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帝》 楔子 「别放弃。我一定可以做得比他好!一定可以!」 有一道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响起。他难受得拧眉、咬牙,想挣脱声音的纠缠。 「这一次又是你赢了。不过,下一次我绝对会胜过你。」 那是谁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自傲,但是自傲的背后却是不甘和怨意。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声音背后的愤恨。 够了!别让他听见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的脑袋不断膨胀,像是被水淹得满满的,又像是被无数的针扎下,痛得他拚命挣扎。 「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取你性命!」更加愤恨震怒的声音袭来,他痛得蜷缩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呼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老是听到奇怪的声音? 「哈哈,你真可笑。争名夺利到最后,竟然落得如此狼狈下场。」 又是谁在说话?停下来!我不要再听了! 「我是谁?我就是你呀。我的名字就是……」 什么?他在心底问着,对方的名字是什么,他竟然听不到了。他只隐约听到「我就是你」…… 那么我是谁?这个疑问突然在他脑海响起,他吓得抱紧自己的头。 「可悲的小子,你竟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太可笑了!哈哈!」刺耳又尖锐的笑声像是魔音,不断钻入他的脑袋,榨干他肺部的空气。 他恐惧地抱紧自己,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他竟然忘记了…… 「哈哈,这是你的报应,哈哈哈 ——」 不要笑!我拜托你,你不要笑!我、我必须逃离这个地方,逃得远远的! 可是他走不了。他的双足像是被钉在地上,他根本逃不了,只能听着那阵尖锐的笑声逐渐逼近,将他吞没…… 「啊——呜!」一阵歇斯底里的惊呼顿时化为哀鸣,男人从床板上摔下,面部朝地,四肢呈大字形,摔成难看的狗吃屎。 鼻梁直接碰撞在地上,痛得他泪水几乎要流下,但是这种痛楚让他清醒过来。「刚才…… 是梦?」 他按向自己的额头,愕然发现自己的头上包了一层纱布,身上此刻传来更剧烈的扯痛。他低首一瞧,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包着厚厚的纱布。 奇怪,他受伤了?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他竟想不起来。 环顾四周,他希望能够找出一丝端倪。外边传来的吆喝声让他抬了抬眉,或许他应该走出去问个究竟。 好不容易扶着门框站起,甫走出简陋的房间,他顿时愣住。 这里是……废墟吗?他眨了眨眼,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四周乱成一片,门板被砸烂、窗户被砸烂、凳子被砸烂、桌子被砸烂……到处都是木屑飞扬,一个趴躺在地上、渔夫打扮的男人,正战战兢兢地抱着头。 「大爷饶命呀,小的真的没钱还债!」 「那么本大爷就将你当作nanlu卖了!来人啊!」凶神恶煞的债主不经意瞄到杵在门口发愣的他,眉头一拧,顿时啧啧有声。「这个小白脸倒长得不错,价钱会比你这个浑身腥臭的渔夫来得高。他是你的谁呀?」 他抖了一下,费力站稳脚步,右手不禁拉紧自己的衣襟。这些男人的眼神让他觉得……有危险。 「大爷,就卖他还债!他是小的在捕鱼时救回来的,小的就将他抵押给大爷您了!」渔夫忙不迭地跪拜,求对方答应。 卖他?!「我、我不是……」他口干舌燥,说话也变得结巴,只能卖力摇头。 他不是货品,他根本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可以拿他去当抵押? 「好,就卖你!」大爷手一挥,很满意找到一个上等的货色。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对方的手下已经上前,用蛮力将他扛起,直接将来不及挣扎的他敲晕。 老天爷,别人欠债与他无关呀!为何他刚刚苏醒就被一个陌生人卖了? 摆出无语问苍天的表情之后,他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第1章 两个月后,皇城古都玉穹楼 红色的灯笼张扬又嚣张地挂满了整条街道,自门口延伸而出的十尺范围内,都铺上了运自关外的上等绒质地毯。镶了金边的华丽横匾上,书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玉穹楼。没错,这里就是入夜之后,皇城古都最热闹的一个地方。 雕工精细的拱门两侧,站了两个壮硕高大的男人,殷懃地招待着鱼贯而入的客人。打着赤膊的两人,露出结实的胸肌和腹肌,让好几个女客人忍不住偷偷摸了一把。 「呼,真受不了。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不远的墙角,传来一道紧绷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咬牙吸气,白皙的细致脸蛋挂了两抹绯红,藏在袖底的一双玉手掐得死紧,努力让自己冷静。 「这是正常的。玉穹楼最出名的就是提供nanlu给上阶人士,迷上这种堕落玩意儿的人,大概就是这副德性。」凉凉的声音响起,青衣少女老神在在地观赏。 皇城古都,在日间是一片繁华昌盛的景象,到了夜晚,城里就会出现各种千奇百怪的玩意。就好比眼前这座玉穹楼,建得又大又招摇,每个夜里都会举行拍卖nanlu的竞标会,吸引城中许多的富豪贵族前往。 最近这几年,玉穹楼甚至从关外找来不少银发碧眼的nanlu拍卖,城中喜好这玩意儿的上阶人士更是趋之若鹜,玉穹楼的生意蒸蒸日上,门坎也几乎被这些客人踩破了。 「真是太黑暗了。夜里的皇城古都到处都充满丑陋的人性!」 她最讨厌这种不知廉耻、不懂道德的人!嘴里是这么说,心底也是这么想,可是她灵气十足的清眸,却老实不客气地紧盯着前方的两个男人。 「小姐,妳既然受不了这种道德沦亡的景象,何不干脆闭起眼睛呢?」 「多事!我现在正努力勘察,等待时机成熟,我们就进去。」