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大浪子》 楔子一 【楔子】 半夜三点,电话响起。 刺耳的铃声,划破夜空,男人反射性的伸手,在第一时间抓起床头电话话筒。 身旁的女人,跟着醒了过来,但她直到他结束那通电话,才追问原由。那不是个好消息,他迟疑了一下,方开口告诉她。 几分钟后,女人和他一起到了现场。 不是他心甘情愿,他确实提议过,和友人一起前往就好,但这女人有坚强的意志,向来不容他轻言拒绝,再者他想,这一回他确实是需要她的帮忙。 所以,他很快就退让,简单通知了隔壁好友照料家里,就带她一起出门,来到这里。 这是一个老旧破败的社区,油漆斑驳、屋瓦残缺,低矮相连的屋舍,像靠在一起的旧积木,恍若轻轻一推,就将如骨牌一样倒塌。 平常这地方白天就少有人烟,一到深夜,就只剩街灯微亮,但此刻这个安静老旧的社区,在半夜三点多,却有着少见的喧嚣。 警车亮着红蓝的灯光,停在狭窄的巷弄口,只比他快了一点而已,几名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围在出事的那小小门户外探头探脑。 但如同以往,当他走上前时,人们畏惧的退开,自动的让路给他,让他轻易的穿过看热闹的人群,走进了员警才刚刚拉起的封锁线,幸好早在出门前,女人就已经明理的同意,会在门外等他。 守在屋外的员警,低声告知他情况,几年前,他绝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和执法人员把酒言欢,还成为善良老百姓,但他想人生就是这样,在他还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时,他已经在这里买了房子,娶了老婆,交了朋友,落地生根。 越来越多的人事物,将他紧紧绑在这个地方。 年轻时,他也许会因此感到惊慌与不安,可如今…… 回头看了他的女人一眼,她包着匆忙带出门的披肩,在黑夜寒风中,一脸担忧的低声和另一名员警沟通,一边用手机联络熟识的律师朋友。 恍若察觉他的视线,她抬起头,看向他。 那一秒,就那一个温柔但坚定的眼神,他清楚晓得,这个女人不会退却,当他需要时,她永远会守在他身后,给予他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因为她,他和人有了连结,或许麻烦因此变多了,但他甘之如饴。 朝女人轻轻点了点头,他没多说什么,转身进屋。 这处屋舍是如此矮小,高大的他要弯腰才能进门,就算进了屋里,也无法完全直起身子,虽然他尽力低着头,但脑袋依然擦到了天花板,让些许的灰尘,落了下来。 事发现场是在客厅,所以他一进门就看清了状况。 灯光昏暗,冲天的酒气与熟悉的腥味弥漫一室。 屋内有员警两名,相熟的警员持枪站在门边,虽然脸色苍白,但还算镇定,见他进来,松了半口气,和他点了下头。 一名中年男子仰天倒在地上,一位妇人倒在木板床上,男人的耳朵被咬掉了,喉咙及胸膛上都有着可怕的伤口,身前的衣服染满了血,女人身上也不遑多让。 男人几乎是躺在血泊中的,明显已经死了,但女人还不一定。 然后,他看见了那头蹲在床前的野兽。 赤眼、利牙、凶猛,不顾一切。 有那么一秒,他以为看见多年前的自己。 那是名少年。 一名穿着染血制服的国中生,他的眉上有着锐利的伤痕,汩汩流着艳红的血,滑过他的眼,以及伤痕累累的脸庞。那双曾经明亮的黑眼,此刻因为被殴打而红肿,眼白处带着鲜红的血丝,黑瞳因为血泪交织,显得混浊不清。 他鼻子被打歪,鼻血直流,破裂的唇边也有艳红的血迹,赤脚旁的地上有着一个像耳朵的肉块,手上还握着一把生了锈,但鲜血淋漓的开山刀。 少年很瘦,但骨架粗大,假以时日,多吃一点,少年必会成长为高大的男人,但此刻他只是一个手脚已经长大,身高已经抽长,可是还没有发育完成的孩子,他还太瘦,不够强壮,所以才拿了刀。 那孩子一再眨着眼,试图擦去眉上流下的血水,但无法完全遏止。 虽然如此,少年仍看见他了,他很清楚,自己高大强壮的身体,向来无法让人忽视。 楔子二 那一秒,少年浑身都散发出紧张的气息,他握紧了手中的开山刀,让染血破皮的指节更加鲜明。 开山刀上的血还未干,犹在缓缓滴落。 身旁的员警神经更加紧绷,不敢让视线离开持刀的少年,枪口更是对准了那孩子,就连通知他前来的老队长,也几乎沉不住气。 他不怪他们如此对待一个孩子,这里平常不会有这种血腥的案件发生,至少不会在台面上。 眼前的状况,摆明了就是这孩子杀了人,或许还喝了太多的酒,谁也不能保证,这小子会不会继续逞凶斗狠,干下其他傻事。 男人走上前,庞大的身影造成的高大压迫感,让少年不自觉缩了一下,但仍死瞪着他,愤怒低咆。 「别过来──」 他没有停下,少年赤红的眼,浮现恐惧与凶狠的戾气,就像感觉到威胁的野兽,下一秒,那孩子冲上前,举刀朝他戳刺。 他很清楚,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自己庞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身后员警的视线与弹道。 男人迅速抓住了那还不够强壮的手腕,强势的拉开了那把刀,猛然将那孩子拥入怀中,或者该说,硬生生的箝制在怀里。 这小子咬掉了地上那家伙的耳朵,或许还会用那口利牙,攻击他的喉咙或胸膛,他考虑过别的方法,但在那最后一秒,他看见那孩子的眼,带着血与泪,愤怒与恐惧,自卑与戾气,几近绝望的黑眼。 可是,在那最深最黑的眼神中,依然有着脆弱的不安,依然带着无声的呐喊。 他认得那种眼神,所以他放弃了用武力让他缴械,决定赌上一把,拉开那把生锈的刀,将这凶猛但无助的野兽紧紧拥入怀中。 几乎在那一秒,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阿浪。」他开口叫唤他。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野兽浑身一僵,细微的战栗和粗喘的气息,一并传来。 「没事了。」男人不再紧箝着那孩子持刀的手腕,只是缓缓开口,告知与宣布,低沉的声音,回荡一室。 那孩子颤抖着,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没有再挣扎。 有一种不明的声音,在那张残破的嘴中打滚,那几乎像是啜泣,但只一瞬,那孩子硬生生的将它吞了回去。 那瞬间,他领悟了许多事。 果然,这小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的理智还在,他显然认得他的声音,没有喝醉,也没有发狂,这孩子只是太过害怕,加上被打得视线模糊,看不清楚前方的景物;男人有过相同的经验,遭到重击会让视线暂时失去功能,他晓得对此刻这个孩子来说,眼前的人们都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 他身上的酒气,是沾染上去的,他呼出的气息,没有丁点酒臭。 他拿着刀,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防守,为了守护身后的母亲。 前阵子,男人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他曾经试图插手,所以才会请分局的老队长多加关照这个儿子的同学,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男人看着身前那被殴打得几近认不出原本样貌的孩子,完全不再试图箝抓他,这个孩子,没有危险性。 轻拥着这男孩,他用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硬得像钢板的背脊。 「我们把你母亲送医吧。」他说。 听到这句,少年浑身再一震,蓄在眼眶中的泪,蓦然涌出,手一松,让生锈的开山刀,铿锵落了地。 他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喘着气,颤抖啜泣。 几分钟后,在将那重伤的女人送上救护车后,男人陪同少年一同走出了家门,每一步,都让那个孩子瑟缩颤抖,他猜他肋骨断了,也许还有些内伤,他没有试图去扶。 这男孩有着自己的骄傲。 他的女人毫不犹豫的走了过来。 深夜里,警车顶上刺眼的红蓝灯光,在黑暗中明灭交替,将周遭景物都映上让人心慌的红与蓝,鲜血般的红,阴森森的蓝,就像少年头脸身上的青紫与红肿一样,教人看了触目惊心。 他可以感觉到少年的紧张与惊慌,看见他不自觉绷紧了身子,但那个女人半点也没有迟疑,她上前接手,轻轻将那孩子拥入怀中。 「放心,没事了,不会有事的。」 她哑声开口,和那孩子保证。 他很清楚,一切并不会就此没事,那孩子此时此刻,恐怕也不会相信,但这个安慰般的保证确实能抚慰人心。 而他知道自己,愿意尽一切力量,实现她承诺的任何保证。 第一章 【第一章】 子弹朝他射来,他可以清楚看见。 他很冷静,世界像变得缓慢起来,在那千万分之一秒,他感觉到肾上腺素奔窜全身,所有的事物在那瞬间,都以慢速播放。 那颗疾射而来的子弹、滑下他背脊的汗、被风扬起的沙尘、敌人冷酷的眼神、怀中小女孩惊恐害怕的颤抖、还有她浸湿他衣襟的泪── 一切,都异常缓慢。 他枪里的子弹就在刚刚,已经用完了,他在对方枪口的威胁下,微笑丢掉了手枪,但当然坏蛋的保证都是不值钱的,所以对方开枪了。 开枪的目的是为了灭口,目标是他怀中继承了亿万家财的小女孩,还有他。 子弹正朝他而来,破空,划过长风。 他抱着那孩子,毫不迟疑的侧转过身,闪避子弹,同时抽出腰带中的小刀,射了出去。 噗。 他听见子弹射入他肉里的声音,但也看见自己的小刀,在下一秒正中目标胸口,对方惊愕的瞪着他,砰然倒下。 风仍在吹,他低头查看委托人。 「你还好吗?」 小小的女孩抬起泪眼,摇了摇头,身上没有任何弹孔。 很好。 然后,疼痛才开始蔓延,他放下小女孩,坐在地上,靠着悬崖边那破败的石墙,掏出手机,通知同伴,一边替自己止血。 他应该要穿防弹衣的,但若一直穿着,那些杂碎不会信任他,毕竟有哪个人会在回巢穴时,还老是全副武装? 他需要取得他们的信任,让那些王八蛋相信他也是个王八蛋,和他们是同伴,所以他只穿着衬衫,而不是能保住他小命的防弹衣。 不管怎样,他尽力闪过了要害。 他尽力了,真的,但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鲜血慢慢浸湿了他可爱的屁股,而前方的一切,已经开始黯淡下来。 他在失血。 力量被血液带走,他脑袋空空的坐着,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它已经开始下雨。 他还不敢带她回那座豪宅里,他尚未收到安全的通知,所以他带着那小女孩,继续躲在石墙后,但受伤确实降低了他的注意力,所以当那个男人突然出现时,已经靠得很近了 「乖,小美女,把眼睛闭起来,ok?」他在女孩耳边低语。 金发小女孩乖乖点头,他微笑,将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潜行到那个杀手身后,虽然伏击让他强迫王八蛋缴了械,可这家伙高大且强壮,一阵斗殴之后,他没有力气也不敢冒险再控制力道,他徒手宰了那个杀手,但也挨了几记拳头。 完事后,他疲惫的跪倒在草地上,看见自己的鼻血滴落。 他又冷、又湿、又饿,几乎分不清自己身上的是血还是雨,他抹去嘴上的鼻血,抬头仰望天空。 当天际闪过银色电光,响起巨大闷雷时,另一个人朝他了扑过来,拳头如雨点般落下,结结实实的击打在他身上,恍惚中,男人的脸孔扭曲,竟变成了他这辈子最痛恨的恶鬼。 不,不可能,那人已经死了。 他大口的喘息着,在倾盆大雨之中抬眼,眼前的人脸孔仍是那个他深恶痛绝的男人,如野兽般狺狺咆哮着。 他很清楚这件事是不可能发生的,然后领悟到。 这一次,或许他真的会挂点。 他想着,但脑袋里却只浮现另一个念头。 他想回家了,真的。 下一瞬,头部挨了一记重击── 他在冰冷的汗水之中惊醒。 有那么一秒,他以为自己人还在遥远的异国,但记忆很快满布脑海,他看着天花板上的花朵造型灯,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 灯是晓夜姊选的,灯罩像是大朵的白色铃兰,而且他的手上没有血,他抚着胸腹上的汗水,想着,鲜血比水黏稠,这是汗水,不是他或别人的血。 他回到家了。 那一天,武哥和岚姊及时赶到,救了他一条小命。 他在家里,安全的躺在自己的床上。 但他还是不喜欢这个恶梦,特别是后面扭曲不实的片段。 拧着眉,他赤裸着身体翻身下了床,腰腹的伤口仍有些紧绷,但已经不会碍事,他的新陈代谢向来很好。 玻璃窗外,天色仍暗,但快亮了。 海与天的界线,在不远处隐隐约约浮现,他看得到闪烁的星星,还有椰林的暗影。 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他转身走进浴室,打开莲蓬头冲洗开始干掉的冷汗,然后顺便洗脸刷牙,准备出去晨跑。 他还在放假,但他需要将体力练回来,他不喜欢虚弱的感觉,在经过数星期的休养之后,一切又开始变得无聊了。 真是的。 因为受伤,他已经错过了一个本来应该属于他的工作,但或许他可以和武哥再讨些别的工作来做。 他需要工作,那总是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擦干身体,套上运动服,穿上布鞋,散步到单车道,开始慢跑。 日出时,云阔天开。 起伏的山峦在蓝天下,苍翠似画。 东方金星在蔚蓝海面上,亮着银白星光,直到朝阳跳出大海,才被金光掩去。 清晨六点,空气还有些微凉。 几只狗儿,还趴在大马路中间的双黄线上,麻雀们展翅飞越蓝天,停驻在传统市场旁的黑色电线上,让画面有如五线谱一般。 街道上,几辆小货卡陆续前来,男人与女人们抽掉了摊位上的塑胶布,忙碌的将各式各样的商品摆放上摊。 这是一个靠海的传统市场,风中有着新鲜海潮的味道。 当然,也吸引了一些猫咪进驻,只瞧大猫带着小猫们,在人们忙着准备做生意时,一溜烟的穿街过摊。 没一会儿,市场的商品便逐渐摆放齐全。 半个小时过去,买菜的主妇们慢慢出现,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落。 猪肉摊的老板大刀挥砍着排骨,牛肉摊老板娘拿着细长的利刀切划着牛腩,卖水果的大叔忙着替客人将不同的水果秤斤秤两,卖鱼的大婶站在摊前和客人吆喝介绍着今早才刚抓上岸的当季鱼货。 如同其他店家摊位,蔬菜摊的老板娘谈如茵,一早就自己开着小货车,来整理摊位,将琳琅满目的新鲜蔬菜摆货上架。 虽然谈如茵是市场里,少数未满三十的年轻人之一,但做起生意来,可半点也不马虎。 才开市,就只见她的身影,俐落的在摊位上打转,一下子找钱、一下子秤菜,替人结帐时,随手还不忘塞两根葱进去。 「老板娘,洋葱怎么卖?」 「一袋五十,很便宜的。」她露出可爱的笑容,亲切的回答,不忘顺口推荐:「旁边的鸡蛋是今天早上才下的蛋喔,我亲自去养鸡场拿的,顺道来一斤吧?洋葱炒蛋最下饭了。」 「好啊,那蛋来一斤吧。」 「ok,没问题。」她开朗的回答着,左手装蛋,右手收钱,这边才交出洋葱和鸡蛋,那边已经又来了一位妈妈问。 「番茄一斤多少?」 「番茄的价钱已经降下来了,一斤只要二十五喔。」 「哇,怎么那么便宜?」 「因为现在是产季啊,当季的蔬菜便宜又好吃,最划算又营养,我这的番茄是带枝叶的,是熟了才摘下来的,保证新鲜。姊姊我教你,趁现在便宜,买回去自己熬番茄糊,冰起来可以保存很久呢。」 「唉哟,妹妹你嘴怎么那么甜,我都可以当你妈了,怎么叫我姊姊,呵呵呵呵……」 「没有没有,姊姊你看起来真的很年轻啊,呵呵呵呵……」看着那个福气万分的老妈妈,她眼也不眨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跟着一样呵呵呵的甜笑着。 虽然明知她是睁眼说瞎话,对方还是开心的买了一大袋的番茄。 「小姐,有没有冬瓜?」 「有,当然有。美女你要煮蛤蜊冬瓜汤吗?」眼尖的看见客人手上提了一袋蛤蜊,她拿了冬瓜,还顺道送了一点姜给对方。「来,这送你。」 被称为美女的客人,拿了冬瓜和姜,心花怒放的离开了。 第二章 「你有埔里的香菇吗?喔,对了,我还要一颗梨山的高丽菜。」 「埔里的香菇在这边,梨山的高丽菜最甜最好吃了,这位大哥你厉害啊,真懂得吃!要不要顺便来点有机红萝卜?切丝或炖汤都很赞喔!」 正当她和客人瞎聊推销时,突然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如茵,快快快,和你换个零钱,客人等着我找钱呢──」 「真是的,昨天不就提醒过你要记得换零钱了吗?」谈如茵好笑的看着从对街匆忙跑过来的鱼贩,将手里的菜交给客人后,这才转身从围裙口袋中,掏出五百和一百的零钱换给对方。 「谢啦!改天我再请你吃饭!」 「免了,等你请,我自己煮比较快!」她抬手挥赶他,笑着回绝,「快回去吧,客人在等找钱呢。」 卖鱼的小林,不好意思的摸头傻笑,呵呵笑拿着换来的钞票,奔回自己的摊位去了。 如茵轻笑出声,摇摇头,回身继续招呼客人。 忙碌的市场里,人来人往,一个早上眨眼间就过去了,快到中午时,人潮终于慢慢减少。 十点过后,该上班的人也上班了,这时出现的客人,多半不赶时间,三三两两的,优闲的逛着市场。 趁着人没那么多,她收拾着地上的菜叶和拿来装菜的空篮,那个男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几乎在他走进市场街巷口的那瞬间,她就已经注意到他。 男人身材健美、皮肤黝黑,在众多叔伯主妇的顾客之中,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戴着黑墨镜的健康型男,就显得格外醒目。 看着他缓步行来,莫名的紧张爬上了她的脊梁,谈如茵脚跟一旋,转身整理着自己的外貌,她飞快的拍掉围裙上的菜屑,迅速拨着经过一早上的忙乱,落下额角的黑发,还忍不住摸了摸脸,检查上面有没有菜屑。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三八,况且再怎么整理,她也不可能突然变成世纪无敌大美女,但她忍不住,她无法忍住检查自己外貌的冲动,就像她无法忍住每次看到他,胸中如小鹿乱跳的心脏一样。 ok,谈如茵,别紧张,他也是人,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才怪!她清楚知道他和别人哪里不同! 她希望他能注意她。 她长得不漂亮,但她清楚自己身材很好,长期劳动让她该挺的地方挺、该翘的地方也是翘的,恐怕再过十年都不会有下垂的疑虑。 谈如茵垂眼低头看着自己很有料的胸口,考虑是不是要拉低衣襟,多表现出一点本钱。 只一秒,她就打消了这念头。 别开玩笑了,平常光他站她面前,她就紧张得要命,她不敢想像这男人要是盯着她乳沟看时,她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出现。 况且,老天,她到底在想什么?这里是菜市场,她身上还穿着卖菜的围裙和靴子呢,在这种场合和时机,她真的以为那家伙会因此突然觉得她美得冒泡,而开口约她出去或和她告白吗? 当然不可能。 不是说她对这个男人有什么非分之想……好吧,她承认她对他是有小小的幻想,但基本上,她想让自己好看一点,让他觉得她很漂亮有什么不对? 「老板,我要两把菠菜。」 客人的叫唤,让她回过神来,连忙转身替客人装菜结帐,却看见那让她脸红心跳的男人,已经来到了摊位前。 他用那双深邃的黑眸看着她,然后露出了微笑。 「嗨,早。」 那一秒,如同以往一般,她屏住了呼吸,再次僵硬石化,伶牙俐齿已是过往前尘,俐落的手脚也都成昨夜旧梦。 她张着嘴,傻傻的看着他走入她的摊子里。 「早安。」他挂着微笑,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笨拙的反应,只是重复着早上的问候。 她红了脸,回神努力张开嘴,虚弱的挤出一声细如蚊蚋的回话:「早……」 当他来到了她面前站定时,她更是忍不住垂下了脑袋,退了一步,不敢再盯着他的俊脸看,却依然注意到他身上的t恤贴在他汗湿的胸膛上。 几个星期前,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摊位和她买菜时,虽然肤色黝黑,气色却很难看。 刚开始,她并没有特别注意他,她的菜摊人很多,她忙着应付许多客人,但当他因为脚下不稳而踉跄时,刚好在她旁边,她顺手扶了他一把。 下一秒,他抬起头,用那双幽黑如泉、美丽深邃的大眼看着她,露出了一抹有些坏,又有点可爱的微笑。 然后,她就石化了,只能嘴巴开开的呆看着他发愣。 从此,他三天两头就会来和她买菜,她则每次都被那可怕的微笑电上一次,石化一回。每每当她回过神来时,也都还会紧张到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摆,好像它们是突然多出来的一样,有时她甚至连自己的鼻子嘴巴,都觉得它们没有长在应该在的位置。 他出现时,她总是手足无措、紧张万分,就连声音都会突然消失于无形。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糟糕,可她无法控制。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慢慢强壮健康起来,从一位看起来有些虚弱的病猫,转眼变成让女人回首频频注视的超级型男。 可惜的是,虽然每天早上她都会试图催眠自己勇敢一点,但她一见他就紧张的症状却没有改善多少。 「今天的萝卜好像不错?」男人开了口。 「……」手心一直冒汗,她喉咙紧缩,只能手忙脚乱的转身拿来袋子,匆匆递给他。 「春天的茄子似乎也挺好吃的?」 「……」他的声音似乎近在耳边,她不敢抬头,双眼四瞄,试图想借服务其他客人,来转移注意力,让自己表现的正常一点,可惜这时间点,却偏偏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上门。 「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即便她没有回答,他依然开口再问。 建议?先拜托老天爷把她的勇气和声音还给她吧。 谈如茵低着头悲伤的在心中咕哝。 蓦地,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了眼前,挑选着她身前的甜椒,强壮的手臂,从旁擦过了她的臂膀。 热辣辣的麻,闪电般从接触的地方往上窜。 她抽了口气,活像十三岁小女生般,脸红心跳的踉跄退跌,但他像是没注意到似的,只是态度自然的继续拿着一颗又一颗色彩鲜艳的甜椒。 如茵偷偷的,再退了一步,想离这男人稍微远一点,好让自己能够呼吸,可当她移动时,他却也跟着前进。 她心慌意乱的一退再退,再退而退,一路退退退退,直到终于退无可退的,退到了摊位的最里面。 那男人,一路拿了蘑菇、芦笋、青花菜,每一样东西,都刚刚好在她身边。 老天,她后面已经是墙,没地方退了。 而他,近在眼前,近到她能看见他t恤上的纹路,还有他强壮手臂上的肌理与血管,他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甚至他下巴上那个淡掉的旧疤。 她可以闻到他身上那芦荟般清爽的味道,也可以察觉到他的呼吸,还有他身上辐射而来的体温;她确信自己靠近他那边的寒毛,已经全部敏感的站了起来,像被磁石吸引的铁沙一般。 胸中一颗心,如跑百米般,怦怦直跳,恍若要跃出喉咙,她的脸则像火烧似的烫。 为了拿玉米笋,他又靠得更近了一些。 拜托,别再靠过来了…… 内心深处,出现了小小的、宛如喜乐一般的哀鸣。 胆小的将眼皮垂得更低,谈如茵轻轻喘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以免自己忍不住……实话说,她真不知道她是想伸手碰他,还是推开他;不管哪一个,都不是明智的作法,人家根本没对她怎么样啊。 他真的,就只是站在她面前而已,她却连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都不敢。 现在才刚刚入春,但她觉得,自己好像中暑了,头昏脑胀的,心跳在耳里大声鼓动。 「就这些吧,多少钱?」 她低着头,看着他手上那些蔬菜,脑袋根本无法计算,只能随便用手指比了个二。 「两千?」 她吓了一跳,用力摇头,低着头猛摇。 第三章 「两百?」他再问。 如茵点头,这时真的只巴不得他赶快走,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虽然她很想他再多留一下,可是她快缺氧了,他再不走,她就要窒息昏倒了。 他掏出两百元给她。 她小心接过,避免碰到他灼人的手指,快速把钱塞到围裙口袋里。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 男人掏出手机,快速接听。 「喂?我是。」 「嗯、嗯,我了解。」 「好,没问题。」 他挂掉电话,然后才想到自己手上提着一大袋蔬菜。他看看她,再看看手上的蔬菜,跟着露出微笑,问。 「你喜欢鲜蔬奶油炖饭吗?」 这一句问话,如慕丝一般滑顺,而且太近了,真的真的太近了。 那绝对不是她的错觉,他不只是站在她面前而已,温热的呼吸,吹拂过她的耳,恍如他就贴在她耳边,让她浑身一颤。 如茵吃了一惊,猛地抬首,却见他竟真的低着头,贴在她耳边,她突如其来的抬首,使得唇瓣擦过了他的耳垂。 她抽了口凉气,只看见他慢慢抬起了头,黑色的瞳眸带着笑意直视着她,嘴角轻扬。 「你中午有空吗?」 她又呆掉了。 这个小女人,红唇半张,杏眼圆睁的瞪大了眼。 今天她绑着一条有着蓝色小碎花的白色头巾,她以前从来没绑过头巾,但前阵子他来买菜时,她头发里夹着芹菜的叶子,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拿掉,在那瞬间,他还以为她会昏倒。 从此之后,她就开始在头上绑头巾了。 他不应该逗她的,但他忍不住,她的反应实在太可爱了。 以前也曾经有异性对他有好感,他很早就学会如何辨认男女间互相吸引的欲望这回事,他很喜欢这回事,也很清楚如何得到对方的回应。 简而言之,他很有异性缘。 可从来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像她表现得这样明显,又如此害羞胆小,一开始他还以为她天性如此,后来才发现不是,她只在他面前会变成这样结巴羞怯,她在面对其他男人时,话说得可溜了。 她傻傻的、呆呆的看着他,一张俏脸红嫩得像熟透的蜜桃,小嘴依然半张着,久久挤不出话来。 没得到回应,他只好再开口。 「我怕我把材料买太多了,或许你可以帮我解决一些炖饭。」当然,若是能和这个爱慕他的小可爱聊聊天,会让午餐更加愉快。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但声音还是没有找回来。 他笑看着她,一边伸手将她头巾上的地瓜叶拿掉,道:「十二点收摊时,我再过来接你,可以吗?」 可以吗?可以吗?当然可以啊── 脑海里的自己捧着脸大声尖叫着,但现实世界中,谈如茵却只能面红耳赤的看着他,动了动嘴巴,却无言溜出,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在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再一次的,他拉开嘴角,笑看着她,称赞:「我喜欢你的头巾,很可爱。」 她的脸竟然还有办法更红。 在那瞬间,这女人看起来真的万分可口,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低头吻她了。 真的,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幸好,客人在这时上了门,理智回到了男人的脑海里,他收回手,转身离开,留下满脸通红的她继续做生意。 谈如茵一阵腿软。 天啊,那男人约她,他竟然开口约了她? 脸红心跳的捂着唇,她有那么一秒怀疑自己刚刚作了白日梦,所以她忍不住冲出了摊位,那男人还在街上,正往市场出口的方向离开。 所以他刚刚真的在这里?但他真的有约她吗?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她紧张万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还连续算错了帐、找错了钱。 就在她头昏脑胀的收着菜摊,觉得自己应该是搞错了他的意思时,那家伙却在十二点时出现了。 该死,早知道她就冲回家换衣服了,至少换件裙子。 可是,天晓得,为了某种可悲的原因,她不曾真的相信这个男人会看上她。 她需要去换衣服、需要把手洗干净、需要整理头发、需要去化点淡妆、喷点香水什么的── 她差点又慌了手脚,可他没有,反而泰然自若的帮着她把卖剩收好的菜抬上卡车,动作俐落迅速。这家伙的肌肉不是练好看的,他的身材每一寸都货真价实,绝非城市里的公子哥。 打从第一次看见他,谈如茵就知道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被误放到猫咪群中的老虎,野性难驯。 偷偷瞄了那个自动自发坐上小卡车副驾驶座的男人一眼,她咽了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想下车逃跑的冲动。 但她想这天想好久了,她一直偷偷暗恋他,但她也一直以为这种事不会发生,可它发生了,他主动约了她,此时此刻甚至已经坐到了她车上,还开口指示她行进方向。 她握着车钥匙,心如擂鼓,她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一天,这个男人会对她有意思。 梦想成真时,要懂得把握机会。 谈如茵告诉自己,然后深吸了口气,转动钥匙发动引擎,将车子开往他所指示的地方。那里离市场不远,事实上,他家在很近的地方,走路五分钟就会到,开车当然更快。 她将车熄火时,他跳下了车,然后回头对她微笑。 谈如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车的,甚至不太记得怎么和他一起上了楼,穿过客厅,来到厨房,只记得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到了他家厨房的餐桌上,吃起热腾腾的鲜蔬奶油炖饭。 第一口,她就被那美味惊醒。 「这……这是你煮的?」她吓了一跳,吃惊的抬起头来,终于正眼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说了第一句正常而顺畅的话。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拎着汤匙道:「没错。」 「很……很好吃……」她结结巴巴的挤出称赞。 「谢谢。」 他的手艺好得媲美米其林三星级餐厅的厨师,可瞧着他彷佛有着百万魅力的黑眼,她心跳又大力跳了两下,害怕被他看出自己的感觉,她不禁羞怯的再次低下头来,但依然忍不住又吃了一口炖饭。 她饿了,忙了一早上,让她饿得前胸贴后背。 「告诉我,你是第一次和男人约会吗?」 这个问题,让她差点将嘴里的饭喷了出来,她忍住了,但却因此呛咳了起来。 他快速的抽了张面纸给她。 如茵羞窘的接过手,捂住嘴,着恼的瞪了他一眼,为自己辩驳。 「我才……我当然有和男人约会过。」 他挑起了眉。 「所以你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都这么……害羞?」 热气笼罩全身,她乌黑的大眼再次圆睁,这回连耳朵都红了,声音再次离她远去,再一次的,只有嘴张着。 好吧,他知道她喜欢他。 她猜她的异常行为,让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可在这一秒,她还是很想找个洞钻进去。 他轻笑着,只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后才反应过来。 所以,这男人不认得她?他不记得了。她不应该感到失望,他不记得是正常的,她从来也不曾和他多熟,她只是偷偷暗恋他而已。 舔了舔唇,她紧张的张开嘴,报上姓名。 「如、如茵……我叫谈如茵,谈话的谈,芳草如茵的如茵。」 在小小的刹那,她原以为他或许会想起,可他只是露出微笑,道:「谈如茵,很好听。」 可爱的花,在心上开了小小一朵,轻轻摇摆着。 她咬着唇,害羞的瞧着对面那个男人,小小声的吐出一句:「谢谢。」 瞧着她羞怯的模样,他心情愉悦的放下刀叉,朝她伸手,「你好。」 他要和她握手? 和她? 噢,天啊。 脸红心跳的看着他的手,她极力克制狂跳的心,不要胡思乱想,然后才敢鼓起勇气抬手握住那只近在眼前的大手。 他的手有些粗糙,但十分结实又温暖,她希望自己的手不要抖得太厉害。 第四章 「你好……」她瞧着眼前的男人,虚弱的说。 他噙着笑,开口自我介绍,「我是阿浪,你可以叫我阿浪。」 「我……我知道。」 「你知道?」阿浪挑眉。 「我……呃……」她清了清喉咙,张嘴吐出一句话,「我是你国中同学……」 这一回,换他愣住了。 笑容缓缓从他脸上消失,他慢慢的开口,极为小心的再问了一次。 「你说什么?」 她有些不安的看着他,但仍是开口再说了一次。 「呃,我……我是你国中同学……七班的……」 她被赶出来了。 当谈如茵开着小卡车回到家,把菜篮从车上搬下来时,她忽然领悟到这件事。 她被赶出来了。 或许这么说不是那么正确,毕竟他并没有真的拿扫把赶她,或者破口大骂推她出门,他只是突然忙了起来,忙着替她泡茶,忙着讲起电话,殷勤的看着她吃完,跟着微笑着送她出门。 微笑,没错,他脸上又挂上了微笑。 只是这次的微笑,莫名的虚假,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车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确定的是── 她被赶……不,她被请出来了。 第一次约会,就被人不着痕迹的请出门,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会遇到这种事? 蹲在后院清洗着菜篮,羞窘与沮丧慢半拍的,爬上了她的脸蛋。 是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还是她说错了什么? 她也没多说什么啊,她只是告诉他,自己是他的国中同学而已,又不是说她准备接下来,天天往他家跑,死黏着他不放。 那一天,在市场里认出他时,她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经过多年后,巧遇初恋──不对,是暗恋对象的。 她清洗着靴底的菜叶,把卖到所剩不多的菜,稍做整理,外形还可以的,留下来继续当商品,已经差不多的,则捡一捡,拎进厨房熬煮蔬菜汤。 这么多年过去,阿浪的样子改变了不少,当然他变得更加高大、强壮,也变得礼貌、温和一点,不再那么愤世嫉俗,可她永远记得他那双乌黑美丽的大眼,还有那种坏坏的、不羁的,浪荡又潇洒的笑。 以前在学校,她的视线总是会不自觉追着他黝黑的身影。 她刚开始注意到他时,他是个独行侠,就像匹狼,同学们都怕他,连那些老是聚众闹事的男生,都不敢惹他。 