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冰月》 楔子 一身纯黑毛色的骏马上,坐了个同样一身素黑的姑娘,姑娘凝着一张苍白雪颜,不停策马狂奔,终于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千樱国的王城--樱都。 秋光夕影,将整座王城染成一片灿亮橘红,煞是迷人。 若是平日,黑衣姑娘肯定要停下马来,好好欣赏这良辰美景,尤其她已阔别故乡一年,如今刚返国,照理说该对周遭的景色赞叹怀念才是。 只是她心底,还牵挂着两天前在千樱国边境看到的那道男人身影。那高大的、剽悍的、俊挺的身影,她没料到会在那儿瞥见他。 一年不见,他似乎一点都没变,脸上的线条还是那般冷硬,薄薄的嘴唇,还是像从前一样噙着些许嘲讽。 这一年来,她经常会想起他,最常想起的,是他那深邃的眼,当他不发一语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总会感觉难堪。 他看透了她,谁也捉摸不定的真心,偏偏让他给瞧透了,这让她懊恼,又不禁有些惧怕。 她惧怕他。从没想过身为巫女的自己会惧怕任何人,偏偏,就是怕他。 因为见到他,联想到他所护卫的车队必定跟王室有关,她才匆匆别了本来约好一同回国的好友,单骑进王城。 日轮缓缓西沉,银色月牙儿攀上天际,好似待嫁闺女,贞静而守分,幽幽地照拂向晚的王宫。 那以蓝色琉璃瓦为屋檐的宫殿,仍一如她记忆中那般宏伟高雅。 黑衣姑娘缓按马辔,玉手探入袖怀,取出一面证明她身分的令牌,一见那拿朱笔勾勒出凤凰飞月的令牌,守宫门的卫兵们一凛,长剑抵胸前为礼,敬迎她入宫。 她策马人宫,马蹄踏过石板道,踢跶作响,到了正殿门前,她翻身下马,几个宫女迎上来,认出她后,神情又惊又喜。 「祭司大人!您回来啦。」 「摄政王在哪里?」她问,声质清冽冷澈,不带一丝感情。 「摄政王在御书房读书。」宫女回报。 他还有空读书?黑衣姑娘翠眉一蹙,也不等通传,直接穿越正殿,来到位于一旁的御书房,门前一左一右侍立的禁卫兵一见她,长剑在空中交叉,挡住她去路。 「妳是谁?」 见守卫认不出她,她有些讶异,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都是新人。 他换过一批侍卫了吗?为什么?她暗暗思量,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淡淡说道:「替我通传一声,水月要见摄政王。」 水月?听闻这名字,两个禁卫兵交换惊慌一眼,脸色都刷白,急急躬身作揖。 「小的有眼无珠,没认出祭司大人,望大人切勿见怪。」 「我没怪你们的意思,只要你们替我通报。」 「是,是!」禁卫兵领命,还没转身,屋内已传来一道清朗的声嗓。 「是水月吗?进来吧!」 摄政王亲口宣见,禁卫兵更加不敢挡路,连忙往旁边一让,水月进门,眸光流转,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蒙着面巾,除了一双黑色利眼,看不出他长相如何。 水月蹙眉,还来不及思索宫里何时多了这号神秘人物,另一道俊俏身影已映入眼瞳,让她胸口一闷,呼吸凝滞。 风劲!一年不见,他还是这般卓尔不群,精雕细琢的五官甚至可说美得过分,而那双紧紧盯住她的眼,墨黑星亮,深沉中暗蕴几分邪佞之气。 一年了,当初为了逃离他的魅力,她选择告假出游,如今又回到这王宫里,她对他,还怀有从前那般情愫吗?她想确定…… 「妳终于回来了,水月。」他走向她,步履一贯的从容不迫,水蓝色锦袍的衣袂潇洒翻飞。 水月暗自深呼吸,扬起眸,直视他。 「好像清减了些。」他低眸,伸手抬起她下颔,打量她比一般人苍白的容颜。「在外流浪的生活果然不好过吧?」话语半嘲弄。 「我过得很好。」她退后一步,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 他微扬唇,对她的冷淡不以为意,「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护国巫女回国呢,起码也该办个什么仪武慎重迎接才是。」 「不必了,我不喜欢那些繁文耨节。」她淡道,「况且我是赶着回来的。」 「赶着回来?」风劲扬眉,「为何?」 她不说话,瞥了一旁侍立的黑衣男子一眼,风劲会意,挥挥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黑衣男子颔首,退去,身形如风,悄无声息。 「好了,现下可以说了吧?」风劲问,「究竟何事如此急迫?」 「公主不在宫里吧?」她不答反问。 「花信跟火影陪着她到郊外狩猎去了。」 「去几天了?」 「有三、四天了吧!云霓这丫头,一出门就玩野了,没十天半个月大概不会收心乖乖回宫的。」风劲笑道,半无奈的语气完全像个拿自己表妹没办法的表哥。 真没办法吗?水月默默望着他。 多年前他接下前任国王遗诏,暂代未成年的公主表妹治理国事,凭着过人的智慧与决断力,不但内政修齐,外边也周旋有方,与邻近的羽竹、雪乡两大国和平共处。 原本资源不丰的一介小国,如今反而是这三个国家里最繁荣富庶的,也难怪他深受百姓崇敬仰赖;民间甚至编造歌谣,传颂他的丰功伟业,几个经常出外行走的公卿听了,虽然高兴,却也有所忧。 摄政王能力超群,又如此受百姓爱戴,到时真会甘心还政于公主吗?若是他意图政变,那他们该如何是好? 莫说王廷公卿有这样的忧虑,就连她,也下禁怀疑。 「我在千樱跟羽竹的边境遇到了一列车队。」她忽地开口,「带头护卫车队的正是火影。」 「火影?」风劲一惊。 「不错。」她点头,忆起那天看到的黑衣男子,眸色转深。 「这么说,那是云霓的车队了。」风劲很快抓到她语中含意,「她竟然到边境去了?」他拧眉,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你真的不知道?」她紧盯着他。他的表情太逼真,她委实无法确认他是否在装傻。 「怎么?妳怀疑我?」彷佛看出她内心的疑虑,他一撇唇,似笑非笑。 她沉吟不语。 「连妳也认为我会对云霓不利吗?」 她还是默然。 「看着我,水月。」他再次抬起她下颔,强迫她直视他,「妳是不是也认为我有窜位的野心?」 「你有吗?」她静睇他。 「妳说呢?」男性的拇指,放肆地抚过她柔软的唇瓣。 她不说话,心韵微乱。 看出她镇静外表下的仓皇与动摇,他冷冷一笑,俯下俊脸,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拂过她耳畔-- 「如果我有,妳肯不肯帮我呢?」 第一章 公主殿下回宫了! 她是跟花公子、火武士一起回来的,摄政王一接到消息,大喜若狂,还亲自前去相迎呢! 出宫近一个月,云霓公主似乎清减了不少,摄政王命人炖了参汤补药,亲自看着她一口一口喝下去;晚上又让御厨整治了一桌好菜,在「凤凰宫」里陪公主用膳。 摄政王真疼公主,瞧他对公主那紧张劲儿,真让人又羡又妒啊! 短短几个时辰,流言便传遍了整座王宫,连位于偏东角落的天神殿,巫女们也聚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即便讲究清静修持的巫女们,也抗拒不了摄政王的无边魅力。 水月冷冷一笑,不去理会殿内略略浮躁的气氛,旋过身,素黑的倩影恍若足不点地,轻飘飘地来到殿外。 回头仰望正殿,十二根石柱高耸入云,在银色月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却也蕴着股说不出的苍凉味。 这座巍峨圣殿,是千樱国的开国君主云烈下令建造的。据说当年云烈起兵时,天上大神命凤凰鸟前来相助,经过惨烈一役后,云烈终于率领百姓们推翻暴政,一个新国家就此浴火重生,为了感谢大神相助,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后,黎民百姓争相贡献一己之力,建造了此座神殿。 那时,水氏一族的族长自请为天神殿祭司,此后这职位便代代相传,由族中最具灵力的成员担任。 传说初代祭司临死前曾预言,她的灵魂将在六百年后转生,那孩子和她一样,将会在「水月之夜」诞生。 所谓「水月」,乃同一个月的第二个月圆夜,此为时序运转,不可多得的奇景,因此在水月夜里诞生的孩子,将得月神守护,具有至高无上的灵力。 二十年前一个水月夜,她诞生了,应验了初代祭司的预言,也顺理成章在十六岁那年受封为「护国巫女」,正式接掌天神殿祭司之职。 一念及此,水月又是淡淡撇唇,她扬起手,沁凉的掌心慢慢抚过比她的体温低上许多的柱面。十二根石柱,撑持起整座殿宇,团团围绕,围住了一片清静圣地,也困住了她的一生。 她,逃不开了吗?墨睫掩落,她忆起那日回宫时风劲要她做的事,葱白细长的指,在夜色里隐隐发颤,许久,当她思绪愈坠愈沉,灵魂几乎要出窍之际,一道粗哑的声嗓猛然唤回她神智── 「水月。」 她扬眸,清澈的瞳光落定一张阳刚味浓厚的男性脸孔,「火影?」料想不到会见到他,沉睡在胸腔里的心,蓦地苏活,激越地跳动起来。「你怎么会来?」 「我听说妳回来了,所以来瞧瞧。」火影定睛看她,「一年没见了,妳看来似乎瘦了些。」 而你,似乎更强悍了。水月在心底默默说道。他一回宫,第一件事便是赶来探望她,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觉胸臆酸酸涩涩的,滋味难以分辨。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也听说你在今年中秋祭的比武大会上力抗群雄,夺下『第一武士』的荣衔,恭喜了。」 听她道喜,火影剑眉一扬,「妳是真心的吗?」 「当然。」 「妳变了。」火影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从前的妳,绝不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从前的我,太过幼稚。」水月别过头,长年冰凉的颊奇异地有些回暖,「我现在明白,跟你针锋相对,并没多大意思。」 「是吗?」火影背靠着石柱打量她,「妳的意思是,跟我斗嘴很无趣吗?」 「我的意思是,我们都长大了,没必要还跟孩提时候一样。」她认真回道。 孩提时候啊──经她这么一提,火影微瞇起眸,忆起久远的往事。 风、花、水、火,乃千樱国四大氏族,身为同辈,他、花信、水月和风劲从小便经常见面,虽说个别之间不一定交情特好,多少也培养出一些情谊,只是长大以后,各自有各自心思,反倒比从前疏远多了。 尤其在风劲受命摄政后,他们四人便分裂成两派,他和花信是至交,水月却和风劲走得近,彼此之间虽不明言,却已逐渐埋下心结。 「妳说的没错,现下的我们,不比小时候了。」火影沉声道,眸色深沉。 水月低眸,听出他语中深刻的况味,微微黯然。沧海桑田,曾几何时,他们都变了── 「这一年来妳都去了哪里?」火影转变话题。 「西方大陆。」 「西方大陆?」火影惊愕,「妳渡海了?」 在这孤悬于海中的岛屿西方,有一片广大辽阔的土地,那儿建立了个繁荣强盛的国家,几百年来,他们的文化藉由武力及贸易传播到邻近各地,岛上的羽竹国便深受影响,而与羽竹国相邻的千樱国,也或多或少对西方大陆心存向往,偶尔也有些酷爱冒险的人,会扬帆渡海,一探究竟。 只是他没想到,这袅袅婷婷、看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竟也会选择渡海造访西方大陆。她受得住海上风浪吗? 「妳不是怕水吗?」小时候,她连跳入湖里戏水都不敢呢!「还敢搭船?」 「习惯就好了。初上船时是有些晕沉,过几天也就好了。」她说得自在。 他蹙眉,「妳到西方大陆作啥?」 「拜师,学草药。」她淡淡解释,「我身为巫女,总得具备一些医药常识,否则要是有人要我用灵力治病,岂不糟糕?」 「这是在讽刺我吗?」他凝望她,深眸炯炯。 记得小时候,他很看不惯她倨傲冰冷的神态,经常挑衅她,要她有本事便显点巫女的灵力来瞧瞧;有一回,她被他惹怒了,果然念咒召来一阵风雨,当时还年轻的她,受不住灵力过度耗用,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自从成为巫女后,她清心寡欲,很少流露情绪,少数几次发脾气,都是因为他,所以,她才会这么讨厌他吧! 火影眼底闪过自嘲,嘴巴却没停止逗弄她,「妳不是说过,妳的灵力是用来预知神谕、祈雨降灵,不是拿来医疗治病的?」 「我是这么说过没错。」 「既然如此,又何必专程到西方大陆学草药?」火影追问,想起当初她悄然出走,仍有些忿怨。 虽说他们俩交情不是特别好,至少也算是朋友,她要离开一年,居然也不事先说一声,害他得到消息时,还像个傻子般策马直追出城门十里外,教花信好生嘲笑了一番。 「这些年来,我总困在宫里,偶尔也想见见外头的世界。」水月淡淡解释。 「是吗?那妳见识的感想如何?」 「很不错啊!」她微微扬唇,声调还是一如既往,毫无起伏。 淡极了的语调,冷透了的嗓音,为什么她整个人好似冰雕成的,一点温度也没有?有时候他还真想抓住她狠狠摇一摇,看能不能摇落一些冰屑来。 火影咬牙,命令自己压下蔓延全身的无端懊恼。 不知怎地,每回跟她说话说到后来,他总会失去耐性。 他抬头,不让自己的视线胶着于她苍白似雪的容颜,「有件事我想问妳。」 「什么事?」 他瞪着夜天那半轮明月,「这回我跟花信陪云霓出宫,在路途遇上有人行刺,妳知道这件事吗?」 她没立刻回答,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知道。摄政王久久没得到你们的消息,曾来向我求卦问卜。」 「然后呢?」 「卦象告诉我,你们遭遇了奇险,但最后会逢凶化吉。」 「这么说,妳很确定我们会平安归来啰?」 「嗯。」 「这很令你们失望吗?」 「什么意思?」还是毫无感情的声嗓。 都到了这时候,她还是不见一丝动摇。火影目光如刃,恼怒地射向她,「妳明白我的意思。」 她静静回凝他,「你怀疑这次行刺跟摄政王有关?」 「何必口口声声叫摄政王?」他冷笑,「我们这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有必要如此生疏吗?」 「跟他生疏的,是你吧?」她不动声色地说,「你跟花信一向不喜欢他,不是吗?」 「我们是不喜欢他。」他坦承。任何可能威胁到云霓未来的人,他跟花信都不可能喜欢,就算那人从小和他们一块长大也一样,他绷紧下颔,又道:「我也要奉劝妳,离他远一点,别因为爱他,就轻易受他利用。」 她惊喘一声,「我没爱他!」 总算动摇了。果然只有风劲才能融化她这座冰雕吗?火影竖眉,冷觑她,「真没有吗?妳这谎言可以骗尽全天下的人,可骗不了我。」 「火影!」她急得连唇色也跟脸一样白了。 无名怒火在胸膛里闷烧,他蓦地走向她,灼亮的眸居高临下俯视她。 这冰冷的、内敛的、什么事都往心底藏的女人啊,有时候她真的很令他生气。 他瞪视她,许久,猛然旋身,「我走了。」再不离开,他不确定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 「等等!火影,你──」 「妳放心。」他淡漠扬声,步履不停,「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妳这个小秘密。」 「不是的,我不是这意思──」她低语,细弱的嗓音消逸于风中。 她在迟疑些什么?他更气了,暗自磨牙,「不论妳听不听得下去,我还是要说,风劲不是个好男人,爱上他,妳恐怕只会痛苦一生一世。」 「──」 「妳好自为之!」他甩甩头,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没入黑色夜幕。 她怔然,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在她视界里慢慢消失,她抬起手臂,徒劳地想抓住什么,终究颓然垂落。 爱上风劲,她会痛苦一生一世吗?她闭上眼,唇畔悄然牵动一丝苦笑。 难道他以为,如今身为护国巫女的她,还有能力去爱任何人吗? 或许她曾经迷恋过风劲吧,但现今的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了。 现今的她不能爱,也没资格爱。 她叹息,摊开手,痴痴瞧着微颤的指尖。到了雪祭那天,这双手将亲自转动命运之轮,而她可以确信,火影必将因轮轴无情的倾轧,而恨透了她。 那时候的她,该怎么办呢?她不愿想,也不敢想──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银空月牙冷,水影先冻寒。 即将入冬了,初雪应该很快会降下,看来是举行雪祭的时候了。 这些天,天神殿的巫女们都有些忐忑不安,因为她们最敬仰的祭司大人有些不寻常,祈祷静坐也好,主持诵经也罢,她心神总是不宁定,时常莫名其妙发起呆来。 元神出窍了吗?巫女们面面相觑,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对静修的巫女们来说,元神出窍并不是一件坏事,要是能达到心虑澄透、天人合一的境界,那可是最高修为;但也不能太常出窍,元神若总是浮游虚空,总有一天会唤不回来。护国巫女年纪还轻,她们可不希望这么早便要送她离开尘世。 对于巫女们的忧虑,水月自然也有所察觉了,她摇摇头,自嘲地低笑。 「干嘛这样笑?」问话的,是水月在西方大陆结识的好友,紫蝶。 她是个女大夫,一次在山上采药时,救了意外跌伤的水月,两人一见投缘,再加上都来自千樱,顿时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原先两人约好了一起回千樱,可水月在边境遇上了公主的车队后,一个人匆匆赶回王城,本来以为再见之日将遥遥无期,没想到因缘际会之下,紫蝶救了坠落山崖的花信,又跟着他和公主一行人回到宫里,于是,两个人又能经常见面了。 而最近,只有在跟这个好友见面的时候,水月郁沉的心绪才能稍稍得到抒解。 「妳最近有些奇怪。」紫蝶颦眉,明澈的眸,细细打量水月。 连紫蝶也这么觉得?水月唇一扯,噙着淡淡苦涩。 「我没事。」她抬容,仰望银月当空。不知怎地,她总觉得最近的月色有些苍白。「天愈来愈冷了,初雪大概快来了吧!」 「是啊,最近天色总是晦涩晦涩的,妳瞧,那云层多厚,都快遮去月亮了。」 「嗯。」 「不过这不是重点吧!」紫蝶可没笨到被她转移话题这招所惑,明眸水灵灵的瞧着她,「妳还没告诉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事啊!」 「没事才怪呢!」紫蝶侧过身,双手捧住她冰凉的颊,直视她墨深的眼,「别人或许瞧不出妳想什么,我可不一样。我瞧妳这双眼正在向我求救。」 「求救?」 「是啊!」紫蝶一本正经地点头,「这双眼告诉我,她好痛苦、好烦恼,再不找人诉诉苦,她就要发疯了。」 水月噗哧一笑,「疯的人是妳吧?」她瞋睨好友一眼,「还是妳那老毛病,爱瞎编故事!」 「我瞎编故事?难道妳不爱听吗?」紫蝶不服气地捏了捏她的颊,「我们之前一起度过的那些漫漫长夜,是谁讲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打发掉的?要不是我,妳早无聊死了。」 「是是,一切都归功于妳。」水月微笑,总是沉静的眸瞬间点亮了光。她这个好朋友啊,明明最近也为情所苦的,却还这样想法子逗她开心。「谢谢妳。」 「谢什么啊?」紫蝶莫名其妙。 谢谢妳陪着我。水月静静在心底道,表面上却只是浅浅抿着唇,虽然两人算得上知交了,她仍然不习惯太过张扬情绪。 但她不必说话,紫蝶也能从她眼神看出端倪,于是她也微笑了,水月别过眼,直觉想躲开那洞悉一切的微笑。 「妳想喝点茶吗?我记得妳回国前跟我说过,最怀念的就是咱们的樱花茶,还说外头喝的,怎么都不对味。」 「是不对味啊!樱花茶在千樱算得上国茶了,别国怎么比得上?」 「我记得妳说最想喝『太白』。」 「嗯。妳这儿有吗?」紫蝶期盼地问她。 「当然。我这天神殿,后头就种了好几株太白樱呢,今年春天采收了不少。」水月一面说,一面捧出茶罐,亲自煮水烹茶。 夜深人静,两个女人坐在湖畔,煮茶饮茶,享受宁馨的夜晚。 水月捧着茶碗,慢慢啜饮,茶汤温热,却暖不了她的心,她望向紫蝶,犹豫许久才启唇。「紫蝶──」 「嗯?」紫蝶扬睫,眼眸莹亮。 那澄净的眼瞬间逼回水月想说出口的话。不行,她还是做不到!虽然风劲说云霓自从回宫后,变得有些奇怪,要她设法探问紫蝶,可一想到要从她最好的朋友身上套话,她心里便一阵难受。 「妳有话想说吗?」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妳,这茶好喝吗?」 「当然好喝啊!」紫蝶开心地点头。 「那就好。」 紫蝶蹙眉,察觉水月有些不对劲,正想问话时,一阵风起,摇下树上几瓣红叶,轻飘飘飞落湖面,随波流荡,紫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风起枫叶零,水清见玉影。」紫蝶信口吟起短诗,「这些红叶好漂亮啊!可惜这么快就凋零了。」她叹道。 还是这么善感啊!水月摇头,也淡淡吟了两句:「红叶毋须恋,万物终变颜。」大自然运转生息,自有其规律,又何必执着呢? 这两句诗够冷情。紫蝶听了,不甘地扫她一眼,「妳这人真扫兴!就不能感情丰富些吗?」她嗔道。 水月微微一笑,「我是巫女,感情太丰富会让我失去理性判断。」她解释,「甚至会减弱我的灵力。」 「啧!」听她这么正经八百地反驳,紫蝶禁不住抚额,「跟妳说话,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无力耶。」 水月不语,微笑加深。 「妳知道这太白樱对我的意义吗?」紫蝶忽然捧起茶碗,问她。 水月瞥了眼那漂浮着几瓣碎白的茶汤,「跟花信有关吗?」 紫蝶愕然扬眸,「妳知道?」 「你们第一次见面,不就在一株太白樱下吗?」 「原来我告诉过妳啊!」紫蝶轻叹,没遭火纹伤的半边脸,薄染红霞,她顿了顿,低声道:「所以对我来说,喝这太白茶的滋味是很特别的。」 「有多特别?」 「就好像在喝初恋的滋味。」紫蝶红着脸道,又是羞涩,又是甜蜜。 水月怔望她的表情。为什么她还能如此甜蜜? 紫蝶彷佛看出她的疑问,轻声道:「虽然我知道他并不爱我,虽然我知道他另有所爱,不过对我而言,这茶汤的滋味还是很美好的。」她闭上眸,唇畔噙着幸福的笑意,「因为我拥有那样的回忆。」 「光拥有回忆,就能满足吗?」水月很难相信。 「嗯。」紫蝶扬起羽睫,星眸璀亮,「所以不要怕受伤,好好去爱一个人吧!」 「嗄?」水月一愣。 紫蝶嫣然一笑,放下茶碗,握住水月沁凉的手,「我一直希望,有人能温暖妳这双手,是谁都好,我希望妳幸福。」 是谁都好,只要她幸福?水月震撼,心韵,在不知不觉中加速,她怔怔瞧着与好友交握的双手。这双手,从她出生以来就一直这么冰、这么冷,真的有人能让它们温暖起来吗? 如果有,那人会是谁呢? 第二章 好冷。 火影仰首,一口饮尽杯中酒,藉此驱逐那漫透胸怀的寒意。 今夜温度降得快,前两天突如其来的初雪还未融,眼看着又要下雪了。 他倚着树干,一个人躲在林子里,远远望着张灯结彩的祭坛。 每年初雪落下的时节,千樱国会举行雪祭,由天神殿的祭司主祭,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今夜,宏伟的祭坛在天神殿外的广场搭起,四周则是为达官贵人准备的席位,除了位高数阶的王座之外,另外分据四方的贵宾席则是保留给千樱国风、花、水、火四大氏族的代表。 四大氏族,都曾参与当年建国的丰功伟业,后来签署联合盟约,宣誓效忠云氏为主,四族族长则各自封得领地,享有与王室平起平坐的地位。 也因为四大氏族与王室特殊的渊源,几个被视为未来族长的年轻一辈,从小就经常出入宫廷,偶尔也一起读书学习,戏要玩乐。 只是恐怕谁也没料到,当初和云霓关系都密切的四个人,如今会为了她,分裂成两派,对彼此心存猜忌吧? 一念及此,火影不自觉握紧酒杯,指节泛白。下知水月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之前他和花信护卫云霓出游时,碰上的那场行刺是否真跟风劲有关?若真是他主使的,水月也参与其中吗? 他想不透啊!火影懊恼地拧眉。 「……你在想什么?」清朗的声嗓在他身后扬起。 他回首,眸底映人一道温文俊雅的身影,静悄悄踏着残雪而来。 是花信,他最好的朋友。 他看着他来到面前,「我没想什么。」 「是吗?」花信挑眉,似乎不太相信,可他并未继续追问,抬眸扫了眼阴沉沉的天色,叹道:「我看今晚,怕又会下雪吧!」 「嘘。」火影也抬眸,静静凝望那无月无星的闇天,「八成会。」 「在这样的雪夜,举行雪祭再好不过了。水月这护国巫女,时辰掐得可真准啊!」说着,花信又是一叹,不时闪烁淘气星芒的眸,今夜却是黯淡无比。 火影讶异,「你好像心情不好?」 「你的心情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吧!」花信撇撇嘴,既嘲弄,也自嘲。 「发生什么事了?」 这问题,问得花信嘴角一牵,苦笑涩涩,「过了今晚,紫蝶她……就要离开我了。」他低声道,语中蕴藏的遗憾,好深好浓。 紫蝶要走了?火影眨眨眼,想起那个日前出游时,不意碰上的女大夫。 他们是在邻近羽竹国的玉枫山区遇上她的,容貌半残的她年纪轻轻,医术却精湛无比,他们一行人遇刺,是她救了坠落山崖的花信,之后,也是她诊断出云霓因撞伤头部失了忆…… 「她果然还是要离开吗?」火影低喃。 「果然?」他的用词让花信狐疑地蹙眉,「你知道她想走?」 「不走才奇怪吧!」火影瞪视好友,不满他的迟钝。「留在你身边,看着你天天对另一个女人好,你不觉得对她而言,太残酷了些吗?」 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对另一个人神魂颠倒,谁受得了?花信或许不了解这般痛楚,他可是清楚得很。 「如果你还当她是朋友,就放她走吧!」他劝花信,不忍见到那可怜的女子继续受折磨。 花信闻言,脸倏地苍白,「我知道,我会放她走。」他幽幽道,垂敛眸,「祭典结束后,我会亲自送她离开。」 「那最好了。」火影同意好友的决定。 花信听了,却是大不悦,愤懑地瞧他一眼。 怎么?舍不得人家离开吗?火影扬眉,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半蕴嘲谑的笑弧似乎更激怒了花信,他瞇起眼,忽道:「你知道吗?紫蝶跟水月是朋友。」 「什么?」