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掉毛变凤凰 卷一》 序言 【序言 爱情始终如一】 以前有部港剧叫「寻秦记」,男主角项少龙是特警出身,一次执行任务时意外穿越到秦朝,他意外当上秦始皇的太傅,原本想将秦始皇教导成仁君,但阴错阳差之下,历史不可改变,最后他退去太傅之职,娶得美人归留在秦朝过田野生活。 小编记得自己当初很喜欢这部港剧,也因此开始喜欢上古装穿越的小说,看来自现代的主角穿越到古代,利用现代的知识和智慧,在古代过得风生水起,并获得幸福的爱情。 《乌鸦掉毛变凤凰》里的女主角秋禾,虽然一开始的命运没那么幸运,但因为遇上了男主角晋王宁卿,再加上自己前世祖传的针灸之术,让她大赚古人钱,还从丫鬟急速走向御医道路。 她原本是医学系的高材生,却穿越当丫鬟,在古代生活了好一段时间后,才有机会表现医术,没想到跟着小姐到京城依亲后,却被小姐的外祖母家人陷害。 虽然生活困难重重,秋禾并不是个认命的人,她凭着祖传针灸之术几次帮贵女治好妇女病,在贵妇间打开知名度,还为宁卿缓解寒毒之痛,之后宁卿更为她安排脱奴籍、提前举行医考,让秋禾有行医资格,然后再开医馆,甚至帮皇上开刀成为本朝最年轻的女御医。 虽然穿越到古代一定要有一技傍身,才能比别人容易混饭吃,但小编更觉得能不能被爱情撞见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秋禾是穿越者,在这个朝代有归属心里才能觉得踏实,而宁卿便是她今生的依靠。 宁卿是摄政王义子,也是晋王,他的个性看似正经,但在面对爱情时也会失去理智,除了夜探香闺只为看心上人一眼,还利用权势强压喜欢秋禾、黏着她的苍蝇,更为她制作穴位小铜人让秋禾练习下针讨她欢心,小编想,若秋禾想要天上的星子,宁卿可能都会想办法为她摘到。 在喜欢上秋禾后,宁卿开始想着,秋禾原是摄政王失散多年的女儿,只要秋禾认了亲,自己便是秋禾的义兄;但若是不认亲,就太委屈原是贵女命的她,于是他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娶得美人归,又可以保有秋禾的贵女命,所以他布署了许久,连皇上都糊弄了,只为了娶到秋禾。 这是小编很喜欢的爱情点,宁卿在爱上秋禾后,看其他的女人全是浮云,一心只想着她,对秋禾深情又专情。 在这个城市里,也许你正抱着一颗寂寞的心,小编真诚推荐《乌鸦掉毛变凤凰》,让你能被侬语的爱情温暖心房。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江面上碧波荡漾,微风徐徐。挨着不远处的岸边又是叫卖声连连,加上船舱里面随着江水流动而微微的摇晃,让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 只可惜,林秋禾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她刚刚回了这个两人住的船舱,不过洗了把脸、就着冷茶吃了些东西,外面就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然后门就被人应声推开。 「秋禾,姑娘这会儿醒了,要见你呢。」推门而入的是一个身穿青衫的丫鬟,一脸的颐气指使,「别让姑娘等久了。说起来,这也是你的造化!若不是姑娘晕船难受的厉害,怎么轮得到你近前!」 林秋禾抬眼看了下,又连忙低头,低声道:「是的,秋莲姐姐。我这就过去。」 是的,如今她都叫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当姐姐了,真是嘲讽。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老天给了她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却是这样的机会。在一个才十三岁的女孩身上醒了过来,成了陈家刚刚买进府不过两年的丫鬟。 既来之则安之,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这具躯壳里面如今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又有着不少现代文明的底蕴做基础,林秋禾抓住了一个机会就成为了陈家唯一的姑娘陈自晴身边不可或缺的人手。 谁让这三个月前没了爹的陈家姑娘不止身子虚弱,还晕船呢?她大学本就是营养学的专业,曾经照顾过数个难缠的病患。家里又是祖传的针灸中医世家,当年林秋禾的爷爷一把银针走天下不说,还悉数都传给了这唯一的孙女。话又说回来,陈自晴不过也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性子又好,不难伺候。 林秋禾一边想着,一边扶着船舱的木壁向前走。拐过一个弯又往上一层就见一身月白色锦衣男子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连忙停下脚步挨着船壁侧立,等那男子路过的时候才低声道:「请秦三爷安。」 来人正是陈自晴外家秦家派来接她入京的秦家三爷秦绍轩,也不知道是担忧表妹还是怎么的,他竟然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径直朝着陈自晴的房间走了过去。 林秋禾只能苦兮兮地跟在他身后,见秦绍轩果然是去见陈自晴就老实的跟着一起进了屋子。 陈自晴的房间布置的温馨简单,许是刚刚又吐过的原因,这会儿虽然点了熏香,屋子里面却还是有些奇怪的味道。她见林秋禾进来,先是双眼微微一亮,然后才给秦绍轩见了礼。 「晴儿身子不适就不要多动了,我是听闻你不舒服过来看看。若是难受的紧,不如我们靠岸请了大夫给你看看?」秦绍轩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担忧地看着陈自晴,「这距离京城还有大约七八天的行程,你若再这么瘦下去,只怕老祖宗见了会心疼也定然会责怪我这个舅舅没有照看好你的。」 「劳三舅舅担心了。」陈自晴低声说,「只是我这身子向来不好,若是耽误了行程只怕到时候反而让外祖母担忧。不如咱们加快了行船的速度,我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这般委曲求全却让秦绍轩皱起了眉头。 「晴儿这是跟我见外呢,不过是慢上些时候,又有什么要紧?老夫人纵然是急着想见你,也是想见一个身体康健的外孙女,若是你病怏怏的见她,岂不是让她伤心难受?」 这番话说出来,林秋禾就看到陈自晴的脸色又白了三分。也不知道这秦绍轩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有口无心。病人最忌讳别人说她病怏怏的,特别是像陈自晴这种胎里带出来的体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都要好生调养。 见陈自晴脸色不好,秦绍轩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有失,又是安慰了一番,才道:「这事儿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咱们就上岸寻医,然后走陆路回京!」 走陆路行程最起码要慢上三天,更何况路上颠簸反而没有江面上走着让人舒服。林秋禾蹲了隔礼送秦绍轩出了门,这才连忙回头看向陈自晴。 果然,这丫头这会儿正捂着口干呕呢。 她连忙过去扶着,一手轻轻的按在陈自晴的穴位上,一手则打开了随身带着的小瓷瓶放在陈自晴的鼻尖处让她闻。就算没有银针,只用手刺激穴位也是有效果的。 如此双管齐下,陈自晴这才算是好受了点,一抬头就满眼泪光的对林秋禾点头。 「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过了才好。」陈自晴说的认真,等好些了就让林秋禾坐下说话。 林秋禾也不客气,松了在穴位上按着的手,顺手就拉过一旁的布墩子坐下,低声劝解道:「姑娘千万别哭,只是这两日里面江面上起了风才会如此难受。等着风停了,船不颠簸你自然就好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秋禾姐姐就不要劝慰我了。」陈自晴笑了下,却还是听话地止住了眼泪才又道:「也是奇怪了,同样地东西,怎么就拿在你手里给我闻就能够让我舒服不少,其他人拿着,就算是好受也是有限的。」 林秋禾自然不会承认她扶着陈自晴的动作才是关键吧?按压穴位加上薄荷油的清香,双管齐下才是减缓陈自晴晕船的关键。其他人并不知道扶着陈自晴的玄机,自然无法做到像她这般有效。 甚至同房的秋莲还以为她是故意献媚,才不管需不需要都用一只手扶着陈自晴呢。 陪着陈自晴说了会儿话,又扶着她闻了两次薄荷油,秋莲连同着另外一个丫鬟碧云就送来了些简单地食物。 都是清清淡淡的素菜,按照林秋禾的吩咐,甚至连着油盐都少放,加上熬得软糯的江米粥,让舒服了不少的陈自晴一口气吃了大半碗的粥,连着花卷都下了下半个。 一屋子的丫鬟皆是开心不已。毕竟,主子好了他们才好。若是主子不好,他们纵然是再用心照顾也是不好的。 听闻姑娘的外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秦家,这些自幼在南州长大的小姑娘们都心中惴惴不安着,生怕到时候入了京城被秦家人嫌弃,不能继续伺候在姑娘左右。 这话,跟着秦绍轩来接陈自晴的那位张嬷嬷可是没少说呢。 有着林秋禾压阵,加上行船放慢了速度,之后陈自晴虽然又难受过几次,不过好歹没有吐了。眼看着再有三五日就要到京城,谁知道竟然又出事了。 那日是秋莲晚上守夜,她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就睡的沉了些,结果第二日一早起来就见陈自晴的被子从床边落下去一大半,床上的陈自晴更是双颊绯红,一看就是夜里着了风寒,这会儿发热了。 低声叫了两声不见陈自晴有反应,秋莲吓得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房间,一路直接冲到了秋禾的床头把她给摇了起来。 秋禾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头疼。 「姑娘病了就该请大夫才是,你叫我有什么用?」她有些恼火,「你还不赶紧去回了秦三爷这件事情,若是拖的再久点,只怕到时候就不止是责罚那么简单了。」 封建社会可是没有人权这么一说的,她们这些卖身为奴的丫鬟若真的是犯了事儿,说打死也就打死了。 秋莲满眼的泪光,死死拉着林秋禾的袖子不放手。 第二章 「好妹妹,好妹妹,平日里面我待你也不差,你就帮帮姐姐我吧。要是三爷知道是因为我的疏忽才让姑娘病的这么严重,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不要说自林秋禾穿越过来之后,两个人就没什么交情,单是平日里面秋莲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挑剔,有什么杂活都一概推了,秋禾就没有道理帮她。 更何况,这种事情若是沾了身,万一到时候秋莲一口咬定是她没照看好陈自晴,请托到了秋莲面前又哭又求,她秋莲见她年纪小这才一时不忍帮了忙…… 这样的事情之前不是没发生过,秋禾那时才穿越过来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见那个背黑锅的小丫鬟被一顿好打赶出饿府,后来拖了半个月虽然好了些,却也又被老子娘给卖了出去,只可惜被大户赶出来的丫鬟没有什么好出路,只好被卖入了花船。 那丫鬟的下场不言而喻,如今年龄小些只能够当丫鬟伺候船上的姑娘,等到年龄大些,若是来不及赎身,只怕也就只能过着迎来送往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秋禾只觉得浑身发寒,用力抽出了手中的胳膊,大声道:「昨天夜里是秋莲姐姐值的夜,姐姐没照看好姑娘,如今跑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边叫喊,究竟是想做什么?若不早早的请了大夫,只怕姑娘的身子可熬不住!」 林秋禾声音又清又脆,穿透力极强。加上刻意为之,住在隔壁船舱的柳嬷嬷就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就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秋莲害怕地捂住秋禾嘴巴,林秋禾喘不过气来整张脸都憋得通红正用力挣扎着。 「这是干什么呢?」柳嬷嬷脸色一沉,「昨夜不是秋莲当值吗?这会儿怎么不伺候姑娘起身,反而在这里?」 「这……这……」秋莲并没有立刻放下手,张口就是不着调的谎话,「昨天夜里我不舒服,是秋禾当值的……」 她话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被柳嬷嬷阴沉的眼神盯着,浑身都微微发抖起来。而秋禾也不甘示弱,既然想要引来的人都来了,她就立刻张口朝着秋莲的手心咬了下去。 「哎哟!」秋莲吃痛,下意识地就松了手。秋禾连滚带爬的下了船,光溜溜的小脚立在冰凉的地面上,开口道:「还请嬷嬷明鉴,昨日夜里确实很是秋莲姐姐值夜,刚刚她神色惊慌的儿回来,才把奴婢叫醒。她……她这是昨夜没有照看好姑娘,让姑娘发热了,故意往奴婢身上推呢。」 柳嬷嬷听到陈自晴半夜发热,早已经顾不得那许多,狠狠地瞪了一眼秋莲转身就出门大声叫了起来。 秋莲被秋禾一口气揭穿,恨得牙痒痒。然而,秋禾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立刻套了衣服,穿上鞋子就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陈自晴病倒的事情立刻在船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等到秦绍轩知道消息的时候,果然立刻就开始责问昨夜是谁值夜。 有着柳嬷嬷作证,秋莲再没有办法攀诬林秋禾,最终因为是在船上不好责罚,只是把她捆了丢在最下面的货仓里面,等到靠岸就立刻发卖出去。 柳嬷嬷见秋禾机灵,就让她直接顶替了秋莲的位置,彻底提升为了陈自晴的贴身丫鬟,跟柳嬷嬷带来接陈自晴的大丫鬟翠袖管着左右。只是,柳嬷嬷对秋禾也不是那么满意,摇头道:「到底年龄小了些,若放在往年,怎么也要再熬个两年才会提上来的。」 林秋禾在她不满纠结的审视目光中听得心中发颤,还好她不是以成为主子的贴身大丫鬟为人生目标的! 虽然处罚了秋莲,然而陈自晴还是病着的。这船上没有大夫,因为秋禾懂些医理就直接被秦绍轩派去照看陈自晴,而他则吩咐船夫加快速度赶去下一个码头,好靠岸寻医。 陈自晴病得不省人事,船上又没有银针,秋禾只得趁着拿热水给她擦身的时候偷偷按压穴位刺激陈自晴身体的潜力。如此这般,她也是累得浑身酸疼。等到中午的时候,床上的病美人这才悠悠醒了过来,一睁开双眼就见一只小手正拿着帕子过来。 「可是秋禾?」陈自晴并没有糊涂,慢慢转头看着床边的秋禾,露出一丝苦笑,「我又病了?」 她声音嘶哑,秋禾见她醒来,连忙丢开帕子,兑了一杯温热的水过去,小心地喂了她喝下,这才低声道:「姑娘昨天半夜里面发热了,如今秦三爷正急着让赶路靠码头寻医呢。」 陈自晴叹息,「是我这身子不争气,秋莲呢,是去休息了,还是偷懒故意指派你的?」 「秋莲姐姐……」林秋禾心中一阵犹豫,然而想到之前秋莲毫不迟疑的在柳嬷嬷面前诬陷自己,推卸责任,就狠下心来,隐瞒了她的去向,「秋莲姐姐身子也有些不舒服,秦三爷怕她照顾不好姑娘,反而过了病气给姑娘,就让她这两日里面歇着了。」 若是告诉陈自晴,秋莲因为她病倒而被责罚,只怕依着陈自晴善良的性子会到秦绍轩跟前去求情。不如就此瞒着,不然等秋莲放出来,非但不会有感激之情,心中还会更加怨恨她。 林秋禾哄着陈自晴喝了药,又陪着聊了几句。主仆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柳嬷嬷推门而入,道:「姑娘真是运气好,三爷刚刚传来话说是遇上了晋王,如今听闻姑娘病了就派了身边那位张御医过来给姑娘看诊。」 她说着就过去,扶着陈自晴靠在床里头,然后又叫秋禾找了架矮几一样的炕桌,又在上面架起小屏风放在炕桌上挡住陈自晴的脸。 秋禾在一旁看得偷偷咂舌,不过就是看个大夫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架势吗?就算是古代,这陈自晴也不过十二岁,这么避讳是不是有点矫枉过正了? 这么一折腾,陈自晴脑门上就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呼吸也粗重了些。秋禾眼明手快,连忙摸出了帕子给她擦了下额头,这时候就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柳嬷嬷,屋子里面可停当了?」这是船上一个年轻媳妇的声音,按俗林秋禾跟着也要叫一声吴嫂子。听到她的声音,柳嬷嬷回头看了秋禾一眼,她连忙机灵地过去开了门,「吴嫂子好,柳嬷嬷请您进去呢。」 她说话间抬头,就见一个相貌清秀儒雅,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站在吴嫂子的身后。见她望过去,那男子还很好心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秋禾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只怕这位就是柳嬷嬷之前提起的张御医了。她连忙低头,站在门边上,「张御医也里面请。」 那张御医闻言就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一旁的吴嫂子瞪了林秋禾一眼,这才躬身请了张御医进去。张御医微微拎起下摆迈脚进了屋子,吴嫂子这才在后面轻轻地戳了林秋禾一指头,「平时见你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犯迷糊了?什么叫做‘也’,那可是御医院里面供着的大官,你个不要命的,张御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然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你这么闹腾。」 林秋禾穿越而来有段日子了,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么严重的阶级差别,吓得吐了下舌头,乖乖的缩着脑袋跟在吴嫂子的身后不敢再吭声,生怕那位张御医一个不高兴就要了她的小命。 第三章 这么亦步亦趋着,柳嬷嬷回头找了两眼,见她一直低着头不好当张御医的面说话,只得亲自在旁照看着。张御医坐下,净手,然后才把两根细长的手指搭在了陈自晴隔着屏风伸出的手腕上。 林秋禾见没人注意了,这才大着胆子抬头看过去,只见那位张御医半响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收手道:「姑娘自幼身子就弱,之前海上风浪大受了颠簸,加上伤心之事郁结于心,一并发作起来这才病倒的。」 他说着再次净手,一旁的吴嫂子就连忙把药箱给递了过来。从里面拿出纸笔,张御医略微沉吟了一番就写下了药方,边写边道:「想来你们秦三爷出远门也未来得及带上药材,恰好晋王那里常备着。我看这小丫头机灵,不如就随我过去抓药吧。」 说着他伸手轻轻一指,正是点了一旁呆呆愣愣的林秋禾。 秋禾一愣,嘴巴微微张开错愕地看着张御医,更是一副又呆又二,傻乎乎的样子 那张御医笑着对她点头,语气温和:「小姑娘,跟我来吧。」 「张、张大人……」吴嫂子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搞不清楚状况的林秋禾,「这丫头还小,只怕不够机灵,不如我跟着陈御医过去?」 「你们姑娘这边还要人照顾呢。」张御医微微蹙眉,「我看这丫头挺机灵的。」 吴嫂子还想说什么,就见一旁的柳嬷嬷清了下嗓子。 「那秋禾就跟着张御医跑一趟吧,不要乱了规矩冲撞了贵人,快去快回。」 秋禾连忙低头蹲下行礼,「是,柳嬷嬷。」 张御医就出了船舱,林秋禾连忙起身小跑着追了上去。两个人一路到了船面上,她这才看到了那位晋王的船只。 看着比他们的船大上不少,也华丽的多。两船之间架着一个木板,而水面微微晃动,林秋禾低头看了一眼就开始觉得眼晕。 「别怕。」这时候张御医突然低声开口,伸手过来,「我拉着你过去。」 林秋禾警惕地抬头看着这位张御医,真心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张御医微微扬眉,手又往前伸了点儿。「我的年龄当你父亲都绰绰有余了,你害怕什么?」 他都这么说了,她不搭手过去,是不是显得有些不知道好歹? 林秋禾迟疑了一下,再抬头看看面带笑容的张御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小心了。」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然后紧张地握着那只温热的大手一步步朝着对面船上走了过去。 对面船上早就站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厮等着,见张章带回来了一个小丫头,他愣了一下连忙对着一旁的丫鬟招手示意她扶着林秋禾上船。 一路胆战心惊,秋禾总也忍不住低头看着下面的江面,等一脚踩在船上的时候,浑身都是颤抖的。 「妹妹别怕,咱们船上会水的人多,就算掉进去了也能给你捞上来了。」那个小厮扶着张章回头笑着说了一句,羞得林秋禾两颊绯红,恨不得直接跳进江中好了。 说起来她实际年龄比这小厮都大,没有想到竟然被这么调侃了。 张章就她窘迫就瞪了那小厮一眼,直接道:「你少说两句吧,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的厚脸皮。」 林秋禾心生感激,抬头看过去,见那被训斥了的小厮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心中大奇。却又听到张章道:「这是我的劣徒齐林,平日里面还好,就是嘴上不饶人,姑娘不与他一般见识就好。」 「张御医客气了。」林秋禾都不知道该如何应承才好,按身份,张章是有品级在身的御医,而他的徒弟无论如何身份也不会低,她则只是一个小丫鬟…… 这张御医特意把她特意叫道这边船上,只怕不止是因为她之前失礼那么简单吧? 秋禾低头想着,根本就没有注意之前的齐林已经拿了药方不见踪影,而这个时候张章和那个丫鬟正带着她朝着船上的花厅走去。 等她闻到淡淡地花香味,注意到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的时候,已经临脚踏进花厅了。 「姑娘小心。」那个丫鬟低声提醒,林秋禾连忙点头抬脚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的男子倚窗而坐,正低头看着船下的江面。 他一旁立着两个丫鬟,见张章带着林秋禾进来,其中绿色衣衫的那个连忙俯身低声提醒。那男子这才回头,林秋禾只见他脸色苍白,五官却是精致美丽到了极点,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脸庞,映衬着苍白的肤色,殷红的唇,还有双颊不自然的潮红,有种动人心魄的病弱美感。 这位主只怕身子不止不好,而且也不怎么爱惜才是!难怪就连出门,身边都带着一个御医,船上更是各色药材齐全了。 她心中偷偷下了结论,只对那晋王惊鸿一瞥就又连忙低下头。在这万恶的旧社会,像她这样身份的人可是不能直视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的。 因此,她也就错过了晋王一脸的惊愕,和张章与他交换的神色。 「见过晋王,奴婢替主子谢过晋王慷慨解囊、救人于危急之情。」林秋禾不怎么适应这种场面,然而道谢的话还是要说的。 低头说完这些场面话,她就等着对方挥挥手让她离开。按照她的理解,对方身为一个王爷只怕对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丫鬟应该是完全无视的才对。 可对方偏偏还就注意到了她,并且开口问了两句。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这温和的声音问问顿了一下,还没等林秋禾反应过来就又接着问,「你爹娘呢?」 林秋禾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惊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只见晋王正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心中当场就有些打鼓。 难不成她还是什么贵族自幼失散的孩子?这么狗血的事情竟然也能碰到? 心中这么想,她脸上却一点都不敢显出来,连忙又「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奴婢自幼跟着爹娘漂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的人,娘亲在两年前过世,这才把我托付在了陈家……」她说的委婉,最后才又想起来晋王的那个问题,「奴婢姓林,林秋禾。」 「林、秋禾?」晋王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异样,林秋禾低头再不敢贸然抬头看过去,只是低声道:「是,双木林,秋高气爽的秋,禾苗的禾。」 晋王就再不说话。 「你是代你们家姑娘道谢的,如今也已经道了谢了,就早些拿了药回去吧。」一旁的丫鬟如碧这才开口,说着半是扶半是拉的带着林秋禾出去,外面齐林果然已经拿了包好的药等着,林秋禾如同梦游一般道了谢,连怎么回秦家船上的都有些迷糊。 而她离开之后许久,身为晋王的宁卿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苦笑起来。 「虽然看着还小,可是五官与母亲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一旁张章点头,「我刚一见的时候也吓了跳,不过这丫头迷糊的很,只可惜不能确定她身份,不然……」 第四章 「确定了也不好带在我身边。」宁卿猛然打断了他的话,本来温和的脸上覆盖上了一层冰霜。「这些年我身边的事情还少吗?更何况是父亲母亲身边……」他说着就猛烈的咳嗽起来,一旁的丫鬟如玉和如碧连忙递水的递水,捧痰盂的捧痰盂,还有拿帕子递过去的。 宁卿接过帕子吐了出来直接丢入痰盂,又漱口吐了带着血丝的水,这才冷声道:「我这一身的病不也是拜他们所赐吗?」 张章上前抓住他的手腕诊脉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点头。 「我回去把药方给你改改。」 宁卿不是很在意地应了下,把唇角擦了干净声音才变得略微柔和了些,「姐……陈太妃最近有消息传来吗?」 张章示意一旁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走到窗户边上伸手拉上了推窗,这才回头笑着道:「陈太妃前些日子来信说是王爷和王妃不日也要回到京城,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应该会比王爷他们快上半个月。」 「正好可以回去先把王府收拾一下。」宁卿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就跟秦家的船一起,晚些时候找人帮我递个帖子,我也去他们船上看看。」 林秋禾回到了秦家船上,还在想着那位晋王奇怪的态度。不过,他长的真好看,虽然脸色苍白,看着都透着一股病弱的感觉,眼睛却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想到这里,林秋禾忍不住轻轻拍了下她的脸:你在想什么啊! 「秋禾这是怎么了?」陈自晴听到动静从书中抬起头,正好看到林秋禾轻轻拍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变得魂不守舍的?」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褪去。「难不成,晋王那边的人为难你了?」 林秋禾见她似乎想多了,连忙笑着端了刚刚洗好的水果过去,「姑娘尝尝秦三爷刚刚让人送过来的梨子,这东西很是润肺,姑娘每年入秋都会咳嗽,多吃点梨子会好些的。」 「那三舅舅也送得太多了。」陈自晴果然被转开了心思,抿唇笑着道:「足足买了两三筐送过来,我怎么吃得完?这东西放久了,只怕就不新鲜,也容易坏。」 「那我挑些梨子做成梨子酱可好,这样能放久些,姑娘若是想吃,也可以当成甜点,或者吃拿来冲茶。」 陈自晴果然拍手叫好,「我还未吃过梨子酱呢,你做好了定然要即刻送过来让我尝尝。」 林秋禾就笑着应了,看着陈自晴吃了两块梨,见柳嬷嬷进来才退了出去,跑到厨房那边挑出来了一筐子熟透的梨,又要了一罐子糖就开始洗洗刷刷,擦干了之后切块做梨子酱了。 做梨子酱要得时功夫,林秋禾又不能够一直在厨房看着,等一切差不多了就央厨房的婢女秋霜在一旁看着。果然,她回去的时候,就见柳嬷嬷找她呢。 柳嬷嬷严肃瞪了林秋禾一眼,道:「如今秋莲已经不在了,姑娘身边就剩下你一个人贴身照看,你要警醒些才是。手脚麻利些,不要贪玩让姑娘找不着人。」 微微顿了下,她又道:「姑娘是好说话的,但是你也要明白身为奴婢的本分。三爷可不是好糊弄的!」 林秋禾屈膝行礼谢了,「嬷嬷好意秋禾心中明白,姑娘之前说是想要吃梨子酱,我这才去了趟厨房。想着姑娘喜欢跟嬷嬷说话,就耽搁了些时候,是秋禾大意了。」 一通话把去向说的清清楚楚,态度也谦和不焦躁,柳嬷嬷意外地看了林秋禾一眼。原以为这丫头挤兑走了秋莲定然会得意一些,却没有想到还这么沉稳。 是个可造之材。 她神色微微缓和了些,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就让她进屋去伺候陈自晴。 秦家的船在这边多停留了一日,采购了不少路上要用的东西和药材。到了傍晚的时候,林秋禾趴在窗边看着外面撒了一江面的余晖,还有交相辉映的晚霞,拉着陈自晴说话。两个人正说得开心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外面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陈自晴也听到了动静,刚刚直起身就听到外面敲门声,继而柳嬷嬷推门进来了。 「柳嬷嬷,我听着外面有些乱,是有什么事儿?」陈自晴扶着林秋禾的手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看着柳嬷嬷。 柳嬷嬷笑着过去接过林秋禾重新扶着陈自晴坐下,这才笑着道:「姑娘别怕,是晋王递了帖子,晚些时候要过来。三爷想着姑娘毕竟是用了晋王的御医和上好的药材,特意让奴婢过来说一声,晚上的时候请姑娘出去见一下客人,当面谢过,也算是全了咱们的礼节。」 那位晋王? 转身去倒茶的林秋禾听到柳嬷嬷的话,手下动作一顿,不由得又回想起那人冰冷而明亮的眸子,只觉得心中一颤,连忙回神倒了茶送过去。 「柳嬷嬷,那位晋王,在京城跟秦家很是亲近吗?」她装作小女孩的好奇,眼巴巴地看着柳嬷嬷递了茶过去。 柳嬷嬷接过茶喝了一口,赞了声林秋禾泡茶的手艺有长进,这才道:「晋王身子不好,这两年都没在京城之中,秦家是皇上近臣,但是从来不跟皇亲国戚深交。更何况,晋王身份特殊……因此咱们府上也算是第一次跟这晋王打交道。」 这么说,这位晋王人还不错?看着似乎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也算是急人之急了。毕竟两家从未打过交代,秦三爷开了口,他不止给了药,还一起附送了一位御医过来诊脉。至于柳嬷嬷迟疑的那一句身份特殊,她却是没有放在心上。 林秋禾心中对宁卿有些改观,陪着柳嬷嬷一起给陈自晴挑了衣服,又在一旁看着柳嬷嬷把用了桂花油把她头发梳了起来,又配上了一些假头发添在辫子之中就显得陈自晴一头本来有些发黄干枯的头发黑亮浓密起来。 一番梳妆打扮,陈自晴看着几乎变了个样。柳嬷嬷满意地点了下头,又交代了一些见晋王应当注意的事情,转而就看向林秋禾,挑剔道:「你也快回去洗漱一下,弄弄干净,换上一身新衣服,莫在客人面前失礼了。」 林秋禾心中不以为然,她又不是晚上的主角,难不成晋王还要特意看看一个丫鬟是否打扮的干净漂亮?更何况,之前他也见过她了,若是有什么失礼,也早就失礼了。 这些话她自然不会真的说出来,痛痛快快的应了,她就退了出去光明正大的偷了会儿懒。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略微洗漱一番,在脸上擦了防裂的面油揉开,又把散落的头发重新梳理上去,换上一身衣服回去了。 柳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番,虽然眼神中还透着不是很满意的意思,不过勉强也点了下头,「就这样吧,记得在主子面前要老实听话,不要太过于机灵了。」 不要在主子面前太过于机灵?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交代丫鬟机灵一点,免得主子尴尬吗? 林秋禾有些不明白,抬头看过去就见柳嬷嬷脸上带着笑容,「你照做就是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会明白的。」 宁卿在秦家船上用晚膳自然不能空手而来,让身边的大丫鬟如翡备了份简单的礼这才一起上了船。 第五章 秦家的船比起他的自然差了些,不过收拾得也算不错。秦三爷亲自陪客,在船的二层设下酒宴,临风赏月,也算得上是用了心了。 只是宁卿不能饮酒,秦三爷诚恳地说是自己疏忽了,转头又让人换了茶水过来。 宁卿歉意地笑着:「是我坏了秦兄的雅兴。」 「王爷客气,是秦某招呼不周才对。」 两人客套了一番,有意之下气氛也算融洽。这时候秦绍轩身边的小厮秦遂这才过来低声禀了一声,说是陈自晴已经在外面了。 宁卿耳尖听了些许,就见秦绍轩再次提起了他借医赠药的事情,然后又道:「我那表妹如今好了不少,想着要亲自道谢,还望王爷不要觉得唐突。」 「不过是举手之劳……」宁卿笑了下并未拒绝,不一会儿就见林秋禾扶着陈自晴一起出来。他目光不过略微扫了一下,就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细瓷茶杯。毕竟这是女眷,他就算是王爷也当守礼才对。 陈自晴过去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就退了出去。这让一路跟着的林秋禾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会有什么事情呢,看起来不过是她想多了。 陈自晴见她这样,忍不住笑着道:「你啊,定是被嬷嬷给吓到了。」 可不是嘛,之前准备了那么久,结果出场不过三分钟,而且那宁卿不过是扫了她们两眼,看起来似乎并不记得她这个小丫头了。 再回想起之前问她身世的话,也许只不过是闲来无聊而已。 张御医开的药方效果很好,陈自晴一剂下去退了热不说,船靠在岸边这两日好好休养了一番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因此秦绍轩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第三日中午就也起锚离开了这个码头。 等到又走了两天,林秋禾才无意中听人说,秋莲在陈自晴喝药休息的时候,就被赶下了船卖给了当地的人牙子。 听到这个消息,她浑身发寒,半响才回过神来。第一次真正的意识到了,她们真的是奴才,主子看不顺眼随手就可以发卖了她们。 至于秋莲,她当时并未想过让她落到如此下场的。 还是柳嬷嬷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低声问了两句,听闻是秋莲的事情她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这种伺候主子不尽心的,自然不能留着呢。今日是害得咱们姑娘发热,下次指不定就是多大的篓子了。还是三爷人好,不然直接没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没了?! 林秋禾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柳嬷嬷见了又是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在陈自晴面前露了端倪,这才离开了。 她看着柳嬷嬷离开,坐在自己的小船舱里面发了许久的呆。这本来是她和秋莲住的,如今秋莲被赶下了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不足十平米的船舱,里面还堆了不少的东西,如今她却觉得空荡荡的了。 她一直就把照顾陈自晴当成一份工作来做的,如今看起来,卖身为奴和找工作上班还是不一样的。林秋禾目光闪动,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脱了这奴籍。不然,命运一日把握在别人的手里,她一日都不得安眠啊。 虽然脑子中乱七八糟的想了不少,等到晚膳的时候林秋禾还是带着笑容去伺候陈自晴用膳。陈自晴自幼心思敏锐,年纪虽然小却也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用了晚膳让人撤下去之后,她就留下林秋禾陪着她说话。 「秋禾可是有什么心事?」 「啊?」林秋禾不防她突然这么问,惊讶地抬起了头,勉强笑道:「怎么会呢?」 「那桌子,你已经擦了三次了。」陈自晴笑着说,「快把它收了,过来陪我说说话。」 林秋禾这才收起了炕桌,净手之后坐在了床边。「奴婢不过是有些累,这才走了神,姑娘不会就因为这个罚奴婢吧?」 她以说笑的态度陪着陈自晴闲聊,却见陈自晴略微皱眉,「你若是累了,让秋莲来伺候也是可以的。别这么强撑着,在船上毕竟不比平时……」 听她提到秋莲,林秋禾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道:「秋莲姐姐,这会儿还跟着柳嬷嬷重新学规矩呢。柳嬷嬷说京城规矩大,怕她到那个时候再犯错,丢了姑娘的脸面。」 这也是柳嬷嬷特意交代过的话,她不过是照着说了而已。陈自晴未想那么多,不过是略微提了一句听是要学规矩也就不再问了。 许是那位张太医开的药有用,加上林秋禾日日小心翼翼地照看,之后陈自晴身子好了不少。秦家的船这才一路顺风顺水,又过了几天的功夫就到了京城了。 下船上车,因为陈自晴身边少了秋莲的缘故,林秋禾就一路跟着她身边照看,连带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行李什么的也没让她接手管,就连她自己的那点东西都是另外有人帮忙给收拾打点的。如今秋禾被陈自晴看重,一起的小丫鬟自然也乐意帮她的忙,做人情。 她陪着陈自晴坐在马车里面,看这小姑娘紧紧捏着一个帕子,几乎都要拧烂了一样,就知道她是紧张了。林秋禾想了一下,这才低声开口:「姑娘也是第一次入京吗?」 陈自晴闻言一愣,然后才低声道:「那倒不是,小时候跟着爹爹和娘一起进京见过外祖母一次的。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大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她低声跟林秋禾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心中的紧张就慢慢地散去了。等到马车停下,林秋禾跳下马车掀开帘子扶着她下车的时候,陈自晴才又紧张起来。 林秋禾就在一旁扶着她上了软轿,低声说:「姑娘别怕。」 陈自晴偷偷地掀开了一侧的布帘子,低声说:「我怕待会儿做错了,让人看低爹娘……」更怕被人看轻了她这个已经无父无母的孤儿。 林秋禾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因此更是快步跟在了轿子边上,压低了声音说:「老太太自然是疼爱姑娘的,只是怕这秦府里的规矩与陈家不同,到时候姑娘说话做事慢一点,看看周围人如何依样画葫芦也就是了。」 想当初林妹妹进荣国府也不过是这样的架势了,这秦府再富贵还能比得上烈火烹油的荣国府不成? 这么想着,本身还有些忐忑不安的林秋禾本人都镇定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之前僵硬了。 「那可是姑娘嫡亲的外祖母,就算姑娘有一两处不妥当的地方,她也是喜欢的。」秋禾声音中透着自信,「绝对不会觉得姑娘不好。」 陈自晴这才放下了帘子,林秋禾跟着轿子一路快走,等过了二门又绕过影壁抬轿的婆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轿子,守在门口的丫鬟见状连忙掀开帘子进去通报。 她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两个衣着精致、打扮得如同瓷娃娃一样的女孩被四五个丫鬟簇拥着出来。 林秋禾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掀开了软轿的帘子请了陈自晴出来。 「这就是三叔亲自去带回来的晴儿妹妹吧?」年纪略微大的女孩上前一步,下了台阶迎着陈自晴就伸出了手。「我是你大表姐,那是你二表姐。」 第六章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略微落后一步的紫衫女孩,又回头对着陈自晴笑:「晴儿妹妹既然到了家里就不用拘谨,就当是自己家中一样。」 在来京城的路上,林秋禾也偷偷缠着柳嬷嬷问了不少秦府中的事情的。听这一身石榴红的女孩这么说,心中顿时就明白。 只怕这石榴红的女孩就是秦府的大姑娘秦锦兰,至于那紫衫女孩就是二姑娘秦舒兰。两者是堂姐妹,秦锦兰是秦家大爷的嫡长女在秦家女孩中行一,今年十三岁人人皆称呼为大姑娘。 秦舒兰则是秦三爷的嫡长女,比秦锦兰小了不到两岁,人称二姑娘。至于秦家二爷家只有一个庶女秦玉兰,今年不过八岁,身体弱了些,就养在深闺不怎么出来见人。 更何况如今秦二爷不在京城之中,秦玉兰与其姨娘孙氏都要仰仗秦二太太的鼻息,自然是不敢太过于崭露头角的。 这些话柳嬷嬷说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着秋禾,甚至有时候还会别有意味的多提点一两句。林秋禾那水晶般剔透的心思怎么会不明白,这些话她都牢牢记在心上。 此时她连忙机警地上前一步扶着陈自晴过去,表姐妹们手搭在了一起,陈自晴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屈膝蹲下行礼。 「锦兰姐姐好,我小时候常常听母亲提起锦兰姐姐呢!母亲说,小时候锦兰姐姐对我颇为照看,最是疼爱我这个妹妹。」她仰脸笑着看向秦锦兰。 秦锦兰连忙一把拉起了她,「你这丫头,怎么几年不见就这么生分了。刚刚还说让你就当是到了家了,不要拘谨。自家姐妹,还那么多礼。」 后面的秦舒兰跟上,抿着粉嫩的唇笑了下。 「要我说,定然是上次来的时候,被大姐你吓到了!」 林秋禾看着秦锦兰和秦舒兰两个迎上来要和陈自晴一起走,连忙后退了一步跟在后面。一行人这才被簇拥着进了屋子,她被柳嬷嬷叫住等在了外面,不一会儿就听到内间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很明显秦家的女眷都在等着陈自晴的到来。 林秋禾留在外面也没有闲着,按照之前计划的从小包袱里面拿出了拳头大小的几罐果酱一一发给了在场的丫鬟们。 「我手艺粗笨只有这果酱是自家做的,还请姐姐们不要嫌弃。」 其中一个叫做青莲的丫鬟当场就打开了罐子。罐子一打开就散发出略带着酸味的果香,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青莲找出勺子,大方的分了自己那罐让大家都尝尝看。 外间的气氛因为这小小的果酱立刻就融洽了起来,就在这时内间有人掀开了帘子出来。 「你就是表姑娘身边的秋禾?」穿着一身紫衣的丫鬟淡淡地扫了一眼,唇角露出笑容走了过去,「老夫人说你一路照顾表姑娘有功,要当面赏你呢。跟我进来吧。」 林秋禾一愣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跟着对方进了内间。 内间的人不少,林秋禾却一点都不敢乱看,低头被紫衣丫鬟逮到了中间,听到对方说:「老夫人,这就是表姑娘身边的丫头秋禾了。」 她这才又上前一步,深蹲下去行了个蹲礼。 「秋禾见过老夫人,老夫人福寿安康。」 林秋禾声音清脆,人看着虽然还稚嫩,举止之间也算得上落落大方。本来还微微皱眉,觉得她年纪太小的秦老夫人慢慢舒展了眉头。 「过来让我看看。」 这是什么节奏? 林秋禾一愣,一边放慢起身的动作,一边偷偷看向了坐在秦老夫人身边的陈自晴。见陈自晴对她露出笑容微微点头示意,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在距离软榻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老夫人好。」她这才抬头,低眉顺眼地问好。 「好好,这孩子看着眉清目秀,眼神透亮。很好,我喜欢。」她说着右下手坐着的约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开口:「老大媳妇,我记得之前府里做了些银镯子,给这小丫头一对。以后也要尽心伺候你们姑娘才是。」 最后一句却是对林秋禾说的了,林秋禾迟疑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应该谢赏。一旁的陈自晴却是偷偷冲着她示意,她这才又蹲下去谢了赏顺便表示照顾好表姑娘是她应当做的。 老夫人见她进退有度,就更满意了。不过这里毕竟没有林秋禾太多的事情,要不是为了表示对陈自晴的亲近老夫人也不会特意注意到她。等到林秋禾退出去的时候,就听到老夫人说话。 「纵然你这个丫头是个贴心的,也太小了。更何况你身边伺候的人也太少了些。」至于林秋禾之前的迟疑,在秦老夫人看来也算是规矩差了些,「柳嬷嬷一路照看你,不如也一起派去管你的院子好了。」 陈自晴低声应了,之后因为走得远了些林秋禾就没有再听到什么。 柳嬷嬷一路过来京城也算是相熟的,对秋禾颇为照顾。听到是分了她过去照看院子,秋禾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毕竟是京城中的大户,想想来京路上秋莲的遭遇,林秋禾心下更是警惕了几分。 不一会儿之前那个叫她进屋的紫衣丫鬟就走了出来,把秦老夫人的意思说了一下,然后就送了连同林秋禾在内的四个秋字辈的丫鬟去了早就给陈自晴准备好的荷园。 「荷园是当初大姑奶奶在家的时候住的院子,老夫人疼爱大姑奶奶这些年来荷园一直空着没让人搬进去。这也是表姑娘过来了,老夫人才松了口让人重新收拾好了给表姑娘住的。所以,你们只要尽心照看好表姑娘,老夫人自然不会亏待你们。」 一路上紫衣丫鬟紫莲沉声提醒了她们几个小丫鬟几句。 林秋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紫莲口中的大姑奶奶是指陈自晴的母亲。 院子空了十多年没让人住进去,就算是秦府有权有势,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显得有些浪费了。 可见秦老夫人是真的疼爱陈自晴的母亲,那么自然也会疼爱这个这么小就没了爹娘的陈自晴。 林秋禾偷偷松了一口气,一路上认真地记下走过的路线。发现荷园距离主院也就是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不算远也不算太近。 荷园的园门口就是一个大大的池塘,紫莲低声介绍:「旁边是芯园,住的是大姑娘,二姑娘挨着大姑娘住在了蓉园……」 姑娘们住的地方大致上就是绕着这个荷花池的,秋禾把这些提点牢牢记在心中,讨好地对着紫莲笑了起来,「多谢紫莲姐姐提醒。」 紫莲露出一丝笑容,见林秋禾虽然年纪小也是懂事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了一些,又低声交代了一些事情,这才把四人留下来收拾送过来的箱子匆匆回去复命了。 等到紫莲走了秋雀这才松了一口气,抚着心口说:「秋禾你胆子最大,紫莲那么严厉的大丫鬟你都敢搭话!」 「我看紫莲姐姐人挺好的,见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就事事提醒,连过来的路上都走得慢了些。」林秋禾身体里毕竟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想得比这些小丫鬟多一些。紫莲虽然一直绷着脸,脸上少见笑容,人却很贴心做事又妥帖周全。 第七章 难怪她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深得秦老夫人信任。 林秋禾深知这种深宅大院就如同前世那些大企业一般,人多口杂。因此说人只愿意提对方的好处,绝对不嘴碎别人的不是。因此笑着和那三个秋说了两句话,就进屋开始布置陈自晴的屋子。 四个丫鬟,连同着院子里面早就安排好的两个粗使丫头,整整忙碌了一个上午这才算是把荷园的屋子布置了妥当,该入库的东西也都存档放好了。 秦绍轩顺利把陈自晴护送到了京城,等进了府就转身去了秦老爷的书房把陈大人丧事期间的事情,还有沿途遇到宁卿的时候给说了个清楚。 「父亲,依您看晋王这样突然交好我们,真是顺手而为,还有有意……」他看着上首坐着的父亲,神色间有些凝重,「如今咱们受了他这份人情……」 「张章是御医,就算是人情也是皇上的人情!至于一些普通的药材,难不成晋王还好意思当陈家一个女娃娃的救命恩人不成!」秦老爷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而更关注晋王这次来京的事情。 「不过,这个时候晋王回京,难不成摄政王和皇上又有什么新动作了?」秦绍轩微微皱眉,「自从皇上登基到现在不过是十年,如今朝中上下又有谁敢小看皇上的?」 当今皇上宁景,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四许,正值青年。他少年登基,继承了兄长的皇位,幸而他登基后不久就奉四皇叔宁司玥为摄政王,有着这样一个忠心耿耿又能力卓越的摄政王,朝政才算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稳固了下来。 这些年来,京城之中的势力多有变化。先皇期间得势的那些世家落败的不止一两家,当然有些人家也是如同常青树一般活了过来,或是韬光养晦或是积极为新皇效力。 秦家也是在这十年之中崭露头角的,底蕴并不算深厚,然而秦老爷却也算得上是官场的老油条的,这几年里面颇为留意京城之中的变动,免得被卷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之中。 秦家立身京城的根本,就是中立两个字罢了。 如今听到秦绍轩这么说,秦老爷脸上渐渐露出深思的神色,沉吟片刻之后就吩咐道:「你大哥、二哥都有官位在身,唯你如今还是白身……过两日,若是晋王回京发了请帖的话,你就按照往年的例子添上两成回一分厚礼!」 到时候再当面道谢,秦家光明磊落,自然也就不会那么遭人猜忌了。 更何况,今年不过十七岁的晋王既是摄政王宁司玥的义子,又是今上的近交。当初他曾替皇上挡过一支毒箭,这才破例封为了晋王。而秦家直接把这点矫情摆在门面上,对他们只会有好处。 秦家父子这般思量了一番,秦绍轩很快就退出了书房。这趟出远门他还是给妻子儿女带了不少礼物的,多日未见自然是要好好聚一聚才是。 午饭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忙碌了两个时辰的小丫鬟们也不讲究什么,直接把饭菜摆在院子的石桌上,几个人围坐一团吃了起来。 饭菜还算温热,看起来送来之前是有人特意热了一下的。通过这个小小的细节,林秋禾再次确信了秦老夫人对陈自晴的重视。 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她就闲坐在一边,听着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思路早就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例如,秦府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个「凤辣子」,是不是说话到一半也会有个「混世魔王」上香回来,对着陈自晴说「这个妹妹我见过!」 不对,陈自晴本就来秦家住过,自然是应当见过了。 林秋禾失笑,反应过来自己是完全把陈自晴带入到林妹妹的角色了。不过就目前来看,秦家要比贾府有规矩的多,那位去接了陈自晴的秦三爷虽然只是白身,看着为人处世也是极有章法的。 再看这些丫鬟们,虽然叽叽喳喳的乱说一气,却没有谈论起家主的阴私之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乱嚼舌根的架势,这样就很好了。 只要秦老夫人一直护着陈自晴,在这里安稳的过上几年也是可以的。 等到陈自晴出嫁前后,自己求个恩典让陈自晴改了自己的奴籍也不是不可行的。 几人吃过简单的午饭就又开始收拾荷园。 荷园实际上是早早就休整了一番了,他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把陈自晴带来的一些日常用品摆好收好,另外还有各房送来的见面礼。 上午光是忙着接礼就让林秋禾累了个不轻,秦家三兄弟,连带着底下和陈自晴同辈的少爷小姐都有送礼过来。这些都是需要回礼的,因此林秋禾一笔笔都要记录个清楚,免得到时候应对不当落人话柄。 下午又把屋子收拾了一通,陈自晴脾胃不好,屋子里面林秋禾就拦着不让点熏香,反而是寻了带来的好茶叶拿开水沏出了一股子茶香,就摆在屋子里面充当熏香用了。 「这法子倒是雅致。」紫莲抽空过来看了一眼,在院子屋子转了一圈后很是满意,对着几个秋字辈的丫鬟点了下头,「老夫人让表姑娘过会儿就回来歇息一会儿,晚上再过去安和园用晚膳。」 安和园就是秦老夫人住的主院。 紫莲见林秋禾还是没明白过来,就又提点了一句,「晚上大爷和二爷下衙回来是要先到老夫人那边请安的。」 林秋禾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连忙蹲了下礼。 「多谢紫莲姐姐提点,我这就去准备去。」 紫莲见她明白,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忙,你们机灵点照顾好表小姐。」她说着挥手示意她们留下,就出了荷园。 见她离开,林秋禾才连忙回了屋子,翻出另外一身米色素净的衣衫,珍珠的发饰打理好,然后把陈自晴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也都准备了出来。 秦家比起一般大家族来说不算人口复杂,不过也不少。 秦家三位老爷膝下总计有着十位少爷小姐,其中秦大爷家的大少爷已经娶妻有了长子了。而秦二爷家的二少爷婚期则定在了今年冬天,三公子则是秦大爷的二儿子。 光是记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就让林秋禾脑袋都大了,还好陈自晴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如今无依无靠来到京城也想要做到最好,免得被人看轻了。一路上,她一边准备着给每个人的见面礼,一边念叨着这些关系,比柳嬷嬷说的更加精细一些。 柳嬷嬷讲的主要是各位姑娘的脾性,毕竟在她看来,陈自晴到了秦府也是日日与这些姑娘们相处的。 林秋禾和秋雁合力找出了一个红漆箱子搬出来,她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箱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陈自晴准备好的见面礼。 把给秦家三位爷拿了出来,林秋禾想了下,觉得陈自晴之后几日只怕还有频繁走动各房,就把给太太和姑娘们的礼物都又放了回去。 等她忙完这一切,陈自晴恰好就回来了。 秋禾早就让人提了热水,秋雁和秋枫动作熟练地伺候着陈自晴沐浴、洗漱。等她们出来给陈自晴拿干帕子细细擦干头发时,林秋禾就把拿出来的礼物摆了出来给陈自晴过目。秦家三位舅父的礼物都是做好的鞋袜,这些都是陈自晴一针一线做好的。绣工虽然比不上绣娘,却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第八章 等到收拾停当,柳嬷嬷恰好也回来。看了一眼他们准备好的东西,略微一愣就笑了起来。「这样不错,姑娘心中有数就好。」她点了下头,对着林秋禾和秋雁说:「你们陪着姑娘去安和园吧。」 秦家用膳的规矩不大,比起荣国府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说,秦家可以称之为勤俭两字了。林秋禾一旁偷偷留神着一些小细节,注意着不让陈自晴出了差错,其余的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等到饭桌都撤下了,一旁的秦大太太这才擦了下唇角开口。 「晴儿,可还喜欢荷园?」她笑着看向陈自晴,脸上的笑容很是和煦,「那是你母亲自幼住的地方,老夫人特意让人收拾了给你住,就是怕你来京之后住不惯。」 这事儿林秋禾已经告诉过陈自晴了,当时陈自晴在沐浴,还趁着水雾偷偷抹了眼泪。这会儿她已经平静了下来,自然不会当着秦老夫人的面哭得伤心。她只微微红着眼眶,带着笑容看向上首的秦老夫人,「还是外祖母疼我,难怪一进荷园我就觉得熟悉。想来是小时候,母亲给我讲过在闺中的事情。」 这话答的妥帖,秦老夫人一脸的宽慰,伸手示意陈自晴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开始忆往昔。 一旁的大太太,二太太都跟着说话,唯独秦三太太入门晚,等她进秦府的时候,陈自晴的母亲秦月霜不止是已经嫁人了,还跟着陈父去外地赴任,她总共也就见过秦月霜两次,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能阻挡秦三太太说话。 毕竟,陈自晴可是秦三爷去接回来的,她还是得了不少的一手消息。秦大太太和秦二太太跟着老夫人忆往昔,秦三太太就问起了路上来的事情。 听闻陈自晴路上病过,秦老夫人就立刻坐直了身子。 「老三家的,你仔细说说,老三是怎么说的?」说着她又看向了一旁的陈自晴,见她虽然身形瘦弱,不过脸色还好,这才松了一口气搂入怀中,「你这丫头,身子不适也不早说。」 「不过是路上有些晕船,这会儿早就好了。」陈自晴笑着说,「路上多亏了有秋禾照看呢。她家中祖传了些医术,路上颇为得用。」 听到陈自晴夸赞,林秋禾迟疑着是不是要表下忠心,结果一迟疑秦三太太就接过了话头说起路上的事情。 听到是晋王出手相救,秦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晴儿果然是好福运,跟着晋王身边的那位张御医可是个好手!你们年轻的不知道,早些年先皇在的时候,这位张御医可是一时风头无二啊……」 听秦老夫人这么说,林秋禾一愣,想起初见张章时的情形,怎么也想不到那看起来温和的大叔竟然会被人给予这么高的评价。 奇怪,若真是神医,皇上怎么舍得放人呢? 来京的路上林秋禾也偷偷打听过,宁卿不过是摄政王的养子而已,凭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神医照看左右? 林秋禾思路转得快,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大家子的闲聊。等到晚上伺候着陈自晴睡下的时候,才被陈自晴拉着说了一会儿的话。 「我看外祖母不喜欢二舅母……」陈自晴低声说,「大舅母和三舅母似乎也有些看不起她的样子……」 大宅门里就是是非多。 林秋禾照顾着陈自晴躺下睡觉,等到她呼吸平稳之后才轻手轻脚地到了用百宝阁隔出来的外间睡在了软榻上。 之后几天,林秋禾和秋雁或者是秋枫、秋归就陪着陈自晴在秦府中四处走动。除了去秦老夫人那边晨昏定省,陪着她说话聊天之外,先后去了秦大太太、秦二太太和秦三太太那边。 秦家人口虽然不算太过于复杂,却也不少,各房太太、姨娘还有嫡出庶出的子女,半个月下来,林秋禾都用来认人了。 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却是大房秦大奶奶花氏身边的一个丫鬟谷雨。那日是红莲和林秋禾一起陪着陈自晴过去的,谷雨是花氏身边的大丫鬟,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看着竟然不比花氏差上多少。 最最重要的是,这明明是个丫鬟,仔细看却已经非完壁之身,甚至看着像是有孕的样子。 不怪林秋禾眼尖,只是早年在学校的时候她的导师年轻时是个私生活混乱的风流男人,对此格外有研究,偶尔跟林秋禾吹嘘起来教过她几招。 不过对此她也只是压在心中,不敢多言语一句。大宅门中阴私的事情多了去了,这谷雨不是爬上了主子的床就是跟人私通,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一口叫破了才叫尴尬呢。 除此之外,秦府中的人私底下也是各种问题不断。还好有柳嬷嬷在一旁提醒着,这才有惊无险的熬到了第一次发月钱。 林秋禾本以为她是陈自晴带来的丫鬟,这月钱就单从陈自晴这边走就是了,却没有想到因为之前在秦老夫人跟前挂了个号,得了两句夸赞,秦府发月钱的时候就连带了她一份。 而且,发的还是一等丫鬟的份例,足足一两银子。加上陈自晴这边给的半两银子,这样的收入让她坐在小屋子里面盘算了半天,才意识到如果换算到现代的话,她月薪差不多也有一万多了。 