一扔,扯脱皮带,三两下除了衣服,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将她抱进怀里。 “今天高兴吗?”沈遇歪着头看他。 周瑾年愣了一下,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低下头细细亲着她的嘴角:“你说呢?” 沈遇呵呵一笑,醉了之后的她不知羞涩为何物,十分豪放,双臂一揽,挂在他脖子上蹭:“我也挺高兴。” “你高兴什么?”周瑾年嗓音喑哑,带着些笑意,抵着她额头厮磨。 沈遇偏头含住他落在嘴角的唇瓣吮了吮,眼睛晶亮地望着他,澄净而纯澈,是周瑾年很久不曾见到的样子:“高兴居然有人的生日愿望跟我有关。” 他忍不住抬手抚摸她的眼尾,心里软成一汪水:“你有我,我以后的愿望都会跟你有关。” 沈遇听得心里发闷,不知怎的忽然有些难受,想起过往这六年孤苦伶仃的寂寞,此刻没来由地感动与感伤交杂,浓重的醉意似乎从脑子里消了一大半,情绪翻滚而来,她阖上双眼,强自屏住呼吸,眼角却还是滚出一滴泪。 周瑾年见了赶忙想开口安慰,沈遇却已经睁开眼:“好爱你。” 周瑾年面对这实属难得的表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回应:“我也是。” ...... 周一清早上班,刚到办公室沈遇就感受到凝重的氛围,她疑惑地望向贝秋,贝秋悄悄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两人进办公室单独说。 “怎么回事?”沈遇坐进椅子里就迫不及待开口。 贝秋长长叹了口气:“秦熙和陈言断了,他在考虑要不要辞职。” 沈遇眨了眨眼,想起周瑾年生日结束那天从夜店出来时勾着李随的秦熙,并不意外:“哦,他刚刚提的?” 贝秋抄着手倒在椅背上:“嗯,但陈言要是辞职了,我们这边临时找不到人顶他的位置。” 沈遇低着头摸了摸下巴,思忖几秒:“他辞职是秦熙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贝秋勾唇:“我猜这是李随的意思。” 沈遇一脸惊讶:“李随的意思?” “那天在夜店里,我听见他跟秦熙的对话了,他说秦熙只要以后不发展长线的,不把认识的那些人带进朋友圈子里,他就可以不管她,他们就重新在一起。” 沈遇皱起眉头,没有说话,权衡着到底是顺了李随和秦熙的意让陈言辞职好,还是根据公司的情况考量劝陈言留下好。 沈遇纠结半晌,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 最终她烦躁地掐了掐眉心,对贝秋说:“我打电话问问秦熙吧,陈言那里你去说说,如果要辞职也做完这个月。” 贝秋前脚刚走,沈遇还没来得及拿手机,秦熙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一接起电话,沈遇就抢先问:“陈言要辞职的事是你的意思?“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严肃:“是,我昨天跟他说的,但如果你想留他,也可以。” 沈遇心下一松,顿时起了调侃的兴味:“我要是留他,李随那边怎么办?” 秦熙看了一眼身侧仍在沉睡的李随,起身进了厕所带上门,压低嗓音说:“你怎么知道是李随的意思?” 秦熙哼笑两下:“你能干出这样幼稚的事吗?” 秦熙咬唇,略有些尴尬,但也不打算否认她和李随的事:“唉,你要是想留陈言,就让周瑾年去做一下李随的思想工作,我觉得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或者你去跟李随说。” “那陈言万一铁了心要走呢?” “我到时候跟他打招呼,不过他跟你那么熟,你劝了肯定就留下了,毕竟他在你这里一直干得挺开心的。” “行,那我等会跟他谈,不过...你这次是真的打算收心了?” “那没有,但李随肯定是不能跟别人在一起。” 沈遇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别人是谁,不就是陈荣荣么。” 秦熙霎时没了好气:“哎哟,知道了还要讲出来,不做人事是吧?” 沈遇知道她在感情上面的事是最经不起玩笑的,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下次见面再聊。” 挂了电话,沈遇坐在原处乐了半晌,她是真心实意为李随和秦熙能重归于好而感到高兴,虽然平日里她和李随的性格颇为不对盘,总是见面就吵,但若非有着十几年的革命情感,又怎么能不管不顾地互相给脸色。她见证了李随和秦熙从认识一直到决定在一起,从在一起又直到他们分开,如此不清不楚地纠缠了这么十几年,若是这两人真能在互相妥协的条件下修成正果,相信周围一圈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如此想着,她给周瑾年发了一条微信:“李随和秦熙又好上了。” 周瑾年似乎也在用手机,很快即有了回复:“我知道了,昨晚听说的。” 沈遇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不悦地皱起了眉:“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周瑾年此刻正在开会,悄悄将手机放在膝头,几不可查地勾了勾眼角,指尖在屏幕上飞速点触:“每次秦熙找他,他都会这么说,我昨天以为他吹牛逼的。” 沈遇失笑:“但这次是真的。” 周瑾年摩挲了一下下巴,抿唇想了想:“那他该请客了,美梦成真。” 第69章 吃醋 沈遇没想到周瑾年说让李随请客并非闹着玩的。十二月中旬,周瑾年成功讹到李随一趟滑雪之旅,由于全球疫情尚未过去,出国依旧是个问题,场地经过随意探讨定在了长白山。 正常而言,周瑾年在年底正应该忙的分身乏术,李随的情况也不外乎如是,偏偏这两人好像很闲似的,无所谓地说可以玩一周。 原本按计划贝秋也应该跟他们四个人同去,然而十一月底久不露面的厉落终于舍得从香港挪窝来b市看望贝秋,由于从小生活在热温带地区的厉落事儿的很,无法接受去冰天雪地的地方度假,于是两人就留守在了b市,六人小团体变为了四人。 沈遇当年在国外的时候没少跟周瑾年去滑雪,李随和秦熙也是单板老手了,于是这趟旅行还算是兴趣相投,只是其他三人这些年都经常有去雪场,但沈遇跟白观在一起之后,白观是个不喜欢冷天的主,于是沈遇对这项运动的热情也就淡了,长时间不碰,技术也自然而然生疏了。 李随跟秦熙单脚踩好板就去了黑道的缆车,沈遇纠结了一会儿,她担心自己滑黑道下陡坡不顺,速度控制不好摔跤,滑到平层没了加速,只能脱板往下走。万一真那样,几公斤的雪靴穿在脚上,踏在雪里,运动量跟搬砖无异了。想到这里,她立马拉着周瑾年转身往高级道走。 坐上缆车后,沈遇单脚吊着雪板在空中晃荡,晃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了,忽然想到什么,拱了拱身边的周瑾年,拉起雪镜问:“你告诉我陈荣荣宫外孕的事,是不是就为了让我别去插手李随和秦熙的事?” 周瑾年在来的飞机上没睡好,此时脑子正在过寒的环境中放空,被她这么猛的一问,顿时有些愣神,一下没想出适当措辞,下意识局促地抿了抿嘴唇:“嗯……” 沈遇皱眉重复:“嗯?” 周瑾年尴尬地承认:“对,怕你到时候跟秦熙说李随跟陈荣荣搞在一起是为了让她上钩。“ 沈遇听完,鼻子里气势汹汹地哼出一囱白气,阴阳怪气起来:“你们两个人还挺团结啊。” 周瑾年清了清嗓子:“要早知道告诉你以后,你会那么受影响,我肯定不告诉你了,管李随怎么样呢。” 沈遇抬起脚上的板撞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怎么就觉得我会不希望他们俩重新在一起?” 周瑾年摇头:“我没这么觉得。” 沈遇不信:“那你怎么觉得?” 周瑾年叹了口气,视线掠向越来越近的缆车停靠点,决定长话短说:“当时我只是希望帮李随促成现在的结果。我想到你做人做事最讨厌别人瞒你,凡事要求特别真实,所以你多半会告诉秦熙。”说着,又顿了顿:“但秦熙不是你,她未必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好。” 沈遇垂眸思索一会儿,勉强点头认同了他的观点,刚张嘴准备接着扯下去,就感觉到周瑾年将她卡在额前的雪镜拉下来,顺带拍了把她的肩膀:“当心,要到了,竖好板。” 周瑾年瞥向眼前皑皑的雪道,心底悄悄松了口气,这缆车的速度控制得真不错,到的时机刚刚好,他可不想无故受李随牵连。 沈遇果然被下缆车的紧张感分散了注意力,她咬着嘴唇屏息右脚使劲,左脚踏后,随着缆车的惯性往外滑,可还是如周瑾年料想中那样,摔了一个屁股蹲。 “!”沈遇握住周瑾年朝她伸出的手,懊恼地起身。“就没有几次能站着下缆车!” 周瑾年蹲下帮她将左脚锁到雪板上:“你太紧张了。” “能不紧张吗?五六年没滑过了。” “你以前经常滑的时候也老摔。” “那不是…总之这种缆车设计就有毒,每次我都不能顺利下来。” “多练几次就好了。”周瑾年拍拍她的腿,抬头看她,示意她可以往下滑了。 沈遇看着眼前有些陡峭的雪坡,捏紧了手套,暗暗后悔自己选了高级道,应该先去中级道实试试的。抬脚将板子横过来,屈膝向后卡了点雪,回忆刹车的感觉,可是一时还是感到无比生疏:“我有点害怕。” 周瑾年扣好自己的板,起身去握她的手:“没事,我在你后面,别怕。” 沈遇心里那点扭捏的惶恐,被他隔着手套送到掌心的力度骤然消解,人霎时又明朗起来,放开他的手,斜好板后,身体前倾,脚下松了力道,顷刻人就如一只雪燕向下飞冲而去。 周瑾年盯着她飞掠去的身影,速度之快都已经快看不见了,哭笑不得地松了板,朝下追去。 不是才说害怕吗? 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 滑到天色渐晚,四人在白皑皑的天地间出了一身汗,才觉得肚子饿了。秦熙提议说想吃延边菜,于是卸下装备回到车上后,李随要司机介绍不错的饭馆,司机说了两家,一家的主食好,一家的菜好,一行人合计一番决定去主食好的那家。 四人哆哆嗦嗦下车,顶着刺骨的寒风进了饭店,一落座,秦熙和李随就抱着菜单开始漫天点菜。周瑾年和沈遇还没开口,就已经听到他们几乎炒了半本菜单,两人无语的对视一眼,默契地放下菜单,各自抿了口热茶。 东北菜量大,他俩点的菜逐一上来后,一个桌子很快摆不下,服务员过来搬了旁边的桌子拼过来,见他们不断地喝着热茶,随口问道:“要喝酒吗?” 沈遇脱了手套之后浑身发冷,一听顿时馋酒了:“有什么酒?” “米酒,烧酒,白酒。” “要烧酒和米酒。” 饺子和汤饭端上来后,秦熙拿筷子挑了点饺子酱送进嘴里尝,尝完又拿起调羹喝了口汤,满足之后,冲李随翻了个白眼:“都跟你讲了,肯定点多了,等会我还想吃打糕,这样吃完哪还有胃?” 李随瞥她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在她盘子里:“说的好像你没点菜一样的,而且你什么时候吃完过桌上的菜。” “切,浪费不啦?”秦熙拿起酒杯喝了点米酒。 李随不以为然,挑眉道:“谁说浪费轮得到你说啊?好笑!” 沈遇听见他俩你来我往的挖苦忽然觉得莫名温馨,似乎有一种生动的烟火气在二人中间流窜,泛着浅黄色的温暖光晕,让人觉得岁月静好。这两人不在一起后于人前总划清界限,像现在这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的场面,很久都没有展现过了,沈遇望着他们,不由得莞尔。 李随夹了一瓣蒜放进秦熙的碗里,转头问沈遇:“沈遇你要不要腊八蒜?” 沈遇没来得及开口,周瑾年就帮她拒绝:“她不吃蒜。” “噢?”李随的脸色变得不怀好意起来,目光投向周瑾年:“你确定她不吃?” 沈遇端起碗去就李随夹着油绿蒜瓣悬在空中的筷子:“额…我来一个。” “你…”周瑾年有点惊讶,沈遇以前是一个连丁点蒜蓉都碰不了的人。 李随得意的很,筷子还没收回去就插话:“你看吧,我就说她会要。” 程阮有点无语,夹了一个白胖的饺子放进周瑾年碗里,对他说:“我这几年口味变了。” 秦熙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坏了脑子,好像尤觉得沈遇说的不够充分,半是拆穿半是补充道:“得了吧,就是当年吃了叶扶柳家保姆包的饺子,被逼着就了瓣腊八蒜,突然就对吃蒜开窍了。” 沈遇抬起眼皮狠狠瞪向秦熙,妈的什么岁月静好,狗屁,这货跟李随在一起后,连话都开始不会说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沈遇边瞪她边讪讪找补:“...没有,别听她瞎说...” 李随是个顶炮仗的嘴,硬是不打算放过她:“我看你是在骗人!” 沈遇嗓子眼里憋了口气,一个眼刀飞向李随:“你不吃饭吗?嘴巴就只会在这儿叭叭说个不停!刚刚谁在那里喊饿,说饿得要死要活的?” 周瑾年倒表现得好像没放在心上似的,伸手拍拍她的背,语气温和地开解:“吃个蒜而已嘛,不是什么大事。” 沈遇觉得那只若有若无拍在背上的手阴森森的,背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晚上回到酒店,他俩围在李随和秦熙的房间里干掉五瓶烧酒后,她已经没有神智去惦记周瑾年是否会记仇这件事了,她软塌塌地靠在周瑾年的肩上回到房间,酒精和房间的暖气将她的脸颊熏的红彤彤的,醉鬼似的赖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周瑾年没有如往常一样将她抱起来往浴室去,而是压下来罩在她身上,抵着她额头问:“你跟叶扶柳之间比你告诉我的要多吧?” 沈遇迟疑了一会儿,懒懒地说:“没有啊,都告诉你了。” 周瑾年的食指绕着她颊边垂下的发丝,不咸不淡地揶揄:“不仅学会吃蒜,现在骗人也很会了?” 沈遇冷不丁呵呵笑了几声,似是而非地转移话题:“房间里有股味儿,你闻到没?” 周瑾年怔了一下,轻轻哼了一下:“什么味?酸味?” 沈遇笑得更大声了些,眼里迷蒙倦怠,完全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一派轻松地跟他打太极:“对啊。” 周瑾年的手放下她的发丝,游到她的腰际,捏了两把:“呵,你还有力气讽刺我。” 沈遇痒得难受,想逃却挣不出来:“怎么会!” 周瑾年暂时性地饶了她,但手仍旧在腰侧逗留:“你不说我来猜吧?你跟他是没成,但他是你跟白观分了之后唯一上心过的男人。” 沈遇下意识觉得这是一个坑,想也没想立即狗腿子似的摇头:“不对。” 周瑾年眯起眼,手上使劲:“不说?” 沈遇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忙不迭地求他:“不是!不是!...别别别!!别!” 周瑾年动作不停:“说不说?” 沈遇顿时恼了,语气变得既控诉又委屈:“说了又不信!你不都知道了嘛!” 他的手从她的腰际撤离,撩起她的下巴,认真地看着她,开阔疏朗的五官里多少表现出隐隐的委屈:“你以后别老骗我。” 沈遇霎时心就软了,这心一软,嘴也跟着软:“...以后不会了。” 周瑾年露出一抹不达眼底的锐利笑容,点了点她的鼻尖:“我果然猜对了。” ”???”沈遇呆愣着反应了两秒,立刻意识到自己是个蠢货,脸色转成猪肝色,也不管自己占不占理了,气急败坏地一拳打在他的肩上:“周瑾年!你是狗吧!” 说起来,周瑾年其实对沈遇和叶扶柳的关系猜了个七八成。但鉴于他以往对沈遇了解所赋予的自信心,他并没有过分在意他们两个人的接触。 然而今天这一个腊八蒜的小插曲却使他改变了这种看法,就他看来,沈遇是绝对不会为一个不喜欢的人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的,就算别人再怎么推荐再怎么吹捧,她只会脸上笑嘻嘻,心里嗤之以鼻,暗讽别人不会尊重人。可如果那个人是她诚心想靠近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可以从细节改变自己。有了这个认识,他顿时就觉得晚饭索然无味了,毕竟在他原本的设想中,程阮自他之后应该是只有白观一个人走进过她的心里的,不成想还有另一个,这突然增加的人数,让他原本很踏实的情绪出现了不可控的起伏波澜。 介意开始在心底泛滥,像是心湖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慢慢地漾出浅浅波澜,扰乱了一波寂静。 他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想听她亲口说,听到她说谎否认时,希望她可以说实话,然而真当她承认了,那点强压下的计较又翻卷上来,想想突然觉得心口发凉。 虽然他知道他不应该计较,那几年大家本就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自没有交点地过着生活,她心里有过谁那是她的自由,可一想到她那时心那么宽,又忍不住感到不忿。 “你不高兴了?”沈遇骂骂咧咧地揍了他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他静默得过久,仔细一瞧发现他神色不对,于是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小心翼翼地问道。 周瑾年略微低着头,将轮廓隐藏在阴影中,淡淡地说:“还好。”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沈遇立马伸缩自如地换了一张面孔,嘴角扯出讨好的笑,手搭上他的后脑勺一下下地抚着,像是在顺毛:“你怎么骗人呢?我跟叶扶柳都是过去的事了。” 周瑾年扯过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指尖:“我知道。” 沈遇顺势抬起他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视:“哟,不会吧,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呀。” 周瑾年垂下眼睫,按耐将要外化的情绪,口中说着和心里半点不搭尬的话:“我怎么会小气。” “哎哟哎哟,我们瑾年还真生气了。”沈遇醉态蒙昧地捧起他的脸,鼻尖磨蹭他的额头,作势就要去亲他:“亲一个,别生气了。” 这回轮到周瑾年不适应了,面对她这种坦坦荡荡的哄,他反而对自己方才的阴郁情绪感到不好意思。 唉,她总是这样,所有的事都表现得光明正大,让他没有丁点办法,想要发脾气都没有个由头。 别扭地瞪她一眼,慢吞吞地别过头:“不亲,一股蒜味。” 沈遇的笑意凝固,面泛菜色地撇了撇嘴,捂住嘴巴朝自己的掌心哈气,随后突然翻身起来,一溜小跑到厕所,没头没脑地拿起牙刷挤了牙膏开始刷牙,边刷边大声地冲外嚷嚷:“我忘了你不吃蒜!” 周瑾年慢条斯理地从床上起来走到厕所看她:“我开玩笑的,我不在意。” 沈遇闻言笑得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唇边糊着一圈白沫就张嘴说话:“你是不在意叶扶柳还是不在意蒜味?” 周瑾年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摩挲:“都不在意吧。” 沈遇挣开他的怀抱,撂下牙刷,捧起水往嘴里漱了几下后,凑到他鼻尖,大口呼了几口气:“还有味道吗?” “没了。”他摇头。 其实还有,但凡吃了生蒜刷牙是没用的,生蒜进入胃部,气息里就会泛出那股呛味来,他天生嗅觉敏感,若有若无的味道也可以闻得到,所以其实刷不刷牙都于事无补。 第70章 我辞职了 沈遇在长白山的这几天过的并没有她来之前在脑海里想象中的那样轻松,除了刚来的那两天放肆地玩了个爽快之后,之后的每天早上九点就得照常起来远程办公,陈言和司徒烬两人去了北京负责pop up shop,贝秋要陪刚到b市的厉落,公司里就只剩几个高层跟进圣诞和年底的活动,所以沈遇没办法掉链子,很多事得她看了以后亲自点头拍板。 这天沈遇将早餐叫进客厅,刚换好衣服掩好卧室的门,戴上耳机准备开会,周瑾年就从里面出来,睡眼惺忪地坐到餐桌对面捋了捋乱七八糟像鸡窝一样的头发,伸手就拿起桌上的咖啡往嘴边送。 沈遇从电脑前抬起头看向他:“不再多睡一会儿么?” 周瑾年笑着说“不了”,将杯子搁回杯垫上:“起来陪你。” 沈遇看了看他鸡窝一样的头发,然后精神不济地打了个哈欠,关掉自己的音频,随口问道:“你最近没工作吗?怎么那么闲?” 周瑾年瘫在椅背上,懒懒的舒展了一下胳膊,云淡风轻地说:“没有,我辞职了。” “什么?”沈遇没听清他的话,就又问了一遍,然后手上也将正在运行的zoom给彻底关了。 周瑾年拿起手边的橙汁递给她,神色自若地对她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辞职了。” 沈遇接杯子的手一晃,差点将里面的液体泼出来:“为什么要辞职?” 周瑾年轻轻地挑了挑眉:“本来一早就该辞了,但之前还没想好接下来干什么。” 沈遇讶异地瞪圆了眼,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灌了自己半杯橙汁后才继续问道:“你现在是有更好的方向了?” 周瑾年淡淡“嗯”了一声,然后翘起二郎腿,说道:“明年年后我打算去红杉。” 沈遇怔怔地愣了两秒,继而不可思议地放大瞳孔,颤抖着声音,刹那之间就因为激动而涨红了脸,她从喉管里发出的嗓音听起来都有些失真的沙哑:“...什么title?” 周瑾年的嘴角弯出一个小小的得意弧度:“投资合伙人。” 沈遇有些不明所以地蹙起眉:“投资合伙人?是gp吗?”(general partner) 周瑾年摇摇头,然后说道:“不算,gp主要负责基金领域,但投资合伙人相对而言更像顾问。” 沈遇听了他的话,难耐激动地抿紧嘴角吞咽一口口水,盯着他的双眼都因羡慕与敬佩淬出明亮的光:“那我该恭喜你了,你去那里准备呆几年?” 周瑾年拿起餐盘中的可颂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似乎在认真思考一般:“...初步预计的话,三到五年吧。” 沈遇“啪”的一声扣下电脑屏幕,全然忘了今天的早会要讨论关于圣诞礼盒套装的重要问题,急不可耐地问:“三五年之后呢?” 周瑾年把玩着手中的可颂,神色深沉而认真:“回家里。” “...你很早以前就有这个规划了吧?” 周瑾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似是而非地换了内容,他不会告诉沈遇回家里的打算是他跟周让前不久谈条件之下谈出来的产物,口中只淡淡地说:“也不早,前两年的事。红杉和黑石我更偏向于红杉,你也知道傅璟山一直是我的人生憧憬。” 沈遇咯咯地笑出声:“谁不是呢?只不过你现在离他越来越近,而他对于我来说还是只是一个存在于媒体和数据上的figure。” 周瑾年将手中的可颂放回餐盘中,得了闲的手转而摩挲起椅子的扶手,由此转换了姿势,改为挺背端坐:“你也可以的,你既然相信我,又为什么不相信你自己?” 沈遇耸耸肩,对此不置可否:“过年之后你就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得空了吧?” 周瑾年点点头:“对的,以后的时间肯定不会像上班那么固定了,但时间会更加的灵活。” 沈遇眯起眼打量了他片刻,走到茶几边拿起烟,点燃一支,直接挑明:“怎么可能?这怕是以后的几年里,你最后的长期赋闲时光了吧。” 周瑾年站起走到她身边,拿过她嘴边的烟,抽了一口,苦笑着承认:“也差不多算是。”捻着烟想了想又说:“我们年初抽空再去哪儿玩一趟吧。” 沈遇点点头,并未因他以后的奔忙感到不快,而是打心眼里由衷地替他高兴,那劲头好像是自己进了红杉似的。 …… 沈遇从长白山回来后以为年底除了公司里一堆催命般的事物需要解决以外,大约不会再有别的事了。 周瑾年给她的震撼尚且没消化完,她认为2023这满是变化的下半年怕是不会再有什么爆炸性震动她脑仁的事了,不成想,从东北回来的第二天,她就接到了沈丘壑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前还想了几秒,莫不是沈攸然又撺掇他爸来给她找麻烦,谁知沈丘壑的第一句话便是:“你爷爷得阿兹海默了,他说他想见你。” 沈遇一贯接程远质电话时所露出的嘲讽笑容僵在嘴角,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爷爷。这两个字随着她越是成熟,越是被她慢慢地刻意不去触碰。 有关于她父母的,亲缘关系所带来的一切,这些年在她能够独善其身后,她都选择规避。 原生家庭所带给她的枷锁她打破了,所带来的痛苦她远离了,但那些爱与温暖,她也一起远离了。凡事两面,当她放弃了一些有害物质时,互依互存的,那些对她好的人,她也一起放弃了。 以前留学的时候一年回来见爷爷奶奶两次,现在回b市九年多,还是跟从前一样一年见他们两次,除却当时她跟沈攸然关系尚可的那段时间,会频繁地参与每周的大家庭聚餐,见过十几面,从此也只有爷爷过生日和过年会见面了。 挂了电话,她从公司里魂不守舍地出来,路上遇见公司里的几个员工,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有听见,只是机械地向前走,似乎往复这个动作能让她此刻头脑清醒一些。 她没穿外套,也没叫司机,一个人站在路边拦着出租,深冬的风浸了凉水一般吹在脸上,吹得打起寒颤,吹得思绪飘得很远,终于能回忆起小时候。 她是同辈中的第一个孩子,当初父母闹离婚时,她跟着爷爷奶奶住了一段时间,那时住在建设路的老房子里,每天爷爷会骑着车去给她买小绍兴的白斩鸡和血汤,偶尔带个小金陵的鸭翅当零食。家里有一架阿姨买的老钢琴,爷爷托人找了音乐学院的老师,每周坐着公车带她去上课,下课从老师家里出来,街边总会有小摊贩,每次爷爷都会给她买一个油墩子或者鸡蛋饼,让她边吃边等车。 练琴的时候,邻居总说她弹哈农像在敲木头难听得要死,每天下午都要上来敲门说太吵了,爷爷每次都会帮他们吵起来,不允许他们说她的不好..... 有些事不去想的时候,似乎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然而一旦想起,却像拉开闸门的水,再想叫停,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仿佛一切都历历在目。 沈遇的眼泪从眼角争先恐后地朝外涌,越聚越多,模糊了视线。 她有些不明白眼中的液体因什么情绪而起,又为什么如此汹涌不息。 不等她想明白,停在路口的出租车就不耐烦地摇下车窗大声问她到底走不走了。 她拉开车门上车,叹了口气,寒气在玻璃窗上化出水汽,模糊一片,依稀与她此刻的心镜有几分相似。 …… 沈遇刚到小区门口就下车了,没有让司机开到楼下,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情绪的波动。 她从门口往里走,看着这个依稀见不到绿化,走道几乎被车停满的小区,心里对沈丘壑又产生了一些负面的苛责情绪。 自己住的那么好,给自己父母就买在市区边上这种零几年的破小区里,十几年也未曾想起来给老人挪挪窝。 沈遇想了想又自嘲地笑笑,那自己又是什么好人呢,平时连面都不露。 真是冷血惯了的一家人。 它擦干眼角的水渍,推开连门禁都坏了的大门,跑到黑乎乎的电梯口前等电梯。 电梯下来的很慢,每层大约停差不多半分钟,莫名地就让她感到烦躁,抬脚踹在早已脱落的墙皮上,黑色mb绸面尖头被磨出了线角,扑簌簌掉下的尘屑沾了她一脚。 她觉得自己有点毛病,不知道这个举动是在厌恶电梯还是厌恶自己。 从电梯出来,就看见沈丘壑站在门口,手上还捏着烟,她打量他半秒,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叫了声:“爸。” 沈丘壑难得没有出口怼她说“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只是打开门,让出半个身位让她进去。 沈遇换好鞋,走到客厅,奶奶坐在沙发上见她来了,眉开眼笑地起身来给她倒水:“姑娘回来啦!” 沈遇接过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握住奶奶伸过来揽她的手捏了捏,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悄声问:“爷爷呢?” ”手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凉啊!多穿点呀。”奶奶一摸到她凉冰冰的手就惊呼了一声,随即将她的手掌拢进袖子里捂着:“他刚刚睡下啦,你等会有事么?有事的话我就去叫他起来。“ 沈遇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来,可下一刻却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疏离,只好垂下头掩饰眼底又泛起的波澜,尽量克制地说:“不要紧的奶奶,我下午没事。” 奶奶拉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拿起毯子盖在她的腿上,又转身摸出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三十度才开口说:“你爷爷生病了,这次叫你回来,是有点事想跟你讲。” 沈遇还没从自我产生的不适中抽离,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我们想你爸爸虽然给你付了首付买了房,但只付了三成,还要你以后供,还是很辛苦的。你是家里最大的,今年也二十七了,以后要是想要创业呢,想干什么呢,总归手上要有现金对吧?我和你爷爷呢,因为以后需要别人二十四小时照顾,所以想去住老年公寓了。