火影一惊,「她们认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花信慢条斯理道,「原来她们俩是在西方大陆结识的,彼此非常投缘,还相约一起回千樱。」 这两女人竟然是手帕交!火影沉吟,暗觉事态不妙,「那她该不会告诉水月有关云霓失忆的事吧?」 「我本来也以为她会泄密。」花信顿了顿,眸光幽黯,「不过她说,她死也会为我守住这个秘密。」 「兹事体大,你确定她没说吗?」 「我确定。」花信颔首。 但火影可不敢如此肯定,眉宇收拢,陷入深思。 「瞧你这么眉头深锁的样子。」花信打量他。「其实你很担心水月暗助风劲叛变吧?」 火影神色一凛。 「我知道你喜欢水月。」这回,换花信嘲弄火影了。 火影眼一瞪,眸中火光熊熊。 花信却一派自若样,「你也不必瞒我了,我早看出来了。若不是对她别有情意,何必对她和风劲接近感到痛苦?」 「谁说我……痛苦了?」火影矢口否认。 「真不痛苦吗?」花信狡黠地看他,「我瞧你就坦白招了吧!你是不是喜欢她?」 火影默然不语。 「喜欢就说出来嘛,畏畏缩缩的,哪里像个男子汉!」花信戏谑道。 火影怒了,凌厉眸刀砍向好友,「怎不说说你自己?为何迟迟不对云霓告白?」 真是一刀见血!花信苦笑。 「我跟你不同。云霓她……一辈子不可能属于我的。」花信低声道,多年来缠绕胸臆的苦涩,此刻吐出却异常容易。「她是公主,她的婚姻必须基于国家利益,为保咱们千樱国长久和平,她只能在雪乡国王跟羽竹国二皇子间择一而嫁,由不得她作主,也不由得我痴心妄想。更何况……」 「何况怎么?」 「……坦白说,我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还喜欢着她。」 「嗄?」火影一愣,「是因为她失忆的缘故吗?」 失忆后的云霓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似从前聪明灵慧,平凡得惹人失望。是因为这样,花信才对自己的感情产生迟疑吗? 「虽然她是失去记忆了,不过……」 「嘘。」花信抬手掩住他的唇,「这可是最高机密,小心隔墙有耳。」 「放心吧!」火影冷静地抓下他的手,「这附近没别人。」 「也对。」花信想了想,自觉好笑,「若有人藏匿,你这个第一武士早该察觉了。」 花信还想说什么,庄严的钟声忽地敲响,宣告祭典即将开始。 两个男人同时凝神静听,好一会儿,花信首先一拂衣袖。 「祭典要开始了,我看咱们先别说这些扫兴话了吧?待会儿痛痛快快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火影点头,随同花信往祭坛走。 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也希望能喝醉了,忘却这些烦心事。 在宫女的引领下,火影坐上了属于自己的贵宾席,祭典还没开始,便干了一整壶酒。 稍顷,祭典正式开锣,伴随着庄严弘雅的礼乐,那如子夜一般黑,却又似初雪一般白的倩影,落进他瞳底。 她捧着颗透明水晶球,以最庄重的步伐缓缓踏上祭坛,敬神告天。 乐声止息,她跪坐在地,清澄水眸直直盯着水晶球。 这一刻,天地安静,她看着水晶球,而他,看着她。 然后,她起身,澄澈的眸光梭巡四周一圈。 火影皱眉。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感觉她原本就过于白皙的面容此刻更加毫无血色?她在紧张什么?他紧盯她。 「我看见了。」她幽幽启唇,道出方才在水晶球里探知的未来,「千樱即将遭逢劫难,腥风血雨,城破家亡。」清冷的嗓音如冰霜,冻结在场诸人的心,「若我们无视此灾难,千樱国祚将尽。」 什么?!火影惊愕,与会诸人也全变了脸色,坐在主位上的摄政王与公主更同时站起身来。 「究竟怎么回事?水月祭司,请说清楚。」风劲清朗的声嗓传递整座祭坛。 「意思是,我国即将发生一场毁灭性的战争。」水月淡淡解释,「千樱很可能因此亡国。」 「毁灭性的战争?是指外侮欺凌吗?」 「是羽竹还是雪乡?他们打算进犯我国吗?」 「这可糟了!要是这两大国连手侵略,我国必死无疑。」 众人议论纷纷,想起国家前途黯淡,脸色都沉重起来。 火影却不像他们立刻就为国家前途担忧起来,他瞇起眼,锐利的视线在水月和风劲之间来回,强烈怀疑这预言的真实性。 「这命运是注定了吗?有没有法子可改?」风劲再度扬声问。 「要降低灾祸的冲击性,只有一个办法。」水月回答。 「什么办法?」 「水火共生。」 水火共生?火影瞇起眸,心头隐隐泛起不祥预感。 「千樱之所以能立国,是得浴火凤凰之助,而水,能解浴火之苦。因此水火共生,将有肋千樱免于亡国之难。」 这什么荒诞的理由?火影茫然,一时参不透水月话中深意。 可风劲却像懂了,朗声一笑,鹰眸冷冷朝火影看去,「第一武士,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 在那两道凌厉目光的盯视下,火影终于领悟今晚这一出戏码的用意,他眼神转冷,脸庞瞬间凝了霜。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很生气。 不生气才奇怪呢!哪个男人被迫娶一个女人时,不会心怀愤懑?望着远处那道在梅树林里急遽晃动的黑色人影,水月眼色一黯,唇角淡淡噙着自嘲。 直到现在,她还深深记得方才她在祭典上宣布那番预言时,他脸色铁青,表情愤怒、烦躁、惊愕、不信,她从不知道一个人脸上能够同时有这么多情绪。 他大概……很想杀了她吧!水月苦笑,伫立原地,默默等待在林间疯狂舞剑的火影静下心来。 时光,在恍惚间匆匆飞逝,乌云横过天际,洒落瓣瓣晶莹雪花。 落雪,覆上她的眉,她的眼,她苍白的唇,渗进她体肤,竟无法因她体温而融化;一颗颗冰珠,在她身上悄然滚动,她指尖挑动,拈起其中一颗,出神地观看。 倏地,一道疾风剽悍地朝她逼来,跟着,一把银白利刀直抵她咽喉。是火影。 她动也不动,静静看着乍然飞落她身前的男人,他绷着一张脸,黑眸沉暗,隐隐闪动锐光。 「妳究竟是何用意?」他质问她,嗓音沙哑。 她不语。 「妳真的打算要跟我成亲吗?」他逼问,冰凉的剑刀威胁似地滑过她喉间细腻的肌肤。 这动作,若是让控剑差一点的人来做,怕就划破她咽喉了,可她信任他的剑术。 「要妳我成亲来解灾厄?妳疯了吗?」见她久久不肯说话,火影语气急躁起来。 「我没疯。」她终于开口了,声调一如往常冷淡平静,「那是大神的指示。」 火影拧眉,「所以妳是认真的?」 她点头。 他陡地低咒一声,手臂一横,长剑破空而去,凌厉之势,足足钉入树干寸许方休。 「是风劲逼妳这么做的吧?」 「没人逼我。」 「妳说谎!」他伸手掐抬她下颔,目光灼灼。 「我没说谎。」她神态倨傲地否认,「这是预言,是大神的指示。」 火影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到现在妳还要坚持这荒谬的预言是神的指示?」他怒不可遏地说,「为了他,妳连自己的婚姻都不惜牺牲吗?连自己一生的幸福都可以浪掷?妳简直蠢!蠢到极点了!」 一连串指责如利箭,箭箭穿心,可她还是不发一语,丝毫不见动摇。 「我不会娶妳的!水月。」他忿忿宣称。 「你必须娶我。」她直视他,眼光澄澈,「为了千樱。」 「为了千樱还是为了风劲?」他说得咬牙切齿,「为了成就他的野心,妳连自己的幸福都不顾了吗?」 「你误会了,火影。」她辩解。 「我没误会!我知道妳不甘心。」他一把抓起她藏在衣袖里的柔荑,「瞧,妳的手在发抖,妳瞒不过我。」 她气息一颤,急急收回手,「我说了,这是神谕……」 「去他的神谕!」他暴吼,眸光似烈焰,灼烫了她,「妳休想拿这顶高帽来压我!护国巫女,别忘了妳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国家,不是保护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我是在保护这个国家。」她倔强地扬起下颔。 他气极,大掌一挥,眼看就要赏她一记耳光。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了。她心中涩涩地想,闭上眸等待,可掌掴却迟迟未挥下,她扬起眼睫,恰恰迎上他幽暗异常的眼。 「妳令我失望,水月。」他瞪她,冰冽的嗓音教她心口一阵阵颤动,「他到底要妳做什么?就近监视我?趁机下毒谋害我?」 「我……我绝不会那样做。」 「妳不会吗?」他冷笑,神色鄙夷。 她心跳蓦地一停,好片刻,才寻回镇静的声嗓。 「我知道……你不愿娶我,可这是神谕,你不能拒绝。若是违反神谕,致使千樱亡国,这千古之罪绝非你我担待得起。」她缓慢说道,强迫自己端起冷肃神情。 他倒抽一口气,脸色难看至极。 她别过眼,不敢看他,「你必须娶我,没别的选择。因为这是神谕,是你我都逃不掉的命运。」 是的,这是命运,躲不过的。 今夜,她亲手转动了这命运之轮,无论后果是什么,她都必须承担,就算他因此恨透了她,她也只能勇敢面对…… 「谁在那里?」正当她陷入沉思间,他蓦地发声冷斥,手指一弹,一只银镖朝一株梅树射去。 「是、是小的!武士大人,祭司大人。」 一道瘦高身影仓皇从树后现身,踏雪来到两人面前,鞠躬哈腰。 是个宫廷侍卫,腰间还挂着把刀。 「你躲在那里做什么?偷听我们谈话吗?」 「不,不是的!」遭火影凌锐的眸光一逼视,这名宫廷侍卫顿时手足无措,慌乱摇头,「小的并非前来偷听大人们谈话,小的是奉摄政王之命来找祭司大人。」 「找我?」水月一愕,「摄政王找我何事?」 「这个嘛……」宫廷侍卫先是迟疑地看了火影一眼,才靠向她,在她耳畔悄声道:「王要我告诉祭司大人,方才的圣酒里有毒。」 「什么?!圣酒有毒?」 这声惊呼,引来了火影锐利注视,水月却完全没察觉,急急追问:「你是说摄政王中毒了吗?」 「不,不是的,有毒的不是摄政王那杯。」见她误会,宫廷侍卫再度着慌起来,赶忙解释,「是原本公主要喝的那杯。」 「是公主那杯?」不是风劲?水月惘然,思绪坠回不久前。 根据千樱祭典规矩,端上神桌的圣酒在敬拜过大神后,会由主祭的祭司亲自取下,献呈给最高君主。 因为公主尚未正式登基,因此今夜的圣酒是由摄政王与公主各领一杯,怪的是,在两人饮酒之前,紫蝶忽然冲出来,要求公主将那杯圣酒赐予她。 她说,她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应该配得上喝杯圣酒…… 喝下毒酒的是紫蝶,她中毒了!一念及此,水月脸色大变,一股冷意自脚底窜上,直抵骨髓。 「知道……知道是什么毒吗?」她追问宫廷侍卫,声音难得地发颤。 「七日夺魂散。」 七日夺魂散?!水月惊冻原地,差点也要魂飞魄散……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七日夺魂散」是一种十分罕见的剧毒,中毒后人体将忽冷忽热,五脏六腑会在这样的折磨中慢慢毁损。因为中毒之人的性命通常拖不过七日,故称为「七日夺魂散」。 她可怜的好友,竟中了这样的毒! 当水月赶到「花雾宫」时,看着紫蝶躺在床杨,脸上盗汗连连,脸色发青,可脸颊偶尔又会呈现异常血红,她便知道宫廷侍卫捎来的消息没错,紫蝶确实是中了七日夺魂散。 「妳知道怎么解吗?」濒临崩溃的花信抓着她追问,「快告诉我!」 「唯一的解法是以毒攻毒,拿世上至阴至阳之物,来化解她体内毒性。」水月回想从一本珍贵药书看来的解毒方法,「得取来雪山湖底的雪冰莲,以及地狱火山的火焰,引地狱火融了雪冰莲,用这水熬汤药,喂紫蝶喝下,毒性自然可解。」 只是这雪冰莲跟地狱火,都非寻常人能随便取得之物。 位于雪乡国北境的雪山湖,一年中有大半年是结冻的,而位于羽竹国南境的地狱火山,山口终年火焰熊熊。 不论潜入冰冻的湖底摘取莲花,或接近地狱火山取火种,都是极端可怕的任务。前者可能冻死,后者可能热死,就算身子骨勉强禁住这至寒至热的折磨,要在七日内在雪乡、羽竹、千樱三国境内来回,必得日夜兼程,不要命地赶路,这苦也非常人能想象。 即便最后能平安回来,恐怕也要去掉半条命。 可花信却毫不迟疑,与紫蝶道别后,立刻出发前去取药,紫蝶虽然心疼,也只能眼睁睁目送他离去,她哀怨地看向水月,责备她为何要说出这样可怕的解毒法子。 「妳会害死他啊!」紫蝶焦急不已。 面对好友的责难,水月毫不辩解,只是默默接受。她只是奇怪,为什么紫蝶明明知道自己中了毒,却一声不吭?为何要让那些御医忙得团团转,琢磨不出她病因? 她不是那种喜欢为难别人的姑娘啊,就像她也不会因为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就当众夸耀自己的功劳,强要邀功。 她之所以坚持喝那杯圣酒,之所以隐瞒她中毒的事实,答案只有一个。 是为了她吧!水月哀伤地想。紫蝶一定是以为那杯圣酒是她亲自从神桌上取下的,所以下毒的人,八成是她。 为了保护她,她这个好友竟不惜拿自己的生命来换,她对不起她…… 「妳真傻,紫蝶,妳傻透了!」水月哀叹,展臂揽住紫蝶,一股酸意在胸口漫开,令她想哭…… 念及紫蝶很可能为了保护她而丢了一条命,她一颗心激荡,几乎要迸出胸口。 「妳才傻呢,水月,为何要这么做?妳应该知道,谋弒公主是大逆下道之罪啊!就算公主真如妳意中了毒,妳也难逃死罪!」紫蝶难过地责备她,气息微微。 水月惊慌地听着那虚弱低哑的嗓音,「妳别说话了!妳身子虚弱,千万别再耗神,快躺下休息吧!」她慌忙扶紫蝶躺下。 「水月,妳告诉我,究竟是不是妳下的毒?」紫蝶虽然躺下了,却不肯休息,坚持问出真相。 水月摇头。 「那妳怎么会知道我中的是七日夺魂散?」紫蝶继续追问,「谁告诉妳的?」 水月不语,眼眸淡淡泛红。 「水月!」 「别说话了,紫蝶,我求求妳,别再耗神了好吗?」水月声嗓破碎,「妳快点休息吧!」 「妳……」紫蝶忧伤地看着她,「妳究竟在袒护谁?为什么不肯告诉我真相?」 「我没袒护谁,我真的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水月涩涩否认,替她盖好被子后,站起身,「妳先睡一会儿,我让药房熬点补气益神的汤药来。」语毕,她匆匆旋身,逃离好友那令她无法逼视的眼神。 掩上房门,她独自躲进附近的枫树林,还未来得及踏进林里,一颗剔透泪珠,便不顾一切跌落她颊畔。 她颤着手指,抚上自己的颊,拈起一颗泪,泪眼迷蒙地看着。 晶莹剔透的泪珠,看来,像雪。 她,哭了。她竟然……哭了?! 不该这样的,不能这样!她使劲闭起眸,极力想锁住眼眶里的泪,可却怎么也锁不住,泪水纷纷,逃逸她的眼,惊慑她的心。 她哽咽,感觉好无助。 她不能哭,不该哭,她是巫女,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祭司,怎么能够这么感情脆弱呢? 不能哭!她命令自己,用力咬唇,苍白的唇瓣,烙上一弯深深牙印,慢慢地,渗出一滴艳红…… 「别这样!」 第三章 「别这样!」 一道粗嗄的声嗓蓦地扬起,跟着,一双强壮的臂膀半强迫地将她拥入怀里。 水月惶然,扬起脸,迎向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是火影……又是他!为何几次她心情震荡的时候,总是无巧不巧地遇见他?她怨愤地咬唇。 「别这样,水月。」他的手指强硬地抵入她双唇之间,「妳会弄伤自己。」 他说话的声调,好温柔,看着她的眼,满蕴不忍。他怎能这样看她?为何要这么看她? 她迷惘,遭贝齿咬伤的唇,缓缓渗出血来,火影拧眉,伸指抚去那抹艳红。 「一定很痛吧?」他不舍地低问,「要哭就哭吧,别老是强忍着。」 「我不能哭。」她摇头,意识还处于茫然中。 「为什么不能?」他叹息,「最好的朋友命在旦夕,不能心疼吗?担心她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不能流眼泪吗?」 「你别……别这么说!」她心房紧紧揪疼,几乎喘不过气,「紫蝶她……不会有事的。花信一定赶得回来,她不会有事……她不会……」哽咽的低语,与其说是抗议他,不如说是安慰自己。 他不语,默默拍抚她背脊。那规律而坚定的动作,让人感到心安、温暖,却也莫名地难抑委屈。 不知怎地,一股浓浓的委屈充塞她胸臆,那滋味好苦,苦得她喉间都泛着苦味,连凝在眼眶里的泪,彷佛也是苦的。 她抬头,视线蒙眬地看着火影,「若她……若她真的死了,我、我……」她激动难语。 可火影却明白她意思。如果紫蝶因她而死,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他捧起她容颜,深深凝望她。在如此安静的雪夜里,这张脸,似乎更冷了,就连不意跌落颊畔的泪水,彷佛也要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还是冰雕成的女人啊!她身上的温度,还是冷得不寻常,可为什么,他却从这样极端的森寒中感到一丝奇异的暖意? 她毕竟是人,不是无情的雕像。 「妳也只是人啊!傻姑娘。」他低叹,一时情动,竟朝那染血的柔唇吻了下去。 她惊怔原地,有片刻不知所措,任由他薄唇轻轻啄吻,吮去她唇畔的血,与雪。 他在做什么?她的心,怦怦狂跳,明眸圆睁,全身血液发了疯似地奔窜。 她僵着,脑海一片空白,直到他放开了她,意识才一点一滴重新凝聚。 「你做什么?」她傻傻地问他。 他没回答,望着她的眸炯炯发亮,她倏地窘迫,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不该这么做!」她斥道,直觉后退一大步。 他眸色转深,「为什么不该?妳不是要嫁给我吗?难道不明白夫妻间做这种事实属应当?」 他说什么?她倒抽一口气,「可我们……还不是夫妻。」说着,她又后退一步,神色微微惊恐。 火影瞇起眼。瞧她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她该不会只想着跟他成亲,却从未考虑过随后而来的肌肤之亲吧? 「风劲没提醒妳吗?」他问,声调不自觉沉冷。 「什、什么?」 「他没告诉妳,嫁给我,等于将整个人交给我吗?」他低问,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她。「到那时我或许管不住妳的心,可妳的人,却全在我的掌握中。」 「别……别过来!」她颤声喊。 别那么看她,那燃着熊熊火焰的眼神,她承受不起。 「妳怕我吗?」他问,火焰在眸底忽明忽灭。 「……不怕。」她强迫自己昂起下颚。 「真不怕?」 「当然不。我只是……」 「只是每次偷哭,都不幸被我逮到,有些不甘心而已,对吧?」他替她道出心里话。 她身子一僵。 「记得有一次在湖畔樱花林,妳也是这么一个人躲着偷偷哭泣。」他沉声指出。 她默然,眼一眨,思绪不觉坠入久远以前。 那时候,她还好小,才十岁大,却已经懂得何谓少女情怀。 大人们要她控制情绪,不许她谈情动情,可她,却悄悄恋上了一个少年,他长她六岁,英姿焕发,才气过人。 她喜欢风劲,为了他喜欢钓鱼,特别去研究鱼饵,研究怎么钓法鱼儿才容易上勾。为了识别那些鱼饵,还几次被恶心的蠕虫吓着。 有一回,她终于有机会跟他去钓鱼了,想展露自己苦心学来的钓技,他却只顾着跟别的姑娘调笑。 他们打打闹闹,玩得开心,到后来,甚至跳下湖去,潜水比赛捉鱼。 不识水性的她只能在一旁看,又生气又难过,其中一个平日看不惯她的官家千金挑衅她,要她也跳下来,她不敢,着实被他们嘲弄了好一会儿。 而笑的最大声的,竟是他!看着他那爽朗的笑容,她一口气咽不下,竟然赌气跳下水,结果,可想而知。 他救起几乎溺水的她,亲自嘴对嘴帮助她恢复呼吸,当她醒来时,看见的便是他两瓣红润的唇,以及唇角勾起的邪肆。 他嘲笑她,笑她既然不识水性,就不该冲动跳下水。他的眼灿亮如星,彷佛早猜到了她一直暗恋着他。 她感到羞辱,生平初次如此自惭形秽,她瞧不起自己,恨自己沉不住气。 她推开他,一个人跑走了,躲到树林里,悄悄哭泣…… 「那次,是因为风劲吧?」火影低问,看着她的眼神,和当初在樱花林里发现她时一样,半是嘲讽,半是了解。 他看透了她,一切都落入他眼底,她藏得最深的心事,瞒不过他。 水月咬紧牙,别过头,「我那时候还太小,不懂事。」 「就因为太小,还没学会隐藏情绪。」火影冷哼,「要是现在,妳就算被逼上梁山,表面也会漠不在乎,一声不哼吧?」 她不说话。 「下毒的人,其实是他,对吧?」他突如其来问道。 「嗄?」 「下毒的人,是风劲。」他淡淡重复,深亮的眼,紧紧盯住她。 她身子一颤,直觉摇头,「不是……」 他打断她,「妳明知道下毒的人是他,为什么还曲意袒护?」 「不,不是他。」她还是否认。 「如果不是,他如何得知那杯圣酒有毒?紫蝶不肯说出自己中毒,御医们又解不出她得了什么怪病,为何风劲会知道是因为那杯酒有毒?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命人下的毒!」他语气严厉,步步进逼。 她招架不住,只能摇头,「他没有。」 「水月!」他提高声调,怒了。 「他没有。」她心跳一乱,却依然坚持,「风劲他……不会这么做的。」 「终于肯叫他风劲了。」他睨着她,嘴角扬起讥诮。「这才是妳真正的心意,对吧?之前口口声声喊摄政王,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意。」 「我……」她说不出话来。 连辩驳也做不到吗?火影磨牙,胸口莫名发疼起来。 他握紧拳头,一字一句自齿缝迸出,「我不会娶妳的,水月。我不想娶一个心里牵挂着别的男人的女人。」 「你、你必须娶我。」她颤着嗓音,脸色比平日还苍白几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凭你的条件,要娶多漂亮多有才情的姑娘都不是难事,我很抱歉坏了你的姻缘,但……」 她蓦地住口,惊愕地看着他阴暗沉郁的脸庞,「火影?」她仓皇地唤他。 「妳根本不了解我。」他瞪视她,凌厉灼亮的眼神,几乎带着某种恨意,「再怎么漂亮,怎么有才情的姑娘我都看不上眼,我只要……」 只要什么?她茫然地看着他。 而他,像惊觉自己泄漏太多,狼狈地别过眼,许久,才哑声开口-- 「有时候我真恨妳,水月。」她呼吸一窒,唇畔噙着苦涩,「我知道。」 「妳根本不仅。」他冷冷撇嘴,旋身,大踏步离开。 她怔怔目送他挺直的背影。 不一会儿,他忽地顿步,「妳还想在那儿站多久?」 她愕然。 他回头瞪她,「雪愈下愈大了,妳真想在那里冻成一具冰雕吗?快进屋里去!」 他说得凶狠,她却从这样恶劣的口气中听出几许关怀,他是关心着她的。 虽然他对她说话的口气不是嘲讽,便是暴躁,虽然他偶尔会气她恨她,但她感觉得出,他关心她。或许他是除了紫蝶之外,真正算得上她朋友的人吧!可她却不得不辜负他的友谊,辜负他一番情意…… 「对不起。」她对着他的背影,低声道歉。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对不起。」 御书房里,风劲见到一等他下朝,便迫不及待找他兴师问罪的水月,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水月惊愕。这一向骄傲自负的男人,也会道歉? 他走近她,一把攫住她纤细的肩膀,「妳别担心,我已经派人跟着花信,暗中协助他,他一定会平安带解药回来的。」 「最好是那样。」她冷声道,退开一步,躲开他的碰触。 「还是对我这么冷淡啊?!」俊唇一扬,似笑非笑,「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让妳笑,但看来我还只会惹妳伤心而已。」他凝望她,好无奈似地叹气。 她瞪视他,没因他这半真半假的柔情忘了来意。 「你一直在耍我吗?」她质问他,语音清冷,眼神更是冰冽,「你明明说过,不会动公主一根寒毛的,为何在她的圣酒下毒?又为何眼睁睁看着紫蝶喝下去?」 他耸耸肩,「如果我说,下毒的人不是我,妳信吗?」 「那是谁?」明眸依然紧盯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是他们。」 他们?她凝眉,「你肯定?」她怀疑地睨他。 「是海浪探来的情报,不会有错。」 海浪?她一凛,眸光流转,直觉想找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蒙面男子。 「他现在不在这里。」他淡淡一笑,明白她想找海浪对质,「去替我办事了。」 去哪里?办什么事?她想追问,却知晓他绝不会坦白告诉她。 「还是不信我吗?」他笑问,彷佛看透她内心思绪。 她冷哼,「我从来就弄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 「是吗?」他笑容可掬。 她讨厌那样的笑容,「你不甘心把王座还给公主,对吧?」 「我是不甘心。」他答得坦率。「尤其在我还没搞清楚这位公主的真假之前。」 「你还是认为她不是云霓?」她扬眉。自从云霓在边境遇刺回宫后,风劲一直觉得她有些不对劲,甚至要她探问紫蝶。「你怀疑她是冒牌的吗?」 「不错,我的确这么怀疑。」风劲点头,顿了顿,眼眸蓦地点亮一丝诡谲,「妳认为我该把王位交给一个假公主吗?」 她一时有些迟疑,「火影他们……不可能弄一个假公主来充数。」 「那很难说。他们为了反我,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或许妳的火影不会,不过花信肯定会这么做。」璀亮的星眸嘲弄似地直盯她。 她气息一颤,直觉敛下眸,「他不是……『我的』火影。」 「何必呢?你们俩都快成亲了,干嘛那么见外?」他逗她。 「你明知我为何要跟他成亲。」她掐紧掌心,强抑胸口翻腾的怒气。 「我知道。」见她强作冷静的模样,风劲忽地微笑了,放柔声嗓,「所以才要跟妳说对不起。妳受委屈了,水月。」他抬手,握住她鬓边一束发。 「放开!」她倨傲地命令。 他不肯放,反而更加接近她,俯下头,撩拨她鬓边细发,「有件事我想再提醒妳一次。」 「什么事?」她凝立不动。 「我知道妳可能抵挡不了他热情的攻势,不过请妳务必保留处子之身。」他稍稍用力一扯她的发,暖热的气息吹拂她脸上,「千万别把自己献给他,我会吃味的。」 吃味?他凭什么这么说?都到这节骨眼了,他还要这样作弄她!她抢回发束,使劲推开他。 他微微一踉跄,并不生气,相反地,那俊俏的脸孔,酝酿迷人的笑意。 「我需要的,是一个清清白白的水月。」他说得坦然而邪佞,一点也不担心可能惹恼她。 她咬牙,正想开口,一道清脆不掩娇嫩的嗓音忽地闯进来。 「风表哥,风……」娇唤声戛然而止。 两人同时转过头,面向兴冲冲奔来书房的云霓,后者彷佛也察觉了房内不寻常的气氛,澄亮的眼在两人身上来回。 「你们在做什么?」云霓扬声问。 水月微微蹙眉。是她听错了吗?还是这句问话里真含着某种妒意? 风劲走向云霓,「没什么,我只是跟水月聊聊而已。」他展臂攫住她的肩,像哥哥般慈蔼地笑望她,「怎么?