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掉毛变凤凰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宁卿突然到张府的事情让林秋禾心中有些不安,她隐隐有些猜测,然而又觉得是她自我感觉太好了。回了在张府暂歇的院子,她也没有心情继续摘录那些笔记,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一旁就坐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那棵树叶已经有些发黄的桐树发呆。 之前,应该是她想太多了吧? 林秋禾不确定地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时而皱眉时而叹气,青黛在一旁不敢多说话,只是出去端了茶水进来放在一旁,然后拿了蒲扇在一旁轻轻地扇风。 张府的午膳向来是师徒三人一起用的,等到人过来请的时候,林秋禾已经想清楚该如何面对宁卿了。因此她只是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去往前面的花厅,而花厅中却不见了宁卿的身影。 见她神色间有些错愕,张章就开口道:「晋王殿下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就医,我给他诊脉开了内调的药方之后,他不过略微坐了会儿就离开了。」 林秋禾点头,过去坐下,才又听到张章吩咐,「我已经把他的脉案记下,你明日既然要去摄政王府,过会儿就抄录一份,也免得一时不清楚反而出了问题。」 「师伯这么说,」林秋禾惊讶,「可是晋王的身体情况有变吗?」 「你看了记载的脉案就知道了。」张章不欲在饭桌上多言,道:「吃饭吧。」 午后,林秋禾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休息,而是去张章的小书房中拿了厚厚一摞有关宁卿的脉案,回去之后交由青黛抄录最近半年的,然后就开始整理她上午的随堂笔记。 一直等到晚上回到了秦府,她这才有空一边泡着脚一边看青黛抄录的脉案上的内容。 跟随张章学医的这几个月,她把脉的功底有所见长,不然也不会第二次给顾容诊脉的时候就发现她脉搏间微小的变化。这时候看着宁卿近半年来的脉案记录,她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 就如同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宁卿体内毒素复杂,且已经深入骨髓,仅仅只是凭借药物调理和外敷揉按的话,根本就治标不治本。而张章所记录的脉案,除了有每一时期宁卿脉搏的变化之外,偶尔还会写上造成这种变化可能的原因以及药方的变动。林秋禾一页一页翻看,泡脚的木盆中又添加了几次热水,直到她额头都冒出细细的汗珠红线才开口低声提醒。 因为一边看一边思索,林秋禾的速度并不快,等到休息的时候她才看了不到三分之一。见她如今换了衣衫斜靠在床头衣服还想继续看下去的样子,一直在旁细心安排一切的青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示意红线把安神有助睡眠的熏香点燃,然后走到床边低声道:「姑娘,夜里看书伤眼睛。」她低声说,「若是姑娘睡不下,不如我念给姑娘听。」 秋禾一愣,抬头这才觉得双眼有些酸涩。她把手中的脉案递过去,道:「收起来吧,明天一早起来看,应该是能够看完的。」 青黛点头起身把脉案收好,有关宁卿的脉案实际上可以说是机密也不夸张,张章和林秋禾都明白这点,因此都格外小心。所以,这本被青黛抄录回来的副本,除了青黛之外林秋禾也不假旁人之手。至于青黛,宁卿曾经表示过,她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第二日去摄政王府之前,林秋禾抓紧时间匆匆地看完了所有的记录,大致明白了宁卿体内的情况。到的时候本以为他应该在三友苑等着了,却没有想到扑了个空。 流苏歉意地对林秋禾笑着请她坐下休息,这才低声道:「小王爷回京这些日子,每日里差不多都要忙到申时四刻才能回来。本想着今日晚些时候去接姑娘的,但是又怕姑娘不知道情况会担心……」 「无妨。」林秋禾说不上什么原因,偷偷松了一口气,道:「我先看会儿书好了。」 流苏连忙捧上了茶,笑着道:「这是小王爷从斧州那边带回来的茶叶,虽然不是什么名茶,却也有股不一样的清香,姑娘尝尝看。」 林秋禾抿唇尝了口,赞道:「果然是带着股异香,入口也格外香醇。」 「姑娘喜欢就好。」流苏笑着道:「奴婢就不打扰姑娘看书了。」说着她就退到了一边,拿起筐子中一套牙白色的衣衫修改尺寸。 她昨日用眼过度,这会儿看了一会儿书就觉得眼睛有些酸痛模糊。这个世界可没有近视眼镜给她用,因此林秋禾放下手中的书,端着茶看向四周放松下眼睛。这一看,她就注意到了流苏在一旁所忙碌的事情。微微一愣她就明白过来,那应当是宁卿的衣衫才对。 流苏注意到她的目光,抬头笑着道:「这是之前给小王爷做的里衣,没有想到小王爷回来之后瘦了一些,因此要改一改。」 林秋禾笑着点头,转而看想其他地方。宁卿这次匆匆离开半个多月,很多人都在猜测他到底去干什么了。她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会去猜,不过她倒是真的推测出一二。 皮肤晒成小麦色、消瘦,手上有些不太明显的伤痕,还有斧州所在的地理位置及特点,都是线索。林秋禾几乎可以肯定,宁卿是去斧州这二十天,是为万寿节挑选举行阅兵式的骑兵去了。毕竟斧州多草场,适合养马,且也有着国内首屈一指的马种。 而从那日在周家别院见了之后再到张府的时候,宁卿的皮肤颜色似乎更重了些。只怕是这些日子都在城外某个秘密驻军地里忙着练兵吧? 林秋禾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就见宁卿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还没有来得及擦去的汗水,以及一路骑马回来的风尘。 「小王爷,」流苏连忙站了起来,「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热水给王爷沐浴更衣。王爷回来比平时早了些,这些还没有准备好。」宁卿点了下头,根本就没有看向流苏,反而转头看向了林秋禾的方向。 林秋禾慢慢站了起来,屈膝行礼。 「晋王殿下。」她眉头微微蹙起,「殿下若是为了身体好,就不该骑马奔驰的。」入秋之后天气渐凉,旁人或许还会觉得秋老虎热死人,但是对于宁卿的体质来说,对于气温的变化则是再敏感不过的。 宁卿点了下头,开口就简单明白:「坐。」 他没有多做解释,反而是走过去拎起林秋禾边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直接一饮而尽。 「那个是……」林秋禾话说到一般,见宁卿又接连喝了两杯茶,终于放弃了说什么。只怕在校场一天的操练,再加上骑马匆匆回来他已经是累到了极点。 宁卿接连喝了三杯茶,这才觉得喉咙舒服了些,低头看着林秋禾纠结的神色不以为意。不过,他还是开口吩咐道:「朱红,去另外给林姑娘拿一个杯子过来。」 他说着放下茶杯,沉声道:「还要劳林姑娘多等片刻。」 林秋禾点头,明白他是要先沐浴洗掉一身的汗水和土。目送宁卿离开,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看着那个被宁卿用过的杯子发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青黛接过朱红新拿过来的杯子又给她倒了杯茶。 第二章 林秋禾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到了几乎不能控制的地步,手心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也许是因为练兵的缘故吧,她想,所以她才会在宁卿的眼神之下觉得莫名的紧张。 肯定是因为宁卿身上带着的那种练兵时残留的杀伐果断的气息太过于吓人,林秋禾安慰自己,然后又拿起放在一旁的书看了起来,这是一本讲解各地风情的书,从宁卿的藏书中来看,这已经算得上的放松时看的闲书了。林秋禾倒也不觉得枯燥,看得津津有味。继而想到摄政王每年都会带着王妃出游大半年,看遍这天下的山川河流,吃遍这时间的美味佳肴心中就隐隐有些羡慕。 宁卿很快就沐浴更衣出来,擦过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宽松的长袍显得他似乎更加消瘦起来。他进来之后就坐在了软榻上,流苏和朱红拿着帕子过去继续帮他偶尔还会滴水的头发。 「这些日子事忙,我回来晚了些。」宁卿声音恢复了往日的舒缓,看着林秋禾道:「日后我会让他们等我回来再去接你。」似乎是想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像以往那样亲自接送林秋禾,然而他唇角微微动了下却没有说话。 林秋禾点头,「知道了。」宁卿进来之后,青黛就也端了水进来伺候她净手。如今拿着帕子把双手擦干,她才上前道:「我先帮王爷把脉。」 宁卿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慢伸出手。 林秋禾指尖轻轻落在他的手腕,看着衣衫下面依然白皙的皮肤有些愣神,然后才连忙集中起注意力感受着指尖下面跳动的脉搏。片刻之后,她示意宁卿换另外一只手。 宁卿的脉搏跟张章做的脉案记录相似,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师伯开的药你要记得随着每日三餐喝。就算是在京城之外,也要要让你给你煎服了。」 宁卿眉毛微微一跳,看了一眼林秋禾,却没有问为什么她会知道他这些天是京外忙碌。他轻轻「嗯」了一声应下,看着林秋禾回身从药箱中拿出药膏揉开,就配合的卷起了裤腿,手和腿上皮肤颜色的差异让宁卿一愣,然后露出了一丝苦笑。 只怕这些就是最有利的证据吧?眼前这个女子本就是一个聪慧的人,更何况万寿节护城墙上的阅兵式本就是她想到的,她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去做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宁卿也有些释然,而下一秒林秋禾揉开到发热的药膏就随之捂在了他的膝盖上。一股温热的感觉伴随着林秋禾手心的体温让出汗之后身体有些发凉的宁卿更加敏感,他抬头看着神色认真的林秋禾,只有这个时候他注视的眼神才不会让她察觉、退缩。 「若是我没记错,应该快到你生辰了吧?」等到一切都忙完,林秋禾净手之后重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宁卿这才一边翻着书一边低声问。正在喝茶的林秋禾动作一顿,然后才意识到秋试如今已经过去了,马上就是中秋佳节了。 而她这辈子的生辰就是在这一日。 「是啊。」她说,「时间过得真快。」过了这次生辰,她就满十四岁了。想起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经大半年,她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一个卖身的小丫鬟,到张御医的师侄女,接着是女医者,甚至可能是摄政王失散在外面多年的女儿,这样的人生际遇真的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宁卿笑了下,然后才问道:「那你想好怎么过生辰了吗?」 林秋禾抬眼看过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这样的宁卿才是她所熟悉的,带着丝漫不经心,说话少了那种让人觉得压迫的气势,「不过是一个生辰,吃碗面也就足够了吧?」她根本就不是很在意这个,想了想又在心中补充,若是能够做个蛋糕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宁卿闻言却是眉头一皱,抬头看过去。 「你若是这般想,只怕母亲不会同意的。」 「我以为到目前你们也找不到证据证明我的身份,应该已经放弃了。」她说着看向宁卿,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神色,心中一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找到了?」她放缓了语调,低声问。 宁卿看向她,两个人用眼神对峙片刻,然后他才点头,「是的,找到了。」 「那我……」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一直对这个身份没有什么执念的林秋禾这会儿反而紧张了起来,她想起了王妃对她的好。这些日子里面让人往秦府给她送的各色东西,还有拉着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关心。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润喉咙,然后才努力镇定地开口:「那我是吗?」 宁卿沉默着没有说话,林秋禾看着他,半响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也好,只不过这样下来,我倒是欠了师伯,你还有摄政王夫妇不少的人情。不然我也不会像如今这样生活,说不定到现在还是秦府里面的一个小丫鬟呢。」她释然地笑着,虽然有些遗憾自己不是那位慈爱的母亲的女儿,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放松。 「你能够有今天的成就,是依靠你自己的努力和本事。」宁卿轻声说,「若是你什么都不会,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的话,就算是摄政王府帮你,你也走不到现在这个程度。」 「多谢晋王看得起我。」林秋禾笑着点头,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能力,但是她心中也明白。有时候有能力是一回事儿,有没有让她展露能力的平台,则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不是有张章这个金字招牌,孙家怎么会找上她给孙修仪看病?只有一面之缘的顾容又怎么会对她心怀感激到处处提点?甚至于,她在秦家的生活也不会如同今日这般舒心。 她转瞬就想开了这些,低头重新看书。而宁卿看着她神色平静的模样,甚至唇角都微微勾起露出放松的笑意一愣,然后才也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他发现,这些天因为林秋禾而变得有些抑郁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不过,你的十四岁生辰,只怕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度过。」宁卿安静地注视了林秋禾片刻,这才开口,「母亲是不会同意的。」 「可是,我不是……」林秋禾错愕的抬头看过去,而宁卿摇头:「母亲不会同意。」他说着笑了下,「我有个提议,张御医的府上很久没有热闹过了,不如把你十四岁的生辰宴会定在那里举办。别忘记了,你是他的师侄女。而且,如今你在京城之中也有了自己的交际圈,认识了不少的人。你在秦府是客人,不好大肆庆祝,却可以请他们过去张府的。」 林秋禾迟疑了片刻,然后才点头。「我明白了。」宁卿的提议都是为了她好,她若再提出异议反对,反而显得矫情起来。「谢谢你。只是有关我的身份,迟早都还是要告诉王妃的,不是吗?」 「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只是如今不是最恰当的时候,所以你的身份才要一直隐瞒下去。」宁卿唇角勾起了笑容,「等到下个月临近万寿节,京城定然会热闹起来,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林秋禾皱眉:「难不成各国的使节团还会在京城之中闹事?」 第三章 宁卿轻笑出声,「闹事是常有的,比这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他们以为当初皇上临危受命,十四岁登基国内必然不稳,又因为这些年来的韬光养晦,必然是因为当初的战争被打怕了。这次,我们可是给他们准备了不少的惊喜呢。」 事关国家大事,可能还会有军事机密,林秋禾并没有自作聪明的问他「惊喜」到底是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我就擦亮眼睛,到时候拭目以待了。」 从摄政王府离开之前,林秋禾又被王妃拉去聊天说话吃点心,说实话在确认了自己只是跟王妃长相有几分相似之后,而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之后,面对王妃的关怀林秋禾总有几分内疚的感觉。然而她又怕露出破绽,反而会让这位关爱她的长者更是伤心,因此在馨和园中几乎是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时辰,她这才连忙托词还有些事情匆匆离开了,甚至走的时候都不敢去看摄政王妃有些难过的神色。 而珍珠一路把林秋禾送到了内院门口停着马车的地方,这才低声道:「姑娘,王妃是真的关心姑娘的……」 「我知道。」林秋禾点头,「还请珍珠姑娘回去转告我的歉意,实在是有些事情需要回去处理。」 见她这么说,珍珠只能无奈的点头,目送她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了馨和园。她快步回去,进屋果然见王妃双眼微微发红,可见她送林秋禾离开之后,她已经偷偷哭过了。 「王妃,姑娘只是有事先离去,后天就又来了,您何必伤心呢?」她吩咐了门外的小丫鬟准备热水,然后才过去道:「林姑娘心中也是很不舍得,有些内疚不能多陪陪王妃呢。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我跟王妃请罪。」 「我不是伤心这个。」王妃拿着帕子又轻轻擦拭了下眼角,「只是想到她一个人在外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确认了她的身份,却又不能认她……也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怪我……」 「依我说,真的是王妃多虑了。这些日子来,王妃与林姑娘相处颇久,难道还看不出林姑娘的脾性吗?」珍珠笑着递了茶过去,然后起身接了小丫鬟送进来的热水,投了帕子绞干这才递给王妃擦拭。 等到给王妃补了妆之后,珍珠才又道:「连奴婢都看得出来,林姑娘性子柔中带刚,是个心中有数的人。她又明辨是非,就算是大姑娘偶有挑衅,她也都不会深究。等到以后王妃和王爷认回女儿的时候,只要说出当初的真相,想来她是能够理解的。」 王妃本就是一个坚强的人,当年甚至去过漠北参与过战争。若不是失散多年的女儿是她心中唯一的痛,她也不会如此患得患失。听到珍珠的安慰,她这才控制住了情绪,苦笑着道:「是我多思多虑了。秋禾是个好姑娘,纵然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会喜欢她。更何况,王爷已经探查到确切的消息,她就是我们的女儿。」 越是喜欢,就越是内疚。而越是内疚,就越是患得患失。 王妃摇头,沉默了片刻才道:「其实,就算是她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当初若不是我大意了,她又怎么可能会跟众人失散。要不是当初随行的林护卫安排得当,豁出性命保护了她又在临死之前把她托付给那一对行医的林氏夫妇,只怕秋禾早就命丧当年了。」 当年的情况摄政王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林秋禾当年是被他的贴身侍卫林哲救走。然而战乱之中他也受了重伤,临危之际隐藏了林秋禾的真正身份,把她当成自己的遗孤托福给了救下他的那一对同乡的行医夫妇。之后战乱之中林氏夫妇被陈家所救,又因为种种原因这才卖身与陈家留了下来。 而林秋禾之所以会认为调查的结果是她与摄政王夫妇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宁卿故意误导的罢了,只怕万寿节前后京中事情繁杂让林秋禾成了别人眼中可以攻击摄政王和他的靶子,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说到底,宁卿之前可是没有说半句林秋禾并不是摄政王夫妇失散的女儿的话。林秋禾之所以会误会,还真的只能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林秋禾在晚膳之前就回去了,秦老夫人得信之后想了想吩咐身边的紫莲道:「让人去通知一下,让家里的姑娘和陈姑娘、林姑娘晚膳到我这边用。」 紫莲点头,退出去之后就立刻叫了几个小丫鬟去各院中通知。然后亲自去了一趟厨房,吩咐厨娘准备好晚膳的各种菜色。她能够在秦老夫人身边当上大丫鬟也是有理由的,秦家三房中的姑娘,连同陈自晴和林秋禾的口味,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等忙完这些,她回去的时候恰好就遇到了从竹园离开的林秋禾。 「林姑娘好。」紫莲连忙行礼,林秋禾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什么事情,竟然劳动紫莲你亲自跑一趟?」 紫莲闻言心知林秋禾还没有收到秦老夫人晚膳的邀请,有意卖她一个好,笑着道:「姑娘,老夫人要请姑娘们过去她那边用晚膳,我这才去厨房吩咐一下,把晚膳的菜单改了些。」 「老夫人平日喜欢清静,怎么今日突然让我们过去陪着用膳?」林秋禾心中有些疑惑,看了下左右见紫莲刻意示好也就直接问了出来。紫莲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这奴婢就不大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今日午后大太太来请安的时候,提到过姑娘的生辰快到了。」她说着对林秋禾笑了下,然后屈膝行礼,「林姑娘慢走,奴婢该回去复命了。」 林秋禾点头,带着青黛若有所思地离开。秦大太太刻意在秦老夫人面前提起她的生辰将近,究竟是什么意思?故意向她示好吗?可是,为什么故意向她示好?若是为了花氏的话,之前秦大太太还有花氏都已经做到足够了啊。 她想着慢慢放慢了脚步,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才笑了起来。「青黛,今日孙姑娘有过来吗?」青黛虽然随着林秋禾去了摄政王府,然而回来之后也了解过秦府的情况,听到她问话就立刻道:「下半晌的时候,孙姑娘过来过一次。不过这次是跟着孙太太一起过来的,听红线说,孙姑娘说明日还要过来。」 果然如此。 林秋禾点头示意明白,迎面就见秋雁匆匆赶来,看到她们就露出了笑容。 「林姑娘好,我们姑娘派我来寻您呢。老夫人今日请诸位姑娘过去安和园用晚膳,姑娘等你一起过去。」秋雁说话爽利,这边跟上就道:「姑娘特意问了老夫人都让谁过去用完膳,知道是府中所有姑娘都过去,就道大概是好事,让奴婢过来请林姑娘快些回去梳洗一番,免得晚了。」 林秋禾点头,既然已经知道这次晚膳的主角是她,也就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连同秦氏这对婆媳的意思她也明白了。 只是,事到如今,倒是可惜了秦锦兰了。 晚膳在安和园用果然热闹了许多,虽然说是食不言,但是众多女孩坐在一起若是不说上几句话也就有些太过于严肃了。秦老夫人也难得没有训斥她们,看到秦锦兰和秦舒兰跟林秋禾的关系日渐好起来,脸上也是欣慰的笑容。 第四章 还好当初没有把事情做绝,又顾忌着张章和陈自晴的面子,好好的训斥过这两个丫头。如今看来,这一步棋简直就是意想不到的好啊。 等到丫鬟们上前撤去了餐桌,众女分成两边坐好喝着消食茶,秦老夫人这才慢慢的开口。 「转眼就快到了中秋了,咱们向来一家团聚,今年又多了晴儿和秋禾,自然更是热闹。」秦老夫人说着看向林秋禾。「我记得秋禾是中秋的生辰吧?」 林秋禾点头,「劳老夫人挂心了,正是中秋的生辰。」 「你来京城也交了一些朋友了,生辰总归是要请些朋友一起来庆祝的。」秦老夫人缓缓点头,「只是中秋佳节只怕众人都是要跟家人一起过的,不若提前一天庆生?」 「多谢老夫人关心。」她听秦老夫人说到这里连忙起身道:「老夫人一片心意,秋禾心领了。」 「秋禾不必客气,之前我还和妹妹商量,要不要提前给你庆生呢。到时候咱们叫上梓棋,还有思思她们,也好好热闹热闹。」秦锦兰连忙开口劝道:「毕竟是生辰,一年只有一次的。你若是不办一下,只怕要被京城中的姐妹们念叨呢。」 秦老夫人宽慰地笑着,道:「是啊,你们这些闺中的姑娘,难得有个理由好好聚聚,一起说笑。」 「实不相瞒,此事前些天师伯已经提过,并且计划好在张府给我安排生辰的宴会了。师伯一片慈爱之心,我实在不好拒绝已经答应了。」想起之前宁卿的提醒和安排,林秋禾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如今早有准备拿来当挡箭牌真的是再好不过了。「不过秦老夫人,和秦大姑娘的好意我都记在心中了。」 「既然如此,」秦老夫人掩饰了心中那一瞬间的失望,笑着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秋禾不必客气直接说与我听也好,老大媳妇听也好,就算是锦兰,也是能够做主的。」 林秋禾笑着点头应下,这才重新坐了回去。秦老夫人本来兴致勃勃地想要借着生辰宴会让林秋禾对秦家有更多的认同感的,然而没有想到被张章先截了胡,心中不得不说是有些失望的。然而看看大孙女明艳地脸庞,心中也颇为欣慰。只要秦锦兰跟林秋禾的关系好,不怕到时候林秋禾不帮忙。 只看她对陈自晴尽心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是个重感情的。 随着中秋节越来越近,秦家远去在京城外三十里处的鸿鹤书院念书的三位少爷也一起回来。秦府这才是真正的热闹了起来,林秋禾每日里面连看书的时间都少了一些,盖因为秦舒兰的才十岁就外出读书的弟弟实在是个调皮的性子,每日里面都要把人闹得人仰马翻才开心。 他回来的这两天,已经把秦玉兰气哭了三次,往秦锦兰的院子里面偷偷放了扒掉毒牙的蛇,往秦舒兰的杯子里面丢蝉蜕,连陈自晴都不能幸免被丢了一个掐掉尾巴的蝎子。还好林秋禾当时就在一旁,直接隔着帕子抓起了蝎子,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秦琅直接就把蝎子丢到了他脑袋上。 秦琅当场就吓得愣住了,立刻叫着跳着抓在身上乱爬的蝎子,结果蝎子顺着他的衣领就滑落到了他的里衣里面。林秋禾站在边上看着他惊慌失措地样子冷笑道:「我看四少爷身体不大舒服,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看了一眼青黛,道:「送客。」 秦琅从小就恶作剧无数,第一次遭遇滑铁卢,顿时恨得牙痒痒。回去之后洗澡换衣服甚至头发都梳了一遍硬是没有找到那只蝎子,搞得后来他一看到林秋禾就会觉得浑身发痒,似乎有蝎子在身上爬一样。 他后来还哭着找秦老夫人告状,然而他回来不过两天就惹得家中姑娘们怨声载道,特别是那只丢进秦锦兰院子中的蛇,把秦锦兰给吓得都病倒了,每次一看到秦琅就脸色苍白。 这时候跑去告状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秦老夫人听他颠倒是非地把话说话,直接手一挥对身边资深张嬷嬷道:「把他给我关到后院的佛堂里面去,每日只准吃两餐,罚抄《古诗百首解注》一遍,若是完不成,中秋之后就不用回去读书了!」 《古诗百首解注》可不止是有百首古诗,重点在于「解注」二字。此书大约有两万多字,对于中秋只放假十五天且已经浪费了两天的秦琅来说,若是抄写一遍,只怕他整个假期都完蛋了。 这下秦琅才真正害怕起来,哭着求着说知道错了,撒泼耍无赖气得秦老夫人手直抖,「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坏毛病,给我关起来!中秋之前不许放出来!」 此消息一传出来,秦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至于一同回来的大房秦玥今年已经十三岁,三房秦珑则十五岁,两人如今已经开始跟着秦家嫡长孙秦珏一起外出应酬,对于这个调皮的幼弟被关禁闭的事情,也不过是笑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陈自晴有些不安,怕秦三太太那边因此记恨林秋禾了。然而秦舒兰挥手道:「你是不知道,他才是个名副其实的混世魔王,从小就让人头疼。不然也不会早早的就送出去读书。当年不管是大哥二哥还是三哥都是十二岁之后才送去书院读书的。只有他,家里是管也管不住,这才想着送去书院早些被先生管教管教,能学好些才好。这次的事情,我娘说了,多亏这个混世魔王被关了起来,她也好省些心。」 只不过,看如今的情形,只怕好也是有限的。 连嫡亲的姐姐都这么评价由此可见秦琅这个混世魔王有多么招人恨,林秋禾端了一盘子的点心过去,笑着道:「尝尝看,这个适合秋日里面下火吃。」 秦舒兰笑着伸手接过去,道:「秋禾我现在可是佩服死你了。我早就想要治治那个小子了,偏偏每次都被吓得不轻。你可真有勇气,竟然敢丢回去!」 林秋禾笑着在众女给她留的位置上坐下,道:「不管是蝎子还是蛇,在中医里面都属于药材范畴,这些在学医的过程中都是需要接触到的。再说,四少爷虽然调皮了些,不过那些东西倒是都不会伤着人。」蛇是拔了牙的,蝉蜕更不用提,是所有东西里面杀伤力最小的,至于蝎子也一样是处理过的了。 不过这种恶作剧的恶趣味,实在是让人讨厌。 「原来如此。」秦锦兰点了下头,「可是,光是想想都觉得害怕,谁还顾得上会不会伤着人。」她算得上是最大的受害者——当然,除了已经又病得不出门开始躲祸的秦玉兰之外。 众女相视一笑,「还好祖母(外祖母)已经把他给关起来了!」 而当林秋禾再去摄政王府的时候,就连忙着练兵的宁卿都特意问起了这件事情。 「我听闻,秦家的四少爷实在是个妙人,在书院的时候就是个出了明的鬼见愁。」宁卿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他早两天回京,如今秦府怎样?」 「秦府后院的佛堂里面,多了一位虔诚的抄写《古诗百首解注》的学子。」林秋禾微微扬眉,看了一眼宁卿落下最后一针,这才净手坐到了一旁揉了揉手腕,「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王爷竟然还会有空闲关注秦家的少爷。」 第五章 宁卿笑了笑,缓缓舒展了一下四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又缓缓道:「京城之中在鸿鹤书院念书的公子少爷不少,这些天大多都回来过中秋节,我自然就听到了一些风声。」 他说着看向林秋禾,「你,可有被他戏弄?」 「我?被戏弄?」林秋禾失笑,看向宁卿道:「难道王爷就没有想过,堂堂秦府四少爷,为什么会被关在佛堂里面抄写《古诗百首解注》?」 「这么说,你们碰上了?」宁卿双目含笑,「我这两天倒是听了不少有关他在鸿鹤书院的丰功伟绩,据说书院后山的野鸡都被他打光了。至于蛇虫鼠蚁也都成了他恶作剧的道具,就连书院的教习都曾经被他戏弄到生过病。」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林秋禾迎上宁卿探究的目光,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在我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已,根本就无伤大雅。」她顿了一下,想到真的生病了的秦锦兰,还有告病不出门的秦玉兰,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那些东西太恐怖了。」 「其他人?」宁卿双眼微微眨了下,而林秋禾笑道:「我是学医的,见惯了那些蝉蜕、蝎子、蜈蚣之类的东西,自然不会觉得害怕。」 「活生生的,跟已经处理好的药材有着不小的差别,这点我还是知道的。」宁卿皱眉,提出了质疑,「那些东西,就算再习以为常,一个女子见了不免也会觉得害怕吧?」 林秋禾面对这样的疑惑没有丝毫的不安,若是宁卿跟那些闺中的女子一般好糊弄的话,那就真的对不起他晋王的封号了。 「小时候,我跟着父母学过怎么处理那些药材。」她平静地说,把前世的事情按到现在,并且加以改动。「毕竟如果去药房买药材,一来价格昂贵,二来不能确保质量。」 她说着双眼直接看向宁卿,「王爷,我跟你概念中那种高门世家之女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不要用你对她们的印象来评估我。」 宁卿脸上地笑容慢慢消失,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林秋禾。没有想到,产生了那样的误会之后,林秋禾的态度不但没有软和下去,在他面前反而表现的更加强势和坚定。 这可真的是出乎她的预料。 「是啊,」宁卿轻声说,「你自然是跟别人不同的。」他所有所思,不给林秋禾反应的时间就转换了话题,「有关你十四日那天提前举办的生辰宴会,张御医已经传了信儿,再次邀请齐林的婶母赵氏帮忙。另外,你想要邀请谁记得写下一个名单,到时候请帖则直接由张府那边送出。」 之前宁卿那句话声音放得极低,林秋禾本就没有听清楚,如今听到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再追究那么一句可能无关紧要的话。她微微皱眉,仔细思考着需要邀请的人,然后起身直接去一旁书桌。 流苏在宁卿的示意下跟了上去,在砚台上添了些许的水,然后拿起墨轻轻研磨起来。等到砚台中的墨汁浓稠合适时,她才停下手,示意林秋禾可以用了。 「秦锦兰、秦舒兰、陈自晴、孙梓棋、赵思思……」这几个名字最先写上去,她看着这些名字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写上了:「明子俪、明子姝。」明子姝正是明家第六女,也就是那位很可能成为齐林未婚妻的女子。 想起上次齐林眼巴巴地看着她,讨论什么「漂亮不重要」的样子,林秋禾还是把这位姑娘和她五姐明子俪的名字给添了上去。上次在周家面见,她对这两位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而这之后,另起一行,林秋禾写上了顾容、苏青依和花氏的名字。 对于一个生辰宴会来说,这样的邀请人数确实有些少,而且几乎可以说是人脉都集中在了一起。宁卿接过吹干的纸张看了一眼,示意流苏拿了笔墨过来,然后放在软榻上的小几上又添加了一些名字。 宁羽自然是在其中的,而摄政王妃也一样有一份请帖。 林秋禾看到摄政王妃的名衔写在上面,先是一愣,然后才低声道:「王妃不是从来不参加宴饮?」 「这是你的生辰宴会。」宁卿若有所指,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又写下了其他名字。那些人的名字有些林秋禾听说过,有些则完全没有印象。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在朝为官的人。而这些名字最后,宁卿轻轻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些人属于正常的交际应酬,他们应该也会带妻眷过去,所以不用担心生辰宴会太过于简单。」宁卿抬头解释了一下,「而这些人也是属于你目前的交际圈中所没有接触到的范畴,这是一个机会。」 林秋禾扬眉,很想问既然她不是他所想要找到的那个人,那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处处为她着想。不过是为了欺瞒摄政王妃,用不着做到这么尽心尽力吧? 然而,看着宁卿漆黑的眼睛,她一时间又有些问不出口。 宁卿似乎没有察觉她的纠结一样,把纸张轻轻吹干然后交给流苏,「让人送去张府。」等到流苏出去,宁卿才又开口道:「想来,张御医也会邀请一部分交好的御医,如今你已经是有行医资格的女医师,生辰宴会自然应该多跟这方面的人多联系。」 「我……」林秋禾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多谢王爷费心。」不管是宁卿安排的这些人,还是张章可能会安排的人,对于她来说都是有利的。可以说,这两个人为了她耗费了不少的心思。林秋禾相信,最后能够接到请帖的人,绝对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若是她再矫情地说什么不想让她的生辰宴会变成交际会,或者是想要交真心的朋友,而不是利益驱使下的关系的话,就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 宁卿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依照林秋禾的性格,他本以为她会拒绝。却没有想到,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她竟然这么接受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秋禾,虽然之前准备好的说服林秋禾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没有因为此就忘记了下面该做什么。 「等到名单确认之后,我会让人送一份这些人的谱系图给你。」他缓声说,「以免你在生辰宴会上抓瞎。」 这样的安排实在是在完美不过了,林秋禾笑着点头,既然已经接受了宁卿的好意,那么就不用再介怀这些东西了。她起身净手,然后过去示意宁卿坐好,把他身上的银针一根根收起放入针囊之中。 在这个过程中,她抬眼看了一眼宁卿,见他盯着身上的银针神色阴冷异常,早就没有了平日里面随意的模样,心中一动,沉声道:「王爷放心,我会治好你的。」 宁卿一开始甚至没有听清楚林秋禾说的是什么,或者说是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会驱除你体内的毒素,让你恢复正常人的生活的。」林秋禾认真的重复了一遍,把最后一根银针收起,「不过,需要时间。」 宁卿慢慢皱起了眉头,双眼之中透露着慎重。 第六章 「林姑娘,你说的是真的?」要知道,收养林秋禾的林氏夫妻只不过是赤脚大夫而已,纵然是有些家传的医术,也不可能真的比得上宫中的御医。实际上,在得知林秋禾身世之后,他已经很吃惊林秋禾在医术上的程度了。若是说她能够做到连宫中御医都做不到的程度,那么她究竟是跟谁学的医术呢? 林秋禾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细节竟然会让宁卿起疑,只是点了下头。「不过大约需要两年左右的时间,我的针灸之术还不够成熟,而且还要配上药物治疗。」她把针囊卷好放入了药箱之中,「王爷只要这两年之内保证体内毒素被控制,不会恶化,两年之后我有七成的把握能够治愈王爷。」 两年的时间,足够她把家传的针灸术练到融会贯通了吧?毕竟有着前世即将成功的经验,又曾经被爷爷称赞为后辈中最有针灸天赋的她,还是有着这个时代所没有的优势的。 一时间就算是宁卿,神色也忍不住有些变化。他认真地看着林秋禾,见眼前这名少女不卑不亢地迎接他的审视,眼神中充满了自信,最终点头,「好,我就等两年后,你给我看一个奇迹。」 第二日林秋禾就收到了齐林送来的一沓生辰宴会的系谱图,而齐林也正式送上了几位姑娘的请帖。其他几女接到请帖都欣然答应,只有花氏接过请帖之后略微想了下才遗憾地道:「我倒是很想去,然而有孕在身只怕到时候会不方便过去。若是秋禾愿意的话,这份请帖不如转交给我妹妹,她倒是仰慕秋禾许久,只可惜来了几次都不凑巧没有遇上。」 花氏口中的妹妹是指她的嫡亲妹妹花鱼儿,据说是因为花氏的母亲临盆前曾经多次梦到湖中的一尾游鱼因此才得名的。林秋禾闻言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因为当初写下花氏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花氏有孕在身且又不像顾容那般身体康健,多次险象环生的遭遇让她心生顾虑不能赴宴,但是依照她们两个的关系这份请帖又是必须的。 如今这个结果是可以预计到的,谁也没有因此感觉到意外。 齐林为了筹办林秋禾的生辰宴会也是下了大力气,因此并没有在秦家久留,跟长辈们问了安就匆匆离开。离开之前,他才低声道:「今日宫中传出消息,孙修仪有孕了。」他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林秋禾,「不过这几天孙家事情多,只怕要耽搁些时日才能道谢,到时候师妹可别手软。」 「我明白了。」林秋禾心中的一点疑虑消失不见,笑着对齐林点头,「多谢师兄提醒我。我生辰宴会那日可是请了明家的五姑娘和六姑娘的。也算是投桃报李,不辜负师兄对我的疼爱。」 送走了齐林,林秋禾这才回到了荷园。那一份谱系图青黛早已经收好放在了书桌边上,然而她没有立刻打开翻看,反而想起了之前齐林的话。 孙梓棋自那日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示好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她本以为是自己猜测错误了。然而,齐林这边既然能够传出来消息,定然是的了张章的示意。不过孙家这几天事多,是怎么回事? 孙家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林秋禾皱眉,一时没有想明白就放弃了这个问题。毕竟,孙家的事情其实跟她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不然,张章是不会示意齐林提醒她,不要太过于便宜孙家的。而且,就算是有麻烦,家中出了一位有孕的后宫妃嫔只怕也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根本不必担忧。 她现在所需要操心的重点是,如何能够更好的磨练自己的针灸之术。 两年之约,可不是她一时冲动之下就说出口的。 针灸的熟练是需要长久的练习的,鉴于前世的基础,林秋禾的针灸之术在这个时代也可以说是站在了最好的那一阶段,然而,对于家传针灸术来说,她如今的水平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多的联系和对穴位的重新熟悉,毕竟人体中有52个单穴,309个双穴,48个经外奇穴,共计409个穴位。 就算是如今的林秋禾,也不敢说不对照穴位图谱,就能够准确地找到每一个穴位的位置。而有时候,一旦弄错就是会出人命的。 所以,她还需要不少的工具来恢复对穴位的熟悉度。其中穴位小铜人就是她想要的工具之一,只是这个东西似乎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就连之前她靠行医资格也是用活人当做考试道具来测试她对三百零八处常用穴位的掌握情况的。 而且,林秋禾认真的查阅过这边的针灸书,甚至暗中向张章试探了解过,这个时代所确定的穴位只有三百六十八个,还有四十一个穴位没有被确认。 这些都是她将要面临的难题,而穴位小铜人的制作工艺必须十分保密,一旦流传开来只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若是说穴位小铜人的事情可以通过张章和宁卿来暗中解决的话,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她自身的问题了。她如今是一个即将满十四周岁的少女,虽然下针的速度和手法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了,不过林秋禾自己心中明白她的腕力和指力还远远不够。 对于一般的治疗针灸来说,她用前世的技巧就能够不上这点不足,然而若是想要动用那家传的针灸术给宁卿祛除体内的速度,那么她如今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她需要加快对腕力和指力的训练,以期望在两年后她能到达到巅峰状态。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四日这天,因为要避开中秋团圆佳节,林秋禾的生辰宴会就定在了这一天的张府。张章甚至为此特意调休了一天,在家坐镇。 陈自晴和秦家姐妹早早就来了张府,先是好奇的游玩了一圈,然后颇有经验的秦锦兰和秦舒兰两个人就一起凑到了齐林婶母赵氏的身边帮忙。 赵氏对她们印象不错,一边教一边提点着她们,等到张府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林秋禾就被赵氏拉了出去开始接待女客们。 之前的谱系图林秋禾有认真看过,这会儿听到赵氏或者是秦锦兰她们低声的提醒,加上自己打起了精神,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而每个人的座位都是事先按照她们的关系安排好的,等到和所有人都闲谈了几句请她们入座之后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顾容和苏青依两人是相携而来的,这真让林秋禾有些意外,她本以为顾容可能不会出门留在周府之中安静养胎呢。因此看到她过来就连忙迎了上去,笑着道:「顾姐姐能过来实在是太好了。」 「我来难道就不好了?」苏青依笑着开口,「还算你这个丫头有心,记得要请我。不然的话我肯定是要打上门来的。」 林秋禾装作害怕的样子,笑着道:「顾姐姐救命!」 三人开心地说笑了一会儿,然后苏青依和顾容也被引了进去坐下,林秋禾仔细回想了一下名单,确认客人都已经到了,这才回屋里面招呼所有的客人。 她今天作为主角自然是被各种好话所包围着,就连宁羽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虽然不多话,但是再没有跟之前那样故意找事。林秋禾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认为这种变化可能是宁羽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认为她不再存在什么威胁才产生的。 第七章 生辰宴会很成功,赵氏办事妥帖有序,还特意请了京中几个有名的女先儿演了几折子的戏,又准备了女子喜好的投壶等游戏,把每个人的喜好都照顾到了。 而前院男客之中,林秋禾作为主角也是需要出去一趟的。张章这边带着她见了不少的人,一圈下来她倒是收到了不少额外的礼物。张章重点介绍的那些同僚都是与他私下关系不错的,送的礼物在旁人看来或许一般,但是对于林秋禾这些学医的人来说,也算是别有心思了。 等到宴会结束,客人们一一离开,整个张府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秦氏姐妹早一步先行离开,而陈自晴则留下来陪她。 这个时候,青黛匆匆过来,低声道:「姑娘,有贵客到。」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和陈自晴半躺着说话的林秋禾一愣,立刻就明白是谁过来了。她连忙坐起来,「红线帮我整理衣服,青黛帮我收拾头发补妆。」 一通忙碌,林秋禾示意好奇的陈自晴先歇着,这才由青黛一路领着去了前院的花厅之中。 宁羽之前已经回去了,然而宁卿笃定今日摄政王妃回来,所以特意等到了最后。这会儿正陪着王妃说话,看到穿着一身石榴红长裙的林秋禾从屏风后面绕过来,他唇角微微勾起低声对王妃说了句什么,背对着屏风的王妃就连忙回身看了过去。 一看到林秋禾一身石榴红的长裙,亭亭玉立的样子,王妃的眼睛就忍不住红了起来。她身后宁羽冲着林秋禾眨了下眼,露出笑容。 「秋禾见过王妃,王妃安好。」她上前屈膝行礼,然后才又对宁卿点了下头,「晋王殿下安好。」 「快起来坐下,今日是你生辰,我是来给你道贺的,不用多礼。」王妃笑着示意林秋禾坐在她另外一边,然后从珍珠手中拿过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快看看喜欢吗?」 林秋禾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打开那个盒子。 盒子里面放着一套精美的头饰,而头饰下面则是一套颜色和花纹相对应的衣衫。就算林秋禾不是很懂,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头饰和衣衫的精美和昂贵。 「这……」 「你可喜欢?」王妃笑着看过去,「我之前听说苏青依一门心思想要拉着你学骑马呢,只可惜知道得晚了些,不然可以再送你两套骑马装。依照同龄人来说,你身姿高挑,学会骑马的话定然是英姿飒爽的。」 她不等林秋禾回答又道:「不过,你若是真的想要学骑马,王府在城外也有马场,到时候让阿卿教你也不错。阿卿的骑术可是王爷当初亲手教的。」 她说着转头看向但笑不语的宁卿,林秋禾下意识地顺着王妃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怎么地就觉得双颊隐隐有些发烧的感觉。 「这礼物我很喜欢呢,多谢王妃。」她低头又看了看这个匣子中的礼物,轻轻合上了盖子交由青黛:「妥善收好。」这时候王妃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见林秋禾看过来才低声道:「秋禾,你能否穿上这套衣服给我看看?」她说完就意识到不对,然而又不愿意放弃,「我怕这套衣服有些地方会不合适,你试一下若是真有不合适的地方也好改了。」 林秋禾一愣,看着摄政王妃期待的眼神自然明白所谓的不合身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只怕王妃是想要看到她失散多年的女儿穿上这一身的衣衫。她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去寻求宁卿的意见。 宁卿微微对她点头,眼神中带着恳求。林秋禾这才点头,「那劳烦王妃稍等片刻。」她神色如常地起身,带着青黛离开。等到出了花厅,林秋禾才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 这种欺骗的感觉真的不好,然而看着向来关爱她的王妃伤心失望也让她不好受。 而花厅之中,王妃转头看向宁卿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她拿着帕子赶紧擦拭眼角,生怕过会儿林秋禾回来看出什么异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终于能在生辰的时候穿上我给她做的衣衫了。」 「这是好事,母亲。」宁卿把自己的帕子也递过去,又到了杯茶给她,「母亲可要记得父亲的吩咐,不要露出太多情绪才好。」王妃点头,欣慰地看着宁卿,低声道:「你放心,这些年我都熬过来了,还差这几天吗?」 她说着露出笑容,满脸的欣慰:「虽然看秋禾的样子定然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然而她如今成长到这个地步也是我不敢想象的。有时候我反而会想,若是秋禾像阿羽那般脾性,我会不会很失望。」 王妃说着叹息,「阿羽,也是我的失职,不曾好好教导她。」 「母亲。」宁卿低声劝王妃不要多想,「当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对错。那时候虽然我还小,但是依稀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母亲能够如此对待阿羽,已经是很好了。」 似乎是说到了当年的秘辛,母子两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王妃立刻回头看向屏风的方向,手都忍不住紧紧抓住了椅子的扶手。 一身青色衣衫的青黛率先从屏风后面出来,然后回身扶着一只从碧蓝色袖子下伸出的手,慢慢退步。然后是一双做工精美的鞋子,上面绣着翠竹丛生的绣样,紧接着林秋禾缓步从屏风后面走出。 不是她刻意要装逼,而是王妃所送的那一套蓝宝石的头饰环佩叮咚,若是走地太急或者太猛,摇晃起来就有些失礼了。林秋禾刻意放慢脚步,一举一动都带着舒缓而自信的气场。她被青黛扶着缓步走向前假装没有看到王妃愣神的样子,微微屈膝道:「见过王妃。」 「快、快起来!」王妃声音都有些颤抖和尖锐,而看呆了的宁卿被这声音惊醒,连忙错开眼神回了下神,这才道:「母亲,依着儿子看,这套衣服林姑娘穿起来很合身呢。」 王妃连连点头,半响才克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道:「是很合身,没有想到秋禾穿上这套衣衫竟然如此漂亮。当然了,你平时也是很漂亮的。」 「王妃这般夸赞,我真的是要脸红了。」林秋禾微微低头,头上整套的蓝宝石头面更是衬得她肤若凝雪,加上双颊绯红,看的摄政王妃心中都不由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了。 王妃看着林秋禾,有种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感觉。她拉着秋禾说话,问她今日宴会上的趣事,一直等到摄政王过来接她这才依依不舍地跟林秋禾告别。 而摄政王见到林秋禾也是一愣,然后唇角慢慢浮起了一丝笑容。本来脸部线条紧绷的他放松下来,微笑着对林秋禾点了下头,这才离开。宁卿落在了最后,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你的生辰礼物,我还没有准备好,晚些时候再送给你。」 林秋禾一愣,感觉到宁卿的气息让她有一瞬间的走神。等回过神正想说明明收到了他的礼单,却见宁卿挥挥手转身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作为张府最后的客人,摄政王夫妇离开之后,林秋禾也去换下了那一套精美华丽的衣衫和头饰,重新穿回了她更习惯一些的石榴红长裙。至于王妃送的那套衣衫则重新被放回了锦盒之中细细收藏。 第八章 这次生辰宴会林秋禾可以说从各方面都收获颇丰,然而一场宴会下来,她也累得精疲力尽,回去荷园之后甚至来不及洗漱就直接倒在了床上。等到红线带人端着热水过来的时候,林秋禾已经睡着了。 红线示意小丫头把热水放在一旁,两个人过去轻轻脱去了林秋禾的鞋子和袜子,然后动作轻易地把她往床里面挪动了些,又给她盖上了被子。饶是这样想来浅眠的林秋禾都没有被惊醒,红线见状就挥手示意小丫鬟出去,点燃了安神香,然后投了帕子绞干拿过去细细地帮着林秋禾擦拭了手和脸,然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青黛和墨香连同绿袖、橙光、蓝丝这才把林秋禾收到的生辰礼物入库回来。见红线在外面守着,青黛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去休息,只留下了墨香一起过去。 「姑娘都没有来的及洗漱就睡下了,可见是累得不轻。」红线低声解释,「我想着让姑娘睡上一两个时辰,若是还不醒才叫醒她吃些宵夜。」 青黛点了下头,回头对着墨香道:「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等着姑娘醒来再来把账册给她过目。」 墨香点头离开,她们几个在林秋禾手下做事向来分工清楚,也不怕有人占了她的功劳。红线今日留在家中,因此等到墨香离开之后也劝青黛回去休息一会儿。 「这里我守着就好了。」 青黛点头,迟疑了下才把今天得到的消息说出来。「今日,王妃送了咱们姑娘一套她亲手做的衣服。」红线一愣,然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确定了?」 她们本是晋王府的丫鬟,跟摄政王府关系并不大,可以算得上是宁卿的心腹。如今知道林秋禾的身份被确定,也是松了一口气跟着高兴起来。 青黛点了下头,才又低声交代:「不过王爷似乎并不想要让姑娘知道,因此你别多嘴,心里有数就是了。」 红线忍不住回头朝着屋里看了看,才低声道:「青黛姐姐放心,我懂的。」 林秋禾一觉醒来,天色已经黑头。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拿着帕子轻轻帮她擦脸的红线,笑了下道:「什么时辰了?」 「还差三刻钟就是亥时了。」红线低声回答,扶着林秋禾起身端了温热的茶水给她漱口,然后才低声道:「姑娘饿了吗?厨房里面一直热着晚膳,奴婢让人传膳?」 「不是很饿。」林秋禾觉得自己是累过了头才会觉得不饿,因此吩咐道:「让人上些红枣米粥,陪着爽口的小菜就好了。」 用过宵夜一般的晚膳之后,林秋禾反而精神了起来。恰好这个时候青黛带着墨香过来给她看今日的礼单,她就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挑出来一些会用到的,剩下的就让她们全部造册放入库房。 处理完这些已经接近子时,然而林秋禾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地肩膀却还是没有半分想要睡觉的感觉。「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许是晚上睡足了的缘故,然而她也不想自己不睡就拖着一圈人跟着睡不着。因此除了守夜的青黛之外,其他人都被她给赶回去好好歇息了。 青黛见林秋禾毫无睡意,就只好把房中的灯又挑亮了些放在窗台前的书桌上,又端了温水过来给看医书的林秋禾解渴。然后她就搬了一个布墩子坐在一旁拿起给林秋禾做的里衣缝上亮针。 林秋禾本不想让她陪着自己熬夜的,然而劝说了两次,青黛还是坚持,她只能无奈地由着她累了就斜靠在美人榻的边上睡着了,然后拿了个毯子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这才推开了书桌前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亮。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月亮似乎格外的圆。最起码,林秋禾看不出来这样的月亮跟明天晚上的月亮有什么差别。她脱了鞋子双脚并在一起窝在椅子中看着外面如水银般倾泻的月光下的园景。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林秋禾低声对自己说,「只怕你也没有想到,当初陈府里面一个病死了的小丫鬟会有如今的地位和人生吧?」 夜已经深了,秦府里面格外的安静,偶尔还能够听外面更夫敲更的声音。这是林秋禾来到这个世界所没有体会过的,她侧耳认真的听着,辨认着时辰,然后笑了起来。 「生日快乐。」她低声说,正准备关窗,就看到月光下一个人影一晃而过。「谁?!」她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就顾不上脏抓起了旁边的砚台。青黛被她的声音惊醒,立刻冲了过来,「姑娘,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闪过去。」林秋禾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了,「青黛,你去把院子中的人都叫醒……」 「别……」一个低沉而无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林秋禾一愣,还没有看清楚出现的人是谁就直接把手中的砚台给丢了出去。砚台在空中翻身,残留的墨汁直接甩了出去,而窗户外面的人反应迅速立刻伸手抓住了砚台,然后才慢慢移开,「是我。」 一般人说「是我」的时候总有一种很霸气侧漏的感觉,而窗外的人却是带着一股子抑郁的无奈。已经又抓了案台上香炉的林秋禾一愣,定睛一看才发现外面的人真的有些眼熟。 她端起一盏烛台微微往前递了一些,然后皱起眉头。 「晋王殿下,为什么你会在半夜出现在秦府?」 宁卿把手中的砚台递回去,然后示意林秋禾放下香炉,「我不过是路过……」 「这要多顺便,才能从秦府的后院路过。」林秋禾忍不住嘲讽,虽然放下了手中的香炉,然而还是带着怒气盯着宁卿。不说什么半夜私闯闺房的冒失,就是刚刚吓到她这一点就足够让人郁闷的了。 然而看着宁卿脸上撒上的点点墨汁,林秋禾心中的气恼也就淡了些。她轻轻哼了一声,示意青黛去拿帕子过来。 等到青黛离开,宁卿这才又上前一步,在窗户看着林秋禾道:「我只是知道你没睡,所以想要过来跟你说声生日快乐。」他说着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这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林秋禾脸色有些古怪,并没有立刻伸手去接那份礼物,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晋王殿下,第一,你是怎么知道我到现在还没睡的?第二,既然是生辰礼物,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送?这样私相授受只怕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好。第三,半夜潜入他人府邸,就算是晋王也说不通吧?」 宁卿一愣,然后才露出了笑容。