这个房子呢,他清醒的时候跟我聊,想过户给你,虽然没有多少钱,卖掉的话税后一千万不到,但学区不错,以后估计是有涨头的,你学经济的你看以后什么时间好,你就卖掉,这样总好过没有东西傍身对吧?女孩子嘛,要做事业不容易的,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你么从小就很独立很优秀,我们晓得的,所以呢,我们就把这个房子给你.....” 沈遇盯着眼前不断翕动的嘴巴,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一阵响,渐渐开始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她的眼睛又不可抑制泛出潮气,心里一下一下跳的很沉,她大约知道情绪从何而来了。 她既愧疚于自己长久以来的刻意冷漠,又无地自容于老人的这份温暖关怀。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突然叫她回来会是为了这样一桩事。 她早就将他们钉在她的对立面,跟沈丘壑和他融洽的新家庭捆成了一团,把他们强行融入她不堪回首,为之不耻的童年,就此努力无视他们,抹杀他们,尽量不跟他们扯上半点关系。 这样她就可以如同间歇性失忆一般忘记那个自六岁后突然不被重视的自己,忘记少年时期孤独无助的时光,忘记长大后被别人指着脊梁骨嫌弃的时刻。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生出无坚不摧的壁垒,将自己牢牢护住。 一直在外面抽烟的沈丘壑不知何时进了屋,顺手拿起茶几上的抽纸递给坐在沙发上的沈遇,一脸的无奈:“哭什么哭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哭,我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你了。人年纪大了肯定会生毛病的啊,以后你有空就多去看看他们,他们很想你的,知道吗?” 第71章 周遥遥怀孕了 沈遇泪眼朦胧地望着沈丘壑,有一瞬间的错觉认为他跟自己还挺亲的。 可也就那么一瞬间。 她还没说话,沈丘壑就接着说:“房子的事情你晓得了对吧?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妹妹。” 沈遇垂着头,几不可察地轻嗤了一声,心中的动容逐渐消解,眼泪好像也自然风干了,情绪一下变得平静而冷冽。 看吧,这才是她熟悉的家庭状态,但凡她会受益的事,总是得进行的偷偷摸摸,不能见光。 就好像对她好是一件有违常理的事,和当初给她买房子一样,还要沈丘壑找公司会计做账挪款以防她后妈查账知晓。 沈遇眼中尽是戏谑地将沁湿的纸巾团成一团丢进纸篓,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万一她要问了我怎么说?” 她跟沈攸然撕破脸的程度根本没有交流这事的可能,但她就是想看看沈丘壑又能为了维稳他的小家庭编出多么不着边的借口。 沈丘壑认真地斟酌了片刻:“问就说你不知道,如果她要再怀疑,你就说你听我们说这个房子是要给阿姨的。” 沈遇听完去打量奶奶的反应,见她似乎也觉得沈丘壑这个说法理所当然,于是问:“这样说她不信怎么办?” 奶奶见沈遇看向自己,拍了拍她的腿说:“她不会不信的,她现在也有一套房子了。” 沈遇心里一沉,面上却露出那种轻松无害的笑,像满不在乎似的的聊起这个话题:“哦,是吗?在哪呀?” 沈丘壑熟悉她这种脸上与心里截然相反表现的路数,警惕地盯着她,语调严厉地说:“不重要,反正你妹妹问你就不要说就好了,省得她到时候闹。” “哦。”沈遇淡淡的应了声,漫不经心地别过头去拿起手机不再说话。 爷爷起来后他们外出吃了餐饭,沈遇一如既往的面色清淡,寡言少语。他们看不出她的异常与不适,只当这是她平日里显露出的常态。 吃完饭后爷爷吃了药明显精神不济,沈丘壑在饭桌上跟沈遇交代好过户的日期,又嘱咐了一遍房子的事让她务必守口如瓶后,就开车送老人回去了。 沈遇没有留在饭店里等车到了再出去,而是一个人衣衫单薄地走到路边等车,车到的时候她鼻头都冻红了,但她反而觉得这种冷意真实透顶,是她熟悉的感觉,比刚才来时的激烈情绪好上太多。 至少毫不违和。 晚上回到家里她躺在周瑾年腿上摆弄手机,心里记挂起沈攸然房子的事,抱住周瑾年的胳膊摇晃两下,出声道:“帮我个忙。” 周瑾年俯下身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湿软的嘴唇靠在她的皮肤上震动:“什么忙?” 她顺势仰起头用鼻尖触碰他的嘴角:“帮我查查我爸和我妹妹现在在银行有没有房贷。” 周瑾年挨着她的鼻尖磨蹭了一会儿,没有多问:“那你把他们身份证号发我。” 沈遇很喜欢他这一点,她没有倾诉欲望的时候,他绝不刨根问底,特别在她的雷点家庭问题上,从不越雷池一步,分寸感这点他把握得极好,最大限度地照顾了她的情绪与个人隐私感。她笑着将手指插进他丝毫不乱的头发中,感受细软发丝与他身上味道所带给她的镇定效果,舒服地眯着眼应了一声:“好。” 第二天下班时,周瑾年在车上给出了回复,与沈遇料想中差不多,他们两人名下并没有房屋贷款。 沈遇搓了搓手指,眼神晦涩咬了咬唇部,悄声感叹了一句:“全款买房啊。” 虽然猜到了,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依旧会感到不由自主的失落。 静默了片刻,沈遇再度开口问:“你房管局有人么?” “有。”周瑾年滞了两秒,悟出些什么:“确定要查吗?” 沈遇叹了口气,嗓音低沉:“查吧。” 周瑾年打量了沈遇一会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他可以替沈遇解决许多外界的问题,唯独掺合不了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家庭关系,他自己尚且满头包,更不要说替沈遇处理麻烦了。 可当看到她每次面对这些问题的方法几乎与主动找虐无疑时,他又打从心里不想放任。他看得出来,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这种自虐形探究真相的背后无一不是因为仍旧抱有些许期待,希望结果并不如自己想象的悲观。 然而根据几年来他对沈遇那个家尿性的推断,沈遇的预料从没出过错。 他伤神地揉了揉太阳穴,放下座椅靠背,把沈遇从另一边揽到怀里抱着,边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边想着该如何让自己的计划进展得更快一些。 假如给她一个家,让她感受到切实的安定,像许多正常人一样,有一个坚实而牢不可破的港湾,她便可以从这种困扰中彻底脱身,做一个明朗而不沉浸在与家庭矛盾中焦灼的人了吧。 …… 周瑾年自从不上班之后,每天中午都来陪沈遇吃饭,下班时也来接她,这种被人精心照料的日子过得让沈遇有种还在上大学一般的恍惚,毫无负担而充满了幸福感。 这天中午跟沈丘壑在房管局办完过户手续,沈遇急着回车上,周瑾年已经在外面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了,于是当沈丘壑邀她吃饭时,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沈丘壑听见她斩钉截铁的回绝,眉头拧紧,十分不悦:“你这么忙么?跟你爸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沈遇离去的脚步一顿,转身看向沈丘壑,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责备让她无比反感:“爸你有什么事可以在这里说。” 沈丘壑拿出火机点燃一根烟,嘬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出声:“攸然的事,我还是希望你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上,帮她再去联系一下叶扶柳。” 沈遇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沈丘壑被烟雾所缭绕的面孔,沉默了好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我管不了。” “你怎么管不了,你和那个叶扶柳不是很熟吗?你想想攸然的前途,她在现在这个公司,资源太差了,以后的发展怎么办?偶像都是吃青春饭的,五年的合同还有四年才到期” “原本是很熟。”沈遇并不想继续听沈丘壑喋喋不休的教训,她也掏出一根烟,面色冷冽地打断道:“后来你女儿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之后不就不熟了吗?而且她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给她买了一套三千多万的房子吗?” “你怎么还抓着这件事不放,都过去那么久了。”沈丘壑的眼神像看怪物似的落在沈遇的身上,似乎在强自伪装着自己的心虚,他的语调从高昂走向微弱:“爷爷奶奶的房子不是给你了吗?你怎么没有一点感恩的心啊?像个讨债鬼一样。” 积压已久的怨气让沈遇脸上露出一种残忍的,近乎于锋利的讽刺,她眯眼凝视着沈丘壑:“过去那么久了?呵呵!你好不好笑,这么多年过去,你原谅天海叔叔了么?你自己都做不到你来说我?” 方天海是沈遇妈妈当年的出轨对象,说起来,跟沈丘壑还算是校友,都是光明中学毕业的,只是当年两人互相不认识,还是后来成家之后在校友会上才熟络起来,可这一熟络却让沈遇她妈——潘菡雪也跟他熟络起来。 这是沈丘壑多年以来备受打击的一个心结,没人敢去触碰这个名字,但沈遇因为知道沈丘壑给沈攸然买的那套房后一直窝火,此刻再被沈丘壑劝她对沈攸然和叶扶柳的事大度,索性嘴里也就不带把门了,什么名字都敢往外冒。 说罢,她犹觉不够似的,对沈丘壑阴沉如同被泼过墨的愠怒神色熟视无睹,自顾自地说:“我讨债鬼?说起来这些年我从你那里拿走多少,沈攸然又从你那里拿走多少?她妈根本不工作,她也是个不学无术的,你出钱让她上二十多万一年的国际学校被退学,后来又帮她托关系买进上戏,烂泥都扶不上墙了还又买房买车的,生怕她受一点委屈,现在还要我帮她换公司,她讨债我讨债?” “沈遇!”沈丘壑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彰显着他此刻的暴怒,但沈遇丝毫不为所动,像看笑话似的,挑着眼角晲他。 沈遇燃起烟吸了一口,说话间烟雾从口中冒出来,喷薄在沈丘壑的脸上,近一步地触探他愤怒灭顶的神经:“我说错了吗?你一年挣多少,给她全款买要验资两千万的房子,呵呵,对了!你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这样下去你是不是要努力工作到七十岁” “啪!”沈丘壑再也忍不住了,扔掉手中的烟,狠狠地抽了沈遇一个大嘴巴。 沈遇的头被打偏了,她愣了一下,很快尝到嘴角所泛出淡淡的咸腥味。 很快周围有看热闹的人围过来,小声地看着父女俩指指点点。 “这是在干什么啊!” “打人啊我的天!” “作孽噢!下手这么重!” 她分外淡定地抬起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吐出染了血色的唾沫,无视周遭吵闹的人声,再度看向沈丘壑,神情中的冷冽更甚。 沈丘壑此刻可谓怒极,已经感受不到这个场合地点做出这样的举动有多么的不妥,也不觉得当众扇一个二十七岁成人有多么的过分,他的目光像能生吞活剥沈遇一样在她脸上剜,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又跑去跟你那个要死的妈那里听了些什么?跑到我面前来说三道四!这些年都是谁养你的?你都忘了是吗!才过完户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没忘,你是我爸这一点我不敢忘,不过你觉得潘菡雪会跟我聊你?我跟她几乎都不联系,说到底我还是跟你更亲的,不然我就是孤儿了对吗?”说着眼角又勾起一点冰凉的笑意:“但沈攸然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我没有必要和理由去管她,我除了希望她以后一事无成,穷困潦倒以外,给不了她更好的祝福了。至于这个房子,我并不觉得我受之有愧,这是爷爷奶奶给我的,他们的孝我会尽。”沈遇又若无其事地抽一口烟,接着说:“还有,看在爷爷奶奶的面子上,这是你最后一次可以随意打我,再有下一次,我不是报警就是还手。你记住了,不要再为了沈攸然的事来跟我谈条件,门都没有!别说你是我爸,你是我祖宗都不可能!” 一股脑发泄完,沈遇将指间的烟头一扔,头也不回地转身拨开人群就走。 上车后,周瑾年一眼就看见她通红的右侧脸颊,惊讶地望着她:“怎么回事?”“被我爸抽了。” 沈遇陈述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都这么大了他怎么…” 他怎么敢? 还是在公众场合。 周瑾年感到的惊讶逐渐转变成惊怒。 沈遇嗤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看在这套房子的面子上,他打了也就打了。” 说完,又想到什么,勾出一抹莫测的笑,转而开起了玩笑:“要是一个巴掌能换一套房,他抽一百个我都受得了。” 周瑾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里一阵发酸,嘴唇磨动两下,想说些什么安慰她,然而欲言又止,良久只憋出一句:“别开这种玩笑。” 沈遇没吭声,她屏着呼吸望着车窗外晃动的树影,心中的落寞像冬季早上的雾,又浓又厚。 然而,同时她感受到一丝喜悦,这次她虽然难受,但丝毫不觉得委屈。 似乎她从公司辞职,拥有自己的事业之后,沈丘壑对她的漠视与刺激再也不同以往那般轻而易举的牵动她的心绪。 此刻她虽然低沉,但仍旧平静。 待车子发动,离开房管局的门口后,她忽然扭头对周瑾年说:“你把你之前说的基金经理介绍给我吧,我把这个房子拿去抵押贷款,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完成资产翻倍了。” 周瑾年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僵,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去探寻她的表情,却只看见她垂下的头,改换左手握方向盘,右手绕过中控屏去牵她:“都是我不好,不然你就不需要为了这个房子受这种气。” 沈遇抬起头透过后视镜与他对视,声线有些脆弱,然而说出的话语却异常果决:“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跟你没关系。“ 周瑾年摩挲着她寒凉的掌心,想了想还是将准备成了之后再告诉她的事,提前说了出来:“如果领养周遥遥的孩子就可以过我妈和我爷爷那一关你愿意吗?” 陡然听见这个消息,沈遇的呼吸短暂停止了几秒,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反应了好半天才眨着眼错愕地问:“周遥遥怀孕了?” “嗯。”周瑾年神色复杂地挑了挑眉,“我妈闹完那次没多久,她去成都找过一次文穆晨。” 第72章 小行星上市 沈遇一时半会没有招架住这个消息,她的认知仍旧停留在周遥遥还跟司徒烬混在一起的时候的状态,凌乱的思维意识跟不上这个火箭炮发射般速度的事实发展进度,她花了好一半天才意识到周瑾年三言两语间爆出了可以拍成一部电视剧素材的消息量。 她也顾不上肿着的脸又烫又痛,嘴角一说话就针刺似的疼,沈遇瞠目结舌地盯着周瑾年回味了良久,咕噜咽下一口唾沫,开始抛出一长串的问题。 “是文穆晨的?那司徒烬呢?” “嗯,我妈上次找过司徒烬之后,他就主动找周遥遥断了,周遥遥就是因为这个事才赌气去找的文穆晨。” “等会儿。”沈遇扶了扶额头,好像因为接收的信息量之大而导致头变重了一样,她的眼珠子都快转不动了,她疑惑的问道:“...那为什么这个孩子要我们领养....所以你的意思是…文穆晨不要这个孩子?” “嗯,文穆晨彻底死心了。” “为什么?” 沈遇不可置信,几个月前酒桌上文穆晨还一副没了周遥遥就伤心不能自持的模样,怎么转眼周遥遥怀上了反而却不要了。 周瑾年看了看沈遇,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这个说来话长了,跟我妈有关,具体我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细想就知道文穆晨也不是没了周遥遥就找不着女朋友了,他行情一点都不差,不是非得要上赶着来我们家受羞辱,他俩努力这么多年没落个好,搁谁身上谁也继续坚持不下去了。” “那周遥遥坚持留下这个孩子是为什么?” 周瑾年露出一丝苦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她啊,她说要留个念想支持自己活下去。要从文穆晨这段感情里走出来估计跟重活一次没区别,文穆晨对她太好了,实在是难忘。毕竟十年放谁人生里都不是一个短日子,不是说一觉睡醒就没了的。” 沈遇一时间听得心里百感交集,毕竟是在自己见证下走了那么远的两个人,如今见到他们真的一刀两断了,她心里觉得惋惜得不行,默了片刻问:“那他们俩就是再也没有可能了么?” “现在肯定没了,但谁知道未来有没有转机,毕竟会有个孩子。” “你家里人不反对吗?” ”怎么会不反对!他们知道周遥遥怀了个孩子以后,恨不得把她绑到医院去打掉。”周瑾年神色渐冷,口气中透出些凉意:“但周遥遥这次是怎么都听不进去他们的话了,他们越是不让,周遥遥越是要生。” “你没跟着劝劝?” “我劝了,但没有认真劝。”周瑾年顿了顿,挑眉道:“我有我自己的私心。” 沈遇怔了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对此事的不积极,左右不过是因为要给她多一个选择,让她的路更好走罢了。 念及此,沈遇不禁眼眶一红,方才沈丘壑一个嘴巴没有打出来的潮气,被周瑾年对自己的用心刺激出来,她的泪腺顿感酸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握着他的手放在左侧的脸颊边蹭蹭,哑声低喃:“....谢谢你。” 周瑾年顺着在她脸侧摩挲两把,又好笑又无奈:“这有什么好谢的?谁没有私心。” 沈遇将半张脸埋进他的掌心里,扭扭捏捏地蹭着:“孩子我们来养吧。” “你答应就好。” “但…你爷爷的要求我会做到,不然我以后也还是在他面前抬不起头吧。” 周瑾年想了想,扭头饶有兴味地瞥她:“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睽违数月,再见到周遥遥,沈遇没料到周遥遥因为怀孕会变化那么大。 就算是周瑾年已经提前跟她说过周遥遥最近憔悴的不成样子,然而当她走进周遥遥如今住的公寓,她却还是被眼前这个一米七三,只有八十多斤的人吓到了。 周遥遥就像是一朵失了生气的花,暗淡得全无往日明丽色彩,除了灰败,没有别的形容词能够更好地框住她如今的样子。 周遥遥蜷在沙发上,没有化妆的皮肤显得青白,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见他们来了,指了指旁边的长沙发,用嘶哑的嗓音开口说话:“坐吧。” 沈遇坐下后,抿了抿唇,问:“你还好吗?” 周遥遥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头斜靠在沙发靠背上,看起来十分虚弱:“还好,就是没有什么胃口。” “孕反吗?” “倒不是,就是单纯的什么都不想吃。” 沈遇深知她没胃口的原因,垂眸叹了口气,不好再聊下去。 周瑾年顾及着周遥遥不能吸二手烟,走到偏厅里抽了一根,约莫是察觉客厅里的静谧,提起嗓子问了一句:“文穆晨还是说不要孩子吗?” “嗯,他每次答案都是一样的,说我们两个不要再继续纠缠了,这样对谁都好。”周遥遥平静的神色开始溃灭,没有血色的嘴角抖了抖:“但他不要,我也还是会生下来。” 沈遇接过话头:“那个…”话到嘴边又顿住,她琢磨该如何婉转地表达他们的来意,想了半天,脑筋打结,最后决定还是直入主题:“孩子还是我跟周瑾年来养吧。” 周遥遥苦笑,眼中水光弥漫:“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养,不用麻烦你们。” 周瑾年掐了烟从偏厅出来,将外套脱了顺手挂在椅背上,斜靠在墙边严肃道:“你就别跟我们倔了,你一个人是可以带,但对孩子不公平,成长环境多受影响。” “可这样对你们不公平。”说着,周遥遥的视线转向沈遇,声音愈发哽咽起来:“特别是对你。” 沈遇站起来,走到周遥遥的面前,伸手探进毛毯里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没事的,我没有觉得不公平。” “要放在你们名下养,生的时候还得陪我回温哥华办手续。” “回温哥华也可以啊,真没事。” 周遥遥大喘着深呼了两口气,嘴皮哆嗦,分明还想分辨,可眼眶里溢满的泪珠成串地滚落下来。她终究憋不住,扑在膝上,开始放声大哭。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这样的人握着她的手,眼里有光地望着她说,没事,我没觉得不公平。 然而当她信以为真,一次次地把不公平加诸在他身上。 后来他的眼里就没有光了。 他们也没有了未来。 …… 十二月底,b市降了一场初雪,与儿时记忆中逢雪即可浅将b市裹上一层银霜的厚度,如今的雪如丝丝绵雨,一触地便化了,甚至市中心连雪的影子也看不见,唯有夜空下呼声凄厉的凛冽罡风而已。 沈遇靠在窗边守到半夜,喷嚏打了几个,最后竟是连一片白色尘屑也未看到。 周瑾年在客厅里接着电话,没了动静后好像起身去了书房,凌晨一点的时候,他推门进来,手上拿了一份刚传真过来的文件。 “看看吧。”他将手上刚打印出来,还散着热气的纸张递给沈遇,伸手将窗子合上。 程阮有点犯困,粗粗扫了一眼抬头的几个粗体字——股权代持协议,最终视线落在页脚的签名处:“这是....” “我昨天拟的合同,秦熙签字了。”周瑾年把她从躺椅上抱起,揽着她坐下:“贝秋也同意了,等她明天从隔壁省回来,合同就会签好字发过来。她们各自书面替你代持百分之十的股份,有了这两份合同你就有公司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两个月后你就可以去见我爷爷了。” 沈遇一脸震惊地问到:“你怎么做到让她们愿意签这份合同的?” 周瑾年笑了笑,气息扫在她的颈侧:“反正到时候事情办完你把钱转回给她们就好,她们信得过你。” 沈遇眨巴眨巴眼,一时间还是没反应过来,然后一脸的憨态的说道:“你这不是钻空子吗?” 周瑾年见了忍不住啄了啄她颤动的眼皮:“对啊,就是在钻空子。”他弯腰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又接着说道:“下个月姜雾衔会给你们公司投八百万。” 这都哪跟哪,沈遇不解的拧起眉:“他看了这个季度的财报吗?” “没有,他看不看都得投。”周瑾年说的云淡风轻,似乎是多简单的一件事:“你爷爷奶奶房子的贷款下周会批下来,拿到钱你就去开个美股的户,小行星要上市了。” “小行星不是还有浑水的问题吗?“ “我们和浑水达成协议,上市两个月之后那份报告再发。” 沈遇想了想,蹙眉问:“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就要给我增加资产?” 这和她的想法着实有出入,十四个月不过才过去了四分之一,她不明白周瑾年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嗯,迫切,似乎要赶在年关前将她资产翻倍的事落实了。 周瑾年抬眉,并不掩饰他眼底浓重的焦虑,“我爷爷三月份要回温哥华了,周遥遥明年下半年也要生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等了。” 他等不及了。 他本来想着可以慢慢来,让她去尝尝靠自己达成目的的成功快感。 但周客行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沈遇还要陪周遥遥去温哥华生孩子,他年后就要去红杉了,这一来一去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处处都隐藏着不安定的变数。 思考再三,他还是自作主张替她把这件事给办了。 未来她可以一步一步地证实给别人看,她是有能力的。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把她留在他身边。一个恋爱关系还无法让他产生真实的安全感,需要一个受法律保护的关系来锁住她,让他一颗总是悬着的心落地。 周瑾年见她半天不说话,将她的脸掰过来,凝视着她问:“不愿意吗?” 沈遇立马摇头:“没有,就是有点不理解。” 还有不适应,没有人这么替她面面俱到地着想过。 周瑾年凑到她唇边轻吻两下,桃花眼中具是深沉而难以见底的情意:“就当完成我三十岁的心愿吧,小遇,有些事我不想拖。” 沈遇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舒服地眯起眼。 第73章 装扮 一年随着钟声敲响的那刻消逝而过,一年就这么跌宕起伏地从当下划为过往,渐渐被记忆裹挟在夜雾中,铺上一层陈色。 跨完年的第二天,沈遇喝多了仍在梦中昏沉,忽然感到身上一凉,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皱眉打量昏暗的室内,发觉周瑾年正在脱她的睡袍。 “干嘛呀?”昨晚酒喝得沈遇脑袋都抬不起来,有气无力地嘟囔着,语气里透着娇气的不满。 周瑾年没有回答,只低垂着头,专注于手上动作,将睡袍从她身上剥落后,窸窸窣窣起身,回来又不知拿了什么,开始往她腿上套。 沈遇被他扰得实在来气,胃里没有消散的酒气上涌,让她一阵阵泛恶心,她抬脚想要踹开他,却发现反而将小腿蹬入了一个纱质的套子里。她勉强支起上身,定睛朝床尾望去,这才看清他正在给她穿吊袜。 “大早上你在干嘛?” 周瑾年闻言,松了她的右腿,拿起另一条袜子,对她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不早了,下午一点了。” 沈遇挫败,头重重倒回枕头上,头昏耳鸣,烦躁地抬手指他:“我说的是你在干嘛?” 周瑾年若无其事地将她两条腿都套好,又拿起一个束腰,托起她的背开始给她穿:“新年第一天给你试试新衣服。” 沈遇翻了个白眼:“我天,我睡的好好的,你干嘛莫名其妙给我换什么衣服?” “你睡你的。”周瑾年抬头冲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眼神,桃花眼尾微眯几下,很是勾人。“我动作轻一点。” 沈遇拍了拍额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希望挤出思路搞清楚他此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于事无补,昨晚从晚饭喝到夜店的酒精量实在把她脑子泡发了,触觉都不灵敏,更不要指望思维还活着。 她只单纯地感到他的行为必定有什么诡异的动机,但想不出个所以然。 没等她多想,周瑾年就已经帮她穿好,从床尾靠到她身侧,撑着手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沈遇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穿着,待看清身上穿的是什么后,头皮感到一阵胀痛。 他给她穿了一套白色金线纱质的内衣。 沈遇面色尴尬地望着自己身上这套可以透出肌肤,束腰勒得极紧,衬得她胸部视觉效果大了一个杯罩有余的内衣:“你这是...打算让我强打精神跟你来一发咯?” 周瑾年支着下巴,神色清淡地望着她,唇角隐隐透出细碎的笑:“你真是明白我在想什么。” 沈遇极为扫兴地打了个大哈欠,翻身背对他:“滚,我很困。” 周瑾年靠近她,悬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想睡也不是不可以。” “说。” “今晚陪我回家吃饭。” 又是这件事。 “晚上厉落和贝秋去秦熙家做饭,我昨天都答应他们了要一起吃饭。” “陪我吃完再过去,一样来得及,两分钟的路。” 沈遇闻言,无奈地深吸了口气,宿醉顿时都醒了不少,严丝合缝的眼皮睁开,转过身去,伸手张腿一把缠住他:“我睡不着了,不睡了。” 周瑾年失笑,温热的掌心轻缓地沿着她的脊骨摩挲:“你怎么那么抗拒?” 沈遇对着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困倦的眼底充斥着不愿:“你干嘛非要我去?” “想你去。” 沈遇愁云惨雾地盯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前天开始就屡次三番见缝插针地求她去今晚他家的家庭聚餐。 “我不想去。” “你在怕什么?” 沈遇不想跟他对视,垂下眼,直言不讳:“怕你爸妈。” 周瑾年偏不如她的意,抬起她的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很是迷惑人心:“我在,他们怕我。” …… 迷迷瞪瞪地起来,靠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喝了周瑾年给她送进浴室里的咖啡醒了会神,才慢慢悠悠地裹着浴袍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化妆。 