这样的结果让她忍不住咂舌,陈自晴绣花空隙抬头就见她捧着银子一副小财迷的样子。 「你啊,平日里面也没见你这么爱财。」陈自晴偷笑,继而神色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些你做给我吃的果酱,还有吗?大嫂子说她最近胃口不好,吃着那果酱正好,下午我过去的时候再送过去些。」 林秋禾随口应了声,然后才道:「姑娘绣了许久了,还是放下歇歇眼睛,吃些甜点吧。」她说着拎起食盒过去,「这两天姑娘有些咳嗽,就做了点蜜枣扒山药,润肺最是好了。」 「有一个懂医术的秋禾在身边,我这身子可好了不少呢!」陈自晴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净手之后就坐在了外间吃蜜枣扒山药。有着她们这些年龄相仿的丫鬟相伴,陈自晴人也跟着开朗了不少,比平日里面多吃了小半碗的山药,这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碗筷。 林秋禾怕她积食,正想劝着她出去走走就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了。 秋归连忙出去迎,并且提醒屋里的众人。「大姑娘安好。」 是秦锦兰过来了,林秋禾和秋枫、秋雁动作快,趁着秋归在外面拦的那一下,连忙给陈自晴收拾了一番,把衣服和头发都整了下,吃的碗盘也都撤了下去。 饶是这样,秦锦兰进来的时候还是闻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笑着坐到了一旁,「我说妹妹怎么不出门,原来是躲着吃好吃的呢!」 一句话臊得陈自晴红了脸,嘴唇微微动了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一旁的林秋禾反应快,笑着道:「大姑娘说笑了,是奴婢做了一些甜点给我们姑娘顺着吃药丸,那朱大夫开的药丸好是好就是苦了些,我们姑娘怕苦……」 「是啊是啊,那药丸太苦了些。」陈自晴松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贪嘴吃了些甜食。」她说着起身过去依在秦锦兰身边,「大姐可不能笑话我!」 「笑话什么,我也是怕了那些苦药丸了。」秦锦兰揽着陈自晴摇了两下,「放心,我不会告诉祖母的。」 第九章 她说着就看向了林秋禾,「我说怎么听到翠莲说着几日里面总是见你这小丫鬟过去厨房,本以为是你吃不惯京城的饭菜,过来问问。谁知道是你嘴巴挑剔,吃不得苦。」 她是说笑,陈自晴却不敢就这么应了,笑着说:「大姐姐就笑话我吧,秋禾你快去厨房另外端了一份蜜枣扒山药过来,堵住大姐姐的嘴。」 「是,奴婢这就去。」林秋禾笑着屈膝,后退了两步就要出门。 秦锦兰连忙叫住了她,「算了算了,不然传出去还说我特意过来讨吃的呢。」她说着拉着陈自晴起身,「我那边整理库房,翻出来了一些好料子,今日是特意叫你过去挑挑看有合适的没有。」 陈自晴被秦锦兰给拉走了,秋雁和秋枫连忙跟了上去,等着他们出去了林秋禾这才过去把匆匆收拾的食盒拎出来,准备拿去后面井边洗干净了再送回厨房。 之后又过了几日,秋禾每日里换着法子给陈自晴做些滋补润肺止咳的食物,加上她也从来不避讳自己会医术这点。陈自晴咳嗽渐渐好了,自然知道是秋禾的功劳。 主仆两个人窝在明亮的窗户下说话,外面阵阵清风催着花香过来。正是惬意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似乎喧闹了起来,陈自晴皱眉微微挺直了身子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才叫了外面守着的秋枫。 「外面是怎么回事?」 秋枫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听着像是大房那边的动静,似乎说是中午之后, 就觉得有些不适……」 她说的不是很肯定,林秋禾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种不祥的念头升了起来。不会是大房的大奶奶小产了吧? 随即她又暗自摇头否定,怎么可能这么巧。身子不适就是小产,又不是演电视剧。按照她前世的经验,孕妇觉得不适很正常,只要小心照看就好了。 而那喧闹声却越来越大,隐隐有种朝着荷园这边蔓延的趋势。不一会儿,柳嬷嬷就脸色不是很好的带着秦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和秦大太太身边的李嬷嬷进来了。 孙嬷嬷和李嬷嬷进来就行了礼,然而语气上却少了往日的亲和客气:「老夫人请表姑娘和身边那个会医术做果酱的丫鬟一起去一趟大奶奶处……」 「果、果酱?」陈自晴闻言脸色发白,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秋禾,「那果酱有什么问题吗?」。 孙嬷嬷和李嬷嬷则随着陈自晴的目光一起看向了林秋禾,目光中那冰冷的神色看得她心惊肉跳,几乎是下意识就握紧了袖子下的手。然而,李嬷嬷却没有回答陈自晴的问题,反而冷哼一愣道:「有没有问题只怕要到了大奶奶处才能问个清楚了。」 「姑娘来京城之后一直没胃口,奴婢就做了一些果酱给她开胃。现在天气渐渐热了,果酱不易放,姑娘就当做人情送了些出去。」林秋禾心知十有八九自己是被人陷害了,然而也不敢多说。跪在地上的她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上座的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章氏,「因为是给主子吃的,所以从果子进府之后就没有假他人之手,都是我与秋归一起在小厨房中洗果子做果酱。做好之后直接分装好的。」 一旁的秋归立刻点头,「老夫人、大太太明见,奴婢和秋禾一起在厨房做的果酱,孙婆子也一直在一旁看着……」她说着又用力磕头,「奴婢断然不会做出什么有害主子的事情的!」 秋归磕得用力,只听得青石铺就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是红了一大片。林秋禾在一旁看着,有心学她又拉不下面子,肯这么跪着就已经是因为秋莲的事情吓到了。 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都透着一股阴沉。这个时候内间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林秋禾知道这个时候想要得救就不能靠别人,因此心一横向前膝行了一步,仰脸看着上面那两个掌握了她生死的人。 「奴婢愿意以性命担保,求老夫人让奴婢进屋为大奶奶保胎!」只要人和胎儿没事,她的嫌疑自然也就能洗脱了。若是秦府的第四代真的就此没了的话,就算与她无关,只怕为了泄恨,她这个丫鬟都会首当其冲。 「不说你是什么居心,不过就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医能够医人救命不成?」章氏一听秋禾的话立刻就恼火起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伸出染了红指甲的手指着她,「你当你一个贱婢的命多值钱,比得上我的孙子、比得上老夫人的曾孙子吗?」 林秋禾抬头,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到章氏道:「难不成你比朱大夫医术更高明不成?」 秦老太太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章氏意识到刚刚太过于泼辣,转而拎起帕子捂着脸就又坐下低声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屋子里面又传出一声痛叫,朱大夫这边无奈地出来,「老夫人,在下才疏学浅,大奶奶这胎,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老夫人和大太太下决断,若是再晚只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此话一出,本来还有些假哭的章氏一下子就真的哭了出来。 「我可怜的馨儿,你这黑心肝的贱婢……」她说着就又站了起来,「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大舅母饶命!」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陈自晴突然开口,直接就站在了林秋禾的身边跪下,「求外祖母信晴儿一次,让秋禾进去给大嫂嫂看看,若是能救了大嫂嫂和她腹中的孩子……」 「晴儿,这事儿本与你无关。」秦老夫人这才开口,紧皱着眉头,「不过是下面奴才不听话……」 「外祖母,秋禾在陈家多年,来京的一路上因为懂得医术照顾得晴儿颇为妥帖。再说,那果酱本是给晴儿吃的,要不是晴儿自作主张送了大嫂子……」 「闭嘴!」秦老夫人怒急打断了陈自晴的话,「那是你嫡亲的嫂子,你怎么会动手!」她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向章氏的。章氏一愣,然后才掩面只是低声叫着秦大奶奶的闺名哭。 「求外祖母、求大舅母,让秋禾试一试吧!她是晴儿贴身伺候的丫鬟,就如同外祖母信晴儿一般,晴儿信她!」她说着拉着林秋禾用力磕下头去,等到再抬起来额头上已经是一片通红了。 秦老夫人看着外孙女如此,心中难受,也明白只怕这事儿跟林秋禾无关,是有心人算计到了陈自晴和她身边的丫鬟身上。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朱大夫,道:「还请朱大夫在一旁看着才好。」 「老夫人!」正哭着的章氏闻言立刻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秦老夫人。怎么能够把儿媳妇和孙子的安慰真的交给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她张口就想要反驳,秦老夫人却手一挥道:「难不成你真想要了老大媳妇儿的命!」她说着叫了一声紫莲,等到她进来才道:「拿着我的帖子,让大老爷身边的长安去张御医府上请了张御医过来。」 秋禾起身,不敢有任何的耽误。虽然听到了秦老夫人的话却也没有多说,反而抬头看着朱大夫,「朱大夫,请问你带的有针囊吗?」 第十章 「你会下针?」朱大夫怀疑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不过也转身从药箱中拿出了针囊递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屋,林秋禾直接净手过去给秦大奶奶把脉,然后又用手检查了她的胎儿,转身把朱大夫的针囊在一旁的小几上摊开,动作熟练的捻起了银针。 「秋禾,你要对我们奶奶做什么?!」就在林秋禾进入床幔之内,想要下针的时候,一旁的谷雨立刻出声阻拦。林秋禾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道:「老夫人开口,让我为大奶奶保胎。」她说着看向了床上神色萎顿的秦家大奶奶花氏,沉声道:「大奶奶不用怕,奴婢用敢用性命担保,自然敢确保大奶奶和胎儿安全无虞。」 已经被腹痛折腾了许久的花氏闻言睁开了眼,看着一脸自信地秋禾,明明对方不过是十三岁的小丫头,然而她心中却升起了一些希望。她用力点头,「你尽管放手去做,谷雨,夏至,你们两个在一旁听她的命令。」 说完这话,花氏就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一样,整个人都绵绵地软了下去,惊得夏至低声叫了起来。 林秋禾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安静。」她沉声说,「夏至,你解开大奶奶的外衫。」因为还有朱大夫在外面随时应急,秋禾并没有让夏至脱掉花氏的所有衣服,留下了里面的薄而轻软的中衣。一旁的谷雨见夏至动作有些发抖,就想上前帮忙,秋禾却立刻出声阻拦。 「谷雨,你在一旁听我指挥,不要乱动。」她说着看了一眼神色尴尬、手顿在半空中的谷雨,然后伸手轻轻地覆盖在了花氏的中衣之外确认穴位。「不然,若是大奶奶的胎有个三长两短,就全是你的责任了。」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听到谷雨耳中如同雷鸣一般。她慢慢收回了手,站在一侧不敢乱动却又忍不住不时地偷瞄一眼林秋禾,猜测着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床幔里面情形渐渐稳妥了下来,林秋禾虽然每下一针之间间隔的时间不短,然而下针的一瞬间却是又快又稳。站在床幔外面的朱大夫透过床幔的影子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却可以通过花氏深处床幔的手诊脉来得出她情况渐渐好转的情况。 不过是简单几针,就达到了起死回生的效果,救下花氏和她腹中的孩儿。而且看这手法的速度,还隔着衣服……朱大夫一脸震惊地看着床幔里林秋禾娇小的身影,一时间竟然憋出了满头的大汗。 难道说,这就是杏林中流传已久的…… 林秋禾却是不知道外面朱大夫的想法,她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按照前世爷爷所教的那样,每一针下去都会有相对的时间间隔。大约两刻钟之后,她落下最后一针,然后才长长得舒了一口气。 「朱大夫,请您给大奶奶诊脉,看情况是否好转。」她在床幔里面开口,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疲惫。而外面的朱大夫这才回过神,连忙过去诊脉,半响之后道:「秦大奶奶脉象虽然还虚弱,但是已经稳固,只要不受刺激,喝上两剂安胎药就再无大碍。」 听到朱大夫这么说,床幔里面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谷雨这才露出了一丝苍白的笑容,「老天爷保佑,大奶奶总算没事了。」而一旁的夏至则笑着递过去了一个干净的帕子,「秋禾姑娘辛苦了,快擦擦汗吧。」 林秋禾接过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帕子的一端在她鼻尖掠过,秋禾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夏至。「这是夏至姐姐的帕子?我看着花绣得格外漂亮呢。」 「你救了我们奶奶和未来小少爷的命,我可不敢再厚着脸皮让秋禾姑娘叫我姐姐。你直接叫我夏至就是。」夏至满脸笑容,又道,「这帕子虽然是我的,却是谷雨送我的。我可没有那么好的绣工。这上面绣的是迎春花,正是早两个月迎春花开的时候我央她绣的呢。」 能在花氏身边当大丫鬟的,自然都是聪明人。之前着急花氏的情况,夏至才没有开口。如果花氏情况稳定下来,她自然是想起秋禾和谷雨似乎不对付的情形,就想着帮谷雨多说两句好话,缓和两个人的关系。毕竟,林秋禾看着虽小,这一身的本事却似乎比朱大夫都强。花氏有孕在身,只怕孩子出生之前他们都要供着林秋禾了。 林秋听闻这帕子是谷雨所做,唇角慢慢噙着一丝嘲讽地笑意,却没有把帕子换回去反而随手把帕子握在了手心。 她之前之所以敢冒险以性命担保为秦大奶奶保胎,就是基于前世她所学的一身家传的针灸治法。如今母子平安,她想起自己被人陷害的事情,唇角的笑容就愈发冷了起来。 「大奶奶这里只需要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精神也就会慢慢好起来了。」她说着看向夏至和谷雨,「不如两位陪我一起在外面候着。」 夏至回头看花氏睡容平静,没有了之前的痛楚就没有多说话。谷雨却迟疑,「大奶奶这边总归是留个人比较方便吧?万一她醒了……」 「谷雨姐姐放心,我下的针,大奶奶半个时辰内是不会醒过来的。」她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谷雨,「姐姐留在这里才是真的无用武之地呢。」 谷雨迎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瞳,只觉得心中猛然一跳,连忙跟着出了床幔。三人到了床幔之外,秋禾仰脸看着一旁再次给秦大奶奶诊脉的朱大夫,开口道:「朱大夫,之前老夫人和太太都怀疑是我做的果酱里面放了活血化瘀的东西,不如朱大夫和我一起看看大奶奶所吃的果酱吧?」 这种大家族里的阴私之事,朱大夫见得多了。他本不想搀和进来,然而回想起林秋禾的针灸之法,他却隐隐有了别的心思。如今听到她这么说,就摸着胡子点头。 「确实应该查一查。」 两人一起出了内屋,身后还跟着夏至和谷雨。屋外秦老夫人为首的一群人都紧张地看向了朱大夫。朱大夫有些尴尬,却还是道:「如今大奶奶的胎已经稳住,只要再喝上几贴保胎药,就再无大碍了。」 他虽然没有明说是林秋禾的功劳,不过这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秦老夫人双眼一亮,也顾不上跟朱大夫说话就紧紧盯着林秋禾。「晴儿,没有想到你身边伺候的这个丫头倒是个深藏不露的。」 话虽然是对陈自晴说的,然而她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林秋禾。一眼看过去,那里面有着怀疑、慎重还有丝丝的惊喜。 林秋禾如何不明白秦老夫人话中的意思,一屈膝道:「奴婢自幼跟着父母学了一些医术,不过因为年纪小,当年父母过世曾经留下过话,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施展医术,以免误人误己。」 陈自晴在一旁笑着补充道:「秋禾的父亲当年也为我看过病。更何况,来京城的一路上,都是秋禾照顾我呢。」 这样说来就不是故意隐瞒了?秦老夫人神色微微缓和,眼中的怀疑渐渐消退,对着秋禾招手示意她过去。「你是个好孩子,救了我秦府的大奶奶和曾孙。」她拉着林秋禾的手,笑着说:「我这里有一个年轻的时候得来的镯子,正适合你现在这种年轻的颜色。」 第十一章 老夫人说着,一旁的紫莲就碰触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呈上来打开。 里面是一个通体青绿的翡翠镯子,翡翠这种硬玉在本朝虽然没有软玉贵重,然而也是难得一见的。这个通体青绿色的镯子颜色嫩,是上好的冰种翡翠。就如同秦老夫人所说,正适合秋禾这个年岁的女孩。一旁的秦大太太章氏看得都有些双眼发红,忍不住瞟了秋禾两眼。 然而,林秋禾却不是那种眼皮子薄的人,更何况她心中还想着要给那个敢于陷害自己和陈自晴的人一个教训,以免日后主仆两人在这秦府成了人人可以欺压的软柿子。 因此,她只扫了一眼那镯子就连忙低头,后退了两步蹲下行礼。 「奴婢不敢当老夫人这么厚重的赏赐。」她说着抬头,一双乌黑的眸子中全然是坚定的神色,「若是老夫人觉得秋禾当赏,不如就让秋禾看看之前姑娘送来给大奶奶吃的那份果酱。」 此话一出,一旁的朱大夫这才摸着胡子道:「此话正是,朱某为秦府看病也有些年头了,说句不当说的话。秦大奶奶这次伤了根本,若是身边的东西不速查清楚,下次只怕就……」 老夫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意外地看了一眼朱大夫,这才道:「既然这样,那就查查吧。」她的语气不喜不怒,只是有些索然无味地把手中的匣子重新交给了紫莲示意她把东西收起来。 「谢老夫人恩典。」秋禾应了声起身,老夫人这才淡淡地道:「到是没有看出来,你这个小丫头心中颇有计较的。」这话一出,一旁的陈自晴就面露不安。 秋禾心中一跳,明白自己到底还是让这位秦家地位卓然的老夫人给厌恶了。这样一个「心中颇有计较」的评价听起来似乎不算是差评,然而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却不怎么好听。 看来,老夫人对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做法很是不满。然而,秋禾却也并不在意。她虽然和陈自晴一起在秦府,然而本质上她还只是陈自晴的丫鬟,她的生死荣辱全部系在陈自晴一人身上,秦府的人就算不喜欢她也无所谓。就如同今日,就算是秦大奶奶的胎没有保住,只要陈自晴一力想要救她,秦家也不会这么不顾亲戚面子要了她的性命,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去讨好秦府上下的欢心。 老夫人不知道秋禾心中所想,只是刚刚说出去要赏赐她的话也不好收回。既然秋禾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她就挥手让人把秦大奶奶花氏用过的果酱和一些东西呈上来。 一旁的章氏反而没有老夫人这么多的想法,虽然不喜欢老夫人之前把那么贵重的镯子赏赐给林秋禾,可是听到朱大夫的话,她还是心中一凛把花氏差点小产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花氏可不止是她的儿媳妇,更是她嫡亲姐姐的嫡长女,要叫她一声姨母的。当初她就是喜欢得不得了,这才求娶了来的。花氏嫁入秦家,说起来还算是低嫁了。若是让姐姐知道花氏在秦府受了这般苦楚,最后都没有查个一清二楚的话,她这个当妹妹、当姨母的就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剩了。 更何况,朱大夫是他们用了二十多年的老大夫了,秦府上下的那些龌龊事他知道的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章氏越想越是如此,看向林秋禾的眼神反而认真了起来。 秋禾和朱大夫一起认真地查看果酱以及花氏今日所用的食物,最终还是在果酱中发现了一些不利于孕妇的东西。而另外一边,秋归早早的回了一趟荷园,又捧来了一小罐的果酱。 两下一对比,自然是清清楚楚。 荷园中的果酱没有一点的问题,而住在竹园中的秦大奶奶吃的果酱中却被人放了东西。 「还请外祖母明鉴。」陈自晴立刻起身跪在了当中,「当初秋禾做好了果酱,我也是随手挑了两罐直接拿来给大嫂嫂的。」她说着仰脸,一脸无辜和不安地看向秦老夫人,「这果酱是随手拿的,若说是秋禾想要下手,怎么可能那么巧就被我挑了出来送给大嫂嫂呢。」 而说话间,夏至动作迅速,把另外一罐还没有拆封的果酱也呈上来了。 朱大夫略一检查,然后就摇头,示意这果酱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也就是说,这送来打开之后才被人动了手脚?」章氏立刻皱起了眉头,目光凌厉地在屋子中一扫,这屋中伺候花氏左右的丫鬟就一连串全部够跪在了地上。 首当其冲的就是夏至和谷雨。 秋禾这才把之前的帕子拿了出来,在一室死寂的情况下开口:「还请朱大夫看看这帕子。」 朱大夫接过帕子,仔细翻看,又凑近了闻,然后才皱眉道:「这帕子上也有不利于孕妇的气味,长久稳的话,容易让孕妇胎像不稳,若是孕妇身子差,甚至会有小产的可能。」 他心中对秋禾之前所施展的针法别有想法,此时自然是配合,故意把效果说得严重一些。 章氏张口就想要责问,却没有想到一直沉默的老夫人此时开口了。「这帕子秋禾是从哪里得来的?」 「是之前为大奶奶施针保胎之际,夏至姐姐为奴婢擦汗的帕子。」秋禾说着转身看向夏至,「至于夏至姐姐的帕子从来得来……」她冲着慌张抬头的夏至露出了一丝笑容,「夏至姐姐可当面说与老夫人和大太太听。」 夏至慌乱地看了一眼跪在身边的谷雨,又看了一眼只是神色就像是要吃人的章氏,这才颤抖着道:「是两个多月前,谷雨做了送我的!」 「砰!」 章氏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狠狠拍在了身边的桌子上,桌上茶盏乱颤,她伸手就指着跪在当中的谷雨道:「你个贱婢,竟然敢谋害主子!我秦府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竟然还存了这般心思,胆敢谋害你们家奶奶,谋害秦府的曾孙!来人啊,把她给拖出去……」 「老大媳妇!」秦老夫人猛然提高声音,沉声开口。盛怒之中的章氏一愣,连忙起身行礼,「老夫人,这样居心不良的奴才留着可是大患啊!」 秦老夫人神色阴沉,看了看左右,然后露出一丝苦笑。 「让朱大夫见笑了。」她说着对朱大夫点头,「劳烦朱大夫跑了一趟,紫莲,去取了诊金,让人驾上马车送朱大夫回去。」 朱大夫也是识趣的人,虽然还记挂着林秋禾的针法,却还是拱手道:「不过是些许小麻烦而已,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只盼着到时候贵府添了麟儿,在下能得一杯喜酒喝就好了。」 秦老夫人神色这才慢慢缓和了下来,笑着点头客气,紫莲这才恭敬地送了朱大夫出去。等到朱大夫出去,秦老夫人这才恨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夏至,你来说!」 一旁的谷雨闻言立刻挣扎起来,膝行着扑过去就想要抱住秦老夫人的腿。然而老夫人身边还有青莲和红莲两个丫头,立刻就上前把她给拦了下来。 「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秋禾一直看奴婢不顺眼,故意冤枉奴婢的啊!」她哭喊着,回头又看向夏至,「那秋禾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帮着这般冤枉我。那帕子是我做的不假,却是你央求我做的!再说,帕子在你身边两个多月,谁知道那上面的东西是谁故意染上去的!」 第十二章 她又哭又申诉,眼泪巴巴地样子看着确实十分惹人怜爱。 老夫人怀疑地看了一眼夏至和站在一旁的秋禾,又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泪的谷雨,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头。 谷雨见有戏,立刻哭得更是伤心。 「老夫人,大太太,请你们想想,奴婢是奶奶的陪嫁丫鬟,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在奶奶一人身上,怎么敢谋害奶奶和她腹中的孩子。」谷雨说着抓住了红莲的裙子起身,「奴婢是被冤枉的!奴婢是奶奶的陪嫁丫鬟,又在秦府中一年多,对秦府、对奶奶都是忠心耿耿……」 「我告诉你,你为什么会谋害大奶奶吧。」林秋禾见在场人不是露出迟疑神色,就是同情哭诉的谷雨,这才缓步站了出来。谷雨见她出来,一愣之下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你有了身孕,所以才要谋害大奶奶腹中的孩子。」 「因为你有了身孕,所以才要谋害大奶奶腹中的孩子。」秋禾从角落中走出来,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谷雨,「只怕是两个多月前,大奶奶有孕的消息传出,你就在做准备了吧?」 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神色只有正面她的谷雨能够看清楚,「大概是那一次月事没有来,你心中就起了别的念头吧。还真是忠心耿耿的婢子呢,只是看你头发未曾盘起,还是做少女打扮,只怕这有孕的事情大奶奶也是不知道的吧?」 不要说是有孕的事情了,就连谷雨爬上了男主人的床这事儿花氏也是不知道的。如今听刚来不过月余的秋禾就如同亲眼看到了一般把事情说出来,谷雨的脸色变了又变,道:「你这个死丫头别乱说话,什……什么有孕……」 然而她虽然色厉,毕竟还是内荏,说到最后就有些结巴了。 至于林秋禾不管不顾、撕破脸皮的话,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都听到了。老夫人心中对她愈发不喜,秦大太太却想着还好二房三房的都不在,不然她这脸就丢大发了。 林秋禾转身,对着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施礼,道:「若是老夫人和大太太觉得奴婢说的不对的话,可请回朱大夫给谷雨姐姐一把脉自见分晓。」 秦老夫人如何肯,阴沉着一张脸扫了她一眼,就吩咐身边一直立着的嬷嬷周氏,「周嬷嬷,你去给谷雨这丫头看看。」 谷雨见状又惊又乱,不等周嬷嬷真的近身就扑倒在了大太太的脚边,「太太救我,我腹中的可也是大爷的儿子啊!」 一句话石破天惊,林秋禾趁着所有人看向谷雨,机灵地退后了两步站在陈自晴身后。而这个时候老夫人身边的紫灵回来,一进屋还没有看清楚情形,就屈膝道:「老夫人,大太太,张御医请来了。」 她说着抬头,然后就看到屋中一片混乱,只想着不会是大奶奶母子不保吧,吓得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 然而谷雨却是吓得更加瑟缩起来,这朱大夫去了,来了名满京城的张御医,万一老夫人真的想要了她的性命,她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因此更是紧紧抱住秦大太太的腿,想着秦大太太盼孙儿已经盼了那么久,必然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她一命。 可惜,她实在是想错了人。章氏本就是花氏的姨母,虽然一心盼着添一个孙儿,然而她盼得却是正房嫡出的孙儿。别说是什么通房、姨娘了,谷雨只是个连开脸都没开脸的丫头,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才叫难听。如今又被紧紧抱着腿,她心下一烦,直接一脚就朝着谷雨的心窝提了出去。 谷雨在地上一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章氏道:「堵住她的嘴,给我压下去!」 两个婆子上前立刻架住了谷雨,动作利索的堵上嘴就给拉了下去,然后又有几个丫鬟上来收拾屋子,紫莲得了老夫人的示意去请人,等到林秋禾见过一次的那位张章御医进来,屋子里已经是一派平静的样子。 林秋禾抬眼看着那位张章御医,见他进来客气地跟老夫人拱手客气,然后又坐下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这边时才松了一口气。 那一次被特意点出来去晋王船上取药的事情还是让她心中疑惑了许久,如今见张章对她浑不在意,她这才放下了不安了许久的心。然后轻轻拉了一下陈自晴,趁着一行人一起去内屋看秦大太太,她又示意陈自晴落后了几步,低声道:「姑娘,这才怕是我把老夫人和大太太都得罪了。」 这是实话,林秋禾做的时候不觉得,然而等谷雨真的闹起来几个丫鬟快手快脚地收拾屋子的时候,她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了。虽然心里不安,不过她却也并不算惊慌,就像她之前所想就算是一个卖身的丫鬟,她的身家性命都是系于陈自晴一人身上的。只要陈自晴要保她,就算是秦老夫人都不好说话。 只是,若是一力护着一个丫鬟,明显就会让秦老夫人对陈自晴产生一些想法了。 陈自晴微微摇头,她向来心思细腻,虽然不管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比林秋禾小了一些,却把场中的情形看得比她更清楚。 「老夫人定然是气你的,老人家在乎颜面,这样的事情由你一个外姓的丫头挑出来,她面上难看心中自然会不满。只是我看大舅妈却是喜欢你的,你保住了大嫂嫂的胎,她定然看重你。」陈自晴站在后面低声说话,没有注意到前面已经又起了波澜,张章正在问是何人下的针给花氏保胎。 林秋禾却也不傻,听到陈自晴这么说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就明白了过来。陈自晴偷偷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自从离了家乡,这一路都是你与我相互扶持的,我心中早已经不把你当那寻常的丫头看待,你放心,老夫人面前我定然会帮你说好话的。」 听到陈自晴这般细声细气却又认真的话语,林秋禾只觉得心中暖暖的,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照看陈自晴的付出也算是得了回报。她正待说,若是老夫人实在不好糊弄,她就先在章氏和花氏面前崭露头角,帮着花氏安胎,让大房跟老夫人对上,就听到前面章氏叫道:「晴儿,你且上前来。」 陈自晴一愣,连忙带着秋禾上前。她以为刚刚说悄悄话被发现,脸上带着一丝不安。然而林秋禾却注意到,那张章御医正摸着胡须对着她们主仆两人笑呢。 「见过张御医。」林秋禾老老实实行礼,然后才低声道:「姑娘,当初在船上姑娘病倒就是这位张御医给姑娘看诊抓药的。」有她低声提醒,陈自晴也连忙问了好。 张章点了下头,认真地看了看陈自晴道:「你起色比之之前好了很多。」一句话说得老夫人眉眼舒展开来,这位张御医的话不就是明摆着说陈自晴在秦府过的很好嘛。 张章又转头看向了林秋禾,「我且问你,大奶奶身上的这些银针皆是你所下来安胎的?」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林秋禾身上,她心中一紧却也知道推辞不了,这屋子除了张章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刚刚进来给花氏安胎的,更何况夏至还亲眼看到她下针了。这么想着,她就点了下头。 张章神色更是凝重,「那我再问你,你这行针之术是跟什么人学的?」 第十三章 林秋禾一愣,然后才有些心虚地说:「是跟着爹娘学的……」她却不敢说清楚是爹爹还是娘亲,生怕这前世家传的针灸在这个时代也是有版权的。 张章却皱起眉头,「你姓林,对吧?」 「是。」林秋禾愈发心虚说话也就更简单,能用一个字的绝对不用两个字。她紧张地手心冒汗,几乎想要后退两步躲开张章审视的目光了。一旁的陈自晴自然是察觉了她的不安,正想要开口袒护,就见张章突然露出了笑容。 「那就没错了。」张章道:「这针法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当年我之下师父还收了一位林姓的师弟,只可惜当初我已经云游四海行医没有机会的见一面。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这针法,竟然是如今这种情形了。」 饶是林秋禾心理素质强大,这会儿也真的震惊了,小嘴巴微微张开,错愕地看着张章。 这究竟是真是假啊?这张御医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跟她一个小丫鬟攀爬关系的样子,怎么就莫名的说出这么一段话了?这话里的意思她没弄错的话,她就应当叫张章一声师伯了? 不要说林秋禾愣在原地了,就连秦家见了不少场面的秦老夫人都没反应过来,这会儿颤悠悠地开口:「这么说,这小丫头与张御医还是有些干系的?」 「按照师门传承所言,她当叫我一声师伯。」张章说着一脸期盼地看着林秋禾,林秋禾唇角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一星半点的声音。这时候反而是其他人反应迅速,陈自晴在裙子的遮掩下轻轻地踢了一脚她,「秋禾这是欢喜傻了吗?怎么不叫人……」 陈自晴说着回身对着林秋禾眨了下眼睛,她这才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安地看着张章,总觉得这认亲认得有些儿戏。 「张御医确定没认错人?」 「别的我可能会弄错,但是师门的不传之秘,我怎么可能会看错呢。」张章笑得很是可亲,看在林秋禾的眼中却愈发的古怪起来。「秋禾你是八月十五的生日,正好是中秋月圆之夜,可对?我与林师弟虽然未曾见过面,却也有过书信往来,他也曾提起过你这个女儿。只是近十年来,我入宫为医,他浪迹江湖,少了些联系。」 说起当初的一些往事张章就忍不住面露怀念之色叹息,而一旁的秦老夫人却也跟着说了一句。 「一直听闻张御医师从神秘,没有想到如今竟然还有一位同门。」林秋禾的家事她是知道的,陈自晴之前也提过,林秋禾的父亲会些医术,陈父对他有恩他就留在了陈府之中。至于更详细的,身为秦府的老夫人,她怎么可能那么关注一个小丫鬟的家事。 而以张章如今的在杏林之中的地位,又怎么可能会故意跟一个小丫鬟攀关系,所以在场的人除了林秋禾之外竟然没有一个人对张章的说法起疑的。 「如今你父母可好?」张章见林秋禾不接话,这才又主动问起。林秋禾扯动了下唇角,心说:既然都把我这辈子的生日都查了个清楚,难不成你还真不知道林秋禾是父母双亡吗? 她目露嘲讽瞥了一眼张章,却见张章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了一丝歉意。 「是我问错了。若是你父母安好,又怎么会让你为奴为婢呢。你且等等。」他说着一脸伤痛,转而又看向秦老夫人,「老夫人,如今已经确认大奶奶无碍,我们是否换个地方说话?」 「是是,此处确实不易说这些事情。」秦大太太连忙道:「还请老夫人和张御医移步到外面花厅。」她说着留下身边可靠的嬷嬷照顾还未醒过来的花氏,然后才请了所有人去了外面花厅。 众人纷纷落座,一路上林秋禾也想了不少事情,然而却都没有头绪。她虽然未曾感觉到张章对她有什么恶意,却也不敢就这么信了他。因此此时她依然站在了陈自晴的身后。 张章见状只多看了她一眼,这就转头看向上首的秦老夫人。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老夫人应允。在下与林师弟虽为同门,却阴差阳错从未见过。他当初代我在师傅身边尽孝,后又英年早逝。如今既然遇见她独女,我身为师兄、身为师伯又岂能坐视不管?」 秦老夫人点头,心情颇为复杂地看了一眼林秋禾,招手道:「秋禾,你先于你师伯见见。」 林秋禾自穿越而来之后,连自己的身世都弄得不是十分明白,又怎么可能有理有据地辩驳早有准备的张章。见所有人都看向她,只好出列上前,对着张章屈膝道:「秋禾见过师伯。」 张章一脸的感动,伸手摸着胡须道:「好、好孩子。如今见你虽然身陷逆境,却也没有丢下本门医术,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他说着又看向了秦老夫人,「在下愿为秋禾师侄赎身,不知可否?」 赎身?! 林秋禾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眼,几乎不能控制地看了一眼张章。难不成,她还真是张章师弟的遗孤不成?不然,张章为何对她这么好?不怪林秋禾多疑,这针灸之术是她家祖传的,张章不过看了两眼就说是他师门绝学,只这一点她就心存疑虑。更何况,上一次张章特意点了她去晋王船上拿药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呢。 张章却是对她很好,然而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是,若是能脱了奴籍,林秋禾也是愿意的。 因此,她心中彻底纠结起来,低头一言不发。秦老夫人见状才道:「秋禾是我外孙女带来的丫鬟,并非我秦府中的人,这事儿还要看她如何说。」 陈自晴被点名连忙站了起来,「秋禾遇见亲人是好事,张御医又于我有恩,秋禾与我又有姐妹之谊,这是好事……」她说着看向了林秋禾,一双乌黑的眸子中带着不舍,「张御医还请稍等,我这就让人取了秋禾的身契过来。」 林秋禾与陈自晴目光一对,心中也是颇为不舍,加上对张章心存疑虑,因此回头对着张章再次行礼。 「师伯帮我脱了奴籍,我心中感动。只是,当年林家入陈家奴籍本就是因为陈大人对爹娘有救命之恩,当年爹爹过世,我曾答应爹爹要照看到姑娘及笄……」 她说着抬头,「师伯,脱了奴籍之后,我可否还留在姑娘身边?」 张章眼看一路顺利就要把林秋禾从秦府弄了出来,却没有想到事到临头给他出难题的人反而是林秋禾。他一眼看过去,林秋禾虽然隐藏得很好,然而在宫中行走多年早已经是人精的他如何看不出来,林秋禾对他心存疑虑。 张章心中一动,倒也没有坚持。 「只是你住在秦府,却是有些不妥当。」 秦大太太章氏巴不得林秋禾能够留下来帮花氏保胎,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秋禾姑娘身份如今不一样,按理应当另外僻处一处院子给她住才是。只是她与外甥女姐妹情深,不如就一起住在荷园?」 她这般急切终于惹得秦老夫人不满地瞪了一眼,然后老夫人才客气地笑着道:「这也算是全了她们小姐妹的情谊。张御医还请放心,秦府定然不会亏待了林姑娘的。」在她看来,不过是多个人吃饭,还能卖张章一个人情,也没有什么不好。 第十四章 不过就是张章两句话而已,她这就翻身做客人了? 林秋禾有些不适应这一瞬间的变化,反而是陈自晴立刻露出了笑容,过去就拉住了林秋禾的手看着她直笑。 张章摸着胡须,「既然师侄女坚守师弟对陈家的承诺,又重情义,我自不好阻拦。且我府上没有女眷,你现如今过去也不好安排……只是未免堕了师门的名声,你需每隔五日去我府上一次学习医术。」 这话一出,章氏立刻面带喜色,就连秦老夫人也忍不住动容。 干巴巴的师伯和师侄的关系,可没有这样跟着学习医术的关系要亲近。由此可见,张章是真的很看重这个师侄女了。这么说把林秋禾留在秦府确实是一步好棋了? 她看向林秋禾的目光不免就有些微妙,之前还觉得林秋禾身为奴婢太过于傲气且不知道进退,如今看来反而觉得这样一身傲骨果然是张御医门下的人,又如此重情义,是个不错的女子。 心情如此这般变化,秦老夫人却不怎么显露在脸上,只是对身边的嬷嬷吩咐道:「去让人把荷园再收拾收拾,另外再挑四个丫头与林姑娘使唤。」 「老夫人客气。」林秋禾连忙开口阻拦,「只是荷园中人手已足够,不必再添人了。」 虽然怀疑张章,可是如今她的身份毕竟因此而改变,若是让秦老夫人的人在她左右未免不美。是以,林秋禾宁愿身边没有人伺候,事必亲躬。 张章见状眼中的满意更甚,道:「秋禾是客人,居住在秦府已经是劳烦主人,怎么还好再动用秦府上下。过两日等秋禾脱了奴籍,我自当带她买些丫鬟送来。」 秦老夫人也没有坚持,反正人就在她秦府,也不会非要这么贴近地观察。她笑着应了,然后就露出疲色。章氏连忙起身,让人招呼张章和林秋禾,亲自送了秦老夫人回去安和园中歇息。 等到屋中人少了些,张章正想开口,林秋禾却突然道:「大奶奶身上的针该取下了。」她说着就看向一旁的夏至,「我们一起过去可好?等大奶奶醒来,你也好在一旁伺候。」 竟然就这么遁走了。 陈自晴虽然也是客人,然而这个时候却之后负责招待张章。张章见林秋禾机敏,却也放心许多,又问了陈自晴这些日子身体如何,甚至还帮她诊了脉。 陈自晴毫不疑心张章的身份,又说了许多林秋禾的事情,等到林秋禾回来的时候正听到她说起当年陈父救下林氏夫妇的事情。 「……只是这些我也不曾亲见,都是父亲告诉我的。」陈自晴看到林秋禾回来,连忙笑着招手:「你快过来,张大人正问你小时候的事情呢。」 「我小时?」林秋禾假装没有听到之前的话,笑着过去道:「姑娘忘记了,我之前病了一场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也是她的一些托词,如今张章听了却立刻皱起眉头,道:「我与你把把脉。」说着就伸手抓住了林秋禾的手腕,然后慎重的食、中、无名三指全部搭在她的腕子上。 张章眉头微微皱起,过了片刻才道:「身子还是有些亏损,我回去开一张滋补的方子,让人送来秦府。」 他这么一派关心的样子,林秋禾心中虽然感动却愈加觉得古怪了。就算她真的是张章未曾谋面的师弟的遗孤,这也未免太重视了吧?而且林父和张章两个人的关系的重点还不是师兄弟,应该是「未曾谋面」才对。 难不成,张章如此作态是为了她手中的针灸之术? 林秋禾心中对张章的怀疑却不便说出来,更何况张章说的话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她连拒绝都不好拒绝。不然面对一个热情关心她的师伯,她这个师侄女不就显得太过于冷漠了吗? 等到确认了关系,秦大奶奶的胎也稳定下来,张章就匆匆离开了说是先让人在府中布置好将来林秋禾要住的院子。他没有提出这就要带走林秋禾,让秋禾暗暗松了一口气,一路送他到门口,张章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说:「在秦府要好好的,若是有人欺负记得等我来了告诉我。」 这话!怎么说得她跟他的闺女一样!还不怎么适应身份变化的秋禾偷偷看了一眼紫莲,见紫莲神色如常,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这话要是传到秦老夫人处,只怕就会当做是张章的警告和威胁了。 目送张章坐上马车离开,秋禾这才和紫莲一起又回了后院。这一天的波折还没够,虽然她早已经精疲力尽,却还是要再见一见秦老夫人的。 毕竟,如今她虽然还未曾正式脱了奴籍,背后却有一个正四品的御医师伯当靠山,也算得上是秦府的客人了。这奴婢和客人的待遇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这次见面并没有太复杂,只是秦老夫人恭贺她找到了师门,日后有了依靠,又道既然她如今是秦府的客人,又与陈自晴是姐妹一般的情分,那么就也是她的晚辈,每个月就也有十两银子的花销。 十两银子不算多,但是在秦府包吃包住的情况,这十两银子就相当于只是让林秋禾打赏人或者买些自己想要的小东西的零花钱了。 林秋禾心中暗暗咂舌,然而秦老夫人手一抬,一旁的红莲和青莲就又捧着两个盒子过来当着她的面打开。 「这些都是京中时兴的绢花和绒花,你来京城时东西少,这些就先用着。至于其他的东西,衣服之类的,明日就请了人专门过来给你量身裁制。」秦老夫人说着又抬手,她屋中的又一个不知道是什么莲就捧着两套衣服出来,「这是当年给锦兰做的衣服,她都没有上过身,你先凑合穿着,等着衣服做好了就好了。」 老夫人面容和蔼,看着林秋禾就如同看一个疼爱的晚辈一般。秋禾一一道谢,也不大推辞反而显得亲昵。等到几个莲捧着东西送她离开,秦老夫人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是个知情识趣的,不过也看得出来,她本身就是有心气的,也见过一些世面。」她虽然没有送贵重的头面、金钗、玉钗之类的东西,然而这些绢花、绒花,还有衣服都不是便宜的。若真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丫头,只怕这会儿早就乐得笑歪了嘴巴,然而林秋禾却是一直进退有度,不卑不亢。 「这么看来,倒真像是好人家的女儿。」 还不知道得了这么一个评价的林秋禾一路在一些小丫鬟偷偷地张望和注视下回到了荷园,倒也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等到进去了陈自晴就笑着迎了出来,不等林秋禾行礼就拉着她一起坐下。 「这些是外祖母给你的?」她看了看几个莲捧着的东西,转头看了一眼秋雁。那机灵的丫头立刻上前给几个莲塞了红包,笑着带她们去吃茶。 带头的紫莲道:「我们还要去给老夫人回话,就不多打扰了。」 秋雁和秋归这才送了她们出去,而陈自晴拉着林秋禾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才笑着道:「这真是好了!」此时屋中并没有人,就连秋枫都被赶到外面守门,她这才大着胆子道:「我之前还担心大嫂子这事儿会把你牵连到,毕竟就算与你无关,谷雨那样的事情被你挑破,只怕外祖母也是不喜的。」 第十五章 她紧紧抓着林秋禾的手,「如今你有了这样的身份,外祖母自然是要顾忌一二。我当时还当你就要就此离开了,心中虽然不舍也为你高兴……你能留下陪我,真是再好不过。我在这京城之中,也就你和她们三个可以相依为命。」 外家毕竟是外家,纵然秦老夫人对陈自晴再好,她毕竟还是有着嫡亲的孙女和孙子的。陈自晴说来说去也只是客而已,有很多话是不能对秦老夫人说的。 一路走来,她有林秋禾的扶持和安慰才好过许多,凡事也是与她有商有量。如今,林秋禾一下子从婢子改变了身份,她也是由衷的为她高兴的。 林秋禾被陈自晴抓着手,也不挣扎,只是听着她开心地说着话,想了想却也没有直白地提出对张章的怀疑,只是低声道:「只是这样的福缘,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陈自晴是聪明人,不然也不会跟秦家上下关系都不错。这会儿高兴劲也过去了一些,听到秋禾这么说她略微回想了一下然后就微微蹙眉,「你可是担心张御医认错人?可是他连你生日都说对了,怎么可能会错呢?」她说着反过来又安慰秋禾了几句,期间略微咳嗽了两声,林秋禾就皱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让人端了止咳的蜜水给她喝。 陈自晴却是一心高兴,喝了蜜水就带着林秋禾去看给她布置的房间。 「这些都是我自家中带过来的,都是新做的还没有用过,你不要嫌弃。」她笑着指着那些床铺和各种用的物件,「有些是大舅妈送来的,我本来不想接,可是大舅妈说你救了大嫂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这些就算是谢礼,我就没有拒绝。」 这边林秋禾和陈自晴高兴地看着她的新屋子布置,而另外一边张章一路坐着车没有回他的府中,反而直接去了摄政王的王府。 他是这王府中的常客,一路有人通报带路,很快就见到了正斜靠在窗户边上,随意披了件外衫看书的晋王宁卿。 宁卿早就得了信儿,见他进来就略微直了下身子,指着一旁的凳子道:「坐。」他说着放下了手中的书,转而看向张章,「如何?」 张章去秦府之前就使了人给他传信儿,如今见张章亲自过来只怕是见着林秋禾了。 张章坐下,这才道:「那是个机敏的丫头,虽然性子有些直,却也很聪明,不会轻易被人骗了去。」他把在秦家听闻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讲了他寻了个借口给林秋禾安排了一个师侄女的身份。 「既然摄政王和王爷都不好出面,我就厚着脸皮寻了个借口护她一护。」张章笑着说,「一般人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只怕早就乐得不知所以了,她却一直很冷静,看的出来,她对我的说法有些疑虑。」 「如今还未确定她的身份,你这样贸然……」宁卿微微皱眉,似乎觉得张章做得有些不妥,「这样算来,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无妨。」张章笑,「我是真的觉得那丫头有学医的天赋,想要带在身边好好教一教。而且越是看就越是有惜才的感觉,若她真的是一直当一个婢女才真的是浪费了那一身的天赋。」他就又说了一下林秋禾的下针,「我虽未见她如何下针,只是看下针的穴位,也知道她定然是比一般的大夫要强些。」 宁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也算是一桩美事。」他说着似乎有些冷一般拉着衣服的手猛然一紧,脸上的笑容不变脸色却是白了两分。 「我就说让你不要贪凉!」张章照顾他多年,如何看不出这细微的动作,起身抓住宁卿的手一把脉,「你若再这样下去,体内的毒性就又要发作了!」 宁卿不在意地笑了下,「我就是要让它发作呢。」 「王爷和王妃就要回来了!」张章皱眉,「若是见你病怏怏的模样,岂不伤心!虽说当初王爷和王妃收养你另有想法,然而这些年来也不曾亏待与你,就连陈太妃也曾经托我给你带话,让你与摄政王夫妇一心……」 「我自然知道他们对我好,只是如今可不止是父亲母亲要回来。这次万寿节,各路藩王都会回京,我这样的身份原本连个世子都当不上的,如今竟然与皇上的兄弟们平起平坐封为晋王……」宁卿冷笑了一声,「若是过得太好了,岂不是让别人没办法过下去了。」 「这么说,秦王也要回京了?」张章皱眉,作为先皇在位时就深得器重的御医,他深知宁卿与皇帝的那些兄弟们之间的破烂事。 宁卿连连冷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张章叹息,「然而你这样也是不行的,我给你开了方子,你还是老实吃药。」他说着,用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道:「你就非要真的病了,装病难道都不会吗?!」 秦老夫人本还想着用了早膳就让人去请裁云轩的娘子带着最新花样的布匹过来给林秋禾量身裁衣,然而早膳刚刚结束,她就听紫莲过来低声禀告,「老夫人,张御医让他名下弟子齐公子带了裁云轩和珍宝阁的人过来,说是给林姑娘裁衣、做首饰。」 张章的弟子齐林,出身东山齐家,是这一代中东山书院的院长齐峦的三子,是实打实的世家子弟。听闻是他过来,秦老夫人连忙让人去请了陈自晴和林秋禾,又让人先好好招待齐林吃茶,等到林秋禾和陈自晴到了才请齐林过来。 齐林礼数周全,先是送上了给秦老夫人的礼,与其他人一一见礼,这才对着林秋禾拱手行礼,道:「见过师妹。」 「齐师兄好。」林秋禾屈膝行礼,两人直起身子,齐林就笑着道:「江中一别,没有想到再见面是这样的情形。师傅今日入宫当值,特意吩咐了我过来见见师妹。」他说着让人送上了一个箱子,「这是我送与师妹的见面礼。」 箱子打开,里面除了五两一锭的银子二十锭之外,还有两枚玉佩,两支玉钗,以及一支步摇和一些绢花。 齐林脸微微泛红,带着丝羞涩和不好意思,「我下面只有弟弟没有妹妹,不知道当送些什么,就挑了些京中时兴的款式送来。师妹若是不喜欢,过会儿可亲自看珍宝阁的花样挑选。」这话说完,他才略微好了些,又道:「这些银子给师妹零花,若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就让人捎信给我。」 「多谢师兄了。」林秋禾再次屈膝行礼,想了想也没有推辞这贵重的礼物。一旁的秋归和秋枫上前收了礼,秦老夫人见他们师兄妹打完了招呼,这才笑着道:「齐公子是个周全的人,不止带来了珍宝阁的人,还请了裁云轩的娘子过来给秋禾你裁衣,人已经在偏屋里等着了,你且去看看吧。」 林秋禾这才起身告辞,她还未走远就听到身后齐林的声音。「这位姑娘似乎有些不足之症……」 这对话,怎么觉得有些熟悉呢? 选了几种匹颜色较素淡的布料做春夏的衣衫,林秋禾又挑了些首饰和脂粉,珍宝阁中不止是有首饰,女子常用的一些脂粉之类的也都有。既然这是张章送来的,她也不客气。说白了就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虽然不知道张章究竟想要做什么,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却也定下了心,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揣测就是了。 第十六章 挑了所需东西,林秋禾这才回去跟齐林再次道谢。秦老夫人这时候就露出了一丝疲色,道:「你们年轻人自去说话去,都是懂事知礼的孩子,老婆子就不看着了。」 三人这才从安和园出来,去一旁的桃园中坐着说话。林秋禾话不多,就听到齐林和陈自晴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三人正说话,就见秦锦兰和秦舒兰一起走了朝着这边亭子走了过来,等靠近了见里面有人两人顿了下脚步,然后秦舒兰就拉着秦锦兰走了。 「这是……」陈自晴一愣,看着那两个人带着丫鬟远去的背影咬着下唇半响才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想来她们是突然想起有事儿……」 林秋禾也不戳破她的借口,转而就对齐林道:「师伯让你过来,难道就没有让你给我带些医书吗?」 很明显秦家的两个女儿对林秋禾身份的转变很是不忿,也隐隐有种看不起林秋禾不愿与她说话的架势,这才看到她在就转身就离开了。齐林见林秋禾不予计较,也配合地转开了话题,笑着道:「自然是带了书来的,只是本想着等走的时候再给你呢。」 他说着让人去取了一个匣子过来,「师傅交代了,你这些日子先看书,估计等五日后师傅轮休就会派我来接你,到时候只怕是要考校一番的。」 「御医院的御医,是五日一轮休?」林秋禾好奇地问,齐林点头,「每五日歇息一日。」 难怪张章说要让她五日过去张府一趟了,若他真是要教她学医,那这份心意林秋禾就不得不记在心中了。 齐林见她若有所思,道:「师妹还有什么要问,尽管问我就是。」他说着露出了笑容,两颗虎牙在唇下若隐若现。 若是单纯论起外貌,齐林比不上林秋禾之前见过的晋王,但是他身上偏偏多了一份晋王所没有的书卷气息和亲和感,相处之下就让人想要亲近。若是把晋王比作是光泽冰冷美艳的翡翠的话,齐林就是一块温润细腻的美玉。 林秋禾收下装书的匣子,笑着道:「我先看看这书里的内容,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下次见面就问师兄。」 齐林点头,转而又看向一旁神色有些尴尬和气恼的陈自晴,浑不在意之前秦家姐妹的表现,道:「刚刚说到如今陈姑娘最近吃的那些滋补的食材,想来都是出自师妹的手笔吧?」 陈自晴点了下头,这才开心起来,亲近地拉着林秋禾的手道:「若不是秋禾一直细心照顾我,往年这时候我只怕咳嗽的更厉害。」 「这也与京城春日干燥、少雨,且花开时节靠后有关。」林秋禾道:「这样调养上一两年,你春日咳嗽的毛病就会好了。」 齐林是外男,自然不好久在秦府后院停留,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林秋禾和陈自晴就送了他离开。齐林临走前还道:「五日后我来接师妹去师傅府上。」转头又对陈自晴道:「到时候我送些止咳的药丸过来。」 两女点头,目送他上了马车离去,这才一起去安和园回了秦老夫人。 「张御医看重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秦老夫人笑着对林秋禾点头,转而又看向陈自晴,「你与秋禾情同姐妹,我就不交代你们相互谦和,不要争吵的话了。」 她交代了两人几句就笑着让她们回去歇着了。 之后林秋禾闲来没事就在荷园中看医术,秦锦兰和秦舒兰偶尔会让人过来邀陈自晴去吃茶说话,却从来都没有请过秋禾一次。秋禾毫不在意,她本身就不是热闹的性子,更何况跟这些闺中女子说话总是要提着神,深怕没有听出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实在没趣。 然而陈自晴却觉得不安,叫林秋禾被拒绝之后,她就三次里面想理由推脱一次在荷园中陪着林秋禾。 林秋禾见状笑着安慰她,「那是你的表姐妹,你自当去跟她们说话,我与她们本就不熟悉,强行坐在一块也是彼此难受罢了。」如是劝过两次,陈自晴这才放下心来。 五天的时间转眼即过,林秋禾每日里面窝在荷园看书不出门,这一日却是早早起身和陈自晴一起去了秦老夫人那边问安,然后说起来了要去张章府上的事情。 秦老夫人态度温和,扫了一眼身边的秦锦兰和秦舒兰,才道:「府中车子是现成的,紫莲这就去让人准备好在门外等着,不要耽误林姑娘出门。」 林秋禾连忙站起来道:「劳老夫人费心了,只是师伯特意让师兄交代,我在老夫人这边住已经是叨扰了,不敢再劳烦更多。到时他会来接我……」 「哼!」一声轻轻地,但是情绪满满的声音突然响起,林秋禾话一顿,然后才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道:「多谢老夫人对秋禾的关爱,秋禾铭记于心。」 发出轻哼声的是秦舒兰,她如今不过才十一岁,自幼有父母娇养还没有秦锦兰那么善于隐藏情绪。林秋禾假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其他人自然也都更加愿意无视。秦老夫人甚至看都没有看秦舒兰一眼,笑着点头,「你是个好孩子,等见了你师伯记得转达秦府上下的谢意。」 「祖母,」秦舒兰却是不愿意就这么被无视的,见没有人理会她就直接开口,「我记得之前听人说,卖身的丫鬟奴才要脱奴籍,最少也要半个月不是?」 此话一出一旁的秦锦兰立刻伸手去拉秦舒兰的袖子,而秦舒兰轻巧地躲了过去,跟着站了起来挑战一样地看着林秋禾,「难不成是我记错了?或者是曾先生教错了?」 秦舒兰说着唇角勾起了起来,转开目光道:「怎么有人还没有脱奴籍就迫不及待的摆出主子的架势了?难不成真以为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不成!」 「你给我闭嘴!」秦锦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也顾不上什么谦和直接拖着秦锦兰坐下,「少说一句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然而虽然训斥了秦舒兰,秦锦兰却也没有看向林秋禾,反而直接转头对秦老夫人道:「祖母,二妹这两日身子有些不爽,我先带她下去休息了。」竟然是连错也不认就想这么离开。 屋子中一片的寂静,林秋禾站在原地低头看着鞋子上绣的稻花绣纹似乎在发呆一样。陈自晴早就跟着站了起来,紧张地看了看林秋禾又看了看秦老夫人,最后气恼地瞪了一眼秦舒兰。 自秦锦兰开口之后,秦老夫人既没有发话让她们姐妹两人回去,也没有开口训斥。只等着被明嘲暗讽的林秋禾开口客气,然而出乎她的预料,林秋禾却是一言不发。 场面就此僵持下来。 秦老夫人慢慢皱起了眉头,捏着由一百零八颗沉香木串成的佛手串的手往案几上一拍,道:「舒兰,平日里面先生教你的那些规矩难不成就忘记了吗?大家族的女子,应当言语谦逊,为人不卑不亢,谦和有礼才对。哪有如你刚才一般言语锐利,没有一点女子的柔软谦和之态?今日罚你抄写百张大字,你可服?」 「祖母,我……」秦舒兰一开口,一旁的秦锦兰就立刻扯了她一下,她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不情愿地道:「孙女服。」 第十七章 秦锦兰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是我没有管教好妹妹,让她失礼的。既然祖母罚了二妹,那就连同我一并罚了吧,回头我也抄写百张大字静静心。」 一直低着头的林秋禾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她不说话,一旁的陈自晴却是越听心中越是恼火。 这祖孙三人根本就不觉得秦舒兰的话不对,只是觉得她失态而已。平心而论,林秋禾如今确实还是在奴籍,是她陈家的丫鬟,但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身世…… 陈自晴想着眼眶就红了起来,她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口,一旁的林秋禾却趁机偷偷拉了她的袖子一下。 