如果依照一般大众的看法,阿浪完完全全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学生,他跷课、打架、衣衫不整、常常迟到,对师长无礼,性格桀骜不驯。 可他吸引着大家的视线,她知道,因为她一直在看他,就像其他人一样。 他和那些只会耍耍嘴皮子,逞凶斗狠的男生不同,他清楚晓得自己在干嘛,虽然偶尔会跷课,他始终将成绩维持在中上。 年少时的他,其实很少笑。 他跷课不是为了好玩,是为了睡觉。 她知道他晚上在渔港打工,也见过他咬着草杆,裸着上半身,拧眉趴在树荫下看英文课本。 后来,他交了一个好朋友,从那时,她才开始看见他偶尔出现的笑容,虽然还是很少,但很真心,每个灿烂的笑,都让她心跳加快。 他曾经在上课时间,和好友一起跷课,跑到两排教室中间的庭院,赤手空拳的爬上椰子树,摘了好几颗椰子丢下来,看得她目瞪口呆。 她是第一个发现他在干什么的,他开始爬树时,待在教室里的她就注意到了。他发现了她的视线,还对她露齿一笑,将食指竖在嘴上,示意她别出声。 她嘴巴开开的呆看着他爬上了树,朋友则在下面接那些掉下来的椰子。 他像猴子一样俐落,几乎摘光了那排椰子树上所有的椰子,她很清楚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在做什么,上课不专心会看窗外的人真的很多,骚动声越来越大,最后终于连老师都注意到了,训导主任从二楼探出头来,对着他们吼叫,但学生们却是给予了热烈的欢呼与掌声,口哨声更是此起彼落。 那两个男孩扛着装满椰子的黑色大垃圾袋迅速落跑,阿浪还不忘回头挥手接受大家的欢呼。 经过她身边的窗口时,他扔了一颗椰子给她,让她又惊又羞。 那是两人少数的几次接触,她知道他不记得,但每一个和他有关的片段,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姓啥叫啥,知道他是几年几班、学号多少,她甚至知道他家住哪。 一年级刚入学时,她以为他是单亲家庭,她见过他妈来学校和老师道歉,后来才发现,他有父亲。 他的父亲,当时在坐牢。 那个男人,是个可怕的黑色浑沌,她不喜欢他,很不喜欢。 想起他的父亲,她打了个冷颤。 她一直私心以为,那种人根本不该放出来,他的出现,毁了一切。 如茵将清洗切好的蔬菜全放进烧滚的汤锅里,然后僵住,猛地抬起头来,忽然之间,她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请出来了。 捂着唇,她脸色苍白,沮丧的呻吟出声。 该死,她不该提到自己和他是国中同学的。 显然他完全不希望,有人记得他,或那件事。 偏偏她却记得一清二楚。 落寞的,她叹了口气,她猜他之后再也不会来和她买菜了。 端着煮好的番茄蔬菜汤,她坐在铺着小花桌巾的餐桌上,才慢半拍的想起来,她刚吃过他煮的炖饭了,现在一点都不饿。叹了口气,她拿出她的保鲜盒,坐在餐桌旁发呆,准备等汤凉了,再分装冷冻起来。 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春日午后两点的阳光,依然热力四射。 窗外,小花随风摇曳着。 她应该要趁机睡个午觉,晚点还有很多事要做,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劲来。 虽然他一直不知道,但他可是她晦暗苦涩的青春岁月中,最明亮的阳光呢…… 【第二章】 半夜两点,有人按了门铃。 阿浪在监视荧幕里,看见那个和他一样,长年都跑国外的家伙,他背着一袋沾满沙尘的行李,留着满脸胡渣,眼皮因为疲倦而浮肿。 他下楼开门。 「嗨,阿浪,好久不见。」他露出一嘴白牙。 「我以为你在印度。」他侧身,让那可怜的家伙进门。 「今天回来了,不对,现在过十二点了,应该是昨天了……」说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边走进门,一边困累的道:「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们,但我回红眼才发现,有个美女在装潢楼上,我的房间完全不见了。」 「那是恬恬,她已经搞了一个月了,我还以为应该已经完工了。」 「没有。小肥说那美女是阿南的老婆,让我吓了一跳,怎么有人会喜欢那个变态的蒙古大夫,他之前帮我动手术时,还一边讲冷笑话,我真想拿东西敲昏他,她一定是眼睛糊到蛤蜊肉了。」 阿浪轻笑,把门关上,重新设定密码,回道:「我也这么觉得。」 他又打了个呵欠,道:「我不想去住饭店,所以就开车过来了,这里有床吧?我记得耿叔有间客房,还是大家都挤到这边来了?没有床也没关系,我可以将就地板,只要够安全就好。」 阿浪一扯嘴角,「你不需要将就地板,耿叔他们搬走了,这里现在只有我。」 「搬了?搬去哪?」他一怔,「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只是初静嫁人了,耿叔和晓夜姊决定一起搬到她家隔壁。」阿浪和他解释,「其他等你睡起来再聊吧。」 「狗屎,我真是太久没回来了。」他摇头感叹着,将行李重新甩回肩上,抬起沉重的脚步开始爬楼梯。 「你想先睡觉还是要先吃点东西?」阿浪问。 「睡觉。」他一拐一拐的爬上楼梯,边打着呵欠,边含糊咕哝着:「我他妈的要狠狠睡上几天,拜托别叫我起床。」 「没问题。」阿浪跟在他后面,「厨房里有食物,你起来后请自便。」 「谢了。」男人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第五章 阿浪注意到他的左手有些问题,大概是受了伤,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站在那边,确定那家伙有走进客房,而不是倒在走廊上睡觉后,这才继续往上爬楼梯,回到自己房间。 点点的星辰从海面浮现,爬上了靛蓝的夜空,悄悄闪烁着。 他应该要睡了,但不知为何,却没有什么睡意。 这个房间,从他十六岁刚搬来时,就住在这里,但成年后,他就很少回来,可他很喜欢这个有着大窗户,还能看到蓝天大海的房间,所以当耿叔他们决定举家要搬到郊区去时,他选择留下来。 郊区新盖的大房子,其实也有他的房间,耿野和晓夜,从来不曾将他当成外人,他们帮他留了一个房间,但他不像岚姊,或许因为来到这里时,他年纪已经太大了,他一直无法真正融入那个温暖的家庭。 但他有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真正拥有的房间。 属于他的房间。 真正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他的床、他的灯、他的书桌,甚至完全属于他的浴室。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不需要和人共用,不是暂时租借来的地方。 他永远记得,耿叔带他进来这里,告诉他,这里属于他的那一天。 所以,即使后来离开,进入红眼工作,他在放假无处可去,或者收到桃花、晓夜的召唤时,还是会回来,回到这个房间。 那几位长辈他们给他的,不只是这个房间,还有无止境的天地,与整个世界。 刚来那一年多,他连睡觉也无法好好入睡,恶梦总会侵蚀他的睡眠,他曾无数次,就像现在这般,蜷缩或坐在这张大床上,看着那几近永恒的星辰,缓缓移动,直到太阳升起。 他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许多无眠的夜晚。 去年,他曾有股冲动,想要和耿叔提议买下这栋房子,虽然过去十年,他也只回来住过几次,大部分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可能连五天也没有,甚至曾经有好几年他一次都不曾回来过。 但他就是想要这里,莫名渴望真正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地方,可他知道自己不能提,他们不会卖的,他们当他是家人,他的提议,只会伤了耿野和晓夜的心。 所以他继续保持着沉默,让他们将他当成家人。 那感觉其实很好,知道有人在乎关心自己,但却不知怎地,总是没有实际的感觉,像浮在虚妄的梦中一般。 深深吸了口气,他会开那些思绪,在床上躺平,闭上眼试图入睡,但那个女人的脸,却莫名浮上脑海,让他拧起了眉。 国中同学。 他怎么样也没想到,那位卖菜的小女人竟然是他的国中同学,他对那个女人的面容,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过去几年,他很少回到家乡,偶尔回来,也从不曾和其他同学或邻居联络,除了当年收留他的几位长辈之外,他也不觉得有需要和其他人联络,反正他和那些人从来也不熟 况且,出事之后,那些师长同学、邻居们,全都避他唯恐不及,他不认为他们会想要看见他。 他一直以为,在经过那么多年之后,这里的人,早就已经把他给忘了。 显然没有。 至少那个女人还记得,谈如茵还记得,也知道他是谁,晓得他做过什么事。 不自觉的,他握紧了拳头,恼怒的想着。 实话说,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像个陌生人一样回到这里,但这个观光的城市这些年变了许多,和他同龄的年轻人几乎都北上去工作,外地搬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他确实以为,自己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毕竟过去几次回来度假,不曾有人在街上指着他的鼻头尖叫,或露出惊异、害怕的表情。 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就算有人记得,也没什么,他不可能一辈子掩盖那件事,如果他想住在这里,就一定有人会记得,或许他不该那么大惊小怪,但在今天中午,他真的有种想立刻离开,再也不要回来的冲动。 可恶,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睡不着了。 他张开眼,怒瞪着天花板。 他一直以为,这些年,他已经学会让事情过去了,现在看来,显然没有。 一直都没有。 该死。 他暗暗咒骂一声,在床上辗转难眠,即便不愿,杂乱的往事片段,依然在半梦半醒间,再次找上门来,重新上演…… 夜无声。 女人搁在枕头上的手,轻轻抽了一下。 她沉沉睡着,对身体的动作,没有意识,只在梦中游走。 一团黑色的火花在夜里叫嚣着,她想逃走,却没有办法丢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饶了他,饶了他—— 不要!别打了,别再打了—— 她惊慌的想着,试图尖叫,阻止那恐怖的暴力,但却发不出声音,每一记凶狠的拳头,都像揍在她身上一般,让她痛得眼冒金星,弯下了身,吐了一地狼籍。 住手!放开她—— 少年狂吼,飞扑上前,却被踹倒在地,他被揍得鼻青脸肿,鲜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一切。 不要!快走!快逃啊—— 但少年没有逃走,他奋不顾身,即便被打倒在地,依然一次又一次冲回来,阻止那污浊暗黑的邪恶。 拜托谁来救救他!救救他啊—— 绝望的哭喊,在她脑海里尖叫着,那感觉是如此疼痛,几乎像是要撕裂了她的灵魂。她拉直疼痛的身体,滚烫的热泪迸出眼角,酸热浓稠的液体冲上鼻头,流了出来。 那不是她的血,不是她的痛。 我不痛,我不痛,那不是我的痛…… 她必须站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告诉自己,再次试图起身。 现实与虚幻交错,两个房间的家具在摇晃着,重重交叠,她几乎无法辨认眼前的事物,一记拳头再次袭来,她害怕的想闪避,却撞到了身前的桌子,几乎在同时,挨揍女人的疼痛袭来,那记重击让她再次倒地。 好痛,好痛…… 她哭了出来,好想躲起来,蜷缩在安全的角落,可是混沌的黑影龇牙咧嘴的咆哮着,再次开始殴打那个女人。 她会被打死的——然后他也会被打死—— 她得阻止它,她必须阻止那恐怖的邪恶,它高涨的气焰,疯狂的呑蚀了周遭的一切。 在一次的,她爬起身,鼓起勇气穿过那团黑火,狂热的恶意袭来,如冰似火,让她惊惧颤抖,她被困在那团贪婪狂暴的黑火之中,无法前进,无法后退,只能感觉那疯狂的恶意占据她的骨血,窜入她身上的每个细胞,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就在她几欲疯狂时,女人的骨头被踢断了,她往前摔跌。 剧痛,在胸口爆开。 她强迫自己忽略那可怕的疼痛,摇摇晃晃的哭着爬向电话,她不能停下来,不敢停下来,只怕自己会来不及。 她抓住了话筒,颤抖的按下号码,语无伦次的和人求救。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传来,她回首,只看见浸天鲜艳的红。 浓稠的鲜红退去,只剩下黑夜。 从噩梦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里,有着大大的窗户。 一轮明月,高挂天上,月华淡淡洒落夜之海。 她几乎能听见,海浪婆娑阵阵。 有那么一秒,她很困惑,然后才看见了那张床前的单人床,米白色的床单下,躺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月光轻柔爬上他黝黑强壮的身体,和带着淡淡伤疤的脸庞。 她认得这个男人。 阿浪。 无法控制的,她举步来到床边,几乎是有些入迷的低头瞧着他。 汗水点点渗冒出他的额,他紧紧握着拳头,结实的肌肉偾起紧绷。 他在做梦,恶梦。 几乎在瞬间,她领悟到这一点,也醒觉到,这不是梦,他已经长大成人,而她真的在他房间。 第六章 糟糕。 轻捂着唇,热气瞬间攻占脑海与脸蛋,她不应该在这里,她以为她早就已经学会把那恼人的能力控制好了,可是显然,白天发生的事太过刺激,让她再次失控大暴走,松开了该有的警戒。 偷偷退了一步,她心虚的想逃走,可是……他看起来很痛苦…… 她清楚他在做什么恶梦,她总是太容易被人影响,特别是他。 所以,那件事,果然还是在纠缠他。 她迟疑踟躇着,然后不由自主的,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 反正,此刻的她,只是个虚无的意识,而她确实知道该如何帮助他摆脱梦魇。 她在清醒时,总是太过害羞,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着他,在如缎的月光下,这个男人看起来更性感了。 心跳,怦怦作响着。 如果在白天,她绝对不敢这么做,可是现在是晚上,而且他在睡觉,舔了舔唇,她伸出手,有些紧张的抚着他的脸。 轻触到他的那一秒,她吓了一跳,将手缩了回来,她不应该感觉到热气,通常要很强烈的意念,她才能感觉,但她真的有摸到他的感觉,甚至感觉到他脸上渗冒出来的胡渣 老天,她的能力增强了? 这件事让她有些忧虑,可是这个被噩梦纠缠的男人,让她更加担心,她可以晚点再来烦恼自己的事。 深吸口气,她试探的把手放回他汗湿的脸庞,触摸他的感觉,让她脸红心跳,她保持专心,然后闭上眼,倾身俯首,将脑袋抵着他的额头,尽力去想象一个美丽和平的画面 蓝色的大海,堆高的白云,绿色的草地,果实累累的椰子树—— 这做起来,比想象中困难,她可以感觉到他吐出的气息,拂过她的脸,扰乱她的思绪,让她小脸发热。 老天,专心一点,要快乐一点的,她想。 然后那个记忆的画面,跳了出来。 他在草皮上,踢着足球,屠鹰在左翼飞奔着,屠勤则戴着手套,守护者他们的球门,阳光在天上闪耀,汗水滑过少年们的背脊,浸湿了恤。 阿浪传球,屠鹰以左脚接住,,带球过人,再把球传了回去。 他脚下停也没停,一个倒挂金钩,在禁区直接起脚射门。 黑白相间的足球,旋转急射出去,以极为刁钻的角度,从敌对球门左上方飞了进去,球场上响起了哨声,时间到了,疯狂的欢呼声伴随响起。 他吼叫出声,开心的在球门前,翻了个后空翻,然后和冲上前来的屠鹰抱在一起,互相拍打。 同伴们全都冲上了场,被摇晃过的汽水冒着白色的泡泡,喷得足球队全身都是,但他们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叫着。 他年轻的脸上,没有半点阴霾,只有赢得胜利的喜悦与欢笑。 她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仿佛自己也身在那兴奋热闹的场中,被淋了一头一脸的汽水,尝到了汽水的甜味。 忽然间,像是听到了她的笑声,他转过身来,专心的看着她所站的方向。 在那一秒,两人对上了眼,她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相信的屏住了呼吸,他不应该看到她,当年他并有没看她。 但此刻他确实在看她,隔着诺大的操场,看着当年身在看台上的她。 被他的视线吓了一跳,她迅速抽回了手,抬起了头。 蓝天、白云、少年、欢笑,全都在瞬间消失。 夜,还是夜。 床上的男人,依然沉睡着,但他的嘴角轻扬着,紧绷的肌肉与拳头也已经松开了,只有浓眉微拧,他脸上的表情不再痛苦,却带着一丝困惑。 她轻轻喘息着。 寂静的夜,无声笼罩大地。 瞧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无法自制的,忍不住又偷偷伸手,试图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他的眼皮抽动了一下,惊得她迅速抽手,发现他似乎就要醒来,她匆匆起身退开,想在他醒来前离开。 她退了一步,看见他张开眼,看着她,困惑且迷惘。 刹那间,她无法动弹,惊慌且心虚。 不要紧,不要紧,他看不见她,她只是一种意识,只是无形的魂魄。 但,他伸出了手,试图触碰她。 下一秒,谈如茵在自己的床上清醒过来。 一颗心,在胸中急速跳动,她紧握着被子,眨着眼,舔着干涩的唇。 老天,他看见她了吗?他有可能看得见她吗? 她不是很确定。 就算他真的醒了过来,那男人应该看不见她出窍的魂魄,可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视线有着焦距,对准了她;无论是在梦里,抑或在清醒之后。 窗外明月高悬,她只觉得头晕,然后才慢半拍的发现自己紧张到忘了呼吸。 她张嘴大口吸气,让胸肺起伏。 氧气快速的进入血液,她慢慢地起身,身体如同旧日一般,异常沉重,但还在她能控制的范围。 她没有休克,也没有太多不适的感觉。 有那么一瞬,她很害怕会接受到其他更多强烈情感的波动,害怕黑暗的情绪会再次找上门来,她极力收敛着浮动的感知,小心戒备,等着。 但几分钟过去,什么都没发生。 她可以略微感觉到附近邻居的轻微情绪,但那就像黑夜中的星光,像雨天中的渺渺雨丝,存在着,但很微弱,不明显,只要她不去刻意接触,就不会影响到她,那些只会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她可以把它们当作模糊的背景。 没有任何恐怖黑暗朝她直冲而来,也没有任何火焰旋涡在附近。 刚刚那,只是她和他旧日的噩梦,不是什么新的、可怕的邪恶。 很好。 她慢慢下床,倒了杯水喝,让清凉的水,滋润她干涩的唇。 他看见她了吗? 这问题,又浮上心头,她咽下了口水,感觉心又大力跳动。 天啊,希望没有。 【第三章】 他找到那个女人时,她正站在花园里。 昨晚有那么一秒,他以为自己见鬼了。 半夜从梦里醒来,他看见一个女人站在床边,跟着消失无踪。 他和她对上了眼,他认得那张吃惊且心虚的脸,现在认得了。 她在他的梦里,然后出现在他床边,还穿着诱人的黑色棉质睡袍,当他伸出手,甚至感觉到那缀着蕾丝、柔软舒服的布料,滑过手中。 他不认为自己还在做梦,但她消失了。 在哪短短的一秒中,他真他妈的以为自己活见鬼了,但他认出了她,领悟到这个女人还活着。 谈如茵。 她叫谈如茵,是他的国中同学,她白天时才说过。 也许他看错了,或者只因为白天发生了那件事,才让他晚上也梦到她,可是那诡异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不去。 所以,他去了市场。 他只是去采买杂货,他告诉自己,然后顺便看看那女人,确定一下状况,虽然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想要确定什么样的状况。 可他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那女人有问题,但她不在那里,她的摊位上没有人。 隔壁摊的老板,说她今天没有来。 那个女人不在的事实,反而莫名的让他更在乎了起来。要找个人,对她来说,从来不是件难事,而且他知道哪里能找到她的地址。 他没有国中毕业纪念册,但屠鹰有。 所以他转去屠家,穿过餐厅与花廊,到了后栋二楼,在屠鹰房间的书柜里,找到了那本毕业纪念册,她说她是七班的,他翻到七班的页面,找到了她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十分年轻,但显得阴郁许多,无论是大头照,或是喝着的生活剪影,她看起来都有些阴沉,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就只是僵硬的站着。 他在最后面的通讯录中,找到了地址、电话。 电话没人接,地址在市郊,不是很远。 他没有多想,直接下了楼,开车前往,不过没有忘记从桃花的厨房中,拿了两个三明治当早餐,一个塞嘴里,一个塞口袋在车上吃。 她在门口遇见买菜回来的桃花,他趁她开始叨念前,亲了她脸颊一下,然后匆匆跳上车。 第七章 但这女人向来无法轻易打发,他听她的声音,从身后追来,「阿浪,你伤还没好,怎么就到处跑?你还想去哪?」 「去办事!」他笑着转动钥匙,发动引擎,逃之夭夭。 「晚上记得过来吃饭——」 「再说吧。」他咕哝,含糊其辞的道:「我不一定有空。」 她皱眉,再次喊道:「阿浪,晚上记得过来吃饭,听到没有?」 即便车已驶离,她的命令,依然越过海风传来。 他从后视镜中看见她不死心的追到门外,圈着嘴高喊的模样,只得伸出手和她比了个拇指。 见状,知道他给了承诺,她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和他挥了挥手,转身进屋。 遇见桃花的插曲,并没有让他的心思转移太多。 他依然被昨夜那白色的身影给困扰着。 她的地址不难找,那个地方位在田野之中,有些空旷,他很快就找到了那栋屋子。 屋里没人,大门是敞开的,只有纱门轻掩。 他按了电铃,鸟鸣声从屋里流泻而出,但没有任何人随之出现,他考虑着是否要推门进屋,但她的车子就停在院子里,那表示她就算人不在屋里,也在附近。 直接进门不是个很好的选择,那通常会被当成闯空门的窃贼。 他转过身,查看四周,这屋子不大,周围除了种来当防风林的树木之外,就都是菜园,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了那个女人。 谈如茵。 她穿着卡其裤和白色的长袖衬衫,站在种满各式各样蔬果、绿意盎然的菜园里,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头上包着米白色的棉布方巾。 衬衫的袖口,被折到了手肘,米色的卡其裤,也被往上折到了她蜜色的小腿肚,然后他注意到,那个女人赤着脚,脚上沾满了湿润的黑泥,但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她很认真的在查看一株开着黄花的翠绿藤蔓。 一对白纹蝶在她身边回旋飞舞,翩翩舞过她的面前,她的视线被它们吸引,追随着那美丽的回旋。 粉红的唇,微扬。 阳光穿透藤蔓,洒落她素雅甜美的容颜,春风扬起她一络没有乖乖待在头巾里的发丝。 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自在,如此轻松。 就在那一瞬间,往日的记忆浮现。 另一个春天,少女穿着制服,站在绿意盎然的桃花树下,洁白的小手,捧着一只黑乎乎的毛毛虫,她小心翼翼的把那爬到路上的虫,放回了草地上。 她和那只虫说话,还叫它小心点。 然后她仰起头,看着桃花树,露出和此刻相同的微笑,那么轻松自然的微笑,让她阴沉的小脸,在瞬间亮了起来。 原来,是她。 他惊讶不已,有些怔忡。 当年,他本来想和她说话的,可同学叫唤着他的名字,她闻声回头,发现了来捡篮球的他,意识到他看见了什么,羞窘尴尬的红了脸,然后在他张嘴前,落荒而逃—— 蓦地,白纹蝶翩翩舞过两人之间。 他与她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女人看见他的那一秒,他在她脸上发现惊讶与慌张,她没有羞红脸,反而吓白了脸,也是在那一秒,他知道她想再次逃走。 这一次,他没有给她机会。 阿浪直视着她,在她开始逃跑之前,迈开了脚步,她应该要懂得不要尝试逃跑,他从小就跑得很快,曾经拿下全校百公尺冠军,她不可能跑得过他的,但那女人显然连想都没有想。 她丢下了竹篮,转身奔跑。 他穿着布鞋,她打着赤脚,但菜园里都是松软湿润的泥,而她清楚这地方的地形,那给了她一点优势。 他追着那女人穿过苦瓜藤,钻过蕃茄苗架,跳过一条干净清澈的小水沟,飞奔过红萝卜田,最后在她家后院的香草园圃中,将她擒抱扑倒在地。 她被那一个擒抱,撞得头晕脑胀。 被扑倒在地的谈如茵沾了满身满脸的黑泥,她感觉到胸肺的空气全被挤了出来,之后膝盖大概会浮现淤青,或许还断了一两根肋—— 她喘着气,惊慌失措的想着,然后发现身后的男人,动作俐落的将她整个人翻了过来。 好吧,她肋骨没断。 她身上没有任何尖锐的疼痛,松软的泥土吸收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但她依然觉得头晕目眩。 该死,她不该跑的,但突然看见他就这样出现,让她反射性本能的转身就跑。 快速的奔跑,让她心跳加速,她喘息挣扎着,但他抓着她的手,压着她的身体,低下头来,眯起眼,露出野蛮的微笑。 「你以为你想去哪里?」 他也在喘气,吐出的每一口热气,都喷在她脸上。 这男人背着光,让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如茵眨着眼,调整视线焦距,结结巴巴的喘着道:「我我……我没……我只是……你你你……你放开我……」 阿浪皱着眉,只问:「昨天晚上,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她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道:「什……什么?我……我才……我没有……」 如果她没有迟疑,没有结巴,没有僵住那一秒,没有心虚的移开视线,他或许会相信她。 「谈如茵。」他伸手轻捏住她的下巴,道:「我看到你了。」 她又一僵,吞咽着口水,星眸往旁飘移,舔着唇否认:「我……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清晨的露水湿气还未完全退去,菜园里还湿湿的,充满了泥土与植物的芳香。 她在香草园圃中被逮到,罗勒、薰衣草、迷迭香……等等芳香植物的气味,充塞心肺,但最浓郁的,却是他的味道。 「亲爱的,如果你要说谎,试着不要结巴,会比较有说服力。」 「我只是……我很紧张……你你……」她轻喘着,感觉小脸开始热了起来,道:「你让我很紧张……」 「啊。」 他轻轻应了一声,像是终于了解她为何会结巴,她还没松口气,却听他开口。 「我知道我让你很紧张。」他俯身低头,逼得更近,指出重点:「但如果你不是做贼心虚,你看到我没事跑什么跑?」 咦?她眨了眨眼,不自觉满脸通红的看向压在身上的男人。 「我……我怎么知道……」她气虚语弱的吐出咕哝,然后才回过神,赶忙改口辩解,「不是……我是说……我会跑……当然是因为……你在追我啊……你你看起来很凶嘛」 他很凶? 阿浪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又舔了一下唇,紧张的道:「那个……你可不可以先起来,我……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眯眼瞧着气喘吁吁的她,他坏坏一笑,「你先告诉我,你在我房间里做什么?」 「我没……」她面红耳赤的开口。 「别做你不擅长的事。」他叹了口气,实话说,他其实并不急于脱离现在这种状况,压着这女人的感觉很好,只不过他还是想把事情先搞清楚。 他好笑的开口,道:「你真的很不会说谎。我相信,你清楚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注意到,他已经不再喘气了,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慢了下来,和她小鹿乱撞的心跳频率完全不一样。 她恼怒的问:「你、你怎么能确定……说不定你……是你在做梦……」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他承认。 她松了口气的表情是如此明显,让他莞尔的再次扬起嘴角,「你知道,我的工作,让我遇过很多奇怪的事。」 他突然改变话题,让她一愣,杏眼圆睁。 「包括梦游的少女……」 她张开嘴,迫不及待的想告诉他,她只是梦游,但还没发出声音,他已经又道:「或者,有特异功能的人。」 这句话,让她再次僵住。 「我知道你在我房间里,只是不知道你怎么去,又怎么消失的。」他抹去她鼻尖上的黑泥,抚着她的脸,微笑,「你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他的说法和扰人的指头,让她紧抿着唇,不安的吞咽着口水,没有回答。 第八章 「我赌你屋里,有一件白色的,棉质的长袖睡衣,裙摆刚好到你小腿,胸口还綉缀着白色的蕾丝。」 「这……这种样式,很……很常见啊……」她不死心的辩驳。 「右边的袖口,染到了颜色,我想想……」他注视着她又再次变白的小脸,继续道:「是粉红色,形状像朵花,约五公分大小。」 她张口结舌的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才一眼,他竟然记得那么多。 春风拂过,开着紫色小花的罗勒在两人身旁因风摇曳,蜻蜓与蜜蜂在花丛间飞舞回旋。 「怎么样,你想和我打赌吗?」 她不想。 谈如茵的沉默,只让他嘴角拉得更开,他依依不舍的从她身上爬了起来,朝她伸出大手,再次微笑。 「来啊,我们进屋看看。」 这男人的微笑,让她头皮发麻,不好的那种麻。 在那瞬间,她忽然知道其实他很火大,即使他脸上挂着笑脸,纵然她已经拉开了心智防卫的高墙,也没刻意去探索他的想法,依然清楚知道这一点。 她没有握住他伸出的手,只是自己慢吞吞的爬了起来,戒备的看着他,想逃走的冲动,始终都在。 但他没有给她机会逃走,她还没站稳,他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几乎是半拖着她,往屋里走。 「嘿!你不能——这是我家——我没有邀请你——」她踉跄着,惊慌的试图挣扎,但他握得死紧,她挣不开,只能狼狈的被他拉进屋。 「我是客人,你应该要请我喝杯茶。」他厚颜无耻的说着,一边推开她家后门,穿过厨房。 「关先生——」 他背脊一紧,她可以察觉到一股怒气从他手上传来,缠上了她的手臂。 「你不可以这样——」 虽然知道他不太可能伤害她,可她还是开始感到害怕,然后那男人头也不回的拉着她打开一扇门,那是她的书房,他呯的将门关上,拖着她往二楼走去。 她挣扎着,但依然被他拉上了二楼。 「关先生——」 他不理会她,硬将她拖进了她敞开的卧房门,毫不客气的将她的衣柜拉开。 「你不要太过分了!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眼看他拉开她的衣橱,看尽她的私人衣物,她羞红了脸,试图遮挡,边喊着:「别再翻了,我的睡衣不在这里!」 她说得没错,睡衣是穿过的,这边都是干净的衣服。 他停下动作,拉着那女人大踏步走进浴室,拉开了门。 里面除了盥洗用具,干净的一尘不染,洗衣篮里也没有东西。 「你看够了没?!」 她又羞又恼,怒瞪着他。 阿浪拧起剑眉,如茵则气恼的伸手要去关门,但她才用那只自由的手握住门把,那个男人已经将她整个人拖进浴室,然后把门关起来。 她惊吓不已,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将那件吊挂在门后的睡衣拿了下来,在她眼前挥动。 白棉睡衣,右边的袖口被染了小小的粉红,胸口还缀有小花蕾丝,和他昨晚看过的一模一样。 她脸色苍白的半张着嘴,瞪着他,完全哑口无言。 男人挑起剑眉,张嘴问:「现在,你可以开始说实话了吗?」 「关先生……」 他抛开了睡衣,突然上前一大步,将她逼得贴在门上,大手砰的打在她脸旁的木门,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说过了,你可以叫我阿浪。」 他的脸近在眼前,只差一寸就要贴到她脸上了,她吓得闭上了嘴,屏住了气息。 「这方音不难的,来,喊一次看看,阿浪。」 她用乌溜溜的大眼瞪着他,惊慌满布脸上,小嘴紧紧闭着。 「阿浪。」他眼里冒着火,强调:「很简单的。」 这男人真的超火大的,她看见他的青筋在额上抽动,感觉到那被强力控制的怒火,他没有失控,但她依然得用尽全力抗拒,才能把他的情绪排除在外。 她忘了,他从来不喜欢他的姓。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猜她应该不要再继续惹恼他,尤其是在自己才刚刚被人赃俱获之后。 她吞了下口水,张开嘴,顺从的吐出他的名字。 「阿……阿浪……」 他的火气消了,一点。 她终于稍稍能够呼吸,但那还不够。 「很好,我相信我们的沟通有了长足的进步。」他微笑,诱哄道:「现在,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到我房间里做什么?」 老天,这男人像变色龙一样可怕,他的表情竟然在瞬间就能改变,如果不是因为她能清楚感觉他的怒火,她恐怕会被他可爱的笑容,诱人的嗓音,骗得晕头转向。 这家伙还是很生气,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说谎。 「我……」她看着他,紧张的口干舌燥,「好吧……我说……但……但我不要和你贴那么近……你让我……我没有办法思考……」 「那就不要思考。」他黑瞳里浮现不耐,嘴边却依然带着笑,「只要说实话就好。」 他要听实话?好吧,这简单。 她深吸口气,认命的张嘴:「你不要一直这样假笑,感觉很虚伪,让我很不舒服。」 看着眼前那个冒着红火的男人,她不再闪避,简单明了的说:「我可以清楚感觉到你的情绪,如果我想,我也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 狗屎! 「是你自己要听实话的,我想我不该得到这句咒骂。」 这女人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还是只是碰运气? 「我不是碰运气,我确实知道你在想什么。