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说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才低声道:「不过,这东西可是你交代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的。我找了宫中御用的能工巧匠,连夜赶工这才在今天晚上做好的。」 林秋禾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宁卿又后退两步,然后上前微微一冲,脚下用力就直接坐在了窗台上。 「拿去吧,对外就说是张章送你的。」宁卿着把手中的包袱放在了窗台,趁着林秋禾发愣用干净地那只手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夜晚了,早些睡吧。」他说着翻身下去,不一会儿就从院子中消失了踪影。青黛这个时候才回来,看着窗户外面空空如也,又看了下放在书桌上那个包袱,迟疑了一下才低声叫了下林秋禾:「姑娘?」 第九章 林秋禾阴沉着一张脸关上了窗户,看了一眼端来热水的青黛顺手把手上的墨汁给洗了个干净,然后才看向了一旁放着的那个包袱。她迟疑了一下,上前打开。包袱里面还有一层棉花垫着,把那层棉花拨开,林秋禾就看到一个制作精美的穴位小铜像。 原来,宁卿半夜过来只是为了送这个,还有那一声「生日快乐」…… 她缓缓坐在了书桌之前,看着那个穴位小铜像发呆。如果说这些日子来她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那肯定是假的。宁卿对她那种从不起眼处的照顾和关心,她早就有所察觉。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对她的好。而想起之前她对着窗户外面的他冰冷的回应,林秋禾心中有些后悔,但是也只是有些而已。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堂堂晋王夜入秦府,与她这样一个客居在秦府、原来只是一个卖身丫鬟的女子暗会,若是被传出去。对于晋王来说,不过是平添一份风流佳话,而她呢? 之前努力得到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甚至无法在这个世间立足。 纵然本朝民风开放,未婚男女之间在一些日子一起出游都属于可接受范围,可是半夜私会这样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在接受范围之内的。 「王爷。」宁卿一出了秦府,一直隐藏在旁边的黑泽就立刻出现。宵禁之后,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宁卿阴沉着脸走了许久,然后才开口:「我是不是做错了?」 黑泽无语,而宁卿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沉默了片刻,他才又道:「她说的对,无论如何,我半夜进秦府都不对。我应该克制,而不是一时冲动,想着献宝就让她处于被动的危险地步。」 他回想起之前林秋禾紧绷的脸上闪过的怒色,心中暗暗懊恼,这些天来林秋禾好不容易在面对他的时候不躲躲闪闪了,结果他一个没忍住又出错了。上次在周家别院中一时没有控制住心中的感情涌动,就吓得林秋禾缩回去了许久。而这次呢? 她甚至直接摆了脸色而给他看…… 宁卿忍不住想要把手上的那团墨在脸上揉揉才好,真的是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 他之前是怎么头脑发热,出宫回去路上遇上暗中保护林秋禾的黑泽,知道林秋禾失眠就忍不住跑过来的?!他敢半夜潜入秦府,自然是确信不会被秦家巡夜的家丁发现。然而,林秋禾会怎么想呢? 她会觉得他不够尊重她,把他当成狂蜂浪蝶? 宁卿将近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患得患失,第一次进退失据,第一次失去了杀伐果断的决心,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喜欢。 京城寂静而冷清的街道上,他挥手示意沉默跟在身后的黑泽继续留在林秋禾的周围保护她,独自走出两条街,翻身上了停在那里的马,脊背挺直回头朝着秦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策马回府。 中秋节平平静静地过去了,虽然陈自晴有些惊讶林秋禾的疲倦,然而想起前一天张府中的忙碌,她也就理解了。一直到这天过去都没有听到什么闲言碎语,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这个时候,她才有心思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 她相信宁卿可能是拿到了那个针灸小铜人就匆匆赶来的,但是就像是她之前质问宁卿的话一样,宁卿是怎么知道她还没有睡的?想到这里,她猛然坐直了身子,推开窗户四下看去。 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发现的,可是她心中却总有一种有人在一旁看着她的感觉。甚至她自己都分辨不清楚这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 中秋之后就是去往摄政王府给宁卿针灸的日子,林秋禾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没有称病避开。宁卿那晚的举动虽然让她担惊受怕,但是不得不说那一具针灸小铜人和那一声「生日快乐」还是触动了她的心。 她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宁卿的感情,毕竟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而这种差距之下的矛盾,以后会暴露得越来越多,林秋禾相信那个时候就不止是半夜宁卿过来看她这一点了。 马车平稳地在街道上驶过,林秋禾一边想着这些问题,一边机械性地拿着纸张和银针锻炼腕力和指力,十张一摞的纸张她若是使用前世的下针手法竟然都穿不透。这个发现让她挫败了许久,然而挫败之后她就重振旗鼓开始练习。当年她也是拿着这些纸张一点点锻炼的,如今不过是重新再来一次而已。 更何况如今她有了前世的经验,自然是事半功倍。 时间流逝中林秋禾渐渐就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等到马车停下来时她才微微回神,示意青黛收拾了这些东西,然后下车看向在院门口迎接的流苏。 「林大夫可算是到了。」流苏却失去了以往的镇定,看到林秋禾下车就连忙迎了上去,额头上带着豆大的汗珠,「王爷病发了,还请林大夫快些过去看看吧!」 病发?明明前天半夜见他的时候还精神奕奕的?林秋禾一愣,下意识地就被流苏拖着朝三友苑的方向走去。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然而都不适合现在问流苏,只能沉默着加快脚步,示意身后拎着药箱的青黛跟上。 这次不是林秋禾熟悉的花厅,也不是偶尔会在的外书房,流苏一路把林秋禾带到了宁卿的卧室,一路吩咐人准备水,雷厉风行地架势让林秋禾第一次意识到宁卿身边的大丫鬟果然不止是漂亮的花瓶。 她在流苏的邀请下绕过屏风,来不及看晋王殿下的卧室是什么样子,一眼就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宁卿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顾不上净手直接上前抓住了宁卿的手腕把脉,许久她又起身拉起了宁卿另外一边的手腕,一边诊脉一边问流苏:「王爷昏迷多久了?」 「大约有两刻钟了。」流苏说,「府上已经让人进宫去请张御医了。王爷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虽然因为疲惫脸色带着些苍白,不过并没有看出什么痛楚。我想着他忙了一天肯定饿了,就让厨房的人准备些点心先给他吃,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见他晕倒在了床边。」 林秋禾在流苏说话间放下了手,「这些天王爷都吃了什么?」 「王爷几乎没有在府中吃过任何东西,每日天不亮就和摄政王一起出门,下半晌回来之后一般都是看书或者是写些东西。厨房送来的点心很少会被动。昨天晚上倒是和摄政王一起陪着王妃吃了晚饭,不过不多。」 她闻言微微皱眉,然后吩咐道:「我师伯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 「若是宫中无事的话,最少也要半个时辰。」这种情况虽然不常发生,但是还是有潜力可寻的。林秋禾闻言点头,「让人准备热水,去掉王爷的外衣,只穿着内衫泡进去。」她说着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前,就着上面的笔墨写了一张药方吹干,「去抓药,另外准备烈酒。」 「烈酒?」流苏接过药方一愣,就见林秋禾点头,已经开始净手了,「是的,王府里面最烈的酒。」 第十章 「是,奴婢这就去办。」流苏点头匆匆离开,林秋禾还能听到她吩咐的声音,不一会儿房中就进来了两个丫鬟帮忙褪去了宁卿身上的外衫,她净手之后小心翼翼地在床边铺开了针囊,然后抽出银针就毫不犹豫地落在了宁卿头部的一些部位,等到他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她这才又在他心脉附近下针,免得毒素蔓延到心脏。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刻意训练,她下针的速度和准确性又比之前高了不少。可就算是这样,等到忙完,林秋禾额头也浮现了一层汗水,青黛投了帕子给她擦拭汗水,而林秋禾却不敢放松又拉起了宁卿的手给他诊脉。 感觉到他体内那些蠢蠢欲动的毒素被勉强压制了下去,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宁卿这才发作看起来似乎没有上次在张府寒毒爆发的时候可怕,然而实际情况却是更加危险。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让他体内压制了多年的毒素完全爆发出来,只怕他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很可能以后一辈子都离不开床和轮椅了。 本以为这是一场苦肉计的林秋禾低头看着宁卿依然昏迷不醒地样子,忍不住微微摇头,然后后退两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嘱咐那两个小丫鬟,把之前送来的烈酒打开,而她则起身从药箱中拿之前调好的药膏,倒在一个空碗中开始往里面兑酒水。 房间中立刻散发出香醇的酒味,这确实是王府里面能够拿出来的最烈的酒了。就林秋禾调和药膏这一会儿的工夫青黛和一旁站着的两个小丫鬟的脸就因为酒气的微熏红了起来。 林秋禾略微有些后悔没有在这个时代准备好口罩,她努力地不受酒气的影响,把药膏调成糊状,然后示意两个小丫鬟把药膏涂满宁卿的全身,而不是平日里面只需要涂抹的膝盖和小腿。 这个时候厨房的热水已经送到了屋里,然而流苏这边的药材还没有送来只能再等一会儿。 两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银针给宁卿涂抹药膏,烈酒的香味因为这个原因而更加浓郁,林秋禾就坐在窗户边上闭着眼睛养神。而这个时候,床上突然响起了低低的呻、吟声。所有人都一愣,然后其中一个小丫鬟惊喜地道:「小王爷,你醒了?」 林秋禾连忙起身,也顾不上宁卿因为涂抹药膏的缘故大部身体都露在空气中。她过去直接抓住了宁卿的手把脉,趁着有空才瞥了一眼他,沉声道:「不要动。」 「……」宁卿浑身都没有一点的力气,这会儿不要说是想动,就是说话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因此他只能努力用眼神向林秋禾询问,然而林秋禾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皱着眉头把脉,许久又换了另外一只手。 「你体内的毒素因为这几天的忙碌,体内虚弱的时候爆发了。」放下手,林秋禾才沉声说,「我已经开了药,等到流苏送来王爷就需要泡在浴桶之中。」 「好。」宁卿声音干涩地开口,林秋禾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去给王爷倒些白水。」为了避免影响药性,所以所有的茶水都被林秋禾摒除在外。本来喝些烈酒可以压抑宁卿体内的寒毒,然而这次是多种毒素一起爆发,林秋禾不敢肯定用烈酒压下寒毒之后,其他毒素会不会得到一个宣泄的机会,因此只敢用烈酒调和膏药这种更保守的办法,而不是让他喝下去。 流苏的动作也不慢,宁卿刚喝了一杯水润了喉咙,她这边就拎着一包药过来,林秋禾吩咐她先是泡在一旁的热水桶中泡了一会儿,等到药香发散出来,这才把那一整桶的热水都添加到了浴桶之中。 热气和药香一瞬间就压过了屋中的酒香,而屋中也氤氲起了一层水蒸气。林秋禾过去收起了宁卿心脉附件的银针,头上的并没有动。她示意流苏和青黛扶着宁卿进了浴桶坐下,看着宁卿苍白的脸在泡进去不一会儿就红了起来,汗水不断的往外冒,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青黛看着林秋禾一副疲惫到了极点的神色,连忙过去扶着她,低声道:「姑娘,先坐下休息休息吧。」从他们到摄政王府到现在连三刻钟都没有过去,然而林秋禾因为忙碌早已经湿透了里衣,耗尽了体力。这会儿被青黛扶着才觉得浑身发软,几乎再也提不起一丝的体力。 她看了一眼泡在药浴中的宁卿,点头道:「扶我去外面透透气。」 屋中全部是酒香和药香,对她还是会产生不小的影响的。 照顾宁卿的流苏回头看了一眼,对着青黛点头,道:「姑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不要客气。」她也看得出来如今宁卿的情况已经好了不少,心中对林秋禾格外的感激。 青黛点了下头,这才扶着林秋禾出去。 外间清新的空气让林秋禾松了一口气,她被扶着靠在了软榻上面,然后青黛就吩咐让人送了些解酒茶过来。林秋禾听到她吩咐暗中点了下头,然后就斜靠着闭目休息。 解酒茶很快就送来了,林秋禾喝了一杯然后示意送茶的小丫鬟也往宁卿的卧室中送上一壶。等到头晕的感觉稍微轻了之后,她这才又进去给宁卿把脉。 宁卿胳膊从水中伸出来,比脸上的皮肤还要红上三分。他泡在浴桶中不断的冒汗喝水,不一会儿头发都已经湿透了。林秋禾碰触他滚烫的手,手微微颤抖了下,然后手指才落在了他的手腕上。 过了片刻,她才示意宁卿收回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他头上的银针。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丫鬟也连忙通报:「张御医到了。」 下一秒张章就绕过了屏风进入卧室,闻到屋中复杂的味道,他先是一愣,然后才看到正在整理针囊的林秋禾。 「师伯。」林秋禾起身点了下头,「我来的稍微早些,就按照所学做了些紧急处理。」张章点了下头,直接朝着浴桶中的宁卿走过去,一样是把脉,检查,跟在他身后的齐林看了看浴桶中的宁卿,又看了看林秋禾,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许久,张章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做的很好。」他说着走到书桌前一边跟林秋禾讨论宁卿的脉搏,一边示意齐林放下药箱也试着给宁卿把把脉。 齐林听着那两个人的低声讨论,手指落在宁卿的手腕上,不一会儿就皱起了眉头,等到把宁卿的手重新放回药浴中,他就忍不住伸手捞起了用粗麻布裹起的药囊,然后放到鼻子边闻了闻试图分辨里面都放了什么药。 师妹的医术……难怪师父这么看重她了。 宁卿意外的毒发让整个摄政王府都跟着忙碌起来,然而,一直到宁卿的情况稳住,流苏这才派人照顾在宁卿的身边,自己亲自去了摄政王妃的馨和园去请罪。 林秋禾这才知道,原来流苏竟然一力在王妃面前瞒下了宁卿的情况。 她开始对宁卿身边得用的丫鬟感到好奇了。若是流苏在三友苑这边有这么大的权利,那么他派到她身边的青黛等人呢?平日里面她只觉得青黛好使,各种事情都处理的妥妥帖帖,做事也极为有眼色,有些事情不用她说出口就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第十一章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青黛微微一愣,然后露出笑容道:「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林秋禾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流苏这般瞒着王妃行事,是不是有些……」她当然知道流苏这么做是为了王妃好,怕她担心害怕。然而,如果站在王妃的立场上,她就算明白这点只怕心中也会有疙瘩。 青黛一愣,然后才低声道:「流苏不是摄政王府的丫鬟,是晋王殿下的丫鬟。」 也就是说,流苏的主子是宁卿,也只是宁卿? 林秋禾一愣,然后看向青黛的目光就有些变化了。青黛立刻意识到了这点,连忙跪下道:「还请姑娘放心,我们姐妹几个自那日被姑娘买下之后,就是姑娘的人了。从此一身荣辱全部系于姑娘一人身上,自当事事以姑娘为先,绝对不会做出有害姑娘的事情来。」 林秋禾没有想到青黛反应如此机敏,她还什么都没有说,青黛就明白了过来。 「奴婢虽然签下的不是卖身契,然而姑娘对奴婢的情谊奴婢不敢忘记。」她抬头看着林秋禾,「若是姑娘不放心,奴婢、奴婢愿意签下卖身契。」 听到青黛如此说话,林秋禾心中一动,然而最终还是挥了下手道:「我累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你先起来吧。」就目前而言,她还是可以信任青黛的。至于以后,就要看她的表现了。 青黛跪在地上看着林秋禾的神色,迟疑了片刻这才起身绕到了她的背后轻轻帮林秋禾揉按。 不一会儿,摄政王妃就匆匆赶来,见着外间的林秋禾一愣,然后才道:「林姑娘,不知道阿卿如今怎样?」 「情况已经稳定,如今师伯还在房内照看。」林秋禾起身说道,陪着王府一起进了里屋。屋中的药香和酒香都还没有散去,王妃之前就隐隐约约闻到味道,这会儿进来察觉味道更大这才皱起了眉头,「张御医,这是怎么回事?」 药浴她是懂的,可是这酒味? 屋内因为不断地往浴桶里面加热水而水真气氤氲,张章并没有看清楚王妃的神色,不过还是回答道:「是我来之前秋禾让人备下的药浴,而酒味则是之前用烈酒来调和药膏留下的。」他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对着王妃身后的林秋禾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想法大胆而又不落入俗套,最重要的是还能够针对晋王当时的情形对症下药,没有惊慌失措。」 张章满意地点了下头,「秋禾,你在医学之术上,有着难得的天赋。」 他身后的齐林闻言对着林秋禾点了下头,露出笑容。 王妃没有想到林秋禾竟然会得到张章这么高的评价,略微有些迟疑。宁卿曾经对她说过,当时让林秋禾认在张章门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怕林秋禾在秦家因为某些不起眼的人的陷害而出了问题。这些日子林秋禾每隔一日都会来摄政王府,在她看来主要也是宁卿的孝心,为了让她能够常常见到林秋禾。 毕竟,宁卿体内的毒素那么多年了,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真的能够治愈。 然而如今听到张章的评价,王妃才意识到,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竟然比她所预想的,所看到的成长的更好。不过现在还不是激动的时刻,虽然为还没有认回来的女儿开模还衷诟p牡氖嵌嗄昱阍谏肀叩难印 「阿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晋王这次体内毒性发作跟这些天的操劳有关,这样在药性和酒性的作用下多睡些时候是有好处的。」张章点头,「臣已经让人抓药煎熬了,王妃不用担心。」 摄政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还在慢慢冒出细密汗珠的宁卿,这才道:「那我们先出去吧。」 这次连同张章都一起出了卧室,只留下两个小丫鬟在一旁伺候添加热水。而流苏则张罗着让人送来个人喜欢的茶水和点心,丝毫不见被王妃责罚的痕迹。林秋禾和齐林按照顺序坐在下手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听着张章和王妃说话。 「陈太妃如今身体可好?」两个人讨论了下宁卿的身体情况,王妃这才转换了话题问起了陈太妃,「一别许久,我回京之后也一直忙碌着,没有来得及入宫看她。估计她这会儿心里定然是在念叨我呢。」 「陈太妃身体还好,宫中药物齐全,皇上又对她敬重,但凡太妃所需药物从未克扣过。」张章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太妃每个一段时间都会想起王妃,不过她也知道这次王妃回京事物繁忙,并没有什么不满。」 「那就好。」王妃轻轻地撩起了垂在耳边的头发,脸上的笑容有种感慨和神秘的意味,「家里的事情这些天也算是忙完,等到阿卿情况好转,过几日我就入宫看看这位老朋友去。」 「想来陈太妃知道了定然会亲自扫径迎客的。」张章笑了起来。而这时候齐林偷偷地用手指戳了下林秋禾,低声道:「师妹,你是怎么想到要用烈酒调和药膏的?还有,给晋王的药浴里面,为什么会放生姜?」 看看正聊天的两位长者,再看看齐林好奇难耐又努力压低声音的样子,林秋禾相信他早就想要问这些问题了。这些东西的使用对于有着前世经验的林秋禾来说已经是一种本能反应,现在听到齐林这么问她就只能低声解释。看着齐林越来越明亮的双眼,林秋禾脸上露出了笑容,很是喜欢这种纯学术性的讨论。 预计宁卿在药浴中已经泡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林秋禾这才偷偷看向张章。如今张章已经到了,她虽然有行医资格,然而毕竟还在张章门下学习,自然不好越俎代庖太过于展露自己。 没有想到,张章心中却也是有数的,在林秋禾试图暗示他的时候,他就转头开口道:「秋禾,晋王殿下已经泡了药浴半个时辰了吧?」她连忙点头,笑着道:「已经有半个时辰,可以出来喝煎服的汤药了。」 一旁流苏连忙站出来请示,王妃点了下头,示意她带人去忙碌。又过了一会儿,脸上的潮红还没有下去的宁卿就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 「多谢张御医和林姑娘。」他声音低沉,带着大病之后的虚弱,然后才又转头看向上座的王妃,「让母亲担忧了。」 王妃伸手示意他上前,拉着宁卿坐在了身边仔细摸了摸他依然滚烫的皮肤,这才认真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她说着拉住了宁卿的手,「我听张御医说,你这次之所以会发作的这么厉害,主要是因为这些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甚至连吃饭都耽误了?」 宁卿为之语塞,王妃恨恨地用力拍了下他的手背,「以后每天出府之前去我院中用早膳,晚上也必须在府中用。午膳的话……」她迟疑了一下,「你在城外,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看着你吃完。」 「母亲,不用这么麻烦的。」宁卿无奈地苦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吃饭。」 「我不信!」王妃果断地拒绝了宁卿,「今天晚上你就在家中陪着我用膳,另外我让人去给你请三天的假,这三天里面都要在家中待着。」 第十二章 「母亲,如今临近万寿节,京中事情实在是多……」宁卿皱眉,「我若是撒手不管了,那城外那些……」他顿了一下,隐藏下了后面的词句,「皇上那边一时半会也是派不出合适的人选的。再说,皇上和父亲这次对我都报了很大的期望。」 王妃听着宁卿辩解,神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宁卿只能停了下来,无奈地叹息,「我明天在家休息,好吗?然后每日都在母亲那里用早膳和晚膳,之后每天只去半日,可好?」 王妃依然眉头紧皱,而林秋禾坐在最远的地方,看着宁卿脸上的潮红褪下之后略微苍白的肤色,心中竟然升起了一股和王妃同仇敌忾的恼火,听着王妃说:「……难道功名利禄就比身体更重要吗?」这样的质问时甚至忍不住微微点了下头。 「母亲,」宁卿苦笑,「我只是想要做到最好,为了能够让他人不再因为我而升起这样或者那样的担忧。我想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所想要保护的人,不让他们受到任何的伤害。」他说得含糊不清,然而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林秋禾的位置。 林秋禾浑身一紧,下意识就转头避开了宁卿的视线。反而是王妃,因为记挂着宁卿的身体,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对于这个自小就有主见的儿子来说,她能够得到这些妥协的结果也就满意了,只是不满还是不满。 「既然这样,我就不再坚持休息三天。但是,每天亥时之前必须要熄灯休息。」王妃补充了一条。亥时是从晚上九点开始,对于这个时代习惯早睡的人们来说算是比正常休息时间还略微晚了一些的时间,然而看王妃的样子,只怕这要比宁卿平日休息的时间早上不少。 宁卿无奈地答应了。 等到师徒几人上了马车之后,张章才对林秋禾道:「其实下次开药方的时候,你可以再稍微大胆一些。」 这已经算得上是很高的评价了,林秋禾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出了摄政王府彻底放松下来,她才觉得浑身都有些酸疼。然而张章问及医学上的问题,她还是阐述了一下自己写下药方时的考量,跟张章和齐林辩证那些药材的使用和分量说明。 一路顺利到了秦府门口,林秋禾正想下车,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问题,回头问道:「师伯,孙家最近在忙什么?」 「哦,孙家偏支有个学生举人参加了今年的秋试,如今还为出榜,孙家想要把消息压一压,免得有人说是后宫的裙带关系才让这位学子入了那些考官的眼。」张章随意提了一句,而林秋禾这才点头下车,心说:看起来孙家很是重视这位偏房出来的举人,也很是看好他呢。 八月二十二,是今年秋试皇榜贴出的日子。这一天不少的人都很是兴奋,就连秦锦兰和秦舒兰一大早就带着兴奋的神色给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更是凑过去各种好话不要钱的说出来,就是为了能够跟着秦家兄弟一起出府去围观皇榜贴出来时的热闹情形。 「祖母,这可是三年才一次的盛事。」秦锦兰低声道:「再说大哥他们早早就在三元楼上定了包间,我们跟着兄弟们一起过去,有他们在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不是吗?」 秦舒兰凑到了秦老夫人的另外一边,微微晃动着她的手臂,「祖母,你就答应吧。再说了,晴儿表姐来了这么久,也没有怎么走动过,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说着她就冲着陈自晴使眼色——「快,祖母疼你肯定会答应的。」 陈自晴笑着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呢,想着是跟表哥表弟一起,应该安全不少吧?」 「既然连晴儿都这般说了,那我就准了!」秦老夫人笑着道,这日也算得上是京中的盛事,各家各户围观张贴皇榜不说,就连所谓的榜下捉婿也是常有的事儿。三年前的榜眼君不就是在殿试之前被一个京中的六品小官「抓」了回去当女婿吗?听闻之后榜眼远赴呈州当了知县,万寿节前后也要携妻带子回京述职呢。 依照秦府的门第自然不用榜下捉婿,不过去看一看热闹也算得上难得一次的娱乐了。 听闻秦老夫人许可,秦锦兰和秦舒兰立刻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而陈自晴也偷偷松了一口气看向林秋禾眨了下眼睛。皇榜一般是在傍晚时分贴出来,因此作为大哥的秦珏就在三元楼中订了一桌的酒席,虽然今次并没有秦氏子弟考试,不过提前看看秋试铁皇榜的热闹也可以让下面的弟弟们多一些动力。 一行人分乘几辆马车赶到,就连秦琅也被放了出来。一路上也许是跟着哥哥们的缘故,他老实了不少。等到进了包间,他也是坐在一旁不说话。只不过在其他人没注意的时候,偶尔会把目光落在林秋禾的身上。 林秋禾并没有注意到秦琅,说实话一个十一岁的男子,在这个时代也许会被当成半个大人了,然而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学没毕业,那样的恶作剧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这会儿正坐在窗户边上往下看,皇榜有大半个时辰才会贴出,然而墙下已经围了一群学子和看热闹的人了。她看了几眼就觉得索然无味,而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三元楼的前面,正准备离开的林秋禾多看了一眼,恰好就看到那个带着面纱的女子是孙梓棋。 她动作一顿,又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定睛一看,虽然带着面纱,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是孙梓棋的。孙梓棋是第二个下车的,前一个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有些眼生,转念一想林秋禾就明白那应该就是孙家偏支的那位举人了。 看起来,他是想着这边离皇榜近,能够率先得到消息也跟着过来了。 林秋禾若有所思,正想让开一旁的秦锦兰就也凑了过来,惊喜地道:「那不是梓棋吗?跟她一起的人是谁?」 「应该是她堂哥,我听闻孙家有偏支的学子参加秋试,之前一直都瞒着呢,等考试完了才通知了孙家的人。」秦玥跟着站了过来,看着那两人进入三元楼,「大姐,不如咱们过去打个招呼?」他有些心动,想跟孙梓棋的堂哥这个真的参加过秋试的人交流交流。他明年开春准备考秀才,对于那些已经有功名在身的人格外的好奇。 秦锦兰一想就明白了这弟弟的想法,笑着转头招呼林秋禾,「秋禾一起去吧?」 林秋禾本不想动,然而一旁的秦舒兰跟着凑热闹,「走吧,咱们都过去看看,不然请他们过来一起坐也好。」她说着就拉着林秋禾起身,一旁的秦珏和秦珑都跟着站了起来,秦锦兰开了包间的门出去,正巧就看到跟孙梓棋在一起的那个年轻男子正在跟店小二说话。 「这位客人实在对不住,小店的包间都已经订出去了,要不您跟这位姑娘在楼下僻静的位置坐,其实也是差不多的。」 「这怎么能行……」男子为难地看了一眼孙梓棋,「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 「客人,不是我说。今天这样的日子,这皇榜附近的酒楼包间肯定是都满了。咱们楼下还有几个僻静的位置也是之前特意留下来给考生的。」店小二劝说,「若不是看这位公子是考生,咱们对外说也是已经座满了。」 第十三章 「这是为什么?」秦锦兰这时候领头走了过去,对着孙梓棋笑了下道:「店小二不用为难了,这是我们朋友,让他们去我们包间就好了。」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小的过会儿给孙公子送来一壶茶当做是赔罪。」 孙韶喆闻言连忙摆手,「不用了……」 「堂兄这位就是我给你提过的秦府大姑娘,后面的是她三弟。」孙梓棋连忙介绍,「既然他们订了包间,咱们就跟他们一起等着放榜好了。」 秦锦兰笑着对孙韶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店小二道:「你还没说为什么要特意留下些僻静的位置给考生?难不成早早订出去了不好吗?」 「咱们这楼叫三元楼可是有名头的,咱们这酒楼原本叫聚缘楼,然而从开张至上一届秋试,总共有两位状元在本楼等候消息,为了取个好兆头,之后老板就把名字改为三元楼了。」店小二笑着说,一旁的秦舒兰点头道:「所以你们今年就特意给学子留了位置,想着再多出一位状元,让这名字名副其实?」 店小二笑着点头,「姑娘聪慧。正是这样,而且我们老板还提前说了,若是榜上有名,今晚的开销全免,若是三甲的话,可以免费在这里消费一个月。」 「这倒是个好生意。」林秋禾笑着说,「在京城做酒楼生意,拼的就是特色。而这酒楼名字好,又有事实为力,只怕是颇得学子们的追捧。」 他们几个说着重新回了包间,孙梓棋也取下了面纱笑着给她堂兄孙韶喆介绍屋中的诸位。等听到孙梓棋介绍林秋禾的时候他双眼微微一亮,并没有多做表示目光却也多停留了片刻。 屋中的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对于秦珏这一次没有下场考试,孙韶喆表示了可惜。然而秦珏只是笑着道:「我觉得老师说的很对,我虽然有着举人的功名,然而距离参加秋试还是有些差距的。在沉淀三年再来也不晚。」 他说话沉稳有序,很是得孙韶喆的欣赏,至于秦珑、秦玥和秦琅三个人也是各有各的特色,虽然学问比不上秦珏,却也都有着自己的见解。特别是最小的秦琅,平日里面众女接触到的都是他调皮捣蛋的一面,如今见他坐在桌子边上认真的讨论学术的问题,在孙韶喆和秦珏说话的时候竟然还能插上话,而且没有出错实在是出人预料。 「你们都小看四弟了。若是他只会调皮,书院怎么可能留他?」秦玥压低声音对秦锦兰解释,林秋禾听到这话意外地看了一眼秦琅却见这个小子正好偷偷看向她。这一眼被抓住,秦琅连忙回头一本正经地听秦珏说话,甚至还又发表了评论。 林秋禾微微皱眉,开始怀疑这小子上次被关禁闭根本就没有吸取教训,看他笑眯眯的神色这会儿指不定肚子里面正在冒坏水呢。不过秦琅那个级别的恶作剧她还没放在心上,因此看了两眼之后就转过去跟身边的女孩们说话了。 秦琅等到林秋禾移开视线,这才松了一口气,更是认真地听着孙韶喆他们说话。 酒楼的茶水、点心很快就被送了上来,除了一壶普洱茶之外,还有一壶花茶。几女纷纷选了花茶,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满是茶香和花香。而秦珏和孙韶喆他们的讨论也告一段落,而孙韶喆喝了一口茶,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林秋禾。 挨着他坐的秦珏察觉了他的小动作,顺着看过去见孙韶喆看向林秋禾,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他与林秋禾并不是熟悉,然而花氏的胎几次三番劳烦林秋禾,所以他对这位暂住在秦府的姑娘还是有着很好的印象的。这会儿见孙韶喆这般心头就有些不悦,下意识地轻声咳嗽了一声提醒孙韶喆。 果然,孙韶喆连忙收回了目光迎上秦珏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下,低声道:「我只是没有想到最近京城之中风头正盛的林姑娘年纪竟然这么小。这可真是人不可相貌,若是平日遇上,我是决计不可能相信那样一位在京城已经是传奇一样的女医师是林姑娘这般和煦的人。」 这样的解释也说得过去,特别是林秋禾帮了孙家那么大一个忙。虽然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开,不过亲近和有门道的人如今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消息了。 林秋禾那边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正被孙梓棋拉着偷偷咬耳朵。 听到孙家果然是因为孙韶喆的原因才故意压下了孙修仪有孕的事情,她忍不住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却正好跟孙韶喆对视。孙韶喆礼貌地朝着她点下头,然后转头跟秦珏说话,似乎根本就没有特意在意她一样。然而,林秋禾却在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比之前被秦琅盯着的感觉更微妙。 「秋禾,你刚刚想说什么?」孙梓棋轻轻问了一句,林秋禾这才回神道:「我是想说,你父亲和你伯父就这么看好他?」 「堂哥把考试时做的文章重新写了一遍,父亲和伯父都说必然是在前几名,除非运气不好才会是同进士出身。」孙梓棋压低了声音说,「反正这位堂哥,我觉得倒是不错呢。而且他父母双亡,身边只有一位当年被他父母在战乱中收养的妹妹,说是之前安顿在了陵水县中,这两天就要到京城了。」 秋试的皇榜分为进士和同进士出身。只有进士才有可能参加殿试,到时候才由皇上亲自点出状元、榜眼和探花。如今孙梓棋这般说,也就意味着孙家很有把握这位孙韶喆能够进前三甲了? 林秋禾心中更是惊讶,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孙家这么看中孙韶喆。孙家重视宫中的孙修仪是因为她能够稳住孙家如今的地位,而若是孙家真的依靠后宫的裙带关系上去的话,只怕要被人诟病。而孙韶喆的出现则让孙家意识到了一个机会,而更妙的是孙韶喆父母双亡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妹子。 也就是说,孙韶喆以后若是想要有好的发展,妹子嫁一户好人家,都要依靠京城这边的孙氏兄弟。 不过,孙韶喆也是个妙人,一直到秋试结束,确认自己发挥的不错这才找上了孙家,让他更有资本跟孙家的人谈判,而不是简单的依附于他们。 根据孙梓棋不经意的几句话,林秋禾转念间就想到了不少的东西。不一会儿酒楼就送上了他们点的菜肴,等到他们吃到一半,外面猛然又躁动了起来。所有人一愣,连忙放下碗筷推开窗户往外看去。 宫门缓缓打开,两列穿着红色仪仗服,腰间别着腰刀的侍卫护着中间三个张贴皇榜的官员走出来。 很快那些人就被拦在了张贴皇榜的城墙外两米,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皇榜被一张张贴上去,而只有第一张上的名单才是进士,后面两张上的人都只能够算是同进士出身。 在皇榜贴好,侍卫们撤销了拦截的木栏之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直接冲了上去。当然了,前面还是有几个侍卫直接拔出腰刀拦着避免发生混乱的。所有的人都只能在侍卫的看守下凑上去。而这个时候凑在最前面的人就大声念起了名字,而早人群之后他们的同伙这个时候就立刻转身按照名字和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跑去送喜讯。 第十四章 这个时候可是能够得到不少的赏钱的,一旦遇上出手阔绰的,几十两的银子有时候也是说撒就撒了。 林秋禾睁大双眼看着下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群,半响才微微眨动了下双眼,微笑着摇头退了回去。在这里她们实际上根本就听不到皇榜之下的那些叫喊声,而她刚刚看了一眼孙韶喆,见他虽然故作平静,然而还是忍不住紧紧握住了窗户的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突出。 看起来,还是很紧张嘛。 而这个时候,秦舒兰眼尖,指着下面叫道:「有个人跑进三元酒楼了!」她说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就看向了孙韶喆。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然而片刻之后楼下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声。 「好!好!好!太好了!赏,都有赏!管家,发赏钱!」 所有人都松下了紧绷的神经,几乎每个人都偷偷看向了房中的孙韶喆。孙韶喆脸色有些苍白,不过并没有太过于失态。见所有人都看过来,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大家不必这么看着我,秋试是每三年为皇上择选全天下人才的盛事,这天下博学之士太多,就算今次不中,我也不会放弃的。不过是再等三年罢了……」 他说着笑得真诚了些,「到时候倒是可以和秦兄一起了。」 众人见他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放得下,都松了一口气,而秦舒兰更是开口道:「孙大哥不用如此,说定过会儿就有人上来给孙大哥报喜了。」 此时整个三元楼都因为下面那位幸运的举子而热闹非凡,屋中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叫喊声有什么不同,然而片刻之后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在靠近门方向做的秦珑一愣,然后才起身过去开门,「谁啊?」 「恭喜孙韶喆公子,高中皇榜第十二名!」门外的人满脸的喜气,说话这话双眼一扫就发现了虽然努力压抑但是脸上依然露出狂喜神色的孙绍轩,他立刻冲了过去,拱手就又道:「恭喜孙韶喆孙公子了,高中皇榜第十二名!」 一时间孙韶喆整个人都木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中了!不是同进士出身!他终于完成了妹妹交代的第一步!他中了,几天后就会参加殿试,然后还会参加琼林宴…… 一刹那见,孙韶喆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然后才强自镇定回过神。这时候包间里面已经挤满了道贺讨赏的人,他赶紧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其中最大的那份给了第一个道喜的人,然后其他的也依次发了下去,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就算最后红包用完,剩下的打赏是由秦家兄弟来做的,他都忍不住一直笑着。 等到那些道贺的人都离开了,孙韶喆这才对着秦氏兄弟拱拱手,「多谢刚刚秦兄救场。」 「这是好事!」秦珏点头,然后叫了店小二让他上了酒:「今日可要好好和孙兄庆祝一番!」 店小二满脸笑容的进来,道:「我家主人说各位今天的消费全部免费,另外免费送了一瓮状元红提前庆贺孙公子在三日后的殿试中表现优异!」 这话刚说完,店小二身后就又出现了一位身影,正是这三元楼的老板。 老板亲自端着状元红进来,打开给孙韶喆倒了一杯,然后又给其他人都添上这才举杯道:「先是祝贺孙公子金榜题名。」 这是高兴事,众人也没有讲究什么,在场的男子全部端杯饮尽了杯中的酒,就连另外一桌的女孩子们也都端起茶杯遥遥地敬了孙韶喆一下。 老板这才笑着道:「若是孙公子愿意,三日后的殿试之后,在下依然在这个包间,给孙公子摆上一桌庆功宴,让孙公子可以招待亲朋好友!」 「那就多谢老板了。」孙韶喆倒是没有拒绝,他在未联系孙家之前还是认识了不少同期的好友的,不管这期中或者没中,他们都是一些有着真才实学的朋友,他相信这些人总有一天会金榜高中的。 而在这里联络感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酒楼老板这才笑着离开,而在没了外人之后,屋子里面的气氛一下子就燃了起来,觥筹交错之间每个人都喝了不少的酒,等到天色渐晚,外面都黑透了之后他们才都醉醺醺地散去。 孙韶喆虽然极力克制,然而毕竟是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最终还是被灌醉了。秦氏姐妹见状就让孙梓棋上了她们的马车,先送孙氏兄妹回孙府,然后她们再回家。 努力保持着清醒的秦珏点头赞同,把喝醉的几个弟弟往另外一辆马车上一丢让车夫先送他们回家,而他作为长兄则要一路护送妹妹们。马车缓缓前进,街上还有不少在庆祝的人,十年苦读一朝得偿所愿,又或者是名落孙山,那些学子们都放弃了平日的斯文,在街上大声地说笑或者是哭泣着喝酒,林秋禾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声音已经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了。 离开了靠近皇宫的街道,街上的人明显少了。马车速度快起来,很快就把孙梓棋和孙韶喆给送到了孙府。而府上很明显早就得到了消息,也猜到了结果,这会儿早就准备了醒酒汤。 两家向来交好,秦珏也没有客气喝了一碗醒酒汤,又客气了几句话就立刻带着女眷回家。 回去的路上不止是林秋禾,就连之前一直保持着兴奋的秦锦兰和秦舒兰都露出了疲惫的神色,而陈自晴更是直接靠在了林秋禾的身上眯着眼睛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了。 马车在安静的街道上行驶着,就在几女都没有什么精神说话的时候,马车突然猛烈的颠簸了一下,几女立刻乱成一团。秦锦兰立刻护住了秦舒兰,而林秋禾则拉住了陈自晴。马车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夫和跟在车外的丫鬟连忙开口询问道:「姑娘,没事吧?」 说话间,马车后门被打开,青黛担忧地看着里面,见众女都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解释道:「不知道是谁在路中间放了一块石头,天黑车夫没有看清楚……」 这时候秦珏也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过来询问情况。他运气好,错过了那块石头。 车夫检查了一下马车,皱起了眉头。 「车轮坏了。」车夫无奈地说,「马车要换了车轮才能继续前行。」 秦珏闻言就皱了眉头,正想让女孩子们换到他那辆马车上就听到了安静的道路上又有马蹄铁踩过青石板的声音。 「前面是什么人?」马车拐过弯就看到了停在半路的秦府马车,而车夫立刻警觉地停下了马车,对着前面询问。秦珏闻言从一旁的小厮手中接过灯笼朝着那边看过去,一看之下整个人都愣住了,等到对方再次发问才反应了过来。 「在下秦珏,是成和街秦府的人。」他微微提高声音并不贸然上前,「因为护送出游的妹妹回去路上坏了马车,这才停在了路中间。」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马车的制式应该是一位王爷的。 「秦府?」马车中响起一个微微嘶哑的声音,然后就见车夫下车扶着一个人从马车总下来。等到那人走近,秦珏这才反应过来,郑重的行礼,「秦珏见过晋王殿下。」他之前在秦府总是加过宁卿的。 第十五章 晋王? 马车中的林秋禾听到这个称呼一愣,然后才忍不住朝着马车之外看过去。只见灯笼昏黄的灯光之下,宁卿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不过脸上的若隐若现的笑容却显得格外温暖。似乎是察觉了她的目光,宁卿敏锐地朝着马车中看了一眼,然后才若无其事地对着秦珏道:「里面是贵府的女眷?」 既然被提起来,几女也就不好躲在马车中,因此秦锦兰带头下了马车,几女依次给宁卿行礼问好。整个过程中宁卿一直微微勾着唇角,等到最后面的林秋禾的时候才开口说了两句话。 「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上林姑娘。这些日子多亏有你照顾,既然诸位的车坏了,就正好给我一个感谢林姑娘的机会,还请诸位上我的马车,送你们回府吧。」 宁卿缓缓的语调让几女都心生好感,而他把人情让给林秋禾的举动也让没有多让觉得意外,只有秦珏有些迟疑,「那王爷你……」 「我今日忙碌到现在才回城,没有赶上皇榜的盛况,正好一路上可以听秦公子说说那个时候的盛况。」宁卿淡淡地表示会跟秦珏同乘一辆马车,「我想你们这个时候回家,应该是去看皇榜了吧?」 事情就被偶尔路遇的宁卿三言两语给解决了,女孩们都上了他的马车,而宁卿则裹着斗篷上了秦珏的马车。至于坏掉的马车,由车夫在这边等着,秦府那边自然会派人过来修车的。 因为这个意外,几女再也没有睡意,坐在明显比秦家奢华了许多的马车中,秦舒兰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看向林秋禾道:「每次摄政王府都会派马车过来接你,那马车也是这样的吗?」 林秋禾一愣,然后才笑着点了下头,「大概是差不多吧。」 见她不欲多说这些,秦锦兰就拉了下秦舒兰,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孙家那位堂兄还真是不简单。金榜第十二名,可以参加殿试。若是他在殿试的时候表现好些,说不得真的就能入前三甲了。」 「他们之前说话,我听了一耳朵,好像那位孙公子还没有定亲呢。说是因为父母早逝,为了拉扯妹妹长大耽误了婚事。」陈自晴因为身世类同,这会儿说起来就颇有感慨。其实她知道的时候心中还是隐隐有些羡慕孙韶喆的妹妹的,若是她也有一位兄长的话…… 乘坐晋王殿下的马车回府的事情,第二天孙梓棋到秦府的时候重新被提了起来,孙梓棋听了之后也愣了半响,才说:「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倒霉还是运气好,平白无故的路上被人丢了石头,马车刚坏就又遇上了晋王殿下。最主要的是,晋王殿下还那么好,让出马车送你们回家。」 「秋禾姐姐可是在跟晋王治病呢,看到她在,晋王怎么可能不帮忙。」秦舒兰说着看向林秋禾,「是吧?」 林秋禾无奈地苦笑,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大夫,做的也是一些辅助治疗的事情。晋王的主治大夫还是我师伯张御医。」她说着错开话题,把少女们的注意力从宁卿身上转移到那位新出炉的进士老爷孙韶喆的身上。「说起来后天就是殿试了,不知道那位孙公子准备的如何了?」 「说起来这个就让人抑郁,我还想这堂兄没成婚,趁着这几日办几场宴会,说不定他也就能给我找个合适的堂嫂了,没有想到他拒绝了说是这几日要好好看书。连爹爹都说让我不要胡闹,还专门安排了院子给他住,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呢!」孙梓棋有些气恼,有这样一位金榜题名的堂兄她很是与有荣焉,本想好好炫耀一番,没有想到计划刚刚提出就被驳回了。 她一脸的无奈,看着秦氏姐妹同情的安慰她又露出了笑容。 「不过堂兄的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养妹倒是会在明天到京城,赶在殿试之前跟他汇合。我听堂兄说,那是一个年纪跟我们相仿的姑娘,到月底的时候过十四岁生辰。」孙梓棋补充道:「若是堂兄能够一举名列前三甲的话,到时候这位堂妹的生辰宴只怕会热闹许多。」 几个女孩坐在一起讨论的无非就是这样的事情,林秋禾坐在一旁听了片刻,就转身摸到了看到一半的书低头仔细看了起来,对于她们的话题也不过是偶尔说上两句。 「王爷昨夜似乎回来的有些晚?」下针之后,林秋禾就会有一段比较悠闲的时候。她这会儿正捧着茶杯喝茶,想起之前孙梓棋说她们那么幸运正巧碰上宁卿的评价,她就忍不住提起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不过,若不是正巧遇上了王爷,我们还不知道会耽搁到什么时候呢。」 宁卿闻音而知雅意,立刻明白林秋禾这是对他昨晚出现的时机产生了怀疑。他无奈地苦笑,低声道:「这件事情还请林姑娘帮忙隐瞒母亲,事实上是昨天晚膳之后,城外的军营突然传信说有紧急事物,我这才出城处理。」他说着看向林秋禾,认真道:「这些天我已经尽量注意休息了,只是若是让母亲知道这件事情,只怕……」 林秋禾看向宁卿的双眼,见他神色坦荡,心中的疑惑这才消除了大半,点头道:「是我不该追根究底的。」她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过去又给宁卿诊脉。 感觉到柔软温暖的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宁卿眼睛微微一眯,低头看着那只手。不同于京城中的那些少女留着长长的指甲,并且涂上豆蔻殷红迷人。林秋禾的指甲被修剪到略微超出手指一点,缘边圆润没有一丝毛刺,而整个指甲也都带着一种健康的粉嫩色,显得手指格外漂亮。 「体内的毒素并压制下去了。」林秋禾松了一口气,继而抬头看向宁卿,「我想师伯也应该警告过你,若是下次再毒发只怕就不会这么轻易被压制下去。还望王爷能够自珍自重才是。」 宁卿的目光不由跟着林秋禾的手移动,听到她说话这才回神,苦笑着道:「这些年我都习惯了。」 「王爷不要忘记了,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林秋禾双眼微微一眯,危险地看向宁卿。宁卿这才想起之前他和林秋禾曾经有过一次两年之约。 而在林秋禾看来,虽然是因为一个误会宁卿才一直帮助她的,不过她却也默默记下了自己欠宁卿的人情。特别是在隐隐意识到宁卿对她不一样的感情,却不认为自己能够回应之后。治好宁卿可以说已经成为她心底不被任何人知道的执念了。 「对了,那个铜像还好用吗?」宁卿小心翼翼地换了个姿势,双目含笑看向林秋禾,「若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告诉我,我让负责的工匠再次改动下。」 「不,很好用。」林秋禾摇头,「这些天我感觉到自己对穴位的熟悉程度在增加。」 宁卿微微蹙眉,看了一眼林秋禾这才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既然你知道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趁机提交给你师伯?要知道这个东西若是能够普及开来,你在杏林之中的名声和地位就会再次提高,想来以后不会有几个人敢小看你了。」 第十六章 「我觉得我的名声已经足够了。」林秋禾平淡地说,「就算是现在,实际上我的医术水平实际上也跟我的医术不相符。我可不想成为徒有虚名的人,到时候被人拿着这个指摘,甚至是攻击。至于这个针灸小铜人的事情,事实上我已经跟师伯提过,想要以师伯的名义发出去,但是师伯不同意。」 说到后面林秋禾也有些无奈,不过既然张章坚持,她也没有道理硬是让他承担这个虚名。反正等到两年后她针灸之术大成,大概也就能够提出针灸小铜人的使用和普及了。 听到林秋禾平静的话语,宁卿双眼微微有些意外的神色闪过,然后才带着更加欣赏和喜欢的目光看向林秋禾。没有被那些虚无的名声所打动,这样的年纪就这般冷静自持,坚持脚踏实地。光是这份心性就比绝大部分人的人出色了。 只是,现在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横在了他们之间。在他越来越喜欢林秋禾的同时,他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因为上次的鲁莽而留在她心中的坏印象,甚至让她喜欢他呢? 他真的不是因为不在乎她所以才肆意妄为的,相反因为是因为太过于在意而失去了平日里的自持和冷静,这才会有月圆之夜夜探秦府的事情发生。 而林秋禾丝毫不知道宁卿心中的纠结,在三友苑忙碌完之后,略微整理了一下外貌,确认头发和衣衫没有凌乱就被珍珠请到了摄政王妃的馨和园,陪着王妃说了会儿话就离开了。 而等到她回到秦府荷园的时候就发现园子中比平日要热闹不少,守在门外的秋归见她回来连忙笑着提醒:「孙姑娘带着一位苏姑娘来做客。」 苏姑娘? 林秋禾一愣,还没有来得及进去就被屋中眼尖的孙梓棋看到。 「秋禾快进来,我给你介绍堂兄的妹妹!」她说着跑了出来,拉着门外的林秋禾进去,直接把她推到了一个外貌俏丽可爱的女孩面前,「这就是堂兄的妹妹,叫苏晓宁。」 「苏姑娘好。」林秋禾看着打扮得体,但是跟京城少女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苏晓宁,微笑着问了个好,目光从她脖子间的金锁上划过就被人拉着坐在了一起说话。 苏晓宁性子安静,不必孙梓棋和秦舒兰两个人喜欢热闹,然而众女说话她偶尔也会中肯地说上两句。见她一举一动之间都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众女对她印象也越来越好。而林秋禾在陪着说了会儿话之后就跑到一边偷懒看书,众女也习惯了她这懒散的样子,不时地会提高声音笑话她两句。 林秋禾笑着回了两句话,就又低头看书放松。反正对于她来说,身边不管怎么噪杂她都是能够看下去书的。 「林姑娘,我们不会打扰到你看书吧?」只有今天才认识的苏晓宁有些不安,过去低声问道。林秋禾闻言抬头笑了下,道:「无妨的,她们热闹惯了,我也习惯。」 见苏晓宁坐下似乎不准备离开,她就合上了书,笑着道:「苏姑娘出来京城,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尽管跟你堂姐说,梓棋可是个热心的人呢。」 「嗯,我今天刚到她就带我见朋友,说是怕我在府中无聊。」苏晓宁笑着点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林秋禾手中的书,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当之后,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歉意而羞赧地笑道:「我还以为林姑娘是在看医书呢,之前梓棋堂姐跟我提过好几次,说林姑娘医术超群,治好了她的小毛病不说,如今还在摄政王府为晋王殿下看病。」 「不过是遵从师伯的吩咐做些辅助的治疗而已。」林秋禾没有怀疑好奇和崇敬表达得恰到好处的苏晓宁,随口说了两句,手就暗示性地放在了书上面。苏晓宁立刻知趣地起身离开,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继续看手中的《各地风俗物语》。 到处都是火光,尖叫声,林秋禾站在街角看着那些恐怖的景象,意识到她又做恶梦了。街道上不时会有人跑过去,而她所化身的小女孩只能无力地哭泣着,有人慌乱中撞到了她却连头都没有回就跑了。而接着她意识到有人抢走了她身上的金锁和玉佩,再后来一队战马跑过,没有注意到角落中的她,她蜷缩在角落又累又疼又饿,低声叫着「娘亲,救我……」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下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找到了!」而在她被对方抱起来的同时,看到不远处一个人手持弓箭慢慢拉满弓…… 呼! 林秋禾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屋内漆黑一片,急促的呼吸这才缓缓平稳下来。饶是这样,守夜的蓝丝还是被惊醒了。她连忙爬起来点亮拉住进了内屋。 床幔里面的林秋禾感觉都了一丝光亮,然后就看到床幔被掀开,蓝丝担忧地看着她:「姑娘?」 「扶我起来。」林秋禾低声说,梦境中最后那支箭并没有伤到她,只是那个救她的人……林秋禾靠在床头捂着心口,这个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觉得梦境中的一切似乎都还历历在目一样。 蓝丝见她脸色不好,也不敢耽搁,连忙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过去,然后又投了帕子想着给林秋禾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等到捧着温热的茶杯,林秋禾才回过神微微摇头试图让自己摆脱梦境的干扰。她努力对自己暗示:不要再想了,这只是梦而已!为了增加说服力,或者说是想把那些画面甩出脑海,她甚至忍不住微微摇头。然而,就在她摇头的某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个细节。 那个金锁! 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金锁?只是,是在什么时候呢?她皱眉,而早就被她动作吓了一跳的蓝丝连忙低声开口:「姑娘,可要让厨房准备些安神茶?」 「不用了。」林秋禾缓慢地说,本来呆滞的神色慢慢恢复了灵动。她想到什么时候,在什么人身上见过那个金锁了。 苏晓宁! 梦境中那个金锁的样式很特别,所以林秋禾才能够在看了一眼之后就把金锁和苏晓宁身上的金锁联系起来。可是,为什么梦境中的金锁会出现在苏晓宁的身上呢? 难不成,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梦境? 林秋禾微微坐直了身体,捧着手中的热茶示意蓝丝帮自己擦拭额头的冷汗,然后才低声道:「蓝丝,点亮书桌前的烛台,我想看会儿书。」 「姑娘,这都已经过了子时了……」蓝丝有些迟疑,然而林秋禾一个眼神看过来,她连忙害怕地低头照办了。挥手示意蓝丝出去,林秋禾就一个人坐在书桌之前看着那些书发呆。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看书,她只是需要一个人静静,顺便理清一下混乱的思路。 如果那个梦境是真实的,那么说就算这个身体的原主不是摄政王妃失散多年的女儿,只怕也是京城人士。按照记忆中小女孩的穿着,林秋禾觉得她应当是非富即贵才对。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下巴,想了想立刻站起来身来慢慢淹没,然后摊开一张白纸用镇纸压好,然后挑选了一支最细的毛笔沾染了墨汁画出她记忆中的玉佩和金锁的样式。 