她一愣,回头看过去却见林秋禾飞快地抬头对着她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陈自晴只觉得鼻子微微酸涩,忍了又忍才低声道:「那我回去也抄写百张大字好了。」 此话一出,秦老夫人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了。 秦锦兰和秦舒兰姐妹一个是因为没有教好妹妹,一个是出言不逊,才被罚写大字百张的,陈自晴却是什么都没错,一样领罚又是为了什么? 这祖孙三人一转念就齐齐看向了林秋禾,这不过是为她这个几日前还是卖身丫鬟的她鸣不平而已。 「晴儿……」秦老夫人皱眉开口,「你这又是何苦呢?」 「自来京城之后,我与锦兰姐姐和舒兰妹妹感情一直很好,眼见她们如此,我心中也是不好受的。」陈自晴说得语焉不详,并没有直接指出是见秦家姐妹对林秋禾不好才难受,不知道的人只当她是因为秦家姐妹受罚才难受的。 这话说的漂亮,秦老夫人也无法,转而又看向了林秋禾,「秋禾,你向来是个懂事的,你说呢?」 林秋禾抬头错愕地看了一眼秦老夫人,怎么着她先是莫名被人嘲讽了一通,如今还要让她再给那嘲讽的人说好话不成?她唇角勾起,笑着道:「我不过是秦府的客人,身份尴尬怎么敢随意插嘴老夫人教养孙女的事情呢。」 一句话就给推得干干净净。 秦老夫人皱眉,正想说什么外面的小丫头就进来道:「三爷让人通传一声,说是张御医府上的齐公子过来接林姑娘过去。」 林秋禾闻言顺势就屈膝行礼,道:「秋禾先行告退了。」说着就退了出去,陈自晴也连忙道:「我去送送她。」说着也跟着林秋禾出去。两个人出了安和园,林秋禾才道:「其实你不必为了我与秦家弄僵的。」 秦家怎么说也是陈自晴的外家,秦老夫人对她也是关爱。陈自晴笑了下,「我并没有弄僵啊。」她说着轻轻地推了林秋禾一把,道:「你不必担心我,过会儿我就和她们约好一起写大字。」 她话并没有说得明白,依照秦舒兰的性子只怕是不懂的。至于秦锦兰,年长两岁就算是听了出来只怕也不会告诉秦舒兰的。是以陈自晴并不十分担心。且在她心中,她们对待林秋禾的态度让她想到了自身,两个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如今秦老夫人在所有人看似对她都很亲切,可是若是外祖母不在了,这秦府上下看她是不是也如同看林秋禾一样,觉得她是那打秋风的穷亲戚? 由人及己,陈自晴送了林秋禾离开,正准备回安和园于秦老夫人说话去就遇到了过去回话的秦大太太章氏。 「大舅母好。」她笑着行礼,章氏点头,道:「好好,晴儿今日起色看着还好。」 陈自晴点了下头,见秦锦兰和秦舒兰都不在就与秦老夫人道:「外祖母与大舅妈说话,我就找锦兰姐姐一起写大字去。」 秦老夫人见她笑容不似作假又觉得之前的事情是否是自己多想了,点头示意她回去这才转头继续跟章氏说话。陈自晴带着秋归去了秦锦兰的院子中,秦锦兰身边的丫鬟红杏连忙进去通传,青李则请了她进去。 不一会儿秦锦兰就出来,见着陈自晴端坐在一旁就道:「我还道你与我和舒兰生气了呢。」 「怎么会呢?」陈自晴笑着起身,「大姐可是笑话我不成?我傻乎乎地想着舒兰是为了我身边的秋禾才被外祖母给罚了,这才想跟你们一起写大字的。怎么大姐还说我跟你们生气了?」 秦锦兰扬眉,「难不成你这番作态不是为了给林秋禾撑腰吗?」 「她总归是从我身边出去的人,若是我这个昔日的主子连她都护不住,那不是太过于无能了。」陈自晴过去拉住了秦锦兰的手,轻轻地摇着道:「我知道大姐和二妹觉得秋禾本是出身卑微的丫鬟,可是当年若不是我爹对她父母有救命的恩情,只凭着她爹张御医同门师弟的名头,难道还真会卖身为奴不成?她一家皆是重情重义的人,她待我又一向贴心且忠心,又是为了我才留在府上的。」 说到这里,姐妹两人一起坐下,陈自晴才又道:「大姐应当明白,若不是她记得父亲的承诺和我陈家对她林家的恩情,那日就此拿了身契去张御医府上,怎么也比客居在秦府要自在不是?我自然知道二妹是有口无心,然而若真让她这么被二妹奚落,袖手旁观,大姐可还看的起我?」 陈自晴说话徐徐道来,语气又轻柔缓和,秦锦兰本来脸色有些难看,然而后面也慢慢思索了起来,半响才道:「舒兰虽然只比你小上两个月,却不如你看事情透彻。」 她说着轻轻地拍了下陈自晴的手,「放心,我私下会好好说她的,不会让她再难为秋禾。」 陈自晴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我还是给她绣个荷包赔罪好了。」 两个人笑了起来,又说了一会儿秦锦兰就让人收拾了书桌两个人一起开始写大字,不时闲聊两句之前的隔阂就不见了踪影。 林秋禾这边坐了将近三刻钟的马车才到了张府,马车直接从偏门进去,到了后院才停下。她下车就有两个长相普通的丫鬟过来带路,等到了正院就见张章正在院子中动作缓慢地练五禽戏。 这五禽戏林秋禾前世也跟着爷爷学过,虽然与张章所练的还有些不同,却也能够看出一些影子来。她停下脚步,示意两个丫鬟不要出声就安静地等在一侧。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张章这才缓慢收势站好。转头看向了站在一侧的秋禾,他淡淡道:「来了?」 「师伯好。」林秋禾抿了下唇,上前两步行礼,张章点了下头,接过一旁齐林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额头的汗,道:「你们跟我进书房来吧。」 书房是齐林收拾好的,上面一个桌子,而下面并排两个桌子是他和林秋禾所用的。这样张章讲解医术他们做笔记都方便一些。三人坐定,张章还没张口只是看着一旁的笔墨纸砚就皱起了眉头。 「你,可识字,可会写字?」 「师妹认得字的!」齐林在一旁抢先回答,「之前我还送去了两本书,师父忘记了?」 「我读书不多,不过识字,只是写的不大好看。」林秋禾说,拿起笔架上的毛笔试了下选了个合适的写了几个字给张章看。这也是她自小就跟着爷爷学习的,字就如她所说的那样,不是很好看,不过横平竖直也算得上端正。 第十八章 张章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问了林秋禾一些她所看的那两本医术上的要点,见林秋禾有些答得顺利,有些却摇头说还没有看到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 「你针灸不错,想来穴位都是记得清楚的,当初看你下针所用的力度恰到好处,估计诊脉也是可以的。」张章对着林秋禾点头,「所差也就是药方和各种药物的药性常识上。那本《草本概论》及《草堂方》你回去继续看,多要看多背,每次来这里我都会检查你的进度。若是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问我。」 林秋禾虽然对张章心怀疑虑,听他这么说却也认真地点头。张章这才讲了一些之前所提问到的那些知识的要点。中医向来博大精深,就算是林秋禾前世的爷爷也常常感叹,正是因为国人对中医的误解和偏见,导致很多良方和知识在传承的过程中丢失。林秋禾大学学的虽然以医学有关,却不是正统的中医,因此除了一手把脉和下针的本事之外,开方治病并不擅长。 张章可谓是一语言中她的要害,林秋禾心中对他也有些敬畏,许多心中的不解就趁机一一问了。 齐林跟在张章身边一年有余,如今正在努力记着人体的穴位,对于草药和药方这边的知识反而基础比林秋禾更加牢靠一些,偶尔也能插上两句话。 师徒师侄三人对于医术都有种狂热的执着,教学、学习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府中的丫鬟深知张章的性格只守在门外也不敢提醒,直到林秋禾肚子突然发出轰鸣声,正在说话的她才猛然停顿了一下露出尴尬的神色。 齐林这个师兄就不客气地笑了起来,秋禾更加尴尬,最后还是张章道:「已经过了饭点,如今你们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还是要好好吃饭才醒。」转而叫了丫鬟传膳到客厅,又吩咐道:「下次到了饭点就记得提醒我,不要饿着他们。」 齐林偷偷对林秋禾挤眉弄眼,在张章身后压低了声音道:「我这可是托了师妹的福,师父疼爱师妹,往日里只教我一个从来没有如此贴心过的。」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然而张章就在前面并未走远,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 「若是你不服气,大可以不吃午饭。」 齐林连忙求饶,三人一路说笑进了客厅用膳,之后张章吩咐两人休息,齐林就热情地领着师妹去了他早早收拾好的院子。 「因为你不长在这里住,我就给你安排了两个丫鬟。」齐林介绍的两个丫鬟正是之前扶着林秋禾下马车的那两人,「院子虽然小了些,不过我可是用了心的。若是师妹觉得缺了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千万不要让师父知道,我可是在他面前打了包票会像兄长一样照顾好师妹的。」 林秋禾笑着点头,又请了齐林进去喝茶。这院子中各项东西果然如齐林所说准备齐全,连药箱齐林都给她准备好了。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放着针囊,还有腕枕,以及一些常用的药丸,瓷瓶上面都贴着名字和用法,免得她弄错。 「总共是一百零八根银针,师父说师门秘传的针灸之术最多时能同时下三百六十六根针的,这银针做起来慢,这一囊针师妹先用着,等到其他的做好,我再给你。」 秋禾听齐林在一旁说却是心中一跳,因为她所学的家传针灸确实是最多可以同时下三百六十六根针。这个针法还有一个称呼,叫做欲生欲死针。齐林如今毫不避讳地说出来,难不成张章还真是她这具身体的父母的师兄? 想着,她就关上了药箱回头坐下看着齐林道:「多谢师兄这么妥帖。我看师兄跟在师伯身边也有些时间了吧?」 「再过三个月就满两年了。」齐林见她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就更加温和,「我此生志愿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因此当初遇到师父就诚心拜师,这一年多来一直跟在师父左右。师妹不用害怕,师父脾气很好,教起医术来也是很有耐心的。你若是不懂尽可以直接问他。若实在不好意思,也可以偷偷问我,我若不懂再问师父就好。」 他努力做出一副好师兄的架势,林秋禾笑着点头,才又道:「师兄跟着师伯这么久,可曾听师伯说起我父亲的事情?我父亲去的早,加上我之前病过一场,好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 若是张章之前真的提过有过这么一个师弟的话,那也许真的是她多疑了。若是没有……就算他知道她针法上的微妙之处,她也不敢真的就放下心来。 齐林听她这么一问,眉头微微皱起,思索了半响才道:「似乎之前没有听师父说过这些,师父师门神秘,我虽然跟在他身边许久,却也从来没有被带回去祭拜过师祖。若不是那日师父回来一脸高兴说找到了师叔的后人,我都不知道还有一位师叔。」 「原来如此……」秋禾微微点头,旋即又笑了起来,「想来也是师伯与父亲不熟悉的缘故。」 齐林又坐了一会儿,见林秋禾确实没有什么到了陌生环境的不安之后这才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又嘱咐她好好休息,让两个丫鬟到点及时叫她起身。 齐林虽然与秋禾只见过几次,却深深觉得这个师妹沉静大方又可爱,自然是满心欢喜。连午觉都没有睡就努力地继续辨认人体的穴位。师父说了,师妹虽然学医的基础一般,然而一手针灸之术却有着颇高的水准,若是他在不努力就要被师妹给比过去了。 下午继续张章继续给两人上课,讲了一些常见的病症让两个人辨症。之后又留了林秋禾在府中用了晚膳这才让人送她离开。 等到林秋禾回到秦府荷园没见陈自晴先是一愣,后又听秋枫说是陈自晴去秦锦兰院中一起写大字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起来她们姐妹并没有因此闹僵。她放下心来就洗漱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过去给秦老夫人请安,顺便讲一下去张章府上的事情。 秦老夫人笑得和煦,关心地问了几句,就放了林秋禾回去。 林秋禾回荷园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府中的丫鬟开始点亮走廊上的灯笼。在昏暗的烛光下,林秋禾低头走路差点就撞上了迎面匆匆而来的章氏。 「大太太小心!」林秋禾连忙扶了一把章氏,下意识地提醒道:「老夫人这会儿精神不错,大太太……」 「秋禾,啊!林姑娘,见到你正好,馨儿她又腹痛,如今请大夫还有一会儿时间,劳烦你先去竹园中看看她吧!」章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对着身边的丫鬟道:「喜鹊,带林姑娘去看看大奶奶。」 后面跟着的喜鹊连忙就闪身出来,冲着林秋禾行了个礼道:「林姑娘请这边走。」 林秋禾迟疑了一下,想起今天早上才跟秦家那两个兰尴尬起来,秦老夫人对她也只能算是淡淡的,既然准备在秦家住着来试探张章的意图,那么还是要拉拢些人才好。 因此她上前一步才又吩咐,「劳烦大太太让人去一趟荷园,取了我师伯给我备下的药箱。」 章氏双眼一亮,立刻就道:「杜鹃,你去荷园给林姑娘拿东西。」 第十九章 两个人就此分开,林秋禾和喜鹊去了竹园,杜鹃去了荷园,而章氏则跑去给秦老夫人报备一下,看是不是再请一位御医过来看看。花氏这胎,真的是多灾多难了。 想起那个贱人谷雨,章氏心中愤恨不已,本想直接将那贱人给活活打死,却没有想到被秦老夫人拦下,直接送到了庄子中说若是生下孩子就去母留子送回来与花氏的孩子一起抚养。 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 章氏自然是明白秦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是怕花氏腹中的孩子不保,或者是个女孩。这毕竟是秦府的第四代,老夫人老了还是想要抱抱曾孙的。 秦老夫人果然让人拿了她的帖子去请御医,正巧了,这日依然是张章轮休,一事不烦二主。上次请的就是他,这次还是他吧。更何况,林秋禾这不是还在秦府上住着。两家也算是关系不错了。 章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道:「之前来的路上,我心中慌张,就让林姑娘先去给馨儿看看了。」 秦老夫人点头,「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理应如此。」章氏应了一声,起身道:「天色已晚,老夫人好好休息,馨儿那边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老夫人如今年岁大了,身子也有些不好,章氏并不敢真的劳烦她一次次去一个晚辈院中。上次毕竟是事出突然,又关系到陈自晴这才惊动了老夫人过去的。 林秋禾一路被带到竹园,进屋就听到细细的呻、吟声。一旁的喜鹊连忙上前掀开了帘子,她低头进去就见夏至和冬至两个丫头伺候在左右。见是林秋禾过来,两人愣了一下,这才连忙行礼问好。 「林姑娘好。」 林秋禾点了下头,上前站到了床边,「我先给大奶奶把脉。」 花氏这回清醒着,见是她就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 「上次的事情还没有谢过你,如今就又要劳烦你了。」她声音中带着虚弱,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林秋禾示意她不要多说话,这才上前诊脉。 这一会儿的工夫,杜鹃也拿着她的药箱过来。林秋禾放下了花氏的手腕,仔细看了一下里面的药丸,拿出其中一个给夏至:「倒些温热的白水给大奶奶喝下去,一次一丸。」 她说着回头对花氏道:「这是我师伯特意留准备的安胎药。大奶奶尽管放心用就是。」最主要的是,秋禾看过这药的成分知道它还对花氏如今的病症,并不是一般通用的安胎药。 张章之前给花氏看诊过,心中自然是有数的。齐林如今的医术,只怕也跟她一样只能看出这药对不对症,却没有能力开出药方来。因此,林秋禾断定,这药箱之中的药绝对是张章准备的。 张章这番行为,是怕她因为身份尴尬在秦府受委屈吗? 林秋禾一边净手后打开针囊取银针一边想着张章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心中虽然感动,却也还是拼命提醒自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张章如此爱护她这个「师侄女」,到底所求什么呢? 花氏这次动胎气并不严重,说来也是有些疏忽了。她中午午睡的时候窗户开了一条小缝,结果徐徐小风吹着,睡着的时候也不觉得,晚上又吃了些性凉的菜品,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然而章氏之前是被吓到了,这才慌慌张张地求了秦老夫人去请御医。张章虽然算是白跑了一趟,却也不气恼,看着林秋禾在一侧就多问了她两句,显得又关心她人又关心她的学业。 章氏看在眼中,心中对林秋禾自然是又看重了几分。花氏是秦锦兰嫡亲的嫂子,她得了消息自然是要放下其他事物过来看看的,正巧陈自晴也在她院子中,两个人就相携而来。 一进屋,两人就看到陈自晴坐在章氏下手处。 两人对章氏行礼,林秋禾起身,三个人见礼,然后陈自晴就坐在了她的旁边,秦锦兰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秦锦兰顾不上林秋禾,转头就看向章氏问起花氏的情况。 「你大嫂子如今已经吃了药躺下了,你别去吵她,让她好好歇息就是了。」章氏感叹,「还是多亏了林姑娘。」 花氏未嫁过来之前,秦锦兰与她感情就不错,如今听是林秋禾的功劳神色间就有些尴尬。章氏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女孩间的事情,扶着杜鹃的手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微微一顿,才又道:「锦兰顺路送送林姑娘才是。」 秦锦兰尴尬地应下,等到章氏离开之后这才尴尬地站了起来,「我们也回去吧。」 三女一起出了竹园,一路上秦锦兰尴尬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陈自晴虽然想要缓和林秋禾与秦家姐妹的关系却也没有主动开口。一直到她们到了荷园,秦锦兰才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陈自晴和林秋禾。 「晴儿明日还去我那里一起写大字吧?」她开口邀请,陈自晴听了自然是应下。秦锦兰这才转头看向林秋禾道:「今日的事情是我姐妹不对,不应该自持身份骄矜欺人,还请林姑娘见谅。」 她说着微微屈膝行礼,很是诚心的道歉。 林秋禾连忙闪开没有受下这一礼,她过去扶着秦锦兰起身才道:「大姑娘不用如此客气,不过是些许小事儿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我回去定然会好好教导二妹的。」秦锦兰再次说,「还要多谢你两次救下我嫂嫂和她的孩子。」 三女这才分开,等到回了荷园陈自晴才帮着秦家姐妹说好话,「你不要再与她们较真生气了,大姐是真心觉得今天早上舒兰做得不对。她自己也很是歉意,当时一时没有想到……」 作为一个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林秋禾自然不会真的对秦家姐妹这点骄傲的小情绪生气,更何况她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身份放得太高。当然了,她也没有把这些世家女儿的身份看得太高也就是了。 而如今她还要依靠秦家来与张章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自然是不愿意真的完全跟秦家的姐妹闹翻的。 听到陈自晴的话,她就笑了笑,认真地表达了她不会介意的事情。陈自晴趁机就邀请,「那你明日跟我一起去大姐姐处可好?」 林秋禾想了想,「也好,到时候你们写字,我看医术就是了。」 陈自晴这才真正放下心来,露出了轻松地笑容,催促林秋禾早些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在荷园中用过早膳正准备过去旁边秦锦兰的园子就见夏至满脸笑容的过来,见了正准备出门的两人一愣,连忙屈膝行礼。 「可是奴婢来的不巧?」她说着起身,「大奶奶说昨日多亏了林姑娘出手相救,让奴婢请林姑娘过去说话,要亲自谢林姑娘。」她说话爽利,三言两语就把来意说了个清楚,「自然,若是表姑娘无事,也是欢迎表姑娘一起去坐坐的。」 她说话得体,而陈自晴也为了林秋禾能被花氏认同和看重而高兴,自然不会多想。她摇头道:「我约好了跟大姐一起去写字,就不够去凑热闹了。」 林秋禾只得让秋枫帮忙把医术和之前的笔记送回去,换了药箱跟着夏至去了竹园。 第二十章 花氏因为要养胎并不能下床,因此见秋禾的时候就直接在了内屋。她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不过见着秋禾就立刻露出了满脸的笑容,不等她行礼就拍了拍床边道:「林姑娘过来这边坐吧,我身子不好你可别见怪。」 林秋禾笑了下,放下药箱拿出腕枕道:「我还是先给大奶奶诊脉吧。」 「我请你来可不是为了看大夫。」花氏这般说着,却也伸出了手,明显是很领秋禾的好意。秋禾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过了片刻才放下手,笑着道:「脉象好了不少,只是大奶奶还是有些被惊着,我再下两针给大奶奶安神。」 她说话间,夏至就已经端了温水过来,伺候她净手。花氏就靠在床头,笑着道:「本来是想请你过来说说话的,谁知道竟然又占了一次便宜。你也别口口声声叫我大奶奶这么生疏了,我比你痴长几岁,你要是不介意就叫我一声姐姐好了。」 林秋禾捻起针,示意花氏伸手,下了几针,这才收起针囊道:「那我就厚着脸皮叫一声姐姐了。」 虽然她觉得依照秦府上下都知道的,她与陈自晴的关系更应该随着陈自晴叫花氏大嫂嫂才对,可是既然花氏这么开口了,她本就有心与花氏交好,自然也就没有分辨。 这个时候,还不是很了解这些家族的林秋禾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声「姐姐」与「大嫂嫂」之间的不同到底有多大。 昨天早上在秦老夫人处发生的事情花氏也已经知道了,如今见秋禾顺势叫了她姐姐,这才露出笑容,亲切地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多说两句。锦兰自幼就是被宠着长大的,大郎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妹妹,更是不忍心苛责她半句。她骄傲惯了,对于人情世故自然是懂得少了些。不过,她人不坏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是一时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我明白的,姐姐放心,今日本就与晴儿约好一起去大姑娘处一起学习玩耍的……」林秋禾说着抿唇笑着看了一眼花氏,心中却隐隐提醒自己,花氏并没有提起三房的秦舒兰。花氏听她这么说顿时明白,若不是她不放心提早把林秋禾叫来给秦锦兰辩解一二的话,这会儿说不定几个女孩已经坐在一起尽释前嫌了。 她也就放下心来,觉得总算是完成了婆婆的交代,又没有真的跟林秋禾这个能干而又有所求的女孩生出嫌隙,心情彻底放松下来,两个人坐在一起说笑倒也没有冷场。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林秋禾起身再次净手给花氏收针,正把针囊往药箱里面放的时候就听到外面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低声劝解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守在外间的处暑开口:「花三少爷来看大奶奶了。」 说话间一个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就直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不安的冬至一进屋就行礼问安请罪。 「好了,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你且下去忙吧,让人给云白送上壶茶喝。」花氏笑着点头,然后才对侧立在一旁小心观察着的林秋禾介绍,「这是我家中三弟,花云白。云白,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张章御医的师侄女,林姑娘。」 两个人这才偷偷打量着彼此见礼,花云白上次来探望花氏的时候林秋禾并不在,不过也听过他的名字,如今见了就先是客气三分对这位救了姐姐和未来外甥的人很是客套,没有一点大家族子弟的傲气,更是没有表现出一点对于林秋禾攀附上张章飞上枝头要变凤凰的鄙夷。 他笑着道:「多谢林姑娘两次出手救了家姐。以后若是有我能够帮到的地方,还请姑娘不要客气。」 这话说得大气且诚恳,林秋禾这才直视花云白片刻,然后点头道:「花公子客气了,我既然叫大奶奶一声姐姐,自然是要尽心为她好的。」 这个时候直接应承下来自然没有客套的结果好,而花云白听了她的话眉毛一挑就直接看向了花氏。 花氏点头,「我很是喜欢秋禾,自然与她姐妹相称。」 花云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这才收回之前略显诧异的神色,又回头看了一眼林秋禾,道:「我知道了。」 林秋禾把这姐弟两人的表现看在眼中,虽然还是不明白两个人这些细节意味着什么,却也隐隐感觉到这与她有关。不过有了华云白在,她自然不好留在这里阻碍姐弟两人说话,因此不过是客气了几句她就起身告辞。 自那日起,秦锦兰再邀请陈自晴去她那边说话玩耍就会带上林秋禾了,秦舒兰虽然依然不大跟林秋禾说话,却也没有再如同之前那样不客气的嘲讽。林秋禾之前被刁难的时候就毫不退让,这时候自然也不会刻意凑上前去巴结讨好,两个人关系一般,反而是秦锦兰因为多相处了一些时间,林秋禾对她这种落落大方又有主见的世家女还是心生好感的。 五日转眼即过,这日一早齐林就又过来接林秋禾去张府学习医术。林秋禾跟秦老夫人报告了一声就出了门,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她才又被送了回来。 下马车的时候齐林才开口,「等下次去张府之前,你与秦家说一声,就说师父已经准备好了给你买的丫鬟,总计六个,请他们安排这些丫鬟的住处。自然了,这些丫鬟的月钱会从张府支出。」 林秋禾一愣,皱眉就拒绝,「我这边不需要这么多人。」 「不过才六人而已,要我说以你的身份,身边最少也是要十二人,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粗使丫鬟才对。说不得还要再添一个管事的嬷嬷,不然岂不是让有些眼睛不够亮的人看低了你!」 齐林说得有些愤愤不平,林秋禾闻言一愣,却立刻想清楚了这期间的缘由——想来齐林也不知道从何处知道了秦舒兰针对她的事情了。不管张章是什么心思,但是明显齐林是不知道的,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四的男孩对她好只是因为他叫她一声师妹,所以就以兄长之姿维护她了。 这种维护之情没有一丝的杂质,单纯得让林秋禾感动。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其实秦府也不错。一个小丫头骄纵了些,难不成我还真的与她计较?」秋禾笑着说,「那不是拉低了我的档次了?」 齐林闻言一愣,用一种重新认识的目光看了林秋禾片刻,这才笑了起来。 「没错没错,师妹说得没错。」他一副温文尔雅的做派,「我们是读书人,自然不能以势压人。要以德服人才对,不过最少你身边还是要有六个伺候的人才行。」 话虽然说得温和,有关买丫鬟的事情,齐林却是一丝不肯退让。林秋禾无法只能应下,「到时候我会提前说的。」 之前之所以一直不给林秋禾添丫鬟不是因为张章和齐林不知道林秋禾被秦府的人鄙夷,而是因为林秋禾的脱了奴籍的事情还没有办下来。而只要林秋禾还在奴籍,买了丫鬟就不能记在她的名下,所以这件事情才拖到了如今。 第二十一章 这些林秋禾本是不知道的,还是随口提起的时候陈自晴给她普及了这方面的知识,然后才又叹道:「看起来张御医是真心对你好的,这才想着要把丫鬟都记在你的名下,让你成为真正的主子,免得被那些子心眼不好的看轻了以后会奴大欺主。」 林秋禾的身世不管怎么粉饰太平说出来都是尴尬,就怕有些丫鬟心里瞧不起林秋禾对她阴奉阳违。因此,等到林秋禾脱了奴籍之后亲自挑选丫鬟记在名下,拿着她们的卖身契才是最好的办法。 林秋禾被补了这么一课,心中就更是疑惑。 几次接触下来,张章似乎只是认真教她医术,问都没有问起过她针灸之术的问题。而其他的问题,就更是少了。不过是偶尔会问一两句她小时候的事情,大部分都被她以生过病不记得为理由给推辞了。 就因为这个借口,张章还特意给林秋禾把过两次脉,却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她前世学的家传的针灸之术真的是张章师门的不传之秘?所以凭借着这个针法张章才认定了她就是她师弟的遗孤? 就在林秋禾半信半疑的时候,第三次授课的时间到了。 而这次,她在张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挑丫鬟。而张府这日,却比她所预计的多了一位客人。这客人秋禾也认识,正是有着一面之缘的病美男晋王。 如今已到四月份天气渐热,可这位晋王却还是裹着斗篷,穿得如同初春时一般生怕受了寒。加上他不时地咳嗽两声,不由地就引着林秋禾侧目。 晋王还真是好看,就算是病得脸上没有血色,也有一种格外不一样的病弱美。 「师妹,你不会是看上晋王了吧。」一旁和林秋禾一起站着的齐林忍不住凑过去压低声音说,「不过晋王长得确实漂亮,这么一副皮相,多亏他身体不好不然的话只怕京城中的姑娘就都要害相思病了。」 林秋禾一个胳膊肘撞了过去,「闭嘴!」 齐林冷不防被撞疼叫了一声,引得张章和宁卿都看了过去。 「怎么?」张章看向徒弟。齐林连忙笑着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着,要不师父和晋王殿下先忙,我带着师妹去选伺候的丫鬟?」 「选丫鬟?」宁卿装作不知,转头看向了林秋禾,「这个就是你之前提过的师侄女?」 装什么装,刚刚不是见过礼了吗?! 林秋禾这次真是丝毫不怵地抬头和宁卿对视,大大方方地看了一遍病弱美男子。 「秋禾见过晋王。」她屈膝行礼,就听到宁卿道:「起身吧,我与你师伯关系亦师亦友,你既然是他的师侄女也就不用多礼了。」宁卿说着又是拿着帕子掩唇咳嗽了两声,「刚刚听齐林说,是要给你挑丫鬟?」 齐林明显跟宁卿相熟,听到这话就笑了起来,「是啊,免得师妹在秦家被人欺负。」 这话一出,宁卿的眉头就微微蹙起。他沉吟片刻,瞥了一眼一旁的张章。「没有想到啊,张御医的师侄女竟然还被人欺负。」语气中蕴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得林秋禾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就又朝着宁卿看了一眼。 张章苦笑,道:「这不是还没有过明路吗?臣正准备五日后再次沐休的时候招待京城中的好友,正式宣布秋禾的身份。」他说着就冲齐林挥手,「去带你师妹挑人吧。」 林秋禾把一切都看在眼中,闻言也不多说话就跟着齐林一起行礼退出。等到出了正院,她这才低声问道:「师兄,晋王殿下跟师伯关系很好吗?」 「听闻,从八年前晋王殿下因为为皇上挡下毒箭差点没命之后,就是由师父负责看顾他的身体了。那个时候晋王殿下不过十岁,说起来,他也算是师父看着长大的,感情自然不一样。」齐林说的清楚,林秋禾却为自己的怀疑找到了另外一条线索。 晋王会关心她是不是被欺负,也许是看在张章的面子上。又或者是,张章根本就是看在晋王的面子上才做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而当初张章为什么会指了自己去晋王船上拿药,却没让她去药房反而把她带过去见了晋王一面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这么想着秋禾只觉得心脏越跳越激烈,几乎要跳出来一样。 如果按照这个想法推论,那日张章带她上晋王船就是为了让晋王看她一眼。为什么要她呢?是想要确定她的身份,而这身份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确认的话,只能说晋王认识她。不对,她这具身体在陈家好几年了,少女成长起来变化最是快…… 也就是说,晋王认识一个跟她长相相似的人! 「师妹,你想什么呢,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齐林的声音把林秋禾从各种想象中喊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就感觉到一手的汗水黏黏糊糊的。 齐林这下直接停下了脚步,也顾不上男女之防直接拉住了林秋禾的手就搭在她腕子上把脉。林秋禾被他动作吓了一跳,见他给自己把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中也暖暖的带着感动。 「我没事。」林秋禾说,「只是看到晋王似乎依稀想到了一些事情小时候的事情,头有些疼。」她虽然有些不大肯定,但是这么试探一句也无伤大雅。 「这可是要紧事!」齐林说着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回走,根本就不顾晋王在场就叫道:「师父,师妹她不舒服,说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他说着看了一眼宁卿,「好像是看到晋王出去之后突然想起来的。」 听了这话,本来有些悠闲地靠坐在椅子上的宁卿立刻直起了身,一双漆黑的眼睛直接盯住了林秋禾,「哦,」他缓慢地说,似乎在掩饰之前直起身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急切一样,他又缓缓靠了回去,眯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向林秋禾:「不知道林姑娘想起了什么?」 「我小时候,好像来过京城。」林秋禾唇角带着丝笑意,「只是一些画面,里面的人脸都看不清楚……」她平静地说:「可是画面中的一些地方似乎跟京城有些相似。」 「你过来坐下。」张章开口,等到林秋禾坐下伸出手腕他才搭上手指诊脉。许久,他眉头越皱越紧,然后摇头:「从脉象上来看,之前你情绪波动很大,至于其他就看不出来了。」 他说着又问了林秋禾一些问题,最终却依然没有结论。 「若是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丫鬟晚些时候再挑也无所谓。」张章担心地说,而秋禾摇头,「还好,等挑了丫鬟我再休息也没问题。」 林秋禾和齐林两人一起离开,等到屋子里面再没有其他人时宁卿才开口:「人都安排好了吗?」 「早就交代了人牙子,定然不会露出什么端倪的。」张章对着他点头,宁卿这才放下心,伸手摸着下巴。他手指修长而圆润,一点都不像大部分男人的手指那样骨节分明,「那个化名为林冬泽的人,调查的怎么样了?」 张章摇头:「还没有传回来具体消息。不过,她说想起在京城呆过,这……」 第二十二章 「一切还没有下定论,就什么都不能说。」宁卿声音微微发寒,「这几天里面,父王和母亲回来,王府里可不怎么平静。春天都快过完了,竟然还有人放纸鸢放到了墙外。」 他话中若有所指,张章心中明白也就没有再多劝诫,直接道:「那我让人准备安排酒宴,京城之中的权贵能请的都请了来,也让那些人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小看的。」 「如此就好。」宁卿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至于秦家,不是说他们家老三正在走动人情想安排一个位置吗?我让人拖拖他,秦家还是有几个聪明人的,自然会联想到你是她的师伯的。」 张章点了下头,一点都不介意宁卿把他塑造成一个仗势欺人的人。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宁卿,才又道:「陈太妃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你……得空还是进下宫吧。」 宁卿脸色一变,许久才道:「抽空我会去见见皇上的。」却不提见陈太妃的事情。张章看着他这样,也很是无奈,两个人安静在屋中坐了片刻,宁卿突然起身,一旁他的贴身侍卫黑泽立刻上前给他披上了斗篷。 「不如去看看她会挑上几个我们安排好的人。张御医,一起?」 「我过会儿还要给他们上课,还是先准备准备,王爷若是有心,自去就是。」张章摆摆手,宁卿见状也不强求眯着一双眼睛就出了屋子,朝着林秋禾在张府的院子走去。 而此时林秋禾正在因为挑人的事情头疼。 不是这一批供她挑选的丫鬟不好,而是素质太好了。 她看着一个年岁十五左右名为青黛的丫鬟,「你之前伺候的主子是哪家?」 「回姑娘的话,按照规矩奴婢不能随意说上一任主子的事情。」青黛不卑不亢,神色之间甚至不带一丝献媚。她长相只能算是清丽,然而沉稳大方的气质竟然不必小户人家的姑娘差,林秋禾一眼就看中了她,却对她的年龄有所疑虑这才多了一问。没有想到,青黛就这么回了回来。 她微微蹙眉,「那你为何不在前一家总可以说一下吧?」 青黛屈膝,「奴婢不愿被羞辱自请家中女主人发卖了奴婢的。」 就是说被男主人看上了,不想当小妾?看起来前一家女主人也算是宽容,竟然还留下了她的性命,只是好好发卖了而已。林秋禾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就更是头疼了,然后青黛又道:「因为奴婢签的不是卖身的契约,而是五年的契约,奴婢如今还有两年契约到期。若是契约到期,奴婢自动恢复良民的身份。」 竟然还不是卖身的丫鬟…… 林秋禾虽然不是很赞同丫鬟要完完全全买下的说法,然而也明白这种签订契约的丫鬟可信度没有卖身的丫鬟高。也许这就是上一家只能将青黛发卖了的缘故。 她转而又看向另外一个看中的女孩,大约十二三年岁,看着虽然不如青黛清丽,却也是眉清目秀,神色之间也没有一般丫鬟的拘谨。看她的目光转过去,俗称包娘子的人牙子就笑了起来,「这个叫做红线,原是商人之女,认识几个字。一年前家道中落被卖了过来的。我觉得她资质不错,特特多教了一年。要不是听闻是张大人家要人,我还舍不得带出来呢!」 林秋禾叫第二排的红线上前过来,她仔细看了看,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觉得对红线还是更满意。 其他四个丫鬟也都挑选的很顺利,也许是包娘子故意的,这批小丫鬟都是第一个字为颜色,秋禾挑了红线之后又挑了墨香、绿袖、橙光、蓝丝。其中绿袖和橙光擅长厨艺,蓝丝擅长针线,墨香则打得一手好算盘。 这些都是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林秋禾觉得她还是需要一个靠得住的管事丫鬟。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就又落在了青黛的身上。然后在心中默默地盘算着,买下青黛两年的契约到底合算不合算。两年的时间,那时候陈自晴就出孝改谈婚论嫁了。说起来,无论如何到那个时候她都会脱离秦府,这么算起来的话,这两年的契约期还是很合算的。 至于忠心问题,她又扫了一眼青黛。青黛只是脸上带着笑容,不卑不亢、不喜不悲地站在一旁。反而是包娘子为她说了两句好话。 「不敢欺瞒姑娘,青黛可是个利索的帮手。就算是在上一户人家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主人的坏话。」这就是说,青黛本身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忠心方面不会比那些卖身的丫鬟差。 林秋禾又想了想,实在是找不来更合适的管事大丫鬟,就点头也留下了青黛。 这六个丫鬟一定下来,一旁的一直默不作声的齐林就开口让包娘子带着剩下的人离去,等办完了过户的手续账房那边自然会去人跟她结算。包娘子笑眯眯地走了,心中盘算着这位姑娘倒是好眼光,人家安排在她这里的四个人全部都给挑了去,光是平白赚的就有五十两银子,更何况那人还承诺挑走一个再给她加二十两银子呢! 这么算算这一笔生意光是这就赚了一百多两呢! 秋禾挑选丫鬟齐林虽然没有插手一点,却在她挑选之后提高了声音提醒她。 「这些丫鬟看着是好,不过你也要留心,若是有什么不够忠心,不够机灵,或者是对你不够尊敬的你尽管说,到时候退了回去再挑就是。这京城里面什么都不缺,更何况是寻几个用得舒心的丫鬟!」 这话明显是故意说给站在下面的六个丫鬟听的,这六人中绿袖和橙光胆子略小有些瑟瑟,而其余四人则也毕恭毕敬。林秋禾把她们的表现记在心上,笑着道:「你们先把院子收拾收拾,若是有需要带的东西就都打包起来,晚膳之后跟我一起回秦府。」 她说着看向齐林,「师兄,我们还是赶紧去书房吧,这会儿已经比平日晚了快一个时辰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就该吃午膳了。这五天里面,她只看书可是积攒了不少的问题的。 中医之学博大精深,就算前世林秋禾的爷爷在他们那个市区被称之为神医,然而中医一脉经过几千年的流传和后期打压也已经失传了很多的东西。林秋禾之前对于中医的学习本来就是强烈偏科,这会儿想要有一技之长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生存下去,既然是要耗费更大的精力。 不管张章对她这么照顾是为了什么,她都不愿意错过这么好的一个老师。 师兄妹两人出了院子,正巧就看到了在外面竹林中休息的宁卿。看到对方消瘦的身影,林秋禾一愣才跟着齐林上前行礼。不过,看着宁卿似笑非笑的神色,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位晋王似乎是特意等在这里的一样。 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有些自作多情的成分,可是那种感觉却又挥之不去。宁卿抿着唇笑着对行礼的两人点头,「你们师傅交代了,让你们忙完了就直接去书房上课。」 「多谢晋王提醒。」齐林身为师兄代表性开口,临走之前又提醒了一句:「殿下还请多多注意,这竹林边寒气重,殿下身体畏寒不能久留。」 宁卿一愣,旋即又笑了起来微微颔首。 第二十三章 目送了这师兄妹离去,宁卿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敛,只留下了冷然。 「让那四个人好好表现,若是有一丝的差池,让我不满意的话……」他话未说完,给人留下了无数的脑补空间。一直沉默的黑泽点了下头,开口:「是。」 等到晚上林秋禾带着六女回去,陈自晴这边早就安排好了两个房间给她们住。她本就心细,还让人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服给这六人。 「若是大了,你们就略微改动下。若是小了,就再禀来,我让人去调换。」陈自晴笑着对以青黛为首的六女说,然后就拉着林秋禾过去说话。 林秋禾见她一副神秘的样子,唇角就带着笑意陪着她一起坐在窗边说话。 「我今日里见着三妹妹了。」陈自晴压低了声音,「明明已经八九岁了,看着却比真正年龄小上一两岁的样子。脸色看着也不好,白得有些泛青……」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才道:「玉兰是二房的长女,不过看二舅母的样子,怕是也不喜欢她。连着外祖母也只不过是问了她两句就让她去休息了。」 二房的二老爷虽然自幼养在了秦老夫人身边,却是庶出的,本来在秦府就比旁人艰难些。加上秦玉兰一直病着,所以陈自晴住进秦府快两个月了才是第一次见她。 她扯了扯林秋禾的衣袖,「我觉得三妹妹有些可怜。」说着眼巴巴地看着秋禾。 秋禾有些头疼,无奈地看着陈自晴,「我医术并不算好,不见得能帮上忙。你不要见我救过大奶奶就以为我真的是一代神医了……」她微微摇头,笑着道:「那只是机缘巧合而已。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我跟在父亲身边学医才多久,当初不过是专门研究了针灸,这才能拿得出手。」 听她这么说,陈自晴隐隐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 「我只是可怜三妹妹,今日里外祖母不过是让她不要挑食,好好吃药,她就吓得不轻看着要哭出来的样子。」这样的性子,也难怪秦老夫人不喜欢了。 陈自晴也无奈,然而她一看到秦玉兰就觉得如同看到了幼时的她一般,心中就更多了几分认同感。 林秋禾听她感叹,心中自然明白她是如何想的,眉头微微一皱双手握住了陈自晴的手道:「姑娘与她自然是不一样的。姑娘从不是自怨自怜的性子,天性乐观又心善。且你性子又柔韧,这才渐渐好了起来。至于那位三姑娘,只听姑娘说就是一副软弱的性子……你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陈自晴本就有心结,若不是她生性乐观只怕如今也早就病怏怏的了。如今又得林秋禾开解,她见了秦玉兰之后心中的那段酸涩自然是消散了大半。 两人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去休息。 本以为秦玉兰不过是出现一次就会继续窝在二房的地盘上「养病」,没有想到第二天去给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她们就又看到了那个瘦小、苍白的姑娘。 秦玉兰是去的最早的,这会儿正小心翼翼地陪着秦老夫人说话。见着她们进去,秦玉兰连忙站起来见礼。 等到三女再次落座,陈自晴就被秦老夫人亲昵地叫到了身边,反而是秦玉兰这个孙女落得和林秋禾这个客人一般有些尴尬。秦玉兰甚至坐在了林秋禾的下手处,羡慕地看着陈自晴和神色和煦的秦老夫人聊天,她这才不安地低声说:「林姑娘好。我早就听闻家中来了客人,只是之前病得厉害,不能出门。未曾迎接林姑娘,是我的失礼。」 这话把身份放得极低,相对于之前秦锦兰和秦舒兰来说,更是谦逊有礼。然而,林秋禾却没有多大的感触。一个八岁的孩子,就算是心思细腻,也不见得能说出这么妥帖的话,这话只怕是有人教的才对。 至于教秦玉兰的人为什么会让她这么放低姿态?只有一个理由,对林秋禾有所求。 林秋禾不是傻子,秦玉兰所求什么这么简单的因果关系自然想得明白,她不欲趟秦府嫡庶的浑水,因此是只笑着客气了两声。秦玉兰还想说什么,外面就听到了秦锦兰和秦舒兰的声音。 几个女孩又是一番折腾,这才陈自晴也不好挨着秦老夫人坐,就和林秋禾坐在了一边。而她们对面一次坐着秦氏三姐妹,不过看秦锦兰和秦舒兰对秦玉兰的态度,也还算关心。 秦玉兰就有些谨慎和防备了。 一群少女陪着秦老夫人说笑,屋子中的气氛很快就热闹了起来。又过了大约两刻钟,秦家大太太和秦二太太这才忙完了各自的事物过来请安。 「怎么不见老三家的踪影?」秦老夫人等人落座,这才问到。 秦二太太在她面前向来没有多少话,就由章氏开口。 「好像是三叔有些事情耽搁了,我出来之前已经让人去说了一声,让三弟妹不用再去我那里集合。」她说着笑道:「想来再晚会儿她就会过来了。」 说话间外面就响起了有些匆忙的脚步声,不大一会儿秦三太太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进来。 「我来晚了。」她虽然笑着说,眉眼之间却带着一丝忧愁。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因此都陪着秦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就找借口离开了,最后只有秦三太太留下。 「说吧,出了什么事儿?」 秦三太太迟疑,半响才咬牙道:「一大早就传来消息,说是之前为三爷谋求的职位被晋王给插手了,只怕会生出波折。」她说着看向坐在上首的秦老夫人,「母亲,这该如何是好?」 「晋王?」秦老夫人皱眉,「可确定了这消息?不是别人故意以讹传讹的?」 秦三太太点头,「已经得了信儿了,说是晋王说三爷之前一直是白身,这职位虽然不要求是三元及第却也不能……」她为难地压下后面的话,意思却表达的清清楚楚了。实际上,传话的人说当时晋王说的话更是刻薄,什么连个秀才都不是,不知道是不是《千字文》都读不下来之类揶揄嘲讽的话都有。 秦家怎么会得罪晋王的?之前三爷去接陈自晴的时候,一路上不是还于晋王关系不错吗?就算不指着晋王的关系一步登天,可是怎么也不应当刻意阻挠才对啊。 这事情秦绍轩夫妇想了许久不得其法,只能一个去问父亲一个来老夫人这里讨个主意。 秦老夫人眉头皱得更近,她毕竟经历的事情多了些,联想到张章从晋王十岁左右就在身边照看他,而林秋禾又是张章刚刚认下的师侄女。另外,三房的秦舒兰之前当着她的面嘲讽了林秋禾麻雀变凤凰…… 难不成,张章就如此在乎林秋禾,而晋王与张章的关系就如此的好?让他不估计秦家一点只为了一个他可能都不认识的丫鬟,就做出这等刻意为难的事情来? 「这事儿我记下了。」秦老夫人心中毕竟还是有些不确定,并没有直接说出她的猜测,「你放心老三为人能干,家里肯定不会亏待他的。」 秦三太太只能应下起身离开,然而秦老夫人安慰的话她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第二十四章 而除了三房这对夫妇忧心之外,秦府上下如今都在为两天后秦锦兰的生日忙碌。秦锦兰虽然是晚辈,却是秦府这一代的嫡长女,加上秦老夫人向来疼爱她,这又是及笄前最后一次生辰这之后就要定下婚事,因此就办得格外慎重。 等到了这一日,林秋禾和陈自晴早早地就收拾妥当。陈自晴虽然还在孝期不能穿艳丽的颜色,这日也破例身穿一袭淡黄色的衣衫过去给秦锦兰道贺。她送给秦锦兰的是一副早就准备好的「谪仙人」的诗集,纯手工绣制。这个备受追捧的诗人林秋禾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那些流传下来不算多的诗句念起来也是朗朗上口。 秦锦兰向来喜欢「谪仙人」的诗,这会儿见了双眼都亮了起来。忍不住当场就打开细细看了一遍,一边赞诗词好,一边赞陈自晴的绣工好。 林秋禾送上的则是一小罐子香料,「这香料不是名贵的东西,是我自己配的。」她笑着解释,「我看大姑娘这些日子神色有些疲倦,似乎是天气渐热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所以这香料主要是安神之效。」 她说得谦逊却让秦锦兰和秦舒兰,甚至是陈自晴都变了脸色。 香料在本朝并不算名贵,但是这是泛指那些早就流传开来,普通有钱人家都能用上的香料的。而对于有些家底的大户人家来说,谁家没有几种配方不外传的香料,就会毫不客气的被人认为是暴发户,没有底蕴。 这下连秦舒兰都凑了过去,直接开口催促道:「大姐快打开给我看看!」说着她目光就落在了林秋禾的身上,带着掩饰不住地打量。 秦锦兰心中也好奇,在秦舒兰的催促下就直接打开了那个小磁罐子。 罐子一打开,一股清幽的香味就慢慢飘散出来,闻得人心旷神怡,只觉得浑身都放松了下来一样。「这香料……这香料不是买来的?」秦舒兰忍不住又凑近闻了闻,「我敢肯定,这不是买来的香料。就算是其他人家,似乎也没有这种香味的香料。」 「我自己配的安神香料,还请大姑娘不要嫌弃才好。」林秋禾抿唇笑了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一瞬间,秦锦兰都觉得手中的东西有些烫手,然而一想这不过是香料又不是配方,这才放下心来,「林姑娘有心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送礼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波澜,秦锦兰在京中长大,自然还有不少的朋友要来做客。陈自晴和林秋禾并没有在她屋中久留就去了外面院中帮忙招呼客人。 「你之前怎么也不提一句要送大姐姐香料。」等到四周没什么人的时候,陈自晴这才低声问林秋禾,「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说送就送也不怕被人惦记。」毕竟这是秦锦兰的生辰,当时屋中还有其他人在,若是被有心人看在眼中的话…… 陈自晴懊恼地道:「早知道你要送这个,咱们就应该更早些过去才是。」最起码不要让外人知道林秋禾会制香。 林秋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秦锦兰那句「这么贵重的东西」并不是客套话,她仔细问了陈自晴然后才苦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 「若是一般的香也就算了,」陈自晴解释了之后又自顾自的懊恼,「你送给大姐姐的香只是闻着味道就是好东西。」她说着瞪了林秋禾一眼,「只怕以后有得你忙了!」 「怎么说?」 「你在京城之中并没有根基,又随随便便就拿了那香送人,只怕落在有心人眼中就是一块肥肉了!」陈自晴说着也忍不住为了自己的形容笑了起来,然后又伸手拉住林秋禾的手,「这世家豪门之间的道道你接触不多,张御医虽然对你看护有加,可是毕竟只是你师伯,又是男子,不懂这内宅的事情……」 她真心实意为林秋禾担忧,「你以后万事要小心。」 林秋禾点头,正想说话就听到一声惊叫。 「孙姑娘,孙姑娘!」之后就是一阵混乱,两个人虽然也只是秦府的客人,但是毕竟久居于此,陈自晴又是秦老夫人的外孙女,这会儿自然不希望秦锦兰的生辰宴会上出什么乱子。两人顾不上说话连忙过去,就见三五个少女围着一个晕倒的女子正是慌乱不安。 「这是怎么了?」陈自晴连忙过去,而林秋禾见状立刻叫住了远处路过的丫鬟,「你们两个过来,帮我把这位姑娘抬到内屋,另外找一下她的随身丫鬟去跟她家大人回禀情况。对了,请大夫!」 「这个时候请大夫只怕不好,」陈自晴连忙开口。「还是秋禾你先帮她看看吧。」 丫鬟们动作迅速,林秋禾跟着昏迷不醒的孙姑娘进了内屋,而陈自晴则安抚了几位受惊的闺秀,顺便问了当时的情形。这阵骚乱很快就引来了秦锦兰他们,又重新安排了那几位闺秀之后,秦锦兰三姐妹这才和陈自晴一起进了内屋。 屋子里面,林秋禾已经净手,打开了随身带着的针囊。 陈自晴道:「听外面那几位姑娘说,孙姑娘是突然捂着肚子晕倒的……」 「我已经看了,是月事来了。」林秋禾回头看了一眼,又吩咐孙姑娘跟着来的丫鬟,「劳烦解开你家姑娘的衣衫,我要下针为她止痛。」 那丫鬟有些迟疑,然而秦锦兰这时候开口:「林姑娘是张章御医的师侄女,医术自然是高明的,你就按照她吩咐的去做。」 林秋禾回头看了出声帮忙的她,这才上前确认了苏姑娘的穴位,然后飞快地几针下去,本来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的孙姑娘就「呼……」的一声缓过劲来,紧跟着就是一声呻、吟。 听到孙姑娘发出这声呻吟林秋禾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是几针下去,等她抬头就见孙姑娘睁开了眼睛。 「你觉得怎样?」 「好多了,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孙姑娘声音中还透着一丝虚弱,额头上汗水被一边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这是老毛病,却没有想到今日这般严重。」她说着看向秦锦兰,「倒是给你扫兴了。」 孙家向来与秦家交好,今天晕倒的孙梓棋恰好与秦锦兰同岁,两人关系向来好。不然也不会秦锦兰为林秋禾说了话,孙梓棋身边的丫鬟就听话的配合了。 秦锦兰摇头,担忧地过去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上次不是说已经开了药方调理了,怎么还这么严重?」原来孙梓棋月事不调已经是惯例了,自一年前初潮之后,她每次月事不止是间隔时间不稳定,没有规律,且每一次来就如同死过一次一样。旁人不知道,秦锦兰却是私下听孙梓棋说过,这是她胎里带出来的弱,当年孙母生她的时候颇是吃了一番苦头呢。 她紧紧握着孙梓棋的手,转头看向林秋禾,「秋禾,梓棋如今怎么样?」 林秋禾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轻轻的捻动孙梓棋身上的银针,等到都动了一遍这才开口道:「孙姑娘体质阴寒,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只怕她的月事没有规律,且每一次来都会腹痛如绞。晕倒的事情,只怕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吧?」 第二十五章 她说着看向孙梓棋,见对反点头才又道:「孙姑娘的身子,还需好好调理。我这边有一个家传的调理方子,不影响平日吃药,是食补之方……」 「秋禾!」一旁的陈自晴突然开口,「还是等孙太太来了再说吧。」 她说着轻轻拉了一下林秋禾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下去。林秋禾一愣,想起之前香料的事情就微笑着点头,「我先给孙姑娘起针。」她手指轻捻,动作轻盈好看,不过几下就把银针全部收回。而屋中其他人这会儿也都刻意避开了之前的话题,谁都知道食补之方那也是如同香料的配方一样是大家族的不传之秘,而屋中也没有什么没有眼色的人继续追问下去。 几个人刻意说话,屋中气氛倒也还算好。 这时候,前面得了消息的孙太太这才和秦大太太章氏一起赶来,屋中一群少女连忙起身行礼,孙太太则一个箭步到了床边看着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好了许多的女儿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秦锦兰姐妹道:「梓棋给你们添麻烦了,多谢你们照顾她。」 秦锦兰这时候连忙道:「孙伯母客气了,要说帮到梓棋的,还要数林姑娘。」她说着对秋禾招手,「秋禾,这位就是梓棋的母亲,她最是慈和不过,你跟我一起叫孙伯母就好。」 孙太太一愣,脑海中过了一圈却也没有想到京城哪个林家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 秦锦兰笑着道:「秋禾是张章御医的师侄女,跟我表妹自晴一起入京,如今暂住在我家中。是以孙伯母之前没见过。」一旁孙梓棋也低声说了林秋禾之前救她的事情。 林秋禾这才上前行礼,孙太太连忙道:「多谢林姑娘出手相助,我这女儿……」她说着眼眶微红,又道:「之前看了不知道多少的妇科名手,然而一年多也不见好。如今林姑娘能几针缓解了她的腹痛,不知道是否有办法根除?」 她也是慈母心肠,把这个女儿疼到心肝里去了。加上近一年来看过了无数的大夫,连御医也请了两位就是不见好转这才病急乱投医问起了林秋禾。 话一出口,孙太太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然而这次她却是交着好运了,在场的几个姑娘都听到之前林秋禾说到一半的话了,如今又听到孙太太问所有人就都把目光落在了林秋禾的身上。 屋内的一样让孙太太有些不解,然而看到连女儿都眼巴巴地看着林秋禾,她就忍不住心中一酸又补充道:「林姑娘若是有法子的话不妨直说,就算最后不见效果,我孙家也会重谢的。」 林秋禾欲言又止,一旁秦锦兰见状忍不住为好友说话。 「秋禾,若是真有法子根治,你若不想出府,不防让梓棋每日过来也好啊?」这样不管是食补的方子,还是针灸都便利了,也不会外传出去。 孙梓棋闻言双眼一亮,开口道:「若是秦伯母和锦兰不嫌弃我聒噪,我自然是乐意天天来的。」 听到这两女这般说,孙太太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章氏,见章氏点头,她心中大定,道:「自然,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又住得近。梓棋每日有你们陪着我也是放心的。」 林秋禾这才点头,「若是秦大太太和孙太太不介意,我自然是乐意的。」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然而效果却是极好的。若是因此就打开了京城各家权贵、世家的门,那几乎就是一本万利了。 女人间的小毛病,谁没有一点呢。 秦锦兰的生日宴会虽然升起了一些小波折,然而孙梓棋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除却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没有一丝的异样。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少女低声问了之后,就开始止不住地把目光落在了与陈自晴一处坐着的林秋禾身上。 这些豪门世家消息传的是极快的,第二日傍晚张章去给陈太妃请平安脉的时候,就从陈太妃处听闻了这个消息。 「听说你如今多了一个本领不错的师侄女,什么时候领进宫来也让哀家瞧瞧。」陈太妃颇为年轻,因为先皇去的过早,她今年也不过是三十岁,然而暮气沉沉的装扮却显得格外沧桑。 她与张章年轻的时候有些交情,难得说笑起来才显出了一些神采。 张章闻言一愣,「太妃怎么知道她的?」 见他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陈太妃就心情颇好的把之前从赵太嫔那里听来的故事说了一遍。张章认真听着,心中不由的感叹——果然是个不容忽视的角色,就算是他没有设下两日后认林秋禾回师门的酒宴,只怕林秋禾自己也能在这京城中站稳脚跟吧。 