只要你一直抓着我,我就能一直读你的思绪,我是读心者。」 他瞪着她。 谈如茵和屠鹰一样? 「我和屠鹰不一样,他有的是念动力,可以移动物体,我不行,除了用手,我没有办法移动任何东西,我只能接收别人的情绪和透过触碰读取对方的想法。」 该死!她真的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她所料,他闪电般放开了她,还退了一大步,活像被热水烫到似的。 一股难言的情绪,揪住了她的心。 如茵深吸口气,瞧着眼前这个火气渐消的男人,不知为何,她突然宁愿他继续发火。 他像盯着一条蛇一样的看着她。 抬起手,默默抹去脸上的泥巴,她拉回视线,垂眼不再看他,只将脏掉滑落的发丝,塞回耳后,喃喃道:「基本上,我的能力和屠勤比较像,只是他是从物体读取残念,我则是从人。」 「你是超能力者。」他下了结论。 这句评论,让她喉头一紧,有时候她总觉得人们在说这句话时,都好像在说「你是怪胎」没两样。 至少他没说她疯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是一个人,和其他人一样,只是第六感比较好。」 他沉默了一秒,然后开口:「抱歉,你说得没错。」 没料到他会道歉,她惊讶的抬首,却见他冷着脸,接着道:「但你昨天晚上还是不应该未经允许,就利用你的特殊能力,跑到我房间里。」 这个指责,让她瑟缩了一下。 「我并没有哪个意思。」她轻声道。 「你在那里。」他拧眉指出。 「那是因为,我的防护网有了缺口,我是被拉过去的,并不是我主动过去的。」 「什么意思?」他瞪着她看。 她迟疑了一下,咬着嫩唇,半晌才万分尴尬的说:「我国中时曾经暗……偷偷喜欢你,我想昨天中午发生的事,让我还是有点在意你,所以昨晚我做了梦,和国中时有关的梦。」 握紧了拳,她不安的看着他,尽量含蓄的说:「我猜当时你可能也梦到……往事,所以我的意识就被拉了过去,我在睡觉时,防卫会降低,并没有办法和清醒时一样。」 「你是说,你睡觉时会灵魂出窍?」他无法置信的脱口。 「那只是意外,太过强烈的情绪会找上我,影响我。如果你没做恶梦,我也不会被拉过去。」 他一脸诡异,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他周围浮动,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快乐的东西,不是她所会乐见的情绪。 第九章 如茵着恼的瞪着他,有些火大的说:「不要像看怪胎一样的看着我,这种能力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我以前也是很正常的,但我小学时出了车祸,醒来就变成这样子了。」 她绕过他,走到洗脸台前,拉下歪掉的头巾,打开水龙头,将头巾沾湿,清洗脸上的脏污,一边轻描淡写的数:「意外刚发生时,我只是一台坏掉的收音机,而且还没有办法自己关掉电源,但我现在已经学会控制了。」 他没有开口,她从眼角瞄到他脸上的不以为然。 「我说过了,昨晚都是意外。」她将脏掉的头巾扔到洗衣篮里,扶着洗脸台,转头看着他,疲倦的道:「你放心,我喜欢你已经是以前的事了,我不是跟踪狂,也不是爱偷窥人的变态,你不会知道一直被强迫接收别人的情绪有多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的就是把别人的心隔绝在外,而不是偷看他们,我保证之后绝不会再去打扰你。」 忽然间,他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结巴了。 「我已经把实话都说清楚了,现在,可以请你移动双脚,离开我家,让我好好洗掉这身泥巴吗?我相信你很清楚门在哪里。」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既苍白又疲倦,她全身上下都是泥巴,整个人狼狈不堪,灵动的大眼里,还泛着可疑的水光,但她仰着小小的下巴,挺着肩膀,瞪着他,维持着她残存的尊严。 阿浪将手插在裤口袋里,僵站了三秒,然后转身打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谈如茵花了半个小时才把自己洗干净。 当她拿着抹布,走出房门,打算下楼梯将楼梯与走廊上,沾了到处都是的泥巴与脚印擦干净时,却发现地板和楼梯都已经被人擦干净了。 她无言的下了楼,看见那个她以为早就离开的男人,站在她的厨房里,手里拿着微湿的抹布,望着她挂在墙上的照片。 他脱掉了脏掉的运动鞋与袜子,卷起了裤管与袖口,他的衬衫与长裤还有些干掉泥巴的脏污,但他显然已经尽力先把自己稍微拍干净,才开始打扫。 十点的阳光,穿过敞开的窗,落在他英俊立体的脸上。 男人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她可以看见他睫毛在他脸庞形成像扇子一般的阴影。 如茵晓得,他的母亲是原住民,他有一般的原住民血统,所以轮廓才会这么深,头发才会墨黑如子夜。 她在厨房门口杵立,犹豫着,不敢靠他太近。 虽然她没有出声,他也没有回头,但他显然已经察觉了她的存在。 「你爸妈呢?」 他的问话,回荡在充满阳光的厨房空气中,她清楚晓得,他正看着她父母和她的合照。 如茵迟疑着,有点怕他,又不想让他察觉她的不安,所以她慢慢走了进去,替自己和他,倒了杯茶,然后回答他的问题。 「在北部。」 「他们让你自己一个人住这里?」阿浪看着墙上那些被装在自制相框里的照片,他看得出来,她很珍惜它们,她替它们贴上干燥的小花与香草,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她沉默着,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一个人,我和外婆住。」 墙上的合照,大多数是她小时候的照片,青少年时期的很少,只有几张她和一位老婆婆的合照,成年的则完全没有。 她最近的一张照片,是她高中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穿着高中的制服,站在凤凰树下。 显然她出意外之后,有人不太适应这样的转变。 他并没有天真的以为,全世界的家庭,都和屠、耿、莫三家一样,但眼前照片里的父母与小女孩是如此开心幸福,都可以去代言「我的家庭真可爱」了。 但显然,世事都是会改变的。 她的笑容,从国中时期,就开始变得僵硬而勉强,只有少数一两张,透露着真正的欢笑。 他转过身,然后看见她脸上防卫的表情,还有她替他倒的热茶。 茶,是花茶,有着淡淡的清香。 对于她会替他泡茶,他有些微讶,原以为在经过刚刚那些事之后,她在发现他还在时,应该会拿扫把赶他出去才对。 没想到,她却替他泡了茶。 这个女人,究竟是有多天真? 「屠家兄弟也有特殊能力。」他盯着那杯茶,开口。 「我的父母,有他们的困难之处。」她捧着茶杯的手一紧,他没有说出口的指控,让她忍不住为爸妈辩护。「这样对我们三个人都比较好。」 是对他们比较好,对她则不然吧。 瞧着她紧抿的唇,他走上前,只道:「你外婆什么时候过世的?」 她挺直了背脊,警戒的回答,「几年前。」 他不相信,他不觉得只有几年,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你高中的时候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奇,但就是有种不是很愉快的感觉,堵在胸口,让他想要确定。 这个世界,对她很残忍。 他从来不曾有过幸福的家庭,没有得到过,就不会觉得失去有多痛,但光是在旁边看,都让他羡慕得要命,更何况她尝过幸福的味道。 她应该……她似乎应该要更愤世嫉俗一点才对。 闻言,如茵微微一僵,刻意轻描淡写的说:「说真的,那不干你的事。但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没错,我高中时外婆就过世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选择回北部和我爸妈一起住,是因为我在这边比较快乐,我不喜欢大城市,那里人太多,我太容易被人的情绪影响,所以我爸妈才让我搬到这里,我也比较喜欢住在这里。」 他的推理是对的,他也如愿激起了她的脾气,但却还是忍不住盯着桌上那杯,泡给他的花茶。 「没错,那是泡给你喝的,你可以放心喝它,我没下毒。」 他相信她没下毒,他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她几乎算是被双亲遗弃之后,还能这么天真。 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她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下,放缓了语气,道:「确实,我爸妈不像屠鹰爸妈那么……坚强,但他们的能力和我不同,我爸妈和屠家双亲要面对的,从基本上就不同,拿来比较是没有意义的。」 他不认为桃花或海洋,会因此就遗弃屠家三兄弟,但他没有说出口。 可是她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人喜欢,一直保持赤裸裸的状态,随时都会被对方晓得自己在想什么。」她转着手中可爱的茶杯,然后抬眼,瞧着他,「我相信你也很不喜欢,未经允许就被人看光的感觉,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的确,他没有资格评断什么,这真的不关他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又再次开了口。 「你说,你需要碰触才能读心?」他问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是想确定,还是在质疑。 「那是现在。」她扯出一抹苦笑,道:「我以前完全不会控制,等我学会把旁人的情绪隔离在我建造出来的防护墙外的时候,已经太慢了。况且,我也有眼睛,我会看表情。」 简言之,她的父母在她面前,根本无法,恐怕到最后,也不想藏住情绪。 他点点头,指出一个事实,「你爸妈和你一样不擅长说谎。」 她开口同意,「我爸妈和我一样不擅长说谎。」 不像他。 这男人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脸上不再费事挂上虚伪的笑容,事实上从她下楼后,他脸上就一直挂着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 就连一向张狂的情绪,也几乎不见踪影。 她知道他很擅长说谎,他向来利用微笑遮掩他的情绪,但他现在也没有笑,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她拉回一瞬间想偷看他情绪的冲动,偷看的下场通常没有好结果,所以她乖乖的用双眼而不是心,老实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说:「无论如何,他们爱我,只是没有办法和我一起住,我清楚知道这件事,所以这样就好了,现在这样,对我和他们都好。」 第十章 他不该批评她的双亲,他也确实不喜欢像一本被摊开的书,那让他觉得赤裸而毫无防备。 所以,他没再针对这件事多说什么。 他将视线拉回那杯茶,伸手拿起它,礼貌的喝掉它,然后放下。 「谢谢你的茶。」他淡淡开口,将抹布放回水槽。 「不客气。」她说。 然后,谈如茵看着他,打开后门,穿上鞋袜离开。 他没有说再见,她也没有。 她与他,都对再见面,没有什么太高的期望。 看着男人消失在门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么多,也许是因为,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这个男人可怜她吧。 他不是绅士,但他也不是坏人。 关浪,只是一个,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她和这个男人之间,没有从前,不会有现在,更不可能有以后。 她很清楚,一直都晓得,这个世界上,最没有办法忍受她这种特殊能力的,就是他。 她能读心,而他从来不想被人看透。 为了生存,她在心的周围筑了一道高墙,他只是做了相同的事,她不应该感到难过。 只是,她原本曾偷偷的幻想过,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握着手里的杯,她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茶,但喉咙依然紧缩,只有嘴角牵出一抹苦涩的笑。 【第四章】 晚上八点。 阿浪晃到了蓝色月光吃饭,赴何桃花的约。 蓝色月光是屠海洋和桃花一起开的餐厅,生意非常好。 桃花很满意他的出现,赏了他一餐好料,即便多了张嘴,也没让她手忙脚乱,她向来擅长喂饱空虚的胃。 在吃完晚餐,帮忙洗碗之后,他溜到了蓝色月光的二楼露台,坐在沙滩椅上,看着前方的海港。 巨大的货船停泊在人造的港湾里,船上辉煌的灯光,映照在海上,照亮周遭的一切。 椰子树在海滨公园的人行道上随风轻轻摇曳着。 他往后靠,将双手枕在脑袋后,望着天上飘动的云,隐隐闪动的星光,他试图放松,却做不到。 他在这里,就像在家里一样很安全,只要海洋还在,他就不需要担心有任何人能动他一根寒毛。 他应该趁现在稍微休息一下,在能安心休息的时候,绝对要懂得珍惜,不要放过机会,是他做这行的诀窍。 而当他呆在屠海洋的管辖范围之内,莫森又住在隔壁时,绝对是他能够放心偷懒的时机。 毕竟,教会他所有攻击与防卫的男人,就是他们。 所以,他应该要放轻松一点,趁现在眯一下,有需要时,他们自然会叫他。 可是他一闭上眼,谈如茵苦笑的侧脸,却浮现眼前。 他不该回头看的,但他回头了,透过窗户看见了她握着那杯茶,露出淡淡的,有些悲伤的笑。 他搞不懂那个女人。 实话说,他也不需要搞懂她,他只需要确定,她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就行了。 今天早上回来之后,他已经迅速查过关羽她的所有资料。 她没再说谎,她后来说的都是真的,她在小五时出了车祸,国小升国中时,转学搬到这里来。她的外婆在她高中二年级时过世,她的爸妈住在台北,她没有其他的亲人。 她只是一个他多年前的国中同学。 他应该让这件事过去,为了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他相信她会信守她的保证,不会再来偷窥他。 无端被窥视的感觉,依然让他不安。 或许,这就是他现在无法放松的原因。 他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偷看到了更多别的,那些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 她说他做了恶梦,所以她的意识才被拉过来。 或许她看见了一切…… 该死。 她心虚的表情蓦然浮现,他慢半拍的领悟到一件事,忍不住咒骂出声。 显然她不只看到了,还做了一些别的。 过去,他总是被那梦魇惊醒,但这次不是,这一次,他从恶梦中被拉了出来,前一瞬他还在那恐怖的旧日噩梦中,下一秒他已经在操场上奔跑,和屠鹰一起踢着足球。 只不过,那一切不是从他的视角,有一些画面是,有一些是他记得的,但另一些不是,另一些穿插的画面,是从看台上看过来的,他看见自己在操场上,看见屠鹰,看见屠勤。 当他起脚射门得分时,他感觉到,不属于他的紧张与兴奋,和真诚的开心。 他听到了她的笑声。 那一些,是她的记忆。 实话说,梦里的少年,看起来帅毙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时看起来有那么帅,他记得的青春时期,大多都是不快乐的事情。 他甚至几乎已经完全忘了那场比赛,直到她让他记起。 多年来,他只记得那些惨淡、黑暗的过往,可她却记得他的快乐。 胸中无端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那个开朗又帅气的少年,是她眼中的他,谈如茵记忆中的关浪。 我国中时曾经……偷偷喜欢你…… 她说因为如此,才会被他太过强烈的情绪吸引,来到他梦里。 但他不认为,只是因为如此,她就好心将他从恶梦里拉出来,她应该都看见了,他猜她清楚知道他做过什么。 一瞬间,他有种被人活活剖开,任人浏览玩弄的无助与不快。 那让他很不舒服,非常非常火大,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到,如果她真的看见了,为什么还要帮他脱离恶梦? 他相信她老早就听过他曾经做过什么,那件事恐怕是当年学校里,甚至这个小城中最大的八卦,但听人家说,和真正看到是两回事。 他的恶梦,向来清楚非常,无一遗漏,多年来它们仍清晰得像是昨日才刚刚发生, 可是,她依然改变了他的梦境,把他的快乐,还给他。 我国中时曾经……偷偷喜欢你…… 那句话,轻轻在他耳边回响,而他却只想到,她在市场里,含羞带怯的模样。 那不是害怕,他很清楚,她不是怕他。 她应该要感到害怕的,应该要怕他才对,但她却没有,如果她有,就绝对不会跟着他回家了。 「该死的女人……」 他嘟囔着,只因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很难决定,是不是该继续对她生气。 「希望你不是在骂妈咪,他听到会伤心的。」 他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只看见屠欢端着咖啡,走路无声的出现,已经升上国中的她,手长脚长的,她的身高遗传了海洋,幸好那张脸比较像桃花。 看见她,他牵动嘴角,拉出笑容:「你应该知道,桃花是我的最爱,若不是她已经嫁给了海洋,我一定把她娶回家,怎么舍得伤她的心?」 听到他的说法,屠欢哈哈笑了起来,把咖啡递给他。「听你胡说八道,喏,咖啡,妈咪叫我拿上来给你。」 她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我下次要在你身上挂铃铛。」他接过那杯咖啡,笑问:「你现在多高了?」 「一六五。」她说着做了个鬼脸。 「哇!」他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笑看着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绑着马尾的俏丽女孩,道:「你再这样长下去,很快就要比我高了!」 「拜托,绝对不要。」她苦着一张俏脸,「我希望不要再长高了,我现在已经是全班最高的了。」 不可能,她还在发育,一定会再长高。 在她还很小时,他们所有人就都知道,等屠欢成年时,身高一定会超过一百七,或许会接近一百八,就算超过也不稀奇,但他好心的没有泼她冷水。 「真希望我和屠爱一样,遗传到妈咪的身高,而不是爸的。」屠欢咕哝着。 「高有高的好处,上面空气比较新鲜啊。」他嬉皮笑脸的开口安慰她,「想我小时候,还巴不得自己快点再长得高一点呢。」 闻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拜托!还空气新鲜咧,差那几公分会新鲜到哪里去,我听你在唬烂!」 她哈哈大笑了一阵,直到听见母亲叫唤她,才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心情愉快的跑下楼去。 第十一章 虽然已经和一般大人一样高,屠欢的脸上却还带着孩子般的稚气,他清楚她只是外貌看起来像大人,实际上根本就是个小鬼,才有办法这样说风是风,说雨是雨。 她一直是个爽朗、乐观的女孩,他希望她能一直维持下去。 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穿着国中制服下楼的女孩,他想起另一个曾经穿着同一所学校制服的女孩。 放下咖啡,他躺回椅子上,双手交叉在胸前,放弃再去抵抗那个整天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的身影。 谈如茵,在国中时,多数的时间,都是一个阴暗模糊的存在。 他对她的记忆,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只有那个不敢和他说话,落荒而逃的女孩。 我只是一台坏掉的收音机,而且还没有办法自己关掉电源…… 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收音机,表示她当时恐怕不需要触碰就能接受到别人的想法。 他想,她会不快乐是正常的。 她曾说,她和屠勤比较像,她是何时知道屠勤和屠鹰有特异功能的?她是否和他一样,曾经羡慕过屠家? 有任何事情可以瞒得过她吗?像她这样活着,有多累? 阿浪知道屠勤小时候曾经也和谈如茵一样,但屠勤的能力,后来减弱了,变得只能感觉到情绪,而非像她一样,完全清楚的知道对方的思绪,即便如此,就算有桃花和海洋的帮助,屠勤依然活得很辛苦。 谈如茵是怎么度过那段时期的?屠勤知道她的存在吗?他可晓得学校里,有另一个人和他一样? 天上的星星在对他眨眼,他脑海里,关于那个女人的疑问越来越多,却没有半个有解答。 她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住在那栋屋子。 单身的女人,独居在那么空旷的地方,有点危险,但那实在不关他的事,他不想再和那个危险的女人,有任何牵连。 可是,听着楼下餐厅的喧哗扰攘,他在几乎快睡着的半梦半醒间,脑海里却浮现着一个念头。 她应该要养只狗的。 春天后母脸。 在连着三日的艳阳天之后,星期六,锋面来袭。 天气从三十度的高温,突然降了十度,空气微微的冷,但还算舒适。 如茵穿上长袖,在天还没全亮时,已经到附近农家收了菜,开着满载的小货车,到市场卖菜。 日子似乎回到了往常的平静无波,打从上个星期那个男人像暴风一样闯入她家,又闪电般离开之后,她单纯的生活里,再也没什么能拿来闲磕牙的新鲜事发生。 她忙了一早上,然后开车回家吃午餐,整理家务,小睡半小时后,下午再打开电脑,收发电子信,写部落格文章,确定订单,将蔬果按照订单,一一放进纸箱里,妥善包好,再打电话请黑猫来收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温变化太大,还是昨夜外头风声呼啸了整夜,她没有睡得很好,虽然中午抽空小睡了一下,但太早起床,还是让她觉得累。 眨眼间,白日将尽,夕阳悬在山巅。 她包着披肩,蜷在客厅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眼皮莫名的沉,她闭上了眼,一次,然后睁开,看没几个字,却又忍不住再垂下。 半梦半醒间,她想着自己应该去洗把脸,却无法坐起,只觉得想睡,昏黄的空气,像是弥漫着睡魔的分子,让人睁不开眼。 恍惚中,窗外远山上,慢慢沉入彩霞中的夕阳,像橘红色的蛋黄。 忽然间,她发现那颗蛋黄开始扩散,仿佛被融化了。 她睡着了吗? 如茵困惑的想着,这念头才闪过,蓦地,一丝黑烟窜进低垂的眼底,然后在瞬间,化成浓稠的黑水,在刹那间抓攫住她,将她紧紧包裹,掩去光明。 气,倏然一窒。 下一秒,黑暗中出现了红光,红光来得极快,如火车一般飞快冲了过来,撞上了她。 那撞击的力道,是如此的大,她痛得没有办法呼吸,虽然已经很久没遇过,她还是在刹那间,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她试图夺回控制权,却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无法感觉自己的身体,那让她恐惧惊怕不已,试图睁开眼,或站起来,却无法动弹。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在那红色的光影中,有个女人走在偏僻的街道,她看不见那女人的脸,只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语的兴奋。 她感觉手上有把刀,冰冷而轻巧,让她浑身打颤。 如茵喘着气,为了摆脱那家伙,死命睁开眼,终于看见自己家里的摆设,但是周遭的景物,和那条街道重叠着。 狂热的兴奋感倏然攀升,她感觉他的意图,恐惧的喊出了声。 「不要——」 即使她死命抵抗,却依然无法阻止那团邪恶,那凶手抓着那把刀,冲了上去,从后一把捂住了女人的嘴,举刀狠狠戳刺着那惊慌失措的女人,第一刀划开了颈动脉,第二刀划开了她的胸腹—— 几乎在瞬间,她从男人身上,被拉到女人身上。 女人捧着胸腹尖叫着,她也捧着胸腹尖叫着。 她可以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划过身体,带来剧痛,也能感觉到那粗重的喘息,感觉温热的鲜血喷到了脸上,感觉到凶手的狂热与兴奋。 然后他松开了手。 女人惊恐的跪倒在地,她哭着爬行,拖着身子,想爬离那个可怕的凶手,但鲜血流失的太快。 凶手轻叹着,跟着她慢慢的走,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切。 女人的叫声逐渐减弱,挣扎的四肢逐渐无力,她只爬了一小段距离就再也无法动弹,破损的身体,像条将死的鱼一样,微微弹动抽搐着,终至完全没有声息。 那人蹲了下来,用戴着胶皮手套的手,抚着女人泪湿的脸,将她翻了过来。 鲜红的血,染红了街道。 看着那个被开膛剖腹的女人,她开始呕吐。 然后,那邪恶的东西,终于放开了她。 像断线的娃娃一般,她颓然倒在地上,热泪满脸,她应该要起来,把自己清干净,但那女人被刀戳刺到死的痛,仍残留在她身上。 她完全找不到力气再起身,只能感觉胸腹热辣辣的痛,好似也被人开膛剖肚。 夕阳染红了她的身影,然后降下山头。 当最后一道温暖的光线消失在屋里,寒冷随之降临,慢慢爬上了她虚弱僵硬的身体,她孤单无助的蜷缩在地上,痛苦不已,开始啜泣…… 他听到女人的啜泣。 那感觉很诡异,仿佛她就在他身旁,但那不可能,坐在他身边的,是那个睡了好些天,终于愿意起床下楼的凤力刚。 那家伙只穿着短裤,将那双长满脚毛的腿搁在桌子上,一边和武哥通电话,还一边打着呵欠。 他以为自己听错,将视线拉回笔电上,但是那啜泣声又再次响了起来,可怕的寒颤爬上他的脊梁,几乎在同时,一股庞大可怕的孤寂与绝望,罩上心头。 那不是他的感觉,他知道。 他不晓得自己为何知道,但就是能清楚分辨。 是谈如茵的。 该死!她承诺过不会骚扰他的。 他恼怒的皱起了眉,但奇怪的不安,仍莫名上涌。 没有多想,他抓起手机,拨了上次查到时,记在手机里她家的号码。 没人接。 不安继续攀升,随着电话铃响,一次又一次升高。 她可能人在外面,但这一点,却只让他拧起了眉头,天已经开始黑了,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还待在外面。 也许她在菜园里跌伤了?她若是跌倒了,就会被植物遮住,就算到了明天,也不会有人发现。 电话继续响,还是没有人接。 她不该一个人住在那里! 某种焦躁在胸口堆叠,他挂掉电话,再打一次,沉默的数着铃响的次数,第三十下时,他挂上它,然后起身。 见他要出门,凤力刚停下讲到一半的电话,喊道:「阿浪,你要出门的话,拜托顺便帮我去桃花那边带个便当回来——」 他没有理会那个懒鬼,只是迳自走出门去。 当他开车来到谈如茵家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第十二章 她家的灯没开,那屋子一片漆黑,但她的车仍在院子里。 他下了车,砰的关上门,迈开大步走过去。 如他所料,她的门又没锁。 什么样的女人,会蠢到独居却不锁门? 他拧着眉,没浪费时间去按电铃,直接拉开门,才要出声喊人,就闻到呕吐物的味道,那股酸臭味,充满整个空间。 他一怔,迅速进门,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趴在客厅沙发前的身影。 暗咒一声,阿浪匆匆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她翻了过来。 她吐得满地都是,而且全身冰冷又僵硬,几乎像具尸体,只是这具尸体还在颤抖。 担心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住,他把她翻成侧躺,检查她的呼吸和意识,确保她的呼吸道是畅通的。 她冷得像块冰,唇发白、齿打颤,泪痕满布发青的小脸,但她的眼睛是睁开的,瞳孔因为看到他而收缩。 看见他,她几乎松了口气,但热泪有滚下双颊。 他确定她还有意识。 该死!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她有癫痫吗? 「别担心,我马上带你去医院。」阿浪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身就要送她就医。 「不……不要……」令人惊讶的,她奋力张开僵直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襟,吐出抖颤的字句。 他没有停下脚步。 「别去……医院……」泪水与恐惧在她眼里闪动,他呼吸急促的提醒他:「屠勤……我不能……不要……医院……」 她的话,让阿浪慢半拍的想起屠勤也有同样的状况。 她不能去医院,药物会减弱她筑起的防卫,她会对每一个病人的疼痛感同身受,那是活生生的煎熬,去医院只会让她更痛苦。 咒骂一声,他当机立断,抱着她转身,两步一并的把她抱到楼上卧房的浴缸里,然后打开电灯和莲蓬头的热水。 水一开始是冷的,然后迅速变热。 他浸湿毛巾,替她擦脸。 当他脱她衣服时,她似乎想要抗议,但她僵硬得要命,根本无法反抗。 「放心,女人我见多了,真的不差你一个,你的体温太低了,我得让你泡热水,湿透的衣服和内衣只会让你呼吸更加困难。」他面无表情的说,一边动作俐落的脱掉她的衬衫和运动裤,连内衣裤也一并褪下。 从头到尾,眼也没眨一下。 然后,他脱掉了自己的,只留下四角裤,跟着跨入浴缸,将她拥在身前,让她往后靠坐在他怀里,上下搓着她的手臂。 霎时间,她羞窘惊慌地闭上了眼。 可即便如此,她的脸色依然苍白,身体依旧僵硬冰冷,簌簌颤抖着。 有那么几秒,怀中的女人完全无法放松,雪白的背脊硬挺得像船板,在某个瞬间,不太能控制身体的她,甚至似乎想要坐直,而不是靠在他身上。 他将手放到她腰腹上,将她往后轻压,开口在她耳畔命令:「放松。」 啜泣从她的喉中逸出,「我没……我没办法……」 热水淋在两人身上,但她还是冷的。 她的心跳很快,太快了,活像跑百米一样,这不正常,心跳那么快,她体温应该会升高才对,可她的身体依然冰冷。 「拜托……让我一个人……」她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哀求。「墙……垮了……你……我可以感觉……」 她的无助与顽固,还有语音中透出的恐惧,让他恼怒,然后在瞬间,他感觉到她变得更僵硬,抖得更厉害,泪水不断从她眼角涌出,甚至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蓦然,他想起这个女人能察觉他的情绪,只要接触,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不想知道,她很害怕。 「嘿……别怕……」还没来得及思考,他已经开了口,安抚她,「别怕我……」 他让自己放松,那不难,他受过训练,清楚该怎么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想着阳光、蓝天,还有那个他从小逗留徘徊,她一定也非常熟悉的海滩。 潮水来回,白色的浪花在石头沙滩上翻滚。 轻轻的,他拥着她、抚着她,低语着:「别怕我。」 他让轻柔的海浪声在脑海里响起,让自己潜入深蓝的大海,他让她看鱼群在海中洄游,让她看阳光穿透粼粼水面,轻抚海里的鱼儿,落在海底五彩的石头上。 他听到心里男孩的笑声,感觉到怀里的她,放松了一点点,知道她也听见了。 「没什么好怕的……」 他以掌心温柔地搓揉着她冰冷的心口。 「现在,呼吸。」他低喃诱哄着。「你可以的,慢慢的吸气,对,就是这样……」 他想象他探出海面,慢慢的、深深的,吸一口气。 她吸气了,他感觉到她胸口的扩张,但太急太快了,她呛咳起来,身体有紧绷了起来,僵硬的手紧张地抓着他的大腿,指甲戳入了他的皮肤里,但她感觉到他会痛,很快的试图放手。 「没关系,别紧张,慢慢来……」他没有动,没有闪避她的手,只是贴着她的耳朵,不让她有时间去想,轻轻地抚着她的心口,再次徐缓的引导她,稳定的吸了一口气。 她战栗着,但这一回,她放慢了吸气的速度。 然后,他让自己缓缓吐出胸腹中的气,她跟着颤抖地吐出冰冷的气息。 「很好……」他诱哄地称赞,「来,乖,再来一次。」 阳光与海水,他带着她,漂浮在海里,慢慢呼吸。 一次,又一次,她的心跳开始变慢。 热水继续从莲蓬头里泼洒而下,形成了蒸腾的热气。 迷蒙的烟雾中,她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她无意识的靠到了他赤裸暖热的胸膛上。 本能的,他舔吻她的耳垂,抚摸着她开始变得柔软且温暖的身体。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清楚听到她轻微的呻吟,不是痛苦的那种。 她没有反抗,他没有想。 他只是自然而然的,用鼻子揉蹭她优美的颈项,张嘴亲吻她湿滑圆润的肩,以双手爱抚她凹凸有致的娇躯,让她放松下来。 她合着眼昂首,献出肩颈,枕在他肩上,贴靠着他,湿透的发微微卷曲着,柔软而亲密地贴在他强壮的脖子和肩膀,他的大腿贴在她大腿的外侧。 小雨般洒落的水顺流而下,渗进两人贴合着亲匿摩擦的身体之间,滑落浴缸里,加入慢慢淹没两人的热水之中。 他呼吸,她跟着呼吸。 她的心跳,跟着他一起。 那感觉很好。 温暖潮湿的氤氲白雾中,他忍不住抬手哄着她转过头来,吻住那不再苍白的湿润唇瓣。 他的手往上滑,捧住她沉甸甸的乳房,感觉她挺立的蓓蕾,抵着他粗糙的掌心。 轻轻的娇吟逸出她的红唇。 她像朵花一样,慵懒的舒展开来,美丽而柔软,他则开始变硬。 坚硬的热烫隔着他内裤薄薄的衣料,抵着她无意识压着他的诱人臀瓣。 欲望蔓延,攫抓住他,在那美妙的一瞬间,他想将她抬起来,让她坐在他身上,让自己深深埋入她湿润柔软的身体里,让她紧紧包裹住他,这念头一闪而逝,强烈、炽热、诱人,他甚至能看到那个画面—— 她僵住了,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小手仍搁在他的膝头上,但又再次屏息。 他贴着她的唇喘息,有些恼,但仍控制住自己,这不是他遇过最恼人的事。 虽然很想,但他没让大手移动,只停留在原来的位置,瞧着眼前的女人。 她低垂着眼,小脸酡红,不再苍白发青,被他吻得红嫩欲滴的唇半开,微微轻颤着。 不知何时,她的心跳又变快了。 「你应该知道,人们不会把每一间想到的事都做出来……」 晶莹的水珠,悬在她眼睫,也悬在她唇上,和小巧的下巴,她看起来,像夏日清晨,沾着朝露的玫瑰。 