第十七章 前世学医,林秋禾画过无数次的人体经脉图,因此对于细节的描绘还是把握得很到位的。把纸张吹干之后,认真地看着那上面的图画。因为是梦境中的物品,所以她并不是很确定百分之百的把玉佩和金锁上的花纹给还原了出来,不过最起码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还是有的。 她现在最大的疑惑是,为什么她梦境中的金锁会在苏晓宁的身上? 若梦境是真实的,苏晓宁跟抢走她金锁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意外和巧合吗?毕竟当时战乱,每个人都是朝不保夕,也许抢走了金锁和玉佩的人没几天就被杀死了,然后这些东西辗转流落到了苏晓宁的双亲手中? 也许,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问问她。林秋禾复杂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把桌面上的图纸收了起来,熄灭烛台回到床上躺下时做出了这个决定。 到现在为止,林秋禾还是下意识地相信那天从宁卿的表现推测出来的那个结论——她不是摄政王夫妇失散多年的女儿。 「孙公子被点为状元?周公子为榜眼?」惊喜地声音在秦老夫人的安和园中响起,聚在一起的少女们听到殿试传来的消息,一阵阵的惊讶,至于第三名的探花究竟是谁她们已经没关注了。两位认识的人金榜题名,然后又被皇上钦点为状元和榜眼,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情。 「是的,现在孙公子已经作为新科状元带领诸位进士一起游街了。」传信的丫鬟兴致勃勃地说,「听说孙公子因为外貌缘故本要被点为探花的,然而殿试奏对太过于出色,皇上坚持点他为状元,今年的探花则是来自于山东齐家的齐昊天。」 听到山东齐家,林秋禾一愣,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齐林。 不会这么巧吧,今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都算得上是认识的人?她略微有些错愕,不过转而就想到,这三边都要送上贺礼才对。而想想这些天来她所收到的礼物,里面应该是有不少合适的东西可以当成贺礼送出去。 而秦老夫人明显也想到了这点,看向在场的女孩子们,嘱咐道:「齐家暂且不论,但是你们与孙家和周天都有交情,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送上贺礼的。此次贺礼就从公中出,晴儿,你和秋禾的也一样。我会让人准备好,不用担心这些细微的事情。」 林秋禾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多谢老夫人好意,只是如今我库房里的东西也不少,若不送出去些,只怕放坏了才可惜。」她算是委婉地拒绝了秦老夫人的好意,而陈自晴则红了脸,低声道:「我来京城之后吃住都在秦府,若是连送人的贺礼都由外祖母出就实在说不过去了。还请外祖母放心,我那里还是有些东西的,等我列了礼单,再来请外祖母过目。」 秦老夫人一愣,明显是没有想到这两个人会拒绝。场面顿时显得有些尴尬,而秦锦兰反应迅速,连忙凑过去揽住了秦老夫人的手臂道:「是啊是啊,怎么能总是让祖母费心呢,再说我们小姑娘交际也用不上多么贵重的礼物,我和舒兰也各自列了礼单来,让祖母费心帮我们周全就是了。」 秦舒兰这半年多来也长大了不少,这时候反应迅速,也跟着笑着点头。这才算是把这一场尴尬给化解了去。等到从安和园出来,四女一路讨论者孙韶喆和周天泽两个人,等到到了各自的院子前才分开。 林秋禾和陈自晴回去之后,不约而同的开口让人取了自己库房的册子,两个人对视一笑,然后才并排坐在一起看着册子上的物品,不是地低声问下一边的。墨香做事向来认真,不少贵重物品后面都已经写上了备注。林秋禾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让人研磨开始写礼单。 三份礼单自然不可能价值相同,按照亲属关系来说的话,周天泽那份本应该是最薄的才对,然而考虑到周家的关系,反而是他的那一份最厚重。然后是孙家的,孙家欠着她一份天大的人情不假,然而若是就此就摆出各种姿态的话,未免会让人看低一眼。因此定下孙家礼单的时候,林秋禾就更加谨慎。 至于齐家的,只是鉴于齐林的关系要送。而且可能会跟齐林的礼单一起送过去,因此林秋禾送过去的都是一些价值不大,但是一看就是实用的礼物,让人看了会觉得送礼的人确实用了心。 这样三份礼单经过几次删减和添加,最终确定下来。林秋禾亲自抄录了一份,又让墨香带人把礼物都准备好。午后就送去了孙家和周家和张府那边。 完成这些,林秋禾只觉得累得根本提不起一丝的力气,而一旁的陈自晴的两份礼单则先送给秦老夫人过目了。她这会儿陪在林秋禾的身边,低声道:「你说我拒绝了外祖母的意思,她会不会生气?」 做的时候她非常确定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然而时候想想总还是会担心会惹怒了秦老夫人。 林秋禾闻言笑了下,「老夫人是真心关心你的,我想若是她看了你用心列出来的礼单,知道你能够处理这些事情,心中定然是高兴的。」她换了个姿势,笑着问道:「我听说,这些日子秦大太太已经开始带着你熟悉一些庶务了?」 「嗯,是外祖母交代的。」陈自晴点头,神色豁然开朗起来。「你说的没错,外祖母肯定更高兴看到我的成长。」 殿试之后京城最大的盛宴也许就是琼林宴了,不过这些就跟京城之中的百姓无关了,倒是京中的官员都会带着自己未出阁而又适龄的女儿一起参加这一场介于正式和非正式之间的宴会——俗称相亲宴。 陈自晴因为还在孝期的缘故,这样的宴会是不能参加的。林秋禾本想在家中陪着她,却没有想到竟然收到了摄政王妃的邀请,请她与宁羽一起跟着摄政王和宁卿参加这场琼林宴。 「难得有次宴会,谁知道我不小心早两日感染了风寒,如今麻烦秋禾你陪着阿羽,真是不好意思。」摄政王妃态度很是亲昵,一旁的宁羽虽然心中不怎么乐意,不过还是面带笑容附和了两句。王妃看了看她,又转头看向林秋禾,「阿羽性子调皮,虽然与秋禾年纪相仿,却总是容易闯祸,到时候还请秋禾你帮忙照看一二。」 「有摄政王和晋王在,我想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情吧?」林秋禾客气地说了一句,看着一旁已经准备好的摄政王和宁卿点了下头。摄政王妃送他们出门,而一坐上马车宁羽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运气!」她低声嘟囔,转而又抬头看向林秋禾,带着毫不掩饰地敌意:「不要以为母亲夸赞你两句,你就了不起了。若是在琼林宴上你敢找我麻烦,我定然不会让你好过。」 林秋禾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只要宁姑娘你不要惹出什么麻烦,或者是丢了摄政王府的脸面,我也懒得管你。」她说着一眼瞥过去,「所以,还请宁姑娘好自为之。」 「你!」宁羽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然而涨红了脸瞪了林秋禾片刻,才气鼓鼓地重新坐好,「我不跟你计较。」 第十八章 马车中的气氛实在是一般,林秋禾懒得理会宁羽,就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张和只有十几根银针的针囊,开始练习下针的技巧和腕力、指力。马车前行时的微微晃动影响了她下针的准确性,而银针的柔软度更是增加了穿透纸张的难度。一开始宁羽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然而过了一会儿无聊的她很快就注意到了林秋禾的举动。 见她多次失败,宁羽就不客气的发出了耻笑声。然而林秋禾就像是没有意识到一样,坚持练习着,一直到宫门口的时候,她面前那已经增加到十二张一摞的纸张上已经满是针孔了。 收起这些东西入宫,林秋禾隐约有些感慨,这已经是她在短短半年之中第三次入宫了。回想起之前两次入宫的情形,她忍不住勾起唇角。马车停下,所有人下车,摄政王和宁卿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安排,就有阿卿带着你们进入琼林宴的院落。宫中禁卫森严,除了琼林宴所在的院落,你们不要随意走动。」摄政王神色严肃,宁羽和林秋禾被他看着都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他转而又嘱咐了宁卿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好了,两位美丽的姑娘,跟我一起来吧。」宁卿笑着对两人点头。参加琼林宴自然是要盛装打扮的,就连林秋禾也被王妃提醒穿上了之前她送的那一套蓝色的衣衫,如同秋日最美的天空,而宁羽恰恰与她相对于一身红色的衣衫陪着姣好的面容远远看着如同掉落人间的天火一般。 因为身份地位卓然,所以宁卿他们来的时候,琼林宴的客人大部分已经到来,而作为本朝最年轻的王爷,宁卿一进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至于他身后的两位容貌卓越的姑娘,自然也被其他人所关注。 不过有资格上前说话的人并不多,林秋禾在众人地注视下坦然地走动,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 「不是说王妃只有一位千金吗?到底哪位才是?」 「我看蓝色衣衫那位姑娘气质更雍容华贵一些。」 「红衣姑娘的骄傲也不假……」 这些讨论的声音不时传来,宁羽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很是不满这些人的有眼无珠,竟然拿她跟林秋禾相比。而这不满之中还有一些心虚,若是那人所说的不假的话,难不成林秋禾真的是…… 不!她才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就是父母的女儿,就是摄政王府的千金! 林秋禾没有注意到宁羽情绪上的变化,甚至那些人的讨论她也没有太过于在意。她正跟在宁卿身边,借着走动打量着四周,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一起说话的三个人。 正是孙韶喆、周天泽和齐昊天三人,她微微出声提醒宁卿方向,宁卿看到之后立刻带着他们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周天泽率先注意到了他们一行人,连忙示意另外两人起身,然后拱手道:「见过晋王殿下。」 「不用多礼,这是皇上特意为你们这些有才之士办的酒宴,你们才是这场酒宴的主角。」宁卿客气地招呼他们一起坐下,然后才指着身边的宁羽和林秋禾介绍。 「这是舍妹宁羽,这位是张御医的门人,如今最年轻的女医师林秋禾。」 三人客气地跟宁羽打了招呼,然而都对有些交情的林秋禾点了下头,说起话来也更亲近了些。 「阿容这两天还念叨着说要请林姑娘过去玩呢,只是家中实在是忙碌,也怕打扰了林姑娘的学习。」周天泽对林秋禾心中多了一份感激之情,「加上她刚刚产子,等出了月子定然要请林姑娘过府做客。」 「周公子客气了。还未恭喜周公子喜添麟儿呢。说起来,周公子也是双喜临门呢。」林秋禾笑着应了,转而又看向孙韶喆,道:「没有想到那日秦二姑娘一语成箴,孙公子金榜题名又为殿试第一名,真是可喜可贺。」 孙韶喆这个状元比起周天泽和齐昊天反而更紧张了一下,听到林秋禾的话连忙起身行礼,匆忙之间带起了腰间的玉佩。 「不过是运气好些,若论真才实学,不计是周兄还是齐兄都比我更加渊博和扎实。只是殿试的时候,恰逢遇到我擅长的题目。」他谦虚地说,似乎没有注意到宁卿和林秋禾都因为他之前的动作而微微眯起了双眼。 宁卿不动声色,抬眼看了一眼孙韶喆道:「状元郎不必如此拘谨,咱们不过是坐下说说话而已。」他说着示意孙韶喆坐下,然后才又看向周天泽道:「孩子的满月酒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 「定然定然,到时候诸位都要去才好。」周天泽满脸喜色,而孙韶喆和齐昊天也一起开口恭贺。不远处的人看着这边热闹,气氛不错就试探着过来,而林秋禾这时候则被早就到来的秦家姐妹叫走。 宁羽也起身跟宁卿说了两句就找她的朋友聚在一起说话,而自从看到孙韶喆腰间的玉佩之后就若有所思的林秋禾果然在秦氏姐妹处见到了孙梓棋和苏晓宁。 熟悉的几女凑在一起,苏晓宁好奇地看着左右见林秋禾过来连忙笑着打了个招呼。 「刚刚和秋禾你一起进来的男子是谁?」苏晓宁好奇地问,而一旁的孙梓棋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要问秋禾这个啊,早说嘛,我也是知道的。那位是晋王殿下,是不是觉得英姿飒爽,让人看得心里直跳?」 苏晓宁瞪了孙梓棋一眼,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有些好奇罢了。」她说着转头注意到林秋禾看向她脖颈间带着的金锁,笑着解释道:「这个是我从小带在身边的,哥哥说家里人发现我的时候,我就带着这个金锁。他让我一直带着,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失散的家人了。」 「哦。」林秋禾笑着点了下,接过一旁秦锦兰递过来的茶又笑着道:「你们来的早,看到几个青年才俊?」 「什么青年才俊啊,除了孙家的堂兄之外,大部分都是已经有妻室的。」秦舒兰在一旁笑着说,「反正也不过是过来凑凑热闹,长见识而已,难不成谁还真的想在这里找到如意郎君不成?」 她说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孙韶喆的身上,而一旁的孙梓棋道:「你忘记了,还有咱们鼎鼎大名的晋王殿下呢。虽然我堂兄仪表堂堂,然而论起家世地位还有权势,自然是比不过晋王殿下的。」 「我看你这丫头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 几女旁边没有外人,在这种公开式的相亲宴上偶尔聊一下这样的话题也不算过火。没见其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女子也是一边说话一边看向院中的男子,不时掩唇偷笑。 而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赵思思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我看真的是有人春心萌动了。」她低声说,然后等其他几女看过来时连忙示意,「看那边,李慕秋正缠着梓棋的堂兄呢。」 林秋禾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和孙韶喆说话的人不止是李慕秋,还有宁羽,而李慕清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宁卿的身边,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微微仰脸微笑,一个微微低头含颔首,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那副画面却算得上唯美了。 第十九章 林秋禾只觉得有些气闷,然而怎么都移不开眼神。恰巧在这个时候,宁卿仿佛若有所觉,回头朝着林秋禾的方向看去,见她看着自己先是一愣,然后才露出了笑容。 「失陪,李姑娘。」他低声说,然后后退两步直接避开了李慕清的挽留,朝着林秋禾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秋禾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是在干什么啊!她有些懊恼,转身避开了宁卿看过来的眼神,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秦锦兰说话,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浑身上下都忍不住紧绷了起来。 脚步声在身后停了下来,林秋禾坚持不回头,而这个时候她对面的赵思思脸色微微发红,站了起来。林秋禾直觉躲不过去,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也跟着站了起来。 林秋禾缓缓回身,努力想这看到宁卿时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你误会了,我不是介意你跟李姑娘说话?这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她想着,抬眼看向来者。 「师……师兄啊!」一瞬间,林秋禾说不上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不过她还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跟赵思思和孙梓棋、苏晓宁介绍齐林。 「几位姑娘好。」齐林礼貌地点头问好,然后才道:「师父命我请师妹过去,有些话要交代。若是打扰了你们说话,还请多多见谅。」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温文尔雅,众女连忙点头示意,等着他和林秋禾离开了,赵思思才道:「这位师兄看起来也不错嘛,听闻是孙探花的堂弟?」 「你消息倒是灵通。」秦舒兰笑着凑过去,「思思姐你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小丫头片子,一边去!真正春心梦到的应该是那边那几位的样子才对,我不过是赞叹一句罢了。」赵思思轻轻拍开了秦舒兰,又看了一眼围着孙韶喆这位年轻未婚的状元郎说话的几女,「你们猜,之后皇上会为状元郎做媒吗?」 「我看可能性很大,只是不知道谁家姑娘运气好呢。」秦锦兰淡淡地说,说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孙梓棋和苏晓宁,低声道:「这对孙公子也是有好处的,以后若是有个得力的岳家……」 苏晓宁勉强笑了下,道:「我不在乎哥哥岳家是否得力,只希望他能够迎娶自己喜欢的人就好。」她说着起身,「我去方便一下。」 「要我陪你吗?」孙梓棋连忙跟着起身,生怕这位堂妹一时迷路。苏晓宁连忙摇头,道:「没事,我记得路的。」她说着摆摆手,就肚子一个人离开。 绕过一丛树,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苏晓宁这才放慢了脚步,朝着之前宁卿离开的方向四处看了下,然后双眼一亮就走了过去。她脚步轻快,目的性明确,不一会儿就出现在了宁卿的附近。 最巧妙的是,宁卿的附近并没有其他人,他一个人坐在一块装饰灌木的石头上,遥遥地看着远方似乎是在发呆。 苏晓宁想了下,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摸了摸脖颈前面的金锁,然后才带着得体的笑容上前。 「请问,」她迟疑地看口,站在距离宁卿不远也不算特别近的地方,神色间略微有些防备和小心翼翼,「这位公子你可见过孙状元?」她再次上前小半步,用这种小动作表达了自己的迟疑和不安,「我是他妹妹,这会儿找不到他人了。」 正在看着高处凉亭上说话的张章和林秋禾的宁卿闻言,微微皱眉回头。 然后就看到了一副小白兔模样的苏小宁,对方看到他眉头皱着似乎吓了一条,眼眶说红就红了起来。若是往日遇上这样的女子,宁卿说不得会态度柔和一些,然而想起林秋禾向来落落大方,不属于男子的坚韧他心中对这样柔弱的女子就多了一份不耐烦。 「你刚刚说什么?」他还是耐住疲惫问了一声,之前苏晓宁声音不大,专注偷看林秋禾的他实际上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苏晓宁呼吸一窒,然后才又略微提高了些声音把问题重复了一边。 听到她就是孙韶喆家中的那位养妹,宁卿这才把注意力拉了回来,认认真真地看着苏晓宁,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她身前的金锁上。金锁、玉佩都在,难不成真的是他之前调查错了?宁卿眉头不经意间又皱起,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指了下苏晓宁左侧的路,「你顺着那边走,大概就能找到孙状元了。」 「多谢这位公子指点。」苏晓宁低头屈膝行礼,退了两步之后才转身离开。宁卿目送她离开,甚至等到苏晓宁不见了踪影都没有回神,只是皱着眉头思考。 难道真的是他之前弄错了吗?林秋禾真的不是摄政王府当年丢失的那个女儿,眼前这个苏晓宁才是?想想林秋禾和王妃相似的容貌,和她的经历,他又觉得不大可能。可是,苏晓宁和孙韶喆身上的金锁玉佩又该怎么解释呢? 他想着这些问题,甚至没有注意到亭子中说话的林秋禾早已经离开,此时正站在一旁看着他。 「人都已经走了,王爷这般不舍,怎么不追上去问问那位姑娘的姓名呢?」林秋禾眯着眼睛,声音轻柔地说,带着一股让宁卿背后一凉的危险感觉。他回头,见林秋禾站在一旁,手搭在了假山凹凸的石壁上,忍不住苦笑:「秋禾,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林秋禾微微皱眉,「王爷请自重,称呼我为林姑娘或者林大夫。」 宁卿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过去,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林秋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冷不防撞到了假山之上,后背的刺痛让她站不稳向前跌去。宁卿连忙伸手扶住了她,趁着四下无人抓住了林秋禾的手。 「你……」林秋禾用力抽了一下,没有抽出手,只得抬头瞪向宁卿。宁卿这才松开了她的手,沉声道:「你不用害怕,我不过是想跟你说几句话。」 林秋禾抿唇,「你说。」 宁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摄政王府走失的女儿,不在乎你是不是能够治好我体内的毒,也不在乎你现在的人脉和身份……林秋禾,我想告诉你,我对你好,只因为你是你,你懂吗?」 林秋禾,我想告诉你,我对你好,只因为你是你,你懂吗? 脑海中似乎一直都在回荡着这句话,从皇宫中回来,她就跟秦氏姐妹挤在了同一辆马车上,宁卿的话没有说话就被齐林的到来打断了,而当时他认真的眼神却让林秋禾在之后的琼林宴上都有些魂不守舍,眼神不由自主地就会朝着宁卿所在的地方飘。 一直等到坐在了秦府的马车之中,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有些疲惫地眯着眼睛靠在了一旁。这边本来兴奋的秦舒兰也被秦锦兰低声提醒,放低了声音。 林秋禾心中感激她们姐妹这般细心,然而实在是没有心情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听着秦氏姐妹低声说话。 而她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宁卿带着绝对的压迫感逼近的时候,她惊慌失措的心情。还有他眼神炙热而认真地看着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每一个细节的表情。 第二十章 也许,整个京城唯一一个有资格说出这句话的人就是他了。 我对你好,只因为你是你。 是了,宁卿早就知道了她不是摄政王的女儿。甚至可以说,依照宁卿现在的地位,就算她真是摄政王的女儿,他也不用刻意对她好的。所以,他的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她想要退却。 当初当着宁卿的面说什么,「我想要一个人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我。而不是我身上那些附加上的价值」的她,现在想想真的是虚伪到可笑。 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别人能够做到? 如今有个人只因为她是她而对她好了,她却退缩了。 想起她故作镇静和冷漠转身离开的时候,宁卿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林秋禾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可是,她和宁卿,怎么可能呢?既然早就看到了结局,为什么不提前就结束这不大可能有结果的感情呢? 秦氏姐妹早就约好了回来就跟陈自晴讲琼林宴上的事情,因此三人回来先去秦老夫人那边报道,然后就簇拥着一起去了荷园。荷园中,除了陈自晴之外连秦玉兰也在,陈自晴更是体贴的备上了点心和茶水。 「可累死我了。」秦舒兰直接倒在了软榻上,招呼她的丫鬟:「快帮我揉揉,哎哟,整个宴会都要正襟危坐,真的是难受得要命。」 秦锦兰笑着坐在一旁,不过身形比之平时也略微有些放松,道:「确实是累,不过你也别太夸张了,这些都是咱们平时要学的,不要吓着晴儿和玉兰。」她说着看向林秋禾,道:「你看秋禾就不怎么累,可见是先生平时对你太过于宽松了。明天我就跟祖母说下,把你的礼仪课再多加一节。」 「姐姐,你饶了我吧。」秦舒兰连忙坐了起来,「好了,我没事了。」 林秋禾笑着她们姐妹说笑,道:「我今日要看的书还没看完,你们先聊。」她说着就冲着几人点了下头,离开了这边的花厅去了自己的卧室。陈自晴一愣,然后才看向秦氏姐妹,担心地道:「酒宴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秦锦兰和秦舒兰都是一愣,然后才摇头,「不会啊,酒宴上一直都好好的。除了酒宴开始之前她曾经被张御医派齐公子叫过去一段时间之外,我们几乎都没有分开过的。」 「应该是累了吧,之前回来的车上,她就一直闭目养神呢。」秦舒兰不确定地说,陈自晴闻言就笑了,「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你们刚刚才说到孙状元和李家姐妹,后来没出什么事儿吧?」 「我看晋王倒是挺看好孙状元的,宴席散了之后还见他们站在一起说话。说起来,晋王的妹妹也快及笄了吧?」说起八卦秦舒兰就又精神了起来,然而秦锦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细微的变化,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只是偶尔会露出笑容符合着说上一两句琼林宴上的事情。 而与此同时,回到了暂住在苏府的院子中,苏晓宁不过是略微洗了一把脸,梳理了下头发就快步朝着孙韶喆的院子走了过去。 「哥,我能进去吗?」她支开了府中派来伺候的丫鬟,轻轻敲门问道。 过了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了孙韶喆的声音,「进来吧,小宁。」 苏晓宁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屋中的酒味让她微微皱眉,打开了窗户透气。等到屋子中的酒味略微散去了,她这才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看向斜靠在榻上的孙韶喆:「哥,你又让晋王看到玉佩吗?」 「他应该看到了。」孙韶喆听苏晓宁问起这个事情,立刻打起了精神,「宴会的后半段他有问过你,不过并没有太过于深入,像是正常的应酬话。」他说着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本以为他在看到这两样东西之后会有所表现的……小宁,你说会不会他根本就不知道这玉佩和金锁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又低声道:「或者,是我们想错了,那金锁之中隐藏的字条指的并不是摄政王府?」 苏晓宁一愣,然后立刻摇头否定。 「不可能,我们之前研究了两年,确定那字条肯定是指的摄政王府。如果它有第二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呢?」苏晓宁坚定地说,早就没有在林秋禾面前的善解人意,或者是在宁卿面前的柔软无辜。如今的她甚至带着一股执念,「我们不会出错的。晋王不是被摄政王夫妇收养的吗?也许他真的不知道这玉佩和金锁的意义。我们应该想办法跟他打好关系,趁机见摄政王妃或许机会比较大。」 孙韶喆本想要劝苏晓宁,然而看着她的样子又不忍心开口,只能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说的没错,晋王对我印象还不错,我想会有机会的。」 「可惜今天本应该出席琼林宴的摄政王最后没有出现,不然的话直接到他面前转一圈,也许就没什么问题了。」苏晓宁有些扼腕,转而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孙韶喆,起身道:「哥,你先休息,我让人熬了醒酒汤,一会儿就送过来。」 她说着站了起来,关心地看着孙韶喆,「无论如何,我只承认你是我哥。」 孙韶喆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吧。去摄政王府的事情,让我来想办法就是了。就算不行,这些天我一直把玉佩带在身上,说不定哪天就遇上摄政王了。」 苏晓宁笑着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摄政王的外书房中,也在讨论着同样的话题。 「你确定?」摄政王皱着眉头,宫中的事情好不容易处理完,没有想到回家之后还有这样一个劲爆的消息等着他,「也许是物有相似?」他虽然并没有多亲近林秋禾,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几乎每次都绷着一张脸。然而私底下听着妻子说起林秋禾的一切,他还是默默地都记在了心里。 加上后来调查的结果,他早已经在心中把林秋禾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若不是怕万寿节前后京中人员复杂会出问题的话,说不定他之前就已经正式认下林秋禾了。 宁卿神色复杂地点了下头,「是我的疏忽,父亲。之前想到林姑娘可能是因为在战乱中丢失了这两样东西,才没有注重这方面的调查的。而她的其他遭遇又很符合我们的推测……」他说着苦笑了下,「没有想到,今天出现的这位苏晓宁姑娘会带着王府的东西,而且也是被孙家收养的……」 摄政王脸色阴沉,眉头紧皱思索了片刻,然后才摇头:「有东西并不能证明这位苏姑娘就是我摄政王府的人,派人去调查,就如同当初调查林秋禾一样调查这位苏晓宁。若是她不是的话,就要查清楚她身上的东西是怎么到手里的。」 「这……」宁卿一愣,连他都对自己之前调查的结果产生了动摇,却没有想到摄政王竟然会跟比他自己信任的调查结果。 摄政王略微再想了片刻,才又继续吩咐道:「派人监视孙氏兄妹!我要知道他们每天跟什么人接触,做了什么事情,甚至是吃了什么,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睡下。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他说着抬头看着站在一侧的宁卿,意味深长地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万事小心谨慎为妙。」 第二十一章 宁卿心中一凛,然后才应道:「父亲,我明白了。」 摄政王缓缓点头,松了一口气,道:「你心中明白就好,另外林秋禾那边……」 「一直有派人跟着。」宁卿连忙说,不敢说出是他不是谨慎,而是担心林秋禾会遇到意外才让自己身边的黑字卫轮流守在林秋禾附近的。 「你做的很好。」摄政王点了下头,「今天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父亲。」宁卿点头转身离开,却又被摄政王叫住。 「记住,这件事情不要让你母亲知道,另外,不能让那对兄妹进府。」摄政王最后嘱咐了一句,「好了,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你回去吧。」 琼林宴上的其他人,谁都没有想到这底下还隐藏着这么多的暗潮。而等到琼林宴过去第三天,孙修仪有孕的消息就从宫中传了出来,自从上次德妃小产之后宫中就一直没有传出过好消息,如今这消息又是在万寿节前夕传出来的,几乎所有人都欢欣鼓舞。而皇上也直接在修仪的位置上停留了快一年的孙氏给提升为了昭仪,自此宫中就多了一位孙昭仪。 而不少人甚至猜测,若是孙昭仪能够一举得男的话,只怕后宫的妃位就又多了一位了。 与此同时孙家的礼物也被用孙梓棋的借口送来了,看着那礼单上的东西林秋禾微微蹙眉,「这些实在是太过于贵重了,有着孙家的情谊在,我不过是帮了我能帮的忙而已。」 孙太太笑着道:「林姑娘说的对,依照林姑娘和孙家的情谊,这些东西自然是不算什么的。」 她态度坚持,林秋禾也不好再推辞,因此笑着收下了礼单,又在孙太太的询问下说了一些有孕需要注意的细节,这才送走了她。孙太太前脚没走多久,荷园之中就又来了客人。 是平日里面不怎么说话的秦二太太。 秦二太太一脸尴尬地坐在了花厅里面,陈自晴也猜到了她是因为什么而来,因此找了个借口就缩回了卧室。青黛上了茶,也跟着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林秋禾和她。 「林姑娘,你在秦府也住了些时日了,我虽然与你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你为人如何。」秦二太太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请林姑娘帮我看看,我是否还有有孕的机会。」 秦二太太李氏今年三十二岁,还有月余就要过三十三岁生辰了。她十六岁嫁给了十八岁的秦二爷,曾经有孕过一次,阴差阳错小产之后就再也没有有孕。 如今秦家二房也只有姨娘苏氏生下的秦玉兰一个女儿,比起大房和三房各自都是两子一女来说,二房可谓是子嗣凋零。 林秋禾看着这位平日里面更偏向于沉默的秦二太太,见她认真地看向自己,想了想就点头应了下来。秦二太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道:「林姑娘请放心,以后若是需要我做什么,我定然不推辞。」 林秋禾起身拿了药箱过去,打开取出腕枕示意秦二太太把手放上去,认真地诊脉。左右手都诊脉之后,林秋禾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了。她把药箱要在一边,然后才抬头看向秦二太太低声问道:「当初小产之后大夫说的话二太太可还记得?」 「好像是失血过多,经脉阻塞。」秦二太太皱眉思索,把关键的问题说了出来,「之前大夫说休养过三五年之后可能会有机会再次有孕……」当着一个未婚的女子说这些,虽然对方是大夫,她还是觉得有些难堪。林秋禾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皱眉思考。这样的态度让秦二太太略微放松了些,接着往下说下去。 「三年前我曾经接着出府的机会另外找大夫看过,说是体虚且经脉阻塞。」 其实不是经脉阻塞,而是输卵管阻塞。若是能够做透视检查就好了……林秋禾心中嘀咕着,抬头继续问道:「每月月事可有规律,会不会腹痛?另外,平时小腹会不会也偶尔有坠疼的感觉」 秦二太太一一回答了林秋禾的问题,见她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紧张地抓住了手中的帕子。 「林姑娘,还有希望吗?」 「先吃两服药看看情况吧。」林秋禾低声道:「还要配合上针灸。」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秦二太太,「若是两个月后痛经的问题得到改善的话,那么就还有希望。」 她没有把话说的很满,因为秦二太太的情况确实很复杂,上一次的小产伤到了她的根本,加上在古代她已经算得上是高龄,就算身体健康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够顺利受孕。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秦二太太愣怔了半天,然后才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林姑娘,劳你费心了。」 林秋禾笑着摇头,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她身为大夫给人看病也是要收取诊金的。她叫了青黛进来给秦二太太换了茶水,然后起身走到书桌前开了一张药方然后轻轻吹干递回去,「每日两副,喝三日之后来我这里接受一次针灸通脉的治疗。」 秦二太太仔细地看着药方上的药物,然后折起来放入袖子中起身点头离开。 而秦二太太也不过是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人,她的快速反应和到来只能说是近水楼台。之后的三五天里面,秦府的访客激增到了一定程度,一开始还是三两个访客过来客气的暗示说想要见见林大夫,而到了后面跟秦家关系稍远些的甚至就直接投帖给了林秋禾。 这让秦府上下也跟着忙了起来,而林秋禾等待着时机成熟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提出了要搬出秦府的提议。 「你要搬走?」连陈自晴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么说,当场就愣住了。然而她想想这些天秦府的「热闹」也不得不接受这个说法,「你是要搬去张御医府中居住吗?」 「师伯是这么邀请过,只是若是一直这样,只怕也会打扰到师伯难道的休息,还有师兄学习,我前天就拒绝了。不过师伯帮我在张府边上找到了一个小院子,不管是位置还是价位我都能接受。」她说着看向秦老夫人,「这些日子承蒙老夫人和府中上下照顾,不过给府上添了这许多的麻烦,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秦老夫人本不想轻易放人离开,因此走感情路线试图挽留林秋禾,然而到了最后都没有能够成功,只好笑着对林秋禾道:「只希望以后你还能常常过来走动,我这个老太婆已经习惯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陪伴了。」 这样的要求林秋禾自然不会拒绝,更何况所谓常常走动每月一次也就足够了。 跟秦府这边商量好,她就开始让青黛她们收拾东西。强调秦府的东西一样不能带走,并且另外造册让柳嬷嬷查看,以免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反而不美。 柳嬷嬷一路看着陈自晴从小丫鬟到贴身丫鬟到张御医的师侄女,甚至是如今的京城名医,不由地心中感慨。她了解林秋禾的性子,因此并没有推辞客气,反而主动配合着青黛分辨物品,让林秋禾打包行李的过程格外的顺利。 第二十二章 而另外一方面,林秋禾确实是花了近两百两的银子买下了张府附近的一处二进的小宅子。张章知道她有从秦府搬出来的念头之后,确实邀请过她直接住在张府,然而林秋禾想起他与摄政王府的关系,虽然如今已经从心底尊敬张章这位良师了,却还是没有答应。只是借助张章出面买下了这个宅子。 宅子中的一应东西都是现成的,这家人曾经受过张章的恩惠,因此这次交易格外顺利,林秋禾短短半月之内就收拾好搬了进来。 独住之后身边只有六个丫鬟明显就不大够用了,因此林秋禾又买进了四个粗使的小丫鬟,一个厨娘。而厨娘的丈夫和两个儿子,林秋禾看了之后觉得老实可靠就也留下当做门房和跑腿。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林秋禾这才下了请帖请交好的朋友过来吃饭。 乔迁新居自然是需要庆贺的,林秋禾发帖子的一个原因是跟秦氏姐妹等朋友保持联系,二就是借着她们把自己的住处宣扬出去。 秦氏三姐妹,陈自晴很快就送来了贺礼,而孙梓棋和赵思思等人也速度不慢,齐林甚至亲自跑了一趟过来,笑着道:「那日想来你这边女客居多,但是男客想来也是有几个的,就由师兄我帮你招呼吧。」 林秋禾正发愁这个事情,听他这么说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当天这个二进的院子果然热闹不少,不止是林秋禾邀请的人都来了,甚至还有一些人慕名而来,见地方不够就留下礼单、礼物喝了杯茶就笑着离开了。 而摄政王妃派人送来的礼物则让所有人都再次意识到了这位年轻的女医师在京城之中有着多大的能量,等到下半晌客人都吩咐离去之后,宁卿这才亲自上门送上了贺礼。 「我在城外忙碌,这时候才赶回来。」宁卿坐在椅子上看着神色有些疲惫的林秋禾,「今天的针灸就免了吧,我回去让流苏用药膏帮我推拿按摩就好。」 林秋禾没有坚持,更何况她这个时候真的是有些疲惫,就算勉强给宁卿治疗只怕效果也没有那么好。 「这是我的贺礼。」宁卿回头从流苏的手中接过礼单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看看可还喜欢?」 林秋禾一愣,迟疑了一下才拿起了折起来的礼单打开。 只看一眼,她就愣住了。 京城最好的药店百草堂里价值五百两的药材,随意挑选。 「这礼物太过于贵重……」她错愕地看着宁卿,不止是因为这份礼物的价值,更是因为这正是她所急需的。「王爷,我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需要这个。」宁卿唇角带着微笑,劝说林秋禾接受,「你既然搬出来,自然是想要开堂治病的。一般的药方也就罢了,难不成一些你独有的调理方子也要开出去传的所有人都知道?又或者,你还想如同孙梓棋那般处理,让所有的病人都来这里喝药?」 这根本就不现实。 林秋禾明白这些道理,然而看看手中的礼单,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她却觉得拿在手中有些沉重。她纠结许久,狠下心来正准备开口就被一直注视着他的宁卿打断了话。 他看出林秋禾做出了决断,然而却不知道她究竟会是接受还是拒绝。因此,只有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了。 宁卿站了起来道:「我不过是入宫的路上拐过来看看,既然礼物已经送了,那就先行离去了。」他说着转身就走,林秋禾连忙起身送客,看着宁卿出门翻身上马,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礼单发呆。 「姑娘,这是王爷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流苏在一旁低声劝道,「若是你拒绝,只怕王爷心中会不好受。为了这份预定的单子,王爷跟百草堂的幕后老板接触了几次,这五百两的药单里面包含了所有百草堂有的,甚至是没有的药材。百草堂承诺,只要是持这张单子的人要的药材,就算没有也会尽力收购的。」 她说着屈膝行礼,「林姑娘留步吧,奴婢也要回府了。」她说着上了马车,林秋禾想了想她的话,又想起之前宁卿匆匆离开的样子,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有说要拒绝吗? 只是,收下了这份礼单,只怕真的就越欠越多了。欠宁卿的人情好还清,可是其他的呢,她能还清吗? 庆了乔迁之喜之后,林秋禾好好的歇息了三天,这中间还去张府跟着张章学了一天,然后才重新开门接了帖子见客。鉴于这半年来在京城建立的名声,林秋禾这里虽然没有挂上招牌,却还是有不少的人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递上了帖子。 「足足有七份的帖子,这才是第一天。」青黛分拣着帖子,「秦二太太的,唐府李三奶奶,还有齐府的……」她说着抬头,看向静静看书的林秋禾道:「姑娘,除了秦二太太今日午后就会过来之外,余下的六份帖子,入如何安排?」 「告诉张叔,每日里面只收两份帖子,先到先得。」林秋禾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连忙吩咐了下去,「至于这几位每天约见三位,时间和顺序你来安排。」没有想到,不孕不由在古代的广大妇女之间这么受欢迎,还以为没了秦府当挡箭牌,这些人会有些顾忌,热情稍稍退却呢。 「好。」青黛低声应道,仔细斟酌了一番,然后就开始坐在一旁帮着林秋禾写回帖。而这个时候林秋禾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放下手中的书吩咐道:「明天还有大后天的下午记得空出来。如果要约见人的话,最好安排在晚膳之后。」 青黛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 那是去摄政王府给宁卿针灸的日子。想起之前宁卿送礼之后落荒而逃,昨天中午还特意让人送信说他暂时有事让林秋禾不必去摄政王府了,她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看来这次姑娘准备无视王爷的回避,主动出击了呢。 青黛猜测得不错,林秋禾见宁卿竟然采取回避态度,心中已经暗暗恼火。在她看来,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一个人无视自己身体健康的理由。 之所以把病人安排在晚膳之后,是她已经下定决心,若是宁卿避而不见的话,她就一直在王府等到用晚膳,看他是不是为了避开她连答应了摄政王妃一起用的晚膳也都避开。 而她的打算很明显得到了三友苑上下的支持,自从她被流苏一路请了到了花厅之后,瓜果点心就没有断过,流苏一直小心赔笑,继而派人去催促宁卿快回来。 而在两条街之外的宁卿这会儿正跟一位朋友喝茶,听到家里传来的消息不由地皱了皱眉头,「还没走,难道我要晚膳才回去消息没有传回去吗?」 「已经跟林姑娘说了,但是林姑娘说,无论如何都会等到王爷回去的。而且既然难得来一次,怎么也要陪着王妃用晚膳谢过王妃之前松的贺礼才好。」传话的小厮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王爷,流苏姑娘说了,林姑娘这次只怕是下定了决心要等到王爷的。王爷就算今天能不见她,下次……王爷还是回去吧。」 宁卿挥了挥手,「再回去打探。」 第二十三章 等到小厮离开,跟他一起喝茶的男子这才露出了一丝好笑的表情,「我开始好奇了,究竟是怎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够逼得你有家不能回。宁卿,你如此狼狈,我可算是第一次见到呢。」 「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宁卿斜了说话的男子一眼,然后才缓声道:「倒是你,去了邰州这么几年,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吗?这次回来可有计划?」 「邰州虽然靠近漠北,然而土地还算肥沃,加上这些年没有战乱,发展的还算好。」说起正事,男子脸上嬉笑的表情也就收敛了不少,「不过若是漠北开战的话,只怕邰州也会被波及到。」 「漠北之战势在必行,当年不管是出于情势所迫,还是其他原因,驻地后退二十里的命令都是父亲下的。他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若是漠北那边的蛮人不动还好。若是他们胆敢试探漠北那边的边境,父亲定然会发动战争一举打残蛮人的。苏唐,这次你回邰州,还是早做准备才好。」 「若是用一时战乱换取长久发展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男子,也就是宁卿口中的苏唐摸着下巴仔细考虑了片刻,「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是邰州我的部下,都是有一战之力的好兵。杀蛮人不成问题。」 「我看是每年秋天你都会带兵去境外扫荡一圈的缘故吧?」宁卿轻嘲,「这次收获如何?」 「因为赶着回京,这次提前行动,成效一般。」苏唐说着笑了起来,然后比了个手势,「三万多斤羊肉,万把斤的牛肉,还有完整的狼皮三百多张,完整的虎皮六张。」 看着他炫耀的模样,宁卿冷哼了一声,「土匪!」 「那是!」苏唐非但没有因为宁卿的评价气恼,反而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我这个土匪还给难得猎到了一头黑熊,皮毛都给你准备好大概晚上就能送到你府上了。当然了,一些狼皮还有」 宁卿身体不好最大的体现是畏寒,而苏唐准备的这份礼物可以说是贴心到了极点。 两个人举起茶杯砰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阿呸呸呸呸!我就说要喝酒,你非要喝茶,一点味都没有。」苏唐一口饮尽,然后才忍不住吐了口中的茶叶对着宁卿吐槽。宁卿无奈一笑,「我过会儿不是还要回府,若是带着酒味,只怕……」他说着笑着摇头,嘴上虽然抱怨,脸上却不见一点烦恼。 「好了,我走了。今天这顿记我账上,店小二给他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苏唐,「算是我给你接风,明天正式摆宴,可好?」 「算你识趣!」苏唐哼了一声,挥手道:「回去吧回去吧!」 「林姑娘再尝尝这个点心,这据说是再北方一些用发酵的奶、子做的,味道酸甜可口,带着香醇的奶味。」为了把林秋禾给留下来,流苏几乎把看家的底子都给用上了,笑着推荐了几样京城少见的点心,「这些点心是府上当年的老厨师跟着坐的,据说是十多年前跟着王爷去过漠北的老人呢。」 见林秋禾对漠北那边感兴趣,流苏也顺着往那边说,把她所知道的消息都说了个透底。还好林秋禾也擅长聊天,两个人坐在一起说话倒也没有什么尴尬的。 宁卿没有让人通传,走近花厅的时候正好听到林秋禾纯粹而轻柔的声音。 「听说漠北那边苦寒,一年里面有半年都是冬天,可是真的?」 「我两年前去过一次漠北,」宁卿站在门口开口,等看到林秋禾转头看过来,这才走了过去,笑着道:「虽然没有半年冬天那么夸张,但是秋天来的早,冬日苦寒确实很的。」 他说着站在了林秋禾跟前,低头笑着道:「有朋友自远方回来,耽误了回来的时辰,还请李姑娘勿怪。」虽然心中一直纠结,不过在真正面对林秋禾的时候,宁卿还是恢复了往日的随意和自然,他笑着示意起身的林秋禾不用多礼,然后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漠北那边秋末就开始大雪,被称为冬季的四个月里面,几乎都是被大雪覆盖。环境可以说是恶略到了极端,但是那边山林之中动物颇多,冬日里面,那边的驻军和百姓几乎都靠打猎为生。」 林秋禾微笑着点头,看向宁卿的眼神似笑非笑,让宁卿略微有些不自在。不过解释了漠北那边的情形,他才又道:「若是林姑娘真的有兴趣的话,我今日回来的那位好友倒是更清楚一些。若是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林秋禾点了下头,这才收回了刻意试探的目光。看起来,宁卿之前说的话倒不是随意找的借口。 现在给宁卿涂抹药膏和推拿揉按便于吸收药性的工作几乎已经完全被流苏接手。而这样做的主要原因,出了宁卿担心自己会在林秋禾给自己做这些治疗的时候有什么不妥当的反应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很可能在万寿节之后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而林秋禾自然是不可能跟着他一路离开的。 针灸之术肯定是秘而不传的,但是推拿揉按,对于林秋禾来说并不算是多大的秘密,就直接交给了流苏。 至于宁卿万寿节之后要去的地方,虽然他没有明说,她也猜测到了很可能是一路向北直至漠北。中秋之后天气就越来越凉爽,而对于更北一些的地方,很可能万寿节之后就算进入了冬天。因此,林秋禾才不允许宁卿以任何的理由耽搁针灸治疗。 给宁卿针灸之后,她就坐在一旁细细品尝着流苏端上来的糕点,以此来避开可能有的交谈,或者是没有交谈所带来的尴尬的气氛。 而宁卿则捧着一本书认真地看着,似乎也没有觉得有必要和林秋禾交谈一样。两个人这般默契的沉默,让流苏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端上点心茶水,免得这两位别扭的人真的因为沉默而尴尬起来。 宁卿一开始确实只是为了避免跟林秋禾说话才随手抽了一本书看的,然而最近他事物繁忙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又因为针灸的缘故是侧躺在软榻上的,看着看着就眯上眼睛睡着了。 林秋禾敏锐地察觉到本来有规律的翻书声慢慢放慢了速度,后来干脆就直接消失了。她有些坐立不安,迟疑了许久这才偷偷看了过去。结果就看到宁卿斜靠在软榻上睡着的样子。 他看起来似乎毫无防备一样,因为这些天京城里外的来回奔波,原来苍白到似乎透明的皮肤染上了一层淡淡地小麦色,嘴唇有些干裂,而长长的睫毛则在眼下形成了一圈阴影。 她下意识地起身放轻脚步走了过去,认真地看着宁卿的睡着了的脸。她有多久没有这么仔细打量过他了?似乎是从一开始察觉宁卿对她感情的变化,她就一直下意识地躲着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注意他,努力忽视他的存在,除了关心他的身体健康之外,就再也不敢在宁卿的身上多耗费一点心思。 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睡着了的宁卿,林秋禾才发现他这些天似乎又消瘦了些,就算是睡着了脸上也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甚至连眉头似乎都因为什么烦恼而微微蹙起了,或者说,他醒着的时候因为刻意的控制,一般人甚至都看不出他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第二十四章 林秋禾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时候屋里没有其他人,加上宁卿这个让她紧张的源头正在软榻上安睡,因此她这一会儿格外的放松,甚至看着宁卿的脸达到了出神的状态。一直到听到外面流苏的脚步声,她这才连忙回身坐在了原处,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有些凉掉的茶。 「林姑娘,刚刚王妃派人过来,说要请林姑娘在府上用晚膳呢。」流苏一进来就看到了宁卿睡着的样子,心中一惊,然后立刻放轻了脚步和说话的声音,低声传达了摄政王妃的意思。 林秋禾一愣,然后才歉意地笑了下道:「我刚刚从秦府搬出来,家中事情多,加上有不少的客人。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今天实在是已经约了客人晚上见面了。」 流苏没有迟疑,立刻露出笑容道:「说起来还是要恭喜林姑娘呢。才搬出秦府几天就已经有客人慕名而去了。」 林秋禾笑着点头,注意了下时间道:「该收针了,还是叫醒王爷吧。不然收针过程中若是他惊醒,就不好了。」流苏点头,上前叫醒了宁卿,然后才出去转达了林秋禾的意思。 等到林秋禾忙完离开摄政王府之后,宁卿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手中那本导致他睡着的书,突然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也许他真的应该感谢这本枯燥到让人昏昏欲睡的书,如果不是它导致的结果的话,说不定他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发现林秋禾对他的感觉。 那种专注注视的眼神,就算是他闭着眼睛也能够感觉到。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对他的在意,但是那种他所感受到的眼神却暴露了一切。而这一切的暴露都是基于林秋禾以为他睡着而放松的情况下,只可惜林秋禾不知道他曾经因为毒素消弱体质而被丢到军营里面跟着士兵训练过两年,甚至上过小型的战场。 她靠近的时候他就醒了,而那声叹息更是听得他心惊胆战。而她的眼神更是让他几乎有种控制不住的冲动想要睁开眼睛跟她说话,想要强迫她承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感觉。现在想想,还好流苏及时进来,打断了当时暧昧而又沉默的气氛,不然他一冲动之下肯定会让林秋禾躲得更深更远。 宁卿一扫这几天的郁闷和低沉,吩咐流苏把这本书手收好,然后换了一身衣服就去陪着摄政王妃说话了。 搬出秦府半个多月之后,林秋禾的生活渐渐趋向于平静。而经过最初的忙碌,她才意识到并不是京城那么多的贵妇都有不孕不育的症状,而是那些人好奇。大多只是过来看一看,顺便让她开了一副调养的药回去给家中的大夫看看,若是没问题就喝喝尝试一下而已。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本来抱着好奇或者试试的心情过来的贵妇们渐渐尝到了甜头。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医术还是有着不少的局限性的。女人们生孩子实实在在是一道生死关,而就算是安然过了这一关,不少人也都会留下一些隐患。 而女人的病就算是对着那些「医者父母心」的大夫,她们也不见得好意思说出口。这个时代的女医者又不多,林秋禾这算是占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大便宜。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参加了顾容儿子的满月酒之后,再过几天就是万寿节了。 如今京城之中更是人员复杂,各国的使节团差不多都已经到京城了。如今京城之中到处混乱,每天几乎都有几起闹事的人受伤。林秋禾这边只有一个门房的张叔是成年男子,家中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三,一个才九岁。虽然她住的地段不错,然而这个时候可不是能够轻易放松的时候,宁卿早就觉得她这里不妥当了,恰逢这天傍晚在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两个使节团闹事差点出了人命。 当时若不是宁卿恰好送林秋禾回来路过,只怕那个被围殴的年轻人就真的命丧于此了。 林秋禾出手相救,直接让人把那个年轻人送到了张府,而宁卿一声令下来自清河国和雍尚国的人就直接被赶来的巡逻兵给抓了起来,送进了鸿胪寺卿那里处置。 那几个使节团的人还在叫嚣着他们的身份,说什么他们是贵客那些士兵若是敢不敬,他们就直接告到他们皇帝面前去。 本来准备离开的宁卿脚步一顿,缓缓转身看过去。 「知道怕了吧?」清河国领头的那个人得意地笑着,一手甩开了拉着他的士兵,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带着浓郁的酒味,「小子,这里可不是你能够管闲事,在美女面前逞英雄的地方!既然我们的猎物被你放走了,你是不是应该代替他陪我们玩会儿?」 「哦,」宁卿轻笑出声,语气中都带上了极度的不屑,「那你想要怎么玩?」他说着扯下了身上的披风,两手搭在一起活动着手腕走上前,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直接一拳打在了那人的侧脸。 站在后面的林秋禾仿佛看到了慢动作一样,只觉得被打的那个人整张脸都变形了,然后口水和牙齿带着血水飞喷了出来。 她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看向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宁卿。只见那刚刚才动手打人的人如今正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种人就不应该给他们留面子,告诉鸿胪寺卿的张祝就说我说的,这些人全部打二十大板然后关起来。」 「是。」后面的士兵立刻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上前毫不客气地就拽住了那挑衅的人。 「你……你死(是)什么仍(人),自导(知道)我是谁吗?」那人被一拳揍到掉了颗牙却依然不吸取教训,挣扎着还想威胁宁卿,「窝(我)可素(是)清河国……」 「清河国的使节慕容大人认得我。」宁卿轻笑,接过了一旁黑田递过来的斗篷重新披上,然后拿着帕子一边擦手一边缓缓道:「若是不服,就让慕容亲自来找我。」 他说着丢了手帕,转头直直看着那群被押解地使节团人员,神色冰冷到了不带一点温度。 「我倒要问问清河国和雍尚国的使节,这般放纵下属在京城闹事,是否想要挑起两国战争!」说到最后,宁卿的语气冰冷而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在深秋的晚上让那些之前还嚣张的人全部都瑟瑟发抖起来。 「好!」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叫了一声,「打死这帮孙子!咱们可没有孬种,要打仗的话,老子捐了家产还有这百多斤的肉,绝不二话!」 这句充满了激情的怒吼让现场又是静默了片刻,下一秒围观的人群就热闹了起来,大声叫着若是两国开展定然会全力支持的。而围观的女人们则含蓄了一些,没有大喊大叫。不过结束的晚市回来的那些菜农的烂菜叶子什么的就都被贡献了出来,她们拿出街头打架的精准度,全部都朝着那些被押解的人丢了过去。 