她脸色一红,回首瞪丫鬟一眼。 「请问小姐,什么时候时机才成熟?」话说小姐已经带着她勘察了两个晚上,她的双手都被蚊子叮得起泡了。 闻言,凤瑶一双含波明眸,似嗔似羞地睨了她的丫鬟一眼。她圆润的朱唇微微弯起,笑靥比花朵还要娇艳,玉指掩了掩小嘴,眼神轻轻一勾,似有说不尽的千种风情,看起来销魂无比。 「小、小姐……」可是身为她贴身丫鬟多年的晓青,却开始冷汗涔涔。 每次小姐摆出这副表情,她就会大难临头。 「晓青,这是妳想的计策,不如……就派妳混进去,买一个男人回来给我。」好,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了,她真聪明。 「不好!小姐妳不进去,事情就传不开来,老爷就无法得知妳有『收集nanlu』的怪癖。」晓青连忙摇头。 「可是……进去好像很堕落。」凤瑶一看到那些好色的客人、风骚的奴婢,她就寒毛倒竖。 「小姐,妳不『自甘堕落』一下,老爷肯定会让妳进宫参加遴选,到时候……呵呵。」晓青附上两声冷笑,顿时让凤瑶倒抽一口气。 进宫参加遴选,选的是远嫁关外大国——塞西国的妃子。按照爹爹的说法,皇宫最近乱成一团,现任太子朗儒莫名失踪,皇权势力无法稳定下来,再加上年前保护城池的主力步家军队被歼灭,塞西国看准这个时机,对皇城古都虎视眈眈。 当今皇上封牺为了稳定朝局,在众臣的献计下,决定以婚姻来巩固和塞西国的邦交关系。奈何皇上膝下无女,只好下令众臣在最短的时间内遴选出适当人选,招为「安国公主」,负责远嫁塞西国以巩固邦交关系。 她承认她自私,没有那种伟大的抱负和胸襟,打算为皇城古都付出自己的未来和幸福。但是她家那个死脑筋、死要面子又急着要攀附权贵的爹爹,却打算送她入宫遴选,她若不做出一些败坏名声、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肯定会被送进宫去。 只是……「在玉穹楼买一个nanlu,真的是好办法吗?」凤瑶忧心忡忡地看向晓青。 「小姐,老爷最重视的就是面子。要是妳也加入收集nanlu的行列,老爷肯定不敢让妳入宫。」晓青拍胸口保证,这是她想了两天两夜的好方法。 「说不定爹爹会气得杀了我。」凤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 「小姐,收集nanlu在皇城古都已不是新鲜事。我听说就连尚书家的千金,家里也窝藏了好几个银发碧眼的nanlu。我想,nanlu的数量越多,就代表家族的财力越雄厚。所以死要面子的老爷最多会被气死,断然不会杀了小姐。」 「真的?」凤瑶失去主意,一颗心七上八下。 「走吧。」晓青在她身后轻推一把,她失神之下踉跄两步,才刚站稳,就迎上两张笑脸。 「这位尊贵的客人,里面请。」 这下子要逃都来不及了。她硬着头皮,打着横竖都无退路的想法,大步跨了进去。 里头高朋满座,凤瑶瞄到,有好几张熟悉的脸孔,都是爹爹在朝中共事的大臣之女,有好几个还向她微笑示意。这下她更是窘迫,忙不迭地要找个角落躲去,身后的晓青却扯起大嗓子朝她喊。 「小姐!妳快看,笼子里面有人,是一个好俊好美的男人啊!」 死晓青,妳没见过男人吗?她瞪丫鬟一眼,再顺着台上的方向望去,不禁愕然瞠目。 台上有一个很大的笼子,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鸟笼,被困在里面的当然不是金丝雀,而是一个男人。 凤瑶好奇地凝睇对方。四周开始变得喧哗吵闹,众人都因为此次nanlu的绝色而发出赞叹、低呼,就连素来冷静过人的晓青也连连吸气,但是笼子内的nanlu却丝毫没有动静。 羽扇般的睫毛垂下,掩去他眸中的神采,双颊抹上腮红、薄唇映出朱红,十指都涂上蔻丹,乌亮的长发流泻在肩后,俊美无俦的容颜上有属于男性的深刻轮廓、也有属于女性的娇媚。 他身上穿着五彩缤纷的袍衫,有红有绿。如果别人告诉她,这个人是戏团里的小丑,她绝对会高举双手赞同。而且他脸上的水粉涂得太厚,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不男不女之余,他看起来苍白得和鬼没两样。 「他好美。」四周传来的惊叹让她差点儿打跌。这样一个装扮奇怪的nanlu,也称得上美? 他抱着双膝坐在笼中,安静得让人觉得诡异。四周的吵杂声传不进他耳内,他似是一尊无生命的雕像,但却散发一种奇特的气息,有些深沉、有些阴森,她轻轻蹙眉,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他……好像被人下了药。」恬静无声息,根本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师傅告诉过她,江湖上有一种唤作「噬心散」的恶毒***,让人服用之后变得精神恍惚、目光呆滞,恶人专门用此药来对付一些难以压制的人。 莫非玉穹楼的nanlu都被下了「噬心散」,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待在笼中不做任何反抗? 凤瑶想着,身后的晓青轻轻拉着她的水袖,示意她瞧向另一边。 「小姐,尚书董大人的千金也来了,她将是妳今晚最强的竞争者。」晓青早就搜集好了资料。 「嗯。」随意响应了一句,她的眸光还是无法自笼中男人的身上移开。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她觉得不妥。台上一个肥大的汉子,以长鞭抽了一下铁笼,恬静的他彷佛被唤醒,微微抬眉,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像是黯然无光的夜空,深墨色的尽头找不到一丝光芒。他涣散无神地看着前方,眼神触及大汉手中的长鞭之际,映出些许的慌恐,身子顿时轻轻颤抖。 「各位尊贵的客人,这就是今晚玉穹楼为您们带来的nanlu。」大汉扬声喊道,换来众人的欢呼,他笑着继续道:「但是今晚的规矩将有一些改变,nanlu的底价从一千两银子起跳。」 「一、一千两银子?!」其它客人纷纷低呼。凤瑶也是低呼,但是她的低呼是因为她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拿来如此叫卖。 「他可是从关外运回来、难得一见的黑发nanlu!」关外的人多数是银发碧眼,古都内的人虽然是黑发黑眸,但却没有关外人的俊俏,所以拥有俊美外形、黑发黑眸的关外人并不多见。 「有什么稀奇吗?他不是长得和咱们皇城古都的人一样。」凤瑶实在不明白这些人在起哄什么。 「小姐,妳快举牌!快呀!」急性子的晓青已经连连催促,换来她的拧眉。 他,是一个来历不明、被人押来当nanlu的人,但再怎么说,他还是一个人。