「我只是想,没有做……还没有……」 他喃喃说着,哑声开口提醒兼威胁,「吸气,不要昏倒在这里。」 她颤巍巍的吸了气。 第十三章 他不是很满意,但可以接受,只慢慢再道:「我不是畜生,是正常的男人,你感觉到的,是男人正常的反应,但我不会强迫女人,也不会趁机占你便宜,我比较喜欢你情我愿,你懂吗?」 几不可见的,她点了头。 「很好。」他嘎哑的开口,停顿了一下,强迫自己把手从她诱人的饱满上拉开,将她的脑袋轻压回肩上,「现在,好好放松下来,让我们两个好好泡个澡,让你的身体完全恢复正常,ok?」 她没有动,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离开,虽然还有些僵硬,仍在轻颤,但她乖乖的待着,没有替他制造更多麻烦。 阿浪叹了口气,将莲蓬头关掉,改开水龙头,让热水更快进入浴缸,一边尽力忽视双腿间坚硬的悸动与痛苦,一边往后仰躺,大脚抵着浴缸,长臂将她圈在怀中。让热水慢慢漫过他和她的腰。 然后,试着把脑袋放空。 【第五章】 水声淙淙,淹没了胸口,漫出浴缸,形成整片水瀑。 她枕在他肩上,双眸低垂,不敢多想。 刚开始,她还很紧张,但是他没有再多做其他,只是轻拥着她,仰躺靠在浴缸上,合着眼。 她得放松一点,但她可以看见他性感的锁骨,也能瞧见水光在他黝黑的胸膛上波动晃荡,她的嘴里,隐约还有他唇舌的味道。 她忘不掉方才感觉到的,那种迷人而强烈的欲望。 他的欲望。 那猛烈又性感的想象撞进脑海时,将她瞬间吓醒,那感觉是如此真实,叫她屏息惊慌。 这个男人想要她。 即使有热水包围,她每一寸和他紧贴的肌肤,依然清楚感觉到他的存在。 如茵的呼吸变得稍稍急促,小手不自觉缩在胸前,紧握成拳头。 我不是畜生…… 他说过的话,滑过脑海。 她相信他,她跟随着他规律起伏的胸膛呼吸。 然后,她发现,他在数羊。 她可以看到绵羊跳过栅栏的画面。 轻轻的,眨了下眼,她有些微讶,但那些羊依然在脑海里。 她没有刻意探看他的思绪,她不敢。 平常她能阻止别人的想法流入,但在经过刚刚的情绪撞击之后,她的墙垮了,她没有办法阻止,她吓得要死,可是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很强,防卫心不是普通的重,她发现自己如果没有刻意去探看,就不会感觉到太多,更别提这么长驱直入的得知他的想法,看到这么清楚的画面。 但是,这可爱的景象非常清楚,他的羊是黑色的,每一只都是。 那让她无法自制的扬起了嘴角,没来由的放松下来。 它们踩着小跳步,快乐的在草原上飞奔着,然后跃过栏杆,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跳入栏杆后的湛蓝大海。 前滚翻、背后式、月面空翻、空中二回旋…… 它们滑稽的模样,可爱又好笑。 当其中一只一脸既惊又怕的紧急停下,却还是狼狈的被后面的黑羊,挤得撞破了栏杆,挥舞着羊蹄,掉下海里时,她忍俊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小小的笑声,回荡在浴室里,让她迅速的抿住了唇,不安的飞快抬眼瞄他。 男人依然闭着眼,没有生气,嘴角有着淡淡的笑。 那瞬间,她知道,那是他故意让她看的。 奇异的感觉漾上心头,轻搔着。 他不是绅士,她早就知道了,但他真的是个好人。 即便不喜欢她的能力,他依然在这里陪着她、逗笑她。 如茵舔了舔唇,不敢让自己对他有更多妄想,却依然忍不住瞧着眼前的男人。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和缓而稳定,原本抵着她那热烫的男性,虽然还很有存在感,但已经不再蠢蠢欲动。 他一脸放松,汗水滑下光洁的下巴,顺着他微微后仰的颈项,下滑堆积在锁骨,然后再往下滑,落入水中。 他黝黑强壮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金属项链,链坠垂在他湿淋淋的胸膛,有大半浸泡在水里,在浴室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的坠子是圆形的,其中刻着奇怪的图案,像是长了脚的眼睛。 「那是荷鲁斯之眼。」 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她吃了一惊,还以为他也能读心,她迅速抬眼,才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半开的眼微微垂着,长长的睫毛下,黑瞳微亮,慵懒的注视着她,让她心跳再次略略加快。 「荷……鲁斯?」 「荷鲁——沙——阿赛特,又名荷鲁斯,祂有着鹰头人身,是埃及的神。」阿浪缓缓的吐出字句,道:「这是祂的眼睛,我以前去埃及时,得到的战利品。」 那银制品的雕刻很古朴,不是现代铸模的,因为他长年随身,被他戴得闪闪发亮。 「你……去过埃及?」 「嗯。」 「去做什么?」她忍不住好奇。 「工作。」两个字滚出他的唇瓣。 虽然他回答的很简单明了,她却在那瞬间,看见几幕黑暗的画面闪现,他很快掩去它们,但她已经看见了。 她看见他被殴打,看见他被丢在浩瀚的沙漠中等死,看见火光四射,看见鲜血飞溅,看见他以暴制暴—— 惊愕浮现她的眼,他感觉也看到她轻轻的抽了一口气。 微恼地眯眼,阿浪撇开视线,抬手将湿透的黑发往后拨。 「那是……很危险的工作……」她哑声说。 他没有否认,只是肌肉紧绷。 「你应该装不知道。」他拉回视线,拧眉看着她,粗鲁的道:「有时候就算不小心看见了什么,你也应该礼貌的当做没看到。」 她错愕的瞪着他,然后尴尬的喃喃道:「抱歉,你说得对。」 如茵垂着眼,闭上了嘴,三秒后,却忍不住再次脱口:「我平常不会这样,但你差点死掉……」 「我没有。」他打断她。 窘迫浮上小脸,她有些僵,然后说:「对……对不起……我我想我好多了,我还是起来好了……」 她说着鼓起勇气,撑着浴缸边缘起身,但手脚却虚软无力的抖颤着,无法稳定的撑起自己,正当她以为自己会很惨的摔出浴缸,或跌回他身上时,他已经咒骂着脏话,从水里起身,抽了一条浴巾,稳稳的将赤裸的她包裹住,打横抱起。 「妈的,你这女人有没有这么顽固!」 她抽气,只觉得丢脸。 但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抱着她跨出浴缸,走回卧房,将她放到床上,让她坐在床尾。 「不准起来!你敢动一下试试看!」懒得再当好好先生,他凶狠的命令威吓着,然后转身回到浴室。 如茵震惊的看见他背对着她,旁若无人的脱掉了那条湿透的内裤,抓了另一条浴巾围住了健美的腰臀,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转身走了出来。 她紧紧抓着身上的浴巾,张口结舌、满脸通红的瞪着他朝自己走来,然后开始帮她擦头发。 虽然一脸凶狠,但他动作温柔异常。 水珠从他胸膛与结实的腹肌上滴落,慢慢浸湿了他腰上那条毛巾。 在那一秒,她真的有些担心它会当着她的面掉下来。 不敢再看着它,她将视线稍微往上移。 他的身材健美,腹肌线条分明,但有些深浅不一的疤痕烙在上头,她心口一紧,想起刚刚那些暴力的片段——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你癫痫发作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教她想起那几乎已经忘怀的恐怖画面,全身一僵。 她的恐惧时这么鲜明,他几乎可以闻得到那惊慌的味道。 「谈如茵?」 战栗爬上了她的皮肤。 「没……大概……我不清楚……」她开口想含糊带过这个话题,但吐出来的字句却颤抖得没有一点说服力。 「怎么回事?」他出手,抬起她的下巴,「你有癫痫吗?」 她闭上了眼,却只感觉得到从他指尖传来的关心。 「有还是没有?」他问。 那温暖的情绪包裹住了她的心,驱散些许的不安,而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人在知道她的能力之后,还愿意主动触碰她。 第十四章 她怀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他确实知道,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然后她晓得,她没有办法再对他说谎。 「没……没有……我不是癫痫发作……」 他挑眉,无声询问。 「太强烈的情绪,会逮住我,有些很不好……我会……我的身体不太能承受……」她紧抓着床沿,喉咙紧缩。 「然后?」他追问,知道还有后续。 「然后……我……刚刚……」她感觉心口抽紧,坦承:「我想我刚刚……看到……感觉到一桩命案……」 「你开玩笑?」他拧眉。 「我也希望我在开玩笑……」如茵脸色苍白如雪,痛苦的看着他,「那不对,以前不会这样,我没办法感应到那么远……」 他松开了轻触她下巴的手,凝视着她,半晌,问:「什么意思?」 「她是外国人,凶手也是,我以前只能感应到附近,了不起几公里……」她看着他,不安的环抱着自己,困扰的道:「但刚刚那……看起来像国外」 在这之前,他以为自己知道她所说的情绪接收是什么,但现在,他才发现他错了,她说她会被强烈的情绪拉过去,如今他才真的晓得,她为什么需要搬到乡下来。 她不只感觉得到疯子、醉鬼或吵架的情绪,不只会被恶梦影响而已,她可以感应到杀人现场。 老天,这女人还没疯掉,简直是奇迹。 她很困扰,而且害怕,她的唇轻颤着,额角微抽着,眼底尽是惊惧,有那么瞬间,他看见她恍了一下神,恐惧满布脸上。 知道她回想着那桩命案,想也没想,他张嘴就道:「你说你国中时暗恋我。」 如茵一怔回神,垂下了脸。 再一次的,他突兀的打断她的思绪,仿佛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故意引开她的注意。 「我不是这样说的。」她不敢抬头,只是狡辩着。「我是说喜欢,不是说暗恋。」 他没有和她辩论这两个词的异同,一边温柔的替她擦干湿发,一边陈述了一个事实:「你现在还是喜欢我。」 她哑口,莫名着恼,揪拧着身上的浴巾,死鸭子嘴硬的说:「那……那是在你将我扑倒在地上,还拖着我在我家横冲直撞之前。」 虽然语气强硬,但她的脸又红了,淡淡的粉红,浅浅的羞。 他收回了手,把毛巾留在她脑袋上,走回浴室拿刚刚看到的吹风机。 透过镜子,他可以看见,那女人拿毛巾捂着半张脸,在床尾偷瞄他,露出来的小脸还是红的。 他喜欢看她脸红,因为他而害羞。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这个女人受他吸引。 那让他心情莫名好转,但是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他不太喜欢趋于弱势,而谈如茵的能力让他不太自在,且明显少了一点筹码。 接触,重点在接触。 她说她已经学会了控制,需要触碰到对方,才能读心。 屠勤也是需要触碰到物体,才能够读取前面的人留下来的残念。 某一方面,他其实很想离这个麻烦的女人远一点。 他不懂的是,自己明明知道她很麻烦,为什么还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来找她,为什么还留着,没有离开。 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后腰,那里有着刚满两个月的新鲜枪疤。 狗屎。 他蓦然转过身,以为她会羞窘的收回视线,但她没有,那个贯穿他身体的子弹,在他腰腹前也留下了疤痕,她瞪着那地方,脸色微微的发白,然后慢慢拉高了视线,对上他的眼。 他做好准备面对她眼里难以掩藏的恐惧与害怕。 可是,那双似水秋瞳里,没有对他的畏惧,只有……心疼? 他无法相信,又有点渴望相信,这一点,让莫名的恼怒霍然浮现。 矛盾冲突的心情,在胸臆中翻滚,下一秒,化成字句,涌出。 「你知道,那件事是真的。」 她没有问是哪件事,只是无意识的放下了掩着唇的毛巾,黑瞳更深,瞧着他,轻轻点了下头,柔声道:「嗯,我知道。」 这不是应该有的反应。 他眼微眯,冲口再说:「我杀了我爸。」 她没有流露出丁点惊慌,或者恐惧,连一丝丝都没有,她只是用那双温柔且哀伤的黑眸,凝望着他,再次轻轻吐出三个字。 「我知道。」 显然,她真的知道。 他瞪着她,双手交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张嘴问出困扰他好一阵的问题:「你明明知道,我是谁,曾经做过什么事,为什么还喜欢我?」 「因为,你只是为了保护你妈。」她回答得毫不迟疑。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外面的谣传满天飞,他知道话传得多难听,什么样可怕的版本都有。 「那么多的版本,你却选择相信我是好人的这一个?」他直起身子,逼近她,无法阻止讥讽的言语飙出嘴,「为什么?因为你不想相信自己竟然会蠢到喜欢一个杀人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真的是个罪大恶极、不知感恩的不孝子,所以才会犯下弑父的罪行?」 「你不是。」她抬头看着来到身前的他,斩钉截铁的说。 他火大的低头,冷冷的说:「你知道,我一点罪恶感都没有。」 「你当然有罪恶感。」她眼也不眨的回答:「不然你不会做恶梦。」 阿浪一僵,半晌,缓缓弯下身,道:「也许我只是害怕报应。」 她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怒火,还有别的其他。 「你从来不担心那个。」瞧着那个愤怒的男人,如茵悄声指出这个事实,沙哑地道:「如果真有报应,你恨不得,能伸出双手拥抱它。」 他屏住了呼吸,眼里有流光闪动。 「你父亲已经死了,他是罪有应得,而你的母亲,她爱你——」他的痛苦是如此明显,她情不自禁的抬手,试图抚摸他的脸庞。 他闪电般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碰,但强烈的情感洪流仍从他的掌心流窜而来,痛苦、愤怒、悲伤,冲刷着她。 「你怎么知道?怎么能确定?」他怒瞪着她。 他握得是如此用力,几乎捏断了她的手,但她听得出他愤怒下隐藏的渴望,她感觉得到他的痛苦与自责。 「因为……」如茵强忍着泪水,无法再掩藏那个秘密,抖颤的说:「因为我在那里,那天晚上,我在那里。我听到她的呐喊,当时我早已学会控制,但她的痛苦和绝望是如此强大,穿透了我的防卫……」 他震惊的看着她,脸色血色尽失。 「她哀求着,拜托谁来救她儿子……她想要救你,我可以听到,我想要帮忙……」谈如茵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的男人,哑声说:「你的母亲,愿意用尽一切来保护你……她爱你,她不会希望你这样怪罪伤害自己……」 他惨白着脸,无法置信的瞪着她。 如茵吸气,硬着头皮,说出他心中长年的怀疑,道:「你不是弑父的畜生,不是残忍的野兽,你不是你的父亲——」 他突兀地松开了她的手,几乎是有些踉跄的退了一步,死白着脸,瞪着她。 如茵浑身一震,咬住了唇,觉得自己很蠢,她不该未经允许,就多管闲事的偷看他,还把他的秘密说出来。 现在他一定会觉得她是怪物,避她唯恐不及了。 但他需要知道,她没办法让他以为他妈不爱他,让他为了无法拯救母亲,继续责备自己,也无法让他再这样继续怀疑自己是个冷血无情的野兽。 当那个隐藏在他心中的想法,和他的情绪洪流,一起冲过来的时候,她既心痛又难以置信。 老天,他竟然以为自己会变成他父亲那种人。 这真是疯狂。 她一定是疯了,但她忍不住,所以她看着那个痛苦的男人,张嘴吐出心中的想法。 「你不是你父亲,你不会变成他那种邪恶的人,我真的见过什么叫做邪恶,相信我,你一点也不邪恶,你和他不一样。」 在短短一秒,一室沉寂,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 然后他转过身,走回浴室,砰然甩上了门。 第十五章 巨大的甩门声,回响一室,在耳边嗡嗡作响,却掩不住谈如茵说出的字字句句。 我在那里。 她说。 我可以看见……我感觉到一桩命案…… 他想过她可能看见,没想到她真的就在那里。 你当然有罪恶感……不然你不会做恶梦…… 他不知道自己再搞什么鬼,他不知道他想听到她说什么,不管是哪一个,绝对不会是最后挖出来的这一个。 我在那里。 狗屎! 她看到的不是他的恶梦,她人在现场,她也在那里,她以为她知道真相,但若当他这个当事人都不能确定的时候,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狗屎真相? 可是她是清醒的,她看到了,她说老妈想救他。 她爱你……她不会希望你这样怪罪伤害自己…… 但她死了,送医急救后,依然失血过多,苟延残喘的拖了两天,还是死了,再没醒来过。 满布水汽的镜子,一个男人回瞪着他,眼里有着凶狠的戾气,他看起来就像那残忍的家伙。 战栗爬上背脊,他猛然打开水龙头,弯腰用冷水洗脸,将脑袋浸到冰冷的水柱之下。 刺骨的冷水如冰,冲刷着脑袋,他大口喘着气。 你和他不一样。 她温柔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多希望她是说真的,他多希望她真的晓得什么是真相。 阿浪抬起头,望向镜子中湿淋淋的那张脸,终于看见了自己。 你不是你父亲,你不会变成他那种邪恶的人…… 谈如茵,清楚他的感觉和想法。 那让他失去了他的冷静。 甩门声仿佛还在耳边,震耳欲聋。 那是他失控的证据。 他一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一向能控制他的脾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失去冷静。他是用暴力,以暴制暴,而且非常擅长,但他向来很小心控制,他不喜欢失控。 他让人们看见他们想看到的,他给人们想要看见的关浪,但他始终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直到现在。 他抹着脸,以手指爬过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稍稍能够冷静下来。 外面那个女人,能够轻易看透他,那真的很让他毛骨悚然。 她知道他的害怕,晓得他的恐惧。 如果他曾经对她的能力有过任何怀疑,现在也没有了。 你和他不一样。 他真的想要相信她,真的很想相信。 他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 月明星稀,寒风阵阵。 吹风机不知何时,早从他手中掉落在床边。 谈如茵捡起那吹风机,将插头插入床头旁的插座,麻木的把及肩的长发吹干,她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但她看见浴室的光线。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继续吹着头发。 那男人没有上前,只是待在门边,看着她。 然后,她的头发干了,她只能把吹风机关掉,拔起插头,就是在那时,她听到他的声音。 「是你报的警。」 她舔着干涩的唇,回首,看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双手交抱在胸前,斜靠在门上,阴郁得像个死神。 「是我报的警。」如茵张嘴承认,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以为可以来得及阻止他。」 她没有赶上,他也是。 如茵瞧着他,苦涩的道:「我也想过,如果我快一点,早一点打那通电话,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是不是就能救她……」 「不可能,我曾经想要带她离开……我劝过她……」他眼中泛着血丝,嗓音低哑,但语气冷漠。「但她不肯,她希望我能留在同一个地方,好好把书念好,升高中,考大学,当个上班族,待冷气房,坐办公室。」 难怪,他就算会跷课,还是会看书,他始终让自己的成绩维持在一定的程度。 但她猜,他的心从来不在学业上。 国三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离开了学校,那一年的毕业典礼,他也没有回来参加,她知道他没有被判刑,屠家替他请了很厉害的律师,找来医生和他打工的老板及邻居,证明他和他母亲,长期被父亲虐待殴打,他身上的伤也是活生生的证据,法官判定他是正当防卫。 但即便如此,他再也没有回到学校来。 她晓得他后来和屠勤他们在一起,她曾经偷偷地跑到屠家餐厅外面,远远地看过他一两次。 之后,她就离开了,她听说他到了北部,然后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她想到他身上的弹痕,还有刀疤,和那枪林弹雨的画面。 「你不是坐办公室的料。」她喃喃说。 「我不是。」他点头同意,撇了下嘴角,扯出像是嘲讽的弧度。 那个女人卷着吹风机的线,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 阿浪瞧着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的想法无所遁形,但他却无法掌握她的。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他觉得安全了一点,但或许这还不够,他想要离她远一点,又想要靠她近一点。 矛盾的想法,在心中来回冲突。 他应该要走了,她已经好多了,但他却还是没有动。 虽然那女人已经把长发吹干,脸色不再苍白,身体也没在发抖,她看起来还是好……娇弱。 他不该觉得她娇弱,这个女人有坚强的意志,才能拥有那能力,却撑过这些年而没发疯,她不是柔弱的小可怜,她也早已成年,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可当他看着那个坐在床边,紧握着吹风机的女人,就是感觉有种无名火在胸中闷闷的烧。 「你应该养条狗。」他突兀的开口建议。 如茵愣了一下,她知道他觉得她的安全需要注意,在今天之前,她不曾觉得有这方面的问题。 她收好了线,抬手瞧着他,道:「我会考虑。」 那无法让他满意,压不下胸臆中,那隐隐蠢动的不安。 沉闷再次降临室内,然后她又用粉嫩的舌尖舔了舔那诱人的唇瓣,他黑瞳一黯,忍不住盯着她的唇舌,想替她效劳,不知用唇舌,还有更多其他,他知道许多活色生香的方法,能让她保持湿润。 「关先……阿浪,谢谢你的帮忙,我想我好多了。」 这句话,让他猛然回神,他拧眉看着她,眼角微抽。 忽然间,他领悟到,她在等他走。 这个女人,显然不曾对他有任何期望,即便她喜欢他、暗恋他,认为他一点也不邪恶,却还是觉得他会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实话说,她没有错,他想走。 但再开口,吐出唇瓣的却是一句—— 「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住。」 她警觉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说:「我自己一个人住很久了。」 「那不表示这种状况应该持续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她是个麻烦,他不该多管闲事。 她挑起眉,道:「实话说,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我种菜,把菜拿去卖,平常放假就在家里看小说和dvd,我过得很好,我不需要你多余的同情或怜悯,真的。」 这是实话,但很刺耳,而且很不正确。 他眼角微抽,看着她道:「你倒在客厅抽搐,僵硬得无法动弹,连爬到电话旁打电话和人求救都做不到,我不认为那叫做过得很好。」 「那……那是意外……」她虚弱的辩解。 「你知道不是。」他下颚紧绷,提醒她:「你说那是在国外,你以前不曾感应过那么远的事情,对不对?」 她哑口。 他实事求是的指出:「你知道去年全球有多少谋杀案发生吗?光是美国纽约就将近五百件,巴西圣保罗一季就超过一千,若在开战的国家,那就——」 该死,她被吓坏了! 看着她刷白的小脸,他倏然停下,粗鲁的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但你应该知道,你他妈的需要帮助,你不能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环抱着自己,抚着冒出鸡皮疙瘩的双臂,试图扯出微笑,「情况……或许不会那么糟……如果我可以感应到那些,那我现在就能察觉……」 「你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次!」他实际的说,难掩火气。 第十六章 她闭上了嘴,却无法控制战栗。 看着眼前那个明明很害怕,却还要强撑起来的女人,他难以控制心中为她感到的害怕,和那无以名状紧揪着他心口的情绪。 「我感觉到你,黄昏的时候。」他突兀的冲口道。 如茵愣住,她承诺过不去打扰他,但事情一发生,她不晓得为什么,脑海里只浮现他的身影。 她没想到他会察觉,难怪他会突然跑来她家。 「你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来找我。」阿浪指出这个事实。 对这个指控完全无法辩驳,如茵哑口无言,尴尬不已,粉脸微微的窘热着。 「下一回若再出事,我不希望还得大老远跑来拯救你的小命,在你掌握自己的状况之前,我不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直起身子,冷着脸宣布道:「你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陪着,你得住到我那里。」 「什……什么?」她惊慌得瞪大了眼,脱口就道:「你疯了!我不能住你那里,我不能住在你家!」 「为什么?」他挑眉质问。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们孤男寡女的——」话才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栋屋子不是只住我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他不耐的道:「况且,我以为我刚刚在浴室里已经证明了,就算你再怎么秀色可餐,你不想,就算你脱光了,我也不会对你硬来——」 「那不是重点好吗!」她满脸通红的等着他,跳了起来,飞快转移话题:「重点是,我有菜园和市场的摊子要顾,还有网路的订单要处理,我不能丢下那些不管。」 「什么网路订单?」 她叉着腰,烦躁的挥着小手,说:「我在做有机蔬菜宅配到府的生意,每天都会有客户来下单,我的生意才刚起步——」 「那些都可以暂停,我相信你的小命绝对比那些生意重要。」他开口打断她,皱着眉,看着那个顽固的女人不悦的在自己面前来回踱着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应该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不需要这么歇斯底里。」 「我才没有歇斯底里!」如茵猛然停下脚步,恼怒的瞪着他,「你不懂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不要再次为了这种事情中断我的生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在这边继续过我的日子!」 这女人怎么能如此顽固?! 突然间,他真的很想抓着她用力摇晃,将理智摇进她那颗怪异的小脑袋中,但他觉得要是碰到她,他更可能把她直接压在那张床上,所以他忍了下来,耐着性子,拿出一个她会吃的诱饵,道:「我知道有谁可以帮助你,可是你不能单独待在这个地方。」 「没有人可以帮助我。」她一个旋身,拧眉看着他,忿忿不平的说:「而且我也不想再被人当疯子或怪胎看,我受够那些狗屎了!」 他微微歪头瞧着她,这女人说的事情,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那个想法。 「当然有人能帮你。」 这男人说得是如此确定,如茵一愣,抿着唇,迟疑了一下,想到他认识另外两个有特异功能的人,他和他们一起长大,还和其中一个是超级好朋友。 「屠鹰吗?还是屠勤?」她双手交叉在胸前,用脚尖拍点着地板,拧着眉,疑惑又不耐的说:「你得知道,他们和我不一样,我和屠勤很像,但还是不一样。」 这女人生气的样子真是该死的可爱又性感。 她在那边踱步时,他一直期待她身上的浴巾掉下来。 她的动作,只推高了那在浴巾下呼之欲出、柔软雪白的双峰,让它们像奶酪一样在她交抱的双臂中,诱人的微微颤动。 他真他妈的想上前咬上或含上一口。「」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她高耸嫩白的酥胸上移开,盯着她气红的笑脸,「我知道,但我说的不是他们。」 「那是谁?」她好奇了起来。难道他真的知道有人能帮她? 知道她上钩了,阿浪不答,只转身朝房门走去,「把你的衣服穿上,行李收一收,我到楼下等你。」 什么?他这样是怎样? 不敢相信的瞪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她恼火的跟上去,「等一下,你要去哪里?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不理她。 她追到房门口,「关浪!」 他听见她气得跺脚的声音,但他没有回头,占上风的感觉真是他妈的好,就连那个讨人厌的姓,听起来都顺耳多了。 「我才不会收行李,我不要和你一起住,你听到没有,我是说真的——」 她着恼的叫嚣就在身后,他只是把手插在裤口袋里,脚步轻快的下楼等她。 谈如茵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拾了行李。 少少的几件衣服,基本的盥洗用具,还有随身的笔记型电脑。 她不是笨蛋,她还有脑袋,知道他说得对,她现在不能一个人住,在情况被她掌握之前,她得待在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她考虑过找爸妈来陪她,但一瞬间就打消那念头。 他们有工作,也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几次试着和父母在一起,都有某种程度的痛苦,那让她觉得,自己很自私又糟糕。 撇开这些问题,他说的那位能帮助她的人,也让她有些心动。 有念动力的屠鹰不论,和她能力相近的屠勤,在学生时期,除了沉默了一点,看起来很正常,不像她那么痛苦。 她真的受够了那些只会把她当精神病患,开药给她吃的医生,但或许,在他们身边,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帮助她。 所以,虽然撂下了狠话,她还是在冷静下来后,打包了东西,硬着头皮下了楼。 他没有在客厅,也没在厨房或书房,他已经坐在车子上了。 这男人如此笃定她会屈服,让她不太愉快,她拖拖拉拉的锁好了门窗,确定没有遗漏什么,才走向他那辆黑色吉普车。 在这之中,他一直双手抱胸的坐在驾驶座上,盯着她瞧,直到她来到车旁,开门上车,他才发动了引擎。 车子缓缓驶出了她住了许多年的家,开上了蜿蜒的马路,然后转进省道。 她保持沉默,他也是。 街灯在车窗外倒退,但月亮在天上跟着车子前进。 当车子停在她家门口时,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把我这种麻烦往身上揽?」 「我不知道。」他熄掉引擎,将车钥匙握在手中,然后下了车。 他绕过车前,来到另一边,替她开了车门,她仍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粉唇紧抿着。 看着谈如茵那略带忧郁与不安的双眸,阿浪眼角微抽,接着才坦承。 「或许,是因为当年你报了警吧。」 是吗?原来是这样。 「你不欠我什么。」她垂下眼,喃喃说着:「那通电话没有改变任何事情。」 他妈最后还是死了,他也失手杀死了他的父亲,她打的那通电话,只是害他离开了学校,还让他差点被关进牢里。 阿浪凝望着她,然后伸出手,没有等她同意,就抓住她摆在膝上的行李袋提把,转身开门进屋。 她注意到,他刻意避开了她搁在行李袋上的手,避免触碰到她。 她怀疑自己来这里的决定,或许错了,可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又太想要知道是否有可能学习过正常人的生活,就像屠勤一样。 真的很久、很久,没有人对她伸出援手了。 而他伸了,纵然不是那么甘愿,他还是在听到她求救时,来到她身边。 她需要帮忙,而他觉得自己欠了她,她应该坦然的接受他的帮助,然后不要期望太多,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深吸了口气,谈如茵告诉自己。 不要期望,就不会失望,接受他的帮助,搞清楚状况,然后走人,就这样。 很简单的。 深深的,再吸了口气,她鼓起勇气下了车,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那栋屋子,谁知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男人打着赤膊,只穿着一条红色的短裤,咚咚咚的跑下楼来。 第十七章 「阿浪,我饿死了,我的便当呢?你是跑到火星去——」看见她,男人紧急停在楼梯上,然后挑起了眉,对她吹了个口哨,一边朝她逼近,一边朝她伸出了手,「兄弟,我喜欢这个便当。甜心你好,我是凤力刚,三十岁,未婚,无不良嗜好。」 眼看那色迷迷的男人一下子逼近到眼前,如茵惊慌了一下,忍不住倒退,差点就想夺门而出,但他的贼手被阿浪中途拦截。 「嘿!」 他怪叫一声,本要抗议,却见阿浪一脸凶狠,压低了声音:「你是多久没见过女人了?把你的贼手和老二收好!」 力刚闻言挑起左眉,关浪不玩弄良家妇女是有名的,而眼前这女人,摆明了是个小乖乖啊,这绝对不是阿浪的菜。不过呢,他向来没有这种顾忌,大家好来好去,快乐就好,哪来这么多问题。 「我以为你对良家妇女没兴趣?」他好奇问。 阿浪微微一僵,没有回答,只丢出一个他知道会让这家伙退后的警告:「她和屠勤一样,而且她可以读心,你最好不要随便对她乱来。」 凤力刚一听,愣了一下。 「你开玩笑?」 「没有。」阿浪瞧着他眼里的暗影,说着松开了他的手,知道他不会再乱来,这才转过身,替两人介绍。 「力刚是我同事,他来度假。谈如茵,我国中同学,她暂时会住在这里。」 如茵不知道阿浪和那人说了什么,他们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无论如何,那男人没有再继续往前,不过他还是对她露出了微笑。 「嗨,你好。」凤力刚朝她招手。 「你好。」她朝他点头,有些紧张的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会,我也是来打扰的。」