今天好像兴致不错,居然主动来找我?」 「你不是说,要跟我比赛飙马吗?」她仰起丽颜,红唇撒娇似地抿着,「我很期待呢!」 「妳真要比?以前妳每回比都输的。」 「这次不会了。」她好胜地扬起下颔。 风劲挑眉,好一会儿,伸手捏了捏她俏美的鼻尖,「既然我的公主表妹这么有兴致,我当然无条件奉陪啰,走吧!」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等等!」踏出门坎前,云霓忽然回眸,「水月,妳真的打算跟火影成亲吗?」 水月默默颔首。 「虽然预言是这么说,不过我还是想问问妳真正的心意。妳真的愿意嫁给他吗?」云霓很严肃地问道。 水月淡淡扯唇,「我嫁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千樱的未来。」 「是吗?」云霓沉吟,片刻,耸了耸肩,「好吧,那我也没话好说了。」她转向轻轻牵住她手的男人,「对了,风表哥,你不是说,要命御衣局替水月做一套漂亮的嫁衣吗?」 「嗯哼。」 「我有个主意,让他们做一袭火红色的嫁衣如何?要有凤凰鸟的图案,还要有一轮水月。」 「浴火凤凰飞水月吗?这个点子好,既隐喻了水火共生,跟水氏的族徽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么说你也赞成啰?太棒了!」云霓天真地拍手,看来很开心。「到时候我替妳主婚好吗?水月。」她兴致勃勃地问。 水月一窒,慢慢开口,「公主殿下亲自主婚,是水月的荣幸。」 「干嘛这么客气呢?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啊!」云霓嫣然笑道,「走吧,风表哥,飙马去。」 两人手拉手,背影相依偎,亲昵无比,水月怔然瞧着。 虽然怀疑她不是真公主,是冒牌货,但他待她,还是一如以往……不,他甚至更宠她了。水月惘然,在脑海玩味着两人方才的互动。 从什么时候起,云霓会用那么撒娇的口气对风劲说话了?而他,居然还掐她鼻尖?这两人……究竟怎么回事? 水月发现自己想不透,如坠五里雾中。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七日。 漫长的七日。 这七天,水月若不是去探望紫蝶,握着她的手静静陪她,便是跪在天神殿内的祭坛前,默默为好友的生命诵经祝祷。 日日夜夜,她低眉敛眸,长跪祭坛前,姿势永远那样端庄肃穆。 就算是雕像,也该跪累了。 巫女们担心她的体力,不时前来窥视,可她一直那么凝神专注,她们委实不敢妄自打扰;而她的脸色,总是那么白,她们看不出是因为疲倦,还是本来如此。 「好怕她就这么倒下去啊!」一个巫女找到正在默林里练剑的火影,对他碎碎念,「这几天祭司大人行斋戒,连水也很少喝,老是跪在祭坛前,又不让人打扰,连想劝她歇息也不成。唉,真急死人了!」 「她真的一直跪着?」火影听了,惊愕不已。 「是啊!请你去看看她吧,武士大人。你跟我们祭司是朋友,也许她肯听你的劝。 「这些天,难道没别人去看她吗?」风劲呢?难道他对水月不闻不问? 「没有。」 该死!火影眉头一拧,顿时怒上心头,他收起长剑,跟着前来报信的使唤巫女来到天神殿,果然发现她素黑的倩影端跪于祭坛前。 他放轻步履,缓缓走向她,她没察觉他的接近,他在她身后站了好片刻,她竟真的未曾移动分毫。她不痛吗?一般人跪这么久,膝盖早淤伤了吧? 他心一扯,粗声唤她:「水月!」 她似乎吓了一跳,肩头一僵,好半晌,才慢慢回过容颜。 火影身子一震。她的脸,苍白得吓人,似鬼一般,毫无血色。 「妳发什么疯?妳脸色本来就够难看了,何必非要把自己弄成一张鬼脸不可?」他气急败坏地拉起她。 遭他强硬一拉,她身子摇晃,踉跄跌入他怀里,他展臂撑持住她。 「使唤巫女告诉我,妳这几天不吃不睡,一直跪在这里。」 「我……只是为紫蝶祈福。」她解释,声音微弱,听得出全身虚软无力。 「祈福也不必这样折磨自己!」他斥责她,「我知道妳担心紫姑娘,可是妳这么做,又于事何补?」 「大神……会保佑她。」 「她是善良的好姑娘,不必妳这么做,大神也会保佑她。」火影冷声道,「妳跟我走。」 「去……哪儿?」 「吃饭去!」 「不,我……」她想挣扎,体力却不济,反倒因动作过剧,脑子一阵晕眩。 她要晕了?火影慌急地看着她,在她倒地之前,一把抱起她。 纤瘦的娇躯,轻盈得像梁上燕,他心一痛。这七日,她怕又清减了不少吧!他后悔自己因赌气没能早点来探望她,否则也不会任她形销骨立至此。 他抱着她回她房里,她整洁简单的房里,除了必要的家具,一点多余的缀饰也无,空荡荡的,雪洞一般。 根本不像个姑娘家的闺房。他叹气,小心翼翼将她放上床榻,然后,他俯下身,撩起她裙襬。 「你做什么?」她惊呼。 「我要瞧瞧妳的腿。」他威严地道,动作不停,很快将裙襬撩高至大腿处。 果然瘀伤了!他皱眉,瞪视那圆润膝头上那一片丑陋的淤青红紫,手指轻轻一掐,她肌肉立即随之紧绷。 「一定很痛吧?」他嘲讽问道,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为什么她总是不懂得照顾自己?他忿忿替她盖好被子,遮去那令他心烦意乱的淤紫。 「妳先休息,我让厨房弄点吃的来。」他站起身,到房外吩咐使唤巫女准备晚膳,又命人拿一罐活血化瘀膏来,坐上床畔,亲自为她推拿伤口。 在替她推伤的过程中,他一径抿着唇,神情不善,似是强抑着满腔怒气,可偏偏,那揉抚她膝头的手掌用劲又十分巧妙轻柔,一点也不让她感觉疼痛。 不但不痛,随着他掌指的巧劲,她只觉一阵清凉舒畅。 她怔望他,迷蒙的眼底,藏着千言万语。 他察觉了她的目光,挑眉,「怎么?妳有话想说吗?」 她心一颤,慌忙掩落睫。 「妳担心紫姑娘吧?」他误会了她的心思,以为她在担忧,「今晚是最后一夜了,妳怕花信赶不回来?」 「不,我知道他快到了。」她摇头。 傍晚,风劲派去的人已捎来信鸽,通知她这消息,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妳也派人一路跟着他了?」火影低低一笑,「花信要是知道,他自以为孤独凄凉的冒险之旅,原来身后跟了这么多闲杂人等,一定觉得很没面子。」 「你也派人尾随他?」她讶异。 「当然。我哪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去送死?其实我本来想跟他同行的,要不是……」他蓦地一顿,眸光一沉。 「你担心我吗?」她恍然。 他别过头,脸颊浮起可疑的暗红,「……花信要我留下来照看紫姑娘,他不放心。」 只因为紫蝶吗?她迷惘。 「怎么?难不成妳以为我是因为妳才迟疑吗?」看出她的不信,他拧眉竖目,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她看了,唇角不知不觉扬起,虽然那笑痕极淡、极浅,但不折不扣仍是个笑。 他懊恼,厉眼瞪她。 她心跳顿时加快,垂下眸,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问道:「火影,你会娶我吧?」 「……妳若执意想嫁,我就娶。」他应道,语气平板,不带一丝感情。「只要妳别后悔就好了。」 第四章 她会后悔吗? 嫁给他,她应该不会后悔吧! 水月坐在案前,一面梳着她那墨黑纯亮的长发,一面静静沉思。 案上,搁着御衣局送来的嫁衣,火红的丝料,看来耀眼逼人。 「好漂亮的嫁衣!」紫蝶走进房,望见案上的火红衣裳,眼睛一亮,「是丝料呢!」她赞叹,拿手轻抚过触感上乘的质料。 「妳怎么来了?」水月连忙拉她坐下,「身子好些了吗?怎么不多躺着休息?花信怎能由妳这样乱跑?」一连串的问话明白表露她对好友的担忧。 紫蝶笑了,「求妳别这么紧张好不?自从花信拿解药回来后,我们俩一起在榻上躺了大半个月,再怎么虚弱也都该恢复元气了。妳瞧……」她站起身,翩然旋转一圈,最后弯下腰,行了个优雅的宫礼。 「我精神好得很啊!」凝睇水月的眸水灵灵的,眸光灿亮。 见她这般神采奕奕,水月总算放下了心。 「我知道妳最近一直很替我忧虑,不过我真的好多了,我是大夫,难道还不清楚自己身子的状况吗?」紫蝶柔声道,握住她的手,「何况今天是妳大喜之日,我说什么也要来参加。」 大喜之日啊……水月一怔,白玉般的手臂撑住额,发起呆来。 「怎么啦?瞧妳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紫蝶在她身畔坐下。「是不是要出阁了,太紧张?」 她不语。 「莫不是嫌这嫁衣不好看?」紫蝶开玩笑,「我听花信说了,因为咱们樱染染不出这么漂亮的火红色,所以公主特地拿出羽竹国使节送的衣料,这种质料叫丝,是他们皇家才能穿的布料哦;还有啊,妳瞧这上头的彩绣,这可是御衣局的绣娘们花了七天七夜,精心绣出来的--凤凰彩鸟飞明月,好看吧?」 「是『浴火凤凰飞水月』。」水月淡淡纠正。 「浴火凤凰飞水月?」紫蝶翠眉一扬,初次听到这样的说法,颇觉新奇,「这么说,这火红色代表的就是火影,这明月就是妳啰?」 「嗯。」 「有意思。」紫蝶一拍手。「没想到公主有此巧思。」 水月没说话,怔怔地用葱白的手指抚过嫁衣上美丽的凤凰。 「怎么还是心神不宁啊?」紫蝶叹气,索性扳过她的脸,细细审视,「说吧,妳心底究竟想些什么?」 「没事。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比起明月,也许这只浴火的凤凰鸟,更能比喻成我吧!」水月幽幽道。 「浴火凤凰?」紫蝶一愣,片刻,忽地领悟这双关含意,「意思是,妳嫁给火影,能解救千樱于危难中,就像当年的浴火凤凰一般?还是……」她顿了顿,明澈的眸直视好友眼底。「妳会像这凤凰一样,让火烧,让火灼,受尽折磨?」 水月听了,眼底掠过一丝惊慌。 「妳怕火影待妳不好吗?」紫蝶问。 「不,当然不是!他怎么会?」水月急急摇头,「他不是那样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水月迟疑,无法对好友干脆吐露心情。 紫蝶看出她的犹豫,蹙眉,「妳是不是被迫嫁给火影的?」 「嗄?」 「雪祭那晚,妳宣布大神的预言时,我看见妳的手在发抖。」紫蝶静静指出,「妳好像也不愿意接受那样的预言,看来像是被逼的。」 「我没有!」水月否认,「我是……我只是因为大神这指示来得突然,一时难以接受。」 「只是这样吗?」紫蝶低头,更加逼近她的眼,「还是这预言是有人逼妳这么说的?」 水月心跳一停,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妳怎会这么想?」 「妳说呢?」紫蝶不答反问,凝视她的眼,还是那样清澄明亮。 她几乎不敢与那样的眼对望,再这么下去,怕她所有的心思都要被看透了。水月苦涩地想,唇一牵,强迫自己扬起清浅微笑。「这预言是真的,紫蝶,我相信我在水晶球里看到的一切。」 「妳的意思是,千樱近日真会遭逢劫难?」紫蝶惊悚。 「不错。」 「那该……该怎么办?」 「别怕。」这回,换水月握住紫蝶的手,安抚她,「只要我与火影成亲,这灾难大概可解一半。」 「真的吗?」 「嗯。」 「那妳为什么还要这么忧伤?」紫蝶低声问,仔细瞧好友的眼。 也许别人看这双眼,只觉得清澄冷冽得如同雪山下的冰湖,可她,却看到了那藏在最深处,朦胧的哀愁。 「我没忧伤。」水月别过眼。 「别骗我!」紫蝶不信。 看来是瞒不过了。水月苦笑,羽睫低掩,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火影。他玉树临风,剑术超群,要娶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是难事,偏偏被迫跟我绑在一起……」 「胡说八道!」紫蝶直接驳回她的话,「妳冰清玉洁,高雅端庄,他能娶到妳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呢!」 「紫蝶……」 「我跟妳打赌,火影能娶到妳,一定乐得不得了。」 「嗄?」水月愕然,「妳怎能肯定?」 「呵呵,这个嘛……」紫蝶故作神秘,「总之妳不必担心啦。」 真不必担心吗?水月无法像她这么乐观。 「来,时辰差不多了,我帮妳换上嫁衣,好好打扮打扮吧!」紫蝶嫣然一笑,双手捧起案上精致艳美的嫁衣,沁凉的丝料滑过指尖,她不禁轻叹,「这料子还真薄。幸而妳今晚要穿九重单衣,否则光只有这件嫁裳,恐怕会冻僵吧!做不成浴火凤凰,倒先成了冰山雪人了。」 水月闻言,噗哧一笑。她这个好友啊,可真宝呢! 「妳别笑啊,我是认真的。」紫蝶顿了顿,脑中忽地灵光一现,「对了,说到浴火凤凰,我忽然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凤凰浴火,是为了重生,其实并不算是一件坏事吧?」紫蝶眉目含笑,「所以妳嫁给火影,也未必不能幸福。」她一顿,将水月拉到铜镜前,在她窈窕的身前摊开嫁衣。 「真美!」紫蝶叹道,「妳换上后,一定好看得不得了,火影肯定要看呆了。」 水月眸光流转,望向镜中的倩影。自从正式担任巫女,她便很少揽镜自照了,女儿家常用的胭脂水粉,她也丝毫不沾。 一直以来,她给众人的印象从不是艳若桃李,只是冷若冰霜。 可现今那个在镜中的她,虽然肤色还是那么苍白,在一袭艳红衣料的掩映下,竟似也染上了几分春桃色,明媚好看。 「花信说了,火影这人虽然有些不知变通,脾气又固执,但不失光明磊落,是个君子,所以我想,他应当不会亏待妳才是。」紫蝶在她身后柔声道,「说不定,他就是那个能让妳温暖起来的人呢!」 他是让她温暖的人?水月怔想,雪般的颊,淡淡扫上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嫣红。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一定很乐吧?」花信瞇起眼,不客气地瞅视眼前凭树而立的伟岸男子。 明明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成亲的时刻了,他还要摆出一副冷酷淡漠的姿态,还练剑呢!趁早换上新郎服才是正经的吧! 「我不懂你说什么。」火影淡应,还剑入鞘。 瞧瞧,瞧瞧,还装傻哩。 「少在我面前摆酷了!」花信不以为然地撇嘴,「我知道你很乐。」他走向火影,故意拿手指点他嘴角。「这嘴角抬得这么高作啥?根本就在笑嘛,如此轻易就能抱得佳人归,我看你半夜作梦都会笑醒吧!」他啧啧地道。 「花信!」火影低斥他,黝黑的脸庞淡淡掠过一抹红。 呵,也懂得害臊啊。花信嘻嘻笑,星眸熠熠,点亮淘气辉芒。 见他这不怀好意的眼神,火影顿时懊恼,白他一眼,「笑什么?」 「我笑有人当新郎倌乐昏头了啊!」花信慢条斯理道。 「我哪里乐昏头了?」 「没有?那没事跑来树林里作啥?我瞧你定是心情太激动了,非得用这种方式发泄发泄不可。」 火影呼吸一窒,想辩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信见状,立刻知道自己料中了,嘻嘻笑成了呵呵笑,笑声爽朗。 原来练剑不是扮酷啊,是为了满腔兴奋不知从何宣泄,原来如此,他懂了,完全懂了!花信哈哈大笑。 这下,可完全激怒火影了,长剑再次出了鞘,「笑够了没?」他沉声问,冰凉的剑刀威胁似地架上花信肩颈。 「当然还没,还早得很。」花信继续朗声笑,没把这威胁看在眼底。 可恶啊!这家伙根本吃定了他不会真对他动刀动剑。火影暗自磨牙,心念一转,薄唇一扬。 「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我懂得你心里的忿怨。」 「我忿怨?」花信愕然。 「是啊,比起有人天天求亲,却还是没办法让佳人点头,将她娶进门,我的确算幸运了。」 花信立时停住笑声,横眉竖目,「你说什么?」 「我说,有人早也想,晚也想,连作梦都想娶老婆,对方偏偏睬也不睬,惨哦!」火影大声感慨。 「火影!」花信握拳,想上前给他一记,可身子却让一柄长剑给抵住了,动弹不得,气得咬牙切齿。 「你别上火啊,我也是实话实说。」火影火上加油。 「去你的!」花信终于受不住了,也不管剑刀无情,不顾一切往火影脸上挥拳。 火影迅速一回身,手掌接住他拳头,嘻嘻笑。 不愧是第一武士,反应够敏捷。花信无奈,也只能叹气,「得了得了,今晚是你大喜之日,我就当让你吧。新郎倌春风得意,做什么当然都顺手啰。」 「你本来武功就不及我,少说漂亮话。」火影丝毫不给好友留情面,收回了长剑。 「没错,我武功是不及你。」花信倒也坦然,「不过缠斗的功夫未必输给你。要是我坚持跟你在这地上扭打成一团,你怕也拿我没法子吧?」 「那倒是。」火影失笑,想起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要是把你这合该潇洒迷人的新郎倌搞得狼狈万分,恐怕水月也会怨我吧!」花信开玩笑。 火影却忽地蹙眉,沉默。 「怎么一提起水月,你又变回这张死人脸了?」 「没什么。」 「你怕水月不是甘心嫁你?」花信随口猜测。 火影脸色一沉。 他又猜对了!花信嘴角一扬,星眸灿亮,有时候,他还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聪明睿智啊! 「我说你也别庸人自扰了,火影,就算她不甘心与你成亲又如何?你想办法让她甘心不就得了?」 想办法让她甘心?火影迷惑。 「你呢,把她娶进门,天天哄她,日日疼她,待她温柔体贴,我就不信她能不感动?何况……」花信一顿,神秘地贴近火影耳畔,低声道:「我瞧你在床上应该也会百般讨好她吧?」 火影听了,脸一热,「你说什么!」他怒斥,猿臂一层,狠狠掐住花信咽喉。 「咳咳,算我……说错了。」花信喘不过气,只能求饶。 火影这才松开他。 「咳、咳、咳!」花信又连咳几声,他抚住还疼痛的咽喉,抱怨道:「你这家伙未免也太性急了吧?我不过说句玩笑话嘛,何必气成这样?」 「狗嘴吐不出象牙!」火影冷驳。 「是是,算我多话。」花信叹息,好无奈地双手一摊。「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他是狗?他自己才是狗呢!火影郁闷地想。 好不容易顺过气后,花信抬眸,还想抱怨些什么,可一见到好友深沉的脸色,他忽地一凛,跟着严肃起来。 「我知道你喜欢水月,也知道你其实很情愿娶她,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点你。」 火影神情一凛,动也不动,似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花信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深深刺痛他,「再怎么说,水月她毕竟跟风劲比较接近,这次会说出那番预言说不定也跟他有关。你……万事要小心。」 「……我知道。」 毋须花信多言,火影也能明白好友话中深意。他敛下眸,嘴角淡淡一勾,似是自嘲。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水火两大氏族要联姻了! 这场权贵结合、水火共生的婚礼不仅在宫中是件大事,对千樱国百姓来说,亦是美谈,从雪祭过后,摄政王将此事昭告了全国,大伙儿便一直引颈期盼。 如今,这特别的日子,总算来临了。 这天,是十五夜,明媚圆满的月轮,高挂夜空,?皎生辉。 王宫内外,张灯结彩,比之雪祭那日,更加缤纷热闹。 贵族仕女们各自换上了新衣裳,争奇斗艳,虽说并非这场婚宴主角,可谁也不想落了下风,尤其是未出阁的年轻姑娘们,索性将这场盛宴当成另一场夜樱会,吩能在川流不息的世家公子中,觅得未来如意郎君。 究竟谁会是那命中注定的良人呢?姑娘们蝶袖一展,半遮颜面,似是含羞带怯,但两丸墨瞳迸出的眸光,却是清亮而大胆。 「我看这场婚宴该改叫猎夫宴才是。」花信啧啧摇头,「妳瞧瞧这些姑娘家的目光,简直饥渴。」 「怎不说你们男人的目光才不怀好意呢?」紫蝶瞋睨他,「一个个色瞇瞇的,对每家姑娘都品头论足。」 「所以啊,究竟有谁关心今晚的男女主角是谁呢?还是自己的婚姻重要啊!」花信夸张地感叹。 紫蝶听了,翻个白眼。 见紫蝶不理他,花信黏上前,抓住她温软柔荑,「妳好歹表示点意见啊,小亲亲。」他亲亲密密地唤。 紫蝶脸一红,「别乱喊!」她急急甩开他的手。 「我没喊错,妳是我的小亲亲嘛。」花信呵呵笑,「都跟我同床共榻大半个月了,难道还不算我的人?」他暧昧地朝她耳畔吹气。 她耳朵发痒,心发慌,「谁、谁是你的人了啊?我们躺同一张床,是为了养病,什么也没做……」嗓音蓦地消逸。 「说不出话来了吧?」花信笑望她,眼神邪恶,「我们可是除了『那个』,什么都做了啊!」 「你!」紫蝶忿忿地嘟嘴,想辩驳,偏偏无从说起,忆起那段一同养病的日子,全身肌肤发烧发烫。 见花信看她的眼神愈来愈邪肆,她又是羞涩,又是生气,跺了跺脚,一把推开他。「你离我远点啦!」她娇斥,和他拉开一尺宽的安全距离。 花信可没那么好打发,又黏上来,「小蝶儿,亲爱的小蝶儿。」他声声腻唤,「我说妳快点嫁给我吧!」 「我不要!」她拒绝。 「嫁给我。」他再接再厉。 「不要。」还是不留情面。 这大概是他第一百次求亲失败了吧?花信叹气,「真不公平!连那个死人脸火影都能娶到老婆了,我却到现在还打光棍,真是奇哉怪也,奇哉怪也!」他连连抱怨,俊脸纠成一团,看来好委屈。 紫蝶噗哧一笑。 「妳还笑!这都该怪妳,不通人情,老爱欺负我。」花信可怜兮兮地指责她。 「乖,别难过了。」她拍拍他的手,摆出大姊姊的姿态,「今晚是你好朋友的大喜之日,你要开心些啊!」 「我哪里开心得……」 「嘘。」紫蝶拿手掩住他的唇,阻止他继续诉苦,「来了。」 花信调转视线,看见广场东边入口,两列负责前导的白衣巫女正盈盈走来。 乐声奏响,宫女们焚起熏香,夜风中暗香浮动,跟着,今晚的新郎倌穿着一袭滚黑貂毛边的大红裘衣出现在王宫正殿的台阶上,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他身后,负责主婚的公主坐在特地安排的金色座椅上,清丽的脸上笑盈盈。 「该去接你的新嫁娘了,火影。」她眨眨星亮的眼,朝火影比个手势。 他点头,慢慢拾级而下,刚踩上地面时,新嫁娘的倩影也同时翩然出现。 「哇--」 广场上,惊呼声此起彼落,众人睁大了眼,惊艳地瞧着那抹火红。 那是护国巫女吗?怎么和平常大不相同?总是一身纯黑的她,只不过穿上了艳红嫁衣,素颜轻抹胭脂,便像换了个人似的,美得令人失魂。 瞧瞧那精致的五官,那剔透的肌肤,还有那如春日流泉的墨黑发瀑……这哪里是平日那个冷若冰霜、苍白似鬼的女祭司啊! 「很美吧?这可是我帮着她打扮的哦。」紫蝶俯近花信耳畔,得意地说道,「你瞧瞧这些人,全看呆了!」 「……是啊。」花信定定神,收回惊怔的魂魄,目光一转,落定火影身上,「我看最吃惊的,还是新郎倌吧!我瞧他八成到现在还没回神。」 他说的不错,火影的确魂不守舍,自水月的身影映入他眼底那一刻起,他的心,便不知丢落何处了;他眼底、脑海,满满的都是她娇媚动人的形影。 他怔怔走向她,从一个巫女手中接过牵着她的彩带。 她扬起脸,清透澄亮的眸光望向他,他陡地一震,感觉胸口被重重一击。 「火影?」察觉他脸色不对,她犹豫地轻唤。 「妳……妳很美。」他哑声道。 她很美?水月愕然。从来没有人这样形容过她啊!这教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望着他。 而他,在醒悟自己说了什么后,霎时感觉狼狈起来,急急收起痴迷的心神,旋过身,领着她往殿前台阶走。 台阶上,两列巫女各站了一排,手中都握着根点燃的花火,新郎与新娘穿过灿烂的火树银花,在无数道羡慕祝福的目光下,来到主婚的公主面前。 公主起身,亲自赐给两人花火香,为两人点燃。 火影与水月举高细长的棒子,让美丽的花火在空中交会,缱绻缠绵。 点点烟花如春樱,旋舞洒落,即便到生命最后一刻,也坚持潇洒。 「恭喜你们。」公主笑道。 两人对望,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丝迟疑。 他情愿娶我吗?她想。 她甘心嫁我吗?他想。 烟花飞坠,辉映在她与他的眼,他们视若无睹,只想看清那藏在璀璨后的深邃幽思…… 「送、入、洞、房!」司礼官高昂的声嗓震开了那隔空交缠的眸光。 两人俱是心神一凛,这才惊觉婚礼还在进行中。 一名巫女捧着香钵,等着接下在他们手中烧尽的残香,按千樱国婚典的规矩,钵里的香油象征了新人永结同心,情爱绵绵,届时在喜房里点燃了,缭绕一室熏香,伴一对新人酣眠至天明,甜蜜迎晓光。 巫女捧着香钵离去后,火影收回彩带,直接牵起水月的手。 软细的柔荑,似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冷,彷佛还有些暖。他扬眉,奇怪地瞥她一眼,她别过头,粉颊嫣红。 是胭脂?还是羞赧?总是冷静自持的她,也有害臊的时候吗?火影胡乱猜测,不知怎地,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几乎有股仰天长啸的冲动。 只是这激动的好心情,在转过身,望见风劲远远对他们笑的时候,立刻敛去。 他看着他们……不,正确说来,他是看着她。 那阴邪的、狂肆的、霸道逼人的目光,胶着的对象,是水月! 火影神色一凛,不知不觉紧握掌心里的柔荑。 她是他的!水月……是他的!他握紧水月的手,在风劲意味深刻的注视下,高傲地抬起下颔,像头被惹毛的猛狮,暴躁地拉着她往他的「非影宫」走。 既然两人已经成亲了,水月便是他的人。不论风劲或任何人,谁也不许跟他抢,谁都不许! 他忽地顿步,展臂揽过水月娇躯,将她定在自己怀里。 「你怎么了?」她惊愕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狂躁。 「妳是我的。」炙热的眸紧盯她。 「嗄?」 「妳是我的!」他固执地重复,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水月轻蹙翠眉,正茫然间,眸光忽然捕捉到风劲的视线,身子顿时一僵。 火影感觉到她的僵硬,明白她正与风劲四目相接,胸口妒火更炽。 他们正看着彼此……在看着他的时候,她究竟想些什么? 愤恨、不舍?哀怨?还是浓浓的爱意? 火影懊恼地咬牙,一时克制不住,竟然捧起水月的脸,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火烫的唇占有而放肆地落下…… 石破天惊的一吻,从此在千樱的宫廷轶史里,写下浪漫的一笔。 第五章 在先王赐于火影居住的非影宫外,栽着一片梅树林,林树深深,是火影平常练剑的地方,也是水月每回从王宫正殿回天神殿必经之处。 