底妆上完,沈遇开始挑眼影,周瑾年不知怎么的走了过来,双腿斜靠在洗手台边,指了指她手上拿着的那盒大地色眼影盘,说:“我觉得深色不衬你,浅色的好看。” 沈遇放下眼影盘,看向他:“浅色是哪种浅?” 周瑾年饶有架势地挑出一盘沈遇几乎没有动过的眼影盘递给她:“粉色吧。” 沈遇此刻脑子不算清醒,不疑有他,接过就开始往眼睛上涂,待涂好之后,周瑾年又悠悠然道:“化棕色眼线是不是更好看?” 沈遇咬着刚拿起的黑色眼线笔身,一脸的疑惑:“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研究了?” 周瑾年露出一副认真模样:“难道不是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沈遇精神游离地打了个哈欠,果真挑了一只棕色眼线往眼睑上化。 妆化好之后,沈遇还没进试衣间,周瑾年就拿着一件白色chanel的翻领泡泡袖毛呢金扣外套和一条白色连衣裙出来了:“今天穿这一身吧。” “我想穿裤子。”沈遇连忙摆手:“而且他们做饭我还要帮忙,都是白色的,弄脏了怎么办?” 周瑾年不以为然地抬了抬下巴:“秦熙家阿姨那么多个需要你帮什么忙?帮忙吃?” 说罢,又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香槟色金线混纺短款毛呢夹衣,循循善诱道:“而且今天新年第一天你不跟我穿得相衬一点吗?” 沈遇蹙眉思考了一会儿,虽然很是不情愿,但不想拂了他的意,还是接过这一套进了衣帽间换上。 “你不会对我今天的发型还有什么指教吧?”沈遇从衣帽间出来,见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丝绒长凳上,手上拿了一个chanel的蝴蝶结发绳在玩,于是一脸抗拒地问。 周瑾年朝她晃了晃手上的发绳:“扎个高马尾不好吗?” 沈遇无语,撇嘴拿起发绳扎了个高马尾。望着镜子里在周瑾年授意下打扮完的自己,仿佛减龄了五岁,看着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清汤寡水得过分,还很温柔,毫无锐气,让她非常不喜欢。 一股柔柔弱弱的气质。 ”好看。“周瑾年瞄见沈遇盯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愈发阴沉,开口宽慰道。 ”好看个屁,算了,走吧。”沈遇气不过冷哼一声,将手机扔进包里,拎起包打开卧室的门迈了出去。 第74章 拜佛 沈遇意识到被周瑾年这个狗东西耍了的时候,她已经扯开安全带,一只脚迈出车门,离周瑾年家敞开的大门下的台阶相距不过两米。 “你耍我?”沈遇迅速关上被佣人拉开的车门,“嘭”的一声巨响,车身都因此剧烈摇晃。 周瑾年闻言,若无其事地凑过来,指着站在车旁的小王和小李,对她轻声说:“小点声,他们都听得见。” 沈遇俯身一把拽住周瑾年另一只准备拉门下车的手,瞪着他咬牙切齿道:“送我去秦熙家。” “晚点可以呀。”周瑾年勾起唇角,避重就轻地与她斡旋。 沈遇气得脸颊通红:“我他妈说的是现在!” 周瑾年脸色依旧平淡,好像说着无关痛痒的话,眼睛都不眨一下:“到都到了,怎么能走呢?” 沈遇深呼一口气,妄图平心静气地跟他讲道理,但丹田里的火苗仍旧冒得啪呲作响:“你中午怎么答应我的?” 周瑾年笑意渐深:“你忘了?我当时没有回答你。” “你当时明明说如果想继续睡,我今晚就得陪你来,不然我陪你睡一觉,今晚就可以不来不是吗?” “说对一半。”周瑾年比出食指在沈遇眼前耀武扬威地晃了晃:“我给你的选择是,要么不做今晚来,要么又做今晚还是来,很高兴你选了后者。” 沈遇此刻约莫是了解到人是怎么被气死的,她怔在原地,出气多进气少地瞪着周瑾年,半天想不出措辞,只会指着他,像个脑中风似的:“你,你,你....”你不出个所以然。 周瑾年笑了片刻,握住她抵着自己鼻尖不断颤动的手指,柔声开解道:“走吧,下车吧,一顿饭很快就过去了。” 沈遇倔脾气上来了,用力抽出被握住的食指,不管现在就在人家家门口,落地生根了似的牢牢扒住自己的安全带,也不跟他争辩了,只斩钉截铁抛出一句:“我不去。” 周瑾年没料到人到家门口了都带不进去,叹了口气,继续劝:“周遥遥在,我也在,我爸妈不会给你脸色的。” “反正我不去,你他妈现在线上摇个人来陪你去好了。” 周瑾年闻言住了嘴,居然真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当着沈遇的面不知和谁聊了起来,俨然一副悠哉悠哉,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多时,周遥遥从里面走出来,敲了敲她这侧的车窗。 好嘛,打组合牌。 沈遇的焰气霎时灭了一半,想着周遥遥身体弱还怀着孕,她实在没法让周遥遥站在风口里跟着她耗,于是最终她还是在兄妹俩的软磨硬泡下打开车门进了屋。 饭厅在二楼,沈遇跟在他俩后面,可劲儿地磨磨蹭蹭拖步子,硬生生将一分半钟的脚程捱成了五分钟。 落座时,周也和谷悦已经在桌上了,两人对于沈遇的到来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想来是被知会过,桌上泡着茶,瞧着像是早已坐在桌边等待多时。 沈遇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尽量面带微笑地叫了人,然后情绪紧绷地坐下,颇有些如坐针毡。 周也看起来倒像好相处的,眉眼间与周遥遥很是相似,含笑对她颔了颔首致意。谷悦不出所料地凛着脸,不过也并未开口说些难听的话,听见她的声音只微微抬了抬眼。 吃饭间,周也起了话头,询问沈遇现在在哪里工作,沈遇与周瑾年对视一眼,意会到周也早就知晓她的情况,此刻不过为了打破尴尬,走个过场,于是笑着回应道:“自己开了个化妆品的小公司。” 果不其然,周也并不在意她的答案,面无波澜地夹了箸醉鸡,又随口问:“你比瑾年小对吧?” 沈遇点头答道:“对的,我九三的。” 周也朝骨碟里吐了块骨头后,笑着端详她几秒,仿佛在努力寻找着话题:“你看着比实际年龄小。” 周遥遥顺着这话说:“对呀,她长得乖,人也乖。” 谷悦听见后,斜眼瞥了她一眼,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但终究是默不作声地喝汤,未发一言。 沈遇余光留意着谷悦的表情,忍不住发笑,陡然意识到来周瑾年家吃这顿饭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反而还生出些许的惬意,这种虚于场面的你来我往间,谷悦要屏住对她的厌恶,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周瑾年见沈遇不怎么夹菜,凑近她小声耳语:“是不是不合胃口?” 沈遇摇摇头:“没有。” 就单纯光顾着看你妈,都没心思吃饭了。 吃到一半,谷悦佯称头痛回了房间,有过一面之缘的张姐忽然讪笑着从旁边端了一个分酒器上来,周也见了对沈遇说:“白酒可以喝点吧?” 沈遇快速咀嚼完口中的油焖笋,拿起餐布擦擦嘴,从容不迫地与周也对视:“可以的呀。” 这次的张姐明显比上次见面殷勤许多,给她倒酒时热情地跟她搭腔:“给你少倒一点好吗,不要喝多了。” 沈遇恍若未闻,埋头吃着盘中周瑾年给她夹的菜,让张姐一张老脸难堪得涨成猪肝色。 三两杯酒下肚,周也似乎终于觉得前期的闲聊铺垫足够充分,可以把直奔主题了,开口聊起了周遥遥肚子里的孩子:“我听遥遥说,你们要把她的孩子放到你们名下养。” 沈遇刚欲开口,就感觉到周瑾年的胳膊肘悄悄撞了撞她,然后听见他非常不快的嗓音:“我还没问她呢,这么大一件事,都没结婚就开始聊啊?吃顿饭跟谈条件似的,没必要吧。” 周遥遥也跟着附和:“就是啊,爸,人家都没有结婚呢,你就说放到别人名下,这怎么放啊?” 周也的视线在兄妹俩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嗤笑一声,默了片刻,端出一副和蔼姿态,重新将目光落在沈遇身上,温和道:“你和瑾年有结婚的打算么?” 沈遇终于明白周瑾年把她打扮成一朵小白花的样子意欲何为了,即刻茫然无措地抬眸看向周也,借着酒劲红了的脸更是平添几分天然的纯净,她故作羞赧地瞅一眼周瑾年,尽量声若蚊蝇地嗫嚅道:“...这还要看周瑾年...吧...” 周瑾年没说话,倒是周遥遥出了声:“我哥带你回来肯定是有这个打算的呀,那爸你觉得沈遇怎么样?” 周也抬眉呼了口气,示意张姐给自己满上,待斟完酒,他举起酒杯敬了敬沈遇:“我很赞成你们在一起,要是你愿意,瑾年也大了,该成家了。” 沈遇刻意怔了半晌,才佯装慌乱地说:“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周也闻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好,那叔叔再敬你一杯。” 目的明确的见面,在敲定完该走的流程后,很快就走到了尾声。席间周也忌惮着周瑾年,对沈遇的询问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一不提父母,二不聊家事,让沈遇对答如流,并未产生丝毫不适。 临走前,不知周瑾年使了什么手段,一直呆在卧室闭门不出的谷悦被他揪出来,面上挂着无比僵硬的笑,对沈遇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今天能来阿姨很高兴。” 沈遇在周瑾年的眼神示意下亲热地上去握了握谷悦的手,与谷悦的表情相差无几,也同样笑得假得不能再假,嘴角都略有抽搐,假模假式地说:“阿姨能这么说我也很高兴。” 谷悦的脸皮抖了再抖,嘴巴微张像吞了苍蝇,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颤颤巍巍地将手抽了回去,带着难言的脸色吁了口气。 周瑾年放开谷悦,走上前搂过她往楼下走:“走吧,去秦熙家。” 一上车,门还没关紧,沈遇就迫不及待发问:“你怎么把你妈给弄出来的?” 周瑾年盯她两秒,不答,只伸手碰了碰她触感冰凉的膝盖,关切地问了一句:“光腿冷不冷?” 沈遇一把拍开他的手:“不冷,快说呀。” 周瑾年抿唇笑了笑,眼中闪过几丝狡黠,摊手道:“我跟她说,她不来表示一下,我就告诉秦熙她妈,周遥遥怀孕了,她听完立马就出来了。” 沈遇想象出谷悦的表情,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倒在座椅里,肩膀乱颤:“哈哈哈,可刘阿姨跟你妈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周瑾年不以为然地挑挑眉,鼻尖轻哼一声:“她们俩都是老塑料了,出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刘阿姨知道估计会立刻假模假式地来安慰她,打探一下内情,然后再详细告诉圈子里的所有人。” 沈遇怔愣一下,继而又捂着嘴笑个不停,笑够了才停下来喘着气说:“你爸今天感觉也在憋火。” “对啊,今天本来就是带你回来跟他们见一面,都提前说好了的,谁知道他那么不要脸,开门见山就聊周遥遥孩子的事。”周瑾年抬起手去揉她的头,揉乱她平整的刘海:“既然他搞这种阳奉阴违的把戏,索性大家就摊开来说了。他不先承认你的身份,我就给不了他脸了,毕竟周遥遥真要自己养,最没脸的是他们。” 沈遇感到惊讶,稍稍扬起下巴:“为什么呀?现在未婚生子也不是大事。” 周瑾年食指曲起,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但这总归是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况且我妈平时处处都要压别人一头,她身边人一旦知道这件事难道会表示同情?好不容易抓到她的把柄,只会当笑话看。” 末了,又补上一句:“周遥遥怀孕这件事连我叔叔伯伯都不知道,瞒得密不透风,知道的只有我爷爷我爸妈和你。” 沈遇心下不由暗暗得意,顺势拽过他修长洁净的手指,放在掌心把玩,明知故问道:“那你就那么信任我?” 周瑾年深深地望她一眼:“我不信你信谁呢?我的心都给你了。” 沈遇撞上他深沉滚烫的眼光,闻言脸蓦地一热,像是被烫着似的甩开他的手,别过头看向车窗外。 视线所及,如洗的夜空上高悬着勾月,不知刚刚是他的眼睛里杂糅进了月色,还是月光碎在了他的眸子里,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眼里盛放的光仿佛能照进她的心底。 她突然想起很多往事,从两个人初初相识到莫名交往,说好要一起在纽约工作,幻想计划了很多很未来。可惜后来事与愿违,她提前毕业回了国,他一个人在纽约多待了六年,她差点跟别人结了婚,他几乎以为两人没有交点了。可兜兜转转他们又在一起,就算当年横桓在面前的阻碍并没有变,就算应付这些还是觉得心烦,但她成熟了,他也硬气了,彼此用磨去棱角的圆融面貌相互包容,各自遵循着理想的轨迹成为自己曾经的梦想。 这样就很好了,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她很感激。 一眨眼,时光浸染,他的样子早已在脑海中不能再熟悉,可心却依旧可以如少年时,会在看他的某个瞬间不经意怦然。 她不由地想,这应该就是她人生的归宿了吧,心甘情愿地在此落脚,就此生根。 月中,鉴于周遥遥怀孕了忌烟酒,可每天闷在家里对精神状况百害无一利,于是沈遇提出是否该趁她现在不显怀,叫上大家找个附近的地方出去玩玩。 周遥遥近来在家里申请ubc的mba,打算为即将去温哥华待的几个月冠上一个合理的借口,本是被申请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加之她许久不露面,想到周遭的人会生疑就很是焦虑。 当听见沈遇的提议,她想也没想,立马同意。 可沈遇却犯了难,平日里大家见面,烟酒几乎是没跑的,实在没有办过什么健康的局,抓耳挠腮想了两天,只得出一个主意——去一个不能抽烟喝酒的地方。 那能是哪儿呢? 又琢磨了一天,姜雾衔来她公司送钱的那日,两人签完合同待在会议室里等饭点,胡乱瞎聊时,他忽然随口提了一句,说前几天他陪家里人去了一趟普陀山拜佛。 沈遇一听,当即拍了下脑袋,茅塞顿开,跟姜雾衔吃完饭就拉了个群,组织秦熙贝秋还有解时晗一行人去普陀山。 秦熙被拉进这个群名为——去普陀山拜佛的群里时,一连发了好几个问号,问沈遇是不是被盗号了,她全身上下哪里看起来是一个会去拜佛的善男信女。 但索性秦熙的反对并没有激起任何浪花,贝秋正想带厉落到处转转,解时晗记着沈遇介绍男人的好,更是无有不应,于是周末九个人浩浩荡荡去了普陀山。 b事去普陀山的车程要将近五个小时,周遥遥不想颠簸买了机票直接飞过去了。周瑾年不愿意自己开,带了司机,而李随作为一个童心未泯的男子,为了炫耀刚提到手的迈巴赫gls600,愣是自己硬生生扛了五个半小时。周瑾年他们都到舟山的酒店check in了,他还在服务区里停着车,做中段休息。 结果沈遇他们到了餐厅点完菜,李随才姗姗来迟,开到餐厅跟他们碰头。 秦熙大步走进餐厅时,脸上的烦躁溢于言表,仿佛只需要一个火星就可以立马原地爆炸。 她嫌弃地甩开李随伸过来搂她的手,她一把瘫软在椅子上,臭着脸愤然道:“老娘回去的时候跟周遥遥坐飞机回去,你自己开回去吧。” 解时晗和eddie跟李随一辆车,一路走走停停,车速忽快忽慢,下了三个服务区,睡不能睡,被折腾得生不如死。听见秦熙的话,暗暗交换了一个眼神,讪笑道:“我们也飞机回去好了。” 周瑾年抿了口茶,不怀好意地看着李随:“是不是叫你带司机,蠢了吧?”“road trip的快乐你懂不懂啊?”李随横他一眼,拉开椅子坐下,兀自嘴硬。 周瑾年挑眉晲他:“噢?游览服务区的快乐?” 周遥遥吭哧一声笑出来:“我看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快乐。” 沈遇逮到机会,忙不迭补刀:“都要一个人回去了,还快乐呢!” 李随咬了咬牙,扫了桌子上的众人一圈,发现没有一个会替他讲话的,顿时吃瘪,闷闷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可没过多久,他就情绪自愈了,神情雀跃地敲敲桌子,起了话头:“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很像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 厉落对贝秋的大学经历一无所知,好奇地探头问道:“你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是怎么样?” 贝秋托着腮坠入回忆:“以前每周末都要找由头出去玩,一去就是一大帮人,往往这周都还没结束就开始约下一周的活动了。” 沈遇莞尔,顺着往下说:“对啊,那时候完全不知道累,一个周末从纽约往,vegas,miami周一照样生龙活虎去上早课。” 李随想到那段无拘无束的岁月,掩饰不住的激动:“而且春节,感恩节,long weekend,每次都提前半个月做计划。” “可不是么,那时候两天不睡觉家常便饭,天天刚起来玩。”秦熙想起往日时光,脸上阴霾散去,杏眼温和如水,微微感叹:“不过一晃好多年了。” 不经意间,大家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周瑾年颔首,有些恍惚:“九年多了,时间好快。” 周遥遥怔了怔,手抵着额头,神色茫然,目光不知飘忽在何处,似是自言自语道:“都过了这么久,还有你们在,真好啊。” 沈遇担心周遥遥联想到文穆晨,情绪陷入抑郁,立即转了话锋,问厉落上学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然而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自周遥遥说完那句话后,她当晚再也没有开口,一直神思不属地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埋头吃菜,显然又陷入了过去对她的折磨中。 第75章 剑拔弩张 吃好饭回酒店,周瑾年被eddie在房门口截走,说是有点事要麻烦他。 沈遇没跟着一起去,自己进门洗漱后,没有感到强烈困意,于是敷了张面膜,蜷靠在床头看书。 微黄的床头灯打在纸页上,电视接了电脑播放着访谈节目,访谈的人声与一行行文字逐渐勾起她的睡意。 周瑾年进来时,沈遇睡着了,呼吸很沉。 从她手里轻轻抽出书本,看了一眼书封的标题——scarcity。坐在她身边随意翻了几页,没看进去什么内容,随手将书放在床头柜上,准备起身去洗澡。 谁知她睡得浅,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看向他,朦胧睡眼中带了点笑:“回来了?” ”嗯。“他又坐回床上,她见状朝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他顺势躺在她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腰上摩了摩:“吵醒你了。” “没有,刚刚突然一下睡着了。”说着探进他的怀里,手脚并用地圈住他,脸颊触到衣襟上一片凉:“冷不冷?我看周遥遥今晚有点不在状态。” “还好。”他撩起一搓她的头发,放在指尖把玩:“那不是该怪李随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遇哼笑几声,抬头看他:“你要不要去看看周遥遥?” “不用了,她吃了药应该睡了。而且就算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她不高兴见到我也不会好。” 沈遇撇撇嘴,知道他说的不错,默了片刻,拍了拍他的背,开始赶人:“那你快去洗澡吧,你身上好凉。” 周瑾年笑着将她又揽得更紧了些:“你睡着我就去。”免得到时候又把她吵醒了。 第二天清早,一行人上山前,倒是一个个都按时准点起了床,就是自认非善男信女的秦熙也八点钟准时戴着墨镜到了楼下大堂。 由于李随前一天跟他爸软磨硬泡来了一辆nj军区的小巴,坐完轮渡上岛后,就有人在码头接应,直接将他们送到缆车处,免除了排队坐接泊巴士的繁琐辛苦。 于是他们从缆车下来后,一路走走停停,漫步在山道间,倒也闲适。 此时的普陀山有别于春夏两季的人满为患,游客不多,山道敞亮,空气清新,四处飘浮着青草植被的自然香气。冬日的阳光倾泻在山头,树影婆娑间映染出层层佛光,山风拂过树梢,裹挟着寒冬的凛冽。 虽然天气冷得如泡在冰水中,但胜在普陀山此时氛围极好,景色宜人。 周遥遥走在秦熙身边,两人絮絮叨叨聊着文穆晨,周遥遥的脸色比昨晚好上不少,只不过笑起来时,看着仍十分勉强。 沈遇走在她俩身后,捧着李随刚买来的玉米,打着哈欠,边啃边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 “你要不要纸?”一旁的贝秋见她吃的狼狈,走过来从包里掏出餐巾纸准备给她擦嘴。 然而沈遇正听到周遥遥跟秦熙说她被司徒烬分手后,坐清早的飞机去成都找文穆晨,一时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身侧的贝秋。周瑾年见状,叹了口气,接过贝秋手上的纸,抱歉地笑笑,伸手即刻夺了她手上的玉米,将纸展开铺在她嘴巴上,提醒道:“吃的下巴上都是。” 沈遇愣了两秒,停了脚步,来回扫视了一下二人,这才动手擦起嘴来,含糊道:“噢,我走神了。” 周瑾年见她神情有些萎靡,知她必然是故事听到一半被人打断了兴致,于是拉起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语:“她去找文穆晨的事,我知道,我告诉你。” “你说。”沈遇走到垃圾桶边扔了纸团,回到他身边,靠着他往前走。 周瑾年压低嗓音,跟沈遇两人慢下步子,尽量落在人群的最后头:“她去文穆晨办公室找文穆晨,但文穆晨的女朋友在那。她情绪不受控制就闹起来了,文穆晨他爸就来打圆场,结果她把人家爸爸给凶了。后来文穆晨把她扯回酒店安慰,安慰安慰就安慰到了床上,两个老熟人就深度交流了几天,文穆晨也没回家。周遥遥临走前,听见文穆晨他爸打电话过来说她,精神状态又不好了,就逼着文穆晨跟现在那个女朋友分手,让文穆晨跟她回b市,文穆晨不愿意,说他们现在都有新生活了,不要再纠结过去了,差不多就这么个事。” 沈遇搓了搓鼻子,意犹未尽:“这就完了?” “怎么?那你还想听什么?”周瑾年笑着晲她,有些无奈。 沈遇颔首,这二手故事说起来自然不如当事人讲得真情实感,听起来有些索然无味,她鼓起腮帮子嘟囔:“你也太言简意骇了。” “都到南海观音了,我还不快点说。”周瑾年抬手揉了揉她的肩膀,指着买票口旁攒动的人群:“我跟李随去买票。” 沈遇闻言,抿了抿嘴角,没再说什么,自己走到一旁靠在柱子边回味着周瑾年方才讲的故事。 烧香时,沈遇无比虔诚,闭着眼将香高举于额前,心中默念了好几个愿望,主要无非是希望万事顺遂,周遭人平安喜乐。 但临了,她这个许久不在寺庙佛前求感情,生怕有些事求了就会得不到的人,破天荒地立在原地纠结许久,还是动了念头。虽然上次在神社里求感情后抽了一个凶签,回去没多久就被韩湘珂约出去的经历仍历历在目。 但她还是求菩萨保佑她和周瑾年能感情顺利地走下去。 不需要多么深爱,只要就此一直相伴就好。 啰啰嗦嗦地默念完,一睁眼,就看见周瑾年站在她身旁,蹙眉盯着她的手:“香都要掉手上了。” 沈遇这才惊觉,握着的香已经在她磨磨蹭蹭中烧了三分之一,此刻那截香灰颤颤巍巍地立在香上,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匆匆转身往香炉边走去:“我赶紧插进去。” 周瑾年陪着她走到烟雾缭绕的香炉边,看着她将香利落地甩进厚厚的香灰堆中,三根香稳稳地扎在里面,没有横向倒进去:“许什么愿许这么久?” “太多了。”沈遇笑了笑,扭头看了他一眼,颇有深意。 周瑾年审视她片刻,读懂她眼中的那点深意,弯起唇角,眸子晶亮:“看来我们求的是一样的。” “哦?”沈遇佯装疑惑,眯眼瞥他:“应该不一样吧。” 周瑾年耸了耸肩,没有拆穿她,牵起她的手往台阶上走。 …… 从普陀山回到b市没几天,小行星如期上市,沈遇靠着周瑾年的指点,将账户里的一百二十万美金翻成了一百五十万。 她喜滋滋地盯着户头中的资金,眼睛笑得几乎睁不开。 “看什么笑成这样?”周瑾年从书房里出来,就看见沈遇捧着电脑傻笑不止,走到她身边坐下,瞥了眼屏幕问道。 沈遇将电脑放到他腿上,示意他看:“你看看,小行星的股票加上这个公司季度的分红,还有你之前给我介绍的那几只股票的回报,满打满算也有六百多万了。” 周瑾年闻言,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喜悦,而是拿起电脑点进她的美股账户里细细看了看,抿紧嘴角自言自语道:“还差一百多啊。” “什么?”沈遇没听清,瞥见他的反应,微微有些失落,倾身凑到他身边问道。 周瑾年咬着唇,思考两秒,不答反问:“过年你回家过吗?” 沈遇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茬,顿时面色微沉,嗫嚅道:“我过年都自己过的。” 周瑾年将电脑搁到茶几上,心里揣着事,没有察觉到她骤然低迷的情绪,搂过她问:“今年跟我回家过好不好?” “算了吧。”沈遇面露抗拒:“跟你回家过,你家里人肯定难受死。”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挣出来:“而且你爷爷的要求我也没做到呢。” “你四个多月就已经挣到六百多万,已经很棒了。”周瑾年把她桎梏在臂弯里,不放她走:“我堂哥堂弟都不如你。” 沈遇耷拉着眼皮,神色恹恹:“那也大多是你操作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周瑾年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公司是你的想法,买股票也是用的你的钱,我不过是给了你一点帮助而已。” 沈遇歪头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烦,觉得他说的话虚伪至极,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回去见他爷爷口是心非说出来的糖衣炮弹。 想想她最近其实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总是笼罩在一种高强度的压力之下。好不容易有点值得沾沾自喜的事,可他却非要在此刻提出去见周客行的要求,给她更大的压力。 她真的不擅长应付他家里人,虽然上次见他爸妈的经历证明,只要他在场他家里人也并不会作出任何洪水猛兽的行为,他带她去见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可她就是不喜欢这种先斩后奏,牛不喝水强摁头的方式。 而且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是那么急迫,那么的不容拒绝。 她越想越气血上涌,刚才的喜悦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愤怒。 愤怒于他总是威逼利诱着她朝他预设好的道路走,她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们的未来着想,可他忽略了这是她的人生,她首先是程阮这个独立个体,然后才是他的身边人。 她无法完全克服自己被摆布的不适。 因为她心底隐隐地觉得这种事有一就有二,被人控制于鼓掌间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拍开他的手,叹了口气,口气强硬地说:“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我过年回去见你爷爷,可是我不想。” 周瑾年捕捉到她不经掩饰的厌烦神色,被钉在当下,呼吸滞塞,脑子里打好腹稿的一箩筐话一下被打得七零八落,刹那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忽然意识到他做得不好,当她沉浸在喜悦中时,并没有去分享她的情绪,而是强行将她抽离出来,不恰当的时机去给她施加不必要的压力,由此适得其反地引起了她的反感情绪。 这不是他想要的,但他确实这么做了。 沉默了一会儿,沈遇冷着脸从他腿上站起来:“还有事吗?没事我去洗澡了。” 周瑾年倏地拉住她的手,将人又扯回身边:“对不起。” 他嗓子有点哑,但口吻真诚。 “不必要。” 沈遇声音没什么起伏,很平,但周瑾年听得出来,她十分不高兴。 “你要不想见我爷爷,那我今年过年吃完年夜饭就回来找你好不好?” 沈遇挑了挑眉,不接话,抱臂蜷着腿坐到另一头,慢悠悠开口道:“你不觉得你太急了吗?” 周瑾年在她锐利的审视下,面色有些暗淡:“我承认,是我怕拖久了,很多事会超出控制。” “可是你现在不光控制了事,你还控制了我这个人,你在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在给我布置任务。” 沈遇的嗓门颇高,周瑾年在她几乎与嘶吼无异的言语下,瞬间愣神,随即垂眼,嘴皮磨动几下,嗓音艰涩地说:“对,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沈遇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会儿,并不受用,抱膝靠着沙发扶手,语气咄咄逼人:“你不是不知道周遥遥和文穆晨是怎么黄的吧?” 