宁卿回身走到了林秋禾的身边,低声说:「走吧。」 林秋禾呆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头沉默地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他们的马车刚刚送那个挨揍的人去张府了。 第二十五章 走到了隔壁街上,喧闹声才消失。宁卿低头偷偷看着身边的林秋禾,想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他刚刚好像太过于暴力了,不会吓到林秋禾了吧? 「咳咳!」宁卿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其实我平时不怎么主张动手打人的……」他低声试探着说,而还沉浸在刚刚那一幕的林秋禾一愣,下意识地抬头说:「打得好,那样的人就是缺教训!不教训一顿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 这下轮到宁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林秋禾看着他一瞬间空白了一下的表情,才意识到她刚刚究竟说了什么。尴尬地笑了下,她才刻意控制着声音低声说:「毕竟,这些人都欺负到了我们头上来了。这里可不是清河国也不是雍尚国,他们敢在京城这般放肆,自然该有人教教他们规矩。」 她说着后退一步抬眼看着宁卿,「难道不是吗?」 「不,」宁卿双眼含笑,「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是该有人好好教教他们规矩了。这天下,还是以实力为尊的,没有实力就没有资格叫嚣。」 林秋禾沉默地看着他,或许连宁卿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神采飞扬,连双眼都比平时更亮了一些。 两个之间的沉默被打破,就继续朝着张府的方向走去。林秋禾低头想了许久,然后才开口:「你想去漠北?」 宁卿脚步一顿,然后才大步又跟了上去,笑着道:「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连母亲都不知道呢。」他说着看了一眼裹着披风,显得格外瘦弱的林秋禾,「你呢,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天看了许多有关北方的书。」 「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打仗的事情……」她笑了笑,然后引用了前世偶尔听到过的一句话,「战争对女人和孩子说不!女人和孩子,在战争之中天生就是弱者。」 宁卿点头,神色认真起来:「我确实想要去漠北,也许过年新年之后就会出发。」他说着迟疑地看了一眼林秋禾,然后才又看向远远张府门口点着的灯笼,语气有些怅然,「秋禾,年后若是我去漠北,只怕一走就是半年甚至更久了。」 这次林秋禾难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反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才抬头笑着道:「那就先祝晋王殿下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了。」 「你……」宁卿停下了脚步,神色复杂地低头看着林秋禾,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你真的这么想?」 林秋禾觉得在宁卿这样的注视下,她脸上的笑容都快僵掉了。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然后紧紧抿起了唇毫不示弱地回看宁卿,「我自然是真心希望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的。」 「我是说,我要离开这么久,你就只想到这些?」 「……北方苦寒,我会预先调好足够的药膏,另外加快给你配好药酒的速度的。」林秋禾冷静地说,继而露出了一下笑容,「这么想来,若是王爷打胜仗论功行赏的时候,我岂不是也有贡献自己的力量?」 她说着转身错开了宁卿复杂的眼神,朝着前面走去,「快去看看那个倒霉蛋吧,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招惹到了那群人!」 宁卿站在原地苦笑了下,旋即又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跟了上去。「说不定不过是酒后闹事罢了。」虽然出手教训了那帮使节团的人,不过他对那个挨揍的人可没有什么好感。毕竟,一个大男人被揍到没有还手之力还是有些丢人的。若是没有实力,就不应该招惹比他强大得多的敌人。 张府的门房看到他们两个连忙就让人进去了,还笑着道:「齐少爷吩咐了,若是林姑娘来就让你直接去前院的客房,那位客人已经被安排在那里了。」 林秋禾点头道谢和宁卿一起朝着前院会偶尔安排一些病人的客房走去,远远地就听到里面传来嚎叫的声音。 「轻点!轻……轻点!嗷嗷……疼!我说疼!」 「听你叫得这么有力,想来也没有受什么重伤,随便涂涂药膏赶紧回客栈吧,免得宵禁了又要耽搁在这里。」齐林的声音出房间里面传来,接着就又是一声嚎叫。 「疼!有你这样的大夫吗?我是身上受伤,又不是喉咙受伤……你、你、你叫什么,我要告你!」 「抱歉,我还不是大夫,你要是不想接受治疗那么现在就可以走了!」齐林冷笑了一声,片刻之后门就被推开,他走了出来看着院子中站着的林秋禾和宁卿一愣,停住了脚步。而这个时候他身后又一个人冲了出来,「我说师弟,你也太不念旧情了吧?怎么说我们也是同门师兄弟,就算两年没见,就算我以前欺负过你,你也不用这么快就报复回来……」 「呃!」说话的年轻人一愣,然后尴尬地笑了下,「让你们见笑了,哦,我之前就是被你们救了吧?多谢多谢。」那人说着又是躬身行礼,结果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又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 「这是我在山东书院的时候,族学里面以为借读的师兄,叫李默一。」齐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忍耐着给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晋王殿下,这位是我师妹林秋禾。师妹是正式的女医师,你若是不放心我的诊断的话,自然可以掏诊金让师妹帮你看看。」 「这个,呵呵,大恩不言谢。林姑娘救了我一命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让她劳心劳力。」李默一讪笑着,「有师弟你帮我,我就满足了。那个,再次多谢林姑娘的救命之恩。我药还没涂完,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 「我说你快点,不要耽搁到宵禁。」齐林在后面追了一句,李默一动作一顿,然后才进了客房。 那天随手救下的李默一最终还是赖在了张府住下,后来过去上课的林秋禾才知道李默一还参加了之前的秋试,因为不擅长策论所以名落孙山。然而偶尔听他念几首自己闲暇时做的诗,林秋禾觉得他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只不过,也许他的长处并不在于策论。 这天林秋禾过来借书,只见齐林一个人在书房中看书,微微一愣问道:「李公子呢?」之前她来过几次,每次可是都看到李默一如同尾巴一样跟在齐林的身后跟他斗嘴的,怎么今天不见了踪影? 齐林一顿,放下书道:「他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再打扰我看书就好了。师父上次说等过了万寿节就要考校一下这些天我们学习的进度,这几天他在我都没有时间好好温书。」 他说着难得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满和发恼,林秋禾见状笑着道:「我把这些天的笔记整理了一份,师兄要看吗?」 齐林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才苦笑着道:「当然要看,师妹,还是你最好了。像李师兄那样的人……」 「师弟,先生好像并没有教过我们背后说人坏话吧?」李默一的脑袋突然从书房的窗户外面露出来,对着齐林眨了下眼睛,然后才转头一本正经地对着林秋禾点头问好。 第二十六章 「林姑娘好。」他说着绕过窗户进书房,「师弟啊,说起来你也快满十五岁了吧?不会到现在还没有去过教坊司吧?改天师兄带你去开开眼界,我跟你说,教坊司现在正在排练万寿节的献舞,领头的那个舞女漂亮得……真的如同仙子下凡一般……」 他一脸的迷恋,啧啧了几声从书架上找出了一本书就盖在脸上窝在椅子中睡了。 齐林无奈地忍下翻白眼的冲动,走过去推了李默一一下,「李师兄,睡觉就回房里去,师父回来看到你在书房睡觉会生气的。」见李默一没有反应,他又继续道:「若是你惹师父生气,我也就没有理由留你住下来了。」 李默一立刻坐了起来,盖在脸上的书直接往下滑落,他反应迅速抓住了书,笑着道:「你说的对,在这儿睡也不舒服。那我就回房睡了,你可要努力,从小你的课业就落后其他人……」 「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齐林把李默一退出书房,然后收拾起他之前抽出的书转头看向林秋禾无奈地笑道:「没办法,李师兄就是这种放荡不羁的性子。当年教我们的先生曾经说过,若是他性子不是这么不羁,也许三年前的秋试就能够金榜题名了。」齐林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书架收拾好,然后才帮林秋禾找她要借看的书。 「后天就是万寿节了,据说当天早上会在城外举行阅兵式,向各国的使节展现本朝的兵力。」齐林兴奋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阅兵式呢,那天我跟师父请了假,到时候一起去看。」 林秋禾有些心动,而齐林接着道:「晋王殿下之前提了,说是给我两个上城墙居高临下观看的名额。师妹,不用说这其中一个就是给你留的。你若是不答应,只怕师兄我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林秋禾闻言笑了下,「师兄你越来越会贫嘴了,不过我也想看阅兵式,因此师兄你不用这那么多借口,到时候我来这边跟你会合就是了。」 齐林点头,把林秋禾要的书递过去,「不过这两天师妹若是有空,可要记得过来跟我一起温习。免得万寿节之后考校成绩太差,被师父责骂。」 对于这点林秋禾自然是点头称是的。 转眼就到了万寿节,一大早林秋禾起身吃了早膳就带着青黛和红线去张府。齐林也早早就准备好了,两个人一起上马车,一驶入主街道就听到外面到处都是喧闹的声音。马车走走停停,比平时多用了一倍的时间才抵达观看阅兵式的东城墙。 下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没有办法上城墙的人都早早的排着队出城,而这边林秋禾刚刚下马车就看到了守在城墙下面的黑泽。 黑泽也早就注意到了张府的马车,见林秋禾和齐林下车连忙就迎了过来。 「齐公子,林姑娘,王爷忙着阅兵式的事物,特意让属下过来接两位上城墙。」他说着就示意两个人跟上,过去跟看守入口的侍卫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拿到两个出入的牌子递给他们,「因为人员复杂,城墙之上不时会有人检查,还请两位收好这个证明身份的牌子。」 他说着带两个人上了城墙,上面几乎可以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每个士兵都目光直视前面,手中紧紧握着长枪或者是腰间的刀。林秋禾上去之后低头看着那青石铺就的城墙,看着岁月在上面留下的痕迹,不由地有些感概。 她这也算是站在贵宾席上看阅兵式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加快脚步跟着齐林向前走,「前面就是自由观看区,再往前一点就是各国的使节团以及朝中大臣。」黑泽沉声介绍,并没有指出皇帝和各国的使节在什么位置,只是回头指了一个方向,「阅兵式从那边开始,开始是步兵,然后是重甲兵,接着是水军,最后是骑兵。之后还有各种攻城利器的展示,和实战表演。」 「多谢你了,黑泽。」林秋禾见过黑泽几次,并没有因为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下到,而这时候他们这边也开始汇聚人,她看了看左右道:「这种日子你定然很忙,我和师兄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忙去吧。」 黑泽迟疑了一下才道:「那好,林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找那边的士兵报上名字说找我就可以了。」 林秋禾点了下头,目送他离开,这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朝前走了两步站在垛口处,手轻轻地抚摸上了冰凉的青石看向远方升起的太阳洒落人间的阳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刻身后那些人们噪杂的交谈声仿佛越来越远,身边的人似乎都跟她再也没有一丝的关系,而她目光所及是宽阔的官道,是葱郁的树林,是这全天下的山川河流。 她不知道她究竟这么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跟她一样看着城墙之下的景色想到了这许久,直到一声嘹亮的钟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嗡……」空气中似乎还回荡着那钟声的响声,然后一声嘹亮的号声划破天际:「集——合——!」 「集合……集合……集合……」声音一道道传下来,一瞬间城墙之上的人全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而在他们目力所及的地方一千五百名士兵正在快速随着号声集合,一排三十人,共计五十排的士兵在短短十息间集合完毕,然后领头的士兵快速从城墙所有人的视线中跑过去,停到一个位置站立。 他身穿着黑色的制式军衣,胸前和背后都有皮甲护身,腰间有刀手中持长枪立在脚边。 「京都步兵虎营一千五百人集结完毕,请陛下下令。」 苍劲有力的声音在城墙之下响起,这一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就听到一个清冷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振元十一年首次阅兵式,开始!」 步兵虎营的将士纵横队伍整齐地从南方动作整齐划一的走了过来,黑色的军衣带着一股肃杀之气,而那脚步声更是如同猜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一般,那种压迫感随着军队的靠近而加重,不少人都捂住了心口,而当队伍走到正中的时候猛然停下,然后所有人手持长枪立在脚边,只听到领队的那人大声呼喝。 「杀!」 「杀!杀!杀!杀!杀!杀!……」所有的士兵双手紧握长枪朝着前方刺出。 无数的「杀」在空气中回荡,而一千五百名将士带来的巨大的压迫力果然吓得一些人发出了惊叫声,那些使节团的人甚至有些直接脚软跌倒在地上的。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有心情去嘲笑他们了,所有的人在最初的压抑和刺激过后都拼命地往前站,带着骄傲和对使节团的鄙视看着下面他们保家卫国的将士。 「收!」 令行禁止,城墙下面的士兵猛然收势,然后「嗡」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长枪被他们死死扎入了地面。零头的将领抽出腰刀,往前用力一挥,似乎斩断了前面的万千阻碍一般。 「开!」 「开!开!开!开!……」 第二十七章 阅兵式的开场就成功的在人们的心理留下了深深的震撼,接着的重甲兵和水兵更是一步一步更加深入地刺激着在场的所有人,使节团的人早已经脸色惨白了,然而这时候再也没有人关注他们。 接下来就是本朝最为骄傲的骑兵,曾经有着三百骑兵扫燕州的美谈,更有着轻云十二骑的传说,整个大盛朝的人都是听着骑兵的故事长大的,在他们的心中大盛朝骑兵战无不胜。 林秋禾虽然没有听过那些骑兵的故事,然而她知道,这次的骑兵是宁卿一手训练出来的,若是他不在这城墙之上,定然是骑兵领队的将领。 钟声响起,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南方,然而这一次没有什么号声,而是清脆的马蹄铁落在石板上的响声,一匹浑身雪白的白马和他身上同样一身银色盔甲的骑士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一秒几乎如同夏日奔雷一般的响声骤然在人们的耳朵边炸响。 那一刻人们如同看到了万马奔腾的盛状! 黑马黑衣黑甲,而领头一身白色盔甲的宁卿就如同最耀眼的箭头一般,带着冲破天际的势头如同闪电一般从众人眼前划过,下一秒他猛然掉头而身后紧紧跟随在十几米之后的马队瞬间如同被分流了一般往两边分开,他往回奔驰,而身后的马队也跟着他掉头重新会合在一起再一次带着雷点般的奔驰声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中,最终停留在了预定的位置上。 「下马!」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整齐划一,带着盔甲摩擦的声音从马上下落,单膝跪下。 「誓死保卫国土,誓死保卫国民,寸土不让,寸土必争!扬我盛朝国威!」 阅兵式前半段完美的落下了帷幕,林秋禾站在城墙上许久,就如同其他人一样回味着之前看到的一切,一直都没有回过神。虽然这个设想是她提出来的,有些细节也是她透露给宁卿的,但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完美的模式把阅兵式呈现在她眼前,呈现在整个天下眼中。 林秋禾相信,这次阅兵式必然会给前来观看的人留下终身难忘的回忆,以及一次心灵上的洗礼。 「秋禾。」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响起,林秋禾茫然地回头看过去,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时才回过神,「你……」她开口,这才感觉到因为激动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跟我来。」宁卿低声说,趁着周围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拉着她的胳膊就越过人群,朝着一旁在往日供守卫城墙的士兵休息的城楼走去。 林秋禾迟疑了一下,不过看守卫在外面的侍卫看着她过去连眼都没有眨一下,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一进去,身后的门就被关上了。林秋禾差点就想要回头看了,还好及时忍住,只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抓住了宁卿的衣衫。 屋中人不多,只有两个人,全部是林秋禾之前见过的。 一个是摄政王,一个是当年皇上宁邵哲。 除此之外,只有一个站在阴影中的太监充当背景板。 她眨了下眼睛,借着身形的掩饰偷偷戳了下宁卿的后腰——这是上演哪出呢? 宁卿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秋禾的胆子这么大,当着皇帝和摄政王的面,在气氛如此讶异的房间中竟然还敢做出这样的小动作。 他只觉得腰间微微发痒,忍住回头看上一眼的冲动上前一步单膝跪下,「皇上,林姑娘人已经带到了。」 上首坐着的宁邵哲闻言微微抬眼,一眼过去林秋禾就连忙低头,然后跟在宁卿身后跪下,口中道:「民女林秋禾见过皇上,给皇上请安。」 宁邵哲微微眯着眼睛,抬手示意宁卿气恨,然后才看向跪在当场的林秋禾。他自负记忆力惊人,对这位宁卿口中提议军演的林秋禾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他眉头微微皱起,「朕是否见过你?」 这话立刻让林秋禾心中一紧,甚至没有注意到摄政王和宁卿一瞬间脸上诡异的表情。她连忙开口,「上次,民女曾经跟随师伯张御医入宫,有幸见过一次圣颜。」至于就是那一次德妃流产的事情,她决口不提免得宁邵哲想起拿她出气。 如今形势不明,虽然相信宁卿不会害她,不过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原来如此。」宁邵哲立刻明白过来,微微点头,「张章早些时候认下的师侄女。看起来,你不只是提出了军演,腹中有些丘壑,更是有着一手好医术呢。孙昭仪曾经在朕跟前提过一次,说是想请你入宫帮她把把平安脉呢。」 宁邵哲说起这些就有种话家常的感觉,林秋禾偷偷松了一口气,连忙谦虚了两句。而一旁的宁卿这才适时插嘴,示意林秋禾还跪着呢。 宁邵哲赐座,几人坐下,屋内留着伺候的太监这才一一上茶。林秋禾就坐在宁卿下手处,却不敢如同他那般放松自然。她屁股只略略挨着椅子,保持着警惕的状态。 宁卿这才状若无意地看过去,笑着道:「这茶平日里面外面可是喝不到的,每年的产量也不过三五斤,全部都是送往京城的贡茶。若不是之前你献计军演,给各国的使者一个下马威,只怕皇上也不舍得拿出来。」 林秋禾抿唇微笑,用眼神谢过宁卿,这才低头认认真真地品尝了下杯中的茶水。她对于茶道并不精通,然而喝茶在中医之中也是有不少的讲究的。若是简单品尝的话,最起码不会做出牛嚼牡丹的事情来。 放下手中的杯子,林秋禾把要说的话又在脑子里面飞速地过了一遍,这才开口道:「军演的事情,不过是民女突发奇想罢了。也是如今民富国强,兵力雄厚,加上皇上霸气外露这才威慑了诸国使节。民女实在不敢当皇上称赞。」 她说着目光流转,轻飘飘地从宁卿身上滑过。她早就料想到宁卿把阅兵式的事情说给了摄政王和皇帝知道,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不贪功,把她也给推到了宁邵哲的跟前。 宁卿不是笨蛋,自然应当明白这是多大的一个功劳。 这么想着,林秋禾的眼神就有些复杂了。 宁卿却是毫不在意的抿唇笑了下,飞快地冲着林秋禾眨了下眼睛,回头对着宁邵哲道:「之前军演之时,我在下面可惜不能看到诸国使节的脸色。不过,定然是不比下面军演差的。」 宁邵哲点头,脸上露出痛快的笑容。 「这一次可算是出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边境百姓,朕又怎么可能之时利用军演威慑他们。」他说着语气渐冷,「还真以为朕手下没有能够打仗的兵不成,朕可不是……」 他话说一半,猛然顿下看向了摄政王。 摄政王脸色却是晦暗不明,没有人看得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因为林秋禾在场,三人并没有说太多有关战事的事情。宁邵哲本想着要嘉奖林秋禾,却被摄政王给拦了下来。 林秋禾听到摄政王句句为她的处境考虑,心中感动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她愿意因为医术而在京城之中出尽风头,却不见得愿意因为军演的事情而被众人惦记。 第二十八章 更何况,就算那些被军演威慑到了诸国使节怕了宁邵哲不敢开战,却肯定不会怕她一个小小的女医者的。就算这里是京城,几乎可以说是拿着外交豁免权的使节团杀个把人还真不算什么事儿。 宁邵哲被摄政王劝下,免了对林秋禾的赏赐,开口道:「你放心,这次功劳朕记下了,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朕定然会好好封赏你的。」 林秋禾面容平和,唇角带着笑意应了。这样平淡的反应反而让摄政王和宁邵哲心中都暗暗称赞。 摄政王朝着窗外看了一眼,道「如今时候也不早了,阿卿送林姑娘回去吧。记得,宫中的晚宴你要出席。」 林秋禾和宁卿两人连忙起身行礼离开。看着这一对男女离开,摄政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才转头神色凝重地看向宁邵哲。 宁邵哲脸上的神色也有了细微的改变,疑惑地看向摄政王。 「难道这位林姑娘就是……」他略微迟疑,见摄政王点头,这才笑了起来。「那我应当恭喜皇叔才对!可,皇叔为何不认下……难道是为了诸国进京的事情?」 「如今情势尚未明了,更何况她的身世并不能完全确信。」 「可那张脸,跟婶母年轻的时候那么相似……」宁邵哲有些不明白摄政王的想法,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摄政王府的家世,也就转而换了话题说起边境的事情。 至于出去的两个人气氛倒还算好,宁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这次事情的起因。事实上宁邵哲早就知道军演这个提议是一名女子提出的,只是如今效果比预计的更好,他这才一时激动兴起了见林秋禾的意思。 「事出突然,我和父亲又不好拦着,这才匆匆去找了你。」宁卿眼神带着歉意,「之前没有跟你说清楚,让你吓到了。」 林秋禾摇头,也不点破宁卿的那点小心思,反而问起了其它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是否可以说漠北的战事可以避免了?」 宁卿摇头,「边境的事情瞬息万变,若是就此镇住了那些使节团的话,八成可能近两年不会起战事。」他没有明说的是,宁邵哲和摄政王所在乎的并不是漠北的战事。这次军演的主要目的是震慑那些国家,不要在漠北起战事的时候联合纵横,围困边境一起犯案就好。 林秋禾虽然不像一般女子一样对战事和边境一窍不通,然而这毕竟是国事,不好对她说。宁卿见她并未在意之前的事情,转而就抬眼看向远处,「我让人寻了齐林过来,你们一起回去。」 万寿节当日的军演让整个京城都处于一种气势高涨的状态中,对于那些早就看不顺眼的、气焰嚣张的外国使节团再次在京城之中作威作福,就有不少的纯爷们站出来打得对方一个遍地开花。 因此之后几天,林秋禾也接待了几位「壮士」。看着对方一脸得意得讲述着痛揍使节团的「狗」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林秋禾心中就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这样就算是被诟病为野蛮,也总比端着上国的架势每每被那些人拿着话头逼到角落还拿不下那要命的「礼仪」来的好。 「那些狗屁的什么清河国,惹恼了老子,老子这就回去卷铺盖当兵去!看到时候不砍下他们的脑袋当军功!」诸如此类的话,每日里面林秋禾都能够听到几次。 跟京城这些大赚、小赚了一笔的医生们不同,鸿胪寺中以张祝为首的上下官员此时却是叫苦不迭。 鸿胪寺专管外交问题,平日里面也会处理一些贵族之间的琐事。若是放在往日,可以算的上是清闲又清贵。结果现如今天天都在断这种无头无脑的打架闹事的案子,就连张祝都没了好脾气。 各国使节团的人被扭送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先关上一晚上,第二天再审。该打就打,该罚就罚,至于那些打人的公子哥儿啊之类的人,家里若是拿了赎金过来,也就顺手给放了。 张祝本以为事情最多也就是到这种程度,再过半个月估计这些讨人嫌的外国使节团也就都该滚走了。谁也没有想到,这天半夜在迎来了今年第一场冬雪的时候,藏身在雍尚国使节团的雍尚国三皇子雍秦颂竟然遭人刺杀,命悬一线。 当天夜里整个京城就都戒严了,第二天一早,林秋禾吃过早饭吩咐门房的张叔开门,这才看到了外面巡逻过去的士兵。 「这是怎么回事?」正准备去张府上的她一愣,脚步就慢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青黛。 青黛连忙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昨天半夜,京里出事了。听说是雍尚国的三皇子被人刺杀。如今宫中的御医都被送到了时节馆那边……」 所以一夜之间就全城戒严了? 林秋禾心中有些不安,看了看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士兵,微微摇头道:「先去师伯府上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张章此时必然不在府中。不过,今天是她既定要去张府的日子,若是张章有什么要交代的,定然会给她留话。 这条街上巡逻的士兵还算得上是林秋禾的熟人,过来客气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得知她要去张府之后也没有阻拦,反而是一招手就叫来了两个人护送她过去。 「如今京里有些乱,林姑娘出门可要小心。」士兵小头领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爷特意吩咐了让我们兄弟几个守着这附近几条街,林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林秋禾没有多嘴问究竟是哪位王爷,这位小头领她曾经在宁卿的身边见过两次,会这般刻意照看她的王爷除了他之外也不做他想。 没有拒绝宁卿的好意,林秋禾领着青黛由两个士兵护送着到了张府,被带进了后院果然就见齐林一脸焦急的等着她。 「你可算来了。」齐林见她进来连忙起身,「快跟我去雍尚国的使馆,师父临走之前嘱咐,让我等着你一起过去呢。」 「我们也要过去?」林秋禾眉头微微蹙起,这样的事情,她和齐林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大夫怎么可能会被允许近前?更何况,林秋禾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就试试而言,她和齐林过去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就算张章是主治大夫,只怕打下手的也会是御医院成名多年的其它御医。毕竟,事关两国邦交,而类似于雍尚国三皇子上京恭贺万寿节却被人刺杀的事情,就是绝对会引发两国战争的「万一」。 「师父是这么交代的。」齐林心中同样有疑惑,不过却比林秋禾更习惯性遵从张章的吩咐。「师妹不用紧张,既然师父临走之时没有让人去催促师妹,就证明事态并不严重。」 这话倒是不假,林秋禾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于夸张了。她略微收拾就跟齐林一起乘马车出门,不过半个时辰就带了雍尚国的使馆。 两人因为有着张章的手牌倒是一路顺利进入,只是这使馆之中的气氛,却让两个本来放心的人跟着紧张起来。 而当看到院子凉亭下坐着的那位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时,林秋禾只觉得心脏猛然一跳。 若是事态不严重,怎么可能让宁邵哲亲自赶来这里? 第二十九章 无论心中是什么想法,林秋禾都保持了面部表情的平静,两个人被带到了宁邵哲的跟前行礼问安。宁邵哲没了聊天的心情,在得知两个人是张章叫来的时候手一挥就让身边的太监带着她们去了屋内。 太监递了两套衣服给他们,甚至还有手套和面罩。 林秋禾和齐林都是学医的人,见状一愣,接过衣服却齐齐看向太监。 「之前有御医得出结论,这位雍三皇子不止是被人刺杀,那柄刺伤他的刀伤还沾染了一些传染性的疾病。」太监说着退后了两步,「两位小心。」 两人皆是一愣,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刺杀,没有想到这里面似乎还有着更加复杂的想法。 刺杀雍三皇子的人肯定不是想着借这次传染病大范围杀伤京城中的权贵,不然的话给他来点不起眼的小伤口就足够了。这样大规模而且明目张胆的行为只能够说明一件事情——这是一件有针对性的仇杀案。 林秋禾和齐林一起套上了外罩衫,然后带上面罩,甚至把头发都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么。两人收拾妥当,对视了一眼这才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门一开就传来一股酸臭的味道,之后才是血腥味。就算是带着面罩可以隔离一些气味,林秋禾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听到身后那些人的惊呼声,面无表情地回身准备关门。就这么一瞬间,她看到了一个匆匆赶来的身影。 两人目光在一瞬间交汇,她看到了宁卿眼中的紧张和担忧,然而只是微微摇头就关上了手中的门。 跟着齐林一起走进去,内屋的味道就更加难闻,五六个御医都聚集在这里挨着窗户边坐着,而还有更多的几个人是围在床边的。 见两个人进来,一些御医抬了抬头,不过这个时候谁都没有心情说话。林秋禾和齐林找到了张章就径直过去。 张章见两人的样子,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才道:「进来的人就没出去过,不然我定然不会让你们跟着进来。」 林秋禾心中明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反而直接问道:「师伯,是什么病?」 张章闻言叹息:「霍乱。」 「呼……」林秋禾忍不住偷偷松了一口气,霍乱还好,可以治,能预防和防止扩散。她想着看向四周,却发现大家的脸色都因为这个词而变得更加难看了一些。 不是吧?这个时候还没有治疗霍乱的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见所有人都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才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张章的衣袖,拉低声音问道:「师伯,你们不知道怎么治霍乱?」 张章闻言一愣,然后双眼放光,反手就抓住了林秋禾的衣袖,「你有方子?」 林秋禾点头,「父亲曾经提过,说是霍乱最初发现的时候就要控制水源被污染,然后烧开杀菌给初患者补水,我记得他提过几句‘先盐后糖,先快后慢’之类的话……」后面还有两句,不过「纠酸补钙和见尿补钾」这样的话,只怕张章是不会懂的,因此林秋禾就引了下来。 更何况现在治疗设备差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不能输液就只能靠灌水,那雍三皇子又身受重伤,能不能救回来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她虽然有心救人,但是也不会圣母到不顾危险和后续的责任。 说完了这两句话之后,林秋禾就不再说话,而张章沉吟片刻才又问道:「先盐后糖是什么意思?」 「就是给病人喝盐水和糖水。」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水这里肯定是没有的,不过糖水和盐水应该可以顶替一些,至于效果,还是请雍三皇子自己求神告佛吧。这会儿林秋禾都有些后悔之前最快多说了两句了。 张章虽然并不是很清楚这些东西为什么能够治疗霍乱,但是如今可以算得上是病急乱投医,既然他们这些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开不出药方,不如就试一试林秋禾所说的方子。 最起码,从认识到现在,林秋禾的个性谨慎小心让他很是放心。若是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只怕这个半路认来的师侄女根本就不会开这个口。 张章虽然之前跟着宁卿大半年不在京城,然而名声和威望还是有的。更何况如今在场的人都是不愿意挑大梁担责任的,他一声令下那些在使馆中伺候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有着一个人当主心骨愿意负责起雍三皇子的生死,实在是让所有人都有了干劲儿。至于为什么在彻底清理伤口,用热水洗澡之后还要喝盐水和糖水,虽然有人提出异议,然而都被张章以一句师门不传之秘给挡了回去。 房间之中的人都动了起来,而林秋禾和齐林则一直跟在张章的身后。张章本意是抓住这个机会让两个人多增长一些经验,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霍乱又是传染性比较强的疾病,能不能治愈全看运气。因此,这次他并没有让两个人上手。 一群人就这么不吃不喝得关注着雍三皇子,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张章和几个御医给雍三皇子把脉后才松了一口气。 情况稳定住了。 这可以算是一个好消息了,只可惜在场的人都不能离去。所幸这个雍三皇子居住的院子足够大,林秋禾借着张章的名义开了方子要了药材和烧开的热水,在分配给她的房间中洗了一个彻底的药浴防止自己被传染。 整个院子都被戒严只许进不许出,当初林秋禾就没有带着青黛进病房,正好留着她稍信儿回去,紧闭家门。 擦着半干的头发推开窗门,她看着外面皓月当空,略微有些发呆。 当时,宁卿匆匆赶来,是听闻了她到这里想要阻止她进去吧?想起他匆忙的样子和看过来时紧张的神色,林秋禾就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老实说当时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的,不过事情已经到了那个地步,宁邵哲都开口了进不进去已经不是她说的算。既然如此,还不如洒脱一些,毕竟传染病这个东西,只要防护得当,医护人员被传染的几率还是很小的。 只看那个太监给他们的东西,她就放下了三分心,再加上她本身对传染病的了解和病后照料这些朝前的知识,林秋禾认为自己是不会有危险的。然而,就算是这样,在关上身后的门的一瞬间她心中也紧张害怕到要命。 那一瞬间,宁卿突然出现的身影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平复了她所有的紧张。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还有一个人如此的关心她。 要不是她及时关门,林秋禾甚至怀疑当时已经抬脚想要往她这边走过来的宁卿会冲过来。 那个时候,他脸上紧张到了极致的表情可是一点都不作假的。 林秋禾擦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想起上次宁卿跑到秦府的事情。她虽然责怪他太过于轻浮,然而现在想想,似乎那种没有思量那么多的冲动的举动背后,隐藏着的才是更加真实的感情。 关心则乱。 第三十章 「啪嗒!」 一声清脆的石子落地的声音响起,林秋禾猛然回头,看向还在窗外青石上打转地石子然后立刻缩身在窗后,透过缝隙抬头四处看去。 她可没有忘记那位雍三皇子是被人刺杀的,万一凶徒还没有远走高飞又杀了个回马枪回来,她可不想被当成炮灰。 林秋禾小心翼翼地观察院中的情形,结果就看到一个熟悉人,脸上带着欠揍的表情看着她。 「挺警觉,不过要是我是刺客的话,你躲在这里可是不够的。」 林秋禾冷哼了一声,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衫,然后才道:「刺杀雍三皇子的刺客若是像你这般的话,只怕如今雍三皇子早就没命了。」 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下意识摇头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话。 「不,那个人是故意留下雍三皇子的命的。」林秋禾说着看向宁卿,眉头越皱越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因为下午的时候整个院子都按照吩咐用开水冲洗过一遍,后来又撒过一层生石灰(林秋禾很意外竟然真的有这个东西),所以对于宁卿的出现她表现的很淡定。只是,她指出的也是实际情况。 「万一你将霍乱带了出去的话……」整个京城定然会陷入慌乱,那么在边境伺机想要咬上一口的那些国家定然会趁机出兵的。 想到这里,林秋禾忍不住又想起那个刺杀雍三皇子的人,不知道对方是否想到了这些…… 「算了,你都来了。」她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无奈,「王爷,如今京城之中可有什么传言吗?」 听出林秋禾语气的转变,宁卿脸上带着笑容走到了窗户前,把手中拎着的食盒递了过去,「我让人去买的,清汤牛腩饭,还有脆皮红肠和凉拌芦笋。这院中的厨子手艺一般,想来你晚膳也没有吃好。」 他说着靠在窗边,认真地看着林秋禾散落到腰间的长发,还有沐浴之后红润的脸色。 「你当时,害怕吗?」 林秋禾真在摆放食盒里面的食物,闻言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宁卿伸手,在手掌快要抵在林秋禾的额头时微微停顿了一下,见她没有躲闪和拒绝他唇角的笑容猛然深刻了一下,然后抿唇手掌轻轻落在了对方那光洁的额头上。 宁卿的手心很暖,在被碰触的一瞬间她甚至还感觉到了对方的一丝颤抖。他既然敢来这里,肯定不是害怕被传染霍乱。 她抬眼看着窗外的人,唇角微微勾起,低声道:「我没事,我知道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我不知道。」宁卿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嘶哑,「看到你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我……」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微微摇头,「你会是一个好大夫,可是,秋禾,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有人关心你,不愿意看着你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涉险的……」 当时林秋禾只要拖拉片刻,他就能够及时赶到阻止。 「那你呢?」林秋禾后退了一步,坐在小桌之前看着那些送来的简单的食物,「你也不该来这里,特别是只是为了给我送这些吃的。」 「那不一样。」宁卿下意识开口反驳,「若是不看到你安然无恙,我……不放心。」 本来低头盛汤的林秋禾动作一顿,抬头看去只见宁卿耳垂微微发红,似乎神色之间也带着一丝窘迫。 她一愣,唇角慢慢展露笑容。 「那如今呢?你见到我无事,却也被困在这里了。」 「无妨。」宁卿似乎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跟着轻松了不少,「今日中午,皇上回宫的时候我已经请命留在这里镇守了。」 宁卿这个晋王殿下留守在雍尚国使馆的之中似乎让雍尚国使节团中的人都跟着安定了下来,没有人再闹事或者是质问为什么雍三皇子会在京城中遇刺。甚至整个使节团都保持了一种暧昧的沉默状态,有种想要息事宁人的意思。 然而,对于满朝文武,对于宁邵哲,甚至对于鸿胪寺的张祝来说,雍秦颂遇刺这件事情是一定要调查清楚的。 毕竟,雍三皇子不止遇刺那么简单,凶手还特意用了霍乱这种传染性的疾病。这种事情发生在雍尚国的话张祝是一点都不关心,不过现在在这里,在京城! 这才是真正点燃了以宁邵哲这个皇帝为首的满朝文武怒火的导火索。 「事情就是这样的。」已经有所好转的雍三皇子简单地讲述了一下他遇刺的过程,张章带着林秋禾和齐林旁听,这师徒三人在雍三皇子遇刺之后表现出来的价值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 张祝带来的人在隔着屏风的后面记录下了他的所有话语,确认无误之后本想请雍三皇子签字,然而想起他的身份和目前的情况就迟疑了一下。 宁卿见状微微扬眉,沉声道:「雍三皇子的印章应该没有贴身带着吧?」 雍三皇子眉头微微一跳,然后才有些不甘心地点头:「印章存放在我卧室里面。」事发的时候,他在随行侍女的房中,那名侍女如今已经烟消玉殒了。 宁卿微微抬手,立刻就有人去了雍三皇子之前居住的卧室,片刻之后带回来了一枚小小的白玉狮子的印章。 「还请慕容大人查看一遍,上面所述是否跟雍三皇子之前所讲一样,若是没问题就请代替雍三皇子用印章,然后签下大人的名字。」宁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雍三皇子气恼,一张脸先是红然后又白,接着—— 噗——! 某人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偶尔的上吐下泻都属于正常范围。 他只能够尴尬地抬手示意慕容措按照宁卿的吩咐行事,对于被刺杀并且差点没了小命以及大小便偶尔出于失禁这样的状态所带来的屈辱,实在是让他恨不得立刻抓到凶手,挫骨扬灰。 雍秦颂难看的脸色让所有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负责照看他的侍女胆战心惊地上前。听到屋子里面又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摔碎的声音,林秋禾忍不住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又一套了。」 宁卿忍不住笑出声,回头看了一眼她,然后摇头:「若是你喜欢,送你十套八套也无所谓。」 他说着神色一正,看了下左右。此时张祝等人已经先行离开,而以黑泽为头领的侍卫则四散开来。宁卿等着林秋禾走过来,然后才问道:「这样的情况还能保持多久?」 「最多再拖个三天,他就该起疑了。」林秋禾无奈地摇头,事实上雍秦颂早在两天前就脱离了霍乱的危机,只不过是处于各方面的考量,张章他们才配合宁卿对雍秦颂喝下的药动了手脚,让他依然维持霍乱未好的状态。 不过雍尚国此行也有随行的御医,隐瞒一时还没有问题,要是长时间的话……对方可不是傻子。 更何况,说是从雍秦颂病发就开始严密防备,加上各项防传染工作做得好这才控制了疫情的传染,就连雍秦颂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一直没有发病却也会让人心中怀疑的。 「另外,」宁卿语气一顿,看向了一旁的张章,「张御医,这治疗霍乱的方子……」 第三十一章 「王爷放心,臣心中有数。」张章摸着唇上的胡须笑得跟偷了蜜的老狐狸一样,「这些日子我的药方都是分成几部分让人去抓药的,就算他们想要得到也不那么容易。」 张章这些天的行为,林秋禾自然是清楚明白的,跟在身后的她闻言抬头看过去,迟疑着道:「师伯,对方是得不到药方,只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怕送走了这些人之后,京城就会成为各路探子的地方。而参与了这件事情,并且很明确在这件事情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张章三人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得安宁了。 「不如咱们祸水东引,找个借口把药方给雍秦颂,让他一行人吸引各路人的视线,岂不更好?」当初知道霍乱的时候林秋禾没多想,事后才意识到这一纸药方究竟有多重要。 特别是宁卿私下寻她的时候说的这些年来每逢水灾之后霍乱横行时的情形,让她意识到各国定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药方的。当时她说给张章听的时候,周围人多眼杂。虽然不敢说有人听去了他们的话,然而这世上聪明人想来只嫌多的。 就算是为了自身考虑,有关霍乱方子的事情也要处理好吃行。 她所能够想到的,宁卿和张章自然心中也都有数。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张章满意地点头,宁卿也是眉眼之间带着笑意。林秋禾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自作聪明了,然而也不露怯,反而狠心往下说:「可是既然要给药方,就不能给假的。若是假的,不过是三五天就能试探出来。」 找一个人染上霍乱这种事情,各国的使节肯定是都干得出来的。更何况,如今他们不在自己国境,用本朝的百姓搏一搏,实在是毫无压力。 这几天林秋禾都在考虑这个事情了,至于宁卿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刺杀雍秦颂地人身上。这个人手中有着可以传播霍乱的东西,这次是刺杀雍秦颂,可是一旦他发现不成功,谁知道下一步会干什么。 要是把传染源丢进某口水井中……偏偏雍秦颂不肯配合装死,不然也不用特意这样拖着他了。 只是那份供词,只怕可信度也不高。 宁卿有些头疼,不过林秋禾的话也让他略微换了一下思路。 「你怎么说?」一行人早就走到了宁卿暂居的屋子中,几人落座,流苏带着丫鬟上了茶水点心,这才关门退了出去。 「由师伯拟定一份假的药方,里面的药材要有一大半是只能够在我朝才能买到的。」林秋禾捧着茶杯暖手,「这药方肯定是有效的,但是里面到底哪些药材是必须的,哪些不是,就算是由得他们研究只怕也要三五年才能有一些成功。」 这三五年间耗费的大量财力和精力,就会让各国无暇再顾忌那么多。而且,通过雍秦颂的例子,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十足的把握控制霍乱的疫情,那么两国交战之时,这些人自然会多上一分顾忌。 宁卿对于这个计划很是满意,看向林秋禾的眼神让她都忍不住耳垂发烫。 等到这件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可以立刻雍尚国使馆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外面艳阳高照,然而还是顶不住寒冬的冷。宁卿早早让人准备了马车送林秋禾回去,他还需要做一些善后的事情,暂时留在使馆之中。 林秋禾回家之后彻彻底底地洗了一个澡,被青黛等人拉着按照当时的习惯,全方位的去晦气,最后才舒服地窝在了床上捧着茶盏听留守在家的红线汇报这些天的事情。 秦家几位姑娘来过两次,陈自晴除了跟着秦家的姑娘来过之外,自己还又来过一次。孙家也派人来过一次,之后周家那位大奶奶也来过一次。这些都在意料之中,而让林秋禾意外的是,就连苏晓宁都过来了一次。 「她……」林秋禾想起她身上佩戴的那个金锁,心中就有些别扭。她眉头微皱,看向红线,「她来可说了什么?」 「说是想要邀请姑娘一同去京外十里处的妙峰山上赏冬雪。」红线见林秋禾眉头紧皱,仔细回想了一下那日苏晓宁来时的情形,补充道:「苏姑娘说孙姑娘和秦府的姑娘都已经邀请了,还有李府上的那两位姑娘……」 看起来苏晓宁还真的是会钻营,不过入京月余,加上有个状元郎的哥哥,身后有着孙家做一个不算牢靠的底,竟然就结交了这么多人。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林秋禾正想着,外面就想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守在一旁的橙光机灵,连忙回身过去掀开帘子,同时禀告道:「是蓝丝姐姐。」 蓝丝进门,手中拿着一张帖子,脸上带着笑容。 「姑娘,是摄政王妃下的帖子,请您明日去王府叙话。」她说着起身把帖子送到了林秋禾的面前。 摄政王妃? 林秋禾一愣,连忙坐直了些伸手接过帖子,仔细一看,那上面的字迹娟秀,仔细看起来跟她在摄政王府的时候见过的王妃的一些字帖字迹像似。 这竟然是王妃亲手写的帖子?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在青黛的提醒下回神,吩咐道:「给送帖子的人一个荷包,端一壶热茶送些点心,我这边给王妃回帖。」 热茶和点心是早就送上了的,不过蓝丝没有多嘴应声就退了出去。林秋禾这才裹着厚厚的大氅下床,认认真真地给王妃回了帖子,声明那日定然会准时赴约,让青黛亲自送了去,这才回到床边坐着叹了一口气。 看王妃这样的态度,只怕是还不知道她并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下次见着宁卿,还是要提一提才好。不然的话,总是面对王妃这般的热情她实在有些心虚。这次被困在雍尚国的使馆,对外也言只是跟着张章一起出去行医了一段时间,回来休息了一天,林秋禾也就可以给之前来过她这边的各人发帖子,约定时间聚一聚了。 去摄政王府的这天林秋禾特意空了出来,亲自考虑着置办了一些礼物,这才让门房的张叔准备好马车过去了。 这次前往王府不同于以往,以前她是以大夫的身份过去的。而这次雍三皇子遇刺的事情之后,因为林秋禾被困加上一些其它原因宁卿的身边就被派去了一个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六的青年大夫,也是张章名下的徒弟姓程,按照辈分林秋禾还要喊一声程师兄。 对于程师兄的出现,齐林还特意找了个时间跟林秋禾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下,怕她心有芥蒂。说到最后的时候,齐林还愤愤不平地道:「师妹这般有天赋,就不应该被困在晋王身边。」 林秋禾倒是没有在意这个,身为一个在齐林看来应该天真无邪的小师妹,她从摄政王府或者说是宁卿的安排中看到了更多的事情。 宁卿特意找了程师兄过去帮忙按摩涂抹药膏,只怕是因为他要离京了。或者说,只怕是漠北那边要准备开战了。 林秋禾把去秦府跟众女碰面的日子定到了跟摄政王妃见面后的两天。这日她一早起身,并没有约见病人,带着青黛和红线出门之前还让门房的张叔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第三十二章 等到了摄政王府,是王妃身边的丫鬟琉璃过来接的她。青黛和红线跟在后面捧着林秋禾的礼,等到了王妃院子中,这才发现不止是王妃和一直跟她不怎么对头的宁羽在,就连摄政王和宁卿竟然都在屋中。 她动作略微一顿,然后就神色如常的上前给众人见礼,并未对摄政王和宁卿在此处有任何异样的表现。 膝盖还没曲下去,摄政王妃就连声道:「不用多礼,天气这么冷我还叫你出门,别冻着了……秋禾快过来烤烤火,我让人放了栗子在里面,过会儿就能吃了。」 她说话间琉璃就过去扶起了林秋禾到王妃身边坐下,然后就又丫鬟拿着火钳子过去轻轻地扒拉着炭盆,一股甜甜的香味溢出来,丫鬟们手脚利索剥了栗子就又送了回来。 宁羽依偎在王妃的身边,难得地在看到林秋禾之后没有发难。只是有时候看向她的神色有些复杂,等到林秋禾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她又连忙躲开。 如此几次,林秋禾再没有察觉什么就真的是蠢笨、迟钝到一定程度了。 宁羽这是有话要跟她说?林秋禾微微皱眉,一边跟王妃说着话一边把注意力多放了一些在宁羽身上,果然片刻之后宁羽就又看向了她。这次两人四目相对,宁羽躲闪不及然后就冲着林秋禾翻了个白眼。 林秋禾见状也就懒得理她,双眼流转就看向了另外一边离她们稍远处的摄政王和宁卿了。父子两人如今真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她们这边只能够听到一星半点的声音,却是绝对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的。 仿佛是察觉了林秋禾的目光,宁卿突然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视线交汇,两个人皆是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 而因为这一笑,宁卿连贯的话语就顿了一下,摄政王微微皱眉看过去,却见宁卿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说起之前的话题。 他朝着王妃这边看了一眼,想起之前宁卿的视角刚好能够看到的范围,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了一些。 宁卿和林秋禾之间的默契,是不是有些过了?他原本想着这两人是兄妹,多接触一些也无妨,免得等到认回了林秋禾之后兄妹之间生疏尴尬。毕竟,宁卿纵然只是养子,也是他和王妃两人从小疼爱着长大的。 可是,现在看来…… 摄政王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见林秋禾敏锐得察觉了他的注意,抬头目露不解的看了过来。 这丫头,胆子可真大。一般人若是见了他,就算不唯唯诺诺只怕也要小心谨慎,只有她,竟然还敢这么直白地看过来,用眼神询问他有事吗? 比起林秋禾来,那个苏晓宁就差远了。柔弱的样子根本就没有一点他或者是王妃的风范,看似知书达理,实际上满心肠的都是小门小户的斤斤计较和算计。 难不成她真的以为拿着王府的玉佩和金锁,就能够证明她就是王府失散多年的女儿了吗? 不要忘记了,东西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摄政王从来不是一个只凭借一面之词就会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就算是林秋禾的身份,也是经过多方的调查和各种侧面的验证才会得到他的首肯的。 至于苏晓宁,对于摄政王来说还不如刁蛮的宁羽让人更喜欢一点。 虽然说俗语中有句话叫做「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可是林秋禾怎么也没有想到摄政王妃的这次邀请竟然会如此的气氛诡异。 现实宁羽一副傲娇又欲言又止的样子,然后摄政王看向她的眼神也若有所思,借口出去方面,她才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喂!」宁羽开口,「等下!」 林秋禾懒得理她,脚步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又快了几分。谁知道宁羽不但没有放弃,反而直接拎着裙角就追了上去,「我说你这人,懂不懂礼仪,我叫你呢?」 「原来宁姑娘是叫我?」林秋禾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宁羽,「只是我不记得自己姓喂呢?」 宁羽唇角一撇,「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跟她说。」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是很听话,立刻就退出去了五六步远,都站在廊檐外面了。不过青黛就没有那么好说话,只是看向林秋禾摆明了主子不发话她决计是不会动一步的。 宁羽的眉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也不冲着青黛发火,反而对着林秋禾嘿嘿直冷笑。 「怎么着,丫鬟都远远跟着呢,你还怕我对你动手不成?」 「我倒是不怕你动手,真动起手来你不见得是我对手。」林秋禾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后绕过她朝着前面走去,「我只怕你自己一个不小心跌倒了,掉进湖里面了,反咬一口说是我推的。」 她直接说信不过宁羽的人品,把宁羽气得脑门都要冒烟了一样,半响才跺跺脚追了上去,「算了,反正是你的丫鬟,要是这事儿露出去了可不要怪我!」 她说着又是瞥了一眼林秋禾,见对方是铁了心不会遣退青黛又是咬牙又是鼓腮帮子,最后恨恨道:「前些日子那位姓孙的状元郎来府上了,带着他的那位义妹,兄妹两个一个带金一个带玉,我虽然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却觉得像是王府制出来的东西。」 她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直接带着丫鬟转身离开了,等到她走青黛这才低声开口:「姑娘,宁姑娘这话……」 林秋禾眉头微微皱起,心中倒是清楚宁羽所指的是谁,只是她特意提起那兄妹身上的玉和金是王府的制式,难道说的是玉佩和金锁? 「不用多想,我们出来散散就也回去吧,不要误了午膳的时辰。」 等到回去的时候,摄政王和宁卿已经离开,林秋禾没有多想神色如常的坐在了王妃的另外一侧,反而是让这些日子纠结了许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出面提醒了林秋禾一句的宁羽心中格外抑郁。 她自然不会是为了林秋禾好,不过是想着借林秋禾的手收拾收拾那个想要攀附过来的苏晓宁而已。只是看对方如今的反应,她反而有些搞不清楚林秋禾究竟懂没懂她的意思? 她私下看了林秋禾几次,午膳都没用好,然而林秋禾这次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一派的安静祥和,陪着王妃说些笑话也逗得王妃笑了几次。 这人不会真的这么笨吧?! 直到林秋禾坐着马车离开,宁羽都没有弄清楚林秋禾到底是什么想的。 而出了王府上马车,林秋禾本来带着和煦笑容的神色就变得有些诡异了。之前宴席上林秋禾被劝着吃了几杯酒,这会儿青黛真在一旁伺候还以为她是不舒服,真想扶着她靠着软枕休息下,就见林秋禾眉头都皱了起来,然后抓住了她扶过去的手。 「姑娘?」 林秋禾定神看过去,「青黛,我要见晋王殿下。」 