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宿主她靠生崽躺赢》 第1章 小妾靠生子独占将军宠爱1 小娘赵氏叩拜在地上,震惊抬头。 “什么,主君你要倾儿嫁去魏家?” 宴倾迷迷糊糊的刚刚醒来,耳边传来的就是这道声音,她甚至还没看清眼前情形,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阵痛。 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入脑海时,眼前出现了一块透明蓝色面板,屏幕加载字体,机械麻木的声音入耳。 【欢迎绑定生子系统,我是系统小君。】 【主任务线:为每个世界绝嗣男主生下若干孩子,以获得经验值,累计满可返回现实世界。】 【返回现实世界时,奖励结算,寿命100年,奖金一个亿。】 【本世界任务:为男主魏桉生下孩子数量≥3。】 宴倾脑子里慢慢清醒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去消化原主记忆,重点放到了本世界任务里。 谁懂啊家人们,大学期末考试前通宵打游戏猝死,一睁眼绑定生子系统了! 完成任务后,能活到一百二就算了,一个小目标轻轻松松到手! 屋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责怪。 “宴倾能嫁去魏家做夫人,是她的福气。” 赵氏瞬间哭出声来,一把扯住主君衣角,“宴家、魏家结怨几十年,倾儿不能嫁去啊!” 宴倾及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小娘身侧跪下,声音有些哑。 原身对于这位主君父亲似乎很是害怕,以至于宴倾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衣袖里的手在微微颤抖。 “女儿愿意。” 魏桉可是男主,这么轻易就能嫁过去她求之不得。 宴家主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转晴,笑呵呵的拉起了两人,拍了拍宴倾的肩膀,很是欣慰。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明日让大娘子过来替你张罗一下。” 男人说完这些话便走了,没有在这凄清的院子多停留一刻。 赵氏瞧着身娇体弱的女儿,立马绷不住了,眼泪决堤似的滚落下来。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可以答应你父亲?两家上一辈已经积怨几十年了!你过去就是挨折磨的命!” 脑子里的记忆逐渐消化,眼前赵氏就是原主的小娘,当年因家中实在吃不起饭,就被卖来宴家做妾了,赵家此后再也不管她的死活。 赵氏只在进府的时候承宠一次,还是主君醉酒才来了院子里,就那一次便有了原主。 大娘子善妒,出身又不凡,为了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赵氏不得不带着原主住在府里最偏的宅院,忍受下人衣食住行上的苛待。 魏家前不久又替独子求娶,广散消息,他如今二十八岁已有妾室十几人,无一所出,边疆动乱,魏家世代将门不能无后。 宴家有受宠嫡女两人,原主是唯一的庶出小妹,主君有意和魏家重修旧好,便要以此番嫁女试探。 既然是试探,那么成败便都有可能,自然不可能让宠爱的两位嫡女过去,如今的宴倾就是他们眼中那个炮灰。 呵,老娘好孕连连,谁是炮灰还不一定呢。 宴倾缓缓扶住了眼前人的手,掌心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汗,格外冰凉,一摸触骨,瘦的惊心。 赵氏断然想不到,原主早在片刻之前就因为饥饿身死魂散,此刻,她拍了拍赵氏的手安慰她。 “小娘,我自是有把握才会答应。况且我若不答应,父亲和大娘子乃至两位姐姐,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赵氏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她们娘俩毫无根基,如今只能任人摆布。 只是念及那至今无嗣的魏家将军,听说因此性情暴戾,阴晴不定,她实在是于心不忍。 “要不然我们逃吧!一起离开宴家,就能彻底摆脱了!” “贱人,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门口忽然急匆匆冲进来两道娇俏身影,其中稍微矮一些的抄着屋内的小花瓶直接砸了过来。 宴倾反应很快,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花瓶砸在了床上,本就破旧的床被磕了一个印子不说,陶瓷的碎片全都落在了被子里。 宴倾拧眉,狭长的眸子里闪过厌恶,回头便是一个阴冷的眼神看向这两姐妹。 眼前两人便是自小就娇生惯养的宴家两位嫡女,姐姐丰腴态美,珠圆玉润,妹妹小巧一些,活泼天真,伶牙俐齿。 此刻宴静忽然对上这又瘦又黑的庶女漆黑的眸子,霎时间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拉住了姐姐宴雅楠的手,身子一抖,“姐!她跟鬼一样!” 宴雅楠冷哼一声,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厮们。 “你们这几日好好在外面守着,把这院子看牢了,一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 外面声音整齐划一,“是!” 宴倾估摸着大概有十几人。 宴雅楠指着眼前道,“你吓着我妹妹了,过来,跪下磕头认错!” 赵氏身子一抖,她低着头擦眼泪,既不想让自己女儿过去受辱,又有些惧怕她们二人。 宴倾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笑着指着自己眼前。 “你也吓着我小娘了,过来,跪下磕头认错吧。” 宴雅楠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宴静是个忍不了任何委屈的暴脾气,闻言直接暴跳如雷,抬手指着她。 “贱人,你也敢!你若是不乖乖听话,今晚我就让母亲找人牙子过来,把你小娘卖进青楼侍奉各种男人!” 属于原主的一股怒气升腾而起,宴倾尽力压制了下去,她如今既然借了别人身子重活过来并做任务,自然得帮原主。 她看向两姐妹,不慌不忙道。 “姐姐若是真敢这样,妹妹不介意嫁过去之后吹一吹枕边风,你猜魏家会不会以此为借口,灭了宴家直接了结仇怨?” 宴静吓的缩回了手指头,又拉着姐姐哭喊。 “大姐!你看她嚣张的这个样子,要是不好好管管,来日嫁进魏家,岂不是要把我们两个嫡女踩在脚底?” 宴雅楠尚存理智,没有被眼前的几句话冲昏了头脑。 她一把扯住了妹妹的手,看着如此泰然自若的宴倾,一时不解这个小庶女为何忽然间变了个人。 宴静还想有动作,被宴雅楠一把按住,压低声音威胁她。 “你别真得罪她了,万一宴倾死活都不愿意了,就真轮到我们两个人了,父亲重男轻女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算她嫁过去了,你也不能动她小娘,这是我们唯一能够挟制她的东西了!” 宴静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眶中蓄着泪水,看着眼前的姐姐喃喃道。 “你为什么要帮着这个贱人……” 第2章 将军x小妾2 瞧见妹妹在这里失态,宴雅楠面子上很是过意不去,她白了一眼依旧嚣张的宴倾,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转身就走。 宴静愣了一瞬,赶忙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她和姐姐才是亲姐妹,真正站在同一条船上。 至于宴倾,明日母亲来替她置办婚嫁事宜,到时候自然有她好受的。 两姐妹胡闹一通终于走了,赵氏松了口气,转而拉住了宴倾的手,还有些没缓过劲来的颤抖。 她泪眼婆娑。 “倾儿,是我没用,不会替你谋划,也惧怕大娘子这么多年,如今连你两个姐姐我也不敢说一句重话。” 赵氏算是庶母,若是在那些不看轻妾室的书香人家,子女都是要叫一声赵小娘的。 可如今这宴府,她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宴倾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只是看向小铺院子里站着的那些小厮,宴倾眯了眯眼睛。 恐怕嫁去魏家之前,这些人都不会撤去,她若是出嫁了,小娘也会在这里受尽委屈。 回到自己房间里,宴倾才有时间真正了解这个系统。 生子系统附带一个商城,里面的东西全都需要积分兑换,绑定即送30积分。 系统现在处于lv0初级阶段,有的东西的效用时长有限,且目前只解锁了三样东西。 她要完成这个位面的任务,系统才会升级成lv1,且越往后越困难,有可能好几个位面才能让它升级一次。 宴倾花了10积分买了一粒洗涤丹,用来改变这副身体,简单来说就是美颜+美体,瞬间就能从丑八怪蜕变成绝色美女。 不过这个丹药现在还没到用的时候,等离开宴府嫁去魏家途中使用最佳,毕竟魏家远在边关,过去都得十天半个月。 至于欢颜丹……宴倾嘿嘿一笑。 这东西功效三日,先花10积分买了,等见到魏桉再用。 除任务提示之外,系统一般情况下像是根本不存在,宴倾拍了拍手,安心入睡。 …… 翌日。 一缕阳光刚刚穿透窗棂照来的时候,早八生物钟让宴倾准时睁眼。 哪怕古代没有闹钟,她都知道现在肯定是七点十分。 伸个懒腰坐起来的时候,宴倾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打起精神,外面那些人还在守着,她洗漱好正准备啃早饭的馒头,忽然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宴倾足足愣了好几秒,她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看到了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的一个小厮,似乎是那群人的领头之人。 他五大三粗,面目生的有些狰狞,不由分说的瞪了一眼宴倾,龇牙咧嘴道。 “老子在外面守了你们一夜了,还要守好几天呢,也不知道拿点好东西孝敬孝敬!活该你们在这府里没出路。” 言罢,他又看向了桌子对面坐着的赵氏,眼神颇带了一些戏谑。 门口围过来几个小厮,还有扒着窗户看热闹的,领头的人吹着口哨调侃道。 “怪不得你趁醉爬上了这家男人的床,应该也就三十来岁吧,怎么长得跟五六十一样……哈哈哈哈!” “大哥说的太对了,这种婆娘送给我我都不要!” “就是就是,府里随便一个干杂役的老婆子都比她好看吧?” “……” 声音不绝于耳。 宴倾看向赵氏,发现她一声不吭,缩在桌子前低下头去。 原本手里拿着的馒头也放了回去,怯生生地不敢抬头,任由这些人羞辱。 可他们明明只是和府里签了卖身契的奴仆,赵氏却是有纳妾文书的妾。 身后的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像苍蝇一样嗡嗡嗡,这个点起床怨气本来就大。 宴倾没多想,一把抓下了盘子里的两个馒头。 她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厚瓷盘,转身就对着这人的脑门砸了下去。 锋利的棱角划破了他的额头,顿时已经鲜血淋漓一片,吓的赵氏瞬间惊叫出声,却不敢阻拦。 宴倾冷笑,这家人可真是好玩。 要她宴倾嫁去魏家,不好言好语哄着,反而纵容奴仆苛待她们。 小厮一怒,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血。 血迹汩汩而下,有些流进了眼睛里,看到的东西瞬间变成了猩红一片。 其他人回过神来,却没敢妄动,唯独这大哥怒气上头,一拳对着宴倾的头挥了过去。 宴倾比他矮了不少,横着挥过来的一拳只轻轻弯个腰就躲了过去。 她顺手抄起了原本坐着的板凳,避开要害,对着他厚实的肩膀砸去。 男人吃痛闷哼,捂着实在疼痛的肩膀退了两步,瞧见这眼神凌厉的小庶女,一瞬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这娘俩以前最是好欺负,尤其赵氏,打骂从不还手,什么事情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这小庶女则是一直被赵氏关在房间里保护着,没让她也挨打。 今日这是怎么了?门外众人也面面相觑。 宴倾扔了板凳,拿了桌子上的馒头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啃了起来。 小厮欲起身再动手,宴倾一脚对着他的裆部踹了过去。 “贱男人,闭上你的狗嘴,昨晚饿的慌吃了屎吗?熏死人。” 一声凄厉的尖叫传来,门外众人不约而同捂住了某个部位。 好狠的一脚,断子绝孙啊。 赵氏一边颤抖着身子一边哭,想要去拉住宴倾,却觉得眼前的女儿如此陌生。 宴倾几口咽下馒头,坚定的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小娘,你难道想一辈子就这样忍下去吗?” 赵氏愣住,似乎犹豫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我也不想,只是没办法而已。” 赵氏话音刚落,外面远远传来了一道质问的声音。 “怎么回事!” 女声沉稳利落,带了些责问的感觉,来人便是宴府主母了。 宴倾笑着擦掉赵氏的泪,低声道。 “办法这不就来了。” 晏夫人一进院门就瞧见如此盛况,气的差点没直接打人。 再往里走,看见地上男人全缩成一团,脸上还血淋淋的,不由得拧眉看向了屋子里仅站着的两人。 宴倾背对着她,早已憋出了一脸眼泪,眼眶红的不像话。 她半咬唇,苦凄凄的转身就跪了下去,声音都染着哭腔。 “求夫人做主!他们欺负我和小娘,想要我的命!我若死了,岂不是要换做嫡姐加入魏家?真不知道这些奴仆按的什么心!” 第3章 将军x小妾3 宴夫人一听,脸色立马变了。 小厮们心虚,瞬间跪了一地,各个害怕的不成样子,不停求饶。 刚刚出言羞辱,在场之人都有份,一个都躲不了。 宴倾看准时机加大了哭声,越发凄厉。 “这些人如此欺负我和小娘,甚至辱了小娘名节!如此也就算了,可他们竟然还翻出当年主君醉酒之事!” 仆从妄议主家的事情是大忌,这些都是签了卖身契过来做杂役的,却连主君的事情都敢放在嘴边随意开玩笑。 宴夫人转身,冷声吩咐身后跟着的嬷嬷,“核实一下这些人的身契,晚上就打包全都卖了,一个不留。” 小院子里顿时一片哀嚎。 宴倾勾唇一笑,如此甚好。 还剩下个不能挪动的小厮大哥,现在痛的眼冒金星,几乎耳鸣目眩。 血还在流,宴夫人瞧着这场面真是晦气,抬手指了指他。 “套上麻袋丢出府。” 嬷嬷领命,吩咐人照办。 整个屋子一下子空荡下来,桌子上摆的是几个馒头和白粥,吃的咸菜还是赵氏自己腌的。 地上血迹斑斑,混着屋子一股子霉味飘来,宴夫人嫌恶的挥了挥帕子捂住嘴,盯了一眼赵氏道。 “出来答话。” 宴倾起身,扶着赵氏一起出去。 下人已经搬来椅子给夫人坐着。 而宴倾娘俩相互搀扶着出来,都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宴夫人本来还准备兴师问罪昨日之事,可看着宴倾如此,说重了她恐怕会想不开寻死,便也放弃了斥责。 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嬷嬷会意开口。 “魏家不是普通人家,世代都是勇猛的大将军,这一脉如今是单传,后宅十四妾室无一所出,都是没福气的。” “你嫁过去就是魏家主母了,以后人人都得敬着你,见面都得称一声大娘子,日后你的孩子可是嫡出。” “若是魏家问起,你便说虽是庶女,但是小娘早逝,大娘子连同你和两个嫡姐一起抚养,和嫡女无异,只是名分问题罢了。” 嬷嬷笑的更深,继续道。 “家中嫡母念你孤苦伶仃,自是待你极好,所以万万不可说宴家的坏话,你小娘还住在这里呢。你能嫁去魏家,是宴家给你的机会和好福气呢。” 宴倾盯着她眨眨眼,内心毫无波澜。 简直就是黑心中介、画饼老板的结合体,还顺带玩起了pua。 她迟迟没有说话,宴夫人拧起了眉头来。 正欲教训,她的两个女儿倒是来了,动静大得很。 宴静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半点礼仪规矩都没有,指着宴倾鼻子直接开骂。 “好啊你个贱女人,真会装,跟你小娘简直就是一路货色!你现在含羞带怯的模样给谁看呢,还想博得同情吗?” 宴雅楠在后面慢慢走来,立在宴夫人身侧冷静道。 “母亲,别相信这丫头的面孔,昨日她可嚣张了,如今这怯懦都是装出来的。” 宴夫人拧着眉心看向宴倾,“你这丫头这么多年都是装的?” 既然都拆穿了,宴倾也摊牌了。 她一把抹干净自己脸上的泪,回头轻柔开口,“小娘,去屋里吧,我自己可以。” 赵氏知道自己只会拖后腿,走的干脆。 她的倾儿如今长大了,欣慰至极。 宴倾直起腰来,一巴掌拍开宴静的手,懒得理她,直接看向宴夫人。 “我可以嫁过去,但是我有三个条件。夫人若是满足,我保证在魏家不会生出任何事端。” 宴雅楠扯了扯母亲的衣服,“别信她!” 可说到底,宴夫人犹豫了。 她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跳火坑的,况且,主君今早跟她说,魏家知晓宴家要嫁庶女的事情了。 那边给了回信,他们可以要庶女,但只为妾,做不了正室大娘子。 她的两个乖女儿可是要嫁王公贵族的,若是嫁给那等残暴粗鲁武将做下等的妾,连带着全家都丢人。 这边暂且瞒着宴倾这小姑娘,她一旦嫁了过去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到时候木已成舟,她一个贱妾能做什么。 宴夫人点头答应。 宴静瞬间气的跳脚,若不是顾及外人在场,她高低要和母亲闹一顿,宴雅楠自然也不开心,堂堂嫡女、夫人,竟然被一个小庶女拿捏了。 下一刻宴倾就开口道。 “第一,抬小娘为贵妾,若是以后让我知道她再受了任何委屈,我不介意告发出去和宴家同归于尽。” 宴静直接冲上前去,“你也欺人太甚!还贵妾,想得美!” 她一巴掌对着宴倾就扇了过去,奴仆皆冷眼旁观无人阻止。 宴倾一把攥住了宴静落下来的手,一个用力把她别过身子去了。 骄纵的小丫头爆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很是刺耳。 奴仆要上前,宴夫人也怒了,宴倾抬眸看了过去,森冷的目光里染上威胁。 “大娘子若还是不管管姐姐,依旧让她如此嚣张狂妄,那就让她自己嫁过去吧。” 宴夫人忍,“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快放开静儿。” 宴倾照做,松开宴静之后对着她屁股踹了一脚,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刚好扑进了姐姐怀里。 宴雅楠看不得妹妹如此这般受苦,求助的目光看向母亲,“母亲!你今日若是不管住宴倾,以后她就要无法无天了!” 两边都是步步紧逼的人,宴夫人一时来气,看着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两个女儿很是失望。 她今日之所以这样做,都是为了两个孩子,她们却依旧长不大。 眼看母亲无动于衷,宴雅楠又欲开口,却被提前驳斥了回来。 宴夫人勃然大怒,站起身来摔了椅子。 “给我滚出去!两个没脑子的,都给我禁足面壁思过十天!” 宴静和宴雅楠都懵了,怎么母亲反过来还治了她们二人的罪? 反观事情的始作俑者宴倾,如今得意洋洋的双手环胸,一股子盛世凌人的感觉,别提有多得意了。 宴倾煽风点火,欠兮兮的笑问。 “两位姐姐,妹妹我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有什么事情得罪了姐姐,还请多多见谅。我都要出嫁了,姐姐肯定不会计较的,对吧?” 第4章 将军x小妾4 这话就好像在说,你要是计较的话,我就不嫁了。 宴雅楠读懂了话里的意思,气的不成样子,带着可能会坏事的宴静立马离开了。 没关系,等宴倾出嫁了之后,这宴府还是她们姐妹的天下。 到时候找这个赵氏撒气,届时宴倾远在魏家,就算知道了也无力对抗。 小院里静下来,宴夫人没好气地看向宴倾。 “剩下两个条件呢?” “第二,照着嫡姐的份额替我备一份同样的嫁妆,外加真金白银五千两。” “第三,我模样不好看,又黑又瘦,京城高门贵女用的养肌丸、美颜面膏之类的东西,还请大娘子去买个百来瓶。” 大家族的女子快到婚嫁年纪的时候,家中母亲都是早早备下嫁妆,并且一直在添置的。 她到了魏家得有东西用来笼络人心,也得有流通货币握在手里才安心。 再者,系统丹药使用是瞬间完成升级,前后容貌身材差距过大容易遭人怀疑。 弄了这些药膏之类的东西都是天价,就算自己用不上,到了魏家用来收买下人也是好用的。 听到此处,宴夫人的暴脾气彻底忍不住了。 她虽然出生高门世家,但家中娇纵长大,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你以为你是谁,单是你后两个条件所提的东西,就要掏空了宴家一半库房!” 宴倾无辜的点点头。 “哦,大娘子若是不给的话,到了魏家,我就在魏郎枕边说你苛待我,让我嫁过去本就没有诚意,完全就是轻视魏家。” 宴夫人简直气急败坏,“你!” 她鲜少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尤其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宴倾不过就是一个后宅里没什么见识的小庶女,今日真像是变了个人,说起话来夹枪带棒。 但若是真不满足了她这些条件,难保她去魏家不会乱说什么。 宴夫人随手一指身侧跟着的嬷嬷。 “你去把府里的文书先生叫来,今日三个条件在此立下字据,各自按上手印。” 宴夫人看向宴倾,恶狠狠的瞪了她好几眼,咬牙切齿。 “若是来日你敢违反今日所说,我拿着这张纸告到官府治你的罪!” 宴倾笑靥如花,“好呀,我去给大娘子搬个桌子来。”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宴夫人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今日真是快被气炸了。 这波宴倾赚大了,赵氏的事情解决了,她会买些人留在府里照看她,定期写信汇报。 自己则是带着宴家几乎一半的财产嫁过去。 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药膏,和嫁妆几乎是同等价格了,去了魏家再倒卖给那些妾室…… 这东西京城的才是最好的,边关艰苦,用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宴倾感觉仿佛有一座金山在朝自己招手。 文书先生很快过来,这些东西一一写上之后,宴倾还故作柔弱的抹了把泪,仿佛被胁迫一般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宴夫人:“……” 果然,真会装。 以前真是小瞧了这母女俩,还真以为她们不争,原来是在婚事这里憋着坏呢。 不过一想到宴倾嫁过去,不过是成为第十五个小妾,心里多少得了点安慰。 到时候就有她好受的了,魏家的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宴夫人一行人离开之后,赵氏拿着那张纸反复的看。 她认识的字只有那么几个,拼拼凑凑读懂了其中的意思,红着眼眶抚着宴倾的脸。 “我的女儿啊,让你跟着我真是受苦了。” 现在不是煽情的时候,宴倾反握住了她的手。 “小娘,你一定不能如此软弱下去了,要学会如何在这样偌大的府邸立足,就当是为了女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赵氏坚定的点头。 女儿即将远嫁千里,她千万不能成为拖后腿的。 宴倾琢磨着在出嫁之前,尽量给她讲一些经典的宅斗案例,这不,以前看的宅斗剧全都派上用场了。 …… 宴夫人倒是守信,接下来的三天时间内,她先后让人分几批送来了所有的药膏。 估计这时候京城所有美颜药膏都卖空了。 主君也知道了宴倾所提条件之事,不过也并未多说,这点倒是出乎赵氏和宴倾的意料。 一个向来抠抠搜搜的人变得如此大方,宴倾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她问系统。 “小君,我可以问一下他们正在隐瞒我什么事情吗?” 系统很冷漠。 【我只负责任务发放和提示,剧情不归我管。】 宴倾忍住了暴扣它的冲动。 “好的,谢谢。” 【嗯。】 嘁,要这个系统有何用? 下一刻,机械的声音响起,蓝色面板重新浮现在眼前。 【鉴于刚刚宿主非常有礼貌,奖励你可以免费提问我一次剧情问题。】 宴倾瞬间笑得心花怒放,两眼放光。 大学牲主打的就是一个对谁都礼貌,“好的谢谢”完全就是口头禅。 宴倾问了刚刚那个问题,蓝色半透明的面板上跳出一行字。 【魏家不娶妻,宿主你嫁过去为魏桉的第十五房妾室。】 怪不得!!怪不得这家人如此容忍她无理要求,感情在这瞒着这件事呢。 宴夫人是断然不可能让自己的两个嫡女嫁过去为妾的,必须是宴倾过去。 所以宴倾要了那么多钱,等于割掉了整个宴家半块肉,连主君都没说什么。 宴倾冷笑,摩拳擦掌。 看来临走之前得送宴家一份大礼了。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宴家照常为她备齐了嫁妆,并且言明,魏家的聘礼已经到了。 宴夫人没给宴倾看,说是直接换了箱子放进她嫁妆里面了,宴家不会拿她的聘礼一分一毫。 宴倾心里明白,既然嫁过去是做妾,那怎么可能会有聘礼。 如今不过是宴夫人在忽悠自己罢了,那些箱子里面装的大概率是石头。 她笑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拜谢之后,在七日后的良辰吉日上了花轿。 古代嫁娶为“昏礼”,都在日落之后进行。 残阳挂西山,宴倾换上了一身红色嫁衣,却扇遮脸,头戴金冠,流苏叮咚出了门。 赵氏是小妾,没法出门送她,宴倾也就没有回头看一眼宴府,出了门就直接朝着花轿走去。 宴父还想说些漂亮话,企料宴倾没给这个机会,走的倒是干脆果断。 少女莲步轻移,红裙摇曳,以所谓正室夫人的名头锈的这件婚服缀了金线,袖口点缀小珍珠,头上的冠金光灿灿,是以纯金打造,其中不乏花丝镶嵌等精细工艺。 为了坑走此等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她可是颇费了口舌心思呢。 第5章 将军x小妾5 门口目送宴倾上了马车的两姐妹咬碎了牙。 时间仓促,宴倾又挑剔,于是母亲拿了姐姐的嫁衣和妹妹的金冠。 这些东西都是早早备下留着她们成亲用的,平时放着都舍不得动一下,如今全都被这贱人穿走了! 饶是宴雅楠也冷静不下来,那件衣服上的小珍珠可是她精挑细选有彩光的深海珠子,一颗颗磨孔之后亲手点缀的。 而宴静的那顶金冠,制作之人乃是皇宫匠人,这是他离宫退隐之前的收山之作。 这等好东西,宴静寻了特制锦盒放置起来,就是为了防止它的光泽淡去。 如今倒好,这两样好东西都被宴倾带走了。 这仇她们记下了! 等到马车渐渐走了,宴夫人终于松了口气,主君亦是,心里大石头落了地。 接下来就看魏家那边的态度了。 …… 宴倾一上车就摘掉了头上的冠,掀开马车车窗小帘子,仔细看这破天富贵的光泽。 “啧啧啧……” 这东西要是放在现代,光这花丝镶嵌的手艺就是无价了,可惜东西不能揣着带回现代。 系统跳出来友情提示。 【等你完成所有任务重返现实世界,奖励其一就是钱。】 宴倾一拍大腿,义正言辞。 “我是那种为了钱的人吗?我一直是个好学生,系统君你交代的任务我一定完美完成!咱们要做快穿世界里最有效率的!” 系统:…… 也不知道是谁期末考试前夕通宵打游戏猝死了。 按照古代婚嫁习俗,宴倾在去魏家的途中是不许下马车的,一应吃食等到了中途休息的客栈之后,自会有人亲自送到她手里。 而她,要在这小小的马车里面完成一系列的吃喝拉撒。 无所谓,大家都睡着之后她会偷偷下去。 身上的喜袍有些繁重,珠子碰撞之间总会有声音。 尤其是这袖口,真丝面料极易抽丝,这里却偏偏挂着这么多珍珠,坠的袖口又很沉。 只是看着好看,其余别无用处,宴倾就把上面的小珍珠全都拆了下来,找了个盒子收起,磨成珍珠粉当面膜敷。 此去魏家千里之余,途中走官道,倒也没出什么事。 这些随行之人明显都是特地安排的,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话。 那些装了石头的嫁妆箱子到了魏家不好处置,刚好宴倾发现,夜里他们轮换去偷割拉车的缰绳,行至山间颠簸路段时,装石头的箱子全都掉了下去。 她只是故作惋惜的叹了两句,没有多加追究,这些人简直不要太松快,轻松完成任务。 从宴家出发的第十三日,是夜,一行人终于到了城外客栈歇息下来。 此处距离城里面魏家还有两个时辰的车程,得等到明天了,随行的人已经前去魏家报备,只等明日入府。 宴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唤出系统,拿到了自己早早买下的洗涤丹。 这一路舟车劳顿,跟车的人很快歇息下来,官驿有人把守。 越是靠近魏家所在湖城,动乱越发的少,连个匪徒都没有,压根不用担心自己的财产安全。 趁着他们入睡,宴倾服下了洗涤丹。 本来以为会像那些玄幻小说中所写的洗髓丹一样,服下之后全身剧痛,然后排出污渍,整个人洗髓重生。 哪知系统只是略微挥手,一层薄薄的白色莹光闪过,她如同升级一般变了个人。 宴倾抬起胳膊看了看腋下,腋毛都没了!! 她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皮肤,原本的搓泥感已经完全消失,皮肤连一点鸡皮疙瘩都没有,细腻光滑的犹如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哇。” 居然有这种好东西。 不光如此,原本漆黑又瘦弱的身材也变得丰腴起来,瞧着凹凸有致,腰肢依旧纤细,指如葱玉,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 系统额外附赠了一个梳妆打扮,淡淡蓝光褪去之后,只见一顶红轿中坐着的少女缓缓睁开眸子。 夜色正浓,皎洁的月光似乎是为了她而洒下来,衬着惊人美貌。 眉若柳叶,妙目流波,睫毛微微颤动,盛着洒下的月色银光。 绯色薄纱之下是温玉一般的肌肤,风一吹,她微侧了头,额前青丝便随风而起,隐约带着桂馥兰香。 宴倾扶起那金冠戴上,霎时珠光宝气便交错起来,冠下压着柔顺的发髻,她微微眨了下眼睛,眼角弯弯。 系统君:【尚可,迷倒魏桉足够了。】 第一次听它开玩笑,宴倾吓了一跳。 系统把买过的欢颜丹也给她了,留着明天晚上就可以用了。 翌日。 进城到了魏家已经过了午时,马车到了魏府正门,围观的人并不多。 良久,两边人都没动静,魏府守门侍卫恍若眼前无物。 又过去半刻钟,昨日来禀报的宴家人开门出来,在马车侧面尴尬道。 “魏将军不在,主事之人是魏老夫人,她说,姑娘以妾室身份进门,那就从后门自己下车进去吧。” 果然,一来就是下马威。 宴倾点头答应,马车绕到了后门,几乎已经没人围观。 她拿起扇子遮脸,间隙里瞧了一眼后门门口。 现下正值仲夏,烈日当头,只有一个瘦弱的婢女站在那,魏家这是摆明了不给宴家面子,还要羞辱呢。 她行至门口,婢女道。 “奴婢阿乔,以后就伺候您了,且跟我去住处吧。” 宴倾点头,索性放下了手里遮面的扇子。 阿乔看到了她的容貌,先是一愣。 她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美艳的女子,眉眼处恰到好处,风情万种里不失妩媚,皮肤好的能掐出水来。 回过神来,她领着宴倾往里走。 宴家小厮们瞧见她以妾室身份进了魏家,居然也不闹,和夫人所说的不太一样。 他们快些让人卸下了嫁妆,马车都没要,一群人溜之大吉,赶紧回宴家复命了。 七弯八绕去她居住院子的途中,阿乔解释道。 “今日老夫人在后院处理事情,小娘晚些再去拜见老夫人吧。” 宴倾疑惑,“处理事情?” 阿乔颔首,“是,有几个不安分的小娘假孕争宠,还对将军用药,今日老夫人一并惩治了丢出去。” 太好了! 好消息:入府第一天,她的丈夫就少了好几个妾室! 坏消息:他还有十几个。 第6章 将军x小妾6 宴倾到了自己的小院之后,还能听得到外面的动静。 她没去管,开始认真打量这个院子。 地方有些偏僻,再往西就是魏府的院墙了,但比她之前居住的地方好了几百倍。 院子里种了些花草,都是常见的品类,小院一共三间屋子,堂屋、卧房以及一个小卧房。 宴倾回头笑着看向阿乔,“你可否去帮我看一下,等到老夫人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了,立马过来禀告我,我过去给她请安。” 阿乔被这明艳的笑意晃了下眼睛,心底自知失态,应下宴倾之后立马过去了。 进了卧房,宴倾看着里面,这真是一点都被布置啊。 全屋子就她这衣服是红色的,一点红绸子都没挂上,看着一点都不像要结亲,魏家果然没打算跟宴家重修旧好。 坐了一会之后,阿乔就过来喊她了,宴倾正了衣冠,过去拜见老夫人。 家里无主母,她这一杯妾室茶要敬老夫人。 老夫人住在东屋,宴倾被领过去之后,一进门就是偌大的佛堂,粲然的金色佛光普照,房内燃烧无数蜡烛,无一暗角。 而且,蒲团上跪着礼佛的人不止老夫人一个。 宴倾粗略看了一眼,一共十道衣着不同、身形各异的女子背影,应该就是魏桉剩下的小老婆。 阿乔在老夫人身侧禀报道。 “宴家女到了。” 老者缓缓睁开眸子,半老徐娘的年纪早已无了风韵,发丝银白,眼底盘旋着沉沉暗色,毫无波澜的哑着嗓子开口。 “叫来我身侧跪着。” “是。” 老夫人又转头看向一侧挂着佛串念经的和尚,眼睛里总算多了一些慈祥的笑意。 “还得请大师帮我看看此女,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儿女缘。” 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点头。 这阵仗,有种开学生批斗大会的即视感,后面跪着的小妾们至今无出。 魏桉已经年近三十,性子阴沉,阴晴不定,鲜少有人真正喜欢,况且没有生育能力的貌似是他。 宴倾偷笑,不会有隐疾吧。 无所谓,姐有欢颜丹,替你挽回自尊。 宴倾跪在老夫人身侧,乖巧道。 “妾身宴家女,拜见老夫人,愿老夫人心情舒畅,福寿安康。” 老夫人压根没理宴倾,转而笑看一眼和尚,和尚起身走来。 佛堂燃香的味道极其呛人,宴倾忍着呼吸的不顺,在和尚掐算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 她可是系统天选之人,命里自带多子多福命格,就希望这和尚是真的会看相。 这一眼,和尚神色一顿,手里珠捻明明没用劲,却有一颗瞬间碎成齑粉,连带着佛串掉落地上。 和尚大惊,退了两步,老夫人“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怒瞪向宴倾,仿佛她什么不祥之人,堂内诸人神色各异。 和尚一场虚惊,松了口气,看向宴倾的眼神变得讳莫如深。 老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却听大师感叹道。 “此女命格贵重,有大富大贵之相,命中最少四个子女,一生平稳安康,夫可与她共享平安,也就是旺夫,一切只须静待天命彰显。” 老夫人瞬间红了眼睛,转身拉起宴倾,握着她的手拍了又拍,双唇嗡动许久,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这命格在宴倾意料之内,她意外的是老夫人态度转变竟然如此之快。 看来这些小妾今日在这里跪着,全都是因为至今无所出。 老夫人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最为操心的就是魏桉的事情,他是这一脉单传,魏家不能在这里绝了后。 如今老夫人看着宴倾,这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姑娘也说不上太瘦,丰乳肥臀,最适合生养。 尤其是这张脸,略施粉黛便已经好看至极,眉眼温柔,说起话来也格外懂礼貌,桉儿一定喜欢。 最重要便是她可以给魏家传宗接代了。 宴倾在她炽热的目光下,露出了一副害羞的姿态,耳根子红透了,声音糯糯。 “老夫人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为魏家诞下子嗣,让老夫人安心瞧着孩子长大,颐养天年。” 老夫人唇角止不住的笑意。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快回去休息吧。桉儿不喜红色,换了这身嫁衣之后好好打扮,今夜他就会归家,我让他直接去你房中。” 这话一出,宴倾心底狂喜,脸上又装出一副害羞神色,垂着好看的眉眼娇羞一笑便告退了。 她需要回去恶补一通,此前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忽然间就要实战了,有些紧张。 宴倾临走的时候,地上蒲团上跪着的那些小妾纷纷抬起头来,目光各异。 除了课堂上做 presentation,宴倾还是第一次接受这么多人的目光洗礼,她回之温柔一笑,挺直了腰背走了出去。 刚走出没多远,佛堂里传来了老夫人斥责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里安的什么心思!若是宴家女怀孕之后你们敢作妖,老身直接要了你们的脑袋!”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好,虽然老夫人在乎的只是孩子。 至于今夜所谓洞房花烛这件事,宴倾心里倒不是很排斥。 她如今只是在这里做任务而已,若是某个位面的任务没有成功,别说清白了,命都没了。 孰轻孰重自见分晓。 老夫人说魏桉不喜欢红色,想来前线战场上的将军见多了血,都不会喜欢这个颜色。 人前脚刚进院子,后脚老夫人就让人送来了一套衣衫。 这衣服薄如蝉翼,通体都是水蓝色,对襟衣领绣着纹样好看的冰昙花,浅浅的蓝色丝线泛着荧光,绣工也是一等一的好,栩栩如生。 裙摆为百迭,绣着细碎的昙花花瓣,穿上之后显得腰肢盈盈一握,勾勒妖娆身段。 吊带衫颜色略深些,是月蓝色的,服用洗涤丹之后,胸脯已是瞧一眼就血脉喷张的程度。 宴倾穿上之后,才意识到这件衣服有多轻,就好像身上什么也没穿一样。 阿乔送来一只盘发玉簪,替她轻轻挽起在脑后,半垂半盘。 转身对着镜子一瞧,肌肤白如冬日雪,唇间略点朱砂色,俨然是个温婉的江南美人,略带一些娇媚。 宴倾快被自己美晕了。 第7章 将军x小妾7 用过晚饭之后,府里就安静了下来。 这边昼夜温差有些大,到了夜间竟然有些凉。 宴倾半开了窗户,外面夜色正浓,听着外面的动静,魏桉应该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她有些无聊的侧躺在榻上睡着了。 亥时人定,已至二更。 月朗星稀,蝙蝠扑腾着在月光下盘旋,长街上传来一阵热闹之声,连带着马的嘶吼声一起。 府门口早早等候的人看到了动静,赶紧去通报老夫人,主君终于回来了。 魏桉此番大战西域部族,大胜得归,算不上惨胜,但死去的兵将不在少数。 气压低沉沉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也是晦暗一片。 身后黑压压的一群身着铠甲之人,身上带着浓厚的死气,马蹄踏着青石地面,蹄铁声整齐划一。 魏家门房老先生瞧见这一幕叹了口气,看来,主君心情很是不好,但愿今晚那个新来的妾室能够安抚他一些。 …… 魏桉进屋子里的时候,率先闻到的是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他有些不悦的拧起眉头,很是讨厌女人在身上故意搞这种香气来吸引人,实在呛的很。 不过这味道还算是清淡,若隐若现,像是什么玉兰花香。 从堂屋到了卧房,推开门的那一瞬,半开的窗户吹来了穿堂风。 床上细沙帷幔随风扬起一些,屋里烛光暗淡,隐约可见一个侧躺着的身影。 进府的时候母亲吩咐的话犹在耳边。 “宴家女已经到了,按照你的吩咐,我让她以妾室的身份进门,但你要冷落她我可不允许,此女命中有子女,今夜你就得在她房中歇下。” “我已命她梳洗打扮好等候你了,千万收敛一些你那阴沉的性子,把两家的仇怨暂时抛之脑后,子嗣才是魏家最重要的问题。” 他才刚刚到家,身上沾着血的铠甲都没来得及换下。 母亲甚至没对他表露一句关心,就让她来这个女人的房里了。 魏桉冷笑,没再犹豫,大步往前走去。 他倒要看看这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更要瞧瞧,什么女子能命中带子女,如此胡扯之言母亲竟然也相信。 疾步上前,他直接掀开帷幔,轻纱拂过眼前,恍惚中瞧见了她身上披着的蓝色的衣衫半褪,侧躺睡的正熟。 衣衫那处,露出一截香肩,白若玉脂。 魏桉的手明显一顿,看向那张娇美侧脸的时候,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就是宴家女。 手不受控制的轻轻搭了上去,触及那略带凉意的肌肤,他喉结微微滚动。 宴倾其实并没睡着,魏桉进屋子里的时候她就清醒了。 早早就含在嘴里的欢颜丹被她吞下,入口即化,药效已经开始散发。 魏桉觉得自己瞧着这张脸,好似着了魔一般。 指尖从她眉眼轻轻抚过,最终停在唇角,轻轻触碰了那一抹朱砂色,感觉这并不是涂上去的口脂。 娇息萦绕指尖,她依旧睡着,生来便是如此这般唇红齿白。 黑暗里,男人关上门窗,灭了烛光,这才到了床前轻轻解开她的衣衫。 宴倾是在他忽然咬着自己耳朵的时候睁开眼睛的。 她是真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下意识躲了一下,对上的就是那双黑若潭水的眼睛。 魏桉停下动作,目光凝视着她,隐隐带着一些端详。 “害怕我?” 他身上杀伐之气太重,后院里就没有小妾不害怕他。 甚至外面盛传他此人阴鸷可憎,对待女人都是一副粗蛮武夫的样子,阴晴不定。 魏桉也不知这些小妾为何怕他,久而久之就生分了,每次夜里去她们屋里,也不过是完成母亲给的任务罢了。 宴倾扫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孤独,怯生生的抬起胳膊环住了他的脖子,脸颊挂上了粉色云霞。 “不是,只是初见主君这般英朗之人,心中羞怯。” 魏桉喉头滚动,嗓子干哑无比,从未如此这般冲动过。 她这肌肤,随意折腾两下就留下印子了。 魏桉瞧着自己烙下的印章,再见她一副害羞的模样,头一次见他竟然没有半点畏惧,心下难耐,没再犹豫。 宴倾心底一直惦记着一事,就是后宅小妾多惧怕魏桉。 如此这般日久天长的,想必他也很难尽兴,就始终没喊停,随着他折腾。 而她只环着他的背,不停叫他魏郎。 天边露微白时,他把她紧紧扣在怀里,在她耳侧道。 “白日就搬去我屋里。” 宴倾含含糊糊的应了。 软玉在怀,魏桉已经顾不得其他。 清晨,魏桉亲自替她换去沾血脏了的床单,吩咐人烧好了水,抱着她去清洗。 老夫人得知魏桉日上三竿都没离开宴倾房间的时候,简直乐开了花。 这宴家女真是有些本事的,以往桉儿都是夜里就走了,留到天亮都不可能,她一度怀疑桉儿有隐疾。 听说那屋子一夜都没安静下来,她抱孙子的事情简直近在眼前! 魏桉已经吩咐人去收拾他屋里偏房,也是个大的地方,挪出来给宴倾住。 一夜之后,这娇软的女子依旧在他怀中,他紧紧搂着。 宴倾醒的迷糊,早些时候洗澡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困得很,懒得睁开眼睛。 如今被禁锢着,她不太舒服的挣扎两下,魏桉立马拧眉看她,有些紧张。 “怎么了?” 宴倾撑着侧脸,嗔怪看他一眼。 “将军好大的力气,妾身哪里受得了。” 宴倾特地夹着嗓子,声音酥麻里带着着勾人的意味。 魏桉眼神晦暗,总算是明白了母亲昨夜为何如此急切,宴家竟然能养出这般夺人心魄的庶女。 至于那命中带子女,他也信了。 早先魏桉还真以为自己有隐疾,每次对着那些女人提不起几分兴趣,昨夜才真正知晓自己没什么问题。 但孩子的事情,问题或许真的在他身上。 他招招手。 “过来。” 宴倾不依,反而坐了起来,谁料身上的被子忽然滑落,赶忙扯起被子遮挡。 这被子一扯,魏桉那边又没有盖的了,宴倾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看到了不该看的…… 第8章 将军x小妾8 气氛灼热,外面忽然有人来通报。 “主君,朱氏闹起来了,老夫人请您去给个结果。” 朱氏是最早入府的那一批,和魏桉年纪相仿,多年来连个贵妾都没抬。 每次回来她都得闹一通,魏桉随口道。 “让老夫人拿定主意便是。” 宴倾暗地里撇嘴。 男人果然都是一路货色,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要不是有欢颜丹,只怕魏桉现在已经抽身而去。 外面的人又禀报道。 “朱氏闹的有些过分,老夫人身体不适处理不了,这才请主君过去的。” 魏桉拧眉,心中不悦,他不想离开此处。 战场几月,好不容易彻底放松下来休息,被后院这些个女人闹的不得安宁。 他侧眸看向宴倾的时候,她明眸皓齿,露出个明亮的笑,温柔到。 “主君快去处理事情吧,刚好我让阿乔带着我搬去你的偏房。” 魏桉心下微动,真是个知心知意的,起身穿衣去处理朱氏的事情了。 他走了之后,宴倾也懒得装了,伸了个懒腰,扭着腰打着哈欠。 原来小说里写的一夜折腾断了腰都是假的,也就略微酸痛而已,亏她昨夜抱了赴死之心。 阿乔进来服侍,宴倾顺带问起了朱氏的事情,阿乔便柔声解释道。 “朱小娘是主君刚到弱冠之年就进府的,早年也是有些宠爱在身上的,但一直无子,女子韶华易逝,府里小娘越来越多,她也就……” 宴倾明白了。 魏桉这人果然绝情,跟了多年的女人都懒得去处置。 等到欢颜丹失效,若继续有人进府,宴倾觉得自己可能也是这个下场。 魏桉喜欢的是她这张使用洗涤丹之后的漂亮脸蛋,以及这副肉体。 穿好衣服之后,她未曾梳妆,让阿乔和魏桉派来的人收拾东西,搬去主屋偏房。 宴倾自己,则是去瞧热闹了。 她演的倒是深情,含羞带怯的唬着他。 总得多看一看这男人的残暴无情,参照别人案例,才能彻底杜绝了自己恋爱脑。 搞钱的人风生水起,谈爱的人一事无成。 任务才是头等大事。 小院很是偏僻,宴倾绕了一圈才寻声找到,她站的远,就在回廊下远远瞧着那边的动静。 几个小妾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抬起,老夫人在树下阴凉里的玫瑰椅上坐着,有人给她摇着扇子,魏桉在她身侧。 至于那跪在地上的女子,应当就是小妾朱氏了。 魏桉问她。 “你说你不舒服,叫了大夫来看,大夫说你怀孕的事情可是真的?” 朱氏点点头,眼眶噙着泪。 “是的,妾身已孕一月有余,近日胃口不佳才叫了大夫。我也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了,又是否何时得罪过老夫人,竟然被她斥责一通,毫无由来就说我是假孕!” 宴倾一惊,什么,这朱氏怀孕了?那她多子系统的优势岂不是要弱了一大截。 若是朱氏真怀孕了,现下她将很难在魏家立足。 老夫人不说话,闭目养神。 魏桉又问。 “那你到底和母亲说了什么?” 朱氏苦笑道,“我只说了小院不适合养胎,想找老夫人换个住所而已。” 她话音落,老夫人倏地睁开双眼,没好气道。 “这一个假孕把戏,你们几个人一年到头换着耍,到时候责任全都推给大夫,有意思吗?” 魏桉神色一凛,忽然上前掐住了女人的脖颈,气息阴狠,如同毒舌一般的目光缠绕着朱氏。 “你当真在骗我母亲?” 宴倾也好奇,探着头看着那边情形。 朱氏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男人,已经有些呼吸困难,眼里的那些泪都是窒息感憋出来的。 她忽然凄厉一笑,发了疯一般挣扎起来,魏桉将她提起随手一丢。 朱氏扑腾在细碎石子铺的小路上,硌出依稀血迹,她抬手指着魏桉,忽然大叫。 “魏桉,你这等无情无义的男人,自己生不出孩子还困着魏家如此之多的小妾!你薄情寡义,负心薄幸,此生注定孤独终老。” 宴倾看准时机,到了自己该上场的时候了。 她穿着一身素色纱裙,裙摆葳蕤在身后,轻挽着发丝,带着几分慵懒随行往前走去。 娇弱的声音接上了这道嘶吼之声。 “姐姐此言差矣,你既然不曾对主君动心,又为何要求他对你有情有义?” 朱氏被拆穿,疯狂的矛头对准了刚出现的宴倾,如今,她几乎是所有人的眼中钉。 “我不爱主君?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主君的事情轮得到你置喙吗?” 她又看向老夫人,指着宴倾告状。 “老夫人,这女人一夜承宠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了,来日要是真怀孕还得了,肯定要爬到您的头上了!” 魏桉一脚踹向了朱氏的胳膊,宴倾惊诧之中只听到了一声碎裂之声,她人已经倒地不起,抱着胳膊哀嚎不出声音来了。 胳膊断了,魏桉……好狠。 她心悸,咽了下口水,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其他的几位小妾早不敢抬头了,老夫人倒是对此见怪不怪。 魏桉上前去,看朱氏狼狈至此,冷笑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思,都想着诞下魏家子嗣就能一朝飞黄腾达,宴家女也是你能羞辱的?” 他横扫一眼那几个小妾,几道身影顿时一抖,只听魏桉吩咐道。 “魏家至今无夫人、无贵妾,宴家女昨日进门,温婉可人,甚得我心,今日就抬为贵妾,协助老夫人管理后宅一应事物。” 那几个小妾愣住,低着头眼神交错,内心戏十足。 魏家至今都没贵妾,所有人都没孩子,哪怕是朱氏这等老人也只是年纪虚长罢了。 这么多年,大家也就是争一些蝇头小利,先前有女子假孕,还没败露的时候也只是给了一些赏赐,没有抬为贵妾,败露之后直接消失了…… 如此一夜承宠就封贵妾,在魏家简直是闻所未闻。 宴倾受宠若惊,拜谢之后抬头看了他一眼。 接触到男人的视线,她又羞涩的低下头去,扯着衣服领边遮挡昨夜留下的痕迹。 而老夫人则是并未生气,反而温柔的看向宴倾,心情甚是不错的笑道。 “倾儿,你若是真怀孕了,魏家夫人的位置你来做,家都交给你管着,我就等着不问世事、含饴弄孙了!” 魏桉立在身侧,她拍了拍儿子的手,声音染着颤抖。 “你若是真能有个孩子,就是让我老婆子拿命去换都可以!” 第9章 将军x小妾9 魏桉心中猛的刺痛。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父亲离开的早,都是母亲将我养到如今这般,如今还要您为我的事情操心……” 老夫人其实比同龄之人老了许多,这个年纪还在操心后宅一些琐碎的事情。 宴倾立马上前去,“老夫人放心,我一定尽快给魏家生个孩子!” 老夫人红着眼眶,瞧着这姑娘如此漂亮,又这么孝顺,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随即吩咐道。 “往后宴家女就是贵妾了,你们见着了都得问声好,若是让我知道谁对她不敬,或者背地里使些手段,就别怪我不念你们这些年陪着主君的情分了!” 所有人都应下,朱氏已经晕了过去,悄无声息地被人抬走了。 魏桉伸手挡住了这般血腥的场面,但宴倾还是从缝隙里看到了地上留下的一滩骨折的血迹。 宴倾的东西都已经悉数搬过去,老夫人要给她一些赏赐,宴倾便跟着老夫人回来了。 魏桉没跟来,有些公务需要处理,不能耽搁了。 只是刚到老夫人院子里,她率先去了佛堂,从里面拿出一本书来,打开瞧一眼,记录的都是后宅琐事。 老夫人浅浅一笑,盯着宴倾问她。 “瞧见朱氏那般下场,你心底还是害怕了吧?” 心中所想被拆穿,宴倾回之淡然一笑,大大方方承认了。 “是,妾身身为庶女,从小连带着小娘被家中苛待,没见过世面,也没见过如此大场面。” 老夫人只是笑笑,没说话。 宴倾倒是觉得,老夫人这一趟有点警告的意思了,哪里是领赏赐的。 佛堂烛光正盛,老夫人跪坐在前,手中佛串发出细细声响,伴随着蜡烛油一滴滴落下。 片刻,老夫人睁开了一片清明的眸子,缓缓道。 “你有你的小心思,我可以不管,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你若完成了我的夙愿,我们魏家都能站在你这边。” 她知晓宴倾说起话来故意激将,面对魏桉也能装出一副喜欢他的模样,但这也没什么不好。 宴倾点头应下,心中大概有了规划。 既然斗不过上一届宅斗冠军,那就生孩子呗。 你要孩子,我有生子系统,孩子一生自然就得了魏家人的心。 然后就到了回头收拾宴家的时候了! 那俩姐妹以及主君、主母,各个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到了住所,宴倾看着如此之大的一个偏房,大概熟悉了一下就在院子里转了几圈。 魏桉居住在主屋,那边连着书房,足足有两个偏房那么大。 宅子绿树成荫,到处都是乘凉的好地方,这边伺候的人也不多,是几个手脚格外麻利的老媪,见了宴倾后一句话也不曾多说。 只是转了一圈没看到魏桉,宴倾疑惑。 “主君不是忙于公务了吗?为何不在?” 门口恰好走进来一人,恭敬行礼后,低头颔首道。 “小娘,将军今日在东郊大营歇息,他住单独主帐,特地让我过来接您过去。” 言罢这人才抬头,瞧见和魏家一直不对付的宴家,竟然嫁了这样好看的一个女儿过来做妾。 想必也是个苦命的人,身边一个从宴家带来的人都没有。 宴倾谢过他,带上阿乔一起去了东郊大营。 月前出发之时,有几支没带上的队伍都留在这里训练,如今正到了检验的时候,下次就该轮到他们上战场了。 宴倾途中听着这位校尉解释,紧紧扯着马缰绳,紧张的不敢说话。 救命啊,老子不会骑马。 偏偏大营地段崎岖,要想过去就得骑马,徒步只怕得累死。 还好阿乔略会一些马术,叮嘱了要领又在骑马的时候指导了一些,宴倾总算是心里有底了一些。 校尉程双瞧见她生疏,也就放慢了速度,系统这时候也跳出来了。 【hello宿主,有个消息提醒你一下,因为有生子系统,所以你昨夜一发即中,大概等到一个月的时候大夫就能通过把脉诊断出来了。】 【在此期间注意事项我就不多说了,你应该都明白吧?】 凭借看小说多年经验,宴倾当然知道注意事项,但是生孩子她没经验啊! 哪怕是科学技术成熟的现代,女性怀孕生子还是不可避免要经历阵痛、撕裂、子宫脱垂等等等,完全数不清。 甚至产后还有可能抑郁,面临一系列的困难…… 系统机械手一挥,格外豪爽。 【商城目前等级lv0,解锁物品还有一个,你还有10积分可购买这个东西,名叫渡劫丹。】 由于生产堪比鬼门关,所以给丹药取名为渡劫,其实就是用来给宿主生孩子专用的,购买服用之后,从怀孕到生产不会经历任何疼痛。 此丹良心价,从lv0直至lv6满级都是10积分一颗,药效覆盖范围广,不限购,良心系统! 宴倾心里最后的顾虑也没了。 系统还附带一句,一个孩子10积分!等到本位面任务结束,积分统一结算,下一位面即可使用。 午时,一行人到了东郊大营。 还没进去的时候,里面呼喊的口号声音扑面而来,震颤心头。 魏桉在门外有个单独的大帐,和门离得有些距离,就是为了有些时候住在这里不惊扰他人。 宴倾是后宅女眷,不方便去里面那种地方,就被领着去了外面那大帐。 里面明显收拾过,还放了新摘来的花,淡淡香味弥漫。 宴倾蹲在花前捧起闻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味道,又闻了闻,大帐门口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此花初闻无味,放置一会才有。” 阿乔和程校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四目相对,魏桉轻轻放下了大帐的布帘,目光灼灼注视着她。 “你今日不施粉黛的模样,和这花简直一般无二。” 宴倾咬唇轻笑,提着裙摆走上前去,勾着他腰间铠甲系带。 魏桉问她,“可用什么香粉?” 宴倾一脸神秘的凑近过去,“主君觉得这是香粉?” 魏桉愣了一瞬,忽然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埋入她一截嫩白脖颈,这才知道,这是体香。 男人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床榻,也不顾如今正是饭点了。 那味道正是欢颜丹发挥药效留下的,此番折腾许久,若不是宴倾实在饿得慌求他停了,还得继续折腾下去。 第10章 将军x小妾10 这边条件不太好,想洗澡都没水,军将都去附近的一条河中洗澡。 宴倾总不能过去吧。 忍着身上黏腻的感觉,魏桉亲自端着饭菜进来了,过了饭点已经有些凉。 两荤一素两碗饭,对于这具身体的原主来说,都能算得上山珍海味了。 毕竟原本在宴家的时候,一日三餐不是白米饭就是馒头,有时顶多吃上赵氏做的腌咸菜。 若是遇到了厨房那边克扣,饭点的时候压根不会送饭过来,去要也会被骂回来。 就是这样一碗饭,要了原主的命。 魏桉瞧她愣神,看着已然凉透的饭菜,心中有些心疼。 “等过两日回了府里,想吃什么都可以。” 宴倾知晓他是误会了,端起饭来扒了两口,属于原主那淡淡的泪意涌上来,她心中也跟着痛。 放心走吧,宴倾,害了你的命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魏桉瞧她晶莹的眼泪竟然直接掉了出来,一向最见不得女人哭的他慌了。 “怎么了?” 宴倾挤出一个笑,咽下了嘴里的饭。 “主君知道的,我是宴家庶女,这么多年来饥寒交迫,能活下来已经是幸事。而家中父亲和母亲,在宴家意欲与魏家重修旧好的时候,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头上……” 她低头,身子小幅度的抖了起来,眼泪不要命似的往下滴落。 “我原本只是父亲母亲送出的一个棋子罢了,承蒙主君有心护我,否则便是贱命一条,不过是换个地方漫无目的的等死罢了。” 魏桉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这些,难以想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苦楚。 早先得知宴家要送来的是一个庶女的时候,他勃然大怒,明白了宴家敷衍又讨好的态度,直接回绝了。 若不是母亲从旁提醒,点明了利害关系,今日安坐在身侧的便没有这道窈窕身姿。 若是他当初就娶她为正妻,三媒六聘,三书六礼,她那留在宴家的小娘多少也会受到一些照拂…… 事已至此,两家之间的仇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下了。 魏桉看着她的眼泪,一颗心碎了又碎,半点食欲也没了。 她身上还留着他先前粗暴的痕迹,衣衫半遮,瞧着刺眼,像是一把带着罪证的利刃钉入心口。 她是如此可怜的人,如今能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魏桉心疼,把她紧紧的揉入了怀中,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宴倾脖子被勒得很紧,小脸贴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膛,被那硬硬的腹肌硌得面目扭曲,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稍微装一下可怜他就已经这样子了,看来下一次得换个办法,要不然还不得被他勒死。 午饭慢吞吞的用完之后,下午才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魏桉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大帐里面空气不流通,阿乔不知道去哪寻了一个芭蕉叶给她,宴倾顶在头上,去附近的树荫底下乘凉。 那树下有一条小河的分支,从森林深处流来,阿乔说那水很是凉快。 事后本来就没洗澡,身上出了汗又黏腻的很,能找个地方稍微清洗一下胳膊腿都是好的。 这边只有三两队巡逻的兵士经过,由于魏桉已经吩咐下去,他们都注意到了宴倾,但也只是扫了一眼,没敢细看。 听说这位是魏家新得宠的一位小娘,容貌倾城无双,堪称湖城第一。 他们距离尚且有些远,看不太清究竟是何模样,一眼扫过去,那羊脂玉一般的肌肤简直神似天上仙子。 军中都是一些糙汉大老爷们,一个比一个黑,哪里见过这样的美娇娘。 程校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中抱着一把剑,冷冷的站在那里盯着巡逻。 若非将军吩咐他特地过来,他都不敢相信,这群人竟然如此没规矩,瞧见小娘还敢愣神意淫。 宴倾已经到了河边,坐在偌大的树根上,雪白的两只小脚泡在了清澈的溪水里,树下阴凉里吹来阵阵清风。 这水果然凉快,没有经过这太阳曝晒。 阿乔看着她肆无忌惮扑腾着玩水,余光里瞧见了远处站着的程校尉,她淡淡一笑道。 “小娘,这附近有棵果子树,我去替你摘一些来吧。” 宴倾点点头,正聚精会神撩水搓着自己脚丫子。 阿乔从程校尉面前经过,行礼后笑着开口道。 “小娘有事交代我去做,但她身子不好,不能一直泡在凉水里,烦请程校尉一会去提醒一下小娘,我去去就来。” 程双颔首,目送阿乔远走。 几支巡逻队伍不在视线范围内,他没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那露出一截纤细小腿的女人。 久在前线和湖城这类边远之地,经贸不通,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自然少见,所以女子鲜少打扮。 这位京城来的小娘听说是个庶女,可光是素颜的底子,瞧着就已经冠绝湖城。 像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玉石,身上带着淡淡兰花香,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这念头涌进脑海里的时候,程双忽然回过神来,狠狠甩了甩头。 他怎么可以对将军的女人生出这种龌龊心思。 宴倾泡着脚在发呆,系统忽然跳出来。 【友情提示你一下,有人正在盯着你看,按照正常情节发展,你要经历一场恶战。】 宴倾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目光环视四周,最终定格在了侧身站着的程校尉身上。 可是怎么会是他…… 程校尉一直奔走在大营和魏府两边,通常是负责跟随魏桉,更是他身边最信得过的人,堪称心腹。 宴倾看向系统的面板。 “不……不会是他吧?他……” 话没说完,宴倾自己也隐隐猜到了几分,停了下来。 她又看过去的时候,程校尉对上了她的视线,竟然往这边走了过来。 宴倾直接从水里出来,在他来到自己眼前,就已经收拾好仪容穿好鞋。 程校尉目光灼灼,“小娘安好,你从水中出来便好,刚刚你的婢女特地嘱咐我,你身子孱弱,万不能在凉水中泡的久了。” 阿乔?宴倾敛神拧眉。 她刚刚说去摘果子了,树林就在小溪对面,她却一直没看到阿乔进去。 宴倾一转身,就瞧见了远处脸色阴沉缓缓走来的魏桉,人未到,暴怒的声已至。 “程双!你离她这么近要做什么?” 第11章 将军x小妾11 程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将军身侧站着那个婢女。 宴倾冷了眼。 一开始没怀疑阿乔,是觉得她是老夫人的人,与魏桉也站在一条线上。 可现在看来,她竟然是个有问题的。 宴倾就在这站着,听她自导自演对着魏桉故作慌忙的解释着。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小娘为何要如此,她只是让奴婢去摘果子,奴婢想着回去拿个篓子,可没想到她竟然……” 阿乔的话都没说完,脖子就忽然被扼住,人也被提着离了地面十几公分。 她一张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挣扎着拍打脖子处的大手,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桉冷笑,森冷的眼底燃着恐怖的杀意。 “你算什么东西,我质问我的手下,你竟敢打断还出言指责你的主子,谁给你的胆子。” 阿乔终究有些心急了,魏桉第一反应只是怀疑程校尉,她却迫不及待地说了宴倾的错处。 宴倾垂着眸子,提起裙摆往前走去,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你这奴仆安的什么心?你自己要去摘果子,反倒说得好像是我要支开你,要做什么亏心的事情。” “你说你回去拿篓子,那为何直接带来了主君?你临走之前特地吩咐程校尉照看我,等的就是他靠近我,你又带着主君来这里,让他误会我们。” 八百年前的老手段了,一想就知道里面破绽。 只是到底忽略了阿乔,她藏的真是冷静,只是不会把握机会。 魏桉眼看着婢女已经快要断气,厌恶的松开了手,不屑沾上这种肮脏人的命,冷冷道。 “你说小娘不适,让我过来瞧瞧,真是对着两头扯谎,到头来牛头不对马嘴。” 宴倾看了一眼魏桉,有些惊讶他居然这么快识破。 而且,他下意识是相信她的,至于斥责程校尉,看起来像是占有欲作祟。 魏桉一言不发,扯了自己身上的外袍直接裹住宴倾,将她脖子裸露的肌肤遮了严严实实。 宴倾盯着他冷峻的侧脸,如今他正面无表情,按照他阴晴不定的性格,接下来真有可能出事…… 衣服裹好,他还打了个结,看着额头已经积了一层薄汗的软玉温香的女子,心到底软了一下。 “去大帐等我,不许出来,等我回去。” 宴倾乖乖点头,看了一眼地上大口喘息缓解的阿乔,眉间神色冷了一些。 最恨人两面三刀。 临走之前,她凑上前去,踮脚只能够得到魏桉下巴青青的一层胡茬。 在那落下一个香吻之后,她弯着亮晶晶的眼睛撒娇。 “主君,我不知如何处理这婢女,就交给主君处置了,我在大帐等你回来。” 魏桉喉头滚动,看她娇媚至此,当真舍不得移开眼睛,像是着了魔一般被她吸引了全部目光。 宴倾已经进了大帐之后才松了口气,看着掌心虚汗,她抿唇。 刚刚欢颜丹应该起了一些效用,她能察觉到魏桉眼神灼热。 这丹药只有三日期限,她必须好好利用。 河边,树下。 阿乔已经缓过神来,看着大帐那边方向,不甘心的还想继续辩驳。 “主君千万要信奴婢说的话,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啪——!” 她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魏桉很少动手打女人,通常都是直接索命的。 但眼前人实在嘴贱,此刻还在攀污他的软玉。 魏桉居高临下看着这双满是怨恨的眼睛,冷笑道。 “你是谁的人?” 阿乔也冷笑,对着他翻了个白眼,看向旁边,不准备说话了。 “不说?”魏桉森然笑道,“我最擅长让人开口。” 粗粝的大掌忽然出手,按着阿乔的肩膀胳膊连接处,轻松折了骨头。 凄厉的尖叫声爆发出来,程校尉见机拿了布,直接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声音。 断骨之处已现血,魏桉扯唇,毒舌般的眼睛锁住她。 “你若不说,你浑身的骨头都会断,但你永远死不了,将活在无尽断骨折磨之中。” 阿乔脸色已然惨白一片,无力挣扎,也不敢动弹,断骨之痛哪里是能够言喻的。 心底一番挣扎后,程校尉拔了布,她苦笑道。 “奉小娘孙氏之命,挑拨宴家女与主君的关系……” 话说完,魏桉就已经转身 “处理掉,然后过来找我,我有话问你。” 程双心底一惊,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说到底有些心虚。 虽然刚刚是误会一场,但他的心思确实有问题,将军已经看出来了。 可对着那般女子,将军都能因她一句话失了心,彻底折腰,他光是看着,就彻底溃不成堤。 ………… 大帐里,宴倾已经换下了身上魏桉的衣服,说实话,有股汗馊味。 里面闷热,她褪去外衫,想找件更加单薄的衣服换上。 门口有了动静,她探头出去,瞧见魏桉笔直的走了过来,一下子慌了神。 “主君先别来,妾身要换衣服呢……” 谁料魏桉恍若未闻,深邃的眸子锁住宴倾,目光逐渐往下,触及那柔嫩白皙肌肤,目光就移不开了。 宴倾暗道完蛋,欢颜丹啊欢颜丹,这玩意真是随时随地起作用。 这搞得……好像堂堂魏大将军和只泰迪一样。 眼前一黑,男人掀开帘子直接进来,把她抱起放在身后桌子上,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宴倾察觉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力道比不久之前重了许多,似乎带着惩罚的意味。 程校尉的事情始终是心中的刺,没人愿意有别人惦记自己的女人。 他一遍遍留下自己的印记,像是盖章一般。 宴倾最后实在受不了,吃痛出声,推着他也不见任何停歇,渐渐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那眼泪顺着脸颊低落,他正埋首,猝不及防落在高挺的鼻梁上,瞬间唤回了魏桉的理智。 他抬头,看到宴倾居然已经满脸泪痕纵横,模样狼狈,发丝凌乱,身子正一阵阵发颤。 魏桉猛的退了半步,慌张无措,“我……我失控了……” 宴倾低下头,实在是忍不住这铺天盖地的泪意,真他奶奶的委屈的想砍人。 第12章 将军x小妾12 她唤他,“主君……” 魏桉立马又上前抱住她,大掌抚过秀发,“对不起,我的错。” 宴倾实在忍不了,发泄似的在他胳膊上重重咬了一口。 一向阴晴不定、脾气暴戾的魏桉任由她如此,没生气,只满眼爱惜的看着她,心底抽痛。 宴倾偏了头,躲开他目光,扯着衣服遮蔽身体。 “主君先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我需要时间缓解一下。” 魏桉欲言又止,自知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沉默着退了出去。 他确实有事情需要处理,程校尉就在不远处站着。 终于等到魏桉出来,看他神色如此,想必他和小娘有些不愉快…… 程校尉自知不该管这些,等魏桉到了眼前,立马低头认错。 “将军,今日我有错,不该那么靠近小娘。” 魏桉闻言,肚子里的火一股脑冲了上来,他冷笑扯住了程校尉的衣领,毫不客气的拆穿。 “还在隐瞒?你心底那点肮脏龌龊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应该庆幸今日没有再多她看一眼,否则,我挖了你眼睛。” 程校尉不敢直视他,随着他松手跪了下去,愧疚万分。 将军对待军中手下一向很好,他承蒙将军照顾多年,居然……居然对她的女人有那么一刻非分之想。 “程双有错在先,听凭责罚。” 魏桉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 “日后不必跟着我了,去军中做兵卒吧,战场凶险,是死是活看你造化。” 程校尉心中钝痛,跪拜下去,“是。” 魏桉在大帐之外徘徊了许久没敢进去。 宴倾整理好衣服和心情,一掀开大帐就瞧见了他踱步的样子,不自觉站着多看了几眼。 其实,他倒也不像传闻中那般恶劣,只是容易失控,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 但也不能说他脾气不好,也就是变脸比较快而已。 但是说起他这种略显粗鲁的强制爱…… 宴倾抿唇,倒也说不上不喜欢,挺刺激,也不反感。 好吧,说白了还挺享受,简直像个受虐狂。 糟糕,本性暴露了。 魏桉刚好看了过来,她一愣,后知后觉笑了一下。 “主君进来吧,外面热。” 魏桉立马屁颠屁颠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宴倾的手,拉着她进去之后,还有些不敢看她,眼神仓皇躲避。 这搞得像是纯情小男生,宴倾没忍住笑了一下,第一次见他如此。 她缓缓环住了男人的腰,贴在他胸口柔声道。 “主君,以后有什么误会之类的事情要先和我说,你心底有什么想法也要和说我,我们心平气和的解决,莫要因此再闹出什么不愉快。” 魏桉点头,把她抱的更紧。 要是俩人都不张嘴,那宴倾对付他后院那些小妾可就有些困难了。 不出意料的话,过几日她们就要开始作妖了。 目前还剩十个小妾,头疼…… 过了好久,魏桉忽然开口说话。 他似乎已经沉寂思考许久,捧着宴倾的脸认真道。 “我要告诉所有人你的身份,然后将你藏在我屋里,不让别人窥见你容貌一眼,自此唯我独享。” 宴倾:“……” 家人们真无语了,放现代就是非法拘禁啊! 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好看一点,眼睛弯弯道。 “好。” 不就是金屋藏娇吗,来个水泥灌浆桶也别想把她困住,只要魏桉不在,出去一趟还是简单的。 只是,他到现在都没提起阿乔的事情,宴倾心底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有多问。 她有预感,阿乔背后之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翌日傍晚,宴倾从东郊大营离开的时候,是魏桉亲自骑马送的。 这边她没法洗漱,也没带换洗衣服,不适合长久居住,才一天过去 就感觉身上已经臭了。 魏桉骑着一匹纯黑的马,宴倾坐在他前面,还被他双臂禁锢住了,活动的空间那叫一个小。 今日有一场演武比试,才刚刚开始,坐在马背上远远看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排列格外整齐。 众目睽睽之下,魏桉拿了衣物把宴倾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夹紧马腹,在诸多目光中扬长而去。 有人还是忍不住感叹出声。 “将军的这位小娘长的可真是好看……” “你还不快闭嘴!这种话你竟然也敢说出口。” 这人不明所以,“啊?好看也不能夸吗?” “你是不知道,将军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位程校尉就因为多看了一眼这位小娘,现在已经沦为和我们一样的兵卒了。” “这事我知道,里面没这么简单,咱们别多想,将军如今有了爱妾,将军府估摸着很快就有后了,这也是一件好事啊!” “对对对……” 魏桉把宴倾一路送到了城门的地方,依依不舍的把她放了下午之后,眼睛依旧没法从她身上挪开。 “今晚我就回来了,只是这几天要来往家里和东郊大营,陪你的时间肯定要少许多。” 宴倾表现的非常善解人意,“主君是顶天立地之人,妾身肯定不能独占了你,只要你心中有我便好。” 如此知心知意的女人,魏桉觉得自己能够遇到她,简直就是百世修来的福分。 只恨当初以妾室身份让她进门,甚至没有亲自去迎接,如今想起,心中难免还是觉得愧疚。 等到她怀孕,成为魏家当家主母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秀发,一步三回头的回东郊大营了。 没了阿乔在身后跟着,宴倾是独自回的魏家,算来今日已经是欢颜丹的第三日了。 昨夜在大帐里面歇息,魏桉依旧缠着她许久,今天晚上已经是药效最后的时间,她必须抓紧机会,把魏桉的心牢牢握在手里。 既然有人利用阿乔对付她,也就说明,在魏家还是有人要和宴倾为敌,如此短短时间就忍不住出手了。 若是今夜就能把此人引出洞来就好了。 她刚进魏家,恰巧要出门了老夫人看到她一个人回来,吓得直接跑了过去,满脸慌张。 “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你身边那个叫阿乔的婢女呢?还有,桉儿这个笨东西怎么没有亲自送你回来?” 第13章 将军x小妾13 宴倾无奈笑着。 “老夫人放心,是主君送我到城门口才回去的,至于我身边那个婢女……” 宴倾多看了一眼老夫人身后跟着的一个衣着艳丽的人,有些面生,但是肯定是魏桉的小妾之一。 她赌了一把,故意道。 “那个婢女是个心怀不轨的,昨日竟敢使坏,已经被主君处理了,也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老夫人一惊,“居然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做这种事!还敢对你出手!一旦让我查到是谁,绝不放过!” 如今倾儿可是全家的宝贝,魏桉难得如此喜欢一人就算了,关键是魏家要有后了! 若是倾儿果真能够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要她如今去庙里清修至死都愿意。 今日老夫人本来就是要去庙里祈福,可家里既然出事,自然是家事为先。 老夫人转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小娘孙氏,语气还算是和善。 “今日祈福的事情你去吧,一定办好。” 孙氏没有抬头,乖巧应下,带着人浩浩荡荡出门去了。 宴倾眯了眼睛,若有所思。 原来这就是孙氏,在府里她也算是有耳闻,这位比其他妾室地位稍微高一些,那日佛堂跪拜,她就在老夫人身后。 看着她离开,老夫人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也是个苦命的女子,母亲难产而死,抚养她长大的祖母、祖父死于战乱屠城,她父亲在桉儿手下为将,早些年为护桉儿战死了……” “临死之前,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能托付给桉儿,一直在魏家住着,后来要给她说亲事的时候,她使了些手段,成了桉儿的人。” 看来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宴倾摩挲着下巴思考。 魏家有愧于她,有意偏袒,连老夫人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既然是见不得光的手段爬了魏桉的床,魏家也没人计较和怪罪,反而给了妾室身份,足见偏袒。 这人手里简直有个免死金牌啊。 至于阿乔到底是谁的人,宴倾能猜到几分,这结果还得老夫人亲自查到才好。 回到主屋的偏房,宴倾终于有空打开了自己的嫁妆箱子,看着那些物件仔细思考着。 老夫人重新给她选了几个得力的人过来,贴身伺候的是婢女阿灵和阿韵,都是以前伺候老夫人的。 院里小厮两三人,如有需要,可以随时差遣、调派魏家所有奴仆。 这也是她身为贵妾,为老夫人分担掌家权附带的权力。 想到此处,宴倾轻轻一笑。 她才刚来就得了这么大的权柄,怪不得孙氏会忍不住让阿乔动手了。 越是往后,她越是孙氏的心头大患,尤其是怀孕之后。 估摸着孙氏很快就会继续动手。 把嫁妆都清点出来之后,宴倾暂时没拿去换钱。 原本还以为日子会煎熬,谁料这欢颜丹太给力,之前带的钱足够用了。 老夫人正在挨个问话,偌大的院子里挤得满满的。 宴倾从那边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院内,五颜六色俏丽的身影遍地都是,那叫一个多。 从婢女口中询问得知,宴倾没来之前,老夫人若是有事出去,府里的事情都是交给小娘孙氏打理的。 就像今日去庙里上香祈福,惯例都是孙氏随行。 而后院其他小娘,或是被卖入府中的,或是魏桉征战途中所救带回来,又自愿留下伺候他的。 左右不过是乱世之中,边陲之地,栖身魏家后宅讨口饭吃,只要不饿死就好了。 真正有实力且有点野心的,也就是这位孙氏小娘了,听说以前还挺受宠,一直无子才被冷落了下来。 宴倾冷冷一笑,看来,在魏桉眼中,只要是不能生孩子的,他都不喜欢,哪怕是房事也只是例行任务而已。 阿韵年纪稍微大些,比较沉稳,宴倾让她备好十份礼物。 十个锦盒排开,里面有养肌丸、美颜面膏最小份各两瓶,也就是护肤品的体验装小样。 另外还附上使用方法,以及一封非常和善的书信。 信只有一行字——如觉喜欢,可以随时来续取,还有其他种类。 后宅攻略第一步是握住男人的心,目前宴倾依靠欢颜丹已经基本完成。 只可惜丹药功效快没了,后续如何全靠她的手段了。 后宅攻略第二步是拿捏长辈心思,老夫人就等着宴倾肚子有动静呢,有了生子系统,她也不必担心。 至于第三步,就是拉拢人心、拉帮结派了。 这批坑了宴家一半财产的东西,总算开始派上用场了。 等到老夫人挨个问完这九个小娘,她们都怯生生的不敢说话,心底有些惧怕严厉的老夫人。 老夫人喝着茶,冷笑一声,“都缩着脖子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下面一片寂静,气氛僵着,老夫人到现在什么都没问出来,似乎不是她们做的。 她觉得,反倒是自己误会她们了,府里这么多下人也有可能做得出这种事,都要挨个排查才对。 宴倾让人通报之后,带着锦盒鱼贯而入,挨个分发给了九人,笑着道。 “姐姐们都不必如此拘谨,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好东西,老夫人得知之后,特地让我给各位姐妹分好。” 这小瓶子都是好看的天青色瓷器所制,放在锦盒里甚是好看,还带着一股淡淡幽兰香。 原本还瑟瑟发抖的妾室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讨论这些东西,有些小兴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们也曾听说过京城有这些好东西。 但边陲遥远,商贾不发达,就算是偶尔能看到,价格也是极贵,她们那点月例银子哪敢买这些东西。 如今宴倾带来这些,有人已经忍不住打开了,看着里面细腻水润又柔滑的白色膏剂,一个个对着老夫人开始道谢了。 老夫人知晓宴倾的小心思,心情颇为高兴,看着这些人没对自己有怨言进而咒骂、腹诽,怎么可能不开心。 当着众人的面,宴倾又让阿韵亲自捧来了一个大一些的锦盒,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里面放置了各色的陶瓷瓶子,一看就知道是不同用处的,空气里交错着各种各样的香气,快把人迷昏了头。 第14章 将军x小妾14 里面是大全套的护肤品,涵盖全身上下,可不仅仅是养脸,养头发的都有。 宴倾特地搞了这么一套,当着大家的面拿了出来给老夫人,这群小娘瞪大了眼睛,哪有不想要这一套的。 宴倾又故意感叹道。 “我从京城买这些略显匆忙,店家的存货都不是许多,所以大全套只能配三份。” “这不,今日整理了嫁妆,给各位姐姐备了一些之后,立马给老夫人您备齐了。” 言下之意:我还有两套,谁来投靠就给谁。 宴倾小算盘打的啪啪响,拉拢一个就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个队友。 哪怕她们收了好处不参与后宅争斗,对宴倾来说也是好事。 老夫人早已高兴的合不拢嘴,此生没怎么离开过湖城,一辈子都在操心这个家,好东西都只听说过,没有真正见过。 瞧了一眼这些精致东西,瞥见自己苍老的手,老夫人又连忙摆手叹气。 “这套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这东西价值连城,一两瓶恐怕都快抵上平常人家一年开销了,我都已经人老珠黄,哪里用得上?” 宴倾不由分说直接盖上盒子,递给了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又走到她身侧,搀上了她的胳膊。 “主君正值壮年,老夫人怎么就老了,只是辈分长而已!我见老夫人比我晏家的嫡母年轻多了,气度上更是甩了那些一把年纪装嫩的庸脂俗粉一大截!” 她笑着把自己手臂凑过去,压低声音道。 “我出嫁时嫡母买的这些赠予我,可花了宴家半数家产!可想而知都是些好东西,我这手臂,就是用了白瓷瓶那个涂抹身体的……” 她娇笑一声。 “体留余香,像是体香一般,主君可喜欢了。” 老夫人一下子开怀大笑,闻着宴倾身上确实有香味,也不推辞了,当宝贝似的赶紧收了。 她拍拍宴倾的手,眼神都是宠溺,实在喜欢这个女子。 “以后你也别叫我老夫人了,就跟着桉儿叫我母亲!你小娘不在身边,嫡母也是出了名的善妒,以后我就是你母亲!” 宴倾很会分析眼下情况,点头应下后,眼眶里已经闪起泪光,很是感动的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此生无女,体会不到贴心小棉袄的温暖,瞧着宴倾如此乖巧,越发心生欢喜。 而这屋子里的人,也是纷纷道谢之后才散去,宴倾带着两个婢女回去,老夫人还在拨弄着瓶瓶罐罐,爱不释手。 是得好好养一养了,日后还得给桉儿带孩子呢。 可别孙子、孙女刚出生,她自己瞧着已经像个七老八十老太婆了。 旁边,老夫人的贴身婢女忍不住开口。 “老夫人,这小娘可不简单啊,卖了您一个好,又送东西拉拢人心,瞧着可不好对付。” 老夫人无所谓笑笑,还在拨弄瓶瓶罐罐。 “她的心思是为了自立。女人生活在后宅也不易,她想要出头,是个有上进心的,这又有何不可?我反倒喜欢这种。” 最关键的就是,若非她怀孕有子嗣,魏家主母的位置不会给她,她有再大的野心,小小贵妾也翻不起风浪。 若是真的怀孕、成了魏家当家主母,也总是要有几分小聪明的,天真的女人不适合掌家。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出了老夫人院子,阿韵看着手中剩下的一个锦盒开口问宴倾。 “小娘,这份可要现在送到孙小娘院子里?” 宴倾摇摇头,喊了阿灵过来。 “一会孙小娘回来之后,阿灵你亲自去送,刚刚在老夫人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也要原封不动转述。” 阿灵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知小娘特地提起这些细节有何意思。 她只管听吩咐办事,懵懂的接了盒子点点头,“是,一定办妥。” 外面,风吹动宅子里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梢。 宴倾站在树荫里,仰头瞧着缝隙里细碎的阳光,有些怔愣。 今夜欢颜丹失效后,魏桉还会和前两日一样对她吗? 想到此处,宴倾自觉自己想法有些荒唐,嗤笑两声,有些自嘲的离开了。 程双的事情宴倾也听到了风声,他的处置结果宴倾也知道,魏桉下的命令,她不予置评。 而这边负责和东郊大营两边奔走的校尉位置,很快就有人顶替上来,名叫郝娴。 这次不知是不是魏桉故意的,居然是个颇有英气的中年女子。 她先前和丈夫一起在魏桉手底下随军,只不过她跟着一位女将,后来女将战死,魏桉便让这些女子自行选择去留了。 那时郝娴身上有伤需要静养,只能离开军营。 如今为了照顾孩子,她特地谋了这份差事,也能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宴倾关心的一点,是这女子有生产经验,等怀孕的事情被郎中诊出之后,她可得好好做功课。 虽然有系统在,但第一次生孩子,说不紧张是假的。 是夜,月黑风高,魏桉终于归来。 今日的他仿佛被晒黑了一截,以至于宴倾还在沐浴时,看到他忽然进来,愣了片刻没忍住笑出声。 仲夏一次演武,杀伤力可真不小啊,古代这紫外线也挺强。 魏桉目光仿佛锁在了她身上,一刻都舍不得移开,半晌才往前一步,喉结滚动,嗓子干哑。 “我脸上有东西?” 宴倾漫不经心撩着水中花瓣,拾起一片嫩粉色的花瓣闻了闻,垂眸时故意道。 “没有,只是觉得主君今日身上定然都是汗,这水温度刚好,还泡了花瓣……” 美人冰肌玉骨,娇俏美丽,比这花不知胜了几筹。 大片春光不加掩饰,乍泄出来,她却仿佛不自知。 魏桉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不依不饶继续问她。 “你要我如何?” 宴倾红了耳朵、脸颊,娇媚万分,扭扭捏捏说不出口那几个字。 脸上笑开了花,暗地里脚趾都能抠出一座芭比城堡给他十个小妾居住了。 岂料魏桉穷追不舍,人已经站在了浴桶前,还是故作镇定问她。 “你要我做什么?” 宴倾发狠,直接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抬头时笑靥如花,声音勾人心弦。 “请主君同浴。” 小样,欢颜丹要过期了,趁机拿捏死你个色胚。 第15章 将军x小妾15 借着最后几个钟头的药性,云雨渐渐停歇,窗外摇曳的树影逐渐趋于平静。 魏桉觉得自己好似忽然失去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怅然若失。 怀中软玉挠了挠他的掌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他。 “主君怎么了?可有不适?” 魏桉摇摇头,没再多想。 他看着宴倾模样如此楚楚动人,忍不住抚上她的侧脸,触碰了她眼角下微不可察的泪痣。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宴倾借此机会观察,发现药效过去之后,魏桉变化并不是很大。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还是和之前一样,温柔里带着一些溺爱。 宴倾不由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立马缠上他的脖子。 对着男人这双眼睛,她笑而不语,魏桉会意。 窗棂外树影随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微风穿堂,惊了满屋春色乍泄。 翌日清晨,宴倾醒来是因为外面阿韵前来通报。 她是个稳重的性子,若非有什么大事,绝对不会在此时打扰两个相拥而眠的人。 阿韵在门外开口道。 “主君,小娘,孙小娘院子里的婢女来报,说是今日七夕,希望和您一起过。” 一转眼,这都已经七月初七了,宴倾都忘记这茬了。 魏桉软玉在怀被人打扰了,本就十分不悦,更别提去和别的什么女人过七夕了,一口回绝,不容置喙。 “不去,让孙氏别来烦我,她既然喜欢黏着母亲,就让她陪着母亲一起过吧。” 孙氏以前最是喜欢侍奉老夫人,一味讨好,不过是希望能够得到什么好处,这件事府里下人心照不宣。 魏桉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念着过去的一些事情没管她。 但今日七夕,实在有些过分了。 宴倾眼底闪过狡黠,抬手在他胸口画着圆圈,一脸无辜。 “主君要不然还是去吧,孙姐姐也不容易,如今我若是独占了你的宠爱……她在后宅也不好过,都是女子,本就应该互相体谅。” 魏桉没好气的冷笑一声。 “你才刚来,也应该是她体谅你才对,她以前可从未提过什么七夕节,今日忽然如此,摆明了没安好心。” 宴倾故作惊诧,转而又替孙氏辩解道。 “我看孙姐姐是个好人,对后院的姐姐们都多有照顾,应该不至于这般吧……” 她眸中清波流盼,干净的好似一潭澄澈春水,终究是还没长大。 魏桉叹了口气,拨开她额前碎发,在她脑门轻轻弹了一下,语气染了些宠溺。 “你呀,还是年纪小太天真了。” 宴倾憨笑,重新在他怀中躺下,闭上眼睛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你才小,你全家都小。 临近午时用饭时间,魏桉在书房处理一些事情,宴倾特地从自己嫁妆里面找出了两个物件出来。 一个是玉粉盒,用来装一些胭脂水粉。 但这玉质地不错,摸起来温凉水润,给孙氏当礼物宴倾都心疼。 还有一个则是多子漆奁,选了一个瞧着就不错的马蹄形五子奁,也就是收纳化妆品的东西。 只不过这收纳盒用了巧思,增添一些美感和乐趣罢了。 宴倾也用不上,肉疼的带着两个东西去了孙氏院子。 临进去的时候,她自己接过了盒子,并且吩咐阿韵回院子里候着,若是主君前来叫她一起吃饭,就说明她去了孙氏院子。 敌方按兵不动,宴倾想借用自身优势,主动出击以占据上风。 院子里,孙氏已经开始用饭,桌子一侧竟然还有酒水,吃食也是相当不错。 一边的瓜果点心刚刚备好,瞧着爽朗可口,宴倾多盯了一刻,想吃。 孙氏瞧见不速之客,又看着她身后没人跟来,就带了一个婢女,立马使了眼色。 小院的门被关上,孙氏敷衍地放下筷子道。 “贵妾来我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我叫你一声姐姐不成?” 宴倾立马奉上了手里的盒子,态度诚恳又恭顺,低眉顺眼道。 “今日特地来拜会姐姐,给姐姐带了一些礼物,今早七夕的事情还请姐姐不要怪罪,实在是主君他……” 孙氏没好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眸子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冷瞪着宴倾。 “我怎么见你这样,像是要来我这里炫耀?炫耀主君在你房里,你一人独占宠爱?贱人,才刚来几天,得了几分颜色就开始开染坊了是不是?!” 宴倾吓得身子颤了又颤,抱着怀里的东西后退了好几步,瞧着很是胆小,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声音带着哭腔道。 “姐姐,我是真的来道歉的,我特地从嫁妆里面给你挑了好东西。” 孙氏冷冷一笑,侧眸看向自己婢女,“去把贵妾昨日送来的东西拿来。” “是!” 宴倾闻言抬眸,眼眶湿漉漉的,挂着惹人怜爱的泪珠,那张脸生的我见犹怜,让孙氏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貌如何这件事,终究不是个人能够决定的,孙氏打心底嫉妒。 这宴家女生的一副狐媚样子,真是天生适合勾引人,怪不得主君这几日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点都不念过去的恩情了。 婢女端来昨日的镜盒,孙氏拿起,对着宴倾脚下砸了过去。 “拿走,别拿你的烂东西施舍我,以后若是再敢来我院子里撒野炫耀,信不信我撕了你的脸?” 盒子摔在地下,里面的瓷器瓶子碎了稀巴烂,白色的膏体全都落在了地上。 一时之间,碎渣四溅,盒子的盖子与身体分离,弹起砸在了宴倾小腿上。 她一个没站稳,对着碎渣扑了过去,手里捧着的盒子落下,硌了她的胸口不说,里面小瓶子落地全都碎了。 奶奶的,真疼啊,比想象中严重多了。 以后再也不用苦肉计了。 宴倾心底已经骂街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何魏桉还不来? 阿灵瞬间慌神,扑在宴倾眼前大哭起来。 宴倾整个人都在这些碎渣上面,一块块细碎的瓷器嵌进了白嫩的肌肤,顿时氤开一大片鲜红的血迹。 宴倾故作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枕着自己的手臂晕了过去,发髻瞬间散做一团。 衣袍之下,一片狼藉里面渗出更多血迹,与她一截露出的雪白藕臂形成鲜明对比,无比刺目。 第16章 将军x小妾16 孙氏看着地上躺着的人,面目几乎快要扭曲。 就是这个人,刚刚来府里就几天夺了她的一切。 以前的老夫人,无论何时、何地要做任何事情,先想到的人都是自己,比如上香之类。 可她来了之后,老夫人整日就围着她转,抬了贵妾就算了,若是她有孕,还要把夫人的位置给她。 而她孙彤云,在这魏家将军府已经住了将近十年,到头来也只是卑微的一个小妾而已。 凭什么宴倾刚来就能得到一切。 一向不怎么喜欢女人的主君,见到她好似丢了魂魄一般。 让她住进自己的院子,方便时时刻刻在一起,甚至让她去了那东郊大营。 孙彤云以前无数次想去那里和他一起过夜,可每次都会被男人阴鸷冷漠的眼神拒绝,让她心生胆寒。 朝夕之间失去一切,没有人能接受这种落差感,孙家对魏家尚且有恩,她照样落得这样的下场。 鲜红的血迹灼目,孙氏却觉得格外的痛快,恨不得让她全身的血流干才好。 阿灵在那里哀嚎叫人,不停喊着救命,孙氏使了个眼色,婢女立马过去捂住了她的嘴。 地上的人似乎已经断了生气,孙彤云心中有一丝慌张 。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若是宴倾今日真死在了这里,自己没有了阻拦,往后的日子一定平步青云。 哪怕主君知道她杀了宴倾,念在孙家的恩情上,顶多说两句重话后稍加责罚就算了。 孙氏浑身冰冷,后退半步,指着地上的人道。 “处理了。” 宴倾还没晕过去呢,只是装晕,听到这样歹毒的话语,她心底还是下意识一颤。 还好今日主动出击了,否则来日被孙氏直接夺了命,简直猝不及防,死不瞑目。 孙氏的心真是歹毒,不过一个女子而已,如此情况还能冷静处置,熟练的不像话。 “砰——!” 小院的大门忽然被踹开,一道黑色的身影转瞬之间已经到了眼前,裹挟一阵风而来,挡住了炽热的日光。 明明是仲夏,孙彤云却忽然感觉自己全身发冷,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 不远处,魏桉的脸仿佛一潭死水,没看一眼孙氏,只看着地上的宴倾,小心翼翼的在她身侧跪下,一点点扶着她胳膊起来。 阿灵和阿韵赶紧过来帮忙,魏桉身后还跟着进来两个小娘,纷纷帮忙扶起宴倾。 大腿好像也被扎破了,被扶起的时候,宴倾忍不住拧起了眉头,吃痛嘤咛出声。 及腰的长发散作一团,从魏桉的胳膊上滑过,上面挂着的浓稠血迹,在他衣服上留下一道道红色长痕,犹如暗纹一般。 魏桉一言不发,红了眼眶,死死盯着宴倾身上各处的血迹,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明明她才来没多久,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一边的孙氏已经傻眼,明明捂住了这婢女的嘴巴,主君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快来了! 再一看那两个帮忙的小娘,孙氏瞬间回过神来。 这两人各住在她左右两边的院子里,若是这边院子里有什么争吵之类的动静,那边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这两人居然都跑去报信了! 她一时火大,发了疯一般冲了过去,尖叫嘶吼着去抓她们的头发。 “贱人,都是贱人!你们居然胆敢出卖我!我要你们跟宴倾一起陪葬。” 郝娴姗姗来迟,一脚踹开了孙氏,力道有些大,孙氏重重坠落地上之后,捂着身子呻吟出声。 阿韵去叫大夫了,魏桉已经抱起宴倾,听到动静之后回过头来。 孙氏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眼神,冰冷的犹如地狱恶魔,好像在看着一个已经断气的死人一般,不含任何感情,带着滔天的戾气、杀意。 男人冷冷启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我现在没功夫处置你,你最好祈祷阿倾没事,否则你这条命都不够赔。” 孙氏爆发出凄厉的笑声 “我孙家对你有恩!主君,你居然要拿我的命去赔她的命,她一个贱人怎么配!” 魏桉咬紧牙关,气的几乎颤抖,眼底一片猩红,若非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宴倾,他几乎就要冲上去杀人了。 阿灵哭着道。 “主君快走吧,小娘一定要快点看大夫啊!” 魏桉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宽厚的背影在眼前逐渐消失,孙氏的婢女也被郝娴直接押走,而后院子的门被关上,已经有人在外看守。 一夕之间,一切巨变。 孙氏笑出声来,这就是他魏桉的心吗,为了一个贱女人,连当年救命的恩情都不顾了。 魏家是将门,府里就有一批常年住着的大夫,就在老夫人院子附近,来的快。 只是从那边走过的时候,老夫人刚吃完饭,正准备休息。 看着一群大夫,她右眼皮瞬间跳了几下,赶紧挥手示意身边的婢女。 婢女立马跑出去问了问,回来的时候一脸凝重。 “老夫人,好像是孙氏伤了宴家女,浑身是血的被主君抱走了,奄奄一息……” 老夫人扶着桌子堪堪站稳身子,差点倒下去。 老天爷,宴家女若是出事,岂不是老天爷要她魏家无后而终! —— 魏桉抱着宴倾一路跑了回去,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又稳重,没让宴倾再受一点撕扯折腾。 刚进他自己的屋子里,三位大夫就已经到了,看着情况不对劲,赶紧让人回去再多拿一些止血的药草来。 魏桉颤着手指,轻轻掀开她胳膊上的一层薄纱,看着触目惊心的各种伤痕血迹,心中一痛。 细碎的瓷片还在里面残留,深深镶嵌在肉里,有的地方血迹已经结痂。 多少次战场马革裹尸,见惯人间血腥屠戮,从死人堆里搏杀出来的将军,也没忍住心疼红了眼,闪着泪光。 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试探性开口道。 “主君可否让开一些?我得看看小娘身上其他的伤口……” 话音落,魏桉一记眼神刀子射了过来,吓的大夫踉跄一步,往后退直接摔倒了。 郝娴立马进去,指着屏风道。 “烦请诸位去屏风后面备药,这等处理伤口的事情我和将军都擅长,有药即可。” 大夫退在了屏风之后,魏桉小心解开宴倾的衣衫。 腰部以上伤口不多,想来是手肘撑着的缘故,可大腿上更加触目惊心。 郝娴没忍住别开目光,心疼道。 “将军,那院子里的小娘孙氏居心歹毒,听她的言语,是奔着贵妾的命来的。” 第17章 将军x小妾17 这十年来魏家几乎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可她如今动了害人的念头,就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魏桉现在没心思管这件事,一心只想着眼前宴倾的安危,这才是最重要的。 还好都没伤及要害,只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把这些碎渣挨个取出来,郝娴则是紧随其后涂抹止血药草,再擦着些血迹。 旁边的几盆水越发红,屏风后面的大夫都在紧锣密鼓捣药,片刻不敢停歇。 送药、换水的人进进出出,整个院子有条不紊,沉浸在一股低气压之中。 至于宴倾,一开始装晕,现在硬生生拔出碎瓷片,疼晕了已经。 老夫人看了一眼这边情况,确定宴倾没出什么大事,沉着一张脸去找孙氏了。 是该算账了,不光今日之事,还有那个婢女阿乔的事情。 她在后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手段没见过,一听到阿乔做的事情,就知道是谁授意。 不过那时当着宴倾的面,她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想着此事没有酿成大错,不过就是小风波一件。 至于孙氏,多多谅解她就是了,魏家人不是忘恩负义的,不至于斤斤计较这些。 可今日,孙氏说了那样的话,别人传到老夫人耳中之后,她到现在都觉得心惊肉跳。 当做女儿一般养着,要什么给什么,偌大的权柄她也有,怎么就养出这样一个白眼狼。 老夫人推开了孙氏院子的门,看见眼前的一幕,差点没直接背过气。 事情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孙氏居然还有心情坐在那里吃甜点,新切的西瓜一块接着一块,瓜皮随手丢在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婢女没忍住怒喝,“没看见长辈在这吗?” 孙氏冷冷一笑,“长辈?我来你们魏家多少年,到现在还是个小妾,你们口口声声说不能忘恩负义,这就是你们所行之事。” 她又怨又恨,早已憋了多年,现在都发泄了出来。 老夫人出奇的冷静,内敛的一双眸子锁着孙氏,轻声问她。 “当初你怎么成为桉儿的人,你心底没数?魏家好吃好喝养着你,给你找了好人家,是你自己贪心不足,野心太大。” 她早知道这女人有心夫人的位置,想要掌管整个魏家,所以到现在偏偏连个贵妾都不给她。 这么多年,债早就清了。 孙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摔了手里的西瓜 溅了老夫人一身西瓜水。 鲜红色的西瓜瓤遍地都是,和那碎瓷片上面的血迹一样刺眼。 孙氏悠悠地,拖着尾音故意拉长了语调。 “反正你们不能拿我怎么样,我的事情满湖城都知道,要是传出去,你们魏家就是苛待恩人!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老夫人叹口气,转身离开时吩咐道。 “家规处置,送去乡下田地庄子上做苦力吧,死活不用管,饿死、病死都不必汇报了。” 孙氏瞬间傻眼了,起身指着老夫人背影一顿骂。 “你个老太婆说什么?啊?你……” 几个人上前去,直接捂住了孙氏的嘴。 老夫人佝偻着背,苍老许多,轻声叹气摇头道。 “既然也不顾面子了,那就交给桉儿处置吧,传出孙氏发病的消息,提前备好棺材,厚葬。” 门吱呀一声关上,蝉鸣淹没了无边嘶吼。 —— 半个时辰之后,宴倾悠悠转醒,恢复意识之后没急着睁开眼睛。 系统在她脑子里道。 【你真狠,现在浑身上下都是疤痕。】 宴倾当然感觉得到,尤其伤口敷了药很疼,但对付孙氏的效果肯定明显。 她一开始去的时候倒是没有注意到旁边院子,后来被抱了回来,隐约听到声音才知道,原来是旁边院子里的小娘先禀告的魏桉。 她们收了好处,也瞧着孙氏不顺眼多年了,这次直接抓了现行。 系统有些心虚,背过身道。 【需要洗涤丹吗?可以再给你一颗,赊账。】 宴倾拒绝了,她对于这些疤痕倒是无所谓,衣服遮住看不出来。 与魏桉同房时,这疤痕还会惹他心疼呢。 想到此处,宴倾思绪顿了一下,觉得有些悬,魏桉是个惯会喜新厌旧的人。 她现在丑成这样,弃了她还不是迟早的事情。 等等…… 宴倾猛的抬头,一把扯过系统,看着它那机械面板上鸡贼的表情,冷笑一声。 “玩我是吧,我现在是怀孕期间,我之前买过渡劫丹,效用是从怀孕到生产不会经历任何疼痛,包括受伤!所以这次这么疼怎么回事?” 系统嘿嘿一笑。 【出bug了,等会你醒了就差不多修复了,这不拖延你吗?】 宴倾麻溜的睁开眼睛,远离这个系统。 不过说实话,现在身上确实不疼,但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打了麻药但是意识清醒,能够感觉到自己皮开肉绽,鲜血哗哗。 更恐怖怎么回事! 系统声音在脑海回荡。 【bug修复啦,你的伤口会慢慢自然愈合,渡劫丹会帮你产后恢复,所以,在怀孕期间受的伤害自然都是会恢复如初的!】 宴倾咬牙,好端端的还能出bug,小本子上记它一笔。 魏桉看到宴倾醒了,关切目光落在她白如纸的小脸上,感觉心像是碎了一块,难以言喻的心疼。 “感觉如何?疼得厉害吗?” 宴倾咬唇,摇摇头,声若蚊蝇。 “还请主君不要怪罪孙姐姐,是我自己不小心扑上去的……都是我的错,是我言语顶撞了她,惹了她生气吧。” 魏桉粗粝的大手抚上她侧脸,往日的她莹莹如玉,眼波流转,今日像是明珠蒙尘一般没了生气,半睁的眸子和声音一般有气无力。 饶是如此,魏桉还是冷了语气。 “她害你至此,你还替她说话,是她自己心底阴暗,你半点错都没。” 说完,魏桉又觉得语气重了些,瞧着他的阿倾眸子里都带着泪光了,语气又软下来。 “我不是怪罪你,只是宽慰你,你别往心里去,别觉得孙氏可怜,你不清楚她的为人,别被她骗了。” 宴倾瘪着小嘴点头,声音带着淡淡哭腔。 “我想睡会。” 魏桉神色一凛,“可是有些疼?” 宴倾犹豫片刻后,还是点点头,一滴眼泪配合表演,从眼尾滚落下来。 第18章 将军x小妾18 系统冷漠的看着这个女人,这是它从业至今,见到最会演戏的一个。 这真的是大学生吗,不是说清澈又愚蠢吗,为什么宅斗演戏信手拈来。 给她一个奥斯卡小金人不过分吧? 宴倾想睡觉是因为太饿了,这时候总不能说自己想大吃一顿吧。 睡着了就不饿了,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宴倾才悠悠转醒,魏桉早就让人熬好了粥备着,虽然是白粥,此时喝起来也是香甜。 等到粥撤下去之后,魏桉柔声问她。 “孙氏你想怎么处置?我全听你的意见。” 宴倾愣了半刻才回过神来,“我处置?” 魏桉点头,“对,你要她死,我便让她今日就下葬。” 所以有第二个选项可以选吗…… 杀人这种事情宴倾也不好开口,想了一下,还是柔声依附他,委婉地措辞。 “我听主君的……” 魏桉看着她如此,心里总算是欣慰不少,人若是不对别人狠一些,自己终将深受其害。 她迟早要学会这个道理,经历这一遭才能长大,认识到人性的险恶。 他侧眸,郝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带人往孙氏的院子去了。 门外,两道柔和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主君,我们可否瞧一瞧贵妾?” 宴倾记得这两道身影,都是收了她贿赂的人,而且应该就是旁边院子里前去通报魏桉的小娘。 除非有她们在,魏桉也不至于来得那么巧。 她点头之后,魏桉才让二人一起进来。 不过她们明显有些惧怕魏桉,不约而同的往侧边躲了躲。 一番慰问之后,宴倾对上了其中一人的眼神,明白了她们话外的其他意思—— 想着借着这件事情邀赏。 如此便说得通了,怪不得这两人冒着得罪孙氏的风险也要帮她,那点小贿赂压根不值得她们怎么做。 宴倾明白了她们的心思,仔细端详了二人几眼,委屈的撅着小嘴,扯了扯魏桉的衣服。 魏桉立马凑近,语气和脸色都是一等一的柔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宴倾摇摇头,又拧起眉心,像是心中难过不已。 “二位姐姐生的好生漂亮,主君身边漂亮的姐妹太多了,阿倾这次受伤之后就不好看了,主君……” 她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似乎是再也憋不住心中的委屈。 “阿倾现在只有主君,主君以后会不会不喜欢阿倾了……” 魏桉慌了神,赶紧去擦她的眼泪,旁边两位小娘见此情况对视一眼,纷纷跪了下来。 “主君,我们无意争宠,若是贵妾心中依旧不安,我们姐妹二人斗胆讨个恩典,希望主君可以放我们出府离去。” 此朝男子纳妾,大多是为了生子之需,很多生完正妻不愿意留下,都打发走了,另配他人的都有。 然后正妻以妾室之子做嫡子抚养,就当做是自己所出,无子之妾,便是看主家愿不愿意放出去。 她们此番有功,本就应该赏赐,他的阿倾又醋的很…… 魏桉沉吟片刻道。 “准了。” 两位小娘霎时间抬起头来,眼眶中的泪忍不住直接掉了出来,对着魏桉和宴倾再三叩拜谢恩后 便回去收拾东西了。 宴倾酸溜溜道。 “主君还有七个妾室……” 魏桉无奈一笑,心里却是高兴的,她既然如此吃醋,心里定然是有他的。 只有在意一个人才会想要独自占有,不想让其他人分享宠爱。 他唇角弧度渐深,不慌不忙道。 “一次性放出去太多也不好,容易惹人非议,等几日之后,再放三个在府里时间稍微长一些的,好不好?” 宴倾笑着点头,只是脸色苍白,眼睛无神,看着多少有些招人心疼。 孙氏那边郝娴不好处理,闹的厉害,喊了魏桉过去之后,宴倾总算是伸了个懒腰。 她吩咐外面的人不必进来,自己去环视一眼屋内。 这应该是魏桉的卧房,整体布置的很简单,博古架上多是一些兵法书籍,花瓶则是堆在旁边的篓子里。 暴殄天物,宴倾感叹。 转身又进了个屋子,宴倾不由得一愣。 饭菜摆放的好好的,一点都未曾动过,靠近去闻的时候,明显有一股馊味。 这是他没吃的午饭,居然现在都没撤下去。 