她真不明白在场的所有人,怎么可以把一个人当成是一件货品来叫卖。 「尊贵的客人瞧仔细了,今晚咱玉穹楼拍卖的 nanlu是这三年来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能够买得如此上等的货色,绝对物超所值!」大汉扯着大嗓子,顿时换来大家的热情应和。 「好!就凭伍老儿这句话,我家小姐出一千五百两!」 凤瑶看向声音的来源,当下认出喊话的是当朝尚书董千金身边的随从。董家大千金摀嘴轻笑,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董家千金好大的气势,我唐老板出三千两!」在城中独自撑起布庄行业一片天、已经年届六旬的唐老板扬声举牌,换来董千金脸色一沉。 「太、太不象话了,他们——」不仅是女人买nanlu来消遣,就连男人也要买nanlu?!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凤瑶忍不住开口低斥,马上被晓青拉了过去。 「小姐,妳快举牌,不然这个绝色nanlu就要被他们买下了!」晓青比谁都还要紧张。 「我为什么要和他们这些人同流合污?」都是晓青的馊主意!光看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她就想吐。 「妳瞧瞧台上的那个男人,妳不觉得他很可怜吗?」晓青一语击中她的弱点,果然看到她颔首认同。「要是他被传闻中有虐待倾向的董千金买下,或是被那个男女不拘的唐老板买下,妳想他会有什么下场呢?」 说得也是,要是那个nanlu被其它人买下,下场一定很惨。她就不同了,她只不过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来……制造一个假象。她又不是真的有收集nanlu的癖好。 只不过……「这么做,我会瞧不起自己。」她是正义之徒,不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小姐,在妳的正义感fl之前,晓青提醒妳最好想一想目前的情况。」再一次,她被击中弱点。 俏脸变得铁青,凤瑶咬牙再握拳、握拳再咬牙。入宫参加遴选的日子,已迫在眉睫,她要是不尽快找一个nanlu回家刺激老爹,她这辈子就完了……这个主意虽然烂透了,但毕竟是目前最快、最好的一个办法! 「我、我出——」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豁出去了,高举手中的木牌子。 「原来是财政司凤成桂大人的千金!」大汉对全城有权势和财力的家族都了如指掌,也因为凤瑶的到来而感到惊讶。 「我家小姐决定买下这个绝色nanlu!」晓青颇为自豪地代替自家小姐喊话。 不得了!在朝中掌管财务国库的重臣之女竟然也来了!大汉兴奋地振臂高呼。「凤家天下第二富这个名号实在当之无愧!好,小的这就宣布今晚的绝色nanlu由凤家千金标下!」 四周传来各异的眸光,有的是不屑、有的是讥讽,还有的是震惊。一直有意买下绝色nanlu的董千金更是立时站起,拉长俏脸拂袖而去。 「成功了?」凤瑶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大家都不继续举牌呢?莫非大家都冲着她爹是财政司,所以对她让步? 晓青当即拉过沉思的凤瑶,高兴地走上台。 大汉把铁笼打开之后,恭谨地退开。 「小姐,他是妳的人了,我们终于成功了!」晓青兴奋低呼。 凤瑶目光呆滞地瞧着她,身子依旧轻轻颤抖着。她瞧着那nanlu,沉吟了一下,蹲下身去,朝他伸出手。「出来吧。」 「小姐!」不是吧!小姐怎么可以轻易被他碰啊? 她挥了挥手示意晓青少安勿躁,望着他的同时,声音变得更柔。「不用惊慌,我是要带你走出这个铁笼。」 她能了解他的感受。堂堂一个八尺男儿,被人装扮成不男不女的小丑,还要被困在笼中,这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也许买下他,是为他带来解脱。她暗想。 他的视线极缓地往下移去,凝睇她的玉手,再极缓的,将颤抖的手轻轻搭上她的。 抹上一层胭脂水粉的他,比姑娘家还娇俏几分。尤其是他虚弱无力的表情,应该就是这让她瞧了感到寒毛倒竖、别人瞧了却兴奋高呼的楚楚可怜,他才会成为大家亟欲买下的nanlu。 但仔细一瞧,她发现了他的不同。他的眸,有着迷茫也有着慌乱;他的唇,轻轻蠕动,似乎有口难言;他略冷的手逐渐握紧,好像溺水的人找到一块浮木。 他的紧握让她的心微缩,一股极微的酥麻感在心底浮现,以极快的速度窜奔,渐渐扩张成一种叫做「恻隐」的感觉。 她真的很想问一问他为何会成为nanlu。但是她还来不及开口,对方突然失去意识地往前趴倒。她一惊,大汉的手下已经将那nanlu扛在肩后。 「凤小姐请放心。玉穹楼一向秉持客户至上的原则,咱们有为客人免费运送货品的服务。」大汉谄媚笑着,手下立时奉上一张账单。「这张是nanlu的maisheng契,承蒙一万两银子 ——」 一、一万两?!「慢着,刚才好像……才叫价至三千两?」她肯定自己没听错啊。 「是,不过那是『刚才』的事,在凤小姐您举牌之前,咱家的绝色nanlu已经被董千金叫价至九千两。」 凤瑶瞠目,连退几步才站稳,晓青也发出呜咽声。「一万两耶……」 难怪大家刚才的表情如此震惊。 冷汗自额际冒出,凤瑶瞄了一眼沉睡的nanlu,小心翼翼地指向他。「可、可以退货吗?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银两……」 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并没有到账房去拿银票,所以她身上只剩下区区几十两。 这下可闹大了,事情肯定会传得比她所想的还要沸沸扬扬,然后她家老爹肯定会…… 「哇,我觉得我的运气太好了!」 一关上门,确定下人已经退下之后,凤瑶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摀住怦怦乱跳的心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小姐,妳典当了老爷送给妳当生辰礼物的玉凤簪……」晓青哭丧着脸,那是老爷在小姐十岁生辰的时候,特地从国外订购回来的金簪子。 单是一颗镶在上头的罕见蓝宝石,就足以叫价几千两银子,更别说金簪子上头镶的不止一颗蓝宝石,而是九颗呀……要是被老爷发现,她没有帮小姐保管好玉凤簪,她肯定会挨一顿板子。 「那时的情况太危急,我想不到其它法子,所以只好把玉凤簪当掉。」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欢那根俗气的簪子,庆幸的是玉穹楼没有押着她上门讨债。