「这……」青黛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出摄政王府自家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道:「奴婢会让可靠的人只会晋王殿下的,只是姑娘,私下见面的话对姑娘而言总归是不太好的。」 第三十三章 她还想接着劝,毕竟虽然如今程师兄虽然顶替了给宁卿推拿按摩的活儿,可是针灸这块还是要林秋禾亲自出手的,若是那个时候见面就是正大光明了。然而林秋禾心中有事,只是略微摆手,「这件事情越快越好。」 摄政王妃待她极好,若是苏晓宁和孙韶喆身上那金锁玉佩真的是王府的制式的话,加上她那个如临其境的梦,只能说明一点。 她这具身体可能真的是摄政王府失散多年的女儿,而苏晓宁则是一个冒牌货。甚至还有可能是别有心机的冒牌货,若是让摄政王妃因此受到伤害的话…… 林秋禾如今心乱如麻,一边是「身世之谜」终于要有结论了,一边是王妃待她的好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她连晚膳都没有好好用,等到天黑窝在屋中看书的时候,听到窗户轻轻响了两下这才连忙过去。 「晋王!」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披着一身黑色大氅的宁卿。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之前心中那些不安和焦躁就都不见了踪影。这一瞬间,她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定下了心神。 宁卿见她推窗看到自己就是一脸的惊喜,心中也是高兴。不过并没有贸然翻窗进林秋禾的闺房,反而就靠在窗户边上低声道:「你急着见我,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外面寒风阵阵,之前下过几次小雪都已经化了,如今夜里真是寒得滴水成冰。林秋禾忍了忍才压住了叫宁卿进屋的冲动,开门见山道:「宁羽今天特意告诉我,孙韶喆带着苏晓宁去了摄政王府,被注意到他们身上的玉佩金锁是王府的制式?」 「这事儿啊?」宁卿一愣,唇角就露出放松的笑意,「我本想着不重要,就没告诉你。」 「也是,我与王府实际上并无关系,王爷不说也是应当的。」林秋禾没忍住刺儿了宁卿一句,这会儿她定下心神想起当时和宁卿的对话,隐隐意识到了她之前似乎被宁卿给骗了。「你说是不是呢,晋王殿下?」 宁卿只得苦笑,林秋禾的聪慧他是知道的,当时不管是处于为林秋禾安全的考量,还是其他目的,他都知道当初的谎言迟早是会被拆穿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因为孙韶喆和苏晓宁身上的玉佩金锁,让林秋禾对他当初的话产生了怀疑。 「秋禾,你别生气。」他倒是没有狡辩什么「当初我可没说,都是你自己误会的」之类的话,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本来醒悟过来之后,一大堆刻薄话等着宁卿的林秋禾这下跟被水给噎着了一样,难受得心口都发疼了。 「我区区小民,怎么敢跟王爷置气。」她说着一手扶在了窗户上,对着宁卿冷笑,「既然事情已经明白了,那就请王爷回吧。晚上风寒,别又冻坏了才是。」 宁卿对着紧闭的窗户苦笑,这还叫不生气吗?那究竟怎么样才叫生气,直接拿着针囊给他身上扎个几十根银针不成? 若是让林秋禾知道他的想法,只怕会毫不客气的「呸」过去,再补上一句:「你当我是容嬷嬷啊,还给你关小黑屋、用小银针!」 又跑了一趟秦府和陈自晴、秦氏姐妹见过面,封了些简单的礼物送去孙府、周府表示一下感谢,那日送走了宁卿之后林秋禾的日子过得格外忙碌,一眨眼就进入了腊月。 按照习俗,进入腊月之后小病小痛都不会在轻易请大夫,也算是讨个吉祥的兆头。林秋禾终于松散了下来,这天更是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就见外面已经完全被冰雪覆盖。她还是察觉到了外面光线不对,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 「可见姑娘这些日子确实累了,昨夜下的鹅毛大雪,扑扑簌簌地奴婢都醒过来看看外面添了两次炭。」青黛笑着给林秋禾递过去手炉,「当时还怕吵醒了姑娘了,如今看来姑娘睡的倒好。」 林秋禾就笑了笑,之前一直提着心,就算夜里睡觉也警醒。屋中一旦有些动静她就会醒过来,当时还让青黛、红线这些守夜的丫鬟以为是她们的动作太重才把她给吵醒的。如今忙碌过后放下心来,竟然能够睡得一个昏天暗地,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了。 见她起身了,红线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吩咐人送早膳过来,然后打扫庭院。 这样一来,院子中就热闹了起来。林秋禾前世就是北方人,对大雪倒是没有多大的好奇心,在外间推开窗户看了几眼等到寒风刮进来打了个哆嗦,不等青黛开口就关上了窗,窝在屋中看书吃茶,竟然有几分「山中无岁月」的意境。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的落下来,张章府上的一个管事就跑过来专门说第二日的课推后,张章吩咐了雪大就让林秋禾在家温书。而绿袖和橙光送了晚上之后,就在廊檐下面双手合适低声念叨了几句瑞雪兆丰年。 还好这场大雪并没有持续太久,当天半夜就停了下来,几天连着都是天清气朗,等到过年的时候更是已经颇有种要春暖花开的感觉了。心急的人甚至春节之后就换上了略微轻薄的衣衫,谁知道不过又是几日天气急转直下又是接连下了两三天的雨夹雪。 京中不少人都因为这变脸的天气病倒了,林秋禾这里看诊的人不多,但是退热驱寒的药丸却卖出去了大半。她担心陈自晴,投了帖子第二日就过去秦府看了一通,见陈自晴精神十足就放心了,由着她拉着她一起坐下说过年的事情。 等到从秦府离开的时候,林秋禾坐在马车中还是觉得心中沉甸甸的,这才意识到她其实不止是在担心陈自晴一个人。这样的天气变幻,让她在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担心着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宁卿体内的寒毒,不知道有没有被这天气的反复给诱发出来? 不用板着手指算,林秋禾都知道他们已经有月余没有见过面了,上次见面还是关了他窗户之后无意中在张章府上碰到的。再之后,大雪道路泥泞张章彻底停课,而她就缩在院子之中懒得出门了。 如今明白了心中所念,她在马车中就有些坐立不安。虽然她如今还不算精于把脉,却也算得上京城之中就了解宁卿体内毒素的人之一。 若是这次他体内的寒毒因为天气诱发出来,只怕那些毒素就更深入骨髓一分。更何况,就算寒毒没有被诱发,这样的天气只怕他也不好受。 宁卿难受的样子她见过几次,疼起来也都是冷汗淋淋的……那对总是含笑的唇都能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看着跟透明的一般。 想到这里,林秋禾猛然下定决心,看向马车中伺候的青黛吩咐道:「告诉张叔,去张府。」 青黛一愣,却没有多话,连忙推开了马车的前门跟驾车的张叔吩咐了一句,然后才缩回脑袋来给林秋禾倒了一杯热茶,让她捧在手心中暖手。 过年这些天林秋禾虽然挺了课,却没有一点的懈怠。每日里面看医术,练针灸都是有固定时辰的。因此青黛也就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换上一杯热茶给林秋禾暖手。 第三十四章 马车掉头去了张府,林秋禾是府上的常客又在府上有院子,因此直接就被领到了后院张章的书房之中。 张章此时正在跟齐林和程卓两人说话,见林秋禾来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情,却没有想到这还未及笄的师侄女倒是好不羞涩,见程卓恰巧也在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起了晋王的身体。 当然了,林秋禾话说的漂亮,更何况医者父母心,齐林和程卓都没有多想,只有张章想起之前摄政王所说的话,不由多打量了林秋禾两眼。 等这个年过完,也许是该带着齐林和秋禾他们出去走动走动,也多些见识,免得两人自满到时候庸医害人害己。 程卓跟林秋禾这个师妹只是见过几次面,这次两个人讨论起宁卿的身体,他才意识到这个师妹并不是徒有虚名,而是真才实学。因此更是不敢小看她年纪小,讨论起来反而愈发的认真起来。 他是个认真的人,不然当初张章和摄政王也不会放心把宁卿的身体交给他来调理。而林秋禾与他对答之中,也了解到宁卿目前的情况,不由得偷偷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位程师兄是可靠之人。 除了除夕在这边留宿,春节当天拜年之外,林秋禾也多日不曾来张府,因此张章留她在这边用了晚膳才回去。她出了书房想去自己的院子,路上就听到有人大声吟诗赞美美人的声音。 一旁引入的丫鬟见她露出询问之色,就低声道:「是齐少爷的那位李师兄,他过年根本就没有回去,反而是……前几天没了钱才又找了齐少爷帮忙,又住了回来。」 丫鬟口中隐去的话并没有让林秋禾多想,谁知道那位李默李师兄却是个妙人,大老远看着林秋禾这个救命恩人就跑过来打招呼,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老底给掀开了。 他之前借口过年回家,拿了齐林给准备的盘缠却没有想到去了京城外面转悠了一圈,遇上大雪道路不好就又回来了。回来也就罢了,他没回张府,也没有只会任何人,仗着有几分才气,身上也有钱竟然是夜宿花柳之地…… 之前林秋禾听到他吟诗,正是他在赞美本朝第一舞姬轻羽的。 「那位轻羽姑娘,据说曾经在万寿节的盛宴上献舞,连当今圣上也要赞一声舞姿曼妙。我有幸见过两次,果然是……」李默一脸的回味,「天上谪仙子,冷若冰霜却让人趋之若鹜啊……」 青黛在一旁听得早就脸色铁青了,双眼几乎要冒火一样瞪着李默。要不是林秋禾一直笑眯眯得由着李默说,加之李默也算得上是齐林的客人,她少不得要上前开口训斥两句。 当着未出阁的姑娘家说什么风花雪月,还什么第一舞姬!这都什么人呢,还算得上是风流才子?! 然而李默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于诗词歌赋之上确实是有造诣了。几日之后,林秋禾就在街上听到了一首李默追捧赞美那位轻羽姑娘的诗词。她虽然对这些不大懂,不过确实听着朗朗上口,且有些韵味。 这些不过都是小事,这日她在张府上完课之后听到张章说的话才算是大事。 「你们两人回去之后都收拾收拾,等出了正月咱们就出趟远门,四处走动游学一番。如今你们两人的基本功均已不错,剩下的就是多接触病人,多问多看,试着开开药方了。」 对于出远门,本身就是半宅属性的林秋禾是一点期待也没有。更何况之前年都没过完就出京的宁卿才让人传信说等他这些日子忙过了就回来,恰好还遇到了上好的药材要送过来呢。 林秋禾明白,这就是为之前骗她的事情道歉了。这些日子两人一直没有什么机会说话,偶尔见面也都是一个眼神或者是客套问话,她心中那点恼火早就没了踪影。反而是因为关系看似淡了下来,偶尔闲暇下来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一些往事。 如今突然要跟着张章出远门,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只带着青黛,留下红线等人看守门户。至于宁卿这边,她等不及他回来只好交代红线若是有人来访,就说她跟着师伯出远门,应当是三五个月之后才能回来。 红线有些不明就里,不过却也是稳妥人,并不多话只是沉声应了陪着青黛一起准备林秋禾出远门的杂物,不几日就送她出了京城。 这边林秋禾前脚刚刚从京城出去,第二日宁卿就风尘仆仆回来。今年冬天本就事多,且天气变幻无常。对于他来说就难熬了些,结果正月间还没过上元节他就又被派出去干活儿,这会儿回来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些肉又不见了,一张脸消瘦带着风霜,只剩下那双愈发明亮的桃花眼,还有唇角淡淡的笑意了。 他先入宫回话,然后直接回了摄政王府洗漱之后就匆匆去给王妃请安。被王妃拉着说了打半个时辰的话,还是王妃见他面露疲倦这才让他回去休息的。 等到回到了三友苑中,宁卿习惯性让人用草药泡脚,避免因为一路奔波寒气入体,这才招手示意留守京城的黑田过去。 「林大夫那边,这些日子如何?」 「王爷放心,林大夫那边有弟兄们轮流看着,没事。」黑田说:「只是,前一日,林大夫跟着张御医和她师兄齐林一起出京了。」 「噗通!」 宁卿闻言一个没注意,双脚直接踩进了泡脚的桶中,热水烫得他有些苍白的皮肤上立刻透出一丝绯红,然而他似乎没有察觉一般抬头看向黑田:「出京,为什么?」 黑田如实禀告,他听闻是张章带着徒弟们去游学行医,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微微遗憾地闭目养神。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过了一会儿睁开双眼就见黑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 「王爷,之前王爷曾经找过几次张御医,下属听到一些只言片语,似乎张御医出京,是王爷的意思。」 这句话中后面两个「王爷」自然不是指宁卿,在这摄政王府上,还有一位更加位高权重的王爷,那就是摄政王。 宁卿神色一僵,然后慢慢缓了下去。他抬头轻轻摆了下,「我知道了。」 黑田这才利索的退了出去,他们兄弟几个都是忠心于宁卿的人,甚至都不是摄政王送给宁卿所用的人。这些人另有来路,因此并不十分忌讳摄政王。 而宁卿心中也明白这些,等到黑田离开之后他就又重新闭上了眼睛,许久才又缓缓睁开亲手给泡脚的桶中添了些热水,看着里面随着水面浮动的药包,他的眼神坚定起来。 他大约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在他回京之前通过张章调开林秋禾,然而,就算一开始就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和阻力,他也从来不准备妥协。 摄政王府前院摄政王的书房中灯火通明,摄政王独自一人站在漠北的地图前面,看着那道专门用朱砂标记出来的边境线,只觉得刺目不已。 当年若不是形势紧张,他何故会退让二十多里,把大好的河山让与蛮族休养生息。如今十多年过去,这些蛮族自以为成了气候,竟然敢再次觊觎边境之地。看起来,这些年来对他们的放任自流,真的是养大了他们的胆子。 第三十五章 也好,趁着他还能上战场杀伐千里,彻底收拾了这些蛮人才好。 想到后面,摄政王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就听到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在书房时从来不许人打扰,就连王妃都不会派人过来。这会儿会来这里的,只有宁卿一人。 想到宁卿,摄政王眼中带着一丝满意。 下一秒,书房的门被敲响。 「父亲。」宁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摄政王转身坐回书桌之后才沉声道:「进来。」 这个养子今日来是想要说什么他大约也是知道的,只是,他还是想要看看他能够做到哪一步。 宁卿推门进入,悄无声息。比之之前听到的脚步声,如今他反而步履轻盈,加之书房铺着厚厚的毯子,竟然不见一丝声音。由此可见,之前的脚步声也是他刻意露了行踪的。 摄政王示意他不用多礼,指着一旁的椅子让他坐下。 「如今天色已晚,你又是多日奔波,怎么不早些休息?」宁卿虽然是养子,然而也是家中长子,早些年摄政王与王妃尚无子嗣是真心把他当成亲儿子一般抚养长大的。所以前两年宁卿被封为晋王,有了晋王的府邸却依然在摄政王府中居住,除非需要商讨公务并不常去晋王府邸之中。 宁卿笑道:「有些事情,我心中不安想趁着这次机会与父亲商讨。不然,只怕夜长梦多反而不美。」他说罢才坐下,身姿挺直全然没有了往日私底下悠闲和慵懒的做派,反而是应着书房里面的烛光目光灼灼,带着英挺之气。 摄政王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移开目光道:「那你说来我听听。」 宁卿并不介意摄政王的态度,反而偷偷松了一口气。父子两人相处多年,对彼此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了解。摄政王如今的态度恰恰说明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他心中的那丝焦躁退去,把要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略作修改就开门见山。 「父亲,我心仪林秋禾林姑娘许久,还请漠北凯旋归来之后,父亲能够首肯此门婚事。」他毫不客气,一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没有任何的铺垫直接就把问题提升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要是摄政王真不知道林秋禾私下几次给宁卿闭门羹吃,只怕还真要信以为真,这两个小年轻私定终身了呢。不然,怎么就见宁卿如此的笃定呢? 不过这话也确实出乎摄政王的预料,抬头看着这个一手养大的儿子,之前想好的说辞竟然是一点都用不上了。 这么多年,可以说辅佐过三位帝王的摄政王可是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宁卿,许久没有开口,那目光直直把宁卿看得心中发毛起来才收了回去。「以我家的家世和地位,自然是不需要身为长子的你跟人联姻来巩固地位。只是林秋禾,你应当知道她是谁。你有想过以后她身世大白了之后,你们两人就是兄妹了,又该如何自处?」 见摄政王没有一口气把话说死,宁卿心中更是有数,停顿了片刻才又淡淡道:「对于这个身世,只怕林姑娘她也不在意。」 「你!」 宁卿这话说得淡淡的,然而摄政王却是难得失色,「腾」的一声站起来脸色难看地看着宁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世……」 他眉头皱起,一开始的震惊被压了下去,「你告诉她了?」 「林姑娘聪慧过人,早就猜测到了这些。」宁卿说起林秋禾时唇角就带上了一些笑意,「父亲,之前为了万寿节将至,为了避免她的存在被有心人注意到,我甚至误导过她。」 那个时候林秋禾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误导,然而当时的她甚至都没有一丝的不相信或者是其它的过激反应,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前些日子,孙氏兄妹那般奔走,加上那玉佩和金锁的出现,我怀疑林姑娘已经想起了一些回忆了。而且她从我这里得到了答案,却一样没有什么表示。若她真的在意,这些日子早就应该在府上出现了,不是吗?」 他说着毫不退让地看着摄政王,「父亲,我不认为身份会成为能够阻止我的理由。」 摄政王对于宁卿口中林秋禾的表现又是心痛又是自豪。这样一个自立而自强的女儿,又完全不在意荣华富贵。见她自来京城之后的行事方式,为人处世都是小心翼翼就知道小时候必定吃过不少的苦,而他这个父亲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补偿她。 「父亲,若是我和林姑娘成就婚事,到时候她自然就是王府的儿媳妇,更是长媳,总比认了她回来,不过两年就要嫁去他家为人妇要好的多。在家中,父亲和母亲如何疼爱她都不为过,以后咱们一家人一起岂不是最好的?」 摄政王怎么也没有想到宁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迟疑而震惊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才挥手道:「这件事情我想想,你先回去吧。」 宁卿心中一紧,明知这样的话说出去只怕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若是摄政王不接受这样的提议,只怕他和林秋禾之间会更艰难上几分。然而,摄政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的真情实意,让摄政王看到他真的有长久的考量,让他信任他才行。 因此,宁卿起身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掀起袍子跪下抬头对着摄政王道:「儿子知道此办法对林姑娘而言,损及她自身利益。若等日后稳定下来,她的身份昭告天下,父亲最少能够为她请命为郡主之尊。儿子为了一己之私,让父亲和母亲不能认回女儿,不管是不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都太过于自私。」 摄政王缓缓出了一口气,伸手指着跪在面前的宁卿怒道:「你也知道!」 宁卿面色不改,字字铿锵道:「儿子在此给父亲保证,定然会在婚期给林姑娘郡主之尊。还请父亲给我两年时间,若是两年之后我办不到,就自此不再提及此事。」 摄政王沉吟片刻,才道:「你起来,回去休息,这事儿我还是需要细细考虑。」虽然所说的话跟之前并没有多大差别,然而语气却是缓和了许多。 宁卿这才叩首起身离开,等到出了书房所在的院落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摄政王之前的态度,几乎等于是已经默认了他的请求了。 不枉费他早早就在心中盘算这些,虽然今日一时情急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说了出来,效果却也是不错的。 林秋禾之前一直不解为何他几次三番把她推上前,例如后宫孙氏的事情,还有阅兵式的事情,甚至是之前她在雍尚国三皇子遇刺的事情中所起的作用,他都有偷偷报给宁邵哲。 这些全都是为了给林秋禾一点一滴的增加筹码,让她即使没有了摄政王府的出身,也一样能够成为这京城之中不容人小觑的人物。 郡主之尊的约定,更不是他一时情急随便说出口的。他自从察觉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是这么打算的,之前几次试探林秋禾对于所谓家世和尊荣都不在意,他却不能理所当然的就此罢了。反而是因为林秋禾的不在意,让他更想要给她一份实实在在属于她的尊荣。 第三十六章 从前院回去,宁卿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整个人都屋里地倒在了床上。多日的奔波加上之前那场耗费了所有心力的谈话,如今的他真是疲惫到闭上眼睛就能够睡过去。 而此时跟着张章一起出远门的林秋禾正躺在有些发硬的床上睡的香,接连两天的赶路已经让在京城之中养尊处优一般过了大半年的她累得再不想多说一句话。若不是有青黛跟着处理一些日常的杂事,只怕她都要忍不住叫苦了。 不过,这两日里虽然累,她也过得极为有意义。跟着张章给如果的村子看诊,看着那些明显无力付医药费的人满脸感恩,林秋禾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医者父母心」。 张章一路对于各处的熟悉已经让林秋禾心底最后一丝怀疑消失,从那些村民的口中她也知道张章几乎每隔一年或者是两年都会带着徒弟出来走一圈的。才出门两天,她已经学会了抓紧一切机会尽量休息了,不然等到了张章口中五日后就能够进入采药的山林,她怕自己真的会吃不消拖后腿。 时间在忙碌中总是过得飞快,林秋禾这边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而宁卿在京城之中也很快就把手中的事情上书和交割完毕。 他身子向来不好,每年冬春都是一番折腾。若不是如今边境紧张,宁邵哲也不会这般折腾他。因此,对于宁卿想要从公务中脱身撒手不管的举动并没有动气,反而对他更是放心几分。 这样有能力的人,身子略微不好点,又有什么不好呢。真是好用,且用得放心。 宁卿这边交割完毕,立刻就回府去了。恰好摄政王也在府中,他都没有回三友苑直接就去了摄政王那边,一番行礼之后也不坐下开口就道:「这次出去,发现最近几年虽然丰衣足食,然而有些人不劳而获惯了,京城稍微远些的地方人烟稀少,还是有些不太平。儿子想跟父亲打探一句,可知道张御医此行是去哪边?」 摄政王见他一脸几乎无法掩饰的疲惫,脸上之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红润早就不见了踪影,如今更是苍白到近乎透明。本来想要苛责的话就不忍说出口了,他缓了缓语气,道:「你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见宁卿坚持,才又道:「这次他要教林姑娘多识得一些药材,去的是望秋山。」 望秋山山脚之下有着一个不大的村庄,总共也不过二十多户人家,常年靠着打猎和采摘药材为生。然而,林秋禾他们所走的道路却不从这个村庄过。他们从另外一边上山,在山上一边采摘药材一边赶路,大约傍晚的时候刚好就到这个村庄。 这样的安排本来没有差错,张章也算得上是老马识途。唯一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望秋山这边正因为地广人稀,在年前刚刚入冬的时候就多了一伙平日打猎,偶尔打劫为生的人。 而毫无防备的师徒三人,连同随身跟着的仆役丫鬟就这么直愣愣的闯入了这片山头。 「师伯,看天的情况,只怕晚上会有雨。」林秋禾抬头看了看山尖上缓缓压下来的云层,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咱们能在雨下来之前赶到你说的那个村子吗?」 张章闻言跟着抬头一起看向天边的云层,想了想道:「咱们加快些速度,先赶去村子。实在不行就明天再上山采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早就蹿到前面的齐林一声惊叫,「师父,你快来看!没有想到,挨着小路边上这么近的地方都有这么好的药材。这么一大片,看着怎么也有五六年了吧?」 张章闻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一丛多年生的景澜,摇头道:「最起码十年了,早三年前我从这边过就见过。」 见这师徒两人说起药材又忘了时辰,林秋禾无奈地直摇头,提高了嗓音道:「师伯,你刚刚才说先赶去村子,明天再过来的!」 山路崎岖,说是路,不过是时常有山民走过留下的印子,若是下起雨来只怕就真的难走了。有着林秋禾在一侧提醒,这师徒两人才略微收敛专心赶路。 然而天黑,乌云转眼间就压了下来,明明不到晚上,这树木茂密的山林之间却很快就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张章见状立刻叫住了赶路了众人,吩咐就近找一下可以躲雨的地方。 「这雨只怕是避不过去了,雨中赶路危险。先找地方避雨,等到雨停了再做打算。」他沉声吩咐下去,随行的仆役连忙大声应了,点着火把就四处散开。 而火光一亮,林秋禾就敏锐地意识到前面路口的地方多了些影子。 「师伯!」她下意识地抓住了张章的衣服,「那边」 张章顺势看过去,而对方见行踪已经暴露就也点燃了火把,其中一个人骑马上前,「诸位是在找躲雨的地方吗?不如去我们寨子中」 「多谢好意,不用!」齐林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就立刻开口,挥手示意才走出几步的仆役赶紧聚回来,几人一起把林秋禾和张章连同青黛一起护在了身后。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身后此时也猛然响起了一阵笑声,等到众人惊慌回身就见后面也点亮了火把,近十个人拦在了道路两侧,其中一人笑着道:「齐家小哥脾气倒是不小,可是咱们兄弟要请的客人还没有请不到的呢!」 听到那句「齐家小哥」林秋禾和张章具是浑身一紧,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只怕这些人是有备而来,特意等在这里看他们自投罗网的。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齐林家中的事情,还是 想到这里,林秋禾心中一紧,想起了年前因为雍三皇子霍乱方子的事情。看起来,当初张章那番做戏并没有把所有人都给骗过去。这些人听着说话倒是没有带什么口音,不过也许是顾的当地人。路两头都有人拦着,张章看了下四下额头上都开始冒出冷汗了。 他小心翼翼把林秋禾护在身后,打手势示意她先逃窜。这些人若是意在治疗霍乱的方子的话,一开始肯定不会下杀手,这就是他们逃命的机会。不过,所有人都能够逃出去肯定就是痴心妄想了。林秋禾是个不起眼的女子,相对而言反而会有更大的生机。更何况,她身边还有这青黛这个宁卿特意安排在身边的人,有她在就林秋禾就更多了一份安全。 「师伯」 那边齐林还在和对方骂仗,不时地在身后摆手催促他们赶紧想办法。 张章对着林秋禾挥手,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青黛,示意林秋禾若是还不抓住机会走就强行拉她离开。林秋禾也明白失态紧张,没有再多纠结抓住青黛的手身子一弯就潜入刚刚发芽的树丛之中。 两人甚至不敢回头,弯腰在灌木丛中钻来钻去,听着身后的叫喊声不时闪过的火光,只会让两个人脚步更快。唯一庆幸的是这块山地还算平坦,两个人跌跌撞撞一路狂奔竟然真的逃脱了那群人的包围圈。 青黛是率先察觉到了身后的安静,她护在林秋禾身后跑动,又过了片刻确认身后真的没有人跟着了这才上前一步抓住林秋禾的手:「姑娘歇会儿吧。那群人不追了」 第三十七章 林秋禾猛然顿住,整个人晃了下直接就跌坐在了干草堆中。她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湿透了,头发也凌乱地贴在脸上。这会儿停下来除了用力呼吸之外竟然是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青黛比她略微好些,拿出帕子给林秋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把腰间的水囊取下来递过去,「姑娘喝些水,咱们歇会儿还要找路下山求助。」 林秋禾听到她说话这才缓了缓呼吸,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水稳下心神。她把水囊递回去,「你也喝些,那些人不管是为财还是为了方子,师伯和师兄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我们及时求助,一定能够把他们救出来。」 只是,这两人若是被抓只怕要吃不少的苦头。 想着这些,她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内疚,也顾不上休息就强撑着站起来道:「我们还是快寻了路下山吧,师伯说那个庄子就在山下不远处,咱们一路顺着下去应该离得就不远了。」再回到那条小道上等于自投罗网,因为林秋禾也只是站起来按照灌木和树丛生长的规律努力辨认了下方向,然后就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青黛也不多劝,更何况比起体力她比林秋禾要好上不少。见林秋禾动身,她连忙合上了水囊起身跟上。一路上,青黛和林秋禾两个人都折了树枝握在手中,一来是探路二来是防身。 两人走出去没多远,豆大的雨滴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不一会儿小雨就变成了暴雨,两个人也找不到可以躲雨的地方,幸而没有打雷两人就躲在了一颗大一些的树下面避雨。 「姑娘莫急,春日这样的雨势少见,只怕过会儿就停下来了。」青黛说着把外衫脱下来举在林秋禾头顶为她挡雨。林秋禾见状连忙阻止她,「你照看好自己才是」见青黛还想说话,她连忙道:「不然到时候你我都病倒了可如何是好?若是你照顾好自己,到时候我若是病了,你还能照看我。」 她说着从衣服下走出,然后学着青黛的样子脱下外衫举在头顶。青黛见状,心下一暖就靠在林秋禾身边,两人背靠着大树低声说:「姑娘放心,这场雨之后只怕那些人就不好找到咱们了。」 青黛的安慰却没有起到一点的作用,「大雨能够冲走我们走过的痕迹,只怕他们的痕迹也会消失不见。到时候只怕不好找到那群人的老巢。」 这座山也不小,若是那群人真找个地方躲起来,搜山也是需要花费时间的。 青黛听她这么说心中一紧,然而看看身边逃出来的林秋禾还是松了一口气。她的任务是保护林秋禾,至于其他人现在实在是无暇去多想了。更何况,只有她们顺利走出山区,其他人才会有一线生机。 她怕林秋禾忧思过度,想了想就换了话题说起了京中的事情。林秋禾知道她心意也不点破,顺着她的话漫不经心地往下说下去,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宁卿。 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起她啊呸呸呸!她干嘛关心他是不是想她了! 两个人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雨势就真的如青黛所说的那样渐渐小了起来,然而却是不见停。又等了一会儿,林秋禾见天空只是飘着细细的雨丝,实在忍不住了道:「我们下山吧,不然再等下去只怕就要到天亮了。」 如今才二月初,一阵暴雨之后又是缠绵的细雨,如今又到了傍晚寒气愈发的重了。两个人本身就背包暴雨浇了个湿透,若是一直在原地待着反而更愣。不如慢慢走动着,到了山下有热水热茶,还能还上干燥的衣服反而会好些。 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手中拄着树枝一起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雨后山中道路更加难走,两个人走了许久才走出那一大片的灌木丛到了平地上。这会儿本来细细的雨丝突然又变大,两个人互相看看对方狼狈得不成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趁着雨势还没变大,她们重新寻了棵大树躲起来。不一会儿就又听到噼里啪啦的雨滴落下的声音。 林秋禾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雨幕把随身带着的药丸子倒出来分了青黛几颗。 「先吃点儿药,别真的病倒了。」她低声嘱咐,顺手就把药塞进了嘴巴里面用力咀嚼了两下,一股子辛辣微苦的药味就在口中蔓延开来,冲得她打了个喷嚏人就跟着精神了起来。 青黛学着她的样子吃了药,觉得体内确实有了些热度,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这次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林秋禾又累又冷,两个人把随身带着的干粮都吃了,只留下了些水省着用,然而随着四周光线越来越暗,天气就冷得有些受不了了。 「雨似乎有些小了,咱们继续赶路吧。」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根本就暖不干,林秋禾说话都带着一些颤音。她虽然没有野外求生的经验却也明白再这么等下去,她们两个弱女子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了。 更何况,她刚刚还隐隐听到了狼嚎声。这可是古代,不比她前世的现代社会,山里早就没了那些危险的动物。 要是在这种时候遇上狼群的话想到这里,林秋禾就再也没有待下来的心思,生怕她们真的一个不小心才脱虎口,又落狼口。 青黛也听到了远远传来的狼嚎声,这会儿也不多话跟着林秋禾就拄着树枝赶路。这一片道路平坦,两个人越走越快,然而大约走了大半个时辰林秋禾就觉得四周有些异样的不安。 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然而除了雨声之外,之前偶尔能够听到的一两声小动物的叫声或者是鸟叫声都消失不见了。 「青黛」林秋禾低声叫了一声,这时候紧张反而不敢轻易停下来,只是脚步却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她伸手抓住了青黛的手,「你有没有觉得这四周有些不对劲?」 青黛比林秋禾更加警醒一些,毕竟跟着林秋禾之前她是跟着宁卿的,除了处理那些琐碎的日常事务她还是小有身手。寻常三五个男子也是能坚持一些时候的。 早在一刻钟之前她就感觉到了危机,这会儿听到林秋禾提起就反手紧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姑娘放心,万事有青黛呢。姑娘只管往前走,一会儿若是有事儿千万不要回头」她说着就在幽暗的密林之中看到了一双幽幽绿光的眼睛,然后又是一双。 看着那如同鬼火一般的绿光,青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按说她们已经到了有人烟的范围了,这狼群怎么这么大胆竟然真的一路追了过来。 前面林秋禾也猛然顿住了脚步,手中的树枝直接抱在了胸前。 她也看到了在黑夜中如同小灯笼一样明亮的绿光。比起青黛来说她少了几分经验,不过也能分辨出那是什么。 狼!不,应该说是狼群! 林秋禾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她甚至都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然而,除却最初的慌乱之后,她竟然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第三十八章 遇到狼群不能转身就跑,这样会让它们失去最后的迟疑,直接攻击的。论在山林见的奔跑速度就算她开了外挂也比不过狼。建立防御可以让狼群迟疑,如果她们能够坚持到天亮或者是有人来救援,那么就安全了。实在不行就在狼群发起攻击的一瞬间逃跑 对了,还可以爬树! 一瞬间,林秋禾脑海中转过无数的念头,什么动物世界,什么人与自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身后青黛的声音。 「姑娘,奴婢手中有一颗信号弹」 「发!」林秋禾颤着音说,没有问为什么之前遇到劫匪的时候青黛不说这个。那个时候如果用信号弹求救,几乎就等于告诉劫匪要杀人灭口一样了。而之后冒雨前行,用信号弹就是给劫匪指路。而现在,林秋禾宁愿劫匪来,也不想要葬身狼口。 信号弹的声音不大,然而在寂静的雨夜之中却让狼群紧张了起来。看着那幽绿的光芒微微后退了些,林秋禾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紧张起来。手中的树枝早已经横在了胸前,摆出一副随时可以拼命的架势。 狼群最终没有发起攻击,青黛两人背靠着背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狼群,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然而,两个人却一点都不敢懈怠。林秋禾随身带着有些急用的药材,这个时候就都摸出去用来提神想要多坚持一会儿。 也许下一秒救兵就会来了。 她抱着这样的心态期盼着,虽然明知道青黛手中的信号弹肯定是宁卿给的,而宁卿此时应当是在京城根本就看不到信号弹,更别说赶过来救她们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带来的寒意让林秋禾的身体都觉得麻木起来。狼群开始躁动不安起来,不时地发出威胁的低吼,甚至开始从树丛之间露出身形。 林秋禾心中一紧,明白她和青黛油尽灯枯的状态已经被狼群看了出来。这些畜生准备攻击她们,收获打猎的猎物了。 那一瞬间,她猛然提起了无尽的勇气,甚至连着身形都忍不住挺拔了一些。若是这些畜生敢上来,她就跟它们同归于尽! 狼群似乎被她猛然提升的气势镇住,停下了靠近的脚步,甚至后退了半步。两人和狼群再次对持起来,可是林秋禾两人实在是又冷又累,这时候强撑着也不过是一时,很快就忍不住露出了疲态。 「姑娘,待会儿我尽量拦住狼群,姑娘一个人尽全力跑出去,千万不要回头」青黛这个时候低声开口,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然。「只要姑娘能够跑出去,就一定能提奴婢报仇,杀了这群畜生!」 闻言林秋禾心中一紧,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青黛又接着道:「姑娘千万不要犯傻,若是留下我们两个都没有活路。这种情况,能活一个是一个,只要姑娘回头替奴婢报了仇,奴婢就觉得值了。」 林秋禾心知青黛说的都是实话,这个时候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咬牙道:「你放心,若是我能留一条性命,你的父母兄弟我自然当成自己的父母兄弟一般供养!」 青黛点头,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变幻着位置,寻找林秋禾能够逃出去的方向。而狼群也蠢蠢欲动,领头的头狼已经露出了尖利的牙齿。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一触即发。 「哒哒」 黑夜的雨夜中,远处声音都显得那么模糊和遥远。林秋禾和青黛两人听到那从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马蹄声,浑身一僵硬,而青黛就露出了笑容。 「是马蹄声!」青黛说着精神一震,「姑娘,救兵到了。」 而狼群也不安起来,觉得要到嘴的肥肉似乎就要飞走了。就在林秋禾和青黛两个人欢欣鼓舞的时候,头狼一声嘶吼猛然跃起就朝着林秋禾她们扑了过去。 饶是两个人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点,却在那一瞬间都僵硬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等林秋禾意识到要躲的时候,只觉得一阵风声从头顶刮过去,头狼发出一声哀嚎就从半空中掉落。 下一秒,箭矢飞快落下,把群狼给拦在了树丛之内,大部分还都受了伤。 林秋禾只觉得似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刚才还凶狠到能够要了她和青黛两人小命的狼群就四散离去,只留下重伤的几头狼躺在地上发出哀嚎声。 她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而青黛早就趁势用手中的木棍击退了几只避开箭雨冲上来的狼,此时身上竟然也带上了些伤,双手拄着木棍在不远处喘息。 马蹄声瞬间大了起来,几乎是一瞬间林秋禾就看到一匹红枣大马从灌木丛后面冲了进来,马匹之上一袭银色衣衫的人还不能马挺稳就纵身一跳就落在了她的眼前。 那一刻,林秋禾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明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却看着来人发了呆。只觉得对方一袭银色的衣衫浇透了雨水紧紧贴在身上,头发因为晃着赶路都散落了不少,如今正混着雨水贴在脸颊。苍白的脸,乌黑的头发,加上咬得出血的唇显得就格外殷红了。 而对方手中带血的马鞭更是微微晃动,几滴血水混着雨水低落下去,落地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她才听到那人问道:「秋禾,你怎样了?」 林秋禾一愣,回过神来看着他满是雨水,脸颊两侧还贴了不少发丝的脸上满是焦急,想要笑然而唇角微微动了一下,泪水却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宁卿」除此之外,她竟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卿见她满脸泪水,吓了一跳。在他印象中林秋禾从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将近一年,就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不计他四下调查,还是暗中观察的出来的结论都是林秋禾是个坚韧到了极点的女子。然而,如今她就泪流满面地站在跟前,甚至因为下雨的缘故她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更是狼狈到了极点。 然而就是这样,却让他心中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迟疑了不到一秒钟,就立刻上前一步一把把林秋禾给搂进了怀中。 「没事没事了。我在这里,秋禾,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他紧紧搂着怀中微微颤抖的躯体,力道大到恨不得把对方揉进怀中一样。然而落在林秋禾后背上的手却格外的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僵硬和不安。 林秋禾听着头顶传来的断断续续地话语,紧绷的身体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她这才想起之前的事情,双手立刻抓住了宁卿的斗篷,抬头道:「师伯!我们半路遇上了劫匪,师伯我们都怀疑是雍尚国或者其他国为了霍乱方子的安排!师伯和师兄十有八、九是被他们抓走了!」 宁卿闻言脸色大变,立刻冲着打扫战场的其中一人喊道:「黑棋!」 黑棋应声过来,看也不看一眼被宁卿一手搂在怀中而不自觉的林秋禾,低头就道:「王爷吩咐。」 「带一队人马搜山,张御医被贼人所劫,无论如何你要把人好好带回来!至于那批贼人,你一路留下记号,自会有援兵追上。到时候一个不留。」宁卿顿了一下,目光犹豫地扫过林秋禾继而冷声道:「我不要一个活口。」 第三十九章 「是。」黑棋立刻转身离开,调走了这次宁卿所带的一大半人马。等到这些人离开,林秋禾才松了一口几乎是无力地靠在宁卿的身上,她早在黑棋过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种尴尬的状态,然而之前的惊吓和疲惫让她几乎没有力气站稳,因此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被宁卿搂着。 宁卿也是察觉了她的情况,这才一直没有放手。 这片林子很快就打扫完毕,宁卿扶着林秋禾上了马这才纵身跃上去。他一双手臂从林秋禾身侧搂过去,稳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这才抓紧马缰。林秋禾从他怀中转头看过去,见青黛也被一个侍卫带着,这才松了一口气由着宁卿她入怀,策马下山。 张章和齐林两人是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救回来的,这一整天雨一直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偶尔停了片刻不见天晴就又开始落雨了。靠着之前吞下去的那些药丸,林秋禾被救回去之后又泡了个药浴,第二天一早就精神奕奕了。 青黛身上有伤,加上淋雨发起烧来躺在床上,不过两贴药下去也好了不少。幸而这个村子以卖药采药为生,别的没有药材却是都有的。其他人都是一碗药汤灌下去就没事了,唯一麻烦的是宁卿冒雨上山救人,回来之后虽然也泡了药浴发了汗,然而一夜过去体内的寒毒却发作起来。 张章和齐林被救回来的时候宁卿刚刚喝了药躺下。他自制力强大到让林秋禾心疼。有了之前打下的弟子,这次寒毒发作并没有像上一次那么严重,然而浑身的骨头痛起来宁卿也是青筋暴起,满身的汗水。因为人手不够,林秋禾也顾不上男女之防亲自上手照顾他。见他疼到刚换的里衣不到一刻钟就被汗水湿透,却咬牙一丝声响都不发出,她心中真的是既敬佩又心疼。 这样熬着,等到寒毒发作过去,还不如上次那般直接痛到晕过去好了。林秋禾心下焦急,半响才想起一个失传已久的方子——麻沸散。所谓失传已久也是对这个时代而言的,在她前世早就有人重新研究出了麻沸散的方子。她立刻叫了人去找齐了药材,然后配合一剂给宁卿灌下去,不出一刻钟就见他睡着了。 一旁守着的侍卫黑田吓了一跳,黑泽作为剿匪的第二梯队带人走了,如今这庄子上只黑字辈的贴身侍卫只剩下他一个人,剩下十几个士兵都是普通人。这会儿见宁卿痛得要命却一剂药就睡着,不由地有些紧张。 林秋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一剂药最少能让晋王安睡近两个时辰,你先把药膏给他擦了,我另外开药试着把寒毒压下去。」说话间外面一阵热闹,等听到是张章被救出来之后林秋禾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有张章在,宁卿的情况她就能多安心一分。 林秋禾想着有张章在,宁卿的情况定然会再稳固一些,然而听着声音出门等到看到被救回来的张章等人她却是吓了一跳。张章身上带伤,一路又下着雨,这会儿看着整个衣服都如同在血水里泡了一样,人也是昏迷不醒的。齐林看着稍微好些,人还清醒着。 他见着林秋禾完好无损地撑着伞从院子里面出来,先是冲着她一笑然后不知道扯动了哪里的伤口就龇牙咧嘴地疼起来。 看得林秋禾又好气又好笑,正想抱怨两句又觉得自己之前一个人逃跑很是内疚。反而是齐林看出了她的想法,笑着道:「我就跟师父说,只要师妹完好无损,等咱们被救出来就不用再另外请大夫了。不然万一碰上个不靠谱的游方郎中,岂不是惨上加惨!」 林秋禾闻言哭笑不得,瞪了他一眼道:「看起来师兄是没吃多少苦头,还有心思说俏皮话。」 两人一路说着,齐林是由一个士兵背着的,等到他跟张章被送进屋时,三个侥幸活下来的仆役也被安排妥当了。这村子中只有十几户的人,林秋禾让人顾了几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烧水做饭,给齐林和张章都灌了汤药之后就让人照顾着他们洗澡泡了药浴清理伤口。 士兵们检查之后回话,那些伤口都不深,林秋禾之前又准备了金疮药,这会儿涂了之后把伤口包扎起来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张章他们自然是不能跟皮糙肉厚的士兵们相比,不过身为大夫平日里他们也比常人更加注重养身,林秋禾检查了他们下胳膊和腿上的伤口,发现不算严重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涌上来的就是一阵阵的后怕和内疚。就算清清楚楚地想明白了当时的得失,知道她听话逃走求救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那之后心中的不安和愧疚也几乎能够把人杀死。 还好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作为一群人中唯二的女性,那些人下意识地没有把她和青黛当成目标,让她们成功逃脱。而现在,不管是张章还是齐林都被顺利救了出来。 安置好了张章和齐林,林秋禾转身就去了青黛的房中,见她如今醒着斜靠在床头就笑着走了过去示意她不用动。她坐在床边细细给青黛把了脉,确认她高热已经退下这才笑着道:「我让人给你熬了补血的汤,里面放了上好的药材,过会儿送来定然要喝个干净。」 「姑娘」青黛有些不安,「我真的没事了,更何况哪里有让姑娘照顾我一个婢女的道理!」她说着就想要起身,却被林秋禾态度强硬地给按了回去。「当时在林子中,我听你的话没有任何犹豫地准备一旦狼群攻击就逃走,是因为当时你说的对。我们两个一起留下只有一起葬身狼口的命运。而现在,我是大夫,你要听我的才是!」 她没有拿所谓小姐的身份压青黛,经过之前一番生死间的考验,若是再把青黛当成一般丫鬟对待那她真的就是狼心狗肺了。她当然明白,青黛是奉宁卿的命令保护她的。若是当时青黛丢下她逃离,只怕生机会比她更大一些。毕竟那个有名的「只要跑得比你快」的故事,她也是听过的。 然而,生死之间青黛却选择了留下来断后。一是因为两个人都明白,若是她死而青黛活着出去,只怕身为丫鬟的青黛也是难逃一死。二则是因为,若青黛为她而死,她自然不会毫无触动。到时候青黛的家人她肯定会如同当初承诺的那般好好奉养。 除了这些冷静到冷血的分析之外,生死面前青黛会果断选择让她先走,还是因为她真心想要保护她。不然,就算是想到了前面那些,只怕面对狼口,有些人也会有种能多活一时是一时的想法。 若不是宁卿及时出现,林秋禾相信那时候青黛绝对会在她身后拦住狼群,给她留下一份生机的。这还不同于当时张章让她先走,那时候他们都明白那些「劫匪」不会下死手。狼群,却是不会讲道理的。 青黛真的是准备用她的命换取她的一线生机的。这让林秋禾如何不感动,又如何不愧疚?因此,她只能够加倍地对青黛好,如同照顾宁卿一般照顾青黛。 第四十章 「姑娘,我真的没事。那晚的事情姑娘也不用耿耿于怀,最后咱们不是都得救了吗?」青黛握着林秋禾的手低声劝慰,「更何况,当时的情况我和姑娘都明白,若真的到了万不得已,自然是姑娘能够逃出去更好的。若是我背主潜逃,不要说我,就算是我的家人只怕也都会被牵连致死。」 她不需要林秋禾的愧疚,因此说的话就更加直白了一些。「姑娘只当我当时是为了家人着想,想要凭此为家人博一场富贵好了。」见林秋禾张口还要说话,她又连忙道:「若是姑娘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赏我些东西好了。」 「那你想要什么?」 青黛一愣,她本是随口说的,听到林秋禾问起一时也想不起想要什么。正好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林秋禾出去开门低声问了原来是张章灌了药,一醒过来就让守着的人来请她过去。林秋禾回身又交代了青黛两句,这才满腹心事地去了张章房中。如今小小的村子中,上下数十个病号,伤者,若不是她之前想这「剿匪」会有伤者提前做好了准备,只怕这会儿更是手忙脚乱。 只是她现在反而希望能够忙些,若是像之前那般,有着宁卿牵动着她的所有思绪,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的话,面对青黛或者张章的时候她反而不会这么难受。 低头进了张章房中,林秋禾见他虽然有些发烧,却神智清醒立刻露出了喜色。而张章则趁着她来的时候想了不少事情,开口就问道:「晋王殿下如何怎么样?」 听到张章问起宁卿,林秋禾心神一凛,立刻把那些悲秋伤春的心思都丢到了一旁正色道:「殿下寒毒发作,虽然没有上次厉害却也吓人。我开了药方暂时压制住了大部分的毒性,只是他疼痛难忍」她说着把开的药方说了一遍,最终迟疑了一下才咬牙道:「我就给用了麻沸散,如今他正睡着呢。」 「麻沸散?」 张章一惊,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你竟然有麻沸散的方子?」 林秋禾站在床边点了下头,有些不敢去看张章的神色,只低声道:「不过是一些常见的药材,师伯想配也是简单的」说着不给张章拒绝的机会,她一张嘴就把麻沸散的配方给念了出来。 张章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秋禾,半响才叹气。 「你不必这样的。不要说你的身份,就只算你是我的师侄女,我也是要护着你的。你又何必把家传的秘方告诉我呢?唉,之前的事情,你真不必耿耿于怀的!」 林秋禾这才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张章,低声道:「我叫您一声师伯,那么这自然是我们师门的方子,师伯又何必放在心上,甚至耿耿于怀呢?」 她用张章的话反将了一军,张章一愣看向林秋禾坦然自若的脸上,不见一丝的惋惜或者是不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枉费师伯疼爱你一场!」他高兴的不是得到了麻沸散的方子,而是林秋禾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成了师长尊敬和爱戴。那种全心全意的信赖让张章觉得这些大半年的悉心教导没有白费。 他对林秋禾用心教导可不止是因为她是摄政王夫妇的女儿,而是林秋禾真的有医学上的天赋。几次单独下方子都让他有种惊艳的感觉,而林秋禾本人又敏思好学,遇上这样的徒弟为人师者又怎么会不欢喜呢。 有了熟悉宁卿情况的张章压阵,把药方添改了下,几天之后宁卿的身子就好了不少。而趁着这个机会,林秋禾用熟练了不少的针灸之术把他腿部的寒毒逼出了一些。 「若是再这样发作下去,不出五年你这一双腿就要废了。」林秋禾收针,抬头看了一眼宁卿苍白到几乎透明一样的皮肤,忍不住在心中叹息,「早些时候将养了那么久,这一下算是之前的工夫都白费了。」 宁卿闻言只是笑着不说话,脸色虽然不好然而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却亮到发光一般盯着林秋禾。林秋禾被他瞧得有些别扭,一眼瞪过去却也没有扭捏许多,反而是坐在床边主动拉起了他的手。 宁卿唇角就往上勾了起来,反手握着她的手,低声道:「以后有你在身旁,还怕养不好吗?」 林秋禾脸一红,被握着的手却没有挣扎也没有反驳宁卿的话。屋中并没有旁人,宁卿又凑近了些。「更何况,我反而觉得这次是我占了大便宜,若是病一场能够换回一个从心底喜欢的妻子,那真的是值了。哪怕再病一场,我都乐意。」 那天雨夜,林秋禾一路被宁卿搂着回来,路上宁卿终于又一次表白了心意,当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林秋禾反而看透了自己的感情,更是看明白宁卿真的不是说说而已,是真心实意地对她的。因此在几番挣扎,宁卿几乎都要以为她又要拒绝的时候,她点头了。 当时宁卿就乐得紧紧抱住了她,「这是真的,你不是骗我?我不管了,你同意了就不能再反悔」 想起当时的情形,林秋禾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宁卿一愣瞬间明白他惊喜之下难得犯傻的事情只怕是要被林秋禾记一辈子了。他苦笑着捏了捏林秋禾的手心,终于忍不住把心中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秋禾,你当时不会是因为感动才应承我的吧?」说完这话,他就觉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然后不由苦笑,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这若是传出去,只怕真的是会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林秋禾闻言抬头瞪了宁卿一眼,手用力抽了出来,道:「你当我是什么人,难不成连感动和都分不清楚吗?」 宁卿闻言双眼一亮,毫不气馁地伸手就去抓林秋禾的衣袖,笑着哄骗道:「感动和什么?我刚刚没听清楚,你也知道,我这些天病得迷迷糊糊的秋禾,你就说清楚让我听听。」 林秋禾又窘迫又尴尬,起身躲开宁卿,用力把衣袖抽回来转身就要出去。然而她毕竟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女子,心中虽然羞涩却也更多了一份大胆。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宁卿有些失望的神色,唇角忍不住勾起又轻又快地道:「喜欢!」 一瞬间,躺在床上的宁卿眉眼之间皆是笑意,林秋禾看着恍然之中竟然有种春暖花开的感觉,愣了一下不待宁卿说话她就连忙转身离开。出去之后深呼吸了几次,她这才觉得刚刚不受控制的心跳渐渐平复了下去。 艾玛,要是宁卿一开始就对她用美男计,只怕她早就撑不住了。 之后几天宁卿心情都格外的好,林秋禾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喜欢是他没有想到的,然而惊喜之后更多的是不受控制的喜悦。他相信林秋禾是个对待感情绝对认真而不轻忽的人,之前种种早已经证明了这点。因此,她既然说喜欢,那绝对就是喜欢。 林秋禾可不是那种为了感动或者是其他原因随便交付感情的人。 他心情好,连带身边的人跟着都轻松了不少。这日他吩咐黑棋事情的时候没忍住咳嗽了两声,黑棋还大着胆子劝了两句,转而又道:「不如属下请林姑娘过来给王爷看看?」 第四十一章 这些宁卿的心腹每日里轮班守在他身边,虽然不在屋子里面却也都耳聪目明,那些小细节早就注意到了。王爷这些天心情好,他们可是都知道这是托了林姑娘的福。 宁卿闻言斜了一眼过去,冷哼一声道:「要你多事。」 黑棋被训斥也不在意,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下,才接着回禀之前的事情。 「属下已经带人把整座山都做了一次搜寻,只是这山太大,光是搜寻就用了这些日子。若山中有人想要躲着,只怕也是不容易找的。」他说着神色就郑重起来,「王爷,这样只怕是治标不治本。」 「无妨,我已经让黑泽等人去附近乡镇让人留意是否多出一些外来人口。山中只要是走过路过甚至短时间停留过总是会留下痕迹的。只要你们细心些,就不会有太大的疏漏。」宁卿缓缓说,一字一句都透着掩饰不住的腾腾杀意,「那些人既然自寻死路留了下来,就不要再想着回去了。」 黑棋心里打了个冷颤,应了一声,又听宁卿吩咐接下里的事情,这才退了出去。一出去就看见林秋禾端着药碗过来。他连忙客气地对她笑了下,就匆匆离开了——王爷此举,只怕真的是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林秋禾被黑棋笑得有些莫名,然而这些天宁卿暂居的这个小院子这些贴身侍卫来来往往她早就习惯了。