而魏桉居然到现在一直没吃…… 宴倾愣了片刻,门外有动静传来,她轻手轻脚跑了回去,又躺回被子里。 阿韵端着新切的瓜果放在一侧,看她醒着,神色已经好了大半,这才松了口气。 “小娘,这是有利于伤口愈合的瓜果吃食之类,柑橘、红枣以及鲈鱼羹,老夫人吩咐的鸽子正在打理,等会阿灵会送来。” 吃这么好?宴倾惊呆。 这地方要找到这些东西,是得仔细花心思的。 阿韵退下之后,看着这边摆着的一盘又一盘的东西。 宴倾一时分不清他们是对自己好,还是指望她早日怀孕,为魏家延绵子嗣。 想到这,宴倾一愣。 说好了走肾,她怎么倒开始走心了。 …… 孙氏的宅院。 一地的西瓜皮,一片狼藉,瓜皮的馊味发散很快,味道闻着就让人心生恶心。 此时此刻,孙氏正被几个人按着,却依旧死死抱着小院的输熟不肯撒手。 郝娴对她已经下了重手,甚至敲晕了孙氏,她都不撒手。 没过一会醒了之后,就嚷嚷着要见主君,郝娴只能去请来了主君做定夺。 魏桉刚进来,顺手抽了门口侍卫腰间的一把剑。 冰冷的剑神接触到了孙氏的胳膊,她吓得一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看着他。 “主……主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魏桉的眼底淡漠的没有任何笑意,轻嗤了声。 “你猜?” 言罢,他忽然提起了剑,手腕反转,锃亮的剑锋对着她的胳膊看了下去。 利刃直接砍到了骨头,孙氏爆发了凄惨的叫声,又被郝娴捂住了嘴,只能惊恐的看着魏桉。 而男人只是随手丢了剑,厌恶地拍了拍身上溅到的血迹,敛眸凛声。 “连着阿乔的账一起跟你清算,还有当年你给我下药的事,郝娴,就这样把她丢进乡下土地庄子里,让她自生自灭。” 话音落,魏桉还眸光微冷的补充。 “你不会轻易死了,我要你慢慢感受夏日里伤口溃败、发烂、生蛆,最后高烧致死,这是你意图要她命的代价。” 第19章 将军x小妾19 言罢,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氏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出声。 “我孙家对你有恩,你说过要一辈子保护我的……” “我是你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要我死……” 孙氏也不顾自己已经鲜血淋漓的胳膊,痴痴看向那个方向,安静的落了泪。 郝娴叹息,感叹她咎由自取,毁了自己平安顺遂的一生。 原本靠着这份恩情,若是不作妖,日子过的要多舒坦有多舒坦,魏家什么时候真正亏待了她。 总不能不考虑子嗣传承大事,让她一个心怀不轨的女人当唯一例外的贵妾或夫人吧。 孙氏没过多久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郝娴让人赶紧抬走,锁了这边院子的门。 两侧的院子也已经空了,离开的两位小娘都没空收拾全部东西,就去拜别了老夫人,带着些银钱就走了。 这个院角,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蝉鸣和知了依旧烦躁异常,热浪滚滚,沉闷炙热,这个院子里似乎只是少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这边主君的院子里,别提有多么热闹了。 大家听说宴倾受伤前来探望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也能和她走的近些,什么时候她一开口,主君或许也能够放她们剩下四人离开了。 实在是待在这里没什么盼头了,虽然有吃有喝,但如今没有一人能够怀孕。 给人当妾,出去都只是要遭人白眼的。 而刚刚离开的那两人,老夫人念在她们伺候多年有功,给了不少赏钱,每人还有一间铺面可以收租。 与其继续做个不受宠的妾,不如出去单干,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也落得一个自由身。 更何况主君有时候阴鸷恐怖,让人心生害怕,不寒而栗,哪里还能冒出本分喜欢来,也就宴倾对他满眼爱慕。 几人的心思都没明着说出来,但宴倾从她们的刻意讨好之中已经能够感觉出来。 她让阿韵去拿了一些护肤品,每人分了一些回去,就当做她们前来探望的谢礼了。 魏桉处理完孙氏的事情回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宴倾瞧见的时候微微愣住。 “怎么换衣服了?” 魏桉顿了下,抿唇道,“被血弄脏了。” 宴倾瞳孔地震,该不会直接砍人吧。 郝娴在后面笑着摇摇头,宴倾才算是松了口气。 直接砍人太狠了,也太干脆了,这么多年的账总是要慢慢还回去的,哪能痛痛快快就走了。 郝娴退下之后,屋里只剩下二人,宴倾醋溜溜地问他。 “孙氏陪伴主君如此之久,主君都丝毫不顾情面,若是有朝一日阿倾也犯错了……” 魏桉叹气,觉着这姑娘最近真是爱吃醋,不过他喜欢。 伸手顺了顺她额前垂下的碎发,魏桉轻轻勾了她的下巴,眼含笑意道。 “天大的错我也纵着。” 宴倾开心地笑着蹭了蹭他,却把魏桉吓了一跳。 “小心着些,别把身上的伤口扯开了。” 宴倾没说话,在他怀中闭上眼睛,心下却忍不住冷笑。 男人的承诺就是一坨狗屎,还纵着,孙氏不也是天大的过错,他倒是下得去狠手。 宴倾可不想到时候自己也被砍几刀。 这才短短几天,别扯什么海誓山盟、至死不渝,谁信啊。 魏桉陪了一会就被叫走了,说是魏家二房独女堂妹要来了,因为家中父母已经病逝多年,孤苦无依,来魏家暂住庇护。 如今边疆不是很太平,一个女儿家经营着几家铺子也不安全,湖城倒是相当太平许多。 虽然分家之后就没什么交集了,但看着孤女落难,老夫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堂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边需要收拾出地方来。 刚好,在她来之前,魏桉打算把府里这些妾室都送走,彻底落得一个清静。 往后阿倾有了孩子,这个家就真正热闹起来了。 不过宴倾倒是觉得,这个堂妹这个时候过来,多少有些不是时候。 以前可没听过魏家还有什么交好的亲族,如今的魏家可是当年老夫人一人撑起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也没看到哪个亲戚帮衬一把。 晚些时候,宴倾装作自己从京城带来了上好的药,敷用时候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去看了一眼孙氏的院子。 里面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清出来扔了,傍晚天色垂暮。残败、落寞,树上栖息着昏鸦 老夫人经过这里,看她居然在那里站着,身后还没有一人陪同,不由得大惊失色,小跑着过去了。 “哎呀太清道德天尊啊!你怎么下地了,快些回去躺着,补气血和恢复伤口的药膳都在炖着,晚些就给你端过去了。” 宴倾挪着步子,随她一起去了主屋卧房。 似乎出事之后,她默认就睡在这里了,明明偏房与这里只有一墙之隔。 老夫人特地去看了一眼书房处理事情的魏桉,脸色不好地白了他一眼,语气满是责备。 “你眼睛长哪了?倾儿出去也不知道派个人跟着!粗心大意的,要是有了闪失你后悔都来不及!” 魏桉一听,大惊失色。 他在书房,并不知道那边宴倾出去了,还以为她安静的躺着休息呢,手上的事情也顾不得处置了。 天黑透的很快,魏桉进了卧房,看见宴倾乖巧的坐在那里吃着药膳,软软的像是一只小奶猫,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又叹气,真是无可奈何她。 走近后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想必是有些心虚的,一时之间重话说也不出口了。 宴倾眸子微微垂着,唇瓣微抿,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像是小猫认错一般。 魏桉也没责怪她,盯了床看了半晌道。 “今夜我睡外面,你睡里面,晚些冻好的冰块就会送来,降降屋子里面的热气,否则你的伤口定是会难受的。” 天太热伤口确实容易溃烂发脓,宴倾听他安排,只是为啥非得睡在一张床上?偏房还有空屋子呢。 但她也不好在这时候反驳什么,都听他安排了。 没过一会,几大桶的冰块就都送了过来,还有个新奇的玩意也送来了。 在老夫人那里,宴倾不经意瞥见一次,是个古代版风扇,名叫七轮扇,白天用来扇风刚刚好,晚上温度不高,用不上。 第20章 将军x小妾20 白日里身上出了些汗,略显黏腻,宴倾实在不适应。 男人洗完澡之后,她一瘸一拐的扶着架子也要往水房去。 魏桉正在系着中衣系带,看她如此,微微蹙眉。 “你要清洗?” 宴倾颔首。 “身上不舒服,刚好洗一洗换药,我自己来就好,不用叫婢女进来。” 万一让别人洗,岂不是露了破绽? 魏桉眼底的神色忽然之间就变得晦暗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清冽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几分邪佞。 “阿倾如今不方便,不如我帮你清洗可好呢。” 宴倾没好气白他一眼,察觉自己这样有些不妥,赶忙又嗔怪道。 “主君真是说笑,阿倾自己简单擦一擦就好了。” 魏桉也不开玩笑了,放过了她。 不过宴倾为了防止这男人中途忽然进来,泡在浴桶里面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去看身上这些疤痕。 其实不是很狰狞,只是当时流血了显得很严重而已,左右不过是两个胳膊以及大腿有些伤痕,一道道有些多。 个别嵌入肉里的,伤口周围都是嫩嫩的粉色,并不觉着触目惊心,要是走路拉扯肌肉肯定疼,还好有渡劫丹。 宴倾真是觉得系统在这方面太良心了,这东西又便宜又好用。 有伤口还是不能泡水太久,她等于是过了一遍水就从浴桶里出来了。 宴倾犹豫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寸缕不着的身子,微微抿唇。 她扯了一块布,简单擦拭了水之后,裹着一件半透蝉翼一般的外袍出去了。 魏桉已经灭了好几盏灯,正在床边斜靠着,翻看手中一本颇有些繁奥复杂的兵书出了神,直到宴倾已经到了眼前才察觉。 灯影昏昏,似乎能够直接穿透那一层薄纱,暗色的烛光里,肤白如雪的女子两颊绯红,像是盛放的粉嫩色樱花一般。 窗棂外适时吹来一阵弱弱微风,让那衣摆随风而起,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侧了身子,半挽起的乌发慢慢散开,从软白的衣襟领口滑过,好似一幅江南美人图。 魏桉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心跳随着她靠近来,慢慢加快。 女子柳眉秀长,只是脸色略微白了一些,几分憔悴难掩,却依旧可见薄纱之下丰姿娉婷,颈似玉藕,眼波流转,羞怯万分。 宴倾嗡声道。 “主君,可否帮我擦拭药。” 魏桉目光已经牢牢落在她身上,不曾离开片刻,闻言点点头,喉头滚动,一句话没说便起身去拿药膏了。 他走了之后,宴倾恶狠狠的咬牙看着他背影,果真是色胚。 不过这样也好,拿捏起来容易一些,等到怀孕被诊出之后,基本就在魏家站稳脚跟了,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魏桉去拿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刚刚的情形,一幅幅画面始终在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以至于拿药的时候几次出神。 尝到如此畅快的男女之欢之后,竟然连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都彻底崩盘了。 回去之后,魏桉尽量不想歪,在烛光下自习帮她处理伤口,首先便是胳膊这里的。 由于胳膊当时撑着身体,很是用力,原本那好似霜雪一般的皓腕,此时都是交错的伤痕,刺眼又让人觉着心疼。 这里也是嵌入最多的地方,错杂着都是深浅不一的痕迹,原本就是一截藕颈细的手腕,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她本该是温婉可人的知心女子,那般体贴人心,却被他的妾室伤成这样,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纳妾,等着她一人就足够。 魏桉处理着,心中当真是越发愧疚和心疼。 好在不是什么大伤,否则一刀砍了孙氏都没法补偿。 涂完胳膊之后,宴倾一声没吭,落在魏桉眼底就是她一直忍着疼痛,这份毅力已经不是寻常女子可比。 他抬头,不经意多看了一眼,目光却忍不住被这若隐若现的丰腴细腻吸引过去,颤了目光微微停顿,他不慌不忙收回了目光。 大腿的伤口最难处理,肉多的地方,敷药难免会觉得疼痛。 于是乎魏桉便快了许多,不忍她受如此煎熬。 到最后看着她束起衣物,在腰间系了带子,依稀可见细腰如柳,盈盈一握。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这是魏桉当初第一眼见她的时候想到的诗句,今夜依旧觉得她不负此诗。 宴倾察觉了他的目光越发炽热,故意缓缓在他身侧躺了下去,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道。 “主君,该就寝了。” 魏桉闭上了眼睛,单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转身去背对着宴倾了。 半晌,他接连深呼吸几口气才道,“出汗了,我再去洗个澡。” 他离开之后,宴倾斜躺在那里偷笑,翘着二郎腿,撑着自己的侧脸好不自在。 小样,跟老娘斗,有的是你受罪的时候。 魏桉一刻钟才回来,宴倾都已经兴致索然地躺着快睡着了,瞧见光影明灭里有人走过来躺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主君怎得回来的这么慢?” 魏桉抿唇,有些不敢去看她,“没事,多洗了一会而已。” 宴倾没心思拆穿他,有些累的睡着了。 屋子里的冰块散发出一阵阵凉气,对着的窗户吹过穿堂风,仿佛舒服又温柔地轻抚着,很快便入了梦乡,睡的死死的。 月色浓,天穹星汉灿烂,夏虫拥晚风,夜如银河流逝。 清早,一缕阳光照射到了宴倾脸上,她有些疲倦的睁开眼睛,不知为何,浑身酸痛的很。 就好像昨天跑了八百米体测一样难受,见了鬼了。 魏桉已经不在身侧,屋子里也已经放上了新的冰块,才刚刚开始化。 宴倾伸了个懒腰舒服多了,外面的婢女听到动静也进来了,忽然瞧见她穿着如此单薄,伺候更衣的时候也忍不住红了脸。 往后半月,宴倾都住在这间屋子,与魏桉同榻而眠。 魏桉美其名曰:方便夜里照顾。 实则这人夜里不老实,这半月到了后面几天的时候,她身上的伤口几乎都已经结痂落下,疤痕都没怎么留下。 忍了这么些日子,宴倾可被他一连几日折腾地不轻,有些后悔之前的所作所为了。 事实证明,什么时候都会有因果报应!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否则就是扶腰后悔了…… 第21章 将军x小妾21 今日也是府里剩下的最后几个妾室离开的日子,且魏家堂妹还有几天就要到了。 老夫人照常给了她们钱财之类,最后走的这几人,额外多给了两间铺子。 她们都是先前巴结魏家的人送来的妾室,身世可怜,入府至今无依无靠,还被孙氏苛待过。 而其中年纪最小的,如今才刚刚及笄而已,给些钱财也无可厚非,否则往后如何生活。 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府邸冷清下来。 没那么多人要伺候,人也裁撤了不少,老夫人一下子轻松一大截。 望着依旧井然有序的府邸,她算是彻底松了口气,这么多年从未有此刻这般松快。 宴倾估摸着自己怀孕也快要被诊断出来了,安静等这位堂妹。 千里迢迢来湖城,还什么庇护。 有这时间早就到京城了,那里不比湖城安全?还比湖城繁华多了。 古代表兄妹结婚比比皆是,但是堂兄妹还是不允许的,也为了保证宗法不乱。 她一时之间也猜不透这位魏小姐到底是什么居心。 宴倾这几日嗜睡的很,连天暴雨之后日子清爽许多,院子里放了一个躺椅,她靠在那里昏昏沉沉。 老夫人路过的时候多瞧了一眼,驻足一会才唤来阿韵。 “你家小娘癸水是什么时候?” 阿韵一愣,“回禀老夫人,今日是小娘进府第十九天,还未曾有过癸水。” 老夫人拧眉,仔细算着如今日子,总觉得她有可能已经有孕。 她吩咐着,“这样,你暗地里去问问小娘癸水是何日子,别问得太明显。” 总不能让倾儿以为,魏家如今留着她就是为了生孩子的,这样会伤了她与桉儿的感情,闹的不愉快。 阿韵应下,“是。” 四日之后。 清早,府里刚刚开始忙碌起来,一辆简朴的马车就停在了府门口,门房老先生去问了何人,抬头时只见纤纤玉指拨开了帘子。 袖口布料点缀金丝线,赤红色的料子上绣了大片牡丹,美艳非常。 再一看这张脸,髻挽流云,乌黑如墨,面庞清瘦,白似天山雪,点绛色红唇,抬眼的时候隐隐有几分凌厉之势。 触及老先生的目光,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很浅的笑意。 “烦请通报,魏揾偌已至。” 她没下马车,又坐了回去,老先生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回去通报。 瞧着不面善,身上还有股盛势凌人之感,不是个好相与的。 老夫人得知了外面的情况,没好气的深叹了口气,带着婢女前去门口迎她。 婢女在身后忍不住念叨。 “这是什么规矩?哪有要长辈迎接晚辈的?”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了,是仙是妖,见一面就知道了。 老夫人到了门口的时候,只看到一道朱红背影。 那衣服背后沿着中缝攀附而上的粗支牡丹很是扎眼,颜色沿用的又大胆,乌发下是一截白皙脖颈,更增几分贵气之感。 老夫人眯了眼睛,站住脚步。 魏揾偌听到动静总算是回过头来了,脸上冷冷的表情也在见了老夫人之后舒展一些,笑着颔首作揖。 “许久不见,大伯母比当年更添风韵了。” 老夫人苍老的脸皮险些绷不住,没什么好客气的丢下一句话就转身了。 “进来吧,地方已经安排好了。” 原地,魏揾偌脸上有些挂不住,付了车夫的钱之后,使唤了看门的几个侍卫把她的东西搬进了院子里,一直没再看见老夫人,更别提魏桉了。 宴倾知道那边来人了,想来就是那位名叫魏揾偌的表妹了。 老夫人给她安排的地方是先前别的小娘住过的,离主屋有些距离,就是防止他们的二人世界被打扰。 宴倾伸了个懒腰,收拾好准备应对这位表妹了。 她也是今早刚刚从阿韵口中得知,这位堂妹竟然不是亲生的。 魏家这一代是单传,这话可不是白说的,但并不是因为二房只有个独女,而是因为此乃领养来的。 二房那边也是妻妾众多,无一子嗣,到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妾都遣散之后,二人分家离开途中捡了个女儿,就以亲生女儿的名义放在身边养着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也就是二房两个长辈临走之前,才把这件事告知了老夫人。 宴倾先前还觉得自己杞人忧天,堂兄妹怎么可能成亲生子,现在看来,这不过是早有预谋。 这位堂妹应该也是得到了魏家娶妻的消息,了解原委之后一时兴起,动了心思,开始着手准备了起来。 宴倾该庆幸自己没有犹豫,先她一步来到了魏家,不知省了多少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阿韵过来,把门口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个大概,宴倾倒是有些迷糊了。 按理来说应当百般讨好老夫人才对,怎么还使起脸色了,难道她来这里的目的不是魏桉? 魏桉今日天未亮就走了,东郊大营那边有一批人需要带出去练一练,没有个两三天估计回不来。 如此,宴倾也能彻底施展拳脚了。 老夫人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魏揾偌真有什么心思,宴倾必须得扼杀在襁褓里。 午时,老夫人传了一家人一起用饭。 偌大的厅堂里,老夫人高坐主位,侧面的位置只给宴倾留了一个,然后空了一些才是魏揾偌的椅子。 宴倾来得早,和老夫人说说笑笑,等菜都已经上齐了,堂妹才不紧不慢的过来。 宴倾这才真正瞧见这人长什么样子,不得不说,长得确实好看,是个瞧起来格外冷艳的大美人。 她不说话的时候,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俨然是个不好相处的冰山美人。 宴倾第一眼倒没有觉得有敌意,还算是温和的请她坐下,老夫人笑着拉住宴倾,又看向魏揾偌。 “阿偌,这是你堂哥的贵妾,名叫宴倾,京城宴家的世家女子,你既然见了,理当称呼一句宴嫂嫂。” 魏揾偌似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不情不愿的称呼了一句,宴倾也没计较,赶紧让她落座吃饭了。 其实不难看出,这是个挺心高气傲的女子,来魏家真的像是有其他事情要做。 第22章 将军x小妾22 魏揾偌礼仪规矩之类都很好,食不言,安静的只吃了一些清淡的东西之后,就漱口立在一侧了。 宴倾没管她,自己最近胃口大开,什么好的都想吃两口。 尤其是这里有无限量的供应一些热带水果,只管放开了吃,老夫人瞧她如此,反而越是顺眼和高兴。 老夫人生过孩子有经验,如今宴倾的样子,大家心里面都有底了,只等着再过几天找大夫把把脉。 先前大师说的话果然灵验,如今怎么看都是怀孕之态。 宴倾也顾着礼仪规矩,吃完之后硬生生的把嗝都给憋住了,掩唇缓解了一下,吃撑了有些难受。 魏揾偌见此,站在一边难免说些风凉话。 “大伯母还说嫂嫂是世家女子,怎得礼仪规矩这般模样,传出去都让人觉着丢脸,我又听闻嫂嫂是庶女,想来宴家也没用心培养,丢来魏家反倒成了个宝贝疙瘩。” 言罢,她看向老夫人,轻声叹了口气。 “大伯母见识此类人不多,难免被蒙骗了过去,我瞧着宴家态度似乎有些敷衍,堂哥求娶,怎么宴家嫡女没过来,来的却是从未听过的庶女?” 老夫人脸色铁青,嫡庶又怎么了,她如今喜欢宴倾喜欢的紧。 若是宴家送来的真是娇生惯养的嫡女,她反倒不想要呢。 宴倾暗地里拍了拍老夫人的手,坐在凳子上不紧不慢睨她一眼,语调缓缓,却带着震慑人心的一股力。 “堂妹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朝奉行从父法则,凡是子女,随父亲姓氏,一应荣辱都取决于父亲的身份地位,与母亲影响不大,所以帝王之子,无论生母是谁,照样封郡王、亲王。” “再说真正的世家大族,嫡庶子女都只能称呼父亲正妻为母亲,妾室生母顶多叫一句小娘,而族谱之上,子女全都记在正室名下,家中田宅及财物都是平分,若逆行,则为侵占,依刑律处置。” 宴倾站起身来,在她眼前微微一笑解释道。 “堂妹记住了,分产不问妻、妾、婢生子,依数均分,嫡庶在人心,礼法自有公道。” 虽然现实里嫡女尊卑有别是真的,但礼法就是这么规定的,那总不能人为废除了礼法吧。 魏揾偌脸色变了又变,一肚子的大道理都被憋了回去,有话也说不出口。 自觉颜面有损,她无地自容,说了一句告退就仓皇逃窜了。 老夫人走来,望着她离开背影,到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有些惋惜道。 “以前是个好孩子的,只是知晓身世之后难免多想,孑然一身辗转,如今竟然成了这样子。” 宴倾不置可否,不予置评。 不知为何,这堂妹这么喜欢俯视他人,但这种方法,并不是得到别人认可和尊重的最佳途径。 一个人的价值感和权威感,靠嘴巴永远讲不出来。 宴倾了无兴致的吃完就散着步回去了,瞧着堂妹段位不够,她若是使坏,宴倾马上让她卷铺盖滚蛋。 谁都不能耽误她完成任务。 是夜,月黑风高,宴倾吃了几块西瓜躺下之后,觉得甜腻发慌,感觉自己是不是要孕吐了,趴在床边不敢动弹。 系统一脸无语跳出来,在她眼前悬浮,淡淡开口。 【你被下毒了,傻蛋。】 宴倾一脸懵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晚饭胃口不好,只吃了西瓜而已。 系统解释道。 【不是吃的西瓜的问题,厨房被人做手脚了,你下午喝的甜点蘑菇粥里面,掺了毒蝇鹅膏菌,野生的哦,生的哦,要不是有渡劫丹,你现在已经被厚葬了。】 宴倾压根不了解菌子,这地方也不容易长菌子,恐怕厨房的人压根不认识,被做了手脚也浑然不知。 系统调出来一张菌子图片,红伞伞,白杆杆,表面有白色颗粒状的东西,不过毒性主要是致幻。 宴倾问它。 “谁干的?魏揾偌?” 系统“bia”的一声,丢下一句话就消失了。 【请宿主自行完成主线任务。】 行吧,宴倾叹气,照着致幻的症状演了起来。 夜里,整个府邸都被彻底惊动了,大夫还没来之前,宴倾的事情就传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说了一句贵妾中邪了,谣言一发不可遏制,老夫人都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大夫扎针之后,束手无策的摇摇头,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宴倾也就演了一小会,毕竟那鲜美的蘑菇粥都已经消化的七七八八了,再演就夸张了。 她泪眼婆娑的看向刚来的老夫人,阿韵扶着她,一脸苍白道。 “惊动老夫人实在是我不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梦到了以前在宴家的事情,被梦魇住了而已。” 老夫人松了口气,还真以为她中邪了。 跟着大夫出去之后,老夫人又忍不住拉住大夫,细细询问着。 “当真没事?” 大夫:“老夫人放心,贵妾身体没有大碍,只是睡眠不好梦魇了而已。” 老夫人急的快要跳脚,“我是问你其他的事情。” 大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哎呀,刚刚以为贵妾是中毒,主要查了口舌、皮肤、眼皮,还没来得及把脉,贵妾就说自己不是中毒,梦魇了而已。” 再然后老夫人就来了,贵妾的话又原封不动的说了第二遍。 老夫人心下疑惑,继续道。 “你明日继续来把脉,记得留意一下……到底是不是喜脉。” 她当初也是多年未孕,刚刚怀上桉儿的时候不自知,经常做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但愿如今倾儿真是怀孕了! …… 魏揾偌很早就得到所谓中邪的消息了,她冷眼站在自己院子门口,看着府上的人来来往往,都在那边进出。 不久之后,所谓梦魇的消息又传出来了,轻松化解了所谓的中邪。 魏揾偌甩上门,看着空无一人伺候的院子,冷笑一声,去翻包里带来的其他菌子了。 此番之所以来的有些慢,就是在等下雨时去采了一些菌子带上。 本来打算给大伯母熬汤的,谁料这小妾不识好歹撞上来,那些个毒菌子自然就有了作用。 今日只是警告,若是宴倾继续得罪她,她一根菌子就能要了她这条贱命。 小小庶女,还搬弄口舌是非为自己低劣身份辩解,真是无可救药。 第23章 将军x小妾23 翌日一早,宴倾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郝娴门外候着。 她仔细问询才知道,主君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魏桉心里实在不放心,让郝娴就在魏家待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而她的吃食之类,也全都要过了郝娴的检验。 至于厨房那边,老夫人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两日之内必定能查出个结果来。 她昨日午饭后吃过的东西也就那么些,顺着来源仔细调查哪些人曾经接触过并不难。 早饭已经准备好,郝娴拿出了几根银针在那挨个检验。 宴倾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银针没用。 银针试毒发黑是毒里面的硫和银接触,化学反应产生黑色的硫化银。 古代砒霜技术落后,里面才会含有少量的硫和硫化物,高纯度的砒霜就没了,测不出来。 那鸡蛋里面也有硫,夹竹桃、乌头碱还不含硫呢,照样有毒。 郝娴挨个戳了几遍,发现一个都没毒,说可以吃了。 宴倾就在那站着,一脸便秘的看着那碗蘑菇粥,直觉告诉她,里面又有问题。 怎么着,跟蘑菇杠上了吗,厨房天天做蘑菇粥。 阿韵进来伺候用饭,还煞有介事的笑着解释着。 “今日去厨房排查,瞧见他们买了不少蘑菇回来,有几株闻着就带甜味的,想来很适合煮粥喝,果然是做给小娘的。” 四下只有他们二人,宴倾搁置了筷子,低声吩咐她。 “你去告诉厨房一声,这点时间蘑菇菌子都做成菜送到我这里,就说我喜欢吃,千万别往老夫人和主君屋里送。” 阿韵愣住,“小娘,可是有不对劲?” 宴倾从里面挑出来一株纯白色的小蘑菇,系统面板出现,自动分析,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得见。 【麟柄白鹅膏,剧毒菌子,通体白色,一株就会造成生命危险,一天左右不适消失,几天后出现肝脏、肾脏等内脏功能障碍以至衰竭。】 宴倾:“……6” 以前魏家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结合时间线一对比,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眼下,宴倾给阿韵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笑而不语。 阿韵明白过来,“小娘有什么要我配合的,尽管说。” 宴倾点头。 “那人既然今日丢了剧毒的菌子进来,我今日偏不喝这碗粥,要她急一急。” 人呐,只要急起来,迟早都会露出马脚的。 她把粥端给阿韵,“拿去厨房,就说这几日不必做粥了,炒菜即可,另外你也盯着点菌子,找个由头处理了,别毒害到了老夫人。” 宴倾最担心的就是这点,煮过毒菌子的锅都是有毒的,如果不仔细处理也很危险。 …… 魏揾偌没带贴身伺候的婢女过来,老夫人今日才拨了一个给她。 瞧着瘦骨伶仃的小丫头,魏揾偌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大伯母未免过于敷衍了,府里人不多她理解,但让这么个小丫头过来算什么,她能打理整个院子?可笑。 婢女阿纱怯懦地抬头看她一眼,小声道。 “姑娘现在可要用饭?” 说到用饭,她想起了菌子的事情,只含糊道。 “你去问问厨房还有没有菌子粥,我挺想喝的。” 阿纱点头退下。 魏揾偌瞧着她小胳膊小腿的样子,实在是看不顺眼。 但愿堂哥快些回来,否则这家真是一天都住不下去。 阿纱回来的很快,打开食盒,里面赫然躺着一碗粥,阿纱乖巧道。 “姑娘,厨房说了,本来熬粥是给贵妾,结果今早贵妾的粥刚刚退了回来,说是不爱粥。” 魏揾偌看清了里面的菌子,眼睛瞬间一滞,她抿唇,心跳动的有些快。 怎么可能,是恰巧还是她已经识破了? 湖城这地方根本没有这些菌子,厨房都是本地的厨子,没人认识,况且她特地挑了一些和平时吃的蘑菇类似的。 如此一想,肯定是凑巧。 阿纱刚好接着道。 “贵妾那边说,以后菌子要炒着吃,似乎是粥类不够鲜美,还是清炒口感比较好。” 魏揾偌松了口气,看着阿纱也顺眼许多,点头让她先去打理院子里,自己不紧不慢倒了这碗粥之后,亲自提着食盒去了一趟厨房。 她上一趟来这里看菜单就是昨日的事情,厨房的人自然识得她,笑着点头问好。 现下厨房正在洗刷,收拾好就要开始忙碌午饭了,她走到了炒菜大娘身边。 昨日偶然看到这大娘洗蘑菇,准备做蘑菇粥,特地说了锅要刷干净些,否则蘑菇里的东西残留,影响后面菜的口感。 她在里面动了手脚,掺了有毒的。 魏揾偌特地留意了,那锅后来炒的菜端去老夫人房里,老夫人无事。 而之前喝过粥的宴倾可就遭殃了。 今日来此,她瞧见那边又放了新的菌子,明知故问道。 “我可喜欢吃菌子了,我们那地方菌子很多,这是给老夫人准备的吗?” 大娘爽朗道。 “不是,最近查的严,我就专门负责小娘的吃食了,老夫人的不归我管。小娘要炒的菌子,我正准备打理了中午就做呢。” 魏揾偌看了一眼,和自己带来的毒菌子长的不太一样,没敢往里掺,离开之前不忘吩咐她。 “大娘,按照我多年经验,菌子少油清炒最是好吃,过头了糊了、焦了就没有鲜味了。” 大娘笑着点头应了她。 魏揾偌勾唇一笑,转身离开。 蠢货,粗俗妇人果然没见识。 魏揾偌走后没多久,老夫人从一侧厢房出来,宴倾搀扶着她。 宴倾无辜道。 “这堂妹好生奇怪,菜肯定炒熟了才好吃,尤其是炒菜用的菌子,得切薄大火爆炒,半生不熟吃了肯定得闹肚子吧。” 老夫人恨恨的看着那个方向,气的说不出话来。 两日之后,魏桉如期归来。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宴倾的屋子,瞧见她闭着眼睛躺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马到了床前。 宴倾听到声音醒来,一张巨脸在眼前放大,好家伙 这人回来的也太快了。 她还没自己过两天清闲日子呢,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要两三日吗? 第24章 将军x小妾24 她扯出一个睡眼朦胧的笑。 “主君回来了?阿倾有些困,没有去府门迎接,还希望主君不要怪罪。” 她正要起身,却被魏桉一把按了下去,“没事,不必起来。” 瞧着宴倾似乎瘦了一些的脸庞,魏桉有些心疼。 “我听说了之前那件事,你受苦了,都瘦了,得好好补补。” 宴倾:“……” 两三天能瘦什么。 她牵强笑笑,打了个哈欠,魏桉立马起身。 “你继续睡,我去换身衣服洗洗,晚些带你出去逛逛。” 宴倾一愣,“逛逛?” 来湖城这么久,真正意义上出去玩还真的一次没有,倒是让她心中有些期待了。 魏桉颔首。 “嗯,之前七夕被耽误了,我要给你补一个。” 言罢,他又拍了拍宴倾,“先睡吧,我把一切都准备好,吃完晚饭再出去。” 他走了之后,宴倾疑惑地直接坐了起来。 不是吧家人们,这人是个恋爱脑啊?就离谱。 不过既然魏桉回来了,有些事情也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魏揾偌的事情忍了这几天,瞧着老夫人似乎还要继续纵容下去,宴倾已经没有耐心了。 事情多了去了,趁早解决麻烦,还有个宴家没收拾呢。 没过一会,魏揾偌闻着味道就来了,得知魏桉终于回来,很是高兴的让人通报。 宴倾截了通报的人,不紧不慢的带着阿灵去了院子门口。 魏揾偌背着她,正紧张的打扮着,穿的还是那日初见时候的红色衣服。 下午日头高照,这身衣服红的扎眼,很难忽略。 察觉身后动静,魏揾偌扯出一个得体大方的笑容回过头来,却在看到宴倾的那一刻僵在脸上。 宴倾站在门口挡住了路,打量着她身上这件衣服,颇有些感慨。 “真羡慕堂妹能穿这么好看的衣服,不像我,做的是主君的贵妾,顶多穿些粉色衣裳,万万不敢逾矩穿红色。” 魏揾偌懒得理她,一脸冷意,单刀直入主题。 “让开,我要见堂哥。” “见我夫君做什么?” 魏揾偌听不得夫君这两个字,咬牙切齿。 “关你什么事。” 宴倾闻言冷笑,“堂妹真好笑,我有协助掌家之权,你来主屋要见我夫君,我难道还不能多问一句?寄人篱下哪来如此高傲的态度。” 阿灵捏了把汗,感觉今日小娘似乎很生气,说起话来夹枪带棒。 魏揾偌恼怒,尤其是寄人篱下四字戳了肺腑,让她面子瞬间挂不住。 宴倾双手环胸,今日就在门口站着了,煞有介事继续补刀。 “晚饭之后,夫君要补我一个七夕,带我出去逛逛,堂妹还是趁早歇息吧,主君刚回来很忙的,无关人等一个都不想见。” 言罢,宴倾退后一步,吩咐阿灵直接关门。 很好,这个时候魏揾偌怒气值肯定达到了顶点,但是又没地方可以发泄。 说出今晚之事,是宴倾故意气她的。 晚饭还没吃,那是对于魏揾偌而言最佳的出手时机,她把这机会捧到了魏揾偌眼前了。 只差最后一步。 她笑着吩咐阿灵,“去告诉厨房,今晚我要吃爆炒菌子。” 阿灵点头应下,开门去吩咐厨房了。 宴倾瞧着还在外面站着的美人儿,笑得很欠的又关上了这扇门。 她转身正要回去,猝不及防看到了那边房檐下站着的男人,脚步一顿。 我靠,完蛋了,魏桉全都看到了!! 他一声不吭在那站了好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刚刚宴倾字字句句都是激将,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宴倾心底打鼓,男人也一声不吭,她心底叹气,硬着头皮往他那边走。 廊下阴影里,男人脸色晦暗,瞧不真切到底是何心情。 宴倾罗织着语言,在靠近他半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唤了一句“主君”。 声音又娇又软,宴倾想着,毕竟是要利用他的,实在不行就认个错吧…… 魏桉拧眉看着她,忽然轻声叹气,上前去把她搂入了怀中。 他的下巴搁在她头顶,半晌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的搂着。 宴倾心底发狂,害怕他阴晴不定,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发疯了…… 半晌,男人才松了些力道,在宴倾忐忑的心跳声中柔声问他。 “你总是这样没有安全感,草木皆兵,想来也是因为以前宴家的缘故,不过堂妹只是想来看看我,瞧你醋坛子都快翻了,日后在魏家只管放心,我定然坚定站在你身后。” 只是……这样……? 宴倾心底冒出一个问号,大受震撼。 还能这么理解? 她脑子转的快,顺势憋了一把眼泪,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 “妾身蒲柳之姿,如今已是高攀,天下惊才绝艳的女子那么多,阿倾又算的了什么。” 她抽噎着。 “堂妹长的真美,与你也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阿倾是个嫉妒心作祟的人,今日实在不想让主君见她,阿倾害怕……” 魏桉闻言,把她搂的更紧,宴倾快被勒地窒息了。 他轻笑着。 “放心,我不是朝三暮四的人,认定了你就是一辈子。若是早知命中有你,我该等你到二十八岁,不娶妻、不纳妾。” 他的一席话,把宴倾干沉默了。 所以古代的男子真的有真心吗?真的可以没有三妻四妾吗? 以前的宴倾持有怀疑态度,现下,她居然有些动摇,想要尝试着去相信他。 心中一番纠结,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本就是为了任务而来。 如今来此快要一月,如此短的时间,魏桉真的能确定自己就是他一生唯一想要之人吗? 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宴倾闭上眼睛趴在他怀里,看着烈日骄阳正好,只短暂享受此刻,不再去多想。 晚饭,炒好的菌子端了上来,趁着魏桉还没过来,宴倾一口气全都扒拉到了自己盘子里。 阿韵一惊,已经明白了她前些日子的安排,却还是忍不住低头询问,心中略有担心。 “小娘,是否有些冒险?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25章 将军x小妾25 她才知道小娘癸水已经迟了半月,刚刚报给了老夫人不久,就等着晚饭之后请大夫过来看看。 这菌子有问题,小娘怎么可以食用?岂不是拿自己和可能已经有了的孩子开玩笑? 宴倾只神秘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若是不趁早解决了麻烦,等我怀孕之时可就防不胜防了。” 这一点,阿韵倒是很赞同。 她在老夫人身边已经跟了很久,魏家后宅前些年厮杀成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如此这般,确实是个好办法。 况且老夫人对待魏揾偌的态度,阿韵看在眼里也觉得很是不舒服,只是下人又没法议论、置喙主家的事情,不能僭越。 必须得给老夫人一剂猛药,让她下定决心送走魏揾偌。 宴倾把菌子和白米饭拌了拌,吭哧吭哧吃了起来,一碗吃完魏桉还没来。 她看着盘子里剩下的汤汁,索性拿了块馒头蘸着,吃的干干净净,否则等会魏桉要是吃了真得死翘翘。 不得不说,这菌子实在是美味,小小的蘑菇说是山珍海味都不为过,好吃到头皮发麻。 魏桉来的时候,宴倾已经解决了馒头,有些不太雅观的打了个嗝,一股菌子的香味弥漫着,非常上头。 魏桉没忍住弯了弯唇角,瞧见她吃空了的碗倒是惊诧。 “你这饭量真是大。” 宴倾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毕竟现在不是一个人在吃了,而且渡劫丹生效没有任何孕期不良反应,吃吃睡睡百毒不侵,简直不要太爽。 魏桉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袖口护腕勒的很紧,上面绣着两只比翼齐飞的仙鹤,很是好看。 宴倾盯着入了神,准备开始表演。 魏桉端碗的时候,她拧眉疑惑凑近,喃喃道:“真好看。” 魏桉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护腕,而后指着圆领袍胸口的仙鹤图案道。 “这是以前母亲给我做的,衣料轻薄,很适合日常穿着,护腕也是母亲做的,只是以前太忙,没时间穿不说,白白耽误了母亲的心意。” 所以今夜打算出去同她过七夕,特地换了这件衣服,让母亲瞧见也好开心一些。 她这么多年操劳至此,魏桉看着实在不忍心,子嗣一事,终究是自己心中有愧。 宴倾忽然抬头,痴痴一笑。 “真好看,这鹤都飞起来了,交颈厮磨,瞧着好像很是恩爱。” 魏桉拧眉,看着她这样子,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韵一是,尽管知道小娘自有分寸,可瞧见她忽然形同痴傻模样,还是心中咯噔一声,吓得手都抖了。 宴倾嘿嘿一笑,凑近戳了戳他的脸。 “你也飞起来了,主君原来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她又低头,忽然惊叫一声,“啊!我怎么也飞起来了!” 系统双手环胸,默默看她表演,不得不说,这演技、这台词,简直无可挑剔。 魏桉听到这里已经脸色突变,害怕宴倾出事,一把把她揽了过来,倏地抬眸看向阿韵,几乎是急切吼出声来。 “快去叫大夫!全都叫来!” “是!” 阿韵赶紧跑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小娘到底是否中毒了,刚刚那模样和说的话太吓人了! 宴倾四肢都被禁锢住了,反而不停扑腾挣扎,嘴里面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听不太清楚,只是这手实在不安稳,一直胡乱舞动。 魏桉心急如焚,从来没有遇见这种情况,实在太邪门了。 宴倾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反复查看她的唇色,似乎并不是中毒,心依旧悬着,越发焦虑。 大夫还没到,魏桉焦急的目光落在那个空盘子上的时候,脸色渐渐阴沉下去不少,心中有数。 郝娴得到动静已经赶到,还喘着粗气,眼前情况都没看清楚,只听魏桉吩咐道。 “拿这个空盘子去仔细调查,我要知道是谁做了什么手脚。” 末了,他额角已经青筋暴起,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控,森冷如冰的眼神盯着盘子又补充。 “私下里去查,查到结果直接拿人到我面前,不论死活。” 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饶是郝娴听见也忍不住抖了抖,她应声,立马下去办了。 出院子的时候,郝娴迎面碰上了飞奔而来的大夫们,赶忙错开位置让他们过去,自己也没停下来。 必须尽快,消息若是泄露出去了,凶手很有可能就逃之夭夭了,今日之事端倪颇多,半点都马虎不得。 这月余以来,魏桉已经鲜少这般失控,望着逐渐没有动静的宴倾,一颗心往谷底沉了再沉。 怎么会这样。 他咬牙,堂堂七尺男儿,眼眶竟然酸涩的厉害。 而后又抱紧了宴倾,努力让自己的手不那么慌张颤抖。 大夫们终于到了,魏桉松了口气,抱着她去了床上,赶忙开始问诊。 …… “你说的可是真的?谁告诉你的?” 阿纱抖了一下,不知道姑娘今日为何如此兴奋,胆小怯懦低头小声答话。 “回禀姑娘,我是问了贵妾身边婢女阿韵才知道的,她是贴身伺候贵妾的,又是老夫人身边培养出来成熟稳重的,不可能撒谎造谣。” 魏揾偌的心跳动的异常的快,铿锵有力犹如擂响的战鼓,一声声快要溢出胸口。 让阿纱退下之后,魏揾偌终于忍不住嗤笑一声,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意。 这湖城,恐怕能够查出具体原因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短时间则是很难找到。 等找到的时候,魏揾偌早就有足够的时间消灭一切有可能存在的证据。 终于,宴倾这个女人终于要不明不白地死了,到时候随着日子过去,只要自己一直待在堂哥身边安抚、抚慰,他终有一天能够忘掉一条贱命,爱上自己。 男人无非是惦记着女人绝世的容貌的窈窕的身形,不巧,她魏揾偌这两样都有,还颇有谋略算计。 这魏家主母的位置,她最合适,也非她不可。 傍晚,红云落日,雁背斜阳,唯有蝉鸣依旧喧闹。 主屋的院子里挤满了人,府里所有的大夫都在,外面叫来的一批大夫也刚到。 因不舒服早早歇下的老夫人穿好衣服就来了,望着挤的满满的屋子,心中甚是不安,甚至不敢进去看一眼。 第26章 将军x小妾26 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害怕地不敢瞧一眼她如今到底如何了。 若是倾儿没了,如今后院又没人了,魏家的子嗣又该如何是好。 她着急又焦虑,立马让贴身的婢女去请神仙老和尚了 。 必须得再次问一问老神仙,看看魏家能否度过此劫。 实在不行的话……老夫人看了一眼魏揾偌院子的方向。 他们二人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妹,魏揾偌也对桉儿有心思,也是个会算计的,退而求其次,得问问老神仙她有没有儿女之缘。 正想着魏揾偌呢,她人就在转角的地方出现了。 瞧着这边动静弄得如此之大,魏揾偌离得远远的,嘴角若有若无的上扬些许,而后看到老夫人,又马上装模作样的过去了。 她走过去,很是焦急的看了一眼院子里。 “大伯母,听闻这边出事了,我特地过来瞧一瞧,大伯母为何不进去看一看?” 老夫人慌得直接拉住了她的手,恳切的拍了拍她。 “我实在不敢看,好孩子,你快进去替我看一眼,顺便好好安慰一下桉儿,他是个急性子,这时候千万得是主心骨,不能乱了分寸。” 她是知晓桉儿有多喜欢如今这个妾室的,看她出事,如今肯定方寸大乱。 他是这偌大的将军府的主君,若是倾儿没了,万万不能因为一个妾室伤心过度。 魏揾偌乖巧的答应了下来,穿着那一身红色衣裙往里走的时候,心反而出奇的安静了下来。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做堂哥的夫人。 魏家如今势大,听别人说,上次一战封赏还未定,堂哥很有可能会被召入京城听封,武将封侯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若是魏家成了侯府,她魏揾偌将来就是这侯府唯一的侯夫人,真正的进入了名门夫人的行列。 有朝一日夫君再立功,她就能得封诰命夫人,从此享万世荣华富贵,为后人所称赞。 谁都拒绝不了这样的名利诱惑。 更何况,多年不见,堂哥此人已经颇有几分姿色。 魏揾偌站在门口的地方,愣愣瞧着里面床榻边守着的男人,他毫不顾忌的跪在地上,紧紧握着那只已经无力垂着的手。 虽然艳羡,但过不了多久,堂哥握着的那只手就是她的了。 魏揾偌避开进进出出的人群,走到了魏桉的身后他都没发现,还是她抬手拍了他的肩膀,魏桉才忽然间回过头来。 魏揾偌忽然对上他狠厉的一双眸子,吓得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稳住心神后,心有余悸扯出一个强颜欢笑。 魏桉拧眉,没有在她脸上停顿没有超过一秒,冷冷启唇。 “滚。” ……什么? 魏揾偌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但是转念一想,堂哥现在确实担忧的很,便蹲在了他身侧,放缓了语调,尝试性去安慰。 “堂哥,节哀顺变,天底下女子多了去了,比宴倾好看的也……” 话都还没说完,魏揾偌直接被他推倒在地。 男人的眼底染着猩红色,望着她的目光犹如看着死人,阴鸷冷漠的面目如猛兽,从牙缝中挤出三个暴怒的字。 “滚出去!” 这一声把大夫吓了一跳不说,外面的老夫人都听到了。 她越发觉得情况不妙,这其中也实在不对劲,望着门口溜出来的红色身影,直接唤来了身边下人。 “过来,你去找厨房的老管家,查一查宴家女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忽然间这样。” 晚饭时分出的事,那必然是晚饭出问题了。 结合前几日的事情,老夫人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她很不愿意往这方面想,可心中始终有这般猜测。 宴倾已经彻底昏睡过去,几个大夫查完之后,纷纷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 魏桉拿了毛巾擦拭她额头汗水,终于忍不了这叽叽喳喳的议论。 “到底怎么回事!一群庸医!” 几个大夫也怕了,在床前跪了一排,为首之人颤巍巍开口。 “主……主君,我们查不出贵妾中的是什么毒,各方面都不知有何异常,脉搏却为滑脉,往来流利,盘珠之形,主妊娠,是喜脉。” 魏桉脑子一片空白,跌坐在地。 喜脉……她中毒了,怎么可能是喜脉。 若真是有了孩子,中了此等难以查出的奇毒,恐怕此时大小都保不住。 炸裂消息冲的脑子一片空白,他顾不得这个孩子,起身去揪起大夫衣领,发了疯一般把他提到了宴倾榻边。 “继续把脉啊!查啊!我不要什么喜脉,我要她好好的!” 宴倾闭着眼睛,一时竟然心中苦涩,百感交集。 魏家这么想要一个孩子,魏桉甚至已经二十八岁,他弱冠之年纳妾,到如今八余年无子,难道不应该更在意这个孩子吗。 房外的魏揾偌听到消息踉跄一下,一个没站稳直接跌倒了,她听着里面的动静,耳边一阵阵嗡鸣。 怎么可能,她才来短短一月,怎么可能怀孕了! 阿韵得了消息的一瞬间就冲出去告诉老夫人了,阿灵留在那里继续照顾宴倾。 老夫人听着她激动说完一席话,身子直接软了下去,被人扶着,疯了一般往那屋子里跑去。 怎么偏偏怀孕了又中毒了,难道是老天爷要魏家无后而终吗? 路过门口的时候,看着魏揾偌脸上那副失魂落魄、难以置信的模样,老夫人基本已经明白。 她恨恨看了一眼这女人,顾不得她的事,赶紧进了屋子里。 被魏桉揪起的大夫再次把脉,又道。 “脉象确实只有喜脉!” 可宴倾就躺在那里,仿佛没了生机。 老夫人怒吼一声,一把揪住了阿韵的袖子,歇斯底里的哑了声音。 “快!给我彻查整个府邸,查出下毒之人,要她叫出解药!” 阿韵赶忙去办,老夫人三两步又上前去,一把扯住了魏揾偌精心梳妆的头发,一巴掌呼了上去。 “魏揾偌!是不是你!先前你就对倾儿下过手,念在你身世凄惨又是魏家人,倾儿也没有答案,我甚至原谅、包庇了你的过错!” 魏桉闻言,缓缓过回头来,眼底森冷一片。 他正欲走过去,床上之人却忽然传来了声音。 大夫一喜。 “贵妾醒了!” 第27章 将军x小妾27 魏桉哪里还有空去管什么堂妹表妹,直接到了床前。 宴倾装作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忽然抬手捂唇,另外一只手扶着魏桉,不止的干呕着。 她这几声呕完,懵圈的看着眼前的情况,抿着红润的嘴唇,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这是怎么了?我先前感觉不适,有种飘飘乎做梦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老神仙附身了,一睁眼就瞧见你们如此……” 她轻轻抚摸上了魏桉发红的眼尾,有些心疼地问他。 “主君这是怎么了?让阿倾看着很是心疼……” 魏桉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看她现在已经完全没事的模样,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然快哭出来了。 老夫人回过神来,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冲到了床边一个劲的念叨。 “肯定是了,肯定是了,倾儿这一胎,肯定是老神仙不忍心看到我魏家无后,特地让自己的弟子托生转世来了!” 宴倾故作惊讶,“什么这一胎……” 魏桉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这才想到了孩子的事情,唇角笑意更大。 “我们有孩子了,阿倾,这才短短一个月,你就已经有孩子了,想来就是洞房花烛夜那一晚,你真是我命中的福星!” 他多年来没有孩子,又哪能想到和阿倾一次就有了。 此刻,魏桉又忍不住想起后来自己在床地之间那些混蛋样子,那时候她的肚子里已经在孕育一个小生命了,他却还不知节制,真是该打。 魏揾偌往里看了一眼,瞧见宴倾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脸色分明红润的很,唇色半分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甚至她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无事。 她不知自己的计谋哪里出错了,咬紧牙关,气的浑身发颤。 刚刚魏桉的眼神历历在目,魏揾偌不敢多加逗留,转身就走。 郝娴正是在此时进的院子,阿韵跟在她身后,二人风风火火来了,瞧见魏揾偌要走,郝娴一脚就把她踹翻在地。 阿韵冷笑,回头吩咐身后厨房的老管家,“走,同我进去禀报。” 魏揾偌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厨房大娘,顾不得自己胸口被踹的生疼,模样也狼狈,想方设法要跑。 郝娴可不是吃素的,单手揪住了魏揾偌的衣领,连带着她整个人揪了起来,直接往屋子里拖。 魏揾偌尖叫挣扎着,动静闹得很大,整个院子里外围观的人都在看她,丢脸丢到家了。 但她做的事情若是暴露出去,可不止丢脸这么简单了,如今顾不得这些,必须赶紧逃离。 郝娴没了耐心,索性丢了身上的匕首给阿韵,吩咐道。 “架在她脖子上。” 阿韵没有犹豫地拔了匕首,冰冷的锋刃横在魏揾偌脖子上,她吓的话都不敢说了,生怕不小心被割了脖子。 阿韵见此忍不住冷笑,她敢害小娘的命,如今居然还知道害怕。 宴倾假装还没从得知怀孕的消息里回过神来,瞧见魏揾偌被拖进来,惊呼着看向阿韵。 “你怎么这样对待堂妹!还不快放开!你瞧瞧堂妹如今狼狈成什么样子了,自家人哪有这样的,这传出去有损魏家颜面!” 老夫人心中欣慰,魏桉也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 “这件事你不用管,知人知面不知心,魏揾偌的事情我亲自审,阿倾,你听着就好。” 宴倾乖巧点点头,无辜的看着魏揾偌。 让你最爱的堂哥亲自审你,让老夫人当面知晓你所犯之错,魏揾偌,开心吧。 她对着魏揾偌无声勾唇,转瞬就藏掖了起来,那一刻只被魏揾偌捕捉到了,也在顷刻间忽然恍悟过来。 她就说,那样的剧毒菌子,宴倾吃下去怎么可能没事! 原来这都是她设好的圈套,一步步引着她越陷越深,到最后一朝失手酿成大错! 现在解释什么也来不及了,魏揾偌冷笑一声,跌坐在地,死死盯着那张清纯无辜的脸。 想她自诩手段高明,没想到栽在一个阴沟老鼠手里的,是要死不瞑目的程度。 而这边,已经捋清全部脉络的郝娴一五一十说了菌子这件事,大娘作为人证,还有目击证人也出现了。 宴倾就看热闹,魏揾偌的作案动机早就有了,没过一会,阿纱拿来了一大包各种各样的毒菌子。 老夫人的人特地请了外面的大夫过来,这人很是熟悉菌子,很轻易就辨别了出来。 落下帷幕的那一瞬间,魏揾偌娇笑两声,恶狠狠盯着宴倾。 “你放心,我下地狱也是托你的福,我会在地狱里等你,也会一直缠着你!我要你不得好死!要你的孩子胎死腹中!要你难产一尸两命!” 宴倾微微一笑,并不理会她,也并不害怕。 老子有渡劫丹,怕你个龟孙? 宴倾的反应过于平静,半点害怕也没有,魏揾偌抬头的时候发现,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是恨不得杀之后快。 阿纱也背叛,贱蹄子怎么敢!明明一开始他们都不是这样的! 她咬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口气爬起来,直冲宴倾而去。 老夫人一惊,却很快又松了口气。 魏桉一直在宴倾身边,他的反应快过魏揾偌不知多少倍,看着她冲过来,长臂一伸,像攥着一只小鸡一样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眼底始终没有波动,多年不见这位堂妹,更没有什么亲情好顾念的。 毕竟当年如果二房肯扶持一把,母亲新寡之后也不至于那般难过,独自一人苦苦支撑了多年。 既然分家绝了亲情,那对待这个女人,魏桉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可没什么同情心,任何伤害他亲人的人,全都该死。 掌心微微用力,在魏揾偌被他活活掐死的前一刻,宴倾的眼睛,被粗粝又温柔有力的大手覆盖住了。 她只听到了倒地的声音,而后老夫人冷漠地说了一句厚葬,等到魏桉移开手的时候,屋子里的人都已经开始退去。 而魏揾偌,就这样死的无声无息。 宴倾眨了眨眼睛,视线上移,落在了他欣喜若狂的脸上。 她笑着低头,嫣然一笑,“主君……阿倾承蒙庇佑,定然为魏家延绵子嗣。” 魏桉爽朗一笑,大手一挥看向老夫人。 “母亲,我要让阿倾做我的妻,做魏家的夫人!” 第28章 将军x小妾28 向来妾室扶正为夫人的案例不在少数,魏桉先前在东郊大营就若有若无问过其他同僚。 如今他的阿倾有孕,魏家终于不再是别人口中的谈资,母亲也终于得偿所愿。 必须开宗祠,召族中耆老,写宴氏入族谱,交管家务、钱财大权,再为她备上新婚那日不曾穿过的大红嫁衣。 老夫人点点头,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抱着身边贴身婢女落了泪。 如今就算是她老婆子死了,见了亡故的夫君也有了交代了。 宴倾故作推诿,犹豫着低头。 “妾才疏学浅、孤陋寡闻,难登大雅之堂,更遑论成为一家主母掌管家事,我在宴家时,嫡母未曾教导管家之事,恐难担当的起正妻之位。” 老夫人只是笑笑,目光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她对自己教养的孩子一向是放心的。 魏桉抬手替她擦掉眼角快要洇出的泪,声音温柔。 “掌家从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既然许你为妻,我们自当夫妻共同扶持,祸福同担,一起走下去。” 老夫人这才笑着附和。 “就是,有什么不会的我慢慢教给你,我老婆子还能再活三四十年呢,定能给你们做个支撑!” 宴倾破涕一笑,“什么三四十年,老夫人要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没好气看她一眼,“还叫我老夫人?” 宴倾一愣,魏桉戳了戳她的掌心,声音如涓流。 “该叫母亲了。” 她羞怯一笑,“是,母亲。” 魏桉的手轻轻搭在宴倾的小腹之上,很是惊奇,这是居然这么快开始孕育一个小生命了。 这是他和阿倾相爱的见证,也是将来集魏家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 魏家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翌日老夫人就着手去操办她扶正入宗祠的事情了,府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唯独主院是块安静的地方。 宴倾从自己的嫁妆里面拿出一些现银,让阿灵拿去添置厚葬魏揾偌了。 她虽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身在这个时代,她们认为雌竞基本就是唯一的出路,魏揾偌亦不例外。 到最后不过是黄土一捧,孤魂野鬼,再也无人祭拜。 八日之后,黄道吉日。 魏府门口门庭若市,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魏桉这几年在军中颇有威望,结识不少周遭城池将领,已经调回京城赴任的老友也托人送来贺礼,贺魏家新喜。 宴倾入族谱的事情很快办妥,宗族耆老盼了多年才等到这一天,一个个总算是放心了。 虽说妾室扶正不是什么好事,何况还是个庶女出身的,但魏家情况实在特殊。 魏桉本意是想重新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为正妻,结果这并不符合礼法章程,宴倾不能以这样的方式二嫁进门。 如此也就只有宴请一些亲朋好友了。 魏桉忙前忙后正招呼熟人,却听一阵阵马蹄声接踵而来,抬头看向远方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翻身下马的表弟。 这是先前魏家分支的表弟,她祖母是魏家庶女,远嫁他乡,到如今已经多少年都没联系过了。 这人也在军中为将,但官职不高,魏桉在先前一场战役偶然遇见,经对方反复攀扯这段关系才得知这一茬。 老夫人不认识这人,听他上前来自报家门的时候也没什么印象。 但也是魏家族亲,便放他进去了,身后还浩浩荡荡跟着不少几个随从侍卫。 老夫人不悦,但也不好说什么,没功夫管他,招待女眷去了。 此番宴家并未来人,只让驿站捎了封信过来,说是山高路远,此距千里,就算来了也赶不上,索性就不来了。 宴倾看了信之后只是笑了一下,随手就丢在一边了,继续清点收到的礼物。 今日院子里人很多,女眷大多都是将领的家属,各个都是豪爽脾气,要不然就是识大体的,相处起来不难。 不少人曾经蒙受魏桉恩情,此番更是真心前来祝贺,小院子里挤了不少人,礼单记了一本又一本,宴倾笑的脸都快烂了。 好嘛,以后全是她这个当家主母要归还的人情。 有的人没空留下用饭,所以临近中午的时候,人少了一小部分,宅子里这才安静许多。 老夫人没让宴倾操劳太多,大多是魏桉在前院忙着,一上午都见不到人影。 到了饭点,阿韵和阿灵端来不少新花样的菜,宴倾独自一人在房里享用,吃的挺多。 本位面任务至少要生三个孩子,以后可有她好受的了。 系统飘出来,在她耳侧一字一句道。 “恭喜宿主,生子系统的妙用就在于一胎不止有一个孩子,你这胎一共有四个哦。” 宴倾:“……” 她愣住,手里的筷子没拿稳都掉了下去。 什么!一胎生四个! 那到时候临盆之期,肚子岂不是大的和铁锅一样?这要是没有系统,宴倾估计这孩子她都没有办法生下来。 不过魏家一直在期盼孩子,若是知道这一胎有四个,岂不全都高兴的昏了头。 阿韵看她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心底一慌。 “夫人怎么了?没事吧?” 宴倾还没适应这个称呼,恍惚了一下,阿灵已经递来了新的筷子,宴倾继续干饭。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 “嫂嫂可在?” 嫂嫂?魏桉还有什么弟弟吗? 这几日宴倾基本了解了魏家近几代的人物关系,同辈里魏桉没有弟弟,有的小侄子、外甥都快赶上他的年纪了。 宴倾脑中没有这好人物的讯息,给了阿韵一个眼神,让她过去开了门。 阿韵也不认识外面的人,行礼之后退到了一边,还不忘提醒他。 “我家夫人今日乏了,有孕在身略微不适,还请公子就在门口便是。” 魏道谅倒是并没有生气,温润一笑。 “我只是携带了贵重礼物前来亲自拜会而已,我和嫂嫂家中兄长有些交情,顺便帮他捎带了一份礼物过来。” “刚巧,前些日子得了新鲜玩意,家中女眷又只有母亲,她不愿意收贵重的东西,于是便无人可送了。若是嫂嫂不嫌弃,就送给嫂嫂把玩了。” 宴倾闻言,倒是轻轻放下了筷子,勾唇一笑,起了一些兴致。 第29章 将军x小妾29 这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心眼子真多,短短几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可不少。 和宴家嫡子交好、无妻妾、未成家、母亲和善、他自己大方的很…… 啧啧啧,言简意赅却居心叵测啊。 她起身,提起有些繁重的红色绣花裙摆绕过凳子,发髻高盘了简单样式,横插了几只金簪,未做过多打扮,但却恰到好处的彰显了身份地位。 绕过屏风走来,魏道谅看清了她,不由得轻轻抿了唇角,屏住呼吸。 宴兄明明告诉他,家中庶妹是个无才无德又貌丑的女子,无一可拿得出手的,为人又怯懦,两句话没说就开始掉眼泪,瞧着就让人生气。 可眼前女子分明明艳大方,气质堪比嫡出娇养的小姐,眉眼之间隐隐有种不可高攀的矜贵。 而最为出挑的,则是她的姿色。 骨架是江南女子那般的小巧,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细腻,柳眉黛色,朱唇如樱。 魏道谅居高,眼看着她走到了自己面前,又看到她轻轻眨着眼睛,浓密的睫毛恍若扑闪的蝴蝶。 一袭红衣娇艳,稳重又不失敦厚大方,眸底安静又干净,又平添一些已为人妇的风韵,细腰惹眼,身形绰约窈窕。 他呼吸有些颤,竟然忍不住心动。 魏桉真是好福气,娶了旁人眼中貌丑无颜的小庶女,短短月余,听说魏家对她极好,竟然养成了如此曼妙美人。 宴倾察觉了他的失态,淡淡一笑,眼睛里带了一些端详的冷色。 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 魏道谅恍惚着往后退了一步,因为自己的失态自觉尴尬,躲闪着宴倾的目光,低头颔首。 “嫂嫂和宴兄描述的不太一样,一时之间我竟怀疑是不是认错了人。” 宴倾轻笑。 “往日在家里,嫡兄很少正眼看我,如今在魏家的日子顺风顺水,人自然变化大了些。” 魏道谅也没想到她说的如此直白,就差点名了说宴家嫡出的哥姐都曾经羞辱过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她的话。 宴倾瞧见魏桉走了过来,立马展露笑颜,小跑着往他那边去了。 魏桉紧张的很,“慢些慢些,别摔着!” 她扑进了魏桉的怀里,委屈巴巴的抬头小声告状。 “你这个表弟好生奇怪,不喜欢他这样……” 魏桉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冷冷的目光扫向魏道谅。 “问了族中老长辈才知道,你是祖母远嫁后得宠,儿子、孙子皆得以从了她的姓氏,你我两家如此便隔着几条沟,八竿子打不着,还请表弟自重!” 魏道谅的祖母和魏桉的祖父,尚且是不怎么熟悉的堂兄妹,都到了这一代,还有什么攀亲戚的必要? 此番魏道谅来这里,目的绝对不简单。 他搂紧怀中娇娥,眼神里都带着敌意。 他的阿倾容貌一绝,只想私藏起来独自欣赏,不想给旁人多看一眼。 魏道谅走来,把手中吊坠往前一递,态度恭顺。 “表哥见谅,我一时有些唐突了,今日只是来替嫂嫂的兄长给她送个翡翠小玩意把玩,这是个冰种的通透料子,世间难得的好东西呢。” 宴倾纠结了一下。 拒绝了不好,毕竟现在他打着宴家嫡子的旗号,说这是给妹妹的礼物,拒绝了若是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可若是留下,这摆明了就是魏道谅自己的东西,改日他反咬一口说这是特地给她的,又有嘴说不清…… 宴倾还在犹豫的时候,魏桉已经伸手去接,她心中一跳,有些惊讶。 魏桉这是要干什么?打算拿了东西再卖掉?或者是直接拿了再丢? 余光里瞥见他的手,宴倾眼睁睁看到他接了那东西,手上却没有用力。 魏道谅交接没拿稳,也没料到有手滑这么一出,身体的反应跟不上,没能接住,而魏桉则是故意一动不动。 翡翠砸在石子上的声音那叫一个清脆,四分五裂那个瞬间环佩叮当,毫不心疼和慌张的魏桉,淡淡笑着看向魏道谅。 “好可惜,这么好的东西掉地上摔碎了,等改日我去京城,一定亲自去一趟宴家给嫡兄道歉。” 魏道谅知道他是故意挑衅的,强忍怒气反问他。 “你个边疆将领,哪有机会随时去京城?嫡兄的东西坏了就是坏了,你总得当着我的面道个歉!” 魏桉不怒反笑。 “表弟也说了这是宴家人送的东西,又不是你送的,要我给你道歉算什么?” “你!”魏道谅气的半死,看着他怀里被紧紧搂着的女人只露出个发顶,更是嫉妒的发狂,盯着不过看了两眼,魏桉又将她都整个人遮住了。 魏道谅气急,看着地上碎了的翡翠心疼,甩袖直接走了。 魏桉盯着他背影,冰冷的眉眼染着肃杀之气,杀伐里还有狠厉。 迟早要收拾了他。 经此一遭,宴倾就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不见人,在主屋安静休息了。 魏桉不想让任何居心叵测之人接触到她,以至于宴倾跟被囚禁了一样,足足等到两日之后所有人全都散去,才能出去透个气。 她站在树底下摘了个果子放在手里把玩,一脸怨恨的看着不远处紧盯她的男人。 魏桉这人占有欲真的可怕,恨不得让她以后一个人都见不到,就在无人的屋子里面待着等他,只和他一人接触。 老夫人对此也无奈,从未见过儿子这般模样。 府里安静下来,宴倾学着管理家宅的事情很是上手,老夫人对此赞不绝口。 没几日,有人通报了消息过来,紧接着府里忙碌了起来。 宴倾嗜睡,醒来的时候日上三竿,刚好外面有了动静,魏桉扶着醒来的她一道出去。 院子里站了九个太监,为首一人衣着繁复一些,后面把人列两队。 见二人出来,老夫人行至魏桉身侧,为首太监笑着道。 “想必这位就是魏家夫人,还未来得及恭贺大喜,眼前有个要紧事,还请魏大将军携家眷跪下领旨。” 宴倾一脸懵的跪下,仔细听才知道,这居然是来自京城的一封宣召书,大内陛下遣贴身内监几人,千里迢迢而来召魏桉入京。 与诏书一起的,还有一封圣旨。 边疆一战伤亡惨重却立下大功,首功当归大将军魏桉。 经多日梳理后陛下终于开始论功行赏,魏桉封冠军侯! 第30章 将军x小妾30 功冠三军,冠绝天下,以两千五百户封冠军侯,爵位世袭罔替。 大内太监读完,笑着看向眼前地上三人。 “侯爷、太夫人、侯夫人,该起身了。” 宴倾感觉自己活在梦中一样。 谁懂啊,救命,宴家人以为她过来受苦,肯定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结果她现在成了全家的宝贝疙瘩不说,夫君封侯,她跟着成了侯夫人! 等到来日孩子生下,他们就从出生起就是身份尊贵的侯府嫡出郡主、世子。 几人起身,魏桉接了圣旨,宴倾高兴的快晕了头,老夫人也是,她捶了捶魏桉肩膀,笑的合不拢嘴。 “你也真是!我知道你一战损失太多部下,信心受挫才一直不提起战场之事,可封侯此等光宗耀祖的大事,总得告诉一声母亲,让我好好为你筹划!” 她不给魏桉喘息的机会,又替宴倾责怪了两句。 “如今倾儿有孕,你还得去京城,一去得数日呢。你若是早些安排好,我能为你准备的妥帖点方便带着倾儿回娘家呀!” 魏桉早知宴倾和宴家的关系到底什么样,宴倾只是笑笑,有外人在场,她不好把家中密辛说出去。 谁料这太监和善一笑,眼角堆叠皱纹。 “这点不必担心,此去路途遥远,我们这些老东西身子骨不好,走得慢,也是特地来请上侯夫人一起去的,皇后娘娘会给女眷额外赏赐呢。” 话音落,他又低声补充一句。 “放心,是好事。陛下看重武将,夫人旧时受了些委屈,如今也该回去看看了。” 魏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声之中传递力量给她,到底去不去,还是她自己做决定。 宴倾低头一笑,眼睛弯弯。 “确实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整个宴家彻头彻尾的全都要收拾一遍,包括那个记忆里只见过几面的兄长。 老夫人沉吟片刻,这才缓缓低声。 “我先前和你说过的,魏家、宴家的仇怨……桉儿,你已经成长了很多,能够独当一面,这件事到底如何了结,你全权做主。” 魏桉颔首。 —— 魏桉带着宴倾走的这一日,大内太监的车马已经备好等候,外面不少民众围观,都得知了魏家大将军封侯的事情。 早先湖城也被动乱波及多年,还是魏家老夫人带着儿子搬来此处之后,魏桉参军年岁渐长,天资显露,接连领兵逼退了对方。 夺回湖城往北的其他城池不说,还肃清周边城池的山野流寇,给了边疆百姓一隅安全之地。 今日,十里长街百姓送他入京封侯。 宴倾掀开马车小帘子看着外面,这场景震撼又触动人,万千人等他身披荣耀归来,众望所归。 宴倾看着这条路,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来时石头当嫁妆塞盒子里,宴家连蒙带骗把她扔过来,一个陪嫁丫鬟也不给,那些个金银、物品还是宴倾自己坑来的。 而这趟回去,宴夫人见了也得低头颔首,恭顺叫一声“侯夫人”。 小娘赵氏这段日子一直都有写信过来,都是说些日常琐事,宴倾临走之前在府里安排的人也写了信,汇报赵氏日常可有被为难之类。 宴家这次倒是安稳,顶多两个嫡女闹事,但主君压着不说,赵氏自己也学会了一些手段应付她们。 宴倾摩拳擦掌,已经等不及见到那家人了。 一行人于十四日之后抵达京城,入住了皇后娘娘亲自安排的一处宅院。 这里原是皇后当年入京参选时所住之地,后来她封后,就将这处宅院买了下来。 魏桉带着夫人入住这里,可谓是惊了不少人。 其中首当其冲就是宴家人。 那个地方十分靠近皇城,来往进出便利,地方也是一等一的大,是不可多得的好宅院,比宴家靠近城门的偏远宅子不知好了多少。 宴夫人自然是得知了宴倾如今已经今非昔比,看着自己两个不生气的女儿,简直咬碎了牙。 若是当初换做两个女儿其中任意一个嫁出去,如今宴家也是身份尊贵的侯夫人母家了。 如今倒好,人人贺喜她的时候,话里话外意思都带着讽刺,有的人还得多警告她一句,切莫再苛待侯夫人的亲生小娘了。 这宴倾哪里是回来跟着夫君受封赏的,根本就是来讨债了! 偏偏主君还不让多说,以前对那赵氏压根不上心,如今竟然也常常去她院子里了,瞧着竟然还挺喜欢她。 都是因为这宴倾,害她如今在家里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赵氏都胆敢和她顶嘴了。 …… 宴倾刚到没一会,还没安顿好,宴父就遣了嫡子宴绪亲自过来送帖子,请她这个女儿回娘家小住几天。 宴倾对这个兄长没什么太好的印象,记忆里都是小时候看她的厌恶眼神,长大之后甚至从不多看一眼,把她当做府里奴婢一般对待。 他一向自诩世家子弟,清贵门第的嫡长子,走到哪身上都是盛世凌人之气,如今递来请帖,瞧着宴倾让婢女伸手来接还翻了个大白眼。 他冷笑,“妹妹如今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哥哥给你的东西你不亲手接?” 宴倾淡笑,没给他面子,也学着他的语气讽刺。 “妹妹如今身怀六甲,闻不得这墨水味道,魏家如今后宅就我一个人,若是我和孩子出了事,唯恐对不起魏家列祖列宗。” 宴绪气的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她这张和以前截然不同的脸,竟然比两个妹妹还要好看几分,肯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至于她的肚子…… 宴绪冷嗤一声,请帖甩给婢女转身就要走。 宴倾不紧不慢道。 “哥哥这就要走?父亲请我回去看看母亲和小娘,应当是让哥哥好言好语和我说话的吧?我粗陋不堪,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性子,如今既然今非昔比,哥哥可要想清楚。” 宴绪猛的停住脚步,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再三嘱托,心中越发觉得屈辱。 要他堂堂宴府嫡子来给这贱人送请帖就算了,还要对她千依百顺?凭什么?! 第31章 将军x小妾31 宴倾偏偏火上浇油。 “兄长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不过我既然看不到诚意,宴家也不想去了,舟车劳顿十几日,我得好生休息几天才是。” 宴绪吼出声,怒目瞪着她。 “站住!我给你道歉,你明日就去宴家!” 若是完不成父亲交代的任务,想必母亲在他那里也讨不到什么好脸色。 宴绪咬咬牙,只当眼前人是什么猪狗,忍忍就过去了 他低下头,从牙缝之中挤出来几个字。 “对不起,妹妹,一切都是我的错,父亲和母亲正盼望你回来,还请你明日一定要到。” 虽然宴倾知道这话不是真心的,但看他如此这般也够了,正要让他走的时候,魏桉回来了。 他刚来就被朋友喊了过去,都是旧时调回京城的故友,现下刚好回来。 看着眼前獐头鼠目的男人,瘦的像只猴,不由得拧眉,上下打量了一眼。 “何人?” 宴绪直起腰板,洋洋自得了起来。 “我是宴倾的哥哥,也就是你的哥哥,魏侯如今应当叫我一句兄长。” 魏桉一听,脚步没带停顿的越过了他,在他身边只冷冷留下一句话。 “你也配。” 宴绪的脸一瞬间成了猪肝色,道谅兄说的不假,他这位表哥真是猪狗脾气,如今封侯,都快横着走了! 魏桉一回头,精确捕捉到了宴绪脸上的神色,不由得讽刺一笑。 “你也就这教养了,就会让自己脸上贴金,回去告诉你父亲,明日午时我入宫受赏之前,携家眷前去贵府走一遭。” 本来这一趟入京也没什么大事,受封诏书半月之前就已经送到,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冠军侯。 只是皇帝看重武将,总是要召入宫来亲自嘉奖一番,再赏赐一些用于侯爵之家传世的实质功勋,例如丹书铁券之类。 借此机会先去一趟宴家,他们势必畏首畏尾。 宴绪甩袖走了之后,魏桉上前去搂住了宴倾,看她憔悴的模样有些心疼。 “宴家都是些个什么人,你如此劳累还要来麻烦你,明日等着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宴倾已经习惯他如此小事化大的模样,一脸幸福洋溢的点了点头,实际上困的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有的时候真觉得,魏桉有些粘人…… 见到她就得搂着、抱着,不胜其烦。 尤其现在怀孕了,等到孩子生下来任务就完成了,宴倾对他更是敷衍许多,反正就是个任务世界里怀孕的工具罢了。 魏桉对宴倾的思想浑然不知,还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金子打的小兔子。 宴倾看到的时候十分惊奇,按理来说古代冶金技术应该是落后的,提纯什么的自然也是问题。 可这金兔子做工很是精致,栩栩如生,金子更是看不到一丁点的杂质,很是难得。 阿韵自觉退下,宴倾听着魏桉缓缓同她解释着。 “我那几位兄弟倒也没什么身家,都是些个穷苦出身的武将,当年又和我一样放弃家中援助,一起参军从军卒做起,得知我有了夫人,短时间也就凑出一个这东西,算是给咱们当贺礼。” 他笑道。 “我知晓你属兔,特地提前告知了他们,这个给你当私房钱使!等你在这里住些日子,身子缓过来之后,我带你在京城奢侈一把!” 魏家虽然世代为将,但老家主战死之后,几房兄弟也分家了,到最后祖宅没落,先前魏家的名头早已不再。 到如今魏桉封侯,基本上是十几年拼杀得来,从白手起家到一代侯爵。 宴倾收了兔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和愧疚,到头来也不知说什么,只踮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一下。 魏桉捧出了一颗真心,可宴倾到底有些犹豫,完成任务要紧,若是动心,就得余生在这里一直留下去。 她反复纠结这件事,低头正发呆,魏桉捏着她的下巴就狂亲了过来。 宴倾:“……” 好吧,不该招惹他的。 …… 翌日,微风凉爽,白云朵朵,京城里少有这么凉快的日子。 宴倾在阿韵的搀扶之下正要下马车,魏桉先她一步下马,直接把她拦腰抱起。 宴家的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宴父如今只觉得脸上有光 ,和魏家的仇怨勾销了,他的女儿如今也是侯夫人了! 不过瞧见宴倾如今的模样,他和宴夫人都恍惚了一瞬,差点没认出来,短短数月变化太大了,包括赵氏一开始都没敢认。 不过魏家将军宠妾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宴倾临走之前,又几箱几箱带了护肤养颜的天价膏剂,看来这是起了大用处了 宴家因此如今牢牢靠着魏家,迟早有一天能够跻身一流世家。 想到此处,他笑呵呵地给了贵妾赵氏一个眼神,带着她一起往前走去,亲自去迎接。 宴夫人留在原地气的跺脚,主君如今真是越发宠爱这个贱人了!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勾人手段! 宴静和宴雅楠都不在,害怕她们姐妹二人坏事,宴父特地吩咐今日不准她二人出院子。 宴倾双脚落了地,魏桉帮她理好头发和衣服,宴父已经到了眼前。 他瞧着二人如此恩爱的场面,笑的合不拢嘴。 “贤婿真是个好丈夫啊,如此爱护倾儿,真是她的福气!” 魏桉不悦道。 “能得阿倾是我的福气。” 宴父一愣,尬笑点头。 赵氏眼中不知不觉已经蓄满泪珠,宴倾瞧见她的时候,赵氏瞬间就绷不住落了泪。 她一哭,宴倾不知为何也想哭,二人抱在一起纷纷落泪。 赵氏看见如今女儿平安,又得魏家照顾,出落的如此动人,心中总算是放下心来。 宴父合时宜道。 “外面人多,咱们一家人先进去吧。” 宴倾被赵氏拉着往里走,看着宴父背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冷了眼。 果真是见风使舵,她临走之前宴家可不是这个态度,恨不得快点把她丢出去才好,到了魏家就直接不管死活了。 如今倒是记得骨肉亲情了,何其讽刺。 一行人进去,完全忽略了宴夫人,她咬牙,忍着自己的暴脾气。 同样被忽略的还有宴绪,他上前半步,在母亲耳侧低语。 “母亲,昨夜我教你说的那些话都记住了吧?” 第32章 将军x小妾32 宴夫人狠狠点头。 “自然!今日就要那贱蹄子有来无回!还敢在我面前甩脸子,和那赵氏一起蹬鼻子上脸,必须让她们好看。” 到如今,主君已经彻底为魏家权势折腰,一心想着宴倾能够平复两家仇怨,化干戈为玉帛,让宴家更上一层楼。 这可能吗?她今日要做的事情,足以让魏桉休妻、让两家矛盾激化! 既然宴倾不想让她好过,那全都别想好过了。 …… 赵氏如今换了一间好一点的屋子居住,小院还算是不错,里面也有不少伺候的人,宴父待她比从前好了许多。 赵氏也没有沉沦进去,清醒的知道枕边的男人靠不住,一直在为自己谋划。 到如今,她已然立了几次威信,宴家已经有不少人信服她。 加上宴倾的缘故,宴父自然对她多加关照,大娘子是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被赵氏设计陷害过几次,总算是没了以前那般盛世凌人的模样。 宴倾惊讶她居然转变如此之快,很快就想清楚了,这在古代可不容易啊! 宴倾这边和赵氏唠嗑,也得知了两姐妹的事情,听说都在议亲了,已经选定几户人家。 魏家如今算得上如日中天,此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宴家也跟着沾光,所以两个嫡女都是高嫁。 但嫡子心气高,看不上国公府庶女,他的婚事还耽搁着。 宴倾倒觉得真是可笑,宴绪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普信男,若是以前,宴家连国公府的门槛都看不到。 如今口口声声厌恶宴倾,沾了光还自傲起来了,忘了自己从前什么模样。 那边,魏桉和宴父去了书房,宴绪看到书房门一关,立马吩咐母亲动手。 片刻之后,一切准备就绪的宴夫人直接冲进了赵氏的院子,身边清一色都是背着药箱的医士,宴夫人笑意盈盈看着宴倾。 “你如今身子重,有了孩子,可千万不能出事!母亲担心你的身体还和旧时一样弱,今日特挑了不少大夫过来给你把脉!” 外面又进来浩浩荡荡一群人,关了院子的门,小院里的人也被控制住。 宴倾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看着宴夫人这般模样有些好笑。 “夫人这是做什么?我家侯爷还在府里呢,你如此兴师动众,承受得起他的怒火吗?” 宴夫人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心下狂喜大笑几声,心情甚是愉悦。 “怒火?他如果知道了你的事情,该承受怒火的人就是你了!你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宴倾对于她说的内容一点印象都没有,她来这里之后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宴夫人一挥手,大夫排着队挨个要来把脉,宴倾无所谓,伸着胳膊躺在那任由他们把。 片刻后,这些大夫纷纷道。 “侯夫人已孕三月有余,胎象已安稳,恭喜大娘子!” 宴夫人故作惊讶,“什么!三月?你到魏家才将近两月,孩子到底是谁的,你个逆女!” 宴倾:“……”幼稚。 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把戏,怪不得刚刚那么自信,原来是要在孩子的身上做文章。 可惜宴夫人不知道魏桉究竟有多么信任她,再加上那那夜新婚,床单落红是魏桉亲自收走替换的。 赵氏神色慌了些,但看着宴倾还有闲情逸致品茶,大概知道她不惧怕此事,也就放下心来。 宴夫人还在自顾自的吼着。 “你个逆女,怀的居然不是魏家的孩子!如今你夫君已是侯爵,你怎敢!” 她转头一挥手,“来人啊,把院子把守起来,随我去书房外等着魏侯,他一出来,我便要大义灭亲揭穿你这逆女。” 言罢,宴夫人冷哼一声,走起路来开心的都要飞上天了,宴倾全程没说话,一个字没反驳,在她眼底就是默认了。 呵,一会就算宴倾辩解,她也有的是手段应对! 宴倾静静看她表演,真是不可救药。 赵氏见着宴夫人走了,担忧的拍了拍宴倾的手。 “我自然是信任你的,但这么多大夫在这里,你有口难辩,一会若是魏侯质问可怎么得了?” 若是夫君不相信,她的倾儿再怎么辩驳都没用,就算今日躲过一劫,恐怕这事传扬出去也要遭人非议,也会给他夫妻二人心中埋下疑虑。 宴倾笑着,“见招拆招就是了,今日她既然做绝了,小娘,我帮你一把。” 她垂下眸子再去品茶的时候,眼底染着细碎冷意,洇出几分凌厉。 这一局若是扳回一城,要求宴父休妻的话……他会不会答应呢。 …… 魏桉刚从书房出来,宴父还在陪笑的时候,宴夫人带着人直接冲了过来。 她按照宴绪教她的话语痛心疾首道。 “侯爷!当真是我们宴家管教不严,宴倾这逆女竟然孕三月有余!可她才到你魏家不过两月,腹中之子……” 她痛心疾首,一脸难堪的难以再继续说下去。 宴绪不慌不忙从后面走来,对着魏桉拱手作揖才婉婉道来。 “我这妹妹一向是个不老实的,如今这番竟然要乱魏侯血脉,还好今日母亲让大夫把脉及时发现,还请侯爷从轻处置,休妻留她一命,宴家自会狠狠处置她!” 下一刻,宴绪只觉得眼前多了一道黑影,还未抬头去看到底是什么,胸口一阵钝痛传来,人已经被踹飞了出去。 高大的男人走到他狼狈的身前,居高临下,阴翳里看不清他脸上面容,只觉得阴森恐怖。 魏桉缓缓启唇,声音犹如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你母亲不要脸诬陷,你个大男人也学这种后宅恶心把戏?” 宴夫人傻了眼,心疼的眼泪夺眶而出,赶紧护在了宴绪身前,宴父也慌了,上前去拉住了魏桉。 “贤婿!误会了!肯定是误会,别动怒!” 这人身上杀伐之气太重,一身戾气,一点都不加掩盖,瞧着也忒渗人了! 宴绪吃痛,给了宴夫人一个眼神,她立马会意,慌慌张张罗织着语言。 “魏侯!你那夫人真不是好东西,她洞房花烛之夜肯定有落红,但那只是她早已准备好的鸡血!她临走之时坑走宴家半数家产,本就是个居心叵测的逆女!” 第33章 将军x小妾33 说完,魏桉还没什么神色变化,宴父已经回头瞪了她一眼。 好端端又说起这件事,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当初宴倾只是个试探的棋子吗? 要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如今宴家意料之外看到庶女飞上枝头,亡羊补牢,上赶着去攀附吗! 当初若非他拦着,此等见识短浅的妇人还想要两个嫡女过去做媵妾! 但是洞房花烛那夜究竟如何,魏桉心里有数,更是绝不怀疑宴倾,他为将,深谙兵法,更知晓应该用人不疑,面对爱妻也是这个道理。 看着眼前宴夫人如此兴风作浪,想必阿倾为庶女的时候在府里度日如年,此番,倒是教训她的好时机。 他越过宴父,上前去一把扯住宴夫人衣领。 “我的阿倾在哪。” 宴夫人以为他信了,心下大喜,立马道。 “我带你去!”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宴绪这才捂着胸口疼出声来,嘴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刚刚那一脚,想来直接断了肋骨。 宴父眼看情况不受控制,回头狠狠瞪了宴绪一眼。 “肯定是你给你母亲出的主意,不成器的东西,这些日子为你的婚事愁的慌,你还敢招惹魏侯!” 宴绪实在痛得很,呻吟出声,“父亲,我肋骨好像断了……” 宴父着急忙慌。 说到底还是宴家要紧,他哪里还顾得上儿子,只让人赶紧抬走请个大夫看看,他自己则是跟着去了那边赵氏的小院。 但愿千万别出什么事!一会魏侯可还要进宫啊! 魏桉到了院子门外的时候,这门怎么推都推不开。 宴夫人还没来得及让里面的人开个门,魏桉已经直接暴力的一脚踹开。 木头的门碎了个稀巴烂,守在门边的两个小厮也没能幸免,这种情况下都被踹伤了。 宴倾看到魏桉,盯着他的脸微微眯了一下,递过去一个眼神。 魏桉本来还发怒,看到她的眼神之后才平息下来些许。 二人默契十足,魏桉转身怒目看向宴夫人。 “刚刚当着我的面说的话,你在这里再说一遍!” 宴夫人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略微有些心虚的又陈述一遍,再往自己背后看一眼,竟然空无一人,那父子俩到现在还没来。 宴倾起身往魏桉那走,谁料宴夫人的人直接伸手拦住了她,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像堵墙一样,不准宴倾离开半步。 宴倾冷笑,“滚开。” 眼前大汉也冷笑,“小贱人也配……” 他话都还没说完,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脖子,下一刻,他捂着动脉下三分之处倒了下去,鲜血汩汩。 魏桉冷眸,“留你半条狗命,等会算账用。” 赵氏吓得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第一次瞧见如此血腥的场面,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这魏侯,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嗜血成性,在战场上杀惯了人,把那套杀人不眨眼的功夫也带到后宅里来了。 院子见血,众人纷纷退避三分,宴夫人吓得捂住了眼。 老天爷啊,这魏桉怎么如此这般…… 赵氏正担心的时候,就瞧见魏桉慢慢的在自己衣服上擦掉了鲜血,粗粝干净的大手递来宴倾眼前,温柔道。 “小心点。” 宴倾扶着他的手,跨过这人挣扎的身体到了宴夫人眼前。 魏桉还在,宴夫人不由自主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的心在颤。 宴倾就站在眼前,歪着头笑靥如花,这张白净又明艳的脸和先前判若两人,盯着她脸上神色久了,就觉得渗人的很。 宴夫人不知这是不是错觉,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爬了一胳膊。 宴倾自顾自抚上自己这张脸,喃喃自语。 “以前的我貌丑无颜,皮包着骨头瘦成骷髅,皮肤更是黝黑,满京城高官家里,都找不出我如此这般丑的庶女。” 她凑近,笑容越发明艳。 “我和小娘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却被你苛待十几年。到最后你们想和魏家重修就好,把我当做一个试水的棋子丢了过去,如今见我安然归来,不顾家门名声也要把我除了吗?” 一家子里的姐妹从来都是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这个庶妹要是闹出荒唐之事,两个嫡姐高嫁之事也得告吹。 宴父此时赶到,刚好听到了宴倾这席话,暗道不妙,正要上前去阻止,魏桉冷漠的眼神就望了过来。 他现在越发心疼阿倾了,她以前在宴家,简直就不是人过的日子,看着宴父越发厌恶。 “岳父也不要再往前来了,我有事找大娘子算账。” 宴父也不敢动了。 宴倾见此便又继续。 “母亲给的东西可好用了,途中半月就让我蜕变如此,我自己用不完那些东西,给府里的姐姐妹妹都分了不少呢。” 宴夫人没好气的在心里咒骂她,那些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被她浪费至此! 宴倾:“那大娘子可还记得,我答应你嫁去魏家的时候,你我二人签了文书,双方各执一份,均签字了。” 宴夫人脸色一白,她都快忘记这事了……好像绪儿也没考虑到,如今宴倾竟然拿着这东西出来说事。 宴倾早有准备,从袖子里面掏出来那张纸,展开来能够清晰看到上面所列三条约定。 第一条倒是没什么,第二条是嫁妆之事,第三就是那些美容膏。 “你说我坑走家产,可这明明是你答应了给我的,是我嫁去魏家的条件,这件事情就算是闹到官府我也有理。” “你说我不贞,那你就拿出证据来,你自己找来如此多的大夫众口一词算什么?大娘子若是胆子大,等会随我进宫,在太医院里面自见分晓!” 宴夫人吓得倒退一步。 今日本就是只能借势指责,只要魏侯怀疑,就能趁着这贱人方寸大乱的时候直接拿下。 可谁料这男人半点都没动摇,如此坚定站在她身边,小贱人明显也是有备而来,一口气拿出这么多证据说事。 绪儿出的这都是什么馊主意!关键时候漏洞百出,偷鸡不成蚀把米! 宴夫人转头就想走,魏桉撒旦一般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我让你走了吗?” 第34章 将军x小妾34 宴倾还煞有介事补刀一句。 “大娘子说魏家给我聘礼来着,说我嫁过去是做正室夫人,结果半途我偷偷打开箱子看过,所谓聘礼箱子里全是石头!路上都被你们护送的人沿途全部解决了!” 魏桉一惊,他不知道这件事。 本来未曾三书六聘就觉得愧对阿倾,谁知宴家竟然以夫人之名诓她嫁过去的! 魏桉一怒,提着宴夫人的衣领把她揪了起来,狠狠往宴倾脚边一丢,抬头看向宴倾。 “你要怎么处置?我帮你。” 宴倾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示意他接下,宴父强行扯出一个笑,上前来接过了这张纸。 宴倾话锋一转,陡然凌厉起来。 “大娘子罪一,恶意苛待府中妾室,致使小娘赵氏挨饿几次差点病故!” 原主就是这么死的,此仇必报。 “罪二,不遵约定,诓骗庶女嫁入魏家,还反咬一口、倒打一耙栽赃陷害!” “罪三,以虚假事实蛊惑侯爷,其心可诛!” “罪四,一味只知扳倒势大的庶女,不顾家中嫡女婚嫁之事已定,置宴家清誉于何地?” 宴倾居高临下,拧眉蔑视。 “大娘子,我都数不清你到底有多少罪责了。” 宴夫人顾不得宴倾,回头一看主君,他已经冷了脸色。 果然,只要牵涉到宴家家族之事,他从来都是顾全大局的,当初可以白送一个女儿来缓解两家关系。 足见此人冷血冷情,眼中只有所谓功名利禄。 她淡笑,发了疯一般淡淡道。 “主君,这是你儿子教我的,你别这样看着我,你应该去问问他!!” 宴倾退了半步,离她远些,看来宴夫人要被逼疯了。 赵氏走到宴倾身侧站着,看宴夫人如此,倒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苟活多年,她做梦都想着这一日,想将过去的那些事情全都揭露出来,让别人都好好看看这女人是怎样一个毒妇。 什么善妒,什么骄横,明明是歹毒。 宴父也傻了眼,当着魏桉的面,他肯定要责罚,只是到底要怎么办……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魏桉见他这模样,给了他一个好建议。 “岳父今日若是休妻,这些事情自然和你宴家没关系了,被养坏了的儿子,你交给我帮你慢慢教导回来,再扶正贵妾赵氏后,你我两家恩怨便一笔勾销,你宴家从此就是侯夫人母家,名流之列。” 宴父默不作声,低头看着好像已经疯了的女人,心下微动。 这毒妇就算出身清流人家,如今也比不上新贵冠军侯…… 他一咬牙,立马下了决定,生怕魏桉反悔,一口应下。 “好!来人,快去取纸笔,我现在就写休妻书!扶正赵氏!” 赵氏的心在这一刻瞬间坠了一下,她抬头看着湛蓝天空和白云,没忍住掉了泪。 不知为何,就是想哭。 宴夫人已经疯癫,嘴巴里呓语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宴父直接吩咐人捂住了嘴,他拿了纸,赶紧去写休书。 看他那背影,宴倾冷嗤笑出声。 魏桉笑着给她解释。 “宴家日后就握在阿倾手里了,你母亲如今就是正室夫人,你那哥哥交由你慢慢教训,至于两个嫡姐,一切也交给你做主。” 宴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有些诧异。 “你以两家恩怨勾销换来的东西,就如此轻易交给我处理了?宴家压根不配你如此费尽心思。” 魏桉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 “当年宴家之人朝堂上弹劾魏家,一次兵败就收权降职,再流放株连,殊不知当年兵败是请君入瓮,故意为之。” “魏家之人因株连,分支几乎全死,只留下我太爷爷那一脉苟活,到如今依旧人丁稀少。” “百年前的仇恨已经辗转几辈人,我是没资格替先祖原谅宴家,可当年魏家难道全然无错吗?” 他款款道来,将那些恩怨说的分明。 “魏家以退引敌,敌军杀红了眼一路追击而来,虽正入圈套,可劫掠、奸杀、屠城……多少无辜之人惨死,多少将士成为孤魂野鬼,多少家庭分崩离析。” 那一战,魏家欠了十几万条人命,难道就因为魏家人是将,就不要因此受罚吗? 若是换做魏桉,一战之后自己平安无事,心中定然愧疚,如果要他拿命赔,他愿意。 此次入京,母亲让他自己决断这件事,魏桉就知道应该做个了结了。 阿倾的孩子生下来就有两家血脉,若是别人问起,又要子孙后代如何自处呢? 宴倾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他不再执着于无法改变的过去,豁达的不像是个见惯杀戮的将军。 听完这一席话,赵氏也深觉佩服地叹息。 这位魏侯虽然阴晴不定,但对倾儿还是一等一的温柔,大事上见解非凡,比宴家这狗腿子主君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女儿能得如此夫君,她在宴家受再多的苦也毫无怨言了,她幸福便好。 宴父已经写好休书,让人按着宴夫人直接摁了手印,然后吩咐人送她回娘家,求助的目光还看了一眼魏桉。 魏桉嗓音淡淡。 “我让人帮岳父押送。” 宴父瞬间高兴的合不拢嘴,如此这般,两家就算是重修旧好了,宴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至于儿子,废了就废了,和赵氏再生便是。 到时候这嫡子还是宴倾亲弟弟呢,肯定得她和冠军侯府庇佑一辈子! 而宴静、宴雅楠两姐妹还在院子里被关着,对府里翻天覆地的变化丝毫不知。 宴倾心善,害怕两个人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特地吩咐人解了禁足。 为了给母女三人留出足够地方,宴倾特地让赵氏去皇后所赐宅院小住几日,陪一陪自己,宴家就留给她们可劲造吧。 时辰已到,该入宫了。 宴倾正要踏出门,宴夫人忽然挣脱喊出一句叫骂。 “宴倾,贱人!不得好死!一尸两命,尸骨无存!” 魏桉冷冷回头看向她,漠然道。 “找个担架抬着宴绪也来见他母亲吧,否则日后恐怕无缘再见了。” 宴倾轻笑,等一会宴家可得乱成一团了。 赵氏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由侍卫先护送去宅院了。 魏桉带着宴倾坐上马车,从护城河大桥上穿行而过,入了那巍峨宫城。 第35章 将军x小妾35 入了宫门之后,此次封赏的将军、家眷都在那边等候了,还有几位驻扎京城的武将,见到魏桉到了,纷纷上前来问好。 魏桉从前不怎么喜欢与人打交道,尤其是京城里的这些,没了边疆将军的男儿气概,阴险狡诈的很。 但生怕宴倾因此被为难,还是挤出个笑和他们打招呼问好。 宴倾看着他那僵硬的脸,抽了抽嘴角。 离谱,笑一下很难吗。 他们一大群人结伴而去,卸了甲、刃入内觐见帝王。 女眷则是结伴而行,前往中宫皇后所在的未央宫。 此番魏桉功劳最大,一朝封侯,宴倾也成了女人里地位最高的,众星捧月一般去了未央宫,一路笑声没断。 …… 此时,宴家已然天翻地覆。 宴家几个孩子见到了母亲一朝疯癫之后,发了疯一般找父亲讨要说法,宴静甚至以婚姻大事作为要挟,求他不要休妻。 宴父看着已然疯了的女人,说什么也不肯让步。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可能继续让一个疯子做正室夫人?否则传扬出去,岂不会被同僚笑掉大牙! 宴静再三祈求,宴父不胜其烦的直接掌了她一巴掌,这才安静许多。 宴绪断骨刚刚接上,整个人虚弱的不像话,唇色苍白,说话都使不上力气,胸口一阵阵的疼。 宴父看着也心疼,给他倒了杯水端过去,很是和善的劝他。 “咱们父子一场,你以后肯定还是宴家嫡子,只是往后咱们需要倚靠魏侯,你得收一收你那自傲。” 自傲?何其可笑。 宴绪自认自己有骄傲的资本,凭什么要收。 一直安静着的宴雅楠缓缓转过身来,她望着母亲已经哭了很久都没人发现,眼睛红的像是布满血丝。 看着一边燃着蜡烛的灯架,她缓缓走过去,而后拿起铁架猛的砸向宴父的后背。 宴静尖叫一声,被妹妹这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宴绪亦是。 这东西凸起的地方砸在了宴父后脑勺,他顿时软绵绵倒下,晕了过去,鲜红的血液在脑后慢慢晕开。 宴雅楠喃喃,“他该死,他凭什么这样对母亲……” 宴静立马去关了门,顺手抄起书桌上两块砚台,递给哥哥一台,她自己手里还有一个。 看着疯癫的母亲,又看着地上昏迷的父亲,她冷然一笑,手持砚台对着他的头砸了下去。 一时之间,躺在地上的人彻底断了呼吸,面目被砸的血肉模糊,露出森森凸起的鼻梁骨。 宴静侧目的时候,侧脸沾着点滴血色,“哥哥,你不动手?” 宴绪看着这疯狂的两个妹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受了太大的刺激,竟然做出了弑父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他现在不力于行,躺在这里像个废人,若是不动手,这两人转头就能把他也杀了。 望着地上父亲的模样,宴绪咽了下口水,怂了,象征性的也砸了一下,怯怯笑了一下。 “我……我已经动手了,我身体不舒服,使出全身力气也就这一下用完了……” 两姐妹回过头去,宴绪心底里狠狠松了口气,这两人真是疯了!太可怕了! 府里的小厮和婢女听到情况不对劲,赶紧进来查看,看清里面情形之后,差点没吓破胆,尖叫着跑了出去。 送赵氏去宅子的人是魏桉的,都是军中随行的校尉,回来宴家替赵氏拿些衣物过去,刚好撞见府里出了大事。 保险起见他们封了府,案发地点的书房直接钉死,不让任何人出去,一边又请人去宫门之外候着魏侯,一切等他回来主持大局。 魏桉是一个时辰之后出来的,手中握着奖赏的清单。 黄金白银自然不在少数,京城还给了几处宅子,御赐汝瓷摆件也有不少,都会让人特地小心护送到湖城老家。 这其中还有一块免死金牌,倒也在意料之内,不过对于魏桉而言应该用不上,魏母此番也得了诰命,诏书已经拟好,派人送去宣读。 接下来就是再努努力,给阿倾争一个诰命夫人,她肯定喜欢。 宴倾和他几乎一起出来的,皇后是个热心肠又没什么架子的人,相谈甚欢。 等候许久的校尉走来,一五一十禀报了宴家发生的事情。 宴倾和魏桉相视一眼,有些惊讶这几人竟然这么狠。 原本以为是宴父斥责三个子女,谁知道竟然被杀了,脸都被砸的血肉模糊,很快就生苍蝇了。 魏桉抿唇,思考再三还是道。 “你等我一下,宴家的事情应该会移交三司宴夫人,闹大了对你也有影响,我去回禀陛下,请求独自彻查此事。” 阿倾有孕在身,必须仔细呵护着,哪能让她被议论。 宴倾点头,目送他去了,又让校尉仔细给她说了一下宴家的事情。 看来,宴家那些丑事终究是遮掩不住了。 宴倾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她就是个深受其害的庶女,就怕流言伤人,不分青红皂白胡乱造谣。 造谣她也无所谓,但魏桉眼睛里不容沙子,到时候唯恐闹出事情来,他才刚刚封侯,肯定是不少人的眼中钉,都等着抓他错处。 宴倾头疼,当家主母真难。 魏桉带了一道圣旨去了宴府之后,看到那般血腥场面忍不住拧眉,有些诧异这两个娇生惯养的嫡女,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宴绪一口咬定自己未曾动手,身体不便于行,他亲眼目睹两个妹妹疯狂至此,却无力阻止,痛心疾首。 而两个浑身是血的女儿却一个劲哭着,说是哥哥杀的。 把府里所有的人都问了个遍,结合寻找到的凶器,魏桉最终得了大差不差的结果。 他以证物推算了过程,百般逼问三兄妹之后,他们还是拒不认罪,直到疯癫的宴夫人喃喃说出三个孩子杀人过程。 疯子的话本来不可取信,可这三人听到母亲如此开口,纷纷沉默了许久,而后不约而同签字画押,甘愿认罪认罚。 国有国法,魏桉喊了大理寺的人过来收押三人,附上一应证据之类,并请大理寺通晓府衙,张贴告示言明经过,把宴倾摘了出来。 这一家人,到最后死的死,疯的疯。 万事万物自有轮回,到最后都跳脱不开一个因果报应,这般惨的下场,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第36章 将军x小妾36 宴家如今凶案闹的满城沸沸扬扬,暂作查封处理,宴倾过去在宴家经历的那些事情,宴家兄妹也一五一十交代了。 真是大理寺的人听起来都发指的程度,这么一个小庶女能活下来,完全是上天多给了几条命,命中有此大富大贵之命。 赵氏暂住所赐宅院,等着皇帝封赏的宅院房契下来之后,有一处地段安静的留给她居住。 她如今新寡,对于夫君死去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左右已经被他这等薄情寡义之人薄待几十年了,再弥补都来不及了。 娘家的人前不久找上门来,听说她们母女今非昔比,竟然还想着攀附。 赵氏二话不说拒绝了,京城没什么可留恋的,收拾了一些东西就准备出去游历山川。 她要为自己而活一次,见一见年轻时别人口中提起的山河湖海,看巍峨高山和江南水乡,走遍九州大地。 宴倾尊重她的想法,给她派了两个很是得力的人跟着就好。 这边事了已经快八月十五,赶不及回家过中秋了,临走之前魏桉和京城的兄弟们带着家眷聚了一场,就此离开,准备回湖城。 先前在宫里,皇后娘娘特地让太医过来把过脉,只说腹中孩子十分康健,倒没发现她一下怀了四个。 宴倾也藏着掖着没说,就当到时候开个盲盒,给全家一个惊喜。 不过随着回到湖城,这肚子越发大了起来,比寻常这个月份的孕妇肚子足足大了半圈。 魏家如今已经高高挂起“冠军侯府”的匾额,登门拜访之人每日络绎不绝,老夫人担心宴倾应付不过来,一口气全都自己揽下了。 不光如此,老夫人还特地去打听了一番,最后带回来一个民间神医,说是钻研医术已久,最是擅长给已孕妇人把脉。 宴倾此时已经怀孕四个月,魏桉这一日特地从东郊大营赶回。 满屋子的人都不敢高声语,仔细的看着大夫把脉,阿灵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期待。 老夫人却总是担心。 “大夫啊,是不是我这儿媳肚中孩子有什么不妥?莫不是补品吃多了孩子太大了?” 以往总有人家出现这种事,导致一些妾室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倾儿骨架本就小,怀孕至今也就胖了一点点,她实在担心到时候产子用不上力气,总是给她炖些补品。 老夫人近日听了不少这样传闻,很是担心很害怕。 魏桉看着大夫,紧张的眼睛都不敢眨。 大夫把完脉,一回头对上他瞪大的眼睛,吓得脸色一白,直接坐在了地上。 魏桉心中一个咯噔,“怎么了!阿倾是不是有什么事!” 宴倾无语,起身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生怕他把人家大夫吓到了。 “侯爷!你别总是这样瞪着人家大夫,他刚刚只是被你吓了一跳而已。” 魏桉不由得松了口气。 大夫回过神来,给魏桉和老夫人都拱手行礼,而后笑着贺喜。 “二位不用担心,贵府夫人这脉象,是我瞧过所有孕妇中最为康健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老夫人立马急了。 “那为何肚子如此之大?” 大夫笑呵呵,“我的医术尚且不够到家,只能把出夫人小娘肚中应该有两个孩子,也有可能是三个。” 老夫人瞬间张大了嘴巴,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个劲去晃阿韵,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桉则是一把攥住了那大夫的手,抖得不像样子。 宴倾笑出声来,战场上随手能提起几十斤大刀的将军,如今被这件事情冲的高兴过头,手抖的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快快快!阿韵!你带这位大夫下去领赏赐,一定要多给一些!” 阿韵笑着带人走了。 老夫人转头又去吩咐郝娴,“你是个稳重点的,立马去库房里清点一些现银出来,今日侯府大喜,府里的下人挨个领赏!” 屋子里和院子里一下就炸开了锅,整个侯府忙碌的不像话。 吩咐完这些,老夫人在原地不停的转圈,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了。 魏桉一个劲的抱着宴倾不肯松开,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以前有多少人嘲笑他这个年纪都没孩子,将来魏家肯定是要绝后的,他默默忍了这些流言蜚语。 