等到齐林把张章宴请客人,正式收林秋禾入师门的请帖发出去的时候,京城的权贵之中早就传遍了林秋禾妙手给花氏安胎,几针下去就救醒了疼的晕厥过去的孙梓棋的事情。 因此,不少人开始对林秋禾升起了好奇心。而齐林为了稳妥之间,又亲自去请了京中一位本族的叔母赵氏去张府帮忙女宾的宴请之事。齐林与赵氏关系颇为亲昵,小时候甚至还在赵氏膝下养过一段时间。如今赵氏见他对这个师妹如此上心,他又到了差不多该说亲的年龄,就忍不住私下调笑了一番。 「是不是觉得你这个师妹不错?等这次见了,若是确实很好的话,不如我给你父亲去封信……」 「婶婶!」齐林羞恼地叫了一声,「那可是我师妹,您可别乱开玩笑,乱点鸳鸯谱。」他说着脸上略微泛起一丝红润,「师妹人很好,又有学医的天赋,师父很是看重她,我这个当师兄的自然要多关照她一二。」 赵氏见齐林只是羞恼,却并没有所谓怀春少年的架势,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道:「你放心,我下午就去张府安排,定然会让你林师妹在京城的贵妇贵女中好好露脸的。」 齐林又再次谢了她,去前面跟族叔说了会儿话这才离开。 毕竟拜入师门的酒宴也是有不少的讲究的,既然要让师妹在京城正式露脸,不让人小看,自然是准备的更加充分才是。 而在齐林忙碌的时候,秦府过了秦锦兰的生辰本应当是安宁歇息的时候,却又来了几位客人。上门的都是与秦锦兰或者是秦舒兰关系颇好的小姐妹,几个人坐在一起吃茶说话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话题转向了林秋禾。而这个时候,孙梓棋也跟着来了。 孙梓棋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虽然是来求医,却还是先见了秦锦兰,一进屋见这么多人吓了一跳,不过转眼就明白了过来。听着那几个姐妹叫着让林秋禾过来秦锦兰院中,她就微微皱起眉头。 「我的毛病你们也都知道,既然是来求医,自然不应当摆出这样的款来。」孙梓棋笑着起身,「我还是亲自去一趟的好。」 众女见状迟疑了一下,反而是秦锦兰反应最快起身就道:「我陪你一起去。」众女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叫着一起去荷园。 而这个时候三房的院子中,秦三太太这时候也如同秦大太太和秦二太太一样接到了齐林代张章送来的请帖,她这两天一直想着秦绍轩谋求缺位的事情,这会儿送走了齐林去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第二十六章 既然已经知道秦绍轩的事情遇到波折与晋王有关,那么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打开缺口呢?林秋禾是张章的师侄女,看张章专门摆了酒宴认林秋禾回师门,那应当也是很在意她才对。而张章这些年来都负责照顾晋王的身体,只怕也是有些情分的。 她想着就立刻叫了身边的丫鬟,「去请二姑娘过来。」她顿了一下,然后皱眉,「算了,我还是去一趟她院中好了。」 「娘,你怎么来了?」秦舒兰直接迎了出去,亲昵地搂着秦三太太的胳膊,笑着道:「娘若是想见我,让人来传一声就是了,怎么亲自跑来。」也是巧合,秦舒兰本来是想要一起跟着去荷园的,结果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裙角弄湿,回来换衣服的时候秦三太太就到了。 母女两人说着进屋,秦三太太让伺候的人都出去,这才低声问:「舒兰,你与晴儿关系如何?」 「还好了。」秦舒兰眨了下眼,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当初她来之前你就特特交代,说是祖母对去世的姑姑格外喜欢,让我与她好好相处,不要争执,我都记在心中的。」而且,陈自晴也不是不好相处的人。 之前秦老夫人虽然没有提及陈自晴和林秋禾,但是秦三太太毕竟是亲自听过秦绍轩讲起一路上的事情的,她没有立刻想到林秋禾的关系,却觉得晋王和陈自晴还是有些牵连的,如今正想着是不是能托陈自晴的关系试试看。 「那你让人请她过来,我有些话想要与她说。」对着女儿秦三太太也没有多隐瞒,就直接吩咐,「对了,顺便请林姑娘也一起过来。」秦舒兰听了这话一愣,才讪讪开口,「只怕这时候请表姐过来还好,林姑娘那边……今日孙姑娘来了,这会儿正在荷园呢。陪同的还有大姐姐和其他几位姑娘。」 秦三太太一愣,想了想觉得林秋禾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就道:「那就先请了你表妹过来吧。」 秦舒兰这才叫了身边伺候的侍书过去请人。 陈自晴得了信儿也奇怪,此时林秋禾正在内屋中给孙梓棋下针止痛,通畅经络。而客人都由秦锦兰陪着,她迟疑了一下就悄然起身,跟着去了秦舒兰处。 三个女孩本来住得就近,侍书没有等多久就见陈自晴带着秋雁出来。她连忙前面带路,听到陈自晴低声询问有什么事情却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等到了屋中见到上首坐着的秦三太太的时候,她愣了一下,然后才立刻低头行礼,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只怕不是秦舒兰找她,而是秦三太太才对。 秦三太太笑着让她和秦舒兰坐在她左右,这才道:「我不过是顺道过来看看罢了,如今见你们姐妹相处的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她说着又伸手拉着陈自晴的手,慈爱地道:「我看着晴儿如今脸色好了许多,想来是林姑娘费心照顾了。之前还听三爷说晴儿路上大病了一场,正是林姑娘的师伯张御医出手相助的?」 陈自晴点了下头,低声道:「也是运气好,遇上了晋王的船只,恰逢张御医在船上,三舅舅就帮我请了他来看。说起来,这也是秋禾和张御医的缘分,老天爷都想要让他们相认呢。」 她说着露出了一丝笑容,可见是真心为林秋禾高兴。 不过话岁这么说,陈自晴心中却隐隐有些怀疑。秦三太太的话听起来不过是关心她罢了,也许是她敏感,总觉得她是刻意提起张章的。她说完就停下不再说话,只听到秦三太太又道:「说起来,从八九年前,晋王在一次狩猎中被毒箭射伤之后,皇上就在陈太妃的建议下特意安排了张御医照看晋王呢。说起来,皇上对晋王也是颇为看重,你们两个来京的路上有缘遇上,又得晋王相助,向来以后也是有福气的。」 从张章又转向了晋王? 陈自晴眨了下眼睛,心中愈发的不明白秦三太太这是什么意思了。因此也不敢随意开口应和什么话,生怕说错了话反而被嫌弃。她这般小心却让秦三太太有些尴尬起来。 屋内沉默了片刻,秦三太太这才又笑着开口:「三爷向来喜好结交朋友,与人聊得来也是常事。说起来,当时还是晋王把随行带着的药分给了晴儿,之后晴儿入京似乎也一直没有机会去谢过晋王?」 陈自晴神色微微变化,半响才低声道:「晴儿有孝在身,实在不敢随意走动。」更何况是去一个未婚的王爷府中,说是道谢,指不定就被人以为是故意攀附权贵了。 女子的名声多重要,因此就算秦三太太是长辈,陈自晴听了这话语调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悦,更是从她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见陈自晴如此动作和反应,秦三太太一愣才意识到陈自晴虽然出了热孝,却也还在孝期之内,之前的话是她说的有些过了。她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想要谢晋王当初的救援之情,我就让人三舅跑一趟王府,反正他如今也没有什么事情,闲着呢。」 陈自晴紧绷的小脸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道:「那我回去准备一下谢礼,到时候就劳烦三舅舅了。」 秦三太太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轻轻地拍了拍陈自晴放在腿上的手,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一天过的格外忙碌,而孙梓棋因为是求医的缘故,其他人在午膳前就离开了,只有她是在晚膳后喝了汤药才跟众人告别的。也不知道是刚刚喝了药的缘故,还是心理作用,她真心觉得这次小日子舒服了许多。这会儿笑得也格外真诚,拉着林秋禾的手道:「我家已经收到了张御医的请帖,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去捧场的。」 林秋禾笑着应了,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开这才和陈自晴、秦家三姐妹一起回去。秦玉兰这次也一起凑到了荷园里面,她本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为人还谦和有礼,虽然在一群嫡女群众身份有些尴尬,却也不讨人厌。 而这会儿随着其他人一起回去,小小年纪的她却是说话比秦舒兰要好听不少。不时会委婉地夸赞一下林秋禾的医术,又或者是掩唇咳嗽两声。 她这番的作态,谁会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然而秦舒兰本就跟秦玉兰关系一般,秦锦兰虽然还有些关心这个妹妹,却又不好插手二房的事情,更不好让林秋禾难做。 毕竟之前她与林秋禾之间还是有些尴尬的,若是贸然开口让林秋禾给秦玉兰看看,事后林秋禾万一被秦二太太给埋怨就不美了。 因此一行五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尴尬,等到到了荷园门口,众人纷纷道别,秦玉兰见状也不好坚持只得朝着二房的方向走去。她还未满十岁,因此并未如同其他两个兰一起搬出来住。一回到她生母苏姨娘的住处,她就再也掩饰不住怒色,直接砸了一套茶具,这才气呼呼地坐在了椅子上。 苏姨娘在内屋听到动静,连忙绕了出来,一看到地上碎掉的茶具先是心一疼,然后才又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让你好好跟林秋禾相处吗?怎么一肚子气的回来了?难不成她们还真的欺负你不成?」 秦玉兰听她这么一说,嘴巴一撇就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姨娘,她们都欺负我,都看不起我!」她一边说一边哭,「我都花尽心思讨好那个林秋禾了,可是她就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是一副不管事的样子,明知道我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为我说两句好话!」 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想要得到的,却从来不开口争取,非要把这样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孰知,人家有什么义务为她说话呢?连她自己都一副骄矜的样子,别人就更没有可能为了她开口求人了。 至于让人反过来讨好她,那也要她有这个身份和实力啊! 当初就连花氏也是章氏特意开口央求了林秋禾照顾的,而如今一个姨娘生的庶女,怎么可能让人主动凑上去?林秋禾又不是什么圣母。 这一次的五天过的格外快,林秋禾回来之后甚至没有机会好好温习手中的医书就又要去张府报道了。依然是齐林亲自过来接她,看着陈自晴上了马车,外面骑在马上的齐林这才弯腰对着车内的她说:「我请了本家的一位婶婶过去帮忙,你不要害怕。」 林秋禾点了下头,对齐林露出笑容。 「师兄放心,我不怕。」这样的场面也许她会有些紧张,但是害怕?林秋禾想了想,有着前世多次参加校内或者是几校演讲比赛的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对于那些达官贵族,她真的没有心理上的卑躬屈膝。 等到了张府,赵氏已经等着了。她实在是一个温和有礼的人,生怕林秋禾对于礼数生疏,细细地讲解了一遍拜入师门的整个过程,甚至有些步骤都又陪着她演练了一遍。林秋禾虽然有些细节上不够完美,但是为人落落大方,反而让赵氏真的心生喜欢,在心中暗暗叹息。若不是林秋禾身份上差了点,与齐林还真是良配。 以后两人夫唱妇随岂不是正好?! 想到这里,她看着林秋禾就更是觉得惋惜了。虽然以张章御医不过而立的岁数就成为先帝和今上最为器重的御医,官居三品的身份已经不容人小觑了,可是他的师侄女,而且是一个出身并不多么显赫的师侄女,林秋禾的身份还是有不少的水分的。 这边林秋禾在为最后的拜师做准备,而前面的客人也纷纷到来。张章御医的身份特殊,虽然官位不高,却真的是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达官贵人都有结交的。而那些人也都不怎么愿意得罪一个未来可能会救人性命的御医,虽然他只挑了几家够分量以及关系亲近的人送了请帖,慕名送来贺礼的人却是不少的。 赵氏和林秋禾这边也不时地会得到一些消息,而有些送给林秋禾的礼物则就直接让人送到了这个小院中。 「姑娘,」青黛捧着礼物进来,「这是晋王殿下送来的贺礼。如今晋王殿下正在前院与张大人说话。」 正指点着林秋禾的赵氏手微微一抖,声音都有些走音了。 晋王亲自送了礼物过来?!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林秋禾,然而这波震惊还没有过去,就又听到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姑娘,老爷吩咐请您过去,宫中陈太妃送了贺礼过来,让您去前面接旨谢恩呢!」 「陈太妃?!」赵氏这次真的是惊讶到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今上生母早逝,先帝接连死了两位皇后之后就后位空悬,如今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位陈太妃了。 连陈太妃都让人送了贺礼,这位林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 林秋禾到底是什么人,又有着什么不一样的来历?这样的问题不止是赵氏在想着,就连前面陪着年轻的晋王说话的官员们也都很好奇,而后院中贵妇们消息反而慢了一点,直到陈太妃的赏赐下来的时候她们才知道了消息。 晋王亲自来了?! 陈太妃都让人送了贺礼?! 每个人都面面相觑,而秦三太太这个时候心中猛然一紧,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之前秦绍轩谋缺的时候被晋王扰乱的事情。她心中一阵狂跳,在一瞬间就抓住了秦舒兰的手,落在了其他人的后面。 「你之前,是不是跟林秋禾不合?」 她隐约意识到,她已经找到了真相了。 不论是秦家还是秦绍轩都没有得罪过晋王,而晋王会出手刁难说不定就是为了林秋禾在秦府被秦舒兰刁难的事情……这么想也许太大胆了,可是想想在这样的场合晋王都亲自过来道贺,还特意送了林秋禾贺礼,她就觉得心惊肉跳。 秦舒兰听到母亲这么一问,立刻露出了不乐意的神色。 「我不是都跟她和好了吗?」她撇了下唇角,「难不成还要让我去荷园负荆请罪不成?」 秦三太太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才露出了苦笑。若真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样,只怕晋王所想要的结果还真的是要负荆请罪了。只是,林秋禾这样一个没有来历,原先甚至是个卖身为奴的奴婢的人,怎么会被晋王如此看重呢? 只是因为她是张章的师侄女? 几乎所有人都带着这样的疑惑来到了前厅,而林秋禾则穿着一身合身的上襦下裙的嫩黄色衣衫,她个子本就比同龄的女孩略微高挑了一些,走姿又经过了赵氏紧急调整,如今看来自然是一派亭亭玉立的世家女的温文尔雅的架势。 张府很快就摆上了案桌,林秋禾在张章身后跪下谢恩领旨,陈太妃的礼物这才被送了上来。竟然是一个药箱,药箱的材质自然是好的,而宣旨的太监打开药箱露出了里面准备好的各种东西,腕枕、针囊、药瓶,甚至还赏赐下来不少的药材。 这些竟然都是林秋禾学医实用的东西。 由此可见,这一份礼虽然不算贵重,却是用了心的。一下子,众人心中对林秋禾的评价就更是高了两度,相熟的人都偷偷的交换着眼神不动声色地询问着有谁知道林秋禾的来历。 自然是没有人真的知道林秋禾来历的,而唯一像是知道的多一些的秦家上下,这个时候却是默契的保持了沉默,不透露一句有关林秋禾的事情。 谢恩收礼,林秋禾既然已经来到了前院,自然也就不用再回去了。直接就按照之前的流程拜入了张章师门之下,给张章敬茶当着众人的面喊了一声师伯。 这师伯更是让请帖上只说师门下又收一人的客人心中震惊,张章这么大张旗鼓的在京城之中宣扬,大部分都以为他收的是关门弟子,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师侄女。 这……这…… 这林秋禾的来历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此后几日整个京城都在讨论有关林秋禾的身世,而那日拜师礼结束之后,奉陈太妃之命前来宣旨的太监这才笑着起身离开,道:「奴婢也算是完成了太妃的交代,既然如今拜师礼结束,那么奴婢就回宫复命了。」他说着对着林秋禾点头,「林姑娘这几日准备下,奴婢临走之前太妃交代,说是想要见见林姑娘呢。」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又让林秋禾的形象神秘了三分。林秋禾心中也是莫名的很,不过却没有显露在脸上,而是笑着行礼谢恩,表达了一下喜不自胜的又惊又喜的恐慌心情。 第二十八章 之后她依然是暂居在秦家,而外人都知道林秋禾与秦家的外孙女陈自晴情同姐妹不愿意分开。 秦家一时间也变得炙手可热,不少的人想要从他们口中打听出林秋禾的消息。而这个时候得了秦舒兰正式道歉的林秋禾正和陈自晴一起倒在榻上发呆呢。她本以为这个拜师宴顶多会让她在秦家过的好一些,不受刁难什么的,却没有想到生出这么多的波澜,就连陈太妃都惊动了。 等等! 想到那位想要见自己的陈太妃,林秋禾猛然坐了起来。 她……她不会是陈太妃失落在外的女儿吧?她的真实身份不会是公主吧?林秋禾迅速脑补出了一个狗血宫斗剧,什么为了争宠把女儿送走换成了儿子,或者是为了报复故意抢走了陈太妃的女儿送出宫外…… 所以张章才对她这么好?所以晋王才看重她?所以在拜师宴上,陈太妃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送礼给她撑腰? 林秋禾越想越觉得这样的推测虽然有些荒谬,可是却也在情理之中。说起来,陈太妃不是还说要见她吗?林秋禾眨了眨眼睛,摸着下巴想,也许到时候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然而,这个「到时候」却一直没有来临。林秋禾又去了张府两次,却从未听张章提起带她入宫的事情。似乎那天的事情也不过是陈太妃心血来潮提了一提,之后就给抛之脑后了。 她又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然而张章对她的尽心尽力,还有齐林对她的各种包容和照顾却让林秋禾对他们两个的警惕心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降。 唯一让她觉得不安的就是每次过去似乎都能遇上晋王。 林秋禾对张章还是心有疑虑的,因此就私下偷偷问了齐林。齐林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晋王身体不好,需要师父长期给他调理。而师父要教我们两个,总不能让我们都跟着去晋王府上或者是摄政王府吧?自然是要让晋王过来了。」 听到齐林的解释,她才明白。本朝虽然也讲究士农工商的地位不同,却没有那么大的界限,而且医这一行业也是不在这四个阶级之内的。 大夫在本朝有着超然的地位,颇受世人敬重。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鼎鼎大名的山东齐家会出了齐林这样一个不读书考取功名却学医的后代了。 至于晋王体内的毒到底有多霸道,竟然将近十年都没有治好这一点,林秋禾也是很快就见识到了。这天齐林第一次没有亲自去秦府接他,而是派了张府中的一位管事嬷嬷。 林秋禾当下就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而等她到的时候甚至直接就被引到了前院暂时给客人休息的客房中。她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血腥味,进了内屋一看,就见晋王整个人都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着牙关紧闭已经咬得双唇渗血。 她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就见他双手紧紧握拳骨节突出,青筋暴起。之前那种虽然病弱却潇洒自傲的神色全然不见,如今早已经狼狈到头发散乱,满头的汗水更是让头发黏在了脸上,现出一副痛苦的神色。 「晋王毒发。」齐林见她进来急促地说了一句,「师父这边没办法灌进去药。」 林秋禾见晋王如此痛苦的样子,浑身都有种发麻的感觉,她几乎是颤抖着开口:「我能下针缓解他的痛苦……」 一旁正在忙碌地张章闻言动作一顿,立刻道:「净手,下针!」竟然是对林秋禾充满了信任,一点都没有怀疑她所说的话。 跟在林秋禾身边的红线立刻上前拿着线绳把她的袖子绑好,然后给林秋禾净手。齐林早就取出了针囊摊开在一侧,然后在无法顺利脱下晋王衣服的情况下拿剪刀剪开了他里外的衣衫,露出了晋王白皙却紧绷的皮肤。 这不是他大意了,忘记林秋禾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而是依照晋王现在浑身痛到紧绷至痉挛的情况,隔着衣服实在是没有办法下针。 林秋禾迅速的净手上前,齐林拿着帕子擦拭着晋王宁卿身上的冷汗。她甚至没有问张章有关晋王的情况,手起针落,在这种艰难地情况下下针反而更加迅速准确。 十几根银针分别错落在晋王的身上,然后就见晋王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虽然还微微有些抽搐,但是很明显疼痛已经渐渐过去了。 「这是……」齐林惊讶地看着林秋禾,又飞快地转头看向张章。 张章摇头,「这种手法师父也没有讲过,可能是师弟学成之后又自行研究的。」 林秋禾接过齐林递过去的帕子擦拭着额头,虽然不过是几分钟的工夫,她却是全神贯注到了极点,这会儿放松下来浑身也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她接着擦汗的姿势偷偷看了一眼张章。张章说的没错,这十几针确实是她爷爷根据后来又自修的中西医后自我感悟研究出来的。等到缓过来一口气,她才开口:「这针大概能缓解一刻钟的疼痛,所以如果要喂药就趁现在。」 齐林闻言立刻反应过来,回身端着早就熬好的药过去。他正准备强行给晋王灌下就见本来双目紧闭的晋王猛然睁开了双眼。 林秋禾都吓了一跳,刚刚那种剧烈的疼痛,若是人清醒着,该是多痛苦?宁卿却丝毫不知道秋禾的震惊,只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扶我起来,我自己喝就行。」 他开口,声音嘶哑,一丝丝血丝顺着唇角往下低落。林秋禾看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递过去了手中的帕子。宁卿一愣,伸手颤抖着接过帕子擦了下唇角,唇上之前被咬破的地方这时候才疼了起来。然而,他只是细细擦着唇角,像是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张章过去扶着他起身,对于这位晋王的坚韧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齐林在一旁迟疑了一下:「这个时候,只怕你是端不住药的。」刚刚光是接帕子的那个动作,宁卿的手就颤抖得不成样子,一碗药看起来不重,然而落在如今的宁卿手中却是有千钧之势。 他说着就把药碗送到了宁卿的唇边。宁卿苦笑,低头喝药。 齐林说的确实没有错,如今的他真的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之前那几乎要死过去的疼痛他已经耗费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去抵抗,不要说是一碗药,就是一个空碗,他也端不起来。 药已经放得有些凉了,入口极其苦涩,然而宁卿就像是没有味觉一样一口气把药喝了个干净这才又靠在床头。他的头发如今已经完全散落了下来,脸上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擦点的血迹,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只有渗血的唇露出异样的殷红。而上半身如今更是裸、露到了平坦结实地小腹,被齐林剪开的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看起来更是平添了一份颓废。 林秋禾看得几乎要双眼发直,这种病弱美男的场景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还好,她明白这是什么时候,几乎是一瞬间就回过神,转头看向张章。 「师伯,晋王殿下中的是什么毒?」怎么这么厉害?而且不是都说晋王中毒已经有近十年了吗?要是每次毒法都这么厉害,她还真是不得不佩服晋王了。 第二十九章 张章摇头,「如今发作的寒毒只是其中一种。」如果不是晋王体内毒素混杂的话,也不至于十年了也只是略微好转,根本就看不到治愈的希望。 林秋禾微微蹙眉,迟疑了片刻才道:「我能给晋王把把脉吗?」 宁卿听到她的话,发出了一声轻轻的笑声,然后微微伸出手腕,「自然是可以的。刚刚你及时出手,我还没谢你呢。」 林秋禾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腕几乎入女子一般纤细。 她上前一步,一手托着宁卿的手腕一手三根手指一起搭了上去。若是论诊脉,林秋禾真的只能算是会而已,一般的病症她还可以,若是太过于复杂她的判断就会差上很多。 而宁卿刚刚毒性剧烈发作,却是帮了她的大忙,此时诊脉更是事半功倍。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沉吟了许久才缓缓放下那冰凉的手。如今已经是初夏,宁卿的手却凉得如同在冰水中浸泡了一样,由此可知他体内寒毒有多重。 「怎样?」宁卿却是丝毫没有小看林秋禾,见她收手就笑着问了一句。不过听他的语气也明白,他实际上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林秋禾微微扬眉,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宁卿,「体内毒素混杂是一回事儿,晋王殿下没有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也是事实。」她语调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就如同面对一个一般的病人一样直接开口指责,「若是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话,那么就算是大夫再尽心尽力,也是事倍功半。为了你自己着想,以后还请晋王配合……」 说到这里,她猛然顿了一下,神色微微一变才又讪讪道:「配合我师伯治疗,不要误了我师伯的名声才是。」 宁卿依然微微笑着,就这么随意地靠在床头,享受着难得的平静和身体上的放松。一刻钟的时间不算长,他喝了药,又重新诊脉,之后休息了片刻,疼痛似乎就又开始从骨头里面散发出来。 林秋禾甚至比已经痛地麻木了的宁卿更早一步意识到针灸效果的消退,她上前慢慢收起针,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宁卿额头再次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更是敬佩。 而后,她再次落针。这次下针的地方跟之前完全不同,几乎涵盖了宁卿的全身,用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下了九九八十一根银针。平均每分钟三针的手速让她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不同于上次紧急止痛,这次下针是根据之前把脉得出的结论。努力稳住右手,最后一针落在了宁卿的小腿上,林秋禾这才直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也只能够做到这点了。」她说着看向张章,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找一位懂得穴位按摩的老手坚持每天按摩推拿,也可以排出体内一部分的寒毒。」 张章闻言双眼一亮,然而又皱眉,「这样的御医倒是有一个,只是年岁已大,只怕体力不支。」按摩推拿是极其考验体力的,一个年过七十的御医,就算身体再好,体力也会跟不上了。 「你会吗?」这个时候,宁卿突然轻声开口,虽然没有题名道姓,然而在场的人都明白他问的是谁。 林秋禾一愣,才又缓缓皱眉。 「我未曾通过考试,没有行医资格。」给宁卿下针是因为一旁有张章,她可以算是辅助。而给孙梓棋看小日子这样的事情,实际上是并没有严格的算入行医范畴之内的。这只能算是给人调养而已。 可是,若真的要每日给宁卿按摩推拿的话,那就算是正式行医了。 宁卿一愣,然后抿唇笑道:「这个东西,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只要说你会不会?」 林秋禾眉尖微微蹙起,半响才沉声开口:「会。」 本朝每年的医考大部分都是安排在中秋前后的,而因为宁卿的安排,林秋禾在六月初的时候就加考了一次。她的基础还算是扎实,几样科目考下来,加上特事特办顺利的就拿到了行医资格的证书。 十三岁的女医者,说出去虽然不是本朝最小成为大夫的人,却也足够让人侧目了。再加上是张章的师侄女,师承神秘。又深的晋王和陈太妃看重,一时间林秋禾在京城之中也算得上是风头无二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宫中传来了旨意,让林秋禾第二日与张章一同入宫。 林秋禾的第二批夏装裁云轩那边刚巧送过来,得了消息之后陈自晴就叫上了住在旁边院子的秦锦兰和秦舒兰一起帮林秋禾挑入宫见陈太妃的衣服和装饰。 林秋禾只觉得头都变成了两个大,青黛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一旁的红线也是满脸的喜色,抓着林秋禾配合陈自晴和两个兰对她的「折腾」。 「见太妃可不是小事儿,姑娘不能不放在心上。」青黛毕竟老成一些,见林秋禾打不起精神,还有些不耐烦这才低声劝慰,「太妃如今是喜欢你,然而若是见面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万一被陈太妃厌恶,那还不如不进宫见呢。当然了,到底要不要进宫这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也许是听进去了青黛的话,林秋禾这才打起了精神配合三女。不得不说,在这方面,三女确实有她们的长处。特别是那两个兰,久在京城居住,更是了解京中贵人们的喜好。 「听闻陈太妃年轻的时候身体也不是很好,这才颇为看重你师伯的。」秦锦兰认真地说,「你到时候不要紧张,只要按照礼数行礼问安就好。想来有你师伯在,她也不会刻意为难你。」 「陈太妃喜欢素净的打扮,我看你就穿这身湖绿色的衣服好了。」秦舒兰在一旁说,「颜色素净,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纹,显得爽利。」 秦舒兰与林秋禾如今也算是一笑泯恩仇,更何况林秋禾也不可能真的跟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而有些人一旦关系缓和了,就更容易看出对方的优点。不管是秦舒兰还是林秋禾都是这样的人。 林秋禾闻言看过去,只见秦舒兰挑出来的那套衣服看着果然舒服就笑着点了下头,「果然是干净爽利的颜色,夏天里看着也凉快舒服。」 秦舒兰闻言就笑了起来,把衣服递给青黛,「快伺候你们家姑娘换衣服,之后我们好替她挑选首饰。」林秋禾就又被押进去换了一套衣服,出来的时候陈自晴和两个兰的首饰盒就都送了过来,青黛手巧按照她们的要求不时用不同的发簪衬托不同的发型。 几女玩的正是开心,外面传来了秋枫通传的声音。 「姑娘,大姑娘、二姑娘,林姑娘,三姑娘过来了。」 一时间,屋中的笑声都停了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才都站了起来,陈自晴道:「快请三妹妹进来。」说话间秦玉兰就被人请了进来,不过八九岁的她带着甜甜的笑容,一进来就以此给几人行礼问好,然后才道:「远远地我就听到几位姐姐说笑的声音,可是在恭贺林姐姐要入宫面见陈太妃的事情?」 秦锦兰笑着示意她坐在身边,这才道:「三妹你看看秋禾这般打扮如何?」 第三十章 秦玉兰这才转头看向了梳妆台那边,只见上面摆放着好三四个梳妆匣子,除了其中一个里面东西不多之外,其他的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好东西。她目光微微闪动,然后才笑着道:「真是人靠衣装,林姐姐今日格外漂亮呢。」 「就是嘴巴甜。」林秋禾笑着说,「绿袖、橙光,快把之前做好的糖冬瓜端出来给三姑娘尝尝!」 众女又是一番说笑,青黛继续按照主子们的意思给林秋禾变幻发型,而绿袖和橙光也回去端上来了几碟子新点心撤换了之前用了一半的,又另外端了一些茶水过来。 秦玉兰虽然机灵,然而毕竟年纪小心,平日里面又被拘着并不很能加入姐姐们的话题。不过她一张小脸一直带着笑容,不时地恭维一两句也是恰到好处的。 说话间,每日前来的孙梓棋也到了。巧的是,她也带着一盒子的首饰过来,更是给林秋禾的梳妆会添了一些不一样的风采。 「我不过是想要凑个热闹罢了,就自作主张带来了一些首饰,林妹妹可别嫌我多事才好。」孙梓棋笑着把盒子递过去,顺手打开跟秦锦兰的并排放在一起。 虽然熟悉了之后孙梓棋总这么叫她,可是秋禾对于这一声林妹妹还是有些不适应。而秦锦兰和秦舒兰已经不客气地凑了过去,「让我看看你最近又新得了什么好东西?」 几女就纷纷拿起了孙梓棋盒子中的首饰品评了起来,而最终林秋禾用的还是陈自晴的首饰,不算很名贵只是精巧而已。 「我是什么样的出身大家只要略微打听下就知道了,何必非要硬装成富贵人呢。」林秋禾笑着解释,「陈太妃要见我,只怕之前也早已经清楚了我的出身了。这样的装扮就很好,绝对不会失礼的。」 年龄稍大的秦锦兰和孙梓棋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而一旁的陈自晴也是开心地笑着。至于秦舒兰,虽然不觉得林秋禾这话是特意指她之前的失礼,却也有些尴尬。反而是秦玉兰有些坐立不安的感觉,总觉得林秋禾是在说她一个庶出的女儿非要跟嫡女们挤在一起。 她勉强笑了下,道:「林姐姐是美人,浓妆淡抹总是相宜的,这样也很好看。」 几人说笑玩闹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秦玉兰本想留在荷园吃饭,然而秦锦兰却起身道:「我看你这荷园也留不下这么多人,不如我们各自回去吃饭好了。用完膳休息会儿,下午再过来一起说入宫的礼仪规矩。」 秦舒兰立刻符合,秦玉兰无法只能够也跟着起身离开。只是她一回去就又到了苏姨娘的屋中,又是哭又是闹,说什么大姐二姐都有许多名贵的首饰,偏就她没有。不过是欺负她是个庶出的罢了,几个人还一起排挤她。 正哭闹着,外面却响起了脚步声,守门的丫鬟连忙通传,「姨娘,老爷过来了!」 苏姨娘连忙起身拿了帕子给秦玉兰擦拭眼泪,然而等到秦二爷进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她狼狈的样子,那双微红的眼睛就更是挡不住了。他见状眉头猛然一皱,道:「这是怎么了?我远远的过来就听到有哭声,还是哪里难受?」 秦玉兰身子不好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然而女儿家的病症他当爹的就不是那么清楚,只道女儿身子弱,平日里面虽然关心却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看病这种事情,不是有大夫就可以了吗? 他想着就想到了林秋禾,沉声道:「最近在家中借助的那位林姑娘不是医术不错吗?老大媳妇的胎不就是她保住的?既然她在秦府做客,请她过来给玉姐儿看看也是常理。」 「没有太太发话,我一个姨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苏姨娘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倒是想请呢!」她说着娇嗔了一声,然后才又道:「不过这次倒不是因为身子难受,而是……唉,还是玉兰你与你爹爹说吧,免得让人以为我喜好挑拨是非。」 秦玉兰闻言抬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这会儿看到秦二爷就鼻子一酸,泪水又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今日得到消息,林姑娘要入宫面见陈太妃,我就去恭贺她。谁知道当时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在,她们特意拿出了珍贵的首饰把我的这份心意给显得毫不起眼……爹爹,我是没有什么好首饰好东西可以送给林姑娘使用,可是我也是真心为她高兴的,谁知道大姐姐和二姐姐竟然如此……」 她一边说一边呜咽着哭泣,听得秦二爷心中一阵心疼。然而这种女孩家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直接一挥手道:「不过是些许小事儿,改日我也送玉姐儿一盒子的首饰可好?」 「女儿在乎的又不是那些金啊玉呀的器物,只是觉得……」她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秦二爷,「觉得被大姐姐和二姐姐看不起了,她们分明不当我是姐妹,不过是因为我是庶出罢了……」 秦玉兰嘤嘤哭着,秦二爷的脸色却难看起来。「是啊,不过是庶出,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苏姨娘见他这副神色,心知他心中有事,连忙叫丫鬟哄了秦玉兰回去,这才凑过去一边给秦二爷揉按着肩膀,一边低声道:「二爷今日怎么回来如此早?」 秦二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坐在一旁才又叹息了一声,「三弟今日去工部报道了。」工部主管各种研究制造,每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休整河堤以及清理运河,这几年全国大部分地方风调雨顺,里面的油水不可谓不大。他之前几次想要调入工部都被秦大爷给劝阻,如今偏偏秦三爷一当官去的就是工部如何让他心中舒服了。 「之前三弟谋缺遇阻,我本想着帮忙的,然而他和大哥都没有吭声,偏生瞒着我,不是不把我当亲兄弟吗?」秦二爷说着一脸的失落,而实际则是他当初知道秦绍轩的谋的缺没了,心中高兴叫上三两好友去喝酒了,秦大爷和秦三爷寻不着他才没有知会他的。 「没有想到,大哥和三弟都是有本事的,一个缺被人顶了,还有更好的缺等着三弟呢!」 「老爷喝杯茶。」苏姨娘乖巧地递上了一杯凉茶,低声道:「我相信凭借老爷的人品和能力,就算没有秦家的帮忙老爷也会有出头一日的。总有一天,老爷会比他们站得都高,看得都远。」 秦二爷闻言阴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伸手就搂住了苏姨娘,「你说的没错,就算不靠家中我也定然能成的!」他说着略微顿了一下,「玉姐儿身子弱,既然那位林姑娘有些本事,我就让太太请了她给玉姐儿看看。至于首饰,改日我就让人来家中,给你和玉姐儿都挑上些好的定做了。免得出去被人看不起!」 「玉姐儿还小,再说奴的东西也都够用。」苏姨娘连忙阻拦。 秦二爷却是摇头,「就这么定了,玉姐儿总有长大的时候,至于你远就是我生母当年所托付我照顾的,若不是我没本事,也不会让你只是一个姨娘,受这些委屈。」 苏姨娘闻言眼睛就红了起来,感动地看着秦二爷,半响才拿起帕子轻轻地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只要爷记得我的好,我就满足了。」 第三十一章 且不提这边苏姨娘母女不动声色的给秦二太太和秦家另外两房的人上了眼药,又得了好处。荷园这边,林秋禾她们才刚刚用过了午膳就迎来了齐林亲自护送过来的婶婶赵氏。 赵氏自然不会直接到荷园的,先是带着齐林一起给秦老夫人问安,交代了来意。 「受张御医所托,林哥儿在他门下学医,我自然是不容推辞的。」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说起来,林姑娘我也是见过的,人也是机灵,想来明日入宫的礼仪很快也就学会了。」 「有劳你费心了。」秦老夫人应道,秦家当家人秦老爷虽然得今上重用,然而下面三个儿子却是官途一般,如今也没有给家中妻子挣回来一个「夫人」的名头,自然是从未入宫请安过。这些礼数她们虽然都会,却也不见得有赵氏这个出入过宫闱的人清楚。 更何况,皇宫之中礼数虽然重要,但是那些复杂的关系却也不简单。张章托福了赵氏过来,自然是报着她是齐林的本家婶婶,齐林又是林秋禾的师兄,让她多讲一些宫中忌讳的意思。 秦老夫人笑着道:「我这就让人请了林丫头过来。」 「不敢再打扰老夫人休息,还是我直接过去就好了。」赵氏连忙推辞,她来的时间正是休息的点儿,这会儿再让秦老夫人作陪那就真的是失礼了。 秦老夫人也不坚持,就让身边的紫莲带了赵氏去荷园。 上次拜师礼就是赵氏指导林秋禾的,如今入宫的礼仪也是她来,两个人自然是熟悉了不少。而陈自晴就和齐林坐在一旁喝茶闲聊,不时地看着这边课程的进展。 「我看陈妹妹脸色好了不少,可是这些日子调养得宜?」齐林低声询问,又道:「可是我那师妹与你开了方子?」 「是一些食疗的方子,秋禾说对身体好,让我按照吃。」陈自晴笑着点头,「秋禾这些日子跟着张御医学习医术,有劳齐公子照看了。」 「她是我师妹,我自然是要照看好她的。」齐林说得理所当然,「且师妹聪慧,在医术一道上颇有天赋。不说别的,只那行医资格的证书,我都没有考取,师妹却是手到擒来。」 他言语之间皆是赞叹,没有一丝不满和嫉妒。陈自晴偷偷看了一眼,只见齐林神色坦然,唇角带着的微笑如沐春风,心中猛然一紧连忙就低下头。 齐林却没有察觉她这个小动作,只是看着那边神色认真跟着赵氏学习的林秋禾,再次赞道:「师妹最让我敬佩的就是那一手的针灸之法,师父曾经说过,那针灸之法,没有十年的苦练是不行的。师妹今年不过才十三四岁,可见平日里面有多努力。」 「秋禾确实是极好的。」陈自晴低声应道,有些心神不定,「若不是她,只怕我如今还是病怏怏的呢。」 齐林这才回头,犹豫了一下才道:「陈妹妹,我可给你把把脉?你放心,我医术虽然不如师妹好,这把脉却是比她强上一些的。」 林秋禾在把脉这方面弱了些是不可回避的问题,而齐林虽然其他方面不行,跟在张章身边这些年却是实战多些,看过的脉案也不少。这方面虽然比不上宫中的御医,却也不输于多年行医的大夫了。 陈自晴闻言却是脸颊微微一红,迟疑了下才道:「我让人把秋禾的腕枕拿来。」 听闻陈自晴没有拒绝,齐林就笑得更是温柔。腕枕不一会儿就被送来,陈自晴手腕轻轻放在腕枕上,低头甚至不敢看齐林一眼。齐林却是无暇多想,只是净手了之后右手的食、中、无名三指轻轻搭在了陈自晴白皙如玉一般的腕子上。 「皇宫之中人多口杂,你须得小心谨慎。这后宫的是非千万不要牵扯进去。」一路跟着张章行去,林秋禾看着这皇宫之中的景致也不由地咂舌。前世她可是去故宫参观过的,然而故宫那种方格子一样的房屋格局实在太像一个鸟笼子,看着她兴趣全无。这会儿进了皇宫,见后宫的设计别具一格,不远处竟然还有小桥流水一般的亭台楼榭,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 听到张章如此提醒,她这才连忙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那处是柳婕妤的住处。」张章看了一眼前面引路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提醒林秋禾。 林秋禾一愣,想起之前赵氏与她说的那些后宫中的人物来。柳婕妤是皇上新宠,是南方官员在上个万寿节进献的美人,据说腰软如柳条,一舞随风摆,这才得了柳婕妤的称号。 再联想到之前看到的南方院落的格局,由此可见皇上对这位柳婕妤的喜爱。 她偷偷咂舌,老实地跟着张章一路到了陈太妃的宫中。张章是掐着时间来的,本就算好了此时以皇后为首请安的众妃嫔应该已经离去才带着林秋禾过去,却没有想到后宫中的女人有时候就是善于装模作样。 他们进去的时候,太后宫中的人一个不少,就连有孕的德妃都在一旁坐着。 这种阵仗…… 张章心中暗叫不好,然而面上却是不显,直接带着林秋禾进去给陈太妃请安,给皇后以及各位妃嫔请安。陈太妃笑着让他们起身,张章按照惯例先给她请了平安脉,而这个过程,身为师侄女的林秋禾就捧着药箱站在一次帮忙递东西。不同于刚刚进入后宫的好奇和打量,这会儿她看起来格外的沉静,一举一动都带上了大家风范的感觉。 陈太妃趁着张章给她把脉,目光就落在了林秋禾的身上。 「我听闻你之前用针灸给秦家的媳妇儿安了胎,就是这样才被你师伯认出了独门的医术?」 林秋禾飞快地抬眼扫了一下,然后才低声道:「回太妃的话,正是这样。当时情况危急,若是有片刻犹豫只怕就会……民女这才胆大妄为,还好师伯去的快,稳住了情势。」 「你不用太紧张。」陈太妃用空着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一旁的宫女立刻上前接过了林秋禾手中的药箱,然后引她又上前两步。陈太妃这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林秋禾片刻,「我看着你眼熟,犹如重见故人,心中很是喜欢呢。」她说着就回头看了一眼,又一宫女上前,手中捧着一个细长的匣子呈上。 她伸手打开了匣子,把里面的东西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我当年尚在闺阁中的时候最为喜欢的一根簪子,看着倒与你的衣服相衬,就送与你了!」 林秋禾一愣,然后连忙跪下谢恩,这才双手捧起了那个匣子。张章回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才收回手道:「太妃身体无碍,只是还要注意休息。」 「这几日里面我确实有些睡得不大好。」陈太妃应了一声,收回手腕,林秋禾连忙过去帮忙收起腕枕放回了放在一旁药箱之中。陈太妃又看了看林秋禾,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张章,「你这老货,下次若是还把这么可人疼的晚辈藏起来不让人见,我可不饶你。」 皇后在一旁轻声笑了出来,凑趣道:「张御医这是心疼晚辈呢。不过我看林姑娘很是懂事,张御医尽可放心她才是。」她说着一双眸子微微流转,从林秋禾身上一扫又看向陈太妃道:「前些日子,我听闻晋王殿下帮忙加考了一次,如今这位林姑娘已经可以行医了?」 第三十二章 林秋禾不知道这位皇后提起晋王是什么意思,然而有关宁卿的身份她却也已经知道了个清楚。因此这时候答也不是,不大也不对。她微微上前一步,用本身的动作来给自己增加思考的时间。 屈膝,行礼。 林秋禾这才缓缓开口:「回皇后娘娘的话,当时确实是师伯托付晋王殿下帮了这个忙让民女提前参加了今年的杏林之试。想来晋王殿下会同意师伯的请托,除了与师伯相熟之外,也是惜才。」 「你这丫头,倒是一点都不谦虚。」张章笑骂,「师伯为了你这张老脸都不要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有才?」 「若是无才,师伯又何必为了我如此费心呢。」林秋禾闻言笑着抬头,心中则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张章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把她要给宁卿推拿按摩、驱除体内寒毒的事情说出去。 「我原还道你这个大方懂事的丫头,没有想到却也是个促狭鬼,竟然还笑你师伯。」陈太妃笑着把话题就此搁下,提都不提宁卿一句,转而又道:「上次我送你的药箱可还好用?」 林秋禾这会儿紧张感下去,说话更加自如,面面俱到的把那药箱夸赞了一遍,听着似乎是有些刻意讨好陈太妃,然而话里话外却也都是实实在在地称赞,没有一丝虚假,每句话都说到了陈太妃的心坎上。那药箱确实是她专门找人准备的,有哪些优点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样你来我往的说话现场的气氛就渐渐热闹而随和起来,众妃嫔也开始凑趣说话。 「听闻林姑娘特别擅长妇科,之前又力挽狂澜保住了我表妹的胎,不如今日也帮我看看,如何?」德妃笑着开口,说着竟然就对林秋禾伸出了手腕来。 林秋禾一愣,然后才明白德妃口中的「表妹」应当是秦府的大奶奶花氏才对。她略一迟疑,看向了张章,「有师伯在,我又怎么好意思班门弄斧。」 她客气,可是有人就一点都不客气了。 德妃下手处的一个妃子就掩唇笑了起来,「我说林姑娘,德妃娘娘不过是客气两句,你还真以为她这胎要你来保了不成?不过是想要看看你的医术究竟如何罢了。就算不是你师伯张御医,宫中那么多御医,哪个本事不比你强?」 这话说的尖酸又刻薄,林秋禾面上却是不懂声色,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理都没有理会一下。 这下说话的人反而尴尬了,只见那女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若不是陈太妃和皇后都在,只怕她当场就要发作起来了。 德妃这个时候才开口替她解围,「不过是大家坐在一起说话凑趣罢了,又不是杏林的那些老学究们一起讨论药方里的药材是多一钱好还是少一钱才对,哪里就说得上什么医术高明不高明了!若是林姑娘觉得为难,那就当我刚刚的话没说过。」 这话听起来客气,然而却暗藏玄机。林秋禾不过是个民女的身份,德妃亲自开口都不愿意动手,这该是多大的架子?她目露为难,看向了张章。 坐在一旁的张章微微摸了下胡须,对着她点头。 「你就用我的腕枕好了,不要因为没有带太妃赏赐的药箱就为难成这般。」一句话就替林秋禾打了圆场。之前被刻意无视的妃嫔轻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却也没有敢再说什么。 林秋禾笑着过去拿了腕枕,这才给德妃诊脉。 她本就不擅长诊脉这一项,因此格外认真。然而不出片刻她的眉毛就微微皱了一下,虽然不过一下却被张章看在了眼中。他心中一紧,生怕林秋禾直接就说出德妃的胎有问题的话,然而又过了片刻,林秋禾这才慢慢收起了手,笑着道:「德妃娘娘胎像稳定,腹中胎儿成长健壮……只一点,如今天气虽然热,但是娘娘万不可贪食寒凉之物。」 「这话说的,倒是一副老生常谈的样子。」德妃笑着收起了手腕,对皇后和陈太妃解释道:「昨日里面,李御医过去给我请平安脉,也是这般交代的。」 众人这才又笑了起来,正在这时候,外面守门的太监匆匆进来,跪下道:「太妃娘娘、皇后娘娘,晋王殿下过来请安。」 陈太妃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惊喜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晋王那个懒鬼竟然主动入宫请安来了!快快请他进来,本宫倒是要好好说说他!」 说话间,宁卿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不同于上次毒发时的苍白,如今他面色如玉,身穿一袭红色的王爷朝服,衬托得更是唇红齿白别有一番英挺的俊朗气息。 他一进来就动作利索地撩起朝服跪下,「臣给太妃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屋中地位最高的两人连忙道:「快快平身。」等宁卿起身才又拱手对德妃行礼,德妃起身回了半礼,然后是其他的妃嫔行礼回礼。 林秋禾跟在一众女人中给晋王行礼,又跟着众人一起落座。陈太妃亲昵地对着宁卿招手,「过来我身边坐。」一旁皇后要让开,却也被拉住,宁卿则坐在了陈太妃另外一边,下面就是特意被叫到了陈太妃边上坐着的林秋禾。 他似是才看到林秋禾一般,微微点了下头,就看向陈太妃道:「我出去游历了一番,没有想到回京之后反而不适应京中的气候,断断续续病了许久,怕太妃见着我担心,这才一直没有进宫请安。」 「就你理由多。」陈太妃嗔了一句,转而就看向张章,「晋王如今身体如何?」 「还需调养。」张章道,陈太妃一脸的失望。宁卿却笑着道:「上次入宫请安来得急,我游历时一路给太妃带的东西并没有全部带进宫来,这会儿正让人抬了来放在外面,太妃可要看看?都是一些精巧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却是好玩的。」 「你啊,比起你皇兄也不过小了三四岁,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没有长大的样子?」陈太妃无奈地看着宁卿,「如今你都十八有余,这婚事也该订下了。只有订下了婚事,你这心才能安下来。」 一旁的皇后也跟着凑趣,「我这边还有各家姑娘的卷轴,若是晋王有意可派人送到府上去。」 「这……」宁卿尴尬地笑了下,「我可还年轻着呢,又不比皇兄身负重任,晚些成亲也好,也好……」 众人就一起跟着陈太妃和皇后笑了起来,林秋禾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陈太妃和皇后对宁卿亲昵的态度,不得不说心中还是好奇的。他自然是知道宁卿救下过皇上的事情,皇后因此对他亲近是理所应当的。可是陈太妃……皇上可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为何陈太妃对他也如此的亲昵呢? 她几乎是带着这样的疑惑被宁卿给送出宫的,张章要留在宫中当值,宁卿临走前就顺口说了一句替张章送林秋禾回去的话,张章就顺势应了。 出了宫门,林秋禾上马车,宁卿则上马。她坐在车中半响,突然意识到一点。 宁卿特意选择今日入宫,不会就是想着要顺道送她回去吗?!这个猜测实在有些太过了,以至于林秋禾忍不住掀开帘子朝着前面骑马的宁卿看去。 第三十三章 宁卿还是一身殷红的朝服,大腿紧绷,后背挺直身后衣服随风微微飘动,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转身回头对着林秋禾露出了一丝笑容。林秋禾一愣,脸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起来。 然而她毕竟不是无知少女,并没有惊慌失措的连忙放下帘子,而是对着宁卿点了下头,笑着示意致谢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这样的情形看似眼熟,然而却跟齐林每次接她的时候,看着齐林的背影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宁卿身形虽然消瘦,然而却格外让人安心呢。 一路沉默无语到了秦府偏门,林秋禾被青黛扶着下车,此时宁卿已经下马,沉声道:「我送你进去。」平铺直叙的话,没有询问征求意见,也丝毫不给林秋禾拒绝的机会。 林秋禾微微皱眉,「若是王爷要来秦府,自然该从正门进才对。」让堂堂晋王从偏门入府,传出去的话未免会有人说秦家的姿态摆得太高。 「那你上马车,我们从正门进。」宁卿唇角微微勾起。秋禾一愣,怀疑地看着他,「王爷不会是……」 宁卿扬眉,唇角似笑非笑,「不会是什么?」 「没有。」秋禾摇头,脸上表情不懂,心中愈发的怀疑起宁卿要进秦府的意图。总不会是因为不爽她从偏门出入,所以才故意提出要一路送她进秦府的吧? 事实证明,她可能真的多想了。一得知晋王前来,秦府上下立刻忙碌起来,开了正门迎了他一路进入后院秦老夫人的安和园中。秦老夫人给宁卿见礼被阻拦。 「老夫人客气了,宁卿是晚辈,不敢当老夫人如此大礼。」不同于之前在林秋禾面前那种让人捉摸不定的表现,宁卿如今看着就跟一个谦和有礼的秦府晚辈一样,坐在了秦老夫人身边,然后才转头看向了坐在他下手处的林秋禾。 「本不应该进府叨扰,然而受陈太妃和张御医所托送林姑娘回府,我就想着顺便进来讨口茶喝。」他说着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似乎带着说不出的风情一般,「如今府上三爷已经在工部任职了?」 本就在秦老夫人这边说话的秦三太太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起身道:「托王爷的福,如今他每日在工部忙碌,人都跟着精神了不少。」 宁卿就随意地笑了下,似乎之前说话难听阻碍秦绍轩谋缺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有意之下,屋中的气氛一直和乐融融,林秋禾坐在一旁并不多话,只是偷偷注意着宁卿的一举一动,听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根绝秦老夫人和秦三太太的反应猜测这话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什么意思。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可能会给贵府造成麻烦。」气氛正酣畅的时候,宁卿突然语气一转说道:「我身子这几年不好,京城上下也都是知道的。本来张御医负责这点,皇上也是放心的。只是如今回来,而今京中夏日湿闷对我身体影响颇大,张御医平日里面又要在宫中忙碌,无暇顾及我这边就把一套推按之术交给了林姑娘,由林姑娘每日去王府之中帮我祛病止痛……」 这…… 屋中的秦老夫人和秦三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才一起看向了林秋禾。 林秋禾连忙起身道:「师伯确实交代过。」这并没有什么好推辞的,她之所以提前参加了考试拿到行医资格也就是为了给宁卿治病而已。而宁卿要入秦府,不过是为了亲自说这件事情啊。说真的,她在心底深处偷偷松了一口气。 秦老夫人和秦三太太哪个不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林秋禾虽然没有多少她们却也立刻就领悟到了这其中的意思。秦老夫人就笑着道:「既然是张御医交代的,那自然应当如此。晋王殿下请放下,到时候秦府一定备上最好的马车护送秋禾往返。」 「让林姑娘来回已经足够麻烦了,怎么还好意思劳烦秦府准备马车。如今我父母皆已回京,我陪着他们住在摄政王府,到时候让王府那边派马车过来接送即可。」宁卿笑得很是好看,双唇微微分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若是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摄政王府的马车来秦府接送林秋禾?! 不要说是秦老夫人和秦三太太了,就连本来还有些迟钝的林秋禾心中都猛然一跳。若是之前她还不明白宁卿的意思也就算了,可是宁卿后面特别加了一句「若是有打扰之处,还请多多见谅。」也就由不得她继续装傻了。他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就真的因为她走秦府的偏门而生气了? 摄政王府的马车,秦府敢让人从偏门接人吗? 这样的要求几乎可以说是无礼到了极点,然而宁卿偏偏用一种十分有礼而谦逊的姿态理所当然地说了出来。秦老夫人微微皱眉,「这是不是太过于劳动大驾了……」她说着看向林秋禾,示意她说话。 林秋禾也觉得有些麻烦,正想开口之际却听到宁卿又开口,「没办法,之前林姑娘考得行医资格之前,我就犯过一次病。当时家父和家母都吓得不轻,就格外在意这件事情。如今听闻林姑娘已经拿到了行医资格,就让我特意过来秦府说上一说。」他说着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家父本意是让我每日亲自来秦府就医的,然而家母心疼我体弱,这才劳烦了林姑娘来回跑动。」 这话说的…… 在场的人都无语了,最后秦老夫人才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秦府自然是愿意给王府方便的,王爷不用担心这点。」她笑得很是亲切,等到送走了宁卿,林秋禾回了荷园之后,这才重重坐下沉吟许久才道:「老三媳妇儿,你说这晋王是什么意思?」 秦三太太苦笑,之前宁卿提起秦绍轩的事情想来就是给她一个警告,让她不要随意说话。而后才又提起了摄政王府的马车来接林秋禾的事情。 「依我看,晋王似乎格外看重林姑娘。」她说,「之前我以为是因为张御医的存在,现在看来,似乎他本人就很看重她。甚至拉出了摄政王夫妇当挡箭牌。」 「你也看出来了?」秦老夫人叹气,「摄政王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晋王如此明目张胆的说话,不过就是看中了我们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找摄政王求证罢了。」她说着又停顿了了片刻,才又询问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另外给林姑娘安排一个院子?