周瑾年闻言,目光猛然一凛,面露震惊地看向沈遇。 沈遇不待他开口,自顾自地往下说:“他们这些年就是太迫切要一个结果了,完全忽略了感情里作为个体存在的感受,不是什么事都可以为了结果妥协的。” “我可以去见你爷爷,也可以去完成他的要求,但前提是我必须在我自愿的前提下,而不是你站在上帝视角,用你的判断和方法在我不情不愿的情况下赶鸭子上架,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完全不被尊重,只是你的一个附庸品。” 周瑾年怔怔地望着她,一时有些无所适从。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了,自从白观从他们的生活中淡出后,他就觉得他们之间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矛盾。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想法错了。 错的离谱。 周瑾年微微低头,明显有些沮丧:“是我操之过急了。” 沈遇缓了良久,逐渐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达很是伤人,瞧见他神情落寞,顿时心里发酸,觉得自己刚刚太过了,连忙软声开口打算找补:“其实....” 周瑾年不想她委屈求全,往后再一次爆发,隧打断道:“你什么时候想见他了,我再带你见吧。” 沈遇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好。” 第76章 我老婆最厉害 周六中午,姜雾衔从江一那里听说小行星上市的消息,了解了一下它刚上市那几天横空出世的汹涌涨势,于是一个电话打到周瑾年手机上,讹周瑾年请吃饭。 周瑾年让姜雾衔等一等,起身问正在梳妆台和衣帽间内来回穿梭的沈遇是否要一起去,沈遇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跟贝秋约了做facial,下午还约了生物科技公司的人见面。” 周瑾年听见她的答案,怔愣两秒,随即无奈地苦笑,心里暗叹现在自己倒成了无所事事的那一个。重新拿起手机,问姜雾衔要了地点和时间后,换了套衣服跟着沈遇后脚也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很凉,可姜雾衔显然不惧严寒,一身单衣站在他的lp700旁抽烟,领口的扣子开到了第三颗,隐约可见锁骨上醒目的暗色草莓。 周瑾年从车里出来,打量他几许,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你这是拔罐了?” 姜雾衔夹着烟的手摸了摸脖子,笑得轻佻。 周瑾年看了他的样子,心知肚明的嗤笑两声,似有若无地撇了撇嘴,伸手从兜里掏出烟盒也点起一根,叼着烟靠在他的车门边:“真服你,能一直玩不腻。” 姜雾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身体好,能玩不多玩玩,非得像你和齐木一样上赶着给自己下套?” 周瑾年面无表情地掸了掸烟灰,顺势扬手将车锁了:“我想给自己套上,套还不愿意套我呢。” 想到前几天跟沈遇的矛盾,他心里就一阵烦躁。 像一粒糖衣过厚的药丸卡在嗓子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反正非常不舒服。 姜雾衔眼中露出几分玩味,上下打量他几秒,问:“还是白观?” 周瑾年摇了摇头:“不是。” 姜雾衔将手中的烟屁股丢到脚边踩灭,抱着胳膊撞了撞周瑾年,说:“聊聊。” 周瑾年迈开步子:“走吧,进里面说。” 姜雾衔定的餐厅是鹿随居,两人要了一个包厢,坐下后姜雾衔凭着记忆随意点了几个菜后,周瑾年就在姜雾衔的探究下,原原本本地将前几日晚间发生的争吵转述给了姜雾衔,除了刻意隐去其中沈遇对于周遥遥和文穆晨之间感情纠葛的评价,其余过程一字不差。 姜雾衔听完,翘着二郎腿慵懒地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突然有点想笑,但看在周瑾年并不明朗的脸色上他忍住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这一点多年相处下来他还是有数的:“我看你就是魔怔了,平时多清醒,到了沈遇身上就有多糊涂。” 周瑾年挑眉,有些不明所以:“怎么说?” “就我看,你在女人的事情上越来越生疏了。”姜雾衔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明白。” 周瑾年聊起这件事本是没什么好心情,此刻面对他不正经的模样,越发不耐:“别绕圈子了,说。” “要我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你既然能四个月帮她账面赚到六百多,那剩下一百多你不也随随便便给她补齐么?何必非要在她没做到你爷爷的要求前就跟她提让她陪你回去呢?双管齐下逼得太紧了。” 周瑾年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桌面,咬着下唇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姜雾衔说的不无道理,自己闲下来之后把跟沈遇结婚的事当项目在做,心急地推进这件事,生怕落下了进度。 可她不一样,每天还有公司的事要忙,初创期的公司许多事上手起来并不简单,他确实逼得太紧了。 沉默了半晌,服务员便推门进来端来了汤——干贝炖响螺,周瑾年本来没有什么胃口,但看到金黄清透的汤色,还是执起调羹,喝了两口。 暖烫的汤水在熨贴脾胃的同时,似乎抚平了一些他近日来的郁结,半碗下肚,他撂下调羹,拿起餐布擦了擦嘴,问:“那你说说呢?要怎么办?” “过年不还有十来天么,她手头还有没有什么股份房产之类的?找我们给她销掉不就好了。一百来万而已,又不是一个亿。”姜雾衔喝完了一碗,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扭头又叫服务员再替他盛一碗:“你就跟她提一嘴,比如说年前楼市好,让她转手,我们去拿下来不就好了。她又不是不听你的话的人,不是么?” 周瑾年怔了怔,继而看向姜雾衔,眼角流露出一抹薄薄的喜色,不咸不淡地启唇道:“你风流倒也没有白风流。” 姜雾衔皮惯了,只当这是称赞了,得意地点了点头:“那是,比你们清醒多了。” 说罢,端起新上来的汤碗,吹了吹,囫囵灌下半碗,不正经地打趣道:“要是沈遇不要你了,你还有我妹,她前几天还问起你。” 周瑾年听见这没正形的话,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拿起热毛巾擦擦手,无奈道:“以后在沈遇面前可千万别提你妹去触她的霉头。” 姜雾衔支棱着下巴不置可否,眉眼间尽是戏谑:“要我说我妹不比沈遇差。” 周瑾年不赞同地抬了抬眉:“那是你觉得,你妹现在还没工作吧?” ”还没,不过她身边人都这样。”姜雾衔垂眸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周瑾年了然地笑笑:“行了,知道你喜欢独立的女人,就别埋汰我妹了。” 周瑾年这头茅塞顿开,而沈遇这边却仍旧心事重重,她也惦记着前几天吵架的事,做完facial之后,双腿斜靠在美容床边愁眉不展。 “怎么了?”贝秋对着镜子正在化妆,见她久久没有过来的意思,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你再不化妆来不及了。” 沈遇慢悠悠地走到镜子前,拿起隔离往手背上挤了一点,翻出美妆蛋沾开,开始往脸上扑:“周瑾年想让我过年去他家过,但他爷爷的要求我还没做到呢。” 贝秋刷睫毛的手停了停:“还差多少?” “差一百五十万。” “我记得你不是连锁咖啡店里还有股份吗?能卖了吗?” “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 沈遇眉眼一松,顿时高兴起来,咖啡店两年前她入股了八十万,如今分店开了十几家,一个季度的分红都有二十来万,想来百分之五的股份卖出去再怎么也有两百多万了。 如此想着,丢了手上的彩妆蛋,摸出包里的手机,调出程晋轩的微信,约他有空出来见一面。 见面约在了翌日中午,沈遇原是想着当天晚上就跟他谈转卖股份的事,然而跟生物科技公司的饭局持续到了十一点,实在不好意思顶着酒醉醺人的大红脸跟他谈正经事,隧排到了第二天。 可惜到了跟程晋轩店里,她的宿醉还没全消,仍然是一副头重脚轻的样子。 程晋轩一看便在店里等候多时了,她仓促拉开椅子坐下,他即含笑地上下打量她,开口道:“怎么回事?这酒没下头就出门了?半年没见,突然这么急着见我?” 沈遇捂着嘴,清了清嗓子,尴尬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最近在创业,急需资金,想把你这儿的股份卖了,你应该没问题吧。” 程晋轩愣了愣,面上露出难色:“你准备卖给谁?” “还没想到呢,就是想问问你,我出售这个股份对你之后的规划应该没影响吧。” “那我回购吧。”程晋轩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我手上还有一些现金,你开个价好了。” 沈遇见他爽快,比出两个指头晃晃:“两百,怎么样?” 程晋轩摇头:“不止这个价,我让别人算好给你报价吧。” “也行,你既然不想低价占我便宜,那我就等你给我报个高的。” 程晋轩转头让前台给沈遇做了一杯澳白,随即望向她,缓了神色,轻快地说:“坑谁不敢坑你啊,没你我当年都毕不了业呢。” 语毕,想起前几天才获知的惊天八卦,饶有兴味地眯眼看着她说:“对了,听说你跟周瑾年又复合了。” 沈遇没打算否认,笑晲他问:“林栗告诉你的?” 程晋轩点了点头,起身去咖啡台边替沈遇将咖啡拿过来:“什么时候把他约出来聚聚?” 当年程晋轩跟沈遇做同学的时候,对总来接沈遇的周瑾年并不陌生,而且他俩分手的原因他也略有耳闻,是以现下知道他们又破镜重圆,总是免不了想亲眼见见,这堪称奇迹的复合画面。 沈遇拿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眼里闪烁着狡黠:“行啊。等我们把合同签好,你钱打过来,我就带他出来给你见见。” 程晋轩失笑,横她一眼:“见他真贵啊。” 第77章 周遥遥和文穆晨的分手原因 程晋轩办事从来不拖沓,跟沈遇一样是个急性子。不过两日功夫,合同便在双方皆大欢喜的情况下顺利签好,两百三十万当着沈遇的面打到了她的工行账上。 沈遇看了眼短信提示显示出的余额,浑身说不出的松快,冲程晋轩扬扬下巴客套道:“晚上请你吃饭?” “不了,晚上还有点事,最近在谈融资。“程晋轩识趣地摇摇头:“等下次你约上周瑾年我们一起出来吧。” “也行。”沈遇本就是嘴上说说,于是也不勉强,拉开椅子,拿起合同往包里一丢,利索地站起来:“那到时候微信联系。” 因为不想让周瑾年知道她近几日都在忙什么,来见程晋轩这几次她都没叫司机,怕周瑾年问司机她在哪主动来接她,所以此刻自然没有司机在外等着。从程晋轩店里出来,沈遇没着急回去。走到路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落日余晖中云絮清淡抽丝,夕阳圆硕饱满,泻洒下片片橙光。她一时只觉得头顶笼罩多时的沉重阴霾刹那消散,一种拨云见日的快意冲上心口。 今天天气不算冷,沈遇站了半晌,没有感觉到刺骨的凉意,于是漫无目的地开始散起了步。走着走着,无意瞥见街边有一家卖gto的小店,想起来似乎也有半个来月没吃过了,突然起了馋虫。进去点了一份双球,鲜奶曲奇配荔枝玫瑰,揣在手里打着哆嗦,边吃边思索该如何跟周瑾年提过年跟他去见他爷爷的事。 她不打算直接跟他提,不想表现出她特别在意这件事,心底希望可以显得云淡风轻一点。 想到最后,不知怎的笑了出来,暗骂自己幼稚,陷在这种暗暗较劲的小情绪里,明显被恋爱降智了。 双球不知不觉全进了肚子,吃完后人冷得直打寒颤,牙根都泛着酸。坐在店里搓了会手,暖和一点后,看时间不早,掏出手机打了辆车回家。 谁知回到家里周瑾年并不在家,她吃饱了犯困,此刻恰巧也精神松弛,趴在沙发边竟不知不觉昏睡过去,后来倒是被他打来的电话吵醒。 “喂?”冬天裹着毯子疲乏得很,沈遇接起电话也没睁眼,声音听起来迷迷糊糊。 周瑾年愣了愣,问:“你还没下班?” “我在家里呢。”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我......”沈遇顿时清醒不少,掀开眼皮看了眼完全暗下的室内,撩开毯子坐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之前忘记知会他了:“你不会在我公司楼下吧?” “对啊。” “我回来眯了一会儿,忘记告诉你了,快回来吧。” 周瑾年叹了口气,无奈地咬了咬唇,垂下手握住方向盘,倒车出库。 赶上晚高峰,在红灯闪烁的车流里游了将近半小时才到家。进门后就瞧见她窝在沙发上看书,音响里放着coldy,手里抱了杯热茶,小口小口地啜饮,惬意无比。 沈遇听见开门声,抬头看他,把杯子放回桌面:“回来了。” 周瑾年笑着横她一眼,忍不住挖苦:“你倒是舒服。” 沈遇讨好地笑笑,拍了拍身侧的空位:“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周瑾年脱下外套搭在沙发边,走到沈遇身边坐下:“正好,我也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沈遇有点惊讶:“那你先说吧。” 周瑾年纠结稍许,干巴巴地试探:“今年年前楼市不错,你有想过卖房吗?” “我一套抵押了,另一套还不想.....”沈遇说到一半,声音弱了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俯身拿过包,翻出合同和银行短信通知,一并递给他,说:“看看。” ”这是...”周瑾年心思不在眼前的东西上,象征性地扫了眼合同上的内容,目光倏地顿住,随即没了言语,认真拿到眼前翻阅起来。接着又去看她短信上显示的账户余额,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怎么办到的?” 沈遇含笑盯了他片刻,尽量表现的不那么得意:“林栗不是告诉过你我在咖啡店里有股份么?” “你这几天在忙这件事?还是一早就在着手了?”周瑾年把合同连同手机搁到茶几上,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沈遇话噎在了喉咙里,脸很快烫了起来。 周瑾年一贯了解她,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心里软成一汪水,暖得几欲沸腾,更多的是感动,伸手将她捞进怀里。一些话在舌尖百转千回,最后又觉得说多矫情,最终变成一声嗔怪:“你说你什么时候才会改掉这个嘴硬心软的毛病?” 沈遇尖削的下巴抵在他肩上,正一下下磨蹭,听到这话,回味几秒,脸色愈发烫了,像烧起来一样,小声嘟囔:“讲的什么东西,一点不中听。” 周瑾年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眉目间笑意很浓,情意更浓,一双桃花眼弯成钩子,直勾人心:“但我不吃亏,总归是为了我。” 沈遇那点子羞臊被他的不要脸化解,气势再度回笼,挑起眼皮笑骂一句,“要不要脸!” ……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九,沈遇中午起床后,老老实实地去老年公寓把爷爷奶奶接出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爷爷精神清醒了一阵,问她明天年夜饭要不要回家吃。 沈遇想起明晚说好要去见周瑾年他爷爷,为难地蹙起眉,在老人的殷切目光下,挠了挠头,躲过他的视线,艰涩地回绝道:“明晚有点事,要跟男朋友吃饭。” 爷爷闻言难掩落寞,但也并未要挟勉强,老人对她跟沈丘壑新家庭和不来的情况心里有数,默了片刻,问:“找男朋友了?” 沈遇低头嚼了口菜,淡笑道:“对。” 奶奶起了兴味:“什么时候好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啊?” 沈遇想到明天的未知不免还有些忐忑,又想起沈攸然的所作所为下意识感到抗拒,愣了愣神后,没什么情绪地回道:“过阵子吧,等完全确定下来。” 奶奶见她面色不虞,摆摆手道:“好,我们不急。” 将爷爷奶奶送回老年公寓,又上楼陪着聊了会天,沈遇才撤。走的时候爷爷依依不舍地送她到电梯口,眼眶泛红,握着她的手让她以后有空多来看看,毕竟见一面少一面。沈遇哑然,不知如何面对,心里涩得像发酵一般,离开得慌不择路。 回到车上,沈遇心里不是滋味,躺在后面半天没给司机报地址。 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她,几个月相处下来,知道她此刻情绪不高,于是也不响,没主动给她添堵。 沈遇缓了十分钟,跟司机交代去周遥遥家后,摸出手机给周瑾年去了通电话。 电话通了许久才被接起,沈遇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开口:“我现在去周遥遥家,你什么时候过去?”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变成了她心里那根定海神针,似乎见到他,一切负面情绪都能自主化解。 周瑾年那头环境嘈杂,隐约传来争吵声,好半天他的声音才响起:“苏州那边临时出了点事,我得跟齐木去一趟,你先自己去陪周遥遥行吗?” 沈遇听得心里一紧:“什么事?严重吗?你明天能回来吗?“ 周瑾年被她连珠带炮问得没了声,片刻后轻笑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白凡找了环保局的人,要把涂料生产停了,我们过去找市领导吃个饭,最晚明早回来。放心,我肯定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见我爷爷啊。” “好吧。”沈遇闷闷的,攥着手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可也不想挂,就这么相对无言地默了两分钟。 察觉出她的低落,周瑾年主动问:“是不是有事跟我说?不开心了?” “也没有。”沈遇不想影响他,清了清嗓子,掩饰呼吸里的哽咽:“你到了苏州告诉我吧。” 沈遇的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齐木叫周瑾年的声音,周瑾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无奈齐木叫的急,仓促之下,只好对她潦草嘱咐一句:“好,那我挂了,玩得开心点。” 挂了电话没几分钟,周遥遥家便到了,沈遇下车,轻车熟路摸出卡,摁电梯上楼。 进门时周遥遥似乎刚起,睡眼惺忪地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看见她来了,对她咧嘴笑笑:“我哥没跟你一起来?“ 沈遇敛去失落,掬起一抹笑,泰然自若地说:“他去苏州了,好像涂料出了点问题。” 周遥遥挪到左边,腾出半边沙发给她…“这都二十九了,明天就过年了,现在还有人忙呢。” 沈遇帮她把掉下去的毯子撩起来,坐到她身边,说:“我也不清楚,好像要找市里的领导吃饭。” 周遥遥吩咐阿姨泡两杯红茶配蜂蜜柠檬,打开电视:“难为你今天过来陪我了,我们等会去哪吃?” “这有什么,我本来也没地方去,看你,你有什么想吃的?” 沈遇缩进沙发,周遥遥掀起毯子,让她把腿搁进去,两人脚抵在一处坐着。 “我还真没有,得靠你想了。” 沈遇摸着鼻子想了想:“那....去吃云庐?” 周遥遥欣然同意。 电视里播着最近很火的韩剧。沈遇刷着手机,电视里放的剧情她没看过,也一点看不进去,想到明天要见周客行,此时周瑾年又去了苏州,她情绪就说不出的紧绷。手心一直汗涔涔的,没有干过。 怀孕之后,周遥遥极其嗜睡,她看了半集,跟沈遇聊了几句,其间瞌睡不断,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直到六点才悠悠醒来,起身进屋化妆换衣服。 周瑾年再来电话时,她们正上车准备去吃饭。碍于周遥遥在身边,沈遇在电话里没有表现出丁点不安和焦虑,听见周瑾年说确定明早才能回来,她愣是压下情绪,没说什么,两分钟内挂断了电话。 只是她的心思自此乱得一塌糊涂,后来饭也没有好好吃,买单的时候,盘子里几乎都是干净锃亮的,没浸上多少汤汁印子。 倒是周遥遥的口味好了不少,蟹肉饭吃了半碗,油腻腻的普洱两头乌也吃了几块,野生黄鱼更是鱼刺垒了半盘子。 周遥遥起身走时,瞥了眼沈遇的骨碟:“今晚没胃口?” 沈遇苦笑着摇了摇头,拉开椅子站起来:“中午吃多了。” 周遥遥“哦”了一声,没多问。 走出饭店,她忽然对沈遇说:“要不晚上睡我那儿?” 沈遇听见,脚步即刻顿了一下,落下周遥遥半米。周遥遥察觉,回头望着她:“我哥不是不回来吗?我那儿还有没穿过的新内衣。” “好呀。”沈遇脸上有点不自然,幸好很快反应过来,展颜笑笑:“刚才走神了,没听清。” 兴许是白天睡多了,周遥遥回家后精神奕奕,开了瓶红酒,沈遇见了不由一惊:“你不能喝酒吧?” “我抿一点,控制在一百毫升以内,没什么关系。” 周遥遥拿出杯子,给沈遇倒了半杯,自己倒了一个底。 沈遇心惊胆颤地看她将杯口抵到唇沿,再度尝试阻止:“还是...少喝点?” 周遥遥知道她不放心,扭头指使阿姨将电子秤拿出来,把酒杯放上去称给她看,连着酒杯不到两百克:“你看,真的不多。” 见她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喝,沈遇只得作罢,叹了口气后,也举起杯来往嘴里灌。酒精汇入血液,迅速作用在神经上,原本烦躁的心绪似乎安宁不少,话匣子也渐渐打开。 聊了会秦熙和李随,周遥遥忽然对沈遇说:“你知道我跟文穆晨为什么会分开吗?” 沈遇松弛的表情霎时变得僵硬,说不好奇是假的,可担心周遥遥说出来情绪失控也是真的,好歹她现在是个孕妇,有个差错她丝毫担待不起。 纠结几秒,她才略带尴尬地回应道:“不太清楚。” 周遥遥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表情,自顾自地娓娓道来:“前年年底我妈让我外公找人跟文穆晨他爸签了对赌,三年完成八个亿净利润才算完成对赌,可按照文穆晨他们家公司的资质,要实现八个亿净利润很难,再加上去年疫情的影响,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 沈遇不知道他们中间还有横桓了这么件事,呆滞良久:“可文穆晨他爸怎么会就不管不顾地签了?” 周遥遥讥诮地勾起嘴角:“传统产业做久了,未必了解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一心想做强做大,融资的野心太迫切。” 说完,她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惆怅地呼了口气,继续道:“他爸还来求过我,让我给他想办法他行方便。” 沈遇瞪圆眼,吃惊得不得了:“这怎么行方便,合同都签了。” 周遥遥又拿起酒杯抿了抿:“对啊,谁说不是呢。虽然这件事是我妈不对,但说起来好笑,文穆晨觉得我不帮他们家,就是跟我爸妈沆瀣一气,所以他打死不要这个孩子,也不愿意再跟我纠缠。” 沈遇听得心里堵得慌,拧着眉敲了敲额头,心里骂了句这都什么事儿。坐起来靠近周遥遥抚了抚她的背,叹道:“或许离开他也好。” 第78章 见家长 周遥遥颔首,眼眶通红,眼泪吧嗒吧嗒滚了满脸,晕花眼角的妆。 沈遇瞧着担心,一下下地顺着她的背脊抚摸,生怕她像上次那样爆哭,所幸她这次只是落泪,情绪还算稳定,没有崩溃的迹象。 两人好一阵没说话,回来后客厅没开电视,静谧得有些磨人。 周遥遥缓过来后,抓住沈遇搁在她背后的手,放到膝头握着:“其实,如果我哥不跟我妈表明态度,我妈保不齐也会对你做同样的事。” 沈遇垂眸,眼前浮现出周瑾年的样子,心里渐渐发酸,可又同时感到温暖:“我知道,他做了很多。” “我哥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才能把一切摆平,你也知道你自己要什么,才能这么坚定。你们能走到一起现在看起来是必然。”周遥遥咬了咬唇,自嘲地笑笑,嗓音干涩喑哑:“可我跟文穆晨就不一样了,我俩都暗暗计较着,把曾经的付出看得很重,一笔笔算在心上,希望对方为了自己低头,把底牌牢牢地握在手里,最后成了心里都憋了一股气。” 周遥遥定了定神,抬手擦去眼泪,表情恍惚而淡漠,眼光不知看在何处:“前几天我跟他打电话,他说了一句话,点醒了我。他说,我其实只是贪图他对我好,任何事都包容我纵容我,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放不了手而已。我认真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要说我现在还有多爱他,其实…”她说着,顿了顿,笑起来,感伤中带几分自嘲:“其实我自己都说不出来。家里不同意,他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那点廉价的好不足以让我把未来押在他身上,更别提他还为了对赌的事怨我。” 沈遇听得内心震动,拿起电子烟猛吸一大口,闷在肺里久久才吐出来。周遥遥以往跟她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说交心肯定谈不上,如今聊得这么深还不是头一次。文穆晨对周遥遥的好,她略知一二,那种渗透进生活点滴中细小的好,像水一样,自然是难以忘怀,难以放手。长长叹了口气,她清了清嗓子说:“你都想明白了,但还是放不下是吗?” 周遥遥眨巴几下挂了泪珠的眼睫,吸了吸鼻子:“对呀,毕竟在一起十年,以前的记忆没事总在脑子里回放,短时间忘不掉。有时情绪一上来,就会心存侥幸,以为我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遇也是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此刻不禁感同身受,有时候将成定局的很多事明明早早心里有数,可天长日久的爱意岂是说散就能散的,就是有朝一日真散了,它的余威也会长久地伴随灵魂,反复余震。 接受总比知道难太多。 沈遇受到触动,深吸一口气:“我当初从白观那段走出来,也花了很久,但是你相信一切总会过去的,我现在想起他…”说着忽地停下,微微蹙:,“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想起他了。” 周遥遥望着她,破涕为笑:“是因为我哥么?” 沈遇点点头,唇角不自觉勾出一丝温柔弧度:“其实只要有更好的,一些觉得忘不了的也就忘了,脑子比感情更现实。” 周遥遥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似乎哽住,没有说话。 提起白观,一个人影从沈遇脑海一闪而过,于是随口问道:“你要不考虑考虑苏杰?这么多年了是不是给他点关注?” “他啊…”周遥遥的口气有些微妙,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再看看吧。” 沈遇敏锐地嗅出几分可能性,幽幽地跟着笑了下。 之后周遥遥跟她细细碎碎地介绍他们大家庭里的人际情况,简单提了一番明天会有哪些人到场。 一眨眼聊到十一点,周遥遥来了瞌睡,沈遇喝完一瓶酒,也感到头昏。二人均察觉出对方疲态,相视一笑,各自起身回房梳洗。 沈遇晕乎乎地洗完澡,换上周遥遥的内衣和睡裙,本打算在客房睡下。谁知周遥遥特意出来叫她一起睡,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跟她回了主卧。 这是沈遇第一次跟周遥遥睡在一起,难免拘谨,又顾忌着她的肚子,默默勾了一角被子缩到床边,一动不动地躺着。 她上床前给周瑾年发了条微信,那边似乎还在忙,久久未有回音,耳侧陆瑶规律的呼吸渐渐令她睁不开眼,最后终于经不住困意睡去。 再醒来时,天未见亮。沈遇懵着 ,感觉自己正紧紧地抱着一个热源,有些燥,下意识蹬腿,发觉踢到一具身体,意识尚且迷糊,以为自己的腿踹在了周遥遥身上,吓得一激灵,猛然醒了。 看清眼前人,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然而还是怔忪,缓不过神。 周瑾年见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生促狭,勾唇笑笑:“怎么了?鬼压床?” “怎么是你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沈遇反应过来,又惊又喜,欲抽回去的腿又搭上他的腰,缠得更紧了些,整个人缩入他的怀里。 “凌晨两点多,一回来看见有个小可怜缩在床边,都快要掉下去了,被子也没抢到多少。”说罢,抬起她的下巴亲亲,:“你怎么跟别人睡觉那么规矩?” 沈遇没理他,低下头,鼻尖在他衣领处蹭蹭,闻到一股独属他的香味,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感到无比踏实满足。 借着虚掩窗帘透进室内零散的光,她掀起眼皮看了眼屋内的陈设,发觉是客房。头钻进他的颈窝,问:“你抱我过来的?” 他挑了挑眉,笑意不减:“不然你梦游过来的?” 沈遇轻轻嘁了一声。 周瑾年揽着她的腰将人纳进怀里,伸手把她方才抖开的被子扯起来重新盖上,顺势拍了拍她的背问:“在这继续睡,还是回家?” “就在这里睡吧,省的麻烦。”