偶然巧遇也好,有意徘徊也罢,两人曾无数次在此处相会,梅香隐隐,勾惹一腔回忆。 来到这儿,火影不觉缓下步履,负责提宫灯前导的巫女们讶然回首。 「妳们先离开吧!」他接下一盏宫灯,挥手屏退巫女们。 「可是……」巫女们犹豫着,照规矩,她们得将这一对新人带进喜房才行啊! 「退下吧!」水月在一旁接口。 「是。」既然祭司大人如此吩咐了,巫女们也不再坚持,先行离去,留下新人在默林里独处。 闲杂人等都退开后,火影牵着水月,来到一座红色凉亭。凉亭凭着梅树梅香,在林苑深处悠然静立,顶上八角状的飞檐,雕着美丽的凤凰鸟。 梁柱上,刻着一幅对联。 沐雪梅初绽,浴火凤重生。 水月在心底默念,扬首,看向一幅横匾,横匾上,是苍劲挺拔的三个字--梅香亭。 「还记得这儿吗?」火影低声问。 水月轻轻颔首。 「那年,妳八岁,我十一岁,千樱和羽竹间的争战刚刚结束不久,为了安抚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勇士们,先王在宫里举行了一场英灵祭……」火影停顿下来,思绪坠入当年。 那年,他们都还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随家人入宫参加国殇葬礼。 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们,虽然不曾像百姓们受过战争流离颠沛的苦,可却同样尝到了痛失至亲的滋味。 他失去了最崇拜的父亲。 她失去了最孺慕的姑姑。 他那位素来享有「战神」美誉的父亲,为了保护家国百姓,率领军队在边境守了整整三年。三年来,千樱官兵伤亡惨重,边城遭羽竹拿下数座,眼看着就要挥军直入王城。 幸而有他那位勇猛如虎的父亲,安下计策,一人单枪匹马杀进对方主帅营帐,不但斩了大将军的首级,还拿下当时御驾亲征的羽皇,逼迫他签下和平协议。 虽然最后他父亲仍逃不过万箭穿心的命运,但协议已成,羽皇也只能悻悻然退兵。 他的父亲,以自己的性命,为千樱换来短暂的和平。 而她的姑姑,则自愿和亲,嫁予羽皇为妃,以清丽绝尘之色,侍奉年岁足足比她大上一倍有余的老男人。 「我讨厌战争。」那时候,和他偶然这亭子里相遇的小女孩对他说道。 「我讨厌我们国家这么弱小,老要受人欺负。」她如是说,一张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墨眉倔强地拧在一起。 「我也讨厌战争。」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如此响应,「可这战祸的起因不该怪千樱,要怪就怪羽竹狼子野心。」 「就是因为我们国小力弱,才会惹来战端啊!」她反驳。 「怎不说对方恃强凌弱,野心勃勃?」他不同意。 「你的意思是,我说错话了?」 「妳是说错话了。」 「你!」她气得嘟嘴,跳起身,质问道:「你是谁?」 「妳又是谁?」 「我先问你的!」 「问人话前,先报上自己姓名,才是礼貌。」 「我……」她咬牙,紧绷的小脸依然冰雪般的白,可明亮的眸,却燃着熊熊烈火,「我是水月。」 她回话回得好不甘心。 至今,忆起她当时那气嘟嘟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火影仍不禁莞尔。 初次相遇,他们如两柄拔鞘而出的利剑,相互碰撞,火花四迸。 「……那时候的妳,脾气比现在呛多了。」火影拉回思绪,嘴角淡淡一牵。 水月不说话,端坐在椅上,水眸含烟,直视遥远的彼方。 火影一震,她真的……好美,今夜这袭红嫁衣,真把她整个人衬托得像朵丹芙蓉一般,美得令他心悸。 她一直迷茫地看着远方,片刻,纤纤五指忽地扬起,轻触发颤的唇瓣。 火影见状,全身肌肉倏地紧绷,体内一道灼热血流窜过,有股冲动,想一口含住那娇艳似樱桃的美唇。 她在想什么?莫非想起了方才的吻? 「……你看什么?」察觉到他饥渴的目光,她回过神,手指一落,芙颊更显嫣红。 「没什么。」他狼狈地别过眼。 她凝睇他,脸色忽红忽白,变换不定,长久,才幽幽开口:「你方才,不该那样做的。」 方才?她指那个吻吗?火影气息一促,「我知道。」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们以后怕要成为笑柄了。」她淡道,语气还是不疾不徐。 原来她是这么想,「我知道。」他懊恼,下颔紧绷。 她瞅着他,明眸蒙眬,教人看不真切,「我们都长大了,很多事情,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瞇起眼,「妳在暗示什么?」 她默然。 「我知道妳想说什么!」他蓦地怒上心头,掐抬她脸蛋,强迫她看着他,「妳想说,妳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藏不住情绪的小丫头了,对吧?」 「……」 「妳是不是想,我一个大男人居然还控制不住情绪,当众闹出那种笑话,令妳难堪?」他气恼地追问。 她摇头,「难堪……倒是不会。」 「只是瞧不起,对吗?」他冷道。 「不,你误会了。」她急忙否认。 「那是什么?刚刚那个吻,究竟让妳想到了什么?」 「我只是……忽然懂了。」 「懂了?」火影一愣。 水月敛下眸,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十指互绞。 她懂了,懂得他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他想要她,想占有她,他的吻,火热而霸道,重击她心房。 那时,她心韵狂乱,头晕目眩,一时间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瘫软在他怀里,由着他肆意所为。 她害怕他那样的强悍,害怕自己终会抵挡不住他的侵略,她,怕他…… 「妳知道吗?从前的妳,比现在讨人喜欢多了!」见她久久不语,他挫败地低吼,「现在的妳,像冰雕似的,冷得教人生气!」 她像冰雕吗?水月樱唇一颤,是啊,比起旁人,她是冷得像座冰雕。 现在的她,是千樱首席巫女,必须清心养性,以身作则,无故动情动性,只会折损她的灵力,对千樱而言,并无益处。 这冷,是应当的,在水月夜诞生的她,本来就注定了体温较一般人低,性子当然也得比寻常人冷。 这是应当的,就像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是应当-- 「火影,你可记得那时候你在这亭子里说的话?」她忽然问,语调清淡,依然冷透如冰。 这样的声嗓令火影烦躁,「当然记得!」 「你说,你讨厌战争。」 「我是讨厌。」 「那么,为了止战,你应该明白有些事,不得不牺牲。」 「什么意思?」火影拧眉,英眸炯炯。 她别过头,不敢看他,「我们成亲,就是为了止战,为了解除千樱的国难。」 「那又如何?」他冷声问。 「为了守护千樱,我的灵力绝不能在此时有一点点削弱,必须保持在最佳状态,因此……」水月停顿,方才还嫣粉的芙颊此刻白得吓人。 「因此怎样?」他催促她,「妳说啊!」 「……你不能碰我。」清冷的嗓音如冰刀,直刺火影胸膛。 他瞪大眼,胸膛遭她划了口,却怔得不晓得痛。 「妳说什么?」他问,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回过眸,眼眸清如水,冽如霜。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他不能碰她? 他不能碰她?! 她居然能以那么冷静的语气,说出那般绝情的话! 火影怒气勃发,握剑狂挥,斩树、斩叶、斩夜风,最想斩去的,是脑中那不曾稍稍淡去的雪色容颜。 可他,斩不去。 连日来,他发了狂似地练剑,慧剑挥了千百次,却斩不断一根情丝。 他懊恼,愤恨,脑中气血上升,蓦地仰天长啸,啸声连绵,愤慨激昂,划破沉沉夜色。 末了,他忽尔觉得累了,啸吟低哑,化成一声叹息。 她恐怕……一点也不在乎他吧!他颓然坐下,倚着树干,仰望黯淡苍穹。 苍穹无月无星,晦涩暗沉,正如他的心情。 他娶了个不能碰的女人!一个名义上委身于他,却仍妄想对另一个男人守贞的女人。 说什么为了保护国家,不能减弱灵力,所以必须保持处子之身--她当他是傻子吗? 火影嘴角一勾,勾起浓浓自嘲。这世上,没哪个男人比他更窝囊了吧?哪个男人能容忍娶进来的娘子这般侮辱?哪个男人能如他这般容忍她…… 该死的!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何得容忍她的任性,论道理,论规矩,他完全有资格漠视她的要求。 可他,漠视不了,在她拿那样清冷的眼神瞧着他时,他无法视而不见。 强要一个女人从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夜深了,风寒露重,饶是身强体健的火影,也开始觉得冷了。 该是回房的时候了。他站起身,虽满腔不情愿,却还是一步步越树过林,回到非影宫。 透过新房的纸窗,他能见到她的剪影在窗上晃动。她似乎正在梳发,低着头,握着发,玉手在发丝间温柔地穿梭。 那头墨黑秀丽的长发啊……他瞇起眼,几乎能想象那绝佳的触感,肯定如丝如缎,醉人心魂。他想着,方寸微乱。 下一刻,纸窗上的剪影淡去,她站起身,吹灭了烛火。 接下来,她想必拉上了床榻上那张隔开他与她的纱帘,静卧在床,倾听他归来的声音吧! 火影冷笑,站在原地,待房内所有细碎声响归于静寂后,方悄悄推开门屝。 室内昏暗,唯有案上一盏半明微亮的烛火,嘲讽般地迎接他。 他眼一抬,锐利的眸光直逼床榻上那一道纱帘--她果然还是拉下来了。 他怒上心头,冷冽地质问她:「妳打算用这纱帘挡我一辈子吗?」 「……」 窒闷的沉默更加激怒了他,握拳狠狠搥墙一记,「如果我真想碰妳,这一点用也没有!妳懂吗?」 「……」 「说话啊,水月!」 「……」 还是一声不吭。很好,她够狠,够绝! 火影愤然转身,踢开门,刚要跨越门坎,细柔的嗓音蓦地在他身后扬起。 「火影。」她终于肯开口了,虽然还是那样冷淡的嗓音。 火影咬牙,纵然胸膛里闷火放肆地烧,仍是停住步履。 「你要去哪里?又要喝酒吗?」她轻声问他。 「我去哪儿妳管不着!」 「你……不能再喝了,这些个晚上,你老是喝闷酒,对身子不好。」 「哈!」他嗤笑,「我不晓得妳还在意我的身子骨好不好。」 「我当然在意。」她淡淡地说,「我们是夫妻啊!」 他猛地旋回身,两道锐利眸刀往她身上劈去,她分毫不动,端坐在榻上,玉手执起纱帘,回迎他凌厉的眼神。 「妳真当我是妳丈夫吗?」 她默然颔首。 她竟有脸点头!他拧眉,瞠视她半晌,跟着一阵狂笑。 他走上前,一把从她手中抢过纱帘,「那就摘下这个!若妳还自认是我娘子,就别用这玩意儿挡在我俩之间!l 她默然,片刻,颤颤抬起雪白秀颜,「如果我撤去纱帘,你能保证不碰我吗?」清澄的眼底,掩不住犹疑。 轻颤的睫,发白的唇,真格是我见犹怜,可说出口的,却是那般伤人的话…… 火影蓦地一甩头,齿缝间迸出冷冽至极的讽笑。 到如今,她依然坚持守贞,为了另一个男人。他受够了! 「妳放心吧,有没有这纱帘我都不会碰妳。」他冷觊她,「烬管做妳的贞洁烈女吧,我不在乎!」 语毕,他不顾她祈求的眼神,转身离去,房门一甩,砰然声响在寂寥的夜里,听来格外令人惊悚。 房内,纤白的秀影却没有受到惊吓,敛下眉,垂下眸,编贝皓齿紧紧咬着唇,慢慢地,咬出一弯月牙印……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数日后,风劲忽然在御书房召见火影。 「瞧瞧,是我们春风得意的新郎倌呢!」火影一进门,风劲立刻搁下正在批阅的奏章,起身迎向他。 「这几天过得快活吧?」他朗笑问,「新婚燕尔,肯定是快活似神仙了。」星眸斜睨,异芒闪烁。 他在讽刺他吧!火影站立不动,强逼自己无视风劲试探意味浓厚的目光。 他不相信风劲不知道他和水月过的是什么样的新婚生活,这一切,肯定早在他计算当中了。 除非他还不相信水月,意欲藉此求证,看水月是否确实为他守住了贞洁。一念及此,盘旋在火影胸口的怒焰更加翻腾,他强自忍住,若无其事地看向风劲。 「摄政王找我何事?」 他的冷静似乎令风劲有些惊讶,俊眉一扬,嘴角似笑非笑,「何必这么急?我们都认识几年的朋友了,多聊几句都不行?」 火影懒得回话,神色冷淡。 「啧啧,新婚的人总是耐不住分别,我瞧你是放不下娇妻吧!」风劲偏还继续嘲弄他。 他不理会,冷觑着风劲,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见他的表情,风劲冷冷一笑,「看来你没什么兴致跟我好好聊聊,也罢,我就直说吧!」 他敛眉凛眸,端出摄政王的架子,「第一武士听令!」 火影右手搁在胸前,弯下腰。「请摄政王吩咐。」 「即日起,命你为临东边卫军校尉,协助训练边城两万兵力。」 什么?!火影愕然抬首,炯亮的眸逼视风劲,「你要我担任边卫军校尉?」 「不错。」风劲还是一贯教人摸不透的笑容。 他究竟是何用意?火影暗暗思忖。 「也该是磨练你的时候了,火影。」看出他的疑惑,风劲主动解释,「战祸随时会降临,你这个战神之子也该学着操兵练兵,以便到时能担起保卫千樱的责任。现今负责驻守临东边境的是我的伯父风翔,他老当益壮,可不是好惹的人物,你跟在他身边,肯定能学到不少。」 他懂了。风劲是想藉自己伯父之力来看管他,命他担任临东边卫军校尉,不但可轻轻松松监视他一举一动,顺便也能将他赶离王城。 这是某种调虎离山之计吗?火影瞪视风劲,试着从他那张美得过分的俊容瞧出一丝端倪。 「怎么?你不满意这项派令吗?」风劲明知他存疑,却不动声色地问,「或者你希望我将你派到临西边境去?毕竟那儿离火城近,现任的将军又是你叔父,我想他一定会待你很好很好的。」他刻意强调最后一句,有意挑衅。 火影自然明白他用意,俊唇一撇,「既然摄政王想要『磨练』我,那就派我到临东边境去吧!我没有异议。」 「你真的愿意?太好了。」风劲满意地点头,探手入怀,取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令牌。「这令牌给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边卫军的校尉大人了。」不等火影反应,他径自将令牌塞至他手里。「一旬后正式上任,你可以开始准备行装了。」 火影拧眉,正欲发话,风劲又抢先一步开口:「对了,你把水月也一起带去吧!」 火影一愣,「她也要去?」 「当然。她如今是你的娘子,你去哪里,她自然也得跟着。」 「你当真要她跟着我?」火影瞇起眼。 「有何不妥吗?」风劲扬眉,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我这一去,恐怕要大半年才能回宫一趟。」 「所以水月才更应该跟在你身边,好好照料你,打理你生活所需的一切,她可是你的娘子呢!」 「她也是千樱的护国巫女。」火影冷冷接口。 「你怕她不在天神殿,没人处理祭祀事宜吗?别担心,咱们千樱不缺巫女,看管神殿这等小事自然有人会做,否则当初我也不会放水月一年假,让她上西方大陆学医采药了。」风劲顿了顿,嘴角淡淡一勾,「何况比起掌管神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该做。」他意有所指。 看管他这个新婚夫婿吗?火影讥诮冷笑。 风劲却恍若没看到他不屑的神情,径自笑容可掏地问:「我想你应该会听令吧?第一武士。」 他真想一拳揍扁这笑里藏刀的男人!火影深呼吸,强抑冲动,凝聚全身的自制力。 「臣谨遵摄政王旨意。」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风劲要你上临东边城?」花信挑眉,刷地一声合上纸扇。 火影颔首。 御花园里,两个男人巧遇,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下来说话。 「他究竟有何意图?」花信单手捏着扇柄,陷入沉思。 「我也想不透。」火影摇头,「你刚从云霓那儿出来,她可有透露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提起那个失去记忆的公主,花信忍不住叹息,「她只说风劲最近似乎不再怀疑她了,像是已经接受了她是真公主。」 「是吗?」火影沉吟,「若果真如此最好了。要是真让风劲发现云霓失了忆,后果不堪设想。」一场政变怕是免不了。 花信赞同地苦笑,只是生性机敏的他,无法就此安然放心。「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起码风劲此时调你至边城担任边卫军校尉,绝对动机不纯。」 「你认为他是故意的?」 「嗯哼。」 「坦白说,我也这么怀疑。」火影抚着下颔,若有所思,「只是他究竟为何要调我离开宫中呢?莫非……」 他语未尽,花信已猜着他心思,两个男人交换深沉一眼。 「你认为真有可能吗?」火影沉声问,「我身为第一武士,手下却无一兵一卒,就算留在宫里也对他构不成威胁,他又何必费尽心机调我离开?何况他还命我为校尉,这不是反而让我有带兵的机会?」 「也许他是怕你我留在宫里,一有风吹草动,马上能调来家族兵力帮忙吧!」这是花信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 「你的意思是,他下一个动的人,会是你?」 花信意味深沉地点头,「只要你我都不在云霓身边,他就可以任意摆布她了。」 「原来如此。」火影会意。 「看来我们有必要先商量好对策……」花信蓦地一顿,眼角余光像瞥见了什么,剑眉收拢。 「怎么了?」火影狐疑,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在丛丛浓密枝叶的细缝间,一道纤纤素影轻轻晃过。 是水月。那端雅的姿态,窈窕的倩影,他绝不会错认。 他蹙眉,迅速拨开挡在身前的枝叶,细瞧。 远远地,他瞧见她走进一座亭子里,一个男人倚着梁柱,等着她。 「是风劲。」花信凑过来,「他们俩说些什么?」 火影不语,瞠眼瞪着亭子里两道相对而立的人影。他们交谈了一会儿,风劲递给水月一小包东西,她垂首接过,沉默不语,然后,他的手忽然放肆地抬起她光洁的下颔。 火影胸口一窒。风劲想做什么?他口干舌燥,眼睁睁看着风劲低下脸,一寸一寸逼近水月皎白的容颜……火影倏地旋身。 「走吧!」 「走?」花信一愣,「你的女人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不想走近听听……」 「听什么?」火影神色阴沉地打断他,「你以为风劲身边那么多侍卫都是假人吗?由得我们躲在一旁窃听?」何况光是看到两人如此亲昵便够教他这个做丈夫的面上无光了,哪堪再听他们俩的甜言蜜语? 他不听,也不想看! 「火影,我知道你不高兴,可是……」 「我说走!你没听见吗?」火影冷斥,不让好友有开口的机会,忍着满腔窜烧的怒火,率先大踏步离去。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妳怎么来了?」 紫蝶展颜一笑,停下捣药的动作,拿块干布拭净手,迎向忽然来到她这「枫叶居」造访的水月,她热情地挽着水月的手,拉她坐下。 「要喝点什么?我这儿有上好的羽竹茶哦!是他们的特使前几日送来宫里的。」说着,她就要转身去拿。 「不用了,我不想喝。」水月止住她兴致勃勃的举动。 紫蝶停下步履,定睛细瞧,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对,比平常更加苍白几分。 「怎么了?妳不舒服吗?」 水月摇头,淡声道:「我要去边城了。」 紫蝶一惊,「什么?」 「方才摄政王召见我,说他已命火影担任临东边卫军校尉,协助临东将军风翔操兵练兵,我得跟他一块儿去,三日后就出发。」水月解释。 「这么快?」紫蝶惘然,浓浓不舍在心口泛开,「这一去要多久?」 「难说,总要一年半载吧!」 「为何这么突然?」紫蝶喃喃,「莫不是战事真要来了?」 「……也许吧!」水月敛下眸,搁在案上的指尖,略略发颤。 紫蝶注意到了,秀眉一蹙,在她身畔坐下,握住她沁凉的手。 「妳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 「真的没有?」紫蝶不信。 「没有。」水月扬起眸,清澈的瞳底,看不出一点思绪,「妳别多想。」 紫蝶却不放弃,更加仔细地审视她,「妳跟火影……还好吧?」 「……很好啊!」水月淡应,表面若无其事,肩头却微微僵凝。 肯定有问题。紫蝶暗想,继续问道:「他对妳不好吗?」 「他对我……很好。」 「真的?」 「真的。」水月低语,眸光略微黯淡,「他对我真的很好,是我……对不起他。」 「什么?」紫蝶没听清。 「没什么。」水月勉强一笑,拍了拍好友的手,「多谢妳的关心,我没事。」 「水月……」 「对了,我想请教一些补身子的药方。」水月赶忙转开话题,不让紫蝶再追问。 「妳要补身子的药方?怎么了?妳身子不好吗?哪里不舒服了?」紫蝶急得就要拉起她的手把脉。 「不是我啦!」水月失笑。 「那是谁?」紫蝶迷惑,眨了眨眼,忽地领悟,「是火影?」 「嗯。」水月点头,「到了边城后,他肯定会很忙,我怕他……顾不上身子。」 「唷,听听这口气,挺像个贤妻嘛!」紫蝶嘲谴她,「还没嫁给人家多久,已经懂得操心人家的身子了。」 水月玉颊一热,不自在地别过眸。 「火影是练武之人,应该是身强体健的,我瞧妳也不必为他多费心。」 水月顿时忘了不自在,回过一双翦翦水瞳,「妳的意 第六章 过几天,他们就要上路了。 出了这座王城后,她与他,就真正踏上了命运的征途。也许他还毫无所觉,但她知道,迎向他们的未来绝不会是光明的。 在他受苦之前,她想为他,做一些事…… 水月收回漫游的思绪,藕白的手臂拿起菜刀,认真对付起一只躺在砧板上的鸡。 这双苍白玉嫩的手,做过最重的粗活恐怕只是采药熬药,如今竟要亲自斩开一只全鸡,教厨房里几个眼睁睁瞧着的宫女一阵惊慌失措。 「祭司大人,您去休息吧,这儿由我们来就行了。」宫女们见她拿刀的姿势笨拙,唯恐她切伤了自己,急着推她出去。 可水月不为所动。「我来。」她淡淡道,「这道人参鸡汤,我想自己做。」 「可是……」 「妳们别担心,我会小心不弄伤自己的。」 是吗?宫女们面面相觑,表情都是狐疑。 说这位伟大的护国巫女能预言卜卦,祈雨降灵,一语牵动千樱未来的命运,她们绝对相信,但说到她在厨房里的本领,恐怕还不如一个小女娃儿。 「祭司大人……」 「妳们别光在这儿看,去忙妳们的吧!差不多是晚膳时候了,不是吗?」 是啊,她们也的确该干活了,只是放下护国巫女一个人,她们又不放心。 「这样吧,我让秋月来帮您。」厨房总管试探道。 「不必了,我说过,这道汤我自己来。」水月一口回绝。 她的态度坚决,宫女们无法说动,只得由她去了。 身旁十几道监视的目光退开后,水月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虽说她早已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可都是在祭典祀礼上,在厨房里让一群人觉得稀奇古怪地瞧,还是第一回,更别说她们的目光里,除了担忧,还带着隐隐笑意。 大概是笑她不愧是新嫁娘,居然也会想要为夫君洗手做羹汤吧! 她们不晓得,她之所以会想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贤慧,只是想表达歉意。 她想对他说对不起,说不出口,只好以行动代替了。念及此,水月唇角一扯,淡淡苦笑。 她明白他的怒,他的怨,娶了个不能碰的妻子,饶是脾性再温和的男人,也难免愤慨,何况,他又是那么个性格刚硬的男子。 他,一定很恨她吧?水月敛眸,心口蓦地揪痛。这疼痛,一阵一阵,像刀割,又如绳绞,教她微微喘不过气。 握住刀柄的手一颤,她瞪着染血的刀面,怔怔地发起愣来。 最近,她的情绪波动好似愈来愈剧烈了,这对讲求清心寡欲的她,不是一个好兆头,这样的情绪起伏,甚至会让她有些慌。 不该这样的。从九岁那年,她成为见习巫女后,家族的长辈便一直谆谆告诫她不能动心动情,她也在一次次责罚中,逐渐学会控制自己。 为什么最近她有些变了…… 「啊!」尖利的刺痛陡地横过她指尖,她定神一瞧,这才发现在恍惚间,她竟不小心拿刀划伤了自己。 鲜红的血珠迸出雪白的肌肤,她赶忙将手指送入唇,趁周遭的宫女未注意前,湮灭证据。 专心点,水月。她命令自己,闭上眼,调整呼吸气息,待脑中思虑净空后,方展眸,继续对付砧板上的食材。 划肚剖肠,取出内脏,放血洗净后,她烧开一锅水,煮沸后,搁下全鸡,然后打开一个纸包,洒落事先预备好的药材。 一面搅拌,一面看火,待再次煮沸后,她提锅离开烧得旺盛的炭火炉,改放上另一个,小火炖烧。 「祭司大人,您到膳厅准备用膳吧!」 一个宫女走过来,「这汤炖好了我自会送进去。」 「不用了,就快好了。」水月摇头,展袖拭去前额泌出的细微汗珠。 她天生体温低,难得冒汗,这回在闷热的厨房里待上将近一个时辰,居然香汗淋漓。 流汗了呢!她低眸看着微湿的掌心,不但不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感到厌恶,反而莫名地有些高兴。 她也会流汗,她跟平常并无分别。她看着,淡淡地笑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成亲后,他们曾经数次同桌用膳,因为两人心中都存了疙瘩,所以气氛总是沉默窒闷。 可今晚,氛围却比往常不同。 「校尉大人。」负责上菜的宫女很识时务,火影才刚升官,立刻就改称呼。她一面奉上两盅盛好的鸡汤,一面兴高采烈地说道:「这人参鸡汤可是祭司大人亲自炖的呢!」 「是妳做的?」火影扬眉,望向坐他对面的水月。 水月默默点头。 「这些事让厨房去忙不就好了?妳身为祭司大人,亲自下厨不觉得浪费时间吗?」火影语带嘲讽。 「校尉大人,您这话就不对了。」宫女在一旁直摇头,「祭司大人当然是为了您才亲自下厨的啊!您们夫妻恩爱,做娘子的当然会想好好照料夫君的身子。炖个人参鸡,为您补一补,这可是祭司大人一片心意啊!」 「是吗?」火影紧盯水月,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水月心跳一促。他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下去吧!」 屏退侍奉的宫女后,火影掀开汤盅盖,深深嗅闻。 「这味道闻起来不错,妳肯定花了一番心思吧!」他拿起汤匙,轻轻搅了搅,「这里头都是些什么料?」 「都是些强身补气的药材。」水月轻声应道。 「只有药材吗?我看除了这些,应该还有些别的东西吧!」他意有所指。 「什么东西?」