总跟晴儿一起住在荷园,是不是有些委屈了?」 如果几个月前有人说她会担心曾经是自家外孙女身边的一个丫鬟受委屈的话,秦老夫人一定一口唾沫吐在人家脸上。而如今,她是真真正正的开始担心秦府是不是太过于怠慢林秋禾了。 「毕竟,林姑娘长得也丝毫不比那些名门闺秀差,如今打扮起来,看着更是可人疼。」秦老夫人叹息,「只怕再过两年就会出落得更加漂亮了。」 秦三太太一愣,立刻就明白了秦老夫人话中所指。她迟疑了片刻,认真地思考了下才道:「依我看,林姑娘和晴儿确实是情同姐妹,且晴儿又重情重义,两个人一起住也是好的。反而是贸然给林姑娘安排了新的院子,一来她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二来,她也不见得喜欢。」 第三十四章 「你说的有理。」秦老夫人点头,「是我想起晋王和他背后的摄政王有些患得患失了。」秦府虽然近两年来崭露头角,然而京城之中清贵豪门都多入牛毛,秦府在这其中实在不算是最出彩的。而若是能够借着林秋禾和晋王、甚至上摄政王搭上关系,也是不错的选择。说不定,等到有生之年,她还能看着秦府更进一层楼。 例如,秦锦兰被送入宫中,成为一宫主妃,诞下皇子? 毕竟,今上年纪尚轻,后宫也四个妃位除了德妃之外,还空缺着三个呢。而秦锦兰明年就满十五岁了……她自幼就被调教的好,知书达理,礼数上也从不欠缺,若是有机会入宫的话,成为四妃之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而对于秦三太太来说,秦绍轩之前虽然谋缺被阻,然而后面那更好的工部的缺却也有晋王的手笔在内。跟林秋禾打好关系就如同跟晋王打好关系,也就意味着秦绍轩以后的路子会越走越宽,她又怎么会不尽心尽力呢? 这边婆媳两人各怀心思,而林秋禾这边刚刚坐下喝了口茶,还没有来得及跟闻风赶来荷园的秦锦兰、秦舒兰、秦玉兰说宫中的情形就被竹园中花氏的贴身丫鬟夏至给请去了竹园。 「本不应该打扰姑娘休息的,只是我家奶奶突然有些见红,太太和奶奶实在不安,这才派了奴婢过来请姑娘。」 如今林秋禾的身份水涨船高,夏至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赔不是,而一路跟着的秦锦兰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顺着她的话道:「大嫂嫂如今可好?秋禾,你医术好,定然要帮帮大嫂嫂才好。」 夏至松了一口气,她不过是一个丫鬟,虽然有着几分体面,可是在别人眼中也许根本就不够看。但是这些日子秦锦兰和林秋禾的关系日渐融洽,兼之她又是秦府的主人,这话说出来才够分量。 林秋禾笑了下,道:「你看,我不是让红线背着药箱呢。只要我能做到,定然不会推辞的。」她没有把话说满,而是加了一句限定。若是她真的做不动,也就没办法了。 然而此时秦锦兰心中早已经对林秋禾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只觉得秋禾是她平生所见医术丝毫不差于御医的人,甚至比有些御医的医术都还要好。 想想孙梓棋如今脸色越来越好,偶尔会发作的头晕目眩也好了很多。还被陈太妃招入宫中面见,之前更是接连两次保住了花氏的胎,连陈自晴如今也是面色好了不少。之前给她的那罐子香点了之后,她果然睡得好多了…… 种种例子都表明,林秋禾的医术绝对好! 三人一路到了竹园,那边早有丫鬟准备好了温水和帕子给林秋禾净手,秦大太太章氏笑着迎了上来,脸上还是带着担忧之色,而花云白则面色不安地坐在一旁,不时地朝着内屋看上一眼。见到林秋禾来,他双眼微微一亮,然后跟着起身站在了章氏之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林秋禾总觉得那双眼睛之中透着一丝信任和恳求。 她忍不住多在净手和章氏说话的时候多看了花云白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林秋禾一愣然后对着他微微点头。花云白似乎得到保证一般松了一口气,这才略微后退了一步跟秦锦兰打招呼。 屋内,花氏脸色有些苍白地躺在床上,看到林秋禾进去双眼猛然一亮,然后又苦笑。「秋禾,又要麻烦你了。」因为林秋禾为她保胎的缘故,她平日里对林秋禾也是格外照顾,两个人姐妹相称一起说说话,写写字交情也是颇好的。 林秋禾笑着走过去,示意红线拿出腕枕,先是小心翼翼地给花氏诊脉,然后又伸手轻轻摊入她衣衫里面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用手感检查胎儿。花氏一直安静地由着她检查,等到林秋禾收手才不安地问了一句,「如何?」 「我还要再看看你之前换下的衣衫。」林秋禾说,一旁的夏至一愣下意识就看向了花氏。花氏点头,她这才把之前的换下的亵裤用托盘捧着端了过来。 林秋禾仔细检查了上面点点的血迹,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大碍,这是之前的体内的一些不好的东西给排了出来。只要开出两副汤药补一补就好了。」她说着对花氏露出一丝笑容,「姐姐之前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难受,只是略微腹胀,可对?」 花氏点头,见林秋禾态度如此放松自然,这才跟着放下心来。林秋禾给她开了一个滋补的方子,让人跟着鸡汤一起炖了喝,这才又净手出去给章氏交代清楚。 听闻花氏腹中的胎儿无碍,章氏这才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地松了一口气,一旁的花云白脸色也缓和了下来,起身拱手认真道:「多谢林姑娘照顾家姐。」 林秋禾与他本就不熟,见他又如此郑重连忙回礼过去,这才看向章氏道:「我先回去抓了药让人送过来。」 章氏连连点头,看了下四周正准备起身亲自送林秋禾离去就见花云白站了起来,道:「姨母,我送林姑娘吧。」章氏一愣,然后才笑着点头,「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花云白一路送了林秋禾出竹园,这才又一次开口,「又劳烦林姑娘为家姐忙碌了。」他一双眼睛认真地盯着林秋禾,「上次你的拜师宴我有事并未前去,实在是抱歉。」 林秋禾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出去谢客的时候确实没有遇到花云白。不过这些都是细微末节她本就不在意,因此笑着道:「花公子不用如此在意,心意到了即可。」她记得花家是有礼物送去的,至于是什么东西如今已经没有多大的印象了,反正大部分都被她留在了张章府上。 花云白见她真的不在意,未免就有些讪讪的神色,迟疑了一下才又接着道:「我听闻你今日入宫,一路可还顺利?」 这话让林秋禾想起了德妃的脉象,然而眉头也不过是略微皱了一下就又展开,说着所谓陈太妃慈和、皇后雍容大度、妃子漂亮的场面话。她没有怎么注意花云白的神色,因此忽略了对方在听到她提起陈太妃的时候,唇角掠过的一丝不屑。 第二日林秋禾午后小睡刚刚醒来就见红线掀开帘子进来,双腿一曲道:「姑娘,摄政王府那边派了人来接姑娘。」她说着起身上前,「奴婢伺候姑娘洗漱。」 要去摄政王府的时候林秋禾前一天晚上就交代过她们,因此几个丫鬟不疾不徐地伺候着林秋禾梳妆更衣,然后才由青黛捧来了药箱跟着她一起出府。 摄政王府的马车就停在正门,车夫坐在门房中喝茶,见林秋禾坐着软轿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小的给林姑娘请安,请林姑娘上车。」林秋禾下轿,马车边上的丫鬟一个放下踏脚用的板凳,一个连忙打开了车门掀起帘子请林秋禾上去。林秋禾上马车,一抬头就愣住了。 因为马车里面不是空的,而是有一个人在里面安静的坐着喝茶,见她抬脚进来还扭头露出了一丝笑容。 宁卿! 林秋禾动作一顿,然后才又上去坐在宁卿的对面。外面帘子放下,车门重新关上,林秋禾隐隐约约听到青黛和那两个丫鬟一起坐在车前面的说话声。 第三十五章 「王爷。」她低声叫了一声宁卿,唇角不自然地微微扯动,「王爷怎么亲自来了?」 「刚刚下朝,就顺路过来。」宁卿态度随意,放下手中的茶杯另外给林秋禾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常常看。」 林秋禾下意识接过了茶杯,马车行驶地很平稳,茶水一点都没有洒出。她低头抿了一口,虽然不懂茶但是茶水入口香醇后味甘甜,让她忍不住双眼一亮,「好喝。」 宁卿眼中都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秋禾双眼带笑低头喝茶,这才又端起了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觉得似乎茶水都甘甜了不少。 马车一路行驶到摄政王府里面,秋禾和宁卿两个人才一起下车。「我就住在前面的三友苑,因为里面种了岁寒三友而得名。」宁卿笑着指了下前面不远处的院子,「我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流苏你带林姑娘先去客厅中休息。」 「是,小王爷。」之前给林秋禾掀开帘子的丫鬟连忙应了一声,侧身看向林秋禾,「林姑娘这边请。」 「那个……」林秋禾有些迟疑,「我过来,不给王爷和王妃请安,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宁卿回身看了她一眼,然后对流苏挥手,「你先去王爷和王妃处禀告一声,我和林姑娘过会儿去请安。」流苏对于宁卿的话没有一丝的迟疑,立刻屈膝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宁卿这才看向林秋禾,「是我的疏忽。」他说,而林秋禾心中则暗暗起疑。宁卿看起来不像是会在这样的问题上疏忽的人,之前会做出那样的安排只能说是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带她去见摄政王夫妇。可要说他是因为她大夫的身份觉得不用特意带她去给摄政王府的主人见面的话,又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之前宁卿才用他晋王的名头,甚至是摄政王府的名头打压过秦府,就为了让她不用从秦府的偏门出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而宁卿也意识到了这点,才又笑着道:「此时父亲也是刚刚下朝回来,我本想等到治疗结束才带你去请安的。」摄政王上朝,当然是更劳心费力,宁卿话中的意思很清楚,是担心摄政王夫妇要见外客会累着。 林秋禾脸微微一红,低声道:「是我没有想到这点,若是真的会打扰摄政王和王妃休息,那还是……」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露出了懊恼的神色,之前宁卿已经派了流苏去通报了。 「无妨的,走吧。」 他说着在前面走,林秋禾略微落后一步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回廊去了内院摄政王妃所居住的馨和园。一路上林秋禾目不斜视,除了留意走过的路,不让自己在王府中迷路之外,就再也没有多打量一下。 等到两个人被一个年轻妇人装扮的女子引进去客厅之后,她才看到了闻名已久的摄政王和摄政王妃。 宁卿先给两人请安,然后林秋禾才上前屈膝行礼。因为她低着头的缘故,没有注意到摄政王夫妇在一瞬间红了的眼眶,片刻之后才听到王妃开口:「林姑娘快快请起,你给阿卿治病驱毒,我和王爷心中很是感激你呢。」 林秋禾这才被青黛扶着起身,一抬头这才看到王妃眼眶微微泛红,还有着泪光。她一愣,下意识地认为这母子连心,王妃为了宁卿高兴所致。因此她心中感慨,晋王虽然是被收养的儿子,却也一样被已经另有子嗣的摄政王夫妇关爱,难怪他每次言谈提及摄政王夫妇都充满了尊敬。 「你过来我这边坐。」王妃对着林秋禾招手,甚至等着林秋禾过去就直接拉住了她的手,「你今年多大了?这些年可吃了苦?」 「嗯嗯。」一旁的摄政王微微轻了下喉咙,开口:「学医自然是要吃些苦的,不然怎么会练就一身好医术呢。」 他声音低声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场,林秋禾不敢抬头偷看,只是由着王妃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并没有吃太多苦,且不敢当王爷称赞,与师伯比起来,我的医术实在不值一提。只是于针灸和穴位上略微擅长。」 她说的是实话,要真说她比张章强到什么地方,也就只能说是多了前世的记忆和几千年的文化底蕴罢了。 微微顿了一下,她才又开口,「过完今年中秋,我就十四岁了。」 「十四岁了……真快。」王妃低声感慨,一旁的摄政王又是低声清了下嗓子,她抬眼就直接斜了过去,道:「珍珠,王爷口渴给他倒杯茶过来。」 宁卿在一旁唇角噙着笑意,见摄政王一时间神色尴尬,这才连忙起身道:「母亲,林姑娘来是给我治病的,母亲若是喜欢林姑娘,不如等到晚上留林姑娘在府上用膳。」 「也好。」王妃闻言双眼一亮,抓着林秋禾的手也不放就直接问:「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着。不用客气,就当到了自己家中一样。」 「……」林秋禾嘴巴微微张了下,看着目光殷切的王妃,想了下道:「劳王妃费心了,我在南方长大……」 「那今天我们就吃南方菜,我再让人准备些南方的糕点给你尝尝看味道可正宗!」王妃是爽利人,立刻就吩咐了下去,然后才由着两个人离开。 等到院子中重新安静下来,一旁默默喝茶的摄政王这才叹气。「你这样,只怕会吓到那孩子。」 王妃闻言就红了眼眶,再也没有忍住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她转身看着摄政王,怒道:「你不心疼女儿,我可是心疼。她都快十四岁了!当初乱中被抢走的时候,才刚刚过了三岁,那么小的一个粉团子……」她说着就哭了起来,摄政王无奈只得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帕子给她细细擦了眼泪。 「转眼就是十多年过去,难不成之前阿卿说的话你都没有听进去吗?女儿之前竟然还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也不知道林少哲是怎么照看她的!她不在我们身边长大,林少哲又是个粗人,这些年来又怎么可能没吃苦……」她双目含泪,抬头看着摄政王,「如今好不容易找到,难道还不能认回来吗?」 摄政王也是双眼微红,然而毕竟比王妃要冷静一些。 「咱们不是让人去调查去了吗?总不能因为她与你有几分相似,年龄也与咱们的大姐相仿又姓林就真的这么轻易认了女儿吧?总归是要调查清楚的!」 「调查什么?还要调查什么?母女连心,我一见她,就知道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平日里面沉稳大方,甚至当年面临乱军都面不改色的摄政王妃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好不容易找到丢失女儿的母亲,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讲道理的。 她看着摄政王,「那就是我的女儿!」 「若真是,那么我们自然是不会亏待她的。」摄政王保证,「这些年来,你不是一样给女儿积攒了两个库房的嫁妆吗?到时候都是她的,院子咱们不是也已经收拾出来,放心。女儿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他说着轻轻地搂住了低声哭泣的妻子在怀中,「这不是已经见到女儿了吗?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三十六章 王妃趴在他怀中哭了许久,才有些羞赧地抬头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是我又失态了。」她低声说,「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再多等些时日又算什么呢?只要女儿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她说着又顿了顿,然后才如同赌气一般道:「只恨女儿身上没有什么胎记,不然直接让青黛伺候她沐浴的时候留意下就好了。」 摄政王无奈地摇头,伸手动作温柔地帮着她擦脸上的泪痕,低声道:「不是说了要给那丫头做南方菜吗?我记得咱们之前去南方的时候,你还特意学了两手,不准备在女儿面前露一手吗?」 王妃闻言瞬间就亮了双眼,连忙站起来道:「你说的没错,这是女儿回来第一次在咱们家中用饭,我这个当年的自然是应该亲自下厨的。」她说着就叫了丫鬟进内屋换了一身下厨的利索衣服出来,「王爷忙了一天还是休息吧,等到晚膳的时候我再让人请你。」 她说着就转身离开了,反而是摄政王坐在远处半响,一口喝掉了已经凉掉的茶水入口只觉得苦涩无比。 若林秋禾不是他们的女儿……不,就算不是,他会让她变成是的! 去了宁卿三友苑的林秋禾自然是不知道摄政王夫妇之间的这些谈话,更是不知道为了安抚爱妻的悲痛之情,摄政王所下的决心。她和青黛被流苏带去了客厅的一侧净手,等到出来的时候就见宁卿换下了官服穿上一身青色宽松的衣衫。看着倒是跟道服有几分相似。 想起前世所学历史中,唐人平日常穿道服,林秋禾也不以为意。 她亲自提了药箱过去,放在一侧打开道:「我在师伯的指点下特意调了一味药膏,专门在给王爷推拿揉按时用。」她虽然不知道宁卿身体的寒毒究竟如何,但是按照多年所学也能够推算得出来,寒毒最痛苦的莫过于深入骨髓之中,而这药膏也是前世家中所传,专门用来调养老寒腿的。 她之前跟张章提了一下,张章看了之后惊疑地看了她许久,然后才点头道:「这方子奇巧,可以一试。」林秋禾当时被他盯得心中发颤,只觉得是不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然而想到她从来就没有说过她父亲一定是张章的师弟,这才松了一口气。反正她又不是上赶着要认张章当师伯的。 寒毒发作主要是痛入骨髓,而最重要的就是四肢关节。秋禾示意宁卿卷起裤腿到膝盖之上,然后把药膏在手中揉开感觉到热的时候才用手心贴在他的膝盖轻轻揉按。女子力气毕竟不比男子,随着宁卿感觉到药力渗入体内林秋禾的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推拿按摩是体力活,如今天气又正是炎热,一通忙碌下来,林秋禾只觉得里衣都要湿透了大半。额头上的汗水更是擦湿了放在一边。宁卿离开沐浴去之后,留下来的流苏这才近身低声道:「如今天气炎热,王妃特意让人准备了客房给林姑娘休息,姑娘这边请。」 客房之中早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换洗衣物,林秋禾让青黛守在门外一个人在屋中好好的洗了一身的汗水,这才换了王府中准备好的衣衫。 衣服有些地方略微宽松了些,除此之外大小正好合适。林秋禾穿上衣服出来,守在外面的流苏和青黛皆是一愣,然后连忙拿着干帕子过去给她吸附头发上的水分,等到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才上了香味淡雅的头油把长长的头发给盘了起来。 秋禾看着铜镜之中的有些模糊的倒影,想起之前见到的摄政王妃的样子,心中一惊猛然就站了起来。 正在梳头发的青黛冷不及防,纵然快速松开了双手却还是扯掉了她一些头发。「姑娘?」青黛不安地低声叫了一声,「是出了什么事儿?」 「不。」林秋禾说,忍着头皮的疼痛缓缓摇头重新坐在软凳之上,「没什么。」 之前见到摄政王妃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眼熟,如今照着铜镜里面的倒影仔细看的时候才发现,她与王妃两个人之间眉宇之间还真的是有些相似。所以林秋禾才在意识到这一点时的一瞬间,惊得猛然站了起来。 她,不会是摄政王妃失散多年的女儿吧?只可惜,之前她实在是没有把所有的疑点都往这边想,有关摄政王妃的事迹京中流传的并不多。就连她与摄政王回京这近两个月,摄政王府也没有大肆宴客之类的举动,不然只怕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了。这样看来,王妃似乎是一个不喜欢社交场合的人。 也不好跟王府中的人打探这些消息,林秋禾只能把心中的怀疑按捺下去。然而,就算不去打听这些事情,她心中也越来越坚信自己的猜测。这么一来,不管是张章还是宁卿,甚至是上次入宫陈太妃的态度上的一些小细节也都能够得到合理的解释了。 「我看着你眼熟,犹如重见故人,心中很是喜欢呢。」 当时陈太妃是这么说的吧?就算摄政王妃不喜社交,在京城少有露面,以陈太妃的身份应当也是见过她才对,所以当时陈太妃才会这么一说? 那皇后呢? 林秋禾努力回想当时在太后宫中的情形,然而当时她还是紧张过度,皇后除了对她维护中带着点客气之外,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印象。 「姑娘可是不喜欢这个发髻?」青黛见她不时皱眉,这才低声询问,「不然,奴婢换了双丫髻?」 「就这样吧。」林秋禾摇头,再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又觉得她与摄政王妃似乎也不是那么相似。「之前流苏不是说王妃请我们过去说话吗?不要让王妃久等才是。」 主仆两人这才起身出了客院,王府安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当然,也可能是王府中规矩大,院中的丫鬟都是避开客人走的,以免惊扰了客人。快到了馨和园的时候林秋禾才听到左侧的路上传来说话的声音。 「听说母亲今天动了‘那一位’的东西,你们之前打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没?」 「大姑娘,听闻是给小王爷治病的林姑娘用的。紫雀之前找流苏,听闻小王爷格外看重那位林大夫呢。」 「林大夫?」之前说话的那个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嘲弄,「就是那位如今京城名声大噪的林大夫?张章的师侄女,连太后都亲自见了的那个?」声音的主人说得毫不客气,而下一秒说话的主仆三人就从青石小道上转了过来出现在林秋禾的面前。 林秋禾早在听到说话声就加快了脚步,只可惜两个人依然打了一个照面。 那是一个年纪跟她相仿的女孩,身穿一水丁香色的衣衫罗裙,裙摆上绣着是花开遍地的石榴,走动之间若隐若现的金线带着耀眼的光芒。 女孩就这么直接走到了林秋禾的跟前,不客气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林秋禾片刻,然后唇角才露出了笑容。 「这位就是传闻中的……林大夫吧?」她说着缓缓移动脚步,绕着林秋禾转了一圈,一旁的青黛想要上前说话却被林秋禾偷偷用手势阻止了。女孩之前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不是很肯定「那一位」指的是谁,但是很明显她口中的「母亲」指的应该是摄政王妃。 第三十七章 「传闻不敢当。」林秋禾身子挺直,淡淡开口:「不过不才,我正是姓林,是一位女医者。只是不知道宁姑娘叫住我,有何事?」 宁羽闻言脚下一顿,直接就转到了林秋禾的前面,「你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麻雀就是麻雀,飞上了枝头,穿上了彩衣也只不过是不伦不类,永远成不了凤凰的。」 她说着轻蔑地一笑,转身就道:「紫雀、青雀还愣着干什么,不要耽误了我给母亲请安。」 人扬长而去,林秋禾站在原地又停留了片刻,这才对着一旁眉头紧皱地青黛摆摆手,「不过是小孩子罢了,难不成我还跟她吵起来吗?」 青黛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姑娘大度是好事。」 林秋禾在心中自嘲地笑了下,她到不算是大度,只是这位宁姑娘的战斗力还真的是连秦舒兰都比不上呢。那几乎明明白白放在脸上的敌意,让人觉得就是一个抢糖果的小孩子,实在是很难让人把她放在心上。 她就算是想要跟对方计较都觉得有些丢人呢。 更何况,她才刚刚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自然应该给摄政王夫妇留下好印象才对。不然,女儿和女儿也是有差距的。毕竟,一个从小流落在外,除了愧疚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基础。而一个从小养在身边千娇百宠的女儿,自然是会下意识的更心疼的。 林秋禾在珍珠的带领下进了屋子,里面王妃正面带笑容听着宁羽说话,见着林秋禾进来就笑着招手,「秋禾不用多礼,快过来,我给你们介绍。」 宁羽完全不同于在外面遇见时的嚣张,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的笑容起身站在王妃身侧,「这是谁啊,母亲?」语调娇憨可爱,动作自然而然的就搂住了王妃的胳膊在怀中摇了下。 王妃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背,道:「这位就是张御医替师门手下的师侄女林姑娘了,你之前不是还好奇的跟我打听她的事情吗?这会儿见到真人开心吗?」 宁羽笑着道:「开心,林姑娘真是漂亮呢。由她给大哥治病,大哥肯定开心。」她说得天真可爱,却暗指林秋禾以色事人,名不副实。然而林秋禾不过是双眉微微一蹙,并没有立刻开口回应她,反而是看向了王妃。 「见过王妃,多谢王妃为我准备的衣衫。」她说着微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袖子上精美的花纹,「这样绣工精美的衣服,上次师兄特意为我请的裁云轩也没有如此好的手艺,这上面的石榴真是栩栩如生。」她说着抬头笑了一下,却不见什么卑微之色,「回去之后我定然细细洗好,拿香炉熏好了再送回王府。」 宁羽假装天真暗指她以色事人,林秋禾就故意放低姿态,拿出身试探王妃。只有王妃,一心系在失散多年的女儿身上,虽然意识到了宁羽言辞中的不对,然而听到林秋禾的话却也顾不上计较这些。 她连忙伸手拉住了秋禾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不过是身衣服罢了,你也不用特意如此。若是喜欢这上面的绣工,我就再送你几套,你喜欢什么花样……」她说着略微一顿,「我让府上的绣娘过来帮你量一下身形,这衣服看着似乎有些不够贴合。」 一旁的宁羽听着脸上看似单纯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目光复杂地从林秋禾身上扫过,轻轻地拉了一下王妃的袖子,「母亲,林姑娘身上的衣服是……」 王妃点头打断了宁羽的话,「好了,不过是件衣服。你们俩年龄相当,都一起坐下说话吧。」她说着示意林秋禾坐下,因为一心只关注着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宁羽一瞬间扭曲的表情。 宁羽确实要控制不住心中的嫉妒了,那一身的衣服可是「那一位」的,不要说是别人了,就算是她也是没有权利碰触「那一位」的东西一下。如今呢,「那一位」的衣服就这么明晃晃地穿在了林秋禾的身上!母亲还说要多给她几件,还说要让绣娘帮她改尺寸! 那人不是说过就算母亲在疼爱「那一位」最后她的东西也只会是她的吗?!现在跑出来的这个林秋禾,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宁羽脸色变幻了几次,然后才勉强露出了笑容。 「不过,这衣服穿在林姑娘的身上,看着还真是有些……」她说到最后弱弱地停了下来,对着林秋禾抿唇笑了一下,虽然与之前在路上遇上的表情大相径庭,然而眼神中的意思却表达得一模一样——就算穿上王府的衣服,也只是不伦不类罢了。那表情在一瞬间消失,宁羽笑了下,猛然又提高了嗓音:「林姑娘,听闻你医术很好,不如帮我母亲也诊诊脉吧。母亲之前和父亲舟车劳顿,虽然有着宫中派来的御医照看……我听闻林姑娘擅长妇科?」 林秋禾如何看不懂宁羽的心思,只是宁羽越是这样她心中就越是笃定自己之前的猜测。见眼前这个女孩如此,她也不过抿唇笑了下,「宁姑娘如此说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呢,不过是略微懂些医术,与宫中的御医比起来,我要学的还很多。师伯若是知道我在外面卖弄那些许的医术,只怕会罚我的。」 摄政王妃笑着道:「秋禾不用这么紧张,就当是自家人一起说说话。羽丫头,你林姐姐才刚刚忙完,你的孝心我记下了,只是也要让你林姐姐好好休息才是。」 说话间,珍珠端上了解暑的酸梅汤,一一分了过去。林秋禾捧着散发着淡淡寒气的酸梅汤抿了一口,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这酸梅汤酸酸甜甜,冰镇之后更是沁人心脾,一口喝下去舒服到了极点。 「如何?」王妃看着她,林秋禾连忙点头,「这味道,里面可是多放了一些桂花,味道格外香醇呢。」 「你说的没错,我向来喜欢喝桂花酸梅汤,就是喜欢这桂花清香的味道。」王妃脸上的笑容就更真实了些,笑着道:「若是觉得酸,就让珍珠再调一些蜂蜜进去。」 「这样的味道刚刚好,不用麻烦了。」林秋禾道,而一旁的宁羽这时候就看向了珍珠,「我要加些蜂蜜。」她对酸梅汤感觉一般,本来就不喜食酸,因此每次都会加不少的蜂蜜。之所以会一直忍着不喜欢喝,不过是因为摄政王妃喜欢喝酸梅汤。 王妃笑着对着她点头,「我还让珍珠给你准备了绿豆水消暑。」 「母亲对我最好了!」宁羽立刻笑了起来,「不过酸梅汤也很好。我陪母亲喝这个就好了。」 屋内气氛正好,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玳瑁进来道:「小王爷过来了。」 「大哥来了!」宁羽立刻放下碗站起来,「我去迎大哥。」她说着就出去,摄政王妃笑了下由着她出去,这才又转向了一旁的林秋禾,「我和王爷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不在京城,阿羽对她哥哥就格外亲近。我之前听阿卿说过,秋禾你之前因为生病忘记了不少以前的事情?」 「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的,只有幼时学的医术还记得。」林秋禾说。 王妃点头,叹息:「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那如今,你是一点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第三十八章 「……」林秋禾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把上次拿来糊弄宁卿的话重新说一遍,「大部分事情都不记得了。只是偶尔也会想起一些,按说我应当从来没有到过京城的,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觉得京城之中的一些景致、街道看着格外熟悉。像是来过一样……」 她说着就笑了起来,「许是梦里来过吧。」 「也许是真的来过。」王妃双眼一亮,继而又问道:「那陈家姑娘对你很好?我听闻你认了张御医之后还是借住在秦府,就是因为与陈家姑娘感情深厚?」 「她人很好,对我也一直很照应。」林秋禾点头,说的都是大实话。虽然隐约猜测到了她跟摄政王府的关系,然而她毕竟不是真正与亲人失散多年的原主,对于王妃虽然亲近,却并没有那种亲人间血脉相连的感觉。反而是陈自晴,大约是从醒过来就一直照顾这个温柔善良又颇为照看她的小姑娘,林秋禾对她在感情上确实亲昵不少。 「你是个重情义的人,陈家的姑娘能与你相识相知也是缘分。」王妃点头,而这时候宁羽已经拉着宁卿走了进来,「母亲,大哥来了。」 「母亲安好,林姑娘好。」 林秋禾起身见礼,「见过晋王殿下。」 宁卿从宁羽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让她坐下,这才过去坐在了林秋禾对面,「这里并没有外人,林姑娘不用客气。」他对着秋禾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摄政王妃,「二弟和三弟还没放学,今日府上既然要留林姑娘一起用膳,不如我过去接了他们放学,早些回来也好。」 「这样很好。」王妃点头,正准备答应,却看到一旁林秋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微微一愣,然后道:「林姑娘想说什么?」 「晋王才刚刚用过药,若是出门最好乘坐马车,不要见风才好。」她沉声提醒,「若是能够,自然是以后一段时间都不要骑马。」 「这样啊,」宁卿微微扬眉,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林秋禾,「那我就乘车出门好了。」 「大哥,你去接二弟和三弟,那能不能顺道帮我带一些稻花香里面的栗子糕。我记得大约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会有一批新的栗子糕出售,新鲜出炉的栗子糕母亲最是喜欢的。」宁羽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一脸期待地看着宁卿。 宁卿笑着点了下头,伸手虚点了下她的鼻子,「就你会用小心思讨好母亲,难怪母亲最疼你。」 「那是因为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孩!男孩家中有大哥、二弟和三弟,自然就不觉得稀罕了。」宁羽笑着说,目光扫过林秋禾瞬间露出了挑衅的眼神。 林秋禾暗中好笑,这位宁羽从一开始就对她各种不屑,却又偏偏在有王妃和宁卿在的场合不断的卖巧争宠,实在是幼稚到了无聊。虽然秦舒兰论身份地位都比不过她,但是那种从心底的自尊和自信却都略胜宁羽一筹。 明明宁卿样样出色,不止是同龄人中,甚至就算是放眼整个京城,他也算得上是已经登上了人生巅峰了。怎么这个宁羽就差了这么多,幼稚又善妒,带着一点小家子气,说话做事除了以势压人之外就是卖弄小巧,没有一点底气。 不管是摄政王还是摄政王妃都不像是会放松对子女教育的人,因此宁羽的表现就更是让她不解了。特别是当宁卿带着宁阳和宁征回来之后,这两位王府的公子虽然因为年龄的问题比不上宁卿那般光彩夺目,一举一动却也是落落大方,对待林秋禾也是温和有礼,没有宁羽那种故意摆出来的高贵架势。 用过晚膳回去时候天色已黑,宁卿亲自送她。两个人端坐在马车之中,宁卿唇角一直带着笑意,见林秋禾低头不语这才缓缓开口:「今日王府之行,林姑娘是有什么疑惑吗?」 林秋禾心中一紧,抬头防备地看着他。 「不知道晋王此话是什么意思?」她皱眉,「我不过是一个客人,去王府也只是为了给晋王你驱毒,又怎么会对王府有什么疑虑?」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然而宁卿却轻声笑了出来。 「呵~林姑娘,若是你不说那么多,我或许还会真的信你不懂我话中的意思。」他说着坐直的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接着马车中的昏黄的灯光看着林秋禾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竟然不见一丝紧张慌乱,林姑娘,你真是让我意外呢。」 「我为什么要慌乱?」林秋禾反问。在那些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妙,然而却也来不及改口。如今她只能够随机应变,直视宁卿的双眼不肯有丝毫的退让。 「林姑娘,你我接触不算多,不过事到如今,有很多事情我想你也应该猜测到了一二。不过我还是要说,我注意你很久了。」 我注意你很久了。 这样暧昧的一句话被像宁卿这样的男子注视着说出来,只怕上至老掉牙下至不会走的女性都会脸红吧。林秋禾自然不能意外,虽然明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是什么,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和羞涩。 这万恶的看脸的世界。 要是宁卿长相略微平凡点,林秋禾敢保证她会一巴掌拍到对方脸上把他给推回去。然而看着宁卿这张脸,特别是那双桃花眼中漆黑到如同夜空一般的眸子,实在是有些下不去手。 她只能瞥了下唇角,强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移开双眼。 「王爷这样说,只怕是会让人误会呢。」她看着袖子上的花纹,手指从上面细细地摸过,突然轻笑一声转开话题,「这衣服,只怕不是宁羽姑娘的,是另有其人吧?」 宁卿双眼微微黯了下,才笑着道:「我就说林姑娘是聪明人。不过是一件衣服就注意到了这么多的细节,难不成林姑娘真的没有对目前的情况猜测一二?」 林秋禾沉默了,她自然是想了很多。但是主动认亲跟被对方认了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再说,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只怕不管是摄政王还是摄政王妃,又或者是面前的宁卿,没有谁真的能够肯定她如今的真实身份。她贸然把猜测说出口,反而会让对方怀疑。 见她沉默,宁卿脸上闪过一丝欣赏,「林姑娘不是一直在怀疑为什么张御医对你那么好,又认了你当师侄女吗?」 「我果然并不是他们师门的人,对吗?」林秋禾抬眼飞快地看了宁卿一眼,见对方双眼含笑正在看着她,之前好不容易强压下的羞涩感再次冒头,她别扭地移开目光,「我当时就说,让张御医慎重一些……」 「严格来说,张御医并没有认错人,我所说的是你对张御医的提防之意。」宁卿声音放缓,不疾不徐。「大部分遇到这样的情况,只怕都是又惊又喜,不会想太多。只有林姑娘,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相信张御医的话,心中对他有着一分防备。我说的没错吧?」 林秋禾回头皱眉看向宁卿,「师伯对我一向很好,我想就算最终知道是他认错了人,我也会对他心存感激的。只是,我不知道晋王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姑娘……」宁卿刚刚开口,车外就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且越来越近。马车随之猛然停下,林秋禾一个坐立不稳就直接朝着前面栽倒。宁卿连忙伸手扶住她,却因为马车停得突然,惯性之下被林秋禾直接撞得跌倒在马车之中。 第三十九章 两个人跌坐一团,简直是狼狈到了极点,而车外驾车的车夫连忙道:「小王爷,是王府的近卫长丁四。」 林秋禾手忙脚乱地从宁卿身上爬起来,看着他头发散乱的样子忍着偷笑伸手低声道:「多谢王爷之前出手相救。」 宁卿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唇角微微一勾,毫不迟疑地抓住借力坐了起来,这才道:「可是王府有事?」 车外一个嘶哑的男声响起,丁四道:「小王爷,宫中传来消息说德妃娘娘动了胎气,宫中得知如今林姑娘为小王爷诊病,传下命来让小王爷带着林姑娘接了张御医一起入宫会诊。」 「你在前面带路,我们这就去张府。」宁卿脸色正了下,立刻下令。外面丁四回道:「为了避免耽误时间,王妃已经派人去请张御医。」 「带路去皇宫。」 不同于之前的缓慢前行,如今马车往前疾驶,虽然还算平稳却平白多了一份紧张的气氛。之前的对话林秋禾听得清清楚楚,然而眉头却一直紧皱。德妃动了胎气,宫中自然会有御医会诊,皇后特意下令让到摄政王府让她跟着一起入宫,这算是几个意思? 刚刚猛然停车跌倒,林秋禾的头发也散乱了不少,这会儿缓过神来就一边收拾头发一边想着皇宫里那群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等到头发都收拾好了,又整理了下衣衫,一抬头这才发现宁卿的头发已经完全放了下来,对方正试着把头发全部都绾起来。 只是那略微笨拙的动作实在是跟宁卿平日里给人留下的印象不符。林秋禾忍不住偷笑出声,宁卿动作一顿,放下手臂看向她。 林秋禾连忙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看想一边,一句话都不说。 「我发现,林姑娘真的是擅长装傻啊。」宁卿轻笑,林秋禾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到一把梳子被递到跟前这才一愣看了过去,「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王爷的梳头丫鬟。」 「难不成,林姑娘想要让我这般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叫了流苏进来,让别人都看到我们这样?」 林秋禾微微一顿,再次看向宁卿手中的梳子。 宁卿笑着微微晃了下手中的梳子,「那就有劳林姑娘了?」 林秋禾接过梳子,「你转过身。」 宁卿听话地坐到了林秋禾那边,然后转身背对着她。宁卿的头发黑而长,柔软地散落在身后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道。林秋禾手握梳子轻轻梳理,只觉得手指下的触感如同丝绸一般丝滑柔软。 就算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在古代给异性梳头发是一件很亲昵的事情。因此手下更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抖了手反而让宁卿笑她胡思乱想。 她动作利索,男子的发髻又不比女子复杂,因此不过片刻宁卿及腰的长发就被梳理好重新用玉冠束上。 「好了。」林秋禾在宁卿背后偷偷松了一口气,顺便换了位置坐到马车另外一侧看向宁卿,上下打量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笑着道:「还算可以,看起来我手艺也没有退步。」 宁卿伸手摸了一下头发,不用照镜子就直接道:「发型跟之前不一样。」 「……」林秋禾无力吐槽,然而宁卿又接着道:「之前的头发是流苏梳的,她会看出来。」 她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若是流苏能够看出来,那么她之前不是白帮宁卿梳头发了吗?只是,仔细回想之前宁卿绾的发型,她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那个太复杂了,在马车中又不方便……」 宁卿微微摇头,一副将就将就的样子,「就这样好了。放心,我会交代流苏的。她不是多话的人,不会乱说什么的。」他说着微微抿唇,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秋禾。 林秋禾只觉得心塞无比,若是这样,之前为什么不直接叫流苏进来帮忙?只是这话如果说出来,似乎有点不知好歹的意思。宁卿一副为她闺誉着想的样子,将就她一个在丫鬟的道路上根本就没走过多远的人笨手笨脚的手艺,她还能说什么。 下马车的时候,流苏注意到宁卿的头发果然是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目光好奇地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下就不再说话。林秋禾努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跟前后脚赶到的张章见礼。 「师妹也来了。」齐林在张章身后露出头,对着林秋禾眨了下眼睛,「不错哦,宫中点名让你入宫参加会诊呢,不像我是跟着师父的才蹭来的旁听机会。恭喜恭喜。」他说着就从张章身后走出来,凑到林秋禾身边正想说什么,就恰好被上前的宁卿给挡在了他和林秋禾之间。 齐林微微皱眉,偏偏宁卿还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笑着道:「张御医,我送你们入宫吧。」说着又转头看向林秋禾,「我已经让人先送了青黛回秦府,告诉他们入宫的事情,晚些时候我亲自送你回去。」 齐林张了张嘴巴,最后放弃了。 怎么就是上次没有跟着入宫,送师妹回家的差事就这么被晋王给抢了呢? 林秋禾却是注意到了齐林欲言又止的表情,错开了身子让张章跟宁卿说话,刻意落后了一步跟齐林并排走,「师兄刚刚想说什么?」 「哦,我是说……」齐林看了下左右,压低了声音又往秋禾身边靠近了点,「师父让我抽空提醒你,宫中特意提起要你入宫,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让你事事小心,到时候若是有事只管往他身上推就是了。」 「我明白了。」林秋禾心中一暖,对着齐林露出笑容,「放心,我会小心的。」 一行人一路顺利到了德妃宫中,那里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宁卿带着张章四人进去就见皇上正坐在外间,眉头紧皱,不时地看一眼传出呻、吟声的内屋。而屋子里面也是跪了一地的人。 「皇上。」他连忙上前一步,「张御医来了。」 宁邵哲闻言立刻转头看过去,「张御医不用多礼,快进去看看德妃情况如何。」 张章也不多话,拱手行礼就立刻带着人进了内屋。林秋禾进屋地时候就好奇地看了一眼身为皇帝的宁邵哲,见他转头看过来就连忙低头,跟着张章行礼然后进了内屋。 一进屋中,她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上次见面还妆容精致,容光焕发的德妃如今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就连双唇都不见一丝血色。而一旁的侍女不时地换水给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张章上前把脉,一旁的一位御医连忙让开了位置,张章手指搭在了德妃手腕上,眉头紧皱,片刻之后才问道:「德妃娘娘怎么会动了胎气的?」 「德妃娘娘晚间多吃了半个花卷,觉得有些撑就去御花园中走动,没有想到被人冲撞,这才动了胎气。」一旁的一个宫女颤抖着声音开口,而张章只点了下头就又问道:「之前喝了什么药?」 之前让位的御医连忙开口报出了一连串的药材名字,全部都是安胎的。 林秋禾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心中一紧。 德妃这次动胎气如此严重,绝对不止是被人冲撞了的结果。想起上次把脉的时候那丝一样,林秋禾心中一跳,只觉得按照那御医之前开的保胎药,只怕这胎是保不住了。 第四十章 不,只怕就算是张章出手,也不一定能保住这胎了。 她正想着,一个声音就从灯光晦暗的角落中传出。「德妃这胎究竟如何了?」一抬头,就见皇后娘娘坐在声音传出的地方,一张脸的阴沉得几乎要拧出水一样。「张御医,你给句话,德妃这一胎究竟能不能保住!」 皇后的话让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连德妃都屏住了呼吸,然而下一秒她就又叫起痛来。 张章收起手,有让女医侍上前检查了德妃的身体情况,然后才道:「臣只能尽力而为。」言下之意,十有八、九是保不住这个胎儿了。林秋禾站在他身后听着,心中一跳,就听到皇后又开口。 「既然如此,不如让林姑娘也看看?」皇后语带试探,林秋禾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被点名了,愣了一下下意识就看向了身前的张章。张章回头,对着林秋禾双眼微微左右看了两下,她顿时明白过来,连忙上前屈膝道:「连师伯都无能为力,只怕我也是力所不及的。万一误了德妃娘娘岂不是罪过。」 皇后闻言又是叹息一声,道:「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林姑娘尽力一试就好。若是无法,本宫自然不会把责任推到你身上的。」 林秋禾这次起身过去,掀开了德妃手腕上的丝帕落下食、中、无名三指。 德妃从有孕开始,就接触了一些寒凉地东西,胎像看似稳固实则不堪一击。今日又被有心人冲撞,这才会一动胎气就无法止血,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林秋禾确实没有说虚头的话,对于德妃如今的情形她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是勉强下针,也不过只有三四成的机会暂时保住胎儿,而之后这胎儿只怕是……依然保不住。 她收手微微退开,然后摇头。 「民女实在无能为力。还请皇后快做决定。」在耽搁下去,只怕不止是孩子保不住,就连德妃也要跟着没命了。后面的话,林秋禾没有敢说出来,毕竟德妃这胎背后究竟是谁的手笔,谁也说不清,万一就是这位看起来无害的皇后娘娘呢? 她可不想真的被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惦记着。 皇后闻言大失所望,扶着身边宫女的手起身,「你们尽力施救就是,其余的由我跟皇上说。」 此话一出屋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等到皇后出去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之前的那位御医这才用袖子抹着额头上的汗水站了起来,利索地开药方让人去抓药给德妃灌下。 其实不管是他还是张章,又或者是林秋禾都知道如今德妃的情况。若是勉强想要保住孩子,只怕德妃也会把命送进去。林秋禾帮不上就站在角落里跟齐林低声说话,师兄妹两个人当场就讨论起之前德妃的脉象。 「……不对不对,若是按照师妹这么说……」 说话间齐林声音就不由自主大了些,正忙碌下针的张章回头一扫,他连忙脖子一锁不敢再说话。然而,一双眼睛却是不安分的紧,对着秋禾挤眉弄眼。林秋禾看了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这才又往边上夺了点,低声道:「明日去张府,我说与你听就是了。再作怪,小心师伯罚你。」 齐林这才松了一口气,满脸的讨好表情。「师妹,还是你好。」 德妃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孩子打落的时候林秋禾和齐林都在外间等着,只有两个女医侍在里面按照御医说的办法忙碌。听着里面传来的惨叫声,林秋禾脸一阵青一阵白,双手紧紧握在袖子中咬着下唇半响都不发出一点的声音。 没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中的她,所有人都为屋内的那个人的结果担心着。就在这个时候,林秋禾感觉有只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后背。她浑身猛然一紧回头看过去就见宁卿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侧,一双眼睛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盯着坐在软榻上神色铁青的皇帝宁邵哲。 背后那只透过衣衫都觉得温暖的手慢慢离开,林秋禾松了一口气,听到宁卿的声音传来。 「不要害怕,没事的。」 她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宁卿,然后点头没有再说话。 事实证明,宁卿说的没有错,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宁邵哲并没有发火,只是赏赐了德妃一些东西安抚她,然后把涉及到德妃被人冲撞的人都关了起来调查真相,御医们并没有受到苛责。 宁卿送他们出宫,张章有在京城之中夜行的腰牌,他和齐林上了马车离开,宁卿这才转头看向林秋禾,「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林秋禾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闻言拎着裙角踩着凳子弯腰上了马车坐好,片刻之后宁卿跟着上来,先是倒了一杯壶中泡开了的茶水递过去,「喝口水吧。」 她抬头看了一眼宁卿,沉默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顺着口腔滑落喉咙,然后润进五脏六腑。似乎在一瞬间,本来麻木的身体在温暖的茶水的滋润下恢复了知觉。秋禾抬头又看了一眼自顾自斟茶品尝的宁卿,低声道:「我好多了。」 宁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吩咐安坐在前面的车夫驾车离开。 林秋禾一瞬间忍不住掀开帘子朝着后面看去,皇宫中的宫灯早已经点亮了,昏黄地灯光映照着皇宫的红墙黄瓦看起来一片的模糊,她慢慢放下手中的帘子,双手捧着茶杯。德妃的惨叫声似乎还在她耳边萦绕一般,而最后那一盆子血水被端出去的时候的情景也再现在眼前。 她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收紧…… 如果,如果当初她给德妃诊脉的时候,多说一句话的话,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你在想什么?」 她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向宁卿,半响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没有。」她摇头,「只是想不知道晚上回去,厨房中还有没有点心,我有些饿了。」 她不想跟宁卿谈论后宫那些女人的事情,就错开了话题。更何况在皇宫中站了大半夜,这会儿也确实有些饿了。宁卿闻言不过是笑了下,伸手敲了下前面车窗低声吩咐了几句。 「这是要去哪里?」林秋禾皱眉,之前宁卿所说街道她听都没有听过。 宁卿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个时候回去,只怕留的有吃食也早就凉了。反正已经晚了,我带你去一家私房菜馆吃过宵夜再送你回去也不迟。」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林秋禾的脸上,「再说,我们之前的话还没有说完,不是吗?」 林秋禾心中一凛,再顾不上去想后宫的那些是是非非了。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两个人下车进了一家看似普通的院落。一进门就有打扮清丽的女子过来引路带着他们进了一个庭院。院中灯火通明,假山树丛错落有致。然而林秋禾心中有所想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景致,只是一路沉默着进去,等到引路的女子报上今日的菜单问他们想吃什么的时候才回过神。 「上些清淡的菜就可以了,汤羹的话就要绿豆百合薏米粥,夜间冷,就不用冰镇了。」宁卿随意地说,转而看向林秋禾,「你还想吃些什么?」 「就这些好了。」林秋禾唇角微微扯动,「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想起宁卿之前摆出了一副要跟自己好好谈谈的架势,她怀疑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在面前,她也会食不下咽的。 第四十一章 为了不把一顿饭吃得消化不良,她决定过会儿还是少吃些好了。 引路女子退了出去,房间门窗皆开,临窗的地方还放着一个冰盆散发着淡淡的凉意。屋中除了他们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林秋禾心中惴惴不安,猜测着宁卿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 而宁卿则斜靠在椅子上,丝毫没有了平日里面端庄矜持的姿态,一副慵懒到百无聊赖的样子,唇角噙着笑意目光则随着林秋禾微微移动。似乎只是这么坐着,看对方纠结就是一种享受一样。 林秋禾皱眉回忆,想着对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宁卿在干什么。等到屋子中长久的安静让她觉得异样,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要谈一谈的意思。 她双眉微蹙,正想开口就见宁卿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林姑娘可想好了该如何说?」 林秋禾双唇微微抿起,到了唇边的话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宁卿的态度很清楚的表露着一件事情——我知道你在找借口掩饰,你在试图蒙混过关,所以你说的一切我都会听听。但是,也只是听听而已。 既然宁卿不会相信她所说的话,那么……林秋禾双目微凝,沉声道:「既然王爷不愿意先开口,那我就说说吧。」 她说着直了直身体:「就从我进京城成为张御医的师侄女还是说吧。我相信那次秦府的事情是个意外,不过张御医张口就能说出我的生辰和家中的事情,让熟知我身世的陈姑娘都信了他所说的话。我想就算是同一师门,但是从未谋面过的师兄弟也不可能会时时刻刻记得这么多对方的事情吧?」 她说着看了一眼宁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带着一丝成竹在胸的自信:「由此我就想到了当时第一次见张御医,他就特意指了我上了晋王的船上拿药。然而,当时他没有带我去药房,反而是带去给晋王殿下看了一眼。虽然看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联系起来却让我怀疑张御医是另有所谋。之所以能把我家中的事情说的那么清楚明白,只怕也是在回到京城之后有人特意去调查的结果。」 「原来,你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宁卿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认真地看向林秋禾,「你比我预想的还要聪明。所以,那个时候你才用林家对陈家的承诺当做是托词,要留在陈自晴身边照顾她?」 「我与陈姑娘感情好是真的。」林秋禾点头,「不过,我既然不明白张御医为何会调查我,又要认下我当师侄女,自然不会轻易答应跟他走。」她说着看着宁卿笑了一下,「后来张御医对我很好,教导我医术上的事情也非常尽心,我开始觉得是我多心了。当初他调查我在陈家的事情也许是为了确认我的身份。」 宁卿微微点头,张章对林秋禾的好是不言而喻的,这样确实很容易打消她的疑虑。 「那之后呢?」宁卿好奇地看着林秋禾,似乎想要从她身上看出回来答案一样,「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又开始怀疑的?」 「青黛、红线、绿袖,还有墨香。」林秋禾缓缓地说出了这四个名字,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卿,「王爷应该知道这四个人吧?」 林秋禾每念出一个名字,宁卿的双眼就微微眯上一下,等到四个名字依次被念了出来,他反而笑了起来。 两个人隔着桌子笑着对视,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我不得不再重复一遍我之前的话,你比我预想的还要聪明,林姑娘。」他说,这时候门外响起刻意放重的脚步声,片刻之后引路的女子带着四个十二岁左右的小丫头进来布菜。 「鸡汤鲜芦笋,蛋卷银芽,酸辣藕丝,皮蛋豆腐,蜜汁桂花山药,香酥芝麻茄丁,绿豆百合薏米粥,今晚本店另外附送主食一份,是红豆沙的小笼包。」 女子声音清脆报了菜名,然后屈膝行礼,「客人慢用。」说着带着布菜的小丫头后退出了房间。 桌上的菜品相精美,虽然样数多了些,每一份的分量却不算多,且皆是素菜不见荤腥。林秋禾心中微微一动,明白宁卿是怕她刚刚从皇宫出来,经历了德妃小产吃不消荤腥的东西。之前点菜的时候,她心绪混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之前那种针锋相对的感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绿豆百合薏米粥是盛放在一个保温的翁中的,一旁放着空碗和勺子。宁卿拿起勺子盛粥,动作自然而舒缓,挽起的袖子微微晃动。「你要加冰糖吗?」 「啊,一点点就好。」 宁卿将盛好的粥放上冰糖轻轻放在了林秋禾的跟前,然后又盛了一碗放在跟前,拿起小汤匙慢慢搅拌。「这家的粥不错,你可以尝尝看。」 林秋禾看了他一眼,拿起汤匙把里面的冰糖搅拌化开,然后才盛了一勺放入口中。绿豆煮到软化,加上里面的百合和薏米,又有冰糖提味,味道确实不错。 两人都秉承着食不言的规则,等到桌子上的饭菜进了肚子大半,他们才一起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叫人进来收拾桌子换上了清茶。等到满屋子都是茶香之后,宁卿才缓缓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看出她们的问题的?」 「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有些怀疑。」林秋禾双眼微微眨动,捧着茶杯回想那天的情形,「青黛很好,虽然只有两年活契的问题,但是她各方面都太好了。我当时考虑了许久才狠下心要了她的,而后的其余几个人也都不错。只是,她们毕竟日日夜夜都陪在我身边的人,只要留心还是能够看出一些不同的。再联想到恰巧那天,是你第一次在张御医的府上出现……」 实际上,是今天她才真正确信了青黛等人是宁卿安排的手笔。之前虽然对青黛等人有些怀疑,也暗中观察了许久,却没有真的把这些都跟宁卿联想起来。 