谁知得了阿倾之后,整个魏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过几个月就要满堂欢庆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有个孩子已经不错了,母亲也认为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可谁知如今他的阿倾给了这样大一个惊喜。 宴倾被他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推开了男人之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瞧瞧你,心情的成熟稳重都哪去了?如今看着一点也不像一个功成名就的侯爷!” 魏桉笑得像个傻子,紧紧握着宴倾的手,答出来的话牛头不对马嘴。 “你再等等,几个月之后孩子平安生下,我应当要再出一次兵平定边疆,到时候我一定勇冠三军拿下头功,再入京找陛下为你请封诰命!” 宴倾都还没什么反应呢,魏桉自己倒激动的不像话了。 宴倾扶额,没忍住笑出声来。 此番怀孕期间,宴倾倒是真的没受一点罪,幸亏有了系统在,要不然早就嗝屁了。 只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宴倾都不敢掀开衣服看肚皮被撑起来的样子,更难以想象里面待着四个孩子。 魏桉还以为只有两个,最想要的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每日总是对着她的肚子念叨,父爱泛滥的不成样子。 军中那边知晓魏家如今特殊,没什么大情况都不会过来打扰,魏桉就有了很多时间陪着夫人。 日子久了,宴倾发现这个男人是外冷内热的。 他对自己好的不像话,真是掉一根头发丝都心疼,所以看着宴倾肚子越来越大,每日也心事重重的担心起来了。 这种多胎情况放在古代,其实存活率很低,母亲和孩子都是。 魏桉去外面打听了一大圈,最终带回来一院子的大夫,一连沉默了好几日。 到预产期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京城忽然来了一道皇后懿旨,遣了太医院四名太医和三位接生宫女过来,就是为了宴倾这一胎。 第37章 将军x小妾37 宴倾仔细询问才知道,魏桉出去打听的时候发现,湖城这边一胎多子的女子,生产的时候没有一个存活下来的。 当初宴夫人咒骂的话语还在耳边,他当真害怕阿倾出事。 辗转反侧几日,终究给皇后去了一道书信,说明情况之后再三祈求宫中能够派人过来。 反观从头至尾,宴倾倒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了,她深知自己不会有事,也让魏家的人别这么操心,但他们没一个听进去的,依旧忙得飞起。 好吧,她不多说了就是。 每日不过就是睡觉和吃饭两件事。 早晨睡到自然醒,吃个饭就在椅子上躺着吹风,如今天气正是初春,别提有多舒服。 吃完午饭之后,午睡一会儿起来吃些水果。 晚饭之后再由魏桉拉着去散散步,这就是一天的运动量了。 刚刚抽了嫩枝的杨柳被风吹起,吹来一阵阵芬芳花香,院子里种了几株香味很淡的花草,闻着很是舒心。 产期临近,魏桉已经不去东郊大营那边,拿了两件兵器整日在院子里练,舞的虎虎生风。 男人练累了,停下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是看她一眼,笑容里满是温柔和坚定。 宴倾就在躺椅上看着他如此,没忍住略微蜷缩了手指,往日明亮的眸子多了一些沉思之色。 孩子要生了,那也意味着她的任务即将完成。 宴倾很想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任务,将经验值积累满了之后,她就可以重返现实世界。 可真到了抉择之时,她一直在犹豫,反复纠结要不要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宴倾就知道她已经沦陷在这段爱情里面了。 既然纠结和犹豫,那索性就跟随本心留在这里,不再让自己囿于选择。 她还等着夫君为她争一个诰命夫人呢。 距离产期还有最后十天的时候,魏桉照常舞刀弄剑一阵,结束之后擦了擦汗,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带着汗臭味的吻。 宴倾被她气笑了,不过是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就忽然感觉身下一阵热流。 完了! 她脸色一变,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衣袖。 魏桉手里握着的剑应声落地,哪里还有时间去捡,给阿韵使了个眼色之后,立马抱着宴倾去了屋子里。 她紧紧抓着男人胸口的衣服,就算不疼,还是很紧张。 肚子非常胀,有一种隐隐下坠的感觉。 阿灵一路小跑着提前进了屋子里,直接在床上垫下柔软的被子,宴倾被放上去之后,魏桉手有些抖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衣袖已经被羊水打湿了,掌心还留着淡淡黏腻的触觉,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一个劲的帮着宴倾顺气。 宫里的人马上就到了,老夫人安排的还有其他大夫和接生婆,院子里面熙熙攘攘站满的人,没个落脚的地。 郝娴立马过来主持大局,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让送热水进去的人方便许多。 老夫人头一次这么紧张,比当年自己生孩子要紧张多了。 她生桉儿的时候格外顺畅,肚子才察觉疼了没多久,大夫都没到,孩子就已经生了下来,没被折腾。 可如今是万分凶险的时刻啊! 魏桉也没能一直在屋子里待着,生孩子期间闲杂人等不许入内,他也跟着在外面干着急。 宴倾握住了接生宫女的手,按她口中所说慢慢使力,额头已经浸了一层薄薄的汗,孩子却始终没动静。 太医立马将里面的情况汇报了出去。 “夫人如今恐怕还要痛些时间,照情况来看,腹中应当是有三个胎儿,还请一定备好吃食,中途夫人若是没力气了,必须吃点东西继续。” 郝娴立马亲自找人去做。 魏桉的心像是被揪了起来一样疼,他低头,眼中洇出泪意,鼻子酸涩。 他苦涩道。 “母亲,阿倾这一胎生完,直接绝了我的生育能力吧,她如此受罪,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 老夫人没忍住落了泪,把他搂进了怀中。 “我的儿啊,不要害怕,倾儿是个坚强的姑娘,不要怕……” 屋子里,宴倾始终没觉得有多痛,好像也没过一会,宫女大喜出声。 “孩子露头了!” 宴倾一听,立马来了劲。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类似打了无痛,只是没什么经验,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使力。 到现在孩子已经快出来,她胳膊撑住身子,仰头抵着床头,使上了力。 “快出来了!夫人就这样用力,不要一次过猛,吐纳气息慢慢来。” 宴倾找到了诀窍,简直就是便秘时慢慢拉屎,一截一截就出来了! 半刻之后,随着一声啼哭,宫女惊喜,“恭喜夫人!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宴倾还有闲情伸头看了一眼,“男的女的?” “男孩!应该四斤多些,在多胎里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日后定然康健!” 宴倾松了口气,倒不是她重男轻女,只是如果生四个女孩,难不成到最后让她的宝贝小棉袄袭爵出征打仗去?想都别想! 孩子被小被子裹着抱出去,魏桉和老夫人一下子围了过来,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眼,孩子就被抱到一边偏房了,要擦干全身和头发。 阿韵立马过去帮忙了。 老夫人大哭落了泪,心中担心半点没少,对着西边天空云霞拜了又拜,老天一定要保佑倾儿无碍! 魏桉的担心不比她少,只是现在帮不上忙,也顾不得去看孩子,生怕这里出了什么事。 宴倾生完第一个,一下子松了口气,后面有了经验也轻松多了,第二个孩子很快便出来了,还是个男孩。 外面魏桉还以为结束了,让郝娴先送了吃的进来,她没看见,但是闻到了味道,一身都是冷汗,立马要了两个包子,吃了继续用力。 而魏桉正要踏进门的步子硬生生停住,又被老夫人拉了回去。 日薄西山,凉风阵阵,房檐下已经点上了所有的灯,亮堂堂的,院子里的人一个没少,全都继续候着。 一刻钟之后,宫女抱着接生出来的第三个孩子,瞪大了眼睛。 第38章 将军x小妾38 一胎三个男孩!她多年来都未曾见过此等情形,而且一个个还有活泼闹腾的很,哭起来嗓门响亮的不像话。 她抱着出去,见到侯府的主君和太夫人的时候,自己都没忍住激动的红了眼。 “奴婢在此恭喜冠军侯府!喜得三位小世子!且夫人无虞!” 老夫人险些没站稳,和魏桉相互扶持着走上前去,看着那咧着嘴笑呵呵的小孩子,高兴的忘了说话。 身后,院子里候着的所有大夫、接生婆、下人全都跪地,一时之间,恭贺之声此起彼伏,安静了半天的侯府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魏桉只草草看了一眼,立马进屋去找他的阿倾了。 只是一个没留神,脚下打滑,还没进去的时候就在门口摔了一跤,老夫人还哭着呢,一下子又笑出泪来。 宴倾只觉得乏力、困倦,耷拉着眼睛不想说话,额头的汗浸湿了头发,肚子又饿的咕咕叫。 眼看着助产的宫女帮她掖了被子要走,宴倾惊得胳膊撑着身子,直接挺着腰起来了。 “别走啊!还有一个!” 魏桉已经进来了,两步一跨就到了她的眼前,听到宴倾说这话,吓得整个人神色一凛。 他长臂一伸,随手揪了一个太医过来,“你们怎么回事!” 几个太医都被吓了一跳,他们已经照顾夫人的身体这么久了,对她腹中胎儿的情况也了如指掌,就应该是三个才对啊! 他们都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太医,都这把年纪了,也没见过哪家妇人可以一胎四个! 这简直不是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宫女迅速回来,也顾不得把魏桉请出去了,见着几个太医回了偏厅之后,立马又开始接生。 老夫人还以为已经结束了,忽然瞧见里面又忙活起来,门一关,她心里一个咯噔。 难道是倾儿出事了…… 这个关头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三个孩子呱呱坠地,偌大的家不能没了主母! 更何况,要是倾儿因生产出事,桉儿岂不直接疯魔了。 里面情况不明,外面人的心也跟着提溜起来,夜已彻底漆黑一片,高挂的灯笼边绕着一圈圈小虫子,老夫人来回踱步,度日如年。 正担心里面情况的时候,有一人行色匆匆而来,进了院子摘下斗笠,对着老夫人颔首。 “宴倾生母赵氏,拜见太夫人,今日刚刚抵达城中,才知倾儿产期提前,匆匆赶来相见,不知现下如何?” 若非今日她提前来了,否则定然要错过这等大日子,来日又得追悔莫及。 老夫人一把握住了赵氏的手,“亲家!你可算来了!倾儿已生三子,这房中不知是何情况!” 赵氏一惊,努力维持着理智道。 “太医、宫女何在?” “刚刚都匆匆入内,太医好像回了偏厅,我也不敢让人去问!” 赵氏定了心神,知晓太夫人有些躲避的意思,不敢去询问情况如何,她心下一狠,咬牙道。 “且让我去问问。” 她的倾儿遭此大难,若是真的出事,她这个做母亲的以后就真是寡人一个了,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思,更别谈什么行走天下了! 她刚一进门,一声洪亮异常的婴儿啼哭声骤然爆发出来,宫女大喜失色,一时忘了规矩,在屋内高声报喜。 “太夫人!是个有五斤的幺女!侯夫人此胎得三子一女!” 魏桉紧紧握住了宴倾的手,刚刚她用力时攥着的力道犹在,此刻总算是彻底结束了。 顾不得去看女儿,他紧紧握住了宴倾纤细的手腕,声音却温柔出奇,音调压的很低很低。 “怎么样,还好吧?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适吧?” 宴倾摇摇头。 “啊!” 此时的外面,老夫人尖叫一声,大哭抹着眼泪,看到了小孙女的模样,又生怕吓到她,赶紧捂住了嘴,然后就同匆匆跑来的赵氏赶紧一起推门进去了。 三子一女如今都在偏房,有专门的人照顾着,魏家一下子多了四个孙辈孩子! 如此好的儿媳,为魏家立下如此功劳,她老婆子真是年到花甲苦尽甘来! 宴倾肚子一下子卸了货,整个人松快了一截,让魏桉递来一个包子吃了之后,顾不得别的事情,累的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老天爷啊,虽然不疼,但一直用力谁经得起啊! 浑身的力气都快使完了! 她一入睡,众人便安静的都退下了,出了院子之后,憋了许久的魏桉开始吩咐。 “此番太医、宫女全部重赏,府邸上下多赏半年月钱,我封侯时陛下赐的金银还未使用,此番全都拿出来。” “街头设棚施粥,为我的阿倾和四个孩儿积福,即刻去准备,满月的时候大办酒席宴全城……” 老夫人瞧他这样,没好气捶了他一下。 “你啊你,还是别说了,等倾儿醒了之后听她吩咐,她要是知道自己积攒着舍不得打开的金银宝箱,被你瞬间赏赐一空,不得把你撵出家门!” 魏桉一愣,尴尬一笑,忘记如今府上钱财大权都在宴倾手中了。 她先前的一些养颜的东西都换成了钱,在家里堆成了一个小金库,财迷的性格总算是暴露了出来,甚是可爱。 此时此刻,魏桉真恨不得把全世界宴倾想要的东西都捧给她。 只是此时,魏侯府夫人产三子一女之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四周传去。 已经在湖城附近住了多日的魏道谅听到消息之后,不由得冷冷一笑,心下嫉妒又怨恨。 嫉妒魏桉莽夫得了侯爵不说,还有这般夫人为他生儿育女,一生还是四个,多子多福,羡煞旁人。 至于怨恨…… 一恨小小魏桉当初羞辱于他,二恨魏桉害了他至交好友宴绪。 他听闻消息赶到的时候,宴绪已经死在狱中发烂发臭,到最后入棺时都已生蛆,葬于荒郊野岭,成了孤魂野鬼。 若不是魏桉吩咐,宴绪哪至于死的这么快、这么惨! 仇怨势必要了结,找准时机,他要魏桉这等胸无点墨的莽夫死无全尸!杀光他的孩子,再霸占了她的夫人! 第39章 将军x小妾39 宴倾睡了许久才醒来,恍惚之间像是经历一场大梦。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春雨,伴着婴孩的啼哭、吵闹之声,有人在低声哄着,有人不悦埋怨着。 “要是吵醒了我的阿倾,就把隔壁院子收拾出来让他们住过去。” 老夫人当即瞪了他一眼。 “那倾儿过去看孩子还得走几步路,如今坐月子最是不能受风,更何况外面还在下雨!” 魏桉不说话了。 宴倾撑着坐了起来,孩子虽然生了,但肚子还没彻底消下去。 阿韵过来扶她,低声道。 “夫人可要去看看孩子。” 话音落,魏桉已经疾步到了眼前,迎面带来一阵风。 “阿倾!感觉如何?” 她这一醒来,屋里候在门口屏风之后的大夫都过来了,再三检查之后,确认她如今已然无事,实在感叹。 “老夫也算是开了眼了,头一次见到一胎这么多孩子,且产妇如今平安无恙,身体好着呢!” 魏桉大喜,“赏!” 宴倾一急,又赏!最近都挥霍出去多少金银了! 院子里的人渐渐退下之后,宴倾才去看了孩子。 魏桉有急事被叫到了院子里,宴倾就趴在小小的婴儿床上,看着这四个粉雕玉琢的睡得正香的奶娃娃。 有种淡淡的成就感是怎么回事。 熟悉的系统面板出现在眼前,机械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本位面任务已完成!请宿主选择是否脱离,开启下一任务。】 按照这种系统一贯的尿性,脱离这个位面开始下一任务的时候,属于这里的一切记忆和感情都会被抹除。 院子里男人议事的声音传来,声线沉稳,宴倾走到了小窗边看着他的背影,高大疏朗,恍如早已镌刻入记忆。 风吹花落,她迎风轻轻一笑。 “系统,我不走了,等到自然死亡再脱离吧。” 现实世界的时间已经停留在她死亡的那一刻,而系统虚拟的快穿世界里,她可以慢慢做任务,不急于这一时。 系统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忍不住提醒她。 【古代生存艰难,尤其是湖城这种边陲之地,你的丹药都已经用完,本位面任务也已经完成,不会再怀孕,渡劫丹也不会再生效。】 所以对于宴倾而言,留下来就是要靠自己面对这些事情。 魏家如今树大招风,魏桉一旦再立功,成了别人眼热的对象不说,万一功高震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魏桉已经谈完事情走来,宴倾轻笑。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得之我幸,乃敢与君绝。” 魏桉忽然听她出言表白,愣在门口半晌没动,宴倾斜靠窗边,睨着他。 “夫君。”她唤他。 魏桉立马大步跨了过来,又把她拥入那让人窒息的宽大怀抱,狠狠揉进怀里。 宴倾探头,“怎么了?” 他似乎有些反常。 魏桉眼眸漆黑,咬字清晰地说。 “有人禀报,魏道谅出现在湖城周围,他上回就惦记你了,我让人查了,此人最是钟爱有夫之妇。” 啊?什么口味? 宴倾惊诧地说不出话来,古代男人不都一味的看重贞洁吗,怎么还有人独爱有妇之夫? 想到此处,那日初见魏道谅的状况回想起来,就变得格外恶心。 宴倾搂住了他的腰,若有所思,“我心底有数了。” 这人既然出现,肯定不会安分,最佳动手的日子就是四个孩子的满月宴,他毕竟是魏家远亲。 宴倾心下有些担心孩子,回头的时候看着他们睡得正熟,小女儿翻了个身醒了,魏桉立马奔过去抱起在怀里哄着。 …… 时间一晃,满月宴如期举行。 此番来贺之人,远超魏桉想象,他站在院外粗略看了一眼,还有一些陌生面孔。 京城来了不少人,湖城本地也有不少和魏家交好的,军中来的人更多。 其中很多是魏桉旧时部下,或是曾经并肩而立的战友,但凡这些年有些交情的都来了,老夫人的母家也不远千里来人道贺。 宴倾探头看了一眼这人山人海,躲去后面和赵氏一起带孩子了。 没过多久,阿韵急匆匆来喊了宴倾过去,前院安静不少,她过去一看,赫然看到熟悉的宫中服制。 宣旨太监瞧见魏家人齐了,笑着宣读了恩旨,大肆赞扬魏侯忠君爱国,而后退了半步侧过身子,皇帝特派大内禁军护送而来的各种赏赐箱子被搬了进来。 随之递到宴倾手上的,还有一份清单。 她打开第一页看了一眼,差点没激动的背过气去。 富了富了富了!! 全都是最实用的金银珠宝! 大内的人只是走个过场,给足侯府排面之后就离开了,不少人对魏桉明显更加奉承了。 礼单交给库房仔细清点入库之后,老夫人也过去盯着了,害怕今日人多出差错。 宴倾回去的时候没看见赵氏,她也不在屋子里,不知为何,这里只有两个婢女在伺候。 孩子不哭不闹,睡得正熟,三三两两的家眷过来瞧这几个孩子,纷纷询问宴倾诀窍,都想一下子生个三四个就省事了。 宴倾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到最后全归功给魏桉了,闹的一群家眷都红了脸。 有人忍不住调侃。 “都说男人三十猛如虎,你家将军身强体健,虎背熊腰,哪里是我家那个腰软的能比的!” “就是就是……早年湖城数不清的女子想嫁魏侯呢,老夫人挑着好看的给他纳了为妾,可都没妹妹这般好福气!” “确实,宴家妹妹才是真正有福气的,头一次瞧见女子产子后身体如此之好的,都不需要坐小月!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是个未曾生育的二八少女呢。” “……” 宴倾笑而不语,话题说着说着就歪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不是真心祝贺。 魏桉躲来后院清闲一刻,这些妇人慢慢也散了,足足喝了三大碗水。 中午招待完之后,赵氏和老夫人都累的不得了,早早回去歇着了。 府里上上下下在打理,阿韵和阿灵她们都去帮忙收拾了,魏桉和宴倾守在孩子这里眯了一会。 魏桉向来睡的不沉,今日却总觉得疲累,察觉不对劲猛的睁眼的时候,小院一片安静。 而魏道谅,正一身红袍推门而入。 第40章 将军x小妾40 看到魏桉醒来,魏道谅虽然诧异,但更多是则是高兴。 他扬唇一笑。 “醒了刚好,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占了你的夫人,然后再放一把火,让你魏家所有人葬送于火舌。” 他身后的红袍葳蕤着,刺眼的很,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样式图案,很显然是喜服。 魏道谅上前来,一把扼住了魏桉的脖子,见他无力至此,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想不到吧,今日人多眼杂,我混进来了,在你们魏家自己人吃的席面上下了蒙汗药,虽然药效发挥有些慢,但一旦起作用,半日之内你休想缓过来。” “保险起见,我还在你屋子里的茶水里又下了一遭。瞧瞧你这国色天香的夫人,睡的多香啊!” 现在这药估计已经发挥效用一个时辰了,还好魏桉本来吃的就不多,尚有力气攥着他的手腕,狠狠一折。 他扶着床边架子下床,给宴倾好好盖上被子,看了一眼熟睡的几个孩子,毫不犹豫抽出了枕下短剑。 魏道谅一惊,“你怎么在这种地方藏剑!” 魏桉深呼吸了几口气,药效越发让人晕眩,他强撑着身体握紧了剑,漆黑的眸子锁住魏道谅的脸,危险的目光犹如毒蛇。 说到底,魏道谅还是忌惮魏桉,这目光注视着自己,让他后背爬上几分阴森之感,溢出的磅礴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魏道谅给自己壮胆,拖时间等待药效完全发作。 他往侧面绕了一些,看到了被子下覆盖着的纤细身影,身边喉结微微滚动,心痒难耐。 魏道谅低笑道,“我先占了你夫人,要你眼睁睁看着她被我玷污,然后一剑砍了你几个孩子,最后去杀了你母亲、你丈母娘,然后废了你。” 他桀桀笑着。 “我要你成为废人,无力复仇,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挚爱之人惨死眼前,从此享无边自责、悔恨、孤寂!” 魏桉知道他在拖时间,对他说的话恍若未闻,因为他也在拖。 他不言不语,就这样守在床前盯着这阴狠毒辣之人,听着他洋洋自得继续开口。 “你羞辱我在先,要了我宴兄的命在后!多年来我也早就看你不顺眼,魏家将门之后明明不止你一人,你一家只是迁到此处一个小小分支而已,凭什么你可以代替整个魏家!” 魏桉为将,遮去了魏家年轻一代所有的光芒,从此旁人提起魏家,眼中只有魏桉。 他白手起家,一步步成为大将,又立功封侯。 群雄并起的年代里占天下七分光芒,如日如月,身边所有星辰皆会显得黯淡无光。 魏道谅只是不甘被他遮掩之人的其中之一而已,他自诩久负盛名,不甘居于此人之下。 事已至此,他就算豁出去一切,也要拉着冠军侯府满门给自己陪葬! 魏道谅已经不惧怕中药的魏桉,直接往前去,下一刻,被子里的人忽然起身,一个枕头对着他的头砸了过去。 意料之外,魏道谅下意识退了半步抬手去挡,魏桉的剑也是在此时没入腰腹的。 剧痛传来,紧接着剑身被拔出,汩汩鲜血从伤口的地方流了出来,捂也捂不住,疼的人龇牙咧嘴,难以忍受,染的红衣颜色发黑。 魏道谅抬头的时候,宴倾已经缓缓起身,她抽出自己枕下藏着的短匕首,递给了魏桉。 但他已经摇摇欲坠,正在努力保持清醒,宴倾大惊失色。 “你居然真的中招了!” 府里的东西有问题是老夫人发现的,悄悄更换了之后只知会了宴倾,结合之前魏道谅出现在湖城周围,大致能够猜到是他做的。 老夫人让府里的人都装作被下药,特地安排了这一出,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但宴倾没料到魏桉真的中药了,她目光定睛一看,屋子里的水被魏桉喝过! 他今日劳累,进来之后就喝了不少,宴倾倒是忘了这茬,想来当时赵氏不在,应当是被支了出去,才有人能有机会在水里动手脚。 魏道谅自觉今日计划败露,自己身受重伤必须尽快医治,不能在这里继续拖下去了,魏桉还站在那里,手里短剑滴着血,现在的自己很难对付他。 临走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宴倾那倔强又美丽的脸庞,咬碎了牙,心有不甘的只能转头离开。 宴倾暗地里松了口气,在魏桉身后扶了他一把,担心的目光看了一眼几个孩子。 谁料,魏道谅已经到了门口又忽然停住,他笑着转身,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下一刻,他一脚踹倒了旁边蜡烛架子,火光瞬间点燃了屋内帷幔、纱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屋顶。 房顶最下面一层铺设的竹编网,直接被点燃了,宴倾脸色瞬间变了。 古代屋顶最下面一层都是这种东西,结实耐用,但一旦点燃起来,竹子燃烧,火又大又旺,燃烧很快。 魏道谅手里的火折子扔向了那边四张小床,从地面缓缓滚过去,直接进了床底。 而后转身,魏道谅面带诡异笑容关上了门,潇洒离去。 魏桉一把推开了宴倾的手,“你快和孩子先走!” 失了宴倾扶持支撑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晕眩感占据眼前去,他咬牙,身子软绵绵的直接瘫了下去,再也支撑不住。 宴倾来不及多想,眼看着火舌慢慢卷起,只能赶紧去救孩子。 她迅速拉开了门,院子里到现在还空无一人,老夫人估计还不知道这边的情况,估计等到大火弥漫才会意识到不对劲。 她对着门外喊了一声,然后赶紧回头抱孩子。 魏桉强撑着身体想要爬起,却感觉那无力之感越来越重,屋子里的这碗药剂量下的真大,偏偏自己又喝了那么多。 模糊的视线里,大火已经吞并了半间屋子,火光里女人的身影不停奔走,抱走一个又一个孩子。 …… 此时,老夫人正在门口。 郝娴今日在家里忙活,不久之前听说东郊大营有事,匆匆跑去,老夫人一直在门口候着,心里七上八下。 她瞧见魏道谅浑身是血走出来的时候,刚要喊人前去拿下,谁料郝娴恰巧此时归来。 第41章 将军x小妾41 她翻身下马太急,直接摔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入了府门,扑在了老夫人脚下。 “快去转告侯爷,八百里加急战报,边疆危及!匈奴部落大举来犯,以五十万大军强压我国边境,先锋十万人已到河套,势如破竹,两日就要到湖城了!” 老夫人一时说不出话来,赶紧推了一把身侧几人,让他们赶紧去,她得处理魏道谅。 谁料郝娴慌慌张张爬起身,指着主屋那边失声痛哭。 “老夫人!!主屋怎么冒烟了!” 祸不单行,老夫人已经许多年未曾如此紧张过。 她强行镇定下来,看了一眼郝娴,“你去杀了魏道谅,其他人都跟我去主屋!” 现在来不及仔细审理再处置魏道谅了,他今日做的事情,光是下药这一条就已经足够死千八百次。 若是主屋的火是他放的,剐了他也不为过。 …… 救完孩子回头的时候,宴倾立马去拖地上意识模糊的魏桉。 男人壮如牛,重的压根拖不动,宴倾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也没用,急的眼泪止不住的掉。 房顶横梁晃动,星星点点的火光从上落下,把这木质地板也给彻底点燃了,底下就是一个高的空地基。 要是烧透了掉下去,就真的要葬身于此了。 慌乱里,宴倾忽然被人重重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摔到了门口,泪光中抬头的时候,魏桉趴在地上的脸勉强抬起一些,露出个温和有力的笑。 宴倾的泪不知为何,再也不受控制,她心中难受,难以置信问他。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过你生孩子的工具的而已,孩子如今已满月,我难道还有利用价值吗。” 她一介妇人的命,难道重过他自己? 魏桉如今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冠军侯,爵位世代承袭,魏家早已满门富贵,可是若他死了,他这么多年来亲手拼命打下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 而她,仅仅不过是一个后宅女人而已。 对于魏桉这样的男人而言,孩子已经平安救出,他和她的命孰轻孰重,早见分晓。 魏桉望着她火光里冷硬的脸庞,陌生的眼神,心底的痛让他竟然瞬间掉了眼泪。 他此生,只在父亲离世的时候哭过一次。 第二次就是眼前此刻。 他几乎是瞬间明白了过去所有的一切。 知晓她的满眼爱意都是装出来的,真真假假的情意混合其中,根本不知曾经是否真的动过情,却依旧推开了她。 火光映红了她的侧脸,却在逐渐吞噬他。 宴倾愣了一瞬,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他还是要这么做吗。 他肯定已经意识到,过去那些都是她装出来的。 可那双落了泪的眼睛,看得人心中猛然刺痛。 他宠她、爱她,视如珍宝,她却始终不信古代男人有如此忠贞,弃之如遗。 心中一股愧疚油然而起,生死关头,她也终于明白了魏桉捧出来的这颗心有多么真诚,宴倾鬼使神差唤了系统。 “小君,帮我。” 【好的。】它也未曾多言。 魏桉看着已经准备离开的女人忽然回来,用尽了仅存的力气猛的嘶吼起来。 “快点回头走,再不回头你也走不了了!” 宴倾没理他,有系统帮忙,她力气大了不少,但是扶起魏桉背在自己的背上还是略显吃力。 两条腿像筷子一般打颤,她咬牙,嘴巴里硬生生憋出了一股血腥味。 魏桉吼完已经没了力气,垂在她肩头,努力维持着清醒的意识,一遍又一遍道。 “快走,走吧,别管我……” “阿倾,走……” 宴倾咬牙,背上的人太重了,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得她重心不稳就算了,还喘不过气来。 系统就在一边飘着控制位面进度,火势戛然而止,宴倾看准时机飞速跑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清冷一片,芬芳的花在风中摇曳,火舌吞噬了背后的一切,泛着诡异的红光,几个孩子被被子裹着放在地上,哭声响亮。 瞧见老夫人和府里人的那一刻,宴倾一口气没喘上来,忽然眼前一黑,背着魏桉直挺挺的倒在了平地上。 耳边最后残留的是一群人惊呼的声音,宴倾松了口气的同时,彻底失去了意识。 郝娴叫了大夫赶来,只看了一眼魏桉,就知道他中的是最为寻常的蒙汗药,当即回去拿解药了。 府里的人全部都过来扑这场大火,左右房子也烧了个七七八八,很快就灭了。 东郊大营那边,随着魏桉出征的那一支军队已经在府外等候,只等他醒来之后去校场点上兵,就可以直接出发。 事情又紧又急,迫在眉睫。 魏桉一刻钟之后就醒了过来,郝娴把战报的事情一五一十禀报,他激动的立马从床上冲了下去。 但腿脚发软,他还没站稳就倒了下去,强撑着身体一拳砸到了地上,疼痛总算是让他清醒些许。 大夫在一边道。 “我给侯爷备上足够的药,路上记得服用,这蒙汗药药效很快就能散了,如今战事迫在眉睫,恐怕侯爷必须即刻出发!” 他耽误一小会,前线军情延误的就厉害一些,更多的人将会死于战场。 可宴倾此时还没醒,屋里的孩子还在哭闹,赵氏在那里无论如何都哄不好。 郝娴焦急。 “侯爷,耽误不得了,夫人在府里不会有事的,魏道谅已经解决。前线军情刻不容缓,一旦对方形成一鼓作气之势,连破城池,连湖城都危险了!” 这一片本来就是魏桉统帅负责的地方,先前一战封侯,是因为敌方被打的连退一千里,直追到了匈奴老巢和漠北王庭,把他们逼在里面不敢出来。 如今他们反扑过来,再耽误了时间不去的话,帝王怪罪下来,魏家随时有被治罪的风险。 夺爵事小,丢命事大。 魏桉强撑起身体慢慢站了起来,他看向老夫人的时候,眸中闪着泪光。 “母亲,我必须去了,家中就交给你照顾了,阿倾若是醒了,你好好安抚她……” 他哽咽了声音。 “儿若是此去不归,母亲不要困着阿倾,让她改嫁良人,母亲也不要伤心,我只觉得没能好好孝顺您。” 老夫人扶住了他要下跪的身子,沉静的眸子里泪珠滴落。 她颤了声音。 “去吧,家里我来照顾。从你父亲当年战死的时候,我就知道,为将之人从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心许佳人,身当报国。” 第42章 将军x小妾42 魏桉吩咐人去准备铠甲战马,收拾衣服,自己则是去了一趟宴倾屋里。 几个孩子现在都平安无事,被喂养的奶娘抱着在其他屋里哄着。 唯独宴倾这里冷清了不少,阿韵和阿灵在外面候着,赵氏泪眼婆娑的守在床边,看见魏桉来了,半分好脸色都没给他。 她可是知道的,倾儿如果不是为了救这个男人,早就平安无事的跑出来了。 魏桉不言语,竟然在宴倾床边缓缓跪坐下去,抚上她那微微烫伤起了水泡的手。 赵氏看不过去,转身出去了。 此时此刻没有其他人在屋里,自然也看不到魏桉一低头就掉下来的泪。 他抚下宴倾鬓边的头发,感受她掌心的温度,最终无言,去案边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吾妻阿倾亲启。” 里面的纸张被他小心翼翼叠好,存进信封里,用蜡封了信,在出门的时候交给了赵氏。 他默默开口。 “要是我死了,烦请把这封信交给她。” 赵氏拧眉,心中到底是有些担忧,“你不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吗,连你也没有把握吗?” 魏桉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又看了一眼屋内还没醒来的人,毅然决然转身走了。 没有把握吗?确实没有。 战无不胜又如何。 西域集结的这五十万兵力,可以说汇集了整个北边所有大大小小的部族。 他们这是要争个鱼死网破,奋不顾身,哪怕是死也要扑过来。 对于魏桉而言,也很难取胜。 此刻已经傍晚,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他已经让人前去上报朝廷,还好上午有不少人前来庆贺孩子满月,其中不乏旧时的将领好友。 他先行一步,其他人自会顺势赶往其他沿线城池,共同抵御。 天色越发低垂,魏桉身着重甲整装上马,留了郝娴领着一拨人在府里守护。 他回头看了一眼挥手告别的家人,夹紧马腹,融入甲胄人群和黑夜之中,一匹又一匹的骏马向北边奔去,蹄铁声不绝于耳。 宴倾正是这个时候醒来的,满屋子没有一个人,她愣愣的爬了起来。 她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呼吸时还有股烟呛的味道,止不住的咳嗽着。 看到门外站着阿韵,她神色瞬间松了下来,但这间院子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阿韵看到她如此,鼻子一酸,“夫人,你可算醒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宴倾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的掌心留有淡淡余温,她看着满院寂寥,加上刚才阿韵的话,一个恐怖的念头浮上心头。 她忽然揪住了阿韵的衣领,发了疯一般的质问她,声音几乎撕裂。 “魏桉呢?魏桉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在我这里?!” 以往无论何时,宴倾只要醒来,就一定能看到他的身影。 但是他此刻并不在。 恐怖的念头渐渐占据了全部思绪,她崩溃大哭,若不是阿韵扶了一把,整个人直接就摔倒在地下了。 阿韵知晓她误会了,赶忙解释。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误会了,侯爷现在几乎已经无事,但是边疆告急,他来不及等到夫人醒来,在一刻钟之前已经披甲上马离开了。” 阿韵说完,宴倾倏地笑了。 她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索性直接在地上台阶前坐了下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已经赶来,看到宴倾如今没事,总算是安心了。 大夫跟着宴倾进了屋子里,开始帮她处理手上一些细小的水泡,并且换药。 她呛了很多烟灰进去,这段日子还得慢慢调养,主屋也得重建。 大夫走了之后,外面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宴倾趴在窗口看着雨幕,心中有些担心。 下雨行军很难,走路一不小心就容易打滑,打仗更难,可偏偏如今已经到了仲夏雨季,前头有千难万阻在等着。 愿他平安。 看不到月亮,宴倾只能对着一团团的乌云许下这个愿望。 …… 前线。 魏桉带人一路奔走三百余里未停,到了河套关口时,天空刚好露出微白。 前线将士已经整军待发,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打仗,各个都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河套这边的城池守了两茬,南城门之前已经堆满尸体,泥水将他们一半一半掩埋了。 护城河被血色染红,吊桥已经千疮百孔。 两方安静对峙,对方退的并不算远,大约只有五里。 如此空旷的地带,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隐约能看到不远之处黑压压的长阵,像一条蛇一样从东往西蔓延。 他们一旦全军出击,势必呈压倒之势,这一片蜿蜒的长城也抵挡不住五十万的大军。 看了一眼到现在丝毫没有受损的墙体,都是前几年重新加固之因。 为了防止他们强行渡河,魏桉当即让人去上游开了大坝,并且让人去知会长城沿线守将。 此一战得等到粮草、军械等全部供应上了之后,才能对上这五十万人,在这之前就是一个字——守、耗。 以水淹城墙外围,低洼地势可以聚水护城,加上这天气连绵阴雨,水势越来越大,城墙一带越发没法靠近。 北边的天空压着浓重黑云,云很低,仿佛抬手可触碰,魏桉握紧了腰侧铠甲上挂着的剑,心情越发沉重。 他以前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现在却格外担心。 他很怕此战身死,再也见不到那翘首以盼他之人,令她伤心、难过…… 斥候来报,有事情要处理了,魏桉只能短暂又把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 一些ps: 水淹自家门口城墙没事的~我老家的古城墙前两年才淹了一次,就是那次20年的安徽暴雨,各地湖、河水位全都超了,安徽被淹的很惨。 我去县城的时候,到了周边,迫不得已绕道,经过跨湖大桥时,看到了被水围的整个老城。 城墙四面四门用水泥堵住了,高高的城墙滴水不漏,挡住了外面十几米高的水,城内繁华依旧,居民照常生活,烟火气很浓。 后来泄洪退水了,四大城门凿开水泥后,只有墙体留下水浸泡过的痕迹,但无一处受损,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淝水古战场纪念碑,寒芒依旧。 第43章 将军x小妾43 天欲晚,风来急,雷声阵阵,电光闪烁。 扑面而来的风里又带了毛毛细雨,天色裹挟无边阴暗,又是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大的雨,也不知道会下到何时。 这是拓跋那什驻扎在河套关外的第八天,距离河套关内来了那个名叫魏桉的将军,已经过去整整六天。 这六天之内暴雨如注,不知为何,他们驻扎的大营到城门外的那一段坡路,此时此刻已经汇成一片汪洋,压根难以进攻。 打探军情的人还没回来,分散于一整条弯曲线上的各部族将领,也还没讨论出一个最佳方案。 最迟在五六日之内,必须要有战绩了,否则等到他们后方来援,这场倾尽一切的战争并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上一战有数不清的部族受辱,尤其是漠北,眼睁睁看着中原人在自家王庭门口跑马。 没过一会儿,此次联盟的盟主传来了指令,他略微看了一眼之后就开始吩咐下去。 眼前的水越来越大,被逼往后倒退的同时,拓跋那什只留下了少数人在最前方做做样子。 而后一大半的主力部队,都被他带走了。 联盟军队已经得到了他们边防大概的地图,寻找到了一处最为薄弱之处进行突击,就在这里不远处,已经有人进去打探过。 拓跋那什就近受命出击,听说越过那道城池后再过一关,就是湖城。 那是那个名叫魏桉的将领的老家,他的母亲和妻儿都在那里。 一旦拿下湖城挥师向北,就能把整个河套关内包围起来,漠北的人已经赶来,准备亲手一雪前耻,斩杀了魏桉。 而拓跋那什……则是更加惦记那位魏夫人。 如此军功盖世的一个男人,听说后宅里面只有那一位夫人,前不久孩子的满月宴办的浩浩荡荡,想来定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 侯府的主屋还没有修好,连绵的雨天让泥土越发湿软,连地基都没有办法重新打,那地方依旧是一片废墟。 宴倾这些日子都住在其他小院里。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侯府大的好处了,以前为了养着这些小妾,让她们一人一个院子,前前后后扩建了好几次。 这次主屋一把火烧了之后,多的是空着的院子能住,只不过稍微小了一些罢了。 宴倾正和老夫人、赵氏一起照看孩子的时候,郝娴急急忙忙奔跑过来通报。 她最近都在训练留下来的兵士,如此特殊时期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宴倾还是第一次看她穿上甲胄的样子,光是看着就英勇无双,巾帼不让须眉。 郝娴却单膝一拜,言简意赅开口。 “还请夫人、老夫人带着世子们和郡主往南去,走的越远越好,稍微避一避祸。” “刚刚河套斥候一路未停奔来,告知西域鲜卑族人用了障眼法,如今很有可能寻找到了边防薄弱之处,若是真的绕道进攻,不出一日就能到湖城!” 湖城这一带到河套,整体地图形状呈现一个“凸”字,河套在这个字的最上方,湖城则是在这个字的正中间。 宴倾脑子飞速运转,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这完全就是奔着魏桉去的。 拿下湖城就能前后夹击他,拿不下也能让他分心,若是侥幸擒到了他的亲人,握在手上也是很大的把柄。 老夫人看了一眼天色,立马开始吩咐。 “倾儿,你带着孩子和你母亲先走,往南去的路你们肯定熟悉一点,我现在立马和郝娴去找城中县令,调湖城守军。” 宴倾一愣,“母亲,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就算近来气色好了许多,瞧着年轻了一些,但老夫人毕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听她如此问,老夫人扬唇一笑。 “魏家扎根湖城,得满城百姓爱戴、帮助,因为先祖之事,桉儿当初差点被直接夺去功勋处置了,是湖城百姓写下万民书,护我儿仕途无虞。” 从那之后,魏桉闲暇之时就会到周遭剿匪,湖城周围从那时开始非常太平。 “所以今日,魏家人必须守城。” 宴倾当机立断,“娘亲!你带着四个孩子走,我和母亲留下守着。” 赵氏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 “倾儿!你在想什么?你一介女流之辈压根不懂兵法,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万一到时候城破,不过是多了你一个无辜之人白白方便罢了!” 赵氏说的在理,宴倾也知道这个道理,很明显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她不给宴倾辩驳的机会,直接让郝娴赶紧送她离开,又让阿韵直接回去收拾东西,府里的下人全部归还身契,去留随意。 宴倾一手挣脱了郝娴,满室哗然里坚定看向老夫人。 “母亲,若是魏家只留下你一老妇,百姓会不会认为魏家人已经弃城而逃?若是城中民心涣散,调集了城中守军也没用。” 这等地方不是边陲重镇,不过是个贫瘠的小城,偏远落后,商贾不通,真正兵力强悍的地方远在两百里外,和湖城隔着崇山峻岭。 可是这里要是出事了,魏桉也完了…… 左右不过是相隔数百里,依旧与他生死与共罢了。 宴倾可以义无反顾的把他从那场大火中拖出来,也可以站在城墙之上,为他守住这一城的百姓。 老夫人哭出声来,没有继续反驳,把她搂到怀里狠狠拍了几下,答应了她留下来。 这是赵氏第一次以仰视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儿。 倾儿嫁来魏家不过短短一年不到而已,蜕变至此,以一己之力护她离开宴家,收拾了过去那些曾经欺辱过她们母女的人。 在这里,她已经成长成一代侯爵夫人,再也不是养在后宅里那个怯弱胆小、卑微讨好的庶女。 赵氏当即应下,将袖子里一直藏着的那封书信交给了她。 “娘亲一定好好保护我的外孙、外孙女,等我到了落脚之地安稳之后,立马让人过来给你们送信。” “倾儿,这封信是临走之前你夫君留下的,当时你还没醒来,他就交给了我,如今是时候交给你了。” 赵氏也害怕,如果再不给她,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第44章 将军x小妾44 宴倾并不知道魏桉临走之前还留下了书信。 她接过,仔细摩挲封口的蜡印,看着信封上的六个字,一时之间竟然不敢打开。 她害怕这是一封遗书,或者是一封和离书…… 宴倾并没有打开,只是把信收进了袖子里,张罗着赵氏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孩子离开,阿韵和阿灵她们都走了,郝娴已经和老夫人去县令府。 偌大的宅子空了下来,宴倾去府里库房翻了翻,果然在放满了兵书的书架上,找到了湖城的地图。 湖城是四方城墙围起来的小城,东西南北共有四门,其中东西城门都是翁城,一旦有人进入,关了前后的门就是瓮中捉鳖。 值得一提的是,北方常年干旱,雨水较少,今年才刚刚开始下雨。 如今正值夏季,大坝蓄着老河下来的水,联通城门之前的护城河。 而两年前,魏桉刚刚亲自督促重修了湖城,城门口的护城河格外深。 宴倾心生一计,立马让人去办。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暗淡,呼啸的狂风卷杂着细雨,宴倾等一干人立于城墙之上,听到县令禀报的时候,宴倾的心往下沉了沉。 湖城只有五千守军,无将领,县令已经紧急休书调人。 前些日子来湖城参加满月宴的人,在得到前线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穿甲御马去往沿线长城驻守。 匈奴部落的大军一字铺开,浩浩荡荡临境驻扎,他们足足有五十万大军,而边防如今不过十几万人而已。 匈奴部落已经内讧几百年,谁都没想到他们会突然间联合,已经几日过去,源源不断的援军都去了长城,没有人在意湖城。 是故意的吗? 宴倾攥紧了手。 都知道如今魏桉势大,一朝立功封侯拜将,他就在湖城前的河套,守城两万人,至今却从未有援军抵达。 甚至军械、粮草、装备都没有,湖城如今除了百姓慢慢往南迁去,没有任何动静。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拉着老夫人到了一边,说完这件事情之后,老夫人脸色明显凝重了许多。 她当下做了决断,“你并不知道附近城池的情况,我对这一片特别熟,你在这里守着,我亲自带人前去采买,必须加紧送给桉儿。” 宴倾点头,老夫人又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 “若是城中人心涣散,你就说桉儿在京城有许多朋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带兵前来支援!万万不可让他们知道湖城后继乏力。” 宴倾应下,此番湖城之难,很明显是敌人已经对河套束手无策。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他们选了最下策。 宴倾把自己那些嫁妆的私房钱全都给了老夫人,还好侯府这些日子以来得了不少赏赐,半日之内买到一批物资送去应该没事。 只是老夫人去了,很有可能也会被困在河套,这里就真的只留下宴倾一个人守着了。 城内百姓紧锣密鼓,以一条流水线正在往外运着东西,宴倾上前半步,居高临下看着城墙下明灭可见的火把。 半个时辰前,大坝开闸放水,将吊桥放下,而后封锁下游,等到水汇聚起来之后,以砍下的枯草、玉米秸秆掷进去。 如今在黑夜里远远看过去,一片漆黑里再也看不到河面的波光粼粼,恍若无物。 若是他们真的要绕道取湖城,不到一个时辰应该就要到了,城墙上只留下三三两两守城的人,其余全部整装待发,背着弩箭匍匐在下面。 宴倾顺着城墙往前走,快到西门的时候,雨稍微停了一些,一片黑夜里忽然火光冲天。 终于来了,她下了城墙狂奔去西门。 拓跋那什带着人直接冲锋,企图速战速决快点拿下,他已经提前观测过,这座城里压根就是个空城。 不久之前拿下前一个城池的时候很是轻松,攻了不到半个时辰,守将已经弃城而逃,被他斩于马下。 来湖城比意料之中早了一会。 特地带过来的巨大攻城战车,在这时派上了用场,拓跋那什架着马加入了前锋部队。 月黑风高,离得远的时候,拓跋那什只看得见星星点点的火光下坠,没太清楚是什么情况,也就没有在意。 等靠近的时候,他猛地扯紧了缰绳勒马,心有余悸的看着河面漂浮的一层薄薄的浮草。 有的将士来不及刹住,一个踉跄跌入了水中,偏偏这些草太轻,抓着压根浮不起来。 与此同时,下游大开河堤,上游再开大坝。 滚滚护城河之水流动起来,奔腾不息,卷着无数马匹和尸体往下游流去,宴倾高立在城墙之上,淡淡一笑。 “通知大坝,可以放蛇了。” 这蛇从上游放下,从上游顺水而下,它们爬上左岸上不了城墙,却能轻易上了右边的岸。 可惜这些蛇都没什么毒,短时间之内只能起到恐吓效果,或者咬他们两口也是值的。 拓跋那什见到情况不对,当即让人连续后撤了两里路,树林挡住了视线,他们已经没法观察城墙上的情况。 看着自己小腿上的好几个蛇的牙印,他低低骂了几句,真不知道守城何人,手段居然这么狠毒。 如今看来,湖城没办法轻松拿下,最少要多耗些时间在这上面,但一耗下去,万一魏桉来了就完了。 望着滚滚的河面,拓跋那什下了狠心,振臂一呼。 “如今之计,我们只能组建人桥渡河,手脚相连,踩着同袍兄弟的身体过去,否则我们这一支小队会在他们有后援的时候彻底覆灭!” 对岸没了动静,宴倾趴在城墙上仔细看着的时候,一阵阵的纳闷。 这夜实在太黑了,城墙上又不敢点太多的火把,完全看不清对面是个什么情况。 等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眼前的情况已经让人大受震撼,一条几米宽的人桥延伸到了岸边,后面的人踩着他们的身体而来。 她往后一退,厉声喝道。 “弓箭手起身,放箭!” 万箭齐发,如滂沱大雨坠下。 天空在此时骤然炸开一道闪电,宴倾在这一瞬间看到了已然血流成河的场面,厮杀声中,她抬眸看向东北方。 那一片树林远处的尽头,庞大的火光在靠近。 一道彩色的烟花冲上云霄,炸开了一个巨大的“魏”字,那个方向正是东郊大营。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应该在河套守城吗? 难道,魏桉临走之前没有带走东郊大营全部兵马?而此刻,真的是他来了吗? 第45章 将军x小妾45 宴倾看到那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南门的郝娴狂奔过来禀报。 “夫人!临城安城有两位将军前来支援,是侯爷京中好友,调集了两城三万余人守军已经抵达南门,冲出城去厮杀了!” 宴倾以为她是在安抚人心而已,当即往那边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一直冲杀出去的军队。 一时之间,城墙上的士兵士气大震,她迎风大笑,指向东北方。 “魏侯带人前来支援了!诸位,下城墙一战吧!” 宴倾这时候越发确定来人就是魏桉。 他定然是和自己的兄弟汇聚了,一边让他们前来支援湖城,一边绕道东郊大营点上剩余兵马,以前后夹击之势灭了这支小队。 至于河套,魏桉定然是是留下了什么后招,对方短时间之内根本破不了,那么匈奴绕道攻打湖城也就说的过去了。 她让人立马去上游关了大坝,水面渐渐平息下来,早就放下去的桥,随着水位渐渐退下裸露出来。 援军跨桥而去,与魏桉的人的骑兵汇聚,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已全部绞杀殆尽,生擒鲜卑王世子拓跋那什。 宴倾顺着城墙的阶梯一路往下的时候,有一人银鞍白马,手持长戟驾风而来。 城墙上下点亮了火把,昏黄的光照亮了地上,她提着素色的裙摆,小心翼翼的跨过尸体,踩着血水而来,见到魏桉翻身下马,直奔她而来。 她甜甜一笑,“夫君。” 魏桉锃亮的铠甲上都是血,他也顾不得擦一擦,上前去把宴倾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他身形本就高大,穿上铠甲之后更是魁梧,抱着怀中这纤细的身影却忍不住颤抖。 见到她居然在这里守城的时候,魏桉真不知道是喜是悲。 他欣喜的是她留了下来,并未离开,也就意味着她心里其实是有自己的。 但他同样悲痛,害怕那流星一般的箭矢伤了她,哪怕是擦破了一些皮,也会在她那白嫩的皮肤上留下明显的疤痕。 宴倾在他怀中小声解释着。 “母亲购买物资为你送去了,湖城必须有一个魏家人留下,我让我娘亲带着孩子往南去了。” 魏桉点头,细细嗅着她发丝的味道,声音很闷。 “我知道,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绕道前去的母亲,所以才就近去了东郊大营。” 他早就让兄弟前来驰援湖城了,自己本来则是要去东郊大营点上剩余兵马的,谁知途中得知了湖城只有宴倾一人。 他星夜抵达东郊,来不及整顿兵马,一道召令带上了所有人急急忙忙赶来。 站在远处山坡上时,只见湖城的护城河波涛滚滚,城墙之上万箭齐发,他的阿倾竟然和他用了一样的策略。 魏桉引水护城拖延时间,她引水奔流对战敌军,若非如此,拓跋那什凭借攻城车,湖城抵挡不了多久。 此番能够生擒了他是最大的收获,河套一线残兵无将,是打开他们盟军突破口的最佳机会。 宴倾也不知道自己被抱了多久,直到郝娴走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提示着。 “侯爷,有不少人都看着呢……” 他一松开,宴倾看见周遭乌压压的成千上万的人,尴尬的脚趾都快能抠出一座皇宫了。 魏桉的两个兄弟走上前来,看着宴倾如此这般,从心底深感佩服。 “原来高门贵女竟也是这般巾帼之姿,三军阵前临危不乱,指挥有度,真是让我等长了见识。” “是啊,嫂嫂真是智勇双全,竟然如此熟读兵法,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宴倾有点不好意思的又躲在了男人身后,魏桉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眼。 “就你们会说话,我的阿倾都害羞了。” 两个兄弟相视一笑,没忍住笑出声来。 宴倾心底嘟囔,她可没看过什么兵书,看过四大名着就什么都会了。 守城打仗这种在三国里多了去了,随便搬出诸葛亮的某个计谋,估计都算是空前绝后的存在。 湖城此番事了,三人的军队在这里会师,紧接着便是收回东北方丢失的那一城,沿着拓跋那什的来路,直击匈奴要害。 他们三人各自领着手下的人,刚好能破了那一字长蛇阵。 匆匆一面,魏桉连一刻钟的时间都停留不到,必须紧接着去前线破阵。 宴倾再登城墙,为他挥手送行,只等他凯旋归来。 等到几万人浩浩荡荡离去,湖城的天也已经露出微白,新的一天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宴倾只觉得自己的裙摆格外的重,低头一看,素色的裙摆上染上了点点血迹,在裙摆底下晕开,瞧着倒还挺好看。 迎着亮了的天光,宴倾和郝娴总算是彻底松了口气,一起回侯府。 回去洗漱好之后躺在床上,宴倾沾了血的衣服里摸出来那封信,晨光破晓,她走到窗前,迎着一缕清晨的光看着这封信。 “吾妻阿倾亲启。”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去年今日夫人入门,无三书,未下聘,更不知夫人途中艰苦,魏某有愧。” “府宅凶险,身为夫君却未能次次护夫人安然,魏某自惭形秽。” “千悔万错,匆匆一别,无以归期,拖累夫人至此,魏某自觉惭愧,若身战死,则请夫人改嫁,愿再遇良人,余生安。” 宴倾看完之后,笑着抬头逼退了眼眶的泪,有些酸涩,不知堂堂魏侯何时变得这样卑微。 所以得知她独自一人在守湖城的时候,他一路奔袭而来,心境该有多么复杂。 这像是一封别离的书信,宴倾却把它小心翼翼的又重新叠好,塞回信封里,放在了自己的枕下。 此后经年,岁岁长相见。 …… 两月后。 沉寂了几月的湖城城门忽然打开,一匹红鬃烈马疾驰入关。 黄袍加身,腰间系了一面黄色旗帜,正是八百里战报的信使,他途径湖城,骏马疾驰而过,举臂高呼。 “魏侯大胜!大胜!全歼匈奴,扫清北境!” 宴倾正在督促府里修建主屋,听到动静之后立马跑了出去,却还是没能看到那信使身影。 但街道民众早已沸腾,绕着侯府门口拱手大拜。 “恭喜夫人!魏侯应该不日就要班师回朝了!” —— 【下一位面预告】宝宝们记得点收藏~ 白切黑娇弱师尊x小白兔小徒弟 外人眼中的师尊:仙风道骨清冷谪仙、一代掌门尊者,可惜生来命格缺陷,注定会止步洞虚境,孤寂一生无妻无子。 宴倾一开始也以为是这样,直到她悄悄爬床想双修,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往后每日的白天,他对外依旧道貌岸然,夜里,他从后面缓缓解开她的衣衫靠近,落下细密的吻。 宴倾眼角萦了泪,娇声软语怎么求他都不管用,反而变本加厉。 宴倾: (*?????)救命了家人们 第46章 将军x小妾46 天已凉,秋日来临,宴倾抬眸望着秋高气爽的蓝天,心情酣畅。 拜谢百姓之后,她回去看着正在重新打地基的地方,大手一挥,“大家都去休息吧,这边暂且不用管了。” 正在干活的工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领头的人有些疑惑的走过来,斟酌着语句开口问宴倾。 “侯夫人,可是我的做的有些不好?若是有什么错处你只管说出来,如今天下不太平,我们讨口饭吃也不容易。” 宴倾失笑,“不是你们的问题,是我家不需要修了,放心吧,等会你们就可以去账房领工钱了,我会按照先前的约定全额支付,多的就当做是补偿了。” 赵氏正抱着怀里的小郡主散步,闻言忍不住走近。 “为何不修了?” 宴倾轻轻叹息,“夫君此番立功回来,军功恐怕已经无人能及,这样的猛将盘踞极北之地,你猜皇帝会不会起疑心。” 赵氏大惊失色,把孩子送了回去之后,又和老夫人一同来了院子里。 几人往桌子前一坐,宴倾给她们各自斟上一杯茶,分析这其中的利弊。 若是文官倒还好,可魏桉是武将,他在军中待了这么多年,手底下带出来的兵都是极为忠诚的。 驰援湖城的时候宴倾就注意到,东郊大营剩下的那批人以魏家军自称,甚至制了“魏”字信号烟花,等于是侯府的私兵。 如今最大的敌人已经被扫清,魏桉回来之后,就是盘踞湖城的一头猛虎。 整个北境皆对他臣服,天下大一统,身处此地,他如今手下连着匈奴投降的士兵,至少坐拥十几万大军。 皇帝怎么可能会放任这样的将领留在湖城,肯定是召回京中,封赏之后收回兵权,然后让他留居京城。 先前入京的时候,皇后居住的那处宅院就已经给了魏桉,这宅子的作用现在就体现出来了,肯定得住进去呗。 要是不去,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些眼红的同僚陷害,在皇帝面前随便说几句谗言,皇帝就能找个借口灭了魏家。 山突起则丘陵妒,功成身退才是保住人身安全的唯一途径,湖城是不可能住着了。 老夫人听宴倾一番分析之后也沉默了下来,不得不说,她一时竟然觉得没什么好反驳的。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武将因功高震主而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所以很多人活在这个世道之中,都会选择藏拙,便是所谓的谦受益,满招损。 赵氏倒是欣慰一笑,越发欣赏如今女儿的见识,功成身退倒也没什么不好,前半生戎马,后半生就能活得松快一些了。 天下战乱至此已经平息,如今魏家儿孙满堂,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老夫人又叹息,心中到底有些不甘,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惦记着当年夫君的报国之志,哪曾想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夫君以前总是念叨着大丈夫忠君爱国,为将者以战死沙场为荣,如今却要引的皇帝和同僚猜忌,这将军继续当下去也没意思了。 几人各自回去收拾东西了,等到魏桉回来之后,刚好可以随他一起入京。 三日之后。 凯旋的铁骑在门外吹响了号角,满城百姓夹道相迎,在城外足足蔓延了几里路。 湖城城门口的护城河已经恢复原貌,洗去了当初的血腥杀伐之气,只是已到秋日,草木开始枯萎,多少呈颓然之势。 今日人多,宴倾就在家门口没多远的地方等着,大队的铁骑入场动静很大。 尤其此番在匈奴的马场上缴获骏马数匹,魏桉等一干人都换上了他们精心饲养的汗血宝马,远远瞧过去,巍峨一震。 魏桉的两位兄弟并未下马,打了招呼之后就继续往前去了,他们需要带着临时征调过来的兵马重新回到驻守的城池。 匆匆告别,魏桉这才有机会真正端视眼前的夫人。 两月不见,她越发丰腴勾人。 明明没怎么打扮,脸上未施脂粉,头上也没有什么钗环首饰,身上更只是穿了一身普通的水蓝色裙子,却偏偏就像一朵出水芙蓉。 魏桉铠甲上还有血腥气,没有去抱她,早已粗粝不堪、满是茧子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害怕磨伤了她的纤纤玉指。 宴倾见他拘谨成这个样子,惊奇的当即笑出声来。 她问他。 “夫君,我们也就两个月未见而已,怎么好像隔了三生三世一般?” 他堂堂七尺男儿,在女人面前何时这么瞻前顾后。 以前魏桉可是最喜欢强制爱的那一套,最爱折腾宴倾了,眼下瞧着却柔情万分,哪里还像是他。 魏桉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闷着一张脸,上前去直接揽住了她的肩膀往里去。 宴倾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他,两月来饱经风霜,他如今整个人黑了一截,眉目之间却又多了几分英气,身上杀伐之气浓重,更添男儿气概。 只是眼尾处还留下了一道细小伤痕,应当是新伤,肉眼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宴倾有些心疼他,“这一战肯定很难周旋吧。” 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光是数不清的计谋对策就能烧光脑细胞了,更别提整日还要提剑作战,简直就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魏桉没说话,一笑置之,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老夫人和赵氏带着孩子和他匆匆见过之后,就没去打扰二人世界了,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闹。 屋子里面,魏桉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宴倾正在帮他擦拭那副银甲。 他当初临走之时穿的是黑色的,那是陪伴了他多年的一套,后来经东郊大营点兵驰援,他换上了这一身银色的铠甲。 这是婚后特地寻人制作的,身甲之后放了他某日夜里偷偷剪下的结发。 他披甲上阵,那两道缠绕在一起的发丝就在他的胸前,撑着他一次次从刀山血雨里走出,坚定生存之念,定要平安归来。 宴倾几乎是片刻之后就发现了那发丝,放在一个又小又薄的锦囊之中,以红绳缠绕着两股头发。 其中比较软的那一股是她的。 魏桉走过去将她抱入怀中,下巴搁在宴倾的肩膀上,静静的感受着她的存在,恍惚间还觉得不太真实。 第47章 将军x小妾47 宴倾进府仿佛还是昨日之事,那时她一袭蓝衣静候,美的不可方物。 初见是因色起意,后来是心悦诚服,为之折腰。 想着湖城的事情,魏桉依旧觉得心有余悸,帮她捋顺了额前发丝,缓缓道。 “若是湖城再出现此等状况,你万万不可再以身犯险。” 宴倾轻轻反握住了他的大手,低头摸索他掌心粗糙的纹路,不急不缓道。 “夫君许我正妻、掌家之位的时候曾经说过,夫妻要共同扶持,祸福同担,一起走下去,那时是你为我分担。” “你在前线拼命,得你厚爱,我又怎能弃你而去,也该换成我为你分担才是。” 魏桉会心一笑,念及自己此战,心中到底有些担忧。 “我们一家恐怕没法在这一隅之地偏安了,此番我必须尽快入京汇报。” 他忧虑了一路,终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我那二位兄弟提醒我,若是孤身一人前去,哪怕上缴了兵权估计也无法回来,为今之计只有带着你们一同去。” 宴倾笑着指着床上收拾好的包袱。 “早就猜到夫君有这个想法,得知胜利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让母亲她们都开始收拾东西了,今日暂且休息一晚,明日就可启程。” 魏桉大喜,“好!” 果然还是他的阿倾最懂他,竟然连这等事情都已知道了。 京中的宅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四个孩子也必需在京城寻觅教书先生,小心呵护着他们无忧长大。 魏桉如今戎马十几年,身上已经落下无数道伤痕,哪怕魏家将门沦落,他也不忍心让孩子继续受他这样的罪。 至于将来孩子们到底何去何从,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尚可观望,选择权也在于他们自己。 —— 翌日,全家启程,湖城百姓相送十里,叩拜魏侯数十年庇护大恩。 宴倾见他如此得民心,心中只是越发焦虑。 自古便有人常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天家皇帝最是忌惮这些,也不知此番进京功过如何。 这次去京城,相对于上次慢了几日,实在是路上几个孩子闹腾,总是在沿途停留,还买了不少东西带上了。 到了京城那处宅子的时候,宴倾下马车抬头一看新换的匾额,和魏桉均面色一白。 他去一侧,唤了府中几个常年留在这里打扫的下人才知道,这是皇帝知晓他们入京,亲自督促人换的。 宴倾当即上前,意有所指的对着他撒娇。 “夫君,这宅院名字叫鹿苑实在让人害怕,我去湖城的路上就曾经被鹿伤过!” 魏桉扯出一个笑,抚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那夫人说改为什么名字比较好?” 宴倾怯生生犹豫着,“这可是陛下赐的名字,若是随便改了……岂不是违逆君恩?” 下人立马拱手道。 “这院子里原先只是陛下随口一提而已,也特地反复了,若是侯爷问起来想要改名字,只管改就是了。” 宴倾这下自己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立马笑着拉住魏桉道。 “那不如叫兰苑如何?夫君不是一向最喜欢我身上的兰花香吗。” “好。” 他拉着宴倾一同往内,到了主屋廊下才停住脚步,看着府中下人进进出出搬东西进来,宴倾深呼出一口气。 她看向魏桉,“看来这就是陛下试探的第一步了。” 魏桉颔首,脸色凝重,刚刚险些没绷住。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里面的鹿指的是帝位。 但凡刚刚魏桉犹豫不决,或者压根不想换掉这名字,那便是居功自傲,谋反之心昭昭。 帝王之家如此多疑的心,真让人七上八下,但此番改为兰苑之后,想来觐见的时候便会少几分为难。 赵氏和老夫人全然不知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个劲的忙着哄孩子,抱着他们在新园子里转了又转。 赵氏来过这里,稍微熟悉一些,老夫人则是压根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连一花一草都要仔细端详瞧一瞧。 午时刚过,宫里的圣旨忽然来了,此番已经开始论功行赏,魏桉首功,自然该去宫中听旨。 但皇后没召见宴倾,魏家这一大家子都在这院子里,临走之时,魏桉看着这院子终究有些担心。 宴倾替他小心翼翼的整理好领口,又把腰间挂着的玉佩取下,革带换成有些旧的那一条,从他额角又扯下两缕发丝,挡着脸上浅色伤痕。 他疑惑,“这是为何?” 宴倾神秘一笑,“是我为你准备的法宝。” 拍了拍他的肩膀,目送他离开之后,院子的大门被重重关上,周围弥漫出一片森冷之气。 郝娴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夫人,院子已经被重兵包围了,就是先前曾经来湖城传旨的禁军,我识得他们的衣服。” 宴倾低声道。 “不要告诉其他人,静静的等待侯爷回来便是。” —— 魏桉纵马跨过皇宫门口玉桥的时候,看着早就已经站在那里等候着的帝王,心中一惊,立马翻身下马。 帝王笑呵呵道。 “朕已经在这里等了你许久了,你可是大功臣,替朕一统了天下不说,还会令朕成为青史留名的明君啊!而你也将会是一代悍将,名垂千古!” 魏桉在他面前跪下,双手抱拳时干咳了一声,很是愧疚的开口。 “此番不负陛下期望,只是以后大概不能披甲上阵了。身上留下了不少伤,母亲如今年事已高,家中孩子才刚刚三个多月,臣想要留居京城专心孝母教子了。” 他从怀中掏出半块兵符递了过去,帝王低低一笑,没有犹豫的拿了过来,目光看见他这双手的时候,倒是停顿了一下。 和自己这双白皙修长的手截然不同,天差地别,满是已磨黑的茧。 皇帝手中也有半块虎符,此符一旦合二为一,天下兵马皆在掌控之中。 魏桉松了口气的同时才抬起头,玉桥上吹过一阵阵凉风,桥下水面泛起波光粼粼,帝王垂眸,看到了他额角那伤痕。 再往下些许便是太阳穴,再往后便直接伤了头,伤口若是再深一些,颅脑必有损伤。 风在这短暂的对视里似乎停滞了一瞬,而后魏桉低下头去,俯首称臣,帝王开怀大笑道。 “爱卿既然想要退下去,朕岂有不准之理?你说的一切朕都准了,此外,朕还准备了其他的封赏给你!快快随朕入皇宫,听旨封王!” 第48章 将军x小妾48(完) 兰苑。 皇宫内监的车驾缓缓停下,禁军护卫之下,大内陛下的贴身内监叩响了兰苑的门。 宴倾带人早已等候许久,郝娴上前去打开了门。 看到外面站着的太监手中拿着一道明黄色圣旨,宴倾打心底松了口气,唇角扬起了得体微笑,同府内诸人一同叩拜接旨。 大郅如今已经建国几百余年,皇家宗室子弟封了数不清的王侯。 但当太监读到“冠军侯魏桉,封定北王”的时候,宴倾几乎起了鸡皮疙瘩。 她对本朝历史也略微了解一些,魏桉应当是开朝以来,第一位以军功封异姓王的人,子孙后代享王位世袭传承。 天子为示君恩,特赐他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以嘉奖功臣。 不过魏桉如今本就没必要带着剑上朝了,虚礼之类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宴倾替魏桉接下了这道圣旨,目送宫里太监远去的时候,忍不住打开瞧了一眼。 飞龙走凤般的字体,写不尽魏桉十几年戎马生涯,他交上了手里的一切,终究是得到了这至高无上的异姓王位。 如此也好,日久见人心,魏桉是什么样的人,在京城住个几十年陛下还能不明白吗? 老夫人仔细端详着这圣旨,忍不住伸手触摸着最后落下的玉玺印,那“定北王”三个字摸着灼热,让人心中心血翻腾。 她含辛茹苦拉扯长大的儿子,如今终于亲眼见他封王,九泉之下的夫君也该心安了,且定然为桉儿自豪。 郝娴和阿韵等一干人等高兴的不得了,如今战事停歇,郝娴的夫君也已经归来,一同来了兰苑当侍卫。 赵氏抱着孩子,瞧着这场景,一路上空落落的心总算是被填满了。 不到半刻钟魏桉就已经归来,阿韵等人连忙跪地,笑着贺喜叩拜。 “奴婢等拜见王爷、王妃。” 老夫人拉着赵氏笑的无措,“哎呀哎呀!我如今应该如何称呼?还有你呢亲家!” 魏桉失笑,而后又神秘的看了一眼宴倾,“我还有个惊喜给你呢。” 宴倾立马伸头看了一眼门口,围着府宅的禁军已经撤去,门口站着的侍卫是自己家的,再无其他动静。 魏桉无奈,“再等等。” 宴倾被他勾起了兴趣,如今已经心痒难耐,没好气的捶了他胸口一下。 “你如今也学会男人的这一套了!” 话音落,门外传来两道笑呵呵的声音。 魏桉的两个兄弟此次受完封赏同他一起回来,路过此处自然是要进来祝贺的,顺带补上了前一次的贺礼。 “听大哥说嫂嫂喜爱金银,也尤其适合佩戴玉石,上一次我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打了个精巧的金兔子,今日则是带来个金娃娃。” 二人一同搬出来个巴掌大的小金人,宴倾两眼放光。 要什么珠宝养颜膏,什么绫罗绸缎,黄金这玩意才是硬通货好不好! 二人变着戏法一般,又各自递来一个玉镯、玉坠。 “此次深入匈奴之地,大哥意外得到了一块极好的玉石原料,特地让我俩提前带回来,找了能工巧匠,雕成了两件小玩意送给嫂嫂。” 宴倾恨不得连鼻孔也泛光了。 这玉石应该是冰种的,看起来通透无比,没有任何杂质,质地水润,摸起来竟然如触凉冰。 二人送完礼之后跟孩子玩了好一阵子才离开,宴倾无暇顾及其他,抱着东西先回卧房了。 她的小金库在两个多月之前彻底空了,这些日子夜不能寐!毕竟是要在这里住一辈子的,没点身家怎么行! 好嘛,现在又暴富了! 宴倾才进去把金子放好,阿韵着急忙慌的站在院子里催促。 “王妃王妃!快点出来!宫中又有一道圣旨来了!” 又有圣旨?宴倾总担心会不会是什么责罚之类,连忙收起盒子过去了。 她到的时候,才发觉魏家所有的下人都在了,老夫人与赵氏笑着回眸,她疑惑的走至魏桉身侧,与他共同听旨。 原以为是什么赏赐到了,谁料这诏书展开需两人共持,末端乃是玉轴,背后隐隐看得清字迹,布料乃是五色云龙纹织锦。 随着太监笑着宣读,宴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已经明白这是什么。 全文泥金写就,皇帝亲书诰封圣旨,加盖御宝大印,诰命四轴,封赠祖上三代女眷,殁者皆诰赠。 定北王府太夫人、王妃敕诰一品国夫人,破例封王妃生母赵氏为郡夫人。 玉轴交到了宴倾手上捧着的时候,她望着魏桉痴痴笑了,“我居然二十不到就获封诰命了……” 她回过头去看院内笑着的诸人,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望着魏桉格外顺眼,家人们!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魏桉主动交出兵权解了皇帝心腹大患,这些赏赐一口气全都下来了。 外面已经有人开始递帖子登门拜访,数不清的赏赐还在往里抬,府宅乱作一团。 虽失兵权,但得王位,此后魏家满门荣耀。 …… 十八年后。 冬日里的兰苑覆着皑皑白雪,红梅绽枝头,三两只小狸奴跳上院中石桌,踩着雪一个劲打滚。 天地静悄悄,雪落纷纷,忽然一剑挥来梅树边,剑气惊得树杈的积雪伴着点点红色落下,梅花在地上绽开来。 二子魏穆勾唇一笑,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扬起,黑袍衣角沾染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不惧此等寒冷,在皑皑大雪之中挥剑起舞,练的是先前父亲的一套自创十七剑,当年父亲也是在这样的雪里一舞,扬起漫天大雪,只为博母亲一笑。 长子魏策手持书简推窗,他高冠额玉,英气勃发,沉稳的眸子看了一眼院中身影,早就了然是谁,听着剑气继续垂首读书。 兰苑大门忽然被推开,迎风吹进来许多风雪,小狸奴已然在来人怀中抱着,一人一只。 左侧女子乃是定北王幺女魏姒,她生的和王妃极其相似,珠钗华冠,黑发明眸,狐球暖着脖子,魏姒不言语。 她抬眸时眼中一点暖光,天地冰雪仿佛顷刻融化,那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上神色乖巧温柔,安静娴雅,淡然看着院中人道。 “我来试二哥一剑。” 她声音娇软,说出的话却与这容貌大相径庭。 排行第三的魏隽失笑,无奈的递出了自己腰间佩剑,人如其名,他一向是兄妹四人中最温文尔雅的那个,说话的语气里温柔快要溢出来。 “小妹千万小心一些,不要将二哥打的太惨才好,否则他又得日夜苦练了。” 魏穆听到这声音,瞬间停了手上的动作,叽叽喳喳的扛着剑就过来了。 “我可是你哥哥!不带你这样说我的!” 魏隽笑而不语,肯定母亲生产之时魏穆就不老实,小妹一脚把他蹬出来了。 话音落,魏姒已然出剑。 虽为女子,但魏姒才是四人之中最深得魏桉真传之人,她挥出的剑招极为狠厉,扑面而来一股杀伐果决之气。 凌空一斩,梅花纷纷飞落,红白交相辉映,一直安静看书的魏策缓缓道。 “母亲最是喜爱这样的场景,去请母亲。” 魏隽应下,一手抱着一只狸奴往里去,喵喵的叫声扰着心智,叫人欲罢不能。 魏姒战的正酣,她骨架小,手腕和手臂都极其瘦弱纤细,身形亦是,却能借力挥出极重的剑招,刺的魏穆头疼不已。 她灵巧多变,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袍子也没能妨碍半分,清冷的面庞上挂着温婉笑意,对阵自己的二哥丝毫不吃力。 小院门口有了动静,有几道脚步声从后宅走来,魏姒知道肯定是母亲来了,手上的力道就越发没有收敛。 魏穆瞬间瞪大了眼睛,“姐姐啊!你下死手啊!” 横剑抵上对方的那一刻,魏穆终于近了魏姒的身,却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就被她唇角忽然绽开的明媚笑意吓到了。 这一停顿,他的腿直接被踹了一脚,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宴倾刚出院门就看到这一幕,见怪不怪的挥了挥手。 “你别让着你妹妹了!她自小身娇体弱,一步三喘,但你演的也太夸张了!” 二哥瞪大了眼睛,怎么全家都信妹妹是个娇弱女子啊,她一剑都快把他给砍了!还有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若是把小妹切开来看一看,外面似月光一般白,里面肯定黑不溜秋! 二人暂且休战,一起挥剑挑动梅花树,一时之间红白交错,弥漫一阵淡淡花香。 已到中年的魏桉慢慢走出,伸手搭在了爱妻的腰上,忍不住流连于她多年来未曾变过的美艳面庞,移不开眼睛。 花落,二人仗剑在纷纷雪中走来,三哥上前去给小妹撑伞,回头笑看身后人,“大哥,快些。” 魏策颔首,只是狸奴绕腿,让他难行,他无奈抱起往前。 雪又大了许多,几人一同进屋,围炉煮茶,清香袅袅。 宴倾靠在身后之人宽大的怀中,抬头摸了摸他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问他。 “这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魏桉会意接上,“淋雪共白头。” 她得逞一笑,“好啊。” —— 【叮——系统提示,本位面任务完成已结算,记忆、感情抽离成功。】 【积分+40,经验值+10,系统等级升级为lv1,商城解锁新品:假孕丹,其余商品功能升级请进入详情页查看,欢迎进入下一位面。】 第49章 白切黑师尊x小白兔徒儿1 【本世界任务:为男主祁诏生下孩子数量≥2。】 宴倾一睁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嚯,就俩? 小君适时提醒。 【一胎怀几个可不是你能决定的哦。】 宴倾才想起这茬,来不及过多思虑,她疯狂消化的脑子里的记忆的时候,脸上一热,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什么玩意…… 她看着眼前站着的女子一脸懵,下一刻,她的衣袍领子直接被扯了起来,旁边几个女子上前来围住她,恶狠狠道。 “宴倾,就你这点微末灵力也配参加南照山大选?” “就是,掌门尊者修仙几百年来从未收徒,就凭你也敢痴心妄想?” “你要是识相点,现在就给我主动退出,我可不想比赛时对上你,白白浪费我的体力。” “……” 下一刻,宴倾狠狠攥住了扯着自己衣服的手腕,捏着她凸起的关节处往旁边一扯。 手肘被扯翻过去,陆玥婷猝不及防吃痛尖叫起来,模样十分狼狈。 宴倾有些厌恶的一把甩开她的手,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灰尘,冷眼看了一眼这些人,记住了她们的样子之后转身就走。 修仙世界还搞霸凌这一套,闲的蛋疼。 刚走几步,回过神来的陆玥婷立马喊住了宴倾。 “宴倾!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宴倾往前走了两步才回头一笑,眼神带些戏谑,若无其事的直接走了。 陆玥婷瞪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平时任人欺负的伙房小丫头,竟然忽然间变得这么有骨气! 以前她可是打骂都不还手的,大家没事就爱拿她来练练自己的灵力,她也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今日这是要造反吗! 陆玥婷正要追过去,旁边两个姐妹拦住了她。 “天都快要黑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明日天一亮南照山大选就开始了,别因为她耽误了我们的正事。” 陆玥婷冷哼一声,指着宴倾离开的方向,一番大骂之后才作罢。 离开众人视线范围后,宴倾呲牙咧嘴的拖着疼痛的身体躲在树后。 她靠着麻麻赖赖的树皮,接受脑中涌进来的记忆。 原主宴倾原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小女儿,这年代闹了饥荒,家中实在吃不起饭,两年前她十五岁的时候,把她丢在了南照山脚下。 南照山上修仙者众多,除却不少世外高人隐居于此之外,山上更是有修仙第一大宗门——凌云宗。 凌云宗的伙房杂役们刚好下山采买,不忍看她饿死,就带回来给了一口饭吃。 后来原主误打误撞入了外门,成为凌云宗正式弟子,但毫无疑问,她全宗垫底!弱的一批! 九百年前,从人间飞升的妖女在仙界作乱,祸乱滔天,仙界降下惩罚,关闭凡人界晋升通道。 是以九百年来,天下顶尖的修仙者无一进益,再也没法突破那道门槛得以长生。 他们纷纷组建宗门,培养自己的力量,期盼有朝一日晋升通道重新开启的时候,以深厚底蕴强行入仙界。 南照山的凌云宗就是天下第一强的宗门,子弟无数,附属宗门更是数不清,无数高手隐匿于南照山中,更有秘宝镇宗。 其开山祖师七百多年前才陨落,留下关门弟子祁诏掌管宗门,此人乃当世第一,灵力深厚,天下人崇敬他为尊者。 而本位面的男主就是祁诏。 宴倾懵逼了一瞬,看到眼前飘着的系统,一把扯住了它的机械耳朵。 “你没搞错吧?修仙的人有几个成亲的?你还让我给他生孩子?” 像祁诏这种灵力深厚的人,早就已经不需要双修。 在外人眼中,他强大而孤寂冷漠,独居群山之巅,如傲世谪仙,不染纤尘。 就连此番南照山大选都是他师兄举办的,意在挑选宗门第一强者成为少宗主,让祁诏收其为徒,继续传承掌门之位。 系统神秘莫测的开口道。 【祁诏自小被亲生母亲视为不齿抛弃,他自小身形瘦弱娇气,一步三喘,胸口更是有一朵绽放的白金莲印记,世人以为不祥。】 【谁知他却被祖师收下,短短百年成为了这一代仙门统帅,祖师还在的时候,就退让掌门之位给他了,算是奇才。】 系统说完,宴倾看着透明面板上继续浮现出来的字,全都是祁诏的身份背景介绍。 宴倾盯着仔细看了半晌之后笑出声来。 这简直就是为她贴身定制的剧情,有系统在手直接起飞好不好! 不过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洗涤丹! 明日一早大选开始,目前要想接近祁诏的唯一途径,就是在此次大选上大放异彩,成为他的关门弟子。 原主是个废柴,那点微末的灵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宴倾现在必须抓紧想办法。 而洗涤丹就是个最方便的,不光能改头换面,还可以帮她疏通经脉,洗髓伐毛,彻底脱胎换骨。 系统展开商城,她无暇端详其他东西,买了洗涤丹吞了之后,就近钻进了山头上一个山洞。 这山洞平平无奇,日垮的地方还有草木遮挡,不靠近都发现不了。 宴倾进去之后忍不住往里走了一段,跨过一段绿意盎然的草地之后,最里面的地方竟然有一汪温泉。 她两眼放光,踩着有些陡峭的石头靠近。 温泉上方有一块不规则浴室,虽然只有巴掌大,却源源不断散着温和白光,像是高挂空中的月亮。 下方温泉里蒸腾起雾气,里面缭绕着淡淡香气,像是仙泽一般,此处看着真不像是人间之物。 没想到误打误撞能进这种地方,宴倾开心之余,忍不住伸手探了探水温,刚刚好。 撩起清澈的温泉水看了一眼之后,打量四周无人,她轻轻解开最外面一层衣衫,入了泉水。 此番洗涤丹起到很大的效用,她被这洗髓的疼痛折磨着,仅靠着温泉才能稍微缓解一些。 缭绕的雾气之中,只见女子衣衫半解,肌肤之上排出一层黑色杂质后,很快就被温泉的水消解了。 而她自己也慢慢蜕变,泉水浸着白嫩肌肤,脸庞已从一开始的粗鄙不堪,变得莹莹若玉。 祁诏自结界之中缓缓睁开眼的时候,恰好见她疼痛难忍的拧着眉头,仰起纤细脖颈,乌发遮掩下春光半泄,唇齿溢出嘤咛。 第50章 师尊x徒儿2 南照山气候偏干燥,这处则是整个山中唯一的一处温泉,祁诏发现这处已有三百余年,每月总会抽空过来泡一泡。 为防止有人打扰,他掩藏了洞口,周身也有结界隔绝气息,不会让人发现。 眼前这女子应当是误打误撞进来的,祁诏看过去的时候,目光微微顿了两刻。 瞥见她这春光容颜之外,意外见到她竟然是在洗髓,如今已到了关键地方,瞧着很是痛苦。 宴倾只觉得自己的经脉被挑起又放下,疼的晕头转向。 她唇色发白,已经汗湿的头发黏在肌肤之上,四肢酸痛,脚下一个乏力没站稳,软绵绵地扑入了泉水之中。 宴倾不会游泳,胡乱扑棱几下,四肢疼的像是要被硬生生扯断。 奶奶的,真服了!这洗涤丹难道是加大剂量了吗,怎么如此夸张! 系统看热闹:【宿主不要着急,既然是脱胎换骨,肯定比简单换个脸、美个肤疼多了。】 等结束之后,宿主就知道洗涤丹这东西有多好了。 而这边,男人见温泉之中女子如此不适,如此关键时候再呛水,恐有性命之忧。 祁诏垂眸之时,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抬起,一抹白光进入温泉之中,下一刻,宴倾就觉得自己浑身被温柔的力量包裹了起来。 这力量帮她在瞬间完成了洗涤最后过程,而后又托着她出了水面。 一接触空气,宴倾冷的瑟瑟发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她被这力道托到了岸上,沾水的衣衫是半透之状,依稀可见肌肤底色。 宴倾见此,也只能胡乱扯着衣服遮蔽自己的身体,一口气爬起来环视四周。 她借着玉石的明光,在这周围找了许久,却硬生生没看到人影,仿佛刚刚确实无人。 见鬼了这是…… 刚刚很明显是有人帮了自己一把,眼下却又看不到人影,今天也不是七月半啊,闹的什么鬼。 洗涤丹已经彻底帮她完成蜕变,她将信将疑看着周遭,躲进了一个小角落里尝试熟悉自己这副身体。 原主的记忆里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入门功法,只能用来强身健体而已,要想借此在这次的大比之中脱颖而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但她一夜之间也搞不到什么厉害的功法,只怪上大学老师不教这个!可恶! 按照记忆里的办法将灵力引着绕行全身的经脉,只觉格外舒畅,五感都在慢慢变得敏锐。 而祁诏侧了眸子,眼前这少女以为自己找了个很好的地方躲起来,实际上这个地方就在他眼前。 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他眯了眯眼睛,发现她的根骨还算是不错,经脉经历洗涤之后竟然如此通畅。 如此说来,倒也算是个可塑之才,如今还是一张白纸,瞧着还没开始修习本门功法。 宴倾在这待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去了,临走之前还在洞口做了标记,记住大概的方位,下次还想来。 她居住的地方其实就是伙房的一个堆放杂物的地方而已,因为出身问题,就算入了外门也分不到什么好的资源。 这年代也已经开始拼爹了。 而伙房都是一些山下上来打工挣钱的村民而已,能养大宴倾已经很不错了,更别提在修行之路上帮她了。 杂物间地方不大,都是一些厨房坏了的工具,放在这里堆着防止以后还有用。 宴倾的小床就在角落里,勉强是个能睡人的地方,旁边杂物还有一股油烟的味道。 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由于一夜没法翻身,捶了一把酸痛的老腰,宴倾赶紧去排队抽签参加大选了。 本次外门、内门是分开对决的,到最后就是各自魁首决战,但内门向来都是吊打外门的。 每个号码有两个签,参选之人抽签之后,号码相同的人即为对手,从小到大挨个上场比试。 宴倾抽到之后低头一看,真是无论如何都激动不起来了。 一号。 今天出门踩到狗屎了吗,为什么偏偏是第一个,她连观战学习的机会都没了。 正愁眉苦脸的时候,一个面庞清秀的少年伸头过来,瞧见宴倾手里的号码牌后乐开了花,直接和她互换了一下。 少年笑道。 “我叫许崖,自诩外门第一高手,小师妹啊,等会你且看我表现!” 宴倾十分配合他,两眼放光凑了过去。 “那等会我一定在前排为你摇旗呐喊助威!” 许崖点头,很是自傲的理了理发型,可这马尾扎的太高,下一刻就被风又吹乱了。 东风日出,一缕晨光破晓而来,一道金色身影御剑而立,踩着一把极宽的剑飞向广场大钟。 宴倾惊叹的同时回过头,只见偌大的广场上空有无数弟子御剑而来,像是大雁一般排列有型,衣袂飘然,列阵于半空。 身穿金色衣袍那人,正是凌云宗副掌门座下大弟子,名容筠,负责主持此次外门大选。 他轻挥衣袖,偌大的铜钟被撞响,撼天动地的声音回响不绝,惊起山中鸟兽无数。 容筠高声道。 “外门大选现在开始!一号弟子登莲花台!” 许崖霎时飞身而起,凌空踩了几步后轻飘飘落在了莲花台上,这就是凌云宗外门专门用来比武的地方。 偌大的台子表面篆刻了符文纹路,整体呈现十三瓣莲花型,四周皆是清水,风吹来时碧波荡漾,仙风道骨自现。 随着锣鼓声落下,一号的对决已经开始。 许崖的对手从人群中飞身出来,轻巧的落在莲花台上,居然是陆玥婷! 宴倾这时候倒是幸灾乐祸了,自己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对上陆玥婷这种家世显赫的,半点胜算都没有。 至于许崖到底厉不厉害……宴倾不做评论。 事实上她总觉得这人是在吹牛,所谓真人不露相,高手向来不会说自己很厉害。 台上大战已经开始,宴倾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定睛一看,许崖出剑不过三两招,竟然直接压的陆玥婷束手无策,方寸大乱! 她惊叹,只见许崖持剑一挑、一横,陆玥婷已经被那强横的剑气震出莲花台,直挺挺的落入了水中。 湖面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想来已经喝饱了,连中午饭都省了。 第51章 师尊x徒儿3 但精彩的还在后面。 宴倾正盯着湖面寻找陆玥婷呢,谁料她所在岸边水面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像破水而出的水鬼一样,吓得宴倾退了半步。 陆玥婷扶着石头从水中伸出头来,狼狈不堪的狠狠甩了甩头上的水,头发散做一团,头上的首饰也丢的七七八八。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睁眼就对上了宴倾惊恐的眼神。 陆玥婷的脾气瞬间爆发。 “你谁啊你!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这里看我笑话!贱人!” 她居然没认出自己?宴倾心底暗自诧异。 先前确实又瘦又脏像个小叫花子,但现在也不至于美到陆玥婷都认不出来自己吧? 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宴倾可没给她面子,没好气地双手环胸冷笑一声,当即怼回去。 “这地方是我先占着的,我又不可能提前知道你会被打落水,更不可能料到你从这里爬上岸!” 身边其他人压根不关心二人吵架,只嘲笑陆玥婷模样狼狈罢了,同时也佩服许崖竟然如此厉害。 他打落陆玥婷不过几招,单手持剑轻轻松松,并未使出全力,也不知他实力到底如何。 陆玥婷平时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哪里受得了众人这样嘲笑,哭着鼻子捂着脸跑了。 她原本还志在夺冠,结果成了第一个输的!还被打落水下! 许崖到底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他看着陆玥婷跑开,有些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 “对不起姑娘!力道没拿捏好,没想到这么轻松把你打下去了。” 宴倾嗤的笑出声来,真是夺笋啊! 她现在的号码牌是五十四号,压根不着急,找了个视线比较好的地方观摩学习去了。 但愿临时抱佛脚有点用。 她蹲下,没料到许崖也跟着自己蹲下。 小帅哥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凑近,宴倾视线在他俊秀眉宇停顿一瞬,许崖好看的桃花眼已经眯了起来。 “你在这干什么?” 宴倾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指了指莲花台上正在大战的两人,“学习啊,我可好学了。” 许崖闻言,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她旁边,轮廓分明的脸上稚气未脱,眸光清澈,高扬下颌道。 “简单啊,我来给你解说。” 天降神兵,感激不尽!宴倾简直跪谢! 这就好像是期末考试前,老师忽然单独给了一份考试大纲! 台上对战时快时慢,有时遇到两个难分高下的人,至少能打上半个时辰。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钟声敲响,今日比赛已经结束,明天继续。 号码牌已经比到四十二号,明天就到宴倾了,今晚还能学一晚! 吃过晚饭之后,她摸摸索索的又去了后山那处温泉,寻着上次做下的记号,眼看着就快到了,半途杀出来一个陆玥婷。 她明显是直奔宴倾来的,带着三两个姐妹上前围住她。 虽然眼前人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但陆玥婷确认自己记忆里没有这号美女。 南照山偏北,周遭送来修仙的世家贵女也没有长的这么好看的,大多都是庸碌之辈,样貌平平。 陆玥婷越看越不顺眼,心中落差极大,加上白天在她面前丢了脸,眼下索性直接伸手扯住了挺好看的乌发。 她低低一笑,眼中涌现了恶毒的光芒。 “你和今天那个许崖肯定认识,你一定是嫉妒我的美貌,才让他把我打的那么狼狈!” 宴倾头皮被扯得生疼,本来就不怎么多的头发更加稀疏,气的拨开她的手,一脚把人给踹飞出去了。 踹完,宴倾自己也愣住。 她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陆玥婷的几个小姐妹赶紧过去保护她,看着宴倾如临大敌。 小腹生疼的陆玥婷一口气爬起来,她已经发型凌乱,落水之后新换上的裙子也脏了,简直和白天一样狼狈。 盛怒之下,陆玥婷直接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条皮鞭,握在手中的瞬间变成了几米长,同时闪着蓝色的电光。 她看着眼前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如此熟悉了。 陆玥婷刷了刷手里的鞭子,一时之间雷电噼噼啪啪,连她的几个小姐妹都被吓到了,纷纷后退。 “玥婷!这东西可不能随便使用,会出人命的!” “就是啊,这个是你临走之前家里人送的法宝,是用来防身的。” “玥婷姐姐你千万别冲动,大选期间要是闹出人命就完了!肯定会被逐下山的!” “……” 可陆玥婷显然忍不了一点。 她走上前去,轻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裙摆,冷眸看向宴倾,嫉妒的牙痒痒。 “原来是你啊,宴倾,我还以为是哪个贱人敢这么胆大包天!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歪门邪术,一夜之间竟然变了个人!” 她周围的几个姐妹都大吃一惊,昨日天黑的时候她们才见过宴倾,和眼前截然不同! 一阵阵山风拂过,漫天流萤撑起微末光芒,近处小亭子的灯笼微微晃动,照的宴倾这张沉静的脸越发清冷。 邪术?亭子里,白色身影悄然而至,又来泡温泉的祁诏敛了全身气息,静静看着这一幕。 宴倾一点也没慌,静静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指缝都是刚刚猝不及防被陆玥婷扯下来的,越梳越多。 奶奶的,陆玥婷恨不得直接一下把她拔成秃子吧? 宴倾忍不了一点,看着她拿着那条电闪雷鸣的鞭子靠近,当即就近折树枝为剑,悄悄灌了一抹灵力进去。 在鞭子卷着雷电袭击过来的时候,宴倾一挡,鞭子果然卷住了树枝,陆玥婷用力一扯,逼近二人距离,上来就要掐宴倾脖子。 可惜宴倾手快一步,一道浓厚灵力自握着树枝掌心散开,沿着树枝、鞭子直击陆玥婷。 而另一只手,已经先她一步揪住了陆玥婷的头发。 宴倾冷然一笑,“喜欢扯头发是吧,老子让你一夜变秃驴,第二天惊艳全宗门!” 陆玥婷尖叫反抗,被宴倾拿着那条带着雷电的鞭子反手一捆,直接打了个死结。 她扯着绳子末端,漠然扫一眼其他人,“好姐妹?要帮她?” 陆玥婷目眦欲裂,眼看着几人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宴倾笑道,“很好,走吧,我不针对你们。” 几人一溜烟没影了,就剩下陆玥婷孤零零一个了。 宴倾在她身前蹲下,指尖勾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脸,“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用你全身的功法、法宝换你一头秀发。” 陆玥婷带着哭腔怯懦问她,“那……那第二个呢?” 第52章 师尊x徒儿4 宴倾龇牙一笑。 “第二,我把你头发拔光之后做成假发,你用你的全部功法、法宝购买,怎么样,选哪个?” 陆玥婷大哭,“能不能都不选?我给你道歉,你放我走好不好?” 宴倾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直起腰,居高临下看着颤抖哭泣的陆玥婷,迎风叹息。 “你之前仗势欺人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好说话,动不动就要抽我大嘴巴子,我只能奉还喽。” 山间顿时惨叫一片。 祁诏拧眉,实在有些不忍目睹那样残忍的场面,垂眸转身过去,身影在原地消散,悄无声息的进了山洞温泉。 等到惨叫声停止的时候,宴倾很是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光头锃亮,在月亮底下都反光。 她又从陆玥婷的储物戒指里面倒出一个镜子,以灵力为光点亮眼前一片,不由得感叹一声。 “哎呀,刚刚没有打光,没看清楚,有的地方没剃干净。” 她凑近,“这样看似乎更丑了,还得麻烦你回去之后自己修理一下。” 陆玥婷哭成猪头,声音抽噎。 “我……我还能怎么修……” “全剃完啊。” 陆玥婷恐惧了看了一眼宴倾,她如今行为和以前判若两人,心中更加确定她如此性情大变,肯定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 宴倾正要把周围点的更亮一点,让陆玥婷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 谁料自己才刚刚抬起手,陆玥婷吓得往后一缩,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四周静寂下来,宴倾给她松了绑,一样宝贝也没拿,拍拍手进山洞去了。 明日起,陆玥婷势必会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对于一向自傲的她是莫大的打击。 原主以前受过的委屈,在今日算是和陆玥婷一笔勾销了,之后如果再次来犯,宴倾绝不会像今日一样手下留情,只是让她丢个脸这么简单了。 山洞温度比昨日冷许多,宴倾进去之后,熟门熟路找到了温泉。 她又在周围找了一大圈,确认没人之后,闭上眼睛专心回忆今日所学。 许崖解说的心法、阵法、剑招等犹在耳边,白日画面也在脑海中一遍遍的过着,她静下心来,认真练习。 昨日就发现这温泉有奇效,在这里面修炼竟然出奇的快,灵力运行周天很是顺畅。 宴倾回忆着剑招,手不自觉的跟着动了起来,小臂横扫过来的水花穿透结界,溅了祁诏一脸。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柔性子,从未在众人面前动过怒。 祁诏忍了这一次。 结果下一刻,巨大的水花铺天盖地的卷了过来。 他紧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浇了一桶水,头发湿了个透,满脸的水顺着下颌流下,结界依旧未破。 他不怒反笑,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抬手解除了结界,却看见这女子在温泉里乱蹦乱跳,水花一波盖过一波。 她偏偏闭着眼睛,到现在都没发现有人在这里。 宴倾正练得起劲,最后一式结束的时候,挥剑往前的同时横脚往后一踢,完美!一边记住了! 诶?好像踢到什么软软的东西了。 身后有人低低闷哼一声,吓得宴倾瞬间缩了腿转过身子,她睁开眼睛,看着那疼的弯腰下去的陌生白衣男子,瞬间屏住呼吸。 完了。 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刚刚他好像为自己所伤,看他那痛苦的都说不出话的样子,宴倾一阵心虚。 她抬头,尝试性的问他。 “这位道友,你没事吧?” 祁诏生平从未感受过如此之痛,比长剑刺胸更甚数倍,这女子踢的真准,在水下都能直踹要害。 听她开口,祁诏怒的额头青筋暴起,碍于身份,他尽力压抑着眼中的戾气,缓缓直起腰来抬头看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日后若是断子绝孙,千里追杀也要废了你这条腿。” 宴倾瞬间感觉自己的腿一麻。 缭绕薄雾之中,她看清这人面容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他虽生气脸微微涨红(也有可能是疼的),头发也沾着水渍凌乱,那双冷峻的眼睛却格外好看。 水渍从眼尾垂落,眼睑微红,薄唇轻抿,让人忍不住想轻轻抬手一触。 太好看了…… 只是可惜,这男子身形十分瘦弱,瞧着弱不禁风,刚刚若非在水中,宴倾觉得自己那一脚恐怕都可以直接把他踹飞出去。 听他之言,宴倾理亏,只能认错。 “肯定的!到时我引颈受戮,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哈哈哈才不可能呢! 她肯定是要成为祁诏的女人,他乃是凌云宗掌门,世人眼中的谪仙,吊打这人还不轻松? 系统礼貌出来提醒。 【我亲爱的宿主,你眼前的这位就是男主哦,你未来的夫君,你还要给他生孩子呢,刚刚一脚差点把他废了。】 宴倾闻言,腿一软直接在水里跪了下去。 她扑通一声闷进水里,苦着一张脸不想面对这个世界。 也就随意蹬出去一脚,哪知道会踹的那么准…… 谁知道看起来这么瘦弱的一个病美人,跟个纸片子似的,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凌云宗掌门! 她是个很喜欢走肾的人,刚刚就差点毁掉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不说,万一真出事,这位面任务就完成不了了。 家人们,鲨了我吧…… 祁诏的余痛隐隐未消,看着她忽然把自己闷进了水里,没好气冷笑一声,强忍着杀意,化作一阵白雾,自原地消失了。 他留下的一句话回荡在山洞中。 “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来这里。” 他走后许久,宴倾憋不住气了才从水里冒出头来,实在无颜面对祁诏了。 到时候还要成为他的弟子,还要和他双修,还要生孩子,还…… 系统泡进温泉池里看笑话。 【没事,你肯定能给他生下孩子,你有我呢,小命自然是不用担心的,至于其他……】 宴倾瘪嘴,接了下去。 “有没有什么丹药可以卖给我防身用?” 【目前只额外解锁了假孕丹,你现在显然用不上。】 宴倾疯了。 头一次见面就把梁子结下了,还是断子绝孙的大梁子,祁诏现在急着回去医治,下一次见面就该掐她脖子了。 啊!(曹操盖饭jpg.) 第53章 师尊x徒儿5 翌日,宴倾顶着两个熊猫眼去比赛。 想了一夜也没想出解决办法,下次见面必是冤家路窄。 许崖看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修炼一夜未睡?” 宴倾点头,“是啊,通宵学习,一刻都不敢睡。” 正说着,那边已经敲响了钟,四十三号登台对战。 宴倾叹息,专心去备战了,许崖看着她佝偻的背影若有所思。 修仙等级为筑基、金丹、元婴、洞虚、化神、渡劫飞升,如今天下化神之人早已归隐,而洞虚之中最为厉害的就是凌云宗掌门祁诏。 几百年巩固一境界,早就修得大圆满,虽然一直止步洞虚再未进益,但越级一战不是难事。 许崖如今已是金丹巅峰,但今日看着参选之人的实力,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犯怵,凌云宗这一代天骄太多了,昨日傍晚有一人,实力很有可能是元婴初期。 许崖眼前眼前像个萝卜似的小姑娘,不明白她一个筑基为何要来参选,她应该明知自己压根不可能赢。 很快就轮到了宴倾,与她同时上了莲花台的是一男子。 他身形欣长健硕,冷着一张还挺好看的脸,直接抬剑道: “速战速决。” 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宴倾心底打鼓,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打。 此番弟子参选所用的剑,都是宗门统一佩剑,更能测试出弟子实力究竟如何。 宴倾只和眼前人对上了一剑,高低优劣就自见分晓了,她被一股威压逼的倒退半步,浑身一颤,喉头滚动着腥味。 这人真强。 许崖瞬间变了脸,当即吼了一嗓子。 “这人是金丹巅峰!你快认输吧!” 她昨天临时抱佛脚学的那些东西,在这人面前只算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尚未能灵活应用,更别提越级挑战了。 昨天才得罪了祁诏,这时候宴倾断断不能放弃,否则就错失这么好的接近祁诏的机会了。 眼前人强的过分,宴倾咽了一口腥甜下去,握紧了剑。 “继续吧。” 孔陨见此,微微挑眉,来了兴趣。 真是菜而不自知,又菜又爱玩。 宴倾已经直接转为防守,她身形瘦小灵活,众人一眼看去,那莲花台正在对战的女子一直躲避,身形极为狼狈。 一时之间,岸边哄笑声无数。 “一开始还以为一个小小筑基参加大选,应该是有什么制胜法宝,谁知道压根没有!” “啊?筑基?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我还以为同期弟子早就最差都是金丹修为呢!” “哈哈哈哈……!” 孔陨也跟着傲笑一声,“你不嫌累?” 宴倾终于有了喘口气的功夫,但累得气喘吁吁,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却忽然觉得丹田之中一阵激荡。 她脸色一变,盘膝而坐,竟然这个时候要突破晋升了! 周围一片哗然,许崖也惊讶。 她看起来确实只有筑基初期的水平,但一夜之后,不知为何境界如此稳固,挨了几招就有突破迹象了! 他心中大为震撼,此女天赋绝对不低! 这边的动静不小,就连鼓边站着的容筠都察觉了,他微微眯眼,眸底寒光一闪而过,惊讶地看见这女子盘膝而坐,灵力运转周天极为顺畅。 她的经脉似乎被梳理过,没有一点拥堵,若是能有机会好好修行,再佐以宗门灵丹妙药相助,定然前途不可限量。 耳边有人传讯过来。 “师兄,你那边是不是有动静?掌门似乎察觉了一股极为纯净的灵力,刚刚离开云阁了。” 南照山之上凌云宗为第一大宗,宗门里有一块福地仙山,千万年间立于山中苍穹不曾动摇,谓之云阁。 晴朗夜晚抬头,可见天空之中星汉灿烂,繁星数点,其中如月般白光正盛之星,就是云阁,那是群山之巅,有能力御剑飞往那个地方的人寥寥无几。 凌云宗开创之后,祖师收弟子祁诏共居云阁,后祖师仙逝,云阁为祁诏一人独居。 而不久之前的细微动静,感知到的人也就那么几位,容筑正在主持内门大选,忽然见一道身影如白日流星飞下云阁,这才看向外门的莲花台。 容筠回了师弟的消息之后,就看到那道白光停在了不远处的山头,这些外门弟子都没察觉到,容筠也就当做不知道。 现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莲花台上。 孔陨双手环胸,抱着手里的剑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漠然。 “我不会趁人之危,等你晋升之后我们公平一战。” 宴倾额头溢出汗渍,颔首致谢,无暇分神。 山上的祁诏轻轻勾唇,面庞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快的难以捕捉。 风吹着他的发丝拂过下颌,男人薄唇轻启,语气里带了几分感慨。 “天生灵脉、灵体,体内运转的是至纯灵力,若是双修,可洗涤对方灵力中的杂质……” 他的话音在此处戛然而止,弹指间,一抹白光悄无声息从水面随波而去,经莲花台的边缘而上,钻入了宴倾体内。 