沈遇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你洗澡了吗?” “洗过了。” “那你还穿着外面的衣服。”沈遇的下巴被他领口的扣子膈到,不舒服地挪开,滚去了床的另一头。 周瑾年无奈:“她这没我的衣服呀。” 沈遇抬腿踢他一脚:“那你脱了呀,脏不脏啦?外面的衣服穿到床上来。” 周瑾年嗔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顺从地起身将衣物窸窸窣窣剥了干净。 沈遇支起脑袋打量他,视线直白地从他的锁骨滑到胸腹,忽然起了些别的念头,在他躺回床上时,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一句:“我穿的是周遥遥的衣服。” 周瑾年稍稍品了品,躺下的动作倏然顿住,翻身悬在她头顶,笑得暧昧晦暗:“啧啧,你玩的真脏。” 沈遇不在意他的调侃,微微扬眉:“台词是不是错了?” “哦…”周瑾年略微思忖,咬上她白生生的耳朵,气息喷薄入她耳蜗,随之而来的是一句洪世贤的经典台词。 沈遇觉得痒,偏头躲闪,手搂住他的脖子,躬身紧贴他触感微凉的身体:“都跟学你的。” 周瑾年想起茶几上放着没收的空瓶,手握住她细软的腰,好笑地问:“一瓶11年的charmes chambertin grand cru就让你热血沸腾了?” 沈遇探出舌尖舔他挨上来的鼻梁,大言不惭:“当然了,在别人家,又穿着别人的衣服,还有酒。” 周瑾年任她为所欲为,只笑着打量她,似乎坐怀不乱。 沈遇脱力地趴在床上,整个人如同被巨石碾过一般,眼皮都抬不起来,几缕发丝粘在鼻尖上,被她的呼吸吹起回落,模样可怜孱弱。 …… 早上九点,周瑾年将沈遇唤醒,彼时他已收拾妥当,穿戴整齐。 沈遇捶了捶头,迷迷糊糊地问:“怎么这么早?” “下午四点就要去佘山,等会你还要回去换衣服化妆。” 沈遇“哦”了一声,长叹了口气,暗恨自己昨晚不该作死,此刻困得恨不得黏在床上睡到天荒地老。 磨磨蹭蹭洗漱完,沈遇走出房间,看见周遥遥也已经起来,跟周瑾年正在饭厅吃早饭,阿姨在一边端茶递水。 沈遇走过去,看了眼桌上放置的早点,瞌睡连天,咂了咂嘴,好像提不起什么胃口。 阿姨帮沈遇拉开椅子,问:“喝什么?苹果汁还是橙汁?” 沈遇坐下想了两秒,瞥到周瑾年手侧的咖啡,回道:“我要咖啡,帮我打个奶泡。” “菜包要吃吗?”周遥遥正在喝粥,瞟了眼似乎不在状态的沈遇,将面前那碟包子朝她面前推了推。 沈遇看着比拳头大的软胖包子,还没吃就觉得胃部一阵发顶,忙摆手道:“我吃一个烧卖就好。” 周瑾年知道她早上一般吃不下太多碳水,偏头问她:“叫阿姨给你泡个gran?” “好啊。”沈遇点点头,烧卖她其实也吃不下去,吃完她估计脑供血不足,又得往床上瘫:“最好加点水果。” 阿姨拿着咖啡放到她手边,问:“要加花生酱吗?” “不要。”沈遇摇摇头:“有草莓蓝莓之类的吗?” “有的,还有香蕉。” “那都加一点吧,有没有肉桂粉?” “有的。” “加一点点就够了。” “好。” 阿姨转身回厨房继续忙活,沈遇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咖啡因进入胃部,片刻后作用到脑部,似乎给她增添一些活力,游离的精神慢慢清醒过来。 “我三点半过去,你们什么时候去?”周遥遥喝了半碗粥,放下调羹,冲周瑾年问。 “我们四点。”周瑾年答完,想到什么,眼光掠向沈遇,说:“还是我来接你一起去吧。” 周遥遥顺着周瑾年的视线看过去,即刻明白他的意图:“好呀。” 吃完早饭回家,沈遇洗了个头,周瑾年帮她吹干后,两人坐在梳妆台前合计今晚她应该化个什么样的妆会显得比较得体,或者说沈遇拽着周瑾年帮她参考今晚要化个什么类型的妆容。 周瑾年看着桌面上繁复的瓶瓶罐罐,大小盒子,托腮道:“还是尽量裸妆吧,今晚我堂弟老婆也要来。” 沈遇想起周遥遥昨晚对她说的话,问:“周黎?就是那个比我还小两岁,已经结婚两年的那个?” 周瑾年一边点头一边说:“他老婆今年才二十四。” 沈遇捏着眉笔朝眉尾勾勒,漫不经心地说,“听周遥遥说他老婆是前十医药集团老总的女儿。” “嗯,我爷爷挺喜欢她的。” 沈遇哼笑两声,心想五百亿市值医药集团的独生女,要换作是她也免不了喜欢。放下眉笔,拿出一盒眉粉,用刷子蘸了蘸:“那你帮我眼影挑个颜色吧。” 周瑾年捕捉到她的神色,担心她心里失衡:“我爷爷他…” “我心里有数。”沈遇不想听,直接打断,兀自扫着眉峰,说:“你帮我挑个颜色。” 周瑾年翻来翻去,挑出一盒香槟色眼影,放到她面前:“这个怎么样?” 沈遇扫了一眼:“可以。” 化好妆,沈遇站起身洗手,边洗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说,你一个堂哥老婆是ubs greater china的高管,一个堂哥女朋友是国企老总的女儿,而你堂弟老婆是医药集团千金,你跟我在一起,以后你回你家里怎么办?” 周瑾年怔愣半晌,随即翘起二郎腿,笑出声:“你在担心什么?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名下资产没我的多?””哦?“沈遇挑眉,有些好奇,平时他从未主动细谈过他的总资产:“那你有多少?” “十六。”周瑾年嘴角弯出一个俏皮的弧度,目光深长地注视着她。 “亿?” “嗯。” 沈遇“哦”了一声,倒不意外,毕竟他都说过他财务自由了,没有这个数也无法实现财务自由。 周瑾年站起来,神色古怪地歪头端详她片刻,启唇又说:“不过,不是人民币。” 沈遇下意识抬头看向他,惊得目欲脱眶:“美金?” 周瑾年悠然自得地抱臂望着她,眼底透着调笑,好半天才说:“对。” “我去…”她消化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早说呀,早说我一早么自己去找你了,费这么大劲。” 周瑾年对她的玩笑很是无语,横她一眼,讽刺道:“哎哟喂,明明你当时觉得白观比我更好好吧?” “脑子坏掉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好吗?”沈遇被他刺的有些发窘,难堪地推他一把,岔开话题:“去帮我挑衣服。” …… 到世贸佘山是下午五点半,天空已蒙上一层暮色,月亮掩映在云层中,微微亮起,清辉初放。 出来迎的佣人替他们拉门,周瑾年把车钥匙甩给司机,嘱咐一声不要调座椅位置后,迈开步子跟上沈遇和周遥遥往屋里走去。 进了客厅,便见沙发上坐着四对中年人正在聊天。沈遇唯一认识的两人只有周也和谷悦,周也今天一身浅灰色正装,显得精神英气,谷悦坐在他旁边,穿了一条驼色收腰及膝连衣裙,气质优雅。两人看见沈遇的到来,周也对她点头致意,谷悦瞥她一眼,将目光移向别处。 沈遇没放在心上,笑着对二人问了好。 周瑾年先是向他们介绍了程阮,继而向沈遇介绍起坐在左侧沙发的一对:“这是我伯伯,伯母。” 沈遇跟着叫了两声。 周瑾年随后又朝周也身边微扬了扬下巴:“那是我叔叔,婶婶。”说完,又指向右侧沙发:“那边是我姑姑和姑父。” 沈遇迎着他们审视的眼光,依次叫了人。 虽然事先来的路上周遥遥跟周瑾年替她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面对此刻几个人锐利的注视,她不免还是把指甲抠进了掌心,呼吸一阵发紧。 站了半分钟,周瑾年姑姑——周宜开口冲他们说:“爷爷他们都在后面写字,你们过去吧。” 周瑾年应下,率先朝前走去。沈遇长舒一口气,周遥遥走到她身侧拍拍她的肩膀,对她鼓励地笑笑,牵着她朝里走,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紧张,放轻松。” 见到周客行时,他正握着毛笔写福字,长长的桌上铺了不少红纸,桌边立了几个年轻人,气氛稍显严肃。 “爷爷。”周瑾年走到桌边打破沉默,众人即刻将视线投向他们。 唯独周客行没有立刻抬头,而是完成手上最后一笔,才将目光望向桌尾几人,如鹰隼锐利的眼睛中看不清喜怒,只是威严甚强,他上下打量沈遇几秒,淡淡道:“来了。” 沈遇屏住呼吸,维持嘴角的笑意,强压下如鼓点般剧烈怦动的心跳,尽量得体地冲周客行问了声好。 周客行应了一声后,撂下毛笔,指了指桌上那沓待填的红纸,对众人道:“都一人写一幅字吧。” 周遥遥悄悄凑到沈遇身边解释:“我们家过年,小辈都要一人写一幅字,你会写毛笔吗?” 沈遇心里咯噔一下,写毛笔字这种锻炼她从十二岁后再没有接触过,她看了眼周客行写的几个福字,字体皆是笔锋刚劲,跳纵飘逸。一时令她愈发没底,隐隐觉得要出糗,嗫嚅道:“我只有小时候练过。” “没事,随便写写就好。”周遥遥安慰:“实在不行,让我哥偷偷写了,拿给你。” 两人说话间隙,周黎已经拿了纸笔,到一旁写了一幅“阖家安康”,沈遇被吸引去注意,探头瞄了一眼,他的字迹干练,笔锋成熟。他写完将笔递给他老婆——沉卓,她写了一幅“万事如意”,瘦金体,虽然不及周黎的字,但胜在娟秀工整。 沉卓写完,抬头正好跟沈遇的视线撞上,她友好地笑笑,问:“要笔吗?” 沈遇脸色发红,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说:“好呀。” 沉卓洗了笔,拿着笔走近她,顺道带上一张纸,铺在她面前的桌上。 沈遇蘸了墨,犹疑半天,提笔不知从何写起。沉卓看出她的为难,对周遥遥说:“要不遥遥姐先写?” 周遥遥正有此意,从沈遇手上接过笔,颇为随意地写了潦草四字——出入平安,能看得出她故意写得歪曲,意在替沈遇解围,不至于让她最后的字太拿不出手。 沈遇深呼几口气,再度执笔,把心一横,循着肌肉记忆写下“年年有余”,最后一个顿笔落成,浊气随之呼出,大有如释重负之感,幸好还能看得过眼,没有歪七扭八,也算交差。 “蛮好的。”沉卓看完称赞道。她意外的好相处,待人热情,似乎有点自来熟:“你叫什么呀?” 沈遇不禁对她心生几分好感,方才的紧张局促也由此冲淡不少:“我叫沈遇。” 沉卓撩了撩头发,冲沈遇眨巴眼:“我叫沉卓,是周黎的老婆,你应该比我大吧?我九七的。” “嗯,我九三的。” “那我叫你遇姐?” “不用,叫我沈遇就好。” 沉卓对沈遇这个新人很有兴趣,周遥遥见到沈遇有人陪顿时放下心来,转身走到另一侧,去找周良宇的老婆攀谈。 第79章 愿意吗 沉卓跟沈遇聊了没几句,周瑾年就从后面走上来,拿着他写的字,跟沉卓打了个招呼,对沈遇说:“走吧,我们去把它贴起来。” 沈遇侧身瞥了眼他手中的字,写的是“财源广进”,跟周客行一样的草书,笔势锋利,纵横恢弘,是幅好字。 沈遇被他的字惊艳,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周瑾年眯眼笑了笑,不以为意:“你没想到的还有很多,你写的呢?” 沉卓听见,忙将沈遇的字拿起来,递了过去:“哥,在这里。” 周瑾年的视线投向沉卓:“叫上周黎一起去?” 沉卓回头望了一眼,桌边早已没了周黎的身影,人不知这一会儿去了何处,她蹙眉懊恼地叹了口气,摆手道:“你们先去吧,我去找他。” 周瑾年把手中的两幅字交给沈遇拿着,虚搂住她的腰,将人半带进怀中朝前走去:“走,跟我上楼。” 上了二楼,在小客厅的门框边站定,周瑾年吩咐佣人拿来双面胶,在红纸的背面贴边粘上,递给沈遇,让她去右墙贴。而他拿起剩下一幅,继续耐心贴好,走到左边去贴。 周瑾年贴完,指尖出力将纸浮起的边角顺着墙面细细捋平,偏过头却看见沈遇还拿着纸踟蹰原地,半晌没动,走过去问:“怎么了?还不贴?贴完要下去吃饭了。” 沈遇攥着红纸,眉头紧拧,看了看周瑾年的字,又看了看自己的,实在觉得贴在一块不搭,面色迟疑地开口道:“要不还是...别贴我的了吧...我的字跟你的放在一起,好奇怪啊....” “只贴一边不是更奇怪?”周瑾年掰开她的手指,从她手中抢出那张被她攥出几横皱褶的红纸,弯了唇角宽慰道:“我觉得蛮好看的呀,不过是吉祥话,内容比字重要,别想多了。”不待她反对,对着左边那幅字的高度比了比,利索地将她写的年年有余贴了上去。 沈遇向后退几步,抱臂审视了一番两幅字贴成一对的全景,还是忍不住啧声嘟囔:“真的难看,不伦不类。” 周瑾年靠过来轻揉她耳垂两下,玩笑道:“难看你也就看一次,惨的是我爷爷,要看到元宵节了。” 沈遇剜他一眼,悄悄摸到他腰腹,拧了一把,听见他清晰的抽气声,不禁莞尔:“那现在看来,惨的是你。” 周瑾年望着她灵动的笑眼,一时恍了心神,手不自觉去撩她的下巴,垂头凑上去,抿住她的唇。 沈遇眼睛都没来及闭上,他的舌头就抵了进来,引诱她沉溺其中,渐渐忘了何时何地,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半个人挂在他身上,与他严丝合缝地纠缠。 不一会儿,忽然响起脚步声,沈遇蓦地一惊,着急想推开他,却还是晚了一步,脚步声戛然而止,下一刻即听见沉卓的声音传来:“哎哟,下去下去。” 周瑾年睁眼,抱住她又亲了两秒,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抬头看向楼梯口立着的两人,一副若无其事模样:“你们才来啊。” 周黎吊儿郎当地撑着楼梯干笑,暧昧地冲两人眨了眨眼,眼中兴味颇浓:“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周瑾年没搭理他,扭头对沈遇介绍:“这是周黎。” 沈遇脸还热着,冲周黎尴尬地笑笑:“你好。” “小嫂嫂,你好呀。”周黎朝沈遇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随即走过来对周瑾年说:“爷爷叫你下去。” 周瑾年应了一声,转身欲走,迈出几步又不放心折回来,对沈遇悄声交代:“我先下去,一会儿就吃饭了,你的事我跟我爷爷一早说过了,该看的他也看了,别有负担。” 沈遇应了一声,拍拍他背:“我没事,你去吧。” 周瑾年前脚一走,沉卓即上来挽住沈遇的胳膊,举着她和周黎写的字,让沈遇帮着看看贴在哪儿比较好。 周黎见了,则在一旁打趣说她的字贴在哪里都不好看,沉卓笑骂他眼瞎不懂欣赏,两人嬉笑怒骂,谁也不让谁,很是热闹。 沈遇望着两人,忽然觉得生动异常,那些散落遗失在记忆中的年味,一时又拼凑起来,活现在眼前。 …… 不多时,楼下的佣人上来通知他们吃饭, 三人已然熟络,不紧不慢聊着天下楼,到饭厅时,周瑾年已经和周遥遥一干人等坐在桌上了。 沈遇见桌上未有长辈,稍感轻松,可同时又有些奇怪。 周黎活泛,瞧出沈遇的心思,适时说明,他们家的年夜饭,由于人数众多,一直被分为两桌,长辈一桌,小辈一桌,各在中西厨房旁摆着。末了又提上一句,因着周客行上一辈是宁波人,老人怀旧,很是念着从前的宁波口味,今年烧饭的厨师特意请来甬府的厨师烧浙菜。 沈遇走到周瑾年身边落座,果不其然看到桌上摆着意料之中的鲍翅肚参外,还摆着诸如呛蟹,咸菜黄鱼汤,烤菜年糕,水塔糕之类的浙菜,不过除此之外,熟悉的本帮味道也不少,糟钵头,八宝鸭,塔菜炒冬笋,蛋饺肉圆汤也一应在列。 她刚一坐下,周遭目光瞬间全部投来,周良宇扬起下巴对周瑾年说:“带人回来,是不是该介绍一下?” 不待周瑾年开口,尚在上高中的周希木即贼兮兮地接茬:“瑾年哥哥还是第一次见带人回来呢。” 周期望附和:“对的呀,真的难得,赶紧给我们介绍一下呀。” 周瑾年笑着横他们一眼,指尖点了点沈遇那侧桌子:“这是沈遇。” 桌上气氛热闹,几杯酒下肚,笑声一片,这年夜饭吃的倒也不见拘束。 吃好饭,去长辈那桌敬酒,挨个领红包。之后饭桌上人散成几波,有人在客厅里打德州,有人到后花园聊天。 沈遇和周瑾年走到游泳池边的暖灯下,烤了一会儿,半晌无话。 酒足饭饱,沈遇起了抽根烟消食的念头,奈何摸索半天没找到火机。她走到远处问周黎要了盒火柴,叼住两根烟擦燃,捻出一根,送到周瑾年嘴边,然而他似是在出神,眼色飘忽,愣了数秒才咬过去。 沈遇拉开椅子坐在泳池边,望着暮色下杂糅上月色的萤萤树影,吐出烟圈,搭腔问:“在想什么?” 周瑾年掐烟的手刮了刮鼻尖,沉吟半晌才答:“....就想起那两年过年,你陪我回温哥华,年三十的时候让你一个人在酒店里等着,过了晚上十二点我才能跑出来找你....” 他垂下眼,想起当年不成熟,一回家就把她晾在酒店一整天,也就避着家里人跑到厕所偷摸发数条微信联系。她说一个人待着没关系,他也就信了。尔后分开,辗转几年从林栗口得知沈遇那两年都找人打电话熬时间,盼着他能早点回酒店。并非真的没关系,只不过碍于他跟家人团聚,不好催促,一个人待在酒店里多是伤心哽咽。 他知道后歉疚难受,心上钝钝发疼,如今真的弥补从前,把她带回家了,那份感觉却仍旧存在。 提起昔年往事,沈遇认真想了想,忽然觉得那个自己恍若前生,当时的感受与经历如今都快忘干净了,她掸了下烟灰,满不在乎地笑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周瑾年手肘撑膝,咬了咬唇,哑声说:“以前你跟我在一起,除了吃醋,很多事我以为你是真心大,不在乎。” 沈遇一口口抽着烟,把他的话放在心里细细掂量,直至烟上火星燃到指边,才丢进烟灰缸熄灭:“那时候年纪小,容易委屈,心大是装心大,可现在经历多了,心也就真撑大了,没那么多害怕的事,那么多在意的点了。” 说罢,起身走到他跟前,坐到他腿上,环抱住他:“过去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很好么?” 周瑾年搂住她的腰,将人往里掂了掂,有些百感交集,嘴唇贴上她,说:“是很好,就觉得有点不真实。” 沈遇笑着扭他一把:“痛不痛?真实点吗?” “痛。”周瑾年皱眉轻呼。 两人缠闹一会儿,周瑾年从怀里摸出一封红包塞进她手里:“小遇,新年快乐。” 沈遇一愣,下意识掐了下厚度:“你怎么也给我包啊?还这么厚,三万?四万?” “三万。”周瑾年失笑:“那两年的加今年,一共三万。” 沈遇觉得全身被他的话熨得很暖,心口热烫,歪头瞥他:“美金?” “人民币。”周瑾年揉揉她的头发:“就图个好意头,财迷。” …… 年初五这天,sales中午发来微信,说沈遇心心念念的beige sable mini kelly到了,让她赶紧去店里提包。 过年期间的爱马仕之家人潮攒动,仿佛里面卖的商品不要钱一般,门口保安还拉起了排队线,分批次放人进入。sales早先知会过程阮,到了电话她来门口迎,沈遇下车后即拨过去,不一会儿就在门口看见sales身影,于是他俩越过熙攘人群,跟着sales入了店。 坐下后,sales捧来尚未拆封的橙色方盒,塑料纸完好无缺地包覆在盒面,一看就是未有被他人抚摸赏玩过的崭新模样。程阮撕开塑封,杏色的光滑鳄鱼皮搭配金扣在保护纸内闪动着诱人色泽,她爱不释手地将小巧的包放在鼻尖深嗅,醇厚的皮质香气让她笑得眼瞳都露不出来。 周瑾年陪沈遇提完包,回程路上忽然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 沈遇没有多问,沉浸在beige sable 带来的巨大喜悦中,心不在焉地应下,拎着硕大的橙色袋子脚下生风地上了楼。 到家不过二十分钟,沈遇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她的战利品,秦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沈遇小心翼翼地将包搁回盒子内,接起电话:“喂?” “晚上一起吃饭。” 沈遇的视线黏在包上,目不转睛:“好啊,去哪?” “mramp;mrs bund,七点。” “行。” “打扮得隆重一点,今晚....”秦熙顿了下,好像思索着一个适当措辞:“....来的人很多。” 沈遇心思不在电话上,没有察觉出她语气中的怪异,说了声“好”,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不过为了搭配新到手的mini kelly,沈遇出门前还真就认真的装扮了一番,挑了一件max mara驼色过膝长摆系带羊绒大衣,内搭一条纯黑金扣balmain西装裙。 当李随在电梯口看见她时,悄悄松了一口气,感叹秦熙的提醒万幸没有落空,她没随便穿套休闲装现身于这种重要场合。 “你也来了?”沈遇看见站在身前的李随,对他上下打量一番,觉得他穿得似乎有些过于正式,疑惑道:“还穿成这样?” “过年我不能穿得正式点?”李随讪笑,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进去吧,秦熙她们在露台那里了。” 沈遇不疑有他,径直朝前走去。一进餐厅,四顾周遭,她隐隐觉得奇怪,过年期间的餐厅不该这般冷清才是,大厅里居然没有客人。 走到露台,瞧见围坐在桌边的一干人时,她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在座全是熟悉面孔,贝秋,江一,姜雾衔,解时晗.....唯独不见周瑾年。 这莫不是来真的。 她手心渐渐发汗,不知此刻是激动还是慌乱,亦或还微有些羞赧,千百种情绪汇聚心头,令脚步顿在地板上,迟迟迈不开。 秦熙从旁边走过来,将她推到正中位置坐下:“来了就快坐。” 屁股刚沾上凳子,姜雾衔即出声:“看对岸。” 沈遇抬头望去,露台正对的大厦上亮起光幕,滚动出from ny to sh——10 years的竖排字符。紧接着数百架无人机飞升于江面空中,拼凑成她侧脸的图像。 她被钉在当下,嘴唇颤动,眼热不知所措,仿佛周遭一切欢声隐没,只余天幕中变幻图像。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无人机展现的内容,从他俩名字的首字母到认识至今的天数,再到最后一句直白了当的——“would you marry me?” “你愿意吗?”她听见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声调轻缓而饱含珍重。 她木然回头,甚至忘了起身。 而他正站在身后,手中拿着戒指,眼光缱绻温柔。 “起来。”贝秋忍不住提醒。 她这才回神,有些踉跄地起身,站到他跟前。 周瑾年缓缓跪下,将她的左手托起,抬眼凝望她,呼吸哽咽地开口:“我想这个问题我这辈子只会问你,也只想问一次,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遇抿着嘴角,盯他数秒,郑重颔首:“愿意。” 周瑾年牵起她的中指,准备将戒指套上去,却指尖哆嗦,一阵兵荒马乱,套了好几下才套准。 沈遇低头看他,他的眼眶通红,笑中带泪,既脆弱又惶恐,哪有半点平时的样子。 周瑾年站起来,靠过来吻她,含着她的唇,小心问:“满意吗?” 满意吗? 怎么可能不满意,她想。 从前以为两人能修成正果是一个奢望,像一个幻梦,如今一切成真,才明白十年纠缠,终于相守,其中滋味何其艰难,何其不易。 虽然初遇好似还在昨日,但此刻的心早已不同,多了珍惜,多了包容。 若问彼时少年之心还存了什么,许多都记不得了,或许就是眼前人吧,生活如奔潮,冲散太多念想,而人潮汹涌,身边迎来送往。 但幸得你我,是彼此归舟,也是彼此渡口。 第1章 毫无记忆的第一次见面 一九九九年。 一个冗长的世纪随着时间的滚滚洪流走到了尾声。 十二月头的光景,沈丘壑好不容易订上了近段无比火爆,一位难求的圆苑。考虑到老婆生产后要待在家里坐月子,下雪后的天气不宜出门,为了庆祝老婆肚子里即将降生的小生命,也为了庆祝不久后将要来临的圣诞、平安夜与新年,于是今天一大家子人都齐聚在了这家饭店门口。 六岁的沈遇被爷爷牵在手里,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里面套了一件高领酒红色毛衣,头上戴着一个驯鹿样式的红色毛绒耳罩,一张小脸被衬的雪白雪白,比道路两旁新下的雪还要白上不少,笑起来时喜庆的不得了,像个年画里跑出来的娃娃。 没有订到包间,一家人坐在大厅里吃饭,周遭座无虚席,人声鼎沸,拥挤而热闹。 圆苑最出名的是他家红烧肉,作为本帮看家菜之一的红烧肉在b市可谓家家户户都会烧,但每家烧出来的口味都不一样,而圆苑能以它作为看家菜,在圈内扬名,还引得宾客盈门,必然有其特别之处。 沈遇听完沈丘壑拿着一杯黄酒,面色泛红地跟家人渲染这个红烧肉多么的酥而不烂,甜而不腻后,不以为然地咂咂嘴。六岁的小朋友已经颇具自我意识,心想再好吃能好吃到哪里去,肯定没有外公烧的好吃。其实她好几年没吃外公烧的饭了,味道在记忆中也有些许模糊了。但小孩仍旧对亲近人烧出的饭菜存着依恋情绪,固执地认为没有更好的可以替代。 红烧肉端上桌面,摆在沈遇面前,沈遇嘟了嘟嘴,踮脚做作地夹了一筷放在远处的酒香草头,对它表示不屑。 爷爷见红烧肉上来就沈遇一个人没夹,夹起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红烧肉放进沈遇的碟子里,“吃呀宝宝,这味道很好的!” 沈遇见一桌人都将目光投向她,好像不吃就会成为异类,于是不情不愿地夹起盘子里那块被浓油赤酱浸润得锃亮的肉,沿着边缘小小地咬了一口。 入口是淡淡的咸,夹带着丝丝缕缕的甜,糖与油脂相互作用,再佐以酱油搭配,烹入上好黄酒,极大萃取出五花肉其鲜味,再辅以长时间小火炖煮使酱汁完全沁润入肉,皮脂下的瘦肉也酥软湿润,丝毫不干柴,牙齿咀嚼几下,煮的软弹的肉皮在舌尖跳跃,馥韵浑厚的香气盈满口腔。 是唇齿留香的甜蜜蜜。 是某种飘荡在心口的幸福滋味。 味蕾的满足让小朋友不自觉弯着眉眼笑出来。 沈遇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筷子上缺了块小口的红烧肉。 怎么会比外公烧的还好吃。 可事实就是比外公烧的还好吃。 六岁的小朋友碰到好吃的没个节制,五块红烧肉就着两杯热茶,几分钟功夫囫囵着就下了肚,胃部很快鼓鼓胀胀。连阿姨给她盛的,平时最喜欢的腌笃鲜也再喝不下一口。 吃饱后,沈遇一双失去焦距的乌溜溜眼珠四处打转,无聊地打量着大厅里的情状,无甚期待地等待饭局落幕。 忽然,门被从外推开。 进来了一群人。 经理热情地迎上去,满脸堆笑地把衣饰雍容,气质高雅的年轻夫妇往走道里的包厢引,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对瞧着比她大上几岁的男孩女孩。 男孩女孩都长的很漂亮。 格外的引人注目。 尤其是男孩,粉雕玉琢的五官,脸上含着笑,像春季树上盛开的玉兰花,散发着温柔而和煦的光,泛着不属冬日的暖融融的晕。 真好看,沈遇痴痴地想,要是我有个哥哥,也能有这么好看就好了。 仓仓促促地看了几眼并不能满足小小沈遇那颗贪恋美色的心。 她趁大人推杯换盏,酒意正酣的时候从椅子上溜了下去。 偷偷摸摸地往走道跑,假装去尽头的厕所。 当她在走道的包厢外徘徊,与挪动无异地走过一扇扇紧闭的门猜测刚刚那个哥哥在哪个包厢里时,突然见到尽头厕所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是他。 怦怦。 怦怦。 她听见小小的心脏剧烈跳动。 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然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哥哥,你有纸吗?” 男孩愣了一下,淡笑着望她,抬手指了指厕所,说:“里面有纸。” 声音脆生生的,像咬下去就溢出一汪水的香梨,好甜。 “…哦。”她讷讷地回,略微有些失望。 男孩见戴着驯鹿耳罩的沈遇失落地垂下眼眸,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从黑色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紫色金属纸包着的圆球:“吃巧克力吗?” 她的眼睛又亮起来,伸出手打开掌心:“好呀。” 那块巧克力的味道她很久后仍然记得,即使男孩的面容于记忆的海里冲刷得模糊,但巧克力丝绒般顺滑绽放于舌尖的快乐,她珍藏了好多年。 那是她稚嫩年纪里,第一次心动的感觉。 第2章 婚礼 八月末,澳门,正值苦夏。 路面被晒出晃眼眩光,炙烈的紫外线触探上肌肤,仿佛带着利刃,晒得人面颊生疼。比体温更高的风于这座滨海城市上空席卷出巨大热能,室外闷得几乎无法喘气。 但显然置身于此的游人并不在意,各大酒店赌场中持续不断释放的低温冷气令他们甚至出客房时需要披上一件外衣。 这颗位于珠三角下方的明珠,承载着整个中国的物欲横流,炫彩缤纷,笙歌放纵。 没有比赌博更能实现快速得失的游戏了,也没有比澳门更能点燃国人心中猛兽的城市了,如果有,那也只有拉斯维加斯。 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物欲,在此皆尽实现:比别处更舒适宽敞的套房,比别处更完善的娱乐设施,比别处更为细化的财富分级服务....一切一切,只要账户上的现金能够满足的臆想,大约在此都能从脑海落化到实处。 将婚礼场所定在此地,是沈遇与周瑾年一拍即合的决定,让观礼的宾客不虚此行,满足各个年龄层的需求所好是为婚礼除见证二人结合之外的另一层考量。 一幢幢外形富丽堂皇的崭新酒店于路氹鳞次栉比,自一五年后开始续写这座城市的另一重辉煌:美高梅,永利皇宫,新濠天地,摩铂斯.....皆坐落于此。每一座新建的酒店都各有其优势与特色,这让沈遇与周瑾年在定婚宴酒店时举棋不定多日,不过二人最终一致倾心于建筑风格走新未来主义的摩铂斯。 其建筑风格所赋予的设计态度——对更美好未来的理想化的信念,与二人对婚姻的初衷与对未来的期待不谋而合。 临近婚礼还有两日,这天下午秦熙靠坐在长椅上,替沈遇细细地将请柬一封封理好,夹进仿真橘芍药,时不时瞥向正跟造型师最后调整婚纱腰腹维度的沈遇。 “....我觉得腰这个位置可以再收紧一点。” “确实,您好像又瘦了一些,但....” “腰上的钻不好调整是吗?那算了,我里面穿一件打底的吧。” “嗯,是的,这个手工刺绣是改不了的,您对裙摆还有什么疑义吗?” “没有了,帮我换下来吧。” 造型师托着这条elie saab21的重工婚纱后摆,小心翼翼地随着她进了更衣室。 大约五分钟后,沈遇换了一身休闲装从里面出来,造型师挂好婚纱,从房里退了出去。 沈遇连打几个哈欠,走到秦熙身边坐下,半个肩膀倚上她的背:“你别弄请柬了,留给别人弄,你赶紧去跟贝秋还有林栗试衣服。” “我昨天跟解时晗试过了,今天就算了吧。”