瞧她一副害羞小兔子的模样,力刚回以微笑,忍不住又想上前,随即想起阿浪的警告,硬生生又停下。 该死,他不喜欢被人看光,真他妈的可惜! 虽然很喜欢谈如茵这一型的小女人,他最后还是乖乖站在一旁,满脸遗憾的目送阿浪带着那个女人上楼去。 阿浪带着她到岚姊以前的房间,交代着:「厨房和起居室在二楼,力刚住三楼客房,这栋房子一共有六层楼,楼上还有两层楼,我就住在你对面那一间,有什么事,就来敲我的门。」 「嗯,我知道了。」 「还有问题吗?」 她摇头。 确定她没有其他问题,他转身离去,但还没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 如茵紧张的看着那个停在门边的男人,以为他想起什么其他要交代的,谁知他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她,道:「事实上,你错了。」 「我错了?」她愣住,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通电话。」他沙哑开口。 她微讶的看着他,脸上仍有疑惑。 他淡淡解释,「我当时已经断了好几根肋骨,还有严重的内出血及脑震荡,也暂时性的失去了视力,我家没有电话,我也不可能靠自己找到公共电话,太远了。附近的邻居,都太害怕,他当初就是因为暴力伤害才被抓去关的,曾经有人多管闲事,就被那家伙打到送医,出事的那天晚上,只有一通报警电话。」 她打的报警电话。 如茵领悟过来。 阿浪看着她,说:「如果你没报警,我最后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那里。」 她震慑不已,不觉轻捂住了唇,愣愣的看着他。 「你说你没改变什么,你错了。」 他深吸口气,告诉她。 「你救了我。」 她眨了眨眼,感觉眼眶有些湿润酸涩。 「谢谢你。」 那低沉沙哑的三个字,轻轻回荡在屋子里。 她找不到喉咙里的声音,而那个男人留下这句迟了许多年的道谢,转身走了出去,无声合上了房门。 【第六章】 「你好,我是邬晓夜。」 说这句话的,是一位穿着米白色棉麻长衫和黑色牛仔裤的女人,她留着及腰的长发,手上戴着一串略显宽松的紫水晶,看起来十分成熟知性。 她对自己伸出了手。 如茵迟疑了一下,瞄了在餐厅另一头的阿浪一眼,但那个男人吃完饭之后,就和凤力刚一起坐到了吧台那边,忙着在和屠鹰他那美丽的母亲聊天,根本看也没看她一眼。 昨夜,她在床上辗转难眠,到了快天亮,才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下。 因为他始终不肯说那人是谁,她以为他会故意拖延让她和能帮她的人碰面,但今天中午,他就直接告诉她,要带她来见这个女人。 邬晓夜市耿野的老婆,耿家夫妇是屠家夫妻的好友,据阿浪的说法,邬晓夜可以帮助她。 所以,她就在这里了,和他及凤力刚一起来到了屠家的餐厅吃饭。 她这几年偶尔也会来,但机率很少,因为蓝色月光平常生意很好,用餐时间人很多,她无法真正放松下来吃饭。 那个女人的手,举在半空,等着。 为了不要失礼,她仍升起了防卫,再去握住那只白皙的小手。 「你好,我是谈如茵。」她怯生生的开口问好。 女人露出微笑,那抹笑,温暖了那原本有些清冷的面容。 「你的防护墙做得很好,很扎实。」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她吓了一跳,更让她惊慌的是,差不多在那时,她才发现有某种温暖的暖流,无形的包围着她,轻柔的试探着。 一瞬间,她几乎想要抽回手,但那女人主动松开了手,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她不安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和你一样,许多年前,我遇到一些事,脑部受到了刺激。」废话不多说,晓夜直接开口说明,轻描淡写的道:「后来,我发现慢慢有了一些有点方便,又有些碍事的后遗症。」 她讲得还真轻松。 如茵讶然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你……可以,你和我一样?你不会感到困扰吗?」 「当然会,不过和你不同的是,我不是一下子就变成这样,而是慢慢增加的,这里一点,那里一些。」替自己和那有些傻掉的小女人倒了杯花茶,晓夜瞧着她,道:「当时为了保护自己,我学会了怎么控制,打从一开始,我做的最好的,不是接收,而是筑墙,不让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是我的专长。」 「但你……刚刚那瞬间……我感觉……」如茵没讲出最后那一句,那感觉好像在指责对方很没礼貌。 「感觉我在刺探你的想法?」晓夜将她没说的话说完,粉唇轻扬,道:「抱歉,阿浪和我说了你的情况,我得先自己试试,才能知道你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在这方面的能力,并不是很好,那是后来才出现的副作用,我也不太想要增强它,但必要的时候,它还满方便的,至少现在就能让我晓得你大致的状况」 如茵呆看着她,小嘴微张,好半晌才有办法开口。 「副作用?」 「我曾经是实验品。」晓夜握着花茶茶杯,瞧着那年轻的女孩,坦然说。 「什么?」她眨了眨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脸色刷白,脱口就道:「你是说,你因为这种能力,被拿去做实验?」 「不,我是被拿去做实验,才有了这些能力。」晓夜喝了一口茶,淡淡说:「有个科学家,不太正常。」 老天,这太…… 她遇过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医生,但从来没遇过把她当一回事的疯狂科学家。 光是想,她都觉得很恐怖。 「我很抱歉。」想也没想,如茵的道歉就迅速冒了出来。 晓夜扬起嘴角,她喜欢这位谈如茵,她有着美好的心,但也许就是太美好了,才会这般深受影响。 「放心,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将花茶放下,柔声道:「现在,我们来聊聊你那天晚上感应到的景象,刚刚我测试了一下,我不认为,你的防卫墙有太大的缺陷,我知道要你回想那桩命案,有点残忍,但你可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 第十八章 如茵有些紧张,她不安的又看了阿浪一眼,却赫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然后他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与凤力刚一起因为何桃花说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可忽然间,她有一种,他其实知道邬晓夜正在问她什么的感觉。 刚刚那一瞬,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像是……担心? 应该是她想太多了吧,那个男人又不会读心,不太可能知道她的不安。 即便如此,她依然几乎想松开心墙,捕捉他的情绪,但这里人太多了,太危险,而邬晓夜,还在等。 这个女人和她一样,而阿浪信任她,他信任邬晓夜,而她信任他。 所以她猜,她可以信任邬晓夜。 深吸了口气,如茵拉回几乎凝在他身上的视线,看着眼前的女人,重整心绪,开始回想,述说那天所看到、感应到的一切。 那花了一点时间,晓夜静静地听着,然后问了一些问题。 她尽力去回想,即便那些画面,让她恶寒阵阵。 可是,到了中途,她依然受不了,忍不住想吐,但餐厅里还有其他客人,她试着又说了几句,疼痛和欲呕的感觉又再次上涌。 蓦地,晓夜握住了她的手。 「放轻松,你得试着让自己置身事外,不要去感觉它们。」 如茵想抽手,但她感觉不到这女人的恶意和想法,只有坚定地温柔。 她额冒冷汗,脸色发青,咽着口水说:「那……好难……」 「你要制造一个小小的房间,小一点的,不要太大,你在那里很安全,永远都很安全,隔离它们。」 晓夜说到一半,如茵就发现,这个女人在教她怎么筑墙,她可以感觉到,温暖从她手中传来,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温暖的房间正在形成。 然后那个房间形成了,有那么一瞬,她感到彻底的放松,所以她继续述说那些画面,但一开始回想,当那些记忆变得鲜明,痛苦的感觉就变得更深。 她听到自己说的话变得断续,感觉到身体在颤抖。 「如茵,放松,你可以的。」晓夜说。 她快说完了,她至少可以把它们讲完,但说话变得好困难,她仿佛又能感觉,刀子划开了她的皮肤,鲜血泉涌而出。 女人受到的惊吓和持续不停地尖叫,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闭上眼,也隔不开那些影像和声音。 「放轻松,那只是残像,那不能影响你。」 晓夜温柔而坚定地声音传来,她喘着气尝试,但鲜血却从门下渗了进来,漫过了窗,如岩浆强酸一般开始侵蚀融化她的房间。 当一面墙开始崩塌,泪水飙出了眼角。 「你可以的,慢慢来,你的房间,结实又安全,让你最爱的人和你在一起,那里不受任何事物侵扰,你的爱可以,也足够保护那一切。」 她试着照那方法做,她把爸妈放进去,房间却依然在崩溃,妈在哭泣,爸一脸惊恐的贴到了墙角。 「我没有……我没有办法……我做不到……」她慌乱的哽咽着。 「你可以的,一定可以——」 晓夜坚定的说,但她清楚她没有办法,她哭了出来。 「够了。」 两个字,冷冷的砸下。 她惊慌的飞快睁开朦胧泪湿的眼,只看见阿浪站在桌边,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肩头,注视着晓夜。 几乎在那一秒,女人的尖叫、鲜血与邪恶的黑暗,崩溃的房间和吓坏的爸妈都消失了,只剩下他的恼怒。 她喘了一大口气,让自己专注在他身上。 「我说够了。」他拧着浓眉说。 晓夜挑起了眉,瞧着她,看着阿浪,然后松开了手。 他在同时缩回了放在她肩上的手,她差点开口哀求他不要收手,害怕会忍不住伸手抓住他,她只能环抱住自己,觉得既丢脸又没用。 「我是请你帮助她,不是——」伤害她。 他咬牙忍住最后三个字,那不公平。 「我是在帮她。」邬晓夜挑眉开口。 他们已经离开了那张桌子,走出了餐厅,来到了厨房。 阿浪远远的瞧着那个依然坐在窗边,已经不再哭泣,脸色却还是苍白如纸的女人,不自觉抿着唇,双手紧插在口袋里。 他不是不信任晓夜姊,他知道她不会伤害谈如茵,只是刚刚那瞬间,他真的以为她会昏倒。 「你打断我们时,我正在教她,如何加强她的防卫。」 闻言,他拉回了视线,看着眼前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女人,感到尴尬上涌,不禁呐呐开口:「抱歉,我不知道,只是她看起来……」 「我知道,没关系。」晓夜摇摇头,道:「我本来只是请她回想一下那天的感应,但她太敏感了,光是回忆就让她痛成这样,她需要学会保护她自己,否则若再接收几次这种命案感应,恐怕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 「你什么意思?」 「她太善良,太容易对被害者有同理心,她的能力无比强大,但那也同时让她变得非常脆弱。」 晓夜叉着腰,将视线拉回阿浪身上,道:「她方才失控时,我查看了一下,这样说好了,每一次她被那些情绪洪流冲击时,她都会和被害者同化,那个金发美女被开膛剖肚时,她也会觉得自己正在被开膛剖肚,如果连结再深一点,她的身上会出现同样的伤。」 阿浪震慑的看着邬晓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老天,难怪那天她会倒在地上,完全动弹不得,难怪当时和刚刚,她都一直抱着胸腹。 「她到现在还没事,是因为她做的防卫墙还可以,她将自己保护得还不错。」晓夜秀眉微拧,道:「她的能力很好,但没有强到能感应到那么远的事情,何况她还竖了墙,这件事不应该发生。」 阿浪双手抱胸,视线不自觉又往谈如茵的方向看去,「她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从来不曾感应到那么远。」 晓夜点头,「而且,我觉得那件谋杀案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哪里不对劲?」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沉吟思索着,道:「我不是很确定,我还需要再和她确认过,看她是不是有同样的感觉。」 邬晓夜的话,让他迅速转回头,开口否定这件事。 「你们不该再尝试,她似乎无法承受去回想,你也说她太容易受影响,身体可能会出状况。她刚刚似乎就快崩溃了,或许应该试试别的方法。」 「她不会,女人比你想象中的坚强。」晓夜淡淡的说。 「我不认为她可以再来一次。」他拧着眉,不自觉站直了身体。 瞧着阿浪脸上的担心和不以为然,她不禁挑起了眉,晓夜怀疑他是否知道,他竟然对她摆出了威吓的样子。 她在耿野和海洋,甚至温柔的莫森身上,都看过很多次这种表情和模样,每当他们想要强调他说的话时,都会像这样吸气挺起胸膛,站直身体,强调他们的肌肉,用体型、身材、眼神、手势,散发出无形的威胁。 好像这么做,她们就会害怕似的。 真是的,这孩子,恐怕已经把那三个男人的好习惯和坏习惯都学去了。 或许因为在少年时,那样失去了母亲,阿浪对周遭的女性同胞总是特别宽容,也特别保护,他不是第一次维护女生,不过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话说回来,谈如茵似乎也对他反应良好。 她深吸口气,说服他:「阿浪,我们若不把问题找出来,它就有可能会再发生,事实上,恐怕一定会再发生,我觉得那家伙是连续杀人犯。我可以教她把墙做得更牢靠一点,但那名凶手或许和她有某种关联,才有办法突破她的墙,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没有办法保证她能百分之百的学会我的方式,如果我们找出案发地点,看看现场,就能试着抓到那位凶手,只有逮到他,才能真正保护她。」 他知道晓夜姊说得有道理,只是他怎么能要求谈如茵再当一次被害者?再被那凶手剖开胸腹? 他抿着唇,沉默不语。 第十九章 「你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晓夜柔声道:「而且我认为她做得到,这只是回忆,她的感受不会像那天那么深,否则她现在没办法继续坐在那边,再说我想到有个办法可以让她好过一些,只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我?」阿浪一怔,「我能帮什么忙?」 晓夜瞧着他,微微一笑。 「握着她的手,转移她的注意力。」 午后两点,蓝色月光窗边的桌子,再次坐满了三个人。 晓夜坐在她对面,阿浪硬挤到如茵身边的位置,让她忍不住往内侧缩。 他体型不小,虽然没有老板屠海洋那么高壮,但也手长脚长的,他坐下来时,她瞬间觉得座位变小,好像连氧气也似乎因此变得稀薄。 一开始,她不是很能专心听晓夜说了什么,直到晓夜要她握住阿浪的手。 如茵瞪大了眼,飞快的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他愿意? 经过多年的练习,如茵确实可以和人接触而不去读心,因为如此,她才能走入人群而不疯掉,但是她不认为他会信任她不去偷看。 他没有看她,只是一副百般无聊的样子,将长腿交叠在桌下,一边嗑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瓜子。 话说回来,他虽然不喜欢她的能力,但之前为了救她,他几乎没有想就将她抱在怀中,甚至陪她一起泡—— 老天,现在真的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脸红心跳的把那羞人的记忆挥开。 「放心,我不是要你去偷窥他的心,你只要握着他的手,让自己感觉他,你做得到吗?」晓夜问。 「嗯。」如茵点头。 晓夜解释:「当你遭遇情绪洪流时,会被迅速拉过去,但因为你竖了墙,因此有部分的意识,还是会被挡在这里,所以你依然能感受到你的身体,看到眼前的事物,如果你能够让大部分的意识留在这里,你就可以保持清醒,同样的,当你回想那些画面时,如果你够小心,就不会被淹没。」 这真是尴尬。 如茵听完晓夜的说法,脸不觉微红,她不敢看他,只看着眼前的晓夜问:「所以,若我再遭遇情感风暴,只要我握着人的手,就能够维持清醒?不管谁都行?」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当然认识的人更好,因为连结会深一点,你会比较能够意识到他的存在,在这里阿浪和你最熟,所以效果会最好。这就像拔河一样,你如果意识这边多一点,在那一边的部分就会少一些。」 「喔。」她感觉脸在发热,耳朵在烧。 虽然邬晓夜没有多说什么别的,她几乎就像是在就事论事,但在那瞬间,如茵却突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其实很清楚,她喜欢阿浪,只是没有挑明而已。 这女人知道她意识谁,都没有意识身边这个男人那么清楚。 「来吧,我们再试一次。」晓夜微笑,朝她伸出手。 深吸口气,她握住晓夜放在桌上的手,几乎在同时,另一只大手覆住了她留在身侧,紧张的握成拳头的右手。 不由自主的,她颤了一下,差点想将手抽回来,但他坚定的用那大手包覆握住了她。 奇异的安心感,莫名浮现。 她控制想要查探偷看他思绪的念头,让自己专注的看着邬晓夜,但脸还是忍不住微微的红。 「记得我说的那个小房间吗?让他待在里面。」晓夜瞧着她,柔声问:「你做得到吗?」 「嗯。」她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停下来。」阿浪说。 如茵一愣,终于忍不住抬眼瞄他,但他虽然是和她说话,却看着晓夜。 晓夜无声扬眉,他也跟着挑眉。 然后,晓夜终于松口,同意道:「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随时可以停下来。」 如茵有些尴尬,但在那一秒,她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从他手里传来的温暖,然后他就出现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了。 清楚而真实,和她一起。 这一次,一切都异常顺利,当她开始回想,让那些尖叫和献血浮现时,有那么小小的刹那,她感到害怕,担心自己会再次让那小房间垮掉。 但他在那里,沉稳、勇敢、无畏的存在着,坚如磐石。 即使外头腥风血雨,他依然在那里。 在她心里。 阿浪一直看着她。 她刚开始还有些不安,但后来似乎好一点。 他没有看到她们所看到的,但他听见她述说了什么,而他非常清楚暴力造成的结果,那通常不大好看。 不过,这次她的状况好了很多。 她的手很小,有点软,虽然因为工作而不是那么柔滑细致,但每一根指头都十分圆润可爱,每一片指甲都是健康的粉红色。 这是好现象。 她没有握紧他,指甲才没泛白,他猜她是害羞所以才不敢,但另一方面,也表示她还能控制自己,没有让那些景象影响她太多。 晓夜姊说对了,她可以做到。 她继续说着她所看到的一切,直到结束。 他抬眼,看见她松了一口气,不敢相信的睁开眼,微讶的说。 「我做到了。」 「你做到了。」晓夜微笑,收回手,「就是这样,看,不难吧。」 阿浪看见她眨了眨眼,像是无法相信,然后一朵小小的、释然的微笑,在她唇角浮现,她开心的转过头来,看着他笑着说:「我做到了。」 她的眼里闪着泪光,粉唇却是弯的。 「没错,你做到了。」她是那么开心,他可以感觉到她纯然的喜悦。 她害羞腼腆的红了脸,「呃,谢谢你。」 他察觉她试图抽回手,他应该要放手了,但在那一瞬间,他竟然不太想松开手,这年头让他强迫自己松开手,他不想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桩谋杀案不是最近发生的。」 邬晓夜的话,拉回了阿浪的注意力,他一愣,「不是最近?」 「没错。」晓夜点头,指出:「那位被害者提着的购物袋里,有一张刚买还没打开的《纽约时报》,上面的日期,是去年三月的。打电话给阿震,要他查查那阵子的谋杀案,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被害者。」 「我会的。」他脸一沉。 晓夜把视线再拉回如茵身上,好奇的问:「我不晓得你以前遇到的状况会不会这样,但刚开始时,我感觉到某种违和感,像是……」 「像是有人在旁边看。」如茵用左手,握着自己依然带着他温度的右手,强迫自己别太在意身旁那个男人,道:「我以前从来不曾这样,所以第一次时,没有办法辨认,方才你陪我一起,我才发现有另一个人……不,是另一个意识在那边。」 「另一个意识?」他开始有些不太懂了。 晓夜解释,「就像你看电影时,后面有人,你虽然没有回头,但你知道后面有人在那里。」 如茵同意,回首瞧着他,帮忙解说:「类似像是呼吸、温度之类的,有个人站你后面,你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 阿浪点头,他能了解那种感觉。 「你觉得有另一个人在那里?」他问。 「嗯,不是在现场,而是在我感应的意识里。」如茵点点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但是……很奇怪,我觉得那人没有恶意?」她不太能确定,所以看向邬晓夜。 谈如茵,真的非常天真。 晓夜指出重点,「无论那是谁,那个人也没有帮助你,什么都没有做,不代表对方有恶意,或者没有恶意,你要小心。」 「我晓得。」如茵点头。 突然间,阿浪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显示号码,走到一旁接电话。 如茵松了口气,但也有些怅然若失,收回视线时,却看到晓夜瞅着她,问:「我听阿浪说,你和他是国中同学?以前似乎没听他提过?」 「只是同一所学校,我们不同班。」如茵解释,有些尴尬的说:「其实我们不熟,我想他之前并不记得我。」 原来是这样。 话说回来,既然是国中同学,就表示,谈如茵知道阿浪国三发生的那件事? 第二十章 晓夜瞟了阿浪一眼,再瞧着对面那个正在偷看阿浪的女人,她忍不住开口试探。 「如茵,你知道,若是你觉得和阿浪、力刚住一起,让你不太自在,我们那里还有房间,你不一定要住在阿浪那边。」 她的邀请,让如茵一愣,突然结巴了起来:「呃……那、那个我……其、其实也还好……」 邬晓夜的嘴角,漾起一抹神秘的笑。 热气,悄悄又再次上涌,染红了如茵的双颊。 「没关系,你觉得没问题就好。」晓夜不再为难她,只拿来餐厅的便条纸,写下自己的电话,递给她,「这是我家地址和电话,还有我的手机号码,你若是有任何问题,随时都可以打给我。」 如茵怔忡的看着她将那张便条纸推到她面前,有些无法相信。 「任何时候都可以,就算是半夜也没关系。」 瞧着那双乌黑温暖的瞳眸,她胸中一紧,喉头微哽。 「很久以前,我的小房间也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晓夜温柔的看着她,坦言:「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没有人曾经真正了解过她的感觉,但此时此刻,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可以,真的可以。 如茵鼻头一红,哑声开口道谢:「谢谢……」 「其实你不需要害怕,筑墙的诀窍是,把你最爱的人,放在那里,因为你不会想要让任何人、事、物伤害那个人。」 晓夜温柔而坚定的说:「爱会让你变坚强,等你找到那个你真正爱的人,到时你就不需要再担心那些情绪风暴的冲击,因为他的存在,会帮助你、稳定你,让你比自己一个人时更强大。」 如茵屏息,她懂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方才当阿浪握着她时,她感觉很安心,那些景象还是很可怕,但她从来没有这么稳定过,从来没有。 难道……老天…… 该死!她以为自己已经从过往的暗恋中清醒过来了…… 「别担心。」瞧她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晓夜同情的安慰她,「你不会有事的。」 如茵嘴微张、脸酡红,半天吐不出话来。 不会有事? 她有个失控的脑袋,摇摇欲坠的人生,却迷恋上了一个除非必要,否则根本连碰都不想碰她的男人—— 不会有事? 她真的不这么认为……这实在太糟糕了…… 【第七章】 她不见了。 大清早跑步回来,那个女人已经消失不见,过去一星期,平常这时早该下楼在厨房吃早餐的她不在那里,也不在客厅和她房里。 他敲过门,没有人应。 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他顾不得礼貌,直接开门进去。 她的床很整齐,被子叠得好好的,床单上没有一丝皱纹,看起来几乎像是没人躺过。 她走了。 一瞬间,心头一紧,忧虑和恼怒霍然上涌。 该死!她回家了!他告诉过她,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住,谁知到她下次会昏倒在哪里?他又没有特异功能! 显然她把他的话当放屁! 他转身走出门,火大的把门甩上,却又立刻再次打开门,大踏步走到衣柜前打开。 她的衣服还在。 心,宽了一点,只有一点点。 好吧,她不是要搬回去住,显然她还有点脑筋。 阿浪掏出手机,拨打她的手机,一边走出去。 「喂?」 手机通了,传来她的声音,他冷着脸,劈头就是一句。 「你在哪里?」 「我家——」 「我告诉过你,在我们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之前,不要一个人出去!」他打断她,难掩火气的道:「不要乱跑,我马上过去。」 「不用了,我——」 他按掉了通话键,没有听她多余的解释,他怕自己冒出更难听的话。 狗屎,那个女人应该知道她自己的问题有多大,世界上的疯子那么多,谁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有个血腥的谋杀案找上她? 在开车前往她家的路上,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各种可怕的案件,身为意外调查员,他看过各种不同的死法,被开膛剖肚、被挖眼割舌,火烧、绞杀、枪杀、淹死,被车撞,甚至活活饿死—— 人有时会做出很可怕的事,再将它制造成意外,掩饰太平。 那些人的死亡,会造成她相同的痛苦,她随时可能遭受情绪冲击而倒地不起。 妈的!那女人应该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不该让他这么牵肠挂肚,不该让他这般提心吊胆! 他用力击打着方向盘,发泄怒气。 等他找到她,他要先掐死她,省掉往后所有可能的麻烦。 阳光灿烂的早晨,一男一女,走在绿荫之下,愉快的聊着天。 「真的?你没开玩笑?」 「没有,我真的把盐巴加在咖啡里,尝到味道时,还以为那是新品种的咖啡,就这样喝了下去。」 她噗哧笑了出来,「天啊,你怎么那么天兵?盐巴耶……」 男人咧开了嘴,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我想,我在某些地方,是真的少了根筋。」 「那后来呢?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把糖罐和盐巴罐搞错了?」 「盐巴用完的时候。」男人逗趣的挑眉,说:「我买了一罐新的糖回来,加进去一喝才发现不对。」 「不会吧?真的假的?我真是服了你!」她又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还没下车,阿浪已经听到她连连的笑声,他光从身形,就认出了那个逗笑她的男人。 凤力刚! 搞什么鬼?! 他担心得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这女人却和那色胚在谈情说笑? 阿浪火冒三丈,下车甩门,快步朝那两人走去,却见力刚和她一起走在绿色的藤架下方,指着绿藤中的一点橘,装模作样的怪叫,「哇,这橘色的是什么,苦瓜的花吗?好丑!」 「不是。」她噗哧又笑出来,伸手踮脚摘下那橘色的东西,「这也是苦瓜啊,只是它已经成熟了,所以才会变成橘色的,不过你说得没错,像这样熟到爆开倒是真的很像花呢。」 「它是苦瓜?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它真的是苦瓜,小的山苦瓜。我们一般吃的是绿色的,但熟了之后就是黄色和橘色的。」如茵解释着,将爆开的橘色苦瓜里,鲜红的种子摘了一些下来,递给他,「来,吃吃看。这是苦瓜的种子,但它是甜的喔。」 她原以为凤力刚会伸手接,没想到他却直接低头,就着她的手吃。 一瞬间,如茵羞红了脸。 「嗯,真的是甜的呢。」凤力刚挑眉微笑,一双媚眼放着电。 这男人真是无赖,有够轻佻,他一定用这招泡过许多女人! 见他还想再吃第二颗,如茵脸红心跳,飞快想把手抽回,但还没动,小手已经被另一只从旁而来的大掌,牢牢抓住。 她吃了一惊,转头抬眼,看机阿浪。 「甜的?我吃吃看。」他说,抓握着她的小手,将她的手拉到嘴边。 如茵为之一呆,小脸更加暴红,她想抽手,但他不肯放,她只能面红耳赤,眼睁睁看着他伸舌,一颗又一颗,慢慢的将那些鲜艳如血的种子,舔进嘴里。 他吃着种子,但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眸,却始终盯着她的眼。 那温暖的舌,一回又一回,缓缓地轻刷而过,带来一股酥麻,顺着她手臂的神经往上,摇晃着她的心,再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心颤手软。 阿浪凝望着她,嘎声道:「真的是甜的。」 如茵心跳飞快,只觉得头顶在冒烟,一颗心快要跃出喉咙。 然后,他松开了手,她喘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停止了呼吸。 「你应该要告诉我,力刚和你在一起。」阿浪沙哑的说。 「她有说,但你挂了她的电话。」凤力刚插嘴。 阿浪抬眼,瞪着那个站在她身旁的男人。「那是因为,我忙着赶过来,我以为她是一个人。」 「抱歉,我想回来看看,但你去跑步了,力刚说他可以陪我回来看看。」如茵解释着,握紧了拳头,把仍在发颤的掌心藏了起来,极力维持镇定,道:「我留了纸条,在冰箱上。」 「显然他眼睛太大,没看到。」 第二十一章 那个满脸桃花的男人,嬉皮笑脸的开口夸他,阿浪额角猛地抽了一下。 凤力刚这家伙,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贴身背心和卡其长裤,衣服色系和眼前的女人正好一样。 他在心底骂了一句脏话。 这王八蛋摆明是来泡妞的!他清楚凤力刚铁定在出门时,特别挑过了衣服,用来展现他的肌肉,还有他和她的兴趣有多么相同。 这家伙清楚知道该怎么把马子,他的花招多不胜数,阿浪曾和凤力刚一起走过某段疯狂又荒唐的浪荡岁月,他们曾一同征战各国、游戏人间,以前阿浪还觉得这家伙有些招数挺妙的,现在却一点也不这么觉得了。 刚刚看到力刚吃她手里的种子时,他莫名有种想揍人的冲动,当她竟然还因此脸红时,他失去了理智。 「嘿,小茵,院子里那个人是不是你邻居?他好像在找你。」 如茵闻言转头,看到来人,松了口气。 「是王叔,我去看看。」她匆匆转身。 「小心,这里有点滑。」凤力刚在她经过他身边时,顺手扶了她后腰一下,帮助她上到田埂。 「谢谢……」她不好意思的道了谢,然后迅速离开这两个男人身边。 阿浪眼角一抽,这女人走得稳得很,根本不需要凤力刚多此一举,这色胚摆明借机吃她豆腐。 该死的是,她脸又红了。 见凤力刚一副想跟在她小屁股后头的模样,阿浪伸手一把抓住了他。 「你在搞什么鬼?我警告过你不要碰她。」他咬牙质问:「你忘了她的能力了吗?」 「没有。」凤力刚嬉皮笑脸的看着他,「不过我这几天发现小茵很有礼貌,不会随便偷看别人的心。」 他额角轻抽:「你又知道——」 「我知道,我实验过,我试过在碰她时,想一些奇怪的事,但她没有尖叫着逃跑。」凤力刚嘿嘿贼笑着,道:「她很可爱,我喜欢她,现在这么纯情的女人很少了。」 阿浪眯眼,青筋浮现,火大的紧握住凤力刚粗壮的手臂,「她不是可以让你玩弄的女人!」 「玩弄?」凤力刚挑眉,「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不玩弄女人,我喜欢她们,我和所有甜心都是好聚好散的,大家你情我愿,开心一段日子,人家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和玩弄可差多了。话说回来,你刚刚那是什么意思?那苦瓜籽可是她给我的,你明明对她没兴趣,却那样暧昧的吃掉,那才叫玩弄吧?」 闻言,阿浪一僵,胸口微闷。 在做那件事的时候,他没有想太多,他只是需要……想要她注意他…… 凤力刚挑衅的看着他,说:「你知道,良家妇女也有享受爱情的权利,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爱上她?也许会介意她的能力,但我相信她的礼貌,所以麻烦你把手放开,别挡路,让我继续去追求美丽的爱情。」 说着,他还伸出另一只手,挥赶苍蝇似的,朝他挥了两下,「请让让,谢谢。」 怒瞪着眼前这个曾经和他把酒言欢的哥儿们,阿浪松开了他的手,揪住那王八蛋背心的衣领,忍不住口出恶言,「干!你他妈的狗屎爱情只有两分钟,你以为那不会伤害她吗?」 「两分钟?你也太小看我了,光前戏我就能玩一整夜——」他话没说完,一记拳头就对着他的俊脸招呼而来。 凤力刚抬手格挡,另一只手朝阿浪下巴,飞快掌打过去。 两人迅速对了几招,谁也没占便宜,凤力刚挨了阿浪一脚,阿浪被他揍了一拳,然后谈如茵回来了。 两个男人都瞄到了,也非常有默契又迅速的结束那场小小的格斗。 凤力刚甚至大胆的背对他,开心的朝如茵挥手,一边笑,一边头也不回的和他放话:「兄弟,你要是也想要她,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大家各凭本事,这样占着茅坑不拉屎,实在太难看了——」 阿浪抬脚踹了那王八蛋的后膝一下。 凤力刚失去了平衡,微一踉跄,本来这也还好,他还可以站稳,但身后那贼人竟然在经过他身边时,又顺手推了他一把。 啪哒一声,他整个人往前跌了个狗吃屎,吃了一嘴泥。 「嘿,力刚,你还好吧?」阿浪回身,蹲了下来,故作惊讶的扬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是地太滑了吧?」 凤力刚把脸从软泥中拔出来,吐出一嘴泥,抬头瞪着那张贼脸低声咒骂:「干!你怎么那么卑鄙?」 「谁教你嘴贱又要背对我。」