霎时间,她晋升的金光猛然大作,一双美眸睁开,风拂过额前碎发,灵力内敛进去,眸底沉浸,威压自显。 容筠把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抬头再看向山巅的时候,掌门淡淡看了自己一眼,而后才回了云阁。 容筠心下会意,忍不住震惊。 掌门竟然对这个女子格外留意和关心,甚至刚刚出手助她突破,已经违反大选规则,难道是要她做自己的弟子? 而此时莲花台上,随着宴倾缓缓起身,周围惊叹之声不绝于耳,和先前鄙夷形成鲜明对比。 “好快的晋升啊!竟然没有遇到半点瓶颈!” “外门弟子资质平常,晋升总是要经历一番折腾的,她看着明明是筑基初期,结果直接入金丹了!” 修仙者的丹田之中一旦结了那颗金丹,寿命会延长好几十年不说,实力是成倍增长的。 但这也是修仙的一个分水岭,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是金丹,有的人从此扶摇直上,成为一代天骄。 不巧,孔陨就是那一类天骄,今年只是他修行的第二年而已。 见自己的对手已经晋升,他心底也没半点惧意,拔剑直接上前近身,冷笑讽刺着她。 “金丹又如何,你如今才刚刚结丹,境界不稳……”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莲花台上,这女子虚手一抬。 这么轻飘飘的一招,挡住了他的剑气不说,他的手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禁锢住,再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第54章 师尊x徒儿6 怎么可能!她不过是个金丹初期而已! 孔陨心底发慌,以全身的灵力汇聚在握剑之手上,巨大的灵力加持下,他也只是勉强动了一点。 宴倾的心在此刻格外安静,看着眼前孔陨,抬手在他剑刃一弹,只听一声脆响,他手里握着的剑碎成两截。 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突然间爆发这么强的力量,但已经能感觉到力量在流失,索性勾唇一笑。 “多谢你的相让,速战速决吧。” 她抬剑挥去,一式普通剑招里挥出排山倒海之力,孔陨整个人被裹挟其中震飞出去。 这一招中仿佛携带寒芒,一旦中招便能使人如历刀割之痛,一时激的湖中水滴飞溅,如奏响长离铮铮之声,光穿透空中水珠,霎时形成一道七色彩虹。 眼看即将坠落在水面上,孔陨一个旋身正了身形,踏水而去,狼狈落在了岸边。 孔陨抿唇,还是小瞧了她,心有不甘的拱手对着莲花台上的女子一拜,“是我输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喝彩之声,许崖是喊的最欢的那个。 任谁都没想到,她忽然间晋级金丹之后,明明境界尚未稳固,却能挥出这极为强大的一击。 看来她肯定还留了什么深不可测的后招! 容筠把一切尽收眼底,敲响了钟,宣布宴倾进入第二轮。 至于刚刚那远超她实力的一击,其中灵力倒让容筠想起。 百年前外出历练之时,某处深山险境中,曾见掌门尊者来助,也挥出过这样一剑。 他飘然之姿立于竹林树间,手往虚空中一握,一柄长剑自现手中,也是和今日一样的统一的弟子佩剑。 遮天蔽日的竹叶之间,风似乎在一瞬间静止,他横剑一斩,轻松碎了竹林已存千年的禁制,得阵眼玉器一件,形似剑柄,带回去把玩了。 后来容筠问起才知,此剑乃尊者自创,那时是第一次在外使用,名曰掇菁撷华。 今日若非尊者一缕灵力入体,这女子断然挥不出这样一剑,但同时也意味着,掌门尊者有意收她为徒。 容筠垂眸,轻轻叹息。 说到底只是个刚入金丹的女子而已,也不知究竟有何特殊,同时,他还担心另外一点…… —— 今日初试弟子还未比完,恐怕三日之后才开始第二轮,宴倾拉了许崖当自己的陪练,在山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内卷。 二轮还没开始,如今外界对自己的猜测众说纷纭,宴倾若是去公开场一练,实力自然暴露。 许崖再怎么看如今的她,也只有金丹初期的实力,真是纳了闷了,当时那一剑到底怎么挥出来的。 但看宴倾如此勤恳好学,哪怕是基础的剑招也能一遍遍练下去,没有半点骄傲之色,心中也油然而生钦佩之感。 宴倾观察过,第二轮弟子基本都是金丹初期,偶尔有几个许崖这一类强一些的,但数量并不多。 所以在外门想要夺魁并不难,难得是对内门魁首一无所知。 休息的间隙,宴倾低头看着自己右手的时候愣愣出神,那一招究竟是怎么挥出来的呢,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时,体内好像有一股无穷强大的力量运转,却在一剑斩出之后消失。 似黄粱一梦,好不真实。 几日后,第二轮开始,宴倾排队抽签时,心底还是不安。 她如今实力还是金丹初期,只不过境界比前几日稍微稳定一些而已。 修行之人在短时间之内大有进益的,基本都是些使用歪门邪道的。 只有凭借扎实的基础一步步往上,将每个境界都修到圆满,才能在越级的时候取得获胜可能。 不过还好,这次宴倾抽到了一个女子,和自己境界相同。 她这几日的稳固便有了效果,哪怕是共同使出凌云宗的基础剑招,也能压了对方一头,轻松取胜。 宴倾日前才名声大噪,今日用的却都是一些基础招式,一时之间又是众说纷纭。 宴倾从莲花台上下来的时候,便听到有人在低声议论。 “这才是显山不露水,以相同的招式打败敌人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我觉得是宴倾师妹怜香惜玉,不忍对女子大打出手,先前那孔陨实在是太狂了,活该那般。” “……” 宴倾昂首挺胸,故作神秘从他们眼前路过了。 不要崇拜姐,姐只是个传说。 许崖追了上来,很是担心她。 “明日上午第三轮,下午第四轮,大约后日傍晚就是内门决战了!” 宴倾一个趔趄,瞪大了眼睛,“什么!” 还以为至少要打个十天半个月,她肯定有的是时间去慢慢稳固境界,谁知道后天就决战! 许崖闻言也忍不住叹息,一天之内连战几场确实吃不消,尤其最后两轮都是三局两胜制。 “听说这是掌门尊者昨夜特地吩咐的,可把副掌门高兴坏了,身为掌门的师兄,这么多年来为他操碎了心,本来举办大选掌门都是不同意的,是副掌门执意如此。” 什么!!祁诏的意思! 这厮肯定是故意的,应该是她昨天那一剑太厉害,祁诏故意针对! 宴倾想着,要不然下一次遇到他的时候,直接买一枚欢颜丹吞下去,凭借丹药药性,先霸王硬上弓再说。 想到此处,宴倾两眼放光,当即一拍掌心。 “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做就做,现在就去温泉那边看一眼。 宴倾御剑在空中的时候,系统冷不丁的跳出来提醒她。 【系统升级lv1之后,丹药的属性价格有升级,目前洗涤丹和渡劫丹都没变,依旧是10积分一枚,长期有效。】 【但是欢颜丹升级为五日功效,价格15积分。新解锁的假孕丹15积分一枚,会在假孕第三个月时以流产之兆失效。】 【宿主目前余额三十积分,还请分配好积分如何使用。】 宴倾听完之后心梗,差点没直接从半空中摔下去。 买不起,什么都买不起! 不过仔细一算,她如今正在修仙,身有灵力,怀孕生子相对而言疼痛会缓解许多,渡劫丹不一定用得上。 但眼下,若是真遇见了祁诏,欢颜丹就可以用起来了。 如果现在和他有了纠葛,就能慢慢抚慰他受伤的心灵,或许能求得原谅也不一定。 等到时候成了他的弟子,共居云阁,无外人打扰,完成任务轻轻松松! 宴倾又重新御剑,心情大好,直奔温泉而去! 第55章 师尊x徒儿7 现在这地方简直就像宴倾自己家,熟门熟路。 怀揣着惊喜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但印象之中的白色身影并不在池子里泡着,她笑容淡下来,叹了口气。 怎么不在啊,她还以为祁诏天天也在这个温泉里泡着呢。 “你在做什么。” 背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宴倾下意识转头,祁诏一身白衣和鬼一样在那站着,面无表情,吓得宴倾三魂七魄全都丢了。 就他这神出鬼没、悄无声息,难怪那时没有察觉到温泉里面有人。 宴倾换成了一副谄媚嘴脸,笑呵呵凑近。 “那个,道友啊,我今天是特地来找你的,上次的事情实在是我有错在先,想来了解一下你的病情。” 一提起这件事,祁诏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后槽牙已经咬得紧紧的,面上却是一副清风如水的模样,淡然一笑。 “无碍,小事而已。” 太好了!那宴倾就放心了! 他要是真出问题了,那欢颜丹就算用了也是白用,买了之后正要服用,系统冷不丁跳出来提示。 【宿主,我劝你三思而后行,你吃下这欢颜丹,很有可能会被祁诏拉着在山洞鏖战五天五夜……】 宴倾手里正捏着丹药呢,闻言,眼睛瞪的有鸡蛋那么大。 我靠,现在好像真的不能吃,她还得参加大选呢!哪能在这里待五天? 一旦服下,她要走的话,药性正起作用的祁诏定然不会放她离开,宴倾又打不过他…… 若是因此大选落败了,她和祁诏可能只有这么一次露水情缘,回头他说不定要把她千刀万剐,恨她玷污了自己都来不及呢。 看来,这东西还是应该以后再吃。 得先成为他徒弟,稍微培养一些感情之后,用这欢颜丹来捅破那层窗户纸。 祁诏见她转身半晌磨磨唧唧,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微眯了眼睛,拧着眉心,不知道这女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见下一瞬她转身之时,柔白脸庞挂着温和的笑,眉眼弯弯似初一之月,漆黑的眸子顾盼生辉,柔声道。 “我看道友功法似乎很厉害,你的气息我都察觉不到,我可否拜你为师,学些东西?” 拜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祁诏淡笑。 “我不轻易收徒,你要学东西我教给你便是。” 这么好!不愧是凌云宗掌门,心系门中弟子修炼,心怀天下苍生~ 明明已经知道了他是谁,但宴倾还是故作天真,再三道谢,凑到他眼前道。 “道友,我叫宴倾,宴席的宴,倾心的倾。” 男人垂眸,扫她一眼,毫无波澜,“哦。” 祁诏想起那日所见的外门一少年,还算是有天赋,灵力也不低,眼前这女子最后肯定会遇上他。 他略微思索道。 “我有一自创剑招,取名为琨玉秋霜,霸道凌厉而强劲,可以用来对抗强敌,你若是学的话,元婴及以下一剑可斩。” “我学!” 还有这等好事?简直是捡到宝了。 祁诏也不磨叽,立马从剑招到心法开始讲解。 这种一招制胜的剑法,宴倾最喜欢了,简单好学,只需要记住灵力要在何时游走于全身哪处,又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挥出。 这道理就像八卦,普通人看着觉得没什么,不过就是黑白两色而已。 但八卦彼此重合而衍生六十四卦,对其掌握至极致的人可借此上知天文地理,下定乾坤。 但是这种剑招,主要还是依靠使用者自身灵力高低,宴倾如今斩出一剑,撑死只能伤到元婴而已。 在外门,这也足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练好这招,争取在外门决战一招制敌。 宴倾学完离开之后,祁诏才不紧不慢地褪下衣衫,往那温泉池中走去。 淡淡水温环绕周身,水中灵力不断滋养他的经脉,如今,祁诏已经记不得自己停留在这个境界多少年了。 洞虚之上还有化神,修仙之人谁不想得到更高造诣?师傅以前就说他很有天赋,可天赋在既定的命格面前什么都不算。 当年初入师傅门下,祁诏极其狼狈,苟延残喘,堪堪捡了一条命回来。 那时,有仙门神医为他诊脉,后又观命格,断言他此生修为强大,但定会止步洞虚,至死之前都不会更进一步。 又说他寿命不过千岁,命中无子,无后而终,不得好死。 若是真如那人所说,他如今寿命不过一百多年,于修仙之人来说,这点时间不过弹指一瞬。 热气袅袅而上,逐渐将男人的脸隐没在雾气之间,越发看不清楚。 不知过去多久,祁诏迷迷糊糊才想起那日初见之时的情形,所见白皙肌肤历历在目。 若是得天生灵体日日双修,他或许可以突破这道门槛,打破所谓的命格。 那日初见这女子惊为天人,面容娇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那时的祁诏淡淡睨着她,竟然无端生出恶念,想看她眼尾发红落泪。 后来她伤了自己,祁诏也未曾多言,甚至三番两次帮她。 这名叫宴倾的女子,既然这么努力想在此次宗门大选之中夺得魁首,自然是奔着掌门弟子之名来的。 他特地让师兄修改了一下大选日程安排,逼她不得不日夜苦修,而他早就在这温泉洞内恭候多时,只等她焦虑之下前来池中以求助益。 如今顺水推舟教了她剑招,等她取胜,按照师兄的意思收她为徒弟,带入云阁…… 祁诏歪着头,额角的汗渍顺着下颌滴落,向来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染着欲念,眼底翻涌无边暗色,唇角微勾,轻笑出声。 世人都以为,他此等修仙之人早该无欲无求,遗世独立,独居云阁,与日月同伴,享受无边岁月里的寂寥。 可人到底非仙,哪怕是那些化神境的隐居高人,又究竟有几人能做到无欲无求呢? 他祁诏也并非世人眼中看见那般高洁,他的心底,藏着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杂念。 …… 大选今日白热化阶段,这时已经淘汰了一大半的人,倒数第二轮的时候,场上只有寥寥四人。 许崖笑着戳了戳宴倾,“你可得祈祷等会我俩不是对手,否则你连第二都拿不到了。” 宴倾如今有底牌在手,自然什么都不怕,她神秘一笑,抽签去了。 而容筠按照掌门尊者的吩咐,将她与许崖分开了,宴倾对战的是身上有伤的一位女弟子。 第56章 师尊x徒儿8 宴倾拔剑上场,正在思考如何对战的时候,女弟子捂着胸口忽然沁出一口血,身子软了下去,靠手中的剑勉强支撑着身体。 啊? 宴倾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看到莲花台侧方出现一行人,为首的人对着高处的容筠一拜。 “小女修为不高,不顾家中反对参加大选,此番到决战已经遍体鳞伤,性命攸关,我代她认输!” 身着外门弟子服饰的两男子冲了过来,被女弟子一把推开。 “二位兄长!我说过不要告诉爹爹的!” 男子大怒。 “你命都要没了!成为掌门弟子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你对得起爹爹对你的生养之恩吗?” 宴倾稀里糊涂站在原地,看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带着这女子离开了。 容筠并不意外,早有预料,抬手敲响钟。 “一队,宴倾胜。” 许崖站在岸边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得不说,有的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宴倾看向高处的容筠,一脸问号的摊了摊手。 这合理吗? 她下去的时候,倒是意外看到了陆玥婷转身的背影,她不知道从哪找了顶假发带上,一看就很假,周围小跟班也没了。 收回视线,许崖上台了。 这一战,应该算是外门大选最为精彩的一场,旁边围观弟子都退了几丈远,以免被波及。 这是宴倾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许崖的实力,他自诩外门第一高手真不是吹的。 境界确实是金丹巅峰,但他稳扎稳打,不轻敌,集全力挥出的一剑,已有元婴之势。 若是这一轮取胜的人是许崖,宴倾觉得自己很难战胜他,哪怕胜了也是惨胜,无力再对抗内门魁首。 祁诏教的那一招琨玉秋霜,她很想留到对战内门弟子,他们基本都是一些元婴初、中期弟子,以她全力,凭借一剑越两级伤元婴已是极限。 可若是惨胜了许崖,身负重伤,一剑威力大打折扣。 夺魁堪忧! 一刻钟之后,许崖果然胜出,他的对手受伤在地,挣扎着起不来了。 他听着钟声敲响之后松了口气,胳膊被那人剑气震的还在发抖,下莲花台的时候趔趄一步差点摔倒。 宴倾上前去扶了一把,谁料他扑进怀中,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容筠走来,淡声道,“我带去医治。” 她眼睁睁看着几名弟子带着许崖走了,容筠又道。 “几个时辰之后的傍晚就是外门决战,若是那时许崖还没有醒过来,你不战而胜,便是外门魁首。” 宴倾:“……什么?” 容筠回之温柔一笑,略带深意。 她目送容筠离开,总觉得这位师兄有点奇怪,好像对自己挺关照的。 不过这签抽的真巧,两个最厉害的人抽到一起,到最后落得两败俱伤,宴倾倒成了捡漏王了。 她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容筠已经准备好外门魁首名册,内含宴倾身世背景等介绍,飞书递交给了师傅,等待明日安排决战。 同时,向云阁飞书一封,此番,应该正合掌门尊者的意。 …… 傍晚时分,外门莲花台周围聚满了人。 约定的决战时间已到,容筠正在上方主持大局,而宴倾早已在莲花台等候。 大选早有规定,若是开赛半个时辰之后仍然没有登台,视为自动放弃。 还有半刻钟就快到时间了,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围观的弟子叽叽喳喳讨论着,纷纷猜测许崖还能不能再来一战。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原本从容的容筠往远处看了一眼之后,眉心微敛。 许崖来了。 他拿着自己的剑当拐杖拄着,一瘸一拐,缓缓挪动,却笑得满面春风。 弟子们不约而同给他让开了一条道,正激动的以为他要带伤应战的时候,谁料许崖在莲花台前站定,对着宴倾抱拳道。 “我已没有一战之力,若是此番强行登台,很有可能修为根基尽毁。” 而后许崖转身,朝着容筠又抱拳,“我认输了,师兄。” 容筠送到口气,抬手直接敲响大钟,“外门魁首已决出,弟子宴倾听令!” 来不及多想,宴倾抬手奉令,众弟子安静下来,看着容筠以醇厚的灵力写下飞书,声音传遍整个凌云宗。 “承凌云宗掌门、副掌门以及诸位长老之令,外门弟子宴倾于明日未时整,至内门问仙台前领取佩剑,战内门魁首,外门弟子皆可围观。” “此战之后,掌门尊者将下云阁,亲自授以少宗主印信,收其为徒,带往云阁亲自教导。” 话音落,内门大选落幕的钟声也传来,震的人心激荡。 外门弟子从来没有资格进入内门,更别提在问仙台前看一场大战,哪怕此战外门注定会输,也要去一睹盛况。 如今的宴倾毫发无损,她看向南边云雾之间,那里群山环抱,缭绕仙鹤。 金色飞书向南而去,宴倾领命,自信一笑。 既然老天这么眷顾她,明日必夺冠。 许崖在下面站着,也真心替她高兴,愿所有努力之人都不会被辜负。 而弟子人群之后,一棵树下的阴影里赫然站着陆玥婷,回去的弟子经过她身边,看她有些奇怪的头发,都忍不住打量。 一时间弄不到真发,她找了一些类似头发的材料织成了个假发,戴在头上活像一团海草,已经被无数人笑话过。 前两天甚至有见过她光头之人,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出去,陆玥婷暗地里雇人杀了她们。 如今,她手里可还捏着宴倾一个把柄呢,足以让她彻底无法翻身,副掌门眼睛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直接取了宴倾的命才好! 把柄这类东西,这时候放出去多没意思。 等到宴倾入了内门比试,无论是输是赢,等到掌门尊者下云阁,当着千万人的面让她跌落神坛才能替自己一雪前耻! 她真是忍不住想看宴倾狼狈的样子了。 —— 是夜,宴倾正要去温泉修炼,许崖鬼鬼祟祟的出来拉走了她,到了亭子里歇下。 他显然已经等候许久,特地沏好的茶已经半凉。 宴倾问他:“何事?” 许崖扭捏着不好意思,小脸红了红,平日里的傲气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个……你有道侣吗?如果没有的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宴倾一口茶水还没咽下去,吓得直接喷了出来。 温泉池里的祁诏也在此刻倏地睁开眼睛,冷然看了一眼亭子的方向。 第57章 师尊x徒儿9 他听到了,听的一清二楚。 他一步步诱拐至今的小白兔,竟然要被他人先下手为强了。 正欲有所动作,只听细微女声传入耳中。 “咱俩只是萍水相逢的同门而已,因这大选才认识几天,你就要我做你道侣?” 许崖闻言,更不好意思了。 “我也……也知道这样有点唐突,实在对不起,是我有点心急了,往后有的是时间让你考察我。” 宴倾欲言又止,她上了云阁之后,和许崖就没有交集了。 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不能耽误人家的时间。 “我已心有所属,许崖,我并非是你的良人。” 许崖一愣,“啊?你心有所属?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其他人?” 祁诏听到这话也是心中一滞,微微拧眉,有些不快。 不过也没什么,心有所属又如何,届时将她困在云阁,哪里都去不了,自然就是他的了。 宴倾并未多言,许崖也意识到自己问的太多了,他叹了口气,没了言语,一个劲开始喝茶。 两杯茶下肚,宴倾起身道谢他今日相让,然后便离开了。 夜色浓郁,许崖望着那道离开的窈窕身影,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 宴倾进山洞的时候,另外看到文群里已经有人在泡着。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她轻车熟路也下去了,慢慢往男人旁边挪动。 她假装并不知他是谁,天真无邪的凑上前去。 “你教给我的剑招,我已练的的炉火纯青,道友你如果想检查一下的话,明日去内门问仙台,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祁诏垂眸,看着这只小白兔眼睛亮晶晶的模样,长眉下的眼睛微微弯着,柔声细语,故作姿态。 “听你此言,是晋级此番大选的决战了?” 宴倾点头,装了起来。 “那是,我也算是有些天赋的,一路运气也是出奇的好,等我拜入掌门尊者门下,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祁诏来了兴致,笑意盈盈。 “你这么想拜他为师?” “那肯定呀,天底下修仙之人哪个不想拜他为师?尊者儒雅随和,兰姿玉质,是这天底下最受景仰的人!” 这一波马屁拍的到位吧?既不过分,也不显敷衍,拿捏尺寸恰到好处。 祁诏闻言果然开心,低头一笑的时候,细长的眉都扬了起来,那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颤了颤,眼尾都带着愉悦。 他道。 “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宴倾心底狂笑,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为了明日决战,她没有多浪费时间,专心的在温泉池中泡着修炼了起来,祁诏悄悄帮衬一二,助她入金丹中期并稳固了境界。 她离去之后祁诏才靠岸,抬手撑着侧脸,漫不经心摩挲着自己眼尾,露出一个略带深意的笑。 上钩了,还是心甘情愿上钩的。 —— 翌日午时。 还未到决战时间,问仙台下已经围满了内门和外门弟子,他们服饰并不相同,却都挤在人群中仰望问仙台。 凌云宗如今有掌门一人,副掌门一人兼任戒律堂堂主,另有五位长老分别掌管各自主峰,兼领一些其他职务。 今日,距离大战还有一刻钟的时候,副掌门绅彦携带五位长老御剑而来,落座玉亭,观战今日决赛。 副掌门座下弟子容筠、容筑共同主持,已至钟前,唯独掌门那个位置还空缺着。 大家都踮着脚往那边看的时候,不知是谁率先指着天空喊了一声。 “云阁有人下来了!” 所有弟子纷纷抬头,只见一缕光如白日流星般坠落,竟然瞬息之间已经到了眼前,一道白色的轻巧身影落地,衣袂飘飘,踏上玉亭。 已落座的诸人纷纷起身,“拜见掌门。” 下方一阵惊诧和哗然,看清掌门仙姿之后,更是涌出一片赞叹之声。 至于宴倾嘛…… 她假装并不知道此人身份,怔愣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诧异,一直死死盯着这道白色身影,直到他落座都未曾移开。 祁诏对上她的眼神,只是垂眸一笑。 他这一笑还得了,一群女弟子被迷得心花怒放,副掌门绅彦没好气往下看了一眼,脸色不悦。 “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几位长老赶紧安抚他,毕竟绅彦最是维护掌门,最是见不得他这么一颗大白菜宝贝师弟被猪拱了,猪惦记都不行。 祁诏并未去管这些,从袖中掏出来一个锦盒放在一边,声音淡淡。 “这是我特制的少宗主信物,将由我亲自授予今日夺魁之人。” 下面女弟子又炸锅了,绅彦怒的差点吼出声来,还好又被几位长老拦住了。 时间已到,容筠敲响了钟,宴倾已在台上等待许久,钟声落下的那一瞬,一道淡青色身影踏水而来。 问仙台四周都是碧青色的湖水,只有一条能容纳两人一起通过的小道直通岸边,远远的看过去,呃……像根棒棒糖。 这青衫之人落下,看了一眼宴倾后,神色有一瞬间停滞,他回过神来时,双手握拳自报家门。 “帝叙,南国太子,元婴巅峰。” 宴倾一个趔趄,我勒个去,她一剑要是砍猛了直接要了他的命,南国估计直接举国攻上南照山了。 自己身世背景倒也没什么好报的,沉吟片刻也抱拳,只道。 “宴倾,孤儿,金丹中期。” 她说完之后,下面静寂一瞬就叽叽喳喳吵闹了起来,先前宴倾在外门晋升的时候可是闹出些动静来的,当时不少人都惊讶她进阶如此轻松。 如此不过几天而已,她白日里还需对战,怎么做到晋升金丹中期的? 许崖也惊讶,昨夜分别之后她到底去做了什么,修为居然增长这么快。 旁人都在诧异,唯独帝叙拧眉,冷着一张脸有些不悦。 “这样吧,为求公平我让你三招,我的境界高你太多,我怕你连我一击都承受不住。” 言下之意:怕你输的太丢脸。 倒是个挺狂傲的人,宴倾学着许崖那般自傲挑衅他。 “元婴巅峰又如何?我自诩天才,如今又是外门第一,你若非要让我三招,那我也要让你三招。” 帝叙很讨厌如此狂妄的女子,虽然她容貌堪称倾城,便是他这等皇室太子都未曾见过如此貌美的,刚刚有一刻还因她心动来着。 眼下如此狂妄叫嚣,看来不过是个庸脂俗粉。 他横剑在身前,扯唇嗤笑,“那就不必再让了,直接开战吧。” 正有此意!宴倾拔剑而来! 第58章 师尊x徒儿10 帝叙上来就是两剑砍了过来,剑气凌厉里暗藏杀气,把周围弟子都吓得退了几步。 宴倾没敢正面迎上,身形灵活的躲避之后,回头一看问仙台原处,竟然留下浅浅两道痕迹。 此问仙台已经建成几百年,无数内门弟子在这上面比试过,留下的剑痕也就比这两道稍微明显一些。 宴倾没有犹豫,和他拉开身位的同时开始蓄力,灵力游遍身体大穴,汇聚右腕掌心,向剑中缓缓过渡。 祁诏已经瞧出其中端倪,余光里看了一眼师兄他们,似乎都没察觉出来。 这些年来修仙界无事发生,魔族都已经销声匿迹上千年,所以他这些年来悟出的自创剑招基本没使用过,他们认不出来。 当年也就只有少数人见过一剑掇菁撷华。 此时,问仙台上的帝叙终于察觉周围灵力有些不对劲,但反应过来的时候,也为时已晚。 宴倾汇聚全身灵力于剑上的那一刹那,周围的灵力疯了一般涌了过去,霎时间激起湖面巨浪,见此场面者无不心中一震。 修行者都是借助天地灵气入体,但是吸收和晋升都极为缓慢,需要慢慢巩固境界,这等忽然狂吸灵力的招式是什么! 帝叙知道这一剑定然威力不俗,正欲往后退去,可灵力挤压之下竟有一股莫名威压,困得他难以动弹,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在了地下。 饶是祁诏也忍不住眯了眼睛,眸底闪过一丝细碎的光,这才瞧见帝叙所在之地有一阵法。 这阵法直径不过一米,是宴倾躲避交换身位过程中留下的。 正常人感知到这剑威力,肯定想要躲开,一旦一击不中,宴倾灵力消耗巨大便会后继乏力。 所以这一剑要想击中,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合阵法。 她挥剑的速度和力量都远远比不上祁诏,用起来不可能有他那般游刃有余,只能结合这些东西了。 绅彦等人还从未见过如此剑法,瞬息之间竟能调用天地之力,以自身为媒介,结合特定的周天运行,挥出一剑绝杀。 这定然是自创的剑法,外门竟然还有如此优秀的弟子? 只是这女子……绅彦心中到底有些担忧,正纠结的时候,余光里瞥见掌门师弟的目光,神色不由得一愣。 他一向清冷自居,不怎么下云阁,今日不仅来了不说,好像还很关心场上的情况。 但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祁诏已经神色寡淡收回目光,刚刚倒像是他自己看走眼了一样。 大长老见他出神,立马伸手扯了一把,“师兄你别分心,这女子很有天赋和手段的!” 问仙台上,宴倾一剑已出。 那一剑在青光之中碾压空气,于剑身迸发无数金光,刚刚斩出,剑身无法承受这等力量,在一声脆响里直直断裂,一阵嗡声回荡开来。 祁诏薄唇微抿,衣袖里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果然,她的灵力至纯至净,天地间没有任何器物能成为她灵力的载体。 可这一招并没有因为剑断而止,帝叙眼睁睁看着剑气的虚影再次扑面而来,就在他挣脱开法阵的一瞬间击中了他。 那一刻,帝叙心中是不甘的。 他肉体强度非凡,这一剑不足以让他重伤,但被一个小小金丹中期打的如此狼狈,简直丢了帝氏皇族的脸。 一剑下去,湖面震动,青光缭绕,于问仙台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绅彦和大长老都被吓了一跳,二人几乎是瞬间就惊得站起身来,周遭弟子退了又退,前排围观还是被误伤了。 待到青光散去,帝叙迎风喷出一口鲜血,双膝无力跪在地上,面庞染着点点血丝,头发凌乱,果真狼狈至极,无力起身。 绅彦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反而是大长老看着台上胜负已定,笑呵呵捋着自己的一丝头发,扬声问道。 “此剑何名?” 宴倾现在感觉自己身体已经被掏空,尤其是竟然吸纳了周遭灵力,这一招比想象之中还要强,但消耗也很大,只能勉强答复他。 “琨玉秋霜。” 她看向祁诏,眼底有了点点喜色,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了。 风来,吹着她墨色长发迎风而起,纤细的身姿安然立于原地,一剑即胜。 大长老看着此等优秀的女弟子,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转头一看师兄冷着脸,立马拍了拍他。 “哎呀,你不是一向最欣赏有天赋的弟子吗,你看她这一剑有多强!估计是元婴中期力量。” 绅彦冷哼一声,“强的有点太过分了吧。” 倒有些像是歪门邪术。 后半句话,他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心中莫名不太喜欢这个女弟子。 师弟清高自洁,这女子妖艳不可方物,二人若是共同居于云阁之上,迟早有一天要出事。 随即,他眸光大盛,面露喜色,“帝叙还没败呢!” 宴倾心中警铃大作,看向了那道撑着剑缓缓站起来的身影。 实力强大的内门弟子果然就是不一样,修剑的同时练体,强的有些过分。 血迹在帝叙嘴角蔓延,他看向宴倾,桀桀低笑。 “你没有后招了吧?这一剑,你的消耗可比我大多了。” 此话说的倒是不错,宴倾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空空的躯体,身体内的灵力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男人得以喘息的空隙里已经恢复一成,提剑而来。 宴倾微微叹息,弯腰捡了那把断了的剑,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和他对战。 比赛中途好像也不能再换剑,她只能握紧这把剑,将全身仅剩的一点灵力调动起来。 帝叙实在太强了,金丹和元婴听起来只是差了一个境界,其中却犹如横亘十万八千里,已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一道。 以她原本的力量,完全可以称作是蚍蜉撼树。 一会儿就算能打赢,她估计也会晕在问仙台上。 正犹豫应该如何的时候,脑海中骤然响起一道声音,如清冽之风,拨动了她心海中高悬的风铃。 “一剑琨玉秋霜既然吸了天地灵气,为何不能再吸?” 第59章 师尊x徒儿11 她不用转身都知道这话是谁所说,霎时茅塞顿开。 眼看着帝叙提剑刺来,她手握断剑站定,吐纳之间感受周围翻涌的灵气。 帝叙已至身前,看见宴倾这副一动不动等待受死的样子,别提心中有多开心了。 看来,那一剑耗光了…… 心中思绪戛然而止,他看着倏地睁开眸子的女子,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 笔直刺向她肩膀的剑尖停顿在半空,被她手中一截断剑挡住,再难寸进,帝叙的手因乏力止不住在抖。 周围乍吹起风,她一掌对着胸口袭来,帝叙闪身之间用肩膀接下,害怕伤到要害,也因此连退数十步。 直到即将跌落问仙台边缘,岸边容筑才略微出手救下他,避免这位当朝太子落入水中狼狈不堪。 容筠收回目光,刚刚那一剑历历在目,和先前外门那一招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心中已有猜测。 如今见她竟还有余力再战取胜,心中到底是有些佩服的。 在修仙这一途上,让许多人嫉妒不已的就是天赋。 有的人进步神速,他们转移天地之灵气为己用的速度,远超一般人,宴倾就是这一类。 她明珠蒙尘多年,受了诸多委屈,今日一战大获全胜,终于得以改变自己命运。 钟声敲响,震荡了整个南照山,仙鹤驾雾而起,红日残阳高挂空中,一时间竟引来天地祥瑞之息。 大长老嘿嘿一笑。 “掌门师兄!如今场上站着的这位就是你的好徒儿啦!” 祁诏颔首起身,往那问仙台缓缓而去,白衣随风起,他脚步轻盈,走向终于落在自己陷阱里的小白兔。 绅彦还是臭着一张脸,大长老忍不住提醒他。 “师兄,我知道你很看好这位太子,暗地里多有帮衬,但是容我这个师弟多说一句,你如此身份地位,万万不能有失公允。” 帝叙的炼体之术远远没有这么强,大长老深谙此道,知晓这帝叙身上必定带着什么防身用的法宝,抵消掉了那憾天一剑。 宗门事务一直都是副掌门打理,师兄想要不断扩大宗门威望,和朝廷的关系自然深了许多。 当初帝叙上山来,碍于皇家颜面,本意就是要拜在掌门门下,但掌门久居云阁不下来,师兄就特地办了这一场南照山大选。 说是大选,实际上只是对着帝家皇族示好而已,谁料到最后夺得魁首的人居然是一个外门女弟子。 绅彦不悦,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我是你师兄,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若是真的有失公允,就不会让外门弟子也参加此次大选!” 大长老不说话了,轻轻叹息,师兄这话明明带着几分后悔的意思啊。 他看向那身形几乎摇摇欲坠的女弟子,如今夺魁,得罪了副掌门,真有些担心她以后如何在宗门立足。 走向宴倾的这短短几步,祁诏心中竟然闪过许多杂念。 她短短几日之内进步如此之快,原本教她此剑,是想她能够冲出外门之战,可没想到她留到了最后才用,且已另有感悟。 这就是天生灵脉、灵体的天赋吗,仿佛这天地灵力都是她的一般。 踏上问仙台,在这个无人看到的角度下,祁诏眼底目光更加灼热,却被他尽数藏起,以清风朗月的仙人之姿立于她面前。 宴倾身子一晃,祁诏下意识抬手,不动声色的扶了一把。 一股灵力从指尖钻出,渡入了宴倾的体内,让她得以恢复一些体力。 宴倾感激不尽,一双纯黑乌眸看着他,竟然有些心动。 雪中送炭之举最是容易让人心生感激,而祁诏屡次帮她,如果没有他,如今宴倾就不会站在这个地方。 祁诏不言,正要递来锦盒,一道人影忽然冲进人群中,指着宴倾开始破口大骂。 “贱人!你不知道用的什么歪门邪术换了张脸,残害同门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敢拜入掌门门下吗?” 绅彦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他飞身前去,喝退周围弟子,一把揪住了这女弟子的衣袍。 “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坏了,师兄这狗脾气又来了,大长老赶紧跑了过去。 宴倾看到陆玥婷出现的那一刻,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但她所说的内容,宴倾确实不好解释。 在这个修仙世界里,美颜之类的丹药需要长年累月服用才有效,在他们眼中,一夜蜕变就是邪术。 宴倾心下思考如何解释,凛神听到陆玥婷继续道。 “在大选开始的前一夜,这宴倾压根就是个废物!她是个孤儿,修行资质很差,又没有人帮助,可谁料一夜之间变得美若天仙,还拥有了如此恐怖的天赋!”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天赋是最没有办法改变的东西,生来就是注定的,洗髓也只是排除身体杂质而已。 绅彦怒目看向宴倾,转而又冷冷的看着站在她身边的祁诏。 “师弟,这妖女诡异的很,九百年前若非此类妖女作祟,仙界也不会关闭晋升通道,害得天下修仙者断了前途,如今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当年若非通道忽然关闭,凌云宗的祖师也不至于年老陨落,早该成仙长生了。 宴倾心中紧张,她和祁诏目前非亲非故,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帮自己说话的。 但要她自己辩驳…… 宴倾硬着头皮道。 “敢问副掌门,一个看起来已经发疯的弟子随便说句话,您难道就这样信了吗?” “如果今日在此,我说这天底下所有修仙者都是妖邪,您是不是也绝不放过?” 话音落,许崖忍不住冲上前来鼓掌。 他毫不客气的一把摘了陆玥婷的假发,她那秃顶直接反光,闪瞎了一群弟子的眼,许崖不客气的拆穿了她。 “你以前就喜欢欺负宴倾,还好意思说她残害同门?她以前不过是不爱打扮罢了,你管得着吗?” 祁诏认识此人,更记得这道声音。 外门匆匆一瞥,他见此少年颇有几分天赋,后来山亭中,他听到了这人对宴倾表白。 现在他又站在这里公开对抗副掌门,义正言辞的为宴倾说话,啧,好人都让他当了。 第60章 师尊x徒儿12 被摘了假发的陆玥婷彻底发疯,一个劲的在那尖叫。 绅彦都被吓了一大跳,松手之后看着她落在地上,在地上疯狂爬行寻找什么东西。 似乎真的是个疯子……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祁诏拧眉,抬手就封了她的嘴,总算是安静了。 许崖尴尬一笑,赶紧把手上的假发还了回去,这疯婆娘真是怪吓人的。 等到四周安静下来,祁诏才不慌不忙开口。 “不巧,那一夜我在外门恰巧遇见此女子洗髓,她服用了药效十足的洗髓丹,千钧一发之际差点丢了命,我便出手相助了。” “师兄,她前后是何模样,我心中再清楚不过。若她真是妖邪,还会有站在这里的机会吗?” 绅彦怒火中烧,这掌门师弟真是越发不对劲,竟然在这种场合都开始顶撞师兄了! 尤其是这女子,肯定是个有问题的,伶牙俐齿不说,妖邪之事断不可忽略。 大长老赶紧打着圆场。 “哎呀哎呀!那就不奇怪了!咱们师兄弟三个,就数掌门师兄最强,帮一个弟子洗髓,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挺正常吧?” 说完,大长老自己都心虚了。 掌门师兄哪里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呀! 绅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但并未说出来,多看了一眼宴倾那虚弱的模样,没好气冷哼了一声。 恰好此时容筑过来,在他耳侧低低说了几句话,绅彦只能甩袖离去,似乎有些紧急。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祁诏这才把自己手里的锦盒递过去。 宴倾打心底松了口气,怪不得那日总觉得有人,原来是祁诏在。 还好他出手相助,果然是位心怀天下、悲天悯人的尊者! 她没多想,扔了手里的断剑,身体虚着,打开锦盒的手依旧在抖。 祁诏缓缓道,“不着急。” 宴倾更急了。 打开盒子开关,看着里面放着的硬币大小的玉制兔子,宴倾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嗯?什么?南照山凌云宗的少宗主信物……居然是一只兔子? 祁诏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定然是不明白其中意思的,得逞的笑了笑,转身离去之时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明日清晨,我接你入云阁。” 话音落,他化作一缕残光直上云霄,与那天空中的一点云阁合为一体,已经回去了。 大长老等一干人这才过来,嘘寒问暖之后让人送宴倾暂且回去休息,今日之事无需计较,好好恢复一下,准备明日的拜师大典。 而宴倾自然是被外门的弟子簇拥着回去的,今日一战,外门可太长脸了! 另外一边,他又赶紧让人打理一下这边,至于陆玥婷,既然是在凌云宗疯的,自然得治好病再送回家去。 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之后,许崖转头一看,发现已经戴上假发的陆玥婷不知为何愣愣坐在地上,他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没有反应。 大长老也疑惑,直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这下子不由得心底一惊。 “死了……” 许崖吓的倒退两步,猝不及防,老天爷,这死的也太突然了吧!明明刚刚还在失声尖叫啊! 大长老心中大惊,总觉得这不像是自然死亡,哪有死的这么快的…… 容筠已经随他师傅而去,大长老就喊了成熟稳重的容筑过来处理此事,速速带走了陆玥婷的尸体。 这事千万不能闹开,否则一定会引得人心惶惶。 …… 翌日。 休整之后的宴倾满血复活,听闻帝叙昨夜重伤复发,用了不少天材地宝才稳住。 宴倾有些愧疚,切磋只是点到为止,帝叙也没真的要她的命,刺来的剑锋都并未对准要害。 但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过去给他赔礼道歉,这时候,帝叙估计也不想见到她,只能等日后有时间再补偿了。 今日拜师大典非常隆重,算是凌云宗几百年来最盛大的事情。 但是而关于宴倾成为少宗主这件事,一些内门弟子不太服气,口口声声说宴倾实力不行。 于是乎,副掌门修改了一下奖励。 少宗主暂缓半年任命,若是那时宴倾实力已经达标,理所应当就是少宗主。 但若是她停滞不前,就只能占着一个掌门弟子称呼了。 宴倾估摸着,她若是当不上少宗主,副掌门还会举办一场大选,专门用来选拔少宗主。 他似乎只希望某个特定的人成为副掌门…… 这就很难不让人想到帝叙,他身世、修为都强悍,此番他是志在必得掌门弟子之位的,可惜半路杀出一个宴倾。 前路漫漫,不确定因素太多,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日拜师大典主持之人是大长老,竟然将这广场上布置的张灯结彩,他自己活像个月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新人要结婚了。 许崖目送宴倾走向人声鼎沸,垂下眸子,了无兴致的叹了口气。 宴倾拒绝了他,但许崖还是不死心。 她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掌门的弟子,要去云阁了,许崖很想替她高兴,但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在嫉妒掌门尊者。 若是他也有掌门那样强大就好了,如今也不会深觉无力。 外门弟子今日已经无权进入,前来相送的内门弟子更是寥寥无几,到头来只是场面看着盛大而已。 宴倾回首一望,只有原地容筠回之温柔一笑。 她叹息,与他颔首致谢。 此番,大长老倒是个和事佬,因为昨日之事,他始终害怕宴倾心有芥蒂,于是自掏腰包给了宴倾一柄仙剑。 到了时间之后,云阁飞来一柄仙剑,竟然犹如身负日月之辉一般好看,剑身细长,呈银白之色。 大长老露出笑颜来。 “这是掌门师兄的贴身佩剑,我也已多年未见了,真是难得,宴倾,祝此后一帆风顺。” 宴倾拱手告别,“诸位亦是。” 长剑带她遥遥直上云端,仿佛登临天地之巅,于万千云层之上俯瞰山河一片,宛若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整个凌云宗一览无余。 云端间,飞花坠落的树下,男子等候多时。 他轻轻抬手,剑带着宴倾飞了过去。 长风吹乱了他的乌发,他却依旧眉眼修长舒朗,眼眸含笑,声音温润。 “你来了。” 宴倾呆呆望着他,心中微动,走下长剑,踏上云阁。 第61章 师尊x徒儿13 宴倾的住所安排在了最大的偏殿,旁边就是祁诏主的主殿,里面东西一应俱全,都已提前备好。 偏殿有个小院子,里面长了一些稀奇花草,出了院子就是一片竹林后山,瞧着也不知道有什么。 宴倾找了个盒子出来,先把自己的欢颜丹供了起来,开始筹划下一步——拉近感情。 这云阁看着似乎有些无聊,厨房都没有,祁诏辟谷多年,而她的三餐每日有专门仙鹤运送上来。 宴倾心中尚且有些疑虑需要解答,悄悄摸摸到了主殿,远远就瞧见一道身影正在打坐。 瞧着这朗月之姿,宴倾心底忍不住叹息。 这祁诏也太温柔了吧,感觉脾气好的有点过分,而且……不太真实。 一时被他这张帅脸迷惑,心中小小有些心动,且容她考察一段时间再说,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 她正偷看的时候,打坐的男人并未睁开眼睛,却开口道。 “还不进来?” 哦豁,被发现了,宴倾也不藏了,在他眼前蒲团上打坐下来。 祁诏虽然瘦弱,但二人的身高还是有一些差距,宴倾抬头仰视着他,有些好奇。 “有个问题,你在教我琨玉秋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吧?你特地助我一臂之力,有何居心呐?” 她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话的,但祁诏气息却滞了一瞬,他喉结微微滚动,睁开眼睛看着她。 她一如初见那时一样,明眸善睐,笑若秋水,如今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聪慧,问出了关键问题。 他侧眸浅浅开口。 “是你先向我讨学剑招的,我这人鲜少与别人打交道,但也不是个不近人情之人,你想学,我便教了。” 宴倾又问他。 “初见只是为何要帮我?那个时候我可没求你。” 男子声音潺潺若溪。 “我既为凌云宗掌门,得天下修仙道友称一声尊者,身上自然肩负黎明众生,你是芸芸众生其中一人,救你,就是救众生。” 宴倾得了这答案,简直比标准答案还标准,她窃窃一笑,拱手拜下。 “多谢师尊替我答疑,我就不打扰师尊清修了,有什么事情我随叫随到!” 她小跑着离开之后,祁诏面上笑意淡了几分,指尖漫不经心卷着自己的衣角,若有所思。 …… 云阁最美的风景在傍晚。 宴倾练剑练累了,坐在一块有些高的山石上遥遥望去,云霞落在眼底,她出了神,心却总是静不下来。 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她已经仔细捋了这个位面,并未发现不妥。 眼下任务一切顺利,但未免顺利的有些过头。 心中正烦闷的时候,祁诏从小路走来,瞧着风景驻足片刻后,到了她身侧。 他抬头,“太高的地方有些危险,下来吧。” 宴倾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却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师尊御剑上云阁都不觉得高,我这才坐的才多高。” 祁诏失笑,低低道,“是我担心过度了。” 宴倾听到了他这句喃喃自语,心中不免起了念头。 她已经上了云阁,要想培养感情,自然得制造机会,宴倾心底闪过一个鬼主意,立马拉着他道。 “师尊,我觉得自己隐隐要突破到金丹巅峰了,能陪我去泡温泉吗?” 祁诏懒得再去那里打发时间,指着云阁一个方向道。 “云阁内也有一股温泉,是我从那处山洞搬来的,以灵力设下阵法温养,和自然之泉没什么两样。” 温泉还能这样搬来搬去? 她先去一步,在那指定的方位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迷路了。 宴倾站在树丛里苦笑,大喊了一声,“师尊,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我明天都走不出去。” 不知何处传来男人一声轻笑,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状况,却还是任由宴倾独自一人进来。 “此处暗含人间奇门遁甲之术,你这般莽撞,当然没法过去。” 他的身影从上方空中落下,白衣胜雪,轻轻挥手之间带着她从一个方位的小路里走出,再走几步,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以玉石修葺的池边泛着莹润光泽,玉的质地在温水的浸泡之下,百年来变得质地细腻。 宴倾蹲下去伸手一碰,也不由得惊叹,因为水的缘故,玉还带着淡淡温度。 祁诏往一侧的亭子里走去,似乎没有下去的意思,宴倾没管他,自己先进去泡着了。 这地方的温泉有法阵温养到底不一样,功效比之前那个强上几倍,周围风景也好看多了。 靠在岸边,脚踩着底下温热的玉,感受水浸泡肌肤,看云阁之地近在咫尺的漫天云霞,若是夜晚,此地手可摘星辰。 祁诏才刚在庭中沏下一盏茶,抬头时就见的宴倾仰着脖子在享受。 她半倚靠在岸边,露出的一截脖颈雪白纤细,她身形本就瘦弱,锁骨凸出,浸水之后,单薄的衣衫半透,依稀可见肋骨凸显痕迹。 她以前应该受过和自己差不多的苛待,因那时导致的身子瘦弱,是往后多少年都没法养回来的。 这一刻,望着她唇边灿烂的笑,祁诏心中是有所愧疚的。 思虑再三,他抬手悄悄传给大长老一封飞书,希望能将这件事情的隐患全部清除。 —— 帝叙因这一战足足昏迷了几日,南国特地遣人前来探望,得知宴倾之事大发雷霆,但还好少宗主之位还在。 使者和绅彦交代着一些事情,大长老闻讯出去,看到了飞书内容,心中一揪,直接焚毁了信件。 日前带回了陆玥婷尸体的容筑前来回禀。 “小师叔,我查了,但是毫无头绪。” 那尸体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处致命伤痕,以灵力探其五脏六腑,依旧是无损的。 识海、丹田、经脉……全都无事,仿若忽然自行暴毙。 大长老越发心慌,思虑之后道。 “死因既未查明,尸体就暂时封存,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容筑:“何事?” “凌云宗年年都派弟子行走天下,查访世间,外门有个叫许崖的弟子天赋不错,今年就让他去吧。” 容筑闻言一愣。 似乎年年都从内门弟子中选拔强者担此重任,今年……为何要让一个外门弟子去? 第62章 师尊x徒儿14 容筑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多问,大长老应该是有自己的决断吧。 随着大选落幕,凌云宗沉寂在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帝叙暂时回去养伤,是南国派来重兵前来迎接的,里面多少有些威胁的意思。 对此,绅彦也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参加大选,受伤是难免的,那日若不是宴倾伤帝叙,就是帝叙把宴倾打的半死不活。 修仙之途可不是好走的。 反观云阁之上,倒是风光无限好。 半个月之内,宴倾与祁诏就已日渐熟稔了起来,每日眼巴巴的凑过去培养感情,就等着自己的欢颜丹什么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但宴倾心中还有个担心的地方—— 修仙门派极其看重传承,向来都是师傅传授弟子,而非父传子,所以在他们眼中,一日为师等同于终身为父,不可逾越。 那日若是祁诏亲自下去接她,在广场之上,宴倾是要对祁诏行三叩九拜的拜师大礼的。 师傅对弟子有生杀大权,隔着一层不可逾矩的封建礼教,否则就是千夫所指,百年来修仙门派不是没出过这种例子,到最后都是双双赴黄泉。 若都是普通弟子也还好,起码是平辈的关系,结成道侣是默许的,只要明面上别做出什么有侮辱斯文的举动就行。 世人都觉得祁诏既然为天下尊者,就应该清冷自持,统领仙门,以天下百姓为先,就应该绝了一切红尘爱恨,心中只留大道。 而这么多年以来,祁诏确实就是以此般姿态处世的。 要是忽然被人知道,他和自己的关门弟子久居云阁,生了个孩子…… 宴倾简直不敢想象。 要解决这一点有个好办法,就是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球跑。 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之后,孩子一生,任务也完成了,等孩子再大一些生活能够自理,她就可以脱离位面。 这不,还没和祁诏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呢,宴倾就已经在规划逃跑路线了。 这云阁她要是自己下去……估计跌个粉身碎骨。 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坐着送饭的仙鹤下去。 想到这里,宴倾自己都没忍住笑出声来了,太荒谬了家人们。 她坐在凉亭里,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有些冷,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估计再过一个月就要彻底入冬了。 祁诏正要去找宴倾,手里拿着替她重新锻造过的剑。 这剑就是大长老送的那把,虽说是一把还不错的仙剑,但到底不太趁手,剑身又厚又沉,不太适合女子使用。 祁诏重新锻造了模具,熔了之后放进去重新锻造,再嵌上灵力充沛的宝石,她对战之时就有了相当大的助力。 不过到了偏殿才发现,宴倾竟然不在,而且门大肆敞开着,里面的窗户也没关,穿堂风把摆饰的玉净瓶都吹倒一只。 他过去关了窗户之后风就小了许多,又把地上的那些碎瓷片收拾好,直起腰的时候,看到了她桌面上放置的东西。 小小的琉璃盏内,是一颗纯黑色的丹药。 盏的盖子太薄,风一吹就偏了许多,露出的缝隙里刚好看到这一枚丹药。 祁诏心下疑惑,揭开盖子,捏起丹药在自己鼻尖闻了闻。 他早年跟着师傅也学过炼丹,师兄是最为精通这个的,祁诏当年还给师兄试过药,但对这丹药的味道却很陌生,似乎从未闻过。 一股淡淡兰花香散开来,闻过之后倒还有些后劲,总觉得那味道在鼻尖久久不散,闻着空气都是香的。 这是什么? 他走到门口,迎着日光端详着。 系统悄咪咪冒出来,透明的小身板飘到丹药前方,缓缓伸出邪恶的手指。 biu,它一弹,这粒欢颜丹直接进了祁诏的嘴里。 他猝不及防被这丹药卡住,赶紧进屋去连喝了好几碗水,总算是在喉头化开了药。 只是这药上自带的那股兰花香,也在口中弥漫开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药有些迷人心性,当即原地打坐。 半晌之后,祁诏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掌心,确认自己到现在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吃了个糖豆子一般。 这到底是何物?他拧眉,总觉得怪怪的。 …… 这边的宴倾正吹着风呢,系统忽然出现,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都已经到饭点了,你还不回去吃饭?】 宴倾笑出声来,“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居然还提醒我回去吃饭?这么贴心啊。” 【我是宇宙第一贴心的系统,快回去吧,我给你准备了个大大的惊喜。】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宴倾立马起身,转身的时候顺便在系统光滑的腚上摸了一把。 系统:【……】 有你好受的! 也没办法,它就是个推动剧情的npc呐。 宴倾从后门进了自己小院的时候,意外看到门内似乎有一道身影,应该是祁诏来了。 她从院子里抄水洗洗手,顺便洗了把脸,哼着小歌进去了。 祁诏有可能是要和她一起用饭,一会儿可得好好表现。 宴倾进门去,目光骤然触及那背影的时候,只感觉自己一时恍惚了一瞬,不受控制的往下看去,目光最后停顿在他的腰上。 这些日子她才发现,祁诏只是看起来比较瘦而已,骨架小,实则身体板实。 他练剑的时候,手臂肘肌和肱肌表面都是暴起的青筋。 她忍不住靠近,余光里看到已经空了的琉璃盏,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我了个妈嘞,老子那么大一粒欢颜丹哪去了?带在身上怕化了,她特地放在这里供着的! 祁诏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实在不好意思,我好奇你那丹药的时候,它不知道怎么跑我嘴里了……” 啊?宴倾如遭雷劈。 祁诏说的倒也是实话,但这种举动着实不好,他递来自己的储物袋。 “是师尊不好,我也不知你那丹药是何作用,应该炼不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你,这里面都是我几百年来积攒的东西,全都给你。” 晚了!宴倾已经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第63章 师尊x徒儿15 距离越发近了,宴倾咬着牙别过头去,想要赶紧逃离这里。 欢颜丹药效五天,这五天不见他就好了。 若是此事是她主动,祁诏这等风光霁月之人指不定会怎么看她,眼下现在要是大怒直接治罪,宴倾估计自己得被绑去天诛台,受天雷而死! 宴倾心底骂翻了天。 到底是谁想出这么反人类的丹药,明明是自己服用,却作用在其他人的身上! (作者:嗯?) 但祁诏人就在两步之外,不明情况的拧眉凑近。 “怎么了?没事吧?刚刚在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靠的太近,宴倾怕自己真的失控,忽然伸手重重推了他一把后,又觉得此行为有些不妥。 她又回眸看他,欲要道歉,视线却犹如粘在他身上,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已经近在咫尺,因为心中有些担心,他面庞之上不免有些慌张神色,清水一般的墨色眸子锁着她,眼神关切。 宴倾撑着身子往后艰难挪动,干哑的嗓子里挤出来一句话。 “师尊,你别过来……离我远些……” 她闭上眼睛低下头去,可男人薄衫之下肌肤底色,却镌刻入脑海,在眼前挥之不去。 此时祁诏又开口,那声音仿佛能够魅惑人的心智。 “阿倾,你到底怎么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见宴倾忽然变得如此难受,神志不清的样子仿佛走火入魔,祁诏心中着实惧怕和担忧。 他只能将自己的声音放的柔软,尝试去唤醒她,却不知这声音就是罂粟,诱着宴倾睁开眼睛,眼底炙热一片,滚烫灼人。 她在无声之中倾身凑近,毫无预兆仰头吻上他凸出的喉结,吐纳一片温热气息。 祁诏一惊,退了些许的那一刻,他喉结滚动,呼吸震颤,心中有种说不明的感觉。 他再看宴倾眼底水波朦胧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过来,呼吸变得小心翼翼,抿唇时犹豫了。 他应该离开,但她…… 不等脑中理清思绪,宴倾凑近又吻上他的唇角,温软气息扑面而来,灼热蔓延,庭院吹来的风也扑灭不了。 宴倾用尽了最后一丝理智,也只是喊出蚊蝇般小声的两个字,缱绻柔和。 “师尊……” 娇软倒入怀中,祁诏狠狠闭上了眼睛,八百多年来的忍耐在这顷刻之间全部爆发,他亲手诱进圈套里的小白兔,正在主动。 风中还有凉意,他抬手,四散的灵力在顷刻之间关上了所有的门窗,纱裙葳蕤,触感细腻,他抱着她走向帷幔帘下。 而窗外,凉风吹拂中,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天。 沉沉乌云压过天空,云阁在风雨飘摇中自动开启了禁制,挡了雷电之力,却任由雨点坠落,击打房檐、花草、石岩…… 这雨来的诡异又蹊跷,已经百年未曾有如此之大的雨势,仿佛是什么不祥征兆,让人心生惶恐。 雨整整五日未停,冲洗着天地暗了一个颜色,一朝入冬,寒冷异常。 而云阁,屋子里,雷电光芒明暗之间,五日只是弹指一瞬。 祁诏屈膝坐在床头,拧眉看着床上还在熟睡的人,明明已经得偿所愿,猎物甚至提早上钩,却怎么都不觉得开心。 天气终究是冷了很多,宴倾在睡梦之中迷糊感觉到了,往被子里缩了缩,祁诏立马替她掖好。 只是这过程之中,目光触及她肌肤上留下的那些鲜艳痕迹,不免眼底一沉,深觉愧疚。 他数不清宴倾迷迷糊糊哭了多少次,而他又伸手帮她擦了多少次眼泪,直到她声线哑了,快要说不出话来。 祁诏一言不发,抿唇起身,披着一件单薄的衣物离开,临走之前给她留了几枚修复的丹药,就在床边桌上。 偏殿的门被缓缓关上,一室狼藉又重新归于黑暗。 天空大晴,万里无云,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但这光无温度,冷的钻心刺骨。 祁诏驻足遥望片刻,回去关上殿门之后开始打坐,心中仔细思考盘算日后之事。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不应该以那样的方式让她成为自己的徒儿,如今他在这一情事上不知不觉已失控,最后可能没法收场。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只能思考如何补救。 …… “嗯?” 宴倾睁开眼睛,床边窗外的光线有些刺眼,她不太适应,眯着眼睛打量四周,仔细回想这是怎么了。 手肘撑着身子要爬起来的时候,腰肢一下没使上力,酸痛之感遍布四肢,疼的人龇牙咧嘴。 几日前的事情历历在目,爆炸的消息占据了脑子,一时之间竟回不过神来。 运转起灵力稍微缓解之后,她摸索着下床,没注意到祁诏留下的丹药,跌跌撞撞出门去,霎时被风吹的打了个喷嚏。 转身随手找了一件狐裘披在薄纱衣衫后,宴倾往主殿走了过去。 她这几日的样子肯定吓到了祁诏,所以一醒来才没见到他的人影,万一认为她忤逆不敬砍了她的狗头可怎么是好…… 宴倾本来是想打探一下他的态度,但是到了主殿门外的时候,骤然察觉其中有些不对劲,直接推开了门。 祁诏就在不远处盘膝而坐,周身缭绕着一层淡淡黑气,几米范围内的东西都被震的稀碎,他自己则像是陷入梦魇之中,挣脱不开。 这眼看着应该是走火入魔之兆,宴倾聚起灵力一掌拍了过去,直入他的丹田,震醒了祁诏的意识。 宴倾惊讶,她何时变得这么强,那一掌分明是元婴才有的功力,不过应当还是初期,不够稳定。 祁诏反手压下心魔,对上宴倾的眼睛,下意识心虚的躲避了一下。 宴倾愣,他怎么还心虚了? 提起裙摆,宴倾在他眼前的蒲团上坐下,看着他的面庞静静道。 “师尊。” 祁诏袖子里的手指攥紧,不等她继续开口,便自责低下头去。 “刚刚多谢你出手相救,这几日的事情错在我,是我没控制好自己,被情感冲昏了头脑,对你做出了那种事……” “我的佩剑就在一侧,你若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我绝不会反抗半分,并且会留下一纸诏令,让你平安离开南照山。” 第64章 师尊x徒儿16 宴倾有一瞬间还真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祁诏压根不知道欢颜丹的事情,再怎么说,一开始凑上去的人也是她好吧,祁诏如今却如此自责。 思绪到此,宴倾忽然回过神来,若非心有所想,他那时也不会有主动的举动,更不会接连五日都未离去,应该当下就拒绝才是。 也更不会在不久之前差点走火入魔,失了心智。 她正了神色,义正言辞。 “我仔细一想,这错难道不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犯的吗?若是有一方不愿,那事也难成,谁也别想独自揽在自己身上。” 祁诏也忍不住想到了那时的宴倾,若非她一吻…… 现下看来,二人心中都有一些不干净的心思,虽然那一刻没有言明,但有些事情顺理成章的就发生了。 既已如此,肯定都要负责的。 宴倾坐着难受的很,撑着身子要站起来时,因为腰肢酸软晃了一下,祁诏下意识伸手来扶。 他结实有力的小臂扶住了自己,看着狐裘从她肩膀上缓缓滑落些许,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狐裘下面只有一层薄薄衣衫,依稀可见肤如凝脂。 哪怕只是匆匆一瞥,眼前也挥之不去那抹白色。 宴倾不知他这样子是不是害羞,觉得甚是有趣,瞧着这张如花似玉的俊脸,起了逗弄调戏心思。 “师尊?” 她凑近,在他血色淡淡的唇上落下一吻。 他目光依旧躲避,面对如此娇弱的师尊,宴倾又凑进去。 正要落下一吻,男人倏地抬起眸子看向了她。 他漆黑的瞳仁之中闪过一丝笑意,不等宴倾察觉到,他的大手已经按在了自己脑后,似乎挣脱了克制,肆无忌惮的吻了过来。 祁诏几乎是在索吻,和先前那副害羞的样子比起来,像是判若两人。 地下太凉,蒲团的厚度也不够,祁诏替她暖好狐裘,把人抱去了自己的卧榻之上,关窗一关,屋内暖气便慢慢攒了起来。 宴倾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目光始终追随,刚刚拢好的狐裘有意无意滑落下去,乍泄一片春光。 “阿倾……刚刚可是你主动的。” 随着他喉结滚动开口,雪白的纱帘落下,只堪堪遮挡了一层薄弱光线。 炽热的呼吸缓缓攀上脖子,酥麻之感让宴倾身子忍不住在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莫名寒意,起了鸡皮疙瘩。 她咽了下口水,身后的人却忽然停了,而后,那清冷面庞下的人缓缓开口,漫不经心的声音里染着欲念。 “世人总说我是纤尘不染的谪仙,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我是个彻底封印了七情六欲的无欲无求之人……” 他又轻声叹息。 “可世人不知道,非仙人,无法拔情绝爱,我也有七情六欲,从八百多年前我踏进凌云宗开始,一直压抑至今。” 他指尾勾起宴倾衣角,不过抬手之间,隔在两人之间薄薄的两层衣料就不翼而飞。 宴倾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而后陷入一道温热怀抱,挣扎的力道压根难以撼动他。 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只待宰的羔羊,眼前人哪里是什么清冷模样,明明是个腹黑的,以那副温柔之姿骗了她,如今终于藏不住了! 他凑近,用那低哑的嗓音喃喃道。 “阿倾,师尊就在你后面,以后亦会永远在你身后保护你。” 她紧紧抿唇,不敢出声,忍受不了他对自己这般动作,却被那巨大的力道按得动弹不得,没法反抗。 而此时,无人知道云阁发生了什么,更多人仍旧是心存嫉妒,认为宴倾走了狗屎运,成了掌门的关门弟子之后,日后修为肯定能够大涨。 至于少宗主这个位置,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又是一夜过去了,宴倾还在沉沉睡着,屋子里点上了安神香,她甚是劳累,理当多休息一会儿。 窗外风吹落叶,沙沙而落,他听着窗外动静,在蒲团上打坐,却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入洞虚已经几百年了,可是这几百年来没有任何要晋升的迹象,岿然不动,此事仿佛已经成为了他心中执念。 飞升之下的圆满境界是化神,天下有此境界之人寥寥无几,大多隐退,早就不惦记修仙之途的寸进,自己活着逍遥就好。 祁诏始终记着当年那人说起他命格之事,一记就是几百年,已成为心魔与执念。 可这境界,竟然在这一夜之后隐隐有松动迹象,应当是与灵体双修之因,如他所想,此事对他修为帮助很大,对宴倾应当更大。 可师徒乃是天下不容的。 如今还有一人是此事隐患,祁诏思虑再三,打算给容筠派个职务暂调离凌云宗,防止他将大选自己再三帮助宴倾之事说漏嘴,或是被师兄查出来。 可凌云宗毕竟是师傅亲自交到自己手中的,若是眼下就毅然离开,如何对得起当年、救命养育之恩? 等到少宗主任命之后,他自然就能传下凌云宗掌门之位,师兄等人定不会阻拦,到时再带着阿倾归隐,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宴倾沉沉睡至傍晚起床,推开门窗之时,深受外面场景震撼。 雪白的云如鱼鳞一般铺开,绵延向远方,云阁之上可看霞光落日,如血的夕阳绕着金色光圈,仙鹤飞过,美不胜收。 祁诏拿着衣服给她披上,无奈道。 “你总是喜欢看风景,难道不会看腻吗?左右不过太阳和云层,如今冷了,不如回屋去吧。” 宴倾仿佛没听到,喃喃开口。 “师尊,我们终将离开这里,那时再也看不到这样的风景了。” 祁诏抿唇,不言。 风很凉,他带着宴倾回去了。 翌日,宴倾下了一趟云阁。 今日养好伤的帝叙回来,大长老往上面递了个消息,希望宴倾能下去瞧一眼,算作慰问,毕竟当初把他伤成那样。 宴倾本意是不想去的,但她找许崖刚好有些事情要问。 去的时候,通报之人进去后,出来的人却是大长老。 他尴尬一笑,实话实说。 “那个……帝叙不想见你,说等着几月之后和你争少宗主。” 行,宴倾笑了笑,拍拍屁股走人。 不过去找许崖的时候,遇到了正要下山去的容筠,看见宴倾之后,他主动走了过来。 “我有任务要离开小半年,临走之前,有件事情想告知你一声,关于掌门师叔的。” 第65章 师尊x徒儿17 “何事?” “不知你可曾听说过……关于掌门尊者命格之事。” 命格?宴倾在自己记忆里仔细搜索了一下,试探性问他。 “身世和拜师之事吗?多少听过一些。” 这个还是刚来的时候系统介绍的,宴倾依稀有些印象。 容筠笑着摇头,叹息道。 “那你听到的应该只是一小部分,凌云宗如今已经很少有人提及这些事情,但你既然拜了他为师,我总得告知你一些事情。” “尊者修为已入洞虚之时,有仙门神医为他诊过脉,言他寿命不过千岁,修为止步洞虚,后又占卜,说他命中注定无子无后,不得好死。” 宴倾不由得惊得倒退一步,她从未听祁诏说起这些事情。 止步洞虚之事已经不言而喻,几百年来他确实如此,而命中无子这事……若非宴倾带着生子系统,或许真有可能。 再然后就是不得好死。 她叹息,心情复杂,一时心疼。 容筠见她沉寂,倒是惊讶她竟然不知道这些。 “我以为你和师尊关系很好,他应该很早就把旧事告诉你了,外门大战之时,看你挥出一剑掇菁撷华,还以为你是师尊早就属意的弟子。” 宴倾无奈纠正着他。 “什么掇菁撷华,那一剑叫琨玉秋霜,师兄怎么连这个也记错了,而且我是在内门挥下那一剑的,问仙台至今还留着剑痕呢。” 容筠忍俊不禁。 “不是我记错了呀,你以前一前一后挥出过两剑强招,不信的话,宴倾你仔细想想内门对战之事,应当能回忆起我说的那个场景,那时掌门尊者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上看着。” 他说完,腰间挂着的传讯令牌亮起,只能匆匆离开,宴倾望着他的背影愣住。 什么……内门?宴倾对这件事情怎么没有印象。 她回首一眼遥望莲花台的方向,忆起那日晋升,忆起孔陨此人,以及……那莫名战胜同门强者的一剑。 她立在原地许久,将过去的记忆碎片拼在一起,渐渐变了脸色,有些怔然。 不会吧,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祁诏一手策划的,他不是这种人。 大长老追出来,看她还在这里站着松了口气,气喘吁吁拉住了她。 “还好你没走远,有事需要你来一趟,已经派人去通禀掌门师兄了。” “何事?” 大长老有些难以启齿,他叹息,当真觉得糟心的很。 “你来了就知道了。” 宗门凌云大殿富丽堂皇,气派之息堪比凌霄宝殿,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见到宴倾之后纷纷回眸起身,为之侧目。 宴倾还以为是震惊自己的美貌,直到这些人全都抱拳一拜,声音整齐划一,“拜见宴倾师姐。” 哈?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都不是凌云宗,叫什么师姐,宴倾又算哪门子的师姐? 为首几位老者见到宴倾,纷纷笑意盈盈,宴倾继续往前走去,看到了中央高座之上的副掌门似乎也挺开心,没了那副臭脸。 她刚刚站定拜过同门长辈之后,那几位老者紧接着赞叹。 “还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修为进步如此之神速,堪称天才啊,匹配我家小少爷绰绰有余。” “是啊,两人正当同龄,这孩子又生的美貌,我家小少爷肯定喜爱非常。” “……” 宴倾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这几老头中站出来一人,垂手笑道。 “我等乃是御霄宗几位长老,和凌云宗属同源,得知祁诏尊者终于收徒,且是个女子,当即决定联姻,不远万里前来替我家小少爷求娶。” “联姻之后,两家定然亲如一家,我御霄宗更是愿意共享门派秘宝,从此两家同气连枝,携手共度风雨,后世定会成为一桩美谈啊!” 宴倾抬手,“打住!” 什么鬼,修仙世界的宗门之间怎么还搞联姻这一套,怎么还拿门派秘宝说事。 听她打断,御霄宗的人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绅彦不悦变了脸色,居高临下,看着这张堪称红颜祸水的脸,厉声呵斥。 “你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吗?眼前这几人都算是你师叔师伯!” 绅彦起身走来,字字句句都在诛心,狠狠呵斥宴倾。 “联姻是出于大局考虑,更何况还可以共享修炼资源,这对于两家都有很大的好处!” “宴倾,你从小就是宗门的人捡回来养大的,宗门对你有养育之恩,若非他们给你一口饭吃,你如今早就不知道成哪儿的孤魂野鬼了!” 大长老拦在他身前,低声干咳一声想要阻止,哪有这么说话的,怎么可以道德绑架弟子。 绅彦没好气也白了他一眼,停住了脚步。 宴倾冷笑一声,大殿之上寒气太盛,叫人的心都跟着冷了下去。 养育之恩?原主是厨房里打工的村民养大的,住的地方也是杂物间而已。 原主是入了外门,可因为潜在规则,毫无背景的她压根就没有分到宗门的任何修炼资源,甚至被同门百般欺辱。 宴倾穿到这具身体上,那就证明原主已经身死,被凌云宗弟子弄死的,要是如此说来,宗门岂不是还欠她一条命? 副掌门能说出这话来也不害臊,厚颜无耻,道貌岸然。 宴倾转身直接走,“要嫁你自己嫁,宗门几位长老都收有女弟子,何必唯我一人。” 要是真想亲如一家,不如两个宗门之间直接搞个相亲大会,看对眼的全都结成道侣,不比她一个人嫁过去强? “站住。” 几位长老不约而同出声,下一瞬他们已至眼前,推起手中长剑剑柄,剑光寒芒四露,一股剑气震得她倒退几步,内脏一颤。 奶奶的,欺人太甚,宴倾恶狠狠抬头。 这是打算直接抢人了? 绅彦一把推开了大长老,缓缓走到了宴倾身后,冰冷的声音爬上后背。 “御霄宗点了名要娶的人是你,因为你的身份是掌门弟子,他们并没有计较你的出身,你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抛开掌门弟子的身份你什么也不是,你要明白,你师尊为四海称尊,你身上所有的尊贵都是他给的,你既享受此等待遇,就应该有所付出!” 第66章 师尊x徒儿18 得得得,pua是被你玩明白了。 宴倾恨不得一脚给他踹粪坑,堵上这张喋喋不休的臭嘴。 绅彦神色狰狞,大长老赶紧从中间拦住了他俩,否则看这情况真得打起来。 御霄宗的人见此,则是更加肆无忌惮的得寸进尺,弟子们纷纷围了上来,俨然一副要逼她就范的意思。 宴倾依旧是那句话,“我不嫁!” 御霄宗的长老闻言冷笑,“这可由不得你!动手!” 他手中捆仙绳直接飞来,宴倾抬剑要砍,可把大长老吓了一跳。 “这东西不能砍!会缠上你的!” 宴倾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绳子已经快要绕上她,殿外忽然刮起一阵彻骨凉风,庞大的一记掌力霎时震来,御霄宗弟子刹那间全部哀嚎倒地! 就连那飞过来的捆线绳,也在如此厚重的一掌之下断成几截,半点作用都没了。 宴倾在飓风里回过头去,视线里只能看到一道白色身影纵横,转瞬之间已经到了眼前,宽大的袖袍快要将她裹起来。 她没动,看着他一掌余威,果然听到大长老诧异开口。 “好强的一掌!竟然有化神境之威!” 祁诏落地,没管其他,只冷眼瞧着师兄绅彦。 “师兄,你别太过分。” 收宴倾为徒的那一天,祁诏就知道,师兄心里是不愿意的,他已经内定了帝叙。 他害怕过多接触宴倾,也会招来师兄的留意,给宴倾带来什么祸端,所以那日拜师大典未曾亲自下去。 可没想到,他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师兄心里还是容不下宴倾,而且居然这么快就要动手了。 绅彦自是冷笑一声,拒不承认。 “师弟在说什么?是御霄宗的人不远千里过来求娶,又不是我让他们娶的,关我何事?” 大长老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师兄通风报信过去,信笺里面隐约有联姻的意思,御霄宗的人怎么可能会来? 他们虽然也是大宗门,弟子众多,但高手数量远远比不上凌云宗,那小少爷更是个肥头大耳的修行废物!丑的要死! 御霄宗之人上前半步,指着自己坏了的仙器和受伤的诸位弟子,努力隐忍着怒火。 “尊者就算德高望重,也不带这么欺负我们的吧?若我将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尊者看看天下人会不会颠覆对你的看法!” “你伤及同宗弟子、对同门师兄恶言相向,就是离经叛道!为一女徒弟今日在大殿之内大打出手,其中内情惹人猜测……” “尊者可是天下人心中的谪仙,向来清冷淡泊,我今日所说,足以让天下人认为你是个伪君子!让你几百年来的名声顷刻扫地!” 宴倾正要从祁诏袖下挣脱出来反驳这人,不料被他轻轻揽入怀中,彻底隔绝了外人目光。 绅彦目眦欲裂,死死盯着这一幕。 祁诏环视众人,泯然冷笑,声音掷地有声。 “不嫁,就是不嫁。我的徒弟由我做主,此生我都不会让她从我身边离开寸步。” “至于我这名声,御霄宗的各位想如何就如何吧,天下人自会分辨其中是非对错,岂会听信你一人之言?” 绅彦急了,越发觉得这师徒二人之间有些不对劲,上前来拨开人群,若非大长老拉着,他已经上前去指着祁诏鼻子质问了。 祁诏侧目,冷硬的侧脸对着他,不想看他。 “你是师傅第一个弟子,我敬你一声师兄,这么多年来宗门之事也交给你打理,我伸手插手。” 他话锋一转,陡然凌厉。 “可是若你今日站在御霄宗那边,非要宴倾联姻,我有权收回你的副掌门身份,夺了你手中一切权力。” 大长老眼前一黑,怎么亲师兄弟两个人还开始互相威胁了!两人都老大不小了,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他又要劝阻,不料两人皆是狠狠瞪他一眼,而后继续剑拔弩张。 大长老:“……?” 宴倾在他怀中轻轻眨了下眼睛,此刻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冷静,思绪涌上心头,想到了容筠师兄临走之前的话,她缓缓挣脱出来。 她立在祁诏身侧,倏地笑靥如花。 宴倾那双眼睛眸光流转,似乎含着隐隐闪烁的泪光,那笑格外美艳,却又略显牵强,看到祁诏心中刺痛。 她缓缓道。 “我不想让师尊、宗门为难,也不想让师尊与师叔关系恶化,一切既然因我联姻之事而起,我愿意嫁过去,只希望能够平息今日的一切。” 话音落,绅彦豪爽大笑。 “好啊!这才是我凌云宗弟子应该有的胸襟!” 宴倾暗地里翻了个大白眼,难怪你个祖师大弟子当不上掌门,变脸比翻书都快,身上尽是些小人作风。 御霄宗的人自然也没话说了,悄悄还有些得意。 眼看祁诏凝视着她不语,宴倾又加了一把猛料。 “为师尊牺牲这些无所谓,窃居云阁这些日子,已经是我二十多年生命里最好的光景了。” 绅彦大肆赞扬她。 “此话不假,云阁风景天下一绝,俯瞰万里苍山,你以云阁弟子嫁过去,日后世人都会高看你一眼!” 宴倾懒得听他聒噪,转身就要朝着御霄宗那边走过去。 她在试探,想要得知祁诏那么早惦记她的原因。 若是因一见钟情诱她,宴倾可以接受那样的欺骗,因为出发点是动心。 可祁诏此人已经活了几百年,看遍世间一切,初见之时宴倾身无长处,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天下独一的。 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眼看宴倾已走,祁诏心底终究难忍,外面已经有内门弟子在围观,他没有时间再去思索得失,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手掌被他攥住寸许,紧接着宴倾又甩开,义无反顾走向御霄宗几位长老。 他们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正要对着祁诏拜谢,脸色忽然巨变。 宴倾眼前骤然闪过黑影一道,她心惊之时,男人已经用力攥住她的肩膀,深沉的眸光锁着她,微颤的声音里攒着薄怒。 “宴倾,你今日若是胆敢从我身边离开,答应这狗屁联姻,我便亲手为你锻造一座金丝牢笼,将你囚于万巅云阁,从此再看不到人间景。” 第67章 师尊x徒儿19 祁诏这话一出,绅彦脸色巨变,瞪着眼睛吼出声。 “师弟!你在说什么!” 御霄宗的人不由得退了半步,几个长老一阵骇然,弟子们也纷纷议论,难以置信。 门外凌云宗弟子更是被震得说不出来,面面相觑。 世人眼里的祁诏不是这样的,他向来云淡风轻,为人瞻仰,声望极高,堪称弟子修行典范。 可是此刻,以这般语气、眼神说话的人确实就是祁诏,如假包换。 眼看着宴倾还没反应,他已经急躁,正欲带人离开,绅彦与大长老不约而同拦住了他。 大长老心下紧张,“师兄,你不能这么冲动,如果今天就这般把宴倾带走,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会淹死你的。” 祁诏抬眸,唇畔扯出一丝嘲弄。 “你若是还要拦我,我不介意在这里大打出手。” 师兄弟二人闻言之后,都说不出话来了,侧开身子让祁诏带着宴倾离开,绅彦踉跄几步,胸口疼的快要抽过去,差点跌倒。 掌门师弟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行事风格与平时大相径庭,竟然连自己和宗门的名声也不顾了…… 他看着师弟越发陌生,忍不住伸手想拉他一把,可祁诏抿唇,一股威压已然降下,殿内一众普通弟子瞬间全部倒下了,长老还能勉强支撑。 其中一人震撼的望着他,“化神之威……他快要突破了。” 几人相视,心中暗暗震惊,他们这些老一辈的都知道当年命格之事,祁诏被断言此生止步洞虚,几百年已经过去,他如何忽然有了突破迹象。 宴倾抬手,暗地里悄悄攥住了他的掌心,祁诏瞬间就收了这股威压,眸子颤了又颤。 而此时,宴倾心底也在惊讶,她清楚的知道昨日祁诏还在洞虚,一夜之间怎么就…… 真相几乎呼之欲出,她渐渐冷了脸色。 御霄宗几位长老已经商讨出策略。 眼下还不是离开的时候,还是要争取替少爷娶了这掌门弟子。 而且……今日的祁诏有些颠覆想象,其中恐怕有什么宗门秘辛,得住下来静观其变。 —— 宴倾被他强行带走的这一路,始终一言不发。 到了云阁主殿之后,他扯着宴倾甩在床上,一把扯下有些碍眼的帷帘,眼底猩红一片,阴鸷狰狞。 “我都说了不让你嫁,你为什么非要嫁?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居然还想嫁给别人?” 他忽然伸过手来,暴力扯开她衣衫,那薄薄的一层布料三两下就被撕了个粉碎,昨夜留下的痕迹便彻底暴露了出来。 祁诏拂开宴倾额前碎发,让她看的更清晰一些,淡淡笑着。 “你看看,这都是我们欢爱的证明,昨夜你还抱着我,一个劲的叫我的名字。” 宴倾直接拍开了他的手,冷眼看着他这副样子,收拾着自己狼狈的衣裳。 “师尊,你现在怒火上头不清醒,晚一些我再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捏着她下巴吻了过来,力道强劲,占有欲明显,禁锢她的四肢,将她狠狠压下。 吻沿着脖颈一路往下,宴倾挣扎动弹不得,心如死灰之下黯然冷笑一声,见他继续得寸进尺,压根没有要征求自己意见的意思。 这算什么呢。 她就这般睨着身前这人,直到他察觉不对劲抬起头来,宴倾眼眶中恰巧落了一滴泪。 她问他,“师尊,你骗过我吗?” 祁诏怔然,手上力道松了些,禁锢的没有那么紧了,他心虚避开了宴倾的目光。 宴倾顷刻之间挣扎出来,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攥住了他的脖子,直接用力的掐了下去,咬紧牙关。 “我再问最后一遍,师尊可曾骗过我?” 祁诏自知有愧,一言不发,任由她手上的力道慢慢收紧,攥的他呼吸难受也没开口。 宴倾冷笑,一脚踢开了他,翻身下床大步走到桌边,一通乱翻之后找到了他在信笺上摘抄的东西,下面落了时间,是半个多月之前。 祁诏唇边嗡动,“阿倾……你……” 宴倾一眼就看到了一些关键词,不用猜都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天底下又有谁能想到呢,堂堂凌云宗掌门,竟然在看借灵体双修成仙之法。 怪不得她如今境界也有提升,原来是双修的缘故。 而半个多月之前宴倾才刚参加大选,与他最多不过两面之缘,话都没说上几句。 信笺最后,他百无聊赖的用笔尖勾画出一只兔子,宴倾抬手从腰间扯下那日获胜他交给自己的信物,对比之下一模一样。 宴倾恍然,缓缓朝他走去,将过往的那些事情全都翻了出来,字字句句的质问都问在了他的心坎上。 祁诏无言辩驳,默认了。 宴倾以为自己接连凭借运气取胜,轻松拿了内门魁首,本身也是有些实力的,如今想来,容筠在那个时候看破掌门意思,就已经动了手脚。 那时,祁诏连夜修改了规则,她迫不得已寻求变强之法,踏入了那处温泉,而他等候已久,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孔陨再无踪迹,陆玥婷日前通报已死,许崖呢? 祁诏说,许崖前些日子被他送下南照山了,知晓旧事细节的人,只剩下一个副掌门大弟子容筠,今日他也奉命走了。 宴倾忽然笑了一下,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云颠之上的云阁,这里依旧霞光万丈,也是空前绝后的寂寥,她经历了一场从头到尾的算计和欺骗。 祁诏一步步把她引入圈套,多少人已经因她无辜受难,她还洋洋自得呢。 那如同诅咒之言的几百年不变洞虚之境松动,隐隐有踏入化神境之象,所谓命格缺陷的谣言,不攻自破。 若非今日容筠说起,他是否还要将这件事情隐瞒到底呢。 宴倾回首再看这个位面的一切,她从刚来的那一夜,就已经进入一个设计好的圈套,而后他踩着她,去触碰那修仙者人人追捧的化神之巅。 何其可笑! 宴倾单手扯起他已经松松垮垮的衣领,垂眸凝视,狠下心道。 “我与师尊做个交易吧。” 第68章 师尊x徒儿20 “我可助你入化神境,而我要怀上两个孩子,你什么都不必多问,结束之后各不纠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祁诏傻眼愣住,“阿倾,你不要这样吓师尊……” 他抬起手来,握上她的,不停道歉。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愿意赎罪,只求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们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重新开始。” 还想就这样一笔勾销?难不成他心里还想着白头偕老呢?宴倾松开了他的衣领,语气变得冷硬许多。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只是在通知你。师尊,合作愉快,记得夜夜都要来。” 她转身走出,往偏殿的方向去了,门外院里一朝草木枯寂,扬起纷纷大雪,森寒无比。 祁诏狼狈追出,却被门槛绊了个结结实实,摔倒在地,眼看着她进了偏殿,而自己趴在冰冷的地上,犹如坠入无边黑暗。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到如今满盘皆输,恐怕用尽余生都赎不完罪。 他心下乏力,倒头晕了过去。 …… 宴倾回去的路上叫出了系统。 “如果他每天晚上都来,按照这个进度的话我什么时候可以怀孕?” 系统尴尬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要是怀了我肯定会告诉你的,但你也不能为了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 宴倾冷眼一瞥,“滚,说什么废话。” 系统麻溜消失了,不敢在她眼前蹦跶。 窗外雪落纷纷,宴倾怕冷,窗户和门关了个严实合缝,躺在床榻上等着晚上祁诏过来。 二人一开始都只对彼此存了利用的心思,祁诏想双修,宴倾想要孩子完成任务,倒不如坦白达成合作,各取所需。 智者不入爱河,怨种重蹈覆辙! 她一觉醒来已经夜间,祁诏还没来,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深更,宴倾去换了一身完好的衣服,推开门时外面世界已经一片银装素裹。 皑皑白雪覆盖在枯槁的草木上,被风吹着迎面扑来,宴倾找了狐球暖着脖子,裹上鹤氅,往主殿去。 她离得老远就看到长廊上有人在躺着,风雪不停,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雪,宴倾走近伸手一摸,祁诏都快被冻成冰雕了…… 看他脸色青紫发白,宴倾没好气扯起他胳膊,把人拖进了房间里面放床上,衣服全扒了,盖上被子,周围放上两个火炉。 祁诏醒的倒是挺快,不到一刻钟就睁开眼睛了,瑟瑟发抖望着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激动之下就要去找她。 谁料翻身下床压根站不稳,双腿无力发麻,打着冷战,跌倒的时候把两个火炉也弄倒在地,滚烫的木炭冒着火星子飞到宴倾衣服上,她背后垂着的头发传来一股烧焦之味。 宴倾跳着站起身来,解开鹤氅一看,后面烫的全都是洞。 她看向男人,心里有一股怒火即将爆发,而祁诏黯然低下头去,“对不起……” 宴倾喝了口茶消消火,“说对不起也没用,你自己去泡个热水澡之后疗伤,我回自己屋里等你。” 她转身就走,望着宴倾单薄背影,再看着这满室狼藉,他心中发慌。 晋升化神就在这几日,若是与她夜夜在一起,很快她就会怀孕。 祁诏不能放她走,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又要答应嫁去御霄宗,与其他男人琴瑟和鸣。 他扶着床边跌跌撞撞起身,收拾好一地狼藉之后才去泡了个澡。 …… 宴倾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剪头发,被火星子烫断的地方卷着,伴随着一股难闻的烧焦味。 才刚穿一次的衣服也扔了,也就这件狐裘还能御寒。 祁诏没过一会儿就来了,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没听见里面有回音,站在门口时没忍住咳嗽了几声,被冻得厉害。 那时若非忽然晕过去,也不至于真的差点被冻死了。 他又敲了敲,里面传来一道慵懒声音。 “进来。” 他推门,被窝里的女人忍不住往里缩了缩,“快点关上,很冷。” 他照做,往里走了之后才发现宴倾已经躺好,卸了头上的首饰,露出一截藕臂对他轻轻勾手,乌眸婉婉,魅惑如狐。 “过来。” 祁诏过去,被她一把拉入床榻之间,玉足抵在他腰间往下,“以后师尊可不要这样不爱惜自己了,会耽误我们的合作的。” 祁诏垂眸,被她欺身而上压在榻上,室内旖旎生香,风光无限。 —— 日子一天天太平了下来,安静的有些恐怖。 自从上次一事之后,御霄宗的一大堆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无论怎么说都要找借口留下,几次三番想要拜见掌门尊者,但云阁始终没有给答复。 大长老夜里偷偷想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哪里想到云阁那种万年如春的地方竟然下起了雪,百米之内寒气袭人,没法靠近。 他只好折返,想着什么时候上面雪停了再去。 御霄宗的人并没有把上次的事情暴露出去,还在等着凌云宗关于联姻之事给个结果。 绅彦也知道,如果他们没有办法得偿所愿娶了宴倾回去,掌门师弟那些多有不当的言行举止都会被传扬出去,到时候凌云宗势必跟他一起被人诟病。 此事,终究要当着掌门的面解决。 而此时的云阁之上,日上三竿宴倾才刚刚睡醒,她这几日腰软乏力,整个人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夜里祁诏总是会过来,闷头闷声折腾一夜,早晨醒来之后还得折腾,白天则是不见了踪影。 宴倾起来洗漱之后,看到外面的雪越来越小,有要停下来的迹象,心情很不错的梳妆打扮了一下。 看见外面天光大盛,她恍惚了一瞬。 系统飘出来,随着她一起踩着雪往亭子方向走去。 【友情提示一下宿主,你已经怀孕了~后面剧情如果是你自己走完,或许有些困难,我可以帮你一把。】 宴倾摇摇头,“没事,我自己来。” 明知任务快要完成了,竟然开心不起来。 祁诏现在已经有了突破的实力,宴倾能感觉到他在刻意压制,突破早就不是问题,如此也算交易完成,等会回去收拾一下就走吧。 离开云阁,五湖四海多的是隐居之地,彻底逃离他的视线。 最后看了一眼云阁的景色,宴倾垂眸,心下落寞,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第69章 师尊x徒儿21 宴倾在房间里转了一通,要带上的东西也就只有几件衣服而已,东西都打包好了,不过是一个不重的包袱而已。 临走之前,宴倾若有所思的又停下。 她把包袱暂时放回床上,走到了桌边。 那书案上除了一些书之外,还有一个锦盒,打开之后是一枚兔子。 小玉兔自那日之后就被她摘了下来,一直放在这盒子里,久不见天光,颜色仿佛有些暗淡。 宴倾伸手抚摸上去,质地依旧细腻光滑,她转身就瞧见了一边架子上供奉的那把剑。 这件也是祁诏后来重新锻造的,先前是大长老送的,如今看着已经没有半点旧时模样,焕然一新,剑锋凌厉。 她走过去,拔剑而出,转身对着这块玉兔砍下去。 剑刃快要触碰到玉的时候,忽然飞来一把短剑横空劈断了她的剑,宴倾眼睁睁看着剑刃断裂后落地,碎成几截。 而震颤顺着剑柄传到手中,她无力松了手,一整条胳膊都快被震麻了。 门口,祁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宴倾咬牙忍了,毕竟打不过他。 祁诏轻轻抬手,那把短剑飞回了他的手中,宴倾转身去拿包袱,声音漠然。 “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我要走了。” 经过他身侧时,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微微蹙起的眉下,眼睛里有些湿润泪意。 “什么叫交易完成了?我还没有请大夫上来给你诊脉 我也还是洞虚境界!” 宴倾尝试性的挣脱了两下,不料男人越握越紧,她没好气瞥他一眼。 “刻意压制境界的事情你自己清楚,再这样压下去,你身体迟早受不了,至于怀孕……我现在不想要孩子了,单方面结束交易。” 她狠狠的一把扯开胳膊上的手,“再见!” 宴倾深知自己怀孕的事情其实并不能让他知道,否则离开将会很困难,哪怕躲到天涯海角去也不安全。 他如此在意自己的修为,不就是因为那诅咒一般的命格之说吗,那里面有一条就是此生无子。 祁诏不惜花费巨大心力布下如此圈套,心思昭然若揭。 下一瞬,宴倾还没看清楚情况,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祁诏反手揽住了她的肩膀,顺势将宴倾一扛。 肚子压在他的肩膀上,宴倾心底暗惊,有点担心,没敢使挣扎,抬手就往他后腰掐了过去。 “你发什么病?说好了我们只是交易关系,你现在凭什么不让我走!” 祁诏直接把她丢在了床上,包袱随之落下,里面的衣服都散了出来,被他一把扫落在地。 宴倾护着肚子坐起来,而后想起这孩子现在还是个受精卵呢,松了手,只是有些警惕的看着眼前不对劲的男人,“你别发疯啊。”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才知道,祁诏暗地里的性格有些阴暗疯批,否则当初也不会干出下圈套那种事。 男人闻言,冷硬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他一言不发,在沉默中欺身而上,将宴倾整个人四肢牢牢禁锢,按在床板上。 他这人看着瘦弱,实际力气非常大,且修为如今已经远高于宴倾,压根挣扎不出来,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山。 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急的宴倾想去踹他的裆,给自己制造逃脱的机会,可膝盖还没抬起来就被他的腿按下了。 一股温热力道在此同时绕住了手腕、脚腕,紧接着是腰腹、脖颈…… 祁诏缓缓起身,冷着脸,红着眸子,发丝因她挣扎有些凌乱。 他站在床前居高临下,躺在床上的宴倾心中一阵骇然,犹如待宰羔羊。 她愣愣出声,难以置信,“捆仙绳……” 那日见御霄宗的人用过,但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被祁诏斩成一段一段的了,想到此处,宴倾忽然明白了过来。 祁诏迎着她震惊的眼神,倏地暗暗发笑,他就如此看着挣扎不得的宴倾,像一只饿狼在盯着兔子,却又不紧不慢的给她解释着。 “我特地让师弟把断掉的捆仙绳给我,拿回来重新炼制,这些日子夜夜宿在你的房中,总是把你折腾的筋疲力尽,一结束就缓缓睡去。” 他慢慢褪去自己的衣裳,唇角发笑,声音还在继续。 “当你睡着的时候,我将金属法器置于你的床板之后,重新炼制的捆仙绳一截一截,绳子两端可以嵌入法器两端,将你牢牢的绑在这。” “你以为我会让你逃跑吗?” “宴倾,师尊说过,你若是胆敢离开,我就让你成为这云阁之上的金丝雀,安心待在我给你打造的牢笼里,一步也别想迈出去!” 宴倾的心一再沉到谷底,如坠冰窖一般彻骨寒冷,眼前人如此陌生,哪里是什么清冷的谪仙,分明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 他过来解她衣衫,而后强行欺身而上,动作温柔如许,却任由宴倾如何掉眼泪都不管。 —— 第二日。 日光穿过窗棂照到了床上,帷幔随风而起,日光一晃,宴倾难受的睁开了眼睛,被这强光刺的一时头晕。 她抬手扶额,“系统,什么时辰。” 系统委屈,【可恶啊,你把我当成小爱同学了?现在正中午,太阳都已经晒屁股了。】 经过昨晚一夜之后,宴倾现在心出奇的平静,她猛然回过神来,不顾着身上撕扯一般的疼痛坐了起来,唇边露出喜意。 “捆仙绳没了!他放我自由了!” 宴倾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老腰和身体上的强烈不适,正要爬起来,忽然感觉自己身体有些不对劲。 她一愣,抬起手来,系统飘了过来。 【辣个男人今天早晨离开的时候,把你全身的灵力都给封印了起来,你现在就是个普通人,根本离不开云阁。】 什么……这和用捆仙绳囚禁起来有什么区别?不就是活动范围大了一点? 她无力垂手,心如死灰,憋不住哭出声来。 如果要这里完成生子任务,恐怕任务进度还没过半她就抑郁地跳下去了,更别提现在的祁诏完全就是个疯子,粗鲁又执拗,说什么他都不听了。 难不成真要在这里被困着? 第70章 师尊x徒儿22 宴倾哭着哭着,眼前递来一张帕子。 祁诏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眼前,手里拿着帕子递来,“擦擦眼泪。” 他声音冷漠很,分明没有半点温度,宴倾甚至从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对自己的爱意,一刻都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窒息。 她一把拍开,冷冷一笑。 “你要是不放我走,我下床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祁诏抬手就给床边布置了一个结界,“然后呢?” 宴倾脑沟里都是火,把被子和垫被一掀,一头对着床板就要撞过去,无所谓,发疯就发疯,谁不会啊。 祁诏倏地瞪大眼睛,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目眦欲裂,“你疯了?!你不要命了吗?” 宴倾轻笑。 “与其被你折腾死,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祁诏咬牙,“你就这么恨我?我一开始明明对你很好的,你却非要嫁去御霄宗,他们那少爷就是个废物,娶你只是巩固地位!” “那你就不是别有所图?” 宴倾说完之后痴痴笑了,这不是道貌岸然是什么?云阁就在凌云宗之上,他身为掌门,居然还敢对弟子做出这种事。 若是事情捅出去,第一个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的就是副掌门,他一定一口咬定是她勾引,他师弟可高尚着呢。 反正纸肯定包不住火,宴倾安然坐好,安静等着就是了。 他轻轻一笑,柔声问。 “阿倾,师尊有一剑,名掇菁撷华,你在对战外门师兄的时候用出来过,我最早用这一剑是在一片竹林,斩得阵眼玉器一件……” 他掌心一翻,在储物空间放了十几年的玉器终于得见天日,黄玉不含任何杂质,黄青底色,细腻油润,呈剑柄形状。 玉以甘黄为上,羊脂次之,这玉确实好,而且出了名的瑕疵大、玉种稀少,给皇帝雕一块玉玺都不够。 此物价值连城,宴倾闻言嘲笑。 “怎么,要拿这东西当做聘礼?那可不够,老娘千金难娶。” 就一根玉,只比手指头长一些、宽一些,要这东西有啥用?只有当了换钱花。 难不成还要拿来再雕一个一模一样的黄兔子?玩上瘾了这是。 祁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很快的笑意,在还没被捕捉到的时候就已经消散,蓦然开口。 “这块黄玉,我已经洗过了。” 宴倾:“?” 什么玩意,牛头不对马嘴!她现在很暴躁,祁诏要是再这样下去,宴倾就真要疯了,哪有这样对人的! 然而不等宴倾发疯,祁诏已经在她目光之下,褪去她的衣服之后,让宴倾见识到了那黄玉的作用。 凉意薄薄,玉在他手底下玩出了花,不出片刻就让人丢盔弃甲,伏着身子抱着他一阵战栗。 祁诏喉结滚动,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除去所有剩余的衣物之后,又抬手抚摸着宴倾目光涣散眸子的眼角, (不开车,不开车,不开车,不能开车……或许我可以写个完整版另发哈哈哈) 他人已经欺身而上,这时候宴倾哪里敢硬碰硬,眼角萦了泪,娇声软语,故意唤他,“师尊……” 男人抿唇,声音闷闷,“叫我名字。” 呵,宴倾冷笑,却又顺从着他,“祁诏。”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这般唤自己,祁诏听着,心底一阵阵颤动,抚上她那侧脸,那双氤氲雾气的眸子水波潋滟,一对上就再也移不开眼睛,真想直接揉入自己的骨血里, 偏殿的门敞开未关,而绅彦一上云阁,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凌云宗内只有三人可上云阁,此地高空御剑,对于灵力消耗极大,非洞虚之境难以登上,除了掌门就是他和师弟大长老。 前不久,他苦思冥想还是觉得不能联姻,凌云宗堂堂大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下嫁掌门弟子,虽然讨厌这个宴倾,但这样会折损宗门的颜面。 他御霄宗算个什么东西,在外还得攀附两句“凌云宗同宗”呢,眼下居然有脸上门逼亲,回过神来之后绅彦恨死了这几人。 跟赖皮狗一样现在还在凌云宗住着,撵都撵不走,只能上来请掌门做主,“请走”他们。 绅彦也是着了魔一般,没有飞书传讯,也没有通报,就这样静悄悄上来了。 谁知看见偏殿有人拉扯争吵,一来就看到如此刺激的一幕,向来谨慎不允许别人近身半步的师弟,到现在都没发现他来了。 师弟可是洞虚之境大能者,同境无敌,越境杀人轻而易举,在此关头居然如此沉溺。 而被他压在身下那女子,分明就是他的徒儿宴倾。 她那张明艳好看的脸不过略带了些笑,三两句娇哄就把掌门师弟勾的魂都没了,彻底沦陷了进去。 眼看二人在此场面下苟且,绅彦冷眼以对,妖女! 他转身,并未在此地大动干戈,而是悄然离去了。 …… 大长老正在大殿之内处理事情,陆玥婷之死查出来一些苗头,看到绅彦这么快就回来了,下意识把手里的线索收起来。 他走过去,“师兄,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道掌门师兄答应了?” 绅彦顿了一瞬,眸光晦暗,如是道。 “掌门师弟并没有答应,他说他没时间,懒得处理御霄宗的事情,你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我们俩一起去送御霄宗的人离开。” 绅彦说完自己就先走了,大长老看着他孤身离去的背影有点懵。 刚刚那种话可不像是掌门师兄会说出来的,他说话的语气断然没有这么冲,难道是云阁之上出了什么事情? 御霄宗的人倒也难缠的很,一开始态度还很强硬,死皮赖脸非要留在这里住着,威胁他们也不管用,也不好和他们撕破脸,传出去不太好听。 到最后绅彦忍无可忍,每日夜间都去敲一次门,吵的那群弟子不胜其烦,在弟子央求之下只能离开。 绅彦直接把他们住过的地方腾出来当库房了。 大长老最近见了师兄都绕着他,平日里最爱啰嗦操心的性子,最近几天却沉默寡言许多,经常一个人在那儿发愣,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有时候脾气还会突然爆发,不少弟子都被怒气殃及,落荒而逃。 第71章 师尊x徒儿23 大长老越发确定那日云阁之上,肯定出了什么事情。 又等了半月之后,趁着掌门师兄有事外出几日,他收拾着东西,准备上去慰问,顺便看看是何情况。 …… 云阁。 自上次被囚,宴倾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了。 每日都有吃食送上来,祁诏会亲自送到她的房间里,由于宴倾一直表现的很乖巧,她的活动范围已经扩大到了整个房间。 祁诏知道她是故意装出来的,但心底还是高兴,起码她愿意装了! 而宴倾不过是不想违逆他,再被按在床上折腾的半死,她现在怀孕,每日想着办法躲着不和他同房。 祁诏每日总是看见她站在门口,新做的鹤氅厚重葳蕤披在身上,那个狐裘她不喜欢了,露出一截雪白的脖子立在风中,苍白的脸上满是破碎之色。 她总是爱看外面湛蓝一片的天,看雪落枯草,看飞鸟纵横翱翔树梢。 可祁诏不敢让她多走出一步,他自己知道,一旦这个结界被打开,她一定会头也不回的走了。 但如此郁郁寡欢下去也不是好事,迟早有一天会将人的性子憋出毛病,他思虑再三,飞书给了师弟大长老。 以前和他关系最好,师弟也是个最能保守秘密的人,让他上来瞧一瞧宴倾,看看有没有什么药能医治此类情况。 巧了,他刚飞书过去,刚上云阁的大长老就接到了,他拿着东西过来,尴尬对视一眼。 “那个……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要擅闯的,就是觉得上面不对劲,过来看看。” 祁诏叹息,“看来要谨慎一些了,恐怕大师兄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大长老正要说起这事,只见偏殿门口站了一个人,那女子分明就是宴倾,却没了以前坚定的神色,半垂着眸子安静看他,眼底静如一潭死水。 而门口有一道结界,是祁诏所布,她被困在里面了。 大长老大惊失色,指着门口说不出话来了,望着二人之间遥遥对望的神色,瞬间就明白了师兄为何生气。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难道御霄宗求娶那日就已经出问题了? 祁诏心底揪着一般疼,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遍布愁容,叹息了一声,往那边走去。 “阿倾,我让师弟过来给你瞧瞧,你总是这般闷闷不乐,会影响你自己身子的。” 宴倾白他一眼,转身进去了。 祁诏叹息,“她总是这般……” 屋里,宴倾进去之后给自己泡了壶茶,静静凝视门口,看到二人一起进来的时候,捏着茶盏喝了一口,心底打鼓。 看来怀孕的事情终究是瞒不过去了,漫漫十月,她久居于此出不去,终究有一天是会被他知道的,倒不如以此换来更大的活动范围。 眼看着大长老走来,宴倾乖巧的伸出手来,见她手腕搭在桌角,祁诏心中大喜,离得远远的看着,不敢靠近,生怕她又反悔。 大长老也是战战兢兢,忽然得知这般天大的秘密,任谁心里都不会平静,把手搭在宴倾腕间的时候,他还在想要如何一直瞒着绅彦师兄…… 指尖下脉象如盘走珠,一缕灵力紧接着顺着进入一探,大长老被吓的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可能…… 祁诏脸色骤变,一把过去扶住了他,紧紧扯着他的胳膊,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怎么了!难道是什么绝症!” 大长老愣的说不出话来,目光深深地望向宴倾,而她不紧不慢的喝了盏茶之后,起身一笑,眼底却眸光暗淡。 “怀孕了对吧?” 宴倾看着祁诏,“师尊,这可是你的孩子。” 