今天下午在摄政王府,青黛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对王府的熟悉才使得她确信了心中的怀疑。 这四个看起来感情格外好的丫鬟,确实是宁卿安排到她身边的。 「接着往下说。」宁卿笑着点头。 「还用往下说吗?」林秋禾轻笑出声,「疑点从张御医身上转到了王爷身上,我自然是觉得线索断了,不过也越来越弄不明白我究竟哪里引起了王爷的注意。再往回回想就又回到了张御医当初带我上王爷船上的事情。我想,当时张御医是特意带我去给王爷看一眼的吧?当时王爷还问了我年龄之类的事情。当时我没有细想,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我就被注意到了。」 宁卿点头,「你说的没错。不过我想,现在你也知道原因了吧?」 林秋禾点头,「除非我真是傻子,不然摄政王妃那么明显的态度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更何况,有些东西都是摆在脸上的,不是吗?」 宁卿笑着点头,「你都想到了。」 「这不算是很难,只要不是一心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又自我感觉太过于良好,错以为晋王殿下对我又了什么想法的话,还是很容易想到的。」林秋禾轻声笑了起来,一口喝掉了杯中的茶水,起身道:「这里面其实还是有不少的破绽的,不是吗?」 第四十二章 宁卿微微扬眉,抬眼认真地看着林秋禾。 「你跟我想象的还不一样。」 「你也说是想象了。」林秋禾摊手,「我不会主动跟王妃说什么,也不会承认什么。除非有确凿的证据,不然的话,我不会紧紧凭借外貌的几分相似就相信什么。」 「难道,摄政王女儿的这个身份还让你对我甚至是摄政王夫妇的目的有所怀疑?」 「实际上,在张御医开口认下我之前,我身无长物,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看起来,我似乎不怕别人算计我什么。」她低头俯视宁卿,「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她说着用手指轻轻的点了下自己一侧的太阳穴,「因为我这里,没有属于我的记忆。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有趣。」宁卿轻声笑着,交叠的双腿分开起身整理了下衣衫,道:「我让人给你熬了安神汤,喝完之后就送你回去。」 安神汤,林秋禾一愣,想起在皇宫之中那只放在背后安抚她的手。其实,宁卿就如同张章一样,就算一开始对她是有所求的,但是,那些好也是真实的,不是吗? 两人一路顺利回到了秦府,因为青黛回来曾经说过林秋禾被招入宫中,晋王会送她回来,所以秦府的门房一直等着。而林秋禾回去的时候,青黛本人也在门房处等待。见着她和宁卿一起进来,等了半夜的青黛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她上前把手中的斗篷给林秋禾披上,「虽然天气炎热,但是夜里还是有些冷,姑娘被冻着了。」 林秋禾点了下头,回头看向宁卿,「我已经到了秦府,王爷尽可以放心,对于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多说什么。」她一语双关,即是指后宫中的事情,又指了她之前跟宁卿摊牌的事情。 宁卿点了下头,唇角带着笑意看了一眼林秋禾,「既然如此,你早些休息。」 林秋禾站在原地看着他上车离开,这才轻叹一声拉了拉裹着的斗篷低声道:「我们也回去吧,青黛,帮我谢谢他们替我留门。」 青黛摸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塞了过去,连声道谢这才打起灯笼陪着林秋禾一路回去。 在宫中停留许久,又去吃了一顿宵夜,如今已经很晚。本以为荷园之中应该是一片漆黑才对,却没有想到陈自晴的屋中还亮着灯,守在门口的秋归见着灯笼的光芒连忙下了台阶,见是她们回来立刻就回了屋子。 「姑娘,是青黛和林姑娘回来了。」 话音刚落里面就响起了椅子挪开的声音,林秋禾进屋的时候就见陈自晴披着衣服从内屋出来。一见面她就立刻上前抓住了林秋禾的手,「我听青黛说你回来的路上被皇后召进了皇宫,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没事。」林秋禾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两人一起坐下,这才低声道:「其实主要是陪着师伯进宫的,因为有些事情耽搁才回来晚了。你身体本来就弱,怎么熬夜等我秋归她们也不劝劝你。」 「林姑娘又不是不知道姑娘的性子,看起来柔和,可是下定了决心的事情,我们又能说什么呢。」秋归在一旁笑着说,端上了一盘子点心和热水,「姑娘说怕你回来晚了肚子饿,特意给你留的呢。」 林秋禾才刚刚吃过宵夜,这会儿并不饿。然而看着陈自晴脸上温柔的笑意也不多说什么,捏了块点心配着茶水吃了下去,「好了,你快回去睡吧,我吃些点心就也回去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陈自晴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了些,但是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以为她只是累了,就点头回去休息,顺便交代:「你也早些休息。」 林秋禾点了下头,目送她回屋,这才让青黛端着点心回她所住的屋子。 「你在前面等我,只怕也饿了,这些点心你吃了吧,我不饿。」林秋禾交代了青黛一声,然后把屋内桌子上的蜡烛又挑亮了一点,拿出其中一个盒子。一旁的青黛看了一眼,见是林秋禾平日里面调香合香料的那个盒子,就连忙把东西端到了外间,低声道:「姑娘有事就吩咐我一声。」 林秋禾对她的知趣向来很满意,这也是她虽然察觉了她们是宁卿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手,却又一直留着青黛几人的原因。 用简单的几种香料配成了安神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之前喝过了安神汤,不过想起之前德妃宫中的画面她还是心有余悸,配了安神香点着睡才会让她更安心一点。 前世学生时代的时候,她也曾经陪过偷吃禁果的朋友去医院流产,然而医院那种环境根本就不就让人看到血水之类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感触。更何况流产的过程是在麻醉药的效果下进行的,那样凄厉的叫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想到这里,往熏香炉中放香料的林秋禾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香炉的盖子就「哐当」一声落在了桌子上。 「姑娘,出了什么事儿?」青黛听到声响连忙进来,看是香炉盖子掉了连忙过去捡起来,低声道:「姑娘要用熏香我来点就好。」她说着拉着林秋禾坐在床边,「奴婢点燃熏香就去打热水伺候姑娘洗漱。」 有青黛照顾,加上熏香和安神汤的作用,这夜林秋禾安然入眠。 第二天一早起来,陈自晴见她脸色很好,精神也不错这才彻底放心。两个人一起用了早膳这才过去给秦老夫人请安,秦老夫人倒是没有问林秋禾昨天的事情,甚至秦舒兰好奇地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都被她拦下了。 「秋禾今日还要去张御医府上学习吧?」秦老夫人笑着道:「只怕这会儿张御医已经派人来接你了,你们几个也要好好学习,不要再玩闹了。锦兰你是大姐,要照看好下面的妹妹们,不能老是让她们偷懒耍滑。」 被点名的妹妹中,秦玉兰又一次病了没来。陈自晴本就是个学习认真的人,只剩下一个秦舒兰这会儿故意嘟着嘴巴,「祖母欺负我,明明先生都夸赞我最近进步了的,我哪里有偷懒耍滑。」 秦老夫人笑着摆手,「既然这样,那还不赶紧上学去!」 四个女孩一起笑着离开安和园,林秋禾带着红线和绿袖出了后院,就见齐林早早等在马车旁,见她先是一笑就道:「我本来说晚些再过来接你,让你多休息些时候。不过师父说他有话要对你说。」 「我没事的。」林秋禾笑着上了马车,然后才掀开帘子对着外面的齐林道:「师兄,多谢你关心了。」 张章所要交代的果然是不要把前一天晚上皇宫之中的事情说出去,林秋禾点头应了并没有解释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反而是问起了有关她的事情。 「皇后当时为何会把你召入宫中,这点我也并不是十分清楚。若是非要说有什么理由的话,应当是你入宫那日曾经给德妃把过脉。」张章说话的时候眉头紧皱,虽然没有说得太过于清楚,林秋禾却也明白过来。 若是暗中对德妃下手的人是皇后的话,那么她自然是要防着林秋禾事后说出什么德妃有孕的时候脉象就有问题的话。 第四十三章 「难怪昨天夜里她竟然开口要求给我德妃诊脉……」林秋禾自言自语,张章立刻看了过去,一旁的齐林立刻对她挤眉弄眼。 「师妹,我们都知道你是聪明人,但是有时候也不要太聪明了。」齐林说,「有些事情自己心中明白就好,不要说出来。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你明白吗?」 他说得认真,一旁的张章微微点头,补充道:「作为大夫,不管是皇宫中的御医还是侯门中的良医,所接触到的阴私污垢之事只会多不会少,有时候若是管得太多不仅不会让人心生感激,反而会惹来杀身之祸。」 林秋禾一愣,神色也跟着郑重起来。 她起身对着张章行礼,认真道:「师伯所言,秋禾定然谨记于心。」 张章点头,这才开始今日的课程。等到午饭后休息的时候,齐林才偷偷对着林秋禾招了招手,两个人躲在放了冰盆的侧间里面,他才低声问道:「昨夜,德妃的情况,你真的无能为力?」 秋禾闻言一愣,然后才道:「连师伯都没有办法,我又怎么可能……」 「师妹别说这样的场面话哄我,师父可是说过,但就针灸上面,你不见得比他差。」齐林打断了她的话,认真道:「如今就你我两人私下说话,我才这般问你的。你真的是无能为力?当初,你可是保下了秦家大奶奶的胎的。」 秋禾抬头看过去,见齐林一脸认真只能无奈地摇头,「我确实是无能为力,师伯说那样的话不过是故意抬高我罢了。难不成我还真能跟师伯相比?至于秦大奶奶的胎,当初可没有德妃那般吓人……」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才又低声道:「当时我只知道一点,若是执意保胎的话,只怕会是一尸两命。」 齐林一愣,突然就像是浑身没力气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师兄?」林秋禾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看似倍受打击的齐林,然后才劝道:「德妃当时的情形你应当也看到了,实际上我们入宫晚了些,若是在她刚刚被人冲撞的时候就入宫的话,师伯说不定能救下她们母子。」 是的,母子。昨夜那个被迫流掉的孩子是已经隐约能够看出性别的男婴。而德妃这次元气大伤,只怕三五年里都不好受孕了。对于一个后宫的女子来说,如果手段不够,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明年新秀入宫就被皇帝给抛到脑后。那么,她这辈子也就这么完了。 红颜未老恩先断,后宫女子的悲哀全在这一句中被诠释了个透彻。 齐林见林秋禾想着就露出奇怪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下,「想什么呢?」 「在想一些你不懂的事情。」林秋禾回神笑了下,「师兄若是没事,就帮我整理今天的笔记吧。」前世应试教育的后遗症,林秋禾对于记录课堂笔记有着偏执一般的爱好。这点被张章重点表扬过,而在表扬的过程中不时的就拿齐林这个苦逼的孩子当对比。 齐林对此深恶痛绝,然而师妹的要求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因此一边帮忙一边低声嘟囔。 林秋禾听他那些抱怨的话,忍不住偷笑起来,齐林更是恼火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师兄别恼,如今这样的情形,不过是因为我是别人家的徒弟而已。」她笑着把那句前世经典的「别人家xx」解释了一变,听得齐林直点头,「难怪小时候开蒙读书,明明我也不算差,偏生母亲就非要说隔房的十三哥样样比我好。十三哥的母亲也总是拿我对比训他,为此我们俩小时候没少偷偷打架。」 齐林一边研磨一边讲小时候的趣事,林秋禾把凌乱的笔记摘抄下来整理成册,师兄妹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就把这些都整理好。林秋禾看了看手中的笔记,笑着看向齐林,「师兄要不要摘抄一份,免得师伯到时候又要训斥师兄了。」 齐林挥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算了,若是这样,只怕师父还要另外找理由训斥我。身为弟子,怎么能如此不体谅师长的心情呢。」他说着清了清喉咙,学着张章平时的语气道:「齐林,你若是有你师妹学医用心的一半,为师也就心满意足了!」 「噗!」林秋禾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然后连忙坐直了身子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齐林被她吓了一跳,浑身僵硬起来慢吞吞地转身看向身后的窗户。 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 再回头,林秋禾已经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捂着肚子笑趴在了桌子上。齐林大怒,伸手指着林秋禾:「你、你!你给我站起来,身为师兄,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林秋禾抬头,一双眼睛笑得全是泪光,可怜巴巴地开口:「师兄,我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错,晚了!」齐林也是故作生气,正想继续吓唬吓唬林秋禾,就见林秋禾站起来,对着他身后的窗户喊了一声,「师伯好。」 「还玩这招,我告诉你,不要说师父不在,就算他站在窗外我也不怕!」 林秋禾给了齐林一个「你真够胆」的眼神,齐林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齐林,若是你在学术上有如此的坚定,为师也就心满意足了。」张章说的话跟齐林之前说的虽然有些许差别,不过句式却是一模一样的。听着张章训斥齐林,林秋禾低头肩膀微微耸动,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 等到张章离开了,齐林这才松了一口气完全放弃形象地倒在了椅子上。 「师妹,你太不够意思了。师父来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林秋禾无辜地眨着眼睛,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齐林不说话。齐林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笑着坐直了身子,「能哄得师妹开心,也是师兄我的本事了。你又何必因为德妃的事情而郁结于心呢?就跟之前你所说的那样,当时你是真的无能无力,不是吗?」 他认真地看着秋禾,「这世上病者何其多,医者对病者虽然要有父母之心,然而有时候该放下也当放下,我们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救得下每一个人的。更何况,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真的普渡这苦海中的众生。」 林秋禾这才明白过来,之前齐林先是认真地问了她那些问题,之后又是故意作怪,甚至被张章抓了个现行训斥一顿,不过就是为了哄她开心,开解她。 她只觉得心中微微发胀,那种暖暖的感觉让她有种不是很适应的感觉。低头避开齐林担心的目光,她故意清了清喉咙,道:「师兄都说到这个情分了,那我就替师兄再抄一份笔记好了。」 齐林立刻笑了起来,走到书桌前道:「这点心思竟然被师妹看出来,真是不好意思。这样,我还替师妹研磨。」 晚上回去依然是齐林送她,下车之后林秋禾站在门边跟齐林说了两句话,这才转身进去。齐林看着门关上这才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离开。 刚拐到回荷园的路上,林秋禾就见秋雁一脸焦急地站在荷园前面的小道上不时地朝着这边张望,看见她回来就连忙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来。 见秋雁神色焦急,林秋禾连忙挥手示意她不用多礼,开口就问道:「可是我不在的时候,荷园出了什么事?」说着她也加快了脚步朝着荷园走去。 第四十四章 一旁的红线连忙让开位置,秋雁跟在林秋禾左手边,低声道:「姑娘午睡醒来的时候就肚子疼,我本想让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然而姑娘偏偏阻止着,说可能是吃了寒凉的东西,不好惊动秦府中的长辈……」 一行人加快脚步进了荷园,秋禾进屋就看到秋归端着一杯热茶给陈自晴喝。一眼看过去,陈自晴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微皱着,显然肚子还是隐隐作痛的。她先是缓了缓脚步,这才走过去。 红线机灵,已经把药箱放在一旁,从里面拿出了腕枕。 林秋禾接过腕枕放在软榻上的小几上,示意陈自晴把手腕放上去。 陈自晴一脸不情愿,低声道:「都是秋雁多嘴,不过是腹痛而已……」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把手腕放在了腕枕之上,林秋禾搭手上去,半响眉头就皱在了一起。 这下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就是有些腹痛,秋禾,你别这样吓人啊!」陈自晴低声说,然而林秋禾只是沉默地收起了腕枕,然后才看向秋雁和秋归,「姑娘的小子日要来了,把茶换成红糖水。」 陈自晴还没过十三岁生日就来了小子日,对比她身体的状况来说确实有些早。如今她身体并未调理好,也就难怪腹痛难忍了。只怕真的等到见了红,会更加难受。 不止是把茶水换成了红糖水,林秋禾还吩咐秋枫去了一趟小厨房让人炒了粗盐用油纸抱着又裹上一层棉布给陈自晴暖着小腹。另外每日里面给孙梓棋喝的补汤也一并送到了荷园里面一份。 如此忙碌了一趟,陈自晴出了一头的细汗不知不觉中就不觉得肚子疼了。 「晚上我去给老夫人请安,顺便把你的情况说一下。」林秋禾阻止了陈自晴出门的举动,笑着道:「老夫人疼你如同亲孙女一般,这是好事,她自然是高兴的。」 来了小日子,也就是说成人了。 果然,秦老夫人听闻陈自晴没来是要来小日子了,脸上的笑容也是极为开心的。她连连点头,「夜里风凉,不出门是对的。」转而又问了林秋禾几句,知道东西都备好了就格外的放心,「晴儿身边有你这个好姐妹,真的是她的福气。」 林秋禾只是谦虚地笑了笑,她毕竟只算是秦府上的客人,并不多话。反而是一旁的秦锦兰认真的点头,接了话头道:「祖母说的没错,就连梓棋腹痛的毛病都好了不少呢,这都是托了秋禾的福。」 她说着看了一眼林秋禾,露出一丝笑容,「今日梓棋来没有见你,特意留了东西在我这边,让我亲自给你呢。」她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丫鬟小暑,小暑连忙就捧了一个锦盒过来。秦锦兰拿着锦盒递过去,「你且看看是什么,她说的格外神秘,惹得我也跟着好奇起来。」 林秋禾接过锦盒时愣了一下,然后才在秦锦兰的催促下打开。 锦盒里面放着的是一根做工精细的墨,墨身上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她看到里面的东西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这墨……」林秋禾谨慎地没有发表评论,孙梓棋出手,定然不会是送一根普通的墨,只不过她也不是什么识货人,因此这刻意的停顿就给在场其他人发挥的余地了。 最先说话的是秦舒兰,在秋禾接过锦盒的时候她就好奇地看了过去,这会儿见了里面的墨,也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 「这不是徽州那边号称‘添香’的墨吗?坐在这边,我都能闻到墨中所含的那种淡香了。」她说着起身坐到了对面林秋禾身边,「上次我央求爹爹给我买一根,爹爹都没答应呢。」 「那是因为三叔觉得这么好的墨给你是浪费吧?」秦锦兰没什么恶意地调笑,「你平日里功课又不努力,这么好的墨在你手里不是浪费吗?」 「我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墨,用来写签子好用罢了。再说,等到荷园前面的池子中睡莲开了,我还想写请帖请人过来赏花呢,若是用这样的墨,不是显得格外有意境?」秦舒兰也不生气,笑着看了下林秋禾道:「不过,若是林姐姐用‘添香’来给人开药方,也是不错呢!」 林秋禾闻言笑了下,合上锦盒放在一旁,道:「若是你喜欢,回去之后我给你切了半根送过去。」 秦舒兰一愣,然后立刻摆手。「不过是写几张请帖,若是林姐姐不嫌我烦,到时候我去荷园蹭着用一下也就足够了。」 对于秦家来说,这徽州的「添香墨」自然不算多么的珍贵,毕竟孙梓棋能整根拿来送人的东西,就算贵重也是有限的。秦舒兰之前那般说,是她真的喜欢这种墨,另外也有给秦锦兰和孙梓棋长脸的意思。万一林秋禾不懂得这「添香墨」的珍贵,那岂不是明珠暗投。 当然了,对于林秋禾所释放的好意,秦舒兰也没有完全拒绝,反而是顺势更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三女低声说笑,上面的秦老夫人看得心中颇为高兴,由着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这才笑着让她们都回去休息。 林秋禾回去之后就让青黛把「添香墨」给放了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模样。转身就去陈自晴屋中看望她。 陈自晴这会儿只觉得小腹坠坠的疼,听林秋禾说了在安和园的事情之后双眼微微一亮,又想了想才道:「添香墨虽然不是什么在士子间闻名遐迩的名墨,在闺阁之中却也颇有声誉。这样一整根的墨,价值只怕也在上百两银子之上,孙姑娘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只怕这不是她的私产。」 林秋禾这才意识到这份礼物背后可能有的含义,毕竟就算是秦家,秦锦兰和秦舒兰两人一般的人情往来也不会有这般的花费,由己推人孙家家世于秦家相仿,就算是谢礼也不应该如此贵重才是。 「也就是说,这墨十有八、九是她背后的人送的。」她想到这里微微皱眉,「明日我还要再去一趟摄政王府……」 「你且放心,孙家既然是有所求,自然是会打听好你的行程。」陈自晴坐在一旁用汤婆子捂着小腹,「我所担心的是,万一她们所求太过分了……」 「我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孙家所求只怕也就是给人诊脉看病而已。」林秋禾倒是想得更透彻一些,「实在力有不逮的时候,我请了师伯帮忙总是可以的。」 既然想通了孙梓棋送礼的事情,林秋禾就又交代了陈自晴两句这才回了自己屋中,把白天整理好的笔记跟之前的放在一起,认真复习了一遍,一直到守夜的墨香过来提醒她该休息了,她这才拿烫好的帕子敷了敷有些酸困的眼睛,把散乱的笔记整理好,这才上床休息。 她是张章的师侄女也好,是摄政王夫妇失散多年的女儿也罢,这些对于林秋禾来说都没有实质的意义。她始终相信,只有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正可靠的。而外来的那些附加的身份和地位,对于她来说只是偶尔想一想就已经足够了。 若真是完全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他人手中,只能完全依靠他人的话,只怕她才真的是夜不能寐。 所以,在现有的条件下,她努力争取一切的资源,拿出前世高考的尽头来努力从张章那里汲取着所有的「养分」来让自己成长。 第四十五章 因此,墨香提醒她太过于劳累对身体不好的时候,她也只是笑了下没有多做解释。 「晋王体内的寒毒由来已久,其中又混杂了其他的毒素,因此短时间里只怕是不好根治的。」林秋禾慢慢调整着宁卿身上的银针,抬头看了一眼侧躺在榻上神色平静的男子。想起他不过十岁左右就敢冒险替皇上中毒,如今也已经被体内的毒素折磨多年,对于他平淡的反应也就不再惊讶。 银针调整完毕,她刚直起身,一旁伺候的青黛就先一步送上了干净的帕子给她擦拭额头的汗水,流苏则顺势端来了解暑的酸梅汤给她祛热。 林秋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享受这些待遇,见宁卿不时偷偷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酸梅汤,不由地露出一丝笑容。 「王爷体内寒毒最盛,这些寒凉之物还是少饮为好。」她出声提醒,「如今看似天气炎热,京城之中却是湿气大增,再不注意这些等到秋日天气转凉的时候会更难受。」 宁卿微微一愣,目光流转间落在了林秋禾的脸上。 「多谢林大夫提醒,在下定然谨遵医嘱。」他说着唇角勾起露出笑容。林秋禾这才注意到,在他上牙左侧竟然还有一颗小虎牙,如今正因为宁卿的笑容而露出尖尖的头儿,看起来格外可爱。 若不是因为这个角度,只怕这可小虎牙很难被人发现吧? 她想着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却见宁卿双唇突然抿起,只露了个头儿的虎牙也不见了踪影。 被发现了! 林秋禾连忙坐直了身子,目光随意飘忽了几下才又看向宁卿。只见宁卿那双桃花眼微微眯着,双唇刻意抿起,若不是林秋禾眼尖发现他耳垂微微泛红的话,只怕还以为晋王殿下是生气了。 然而,宁卿一个眼神看过来,本来还偷偷笑话宁卿的她就紧张起来,忍不住尴尬地刻意轻咳了两声,清清喉咙。 「这些年来,师伯之所以不能清除你体内的毒素,主要原因是你体内虽然以寒毒为主,但是各种毒素混杂,早已经盘根在你体内。」说起专业的知识,她这才重新放松下来,「现在你的情况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谁也不敢保证,只能够先稳定体内的情况,再做打算。」 宁卿不在意地笑了下,似乎是想起了刚刚有些尴尬的被注视,他又收敛了笑容。「也就是说,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我说不定要带着这一身的毒过一辈子?」 林秋禾迟疑了一下,然后沉默地点头。 宁卿说的完全没有错,而且现实最终可能就是这样。想到这点,不要说宁卿本人,就连她心中都有些难受。 「我知道了。」然而当事人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知道了」,神色之间似乎也不见什么难过。 宣布这个结果的林秋禾却有种不敢面对宁卿的心虚,端起酸梅汤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然后才借着这个机会看向宁卿。 宁卿的神色就如同他的语气一样平静,甚至唇角依然带着一丝微笑。见她偷偷看过去,他甚至还又微微扯动了下唇角,那颗可爱的虎牙在殷红的双唇见若隐若现。 「这样的消息,我早在几年前就知道了。」他淡淡开口,「再说,我体内的毒又不是你下的,你又何必不安?」 林秋禾唇角微微动了下,喝了手中的酸梅汤把空碗递给流苏。 宁卿又笑了下,「你真的不必介怀,不信回头问你师伯,早几年前他就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早就知道这些,不过是如今又听了一遍而已。」 林秋禾点了下头,想了想又把那句「若是有机会,我定然会治好你」的话给咽了回去。她的医术究竟怎么样别人听了京城中的那些风言风语不知道,难不成她还不知道? 若是张章等一众御医都没有办法,她就更不行了。 要是放在现代,说不定还能做个透析啊什么的,古代嘛……林秋禾回到秦府之中也一直想着这个问题。此时正坐在窗户边上想着,在古代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排除体内毒素呢? 「好一副美人凭窗图,只是不知道美人在想什么呢?」微微扬高的声音响起,正沉思的林秋禾抬头看过去,就见花氏正一手扶腰,一手被夏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走过来。 「花姐姐今天怎么来了?」林秋禾连忙起身迎出去,「虽然已经是傍晚了,不过暑气还是逼人,姐姐也不怕热。」 她说着就过去接过了夏至的手扶着花氏进外间坐下,「青黛,把我之前泡的玫瑰蜂蜜露冲一杯过来给花姐姐尝尝。」 「你这是又偷偷做好东西了?」花氏笑着坐下,「这些天来我好多了,想起之前你说过若是舒服了,要适当走动走动,这不才趁着天气凉快了些出来走动走动。」 说话间青黛就冲了玫瑰露过来,而陈自晴得了信儿也放下手中的书过来陪着花氏说话。 「我来呢,还有个事儿,就是请你们今晚过去我那边吃饭。之前秋禾帮了我几次,因为我胎像不稳都没有来得及谢过她。另外,晴儿来京城也有三个多月了,我也不曾好好招待……」 「表嫂真是客气了,」陈自晴被花氏拉着手,还没说话脸就微微红了起来,「表嫂有孕在身,理应好好休息我怎么敢劳动表嫂呢。」 花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且放心,不过是招待你们姐妹吃顿饭,还累不着我。咱们自家人一起吃饭,也不用再更衣什么的,你们两个直接跟我一起过去好了。」 见两人还有些迟疑,花氏又笑着道:「若是你们真不好意思,不如就把这做好的玫瑰露给我带过去一瓶,我喝着味道还真不错。」 见她这么热情,两女对视一眼也就不再客气,林秋禾吩咐了绿袖拿一瓶未开封的玫瑰露给花氏,三人就一起前往竹园。 花氏请客,自然是叫了秦氏姐妹一起作陪的。她向来是个妥帖的人,就连秦玉兰那边也派人去请了。本以为不会她人不会来,然而等到几人说笑着都坐定的时候,守在外面的冬至却进来说秦三姑娘到了。 「玉兰,快进来坐。你今日晚了,可是要罚你三杯的。」花氏连忙起身招呼秦玉兰,「你不能喝酒,就罚你喝秋禾送我的玫瑰露好了。」 秦玉兰连忙道歉,客气了一圈这才坐在了林秋禾的一边,低声道:「秋禾姐姐好。」 「你好。」林秋禾点了下头,「这几日不见你出门,可是不舒服?」对于秦老夫人的晨昏定省,秦锦兰和秦舒兰两人是不敢有一丝的差池的,至于秦玉兰,则是鲜少出现。 她这么说不过是客气,然而秦玉兰闻言双眼就微微红了起来,感动地看着林秋禾,「多谢秋禾姐姐关心,我身子……」 「你们都尝尝今日才送过来的荔枝,云白午后送来之后我就让人拿冰一直镇着,生怕天气热坏了。如今正是凉甜可口的时候。」花氏没有注意到这边低声的交谈,热情地招呼众女。「晴儿,你不能吃太凉的东西,所以你那份我已经让人提早拿出来了,尝尝看。」 第四十六章 「多谢表嫂。」陈自晴笑着点头,接过了荔枝。而秦玉兰好不容易在跟林秋禾交谈中把话题扯到她身体上就这么被打断,一张小脸一阵青一阵红,半响才低声道:「这荔枝看起来就是新鲜可人,可见大嫂的心意。只可惜,我这两日身体不好,不能吃凉的,反而辜负了大嫂的美意。」 此话一出,本来热闹的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花氏尴尬地看了下左右,还是陈自晴先反应过来,直接把面前的一碟子荔枝递过去,笑着道:「表嫂准备的很是周全呢,这里有不凉的,三妹妹尝尝看。」 秦玉兰笑着接过了碟子,「多谢晴儿姐姐。」她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之前的话让人觉得尴尬一样,转而又端着碟子放在了她和林秋禾之间,「秋禾姐姐一起吃。」 「哦……」林秋禾点了下头,唇角微微抽搐却没有说什么话。 因为秦玉兰在,整个晚宴的气氛都有些奇怪,等到大家散了之后,因为秦玉兰跟其他四女不同路,花氏特意叫了身边的丫鬟先送她回去,然后才送了相携离开的四女。 「依我看,只怕三妹妹是想要让你帮她诊诊脉,开个方子调理调理才对。」荷园之中,林秋禾和陈自晴并排坐着用热水泡脚。陈自晴微微皱着眉头道:「平日里面她说话也是很小心的,今日却不时地暗指表嫂轻视她,只怕是因为之前表嫂无意打断了你们两个的话。」 林秋禾翻着手中的医书,听她这么说也不过是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有话直说就是了,这样绕圈子,难不成还等着我求上门去给她看病?」 陈自晴轻笑出声,看了看左右见没有旁人才道:「你这般促狭,让人知道了可不好。」她说着叹气,「其实三妹妹也够可怜。她不比大姐姐和二妹妹是大房和三房的嫡出长女,从小就有父母教养宠爱。我们在秦府住了许久,你应当也看出来,二舅舅在家中不怎么受重视,虽然外公对他颇为看重,也算是照顾。但是后院的事情外公又如何会在意呢?二舅母人又……她一病这么些年都没有好好调养,只怕并不是她不想的缘故。」 林秋禾微微蹙眉,目光从手中的书上移开,低声道:「你是说,很可能是秦二太太暗中动了手脚,不让她好好调养身体?」 陈自晴微微皱眉,示意一旁伺候的秋归和红线都离开,这才低声道:「二舅母到现在还没有子嗣呢!」她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低声道:「我听说二舅舅和二舅母成亲三年无嗣,这才纳了苏姨娘进门,苏姨娘进门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只是后来出了意外胎儿没保住……又过了一年才有了三妹妹的。」 这秦家二房的私密事情说出来,林秋禾听得心惊,「你是说,秦二太太她……」 陈自晴摇头,「我说不准,二舅母看起来人是挺好的,只是二房如今子嗣稀少也是真的。」她说着双手拍在膝盖上,「这种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多管的好。家家有本经,我们又何必插手呢。」 林秋禾点头,笑着在盆子里面又添了些热水,这才重新把脚放进去。两个人一起低声说笑,等到水渐渐变凉这才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日林秋禾无事,就跟着陈自晴一起去听课。秦府早在两年前就专门花了重金请三位女性教习来教她们琴棋书画和礼仪。秦家发家时间不长,比起京城之中的那些世家底蕴实在一般,然而秦老爷和秦老夫人却都是有远见的人,当年随着今上一跃而上,就算京中世家说起秦家时还略有些鄙薄,秦氏姐妹出去却也从未丢过家中的脸。 如今秦锦兰的名声在圈子中也是不错的,过了十四岁生辰之后,秦家可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只是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态度都很暧昧,一直都没有应下谁。 课间休息的时候,秦锦兰就被秦舒兰拉着问了这个事情。她迟疑了片刻,然后才摇头,「娘亲没说,我怎么好意思主动问呢?」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林秋禾看在眼中心中一动总觉得是想到了什么,然而却没有抓住那一瞬间的灵感。 她坐在一旁并没有随意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们低声讨论前来探口风的人家。秦锦兰的脸片刻之后就被秦舒兰说得红了起来,手拎着袖子一提当着脸道:「二妹妹若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姐姐何必生气呢,要我说这种事情就不该只顾着羞涩,万一真的错过了好的,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秦舒兰一副认真的样子,扯着秦锦兰的袖子,「你有什么也要跟大伯母说才好,不然大伯母怎么知道你的心意呢?」 「我……」秦锦兰为之气结,甩开袖子瞪着秦舒兰,「看我不撕了你的嘴!我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知道什么。自然是要听父母的……」她说到最后声音略微低了些,继而又瞪了一眼秦舒兰,「你若是再这般不知道轻重,我就告诉三婶儿,看不关你个十天半个月!这样的话也是你一个闺阁中的女子能说的?」 秦舒兰连忙讨饶,一旁的陈自晴笑着凑热闹,三个人有说有笑偶尔也会拉着林秋禾评理。 女学的课只安排在上午,因为几个女孩都大了的缘故,下午的时候若是无事她们都会跟在母亲身边学习管家。陈自晴则会回去描花样绣花,林秋禾就坐在另外一边看医术。 午后小憩,正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感觉。绿袖放轻脚步进来换了冰盆,又给两个人添了茶水,这才站在冰盆一边拿着蒲扇慢慢地往林秋禾身边送着凉风。 正看书认真的林秋禾感觉到凉意扑面而来,这才略微回神,看了一眼绿袖笑着点了下头就又低头看书。 陈自晴描完一整副的蝶恋花这才慢慢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笑着叫了声林秋禾,「差不多到了孙姑娘要来的时辰了。」 自从开始帮孙梓棋调理小日子小有成效之后,她一般都是每隔两日才过来秦府一趟。今日正是她要过来的时候,林秋禾平日里面若是忙碌,给她开的滋补汤药都会教给身边的橙光准备好,等她来了直接喝了就好。 像今日这样特意等她过来还是第一回。 说话间,外面的秋枫就进来说孙姑娘过来了。屋中的两人对视一笑,然后就一起起身迎了孙梓棋进屋。 「两位妹妹这是在看书,我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孙梓棋是个万事妥帖的人,因此说话格外客气,几人客气了一通坐下,林秋禾让绿袖把孙梓棋的补汤端过来,这才道:「上次我不在府中,回来之后才从秦大姑娘口中知道孙姑娘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 孙梓棋连忙道:「你可不要说什么无功不受禄的话,这话我可不爱听。再说了,秋禾你又怎么会是无功不受禄,我这次小日子好受得多了,再不会疼得直不起腰。」她说着露出一丝羞赧的笑意,「那礼物倒不算是贵重,只不过我觉得倒也算是雅致,这才送了过来。」 她说着目光微微转动看向了林秋禾看书时写下的几句记录,「添香墨用着可还好?」 第四十七章 「比我之前用的要细腻一些,味道也是淡雅别致,我用着很是喜欢,孙姑娘费心了。」林秋禾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孙梓棋的好意,这让本来心中有些忐忑的她终于偷偷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就更自然些。 「你喜欢就好。」孙梓棋道:「这几日,我家庄子上送来了不少的莲藕和鱼,我准备办个小宴会,到时候林姑娘和陈姑娘可要一起过去。」 「我就不去了吧。」陈自晴略微迟疑,「孙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是我唐突了。」孙梓棋连忙道歉,「不过那日邀的也是我的三五个好友,并没有外人,陈姑娘你不用这么避讳的。」 陈自晴虽然是出了前九个月的热孝才从南方前往京城,如今也出了头一年的孝期,并没有那么严格的不能出门走动的规矩了,可是孝期的人出门总归是不大好的。有些忌讳的人家是不会欢迎这样的客人的,因此她才出言推辞。如今听孙梓棋这般说,她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孙梓棋带来的丫鬟已经眼明手快的送上了请帖。 「我们姑娘是诚心邀请两位姑娘过府游玩的,若是两位姑娘到时有空还请赏脸过府游玩。」 两人收下请帖,孙梓棋和陈自晴两个人一起喝了滋补的汤药,秦锦兰和秦舒兰就已经闻讯过来。见几人兴致高昂,林秋禾干脆就把桌子收拾了起来,笔墨纸砚和书全部都搬回了她屋中,然后几个女孩聚在一起玩纸牌,投壶,一直到夕阳西下这才各自散了。 孙梓棋的宴会定在了七日后的中午,林秋禾本想趁着去张章府中的时候问一下张章孙家的事情,转念一想却找了个更加合适的人选。 「你是说在礼部任职的孙铎孙侍郎?」宁卿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秋禾,「为什么找我来问?」 林秋禾悠然自得地捧着冰镇过的酸梅汤喝,今天正是大暑,天气热得人几乎要疯掉。这种天气喝冰镇的酸梅汤正是合适,特别是当她对面那个男子不能吃寒凉东西的时候,从生理到心理都是至尊级的享受。 「第一,你有这个资源和人脉。」她笑着说,轻轻放下手中的瓷碗,一双眼睛含笑看向宁卿,带着笃定而确信的神色一字一顿地道:「第二,你会帮我,不是吗?」 秋禾这么笃定宁卿会帮她,主要还是因为上次摊牌的谈话。那一次宁卿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林秋禾也大致猜测到了他的目的。无非就是两个:一,确认她是摄政王夫妇失散多年的女儿,帮他们找回她。二,如果她不是,那么就假装她是,用来安抚思女情切的摄政王妃。 所以说,最后不管她的身世确定没有确定,这点小忙宁卿绝对会帮的。 宁卿也想到了这点,看向秋禾的双眼微微一眯,托着下巴的手也缓缓放下。他坐直了身子,露出仔细回想的表情,「孙家在京城的根基要比秦家强得太多。秦家算是新贵,而孙家仔细算起来则是没落的家族。景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孙家曾经出过一位皇后。」 「景皇帝?」林秋禾不解,宁卿笑着道:「景皇帝算是父亲的皇兄,在位二十三年,后传位于先皇,也就是承贞皇帝。今上是先皇最后的兄弟,先皇登基的时候,今上不过才七岁。只可惜承贞皇帝在位七年间都没有留下子嗣,这才在漠北东河一役中临危传位与今上。」 林秋禾这才明白算是明白了近几十年间皇位的变迁,而不等她细想宁卿就又接着道:「可惜承贞皇帝的生母与孙皇后有旧怨,承贞皇帝登基之后就开始打压孙家,当时孙家就已经呈现衰败的形势,又有承贞皇帝的手笔,那几年孙家子孙凋零,一度几乎退出了京城的势力圈告老还乡。等到今上登基之后才又请回了孙铎。」 「这么说孙大人是个聪明人,懂得避其锋芒,当年才能保全孙家。」林秋禾若有所思,仔细回想了宁卿所说的话心中渐渐就有所明白了。她抬头正想跟宁卿确认心中所想,就见对方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盯着她看。 迎上林秋禾清澈如水般的目光,宁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伸手掩在唇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才接着道:「今上算是对孙家有知遇之恩,因此孙家这些年来可以算是坚定的保皇党,是真正站在今上那边的官员之一。」 「这么说起来的话,三年前宫中选妃,孙家若是有适龄的女子,自然是要送入宫的。」林秋禾双眼微微眨了下,唇角勾起,「前些日子德妃才小产,紧接着第二日孙家就特意送了我礼物……」 她说到后面刻意拖着长腔看向宁卿,果然见宁卿双目含笑对着她点头。 「宫中的孙修仪正是如今孙家那位在你那里调理身体的孙姑娘的堂姐。」宁卿点头,「她入宫也有三年了,一路从才人做到了修仪也算得上得宠,只是一直没有子嗣。如今想来,只怕是孙家也急了吧。」 林秋禾闻言只能叹气,如今跟后宫相关的事情,她还真的是不想沾染。不管怎么说,她如今都只能算是无根的浮萍,摄政王府的关系只能猜测不能说出去。而张章的关系,虽然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可是张章这个四品的御医在其他人面前有面子,对于后宫的那些人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 「孙修仪跟皇后是一脉的。」 这个时候宁卿不紧不慢地又说了一句话,见她看过去他抿唇微笑,「上次德妃小产,皇后一派的绾昭容被攀咬如今撤去了封号降为夫人,可以说是已经废了。」 听了这话,林秋禾没忍住眨了下眼睛,怀疑地看着宁卿,「王爷这话的意思是……」想要让她出手帮孙家,甚至说是帮皇后?只是,她插手后宫女子之间的争斗,又会有什么好处? 「就是你所想的那个意思。」宁卿端着林秋禾开出来的药茶慢慢喝着,在对方满是疑虑的眼神中只好开诚布公,把他所想的说出来。「如今德妃元气大伤,德妃一派也低调了不少。皇后膝下已经有了大皇子、六皇子以及三公主,自然不会忌讳下面听话的妃嫔有孕。」 林秋禾点头,这点她也能够想到。既然宁卿说的如此明白了,她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道:「我只想知道,你这样鼓动我帮忙,究竟有什么好处?」 「对于我来说,自然是希望后宫稳固,不要影响到朝中事宜的。」宁卿漫不经心地说,见林秋禾瞪过去才笑了起来,「放心,对你而言就更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要忘记了,如今你的背后是摄政王府和晋王府。论起朝中势力,不管是世家还是权贵,都比不上我们。」 是啊,一门两王爷,就算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怕也是凤毛麟角在历史上难得找出一二。林秋禾心中吐槽,继而又猛然一凛,下意识地就脱口道:「如今摄政王府如此强势,难道皇上那边就……」没有什么顾忌? 「从今上坐稳皇位之后,父亲就退居幕后,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带着母亲一起游览大好河山,京中若无大事也绝对不插手。」宁卿看出林秋禾的顾忌,就把目前的情势说了个清楚,「当年皇上登基,也是父亲一力支持,因此今上对摄政王府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 第四十八章 摄政王若是有意皇位,当年就轮不到宁邵哲登基。这点不管是摄政王还是宁邵哲心中都明白,加上如今摄政王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因此他们之间反而没有了君臣之间的顾忌,更多的是亲情的信赖。 这天在宁卿的三友苑中,林秋禾狠狠的补上了一节名为皇室复杂人物关系图,又名为这些年皇室的那些私密故事的课程。从摄政王府离开的时候,她又带上了摄政王妃准备好的一匣子的点心。不得不说,摄政王妃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就算如今她的身份还没有确定,对方也已经把对女儿的那种关爱全部倾注到了她的身上。 面对这样的母爱,林秋禾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后期的内疚和心虚,实在是一段很复杂的心路历程。如今坐在马车中捧着那匣子点心,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宁卿。 她陪着王妃说话的时候,宁卿被摄政王叫走,到王妃院中说要送她回去的时候虽然还带着笑容,不过林秋禾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不怎么好。果然,一上马车,他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踪影。 见林秋禾看过去,宁卿这才抿着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会儿他情绪看着比刚刚上马车的时候好了些,看了看林秋禾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点心匣子,他才开口:「这点心是母亲亲手做的,不是吩咐了厨娘该怎么做或者象征性动动手的那种,而是每一个步骤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不假他人之手。」 他说着叹息了一声,然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也只在小时候吃过几次,自从十年前妹妹在战乱中失散,她就鲜少下厨了。」宁卿目露怀念,示意林秋禾打开匣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就露出了明了的笑容。 「这都是当初妹妹喜欢吃的点心。」 林秋禾也低头看着里面放的整整齐齐的五样点心,每一样的做工都十分精美,可见做的人确实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宁卿这会儿像是完全缓过了情绪,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匣子中的点心给林秋禾介绍。 「这个是红豆糕,用了奶、子、白糖、猪油……」他说的很是详细,每一样的配料和做法都说的清楚明白,秋禾听了忍不住看过去,「王爷也会做?」 宁卿迎上他错愕的眼神,轻笑出声:「不止是我,连父亲也会做。妹妹才走丢的那两年,母亲伤心过度吃不下东西。那个时候政局不稳,父亲大部分时间忙着朝政,然而一回家也会安慰母亲。我就是那个时候学着做这些以前母亲常做的糕点哄她开心、吃东西的。」 那个时候摄政王府艰难到了极点,为了稳定局势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若不是在走失了女儿一个多月后摄政王妃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只怕根本就撑不下来。而那个孩子,因为出生在摄政王亲征漠北之际,也就被起名为宁征。 宁卿看着那匣子的点心,目露怀念。林秋禾注意到了他眼神的变化,想了想捏起中间的一块莲子做内陷的莲花酥递过去。「一起吃?」 低头看着那个莲花酥,宁卿微微一愣抬头看向林秋禾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伸手接过了莲花酥。为了吃的时候方便、好看,莲花酥并不大,一般都是做成一口一个的量。因此接过它的时候,两个人手指难免有些碰触。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温暖的触感,宁卿唇角的笑意更真实了些,一口吃掉莲花酥他这才懒洋洋地靠在了车壁上看着同样捏了一块点心吃的林秋禾。 他总觉得这莲花酥比印象中的要甜一些。 孙府,轻泽园。 林秋禾四人被孙梓棋亲自迎进了园子中,一路回廊藤蔓蔓延顿时让人觉得凉意沁入心脾,加上随着微风飘来的淡淡花香,这轻泽园实在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今日格外热,我怕你们路上热,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红豆汤消暑,另外还备了酸梅汤和绿豆水、玫瑰露,你们不要客气,喜欢哪样就直接吩咐园中的丫鬟就好。」孙梓棋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屋,又给陈自晴和林秋禾介绍了屋中的几女,一群少女就坐在一起一边喝着消暑的汤水一边闲聊些京城中的新鲜事儿。 不过,要说这些日子京城之中最惹人注意的新鲜事儿,那就非林秋禾莫属了。 因此,一开始开有些矜持的女孩到了后面也就忍不住纷纷围住了林秋禾跟说话。 「我听闻林姑娘医术很好,就连陈太妃和皇后娘娘也是在宫中称赞过的?」其中身穿鹅黄色衣衫的赵思思好奇地看着林秋禾,「是不是真的?」 「不过是师伯客气而已,若论真才实学,我是比不过师兄的。」林秋禾客气,而这个时候突然一声冷哼传过来,在场父亲官位最高的李慕秋一眼斜过来,「林姑娘若不是医术高明,怎么可能让人另眼相待,单独考了行医资格呢?」 她说着起身直接走到了林秋禾的跟前,「林姑娘又何必故作谦虚呢?晋王殿下的情况这么多年来连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如今不是特意请了林姑娘去医治吗?」 林秋禾微微抬头,看着第一次见面就带着满满恶意李慕秋,「我看李姑娘的脸色,只怕是这些日子吃的东西太上火了吧?」她向来不是好欺负的脾气,当初还是丫鬟的时候就敢揭穿诬陷自己的阴谋,让秦老夫人都跟着没脸,更何况如今? 她这话一出口,屋中的女子们皆是一愣,然后就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秋禾依然不疾不徐,慢慢地理了理袖子,柔声道:「李姑娘若是再这般上火,只怕脸上就容易冒些痘痘,若是再一不小心没照顾好只怕就会留下伤疤。那可就真是可惜了这张花容月貌的脸,你说,是不是?」 李慕秋站在原地,被林秋禾那轻飘飘的话气得脸色铁青,半响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孙梓棋作为主人虽然恼火李慕清的举动,却不得不出来打圆场,笑着道:「那正好了,我这里还吩咐人熬了祛暑下火的绿豆百合粥,到时候李姑娘可要多吃一些才好。」 她说着拉着李慕秋到了房间另外一边,又吩咐了丫鬟端上冰镇的绿豆百合粥。忙碌之际回头看了一眼,见林秋禾微笑着对她点头,孙梓棋这才放下心来。 李慕秋被林秋禾这么揶揄外加嘲讽,自然不好久留,但也不好说走就走。绿豆百合粥上来她勉强喝了小半碗,身边的丫鬟就匆匆进来,道:「姑娘,府上传来消息说是宁姑娘去了府上找你。」 「啊,是宁羽。」李慕秋立刻就站了起来,「她前些日子说等到家中的百花酿做好了要送一些给我尝尝呢,肯定是为了这个事情才去府上找我。」她说着就得意地朝着林秋禾那边看去,却见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她这边的动静一样,不由自主地又提高了声音,「林姑娘,说起来你也时常会去摄政王府,不知道可尝过王府中的百花酿?」 林秋禾这才像是刚刚注意到这边一样抬起头,黝黑的双眼轻若无物一般从李慕秋身上扫过,然后露出了一丝笑容。 「摄政王府的百花酿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不喜饮酒,更喜欢喝酸梅汤。」她说着端起了放在一旁的酸梅汤喝了一口,转而就跟身边的女孩又说起了吃那些食物会让皮肤变的光滑细腻起来。 第四十九章 「这些东西都是要持之以恒的,不是说一两顿就能起到作用。不过坚持吃个月余定然能看出效果的。」林秋禾莞尔一笑,再没有朝着李慕秋的方向看上一眼。李慕秋挑衅不成反而被无视,这会儿脸都气得涨红了。一旁的丫鬟还算机灵,连忙道:「姑娘,总不好让宁姑娘在府上等着……」 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带着勉强地笑容对孙梓棋道:「不好意思,我家中有事,怕是要提前离开了。」孙梓棋也没有留客,只是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到了清泽园的门口,由着两个大丫鬟送她离去。 等到人都走得不见了踪影,她这才叹了一口气,「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姑娘别恼,林姑娘看着不像是在意这件事情,你好好于她说,定然不会影响什么的。」一旁的丫鬟低声劝解,孙梓棋重新提起精神,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笑着道:「我也希望如你所言才好。」 李慕秋走了之后,和她一起来的另外一个女孩李慧茹也跟着偷偷松了一口气,见孙梓棋进来先是歉意地笑了一下就安坐在一旁也不多话。 聚会总算是顺利的结束了,等到其他女孩都离开,孙梓棋寻了个私下相处的机会拉着林秋禾的手低声道:「真是对不住了,我也没有想到李慕秋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对林秋禾说明了真相,「而且我之前并没有邀请她,她是跟另外一个朋友一起过来的。」 林秋禾本不在意李慕秋的事情,毕竟李慕秋对她的挑衅她当场就还了回去,然而现在听到孙梓棋这么说却又皱起了眉头。「你是说,李慕秋并不在你的邀请范围之内?」 孙梓棋点头,道:「我是三日前邀请的李慧茹,她父亲与我父亲交好,她为人也不错我才想着介绍你们认识的。」 林秋禾点头,今日的聚会除开李慕秋这个意外之外,其他的女子确实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颇为知情识趣,大家坐在一起说话也没有闹出尴尬的局面。 孙梓棋见她这般才松了一口气,又道:「刚刚送走李慧茹的时候我特意问了一句,她说今天她准备出门前恰巧李慕秋去找她,她本想着既然这样就推脱了这边的聚会改天再来,谁知道李慕秋听闻她是要来这边竟然主动开口说要过来。如今她父亲正好是在李慕秋父亲手下办事,她不好推辞……」 林秋禾听了这些就更是确信了自己心中之前的猜想,笑着安抚孙梓棋道:「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还不会放在心上。再说,李慕秋是什么样的人,又与你无关。」 孙梓棋这才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道:「前些日子我入宫见我堂姐,她听闻困扰了我一年的小日子时的腹痛已经好转,很是想要见见你呢。」说完这话,她就期待地看着林秋禾,「秋禾,若是再过几日你闲着没事,不如和我一起进宫,也让堂姐看看你这位闻名遐迩的女神医?」 果然来了。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林秋禾根本就不意外孙梓棋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就算是早就想清楚了要趟这趟浑水她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不然的话,有时候真的就是升米恩斗米仇,不仅不被记得好,反而哪一天有什么做不到的说不定还要被记恨在心上。 「我这样入宫不大好吧?」她迟疑着说,「更何况上次我已经陪着师伯进过一次皇宫了,师伯特意交代我不能因为陈太妃和皇后娘娘的慈爱宽和就得意忘形……」 「这点你就不必担心了。家人要去看望堂姐,也是要先上凑皇后娘娘的。只有皇后娘娘许了我们才能入宫,所以如果你同意一起入宫去看看堂姐的话,家母往宫中递帖子的时候自然也会写上的。」孙梓棋连忙解释,想要去除林秋禾的顾虑。她紧张地看着林秋禾,想要努力装作自然的样子,然而事关父母交代下来的任务,关系到整个孙家的前途,她怎么可能不紧张。 林秋禾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中,依然露出迟疑的神色。 「这,似乎不大好吧。我与孙家本没有什么关系,这样趁着孙家探望家人的机会一起入宫不好。再说你们一家难得聚在一起说话,我一个外人在场也不方便。」她微微摇头,「我还是不去了……」 孙梓棋一下子就急了,伸手就又拉住了林秋禾的手,道:「秋禾,我的好秋禾,我就跟你说实话吧。你是进过皇宫的人,说什么邀请你进皇宫看看都是虚的。」她一脸纠结,最后咬咬牙道:「其实,这次邀你入宫主要是想要你帮我堂姐把把脉!」 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林秋禾没有说话,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孙梓棋见她如此,心中更是焦急。「秋禾,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为人如何,我又是怎么样的人,我们心中都有数。我也不跟你说虚的,这次若是你帮了我们孙家的忙,日后不管你有什么事情,只要是我,是孙家力所能及的,就一定帮你。」 不是有什么事情都会帮忙,而是力所能及才会帮忙。 林秋禾立刻就意识到了这话中的含义,不过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放心一些。毕竟若是孙梓棋把话说的太满了,她反而会怀疑孙家的诚意。 「你,我是相信的。」林秋禾低声道:「只是孙家,只怕你说了不算吧?」 「那我说了可算?」林秋禾话音刚落,一个柔和的成年女性的声音就响起。她下意识地转头,只有几面之缘的孙太太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孙太太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孙梓棋示意她站到一侧,这才看向林秋禾道:「林姑娘的顾虑我也明白,皇后娘娘那边自然是由我孙家去说,至于之前梓棋说的承诺,我孙家自然会做到。」 她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玉佩,「这个玉佩当做是信物,如何?」 那玉佩整体通透,看着就不是凡物。林秋禾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接过去。「我之前并未给孙修仪诊过脉,不知道她的情况,因此不敢确保是否真的能够帮上忙。」 「无妨,我相信林姑娘是聪明人,必然知情识趣。更何况,林姑娘愿意走一趟就是把梓棋当做朋友了。而这玉佩,就当做诊金又如何?」孙太太说话大气,也提醒了林秋禾,若是帮不上这玉佩自然就没有多大的作用了。林秋禾若是不「知情识趣」的话,那自然就算不上是朋友。 