「出门买东西却带不够银两,要是这件糗事传回爹爹耳里,爱面子的爹爹肯定会气死。」凤瑶拍拍心口,暗叫好险。 「但要是被老爷发现我阻止不了妳典当玉凤簪,我就……」 完全不理会晓青的抱头呻吟,她站起身,朝床铺的方向走去。她指示玉穹楼的人,把昏迷中的他送来了凤家大宅的别院,这里较为僻静,适合让他好好休养。 话说回来,刚才凑近一瞧,她才发现他身上有许多伤疤。有新添的伤口,也有尚未痊愈的旧伤,裹在花稍袍衫下的shen体,看得出来受尽了鞭打的折磨。 「难怪刚才你一瞧见鞭子就忍不住发抖。」凤瑶轻轻摇头,有些同情他。 话才说完,他倏地皱紧眉头,发出一声呻吟。她当即上前,想去探一下他的额头,晓青连忙阻拦。 「晓青,我只是想看一下他是不是发烧了。」她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小姐,妳是千金之体,他只是一个nanlu。」再怎么说,对方是一个身分低贱的nanlu,怎么可以让小姐来伺候他呢? 「可是他很痛苦。」她知道他是nanlu,但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需要别人照顾的人。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明天再过来看这个人吧。」反正一时半刻,这人又不会死。晓青拉开门,一转身却发现小姐寸步不动,一双美眸盯着床铺上的nanlu。 他的嘴里逸出一声又一声的呻吟,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让凤瑶看得轻轻拧眉。 「晓青,去打一盆清水,帮他擦干净脸再说。」他脸上的汗水涔涔滑落,水粉和腮红糊了一大片,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 知道劝不了小姐的晓青,只好依言出去打水。凤瑶站在床沿,暗自思忖着。 他目光呆滞、精神恍惚,而且双手冰冷、四肢无力,果然印证了她的想法。玉穹楼为了驯服不听话的nanlu,真的用上了歹毒的「噬心散」来控制他们。 他应该服食「噬心散」一段时日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浑身不适、痛苦呻吟的症状。好在他碰上了她,她可是堂堂菩萨医师墨雄的闭门弟子,她救得了他。 一回首,迎上刚好打水进来的晓青,凤瑶伸手就要接过丫鬟手中的湿布。 「小姐,这种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她没有理由让小姐去服侍一个nanlu。 柳眉微挑,凤瑶的嘴角逐渐扬起,变成一个促狭的弧度。「那好,妳帮他解开衣衫。」 「咦?为什么?」难不成……小姐当真对这个nanlu有了好感,所以才猴急地要脱下对方的衣服? 「罢了,我自己动手。」在师傅那里习医的时候,她可是见惯了大场面,区区一个男子的胴体算得上什么,只有晓青才会大惊小怪。 「呃……小姐。」来不及劝小姐保持冷静,晓青就看着自家小姐利落又熟练地扯开人家的衣衫。 衣衫一被扯下,凤瑶先是倒抽一口气,杏眼圆睁,惊讶万分地看着摆在眼前的这副男子胴体。 都是伤痕。赤红色的伤痕张牙舞爪地盘绕在他胸膛,她瞧得出这是鞭子抽打造成的伤痕。紫青色的瘀伤遍布他四肢、颈部,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一道自颈部劈至肚腹的深刻伤痕…… 要是再深几寸,他就没命了。光是瞧着那道已经愈合的伤痕,凤瑶就吓出一头冷汗。 她不禁伸手比画着那道延伸至腹部的伤痕,却发现他的腰带间微微突起。好奇之下,她伸手拉开他的腰带,随即瞠目。 藏在腰间的是一块若掌心般大小的玉佩。雕刻成龙形图纹的玉佩上头,还刻着一个「朗」字。她好奇为何一个nanlu会拥有这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佩。 将如此珍贵的东xing在腰间,似乎不太安全。这块看起来易碎的玉佩要是一个不小心摔下地,那就糟了。她就先帮他收起来吧。 倏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忙不迭接过晓青手中的湿布,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水粉和腮红。拭净之后,她紧紧蹙眉,将那块湿布捏得死紧。 果然如她所料。拭去他脸上的粉妆,她清楚看见他左颊的一大片瘀伤和额际上的血痕,这下她总算明白那层厚厚的水粉,是用来掩去他脸部的伤痕。 「这伤……一定是玉穹楼的人干的。」她的眸底尽是同情。 贩卖nanlu是怎么一回事,她不太清楚。可是她听过一些传言,有些nanlu因为脾气太过倔强,训练nanlu的人都会利用武力让他们屈服,甚至有些时候,这些宁死不屈的nanlu会被活生生打死。 「小姐,他……他会不会突然间死掉啊?」这下不妙了,花了一万两,竟然买一个半死不活的nanlu回来。 「妳忘记妳家小姐的专长是什么了吗?」别的不说,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传自墨家医馆的医术。 晓青还是一副沮丧的表情。 凤瑶不管丫鬟的絮叨,倾身凑前。看见他痛苦地喘着气,她的玉手轻按他的脉搏。岂知上一秒还在呻吟喘气的他,倏地睁开眼睛。 不是之前那种迷茫失措的眼神,而是锐利如鹰,森冷得让她心头打了个突。 「你——」话尚未问出口,他猛地撑起,大手按上她的脖子,将惊慌的她压在身下。 「妳是谁?」那声音是沉的,也是冷的。他像是扑向猎物的黑豹,掐在她脖子上的五指开始收紧,他的眼神也充满了危险的杀气。 快、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到底在干什么?凤瑶张大口,努力要吸气。一旁终于回过神来的晓青连忙上前,他大手一挥,晓青撞上桌子,痛得站不起来。 「晓青……」她艰难地开口,心底又急又慌。 她好歹也和师娘学过武艺,可是他的手刚好制住她的颈部要穴,上半身顿时麻软的她,竟然无法扳开他的手。 她的挣扎让他更不悦,眸光变得更加深沉。「说!」 这一喝实在太有威势了,忙着喘气的凤瑶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凤……瑶。」 一丝茫然自他眸底掠过,他似乎在努力回想「凤瑶」这两个字的意思。猛地,一股剧烈的痛楚袭上,他连忙松开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 又是这股熟悉的痛楚。