她不懂。 「妳心里明白。」他冷笑。 她不明白!他讥诮的神情令水月蹙眉,「莫非你怀疑这汤里下了毒?」 「我什么也没说。」他语气冰淡。 她心窝一冷,「如果你怀疑,可以不喝。」 「我没说我怀疑,妳不必作贼心虚。」火影搁下汤匙,举起温热的酒壶,为两人各斟一杯。「 来,敬妳。」 「敬我什么?」她冷问,还为他的话中有话感到生气。 「什么都行,不如就敬妳为我下厨炖这鸡汤吧!」他说,率先举杯喝干。 她端起酒杯,半赌气似地也一饮而尽,呛热的酒液灼烫喉头,却暖不了她凉冷的心,她忽地感觉悲哀。 她在气什么?她是为了表示歉意才炖鸡汤的,为何还要将气氛弄得如此之僵? 她想求和,不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很生气,火影,也许还很恨我,但我今日不想与你争论,也不想继续冷战,我是来……求和的。」 「求和?」剑眉一扬,掩不住讶异。 「我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她诚恳道,「虽然我们……无法圆房,但毕竟还是夫妻。」 「夫妻?」火影冷笑,目光犀利,「妳倒告诉我,这世上有哪对夫妻成了亲却不圆房的?」 她低垂螓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他冷哼。 她叹息,扬起容颜,不意跌入两汪墨深水潭,她气息一促。 他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的?而且离她好近好近,近得她都能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她局促不安地挪动身子。 「吓一跳吗?」他嘲问,猿臂一拉,将她圈入怀里。 她唇瓣发颤。 「别这么紧张兮兮的。」他拿拇指碾过她发白的唇,微笑清冷,眼神冷寒得足以让地狱结冰,「我说过了,我不会强要妳。」 她心跳加速。 「妳说的不错,我是很恨妳。」他面无表情道,「有哪个男人能忍受他的妻子都嫁给他了,还想着为另一个男人守身如mgi ?」 「我、不是……」 「妳想说妳不是为了风劲守身吗?」他冷问,「妳当我是傻子吗?」 「你听我说……」 「我不听了。」他低下脸,两根手指狠狠掐住她的唇,「这张美丽的、薄情的嘴,我不想再听任何从这张嘴说出的话了。」 火影……她想唤他,无奈嗓音堵在唇腔里。她的唇好痛,他毫不容情的捏掐,弄疼了她。 他看她的眼,闪着邪肆的光,那样的眼神,她从没在他身上看过。 这样的眼神,不是专属于风劲吗?怎么他也会如此看人,甚至还比风劲多了几分可怕的阴沉? 他看得她喘不过气。 「不用怕。」许是她眸中流露出惧意,火影忽地放开她,「我不会碰妳。」 他旋身,自斟酒,又饮了一杯。 「不过若是妳求我,那又另当别论了。」他闲闲补充。 这话令她微愣,他回过头,眸光阴冷,嘴角缓缓牵起。 意味深刻的冷笑惊慑了水月,她抚住律动急遽的心窝,忽地感觉不对劲。 这心跳,实在太快了,猛烈得她几乎撑持不住,还有她的身子,似乎莫名发起热来,体内的血流像在烧,在沸腾。 她睁大眼,抬起手臂,惊愕地发现一向苍白的肌肤竟漫开一抹嫣红,好似擦了胭脂。 这究竟怎么回事?她急促地喘息,仓皇地望向火影。 他倚着梁柱,双臂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你在酒里放了什么?」她指控地问他。 他耸耸肩,「比妳在汤里放的东西好,至少不会致命。」 「我没下毒!」 「是吗?」他冷觑她,「那风劲今天交给妳的小纸包里装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女儿家的荷包吧?」 「那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迷药啊!风劲说若有需要,她可以每晚调一点在酒里给他喝,让他沉沉入睡,不至于对她动手动脚。 她虽然接下了,却从没打算用在他身上,因为她相信他的承诺。 「火影,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妳敢说风劲跟妳之间没有一点默契?妳敢说他对妳没有私心?妳敢说今天你们在亭子里见面,没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他一字一句掷向她,愈到后来,愈是冰冷。 「你、你都看到了……」 「不错,我都看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居然毫不避嫌--妳好样的!水月,妳究竟有没有把我放在眼底?」「我、我……」她好难受,全身发热发烫,连话也说不完整。 「妳根本一点也不在乎我吧?」他恨恨地逼问她。 她无法回答,连他问了什么都听不清,脑子一片晕沉沉。 她好热,好热!这是地狱之火吗?怎么能将她全身蒸得如此之烫?就算是最酷热的炎暑,她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的灼热。 她不仅燥热难耐,体内深处还隐隐涌出一股强烈的渴望,那渴望,从脚底窜起,直抵下腹。 那渴望,从隐微到深沉,到轰然爆炸,在她眼前迸出点点星火。 「给我……给我解、药。」她颓然跪倒在地,语不成声。 「妳真的想要吗?」相较于她的热,火影的嗓音显得好冷。 「给、给我。」她使劲抓扯着衣襟,有股冲动,想将它撕破。 他嗤笑,来到她面前蹲下,抬起她忽红忽白的容颜。「这东西,唯一的解药,就是我。」 「什、什么?」她痛苦地闭上眼。他说什么,她听不懂。 「妳服下的,是一种名唤『思春』的药。」他冷冷地微笑,「思春,懂吗?」 思春?莫非是……一种春药?水月惶然一惊,在思绪迷茫间,领悟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她竟服下了春药,能使烈女变荡妇的春药…… 「你、太过分了!」她恨得咬牙切齿,猛然伸手抓住火影衣襟,可玉手一触及他坚硬的胸膛,下腹深处居然窜过一股暖流。 扭扯成了抚摸,她贴向他,意乱情迷地嗅闻属于他的味道。 阳刚的、纯男性的、蕴着淡淡酒气的味道,重击她心窝。 「想要我吗?」他哑声问,方唇暧昧地贴上她耳畔。 她全身激颤。她想要,想要啊!她恨不得能立刻剥卸阻挡两人肌肤相亲的衣衫,深深埋入他怀里。 「若妳肯求我,我可以考虑给妳。」他说,白牙轻轻咬住她耳垂。 她神智一昏,双手像自有主张,一把扯开腰间系带,黑袍下的单衣,因此若隐若现。 他看着她自解罗衫的动作,眸色一沉,染上浓浓欲望。 薄薄的单衣里,还有一件素色肚兜,系带在她腰际打了个小巧的结,他探手,主动解开那系结,接着,又替她褪下单衣,露出肚兜。 他想立刻占有她,想立刻摘下眼前这朵他总是可望不可及的花朵,他,想摘下她…… 「说妳要我。」他满头大汗,强自凝聚全身意志力,抬起头,离开她胸前恼人春色,直视她迷蒙的眼,「说妳要我,水月。」 她不说,不能说!纵使欲令智昏,水月仍没忘了自己必须守住处子之身,她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求饶。 「这么倔强?」他冷下眼神,「还是妳对风劲的爱当真如此坚贞?」大掌探入肚兜。 「啊……」她娇吟一声,妩媚柔腻的声嗓瞬间烫红了火影耳根。 她丝毫没注意到他的迷乱,一心为自己的吟声羞惭。 她好恨,真的好恨好恨。 「你别……这样,不许你……辱我……」从没有人胆敢如此对她,就连风劲,也不曾挑战她身为护国巫女的尊严。 「你、放开……」她迷离低语,想推开他,偏偏全身娇软无力。 他笑了,笑声清锐而冷。 他在嘲弄她,他不信她是真心想推开他。 他以为她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她迟早会投降,而他,气定神闲等着。 他竟敢瞧不起她! 水月狠狠咬牙,不知哪来的力气让她终于推开了火影,摇摇晃晃起身,踉舱地前进数步。 她像瞎子摸象似地,抱住了冰凉的梁柱,希望能藉此冷却体内的燥热。 可她泛红的肌肤不但没降温,反而烫热了梁柱,她尖叫一声,忽地发了狂地挥手扫去案上杯碗盘盏。 厅内所有能砸的、能摔的东西,都教她拿起来砸了、摔了,巨响惊动了厅外的宫女,急急推门抢进。 「发生什么事了?」她们慌喊,一见厅内的凌乱,再看到脸色潮红、衣衫半敞的护国巫女,全数愣在原地。 「没事。」火影板着脸,横臂抱起歇斯底里的水月,不顾她强烈的挣扎,一路将她抱回房里。 他锁上门,不许有人任意打扰,然后抱着怀里火热的娇躯,和她一起滚上床榻。 「你走开!走开!」水月尖喊,粉拳握起,气愤地搥打他,可一双修长的腿,却紧紧勾缠住他。 违心之论。她其实根本不想让他走。 她已经无法放开他了,就像他,也无法控制自己。 「说妳要我。」他命令她。 「我不要!不要!」她仍不肯认输,使劲推开他,在床榻上匍匐蠕动。 葱葱十指,疯狂地揪扯着床褥,银牙紧咬,咬破了下唇,可,还是灭不了体内狂燃的火烙,丝毫没有稍稍停歇的迹象,她好恨,又好怕。 快承受不住了,她已经开始感到痛楚,强烈的空虚在下腹蔓延,如火烧,如刀割,凌迟着她。 她开始抓自己,指尖如野兽的利爪,残忍地划过自己柔嫩的肌肤,划出一道道血痕。 「妳做什么?」火影一惊,急急扣住她的手,不许她伤害自己。 「你走开,放开我!」艳红的血,渗出她的唇。 「别这样,水月,别这样!」火影心惊胆战,她濒临疯狂的举动吓着了他。 为什么这么倔?为何宁愿伤害自己都不肯求他-声?只要她一句话,他愿意给她所有的温柔与疼爱啊!为何她就是不从? 「火影,火影……」她忽然痴痴唤起他,看着他的眼,氤氲泛红,慢慢地,孕育出莹莹泪水。「我好恨你,好……恨你……」 他惊慑,不敢相信自己竟弄哭了她。 「若我、若我今晚……你一定……后悔……」她重重喘息,言语难以连贯。 她脸发红,唇却泛白,衣衫因冷汗而湿透,紧贴住肌肤,勾勃出妩媚诱人的曲线。 她忽地抓住他臂膀,眼眸因情欲得不到抒解而布满血丝,牙关也因禁不住这极度折磨,一阵阵打颤。 「你、你会……后悔……」她颤着声道,娇躯开始痉挛。 他后侮了,他已经后悔了! 火影蓦地紧抱住她,「别再忍了,别忍了,水月!」 她为何这么倔?为何到现在还不肯投降?她知不知道,她体内的火种再不灭,可能会燃尽她的生命啊! 「是我错了,我错了。」他悔恨地道歉,悔恨地捧起她嫣红如醉的容颜,「对不起,水月,我……」 意欲赎罪的唇,遭她狠狠咬住。 他吃痛,却没喊一声,只是怔怔看着她,看着满脸愤恨的她。 她不许他碰她。虽然她已经痛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他能明白她意思,她不愿他靠近她。 究竟是太讨厌他,还是太爱风劲?不论何者,都让他苦涩难当。 他闭了闭眸,痛下决心,「我替妳……叫风劲来吧!」 她闻言,震惊地瞪他。 他苦笑,怜惜地替她拭去满颊湿润,「这药力太强了,妳一个弱女子绝不可能撑过今晚的,所以……」 所以就让风劲来帮她吧!献身给自己所爱的男子,她想必也愿意的。 虽然这对他而言,不啻一把利刃当胸插入。 他站起身,「妳忍一忍,我去……」 「不许去!」她尖叫,声嗓粗嗄却凌厉,「谁、谁都不行……不许……」她哽咽,泪水好似流泉,放纵倾泻。 他以为叫来风劲帮她,她就会甘愿受辱吗?他未免太小瞧她了,未免太看轻一个女人的志气。 哀怨与气恼,与体内情火交融,轮流焚烧她,她神智昏昏,欲求不满,恨不得立刻断气。她不认输,不能认输…… 电光石火的念头闪过迷茫脑海,她颤着手,扯下发簪,不顾一切刺向自己肩头。 尖细的惨呼,几乎夺去火影魂魄,他惊惧,无法相信她竟如此自戕身体。 她拔出发簪,正想再刺一记时,他赶忙抓住她的手。 「水月,妳疯了吗?」他焦灼不已,嗓音都变了。 「我……没疯。这痛……能让我……清醒……」伤口愈痛,就愈能令她淡忘那磨人的情欲,愈能让她恢复理智。 「你给我。」她伸手向他要回发簪,声嗓依然虚弱,眼眸却清明多了,「还我。」 火影定定神,手臂一甩,将发簪远远抛开。 「火影!」她怒喊。 「我不能给妳,我没法眼睁睁看着妳这么伤害自己。」他垂下眸,不敢看她指控的眼神,单手撕下自己的衣衫,替她包扎受伤的肩头。 包扎完毕后,他又撕下两条衣袖,当作绳子,将她双手绑在床柱上。 她惊恐地瞪着他,「你、你想干嘛?」 「别怕,我只是想帮妳。」他柔声劝慰她。 「你放开我!」她尖声喊。 他摇头,「我不想妳再伤害自己。」说着,他拿来一条巾帕,塞入她唇腔,不让她喊出声,也防止她一时想不开咬舌自尽。 「嗯……嗯……」她以为他要侵犯她,慌乱地扭动身子,踢动双足。 「别动。」他倾下身,刚健的体魄压制她,「小心动到伤口。」 她明眸圆睁,眉宇揪拢,鼻尖泛出滴滴冷汗。 她很害怕。火影心一扯,抬起右手,轻轻抚上她不停颤抖的脸。 「妳别担心,我保证不会夺走妳处子之身。」他哑声道,「妳相信我,过了今晚,妳依然会是那个清清白白的水月。」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用眼神问他。 「我只是想让妳好过点而已。」他叹息,低下热烫的唇,温柔地贴上她柔腻粉红的肌肤。 一整晚,他用他的手,他的唇,他满腔温柔的情意,爱抚她全身每一寸。 他用各种方法满足她,抚慰她,浇灭她体内灼热的火苗,充实来自女性最深处的空虚。 他将初尝情欲滋味的她,一次又一次带上最顶峰,却不让同样也欲火焚身的自己,有任何僭越之举。 长夜旖旎,春色无边,在他柔情的抚慰下,她不停战栗的身子终于得到平静,极致的痛楚与愉悦都淡去,只余浓浓倦意。 她掩落羽睫,在他温暖的怀里,困倦憩息。 而他搂着她,爱怜地瞧着她甜美静谧的睡颜,失眠到天明。 第七章 辗转难眠间,火影恍恍悠悠回到多年前某个夜晚。 那一晚,夜凉如水,因为白天刚下过雪,地上还抹着一层薄薄的银色粉妆,梅树林里,梅香隐隐,随风飘送。 而她,就跪在天神殿外默林的入口处,苍白的小脸对着神殿,面上毫无表情。 夜风寒凉,她只穿着见习巫女的白色袍服,衣裳单薄,显得那纤小的身躯格外瘦弱。 她就那么跪着,一动也不动,像尊冰冷的雕像。 「怎么回事?」他经过时看到了,讶异问她。 她抬头,见是他,水眸一瞪,「你看不出来吗?我被责罚了。」 「又被罚了?」他扬眉,「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做错了事。」 「做错什么?」她怎么三天两头老是犯错啊? 她不语,两办苍白的唇像蚌壳般紧闭着。 他蹙眉,「妳得在这儿跪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 他落下视线,观察她与地面接触的双腿,那儿,正微微打着颤--她想必跪了好一会儿了,已经开始体力不支。 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罚她跪在这样的冰天雪地?又是她那个身为天神殿祭司的阿姨吗? 「妳冷吗?」 她摇头。 「可是妳脸色很难看。」他直率地指出,「真的不冷吗?」 「我天生脸色就是这样的!」她白他一眼,「你别管我,快走吧!」 她要他走,他就偏不走。他挑层,索性在她身边盘腿而坐。 「你干嘛?」她瞪他。 他耸耸肩,径自取出巾帕,好整以暇地抹拭他随身携带的宝剑。剑刀银亮,在暗夜里绽放清冷辉芒。 她忍不住好奇,「这是你的?」 「嗯哼。」 「你会使剑?」 「当然。」他可是战神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会用剑? 「这把剑……叫什么?」 「出云。」他答,「这剑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他瞇起眼,若有所思地注视剑刃。 除了这把剑,父亲没留下任何东西给他,临去敌营前写的绝笔书,也只淡淡交代一句话。 父亲嘱咐他跟着师父好好练剑,成为天下第一武士。 可成为第一武士又如何?父亲已经死了,再无法分享他的荣耀了! 念及此,一股闷气蓦地堵在他胸口,他排解不了,只得低吼一声,起身舞剑。 剑影在默林里穿梭,如银龙掠空,若白蛇吐信,虽还没能臻于气势磅礡、大开大阖的境界,却也潇洒帅气。 她注视着他狂放舞剑的身影,慢慢地,翦水秋眸漾开某种淡淡的忧伤。 她看着他挑起枝头上一朵半开的红梅,停下急遽旋转的身影。 「你很想念你爹爹吧?」她低声问。 他没说话,拈起剑刀上的红梅,在指间无意识地把玩着。 「我也很想姑姑。」她敛眸,「家里传来消息说姑姑在羽竹国得了病,我好担心,好想立刻冲过去看她。」藏在衣袖里的手,激动地互绞。 「妳姑姑生病了?」他回过神,望向她,「严重吗?」 「我不知道,他们不肯告诉我,可我想,一定很严重很严重的!我姑姑身子骨一向弱,一辈子没离过家乡,如今却远嫁他国,我想她一定适应不了那边的水土,我想她……」她蓦地住口,食指送入颤抖的唇瓣间,紧紧咬着。 她咬得那么用力,像恨不得咬断自己手指似的。 他一惊,忙赶到她面前,「妳没事吧?水月。」 「我……没事。」她楚楚扬眸。 他一震。那凝漾在她眼底的水雾,是泪吗?她哭了? 彷佛看出他脸上的同情,她勉力戴上的坚强面具降间崩毁了。 「我真的很想去看姑姑。今天我听到消息,便一直求阿姨让我去,可她却狠狠骂了我一顿。」她展袖藏起泪湿的脸颊,「她说,姑姑既然已经嫁给羽皇为妃,我们便没什么理由再去探望她,她已经……不是水家的人了。她还骂我身为巫女,就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许我哭,更不许我闹,她说、她说……」她忽地哽咽,泣不成声。 「所以妳才被罚跪在这里吗?」他低问,已然猜出缘由。 「嗯。」 「妳真的很想见妳姑姑吗?」 「嗯。」她点头,十指紧紧拽住裙袂,「姑姑对我……很好很好的,要不是她,我可能早就被族人送进天神殿里苦修。她说,我的一生反正注定了困在那里,又何必那么早进去?不如让我多过几年快活日子……」说到这儿,她再度哽咽,急忙拿手掩去欲出口的呜咽。 又哭了。看着明明想哭,却拚命忍着眼泪的她,他摇摇头,胸口漫开一股奇异的不忍。 为什么那些人偏要把这么一个至情至性的小女孩改造成一个无血无泪的女祭司?只因为她是水月夜生的孩子,就注定不能像一般人念情动情吗? 他蹲下身,将指间的红梅簪上她发际。墨发红梅,衬着她白玉般的容颜,说不出的清雅动人。 她不过是个女孩啊! 他微微一笑,「妳想去吗?」 「去、去哪儿?」 「羽竹国。」 「什么?」她愕然。 「我带妳去。」他说,忽地拉起她的手。 她踉跄起身,一时腿软还跌入他怀里,他稳稳拥住。 「你是……你是说真的吗?」她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要带我去羽竹国?」 「嗯。」他笑望她,「妳敢跟我偷溜出宫吗?」 「我……我当然敢!」她使劲点头,羽睫还挂着泪珠,菱唇已绽开笑花。「我们走。」 于是,属于他和她的冒险旅程开始了。 那个夜晚,他借口师父命他出宫办事,瞒过守卫,带着改装的她悄悄出宫,隔天在市集上买了一匹马,骑马出王城。 一路上,他们东躲西藏,逃避宫内派来的搜寻人马,跋山涉水,最后则混在商旅车队里,进了羽竹皇城。 只是进城容易,进宫可难了,虽然水月向宫门守卫表明了身分,对方却不肯相信,坚持不让两个来路不明的孩子进宫。 他们无法,在宫外盘桓了几天,一日,意外遇上了出宫游玩的皇太子羽岩。羽岩生性贪玩,不学无术,因为被教书太傅逼得紧了,气不过,带着几名随从便溜出宫门。 那日,正值羽岩在路上作威作福,他看不过,出手教训了一番,才知恰好惹上了皇太子。 他心念一动,索性假装束手就擒,让太子的随从押他们进宫,再趁机逃跑,寻至病重的湘妃住处。 到如今,他仍不能确定当初一时兴起之举,是对是错。 他承诺水月,带她闯进羽竹皇宫里,让她见到了孤零零躺在病榻上的姑姑,结果,是粉碎了女儿家一颗脆弱的心。 若一个人的血液真能冻结,那她的血,想必是从那一刻开始降温。 当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姑姑消瘦地躺在榻上,气断魂离,身畔却不见任何一个人影…… 她的姑姑死了,死得那般孤寂,那般苍凉,断了气,却还无人知晓,任那失温的娇躯僵直地躺在榻上。 水月当场哭了,哀哀号泣,沉痛的哭声震动了他。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伤心,这么悲哀,这么让人不忍卒听。 那是满满的心酸与不舍啊,满到不仅仅涨痛了她的心,也让他胸口窒闷得难受。 他明白,她的心碎了,而他自己的,也因此拧成一团。 她哭了许久许久,哭到嗓子哑了,眼泪干了,哭到全身发凉发冷,跪在榻前的身子凝结成一根冰柱。 然后,她站起身,泛着血丝的眸子痛楚地望向他。 「我们走吧。」她说。 最后瞥了一眼最亲爱的人后,她别过头,颤巍巍地离去。 这一走,是别了她爱之如母的姑姑,更是别了以往那个会哭会闹、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她,从此变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水月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瞳的,是一片迷茫的白,许是太过疲倦了,她看不太清眼前的事物,她无奈地合睫。 肩头的伤口,刺痛隐隐,全身上下,更充塞着股说不出的酸沉。 她懒得动,也懒得去回想昨晚的一切,那伤痛的、折磨的、令她又羞又恼的一切,她宁可忘了,宁可当没发生过。 可是,忘不了。 渗透骨子里的酸疼时时提醒着她,促使她纵然倦极累极,还是免不了忆起那疯狂而漫长的一夜。 昨夜,她无意间服下了春药。 昨夜,她似个疯婆子般又叫又闹。 昨夜,她拿发簪刺伤自己。 昨夜,她让一个男人抚遍了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用他的唇与他的手,温柔地带领她一次又一次地攀到顶峰…… 她下腹忽地窜过一阵异样的暖流。是残余的药力未退吗?或者她已堕落到回味起那理当屈辱的缠绵? 水月脸颊一热,眼眶漾开水雾。大神啊,请让她快快忘了这令人难堪的一切吧! 「……妳醒了。」沙哑的低语在床畔扬起,是火影压抑的嗓音。 她一震,命令自己不予理会。 「我知道妳不想跟我说话。」他语气苦涩,「但妳身子虚弱,我让人炖了点滋补的汤药,妳喝点好吗?」 她沉默地扬起睫。她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那张脸,不似平常阳刚硬气,神情有些慌乱,带着点不确定。 「喝汤好吗?」他哑声问。 她不说话,不答应,却也没拒绝。 他展臂,意欲扶她起身。 「别碰我!」她忽地尖喊,手一挥,挥落他捧在手中的药碗。 匡啷声响,清脆震耳。 水月僵住身子,不敢置信地瞪向流泄一地的汤药,再看看自己一双发颤的手。 她怎么了?怎会如此激动?这不像她啊! 昨晚那泼妇般的形象再度回映脑海,她咬唇,懊恼自己竟克制不住情绪。 火影却没说什么,默默收拾后,重新盛了一碗。 「喝点好吗?」他再度问她,还是那么温和的口气,「妳身子虚弱,总得吃点什么补补体力。」 她不语,恼怒地瞪他。 「水月……」 「知道了,我自己来。」她深吸一口气,自行撑起上半身,想抢过药碗,却发现两条臂膀皆酸软无力。 「还是我来吧!妳很累了,别逞强。」他柔声道。 她咬牙不语。 看出她有软化的迹象,他微微一笑,舀了一匙汤药,慢慢吹凉,移近她唇畔,她默默啜饮。 他一口一口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喝,终于,他捧在掌上的药碗干了,他放心地吁了口气。 「谢谢妳。」 谢谢她?她讶异扬眉。 「谢谢妳还肯喝药。」他低低解释,搁下碗,「妳先休息吧!等会儿我让人来替妳按摩推拿……」 「不要!」她尖锐地拒绝。 他一愣。 「我不想让人……看见我这样子。」她的自尊,不允许旁人猜晓她昨晚的经历。 他恍然,暗责自己大意,「对不起,我粗心了。」 她别过眼。 他痴痴地凝望她冷凝的侧面,「水月,妳恨我吗?」 她绷紧身子。她当然恨他!恨他夺去了她身为女性的尊严。 「我想妳一定很恨我。」他涩涩自嘲。 她板着脸,不许自己流露一丝情绪,只有衣袖里微颤的指尖泄了她激动的心绪。 他看到了,湛眸闪过一丝懊悔。 「我知道我没资格再说什么,妳也一定不想听我解释,但我还是想……请妳原谅我。」 原谅他?他让她服下春药,害她做出那般羞人之事,还抚递她从来不曾让任何男人碰过的清白之躯……他还敢奢言要她原谅他? 清锐的眸光蓦地转向他,满是恨恼。 他气息一颤,在两束凌厉眸光的逼视下,差点失去了勇气。 「我会那么做,是因为我……太嫉妒了。」他坦承,「一想到风劲不知对妳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就忍不住烦躁,好想抓着妳,问个清楚明白。」 「若你是怀疑我背着你不轨,我可以告诉你,你错了。」她冷声道。 「我知道,我现在懂了。妳是真的守身如玉,除非妳愿意,没有任何男子能碰妳分毫。」 他闭了闭眸,昨晚她的宁死不屈,让他明白了这点。 就因为她宁可自戕,也不愿让他或风劲碰她,震惊了他,也让他强烈地后悔起来。 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懂她,原来他错了。 她的倔强,她的自尊,她的傲气,远比他想象的,还多上许多。原来他不是那么了解她。 「妳放心吧,水月。」他诚恳地看着她,看着她因极度愤恼而微微染红的容颜,「我再也不会为难妳,也不问风劲究竟为何要妳和我成亲了。既然他将妳送来给我,我就当……是天外飞来的福分吧!」方唇一扯,淡淡地微笑了。「其实我能得妳的陪伴,能日日见到妳,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很开心。」 情真意切的表白震动了水月,颊畔红霞退去,回复一向的雪白,她怔忡地看他。看着他若有似无的微笑。 「为什么……你会觉得开心?」 他没回答,只是淡淡地、浅浅地笑,那微笑,温柔和煦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怅惘。 她哑然。 「水月,妳原谅我好吗?」他低声下气地问。完全失了气魄的模样,无奈得令她心窝发闷。 她紧紧握拳。 「我知道我不可原谅,我知道我重重伤了妳,可是妳……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补偿妳?」他问得好卑微。 她心跳狂乱。 她不喜欢他这种表情,不喜欢他这种好似犯了十恶不赦之罪的模样,他是火影,是那个硬气高傲,总爱挑衅她、指责她的男人啊! 