因此不过是脚步一顿就又朝着屋子走了过去,宁卿这次毒法虽然没有来势汹涌到让人害怕,却也缠绵了数天才缓和过来。这几日里面更是日日夜夜都不时会咳嗽两声,让他无法休息。 端了药进去,林秋禾盯着他喝了药,然后才道:「师伯之前还交代,这几日让晋王殿下好好休息,不能劳神费心。」所以,刚刚她看到匆匆离开的黑棋是怎么回事? 「事情都是手下的人去办,我有什么可劳累的。」宁卿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的药渍,坐在床头对着林秋禾耍无赖,「你看,我这边一没有书桌,而没有案台,就连笔墨纸砚都被你收走了,连闲暇的时候想写个字消遣消遣都没办法,又能费什么神?」 他说着起身,林秋禾不放心连忙上前扶着他。 宁卿顺势就倚在了她身上,低头轻轻嗅了下林秋禾的发丝,低声道:「这些日子你只顾着熬药了,连身上都带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是吗?」林秋禾闻言抬起手臂闻了闻,然后笑道:「许是跟那些药材待的久了,我是闻不出来有什么味道了。」说话间她扶着宁卿到窗户边坐下,然后推开窗户让他看看外间的景致。 他们一行人因为病得病伤得伤已经在此停留了十多天了,那阵阴雨天过去之后天气回暖如今这小村子正是一派万物复苏的情形,每日里面林秋禾起身都会忍不住站在门口深呼吸几次,远眺群山。 宁卿被关在屋中多日,虽然说天气好的时候会被扶着出去转转,然而他本质还是一个骄傲的人,虚弱到被人扶着出去透气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是做不来。因此,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在屋子中养病。 林秋禾隐约猜测出了一些,虽然为宁卿的骄傲好笑,却也没有多为难他。只是天气好的时候会推开窗户让他透透气,顺便看看外面的山水。 微风借着窗口吹进来,不一会儿就吹散了一屋子的药味。宁卿偶尔偷偷看一眼对着外面发呆的林秋禾,突然低声开口:「要是能够有两杯茶,一盘棋就好了。」 林秋禾回神,见他唇角虽然带笑眼中却有些落寞,心中一动笑着道:「这又有何难?不过茶是药茶,棋嘛,只怕也是石头棋子,粗陋的很,只要王爷不嫌弃,明日我就一起带过来。」 这小村子本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她虽然喜欢这种慢而悠长到毫无目的的休闲时光,可是宁卿被困在屋内,风稍微大些就连窗户都不能开只怕是无聊的紧。若是陪着他下下棋、喝喝茶就能够化解他心中的烦闷,让他暂时不要去费心处理那些事物只怕也是好事一桩。 第二天林秋禾就如约带来了棋盘,身后早就能下床走动的青黛则捧着一壶的药茶一起进来。 宁卿这边正在听黑泽汇报各个县镇抓到的可疑人物,听到她们进来的敲门声,黑泽就连忙闭上嘴巴站在了一旁。林秋禾进来,见他在先是一愣然后目光就瞟向了宁卿。那一眼就把她的不满和得意都表达得清清楚楚,宁卿笑了笑挥手示意黑泽先回去,然后才端起药喝了,漱口之后被林秋禾扶着去了窗边坐下。 其实他再虚弱走这两步路也是无碍的,不过是喜欢享受林秋禾扶着他的时候的小心和贴心而已。比起王府的玉石棋子和乌木棋盘来说,这村子中寻来的棋具简陋到了粗陋不堪,不过一旁放着的药茶却是别有风味。两个人一人一杯茶,就着棋盘竟然一直下到了午膳的时候。等到午膳送来时,宁卿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林秋禾吩咐青黛。 「去把我的午膳也拎到这边来吃。」 他这才算是真的确定了林秋禾是要监督他的意思,心中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甜蜜。 两人一起用了午膳,青黛就送上了宁卿的药,等他喝完药躺床上休息林秋禾这才道:「这边安静,没有那些燥乱声,青黛把我之前看到一半的药材书拿来,我接着翻看。」 躺在床上的宁卿闻言就笑了出来,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林秋禾坐在窗边看书的侧影,不知不觉就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安心且舒服,等到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下半晌。林秋禾见他精神不错,又陪着他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离开。等到她离开之后,不到一刻钟黑泽就偷偷摸了回来。 「王爷,嘿嘿。」黑泽对着宁卿嘿嘿直笑,宁卿抓着一个黑子丢了过去,「说正事!」 「是。」黑泽神色一正,认真地把这些日子的情报都汇报了过来,最后道:「京中也传来信儿了,摄政王吩咐王爷留下几个重要的人,为之后的战事做准备。」 「知道了。」宁卿神色百无聊赖,应了之后又想了想道:「那就给他们留一口气,这些日子不要放松,说不定还有些隐藏在暗处的人,等到我们放松了再跑出来。」 黑泽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宁卿又叫住他。 「等等!」他说着露出沉思的神色,「不,这两日开始放松守卫和检查,咱们引蛇出洞才更有效。经过这番动乱,只怕那些躲起来的人也要按耐不住了。」 黑泽双眼一亮,听着宁卿吩咐一一应下这才真的离开了。 等到他离开,宁卿这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重新坐回窗户边上一边摆棋谱一边想着那些诱捕计划的细节和后续问题。等到伸手摸到一旁已经凉了的药茶时他才回过神,想起之前林秋禾的嘱咐。 「要好好休息,不要太过于费神。」 宁卿无奈地放下棋子,笑着道:「真是没办法。」他说着拿起棋子盒把棋盘上的棋子都收起来,然后就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的山发呆。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了林秋禾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并且朝着这边走过来。 第四十二章 「果然。」他起身开门,看着林秋禾过来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还好他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不然就又被秋禾抓了个正着了。 在小村子又停留了十天,天气渐暖之后宁卿才开口吩咐准备离开。张章确认了他的身体已经可以适应长途跋涉之后,一行人这才告别了这个宁静的小村庄。 为了照顾伤者和病者,一路行程都放慢了不少。等到他们抵达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是三月中旬了。 林秋禾和青黛回去之前就递了信,等到她们到了之后沐浴的热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出来之后红线就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说起了这些天里京城发生的事情。 陈自晴过来送了两次东西,秦家姐妹也跟着过来了。周家大奶奶的儿子早几天病了,请了御医因为才半岁的孩子太小不好下药,因此来回几次还没有完全好。另外就是宫中的孙昭仪如今已经有孕八个月了,肚子早两个月就大的有些惊人,被御医诊出是双生胎。 「孙家来了两次,另外宫中的娘娘也想要见姑娘,还赏赐了些东西下来。」红线说着就让墨香把送来账本,把刚刚入库入册的那些东西给林秋禾过目。 「另外」红线说着就有些迟疑,林秋禾见状回头看了一眼,道:「还有什么事情?」 「是摄政王府,这些天孙少爷的那位义妹苏姑娘频繁出入摄政王府,京中渐渐有传言说她是摄政王夫妇当年在战乱中失散了的亲生女儿」红线等人是宁卿安排在林秋禾身边的,对于她的身份心中也是明白的。如今另外有人这样高调出入摄政王府,京城之中还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她们自然会担心林秋禾心中不平。 「苏晓宁?」林秋禾一愣,一时间真的有些搞不明白摄政王府究竟想要做什么。红线不安地点了下头,「今日姑娘和王爷回来,王妃还特意下了帖子请他们兄妹入王府」 「这样啊,」林秋禾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这些与我们无关,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只要守好自己的门户就好了。」她说着吩咐起来,「我这次带回来了不少的东西,你跟墨香整理一下,分类放好。然后去秦府送帖子,说我改日去府上拜访。」 林秋禾平静的态度安抚了被留在京城听多了流言蜚语的丫鬟们,本来忐忑不安的丫鬟们都随着她的回归而有了主心骨,做起事情来也利索了不少。林秋禾吃过午饭之后好好睡了一觉,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满园的落日余晖让充足休息之后的她觉得格外漂亮,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吩咐厨房晚膳想要吃什么,守在外面的蓝丝就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说:「姑娘,周家大奶奶派人过来了。」 顾容? 想起之前红线提过她儿子病了的事情,林秋禾精神一震,让红线帮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就连忙请了人进来。 来人是顾容的奶娘嬷嬷刘氏,见了林秋禾就先是行礼,林秋禾连忙让蓝丝扶着她坐下,然后让人上茶。 刘嬷嬷连忙道:「不敢劳烦蓝丝姑娘麻烦。林姑娘远行归来,本不应该打扰的。只是我家小少爷如今病了许久,大奶奶心里担忧。得知林姑娘回来之后就想着林姑娘医术超凡,想请林姑娘过府去看一看」 事关一个才不到半岁的婴儿,林秋禾无论如何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她跟顾容怎么说都有些交情的。因此,听刘嬷嬷这么一说她也就没有任何推辞,立刻让红线提了她的药箱就准备出门。 刘嬷嬷心下感动,双眼微微发红地起身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林秋禾点头,示意红线跟上,三人就出了门。到了门口,张叔见她临近傍晚还要出去,担心之下多问了一句,「姑娘,要不要小的跟着?」 张叔倒是认得周府的马车,之前也听闻了周府的小少爷病了的事儿,这会儿见林秋禾被请就明白是为了什么。他担心林秋禾回来得晚了不安全,这边刘嬷嬷连忙道:「林姑娘不计辛劳跑一趟,到时候府上自然是会派人亲自护送姑娘回来的。张老弟若是不放心,一起跟着也是好的。」 张叔见林秋禾点头,就立刻跟了上去跟车夫一起坐在了前面,等到林秋禾他们出去,张叔的儿子连忙就关好了门户。 一路上刘嬷嬷陪着林秋禾坐在车中,倒是把小名儿为圆哥儿的小少爷的病症说了个清楚,连同御医用的方子都说了出来。「御医说孩子还小不能用药,因此这些药都是让奶娘喝了然后喂孩子的。只是,圆哥儿这些日子时好时坏,那些药也不说没用就是……」 刘嬷嬷苦笑,依照周家的权势和地位,御医过去自然也是尽心尽力的。然而,圆哥儿如今还时好时坏的病着,他们也不能直言是御医无能。 林秋禾心下明白,小儿病本就难治,更何况御医又不敢随意用药。 不过一路听着刘嬷嬷的话,她心中也有了计较。马车到了周府的门口没停,直接从一旁的侧门进去到了后院门口才停下来。林秋禾被扶着下了车,就迎上了两个长相清秀的丫鬟,连同刘嬷嬷一同就被迎入了顾容的院子中。 还没进屋,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哭声。 哭声不大,嘤嘤嘤之间带着喘气和咳嗽声。屋子里面脚步慌乱,顾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带着憔悴和嘶哑。刘嬷嬷闻言连忙上前掀帘子进去,道:「大奶奶,林姑娘来了。」 之后那两个丫头连忙上前把帘子卷起来,林秋禾带着红线进去就见顾容比之前见的时候消瘦了两圈,下巴尖尖的、眼睛下面都是青色的阴影。 一见林秋禾她就连忙从床边站了起来,「妹妹刚刚回京,本不该叨扰你的……」 林秋禾上前,两人的手握住一起,她笑着道:「顾姐姐不该跟我客气的,我先看看圆哥儿。」林秋禾的个性向来如此,不喜欢太过于多的客套话。更何况如今顾容心系儿子,丝毫不觉得她这样不对,反而心中更是多了一份亲近。 林秋禾上前,并没有给躺在床上已经停止哭泣的圆哥儿把脉,反而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摸了摸胃部和屁股,接着是腋下和脚心。顾容站在一旁看着她这么折腾,心中有些不安,然而等到林秋禾手脚熟练地又帮圆哥儿裹好之后,她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怎么样?」 林秋禾笑着道:「问题不大,孩子有些积食,另外彻底发了汗洗洗早就好了。」 顾容闻言却愁容依然不减,拉着林秋禾坐下,一旁的丫鬟机灵地上前送了茶。她这才道:「至于来的御医也是这么说的,若是说积食,这些天我也有注意,可是御医开了药方,圆哥儿不能喝药只要让奶娘喝。若是他再不喝奶……」 所以,圆哥儿的病情才如此的反复。 林秋禾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而且这么小的孩子,连下针都没办法。她左思右想,最后给顾容出了个主意——药浴。 第四十三章 开了发热发汗的药方,让人煎了之后给圆哥儿泡澡。最后她临走之前才又嘱咐,若是还不见效的话,就只能够用土方子,拿烈酒给孩子擦身子了。只是孩子还小,若是用烈酒,只怕也是有损身体的。 这方子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顾容听她说了,心中才略微定了下。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即将宵禁,连忙使人去抓了药材给圆哥儿泡药浴。林秋禾想了想转而又给奶娘们诊了脉,这一诊果然是有问题的。不过她当下并没有明说,反而道前些日子为了小主子让她们没病喝了不少的药,这会儿要开了个方子让她们好好调理一番。 两个奶娘立刻就感恩戴德地磕头谢恩,毕竟是药都有三分毒,这些日子来被灌了不少的苦药汤,虽然拿得赏钱不少,却依然提心吊胆的。如今见林秋禾给她们诊脉又开了方子,两个人就对着顾容又拜又谢,转而也谢了林秋禾许久。林秋禾笑着道:「既然你们要调理身子,只怕这半个月就不能喂养小少爷了。」 两个奶娘神色一变,一旁的顾容就接了话头,「你们放心,你们也是为了圆哥儿,因此一应东西都不会少的。等到身子调养好了,还是由你们奶圆哥儿。」 得了这样的保障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被顾容屋中的大丫鬟给带了出去。等到人都出去了,顾容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不见了踪影。她示意人守着门窗,转头看向林秋禾就问道:「这两个奶娘有问题?」 「奶娘应当没问题,你和周大爷当初找来她们,只怕也是上面查了三代的。只是,她们的吃食有问题。药性会随着乳汁被圆哥儿吃下去,若是吃食上有些什么不当,也是一样的。」 若不是最后灵机一动想起了这点,只怕这圆哥儿就算有了药浴泡着,以后也会三不五时地病一场。再说了,小孩子本身就体弱,病啊病的,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没了。 林秋禾想着这些就觉得心寒。 从周府离开的时候,她坐的不是周府的马车,而是「恰好」到周府的晋王殿下捎带了她一程。当时晋王殿下脸上淡淡的,用不容人拒绝的态度道:「林大夫与我有恩,如今又是宵禁了,还是本王送她更为妥善一些。」 众人也觉得如此合情合理,顾容还笑着道改日再摆宴为林秋禾接风呢。 等到离开了周府正门的街道,林秋禾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靠在了软枕上看向宁卿。车中油灯固定在车壁之间,加之马车前行平稳,车内并没有烛光摇曳。林秋禾一双眸子乌黑灵动,这会儿看得宁卿有些心虚,忍不住就错开目光避开了她的眼神。 「咳咳……」他一直病着,并没有完全好。这会儿一开口就先掩唇咳嗽,听到这声音林秋禾顾不上跟他较真,眉头一皱手就直接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宁卿的手腕微微有些发凉,林秋禾手指温润碰上去之后就抬眼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就默默无声地收回了手。有张章一路照看,宁卿的身体也在渐渐康复。 宁卿见她脸色略微好些,这才收起了手腕放下袖子,带着一股子纵容和无奈的味道开口:「现在可放心了?我确实是有事才出来的,更何况你不也是没有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宁卿的神色就认真了些,「长途跋涉,你本就是大夫,难道还不知道好好休息一下有多重要吗?更何况,周家表面看着光鲜,内地里面也是有些肮脏的阴私的。你若是贸贸然就掺和进去,只怕就被有心人利用了。」 林秋禾想起之前的事情,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然而,看着宁卿担心她,她还是勉强笑了下道:「我不过是个大夫罢了,谁会对我起坏心思。」 宁卿还想说什么,然而忍了忍换了更重要的话题。周家的事情自然有周家人去处理,周天泽虽然年少可也是本届的榜眼,若周家真有人欺负他年少经事少,只怕最后也会跌个大跟头的。至于林秋禾,他自信有他护着周家人还没这个胆子对她下手。 「……」然而,一开口他却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孙氏兄妹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林秋禾知道了没有呢。林秋禾一看他表情,先是一愣然后就明白了过来。这时候能让宁卿如此为难,又不得不找她说的事情,只怕就是京城之中有关苏晓宁是摄政王夫妇失散多年女儿的事情了。 她对于身世并没有外人所想的那么在乎,甚至宁卿隐约看出她不在意摄政王女儿的身份,却也不明白她并不真心想要认回这一对父母的想法。毕竟,她不是原主,若是原主父母处境不好她替原主尽孝还好。可这种替原主享受荣华富贵的事情,若真的做出来,她还真有些心虚。 因此,宁卿为难她就直接开口。 「可是要说苏晓宁的事情?」老实说,她也有些好奇这位究竟是怎么回事。宁卿听她这么提起来,就松了一口气。心知她已经知道了且不是很在意。 「正是这件事情。那日我去山间救你,并不是巧合,而是得了信儿知道那附近出了一些劫匪,专门拦截一些货商抢夺财物。又听人说那边出现了不少的生面孔。之前我就怀疑是之前某国的使节团偷偷留下了人。那地方毕竟离京城不算太远,若是快马日夜兼程的话,也就是两三天的工夫……」宁卿简单地介绍了一些背景故事,然后语气一转就道:「当年,父亲为了朝廷,曾经在漠北等几个边境杀过俘虏。杀俘虏不祥,一般而言两军交战是不会如此的。只是那时朝廷不稳,不适宜把战事拉长,为了尽早结束战事稳固边境,吓退那些边境的国家父亲当年也是颇有凶名。」 当年摄政王短短半年辗转数个战场,他令下杀死了近十万的俘虏,就算是现在在那几个他莅临过的战场,摄政王之名都能止住孩童夜哭。由此可见他曾经给诸国将士带去多大的心理阴影。 也正是因此这样,所以各国若是想要对本朝开战,第一个要紧的事情就要是要击垮了摄政王。然而,今上是摄政王一手扶植上位的,甚至可以说是摄政王一手带大的,君臣之间的信任已经到了无法挑拨的地步。想要对付摄政王,就要从其他地方出手了。 当年林秋禾会跟摄政王夫妇在战乱之中失散,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会儿,诸国又经过十多年休养生息又开始蠢蠢欲动。摄政王本就因为宁卿的劝说缓下了认林秋禾的事情,如今一得了宁卿递回京城的信儿,又见苏晓宁不断地往前送加之怀疑她手中玉佩金锁的来历,也就不客气拿她当挡箭牌了。 听到宁卿说完这联系到十几年前的往事,林秋禾递了一杯茶过去,低声道:「原来如此。」她沉吟了片刻,然后才下定决心抬头看过去,「还请你稍一句话给摄政王,我前些日子做梦,梦到在京城战乱纷纷中身上值钱的物件都被人给抢走了。」 宁卿闻言手一抖,茶水直接就撒在了他的衣衫上。他却顾不上这些,只是看着林秋禾,「你所言当真?」 第四十四章 「我没理由骗你,骗摄政王。」林秋禾脸上端的是一派宁静,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的话会造成怎么样的后果一般,「梦中,抢我东西的那人右手上有一个黑色的痦子。至于后来救下我的那个人,我记得长相……」 有关苏晓宁身世的后续问题,林秋禾并没有过问。毕竟不管摄政王怎么处理,都不会轻易放过有心冒充他女儿的人。不过说起来也是孽缘,她去秦府这日苏晓宁竟然也在。 见着苏晓宁她还愣了一下,一旁的孙梓棋连忙道:「是我听闻你回来了想着见见你呢,就带着苏妹妹一起过来了。」 苏晓宁姓苏,虽然是孙韶喆的义妹,却不姓孙。孙梓棋对她略有照顾却也说不上多亲热。只是如今京中都传言说她是摄政王失散多年的女儿,她说想要跟着一起来孙梓棋也不好拒绝。 众女齐聚在陈自晴的荷园中,秋归和秋雁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按照个人喜好送了茶水点心这才带上门守在外面让主子们说话。见人都出去了,秦舒兰起身就坐到了林秋禾的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道:「林姐姐,前日你让人送来的山笋干不计是熬汤还是炒菜都格外的鲜美,还有没有?」 怎么有段日子没见,秦舒兰就变小吃货了?林秋禾看过去,一旁陈自晴就笑着解释:「三舅母早些日子口味不好,请来朱大夫一看竟是有孕近三个月了。这些日子二妹为了哄着三舅母多吃些耗费了不少精神,却是你送来的山笋干合三舅母的胃口。」 原来如此。 林秋禾先是道喜,然后又道:「之前不知道三太太有喜,实在是不该这样过来的。」她给几个女孩的礼是早早送来的,如今可以说是空手上门,就连过去道贺都有些尴尬。 秦舒兰连忙笑了起来,「林姐姐又不是外人,干嘛这样客气。再说了,等到午休之后,你过去给我母亲把把脉,只怕比什么都强。」 当初秦府大奶奶花氏的胎几乎可以说是林秋禾一路保下来的,而林秋禾当时刚刚出京没多久花氏就诞下一个儿子。红线和墨香留在京中也有顾全礼仪的缘故,因此花氏这份礼也是早早就送上了。之前林秋禾刚到,花氏因为照顾儿子不能过来还让人特意送了一盘子新鲜的樱桃过来。 秦锦兰这边也跟着开口,「二妹说的极是,月子里我去见大嫂,大嫂还连声说要多谢谢你呢。只可惜你当时不在京中,竟是连满月酒都么有赶上。」 孙梓棋偶尔也凑趣一两句,偏偏是之前最擅长跟人交际的苏晓宁除了进门打招呼之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些少女坐在一起说话也不觉得落寞,反而是捧着茶杯饶有兴致地偷偷打量着林秋禾。 这就是宁羽口中因为长相与摄政王妃有几分相似而被格外看重的林秋禾了。上次见她,还只当她是负责晋王身体的大夫,还想着托她的关系能够进入摄政王府得见摄政王妃就好了。没有想到啊,还好当时她没有贸然行事,不然的话只怕还会被她算计了去吧? 再看林秋禾与秦氏姐妹,与陈自晴,甚至于孙梓棋都相处融洽,言谈之间这些人几乎每个都欠过林秋禾的人情,她心中更是惊讶。然而,更多的是对宁羽的鄙夷。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宁羽不知道与她交好,反而跟她几次三番的起争执……她心中又看低宁羽三分,不过面上不显偶尔被人提起也是温和地笑着点头。 因为之前宁卿的话,林秋禾对她也多了一丝关注。想着苏晓宁是被摄政王选来为她顶缸的人,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然而苏晓宁手中的金锁玉佩来历不清楚,她也不敢肯定她就真的是无辜的。毕竟,一般人家怎么可能会那么具有目的性地找上摄政王呢——林秋禾可是还记得在琼林宴的时候,苏晓宁主动凑到宁卿身边的事情。只怕那个时候,她心中就有了计较了。 再仔细观察下去,林秋禾就愈发觉得苏晓宁不容小觑。她深信玩心眼比不过对方,因此并不主动搭腔,对于苏晓宁的有心接近也是淡淡的应对。等到午膳之后孙梓棋和苏晓宁离开,秦氏姐妹也回了自己的院子,陈自晴这才拉着林秋禾一起休息。 「你的一些东西我都让她们好好收起来了。」陈自晴笑着让秋归把林秋禾之前用的旧物拿出,铺好床之后两个人一起躺上去,她这才抓着林秋禾的手低声道:「我总觉得,那位苏姑娘像是有什么心事,不时地偷瞄你。」 陈自晴向来心细,又是过得寄人篱下的生活。纵然秦府没有一人苛待她,她却也养成了凡事多注意一些的习惯,苏晓宁自认行为谨慎小心,却还是落入了她的眼中。 林秋禾闻言不过是笑了下,由着陈自晴抓着她的手道:「无妨,我心中有数。」 「她……她若是摄政王的女儿,以后只怕……秋禾,宁羽与你已经是不睦了。若是这位苏姑娘到时候对你有成见,只怕你在摄政王府行走会吃亏。」陈自晴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林秋禾没隔几日就要去一趟摄政王府为宁卿针灸,她如今是良民的身份,然而摆在那些权贵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若是宁羽和苏晓宁日后真心想要欺凌她的话,有些亏就只能吃了。 林秋禾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片刻之后止住笑意才道:「你何时见过我吃亏?」 陈自晴回头一细想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林秋禾还是她丫鬟的时候就敢跟秦老夫人顶着说话,如何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更何况,她看那位晋王殿下对林秋禾也是颇为照应的,应当不会纵然妹妹吧? 她这么想着就安心下来,拉着林秋禾的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反而是林秋禾,颇有些睡不着的架势,想翻身又被拉着手,只能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想心事。 摄政王不在乎苏晓宁的命,想拿她当亲生女儿的挡箭牌就拿来用她可以理解。但是,真的实施起来的时候,林秋禾发现自己有些不能接受了。 然而又想起那晚她亲口把苏晓宁的一些把柄交给了宁卿,以求自己可以安心她就忍不住在心底骂自己一声虚伪。 若是苏晓宁是当年抢了她的那人的女儿或者是亲戚,如今又冒任了她的身份,那么算是她自寻死路。可是若不是呢?她虽然不喜欢苏晓宁,然而让她替她去挡暗中的危险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苏晓宁一不是身家性命全系她一身的丫鬟,二不是心甘情愿。这与那日青黛舍身护她还不一样。 她这样折腾着睡不着,过了一会儿陈自晴熟睡了她就轻轻抽出了手出门坐在院子中晒着太阳发呆。 跟来的青黛见她如此就端了杯热茶过去,轻轻放在一边。如今她已经起色大好,比之以往得林秋禾重用之外两人之间更是多了一份无声的默契和信任。 林秋禾捧着茶杯喝了口茶,这才把那日宁卿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如今院中空旷,反而不怕隔墙有耳。 第四十五章 青黛听了却不似林秋禾般纠结,反而撇了下唇角不屑道:「这般耗尽心思攀附权贵的人,也就姑娘心善会同情她。不信姑娘尽可以举个例子问问陈姑娘,这样的人是否值得同情。她这般行事明显就是有了城府,一门想要认了摄政王爷和王妃当爹娘的。既然如此,被人瞧不上,或者是怎样也都是她自己选的。」 顿了顿,青黛见林秋禾若有所思才又道:「更何况,姑娘瞧着同情她,她自己反而乐在其中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林秋禾恍然大悟,难怪她总觉得有些不对。是啊,她觉得有些对不住蒙在鼓中的苏晓宁,又如何知道苏晓宁是不是乐在其中呢?若是她贸贸然跑去说,这样不好我不愿意拿别人的性命来保护自己,还是不要认苏晓宁放出那样的流言了。指不定苏晓宁还会恨得想要生生咬死她呢! 所谓求仁得仁,按照宁卿所说,苏晓宁求的就是摄政王府的一个态度,她又何必多想枉做圣母呢? 午休过后,林秋禾没了心结心情大好,陈自晴睡了一个安稳觉也觉得精神十足,秦舒兰惦记着亲娘更是早早来了荷园喝茶。等到秦锦兰也过来之后,四女就如同当初一般结伴去了三房的院子中。秦三太太如今连小腹都还没有隆起,人看着没胖反而消瘦了些。 林秋禾上前给她把脉,没有开药方,反而是开了一味茶。 然而秦舒兰看了一眼秦锦兰,就凑上去拉着袖子把白嫩的胳膊露出来,「林姐姐也给我把把脉吧!晴儿也好,对不对?」 「那就大家都把把脉好了,看秋禾跟着张御医学了许久有没有长进。」陈自晴也飞快地瞟了一眼秦锦兰,笑着凑趣。一旁的秦三太太也是唇角含笑地看着她们折腾,也不叫住她们。 若是林秋禾一开始还不懂,这会儿大约也是明白了。从一开始她就猜测到了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的打算,只怕秦锦兰是要被送入宫的。而这么算着,大约四五月份宫里就会进新人了,趁着这时候好好调养一番,也是好的。 秦锦兰做事稳妥大方,如今被一个堂妹一个表妹这般凑趣,脸微微一红却也没躲,笑着道:「那就有劳林妹妹了。」 林秋禾为着这个称呼在心里抖了一下,然后才给秦舒兰把脉,然后是陈自晴最后才是秦锦兰。她跟秦锦兰也算是投缘,当初秦舒兰不懂事,秦锦兰对她也算是照顾。因此林秋禾给她把脉颇为细心,左右手都轮换了一遍,然后才开了药膳的方子给她调理——顺便就把方子送给了秦锦兰。 秦锦兰又惊又喜,说话都失了平日的沉稳。然而,她也不是花花架子的人,认认真真地跟林秋禾道了谢,想着林秋禾恐怕是知道了她要入宫的事情脸又红了起来。 从三房出来,秦舒兰留着陪秦三太太,陈自晴这边说是秦老夫人叫她过去,留下林秋禾与秦锦兰两人,秦锦兰这才低声说了入宫的事情。 「事情已经定下,只等四月份下诏入宫了。」她说着眼睛就微微红了,勉强笑了下低头抹泪道:「倒是让妹妹看笑话了。」 林秋禾无从安慰,之前隐约还觉得秦锦兰似乎还喜欢过花家的那位少爷,如今看来是再不可能了。不过秦锦兰情绪恢复得快,转而又道:「这些日子你也常来常往,不然只怕以后再见一面就难了。」 林秋禾笑着点头应了,两个人一起回了荷园,等到陈自晴回来才知道是秦老夫人送了东西过来给林秋禾。 「外祖母说她年纪大了,精神不好就不再见你了,让我把这个锦盒交给你。」陈自晴说着把盒子推了过去,林秋禾也不打开看就收下。这明显是秦老夫人对她给秦锦兰诊脉的谢礼,只怕她这边才开出调理的药膳方子,秦老夫人那边就得了信儿了。 秦锦兰也是明白,低声道:「祖母为我费心了。」 陈自晴过去拉着她的手,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大姐一定会好好的!」 后宫里面,在外人们看自然是光鲜无比的。然而事到临头的时候,想得就不一样了。陈自晴向来多思,自从秦锦兰入宫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就脑补了不少的事情,又是担忧又是害怕,这会儿见林秋禾给她开了药膳的方子这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来京快一年了,颇得秦锦兰照顾因此感情上丝毫不必秦舒兰差。 秦锦兰听了她的话,一股豪气自腹中起,点头斩钉截铁道:「我定然会好好的!」 在秦府又留了半个时辰,林秋禾这才打道回府。谁知道一回去就见门房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倒也不是生人。而是齐林的那位师兄,李默李公子。 只是这李默却如同第一次见林秋禾时那般,一身的狼狈,袍子上的灰尘虽然早已经拍干净,一些泥巴印子却是留了下来的。更别提袍子都已经破了,脸上还有两块红肿的印子。 她吃了一惊,连忙止住了李默的客气,让人拿外伤药给他涂抹,顺带责怪留守的人怠慢。 李默连忙摆手,「我也是刚刚到,红线姑娘已经去取药了。」 之前就说,李默是个妙人,还层当着林秋禾这个未出阁的姑娘面前说起教坊司的姑娘们来。这会儿跟林秋禾分主客坐了,林秋禾略微一问他也不隐瞒,直说是为了教坊司的轻舞姑娘跟人打了一架。 「那些个纨绔子弟,若不是仗着人多势众,我怎会吃亏!」最后一句总结语李默说得铿锵有力,也不知道又扯到了哪里的伤,就哎呦着重新坐了回去,脸上带着讪笑:「只是这样的风流韵事自然不好让师弟知道的,不然他又该念叨我了。一个不高兴写信回去,我指不定就要被招回去接着读书了……」 林秋禾囧,这样的事情你不好让师弟知道,就说给师弟的师妹知道,有这样的礼吗?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如同听八卦一样听李默念叨了一遍那位轻舞姑娘是多么的高贵多么的美丽多么的善良,然后笑着让人给他脸上敷了药,又附赠了两瓶药膏这才送了他出门。 等到李默走了一旁的红线这才低声道:「那位轻舞姑娘,只怕不是个简单人物。万寿节曾经在御前献舞,之后就名动京城,受不少才子、公子追捧,却是扮作一副冰清玉洁的架势,要见一面竟然是难上加难。除了要出钱财之外还要作对子作诗,偶尔还要作画……对了,听闻五月端午佳节,她还要献舞呢。」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林秋禾来说她现在无心关注更多的八卦。她的精力都应当放在提高自己医术上面才对,毕竟宁卿体内的毒素每发作一次,他的身体就虚弱一次。想起初见时他还能在春日里凭栏看江,如今若是再那般恣意,只怕不出四五日就会卧床病倒。 这里面纵然是有林秋禾关心则乱的因素在,不过宁卿体内的毒素发作一次容易伤及根本也是事实。 这个话头就此打住,林秋禾本以为一个教坊司的舞姬跟她应当没有什么牵连,却没有想到三月底的时候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女客。 第四十六章 这天一早,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林秋禾前院医馆的门前,张叔迎上去却是被一旁的丫鬟给拦住了。那丫鬟很是傲气,塞了个红包过去就冷声道:「我家姑娘请林大夫看诊,劳烦通传一声。」 说完不理张叔,转身开了车门然后由一个粗壮的婆子从车中背下来一位头顶轻纱的女子。张叔在一旁只觉得车门一开就是一股幽香传来,等那一袭白衣的女子被背下车,那股香味就更是明显,似乎连香味也跟主人一般带着一股冷意。 张叔连忙开门让了病人进去,然后对着一旁的小丫鬟示意,让她上茶待客,又另外找人去后院通传。林秋禾听了小丫鬟绘声绘色的描述,眉头先是微微一皱,然后才起身道:「那就过去看看吧。」 这种娇客实在是难应付得紧,然而对方上门求医她打开门做生意也不能往外推。说话间她就到了前院,那边病人随身的丫鬟正在挑剔着茶水泡得不好,一旁的小丫鬟眼睛都红了却也争气没有被骂哭。见林秋禾进来,她连忙过去行礼。 林秋禾在外面就听到了一耳朵,这会儿笑着道:「下去找你绿袖姐姐要糖吃吧。」 小丫鬟这才露出笑容出去,她抬头朝着那在屋中依然不肯取下面纱的病人,唇角嘲讽似得微微勾起,吩咐道:「青黛,让橙光给这位病人上一壶白开水。」 青黛闻言唇角带笑,利索地就吩咐了下去。那病者的丫鬟气得小脸通红,伸手就指着林秋禾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家姑娘是谁吗?」 「你都不知道你家姑娘是谁,我又如何知道?」要比嘴皮子利索,林秋禾虽然不算个中翘楚但是毕竟有着前世那些泛滥的网络俏皮话的熏陶,想要整治一个丫鬟还是足足够了的。 那丫鬟还想说话,病者这才语带不悦地开口。 「侍舞,噤声。」 这带着面纱的女子一开口,声音清脆得如同玉珠落地一般。林秋禾一愣,下意识多看了一眼,道:「姑娘声音如此好听,难怪身边的丫鬟连杯茶都要斤斤计较了。」 这话听着是赞美,只是那暗指身边丫鬟没教养,小家子气的意味也是十足的。病者一愣,面纱之下的脸就透出了一丝窘迫的绯红。 「是轻舞失礼了,回去之后定当好好管教身边的人。」轻舞缓缓开口,语调中带上了一丝气恼。林秋禾闻言一愣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一旁的小丫鬟就忍不住惊呼道:「可是在御前献舞的轻舞姑娘?」 她这么一惊呼出声,林秋禾也想起来了。主要是李默为了她吃了几次苦头,让她印象深刻。 轻舞身边的侍舞就又得瑟起来,扬着下巴正想说话就被林秋禾给打断了。 「不知道轻舞姑娘身体何处不适?」 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嘲讽回去的侍舞被这么生生打断,偏偏林秋禾问的还是她家姑娘的病情,她可谓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噎死了。一旁的小丫鬟看得解恨,偷偷退了出去给之前挨骂的小伙伴报信儿去了。 你的仇,咱们姑娘当场就给报了。 轻舞为了端午节的献舞这些日子来都在研究新舞,结果一不小心就伤到了筋骨。她身份不一样,虽然受世人追捧被那些公子哥儿们捧得高高的,却是请不起御医的。而普通大夫她又不放心,生怕庸医害人,误了她端午节的献舞。再者,伤在脚踝,若是被男性大夫看了去只怕传扬出去也是不好的。 这般左右为难了一夜,身边的嬷嬷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推荐给她,她这才一大早趁着人少出门来求医。 然而,没有想到身边的丫鬟侍舞只不过说了两句,这位林秋禾姑娘就这般尖刻。她心中虽然不满,不过她是来求医的又不是来找事的,也就忍了下来。心说:若是名不虚传也就罢了,若是庸医看我如何利用那些人傻钱多的公子哥们整治你。 林秋禾对所谓的名妓或者是舞姬根本就没有什么想法,褪下了轻舞的鞋袜看了一下她红肿的脚踝,让人给她洗了之后又上手摸了一遍得出结论——骨裂了。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这位轻舞姑娘虽然骨裂的并不严重,相当于骨头上有了细微的纹路,一般人就算不上药歇息上一段时日也就自动痊愈了。 说骨裂其实都有些夸张了。不过,林秋禾对轻舞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手指摸过去就松开了她的脚起身一边洗手一边道:「轻舞姑娘脚的伤应当是一脚踩空之后脚后跟落地。因为用力过猛,震裂了脚踝关节的骨头。」 她说着接过青黛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手,然后涂上前一年冬天用腊梅做的手油,慢吞吞地道:「伤势并不算严重,只需要将养一个月就会好了。」 「一个月?」轻舞眉毛一扬,皱眉道:「十天之内,你若是正治好,我给你十两黄金。」 「说真的,十两黄金不少,轻舞姑娘有吗?」 「你也太小瞧我们姑娘了,那些个公子哥想要见我们姑娘一面,就不止是十两黄金了!」侍舞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扬起下巴表达对林秋禾的不屑了。果然是个土包子,不过是十两黄金就吓着了。 林秋禾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侍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舞姑娘怎么说呢?」 轻舞横了侍舞一眼,咬牙道:「看起来林大夫是真的有办法了。好说,三十两黄金,如何?我要十天之内能好,我能够继续跳舞,若是你做不到的话,分文没有!」而且,她还会让人来整治这位年纪轻轻就在京城颇有医名的林大夫。 「成交!」林秋禾脸上带着和煦地笑容,转头语调轻快地吩咐,「青黛,把我标号为丙的针囊拿过来,我为轻舞姑娘下针化了淤血再说。」 轻舞心中气恼,脸上却不显。特别是看到林秋禾下针的速度几乎都带上手影的时候,她是真的被对方这一手给震住了。觉得似乎是一眨眼间,她脚踝之中就落下了十几根银针,那银针还微微晃动呢,林秋禾就被身边的丫鬟拿着帕子擦拭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注意到她看过来的目光,林秋禾唇角微微勾起,「轻舞姑娘请放心,我既然敢收你的钱,自然会在十天之内治好你脚上的伤。」 她说着起身走到一旁的案台前,拾笔写了药方,另外要让青黛准备了膏药贴拿出来。 「外敷内服,膏药贴一贴可用三天,三天之后你来这边我给你换。」她说着示意人去抓药,而等到膏药贴送来之后她亲自放在蜡烛之上烤化了里面的药物。不一会儿屋中就有一股难闻的味道蔓延开来,而林秋禾动作飞快不给轻舞拒绝的机会「啪」的一声就把药贴贴在了她才刚刚收了银针的脚踝上。 药力顺着银针留下的缝隙进入肌理,而滚烫的感觉一瞬间刺激着轻舞,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之前的不满此刻全然没有了,脚踝上舒服的感觉让她心中多了一份希望。 这次献舞,她定然要让他看到她最美丽的一面! 第四十七章 送走了一直没有取下面纱的轻舞,林秋禾净手之后顺便换了一套衣服。说实话,那膏药贴的味道还真是……难闻!不过对于医治骨伤确实是有着不错的效用。当然了,同等药效的药物林秋禾不是没有,她不过是想要给轻舞一个教训,若是各个病者都如同她这样她这医馆也就不用开了。 换了衣衫重新出来,林秋禾叫了门房的张叔把她这几天想的事情说了一下。 「姑娘想要招两个年龄适当的药童?」张叔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儿子的方向有些心动了。林秋禾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露出了笑容道:「大树如今八岁正是适合的年龄,我自然是要给他留个位置的,小树今年才五岁就再过两年再说吧。」 张叔闻言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感激道:「姑娘的提拔之恩老张这辈子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了。姑娘放心,我会挑选合适的人选买回来的。」 药童这种职业,若是是拜师的话是要交学徒费的,熬上几年熟悉了各色药材之后就可以正式学医。若是买回来的孩子的话,就专职抓药等一些辅助工作。当然了,日后若是表现的好或者有天赋的话,也是会被收做徒弟教导医术的。 林秋禾目前还没有收徒的资本,不过上次李默的到来让她意识到偶尔医馆之中还是会有些男性病人的,若是她事事亲力亲为的话未免不好。不如收几个药童一来帮忙抓药煎药,二来也可以应付那些男性病人。 张叔办事速度还算快,林秋禾提过之后没两天他就领回来了两个干干净净的小男孩。大的那个七岁半,小的那个还差三个月满七岁。两个人见林秋禾都是忐忑,不大合身的衣服接连被拉了两次,也不敢四处乱看。 林秋禾心中不忍,放缓了声音问了他们几个问题。提到姓名的时候,两个孩子齐声道:「请姑娘赐名。」 对于这种赤裸裸的人口买卖林秋禾实际上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这样来的。不过,这么小的孩子还是第一次。她一开始就明白要找药童就不能找太大的,不然等到一两年之后药童长大就要估计男女之防。她这边丫鬟多,只有张叔一家人护着,有年轻的男子确实不好。 然而,看着两个按年龄来说才刚上小学的孩子对她说「请姑娘赐名」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一旁的张叔见她犹豫,忍不住上前为这两个孩子说情。「姑娘,这两个孩子都是好的,还不记事就被家里人卖给了人牙子,调教了两三年早就不记得家中事了。」 林秋禾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已经不记得家在何处也不记得家人了,以后就跟我姓林好了,一个叫林沉香,一个叫林杜仲。」既然是买回来的药童,那就以药味名好了。 让青黛带着人下去安顿,先教会院中的规矩再说。 轻舞每隔三天过来一趟,这天恰好就遇上了闲着没事溜达过来的李默。这小子一进门连看都没有看屏风那边的病人,一脸憔悴地对林秋禾说:「轻舞姑娘都六天没出现了,教坊司说她在为端午节的献舞做准备,可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不对劲,因为轻舞姑娘这会儿还在房间中针灸呢。 林秋禾听着屏风那头传来的紧张地咳嗽声,忍不住勾了下唇角,理都没有理会李默继续调给宁卿用的药膏。李默本来就是无聊过来吐槽,难得他觉得林秋禾跟他臭味相投(大雾),所以既然见不着放在心尖上的轻舞姑娘,跑来跟林秋禾聊聊天也是不错的。 他啰啰嗦嗦地说了两刻钟,把一壶茶喝完这才拍拍屁股走人了。林秋禾让人收齐茶杯,这才过去给轻舞收针,顺便让她用药汤泡脚。 轻舞一双漂亮的眸子轻轻流转,看了一眼左右压低声音道:「轻舞受伤在此医治的事情,还请林大夫代为保密。」 「轻舞姑娘请放心,我向来不喜欢多话。更何况,身为大夫,这点职业操守我也是有的。」林秋禾淡淡地回应了一句,转身把空碗放在了一旁,然后拿出腕枕放在一旁示意她把手腕放上去。 手指轻轻搭在轻舞的手腕上,她只觉得手指之下触感绵软温润,而轻舞露出来的一节手腕上还带着一串红宝石的手串,更是映衬得她的肤色如玉一般漂亮。 林秋禾没做多想,眯着眼睛把脉之后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 「轻舞姑娘,若是你坚持晚上熬夜的话,我就不敢保证七日之后你的脚伤会好。」夜里正是恢复最好的时辰,若是一直不休息就算受伤的脚不动,也是会影响恢复的速度的。「若姑娘真的那般在意自己的脚的话,以后还请早些休息才是。」 轻舞一愣,想起这些日子她因为忧心脚伤,又担心端午节的献舞。因此就算不能练舞,她也整日里面构思着如何才能通过这一支舞展现她所有的优势,每日里面都是过了三更天才被催促着上床休息的。没有想到,林秋禾只是把脉就能够看出这些。 「林大夫不愧是京中名医,难怪早些时候连晋王殿下的身子都是由林姑娘照看的。」轻舞语带笑意开口,「我虽然久居小楼,却也听说过晋王殿下幼时身中剧毒,身子一向不好连宫中的御医都是群医无策。没有想到,林姑娘看着年纪尚小竟然如此有如此医术,实在是让人意外,也让人敬佩呢。」 「不过是因缘巧合罢了。若是论起医术,我自然是比不过师伯张御医的。」林秋禾神色平平,并没有因为轻舞的称赞就得意忘形反而心生警惕,不知道这位轻舞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按照宁卿之前所言,如今京城看似平平和和,实际上私下里也是暗涌波动。如今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时机到了就回事波涛汹涌的巨浪席卷一切了。因此,这些天她格外小心,出了必要的出门之外几乎都窝在小院中。没有病人的时候就看看医书,练练手,又或者是教新收进来的林沉香和林杜仲辨认一些常用的药材。 如今轻舞莫名地把话题转向了她的医书,不止是吹捧她,还特意把宁卿拉出来当佐证就让她警惕起来。怕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什么,林秋禾就不再跟轻舞说话,收拾了药箱就起身离开丢下轻舞和她另外一个丫鬟侍衣在小侧间中就再也没回来。 侍衣跟侍舞本就有些嫌隙,这会儿见四下没了人就低声道:「没想到这位林大夫脾气这般古怪,难怪侍舞姐姐会忍不住跟她起了争执。就算是奴婢在一旁看着,也为姑娘委屈呢。」 轻舞却懒得理会这些小丫头之间的争宠,看着林秋禾离开的方向一双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这位林大夫还真的是特立独行呢,她想起之前那些凭着才气能见她一面的书生闲聊时说起林秋禾多是称赞之语,赞她医术超群,赞她仁义,赞她胆气过人不愧为女中豪杰——阅兵式是林秋禾的主意已经在过年前后被有些人散了出去,京城中的人还没有那么容易忘记那一场振奋人心的盛宴呢。 第四十八章 她撇了下唇角,回过神来呵斥道:「我们是来求医的,管那么多干什么。更何况,这世上有些本事的人自然就有高傲的资格。」 「姑娘说得是,不过比起姑娘来说,这位林姑娘可是差远了。姑娘才是那个让人捧着银子跪求一面的人呢!」侍衣小捧了一下,却没有想到轻舞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捧着银子跪求见一面?可惜,那些人中没有一个她看得入眼的,而她能看进眼中的人似乎对她并没有多在意。想到这里,她恨得牙痒痒,染了豆蔻的指甲不留神就陷入了手心之中留下了红红的印子。 等到红线送走了轻舞主仆回来,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她总觉得那位轻舞姑娘对她有着一股莫名的敌意,想要细究却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算了,不过是个病人,等她好了两人之间也就没有关系了。林秋禾如是想着就把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看着上面的病例分析药方中各种药的用药原理。 「小六可好了些?」宁邵哲快步走入皇后宫中,看着神色憔悴的发妻连忙过去扶着她道:「一家人就不用多礼了。朕去看看小六。」他说着松开了皇后的手,快步走向了后面。 一进六皇子居住的西侧间,宁邵哲就闻到了一股还没有散去的药味,一旁的奶娘和宫女见他突然进来,吓得连忙跪了一地。宁邵哲看都不看脚边的人,径直走到了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绯红的小儿子,一片慈父之心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六皇子的额头。 皇后本来紧紧跟在后面,见了宁邵哲的动作连忙脚步顿了一下不再上前。宁邵哲摸着六皇子发烫的额头忍不住叹气,然后又发怒,「那些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连发热都治不好!」 此话一出,连同皇后在内屋中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皇后口中发苦,还要谢罪。 「都是臣妾无用,没有照顾好小六。」她说着眼睛微微眨动,珍珠般大小的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滴在屋中的青石板上。听到她这般说,宁邵哲的怒火略微降了些,忍了忍才道:「皇后起来,都起来吧。」等拉着皇后的手一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他才又问道:「这几日朝政繁忙,我都没顾上多问一句。给小六看诊的是哪几位御医,都如何说的?」 皇后连忙答了,御医院中擅长儿科的几位御医都被请来了。毕竟是皇后幼子有病,不计哪位御医都不敢耽搁的。宁邵哲听了皇后表述,想了想道:「派人去把几位御医请来,我亲自问问。」 几位御医一听是皇上召见,各个都一脸官司的样子。几人偷偷交换了个眼神这才一起起身过去了皇后宫中。等进去之后,依次给六皇子诊脉之后,才由一位姓徐的御医带头开口。 「六皇子这是邪风入体,然则他本就年幼不好下药,因此药效慢了几分。臣等回去也曾商量过药方,略微了些修改正待送来……」 皇后闻言一双眼睛就瞪了起来,看了一眼宁邵哲才强忍住没有斥责。然而宁邵哲就没有这般给御医脸面,沉声道:「六皇子都病了将近十天,到如今连发热都没有退下来,你们竟然还敢拿话来糊弄我!若是六皇子有个好歹,朕也不要你们赔命,自己想去吧!」 别看宁邵哲年轻,然而他登上皇位也有十年之多,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不带一丝烟火味却让几个御医都吓破了胆子。这可比什么「提头来见」更可怕,皇家要是整起人来,多的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 几人这么一慌,就忍不住想要找个顶缸的人替了他们。除了徐御医之外,其他几人眼神交错,突然就想起了那么一桩事,一个人来。之前还觉得这事儿说出去丢人,然而事关身家性命,这几人此时也顾不上面子了。 几人中地位资历略高一些的张御医膝行上前,道:「说起小儿发热难治,臣倒是想起前些日子周府的那个哥儿来,他当时也是反反复复,臣和几位同僚当时都被请过去看诊过。」 后面几人连忙作证,张御医才又道:「说来惭愧,那位哥儿的病症与六皇子倒是有几分相似,臣想着……」 「周家的哥儿是如何治好的?」皇后闻言心中一喜,连忙抬头问道,然后才想到皇上还在一侧,她这般就算是失礼了。她转头看过去,见宁邵哲挥手不在意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张御医这才低头露出愧不如人的表情,「说来惭愧,最后治好周家哥儿的人并非臣等,而是张御医的师侄女林大夫。」 「林秋禾?」宁邵哲一愣,倒是比张御医更清楚他所说的人是谁,还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由此可见,宁卿之前多次在他面前提及林秋禾,特别是军演那次确实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张御医倒是没有想到宁邵哲竟然还真的知道这么一号人物,不过立刻就露出喜色道:「正是此女,听闻如今周家哥儿已经全好了,可见林大夫对于此道还是有些秘方的。」他究竟不肯承认是林秋禾医术高明,就换了个说法表明是她有秘方这才治了他们这些御医没治好的小儿病。 宁邵哲懒得理会这些御医,转头就吩咐贴身的太监:「传朕的口谕去召林秋禾入宫。」 而此时,林秋禾正在摄政王府的三友苑中给宁卿针灸。一旁的程卓程师兄则给她打下手。林秋禾倒不怕他偷师,下针速度极快,等到最后一针落下她额头已经浮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流苏体贴的送上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汗,接过帕子又是一杯热茶递过去,「林姑娘辛苦了。」 林秋禾接过茶杯喝了半杯茶,这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道:「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下针之时她全神贯注,因此耗费的心力也很大。这会儿看着脸色就有些发白。 宁卿见她如此,微微皱眉道:「你慢些也无妨。」 林秋禾摇头,「我家传的针法,是愈快愈好。如今我还未曾达到当年父亲的水平,还需苦练,又怎么能够放松呢。」 程卓这才开口:「在我看来,师妹针法已经出神入化了。难怪师父常常赞师妹有天赋又勤奋。」他对这个不常来往的小师妹赞誉有加,且看得出来所说的话是发自内心的。 林秋禾脸微微有些发红,谦虚道:「我真是因为笨拙,所以才要加倍努力的。」她跟程卓客气了两句,程卓说还有事起身离开,屋中就只剩下宁卿和林秋禾两人了。 宁卿这才把视线从手中的书上移开,仔细地打量了林秋禾片刻才道:「你看着消瘦了些许,可是回京之后事务繁忙?」他语调平静,然而其中所含的关心林秋禾又如何听不明白。闻言她就笑道:「我倒是觉得自己长高了些许,所以才显得瘦了吧。」 她说着起身略微比划了下,「出门的时候青黛才提醒说是该准备做夏装了,等到量身量的时候就知道了。」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虽然已经快过了长个子的时候,但是每年也是会长高些许的。更何况林秋禾擅长营养学,给自己补充营养以免因为营养不足变成矮冬瓜什么的简直不在话下。 第四十九章 宁卿看着林秋禾难得孩子气的动作,唇角的笑容都没消失过,偶尔喉咙微微发痒想要咳嗽都被他给忍了回去。也是因为这样,他脸颊有些红晕,林秋禾回过神来见他神色不对还以为自己之前动作有什么不雅,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放松下来。 「这些天医馆来了一位客人,她……」林秋禾想起轻舞曾经通过恭维她医术,试探着提及宁卿身体的事情,然而才刚刚开口就听到院子里面传来流苏的声音。 「大姑娘,王爷这会儿正在针灸……」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林秋禾来了才特意过来的!」宁羽骄纵的声音传来,然后就是呵斥声:「流苏,你是大哥的丫鬟我才不想为难你的,若是你敢拦着我的话,就怨不得我罚你了!」 「大姑娘……」 「流苏,」房中宁卿微微皱眉,声音沉下去,「让她进来。」说着他歉意地看了一眼林秋禾,低声道:「放心,我来管教她。」 林秋禾失笑,「我还不至于连个骄纵的小姑娘都应付不了。」 「小姑娘,她与你同年,也不过小你两个月而已。」宁卿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道林秋禾从哪里来的这种老气横秋的说法。转念一想,又觉得林秋禾莫不是把自己放在了大嫂的身份上才如此说的,心中就觉得一甜也不再说什么。 林秋禾却因为他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愣了一下。如今她已经确定自己是摄政王夫妇的女儿,而宁羽只比她小两个月?这么说,宁羽不是摄政王妃的女儿了?可看摄政王夫妇恩爱的样子,她实在很难想象摄政王会在王妃有孕的时候跟别的女人睡…… 说话间宁羽就气势汹汹地进了屋,见宁卿斜靠在榻上正一脸不悦地看着她,她这才略微收敛了点儿上前行礼。 「见过大哥,大哥,流苏都欺负我。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大哥,她竟然敢拦着我。」她说着就告起状来,听得一旁的林秋禾都忍不住想要抚额了——姑娘,你没看到你大哥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吗?这么没眼色,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宁羽却是不管这些,还在诉苦。告了流苏一状之后继而又说起了另外一个人——苏晓宁。 「……她好讨厌啊,大哥以后能不能不要让她上门了?我看到她在母亲面前讨好就觉得恶心,偏偏还喜欢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每次母亲都会因为她责备我……」宁羽说着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朝着林秋禾那边瞟了一眼,心说还不如跟林秋禾斗气来得爽快,最起码林秋禾不会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天知道,她真的就是冷嘲热讽了两句而已,那位苏姑娘就能够两汪眼泪含在眼中委屈得红了眼睛还一副都是我不好才害的宁姑娘发火的样子。 「……反正她来一次我就倒霉一次,大哥,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求求你了想个办法让她不能来王府好不好?」说真的,宁羽都有些怕苏晓宁了。她虽然不聪明,但是也意识到每次撞上苏晓宁她绝壁会倒霉。 秉承着惹不起也要惹的宁羽第一次发现,摄政王府这个她的主场竟然会让苏晓宁更加具有优势,因此就想要换个战场收拾对方。京城那么大,只要不在王府里面,我看你上哪去找母亲护着你! 林秋禾原以为宁羽是来找她麻烦的,毕竟在外面的时候可是听到她亲口提名了的。谁知道宁羽进来之后只是告状,偶尔偷看她一两眼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 她隐隐感觉到,宁羽只怕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苏晓宁的。 「阿羽!」宁卿听着宁羽念叨了许久,见她越说越起劲也越不像样终于忍不住皱眉开口呵斥。只是叫了一声名字,宁羽就猛然顿住不再说话。 宁卿见她偷偷看着自己的脸色又是无奈又是有些烦躁,道:「你何时才能长大、懂事些?」 宁羽神色错愕,半响之后突然就红了眼眶,恼火地站起来道:「好啊!好啊!好啊!」她连声说了三遍好啊,然后才气急败坏地道:「我明白了,你们都觉得那苏晓宁拿着王府的金锁玉佩就是实打实的王府姑娘了,对不对?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你们觉得是我欺负她了,故意针对她,是不是?!」 「大哥,是不是连你也觉得苏晓宁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所以才格外袒护她的?!!」 宁羽的眼泪伴随着一声声的质问落了下来,林秋禾在一旁看得有些尴尬。在她看来这已经是摄政王府的私事了,而她这个外人看着实在是有些不好。可是,转而一想这事情却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作为当事人之一坐在这里看宁羽一边哭一边发泄情绪,也很是尴尬。 宁卿在宁羽刚刚爆发的时候脸色一点点难看,然而听到后面却又缓和了下来。最后,看着哭得没有一点梨花带雨美感的宁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对着她招了招手。 「哇——大哥!」