每次只要他开始回想某些事情,就会头痛欲裂。 凤瑶贪婪地吸气,又惊又惧地看向五官扭曲的他。才想逃出他身下,他大手一按,捉紧她的肩膀,吃力地开口。「凤瑶……是什么东西?」 他、他竟然问这种问题!她气急败坏地一喝。「凤瑶是一个人,那就是本小姐的名字!」 她叫凤瑶,原来那是她的名字。他的眸底突然涌现疑问,眼前的视线似乎越来越模糊了,但他还是急着要找出心中渴望知道的那个答案。「那、那么我叫什么名字?」 凤瑶一怔,忘记了要逃开他的箝制。她清楚看见他眸底的茫然,然后他的身子一晃,整个人扑向她。 「喂,你别——唔!」才想叫他别再次扑倒她,她已经感觉到一个重物压了上来,而且有两片凉凉的东西覆上了自己的嘴唇。 她瞠目,奈何距离实在太靠近了,她只瞧见他紧闭的眼皮。但是那个触感已经告诉她,覆在她唇瓣上的是什么「东西」…… 「啊!小姐,妳、妳和他亲嘴了!」晓青果然是她的最佳拍档,帮了此刻难以启「唇」尖叫的她喊了出来。 色、色狼啊! 呜呜,为什么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她真的好倒霉。 第2章 「这样是最好的办法。」想了一个晚上,眼下多了层淡淡黑影的凤瑶,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躺在床上依旧昏睡的,是昨晚买回来就给她添了不少麻烦的nanlu,不过她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世妙计,为了避免他苏醒之后再次扑向她,她干脆将昏睡的他五花大绑。 「这样很好吗?」晓青的额头肿了一个包,咬牙瞪着昏睡的nanlu。 「对喔,他身上有伤,把他五花大绑好像有些不妥当。不然,我把绳子解松一些。」她已经很有善心了,吩咐下人在麻绳上头缠上布料,好让麻绳不会割伤他的皮肤。但是瞧他被扎成一个大粽子的模样,她心底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小姐,妳应该吩咐荣叔把他吊起来,狠狠抽一顿鞭子!」五花大绑实在便宜了这个色nanlu!胆敢冒犯小姐又打伤她,一定得请护卫荣叔修理他一顿才行! 不理会愤恨咬牙的晓青,她啜了一口茶,柳眉轻蹙。「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爹爹入宫了,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 按照她的计划,她要在第一时间让爹爹知道她买了一个nanlu的消息。只是爹爹深夜入宫,听说是皇上急召,也不知道啥时才会回到家里。她的计划大概又行不通了。 「小姐,妳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晓青轻声说着,满脑子的诡计。「趁这段时间,妳应该努力营造妳风流堕落的形象,最好让消息传进宫中。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嘻嘻,老爷就算想遮掩也来不及了!」 「但是我的计划只是要买一个nanlu回家,告诉他我学坏了,然后就大功告成了啊……」越往下说去,她的声音越小。 她以为只要将这个nanlu送到爹爹面前,大声告诉爹爹:「你瞧,我也学别人收集nanlu」,她的计划就成功了。可是想了一下,她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个重点。 「小姐,妳不是以为老爷会凭着妳的几句话,就打消念头吧?」晓青提醒她这个重点。「老爷一下子就会揭穿妳的谎言。」 果然,她算漏了这一点。她家老爹不是省油的灯,随便推一个男人到他面前,就想蒙骗过去,实在太儿戏。 「也对。」果然一语惊醒梦中人,凤瑶仔细一想。「戏要演得入木三分,爹爹才会相信我真的自甘堕落了。那么现在的计划就是……」 两人的眸光很有默契地落在nanlu身上,主仆俩的眼神充满了坚决,用力颔首之后,同时开口。「好好训练他!」 只是,问题来了。「晓青,该怎么训练?」她可没有玩过这种游戏。 「小姐,我早就帮妳想妥当了。」晓青勾出一个阴森的笑容,从身后拉出一条鞭子、一根木棒、一条粗麻,绳还有几枝蜡烛。 「他不听话,妳就鞭他。他皮再硬一些,妳用木棒。如果他想逃走,妳用粗麻绳绑着他。如果他敢耍脾气,妳干脆点燃蜡烛,在他身上滴蜡,哈哈哈——」 看着那张魔鬼笑脸,凤瑶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她身边竟然有这么一个有虐待倾向的丫鬟?好可怕!她一边摇首,一边瞄向nanlu。「妳把他当成是——」 话音顿止,床铺上本该昏睡的男人撑开了眼皮,微偏首,迎上她的眸光。 「他醒了!」凤瑶低呼一声,站起身,戒备地紧盯着nanlu。 他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低首一瞧,他的四肢被麻绳绑紧,加上一身的墨绿色衣衫,让他看起来十足像是被吊起来叫卖的肉粽子。 他讨厌这种被压制的感觉。挣扎了一下,仍旧无法挣断粗厚的麻绳,一声低呼立时传来。「别乱动!」 他没有打算听从她的命令。他用力挣扎,一个失衡,他从床铺摔下,顿时痛得咬牙。 「我就叫你别乱动。」像是轻斥顽童的语气,凤瑶有些无奈地上前,却被他恶狠狠地瞪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快放了我!」他发出困兽般的吼叫,奈何四肢被绑,他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侧卧在地上死命瞪着她。 又是那种充满杀气的眼神。凤瑶莲步轻移,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才开口。「这里是凤家大宅。还有,要我放开你,你必须答应乖乖听我的话。」 她才不想历史重演、再次被他粗蛮地压倒! 有些不自在的,她摀住自己的嘴唇,发出闷闷的声音。「怎么样?可以答应我吗?」 「绝不!」他的眸底尽是怒火,脑海里开始回想起之前在玉穹楼的遭遇。 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他的脑中变得一片空白,他记不起自己的来历。一个莫名其妙的渔夫把他卖了,他连抗议也来不及,就被一班大汉抬回了玉穹楼。 在玉穹楼的一切都是恶梦,玉穹楼里面的人全是魔鬼。他尝试逃走、宁死不屈的反抗,结果换来的是那些魔鬼直接拿药物来控制他的行动。 在那段昏昏沉沉的期间,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被殴打了多少次。