两个人都是明白人,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有必要再拉扯下去。林秋禾伸手接过玉佩,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别入了腰间,孙太太这才笑着转头看向孙梓棋,「刚刚厨上传来话,说你要送给秦家姐妹,陈姑娘还有林姑娘赔礼的糕点已经准备好了。」她说完摸了摸孙梓棋的脑袋,心中不由感慨,孙梓棋也是她用了心教导的了,然而跟林秋禾比起来,还是有些太嫩了。 之前两人的对话她都在屏风后面听到,虽然看不到林秋禾的表情,然而女儿太过于急躁了却是事实。 等到孙梓棋离开,孙太太这才对着林秋禾点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若是宫中回了信儿,我再让人去请林姑娘。」 第五十章 林秋禾点头,目送孙太太离开这才回到之前几女说话的花厅。果然,秦家姐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她离开这段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反而是陈自晴目光微微扫了过来,见林秋禾唇角带着笑意就也笑了起来。 又在孙府中喝了一轮茶,带上孙梓棋赔礼的糕点,四女这才分坐两辆马车回府。一路上陈自晴并没有问林秋禾什么,只是笑着说话谈论起今天认识的少女们,她又忍不住微微叹息。 「秋禾,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陈自晴低声说,「来的路上就是你一路照顾我,到了秦府也是这样,现在你明明已经有了更好的未来,却还是留在我身边……」 「你别这么说。」林秋禾摇头,反过来安慰她,「再说如今我在秦府住的也挺好,不是吗?」事实上,陈自晴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帮助就能够在秦府过的很好,反而是她因为当时情势不明,利用陈自晴的感动和情谊留在了秦府,避开张章可能有的阴谋。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当初的真相,不过林秋禾却从来没有觉得是陈自晴沾了她的光。 陈自晴虽然性子软和了些,却也是个聪明人。这么久过去,林秋禾可不信她真的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当初她留在秦府,留在她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正在说话,马车却停了下来。 「马车里的可是秦府的姑娘,又或者是陈姑娘、林姑娘?」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林秋禾一愣然后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她正想推开窗户看上一眼,就听到前面那辆马车中响起了秦锦兰又惊又喜的声音。 「云白哥哥,是你?」 回府的路上遇上花云白实在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更巧的是花云白正是往秦府去探望花氏的。林秋禾一路上偶尔听到前面的交谈声,就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她所没有看到的,则是秦锦兰微微红着双颊的样子。不然的话,只怕她的眉头就会皱的更紧了。 陈自晴这会儿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两个人在马车中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秋禾,你是不是也看出外祖母和大舅母的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陈自晴才压低了声音问,生怕有第三个人听到她们的对话。林秋禾听她这么说,「看来你也想到了。我想依照大姑娘的聪慧,不会想不到这点。她……」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摇头,「这事儿不是我们能管的,我们不要多事。想来秦老夫人和秦大太太心中都是有数的。」 本朝男女之间虽然没有大防,通家之好的子女一起同游、宴饮也不算什么大事。然而,若是秦家人一直压着秦锦兰的婚事抱着的是想让她入宫的打算的话,只怕这就有些不妥当了。 陈自晴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 花云白一路护送她们回了秦府,然后和四女一起先去安和园给秦老夫人请安。一路上,秦锦兰明显情绪很好,秦舒兰则凑到了陈自晴这边和她们两个说悄悄话。花云白偶尔回头看一眼,她立刻就露出了心虚的表情,声音都会不由自主地又压低三分。 因为她所说的,几乎都是有关花云白的事情。 例如,早些天花云白补了个缺,如今已经是有官职在身了。又比如,花云白如今在京城之中也算是炙手可热,听说今天聚会见到的某某姑娘家中曾经探过口风。 林秋禾听着这些话,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好花云白回头看过去,两个人的视线在一瞬间交汇,林秋禾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神,反而是花云白一瞬间有些尴尬起来。 一旁的秦锦兰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还继续说着话。几人一起进了秦老夫人的花厅,秦老夫人笑呵呵地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老婆子跟着高兴高兴。」 花云白连忙过去见礼,众女也没有落后太多,一通忙碌,众人才坐了下来。秦老夫人问了花云白一些家常话,花云白把专门带来给她的东西送上,这才笑着提议去看花氏。 「应当的,应当的。」秦老夫人点头,笑着道:「那我就不多留你在安和园了。不过晚膳可要留在竹园用,等你姐夫回来,你们喝上几杯也是好的。」 说话间,秦锦兰就站了起来,低声道:「祖母,我这边还有些要带给大嫂的糕点……」她本想说要和花云白一起送去竹园的,然而秦老夫人眉毛一扬,立刻就道:「这样也好,让云白一起送过来,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秦锦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却不敢反驳秦老夫人的话,只好交代身边的小暑把东西拿过来由花云白送去给花氏。 其他三女见秦老夫人确实有话要跟秦锦兰说,都知趣地起身离开了。 秦老夫人又让屋中伺候的人去外面守着,这才示意秦锦兰在她身边坐下。见这个从小疼爱的孙女一脸的不安,她这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紧绷的脸也露出了缓和的表情。 「锦兰。」她低声叫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拍着秦锦兰的手背,「你已经过了十四岁生辰,也算是大姑娘了。这些日子,家中客人不断,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将来?你可有喜欢的人?」 「祖母……」秦锦兰迟疑着开口,脸上的不安早就被羞红所代替。秦老夫人见状心中一惊又是一紧,「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她语气略急,然后又恨声,「是花云白?!」 「云白哥哥人很好……」秦锦兰见秦夫人提起花云白语气不悦,下意识地就辩驳,然后才明白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连忙摇头否认,「祖母,我不过是当他是哥哥而已。您可别瞎猜!」 「是吗?」秦老夫人何等精明,又怎么会被秦锦兰糊弄过去。见她如今还是一脸的娇羞,忍不住就一巴掌拍在了案几上。「锦兰!」 秦锦兰被吓了一跳,连忙站在一侧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家中特意在两年前为你请了女先生,难道这些年你都白学了,身为一个女子,你怎么能够……」秦老夫人越说越气,指着秦锦兰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秦锦兰吓得不轻,连忙过去道:「祖母,我真没有……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怎么可能跟云白哥哥私相授受。我是把他当哥哥看待,这才亲近了些。若是祖母不喜欢,以后我避开就是了……」 她说着眼泪就出来了,秦老夫人看着她这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拿着帕子轻轻给她擦了眼泪,这才低声道:「你明白就好,我只怕你一时糊涂,行差走错半步,那都是会要了命的。」 「祖母疼我,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荷园之中,陈自晴几次抬头看向林秋禾,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低声开口:「你说,是外祖母看出了什么吗?她,不会责备大姐姐吧?」 林秋禾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陈自晴担忧的神色不由笑了出来。 「责备肯定是有的,不过,我想大姑娘也应该会想明白才是。」她平淡地说:「不然,最后不止是害了自己,只怕还会拖累二姑娘、三姑娘,还有你。」 第五十一章 「你是说……?」陈自晴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大姐姐不会……不会那般吧?」她虽然这么说,语气中却没有多少信心,反而更加不安起来。「若她真的……不会,花家的公子也不会如此才是。」本朝男女之间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然而女子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若是秦锦兰真的与花云白有些什么龌龊事情的话……陈自晴越想越害怕,然而 陈自晴越想越害怕,然而林秋禾却在此时笑着反问:「既然知道花家公子不会如此,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陈自晴双眼微红,然后才低声道:「寄人篱下,总归是有几分不安的。」她对着林秋禾苦笑,「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自信,勇敢,聪慧……陈自晴几乎可以把她所能想到的称赞的词语都用在林秋禾的身上,然而,有些事情她分明清楚是怎么样的,却也没有勇气像林秋禾那般作为。就如同当初陪秦氏姐妹一起挨罚,又如同今日林秋禾不客气地反讽李慕秋。若说她委曲求全是因为她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那么秋禾不一样是吗?她还有外祖母,还有三位舅舅当做靠山,而秋禾则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些,陈自晴就有些气馁。然而,再看看林秋禾平淡的样子,又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她真的做不到。 孙府很快就传来了消息,确定了当月二十五这日进宫请安。林秋禾算了算日子,刻意把那日空出来顺便也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张章师徒和宁卿。 张章得到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然而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挥手道:「你自己做主就好。」离开的时候才又忍不住回头嘱咐了一句,「那日我和你师兄都在宫中,若是有什么意外,尽管让人去找我们。」 秋禾心下感动,笑着点头。 而宁卿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依然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不过是又确认了一下林秋禾去的日子,就没有再说什么。甚至,他连林秋禾到底能不能帮上孙修仪这件事情都不怎么在意。 不过事关后宫,林秋禾本也就没有抱多大希望宁卿能够帮上忙。因此对于他浑不在意的态度,也没有任何的失望。 二十五日这天很快就到了,一早孙家就来车接了林秋禾一道入宫。这次比她上次跟着张章入宫更加繁杂,一样是先去给陈太妃请安——陈太妃让人传话,不耽误她们一家人说话就根本没有见她们。转而去皇后宫中,皇后倒是请她们进去吃了杯茶,然而后宫事务繁忙,一盏茶的功夫就让宫中内侍带着她们去了孙修仪的宫中。 孙修仪住在后宫偏西南角的昭和宫中,林秋禾一行人在内侍的带领下很快就抵达,而孙修仪也早就准备好了茶点等着她们。 几人一进花厅,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孙修仪就连声道:「免礼免礼。」然后就起身握住了她母亲张氏和孙梓棋的母亲刘氏,「母亲,婶母。你们快坐下说话。」转而又看向孙梓棋,道:「梓棋比我上次见的时候又长高了。」 最后,她才看向林秋禾,道:「林姑娘,又见面了。」 「孙修仪安好。」秋禾淡淡打了个招呼,被拉着一起坐下。如今昭和宫中还未有妃位的主子,孙修仪虽然居住侧殿却也算得上主子,待遇自然是不错的。 宫中的宫女、内侍飞快送上瓜果、点心,又按照个人口味送上了茶,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招呼孙家和林秋禾一行人带入宫的丫鬟。 见花厅之中再没有外人,孙修仪和张氏、刘氏这才默契的停下了说话,转而一起看向林秋禾。 「这次要有劳林姑娘了。」孙修怡温声说,她本就相貌出色,为人又是温婉有礼,实在让人厌恶不起来。 林秋禾没有客气,由孙修仪心腹的宫女端水净手,然后就直接上前为她把脉。 只要孙修仪不是真正的不孕不育,那么林秋禾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手指轻轻落在孙修仪洁白如玉般的手腕上,林秋禾闭上双眼认真感受着手下的脉搏跳动。这次诊脉足足用了近一刻钟,林秋禾收手,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就听到她开口,「另外一只手。」 孙修仪闻言一愣,迟疑了一下才伸出了另外一只手。 对于这个小意外众人心中虽然皆是不安,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打扰林秋禾,都揪着心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林秋禾却不是故意做戏,想要提高身价。而是诊脉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左右手同时诊脉才更确保一些。而就算是这样,有些该问的话也还是要问的。 这么一番折腾,加上斟酌就花费了半个多时辰,屋中虽然放着冰盆,然而每个人都不时地拿着帕子擦拭额头的汗水,等着林秋禾最后的宣判。 林秋禾又沉吟了片刻,才开口。 「我有八成把握能把孙修仪的身体调理好。」她抬头看向众人,「只是何时有孕,就不是我能保证的了。」 在场的人,除了孙梓棋外都是明白人,张氏和刘氏立刻就点头道:「只要把身体调养好就好。阿弥陀佛,只要人好好的,就好了。」 看着张氏双手合十的架势,林秋禾低头笑了下,然后才道:「那我就开一个方子孙修仪照方抓药,每日煎服就好。」 给后宫中的人开药方,林秋禾自然是加倍小心。同样的药方开出来一式两份,林秋禾在下面署名,然后让张氏和孙修仪也确认无误之后签下了名字。 孙修仪和其母张氏对于林秋禾的提议虽然有些诧异,却都没有异议,接过笔确认了药方就在下面签上了各自的名字。 「这是……」一旁的孙梓棋有些不懂,正想开口问却被刘氏给拦住了。 林秋禾又交代了用药的忌讳,哪些食物不能吃,哪些不宜多吃都说得清清楚楚,孙修仪留下的那个宫女不过是听了一遍就完全无误的重复了下来。林秋禾见状这才放心,「这药三个月内必然见效果,内里调理好了,对女子容貌也是有益的,到时候孙修仪自然能够看到成效。」 「多谢林姑娘了。」孙修怡笑着点头,转而又看向张氏和刘氏,「让母亲和婶母为我担忧了。」 一行人并未在宫中用午膳,不过出宫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候,张氏和刘氏热情的邀林秋禾去订好的鼎香轩吃饭,这时候停在宫门外的一辆马车中下来了一个妆容俏丽的女子,过来跟众人行礼,然后才看向秋禾。 「林姑娘,王妃请您过府一叙。府上新请了一位南方来的厨子,王妃想要让品鉴品鉴她做的饭菜是否正宗。」 来人正是摄政王妃身边的丫鬟珍珠,林秋禾自然是认得的。听了这话也忍不住露出笑容,转而看向孙氏一家,「王妃盛情我不好推却,只要改日再陪两位伯母说话了。」 张氏和刘氏自然没有说什么,她们虽然不认得珍珠,却也是认得马车上摄政王府的标记的,因此几人客套几句就各自上了马车离开。 林秋禾上了马车,珍珠让车夫把车停在了阴凉处,给她倒了杯凉茶才笑着道:「还要劳烦姑娘多等片刻,小王爷特意交代要等他一起回去。」 第五十二章 果然是宁卿的安排,不然王妃又是怎么知道她今日入宫的事情的。 林秋禾笑着点头,捧着茶杯喝茶,想着当时宁卿跟她确认入宫时间的时候,唇角闪过的笑容,不由地微微摇头。 这宁卿,有时候还真的是妥帖到让人无从拒绝。 她并没有等多久,宁卿就从宫中出来。上马车之后,珍珠利索地给他倒了凉茶,又是递上帕子擦汗,一通忙碌直到宁卿挥手让她吩咐马车回府车内这才安静了下来。 宁卿体内寒毒严重,是不易出汗的体质,就算如今是盛夏平日里面林秋禾也鲜少见他额头冒出汗水。今日一上车却是额头带着汗珠,自然是有些惊讶。 宁卿擦了脸上的汗水,抬头见林秋禾一副好奇、探究的眼神看向他,唇角忍不住就勾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看过去,伸手道:「不然林大夫给我把把脉?」 林秋禾看着伸过来的手一愣,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给宁卿把脉,只是刚刚看过了孙修仪洁白如玉的手腕,这会儿再看宁卿的手腕竟然有种孙修仪那样的美人都被他给比下去的错觉。 她微微摇头,没有理会伸过来的手,反而是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特意借用王妃的名头把我留下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宁卿也不尴尬,收回手端起凉茶喝了一口,这才缓声道:「首先,我不是借用母亲的名义,珍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府中确实新请了一个南边的厨子。」他不过是建议把请林秋禾尝鲜的日子定在了今天而已。 「其次,我不认为你真的想跟孙家人一起吃饭。」宁卿说着笑了起来,「而王妃宴请这样的理由,不是很好吗?」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他没有说,不过林秋禾也猜测得出来。 王妃亲自派人到宫门口等人,宴请林秋禾。来人传话的语气都透露出一股子的亲昵,自然是会让孙家人忌讳的。 宁卿之前一副不是很在意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深陷泥潭的样子,然而事到临头,却也安排的如此缜密。 这样等于直接告诉孙家人,她林秋禾是摄政王妃护着的人。 想到这里,林秋禾又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常态的宁卿,不由怀疑他过来的时候之所以会带着汗水,是在宫中得知她们离开的消息走得急了。 宫内不许奔跑,不能骑马,就算宁卿是堂堂晋王也要守规矩。这么热的天,若是在太阳底下一路疾走的话,一般人只怕早就连衣服都湿透了。 马车平稳的行驶,很快就到了摄政王府。车直接由侧门进入,等到了二门才停下来,然后一顶软轿接了林秋禾去王妃院子,宁卿则回去三友苑换了常服这才去王妃院子中请安。 「宫中还有事情,父亲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宁卿坐下之后才低声解释,「这些年咱们对漠北那边太过于柔和,边境又有些不稳了。父亲对漠北熟悉,被留下商讨战事。」 「又要开战?」摄政王妃皱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秋禾,然后才又沉声道:「若是这样,就要做好准备。漠北酷寒,土地贫瘠,只怕粮草也是一个大问题。」 摄政王妃谈起边疆战事时平静的语气让林秋禾有些错愕,也让她对对方有了新的认知,反而是摄政王妃简单的说了两句,许是怕吓到她就立刻改口说起了午饭的事情。 不得不说王妃对林秋禾的口味把握的很到位,午饭的菜单几乎都是以她喜欢的菜肴为主。而赶在午饭点过来的宁羽一看到屋中的林秋禾脸色一变,然后才露出了笑容坐到她身边。 「林姐姐好,我还说这两日要去找林姐姐道歉呢。上次的事情慕秋回去对我说了,说是她说话直接好像犯了姐姐的忌讳,惹得姐姐不开心了。慕秋向来是心直口快的性子,若是有什么得罪姐姐的地方还请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跟她计较才好。」 这话说得……林秋禾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怕连秦玉兰都懒得玩这样的花招吧?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宁羽,道:「难不成那日李姑娘所说的话跟宁姑娘你有关?」 「林姐姐怎么会这么想?我那日根本就不在场,怎么会有关系?」宁羽心中一惊脸上立刻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我只是不想你们因为一些口角就误会了彼此……」 林秋禾早就猜到她会如此说,因此一点都不为宁羽的表情所动,淡淡道:「你说替李姑娘道歉,我还以为那日她所说的话与你有关。既然是误会,那宁姑娘就不必多言了。」 她不咸不淡地态度一下子就把宁羽给架了起来,宁羽大张旗鼓、认认真真的道歉,然而她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显得宁羽有些刻意了。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王妃回头看过来,趁着丫鬟布菜的时候才微微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羽微微开口,正想说话就听见身边的林秋禾轻笑了一声。她浑身一紧,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有些害怕,到嘴边的话也变了味:「没,就是一点小事儿。母亲,怎么这几天都吃南方菜啊,我都吃腻了。」 「你要是不喜欢,就再让厨房做两道你喜欢的菜,想吃什么让珍珠去传一声就好。」 「这样就好了,我听说北边可能要打仗,还是不要浪费的好。」宁羽笑着起身坐到了王妃另外一边,避开林秋禾的眼神,拉着王妃的手道:「不过晚膳的时候我想吃一鱼三吃,母亲。」 王妃宠溺地虚点了下她的额头,道:「好,我现在就让珍珠去厨房吩咐,让他们给我们羽儿准备好晚膳的饭菜,可好?」她说着转头看向林秋禾,「快来尝尝看,这菜味道如何?」 林秋禾但笑不语,由王妃最先动箸,之后三人就秉承食不言的规矩,等到饭菜撤下,丫鬟们送上助消化的茶水之后,她们才又坐在一起说话。 林秋禾接连两次听到北方要起战事的消息,心中难免在意,下意识地就把话题往漠北的方向引。她笑着说自幼在南方长大,以京城为界,从未去过更北的地方。 「北方就真的那么贫瘠吗?」 按照地理气候来说,南方很容易形成鱼米之乡的地理环境,适合人类长久居住,可是北方……林秋禾可是清楚的记得,前世国家的北方某三省可是被称为天下粮仓的。 摄政王妃闻言点头,叹息道:「早年我曾经去过北方,一路到漠北,真的是越走越贫瘠,人员也越稀少。而漠北因为是边境所在,人虽然多些,除却驻军和屯田之外,百姓也不多。」她说起当初的经历,也是十分感慨,而林秋禾心中则暗暗吃惊。按照摄政王妃的说法,她一路去漠北的那年正是边境不稳的初期…… 「当时王妃是跟着王爷一起出行的?」她好奇地问,「那个时候,边境已经不安稳了吧?」 「边境何时安稳过?不过是一些小的战役就根本没有昭告天下而已。」王妃淡淡的语气中带着嘲讽,「当时每年折损在边境的士兵总有数百人,百姓就更是看天过日子,哪怕有些收成说不得就遇上了那些游牧的抢到,不仅一年的劳动被抢个干净,说不得还会陪上性命。」 第五十三章 林秋禾听到她这般说,心中一紧,只觉得王妃似乎对先皇也就是承贞皇帝很是不满。 「朝廷示弱于那些蛮人、野人,真的是丢进了景皇帝的脸面。」果然最后,摄政王妃恨恨地几句话更是连掩饰都忘记了。一旁的宁羽听得早就缩起了脖子,不敢搭话。林秋禾反而更认真地听着,这种近代历史可不是能轻易从书本上找到的,而想要了解目前的大局势这些又是必不可少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的是繁荣和平的年代,若不是今天听到宁卿提起,她还真不知道如今国家边境即将开战的消息。摄政王妃突然爆发的情绪让林秋禾得到了不少早些年边境战争的消息,而面对那话语中队承贞皇帝的怨念,她则联想到了王妃失散的女儿。 至于王妃没有回答她的那个问题,她自己也早已经忘记了。 宁卿早在用了午膳之后就又匆忙出门,王妃拉着她和宁羽说了会儿话就让身边的绿翡带着她去收拾好的院子中午休。「今日恰好是你给阿卿治疗的日子,不如就留在府中休息等下午阿卿回来,也免得你再多奔波一趟。」 她在王府暂时歇息的院子叫做芊墨园,园子离王妃的馨和园也不远。院子一进去就是一个大约半米深的水塘,里面水清澈见底,底部全是用青瓷砖铺就,每隔两块请瓷砖就会空出一些地方种上荷园,微风吹过水面,荷花连着水波荡漾看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光是这么一个池塘就让林秋禾心中暗暗咂舌,而池塘边上的两条青石小路边则都种着垂柳,给炎炎夏日平添了一份凉意。绕过右侧小路走进回廊,林秋禾一路看过去,只觉得着园子中处处都是迷人的景致,可见建造的时候其用心的程度。 她心中隐隐怀疑,这园子只怕是摄政王妃给她失散多年的女儿特意建造的。如今,她在身份未明的时候就这样被安排在这里休息,实在是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些日子王妃对她究竟多好,那种热情又害怕吓到她的小心翼翼林秋禾不是没有感觉到。或者,正是因为旁观者清的缘故,她反而更能够从王妃的一举一动中感受到她对她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和内疚。 对于这样浓郁的感情倾注,她实在有些接受无能。绿翡带着她进屋,吩咐园中的丫鬟收拾好卧室,摆放冰盆,点燃熏香,然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青黛在一旁伺候。 然而累了大半天的林秋禾躺在高床软枕之上,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守在一侧的青黛见她眉头紧咒,连忙过去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她睁开双眼看着青黛,直看得对方忍不住底下头,这才道:「我在想,若是最终的结果证明我并不是王妃失散多年的女儿,那又该如何是好?」 青黛一愣,然后才失笑摇头安抚林秋禾。那日林秋禾和宁卿摊牌之后,她就知道了真相,却选择继续在林秋禾身边伺候。如今听到林秋禾的担忧,她才低声劝解道:「姑娘何必想这么多,王妃也是知道如今一切尚未定下结论,对姑娘这般好一是因为姑娘跟王妃失散的女儿相似,二则是因为王妃喜欢您。我想,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王妃只怕也会一如既往的对姑娘好的。」 虽然不认同青黛的说法,然而仔细想一想,她也已经欠下摄政王府不少的人情了,也不差这一点。若是能够当一个代替品让摄政王妃开心些,也只当是报答这一家对她的帮助和维护了。 这么想着重新躺在床上,林秋禾果然放松不少。然而另外一件事情却又浮上心头。 漠北战事。 如今京中一切看似繁华,可是一旦起了战事,就只怕这一切都会如同幻影一般立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十年前,连摄政王的女儿都会在战事之中于京城失散不见了踪影,十年之后,再起战事只怕谁也说不准究竟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这样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的林秋禾甚至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是一个幼童,而京城之中火光四射,到处都是逃窜的人群。一个人慌乱之中甚至一脚踢开了路边的她,然后又有人过来抢走了她身上的金锁玉佩…… 「呼——!」她从梦中惊醒,抬头看着头顶绣着青翠藤蔓的床幔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噩梦而已…… 「姑娘,怎么了?」床幔被掀开,青黛紧张的脸出现在林秋禾的视线中。见秋禾想要起身,她连忙过去扶着,等她坐好又拿出帕子细细地擦拭了她额头的汗水,这才起身把垂下的床幔挂在两侧,起身端了凉茶过来。 林秋禾慢慢喝了半杯茶,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把茶杯递给青黛,她这才道:「刚刚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 青黛连忙又续了茶进去,放在一旁,然后低声道:「可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我自己就是大夫。」林秋禾失笑,翻身下床道:「不过是个噩梦,略微醒醒神也就好了。难不成我还会把梦中的东西当成真的不成?」 说道这里,她动作一顿,蹲着帮她穿鞋的青黛立刻反应过来,抬头看过去,「姑娘?」 林秋禾下意识摇头,低声说:「没事。」 那梦境,确实很是真实。刚刚那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这就是原主本身的记忆了。只是,她在这具身体中醒来已久,从来没有回想到原主的任何记忆,哪怕是做梦都没有。今天怎么会梦到这些? 她微微摇头,端着一旁的茶杯放在唇边挡住了若有所思的神色。应该是今日听了边境即将起战事,又对王妃对她的好有些内疚,这才会有所梦的吧? 想到这里,林秋禾又放下杯子,嘱咐青黛:「我做噩梦的事情别说出去,免得让王妃担忧。她一片盛情留我在园中休息,若是知道我做了噩梦,定然会担心的。」 青黛点头应下,又吩咐园中的小丫鬟准备了温水,伺候林秋禾洗漱之后才低声道:「晋王还未回来,姑娘若是无事,我让人取些书给姑娘看?」 书很快就被取来,按照林秋禾的要求都是历史、地理类的书籍。虽然近代史缺乏,不过对照前朝旧事也是能够看出蛛丝马迹的。加上一旁的地图对比,林秋禾还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这么消磨时间,转眼就是一个下午过去,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她才抬头揉了揉有些酸困的脖子。青黛在一旁送上茶,然后站到她背后接手了揉按的工作。 「晋王还没有回来,之前摄政王妃让人过来看望姑娘,见姑娘在看书就没有打扰。」青黛把之前的事情交代清楚,手下用力恰到好处,不一会儿林秋禾就觉得脖子舒服了许多,示意她停下又起身活动了下这才道:「再等下去只怕都要到晚膳的点儿了,既然晋王公务繁忙,我们还是先跟王妃辞行,明日再来吧。」 说话间外面就传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青黛过去开门就见王妃身边的珍珠进来。珍珠对着林秋禾行了礼,才道:「王妃说劳烦姑娘等了一下午,实在过意不去,想要留姑娘在府上用晚上。还请姑娘放心,此事自然会有人去秦府知会,不会让其他人担心的。」 第五十四章 摄政王妃做事面面俱到,林秋禾面对她的示好本就有些内疚,因此不忍拒绝只好应下。 珍珠听闻她同意,脸上的笑容就更明显了些,看了一眼一侧摊开的书,又道:「王妃还交代,若是林姑娘喜欢这些书,随时都可以来府上看书。」 没说把书送给林秋禾,却也准许她随时来看书。这样的话,林秋禾自然就会多多在府上出现,想来王妃也是会很高兴的。珍珠想到这点,就更是开心。而林秋禾一愣,直觉的认为这不像是王妃会做出的决定。 依照这些天王妃对她的好,若是知道她喜欢这些书,只怕是恨不得全部打包了给她送到秦府才对,又怎么会如此吊她的胃口。 不过珍珠话里背后的含义她也领会得到,因此并没有揭穿什么,只是笑着道了谢。 珍珠立等在旁,青黛帮着林秋禾重新整理了头发和衣衫,一行人这才去了王妃所在的馨和园。还未进屋,林秋禾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说话声,珍珠见状连忙加快脚步示意守门的丫鬟通传,然后才在门侧先开帘子请林秋禾进去。 秋禾进屋,就见摄政王和宁卿父子皆在,刚刚说话的人正是他们。至于王妃此时只是坐在一旁,神色间有些担忧。见着林秋禾进去,她才露出了笑容,道:「秋禾快来这边坐,不用如此多礼。」 林秋禾对几人行礼,这才依言过去坐在了摄政王妃身边。这是她才发现,不止是宁卿,就连宁征和宁阳也都在。不过刚刚两个人站在角落,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 「如今万寿节将至,只怕到时候你也要入宫。」摄政王对着林秋禾点了下头,就看向爱妻,「若是不想去的话,就托病好了。」 「我已经有几年没有参加宫宴了,前两年不在京中还好说,如今既然留在京中若是再不出现,只怕又要被有心人抓住机会生事了。」王妃摇头,「无妨,不过是宫宴罢了,王爷不用担心。」 宁卿趁着摄政王夫妇说话的时候,状似随意地看了过去,目光落在林秋禾身上,见她看过来就微微一笑然后点头示意。 林秋禾微微颔首,当着摄政王夫妇的面不好多说什么,不一会儿得到摄政王父子回来消息的宁羽就也出现在屋中,她一见林秋禾坐在王妃身边就连礼都不行直接过去凑到了摄政王身边。 「父亲,你忙了一天可累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消暑的甜汤,过会儿就会送过来。」她说着抬头看过去,「母亲,二弟和三弟都有。」 最后,宁羽的目光才看向林秋禾,「秋禾姐姐还在,那过会儿一起吃甜汤啊。」 「多谢宁姑娘招待。」林秋禾对她这种时不时跟摄政王夫妇撒娇,向她示威、炫耀的举动已经免疫,因此回应也是淡淡的。 宁羽见状心中略微失望,不过转而就又露出了笑容看向宁卿,道:「大哥,过两日是慕秋生辰,她邀请我们去京外庄子中庆生呢。」 「这几日公务繁忙,到时候我让人护送你过去好了。」宁卿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却有些淡,「你在京中多交些朋友是对的,不过也要有所选择。」 宁羽一愣,总觉得宁卿的话意有所指,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反而是林秋禾,立刻就明白过来。只怕那日在孙府中的事情,宁卿是已经知道了,如今又听到宁羽提起李慕秋,这才说了之前的话。 摄政王夫妇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还在商量万寿节的事情。林秋禾在旁听着并不插话,反而是宁羽不时地说上一两句,尽显她在皇宫之中受宠的事情。 对于这种小女孩的把戏,林秋禾并不在意,她现在所想的是为什么边境不稳,今上却还要大肆举办万寿节。而摄政王和王妃也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 晚膳林秋禾和摄政王一家人都是在馨和园中用的,等到用完了晚膳,宁卿就起身道:「今日还是要劳烦林姑娘了。晚些时候,我自当亲自送林姑娘回秦府,免得秦府上下担忧。」 林秋禾闻言就跟着起身,与摄政王夫妇辞别,这才和宁卿一起去了三友苑。 「我看之前,你目露思索,是有什么不明白?」宁卿换了一身宽松的便服出来,看着正在调药膏的林秋禾坐下,由流苏帮他挽起裤腿和袖子。 林秋禾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把药膏调好,这才转头看向宁卿。 「皇上今年准备大办万寿节,是否跟边境的情况有关?」 宁卿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秋禾关心的竟然是这件事情,在他看来林秋禾纵然是聪慧过人,但是毕竟所处环境接触到的东西有限,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些事情。就如同和她年纪一般大得宁羽,纵然是在摄政王夫妇身边长大,从小就接受政治方面的熏陶,也知道些边境的情况,然而谈起万寿节所想的也不过是那些妇人间的交际而已。 「你怎么会这么想?」宁卿没有立时回答,反而是反问了一句。林秋禾把调好的药膏拿过去,摊在手心用力揉搓,等到觉得手心开始发热双手这才飞快地捂在宁卿的膝盖上。 林秋禾双手按在宁卿的膝盖上,这才抬头看过去,「摄政王在宫中一天,你下午又回宫中忙碌,总不至于真的是为了皇上的万寿节吧。或者说,若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万寿节,就算办得再奢靡,只怕也不用摄政王亲自在宫中商讨。」 宁卿闻言若有所思,林秋禾也不催促,只是按照平日的步骤给他揉按穴位。让药膏的药性随之深入肌理,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听流苏说,你今日午后特意要了历史和地理类的书籍来看?」宁卿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林秋禾身上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柔和。「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些书?」 「中午的时候你提起边境不安稳,我就想多了解些。」林秋禾随意答道,抬眼看了一眼宁卿,继而问道:「只可惜承贞皇帝在时的战事还没有载入史册,地图也大多是游记中随手绘制的,能从上面看出来的东西并不多。」 「你能看得懂地图?」宁卿意外,微微坐直了身体对着一旁的流苏摆手,「把我书房,丙字号书架二层的地图取过来。」 流苏应声出去,宁卿这才又看向林秋禾,道:「我这里倒是有几分军用的详细地图,你若是有兴趣,可以看看。」 林秋禾看得出来,宁卿并没有报多大的希望她真的能够看懂军用地图,不过是觉得好奇,才让流苏拿出来让她看着玩得。 不过对于这个机会林秋禾却不愿意放过,见宁卿似乎并没有对她隐瞒边境和战事的意思,就又开口问道:「之前听王妃提过几句,似乎今上登基前后,漠北那边接连发生战事。而之后这些年来,边境还算是平静?」 「不过是相对平静罢了。」宁卿摇头,「承贞皇帝的教训尽在眼前,今上登基时虽然也不过十四岁左右,却也是明白这个道理,这些年来一直在加强漠北等边境的防御建设。」 然而,短短不到十年的时间,就算是建设又有多大的进展。境外那些游牧的蛮人却是在尽快得繁衍发展,当年未参加战争的孩童如今正是青壮年,且新一代的孩子也都到了八九岁的年龄,在蛮人看来已经可以独立狩猎照顾自己了。 第五十五章 境外能够让人类生存的资源更是贫乏,随着蛮人的人口基数增长,他们的生存空间必然会越来越狭窄,而为了发展和生存下去,入侵当朝边境,掠夺资源,甚至是土地就势在必行。 这是民族发展中不好避免的矛盾和冲突。 林秋禾在宁卿简单地诉说中联系前世的知识得出了这些结论,而万寿节则是一个展现当朝繁荣和强大的机会,毕竟本朝的边境可不止漠北那边的蛮人。还有西北边的盛国,东南边的夏朝,蛮人虽然不好对付,但是更让宁绍轩和摄政王担忧的则是:一旦跟蛮人开战,边境其余诸国,会不会以实力强大的盛国和夏朝为首,落井下山。 若是多战场开战拉长战线,自然是会拖垮本朝的军队,甚至是这些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些底子都会赔进去。 「万寿节在十月份,若是能够借此机会稳住诸国,那么边境就会多出一段休整准备的时间。」说起国事,宁卿微微皱眉,「只是朝中的主战派却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 林秋禾没有随意发表她的看法,只是等到把药膏涂抹揉按之后,拿出银针一一下针,然后才净手坐在一旁喝茶。 流苏拿来的地图早就放在一旁,林秋禾喝了杯凉茶,觉得浑身的热意散去,这才起身走到一旁桌子前打开地图仔细看了起来。 她的举动在看书的宁卿全部都注意到,见林秋禾在认真的看地图他也就放下了手中的书,示意流苏再添一盏灯到桌前。 光线的变化引起了林秋禾的主意,她转身朝着宁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道:「这是漠北的地形图?」 宁卿点头,「这是十年前的地图,而今边境线已经有了些许差异。」他这边根本就看不到桌子上的地图,然而却是一点都没有迟疑地点出了国境的差异,可见对漠北边境的熟悉。 林秋禾看着手中的地图,片刻之后才无奈地合上放在一边。 战争的事情,她就算再担忧也是无能为力。从地图的变化上来看,十年前的战争让本朝丢失了部分领土,整个防线都退守了将近二十里。她不知道这是当年权利更迭造成的局面,还是因为国力、兵力不足导致的后果。 现如今十年过去,这些数据就更不是她能够接触到的了。 反而是宁卿看出了她的心思,示意流苏把地图收起,然后才道:「当年退居二十里是父亲下的命令。为的就是更加临近挨着东河源头的那座山,而且那二十里,除了驻军之外完全没有百姓,更无良田,不值得用将士性命去填。」 林秋禾回忆起地图上的标注,心中大致明白了摄政王当年的想法。那座山附近易守难攻,相信当初打退了蛮人就是借用的地势之力。 这一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上午的时候还在为后宫一个妃嫔总也不怀孕担忧,下午的时候就是国家大事,等到晚上听了宁卿说的那些话,林秋禾只觉得脑袋都是晕乎乎的。 她并没有太多的战争素养,之所以能够把局势判断到相对正确的地步,让宁卿越说越惊讶主要还是因为前世的时候对历史方面感兴趣,把实际情况联系到历史长河中的那些例子中,总是能够得出一些在旁人看来很有预见性的推论。 收针之后,林秋禾整理好药箱和银针,而宁卿也换了另外一套衣服。马车是早就准备好得,他依言亲自送她回秦府。在拜会了秦老夫人之后顺便就去前院跟秦老爷进行了长谈。 这些林秋禾都不知道,经过一天的忙碌,她早已经身心俱疲。沐浴的时候就靠在浴桶边缘睡着了。若不是红线细心,见她许久没有叫人进去伺候,屋中也没有动静就连忙进去查看,只怕她就要着凉病倒了。 饶是这样,第二天起身的时候林秋禾也有些昏昏沉沉的感觉,去给秦老夫人请的时候让绿袖去厨房熬了姜汤,回来之后喝了一碗冒出了些汗,她这才觉得舒服了些。不过她向来细心,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十分在意,虽然好了些,却也吩咐下去把平日喝的凉茶也都换成了药茶,连着喝了两三天。 随着进入三伏天,天气越来越热,每日里就是在屋中不怎么动,也会冒出一身细细的汗水,黏腻的难受。 张章那边的课程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不过齐林贴心的把接林秋禾的时间提早了些,趁着天光还未大亮的时候就去接她,一路上也会凉爽不少。而晚间,必然是要等到日落之后再送她回去。 而摄政王府那边就更是体贴,宁卿因为身体原因夏日都鲜少使用冰盆之类的东西,加上林秋禾三不五时的提醒,他就另外安排了人去接送她,马车中摆放的冰盆让人一上车就觉得凉爽到舒心。至于给宁卿推拿揉按的工作,在流苏观察和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早就由她接手,现在林秋禾每隔一日去王府更多的是陪着王妃说说话,然后就是每隔五天给宁卿下针试着用家传的办法帮他祛除体内的毒素。 这日在张府的课业结束,用过晚膳之后齐林笑着说:「今日是中元节,没有宵禁。过会儿我带师妹去游街可好?」 中元节? 林秋禾一愣,这才意识到不知不觉竟然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这些日子过得太过于平淡,她竟然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中元节,京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她转头看向提议的齐林,「若是好玩,我还想回去叫上晴儿散散心。」 齐林还没来得及答话,外面的青黛就进来道:「刚刚秋归送来消息,说是陈姑娘和秦府的姑娘一起上街游玩,约了姑娘在青石街末端的观星楼碰面,姑娘可要过去?」 林秋禾点了下头,道:「让秋归回话,说我和师兄一会儿就过去。」 齐林笑了下,「既然你有人陪着,我直接送你过去就好,到时候你跟着秦府的马车一起回去也方便。我一个男子跟着一群女孩游玩,不是太好。」 青黛看过去,见林秋禾点头,这才退了出去传话。 师兄妹两人跟张章告别,不一会儿就到了几女在观星楼订下的房间碰头。齐林完成任务跟众女打了个招呼就转身离开,秦锦兰几人见过他几次也不好奇,见林秋禾到了就商量着如何游玩。来的路上林秋禾就发觉今夜京城之中格外热闹,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比之白天还要再热闹三分。 孙梓棋也跟秦氏姐妹一起,这会儿见她们一时半会定不下去哪里玩,就过去坐在了林秋禾身边,笑着跟陈自晴打了个招呼,才低声道:「我堂姐说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全都好了,让我跟你道谢呢。」 她昨日才入宫见过孙修仪,今日见着林秋禾自然是立刻转达了孙修仪的谢意,「她说宫中的东西都是有印记的,怕贸然送给你会给你添麻烦,特意让我伯母在多宝阁中给你订制了一套红宝石头面,那红宝石虽然是贡品,不过打磨之后别人也不会认出来。」 「这也太贵重了吧?」林秋禾微微皱眉,然而孙梓棋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拉着她手道:「一点都不贵重,堂姐说了,这是她实心实意的谢礼,请你务必要收下呢。」 第五十六章 林秋禾闻言目光一转,大约已经明白过来,因此就不再推辞。而这时候秦氏三姐妹也商量好了游玩次序,从青石路这边出发一路向着东城门那边的护城河玩去,听说晚些的时候护城河那边还有烟火和放河灯,等看完烟火她们也就可以回去了。 这是一年中难得女子可以大大方方出门游玩的日子之一,几女都没有乘坐马车,而是带上了兜帽或者面纱直接出去,林秋禾事先不知道,不过陈自晴早就为她准备好了,这会儿几女带着丫鬟一涌而出,虽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却也没有造成什么混乱。 街道两边到处都是小摊贩,买一些有趣的小东西,不过大部分都是在卖灯笼。众女见惯了家中制作精美的灯笼,这些自然不放在眼中,然而一些精巧可爱的也会多看两眼。 摊贩都是人精一样的敏锐,哪个灯笼被多看了两眼就立刻取下来对她们兜售,反正价格也不贵,几女不一会儿就一人拎着一个灯笼沿着街道左右看热闹。 林秋禾自在这个世界醒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这般悠闲地逛街,虽然风景人情都不一样,然而这灯火通明的街道,还有人来人往的热闹,都让她想起了那些似乎已经被遗忘很久的记忆。 她想念那个时代,想念她的朋友,想念她的家人,她想回家。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也好,她想告诉他们,她在这里过的很好。 「秋禾,你不开心?」细心的陈自晴注意到了林秋禾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众女,轻轻握住了林秋禾的手,「有什么事儿?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没什么。」林秋禾微微摇头,抿唇笑了起来,「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陈自晴一愣,神色也跟着怅然起来。不过紧接着她就露出了笑容,用力握了一下林秋禾的手,「没关系,我们的家人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只要我们活得好好的,他们就会放心了。」 林秋禾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感动于陈自晴的开解。她笑着点头,指着一旁装在小木笼子中的兔子说,「快看,好可爱。」 陈自晴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就连前面的秦氏姐妹都围了过去。笼子中白白嫩呢的小兔子对少女果然很好杀伤力,就连秦锦兰都没有忍住,在秦舒兰和秦玉兰的催促下买了六对小兔子每人一对,由丫鬟在身后提着。 几女一路边走边玩,甚至围着看了一个从外地来京城的杂耍团表演,而等到她们一路到达护城河的时候,那边已经是人头涌动,远远看去星星点点全部都是灯笼和河灯。而护城河的边上,还有临时搭建的戏台在表演,不时会传出几声叫好声。 林秋禾和陈自晴跟在后面,小心地避开来来去去的人群,这种地方还是太过于混乱,其他几女因为兴奋和好奇忘记了安全,她却不会。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丫鬟,她吩咐道:「都跟在你们姑娘身边,千万不要走散了。若是走散了,我们就在那边桥头碰面,不要惊慌。」 几个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分开照顾各自的主子。林秋禾和陈自晴身边则跟着青黛和秋归、秋枫三人。 护城河边人越来越多,林秋禾虽然努力注意前后,然而一波人涌过来之后,还是跟其他人走散了。 「这怎么办?」陈自晴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应该叫住她们的。」 「没关系,她们有四个人,身边还有丫鬟跟着,不用担心。」林秋禾微微摇头,那几个人明显是玩得太开心了,只怕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人太多她们被挤得落在了后面。只希望她们四个不要走散才好,不然的话就真的是让人头疼了。 陈自晴听了她的话一想确实如此,也就放下心来,左右看了看道:「我们去买些河灯,去护城河边放河灯吧?」 中元节放河灯一般都是纪念家人的,也有一种说法是中元节的河灯会顺着河流进入忘川河,把消息传给过世的家人。陈自晴这般说自然不是图好玩,只怕是刚刚她的情绪传染给了陈自晴,让她想起了过世的父母。 林秋禾点头,拉着陈自晴挑选了几个漂亮的河灯,这才顺着人流去了护城河边上,把里面的蜡烛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平放到水面。 河灯顺着水流汇到一起,朝着下游飘去,林秋禾直起身子顺着河灯看去,直到再也分不清哪个是她放得,这才收回目光。不经意间,她的目光从护城河对岸扫过,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宁卿!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宁卿的身边如今还站着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因为灯光不足,林秋禾并没有认出那是谁,不过看那两人不时交谈的样子,似乎很是亲密。 而对岸的宁卿此时似乎也察觉了林秋禾的目光,抬头看过去见是林秋禾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身边的女子察觉了异样,顺着看过去,笑着开口道:「遇见认识的人了?」 「嗯。」宁卿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带着面纱的女子道,「你家马车应当快到了,我送你回去。」 「我还想再看看护城河边的景致呢,王爷一同可好?」女子却是拒绝了宁卿的提议,半透明的面纱之下漂亮的容颜露出笑容,「上次舍妹生辰,特意邀请了王爷,结果王爷却是不肯赏脸,害的舍妹伤心许久……」 「李大人应当知道,如今朝中事物繁忙。」宁卿回头再去看却不见了林秋禾的身影,他眉头一皱,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我还有事,让黑棋送你回去。」 「王爷!」女子微微提高了声音,「王爷难道真不明白今日你我‘巧遇’的意思,这可不止是家父的意思,只怕摄政王那边也有这个意向吧?王爷若是就此离开,该如何跟摄政王交代呢?」 宁卿回身,看了一眼对方面纱外面目露挑衅的双眼,唇角虽然带着一丝笑意,然而语气却隐隐发寒。 「我想,李姑娘应当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对李大人交代吧?」他说着唇角再无一丝笑意,一双眼中的寒意让女子下意识避开其锋芒,再抬头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宁卿的身影。 宁卿的贴身侍卫黑棋这时候才面无表情地道:「李姑娘,这边请。」 女子懊恼地跺了跺脚,道:「走。回去记得告诉你们王爷,他欠我一次!」 林秋禾并不知道护城河对面的事情,这会儿她和陈自晴正看着焦急的秦玉兰哭泣,连声问她究竟怎么了。偏偏秦玉兰似乎被吓到了,哭得泣不成声,说话断断续续半响都没有说清楚,只是扯着林秋禾和陈自晴的手说,可算找到你们了…… 「三姑娘,」林秋禾忍了忍,拿出最大的耐心,「先别哭。擦擦脸,这边都是人,脸上哭花了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她说着递过去一个帕子,秦玉兰闻言连忙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眼泪,片刻之后就止住了她。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姐姐二妹妹和孙姑娘没有跟你一起?」陈自晴这才连忙问她,秦玉兰闻言双眼一红,就又要落泪,然而林秋禾连忙看了看左右,她下意识地就忍住了泪水。 第五十七章 「她们说要去赏河灯,结果河灯的时候无意中撞倒了一个孕妇……」秦玉兰颤抖着声音说,「大姐姐她们被人拦住,让我过来找林姑娘过去帮忙,还让我身边的丫鬟去请大夫了。」 「你!」就连好脾气的陈自晴也忍不住生气,「你怎么不早说!快带路过去!」 秦玉兰唇角一撇,然而林秋禾也顾不上跟她客气,抓着她手臂道:「快带我们过去,若是出了人命到时候受损的可就不止是她们,而是秦、孙两家了!」 见她还有些不情愿,林秋禾加重了语气,「万一这事儿传扬出去,只怕秦家的三位爷都会被人弹劾的。我听闻秦二爷所在的衙门最近有了个空缺,若是二爷被弹劾了只怕这个位置就会便宜其他人了。」 秦玉兰这才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急忙道:「你们跟我过来。」她带路穿过热闹的人群,不一会儿就到了僻静的地方,而这时候林秋禾也听到了从那辆停在路面的马车上传来的呻、吟声。她连忙加快脚步,还没有上前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你是谁?」拦下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一副管家模样的打扮,林秋禾身后的秦玉兰连忙冒出头道:「这就是我们说的大夫,快让她进去!」被林秋禾点醒事关她父亲,秦玉兰也不敢在矫情或者是耽搁,而那中年管家闻言却没有放行,反而怀疑地看着林秋禾。「你们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小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大夫,有行医资格吗?」 「青黛。」林秋禾叫了一声,身后背着药箱的青黛连忙过来拿出了里面林秋禾的行医资格的官文。中年管家意外地看了一眼林秋禾,接过文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这才换回去,「之前是我失礼了,还请姑娘出手救下我们大奶奶。」 他说着让开了地方,同时示意身后的家丁也都让开。林秋禾带着青黛进去,而陈自晴和秦玉兰则被拦了下来。 「你们的同伴在那边,我派人带你们过去。」管家沉声吩咐,林秋禾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引路的是个丫鬟这才放下心来。她这边被带到了马车边上,门口的守着的丫鬟早就听到了前面的对话,这会儿连忙开门低声说:「少爷,少奶奶,大夫来了。」 林秋禾站过去,这才看到了里面的情形,这辆马车不小,里面已经铺了柔软的锦被。一名少妇躺在上面旁边则跪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照顾她。 她看过去的同时,年轻男子也转头看过来了。见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挪开位置,「大夫请上车。」 没有遭到怀疑和质问,看起来这个年轻男子很是相信外面守着的管家。林秋禾抬脚上了马车,学着男子的样子跪坐在了少妇的一侧抓起她的手腕把脉。 片刻之后,林秋禾放下少妇的手,转头看向车外守着的青黛。「红色瓶子中的药丸拿出来一粒给她拿水吞服。把针囊递给我。」 青黛反应迅速,先是递了针囊,然后拿出瓷瓶到处了药丸递给了年轻男子。男子接过药丸迟疑了一下,看向打开针囊的林秋禾问道:「这是什么药?」 「安胎药,快给她服下。」林秋禾抬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这是张章御医开出来的安胎药。」 张章在京城乃至京城周边都很是有些神医的名气,年轻男子闻言一愣,然后才试探着道:「林姑娘,内子如何了?」 「胎儿能保住。」林秋禾话语简短,全部精力都在少妇身上,甚至没有注意到年轻男子对她的称呼。然而也就是这种自然而然的反应,让男子放下心来,起身到了一杯温水把小心翼翼地把药丸喂给了少妇吞下。 少妇并没有昏迷,因此配合着男子的动作很顺利就把药丸吞下。而林秋禾此时已经解开了她的外衫,手指隔着内衫寻找穴位下针保胎。她动作飞快,一手确认穴位一手下针配合得比当初救治秦大奶奶的时候更是娴熟了几分。 二十多根银针飞快落下,林秋禾又抓着少妇的手腕把脉,这才松了一口气。 「情况已经暂时稳定,孕妇原先体质就好,腹中胎儿康健,加上这次救治及时并没有大碍。」她说着想要拿出帕子擦汗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之前的帕子已经递给秦玉兰擦累了。马车外面青黛反应迅速,连忙拿了随身的帕子递过去。林秋禾拿着帕子细细擦了额头上的汗,正想询问孕妇的感觉外面却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她微微调整了下少妇身上的银针,对着男子点头示意,然后下车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她扶着青黛的手下车刚一抬头,就看到一个一袭皂色衣衫的男子站在人群的后面正安静地看着她,甚至在看到她看过去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笑容。 宁卿? 林秋禾微微皱眉,他不是在陪着那个面纱女子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边? 她这么想着却也没有停下反而是走了过去,对和中年管家争吵的丫鬟皱起了眉头。而那丫鬟看到林秋禾,实在是又惊又喜,立刻大声道:「林姑娘,我们姑娘刚刚去找你了。」 林秋禾点头,过去道:「目前马车中的那位妇人已经没有危险,我能先去看看我的朋友吗?」 中年管家一愣,而这时候马车中的男子开口放行。他这才让之前领路的丫鬟带着林秋禾她们跟其余五女汇合,宁卿这才走了过来。看到林秋禾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明显误会了,但是这时候也没有顾上解释什么,反而开口问道:「我刚刚看到她慌不择路,到处抓着人问见过她们家小姐没有,就让人问了下情况跟着过来了。」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秦玉兰身边的丫鬟。