阿浪皮笑肉不笑的扬起嘴角,讽道:「自己蠢就不要怪别人。」 凤力刚为之气结,只能咬牙挤出一句。 「你这个小人——」 他是小人没错。 小人都会有报应。 阿浪怎么样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让凤力刚在她的菜园里摔倒,竟然换来那女人的愧疚感与同情心,过去几天,她对那家伙嘘寒问暖、照顾有加。 这些日子,凤力刚使出了浑身解数装可怜,很快就和她混熟了,他几乎整天都和那女人在一起。 那痞子和她一起去散步,一起去买菜,一起煮饭,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天南地北的聊:从时事到娱乐八卦,从两人念什么学习,到对食物的喜好,他们都交换过意见。 他在一旁看得满肚子火,却无从发泄,以至于每次力刚在如茵面前展现他的男性魅力时,明明他没有理由,也不该有原因感到不爽,明明他也晓得那些上前挑衅的行为,看起来就像是两头发情的公牛,在母牛前斗殴求偶,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和凤力刚活像两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争先恐后的吸引她的注意力,替她提东西,帮她买杂货,陪她去逛街,在她面前脱掉上衣,展现肌肉与力量。 说实在的,他知道那看起来很蠢,他已经要三十了,不是十三岁,随着凤力刚起舞真的很白痴,可是他不喜欢看谈如茵注意那花枝招展的大鸟,他不喜欢她总是被那王八蛋逗笑,他不喜欢她毫无芥蒂的靠那男人那么近—— 偏偏天不从人愿,偏偏他先干了小人行径,让那家伙逮到机会吸引她、靠近她,消除她的防心。 此时此刻,凤力刚正曲起膝盖,让她替他那一天的擦伤上药。 她今天把头发盘上去了,穿着嫩黄色的细肩带洋装,露出美丽的肩颈,看起来温柔婉约、娇嫩可人。 阿浪看着她低着头,蹲在沙发前,小心翼翼的检查凤力刚的小腿,心中莫名一阵火气。 天知道,那不过是小腿腿侧上,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淤青,那是他踢伤的,但如茵以为是她菜园里有石头,才害凤力刚跌倒时撞伤。 凤力刚那卑鄙的家伙知道他不会解释这个误会,清楚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所以正大光明的利用这件事,博取她的心。 这真的让他很吐血。 发现他在看,凤力刚朝坐在厨房的他呲牙咧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然后他低下头,不知和她说了些什么,让她又笑了起来,玩笑似的拍了他大腿一下。 「才不可能呢,不要闹!」她娇嗔着。 阿浪注意到,她轻而易举的就能碰触凤力刚,那让他心头发酸,下颚紧绷。 平常那女人若是不小心碰到他,都会飞快抽回手,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毒一样,但她对凤力刚却不会。 不用那王八蛋挑明,再怎么不想承认,他都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他在嫉妒。 谈如茵喜欢那个家伙,甚至会和凤力刚那贼胚开玩笑,但只要一面对他,她就会收起笑容,移开视线,垂下眼帘,再不然就干脆回房。 妈的!明明她喜欢的是他! 明明一开始,这女人喜欢的是他—— 他感到生气,莫名的不爽,看着沙发那边的男女,他压不下另一个念头。 或许,她现在也喜欢力刚。 这,让他胸中气窒,没来由的,有些郁闷,还掺杂着些许的、他不想承认的…… 慌。 替凤力刚擦完了药,如茵提着医药箱回到厨房,将药箱放回收纳的柜子里。 第二十二章 阿浪坐在餐桌旁,敲打着电脑,要靠近他,让她有些紧张,忍不住偷瞄他。 几乎在同时,他抬眼看她,逮到了她的视线。 她一惊,匆匆看向旁边,却因此撞到了椅子,差点跌倒,他伸手扶住了她。 「抱歉,我没注意。」 再一次的,她飞快抽回了手。 如果之前没确定,这一次也让他确定,这个女人不想碰他。 她会主动拍打力刚,但不会碰他,连一秒都不想。 看着那个转身从冰箱里拿出蔬菜,准备料理晚餐的女人,阿浪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倏然上涌,还没细想,话已出口。 「凤力刚是个花心的痞子,他对女人来者不拒。」 她一怔,秀眉轻蹙,「他是你的好朋友,你不该这么说他。」 「好友不代表没有缺点,就因为是好友,才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你要是聪明点,最好不要陷下去。」 他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陷下去?」如茵愕然的回首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然后轻笑,「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真的想太多了,我只是把他当朋友。」 如茵转回头打开水龙头,一边清洗蔬菜,一边还在笑。 只是朋友?他不相信,但他应该闭嘴了,可是他停不下来。 「我以为你喜欢他。」 「我是喜欢他。」她头也不回的笑着承认,「他很可爱啊。」 这一句,让阿浪胸口抽紧。 可爱?凤力刚那么大一只,好色又爱现,是哪里可爱了? 咬牙忍住想再次中伤拜把哥们的冲动,阿浪张嘴再问:「你喜欢他,你觉得他很可爱,但你只把他当朋友?」 「当然。」她把菜从水里捞出来,放在篮子里晾干。 「为什么?」 如茵踮起脚尖,打开料理台上方的柜子,试图拿出干香菇,噙着笑道:「可能因为,他的习惯不好吧。」 「什么意思?」 这一句,近在耳边,她吓了一跳,才发现他来到了身后,长长的手,出现在耳边,几乎要贴到她伸长的手臂。 他替她拿下了那袋干货。 如茵死命的往前倾,他没有碰到她,但她感觉到他的体温,她缩回了手,却依然踮着脚,整个人完全僵住,不敢乱动,怕一放松,就会碰到他。 她踮脚用手指勾了半天拿不到的香菇,他轻而易举就拿了下来,可是却没有因此离开。 「你还没有回答我。」 温热的气息,缓缓拂过她的耳。 「什……什么?」如茵轻轻一颤,忍不住更往前倾。 你为什么不会陷下去?你讨厌那万人迷哪个缺点? 阿浪想问,但她闪了神,因为自己闪了神,他可以感觉到她的紧张,她还是喜欢在乎他的,他知道。 他不想提醒她那家伙的存在。 「没什么……」他继续站在她身后,不到一寸的地方,看着她露出的优美后颈,还有她缓缓开始染红的右耳,低喃着:「你好香……」 她轻轻喘了口气,他可以听到。 「那只是……洗发精的香味……」如茵双手仍成在料理台的边缘,脚尖开始感到无力而抖颤,却依然不敢回头转身,他靠得太近,让她脑袋里一片混乱。 红霞染上了她的颈,其上细微柔软的毛发诱人的轻颤着。 不是洗发精。 他知道,那个味道,是她身上的味道,她的体香。 蓦地,她在浴缸中,全裸坐在他怀中的画面涌现,清楚而诱人,他在瞬间硬了起来。那欲望是如此强烈,却一点都不突然,他这阵子只要靠近她,就会硬得像根烧红的铁棒。 天知道,他不应该对这女人有欲望,她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应该可以冷却他的欲望。可这几天下来,欲火不减反增,他老是想掀开她的裙子,完成那天没有做完的事。 或许,只是因为他那天没做完? 他想做完,非常、非常想—— 但他不能,他不敢让她看得更深。 这个女人以为他是个好人,一点也不邪恶。 可他清楚,事情不是那样子的,他无法确定和她做爱时,还能保有理智,他不想让她看到更多,不想被提醒更多。 他不想看到她眼里的崇拜,变成恐惧与厌恶。 所以,即便他再渴望,即使他双手因为欲望而汗湿,勃起在裤子中硬挺发烫,他依然强迫自己往后退开,坐回餐桌旁的椅子上。 放过她,和自己。 他退开了,而她仍在发颤。 说真的,如茵不是很确定她究竟是如何把那次的晚餐煮好的,幸好那两个男人没有哪一个开口抗议。 他们很捧场的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完了,不像她,几乎食不下咽。 她的厨艺没有阿浪好,但她已经是个麻烦了,不想还当个白吃白住的米虫,所以一开始就和他们说好了,没有去桃花那边用餐时,她会负责三餐。 阿浪没有意见,力刚则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站在洗碗槽洗着碗盘,如茵依然仿佛能感觉他的气息拂过后颈和耳朵,好像他还站在身后。 他没有。 他和凤力刚正在客厅和他们公司的人用电脑视讯开会,交换意见。 偷偷瞄了他一眼,她又抬手摸了一下后颈,察觉自己在做什么,怕又被他发现,她飞快收回了手。 该死,她今天晚上,至少摸了一百遍了,可是他残留在上面的气息挥之不去。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碰他,他对她的能力没什么好感,所以她已经尽力在克制不要碰他了,但她的手有自己的意志,她忍不住就是想碰触他,然后才会慢半拍的想起他的不悦,迅速抽手。 她不希望他觉得她想巴着他不放,她不希望他讨厌她,她害怕知道他对她的真实感觉,害怕发现他其实觉得她很厌烦,或甚至只是不得不忍受她。 越在乎、越害怕…… 她害怕,所以不敢看,不敢证实。 他的想法,能够伤害她,真正伤害她。 虚伪和谎言在这个世界中,或许是必要之恶,因为人的想法会改变,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事,人们即时的想法,有时候很残忍、很可怕,只要不说出口,就还有机会改变。 就像他说的,人们想的,不一定真的回去做,没有做,就不算数,可在人们想到的那一瞬间,她已经知道对方的想法,她总是因此被伤得伤痕累累。 她受过很多次教训,才学会这个道理,她很想知道,但也很害怕知道他对她的感觉。 她希望事情赶快过去,希望凶手快点抓到,但另一方面,在内心深处,却有另一个小小的声音,悄悄盼望能在这里留久一点,偷偷妄想他也许会…… 会怎样?爱上她吗? 她清楚晓得她不该期望这种事,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要她,她知道,但那只是单纯的肉体欲望,就算换一个女人,对他也没什么不同。 凤力刚清楚说过这一点。 关上灯,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 他是笑着说的,但她知道那不仅仅是个玩笑。 他们的工作很危险,他们需要发泄压力,和力刚闲聊时,她意识到,曾经有一段时间,这两个男人把性爱当做发泄的管道。 即便凤力刚说得再好听,也无法遮掩这件事,事实上,他根本也不试图掩饰。 那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大少,曾经看着她的眼睛,清楚明白的和她说,他热爱肉体的性爱,胜过心灵的交流。 她猜阿浪也差不多,不然他们不会成为好朋友。 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想要和他在一起,她渴望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他一夜贪欢的对象也行。 这真是可悲…… 洗完了最后一只餐盘,她关上了水,擦干手,又瞄了一眼坐在沙发上那两个充满迷人魅力的男人。 从这里看过去,他们其实有点像,一样的黝黑、一样的结实强壮、一样的散发着汹涌澎湃的男性费洛蒙。 不同的是,凤力刚想要她,可她想要的是阿浪,偏偏阿浪不要她。 如果她够聪明,或许她应该要选那个要她的,那样事情可能会简单许多,但她对凤力刚没感觉。 第二十三章 虽然他很有趣又热情,但他也有同样多的坏习惯。 而她,从很多年前,想要的就是关浪。 对她来说,他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远得就像天边的一颗星,即使是现在,住在同一栋屋子里,也一样。 看得到,摸不着…… 就算能摸,她也不敢,怕会被灼伤、被烫到。 几乎就在那一秒,他回过了头,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她。 她应该要回以微笑,朝他点头招呼,或至少告诉他,她要上楼休息了,但她没办法,一整个晚上,她都在逃避他的视线,那是她最近常做的事;她害怕被他看清,她害怕让他知道她依然恋着他。 她想移开视线,但也没有办法。 在那短短眼神交会的一瞬,他眼里的欲望昭然若揭,她屏住了气息,感觉乳房涨痛、小腹抽紧,感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因他的视线而沸腾发烧。 如果他对她招手,她知道她会乖乖过去,跟他到天涯海角,就算他把她卖了,她也会替他数钞票。 如茵无法动弹,直到他收回了视线。 她颤抖得收慑心神,趁他回答对方的问题时,强迫自己移动发软的双腿,快速走过那两个男人身后,上楼回房。 「她上楼了,你可以开始了。」 直到确定那个女人已经离开,阿浪才开口通知对方,把话题转到主要的问题上,「你的电子邮件中说,事情有了眉目?」 「符合谈小姐所陈述条件的凶杀案只有一件,凶手没有抓到,但这个人犯案有特征,在过去一年半,有三个类似案例,同样都是被剖腹开胸,fbi认为这三件案子是同一个人做的。」 「所以晓夜说得没错,这是个连续杀人犯。」凤力刚跷着二郎腿,点出大家心里所想的。 「他们没有任何嫌疑犯吗?」阿浪问。 「没有。」荧幕里的男人,面无表情的道:「但有专家侧写,凶手推估是男性,大约四十岁左右,身高一七五公分,体重大概七十到八十公斤,右撇子,平日作息正常。」 「然后呢?」阿浪挑眉。 「没有然后,上面就这样。」俊美的男人冷淡的说:「没有别的了。」 「这侧写会不会太少了?」凤力刚难以置信的轻嗤一声。 阿浪往前倾,双手搁在膝上,只耐着性子,问:「阿震,你的看法呢?别告诉我,你花了几天的时间,只查到fbi的报告。」 帅哥轻轻的挑起了右眉,双手在桌上交叉,薄唇轻启:「我的看法是,凶手可以左右开弓,他用右手做事,左手写字,他有一个需要常常坐飞机的工作,用来掩饰他的犯行,他的右脚有旧伤,有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凤力刚吹了个口哨,「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不只调了fbi的资料,还搜寻了全球的犯罪调查中心,过去一年半,类似的手法全美只有三件,但过去十年,全世界已知的案件,大概有十八件,还不能完全确定的,有二十五件。」 阿震往后靠回椅背上,敲了一个键,把资料传输过去,同时宣布:「这个人不仅仅是个连续杀人犯,他是个冷血的职业杀手。」 「狗屎。」阿浪咒骂一声,这比他们原先以为的还要难搞。 阿震继续说:「大多数的案子,他没有留下太多证据,但虽然很少,多少还是有一些,法国那里有脚印,他走路时,重心会往左移,左脚鞋底也磨损的比右脚多,显示他右脚应该有旧伤,所以才会习惯性将重心放在左边。西班牙、澳洲、加拿大有几具被发现的尸体上,切割的刀锋有些往右,有些朝左,以至于让人误认为是不同人犯下的,不过红红比对了伤口和遭到切割的骨头,她认为这是同一个人做的,下刀的模式很像,顺序几乎相同,他受过训练,清楚人体的肌肉动脉及神经位置,我同意她的看法。」 「这些被害者有共同点吗?」阿浪拧眉问。 「问得好。」阿震再敲了两下键,让他们看被害者的资料,「被害者没有什么太大的共同连结,他们分布在世界各地,但谈小姐的事,让我发现,大约从去年三月开始的被害者有了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凤力刚倾身,好奇开口。 阿震冷着脸,道:「他们都是科学家。」 「这个杀手专门杀科学家?」阿浪一凛。 「对,从去年三月开始。」阿震点头,「虽然擅长不同的领域,但他们都是科学家,相当顶尖的那种。」 他深吸口气,眼角微抽,然后丢下一个震撼弹:「而且我想,他们幕后有着共同的金主在赞助他们的研究。」 瞧着阿震漠然的表情,两个男人心头一跳,飞快的互看一眼,凤力刚更是忍不住咕哝出声,期盼的看着阿震。 「拜托告诉我,那个金主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一个。」 阿震抿着唇,保持沉默。 凤力刚恼火的飙出一句脏话,「干!那家伙怎么还不快点死一死?!」 阿浪觉得头很痛,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忍住也想骂脏话的冲动,瞪着阿震,问:「你认为这件事和麦德罗有关?」 「我确定这件事和他有关。」阿震维持着冷淡的面具,道:「所有的金钱,到最后多多少少都能追踪到他身上。」 「麦德罗知道谈如茵的事?」阿浪保持着冷静,追问。 「我不确定。」阿震垂眼思索着,道:「不过这桩命案,是有人故意给谈小姐看的,那个人是特别挑了这一个命案去冲撞她的防卫墙,那个人……」 阿震抬起头,看着他们,道:「那个人想要我们知道这个凶手的存在。」 「为什么?」凤力刚挑眉。 「我不知道。」阿震抬眼,瞧着他们道:「我现在能确定的就是,对方想要让我们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找上谈小姐,一般人不够敏感,晓夜的墙则太过密不透风,但谈如茵不一样,她的防卫墙不够,而且她认识阿浪。」 该死!她是被牵连的,再一次—— 阿浪怎么样也没想到,事情竟又是因他而起,那让他胸口一紧。 「也许那个人就是麦德罗。」凤力刚天外飞来一笔,提出这个可能性。 这想法让阿浪脊背一寒。 如果那人是麦德罗,表示他随时可以透过那些谋杀案伤害如茵。 「不,我不这么认为。」阿震否定了这个看法,道:「透过谈如茵让我们知道这件事,很多此一举。」 「过去几年,红眼坏了他很多好事。」凤力刚耸着肩,道:「也许他想警告我们。」 「是有这个可能,但一切还言之过早。」阿震拿起一旁的马克杯,喝了一口浓烈的咖啡,道:「总之,我已经通知了其他人,武哥、岚姊和勤哥会去逮那位凶手,有什么后续,我会再通知你们,但在这段时间内,最好不要让谈小姐一个人。」 「我们知道。」凤力刚点头。 「阿震。」阿浪开口道谢:「谢了。」 男人微一颔首,当作听到,就断了线。 阿浪关掉了电脑,瞪着荧幕;凤力刚则靠在沙发山,把脚架回桌子上,一语不发。 沉默,降临一室。 「我不喜欢这种状况。」力刚拧着浓眉,他不喜欢等待。 「我也不喜欢。」阿浪合上笔电,「上次岚姊炸毁麦德罗在安第斯山脉的窝,我们原以为他会安分一阵子。」 「显然他不懂得什么叫安分。」凤力刚撇撇嘴,「武哥上次说的事情,还没有搞定吗?」 「那需要时间。」他下颚紧绷的说,若不是他之前受了伤,现在他应该参与其中,而不是在这里等待。 阿浪抓抓僵硬的后颈,靠回沙发上,低咒一句:「妈的,我讨厌枯等。」 「我也是。」凤力刚叹了口气,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上去睡了,有什么事,你知道我在哪里。」 【第八章】 满月,让海潮高涨。 她睡得很不安稳,纷扰的梦不停,接二连三。 只是梦,她知道,但那仍困扰她。 她觉得很热,嘴很干,汗水浸湿了她的睡衣。 好热…… 第二十四章 她想着,想要起身,打开冷气,或者到浴室泡个冷水澡,这念头才闪过,她忽然发现自己人在浴室之中,待在浴缸里,但那缸水是温热的。 有个强壮的男人从后面抱着她,黝黑的大手捧握着她敏感的乳房,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 心跳、呼吸,湿热挑逗的唇与舌。 糟糕……这样不太好…… 她惊慌的想着,她看不到那个男人,可她知道那是谁,他的项链垂在他的胸膛上,紧贴着她的背,她想离开这个梦,但弓起的身体背叛了她,小小的呻吟逸出了唇。 温热的水,包围着她。 奇怪的感觉在小腹中堆积,她轻轻喘息,难耐的扭动着身体。 这样……不对…… 男人一边轻轻啃咬着她的脖子,舔吻去她颈上的水珠,然后在她转头时,亲吻她的唇,她喜欢他的吻,温柔又性感的吻。 她感觉到他硬挺的欲望顶着她,一瞬间,她有一点点惊慌,但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会停下来。 她以为他会停下来,她迷失了那小小的几秒,感觉他诱人的唇舌和热烫粗糙的大手。 但这是梦,他没有停下来,她发现自己迷乱的回吻着他,他的手探进她腿间来回摩擦时,她抖颤的嘤咛出声,夹紧了双腿,也夹紧了他的手。 可是那无法阻止他,一根手指进入了她的身体,缓缓模仿着性爱的动作,这脱离了原有的现实,但她没办法控制,她试图往后缩,可他就在身后,她没有地方可以退,她在他怀中嘤咛喘息,他的手是邪恶的火种,她觉得自己燃烧了起来,只能紧抓着他的膝盖,只能抵着他撩拨的手。 噢,不,这太过分了—— 阿浪猛然睁开了眼,汗水淋漓的从梦中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街上还有着朦胧的街灯。 狗屎…… 前一瞬他还在浴缸里,抱着那个赤裸温暖、心甘情愿的女人,他知道那是梦,他想做完它,但下一秒,她就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单独在梦中,又痛又硬,欲火满布全身。 他坐起身,火大的下了床,腿间的欲望依然沉重、硬挺。 在那千万分之一秒,他很想走出门,打开门,去找那个女人。她就在他房间对面,不到十公尺的距离。 或许她也做了春梦,但也有可能,她会被他吓死,搞不好现在她已经感应到他的春梦,吓得醒了过来,忙着把桌子推到门边。 他敢打赌她是处女,她的吻生涩又羞怯。 这个认知,只让他变得更硬了。 他低咒着,恼怒的不再看着那扇门,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站在莲蓬头下,让冷水浇熄他的欲火。 话说回来,当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要上她时,就算让她晓得他在想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喜欢他。 他确信她想要他,比想要凤力刚更多。 经过了几天的相处,他观察她的表情,慢慢抓到了诀窍,思考时不要碰她,碰她时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或者干脆把脑袋放空,也或许下次他可以干脆让她知道他有多想要她。 她也许有点害羞,可他确信自己可以说服诱哄她心甘情愿的躺下,张开双腿,接受他、迎合他,星眸半闭、红唇微张,在他身下娇喘呻吟—— 他用力捶了一下墙,驱走那个画面。 妈的!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他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混蛋了! 抬起头,他闭上眼,让冷水冲刷全身,但冷水澡没有用。 十分钟后,他发现他得想办法消耗体力。 起雾了。 她听到轮船的雾笛在夜里回荡着,穿透门窗,闷闷的响。 即便感觉到夜里气温降了下来,她依然觉得热,只能蜷缩在床上,战栗喘息的环抱着自己,身体仍因梦中那太过亲密的接触而微颤,双腿间被他抚摸过的娇嫩扔在隐隐悸动。 然后,她听到了轻微的开门声。 她一僵,屏住了气息。 不是她的门,是他的,他打开了门。 她在黑暗中,口干舌燥的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她知道他就在门后,站在走廊上,她的舌尖几乎能尝到他身上的味道。 心跳大力的在胸腔与耳中鼓动着,不停。 如茵盯着门,一瞬间,难以遏止的渴望伴随着汹涌澎湃的欲望,如潮水一般上涌,淹没了她。 她分不清,那是他的,还是她的感觉。 下一秒,他离开了。 她轻喘口气,感觉到他下了楼,但那些欲望和渴望仍焚烧着她。 她闭上眼,继续躺在床上,没有动,等着它们过去。 可是,那感觉一直没有走,反而缓缓堆叠着,将她包围紧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可以听到房间里,机械式小闹钟的秒针,发出清楚的滴答声,每一次,都越来越大声。 当她发现时,她已经下了床,打开了门。 走廊上,一片寂静;楼梯中,没有半个人影。 但,她知道他在哪里,她可以感觉到他……永远都能感觉到他…… 她像梦游一样的穿过那片黑暗,经过三楼、二楼、一楼,来到了地下室的健身房。 他在那里,只穿了一件白麻裤,跳着生动有力的舞蹈,他没有播放音乐,但她能听见那强烈的节奏。 咚咚咚咚—— 砰、砰、砰、啪! 那些动作柔软又激烈,像是融合了街舞和武术,但又不太一样,他倒立着、回旋着,飞舞在空中,有时用单手或双手支撑自己,双脚在空中交替,动作忽快忽慢,姿态优雅又有力。 他的项链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银光,他像是想要挣脱某种禁锢的牢笼,汗水在空气中挥洒,肌肉在他的皮肤下起伏,眼前的男人,仿佛在燃烧生命,用所有的热情在跳那只舞,那是如此激昂而热烈,她被迷惑了,无法动弹,也不敢靠近。 然后,他停下了动作。 他看见了她。 如茵喘息着,发不出声音,她不应该在这里,但她也不想离开。 她渴望他、想要他,她没有办法思考,在胸腹中烧灼的欲望,让她饥渴疼痛不已。 这一夜,很热,而她,明知这就像飞蛾扑火,仍不由自主的,悄然上前。 她等着他开口驱赶她,可是他只是站在那里喘气,湿亮的汗水滑落他起伏的胸膛,淌过了他强壮的腹肌。 她可以看到,他黑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着。 也许她应该要离开,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她的手覆上了他热烫的胸膛,手指缠住了那被他的体温熨得发烫、被他的汗水浸到湿透的荷鲁斯之眼,她羡慕这条项链,她想和这条项链一样,染上他的体热,浸湿在他的汗水中。 她踮起脚,亲吻他的唇,他的嘴有着酒气,她尝到了啤酒的味道。 他没有动,僵硬得像块木头。 她慢半拍的想起来,他不喜欢她碰他。 羞愧蓦然浮现,她松开项链,慌张的退开,转身欲逃,但他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毫无预警的将她拉进怀里。 她昂首,喘息着。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老天,他做了什么? 身下的女人,长发披散,热泪滚烫,睡衣被他撩到了胸上,内裤被扔在一旁,她像个被彻底蹂躏过的破布娃娃一样,狼狈的躺在地上。 她昏过去了。 他喘息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阿浪踉跄的退开,他的男性象征上,有着她的献血。 如他所料,她是个处女,他却粗鲁的要了她,就在地板上,几乎像是强暴了她—— 他要吐了。 他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女人,即使喝醉了都没有,而他真的很少很少喝醉,他不想像那个人一样。 有那么瞬间,他想拔腿狂奔,离开这个地方,离开她,忘掉这整件事,但他不能将她丢在这里。 他死白着脸,小心翼翼的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他不敢让自己思考,只是三步两并的上了楼,将她抱回房间,带她进浴室,替她清洁身体,但那只是让他看到更多他失控的证据。 第二十五章 她的手臂、大腿、乳房、脖子上,都有着刺眼的红肿,他知道等到天亮,那些地方会转成淤青,变得更加恐怖。 他清楚记得自己如何失控的占有她,他怀疑明天她还能走路。 他让她泡在热水里,轻柔的用浸湿的毛巾替她擦拭身体,然后她醒了过来。 几乎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她醒了,因为她瑟缩了一下,抓握住他的大手,躲避他的碰触。 「不要……」 她垂着眼,没有看他,她的声音很小声,十分微弱,但他听得一清二楚。 那让他心痛,捏握着毛巾的大手,停在半空。 太好了,她怕他。 他不怪她,是他的错,他只是不知道,她的拒绝,竟能如此伤害他。 现在,她知道真相了。 他不是畜生,她连畜生都不如—— 他是个禽兽! 事实证明,他就和那个人一样,永远只顾自己。 阿浪苦涩的想着,放下了毛巾,起身强迫自己走了出去,没有注意到,她匆匆抬起了头,错愕的看着他,小脸上满是惊讶。 老天,这真是一团乱。 谈如茵捧着自己发烫的脸,只觉得着恼,为自己的无耻和赤裸感到羞窘,为那男人的冥顽不灵感到心疼和气恼。 他误会她了,又一次的。 她应该要去追他,但她浑身赤裸,而且全身没有力气,所以她继续在浴缸里待了几分钟,这才腿软的爬了出来,又花了几分钟才穿好衣服,走到对面。 他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一片漆黑,不用看,她就知道他不在房里。 一瞬间,有些慌,然后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如茵抬起头看着上方,虽然她的眼睛看不到,但她清楚他在上面,在天台上。 她移动依然有些无力的双腿,爬上了楼梯,来到这屋子里最高的地方。 高大的身影,在察觉到她时,变得僵硬,但他没有回头。 那个男人站在面山那一方,在浓雾中,看着某个点。 雾还没散,只有朦胧的街灯,微微亮着。 他应该看不到什么,就连隔了几公尺的距离,她都看不太清楚他的身影,更别说附近的风景了,但她直到他在看什么。 如果雾散了,从那个方向,在许多年前,可以看到他老家,那些堆挤在一起的老旧木头平房,但现在它们早已被铲平,改建了。 可她晓得,他还是看得到,也许一辈子都看得到。 如此阴沉,那么悲伤。 这个男人忘不掉,他的痛苦深深的刻在心上,这么深,让她痛。 刚刚那一场激情狂爱,让她了解许多事,虽然还有些害怕是自己误会,但如茵依然情不自禁的走上前。 她站在他身后,他没有回身,没有躲避,只散发着痛苦和孤寂。 鼓起勇气,她抬起手,试探性的、颤抖的,抚上他赤裸结实的背脊。 当那柔嫩的指尖轻触脊梁,阿浪浑身一颤,他感觉到她湿热的呼吸,还有轻柔的触碰,先是指尖,传来一点点的暖,也许是食指,然后他知道那是中指,她怯生生的扩大了接触的面积,把所有的手指都搁到了他的背上,再来是她的掌心。 他无法理解她如何克服了她的恐惧,竟然还来接近他,他应该要阻止她,以免事情再次走调,但他是如此渴望这个女人,他想要她抚摸他,即便只是一下下也好。 她感觉到他的战栗,以前她会以为这是厌恶,但现在她知道不是,在她抛弃被伤害的恐惧,放胆抚摸感觉他的此时此刻,一切变得清楚而鲜明。 他有很多不同的情绪,但没有一个是厌恶,就算有,也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他自己。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抚摸一头野兽,警觉、喜悦、戒慎、欢愉、恐惧、渴望……各种矛盾的情绪,全都混杂在一起。 他渴望她,这个男人想要她,他喜欢她抚摸他,这个发现,让她心口紧缩,几乎要以为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但那不是,他喜欢她的触碰,他喜欢。 她可以清楚察觉这件事,那真的让她很想哭,只能缓缓的,来回轻抚着,确认着。 不由自主的,阿浪闭上眼,气息不稳的吸了口气,感觉她温热的小手,抚着他湿冷的背,一次又一次,从上到下,再从下往上。 那,很舒服,让他几乎要忘了一切。 「你这样,会感冒的。」 她甜美的声音,如丝般柔滑,穿过雾,爬上他的肩,溜进他的耳。 这女人的关心,让他喉咙紧缩,嘎哑开口:「你应该要害怕。」 「为什么?」她轻问。 他没有回答,他不想提醒她。 「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她的声,淡淡又入耳。 阿浪抿着唇,睁开双眼,插在裤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如茵揉抚着他背上纠结紧绷的肌肉,悄悄道:「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对吧?」 他继续保持沉默,肌肉更加僵硬。 「你和他不一样。」她叹了口气,额头轻抵着他的背,道:「我说过你和他不一样,有时候坏竹也是会出好笋的。」 「该死的,我他妈的弄伤了你。」阿浪恼怒的低咒出声。 「你没有弄伤我。」她告诉他。 「拜托看看你自己,你全身上下都是伤,我只顾着自己爽!」他咬着牙道:「你怎么还能够这么天真?」 心,轻轻的,为他抽紧。 「因为你不是只顾着自己,我也在场,记得吗?」如茵把脸贴在他紧绷的背上,提醒他,忍着羞窘,悄声道:「如果你只顾自己,你就不会先对我……让我……先到……如果你只顾自己,你会直接压在我身上发泄欲望;如果你只顾你自己,就会在事后把我留在那里——」 「我很想。」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但你没有。」她听着他的心跳,害羞的悄悄说:「你把我带回房,帮我清洗,我很抱歉阻止你,但幼稚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帮我……洗澡……还是……我的……」 她咬住了唇,羞得说不出口,跳过哪个词,道:「我,我吓了一跳,所以才会拉住你,并不是因为我怕你,或者因为你伤害了我。」 阿浪不敢相信,但这个应该被他吓到的小女人,却将脸贴在他身上,小手抚着他的背,她的碰触,是有点羞怯,但并不害怕。 「我应该能控制自己。」他嘶哑的自责。「没有任何女人,该在第一次受到那种粗鲁的对待。」 「那不是你的问题,我想我也要负一点责任……」 他一愣。 「当我们在一起,我感觉得到你,不只想法,还有欲望……」如茵舔舔唇,有些害怕和他承认,但又不得不说,她尴尬的小小声的道:「我……我的能力,有时候,当我很想很想的时候,我也可以让别人知道我的感觉,或我在想什么……」 就像她之前改变了他的梦境,阿浪突然领悟,想起:「你把我拉出恶梦,让我梦到我在踢足球。」 「只有那一次。」她窘迫的说:「但……我想这能力加强了这一切,今天晚上,你感觉到的欲望,不是一个人的份,是两个人的。」 她越说越小声,越来越害羞。 「不只你的,还有我的……」 他无法想象,可那解释了一部分的状况,他和女人在一起,从未曾像今晚这样失控。 「我想要你。」她拉下自尊,羞涩的告诉他,自己当时的感觉,「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你停下来,我希望能感觉你,多一点……再多一点……」 她的话,是最诱人的春药,让他又硬了起来。 阿浪感觉到,贴在他身后的女人,微微轻颤,温热的气息,变得急促,但她没有退开,依然贴着他,没有离开。 那安慰了他,却也更让他为她感到害怕。 