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唯有撑下去,他才可以逃出生天。 可是最后,他还是被当成nanlu卖了。 心底的愤恨越燃越甚,倏地一团暖暖的气流自丹田汇入他的四肢,一股力量油然而生,他感觉到了,只要再用力一些,他就可以挣断这些恼人的麻绳—— 「别动,你会被麻绳割伤!」缠在麻绳上头的布料已经脱落,他的挣扎让麻绳陷入皮肉,就快在他手腕划出一道道伤口。 他望向神情微急的她。她朱唇微启,一双明眸隐透着关切,好看的柳眉微蹙,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她、她在关心他吗?他有些怔住,看着她凑上前,玉手按住他的肩膀,如兰的气息喷在他脸上,让他全身一震。 这个女人很美。皮肤细润如温玉,娥眉淡扫眼含春,衬托出她出尘的气息,腮边两缕发丝轻柔垂落,让她平添几分风情。她穿着一身淡黄长裙,腰不盈一握,在她款款眼神凝睇之下,他有些失神。 她美得无暇,美得勾魂。一道灵光劈入他脑海,两个字猛地窜出。「凤瑶!」 他记起来了。昨天晚上,有一个女人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那个女人就是眼前美得如画中仙子的她。 紧绷戒备的心情微缓,他停下挣扎,但眼神还是牢牢锁在她身上。 看来他是平静下来了。凤瑶瞇起眼睛,纠正他。「很好。现在仔细听清楚我的话。第一,你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必须叫我主子。」 可不是吗?他是她花了一万两买回来的nanlu,哪有奴才直呼主人的名字? 他的剑眉扬起。「主子」这个称呼似乎触动了内心的某根弦,某些模糊的景象在他脑海里飞逝而过。 「不。」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称呼别人为主子。 「称呼一声小姐,应该可以吧?」真难搞,第一个要求就被拒绝。不要紧,她会尽量对一个受伤的人施以宽容。 「为什么不可以叫妳凤瑶?」他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你放肆!小姐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也不瞧一下自己的身分——啊!」晓青跳出来为小姐打抱不平,却瞧见他的眼睛微瞇,化成锐利的瞪视,吓得她连忙躲到小姐身后。 呜!天底下哪有如此嚣张的nanlu?像他这种硬脾气、坏性子的 nanlu,没被玉穹楼的人打死,真是太奇怪了。 「好吧。但是只有在咱们三人面前,你才可以叫我凤瑶。」算了,尊称、地位这些东西都不重要,只要他在爹爹面前尽力配合她演出就好。 他沉吟一下,点头表示赞同,望了一眼身上的麻绳。「那就快松绑,凤瑶。」 命令似的口吻再次让晓青抓狂,凤瑶双手环胸,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必须答应,不会做出昨晚的事情。」 「我昨晚做了什么?」他的问题顿时让凤瑶的双颊一片绯红。 「总之,就是不可以乱来!」真是气人!他竟然忘记了自己做出的好事。 他直盯着她瞧,她双颊的绯红很耐人寻味,可他就是想不起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么。唉,他何止是忘记了昨晚的事情,就连他自己是谁,他也记不得…… 「好,要我答应妳不乱来也行,但是……」也许她知道那些他记不得的事情。他深深吸气,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妳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他现在是在和她谈条件?老天,她从没见过像他这般不知好歹的奴仆。 「告诉我,我是谁?」 「谁会知道他是谁呢……」 凤瑶支着下颚,轻轻把玩着坠落的几绺发丝,陷入了沉思。 那个nanlu……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因为他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有关我的一切,我的脑海是一片空白。请妳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她无法忘记他当时的眼神,带着恳切,还有深深的无助。她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极高傲的人,因为他始终没有把心底的恐惧展露出来。 如果换成是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被人卖作nanlu,再被人买回家里当宠物,她应该崩溃了吧? 想到这里,她对他平添几分同情。「唉。」这下该怎么帮他呢? 「小、姐!妳该不会为那个nanlu的事情烦恼吧?」晓青的大嗓子又响起。 从刚才到现在,小姐就一直处于恍神的状态,为了那个无礼 nanlu说的「忘了我是谁」而烦恼,实在太、太莫名其妙! 「小姐,现在妳该想的是,如何避免入宫遴选这件事,而非——」 「晓青,我知道。」那件事情迫在眉睫,但她却忍不住对他的遭遇感到同情。「我自有打算。况且,妳也不必如此仇视他吧?」 「办不到!」晓青和他注定是仇家。 凤瑶轻笑出声,心底有了一个打算。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晓青连忙跟上,她却挥手。「我去找他谈一谈,妳不必跟来。」省得晓青到时候又和他大眼瞪小眼。 没有理会晓青的反对,她径自出门,朝僻静的别院走去。 「你打算瞪着我瞪到什么时候?」一踏入别院,她就听到一道冷冽的声音。 「臭小子!要不是看在你对小姐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我『天下第一快刀』吴荣,早就将你斩了喂鱼!」咦,如此暴躁的怒喝……是凤家的护卫荣叔! 凤瑶小碎步走入,看到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的nanlu,正以一副「见着你我就觉得碍眼」的眼神,瞄向一个高大的男人。 「荣叔,你先退下。」她想起来了,是晓青叫荣叔帮忙看管他。 荣叔瞪了nanlu一眼,这才躬身退下。 她把视线移到他身上,他毫不畏惧地迎视,彼此直盯着对方好半晌,她才缓缓移开视线。 