她不喜欢他这样! 「我答应妳,一定会让妳清清白白地回到风劲身边……」 「我已经不清白了!」她烦躁地打断他,心窝像有把火在闷烧。 「不,妳是清白的,水月。」相对于她的急躁,火影仍是一派低调的温和,「妳只是因为无意间服下春药,才不得不……」他黯然一顿,「错的人是我,相信若是风劲知道了,也绝不会怪妳。妳并没有背叛他,妳仍然保有处子之身,妳是清白的。」 她是处子,她可以清白地回到风劲身边。 他不停地强调这点,可不但没安慰她,反而让她更加愤恨。 他当她是什么了?她是个人,不是可以让两个男人转来送去的东西! 她不要回到风劲身边,她从未想过要待在那冷酷无情的男人身边。 「别说了!」她恨恨地喊,「你怎么了?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你昨天不是还那么气我吗?不是还说我在你的汤药里下毒吗?」 「我错了。」他沉声道。 「嗄?」 「是我误会了妳。」他说,望着她的眼清澈而温煦,「我现在才明白,妳不会那么做。」 她瞪她:「你……凭什么这么以为?」 「我相信妳。」他微微一笑,「既然妳说过妳不会害我,我就相信。」 她气息一颤,无法置信地试探,「若我……是骗你的呢?若我真害了你……」 「那就当是我的赎罪吧!」方唇勾起,噙着自嘲,「谁让我昨晚那么对妳?我们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 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 他怎能那么说?怎能如此轻松又漫不在乎?他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茫然,看着他温柔的表情,胸窝怒火顿时灭去,清清冷冷,教她身子一阵一阵发颤,难以克制。 「别说了。」她幽幽道,失神地捣住自己胸窝,那里头,正慢慢地绞成一团,既冷,又疼……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休养了两天,水月体力差不多恢复了,也是两人该往临东边城出发的日子。 火影命人收拾了细软衣物,打点得妥妥当当,临出发之际,才来房里找她。 「要走了吗?」已然做好外出打扮的她盈盈站起身。 「是时候了。」他点头,「花信跟紫姑娘说要送我们一程,他们和车队都已经在宫外候着,等我们跟风劲打过招呼后,立刻上路。」 跟风劲打招呼?她拧眉,眸底掠过一丝迟疑。 「他毕竟是摄政王,我这边卫军校尉也是他封我做的,按规矩,我是该去向他辞行。」 「既然如此,你去吧,我等你。」她淡道。 剑眉一扬,「你不去?」 她摇头。 「为什么?」 「没必要。」她好冷漠。 为何如此冷漠?就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别离了,这一去,怕要一年半载不能见面,她难道没有一丝丝不舍? 或者,是怕他不自在,所以才刻意不跟风劲辞别吧! 「妳不必这么做的。」他轻叹,拉起她的手,「走吧。」 「火影……」 「走吧!」他不容她推拒,强拉着她与他一同坐上马,往正殿驰去。 一路上,他能感觉到她的不情愿,甚至能感觉到她在他怀里的身子,僵得像尊雕像。 她是不是很厌恶他的碰触?自从那晚后,她恐怕再也不愿与他如此接近吧? 他苦笑,伸出一只手,拂去因风作弄,无意间贴上他脸缘的发丝。 柔软的秀发,香气暗浮,闻起来像是梅花内敛文雅的芬芳,招惹他方寸微乱。 他沉淀气息,命令自己镇静一腔情思。 要做个坐怀不乱的君子,当真不易,更何况怀里搂着的,还是一个他珍之爱之的姑娘。 他悄悄移动身子,往后坐一些,避免与她太过亲密。 他实在不该与她共骑的,只是若让她坐上另一匹马,怕她便会不肯跟随他一道去向风劲辞别。 他相信她心底,一定还是渴望和风劲见上一面的,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肋她完成心愿。 火影暗自叹息,拉着缰绳驰骋片刻,总算来到正殿外,他缓按马辔,还没来得及下马,几个宫女已抢上前请安。 「摄政王呢?」他问。 「他和公主殿下飙马去了。」宫女回应。 「飙马?」 「是。」几名宫女交换了一个又像羡慕,又似无奈的眼神,「近来他们好像比上瘾了,经常要跑上这么一趟,这会儿怕是在西侧的樱花林吧!」 「我知道了。」火影颔首,身子微微前俯,对水月说道,「看来我们得上樱花林一趟了。」 「……别去。」她低喃。 「什么?」他没听清。 她敛下眸,「风劲既然在忙,我们就别去打扰他吧!」 「什么打不打扰?他不过是骑马游乐,又不是忙政事,我们去凑凑热闹又何妨?」火影笑驳,缰绳一抖,轻喝一声,座下骏骑直朝西方奔去。号称品种上千的樱花林,是整座皇宫内苑的京华所在,邻近公主的「凤凰」宫,也与风劲所在「流风宫」相离不远。 每年到了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宫里会在这儿热热闹闹办上一场樱花祭,王公贵人们席地而坐,只见漫天樱吹舞,花雨缤纷,令人心旷神怡。 入夜后的赏夜樱活动更是高潮,未出阁的贵族仕女们会仿效民间习俗,悄悄在樱树上系上彩带,期盼早日遇良人。 平素常来往宫里的淑女贵妇,唯一不曾在这樱花林里系上彩带的,怕只有他眼前这位吧! 「妳结过彩带吗?」他忽问她。 「什么?」 「赏夜樱的时候,妳在这里结过彩带吗?」 她默默摇头。 他果然猜中了。若是她和其它的姑娘们一样系过彩带,许过心愿,今日就不会沦落到必须嫁给他的命运吧? 他苦笑,明知自己这样的想法很无稽,却是忍不住。 她想必,也很哀怨吧?怅惘的念头转过脑海,引来他心口一阵痛闷,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以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为什么当初不结?妳也是个女儿家啊!」 她闻言,身子一颤,「我是巫女!」她抗议,声嗓略微尖锐。 「是巫女怎样?」他蹙眉,不喜她以此为借口,「巫女就不是个女人吗?」 「……你不懂。」她哑声道。 「我是不懂,不懂为何妳身为巫女,就必须压抑身为一个人的情感?妳也是人,不是吗?」 她咬唇,不语。 而他忽然后悔起自己的冲动。他这是做什么呢?不是已经不定决心温柔待她吗?为何还要与她争论? 「对不起。」他温声道歉。 「别……你不要这样,不需要对我道歉。」这两天,他对她好客气,客气得令她着恼。「这不像你。」 「好,我不说了。」彷佛也看出她的郁闷,火影体贴地打住话题,策马入林,在一株株樱花树间寻找风劲的身影。 终于,他看到了,樱林深处的湖畔,两匹骏马悠然闲晃,快乐地吃草,灰色苍穹下,两道身影在水边依偎。 是风劲和云霓。 他刚要发话,却猛地认清那两人的姿势,面色不禁一变。 云霓躺在风劲膝上,她闭着眼,神情恬静,似是正甜甜睡着,而风劲低头静静看着她,一只手还有意无意把玩着她鬓边秀发。 然后,他俯下唇,轻轻在她娇俏的鼻尖印上一记。 火影倒抽一口气。风劲在做什么?他对云霓……难道有非分之想?云霓又为何躺在他腿上休憩?她不是很怕他吗? 「走吧!」 正当火影惊疑不定时,水月清声开口,那语调,还是跟平常一样毫无起伏,好似她对此情此景,一点也不意外。 火影蓦地低头,瞪视她冷淡如霜的侧面。 「妳早就知道他们不对劲了?」 她不答话,但这沉默,已意在不言中。 他心一扯,声嗓因气愤而发颤,「这是怎么回事?风劲究竟把妳当成什么了?」 「走吧!」她还是这么清清冷冷一句。 「妳怎么……还能如此冷静?」他不可思议地拉高声调,手拉动缰绳策马离开,「他做了对不起妳的事啊!」 「他没有。」 「还说没有?那方才那一幕算什么?」他气急败坏,恨不得立刻提剑架到风劲颈子上。「他不是喜欢妳吗?怎么可以……」 「你误会了。」她打断他。 「嗄?」 「你误会了。」她侧仰起头,凝向他的目光清澄似水。「风劲从来不曾喜欢过我。」 她说什么?他愣然,傻傻地瞧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八章 千樱西临羽竹,东北临雪乡,在这座孤悬于海上的岛屿上,算是疆土最小的一个国家。 但领土虽小,物产却丰饶,加以气候温和,适宜人居,千百年来,好似一只嫩鸡,东西两大国皆是垂涎不已。 只是两大国虽觊觎,却不敢妄动,因千樱历代皆有良将守边城,攻城不易,若是时日拖长了,不仅补给会出现问题,另一个大国也可能趁虚而入。 当年羽竹攻打千樱,是趁着雪乡连年天灾人祸,自顾不暇,而若不是千樱将帅兵卒个个抵死鏖战,最后擒得羽皇,逼他签订和平协议,恐怕千樱难逃亡国厄运。 如今,千樱由摄政王风劲治理,内政修齐,外边则与两大国密切来往,同时交好,借着羽竹与雪乡对彼此的忌惮之心,维持和平。 只是这两年,雪乡国内又开始闹饥荒了,新登基的君主年轻昏庸,镇日只知饮酒作乐,国势有衰败之迹象。 这两大国国力若是不再旗鼓相当,对千樱而言,并非一件好事。 战端怕会随时重新开启吧!念及此,负责驻守临东边境的老将军风翔冷冷一笑,眸光阴沉,闪动嗜血寒芒。 他站在城墙上,羽衣大敞,纵目往远处一片雪白望去。 冷峭的北风如刀如刃,毫不留情地刮向他的脸,他一点也不觉得痛,森薄的唇一径微扬。 战争,就快来了。刀光剑影的杀戮生活,他已期待许久,这十几年的无聊日子,像沙漏似的,一点点漏去他本来就不多的耐性,教他濒临发狂。 总算要结束了…… 「风将军,王城传来的密旨。」年轻的骑兵统领递给他一封密封书信。 这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名唤风成,跟风劲是同辈,也是风翔众多子侄之一。只是比起捉摸不定的风劲,他更喜欢这个唯他马首是瞻的晚辈。 风翔接过书信,瞧了瞧,封缄的紫金泥印是风氏族徽,显示这是一封来自风家人的密函,是风劲吗?还是其它人? 他拿指尖挑开密封的泥印,取出信纸,逐字扫读后,老脸面色一变。 「怎么了?将军大人,难不成是坏消息?」风成见他面色不豫,急急问道。 「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风翔冷笑,「摄政王要派火影来做校尉。」 「什么?他要派火影来?」风成皱眉,「为什么?」 「大约是要我好好鞭策他,顺便也看管他吧!」 「鞭策?看管?」风成一愣,忽地领悟,「这么说,摄政王打算……」 「没错,磨蹭了这么多年,风劲那小子总算要大干一场了。」风翔冷冷撇嘴,肯定侄子心中疑惑,「只是他也真是的,居然塞给我这么一个大麻烦!连水月那女娃也跟着一起来凑热闹,哼,有个武功高强的第一武士已经够头痛了,再添个冷冰冰的护国巫女,那小子明摆着不让我好过。」 「那怎么办?」 「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敢把麻烦往我这儿送,我就不怕接下。」风翔豪迈道,顿了顿,忽然嗤声一笑,「不过也得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平安到我这儿来。」 「嗄?将军的意思是……」 风翔不语,老谋深算的眼,闪过异芒。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冬天实在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时机。 本来天气就冷,寒风刺骨,刮得人全身上下不好受,再加上连日来大雪纷飞,教火影一行人一路走来格外辛苦。 这天,雪花又落下了,还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伴随着暴风在大地上席卷而过;看天候实在不好,火影纵然心急想进边城,也只能命车队暂时停下。 「怎么办?校尉大人。」一个带刀侍卫走上前来,「风雪愈来愈大了,看来我们今晚进不了边城,只能露宿于这山区了。」 「带人到附近瞧瞧,有没有民宅或山洞之类的。」火影命令道,「否则要在野外扎营一夜,也够我们受的。」 「是。」侍卫领命,带着几个身手矫健的人离去。 车队停下,火影调转马头,走向一辆篷车,掀开厚重的帘幕。 车里,水月坐在厚厚的软褥上,面前搁着水晶球,正打坐沉思,一道冷风刮进,她扬起眸,迎向一双深邃的眼。 「什么事?」 听闻她清冷的嗓音,火影一时似乎有些慌,「我……呃,只是想告诉妳,现在风雪太大,我们得找个地方扎营。」 「我知道了。」她轻声应道。 「妳……妳还好吗?肩上的伤还疼不疼?」 「已经好了。」她淡淡道,「昨天拆了绷带,伤口完全痊愈了。」 「是吗?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一直为她的肩伤挂怀吗?她心一扯,「你冷吗?」 「我?」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火影一愣,半晌,才找回声音,「我不冷啊!」 是吗?她默默望着他沾满雪珠的脸。 自从上路后,他总是一马当先,骑在车队最前头,将这辆温暖的篷车完全留给她。 为了怕打扰她,即便是休息时候,他也从不进来车里。晚间扎营,他让她睡在厚软的床褥被垫上,自己却只裹着一条毛毯,睡在一旁地上。 在不引起他人注目下,他尽量与她保持距离,想尽办法不来打扰她。 他想必以为,她还为那晚的事情恨着他吧?所以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身影太常出现在她眼前,惹她厌烦……念及此,水月心窝微微一揪,她转过身,从木箱里找出一只怀炉。 「这个你带在身上吧!」 「不用了,我不冷……」 「带着吧!」她不由分说,倾过身,藕臂探出帘幕,径自将怀炉塞进他厚重的大氅里,「你整天在外头,连怀炉都不带,万一着凉该怎么办?」她柔声叨念,语间淡淡的无奈,像似一个拿不听话的孩子毫无办法的母亲。 安置好怀炉后,她细心地替他收拢氅衣,还拿一条手巾替他抹去脸上的雪珠。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屏住呼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怎么了?」察觉他异样的眼光,她颊畔一热,「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不,只是……」他失神地看着她。 「只是什么?」她迷惑地看他。 只是他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关心他。她温柔的举动,叨念的话语,宛如小石子,在他心湖投下一圈圈喜悦的涟漪。 他以为她一定恨着他,一定巴不得别再见到他,没料到她竟会主动替他戴上怀炉,她关心着他呢! 「我……没、没什么。」他高兴得连话也说不清了,黑眸炯炯发亮,「我……我去瞧瞧他们找到扎营的地方没。」 语毕,他抖动缰绳,身下的座骑奔驰起来,虽是在雪地,这匹骏马脚步仍轻盈快捷,彷佛也感受到牠的主人飞扬的心情。 水月怔怔凝望他的背影,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雪刮痛了她的颊,她也毫无所觉。 他好像挺开心的。自从那个夜晚以来,他在她面前总是那般愧悔烦忧的神态,连一丝笑容也难得见到。 可方才,他的眉,他的眼,他端俊的唇,分明都含着笑意。 他在高兴什么?她不懂,可却隐隐猜到,一定和自己有关。 她正恍惚间,车外忽然传来轰隆声响,跟着,是一阵慌乱叫喊。 「水月!」撕裂心肺的呼喊穿过漫漫风雪而来。 水月一愣,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篷车车顶便轰然塌落,拉车的马儿惊惧嘶鸣,疾奔起来。 水月惊喘,双手紧紧拽住一根折弯的门柱,只觉篷车左摇右晃,几乎要解体。 她惶然,不知所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水月!水月,妳没事吧?」一团混乱中,火影焦忧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不自觉尖叫起来,「火影!火影!」 「妳别怕,我马上来救妳。」他喊,一个纵跃跳上狂奔的马车,紧抓住门把,掀开厚重的帘幕。 「妳有没有受伤?」他脸色苍白。 「我没、没事。」 「快抓住我。」他伸出另一只手,「快!」 「好。」她松开一只手,想抓住他,偏偏马车跑得太快了,又东倒西歪,她实在无法稳住重心。 「快!车子要坠崖了。」 「我、我看不到……」狂风暴卷她的发,遮住她的眼,她看不清他的手在哪里。 「我在这儿!」他喊,大手碰触她衣襟。 她感觉到了,颤颤握住他。 「抓稳了!」确定两人双手紧紧交握后,火影臂膀一个使劲,将她整个人带入怀里,然后抱着她往车旁一跃。 在两人身躯刚刚撞击地面那一刻,篷车也同时坠落山崖。 马儿的哀鸣,伴随呼啸的风雪声,听来格外凄厉。 火影抱着水月在雪地上连连打滚几圈,好不容易才停下跌势。 「妳还好吧?」一停止打滚,火影立刻抬头问水月。 「我、我……」她心惊胆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没从方才惊险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火影扶她起身,焦急地检视她全身上下,确定她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究竟怎么回事?」她颤着声问,「车子怎么会塌的?」 「有颗大雪球忽然从山上滚下来。」 「雪、雪球?」她愕然,「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火影摇头,眸色深沉。 这儿并不是容易土石坍崩的地区,无缘无故一颗大雪球从天而降,怎么想都不对劲。莫非有人故意要他们的命? 见他神色不悦,水月约莫猜出他心中所想,唇色顿时惨白。「现在……怎么办?」 火影不语,瞇眼观察山道状况。 大雪纷飞,遮蔽了来时路,何况他也不确定现在循原路回去是否安全,或许敌人正等着瓮中捉鳖。 「我们从这儿走。」他扬起大氅,将水月密密罩在怀里,搂着她往反方向走。 幸运地,没过多久,两人便在山壁间找到一个小凹穴,连忙侧身进去。 「外头风雪大,我们先将就在这洞里躲一躲吧。」 火影一面说,一面褪下大氅,拿剑在洞壁上凿了凹洞,挂起大氅当帘幕,堵住洞口。 挡去外头的风雪后,他回过身,梭巡洞内,在地上发现一堆还未烧尽的柴火。 「大概是猎人们留下的吧!」他大喜,拿长剑敲打碎石,迸出火星,点燃了柴堆。 火焰窜起,映染一洞融融暖光。 「快过来这里。」火影拉水月过来,要她在火堆旁坐下。 「妳身上好凉,不是感染风寒了吧?」他焦急地替她拂去沾上衣裳的雪花。 「没事,我本来体温就低。」她静静道。 「可也不该低成这样啊!」他情急地拉起她的乎,「瞧妳的手,都冻得发紫了。」说着,他拿自己的手搓揉她冰凉的指尖。 「火影。」她尴尬地轻唤。 「啊。」他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松开她,后退几步,直抵洞壁。「抱歉,我不是存心碰妳,我是……」 「我知道。」她止住他的解释。 他以为她恼了,更加手足无措,「妳……妳生气了?」 听听他问话的口气,多苦涩,多仓皇啊!她心窝一揪,「我没生气。」 之前还能不顾一切当众吻她的男人,如今不但对她说话礼貌客气,连偶尔肢体与她接触亲密些都会忍不住慌张。 究竟是他太小心?还是她折磨他太过?他就这么怕惹恼她吗? 她蹙拢眉,轻轻叹息,「你别这样。」 「嗄?」 「这不像你。」 「什么不像我?」 「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像你。」 他不语,默默地、深深地望着她,意欲从她眼中窥探她真正心思。 他还不懂吗?她忽地烦躁,翠眉更加收拢,「能不能别再对我这么客气了?」 他也跟着皱眉,「妳不开心吗?」 她板着脸。 「是因为我刚才……」碰了妳吗? 「不是的!」看出他脑中念头,她锐声打断他,「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朝他射去的两束眸光,满含瞋恼,「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客气?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妳不喜欢我这样吗?」 「不喜欢!」她干脆响应,仍然抑不住满腔焦躁。 她是怎么了?这么狂躁不安的情绪,一点也不像她!她一向心如止水,没道理如此起伏啊!她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 「水月,妳究竟怎么了?」 「我没事,我……」她倏地一顿,明眸圆睁,「你流血了!」 她瞪着他右手的上半截袖子,那儿,正缓缓渲染开一片红。 「哦,这个啊。」他漫不经心地顺着她视线瞧向自己右上臂,「一点小伤,不打紧。」 「为什么不早说?让我瞧瞧!」她急急走向他,解开他上衫,查看伤势。 伤口是一道长条形的伤口,宛如野兽的利爪抓过,虽然不深,但可能因为之前太过使劲,有些裂开了。 「可能是方才跌下来时被锐石给划伤了吧!」水月低喃,探怀取出手巾到洞外沾了些雪水回来,替他清洗伤口。 伤口清干净后,她又卸下腰间的衣带,细心替他包扎。 处理完毕后,她一直紧绷的容颜才稍稍放松,「好了,这样应该差不多了。」 他看着她恍若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一时情动,禁不住痴唤:「水月。」 「怎么?」 「……没事。」他别过头,不敢让她看见他的动摇,「我们恐怕得在这儿过夜了,妳饿吗?」 「你呢?你饿吗?」她反问。 「我不饿。如果妳饿的话,我想法子出去找点东西来吃。」说着,他转身就要出洞。 她忙扯住他衣袖,「你疯啦?这样的大雪天,你以为你出去能找到什么?」 「试试看,或许有呢。」 「不必了。」她摇头,「你就……就陪我留在这里吧,我一个人会怕。」她敛眸,故意装出害怕的模样。因为她知道,唯有这样才能打消他出去觅食的念头。 「妳别怕,我就在这里陪妳。」他下意识地拍抚她的手安慰她,可不一会儿,又赶忙松开自己踰矩的手。 连拍拍她的手,都怕她不高兴吗?她暗暗叹息,柔肠百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吧?」她低声问,看着他苍白的脸。 他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朗笑道:「放心吧,我身子健壮得很。」 「是吗?」她凝望他,伸手碰触他的额,「可是有些发热。」 「没事的。」他还逞强。 「坐下来吧!」 「嗄?」 「坐下来。」她柔声重复。 「哦。」他点头,呆呆地听命坐下。 她也跟着坐下,娇躯主动靠近他,偎入他怀里。 他身子一僵,「水月?」 「我有些冷。」 「嗄?」他愕然。她方才不是还说她不冷吗? 「抱着我。」她柔声命令。 他惶然,迟疑了半晌,总算展臂搂住她,只那双手,还微微发颤。 许久,两个人只是这样相互依偎着,一动也不动。 终于,火影打破了沉寂,「妳记得吗?我们小时候也曾像今天这样躲在山洞里。」 「嗯。」水月点头。 那是他们瞒着大人们,偷偷溜去羽竹国的路途上,有一天,突然下起了暴雨,狼狈不堪的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座破庙躲雨。 那天,两人淋得衣衫尽湿,她甚至染上轻微风寒,在夜里发起烧来。 因为找不到足够的柴薪,半夜火堆灭了后,他只得将不停打颤的她搂入怀里,利用自己的体温让她暖和。 「我总觉得……是我的错。」火影忽地哑声道。 「你的错?」她蹙眉,不明白他说些什么。 「如果我没带妳到羽竹国,没让妳在皇宫里看到那一幕,也许妳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 「是我害得妳心冷,害妳心碎。」低哑的嗓音里,蕴着浓浓自责。 莫非他这许多年来,一直以此责怪自己?她心口一揪,「不是这样的,火影,你……你一直对我很好。」 是的,他待她一直很好。或许会责骂她,或许老爱跟她斗嘴,或许总是用恶劣的口气同她说话,可她明白,他是关心着她的。 他真的关心她…… 「我总是惹恼妳。」他苦笑,「不知为什么,我好像特别容易惹妳生气。」 那是因为,从来没人像他对她那样说话。他总是嫌她太冷,嫌她像座无血无情的冰雕,他要她像个人,会哭、会笑、会生气的人。 所有人都期望她成为高高在上的护国巫女,只有他,要她像个人。 「其实你对我……真的很好。」她忽地眼眸发酸。 真的很好很好。他对她,也许太好了,好到她难以承受…… 「妳在哭吗?」他侧头,惊慌地看她泛红的眼眶。 她气息一颤,急忙别过头,「没有,只是被这柴烟熏了眼。」 「这木柴有湿气,烧起来呛人。」他柔声道,「妳转过来,别正对着火堆。」 「嗯。」她侧过身子。 他下意识更揽紧她,「累了吧?睡吧。」他打了个呵欠。 累的人,是他吧?一整天顶着风雪前进,后来又因为意外,忙着救她安抚她,还受了伤,就算再强健的身子,也撑持不住了吧? 她心酸地微笑,「你先睡吧,我还不倦。」 「是吗?我可真倦了。」他又打了个呵欠。 「睡吧!」她轻声道,掩落墨睫,默默倾听他稳定的心音。 洞外风雪依然狂暴,可洞里劈啪燃烧的火堆,还有他宽厚的胸膛,却让她觉得好安全,好温暖。 她合着眼,静静靠着他。 「……水月?」不知过了多久,他困倦沙哑的嗓音忽然扬起。 「嗯?」 「风劲当真没喜欢过妳?」 她睁开眼,水眸往他脸上一扫,惊愕地发现他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都临入睡了,还牵挂着这件事?又或者,这疑问已经困扰他心头许久了? 「他为何那么没眼光?」没等她回答,他径自喃喃低语,懊恼的语气似个不甘心的孩子。 为她不甘心吗?她一扯,又是苦涩,又是感动。 「妳这么好,为何他不喜欢妳?难道他……没有心吗?」 她苦笑。火影猜得不错,那个男人是没有心。 他很早以前便对她说过了,他不会爱上任何人,谁对他而言,都只是颗棋子而已。 包括云霓。 「他这么对妳,我真想好好教训他……真想……」沉哑的嗓音,缓缓逸去。 终于睡着了。水月抬眸,怔怔凝睇着这拥抱着自己的男人。 他闭着眼,剑眉气闷地收拧,方唇也不赞同地抿着,似乎在梦里,也想着要如何替她从风劲身上讨回公道。 在梦里,也疼惜着她…… 她喉头一紧,茫然迷惘间,胸臆逐渐漫开的柔情像根斩不断的细索,揪得她发疼。