室内静的出奇,当年那命格占卜之言还在耳边,像一记从旧时跨越时空而来的雷,劈中了现在的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回过神来,一把攥住大长老,“师弟。” 宴倾第一次听他声音如此严肃,身上那股森寒之气终于藏不住,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带着十足的威胁。 大长老叹气垂首,“师兄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今天大师兄不在,我才偷偷上来的,这件事情我肯定会瞒着,但终究瞒不了一世。” 孩子终究会出生,哪怕如今瞒的死死的,终究会被绅彦知道,会被世人知晓。 那时,祁诏本人和整个凌云宗的名声又该如何呢…… 祁诏暂时无暇去想未来那些事,被眼下的欣喜冲昏了头脑,他将宴倾轻轻抱回床上之后,再三吩咐她不可下床一步。 然后就那样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目光从她肚子上移开,对上她的眼睛。 宴倾柔声开口。 “可以让我的活动范围大一点吗?屋子里好阴冷,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说起这事,大长老也忍不住开口。 “你确实不能把她关在这屋子,真的容易关出毛病的,尤其她如今有孕,心思敏感,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缓解一些。” 祁诏沉吟片刻才松口,让宴倾先在这里休息着,他要随着大长老去抓些药回来,给她好好补补身子,到时候再解开也不迟。 早些年忍饥挨饿给身体留下了不小的亏空,如今郁郁寡欢,体虚的很,需要好几味上好药材回来仔细滋补。 有的药材很珍贵,几百年来也才得那么几株,都在凌云宗药库里面锁着,必须要掌门、副掌门的令牌才能打开,此时绅彦不在,只能祁诏亲自下去一趟。 宴倾再三保证自己肯定会好好等他回来,临走之前还踮脚亲了他一下,轻声哄着。 这一套对祁诏很有用,犹豫之下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临走之前解开了结界。 她站在灿烂云霞里笑着挥手,目送二人走了之后,行囊也顾不得收拾,宴倾立马去了大殿之后仙鹤每日送饭上来的地方。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再过一会儿就到饭点了,仙鹤有固定往返路线,能带她直接去凌云宗后厨,那地方宴倾可熟悉了,下去就赶紧跑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灼之中宴倾已经想好借口,哪怕今日没有逃成功,她可以说自己在等饭。 这也没什么毛病吧,本来就是在等饭,饭就是那仙鹤送上来的。 与此同时,刚刚打开药库的祁诏猛然回首,他冲出去看向天空,云阁那个方向空无一物,却让人心底格外不安。 大长老踉跄跟出来,探头探脑往里边看,“怎么了怎么了?!” 第72章 师尊x徒儿24 嗯?什么都没有呀,大长老懵逼看着祁诏。 “怎么了?我还以为突然出什么大事了!” 祁诏脸色不好,眉心微蹙,毫无由来的一阵阵心慌。 大长老拍了拍他,安慰道。 “我能理解的,这月余你第一次从她身边离开,肯定多少放心不下,但你俩感情摆在那里,你得信任她。” 祁诏闻言抿唇,低头闷闷道。 “她不喜欢我,很早之前她就说过自己心有所属。” 那时亭里,宴倾拒绝许崖就是这般说的,祁诏深深记在心里。 大长老一口气差点抽过去,她不喜欢你,那她还怀孕了……老天爷,师兄你一天天的在云阁上面搞什么啊!! 他抓紧拉着祁诏进去了,“咱们还是快点抓药吧,每副药材都有禁忌,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项我得一个个叮嘱。” 祁诏心底还是不安,被大长老扯进了里面,两步还没走到,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震荡,连大长老都察觉到了。 “怎么回事,云阁炸了??” 祁诏瞬间红了眼,人化作一束流光向外窜去,大长老急急忙忙追出去之后,发现不少凌云宗弟子都察觉了这动静,纷纷抬头看。 星星点点碎光落下,犹如星辉,白日里将整个凌云宗点缀的耀眼明亮,日光一照,熠熠生辉。 大长老看清之后,赶忙给绅彦师兄传讯,飞速赶往云阁,远远追不上祁诏的速度,抬头瞧见天上盛况,心沉到了谷底。 不是云阁炸了,是云阁结界被人破了。 那地方结界只对外人有效,可结界如此强大,非化神境强者不可破,可天底下如此强者早已归隐,怎么可能会有人特地来破这云阁结界。 祁诏瞬息之间已到云阁,稳稳落在飞花树下,周围还残留结界灵力,他看着眼前乌压压一群人,眸底的光慢慢变得阴鸷。 人群中走出一白衣长髯老头,抬头看着溃散的结界,厉声笑道。 “狂悖后辈,你这结界不堪一击,我抬手即破!你啊你,果然如你师兄所说,被这小小妖女勾引就乱了道心,日日沉溺,何以为四海至尊?” 又走出五大三粗一壮汉,高声大喝。 “后辈,快些让开!就是此等妖女害的当初仙界通道关闭,否则我等也不会停留人间,误了长生修仙之道,今日必处死她!” 眼前偌大空旷的石台上,全都是这般人,祁诏粗略看了一眼,急切寻找,却没有见到宴倾。 他侧身正要往偏殿那边走,却刚好瞧见长廊尽头,师兄绅彦带着宴倾走来,她的手被束缚,身形略显狼狈,发丝微乱。 祁诏瞬间便红了眼眶,身影自原地消失之后,两息就出现在了宴倾身侧。 他握住了宴倾的手,掌心微微用力,捆在她手上的绳子自然松解,把她护在身后,漠然看向绅彦。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带着如此多陌生人闯上云阁,还对宴倾动手?” 刚刚那些人中,祁诏看到三两个眼熟的面庞,都是南照山归隐的几位化神强者,其中还有身着道袍宫服的皇家护卫高手,也都是洞虚和化神。 那粗略一眼,他估摸着如今天底下强悍的洞虚、化神境都被请了过来,而他们能够如此顺利的进凌云宗,并且到了云阁破坏结界,跟他这位师兄肯定脱不了关系。 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还亲自绑了宴倾。 不过,宴倾本人倒是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正在那儿坐着托腮等仙鹤呢,忽然就看到结界碎了,刚起身就被捆住了。 回头一看,好家伙这不副掌门吗,紧接着就被带来这里了。 她躲在祁诏身后,环视四周,看着那边一群人往这逼近,有些担心的扯住了他的衣袖。 这结界有多强大宴倾不是不知道,但这群老头轻轻松松就给破了,如今缓步走来,身上皆是一股高深之气四溢,威压遍布,各个都是万中无一的强者。 绅彦见二人依旧如此,越发确定这次大义灭亲是对的。 他抬手指向躲躲藏藏的宴倾,怒目横眉,咬牙切齿。 “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你被这妖女勾引,在堂堂凌云宗之上的云阁与她苟合,我看的一清二楚!她从一开始参加外门大选就没安好心!” “正如那死去的弟子陆玥婷所说,她就是个妖女!” 人群中走出宫服老者,冷哼附和。 “没错,我朝太子殿下一向心性坚韧,在修行路上稳扎稳打,又占据了自家、凌云宗内门如此之好的修行资源,却莫名其妙败在了一个境界低微的弟子手里,她不是妖女是什么!” “不错,太子殿下修行已经许多年,身上更有秘宝护身,你却能将他重伤至此,分明就是使用了邪术!” 宴倾探出个头,想着那一剑也不是自己的实力,不能因此嘚瑟去贬低人家太子,便尽力解释。 “我那一剑在场的人都有见证,若是妖术怎会无人察觉?修行又不是比谁努力,天赋更是重要一环。” 老者大怒,抬手对她指指点点。 “好生狂妄的后辈,你是说你的天赋比我家太子殿下还好?你也配!” 祁诏瞬间护住了她,冷着眼瞪了回去,宴倾无奈出声。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只是在给你剖析原因,我还没说完你就恼羞成怒了,至于吗?” 老者语塞凝噎,“你!” 这些人不再和她扯皮,与周围的人对视一眼之后,纷纷向周围散开,把二人围在了一个圈中。 绅彦静静看着祁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试图劝他迷途知返。 “师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如今已经传信联合天下仙门,一定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处死这个妖女,防止她继续祸乱世间,如今这里集结了各门各派的高手,光是皇室就有三位化神尊者!” 他失望,但又不希望失去师弟,他是师尊当年最为得意的弟子,也是凌云宗对外的颜面。 绅彦:“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亲手杀了她,你身上背负的所有骂名都能洗去,明日之后,我保你你依旧是四海至尊、名声浩荡的凌云宗掌门!” 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师弟应当懂得这个道理,知道应该如何选择。 第73章 师尊x徒儿25 宴倾心底沉了沉,竟然有些担心祁诏会不会杀了自己…… 被这么多强者包围着,如果他拒绝了绅彦,那这些人肯定都会出手。 他越境杀一人很轻松,可周遭几乎都是化神境的人,身份不凡之人手中肯定还有法宝,压根没有胜算。 两番权衡之下,祁诏就该知道如何选择,现在杀灵力被封印的她,不过是一刀子的事,还能落得一个好名声,完事之后他也不用压制境界,可以直接晋升化神境。 好吧,一个正常人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选。 宴倾叹息,正在为自己小命担忧的时候,祁诏却义无反顾的护在了她身前,侧眸时看着她道。 “我现在解开你的灵力封印,等会我和这些人打起来的时候,你什么都别管直接下云阁,外门莲花台下面有凌云宗的秘宝,用我教给你的琨玉秋霜斩开,取得之后手执它,就不会有任何人敢动你了。” 啊?如果宴倾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凌云宗的镇宗秘宝。 她要是取出来留为己用,凌云宗偌大一个宗门以后要如何? 来不及多想,祁诏在她身上两个穴位一点,一丝银白色的光钻入体内,宴倾便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在慢慢复苏。 大战在顷刻间爆发,无数强者直奔祁诏而来,宴倾这还没跑开几步,铺天盖地而来的灵力碾压将她震飞了出去,踉跄落地后喷出一口老血。 五脏六腑像是碎了一般疼痛,从胸口向四肢蔓延,疼的她紧紧锁住眉头,护着肚子。 宴倾知道如今就算全部恢复,也才元婴中期,而且双修得来的境界并不稳固。 不像这些老头,他们和祁诏一样,几百年来苦修同一境界,只求稳扎稳打。 祁诏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被困住找不到回头的间隙,只能将自己的贴身佩剑往后一掷,歇斯底里一声呐喊。 “拿着我的剑快走!让它护着你!” 剑在宴倾身边落地的一瞬,霎时震退两名洞虚巅峰的修行者,他们对视一眼,紧接着便重新出手。 宴倾拍地飞身站起,抬眸一刹拔剑而起,紧握剑柄,往后退躲避的同时在蓄力,逃至云阁边缘的时候这两人已经追上。 她横剑一斩,挥出一剑琨玉秋霜。 这两人显然没想到这一剑的威力如此之大,手中这把上好的天地灵剑更是为她锦上添花,砍的二人身形狼狈的在地上翻滚出几米远。 而最终停下来还是因为撞到了石头,背部遭受重创,二人不约而同吐出一口血来,满树飞花落下,云阁动荡。 而宴倾御剑而下,飞速撤离。 说走就走,在云阁上装了那么久的乖兔子,不就是在等待这一天吗? 如果再磨叽下去,那些人轻而易举就能抓住机会拿下她,处理她和踩死一只蚂蚁有区别吗?宴倾对自己这点实力有清晰的认知。 不过才刚飞下百米,一道深色的光落在眼前,绅彦现身,冷静的声音里缠绕着可怕的愤怒。 他当真是恨死了眼前妖女,引得师弟如今不自量力和这么多强者对抗。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你如果执意要逃,不肯认错,受尽痛苦被折磨至死不说,死状也会很惨。” “但是如果你当着天下人的面独揽所有罪责,我可以在那之后一剑给你个痛快。” 宴倾凄然一笑,“有区别吗?最后的结果不都是死?” 余光里瞥见有熟悉的人在靠近,宴倾立马拐了个九十度的弯,往那人的方向飞了过去。 绅彦冷嗤,“不自量力。” 他正要追去,姗姗来迟的大长老已经拦在他的面前,看见云阁上面的动静,知道两位师兄反目成仇,心如刀割。 “师兄,你为什么不去追究事情的真相,而非要一个弱女子承担下所有的罪孽因果呢?你一向秉持公正,可你看看现在的你究竟成什么样子了!” 绅彦恍若未闻,一掌震开大长老直追宴倾而去。 而二人之间,大长老选择了上云阁帮助祁诏。 宴倾抓住了机会疯狂逃遁,从如此高空而下,穿过漫漫云端,踏着脚下的剑直飞外门。 底下的众多弟子只觉得天空中有流星坠落,那束光又快又耀眼,却很快被身后之物追上,片刻缠斗之后,从半道改了个方向落向天诛台。 内门和外门的弟子都不明情况。 “这是怎么了,白日里怎么会有这么耀眼的流星?流星怎么还有其他颜色?” “不是,这咋还大半路上改了个道呢,一会不会把咱们宗门给炸了吧!” “……” 所有人都往天诛台靠近过去。 那里是惩罚宗门罪大恶极弟子的地方,也是凌云宗内门至高之处,百米山峰上有一高台,台上矗立着一根可以引雷的柱子。 罪大恶极弟子会被戒律堂长老引雷处罚,有时候只劈了几道,修为不怎么高的弟子都会直接身亡,难以承受天上如此雷霆之力。 两道身影落在天诛台之后,周围霎时风云巨变,乌云盘旋,依稀可见蓝白色雷电缠绕在云中,蠢蠢欲动。 云阁弟子聚拢过来的时候,绅彦发出一条传讯,令宗门内门、外门所有弟子都过来,今日要当着众人的面处死妖女。 妖女?大家很懵,不知道宗门里面什么时候出过妖女…… 宴倾打又打不过绅彦,云阁那一剑耗费的灵力太大,她如今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打起来更是畏首畏尾,总要护着腹部。 她若是被这雷劈了,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可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生下孩子的啊! 孤立无援,无人帮她,逃也逃不掉,副掌门铁了心的要她死。 而此时,云阁之上又传讯一条,对于宴倾而言是个坏消息——祁诏已经被那些人制住了。 也算是在意料之内吧,毕竟那些人一个个强大到离谱,她还带走了祁诏的佩剑。 这剑如今握在自己手里,压根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宴倾淡然一笑,低声说话时抚了抚剑柄。 “去找你的主人吧。” 这剑终于按捺不住,从宴倾手中飞出,直冲高空,绅彦看她终于没了反抗的心,心下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抬手掐诀之间,天诛台偌大的法阵拔地而起,从柱子上延伸出来的锁链缠上宴倾四肢,将她往后拖去,直到绑在柱子上。 冰冷的温度触及肌肤,她的心比锁链还要冷,抬头看着已经蠢蠢欲动的雷,心中冷静的可怕。 她问,“系统,如果我真的死在了这里,会有什么后果?” 系统声音机械麻木,不含任何感情。 【你本就是已死之人绑定系统,如果在任务过程中出现失败情况,所有任务当即终止,由于没有完成主线所有任务,没有任何奖励叠加,你依旧是个死人。】 真到了大难临头之时倒也悲怆,死就死吧,从人间地狱中挣脱出去也好。 弟子已经通过传送阵到了山顶,所有人看清了柱子上绑着的人,之后都大惊失色。 外门弟子们几乎疯了,乌压压在绅彦前跪了一大阵。 “副掌门!为什么忽然间要杀宴倾?她是我们外门的天骄,外门多少年才出了这样优秀的一个弟子啊!” “求求副掌门网开一面!她成为掌门弟子不过两月,也并没听说她犯下什么大错!” “是啊,她身世凄惨,如今好不容易才出人头地的!” “……” 不光是外门弟子,内门的也看不下去,有人忍不住跟着附和了一句。 “也没听说宗门上下有什么动静啊,好端端的干嘛要这样?她的命也是命。” 越来越多的人在绅彦眼前跪下,快要占据整个天诛台,后面几波传送过来的弟子见此场面,纷纷求情。 绅彦大怒,在如此多求情声音中放声大笑,而后高声一喝。 “今日我就告诉你们!你们眼前的这个女人竟敢勾引我凌云宗掌门!我师弟祁诏为她美色所诱惑,二人之间竟然行出乱伦之事!” 求情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 绅彦对上宴倾似笑非笑的眼神,冷嗤道。 “造成如此乱伦之祸的妖女,难道不应该处死吗?” “我师弟是堂堂尊者,她竟敢误了尊者,乱了他的道心!今日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斩杀她,以儆效尤,否则我凌云宗弟子岂不是人人都要效仿她!”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了铺天盖地的议论声,如潮水一般纷纷涌来。 他们往后回头看,目光各异,地上跪着的身影也纷纷起来,避之如蛇蝎,顷刻之间发生了改变。 宴倾还听到已经有人在骂自己了,连她那不知名的祖宗三代都被带上了,当真是可叹呐。 不得不说,这群人还挺相信绅彦说的话,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但说她拉祁诏下了神坛?这点宴倾可不认。 早先如果祁诏放她离开了,后面就不会有这些事情,而在那囚禁期间祁诏所做的那些事,完全就是他本性的映照。 与其说这个人被拉下神坛,不如说众人眼中的祁诏确实高居神坛,但事实上,他藏着阴暗不为人知的一面。 而如今这一面被人知道了,身为师兄的绅彦不敢相信,理所应当认为是宴倾的错。 第74章 师尊x徒儿26 绅彦退后些许,静静看着她道。 “所有人都退后,我要开启天诛台雷劫大阵了。” 弟子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退下了。 绅彦念动口诀,掌心不断结印,但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大长老御剑而来,身形狼狈,二话不说抱住了他的手。 “师兄!不可!事情真相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绅彦心中暗自发怒,却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端倪,他缓缓掰开大长老的手,一字一顿道。 “你今日若是敢拦着我,就是和宴倾一伙,她是妖女,我自然也会降罪于你,咱们三个人是亲的师兄弟,我不希望走到如此地步。” 一个师弟和徒弟做出这种事情,已经足够让他失望了。 正如大长老所言,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他知道,情之一事还需男子主动,但师弟也是心性不够稳定,可以原谅。 不过这女子必不能留,否则迟早会毁了师弟,一旦他出事,凌云宗身份地位也跟着一落千丈。 来日若是仙界晋升通道重新打开,如此多的凌云宗弟子和长老们,必须得依靠着宗门实力在上界争得一席之地。 这是当年师父定下的大计,他老人家已经过去多年,为稳定眼前这般大局,牺牲她一个女子的性命算什么? 绅彦又要动手,却再次被大长老狠狠牵制住,绅彦霎时明白过来,目光深沉的盯着他。 “是不是师弟让你这样做的?他已经被困住,定然是让你来保护这个妖女的!” 大长老果断承认了,可是眼下有如此之多的人,他有些话不能说出来,真怕劝不住师兄。 绅彦又欲动手,大长老忍无可忍。 “师兄!她怀孕了!掌门师兄亲自告诉我的,他独自一人对战诸多强者,要我来护她和孩子平安!” 这话犹如平地丢下一颗雷,内容炸裂,信息量太大,满宗门女弟子只敢梦中肖想的掌门尊者,居然和才收了没几个月的徒儿宴倾有了……孩子?? 众弟子议论纷纷,惊讶讨论之声铺天盖地而来。 绅彦被吓到,踉跄几步差点跌下天诛台,若不是大长老扶了一把,人恐怕也已狼狈跌倒。 他目光看向柱子上锁链绑着的女子,怪不得她从头至尾云淡风轻,眼中几乎毫无波澜,原来是还握着这样一个杀手锏! 有此底牌,她不怕没人来救她。 绅彦当真是咬碎了牙,恨啊! 师弟的命格被预言命中无子,可这女子偏偏怀孕了!杀她一人就算了,可若是牵涉她腹中之子,绅彦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 传送阵忽然又亮起,天空之中劫云闪动雷电之光,众人还在炸裂的消息里没回过神,抬头瞧见一道修长明黄色身影,不由得一愣。 帝叙立于台中,冷眸锁住柱子,天色阴沉昏暗,他视线里只有那道身影,看着猎猎长风吹的她衣袍随风而起,转身看向绅彦、大长老。 他手持皇家令牌,漠然威胁。 “此女成为掌门弟子的过程有问题,大选之时实力明显和境界对不上,定然作弊。” “她夺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重伤于我,如今又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今日我以太子帝叙身份在此问问副掌门,到底要如何发落这女子?” 帝叙逼近绅彦,周遭风云聚变,厉声道。 “你若是不知如何发落,我不介意代替你杀了她。” 第75章 师尊x徒儿27 传送阵再次亮起,绅彦难免心底一沉,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不由得抿唇。 此次有四人传送而来,两位化神境老者,一男一女两位元婴巅峰,为首之人拱手行礼道。 “给绅彦掌门问好,我乃南国世家陆家家主,我膝下小女顽劣,资质一般,送到贵宗学习几年了,名叫陆玥婷。” “但她已经多日杳无音讯,未与家中传信,今日携上妻子、族中高手,特地前来凌云宗拜会。” 而此时,加上眼前这两个老头,凌云宗已经集结无数高手了,全天下几乎所有化神境都已出山,绅彦忽然有些后悔联合这些仙门。 他自知,只有这样才能困住师弟,借机处死宴倾,钉死了她妖女之名,但各大宗门之间都有利益往来,对天下第一宗门的位置更是觊觎已久。 如今陆家不请自来,帝叙更是以太子身份现身逼迫,如此傲慢,宗门盘踞如此多的高手,他们莫不是要…… 要借铲除妖女之机,图谋灭了凌云宗? 绅彦心底一凉,眼看着二人又逼近。 帝叙淡然道,“既如此,我替你动手吧,副掌门且去一边休息着。” 陆家家主上前来,“副掌门这边请,关于家中小女之事,我想找你详细谈一谈。” 大长老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宗门弟子都不知道陆玥婷已经死了,他父母也不知道,而且凶手已经查出来了。 但这凶手是谁,大长老只能当做不知道。 如今她家父母带着高手找上门来,师兄究竟能如何解释? 两方僵持不下,绅彦站在原地就是不肯动,弟子们看着气氛剑拔弩张,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当看热闹了。 宴倾偏偏是现在最放松的了,高台之上四面没有遮挡,风果然凉快,吹的头发狂舞,居高临下看着这出好戏。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宗门内部好好的通过和谈解决这件事情不好吗,非得招呼也不打一声,找这么多外人过来,到头来被这些人逼得走投无路。 恐怕帝叙一开始那么想要成为掌门弟子,就是有意终有一天继承了凌云宗。 这样的话,他太子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有朝一日登临南国九五至尊,凌云宗就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剑,也是坚实后盾。 一群人都有各自的心眼,就看谁玩得过谁了。 绅彦实在是不想和眼前这两人说话,但他只是洞虚之境,连陆家这位家主都不一定打得过,更何况俩化神老头。 身为副掌门,万万不可向他们妥协,只能挺直了腰板硬扛,唉,要是师弟在就好了。 “砰——!!” 万米高空之上忽然传来一声炸裂巨响,向四周荡开了强烈剑气,顿时天空之中云层震荡散去,湛蓝一片。 有弟子惊讶指着空中大喊。 “天呐,那是宴倾在决赛大战挥出的一剑!一模一样!” “对对对,是琨玉秋霜!” 宴倾虽然惊讶,但也算松了口气,起码今日死不了了。 绅彦猛然看向宴倾,脑中细碎的线索被这一剑连成了一条线。 帝叙拧眉,侧眸看向陆家主母,“烦请陆夫人去看一眼怎么回事。” “是。” 陆家主母才刚刚要御剑而起,之间那云阁之上又斩出一剑,顿时地崩山摧,周遭山脉在余威之下炸裂开来,她站在原地,犹豫着没敢去。 两息之后,又一剑竖着劈向天地之间,自西北雪山落下,横扫至东南山脉,大地横出一条千万米裂痕,裂向两端,形成深渊。 山间飞起去鸟无数,日光耀耀,所有人惊骇的目光都看向了云阁,那里余威阵阵,落下不少土石瓦砾的碎片。 连续三剑之威,一剑比一剑强,难以想象下一剑如果劈出将会是怎样的威力。 绅彦和大长老师兄弟二人有所感应的抬起头,感觉到一股亲切熟悉的力量正在靠近。 震荡的万山之巅,有一人飞越尘埃而来,他已无需御剑,金白色袍子缀满复杂金色梵文,向天诛台而来。 绅彦挺直的腰板,捋着自己下巴上的小胡须不屑一顾道,“太子不必问我了,我师弟来了,凌云宗是他做主,你直接去问他吧。” 大长老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他不久之前刚刚到达云阁的时候,掌门师兄正和那些高手战的酣畅,连分身说个话的功夫都没有,显然处于下风。 他应对那么多人很吃力,瞥见大长老身影,边打边让他去救下宴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出事。 大长老瞧着那些人自己一个也打不过,他是师兄弟三人里面最弱的那个,从拜师以来就是个拖后腿的存在,只能下来帮宴倾。 之后不久传来祁诏被禁锢在云阁的消息,还以为他已经没法挣扎出来。 谁曾想到这惊天三剑,似乎斩去了所有人。 因为祁诏身后没有一人追下来,广阔无垠的天空中只有他一人。 一柄金色长剑划破长空而来,骤然停在帝叙眼前,逼的他接连后退好几步,连带着陆家的人也有些怕了。 祁诏忽然现身,单手抓住了长剑的剑柄,侧眸看向帝叙。 “要做甚?” 帝叙眉头紧锁道。 “你怎么下来的?云阁上聚集了那么多高手,每一个实力都不在你之下,而且他们一起造了个结界,明明已经把你彻底困住。” 是啊,宴倾也好奇这个,这人总不至于强大到无敌吧,毕竟境界还是洞虚。 祁诏抬剑横于眼前,侧脸如玉,安静开口。 “我于几百年前自创十三剑,一剑掇菁撷华强横,一剑琨玉秋霜凌厉,一剑停云落月余威绵延。” “此三剑,越境杀人轻而易举,我给他们留了一息,若是尔等现在带他们离去医治还来得及,否则,今日天下仙门高手将全部陨落。” 绅彦听完之后直接拍手叫好。 “不愧是我师弟!果然厉害!一下子就解了眼前困局!” 而回应他的是祁诏一道微冷目光,细碎里都是怒意。 大长老尴尬一笑,拉着绅彦退后,“自家人、自家人,和气生财。” 帝叙僵持之下,心中思绪翻飞。 若是今日就此离去,多年筹划付之一炬,想得到凌云宗的助力就再也不可能,他实在不甘心,难道过去的时间就白白浪费了吗? 第76章 师尊x徒儿28 可如果继续下去,这么多高手万一出事,南国也将元气大伤,外敌虎视眈眈,恐遭大难。 权衡之下,帝叙不甘心的甩袖而去,临走之前瞪了一眼绅彦。 陆家人临走之前亦是冷哼一声,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小女儿究竟如何了,今日不宜多问,只能离开。 祁诏转身遥遥一眼,看向柱子上绑着的宴倾,转眼已经到了她眼前,抬手之间锁链断裂,她娇软的身子落入了祁诏怀中。 宴倾叹息,“还以为你要把我忘了。” 她蹭了蹭男人的胸口,往上去搂着他的脖子,目光从他肩膀上越过,看到了一脸怒火的绅彦。 所有的弟子都在看着二人,而他们站在高台之上肆无忌惮的拥抱,众人神色各异。 祁诏轻轻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五指穿过宴倾柔软的发丝,终于彻底放心,闭上了眼睛。 “师尊来迟了,还好你没事。” 宴倾能听到他声音中其实有一丝脱力,对战那么多高手,逃出他们共同布置的结界之后,还能一连挥出三剑。 祁诏终于有些强撑不住,身子的重量渐渐往宴倾身上压了一些。 绅彦实在见不得此等肮脏场景,师弟如今已经如此强大,此战之后必定四海扬名,尊位更高,可这宴倾的事情也曝光了。 若是今日不除了她,这女子将会是祁诏一生中唯一的污点,更别提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她身为亲传弟子,要是真生下这个孩子,整个凌云宗都得沦为笑柄,人人都得在背地里议论此等悖逆之事,普通弟子再也抬不起头来。 绅彦一掌推开大长老,走近台边,语调深沉。 “师弟,这么多弟子都看着呢,各门派的人很快也会知道,你今天如果不杀了宴倾,你将失去身上现有的一切尊容。” 他咬字清晰地继续说。 “你的掌门之位、你的四海威望……你过去的一切都将被否定。” “但宴倾是罪魁祸首,你只是被她勾引而已,如此这般错不在你,此战你势必会再次震惊整个仙门,杀了宴倾吧,以后你会越来越好。” 祁诏缓缓睁开的眼睛,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像是化不开的墨,他深深看了一眼怀中宴倾,敛眉叹息。 “师兄,你应该早就知道,真正犯错的人其实是我。” 此话一出,周围炸了锅。 弟子们并不敢大声的议论,但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难免让人想入非非。 绅彦拧眉,一阵头疼,他座下容筠不在,容筑在山下守护宗门,但陆家人都能进来,容筑估计已经重伤。 如今,竟然没有得力帮手来处理这些普通弟子了,真是无法无天。 大长老叹了口气,开始疏散弟子。 谁料绅彦又转身喝止他,“你这是在做什么?天诛台处死宴倾,全宗的弟子都必须亲眼看着,以她为前车之鉴!” 祁诏将宴倾扶在的柱子下坐着,确认她如今身上没有半点损伤,肚子里的孩子也无虞,将剑放在她身边留以自保,转身下了石台。 他在绅彦面前缓缓跪下,抬手摘去头顶掌门玉冠,在这潇潇风声中轻轻叹气。 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都静了下来,绅彦心中咯噔,难以置信往后退了好几步。 自从拜入师门开始,这是掌门师弟第一次给他下跪,可居然是为了一个妖女。 祁诏哑着声线开口。 “今日在此向师兄认罪。” “一,外门孔陨、许崖,内门容筑都是我暗自吩咐委派下山的,因为他们知道几个月之前的南照山大选有问题,害怕他们将我在其中谋私的事情泄露出去。” “二,师徒之情非宴倾之错,是我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设下圈套,她如今这般,全都是着了我的道。” 绅彦难以接受这些话里的内容,痛苦的嘶吼出声。 “师弟!你快点闭嘴!你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祁诏等他冷静下来,又继续开口。 “三,我夺了她的自由身,以结界将她困在偏殿,这才有了这个孩子,也是非她所愿。” 祁诏从自己的腰间解下掌门令牌,捧在手中奉给眼前师兄绅彦,言辞恳切。 “今日我自愿放弃凌云宗掌门之位,放弃过去的一切,只愿师兄可以放我与她二人离开。” 绅彦几乎毫不犹豫就拍开了他手里的令牌,恶狠狠抓住祁诏的衣领,满腔满腹的话对上他那张脸,瞬间全都化作的泪流了下来,泣不成声。 他如此优秀的一个师弟被毁了。 他要丢下凌云宗,丢下师兄弟,只要和宴倾厮守去。 绅彦有些失望的一掌推开了他,在转身的一刹那之间,直接发动了雷劫阵法,祁诏不忍伤师兄,转身直奔宴倾而去。 宴倾叹息,扶着柱子缓缓爬了起来,有完没完,要劈赶紧劈啊。 大长老要去阻止绅彦,却被几个弟子给拦住了路,这几人都是内门杰出之人,脸色深沉道。 “大长老,宴倾本就该死。” 他急的快要跳脚。 黑色的锁链再次缠绕而来,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锁链的速度出奇的快,还多增加了几根。 其中一根出其不意的环住了宴倾的腰,连带着她整个人狠狠往后一扯,后脑磕在石柱上,疼的宴倾差点哭出来。 本来就不聪明,这一下快把智商磕成负的! 祁诏的手差点就能抓住那锁链,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宴倾受伤了。 他大步过去,拾起长剑就去砍锁链。 大长老远远吼了一声。 “天诛台阵法里面的一切都是师父留下的!你不能这样子用蛮力去砍!” 而此时,绅彦引雷阵法已经快要完成,天空之中雷电闪动,密布的黑云就在头顶百米的位置,下一秒仿佛就要劈下来了。 祁诏闻言,一把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本就虚耗一空的身体摇摇欲坠,他一咬牙,一掌拍向自己胸口。 祁诏在拜师之前,因胸口有一朵绽放的白金莲印记,世人认为他是不祥之人,受到了各种排挤和打骂。 他拜入凌云宗老祖门下之后,再也没有人听说过这朵白金莲的事情。 第77章 师尊x徒儿29 宴倾就在他的眼前,看着他一掌澎湃灵力灌向胸口,霎时白金光芒大作,狂风吹得他的头发蜕变成白色,眸中滚动金色梵文,终在眉间落下一点金色。 光芒渐收拢,周围全是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眼前人看着哪里还像是祁诏?他长睫微颤,眼前留下一片阴翳,深深看了一眼宴倾之后,仰首望天空。 银丝从他额角垂下,一缕随风而起,而后天地吹起大风,他掌心聚灵,雷电劈下的一瞬间抬手抵上,五指聚拢握在掌中。 只是轻轻用力一收,蓝色雷电瞬间寂灭,化作星星点点蓝色光芒飞下,落在那漆黑的铁链之上,竟然在腐蚀、融化。 所有人都为之一振,此乃天雷,是天地自然万物之一,其中蕴含无上法则、大道,从来不为人类参悟、掌控,只能以秘传阵法引来。 而他徒手捏碎了,此刻更是飞起直迎而上。 锁链已经被彻底融了,宴倾刚刚那一下之后头晕眼花,靠着柱子原地休息。 雷劫还在继续,绅彦和大长老骇然对视,从来都不知道祁诏还有这一手。 宴倾以前一直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同境界无敌,甚至越境杀人轻轻松松,自创剑法更是敌过宗门传承几百年的剑法。 眼下,她抬头的时候才终于看得清清楚。 好家伙,这人哪里是洞虚啊,别人几百年稳固一个洞虚,他怎么身后十口洞虚齐齐打开,其中九口相互勾连,紧紧围绕中央一口。 再其洞虚之上,符文密布,金霞灿烂,衍生虚幻重影,真实实力全部释放,恐怕可与神仙一战。 宴倾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小说,女主一直是金丹期但是几乎无敌,因为修了三千颗金丹…… 祁诏几乎也是这情况,自带外挂系统还不封号的那种,天生自带的白金莲应该起到封印作用,让他寻常之时犹如常人,可随时自己解开。 雷电一道接着一道劈下,他掌心聚起一道虚化剑意,犹如实体迎着砍了过去。 宴倾仰头,静静看散落的光华。 山脚湖水翻滚,狂风愈发可怕,天地为之失色,可雷依旧没有停。 宴倾看向副掌门,忍不住拧眉开口。 “没有人能挡住这样的雷电消耗,你如果再不停下来,他就会被活生生劈死。” 这雷可是天诛台上用来处死重罪人的,其中的威力可想而知,哪怕他有十口洞虚,也会有耗尽的那一刻。 正欲开口之时,一声闷哼传来,宴倾骤然起身抬头,看到他身后的洞虚印记居然碎了一个。 力量融入他的掌心,他化为剑形砍去,几息之后又碎第二洞虚,再次去挡雷电。 绅彦吓得上前几步,放声大喊。 “师弟你不能这样!你这简直就是自杀式的做法,这个女人不值得你这样!” 大长老叹息走到了宴倾身侧,“这阵法一旦开启是停不下来的,九十九道天雷全部劈完才行。” 九十九?!这是要把她劈的连骨灰都不剩啊,宴倾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祁诏要顾念师兄弟情意,义无反顾要护在这里,九十九道天雷之后他还能剩下什么呢?一具躯壳罢了。 宴倾最为惊讶的点在于,她以为这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修为,设下圈套双修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他此时居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修为,因双修而彻底稳固的十口洞虚,此刻被他攥碎用以抵挡。 大长老悄悄附耳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会你诱导掌门师兄和你一起走,让他带你离开!” 他这人死性子,估计非得扛完雷劫再找大师兄求得原谅,可那时他哪里还有命?必须得诱走他。 如今才不过十几道雷而已,威力越到后面越大,十口洞虚都碎了的话,又该用什么去抵挡呢? 但这个方案有些不可行,宴倾还在思考,如果真的逃了,就没有后悔的路可以走了,她妖女之名定然会被坐实,而祁诏也会受到连累。 可偏偏绅彦劝阻无效,目光转而落到了宴倾脸上,视线犹如毒蛇一般缠绕着冰冷,直奔宴倾而来。 大长老狠狠推了一把宴倾,“快走!” 啊?宴倾没回过神来,只感觉被他推了后背,猛然从天诛台几千米的高空直接滚落下去,急速下坠,底下就是一直翻涌的湖水。 救命啊!她全身的灵力都已经被封住那么久了,目前就是个普通人,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失声尖叫。 “祁诏!!” 闻言的祁诏猛然回头,迅速以两洞虚暂时砍碎了眼前所有雷电,拾起自己的剑,自天诛台上一跃而下,追随过去。 宴倾有种在跳珠穆朗玛峰的感觉,身形倒着,风吹的她完全睁不开眼睛,也掌控不了坠落的方向。 这要是一头扎进水里,估计能直接插到湖底的淤泥里面,拔都拔不出来,老天爷啊! 祁诏身后,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追来,弟子们面面相觑,大长老拦住了绅彦。 绅彦冷冷的看着他,“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先前那些为虎作伥的行为我可以忽略不计,但如果继续拦着我,别怪我对你动手了!” 大长老心中发狠,当着众弟子的面,一巴掌对着绅彦的脸打了过去。 他眼中含泪,很是失望。 “大师兄,如果不是你,断然不会酿成今日大错!明明可以私下里和掌门师兄好好商议这件事,你却偏偏的闹得这么大,我都不好意思戳破你的私心。” “还有一件事我要问问你,陆玥婷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剖开她躯体,发现内脏是在同一时间被震碎的,因此才导致死亡,而从头到尾接触过她的人只有你!” 绅彦怒目等他。 “好啊,你真是造了反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大长老不甘示弱,掌心浮现出琉璃盏。 “大师兄,这是我从陆玥婷体内提取到的一股残余灵力。” 众目睽睽之下,这灵力从琉璃盏的盖子中钻了出来,自动融入了绅彦的身体。 陆玥婷……是绅彦杀的。 第78章 师尊x徒儿30 那日陆玥婷公开指责宴倾,一字一句都说在了绅彦心坎上,可那些所谓变化,不过是强效洗髓丹的效用。 陆玥婷说的话不足以为用,除非她死了,死无对证是一方面,第二,借着她的死讯,就能让人怀疑她是否因为之前说了真话而被灭口。 陆家已经找上门来,这枚棋子绅彦本来打算以后再用的,给那宴倾一击重创,谁知竟被师弟发现了端倪。 弟子们看他的目光慢慢的都变了,身为副掌门,竟然随便杀了凌云宗的普通弟子。 而这女子真实身份是陆家幺女,世家贵族娇女,若是她这般女子生死都被随意操控,真正的普通修行人又该如何? 大长老挥手。 “今日大家暂且瞒着此事,不要泄露出来,我来解决就好,放心,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你们现在快通过传送阵离开吧。” 天诛台上霎时一阵光芒涌动,所有的弟子走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两人立在风中。 大长老叹息。 “师兄,你现在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了,自从师父去世之后,你当上了副掌门,你就再也不是当初的大师兄了。” 绅彦双手环胸,不屑一笑。 “我都是为了宗门好!” 大长老摇头,亲自押着他走了,绅彦也没反抗。 这个时节的湖水冰冷刺骨,触碰到每一寸皮肤的时候,像是细小的针直接穿透皮肤,寒冷透过其中直达骨髓。 宴倾并不会游泳,落水的一瞬间就喝了一大口,皱着眉眉头尽量不去挣扎,防止自己溺水嗝屁。 祁诏在那时第一时间就跟了上来,在自由落体运动中,物体的下落速度和时间及其质量无关,不论物体质量大小如何,都会以相同的加速度下落。 那祁诏应该只比她慢几秒入水,应该可以救她。 事实也确实如此,湖面上一前一后溅起两道巨大水花,祁诏入水的第一时间,震碎了自己仅剩的最后一个洞虚。 那力道化作结界包裹住了宴倾,将她与周围的水全都隔绝开来,护着她慢慢往上浮去。 宴倾感受到忽然间出现的变化,猛的睁开了眼睛,头发上的水渍从额前流下,她垂眸,日光穿透水面,看到了祁诏脱力之间无力下沉。 透过这一层薄薄的金光,她想要伸手去拉他一把,可距离的鸿沟犹如天堑,二人各自奔向两方。 宴倾心底一急,使劲拍打这层金光,可每一个拳头都犹如砸在墙上,和他距离越来越远。 渐起的泪意模糊了视线,宴倾看到祁诏眼眸微闭,唇角带笑的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些什么。 可他说了什么?宴倾压根听不见,她绷不住大哭。 “你疯了吧!你非要这样救我干什么!” 入水之时他尚有一个洞虚,若是不震碎,二人一起逃离是没有问题的,可祁诏毅然决然赴死,他本就不想活。 在天诛台上是,此刻亦是。 宴倾无力跪下,“我说过的,男女之情从不可能是一人之错……” 从一开始他设下圈套,她也在算计,若非那颗欢颜丹,不会有今日这样的结果。 系统飘了出来,看她哭成这样,心底有些愧疚。 它只是个推动剧情的npc而已,当初是,现在亦是,祁诏还没到死的时候。 它对准了外门莲花台方向,一脚踹飞了裹着宴倾的金光球,而后看向了水底之人。 衣袍随水半散半透,胸口白金莲花印记慢慢淡去,白眉白发,了无生气,所有的一切都映照着他如今已经彻底力竭,即将死亡。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大道得从心死后,此身误我在身前。 这世间有多少强者,都是在生死一线之间的关头顿悟大道。 而祁诏自出生那日起,就已经注定此生命运多舛,遇一人历经情劫,自愿舍生,才是他真正成就大道的开始。 在印记彻底淡去的一瞬间,眉间那一点金光开始闪烁,无数澎湃灵力自他体内而衍生,吸纳水之灵力为其所用。 灿烂盛大的金光直入水底,光中的白发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霎时化为黑发,吐纳之间,震荡从水底向湖面、乃至整个凌云宗扩散而去。 南照山祥瑞仙兽仰头纷纷发出声音,共鸣一片,惊动了几乎所有人。 大长老刚到戒律阁准备处理绅彦,感知到动静的时候赫然回首,绅彦心底一震,头皮发麻。 “掌门师弟缘何突破了……” 几百年的瓶颈在这一刻化为乌有,生死之线参破桎梏,一朝化神。 且是仙界大门关闭以来,动静闹得最大的一次,也是众多化神境高手中最年轻的一位。 祁诏直奔宴倾离去方向。 …… 宴倾不知自己为何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好像大梦一场,听着外间山林里的鸟叫声,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从窗户看向外面的竹林。 她身上的封印已经解了,尝试性运起灵力,浑身上下没有受伤。 湿哒哒的衣服已经换了,如今身上这件是件纯白色的袍子,里面一层是软乎乎的绒毛,穿着格外暖和。 散了的头发被一根竹簪盘起,额前有两缕松了下来,随着吹进来的风微微扬起,宴倾拢了衣袍,走下床去。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来了这个地方,这到底是哪里?脑海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水底,而这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凌云宗之内。 小屋有些简陋,但东西摆放的井然有序,转了一圈之后就打算去外面看。 宴倾推开门的时候,用竹子扎成的篱笆小院大门刚好被人推开,有一人简单挽着墨发,身上穿着浅色的粗衣,肩上扛着扁担。 扁担的一头是烧火用的一捆柴火,另外一头用钩子挂着篮子,篮子里面是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有一小袋大米。 她看清这人模样之后,愣在原地。 而祁诏把扁担放下之后才看到了她,心底一颤,大步走了过来,在她眼前停下时,不知不觉已经哽咽。 “阿倾,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第79章 师尊x徒儿31 眼前人眉眼依旧,只是穿着这身粗布衣裳,和先前判若两人。 祁诏直接把她拥入怀中,又忍不住抚摸上她微红的眼尾,言辞恳切。 “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担心你,阿倾,以前的事情我不求你原谅……” 宴倾伸出食指轻轻抵住了他的唇,环着他的腰,侧脸枕在胸膛,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声音轻柔。 “你舍命救我,前程往事一笔勾销,不过我还得看你以后表现呢……” 祁诏诧异颔首,“你当真选择原谅我?” 宴倾没好气挣脱出来,“爱信不信,磨磨唧唧。” 一会搞虐恋,一会搞囚禁,一会又雷劈又跳湖,她都累了,现在就想专心谈个恋爱,完成任务后离开不行吗? 以前那些事情乱的跟一团麻一样,翻旧账也翻够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得搞个虐恋三生三世? 一个简单任务被宴倾做成了这样,她也真服了自己的脑子了。 祁诏自然欣喜地又把她抱了回去,二人相对无言,唯有掌心温度传到彼此手中,宴倾心下微动,探了他的修为,不由得惊讶。 “我记得你震碎了十口洞虚,为何如今已是化神境?” 祁诏轻笑,“这件事情我往后和你慢慢说,在这里定居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几日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在脑海中一幕幕流转而过,是爱还是恨,是动心还是图谋不轨,都一目了然。 一道金色传讯飞来,打断了眉目传情,在二人眼前展开。 “掌门师兄亲启:不知你如今身在何方,可否有空回来,大师兄已经承认所犯罪过,宗门之事还需你出面处理,师弟敬上,盼归。” 大长老并不属于戒律堂,长老也没有处置副掌门的职权,只能祁诏亲自回去一趟。 宴倾叹息,拍了拍他的手。 “快些回去一趟吧,宗门不能没人主持大局,之后是走是留,我尊重你的想法。” 祁诏颔首,他刚好要回去做一件事。 自从几日之前二人离开凌云宗后,全天下谣言四起,关于宴倾是妖女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众人都认为,她将那凌云宗高高在上的掌门拉下了神坛。 祁诏此番正好回去解释这件事,生死之际他才真正想明白,交出掌门令牌之后,从此就在这山中竹里度日,再也不贪恋所谓的权势、灵力。 扶着宴倾回去在床上躺下,喂着喝了些水,又给她煮了一些甜粥之后才离开。 此去顶多半个时辰,一会就能回来了。 他走了之后,宴倾起身出去逛了一圈,看着这四通八达的竹林,总觉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难道还有什么人被她忽略了?宴倾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自己认识的人也没几个,应该没有吧。 这里安静的不像是人间,无端生出几分诡异来,她乖乖的回到屋里睡觉去了。 —— 凌云宗。 祁诏回来的时候,很多地址都在戒律堂外面。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进去,可把弟子们和大长老都给吓了一跳。 不过他能来已经是万幸,大长老将绅彦亲自写的悔过书递了过去,他一五一十交代了从头至尾所做的一切事情。 从和皇家达成协议,让太子入凌云宗修习,虚设大选,以内定掌门弟子换取利益开始。 暗地让帝叙作弊携带仙宝护身,杀陆玥婷灭口,得知云阁上事情之后隐而不发,联合众多高手前来逼迫……数不清。 大长老觉得自己这位师兄真的像是疯了一样,做出来的事情匪夷所思。 说为了宗门好的是他,把宗门推上风口浪尖的还是他。 到最后什么也没落得,眼看事情已经开始败露,帝叙也野心勃勃现身逼迫,只能认罪。 祁诏将掌门令牌拿出放在桌上,“宗门有门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今日只是来走个过场,待到处决完成之后,还请师弟收下这枚令牌。” 大长老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师兄!凌云宗不能没有你!” 祁诏垂眸,在桌案边执笔沾了墨水,提笔时又顿住。 “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世人需要知道真相,笔尖落下,他未曾犹豫和停顿,先写下三字——罪己诏。 “还有,今日刚好就在戒律阁,我所犯之事还请师弟罗列出来,按照门派门规处罚。” 大长老叹息,“后面这件事情改日吧,今日先把师兄的事情处理了。” —— 许崖一路奔回宗门的时候,视线里的弟子寥寥几个,他沿着人流一路上了戒律阁。 台阶还没爬完,一道金色的光飞了出来,一封罪己诏赫然出现在凌云宗上空,金色字体灼目,每个字都像是烙在了心坎上。 许崖越看心中越痛。 他不过才离开月余,宴倾在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几日以前听闻她有孕传闻,许崖几乎疯了一般跑了回来。 他一直安慰这些消息不是真的,直到此刻亲眼看到罪己诏,而戒律阁之内有人缓缓走出。 见到了许崖出现在此,祁诏心中也有些诧异。 他知道此人的心思,立在原地未动。 许崖颤抖地指着还未散去的金光。 “你说自己污浊不堪,设计占有拥有灵体的仙缘之女,以此突破瓶颈,不堪为尊,是真的?” 大长老追出来拉住了祁诏的袖子,却还是阻止不了他点头承认,弟子们哗然,有些不敢相信。 许崖倏地大笑,握起长剑灌入灵气,周身气势疯长,双眸赤红地逼近,又问。 “她真的怀孕了?你的孩子?” 祁诏垂眸,“是,已有月余。” 月余……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许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磅礴的怒气,挥剑直接对他砍了过去,被大长老拦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许崖冷笑,“做错了事情一封罪己诏就完事了?他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祁诏依旧颔首,却道。 “我犯的错自会赎罪,但此事已经与你无关。” 眼看着他要走,许崖毫不犹豫挥剑而起,强行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声质问。 “我让你走了吗?!” 第80章 师尊x徒儿32 祁诏侧眸,隐隐有些不耐,他本就不喜这人。 “你要如何?” 大长老也过来劝。 “都是宗门之人,犯错自然有戒律堂约束惩处,咱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这么不愉快。” 许崖心中从始至终憋着一股火,也明白了当时自己为何莫名其妙被外派下山,肯定全都是眼前这伪君子搞的鬼。 他可是祁诏,戒律堂肯定会包庇他,惩罚不过是挂在嘴边敷衍别人的而已。 他替宴倾不值、委屈,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凭什么私自占了宴倾! 而他许崖到底哪里不比祁诏强,当初表白之际,她口中那所谓的心爱之人,恐怕就是眼前的男人。 祁诏要走,许崖偏偏持剑上去阻拦。 “听闻你在几日之前一场大战之中,以一己之力战退诸多仙门高手,而后碎裂洞虚,反而悟境入化神,许崖斗胆,想以元婴修为一战。” 想不到短短数月之间,他已是元婴了。 看眼前他横剑之势,应当已经是元婴中期,逼近巅峰。 进步如此之快,堪称神速,也是罕见的天才,当初也是和宴倾一手扶持着走过大选的。 祁诏侧了身子,“好,我答应你,问仙台上见。” 话音落,他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化作一阵金光,往山下飞去。 原定的计划只是回来处理这些事情,并没有比试,得先回去报备一声。 他到了屋外之时,宴倾刚好醒来下床,瞧见祁诏已经回来,正想问他晚饭吃什么,祁诏已率先开口。 “许崖回来约我一战,我还得去些时候,此战时间不会太长,但也得回来和你说一声。” 居然回来了?已经好久没见他了,宴倾倒有些想念他那自负孤傲的少年模样,当即要和祁诏一起去。 祁诏心中有些犹豫,如今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并不多,罪己诏之事还未彻底传扬出去。 回去的话,恐还要遭到别人异样的眼光和流言蜚语,祁诏对这些身外之物已经无所谓,但并不想宴倾因此坏了心情。 事实上,人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些在意别人的看法,但难道一辈子都要逃离吗? 终归有一群人是油盐不进的,他们不去接受外界真相,自己以为什么就当做是世间真理。 祁诏无奈,只能带上她。 换了一种心境和身份,重新回到凌云宗的时候,宴倾心情感觉有些微妙,祁诏心中有愧,但也终究卸下了几百年来的重担。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管理宗门的人,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一直都是师兄在做,当年师父传位,祁诏拒绝过。 但师傅总是不肯告知真正原因,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强行把这掌门之位塞给了他,没过多久就驾鹤西去。 如今看来,好似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若是当年没有成为掌门,他和宴倾如今可能连相遇的机会都没有。 内门问仙台边已经聚集了许多弟子,里一层外一层,比当初大选的时候热闹了几倍。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大多是关于祁诏入化神境之事,以及如今许崖多少有些自负,说白了就是不自量力。 看到二人到了之后,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在宴倾的脸上徘徊许久,闭口不言。 许崖已经站在问仙台上,从那远处隔着水面遥遥一眼看过来,犹如横跨千山万水。 多日不见,她竟然已经瘦成了这个样子,冷风一吹来,在风中仿佛摇摇欲坠。 模样如今也已经变得清冷,身上没有了当初那股欢快,取而代之的并不是沉稳,而是死气沉沉。 许崖怨恨的目光,难以抑制看向了正朝自己走来的祁诏,就是他害宴倾如此。 祁诏前脚刚上问仙台,负责主持本次比试的容筑,才刚刚在大钟之前站稳脚跟,许崖手中的剑就已经刺了出去,毫不客气的直接动手。 宴倾心底一惊,意识到了许崖的情绪不太对。 但许崖那一剑,在距离祁诏足足一尺的地方就已经停滞不前。 他难以置信,握着手中剑柄,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也没用,目光狠狠锁着眼前男人,不由得有些心惊。 原来这就是化神境的力量吗?越了两级和他对战终究是有些悬殊。 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如今的祁诏要想捏死自己,简直轻而易举。 他从别人口中听闻,祁诏天诛台大战的时候,一掌拍碎了胸口的封印,身后足足出现了十口洞虚,是以他那时就已经有了化神之力,只是境界未到而已。 如今既然已经登临化神,自然比以前又要强上数倍。 许崖偏不信这个邪,当初的祁诏都可以越级大战,自己难道就不行吗? 他一掌拍向了眼前的男人,近身逼得祁诏不得不躲避的时候,在此间隙终于抽出自己的剑,手肘都已经脱力。 而后,迅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身位距离,紧接着连续挥出无数剑招,稳扎稳打的历练,在此时就体现出作用来了。 十几式剑招之后,他只是小有虚耗,但抬头一看…… 眼前男人云淡风轻,连头发丝都没掉一根,他站在原地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而那剑招没有触碰到他一丝一毫。 许崖目眦欲裂,“怎么可能!” 祁诏闻言轻轻抬手,那一瞬间出现了奇迹的一刻。 许崖明明已经挥出去的剑招,此时此刻却犹如凝固一般,浮现在他身外两丈的距离,祁诏只是轻轻动了动手,这些剑招包裹的灵力便反着方向,朝许崖扑了过来。 许多弟子都没见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包括大长老也没见过。 许崖躲避的时候有些狼狈,在此期间又消耗了一些灵力。 看着他重新站稳,祁诏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 “在修行这一路上,越是往上,境界之间的差别会拉得越来越大,越一级就相当于越过一个天堑。” “而化神之境,有的时候总是看资深天赋参破,有的人在此境界停留不久,就能轻而易举晋升为仙,有的人却在此境界,终一生不能进一步。” 许崖冷哼,“不要和我扯这些,我只想知道你用的招式是什么。” 祁诏抬手,“这个?” 近乎恐怖的一幕出现了,那些剑招明明已经被许崖躲过,此时此刻又出现在了刚刚凝滞的地方! 第81章 师尊x徒儿33 许崖难以置信蹙眉,“怎么可能。” 祁诏抬手之间,那些剑气又犹如片刻之前一般,裹挟劲风而来,许崖正要闪躲避让,那风扑面而来。 他一滞,风中带着星星点点灵力碎光扑面而来,像是耳边掠过了一阵微风。 刚刚自己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便难免显得有些好笑。 祁诏转身一笑,“尚需努力。” 他已经没有再战的意思,许崖心中太过急躁了,没有以前那般心性平稳,所以看到的只是浮在表面的东西,忽略了事物的本质。 万事轮转不可逆,已经消失的东西是回不来的,有些不过是障眼法,他如今竟然已经看不破了。 虽然不喜许崖,但对于这样一个天才蒙尘,心中亦是多有遗憾。 许崖第一次被人如此轻视。 南照山大选之时,他自诩外门第一,若非主动认输,宴倾在他手下也讨不了什么好。 后来受了指派下山,于山川风物之中成长颇多,看遍人间沧海桑田,心境也有成长。 各大宗门的天下行走之人,无论哪方面都比不上他,许崖敛着心性脚踏实地往前走,一路上不知吃了多少苦,到头来忽然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以为让宴倾实现愿望成为掌门弟子,她从此之后便会开心,结果传出仙门高手围困祁诏、诛杀妖女宴倾的消息。 直至今日,这个男人在自己眼前公然转身,似乎自己依旧只是渺小尘埃,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望着祁诏离去背影,许崖心中深感无力。 宴倾就在岸边等着他,几月不见,她那清瘦身姿满是弱柳扶风之感,眉眼柔弱,如这莲花台的水一般安静,半晌一句话都没说。 许崖心中不平,忽然伸手往自己袖中掏去。 此番听闻宴倾的消息,许崖本来应该即刻赶回来的,之所以耽误了三天今日才抵达,便是因为路上遇到了一些难缠的东西。 回来的途中经过一地,为一处荒漠,周围方圆百里寸草不生,黄沙漫天,正中央以八卦设一封印,封的乃是九百多年前在仙界作乱的妖女。 妖女修魔道,但不需任何东西助力就能修炼成天下第一,仙界不容,那个时候就已经降下惩罚。 妖女身死后,唯独身上魔气没法消散,只能寻一地理位置为先天八卦的地方封印。 九百多年来,魔气不断滋扰侵袭周围,黄沙越扩越大。 许崖抄近道经过的时候,特地用琉璃盏盛了一丝魔气带回来,本意是要询问此物是否真的有害,怀疑当年妖女是因过于强大才被诛杀。 可如今看情况是来不及多加研究了。 他直接打开了琉璃盏盖子,看着盏掉在地上碎成一小块一小块,感受到魔气赫然从手腕处钻入经脉,顷刻之间便游走于全身筋脉。 其实并不是很痛,而是一种获得至高无上力量的快感。 这力量比正统修炼来的快得多,许崖身上的变化几乎都是在顷刻之间发生的。 祁诏察觉到不对劲,回头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他骤然怒喝,“所有弟子全部离开!快!一刻都不要停留!” 大长老立马开启了最大的传送阵,问仙台周边弟子顷刻之间全部消失。 宴倾低头一看,“诶?我怎么没被传送走?” 祁诏暗道不妙,转身攥住宴倾手臂之时,震退了一股缠住她脚下的力量。 祁诏对于这股力量的第一感觉是极为难缠,一旦粘上之后粘腻难以甩开,其中魔气并不会污染人的心智,但会将人的灵力暗中转化。 不得不承认,当年仙界之所以要诛杀妖女,就是因为这东西太离谱,修炼之人不需要看天赋,一旦接触就肆意疯涨,容易激起各种人群之间的矛盾。 宴倾恍然跺了跺脚,原来是因为刚刚被东西绊住了,她这肉眼压根看不到,回过神来头皮发麻。 祁诏护着她往后退了不少,“你如今身体不方便,小心一点先去大殿等我,我来拖住许崖。” 宴倾颔首,“好。” 刚往前走了一步不到,宴倾浑身发凉的直接停住,她看到前方树荫里绕着一团团黑色雾气,紧接着黑雾越来越大,许崖的声音慢慢显现在其中。 他抬头看向宴倾之时,瞳仁之中已经被一片漆黑占据,看不到半点眼白,皮肤也在映衬之下白的像是死人一般。 祁诏上前挡住,递给她传送符,“用这个离开,还是去大殿,让师弟保护你。” 许崖闻言忽然大笑,狂躁之气已经足以掀起这一片天地之间乌云翻涌。 “你还想走?今日我为你入魔,就是要带你走,我要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祁诏勃然大怒,“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 金色长剑出手,祁诏一剑直接砍了过去,许崖抬手硬扛,无穷的力量在掌心翻涌,这种感觉几乎让人疯狂。 他用力一震,祁诏拧眉,只得又加重力道。 那团黑气几乎刀剑不入,让人头疼,双方都在暗自慢慢增加力道,呈对峙之姿,坚持不下。 许崖短时间之内入魔,实力竟然已经达到如此恐怖的地步,如果任由以后继续下去,将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祁诏侧眸,“阿倾,你往后多退一些,我怕误伤到你。” 宴倾乖乖后退,找了块石头躲起来。 祁诏一脚踹开了许崖,拉开距离之时挥剑而起,斩出一剑槛花笼鹤,其中附带万千剑气威严,直挺挺压住许崖。 与此同时,许崖不过被困片刻就已经挣脱出来,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留下了许多细小的伤痕。 皮肤中渗透出来的黑气渐渐笼罩己身,许崖双手成拳,发自内心有些嫉妒眼前的祁诏。 他真的太强了,尤其是这自创剑法,以独特运行之道挥出的剑气,比平时强上十倍不止,那铺天盖地的一剑过来,压根没法躲开。 他至今都记得,外门大选宴倾也曾挥出过这样一剑,心中嫉妒肆意盘根错节,他苦笑看了一眼宴倾的方向,喃喃自语。 “是你把我逼成这样的。” 他稳住身形,割开掌心,黑气和血气缭绕飞出,更加庞大、可怕的能量正在聚集,其中气势将祁诏逼的连连后退。 宴倾伸手拉了他一把,“我们一起。” 第82章 师尊x徒儿34 山门忽然传来一声悠远钟响,祁诏收回目光,脑中清明,他握着宴倾的手摇了摇头,宴倾却一笑。 “怎么,瞧不起我?我可是罕见的天生灵脉、灵体,以我之力灌入你体内,再挥去那自创剑法,最起码是有些增益的吧?” 祁诏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她,趁着许崖还没彻底蓄力完成,宴倾一掌灌入自己灵力,经祁诏身入他体内之后,金剑霎时闪起银光。 此一剑名为屡变星霜,裹挟霜华,由一范围向中靠拢,携带犹如岁月更换般的压制力。 许崖挡过去之后,天空中忽然划过一道光芒,祁诏忽然意识到了刚刚钟声是怎么回事,大长老讯息已至眼前,伴随而来的还有他的掌门令牌。 “师兄,请开启宗门秘宝。” 他一挥袖,这令牌犹如长了眼睛一般飞速往外门飞去,宴倾遥望过去,“秘宝?莲花台下面的?” 祁诏颔首,“不错,秘宝一出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他差点忘了这样东西,秘宝感知此等气息之后自会相抗,凌云宗秘宝自从宗门创立之后,还从未拿出来过。 此番第一次现世,刚好派上用场。 本来以为这黑气并不会吞噬人心,但看起来似乎有些超出预料,许崖如今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更何况他割破了掌心,以自己的血生祭。 几乎就在几息之后,外门一阵七彩神光直冲天去,许崖正要动手,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压制而来。 他赫然侧眸,看到了正横跨水面飞来的一朵浅色莲花,在水面上荡开一阵阵涟漪,又携带纯净芬芳灵力。 那花中,似乎暗藏某些不寻常之气。 宴倾探出头去,心中惊叹。 “好漂亮,这花仔细看竟然有些透明质感。” 祁诏接上她的话,“九百多年前,仙界仙君手摘莲花池一朵千年莲,以此封印妖女,残存莲花原身随之落入下界,为师父所得,专克此道。” 这天底下哪有修行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勤学苦练的正统方为修行大道,传说之言看来只是为了蛊惑人心,魔气终究有害。 千年莲当年随着凌云宗开山,放置在那水面之中,如水自成莲花台于其上,几乎处在宗门半山腰的地方,一旦有需要即可取出。 祁诏带她又往后退了一些,和许崖已经隔开数十米之远。 可即便隔开如此之远,还是能察觉出那莲花之气不凡,飞速靠近许崖之后,霎时在他眼前炸裂开来。 莲花碎成一瓣瓣透明色,衍生叠化出无数花瓣,绕着许崖压制黑气,痛苦嘶吼从其中传出,撕心裂肺的程度让宴倾忍不住拧眉。 大长老赶来,看到情况之后松了口气。 “弟子们都没事,此刻都在大殿,我已经开启守护阵法,今日势必拿下许崖。” 可惜了,宴倾叹气。 那边痛苦的时候,宴倾有所感应忽然抬起头。 天空云散,万里晴空,冬日日光强烈刺眼,却没什么温度。 祁诏收回目光,拉住了她的手,“怎么了?” 宴倾歪头,“总感觉天上有东西。” 大长老凑近,一双大眼睛从她的角度往天上看,忽略许崖那边闹出的动静之外,天上安静的连一群乌鸦都没有。 宴倾也形容不好那是怎样的感觉,恍惚间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几息之后,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接扯住了祁诏的衣袖。 “天上绝对有动静!” 虽然大长老抬头的时候还是没看什么,但祁诏已经出手,掌心的灵力竖直往上探去。 下一刻,云端上有一股力道震了下来,打退祁诏灵力的同时,若非有意往旁边偏了些许,祁诏恐怕要遭受重创。 而往旁边偏的那一寸,未落地之前转了个弯,直奔许崖而去。 许崖此时此刻不知是否已经昏迷失去意识,只看外形,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立在原地,被那莲花吸纳出周身的黑色之气。 而新来的那一击,居然往那莲花之中打入了一股力量,霎时增强千年莲,瞬间吸收完魔气之后缓缓浮起,飞向天空。 祁诏心中了然,看向大长老。 “你可以先回去一趟,让大殿里的弟子都出来看一眼,仙界大门时隔这么久第一次打开,其中竟然包含大道机缘。” 什么!仙界的大门打开了! 宴倾恍悟,除了仙界之人,其实没有人真正有能力操控这朵千年莲,不久之前解开它的封印,它只是自动发挥效用而已。 而刚刚这一下,才是人为操控完成的。 大长老立马传送回去照办,激动的快要哭出来了。 仙界大门已经关闭九百多年,师尊当年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飞升,如今身为他的弟子,竟然有幸窥见一眼。 就在大长老回去的过程中,天地灵气在忽然间全部爆发,万物复苏,鸾凤和鸣,整个人间犹如瞬间步入春日,携来一阵暖意。 天下无数宗门的人,都在此刻仰首看向天空,各大山中无数隐居高手纷纷登上山头,看着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的天。 百姓、官吏、皇室之人、异域敌人……无数人都在抬头。 现世基本没有人见过这一幕。 是天上天,云上云,在那触不可及的最高处,一道白色剑光破出天际引领而来,蜿蜒飞行,金色光点霎时铺满整个天际,点点相连,犹如巨大的星辰幕帘。 点点金色坠落,宴倾伸手去接,那东西落在手上之后,自动融入掌心,化为绵绵不绝的灵力消散开来。 “啊!”宴倾惊喜,“还有这好东西?” 祁诏轻笑,“仙门大开,随之降下恩泽,这些灵力可以帮助凡人驱除百病,对于修行者更是大有裨益。” 话是这么说,可宴倾实在好奇。 “咱们这动静也没弄得太大吧,吸纳许崖的魔气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那莲花虽然是残躯,但对付许崖已经足够。” 祁诏闻言也拧眉,宴倾问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所以仙界大门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打开了?” 第83章 师尊x徒儿35 这是个好问题,祁诏也不知道,毕竟晋级飞升已经不可能,哪怕修成凡人界第一,也没有飞升资格。 正在此时,天下各地修仙者已经往这边汇聚而来,仙门大开,任谁都想亲眼目睹,看看到底是谁闹出的动静。 还没等凌云宗的弟子们传送过来,不少眼熟的化神之境高手已经抵达,大家默契不提之前的事,笑呵呵恭拜祁诏。 宴倾抬头看着那星辰幕帘,眨了眨眼睛,隐约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等影子越发清晰的时候,天上忽然降下雷劫三千。 这雷电中带着金光,一种亘古神秘的气息盘旋其中,在眼前一闪而过,劈向了许崖。 宴倾看到了许崖在此一击之下,肉身残存邪恶魔气消失的一干二净,自然而然……已经殒命。 大长老忍不住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琉璃盏来,将他碎裂的元神收了进来。 “也算是可惜了,如果元神有一天有机会还能重聚重组,他便还有忘却前尘往事、重新开始的机会。” 对于许崖,众人心中多有复杂,能理解他所犯之错,却不能苟同他后来所说之言,然而从实质上来说,这人心底是无比善良的。 祁诏知道,许崖如今这般,他也有逃脱不了的责任。 他这一生,高坐在掌门之位,披上了一张清冷外皮之后,四海无人知晓他的真正面目,近些日子以来确实做了很多错事。 而这些错,终将得到审判。 大家都以为,这天上劈下一道雷就已经算是结束了,此番天门大开,应该就是察觉到凡间界有强大的魔气出现,而且和九百年前那个妖女同出一脉。 为了避免当年祸事重现,仙界不得不出手,如今既然人已经没了,这大门应当很快就要关上了。 凌云宗的弟子刚刚才传送过来,落地后,眼睛里压根看不到其他东西,被天上的动静吸引了所有目光。 他们一个个仰着脖子目不暇接,不停惊叹。 而就在这几息之间,他们赫然发现,周围悄无声息出现了无数强者。 有好多人都是传说话本中的人物,白髯白发,仙风道骨,立如松鹤苍柏,身边气息神秘莫测。 宴倾总觉得自己和天上这道仙门,有一种莫名的感应,一开始就察觉到天上有动静,还觉得有人在这星辰之后。 而此刻,她觉得那人似乎正在走出来,衣袍金蓝的色彩映入眼帘,宴倾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 “仙人要下界来了。” 她此话一出,周围无数道目光全都看了过来,其中不乏诸多强者的。 宴倾天生灵脉、灵体的事情,已经随着祁诏罪己诏的事情宣扬了出去,这也就是她为何在修炼一途中进益如此之快。 传说中这一类人天生就有仙缘,有不少都是仙界来凡尘历劫的,时机到了自然重归仙班。 宴倾既然已经如此开口,许多老者深信不疑,炙热的目光看向了天上那道门,心中热血澎湃。 如果她说对了,是否意味着仙界从此之后会撤掉这个惩罚,重新打开晋升通道? 凡人界都九百多年来没有人升仙了,有实力的人老死不少。 其中不乏和登天之路只有一步之遥的,最为典型的例子就是凌云宗的开山祖师。 他困于此事,心中郁结,在境界骤然大跌之后长辞人世。 这一机会真是千载难逢,今日来这里的所有高手都想抓住了,仙门越开越大,有些看不太清,星辰光辉却在渐渐退散。 有人忍不住到了宴倾身侧,给她拱手行礼恭敬道。 “先前对宴道友多有冒犯,实在是因为我等不知道友的身份,如今既然知晓你是仙缘之人,所谓那些前尘往事,自然一笔勾销了……” ……犯错的人主动说勾销了,第一次听说。 宴倾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另外一老者又来到眼前,宴倾认出来了,是皇室里的一个化神境老头。 他恭敬笑着开口道。 “此仙界大门和道友想必有所感应,今日我等在此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有可能,道友能否向上面传个消息,让这仙界大门就此打开吧。” 宴倾失笑,低声问他。 “你们也说了多有冒犯,也说了是不情之请,那你们觉得我会帮你吗?你以为这是我家大门,我随便能开?” 他们在云阁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恨不得直接一剑把宴倾给捅穿了。 老者尴尬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开口了。 陆家家主此刻走来,目光在眼前几人脸上徘徊过,最后又停顿在宴倾脸上,换上了一副阿谀奉承的讨好嘴脸。 “也不能算是帮忙吧,可以称为等价交易,我们整个仙门全都同意你和你师傅的事情,并且都愿意见证你们结成道侣,以此拜托道友传个讯息就行。” 这件事听着很划算,表面上说是等价交易,实际上宴倾只需要传个信息。 可问题是,她也传不上去这讯息啊!天那么高! 就算传了上去,如果仙界因为这件事情怪罪又该如何?宴倾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哪里有这么大的面子。 见她犹豫,想来心中其实是有些动摇的,祁诏正要开口,一阵动荡从天上传了过来。 弟子们瞪大了眼睛惊呼。 “我的天哪,是不是有仙人从仙门里面飞出来了?”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他那红色的绶带随风扬起,金色的衣角阴影闪动光芒,好漂亮!” “哇……” “……” 宴倾心中那种奇怪的感应越发强烈,她抬起头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仙人身上。 诸位高手和弟子们不约而同跪地仰视,眼看着仙人踏着剑飞出之后,长阶从天上铺展而来。 仙人每往前走一步,身后的台阶就会消失,脚下下一阶才会对应出现。 天地之间横隔数万米,真走起来不知要走到何时。 这人不过在虚空中走了几步,霎时间已近在眼前,直落在问仙台上,此地也算是真正应了这个名字。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参拜。 “我等拜见仙界使者!恭迎使者下界!” 而仙使足尖轻点,飞身而来,柔善的目光落在宴倾眉间,颔首致以一笑。 就是这一笑,众多老者看到之后差点为之癫狂,如此看来,这宴倾和仙界果然是有一些联系的! 只要她还在,众人肯定能够说得动她,到时候他们这些寿元将到的老头子就都能飞升了! 宴倾没搞明白这眼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拉着祁诏往后退了一些,尴尬一笑。 确实不认识这号人,脑子里也没有任何记忆,那笑容看起来反而慎得慌,温柔的太不像话了。 余光里认真看了一眼这人,宴倾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 这人生的剑眉星目,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五官却小巧精致,颇有一种雌雄不变的美感,眉宇之间却带着几分硬朗之气。 尤其是他发间那顶金冠,其上点缀天然玉石,衬的脸庞温润若玉。 一阵风吹来之时,腰上红色绶带随风而起,尾部点缀淡淡金色纹路。 他侧眸冷冷看向这些老者的时候,眼眸之中震怒之气瞬间涌现,身姿孑然而立,脊背挺得笔直,确实颇有仙人之姿。 仙使率先看向陆家家主,冷然开口。 “若非今日千年莲残躯解除封印而出,仙界恐怕到现在都没感应到这股灵脉之力,而你……” 他骤然话锋一转,身边的气息都变得凌厉起来。 “你是不是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扣上妖女的帽子,义正言辞的说着要引天雷杀之?” “这么多年以来你们还是不明白,仙界之所以关闭晋升通道,不想让你们这些人修成仙,就是因为你们还保留着凡人时期的劣性!” 这人性之中最大的恶,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而此类恶意只能克制、隐藏。 那些单纯的恶意最为可怕,毫无理由,毫无根据。 当年妖女就是此等心态,从凡间入仙界之后,莫名其妙开始宣扬魔气,打破了原有的修行之道。 一开始魔气确实没什么,中期的时候就开始让人逐渐依赖上瘾,到最后被这股气息完全操控。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修行中突飞猛进的精进。 陆家家主被这一言说的无地自容,从后方缓缓走来的帝叙却冷着脸和他辩驳了起来。 “使者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们不是见不得别人好,而是只有剥夺别人,才能让自身强大起来,才可以保护更多的人!这就是弱肉强食的规则!” 使者不怒反笑。 “强盗之言,难以相信你居然是一国太子。” 帝叙瞬间气的憋红了脸,但又不好说些难听的话,皇族几个老者一直在身后扯他的衣袖。 他终于忍不住愤恨冷笑一声,挥袖要离开,很是失望,却又被那几个老者扯住。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你可万万不能走了!你快点给使者道歉吧!” “是啊,仙界大门如果能够开启,我等飞升,南国就有了坚实的后盾,也好护着你登上帝位。” “……” 帝叙气得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余光里瞥见宴倾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狠狠一眼瞪回去了。 祁诏挡在了宴倾眼前,安静而又认真的凝视着帝叙。 使者见此忽然大笑,但这声音很是爽朗,听起来还挺高兴。 他道。 “原本按照君上的意思,今日仙界大门是为接宴倾而来,刚刚得了仙君传来的指令,既然诸位闹到了这个地步,今日一切由她做主。” 宴倾默了一瞬,有点懵的抬手指着自己,满脸问号。 要她做决定?? 宴倾往周围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虎视眈眈,快把宴倾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以皇族化神境老者为首,终是忍不住又再次跪了下去,只不过这次跪拜的人并不是仙使,而是宴倾。 几个老头言辞恳切,语态里带着些讨好的意思,就差声泪俱下了。 “道友!之前千错万错都是我们一己之私,我们承认,确实心中有些自私的欲念,今日我们在此向你道歉!” “是啊,我们也不敢恳求道友原谅,只希望道友能够答应打开仙门,这也是造福你们凌云宗弟子和天下万万修仙之人啊!” 他既然都已经把凌云宗弟子搬了出来,宴倾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往那人群之中一眼望去,其中不乏许多眼熟的身影,有很多都是外门弟子,目光恳切。 原主是个废物,误打误撞进外门之后,若非他们有一些基础功法能练,她小身板早就遭不住了。 天诛台前,他们曾经率先跪地替她求情。 他们的眼神好似闪烁星点,看得人心中一痛,宴倾抿唇。 飞升对于这些人过于遥远,抓住眼下解决根本问题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便朗声道。 “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而已,还很记仇,强者之列的诸位以前差点要了我的命,道歉我并不接受,也不原谅。” “如仙使所说,也请各位仔细想一想以前发生的事情,我在此问诸位一句,你们脸皮当真如此之厚吗?” 她又看向大长老。 “今日我所求不多,只想让大长老接下掌门令牌之后,重新划分凌云宗的修炼资源等,外门中有太多天才和强者,他们不应该被埋没!” 大长老激动的拱手一拜,“我早有此意!不过是先前大师兄一直不同意罢了!” 大师兄管理的时候,两边资源差距太大,基本上不给外门什么好东西,偏私全都给了内门弟子。 人群中有一大半的弟子在欢呼,剩下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内门的,那日天诛台光顾着落井下石,此刻觉得面上无光,不好讨要什么。 仙使淡笑,看向了她身后的男人。 祁诏对上他的目光,心中暗自有些敌意。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和宴倾应该有什么关系,他是仙界之人,祁诏自知比不上他,更配不上宴倾。 可他心中又不甘,不喜欢这个男人看着宴倾的眼神。 仙使似乎并未察觉,身子略微浮起一些,冷眼睥睨一群老者。 “尔等若是脸皮足够厚,不觉得此时无地自容,仙界大门就这样敞开着,你随意上来。” 他又看着宴倾,眼睛里多了一些和煦笑意。 “宴倾生来就是灵体、灵脉,是仙界不慎流落之人,我自然是要带回去的。” 第84章 师尊x徒儿36 宴倾抿唇,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眼前仙人。 他也看了一眼宴倾,淡声道。 “此番还有一人我得带回去。” 祁诏抬头看着他,二人对视。 “宴倾因故落入凡间,你设计她有罪,在此间也曾造下恶果,此事归属仙界处罚,你需上仙界受八重业火之后,才可以洗清罪恶。” 祁诏眸光微动,点头应下,宴倾正要询问若是她选择谅解,是否可以免了责罚,却被祁诏拉了一把。 仙使神秘一笑,踏风而起,声音回荡。 “且跟我走吧。” 凌云宗弟子恭送他们离开,而诸位老者唉声叹气,心里嫉妒的很。 这哪里是要惩罚祁诏尊者,压根就是故意偏私! 如今凡间所有的修仙者,都没法进入仙门,他们这些老头子,厚着脸皮在这求了半天也没结果。 祁诏倒好,名义上是去受罪,接受惩罚,可谁不知道他明明是去享清福的! 全天底下就他一个人沾光上天了!来日化神境稳固之后,成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可真是走了大运,如今这宴倾一看身份就不简单,否则仙界来使不会对她如此恭敬,仙君更是知晓下面动静,把仙门是否打开了决策权都交给了她。 更何况,她如今怀了孕,瞧着对祁诏如此情深,日后祁诏在仙界,这就是他的保命符了。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老头一回头,看到自家太子脸都快气绿了,没好气摇摇头走了,独自一人喃喃自语。 “得罪谁不好,非要南照山大选的时候就得罪了宴倾,这下好了吧,所有人都被拉下水了。” 帝叙听力极好,一股火从心头窜了起来,他毫不犹豫转身去揪住了老头的衣服,怒目切齿。 “搞得好像当初的事情你没参与一样,你还从中撺掇来着!你有胆子再说一遍刚刚的话?本宫可是南国太子!” 老头啐了一口,和他吵了起来。 本来就是上千岁的人了,没几年可活了,就等着什么时候仙界的晋升通道能打开,偏偏被一大群人给连累了! 反正快要死了,也没什么好虚与委蛇的。 这一下子就像点燃炮仗一样,大家心中都憋着口气,需要个宣泄的口子,一个紧接着一个加入了吵架大队中,场面顿时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大长老捂着耳朵带弟子跑了。 —— 【仙界观察:二十多天以前,醉酒跌下云端的仙君小妹回来了!凡间二十多年,归来拖家带口,夫君犯了事,肚里揣个崽。】 有仙家问。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她的眼?战神心许她已久,这下可怎么得了!” 下面有仙家答曰。 “都娶了呗。” 这里是真正的云端之上,一片苍穹星空后的新天地,横跨一道空间银河。 这里多年以来已无大事,凡间也去不了,是以仙家们大多有些懒散,整日都在各自的府邸里吃瓜聊天。 得知仙君小妹回来的时候,已经沉寂许久的仙界,终于热闹了一些。 这位以前可是个酒色之徒,天上仙男见了绕着走,有些仙子都逃不开她的魔爪,还爱喝果子酒,整日醉醺醺的,于修炼一途上也没什么太大的成就。 说来也是奇怪,小妹虽然劣迹斑斑,却对追逐自己多年的战神不多看一眼,那些爱慕战神的女子很是记恨她。 说来也是不太巧,那日小妹得了有些烈的酒,躺在树下喝的酩酊大醉。 路过莲花池时,她不过多瞧了一眼池中莲花,一个趔趄摔出栏杆之外,从下方一个小缝隙里漏到了凡间。 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这就是事实,也真是倒霉透了。 得知此次亲自下凡前去迎接她回来的正是战神琉桦,大家八卦的心都快飞到仙君大殿了,真想见识见识那里如今是何等修罗场。 若是大家前来一观,恐怕要失望了。 已经多日没有临政的仙君到了殿前,瞥了一眼宴倾如今这乖巧的样子,心中暗喜的同时,不动声色瞧了一眼琉桦。 琉桦拱手行礼,淡淡道。 “这次除了带回小妹,把她祸害至此的男人也带了回来,他的罪行,自然交付有司调查之后处罚。” 仙君挑眉,“然后呢?” 琉桦展颜一笑,“君上,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我想求娶您的小妹。” 后面瞬间传来了男人一声冷笑,祁诏白了他一眼,就知道这男人没安好心。 仙君又指着宴倾的肚子问,“那这孩子怎么办?你要是和我小妹成亲,这孩子难不成生下来给我养?” 祁诏:……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孩子也是他的? 不等宴倾和祁诏有什么反应,琉桦已经自顾自的开口。 “孩子自然是生下来,我和小妹一起养,只要是她生的孩子,我自然爱护,更何况这孩子以后要叫我一声父亲的。” 祁诏额头青筋暴起,实在忍受不了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琉桦回眸一笑。 “字面上的意思啊,仙界的人与天同寿,我们都已在此境活了上千上万年,看破一切,你们凡人挂在心中耿耿于怀的东西,我们压根不在乎。” 宴倾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几个人,她没上来之前,还以为这位仙君应该是她上司一类的人物,分明从他眼神中没看到半点别的意思。 这上来之后要求娶是什么鬼?? 她一把扯出琉桦,满脑子问号。 “你没事儿吧?你这难道不是光明正大的要挖墙脚吗?” 琉桦静静反问。 “有哪条律文明确写了不允许挖墙脚吗?” 宴倾:“……” 不是,这人明显就不喜欢自己啊!她现在还怀着孩子呢,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祁诏拧眉,看出了其中多有些不对劲,上前拉住了宴倾的手,低声道。 “仙君在蒙你。” 这战神有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以小妹的名字称呼宴倾,都跟仙君同一个辈分了。 宴倾难以置信,“蒙我?蒙我什么?” 仙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是还没恢复记忆,也无妨,毕竟是跌入凡间重新开始修炼的,等你练到成仙那一日,自然而然就想起了。” 仙君从那高座之上走了下来,站在了琉桦身侧,宽厚欣长的身形比琉桦略高一些,二人皆是温柔一笑。 宴倾拉着祁诏,二人不约而同虎躯一震,往后退了半步。 一……一对?他俩是一对? 这边小小的闹剧结束之后,在琉桦陪同之下,宴倾带着祁诏去大牢了。 仙界效率实在太快,祁诏这才刚刚上来,他过去的那些事情递交查询之后,罪责立马就定了下来,最终判处身受八重业火三百日。 但念在他如今凡胎肉体,三百日定然会要了他的命,宴倾求情解释之下降到了两百日。 此刻宴倾才明白,为何在下界之时祁诏不让她求情,若是那时说出口,琉桦真的免了他的责罚的话,祁诏就只能留在凡间了。 如今付出一些代价也是他所愿,他困在洞虚之境的时候,脑中有太多太多的杂念,刚好在这八重业火之下,好好反省己身。 只是如此一来…… 祁诏站在大牢之外,有些犹豫的抓住了宴倾的手。 “我如果进去了就没人能够照顾你了,你如今还怀着孩子……” 琉桦凑近,“我不是人?” 祁诏还是很讨厌眼前这人,但念在他身份,也不好说什么,梗着脖子道。 “毕竟男女有别,女子怀孕你照顾不太方便。” 宴倾敲了敲祁诏脑瓜子,“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在这里难道还会缺人照顾?仙界都是神医,难不成还照顾不了一个怀孕的我?” 祁诏也只能将心中的不舍和担忧藏起,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大牢里。 宴倾感叹,这个位面就剩下5个积分了,还只生两个孩子,下个位面可怎么办啊! 眼前浮现透明面板,系统飘出。 【不用担心哦宿主,系统现在是lv1,积分1倍发放,下个位面完成之后,积累的经验值能够升级到lv2,积分2倍发放,以此类推。】 宴倾无语,“你也说了是下个位面完成之后。” 系统尴尬一笑,原地消失了。 宴倾心中顿时起了一个念头,如今怀着孕身体不方便,等这位面完成之后结算时再说!和系统可还有一笔没有清算的账呢! —— 宴倾并没有购买渡劫丹,仙界大夫也只能帮她解决一些麻烦的症状,例如孕吐之类。 第三个月的时候,她的食欲骤然下降,很明显察觉自己身体受到影响了。 孩子四个月的时候,小腹已经微微凸起一些。 到后面慢慢恢复食欲后,整日吃的比猪都多,肚子慢慢变大,一天天看着肚皮被撑了起来,总是有种肿胀的感觉。 唯一一个意外收获就是身形风韵许多。 到了祁诏受完刑罚出来的时候,宴倾怀孕已经八个多月,肚子大的出奇,走起路来都已经觉得困难,整日腰酸背痛,腿也肿了。 仙君专门为他打造了轮椅,琉桦推着她去接祁诏。 大牢门口松散的很,都没什么看守的人,听说里面也没几个犯人,这就是如今仙界的常态,反正就是个大型养老院呗。 祁诏两百天来身形壮硕许多,日日那等的环境下生活,身体机能自然就上去了,人也越发沉着冷静下来。 终于褪去手上镣铐,推开牢门的一瞬间,忽然有些不太习惯外面的太阳。 此时正值清晨,东方红日初升,万丈晨光喜,日出雾露馀,青松如膏沐。 宴倾笑着站在那边挥了挥手,忽然还有些好奇,他这些日子以来经历了什么,说是惩罚,可模样瞧着怎么还俊俏了不少? 他以前最让人无奈的一点就是太瘦了,小身板那么脆弱,比她一个女子都要单薄几分。 这下一出来,宴倾定睛一看,嚯,双开门大帅哥。 他的头发全部高高挽起,只有几丝碎发而已,在适应了这阳光之后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视线范围内的宴倾。 见她如今的样子,祁诏远远一眼愣住,呼吸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忍着心中难受,忽然抬起步子狂奔了过去。 琉桦失笑道,“他等会要是跑过来把你撞飞了怎么办?” 宴倾:“……” 这些日子她算是明白了,琉桦这人就是个玩心很大的孩子,外面那些铺天盖地的谣言都不去澄清,如今愈演愈烈,他反倒乐意。 琉桦的原话是:我身上还承载着你哥的爱,我要双倍的对你好,谣言算什么狗屁东西? 祁诏在她眼前喘着粗气停下,而后缓缓单膝跪地,二人目光平视,他缓缓执起了宴倾的手,目光闪烁,无言之中便落到了她的肚子上。 宴倾拍了拍自己足球一样的肚子,“你倒好,我那么难受的前几个月你都不在。” 祁诏眼眶一酸,绷不住的眼泪掉了出来,琉桦最是看不得这一幕,悄悄走了。 宴倾失笑,抬手去抚他脸上的眼泪,“怎么还掉小珍珠了呢。” 祁诏这么个大男人跪在这里,听到宴倾安抚的话之后越哭越凶,到最后身子伏在她腿边颤着,哑声道。 “我欠你的东西,终究是这辈子都偿还不清了。” “那就一辈子都陪着我,慢慢偿还。” 祁诏颔首,“好。” 她正要俯身把他扶起来,忽然觉得肚子有些不对劲,拧着眉头停住身形,呼吸有些急促。 祁诏愣愣抬起头来,“怎么了……阿倾你怎么了?” 宴倾脸色发白,皮肤表面积了一层薄汗,两鬓的头发已经汗湿,咬紧牙关,挤出几个字来。 “要生了……” tmd,以后还是得买渡劫丹啊,孕期身体方面受罪就算了,怀了个多胎,肚子长得太大太快,一不小心就会早产,还特别沉,走起路来重心都要前倾的那种。 现在明显感觉到肚皮发紧发硬,要开始宫缩了。 祁诏慌了神,他才刚从里面出来,对仙界一点都不熟悉,立马跑过去喊住了琉桦。 这早产来的猝不及防,琉桦事先也没什么准备,给仙君匆匆传了一道讯息之后,立马带着宴倾先回去。 第85章 师尊x徒儿37 仙界神医行踪不定,仙君也就前几日才派人去寻,至今还未有下落,产期提前这么多实属没有料到。 仙君殿千百年来只有他一人,一直无病无灾,身体康健,所以殿中医者都是几个混日子的,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专攻女子生产的。 到最后,仙君只仓促带了几个负责接生的女医者过去,这是早先就准备好的。 宴倾居住的殿外已经站了好几层的人,琉桦急的不行,见了仙君才稳定心神。 女医者鱼贯而入,进了里面看清情形,不免心下惊讶。 宴倾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汗珠,打湿了额角的发丝,脖子积的汗渍反着光,衣领也湿了,她蹙着眉心,看起来似乎很难受。 祁诏一边拿着毛巾替她擦汗,另外一只手搭在她小腹边,源源不断往里送着灵力,轻声唤着她名字。 她这样昏昏沉沉下去不是办法,总得清醒过来,而且使使得上力气。 热水已经端来,医者看了一眼情况,床褥上已经沾了细丝般的血迹,晕开掌心大的一片,几位医者心下了然。 羊水早破本来应该保胎至足月,但如今看着已经有生产之象了,只能吩咐以山参先去熬药,吊住精神,孩子如今不足月已见红,需赶快催产。 她们看着依然守候在床边的男人,按照惯例,女子生产是不允许男人在内的,但如今宴倾昏沉,得有人一直为她输送灵力。 思来想去,眼前这人确实是最合适的了。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从里间飘出一些,仙君站在外面,背过身去红了眼眶。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父母早故,从小到大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照顾小妹,刚刚为君那几年事务繁忙,错过了她的教育,养成了纨绔的性子。 如今下凡一遭,人是成熟稳重了许多,但却带着身孕回来的。 若是当日早些寻回小妹,她如今也不必受这样的苦,那腹中乃是双生子,仙界上千年来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例子。 琉桦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劲,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小心翼翼揪着自己的衣袖,擦去他眼眶下的泪。 他叹息,“好啦,别担心,小妹吉人自有天相。” 可言罢,他看了一眼屋门,自己心中也有些担心。 他与仙君不会有孩子,将来传位,势必要传给小妹所生之子,那孩子生来就要背负重任,对小妹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终究是亏欠她太多了。 参汤端过来服用之后,过了一会儿宴倾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身体上的疼痛让她几乎掉下泪来,清醒之余不免担心。 “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声音细弱飘浮,传出去时,外面的仙君却也听到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当即下令吩咐。 “莲花池中还剩下最后一株千年莲,你亲自去摘了过来,告知祁诏炼化方法,让他渡给小妹!” 周遭的人一听,立马乱了阵脚。 “仙君,这可万万不行呀!仙界千年以来只开出了两朵莲花,一朵九百多天前诛灭妖女所用,另外一朵得留着,以防万一!” “是啊,这才过去几年,凡间又开始出现已魔气作祟的人了,我们不得不留下防范啊!” “……”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于凡间的人来说,妖女被诛杀也就是仙界晋升通道关闭,已经过去九百多年,但在天上还不到三年, 仙君小妹也正是酒醉之后去瞧那仅剩的一朵莲花,才不慎落下凡间。 琉桦看了一眼屋内,忽然道。 “这事倒也简单,等小妹生完孩子之后,让祁诏重返人间,他那凌云宗的云阁之地就是莲池附近的碎块,让他在那里重新培育莲花。” 如此一来,凡间一千年,不过天上三年。 仙君忍不住皱眉,“他在八重业火的牢狱之地,就已经历了飞升的大劫,让他去人间千年等于是贬谪,小妹独自一人在这里,又如何忍受得了三年相思?” 琉桦沉默了,此时,祁诏却出现在了门口。 他重重拜下,声音在抖。 “如果仙君愿助千年莲,祁诏愿与阿倾再回人间,千年之间必定培育一株,送回仙界!” 几声叹息传来,大家只能选择妥协,琉桦立马去取千年莲了。 日前下界魔气之事,仙君都没舍得取出这株莲花,特地让琉桦下凡去,催动那残花旧躯用以吸纳封印,不曾想今日竟在此派上用场。 祁诏刚起身,里面传来医者一声呼叫。 “快些回来!她灵力逆转了!” 宴倾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她吃了药之后,才有力气使得上劲,但万万没想到体内的灵力会逆转。 它逆着经脉而上,直击心脏,那一刻的疼痛犹如冲击到了灵魂,疼的她叫出声来,再一次失去了意识,彻底昏迷过去。 仙君与琉桦都没有进来,并非是他们不想进来,而是众多仙长都拦在门口。 “君上,您这一身的灵力可万万不能浪费了,凡间日前还有魔气呢……” “是啊,若是您和战神有什么损伤,来日又有妖人重上仙界又该如何?” “今日您以己身救小妹一命,来日仙界众人失去庇护,尸横遍野!定然全部遭殃!” “……” 琉桦拉住了仙君,示意他看向屋内屏风之后的人影。 祁诏冲了回去之后,打开胸口膻中大穴,膻中为气海,是灵力汇聚的地方,此穴大开,千百年修为外泄而出。 他的头发又从发尾开始蜕变,一丝丝银光往上攀附,这次,祁诏再也没有什么留给自己的后招了。 仙君红了眼眶,“我亲自去取千年莲给她,以莲为引再渡灵力定能救小妹。” 莲花取来之后,医者送了进去,祁诏以此为媒介渡的灵力,全都至纯至净,最适合宴倾的体质。 那些灵力入体,体内生机被带动,宴倾几乎是被强行唤醒的。 她一侧眸就看到了已经半头白发的男人,沉寂中心底钝痛。 祁诏淡笑,“安心生产,我们都在护着你。” 第86章 师尊x徒儿38 医者在一边告知她应当如何用力,又服用下一剂参汤之后,没过多久第一个孩子就生了下来。 婴儿啼哭的声音穿透屏风传来,仙君身子一软,若非琉桦扶了一把就摔倒了。 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孩子被抱到收拾出来的房间,从门口经过的时候,二人都忍不住围过去看了一眼。 琉桦拧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仙君,“好小啊……这头都没有我手掌心大。” 医者答曰。 “孩子本就不足月,加上腹中多胎,生下的孩子便比平时小了一些,好好养着,长大之后和足月生产的孩子不会有区别的。” 琉桦松了口气,仙君让人赶紧把孩子送过去了。 早先就有神医给宴倾诊过脉,又亲自用灵力探过,不出意料的话便是双生子。 刚刚出生的乃是长子,诸位仙家都在念叨着宴家君主一脉总算后继有人,仙君如今这般年纪依旧未曾娶妻,这辈子恐怕会孤老终生。 宴倾所生之子,身上也流淌着宴家血脉,若是将来仙君依旧无子,这孩子也是能够继承大位的。 屋内忽然传来了男人气若游丝的声音。 “借仙君一成仙力催化千年莲。” 这下子,不等这些人说些废话,仙君已经动手,一丝灵力从指尖钻出飞入,绕过屏风,直接进入了莲花之内,那花瞬间碎成齑粉,变成星星点点的灵力。 祁诏用尽全身仅剩的一些灵力,把这些通通打入了宴倾的体内,而后力竭,无力跪坐而下。 医者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出声,害怕惊扰了宴倾的注意力,耽误了腹中孩子的出生。 这孩子的头已经快要露出来了,若是不及时生产,恐怕会活活闷死,正值关键时刻,半点都不能让她分神。 祁诏垂首,看着那雪白的银丝从肩膀上滑落在胸前,反而释然的松了口气,他拼尽一身的灵力,加上这朵千年莲,宴倾定然能够安然无恙了。 他扶着屏风起身,到了榻边继续握住了宴倾的手。 宴倾正在用力的关键时候,狠狠攥住了男人手掌心,一番用力之下,忽然一阵畅快,医者大惊。 “生出来了,生出来了!恭喜二位儿女双全了。” 宴倾苦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 医者又被惊到,端来的水擦拭之后,宴倾已经掌握了用力的诀窍。 掌握了呼吸节奏之后,手往上拉,肘关节呈钝角,腚贴床,下巴贴前胸,眼睛看肚脐,憋气起身,屏气用力使劲。 以此几次,这孩子不到半刻钟便生了出来,虽然肚子看起来还是有些大,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一直在帮她清洗,所有的事情都有人伺候,祁诏正在床边趴着,宴倾侧着头往旁边挪了挪,湿漉漉的额头贴了上去。 四目相对,宴倾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眼球里的血丝,看着他发红的眼眶,转而又忍不住看向纯白的睫毛和眉毛。 她失声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小老头。” 祁诏淡笑,“我可不是小老头,以后是要陪着你一生一世的。” 宴倾又问他,“你散尽灵力,如今就是个凡人,寿命不过几十年了吧?” 祁诏有些吃力地抬手去抚她眼角的泪,强撑着发沉的眼皮,依旧气若游丝。 “灵力没有了就再练,几十年的时间足够我重新踏入修行门槛,从筑基慢慢练起。” 宴倾颔首,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早产的孩子有些危险,在仙界养到足够安全之后,她就和祁诏重新回到云阁。 他养育莲花,她则是带着孩子陪他一起修炼,如此岁月静好。 己身的强大和无上的权势于人生而言,不过一眼浮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仙者漫长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便是珍惜眼下。 人间已经过去两百年,过往的故人恐怕都已消散,宴倾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寻那一隅之地,在云阁之上再看日落日出。 系统不合时宜的出来。 【本位面任务已完成!请宿主选择是否脱离,开启下一任务。】 宴倾:滚。 【好嘞。】 …… 【仙界观察:今日新鲜爆炸消息,刚刚战神琉桦下凡去了!无数仙娥追寻而去,本年度下凡名额已严重超标!】 但琉桦这次是带着任务下去的。 宴倾生下三个早产儿,身型体重等各方面都不达标,瘦弱的很,但整日都是一些天材地宝养着,不少仙家纷纷送来补品,慢慢就养回来了。 到了原定预产期的时候,仙界的那几位神医终于回来了! 不出所料,全都被问罪了,毕竟宴倾怀孕还未到三月的时候,仙君就已经告知过他们要负责生产时的事情,他们还以为宴倾肯定足月生,走的倒是潇洒。 得知如今孩子已经生下几个月了,只能分配一下,两人贴身照顾一个孩子,保证一月之内全都养的白白胖胖。 宴倾和祁诏本来还担心孩子会有先天缺陷,但耐不住这么多灵宝砸了过来,还有神医二对一服务,竟然养的比平常这么大的孩子还要康健一些。 孩子五个月的时候,二人启程准备回凡间。 祁诏如今散尽灵力已是凡人,修炼的时候吸收不了仙界这过于浓郁的天地之力。 所以这几个月空闲下来,他学了不少育儿经,照顾孩子已经很有一套,宴倾也跟着学了一些医术,能够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他们下凡的这一日,琉桦也应旨下凡去。 他带着修为和记忆进入凡人之身,在不扰乱凡界天地规则的情况下,打算一步步展露自己的实力,等到足够强大时,宴倾就会带着孩子前去拜他为师。 此时距离仙门大开,已经过去三百五十余年,凌云宗的弟子早已有所成就,领了任务到其他山脉建立分支门派,扩大宗门规模。 出乎意料的是,大长老在继承掌门之位之后,修为突飞猛进。 天下化神境的老者寿元耗尽,死了一批又一批,如今已无几个强者,大长老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回来的这一日,南照山已经沉寂多年的仙鹤扬翼飞起,一片祥瑞声中,但见云阁禁制重新打开,有几道身影落了上去。 大长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激动的御剑飞上。 第87章 师尊x徒儿39 云阁似乎一切依旧,有这结界保护,花花草草依旧是当年的景色,那个飞花树下,见证了宴倾第一次踏上云阁的情景。 她再次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遥遥一眼望向西边的天空,落日残云,天空遍布晚霞,云端仙鹤缭绕,飞鸟不绝。 还是熟悉的样子。 察觉有人正在靠近,宴倾大概已经猜到了是谁,等那白发苍苍的身影到了眼前之后,她愣了一瞬。 差点忘记凡间已经过去许久,昔日大长老如今已经是一代掌门。 祁诏刚给孩子喂完奶,哄睡着之后准备叫宴倾回来吃饭,刚出来见着了来人,不免愣住。 昔日总是喜欢念叨啰嗦的小师弟,爱安抚大师兄的鲁莽性子,有时又自卑于自身弱小,如今也已风度翩翩,道骨仙风,白发苍苍。 他见了祁诏,唰的掉下眼泪来,上前去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泣不成声。 “师兄……师兄怎么成凡人了。” 原以为当初他随着宴倾进入仙界之后,假以时日就能轻松渡劫,位列仙班,修得长生不老。 人间几百年,天上不过几月,怎得就出现了如此大的变故? 祁诏笑道,“谁说我是个凡人了?我重新修炼,如今已经是筑基中期修为。” 大长老愣住,想到了师兄的寿元其实已经没有几十年了…… 宴倾叹息,引着他往里走,去见那几个孩子。 此番生下一儿两女,宴倾自己也被折腾丢了半条命,更别提往里折进去多少东西。 长子自出生以来,身上就担了重任,琉桦下凡都是为了亲自教导他,这才堵住了天界的悠悠众口,以防他们总是觉得孩子在凡间容易养坏了。 祁诏在那解释着几月来发生的事情,宴倾在一侧安静的听着。 夕阳的一缕光骤然穿过窗棂,暖黄色的光落在了二人的白发之上,祁诏和大长老皆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听完这一番话,心中倒也无甚纠结了。 修行这一途,心中千万不能有一些桎梏之类的东西,总是固执的去想一些事,反而会让自己的境界停滞不前。 自从担起掌门重任之后,大长老也明白了这些事情,修为才因此突飞猛进。 如今的凌云宗,已经真正担得起天下第一大宗门的名称,再也不会因皇室之因丢了该有的体面,如今轮到帝家忌惮凌云宗了。 大长老在这看了一会孩子,当真是爱不释手,过了一会儿着急忙慌的走了,打算去给他们用心寻些礼物。 天色已晚,云阁之上,手可摘星辰。 祁诏一轮修炼完成之后,宴倾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个东西,靠近过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祁诏定睛一看,不由得心头一紧。 这枚熟悉的小玉兔,还是当时拜师大典的时候祁诏送给她的,当初宴倾恨不得将这东西一剑砍碎了,想不到如今还留着。 玉石在滋养之下已经质地更加水润,宴倾总是喜欢无意识的放在手里把玩。 有些细微的凹槽之处,不知不觉棱角已经平了许多。 这块玉兔可太有纪念意义了,宴倾笑着趴在他耳边道。 “无论是人是仙,终究不可能做到与天同寿,我们终有一天都要去往另外一个世界。” 祁诏接上了的话,“不如将这块小玉兔埋在那棵飞花树下,云阁本是仙界渺小一地,也算是你的故土了。” 宴倾回去拿了工具,和他一起埋东西去了。 