真是的。她干嘛要和他玩互相瞪视的游戏啊?她来找他是为了商谈正事。「我待会儿要说的事情,你必须仔细听清楚——」 「凤瑶。」他打断她的话,问:「妳已经派人去查出我的身分了?」 「呃……没有。」她好像没有答应他做这件事。她的错愕顿时换来他的挑眉。 「刚才妳一副怜悯同情我的样子,我还以为妳会主动帮我。」嗤,这个女人真没用。「早知道我就不留在这个鬼地方。」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人当nanlu当得如此跋扈嚣张的吗?她好歹是买他回来的正主儿,他竟然对她摆起架子! 「这里不是玉穹楼。我已经自由了,没人可以控制我。」只要有机会,他发誓一定会铲平玉穹楼。现在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伺候千金小姐上头,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去找出自己的身分和来历。 「不许走!我可是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你回来为我——」话未说完,伸臂拦下他的凤瑶就被他粗鲁地推开。 「可恶!」他逼她出招就是了!好,他自讨苦吃! 玉手一翻,五指扣了三枚银针,这是她学自师娘墨夫人的功夫。内劲一施,银针准确地射向他颈后的穴道。 他听见银针激射过来的风声。脑子想不到该如何反应,他的shen体已经帮他做出了决定,没有迟疑的转身,他中指微屈轻弹,一股劲风将三枚银针打落在地。 这状况来得太突然,不仅是凤瑶愣住了,连他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得怔住。 「你会武功?!」她问他,彼此都怔然地看着对方。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凤瑶支着下颚思忖。这太奇怪了,她听师傅说过失忆病人的病例,不过那些病人都只是忘记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没有像他这样严重到什么都记不起。 难道是因为「噬心散」的缘故?还是他早在被卖作nanlu之前,就失去记忆了? 「我的样子像是在说谎吗?」这个女人,美则美矣,脑袋却不灵光。 「你对主子说话的时候,可以客气一些吗?」他一副鄙夷的眼神,让她生气。 「我可没有认妳当主子。」他冷声提醒,换来她的咬牙。 「我花了一万两银子……」话说到一半,他顿时冷笑打断。 「我不当任何人的奴才,尤其是女人。」他冷冷的盯着她,脸上挂满让她咬牙的轻蔑。「派一个笨蛋来看管我,结果我只是随便套一下话,那个笨蛋就把妳和那个小丫头的计划,全都泄露了。」 「哪个笨蛋?」她想了一下,这才恍然大悟,他口中的笨蛋指的是护卫荣叔。 该说他太聪明,还是这些人太笨了?他只不过随便问一下,自称天下第一快刀的吴荣就全盘托出了她们的计划。「要我扮演妳的男宠,好让妳不必入宫参加遴选是吧?这个方法真是笨。」 「你、你、你……嘘!小声一点!」这个计划本来只有她和晓青知道,后来晓青为了方便照应,又将计划告诉荣叔,现在可好了,连他也知道了! 「妳确定妳爹会相信?就算妳爹相信,皇上一声令下,妳还是必须入宫。」 「你别端出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这个没见过世面的nanlu懂什么,只会在那里唬弄她。 「那妳仔细想一想,这个法子真的行得通?」居然被一个笨女人买下,他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他最讨厌这种愚笨的人,她难道没想过,搞不好她爹会为了掩饰家丑,将他这个无辜的人杀了灭口。 想到这里,他更加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就这样,我要走了。」 「好,你走啊!」这个nanlu太可恶了!不过,幸好她之前帮他收起一样东西。如果他真的要走的话,她就……嘻嘻。「看来你是不需要这件东西了。」 他挑眉回首,看着她摊开掌心,他看清楚了躺在她掌心上的那块玉佩。 是那块一直系在他脖子上的玉佩!虽然他不知道这块玉佩对他有何意义,但他肯定这块玉佩是找出他身世之谜的重要关键。 在玉穹楼的时候,他千方百计将这块玉佩藏起来,就是怕被别人夺走。好不容易出了玉穹楼,这个可恶的女人竟然趁他昏迷的时候,偷走他的玉佩。 他脸上的愕然随即化为愤怒,大步上前,想要抢回玉佩。「还给我!」 「慢着!」她将那块玉佩系在自己脖子上,晃着手指。「别吓着本小姐喔,不然我很可能会『不小心』把玉佩弄碎。」 「妳敢!」他怒喝一声,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整张脸肿成猪头的样子已经很难看了,还要摆出这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如此面目狰狞的你……真的会吓着我。」她立刻轻轻拍着心口。 「妳、妳到底想怎么样?」挂在她胸前的玉佩晃呀晃的,看得他又气又急。 「有人好凶喔。」凤瑶平时没有作弄人的喜好,但是他的态度实在太恶劣,让她觉得不作弄他……她会对不起自己。 形势不比别人强,他忍气吞声,忍得声音有些发抖。「请问妳……妳到底想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她真是庆幸自己当初多事的帮他保管玉佩。嘴角扯出一抹足以迷倒众生的魅笑,她轻声开口。「留下来,当我的男宠。」 她的笑容很美、很诱人,像是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瞧得有些出神,但那魅笑仍撼动不了他的坚决。他收敛心神,冷声嘲讽。「堂堂千金小姐竟然说出这些话来,妳不会害臊吗?」 「喂!你、你……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她气得跺脚,双颊顿时染上红晕。 果然不能对他轻声细语!这种蛮横的人,就该用蛮横的方法对付他! 「我要你留下来陪我演一出好戏给爹爹看。你以为我真是那种喜好男色的女子吗?」笨!她花了一万两银子,买了一个笨蛋回来。 「哼。」他才不愿意听命于一个笨女人。碍于她手上有他的玉佩,他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地说话。「我告诉过妳,那个笨方法行不通。」 要他留下来,等于要他去送死。 如果他是她家老爹,他一定会把女儿身边的男宠灭口,尽全力掩饰真相,再将她送入宫遴选,绝不会放弃这个攀附权贵的好机会。 