林秋禾闻言微微放慢脚步,转头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宁卿。 连秦玉兰身边的丫鬟都认得? 这个眼神又被宁卿误会,他有些不自在地微微蹙眉,停顿了片刻才道:「需要我帮忙吗?」 林秋禾还在想着宁卿连秦玉兰身边的丫鬟都认得的事情,不说别的,最起码她在秦府这么久,就叫不出这个丫鬟的名字。宁卿却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她来,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因此听到对方的话,她只是下意识地摇头:「不用了,情况已经稳住。对了,你之前不是是跟朋友一起出来游玩的,怎么不见你朋友?」 宁卿闻言脸一黑,沉声道:「不过是偶遇,已经让黑棋送她回去了。」 两个人落在后面,不过安置几女的马车也并不算远,不一会儿林秋禾就看到了陈自晴她们,几女看到她的身影连忙冲出来,「秋禾……」 等几人碰面,几女反而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秦玉兰压抑不住担忧,开口问道:「秋禾姐姐,那个女人没事吧?」 「孕妇已经没事了。」林秋禾看了下左右,「你们呢?」 「我们也没事,对方并没有为难我们。」孙梓棋摇头,看向稍微落在后面的宁卿问道:「这位是……?」 「晋王殿下,之前偶遇到的。听到这里有些麻烦就过来看看。」林秋禾态度淡然,然而几女却是不一样的反应。秦玉兰和秦舒兰一下子就红了脸,之前不时偷瞄宁卿的举动让她们有些尴尬,而秦锦兰和孙梓棋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屈膝行礼。 宁卿这才上前一步,示意她们不用多礼。 第五十八章 「这里人多口杂,并不安全,我让人先送你们回去吧。」他态度温和,看似是征询几女的意见,却根本就没有给她们反驳的机会,「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就好,未出阁的女子跟这种事情有所牵连总归是不好的。」 秦锦兰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之前被秦舒兰撞倒的孕妇是什么身份,然而看对方的架势只怕不时等闲人家。因此当时被对方围住时,她才主张不要起争执然后派了秦玉兰去找林秋禾救急。 不过没有想到,不止林秋禾到了,甚至连晋王殿下都出现。这下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马车很快就到了,林秋禾错愕地看了一眼宁卿,怀疑他是从秦玉兰的丫鬟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派人去通知两家的马车了。 因为还要照顾孕妇的缘故,林秋禾并没有跟几女一起离开,陈自晴走前很是担忧地拉着她说:「我还是跟大姐姐她们挤一挤吧,给你留一辆马车……」 一旁正在应付好奇的秦玉兰的宁卿闻言,头一回就道:「陈姑娘放心,等到事情了结,我会亲自送林大夫回去的。」 陈自晴微微一愣,然后才露出笑容。 「有王爷照应我自然是放心的……」她说着看了林秋禾一眼,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一切小心。」 林秋禾点头,目送几女的马车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中年管家道:「贵府少奶奶身上的银针该收了,还请带我过去。」 中年管家点头,带了他们两人去第一辆马车前。 如今孕妇已经在药力的作用下安然入睡,林秋禾放轻动作上车,跟车中一直守着妻子的年轻男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按照顺序收针。 收针比下针的动作更慢,林秋禾神色专注,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外界的一切。宁卿站在车外远远地看过去,只能够接着灯光看到她的身影和专注的侧脸。而在一旁伺候的青黛时不时伸手帮林秋禾擦拭汗水的举动让宁卿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黑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宁卿的身后,低声道:「王爷,李姑娘已经送回去,她让我转告,您欠了她一次。」 听到「李姑娘」这个称呼,宁卿冷笑了下,然后才道:「查出对方的身份了吗?」 「是周阁老家的长孙,之前一直住在周阁老老家读书,此次进京是为了万寿节之前的秋试。」黑棋说:「周天泽,二十一岁,幼时颇显聪慧。十岁就名动京城,后周阁老为了掩其锋芒,外加当时形势不好,就把他送回老家读书。其妻是顾国公的孙女顾容,顾容上面有两位哥哥,皆在军中任职。」 「原来是周老狐狸家得人。」宁卿看着马车中的人影若有所思,转而又吩咐道:「让人去把离这边最近的大夫叫醒,打开医馆的门等着我带人过去。」 黑棋一愣,有些不明白宁卿这么吩咐有什么含义。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立刻应声离开。 宁卿这才走向马车,对着已经下来的林秋禾点了下头,对旁边的管家道:「我让人安排了附近的医馆,既然贵府主人如今情况已经安定,不如送去再仔细查看一番。」 他这话与其说是说给中年管家听的,不如说是说给马车内的周天泽听得。果然,话音刚落,马车里面就传来了周天泽的声音,「多谢这位公子安排,周某感激不尽。」 这边林秋禾和宁卿上了一辆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一上去,林秋禾就有种落差感,这马车内部丝毫不比王府的马车差。 她下意识地看向宁卿,只见宁卿唇角带着笑意,道:「我本是陪着父亲讨论边境之事有些累,这才想着出来随意走动走动。没有想到,路上跟李府的马车冲撞到一起。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女子是李府的姑娘,只是因为撞坏了她的马车,我这才在护城河边陪她一起等待李府接她的人。」 类似于解释的话让本想闭目养神的林秋禾一愣,下意识看向宁卿。 宁卿有些不自在,微微避开了她的眼神,然后才又说出了那一对年轻夫妇的身份。 「难怪了。」林秋禾点头,继而又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她抬头看向宁卿,「那位周阁老,只怕不简单呢。」 「怎么说?」看着林秋禾的笑容,宁卿只觉得身心舒畅,之前的郁闷早就不见了踪影。如今他悠然自得地靠在马车柔软的靠垫中,唇角带着笑意,听林秋禾说话。 「边境不稳,皇上想要借着万寿节的机会对边境各国展示我朝各方面的实力,那么作为今年秋试才被选上的人才,自然是会一直留到万寿节之后才会确定去留。而这多出来的一两个月,就尽可以在皇上面前表现。」 林秋禾分析的时候双眼微微发亮,宁卿在一旁看得出神,甚至不愿意出声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她的一言一句。 「更何况,有着万寿节的‘节目’,甚至他们都不用特意找寻表现的机会让自己落入被动,就可以被皇上乃至文武百官注意到。真是一举数的……」林秋禾微微点头,「想来,周阁老对于万寿节的安排也是很热心的吧?嗯,既然这样,只怕顾家虽然在军中,也不会是主战派才对。」 「都被你说中了。」宁卿笑了起来,连尖尖的小虎牙露出都没有察觉,「那你再猜猜,顾家在万寿节上能得到多少好处,才如此配合周家的?」 顾家? 林秋禾双眉微微蹙起,认真思考。宁卿则趁机细细看着她的模样,一点也不急着催促。 片刻之后,林秋禾眉头一松,笑着看过去。 「我猜到了。」 「什么?」 「你猜我猜到了什么!」 「……」宁卿无语,难得见到林秋禾调皮的反应,他有些发愣。林秋禾见他这个表情,终于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她才止住无声的笑,抬头双眼微微湿润地看向宁卿。 「既然想要威慑周边众国,只展露经济和文化上的强大自然是不行的。在战争之中,向来是拳头大得说了算。想要震慑他国,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有什么想法,还是要武力强大才说了算。」 她说着瞥了一眼宁卿,「只怕顾家是在争取这样的机会吧。」 不用上战场就能立军功,真的是一本万利。 宁卿微微颔首,目光中的赞赏几乎掩饰不住,而林秋禾想起前世每逢整年国庆的时候,那耗资巨大、但是声势磅礴到震撼心灵的阅兵式,忍不住就道:「到时候搞一个阅兵式,嗯,皇宫前面地方不够的话,就在城墙上,看着下面上万兵马因为兵种不同而穿着各自制式的作战服展示武力,绝对能把那些使臣吓得屁滚尿流。就算使节团中有武官不惧怕,不过回去之后怎么说可还是那些文官的工作……」 她说得尽兴,幻想着那样的画面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宁卿本来带着微笑的脸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林姑娘,」他开口,正想提醒林秋禾马车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王爷,到地方了。」前面驾车的黑竹出声提醒,林秋禾停下,抬头看向宁卿,「怎么了?」 「你刚刚说的话,可对第二人提起过?」 第五十九章 林秋禾摇头,「我也就是突发奇想而已,再说了,这样的话对别人说,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话里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任让宁卿双目含笑,不过他依然不放心,道:「这话不要对任何人讲,知道吗?」 林秋禾瞥了他一眼,本想吐槽两句,然而见宁卿神色认真,这才正了正表情道:「我明白的。」她说着抿唇一笑,「谢谢你。」 宁卿点头起身下车,林秋禾紧随其后,而后面周天泽已经抱着顾容下车进了医馆。被叫起来的大夫看着灯光下对方非富即贵的打扮,立刻眉开眼笑,没有一丝抱怨。 顾容被放在病床上,大夫过去诊脉,片刻之后才道:「可以看出之前受了惊吓和撞击,不过治疗及时对胎儿影响并不大。回去之后只要静养几日就好,对了,孕妇要放松心态,这样才能恢复得更快。」 得知妻子和孩子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之后,周天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让管家随着大夫抓安胎药,转头亲自对着林秋禾和宁卿道谢。 「若不是林姑娘出手相救,只怕内子和孩子就都危险了。」他感激地对林秋禾点了下头,「改日自当亲自上府拜谢。」转而他又看向宁卿,「还要谢过这位公子帮忙找了医馆。不知道公子贵姓,改日我与内子也当上门道谢才是。」 「宁卿。」宁卿沉声道,唇角微微勾起,「周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周天泽一愣,然后才连忙躬身道:「见过晋王殿下。」 「不必多礼,既然人已无碍,那就就此告辞,如今天色已晚,虽然今日无宵禁,也不宜在外久留。」宁卿温声提醒,跟周天泽客气了两句就带着林秋禾先行离开。周天泽这才回到妻子身边,若有所思道:「看起来京中传闻,晋王对张御医名下的师侄女林秋禾另眼相看是真的了。」 顾容好奇,「你说刚刚那位年轻男子是晋王?」 周天泽点头,道:「看起来改日还要再去一趟晋王府,正好这次爷爷与岳父都准备支持摄政王提出的万寿节计划,借此机会也好与摄政王父子亲近亲近。」 顾容点头,想起之前撞了她的那个女子,微微皱眉:「那么,之前那几位姑娘,只怕是秦府的姑娘了?她们倒也不是有意撞我,又赔礼道歉,还让人请了大夫,既然如此,改日相公还是走一趟,免得两家因为这件事而留下什么误会。」 周天泽点头,搂着她道:「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只需好好养胎就是了。」 另一边,宁卿直接让黑竹驾车去往秦府,送了林秋禾回去之后顺便把晚上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秦老夫人和秦老爷早已经从几个女孩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从女孩们的描述中也知道对方来历不简单,正在商量对策。宁卿带来得消息算是帮了大忙,而林秋禾更是让秦家老两口感谢。 若真的是因为秦锦兰她们让周阁老的重孙子就这么没了,只怕两家不想结仇也要结仇了。而秦家,相对于周家来说,真的是还未放在眼里。 中元节的事情很快就过去,那晚的事情再没有人提起,林秋禾也没有多问。倒是秦家的三位太太都错开时候给林秋禾送了些心意,让陈自晴在一旁忍不住笑道:「这次虽然没有收诊金,不过这些东西也足够了。」 最重要的是,秦家上下等于都欠了林秋禾一份人情。 林秋禾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不过看了看那些东西也就让墨香收起来了。这些还都不是大头,真正的大头应该是周天泽夫妇才对。毕竟,她真正救了的人是他们。 不过,连接几天之前说了要登门道谢的这对夫妇都没有露面。林秋禾心中虽然有些嘀咕,却也没有显露出来。中元节后她第一次去张府上课,却没有想到遇到了周天泽夫妇。 顾容一看到林秋禾就露出了笑容,等她给张章见过礼这才招手道:「林姑娘快坐我这边,我们好好说说话。」她说着就拉着走过去的林秋禾坐在了身边,热情地道:「那日我痛得迷迷糊糊,也没有来得及跟林姑娘说一声谢,今日可算是见着了。」她说着扶着身边的丫鬟站起来,深深地行了个礼,认真道:「多谢那日林姑娘的救命之恩。」 别看顾容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挺着一个大肚子,然而动作却比一般人还要灵敏,林秋禾根本就没来得及阻止,她就俯身下去了。而周天泽也连忙起身,过去扶着她重新坐下。 「你啊你,怎么还是这么急躁。」周天泽摇头,转身又看向林秋禾歉意地道:「还请林姑娘不要介怀,内子就是这样的脾性。」 林秋禾笑着摇头,周天泽是一个长相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子,而顾容则长相艳丽,浑身都散发着青春活力的感觉,就算是有孕在身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然而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却格外的般配。顾容对周天泽的新任和依赖,以及周天泽对顾容的宽容和宠溺都在两个人一瞬间交汇的眼神中表露无遗。 「周奶奶性子直率,让人羡慕。」 「我痴长你几岁,你就叫我姐姐好了。」顾容笑着说,不等林秋禾应下就转头看向身边的丫鬟。丫鬟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锦盒拿出,顾容接过亲手递过去道:「这个算是姐姐送你的见面礼,还望妹妹不要推辞。」 这实际上也算的是林秋禾的诊金了。她心中有数,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锦盒递给同来的青黛。顾容见她这般落落大方,眼中的喜欢就更是明显了,开口就道:「今日来张府一则是拜会张御医,二则是谢过林姑娘那日的救命之恩。如今我们既已经认识,改日我请林姑娘去府中游玩,可不要推辞。」 「若是得了顾姐姐的邀请,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推辞呢。」林秋禾笑着应下了顾容的好意,而张章这个时候才开口,「好了,我这边与周郎还有些话要说,你先去书房复习上次所学的要点,过会儿我可是要考校一番的。」 林秋禾连忙起身跟众人告别,这才带了青黛去后院书房之中。 等离开了前厅,青黛这才低声提醒林秋禾。「姑娘,想来那周公子夫妇之所以会在这里,是特意等姑娘来了,好当面道谢的。」 林秋禾点头,「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这周家倒是有趣。」她说,「我记得之前听闻,似乎周家并没有跟秦家计较,反而是客气了不少。两家甚至因此还有了些交情,而如今周氏夫妇没有去秦府反而在张府等着我……」 周家的态度很奇怪啊。若是说周氏夫妇此次来张府没有周家长辈的许可或者暗示的话,只怕谁都不会相信的。只是这样的姿态,究竟是几个意思呢? 「你说,周氏夫妇是不是在刻意跟我交好?」林秋禾坐在铺了冰丝凉席的软榻上,吃着剥好的葡萄跟宁卿说起了周氏夫妇的举动,「去张府的话,这份人情师伯自然是不会贪下的……等等,那不成周家对秦家还有什么疑虑?」 所以周家才不愿意让秦家享受这份人情? 第六十章 林秋禾抬头看向宁卿,「周家和秦家在朝堂上的政见是不是不大相同?」简单的说,就是他们是否分属两个阵营。 宁卿双眼微微一亮,认真地看着林秋禾,半响才轻声道:「聪明!」 「果然如此!」林秋禾笑了起来,「我就说,我对于周氏夫妇,乃至他们背后的周家都不过是个小人物,他们这么费尽心思特意打听清楚我的一切,特意在张府等着跟我道谢,也未免花了太多的心思。」 她说着松了一口气,然而却见对面的宁卿微微摇头,双眼含笑带着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她。 「……」她微微扬起眉毛,双眼瞪大用眼神询问,看着宁卿又点了下头,这才皱眉,「实际上,还是跟我有关?」可是,周家图她什么呢? 「呵,」宁卿轻声笑了下,「你也不用想太多,也许就是他们夫妻俩跟你投缘也说不定呢。」 「你这么说,摆明了就是另外有原因嘛。」林秋禾瞪大眼睛,怀疑地看着宁卿,「是不是,有关我跟王妃之间的事情,周家知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宁卿微微摇头,想起那日周家那位老狐狸在下朝之后拦着他说的那些话中的试探和暗示,他唇角的笑容就更深了一些。「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周家秉承周老太爷的处事方式,向来是小心谨慎,从来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的。」 他安抚着皱眉苦思的林秋禾,「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不是更好?你之前还说觉得周天泽的妻子顾氏人不错,难得的大方爽朗。难不成就因为这点怀疑就不相往来?」 「可是……」林秋禾皱眉,心中总是带着一丝别扭。而宁卿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忍不住笑了起来,「要说你聪明呢,也真的是聪明。可是这会儿怎么就笨起来呢?」 「笨?」林秋禾抿了下唇,心中对这个评价虽然有些羞恼,但是也明白宁卿不会无的放矢。她皱眉却想不出自己哪里笨了。 宁卿摇头,「你以为这京城之中,女眷之间的往来就真的只是因为喜欢对方的脾性,跟对方投缘吗?」他说着给林秋禾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水至清则无鱼这话,你应当听过吧?」 人至贱则无敌这句话你肯定没听过! 林秋禾充分发挥了腹诽的功能,偷偷撇了下唇角,接过茶杯喝了口茶这才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简单而言,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跟我交好,但是我们投缘最起码是真的,更何况,有着利益的存在,友谊才会更长久。」 宁卿缓缓点头唇角带笑,林秋禾看了看他理所当然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话。 「可是,我想要的却不是这样的。我想要一个人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我。而不是我身上那些附加上的价值。」所以,她跟陈自晴很亲近,因为在她还是一个丫鬟的时候,连命都不属于自己的时候,陈自晴就对她很好。而她身份的骤然变化,甚至是在秦府的卓然的地位,都没有改变陈自晴对她的好。 她穷困潦倒的时候,陈自晴不曾看低她。她富贵荣华的时候,陈自晴也不曾嫉妒她。 「我知道这样想很天真,」她看宁卿开口想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他的话,「所以我也不过是想想而已,你不用劝我什么。」林秋禾说着笑了下,然后低头有些五百聊赖地拨弄着碟子里面的红得发紫的葡萄,不再说话。 宁卿见她这样,一愣,本来到唇角的话怎么也就说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刻钟,林秋禾这才起身收起宁卿身上的针,道:「我还有些事情,就不去王妃那边说话了。还请王爷替我告罪一声,改日我再亲自赔罪。」 宁卿想了下,道:「我让人给你准备马车。」 昨天夜里才下过一场雨,如今天气正是凉爽。林秋禾回了秦府之后就难得有兴致跑了一趟厨房,用今天没来得及用完的奶牛和鸡蛋蒸了一碗简单的蒸蛋布丁,然后放在冰盆中冰镇了这才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吃。 秦府三位姑娘都被她招呼过来,几女围坐一团吃着香甜可口的冰镇布丁,觉得又爽口滑嫩又解暑,苦夏了许久,人都有些消瘦的秦舒兰接连吃了两碗,这才在秦锦兰和陈自晴的劝解下停了下来。 「秋禾,这个蒸蛋的做法你能告诉我嘛?」秦舒兰可怜巴巴地看着林秋禾,「夏日里面不是酸梅汤就是各种花蜜啊露啊的,不然就是绿豆百合水,实在是吃得有些腻味。还是这个好吃,香甜顺口,还解暑。」 「这个不难,用料也简单,你若是喜欢,我写了方子给你,想吃让人去做就好了。」她说着微微顿了一下,才又道:「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吃了容易发胖。加上是凉食,所以女孩子还是少吃为妙。」 众女坐在一起说笑,秦玉兰经过上次的事情因为及时请来了林秋禾,让秦锦兰和秦舒兰对她亲近了不少,这会儿坐在一起跟大家说笑,不时地说上两句调皮话,看起来也比之前合群了不少。 当然了,这里面更多的是秦锦兰和秦舒兰对她的谦让,不然依着秦玉兰那时不时小性子的脾气,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而她呢,这样也算是朋友吗? 林秋禾看着秦玉兰,心中很明白,她并没有把对方当成朋友。所以不管秦玉兰用什么样的心态接近她,她都无所谓。可是,今天偏偏因为顾容的事情,跟宁卿发了火。吃了甜点,心情好了之后再去回想之前的谈话,林秋禾隐隐有些后悔。 说白了,宁卿愿意这样劝她,也是为了她好,不是吗? 等送走了秦氏姐妹,林秋禾就有些抑郁的趴在了窗户边上,考虑着要不要下次见面的时候跟宁卿道个歉。 可是他们又没吵架,突然道歉会不会显得太正式了,反而让他们以后相处更尴尬?林秋禾无奈地趴在了桌子上,回想下午说话的过程,怀疑自己是不是大姨妈快来了,竟然几句话的工夫就生起了闷气。 内分泌失调什么的,太影响心情了。说不定这时候宁卿已经觉得她不可理喻了…… 林秋禾几乎想要把脸埋进手里算了,越想越觉得下午时的自己不可理喻。算了算了,下次去摄政王府的时候再坐上几份蒸蛋布丁过去,当做是道歉好了,顺便也为今天匆匆离开给王妃赔罪。 然而,林秋禾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下一次跟宁卿见面,竟然隔了那么久。 「林姑娘这边请。」去秦府接她的丫鬟并没有把林秋禾往三友苑的方向领,反而是在岔路口特意开口,示意她朝着摄政王妃所居住的馨和园的方向。她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过去,对方才笑着道:「王妃想和林姑娘说几句话。」 若不是她可以确信这就是王府的丫鬟,林秋禾肯定转身就走。而如今,她迟疑了一下才道:「还请姑娘带路。」 一路顺利地抵达馨和园,没有绕路,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人,等到进屋通传的丫鬟出来掀开帘子请林秋禾进去的时候,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六十一章 看来真的是摄政王妃想要先见见她了。 她进屋就被摄政王妃给拦住,「快免礼坐下陪我说话。」林秋禾抬头,就见王妃对着她招手。她这才过去,低声道:「王妃安好。」 王妃拉着她坐下,然后才道:「我让人准备了你喜欢的点心,尝尝看味道如何?」转头又吩咐道:「珍珠,把准备好的凉茶端来。我看秋禾一路过来也热了,额头上都有汗水。」她说着把自己的帕子就递过去了,「擦擦吧。」 林秋禾有些不好意思,小心接过帕子才低声道:「是我失仪了。」只是王妃的帕子她捏在手中也不好用,用了再还回去未免失礼。可是,若是不用似乎又有些不妥。还是一旁的绿翡机灵,换了一个帕子递过去道:「这个帕子凉些,姑娘用这个吧。」 林秋禾这才笑着点头,顺手就把王妃的帕子递给了绿翡,然后接过新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低声道:「我今日带来了一些自己做的点心,请王妃尝尝看。」 本想着是借宁卿的手送给王妃的,却没有想到到了王府反而是被王妃给先截了胡,如今她只好把点心放在了王妃这边。 青黛听到林秋禾说话,连忙提着食盒上前放在小几上。盒子一打开就一股凉气伴随着鸡蛋和牛奶的香甜扑面而来,屋中几人定睛一看,见那点心之下竟然还放了一盒子的冰,这才知道凉意从何而来。 「这是我私下里面琢磨着做的,王妃尝尝看味道如何?」 「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想来味道也是不错的。加上这点心是冰镇了之后才吃的,正是适合这炎炎夏日。」王妃笑着点头,珍珠上前捧出其中一杯,笑着道:「姑娘不止手巧,连心思都是细腻的。看这盛着点心的杯子,外面绘着的也是皑皑白雪的精致,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 她说着才看到杯子一旁放着的小汤匙,一愣转头看向林秋禾。 「这点心是用勺子吃的。」林秋禾连忙补充了一句,珍珠拿出勺子和杯子一起放在了王妃跟前,王妃尝了一口自然是满心的赞叹,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没有断过。 「这点心我很是喜欢,只可惜阿卿运气不好,吃不到了。」王妃笑着说,林秋禾闻言却是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开口问道:「晋王殿下,不在府上?」 「阿卿今日上午就领了命前去斧州走一趟,大概要月余才能回来。」王妃笑着点头,「本来不应该让你多跑一趟的,只是我怕传话的丫鬟话说不清楚,反而让你误会了不好。这才让人接了你过府说话。」说到这里,王妃顿了一下,慈爱地看着林秋禾,「上次你匆匆离去,可是阿卿惹恼了你?」 「与晋王殿下无关的。」林秋禾顾不上想其他的,连忙解释道:「确实是我还有些事情这才匆匆离开。之前就想着没有过来跟王妃说一声,有些失礼。还请王妃不要见怪才好。」 「只要不是你们闹了矛盾就好。」王妃说着掩唇,「亏我还把阿卿训斥了一顿,说他是男子自然是要让着女子的,你又悉心为他治病,他若是惹你气恼就太不应该了。这下冤枉了他,只怕回来之后他还要跟我闹别扭呢。」 竟然还害得宁卿被王妃骂了……林秋禾只觉得心里更嘘了,勉强笑了下道:「我看晋王平日里面行为举动,竟然还会闹别扭?」 「他啊,你别看他平日里面看着一本正经,做事也是稳稳当当的。实际上,可小心眼了。」为了能跟林秋禾愉快的聊天,王妃果断了出卖了养了十几年的养子,把宁卿小时候的糗事说了个变,听得林秋禾时而瞪大双眼,时而不敢相信,时而捂嘴闷笑,屋中气氛可谓是好到了极点。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聊到了晚膳的时候,看着外面落日余晖,林秋禾刚想起身告辞王妃就道:「厨房做了你的饭菜,你用了晚膳我再让人送你回去吧。」 林秋禾迟疑了下,然而在王妃殷切的目光下实在是不忍拒绝,只能点头道:「每次都留在王府用膳,我都觉得最近胖了些呢。」 王妃笑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原就略微瘦了些,如今看着才是正好。再说,你正在长身体的年轻,太瘦了也不好。」她说得情真意切,满腔的关心没有一丝作假。林秋禾只觉得鼻头有些算,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前世的父母。那时候她在外地上学,每次回去母亲都会嘱咐她在学校不要太苛刻自己,一定要吃好些。 她连忙低头掩饰那一瞬间的情绪,只听到王妃又道:「如今可不比前朝,女子以纤瘦到不盈一握的柳腰为美。再说你本就是学医的,难道还不知道,女子太瘦对身子不好?日后要是成婚,难以有孕不说,生孩子本就是个鬼门关……呃!」 王妃话说到一半猛然顿住,有些尴尬地笑了下,「看我都在想什么,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些。」她歉意地笑了下,才又道:「不过这些你学医,应当也是知道的。」 林秋禾默默点头,没有说话。王妃对她的关心让她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心底却又隐隐舍不得这种纯粹的关心。 晚膳的时候宁羽没有出现,她礼貌性的询问了一句才知道宁羽去京外的庄子中小住去了。至于去小住的原因,王妃只是含糊地说了句「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被一些人给误导了。」 事关摄政王府家的私事,林秋禾自然不好多问。再说她跟宁羽也没有什么交情,最多也只能算是两看相厌,自然不会关心这么许多。因此,晚膳时就只有摄政王妃和林秋禾两个人。 等到用过晚膳,喝了饭后的消食茶,王妃这才让人准备了马车送林秋禾回秦府。 少了每隔一日就要去摄政王府的忙碌,林秋禾的生活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清闲,每日里面看看医术,整理下笔记,给孙梓棋更换一下补汤的方子,这些事情做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少了那一段去摄政王府的行程,日子竟然有些索然无味和漫长。 因此七月底的时候,顾容送到秦府的请帖她就跟秦氏姐妹一起答应了。 顾容这次是在城外十里处的别院中举办的游园会,除了当年的闺蜜之外还邀请了京城之中不少的闺阁女子参加。据说是周天泽的幼弟周天佑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这一次的游园会除了让顾容重新在京城中正式露面之外,未尝没有为周天佑相看适龄女子的打算。 周家家事显赫,从前朝开始就在朝为官,族谱及正史上皆有记载,周家近三百年间出过六任阁老,七位皇后,十几位的尚书,余下子弟纵然官位不显赫,却也都是有一番作为的。称周家为是本朝第一世家,也不为过。 因此京城诸女皆以能够收到顾容的请帖为荣,秦家这次一共收到了四份请帖,自然是让人格外的侧目。 而此时,秦府却有人不那么开心。 苏姨娘好不容易等到了秦二爷回府,连忙让丫鬟小月想办法把他引到了她的院子中。等到心腹丫鬟偷偷报了秦二爷到门口时,她就连忙对着秦玉兰使了个眼色,秦玉兰直接倒入苏姨娘的怀中嘤嘤低声哭泣。 第六十二章 秦二爷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一愣,然后立刻皱眉。 「怎么,是谁给玉姐儿气受了?」 苏姨娘抬头,双眼微微泛红,眼眶中氤氲着蒙蒙的泪光,「二爷向来疼爱玉姐儿,又怎么会有人敢给她气受?是我这个当姨娘的不争气,让玉姐儿跟着受苦罢了。」 「这是怎么了?」秦二爷皱眉,「难不成又是李氏欺负你和玉姐儿了?」 「不,不是太太。」苏姨娘连忙摇头,「今日周府上送来请帖,有大姑娘的,有二姑娘的,就连表姑娘和那位暂住的林姑娘都有,偏偏就没有咱们玉姐儿的……」 她说着眼泪顺着如玉般光洁的脸颊滑落,抬眼看向秦二爷,「若不是因为我这个姨娘,玉姐儿怎么会被人如此看低呢?」 秦玉兰闻言立刻又嘤嘤哭出声音,双手抓着苏姨娘的袖子道:「姨娘别为了这不相干的事情生气,女儿不愿出门游玩,女儿想要陪着姨娘……」 苏姨娘顿时神色悲恸,把秦玉兰搂入怀中就无声哭泣着看向秦二爷。 秦二爷只觉得整个脑门都在生疼,家中的事情他平日里面偏着苏氏母女也就罢了,这女眷之间出门应酬的事情,实在是他也无能为力。再说,秦家岂是能够跟周家相比的?不要说是周家没有给秦玉兰请帖了,就算是没有给秦家请帖,他们也不能让人给个解释,说出个一二三来吧? 挥手让丫鬟带着秦玉兰去洗漱,秦二爷这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玉姐儿不懂事儿,难不成你也跟着不懂事?周家的事情,你何必跟着一起热闹!」 「我这不是心疼玉姐儿吗?」苏氏一惊,见秦二爷真的不悦连忙擦了眼泪过去,「玉姐儿如今虽然还小,可是时间快几年眨眼就过去了,若是不抓住机会,只怕会误了她一生。难不成,二爷就不想有一个周家的女婿?」 「周家,你还真敢想。」秦二爷冷哼一声,「这可是给周阁老的嫡亲孙子相看适龄女子的!」 「我可没敢奢望是那位周天佑,可是周家总归还是有其他子弟的吧?就算是偏支总归也是比一般人家要好上不少。再说,咱们玉姐儿比之别人一点也不差,只是少了这些露面的机会……」苏氏说到这里,情真意切地叹息了一声,「老爷,我这辈子也没有其他的奢望了,只求玉姐儿能够嫁个好人家。如今在家中,她已经是艰难了,太太屡屡不肯对林姑娘开口,家中请来的大夫也只会让玉姐儿静养,然而这三不五时的病一场……」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忍不住就又啪嗒啪嗒的落下。秦二爷闻言,心中的不满也消散了许多,握住苏姨娘的手道:「这事儿我与太太提一下,总不能让玉姐儿的身子亏损了。」却是决口不提周家宴客的事情。 苏姨娘向来信奉秦二爷所说的每一句话,这也是她得宠的原因。比起相对强势的秦二太太李氏,她的小意温柔可以说就是秦二爷的温柔乡。然而这次,她失算了。 她愿意放弃周家宴客的这次机会,并不代表秦玉兰愿意放弃。秦玉兰倒还没有想到所谓的未来嫁人的筹码之类的东西,只是家中姐妹人人都有,偏就她没有让她实在是夜夜恨得不能入睡。 因此之后接连几天她都凑到了秦老夫人跟前小意殷勤地侍奉着,又特意挑了一天大家心情都好的时候说出了想要跟着去周家别院的事情。 「大姐姐、二姐姐,表姐,林姑娘你们都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她可怜地看着四女,神色委屈。「我不舍得姐姐们。」 「咱们又不是一去几天,不过是参加一个宴请,天黑之前就回来了,三妹妹不用如此。」秦锦兰四两拨千斤,不咸不淡地把话给赌了回去。秦舒兰则张口道:「若是三妹妹不舍得,那我把我描了一半的图样送给妹妹,妹妹有事情做时间过得自然就快了。」 这话就有些刻薄了,然而秦老夫人不过是看了秦舒兰一眼,然后才缓缓道:「你如今渐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我本想着等到年底你过了生辰就让你搬到独立的院子中住,这几日你身子好转,恰好留在家中陪着我处理些杂物好了。」 秦老夫人倒是没有直接斥责秦玉兰的想法,反而是用利益交换来留住了秦玉兰。这让林秋禾心中有些惊讶,回去仔细想想也就明白了。秦玉兰怎么说也是秦家的子孙,虽然秦二爷不是秦老夫人所出,但是到了秦玉兰这辈却与她父亲是不同的了。秦玉兰有些小聪明,若是调、教得当,以后未必不能嫁个好人家成为秦家的助力。 而这个结果对于秦玉兰来说可谓是意外之喜,比起周家宴请那遥远的好处来说,能够在年底或者年后搬出秦家二房,真的是近在眼前的利益。她与苏姨娘都高兴不已,私下商量之后更是牟足了劲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周家宴请是安排在了秋试前三天,这个时间很巧妙,一般来说若是家中有考生自然是希望秋试之前家中平平静静不要影响到考生的情绪,让考生能够安心复习的。然而,对于周家来说,就不需要顾虑这些。更何况宴会是顾容主办,又在城外的别院,不止不会影响到周天泽,更是会通过这次宴饮各家女眷给京城中的人提个醒。 周家的嫡长孙回来了。 秋试虽然靠的是真才实学,然而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家世也是很重要的。而周家肯让周天泽夫妇如此造势,很明显对于他们也是有着十足的信心的。今年秋试前三甲必然有周天泽一个名额。 这次宴饮人员颇为复杂,不同于上次孙梓棋安排的小型宴客规模,顾容的安排更偏向于自助形式,过来的客人她都热情地打了招呼,然后就由着她们三五成群在院子中游玩。 周家这个别院建造精美,可以说是三步一景,十步之外就别有不同。林秋禾几女跟顾容闲谈了片刻,喝过消暑的酸梅汤之后见她忙碌就也起身离开,在院子中四处走动游玩。 接连几日闷在秦府,看着周家别院中的景致林秋禾难得心情好了起来。身后秦家姐妹和陈自晴说说笑笑走得慢了些,而林秋禾则看中了一个凉亭,想先过去坐下歇息一会儿因此就加快了脚步。 「我远远看着就觉得眼熟,近来一看,果然是林大夫呢。」宁羽面带笑容拦在了林秋禾的去路上,身边跟着的则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李慕秋,以及另外一个与李慕秋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 「原来是宁姑娘和李姑娘。」林秋禾淡淡道,「真是许久不见了。」她说着错开身子想要直接越过三女,却被李慕秋给直接伸手拦住了,「怎么林姑娘这般小气,见面了也不肯多说两句就要走了。」 林秋禾顿了下脚步,转头看向李慕秋微微扬眉:「不知道李姑娘还有什么想要与我说的?若是感谢我上次提醒你别上火的话,我看就不必了。」 「你!」李慕秋脸色难看,而这个时候他身边的那个面生的女子拉住了她拦路的手,笑着道:「看起来林姑娘不止医术了得,还伶牙俐齿得很。我这妹妹从小没有什么心机,说话直白了些还请林姑娘不要介意。」 第六十三章 林秋禾微微抬眼看着对方那双眸子,「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我来介绍一下。」宁羽这才若无其事地上前,「这位是李慕清李姐姐,跟慕秋是姐妹。母亲和李姐姐向来投缘,很是看中李姐姐呢。」她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林秋禾,「中元节的时候,李姐姐才和大哥一起游过护城河。我后来听说,大哥还遇到了你,你们应该见过才对吧?」 「原来是李姑娘。」林秋禾唇角微微勾起,「那日隔着护城河远远地见了一眼,李姑娘又带着面纱,是以刚刚才没认出来。」 至于宁羽那充满了暗示性的话,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那边有个凉亭没什么人,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坐坐?」李慕清笑着开口邀请,转而看向一旁跟上来的秦锦兰几个人,「不如一起?」 其余三女只认得李慕秋,之前她们的对话也没有听到,这时候听到李慕清的邀请一愣,下意识地就看向了林秋禾。林秋禾简单的给他们介绍了一下,李慕清笑着重复了一遍,「我们几人一起过去坐坐吧。」 几女有些迟疑,毕竟这几个人似乎都跟林秋禾有些关系,而且还不是那么好的关系。而李慕清见他们迟疑,笑着道:「这里人来人往,也不好说话,不是吗?」 「那就一起过去吧。」林秋禾说着叫住了一个路过的丫鬟,「往那边凉亭给我们送些凉茶和点心。」 几女在凉亭中坐下,很快就有丫鬟送来的凉茶点心,见她们要说话就退了出去,远远地留守着,可以照顾四周客人的需求。李慕清起身亲自给众人倒了凉茶,然后才端茶对着林秋禾道:「我妹妹性子直,有时候不大会说话,但是她没有什么恶意,之前若是有得罪林姑娘,还请林姑娘不要跟她计较才好。」 「这杯茶就当我给林姑娘道歉了。」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李慕秋,李慕秋有些不情愿地跟着端起了茶杯,「我给林姑娘道歉。」 林秋禾若有所思地看着李慕清,她现在的语气和态度跟之前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的。这种谦和有礼和之前的温语暗讽难道只是因为秦氏姐妹在场? 她端起茶杯笑了起来,「不过是偶尔斗斗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就这样放在心上,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她说着把茶杯放在唇边,「既然如此,咱们喝了这茶,就当翻篇。」 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林秋禾这才笑着看向喝茶的李慕秋,「不过我说实话,李二姑娘确实是有些上火了,多喝些下火的凉茶也是好的。」 李慕秋脸色一僵,然后才把凉茶给喝完了。 「多谢林姑娘的提醒。」她勉强笑了下,放下茶杯就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宁羽,「阿羽,前段时间我去找你,听说你去了庄子中小住,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害得我找你都扑了个空。」 「别提了。」宁羽听李慕秋提起去庄子中小住的事情,挥了下手,「前段时间热,我在家中睡得不安稳,母亲没办法才让我去城外庄子里避暑的。」她说着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结果连大哥出行都没有赶上送他,我已经是懊恼许久了。」 「说起来,晋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啊?」李慕秋说着看了一眼正在和秦锦兰几人说话的李慕清,见对方听到这话回头看过来,就露出了一丝俏皮的笑意,「阿羽,晋王殿下已经离京快二十天了吧?」 「大哥前些天才让人送了信回来,说是快回来了。」宁羽压低了声音说:「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我回来之后好奇问了一次还被母亲责备了。」 「晋王忙的,自然是国家大事,我们还是不要打探的好。」李慕清低声劝慰宁羽,「虽然你身为妹妹是关心晋王,可是王妃这也是为了你好。下次若是不开心,尽管来我家玩就是了。」 「李姑娘说得对。」这时候凉亭外面响起了一个声音,众女回头看去,只见顾容和另个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一起走了过来。顾容笑着对在场众女点头,给身边的两位妇人一一介绍。 「这位呢,就是当时救了我的林大夫,林秋禾姑娘了。」顾容跟身边的两个人介绍,转而又给众女介绍:「这是我三,这位是我闺中密友,唐府的大少奶奶苏青依。」 一群人客套了一通,然后才又互相谦让着坐了下来。之前在凉亭外面说话的是顾容的三堂嫂徐氏,如今她正笑着跟李慕清说话,看起来对李慕清的印象很是不错。 顾容如今正拉着林秋禾帮她诊脉,「我这些天总觉得肚子有点疼,你快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林秋禾笑着把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其余众女也是一起好奇地凑热闹,连徐氏都停下了李慕清的说话看了过来。而林秋禾则手指落下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看得本来微笑旁观的众女都心中一紧。 「秋禾……」秦舒兰在一旁低声叫了下,隐隐带着不安。林秋禾这才抬头,笑着道:「怎么了?」她说着松开了顾容的手,道:「不过是如今月份大了,胎动而已。顾姐姐不用担心,不过也要少吃寒凉的东西才行。」 顾容一愣笑着道:「我在北方住惯了,入京这段时间,还真是没少吃消暑的东西,听你这么说只怕是要戒了才行。」 一旁苏青依立刻跟着道:「那可真是为难了你这个爱吃鬼,我记得当初你去我家做客的时候,我藏得好好的梅子酒都能被找出来!」 众人凑趣一起笑了起来,而顾容又在这里陪着她们说了几句话,这才起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林秋禾懒得跟李氏姐妹以及宁羽坐在一起演戏,刚好看到一旁上次遇上的赵思思和孙梓棋两人一起从旁边路过,她招了个手就起身跟秦氏姐妹和陈自晴一起离开了。 不得不说周家这个别院特别适合开游园宴会,只是林秋禾实在是没有心情跟那些小姑娘们坐在一起说那些无聊的话题,半路就偷偷溜了出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看着前面的荷塘里面白莲朵朵,随风摇曳。 「这里果然很漂亮?」一个温和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秋禾浑身一紧,然后立刻回头看去。 宁卿就站在她身后的树荫之中,一袭月白色的衣衫干净整洁,头发紧紧绾在玉冠之中。然而,就算是这样,他的神色之间还是带着掩饰不了的疲惫,唇角的笑容更是平添了一份漫不经心。林秋禾看了他片刻,露出了笑容,屈膝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宁卿走过去道:「林姑娘不用多礼。」他对着她点了下头,站下池塘的凭栏前朝着前方看去,「我早就听闻周家别院景致迷人,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林秋禾站在一旁,目光却没有再落在那些白莲之上,反而是认真地看着宁卿。察觉到她的目光,宁卿慢慢回头,唇角勾起,「怎么,难道一别数日,林姑娘不认得我了?」 唇角撇了下,林秋禾道:「只是想要看看我的某位病人,这些日子是不是谨遵医嘱,照顾好自己了没有?」她说着露出笑容,「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如今看晋王虽然晒黑了些,人也消瘦了点,不过说话声音中气十足,面色也算好。看来这半个多月并没有忙于公务就忘记了身体。」 第六十四章 「林大夫多次交代,我怎么敢忽视了呢。」宁卿低头看着身边的林秋禾,「我有好好照顾自己,你呢?」 「我?」林秋禾一愣,下意识地笑了下,「很好。」宁卿专注凝视的眼神让她有些想要躲闪的冲动,她不自在地看向远处,恰好看到了一个身影,「王爷是来接宁姑娘的吧,她就在那边呢。我就不耽搁王爷的时间了……」她说着后退了一步看向宁卿,「王爷请自便。」 宁卿点了下头,目光复杂地看了林秋禾一眼,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池塘对面已经发现了他的宁羽笑着叫他,「大哥!」 片刻之后,池塘边的这处凭栏附近就多了几个人,李慕清和李慕秋姐妹也跟着宁羽一起过来。宁羽这会儿正开心地围着宁卿说话,「大哥走的时候我还在庄子里,没有来得及送大哥。这些天大哥累不累,是不是很辛苦?对了,大哥可有给我带礼物回来?还有,大哥到底是去了哪里,我问母亲她都不说,还为此被母亲责怪了。」 宁羽一脸的委屈地看着宁卿,旋即又露出笑容:「不过大哥刚回京城就来接我,我还是很开心的。」 宁卿对着她点了下头,道:「我有给你带回来礼物,已经让人送去你院子中了。过会儿回家,你就能看到了。」 「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宁羽说着挑衅般地看向了站在边缘的林秋禾,「不过,大哥之前林姑娘来回奔波照顾你,你不会没有给她带礼物吧?」 她说着冲着林秋禾笑了下,看似是为林秋禾叫屈,只可惜配合着她的表情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宁羽说话时面对林秋禾,正好是宁卿看不到的位置,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表情,只是笑了下道:「给林姑娘的礼物自然是由母亲送的。」 「母亲?」宁羽脸色微微一变,然后才勉强笑道:「这样的小事就让母亲劳神是不是不大好?不如这样,回去之后大哥把需要送的东西给我,我来帮忙好了。」 林秋禾懒得理会宁羽,微微冲着宁卿点了下头就转身离开了荷塘边的凭栏,另寻安静的地方消磨时间。她刚刚选择这个安静的荷塘凭栏一是为了安静赏花,二则是为了等人。 而如今她换了个地方坐着,不一会儿就看到顾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身边一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林秋禾连忙起身让她坐下,没有问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这里是周家别院,顾容怎么可能找不到她。 「我还以为你会多留在那边一会儿,毕竟那可是晋王殿下。」顾容坐下拉了下裙摆,挥手示意身边的丫鬟退到一边,然后才道:「当然了,你作为给晋王治病的大夫,对他自然没有那些闺秀的好奇心。不过,多认识些京中的闺秀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只可惜,有时候话不投机半句多。与其留着两看相厌,倒不如避开好了。」林秋禾倒是没有对她的喜恶做什么掩饰,摆明了就是对宁羽和李氏姐妹不感冒。 顾容闻言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我对于这样的交际应酬也是不耐烦的紧,不然也不会想出这么一招来。」她说着微微皱眉,提醒林秋禾:「不过身在世家、身在京城,想要立身下去,这些就是必须的。不然,就会被这个圈子排斥。」 「我不过是躲会儿懒而已。」林秋禾失笑,对于顾容对她的提点心中有些感动。不过,她并没有对此多做什么解释,转而又道:「再说,我这不是在等顾姐姐吗?」 「这么说,我腹中的胎儿果然是出了问题?」顾容皱起眉头,冷笑:「我不过才回来不满一个月呢!」 林秋禾不想搀和周家的事情,家大业大有时候也就意味着利益纠葛很多,周阁老一心为长房的嫡长孙考虑,不代表周家所有的人都会喜欢这样的结果。 「我说一个简单的方子,姐姐让人准备了天天泡茶喝就好。」林秋禾低声念了几样花茶的名字,另外加了两样药材,「顾姐姐可记下了?」 顾容重复了一遍,没有什么差错。然而,她却有些不放心,「这样就好吗?」 「顾姐姐放心,脉象上看胎儿并没有大碍,只是为了小心我这才开了药茶给你调理。更何况,孕妇有孕期间,很多药也是不能乱吃的。」林秋禾低声交代,「也许是你这些天的吃食搭配地不够合理,所以才会有这细微的变化。孕妇最忌多思多虑,你切要放开心怀才对,至于吃穿用度,让身边的人小心些就是了。」 顾容点头,这时候见苏青依过来,连忙招呼她一起坐下说话。 苏青依听到声音这才注意到了坐在一起说话的两人,笑着过去道:「我刚刚从荷塘那边过来,格外的热闹,听闻是晋王殿下过来了?」她虽然是问话,脸上却带着些不屑的笑容,「说起来都是京城之中的名门闺秀,如今却这般不矜持地往上凑,我说周家大奶奶,凑上去的人都可以尽数从周家媳妇的名单上删除了。」 顾容在她说话的时候接连咳嗽了两次,想要打断苏青依的话,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一口气说了个够,然后才笑着转头看她,「你喉咙不舒服?」 顾容几乎要对着苏青依翻白眼了。 林秋禾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而苏青依则在顾容的暗示下看了一眼她,道:「既然你们两个能偷偷跑到这里说话,就说明这位林姑娘还是让你颇为看重的。既然你都看重她,而她又没有围在晋王身边,当着她的面说几句话还不行吗?」 「算我怕了你了。」顾容无奈地摇头,转而对林秋禾道:「你别介意,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却是没有恶意的。」 苏青依是什么样的人,林秋禾自然是看得出来,闻言笑着点了下头,「这样的性子有时候也是让人羡慕的。」 「听到没!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嫁了个文人,就假惺惺起来了。当年咱们姐妹鲜衣怒马驰骋京城的威风去哪儿了?」苏青依故作不屑地瞥了顾容一眼,转而才笑着对林秋禾道:「我看林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改日我们一起赛马可好?」 「这个……」林秋禾讪笑,特别怀念苏青依在人多的时候不说话的矜持模样,「这个我真不会。」 顾容这才笑了起来,「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成亲了还是个疯丫头,我说,你嫁入唐家也一年多了,可不能再拖了,该要孩子还是要要的。」 「不提这些烦心事,」苏青依摇头,「林姑娘就算不会骑马也不怕,改日我带你去我私人的庄子中去,那里养了十几匹的好马,还有专人打理的马场,到时候我教你。」 「秋禾,你别理她,她就是在家里憋得久了,见了人就想拉着去骑马。」顾容白了苏青依一眼,「亏你在我堂嫂面前装得一本正经,不然看下次我堂嫂还邀请你过来玩。」 两女一边斗嘴一边和林秋禾说话,可见她们感情很好。 第六十五章 宁卿并没有在周家别院中停留多久,等到他带着宁羽过来辞别的时候,趁着顾容说话深深看了一眼林秋禾,眼神所透露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你给我等着!」 林秋禾没有任何歉意地笑了下,把宁卿丢在荷塘凭栏处不算什么,他之所以会被困在那里一段时间,则是因为林秋禾在离开之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另外两名女子,然后这个消息就传开了。 而之所以要做这样的事情,就是因为当初在凭栏处,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宁卿看她的眼神。 那种眼神太专注,专注到让她有些害怕,想要躲开。 「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你们两个好好回忆一下之前我所讲的东西,下午的时候我会再提问的。」张章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把一个病例讲解清楚,并且让齐林和林秋禾两人论述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结束了课程。 他一离开,齐林就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然后冲着林秋禾眨眼。 「师妹,听说你参加周家大奶奶的宴会了?」他说着挪过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秋禾瞥了齐林一眼,莫名地就想起了宁卿当时那个眼神。她有些烦躁地摇了下头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做笔记,「师兄,你要是在这么玩下去,我相信师伯下次会不客气直接动用戒尺的。上次小考,你弄错了的那个病例在之前师伯讲的例子中又被提了起来。」 「师妹,拜托了,好不容放松下,你就跟我说说宴会的事情吗?早知道我那天就去接你了,说不定能顺道看看……」齐林半真半假的叹气。林秋禾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林,「师兄,你想去看什么?」 「呃……」齐林神色在一瞬间有些尴尬,看了看左右见屋中再也没有其他人,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早几天婶婶告诉我,家里准备给我订下明家的六女儿。我这见都没见过,心里不是没底吗?」 明家的六女儿?林秋禾仔细想了想,才道:「可是那姑娘才十二岁……」 「现在只是有意向而已,估计要是没问题就是两家通气,然后等到我考取了行医资格或者是她及笄之后订婚。」齐林托着下巴,「师妹,你见着她了?觉得怎么样?」 「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又能看出什么,不过人倒是挺文静的,话不多。」林秋禾看着齐林又急又怒的样子,笑了起来,「好了,实话跟你说吧,那位明姑娘虽然人小了些,倒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这下师兄你满意了?」 「嘿嘿,嘿嘿,其实漂亮不重要了,只要人好就行。」 「是啊,漂亮、不重、要!」林秋禾假笑了下,故意把句子断到不同的地方。果然齐林脸色有些古怪,而一声「噗……」的嗤笑声也从弄旁边的窗户传来。 林秋禾立刻回头,就见这两天如同梦魇一般总是被她无意中想起的宁卿正站在窗户外,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她。 齐林连忙停下和林秋禾说笑站了起来,顺便偷偷拉了林秋禾一下。「晋王殿下。」他行礼,「师父这会儿应该在他的小书房,我带你去找他?」 「不用,我已经见过张御医了。」宁卿摇头,离开窗户从门口走了进来,随意拉了之前张章所坐的椅子坐下,「你们也坐。」他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林秋禾一般,笑着跟齐林说话:「刚刚你师父还在我面前夸奖你,说是最近这段时间你比以前努力了许多。」 「嘿嘿。」齐林笑了下,重新坐下来道:「没办法,有师妹在一旁对比着,我要是不努力,迟早有一天会被比过去。」他说着还转头对着林秋禾得意地笑了下。林秋禾恨不得踢这个笨蛋两脚,她巴不得宁卿不要注意到她呢!想起上次故意陷害宁卿被一群姑娘围观,她这会儿被宁卿看一眼都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寒意袭来。 特别是二十天未见,这男人如今似笑非笑的模样无形中平添了一份杀气。 林秋禾不知道这是不是心虚的错觉,只能抿唇笑着低头,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起步晚,自然是要多用心才好。比不上师兄天分高……」 打死都不看宁卿一眼。 「你们师兄妹倒是感情好,」宁卿悠然道,「若是放在旁家,只怕为了在师长面前表现,暗中都会拼个你死我活。」 齐林完全听不出宁卿话中的危险,反而用力点头,特意在宁卿面前说林秋禾的好话。自从林秋禾负责起宁卿体内的寒毒,每隔一日就去摄政王府给宁卿推拿按摩之后,他就一直提着心担心师妹。如今有了个在晋王面前给林秋禾说好话加分的机会,他自然是要牢牢把握住。 「那是,要不是师妹帮我整理笔记,又督促着我学习,帮我在师父面前说好话,我早就不知道被师父罚了多少次了。」他说着又冲林秋禾眨了下眼,「对吧师妹,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秋禾对着他假笑了下,「我们是同门师兄妹,这点小忙,自然是应该帮的。」至于齐林这种自己找死的举动,还是不要拖她下水了。齐林刚刚转头看过来,没有看到宁卿那一瞬间微微扬眉的表情,她却是看了个清楚。 「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师兄你陪着晋王殿下说话吧。」她说着叫了青黛进来帮忙一起收拾桌子上的东西,然后屈膝行礼离开了。宁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然后转头又看向了齐林,「说起来,连你师妹都考了行医资格了,你还不急吗?」 「师妹那是权宜之计,若不是为了给殿下治疗,加上她在京城之中又无根基,需要建立自己的人脉圈子,师父也不会轻易同意让她这么早就考取行医资格。」说到这个,齐林就正了正神色,道:「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有许多要跟着师父学的东西,师妹比我优秀尚且如此努力,我盯着一个行医资格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师妹从未因为这个就看不起我。」齐林说着唇角带笑,「我又何必为此着急呢?」 宁卿唇角噙着淡淡地笑意点头,之前因为齐林说话间和林秋禾的亲昵而隐藏在眼底的阴霾不见了踪影,「之前你师父还说担心你因此心中不满,或者因此而急躁,忘记了学医的本质。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师父竟然会担心我?」齐林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他会觉得我没上进心呢。」 【卷一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一:丫鬟成医女》作者:侬语 2、《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二:本是贵女命》作者:侬语 3、《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三:窈窕女御医》作者:侬语 4、《乌鸦掉毛变凤凰卷四:勇闯美男计》作者:侬语 5、《乌鸦掉毛变凤凰卷五:宠妻天下知》作者:侬语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