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两人就这么睡了一夜,隔天早上,雪霁天晴,天光从大氅的缝隙钻入,在洞壁上投下几道流动的光影。 火影首先从梦乡醒觉,感觉到怀里窝了个柔软的娇躯,身子不禁僵直。 垂下眼,视线落向胸前那张秀雅的容颜,心,怦怦地跳。 这不是作梦吧?这偎在他怀里的女人,真是水月吗? 墨黑的发,雪白的容颜,沁凉的肌肤--没错,这是水月。 她在他怀里,在他怀里! 未受伤的臂膀教她压得发麻,可他不敢妄动,怕吵醒了她。他甚至不敢呼吸,怕冰雕般剔透的她因此融化。 他只是僵在那儿,像尊石化的雕像,傻傻地望着怀中佳人。 他初次发现,原来她的眼睫那般浓密,那般卷翘,静静伏敛的时候看来好似收起羽翼的飞鸟。 而这只鸟,正在他怀里栖息。 他真愿能永远像这样拥着她,愿他的臂弯能永远成为她倦极时的归宿。 他缓缓低下头,更仔细瞧她,她秀致的眉宇、挺直的鼻、粉嫩的唇--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机会像这样看着她,在他还能这么做的时候,他希望能将她的五官、她的形影、她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印在脑海里。他要细细品味她,在她还停留在他身边的时候。 那么,当有一天她飞走了,他还能拥有对她的回忆。 他看着她,用眼慢慢地、温柔地爱抚过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用心来记忆这一刻甜美的滋味…… 弯弯的羽睫扬起,他气息一颤。 她要飞了? 他顿时六神无主,却勉强自己展露一个温和的微笑,「妳醒啦,睡得好吗?」 「嗯。」她茫然颔首,片刻,神智才忽然惊醒,不安地扭动身子,退离他怀里。 原先暖透的胸窝瞬间一冷。 「你的伤还痛不痛?」她柔声问。 他摇头,这手臂的伤痛还及不上他心伤的万分之一。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烧还没退?」她关怀地。 「我没事,别担心。」他安慰她。 她静静望他,沉邃的美眸像在问他: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没骗妳。」他淡淡微笑。 他真正骗她的,不是这件事。 他真正骗她的,是告诉她,他可以毫无条件地将她送回风劲身边。 他舍不得放开她,舍不得她走啊! 他猛然站起身,强笑道:「外头风雪应该停了,我出去瞧瞧。」 「火影。」她忽地唤他。 「嗯?」他回过头。 她看着他,水眸一下亮一下黯,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怎么了?」他温声问。 她懊恼地咬唇,像责怪自己没胆量,敛下眸,挣扎了好半晌。 「我……」她好不容易不定决心,洞外却传来阵阵叫唤。 「校尉大人、祭司大人,你们在哪里?」叫唤声由远至近,伴随着凌乱的马蹄声。 「有人在找我们。」 火影掀开拿来当帘幕的大氅,提剑走出洞外。 不远处,一个穿着千樱边卫军服的军官骑着马,领着一小队士兵四处察看,一瞥见火影,军官立即策马奔来。 「请问您是?」 「我是火影。」 「校尉大人!果然是您。」军官大喜,匆忙下马,「下官是临东边卫军骑兵统领,风成。」 风成?火影扬眉,是风氏的族人? 「因为两位大人昨日未能进城,风将军担心两位大人因为暴风雪在山区遇险,特命属下前来寻找。」风成毕恭毕敬地解释,「我们雪一停就出发了,找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找到您了。祭司大人呢?她没事吧?」 「我没事。」清冷的嗓音自洞口传来。 第九章 「你别太过分了。」水月冷声道,直视眼前灰发苍苍的男人。 灰发苍苍,显示他上了年纪,可并不表示老人甘愿服老,那眼皮下的眸,依旧熠熠有神,一身将军服,依旧威风凛凛。 他目光森冽地回望水月,「祭司『大人』说这话真让老夫惶恐。恕老夫驽钝,不知在不是哪里做错了,值得妳如此『指责』?」他状若客气地问,刻意强调的字眼却藏不住浓浓讽意。 水月不为所动,「我并没指责风将军的意思。您贵为大将军,哪里是我小小女子能指责的?」 「小小女子?谁敢说咱们千樱的护园巫女是小小女子?比起能呼风唤雨、传神旨意的女祭司,我这区区带领几万兵力的边卫将军算得了什么?」风翔这话说来,酸得彻底,心头不是滋味。 从三天前风成接来她和火影两人后,他便立刻察觉到真正麻烦的不是火影。火影再自恃武功高强,也得服从他这个长官的命令,倒是这个能直达天听的女祭司,丝毫不买他的帐。 真正能挑战他权威的,反倒是眼前这个女人。 就比方说这居高临下的城墙吧,平常这儿是绝对不许闲杂人等上来的,何况还是个女人,可她只是站在入口处,用那对冷澈如冰的眼扫了一眼守卫的士兵,他们便唯唯诺诺让开了一条路。 没人敢惹护国巫女不悦,即便是他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而她侍奉的主子,可是天上的大神啊! 开玩笑!谁敢惹她?别说他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就连他这个官位和她平起平坐的大将军,也得卖她三分面子。 愈想愈气,风翔眼角抽搐,差点挂不住平静的脸皮。 「我不是来挑衅将军大人的。」瞧出他脸色不好看,水月淡淡开口,「只是想建议您一件事。」 「什么事?」 「别拿火影的命开玩笑。」她一字一句道。 「什么?」风翔脸色一变,好片刻,才强笑道:「我不明白护国巫女的意思。」 「你明白的。」她冷冷道,「那天我们在山里碰到的意外,跟你有关吧?」 她猜到了!风翔皱眉,表面却大呼冤枉,「护国巫女此言可真折煞老夫了,我就算向上天借胆,也不敢得罪火家的继承人啊!更何况,我为何要安排那样的意外?我跟你们二位无冤无仇。」 「你的意思是,那件事与你无关?」 「自然无关。」 「那最好了。」水月颔首,似笑非笑地望着风翔,「摄政王将火影派来这里,是让你看管他,可不是让你糟蹋他的。」她淡漠道。 「妳……」风翔闻言,大是惊愕。她怎会知道风劲派火影来边城的用意? 似意欲解答他的疑惑,水月玉手探入袖怀,取出一块白玉雕琢的令牌,风翔见了,更加骇然。 「这样你懂了吧?」她低声问,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我……」风翔定定神,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懂了。原来妳也是……我们的人。」 原来护国巫女也站在他们这边,能得她相助,这通往成功之路,不会太远了。 迅速评估过情势后,风翔展眉,得意地笑了。 那尖锐而充满野心的笑声,教水月听了浑身不舒服,她旋过身,俯望内城墙下方武装整肃的军队。 狂风卷过,放肆地撩起她墨黑的发,与同样色泽深沉的衣袂,她动也不动,静静望着那独自立于队伍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孤身骑着匹黑色骏马,在内外两道城墙之间的广场上,与面前千军万马相互对峙,他们不肯听他号令行动,他也不愿就此认输。 「想要指挥我的人,可没那么容易。」风翔凑过来,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观察底下情势,「这些人个个骁勇善战,有些人还打过十几年前那场战争,凭他一个没经验的毛头小伙子,想操练他们?简直不自量力!」 对他刻薄的评论,水月只是轻淡一句:「火影脾气很硬。」 「是玛?我倒想看看这小子能硬到什么地步。」风翔冷笑。 忽地,城墙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嘶,火影策马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进队伍里,长剑出鞘,密密挡去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最后凌身一跃,剑刀前伸,勾起一顶插着孔雀花翎的头盔。 那顶头盔,属于风成,最受大将军赏识的骑兵统领。 这顶头盔一被摘下,所有人都呆了,不自觉往后退开,愣愣看着火影一个利落的鹞子倒跃,从容坐回自己马上。 擒贼先擒王。水月微微一笑,他果然深得父亲真传,不愧是战神之子。 「这……这小子果真有两把刷子。」连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风翔,都无法故作冷静,声嗓发颤。 水月垂首,藏去弯弯眉眼。看来,这些士兵再如何刁钻抗命,也毋须她替他担心。 他自有办法收服他们。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白雪渐消融,深情复重重。 随着时日过去,山头的积雪逐渐融了,化为清澈水流,逐日滋润了干涸的溪道。溪水捎来了早春的信息,虽然天候依然寒冷,但万物已不似深冬时那般沉寂,偶尔枝头上新发的嫩芽,又或岩缝里冒出的绿藤,在在暗示了大千世界即将苏醒。 最酷寒的时候,过去了。 正似她与他的关系,也一天天好转起来。 水月停下步履,痴立于一株梅树下,仰望枝头娇艳的红梅花。 最近两人的相处,不再像初成亲时那般剑拔弩张了,甚至可用和乐融融来形容。 知道他爱吃点心,她除了时时关照厨房准备给他,更经常在一旁跟着厨娘一块动手,亲自做给他吃;鸡汤补药更是少不了,心疼他每天工作辛苦,她几乎日日都备上一盅,要他喝下。 而他,也会经常带回一些小礼物给她。 有时是深山里沁凉的雪水,有时是买办在城里买回的发簪饰物,还有一回,他兴冲冲带回一匹质料上好的素绫,一进门,就四处找她。 「水月!水月,快来,我有样东西想给妳瞧瞧。」 「是什么?」她奇怪他兴奋的模样。 「这个。」他捧起素绫递向她,「妳摸摸这布料,挺舒服的吧?听说这边城里有个樱染女工,染色的功夫一流,我打算请她帮忙。妳说说,妳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颜色?」 「是啊,妳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总是一身素黑、也从不打扮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爱什么颜色?对她而言,生活从来便没有颜色的存在啊!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样啊,那我想想,嗯……像八重樱那样的粉色应该不错,或者像桦樱那样的浅紫,应该也很好看。」他拿着素绫在她身上来回比对,好认真地思索。 她尴尬,「不用了,火影,不必为我费这些神。」 「这没什么,不过是请人帮忙染色而已,而且春天快到了,难道妳不想做件漂亮新衣吗?」 「我不缺衣裳。」 「可却缺颜色。」他严肃地看着她,扳着她的肩膀来到铜镜前,「瞧瞧妳,老是一身黑,一个妙龄女子成天穿这样不觉得气闷吗?」 「这是祭司眼色。」 「妳现在不在天神殿,用不着天天穿祭司服。」 「可是……」她还想争辩。 他打断她,「妳虽然是个祭司,但也是个女人啊!不是吗?」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愣愣望着铜镜,镜中人一身墨黑,衬着一张容颜更显苍白……他说的不错,她看起来是灰暗而单调。「偶尔也换点新鲜颜色如何?」他柔声建议,「好像我们成亲那天,妳穿那身嫁衣显得多妩媚!」 妩媚?她身子一僵。她? 感觉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放开她。 「我、我没别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妳那天那样穿……呃,很好看,很……美。」 从来没人赞过她美。他却一连说了两回。 她记得成亲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冒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立刻就脸红了,让她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那种半欢欣、半羞涩的不自在,咀嚼起来的滋味,原来如此甜美……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来,霸道地打断水月漫然的思绪。狂风撩起发丝,垂落她眼皮,遮去了视线,她拿手收拢散乱的秀发时,不经意发现一朵落上发际的红梅。 她怔怔地取下那朵红梅花。 记得他们刚搬进这屋里的第一天,火影曾摘下一枝红梅,亲自插进花瓶里,捧来送她。他说这红梅开得很含蓄,却也很美,让他想起她。 她摊开手,痴痴凝睇着白玉般的掌中央,一点艳美的红心。 他说她像红梅。虽然她不认为这艳红的花和老是一身素黑的她能扯上什么关系,但这梅花却也让她想起了樱都王宫里那一片默林,想起他们在林里的无数次相遇。 这样的他们,牵扯的究竟是怎样一份缘呢?她看着掌中花,忽地惆怅。 前阵子樱都传来消息,说是羽竹和雪乡同时派遣使者进宫向云霓公主求亲。相信再过不久,公主就会做出抉择。 公主的决定,将会牵动整个千樱的命运,也会牵动她的命运。 或许这枝头的红梅还未完全谢去时,她和火影的缘分,便从此断了…… 「祭司大人!小心!」 一阵惊呼陡地自水月身后传来,她盈盈旋身,只见两个侍女仓皇朝她的方向奔来。 她颦眉,「怎么啦?」 「兔、兔子!」侍女们指了指她脚边。 她跟着落下视线,惊异地发现一只野兔正在她裙襬处惊慌地乱窜。野兔似乎被追得昏了头,辨不清方向,竟然一口气钻入她裙底。 侍女们尖叫,水月愕然,她凝立不动,感觉脚踝处有个毛茸茸的物体轻擦过。 「对、对不起!祭司大人。」两个侍女都快哭了,急急趴下来,「小的马上把兔子抓出来。」 接着,四双手同时往她裙下钻去,跟野兔玩起捉迷藏。 这算什么?水月哭笑不得。 「抓到了!」一个侍女兴奋地喊。 水月一翻白眼,「妳抓到的,是我的脚。」 「嗄?」侍女一愣,抬起头来,见她表情平板,以为她发怒了,紧张得整个人僵伏在地。 「对、对不起,大人,小的太鲁莽,小的知错了,请大人原谅,原谅小的啊!」她一面说,一面拿前额敲地。 「我没生气。」她淡淡道。 「什么?」侍女抬头,茫然看着她。 「我没生气。」 「可是……」水月的表情似乎无法说服那惊恐的侍女,还是垂下螓首,磕了又磕,「请大人原谅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兔子是厨房抓来做菜的,料不到牠却偷溜了出来,冒犯了祭司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水月无奈地望着这频频求饶的侍女。她真如此可怕吗?都说了不生气,这侍女怎么还是不相信? 她叹口气,主动撩起裙襬,让迷途的野兔能找着空隙钻出来,可这小动物彷佛在她裙底找着了安全感,竟然赖着不肯动。 两个侍女想动手抓,又不敢冒犯水月,只得双手合十,动之以情,「小兔子,兔子大人,拜托拜托行行好,你快出来吧!」 兔子大人?侍女们语无伦次的仓皇逗乐了水月,她蓦地出声一笑。 「大人?」侍女惶惶抬头。 「啊!」她急忙以手掩唇,想藏住笑意,可弯弯的眉眼,却来不及藏住。 这一幕,教正巧回来的火影撞见了,他噙着笑,深情地望着浅笑盈盈的水月。 最近的她,似乎愈来愈常笑了,不似从前,总是一张霜凝的雪颜。 正如近日逐渐消融的冬雪,她身上的冰,也逐渐融化了。 他心情飞扬,迈着轻快的步履走过来,「怎么回事?」 「啊,是你!」一见是他,水月眼眸一亮,而这明显的欢迎更加取悦了火影。 「怎么突然回来了?」她问。 「我回来拿点东西。」他微笑望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裙底,钻进了一只兔子。」她莞尔地告诉他。 「兔子?」火影先是愕然,跟着意会这情况有多荒谬后,不禁朗声大笑,「怎么会有这种事?难不成妳裙底下有兔子窝?」他嘲弄她。 「大人。」她故意严肃地唤他,凝睇他的眼眸亮晶晶,「您若是有空笑我,不如想想怎么帮忙我解决这困境。」 他还是笑。 「大人!」明眸娇瞋。 「好好好,我帮妳。」火影蹲下身,瞇起眼看准了,右手一探,果然手到擒来。他揪着野兔的双耳站起来,笑吟吟地道:「这就是罪魁祸首,妳骂牠吧!」 水月睨他,看野兔不停踢动四肢,无助地挣扎,不觉心一软,「给我。」她抱过胖嘟嘟的野兔,搔了搔牠可爱的长耳朵。 「这只兔子,就交给我吧!」她转向两名呆呆站在一旁的侍女,柔声道。 「咦?」两名侍女莫名其妙,「祭司大人要亲自宰杀这兔子吗?」 宰杀!这血腥的字眼惊了水月,她蹙眉,「我要养牠。」 「这东西是抓来吃的,不是拿来养的。」火影故意逗她。 「我要养牠!」她挑衅地瞪他,明眸炯炯。 火影心一动。他喜欢她这生气勃勃的模样,更惊喜她这女儿家般傻气又可爱的决定。 他回首,对侍女们笑道:「妳们都听见了,护国巫女要养这只野兔。从今以后,牠等于也是咱们千樱的圣兔了,谁敢动牠一根寒毛,哼哼……」他威胁似地瞇起眼。 「小的、小的不敢!」侍女们忙躬身作揖,「小的一定会好好尊敬这野兔……不,圣兔大人。」 这可笑的称谓逗得水月差点又要笑出声来,急忙咬唇忍住。 「妳们退下吧!」她庄重地挥挥手。 「是、是。」 侍女们退去后,火影望向水月,剑眉一扬,「圣兔大人?」他揉弄着下颔,煞有其事地咀嚼这称谓,「下回妳干脆带着牠一块主持祭典吧!」说着,又是一串爽朗笑声。 她没好气地睨他,「你不是要拿东西吗?」 「这就去拿了。」他笑,一面拉了拉兔子的耳朵,「妳就好好教导咱们圣兔大人一点宫廷礼节吧!」 他朗笑着离去,她凝望他挺拔潇洒的背影,菱唇不觉浅扬。 她看着,心怦怦地跳,气息逐渐急促。奇怪,这是什么感觉呢?为何只不过是看着他背影,她好像便有些喘不过气? 胸臆,宛若闷着什么,迫切地想抒发。像是种渴望,一股深沉的、浓郁的渴望,就像那个服了春药的夜晚,她也和当时一样渴望,渴望紧紧抱住他…… 天!她在想什么?她脸红心跳,在心底斥责自己,不许自己胡思乱想。深吸一口气后,她抱着野兔转身,走没几步,一个侍卫便迎过来。 「祭司大人,风将军想见您。」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你说什么?就是今晚?」听闻风翔的话后,水月大惊。 「没错。」风翔点头,老眼闪过一丝诧异。他奇怪水月听闻这消息后,神情为何显得有些激动。 「雪乡国的使者这么快就回国了吗?」 「早就回去了。公主决定选择羽竹国二皇子当天,他就气呼呼赶回国去了,还当着公主和羽竹国使节面前撂下狠话,说他们国王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薄唇勾起诡谲笑弧,「这下就算雪乡对我们宣战,羽竹想必也不会太过意外了。」 而这便是风劲的计划。多年来,他一直计划让公主和两个国家的求亲者陷入这样的三角关系,以便从中牟利。 如今,时机成熟,公主拒绝了雪乡国王的求婚,正好给了雪乡一个攻打千樱的借口,而这借口,也能说服羽竹相信。 这样,羽竹就不会怀疑,雪乡其实是借着佯攻千樱,取道千樱边境,悄悄进逼羽竹…… 「雪乡真的打算今晚就举兵吗?」水月再次确认。 「不错。」 这一天,总算要来了吗?这即将压向她的命运之轮,她,终究必须要面对了吗? 水月黯然,胸臆漫开浓浓苦涩。 「接下来,我们得先扫除一些障碍,尤其是妳那个正气凛然的夫君。」风翔讽刺道。 水月心神一凛,「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想,为了不让他有机会干预我们,最好把他调离这边城。」 「什么意思?」 「命令他当前锋,率领一部分兵力先行出东边外城迎击雪乡国的大军。」 水月一听,立刻猜到这老将军葫芦里卖什么药,「接着再关闭东外城门,不让他回来,顺道开西外城门,大大方方迎接雪乡大军?」 「不错。」 水月蹙眉不语。 风翔不怀好意地打量她,「怎么?祭司大人好像挺烦恼的啊,莫非是为妳夫君的安危担心?放心吧,雪乡大军不过是佯攻而已,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羽竹,我们不过是借道而已。」 「……我知道,我并不是担心他。」水月一整神情,不让老狐狸看出她内心思绪。「我只是在想,风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可真妙啊!让火影率部分兵力出击,不但可以将他挡在城门外,不让他有机会干涉其它兵力的移动,临西的火将军得到他出战的消息,一定也会不疑有他,说不定还急着派兵赶来支持,那就更加不会有人注意到王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她慢条斯理地道出风翔的盘算。 风翔扬眉,「护国巫女果然够聪明,老夫这点算计,全被妳给摸透了。」他笑,表面像是赞叹,眼色却略显不快。 这女人太过聪明,若不是风劲早收买了她,怕她今日便会成为一大阻力。只是,风劲真的完全收买了她吗? 他瞇起锐利的眼,「祭司大人该不会背叛我们吧?」 背叛?水月心跳一乱,表面却不动声色,「你为何会这么想?」 「虽然是因为预言才结合的,可妳跟火影那小子毕竟也算夫妻,相处久了,难免日久生情,妳方才似乎也很为他担心……」 「我说了,我并不为他担心。」水月打断他,端起冷如冰霜的容颜,「将军大人请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背叛摄政王。」 「是吗?」风劲阴冷微笑,「那最好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就是今晚。 今晚,她将迎向属于她的命运,她在水晶球里看到的命运。 过了这一夜,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也许,这将会是她与他的最后一夜。 最后一夜……水月深吸一口气,排开苦涩的思绪,捧着托盘,踏着清泠的月光,来到书房。 书房里,一片静谧,案边,火影正就着盏茕茕烛火,埋首于一本书卷上,察觉她的到来,他抬起头,爽朗一笑。 灿烂又温煦的笑容,如阳光般照拂她,她心窝一扯。这样的笑容啊,她还有多少机会能看见? 「累了吧?」她敛眸走向他,不让他看出她心底的动摇,「喝点参茶吧!」她将托盘搁在案上,掀开参茶的盅盖,引出一阵清香,又将两小碟点心,送至火影面前。 「妳怎么知道我饿了?」见到点心,火影眼一亮,随手便拈起一颗豆沙丸子,送入嘴里。 「谁教你晚膳不好生吃,光顾着和那些人讨论兵法。」她睨他,「不饿才有鬼。」 「我没好生吃吗?」他蹙眉,疑惑,「我明明记得我吃了不少米饭呢!」 「一碗,而且是囫囹吞枣,连菜也不夹,匆匆扒完了便忙着继续说话。」 「是吗?」他还是想不起来。 她的意思是,他把几个骑兵统领邀请来吃饭,结果根本没好好招待人家,席间还抓着人直议论兵法? 「糟糕!我这主人可真够怠慢的。」他自责。 「放心吧,没人怪你。」彷佛看出他心思,水月浅浅笑道,「我看他们一个个告退时表情都很兴奋,好像有什么大发现。」 「我告诉妳,真是大发现。」谈及这个,火影也兴致勃勃,「我们今天试摆了一套阵式,妳瞧瞧,就像这本兵书上写的……」他指着兵书,比手划脚地向她解释,「我们拿这阵法跟风成率领的骑兵队打,结果轻易击败了他们。」怪不得他会如此得意。水月微笑加深,「想必风成一定很懊恼了。」 「是啊!」火影眼神炯炯,「最近他们那一半军队老是吃败仗,我看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求我这个校尉帮他练兵了。」 为了证明自己确有操练军队的实力,也为了令当初被摘了头盔、气愤难忍的风成真正服气,火影将军队分成两半,一半由他统领,一半由风成主导,两边进行模拟对战。 虽然风成是正规军官出身,各种战术运用也相当娴熟,但遇上了火影大胆中不失细腻的战法,却也只能俯首认输。 「幸亏我父亲留下这本兵书,帮了我不少忙呢!」火影弹指敲了敲案上的书卷。 这本兵书是火氏一族历代相传的宝典,每一代皆有改良,从小被家族视为第一继承人的火影,不但早就熟读内容,微妙之处,也得长辈们尽心指导,再加上他个人精湛的武功及勇往直前的胆识,要折服风成这区区骑兵统领,容易得紧。 「我读了这本兵书这么多年,还是初次有机会实际操演,没想到还挺有意思。」他朗笑,彷佛把兵法竞技当成了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他对今晚即将发生的大事,还浑然不晓。水月怔忡地看他,看着那张神采飞扬、像孩子一般开怀的脸庞,她看着,目光温柔而深沉。 这样的他,这样爽朗而迷人的他,她真舍不得与他分离啊! 她将双手收入长长的衣袖,藏起颤抖的指尖,「陪我出去走走好吗?火影。」她忽地请求。 「啊!」火影这才惊觉自己似乎说得太投入了,「真抱歉,妳老听我说这些一定很无聊吧?」他不好意思地说。 「不,不无聊,我爱听。」她认真道,朝他嫣然一笑。 他心神一震。最近,她不但愈来愈常笑了,笑容还愈来愈甜美,勾惹得他神魂不定,手足无措。 她素白的雪颜,不似从前那般严肃了,偶尔也会同其它女子一般柔媚,清冷的声嗓,虽然听来还是那么冷,却不是毫无起伏。 冰雕融化了,这一直是他衷心的期盼,可有时候,他会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或者该说,他很怕去面对,怕方寸间一个把持不住,便要冒犯了她。 他许过承诺,绝不再碰她的……他连忙站起身,甩甩头,甩去脑中不受欢迎的思绪。 「走吧!我们去散散步。」说着,他率先踏出门坎,走入苍凉无边的夜色。 她默默跟随他,好半晌,两人不发一语,只是肩并肩静静走着,忽地,一阵冷峭的夜风吹来,翻卷她衣袂,他瞧了她一眼,迟疑一会儿, 第十章 冲天的火箭,是千樱边防的探哨用来示警的信号,表示有大军进犯边境。 风翔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命火影担任前锋,率领两千骑兵先行出外城,迎击敌军,其它兵力则分别部署左右侧翼及后卫,在内外城之间的广场整肃队形,随后支持。 分派完毕后,风翔望向火影,「派你做前锋应该没问题吧?火校尉。」这话问来,意带挑衅。 火影却只是不愠不火地响应,「将军命令,下官自当谨遵。