秦熙丢下请柬,拉住沈遇的胳膊:“我们下去玩两把。” 沈遇思索片刻,确实觉得近日来过于紧绷,答应道:“也行,放松一下去。” 两人一到赌场,老远看见围在百家乐桌上的李随和周瑾年。走到他们身边坐下,瞟了眼桌角屏幕上的庄闲走势,沈遇随口问:“赢了输了?” “我赢了,李随水下一点点。”周瑾年视线往屏幕的下三路看了两秒,即刻从面前高迭的筹码中推出一列面值的筹码到庄位上,笑说:“他老跟我开对家。” 李随搓搓鼻子,同样推了一摞到闲位上:“我还不信我打下三口赢不了。” 秦熙夺过他的码往庄位上搁:“你傻啊,这明明是要跳庄?什么狗屁下三口啊,你不会看图啊?” 沈遇抬眸看了眼庄闲走势图,明显这桌庄旺,遂跟着打趣道:“李随你头真铁啊,闲跳到目前为止才百分之三十六,你还重注打闲,服了你了。” 李随气不过地撇嘴:“行,你们会玩,你们玩,我看着好了吧。” 桌面上没再有多余动作,荷官手探向沈遇的六号位,无声询问她是否下注,沈遇摆手拒绝。随后荷官背手在桌面虚空打出半弧示意下注截止,从洗牌机中快速抽牌,闲家一张,庄家一张,反复一次,继而将两家各一对扣牌翻面。 闲家六点,庄家九点。 天牌,闲家不补,庄赢。 “看吧。”待荷官补上相应赢出的码数,秦熙将两摞筹码收回,推至他面前,轻嗤道:“打的什么东西,庄家nature,就你还玩啥?看我玩吧。” 李随哼了一声,粗点了一下面前筹码后,把筹码全数推到秦熙面前:“你帮我打吧,我水下十五万,水上赢了都是你的。” 沈遇闻言,歪头瞥他:“那你还待在这干嘛?” 李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学习行了吧?打不赢么,认真观摩总可以吧。” 沈遇笑着抿抿嘴,不再言语,拿出筹码跟着周瑾年下注,重仓庄位。 半小时后,玩完一手,桌面重开,荷官洗牌。 等了三分钟,沈遇没了玩下去的兴致,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含胸往椅子里一缩,想起今天还没有去看过周遥遥,侧身对周瑾年说:“不玩了吧,去看看孩子?” ”好。“周瑾年将自己与沈遇面前的几大摞筹码推向荷官,示意她换成面值更大的筹码,方便带走。 李随撑着脑袋,正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听见他们的对话,即刻来了精神:“你们速度怎么好这么快?几个月内,孩子也有了,证么也领了,现在就差个婚礼了,坐火箭啊?” 沈遇脊背微僵,斜眼扫他,淡淡道:“你要是定下来了也快呀,对吧?到时候你决定结婚了,就让秦熙立马去做dy,很快的呀,复制我们的模式,马上就一家三口了。” 秦熙抬眼,冷哼一声,玩笑道:“哎哟喂,我不要小孩,跟李随生的肯定智商也不灵的,跳闲跳庄都看不出来,以后到赌场就是来做贡献。” 李随气笑了:“讲来讲去总要贬低我的咯?我是什么啊,逗哏啊?” 周瑾年起身拍他肩膀两下,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众矢之的。” 上楼到了周遥遥房前摁下门铃,月嫂来应的门,将二人迎进去,边关门边小声说:“熠熠闹了一下午刚睡下,小姐在看电视,今天精神不错。” 沈遇和周瑾年闻言顿住脚步,生怕吵醒孩子。看了眼表,此时正好五点半,二人对视一眼,悄声让月嫂招呼周遥遥出来,跟他俩一起下楼吃饭。 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等了约莫十分钟,周遥遥化了个淡妆从卧室里出来,她穿了一条水蓝色吊带过膝丝绸长裙,衬得她身材纤细,半点没有生过孩子该有的丰腴。 沈遇起身过去,挎住她的胳膊:“饿了没有?去lounge随便吃点?” 周遥遥蹙眉摇头:“去杜卡斯吧,江之源刚刚微信告诉我,文穆晨和他女朋友在lounge吃饭。” 沈遇的笑容僵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当初决定是否要叫文穆晨来参加婚礼,周瑾年和沈遇就犯了难,讨论过好几次,后来么,自然是请了他的,但他当真来了这点,二人不曾料到。 周瑾年适时从后面走上来打破沉默:“也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周遥遥面色稍霁,握住沈遇的手问:“会不会要订位子?” 沈遇缓过神来,轻松道:“这半个酒店都快盘下来了,位子总该给我们匀一个吧,实在不行,商场里逛一逛,等八点之后呗。” 周瑾年淡笑瞄她俩一眼,悠悠道:“要不要叫上宋杰?” 周遥遥侧头意味深长地瞪他几秒,拉开门随着沈遇闪身出去,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留他自己揣摩。 周瑾年挑眉,唇角抿出几分玩味,迈开步子跟在她们身后。 晚上吃饭,倒也没多等,餐厅直接给了位置,周瑾年叫了宋杰,但不知怎么的,他有事没来。 三人坐下后,开了一瓶酒,就着最近的琐事聊起来,脸色都略有疲惫。 周遥遥拿起黄油刀刮了一抹黄油涂上餐前面包,边吃边问:“后天的流程都敲定了么?” “明天还要再去彩排一次。”提起婚礼,沈遇的眼皮子耷拉下去,连日来繁琐的流程令她有些郁结:“你真不给我当伴娘啊?” 周遥遥垂眸:“我再想想吧,左右你不差我这一个伴娘对吧?” 周瑾年掐着高脚杯底晃了晃,视线落向周遥遥:“怎么不差你一个呢?你不当,就多出一个江一。” 周遥遥勾起嘴角淡笑:“怎么还有人非要赶着给别人当伴郎的?” 沈遇抿了口酒:“江一你还不知道,就爱凑热闹。” 周瑾年哼笑两声,下巴朝沈遇扬了扬,问:“你爸妈今晚到么?” “对,八点到,姜雾衔派车去接了。他俩坐一个航班,遇到了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沈遇翻了个白眼,又说:“我爸还想着婚礼那天要牵我的手进场呢。” 周遥遥偏头看向沈遇:“你怎么打算?” “我肯定不答应,我结婚,他想表现父女情深,还是拉倒吧。” 周遥遥“嗯”了一声,抬手抠了抠额角,想到什么,又问:“他不牵你进去会不会有闲言碎语啊?” 沈遇满不在乎地摇头:“闲言碎语就闲言碎语呗,反正我身上的闲言碎语也不少。” 周遥遥怔了一下,心思转动,哑了嗓子:“还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一个孩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未婚先孕结的婚。“ 沈遇没料到她心思这么重,三两句话就能往孩子上想,忙拍她的手宽慰道:“哪有的事,别人怎么想根本影响不了我,这你还不知道么。” 周瑾年手指轻叩桌面,顺着沈遇的话说:“别什么包袱都往自己身上背,你现在把心情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第3章 婚礼2 吃完晚饭,还不待把周遥遥送回房间,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沈遇见来电显示是沈丘壑,三两步走至远处,确保兄妹俩无法听见后,接起电话。 “你让我跟你妈坐一班飞机,你是不是有病啊?” 沈丘壑憋了一路的火,无处偃息,好不容易飞机降落收到讯号,也不避着潘菡雪就跟他隔了一个走道,怒气冲冲地朝电话里吼。 沈遇鼻尖释出一个气音,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淡然道:“那你怎么没下飞机呢?” “我先登机才看到她上来的,怎么不是她下去啊?” “哦。”沈遇走到墙边倚着:“等会你们还要坐一辆车来。” “什么?”沈丘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让我跟她坐同一辆车去酒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沈丘壑眉头深深锁紧,察觉她此举的刻意,下意识就威胁:“你这样我今晚买机票回去了。” “行啊,反正你不来叫沈攸然和她妈明天也把票退了吧。” “沈遇,你知道你在讲什么吗?我是你爸,你后天婚礼还要我牵着你交给周瑾年的,你现在是什么态度?” “我自己也可以走到他面前啊,什么年代了,还非要你把我的手递过去啊?” 沈遇哼笑几声,口气平淡,嘲讽意味很浓,似乎与程远质聊着不同的话题,让沈丘壑五指掐紧了安全带不知如何发作。 片刻沉默后,沈丘壑咬牙闷吼:“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啊!你去跟周瑾年说我要两辆车!” “你生的,问你自己。周瑾年在忙,你要不想和她一辆车就打车来吧,我等会还有事,不聊了。” 说罢,不顾沈丘壑一连急促的“等会”,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回事?”周瑾年将周遥遥送到门口后,发现沈遇人不见了,寻着说话声走过来,隐约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怒吼,疑惑道。 沈遇若无其事地笑笑,盯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我爸来电话了。” ”又骂人?“周瑾年眉心一拧,难得脸色发黑。 沈遇耸耸肩,将手机调至静音丢回包里:“也不算,他不想跟我妈一辆车过来。” 周瑾年伸手将她带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摩挲:“那让姜雾衔再派一辆车去?” “不用,我跟姜雾衔说一辆车就够了。”沈遇搂住他的腰腹,深深叹了口气:“我故意的。” 周瑾年被她逗笑,沉闷气氛稍解,撩起她的下巴捏了捏:“我还以为他又来骂你。” “怎么?紧张了?要不你帮我明天去训他。” 周瑾年嗔她一眼,揽着人往电梯口走:“他要不是你爸我早骂他了,一点数没有,干的都什么事。” ”哎哟喂,在我面前吹牛。”沈遇摁下下行键,笑眼弯弯地逗他:“你当时见到他的时候,态度不要太好。” 周瑾年挑了挑眉,回忆起跟程远质第一次碰面的情景。不禁感叹自己当初确实表现得违心,与他推杯换盏,光茅台就下了三瓶,极尽热情,足足聊了四个小时。按周瑾年的话形容,但凡外人在场,一定以为他才是沈丘壑的亲儿子。 走入电梯,周瑾年脸色颇有些挂不住:“....只能说当时过了把戏瘾。” 沈遇笑得肩头乱颤:“你就不该去搞金融,应该进影视圈。” 周瑾年哼了一声,不欲继续这个话题,打岔道:.“一会儿我们去哪?” “去找江一他们吧,他们今晚开了个桌打德州。” “他们要打通宵,你扛得住?” “我无所谓,反正明后天才是最累的。” 周瑾年点点头,掏出手机给江一发了条微信问他们在哪,忽然想到什么…… 他俩到宴会厅时,众人早已望眼欲穿。 “你们再不来,我们就换主角彩排了。”姜雾衔坐在桌边喝着黑咖吊气,面色苍白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 周遥遥也跟着开玩笑:“我都到了,你们才来。” “不是昨天血洗了我们,准备今天给老婆提包买表吧?”齐木木着脸从地上站起来,顺道拉了一把身边的姜雾衔。 秦熙烟抽了三根,早等得没了耐心,走过来大声招呼:“开始,开始,人到齐了,赶紧开始!” 冗长的彩排,虽说不需将细节一一呈现,但来回调整灯光,配乐,顺序等还是足足花了三个半小时。 期间谁送戒指的问题,就倒了不下五遍。 待排完时,众人皆已讨论的口干舌燥。 “吃饭去?”林栗看了眼时间,正是饭点,征求意见。 沈遇不太愿意坐椅子,托辞道:“我得跟化妆师聊聊。” 第4章 婚礼3 “行吧,那你可以等会忙完过来。“林栗没有勉强,走到秦熙身边跟她商量:“吃什么去?” 秦熙回身去看李随身边的几人:“吃誉珑轩怎么样?就在附近,走过去就到了。” 姜雾衔点头,夸张地捂住胸口:“正好,我虚死了,去喝点汤。” 李随捶他一拳,玩笑道:“肾虚要吃药,喝汤补不好的。” 江一听见,笑得浑身打颤:“你虚我给你去买药,别耽误明天的事。” “你们他妈....”姜雾衔怒视二人几秒,忽又挤眉弄眼地瞥向周瑾年:“明天又不是我办事,再虚也没关系,他不虚就好。” 周瑾年挑眉,二话不说抬脚勾他膝盖,让他一个趔趄,险些栽在地上。 “我虚吗?你看我跟你一样虚?”周瑾年似笑非笑地横他两眼。 一群人吵闹得很,几乎人均三十多岁的几人,还是个个没正形。沈遇跟在后面一边听一边笑,思忖着是否该回房取出塞子去找他们。 走到厅外,贝秋忽然折到沈遇身边,拿着座位表递过来:“明天你爸妈安排在同一桌?” “没有啊。”沈遇粗略扫过座位表上主桌的位置排布:“这应该搞错了,得改一下,让我爸他们去四号桌。” 贝秋拿笔勾了勾:“那你爷爷奶奶可以和你妈他们坐一桌吗?” 沈遇靠到她身侧,仔细将那份座位表看了个清楚:“怎么叶扶柳也在我爸妈这一桌?这座位表昨天在谁手里,这被人改过了。” 贝秋悄悄打量了一下沈遇的神色,发现她眉心深拧,似是十分恼火,不好意思道:“昨天我跟厉落去吃饭,晚上把座位单给了沉卓管,下午才拿回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找过她。“ “嘁,用脚趾也知道是谁找过她,等会说。”沈遇面色冷凝,撇下贝秋快步跑向前面的人堆,搜索沉卓的身影。 穿过周黎,程阮一把拽住沉卓:“昨天有人来找你改座位吗?” 沉卓略有些惊讶,回想片刻,答道:“昨天没有,但三点多,我们刚到这的时候,你妹妹过来找我们,说要把她男朋友跟她放在一桌,还说...要让你爸妈坐同一桌。” 沈遇淡淡“哦”了一声,周瑾年瞧见,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沈攸然下午来改了座位。”沈遇面上愠色不显,平静道。 “有什么不妥吗?”沉卓察言观色,生怕出了纰漏。 “没有。”沈遇温和笑笑:“就是好奇罢了。” 周瑾年抓住沈遇的手将她带向静处:“她改了什么座位?” “她把我爸妈还有叶扶柳都跟她放同一桌。” 周瑾年疑惑:“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我猜把叶扶柳安排跟她同一桌是她的意思,把我妈换成跟我爸一桌是她妈的意思。” 周瑾年嫌恶地皱起眉,轻啧一声:“怎么这么恶心?你结婚她们还要搞点花头。” “谁说不是。”沈遇气得狠狠跺了一下地板:“陪我去趟前台吧,把她们的套房降成标间,给她们脸了。” 周瑾年摸了摸下巴:“直接把她们房卡消磁不是更好?” “也行。”沈遇的火消了一半:“干脆明天别让她们来算了。” 周瑾年考虑一会:“行啊,我去跟你爸说。” 沈遇盯他半晌,见他神情严肃,并非像在开玩笑:“你认真的?” “嗯。”周瑾年颔首:“她们不就仗着你爸撑腰肆无忌惮么?” “是啊。”沈遇抿唇,鼻尖释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那有我给你撑腰。”周瑾年伸手环住她:“你也可以肆无忌惮。” 沈遇静默几许,怒火烟消云散,闷闷的嗯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胸口暖暖的,只觉得异常踏实。 周瑾年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地摸了她背两下:“我先去陪他们吃饭,等会打电话给你爸。” 当晚周瑾年直到凌晨两点才回房,彼时沈遇在床上辗转反侧。听见外面的动静,她下床开门朝客厅看, 就见周瑾年正扶墙颤巍巍地站着。 “这是怎么了?怎么喝成这样?”她疾步走过去扶住周瑾年。 周瑾年轻咳:“吃完饭又跟你爸聊了三小时,把他喝晕了才把他搞定。” 沈遇不可置信,她本就没对这件事抱多大希望,周瑾年肯为她出面她已经很高兴了:“他答应了?” “嗯。”周瑾年笑笑,走到里屋的沙发上坐下:“他意识到错误了。” “他怎么说的?”沈遇挨着他坐下。 “他说他确实一直把对你妈的情感放在你身上,他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沈遇闻言,眼睛眨巴几下,迟来的一席话令她五味杂陈,酸,涩,苦,委屈,纷至沓来,可唯独少了一丝该有的甜。 “他还说,是他没有当好父亲的角色,希望我以后好好对你。”周瑾年斜靠沙发,注视着她的反应…“他说,面对你他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所以很多事总觉得没关系,原谅自己的行为,不照顾你的情绪....” “算了,别说了。”沈遇打断,她不想细听沈丘壑这些年的心路历程,于她而言一切于事无补,很多事过去了,发生了,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周瑾年揉了揉她颈侧的头发,软声道:“小遇,我希望你可以打开心结。” 沈遇偏头笑晲他:“我没有心结,我已经接受了,没有再抗争,我只是不在意罢了。” 末了,又补上一句:“但是,我在意你替我做的这一切,我很感激。” 翌日,两人起晚了。 弄妆发时,沈遇泪眼朦胧地打着哈欠,不时一行行清泪滚落下来,将化妆师涂好的粉底冲得深一层浅一层。 解时晗看得直皱眉,忍无可忍:“大姐,我给你买杯咖啡去吧。” “不用,叫个room service就好。”沈遇半阖着眼,懒洋洋地摆手道。 “送上来至少半小时,我给你去买,五分钟。”解时晗不待她多言,利索地起身推门出去。 秦熙也起晚了,此刻坐在沈遇右侧,边刷着手机,边让造型师卷头发。她抬眸望向沈遇,笑道:“你这昨晚干嘛去了?困成这样?” “昨晚聊天来着,聊着聊着就到四点了。“ 贝秋早早做完了妆发,坐在一旁喝茶,插嘴道:“你和周瑾年?” “嗯。” “你们天天在一起,聊什么需要聊到四点啊。” ”聊了点我爸妈的事。“沈遇想到什么,掀起眼皮:“座位改过来了吗?” 贝秋点头:“早改了,起来看到你微信就改了。” 沈遇嗯了一声,放下心来,从包里翻出烟和火,抽出一支点燃,猛嘬一口,似乎回了些神智,烟雾晕染的面孔上终于有了表情:“他们几点来?” 周遥遥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半。” 沈遇吐出烟圈,长叹一口气:“真想取消这个接亲环节,都在酒店里还接什么接。” “你要取消,我们可不答应。”林栗从贝秋身边探出头:“我试的那套中式伴娘服我很喜欢呢。” “让他们来接你算了。”沈遇被逗笑,掐着烟指了指她。 林栗翻个白眼:“那周瑾年不得掐着我脖子骂?” “我哥不是那样的人。”周遥遥放下手机,一本正经地说:“顶多打断你一条腿吧。” ”哈哈哈哈哈,要死哦。“ “....” 沈遇的十指不断张开攥紧,往复动作使手心濡湿得粘腻。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紧张,中午接亲时心态尚且泰然自若,仿佛一个旁观者记录着与自己无关的喧嚣。然而当换好婚纱,头纱垂下,站在宴会厅门外等候时,后知后觉涌来的无措,令她双脚无法安然踏实地踩在地面上。 脑海中一直回响着类似钟摆走针滴答声的鸣响,她大口的吸气,强迫自己镇定一些,但焦虑疯狂攀援上心脏,她无法遏制。 沉卓从身后走来,俯身替她整理了一下尾纱,询问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沈遇听见自己发出的嗓音很哑,几近失真。 沉卓看了眼表:“还有一分钟,音乐响就出去。” “嗯。” 当门”咯哒“一声被服务生从两侧推开,taylor swift欢悦空灵的嗓音响起,强烈的光束照进来,落在她的头顶,熄去灯光的宾客席发出嘈杂的人声。 她随着lover旋律里的鼓点,朝里迈步,一步步艰难而不稳,仿佛踩在云端,不知落点在何处。 “can i go where you go, can we always be this close,forever and ever….” 走到舞台下,等待着的姜雾衔与李随前来搭手扶她,顺带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话筒。沈遇困惑地准备开口,李随即凑到她耳侧低声说:“唱着走过去。”随即将她的头纱利索地朝后一掀,人迅速跳下舞台。 沈遇被钉在原地,完全无从反应,嘴巴茫然张开。 唱歌这个流程在彩排中并没有出现,临时起意无疑加重了她的紧张。 但随着姜雾衔与李随从台下不断传来的催促,她不得不专心聆听旋律,将话筒递到嘴边,嗓音哆嗦地跟唱起来:dies and gentlemen will you please stand with every guitar string on my hand,i take this maic force of a man to be my lover….” 歌词的内容渐渐令她感受到力量,抬眸望向周瑾年,见他身着brioni黑色单扣拖尾晨礼服,内搭米色马甲,襟口别淡榄色领结,配粉玫瑰金领花。庄重不失明艳,肃穆不显老成,薄暮色的瞳孔深深地凝望她,明亮的眸子中承载的浓稠情绪令她震颤,那些激动与爱意,满足与珍重编织胶着,真切地感染了她。 原来在她设想中走形式一般的仪式竟然能如此震动内心,没想到不是吗? 她放松下来,丛容地清嗓,踏下稳重的步伐,由心而发地继续唱:“my heart’s been borrowed and yours has been blue, all’s well that ends well to end up with you, swear to be overdramatic and true to my lover….” 当走到周瑾年身边,握住他手的那一刻,她忽然发觉,他的手心也同样潮湿。 目光交互,相视一笑。 证婚人走上台,念读誓词。不知在别人婚礼上听过多少次的冗长枯燥篇稿,却在自己婚礼上专注而耐心逐字地聆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生老病死,贫贱富贵,这些词语因为爱而赋予深重而庄严的含义。 “我愿意。”心今年偏头看向沈遇,吐字清晰而坚定。 心中的暖潮如奔,感动迭迭而起。倏忽间,她看见他眼中聚涌的闪烁水光。 就那么激动吗? 可轮到她时,她也不能免俗,眼眶通红,“我愿意。” 当姜雾衔与贝秋上前递交戒指,她拿起蓝色绒盒中属于他的那枚婚戒,一瞬间仿佛切实体会到了他求婚时的情绪,指尖颤抖半晌,才从盒子中捻出戒指。 “他先给你戴。”贝秋见沈遇失了魂般准备率先替周瑾年套上戒指,压低嗓子提醒道。 沈遇面上一红,伸出左手展开五指送去,九克拉的bridal couture如同生辉的宝球缀在白皙的手面,戒托的延展使其巨大而惊人,稀有的纯度在灯光下泛出耀目的湛光。婚戒被迭戴在底下,一圈满钻,与她右手上拿着的周瑾年那支,只有大小差别。 缓缓将他的手托起,掐着婚戒扣入骨节,那只她握过千百回的手,此刻不知为何竟让她有些托不住:“你抬高点。” 好不容易将戒指戴好,以为要按照彩排进行下一个流程,谁知李随忽然捧着一个盒子从后上台。 “这又是什么?”沈遇心下一惊。 周瑾年不答,只淡笑看她。 李随打开盒子,古董冠冕展露,宝石堆迭交织成麦穗,拱出最上方的一粒明珠,六克拉的红宝石,华美而瑰丽,历史的厚重沉淀出一种与当下不同的富蕴美。 沈遇险些惊叫出声。 还未回神,周瑾年已拿起那枚冠冕插入她的盘发,替她仔细捋好头发后,他拿起话筒,直视着她,郑重而小心地开口致辞:“嗯...我们能够有今天,在此我一定要感谢上天,让我能在二十一岁时遇到十八岁的你,虽然命运的洪流将我们冲散,但仰赖上天厚爱,使我在三十岁这年重新握紧你的手。也感谢你能在纷杂人潮中,重新奔向我,明明有那么多好的人,你偏偏回到了我的身边....” 周瑾年喉咙含混不清,他掐起虎口顶了顶鼻尖,按耐道:“在我人生很长的一段时间,曾经坚定不移的认为,高度自律,扩大格局是人生不断前进的唯一要素,但当我遇到你后,改变了这种认知,那时起我认识到,原来令一个人变强大的最好方式,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你从心底想要去拥有与保护的人.....” 江一走上来给周瑾年递了张纸,周瑾年擦了擦湿漉的眼眶,深吸一口气:“.....别人说男人的梦想源于女人,很多年前我对此嗤之以鼻,但和你在一起后,我发现这句话没错,人生微凉,你是那一点热,人生微苦,你是那一点甜。你让我看见这世界上平淡的美好,让我感受到爱情中的闪光,让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虽然我们曾人潮走散,但幸得我们殊途同归。“ ”谢谢你,让我梦想成真。“ lover不知不觉中悄然而止,毛不易沙砾般温和的嗓音在会场内缓缓流淌,一首给你给我应景地响起。 沈遇站在原处,早已看不清眼前周瑾年的模样,泪水如决堤的洪,冲刷脸庞,她极力捂着嘴,强忍着不让抽噎声漏出,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泣不成声。 他没有按彩排稿说。 无一不是意料之外,无一不是猝不及防,这婚礼上潜藏着太多她未知的排布。 可梦想成真,她又何尝不是? 秦熙上来替她擦拭眼泪,随后将话筒递给她。 沉默几许,她终是决定抛弃彩排稿中的说辞。 “我们认识十年了,你见证我初入大学,上班工作,再到辞职创业。你陪在我身边的所有日子里,从未有一天不持续给我鼓励。我小时候常常想,人生最好伴侣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就是你的样子。你一步一步将我从一个性格里弱点极多的女孩,塑造成了一个自信自强的女性。你不仅是我的人生伴侣,还是我的人生导师,最好的朋友。你扮演了无数个无可或缺的角色,你教会我去爱,去生活,去探索,去渴求。你激励我,去上进,去奋斗,去拼搏。你尊重我所有想法,包容我所有脾气......” 她细细碎碎地说,脑子中出现什么即脱口而出,语无伦次,毫无章法,却还是让台上本就红了眼眶的几人,潸然泪下。细数那些只能回望的时光,见证过的人无不触动。 车马湍急的时代,兜兜转转便可弄丢身边人的诱惑丛林间,哪有几人非谁不可呢。 说到最后,她激动得几乎握不住话筒,靠林栗托着她的肩膀站着,呜咽得无法自持,“....我以前总觉得老天待我不好,一切都那么难,想要的总与我失之交臂,但今天我才意识到,老天早给了我最好的安排,最好的总要在后头.....你要压轴....” 第1章 拿错衣服 白家商业规模庞大,根基牢固,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涉猎。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大家都在推杯换盏相互客套,但这对于那位坐在二楼看着这场景的男人来说简直无趣至极。 男人五官俊美,仪表堂堂自带一身贵气,身穿黑色高级定制西装礼服在人群中便是最显眼的存在。 白观刚从国外回来不久,今天的宴会主人公是仅仅比自己小6岁的表弟,若是说和他有多亲近,那便是不熟,可惜哥哥还是将他叫回来了。 楼下盛装打扮的各家小姐都抬眼看着楼上那人,眼中露出赤裸的好奇与惊艳。 白观感觉实在无聊,便放下酒杯,起身上楼回了房间。 宴席这时已接近尾声,房间的客厅开着暖光灯,方夏霜要准备洗漱换衣服回学校了。她现在还是在读大学生,房间是白家叔叔给自己准备的,宴席的男主角是她的未婚夫,他们小时候定的娃娃亲。 方夏霜身穿量身定制的淡绿色印花绸缎短旗袍,少女初长成的美好曲线尽显无疑,长发柔顺垂于胸前,精致小巧的瓜子脸,无需修饰的弯弯柳月眉,大大的眼睛如小猫儿一般水灵灵的,唇形好看又饱满,皮肤白皙,就像只软软糯糯的小猫儿般,富有灵气、清秀可人还自带媚骨天成。 不一会儿,浴室里传来女孩的轻呼声。 “啊,我的眼睛!” 因为眼睛进水实在难受,因为着急,一时找不到东西擦干眼睛更令她难受了。 这个声音吵醒了原本已经在床上睡着的白观。 方夏霜闭着眼睛摸索找到放在床尾的浴袍,抓起来胡乱擦着眼睛和身上滴落的水珠后,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将不再滴水的头发撩到后面,眼睛瞬间清明,但她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很强烈的气息。方夏霜抬头看去,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位陌生男人在床上坐着,他正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 方夏霜此时脑子是迟钝的,连带着身体也是。 清醒三秒后,方夏霜连忙将手中的浴袍穿在身上挡住身体背过身去。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个房间?” 女孩的声音不大,白观估计着她应该是个不爱招惹是非的性子。 “噗。”白观觉得好笑,这人跑到他的房间洗澡,还问他是谁,他戏笑地看着她道:“这是我的房间。” 这时门外传来佣人的交流声:“方小姐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她人。” 方夏霜尴尬的扶了扶额,然后对着男人道歉:“对不起,我走错了,不过需要借用一下您的卫生间10分钟可以吗?” “嗯。”白观绅士地点了点头。 就她现在这样从他房间出去,事情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呢。 “谢谢。”方夏霜抓起装衣服的袋子回到浴室更换。 几分钟后女孩从浴室出来,头发已经吹干,也换上日常衣裙。 方夏霜提着一口气,走到客厅那气还没放下就看到男人背对着她,下半身穿着条休闲短裤,蜜色的肌肤,还有常年健身才会有的完美肌肉线条。她不住吞了吞口水,这手臂估计比她大腿还粗,打人应该很疼吧。 “喂,看够了吗?还不走?” 女孩晃了晃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听见男人的话,她脸红到耳根,低着头匆忙离去。 