他很想相信她,但即便如此,就算他只是受她影响,他依然流着那人的血,有着暴力的遗传因子,想到她身上的伤,他就觉得毛骨悚然,下一次他若失控,可能会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这个男人在责怪自己,如茵清楚听见他的想法。 第二十六章 他被那件事,影响得那么深,伤得那么重—— 她可以感觉到,他将拳头握得更紧,肌肉更加纠结紧绷,如茵心疼的深吸口气,再道:「那一夜,不是你的错;这一夜,也不是你的错。你真的和他不同,他很邪恶,但你……你很美丽……」 这个形容词,让他错愕。 美丽,是个八竿子和他打不在一起的词句,他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但真的不到俊美,更别提美丽。难道她是觉得他有点娘?他是没有屠勤那么高,但也不矮,他的男性荷尔蒙挺旺盛的,肌肉也相当发达—— 他的想法杂乱无章,几乎逗笑了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咬着唇,忍住笑。「你一点也不娘。」 「那是什么意思?」他拧眉问。 她沉默了一下下,才悄然道:「曾经有一阵子,我很想死。」 这句话,拉回了他的注意,感觉到她不稳的气息。 她贴在他强壮厚实的背上,悄声说:「事情刚发生时,我还不会筑墙,无法阻止自己听到别人的想法,无法不去感觉别人的情绪,我觉得活着很痛苦,开心那么少,悲伤那么多,人生很苦很苦,好苦好苦……那阵子,我每天都好像活在永无止境的炼狱里。」 她的声音,像梦呓一样小声。 「我试过吃药,也看过精神科医生,但那些都没有帮助,只让事情变得更糟,然后有一天半夜,我受不了了,我想要解脱,我不想再听到别人在想什么,只要能结束摆脱这整件事,用任何方法都行,即使是死亡我也愿意。所以,有一天晚上,我走到厨房,拿了一把刀子,朝手腕割下去……」 他屏住了气息,为她感到心疼。 那让她心头好暖、好暖,彻彻底底的温暖了她,如茵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说下去:「我躺在厨房的地板上,感觉血液从我的手腕上流出,我以为会因此得到解脱,但外婆发现了我,将我送医急救,她很伤心,我只觉得生气,我希望死掉,医院是地狱……」 小小的战栗传来,他可以感觉到。 「我想尖叫,想挣扎抗议,但没有办法,我没有力气,我被活生生送进地狱里。因为我一有体力,就歇斯底里的一直吵着要出院,他们替我施打镇静剂,我被强迫待在那里……」 她小小声的诉说着她的恐惧、害怕,与绝望。 阿浪胸口发紧,为当年那个女孩,他可以感觉到她有多痛苦,多绝望,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没有疯掉,真正是个奇迹。 「我也以为我会疯掉。」他的想法清楚的回荡在脑海中,她沙哑的开口说着,小手抚过他的肩胛骨,来到他的腋下,再溜到他坚实的腹肌上。 她环抱着他,汲取他愿意给予的力量。 「因为我反抗得太激烈,我被绑在病床上,我听到他们讨论着,应该要将我送到精神病院,我几乎已经死心了……」 他不自觉,握住她环抱着自己的小手。 如茵心更暖,小脸贴着他的背心,眼微湿,和他十指交握,告诉他:「但是,那天晚上,在那么多纷扰的恐惧、害怕、痛苦之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想法,一个……誓言……」 她缓声在雾中,吐出小声的字句:「那是一位我在学校见过的男生,他的父亲是罪犯、是酒鬼,出狱后,常常殴打他和他母亲,他很痛苦、害怕又生气,可他没有因此退缩,他没有因此而放弃,他走到同学家前面,羡慕同学有幸福的家庭,他看着那栋房子,发誓要改变现状,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也会拥有自己的房子,像他同学的家一样,又大又漂亮……」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清楚记得那睡在屠鹰家前面的海滨公园,渴望自己是其中一分子的夜晚。 阿浪脸色苍白,一颗心,震颤着,听着她悄然道出,那多年前的誓言。 「他发誓,他一定不会打他的女人、不会揍他的孩子,他发誓绝不会和他的父亲一样……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建立一个幸福的家庭……」 他的心跳加快,痛苦泛滥,如茵握紧他的手,再告诉他:「你说,我打的那通电话救了你,事实是,是你先救了我,那个邪恶的男人,让你活在地狱里,但你没有放弃,始终没有,你怀抱希望,强烈而坚定的希望,那个希望温暖了我、拯救了我。」 如茵紧紧拥抱着他,道:「我告诉自己,如果你可以,我一定也可以。或许你身上流着那个人的血,但你和他是不一样的,你一点也不邪恶,你很美丽,你的心很美丽……让我想一直待在那里……」 他发不出声音,整个人被深深撼动。 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如温暖的水,流入心底,蓄积。 国三那件事发生之后,他早已放弃了那个幸福家庭的誓言,他不认为自己适合成家,他清楚知道,他和那杂碎一样是个暴力分子—— 「你不是。」她耐着性子,温柔坚定的告诉他:「他使用暴力,是为了伤害;你使用暴力,是为了保护,是为了制止伤害继续。」 「你怎么能够确定?」阿浪听到自己喑哑的声音,回荡在雾气中,才发现他开了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做出和他一样的事。」 「因为你知道那是不对的,因为你一直很清楚界线在哪里,因为不到非不得已,你不会使用暴力,也因为即使在失控时,你依然顾及我的感受……你和他不同,你知道爱是什么,他不知道。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爱你……」 她的告白,就这么突如其来,毫无预警,紧紧抓住了他所有的心神,让他浑身一震。 他怀疑自己听错,拉开了她的手,霍然转过身来,看着她。 那个在雾中的女人,娇小又甜美,小脸泛红、嫩唇湿润,他突然转身,让她有些紧张,她收回了手,但她没有逃走,还是没有逃走。 「你说……」他紧盯着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飞快,甚至几乎感到有些耳鸣,但他仍听见自己沙哑的吐出了那个问题,「……什么?」 如茵仰望着眼前的男人,两只小手压在快要冲破胸口的心上。 他的双眼炯炯,看起来几乎是凶狠的。 那神情,如狼一般,让她有点害怕,只有一点点。 对着他的背、读着他的心说话,真的比看着他、面对他,容易许多。 她碰不到他,她无法真切的确定他在想什么,但汹涌深沉的渴望从他身上席卷辐射而来,那鼓励了她。 「我爱你。」如茵颤巍巍的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的摊在他面前,每一个字,都让她的心跳得更快、更大力,她张开嘴,和他及自己承认。 「你是我黑暗中的光明,是你让我没有疯掉……你才是那个奇迹……而我,一直都爱你……」 【第九章】 你才是那个奇迹……而我,一直都爱你…… 直到那一瞬,直到那一秒,直到听见她说出口,他才真的知道,一直以来,他想从她身上得到的是什么,想追问到的答案是什么。 就是这一个。 我爱你。 这个女人知道他害怕什么、恐惧什么,她知道他曾做过什么样的事,曾经是什么样的人,而即便如此,她依然可能、或许、愿意接受他。 甚至是,爱他。 一股无以名状的热气上涌,扩散至四肢百骸。 那么多年来,他早就已经放弃了希望,他把那个梦想、那个建立幸福家庭的誓言,全丢在脑后,他以为他忘了,早就遗忘。 但原来没有,一直没有,只是藏在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而她,把它挖了出来。 在他还没有发现她是谁,甚至不记得她的时候,就已经受到她的吸引,她是这么可爱温柔、这么甜美害羞,平凡的就像路边的小花,但又亮眼的一如星辰。 这个在市场卖菜的小女人,身上那种温暖的特质,吸引着他,唤醒了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小梦想。 他在她身上看到它,看到那个很久以前,曾经有过的梦想。 第二十七章 一个家,温暖幸福的家。 他不敢和自己承认,因为他已经放弃了,他不认为自己值得,不认为这种事情真的能够实现。 他不认为真的有人能爱他。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忍不住,还是会渴望,所以逗着她,邀请她,试图诱惑她,直到她掀出过往尘封的污泥。 她让他想起,他是什么样的人,身上流着什么样的血,有多么肮脏可鄙。 他以为是这样的,但她不这么认为,在她的眼里,那个十五岁的关浪,帅得不可思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明明知道,什么都知道,她依然觉得他很美丽。 心,很美丽。 看着那个在夜雾中,喘息轻颤的女人。 他贪婪的逼近她,极端渴望的嘎声要求:「再说一次。」 这个男人,可知道他在发抖? 如因瞧着他,心好疼,又好暖,她不再压着狂跳的心,抬起手,轻触他额上隐隐跳动的青筋,摸着那几乎有些狰狞的脸。 「我爱你。」她抚着他的脸庞,先是一只手,然后两只手,都落在他黝黑的脸上,她靠近他,贴上他的唇,悄声重复:「关浪,我爱你。」 他震颤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吸进了她美好的气息,感觉到她柔嫩的唇瓣,望进她满溢深情的眼底。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你。无论你的父亲是谁,无论你姓什么、身上流着谁的血液,你就是你,而我爱你。」 柔软的唇瓣,在他唇边颤动,她真切的说着,羞涩但真心的话语,将他包围,解开了多年来,钳压在身上的枷锁。 这个女人,比他更相信他自己。 一颗心,涨到几乎快爆掉。 她羞涩的吻,是如此温柔,这么小心,却性感撩人的让他几欲发狂。 他忍不住回吻她,忍不住想碰她,忍不住想让她成为自己的,想确认一百万遍,但他害怕又伤到她—— 他猛然停下,粗喘着。 「不要……别停……」如茵眼睫轻颤,抚着他的胸膛,湿润的唇在他唇边呢喃着:「你没有伤害我,你不会伤害我的,我没有那么娇弱,我不需要你忍耐压抑,我不需要你控制自己,我只需要你……」 她的小脸酡红,他在她秋水般的黑瞳里,看见难忍的情欲。 「拜托……让我和你在一起……」 那是他无法拒绝的要求,但这次他要做对,这次他会做对。 他将她抱了起来,穿越浓雾,下了楼。 他的房里很暗。 他没有开灯,她也没叫他开。 窗外,仍弥漫着白雾,暗夜里,微弱的街灯穿越浓雾,映照进来。 昏黄的微光轻轻,让一切都显得朦胧。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像一头野兽,毛坯光亮,肌肉结实,他的脸隐在半开的窗帘暗影中,她看不清,只有那双燃着火的眼,黑得发亮。 然后他俯身低头,亲吻她。 如茵喘息的躺在他床上,感觉到他粗糙的手,抚过她敏感的身体,脱掉了她身上的衣裙。 他很温柔,万分小心翼翼。 她张嘴回应他的吻,小手抚着他的脸,抚着他绷紧的手臂与胸膛。 他摸起来,也像头野兽,热烫而有力,蓄势待发,她可以摸到他的心跳,就在她掌心下,如此的有生命力,这么的欢愉。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雾散了。 天,微微的亮起。 东方的天际,在黑夜白天交接之处,挂着一颗明亮的星星。 他的房间,可以看到海。 她从睡梦中醒来,感觉男人熨贴在她身后,拥抱着她,气息徐缓,心跳规律。他强壮的长腿贴着她的腿,黝黑的手臂,一上一下的横过她的颈与腰,大手就搁在她心上。 好温暖。 起初,她不是很能够理解,自己为何感觉像飘浮在水中,然后她知道他醒着,也许一直醒着。 他的心灵,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敞开着,温柔的包围着她、保护着她。 已经好久,她没有睡得这么好、这么沉、这么放松,当他和她在一起,她只感觉得到他,只意识得到他。 而这个男人的心灵,强大又美丽,为她屏挡着一切,让她感到平静。 他瞧着远方海上的晨曦,看光影变幻,云彩流转。 他让她一起待在温暖的深海,让她一起飘浮在柔软的云中,让她一起感觉他内心深处的自由与宁静。 她不自觉覆住他的大手,轻抚着他的手背,他翻转手心,和她手指交缠。 她注意到,上头有个淡掉的旧疤,然后看见,在澳洲雪梨,有个男人拿刀划伤了他。 他没有遮掩,他让她看事发的一切经过,毫无漂白隐瞒。 不自觉的,她在他怀里转过身,看着他黯黑深幽的眼。 这个男人,身上有很多疤,旧的、新的,大的、小的,刀伤、火伤、枪伤。每当她轻抚过那个伤,她就能看到。 他在巴黎、在埃及、在纽约……在苏格兰、在日本、在泰国……他曾经走过沙漠,穿越沼泽,上过高山,潜入海里,甚至进入南极…… 他去过,她从来不曾想过的地方;他遇过,她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 因为无法拯救母亲,所以他改去拯救别人,一次又一次,用生命扞卫正义。 他身上的每个伤,都让她痛,即使已经痊愈,隔了许多年,依然让她感到心疼肉痛。 最新的一个伤疤,在他腰腹上,是她之前看过的那个。 她看见那场战斗,看见那个小女孩,看见那些攻击他们的人,看见他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阿浪让她看,然后等着,屏息以待。 如茵心头抽紧,她晓得他为什么让她看,他害怕她会嫌恶他,几近恐惧,但他想要知道,若是看见了真相,她是否还能爱他。 他不相信有人会爱他。 这个男人,需要保证,很多的保证。 轻轻抚着那道伤疤,如茵抬起头,瞧着那阴霾满布的男人,心疼至极的温柔亲吻他,抚着他的唇低语:「你真傻……当你为了救人,宁愿弄脏自己也要继续下去时,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你和他不一样,和他们都不一样。」 「我不是白马王子。」他喑哑的说。 「你确实不是。」如茵凝望着他,抚着他紧绷的脸庞,道:「白马王子哪有像你这样,即使弄脏双手、姿势难看,被打得鼻青脸肿,也要一再从泥地里爬起来,保护别人的?白马王子,是要骑在马上,戴着珠宝王冠,穿着闪亮亮的盔甲,挥舞着金光闪闪的宝剑,永远保持衣着整洁、服装干净、姿态优雅,不切实际、脱离现实的笨蛋。」 她的形容,让他莞尔的扬起嘴角。 他的微笑,使她也微笑。 「你不是白马王子,当然不是。」她以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目,抚着他的唇,然后小手下滑,压在他心上,望进他眼里,认真宣布。 「你是英雄。」 他微愣,黑瞳一缩,心口怦然。 她温柔不舍的看着他,缓缓说:「也许有点脏,身上有些伤,但你依然是那些人心中的英雄,一个狼狈的、肮脏的、鼻青脸肿的,可是绝对会站在他们前方,保护他们的英雄。」 她的字,轻轻,敲在他心上。 眼前的女人,露出柔软的微笑,「你,是我的英雄。」 他一直以为她很天真,但她不是天真,她的世界不是粉红色的,她知道现实是怎么回事,她清楚人生有多残酷,即使如此,她依然愿意爱他。 她觉得他是英雄。 难以言喻的情感,充塞心胸,满溢。 阿浪轻抚着她沐浴在晨光下的小脸,哽哑的说:「你真是不可思议。」 如茵眼微湿,心疼的说:「不可思议的是你。」 她清楚知道在做那些事时,他有多累、有多痛,每一次逼不得已动手使用暴力,都在他心中刻划下鲜血淋漓的伤,一道又一道,一回又一回,可他从来不曾因此退缩,他也不让自己忘记。 他很少回来,因为大多数的时候,他都让自己待在最危险的地方,一直以来,他都是红眼的卧底,让自己成为目标最明显的标靶,吸引敌人的注意,替他的同伴争取足够的时间,完成任务、解决问题。 第二十八章 她很想叫他不要继续下去,但她知道不可以。 他需要做这些事,他需要拯救别人,才能拯救他的灵魂。 这么多年来,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变坏,遇到那些事,就算他就此堕落了,也很理所当然,但他从来不曾偏移过正确的方向,一丁点也没有。 他没有选择容易走的捷径,他挑了一个最难走的路。 他选择不要像他父亲,他选择成为一个保护者,而不是加害者。 他选择成为现在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她喉咙紧缩,满心都是对他的怜惜,如茵抚着他的心口,告诉他:「也许你没有崭新亮丽的盔甲,但你的心闪闪发亮,而我,会永远爱你。」 那是一个誓言,一个许诺。 他无法言语,只能忍不住收缩长臂,将她紧拥在怀中。 「荷鲁斯之眼,是全知之眼。」 旭日东升时,他抱她到浴室洗澡。 当两人清洗干净,她站在镜子前,他则在她身后,解下了他脖子上的银链,替她戴上。 「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到开罗出任务时,有个老头给了我这个项链,他告诉我,这是神的眼睛,荷鲁斯之眼能看清世间的一切,它会帮助我辨别是非,一直守护我。后来我回到公司,武哥喜欢它的意义,我们每一个,都喜欢它,所以才把这个符号,当成公司的标志。」 如茵看着那银色的眼睛垂落她的胸口,有些吃惊的抬眼,看着那个男人。 这条项链对他意义重大,她知道他一直戴着它,从不离身。 可现在,他要把这给她? 阿浪从镜子中,看着她,拇指抚着那个在她心上的项链,道:「但老实说,我以为那只是一种神话,一种传说,我以为那老头,说我拥有荷鲁斯之眼时,说的是这条项链,直到我遇见你。」 闻言,她心头一颤。 「直到我遇见你,我才知道,那老头,指的是你。」他看着镜子里洁白的她与黝黑的自己,抬手将她环抱,直视着她的眼,亲吻着她的发,温柔沙哑的说:「你是我的全知之眼,我心的守护者。」 她感觉自己被他浓烈的情感包围着,那是如此温暖又强烈。 如茵有些不敢相信,几乎害怕了起来,怕自己太过渴望,所以生出了幻觉,可他接着开了口。 「我爱你。」 她喘了一口气,轻捂着唇,心跳飞快。 阿浪瞧着她,感觉胸口好紧好紧,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谈如茵是个真正的好女人,她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对象,而不是像他这样的男人。 但是,他没有办法放手,他将圈着她的长臂紧缩, 「我有一个梦想,一个小小的梦想,我以为我已经忘记,早已放弃,但我没有……」 他深情的凝望着她,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她耳边,幽黑的瞳眸透过镜子,直视她的眼眸。 「我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家,我发誓不会打我的女人,不会揍我的孩子……」 她忍不住颤抖,看着那个拥抱着她的男人,说出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 「我想要一个家。」 他悄悄说,好小声、好小声,让她的心也为之颤抖。 「我发誓,我会爱你,知道世界末日。」 在金黄的晨光中,他的脸庞像镀了一层金。 「茵茵,请你嫁给我。」 那是个恳求,不是询问,他不问,因为他不想听到别的答案。 「拜托。」他说。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有些忐忑。 她握住他环着自己的手,感觉他的心跳怦然,他的紧张与不安,掺杂在深深的爱之中,如茵泪眼婆娑的在他怀里转过身,仰头看着那个男人,露出微笑。「你不用求我,嫁给你,一直是我不敢奢求的美梦,只要你想,我愿意和你到天涯海角,跟你到世界的尽头。」 他黑色的眼里,亮起金光。 无尽的喜悦狂奔而来,他低头亲吻怀中的女人,她哭着笑了出来。 雾后的早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早起来,凤力刚吹着口哨,心情愉快的下楼走进厨房。 另外两个人已经坐在餐桌那里,不过他没理阿浪,优先晃到可爱的小女人身边,抬起手开心的和她打招呼。 「嗨,小茵,早啊!」 看见他,如茵放下手中的茶杯,抬首回以微笑,「早。」 谁知,那个男人却在瞬间瞪大了眼,倒抽了口气,咒骂了一句脏话。 「shit!」凤力刚捂着胸口,一脸惊骇,「不!这不是真的!小茵,告诉我你没有被那色胚吃掉?」 这句话,让她吃了一惊,她羞得满脸通红,搞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羞窘惊慌齐上心头。 她不知道原因,但是阿浪可是很清楚这家伙怎么知道的,他一把将他的女人拉到自己腿上来,伸手挡住她领口明媚的春光,正大光明的开口警告那家伙。 「凤力刚,朋友妻不可戏,把你的贼眼收回去。」 「什么?!妻?妻!小茵和你什么时候结婚了?你你你——」震慑的瞪着阿浪,再迅速转头看着那羞窘的小女人,不用问,凤力刚已从她娇羞的脸上看出答案,他不由得蹬蹬蹬的再倒退三步,抖着手,指着阿浪,飙出一句咒骂:「妈的!关浪!我也不过去睡了一觉,你这小人手脚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她就是爱我这小人。」他挑眉,一脸得意洋洋。 胜利的感觉真是他妈的爽! 她窘得拍了他胸膛一下。 「是很——」 他张嘴,但她飞快的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把那个字说出来。 阿浪看着怀里羞红了脸的小女人,露出坏坏的微笑。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他就是忍不住要炫耀,宣示他的主权。 你以为他怎么会知道?那王八蛋一早就盯着你的乳沟看,他看见我的项链在你身上。 她一愣,飞快低头,她的领口微敞,他的项链就躺在那边,她嫩白的皮肤上,还有无法遮掩的吻痕。 如茵轻抽口气,脸上的红潮更深,收回压在他嘴上的手,迅速拉紧衣襟,一瞬间还真不知道该叨念身后这个无赖,还是前面那一个痞子。 无赖伸手将她抱得更紧,她瞅他一眼,还是不忍心,不管他表现出什么样子,她清楚知道他很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继续坐在他腿上,没有起来,让他确定、展示,兼炫耀。 瞧着谈如茵含羞带怯的坐在阿浪腿上,凤力刚颓然坐倒在另一张椅子上,哭丧着脸道:「不可能、不可能,只不过一个晚上而已,一个晚上而已耶!竟然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小茵,你真的被吃掉了吗?」 为了阻止他一直提到她被吃掉的这个问题,如茵羞窘的转过头,看着那个一副饱受打击的痞子,红着脸,给了他一个委婉的答案。 「今天早上,我和阿浪订婚了。」 「这太过分了,有没有天理啊?」凤力刚抚着额,摇着脑,哀怨的看着她问:「明明我比较英俊、比较幽默、比较可爱、比较勇猛强壮,你们这些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呃……」瞧他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让如茵哑口无言,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老是被女人抛弃的原因在哪里。 「也许你应该把你的坏习惯改一改。」她开口建议。 「什么坏习惯?」 这一句,痞子和无赖一起开口。 她看看前面那个痞子,再瞧瞧身后抱着她的无赖,她不敢相信他们两个人,竟然一脸茫然疑惑的看着她。 「你们不知道?」这下换她惊讶了。 「因为他花心吗?」阿浪问。 「呃……大概……」她的视线飘向旁边。 「不对,我猜是因为我嘴太甜了。」凤力刚双手交叉在胸前,认真的点头。 「可能……」她含糊其辞的应着。 「什么鬼,是嘴太贱吧?」阿浪嗤之以鼻。 「狗屎!」凤力刚瞪他一眼,道:「你才嘴贱吧,不要五十步笑百步!」 「我哪里嘴贱了,你少在我老婆面前污蔑我——」 第二十九章 「哇靠!有老婆了不起啊!订婚而已,小茵又还没嫁你!没嫁之前,人人有机会——」 眼看这两个男人,一下子斗起嘴来,她翻了个白眼,干脆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阿浪一下子抓住她。 「去睡回笼觉。」她瞅着他,微笑调侃:「不打扰你们俩打情骂俏了。」 打情骂俏? 两个男人同时僵住,抖了一下,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 妈呀,好恶。 「谁跟他打情骂俏?要打情骂俏,我也是跟你。」阿浪站了起来,揽着她的腰,就往楼梯那里走。 谁知,两人才上没两阶,就听见身后传来凤力刚恍然大悟的拍着桌子,大声惊喊:「我知道了,是因为我太帅,所以让女人没安全感!」 这个结论,让她噗哧一声笑出来。 「什么狗屎?明明嘴贱还不承认,我看他是脑袋坏掉了!」 身旁的男人咕哝着,但她看见他唇边有笑意,她知道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凤力刚,所以才会没有发现那个问题点。 凤力刚是个万人迷,男人女人都喜欢他,阿浪不知道他的问题在哪里。 几分钟后,当谈如茵又回到床上,而那个男人硬挤到她这边,和她窝在一起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 「他到底为什么老是被女人抛弃?」据他所知,没有一个女人是哭着求他不要离开的,讲好听一点,力刚真的是和那些女人好聚好散,讲难听点,就是没有一个女人想和他在一起,没有人和女人对凤力刚死缠烂打。 如茵瞅着他,知道他好奇得要命,这才开口点醒。 「他是你的好朋友,对不对?」 「嗯。」阿浪勉为其难的点头承认。 「你们是非常好的麻吉,肝胆相照,同生死、共患难,你百分之百信任他。」 「对。」这一点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但你可以想象和他住在一起吗?住同一间屋子,睡同一个房间,躺在同一张床上,使用同一间厕所,每天一起生活,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我是说——」她挑起眉,强调最后那三个字:「一、辈、子!」 阿浪呆了一下。 「是我就不行。」如茵笑看着他,「你可以吗?试着想想看。」 他恍然过来,然后笑了出来,没有想到,问题竟然如此明显。 「我也不行。」他笑着说,他能容忍凤力刚那习惯一两个月,但大概三个月就是极限了。 如茵小手一摊,好笑的道:「你和他这么要好都不行了,我想应该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当然我更不可能,所以你真的不需要嫉妒他,凤力刚打从一开始,就完全在我的守备名单外。」 黑脸微微红了红,他老实坦承:「我是嫉妒没错,嫉妒到眼都绿了。」 她笑着环着他的腰,温柔的亲吻他的胸膛、他的心,道:「你才是我的爱。」 阿浪拥着她,只觉得一颗心,微微的飞扬了起来。 【第十章】 黑色的鸟,有着黄色的脚丫子,灵巧的在田径场的草皮里走动,它东看看、西瞧瞧,小小的脑袋伸缩着,时不时还会停下来。 倏地,一颗黑白相间的足球从天而降,吓得它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横越蓝天离去。 如因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笑着捡起停在看台上的足球。 「这里、这里,茵姊,给我给我——」 「我啦——换我了——」 「小茵,把球给我——」 「茵姊,你别听凤哥臭盖,球现在是我们这一方的——哇!凤哥!放开我,你怎么可以推挤我,我是女生耶!你好卑鄙!」 「卑鄙的是谁啊?你这死丫头,刚刚竟然攻击我要害!以后我要是不能生了怎么办?」 「谁教你要故意犯规!你活该!」 「茵茵,这边——」 看他们几个在场边挤在一起,吵成一团,个个都向她要求,她笑到不行,但仍是把球丢向阿浪。 今天是星期天,他与她和凤力刚起了个大早,带着屠家、耿家,和莫家的孩子们一起出来玩。 「哇,小茵,你怎么可以有男人就没朋友?我们是同一队的,你还把球给他!」凤力刚一边怪叫,闪过屠欢那臭丫头试图绊倒他的长脚,冲向阿浪去抢球。 阿浪以胸膛接住足球,让球落到脚边,一边盘球往球门冲刺,一边对追上来的凤力刚叫嚣:「你少胡说八道,刚刚就是你把球踢出场的,你不要以为茵茵不懂规则,她可是从小看我踢球长大的——」 「什么从小,明明只有国中!」凤力刚大声嚷嚷着,吼着指挥己方人马:「阿棠,快阻止他!」 「没问题,看我的!」 耿念棠冲上前来,滑地铲球,阿浪眼也不眨的勾起球,连人带球一起飞了起来,跃过那个守球门的少年,但前面还有个身为后卫的屠爱。 「阿浪哥,这边!」 他听到叫唤,在落地后,立刻把球传给等在旁边的莫家双胞胎。 双胞胎同时跳了起来,没让球落地,直接在半空中,起脚射门。 屠爱无法辨认那两个男孩,错失了他们出脚的时机,足球从她身边削过,但凤力刚已经赶到,他紧急把球从球门前铲了出来。 但阿浪早已料到,他可从没漏失凤力刚的动静,更别提刚刚凤力刚冲过去时,还故意把他撞倒,可那不是问题,他大手在草地上一撑,一个旋身,长脚就直接把弹出来的球给勾射进门里。 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 「狗屎!」凤力刚傻眼,咒骂出声。 「阿浪哥!干得好!」屠欢和双胞胎一起欢呼出声。「三比一啦!耶!」 「不公平!双胞胎不能在同一队啦——」屠爱大声抗议,「而且欢姊明明是守门员,怎么可以跑出来啦!」 「屠爱,我们要是不在同一队,你搞得清楚谁是谁吗?」双胞胎一人一句,一左一右的提醒她。「何况,守门员本来就可以离开球门,只是出禁区之后,不能用手而已啊。」 「厚!你们不要站两边一起讲话啦,我看得头很晕耶!我不管啦,阿浪哥本来就很厉害了,你们不能和他同一队,哪有三个足球队员都在同一队的,一点都不好玩!队员要重选啦!重选!」 「阿浪哥哪有厉害,刚刚还中了茵姊的美人计,不然我们怎么会被踢进那一分——」 「美人计也是计啊!为什么不行用?你们不知道什么叫球场如战场吗?」 他们吵架的声音,回荡在田径场中,如茵站在草地上,笑得停不下来。 她看着那几个吵在一团的孩子,看着凤力刚躺平在地上,看着阿浪转身朝她走来。 阳光下,一切都那么舒服,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一丝凉爽。 虽然自己这一队输了球,但她对胜负没有太大的执着。 在一阵畅快淋漓的奔跑后,她感觉无比放松。 事情就是在那时发生的。 红色的血幕,突如其来抓住了她,如因吓了一跳,脸色刷白,整个人一晃。 同一团黑色的邪恶,同一把刀,不同的女人。 她看见阿浪朝她跑来。 她喘着气,捂住了腹部,痛的弯下了腰,泪水飙出眼眶。 拜托你……来不及了……拜托你,救救她…… 一个声音浮现,带着急切,有大半被隔在墙外。 谁? 她忍不住问,但在那一秒,阿浪抓住了她,像被帜热的太阳逼退,黑暗与血色眨眼退到了墙外,退出了她建立起的小房间,,可是她知道,那藏在暗影里的家伙还在那里,在墙外头,挣扎着,试图进来,不肯离去。 可她感觉好多了,好很多。 阿浪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往阴影下而去,将她带到看台树荫下,抱着她坐下。 「你还好吗?」 「没……我没事……」 她抬起头,看见阿浪脸上的担忧。 这个男人,给她力量,他是她安定的锚,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然后冷静了下来。 第三十章 「怎么回事?」阿浪担心不已,她浑身冰冷,在他怀里颤抖,「你又感应到命案了吗?」 「对,不,不对,不是我。」如茵揪着他汗湿的恤,道:「那不是我的感应,是他给我看的。」 阿浪一愣,「谁?」 「那个隐藏在我后面的人,我看到同一场谋杀案,但却是不同的女人。」她记得所有的细节,清楚那是同一场命案。「他把另一个女人,放进那场谋杀案里,他让我看到那个女人被杀。」 那是他故意让她看的,两次都是,现在她能分辨了。 如茵看着阿浪,道:「他想救那个即将被害的女人,所以才用那场命案冲撞我的防卫墙。」 这一次,她感觉到了那个人的心情,他很忧虑,非常担心,而且还在墙外。 她很害怕,但阿浪在这里,抱着她。 他和她一起,在田径场上,但也同时和她在房间里。 他的爱,和她对他的爱,让她的房间,坚不可摧,无可动摇。 「他还在,就在墙外。」她可以感觉到房间外的腥风血雨,她告诉阿浪:「我要和他说话。」 阿浪一惊,沉声反对:「不行,不要这么做,你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如茵喘了口气,抚着他的脸庞,「那个人和我一样,阿浪,他和我一样,而且他很害怕,那是求救讯号,不是攻击,我必须和他说话。」 他很不想,但他晓得,她有她的考量。 那个人和我一样。 他清楚她不可能弃那家伙不顾,但他不敢让她冒险。 「带我一起,你可以让我和你在一起,对不对?」他开口要求:「你说过你可以让我感觉到你在想什么,就像那场梦。」 如茵愣住,「你确定?」 「确定。」阿浪定定的看着她,道:「我要和你一起。」 他是认真的,她看得出来。 一瞬间,爱意泉涌,暖流入心。 「我该怎么做?」他问。 她没再和他争辩,只开口:「把眼睛闭起来。」 他站在一个飘浮着粉红小花的白色房间。 阿浪以为需要花一些时间,但他一闭上眼,田径场就不见了,而她则在他怀里,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挥开那些粉红小花。 噢,讨厌,抱歉。 她手忙脚乱的从他怀中爬了起来。 你还好吗?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她害羞的赶着那些小花的模样,让他扬起嘴角,她的房间很可爱,像童话屋一样,那些粉红的小花,在她的驱赶下消失了一些,但还有许多浮在半空中,在她紧张的说话时,又不断的冒了一些出来。 然后,他感觉到,有奇怪的声音,远远的,在轰隆作响,几乎像是地鸣。 什么声音? 他好奇的问。 听到他的问题,她才猛然想起,几乎在那一秒,所有的小花都消失不见。 那是他,你等一下。 她牵握着他的手,转头对着一面墙,开口道。 够了,别这么做,别用命案吓我,我会听你说话,不要再乱来了。 房间外的血腥风暴,停了下来。 瞬间,再无声息。 她喘着气,依然感到有些恐惧,但是阿浪握住了她的手。 如茵转头,看见阿浪。 或许我不应该带你一起。 她的房间微微的变蓝,显示着她的心情。 他抚着她的小脸,吻了她一下,那点亮了这个世界,一朵花在她身边绽开。 他抬头,扬起嘴角,笑问。 我每次吻你,你都会开花吗? 她红了脸,更多的花出现在房间里,那让他的笑容变得更大。 别闹了,你要在这里,就不要干扰我。 她脸红心跳的嗔他一眼,但依然牵握着他的手,然后转过身走到墙边。 