只是下官初来乍到不久,便担任此项要务,恐怕经验不足。」 「怎么?」风翔扬眉,「难道你怕误了大事吗?」 「我只怕其它弟兄不服气。」说着,火影清湛的眸光一一扫过几名骑兵统领。 通常前锋这任务,不都是军队里最骁勇善战的军官来接下的吗?奇怪的是,就算平素最好大喜功的军官,此刻也都乖乖默立一旁,没人抢着当前锋争功劳。 是风劲御下太严,不容属下争议呢,还是事情另有蹊跷? 火影微微拢眉,目光朝两个与他较为交好的骑兵统领望去,他们却同时转开视线,他心下更加狐疑。 「呵呵,我瞧火校尉是多虑了。由咱们千樱国的第一武士担任前锋,谁敢不服气?」风翔呵呵笑,老谋深算的鹰眸,锐利闪亮。 火影深深看他一眼,「既然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这就马上出发。」 他退下,立刻开始张罗出战事宜,正在广场点兵马时,两个骑着黑色骏马的传令兵吸引了他注意。 「你们去哪儿?」 「启禀校尉大人,风将军派我们送军报。」其中一个回道。 「送去哪儿?」 「一封送王城,另一封送往临西边城。」 送临西边城?火影扬眉。都还没弄清楚状况,风翔便忙着跟临西边卫军讨救兵了吗? 他沉吟片刻,向人讨了纸笔,潦草写下几句,封入家族专用的信笺,交给欲前往临西边城的传令兵。 「临西边卫将军是我叔父,你顺便帮我把这封信也交给他吧!」 「是。」传令兵恭谨受命。 目送一人一马的背影离去后,火影方转回身继续点兵。这两千骑兵恰巧都属于平常跟着他一同演练兵法阵式的那群人,彼此之间已有默契,因此他指挥起来格外驾轻就熟。 点齐兵马,火影右手高举,东外城门开启。 令旗在空中飞扬,两千骑兵昂然奔入夜色,队伍移动虽快,却井然有序,不一会儿,前锋军全数出城,城门再度紧闭。 广场沉寂片刻,忽地,几名骑兵统领骑马窜出,一排排士兵高举着火炬,将沉沉暗夜照得亮眼,一片肃静中,着上军服的老将军站上内城墙,居高临下,好不威风。 「各位,你们都明白自己的任务吧?」声若宏钟的声音传遍广场。 「明白!」士兵们拿标枪点地,以整齐画一的吶喊为应,声动静夜。 「这几年来,我们兢兢业业,努力不懈,为的就是这一天,这荣耀的日子终于来了!从今以后,我们只为真正有资格、有能力统治千樱的主君而战。」风翔振臂高呼,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光扫过广场。 众官兵们凛立原地,神情皆是肃穆。 风翔右手平举,示意战鼓敲响,一旁静立的风成跟着主动率领士兵们喊口号。 「为主君而战!」 「为荣耀而战!」 呼号声响彻云霄,众官兵士气高昂。 「很好。」风翔满意地点头,「光明的未来属于真正的强者,出征吧!」他扬声喊,右手往樱都的方向一指,内城门应声开启,「让我们向王城……」 「且慢!」清亮冷澈的声嗓忽地响起,打断了风翔的指示。 众官兵一愣,无数目光同时往声音来处集中。 一个清俏的五影从城墙后方走出来,在月光下逐渐显现-- 是护国巫女!众人愕然。 风翔皱眉,眼底掠过一丝冷意,「祭司大人有何指教?」 水月不语,盈盈来到城墙边,扬起衣袖,举高一面白玉令牌,令牌在火炬照映下光芒温润,优雅而贵气。 「这是摄政王交给我的,见此令牌如见主君。」 是主君的令牌?怎么会在护国巫女手上?众官兵面面相觑,顿时不知所措。 「主君要大家留在这里,保卫边城……」 「妳胡说!」风翔又惊又怒,没料到水月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明明要我们进王城!」 「他要你们留在这里。」水月直视他,嗓音清冷,「你要违抗主君的旨意吗?」 风翔冷笑,「若果真是他的旨意,老夫自然不敢不从。就只怕是背叛者假传旨意,捏造事实,老夫若是糊里胡涂听了,反倒坏了大事。」说着,他拿出袖怀里的令牌。「我这可也是主君给我的呢,他给我的命令可跟妳大大不同。」 水月见他拿出令牌,唇角一勾,盈盈上前,将自己的令牌与他的一合。 两面令牌,恰巧合成一面,中间镂空处清楚地勾勒出一只振翅翱翔的鹰,正是风氏的族徽。 见状,广场上士兵一阵哗然,风翔亦惊骇无比。水月冷冷瞪他,「你瞧,这两令牌能如此契合,表示我这半面绝不是假货,是摄政王亲手交给我的。」她转过头,对士兵喊话:「令牌在此,临东边卫军听我号令,左右侧翼军留在此处迎敌。」 迎敌?几名骑兵统领交换一眼,同时奔上城墙来。 「祭司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风将军之前就告诉过我们,主君已跟雪乡国使者签了密约,这回雪乡大军进犯千樱,只是故弄玄虚而已,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跟我们借道,攻打羽竹国啊!」 「不错,我们是跟雪乡签了密约,可你们能保证他们不会出尔反尔,顺便攻打我们吗?」水月反问他们,「万一雪乡真的举兵来犯,边城却无人防守,让他们轻易占领,这罪过你们担得起吗?」 「这……」骑兵统领们听了,都是面色一变。 「别听她胡说八道!她是叛徒!八成是被火影他们给洗脑了,意欲坏主君大事。」风翔在一旁怒喊,「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 他霸气地下令,却没人敢妄动。 他气得脸色铁青,「怎么啦?你们一个个都聋了吗?我说把她给我抓起来!」 「可是她手上有主君的令牌,而且又是护国巫女……」大伙儿还是犹豫。 开玩笑!谁敢对这位天神殿的女祭司不敬?要是因此惹恼了大神,岂不吃不完兜着走? 「护国巫女又怎样?凡是背叛主君的人都该死!」风翔厉斥,「风成你来!把她给我抓起来!」别人喊不动,他不信连自己亲侄子也敢违抗他。 果然风成乖乖抽出刀来,架上水月肩颈。 「得罪了,祭司大人。」他表示歉意,一面以刀威胁水月不准动,一面命人取来绳索。 拿到绳索,正想动手绑缚时,水月忽地启唇,道:「你敢动我?」 「嗄?」他愕然,呆愣愣地看着水月。 「不怕惹怒大神吗?」她问,神情平静,语气漠然,一点都没有发怒迹象,却仍使得风成浑身一颤。 因她提及了千樱人最尊敬的神祇。 风成动摇了,「我……可是……」 「把她绑起来!」风翔严厉的嗓音传入风成耳中。 问题是,他不敢啊!他僵住,一张脸揪成一团,绷得难看。 蓦地,外城墙的岗哨上窜起一阵硝烟。根据约定的暗号,这是雪乡大军要求进外城的表示。 风成慌忙转向风翔,「将军大人,是雪乡……」 「我知道。」风翔挥手止住他,转头命令守卫兵,「燃烽火,开外城门!」 接到他的命令,守卫兵却没立刻动作,表情迟疑。 「快啊!」风翔拧眉,黑眸迸出熊熊怒火,「再不动作的话,军法处分!」 听见要军法处分,守卫兵吓了一跳,赶忙点燃早就预备好的烽火,白烟窜起,西外城门的守望兵瞧见了,依命令大开城门。 远远地,传来规律整齐的军队行进声,轰隆声响,震撼了广场上每一个官兵,所有人皆不自觉调转视线,往里许外的外城墙瞧去。 雪乡大军开进外城门后,转往西边森林,森林后,是玉枫山区,过了玉枫山区,便是羽竹国边境。 千樱国的官兵捧着惊疑不定的心房,默默看着一列列雪乡大军往森林里隐去,直到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逐渐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风翔亦不禁得意洋洋,「看来雪乡并不如祭司大人想象得卑鄙嘛。」他讽刺地望向水月。「他们并没有自毁对我们的承诺。」 水月面无表情。 「说不出话来了吗?」风翔冷笑,转头面对几名骑兵统领,高声下令:「往王城进发!」 这一回,官兵们再无疑虑,整肃队伍,鱼贯进入内城……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怎么回事? 率领两千骑兵出了东外城门,直奔数里,眼见四周依然毫无异状,火影不禁觉得奇怪。 不是说有雪乡大军进犯吗?人呢?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转念一想,火影顿觉不妙,找了一棵粗壮的参天大树,灵巧迅速地爬上去。 凭借着从小练就的高超平衡感,他轻巧地站在一根树梢上,居高远眺。往东看去,一片漆黑,他换了个视角往西看去,也是毫无动静。 火影拧眉,正觉莫名其妙时,忽地,眼尖的他瞥见西方密林浓荫晃动。 是起风吗?为何西边的森林枝叶似乎摇动得特别厉害?他寻思,不一会儿,灵光一现。 他跃下树,抓住一名随同他前来的骑兵副统领,「说!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那名副统领吓了一跳,「我……下官不明白校尉大人的意思。」 「雪乡大军根本不是往这个方向来的!他们在西边!可风将军却派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他咆哮着逼问。 「这个……因为……」 「因为什么?」 副统领垂下眸,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因为风将军会带领其余兵力开往王城……」 「开往王城?!」火影一震,只思索稍顷,便恍然大悟,「原来你们真想搞政变。你们疯了!为何要这么做?这可是叛国罪啊!」 火影疾言厉色的质问教副统领变了脸,眼神却仍倔强,「我们并非想叛国,只是选择效忠英明神武的摄政王,而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公主。」 「你们真正该效忠的是这个国家,是住在这块土地上的百姓!」火影怒驳,「为了成就风劲个人的野心,让千樱给人灭了,你们担得起这重罪吗?」 「不会的!雪乡他们只是来借道的,进了外城门他们就会往玉枫山区前进,去攻打羽竹,他们不会攻打我们的。」 「你怎能确定他们不会?」 「风将军说,摄政王早跟雪乡私下定好了密约,说好了借道给他们攻打羽竹。」 「这就是风劲的计划吗?」火影气得咬牙切齿,「挑起雪乡跟羽竹大战,好让他们无暇在千樱内乱时插手介入?他难道不怕与虎谋皮,对方出尔反尔吗?」他身手矫健地跃上马,厉声下令:「马上回边城!」 这声令下,骑兵们只是面面相觑,没人动作。 过了半晌,那名骑兵副统领才代表众人上前响应,「来不及了,校尉大人,方才外城门燃起了烽火,应该是已经放雪乡大军进城了。」 已经进城了?该死! 火影暗暗诅咒,努力压下濒临爆发的脾气,「你们这些人,难道真以为事情会如你们预期那般顺利吗?虽说雪乡近年来连年饥荒,国力大减,可他们的民风一向剽悍,你以为那些曾令人闻风丧胆的冰原勇士们在进了千樱城门后,真会放过我们吗?别傻了!」他炯炯眸光严厉地扫视周遭一圈,「为了把我困在这里,助风劲叛变成功,你们竟不惜放空一座边城!究竟将边城百姓的安危置于何地?」 吼毕,火影也不管骑兵们反应如何,径自调转马头,以最快的速度奔回边城,片刻,身后传来踢跶声响,显然其它人也随后跟上了。 只是一行人还没接近外城墙,便听见远方隐隐传来战鼓声。 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怎么会有战鼓声?莫非真开战了? 「快回去!」火影一声令下,唤回众人茫然心神,赶忙催动座骑,风驰电掣般急驰。 愈近边城,战鼓声愈发震耳欲聋,骑兵们再无怀疑,都知道定然出事了。 火影一马当先赶回东外城门,只见城门紧闭,他抬头,冲站在城墙上的守卫兵大喊:「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雪乡大军,他们不知为何又从玉枫山区走回来了……」 「他们是要攻打我们,还不懂吗?」火影怒吼,「快开城门让我进去!」 「可、可是将军大人有令,不许让您进城……」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遵守这见鬼的命令?没看见雪乡大军朝内城开去了吗?快让我们进去驰援!」 「可是……」 「没什么可是!快开门!」 「是、是!」一群守卫兵这才手忙脚乱地打开城门。 火影当先冲入,后头两千骑兵跟着奔进,一人城门,眼见广场西方黑压压的一片大军,众人尽皆惶然。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高踞内城墙上的风翔,原本意气风发的神情在见到雪乡大军一路敲着战鼓,气势磅礡地转回后,瞬间毫无血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仓皇,口齿不清地说:「他们……真打算背约?」 水月在一旁冷冷看他,「还不快把军队叫回来?」 「不,不行……」他摇头,心神大乱,「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机会,他们非到王城不可。」 「再不让他们回头就来不及了!」水月低斥他,「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这边城沦陷吗?」 「不,不成的。」风翔混乱地摇头,老脸一阵青一阵白,无神的眼彷佛见到梦想在自己面前摔成碎片。 半辈子的幻梦,就这么灭了吗?不!他不甘心! 「只要风家能接掌王室,一切定能海阔天空。这国家该是我们的,那黄毛丫头没资格坐上王位,这国家……是我们的。」他看着发颤的双手,拚命说服自己。 若能夺得王权,这区区一座边城的沦陷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们风家能把它再拿回来的,一定可以! 不仅要拿回这边城,还要进一步夺取雪乡和羽竹的领地,成为这岛上真正的强者。 光明的未来,属于真正的强者。所以不能认输!事已至此,绝不能回头…… 就在风翔犹豫不决间,只见东外城门那边,火影率领着两千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令骑兵们排开平素训练的队形,与雪乡大军展开对峙。 双方沉默片刻,都在掂对方斤两,不一会儿,雪乡主帅冷冷一笑,显是认为己方胜券在握,举手一挥令旗。 战鼓隆隆,一场厮杀就此展开。 风翔站在城墙边,不安地看着。千樱兵力单薄,自然处于劣势,纵使军容整肃,队形巧妙,仍不堪敌方步步进逼。 雪乡大军分出左翼与火影率领的骑兵交战,右翼与中锋则采包抄战术,逐渐缩小包围,最外围的弓箭队拉起弓,瞄准内城墙。 「他们要攻城了!」火影惊喊,看着一枝枝前端燃火的箭矢,往城墙飞射而去。 大部分因为力尽气衰,跌落城墙外,但也有极少部分射进城墙。 瞧这火攻的气势,这边城很快便会守不住。火影暗暗叫糟,一面为千樱的命运担忧,一面又挂念水月,可攻势却丝毫不缓,策马狂奔,长剑急攻,斩杀数十敌军。 可单凭他一身高强的武功,也无法让千樱在战场上取得优势,骑兵队面对剽悍的雪乡大军,节节败退。 风翔看得脸色发白,咬了咬牙,旋过身。 「想逃吗?」水月淡淡扬声。 虽然她声调毫无起伏,风翔仍是听出这话中浓浓的讥嘲意味,他僵住身子,怒上心头。 水月冷冷睨他,「现在要逃,兴许还来得及。」 「妳、妳以为老夫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吗?」风翔尖声道,表情狰狞地瞪她。 她微微撇唇,不理会他的抗议,径自来到城墙边,缓缓站上去。 这一幕让偶然回头的火影看见了,他惊怔地看着水月纤细的娇躯立于墙缘,月光下她衣袂飘飘,稍有不慎便可能跌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她要站在那里?一枝不长眼的箭矢忽地朝她站立之处射去,清锐的呼啸声,瞬间冻住火影一颗心。 「水月,小心!」他高喊,看着箭矢从她肩头擦过。 她会被射伤的。他惊恐万分,不顾一切调转马头,朝城墙边奔去。 水月站在墙缘,远远望着他焦急朝她奔来的身影,心弦柔柔一扯。 他肯定,很为她的安危担忧吧? 「不必担心,我很好。」她低声说道,期盼这话能随这清凉夜风,传送至他耳畔。 然后,她扬起螓首,仰望晴朗星空,正中央一轮满月当空而照,光华皎洁。 她闭上眼,藕臂高扬,澄净脑中思虑,低喃着咒语。 稍顷,天色忽地变了,阴风惨惨,吹动大片大片的浓云飘来,遮去了无数灿烂星子,唯有那轮满月,还自顾自当空照着,跟着,雷电一道道霸气地劈过,轰隆声响震动了底下交战的两军。 怎么回事?众人同时抬首,愕然望向霎时风云诡谲的天空。 浓云愈聚愈多,自雪乡军队上方重重地压下来,士兵们惊恐地看着,一时心慌,都歇了砍杀的动作。 「是……是那个女人!」一个眼尖的雪乡军师发现了站在城墙上的水月,颤着手指向她,「她是千樱的护国巫女,一定是她搞的鬼!」 是巫女!雪乡的主帅心神一凛,连忙扬臂指挥弓箭手,「把她射下来!」 弓箭手闻令,忙收回茫然心神,齐齐搭弓射箭,箭矢如流星,一枝枝划过夜空。 对即将遭遇的危险,水月毫无所觉,只一心一意念着咒语,苍白雪颜直对着天上那轮满月,清楚地感觉到体内一股灵力正在流动。 这灵力如此强大,宛若月光牵引潮汐,推高一波波浪潮,几乎要冲破她胸窝。 她紧紧咬唇,强忍胸口一阵阵激烈的撞击,静心澄虑,慢慢地引导这股强悍的力量。 一颗火星划过她裙袂,火苗延烧,灼痛了她脚踝,她仍是动也不动。 反倒是城墙下的火影惊得魂魄齐飞,「水月!小心!」 是火影的声音。痛彻心肺的嘶喊将水月出窍的元神给拉了回来,她心一动,眸光不觉往下一落。 她找得那么急切,浑然忘了这一分神,体内的灵力便会如脱了缰的野马,不辨方向,四处狂窜。 她抵挡不住,胸口沉闷,喉咙一呛,呕出一口腥甜。 艳红的鲜血,流溢她雪白的下颚,她微瞇着眼,在漫天烽烟中,寻找着她一心挂念的男人身影。 终于,她找到了,就在她的正下方,他正一面抵挡着敌人,一面焦急地往上看她,敌兵趁他分神之际,使劲往他肩头砍了一刀,虽然立刻教他一回身给收拾了,但惊险之处已让水月喘不过气来。 他自己,才该小心啊! 火影,火影……她想唤他,但胸腔整个让失控的灵力给涨满了,若是轻易开口,恐怕又会狂呕鲜血。 「水月!妳疯了吗?妳会死的!快下去,下去啊!」火影在下方怒吼,像受了伤的野兽,狂暴地嘶吼。 他担心着她,为了关切她,连自己的安危也顾下上了。 他疯狂地使剑,沙哑地嘶喊,在在流露出内心的焦躁与不安。她知道他此刻一定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飞上城墙,飞到她身边。 她也好想去到他身边啊,她也好想,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而战。 她紧紧咬着唇,泪眼迷蒙地凝望着他,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有多爱他,多想与他携手共度一生。 不要怕受伤,好好去爱一个人吧!紫蝶曾这么告诉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能力去爱,也没资格爱,可她,爱上了他。 好爱好爱啊!她心神震荡,一腔爱意烫热了血流,也让涨满胸臆的灵力更加不受束缚,她再度呕血。 「妳怎么了?水月,妳还好吗?」火影在下方焦急地喊。 她很好,很好,只是,不能想他了,不该想他了。这边城,如今正面临敌军强攻,她必须想办法守住,守住这个国家。她哀伤地瞧他最后一眼,然后再度扬起头。 羽睫伏敛,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净空一切思绪,遗憾的泪珠,缓缓逃出眼眶。 就在那剔透的泪珠跌落在地时,天空忽然降下暴雨,而在雪乡大军头顶上的那片浓云,更坠下了冰雹。 这冰雹突如其来,一颗颗又大又沉,打得雪乡士兵们一个个步履踉跄,遍体鳞伤,阵形瞬间凌乱。 怎么回事?千樱残余的骑兵退到城墙处,在狂风暴雨中,愣愣地瞧着这一幕。 「快!快把那女人给射下来!」雪乡主帅嘶声命令。 弓箭手颤着被砸疼的臂膀,再度搭弓,瞄准孤独伫立于城墙上的黑衣女子。 箭矢在狂风中破空,密密织成箭雨,虽然有许多颓然落地了,但经过一番接力,总算有一支射中了目标。 箭,擦过了水月肩头,火,烫伤了她柔嫩的肌肤。她终于再也站立不稳,身子一晃,往前倒落。 她在风雨中飞坠,蝶袖开展,衣袂飘然,宛如一只受伤的火鸟。 「浴火凤凰……」千樱的士兵们脱口惊呼,惊慑地看着。 天地,在这一刻忽然静谧无声,狂风暴雨暂时停歇了,彷佛连大神也为这一幕感到不忍。 我要把自己,献给这个国家。清冷的誓言,掠过火影脑海,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他蓦地领悟了她话中真意。 原来她指的就是这一天,这一刻。 原来她之所以自愿冰冻自己所有的情感,不许自己渴求一丝温暖,为的就是能在这危急的一刻,守护这个国家。 这傻透了的女人啊! 「啊--」一声狂吼忽地自火影唇畔迸出,哀伤至极,也心痛至极。 他策马急奔,纵身凌跃,抢在那着火的娇躯坠落地前,稳稳地抱住她,用自己刚强的身躯,保护她不再受伤。 终 拈梅余香满衣袖,黄莺不察正啼春。 春天来了。 火影搀扶着大病初愈的水月,一步一步,走上临东边城的城墙。 两人凭墙远眺,远处是层迭起伏的山峦,深冬时覆盖的白雪融了,显出葱葱青翠之色;树林里,嫩芽在灿灿春阳下生气勃勃地舒展。 拂面的清风虽仍料峭,但已不似之前那般刺骨,甚而隐隐飘送着花香。 「好像作梦呢!」水月低喃,几乎难以置信地凝望着眼前的大好春光。 回想半个月前,这边城还满是肃杀之气,腥风血雨,如今那场战役已如昨日黄花,萎落尘泥。 她不禁惘然,「这里,真的曾经发生战事吗?」 「多亏了妳。」火影温柔地望着她,「若不是妳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也要召来暴风冰雨,怕雪乡大军不会轻易甘心撤退。」 那夜,雪乡大军被一场冰雹打得阵形溃散,不得不暂时撤退重整,而在他们后撤时,本欲开往王城的临东边卫军在接获信报后,也及时折回,在火影领军下,固守这边城。 经过一场惨烈厮杀后,雪乡主帅见攻城之机已失,只得下令撤退,转往西方攻打羽竹。 而这一切,都在风劲意料当中。他早料到雪乡会撕毁密约,出尔反尔,于是布下水月这步棋,要她在关键时刻,施展灵力守护边城。 风劲明知道,水月也许会在这混乱的时刻丢掉自己性命,却还是如此要求她,他根本……没把她的安危放在心底。 一念及此,火影恨恨咬牙,瞥了一眼身旁仍因过度消耗灵力而气虚体弱的水月,为她感到不值。 「我守住千樱了吗?」昏迷一天一夜的她醒来后第一句,便是这么问他。 而他听了,伤痛欲绝,激动地拥住她,「妳当然守住了,水月,妳守住了。做回妳自己吧!从今以后,别再这样勉强自己了。」 他这么对她说,好心疼,好不舍地,那藏不住浓浓爱意的眼神,温暖了她冰冷的心窝,也让她当场泪眼婆娑。 她趴在他怀里,哭得好伤心,好委屈,就像那天她在羽竹的皇宫里,对着死去的姑姑那样,沉痛地哭泣,她哭了许久许久,好似要发泄这十几年来一直埋在心底的哀苦,哭湿了他胸膛,也哭拧了他一颗心。 「……你怪我吗?火影。」轻细的问话拉回他迷走的心神。 他一凛,望向那正苍白着一张脸看他的女人。 「我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你风劲的计划,你怪我吗?」 他摇头,伸手捧起她沁凉的脸颊,朝她吹着暖气,「我不怪妳,水月。我只是舍不得妳,为了帮那个男人,差点牺牲自己。」 「我不是为了帮他,我是为了千樱。」水月颤唇辩解道,「我知道你一定不同意我这么说,可风劲会做出这些事,也是为了让千樱强盛。」她敛下眸,「为了让千樱有机会变强,这场战争……是必要的。」 想要让两大国鹬蚌相争,千樱渔翁得利,有些牺牲,不得不做。 「我知道,我现在懂得妳的想法了。」火影叹息,「虽然我不一定赞同。」他顿了顿,续道:「不谈这些了。妳累了吧?我扶妳回去休息好吗?」 她摇头,「我还想……我还想多看一会儿。」 「那好吧!」他拉着她席地而坐,展臂拥住她。 她浅浅一笑,主动偎入他怀里,螓首静静靠在他胸膛,发际一朵红梅,摇晃他的心。 他气息难定,好不容易才把持住,「不好意思,之前说要替妳做新衣,结果到现在连颜色都还没染。」 「素绫虽无色,早已染君心。」她低声念道,「你的心意,我很明白。」 他一怔,「水月,妳……」 她抬起秀颜,水眸莹莹,「你以为我到现在,还弄不明白你的心意吗?」 他心跳狂野,颊侧淡淡漫开不自在的红,「妳……早就知道了?」 「嗯。」她微微颔首。 他顿时喘不过气。 「有句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待在风劲身边,我真正想要的……是留在你身边。」她细声低语,忽地下好意思看他,敛下眸,尴尬地把玩自己的衣带。 突如其来的表白震惊了火影,脑海瞬间空白,愣愣地看着她女儿般娇羞的姿态。她说什么?他没听错吧?她真的说要留在他身边? 「……那天我站在城墙上,看着你拚命想冲到我身边,我才忽然发觉,原来我也恨不得能即刻飞向你,原来我……」菱唇颤了颤,羞怯地吐露最真的情话,「早就爱上了你。」 「妳……爱我?」他不敢相信,痴傻地望着她。 感觉到他的眸光,她扬起眸,鼓起勇气回凝他。 她爱他?她爱他!他傻傻地瞧着她浮漾淡淡嫣红的脸蛋。 这张脸,这张含羞带怯却又下掩深情爱恋的容颜,好美啊!比她发际那朵红梅,还美,还娇艳,还惹人心疼。 这样红艳艳的美,是因为他吗?因为他,她才从一尊冰山雕像化成一朵如此娇美的女儿花?是因为他吗?他扬起手,颤颤地抚向她微暖的芙颊,想说话,却无法吐出只字词组,只能怔怔地、痴痴地看着她。他看她的模样,就好似在看着什么绝世珍宝,好似不敢轻易碰她,怕一个太过粗鲁,便把她给碰碎了。 从来不曾有人这么看她,除了他。水月心头一酸,唇畔却漾开盈盈笑痕。 「妳……好美。」他傻傻地道。 她眼眶一热,泪水似春雪融化,「舍君之外有谁看,无人能识梅香颜。」她低喃,湿润的颊偎贴他胸膛。 他是深深爱着她的,她知道。 她偎着他,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暖意。这暖意,渗入她体肤,温热了她的心。 他,温暖了她。 从小到大,在她最感到冰冷恐惧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总是他,一直是他。 我希望有人能温暖妳这双手,是谁都好,我希望妳幸福。恍惚之间,她想起紫蝶曾对她说的话。 原来是他。原来能令她温暖的人,是他。 她微笑了,含泪的笑颜在湛蓝的天光下,看来那么甜美,蕴着无边的幸福…… 【全书完】 *欲知紫蝶与花信的情爱纠葛,请看幸福饼068《恋花怜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