宁羽哭着扑过去,看得一旁林秋禾心里一紧,见她避开了宁卿身上的银针这才松了一口气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喝茶压惊。 宁卿对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伸手轻轻地拍着宁羽的后背,低声道:「好了好了,都这么大了还哭,再哭就成小花猫了。」 宁羽抽泣着不肯抬头,「你们都欺负我,从小到大只有我欺负别人的,结果那个苏晓宁一出现你们就跟着她一起欺负我……呜呜呜,大哥,她肯定不是……绝对不是……」 「好了!」宁卿语调微微加重,「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再哭就真的有些过了。林姑娘还在这里呢,你进来都没跟她问好,是不是太过于失礼了?」 宁羽这次止住了哭泣,拿出帕子擦了擦脸这才红着眼睛鼻子回头起身看向林秋禾。 「林姑娘好。」她不情愿地说,林秋禾连忙起身跟她打了个招呼,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惹这个姑娘哭了。哭得太可怕了,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宁羽吸了吸鼻子,过去坐在了一旁然后尴尬地看了一眼宁卿胸前湿了一块,歉意道:「哥哥快过生日了,我给你做套衣服吧。」 宁卿明白这就算是宁羽发泄完情绪之后的道歉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做衣服费眼睛,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给绣娘吧。」他说着有些疼惜地看着宁羽,「我明白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然而苏晓宁若真的是父母十三多年的女儿,这也是好事。你又何必非要事事较真,跟她针尖对麦芒呢?」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种假惺惺的样子。反正,看着就像是个假的。要说她是的话,我更愿意相信是林秋禾!」宁羽嘴巴快,宁卿一时没拦住就听到她快嘴直言把不该说的话给说了个遍。 「你……」宁卿几乎对这个妹妹气结,指着她半响才道:「宁羽,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事关父母血脉,怎能这么随意胡说?」 宁羽也是抱怨,她一开始把林秋禾当成假想敌,结果每次遇上都被林秋禾气得半死。还以为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林秋禾更讨厌的人了,没有想到又出来个苏晓宁比林秋禾讨厌百倍千倍。这些都是王府的秘辛,虽然如今京城之中已经有流言了,然而当着林秋禾这个外人说这些还是有些过了。 第五十章 她心中发虚,偷偷看了一眼林秋禾和宁卿,连忙起身道:「我还让人给母亲炖了补汤,先回去了。」就逃一般的离开了。 等到宁羽不见了踪影,宁卿才无奈地摇头。 「她就这个样子,你别介意。」他说着看向林秋禾,「阿羽自小被疼爱惯了,特别是十多年前那件走失事情之后。有一段时间母亲几乎把她当成是代替品一般,疼爱非常。也是因为这样,为了哄母亲开心我和父亲都没有好好教她,反而让她养成了如今的坏脾气。」 林秋禾心中才对宁羽的身份产生了一丝误会,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问,嗨,这位宁羽姑娘难不成是我庶出的妹妹?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关心这个的事情。因此她只是微微摇头,对于宁羽的折腾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宁羽现在有了新目标没空找她茬,她才不信宁羽哭了一场喊了委屈之后就会对苏晓宁认输呢。 「苏晓宁,如今就这么嚣张吗?」宁羽毕竟在这王府之中根基深厚,竟然被气得跑来找宁卿哭诉,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她印象中,苏晓宁其人还是长袖善舞、圆滑而温柔的,怎么到了宁羽口中感觉说的像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宁卿微微摇头,「我跟她接触较少,不过宁羽在她手中吃了几次亏却是真的。连母亲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都有些偏袒她了。」他说着皱眉,语气上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也是宁羽太沉不住气了,不然怎么会轻易被人挑衅。」 林秋禾这时候反而对苏晓宁有了一个更直观的形容词——小白花或者说是白莲花! 若她真的是这样的人,也就难怪宁羽吃亏了。 回京之后两个人都忙,难得见面宁卿可不想把话题一直停留在宁羽或者是苏晓宁身上,他正想换个话题等着哪天天气好了邀请林秋禾出京游玩就又听到了外面匆忙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流苏走到了门口,神色间带着一丝紧张。 「王爷,宫中来人,说是皇上召林姑娘入宫。」她说着走了进来,近前之后才低声道:「我递了个荷包,才知道六皇子病了多日,有御医在皇上、皇后跟前举荐了林姑娘。还以周家哥儿的事情当佐证,让皇上动了心思这才召林姑娘入宫的。」 宁卿神色一变,带着一丝煞气,然而转瞬这丝煞气就不见了踪影。 他略微起身道:「你先安抚住人,好茶端上恭维着。让人进来伺候,我陪林姑娘一起入宫。」 皇上召人入宫怎么可能有不到,然而让林秋禾这般毫无准备地进了那雕梁画栋一般的后宫,他却不放心。六皇子的病他之前也略有耳闻,不管是皇后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招,还是真的只是病去如抽丝,林秋禾这时候进去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了那群御医的替罪羔羊。 他若是不跟着,又怎么可能会安心呢? 林秋禾闻言一愣,抬头用眼神询问。宁卿只是肯定地对她点头,然后示意她收针。林秋禾也就不再问什么,神色平静地收起银针放回针囊,等到宁卿换了一身红色的王爷正服之后两人一起出门。 传宁邵哲口谕召人入宫的太监一见宁卿跟着出来,脑袋都大了起来。然而,他也不好多说。毕竟这是上面的人打官司呢,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还是躲得远远的看戏就是了。 不过那几位御医想要找一个人顶了他们无能的罪,只怕这如意算盘也要落空了。这位林大夫有着晋王殿下看护,还有一位师伯是颇得皇上信重的张章御医,岂是那么容易被背黑锅的? 宁卿随行入宫自然就不用坐宫中派出来的马车了,林秋禾和宁卿一起坐着他王爷的马车,传口谕的太监则在另外一辆马车上。此时车中并无外人,宁卿交代道:「进宫之后,若是六皇子的病情你无十足的把握就不要轻易承诺什么,只管说才疏学浅就是了。其余的事情有我顶着,皇上绝对不会因为你没办法医治六皇子就迁怒与你的,毕竟连御医都没办法。」 他说着唇角露出一丝冷笑,那丝之前转瞬即逝的煞气又带了出来。 林秋禾却没有被他吓到,笑了下道:「我明白,你放心。」若是说孙昭仪想起她,召她入宫她还会信。可是宁邵哲这个堂堂的九五之尊,林秋禾自认她还没有那么大的名气,能够让宁邵哲在这种时候想起她。 而她也不相信她的本领会让那些御医院中行医多年的御医们折服到当着皇上的面对她各种推崇,他们想要把她推上去,无外乎下面就是坑。这点道理她还是懂的。 宁卿见林秋禾心中有数,这才略微放心,忍了又忍还是又补充了一句。 「万一有什么的话,不要怕,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或者站在你身前为你遮风挡雨的。」他说着笑容变得温暖起来,伸手轻轻覆盖在了林秋禾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让林秋禾手指忍不住动了下,然后一双明亮的眼睛就盯着宁卿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 马车内一片地温馨、浪漫的气氛,而皇宫之中有些人就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了。六皇子在林秋禾被召入宫的这段时间里醒了过来,然而难受的他吃什么吐什么不说,还烧得难受,鼻子不透气的他见了宁邵哲还忍着难受想要表现得好些。然而,孩子越是懂事,那些无能的御医就越是让人痛恨。 宁邵哲让人进来给六皇子把脉开方子退热,然而几个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刻钟竟然都还没有定下一个方子。 这样的效率,上位者心情好时可以看做是谨慎,心情不好时自然就是无能了。心系幼子的宁邵哲此时明显心情不好,抓起一旁的茶杯摔了过去,怒道:「朕养着你们究竟是干什么用的?不过是一个退热的方子,难不成都开不出来?」 「这……皇上,六皇子年幼,臣等实在是不敢随意下药……」领头的徐御医也是无奈,心中骂了无数遍去宣林秋禾入宫的太监,怎么这么慢?要是林秋禾早早到了,他们几个这会儿不就轻松了。 正是说话间,外面宫女脚步轻快地进来,一屈膝就道:「皇上,刘公公带着林大夫来了。晋王殿下同行。」她只是传话的宫女,因为看着这边情势不好收了个荷包先进来通传,还没弄清楚宁卿为何而来呢。 宁邵哲一听宁卿也来了,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 「直接把人都带进来!」 宫女松了一口气,连忙出去迎了人进去。因此林秋禾跟在宁卿身后进屋时就见屋中跪了一地的御医——跟上次去德妃宫中有点像呢,就是跪的御医不一样。她在心中吐槽动作也不慢,上前见礼之后就被皇后叫了起来领到了床边。 「小六已经病了多日,本宫也是听闻你治好了之前周家哥儿的发热,这才匆匆让人召你入宫的。」纵然之前已经精心打理过,皇后的眉眼之间还是透着一丝疲惫,「你帮小六看看,可有法子。」 第五十一章 林秋禾也没有谦让,就着宫女端上来的水净手擦干,然后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六皇子的手,笑着道:「六皇子不怕,我问问六皇子肚子里面可难受?」说着她的手指就落在了六皇子的手腕上,而六皇子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点,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话。 小孩儿病了不好治,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孩子不会表达究竟是哪里难受,而望闻问切,问也是很关键的一步。宫中御医按部就班,六皇子有时候根本就不明白他们咬文嚼字的话是什么意思,加之紧张害怕就更是难以配合了。 如今林秋禾笑着哄他,六皇子很快就放松下来。林秋禾趁着说话把六皇子两手的脉搏都摸了一遍,又探了探他的额头,胃部还有其他部位,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一旁的奶娘接手照顾六皇子。 皇后一直在旁看着她动作,虽然不是很明白她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一心为着儿子她都忍了下来。这会儿见林秋禾直起身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儿可好?」 听到皇后的话,那边正低声说话的宁邵哲和宁卿同时回头看了过来。而地上还跪着的御医则也都偷偷望了过去,想看看这位被吹捧的少女名医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林秋禾对这些人的注目浑不在意,只回了宁卿一丝笑容。 「皇后娘娘请放心,六皇子的病我心中已经有数,只是之前宫中御医所用药我并不清楚,可否看一眼脉案和用药记录?」她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听在几位御医耳中却是毫不客气。徐御医和张御医两人皆是神色一变,然而意识到皇后和皇上都看了过来,他们也不敢推辞连忙让人去拿了脉案过来给林秋禾看。 近十天的脉案并不复杂,林秋禾研究了脉案的记录和用药,暗暗松了一口气道:「看脉案所记录,几位御医大人所用的药并没有问题。而按照之前诊脉的结果来看,这位徐大人昨日开的药方,只要把柴胡加上一钱,其余不变就好。」 这不是跟御医之前开的方子一样? 徐御医闻言抬头,道:「林大夫,六皇子年幼,若是贸然加重药剂的分量,只怕会伤身。」听闻他的话,皇后也有些担忧,林秋禾却笑着道:「纵然加了这一钱的柴胡也不过大人用药的一半,可若是皇子再这样因为药力不足而拖拉下去的话,只怕就真的是不胜药力了。」 听林秋禾这么说,徐御医浑身一震竟然再也没有说话。宁邵哲在一旁看着也算是明白了这里面的故事,并不是林秋禾医术比宫中养着的这些御医高明,而是这些御医做事畏首畏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才让六皇子的病一直拖着。 思及此处,宁邵哲心中更是涌起了怒火。药方很快经过几个御医的同意然后由药房的太监去抓药熬药,等到药汤端上来之后,林秋禾迟疑了一下然后拦住尝了尝药汤的味道,确信没有问题之后才由奶娘哄着喂了六皇子。 这本身就是快速退热的药剂,林秋禾被召入宫中若是不见六皇子好转自然是不可能被放回去的。因此等到大约一个时辰后六皇子发了汗身上温度降下来,宁邵哲就示意皇后开口留下林秋禾在后宫用膳。 若是再过一个时辰六皇子的病情没有反复就可以赶在下钥之前送林秋禾出宫,若是有反复的话只怕林秋禾就该留在宫中了。 宁卿这边自然是跟着宁邵哲离开了,皇后一心扑在儿子身上虽然说是留膳了却是让宫女领着她去了一个侧间,然后冷热共计十二道菜品摆了一桌子,由她一个人吃个痛快。 只可惜宫中的菜品除了那两道现炒的时蔬味道还不错之外,其他的不是老得咬不动就是早就没了味道。林秋禾略微尝了尝就专攻那两道时蔬,陪着米饭把晚膳给解决了。 等撤了饭桌,宫女才上了茶。林秋禾漱口喝茶,顺便休息。这时候不管是皇后还是皇上都没空理她,正是休息的好时机。只怕再晚些时候就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六皇子的病情如此反复并不像是暗中有人下手的结果,而这种反复发热的情况发生在小孩子身上也很正常。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够彻底结束这场发热呢? 时间在林秋禾的沉思中飞快地过去,宫殿外面的光线暗了下去,宫女放轻脚步进来点亮了烛台而外面掌灯的宫女、太监也开始把外面廊檐下的宫灯一盏盏点亮。 林秋禾托腮看着像是发呆一样,她在等待。 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她猛然站起来看向门口的方向,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现在门口。 「林大夫……」 「是六皇子又开始发热了吗?」林秋禾直接问道,大宫女一愣,然后才点头:「请林大夫赶紧过去吧。」 林秋禾没有任何耽搁直接走了出去,等到再次进入六皇子的西侧间时她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皇后。皇后听到声音抬头,见是林秋禾就眉头一皱,「小六又发热了,林大夫快过来看看。」 她总算是忍了一两分,并没有当场发作起来。 林秋禾过去接过帕子净手,然后微笑着上前看向脸色已经发白甚至有些发黄的六皇子。「六皇子难受吗?」她说着手就摸了上去,感受着手指下面脉搏的跳动。六皇子安静地看向林秋禾没有说话,而林秋禾则顺势又按照上午的方式检查了一遍,接着竟然在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一把抱起了六皇子。 「这……」一旁的奶娘想要阻止,然而林秋禾已经笑着哄六皇子了,「六皇子平日里面若是做错了事情会被打屁股吗?」 「什么?」六皇子一愣,林秋禾说的每个字他都懂,但是合在一起他就有点不明白林秋禾的意思了。怎么会有人敢打他的屁股,就算是母后都没有打过的。 而就在所有人为了这句话愣神的时候,林秋禾抱着六皇子翻身,一手揽在他的双臂之下固定他的身形一手高高扬起直接一巴掌用力打在了六皇子的屁股上。 六皇子因为发热还穿着夹衣,因此那一巴掌并不清脆反而有些沉闷。然而就是这沉闷的响声让所有人都愣住,房间中有着一瞬间的安静,似乎时间都在那一刻停住了一样。 突然—— 「我早就说过,不过是有些野路子不值得我们信任的。要不是有她那位鼎鼎大名的师伯,她到底是谁只怕京城中的人都不会知道。而如今,不过是因为一两次幸运她就真的意味她真的比我们这些学医多年的御医强吗?」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所有人似乎在那一瞬间清醒了过来。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林秋禾的身上,而还被她用一直手臂固定着的六皇子猛然挣扎起来,放声大哭。 「哇哇——!」 林秋禾把挣扎着的六皇子放在床上,六皇子四肢都用力的挥动着在床上大声地哭,几乎有种歇斯底里的感觉。外面讨论的御医们被这哭声吓倒,甚至连脚步声都停了下来。 没有人敢进来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林秋禾只是神色平静地站在床边看着六皇子哭闹,甚至还阻止了想要上前安抚他的奶娘。皇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怎么样都想不到林秋禾会这么大胆,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六皇子。她不要命了吗? 第五十二章 「你……」她一开口,发现因为吃惊,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皇后深呼吸了一下,声色俱厉地呵斥道:「林秋禾,你干什么?」 「治病。」林秋禾语气平静,「只要让六皇子尽情哭一场,我相信之后他的体热就会大幅度降下来,甚至康复。」她说着看了一眼又想上前的奶娘,用目光阻止她,「请皇后娘娘信我一次,我……我用性命担保。」 林秋禾可以说是下了大血本了,若不是想清楚了六皇子病情反复的原因,并且又九成把握所有的推测无措,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冒这个险的。可就算是这样,皇后也有些迟疑。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嘶声力竭地在床上已经开始翻滚着大哭的六皇子,又看了看林秋禾笃定的样子已经平静地神色最终咬牙道:「本宫就信你一次。」 林秋禾可不像是一个疯子,皇后与她只见过三两次,然而就凭借她给孙昭仪诊治的时候那一张签了数人名字的药方她就能够肯定林秋禾是一个谨慎小心的人。关乎自身的时候,她绝对不会用没有把握的事情博出位。 林秋禾偷偷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哭闹的六皇子又看了看面露不忍的皇后,低声道:「娘娘不如在外面坐等,这里有民女照看就好。」 皇后深吸一口气起身,「那本宫就去外面等林姑娘的好消息。」六皇子一边哭一边叫的声音确实让皇后心疼到了极致,然而想想这些日子他一直病怏怏的,竟然哭得这么有活力,她心中反而对林秋禾更信任了一分。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然而皇后在无奈之际只能信任这种感觉。 皇后离开之后,林秋禾站在床边对着六皇子说话,无非就是刺激六皇子哭得更厉害。而皇后出去之后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神色看到她出来神色尴尬地御医们,她美丽的眸子全是冷然。 若是说林秋禾的办法让她心中憋着一股不安和怒火的话,现在看到这群不作为的御医她的怒火直接得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借口。 她看着这些无能的御医,听着身后儿子的哭声面容越来越冷,「诸位好悠闲啊!」 此话一出,刚刚还压抑着兴奋诋毁林秋禾得御医们一连串的扑通声就跪在了地板上。皇后神色没有一丝的放松,也没有叫起身就直接越过这些御医站在了寒凉的夜幕之下。 而另外一边得到消息的宁邵哲和宁卿两人也快速赶来,一绕过花墙做成的拱门就看到皇后站在院中身边甚至没有跟着一个宫女。 「阿琪,我们的孩子……」宁邵哲一愣,顾不上宁卿连忙上前了一步。皇后听到宁邵哲叫她闺名显示一愣然后才勉强笑着道:「林大夫正在里面给他医治,我就先避了出来。」 说话间宁邵哲也听到了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而赶上来的宁卿则下意识为林秋禾辩解。「林姑娘针灸之术是连张御医都称赞过的。」 皇后迟疑了下,虽然忧心六皇子却也注意到了宁卿对林秋禾得维护。这件事情瞒不过其他人,更何况如今她还是有些六神无主的,就说明了真相。 「林姑娘,故意打了小六一巴掌,让他哭的。还说,等到小六不哭了之后,体热大约也就降下来了。」皇后简单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形容了一遍,然后就见宁邵哲脸色难看。 「胡闹!」当今天下权柄最大之人给出了这样的评价,「治病岂能如同儿戏一般!」他说着就要往里面去,而宁卿也是吃惊不已。来的路上他想到了林秋禾肯定会有办法解决这次反复,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儿戏一般的办法。 打孩子屁股就能治病,这说出去谁也不信啊? 然而本能却比他的理智反应更快,宁卿见宁邵哲要进去就连忙拦住了,「皇上,皇上!还请皇上听皇后娘娘说完,娘娘既然当时没有阻止林姑娘,如今又在外面避开,想来也是认同这个办法的。」他说着看向皇后求助,皇后也愣住了。 她只是凭着直觉信任林秋禾而已,现在看到宁邵哲也一同看过来顿时有些紧张。 「林姑娘当初医治周家哥儿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治的,然而周家哥儿好起来却是真的。」皇后干巴巴地说,「俗话说用人不疑,林姑娘敢如此行事定然是有着几分把握的……」她见宁邵哲眉头依然紧皱,咬牙就把还跪在屋中的几个御医给卖了,「总比那几个只知道推卸责任,又满嘴胡话的御医可靠一些!」 说到最后她又有些底气起来,这番话不止说服了自己,也说得宁邵哲有些迟疑了。 而宁卿在旁又加了一句,「我一直久病,对医术也有些研究,林姑娘所打的部位实际上也是有不少穴位的。六皇子年幼不好下针,她也许是如此想又不愿意透露师门秘密?」 宁邵哲这才回身,「林秋禾之医术,颇有些门道。」他这句评价突如其来,让皇后和宁卿都愣了一下。然而其后还不止,宁邵哲竟然转身去了花墙那边赏早开的蔷薇花。 见他如此,皇后也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看向宁卿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宁卿也微微摇头,实在有些不明白宁邵哲突然这般究竟是想到了什么。 实际上,宁邵哲不过是想起了几天前张章暗中进给他的一个方子——麻沸散。 张章有多少本事他还是知道的,然而这麻沸散的方子却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若是他早有,只怕十多年前战乱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可是,若是他没有这张方子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么一想,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张章这些日子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一位同门师弟的女儿当师侄女,也就是林秋禾了。而年前雍尚国三皇子在京城遇刺牵扯到霍乱的时候,那能治疗霍乱的方子,似乎也是跟林秋禾有关的。 这么一联想,宁邵哲对于林秋禾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加之之前宁卿那句话,他更是觉得林秋禾打了六皇子屁股这件事情,可能是在藏拙,只是用此举掩饰她的真实意图而已。 皇后宫中,西侧内屋六皇子已经哭得开始打嗝了,外面御医们跪得额头直冒冷汗,有个年龄偏大的这时候都有些颤抖若不是身边同僚用身体撑着只怕就要倒地了——这个时候可不能倒,不管是真倒还是假倒,这一倒不就是说对上面有怨吗?更何况皇后也没有说罚他们,不过是「忘记」让他们起身了而已。 跪都跪不好,那还要他们这群御医有个屁用? 只是张章可真实够得皇上信重了,在宫中也不过是个院判的职位,上面还有一层压着呢。不然怎么说他那位师侄女都如此得皇后的信重呢?打哭了皇子都没有被罚反而是皇后避开出去了,就可以见一二。 所以说,有时候人有没有背景和靠山也是很重要的。若是他们几个背后有那么一个师门,说不定也不会跪在这里「反思」了。 此时这几位御医还没有想到,连皇上都在外面守着,等着消息呢。 第五十三章 六皇子哭了半天见没人理会,一边打着嗝一边就渐渐停了哭声,林秋禾这才示意奶娘上前帮六皇子擦了满身哭出来的汗,顺便换了已经被汗湿了的里衣。奶娘早就被吓得胆战心惊,这会儿听了林秋禾的吩咐竟然是一点都不敢违背,动作迅速的给六皇子洗脸擦身子,等到换衣服的时候她才缓过神来,摸着六皇子的额头惊喜道:「六皇子的体热退了!」 她声音不大,但是惊喜之下也不算小外面跪着的御医听了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就面面相觑——难不成真的打哭了就能治病? 其中一人反应快,连忙爬起来朝着外面就冲了出去。宫中不能跑动,他就拎着衣摆快走,出了门口还没看清楚夜色下的人就大声道:「恭喜娘娘,六皇子体热退了!」 皇后一愣,宁邵哲反而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走到了宫灯的照射之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那反应迅速的御医一愣,这才看到不止是皇后娘娘在园中,与她一同站着的是皇上和晋王殿下。他脸色一变,额头上的冷汗也不敢擦就连忙道:「刚刚奶娘在屋中说六皇子体热已经退了!」 这时他的同僚们才反应过来走出屋,一见宁邵哲三位主子都在,也就顾不上埋怨连声作证。而内屋中守着的宫女也大大方方地出来,绕过那些御医上前一屈膝,开口就清清楚楚地道:「林大夫说六皇子体内积攒的药性已经发作,皇子体热退了,这会儿叫着饿了。林大夫让奴婢出来请示,给六皇子上些容易克化的吃食。」 「小六儿饿了?」宁邵哲惊喜,虽然六皇子病的时候御医就曾经说过要少吃败火,然而根本就不用这些御医开口六皇子就一直不怎么吃东西。这会儿孩子觉得饿了,反而让宁邵哲觉得这是真的开始好了。 他小时候也尝过少吃败火或者干脆就不吃败火的治疗,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会儿惊喜之后不等皇后开口他就直接吩咐下去,上的全是容易克化的食物。 吩咐之后他就带头进了西侧间的内屋里面,这会儿六皇子早已经洗漱好换了干净的衣服,床上也有宫女收拾整齐。六皇子一见自己的父母,嘴巴一撇就有些委屈。然而还是忍着没哭出来,只是在宁邵哲伸手摸他脑袋的时候抱着他的手臂不放手,然后一双眼睛就有些惊恐地盯着宁邵哲一进来就退到一侧的林秋禾。 这个姐姐好可怕! 他用眼神表达着这样的意思,然而宁邵哲随着他看过去却是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张章的医术已经让朕叹为观止了,没有想到林大夫还未到及笄之年就也有如此的医术。」他说着把六皇子交给了皇后,正色看向林秋禾,「说起来,你能够与你师伯研究出麻沸散的古方,也是出乎朕的预料呢。」 他说着,一双眼睛就紧紧盯着林秋禾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林秋禾毕竟不是在人精堆里长大的,纵然知道掩饰自己的神色在宁邵哲看来却是完全不够的。她听了宁邵哲的话之后脸上表情的变化完全被他看在眼中。 看起来,麻沸散的事情果然跟她有关。 宁邵哲并没有当场点破,反而笑着道:「如今你又治好了朕的儿子,可谓是功不可没。朕当好好奖赏你对是。」 林秋禾连忙跪下谢恩,然后又推辞。宁卿在一侧旁观,这时候才上前提醒道:「如今天色已晚,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宫中就要下钥了,到时候出宫反而不便。既然六皇子已无大碍,臣不便在后宫久留……」 「正是如此。」宁邵哲点头,目光从林秋禾身上移开,笑着点头:「既然如此,就劳烦你护送林大夫出宫。」 听到宁邵哲这么说林秋禾也松了一口气,连忙谢恩跟着宁卿一起退了出去。等到两人有太监带路出了宫门上马车之后,林秋禾这才收齐了之前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甚至不顾形象地伸手揉了揉脸颊这才看向靠在侧壁的宁卿。 「你不想让皇上赏赐我?」她之前就隐隐发现了这个问题,军演之后他虽然带着她直面了宁邵哲,可是也拦下了宁邵哲的嘉奖,而之后的霍乱也是如此。之前她还未多想以为宁卿是担忧她风头太盛被人利用的话,今日这样治愈六皇子的事情就根本不值得拦下了。 可是那个时候宁卿却是有些突兀地站了出来,提醒宁邵哲天晚宫中即将下钥。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想,一路上林秋禾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宁卿并不愿意宁邵哲赏赐她,却也从来不阻拦她在宁邵哲面前刷存在感。或者说,在适当的时候宁卿更乐意她在宁邵哲这个一国之君的跟前刷存在感才对。 宁卿笑着倒了杯茶递过去,马车之中用的是保温的茶壶,这时候水倒出来还是滚烫的。茶水也是流苏得信儿之后才泡上的,林秋禾就捧着茶杯暖手,安静地等待宁卿的回应。 「被你看出来。」宁卿笑着开口,丝毫不减心事被揭穿的窘迫,「不过我想你早晚也会意识到这点的。」他说着在马车内烛光的映衬下目光转动,一双眼睛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一般。他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林秋禾,试探着开口:「秋禾,你可曾想过若是有一日你被摄政王认了回去,我们两人就是兄妹了?」 林秋禾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宁卿话中的意思。她之前从未想过会被摄政王认下,成为本朝名副其实的「千金」。然而,一旦等到那些战事都尘埃落定,只怕摄政王和王妃都会想要认回真正的失散多年的女儿。 而到了那个时候,她跟宁卿就是名副其实的兄妹了。纵然全天下都知道宁卿这个颇得皇上赏识看重的晋王殿下是摄政王的养子,然而兄妹就是兄妹。不要说是在此时了,就算是在她前世所在的开明环境中,这样的兄妹成婚也会被人所诟病的。 一时间林秋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被这个问题困扰了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这跟你屡屡阻拦皇上赏赐我,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他们似乎把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吧? 宁卿闻言桃花眼微微眨了下,然后才试探着开口:「秋禾,我是摄政王夫妇的养子或者说儿子这点,全京城乃至全天的人都知道。而且摄政王夫妇与我这样的关系背后有着很复杂的背景,我们不大可能会脱离这样的关系。」 「所以?」林秋禾微微扬眉,目光冰冷地看向宁卿。她已经猜到了宁卿想要说什么,这时心中说不上是对他这样的计划究竟是不是恼火了。毕竟她对摄政王夫妇并没有太过于深刻的感情,而她前世又是家庭和睦,一时之间想要接受他们也有些困难。但是,宁卿所暗示的那个计划,在她看来却有些太过分了。 如果她真的是原主,在知道有亲生父母在身边而不能认的时候,该有多伤心? 宁卿意识到了她平静的话语背后所隐藏的情绪波动,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地看着她,然后伸手过去。林秋禾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第五十四章 宁卿这才松了一口气,「谢谢你信任我。」说着他的手紧紧握着林秋禾的手不放。林秋禾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宁卿经过万寿节前后那段忙碌和领兵,如今手背的颜色虽然比当时好些却还在小麦色的范畴之内,映衬着她的手显得又小又白。 初春夜里,冰凉的手被这样一只大手包裹着,感受着宁卿手心传来的温度她脸颊慢慢红了起来,饶是如此动情的时刻,林秋禾却还是努力压抑下有些窘迫的感觉,低声提醒道:「你还没有说完。」 有些答案,她希望由宁卿亲自告诉她。 宁卿点头,说:「所以,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的话,你就不能够认回亲生父母。我知道这样的决定很自私,但是我心悦于你,有些感情一旦被触动就无法再克制。」 他另外一只手把林秋禾手中的茶杯接过放在一边,然后把她两只手都包裹在了他的手心中。 「秋禾。」宁卿低声叫了一声,在林秋禾抬头的一瞬间看着她,「我只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林秋禾咬着下唇,一双眼睛几乎无法从宁卿的脸上移开。这样的告白,没有一生一代一双人感人,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动人,然而用在此时却让她有种心脏都要从胸膛跳出来的感觉。 此时此刻,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眼中的深情和紧张,她胆子前所未有的大贝齿轻轻咬了下嘴唇然后就闭上眼睛抬起下巴轻而快地吻在了宁卿的唇上。 两人的唇一碰触就立刻分开,林秋禾脸几乎都要烧起来了。就算是在前世她也是毫无恋爱经验的人,因此这么大胆的举动还是第一次。这要是放在前世,只怕男朋友得到这样的奖赏就要开心疯了吧?可是,现在嘛…… 冲动之后的林秋禾有种懊恼的感觉,她从醒过来成为林秋禾到现在也有一年了,早已经明白这个世界不要说是未婚的女子了,就算是已婚的女子只怕都不会有这么大胆的举动。 她……宁卿不会觉得她轻浮,从而看轻了她吧? 林秋禾这么想着眼睛就猛然瞪向了宁卿,他若是敢这么想她就绝对不会客气的。结果一眼看过去,就见宁卿似乎还愣在远处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双手紧紧握着她的越握越紧然后唇角就在她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丝……嗯,傻笑。 很好。 林秋禾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只是一名御医的同门师侄女,你我之间又怎么可能在一起?」这世上的婚姻,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都是要讲究门当户对的,能够突破这点在一起的人少之又少。灰姑娘嫁给王子这样的故事,更适合发生在童话中。 对于宁卿来说,林秋禾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他看着她柔软的嘴巴微微开口,似乎过了很久才听到了她说什么。宁卿咬了一下舌尖,这才算是从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中清醒过来。 刚刚秋禾说了什么?他忍着舌尖的疼痛回想,然后理智和冷静才一点点的回归大脑。 「秋禾,」他开口,声音还有些飘忽,而被毫不留情咬了的舌尖却连带着他有些轻微的大舌头。不过,这都不重要。「我想要给你最好的。我不想要你因为选择跟我在一起而失去什么。」 说到这里,宁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倾身上前凑到了林秋禾的耳边。 「我想,等到我们婚后,若是你愿意就继续住在摄政王府,这样你就可以一直跟父母生活在一起了。纵然少了亲生父母的名分,却能够有更多的时间补偿你们曾经错过的日子。」 温热地气息随着宁卿的话吹在她的耳垂和脖颈间,很快就在那些地方染上了一层红晕。 这种大胆到谈论终身大事的话题让林秋禾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她虽然接受了宁卿,但是说到成亲……他们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然而感受着宁卿在耳侧说话时的温度,她却又没办法开口反驳。似乎嘴巴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只能够听着宁卿说话。 「可是,身为摄政王的女儿,你本应该有的郡主的尊位,却不是那么容易补偿的。」宁卿说,「我思前想后,只想到了一个办法。一点点加大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把每次你应得的奖赏都留下来,最后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秋禾,」他停顿了片刻,然后才缓慢而深情地叫着林秋禾的名字,「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一定会做到。我不会让你委委屈屈地嫁给我,不会让别人说你高攀了我,不会让你成为世人非议的对象……秋禾,我会让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最般配的一对夫妻。」 林秋禾被他紧握的手都隐隐有些生疼,然而宁卿的话却让她忽视了这点。 她意识到,身边这个男子是真的从心底重视她,不想她受一点的委屈,想要娶她,跟她过一生一世的。 两年……郡主之位…… 她沉默着,许久才像是重新获得了说话的能力一样。 「我……我并不在乎郡主之位,而且就想你说的,若是能够更加长久的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我想我会比认了父母之后就出嫁要更开心。」依照摄政王妃对她的喜爱,她相信未来她们之间绝对不会存在「婆媳问题」的。 林秋禾被宁卿握着的手微微转动反手去握住宁卿的手,她微微往后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看着宁卿双眼几乎都亮了起来。 「我只要一生一代一双人,我只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缓声说,几乎是一字一句,「婚姻是两个人的世界,这世界很小,容不下第三个人。宁卿,你能做到吗?」 宁卿闻言先是大喜,然而在双唇分开想要应下的一瞬间他又猛然合上唇眉头微微皱起。 林秋禾并没有因此而怀疑或者急躁,只是安静地等待着。这是一个关乎一生的问题,若是宁卿轻易地回答了她,她反而不会相信。如今见他微微蹙眉认真思考,她反而有种心安的感觉。 马车缓慢而安静地朝着前面想走,挂在马车四角的铃铛偶尔发出清脆的声响,时间就在他们的一呼一吸中过去。宁卿缓缓吐出了憋在胸口许久的闷气,然后露出了笑容。 「我想,此生我只得你一人就心满意足了。」他低声说,松开手把林秋禾搂在了怀中,「我的心也很小,小得只能够容下一个人。我的心又很大,想要容下你的一生。」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六皇子虽然已经退热,但是毕竟病了许久。帝后见林秋禾确实有几分本事,就接连几天把她召入宫中给六皇子看诊,直到六皇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秋禾冒昧,想要问一问六皇子平日里面的日常?」这日奶娘抱着六皇子下去之后,皇后就邀请林秋禾一起吃茶品点心。而林秋禾就是在此时提出了这个问题。 皇后没有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一愣然后才道:「小六平日里面都是由奶娘照顾……」她大致上说了一下六皇子的日常,林秋禾听着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第五十五章 「民女有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她谨慎地开口,心中吐槽自己终于说出了这句宫斗宅斗剧中出场率最高的话。还好皇后没有回她一句「知道不当讲就不要讲」反而是微笑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六皇子的日常,太过于文静了。这才是三皇子病去如抽丝的原因。」她放下茶杯看向皇后,「六皇子如今也快满三岁了,民女虽然不懂皇室的规矩,然而在民间如同三皇子大小的孩子已经是可以在田埂间随意奔跑了,甚至有些家中三岁的孩子都能够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简单地说,六皇子是因为晒太阳不足,外加运动不足引发的免疫力低下,体质弱。想要从根本上让三皇子身体好起来,还是要多增加一些他的室外运动。 六皇子这次病倒确实吓得皇后跟着揪心了许久,她虽然已经有了大皇子,还有一位公主在膝下,然而皇室里面只有一个男孩立下来还是不够的。若是六皇子这次真的是久病而逝的话,只有有些人就会蠢蠢欲动了。也是介于这个原因,林秋禾的话她用了百分之二百的耐心听了进去,甚至还多问了一些问题以确保六皇子的健康。 林秋禾知无不言,两个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 皇后让身边的嬷嬷记下林秋禾之前所说的话,然后才笑着道:「这次林大夫真的是帮了大忙,若不是你只怕小六如今还受病痛的折磨呢。上次皇上就说要好好嘉奖你,依我看林大夫如今也在京城之中开了医馆……」 「皇后娘娘。」林秋禾见皇后就要把嘉奖说出口,只能够微笑着轻声开口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皇后微微一顿,依然面带微笑道:「怎么?」 「之前为六皇子诊脉之时,民女发现六皇子应当是有久坐起身时头晕的症状,恰巧民女手中有一药膳的方子……」林秋禾说着放慢了语调,「不如民女写下,皇后娘娘找可信之人看了方子,若是无碍的话也可每隔几日做给六皇子补身子。」 说白了就是六皇子小朋友有轻微的贫血症状。这点估计御医院的御医们也是知道的,也会给六皇子调理。然而,林秋禾总不能打断了皇后的话就直接说不能接受她的好意。那就不是谦辞,而是得罪人了。 等到写了药膳的方子,气氛缓和了一些之后,林秋禾这才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秋禾不才,有幸被师伯认出来又收入门下,这才得以继续学习医术。师伯常常教导民女,天下有天赋学医的人纵然不能说不计其数,却也不少,然而能够成为绝世名医的人却寥寥无几。」她语调平静,缓缓道来,「当时民女好奇,曾经问过为什么会这样?师伯说,医学之道在于心怀天下,有仁人之心。一名医者纵然再有天赋,失去了悬壶济世的仁人之心,就会被名利所困。为了名为了利而忘记学医的根本,就此在医学之道上止步不前。」 皇后虽然不是很明白林秋禾说起这些的缘故,不过还是捧场地点头,「张御医说得没错,也难怪张御医有如此医术,又能够教导出如此出色的你了。」 「秋禾不敢当皇后如此称赞。」林秋禾谦虚了一句,转而又道:「师伯还曾说过,治病救人是医者的天职。在民女看来,六皇子是病人,民女是医者。民女治愈六皇子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若是世人做了该做的事情就会被嘉奖,那真正优秀的人又该如何呢?」 她说着含笑看向皇后,「因此,民女不敢当皇后娘娘嘉奖。」 话转了一圈说白了就是不接受嘉奖而已,林秋禾都觉得她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这样的借口真的是不错。她可比不过宁卿在宁邵哲心目中的地位,偶尔一两次失礼宁邵哲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因此,想要按照宁卿的计划拒绝这次赏赐就要有一个充足的理由才行。 而看皇后的神色,很明显她的说辞得到了她的认可。现在这个时候,得到实质性的赏赐反而不如留个人情好。就像宁卿所说的那样,等到需要的那天她所做得那些事情就都会被人一一提起,成为她更上一步的筹码。 从皇后处离开,有宫中的嬷嬷领路出宫时林秋禾就遇上了「恰巧」从宁邵哲处商讨政事离开的宁卿,两人一起出宫由宁卿送她回了医馆。而此时,医馆之中已经有一位等待许久的病人了。 林秋禾和宁卿一起进入医馆中,正说话就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客气的声音。 「林大夫,我们姑娘已经等候你许久了。」侍舞说着从屏风后面走了过来,「林大夫不会是因为害怕十日之约故意躲出去了吧?」她说着挑衅地看向林秋禾,却看到了林秋禾身侧站着的宁卿。 侍舞一愣,然后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 「见、见过晋王殿下!」 屏风后面,正有些恼火地轻舞听到外面侍舞的声音之后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开口。 「你认得我?」 这声音! 作为教坊司的第一舞姬,轻舞所学的可不只是跳舞。实际上,吹拉弹唱这些都是基本功。只不过一舞动天下之后,在世人眼中她就是第一舞姬了,根本就没有人想到她那甜美动人的声音唱起歌来是如何动听。更没有人知道,她对于声音是多么的敏锐。 而此时,宁卿几乎是一开口她就辨认出这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她连忙起身,甚至忘记了脚伤的伤不能用力了。她快速绕过了屏风,在侍舞因为紧张没有来得及回答之前上前一步,动作轻盈而优雅动人地屈膝行礼。 「轻舞曾经在皇宫之中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王爷还曾赞过轻舞一声舞姿动人,人比舞美。」轻舞说着缓缓直起身,第一次在林秋禾的医馆中轻轻扯下了面纱。 今日轻舞来时穿的是一身桃粉色的罗裙,连同面纱都是一色系的。然而等到面纱扯下随着她手飘落在一侧露出她的面容,就连身为女性的林秋禾都忍不住要赞一声「人比桃花美」。 皮肤赛雪,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更别提她微微抬眼,目光流转之间透露出来的那一丝风情。 轻舞的目光只在宁卿的身上一扫,然后就又低下头,「只怕王爷贵人多忘事,已经不记得轻舞了。」她说着看向侍舞,道:「只是这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因此才惊着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若要责罚,全是轻舞平日里没有教好,还请王爷责罚轻舞就是了。」 说着轻舞又是抬头仰望宁卿,露出下巴漂亮的弧线和洁白的颈子。 林秋禾简直叹为观止了,这轻舞还真的是她所见过最具女人味的女人,一举一动都努力展示她最漂亮的一面。就算是她也忍不住看呆了,想到这里她不自觉转头看向宁卿。 宁卿迎上她看过来的目光,恼火中轻轻瞪了她一眼才转头对着轻舞开口:「本王记得,轻舞姑娘万寿节上献舞,一舞惊天下,不过那句赞语倒不是本王所说,而是……」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拱手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只是这话后面还有一句称赞,谓之‘当封为天下第一舞姬’。」 第五十六章 听到「舞姬」这个词,轻舞的神色微变,然后微笑中就带上了一丝欲说还休的委屈。 「是轻舞冒昧了。」她说着勉强扯动唇角,「轻舞卑贱,不敢在此污了王爷的眼……」她这话说得极慢,一句话里面声调婉转不知道里面蕴含了多少的情绪。林秋禾看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无非就是想要让宁卿说一两句怜惜的话。她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陶渊明先生的《爱莲说》,然而那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若是说出来,只怕轻舞姑娘定然会高兴地几天都睡不着吧? 只可惜,宁卿这时候的反应似乎他就是一个呆木头一样完全看不出轻舞的心思,反而道:「轻舞姑娘上门就是客,若是因为本王耽误了林大夫看诊,就是我的罪过了。」他说着唇角不经意地勾了下,转头对林秋禾道:「既然轻舞等候多时,那本王就等林大夫给轻舞姑娘治疗之后再针灸。」 他说着向通往后院的门走去,刚迈出脚步就又回头。 「对了。」 林秋禾在一瞬间注意到轻舞的眼睛都亮起来了,然而她抬头看到的却是宁卿看向林秋禾在说话。 「上次我看到一半的书,你让人找来给我。」 轻舞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甚至不敢再去看林秋禾自然而然的回应了。然而,对方的声音却那么无情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就在西侧间的书架第二排第三格的第一本,你自己找了就是。我这边最近换了药茶,让青黛泡一壶你喝喝看。若是喜欢就带回去些,分给其他人。」 屋中还有外人,林秋禾也就没有直说那药茶是给谁的。等宁卿离开,她回头的时候就看到轻舞又带上了面纱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微微发红带着水润。 她笑了下,道:「轻舞姑娘里面坐。看你刚刚走动的样子,想来脚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再检查一下,若是无碍的话从今日起轻舞姑娘就能够进行一些恢复性的跳舞练习了。放心,只要循序渐进就绝对不会影响到轻舞姑娘端午节的献舞的。」 两人说着一起绕过了屏风进入平常林秋禾为平日看诊的一个小侧间。她让小丫鬟打水进来,帮着轻舞取下了脚腕上的膏药贴,然后又用药油洗掉了脚踝上残留的痕迹,露出比周边皮肤更白皙了一些的肤色。等到轻舞洗干净了脚她这才上手通过手指的触摸感觉帮她检查骨缝愈合的程度。 骨缝愈合的很好,林秋禾手指轻轻从上面摸过,确认了伤势愈合的不错这才笑着让小丫鬟把早早准备的好的药油拿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轻舞姑娘回去之后每日早起和入睡之前涂抹药油,揉到完全被皮肤吸收就好。最近十天要注意一些,如果之前受伤的地方出现酸痛抽筋的情况就也用药油揉开,多休息些时候就好了。」林秋禾细细交代了应该注意的地方,然后就起身洗手,「轻舞姑娘伤势已经无碍了,还请去张叔那边付诊金。」 说起来,还真是诊「金」呢。想到当时轻舞承诺的诊金,林秋禾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可以算得上是她开医馆这些日子最大的一笔进账了吧? 轻舞确信脚腕已经好了,就痛快地让侍舞去付诊金,甚至示意她多付了十两银子。而她本人则坐在矮榻上安安静静地不动,似乎是在等着侍舞回来帮她穿回鞋袜。因此,她那漂亮、小巧的脚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偶尔看过去似乎连脚都如同玉石一般漂亮。 「林大夫,如今晋王殿下的身子还未完全好吗?」轻舞就在林秋禾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忐忑,就像是做了错事的邻家小女孩一般。 林秋禾还没见过苏晓宁小白花的样子,然而想起宁羽之前的哭诉,她忍不住把轻舞和白晓宁两个人拿起来对比。只怕这两个人白花的程度也是不分上下吧? 心中微微吐槽,她面上却不显只是低声道:「就如同我为轻舞姑娘就医保密一样,晋王殿下的情况我也不会告诉第三人。」 轻舞一愣,然后才笑着开口,语气听着无比的真心实意。她赞道:「林大夫果然是医德高尚,轻舞敬佩。」 「人打发走了?」林秋禾回去的时候,宁卿正把裤腿卷得高高的,由林秋禾才收了几天的药童沉香和杜仲帮忙擦拭药膏。林秋禾扫了一眼,脸上客套的笑容都不见了,过去拿出甲字号和乙字号的针囊走过去。 「人走了。」她低声说,示意沉香和杜仲站到一旁,然后右手手指轻轻地拈起一根银针,左手则落在宁卿的膝盖上触摸确认第一针的位置。 银针飞快落下,针尾微微晃动时林秋禾就已经拿起了下一根针,然后再次落下。 等到甲乙两个针囊不同的近二十根银针落下,林秋禾这才停止了动作收齐针囊。整个过程中,宁卿都看着她认真地侧脸,偶尔两个人能有一个直面的机会,林秋禾都是垂着眼帘拒绝跟他眼神交流的。 这是真的生气了? 不得不说,宁卿除了担忧之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小小的窃喜的。 一直以来两个人的感情都是出于他主动的状态,最开始林秋禾甚至是抵触的。就算后来她的反应和回应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的内心也是有着一些无法对他人言说的不安。虽然情到浓时林秋禾的主动和羞涩让他喜欢,然而平日里面她却太淡定了。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让宁卿不是那么好受,特别是林秋禾身边还有着一位长久相处,共同语言似乎更多的师兄。 更别提那位私下打听过她的花家少爷了。 不过,林秋禾看起来似乎对那位花云白没有任何的印象了,平日里都没有听到她提起过这个人。这两个人,也只是因为秦家那位大奶奶才有了些许的交际吧? 然而,看到林秋禾为那个突然出现的轻舞神色微变,甚至如今赌气不怎么说话,宁卿只觉得长久以来的那丝不确定这会儿全部都不见了踪影。 他示意两个药童出去,然后才低声叫了林秋禾。 林秋禾抬眼看过去,用眼神询问。宁卿苦笑,「我有些不舒服。」林秋禾连忙放下手中的针囊过去,伸手就朝着宁卿的手伸去。反而就在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宁卿是在骗她,正想收回手就被宁卿抓了个正着。 「秋禾,」宁卿低声叫着,「我是真的不舒服。」他说着拉林秋禾坐下,低声说:「不信你给我把脉。」 林秋禾似信非信,不过手指还是落在了他的手腕上,半响才带着微愠的神色瞪了一眼宁卿,「你身体无碍。」 「是吗?」宁卿一脸的错愕,「可是为什么我心里觉得堵得难受,看到你进来之后就跟我说了几个字,我就觉得心里发疼?秋禾,我真不是得了心悸的毛病,你不用故意骗我,安慰我,我受得了的。」 说到最后,宁卿的脸上都忍不住带上了微笑。他大着胆子伸手把林秋禾搂在了怀中,低声道:「秋禾,你要信我,那位什么轻舞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我……」林秋禾迟疑着开口,若是这个时候她还看不出宁卿是故意逗她、闹她,那她就真的是傻子了。虽然一开始有些窘迫,然而听着宁卿说话她最后却忍不住露出笑容。「我是就信你,才什么都不说。」 第五十七章 但是心里难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老实说,身为一个女人又不是特别的迟钝,当看到轻舞这种可以堪称「绝世美人」的女子扯下面纱在宁卿面前各种表现的时候,她心里要是高高兴兴的那就是有病了。 所以林秋禾恨恨地捏着宁卿的手指,「只能怪你太好,才引得别人觊觎。」 宁卿简直要无辜死了,有心想把齐林和花云白都拿出来当佐证,然而又怕会点醒了林秋禾。万一她觉得那两个人更好,他不是得不偿失,因此只能笑着赔罪,甚至开玩笑道:「不如我也学前朝那位鬼面将军,带个面具?」 「噗嗤!」林秋禾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看着宁卿道:「你放心,我又不是瞎子难不成还看不出是那位轻舞姑娘一头热?」她转而安抚宁卿,道:「既然那日我说了那样的话,自然是会做到最大程度的信任你。」 林秋禾说着目光微微转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卿,「当然了,若是有一日你辜负了这信任,我自然会消失得干干脆脆,不给你一点为难的地方。」 这话中赤、裸、裸的威胁让宁卿一愣,转而就明白这一句绝对不是林秋禾的玩笑话。她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双眼之中没有一丝笑意,全然是认真和更认真。 他握着林秋禾的手微微收紧,虽然没有说什么却下定了决心。 这辈子都不会让她有借口从他身边逃走的。 进入四月份之后,天气就渐渐暖了起来,京城中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早就褪下了夹衣,换上了轻薄而颜色鲜艳的衣衫。林秋禾这边订制衣衫略微晚了些,然而四月初的时候裁云轩也把衣衫给送了过来。 裁云轩的衣服也是分档次的,林秋禾身边的丫鬟看着多,然而医馆里面的事情也多。现在除了青黛和红线两个大丫鬟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各司其职,因此所有人的衣服都是按照档次在裁云轩订好,就连之前才进医馆的沉香和杜仲都有。 两个才七岁的孩子拿着两套干净的新衣服,高兴地嘴巴都咧到了耳边,不停地谢恩。 林秋禾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换了新衣服给她看,然而这才换成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让青黛准备好礼物出门去秦府。这天是陈自晴的生辰,上一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距离京城还有两天的路程,林秋禾当时还是一个小小的卖身丫鬟,由秦三爷带着她们前往前途未卜的京城。 而今年,她已经算是京城小有名气的女医者了,而陈自晴也在秦府站稳了脚跟,在京城的闺秀圈中也有了些许的好名声。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想到再过一年的时间陈自晴就出孝,林秋禾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等到了秦府,林秋禾先是去秦老夫人那边请安,见了秦家三位太太,还有已经基本克服了产后肥胖的花氏。秦家人对她都颇为客气,最后还是花氏笑着揽住林秋禾的肩膀带她去了荷园。一路上,花氏说起如今健康活泼的儿子,再三谢了林秋禾。 「只可惜我这些日子都被他这个小孩给缠住,你离开之后开的医馆我竟然是一次也没有去过。」花氏说着有些歉意,林秋禾只是微笑低声道:「花姐姐千万别这么说,姐姐待我的心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一年四季的时节礼物,还有医馆开张等等琐碎的事情,花氏这边的那份礼是从来不会缺的。因此,林秋禾对花氏也是很亲近,为了避免花氏再提及这些事情她转而说起了孩子经。 花氏听着听着就掩唇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在我面前这样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能如此。不然就是知道你是大夫,可一个未婚的女子说起孩子经这般头头是道,只怕也是会被有心人诟病的。」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又是笑着说的免了林秋禾的尴尬。林秋禾之前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听她这么说一愣,然后才笑着点头应下。说话间,两人就到了荷园。 荷园中早已经热闹起来,除了秦氏三姐妹之外,孙梓棋连同苏晓宁,李慕清、李慕秋姐妹,还有赵思思等人都已经到了。荷园的一片空地处众女围坐一团说笑,见花氏带着林秋禾过来就纷纷起身跟花氏见礼,然后又跟林秋禾打招呼。 花氏招待她们好好玩,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林秋禾这才被拉着一起坐在了秦锦兰和陈自晴之间,然后被秦舒兰带头起哄要罚迟到的她三杯酒。 女孩子们喝的本就是度数不高的米酒或者花酒,林秋禾也没有客套,举杯喝了三杯才又重新坐下送上了礼物。 一群女孩就好奇得凑了过去,看着林秋禾拿着一个小小的匣子递过去。