当初凌云宗山洞里面的那一处温泉,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自从挪来云阁之后,宴倾也就在里面泡过几次,如今已经多年未有人用过,却依旧保留旧时之态。 宴倾用灵力化解了其中的温热之气,使其温度趋近于正常,然后将莲花池中彻底移出来的几节莲藕栽种进去。 仙界莲花池有源源不断的仙力在温养,这个池子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加上云阁本就非凡地,不出意料的话,孕育的莲花不会有什么差错。 这一番事情忙完之后,已经是深夜,路过那一处凉亭时,瞧见月挂如钩,宴倾突然起了歹念。 她从后面窜上了男人背,从后脖梗绕到了他耳边,轻轻吐出一口温热气息。 祁诏身子一僵,这地方几乎是他最敏感的位置,宴倾总是爱干这种火上添油的事。 祁诏配合的背着她往前走,再到不远处就是主殿的寝殿,宴倾故意问他。 “师尊,我是天生的灵体灵脉,对你修行有益,要不要双修呀?” 指尖绕着他的白发把玩,原本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越发不老实,慢慢往下。 祁诏目光坚毅的盯着前方,脚下却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几息迈入寝殿之后,眼看着就快到床边了,忽然爆发出一声婴儿哭声。 宴倾挣扎着从他背上下来,自己坐在了床上,笑着喘不过气来。 祁诏站在那看了又看,只能去哄孩子了,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拉完屎要换尿布了。 在这熟悉的寝殿,宴倾环视四周,过往的记忆纷纷浮上心头。 她曾经一心想上云阁,成为他的弟子,然后又拼命想逃离这里。 那一段时间,宴倾几乎看遍了这寝宫里的每一个角落。 那时从未想到有一天还会回来,身份和境地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下人对他们的评价也随之改变。 一切如梦一般。 那边,孩子的哭声很快停歇下来,宴倾在铜镜之前卸去了自己的妆容首饰,洗完澡后,解衣上榻之时,祁诏恰巧过来。 宴倾若无其事的放下了帘子,他眼神幽暗的往帷幔之下看了一眼。 但见纱帘后绰约的光景之下,有一人已经散去长发,紧解着身上穿着的衣服,依稀可见曼妙曲线。 孕后的宴倾相比当年风姿曼妙许多,身形也跟着丰腴起来,而担心她产后恢复,祁诏至今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他克己复礼,有时只是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宴倾总是爱闹他,祁诏照单全收,自己忍着。 四下安静之时,宴倾在其后轻声开口,吐息若兰。 “还不去洗洗?水都给你备好了。” 祁诏喉头滚动,进去简单冲了个澡之后,向那床榻走去。 第88章 师尊x徒儿40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宴倾浑身散架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想动。 祁诏去洗了个澡之后再次欺身而来,宴倾当即深深叹了口气,真恨自己今晚招惹了这男人。 他炙热的吻又落下,宴倾那一片肌肤都已经被他吻的麻木,也就没那么敏感了,躺在那儿随意让他折腾。 祁诏正要开始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 宴倾见他拉弓搭箭之后,又不得不卸了羽箭,穿好衣服,小跑出去那边照看孩子,又没忍住笑出声来。 两个女儿都很是乖巧,平时不哭不闹,吃完奶之后就喜欢睡觉,有时候还会和对方玩,小手挥舞着被逗得咯咯笑。 不过宴倾还没乐到几秒钟,传来的男人悠悠一声呼唤。 “他们应该是饿了。” 宴倾皱眉,“挤出来的奶都喂完了?” “嗯。” 宴倾:“……真能吃。” 她这下子也高兴不起来了,费劲巴拉的穿好衣服,拖着好似灌了水银一样的双腿往那边走,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这届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可没少折腾人,还好有别人照顾着,琉桦和仙君常常轮流哄孩子。 若是换做宴倾一个人带仨孩子,估计早就被逼疯了。 给孩子喂了奶之后,祁诏闻着臭味,又给大儿子换了尿布,宴倾无语。 这小孩看着就这么一点点大,哪来那么多屎要拉,拉完就哭,声音能把房子都掀喽。 但谁让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呢,她叹息,去柜子里翻找仙君之前亲自准备的那些尿布。 她坐月子的时候也准备了一些,这不,今日全都在外面晾着呢,一大排湿的,这还滴水呢。 宴倾不得不佩服这些孩子的战斗力,哥哥还是有一些先见之明的。 这边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天都已经亮了起来,二人也没了折腾的心思,宴倾被他揽到怀中,二人相拥而眠。 东方日出也就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睡得正迷糊着呢,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宴倾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睁开眼睛,和祁诏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祁诏起身了。 宴倾倒头就睡,困得要死。 祁诏早就猜到是谁,门一打开,果不其然,云阁外面站了足足六七个人。 瞧见祁诏推门出来,见了他的容颜后,这些小辈的弟子恍惚一刻后,不约而同激动起来。 这可是凌云宗开山祖师后的第二任掌门,祁诏尊者可是传说中的人物,他们早已听了几百年之久,万万没想到今日还有一睹真颜的机会。 早听说他去了仙界,居然还会回来。 大长老一路小跑着过来,搬着个大箱子放下。 祁诏蹲下去,“这是什么?” 大长老见他蹲下去的时候,领口的衣衫有些松垮,有些红痕便轻而易举的暴露了出来,吓得当即退了半步。 祁诏又抬头,拧眉看他。 大长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无其事的开始解释了起来。 如今宗门下,一些掌管门派的弟子,几乎都是当年外门中的杰出弟子。 宴倾留下那修改宗门规则的诏令之后,大长老立马着手操办了起来。 谁曾想到,短短几年时间之内外门疯狂崛起,凌云宗的壮大正是从外门开始的,后来他们自愿下山管理门派,才造就了如今盛大辉煌的场面。 如今听说二人回来,纷纷将压箱底的宝贝都送了过来。 大长老搬来的这一筐,是特地分拣出来给小孩子的,其中每一样东西都认真检查过。 祁诏在里面翻着挑了半天,确实是些好东西,一口气搬入了主殿库房,弟子们便把剩余的也往里搬了进去。 如今既然已经回来了,往后有的是时间叙家常,大长老便没有带着弟子在此叨扰。 恰好宗门如今又要举办大选了,他如今也该收个关门弟子,日后也好继承掌门之位。 一行人离开,祁诏一路送他们到了飞花树下,途中经过那凉泉,其中竟然蕴着一股深厚灵力。 大长老路过的时候有所察觉,忍不住驻足盯了片刻,“我记得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祁诏神秘一笑。 “千年之后,这里将会开出莲花,届时如果有多的,禀报仙君之后获得允准,我便将那莲花置于外门的池中,莲花台定然会重新现世。” 大家当即明白过来。 日上三竿的时候,宴倾打着哈欠起来喂孩子,忍不住戳了戳这粉雕玉琢的脸蛋。 哎,小朋友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 七年后,云阁。 祁诏在凉泉前吐纳出一口气来,睁开眼睛时,眼前一片清明。 他低头一看,如今修为有所提升,终于入了洞虚,生机往复,这一头头发终于黑了回来,不用整日再被宴倾叫“小老头”了。 三个孩子在那边抓一只不会飞的仙鹤,玩的闹翻了天,宴倾坐在亭子里啃着苹果,收回目光来,看向祁诏。 视线所及,她忍不住挑眉,像个纨绔一般笑了笑,调侃着他。 “哟,你返老还童了,这次是不是又打算练十口洞虚出来?” 祁诏无奈,无言辩驳。 大长老这时传上来一条讯息,他六年多前收的那位关门弟子,如今已经小有成就,明日便是传位大典了。 届时,凌云宗下属所有门派的弟子都会返回参加,天下各大宗门都会来贺,定然是一番盛况。 宴倾对着那边的孩子招了招手。 “快过来,今日我带你们做些功课,学些礼仪,明日我们一起去下面参加大典,提早拜见你们的师父。” 长子祁知瞬息之间已至眼前,好奇抬眸,“我也要拜师吗?母亲你不是说我的境界天下无敌?” 他非常听话,生的很是可爱,小巧的脸上有些肉肉,眉眼像宴倾,其他则是和祁诏一般无二。 才这小小年龄,已经是个冷静沉着的性子,平常哪怕被两个妹妹欺负也不哭不闹,和小时候截然相反。 当然,依旧能吃能拉。 宴倾默,这个娃生来就是仙……琉桦这家伙还能教的了吗? 第89章 师尊x徒儿41(完) 反观那边正在薅着仙鹤当小鸡玩的女儿,宴倾叹息,不知说什么好。 第二日,宴倾与祁诏一起下了云阁。 他二人早就是传说中仙人一般的人物了,还有些其他宗门的人不知他们已经回来,远远瞧见有人牵着小孩子来,还惊讶的很。 二人并没有在人前过多逗留,带着孩子先进了里面。 大典正常进行,随着那熟悉的钟声敲响,琉桦换上了掌门服饰,从台阶下方缓缓而来。 分派、旁支的弟子分列两侧,跟在他身后一同步入大殿,宴倾和祁诏这才带着孩子站在了偏殿门口,远远的瞧着走来之人。 祁知拉着两个妹妹的手,好奇的抬头看祁诏。 “父亲,这人也是仙,可是他表露出来的境界好像只有元婴。” 宴倾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那阿知觉得,这个人可以做你们兄妹三人的师傅吗?” 祁知看了一眼两个妹妹,在她们都点头之后才缓缓颔首,祁诏笑了笑,拉起他的小手。 “等会拉紧妹妹们,我带你们去拜师。” “好。” 祁知愣愣的往前方看去,眼底全都是那人身姿,幼年时并不知用何词才能形容他,长大后才知,那叫惊才绝艳。 传位大典正在进行,经过一串冗长的复杂介绍之后,那块象征身份的掌门令牌终于传到了琉桦手中。 如今历经千年,上面已留下些岁月划痕,琉桦握在手中之时,也能感觉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下凡之前不过是寻个合适身份,想着怎么也得是凌云宗掌门,才能教外甥、外甥女们。 琉桦花了七年的时间在这世间历练,一步步走到了凌云宗,直到此刻将令牌握在手中时,回眸时发现,宗门亦是肩上重任。 真正从这里走了一遭才知道,人间犹如炼狱樊笼,即便如此,人人依旧想追寻那至高大道,明明修仙之路已经封顶,凡人终其一生修炼也没法晋升。 这里困着一群渴求突破的心,让琉桦真正意识到,仙界的大门其实应该打开。 外面的钟声再次敲响,从大殿往外,台阶之下,内门、外门,直至山腰、山脚,天下前来朝拜。 祁诏带着孩子走出,大殿之内更是一片哗然,看他如今之姿,竟然比当年更盛几分。 琉桦目光紧紧盯着那沉着冷静的大外甥,心中万分欣喜。 “行拜师大礼。” 祁知闻言,带着两个妹妹跪下叩拜。 各自领了一块玉佩之后,小妹祁妗,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见过你,好久好久之前。” 啊?大殿之内的众人一脸茫然,这几年来他们都未曾听说过祁诏尊者的孩子一事,这位新任掌门,更是才拜入山门没多久。 无论怎么想,这二人都不像是有交集的。 宴倾一个趔趄差点平地摔倒,哪有孩子几个月就记事的? 二妹祁蕴也点头,“哥哥,我也见过这个帅叔叔,他还亲过……唔!” 祁知及时捂住了妹妹的嘴,义正言辞一拜。 “两个小妹总爱胡说八道,还请师傅见谅。” 琉桦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不由得松了口气,乖外甥,还是外甥好。 祁知抬头看他,眼睛弯弯的笑了,似乎也有几分深意在里面。 琉桦心里犯怵,早知道就不多此一举,直接把这仨孩子带回仙界教育得了!太逆天了! —— 十年后,云层之间雷霆浩荡,这一日,天下所有修仙门派宗门弟子,不约而同对着苍天一拜。 几息之后,一道隐约模糊的白色身影出现在天门之间,那人一手杖着轻剑,脚踏绿荷,在云层间轻轻一划,已经关闭了一千多年的仙门终于彻底打开。 有些弟子忍不住抬起头来,也只是仓皇一眼窥见那人神只般的背影,重新隐入云雾之中,事了拂袖而去。 原来这便是仙君风姿。 天下许多宗门强者不再压抑自身境界,乌云遍布天下,深蓝色雷电在其中震荡,在这一日纷纷飞升而去。 大长老临走之前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琉桦。 “我知道你有意压制自身境界,就是为了教导三个孩子,可他们如今也到了成熟的年纪了。” 琉桦回首望去,祁知带着两个妹妹上前。 他如今已经十七岁,举手抬足之间皆是沉稳之力眸光安静,心如止水,在这个年纪就能做到心无旁骛,是琉桦的意外之喜。 大长老再也没法逗留,飞升而去之后,琉桦看了一眼正走来的宴倾、祁诏,心中犹豫。 “阿知,如果我今日就要带你回去,你愿意吗?” 祁知愣了片刻,没想到事情来的如此突然,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妹妹和父母,却依旧颔首。 “愿意,迟早之事罢了。” 他知道师傅在刻意压抑自己的境界,他自己亦是,大家都在等着仙门重新打开,如今这一日终于来了。 仙界的人往后只会越来越多,仙君身上的担子也跟着重了起来。 对于祁知而言,现在飞升之后是跟着仙君学习政务的最佳时间。 宴倾到了之后,只告诉他。 “阿知,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并不会强迫于你。” 两个小妹已经红了眼眶,祁知伸手揉了揉她们的头发,声音格外温柔。 “母亲,我既享受了此等出身带给我的尊荣、便利,生来就站在别人遥不可望的修仙尽头,就要担起与生俱来的责任。” “当年母亲因生产一事,和父亲来了人间培育千年莲,此为生养之恩,我身为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往后定然谨记上孝下爱之心。” “更何况,母亲又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为君呢?我听师父经常提起舅舅仙姿,他是那独坐仙君殿的一方君主,手中能力可倾山覆雨,孩儿也想成为他那般人。” 祁诏叹息,临别之际,满腔话语化作无言,一切都在眼神对望中各自明白。 祁蕴抱剑告别。 “师父和兄长尽管放心去吧,父亲母亲决心归隐,天下宗门也有新一代的弟子正在崛起,我便和小妹留在凌云宗,替你们守护人间。” 她二人的天赋自然也是不差的,不过到了化神境界之后,她们刻意偷懒,比起仙界,她们更加留恋人间这片土地。 琉桦释然,拜别宴倾二人之后,带着祁知飞升而去,而那块掌门令牌交给了祁蕴。 祁妗摊开手掌,看着那块副掌门的令牌,细细摩挲上面留下的岁月痕迹,听说曾经手持这块令牌的,是父亲最为敬重的大师兄。 祁蕴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二人目视父母牵着彼此的手,一身轻松拾级而下。 云阁之上的莲在自由生长,天地间的仙鹤自由翱翼。 站在这高处向远处望去,是浓墨重彩的千里江山,是国画意境的山河湖海。 往山不记年,看云即是仙。 将那些云烟般的前尘往事都放下,随南风而行,不管生前身后名,儿孙自有儿孙福。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 【叮——系统提示,本位面任务完成已结算,记忆、感情抽离成功。】 【积分+30,经验值+10,当前积分45,欢迎进入下一位面。】 第90章 成了暴戾帝王的心头朱砂痣1 【本世界任务:为男主萧策,生下孩子数量≥4。】 宴倾及时开口,“等一等,先给我打住!” 系统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她,二人正处在这虚拟空间里,周围一片白茫茫,犹如置身云端。 此时宴倾记忆已经被抽离,但在离开上个位面之前,她在自己手心写下了一些字。 宴倾抬起手递过去。 系统凑近一看,机械的身体被吓得抖了一抖。 她照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请务必讨回因系统原因丢失的欢颜丹,或者直接退还积分。” 系统很果断,【我可是个很良心的系统,绝不为难你,立马就把积分退还给你。】 脑中果然又传来系统提示声。 【当前积分60。】 宴倾满意一笑,接下来这个位面完成之后,系统经验值累积升级到lv2,就会结算双倍积分!动力一下子就来了! 她闭上眼睛,只听到耳边有一阵吵闹之声,似乎是小女孩啼哭的声音。 “呜呜呜,公主,你也太惨了,马车不过剧烈晃动了一下,你怎么就没坐稳磕到了头!怎么就交代在这里了!” “奴婢应该怎么回去复命啊,呜呜……” 宴倾头痛欲裂,爆炸的信息量涌入脑海中,她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握了握眼前人的手腕。 宫女阿琢立马停止了哭声,指尖在宴倾鼻尖探过之后,喜极而泣。 “公主!原来你没事!太好了!” 宴倾被阿琢扶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一会儿,消化脑中记忆。 原主李倾乃是三品李将军的嫡出小女,在家中备受宠爱,更是年纪轻轻就以倾城容貌名满京城。 琴棋书画俱是一绝,又非常擅长诗词歌赋,父亲的官位虽然不算一流,但为人也是善良忠直之人。 她原先与本朝二皇子宴忱自小相识,情分更是非同一般,皇子生母也常常召她入宫赴宴,到了年纪后,本就该许以二皇子为皇妃。 但大梁去年冬天打了一场大败仗,被大周夺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疆土,眼看国家政权即将溃散,不得不求和。 割让土地、赔偿银钱之后,皇帝又借着李将军打了败仗之名,强行收了原主做义女,改名宴倾,封长乐公主远嫁大周和亲。 大梁皇室只有一位嫡出公主,皇帝又想稳固政权,又舍不得让亲生女儿嫁出去,宴倾就成了那个和亲公主。 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宴倾对着马车的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要牺牲一个女子,以和亲来维护政权,那这国家势必不会长久。 两国实力悬殊太大,大周帝王萧策又是一个暴戾阴狠的性子,如今的大梁只剩下弹丸之地得以苟延残喘,迟早得完! 阿琢见她又翻了白眼,吓得哭出声来。 “公主,你不会又要去了吧?” 宴倾没好气的抹掉了她脸上的泪,趁着有些沉重的头爬了起来,往这豪华马车里的床榻上躺去。 好家伙,这里面简直就是古代版的房车,要啥有啥,一应俱全。 负责护送的一队侍卫跑来,为首之人见宴倾现在已经没事,立马松了口气,让大夫又过来仔细瞧过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如今和亲的车队再过几日,就要抵达大周边境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马车在行驶过程中轧到了大石头。 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原主没坐稳,头磕下去的地方恰好有个棱角。 宴倾伸手摸了摸头,那地方到现在还有血迹,过几天结痂之后可有的难受呢。 阿琢是自小和宴倾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她被封为公主之后,皇帝象征性的找了个府邸,在牌匾上写上“公主府”三个字,阿琢身份也成了宫女。 此时,她盯着那棱角的地方多看了两眼,有些好奇的开口。 “这地方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棱角?” 宴倾往另外一侧对称的地方看了过去,果然也有,按照正常的马车结构设计,这种棱角明显是有些危险的,应该不会出现才是。 她心下思虑,掀开帘子伸头往外看了一眼,这一段路有些险峻,路上大多是一些碎石块,偶尔有几个大的,心下明白了一些。 她离家远嫁,竟然还有人想要在途中暗害于她。 那人知道去大周必定会经过此路,马车晃动之下,里面的人坐不稳,势必会东倒西歪,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磕碰了。 而原主,也正是磕到头才死的。 此仇宴倾先记下,眼下,去大周才是要紧事。 她示意阿琢,“你去把外面驾车的车夫给换了,从随行的人中挑一个成熟稳重一点的。” 阿琢嘻嘻一笑,“公主你忘了吗,我也会驾车。” 那刚好,这宫女是自己人,宴倾也放心一些。 过了一会儿,一切恢复正常之后,车队又照常行驶,宴倾将头上有些重的发冠拿了下来,顺手拿起一个铜镜一照。 嚯,倾城美女啊,省了一颗10积分的洗涤丹! 这铜镜的工艺不算上等,照的不是很清晰,想来是古代技术较差的原因。 镜中美人五官朦胧,小脸只有巴掌大,柳叶烟眉,眼眸颜色浅似琥珀,眼尾有一颗细小的痣,长长睫毛微微颤动,鼻尖泛着些红。 她轻抿丹红樱唇,娇弱之态浮现,还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啊~受不了,美晕了~ 第91章 暴戾帝王2 送亲队伍在十日后抵达了大周都城,凉城。 本次给公主送嫁的队伍有一位正使,两位副使,和两支护卫队,其中有一支是要留下来一直保护公主的,其他人则是在成婚一月时返回。 按照规矩,和亲公主要在凉城提前安排好的宅院里住下,略做休整,然后按照大周的风俗、制度举办婚礼。 到了宅院之后,宴倾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周围有不少民众在围观,瞧见红衣华冠下惊鸿一瞥的容颜,纷纷小声感叹着。 嫁妆也跟着卸了下来,全都往府里搬去,早早就等候着的宫女、太监引着宴倾一行人往里走。 这处宅院名叫梅园,是先前太皇太后买下用来避暑休养的,院子构造特别,周遭的环境也特地做了布置,冬暖夏凉,是个地方。 掌事宫女笑着汇报道。 “奴婢沫儿从今日开始就是伺候公主的了,等公主嫁到宫中之后,殿中一切事宜也由我掌管,公主若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 她引着宴倾走过流水小桥,从鹅卵石小径走到了已经安排好的后院卧房。 这里宁静的很,不远处池塘边有座亭子,清晨的水上还缭绕淡淡雾气,一缕晨光穿过松树,霎时如临仙境。 就算太皇太后偶尔来这里住,但一直有人打扫这里,而那池塘边也有人正在喂鱼,一阵阵养的肥肥胖胖的锦鲤跃出水面。 阿琢看着都有些呆了,这地方精致的简直像是给神仙住的,以前在家中就算受宠,也从未住过这等地方。 陛下封了长乐公主这个名号,赐的公主府那叫一个草率,院子里一干二净,只有几间屋子能勉强住人而已。 宴倾看向沫儿,抿唇微微笑着问道。 “我从家乡千里远赴而来,对大周实在不甚了解,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沫儿颔首,“公主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宴倾问出了心中疑惑:“不知陛下的后宫如今有几人?是否有子嗣?” 话音刚落,宴倾又落寞的叹了口气,“如今一人孤苦伶仃,无人护着,到时候可千万不能得罪了后宫的哪位娘娘。” 沫儿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她如今不容易,便如实相告。 “陛下后宫之中有两位娘娘,一位温婉的良妃是潜邸时就嫁给陛下的,另外一位淑妃则是故去太后的亲侄女,性格……有些骄纵。” 先帝死后不久,萧策登基,嫡母皇后自然就成了皇太后,不过扶持自己的亲侄女成了淑妃之后,太后就自愿追随先帝而去了。 如今后宫的事情,大多是这位淑妃在管理,太皇太后只不过从中提点些大事。 至于子嗣…… 沫儿叹息,很是无奈道。 “公主怕是不知道,关于您和亲一事,首肯的便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但陛下如今并无子嗣……” 嚯,宴倾估摸着萧策再怎么说也得三十出头了,登基十来年,后宫依旧无所出,怪不得太皇太后会着急。 沫儿瞧了一眼周围的人,引着宴倾进了屋子里之后,让阿琢就站在门口把守着,这才附耳小声道。 “公主不必担心,奴婢是太皇太后的人,一切都是为了皇家着想,陛下后宫被淑妃把持,家族势大,这么多年来,进了后宫的女子大多犯了罪过,被打入冷宫了。” “若是公主日后有个一儿半女,自然就是后宫独一份的宠爱了。” 宴倾娇羞一笑,脸颊上浮现出几片红晕。 “我知道了,多谢提点。” 给了沫儿一些银钱当做感谢,阿琢鬼鬼祟祟的到了宴倾身边。 宴倾看着她,“怎么了?” 阿琢惊叹道。 “公主,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什么?” “府里有太监在议论,说陛下其实是有隐疾的,乃是多年以前还是皇子的时候,征战沙场留下的,说公主来和亲,不过是多了一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那也就说得通了,以淑妃的家世,多的是灵丹妙药调养自己的身体,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孩子? 宴倾狂喜,这种情况,简直就是为她大展身手而量身定制的! 阿琢犹豫了一下,多说了一句。 “我还听说,陛下好像脾气不太好。” 宴倾挥挥手,“小事,好应对。” 眼前情势一片大好,宴倾就靠着系统在这虎狼窝里厮杀出一条路了,假孕丹到时候定然可以派上大用场。 —— 是夜,万分寂静。 此刻已过午夜,凉城的街道在夜晚宵禁后就杳无人烟,巷子里飞快掠过一道道黑影,直奔梅园而来。 宴倾睡眠一向很浅,这床板又太硬了,实在睡不着,不过是侧躺着在那闭目养神而已。 房檐上有人踩着瓦砾走过时,细碎的声音传入耳朵之中,她心中一颤,被子里的手攥紧了衣物。 护送她前来和亲的,有大梁的两支护卫队,白日里还有一支禁军抽调了过来。 大周凉城更是城关驻着军,此处是梅园,常年都有一小队人负责守护这里。 到底是什么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肆无忌惮在梅园飞檐走壁? 该不会是来杀自己的吧?! 宴倾心中警铃大作,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张,外面的阿琢守在卧房门口,睡得正熟,宴倾只得竖起耳朵仔细听动静。 早春的院子里都是一些新草,踩在上面细软无声,压根听不到,她一时无法确定究竟来了多少人。 床边的窗户好像被人轻轻推开了,农历十六的夜里,皎洁明亮的月光顺着缝隙洒进来,落在宴倾脸上。 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真的睡着了。 黑衣人见此情况,立马拔出腰间软剑,眼看着就要刺过去了,忽然被人勒住,扭了脖子。 他的死是在顷刻间发生的,断气太快,以至于那双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这一列十几人,都在这一瞬间被人悄无声息解决了。 宴倾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被子里盖住的手早就已经开始发抖,一股浓厚的铁锈一般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闻着差点忍不住呕了。 有几道脚步声渐远,似乎拖走了什么东西,不用想都知道是刚刚的尸体。 有人留下在处理地上的血迹,萧策听见屋内没有动静,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询问。 “活口留下了?” 身边暗卫颔首,“留了一个。” 第92章 暴戾帝王3 他在窗前一步的地方站住,彼时月华如水,窗户推开的缝隙中,能清晰看到那大梁公主的面貌。 身边暗卫不经意之间瞥了一眼,顿时凝滞了呼吸。 大梁地处气候分明的水乡,是个词曲之中以温婉着称的地方,而这皇家公主,竟然如此美貌。 萧策出神片刻,一袭黑衣快要融入这片夜色之中,听她呼吸平稳地仍在睡觉,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不以妆容修饰,美的足够惊心动魄。 月色光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看看眼前景到底是真是假。 他回神,对自己这一瞬间的怔愣有些诧异,轻轻带上了窗户之后,冷着一张脸带着暗卫前去审问刚刚的人。 人已经走了许久,宴倾才慢慢睁开眼睛,确认周围已经没人之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小心翼翼拉开窗户,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地上都用水冲过了,依稀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刚刚只听到有人说话,那声音低沉死寂,听不出任何感情,定然不是个普通人。 门口守着的阿琢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睡着。 宴倾心中实在有些后怕,唤出了系统。 “有没有什么可以保命的丹药?” 【现在还没有解锁,商城下一级就有了。】 宴倾一阵无力,要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怎么办? 她想到了什么,在屋子里的嫁妆箱子里翻了半天,最后从底下翻出一把匕首来。 向来和亲公主的嫁妆,都是由皇家和内务府准备的,这把匕首之所以会被放进来,是因为外面的鞘上镶嵌了不少宝石,多少也是有些贵重的。 一时之间找不到其他方面的利器,只能用这东西防身了。 宴倾小心翼翼的把匕首塞到了枕头底下,等白天起床的时候就塞进衣袖里。 出嫁之前,为了安全起见,她哪也不去了。 小命要紧! 而此时,萧策已经到了问讯的地方。 今日梅园的人全都在呼呼大睡,因为晚间送来的吃食里被人下了蒙汗药,所有的侍卫都倒下了。 暗卫已经将人控制在小溪之上的桥上,见到萧策来了,自动往旁边让开了一条道。 暗卫之首影子低头道。 “什么都问不出来,嘴里面藏的毒已经被我抠出来了。” 萧策走上前去,抬起了那双白皙而又骨节分明的大手,扼住了他的下颌。 萧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的冷漠在月光下,显出几分戾气来,看着这人脸上的血,抬手压过他的伤口。 皮肤中挤出来的新鲜血液是热的,手指抹过,在脸上留下了浓稠的血痕,映着他眼底一点腥红。 萧策问他,“说不说?” 男人凄然一笑,“一旦说了,我就是死路一条!” 回应他的是萧策一声嗤笑,萧策的目光已经犹如在盯着一个死人,示意影子捂住这人的嘴之后,一脚往他身下命根子的地方跺了过去。 凄厉的叫声都被捂了回去,男人眼底爬上了恐怖的血丝,眼睛几乎快要瞪出来。 萧策再次问他,“说不说?” 男人闻言,狠狠闭上了眼睛,俨然是一副打死都不说的姿态了。 萧策的手,顺着他脸上的肌肤攀附而上,食指与拇指停顿在他脸上伤口之处,而后扯住伤口,连着皮肉将那块翻了过来。 惨白的月光照着血肉下的森森白骨,男人疼的满头是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萧策将他的头掰了个角度,让那些汗渍顺着流到了伤口里,男人终于瞪大了眼睛,鲜血混着眼泪流了下去。 影子已经跟着萧策很久了,却依旧不太敢看他审讯的场面,偏过头去,按照萧策的意思松了手。 黑衣男人跌坐在地上,身上的两处传来的疼痛让他止不住抽搐,现在只想死个痛快。 “我是……是先太子的人。” 那三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影子往后退了些,递刀给他。 萧策接过,一刀砍了他的头,踢进了小溪之中。 他看着那鲜血,从切口整齐的脖子处喷涌而出,染红了溪水的颜色,一尾尾锦鲤争相品尝其中味道。 “收拾干净点。” 影子应下,“是。” 萧策顺着这条熟悉的小路往前走,想起了那个记忆之中永远温柔宽厚的兄长,那时,太皇太后总是爱带着他们兄弟俩来梅园小住。 先太子萧霄当年亲征大梁,死在了那一场惨烈的战役中,尸体被马踏成了肉泥,到最后只找到了头和腿的残肢。 他死后,萧策才被立为太子。 去年冬天的那场大战之中,有很多将领都是曾经追随过先太子的。 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都不愿意言和,势必要冬日里横渡渭水,直接灭了大梁满国,给先太子报仇雪恨。 而此番言和的契机,就是这位大梁的长乐公主和亲而来,听说大梁皇室只有一位嫡出公主,若她死了,两国势必再起纷争。 大军已经撤回,他们无力再改变战局,只能从此下手。 萧策继续往前走,在前方小溪边缘停下脚步,抄水洗掉了手上的血渍。 影子走来,“蒙汗药的药效已经快到了,陛下,我们该回去了。” 萧策回首吩咐,“你留下几个人负责保护公主。” 影子应下。 萧策遥遥一眼看向了刚刚卧房那个方向,女子的容颜在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 翌日。 昨夜的梅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宫女和太监们各自忙着手上的事情,外面守着的侍卫,身形挺拔如松。 宴倾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看来是全都被药翻了。 还好她昨天晚上没觉得饿,老早就上床躺着了,否则今早起来真得身首异处了。 第93章 暴戾帝王4 阿琢、沫儿她们昨夜都中招了,半点不知其中内情。 宴倾提心吊胆到了午间的时候,门口忽然来了一阵禁军,园子门被推开,一阵宫女太监随其后浩浩荡荡走进来。 随着众人分列两侧,太监捧着圣旨缓步前来。 宴倾看清是圣旨卷轴之后,带着梅园一众人跪了下去接旨。 此番和亲一直没有言明位份之事,大周没有中宫皇后,四妃也只有两位,其下还有十七嫔,再往下婕妤、美人之类,品阶就低了。 宴倾来的路上考虑过这件事,不出意料,应该是封个妃位。 昨日从沫儿口中得知后宫琐事之后,越发确定了。 良妃温婉,性子软,对付不了淑妃此等性格,听沫儿的意思,太皇太后也不想任由淑妃如此独霸后宫。 太监哼哼两声之后,尖着嗓子朗声宣读。 “奉天承命,皇帝诏曰:大梁长乐公主宴倾,静容婉柔,丽质轻灵,端庄淑睿,风华静幽,率礼不越。若即册封为宴嫔,于三月初六入宫,钦此!” 宴倾:“……”该怎么去形容你,最贴切。 敢情真来大周当炮灰了,皇帝压根没把她和大梁放在眼里,更别提什么借她制衡后宫的荒谬之言。 宴倾认命,叩拜接旨之后,太监笑呵呵上前来几步,谄媚笑着,低声问候。 “宴嫔娘娘,太皇太后怕您在这边受了什么委屈,特地让奴才转告一声,等娘娘入宫之后,她老人家备着的封赏就直接送到您宫里了。” 在这等着她呢,宴倾会意一笑,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些银两。 “多谢公公,麻烦您跑这一趟,这里头也没多少钱,今日请各位喝个茶。” 公公一掂量,离得近的人都能听到,这里面可不止一点钱,那锦囊鼓鼓囊囊塞的满满的。 其他人离开后,最后的这支禁军留下来守着,等到护送宴倾进宫后再归队。 三月初六入宫,还有八日,至于这太监话里的意思……宴倾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 皇宫之内。 淑妃听说册封的圣旨已经送过去,着人打听清楚所封位份之后,心下高兴不已。 一个小小嫔位,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等到那长乐公主进宫之后,跟以前那些女人一样打发了就是。 不过冷宫如今已经有些住不下,有些人是时候该挪挪位置了。 今日还有一事要做,淑妃备上了一些吃食点心之后,往陛下居住的太极殿去了。 萧策这边刚送走太皇太后,因册封公主的位分实在太低,被太皇太后明里暗里斥责了一通,他默不作声应下。 淑妃来了之后,虚情假意的一番奉承关心后,正在批改奏折的萧策有些不耐烦的抬头看她。 “聒噪,有话快说。” 淑妃将那盘新样式的点心推到他手边,明艳一笑。 “陛下,不知您有没有决定给宴嫔妹妹哪处宫殿呀?” 萧策未曾言语,低头继续看奏折内容,淑妃会意,故作思索后才开口。 “去年冬天一场暴风雪,宫里有不少破旧的宫殿都被压塌了,如今正在修缮,有许多宫殿也不太安全,掖庭边上倒是有个好住处,名叫月华宫,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 萧策无心抬头看她,放下手中笔杆,翻开下一本奏折,“随你做主。” 淑妃心下大喜,不敢多言,怕他反悔,赶紧退了出去,不再打扰他。 掖庭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前身为永巷,是惩处嫔妃和宫女的地方,有些地方还囚禁着有罪后妃,和冷宫紧挨在一起。 看来这宴嫔压根用不着担心,因为陛下根本没把这女子放在心上。 否则怎么可能连她的住处都不管? 淑妃春风得意的离开了,片刻后,萧策抬手,指尖骨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影子现身,“陛下有何吩咐?” “东西送给你吃了。” 影子习以为常,“多谢陛下。” 萧策想到了什么事,心不在焉的将手中的奏章合起,随手扔在一边,沉吟片刻后才道。 “你带着点人,悄悄去收拾一下月华宫,只收拾里面就行了,别让人从外面瞧出端倪来。” 影子愣了一下,陛下为何会对那个一面之缘的女子这么关心? 此番和亲,完全是大梁主动提起,这所谓的长乐公主不过是和平中的牺牲品罢了,从被送过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她这一生会以惨淡收场。 光是影子就能想到,如今陛下无子,朝中文武百官多有议论,淑妃母家谢家把持朝政,世家权力颇大。 而陛下如果对那公主一见倾心了,也很难真正携手共进。 他不敢询问其中原因,端着那几盘糕点便下去了,将吃的东西分给兄弟们之后,带着他们干活去。 萧策若有所思的抬起头来,他书案的正前方,有一幅画未曾展开,只有个卷轴在那挂着。 他望着卷轴,久久出神。 —— 时间一晃,三月初六到了。 马车停在了皇宫偏门,宴倾被扶着下去,沫儿上前去引路,心下落寞的轻声叹息。 宴倾一边跟着她往前走,一边好奇询问。 “这几日见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今日最盛,怎么了?” 沫儿压低声音。 “宴嫔娘娘怕是不知道,您今后要居住的月华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里紧紧连接着掖庭,里面都是些身份下贱的人。” “住在那地方,离陛下的太极殿太远了不说,容易被那些肮脏之人坏了风水和自身气运。” 宴倾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又怎么了?” 她反倒觉得那是个好地方,以如此低调的形势入宫,并没有成为两位妃子的眼中钉,身后还有太皇太后暗中帮扶。 这简直就是大顺风开局。 武则天时期的丞相上官婉儿就是掖庭出身,但巾帼首相,千年万岁,椒花颂声。 宴倾走在这一路上,心中激昂,却在看到月华宫之后差点跪下。 阿琢被吓得张大了嘴巴,说这地方是荒废了几十年的义庄她都信,哪里像是给人住的? 那匾额,“月”字下方都快被岁月痕迹磨没了,成了日华宫…… 第94章 暴戾帝王5 沫儿就算有点心理准备,见到了这宫殿之后也说不出话来了。 大周连年征战,劳民伤财,国库更是越发空虚,后宫只能节衣缩食,这种没人住的宫殿都暂时没有修缮。 宴倾被气的笑出声来。 “你们大周答应了和谈,就是因为没钱了吧?” 两国到如今已经打了六七年,大梁也就是在去年冬天才打了那一场大败仗,败的那叫一个惨。 怪不得大周打的这么狠,再拖下去,他们自己都打不起仗了,必须和谈后休养生息。 按照惯例,后妃入宫三日之后才开始侍寝,而明日就要去拜见中宫,本朝尚未封后,便是去拜见太皇太后。 不出意料的话,明日就会遇见淑妃和良妃。 宴倾看着眼前这破旧的地方,只能自我安慰,反正住哪不是住?破一点怎么了! 高低得给他来一篇陋室铭。 已经等候的宫女迎接之后,带着她往里走去,过了前面这破旧发霉了的小院,宴倾差点被正殿的富丽堂皇晃到了眼睛。 湛蓝的万里长空下,周遭古树参天,绿树成荫,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隐于其中,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月华宫。 金黄色的琉璃瓦反射着灼灼日光,拾级而上进入正殿,古色古香扑面而来,光洁的地面映照着殿内珠光,宏伟壮观。 对不起,没文化,形容不好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宴倾是个土狗,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 就连沫儿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宫里的人都知道月华宫是何模样,明明是个已经废弃许久的宫殿。 可眼下看来,竟是偷偷从里间修缮过的。 宴倾闻着里面还有新鲜的油漆味,应当是急匆匆赶出来的,里面的宫女见怪不怪,带她去寝宫。 这地方才是最好看的,少了那等富丽堂皇的感觉,拨开珍珠帘幕进去,看着更加玲珑别致,名贵的木材散发着淡淡幽香,罗帐上绣着精致的花样,若神霄绛阙。 沫儿惊喜,“应当是太皇太后暗地里吩咐了,她老人家怎么会让宴嫔娘娘受委屈了?” 宴倾羞怯一笑,“真是让太皇太后费心了,明日我亲自去拜见时,一定多和他老人家说说话。” 沫儿笑着凑近道。 “娘娘如今是月华宫主位,应该自称本宫了。” 宴倾叫了几声习惯一下,就开始熟悉这月华宫,影子见状,回去复命。 不枉他们兄弟十几人,干了几天几夜没睡觉。 “她还喜欢?” 榻上正在看书的男人抬起头来,静静问他。 影子颔首之后,萧策就没了后文,安静了许久后,影子正要退下,萧策又冷不丁的开口。 “留几个人在那周围看守,注意一点淑妃。” 那女人一向是个娇惯的性子,在后宫里横行霸道惯了,全世界都不能逆了她的心意。 如果让她知道乐华宫内如今富丽堂皇,估计得直接扒了这公主的皮。 影子领命退下。 在这月华宫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宴倾可谓是提心吊胆。 沫儿说的不错,这里和掖庭离的还是有点太近了,以致于这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之时,那边总有些诡异的声音传过来。 不是什么女人在尖叫发疯,就是奇异而又诡谲的念叨声。 大半夜听的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毛骨悚然。 不过这动静在后半夜渐渐就消失了,宴倾实在捱不住困意,一夜无梦到了天亮。 今日要去拜见太后,所以沫儿很早就来喊了她起床,一番梳洗打扮后,阿琢瞧着镜子里的自家小姐,很是满意。 以前还在闺阁之中的时候,小姐就是京城出了名的貌美。 后来换上了公主那身打扮,依旧是美艳倾城。 到如今已经成为大周宫中后妃,美艳之中平添几分成熟的韵味,举手抬足之间更是温婉动人,说话也是江南女子那边吴侬软语。 沫儿则是更加惊讶,她手上虽然有些装扮的功夫,但眼前人不施粉黛,就已足够美。 如今妆成,当真是一顾倾城,陛下如果见了宴嫔娘娘,定会一眼便沦陷进去。 而娘娘只需略微勾勾手,天底下又有哪个男人不会为这般美貌沉沦? 定好的去太皇太后宫中的时间还没到,宴倾提前出发,一路上不知引起多少宫人侧目,那些个人低身行礼,见她走了之后才惊叹出声。 影子特地让人回去汇报一下这边情况。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汇报就对了。 宴倾知道自己现在很美,也习惯了这样的目光注视,到太皇太后宫门口,不过等了半刻钟宫门就打开了。 小太监瞧见外面站着的人,看清楚那张脸之后,有一瞬间的走神,他心下大惊,得了沫儿眼神示意之后立马跪地参拜。 已经有人前去通禀太皇太后,宴倾很是和善的亲自扶了一把眼前太监,温柔若水。 影子眯眼,又回头吩咐,“继续去通报。” “好。” 太皇太后也刚梳妆好,听闻宴倾早就在外面候着了,心中有些惊讶的同时,赶紧让人开了主殿。 看来这下子当真是捡了个宝,制衡淑妃终于有些希望了,她侧眸看向宫女,冷声吩咐。 “去叫淑妃、良妃都过来,就说半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她们。” “是。” 这宫女正要走,太皇太后又叫住她。 “你顺便再去禀告陛下,他下朝之后来这里应该刚刚好。” “是。” 她心中已然生出一计,今日势必就磨一磨淑妃的棱角。 宴倾被请到了主殿之后也不敢落座,等了一会儿见到太皇太后出来,立马行礼参拜。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短短几日在梅园学了些礼仪,虽说仓促了一些,但整体上看着没什么大问题。 太皇太后见她如此乖巧听话,心下欢喜。 堂堂大梁唯一的嫡出公主,身上半点架子都没有,那声音也是软软的语调,是个男人都会喜欢。 太皇太后亲自上前去扶起了宴倾,见着她这张绝世容颜的时候,恍惚之间,神情一凛,几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 从这张脸上,好似看到了一位故去之人的影子。 第95章 暴戾帝王6 距离如此之近,一眼看真的很像。 只是细看起来,她这双眼睛更加灵动,眼尾不及那人一般上挑,少几分凌厉傲然之气。 太皇太后收了目光,拍着宴倾的小手,带着她去往日会见嫔妃的地方,路上一边还在念叨着。 “你呀,一看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姑娘,如今离家这么远,身后也无人能够帮衬你,无聊的时候可以多来陪哀家说说话。” 宴倾乖巧应下,听她絮絮叨叨说起今日一些琐事,心下多想了一些。 太皇太后说的不错,她如今是孤身一人在大周,最好掌控,急需在这后宫中站稳脚跟,安身立命。 可是有朝一日如果败了,也会落得打入冷宫、丢进掖庭的下场。 宴倾垂眸思索的时候,太皇太后忍不住停了声音,她看着眼前这女子低下去的侧脸,那般安静模样,越看越眼熟。 她不慌不忙地端起旁边的茶盏,抿了口热茶,心中却是在暗喜。 和那人相像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这位宴嫔日后肯定会在陛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那时和淑妃肯定水火不容。 能否折断谢家腾飞的羽翼,就看这位大梁公主了。 没过一会儿,下面的人便过来通报良妃娘娘到了,宴倾立马起身相迎。 在这之前,太皇太后略微提起了两句这位良妃。 陛下在潜邸的时候,还只是大周庶出的二皇子,这位良妃那时只是他好友临终时托付的妹妹。 那时皇家亲王之间,男女之风大多有些恶俗,各家的妾相互送来送去。 良妃生性有些胆小,说起话来声音如猫儿般小,被别人瞧见后生了歹念,便有皇叔登门讨要。 萧策无奈,娶为妾室害怕依旧没法护住,就给了侧妃的位份,后来因兄长战死,继承太子之位,而后承袭帝位,终成良妃。 这女子的存在感似乎很低,终日就在自己的宫中足不出户,绣些衣服荷包之类送给下人。 自然,她几乎没什么时间侍寝,陛下也就偶尔几次路过的时候,想起来会进去探望一二。 今日一见,她安静给太皇太后行礼之后,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扯着袖口,一言不发。 良妃的打扮也很素净,梳着平常的发髻,头上不过点缀了两只素色的小钗,衣服的款式和颜色都很平常,五官生的清丽好看,柔和中显得有些太素了。 而她身后,竟然连一个侍女都没跟着。 宴倾起身参拜,这位良妃倒还慌张的不知所措,还是太皇太后干咳两声后,她才强行稳住了心神,让宴倾起身。 宴倾判断这人应该处于中立,但能够发展成为友军,一起对抗淑妃。 太皇太后又让人换了新茶上来,是今春新产的雨前龙井。 宴倾一连喝了两盏之后,看着离太皇太后最近的那个空位,低头一言不发。 淑妃还没来,居然还敢在太皇太后这里摆架子?未免有些过于狂妄了,她好歹也是当今陛下的祖母。 大概又等了一刻钟,太皇太后实在有些无法忍耐下去,正要差人遣人问问是何情况,外面便传来了一道骄纵声音。 “催催催,有什么好催的?这后宫整日里闲的无事,迟来一会和晚来一会有何区别?” 淑妃白了一眼身边的贴身宫女翠儿,没好气的大步往前走去。 这边的人似乎早就熟悉了这样的情况,立马跑进殿中禀报,“淑妃娘娘来了!” 话音落,淑妃已经大步进来,那鞋底犹如马蹄一般,发出“蹬蹬蹬”的声音,潦草行礼后,坐在那空位上,端着茶便喝了起来。 宴倾抿唇,悄悄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的脸色,似乎有些不悦。 她行礼之后,淑妃压根就没正眼看自己,还是太皇太后喊了起身,宴倾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坐下之后,宴倾一言不发,观察局势。 宫女又为淑妃添上了一杯茶,她正要举杯继续喝,岂料高座之上的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了,随手将榻边放着的玉如意给砸了下去。 这里面以极硬的石头铺就,玉如意此等脆弱的东西,砸下去自然直接碎了,吓得淑妃一抖,热茶落了一身。 她尖叫着站了起来,贴身的婢女帮她掸去茶叶,两只手被烫的通红。 淑妃自己自然也被这杯茶烫到了,下意识看了一眼地上白色的碎玉渣子,而后没好气瞪了太后一眼。 四目相对,二人都没有说话,淑妃身上的气焰那叫一个嚣张。 良妃被眼前这情况吓得发抖,太皇太后示意了身边的女官,那女官便上前去带着良妃离开了。 宴倾苦笑,这时候她也好想离开,怎么办? 但她现在急需身后有太皇太后撑腰,要是落荒而逃被她弃了怎么办…… 宴倾硬着头皮在那坐着,不敢抬头去看二人情形,只听道淑妃终于率先开口。 她似乎轻声叹了口气,而后才漫不经心道。 “皇祖母,年纪大了就不要总是操心别的事情了,日后宫里如果来了新的姐妹,直接来我宫里拜见就是了,您年事已高,不用过来打扰您了。” 太皇太后被气的几乎发抖,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来,指着淑妃这般嚣张的模样说不出话来。 淑妃见此,继续道。 “今日这茶烫了我,我就不跟您计较了,您这年纪不宜操劳,等今日我回去之后,不如就派人把中宫的凤印给我吧。” 啊?直接要? 宴倾懵了。 她之前猜测,淑妃肯定多少是有些嚣张在身上的,但眼下未免过于逆天了。 而下一刻,淑妃这把火就烧到了宴倾身上。 她转身的时候瞧见宴倾安坐在那,刚刚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如今这仓皇一眼瞥见她的眉眼,身影一顿。 该死,这大梁弹丸之地出的公主怎么如此好看?! 身形娇小,五官柔和美丽,白得和地上碎的那玉如玉一个色,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裳,有些冰肌如玉之感。 虽说娇小瘦弱,可倒也不是那等干瘪无料之人,柳腰花态,胸脯有料,一看就是家中仔细养着的娇娇女。 淑妃再低头一看,一马平川,立马暴怒。 她指着宴倾道。 “来人,宴嫔大不敬,给我打入冷宫。” 宴倾:“???” 第96章 暴戾帝王7 太皇太后忍无可忍,开口怒斥。 “谢依雨!哀家这里不是给你放肆的地方,你已目无尊长多年,该被打入冷宫的人是你!” 淑妃倒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生气,反而笑着回过头去,双手环胸,好整以暇。 “皇祖母,这话你已经说过多少遍了?我谢家是大周的中梁砥柱,父亲在朝,官至宰相,兄长领兵,边疆厮杀,你敢把我打入冷宫?” 听完这话之后,太皇太后犹如失了全身的力气,无力跌坐榻上。 原来如此啊,宴倾可算是搞清楚淑妃为何这么嚣张了。 前朝无非分为文官武将,他家独霸了,后宫如今也就三个妃子,以淑妃独尊。 大周之所以答应了和谈,有一部分原因,定然是朝廷已被谢家把控,如果不先除内贼,就算灭了大梁,一统之后也很难稳固政权。 搞清楚皇家的立场和意思,又对上了太皇太后那几乎祈求的眼神,宴倾站起身来,不慌不忙走到了淑妃身边。 宴倾比淑妃稍稍高了一点,轻笑着问她。 “怎么,你谢家难不成要让大周的天下改姓谢?” 淑妃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说的还如此直白,但她说的也是实话,一时之间便也没有反驳。 白了一眼眼前这张脸,淑妃心中更是火大。 妖艳贱货,千万不能让陛下看到这女子,否则一定会被勾走魂魄! 她侧身吩咐贴身婢女,“我刚刚不是说让你把她打入冷宫吗?你没听到?还不赶紧让人来办!” 翠儿被吓得身子一抖,立马去叫人。 但她都还没从这大殿中出去,就看到了一个人影走来,顿时吓得脸色巨变,仓皇回去。 “娘娘!陛……陛……” 淑妃不悦,“闭什么闭?你难不成要本宫闭嘴?” 宴倾耳朵尖,已经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听起来至少有十几个人,现在宫中还能以如此排场出现的,只有一人——大周陛下萧策。 说时迟那时快,宴倾赶忙给太皇太后递了个眼神,伸手拉起淑妃的手腕,借她的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顺势往旁边一扑。 那地方都是碎的玉渣,太皇太后也被宴倾如此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去扶。 还好,宴倾地方挑的不错,没有见红流血,只是掌心多了一道嫩粉色的划痕而已。 萧策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淑妃一如既往的嚣张,已经到了无人能够抑制的地步。 他的皇祖母和他新娶的宴嫔,在那地上白色的玉渣中相互扶持,尤其那道水蓝色的背影,瞧着瘦弱,衣衫有些凌乱,头发也散了下去。 萧策站在原地,深深呼出一口,如毒蛇一般的目光缠上了淑妃,那种无言中渗透出来的森冷,让淑妃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其实很怕这个男人生气。 大周的每一任帝王都是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必须有足够拿得出手的战绩,才会被天下百姓拥戴,从而登上皇位。 萧策几乎是萧家这些年来,最优秀的一位帝王,他待人从不心慈手软,刚上位的那段时间雷厉风行。 在前线带兵打仗,一旦有将领犯的事,更是毫不犹豫的直接斩杀。 可以这样说,除了那些敌军,他手上还沾着数不清的鲜血。 每每翻牌子侍寝,淑妃恨不得都找个由头躲过去,她才十七岁,有时候不敢正眼抬头看他一眼。 萧策缓缓走来,大殿之内安静的出奇,几乎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跪了下去。 到了淑妃身边,萧策一脚对着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翠儿踹了下去,吓得淑妃猛的后退,眼睁睁看着翠儿吐出一口血来。 男人黄袍曳地,鎏金的纹路里似乎都染上了肃杀之气。 下一瞬,淑妃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她被提溜着,几乎快离开了地面。 无力对抗,淑妃只能双手攥住了他的手腕,想求饶都发不出声音来,因为窒息,脸已经憋得通红。 萧策懒懒垂眸,如视草芥。 “朕警告过你,少在后宫兴风作浪,朕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谢家两个字。” 淑妃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又忽然被他松开脖子,整个人无力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好恐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陛下了。 早知道今日就不该如此! 淑妃猛的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地上小声啜泣的女人,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还有些微微泛红。 这女人!竟然也是个要和自己作对的! 而且还这么能装会演,眼下这般情况,自己无论如何解释都不管用了! 萧策抬脚踢开了地上碎了的玉渣子,先去扶起了太皇太后,老人家握着他的手腕哭出声来。 “策儿,你可算来了,皇祖母都快被这女人欺负死了!还有你的新妃子!” 萧策看过去,蓝色的薄纱从女人的肩膀上滑落些许,她伸手揽起,玉指纤纤,缩在那里小声啜泣,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淑妃眼看着自己就要吃个闷亏,偏偏这时候,陛下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解释的话。 萧策正要扶起宴倾,便看她那纤细瘦弱的胳膊撑着地面,有些吃力的正了身形,跪了下去。 乌发如绸缎一般彻底散落,长发在地上铺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而宴倾叩拜请安之后,抬起了那张楚楚可怜又有些倔强的脸。 宴倾眼眶发红,一滴泪从她眼尾滑下,正在此时柔声道。 “还请陛下千万不要怪罪淑妃姐姐,刚刚是我不小心没站稳才倒下的!” 太皇太后听了此话,心中甚为满意。 太好了,这女子心中有些城府!最适合对付淑妃了! 萧策闻言,目光没忍住落到了她这张脸上。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齿如含贝,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犹如蒙上了一层水雾,氤氲着看不清的乌色。 她强忍着呜咽低头,单薄的身姿略显孤独无助。 美中不足的,便是那有些红的侧脸,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太过于明显的巴掌印。 他问她。 “那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第97章 暴戾帝王8 宴倾侧眸躲开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和欲盖弥彰的意思,依旧嘴硬道。 “是刚刚不小心摔倒时伤到的。” 萧策明白了,回过头去静静看着淑妃。 淑妃委屈的快要哭出声来。 “陛下,这宴嫔都说了是她自己伤到的,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她在那手足无措的想要解释,声音却越来越小,到最后不敢抬头看萧策,有些害怕的低下头去。 萧策冷声道。 “淑妃禁足一月,回去罚抄佛经送于皇祖母,另外扣除一年的俸禄,夺协理后宫之权,全部交于皇祖母。”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你就好好反省吧。” 他目光又落在那宫女脸上。 “跟着主子为非作歹,送去掖庭吧。” 淑妃不敢吭声,这惩罚其实不算太重,想来陛下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但面上还是要看谢家几分薄面的,不能轻易动她后宫位份。 如此就已足矣,淑妃悄悄退下了。 宴倾深深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脸色凝重。 惩罚就这么简单吗?刚刚真正受了委屈的人可是太皇太后,是他的亲祖母,淑妃却等同于只掉了几根头发丝。 脑海中思绪万千,眼前视线中忽然出现黄袍一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递了过来。 太皇太后瞧见这一幕,扶着身边的宫女高兴得快要笑出声来,她就知道皇帝一定会喜欢这宴嫔的! 宴倾当真是受宠若惊,扶着他的手起身之后,男人忽然又抽离,转身要走时丢下一句话。 “今夜侍寝。” 啊?宴倾愣愣抬头,“这不合礼仪规矩……” 太皇太后笑道。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朝三年一次大选,选秀出身的后妃才需遵循如此规矩,宴嫔可是大梁公主,身负和亲重任,和她们自然是不一样的。” 宴倾只能应下。 原本还想着到时候带着一枚欢颜丹去侍寝的,肯定能得了萧策的欢心,如今看来,哪里还有这个必要? 不是,这事情的进展也未免太过顺利了。 萧策丢下那四个字之后便离开了,宴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久久回不过神来。 太皇太后已经高兴的在张罗了。 她喊来身边几个资历比较老的嬷嬷,语重心长的叮嘱。 “你们挑些重要的教给宴嫔,但是从开始到结束,都要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一遍,诶,我记得早些年宫中是不是还有流传的册子……” 宴倾懵,“什么?” 太皇太后笑道。 “哎呀,大周皇室早些年男女之风有些糜乱,从全国各地搜刮来不少图画、册子之类的东西,皇帝登基之后,全都让人给锁在库房了,我这就让人去拿给你看看。” 宴倾脸色一整个爆红。 其实,或许,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是有些理论知识的人。 周遭的人全都领了命令下去之后,服侍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个,太皇太后这才不紧不慢的正了身形,理了理衣袖,走了过来。 宴倾垂眸恭听。 她站在宴倾身前,颇有深意的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笑着。 “哀家如今也知道你有些小聪明,但你得弄清楚自己的立场和地位,要知道该站在哪一边,否则你这聪明就是自寻死路了。” 宴倾听懂了这话里的威胁意思,却装作不懂,顶着那双天真好看的大眼睛,弯了弯眼角。 “臣妾是陛下的妃子,嫁女从夫,一切自然都是为了陛下考虑。” 太皇太后很是满意,“那便好,日后好处少不了你。” “谢太皇太后。” 这边张罗的有些夸张,动静闹的不小,宴倾被太皇太后送回去待命了,等着一会儿嬷嬷带着书册过来教她。 回去的途中,刚过转角,就听到了几道阴阳怪气议论的声音。 “哎哟我的天,你听说了没,陛下今晚居然要那个新来的宴嫔娘娘侍寝。” “这事现在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了,不是说陛下有隐疾吗?哈哈哈,传了宴嫔去了也只能干看着。” “就是就是,要我说这位宴嫔也真是可怜,我今日瞧见了,那容貌堪称天人之姿!真是可惜!” “……” 几个太监在那相互附和、感叹着,跟说相声似的。 “啧,我倒是挺喜欢这宴嫔的长相。” “她这般模样,天下有几个男人不喜欢?这般美人,若是摆弄着哭起来应当更好看!” 沫儿险些听不下去,正要上前去吼,宴倾便抬手示意了。 阿琢笑着拉住了她,“沫儿姐姐,这事还得娘娘亲自做才够解气。” “那岂不是脏了娘娘的手?” 宴倾漫不经心的卷起袖口,“你这话说的就不太合适了,这叫虐渣,亲手虐才解气。” 她两个大步走上前去,反手揪起其中一人衣领,在他错愕回头看向自己的时候,一巴掌打了过去。 这几人被眼前情况纷纷吓了一大跳,全都跪在了地上,宴倾上去挨个赏了一巴掌。 手打的有些疼,掌心已经通红,她回头看了一眼阿琢,阿琢会意走上前来,正了神色。 “你们这些个东西,怎么把我们娘娘惹怒成这个样子?那等玷污之语也是你们能说的?” 暗处盯着的影子恍然大悟,原来宴嫔娘娘不是表里不一,而是被这些人的言语激怒了。 也是,这些太监说的实在有些过分了,他回过头去,吩咐兄弟把这些太监说的话,原封不动的传给陛下听。 他再定睛一看,宴嫔娘娘好像因这两句话有些伤心,离的有些远,影子这角度选的也不太好,隐约看着好像是在擦泪。 这事也要通报。 沫儿是宫里的老人了,通晓礼仪规矩,将这些人移交给她处置了。 回去的路上,陪在宴倾身边的只有阿琢。 阿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围,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压低声音开口。 “娘娘,刚刚你是故意的吧?” 宴倾脸色凝重。 “早晨刚去太皇太后宫里的时候,按照沫儿的速度,请了淑妃、良妃之后,陛下居然比沫儿先回来,肯定一直都有人在盯着咱们,随时汇报消息的那种。” 第98章 暴戾帝王9 此等太监妄议皇帝、后妃的事情,已经足以处死。 看来,宴倾必须得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柔弱形象了,当绿茶要是被拆穿就尴尬了。 回去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太后派来的那些嬷嬷,就搬着成箱的书册到了。 宴倾看见那箱子多的跟假装一样,差点被一口茶水噎死,不是说古代人比较含蓄吗,这是在干啥! 这些嬷嬷各个严肃,宴倾也不好不学,被架着往那一坐,这些嬷嬷挨个翻书给她解读图册。 那图画的非常直白,还是以彩色颜料勾画,男男女女的身姿相互交缠,嬷嬷还指着关键部位解说,看得宴倾的脸快变成痛苦面具了。 老天爷,快让她瞎了吧! 简直是不堪入目、有辱斯文啊! —— 与此同时,良妃所住景秀宫内。 贴身宫女雨儿通报了太皇太后那边后续事情,之后还提起了今日侍寝一事,言罢,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院中石凳上坐着的人。 良妃迎风擦了一把眼眶中的泪,强颜欢笑。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早在嫁给他的那一日,我就应该猜到这一生都得不到他的心,男人不爱就是不爱,强求不来。” 雨儿忍不住有些心疼她。 “娘娘千万不要如此说,真正算起来,您和陛下算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以来,多少也会有一些亲情在其中的。” 良妃自嘲一笑。 “他只在乎我死没死而已,景秀宫他路过多次,却也只是偶尔进来。” 到如今成婚已经十几年,良妃从来未在夜里见过她这位夫君,更别提什么圆房了。 这事传出去,还不得被别人笑掉大牙? 这位大梁来的公主当真是好命,容貌、谈吐、见识等等都不凡,天色已暗,她今夜就要侍寝了。 这后宫,真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 晚些时候,接宴倾去太极殿的人来了,她已经梳洗打扮好,被沫儿扶着上了轿辇。 阿琢跟在后面,迎着风还能闻到一股清新悠然、若隐若现的花香。 只是看着自家娘娘的背影,她心中暗自叹息。 说来也是有些可惜,娘娘千里迢迢和亲而来,二皇子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娘娘一路上都提不起兴致,伤心的很。 小姐被收为义女,和二皇子成了名义上的兄妹,这事他竟然未曾出言劝阻。 按照大梁的规矩,公主和亲需要一位宗室王爷送嫁,当今的大梁陛下是独子,所以原本是定了二皇子送娘娘来大周…… 可临行之前,二皇子抱病不出。 从头至尾,他一声不吭。 这些年以来,阿琢陪着自家小姐不知道进出多少次皇宫了,眼看着二人情意越发深厚,就差谈婚论嫁了。 结果遭逢巨变之后才明白过来,过去只是黄粱一梦。 大周的皇宫虽然有些破败,但依旧保留着旧时的庄重森严。 夜色降临的宫道很黑,就算有几盏手提着的灯笼,也看不到哪里蛰伏着危机,更看不到未来的路是何模样。 到了太极殿外的时候,沫儿引着宴倾到了门口便退下,里面伺候的人鱼贯而出。 里面的影子恰好汇报完了消息,看着宴倾进来之后便告退,临走之时非常贴心地关上了门。 宴倾余光里看到了这人,心下稍微留意了一些,这应该就是给萧策办事的人。 宴倾今日身上穿着的衣服颜色有些艳丽,赤橙色的衣服上有大片大片的绣花,略显花里胡哨了一些,是太皇太后特地吩咐人送过来的。 她不好拒绝,只能穿上,搭配的首饰也稍显隆重。 萧策正在看奏折,宴倾问安之后小心翼翼抬头,没成想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她仓皇错开,“臣妾有错。” 萧策合上奏章,声音漫不经心,“何错之有?” “臣妾只是一个小小嫔位而已,不应该作如此打扮,满头珠翠铺张浪费不说,还僭越了身份,有些过于隆重了。” 萧策倒是饶有兴致的笑出声来了。 “朕猜测,这应该是皇祖母给你准备的吧?” 宴倾故作惊讶的抬起头。 “陛下如何知道的?这确实是太皇太后给的……” 萧策见过这身衣裳,很久之前刚刚制成的时候,其实是要赏赐给一个女子的。 只可惜那女子命薄,追随心爱之人死在了战场上,这件衣服便没有赏赐出去,一直压在太皇太后那里。 萧策不知皇祖母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将这件衣服拿了出来,还给了她穿。 他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轻轻勾起女子的下巴。 灯光昏暗,阴影绰约,明灭之中,萧策终于认真打量起这张脸,从眉眼落在鼻尖,又细细端详她的轮廓。 果然,初见时便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那时候只觉得漂亮,现在一看,是和那女子有三分相似。 盯着久了,萧策喉头滚动,目光落在这薄纱衣衫下,雪白的肌肤上,逐渐炙热起来。 宴倾掐准时机,羞怯垂眸一笑,长长的睫毛在眼前打下了一片阴翳,一颤一颤,犹如蝴蝶的翅膀。 男人的指腹忍不住细细摩挲起她的下巴来,看不透他眼睛里的神色,宴倾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犹豫什么。 真麻烦,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她直接呼唤系统。 “买个欢颜丹,现在就吃。” 【好嘞!】 宴倾刚好腿蹲的有些麻了,一直保持着这个行礼的姿势,身形一晃,顺势往旁边倒了下去。 萧策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流苏吊坠碰撞,环佩叮当,一股非常淡的香气攀升而上,袅袅如夏雨般清冷。 宴倾在他怀中悄悄吃下了欢颜丹,而后从他怀中挣开一些,缠绵一眼,温柔点火。 萧策几乎瞬间就有了压抑不住之势,没再犹豫,把她打横抱起,走向后殿寝宫。 披帛曳地,大袖散落,那些个发簪首饰随之落了一路。 薄薄的真丝上襦,她肩形若隐若现,萧策只看了一眼,眸子便犹如蕴着潮涌。 他问,“人人都不敢抬头窥天子,你为何不怕我?” 女子歪头一笑。 “陛下会吃了我吗?”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沉笑声,藏着几分愉悦。 第99章 暴戾帝王10 第二日。 宴倾醒来之时,周围很安静,只觉得外面天光有些刺眼。 她口干舌燥,动了动唇,有些不想动弹,整个人发懒。 四肢好像被人拆解后又重新组装回去,那种疼痛又无力之感,让宴倾翻个身都困难。 只要一动,就感觉全身的经脉都酸涩难忍,关节之处更是使不上力气。 而之所以会这样,昨夜那些不堪回想的记忆涌上眼前,她闭着眼睛,不想面对现实。 宴倾困得睁不开眼睛,眼皮过于沉重,睡意又涌上来,差点都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 眼看着就要睡着,耳边却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终于醒了。” 男人的嗓音有几分喑哑,他目光直直的望了过来,不知何时醒来,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宴倾侧脸下颌,眸子安静的像是一潭深水,幽深不见底。 他喉结滚动,今日休沐,无需早朝,他醒来已久。 佳人在侧,温香软玉在怀,靠近时闻得到一股淡淡的香,便忍不住埋头细嗅,等她醒来。 不知不觉之中,一簇火苗被点燃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都没有熄灭下去。 等到宴倾大脑断线重连成功之后,已经没了反应的时间,被人揽着腰肢搂了过去。 坦诚相对,宴倾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不太好意思看男人灼灼的目光,却躲不开他手上的动作。 于是,在如此日上三竿之际,影子老老实实的在门外守着,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扰。 案边需要处理的公文已经堆积,陛下却在温柔乡里沉醉着。 真是难以置信,以前他可从未这样过,若是往日,那些公文压根堆不起来就被他处理了。 而女人之事更不必提,陛下讨厌淑妃,对良妃更是只愿锦衣玉食供养着。 谢家如今过于特殊,虽说淑妃害怕陛下,但偌大一个谢家给她撑着,家里人让她不必忍受什么委屈,就越发骄纵了。 结合以上这些情况,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对外说陛下有隐疾,和淑妃房事一向不愉快,导致她脾气越来越暴躁…… 影子在门外偷笑,这下不担心皇子的问题了,还得给陛下备些养身体的药材才行。 太皇太后听了那边沫儿送过来的消息,高兴的中午多吃了两碗饭,立马抓紧时间让人去修一修月华宫了。 等到宴嫔真正得了盛宠,或者肚子有动静之后,就可以赏赐个新的住处了,也好以此示恩,拿捏了她。 这下子高兴坏了,倒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赶忙让人吩咐太医院,备上上好的药材,熬出浓浓的汤送过去。 一碗给宴嫔补气血,一碗给皇帝补身体,再送些书册进去,还能再战! 太皇太后乐的快要无心午睡了。 她唤来宫女,“太极殿那边到现在可有动静?有没有什么新消息传来?” 宫女红着耳根道。 “用了午膳后……没听说叫人伺候笔墨,书房无人,好像还在寝宫。” 好啊!太好了! 淑妃那儿自然也得了这个消息,她正吃着饭后水果,卧在榻上看着话本子,闻言懒懒抬头,漫不经心道。 “假的,肯定假的,陛下有隐疾的,我和良妃到现在都是处子身呢。” 宫女还要多说,被淑妃不耐烦的瞪了一眼之后,只能退下。 谢家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前几年淑妃被送入宫的时候年纪还小,心性还和孩童一般尚未成熟,夜里害怕,都要宫女陪着才能入睡。 她平日里打扮的珠光宝气,戴的大多是些金簪、点翠的物件,加上入宫也有几年了,让人轻易忽略了她也才十七岁而已。 午后,萧策才不紧不慢开了寝宫的门,得了他的允准,早就准备好伺候沐浴、梳洗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轻手轻脚。 门未关,从对着的窗间吹过来一阵风。 影子得了命令去关门的时候,余光不小心瞥见了里面的场景。 罗帐轻扬,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掀开帘子,只见青丝如瀑垂落,影子慌忙低头避开。 不过是耽误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堆积了一大堆事。 昨日淑妃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宫外,谢家的人知道消息后,早早的就派人在外候着了。 来人是淑妃二哥谢吟,他父亲任中书令,他则是户部尚书。 户部手中握着偌大的权柄,他来见,萧策不好拒之门外。 理好桌上奏折的间隙,门外的人已经进来。 他进来之后直接跪地长拜,不肯起来,看着萧策静静的问。 “家妹年纪尚小,如今在后宫也没有个照应,难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陛下能够宽恕。” 萧策拧眉,他昨日不过是小小惩罚而已,谢吟来的倒是快。 见他不言,谢吟轻轻一笑,继续道。 “小妹是因为年少不懂事才犯了错,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如今宫中也没有个能够管教的长辈,我谢家旁支倒是有一位成熟稳重的长姐,送入宫中照顾、教育小妹再合适不过了。” 萧策冷冷扫他一眼。 “不必,宫中有的是教礼仪和规矩的教养嬷嬷,” 谢吟不紧不慢,“小妹身份尊贵,让那些老嬷嬷教她恐怕不合适。” 萧策闻言,不怒反笑,四目相对,他弯了弯眼角。 “那不如把她送回你们谢家,什么时候调教好了再说,反正从她入宫以来,我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 谢吟脸色一白。 父亲已经不止一次叮嘱过小妹子嗣的事情,如今后宫无论如何都塞不进去人,就只能把指望放在小妹身上。 可陛下居然……哪有成婚好几年还如此的。 萧策隐隐有些不耐烦,随手将手里的折子丢在了桌子上,动静在这安静的书房内有些突兀。 谢吟冷冷道,“那臣就先退下了。” 话音落,他起身直接走了。 萧策习以为常,这谢吟有些自傲,倒是个直性子,装都懒得装。 那中书令才是个老油条,面上装的滴水不漏,背地里什么事情都做过。 这里堆积的奏折里,有不少几个都是文官悄悄上折子弹劾谢家的,萧策照例压下,隐而不发。 战事已休,等谢家长子回京后,就到了彻底拔除这棵参天大树的时候了。 第100章 暴戾帝王11 说起淑妃,萧策又想到一事。 关于这位长乐公主位份的事情……他后悔了。 在写下那封册封诏书之前,他还并未见过这位长乐公主,和大梁言和只是表面而已。 谢家长子身在前线,手握重兵,萧策实在不放心他如此深入敌方腹地,所以从头至尾都是御驾亲征。 大周向来推崇武力,每一任帝王都在战场上取得过不一般的功绩,就导致皇室血脉衰微,数不清有多少亲王、郡王死在战场上。 到如今萧策这里,暂无子嗣不说,兄弟、叔伯都没几个了。 他离近千里远征,京城无人监国,谢家把持朝政,不得不暂缓攻打大梁。 要求对方割地赔款再正常不过,战败国向来应该如此。 至于这公主,不过是大梁额外送过来的而已,萧策没准备要,反而是太皇太后说“不要白不要”。 随意给了嫔位,只当给她个地方住着,没打算放在心上。 可梅园那一夜惊鸿一眼,回来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忘了修改那道诏书了。 嫔位有些太委屈她了,萧策这样觉得。 他看着眼前堆积的公文,索然无味的拿起开始批改,心中懊悔。 宴倾洗漱完之后,宫女太监悉数退去,寝宫归于安静。 按照规矩是该回月华宫了,她理好衣服,走起路来有些不适,强忍着这种感觉,一拉开门就看到了一道黑影。 影子和她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奥,这人就是背地里盯着她的吧,在这守了这么久,宴倾半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影子颔首,“宴嫔娘娘,陛下临走之前吩咐了,您暂且待在这里。” 宴倾如遭雷劈,“什么??” 怎么还不让走?! 只要一睁眼就是被他折腾,昨晚一夜未睡,眯了一会儿,早晨醒来之后又来。 要不是宴倾身体实在捱不住,他哪里舍得从他床上离开去处理公文。 要是再在这里待一夜,明年清明阿琢就可以给她扫墓了。 宴倾轻笑,若无其事道。 “我身上这身衣服穿着有些不便,回去换身衣服便回来了。” 影子忽然跪下,“宴嫔娘娘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属下,要什么衣物,属下带着您的贴身宫女回去拿。 ” 这人倒是真难对付,宴倾面不改色,继续开口。 “我自然是要回去重新梳洗打扮的,既然陛下要我留在这儿,我一会儿回来便是。” 影子不依不饶。 “陛下说不让您离开。” 宴倾忍无可忍。 她冷声怒斥。 “大胆,本宫有事要回去一趟你也拦着?” 影子直接梆梆磕了两个头,“就算娘娘要我的命,今日您也得留在这里,直到陛下回来。” 宴倾腿一软,关上了门,生无可恋。 完了完了,昨天晚上她以为萧策是否心里在犹豫和纠结,感觉应该是在权衡和大梁之间的关系。 不该吃那一粒欢颜丹的,弄巧成拙,现在走都走不了了。 再过一会儿就傍晚了,萧策大概率要回来用膳,吃完饭天就黑了,一夜又开始了…… 宴倾快要抓狂。 怎么办,凉拌。 她躺在屋内小榻上,双眼无神,前途未卜,生死犹未可知。 过了一会儿,阿琢和沫儿手中捧着首饰、衣服和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进来了。 阿琢一眼就瞧到了宴倾脖子上的那些痕迹,耳朵有些红的低下头去,沫儿则是高兴的很,二人伺候她换衣。 宴倾一把抱起衣服,“我自己去里面换。” 沫儿忍不住轻笑。 “娘娘不必如此害羞,这些事情在后宫中再正常不过了。” 她刚说完,宴倾已经抱着衣服钻进里面了。 脱了身上穿着的这件繁复的袍子,阿琢她们新送来的这套衣服是浅青色的,点缀着几朵嫩黄色的花。 裙子为百迭,袖子也不算大,穿着清新舒朗,整个人也精神了一大截。 宴倾随手拾起一根木簪,轻挽着一半的头发,对着屋子里还站着的二人挥了挥手。 “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梳妆打扮了,都已经傍晚了,哪里还用得着。” 一会儿晚上洗个澡就全洗了,还化什么妆! 宴倾现在怨气大的很。 阿琢瞧着她出来,有一刻的慌神,自从得了公主封号之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如此打扮了。 沫儿也着实被她这一身惊到了,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露出些轻柔的光芒来。 那皮肤原本就白皙细腻,半绾的青丝如黑瀑,有些柔顺的发丝轻轻的垂落在她的肩膀上,身形优雅,举手抬足间有股高贵之感。 但她并无淑妃那般骄纵,气质温和而亲切,只会让人感到舒适和安心。 沫儿忍不住夸赞。 “娘娘当真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人了,大周的气候干燥,多是沙尘,夏日里曝晒,女子皮肤多有些粗糙。” 宴倾听到这儿,倒是忍不住想起一人来。 “我觉着良妃似乎不太像是你们大周的人。” 沫儿一愣,无措起来。 “这事奴婢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良妃娘娘具体的身世,恐怕只有陛下一人知道。” 相比于这位淑妃,宴倾倒是越来越好奇良妃了。 一直以来有个很疑惑的点,这位良妃如此不争不抢,为何那么多进了后宫的女子都被淑妃送进了冷宫,唯独她无事? 据说陛下偶尔也去她那里坐一坐,也是最早陪伴陛下的人,淑妃居然不嫉妒? 虽然她性格看起来是有些谨小慎微,但宴倾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合理。 良妃身后又没有家世支撑,身上也没有宠爱傍身,地位也在淑妃之下,太皇太后对她都没什么指望。 但就是这样一位妃子,这么多年以来都安然无恙。 看来心里还是得提防一下,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阿琢和沫儿离开之后没多久,影子在外叩了叩门,轻声道。 “陛下还有半个时辰回来用膳。” 宴倾抓狂,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现在把那粒欢颜丹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身体还有些不太方便,那处的肿胀……总不好让太医过来看吧? 第101章 暴戾帝王12 窗户外吹进来的风有些凉,外面似乎有要变天的迹象。 宴倾缩了缩身子,左右什么都做不了,就在这等着他回来。 约莫过去三刻钟的功夫,萧策还没回来,这边已经开始传膳。 随着门打开,宫女太监手中捧着食盒挨个进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圆桌上之后,又添置碗筷、碟子。 今日已经喝了几碗乌漆抹黑的汤,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说是调理身体的,回味起来还觉得甜丝丝的。 现下她抬头一看,这又端上来两份汤,不过瞧着色香味俱全。 一道应当是冬瓜蛤蜊汤,另外一个是枸杞红枣炖的什么肉,闻着还挺香。 影子进来之后低着头禀报。 “御膳房平日里都是按照陛下的口味做菜,娘娘从异国而来,不知口味如何,如有什么喜欢吃的,可以告知属下,明日便可吃到。” 宴倾瞪眼,“还有明日?” 怎么着,住他寝宫了这是。 宴倾指着那汤问他。 “这是什么肉?” 影子有些不好意思。 “是太皇太后特地吩咐的补肾壮腰汤,内有乌鸡、巴戟天、杜仲、牛大力……” “打住!”宴倾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盯着这一桌子精心搭配出来的菜,有点想逃,太皇太后这也太夸张了吧。 门外,一道身影悄然走了进来,“用膳吧。” 宴倾这下子躲也躲不掉了,萧策提前了一会儿回来。 他抬头一看宴倾今日着装,眼底有惊艳一闪而过。 如此清新颜色的衣服竟然如此适合她,有股微凉、不染纤尘之感,两眉秀长,眸光清凉,鼻子小巧,半挽起的墨发如绸缎般柔顺倾泻而下。 而她那一截玉颈,好似观音手中的玉净瓶,晶莹白皙。 萧策察觉失态,移开目光时竟然松了口气,他直接坐下开始吃饭,有些仓皇逃避之感。 影子见着情况不对劲,半掩着门退出去了。 宴倾随之坐下,不过,她觉得萧策似乎没意识到桌上这些菜有何额外作用,自顾自的坐下吃了起来,还给她夹了几块。 外面已经下起淅淅沥沥小雨,这顿饭吃的可不安心。 不过,萧策吃完饭后似乎有什么急事,匆匆放下碗筷出去了一趟。 站在门外和影子吩咐了一些话后,他的脚步声慢慢变远,影子叩门道。 “陛下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晚些时候就回来了,属下去叫宫女和太监来伺候娘娘沐浴安寝。” 走了好啊,宴倾巴不得他今天晚上忙的脚不沾边不回来了,去洗了个澡后,换上一身宽松的袍子,美滋滋的躺进被窝里了。 不过,外面偶尔闪电缭绕,也没那么容易睡着。 今晚的宴倾觉得自己的精力过于旺盛了。 是夜,天空一声惊雷之后,风雨凄凄、银河倒泄,如同打开了雨阀开关一般。 萧策推门进来,身上的衣服有些打湿了,外袍直接脱下递给影子,送去晾干了。 寝宫的门关上,一阵檀香袅袅,迷人的香气在室内弥漫,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身影。 只听得浅浅的呼吸声匀称有规律,似乎已经睡着了,萧策一番洗漱之后也上榻了。 说到底,二人也就昨日才正式相识,萧策不过是早些日子见过她了而已,她对自己应当没什么感情。 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惦记着的事情,此刻只能压下心头,他呼出口气,闭眼躺平睡下。 不过今日也是奇怪,已经夜半三更,竟然不觉困乏,好似刚刚睡醒一般精神十足。 闪电一道又一道的萦绕着,暴雨倾盆,天空的云层越积越厚,那闪电便犹如巨蟒一般盘踞其后。 宴倾现在毫无睡意,瞪着两大眼睛看着窗外,她倒也不害怕打雷下雨,只希望今晚安安稳稳度过。 在那电光之中,能清晰地看到,雨水沿着屋檐急速流下,织成一张偌大的雨幕。 一阵狂风灌进来,屋内点着的为数不多的蜡烛被吹灭了。 宴倾这地方离窗户口有些近,猝不及防被吹了满脸小雨点,她闭眼,抿唇,装死。 萧策对外界的动静向来敏感,这等雷电大作的天气更是睡不着,听着窗外的动静,起身去关窗户。 除了影子之外,萧策其实并不喜欢别人近自己的身,幼时庶出遭受过宫人欺辱,长大后便对许多人都有敌意。 哪怕他如今到了这般年纪,早就深刻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依旧没法改掉,久而久之也就这样了。 而他的寝殿之中,更是不需要人彻夜留守照顾。 关了窗户之后,室内安静了一个度。 他目光幽怨的盯着床上女子,见她双目紧闭,萧策心中了然。 昨夜就知道她睡着也很敏感,如此狂风大作,怎么可能没醒?那么就只会是装的了。 萧策已忍耐许久,此刻起了兴致,走到了床边,轻轻伸手去勾她胳膊下掖着的被子。 宴倾如同僵尸一般一动不动,胳肢窝紧紧的夹住了被子,不能松! 然而,她才坚持了几息不到,闭着眼睛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男人直接从后面掀起了被子,钻了进来,温热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被他的气息环绕包裹,宴倾终于忍不下去,缓缓睁开眼睛,有些幽怨的盯着他。 男人似乎早料到她这眼神,那深幽的眸子里面,除了欲念之外,还含了几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骨骼分明而修长有力的手,顺着她侧脸往下,在唇角停顿片刻,而后勾着她下巴吻了下来。 不知多久之后,二人分开,一道闪电骤然划过,萧策瞧见她浓密如蒲扇的睫毛上染着湿意,像是哭了。 他一愣,心中竟然有些慌神,“怎么了?” 宴倾只能豁出去赌一把,撒娇讨好地环住了他粗壮的腰,头往他的胸口靠去,声音闷闷。 “昨夜和白天太过了,我还有些难受,陛下,今晚可不可以好好睡一觉?” 萧策呼吸已经紊乱,听了这话也只能强行压了下去,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低头一看,怀中娇娇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爱。 第102章 暴戾帝王13 他躺在了宴倾身侧,手沿着她的腰线摩挲,轻声安慰。 “那就好好睡吧,今夜朕不动你。” 耶!宴倾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闭上眼睛正要酝酿睡意,就被他轻轻揽入了怀中,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怎么睡都是睡,宴倾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放着,无意识搭在了他的腰上,沉沉进入梦乡。 约莫过去两刻钟,胳膊已经麻木没有知觉的宴倾压根不敢动,在黑夜里瞪大的眼睛,清醒的程度是能刷完一套科目一模拟题的程度。 偏偏她不敢动,害怕惊醒了旁边的人,只得静静听着外面的雨声。 屋内似乎还有一两根蜡烛燃烧着,借着如此昏暗的光,宴倾在一片阴影里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 其实,他倒也没有传闻中所说的那般暴戾,明明挺好的,就是话少了些,脸上也总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 二人离得如此之近,呼吸交织,这温度让宴倾忍不住红了耳朵。 正在此时,男人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宴倾尴尬一笑,“哈哈,你也睡不着啊。” 萧策喉头滚动,闭着眼睛拧眉道,“快睡。” 宴倾察觉出他有些不对劲,难以避免想到了晚上吃的那些东西,心下了然,她咬唇凑近,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亲完之后,宴倾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完全是无意识的那种。 不等她反应过来,男人气息扑面而来掩盖住她,又注定是无眠的一个夜晚。 影子如同门神一般在外面守着,身为暗卫,他听力自然是一流的,看着眼前电闪雷鸣,那声音听着还是有些明显,忍不住往远处挪了挪。 不想值班了,想去峨眉山当猴。 夜里,风越来越大,雨也越下越急。 凉城周围因这一场几十年难得一遇的暴雨,损失可不小。 郊外河堤破了之后,河水如海浪般怒涛翻滚,发黄的泥水顺着沟渠而下,骤雨依旧抽打着地面,浑浊的水冲破河岸四溅而去。 洪涝已起,许多人一夜无眠,都城注定是要随着这场大雨开始不太平了。 天明的时候雨才渐渐停歇,宴倾还没睡,困的已经快要嗝屁了。 身边的男人像没事人一样穿衣起身,在她耳侧落下一个温柔的吻,轻声道。 “这两日我事情可能会有些多,你先回月华宫休息着吧,有什么事情随时让人过来告诉我,有什么缺的东西直接吩咐就行。” 他想了想,还有其他一些事情要叮嘱,宴倾却拍了拍他的手。 “臣妾都明白,陛下快些去处理事情吧。” 她声音如此娇软,人也善解人意,萧策只觉得心中一暖,依依不舍得多看着几眼才离去。 影子今日要跟着他办事,也就没人盯着宴倾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揉了揉发沉的眼皮。 很讨厌起床,尤其是通宵完直接起来,有一种棺材板被掀开的感觉。 今日怪她自己手欠、嘴欠,今日身子是彻底散架了。 萧策临走之前吩咐了轿辇送她回去,她简单洗漱挽了发,昏昏沉沉的躺在上面回去了。 阿琢和沫儿在后面一个劲的乐着,这才短短一两日,宴嫔娘娘得了专宠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后宫都是了。 虽说这不可避免的得罪了淑妃娘娘,分了宠爱,但有陛下疼爱保护,娘娘又聪明,总归受不了什么委屈。 宴倾回去之后,躺床上直接睡觉了,其间沫儿端来一些补身体的药,说是陛下吩咐提前备下的,喝完会舒坦一些。 宴倾也不管苦不苦,几口闷了之后倒头就睡。 再不睡就真要成神仙了。 说起这件事情,她不得不佩服萧策,这人几乎是熬了个大通宵,却偏偏精神的要命,这还是人吗?! 而关于宴倾一夜之间得宠的消息,有人欢喜有人忧。 淑妃只是嘴上不饶人,咒骂了两句就算了,没把这些糟心事挂在心上。 她现在正在禁足期间,该吃吃,该喝喝,锦衣玉食的日子继续过着,操心这些也是无用,只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而良妃的景秀宫内,又是一番景象。 贴身宫女雨儿走进来,瞧见眼前的一幕,不由得一愣。 良妃就在窗前坐着,看着外面的落雨,神色落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在憧憬,到最后只是落寞的自嘲一笑,望着空空如也的庭院,日后恐怕数着日子也等不来陛下了。 这里压抑而又绝望,望着那红砖碧瓦,似乎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天空是何模样。 雨儿走了过去,有些心疼。 “娘娘,这种事情难以避免的,陛下只有一个。” 良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早在当初嫁给还是二皇子的陛下的时候,就深深的知道了。 她忽然轻轻一笑,如拨云见雾般露出了明媚的笑意。 雨儿也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不敢多问。 如今景秀宫的宫女和太监是越来越少了,眼看着这边不得宠,一个个都上赶着去其他宫里了。 刚好这几日月华宫外面正在翻修,需要人手,许多人便自愿去帮忙了。 雨儿如今肩上扛着许多事情要忙,今日下雨,事情更多,急匆匆的换了件衣服,便出去帮忙了。 良妃走到了门前,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背影,脸上逐渐生出寒意来。 —— 前朝。 都城的一场暴雨之后,京郊好几个蓄水的大坝都决堤了,如今正值育苗插秧,耽误农时,得有个有能力之人前去治理才行。 昨日萧策晚膳之后离开,便是去处理这件事情。 他写了一封圣旨,八百里加急传给了谢家长子谢翼,命他回京主理这件事情。 谢翼也找不到什么拖沓的借口,定然是要回来的。 萧策已经织好了一张紧锣密鼓的大网,就等着谢翼回来呢。 这次暴雨,凉城里面也出了些小意外,凡是修缮的地方,都需要户部拨发银两。 两方人马围绕着银两的事情一顿扯皮,到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大事都已处理完,正要宣布退朝时,中书令忽然上前来,朗声奏报。 第103章 暴戾帝王14 “我儿谢翼接诏,即将回京,听说小女在宫中受到了些委屈,有些担心,他一向是最心疼这个小妹的。” “治理洪涝劳心劳力,分心则容易出差错,还望陛下能够解决了这件隐患,也是为百姓们造福啊!” 正欲退去的大臣们听到这话,纷纷面面相觑。 有几个谢家举荐上来的人,自然站出来附和着中书令所言,其余人观瞻不定,不想搅和进这件事情里。 萧策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淑妃之事属于朕的家事,不宜在朝堂上议论,谢爱卿随我去书房……” 谢父笑呵呵的打断了他。 “怎么能说是家事呢,我儿谢翼是朝廷大将,此事事关洪涝,明明是朝堂上的政事,就该在此刻解决了才对。” 萧策微微拧起了眉头。 第一次见他如此咄咄逼人,有种按捺不住的意思。 但淑妃之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任由她在后宫之中如此为非作歹,皇祖母都因她受气,就是彻底折损皇家颜面了。 萧策没打算给他面子,觑着他不紧不慢道。 “你女儿顶撞了太皇太后,还伤了大梁来的和亲公主,莫非是受了你的命令,意在破坏和谈?” 谢吟手持芴板走出,出言分辩。 “陛下此言差矣,小妹年纪还小,不过是性子坦率了一些,和老人家、同年龄段的姐妹开个玩笑而已,何以如此较真?” 谢父附和。 “不错,陛下若是不宽恕小妹,我儿谢翼此番恐怕没有办法好好治理洪涝。” 二人真是越发肆无忌惮,有不少人看不下去,却又不敢上前。 有几个想出列怼上一怼的,也被关系好的同僚拉住了,一时之间竟无人站出。 萧策也不言语,就在那儿站着看这父子两人。 僵持了半息之后,有一人支起腰板来,活动了下脖子,有些睡眼朦胧的感觉。 他走至谢吟身侧之后,先是对着萧策拜上一拜,而后微微笑道。 “二位同僚这番话真是让我迷糊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淑妃娘娘这般小小年纪就在后宫横行霸道的,若是不加以管束,来日给你谢家带来灭门之祸可怎么办?” 谢吟骤然盛怒,目眦欲裂的盯着眼前人,不过是个一步步靠科举走上前来的穷酸子弟,竟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正欲请陛下怪罪,谁料,那皇座之上高高在上的男人只是淡笑。 “宋爱卿倒是说出了朕心中所想,朕至今无后,你现在如此出言不逊,是想逼着朕给你家禅让个皇位?” 他说起话来一向不客气,最是懒得跟这父子俩扯皮。 而萧策自己暗地里悄悄一手提拔上来的刑部尚书宋誉,和自己是一个脾气。 他从科举出身,凭借着一点点的功勋,一步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藏拙多年,韬光养晦。 谢父见这事是没法在朝堂上解决了,恐怕女儿真得受些委屈,心中虽有些不愉快,但也不敢公然造次。 他拉着儿子跪下请罪,膝盖才刚刚着地,只听太监急匆匆喊了一声退朝。 二人一抬头,只看到了萧策离去的一个背影。 而宋誉笑眯眯的走上前来,手中的芴板塞进腰带里,从袖中摸出随身带着的俩红包。 “你说巧不巧,我偏偏有随身带红包的习惯,要不然怎么受得起你们俩的大礼。” 谢吟没好气的站了起来,瞪了一眼宋誉之后转身离去。 谢父自动忽略了他,往偏殿走去,看样子是去书房了。 宋誉眯了眯眼睛,收起了脸上调笑的神色。 兵部尚书赵择端走来,脸色严肃。 “看来是到了动用你我二人的时候了。” 宋誉颔首。 —— 前朝的事情很快便传到后宫去了,淑妃得知之后,多少有些落寞。 虽说生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哪里也去不了,终究憋闷,父亲和哥哥竟然也没办法。 新来的贴身宫女琳儿是个贴心的,也是家里调教好,叫人送进宫来的,端来新鲜瓜果的时候,忍不住开口。 “娘娘,按照夫人的意思,您还是得抓紧时间侍寝,有个一儿半女才能彻底站稳脚跟。” 淑妃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侍寝侍寝,天天就让我往陛下的床上爬,别人和我能一样吗?我要靠恩宠站稳脚跟?” 再说那眼神中都流露出冷气的陛下,也就容貌能入得了自己的眼,脾气什么的臭的要死。 淑妃才不想去床地之间讨好他,如今家族势大,大周多要仰仗谢家,还要她去伺候那个男人做什么? 她不耐,“你就直接告诉母亲,说陛下有隐疾,就算能人道,也生不出孩子来,这是宫里早就人尽皆知的事情。” 都知道他早年在战场上是受过一次重伤,那次伤到了根本,病养好了之后还会体虚,更是无缘子嗣。 至于那宴嫔在陛下寝宫待了那么久,谁知道是不是两人大眼瞪小眼,有心无力呢。 琳儿不好继续劝阻,心底暗叹,只能先尽力服侍好淑妃娘娘了。 宴倾睡得昏天暗地,屋子里的帘子都放了下来,将窗户遮住了,里面黑漆漆的一团,外面依旧在下着雨。 听着外面的动静,她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已经缓过来许多,穿上了鞋便往外走去。 院中吵闹,不知在做什么。 她拉开门,外面明亮的光线骤然闯入眼底,她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阿琢立马小跑了过来,“娘娘,你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还在下着雨呢,小心着凉。” 她离近之后,才看清宴倾白皙脖子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凡是衣物没遮挡到的地方几乎都有。 阿琢霎时红了耳朵,小心提醒。 “娘娘,还是快点回去披件衣服吧。” 宴倾猛然回神,捂着脖子和胸口便回去了。 再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洗漱一番穿戴整齐,简单盘了个发髻。 院子里更加吵闹,数不清的赏赐排着队往里抬,沫儿在那儿聚精会神的忙着清点入库,不敢打岔。 阿琢乐的嘴都要咧到耳后跟了。 “娘娘,这些都是陛下下朝之后亲自吩咐人送过来的,马上都快傍晚了,还没清点完呢!” 宴倾大惊,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一觉睡醒,又快到晚上了…… 第104章 暴戾帝王15 说话之间,外面又进来一波人,手里大小盒子捧了一大堆。 见着宴倾已经出来,亲自送东西来的影子,捧着其中一个匣子走上前来。 “陛下特地吩咐了,这样东西娘娘亲自打开看一眼最好。” “何物?” 宴倾正要上前去,影子已经走来。 “陛下还吩咐了,现下虽然只是下着小雨,但万不能打湿了娘娘的裙摆。” 宴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男人怎么还热情似火的,说好的冷血帝王呢? 他把那匣子递来,宴倾疑惑的解开锁扣,借着天光看向了盒内的东西。 金光灿灿闪瞎了眼,宴倾差点心脏病都犯了。 一粒两个巴掌那么大的的金瓜子躺在盒子里,简单的东西,简单的颜色,宴倾的最爱。 她忍不住心动,伸手去拿。 宴倾右手一抓,瓜子竟然只是动了动,她手上软绵无力,一下子没使上劲来。 她反而更高兴了。 “哈哈哈哈哈实心纯金的啊,简单又朴素。” 真是符合萧策的性格,人帅钱多,说给就给,毫不含糊。 两只手抱着这大金瓜子,宴倾难以想象这东西要是带回现实世界里,起码得值三百万。 看她乐的合不拢嘴,影子放心下来,让人将东西放下之后便回去复命了。 宴倾抱着自己的金瓜子进了屋子里,沫儿和阿琢一起在外面带着人清点东西,这小雨越越下越大,得抓紧时间清点完存进库房。 而屋内,宴倾唤出系统。 “亲爱的全宇宙最良心的系统大人,您就是这世间最高智慧的存在,请问能否高抬贵手,给我个小福利,等任务结束,把这个大金瓜子给我带回现实世界好不好!” 系统看着她眼冒金光、快要抱着自己啃的样子,沉默下来。 她在拍马屁,可是好喜欢怎么办。 它故作高深开口。 【那你好好做任务,不许偷懒,不许摆烂。】 宴倾抱住了它,“喳!” 系统:【……】 无语,她的下限到底在哪里。 一块金瓜子,宴倾横扫疲惫,做回自己。 不过,今日萧策已经下朝许久,到现在也只是派人送东西过来,没见着人影。 宴倾有些好奇前朝究竟出了什么事,凑近去窗户边,喊着阿琢过来打听。 “今日是否出了别的什么事?” 以萧策这几日黏着自己的程度,加上欢颜丹依旧在有效期之内,早上分开到现在居然没见着他。 阿琢思考了一下,犹豫道。 “奴婢觉得……可能是淑妃娘娘家里的事情,听闻今日她的父兄在前朝咄咄逼人,以治理洪涝之事相要挟,非要收回对淑妃的处罚。” 原来如此,宴倾仔细思考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沫儿多嘴了一句。 “娘娘,后宫最好还是不要干涉前朝之事,更何况您的身份还有些敏感。” 宴倾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和亲公主,如今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和大梁息息相关。 她趴在窗边,望着外面微朦细雨出神。 等等!宴倾骤然坐了回去。 “系统系统,我要买假孕丹!” 差点都忘记还有这么个好东西了,再适合眼下局势不过了,能帮萧策借故铲除谢家不说,淑妃也会被连根拔起。 系统又出现,给她介绍着。 【假孕丹15积分一枚,刚满一月的时候,就能诊断出怀孕脉搏,会在假孕第三个月时以流产之兆失效,还有怀孕时的征兆,如孕吐之类,宿主可以选择是否附加。】 不加的话,假孕的时候不会受累。 加上这些征兆的话,假孕显得更加真实,也能借着那些折腾人的症状,在宫斗中争宠。 宴倾思考了之后,还是决定附加怀孕征兆,此事后面自有妙用。 晚膳时间快到了,外面的那些赏赐终于清点完毕,太皇太后着人过来,说是要她等会过去用膳。 来的人是她身边最贴身的刘嬷嬷,言语里似乎有些话外之意,应当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她说,宴倾应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过去了。 太皇太后这边用膳,除了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外,还有小厨房做的一些独特的菜色,别的地方吃不到。 她这般年纪还喜好辣味,大半的菜都是用干红椒炒出来的。 宴倾看了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还好有几个菜是清淡的。 太皇太后从外边走了进来,刘嬷嬷带着其他伺候的人退了下去,只留下一个兰儿伺候用饭。 阿琢会意,也下去了,留了沫儿在里面。 已经没了外人,太皇太后笑着上前去,拉着她在饭桌前坐下。 瞧着眼前人温婉动人的模样,念及皇帝这个年纪终于肯让女人近身,喜不自胜。 宴倾见太皇太后并未主动开口,便直接进入主题了。 “太皇太后今晚喊我过来,是有些别的话要吩咐吧。” 闻言,她那苍老的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若有所思的微微勾起唇角,给她夹了一块肥腻腻的东坡肉。 那块四四方方的肉上还扎着棉线,颇有些五花大绑的感觉,沫儿拿起剪刀,棉线从中间一剪而断。 肉上没有留下痕迹,只是炖的太烂,拿起勺子轻轻一压便彻底碎了。 太皇太后这才开口。 “你如今得到恩宠,可别忘记是谁让你来到大周的,陛下一开始并不准备接纳和亲公主,是哀家允的此事,你才有如今的荣宠和富贵。” 这怎么又开始pua了,原主在家中受父母独宠,很幸福的好不好,本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面上,宴倾低眸讪笑。 “臣妾不会忘记太皇太后的恩情,那日若非您身边的人去叫了陛下过来,臣妾是断然得不到这个机会的。” “你明白就好。” 老人家笑了笑,面不改色的吃了块辣椒,而后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盘中的辣椒籽。 “淑妃如此势大,谢家的人有的是办法让你进冷宫,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出事,出于大局考虑,哀家和皇帝都不会因为你和谢家翻脸,你啊,当务之急就是赶紧生个孩子才能稳固下来。” 难道孩子就是她宴倾唯一的价值吗? 宴倾手指静静抚摸着小腹,缓缓开口。 “若是臣妾……借子嗣之事帮您和陛下扳倒谢家呢?” 第105章 暴戾帝王16 太皇太后闻言,有些难以抑制心中激动,手直接扶在了桌子上。 显然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态,谢家也着实夸张了一些。 宴倾继续开口,望着碗里那色泽诱人的肉,声音不疾不徐,一本正经的开始瞎编。 “大梁宫中有女子怀孕秘法,臣妾临走之时,更是得了母后嘱托,希望臣妾可以为陛下开枝散叶,以求两国重修旧好,不再起战事。” “臣妾可以此秘法怀孕,到时以小产嫁祸淑妃娘娘,陛下至今并无子嗣,能有一子并不容易,以此为导火索肃清谢家,旁人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太皇太后以为如何?” 