他可不想自己就这样被解决了。 「我保证行得通!」这是她和晓青不眠不休想出来的对策,他太小看她们了。 他真的很想睁大眼睛看清楚她眸底的自信是从何而来,奈何之前在玉穹楼被人打得一张脸又肿又青,他连多说几句话,都感觉到下颚的揪痛。所以算了,他直接说重点。 「既然妳那么坚持的话,我建议妳去找另一个男人来帮忙,我可不想到时候被妳连累。」他冷冷地奚落她。 「行不通也是我的事,怎么会连累你呢?」他这个人不止蛮横无礼,还胆小怕事。 再说,他一定忘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我把你买了回来,你就不能逃走。不然,我会出动凤家的势力,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逮到你。」 闻言,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看吧,她就说对付这种人,必须使用蛮横的手段。 「搞不好你在失去记忆之前有许多仇家,如果待在凤家,你就可以受到凤家的保护。」她的话让他的脸色铁青。 他需要她保护?她不要害死他就好了! 眼神悄然落在她胸前的那块玉佩上,他心底有了打算。 趁她不留神,他就将玉佩抢过,然后翻窗而出! 「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你。等到遴选结束了,我会还你自由,让你离开凤家。」 他一定是担心自己的「清白」会毁在她手上。放心,她才不会看上他呢。 只要等到遴选过去,她就会让他离开。虽然她的名声从此败坏,但是她没兴趣知道别人对她的看法。 在她心里,她一直只想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相夫教子,她没有兴趣,她想要的是凭着一身的医术悬壶济世、行走江湖,过着行侠仗义的生活。 虽然她不可能完成这个愿望,但她也不愿意被爹爹胡乱地送去当作巩固邦交的牺牲品。 「我是怕自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为什么……咦?」 趁她陷入疑惑,他倏地欺身上前,大手就要探上她胸前的那块玉佩。 她一惊,连忙扯下玉佩转身就逃,哪知道一后退就撞上一旁的凳子,她身子往后一仰,手中的玉佩瞬间飞甩出去。 「啊!」两人同时惊呼出声。他飞扑向前,她也急着冲上前,两人同时接稳玉佩,但是—— 「哎哟!」她脚下踏了个空,整个人朝他扑去。他来不及闪身避开,就这样被她压倒在地。 他瞠目,她倒抽一口气,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如兰的气息喷在他的鼻尖上,自她额前坠落的发丝拂上他的脸颊,意外撩起他心底某些麻痒的感觉。 她以暧昧之姿贴在他胸前,隔着衣衫感觉着他心口传来的跳动,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席卷过来,醺得她慌乱又失措,那股蔓延的热流冲上她的双颊,化为美丽的红晕。 心底的鼓动越来越响,她的shen体变得僵硬,偏偏所有的知觉变得异常敏锐。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在在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羞得满脸通红。 他凝睇她的羞怯,右手想要握紧她的手,一块硬物却抵在他和她的掌心之间。 「玉佩!」凤瑶立时惊醒,这一低呼也惊醒了他。 两人同时撑着坐起,彼此都不肯放开手。 他瞪着她。「这是我的东西!妳抢来做啥?」 「这东西本来挂在我的脖子上,是你硬要抢走!」凤瑶说什么都不放手。 「妳是打定主意要和我过不去?」这个女人分明就是要为难他。 「要是你不听从我的指示,我唯有这么做。」是他存心和她过不去吧?她瞪着他。 「我绝对不会听从一个女人的指示。」失去了记忆又如何?他没有失去他与生俱来的傲气和骨气。 「呵,如果不是本小姐,你还待在玉穹楼等着被拍卖。」她是女人又如何,还不是因为她的出手,他才能得救。 「哼,要我听妳的话,除非妳可以证明给我看,妳有多强。」他轻蔑的眼神瞧得她满肚子怒火。 「本小姐难道会输给你这个nanlu不成?」她精通医术、懂得武功。他呢?一个点子在她脑海中快速形成,她冷笑。「看来我不显露一下真本领,你是不懂得本小姐的厉害。我们来打赌吧。」 「打赌?!」亏她想出如此无聊的东西。他冷哼。 「来一场斗智斗力的比赛。」他是一个倔强的人,单用武力想要迫使他屈服,是不可能的,那么她不妨以智力来让他屈服。 「如果我赢了,你就必须乖乖听我的。」凤瑶对他下战书。「如果你赢了,我可以答应你做一件事。」 「如果我说不呢?」他瞇起一片瘀青的眼。 「你自诩聪明,应该可以想到说『不』的后果。」如果他不清楚凤家的势力有多大,她不介意向他解释清楚。而且最重要的是……「逃出去之后,你的日子要怎么过呢?要是你答应留下来帮我,说不定我会好心地帮你查一下你的身分来历。」 他沉吟半晌,心底逐渐有了盘算。「妳说,如果我赢了,妳就答应为我做一件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呵,他根本就没有赢的机会。 「好,就打赌。」他不知道她最后露出的冷笑代表什么,但是他相信他不会输给眼前这个女人。 只要他赢了,他就要她帮他查出自己的身分来历。他一定会赢。 「你就等着看本小姐的厉害吧,阿朗。」她轻松地抽回手,手上晃着他不再紧握的玉佩。 他不解地看着她。她一笑,指向刻着一个「朗」字的玉佩。「既然你记不起自己的名字,我就替你取个名字,叫做阿朗。但是阿朗这个名字得配上姓氏才好听,就……嗯,姓齐,叫齐朗。」 「齐」这个姓氏很好,是她过世母亲的姓氏呢。她给他取了一个好听的姓名,他应该感激她才是。 他保持缄默,视线不曾从她身上转移,盯得她有些不自在地敛收笑意,莫名地紧张。 「好好养精蓄锐,比赛两天后开始。」她挥了挥手,连忙踱出门外。 一走出门外,凤瑶立刻摀住心口,轻吁一口气。 为何每次碰上他,她都会落得一阵尴尬呢?最让她不解的是,他毫无忌惮的眼神让她感到紧张,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握紧了玉佩,她立刻甩去脑中奇怪的想法,急步离开。 他没有看到她的忐忑不自在,只是陷入沉思。「齐朗……」 这个名字……尤其是「朗」这个字特别熟悉。 以前的他是否也拥有类似的名字?他蹙眉,疑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