阿浪嘴边噙着笑,任她牵着往前走,跟着下一秒,他看见前方的白墙浮现了一道门。 她停在门边,然后看着他。 你可以经由我,看到和听到他的声音和想法,但他应该看不到你,他只会感觉到我,我不知道门后是什么状况有什么不对,你只要张开眼睛,就能立刻离开。 他瞧着她,保持着沉默。 如茵看他一眼,忽然知道他不会丢下她离开。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恼,她的房间五颜六色的,一时间突然想打退堂鼓。 但他看出了她的想法。 开门吧,你需要做这件事。 他看着她,鼓励她。 如茵心头一暖,这才在他的支持下,鼓起勇气,打开了心中的门。 小房间外,是一片黑暗。 她等了一秒,才发现不对,那不是外面,她听不见别的声音,看不见别的景象,只有一片的黑,没有其他人,没有其他声音或想法。 她以为开门后,会必须承受许多杂音和思绪,但没有,她的门外,没有世界,只有黑暗。 然后,她才发现,那是另一个房间。 她的房间是白色的,但那个房间,是黑色的,黑得暗无光影,空间万分狭小,但她可以感觉到,在那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有个影子蜷缩在角落。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一个声音沙哑的响起,飘在黑暗之中。 但我若不这么做,就无法到那么远,也没办法突破你的墙,我很抱歉,我并不想伤害你。 没有了墙壁和命案画面的干扰,这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清楚。 她还是有点害怕,但阿浪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给了她勇气,她忍不住上前一步,问。 你知道凶手是谁?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他没有回答,对她进入了他的房间,那人也有些紧张,她感觉到他环抱着自己,更往角落里缩去。 他在颤抖,如茵感觉到他的害怕,他害怕她伤害他,有人曾在这个黑色的房间里,伤害他。 她看得到这个房间里曾经崩塌的痕迹,和她一样,只是她的房间已经被爱修补得没有痕迹,可是这个人的没有,他的黑墙斑驳,有些残破。 这个人很害怕,但他依然为了那个女人,跑来找她。 你想救她,对不对? 她再上前一步,在他面前蹲下来。 rain是无辜的,她只是想要帮我,她做了傻事,请你救她…… 他抬起头来,在黑暗里嘎哑恳求着。 她还没开口,他像是感觉到什么,忽然变得万分紧张。 然后她也感觉到了,他的房间在震动,墙壁开始剥落,地面开始裂开,整个世界天摇地晃。 他惊恐万分,她也不遑多让。 怎么回事? 她惊慌的问。 茵茵,我想我们该走了! 一直在她身旁保持沉默的阿浪握紧了她的手,警告她。 下一秒,那人跳了起来,毫无预警的抓住了她的手臂,无数的影像,奔窜而来,黑暗强烈的情感,几乎要将她往下拖,但阿浪仍握着她,他的存在,就像太阳,有如船锚,在狂暴的漩涡中,稳稳的拉着她。 快走!rain在法兰克福—— 他将她推出门,把两人推回她安静平和又温暖的房间。 如茵回过头,在那一秒,看见了那藏在黑暗中人的脸,不禁吓了一跳,她见过他,但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不同,可是确实是那个人没错。 拜托你,找到她,叫她别再管我了—— 他痛苦的说着,然后关上了门。 阿浪睁开了眼,前方阳光灿烂,草皮翠绿,蓝天白云就在眼前,不远处的海上,轮船缓缓移动着准备进港。 几个孩子,还在球门前的草皮上争论着队员分配的公平,但凤力刚已经察觉不对,朝他走了过来。 时间似乎才过了几十秒,他却感觉像是过了几十分钟。 世界看起来是如此和平,不像那个黑暗且即将崩溃的房间。 那是个陌生的房间,却熟悉得吓人。 那种空寂、幽暗,和无止境的恐惧,也曾经占据他的心头。 轻柔的暖,从胸口袭来。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看见她的小手摊平压在他心上,一双乌黑的眼,忧虑的瞧着他。 「你还好吗?」如茵问。 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亲吻她的小手,道:「嗯,我很好。」 第三十一章 她松了口气,重新将脑袋搁回他肩头上,「谢谢你陪我。」 他亲吻她的额,将她紧拥。 「你看见了吗?那个人的脸。」她悄声问,有些困惑。 「嗯。」他点头,在她心中,他可以看见她看到的,听到她听到的。 「那……是屠震吗?」过去几年,她见过屠家老三几次,但不是非常确定。 「不是。」阿浪摇头。 「可是好像。」她疑惑的说:「他长得好像屠震,只是年轻一点,金发蓝眼的屠震。」 「是很像。」阿浪同意,看着她,当她被那人的情绪卷进去时,她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他知道,他看见她看到的画面,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 如茵可以感觉到他心中升起的屏障,他不想让她知道某些事,那让她不安。 「阿浪,谁是麦德罗?」她问出她之前在他心中听到的名字。 他黑瞳一黯,薄唇微抿。 她看着他,柔声道:「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我不会强行窥看,所以我才用问的,我可以不问,但这和我有关,那个人在和我求救,我终究会知道的,可我宁愿是你和我说。」 阿浪拧着眉,瞧着她。 他知道她说得没错,但他不想让她牵连进来。 「我已经身在其中了。」她柔声陈述着这个事实,「我想他知道我认识你,所以才找上我。」 微风轻轻拂过,他有些恼。 「怎么回事?小茵中暑了吗?」凤力刚来到两人面前,将运动饮料递了过去。 「没有。」他接过运动饮料,看着怀里凝望着他的女人,她没有开口逼迫他,没有强行探看他的想法。 她可以,她有那个能力,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尊重他,而且她想要他的信任,她要求他的信任。 他疯狂的想将她保护起来,远离一切烦忧,可是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很清楚。 她温柔的眼里,有着无声的要求。 抚着她汗湿的小脸,深吸口气,他敞开心胸、卸下心防,抬起头看着凤力刚,松口道:「茵茵感应到,另一个麦德罗。」 麦德罗?另一个? 凤力刚呆了一呆,「你是说阿震?」 「不,另一个。」阿浪一脸阴霾,拥紧怀中的女人。 力刚闻言,虎躯一震。 「狗屎,你是说——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已经死了,没有人想到,他或许还活着,毕竟在那种状态下,一般人早就已经死了。 「没有。」阿浪看着他,道:「他还活着,麦德罗让他活着。」 怀里的女人,在那瞬间,轻轻抽了口气,他知道,她已经理解了刚刚看到的画面。 实验室、手术房、科学仪器,还有那个活着的…… 「怎么可能?」如茵刷白了脸,看着阿浪,「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阿浪告诉她:「那些被谋杀的顶尖科学家,他们全是研究相关科技的。」 凤力刚哑然无言,瞪着阿浪,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如果这是真的,简直生不如死。」 「他想死,但他做不到……」如茵颤抖起来,「他试过,但他们、他们……」 阿浪紧拥着她,来回揉搓她浮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所以他不想告诉她,他知道她会有什么感觉。 那是活生生的噩梦。 如果可能,他真的宁愿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怎么可以发生……」她无法想像那人的处境,热泪涌上眼眶,如茵抬起泪眼,看着阿浪,「我必须帮助他,我一定要帮他……」 他握住她的手,承诺。 「我们会的。」 阿浪抬眼,看着力刚,「他想救一个女人,一位叫rain的科学家,她是那里唯一试图帮助他的人,但她失败了,逃了出来,显然她是那位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如果可以找到她,我想我们就能确定麦德罗真正的藏身处在哪了。」 「她在哪里?」凤力刚问。 「法兰克福。」 到德国法兰克福,有直飞的航班。 阿浪不敢放她一个人住,所以带她到耿叔家住。 他告诉她,当年出事的那一夜,是海洋和桃花去保他的,但因为屠家房间不够,后来他一直住在耿家。 耿野、莫森、屠海洋,教他如何控制冲动,也叫他如何防身,更教他如何不被暴力和愤怒操纵。 「事情发生之后,他们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这些人就像握得家人一样,他们也是我的武术老师,你在这里会很安全。」 「我知道。」如茵点头。 阿浪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低头亲吻她,悄声道:「不要怕。」 她想微笑,告诉他,她不怕,让他放心的离开,但她笑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这个男人,要去很远的地方,做很危险的事情,她不能阻止他,也不该阻止他,虽然她真的很想很想。但是,她清楚那个人,处在什么样子的状况,守着什么样的苦,没有人应该那样子活着。 阿浪知道,她也知道。 她无法让这令人发指的事持续下去,他也是。 他是个英雄,她深爱的英雄。 「你要小心。」她凝望着他,爱怜的轻轻抚着他的脸庞,道:「很小心。」 阿浪的胸口因她的怜惜而紧缩。 这个女人是如此温柔,美好得像梦一般,他伸手将她夺眶的泪轻轻拭去。 「我会的,我会小心,我不会让这一切只是场梦。」他敞开心胸,抬手拥抱她,让她感觉他的感受,俯首在她耳畔低语承诺:「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 男人炽热的爱,如潮水将她包围。 她将润湿的脸埋在他怀里,哽咽点头。 「好。」 他感觉喉头紧缩,眼眶发热。 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个女人揪紧了他的心。 他想,她就是他的心。 这念头,让她更加紧抱着他。 她不想让他走,但飞机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起飞,他和凤力刚得赶去机场。 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们得和时间赛跑,必须抢在那名杀手之前找到rain,才能拯救那个人。 所以,她强迫自己松了手,抬起头,看着他。 「去吧,力刚在楼下等了。」 他松开手,温柔的摸着她的脸,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深吸口气,逼自己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如茵突然觉得心跳,她不能让他就这样离开,她不能让他为她一直提着心,所以她开了口。 「阿浪。」 他停步回首。 然后,她发现自己能牵动嘴角了,真心的,露出微笑。 「早点回来。」 她的微笑,让他心疼。 他大踏步走了回来,用力亲吻她。 「我爱你。」 他捧着她的脸,认真的说,然后才转身离开,这一次他没再回头。 等待,是最磨人的事情。 谈如茵其实不是很清楚,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 被送到这边暂住的,不只是她,还有莫家与屠家的人,为了对付麦德罗,阿浪的长辈们将家人集中在这里保护。 这栋屋子很大,打从一开始就设计成一栋足以容纳着三家人的房子,他们几乎替每个人都留了房间,包括包括那些在北部的孩子,也因为房间太多,有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完工。 她帮忙耿野与晓夜带那个已经准备上小学的妹妹,也常去找隔壁的伊拉帕和初静闲聊,偶尔有空时,伊拉帕会陪她回家拿包裹,检查门窗和菜园。 到了星期一的晚上,蓝色月光公休的日子,所有的人都会聚在大屋宽敞的餐厅吃饭,那真的非常热闹。 这些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补足了她错失阿浪的那段时光。 晓夜告诉她,阿浪后来其实有继续念书,他以同等学历升上高中,毕业后当完兵就透过莫森的关系到了美国读大学。 她很惊讶,她一直以为他只有国中肄业。 「他一边替小韩打工,一边念书,他领到毕业证书后,第一件事就是到他妈坟前,烧了它。」桃花好气又好笑的补充。 第三十二章 她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他念书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妈,一直都是为了他妈,那是他妈的梦想,不是他的。 如月告诉她,阿浪为了赶上屠家三兄弟的武术程度,如何大清早爬起来跑步,如何每天在练武场勤练武术,又如何缠着莫森他们三个教他更多。 在那几年住阿浪隔壁的初静告诉她,事发后,他有将近一年多的时间,都无法好好入睡。 「他晚上也不开灯,常常就是那样在窗边坐着看海,我猜他当时,很害怕睡着……」 她可以理解,她很后悔,当时没有再试图寻找他。 但那时,她自顾不暇,那件事,让她受到太大伤害,她怕得拼命筑墙,深怕再被别人的情绪牵扯进去,怕再感应到另一次暴力的伤害。 要寻找他,就必须敞开自己,而她当时很害怕。 她多希望自己,当年能再更勇敢一点,那么她就可以陪着他,一直一直陪着他,替他驱赶恶梦,让他能好好安眠。 她希望还有机会,真的真的很希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的家人,每天都陪着她。 偶尔,也会传来和他有关的消息。 有几次,她还和他通上了电话,每一回都让她松了口气,却又更添担心。 他总是无法和她聊太久,他总是用我爱你收尾,而她总是死命的忍住不要哭出来。 她一直感觉得到他的存在,仿佛他在她心里留下了一条隐形的线,她知道他好好的活着,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那是唯一能安慰她的事。 但她还是无法不去担心,她还是想念他。 她告诉自己耐心等待。 慢慢等。 在耿家的日子其实非常忙碌、热闹,一点也不无聊,可她依然觉得寂寞,她很想他、很想很想他。 他从来不曾离开她的心,始终存在着,她闭上眼,就能看见他的模样,清楚得像能触摸到,但却又无法触碰。 时间,过得很慢,一分一秒都恍若一年。 她没有办法好好睡上一觉,每天晚上都只能穿上他收在衣柜的衬衫,将他的项链压在心口,缩在床上,假装他和她在一起。 这样有点傻,但她忍不住。 这个男人和她的连结已经太深,完全无法拔除。 七夕的那个晚上,她在蓝色月光帮忙时,一位北部来的客人开玩笑的要约她出去,如茵瞪着那来度假的观光客,忽然领悟到,她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除了阿浪之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行。 泪水,蓦然涌出,成串掉落,吓坏了那个男人。 她哭得停不下来,桃花接手了那桌的点菜,晓夜将她带到隔壁如月的店,如月泡了洋甘菊给她。 「没事了,没事的,乖……」 她们一起安慰她,安慰了整个晚上,甚至陪着她一起回到他在大屋的房间,她觉得很丢脸,但仍在她们的安慰下,哭到睡着。 那一夜她梦到了他,她知道是梦,泪水又再次全用。 天快亮时,她醒了过来。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觉得双眼红肿,口干舌燥,但让她醒来的,不是这些原因。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很快。 她下了床,打开门,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大家都还在睡,屋里一片死寂,一楼客厅,那只叫卡卡的狗,睡在门边。 看见她,他抬起头来。 她跨过它庞大的身躯,开门走到屋外。 夜幕还未消散,她看见一颗闪亮的晨星,挂在东方的天上。 她大口的吸着沁凉的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点,冰冷的气息,让她更加清醒,却没有驱散那种感觉。 她要疯了,她想。 她感觉他在这里,就在这里,在这块土地上。 她感觉到他,清楚得像是就在眼前。 他正在靠近,她知道。 或者,是她太想念他,所以出现了幻觉? 他们若已经回来,在红眼的可菲会通知晓夜姊,家里的人会知道,但所有的人都还在睡,没有人是醒着的。 可她感觉到他。 然后,她看见了他。 就在大屋笔直长路的远方尽头,在那辆泥尘满布,正开往这里的吉普车上。 她不可能看得到他,天还是黑的,但她知道那是他。 她应该要等,但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久到她以为再也无法见到他。 这个念头,让她害怕。 再无法压抑想见他的渴望,当她察觉时,她已经开始跑了起来,她穿过了前院,跑上那条路。 她没有注意到她忘了穿鞋,没有注意到她只穿着他的衬衫,没有注意到星星仍在黑夜中悄悄闪烁,没有注意到比人还要高的芒草在两旁的田野中随风摇曳,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大屋亮起了灯,没有注意到滚烫的泪再次飙出眼眶,没有注意到寒风撕扯着她的长发。 她跑向他,一路狂奔。 那辆车在前方停了下来,她没有,她一路冲到那个跳下车的男人怀里。 他是热的,真实而温热,心仍在跳。 虽然风尘仆仆,满身臭汗,胡子也没刮,但他是真实的。 阿浪不敢相信自己看见她,他一把抱住那打着赤脚、穿着他的衣服、披头散发飞奔而来的女人,亲吻她泪湿的脸,低喃着:「天啊,你吓了我一跳!你怎么没睡?我以为你还在睡,你应该在睡觉……」 「我感觉到你,我以为我疯了,但我感觉到你……」她泪流满面,又哭又笑的吻着他肮脏的脸。 一股热气上涌,他紧抱着她,哑声道:「抱歉,我应该先通知你,但我们下飞机时,已经很晚了,所以没打电话,我想早点看到你,就直接开车回来了。」 「我爱你……」她捧着他的脸,吻着他的唇、他的眼、他的鼻,近其可能的拥抱他,感觉他,她泪眼盈眶、语带泣音的说:「阿浪,我爱你……」 稀微的星光下,她美得不可思议。 这女人,让世界黯然失色。 他喉头一紧,对她的感情,荡漾在心口,阿浪拥抱着她,沙哑开口:「我走遍世界,想找到那个会爱我,那个连我肮脏的灵魂都一起拥抱,那个愿意生我的孩子、和我牵手白头的女人,我一直没找到,我以为我不可能找到了……」 她轻泣出声,紧紧拥抱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我会替你生孩子,我会爱你一辈子,别再离开我了,不准你再离开我,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听到没有?我不要再一个人了,再也不要了——」 「好。」他将脸埋在她肩头,喑哑的道:「好。」 这种事,他也不想再遇到了,真的。 整趟任务中,他老是想到她,担心麦德罗会攻击这里,担心她会跌倒、会受伤、会感应到另一次命案;即便有他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三个男人保护她,他依然无法控制的担心自己会失去她,担心再也无法见到她。 这个女人是他的心头肉,他没有办法再放开她。 这次留下她,只让他了解一件事,与其让她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宁愿将她装在他的口袋里随身带着走。 「生一起,死一起。」她笑着流泪,说出他的想法。 「一生一世。」他点头。 「一生一世。」她承诺。 阿浪眼泛湿气,将她抱在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那瞬间,他知道,他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和她一起,携手白头。 这会是他,拼死也要坚守的誓言与承诺。 东方的金星在天际闪烁,他低头深情的亲吻怀里心爱的女人,在她唇边悄声说:「茵茵,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她知道,她可以轻易感觉到他浓烈的爱,但她相信她这辈子都听不厌这句话。 她在清晨的寒风中回吻他,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即便吉普车已经悄悄从旁驶过,都没有发现。 然后,天微微亮了起来。 阿浪珍爱的抱着怀中赤着脚,衣衫不整,狼狈到不行却无敌可爱的女人,在金黄的晨光中举步,他很累,累毙了,但他舍不得放她下来。 这个女人,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放下呃珍宝。 所以,他再累也不肯放开她,宁愿就这样抱着她,迎向旭日晨曦,一步一步走回家…… 第三十三章 上课 「重心,你必须掌握重心。」 地下室,练武场,男人的声音回荡着。 「重心?」女人问。 「没错,重心。」男人告诉她:「其实基本原理很简单,你要破坏对方的重心,让他失去平衡。并随时保持自己的重心,谁掌握了重心,谁就赢了。」 「你说得好简单。」谈如茵拧起秀眉。 「是很简单。」阿浪轻笑。 才不简单呢。 为了让她能保护自己,两个人都同意,她需要懂一些防身术。 所以,两人就在这里了。 这男人的腿硬得像铁棒,她踢也踢不动,拐也拐不动,她双手抵在他胸膛上,试着用力推他,但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他还是在榻榻米上站得稳如泰山。 瞧他叉着腰,一脸好笑的低头瞧着她,如茵瞪着他抱怨。 「拜托,你那么重,我根本推不动你,怎么可能让你失去平衡?」 「不是光用推的,你这样直接推,我就会有防备啦,怎么可能让你推动?」他好笑的看着她,指导着:「你要先想办法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失去戒心,然后再出其不意攻击,才有可能成功啊。」 让他失去戒心? 「看着我的手。」他示范的抬起右手,放在她左脸那一边。 她乖乖转头看向他的手,却几乎在同时,感觉到他伸脚屈膝拐弯了她的脚,还用左手轻推她的肩膀,她在眨眼间失去平衡往后倒。 她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但他早已倾身顺势扶着她的腰,在她落地前,稳稳接住了她,还顺便低头亲了她的右脸一下。 「看,就像这样。」他一膝跪地,嬉皮笑脸的说:「很简单吧。」 如茵抚着被他亲到的脸,惊魂未定的转回头,羞窘的抗议:「这不算,是你叫我看你的手啊,若换一个人,我才不会乖乖看——」 「噢,你会的。」他露齿一笑,又亲了她粉嫩的小嘴一下,道:「人是好奇的动物,听到有人叫他看什么,有半数都会转头去看。」 「那要是我遇到的是剩下那一半怎么办?」她不满的挑眉。 「就试别的方法啊。」他笑着说:「我这只是举例,重点是吸引别人注意,不是真的叫你开口叫别人看啊,你可以制造噪音、声东击西,然后再出手,就能推倒对方,使其失去平衡。」 他起身,将她也拉了起来。 「当对方倒地时,你得再迅速攻击对方的弱点,不要错失良机。」 阿浪放开她,往后退开一步,告诉她。 「人的基本几个弱点,在眼、耳、鼻、口。」他指出身体上每个脆弱的部位,说:「咽喉、心脏、肾脏、肝脏——」 「肾脏和肝脏在哪?」她举手发问。 「肾脏就是腰子,既然称是腰子,当然在腰上。」 瞧她困惑的低头在她纤细的腰上看半天,就是没看对地方,他笑着上前,抓着她两只小手,放在自己后腰,「后面这边,肾是一对一的,一左一右。」 「噢。」她脸微红,哑声低喃回答:「我知道有一对。」 「肝脏在这里。」他抓着她的手,移动到肝脏的位置。 她低着头,瞧着自己的手,在他坚实光滑的腹肌上移动,忍不住有些闪神。 或许她应该叫他把上衣穿上,这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实在很干扰她。 「当然还有胯下,相信我,必要的时候,踢男人胯下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如茵脸更红,抬起头,只见他露出坏坏的笑。 「需要我告诉你,那个部位在哪里吗?」他挑眉问。 这男人满脑子的淫靡思想,她感觉头顶冒烟,心跳加速。 「我知道在哪里。」她语音不稳的说,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异常沙哑。 「要善用你的手肘与膝盖这种坚硬的地方进行攻击,挑柔软的地方下手……」 他低着头,看着她说,黑瞳收缩着,亮着光。 她只听到坚硬与柔软,感觉到他勃发的欲望抵着她,还有那些不该在光天化日下出现的画面,她分不清那是她的或他的想法。 然后他的脑袋降得更低,在她额边印下一吻,悄声道:「太阳穴也是弱点。」 她微微一颤,感觉他湿热的舌头来到她耳边。 「还有这里,和这里……」他含住她的耳垂,覆住她的乳房。「人类的敏感处,几乎都是弱点……」 「阿浪……你应该教我……防身术……」如茵轻抽口气,晕然开口提醒他,可她虽然这么说,但却忍不住迎向他的手,小手更是抚上他的胸膛。 他另一只手,降到她浑圆的臀,将她拉得更近。 「我正在教……」 她听到这一句,笑了出来,喘着气道:「你才没有……」 「好吧,我没有。」他承认,再一次迅速的将她放倒在地上,黑瞳深幽的盯着她,舔吻着她的唇,痞痞一笑,哑声道:「我有急事,所以先下课,等一下再继续,ok?」 如茵躺在地上,看着压在身上的男人,除了同意之外,其他字句都在她发烫的脑海里蒸散。 「噢,好吧,我想我也有急事……」 她朝他伸出手,他笑着低下头,贪婪又热情的亲吻她,用身体和大手,在眨眼之间,迅速带她攀上极致的高潮。 天啊,她好爱他,她热爱这个男人,无比热爱。 好半响后,她趴在他强壮的身上喘息,听着他从激昂慢慢减缓的心跳,依然觉得头晕目眩。 「阿浪……」 「嗯?」他心情愉快的抚着她赤裸汗湿的背,感觉像只吃饱喝足的大猫。 「我觉得,我应该要换一个武术老师……」 她的咕哝,让他笑了出来。 「放心,我会教会你的。」他笑着保证。 她才不相信。 「你找不到比我更有创意的老师了。」他得意洋洋的说:「我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刚刚教你的弱点是哪几个地方。」 如茵小脸暴红,她确实没有忘,搞不好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教法,想忘掉都很难。 「你太有创意了,我相信岚姊可以找到时间教我。」 「不行,我要自己教你。」这么有趣的事,他才不要让给别人。 「你心怀不轨。」如茵红着脸指出。 「我会尽量收敛的,真的,我发誓。」 「你要把上衣穿上。」 「那很热。」 「你这样很干扰我……」 他又笑了,「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她羞窘着恼的拍了他胸膛一下,却只让他笑得更开心。 「我不要和你学了。」如茵满脸通红的爬起来,却被他抓了回去,压在地上。 「好啦、好啦,我会把衣服穿上,ok?」他忍着笑,说。 「你保证。」她挑眉问。 「我保证。」他举手发誓。 「不可以随便下课。」她瞅着他。 「我不会随便下课。」他噙着笑,补了一句:「除非你同意。」 刚刚她就同意啦,他这不是废话,她哪有办法抗拒他性感的身体、撩人的引诱,抵抗他无所不在的魔爪? 「你好卑鄙。」她好气又好笑的骂了他一句。 他咧嘴一笑,「我以为你觉得我很美丽。」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是很美丽,但也很卑鄙。」 「但是你还是爱我。」他舔吻着她的唇,轻轻厮磨,「对不对?」 攀着他的颈项,如茵瞧着这个美丽的男人,唇角微扬,同意。 「是的,我还是爱你,永远都爱你。」 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他纯然的快乐,让她也快乐无比。 当他再次用无比的热情亲吻她时,就在那一秒,如茵认了命。 她猜,她势必要花上比旁人多一倍的时间来练武,他不会让她找别人学习,而她恐怕也不太想让别人来教了。 她要把上课时间拉长,尽量严格执行,或许弄个闹钟来,然后……然后…… 然后她就被这个男人的吻,迷惑得完全无法再想下去。 练武室里,春色无边,只有幸福的滋味弥漫荡漾。 而上课,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 后记 【后记 美丽的心 黑洁明】 大家好,我是黑洁明。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其实我没想到,这本的字数会那么多,小小的惊了我一下。 所以我还有空间可以写后记吗? 应该有吧,管它的,先写了再说,哈哈。 我很爱性格别扭的阿浪,他有狠严重的心结,害怕自己和他邪恶的父亲一样。 不过,实话说,我不认为即便有相同的血缘关系,孩子就一定会像父母,我们不能选择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双亲,但我们可以自己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这是我为什么爱阿浪的原因,也是茵茵爱他的其中一点。 他选择当一个好人。 就像茵茵说的一样,阿浪的心,很美丽。 为了保护别人,他宁愿弄脏自己,或许他没有美丽的外表,但他真的有美丽的灵魂。 所以这本书就叫《美丽大浪子》了,呵呵。 不过,幸好遇见了可爱的茵茵,否则我看照他那种别扭的个性,恐怕真的一辈子会找不到老婆。(笑) 阿浪是被桃花、海洋带回家的,后来住在耿野和晓夜家里,莫森和如月当然也帮了许多忙,他算是这个大家庭的半个孩子,但他来到这个家时,年纪太大了,一直没有安全感。 阿浪是别扭的,在那种生活环境之下长大,要不别扭都很难,所以即便后来被耿野他们领回去好好爱护,那别扭的性格也已经改不了了。 不过呢,在红眼所有的员工之中,阿浪是最任劳任怨的一个,所以武哥很爱他,因为阿浪很好用,他热爱打击犯罪,而且这小子都不要求加薪啊。(笑) 在写这本书时,阿浪的形象是很鲜明而清楚的,清楚到我甚至画出了他戴的银项链啊,然后我就发疯的去请人做出来了,然后因为这样那样,所以后来这次其实无耻小黑我,有特别请人做了限量一百个「阿浪的项链」,让大家在网路上预购时可以一起加购。(羞) 因为是纯银的,有点小贵,因此也只做了限量一百个,我实在是非常非常想要,最后就还是做了,希望有买到项链的人,能和我一样珍惜它啰。 红眼的公司标志,是从阿浪的项链而来,过程当然就如书中所说,小韩是期许红眼能像全知之眼,明察秋毫、明辨是非,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像荷鲁斯之眼一样,守护他最爱的家人与员工。 不过他倒是真的没想到,阿浪有一天真的会拥有全知之眼啊,还把人家娶回家了,他应该会觉得这次真的是赚到了吧,呵呵。 然后这一次,终于让小一辈的有机会出来玩了。 这个系列,大家都好爱抢戏,但这本里最抢戏的是凤力刚吧,虽然他这人很好又有趣,还是个猛男,也很爱保护弱小,但他是一个烂男人啊,这应该是不言而喻、清楚明白的事实啊,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他哪里烂吧。 而且他的重大缺点不只是花心而已啊,那个缺点恐怖到没有人愿意和他住。 但是,很不幸的,他的亲亲就是很爱他啊,这种人怎么会有人爱呢?连作者本人我都不明白啊,我明明本来没有打算写他的,可是…… 有时候,我真的只能说,爱情是盲目的。(笑着流泪ing) 好,再来要聊聊在黑色小房间里的人了。 他是谁呢? 我想一直有在看这个系列的人,应该猜出来了吧,如果还有人不知道,这个嘛,请去翻前面几本,如果看完了还是猜不出来,那就得请继续往下看啰。 下一本,将会出现更多真相。 当然,如果没有意外,下一本应该不需要等太久就会出现的,我也很不希望有意外,所以我会努力的。(用力握拳) 照现在某人如此热爱某人的情况看来,应该不需要太久,呵呵。 谁是rain呢?谁又是黑色小房间里的人呢?麦德罗的下场究竟会如何?花心的凤力刚会被谁彻底收服?宅男阿震的心是在谁身上?红眼最可爱的小女佣究竟情归何处??? 所以,老话一句。 欲知后事,请待下回分晓。 喔呵呵呵呵呵——(无耻小黑掩嘴长笑而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一《贼头大老板》; 2、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二《温柔大甜心》; 3、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三《可爱大贱男》; 4、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四《酷呆大黑鹰》; 5、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五《闷烧大天使》; 6、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六《深情大老粗 上》; 7、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六《深情大老粗 下》; 8、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七《美丽大浪子》; 9、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八《坏心大野狼》; 10、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九《宝贝大猛男 上》; 11、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九《宝贝大猛男 中》; 12、小肥肥的猛男日记之九《宝贝大猛男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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