待人走后,白观抬脚走进浴室,里面被收拾得很干净,他将身上的衣物褪下,洗漱一番擦干身体,拿起旁边袋子里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刚触碰到里面的东西,眉头紧皱,那质感轻轻柔柔的,提起来看,是一件淡绿色的绸缎旗袍,他记得是刚刚那个小姑娘宴会时穿的。白观看一眼刚刚换下扔在脏衣篓的衣物,又看了眼整洁挂在衣架上小姑娘穿过的浴袍,最终他选择了浴袍,然后拿起电话让家里的阿姨重新准备一套换洗的。 方夏霜回到学校宿舍准备清洗自己换下来的衣物,结果几分钟后,她呆呆地看着拿出来的一整套男士服装,白衬衫,黑西裤,还有黑袜子。奶奶亲手给她设计的那件旗袍留在了那个房间,她想找男人拿回来,但是她不知道男人究竟是谁。 白路湫和方夏霜是同一所大学的,他念大三,是高她一届的学长。 第二天午餐时间,她专门跑去第一食堂找白路湫,第一食堂是学校菜品最贵最讲究的食堂,也是最能体现家庭经济的地方,而方夏霜平时都是在第二食堂吃的,虽然她不缺钱,但就是想避开和白路湫的碰面,原因是他有女朋友,避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要说方夏霜和白路湫的关系,说不上亲近,就是不熟。 她戴着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点了餐之后找一个尽量让白路湫抬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白路湫身边的朋友很多,平时都是吆五喝六的,几人正在聊着什么。白路湫看到方夏霜时,她正向自己招手,还用手指堵着嘴意思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于是便起身走了过去。 要说为什么以他们的关系联系他这么麻烦,是因为他怕他女朋友查岗,但他经常换女朋友,这倒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想问你件事儿。” “说。” “昨天……我看到一个人,应该是你们白家的,他很高,但我没见过他,那人是谁?” 白路湫听后挑了挑眉,看着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学生今天居然跟他打听一个男人。 “那人长得帅吗?” “嗯……挺……,有点像白叔叔,但我没见过他,应该是你们白家人。” 白路湫眉头紧皱,自他认识方夏霜以来,她的眼里一直就没有帅哥这种观念,只分性别,就算是自己这颜值,在她眼里也只是个男的,看来她口中的男人应该比自己还帅,仔细想了想,只有一人符合条件,那就是前段时间高调回归的白观,他表哥。 “是他?” “谁?” “我表哥,白观。”白路湫顿了顿,接着问道:“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那你有他联系方式吗?” “没有。” “你能不能……” “不能。” “那没有就算了,你回去吧,你朋友还在等你呢。”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白路湫轻嗤一声后回到了他的位置。他的几个好友回头看清了那个呆愣在原地的学妹,调侃道:“湫哥?” “不是我的菜。”他才不喜欢呢,方夏霜也就长得好看点,但是人太正经了,正经的让人觉得无聊。 “介绍给我,我的菜。” “去你丫的。”白路湫翻了个白眼。 第2章 冷血无情 周五提前放学,接下来有两天假期她可以回家住。 方家装修偏中式园林风,优雅端庄,是方夏霜父亲设计的。 佣人们看到小姐回来,便上前迎接。 方夏霜走到正厅门口拐角处听到熟悉的声音,里面几人正在说话,似乎还起了争执,她脚步慢慢停下。 只见奶奶坐在正厅,表情严肃,坐在她对面的是大伯方岳喆和大伯母楚湘渝,堂姐方絮,想来他们还不死心,一直在偷偷打父亲遗产的主意。 方廉守是方夏霜的父亲,三年前方廉守出车祸去世,他生前是着名的中式园林建筑设计师,开了一家园林设计公司,辉煌过,本来就是富家公子哥,如若没有他自己开创的公司,他还可以回去继承裴家的珠宝生意,但他把这个机会留给了大伯方岳喆。 父亲走后留下一笔不菲的遗产,方岳喆时常会过来找奶奶,求她将哥哥的遗产转给他度过公司的难关,自从他全权接管了方氏,生意一落千丈,大伯母楚湘渝和他们的女儿方絮也都是个贪图享乐的主儿,花钱如流水。 方家奶奶当然是不同意,这是小儿子辛苦拼搏来的东西,将来是要留给他唯一的女儿的。 “廉守和小初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就方夏霜这一个女娃娃能花得了多少钱?穿的衣服也都是您做的,哪像我女儿,穿的可是大牌,平时的花销都是上万块,是温室里的娇花儿,那方夏霜这丫头爱过苦日子那就让她过,我们都是一家人,干嘛不把钱给我们啊?母亲你想想,这不也是在帮方家?您现在是方夏霜的监护人,什么主意还不是您来决定,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这话是大伯母说的,旁边那两人也在附和,这些话就这么一字不落的地传到方夏霜的耳朵里。 多么讽刺,他们是父亲的大哥大嫂,是家人,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但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冷血,她和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以前她至少还会表面尊重一下,但她不允许他们这样诋毁自己的父亲和兄长。 “这是我家,不欢迎你们,我父亲的遗产也不会给你们的。”方夏霜柔柔的嗓音却又足够坚硬的威慑力:“王妈,送客,不肯出去就直接报警,告他们私闯民宅,气到奶奶你们谁担待的起?” 话落后,屋内的人都惊诧转过头看向从门外走来的女孩。 “呀,霜霜回来了。”楚湘渝看到方夏霜后连忙换了一副嘴脸。 方夏霜看到她那副虚伪的样子后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屑,她对着家里的佣人说道:“王妈,送客!” “方先生,楚太太,方小姐请吧。” 几人还想要说什么。 “还不走?” 一家三口只好灰溜溜地出去了,方絮出门时回头狠狠瞪了方夏霜一眼,然后才扭头走了。 “奶奶。”待到那三人走后方夏霜这才泄了口气,走到老人旁边依靠着她的肩膀。 “哎,乖孙女,怎么今天回来了?”刚刚那个严肃的老人看到小孙女回来之后也是喜笑颜开。 “今天学校放学比较早,明天放假。” “饿了没有,让厨房做饭,想吃什么?” “想吃松鼠鳜鱼,糖醋排骨,鸡蛋羹。” “好好好,王妈,安排厨房做菜吧,再炖个鸡汤。” “好的,老太太。” 晚上,方夏霜吃完饭就出去了,说是同学生日出去聚会,老人不放心想让她带个佣人陪着,被她拒绝了。 b市最大的酒吧街距离方家不远,自行车10分钟就到,路上灯火通明,方夏霜心情很不好的时候就会化妆成成年人的模样偷偷溜进去,其实只成功进去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第3章 宿醉 酒吧街旁边的洗手间,方夏霜锁好自行车后便走了进去。 刚进去的女孩身穿泡泡袖白色方领桔梗上衣,复古蓝色牛仔五分短裤,素颜,头上浅粉色发箍,脚下穿着双圆头小皮鞋乖到不行。几分钟后走出来的女孩化上成熟妆容,高挑弯眉,浓艳红唇,眼皮粘着浓密的假睫毛,化着上扬眼线,眼皮上还涂着金粉,她的化妆技术还算有点功底,化在这张脸上显得高级。 方夏霜柔顺的长发垂于胸前,一身黑色合体亮片长裤修身吊带上衣凸显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黑色高跟凉鞋有水钻的点缀尽显小女人的妩媚和俏皮,小腿看起来更加纤细了。 她戴上黑色墨镜,披上一件黑色西装外套,昂首挺胸。 站在酒吧门外的两位侍者看到她这一身打扮,身份证都不用查了,直接开门让她进去。 舞池里面的音乐很带感,男男女女在舞池里面尽情地舞动自己的身姿,宣泄着,释放着。 她来酒吧是因为里面昏暗的氛围,人多热闹,五颜六色的灯光,最重要的是这里面调的酒都很好看,但她也只是喜欢看而已,她可不敢喝醉,点了一杯绿色的鸡尾酒安静地淹没在暗黑角落里。 距离她位置不远的卡座上有四个人,其中一位穿着红色度假风印花套装,夸张金色链条,看起来浮夸又放荡,另一位穿着纯白色t恤,身材线条让人垂涎欲滴,休闲牛仔裤,就是这个人的背影看着有点眼熟,两人都很高壮,皮肤蜜色偏白,慵懒地喝着酒,看起来又没那么悠闲,身边各自站着一位黑衣人像是做着某种交易。 白t男人:“都安排好了?” 印花衬衫男人:“安排好了,明晚到港,放心吧。“ 白t男人:“但愿,我可不希望有什么意外 。” …… 方夏霜很想假装听不见,但这氛围这语气这交谈场合实在不像是做正经生意的人,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来这里本来也是违法的,还是不要招惹是非为好,刚想起身离开,那卡座上一位保镖走到她面前。 “这位小姐,我家先生让您过去一趟。”男人的语气冰冷,面无表情。 这场面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她也只是听了那么几句而已。方夏霜心虚地看向卡座上向她招手的人,是那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他正不怀好意地笑着,一看就心怀不轨。 “我……” “请。”黑衣男人不容她拒绝,便示意她过去。 方夏霜哪儿见过这等场面,随后便莫名感觉腿软,但还是走过去了,还差那一步,她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就这么朝前摔过去,脸摔到那位穿着白t男人的大腿上,那处肌肉很硬,额头还挺疼。 她的样子惹得花衬衫男人一阵轻笑。 “哎,你刚刚都听到了什么,看你听的那么认真。” 方夏霜连忙摇头摆手。 这时候还是装哑巴最好。 她支撑着男人的腿起来,眉头微皱摸了摸额头,差点脑震荡。然后偷偷看了眼腿的主人。 那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背靠着椅子,翘起二郎腿儿拿着手中的酒惬意地欣赏着。 这个男人太眼熟了,这精致完美的线条轮廓实在少见,这不是前不久看到的白路湫的那个表哥么,叫周什么来的,忘记了,不会吧,他居然…… 苏杰看女孩一直盯着百官看,倒也见怪不怪,爱美之心嘛,人皆有之。这姑娘虽然戴着黑框墨镜挡住了半张脸,但还是能够看出她姿色不俗,别看她穿着一身性感的装扮,刚刚呆愣的青涩模样与这个氛围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个小孩子装大人偷溜进来的。 苏杰长手一伸,将女孩拉进自己怀里。 方夏霜挣扎:“你…你干嘛!” 苏杰一脸坏笑,伸手摘下她的墨镜,那双化了妆像只小野猫的面孔赫然呈现在眼前。方夏霜墨镜被拿开后,眼睛一下就清明了,她转头怒视这个五官立体,装扮浮夸的男人,反手就要咬上他的手,没成功,被一只手擒住了下颚。 “哎,干嘛咬人!” “还咬不咬,不咬的话我可以松手。” 方夏霜说不了话,只能大力摇头,委屈巴巴的模样可爱极了。 苏杰见状松开手。 对面坐着的百官看这情形自然该给他们腾空间,虽然知道苏杰不是爱强来的性格。 他站起身刚要迈出一步,就听女孩大叫一声:“白哥哥救我!” 方夏霜对着白观大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她要是再不抓住这唯一的希望今天就得玩完。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白观回头看了眼女孩。 方夏霜眼睛捕捉到他的迟疑,知道他可能忘记自己了,连忙解释。 “白哥哥,我是方夏霜,上次白家宴会我们在房间里见过的!” 白观闻言挑了挑眉,神情了然,是她。 苏杰见白观认识她,便松开了怀里的女孩,本来也没打算对她怎么样,不过就是看着好玩想欺负一下而已,谁会真的对一个小屁孩下手。 方夏霜见势连忙起身抓住男人的胳膊,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见他没有推开自己,她大大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 “便衣警察,别动,拿出身份证。” 在场的两男一女神情复杂。方夏霜一脸黑线,不会这么倒霉吧,下次出门前一定要记得看看黄历。 就这样,三个人被带走了。 然后才知道,这家酒吧是苏杰开的,白观是股东之一。 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进去做了笔录,警察口头警告了一下这位未成年人之后就把他们三人放出来了。 据说这件事是对家恶意举报,没想到真的被抓了一次。 警察局外,两个高大的男人抱臂俯视面前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方夏霜深感愧疚,低着的头都快要垂到地上了。 “哎,不要欺负人小姑娘。”是警局里的一个大叔说的。“知道了,警察叔叔。”苏杰乖乖说道。 “走吧。” 方夏霜不敢跟着他们,怕他们这次真的会杀人灭口。 这时一只大手直接拽着女孩的衣领,完全不顾及她淑女的形象。轿车旁,白观低头看着她。 “去哪儿?” “要回去拿包包。”还得回去换衣服。 “上车,走吧。” “哦。”看他们态度强硬,方夏霜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妥协为好。 几分钟后,洗手间又重新走出那位单纯精致的小姑娘,浓妆卸下,衣服鞋子都换了。方夏霜一脸尴尬地看着在门外等着自己的两个大男人。 “小姑娘还是这样打扮比较顺眼,干干净净的,多可爱啊。”苏杰在一旁嘀咕着。 “白哥哥,苏大哥……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就先走了。” “上车,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这里离我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方夏霜一边说着就走到自行车旁蹲下给自己骑过来的自行车开锁,向他们摆了摆手,坐上车座脚下一用力就蹬出去了。 苏杰看这骚操作傻了眼,踩着自行车来酒吧,还真是该省省该花花。 白观也觉得有点好笑。 路上灯火通明,就算时间很晚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有一辆黑色轿车跟在她后面,直到她安全到方家有人来接应,他们才开走。 书包刚放下方夏霜突然想起来忘记和白观换衣服了,明天再去警察局问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好了。 第二天早晨,警察局。 “昨天那个不是你哥哥吗?你没有他联系方式?” “没有,他换号码了” “那你家人不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我哥哥他前段时间才从国外回来,国内的号码没有更新。” “那你只能用警察局的电话打过去哦,我们不能透露其他人的手机号码。 ” “好的,谢谢警察叔叔。” 昨晚宿醉还没醒的男人眉头紧皱,看着警局拨打过来的电话,心口不由咯噔一下,点开接通。 对面的声音他昨天听过,太耳熟了,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他的舌头抵着下颚。 “白哥哥,早上好,我是方夏霜。” “嗯,什么事?” “我上次的衣服拿错了,您的衣服也在我这儿,今天方便吗,我去找您换,还有手机号码您报我一下。” 白观看一眼桌子上放了一个多星期的衣服袋子,开口说出地址,迷迷糊糊报了串号码,接着就倒在床上继续睡去。 方夏霜接收到信息,向警察叔叔道谢之后打了辆的士过去。 来到一栋陌生的别墅,风格偏英式的简约风,她摁响门铃,几分钟后都没人开,又摁一下,还是没有动静。 方夏霜在门外等了十几分钟后依旧没人开门,她眉头皱起,今天天气有点热,待在外面一点风都没有,她不想再继续傻傻的等下去了,便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不久后门从里面打开,男人上身赤裸,下身套着一条宽松短裤,眉头紧皱,头发凌乱,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模样,和面前穿着整洁干净,眼睛澄澈水灵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你怎么在这?” “您让我过来的,来换衣服的。” 白观这才想起迷迷糊糊接到了警局的电话,是她打来的,他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女孩进去,带她到二楼。 这是一栋双层大复式别墅,空间很大,房间和客厅是开放式的,中间只隔着一层木条镂空的简约屏风挡住。 “衣服在那里,自己拿。” 他说完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哦,好的。” 房间里开着冷气很清爽,还有一股熟悉好闻的味道,她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有点儿口渴想喝水,可是在别人家这样不太好。 方夏霜歇了一会儿后刚想起身。 “哎,方什么来的?” 是床上那男人在叫她。 “白哥哥,我叫方夏霜。” “帮我倒杯水。” “好的。” 方夏霜起身去接水拿过去给他。 “白哥哥,水。” “会煮醒酒汤吗?”白观眉头皱一直着,因为宿醉,此刻的他头疼得厉害。 “会。”以前父亲应酬,她经常给父亲煮。 话刚说完,方夏霜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厨房,意识到自己刚刚把话说得太满了,好在冰箱里有牛奶,她将牛奶倒进杯子里端过去。 “白哥哥,醒酒汤好了。” 白观坐起身看着她手中的牛奶,无奈接过,大口喝下,感觉是缓和了一点。 “白哥哥,您不嫌弃的话我给您按摩吧,按摩会好一点。” “嗯。” “那您坐好咯。” 方夏霜虽然有点介意他赤裸的上半身,但看他的状态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来自己真的打扰到他了,还是少说话为好。 几分钟后白观感觉全身的血脉都被疏通了。女孩的柔软手指有节奏有规律地按压他紧绷的神经。 半个小时后。 “白哥哥?” 方夏霜小声叫了几下,男人没有反应,看他睡得挺香她便拿起那个袋子轻轻地走了,临走前还给他留了张字条。 “白哥哥,衣服给您换回来了,温馨提示宿醉伤身” 两个小时后,白观是被饿醒的,他醒来时习惯性伸了伸腰,感觉全身舒爽,心情都变好了,今天早晨女孩扰他清梦那笔帐就算了。 第4章 校园恋情 早秋的天气很舒适,平时早就起来念书的乖乖学生今天难得睡了个懒觉,外面鸟语花香,一阵阵飘向女孩精美装修的房间,门外佣人敲了敲门。 “小姐,老太太让您起床,白老太太过来了。” 还在睡梦中的方夏霜缓缓睁开眼。 起床洗漱一番,脱下睡衣换上纯白色飞袖木耳边短袖上衣,复古蓝色微喇牛仔长裤,黑色圆头小皮鞋,头上戴着奶奶钩织的彩色花朵头巾,柔顺长发垂于胸前,简直乖巧得不得了。 方奶奶在主楼客厅陪着人聊天,不久后方夏霜也过来了。 “奶奶,白奶奶,早上好。” “哎,早上好乖孙女儿,好久不见了哦。”白老夫人看到这乖巧的女孩儿,眼睛都笑弯了。 “这是我孙女儿。”方奶奶表示不服,她才是她亲孙女儿。 方夏霜对这场面也是见怪不怪。 方奶奶和白奶奶都年近60,但保养得当,穿着也讲究,平时旗袍居多,看起来倒像是45左右的美妇人。 要说两人的颜值,放眼当年的b市,那绝对是艳压群芳的金花,白奶奶温婉清秀,方奶奶精致明艳。 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淘,中间因为白奶奶出国一段时间,方奶奶也因为事业和丈夫去外地做生意两人便断了联系,后面几年才联系上的。 白家距离方家有1个多小时的车程,两人经常约着见面。 “你路湫哥今天有事没来,我让你白表哥陪我过来的。” 说着让了一步。 方夏霜才看到沙发上还坐着那位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的男人。 “这是你白表哥白观,以后你可以跟着你路湫哥一样叫他表哥,你们应该没见过的吧。” “没见过,没见过。”方夏霜连忙摇头,脑海里直接忽视掉那两次尴尬的会面,小姑娘爱面子,他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方夏霜说完后礼貌地向沙发上的男人点了点头。 “表哥早上好。” 白观脸上露出一丝玩味,没见过吗,这小姑娘睁眼说瞎话,不过也懒得和她计较。 “早上好。” 昨天回周家吃了顿晚饭,母亲说要给她介绍一下她闺蜜,还特意强调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白观去英国后一年他们才重逢的,难得有时间便答应陪着她来了,白路湫看他要来他就没跟着,看来这几年两家走得挺近。 几人一起吃了早餐,是方奶奶安排厨房做的广式茶点,吃饱后一起去后院听曲儿,戏台已经安排好了。 凉亭里方奶奶和白奶奶两人一边听着小曲儿一边聊天,旁边小辈那一桌就冷清多了。 微风习习,那徐徐而来的古朴曲调无疑是首吹眠曲,再加上今早方夏霜睡得不太够。 白观好笑地看着女孩双手捧着小脸儿,眼睛迷迷糊糊一眨不眨的,一看就是要睡着的模样。 佣人上前提醒那两位老太太,两人回头都笑了笑。 她们也是见怪不怪,平时这小孙女儿一陪她们听曲儿准打盹。 白奶奶对白观道:“阿观,天气凉了,抱霜霜回房间吧,小心着凉。” 白观点了点头,拦腰抱起女孩,动作轻柔,担心会弄醒她似的。 女孩腰很细,体重很轻,香香软软的。 方夏霜白皙手臂不自觉搂上他粗壮脖子,使得白观不由瑟缩一下,顿了顿又继续朝着佣人指引的方向走去。 她的卧室在二楼,佣人铺好床铺就出去了,白观抱着女孩弯腰放到柔软大床上,只是她的手搂着他的脖子搂得紧,大手刚拽开又搂上了。 “哎,松手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 女孩很听话还真的松手了。 白观刚要转身离开,她的手拉住了他的,嘴里很小声嘟囔着什么。 男人好奇,倾耳过去。 “哥,我会好好照顾奶奶的,您放心。”说完后继续熟睡。 白观微怔,那柔软的唇瓣触不及防碰到了他的脸颊,他感觉心口酥酥软软的。 不由捏了捏她有点肉肉的小脸,起身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方夏霜悠悠转醒,看了看房间微愣,她刚刚还在后院呢,怎么回来了,睡梦中还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是一股熟悉清新的木质香。 起来洗漱一番下楼。 奶奶在主楼休息。 问了佣人才知道,原来是白观己回来的,半个小时前有事就走了。 晚上,方夏霜又踩着自行车去酒吧,还是一身黑色装备,只是这一次被拦截了。 酒吧街外一个安静的角落,身高191高大健壮男人俯视眼前这个164的小姑娘,今天早上还是乖乖巧巧的模样。 女孩头垂得很低。 “不长记性!” “表哥,您是住这里了吗,我都好久好久没来了!”心里委屈,难得来一次就被抓。 “还委屈上了,这是你个小姑娘该来的地方吗,上次被记入档案,你这次再来,我们这酒吧都要开不下去了。” “啊?有这么严重吗,上次也只是口头教育而已。” “当然严重。”男人看她有听进去,不由挑挑眉。 “好吧,那我换另一家。”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毕竟这年头赚钱不容易。 “你这张脸已经被整个酒吧街禁入了”。 “为什么,我也没做什么” “你是未成年人,就是不能进去。” “好吧。”说完灰溜溜地走了。 殊不知在两个月前,他确实是安排整个酒吧街的安保认准这小姑娘不准进入,今天过来碰巧遇到她。 看着灰溜溜的背影走进旁边的洗手间,几分钟后换回了今天早上的清醇装扮。 白观在外面坐在她的自行车座等着她,不由觉得好笑,这个该喝奶的年纪居然喜欢喝酒,还三番两次顶风作案。 “哎,走了?” “再见,表哥。” 他上前拉住女孩的手腕大步走向那辆黑色迈巴赫。 “去哪儿?” 半个小时后,方夏霜捧着一个椰子坐在沙滩边吸着椰汁吹着海风,身上披着男人的西装外套;闻着西装上散发着的熟悉味道,眼眶发红,眼泪抑制不住流出,最后开始抽泣起来。 白观看过来,一脸震惊。 路过的人看着这一脸无措的男人和无声啜泣的女孩,这审视的眼神太过直白。 他哪会哄小孩儿,只能用纸巾抹掉她脸上的泪,只是这泪水也太多了吧,刚擦完又流出来,源源不断地。 “你弄疼我了,脸好痛!”哭腔还带着鼻音。 话音刚落,白观瞬间面无表情,手上的动作也停住,看着就很不好惹,他要被她气笑了,好心好意给她擦眼泪还被嫌弃。 方夏霜见势头不对,连忙收住眼泪,也不再啜泣。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表哥!” “嗯?”男人挑了挑眉看着她突然转变的小表情,有点好奇她要干嘛。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我……我有点儿冷。” “衣服不是给你穿了吗?”得寸进尺 “还是冷!” 方夏霜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那你不许哭了,哭起来真丑。” 看起来委屈巴巴地,如果不答应估计又得哭。 “嗯嗯。” 方夏霜听后点了点头。 方夏霜用纸巾将脸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挪了挪,张开手抱住他精壮的腰,头靠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手紧了紧,闭着眼睛深深呼吸着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味道。 白观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叹息,拉了拉披在她身上的西装,隔着衣服把人搂着。 半个小时后。 “哎。” “哎,方夏霜!” “方夏霜!” 喊了几声,怀里的小姑娘还是没有回应。 “好家伙,又睡着了。”他无奈拦腰抱起女孩。 方家的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驾驶座上的年轻男子一脸好奇地看着后座上男人腿上搂着的小姑娘。 上车时她死抓着白观腰间的衣服,她睡得很熟,白观拽都拽不开,最后无奈叫了手下人帮忙开车。 过了一会儿,那手终于下意识地松开了,方夏霜睁开眼睛,睡眼惺忪。 “哥?” “醒了就下车吧。” 她愣了愣,松开男人的怀抱,抬起头定睛一看,尴尬扶额。 “表哥,今天谢谢您,我先下车了,改天见。” 说完不忘拿起旁边自己的背包。 下车目送他们离开后方夏霜才转身回去。 佣人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车上,白观盯着后视镜看着目送自己离开的身影越来越小才转回头。 看一眼刚刚被她穿过的西装,上面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清香。 老板,我们去哪儿。 “回我那儿“。 “好的,老板” 这段时间学校在疯传一则绯闻。 大三的方絮学姐和白路湫学长正在谈恋爱,两人同进同出,举止暧昧。 大家都表示震惊,要知道方夏霜可是方絮的堂妹,自己的堂姐居然和自己的竹马搞在一起了,而这段时间方夏霜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每天正常上下课。 不过也是,白路湫谈了这么多段恋爱,方夏霜都是置之不理,身为校花榜单的榜首,那么多男生跟她表白她也是礼貌拒绝,大家都以为她对白大校草爱得深沉,可能这就是未来白家少奶奶该有的气魄吧。 回家路上,方夏霜踩着自行车被一辆黑色小轿车逼停。 车上的人看着路边站着的女孩。 “哎,别装出一副受害者模样,你心里想着谁别以为我不知道。”白路湫表情轻蔑。 “关你什么事儿?” “我们定了娃娃亲的,你是我未来老婆,可是你心里有人,不关我事?” “放心,过段时间我就和奶奶她们提退婚,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终于舍得开这个口了。“ “退婚是迟早的事,但我没想到你会用方絮来羞辱我,你赢了。” 这门娃娃亲是当年两位奶奶定下的,那时她们俩闺蜜重逢不久,方夏霜8岁,和家人刚从另外的城市搬回来。 白奶奶一眼就看上了长得俊俏的方夏霜,方岳喆和方奶奶也觉得白路湫很不错,迷迷糊糊就被定了下来,方夏霜很喜欢白奶奶,白奶奶宠她比宠他孙子还多,这也是父亲和奶奶放心的一点;但其实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方夏霜看着开走的小车,深深叹了口气,表情说不出的沮丧。 第5章 表姐的报复 她抬头看着又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打开。 “哎,小朋友!” 那人还是高调的花衬衫,浮夸的配饰,戴着墨镜。 “苏杰哥…” “干嘛?不开心?” 刚刚看到一辆车停在她面前,那辆车走后她的表情就丧下来,看着就是被人欺负的模样。 “刚刚那人欺负你了?” “没,只是跟我说一些事儿。” “哦,行吧。那我们走了。” “苏赫哥再见。” 车开走后她也踩着脚踏板起步,可是没骑几步,车链断裂,要踩刹车的时候刹车失灵,长腿一拐从车上摔了下来。 “啊!”女孩不禁尖叫一声。 距离斑马线还有点距离,绿灯亮起,有车压着自行车道线快速驶过,她惊魂未定。 一直在那辆轿车后座的白观看到后视镜的一幕,眉头微皱,叫苏杰靠边停车,他拉开车门大步走过去。 “有没有哪里受伤?”男人一边边给她检查伤口边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方夏霜愣了会儿抬头看着他。 “白观表哥,您怎么在这。” “疼不疼?” “好像崴到脚了。” 白观脱下西装外套包着住她穿着短裙的腿,将人抱起。方夏霜顺势搂着他的脖子,他太高了,她害怕摔下去。 苏杰扶起自行车放到后车厢。 “啊~疼!” 路边的黑色轿车里传出一阵女孩压抑的惊呼声,随后归为平静。 车上的苏杰心头一阵咯噔,看着后面的一男一女,不知实情听着声音以为在干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只见女孩将腿放到男人的腿上,男人握着女孩的小脚,一扭,关节归位了。 “去医院。” 白观转头对苏杰说道。 “o~k。” 白观的大腿有点烫,方夏霜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腿放下去了。 从医院出来后,确认没什么问题,方夏霜这才安心。 苏杰问道:“方夏霜,你在学校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没有啊。” “你这车我检查过,是被人刻意弄坏的。” 女孩默了默,没有说话。 两个男人相顾无言。 方絮? 除了她基本没有谁了。 方絮向来和她不对付,仗着自己是高年级学姐没少欺负她,她懒得计较,和她抢方夏霜哥哥的宠爱,方夏霜哥哥不搭理她,长大后和她抢白路湫,觊觎父亲留下的遗产,属于她的东西方絮都想拥有;这么多年自己为人处事低调,基本不会招惹到其他人,该说不说这人真的很烦。 “可以送我去白家吗?” 她不想跟方絮她们家有任何接触,说话都不行。 “嗯,去干嘛?” “找白路湫。” 片刻后,白家。 方夏霜进到白路湫的房间,看那人戴着耳机玩游戏,上前将他耳机脱下,把自行车损毁的图片放到他面前。 “你女朋友干的!” “谁是我女朋友?” “方絮。” “她干的关我什么事,我和方絮也不是很熟。” 这小东西平时那么低调,但长得不低调,是挺招人的。 “那你帮我解决了。” “凭什么?” “凭你暂时还是我未婚夫!” “靠,方夏霜,你别欺人太甚!”白路湫被她这理所当然气笑了。 “我欺负你了吗,明明是你欺负我,谁让你这么高调!”说完她像泄了一身气一样坐到椅子上。 “知道了。” 难得她还知道生气,又看了看她那包成粽子的右脚。 “你脚怎么了?” 明明下午看着还好好的。 “崴的。” 说完她站起身,瞄了眼电脑屏幕的画面。 “你游戏打的好菜哦。” “喂,你……” 女孩懒得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只是有感而发觉得他玩得实在是不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观和苏杰将方夏霜送回方家后,方奶奶非常感激他们二人,非要留着一起吃了晚饭才走的。 这几天学校终于恢复平静,再也没有关于方絮和白路湫的绯闻,听说是白路湫甩了方絮,还让所有人都不要招惹方夏霜,白家确实有实力,方絮如果真想攀上这高枝还是得乖乖顺从。 方夏霜听说后,一阵唏嘘,她实在讨厌白路湫这高调的样子,还要把她拉下水。 不过属于他的时代就过去了,很快迎来他们的高考。 成绩好坏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家人早已给他安排好出国留学。 高考后,大伯家也摆升学宴,本来方夏霜是不打算去的,但奶奶要她去代表一下家里的脸面,最后她还是去了。 宴会里方夏霜只是象征性喝了点饮料。 门外,方絮将她叫出去,她懒得理她,继续自顾自的吃着东西。 不一会儿,她突然感觉胸口发闷,下体的异样让她感到难堪,起身去同层的洗手间。 到门口了才发现这层楼的洗手间在维修,方夏霜眉头微蹙,刚要转身从楼梯口下搂去,酒楼安装了电梯,一般没有人爬楼梯,所以很安静,走到拐角处时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正窃窃私语,探了点头过去,看到方絮和几位着装粗糙像混混的男生在说着什么。 这几个男生她见过,是社会上的流氓,作风不好早早被退学了,方絮平时高傲得不行,如今和这种人有交集显得异常突兀,细听几个字后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原来是冲着她来的,她没想到平时方絮居然已经到这么歹毒的地步。 转身轻轻走开却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惊动了那几人,她只能拼命往楼上跑,后面的人也追上,不管怎样这里毕竟是酒楼不能明目张胆,他们知道她挣扎不了多久,那药效发酵得很快。 方夏霜满头热汗,心跳急促,躲到楼上一个拐角处,这里灯光很暗,这时对面的一间vip包厢门刚好打开,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模模糊糊的。 她大有赌的成分在,叫一了声。 “白哥哥,救我!” 男人眉头微皱,看向声音来源,那个声音很熟悉又很虚弱。 不一会儿角落处,方夏霜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走过来。 女孩今天穿着绿色格子连衣裙,因为身体燥热全身呈淡淡的粉色透过白皙的皮肤,眼睛雾蒙蒙得,红唇微张喘着粗气,像是吃了媚药似的。 “白哥哥,好热,我想洗澡”。 白观吞了吞发干的喉咙,声音沙哑。 “好。” 顶楼,总统套房。 洗手间里,冰冷的水冲刷着方夏霜发烫的身体,不久后怪异感觉有所缓解,她穿上浴袍出来。 白观松一松领带,正在客厅等着,浴袍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姣好身姿若影若现,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肩头。 “怎么回事?”白观眉头微蹙。 “白哥哥,我口渴。” “好。” 男人给她倒一杯冰水。 女孩接过喝下去,还是很渴,只是她不是想喝水,她毫不犹豫伸手抱着男人的腰,身体攀附着,摩擦着,身上松松垮垮的浴袍就这样掉下来。 男人连忙将浴袍拉起来包好。 将人抱到床上。 “方夏霜,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但方夏霜还不算个女人,只能算是女孩,白观保持理智尽量隐忍。 “嗯,知道,我想亲你。”说着仰起头,柔软双唇贴上了男人的唇。 ...... 白观喝了一大口冰水后转身进入浴室。 苏杰带着医生护士从秘密通道进来。 “我靠!” “站着干嘛?快点!”里面白观穿着浴袍出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女医生请他们出去,大床上开始忙碌起来。 “你?” “没有。”男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杰松了口气,不由赞叹白观的自制力也是足够变态的。 殊不知跟前的男人真的差一点就没忍住。 白观紧咬着牙关,又往浴室走去。男人又羞又恼,生平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拿捏。 半个小时后白观才从浴室出来。 “先生,您要不要也看看,您看起来好像也……” “给他也看看吧。”一直等在外面的苏杰说道。 不一会儿,白观挂上了和方夏霜一样的退烧药物点滴,只是剂量比较少而已。 一个小时后,方夏霜那边已经处理完,等她睡醒就好。 她在床上沉睡着,潮红褪去,模样乖巧又可怜。 医生表情严肃。 “那下药的人简直丧心病狂,这是要了人命的剂量,幸好来得早,要不然就凭这位先生一人也搞不了,哎,长得多好看多乖巧一姑娘。“ 话落,白观不由挑了挑眉。 “那他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药物会传染?”苏杰指了指正在打点滴退烧的男人。 “咳咳,他可能就是肝火旺。” 白观脸色阴沉,瞪了眼苏杰。 一个小时后,方夏霜悠悠转醒,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头痛欲裂,舌根肿胀,嘴唇也是,好在身上一片舒爽,衣服也是完好的。 女孩支起身体,紧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 “醒了?” 方夏霜听后转过头来。 “白哥哥,苏杰哥,你们怎么在这?” “你是不是忘记了?”白观沉声问道。 “忘记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观不由紧咬着后槽牙,心里不免暗骂,合着这场亲密情事只有自己记得。 “记得谁给你下的药吗?”苏杰问道 “知道。” “谁?” “我堂姐,方絮。” 第6章 归于平静 几天后,方絮和她的同伙被捉拿归案,医院的药物证明还有监控指证都说明了真相。 其实方夏霜并不想手软,她没想到自己的堂姐居然会如此痛恨她,但大伯大伯母下跪求她书面谅解方絮,还能厚着脸皮说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方絮19岁已经成年了会被判刑的,大好青春只能在牢狱里度过。 她也很纠结过,是不是自己太过于冷血了,私下问奶奶的意见。 奶奶说,她应该服从判决,这也让方夏霜有了信心。 方絮是成年人,就应该为自己的言行举止负责。 于是方絮被判了6年。 入狱那天,方絮一身狼狈,本来就清瘦的身材现在更是直接成了纸片人,毫无美感可言。 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声音如厉鬼般凄厉:“怎么就没能得逞呢,你这个贱人就应该被她们玩死,到时候顶着一身肮脏被玷污的灵魂到阴曹地府和你的哥哥团聚,多好!” “你为什么这么怨恨我?” “你活该,从小奶奶只疼爱你,一点都没把我这个大孙女放眼里,我承认,你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嘛,我长得也不错。哥哥喜欢你,就连那么严肃的白老太太都喜欢你,平时看都不看我一眼,全家人都围着你转,甚至我爸妈都要对你低声下气。你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就只知道围着你哥哥转,现在你哥哥死了你身边一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我从小就生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凭什么?我也是方家的人,为什么总是入不了她们的眼,后来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我就不是方家的亲孙女,长得不像奶奶所以注定得不到她的偏爱,你亲爸死了,你哥死了,你们方家就应该绝后。可笑的是你爸居然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真是没想到。不过,你爸也不是你们方家的,但还在吸着方家的血,等吸干了就随手弃了,你们孤孙寡母就等着瞧吧!” 方絮显然精神不太正常了。 方夏霜整理好情绪从法庭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被害者有罪论吧,真是可笑。 这世间优秀的人数不胜数,而她只顾着自己眼前的一片天,画地为牢自己把自己圈死在一个胡同里。 不久后方岳喆带着小三儿和他在外的儿子登堂入室,将楚湘瑜正妻位子踢了下去。 方奶奶也不愿再管这些人,方岳喆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自己的丈夫在他们结婚之前与一女子生下的孩子,那时方老爷子做生意被人灌醉后与那女子发生了关系,后面怀了孩子私自生下来,带着孩子来找他们夫妻,她咽下了这口气,将他当成大儿子来养,长大后她发觉方岳喆一点都不像方家人,她怀疑不是方老爷子的,但老爷子已经去世了,之后也无从考证。 在那之后一切归于平静,方夏霜进入紧张的高考倒计时,她要努力学习冲高考,她的目标是本省最有名气的设计学院,这个学校刚好建在本市。 这一年里,白奶奶会偶尔过来,不过考虑到方夏霜在准备高考就没有让她陪着。 白观偶尔也会过来,有时候会带一些小礼物,好吃的甜点、名贵的补品、好看的饰品衣服那些,说是助力她参加高考的,两人的气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所有科目都考完后,大家情绪都很激动,裴贝也不例外,她自认为算是超常发挥了。 “方夏霜,你考得怎么样?” 说话的是一个男生,长得很俊秀,可以说是很好看了,不过她不认识他。 “嗯,挺好的。” “你有想要报考的学校吗?” “还没确定。” “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约你去玩。” “我……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时间。” “好吧。” “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可以……” 男生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方夏霜。” “不好意思,我先回去了。” “好,再见。” 高大的男人走向女孩,大手牵上她的手腕。 “白哥哥,您怎么来了?” “来接你,你奶奶和你白……奶奶都在等着你。” “好。” 白观给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坐上后再关门。 他看起来心情还挺好。 “考得怎么样?” “嗯,考得挺好的。” 聊了一会儿,车内恢复安静,女孩已经困得睡着了。 到达目的地后,白观解开安全带转头看向裴贝,她睡颜安逸,刚想上手捏一捏,最后作罢。 几分钟后,方夏霜悠然转醒。 “醒了?” “嗯,白哥哥,等很久了吧?” “没事,下车吧。” 方家后花园早已安排了节目,戏台上的戏班子在唱曲儿,两个老人听得津津有味儿,周白泽宇、白太太、和白路湫也难得过来,都在台下看戏;几人等着方夏霜考完试回来一起庆祝。 饭桌上摆放着精美菜品,大部分都是她喜欢吃的,奶奶说她这段时间因为学习瘦了一点儿,所以又做一些补品给她补身体。 两家人都比较熟了,也没什么好讲究的。 白观偶尔会夹一些菜给方夏霜。 “霜霜,你和你路湫哥的订婚宴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你看你也高考完了,这多年前的娃娃亲也可以提上日程。” 白奶奶开口问桌上俩年轻人。 刚刚毫无交流的两位主人公都微微一愣,白路湫看着方夏霜。 方夏霜耸耸肩表示无辜,学业实在太忙,把这无关紧要的事情忘记了。 “什么订婚宴?”白观表情严肃。 “你去英国一年后,霜霜才从g市回来,我一眼就相中霜霜,看他和路湫年龄相仿,就给订了娃娃亲。” “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时打越洋电话告诉过你的,你又不关心。” 男人想了下,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她只是跟他说白路湫和她的好友订个娃娃亲,但却没和他说过那个人是方夏霜。 再者他对方廉守一家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就直接忽略了。 再看一眼旁边的女孩和白路湫正眉目传情。 他感觉胸口闷得慌。 “我公司还有事,你们吃,我先走了。” 方奶奶看他神情不对。 “还没吃多少,先把饭吃了吧。” “不了,比较着急。”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夏霜愣了愣,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要走了。 “白哥哥,我送送您吧。” 白观没有搭理她。 到门口目送白观离开后就回来了。 “奶奶,白奶奶,叔叔阿姨,我和路湫哥都约定好了,我们想要取消娃娃亲,其实早就想跟你们说的,但因为学业都太忙总是忘记,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但是成为亲密伴侣实在是不合适。” 餐桌上安静了一会儿,白奶奶看了看方奶奶想听听她的意见,方奶奶点了点头。 白奶奶笑了笑,说道:“”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好,感情是你们两个的事情,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哈,我们继续吃菜。” 餐桌上又重新恢复刚刚的其乐融融。 方夏霜和白路湫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离开宴席的白观开着车狂飙回到自己别墅。 在一楼的沙发上瘫坐着,地上摆满大大小小他收藏的名贵红酒,很多都已经空瓶。 好讽刺,母亲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孙媳妇儿。 他和那没心没肺的女孩儿认识了两年,她居然只字不提这件事,人家多深的关系,青梅足马,两小无猜;她拿他当什么了,哦,对,哥哥,和他弟弟一样叫他哥哥。 那这两年她抱他,他牵她手又算怎么回事,他们还发生了最亲密的身体接触。 手机铃声响起,白观看一眼来电,点开接通。 他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挂断,心里不免失落。 不久后,苏杰开车过来,看到满地狼藉,眉头紧皱。 “什么情况,你居然把你家弄得这么乱。” “她快要订婚了。” “谁,方夏霜?” “订婚对象是我那弟弟。” “她一直是以我弟媳的身份在和我相处。” 苏杰一脸震惊。 “你喜欢她?” 白观摇了摇头。 “谁会喜欢一个小屁孩,傻子才喜欢。“ “那就算了,不喜欢就好,不然以后多尴尬。” “是啊,她主动抱我不怕尴尬,主动牵我手不怕尴尬。”主动亲我,主动摸我不怕尴尬。也是,那天她根本就没记住,那个片段就只在自己脑海里蹦跶,就像是做了一场羞耻的梦一样。 “那时候不是还小吗,她也才刚成年,哪懂这些。” “呵。”男人苦笑。 “那你这借酒浇愁不是因为她?” “不是,就是想喝了而已。” “哦,行吧。”苏杰看破不说破。 方家,送走白家的客人后,方夏霜跟着白奶奶回到客厅。 “霜霜,怎么想着要和你路湫哥解除联姻了呢,两家人知根知底的。“ “奶奶,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之间不合适。” “乖孙女儿,你是不是还没放下你方源哥?”想到这,老人不由露出担忧神情。 “早就放下了。奶奶,您别操心,我约了朋友今晚出去玩,先回去换衣服了,要很晚回来哦,奶奶再见。” 女孩笑脸盈盈地走了,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处深深叹了口气。 老人看着女孩故作欢快的背影摇头叹息。 方源是方廉守好兄弟的遗孤,当初工程问题他被碎石压在地下身亡了,方源9岁,已经是个记事的孩子,他乖巧懂事。 方廉守的妻子安子云和他提出离婚,留下4岁的方夏霜,那时方源12岁,方廉守工作忙照顾不过来,这个重担落在方源身上,他很喜欢这个妹妹,从小把她宠成公主,方夏霜也爱粘着他。 方夏霜十八岁起就边读书边和方廉守跑项目,模样长得好,性格温和,有上进心,多好一孩子,谁知一场车祸车毁人亡。当时方源才22岁,方廉守45岁,伤害最大的就是方夏霜了,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噩梦。 第7章 我们不熟 方夏霜看着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与13岁的自己甜蜜依偎在一起的照片轻笑,其实她就是不想把他忘记而已。 不禁深深叹息。 她换了一身衣服,背着背包踩着自行车去到那条不远的酒吧街。 “抱歉小姐,我们老板说过了,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成年了” 自己都一年多没来过了,而且也成年了,为什么不让进。 “这……” 侍者表示为难。 “要不您稍等一下,我打电话问一下我们老板。” “好。” “老板,您之前通告禁止进入的那个小姑娘现在已经满18岁了,您看要不要让她进去?” “让她进吧,都成年了,挡住人家干嘛。” 电话那头的白观沉声说道。 侍者侧身让她进去了。 方夏霜点了一杯最低度数的鸡尾酒在角落处安静品尝。 “小妹妹,自己一个人?介不介意和我喝一杯。” 说话的是一位穿着花衬衫,大金链子小手表的中年男人,后面还跟着几名黑衣人,站在前头的男人眼神轻佻,一看就图谋不轨。 方夏霜心口咯噔一下,她来酒吧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灵机一动朝着那人背后的方向大叫声“苏杰哥!” 来这里的熟客应该都知道这家酒吧的老板是苏杰,中年男人下意识把头转回去。 方夏霜连忙拿起包往大门那边跑,边跑边往回看,生怕他们追来。 这个酒吧很大,她还穿着高跟鞋,里面闪灯光五彩斑斓,闪得她都快要看不清路。 她看到大门那边也已经有人守在那儿了,她迅速窜到舞池的人群里,往一个僻静的方向跑去。 “你在干嘛?”白观和客户谈完生意刚把人送走,不料看到这个小身影气喘吁吁的,仿佛在躲什么人,就跟了过来,本来也没打算理她的。 刚刚高度紧张的女孩回头看到这个高大的身影和熟悉的声音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她上前抱住他。 “白哥哥,有坏人跟踪我!” 白观刚要推开她就看到有几人正向他们走来,一看就知道目标是怀里的女孩。。 “哟,白老板!” 方夏霜听到声音连忙跑到白观背后。 “不好好守着你的酒吧,跑到我这儿来干嘛? 中年男人对着他背后的女孩扬了扬下巴。 “这个姑娘我看上了,你说个数。” “贩卖人口犯罪,这儿有监控的,你可得好好组织一下你的语言?” “哟,这不是隔壁酒吧的李老板吗?怎么,之前给的教训还不够?” 来人正是平时吊儿郎当的苏杰,几名店里的保安也围上来。 那男人看这架势也不想硬刚,看了眼躲在白观后面的小姑娘,气急败坏地离开了,他在门外的时候就盯上她了,自己有钱有势,不知道跟着他吃香喝辣的有什么不好。 事情解决之后保安他们都散了。 苏杰也选择独自去忙。 白观插着兜径直走出酒吧大门。 方夏霜微微一愣也跟上他的脚步。 她知道是自己大意了,以后自己一个人也不会再来。 “白哥哥,对不起,我发誓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来,您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哪有资格生气,我们是什么关系?”白观无奈嗤笑一声。 “当然有资格啊,您是我表哥,我们认识这么久您一直都很关心我,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亲表哥?”多讽刺,男人舌头顶着下颚。 “方夏霜,我不是你哥哥,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是。” “可是……” “没有可是!”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叫你哥?会不会很奇怪。” 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抓着女孩的肩膀和她四目相对,隐忍着怒意。 “方夏霜,我们不熟。” “怎么会?我们认识两年多了,白奶奶是我的亲人,您也是我的亲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女孩皱眉,她不懂,今天中午来接她的时候还好好的。 “唔!” 白观吻上她这张喋喋不休的嘴,强势地将她抱进怀里不让她挣扎,从刚刚的激烈慢慢变得轻柔、缠绵,直到很久才放开她。 方夏霜终于重获自由,大口呼吸着,脑子一片空白,手指抚上被亲吻的唇。 “方夏霜,我是成年男人,对你的好都是带有目的的。” “可是我……” “没什么可是的,你走吧。”他不想听关于她和白路湫的事情,大不了以后不再见面就好。 “好吧…” 看到他嘴唇染上了她抹的口红,在这大街上显得有点滑稽,他那么注意形象还是不要让他出丑了,从包里拿出纸巾,踮起脚尖想给他擦掉。 刚靠近就被男人制止,大手拽住她的手腕。 “干嘛,刚刚说的话当耳旁风了?” “您嘴巴沾上我的口红,给您擦擦…” 女孩眼里的无辜差点把他气笑,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和他之间的男女有别吗? “这不是怕您看不到嘛,擦完我就回去,您别生气。” 路边椅子上,昏暗路灯下,方夏霜拿出卸妆水倒到棉巾轻柔地给他卸口红,将手中的矿泉水弄湿纸巾又洗一遍才算干净。 “白哥哥,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没什么。” “方夏霜,以后对男人要保持距离,不要靠那么近。” 说完重重呼出一口气,刚刚她帮他卸妆的时候那秀致的小脸靠得很久近,浅浅的香甜气息喷在脸上,他差点又忍不住了,要换成其他男人还得了,多么危险的动作,简直细丝极恐。 “好,知道了。” 方夏霜收拾了一下,刚要起身被他拉住。 “怎么了吗?” 白观紧一紧拳头,又松开。 “走吧,送你回去。” “好。”本来是打算卸妆换衣服骑自行车回去的,但还是不要拒绝他为好。 “那以后我应该叫您什么?” “随便。” “那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您白表哥吧。” 白家这次难得聚齐人,白奶奶、白观、白泽宇、白太太和白路湫一起吃晚饭,白太太旁边还跟着一位和白观年龄相仿的女子。穆蓉蓉举止大方得体,面容姣好,是白太太好友的女儿,今天特意过来探望。 看到白观过来更是喜笑颜开。 “阿观,好久不见!” “你好。”白观神情淡漠。 “我是穆蓉蓉,我们以前见过的。” 看他没什么反应,穆蓉蓉又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嗯。” 没什么印象,白观象征性点点头。 今天是母亲让自己回来的,他平时不住这边,看这气氛,大致了然。 “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开饭吧。” 白太太今天对白观莫名热情。 她保养得当的脸上露出温柔笑容,表面看起来很好亲近的样子。 饭桌上,白奶奶和白太太的话题一直围绕白观和穆蓉蓉。 白泽宇也在一旁附和,白路湫在看热闹,穆蓉蓉脸颊微红看向白观,只有白观一脸淡漠,仿佛自己只是这场相亲宴的局外人。 白观和他们之间没有太深的感情,长大之后也不来往,这次转变这般大,目的性太过明显。 饭后,白奶奶勒令白观把人安全送回家。 白观反正也无事,又不想反驳老太太,便同意了,那三位长辈都露出满意表情,穆蓉蓉也很开心。 穆蓉蓉尽量保持淑女形象,她今天穿着合体的米色旗袍,显得身材凹凸有致,柔顺长卷发盘起,刻意化了精致的妆容,她对自己的形象是十分满意的。 生活中追求她的人不少,她都看不上,因为心有所属,而白观便是那个人。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处对象,可能是要求太高,她有信心可以拿下这朵高岭之花。 车子正常行驶,路上经过以前他们就读的学校。 “阿观,你看,那是我们以前上的学校,这么多年了,变化好大。” “嗯。” 那也是方夏霜的学校,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一紧,又想到她。 路上穆蓉蓉找一些话题尽量活跃气氛,白观也只是礼貌地回应一下,心里想的却是方夏霜。 方夏霜就不会这样,她大多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乖巧得不行,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一起坐车的机会也不多,但那画面却一直刻在他脑海里。 到达目的地后,穆蓉蓉目送男人的车开走直到看不见才转身回去。 已经好多天没去找那没心没肺的女孩了,白观心情烦躁,不知道她有没有想着自己,那个吻有没有让她对他的感觉有所改变。 路上经过一家电玩城,白观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电玩城大门口,白路湫正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女孩主动搂着他的手臂,不用猜就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 白观心口不由一紧,车缓缓停下,定睛一看,白路湫面前那个女孩的背影很陌生,穿衣风格和发型,整体感觉一看就知道不是方夏霜。 他下意识愤怒想要去揍那花心的弟弟,解开安全带刚触碰到车门,顿了顿,又重新系上,启动车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