陈自晴双手接过,见所有人都盯着她手中的匣子迟疑了一下就看向林秋禾。 「既然大家都好奇,你就打开看看吧。」林秋禾倒是不在意,只是笑了下。陈自晴这才把匣子放在桌面上,然后打开了盖子露出静静躺在里面,由一块绣着蝶双飞帕子托着的一个透明的琉璃瓶。而随着她打开匣子,一股清雅淡丽的味道也渐渐散开,竟然慢慢融合到了淡淡的酒味中。 「这是……」离得最近的秦锦兰和秦舒兰是最先发现这股香味的,秦锦兰想起上一年她过生辰的时候林秋禾送的香料,心中一动就抬头看向林秋禾询问。「这琉璃瓶中,装的可是香料?」 「我称之为香水。」林秋禾笑着道:「这比香料更好用些,平日里面用只需要倒出来一些,涂抹在手腕和耳后就好了。当然,若是再加些水也可以喷在衣服上熏染衣服的。」 林秋禾说着示意陈自晴把琉璃瓶拿出来,当着众女的面示范了一下怎么用。 瓶子打开,香味就更加明显了。孙梓棋与秦家和林秋禾、陈自晴关系都好,忍不住就直接站起来过去跟她们凑在一起。 「晴儿晴儿,我也试试可好?」她说着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林秋禾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早在送这份礼物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如今的场面,因此也多准备了几瓶。 「这是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做的,还有几瓶,若是你们喜欢改日我让人送往你们府上就是了。不过,今年的生辰礼物,只怕就没了。」林秋禾说着摊手微笑,与她关系好的几女都露出了笑容明白她这般说那么肯定就会有她们一份「香水」。 做出这样的东西,林秋禾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二月中旬之后京城中就开始有各种耐寒的花开放,加上冬日里面储存的腊梅,秋日里面留下的桂花,她练习针灸和读书累了的时候就试图做些精油来缓和疲劳。至于香水算是附带的产物,想到这些闺阁中的姑娘可能会喜欢,这才多做了些留着送人。 陈自晴的生辰宴会请的人不多,除了不知道跟着李慕清姐妹的意外出现之外,苏晓宁的出现都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毕竟她现在跟孙韶喆客居在孙府,孙梓棋自然不可能真的丢下她不管的。 而李慕清姐妹的事情,林秋禾私下也听秦锦兰提了一嘴。 第五十八章 似乎是前些日子秦氏姐妹和陈自晴外出上香顺便春游的时候马车坏了,恰逢李慕清路过让出了一辆马车给她们暂用。「不过是还一份人情而已。」秦锦兰笑着说,「对了,你这‘香水’做了多少?若是有多的,我全都买下可好?」 此时只有她们两个人,最近的人也不会听到她们的谈话。林秋禾看了一眼秦锦兰,笑着道:「何必用买呢,再过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的,就当时送你的生辰礼物吧。再以后,只怕想要见面就难了。」 等秦锦兰过了十五岁生辰就要被送入宫中了。因此,林秋禾知道她想要买下那些香水的意思,心中还是略微有些感慨。秦锦兰见她如此,只是笑了笑,低声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我所能够做得就是若不能改变就努力让自己过的更好。我是家长长女,自然要为家族活着。」 她说着突然笑了起来,「可是我也要为自己活着,不是吗?」 四月底,秦锦兰十五岁及笄之后不过三天就被一顶轿子抬入了后宫,住在景荷宫偏殿人称秦修容。 而在这之前,对于林秋禾来说还发生了一件不算怎么大的事情,就是李默有天突然跑到了医馆找她炫耀,说他见到了轻舞姑娘,轻舞姑娘甚至单独为他舞了一曲。 林秋禾闲暇之余喝着茶,听李默兴奋地手舞足蹈,然而李默的声音突然就安静了下去。她错愕地把目光从手中的书上移开,看着李默有些失落的样子。 「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李默都算是她的一位朋友。这个朋友跟齐林,陈自晴或者顾容都不同,他性格开朗,没有任何的偏见。甚至因为想法太过于前卫反而显得有些脱离大众。 然而,林秋禾看得出来他对轻舞的那种喜欢就如同前世追星族一般。而每次听他说话,林秋禾也不得不承认很放松,如同听脱口秀一般。 李默听到她问话,就叹了一口气。 「轻舞姑娘在为端午节的献舞发愁呢。距离端午节已经只剩下二十多天了,然而她还没有定下究竟要跳什么舞才能够超越之前万寿节那支舞。」李默说:「她很认真,也很拼命,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我帮不到她……」 林秋禾看着李默痛苦地揪着头发的样子,想了想道:「我这边倒是有个想法,就是时间太短,只怕轻舞姑娘做不到呢。」她说着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轻舞突然见了李默并不是什么偶然的事情。只怕,自从那日在这里隔着屏风巧遇了李默之后又遇上了宁卿,她就一直在计划什么吧?不过,她透过李默试着传达给自己的事情倒是有些趣味性呢? 这算是挑战吗? 林秋禾越想越好玩,转而就给李默转述了一下胡旋舞的精妙绝伦之处。 「教坊司里面人才济济,想来要找到这样的配乐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胡旋舞的精妙之处是要经过多年练习才能够掌握的……」林秋禾淡淡地开口,「因此有时候有了好主意并不见得就能够解决问题。」 李默却是听得双眼发亮,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秋禾后面似真似假的感慨,反而等她话一说完就急匆匆地开口。「秋禾,秋禾妹子,这舞我只是听你形容就觉得好到不知道该如何称赞,我……我能把这舞告诉轻舞姑娘吗?我相信以她的天赋定然能够成功的!」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而林秋禾只是淡淡笑了下。 「自然,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就说你是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本古籍。」林秋禾交代,而李默则有些羞赧,「这样不大好吧,把你的功劳算在我身上这种沽名钓誉的事情,我还是不屑做的。」 林秋禾笑着摇头,「我不过随口提起而已,你对轻舞姑娘的情谊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李默并不算特别坚持,不过几天之后特意让人给林秋禾送来了一筐子的荔枝。这东西还算是稀罕物,前两天宁卿才让人给她送了一筐,如今李默送来的这筐也不比宁卿送的那筐小多少,让林秋禾不禁有些咂舌。 「这是轻舞姑娘的谢礼。」李默尴尬地笑着,「我想着,既然我在轻舞姑娘这边占了虚名,好处就由你收下好了。」 林秋禾也没客气,让人把荔枝分了分就各处送了些,张章和齐林那边自然是不会少的。因此李默回去的时候就又被齐林抓住冷嘲热讽了一番,狼狈不堪。 有了这些个插曲,四月份转瞬就过,等到端午节来的时候,天气已经颇为热了。林秋禾有些怕热,因此在买冰的事情上从来不手软,冬日的时候医馆中就储存了一般人家够用两个夏天的冰。而如今她的房中也早早就放上了冰山降温。 端午节转眼就到,林秋禾之前就谢绝了陈自晴等人的邀请,留在家中跟青黛等人一起过端午。 一大群女孩围坐一团包了粽子,又做了香囊和五彩绳,沉香、杜仲和院子中的几个小丫头,连同张叔家中的大树小树甚至还都在耳朵等身体其他部位擦了雄黄酒防止蚊虫。 而宫中此时也早早就热闹起来,宁卿端坐在他王爷的一张桌子前,身边是伺候的太监宫女,而酒宴之下就是宫中早就安排好的歌舞。等到一曲罢所有舞者都退了出去宫殿之中才是一片地热络。 很快就又有人进来,不过这次多是乐师,等到乐师各自或站或坐找好位置,最后才进来一位戴着嫣红面纱,身上穿着一套红似火焰的舞裙的赤脚女子。 端午节有着几个小丫鬟和三个药童凑热闹,林秋禾只觉得过得很是开心,等到下半晌醒过来她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醒过神来。 青黛听到屋里的动静连忙就掀帘子进去,见林秋禾已经起身就赶紧过去帮手,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低声把医馆中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晒着的药材在落雨之前已经收了,小小的后花园中一些花草都搬进了房间,免得被雨水浇死等等这些繁琐的小事。林秋禾听得却一点都不烦躁,只是偶尔吩咐一两句。这医馆之中怎么可能种那些纯观赏性的话呢,那些花盆中种下的花草大部分都是药材,不是喜阴就是喜阳,有些更是怕水,这都是要精心照顾的。 端午节大部分人没有意外是不会来医馆的,因此林秋禾起身后就窝在东侧间的书房中一边翻开医书一边习惯性的练习手腕的腕力。厚厚一摞有百张纸,一般人就是用顶针也不见得能把绣花针把纸给穿透,然而林秋禾手中捏着细细、软软的银针,手指间不知道如何用力银针就穿刺过纸张稳稳地停在了纸上微微晃动。 这已经成为了她习惯性的本能动作,左手翻书右手下针,而等到一个针囊中的银针都被刺入纸张之后,她才略微停顿了下,起身活动了身体做一些拉伸的运动回头检查下针的厚度和力度。 「偶尔有几根针穿透了八十二张纸,大部分还是停留在七十七到八十张纸的厚度。只怕到时候如果需要精准下针的话,力度都会停留在八十左右,还是不够。」林秋禾皱眉收起银针放回针囊,然后另外取了一摞纸张。这次换成右手翻书,左手下针。 第五十九章 等到针囊中的银针快用完的时候,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林秋禾没有抬头直接道:「青黛,帮我倒杯热茶。」 一杯茶伴随着淡淡的酒味传过来,林秋禾有些错愕地抬头结果就看到宁卿双颊带着喝酒后的绯红,一双眼睛水润发亮直直得看着她,见她抬头看过去他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禾禾……」宁卿笑着弯下腰,看着书桌后面的林秋禾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我来看你。」 林秋禾忍着笑意,看着如同小狗一样讨赏的宁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有这样一面。她放下手中的银针,伸手指着边上的椅子道:「你先坐下,我让青黛给你泡一壶醒酒茶。」 她说着起身出去,果然就见外面青黛被一脸难色的流苏给拦住了。 「青黛,」林秋禾开口叫了一声,「我这边没事,你去让橙光泡一壶醒酒茶送来。」 闻言流苏和青黛同时松了一口气,青黛这边匆匆离开,流苏则歉意地笑着道:「王爷出宫就说要见姑娘,奴婢没办法……还请姑娘见谅,奴婢怕是王爷身体不适,就顾不上许多。」 这借口找得光明正大,林秋禾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笑着让小丫头带着流苏去吃茶歇息一会儿,这才回身进了书房。 书房里面宁卿正老老实实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一双眼睛灵活地转动着观察四周,见林秋禾进来他先是双眼一亮,然后才笑了起来。似乎喝醉的他格外喜欢笑,这跟他平日里面脸上的笑容不同。林秋禾看着他连眼睛都笑得弯起来,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过去把宁卿给她倒的那杯茶塞过去,问道:「皇宫的酒宴结束了?」 「嗯。」宁卿捧着茶杯,眼神根本就不愿意从林秋禾得身上移开,「无聊,我一直在想你呢。」他说着就想拉着林秋禾坐在一起,「禾禾,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做了香囊,包了粽子,然后休息了一会儿就看书。」林秋禾被拉着手,无奈只要挨着宁卿坐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陪着宁卿说话。她看得出来,宁卿看起来似乎很精神,但是实际上醉得不轻。这会儿拉着她说话看着是条理分明,实际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中都带着平日里面不会有的娇憨。 这样的宁卿,真的是前所未见过的。 青黛很快就送来了解酒茶,林秋禾哄着宁卿喝了一杯,这才示意流苏帮忙把他驾到了书房的软榻上,又那了薄薄的毯子给他盖上。 「你休息一会儿,过会儿我让人端上一些我包的粽子给你尝尝,如何?」林秋禾轻声细语地哄着宁卿,看他老老实实躺下这才重新回到书桌后面一边看书一边拿起针囊中剩下的银针继续做练习。 一开始宁卿还睁着眼睛精神地看着她的动作,不一会儿就双眼迷离睡了过去。等到他睡着了,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银针用完又收起来,对自己左手的腕力做了一个简单地评估就放轻脚步出了书房。 外面流苏和青黛一起守着敞开的门口,见她出来两人连忙起身。 「王爷睡着了。」林秋禾低声说,示意两个人跟她一起坐下,又吩咐了青黛去重新泡上一壶茶,她这才看向流苏,「王爷在宫中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依照宁卿的性子怎么可能让自己喝醉到这个程度?因此,林秋禾虽然对宁卿得反应有些好笑,却也有些担心。一等宁卿睡下就开始询问流苏。 流苏摇头,「奴婢一直在宫门口守着马车,并没有跟进去。」她想了想,然后才道:「不过王爷出来的比平时晚了些……」 林秋禾本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听到流苏的话也不失望只是笑着说起了其他琐事,听闻这些日子摄政王府里面苏晓宁走动得越来越频繁,她也只是笑着点头。 流苏见她这样,迟疑了一下见四周没有人才又低声道:「王爷今日出门的时候曾经交代,让奴婢回来的时候记得邀请姑娘晚上去王府用晚膳。」 结果没有想到,王爷直接喝醉跑到这边「发酒疯」,搞得她如今都有些不确定这样的要请由她开口是不是有些不妥。可是若是不开口的话,王爷这一觉还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误了晚膳也是麻烦。 林秋禾一愣,不过随即也就明白过来。只怕这也不止是宁卿的意思,主要是摄政王妃想见她了吧? 而实际上,她却是想错了。这还真的是宁卿的意思。不过是皆由摄政王妃想见林秋禾说服了摄政王,而宁卿的想法则是趁着苏晓宁疑似摄政王失散的女儿之际,也让人传出摄政王妃看重林秋禾想要定下这个儿媳妇的传言来。 免得林秋禾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人惦记。 不得不说,晋王殿下还是想得挺多的,为了这个相中的媳妇也蛮拼的。 对于摄政王妃,林秋禾心中是有喜欢亲近又有些愧疚的,因此这样的邀请她并没有多想。更重要的是,中午虽然是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的过的,然而等到热闹过后她还是有些落寞有些想家了。 宁卿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一睁开眼睛他看到的就是全然陌生的房间。他躺在榻上没有动,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然后才露出一丝苦笑。这次真的是在秋禾的面前丢尽了脸,只怕要被她笑话一段时日了。 他想着掀开毯子坐了起来,穿上鞋子朝着屋外走去。外面院子中雨已经停了,这会儿太阳出来林秋禾正带着三个小药童一起把放进屋中的花盆一一搬出来,然后指着那些只见绿叶不见花的植物一一讲解它们的习性和如何照顾。 三个小鬼头皆是崇拜地看着林秋禾,看表情是恨不得把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脑海中。而林秋禾迎着落日余晖,脸上的表情温和柔美带着认真而专注的眼神,宁卿站在书房门口,一时之间竟然有种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感觉。 就好像,看一辈子都不会厌倦一样。 林秋禾没有注意到宁卿的凝视,带着三个小药童忙碌了许久之后这才直起身子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一转身才看到了脸上依然残存着一丝绯红的宁卿似乎正看着她的方向在发呆。 「王爷醒了?」她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吩咐道:「沉香、杜仲快去取热水过来,大树去把之前你流苏姐姐准备好的衣物拿给王爷替换。」 宁卿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是一身的酒味一样,尴尬地笑了下转身回了书房中洗漱换下了衣服,流苏跪下去帮他整理腰带和衣摆的时候才低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 「奴婢担心王爷酒醉不醒误了王府中的晚宴就自作主张提前邀请了林姑娘。」 「无妨。」宁卿沉声说,宫中的酒都是好酒,林秋禾上的醒酒茶也是好的,因此此时他并没有酒醉醒过来的头疼,反而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我喝醉的事情不要告诉其他人。」 流苏闻言一愣,不过并未说话之时后退两步看着宁卿身上再无一丝不妥这才低声询问:「若是王爷和王妃问起?」 第六十章 「我自会告知父母。」宁卿冷冷地回应了一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之前放松自在的神色消失不见,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有些人,真的是不能给一点的好颜色。不过是世人略微追捧了些,竟然真的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说着双眼微微一眯,浑身都染上了一丝戾气。 流苏沉默不语,跟在宁卿身后走了出去就见林秋禾让人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摆了热茶点心。宁卿走近看了一眼,就笑着指着盘子中形状不怎么样的粽子道:「这是你包的?」 一开口,他身上那点还没散去的戾气就彻底不见了踪影。流苏偷偷松了一口气,和青黛一起站在了一侧而林秋禾就像是没有察觉什么异样般笑着示意他坐下,「我不怎么擅长厨艺,能做成这样也已经算是不错了。」 说着她把吃粽子专门做的木叉递过去,「尝尝味道如何?」 宁卿接过叉子,好笑得翻看了一下然后才用尝了一口气盘中的粽子。「味道不错。」说完,他竟然三口五口就把盘子中的三个粽子给吃完了,吓了林秋禾一跳。 「这东西不好克化,再说再晚会儿就该用晚膳了。」她说着把放了山楂等物的消食茶递过去,「先喝下茶吧。」 「你包的这些粽子可还有?」宁卿捧着茶杯喝了一口,为里面的酸味皱起了眉头。林秋禾好笑地看着他的表情,道:「还有一些,不过你真不能再吃了。」 「不是我。」宁卿想要放下还有大半杯的茶,结果林秋禾看着他的动作双眼微微一眯眼神略带威胁,甚至不用对方说话他拿着杯子的手转了一圈就又送到了嘴边。跟喝药一样喝了一杯茶,宁卿这才把他刚刚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是说,把这些粽子送给王妃?」纵然是林秋禾也忍不住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端午佳节,她自然不会真的什么都没有往摄政王府送,然而再送些粽子……林秋禾想着就明白了宁卿的意思,就如同每次她去王府都能够吃到王妃亲手做的糕点一般,这也算是心意。 这么想着,她就微微点头吩咐下去:「青黛,吩咐绿袖一下把剩下的粽子都打包装好。」 医馆早早关了门,林秋禾发了过节的赏钱让有家人在京城的丫鬟们回去探望家人,身边只带着青黛就跟宁卿一起去了摄政王府。等到王府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今日的客人不止是她。 王府之中已经开始点亮廊檐下的宫灯,林秋禾一路和宁卿一路走过去不停地听到丫鬟请安的声音,而等一路到了后院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脸笑容快步走出来的宁羽。 「大哥……」宁羽看到林秋禾一愣,这才慢下脚步看了林秋禾一眼然后屈膝打了个招呼。「林姑娘好。」 林秋禾回礼,对于她生硬的态度浑不在意。要是她在某个本来就不喜欢的人面前哭成了狗,只怕下次看到对方的时候也会这样反应。宁羽在礼貌性的打了招呼之后就完全无视了林秋禾,直接凑到了宁卿的身边拉着他一边的袖子,「大哥,我们都在等你了……」 「在宫中喝得有些多,就顺道去了一趟医馆喝解酒茶。」宁卿扯回自己的衣袖,好笑地回头看了一眼宁羽,「家里来客人了?」他扬眉,「苏姑娘来了?」 「还有她那位状元郎的哥哥。」宁羽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林秋禾的身上,「我邀请了李家姐妹,不过慕清姐姐回帖子说有事不能来。真是应了那句话,该来的不来……」 宁卿因为宁羽话中所指而微微皱眉,开始觉得今晚的晚宴可能不会怎么美妙了。而宁羽很明显还没有说完客人的组成部分,「还有,父亲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人。」 宁羽眼中带着热切和兴奋,「大哥,轻舞姑娘今晚也在!我之前就觉得没看够她中午酒宴时跳的新舞……」 哦! 宁卿在听到某个名字时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向了身旁的林秋禾,见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忍不住心悸。然而一旁的宁羽似乎还没察觉,竟然对着另外一边的林秋禾挑衅,「林姑娘,想来你也没看过轻舞姑娘跳舞吧?今天晚上我想你可以大饱眼福了!」 林秋禾随意地笑了下,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让宁羽颇为觉得丧气。她深深觉得应该给林秋禾普及一下最近京城的潮流走向,因此竟然从后面绕到了林秋禾身边,「喂,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轻舞姑娘现在在京城有多出名?」 林秋禾挑眉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不过我也知道,她不过是一个教坊司的舞姬而已。」她声音淡淡的,平静地语调不带一丝感情却更让人感觉到了那种无视所带来的羞辱。 最重要的是,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转过一个弯,而轻舞就在对面站着。 她站在路中间,一双眼睛含泪看着林秋禾,一副被人欺凌的样子。宁卿有些头疼地停下了脚步,按照他所想林秋禾所言根本就没有一点错处,他们也根本无需停下来跟轻舞说些什么。 然而,路被人挡住了。 宁羽这会儿也觉得尴尬起来,她虽然不喜欢林秋禾却也不得不承认林秋禾说的没错,轻舞再被人追捧也不过是一个教坊司的舞姬。从本质上来说,她本就是贱籍,难等大雅之堂的玩物。 若是没有遇上轻舞,说不定她还要跟林秋禾争辩一二,责难她刻薄。可是,如今轻舞就站在对面垂泪欲滴,她反而什么都不能说了。 林秋禾却是没有这么多估计,不过是脚下略微一转就从轻舞的身边走过去,然后回头:「之前不是说王妃等我已久吗?」她说着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宁羽,你不一起来吗?」 宁羽一愣,然后如同得到救赎一般连忙过去亲昵地挽住了林秋禾的胳膊,「是啊,你说的没错。」然后两人即齐刷刷地忘掉了在后面的宁卿,说笑着就越走越远了。 宁卿冷着一张脸,看了一眼脸上已经挂着泪珠的轻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绕了过去,似乎多跟她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时间一样。 轻舞站在原地,衣袖下的手用力握着直到一滴鲜血滴落在她红色的裙摆上,这才回过神。 「林秋禾!」 宁卿拐过那段短短的小道就看到前面早已经分开的宁羽和林秋禾,他快步跟了上去,林秋禾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怎么,没有安慰一下颇受屈辱、自重自爱且出淤泥而不染的轻舞姑娘?」 宁卿听着她那一长串的形容词,忍不住苦笑。 「她究竟有没有被染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了,就像你所说,不过是一个舞姬,被人吹捧了些许时间就真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宁卿的神色冰冷无情,看得一旁本来想要反驳林秋禾的宁羽心中一凛,到了唇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总觉得,似乎大哥对轻舞有着不一样的敌视。她若是贸然为了轻舞跟林秋禾对峙,只怕大哥也不会高兴吧? 三人一起去见了摄政王妃,而王妃的屋中苏晓宁和孙韶喆两人正有些拘谨地分坐两边陪着摄政王夫妇说话。见到宁卿带头进去,兄妹两人都立刻站了起来。而苏晓宁则如同之前宁羽一般有些错愕地看着林秋禾,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来这里干什么。 第六十一章 只是给宁卿针灸吗? 苏晓宁飞快地分析者眼前的情形,脸上地笑容却格外的诚恳。「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够见到林姑娘,真是巧啊。对了,之前轻舞姑娘说去找宁姑娘讨论旋舞的秘诀了,你们没有遇上吗?」 怎么可能没遇上呢?从王妃院子出去虽然不是只有一条路,轻舞却是一路问着宁羽的行踪过去的。这时候,她没有跟着回来只怕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苏晓宁想着,小心翼翼地观察三人的神色,却见宁卿和林秋禾神色不变,而宁羽则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 「怎么了,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她真诚地询问,而一旁的王妃则笑着招手:「都先坐下再说话,秋禾你过来。」她说着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林秋禾过去坐。 林秋禾笑着过去坐下,把包好的粽子递给了一旁的玳瑁,「今天是端午,我就做了些粽子,只是手艺不好还请王妃不要嫌弃才好。」 「哦,你亲手做的?」王妃露出感兴趣的眼神,玳瑁连忙把礼盒放在矮几上推过去。王妃打开了盒子看着里面做工一般的粽子,不但没有嫌弃反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玳瑁,让厨房收好,今晚的宵夜我就用这个了。」 她说着合上盒子,没有说晚膳吃反而是推迟到了宵夜。 明明很喜欢,为什么要推迟到宵夜?林秋禾有些不解,然而一眼过去就明白了。摄政王府有客人,若是晚膳就用难免要每个人都尝一尝。想到王妃这点小心思,林秋禾不禁感动,笑着谦虚了两句才又随着王妃的意思换了话题说起医馆的趣事。 苏晓宁坐在一旁有些气恼,她好不容易才把话题扯到对宁羽不利的方向,就被林秋禾这么不着痕迹地给化解了。 这宁羽,还真是运气好,明明跟林秋禾不和对方却还是愿意帮她。她这么想着,目光朝着摄政王妃那边看去,就见正说话的两个人不止外貌有些相似,甚至神色和一举一动都有着一些让人心生警惕的默契。 这林秋禾……以前只是在宁羽的挑衅之下意识到林秋禾和摄政王妃有些相似,然而第一次看到摄政王妃和林秋禾相处,苏晓宁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想的太简单了。 「你真以为你就是摄政王府的千金小姐了吗?要我看,那林秋禾也比你强上三分,更像是摄政王府的人!」 昔日宁羽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苏晓宁下意识地看向身侧挨着摄政王妃另外一边的宁羽,只见这个骄傲到惹人讨厌的女子正一脸得意地看着她,幸灾乐祸。 是的,幸灾乐祸。 跟正在低声说话的两人比起来,她们两个才像是局外人。想起她耗费了多少的精力才得到王妃的认可,又是多么小心翼翼地接近她让她喜欢自己这个女儿。而如今再看林秋禾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王妃亲昵地对待,白晓宁心中恨得几乎忍不住想要上前撕裂林秋禾脸上的笑容。 「林姑娘,我记得不久之前你才在陈姑娘的生辰上送了她一瓶香水,这么新奇而又实用的东西,你没有送王妃一份吗?」苏晓宁好奇地问,然后对着转头看过来的王妃微笑解释:「刚刚看到林姑娘送王妃礼物,我还以为能够再一次见识那神秘的香水呢。」 「苏姑娘谬赞了,不过是一时游戏做出来的东西而已。不过是因为少见才显得珍贵。」林秋禾见招拆招,淡淡地道:「若是苏姑娘好奇的话,等你生辰了我也送你一份。」她说着微微一顿,然后装作是才想起的样子,「苏姑娘的生辰是……」 「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生辰,从小养父母都是按照拾到我收养我的那天给我过生日的。」苏晓宁脸上带着一丝惆怅地笑容,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怜惜她,「如今我也这般过生辰,等到十月初九那日,还请林姑娘赏脸去吃杯酒。」 林秋禾轻声道:「竟然还要这么久,那改日我就让人给你送去一瓶香水好了。」 苏晓宁唇角微微抽动,强笑着谢过了林秋禾然后独坐一旁生闷气。她又不是真的稀罕那么一瓶香水,偏偏林秋禾这么说显得她似乎格外贪婪外物一般。 被是想要在插、入摄政王妃和林秋禾的谈话中,没有想到她一开口王妃就不说话了。 想到王妃,苏晓宁连忙抬头看过去,只见王妃脸上带笑似乎并没有因为林秋禾的话而对她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她除了对摄政王女儿这个身份势在必得之外,对王妃也是充满了孺慕之情。因此她才没有控制住在宁羽挑衅的时候露出了敌意,而万幸的是宁羽真的是一个草包,藏不住一点的心事,一点点的挑拨就能够让她失控。 王妃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对她也越来越照顾。 可是,这一切的努力在王妃那种天然的发自内心的对林秋禾的亲近显露之后都成了笑话。 晚膳的时候,分作男女两桌,轻舞献上了今天曾经跳过一次的旋舞给没有入宫的王妃欣赏,果然得到了王妃的称赞和打赏。甚至等到又一曲舞罢,王妃还特意把她叫上前来说话。 轻舞一近前,宁羽就紧张起来,露出坐立不安的神色。苏晓宁注意到这点,心中一动就趁着说话的空隙问道:「之前轻舞姑娘不是去寻了宁姑娘吗?怎么那时只有宁姑娘和晋王、林姑娘一起回来,不见轻舞姑娘了?」 宁羽心中一紧,恨不得咬死苏晓宁。 轻舞微微回首,看向说话的苏晓宁然后红唇微微弯成一道美丽的弧线。 「跟宁姑娘交谈之后,我有所感悟,所以就没有一同过来给王妃请安。」她说着回头看向王妃,眼中全然是笑容和歉意,「轻舞醉心于舞蹈,失礼之处还请王妃见谅。」 「若无这种心无旁骛的醉心舞蹈,只怕今日我也看不到如此美妙的旋舞。」王妃并不在意,不过看向宁羽的目光还是有些怀疑。宁羽刚因为轻舞的回答而松了一口气,被王妃这么看了一眼就立刻又紧张起来。 林秋禾眯着眼睛看苏晓宁和轻舞两朵白花对上,两个人此时拼的就是演技和反应。至于她和宁羽这会儿反而成了她们的配角。苏晓宁明显是看出了什么,想要让轻舞说出来对付宁羽。而轻舞,嗯,一心「倾慕」于宁卿得轻舞怎么可能会得罪宁卿的妹妹呢?虽然当时说出那句话的人是她,不过宁羽在场对于轻舞来说就是一种压力了。 这两朵白花各有顾忌,反而形成了现在这种奇妙的状态。 「苏姑娘的话实在是让轻舞无言以对,轻舞不过是一介舞姬,实在当不起苏姑娘的称赞。」轻舞微笑着四两拨千斤,把苏晓宁话语中暗含的挑衅全部都忽视过去,转而又道:「如今天色已晚,轻舞就此告辞。改日若是王妃得空,轻舞再来请安。」 王妃连忙叫了侍卫护送她回去,而这边苏晓宁兄妹也一起离开,林秋禾也没有多做停留。苏晓宁有孙韶喆陪同,而林秋禾则如同平常一样由宁卿亲自护送。 对此,不管是王妃还是摄政王都没有多说什么。 第六十二章 苏晓宁离开之前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宁卿的马车,然后才低头上了孙府的马车。 「怎么了?」孙韶喆上了马车,见妹妹一脸的阴沉就皱起了眉头,「今日宁姑娘又给你脸色看了?」 苏晓宁这才从之前复杂而不受控制的场面中回神,她勉强笑了下,然后摇头:「她今天可没空给我脸色看。」事实上,她真心想知道宁羽究竟对轻舞做了什么,为什么每次提起轻舞或者轻舞说话前她都那么紧张。 若是能够抓住这个把柄的话……苏晓宁想了想,然后才看向孙韶喆,「哥,轻舞姑娘是教坊司的第一舞姬,我曾经听闻她见客的规矩,若无黄金就要有倾世之才,大哥是金科状元见她应当不算太难吧?」 「你想让我见轻舞?」孙韶喆微微皱眉,「我对她并无什么想法。」 「哥你误会了。」苏晓宁解释,「我只是想知道轻舞姑娘跟摄政王府的关系。」她总觉得,这里面大有可为。孙韶喆沉默了片刻,然后担忧地看向苏晓宁,「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阴谋,晓宁,难道你就不能放弃吗?」 「那是我的亲生父母,我绝对不会放弃的。」苏晓宁眼神坚持到了有种疯狂的感觉,「哥,你应该明白我一直以来都想要寻回我的亲生父母的。」 「可是,摄政王府的态度……」孙韶喆有些不安,「我们已经拿出了信物,可是对方却一直在拖拉。」 「事关皇室血脉,当然要谨慎了。」苏晓宁微笑着劝孙韶喆,「再说他们不是已经放出风声保护我了吗?这些天出去交际,那些人对我更是客气了三分呢。」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孙韶喆见无法说服妹妹,只得又交代她平日里面多谨慎一些,「无论如何,我不在乎你究竟是王爷之女,还是当年被收养的孤女,我只想你好好的,幸福安康就好。」 「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苏晓宁身子微微倾斜靠在了孙韶喆的肩膀上,低声道:「等我认了爹娘,我就求他们……」 「我会帮你的。」孙韶喆低声说,伸手握住了苏晓宁的手,「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马车中,兄妹两人亲昵地依靠在一起,苏晓宁脑海中不断的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联系到一起,想要找出一条对她有利的道路。许久,她猛然坐直了身子,「哥,你这些日子面圣过吗?」 「偶尔会被招去面圣。」孙韶喆看向苏晓宁,「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在考虑,迟则生变。若是有人有心想要冒充我的话,只怕……」苏晓宁这一路都在不由自主地回想晚宴上林秋禾和王妃说话的样子,「哥,那块玉佩你依然带着,下次见皇上的时候试着让皇上注意到,可以吗?」 「这倒不是太难。」孙韶喆转瞬就想明白了苏晓宁的意思,「只是,你确定这件事情要通过皇上?」 「我可是摄政王失散多年的女儿,皇上与摄政王想来亲厚。若是他知晓当年因为保护他而十三的女儿被找到了,你猜他会怎么做?」苏晓宁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她兴奋起来,脸上甚至浮现了一层绯红色,「哥,一切都靠你了。」 摄政王夫妇太过于谨慎小心,竟然用了这么久来探查她的过往。虽然苏晓宁坚信自己就是摄政王夫妇的女儿,可是这般耽搁下去又有一个长相占便宜的林秋禾在一旁给了她危机感,让她终于忍不住想要采取一些其他行动了。 端午节过后,天气一日日热起来,林秋禾也变得忙碌起来。顾容的生辰特意邀请了她过去,趁着没人的时候让她给儿子圆哥儿和她都把了脉,确信没有什么不妥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天泽准备申请外调,到时候带着我和圆哥儿一起去。」顾容幸福地说:「到时候就不用跟这一大家子挤在一起过了。」 「奶奶!」一旁顾容的奶娘刘嬷嬷不赞同地塞了一杯茶到她手中,「慎言。」 顾容趁着她转身的时候冲着林秋禾做了个调皮的鬼脸,「我估计要是顺利的话今年中秋之前就要走,怕是赶不上给你过生日了。」她说着有些遗憾,伸手握着林秋禾的手道:「不过到时候你可要记得给我写信。」 林秋禾笑着点头应了,两个人这才若无其事地说笑着又回到了屋中。林秋禾虽然在京城之中颇有一些名声,然而见过她的人并不多。顾容生辰请的又都是她朋友圈的人,因此这也算得顾容特意帮她扩大交际圈的聚会。两个人一进去就被以二十岁左右少妇围住的众女给围住。 顾容笑着把林秋禾给推了出去,毫不谦虚地道:「当初我这一胎可是多亏了林妹妹给保胎,更别提前些日子圆哥儿的病也是林妹妹给治好的了。」 林妹妹……林秋禾心理上忍不住抖了下,还没回过神就听到身边一个女子道:「我听闻,前些日子六皇子病了,众御医束手无策,也是林姑娘力挽狂澜的?」 宫中的事情一直压着,宁卿也曾经交代现在还不是时候千万不要透出去,林秋禾是连陈自晴都没有仔细提过的,怎么这人知道?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过去,见是一个相貌端庄的女子,看年纪应当是比顾容还大上三两岁的样子。她不认得对方,只能微笑着开口:「宫中御医博学精深,我又怎么比得过呢?不过是有些家传的雕虫小技,能够入了宫中贵人的眼而已。」 绝口不提什么六皇子之病,也坚决不承认所谓的力挽狂澜的说法。 那女子闻言掩唇笑了起来,顾容在一旁注意到这边找了借口过来,笑着对林秋禾道:「你大约还不认识她,她是文定侯柳家的儿媳妇。」文定侯,皇后的母族。 只怕这消息,是皇后特意透给母族的吧? 想到这里,林秋禾态度就更随意了些,顾容在旁凑趣了几句,等到离开了那女子才道:「我姓陈闺名叫做湉幼,私下你我姓名相称就好。」 陈湉幼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拉着林秋禾说了一会儿的话又照顾着周围的几女,一时间这个角落气氛不错,不少人听到笑声都会不由自主地朝着这边看上两眼。 有人看的上林秋禾,自然也会有人心中不屑。对于那些隐约带着鄙夷的人林秋禾自然是躲得远远的。她自认不是抖m一个劲的往那些人跟前凑找虐。不过顾容的好意她还是心领了,至于新认识的几位朋友,她们也都热情的相约一起喝茶赏园子的春景。 林秋禾笑着一一应下,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些都是应酬的客套话,除非收到帖子不然一般人也不会顺杆子往上爬。 临酒宴结束的时候,陈湉幼就拉着林秋禾一起告辞。 「恰好我们顺路,我就和林姑娘一起走了,也省的你费心。」陈湉幼与顾容关系不错,语气之间没了那些应酬的客套,「看你这样子,只怕这几个月都会忙着,我抽空了就过来看看。」 顾容笑着点头,又看了林秋禾一眼道:「湉幼与我也算是自小的交情,青衣我们三人算起来也是一起长大的。只可惜开春之后青衣就发宏愿说要进百寺拜佛还愿,不然今日会更热闹三分。」 第六十三章 「看起来我还是比不过青衣在你心中的位置呢。」陈湉幼笑着打趣,两人又说了几句,她这才和林秋禾一起离开。林秋禾来时是乘坐马车的,然而陈湉幼热情一路到后院门口还没说完话。她也不讲究,竟然跟着林秋禾上了她的马车,而不是邀请对方上文定侯府的马车。 林秋禾愣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笑着看向坐在对方的陈湉幼。 不知道这位顾容和皇后娘娘都特意介绍来的妇人究竟有什么事情想要托付她来做,或者说,她又有什么隐疾?想到这里,林秋禾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陈湉幼的身上。陈湉幼倒是落落大方,笑着道:「此时也无外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她说着挽袖子伸出手腕,道:「还要劳烦姑娘给我把把脉,看我身子还能调理好吗?」 马车上本不利于把脉,不过林秋禾出门也是随身带着药箱的。那了腕枕出来,吩咐前面赶车的张叔把速度放慢,尽量平稳她这才伸手给陈湉幼把脉。 左右两手都诊过脉,林秋禾又问了些平日里的琐碎问题,查看过舌苔等,这才道:「看脉象应当是四到五年前生产时伤了根本,这些年来虽然有所调养,但是身子还是偏虚。」 陈湉幼苦笑,觉得林秋禾说的太过于谦虚了。事实上,当年她差点就死在了产房。想起当时产房外面那句冰冷的「保孩子」,她此时都有些心中发寒。还好,一切都熬过去了,她没死。可是经历了一番生死的她自然也就不会再对柳侯夫人有什么孝顺、敬畏之心。自当年产下女儿之后,这五年来,她掌控着院子一个孩子都没有给侯府添。 而如今,那老女人终于熬不过侯爷一个一个的添着俏媚的侍婢,病倒不起了。皇后娘娘关心生母,还借着她入宫的机会推荐了这位还没有及笄却一手针灸压下了众御医的林姑娘给柳侯夫人看病。 她今日来,一来是不明真相的顾容想着林秋禾帮她看看身子,毕竟出嫁女子还是有儿子依靠才好。二来,则是她自己也想要看看这位林大夫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如今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林秋禾的医术并不是以讹传讹。得出这样的结论,她反而纠结了起来。若是不请林秋禾给柳侯夫人医治,只怕皇后那边不好交代。可是若是请了她,她真的是妙手回春的话…… 她这几年的隐忍不就白费了吗? 陈湉幼异样的沉默让林秋禾有些不安,然而临下车的时候对方却依然是面带笑容,还说改日定当登门拜访。陈湉幼,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这样的疑惑并没有在林秋禾的心中停留太久,因为刚刚回去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医馆中就迎来了一个客人——黑泽。 「王爷交代,让属下护送林大夫入宫,皇后心悸症发作。」黑泽额头上带着来不及擦的汗水,「姑娘带上药箱准备准备就入宫吧。」 皇后的心悸症据说是老毛病了,林秋禾之前也有耳闻,不过一直以来都有御医院里以白院判为首的白御医主治,怎么这会儿反而跑出宫来找她? 林秋禾让青黛把几个针囊都放进药箱,没有当面多问黑泽一句就带着人上了马车。黑泽迟疑了一下,跟着弯身上马车,笑着林秋禾开口:「林姑娘,王爷交代我把皇后的情况说给你听。」 林秋禾点头,示意他进车内坐下,然后让青黛递给他一条帕子擦汗。黑泽接过帕子谨慎地道谢,擦了一把汗才沉声说起了皇后病发的缘故。 今日午膳皇上留了宁卿在宫中用,下午继续讨论政事。等到一切忙完,皇上就说陈太妃之前抱怨宁卿许久不如后宫请安,又念叨起了他的婚事。两人就一起去了陈太妃宫中,当时皇后正陪着陈太妃连同德妃和刚入宫的秦修容一起摸牌。 当时几人难免就说起了宁卿的婚事,不过都被宁卿三言两语给遮掩了过去。太后转而问起了柳侯夫人的身子,皇后一开始还好说已经赐了御医下去照看柳侯夫人,当时还提到了林秋禾。 结果就是那个时候一个皇后宫中一个太监匆匆赶来,报上了文定侯府的噩耗。 柳侯夫人药石无效,过世了。 当时皇后就脸色发青,还没有站起来就一头倒了下去。要不是一旁的德妃和秦修容反应快扶住了她,只怕后果难料。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是祸福难料。宫中以白院判为首的御医都被招去了,然而到黑泽出宫皇后都没有醒过来。 「张章御医也已经赶去,王爷本来没有想过要叫林姑娘的,然而当时皇上开口……」这些都是宁卿让人转告黑泽的,黑泽心中明白就事无巨细把他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林秋禾。 林秋禾听着黑泽的复述,神色几经变化虽然有些受到震动和不安,却也有些明白陈湉幼找上她主要是为了什么了。只是,为什么当时她没有开口? 她来不及细想陈湉幼的事情,又仔细询问了黑泽皇后的用药,还有白院判等人的治疗习惯。这些都是宫中秘闻,外界向来难以得到消息,然而她一开口询问黑泽就利索地说了出来。 见林秋禾目露惊讶,黑泽这才道:「王爷说林姑娘定然会问起这些,因此特意交代了人把这些话重复给属下听的。」 宁卿?林秋禾心中一动,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头开始沉思有关皇后的病情。看起来,宁卿不见得乐意自己淌这一趟浑水。然而宁邵哲开口,只怕他也没办法只能派了黑泽来接她,让她在入宫之前能够对情况有更多的了解。 皇后的情况,看起来有点像是突发性心脏病呢。她想来有心悸的症状,这点也符合,加之得知自己母亲过世……林秋禾想了想,转头吩咐青黛:「把药箱中那瓶褐色的瓶子拿出来。」 她平日里闲来有空也有准备一些可以用于急救的药物,例如百毒解,金疮药等等。而「速效救心丸」也是她之前做出来的成药之一,虽然效果没有前世印象中的那么好,却也有一定的控制作用。 黑泽不便一直留在车内,正想离开之前听到林秋禾要拿药,下意识地就又重新坐回去。不一会儿,他就看到青黛拿出了一个褐色的小瓷瓶递给林秋禾。 林秋禾拿过瓷瓶打开,倒了两颗药丸在手中。药丸是黄豆大小的棕黄色,而随着药丸被倒出黑泽就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苦味。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林秋禾,只见对方从堆叠的乌发只见抽出一根簪子然后轻轻地压扁、切开了药丸。 更加浓郁的药味蔓延开来,林秋禾满意地点了点头。 「药性保存完好,青黛,你另外取一个空瓶子装进入……」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考虑着用药量和药效才继续道:「六颗进去。」青黛依言行事,然后又看了看手中拿瓶大约还有十颗剂量的褐色瓶子,低声询问:「姑娘,这一瓶?」 「你随身带着。」林秋禾说着抬头看向对面的黑泽,露出笑容。 黑泽一愣,连忙低头道:「林姑娘放心,王爷曾经交代过万事以林姑娘为主,林姑娘如何说就如何去做。」他说着躬身起来,「属下去外面带路。」 第六十四章 黑泽有宁卿的腰牌可以一路带着林秋禾进入宫门直到后宫南门才停下,青黛第一次被带入这个位置,虽然只是被留下等待却也紧张地很。而黑泽则一路凭着腰牌带着林秋禾去了陈太妃的宫中。 这些是林秋禾之前就知道的,白院判表示皇后的症状不宜多动,而陈太妃对皇后也向来慈爱并不介意这些细节。 等到林秋禾进入的时候,陈太妃和宁邵哲坐在上首,而宁卿则在陈太妃左手侧的下方,他的对面是德妃和秦锦兰秦修容。黑泽被拦在了外面,林秋禾由宫中的宫女领着进来,见礼之后宁邵哲也没有多言语一句,就指着侧间道:「带林大夫给皇后看看。」 皇后这时候依然昏迷不醒,呼吸略微急促,从面部表情来看可以看得出来她就算是在昏迷之中也是很难受的。林秋禾背着药箱过去,先是跟张章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净手诊脉,打开药箱准备下针刺激皇后的潜力让她先清醒过来。 这次由于张章的坐镇,她并未遭到几位御医的刁难。而这些人中也有一些是在雍三皇子遇刺中见到过的,总体而言大家的态度还算缓和。 张章看林秋禾准备用针,就低声询问了她准备刺激哪几个穴位。林秋禾一一报出穴位的名字,见张章摸着胡子思索就手微微一抖直接下针了。 她手下速度很快,刚刚围在一起还准备辩证一番的御医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后就猛然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娘,」一旁的宫女面带喜色,「您醒了?」 皇后微微眨眼,在意识恢复的一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听到的噩耗,瞬间她的呼吸就急促起来,手用力地抓在心口的衣服上。林秋禾见状连忙让人散开,然后拿出药箱中的药倒出两粒就塞进了皇后的口中。 「水。」她低声吩咐,而一旁的张章则是反应最迅速的人直接递了一杯水过去,林秋禾照顾着皇后喝下药丸,吩咐宫女打开窗户透气。 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前去通报等在外面的几人,皇后娘娘已经醒过来了。 药效慢慢发作,皇后的脸色好看了不少,又喝了一杯水下去这才缓过劲来。林秋禾让开位置,张章等御医依次上前诊脉,确信皇后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宁邵哲的脸色略微好看了些,不过放在林秋禾身上的注意力就更多了起来。他看着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的林秋禾,又看了一眼挡在她侧前方的张章,「皇后如今的情况,可以回宫吗?」 「皇后需要修养最少半个月。」白院判沉声说:「需要完全的静心修养,不能被任何事情打扰,伤神。」 皇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本宫觉得已经好多了。」她说着看向宁邵哲,「皇上,臣妾无碍……」 「听御医的话。」宁邵哲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了皇后的手,「你要好好修养,这些天宫中的杂务就……」皇后手微微一紧,宁邵哲抬头看着她,迟疑了一下才又道:「由陈太妃处理,德妃襄助。」 坐在一旁的陈太妃闻言笑了起来,道:「想要多懒些时日皇上也不许,好了好了,知道你们夫妻和睦我就放心了,这点宫中的琐事就不让皇后操心了。等到皇后康复了,定然会发现宫中一切如常。」 这也算是一种表示,皇后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而德妃就不能像陈太妃这般轻松应下。她心中虽然有些不忿竟然让陈太妃抢在了她前头,却依然是要跪下谢恩加保证会好好配合陈太妃的。 「本宫身子不好,这段时间就有劳太妃娘娘了。德妃,太妃是长辈,这些日子宫中事务处理当以太妃为主。你向来是个妥帖的人,我相信你。」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跪在床边的德妃,「起身吧。」 既然皇上这么说了,皇后也不该小气,转而就对着陈太妃道:「回去本宫就让人把中宫的印章给太妃拿过来。」 陈太妃连忙摇头拒绝了,笑着道:「若是需要,到时候本宫让人过去跑一趟就是了。中宫的印章,还是放在中宫才让人安心。」 这件事情皆大欢喜的解决了,林秋禾被皇后叫到了身边,由她扶着一边上了皇后的轿子,而另外一边则是皇后所信重的一位方姑姑。轿子里面很大,林秋禾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皇权阶级的奢华。宁卿的马车还是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的,但是皇后的轿子,简直可以称之为房车了。 方姑姑亲自给林秋禾倒了茶递过去,低声道:「今天多亏了林大夫,若不是林大夫针灸之术远远超过那些御医,只怕娘娘就危险了。」这也是她趁机向皇后解释她昏迷时的事情,皇后点了下头笑着道:「其他的本宫不知道,但是林大夫喂给我的那两颗药丸所起到的作用,却是无法被任何人忽视的。到现在,本宫的口中还有些凉苦呢。」 林秋禾听到她试探药丸的事情,就露出了笑容,当着方姑姑的面重新打开了药箱把那个瓶子拿了出来。 「这里面还有四颗同样的药丸,若是皇后娘娘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就立刻喂下,会缓解一些症状。」她说着要瓶子递了过去,方姑姑伸手接过才又递给皇后。皇后打开瓶子闻了下笑道:「正是这个味道。」她说着盖上瓶子重新递给方姑姑,然后才用充满审视的目光看向林秋禾。 「林大夫的医术,超乎我的想象。」她说着神色微微一变,想起引发她病症的那个噩耗,眼泪瞬间充盈了眼眶,低声抽泣:「只可惜……」 林秋禾想起了陈湉幼今天的欲言又止,没有接这个敏感的话题。然而皇后就在一旁默默落泪,实在是太尴尬了。身为医生,她是不是应该劝皇后伤心伤身不好呢? 林秋禾纠结着,方姑姑就递了帕子过去低声劝慰皇后。等到皇后渐渐停止了压抑地哭声,林秋禾这才低声道:「皇后娘娘应当克制,娘娘本就有心悸和心绞痛的症状,若是因为伤心而导致病情反复的话,只怕到时候六皇子会不安。」 女人为母则强,林秋禾不好明着说宫中的斗争之类的事情,只好把六皇子给祭出来了。不管怎么样,皇后给林秋禾的印象中还是很关心六皇子的。 果然,听她这么说皇后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她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药瓶,沉声道:「本宫的心悸症和心绞痛,林大夫可有把握医治。」 林秋禾早就想到皇后会想到这点来,因此不疾不徐地道:「我医术浅薄,如今还在跟着师伯学习。这药是家传的药,盖因为家中长辈也有这样心悸的毛病,家父一直潜心研究才会有所成效。但是说到治愈的话,请皇后恕罪,民女如今并无此本事。而论起医术,宫中御医更是强过我许多,相信皇后娘娘谨遵医嘱好好修养,自然会调养好的。」 心脏病之类的问题,多数是以调养为主。林秋禾是真的无能为力。 还好这样的话皇后也听过多次,因此并没有迁怒林秋禾,只是笑着换了话题,「说起来,自从上次你说让小六平日里多在外面跑动嬉戏之后,他的身体好了不少。多亏了林大夫,宫中的那些御医,养尊处优惯了,真的是……」 第六十五章 林秋禾谦虚了两句,以女性本就细心为借口努力不为自己和张章拉太多的仇恨。 这边安置好皇后,因为需要静养的缘故,林秋禾并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而出了皇后宫门就见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太监站在一旁树荫之下安静地等待着,见她出来对方就立刻迎了上去。 「林大夫,皇上让奴才请您过去。」这人是跟在宁邵哲身边的一名太监,林秋禾曾经见过两次,见他亲自过来就客气了一声,「有劳苏大人了。」 苏胜闻言笑得双眼都眯了起来,「奴才可不是什么大人,不敢当林大夫这么称呼,还请林大夫这边走吧。」 「有劳。」林秋禾又客气了一句,这才跟在苏胜后面走着,顺便低声打探情况,「不知道我师伯如今在何处?」不能直接问宁邵哲为何要见她,那就只能够旁敲侧击了。 苏胜回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想到林大夫看着年纪小,问的问题却是门清呢。 「张御医如今正陪着皇上商讨皇后娘娘的病情。」他笑着说,不介意给在主子们心中印象不错的林秋禾卖一点好处,「另外,除了诸位御医之外,晋王殿下也在。奴才出来之前,殿下曾经交代奴才转达一句话给林大夫呢。说是傍晚时的针灸若是赶不及就推迟到明日。」 这话……似乎不用特别交代吧? 林秋禾一愣,有些不明白宁卿这话是什么意思。而一直等到进入小书房中,林秋禾才隐约明白宁卿的意思。几位御医已经聚在一起商讨皇后病情,场面热闹得很。而看到她出现,一群人安静了片刻等到她这边请安之后就立刻被白院判给叫住了。 白院判先是给林秋禾拱拱手,然后才道:「敢问林大夫,当时下针的那几个穴位可有什么讲究?」 而另外一名御医也凑上前来,「林大夫给皇后娘娘吃的药丸,都用了什么药材?」 「还有……」 「咳咳。」连续的咳嗽打断了这些心急如焚的御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宁卿手中一个白色的帕子捂着嘴,看到他们看过来就又咳嗽了几声,这才挪开帕子。 「各位,据我所知,各位御医的流派都不同,平日里面派系间的不同也让你们对本门的独门医术很是在意。」宁卿缓缓开口,语调平缓而没有任何的起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诸位年纪可以当林秋禾父辈甚至是爷爷辈的御医们都变了脸色。 他就像是无所察觉一般,在略微停顿了之后接着道:「如今全京城都知道林姑娘立身之根本就是她家传的药方和针灸之术,诸位之前那般询问,难不成是想要拜师?」 林秋禾闻言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而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张章也跟着神色略微舒缓了一些,顺势开口:「当年师弟与我所学不同,师弟的一身绝学又都传给了秋禾。而我就算是同门的师伯也从不曾问过太过于涉及医术核心的东西,诸位还是好自为之的好。」 最后一句话中隐含的不悦和威胁呼之欲出,在场的御医们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而宁卿这个时候才冲着林秋禾使了个眼色,林秋禾一愣然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给她搭台子,唱完了红脸就给她机会唱白脸,还真是……她想着微微上前一步,开口。 「正如晋王殿下和师伯所言,详细的东西我并不能说太多。不过可以讲一下我给皇后娘娘诊脉之后的判断和下针的依据,而那药丸所用的药材也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商讨一番。」她脸上微笑和煦,没有任何的嘲讽和不满,反而平添了一分谦逊,「至于有些问题,若涉及师门秘密,还请恕秋禾不能多说。」 她这么一说,众人有了台阶下自然是不好再多做刁难,因此一群人就这么商量了起来。 这时候坐在上首的宁邵哲才看向了宁卿,对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过去两人说话。 「朕看你对林大夫可是格外关注。」宁邵哲说:「皇后之前还提醒过朕,说你好事将近。阿卿你我也算一起长大,这林大夫若真是叔父的女儿,你们两个可就是……」 他点到为止,并没有真的说出来。而宁卿则笑了下,看不出究竟有没有受他所说的话的影响。 「说起来,叔父找他女儿也这么多年了,这林大夫究竟是不是?还有,朕怎么听闻京城最近传言说叔父的女儿另有其人,不会是有人想要冒认皇亲国戚吧?」 宁卿微微摇头,「父亲已经派人去查了,至于林大夫,她的事情我已经跟父亲说过,父亲并没有反对我们的婚事。」 宁邵哲皱眉,「这么说她并不是咱们的妹妹了?」他说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你说叔父没有反对,那就是说他也不怎么赞同了?也是,林大夫的出身确实太低。若是有心人查起来不难发现她当初是陈家的卖身丫鬟。」 他说着视线落在了站在一群御医中依然不显得窘迫,侃侃而谈的林秋禾,「不过若是收为侍妾或者是侧妃的话,也足够了。」 「皇上,」宁卿缓缓开口,目光随着宁邵哲一样落在林秋禾得身上,但是丝毫没有宁邵哲的审视和评估。他看过去的眼神是全然的喜欢,「我此生如同父亲一般,只愿意娶一位妻子,再无她人。」 宁邵哲一愣,看向宁卿,见他出神地看向林秋禾无奈地摇头。 「朕都有些羡慕了,当年叔父为了婶母那般,而如今你也是……」私下的谈话中,宁邵哲丝毫不掩饰跟摄政王府一家亲近的关系,「这让朕想起了当初叔父说的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当时我年纪还小,而如今看来坐拥天下美人也不见得就真的是好事。」 宁卿闻言回头,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皇上与皇后相知相守,又有红颜知己相伴左右,是世间多少男子羡慕不来的。」他说着冲着宁邵哲一眨眼,「可见皇上刚刚那话是多么言不由衷。」 宁邵哲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事实确实如同宁卿所说,皇后合他心意,端庄大方又不善妒,而后宫妃嫔虽然小有争执却也各有好处,让他舍弃哪一个他都是舍不得了。 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他的后宫,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他是做不出来的。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一:丫鬟成医女》作者:侬语 2、《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二:本是贵女命》作者:侬语 3、《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三:窈窕女御医》作者:侬语 4、《乌鸦掉毛变凤凰卷四:勇闯美男计》作者:侬语 5、《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五:宠妻天下知》作者:侬语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