太皇太后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溢出几分深意,声音严肃。 “你当真有此秘法?当真可以如此轻易的怀孕?” 宴倾轻笑。 “自然,大梁皇室子嗣兴旺,臣妾母后更是大婚之后两月便察觉有孕,产下嫡长子,封为太子。” 太皇太后倒是从未听说过这些,不过想来也是,这是人家不传之秘,且试试再说。 “那到时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哀家配合,只管让沫儿过来告知便是。” 宴倾立马起身行礼。 “多谢太皇太后,得您如此帮助和庇佑,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气,如同再造之恩,定然会粉身碎骨报答您和陛下。” 太皇太后高兴了,伸手扶了一把。 “起来吧,没必要说的粉身碎骨这么夸张,能生下皇子就行。” 沫儿瞧着气氛松快下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若是能一下子解决了太皇太后两个忧虑,她老人家以后的日子也就舒坦多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碗和勺子碰撞的声音传来。 晚膳结束后回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宴倾走在回去的路上,感觉脚下一阵虚浮,像是走上了云端一般。 “我怎么感觉有些晕乎乎的……” 沫儿回过神来,有些恍然。 “那道东坡肉里面加了不少花雕酒慢炖,想必里面的酒全都炖进肉里了。” 阿琢:“啊?我家娘娘不能沾酒,一沾就醉!” 话音落,宴倾已经倒了。 阿琢下意识就要去扶,却被沫儿打了一把,二人看着忽然出现的陛下,赶紧跪下行礼。 萧策也是将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完之后,才知道她被皇祖母叫来了这里,正往这边赶来。 宫道上远远瞧见她身形摇摇晃晃,便赶紧上前来。 一股很淡的酒香弥漫着,他拧眉,“为何会醉酒?” 阿琢小声解释。 “烹饪的菜里的酒,我们娘娘一点酒都沾不得。” 萧策无奈,直接把她打横抱起,往月华宫去。 这边离太极殿有些距离,得先回去给她准备一些醒酒的东西。 阿琢赶紧先回去通知一下,一路小跑着,影子在暗处跟上,临近月华宫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一阵争吵声。 阿琢进了院子之后,意外瞧见淑妃钟粹宫的人来了。 是个太监领着几个宫女,手里面各自捧着几个盒子,正吵吵闹闹,说是淑妃备了礼物打算送给宴嫔的,没成想被月华宫的人打翻了。 淑妃的人觉得月华宫过于高傲,有些瞧不起人,月华宫的人不承认自己做过这等事。 宴嫔也不在,月华宫没个掌事的人,便吵闹了起来。 阿琢瞧见那礼物盒子都被摔坏了,地上留着碎玉残渣,看着似乎是个翡翠的镯子。 阿琢对翡翠之类的玉石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东西价值多少钱,月华宫的小宫女们过来问她应当如何处置,阿琢一时也犯了难。 影子起身折返,趁着陛下还没到,将这件事情回禀给他。 而这边,萧策抱着宴倾走在回去的路上,怀中人已经呼吸匀称睡着了,模样瞧着倒是娇憨。 萧策低低一笑,毫不顾忌的继续抱着她走。 见到此情景的所有宫人,纷纷背过身去面壁,有几个暗地里忍不住偷瞄一眼的,等到萧策离去之后,叽叽喳喳谈论的炸了锅。 昨日只知道宴嫔娘娘一夜得宠,谁曾想陛下竟然宠爱到了如此程度。 今日送去许多赏赐,宫中的人大多都知道了,钱财珍宝对于帝王来说,不过是手边把玩的物件而已,不稀奇。 但他们哪里见过陛下如此这般,竟然纡尊降贵抱着这位宴嫔娘娘回去。 影子过来将事情提前禀报清楚之后,离月华宫一墙之隔时,便听到了里面吵闹的声音。 有太监疾言厉色。 “你们这些宫女就是随了你们主子,一朝得宠得意忘形,不过就是个用来和亲的公主而已,还敢对我们淑妃娘娘大不敬?” “是啊,你来接我手上盒子的时候,明显故意松的手,这可是上好的碧玉镯子,你家主子是高贵的公主,瞧不上这东西对吧?” 几人咄咄逼人,一唱一和,言语犀利,阿琢一时间都找不到间隙插句话进去。 正急着的时候,他们的声音更是越发大了,眼前这站着的一排人如此精明,明显是特地挑选后,过来找事的。 阿琢眼见着吵不赢,倒也不准备开口了,反正一会儿陛下就抱着娘娘回来了。 不到几息时间,月华宫正门的地方有侍卫走进来,依次向两边列开。 钟粹宫的人惊讶回头,只见陛下正抱着那位宴嫔娘娘进来。 不是说她去太皇太后宫中用膳了吗?而且陛下此刻应当正在书房,和中书令谢大人谈淑妃之事才对。 阿琢还未开口解释事情来龙去脉,钟粹宫的人就恶人先告状了。 “陛下!你可千万要替我们娘娘做主!她年纪还小,想着送些好东西给宴嫔姐姐,谁料月华宫的人根本瞧不上,直接把东西打碎了!” 萧策离得老远便瞥了她一眼,眼底翻涌威慑之气。 “信口胡诌,早已有人跟我通报来龙去脉,竟敢在朕面前扭曲事实,欺君罔上。” 他侧眸看着影子,脚步未停。 “淑妃管教不严,这些人都带下去,赐死。” 那太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吓得尖叫出声。 “真的是月华宫的人做错了啊!陛下您明鉴啊!” 萧策闻言,这才缓缓停住了脚步,他回过身去睨着那人,一双鹰眼环视他们,眸子异常冰冷。 “碧玉的镯子淑妃那里有十几箱都不止,平日里压根瞧不上,压箱底的东西送过来,碎了还好意思告状?” 太监噤声了,确实,这东西不值钱。 平日淑妃娘娘花钱大手大脚,这镯子本来就是个加以利用的借口而已。 只是没成想,陛下已经如此偏袒宴嫔娘娘。 萧策收回目光,往大殿中走去。 “赶紧解决了,污了眼睛。” 第106章 暴戾帝王17 见着势头不对,一会儿脑袋都要掉了,几人为求保命,又赶紧换了说法。 “陛下恕罪!我们是受淑妃娘娘指使,是她要故意陷害宴嫔娘娘的,看在我们坦白的份上,求您饶奴才们一条小命!” 男人又是侧眸一睨。 “出卖主子忘恩负义的东西,杖毙。” 啊?还杀? 几人叫喊着求饶,他还是被拖了下去。 阿琢被他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吓到了,怎么说杀就杀,沫儿见怪不怪,轻轻拍了她的肩膀便进去伺候了。 萧策把宴倾轻轻放到了床上,自己坐在床边 她还睡着,脸颊浮起淡粉色的红晕,面若桃花,唇色水润,还微微萦绕着的酒香让人心醉神迷,能清晰听到她的呼吸声。 屋内的蜡烛点的并不多,昏暗的光穿过纱帐,萧策静静的瞧着眼前女子,小脸越发莹润,一时挪不开目光。 沫儿瞧着里面的情况,便没有再进去,只在门外候着。 影子接了内务府递过来的册子,在门外低声询问。 “陛下,明日去京郊行宫的事情是否需要推迟?” 宫里其实早该整修一番了,此番大雨之后,宫里有些宫院必须要修缮了。 先前因为战事吃紧,银钱用的多,这件事情便一直耽搁着,去年冬天战事结束到如今快入夏,国库也攒了些银两,能挪出整修一番了。 这是原本是月前就定下来的,不过这场大雨突如其来,要比计划中提前些。 近郊行宫一直都是避暑胜地,才建成没多少年,萧策登基之后一直打仗,闲有时间去住。 萧策看着床上熟睡的女子,沉吟后摇头。 “不必推迟,明日午时启程,通知各宫各院准备好,轻装简行即可,行宫那边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影子领命下去,阿琢和沫儿便开始在外间收拾东西了,轻手轻脚,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 萧策听着床上人的娇息,忍不住靠近过去。 宴倾唇瓣泛着微红,很是诱人。 她如此姿态,像只睡着了的小猫,生来便带着一股吸引力。 眼看着已经近了她的唇,萧策眼底翻涌着墨色,喉结滚动,正要吻下去,外面又传来影子通报的声音。 “陛下,淑妃娘娘要通知吗?” 萧策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住,有些不悦的往外间看了一眼,没好气的直起了身子,直接去了外面。 一把推开门,看着打断自己好事的罪魁祸首,他淡声道。 “都说了宫里需要翻修,淑妃不去行宫住在哪里?更何况她哥哥就在京郊那一带治理洪涝。” “你去将随行的人所住地方改一改,找个偏僻又宽敞的地方给她就是,离朕最近的地方记得留给宴嫔。” 影子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本来还想问良妃娘娘如何安排,眼下也不敢触怒他。 正要退开,视线余光中出现了淡色的衣袍一角。 萧策身影一凛,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之时,女子那温软的身躯已经从后背贴了上来。 她踮脚,双手环着他的肩膀,下巴搁在他后脖颈边,轻轻吐出一阵温热气息,撩的萧策猛得皱眉,血液翻涌,直接抬手狠狠关上了门。 阿琢和沫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影子使了个眼神,几人不约而同退下。 沫儿担心,她轻轻叹息。 “可是东西还没收拾好,明日午时就要去行宫了,没空收拾了。” 影子摊手,他也没办法。 而此时此刻的屋内正情况火热。 宴倾眼里弥漫着雾蒙蒙的醉态,女儿家那点娇憨毫无遮掩地展露出来。 她痴痴一笑,紧紧的环抱住了这身躯。 “好大一个人形抱枕啊。” 萧策呼吸有些不稳,微微侧眸看她,眼中深色如墨,缓缓启唇开口。 “宴倾,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 这是萧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宴倾没什么自主意识,晕乎乎的抬起头来盯着他,严肃的眯着眼睛,然后忽然扯起唇角,笑靥如花。 萧策被着笑容晃了眼睛,听她一字一顿道。 “我在抱着你呀。” 萧策又问,“我是谁?” 他对自己也换了个称呼,感觉无形中拉近了两个人心中的距离。 宴倾歪头,凑进去认真看着他的脸,又伸手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 “你是萧策呀!” 萧策心中一动,自从母妃和父皇离世之后,已经数不清有多久没有人唤过他的本名,连皇祖母见了自己,也只是以皇帝称呼。 他叹息,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一时之间,心中思绪颇多。 看着她眼中潋滟着水波的模样,终于没忍住,凑近去亲了一下她那娇艳欲滴的唇。 软软的,像是一团棉花。 女子吐息若兰,勾住他的脖子凑近上来,轻轻索取,淡淡酒香四溢在唇齿。 萧策的呼吸在瞬间便彻底乱了套,片刻之后,终于难以抑制,抱着她走向了床榻之间。 这一夜的宴倾似乎因醉酒的缘故,格外大胆。 寝宫之中时不时传出来一些声音,外面守夜的侍卫不由得红了脸,影子也觉得无地自容,捂着耳朵蹲在门外。 这动静在天快亮的时候才渐渐停歇下去,借着微朦的晨光,鸟儿已经跳上枝头叽叽喳喳。 停息下来之后,萧策侧躺着,没什么困意。 他撑着自己的下颌,将宴倾揽入自己的怀中,打算眯一会儿。 怀中的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蛄蛹了几次便没了动静,似乎酒意已经渐渐消散。 萧策唇角勾起,眼眸含笑,温柔的抚着她的秀发。 真不知,白日里她若是忆起夜间发生的这些事情,该会作何反应? 眯了半个时辰多,萧策便起身回去了。 太极宫还有件东西要带上,假以人手他不放心,得亲自查验一下。 阿琢和沫儿动静很小的进来收拾衣物,寝殿很大,那点动静微乎其微,不会吵醒宴倾。 而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二人,无声的打了个哈欠,困倦的动了动眼皮。 醉酒?就那点小酒,一刻钟就该彻底醒了。 女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第107章 暴戾帝王18 借着醉酒,宴倾也算是小小试探了他一下。 不过她也没有预料到,这男人脾气明明出奇的好,她那般直接叫他名字都没事。 外界怎么传闻他是个阴晴不定、嗜血好杀的帝王? 宴倾有些想不明白,这一夜辛苦操劳也实在是累了,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 听说今日要去行宫,一会儿沫儿定然会提前叫她起来梳洗打扮。 临近午时,宴倾迷迷糊糊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忽然惊醒,直接坐了起来 她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正要掀开被子坐起来,床边便站了一道身影。 萧策回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瞧着像是个二十多岁的沉稳武夫,却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宴倾读懂了他眼神里面的深意,会意低下头去,硬生生将自己耳后根和脖子都憋得通红。 萧策轻笑,“现在知道害羞了?” 宴倾娇嗔,别过头去,有些撒娇的意思。 “陛下明明知道臣妾面子薄!” 他凑进来,似乎心情很好,眉眼带笑。 “面子薄?朕可没有察觉到。” 宴倾轻轻在他胸口推搡了一把,那力道对于男人而言,不过是挠痒痒一般,萧策心情更好。 “快些起床换个衣服吧,不用梳妆打扮了,还有半刻钟就到午时,准备出发了。” 像极了一觉睡醒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宴倾最害怕这种事,手忙脚乱的掀开被子要下床。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腿一软,差点直接扑街。 萧策扶了她一把,索性直接把她抱到了梳妆台前,亲手为她打开了妆奁,拿出一根金簪为她盘起乌发。 沫儿见状,赶紧将要穿的衣服准备好,其余人都退出,去院中等候。 片刻之后,宴倾穿好衣服刚出来,萧策就将沫儿递过来的外袍给宴倾披上,然后将她抱了起来。 宴倾在惊呼之中环住了男人的肩膀,惊讶不已。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这事要是叫别人瞧见了,会在背地里议论的。” “无碍,”萧策面不改色,“旁人若是敢多议论一句,朕直接让人割了他的舌头。” 宴倾惊了一下,没再继续说话。 车驾已经接了淑妃、良妃等人在候着,太皇太后刚到,眼睁睁看着宫门走出的那道身影,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淑妃掀开小帘子瞧了一眼,有些难以言喻的盯了一会儿,面色实在复杂,收回了目光。 至于良妃……她看了一眼,明白是何情况后,便没有多看了。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希望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她也不例外,进宫多年,竟然让一个刚来的女子比了下去。 她笑着,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妒忌的神色。 二人经过太皇太后车边的时候,她眯着眼睛,眼看着那淡色的裙摆曳地,众人低头不敢看,唯独她目送着宴倾被萧策抱上了自己的车驾。 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倒是已经有些担忧了。 刘嬷嬷最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在车驾里凑近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 “太皇太后可是在担心这位公主荣宠过盛,有朝一日若是真的诞下独子,唯恐祸乱大周天下?” 太皇太后叹息,先前是没料到皇帝被迷的都有些失了心智了,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种事情。 他一向冷静自持,不近女色,前朝官宦家里塞过来多少嫔妃,他看都不看一眼,却这短短几日时间迷上了这大梁公主。 况且,这公主还有些小聪明,盛宠之下难保不会有野心,可别到时淑妃到了,这公主又独霸后宫了。 若是生子封了太子,她在后宫地位便无上尊崇。 有朝一日承袭了皇位,要是把这大周的天下拱手送给大梁,可如何是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防范之心不可无啊。” 刘嬷嬷笑道。 “太皇太后莫非忘了陛下的生母,杨妃娘娘。” 她恍然,当初萧策被封为太子的时候,是先帝亲自给杨妃送了毒酒,以绝后患,而后将太子交于皇后抚养, 这倒确实是个好法子,若是这位大梁的嫡出公主真的有异心,自己有的是办法收拾她。 宴倾在众人的目光洗礼后,社恐犯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车驾驱动,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正门出去,声势浩大的往行宫去。 听闻,至今以来还没有低位分的嫔妃和君王共乘的例子,宴倾算是头一份。 恩宠过盛,眼红眼热的人自然也多了,也容易给自身招惹一些祸端,宴倾忍不住偷偷抬头看着萧策,声音娇柔。 “陛下为何对臣妾如此之好?” 萧策抿唇。 “一见钟情”这四个字有些说不出口,也不符合自己的身份,说出来她也不一定相信。 他换了个说法,“瞧见你温柔可人,见色起意。” 说完,萧策又觉得这样是否有些伤人,她也是有些聪明在身上的,自己这话说的……好像只在意她的美貌一般。 但宴倾却释然一笑,略显温婉大方。 “男女之情多的是见色起意,而后水到渠成,日子久了才会生出别的情感来,陛下真是个坦诚的正人君子。” 再多宴倾也编不出来了,只能扯出这两句。 萧策躲着她的目光,换了个话茬。 “听闻你们大梁也有一处避暑山,比大周的不知奢靡、好看了多少倍,你是皇家唯一的嫡出公主,若是住不惯,只管告诉我。” 宴倾一愣,脑中有一刹那是空白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又安静了下来,气氛略显尴尬,萧策起身。 “你在里面好好休息,朕不打扰你,骑马吹吹风。” 宴倾笑道,“陛下千万要注意,不要伤到自己了,否则臣妾会心疼的。” 他又忍不住对上了女子那温柔又坚定的眼睛,轻轻颔首,“好。” 他下去之后,阿琢便奉了命令进来伺候,刚刚她就在马车旁边,里面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宴倾拉着阿琢,压低声音,有些心悸。 “好像大周的人都以为我是皇家那位嫡出的公主。” 先前言语之间没有在意,宴倾还以为他们都知道自己是个临时顶替过来的。 眼下听萧策这么一说,他们竟然不知道…… 这件事就是个炸弹,有朝一日若是暴露出来,宴倾肯定得被炸个四脚朝天,翻不过身来。 第108章 暴戾帝王19 阿琢心中更是害怕,声音都在发抖。 “长宁公主一向在宫中养着,平时宴席都很少参加,见过她容貌的人并不多,多数人都只知道大梁只有一位公主而已。” 而李家嫡女被皇帝收为义女,封了长乐公主,这事很多人压根都不知道。 大梁的帝王和皇后舍不得嫡公主嫁过来,但又想进一步稳固和平,宴倾压根就是个炮灰。 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大梁完全可以说她宴倾就是公主,毕竟那和亲的诏书上也没有说是嫡出的,后来封的公主怎么不算公主呢? 她不过是两国和谈的附属品,沧海一粟的小人物。 如果败露,大周有意怪罪的话,不会因她再开战,大概率是处决了她,杀鸡儆猴,以警示大梁。 宴倾郁闷的恨不得撞墙了。 这事千万不能陷入被动之中,找个机会主动坦白才有概率挽救自己,若是把柄落入了淑妃手中,宴倾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此番之后,宴倾困意摆脱了大半。 她悄悄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萧策骑着一匹纯黑的马,那毛发养的油亮,鬃毛随风而起。 马背上坐着的男人目视前方,身形笔直,手中随意扯着缰绳,贴身的衣袍勾勒他的宽肩窄腰,让宴倾忍不住想到了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大约三个时辰之后,车驾稳稳当当停在了行宫门口。 萧策亲自伸手去扶宴倾,却被沫儿抢先了过来,低头解释着。 “陛下,文武大臣已经提前过来候着,有事要找您商讨,都在那边等着呢。” 萧策侧身看了一眼,以中书令、谢翼为首的人已经早早等候着,见着这边情况,谢家的人脸色都不好。 沫儿又补了一句。 “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了,还希望陛下不要违逆。” 宴倾温柔一笑,扶住了沫儿的手下去后,在他身边柔声开口。 “陛下快去吧,任何时候都当以天下大事为先,臣妾就在院中备好茶水、点心等着您。” 如此善解人意,萧策心中慨叹,又有些心疼,替她抚平额前被风吹得有些乱的青丝,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只是转身的那一瞬,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那几个谢家的人,面上笑意荡然无存。 谢吟从后方走了出来,离得老远便朗声开口。 “我和父亲、大哥都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小妹了,今日刚好也是凑巧,不如就让小妹过来,加上陛下,我们一大家人叙叙话。” 萧策直接从他身边经过,丢下一句没什么感情的话。 “一大家人?要不也给你改了皇姓算了?” 谢父白了一眼谢吟,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如此大庭广众的场合下,竟然还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 谢翼沉稳许多,其他大臣陆续跟了上去,他留下,提点了谢吟一句。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收敛一些吧。” 谢吟不以为然,“大哥,你总是如此这般要求我,那你又何曾收敛?刚刚陛下的话明显只是开玩笑,并没有生气。” 谢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想到了那个不让自己省心的女儿更是头疼,还好还有个有出息的长子。 谢翼懒得和这个弟弟计较,一行人往里去。 宴倾收回目光,看到了谢家家主和两个儿子的模样。 淑妃正往这边走过来,刚刚差点就能见到哥哥了,关键时候功亏一篑,肚子里憋的全是怨气,宴倾就成了一个发泄的沙包。 “看什么看?你可是陛下后宫里的妃子,怎么可以如此深情盯着前朝的大臣?你眼里还有没有人伦?” 宴倾瞥她一眼,低声一笑。 “娘娘怕不是这些日子禁足久了,眼神有些不太好,我看着的明明是陛下的背影,其他人的风姿哪里比得上陛下的千分之一?” 淑妃气急败坏,“你竟敢这么羞辱我父兄!” 宴倾笑着转身离开,“娘娘可千万不要对号入座,刚刚那里站着的人多了去了。” 淑妃正要追上去理论一番,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身边,伸出来的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淑妃知道这是陛下身边的暗卫,非常神秘,一直都暗地里负责陛下暗卫,为他办事,连父亲都没能查清楚具体底细。 想不到,他如今竟然用来保护宴嫔这贱人。 有这人在,淑妃也没办法,冷哼一声之后转头就走。 影子好心提醒,“娘娘您住的地方七弯八绕的,独自一人在路上容易迷路,还是跟我来吧。” 淑妃咬牙切齿。 “什么?最好的地方居然不给我住,随便找了一个偏远的角落打发我!” 影子颔首,“这是陛下的意思。” 淑妃发了一通脾气,心中愤懑不平,但太后不可能为自己做主,父兄也说不上话,她只能认了。 临走之前,她回眸瞪了一眼不远处池塘边,那荷叶深处有一处小院,环境宜人,夏日正是舒服,下人正在往那搬东西。 如此好的地方,离陛下的凉殿只有几步之遥,居然给了宴嫔居住,她一个小小嫔位也配。 恐怕自己居住在这地方,和她脱不了关系,这仇她暂且记下了,有朝一日势必要加倍奉还。 宴倾住的地方名为月地云居,周围十分清静,下人们忙着搬东西,里面都已经收拾好,可以直接住进去。 而宴倾却被这眼前的景色吸引了目光。 行宫地处本就清凉,这个小院更是荷香宜人。 站在门前不远处眺望过去,清风徐来,湖面微漾,清荷随风晃动,湖面上便晕开涟漪。 那一朵朵娇粉色含苞待放的莲花藏在其中,颇有些含羞带怯粉红佳人之感。 沫儿笑着走来。 “娘娘快点进去看看,里面有几株盛大的西府海棠,这个时节花开的最是好看。” “西府海棠是海棠中的上品,花未开的时候犹如点点胭脂,待到彻底绽放那一日,便犹如天上铺开的云霞般绚丽。” 宴倾进去一看,果然如此,眼底浮现出些惊艳来。 沫儿见她望着花有些出神,不动声色的挪开目光,想到了太皇太后的吩咐和嘱托。 哎,这位公主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女子。 若非凭借着和那人的几分相似,断断不会得到这般恩宠。 第109章 暴戾帝王20 “沫儿?你在愣什么?” 沫儿心底一慌,骤然回神,察觉自己刚刚有些失态,立马跪在地下请罪。 宴倾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不过是叫你一句而已,你怎么跟做贼心虚似的。” 沫儿头更低了,不敢出声,生怕说错了话。 还好宴倾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站在这儿看了一会儿花之后,就带着阿琢开始逛起了这个小院子。 沫儿松了口气,缓了一会儿才去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她走了之后,宴倾若有所思的回过头去,看着她的背影。 沫儿背后是太皇太后,看她刚刚那吞吞吐吐走神的样子,太皇太后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这宫中从来没有绝对的盟友,凡事都得自己留个心眼。 最近吩咐阿琢新打了几只银钗,宴倾现在都贴身带着,吃饭的时候摒退下人时,她都会测一测,防止有心之人在自己饮食中下毒。 宴倾并未忘记在梅园遭到刺杀一事,那件事情随着宣旨入宫,不了了之。 皇宫大内禁卫森严,行宫到底比不上皇宫,如今已经来到这里,有些人该按捺不住了。 整个夏日应该都会在行宫度过,假孕丹已经服下,今夏注定不会太平的。 往后的几日时间里,陛下几乎都歇息在这边,某日清晨早起正要去议事,宴倾送他出门,刚巧听到了门口池塘一声噗通。 有太监尖着嗓音在大喊。 “快点来人啊!良妃娘娘不慎落水了!” 萧策拧起眉头,示意一眼暗处的人,影子已经直接入水救人了。 宴倾吃了一惊,赶紧让人去唤行宫随行的太医。 良妃虽然很快就被捞了上来,但双目紧闭,脸色惨白,瞧着气息十分微弱,气若游丝。 贴身宫女雨儿泪眼婆娑的抬头望着宴倾,豆大的眼泪直接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宴嫔娘娘!我家良妃娘娘从来都是无心争宠的,不会参与后宫之中的任何事情,何以让人嫉妒到如此程度?甚至不惜下此杀手!” 宴倾淡淡走上前去,觉得有些好笑。 “我才刚刚出门,你说我要杀良妃?难不成是我把她推下水的?” 雨儿指向了刚刚良妃摔倒跌入水中的地方,那些刚铺好的鹅卵石被水溅到之后,表面越发莹润光滑,旁边还残余着新翻的土。 晨间,这鹅卵石经过晨露润泽之后,表面光滑非常,为了行走之时好看,宫妃的鞋子本就是特制的,平地走都容易崴脚,更别提走在这样的鹅卵石上了。 雨儿控诉着她。 “宴嫔娘娘真是好狠的心,知道我家娘娘心中挂念陛下,而陛下住在您这里,就在狭窄难行的必经之路上铺上了鹅卵石!” 良妃适时咳出一口水来,迷蒙的睁开眼睛,一把攥住雨儿,有气无力的斥责。 “住嘴!谁让你在这乱嚼舌根的!这事肯定和妹妹没关系。” 她又顶着那张惨白的脸看向萧策,透明的泪珠涌出,和脸上的那些透明的水渍融合滴落。 良妃缩了肩膀,低头啜泣着。 “陛下千万不要疑心宴嫔妹妹,就算这路确实是她吩咐人铺的,但她肯定是无心的。” 雨儿似乎受不了她如此这般忍气吞声,声调忽然拔高。 “娘娘还要如此这般忍到什么时候!为何别人做错了事情也要帮忙开脱?刚刚如果不是救起的及时,娘娘您恐怕已经……” 雨儿不敢再说下去了,眼泪止不住的流,实在是心疼她。 任谁都知道良妃很早就已经陪伴陛下了,淑妃那般势大就算了,她毕竟是谢家千娇万宠的幺女。 可这宴嫔又算什么?不过是两国和亲之中附带的一个筹码而已!小小嫔位,仗着宠爱,居然敢做出此等祸乱宫闱的大事。 萧策从始至终都没说话,连个眼神都没变过。 宴倾不慌不忙的举起手来,拍了拍掌,真是好精彩的一场大戏,主仆两人一唱一和,说的跟真的似的。 她走到了良妃身前蹲下,去帮她拨开额头上粘着的头发时,良妃有些不自然的往后躲了躲,没有抬头看她。 宴倾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替她理好了额前头发,笑意吟吟道。 “第一,鹅卵石不是我铺的,第二,我不知道你住在哪,第三……” 她顿了下,笑意更深。 “姐姐可千万不要替我说话,你这三两句话说的,容易让我与陛下之间产生误会。” 良妃啜泣抽泣,如同遭受了莫大的屈辱。 “妹妹,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啊,你为何如此曲解我……” 雨儿挡在了她的身前,冷眼看着宴倾。 “我家娘娘胆小,性格怯懦,宴嫔娘娘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宴倾听完之后忍不住委屈,红了眼眶。 “你不也在曲解我?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却如此说我。” “难不成我被如此误会,还不能辩解两句了?就该一言不发等着你们直接定罪吗?” 不就是演戏装可怜吗,再加两句挑唆的话,看谁演得过谁。 雨儿不服气,却敢怒不敢言。 宴倾终于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水,委屈巴巴。 “姐姐,说到现在都只是你的婢女一面之词而已,任何证据都没有,空空白牙上来就指责我。” 雨儿脸一白,确实,仅凭自己所说的话不能当做证据,因为自己还是良妃娘娘的人。 陛下定然会认为她们沆瀣一气,意图陷害,可又如何解释这地上的鹅卵石? 雨儿还在绞尽脑汁的时候,良妃低头,直接认错。 “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还希望陛下不要怪罪,臣妾相信一定不是宴嫔妹妹做的,是臣妾己身出身不堪,无福……” 萧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淡,安静了许久的他忽然出声。 “朕一直没有开口,暗地里已经给过你好几次松口的机会了,你若是早些住嘴,不再胡乱攀扯,话里话外少些阴阳怪气,朕不会深究的。” 萧策垂眸轻叹了口气,“可惜。” 良妃一愣,看着那黑衣还滴着水的侍卫,心中暗道不妙。 这边出了情况,这人第一时间便出来了,定然一直在暗处守着,他难道看到了一开始发生了什么? 第110章 暴戾帝王21 今日出此下策,其实也是一时兴起。 良妃来此途中,一眼就看到了新铺的那一块鹅卵石路,当着雨儿的面,她故意感叹几句后踩了上去。 意料之内,她刚踩上去的那一瞬间便摔入池中,闹着很大的动静,把陛下吸引来了。 到了现在,如此几番言语对峙之后,她心中不免有些后悔。 她以为,以自己的言语口舌,完全可以让陛下和宴嫔之间生出嫌隙,怀疑此事是宴嫔所为。 只是没想到,宴嫔也是如此能言善辩之人,盛宠之下,心中也没半分骄纵。 早知道便不会兵行险招,从长计议才是,都怪当时一时冲动。 此番已经落了下风,陛下也站在了宴嫔那一边,良妃心中咯噔,只想着尽快了结此事,但事情偏偏又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萧策说完那些话之后,宴倾紧接着叹了口气。 她问良妃。 “必经之路上那么大片鹅卵石你看不到?那边的土都是新翻过的,一眼便能看出不对劲,你既然已经提前知晓,又为何要踩上去呢。” 宴倾又看向影子。 “今日自有人看到此事全貌,但妹妹我不会把事情闹大,如今前朝大事诸多,宫中又在紧锣密鼓的修缮,你我几人都是后宫中的姐妹,应当同气连枝才是。” 她垂眸,温顺的瞧着萧策。 “后宫妃嫔争宠至此,传出去有碍皇家颜面,也让陛下忧心了,我等一道安分守己才是,陛下本就辛劳,不能再为他徒增烦恼了。” 萧策心中一阵慨然激荡,此事他的阿倾出于皇家颜面着想,吃了一个闷亏,却将事情完结的如此漂亮,不知死了多少心。 她果真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识大体而又知分寸,叫人欲罢不能。 良妃没了言语,无力跌坐原地。 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举动,想着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后果,毕竟自己落入水中,丢了半条命是受害者。 可是…… 雨儿委屈着过来扶自己的时候,良妃的目光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去,但见陛下把宴嫔拥入怀中,二人琴瑟和鸣。 恩爱的场景刺激的自己,她心中冷笑,闭上眼睛直挺挺晕了过去。 宴倾在萧策怀中,不慌不忙的弯了弯唇角。 “刚好,不久之前去喊的太医已经到了,来人,还不快扶着良妃娘娘回去诊治,若是出了什么事,定拿你们问罪。” “是!” 沫儿知道她话里面的深意,浩浩荡荡的带着一大群人便去了,太医战战兢兢地跟上。 萧策一个眼神,影子便带人去那边检查鹅卵石,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那人心肠既然坏到了如此地步,便不会留下什么线索以供调查,但如今后宫中不过就她们三个嫔妃,除了她二人,也就只有淑妃了。 此番全力调动他们父子三人,便是奔着除去他们的,对于淑妃禁足一事,到了行宫,三人多有提起,原先的处罚也就不了了之了。 淑妃本就不是个安稳的性子,今日竟然还能做出这种事情。 宴倾从他怀中挣扎着探出个头来,温和一笑。 “陛下,快先去处理事情吧,臣妾不能如此霸占您。” 萧策不太舍得和他分开,那股独属于她的香味,总是萦绕鼻尖,勾的人魂都没了。 哪怕是人走了,心也是留在此地。 他伸手,把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平,静静感受柔顺的发丝滑过指尖,终究没忍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下人背过身去,影子默默拧着衣袖上滴下来的水。 送走了萧策后,宴倾松了口气,影子正要回去换身衣服,宴倾喊住了他。 “我有件事要找你确认一下,听陛下的意思,你应该看到是何人所为并且告知于他了吧?” 影子一懵。 “属下没有看到,刚刚陛下那么说,应该只是为了诈一诈淑妃,只是没想到宴嫔娘娘你也如此说。” 宴倾歪头,“啊?你没看到?” 影子无辜摇头,他一直都在院子里面守着,也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才出来的,只不过动作稍微快了一些。 目送他离开之后,宴倾后知后觉,有些心虚。 还好当时反应快,这事虽然漏洞百出,但陛下想看的绝对不是二人闹起来,身为帝王,总是想看到后宫相对安稳的。 如此一来,还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受委屈了的好形象,良妃这第一次出手,倒真是有些拙劣,像是临场发挥一般随意。 那边,沫儿很快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良妃的身子一直以来都很康健,没什么大事,让太医对着穴位狠狠扎了几针,便醒了过来,刚刚明显就是装晕。 宴倾失笑,却又忍不住往那鹅卵石边走了过去。 大概看了几眼,她唤来沫儿。 “你去让几个小宫女和太监走动一下,最好是面生、新来的,到淑妃那住处看看有没有工具沾了新泥,这地方是有些特殊的黄土,应该很好辨别。” 沫儿领命下去,顺带让人去把来龙去脉禀报给太皇太后。 其实从今日之事来看,沫儿倒觉得这位宴嫔有些本事,她若是能和太皇太后全心全意合作,何愁后宫安稳不下来。 身边的人陆续走了,宴倾站在河边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 这几日腰酸背疼,实在是疲累的很。 要是再以如此频率消耗下去,真的没人能吃得消,等过几天之后得找个借口躲一躲。 再过不了多久,便能诊出怀孕之事,虽然是假孕,好歹也需顾及一下,免得叫人起了疑心。 今日没空,等彻底睡醒了之后再去会会淑妃。 宴倾眼尖,临走之前看到了湖中有一个已经结成了的莲蓬,看着大小已经成熟,吩咐人去摘了放在房中。 而她揉着自己的腰,回去睡觉了。 一个时辰之后,阿琢过来轻声喊醒了宴倾。 她打着哈欠,翻身下床,阿琢低声禀报。 “打发去的小宫女和太监,一眼便看到了淑妃那边有些东西,门口的鹅卵石小路明显秃了一大块就算了,那些个用过的工具是在院中清洗处理的,留了好大一片黄泥的痕迹冲洗不掉。” 第111章 暴戾帝王22 这淑妃,倒真是个小孩子脾气,做起骇人这种事情都毛毛躁躁的,像个孩子一般。 她低声嘱咐。 “那今日我就做一回好人,几日前院中花圃刚好有没用完的鹅卵石,你去给淑妃送点,让她千万把自己院子门口的路给修好,省得那一日不小心摔了。” 阿琢快要笑出声来,赶紧去办了。 “等等!” 宴倾喊住她,“我知道一个将黄土彻底洗净的好办法,你也帮我转告给他。” “好。” 阿琢仔细记着宴倾的话,离开之后,阿琢惦记起了睡前刚摘的那个莲蓬。 不过,她往堂间桌子上看了一眼,找了半天也没看到,睡之前还在那里放着,现在竟然不在了。 有些疑惑的出了门,只见院中只有两三人在打扫,其余人都退下了,就连沫儿这时也不在。 廊下右边有什么动静,顺着长廊往前走了几步,宴倾脚步停顿,静静的看着那道背影。 萧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竟然没有闹出任何动静。 他背靠在廊下柱子上,一只腿在上面搭着,身前放了个玉碟子,漫不经心的低头在剥莲蓬。 还带着绿壳的莲子扔进碟子中,碰撞玉器之间,砸出清脆的声响,他又剥完了一整个,壳子往侧面扔过去。 宴倾顺着那边看过去,视线停住。 他竟然已经剥完了七八个莲蓬,剩下的虚壳子在那堆了一堆,连宴倾走近的时候他都没发现,还在专心致志的剥。 宴倾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男人才回过神来。 他一愣,心下竟然觉得有些尴尬。 宴倾心中说不动容是假的,但克己复礼,有意压制。 萧策将剥好的莲子往旁边推了推,给她挪出一条位置来,宴倾却偏偏勾着他的脖子,直接横跨在了他的腰间坐下。 院中的三两个宫女见此情况,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等到人都走光之后,宴倾才肆无忌惮的凑上去亲了一口。 萧策的心瞬间软的一塌糊涂,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细嗅芬芳。 宴倾忽然开口逗弄他。 “莲蓬多子,陛下今日竟然亲手为臣妾剥了这么多,那妾身定得抓紧机会,赶紧为陛下开枝散叶才是。” 萧策失笑。 “萧家皇族的子嗣一向薄弱,朕也没什么强求的,一切顺其自然就是,更何况……朕早些年在战场上的时候,身体确实受了一些损伤。” 不是外伤,是内伤。 有此伤在身,萧策对那些女人也提不起兴趣,宫中的妃子一个也没碰过,他也以为自己有隐疾。 当初认为自己终究会孤寡一生,就算皇祖母总是提起此事,他也没有半分要治疗的意思,一直拖了好几年。 直到前些日子宴倾进宫,侍寝那一夜,萧策几乎是见了她便生出一些心思来。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那方面是没问题的,至于多点内伤有没有痊愈,萧策心中也拿不准,不过并不是太在意。 她大梁公主的身份有些敏感,两国不可能永久和平。 大周如今只不过是暂且停住了南伐的步伐,等到休养生息几年后国库充足,天下兵戈定会再起。 未来的烦心事太多,萧策不再去想,只珍惜眼下此刻,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宴倾的心情没什么波澜,只是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的时候,歪着头,忍不住多想了一些。 眼前这个男人所交付出来的,会不会是一颗真心呢? 唔……保险起见,再观察观察。 萧策剥的莲子有些多,去了外面绿色的壳之后,分开除去内芽,一大半都清洗干净,用来给宴倾当做零食吃着玩。 还留了一小部分,用来煲粥,早晚喝着最是舒适不过了。 不过,最近几日夜里总是会有一些事情。 有关前朝之事,谢家总是三番两次挑着关键的节骨眼过来打扰,萧策不得不在关键时候停住,起身穿衣去处理政务。 有好几日这般之后,萧策都有些懒得搭理他们几个人了,明显就是故意的,每次都是些不疼不痒的小事。 萧策知道他们是何意思。 淑妃住处的贴身宫女琳儿也过来请过他几次,有意请他留宿,萧策懒得搭理,直接让影子把人给打发走了。 那边好不容易安静了之后,萧策再回去的时候,床上等着的人委屈巴巴。 宴倾将床上闹出来的狼藉整理好,见他又要上床,伸手在他胸口轻轻推了一把。 力道不大,里面多少还有一些调情的意思,她抬眸嗔怪。 “陛下,已经好几日都是这样了,今日的事情应该处理完了吧?你总是这样离开,留我一人在这怅然若失。” 萧策心中愧疚,在那保证了半天才又重新上床。 自从搬来行宫之后,太皇太后的身体一直有些不太好,似乎与这边有点水土不服。 宴倾琢磨着,这地方和梅园差不多,太皇太后既然经常在那里避暑休息,应当对这里感到舒适才对,不知是不是有些装病的成分在里面。 她倒也不是故意这样猜的,只觉得自己和太皇太后之间的联盟未免有些过于脆弱。 老人家这把年纪自然是为陛下操心的,又等了两日之后,宴倾掐着时间点,去为二人的联盟添砖加瓦了。 太皇太后那边一直都开着小灶,精致的吃食摆了一桌子,宴倾掐着晚饭的点过去。 刚一见面,太皇太后便笑道。 “还以为你把我这老婆子忘了呢。” 话里的深意都快溢出来了,宴倾连忙解释清楚之后道歉,这才得了她的允准,落坐在席间。 沫儿正要给她夹菜,宴倾低低咳嗽了两声,抬起手中的帕子,轻轻擦擦嘴角。 太皇太后拧眉,这公主以前并不是个娇滴滴的人,今日这是怎么回事,连自己宫中做出来的这些菜都瞧不上? 虽说这边的吃食比不上大梁那边精致,但也不至于如此难以下咽吧,她仿佛瞧都懒得瞧一眼。 太皇太后正不太愉快的放下筷子时,宴倾小声开口。 “臣妾到如今已经入宫半月有余,算着日子,癸水之期已经晚了两三日,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事。” 第112章 暴戾帝王23 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太皇太后有些心惊的看着宴倾,在听到那话的一瞬间,心快要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自从太后追随先帝而去,诸位太妃或是殉葬,或是随着王爷前往封地。 皇帝身边也没个贴心照顾的人,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淑妃入宫之后,如此重担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几年以来深陷泥潭之中,这把年纪早就力不从心,早该安享天伦之乐,却为孙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他已三十有余,皇室至今却并无一子,有朝一日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事,这大周萧家的天下又该如何? 若是眼前这大梁公主果真怀孕,最起码意味着萧家有后了。 太皇太后忽然间红了眼眶,激动的落下泪来,刘嬷嬷赶紧上前来为她擦拭泪水,心中亦是有所感叹。 “宴嫔娘娘若是真的有孕了,太皇太后也就安心了。” 宴倾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太皇太后,不是说好以这个孩子小产为名,扳倒谢家吗? 太皇太后心中自然记得这件事情,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室内只留下了二人四目相对。 屋内的光线照射着她的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点缀着雍容华贵的金钗,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绝代。 宴倾沉默的看着,也明白……如果真的牺牲这个孩子,对太皇太后也是莫大的打击。 可这本就是假孕,总不好直接告诉她假孕丹这种东西。 太皇太后缓了一会才开口。 “我只问你一句,若是这个孩子没了,你当真还有把握再怀上?我是个大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了,不要对我撒谎,说真话。” 她看着宴倾,目光里面竟还有些恳切。 宴倾起身,到了她身侧扶膝跪下,目光坚韧。 “太皇太后放心,我以大梁皇族性命起誓,若是无法再度有孕,上天便将罪我大梁宴家皇族,抄家灭族,不得好死!” 对于宴倾而言,宴家皇族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和李家之间,隔着强收义女、下旨和亲的仇恨。 以他们的名义发誓,太皇太后也好放下心来。 几番思虑之后,太皇太后这才松口点头答应,若是不能把谢家彻底根除,就算萧家有后,就算迟早有一天也会改名换姓。 与其那样,不如牺牲这个孩子,彻底除了他们。 眼下最让人发愁的便是一个切入点,这孩子便是了。 太皇太后叹息,伸手拍了拍宴倾的肩膀。 “快写起来吧,别在地上跪着了,你也是个苦命的人,从数千里之外嫁过来,远离了家乡的亲人们,还得在大周皇宫勾心斗角的活着。” 宴倾一副泪眼盈盈,开始演起来了。 “臣妾既然已经是陛下的妃子了,便理所应当要做这些,他是臣妾的夫君,不帮他帮谁呢?” 太皇太后对她这番言语很是满意,只希望是真心的就好。 瞧着宴倾手腕上空落落的,也没个镯子戴着,立马轻轻掀开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只青花玉镯来。 这晶莹剔透的镯子上,外圈雕刻着凤凰,雕刻工艺极好,经过抛光之后栩栩如生。 黑白水色交加,还带着淡淡的天然纹路,宴倾第一次见到这种镯子,当真觉得惊艳。 见她一眼就被吸引了,太皇太后拉着她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笑着开口。 “这镯子对于皇族来说,虽然并不稀罕,但却是当初我的夫君亲手寻回的料子,跟着能工巧匠学了几年手艺,最初亲自为我打磨了这只镯子。” “我和他是少年夫妻,我十四岁便嫁给他了,这镯子已经在手上戴了六十多年,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她牵起宴倾的手。 “今日我就把这镯子送给你,若是此番事成,我自有更多的东西赏赐给你。” 宴倾乖巧垂眸应下,继续演。 “多谢太皇太后厚爱,臣妾一定不负您和陛下的期望,赴汤蹈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皇太后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过,最终临走之前,二人在这方面达成一致。 有可能怀孕之事暂且不对外宣扬,将消息封锁的死死的,等到真正确定下来那一日再说。 这段日子,一切照常。 有怀孕征兆时,陛下知道之后自然非常开心,而到了孩子没了的那一天,各种愤怒便会叠加上去。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宴倾就要开始疯狂拉淑妃的仇恨了。 不过,宴倾倒是想先把良妃解决了,唯恐她生出变数,破坏了这么大一个计划。 鹅卵石那次就能看出来,良妃很会借机生事,她暗地里蛰伏这么多年,可见并不是什么好人。 既如此,宴倾也就没什么好心慈手软的了。 几日后,端午大宴在行宫办了起来,只是朝着并不算太豪华。 这段日子宫中大行修缮,外面又在抗洪,国库里的银子整日像水一般流出去。 宴倾旁敲侧击得知,谢家还有可能从其中中饱私囊。 中书令谢父提出措施,党羽跟着附和强行征得同意之后,谢吟负责拨款,直接到了谢翼手中开始使用。 这偌大的一个国家命脉,竟然掌握在他们一家人手中。 此番端午宴席还是宴倾主动出资一半。 她那里得了好多赏赐,除了那一粒金瓜子,其他全都带不走,留着也没用,就全都换成了现银。 萧策还因为此事大受感动,宴倾可算是给自己刷了一波好感。 今日除了家宴,还来了不少朝臣,洪涝的事情已经快要平息,有一些提前折返的官员都在犒赏名单里。 虽说和良妃还没见过几次,上次鹅卵石一事之后便没了交集,但宴倾已经下定了决心,为避免夜长梦多,得赶紧解决了良妃。 今日所有一切已经安排就绪,趁着端午人多,大庭广众之下让她永无翻身的余地。 今日举办宴会之地,名叫九州清晏,意为九州大地河清海晏,天下升平,江山永固,在湖上小岛之中,是个风景绝佳的地方。 这是行宫历来举办宴会之地,随着一干人等全部落座,宫女陆续开始上菜,阿琢过来后拍了拍宴倾的肩膀,给了她讯号。 一切准备就绪了。 第113章 暴戾帝王24 今日之事,宴倾并没有禀告太皇太后,所以沫儿也不知道,是阿琢全力配合。 没过一会儿,调配好的果酒酒酿端了上来。 宴倾看着自己桌子上摆着的这杯酒,愣愣的有些出神。 就在前一天,她让人暗地里去刺激了一下良妃身边的那位贴身宫女。 从上次的事情中,不难看出雨儿非常心疼自家的主子,给她小小分析一下良妃如今的处境,她便难以避免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 上次落水,当着陛下的面,雨儿都敢出言不逊,可见此人并不胆小。 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就行。 宴倾让人明里暗里的告诉雨儿,如果不除了自己这个日渐兴起的心腹大患,良妃迟早有一天将会没有容身之所。 她一个宫女,不如趁此机会拼一把,只要在端午宴会上下毒害死宴嫔,豁出自己的一条命来,定然可以为主子拼出一条活路。 当时雨儿就没有拒绝,沉思中陷入犹豫,很明显是动心了。 刚刚阿琢过来确认,此刻,宴倾心中毫无波澜。 她桌子上摆着的这杯酒里,下的不过是些普通的砒霜,也是她们身为宫女最容易弄到毒,太医院也有解毒之法。 宴倾在暗地里询问之后,严格控制好了剂量,只有一丢丢,确保不会伤及腹中胎儿,虽然她是假孕,但太皇太后那边还得说得过去才行。 今日天高气爽,晴空万里,高座之上的萧策忙着犒赏功臣,有些忙不过来,完全顾不上宴倾了。 今日谢家的人还没来,洪涝之事还没有收尾完成,淑妃孤独的坐在那里喝着闷酒。 宴倾正抬手要喝酒的时候,门口忽然有太监通报。 “陛下!中书令大人求见!” 倒是忘了这人了,他那两个儿子没来,他却是有空的。 淑妃兴奋的直接站了起来,毫无规矩可言,被太皇太后白了一眼才坐下,不悦的朝她那边翻了个白眼。 宴倾一抬头,恰好对上了良妃的目光,她也正抬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对方温柔一笑。 只是这笑容不达眼底,里面没多少善意,处处都暗藏着刀子。 宴倾回敬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不慌不忙的端起手中酒杯。 良妃也跟着端起酒杯,二人隔空碰杯,皆是一饮而尽。 各怀心思。 中书令被迎了进来之后,满朝文武基本上都起身参拜,那场面叫一个壮观。 萧策和太皇太后脸色都不太好,实在是这人排场太大。 宴倾感觉自己身体里已经起了些变化,随着淑妃起身,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阿琢心中担忧万分,按照计划行事,扶着她去良妃那边。 良妃脸色也不太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之后,便一直没动。 正当谢父跪地参拜的时候,宴倾在距离萧策短短五六步远的地方,喷出一口老血。 空中弥漫起一阵血雾,浓厚的血腥味散开,四周的宫女和太监被吓得四散逃开,阿琢扶着无力的宴倾倒地,撑着她的身体避免磕伤,嘶叫出声。 “娘娘!!” 其实从一开始,她并不赞成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 但短时间之内,又没什么好的方法彻底扳倒良妃,时间过于紧迫,思考的日子都没几天,只能出此下策。 看着汩汩鲜血从宴倾的唇边溢了出来,阿琢彻底慌了神,不是说是少剂量吗,怎么如此夸张?! 宴倾倒是没觉得有多疼,就是喷出来的血太多了,悄悄攥住阿琢的手腕,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萧策瞧见这边动静之后,脸色顿时大变,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直接冲了过来抱住了他的阿倾。 阿琢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在场的人好似都还没反应过来,她立马转身去找太医。 萧策见怀中的人似乎失去意识一般,眼神没了焦点,只是唇边还在慢慢溢出血迹。 他手足无措,慌乱的伸手擦拭。 萧策这辈子见过太多的鲜血了。 他在战场上使劲搏杀的那几年,曾经近身砍掉了别人的头颅,那脖颈中喷出来的血,顿时模糊了视线。 温柔的触感遍布整张脸,好像用鲜血洗了把脸一样。 那时的萧策伸手一摸,眼底毫无波澜,早就已经麻木了。 可以这样说,身为大周的帝王,鲜血是他最司空见惯的东西。 可今时不同往日,怀中的人也并非战场上的敌人,而是他日思夜想、一见倾心的挚爱。 太皇太后差点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但余光瞧见那边良妃脸色也有一些不太对劲时,抬手一指。 “良妃你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良妃也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宴倾疼得掉了眼泪,在这关键时候恨不得骂街。 奶奶的,敢情这良妃也在自己喝的酒里面动了手脚,怪不得那个时候干杯,她也有一种坚决赴死的心。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只不过,并没多少人去关注那边的动静,几乎所有人都围在了这边,太皇太后只得过去。 看着宴倾一人出事,她还怀疑是被什么人暗算了,但看这两人症状如出一辙,其他人却没事,这其中便有些微妙了。 萧策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找太医,一抬头的时候,身边的影子已经不见了,手下人低声过来禀报。 “他已经去请太医了,马上就到。” 萧策目眦欲裂,吼出声来。 “有没有人会医术,快点过来给我的阿倾瞧一瞧!” 宴倾还没失去意识,听见这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心中忽然多了一些宽慰。 其实,借此机会也能确认萧策对自己的心意。 宴倾承认自己的手段确实有些过分,她对自己这般狠,更是希望此事能够早些落下帷幕。 她如今的目的暂且是完成任务,留不留下来共度一生还有待考虑,不过瞧着萧策这样,她心里也有主意了。 阿琢还没有回来,影子已经揪着一位太医飞檐走壁而来,直接抄了近道走直线,连翻几座宫墙。 人群中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太医上前诊治查看症状。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陛下的眼神像是能够吃人一般,太医的手也忍不住抖了又抖。 第114章 暴戾帝王25 淑妃走到了父亲身侧,言笑晏晏。 “瞧瞧,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谢父深沉瞧了一眼女儿。 “还得利,就你没事,还如出一辙的中毒症状,你猜陛下会怀疑是何人所为?” 淑妃脸色一白,“不会怀疑我吧?这事和我可没关系。” 谢父深深叹气,这女儿的脑子真是没救了,若非家中就她一个女儿,定然不会让她入宫以稳固谢家地位。 还欲再说起子嗣一事的时候,阿琢已经领着另外一名太医来了,眼看着宴倾这边已经有太医,便顺带让去瞧瞧良妃。 所有人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太皇太后虽说在良妃身边照看着,目光也是忍不住瞟向那位宴嫔娘娘的。 众人纳闷,倒真是奇了怪了,陛下和太皇太后都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为何会这般喜欢这个敌国和亲公主? 今日之人,不仅宴倾觉得出乎意料,良妃亦是。 她借着这个好机会打算嫁祸宴嫔,谁料歪打正着,两人如今都是这般模样。 而良妃往自己的身边一瞧,并没有看到雨儿的身影,疼痛中有些难忍心惊。 宴倾那儿,太医汗雨如下,终是确认了所中之毒,当即便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拿出解药来,给宴倾服了下去。 阿琢递来了一碗水,萧策亲自喂了宴倾服下。 众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再去看那边的良妃娘娘,难免觉得微妙。 那边太医得了消息,也给良妃喂下了解药。 太皇太后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去了宴倾那边,实在是担心她肚子里面的重孙儿。 她不好直接问出口,毕竟孩子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只得委婉一些低声道。 “要不要再把把脉,宴嫔身子可有什么大碍?” 太医摇头道。 “宴嫔娘娘一向是身强体健的,此番毒摄入不多,加上解毒及时,对身子不会有什么损伤,不过是症状瞧着骇人一些。” 太皇太后还想再多询问的时候,萧策已经抓住了这话中的重点,陡然拔高声音,眼眸之中几欲翻滚着杀气。 “她吃的东西有毒!来人,快去查一查!” 今日本就要忙着照应朝臣,一时之间难免对阿倾有所疏漏,不过仓皇中看了她几眼,心中却还是惦念着的。 谁知不过这片刻的时间没有照看,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萧策心中自然是懊恼万分,更是愧疚的很。 如此这般宴会不在宫中举办,早早便应该安排人银针试毒,他这些日子竟然忙得忘了吩咐这事! 而现下,一直都在守着阿倾,倒是忘记让人去查凶手了。 阿琢带着哭腔上前去,“我家娘娘从始至终就只喝了酒!” 萧策接上了她的话,敛着一双深沉的眸子,说话的声音冷若冰霜。 “今日这酒肯定有问题,且是针对性下的,快去查!意图毒害朕的爱妃,那便是抄家灭族、诛九族的大罪!” 众人一听,有些胆寒的面面相觑,看来今日如此端午佳节,是得见见血腥了。 宴倾如今正昏迷着,没什么意识,萧策在怀中抱的又紧也不好,擅自让人抬回去,总害怕会出什么事情。 他低头一看,手掌心的血迹已经干涸,映衬着掌心淡淡的纹路,瞧着越发的刺眼,不由得又抱紧了怀中的人,感受到她体温依旧才算是安心。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行凶下毒 先太子的人如今早已不在宫廷,当年登基就已肃清,只有一些余党在外行风作,断断不可能是他们,这宫中难道还有别人包藏祸心? 萧策有所感应一般回眸看了一眼,正对上淑妃的眼睛。 后者被他盯得一脸莫名其妙,气的甩袖子离开了,看来不是。 萧策也是这才注意到良妃出事了,只是拧眉,并没有要过去的意思,见她无恙便没有理会。 影子已经带人溯源调查,宫中膳食一向严格,想来查出凶手并不难。 宴倾这次伤得并不重,过了半刻钟便迷迷糊糊醒过来了,萧策心中愧疚交加,大庭广众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声哄她。 “是不是地上有些凉,朕抱你回去?” 宴倾侧眸躲了一下刺眼的光,萧策立马反应过来,侧身过去帮她挡住了。 他又问,“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宴倾瓮声瓮气。 “陛下,臣妾有些疼……想回去休息。” 萧策感觉有人拿了一把钝刀,在反复的割自己的心头肉,几刀下去之后,好似又插进去几把锋利的匕首,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眸子腥红,轻轻抱起她来。 “好,朕抱你回去,马上就回月地云居。” 原地留着一大群被晾着的人,原本说好的庆功犒赏就此终止,太皇太后无奈,只能拄着拐出去主持大局,勉强收尾。 良妃也被送了回去,临走之时,特地吩咐人去找一下她的贴身宫女。 太皇太后碰巧听到了,在这事情上留了个心眼,让刘嬷嬷亲自去寻找。 一直在行宫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们,也算是瞧见了这位传说中的宴嫔娘娘究竟有多么受宠。 回去的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低着头退避,在余光中瞧着陛下抱着宴嫔娘娘回去,许多宫女羡慕不已。 说来,如今陛下也算是独宠她一人,宴嫔真是好福气,是大梁千娇万宠的公主不说,来了大周也是富贵命。 月地云居到了后,沫儿已经提前听到了动静,收拾出了床铺,看着宴倾因失血过多惨白的脸色,得了太医开的方子,便赶紧去抓补药了。 阿琢也拿到了方子,是一些排出体内余毒的药,抓紧时间去熬制。 宴倾实在有些难受,枕着玉枕快要睡着的时候,还不忘记朦胧的睁开眼睛,抓住了一角明黄色的皇袍。 萧策察觉动静,迁就着她坐在床边,没离开,抚着她侧脸出神。 片刻,有人在外通报。 “陛下,良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求见。” 萧策拧眉,正要说不见,却想起良妃此番也中毒了,便应允。 雨儿走进来,到了萧策身后跪下一拜,抬眸时瞧着床上的女人,眼中生出一些歹毒的恨意来。 第115章 暴戾帝王26 砒霜都毒不死这个女人,真是白费了自己费的这一番心思。 如今良妃娘娘也中毒,恐怕就是这女人故意为之,到头来她还在这里拽着陛下的衣角,独独占了陛下,都不去看一眼良妃。 他们可算得上是少年夫妻了,多少年来也算相敬如宾,就算没什么真感情,互相对彼此也是有一份敬重的。 是陛下率先打破了平衡,可恨他被这个妖艳的女人勾引。 现在,雨儿深知她所做的事情,一会儿便会被查到,为了避免连累自家主子,必需把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后,自杀以绝后患,便是死无对证。 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留下绝笔书信,只是不甘于就那样上吊一了百了。 临死也要拖一个人下地狱! 看准了陛下放松的时机,雨儿掏出了衣袖中早就准备好的一把精巧匕首,大步跨过,直接越过了男人身侧,对着床上躺着那人刺了过去。 萧策只觉自己余光之中寒芒一闪,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下意识的作出决定。 他的大手不受控制的握了出去,直挺挺的遮住了寒光,是以自己手心直接扼住匕首的。 “滴答滴答……” 掌心的鲜血顺着他手腕滴落在被子上,锥心刺骨的疼痛后知后觉感知,萧策眉头都没皱一下,先去确认宴倾有没有什么事。 看着她好端端的闭着眼睛在那睡着,心中便放心许多,这才有空去料理眼前站着的这个宫女。 瞧着实在是眼熟,应该是良妃身边的雨儿。 原本心中还在思虑下毒一事,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宫女所做出的事,一切都见分晓。 雨儿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她半点都没有要伤害陛下的心,也没有这个胆子,娘娘那么喜欢陛下,怎么会伤了她心爱之人? 萧策那只受伤的时候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反手直接握住了匕首,面无表情的往雨儿脖子上一架,压低了声音,害怕吵醒了宴倾。 “是你家主子让你这样做的吧?” 雨儿就知道他肯定会问出这句话,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咬破了自己牙齿中藏着的砒霜。 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死路也是一条后路,如今她万万不能连累了主子。 瞧着她咬毒自尽,倒地之后口吐黑色鲜血,症状看起来如此熟悉,萧策眼中墨黑之色越发明显。 赶来汇报的影子看到了里面这一幕之后,赶紧招呼人进来,自己则是走上前去,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正在滴血的手掌。 萧策垂眸扫了一眼,“无事,没伤到骨头。” 他伸手,影子把贴身准备的金疮药递了过去,从外面进来的太医能做的也就只有包扎而已。 影子看着地上的尸体,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我已经查到了,是这雨儿在宴嫔娘娘的酒水之中动了些手脚,在她房间里面还收到了一封遗书,独自一人揽下了所有罪过。” 影子把遗书递了过去之后,犹豫着又开口。 “还有一件关于良妃的事情,不知道要不要禀报。” 男人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快说。” “良妃中毒的事情我也查到了,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毒,在良妃指缝之间发现了砒霜,应当是喝酒时下进去,似乎有些嫁祸的嫌疑。” 这件事情倒是有一些出乎意料,萧策垂眸看着地上的狼藉和小脸惨白的宴倾,命人收拾的动静小一些。 而后,让人去抬了良妃过来问罪。 多少年的相敬如宾都毁在了这一旦,她的兄长是在战场上保护自己而死,萧策视他为好友,出于保护才有了她良妃的名号。 从婚前到婚后,萧策都和她说的很清楚,而且不止一次提起,良妃自己明明也应允了下来,明明说好就如此度过一生,不参与任何纷争。 可是到头来,她三番两次的意图嫁祸、栽赃陷害。 宴嫔的出现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妃位,哪怕是犯了些无可厚非的小错,萧策也不会真正责怪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想害人性命! 地上收拾干净之后,那些血迹都被除去,萧策的衣角还好端端的被扯住,他松了口气。 把宴倾手指轻轻掰开,打算到外间处理这件事情,但又害怕她随时醒来,见自己不在身侧会落泪,便就在门外廊下处理了起来。 端午中午的日头正晒人,似乎活生生的能把人烤蜕皮。 良妃被抬过来的时候,路上险些没咳出血来,瞧着如心的架势,心里也算明白了。 原本在回去的路上,她是有机会将指缝中那些残留的砒霜解决掉的,可惜刘嬷嬷忽然来了,正巧看见了那些东西。 雨儿明明已经认下所有的事情,这些事情也全都是她做的,和自己并无关系。 良妃自认,自己顶多不过是在她面前卖了两句惨罢了。 雨儿为自己收留,得了一口饭吃,到如今掌管一宫差事,心中早就心存感激。 良妃知晓,只要话里话外稍加提点,她便是能攥在手中利用的棋子。 可是明明她都已经认下一切了,砒霜的事情还是露了一些端倪,到头来很有可能全都落在了自己头上。 而那宴嫔还没死,这才是最亏的地方。 迎着烈日走了这么一遭,良妃被丢在月地云居院子里的时候,有些恍然的勉强撑起身子,看了一眼院中环境。 绿水环绕着松石,缸中栽着荷花和睡莲正在盛放,假山之上,水流袅袅…… 良妃垂眸,不想再看下去,兀自坠下泪来。 她不想去辩驳今日之事,是非对错,在陛下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断,自己无论如何开口否认,他都不会相信。 就算成婚多年并无夫妻之实,但也算是携手走了十来年的,良妃苦笑,喉头翻滚腥甜,唇角没忍住溢出一丝血迹。 她仰头,那张不算太惊艳的脸上带着些倔强。 “陛下,既然不爱,当初又为何要娶?臣妾的一生都被你毁了。” 萧策冷声冷语。 “你要杀朕的爱妃,对吗?” 第116章 暴戾帝王27 良妃也没有想到,她终于褪去自己这怯懦的面具,真心实意问出想问的话的时候,他说出的竟然是这样的话。 只有对当下之事的质问,没有对过去之事的半点怀念。 她还是不死心,“臣妾如果否认,陛下会信吗?” 萧策摇头,“定然是你做的。” 良妃蓦然一笑,眼眸之中也亮起明亮灿烂的笑意。 “既然陛下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决断,又何必多问这一句呢?” 而后,她又释然一叹。 今日这件事情的真相,对良妃自己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她今日才算是彻底清楚了眼前这人的心意。 爱与不爱从来都不是时间问题,他明晃晃的偏爱也可以给了身份敏感的敌国公主,为何就不能从中分一些给自己呢? 余光望向屋内,良妃恍惚间在记忆中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清冷自持时,眼尾总是平的,凌厉的好像能划破染墨的宣纸,瞧见她时,永远都是那一副待人冷冰冰的模样。 当年见着所有的世家贵女,她永远高高在上,眼尾上挑的垂眸俯视,哪怕是见了那时还身为二皇子的萧策也不例外。 当初就觉得这宴嫔模样有些眼熟,想来是像极了这位名叫赵矜歆的姑娘。 前朝世家中以宰执赵家独尊,威势胜过萧家皇族,比如今如日中天的谢家还要强盛几分。 赵相只有一女,取名矜歆,得先帝的两位皇子挂念。 一位是当今陛下,另外一位就是已故的先太子。 可惜她从始至终眼中只看得见太子,从来不会正眼瞧陛下,随着太子死在那年仲夏对战大梁的血战之中。 男人对于自己爱而不得的女人总是十分惦念,良妃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赵矜歆这人,自然也清楚陛下对她的心意。 后来登基至今,唯独宠爱了和她有几分相似的宴嫔,原因已在不言之中。 眼前明暗的光影中走出一人,是已经恢复了一些的宴倾,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缓缓走出来,悄无声息。 那张脸初见阳光的时候,她拧着眉头,眯了眯眼睛,眨眼之间露出几分不耐,良妃便越发坚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像,太像了。 萧策已经察觉身后动静,转身将他拥入怀中。 宴倾身上连气息都是寒凉的,纤细的身姿如纸片一般,仿佛随风便会被吹走。 宴倾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缓缓抬起头,目光从他肩窝处看向良妃,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 良妃也笑。 她抬起袖子,擦掉了自己唇角的血迹,几乎有些癫狂地大笑出声。 萧策不悦的回过头看她,良妃挣脱开身边人的束缚,不悦的瞪了一眼她们,扶着廊檐下的柱子朗声开口。 “萧策,你就这么喜欢赵矜歆吗?她都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你如今找了个替身在身边日日夜夜看着,不会真以为她会回到你身边吧?” 萧策眼底的几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翻滚着杀气,像是能吃人一般。 影子直接上前去捂住了她的嘴,得了萧策一个颔首的示意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拖下去了。 良妃并没有挣扎,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露出了那双眼睛,她明媚的笑意蔓延到了眼尾,也得逞的望着宴倾。 宴倾也不得不承认,刚刚那句话简直是个暴击,假如她对萧策爱的死去活来的话。 可惜她不在乎什么替身不替身,不过是来完成任务而已,眼神便没什么波动的笑着目送她被拖走了。 在这关键时候犯了个大忌,良妃的下场可想而知,萧策对付犯了错的人向来是铁血手腕,非死即残,绝不宽恕。 良妃的目光望着她,此时才得知她竟然毫不在意,对陛下似乎根本没有动心。 她眼中一寸寸的布满愕然,到最后身影消失在了转角之处,地上只留下了拖行的痕迹。 而对上萧策的时候,宴倾眼眶之中几乎瞬间便蓄满了眼泪,迎着这么大的日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萧策心中一痛,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解释。 “她说的那话是假的,我对赵矜歆没有半分情义,我和大皇兄常常因父皇命令同游,她便以为我也爱慕她,是故意接近。” 宴倾低低抽起了一声,故意挣脱开了他的手,垂眸时,咸涩的泪水直接从眼眶中滴了下来,直直砸在了地面上。 她那张脸已经苍白的没有半点的血色,额头浮着一层薄薄的虚汗,像一捧即将要融化掉的雪。 萧策心如刀剜,如同被人扼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她似乎缓了一会儿,才抬起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眉眼之间多了一些期许之色,试探性问他。 “阿倾身在异国他乡只有陛下,陛下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 萧策走近,又重新把她揽入怀中,下颌抵在耳侧,轻轻蹭着她的秀发,目光坚定的对天起誓。 “萧氏皇族,列祖列宗在上,我萧策对天起誓,今日所言若是有假,便让我萧家王朝千年基业就此覆灭,萧策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宴倾抬起冰凉的小手,攥住了他正发誓时的手,心痛难忍的看了他一眼。 “臣妾信陛下,陛下不要发这样的毒誓,要避谶,阿倾会心疼的。” 她半点也没无理取闹,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萧策着实喜欢她这般知书达理的样子,抱着她久久没有松手。 今日,萧策说的话确实没有撒谎,早几年忙着争权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 赵矜歆当年模样他都快忘的差不多了,风姿定然不及他的阿倾万分之一。 在他有些憋闷的怀抱中,宴倾打了哈欠,手顺势环上了他粗壮的腰,闭上眼睛的时候,微微勾了勾唇角。 雨儿死无对证,良妃没了,她的大计也就要开始了。 等到萧策离开去处理公务之后,宴倾悄悄叫了阿琢过来,吩咐她去打听一下赵矜歆此人的事情。 谢家终究是一棵参天大树,宴倾害怕自己小产能收拾了淑妃,却并不足以撼动他们谢家。 也害怕到时萧策在她和谢家之间犹豫抉择,若是为她一人株连谢家,恐怕会遭受御史台施压,迎来颇多烦恼。 对宴倾而言,谢家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次不成若遭他们针对报复,只会后患无穷。 她要借着这位名叫赵矜歆的女子,将萧策的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让他干脆利落的斩草除根,否则怎么能安然怀孕生子。 第117章 暴戾帝王28 阿琢回来的比想象中要慢,因为赵矜歆此人,鲜少有人愿意提起,多少是有些害怕触怒上面的人。 不过,行宫这地方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她的,当年赵矜歆似乎就很爱在这里见先太子。 她与先太子青梅竹马,当年几乎算得上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二人常常一同行走,或是出席一些场合,几乎形影不离。 但是没过多久便有谣言传出,说陛下的两位皇子都喜欢这位宰执独女,二皇子常常跟在他们身后。 此事真假不知,但赵矜歆是只喜欢太子的。 先帝身体不好的时候,遇上了边境动乱,天下几十万兵马出征,先帝不放心打算御驾亲征,是太子主动请缨代替出战的。 但此一去,万里关山,再无归期。 太子殿下血战沙场之上,在酷暑难耐的仲夏里,尸体都被马踏成了肉泥,绕着一圈圈的苍蝇。 听闻赵矜歆闻讯后,不顾一切的奔去,到头来只看到了爬满蛆的残骸,便就义无反顾拔剑自刎,殉情而死。 大周也就是这个时候与大梁结下仇恨的,萧策登基之后,不过短短几年之间便横扫平原小国,去年冬天打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胜仗。 传闻,陛下在皇宫之中的御书房中有一幅卷轴,常年不打开,只是在那对着案边挂着。 那卷轴上画着一人秋闱诗会回眸,美不似凡尘俗世之人。 夜深人静时每每批公文乏累,都要忍不住抬头盯几眼,似乎是在怀念故人,哪怕故人已去,依旧惦念。 阿琢说完这些的时候,有些犹豫的抬头看了一眼宴倾,替她委屈的很。 “那些宫女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打听消息的时候,她们还多嘴说了一句,说是你的眼睛、身形和赵矜歆都很像。” 宴倾乐了,“那刚好。”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这张脸天生就这样,倒是省事了。 说起卷轴,宴倾倒还真的有些印象。 她听萧策身边的人隐隐约约议论过,来行宫临走那日,他从月华宫离开之后,急急忙忙回去亲自取了卷轴带上,封入锦盒之中。 如此看来,定然已经带来了行宫,且小心翼翼护着呢。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终将因为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其一生。 不肯见星河,因心中有皎月,零碎一地白月光。 宴倾拍了拍衣服,收拾好心情,笑着看向阿琢道。 “吩咐下去,这几日任何人我都闭门不见,包括陛下,若是他问起,什么都别说,若是再三逼问,你便说我已得知赵矜歆之事。” 阿琢一时没猜透其中的意思,便又多问了一句。 “那卷轴的事情……” 宴倾倒真的有些好奇这卷轴的内容了,毕竟萧策口口声声拿着大周皇室发誓,听着不像是假的,卷轴内容自然可以证明这一切。 她抿唇,片刻后摇摇头。 “还是不要再过多打听卷轴的事情了。” 她想得了萧策的心,让他亲自将卷轴捧到自己眼前展开。 晚膳之后,萧策终于善后了所有的事情,将堆积的公文也一并处理完,这才独自一人往月地云居去。 影子等人要跟上,都被他呵退了。 初五的娥眉月高挂夜空,伴着点点繁星,白日里舒朗的很,夜里自是浩瀚星空,万里无垠。 他站在月地云居门前的时候,瞧着半掩着的门,正要上前去,沫儿恰好推门出来。 见了来人,她惊讶了一下,曲身行礼。 “陛下万安。” 萧策目光忍不住越过门缝往里看,“宴嫔如何?”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门内,确认没人盯着这边,轻手轻脚的靠近来,低声道。 “我听阿琢姑娘说,宴嫔娘娘似乎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些嚼舌根的话,说了前朝赵相独女和您的一切事情……” “也不知是谁说起了卷轴一事,说其中画着一女子,容貌惊为天人,便是故去的赵矜歆,宴嫔娘娘听了之后,从午后便没有进食,自己将自己关在房中。” 萧策原以为赵矜歆的事情已经善了,如今定然是有心之人重新提起,心下有些恼怒,眸光幽深了几分。 “她如今身子需要进补,不能不吃,你让她身边的阿琢去劝劝。” 沫儿叹气。 “自然是劝过了的,宴嫔娘娘外表瞧着像是没事人一样,嘴上说着不相信这些流言,却总是一人坐在床上哭着,郁郁寡欢,心里怎么可能真正不在意。” 女子的心思总是敏感,尤其是在情爱一事上。 萧策扪心自问,自己定然有错,若非没有给足了她安全感,她何至于如此患得患失。 而也正是因为她动了真情,才会对这些事情格外的在意,哪怕再相信自己说的话,也抵不过别人总是议论赵矜歆这事。 他沉吟片刻才道。 “朕去见她一眼,你让宫里的下人都退下。” 沫儿大喜,“是。” 她走了之后,萧策并未急着进去,反而唤了一声影子。 他从暗处走出来,恭敬颔首,“陛下有何要事吩咐?” “你去查一查,行宫之中到底是何人在乱嚼舌根,又是从哪儿听说的赵矜歆这事,何来的凭据。” 影子:“是。” 如今后宫里面就这么两个人了,若是说有人刻意为之,除了淑妃还能有旁人吗? 良妃没了,妃位也就只有她一人而已,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管不住她,倒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萧策推门进去,院子已空无一人,只有假山上的流水发出淡淡声响。 他迎着月光,悄无声息的从廊下走近了她的寝宫,离的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便隐约听到了啜泣抽咽的声音。 屋内,阿琢给宴倾使了个眼神,附耳悄声道。 “沫儿已经告知陛下了。” 宴倾满意一笑,拿起扇子扇了扇自己瞪大的眼睛,硬生生的从发红的眼尾处挤下两行清泪。 阿琢看着门外那道停下来的身影,刻意拔高了声调。 “娘娘,奴婢知道你的心里只有陛下,但何必去在意一个故去之人呢?” “你全心全意为他好,眼下自然是要吃饭的,否则若是身子虚弱出了什么毛病,岂不是为他平添烦恼?” 第118章 暴戾帝王29 宴倾的声音染着哭腔。 “阿琢,我也知道我不该去和一个死人比较,陛下甚至已经当着我的面发过誓了,可我真的很难忽略……” 她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难以启齿的说出了下面一句话。 “或许……从一开始我便不应该全心交付,如今爱惨了陛下,毫无退路可言。” 说完,她伸手扒了扒眼皮,让眼泪都流了下来,还往睫毛上面糊了一些。 这画面和声音真是没法联想到一块,阿琢看着,觉得实在是太割裂了,时间也到了,她要走了。 推门而出的时候,见着门边站着的一道身影,故作惊讶。 萧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她会意,默默退下。 宴倾假装不知道他进来了,托腮盯着正在燃烧的烛火发呆,叹息道。 “怎么这么快就把饭菜端来了?先放在这儿吧,我等会就吃。” 萧策忍不住有些关切和担忧,走到了她身侧,大掌落在了她一层薄纱的上襦衣服上,凉意触手可及。 “怎的穿的这样单薄?如今虽然已经五月,但夜里还是有些凉的,更何况你身体不好。” 她骤然回眸,那双眼睛早就哭得红肿不堪,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湿意泪珠,一张小脸我见犹怜。 萧策拿她没办法,只得抱入怀中细细哄着。 “赵矜歆的事情你不要多想了,日后朕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包括卷轴之事,只是如今时候未到而已。” 宴倾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身子,耳朵贴在了他的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坚定颔首。 “好,我信陛下。” 话音落,萧策依旧见她垂眸下去,眼尾坠着一滴泪珠,烛光摇晃,那滴泪也好似闪着凄清冷落的光。 她娇小的身形,自己一只手便能抱得过来,深深感知着她的体温,萧策凑近去,抵着她的额角,在唇边落下一吻。 只是这一个轻柔的吻下去,似乎勾起了宴倾的泪。 她哭得越发凶猛了,几番抽噎里却忍不住紧紧搂住了他,一反常态的主动亲他,勾着他脖子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萧策轻轻回应着,任由她折腾。 等到一番云雨间歇的时候,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阿琢已经将准备好的饭菜放在了外面堂间,退下之后还带上了门,萧策便亲自去端了过来,一口一口喂她吃。 宴倾也没主动开口,但他还是留了下来,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夜,等到天明醒来的时候,胳膊都已经被枕麻了。 沫儿过来伺候的时候便想,若是换了以前的陛下,遇见这等缠人的女子,定然会发怒。 可此时他倒好像挺乐意的,让人颇感意外。 萧策去处理政务之后,她才彻底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宴倾对自己这一番表演自然很满意,精准的拿捏了他的心,接下来就等着诊断出怀孕一事了。 至于卷轴,到时候便不难到手了。 不过,萧策走了之后没多久,他身边的贴身太监便送来了一道旨意,笑吟吟地让宴倾不必跪下接旨,听着就好。 她云里雾里,就这么站着听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宴嫔宴氏知书达礼,性行温良,淑德含章,率礼不越,今册为德妃,赐协理六宫大权,钦此。” 宴倾有些没反应过来,宣纸的公公笑道。 “陛下惦记着德妃娘娘身子不太好,娘娘便不必去谢恩了,晚些时候陛下处理好公文会过来,娘娘候着便是。” 宴倾有些惊喜,上上下下全部有赏,包括这些宣旨的太监。 她以为,至少要到自己怀孕之后才有可能晋封,否则多少有些逾越祖制,更何况是四妃之一的德妃之位。 不过,这旨意来的突然又凑巧,昨日才没了良妃呢,又是个能好好的用的机会。 见着众人都在院中领赏,她不动声色的叫来了阿琢开始吩咐。 —— “啊??那贱人今日封了德妃?陛下居然让她协理六宫?” 淑妃难以置信的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在这剥莲蓬,气的一脚踹飞了凳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琳儿心中也有些气不过,附和了两句。 “可不是,就是刚刚传过去的旨意,您都不知道她那叫阿琢的陪嫁宫女有多嚣张,经过咱们这儿的时候恨不得横着走。” 先前是淑妃独大,本来以为良妃没了,从此轻轻松松称霸后宫。 谁料她忽然成了德妃,地位今非昔比,俨然已经压了淑妃一头。 宫中的这些人见势一边倒,竟然转头就过去巴结了,一个个狗腿子上赶着的模样,真是叫人恶心反胃。 淑妃看向琳儿,没好气道。 “你有什么好办法?” 她颔首。 “奴婢心中确实有个计策,如今德妃正得意,瞧着她与陛下恩爱非常,咱们不妨来一招离间计,让她自取灭亡。” 淑妃两眼放光,“快点说来听听!” 琳儿:“德妃不是喜爱陛下吗,心中定然以为,陛下肯定也是喜欢她的,所以才封了德妃,给了偌大的权柄。” “若是咱们背地里悄悄告诉她,陛下册封她不过是为了制衡您,她心中会如何想?” 淑妃一拍手,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她定然会格外在意此事,若是憋在心中不说出口,那般郁郁寡欢的样子谁还喜欢?和陛下离心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琳儿笑着接上。 “是,如果德妃胆敢去问陛下,陛下定然会觉得心灰意冷,更斥她不知分寸,无论如何都会直接闹僵,正顺了我们的意。” 淑妃赶紧扶起了刚刚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大手一挥,没心没肺的乐出声来。 “琳儿,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快一些!我要尽早看上那个贱人跌下神坛。” “是!” 午膳后,宴倾便从自己院子人的口中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了。 她扫了一眼,让阿琢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全都打发到外面负责洒扫,不准再进来贴身伺候,自己则是隐而不发。 在陛下来之前,她一早就安排好的人将所谓“封妃只是制衡”的消息散播到了凉殿那边。 只不过,她传的版本加上了一个前缀——“淑妃娘娘说”。 你爱挑拨,我爱甩锅。 这锅十万八千斤重,甩过去就看淑妃能不能接的住了。 第119章 暴戾帝王30 再过几日,谢家的人就该回来复命了,萧策正头疼着。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不觉一天又已结束,他有些乏累的往月地云居去,左右也不过是两步路的距离而已。 这段路上沿途点的灯笼有些晃眼,萧策便换了个方向,从小路绕了过去。 这边小路还要近一些,能直接到小院偏门,从那儿进去就是寝宫。 只是刚刚近了那边院墙,便见着守着小门的几个宫女打着瞌睡,被蚊虫惊了之后,不悦的低声议论起来。 “这德妃真是会摆架子,咱们白日里面不就都说了几句话吗,瞧她那一副主子的样子,直接将咱们打发来了这种地方受苦。” 有人忍不住拉了她一下。 “你声音且小些,莫叫旁人听了去。” 那碧色衣服的宫女越发不悦了。 “怎么,还不能说了不成?她现在还只是个德妃就敢这样,来日肚子若是真的有什么动静,运气好往上爬了些,还不得把咱们这些底下人踩进泥里?” “话也不能这样说吧,确实是我们说错话……” “呸!软骨头!她脑子笨,我可不笨,娇滴滴的公主满脑子都是情爱,浑然不知其中真相,我可听淑妃娘娘说了,她那德妃不过是陛下拿来制衡的棋子罢了。” 一道声音怯生生疑问。 “啊?若是照你这般说,陛下对德妃娘娘岂非半点情意都没有,只有利用?” 碧衣宫女颔首。 “对啊,本来就是这样,她可是敌国公主!” 萧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差,影子从身后暗处走了出来,不动声色的上前去。 “陛下,要解决了吗?” 萧策沉吟道。 “先留着,今日晚了,朕没工夫收拾她们,还有她们背后的淑妃。” 影子默默退下。 他往前走了些,这些宫女见着圣驾来了之后,各个慌忙跪地,丝毫不敢提起刚才这事了。 萧策阴冷的目光盯了她们一眼,这才进去。 等他的身影在门边消失之后,碧衣宫女吓得直接瘫倒在了地上,一个劲的拍着胸口。 “老天爷,吓死我了。” 其余宫女亦是,只是她们转身时偷偷笑着,有几分讥讽胆小怕事的意思。 碧衣宫女颐指气使,没好气道。 “你们等着吧,淑妃娘娘说的话肯定不会错,一个个的都是软骨头!” 门口,萧策听了这话之后才不紧不慢走开,不过几步之间就到了寝宫。 阿琢在门内已经守了许久,从门缝里看得一清二楚,给宴倾使了个眼色之后,立马装作已经睡着守门。 萧策推开时,阿琢很配合的踉跄了一下,随之惊醒后默默退下。 宴倾正掀开帘子出来,见他如此晚了还过来,不由得一愣。 寝宫里面没有点上多少蜡烛,半昏半暗的光里,美人身着一身月白的长衫,乌发似墨,面容如玉未施妆粉,眼弯如月,长眉似柳叶,细细弯弯的入了鬓间。 见了他之后,那双如古谭般平静的眼底,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又平添了几分温柔娴静。 她福了身子,软声软语。 “陛下万安,今日封妃臣妾实在惊喜,心中总是惦记着谢恩的事情,万万没想到陛下会踏着月色而来,外面更深露重,陛下没有着凉吧?” 萧策寒凉的心里被这点点暖意填满,忍不住抬手抚上了她的秀发。 “无碍,妃位本就是你应得的。” 说起这事,便不得不提刚刚他听到的那些话了。 萧策很是精准的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想来是听到了所谓的流言蜚语,但她实在太识大体了,根本不会当着自己的面问出来。 萧策便主动提起。 “淑妃教唆人说的那些话,朕也听到了,她妄自猜度,你千万不要记挂在心上。” 宴倾闻言,粲然一笑,眼底一丝丝的落寞也消失不见了,拨云见雾般打开的心结。 虽因着中毒一事,她脸色到底没有往日的那般红润,这番真是让人心疼不已,萧策自知已经亏欠她太多太多了,无法弥补。 他道。 “今夜朕陪你入睡。” 宴倾低头,纠结中欲拒还迎着。 “陛下,您这段日子这么忙,实在不用抽空来陪臣妾了,一切都以政务为重。” “更何况……臣妾如今身子尚且没有痊愈,还不能侍寝,陛下在这里待的久了,难免会有些厌烦的。” 她那苍白的脸上,因这两句话浮现出淡淡粉色云霞,脸皮薄,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她这身子实在经不起他那般折腾了。 萧策兀自笑出声来。 “朕又没说要你侍寝,比如从昨夜一般躺在同一张榻上就好,今日政务自然是处理完了才来的,阿倾难不成还要将朕赶走?” 他凑近,话语之间竟有些调情的意思。 宴倾尴尬的脚趾快能抠出一座紫禁城了,快编不下去了。 她抿唇,没再准备说话,而是伸出了手来。 纤纤十指素若兰花,玉指细如凝脂,骨节都是白皙清秀的,不紧不慢搭上了他腰间蹀躞带,顺势一勾。 美人含羞一笑,暖声道。 “请陛下安寝。” 萧策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大手主动揽住了宴倾的腰肢,顺势灭了两盏有些亮的蜡烛,就寝而去。 阿琢听到了男人爽朗的笑声传来,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娘娘什么时候这么会哄人了? 但,这夜远没有想象中的平静。 宴倾不太困,睡不着,一直抱着她的男人明明早已闭上了眼睛,呼吸却慢慢变得急促起来。 夜半三更,四周静寂,宴倾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身体变化,看来压根没睡着。 她正要动,却被男人按住了背,低声威胁。 “莫要再动了,好好躺着便是。” 他嗓音里有一些沙哑之感,话音落了之后,喉结还滚动了两下。 宴倾小声开口。 “臣妾……臣妾中毒之后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按照太医的嘱咐,起码再过几天才能侍寝。” 她的气息就在胸口,温热一阵。 萧策越发闭紧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 第120章 暴戾帝王31 宴倾对天发誓,她本来也就是演演戏而已,真没想让他这般难受。 这男人难道是太多年没有发泄,如今一发不可收拾,食之入髓了? 她抬眸,眨巴着眼睛干盯着她。 萧策属实无奈,垂眸看着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 “快去睡觉吧。” 宴倾实话实说,“陛下如果一整夜都是这样,臣妾又如何安睡?” 萧策头疼的很,只要人一躺在这里,她躺在自己的怀中,脑子里面尽都是一些黄色废料了。 他刻意的想去忽略,偏偏过往的那些画面浮上心头,走马观花一般全在脑子里过了个遍,挥之不去。 男人叹息里带着些无奈,“那你要我如何是好?” 宴倾也不知道…… 他娘的睡觉被人拿把枪抵着屁股,还睡个毛线。 要不然赶紧帮他解决了?这计涌上心头,宴倾眼前一亮,大手顺着他的衣衫滑了进去。 只是手才刚触碰到他炙热的皮肤,就被萧策狠狠扼住了手腕,咬牙切齿的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话。 “你别折腾我。” 宴倾小声温柔道。 “没有折腾。” 察觉手腕上的力度似乎松了一些,她便没了顾忌,缓缓的继续刚才的动作往下。 萧策骤然间屏住了呼吸,垂眸看着怀中有些大胆的女子,满腔阻止她的念头,到了手上都没了行动,竟然默许了她如此。 室内如同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不知过去多久,月地云居重新亮堂了一些,下人送来热水给二人沐浴。 安歇之后,宴倾有了困意,一夜好梦。 …… 第二日,宴倾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没人了。 她后知后觉的坐了起来,想到了昨天晚上情急之下做出来的那些荒唐事,脸色一整个爆红。 老天爷,古代那么保守、封建,萧策竟然也没拒绝。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宴倾伸懒腰的时候,有些没法直视自己的手,硬着头皮穿衣下床,正巧阿琢进来禀报。 “陛下今日有要事处理,天刚亮的时候就走了,临走之前特地吩咐,淑妃的事情一定会给娘娘一个交代,不过这几日有些不合适,还请娘娘再等几天。” 宴倾打了个哈欠,往外走去,“我不着急。” 算来,谢家的人就要回来了,这时候如果和淑妃算账,她两个哥哥身为功臣难免会借机刁难生事。 宴倾巴不得这些事情全都堆积在一起,有朝一日全部爆发,那才叫一个热闹。 她看着正往这边走来的沫儿,忽然叫住了她。 “沫儿,你去问问行宫有没有什么当季的果子可吃,最好是酸的那种,今日忽然想吃了,有些贪嘴。” 沫儿一愣,几乎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些事情,若有所思的低头去办了。 阿琢凑近,“娘娘为什么不吩咐我去?” 宴倾拍拍她,神神秘秘道。 “我有别的任务要交给你。” 阿琢最擅长的就是散播消息,对于行宫这边伺候着的宫女和太监来说,阿琢有些脸生,有些在偏僻地方伺候的人没有机会走动,甚至不认识她。 淑妃住在那犄角旮旯里,也就身边两个贴身伺候的人认识阿琢而已,三番几次往那边散播消息,她们都以为阿琢是行宫新来的宫女。 淑妃争强好胜,也是个抓得住机会的人。 她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若是让她得知自己忽然爱吃酸的事,恐怕第一时间便会想到怀孕,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 否则她宴倾一旦生子封了贵妃,淑妃就真的站不住脚了。 宴倾低低一笑,假孕丹可真是个好东西。 而沫儿这边,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自然是去禀报太皇太后,得了允准之后,又去陛下面前提了一嘴。 太皇太后自然早就知道这事,明白宴倾已经开始布局,并没有过多插手,只等着什么时候她需要帮忙再出手。 萧策得知这消息的第一时间,愣了很久都没说话。 沫儿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陛下竟然盯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卷轴出神。 这东西大家说法各异,总是见陛下去哪里都随身带着它。 但谣言中流传最广的,便是说这上面画的人是他心中白月光。 沫儿年岁不算太大,对这些旧事不太了解,见他脸色这般,猜不透他心中所想,连是喜是悲都看不出来。 片刻后,他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沫儿出去之后,看着同样出来的影子,有些好奇的凑上前去。 “我见你日日都在陛下身边伺候,你可知道卷轴里面到底是什么?” “知道,但不能说。” 沫儿便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了,毕竟是陛下的私事,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有什么资格过问? 即使这事不弄清楚,总是会心痒痒。 萧策桌子上还堆积了一大堆折子要处理,却被刚刚的消息轰的猝不及防。 他起身,忍不住走到了那封卷轴的旁边,抬手细细抚摸着新装裱的纸张,纸张很厚,并不止一层,细腻中又带着淡淡的纹路感。 萧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他以前有些厌恶女人,到后来在战场上身体出了些毛病,登基之后就眼看着淑妃把那些新进宫的女子全都收拾进了冷宫。 他静静的旁观,做不出任何阻止的举动,因为她背后是谢家,尚且需要仰仗他的兄长,便没法斥责她的妹妹。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认为,自己这一生应当不会有孩子了。 顶多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从旁边宗室族亲过继孩子过来,立为太子,继承皇位。 直到刚刚沫儿说了那些话。 萧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敢求证,有些期盼,又有些害怕。 再等一等吧,再等几天再说…… 让沫儿先留意着那边的动静,看看是否只是一时兴起而已。 这几日事情太多,等他都处理完了,一定要传唤整个太医院前去诊治。 原本漆黑无光的心底,犹如点燃了星星点点火光。 一阵风吹来,火星噼里啪啦,竟然有复燃之势。 萧策是一个只相信眼前现实的人,忍不住对未来抱有了期望。 第121章 暴戾帝王32 宴倾想吃的酸果子送了过来,洗干净后她咬一口,嘶—— 酸的腮帮子都在抽抽,偏偏有几个伺候的人在这看着,她不好表现出来。 吃完一个之后,光看着盘里面剩着的水果,就觉得唾液已经在疯狂分泌了。 宴倾正要硬着头皮吃第二个的时候,行宫内务的太监带人来了,手上捧着几个盒子,打开来都是些水果。 太监解释着。 “听说娘娘想吃酸的,陛下立马便吩咐了下来,最近恰好有新进贡的瓜果,挑了一些最新鲜的给娘娘送过来了!” 这消息传的真快啊,宴倾笑着,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沫儿。 真是不负她的一番苦心。 沫儿自是低头不语。 几个盒子依次捧了过来,宴倾瞧了几眼,让阿琢全都洗了端上来。 太监谄媚一笑。 “陛下对娘娘真是好,临来之前还特地吩咐了奴才,最近几日有些忙,他可能顾不上这边,有什么要求直接和我们内务府提便是了,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忙好啊,越忙越好,宴倾得体一笑。 “多谢了,沫儿,赏。” “谢谢娘娘!!” 今日,淑妃那边一直都没动静,阿琢早就把消息散了过去,以淑妃那性子至今毫无动静,可见是真的在意了。 端午那日便只有谢父一人来了,算着日子,这几日她的两位兄长恐怕便要回来了。 时间重叠,萧策这几日还忙,宴倾有的是时间慢慢计划。 —— 农历五月十二,谢家两子回京复命,城外甚至有百姓夹道相迎,消息很快便传入了皇宫中。 萧策自然是先知晓的,宴倾从旁人的议论中也听说了一些。 淑妃几日以来格外安分,心中定然憋着什么事。 宴倾让阿琢去仔细盯着凉殿那边的动静,等到谢家的人来了之后,她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 她今日穿得格外招摇过市,一袭红色诃子裙上绣着大片牡丹刺绣,红白交错,其中埋着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苏绣一直都用的是蚕丝线,所以光泽一等一的好。 谢翼正在殿外候着的时候,离得老远便看到小径深处一道显眼的人影走了出来,长长的裙摆随着披帛摇曳在身后。 万花丛中的一点红总是惊艳的,谢翼一愣,在那满头华灿灿的金色首饰中,最先注意到的竟然是她眉间一点红。 以黄金为背托,制成花朵形状,其上点缀红色水晶,多个棱面折射着阳光,带上几分迷离之感。 其中最美的,便是那花朵下垂着个小水滴型的坠子,随着她步伐往前,在那清秀的眉心微微摇晃。 谢吟拧眉,见到了这张脸的第一反应也觉得惊艳,但又有些反感,精致的像是能工巧匠刻出来,又披上人皮一般,不太真实。 艳绝人寰一词很适合形容她,如妖一般娇媚。 而她的身份早已不言而喻,如今宫中的后妃,最得圣宠的便是那位大梁长乐公主,陛下刚封的德妃娘娘。 宴倾装作不经意的抬眸往那边瞥了一眼,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恍若无人,直接去让门口的太监通禀。 “今日天气有些炎热,陛下胃口不太好,本宫亲手做了些精巧的糕点给他,他如今应当正在里面议事,不便直接进去,还劳烦公公去通报一声。” 太监看了一眼远处等候的两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按照吩咐进去了。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出来了,对着宴倾做了个请的姿势。 宴倾勾唇一笑,他已经忙到好几日都没来了,哪怕来了,宴倾也装睡,早晨故意醒的迟,错开和他的交集,制造出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所以她这时候主动来了,萧策必然会见她。 将阿琢手中的食盒拿了过来,宴倾回眸嫣然一笑,意有所指的开口挑衅。 “二位正值壮年,想来在日头底下多晒一会儿也没关系,麻烦多等一会儿了,本宫就先进去了。” 宴倾勾着尾音,不慌不忙的往里走去。 谢吟垂在身侧的时候差点捏碎了,以谢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们兄弟二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不过是个小小的德妃,竟然敢这样同他们说话。 谢翼一张脸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水来,下颌绷得很紧,因治理洪涝被晒得黢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吟正忍不住要发飙的时候,琳儿从后面小跑着过来了。 看着那边门口的阿琢,她心里一惊,压低声音开口。 “二位大人,淑妃请你们去那边的亭子坐一坐,有件事情拿不定主意,还请两位兄长能帮忙出个主意。” 谢翼脸一横,“不去,我要在这里等着面圣。” 琳儿急的差点哭出声来,“大人!真的是要紧的事,德妃好像有孕了!” 谢吟头皮一麻,拉着谢翼赶紧往那边亭子里去了。 若是真的有孕,那还得了! 父亲说过,若是萧家有后,或者有意从宗室中过继孩子过来,千万要盯紧任何风吹草动。 否则,谢家定然会步前朝赵家的后尘。 那真是如日中天的一个世家大族,在先帝崩逝的前几年,为了给当今陛下铺路,还不是被干脆利落的瓦解了,到头来满朝党羽全部肃清。 —— 殿内。 宴倾进去的时候,殿下正站着几人,捧着手中奏折禀报,大概的内容竟然是弹劾谢家的。 此番水患后重修,谢家似乎从中贪污了不少银两,更是有私铸钱币的嫌疑,居心叵测。 宴倾不过是听了个大概,到了萧策身侧的时候,轻轻的放下了手里的盒子,打开盖子,将其中精巧的点心端了出来。 萧策从案牍中抬头,见了她以凤仙花染的指甲很是好看,这才无意瞥见了她的袖口。 顺着大片的绣花抬头看去,眼神不由得一滞。 宴倾以前只爱穿那些清淡的颜色,衣服大多素的很,有时头上也就点缀着三两只银簪而已,那般就已经足够美。 看惯了她那样,忽然见着如此艳丽的颜色,倾国倾城之姿在一袭红衣中彰显,萧策被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第122章 暴戾帝王33 宴倾勾唇一笑,将手收回的时候,若有若无从他手背上轻轻划过。 萧策抿唇,眼底暗色加深。 将东西送过来之后,宴倾便要悄无声息地告退,却被男人忽然伸过来的手轻轻捏住了手腕,往偏殿看了一眼。 那地方本就是日常用来休憩的,他意思已经很明显,宴倾便乖巧的往那边走去。 窈窕婀娜的身姿在视线内消失后,萧策这才收心,专心处理政务,等到下面那义愤填膺的大臣终于说完话,脸色也不由的凝重几分。 功高盖主四字跃然纸上,是得找个由头开始动手了。 他挥手,让人去喊宋誉、赵择端。 等人的间隙,他没忍住起身往偏殿走了过去,眼前那道红色的身影挥之不去,实在是挂念。 一连几日都没和她说得上几句话,萧策也有些心痒痒。 不过,萧策进去了之后,视线范围内却没见着人。 他有些疑惑的又往里走了一些,确定这殿内似乎并没人。 正要拧起眉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连带着有流苏摇曳碰撞的声音,一下子便能猜出是谁。 他很配合的站在原地并未动,等着她主动靠近过来,有些俏皮的捂住了他的眼睛。 萧策本来还准备配合她,谁料身后的人忽然借着他肩膀踮起脚来凑近,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一扫而过,把他的心也勾了起来。 而后正以为玩闹要结束了,耳垂又被她含住,就勾着自己敏感的地方玩弄。 宴倾绕到了他的身前,一张美艳的小脸就在他眼前。 “今日来之前,臣妾特地问过太医了,今夜开始就可以侍寝了。” 言罢,她娇羞一笑,耳根子红了个透,显然心里也惦记着这件事情。 萧策喜色溢于言表,害怕弄花了她的口脂,只在她的唇角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今夜等我。” 宴倾又抬眸看他,“对了,陛下,臣妾瞧见了外面正在等候的谢家的两位大人,日头晒人,不好寒了功臣的心……” 萧策点头,心中只有思量。 外面恰好有人在唤他。 “陛下?” 宴倾推着他往外走,“陛下快去处理事情吧,臣妾这就要回去准备着了,今夜有惊喜!” 萧策真恨自己这么早就知道了,漫漫白日要等到晚间,还不知要因捱过去多少日光。 看来,今日得抓紧处理事情,把晚上的时间彻底空出来,明天上午也要多陪陪她才好。 宋誉见着陛下心情如此之好,余光瞥见他出来之后,一道红色的身影摇曳而去。 他和赵择端对视一眼,都已了然。 不过,关于敌国公主的这件事情,想必陛下心中自有分寸,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多言。 从凉殿出去的时候,宴倾又瞧见了外面还站着的二人,他们挪了个位置,在侧面有阴凉的地方。 阿琢跟在宴倾身后,拿着空空的食盒,故意从二人身边走过时,她不慌不忙停下了脚步。 按照规矩,谢吟和谢翼见了她也是需要拜见的,只是心中多有不屑,便罔顾了这规矩。 宴倾淡笑,挑着眉头看着二人。 “本宫瞧着新来的两位大人都已经进去了,怎么您二位还在外面站着?若是实在站不住,本宫的月地云居就在不远处,在门口讨杯茶喝也是可以的。” 谢吟压着心中的怒火,额头青筋暴起,已经能想象到小妹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定然是被这公主欺负得无容身之处。 这地方若不是凉殿外,谢翼猜自己应该会直接动手了。 宴倾心中暗暗思考,不是说这两人有些目中无人吗,怎么这时候了还这么能忍。 不过今日她有计划正在进行,这二人就是计划的关键一环,无论如何,千万得达到目的。 她拍了拍衣服绣花上沾的灰尘,有些嫌恶的往旁边挪了寸许,忽然盯着谢翼问。 “不知这位大人是否去过东瀛?” 谢翼皱眉,“去过,弹丸之地,知小礼而无大义,其人甚卑贱,绝不假以好颜色。” 宴倾抬手一指,“东瀛有一龟,名忍者神龟,和大人甚是相像。” 谢吟勃然大怒,上前来吼她。 “贱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大梁皇室就是你这等教养?” 宴倾故作懵逼,“啊?这是个好词,用来形容人脾气好、好说话、能容忍的!” 谢翼也忍不住了。 “将我堂堂七尺男儿比作岛国之龟,你还有脸在这辩驳?仗着三分宠爱,对我小妹为非作歹,这笔账我还没跟你清算呢!” 宴倾往后退了几步,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然后又鼓起勇气来装腔作势,心虚斥责。 “别以为你们二人有功,就敢在这里对本宫大呼小叫!国家法度森严,尊卑有序!” 提起有功这件事情,谢吟心中便有底了,看来这女人多少也是有些忌惮的,便往前一步步逼近她。 盯着这张足以魅惑苍生的脸,谢吟脸上挂了些轻佻之色。 “你这容貌的还真是不凡,身段和我府上的那些歌姬可以媲美……” 谢翼不悦的看了一眼弟弟,毕竟是陛下的女人,这样说就有些过分了。 宴倾又往后退了几步,刻意耷拉了袖子,让那披帛垂到了地上。 余光瞥见谢吟逼近时踩住了披帛,她不动声色的暗自扯紧,再要往后退的时候,整个人瞬时一滑。 宴倾本来是想来个假摔的,可没想到这边阴凉下的石头上有些苔藓,一个没控制好,脚下直接打滑,仰面摔了下去。 场面有些超出控制,阿琢吓得直接扔了手里的东西。 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喊声划过凉殿前,宴倾后脑勺着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头上那些个金银首饰结结实实硌了脑袋。 她面目狰狞,一时之间疼的说不出话来,身子不受控制的发抖,只能紧紧的咬着牙关。 天,太疼了! 眼前这场景过于熟悉,阿琢忍不住又想到了和亲途中那一日的惨状,豆大的眼泪直接掉了出来,呜咽嘶喊。 “娘娘——!” 第123章 暴戾帝王34 身边至亲之人骤然离世,无人能忍受的住。 阿琢实在太害怕她此番又昏死过,上次在马车中直接就没了气息,后来不知怎的缓过来了。 宴倾也没什么好硬扛着的了,按照原计划悄悄揪了揪阿琢的袖子,而后整个人倒了下去,瞧着是晕了。 阿琢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故意直接叫喊出声,声音又尖又细,歇斯底里,那叫一个凄惨。 “娘娘!您怎么了,快些醒一醒啊!” 谢吟想上前将这宫女嘴捂住都来不及了,这里离凉殿不过几步之遥…… 他和兄长对视了一眼,都有一些心惊,偏偏此刻还不能离开,万一这德妃真出事了呢…… 门口伺候的太监看到这边动静,脚下一个打滑,忙着慌张的往里跑去。 宫里谁人不知德妃娘娘如今最得陛下圣心,她若是在这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恐怕凉殿、月地云居的人都得被问罪。 里面的宋誉就着谢家两兄弟一事,才刚刚说完自己的观念,赵择端叹气摇头。 “他俩哪有这么好对付的,如今若是在往上封赏,难免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宋誉皱眉,“所以我才说捧杀,你……” 急急忙忙进来的太监打断了二人说话,直接从门口滑跪来了,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萧策头疼的抬起头来,见他神色慌张至此,心中有些不悦。 “毕竟是御前伺候的太监,何事能让你如此失了分寸?” 太监极快速的说了句话出来。 “德妃娘娘被谢家二位大人所伤,刚刚在凉殿外晕倒了!” 什么?! 萧策拍案而起,来不及吩咐宋誉、赵择端二人,急匆匆的夺门而出。 影子也在听到动静的第一时间就过去了,不过才观察清楚这边情况,萧策就已经到了,他便立马去请太医。 谢吟和谢翼不约而同的跪下,俯首不敢多言。 阿琢哭的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对着萧策告状。 “陛下!我家娘娘不过是看二位大人在阴凉的地方乘凉,过来问候几句罢了,谁成想他因淑妃的事情,故意踩了娘娘裙摆,再三逼近,以至于娘娘跌倒了!” 这话里全都是雷点,紧随其后出来的宋誉忍不住啧啧摇头。 臣子等候,应当就在门外侍候着,他们竟然找阴凉的地方。 后妃前来问候朝臣,他们却因着一些恩怨大不敬出手。 还再三逼近皇帝的女人…… 赵择端一笑,低声道。 “这件事来的是真巧,恰好解了我们眼下的困境呢。” 至于是真的凑巧还是人为,那就有些琢磨不透了。 萧策眼下已经勃然大怒,无暇处理谢家这两个人,弯下腰去轻轻拍了拍宴倾的肩膀,叫了她几声想要查看情况,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越发心急,一心只想抱着宴倾赶紧回去,毫不犹豫的把她打横抱起,转身就要朝着一边的月地云居走去。 谢翼咬紧了后槽牙,不甘心吃这个闷亏,正跪着的时候忽然抬起头来,伸手扯住了萧策的衣角。 身着黄袍的男人居高临下,垂眸俯视着他,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杀气,暴戾之气磅礴溢出,让人心生胆寒。 谢翼硬着头皮,众目睽睽之下,他如此颜面扫地,低下头去开口解释。 “陛下,这件事情并非是这个宫女所说的这样,臣从来没有对德妃娘娘有半分不敬……” 他的声音被冷漠的视线打断了,萧策厌恶的一脚踢开了谢翼的手,衣袍上还因他的大力拉扯留下褶皱。 “你没有,那你弟弟呢?” 谢吟有些心虚的抬头,阿琢泣不成声,抽噎着道。 “这位大人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还将我们娘娘的身段比作他府中歌姬,言语之间皆是羞辱!” 阿琢这么一想,越发委屈,眼泪绝地一般崩了下来。 “我们娘娘好言好语与你说话,可这回大人呢!你要不要瞧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谢吟小声辩驳。 “我也没想到德妃会摔倒……” 萧策往刚才的地方一看,滑倒的时候在青苔上留下的痕迹还能看到,足足两匝长。 宴倾娇艳红色的衣裙上也脏了,这是她今日第一次穿这身衣服,萧策知道是特地为见自己打扮的,结果糟蹋成这个样子。 他忍着要杀人的怒意,看了一眼怀中人惨白又安静的面容,心疼不已。 她才恢复过来几天啊,又遭此大难,还好后脑的地方并未见血,应当只是昏倒而已。 谢翼生怕此番问题的罪责全都怪罪到了弟弟的身上,到最后有可能还会连累谢家,竭尽全力的辩解着。 “陛下,真的是德妃娘娘言语挑衅在先……” “住口。” 萧策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而后一字一句开口,声音如沁人冰水一般,带着森寒凉意。 “你们二人可知道,德妃进去给朕送点心的时候,在偏殿还特地提起过你们二人,让朕快些传唤你们进去,不能让你们一直在这日头下晒着!” “她是如此心地善良的一个人,哪怕和淑妃多少有些不对付,还是替你们二人说话,可你们现在倒好,当着朕的面竟然反咬一口!” 萧策心中怒气积累,呼吸都有些不稳。 “你好歹编个可信的借口,言语挑衅算什么?德妃的宫女都说了她是好言问候!” 谢吟欲言又止,几次三番竟然找不到破绽之处,谢翼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兄弟二人一向是有默契的,在这时候恍然间明白了过来,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算计。 或许从他们一开始见着德妃一身红衣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进了圈套之中,不过念着她只是一个后宫深宅里的妇人,多有忽略。 而后更是将所有的重点都放在了她是否怀孕这件事上…… 等等!怀孕! 谢翼心中骤然敲响了警铃,在如此关键的节点,若是德妃真的怀孕且有所损伤…… 可是从头至尾,这一切也太巧了吧! 萧策白了二人一眼,影子也已经带着太医飞檐走壁过来了,他便赶紧抱着宴倾回了月地云居,不敢在此多逗留片刻。 第124章 暴戾帝王35 阿琢跟在后面,进门之前往凉殿这边瞧了一眼,果然见到了慌慌张张赶来的淑妃。 她进去之前,特意吩咐将门敞开着,院子里的人该干嘛干嘛,不准乱了分寸。 沫儿瞧着这边动静,毕竟牵连到了谢家,有些不放心的亲自去禀报太皇太后了,若是真的出事,恐怕还需要她老人家出面主持。 关于宴倾替他们在里面开口说话一事,兄弟二人都有些惊讶,如此想来应该也是计划的一环。 淑妃是听着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的,本来想来看热闹,结果吃瓜吃到了自己两位兄长头上。 她当下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眼前赶紧让人去请父亲过来,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良妃的下场历历在目,淑妃并不觉得自己对陛下而言有什么特殊之处,此番如果真的出事,后果难以预料。 谢翼敛了眉心神色,身为大哥,在关键时候做了决断。 “走,你我二人去那小院的门前跪着。” 淑妃凑过去,“那我呢?” 谢吟一把扯住了她,“跟我们一起去跪着!” 淑妃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两人闯下的塌天大祸,如今还拉着她一起受苦受累…… 但一家子兄弟姐妹同气连枝,他们若是出事,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 就算心中再不愿意,淑妃也跟着过去跪下,禀明愿意同担罪责。 此刻的月地云居寝宫内,早就已经忙成了一团,宫女太监都在那候着。 太医紧张的查看伤口,又伸手试探脉搏,一番查看之后,见德妃依旧紧闭双目,确实是昏迷着,但是从脉搏上没察觉出什么异常。 他又往上面探了一探,顿时觉得有些不太对,心中大受震惊,收手对着萧策一拜之后,结结巴巴开口。 “微臣……医术有些浅陋,太医院中有一位姓薛的太医,是专攻女子妇科症状的,能否请陛下将他……” 萧策打断了他的话,大手一挥,“快!” 影子夺门而出,往太医院去。 见他已经去请薛太医,顿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太医如今已经汗涔涔,实在不免让人多想。 太医被他这眼神盯的有些害怕,上次也是这般……他忍不住出声解释。 “陛下莫要担心,德妃娘娘晕倒只是一时而已,伤口处也只是磕破了一些皮,应当是疼的昏了过去。” 萧策知道她最受不得疼痛,不免往门外多看了几眼,谢家的人如今真是狂妄无比,胆子太大了,连他公然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妃子都敢动手。 若是不借此机会加以遏制,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手越伸越长。 阿琢见二人还没提起关键之处,欲言又止,左右还是憋了下来。 按照娘娘之前的吩咐,要让陛下忽然之间得知怀孕的消息才算是惊喜。 影子的速度真是出奇的快,左右连半刻钟的时间都没到,那位薛太医已经被拉了过来,不过瞧着有些风尘仆仆。 见着屋内的情形,他立马过来搭脉,不过几息之后便笑着颔首道。 “陛下莫要担心,德妃娘娘现下无事,过一会儿便该醒了。” 萧策冷然扫了他一眼,“没事就没事,你笑什么笑?来人,拖下去砍了。” 阿琢吓得心惊肉跳,怎么说杀就杀?! 连正在装睡的宴倾听着这话都差点都露馅,怪不得旁人眼中的陛下都有些暴戾残忍,一旦有什么事,直接杀了…… 薛太医赶忙解释道。 “微臣之所以笑,是要恭喜陛下,李太医让人去叫微臣过来,他应当心中便有了答案,刚刚经过微臣的仔细查探,确认德妃娘娘已经有了月余身孕。” 如一记闪电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先前只是听说了她想吃酸的,后面两人便没了动静,以为只是一时兴起。 今日薛太医忽然说出了那几个字,萧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接连往后退了几步,被影子扶住了才算松了口气。 他身上没有了帝王的那般威严,愣愣的拽住了影子的手,出声询问。 “你刚刚听到了吗?你听清楚了吗?是不是朕耳朵刚刚听错了……” 磨磨唧唧,阿琢有点看不下去,率先带着月地云居的一群宫女太监叩拜了下去,朗声贺喜。 “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一道接着一道的贺喜声,瞬间遍布了整个小院,不太真实。 萧策双腿如同脱力一般软了下去,扶着旁边的架子到了床边,在床榻边紧紧握住了宴倾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眼眶也随之湿润。 他真的要有孩子了…… 薛太医立马道。 “虽然月份还小,但娘娘此番摔倒,终究对身体有些不好,我等这就去准备一些安胎药送来。” 萧策立马回眸应下,将那股泪意憋下去之后,喜上眉梢,藏都藏不住。 “快去,务必让整个太医院都将心思放在德妃怀孕一事上,她的孩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朕要你们整个太医院陪葬!” 又来……宴倾心底叹息,却又忍不住有些小愉悦的勾起嘴角。 这边的人渐渐退下,寝宫一下子安静了不少,阿琢留在外间伺候。 从那隐约的屏风望向窗边,只能见到二人朦胧的身影,但从始至终,陛下紧握着娘娘的手,从未松开。 哎,若是二皇子殿下也能这般坚定就好了,那终究是一段有些可惜的情缘。 两位太医低声讨论着什么离开,完全没心思参拜谢家几人。 他们仨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宫女太监全都出来了,还以为德妃出了什么事要死了,却又见安静之中,那些人皆是面带喜色。 谢吟和谢翼还有些不解,淑妃心中却是一个咯噔,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难……难道是怀孕了?德妃难道真的怀孕了?” 刚刚有一位太医她认识,是太医院在女子妇科上久负盛名的薛太医,医术很是厉害。 谢吟不太相信,“不会吧……怎么可能那么快?” 太快了,算着日子的话,应该是刚进宫侍寝的时候便有了,可陛下不是有隐疾吗? 阿琢适时走出,在靠近门口那边故意朗声吩咐道。 “娘娘如今有孕在身,许多东西都忌口,等会你们都跟着沫儿姑娘去御膳房打点!” 第125章 暴戾帝王36 谢家几人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女人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进宫一个月,恰巧怀孕一个月…… 谢翼脸色很差,眼下麻烦可就大了。 身为兄长,他理应思考解决这件事情,只是忽然察觉背后有一道寒冷的目光。 谢翼回过头去,看到了姗姗来迟赶来的父亲,显然刚刚也听到了那宫女所说的话,心境一落千丈。 二人对视一眼,谢父眼睛一闭,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谢翼也不知父亲是真晕还是装晕,赶紧起身过去扶起来他,给谢吟使了个眼色。 谢吟见状,立马大声哀嚎起来。 “啊!我的老父亲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淑妃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父亲晕了过去,慌忙起身,花容失色的跑了去。 男人的声调过于浑厚,声音直穿过两道院墙,正装着的宴倾都听到了。 死老头还要跟她拼演技吗? 宴倾下了狠心,轻轻咬破了舌尖,有些痛苦的皱紧眉头,从唇角把那血腥味推了出去,顿时便顺着唇角蜿蜒到侧脸上了。 萧策还以为她咳嗽是要醒了,谁料这时候忽然见了血。 她躺着,一条细长的血迹划过了她姣好的面容,顺着那清晰的下颌线落在了耳垂上,又顺着耳边轮廓,快要溢进耳朵里。 萧策只得慌张的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回眸低吼出声。 “太医!快让太医过来!” 阿琢听闻里面又有不好的情况,计划里似乎并没有这一环,她当了真,忙出门去喊太医。 不过才出去没走几步,早先就接了命令要来这边照顾德妃的一群太医就赶到了。 路过门口的时候,淑妃早就哭的妆容尽失,扯住了阿琢一角衣袍。 “可不可以留下一个太医给我父亲看一看!他如今年纪大了,眼下情况只怕不好!” 影子双手环胸,还斜抱着一把长剑,从房檐之上轻巧的落了下来,顺势将小院的门彻底推开。 “阿琢,先进去。” 阿琢被他这一声呼唤有些失神,自觉失态,但也来不及和他说什么,带着这些太医全都进去了。 原地,影子冷漠开口。 “陛下说,谢大人平日里身体养的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哪怕今日真在这里没了命,也是你们这些做儿女的活生生将他气死的。” 淑妃闻言,哭得更厉害了,她一拳头捶在了二哥的肩膀上。 “都怪你!在家时你就比我还不知分寸,小打小闹就算了,你不能真的要人家的命啊!” 谢吟这时候再辩解也没用了,当时那边的情况就是那样,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啊! 装晕的谢父真是暗自咬碎了牙,这陛下果然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如此苛待臣下,在这时候竟然全然不顾自己名声了。 太医过来诊治之后,再三确认德妃应当只是睡梦中痛苦呓语,一不小心咬破了舌尖。 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萧策松了口气,那边正在熬药,他寸步不离的在这守着。 姣好玉颜憔悴如此,脸颊上还流着淡淡血痕,萧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心中难受的紧。 阿琢在一侧恨恨道。 “陛下,我们娘娘受了如此一遭罪,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罪魁祸首如今就在外面跪着,娘娘苦命至此,还请陛下做主!” 萧策自然记得,也知晓刚刚那一声哀嚎。 不忍扰了宴倾,他起身,脸色阴沉。 “让谢家的人都进来。” “是。” …… 外间,宋誉和赵择端远远的瞧着这边动静,见着中书令慢慢的醒了,低低冷嘲一句。 “作戏也不知道做全套。” 宋誉笑了,“他们家这几人目中无人又不是一两天了,惯会敷衍,仗着家世肆意横行,恐怕从今往后就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这话,赵择端也赞同。 谢家几人进去,萧策就在寝宫门口,搬了个椅子在廊檐下坐着,横眉怒目看着几人。 淑妃哭完之后还在抽噎,这事与她无关,她便就在最后面躲着了,顺带扶着些父亲。 谢吟和谢翼跪在前头,前者进来之后便一言不发,还是谢翼主动开口替他认错。 “臣二弟只是一时糊涂而已,所幸并未酿成大错,眼瞧着也没发生什么事,还望陛下念在此次我二人有功的份上……” 萧策勃然大怒,直接摔了常年挂在手上把玩的手捻,霎时间,所有的宫女太监几乎都跪了下来。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那些翠绿的玉珠子被砸了个粉碎,崩的小院到处都是。 谢翼还被其中的碎片崩到了眼睛,左眼一片血肉模糊,疼得很,似乎伤到了眼球,这只眼睛恐怕都很难保住。 他咬牙,心中也憋着一股怒火,快要压抑不住。 从出生到现在,他们兄弟几人确实没受过如今这般折辱,父亲甚至拉下了脸演戏,谢家何等沦落到此等地步? 说句实话,当初陛下登基的时候地位低弱,先太子有数不清的余孽旧党在外,都是他谢家出手解决的。 如今眼睁睁看着陛下坐稳了皇帝宝座,手中握着偌大的实权,难道要来一出卸磨杀驴吗? 他谢翼第一不服。 对于萧策而言,多年以来的忍让,让他的愤怒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不假思索的走了过去,伸手直接扯住了谢翼的衣领。 天子居高临下,睥睨众生,见臣子犹蚍蜉而已。 萧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那几个字。 “你还有脸跟朕提功劳的事情?这就是你们兄弟认错的态度吗?” 谢翼领口被抓的太紧,险些喘不上气来,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那双含着怒气的眼睛,终于对上了帝王的目光。 他正要扯唇冷嗤,驳了他刚刚的话,就被身后的父亲一把按住了衣袍。 谢父上前,双膝重重跪在了花岗岩铺的地上,硬生生砸出一声闷响,恳切的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久久都没有起身,趴在地上开口。 “小儿无知,无意中竟然伤了德妃娘娘,有错就该罚,还请陛下降罪!臣管教无方,应当连坐,还请陛下一并责罚了!” 第126章 暴戾帝王37 血迹快要糊了谢翼的视线,如果再不及时医治的话,这只眼睛真的要没了。 他抬手就要拍开抓住自己衣领的手,淑妃被吓了一大跳,眼疾手快的扑了过去按住。 大哥这手要是伸了出去,谢家不得直接完蛋! 萧策早知谢翼有些大不敬,他这人在清醒的时候很是冷静自持,寡言冷漠,心中有些大逆不道的念头,也不会表露出来。 但这人偏偏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若是怒火中烧的时候,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所想。 萧策深知此点,面无表情的松开了他的领口,看着他眼睛里的血迹蜿蜒而下,转而毫不犹豫,一脚对着他胸口踹了下去。 谢翼被这一脚踹得过于结实,趴在地上许久都没回过神来,脑子里嗡嗡的响。 谢父挡在了几个孩子面前,再次开口。 “还请陛下降罪!” “好啊,”萧策蓦然一笑,笑容里面却透出几分刺骨的森冷。 “传朕旨意,谢家谢翼、谢吟此番功劳全抵,一律赏赐全部取消,因冲撞的大不敬之罪,废二子谢吟户部尚书之位,此生不许入仕,不许再踏入宫门一步,回家好好反省去吧!” 谢吟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色,只能默不作声的认栽。 反而是谢翼低吼出声,眼眶中的疼痛越发剧烈。 “陛下!你当真要做到此等地步吗?” 许是这言语中威胁的意思太明显了,萧策便走上前去,又道。 “谢翼,你不服是吗?再传旨意!谢翼藐视君上,罚俸五年!” 眼看着大哥不服,又要顶撞,淑妃赶紧拉住了他的袖子,在身后哭着苦苦哀求,生怕牵连到了自己。 谢翼为着妹妹考虑,这才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经此一遭他也算是看清了,这萧家的皇帝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如今根基稳固便要卸磨杀驴了! 萧策冷哼,挥手让人把他们全都抬出去,在这里脏了地方,还扰了她的阿倾清休。 阿琢瞄了一眼外面的动静,进了屋里,宴倾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侧躺着,撑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琢在她床前跪了下去,心中有些不平。 “只处置了一人,可是按照大周的律令,此等事情是家中教养有问题,应罪及家人才是,当时在场的就不止他一人了。” 这结果,算是在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谢家哪是这么容易就能连根拔起的,如此根深蒂固,朝中党羽甚多,贸然全盘出手,恐怕会逼着谢家生出逆反的心思。 他们若是真的造反,身后追随者定然不少,都是这些年和他们沆瀣一气的人,萧策应付起来难免吃力。 这就罢了,可别忘了外面还有个大梁呢,这才休战几个月,见着大周内乱肯定会动歪心思。 意料之外便是…… 男人啊,尤其是萧策这等帝王,终究不是个恋爱脑,不会为了她一介小小女子,不惜后果的去开罪朝中重臣。 她叹了口气,心中只觉得有些遗憾,整理了一下妆发,便又躺回去装睡了。 谢家越是这样,就越得解决了。 否则她的孩子哪怕生了下来,不是死在他们的手中,就是将来成为谢家的傀儡皇帝。 过了一会儿萧策回来,院子里已经被清理掉,那些个血迹冲得干干净净,太阳再晒一晒,水都快干了。 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萧策在床边守了一会儿,宴倾便装作大梦初醒一般睁了眼睛,在他的怀中好一通哭泣。 “陛下,臣妾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臣妾都梦到自己已经踏上了奈何桥,却不知缘何听到了陛下呼唤臣妾的声音,顺着那声音找了过去,这才醒来了!” “必然是陛下的负责庇佑着臣妾,若是没了陛下,臣妾要怎么活啊!” 阿琢在旁边看着一愣一愣的,明明不久之前娘娘还有些失望,现在装的可真像。 萧策心疼之余,说了关于谢家的处置,宴倾听完之后,立马垂下了眸子。 她咬唇,有些难为情的开口。 “陛下将臣妾看得这般重,竟然重重罚了谢家的人,臣妾心中感激不尽,可谢家长子到底是领兵作战之人,对于陛下而言是股肱之臣。” 宴倾恳切的握住了男人的手,美眸之中泪光闪动。 “陛下登基的时间不长,朝中能用的将军本就不多,倒不如此时再补一道旨意,免了长子的责罚吧,如此恩威并施,也好彰显陛下圣威!” 眼前的女子实在太过于体贴了,萧策心中软成了一滩水,万万没想到,她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还替自己考虑的面面俱到。 阿倾说的话自然在理,萧策何尝不知道能用的武将少之又少,否则自己去年冬岁也不至于御驾亲征,被谢家牵制至此。 心中愧疚,他忍不住抚上了女人那苍白的脸颊,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 “可是如此一来,怕是要委屈你了。” 宴倾顺势握住了他的手。 她生来就有些体寒,夏日里面爱流虚汗,身上也总是凉凉的,所以格外惧怕暑热。 此刻这和数九寒冰一般凉的手握住了他的,萧策心中一颤,另外一只手赶忙覆了上去。 “手怎么如此凉?” 宴倾含泪摇头,美眸如同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原本的几分明艳动人,此刻都变成了楚楚可怜。 她垂眸,含着的泪应声而下。 “不必如此顾及臣妾的感受,一切都要以国家大事为先,臣妾的心中只有陛下,你是臣妾此生唯一的夫君,只要陛下安心,臣妾就开心。” 话音落,她轻轻扑进了男人的怀里,轻轻抽泣了几声。 萧策抬手抚着她的额发,愧疚之感更深,对她的亏欠,自己终有一日要补上,否则便是个负心汉了。 在他怀里,萧策自是看不清宴倾脸上是何表情,她瞬间变了张脸,对着阿琢偷偷笑了笑。 谢家还会在意罚的这五年的俸禄?不过是不疼不痒的惩处而已,顺水推舟的人情,谁不会做? 宴倾可太愿意当这个老好人了,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 这不,在萧策心底疯狂刷好感度。 第127章 暴戾帝王38 才刚给她封了德妃,眼下萧策也不好再册封,至于赏赐一类的东西,她宫里面早就已经不缺。 眼下,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立马唤了人过来。 “去一趟蓬莱州,将朕放在那儿的东西拿来。” 那都是登基之前来行宫时留下的了,地方只在湖心偏僻一角,彼时的萧策万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影子正要去亲自办这件事,萧策却将颁发圣旨的任务交给了他。 关于谢翼,萧策终究担心他手中的兵权,先前言语对峙之间,他就已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谢翼离开的时候,萧策心中便动了一些宽恕的念头,生怕惹得他直接造反,如今刚好有个台阶下。 见着人纷纷退一下,阿琢也走了,宴倾顾着虚弱的咳嗽了几声,有些好奇的凑近过去。 “陛下让他去取什么了?可是什么好东西?” 萧策笑,眼睛里藏着些温柔。 “几年前偶得一只雁,饲养到如今,它很听话,今日送给你。” 宴倾好奇,“雁是候鸟,随气候南北迁徙,你为何要养雁?” “初见时见它折翼,觉得可怜,和我一般。” 她又问,“那又为何赠我?” 男人自是轻柔抚着她道。 “自古以来,大雁长情,从一而终,雌雄相伴,生死相随。”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宴倾心中犹豫,她假装害羞的低下头去,心中却开始犯难。 先前还觉得他不会全心全意护着自己,如今又来这一出。 哎,感情这件事情就开摆吧,顺其自然了。 眼下谢家这边出了不小的事情,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朝野,群臣都在弹劾。 萧策一下子忙了起来,一连两日未曾合眼,都在月地云居处理折子。 宋誉、赵择端二人手中可握着不少证据,放在奏章中一并呈了上来,是萧策早先就授意的。 处理谢家的第一步,就是夺了他们手中偌大的兵权,此番关于贪污等案子的举报,他对外宣传让暗卫亲自让人去查。 相关的证据早就已经备好,不过又等了四五日的时间,一封又一封按了手印的罪状递了上来,那些人老老实实交代了谢翼这些年来所做之事。 此人确实军功赫赫,但未免过于目中无人,尤其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时候,常常罔顾军令,害得多少将士惨死,三番几次违反却并未被治罪。 此事现在也爆发了出来,没有什么所谓的“将在外,君民命所不受”,萧策直接一封圣旨下去,夺了他手中一大半的兵权。 距离之前那一道安抚圣旨下去,不过也才过去七日而已,人人揣度圣心变化,实在是惶恐。 都城这几日瞧着格外萧条,似乎街上的人都少了不少,一直以来的早朝都免了,陛下不过是传召几个人前去议事而已,闹得人心惶惶。 将谢翼在外的军职全都革了之后,萧策完全没顾及朝中众多谢家党羽的反对,大刀阔斧全都整改,只给了谢翼一个正六品的骑都尉。 谢家以前何等辉煌,两个儿子位列文臣武将,地位超然。 到现在一朝治罪后,萧策又多对谢家吩咐了一句——只要肯诚心悔过,过往罪行不及淑妃。 谢翼满脑子的怒火都被迫按了下来,等到传旨的人都走了之后,才体会到这句话里的深意。 父亲说,陛下以后宫中小妹的性命作为威胁。 而此刻如果他们兄弟二人起兵造反,夺江山不过剩下三分胜算,届时小妹握在陛下手中,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有人过来附耳说了什么,谢吟阴沉着一张脸看向大哥。 “这主意是德妃出的,挟持小妹逼我们就范。” 德妃?这个叫宴倾的公主倒还真是有几分意思,如此明目张胆地干大周的政。 谢翼心中顿时起了一个好念头。 —— 此时的宴倾,正在太皇太后宫里坐着。 正是下午的烈日时分,太阳似火一般烤着,旁边的宫女在扇着扇子,各种各样精巧的瓜果、吃食都端了上来, 大殿四周都摆着木桶,里面放着的冰块正在缓缓融化,滴答滴答的水声很有规律。 宴倾和太皇太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沫儿进来通报了谢家此事后,太皇太后赞许的看着宴倾。 “你是皇家培养出来的识大体的公主,宽容大度又懂得为陛下考虑,哀家如今是真的很喜欢你。” 光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她便已经有所耳闻,如此这般聪慧的女子,能替皇帝分忧自然是好。 可自古都有个慧极必伤的道理,尤其她身为敌国公主,却干涉及大周内政。 皇帝是不在意,她这个当祖母的可得留意着。 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只是话语中,不觉间多了些语重心长。 “可你也莫要把手伸的太长了,别聪明过了头,适时就好,不然到时候反而害的是你自己,” 宴倾赶忙起身跪了下去,很是感激的闪烁着泪光。 “臣妾实在感谢太皇太后这番教导!您既然心中对臣妾有所期盼,臣妾一定谨记自己的本分,为陛下分忧解难的同时,也绝不逾矩。” 先前,太皇太后是真没想留着这公主的,生下皇子之后出去是最好不过的。 可她心中如此爱慕皇帝,看着似乎已经非他不可。 聪慧就算了,她可以不惜自己为陛下谋划,这才是太皇太后最满意的地方,来日灭了大梁,就这公主管理后宫也不错。 太皇太后心情不错的端起凉茶喝了两口,宴倾便又主动的为她沏上了一些。 老人家终于松口,“天气炎热,你也喝一些解解暑热吧。” 宴倾装的喜上眉梢,“多谢太皇太后!” 她怎么会不知道老人家心里在想什么,暂时只管顺着她就是了,得继续拉一点好感度,让自己的外表看着像个乖巧的小白兔,任人摆布。 哎,非嫡亲公主这事如果泄露了,只能看自己怎么从里面巧舌如簧扳回一城。 如果除了谢家,恐怕不久之后就要对大梁重新开战了。 想来,身份暴露这事也快了。 第128章 暴戾帝王39 而关于如今这个孩子的事情……太皇太后并不是太关心。 反正迟早都是要失去的。 —— 自当日谢家目中无人顶撞德妃,已经过去十二日,早朝终于重开了,一下子少了将近一半的人。 这些人,几乎全都被抄家罚没,或是按照轻重株连,或是家眷没入贱籍,又或者是直接流放几千里…… 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谢家相对比之下,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陛下念在谢父已经年老,没有革去他中书令一职,只是早已安排自己人坐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位同副相,谢父如今只是个摆设。 谢吟闲在家,谢翼也就是个闲职了。 这一日早朝时,宴倾正要去正要去亲自摘些新鲜莲蓬,回来剥了莲子煲汤,淑妃身边的琳儿却来请她了。 淑妃到底是没说什么连累,反正从头至尾都没有恩重在身,像个傀儡一般住在行宫。 到了她住处可走了不远一段路,萧策给她安排的确实偏僻,途中还要经过一大片密林和湖。 到了地方,宴倾往四周看了一眼,毫无由来的一阵心慌,紧紧攥住了衣袖里的帕子。 按照前几日萧策所说,淑妃这边自然是紧紧派人盯着的,防止她出事。 影子负责贴身保护陛下,所以是其他暗卫在这里,其中应该还有一批御林军才对。 可是靠近这院子周围,发现这里近的太过于异常,念及一路的密林、湖水,宴倾心中有个不好的念想。 她拉紧了阿琢转身就要走,淑妃却直接迎面走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去路。 看着宴倾,淑妃恨的眼眶都红了。 堂堂谢家嫡女,后宫淑妃,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被自己的帝王夫君当做傀儡一般看守起来。 宴倾冷笑,不慌不忙的握住了袖中藏好的匕首。 从梅园那一日后,她除了睡觉把匕首安放在枕下之外,只要萧策不在身边,无人护她安全的情况下,她几乎都是贴身藏着。 谁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只是,淑妃只是远远的站在那儿,恨恨的看着自己,尚且稚嫩的眼睛中滚动凶光,迟迟没有动静,这般隐忍的样子可不像是她。 宴倾微微眯了眼睛,正疑惑的时候,淑妃小院的门忽然被打开。 四下已经没有其他人,阿琢瞬间便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的护住了宴倾身后。 宴倾也觉得这后背一阵阵的发凉,她细细摸索着匕首上的宝石,不动声色的侧眸。 谢翼身着一身宽松的圆领袍站在那儿,双手环胸,斜斜的倚靠在门边,身形高大宽厚,冷着一张脸沉默着,始终带着一股桀骜不驯。 他精神气度上终究与从前一般无二,身高上有些差距,他总爱这般居高临下看人。 宴倾轻笑。 “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淑妃的兄长,今日怎么得空来这里了?” 谢翼对她言语之中“得空”二字很感兴趣,以前没看出来她心气如此之高,临危不乱,还能出言讥讽。 男人含笑道。 “这周围已经没人了,德妃娘娘,等会我就能让你人头落地,你最好想想要怎么和我说话。” 宴倾越发握紧了匕首,无所谓一笑。 “杀了本宫,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恙的从行宫里出去吗?到时候你谢家株连九族,就真的全部覆灭了。” 淑妃往门口走去,途中不忘恶狠狠瞪了一眼宴倾,接上了她的话茬。 “你怎知不能?” 宴倾好整以暇,没把淑妃这句话当回事。 谢翼憋了这么久都没发作,默默忍了下来,现在也没弄出大动静来,可见是偷偷来的。 似乎,是来见自己的。 谢翼望着宴倾,心中忍不住也有些危机感,这当真是大梁皇室培养出来的嫡公主吗? 她生来就在皇家,千娇万宠,得父皇母后庇护娇养长大,怎么会如此攻于心计,如此关头都不见神色慌张半分。 聪明人之间也没什么好打哑谜的了,他直接开口,甚至向她伸出一只手来。 “长乐公主,只要你肯站在我这边,我保你事成之后,安享天下女人的最高位。” 宴倾:“……?” 她听错了? 她错愕望着谢翼,“你的意思是……你造反登基之后,要我做太后?这不太好吧?” 男人的脸瞬间黑了下来,眼神像是能吃人一般。 淑妃更是生气,恨不得直接上去撕了宴倾,只是顾全大局,没有出手罢了。 这女人脸可真大,竟然还想当她母亲!真是厚颜无耻啊! 宴倾察觉自己会错了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更加错愕了。 “你要我当你的皇后?你没搞错吧?” 谢翼拧眉,看她脸上的神色也不像是装出来的,女人难道不都喜欢这些吗? 天下女子以进宫为荣耀,一朝得势,家族满门荣耀,自己也是风光无限。 而入了宫之后,后宫中争斗的起因,不就是这些女人想往最高的位置上爬吗?人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这长乐公主难道意不在此?他又开口,语调缓和了一些。 “我可以许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肯答应与我里应外合,你我二人若是联手,大周的江山顷刻之间便能握于掌中。” 宴倾摊手。 “我想当皇帝,你会把皇位给我吗?” 谢翼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瞧她的目光瞬间就变得不一样了,心中若有所思。 他不置可否,宴倾也有了答案,又问道。 “我要给萧策生孩子,你可以许给我吗?” 谢翼:“……” 他白了一眼这不知羞耻的女人。 “你也真是不害臊,眼巴巴的上赶着给他生孩子?别人难道不行吗?萧策到时候必然要处死,我不可能留着他的命。” 宴倾一拍手。 “那不就得了,咱们没什么好谈的,我要的东西,第一个你不给我,第二个你给不了,所以我今日当做没见过你,后会无期!” 她摸着袖子里的匕首,转身扶在阿琢手上的时候,二人都不约而同有些颤抖,对了个眼神。 宴倾手掌心早就积了一层汗,快要连那匕首都握不住了,她对上的人可是谢翼,只能凭着自己的言语脱困了。 可背后的人偏偏又叫住了她,声音竟然又靠近了一些,一股森寒爬上后背,不觉起了鸡皮疙瘩。 “德妃娘娘,你既然有孕在身,今日就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了。” 第129章 暴戾帝王40 宴倾原本还以为今日会是一场谈判,到头来不过是不欢而散而已。 可如今看着……他是真动了杀心了。 确实,自己怀孕对他没什么好处,反而还会加快谢家动手的步伐,不能让她腹中有萧家血脉平安出生。 察觉背后人靠近,她后背发凉的同时很快的低下头去,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来。 谢翼走到了她身前,见她垂眸落泪,忍不住扯唇嘲讽。 “德妃娘娘口舌如此伶俐,也有害怕的一天吗?” 宴倾粲然一笑,在这不达眼底的笑意中,不断的生出几分悲凉来。 她深深望了一眼谢翼,语重心长。 “你我不能成为盟友,但也绝不是敌人,将军只管放心,我怀的不是陛下的孩子,我就已经与心爱男子互许终生……” 一本正经的胡编乱扯。 谢翼皱眉,半信半疑。 “你孕一月,宫里面都是些太监,你还能无端怀孕不成?” 宴倾看了一眼阿琢,她脑子疯狂运转。 “将军是不是忘了,陛下身边就有一位形影不离的人。” 对不起了影子。 她低头,又慨叹道。 “陛下有隐疾,初入宫侍寝那夜,他因心中惦记这事喝多了,早早睡去,深宫长夜寂寥,我勾了他那贴身暗卫过来,就在他的身侧颠龙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谢翼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小妹。 确实,小妹小小年纪就已入宫,那时便已进入貌倾城,可陛下从来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 对正常男人来说,像陛下这般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怎么可能没女人伺候。 更何况,他已至而立之年,定然要早早考虑子嗣的问题,过继的宗室子终究不如亲生的…… 如谢翼自己,就算如今没有娶妻纳妾,身边也有一两个女人常年跟随着,随他奔波,夜里伺候。 如此说来,过去的诸多疑点烟消云散,一切都可说的通了。 谢翼还是不放心,从怀中掏出水壶,打开递到了宴倾面前。 “这是我早早为你准备好的落胎药,以防万一,今日你必须喝了它。” 宴倾握住了水壶,心中自然是不怕的,反正本来就没怀孕。 但……她故作担忧的看了一眼眼前男人,眼眸中还残存着泪光闪烁,瞧着楚楚可怜。 “这孩子来的本就意外,出乎意料,我也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决心,可如果我今日在这里出事,陛下难免会问罪于淑妃,认为是她做的。” “将军,她毕竟是你的妹妹,我有些不忍心……” 她对自己的关心来的莫名其妙,毫无缘由,谢翼心中也对这等朝三暮四的女人生出厌恶。 懒得过多解释,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你喝了就是,等会从那边自己跳进湖水里,装作你是溺水才小产的。” 真狠,宴倾心底吐槽,举起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谢翼没走远,在他视线范围之内,宴倾走到了那湖边,拍拍阿琢。 “放心,见我落水,你直接去叫人便是。” 阿琢担心,宴倾安慰了她之后,没犹豫的直接跳了下去。 哈哈哈哈老子会游泳! 今日之事在此也算了结,谢翼看了一眼这边动静,带上自己的人撤出行宫,并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这边有些偏僻,周围的人也被解决了,阿琢跑了许久都没看到一个人影。 而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匆忙带着暗卫往这边赶来的萧策。 见只有阿琢一人慌张哭着跑来,萧策心中顿感不妙,暗卫察觉行宫之中有人动手的时候,他已经第一时间带人过来,难道还是来迟了吗? 阿琢直接扑在了他的面前,“陛下!娘娘失足落水了!” 萧策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心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不假思索的狂奔而去。 影子轻功极好,也只是堪堪追上了他的背影。 此时,萧策真恨淑妃住在这种鬼地方,又偏僻又远,再适合图谋不轨不过了。 没跑多远便到了那湖边,他身影随即一滞,出神的望着不远处岸边站着的一道身影。 宴倾正在拧自己衣服袖子上的水,湿了的头发已经彻底松开,她间隙里对着萧策挥了挥手,露出笑颜。 萧策脚下如同踩着一团棉花般不真实,走到了宴倾身前,望着她笑靥如花的脸,疯人一般将她抱入怀中,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宴倾失笑,小声嘟囔。 “臣妾不过是失足滑了下去而已,还好本就会游泳,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阿琢太过于担心了。” 她说话之间,有一股淡淡的苦涩药味萦绕着,药的味道还在嘴巴里残留。 有点难受,她打了个嗝,一股药味太上头。 这味道太恶心人了,宴倾没忍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在旁边弯腰干呕了半天,才把这股恶心的药味压下去。 那药是真难喝啊。 萧策没多想,顺着她后背顺了顺。 “这安胎药的苦味也太重了,朕也闻到了,怎么才一个月就开始孕吐了,没事吧?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 孕吐……宴倾无言以对。 今日天本就热,就算浑身衣服湿透,站在在太阳底下曝晒还是觉得热,额前的碎发已经干了,估计走回去的功夫,衣服都能干了。 萧策叹息,不忍看她这落魄的样子,自己出来的急,也没有带外袍,索性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准备回月地云居。 阿琢姗姗来迟,见她无恙,陛下身上也没水……难道是自己游上来的? 她怎么不知道娘娘还识水性。 宴倾搂着男人的脖子,笑着对她眨了眨眼,阿琢舒了口气,便没有多言,跟着回去了。 今日的风波太多了,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吧。 想来是那湖水并不深,娘娘跳的又浅,就在岸边,自己折腾着也便上来了。 影子则是领了命令留下来,仔细排查周围的情况。 那湖对面的林子里全都是御林军的尸体,但并非是刀剑所伤,而是有人下毒致死,又将尸体全都拖了进去。 一时之间,也猜测不出到底是否是宫外人所为,还没什么直接证据,不好怀疑到谢家的头上。 第130章 暴戾帝王41 不过,此番还好她的阿倾无恙,否则定然翻遍整个行宫也要查出结果。 此时,让影子派人悄悄盯着就是,对方总还会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不过离开这边的时候,宴倾深深望了一眼那个方向。 再过不了多久,谢翼和淑妃就会得知她肚子中孩子没事,但落胎药也是当着他们的面喝下去的,到时也不知他们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宴倾回去之后,萧策心中还是不放心。 他叫了几个太医过来仔细瞧了一番,确认脉相上没问题,人也没事,这才放心。 太医诊治之后,淑妃正喝着小酒,在自己小院中等着消息,她可太期待德妃小产了,想看那个女人一落千丈的样子。 但是这等好消息并未等来,琳儿过去通报的时候,完全是一脸撞邪的表情。 反复询问之后,淑妃还是不相信宴倾无事,难以置信的拉住了她,一道去了一趟太医院。 看了太医院记录在案的脉象,又向几个太医仔细打听了来龙去脉和其中细节,淑妃当即后背发凉,整个人傻愣着坐在了地上。 大哥带来的药自然是没问题的,而且其中一些对胎儿有害的药物,药力都是成倍的。 那一碗药喝下去,不光腹中孩子会没了,还会给身体落下毛病,极有可能此生都不会有孩子了。 可这德妃……难不成是天上神仙转世?她怎么喝了这样的药都没问题啊! 琳儿见她失态,如果继续这般,恐怕会惹人怀疑,只能带着淑妃离开,顺便让人赶紧把消息递给大将军。 暗卫正盯着那边的动静,影子在暗处,看着主仆二人慌慌张张的出去,失魂落魄的回来,立马将这件事情禀报了上去。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从这反应上看,和谢家脱不了干系。 谢翼在都城中有一处宅子,离皇城很近,下人很快便将消息递了过来。 他反反复复的看着那张纸上的内容,此事如撞了邪一般诡异。 药材是身边最信任的人挑选出来的,又是他亲自看着人熬的,那一碗药下去有何效用,谢翼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只怕才刚喝下去没走几步就该见效,催吐都没用,残余的药性已经足够让她流了孩子。 更何况,那女人还跳进了湖水之中。 谢翼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在行宫里做的那些事情就是一场梦,怎会如此离奇? 此事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放下,一次不成便很难再次动手。 行宫之中,如今防备更甚,再难偷偷进去了,只能等待下一次时机。 谢吟刚巧来了,得知今日之事竟然没成,心中不免担忧。 父亲一向是不赞成造反的,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之人皆可讨伐,只是陛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容易拿捏的人了。 父亲也老了,若是错失此番机会,谢家便有覆灭之灾。 到底还是要走到那最后一步了。 他沉声道。 “大哥,那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吧,我去偷偷联络大梁,此时前后计划下来恐怕需要两个月,在此期间大哥恐怕得忍辱负重。” 谢翼无所谓,淡然一笑。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丈夫能屈能伸,己身短暂荣辱与将来的权力、富贵相比,不值一提。” 既然帝王无情,那便推翻这政权。 —— 行宫当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往年六月里是最热的,冬有三九,夏有三伏,都城的末伏最为夸张,能活活热死人。 不过行宫倒是舒服凉快,眼看着日子渐渐安静下来,没了那些烦心事,自然也觉得清爽许多。 到了农历六月底的时候,谢家依旧没什么动静,表面上看着确实安静了许多。 在这近两月时间之内,萧策提拔了不少科举人才,总算是稳定了前朝的局面,将权力牢牢握在了自己掌心。 谢父大热天的也常常称病不出,谢翼更是鲜少见到。 自从上次落胎药的事情之后,淑妃精神状态也有些失常,似乎被这件事情吓到了,常常关着门,不吃不喝。 眼下瞧着已经快到七月初,再过几天便是七夕,宴倾计算着日子,她服下的假孕丹即将以流产的征兆失效,刚好宫里已经快修好了,七夕之后就要搬走。 如此计算着日子,淑妃不出来,精神不正常也很难利用,容易超出把控。 看来,七夕必须摆一道宫宴把谢家的人叫来。 去萧策那边,她自然有的是办法开口。 让沫儿去准备了下午的点心之后,宴倾挺着自己吃的一饱的肚子,装作怀孕的姿态,慢悠悠的带着阿琢去了凉殿。 他正在看地图,瞧见宴倾来了,立马将东西收了起来。 宴倾无意间瞥见一眼,看见几个熟悉的地名。 看来,如今朝中局势稳定下来之后,萧策已经动了重新攻打大梁的念头。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把那些点心摆到了桌子上,萧策凑近过来,贴着她肚子听了好一会。 他那脑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贴在宴倾吃了一饱的肚子上,场面莫名有些好笑。 片刻,男人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 “朕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宴倾一笑,“孩子还小,总不可能是孩子吧。” 笑死,老娘吃多了,有点消化不良,这咕咕叫是肠道蠕动的声音。 就算真怀了三月,孩子也就鹅蛋那么大。 闹了一番之后,二人坐在那儿吃着点心,宴倾若有若无的提起了七夕的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二人的感情升温很快。 以前宴倾多少有些虚情假意在里头,经常演戏。 可在他身边,见他忙成那般,还常常过来陪着自己说说话,长此以往,心中不免有些动容。 但也只是动容,还不至于死心塌地,且再往后看看吧,毕竟假公主这事还没闹出来呢。 说起七夕,萧策心中自然是想要好好操办一番,二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今年又是相识的第一年,过的第一个七夕,可不能潦草过去。 宴倾便谏言。 “刚巧,七夕之后我们大约也要回宫了,到时候也没在行宫这里这般方便,谢家最近一段日子也安稳的太夸张了……” “臣妾如今胎象已经稳固,不如办个宫宴,把谢家的人也叫过来,他们安分了这么久,也好试探一下态度。” 第131章 暴戾帝王42 萧策犹豫。 “可……朕只想和你一人过,不想让他人打扰这好日子,设宴人也太多了。” 他这话里竟然还有些委屈,宴倾难得一闻,盯着他乐了半天。 萧策被她笑得心里有些发毛,身为帝王,确实应以大局为重。 阿倾总是在为大局之事作出牺牲和让步,她都已做到如此地步,倒显得自己这个皇帝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他叹息,拍了拍宴倾的手。 “好吧,朕答应你就是了。” 宴倾嫣然一笑,“太皇太后最近很喜欢热闹,晚些时候臣妾去和她老人家回禀这件事情,她定然也愿意去。” “都听你的安排。” 说起太皇太后,这些年来萧策心中也有所愧疚,他一直没有皇后,所以后宫之事都得劳烦皇祖母料理。 他试探性的问宴倾。 “你如今已是德妃,朕往后身边也不会有其他人,自然想给你最高的尊荣,那便是封后,等生下孩子之后便名正言顺。” “不知你是否愿意如今就掌管六宫之事?” 宴倾含情脉脉对上了他的眼睛。 “按照规矩,以德妃之位本不应该掌管六宫的,可臣妾见陛下如此日夜操劳,太皇太后又年事已高,心中早有不忍。” 她哀叹道。 “若是陛下在这件事情上为难,臣妾愿意担起天下人的骂名,哪怕有朝一日被问责,也愿意替陛下管理起六宫的事宜!” 他都把权利亲自递到自己手中了,宴倾能不要吗? 要就算了,还得装作自己委屈又识大体的接过来。 萧策已经不是第一次对她觉得愧疚了,握着宴倾的手反复摩挲。 想起她那有些破败的月华宫,还后悔没有仔细为她挑选宫殿。 最终,他让人快马加鞭回宫,给负责修缮的人递个消息,将皇后居住的椒房殿抓紧时间也整修一番,等德妃回宫之后便入住。 宴倾到了他身边,枕在他肩上的时候,萧策的目光越过书案,看到了那在墙上挂着的卷轴。 它依旧没有展开,影子常常清扫落在上面的灰尘。 他恍然想起,自从带来行宫之后,他至今从未打开过。 以前独自一人在书房的时候,案牍劳形,夜深人静时总爱走到它面前,展开之后,细细抚摸那卷轴画上的人。 他就要有孩子了,这件事情也没继续对阿倾隐瞒下去的必要,萧策起身,过去揭下了卷轴。 宴倾看见这动静,也不免惊讶的起身。 他终于要告知自己这里画的是谁了吗? 将东西拿到了宴倾面前的桌子上,萧策垂眸,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在这之前,朕想和你说一个故事。” 宴倾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垂眸聆听。 男人的声线缓缓,带着一股跨越时间而来的忧伤,这是宴倾第一次窥见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朕登基那年二十六岁,大皇兄是嫡出的太子,他战死之后,赵家女跟着殉情而死,那年冬雪,朕请人做了一幅画。” 先帝子嗣凋零,唯一的一位公主幼年便死了,萧策是他最后一个孩子,若非太子死去,萧策此生都没有希望继承皇位。 他的母妃,不过是个身份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而已,早年在谢家不过是贱籍出身的婢女。 那一年,谢家嫡女入宫为后,母妃不过是个跟来的伺候的而已,陛下与皇后一见钟情,伉俪情深,渐渐有了遣散后宫之势。 赵家也是在这段日子开始倾颓,关陇陈郡而来的谢家渐渐崛起。 皇后怀孕之时,宫中的其他女人动了些歪念头,给陛下下了一些见不得人的药,以此争宠。 当时亲王私事荒唐,这种药在王侯之间流行都已见怪不怪,宫中稍微费点手段就能拿到。 那一夜,中了药的陛下强撑着身体,吩咐人赐死罪魁祸首,然后去了皇后椒房殿。 皇后孕中不易侍寝,太医无解此药之法,皇后转头一看,将目光放到了一侧跪着的宫女身上。 其中瑟瑟发抖的那个最好掌控,那人就是萧策母妃,宫女纭儿。 明明第二日送来了一碗汤药,防止她有孕,可纭儿还是有孕了,念在陛下子嗣单薄,宫女又是自己人,皇后才允许了她生下孩子。 萧策二十五岁也就是登基的前一年,先帝病中几乎已经无法起身,萧策侍疾,几天几夜未曾合眼,伏在床边睡着了。 他在睡梦中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开口道。 “赐死纭娘子,扶持萧策登太子位、继承大统,萧家江山还要交给你多多扶持。” 萧策醒来之后,父皇正在安睡,他以为只是虚假的一场梦,母妃不过七品娘子,哪怕当初生下了皇子也没有抬过位份。 所以自己登基,并不会影响到皇后成为太后,到时让母妃安于一隅舒心养老就好。 他回宫的时候,母妃已经不在,萧策在掖庭找到了她的尸首,被人硬生生的勒断了脖子,眼睛空洞的瞪着,面如死灰。 皇后的人找来将他带走,一封册太子诏书递入了手中。 生命脆弱不堪,已逝便无法再度回头,萧策正死死盯着眼前人的时候,母亲的贴身宫女过来告诉他。 陛下已经下旨,纭娘子封杨妃,因故被他亲自赐了毒酒,厚葬,太子萧策交由中宫谢皇后抚养。 对外,陛下揽着一身罪责薨去,皇后扶持养子登基,待谢家幼女入宫为后之后,在帝陵自刎追随先帝而去。 对内,他母妃终生从未享受过半点妃位的尊荣,为皇后亲自派人勒死,死后的那些厚葬,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而已。 萧策的恨,在太后离去那年不知何处发泄,谢家阻止他为母后追谥,更不允许尊为太后,最后的最后,她连死去的那些哀荣都没得到。 茫茫自责内疚入心,他自己将自己逼上了绝境,心境陡然发生变化。 那年冬雪太大,他走过破旧的宫殿,发现大雪已经将它压塌,留残骸一地。 昔日这里凄清冷淡,人迹罕至,但他与母妃守着这处小院,在漫天飞雪里撒娇讨糖吃,那就是他的全世界。 后来,他看着母妃再也合不上的眼睛,身边多了很多人,他浑觉冰冷,再也未曾感受到任何人间温暖。 影子在雪里走来,为他披上披风,递来那年儿时请人画的母妃的背影,将她裱入卷轴,轻轻卷起,挂在案前日日夜夜…… 看他征战一身军功,看他逾山越海平定天下,看他将这大周的版图一寸一寸的扩宽,也将看他亲自灭谢家全族。 若非有画在,他守不住心中最后一丝善念,恨不得天下人为母妃一人陪葬。 人都说这里所画之人是赵矜歆,不过是因为她当年艳绝京城且出身不凡,自诩贵女,冷眼瞧着时萧策,莫名自信的让他不要纠缠。 萧策从未将她放入眼中,甚至不知她全名应如何书写,闻言也未起波澜,却被人当成痴情已久。 萧策扶着桌子的指节已经渐渐发白,轻轻展开卷轴的时候,宴倾看到了一道素色显瘦背影,她忍不住凑近,厚重感扑面而来。 画很素,以墨画就的一人的雪地而已,不过是个低头前行的背影,再也看不到的其他讯息。 就是萧策剩下关于母亲的全部了。 画的托心纸是宣纸,他伸手,沿着这纸张的边缘轻轻掀开一角。 宴倾听到动静,目光看了过去,“这是什么?” “是这张画中真正藏着的秘密。” 那张宣纸与底下纸张是自然粘连,又往上轻轻掀起一些,从手指长的缝隙中,取出一张巴掌大的纸。 纸张对叠两次,背后的墨迹隐约可见,他轻轻打开,抚平了上面的褶皱,主动将这张纸递了过来。 宴倾皱眉,接过低头一看,胸口一震。 是遗诏。 萧策笑着开口,心中释然。 “这里面存放着的是朕亲笔所书遗诏,加盖玉玺,朕无子,如果有一天朕不慎死去,影子将会把这封遗诏公知天下,让太皇太后主持大局,选一位宗室子弟继承皇位。” 他看向宴倾,这才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真正释怀的原因。 “如今阿倾已经怀孕,想来这遗诏也没有用处了。” 宴倾心中一点心疼晕开,渐渐便蔓延到了指尖。 可她如今是假孕,并不是真正有了孩子。 他将七夕那日看的如此之重,是真心要与她共度七月初七的,自己却想借着这次机会,以假孕的小产扳倒谢家。 他到时若是亲眼所见她失子,满心欢喜沦为悲怆,岂非痛彻心扉。 第132章 暴戾帝王43 宴倾心中也逐渐的生出一丝不忍,却又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她如今首要目的是完成任务,此事万万不可心慈手软,只好将来慢慢补偿萧策了。 不动声色地将这封遗诏还了回去,她撑腮一笑,扯开话题。 “陛下想要公主还是皇子?” 萧策将遗诏重新塞了回去,指尖从茶盏中碾了一些水,涂在了纸张的缝隙之间,轻轻顺了顺。 这事,他也犯愁。 若是生下皇子,来日继承皇位的时候肯定要吃些苦头的,萧家的皇帝多多少少都要身负战功,否则难以震慑朝中之人。 若是生下了公主,女帝即位更是前路难行,一时也犯难。 他将画挂了回去,脑子里还是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来。 宴倾神秘一笑。 “听说女子怀孕时的胎梦极准,臣妾已经不止一次梦到为陛下诞下了四个孩子,儿女双全!”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变了脸,光看面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什么四个?!一个就够了!女子生产本就是行走在鬼门关,朕哪怕挥刀自宫,从此断了欲念,都绝不允许你生四次。” 啊这……怎么还扯到给自己做绝育了呢。 宴倾觉得好笑,心中不免又有些微妙的感动,哎,也不该扯到这个话题的。 她钻进萧策怀中,就这样静静待着,很久都没说话。 从凉殿离开,宴倾让沫儿去禀报了太皇太后七夕宫宴的事情,老人家自然答应下来,知道到了应该动手的时候了。 宴倾也要准备起来了。 假孕丹可以主动选择触发时间,恰准时间就好。 至于那一日要以何种方法将谢家的人引入局中,还得仔细筹划,是非成败在此一举,之前的努力千万不能白费。 —— 七夕,宫宴前夜。 地方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宴倾去巡视一遍之后,出去散了会步,身边就阿琢、沫儿跟着。 这段日子,沫儿几乎形影不离,应当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命,等到此事了结,应该能完全获得她的信任。 不过也不能做得太过了,她敏感的身份还在这摆着呢,就算不是大梁的公主,终究也是大梁将军之后。 阿琢却是主动支开了沫儿,让她回去先准备沐浴用的花瓣。 等她走了之后,宴倾会心一笑。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懂我了。” 整日里绷着个身子有些累,她伸了个懒腰,身上疲软的不像话。 哎,好久没和萧策涩涩了。 以前不想被他折腾,现在有点想念是怎么回事? 阿琢却靠近,从怀中不动声色的递出一封信。 她哑了声音,深深看了一眼宴倾。 “小姐,这是二皇子托人送来的书信。” 宴倾一愣,阿琢如果不提的话,她差点都忘记了原主这位青梅竹马的二皇子宴忱。 终究是一场孽缘,到头来没法走到一起,她叹息,将这封信拆了开来。 周围的光线有些昏暗,灯笼的光也不强,她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通读完全部内容,通篇字迹工整,最后落下了几个格外精巧的小字。 【问阿倾安。】 宴倾把纸揉成一团,转身递给阿琢,“塞到那边的灯笼里烧了,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阿琢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小姐你如今好绝情!你姓李,嫁来大周不过是皇室权宜之策,是两国和平的牺牲品,你和二皇子明明青梅竹马……” 宴倾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压低嗓子。 “刚刚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以后也别再提起了,我以公主的身份和亲而来,身上背着的是李家全族性命。” “青梅竹马又如何,我落得如此境地,宴忱全程未发一言,他身上可还有半点男人的担当?这种爱情和家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第133章 暴戾帝王44 这话说的好像也不错,阿琢当初也怪二皇子无所作为。 他是陛下最得宠的皇子,势头比太子殿下还盛,若是主动替小姐开口,或是直接求娶,事情落不到如今这步田地。 阿琢低头,说不出话来。 宴倾见她这般,又有些不忍心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就当我们从不认识二皇子,我已有夫君,好好在大周过日子就是了。” 阿琢乖巧的点了点头。 宴倾了然,看来,她只知道那封信是宴忱让人送来的,而且信里面表达了一些思念之意。 她断然不会想到,宴忱前面的那些篇幅写的都是关于谢吟的事情,粗略的写了他要和大梁联合,吞并大周。 谢家意图谋反,是长子谢翼的主意,谢吟独自一人断断没有这个头脑和本事,相比于大哥,他要庸碌一些。 如今,既然谢吟已经前去联络大梁皇室,两边也正在商议后续了。 此番宴忱得知全部内情和进展,预计他们中秋就要发兵,在这之前肯定会对大周下手,也就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宴倾心中警惕起来,这一次一定要狠一些,直接打断谢家人的阵脚。 他们这一家人中,最为关键的便是谢翼。 如果没了谢翼,谢家没有亲信将军掌兵,就算有,谢家肯定也在心中提防着,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听着那边淑妃有些疯疯癫癫的狂躁大笑,宴倾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从淑妃这里下手,倒是容易一些。 她把阿琢拉到了身边,附耳过去。 “明日有一件事情吩咐给你……” —— 七月初七,纤云弄巧。 宴倾换了一身水蓝浅色的衣裳,如夜放昙花般清丽动人,只是衣衫上绣的却是玉兰花。 阿琢盯着这件衣服赞叹不已,唇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 “陛下今早竟然让人送来了这件衣服做礼物,实在是太好看了,太衬娘娘的肤色了。” 宴倾也挺喜欢这件衣服,早晨刚送来的时候便移不开眼睛了,雪白的玉兰花里勾着金线纹路,在朵朵祥云中,轻盈的缀在薄薄一层布料上。 这衣服的料子才是最好的,瞧着也不知道是何原理,迎着日光看过去,竟然闪着一层薄薄银光。 宴倾凑近去仔细看了,布料上都是细闪,加上苏州绣娘手工绣出的玉兰,整件衣服淡雅之中又不失庄重。 将衣服换上,又选了几支合适的簪子点缀,瞧着已经快到开宴的时间。 她带着宫女们,不慌不忙的去往九州清晏。 越是炎热的夏季,湖心小岛的景色便越发的好。 小船慢悠悠的往湖心去,宴倾看着船侧追随而来的鱼儿,特地放慢了船的速度,拿了鱼食投喂一些。 不过这鱼还没喂两尾,谢翼的船便往这边来了。 他嫌弃太监撑船有些慢,亲自拿着船桨,动静很大的从宴倾身边扑腾了过去,那些鱼全都被他惊走,而谢翼全程恍若没看到宴倾。 她失笑。 像只仓皇失措扑腾的死鸭子。 阿琢和沫儿都快被这人气了个七窍生烟,回头一看,自家娘娘竟然在笑。 “娘娘!您还笑得出来!” “这有什么笑不出来?” 反正这也是谢家最后一次如此嚣张了,暂且纵容着吧。 在这也没了喂鱼的心思,宴倾让太监继续划船了。 小船靠岸之后,宴倾低头往前,踩着船头正要往上踏一步,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水蓝色的衣袍的一角。 那衣服的颜色竟然和自己的一般无二,看来应当是同一块布料上裁剪下来的,不过没了那层薄薄的银光,而是穿了件半透的罩衫在外面。 衣袍一角,只绣了精致的云纹而已。 情侣装?! 宴倾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猝不及防撞进了萧策眼底,男人温柔笑着,温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 “拉住,上岸吧。” 沫儿和阿琢在后面忍不住偷笑,还是第一次见陛下穿黄袍之外的衣物。 平时那些个黄色的,她们这些宫女都看腻了,今日应当是七夕的缘故,他才特地穿了这身衣服,和娘娘的刚好配成一套。 他日理万机,如此忙的一个人还能做到如此,说来也是有心了。 阿琢叹息,这位传闻之中风评并不太好的大周帝王,竟然比以温文尔雅着称的二皇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宴倾握上了他有力的大手,上岸之后,男人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拉着她往里走。 谢翼看了一眼二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实在是碍眼,心中也不由得警铃大作。 如今德妃只是怀孕,而陛下就已经对她宠爱到如此地步。 德妃现在手中还握着掌管后宫的大权,若是等有朝一日生下孩子,哪怕只是个公主,陛下可能也做得出直接封皇太女以继承帝位的决定。 大周过往的历史中倒是有过一位女帝登基,只是有些艰难,战场厮杀多年,落下病根,回来生下孩子之后没几年便过世了。 谢翼看着这一抹蓝色的身影,真恨当初没有直接灭了大梁,那时候不过是承担一时后果,往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不像现在,被这个女人掣肘的有些寸步难行。 萧策察觉了这没什么善意的目光,顺着回望了过去,看着谢翼那几乎已经不掩盖的模样,冷冷启唇。 “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朕让你们谢家全家都过来,你父亲和你弟弟呢?” 谢翼冷漠的回了他的话。 “父亲正在老家养病,得到陛下的诏令之后,要从老家赶来都城,今日宴会会到,只不过会稍微迟一些,二弟无颜见陛下,今日不会来了。” 宴倾心中冷笑,正是睁眼说瞎话,谢吟此刻明明身在大梁。 如此这般搪塞,萧策也听了出来,心中自是不悦。 他带着宴倾落座,特地给她安排了身侧的位置,今日宫宴,还特地安排了两个试毒太监在旁边。 二人正在眉目传情的时候,河岸边的太监高声通报。 “淑妃娘娘到——!” 宴倾勾唇一笑,果然见到谢翼已经激动的起身看了过去。 淑妃疯了的消息肯定传到了宫外,谢翼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先前就已经上书问候,折子都被萧策丢在一边了。 那么。 好戏开场。 第134章 暴戾帝王45 谢翼见着淑妃被琳儿扶着过来的时候,堂堂七尺男儿,眼睛瞬间红的不像话。 在家中的时候,本来就只有他这个大哥最疼爱小妹。 当年若非父亲执意,他也不愿意小妹进宫来,这本就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上一次分别后,不过短短数日,早在传闻中听说她出了事,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他上了那么多道折子都毫无动静,全都被压了下来,二弟如今又在关键时期,谢翼不敢轻举妄动,直接过来讨要。 淑妃明显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三岁痴儿一般咿呀咿呀,摇摇晃晃走来。 琳儿扶着她,一边用帕子帮她擦拭唇角溢出的口水,从谢翼面前经过的时候,她甚至已经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兄长。 谢翼心中一阵钝痛,犹如被一把冰凉的匕首刺入胸腔,疼的喘不过气。 他愣愣出声,“小妹……我是大哥。” 淑妃仿佛并没有听到他说话的声音,看到了萧策身边坐着的宴倾之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宴倾拧眉,淑妃疯了本来也在意料之外,自己甚至都没吓她。 这样的人,果然是有些不太好掌控的,今日一切都已计划好,可千万别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淑妃在短暂的愣了几息之后,骤然爆发出一声尖叫,那道声音实在太过于尖锐,骤然间要冲破耳膜。 宴倾被吓得心中一惊,下意识捂紧了耳朵,紧接着手背上又覆盖上了一双温柔有力的大手。 她抬头,看到了已经护在自己身前的萧策。 不等萧策让人把她送下去,淑妃自己已经吓破了胆,直接跑了。 前面的太监为了防止她落水,只能拦了下来,多加禁锢。 谢翼双脚犹如灌了水银,一般一点都挪不动。 琳儿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求助的看了一眼谢翼,而后赶紧追了上去,现在不能在此地逗留了,只能回去。 下一刻,谢翼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来,掀起袍子跪了下去。 双膝跪在了这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宴倾往萧策背后稍微躲了一些,唇角微微勾起。 倒也不算意料之外,计划已经走上正轨了。 谢翼只说了一句话。 “陛下,我小妹毕竟是你的妃子,她如今这般,你一定要医治好她!” 萧策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淡,说出的话更是绝情。 “朕与她有名无实,形同陌路,她如此这般也是自己吓自己,怨不得旁人,更何况,这等疯病哪是那么容易治好的?”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拒绝了。 谢翼不死心,目光里面染上几分狠厉,咄咄逼人。 “陛下不治怎么知道?皇家最为看重的就是名声,陛下可不要落得一个苛待妾室的恶名,千载之后,为人唾弃!” 萧策冷然怼了回去。 “生前不管身后事,朕此人,且乐生前一杯酒,无须身后千载名。” 萧策自认一生杀伐果决,背着无数人的命,曾经想过自己不得善终。 可人身后之事,本就不得而知,于己身而言,萧策觉得毫无意义,所以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宴倾在他身后,望着男人这宽厚的背影,忍不住感叹这一代帝王。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果然并非寻常之人。 谢翼又直截了当的问他。 “说到底就是不肯救,对吗?” 萧策毫不避讳的颔首,不慌不忙对上那怨恨的眼睛,眼底已经通红,那些隐忍与克制快要决堤。 宴倾悄悄探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正等着谢翼御前失态,岂料岸边的太监高声通报,打断了他几乎已经临近爆发的情绪。 “中书令大人到!” 宴倾咬牙,这老登来的好巧不巧,估摸着是早就到了,掐准着时间呢。 谢父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先是笑呵呵的对着萧策一番自省赔罪今日迟到,转身又呵斥谢翼。 “真是不懂规矩的东西,谁让你如此对陛下大呼小叫?” 谢翼读懂了父亲眼中暗示的神色,心有不甘的往后退了几步,别过头去,冷着脸不说话了。 宴倾拍了拍他的手,让萧策先回自己位置上坐着,谢父也落座,礼乐奏起,舞女登台,撒着纷飞的花瓣。 下方,谢父一把将儿子扯了过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开口。 “今日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千万别莽撞行事,谢吟和大梁达成了初步合作,眼下必须忍着。” 谢翼不服,“那小妹又应该怎么办?” 谢父痛心疾首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不忍直视,“弃了吧。” 谢翼神情错愕。 父亲明明一向也是疼爱这个女儿的,当年母亲便是因为小妹难产而死,多年来父亲也没有娶妻纳妾。 可自己的亲生女儿,明明先前还捧在掌心宠着,怎么就成了随意丢弃的一颗棋子呢? 谢父也是无奈,出于大局考虑,只能选择牺牲。 眼下不是个过多解释的好机会,他都已经回老家暂避风头了,若非今日陛下执意邀请,他一点都不想踏足这是非之地。 眼见老狐狸来了,宴倾和萧策对视了一瞬,她轻轻眨了眨眼睛,举起手中盛了白水的酒盏。 “还请中书令大人不要见怪,刚刚陛下不过是一时情急,你们君臣之间莫要生了嫌隙。淑妃好歹已经陪伴陛下几年,本宫如今掌管着后宫的事情,自然会亲自寻人给淑妃好好看看。” 萧策知晓她一直都是个识大体的性子,有什么委屈都自己默默忍着,但淑妃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疯了也和她没关系。 真是苦了阿倾,如今掌管后宫的事情后,关于后妃的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 宴倾叹息,自言自语道。 “原本也是臣妾照顾不周,本来理当替陛下分忧,没成想后宫里的事情,还是烦扰到了陛下……” 二人距离很近,萧策侧了身子就握住了她的手。 “此事错不在你。” 宴倾垂眸,娇弱欲泣,声音里还有些自责。 “臣妾有错,若不是当日落水之后,多日以来有些力不从心,也不至于让淑妃妹妹这么久都没有得以医治。” 她哽咽。 “若是一早发现就医治,也许便不会有今日这番惨状,淑妃妹妹命实在是太苦了……” 言罢,她看向谢翼,弯了弯眼睛。 谢翼自然也捕捉到了那意有所指的两个字——落水。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狠狠攥成了拳头,关节之间咔咔响。 这哪里是认错,又哪里是要替小妹医治?分明是借着上次落水一事威胁! 第135章 暴戾帝王46 谢翼就算再笨,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了之后又能怎么办?只能忍。 小妹还在宫里,德妃如今掌管后宫大权,小妹基本就是她手中人质。 谢翼咬牙忍住,避开了她的眼神,低头直接闷了一大碗酒。 谢父伸手拍了拍他,不动声色开口。 “别露出什么端倪了,眼下是谢家最关键的一段日子,不能出事。” 父亲总是这般模样,谢翼冷哼。 两方暗地里对峙着,谁都没率先开口说话,歌女上前而来,吴侬软语的唱着词,一侧乐师鼓瑟吹笙。 一片歌舞升平之中,太皇太后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并没有人提前通报。 太皇太后走来,很是有深意的给宴倾递了个眼神,而后不悦的径直走到了她面前,骤然厉声开口呵斥,拾起桌子上精致的酒盏便摔了下去。 “放肆!哀家不过是来迟了一会儿,你就自作主张的决定了这些事情?说到底,你不过是小小一个德妃,给你三分权力你就敢逾矩了!” 萧策也被皇祖母忽然间的发怒吓了一跳,宴倾已经跪下,他要去扶起,被老人家恶狠狠剜了一眼。 萧策垂眸,“皇祖母,阿倾还怀着孕呢……” 太皇太后疾言厉色。 “怀孕就教训不得了?不过身居妃位而已,和淑妃平起平坐,哀家和皇帝还活着呢,你怎得就有权力私自定夺淑妃之事?” “她如今已经怀孕三个月,来日若是生下皇子,岂不是要直接踩在哀家的老脸上?!这后宫都要跟着她姓了!” 宴倾叩拜在地,急声认错,声音里带着哭腔。 “刚刚确实是臣妾不对!应当和陛下、太皇太后商讨之后在做决断……” “够了!” 太皇太后又打断了她,气氛僵持,下面的人静悄悄的跪了一地。 谢翼和谢父自然也在底下跪着,不过心中却是有些好奇,太皇太后不是一直盼望着陛下能有后吗?为何会在这等场合下公开为难德妃?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疑窦被太皇太后的声音打断。 “亏得皇帝还以为你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大梁的皇家怎么把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淑妃这等莫名其妙疯了的女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邪了,这段日子消息传扬出去之后,已经影响皇家声誉了!” 谢翼难以置信的缓缓抬起头来,又被谢父狠狠的按了下去。 太皇太后还在继续开口。 “七夕之后便要回宫,淑妃失态,行为举止疯癫,没必要跟随御驾回鸾了,还请皇帝直接下诏,废除谢氏妃位,留她一命不赐死,以示君恩,此后永居行宫,死后不许追谥!” 谢翼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难以置信的瞪着上方站着的老妖婆。 还以为她是过来主持公道的,原来是过来加害小妹的! 皇家的人沆瀣一气,恐怕早就联合计划今日之事,要羞辱他谢家! 谢父气的一把拉住了儿子,强行把他拽了回来,逼了他重新跪了回去,压低的声音里染着一层薄怒。 “你还想做什么?折了你小妹一个就够了,老子不能再折了你!” 这就是骨肉亲情吗?谢翼目光瞬间转冷,锐眼瞪着父亲。 相对而言,恐怕自己和小妹相比起来,不过是更有利用价值而已,是谢家最锋利的一把刀。 父子二人僵持,太皇太后余光瞥见,露出个会意的笑。 宴倾也悄悄弯了弯唇角,俏皮的对着太皇太后眨了眨眼睛。 萧策忽然就看清了二人间的情况,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演戏,虚惊一场,松了口气。 好人坏人都让她俩当了,如此一来,淑妃的处置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不过,淑妃既然已经至此,今日未免有些多此一举,难道还有什么其他事情要做? 萧策一时不得而知,只配合着二人演戏,毫不犹豫的掀开袍子跪了下去,对着太皇太后好一番求情,才让她饶过了宴倾。 而此时,宫人都以为德妃娘娘此后恐怕都会失势,门外悄悄探头看热闹的人一脸吃瓜相。 身份与待遇不同,底下的人对位高权重的人多少也有些嫉妒,像宴倾这般专宠的人,最是容易遭人平白无故记恨。 有些小宫女堵着要看热闹,想瞧一瞧德妃落魄的样子。 可又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又主动走上前去扶起了德妃,叹息之余拍了拍她的手,以做安慰,而后朗声开口。 “哀家刚刚做的有些过了,你毕竟是有身子的人,腹中怀的是皇帝唯一的血脉,以后皇帝开枝散叶的任务就落在了你一人身上,你可别让哀家失望!” 宴倾低头,羞怯应下。 萧策又亲自扶着她落座,让人过来收拾了地上的残渣,亲自给她倒水抚慰。 谢翼看着如此刺眼的一幕,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鼓乐各归其位,太皇太后转身瞧着他笑道。 “谢家的大郎这是做什么?藐视天威?不服?还是有些其他意思……” 谢父扯着儿子赔笑。 “哪有哪有,翼儿一直都喜欢板着这张臭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谢家不敢不服。” 言罢,他扯住谢翼的衣衫,让他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太皇太后转而看向了身边的刘嬷嬷。 “你亲自带人过去,现在就把淑妃那小院的门给封了,防止她疯疯癫癫的出来做出什么事来,等到宴会结束之后,皇帝下旨,再按照旨意办。” 刘嬷嬷会意,笑着领了懿旨,“是!老奴一定办的妥妥的!” 谢翼目送人离开。 阿琢端来了一壶果酿,放在了宴倾左手边,她看了一眼,拿起斟上。 这里面放了足量的滑胎的药物,混在一起,味道甚是难闻。 宴倾端起小抿一口,而后故意看向萧策。 “大周的果酿味道果然有所不同,和大梁相差甚远。” 她一口闷,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来奇怪,回味里还有些苦,想来是糖霜加少了。” 萧策宠溺的看着她。 “你一向是最爱吃甜食的,一点苦味都吃不了,平时连茶都不怎么爱喝,回头朕让宫里的老师傅专门给你酿一些甜甜的果子酒。” 宴倾娇笑,“谢陛下,陛下对臣妾真好!” 二人眉目传情,太皇太后全都看在眼里,没过一会儿,刘嬷嬷过来回话了。 她先是瞧了一眼那边谢家的人,站在了太皇太后身边才有些愤懑的开口。 “那淑妃当真是疯的彻彻底底!老奴去关个院门,竟然还被她伤了!” 刘嬷嬷掀起了袖子一看,那上面都是些触目惊心的抓痕,隐隐渗出一些血迹,衣服上满是勾线的痕迹。 她可是当年太皇太后陪嫁过来的贴身宫女,这么多年以来,在宫中都担任起了教导嬷嬷的职责。 在宫中所有下人里面,她的地位是最高的,资历也是最老的,谁人不得尊敬的喊一声“刘嬷嬷”! 就连以前刚进宫的娘娘们,对她也是礼貌有加,如今大半截身子都进了黄土,竟然还招了这种气受。 太皇太后护短,随即冷笑看着那边谢父。 “大人家里的家教真好啊,养出来的女儿之前如此刁钻任性不说,如今疯了,就像一条疯狗似的!” 谢翼拍案而起,双目赤红的瞪着太皇太后。 萧策拧眉,侧目示意,影子直接飞身过去按下了谢翼,奏乐之声又停下,场上局势微妙。 今日对九州清晏的宫人来说,简直堪比凌迟。 谢翼却并没有反抗,只是死死的瞪着太皇太后和她身边的刘嬷嬷。 谢父立马连磕了几个头认错,得了萧策一声冷哼,却并没有怪罪,立马硬着头皮上前去劝走了影子。 太皇太后虽然已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惧怕之色,在后宫里忍了淑妃这么多年,处处纵容,如今也到了直接扳倒的时候了。 帝王术中有捧杀一术,这东西在后宫中也是行得通的。 若飞这么多年来处处忍让,半点都不压制,犯了大错也只是小惩大诫,淑妃远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 谢翼正憋着一股火的时候,淑妃身边的贴身婢女琳儿来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 她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跪在了谢父眼前,见着他冷漠的目光,而后求助看向谢翼。 谢翼终于忍不住开口。 “琳儿,又出什么事了?” 琳儿听了他这句话后,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小姐实在太惨了!您是小姐的哥哥,求求您千万要替她做主,她如今才十几岁,难道就要在这里了此残生吗?” 萧策和太皇太后都并未出言阻止,后者宴倾知道原因,至于前者…… 她看了一眼萧策,又看着下面的琳儿,今日并没有她这一环,千万别破坏了计划就好。 琳儿忽然抬手指向了宴倾。 “就是她!就是宴倾害得小姐如此!是她那日故意装神弄鬼吓的!” 得了,没啥威胁,宴倾放心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谢翼早有怀疑德妃,后宫里现在不就这几个女人吗?太皇太后要是下手,早些年就应该动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 自从这大梁的和亲公主嫁来之后,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如今竟然还敢暗害小妹。 谢翼全然不顾父亲的脸色,已经被激得满脸通红,家长刚刚喝了些酒,此时难免有些上头。 他心中大怒,不顾一切拍案而起质问。 “德妃!今日之事可是你所为!你若是所言有假,定死无全尸!” 萧策即刻瞪了谢翼,后槽牙咬紧,真恨不得直接扭了他的脖子。 他在等,等一个能够彻底治罪的机会。 刚刚果酿的味道在嘴里已经淡了几分,时机已经到了,如今机会也来了,她便立马起身走过去。 纤纤玉指提着裙摆,莲步轻移之时,水蓝色的裙尾如花绽放般好看。 宴倾自责道。 “这事虽然不是本宫做的,但如今掌管后宫实在事务繁忙,确实是有所疏漏,忽略了淑妃生病一事,这事本宫认错,好好的给谢家大郎道个歉了。” 言罢,她停顿几息之后,又委屈开口。 “人无完人,哪有不犯错的时候?你若是心中还有怨气,今日本宫自罚一杯,就当是给你赔罪了!” 话音落,宴倾已经眼疾手快的直接执起了桌上的酒壶,捏着早早就被放在一边的小酒盏,往里斟酒。 萧策霎时站了起来,眼看谢翼并无任何阻止征兆,大步从上面跨了下来,怒气冲冲的样子显然是问罪。 “何以如此为难德妃!” 谢翼看她那酒盏已到唇边,眼看着真要喝下去了,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可全都要怪在自己头上了。 身上的酒意作祟,他不假思索,一巴掌直接拍掉了那酒盏。 宴倾都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粗暴,被吓了一跳,往后踉跄的时候,泼出来的酒水洒进了眼睛里。 一股辣意滚然而至,宴倾捂着眼睛,脚下已经站稳,却还是借着这次机会直接扑到了地上,外人瞧着不过是没站稳时一个趔趄罢了。 周围几道惊呼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分辨不出到底是谁的,宴倾顾不得这些。 膝盖的痛感和眼睛里的辣意,让她整个人清醒无比。 【系统系统!】 【收到收到!假孕丹已失效,小产迹象已有,等会有点疼,你忍一点。】 嗯?好熟悉的一句话,好像在哪听过。 压根来不及思考,剧烈的痛感占据了神经。 好几处的疼痛折磨着人,像是被地狱的阴差直接拿链子锁住了魂魄。 宴倾在那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要嗝屁了,腹中脏器坠落一般的疼,呼吸一口气都会牵动更深的痛。 原地,萧策如遭雷劈,脚步停顿一瞬之后,踉跄之中飞奔而来,在宴倾身前不远处重重摔倒,布料发出撕裂声响,被刮破了。 他全然不顾一切的爬起,任凭自己身形凌乱,模样狼狈不堪,俨然已经失了一代帝王的风范。 萧策只将地上的宴倾搂起,见她痛苦拧起的眉心,一滴泪应声而落,砸入她的颈窝,没入水蓝色衣衫之间。 第136章 暴戾帝王47 宴倾已经直接疼晕了,实在受不住。 男人那双噙着泪的眼睛倏地抬起,影子会意,立马飞身而去,横跨一道道宫墙。 阿琢被吓得紧紧捂住了嘴,不敢出声,两行清泪滚落。 娘娘明明说只要攀扯谢家就是了,这次千万不能让他们落到半点好处,可阿琢断然想不到,她以自己腹中孩子引谢家人入局。 心中防线崩溃,她强撑着不敢倒下。 后面且还有一场嘴仗要打,她恶狠狠望向了谢翼。 “大胆!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对德妃娘娘!” 谢父冷了脸,刚刚也看得一清二楚,摆明了就是这德妃故意诬陷。 谢翼纵然酒意再上头,此刻也清醒了一大半,眼尖的瞥见了隐约流出的血迹染上蓝色襦裙,难以置信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可能。 他不过是将她手中酒杯打落而已,甚至都没怎么触碰到她,好好的平地怎么就摔了? 谢翼眼睛一亮,骤然怒吼。 “是德妃故意要诬陷!地面如此平整,她好端端的怎么就站不稳?摆明了是故意!” 萧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紧紧搂着怀中的人,余光瞥见谢翼无措,脸色发青,额角青筋暴起,努力克制着怒火,挤出一句话来。 “我只信我眼里看到的,她今日若是有半分损伤,我要你谢氏全族陪葬!” 太皇太后垂眸,不动声色的滚动指尖佛珠,有些心疼这失去的孩子,而后侧身看了一眼刘嬷嬷。 她会意,立马出去招呼人。 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 “哀家已让人围了九州清晏,今日之事,世人只会以为是你谢家故意谋害皇嗣。” 随着佛珠上小叶紫檀的珠子碰撞,她起身走近,听着墙外逐渐逼近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一切都要尘埃落定了。 谢父这时候也不装了,直接从腰间抽出了随身佩戴的软剑,寒芒闪闪,凌厉中自有嗡鸣。 “可笑,你们若是对天下人说我儿推了德妃,她就摔倒流产了,你便要杀了谢家全族,谁信?” 萧策眼眸之中滚动着凶骇的光,但此时不是算账的时候,得等太医来了再说。 到时若是阿倾和腹中的孩子真有什么意外,谢家人就地格杀。 萧策正发怒的脸色忽然一变,怔愣一瞬,看着她沾血的裙边,把那裙摆往旁边挪了挪。 太皇太后淡然低眸,看着那血迹顺着砖缝之间的痕迹蜿蜒而行,染红了白玉铺就的地,乍然刺眼。 太皇太后又开口。 “谁说只是推了一把?德妃附中的孩子不过三个月,顶多刚刚成型而已,小小摔倒不会有事,可如今竟然如此,显然是今晚吃的东西不干净。” 沫儿回眸递去一个眼神,阿琢立马检查桌子上摆好的吃食。 萧策喃喃出声,“果酿……对!果酿有问题!” 阿倾说了那东西有点苦,可果子里面含了足足的糖,酿出来的东西喝起来怎么可能会苦! 她当时都已经说了出来,自己竟然未曾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若是早些察觉,怎至如此…… 阿琢已经把果酿拿了来,太皇太后接过一闻,意有所指瞧了一眼谢父。 “果香之下,覆盖着一层好苦的药味。” 阿琢抽噎着,她憋了口气,努力稳住的身形,才松口气开口说话。 “娘娘自从怀孕之后,身边的吃食都是我和沫儿亲自盯着的,今日宫宴,沫儿负责的是太皇太后的饮食,娘娘的都是我盯着的。” 她走去跪在了萧策身前,抬手一指琳儿。 “今日我准备东西的时候,只看见琳儿来打开过,那时我还以为淑妃早早到了,不料回头就瞧见谢大人躲躲藏藏,我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如此看来,必然是他授意谋害!” 谢父冷笑。 “可笑,你是德妃的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你下药后故意栽赃?” 太皇太后厉声道。 “搜一搜身不就知道了?” 谢父将软剑往身后一别,“我行事光明磊落,要搜就搜!如果搜不到,我直接砍了这宫女的头!” 阿琢瞪着一双通红含泪的眼睛看向他。 “好啊,那就由我来搜一搜谢大人的身。” 谢父冷哼,“不可,让我儿来搜!” 话音落,从外面冲进来的御林军已经围了这里,人太多,父子二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萧策在对峙中开了口。 “阿琢,搜。” “是!” 她起身上前,一把拽开了谢父的腰带,几件衣物瞬间散了开来,气的谢父老脸一红,握着剑的手都在抖。 阿琢不动声色将袖子里提前藏好的药包准备好,手往他衣袖口袋里探去的时候,反手勾出了药包。 萧策望着她搜出来的那东西,周身的气氛冷到了极点,怒火正在渐渐吞噬理智。 谢父瞪大眼睛,“什么玩意?这东西怎么会跑到我身上?我从来都没见过!” 好几道目光锁着自己,他硬着头皮辩驳。 “定然是你这宫女使诈,我若是真的有害人的想法,又怎么会把这等物证留在身上带着?” “……可这东西就是从你身上搜了出来。” 阴冷的声音好似带上了寒气,一股冷意爬上了自己的后背,谢父看着萧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忍不住抓住了儿子的手。 不能慌,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 谢翼倏地意识到什么,看向了琳儿。 “琳儿是证人!她那个时候应该还在宫里陪小妹,没有来这边,又怎么可能早早的就在德妃的吃食里做了手脚?” 琳儿是谢家特地送进来的人,在府中已经调教许久,礼仪规则方面都很出色。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他父母兄弟几人都在府上为奴,身契在谢家人的手里,有这东西,料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谢翼死死的盯着琳儿。 琳儿之所以来这里,就是因为小妹的事情愤懑告状,此事关键之人便是她! 太皇太后正要拧眉,这事可千万不能在这里出现反转了,心中正在担心的时候,这琳儿却忽然放声大哭,对着地上狠狠磕了个头。 玉石的地面太硬了,轻而易举便磕破了头,留着一团鲜红的血迹在额头,没人知道她忽然磕头是什么意思。 琳儿深深看了一眼萧策,掷地有声的开口道。 “药就是我下的!我就是要这女人尝一尝失子的痛,让她也好好感觉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我们淑妃娘娘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才落到如此!” 她歇斯底里叫喊出声,如疯了一般。 “就是大人让我下的药,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她缓缓爬了起来,目光之中滚动着疯狂的猩红之色,看向了谢翼。 “谢家如今已经如日中天,为何要怕小小一个帝王之家!大人、将军,这是你们以前亲口说的话,今日遭受这种屈辱,我们谢家没必要再忍下去了!” 谢翼瞪大了眼睛,就连阿琢都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谢父已然怒斥出声。 “住嘴!老夫何曾说过这样的话?你这贱人为何要口出狂言污蔑!下药的事情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太皇太后紧随其后回怼。 “谢大人真是健忘,这宫女琳儿是什么身份你难道不知道?你们谢家亲自送进来的人啊……” 她话音落的一声轻笑中缓缓转身,挥手示意,御林军一拥而上,拿下了父子二人。 二人自然是不甘心,正在此时,影子带着太医回来了。 太医落地都没站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抬头一看,那血迹眼见着越染越大。 陛下如今已经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只知道抱着德妃娘娘,双目无神。 太医不敢开口多言,大着胆子往他怀中一探,德妃娘娘气息微薄,还好活着,这才赶忙把脉。 影子走近了些,深深看了一眼萧策。 这是第二次见到这样的陛下了。 上一次,还是他在雪中瞧见母妃故居寥落的时候,一身凄然冷漠,眼神里看不到任何求生的念头。 太医轻轻一搭脉,瞬间便收了手,吓得缩成一团跪在那。 萧策忽然出声,又轻又小,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吹散。 “她怎么了。” “德……德妃娘娘孩子已经没了,如今得赶紧送回去,止血后,再服用药物引流,约莫要两三日的功夫,成型的孩子才能彻底掉下来。” 太皇太后闻言停住了脚步,沫儿帮她擦拭了眼尾落下的一滴泪,她扶着眼前的人,知道她握着自己的力道有多重,才知道她究竟有多伤心。 这么多年来,这是陛下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个孩子。 萧策始终控制不住手抖,终于紧紧扶着她的身子,难以抑制哭出声来,俯下的后背颤抖着。 太皇太后闭了眼睛。 “来人,立马安排回月地云居,诏太医院所有太医过来!” 萧策闻言起身,直接奔月地云居而去,外面的船已备好。 影子让阿琢跟了上去,自己留下替他善后。 “谢家父子心怀不轨,证据确凿,如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你父子二人既然已经百口难辩,即刻打入大牢。” 沫儿在一侧提醒着。 “还有这淑妃娘娘呢,她也是谢家人。” “一起关进去吧,至于族人株连一事,等陛下发落。” 太皇太后已经有些站不稳,一时竟然不知心中是畅快,还是痛苦。 百感交集,她摆摆手。 “哀家先回去了,影子你跟着皇帝已经那么多年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了。” 御林军带走谢家父子二人之后,影子看着地上跪着的琳儿,缓缓走到了她眼前,伸出一只手来。 琳儿伸手搭上,站起来之后,又很懂分寸的收了回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 影子看了她一眼,“今日你做的很好。” 琳儿垂眸,“不必你多言,我要的东西何时能给我?” “等陛下处理。” 琳儿点头,“好。” —— 萧策抱着宴倾回去之后,院子里瞬间便围满了太医,众人会诊,所有药方都要快速的仔细斟酌。 三个月的孩子落胎一定要仔细,千万注意好药物用量,得恰到好处的把孩子落了个干净,还得最小限度的不去损伤母体。 不过德妃娘娘这脉象也是有些奇怪,刚回来之后,不过才第一副药下去,血止住了不说,竟然好似这一副药就干净了。 太医不敢再继续,只能等着,渐渐瞧着德妃脉象好转,已经和平常人差不多,不过是失血过多,脸色差了些。 倒也真是罕见的事。 阿琢一直忙前忙后的伺候着,得知稳定下来之后,紧跟着的一根弦松了下来,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 沫儿过来扶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顺气。 “你今日也累着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还有其他人伺候着呢。” 阿琢拉住了她的手,“太后娘娘那边怎么说?谢家的人都已经处理好了吧?” 沫儿点头,“是,不过太皇太后回去之后脸色也不太好,骤然失了孩子,伤心的人不止德妃和陛下,她老人家亦是。” 谁不伤心呢,阿琢听到孩子这两字,忍不住就想落下泪来。 娘娘在家的时候,可是千娇万宠的嫡出小姐,得多少世家公子青睐,被多少人捧在手心上疼着。 一朝替嫁,这才短短三月就遭遇如此痛苦之事。 沫儿忽然意有所指道。 “哎,可惜谢家的二字谢吟不在,审问了半天没问到去处,去调查的人暂且也没什么结果,若是能将谢家的消息赶快传入他的耳中,一定可以逼他回来救家人!” 阿琢听进了耳朵里,也听进了心里。 自然是找不到他的,因为谢吟如今身在大梁。 那日二皇子也是托人将书信带入宫中的,看来,得联络一下那人,把这消息快马加鞭传给远在大梁的谢吟,逼他回来。 她强撑着身子起身,立马就要去办这事。 “沫儿姐姐,那就麻烦你先照顾娘娘了,我去小憩一会儿就回来。” “好,快去吧。” 阿琢快速离开,进了房间之后直接写信,等到墨迹晾干,立马交给了上次传信之人。 再三嘱托他,必定要亲自交到二皇子手里,越快越好。 第137章 暴戾帝王48 阿琢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赶紧悄悄回去,不敢让人瞧出一些端倪来。 她走了许久之后,已经瞧不见身影,沫儿这才不紧不慢地从树后出来。 果然是个按捺不住的性子,若非德妃现在昏睡着,阿琢断断不会如此轻易就上钩。 沫儿立马回去将事情全盘禀报给了太皇太后,宫里的人都退下了,凄清冷寂的大殿之内只有两个人。 只是,太皇太后听完之后倒也并没生气,只是让沫儿起来,过来给她倒茶。 沫儿心中忍不住好奇。 “太皇太后既然已经知道这件事,难道要坐视不管吗?德妃隐瞒的可是如此天大的一件事情!” 老人家叹了口气,看着佛龛里快要燃尽的香,又让沫儿过去重新点上。 苍老的声音缓缓道。 “虽是隐瞒,但她也是逼不得已,在和亲的这件事情上,她也是受害者。” 昨夜夜深人静,太皇太后深夜里实在睡不着,便让人过来扶着出去走走。 刚出来没一会儿,就遇到了正要回去的沫儿,她吩咐别人回去准备洗澡水,自己则是扶着太皇太后过去,刚好和德妃说说话。 太皇太后心里还在嘀咕谢家的事情,有些没底,可没想到听到了主仆二人的谈话。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这宴倾就是大梁嫡出公主,谁承想只是个臣子的女儿。 骤然听闻此事,心中自然有些愤怒,可那时,她后来来说出口的话却让太皇太后犹豫了。 也是一个颇为凄惨的女子,明明有心爱之人,却硬生生被拆散,封了公主送到大周来了,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可她为家人着想,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对那负心之人也看的格外清晰,当然不可能再回头。 眼下听到沫儿汇报的消息,这主仆二人的心已经彻底归顺了大周,心中对大梁皇室应该还有些怨怼,倒是让人松了口气。 德妃既然不是大梁嫡公主,对大周反而是一件好事。 等到香重新点起,太皇太后闭上了眼睛,捻动手中佛串,低声开口。 “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宣扬出去,哀家虽然没怪罪德妃的意思,但凡事三思后行,且再等等,看她什么时候愿意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 沫儿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动声色的点头应下。 外面的天色已经变了,乌沉的云卷了上来,黑压压的一大阵仿佛就在头顶,眼看着又要下雨了。 吹起的小风中带着凉意,回来的阿琢帮宴倾掖好被子,闻着这满屋子的药味,擦了擦眼泪,和陛下一起守在床边。 现在已经是午后,估算不出是哪个时辰,天色实在太差了。 自从九州清晏回来之后,陛下仿佛失了魂魄一般坐在床边地下,也没人敢劝一句。 他从始至终都和宴倾十指紧扣,脸颊轻轻枕着她的手背。 若非在这安静中还眨着眼睛,阿琢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瞪着眼睛凉了。 在这边守了一会儿,她便去了门外左边守着。 善后完的影子回来,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里面的清新,看样子不宜进去,就在门的右边守着了。 闪电和着雷光骤然划破天空,如同出鞘利剑一般,紧接着远方又传来滚滚闷雷,如山体滑坡般催人心弦。 下雨了。 …… 翌日。 已至辰时,但天也只是微朦的白色。 雨中的行宫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那些个树丛茂密的地方,更是渗出几分乌压压的黑。 暴雨倾泻如注,连带着一阵冷风狂卷而起。 来往送东西的宫女,都被这诡异的风吹的站在原地不敢动,裙摆也被风吹的老高,走两趟下来,发髻就全乱了,更别提全身湿透这事。 月地云居格外安静,院中缸中深粉色的莲花正开,花瓣都快被这暴雨打落了。 阿琢守了一夜,早就难忍睡着,影子还在门外守着,还把自己外袍盖在了这小姑娘的身上。 门口有人撑着伞停下,朝这边招了招手,影子从廊下走过去,脚步声很轻,害怕吵醒了里面的人。 宋誉看着寝殿周围宫女也不多,基本上都在伺候药、食之类,就没进去,给影子招了招手。 等他来了之后,宋誉指着不远处的长亭。 “听闻昨日发生之事后,我们这些人冒雨夜中来见,却见宫门已闭,本来准备叩响,但恐怕陛下那时没时间处理,便回去商讨对策,今日一早便来了。” 影子叹息。 “我去帮你禀报,今日大家都简明扼要的说了,别多说了无用之话,触动陛下伤心。” 宋誉点点头,望着寝殿那里紧闭着的门,心中何尝不难过。 如今身在朝中的官员,基本上已经全是陛下提拔起来的人了。 他们这些算是跟着陛下时间久的,好不容易盼到他有个孩子,忽然遭了这种事,昨日在宫门前也哭成了一片。 影子前去通报之后,宋誉便撑着伞回来那边亭子里。 赵择端给他递来干净的外袍,“刚刚太皇太后那边让人送过来的,每人一件,快穿上吧。” 今日的雨实在有些大,就算诸位大人都是坐着轿子来的,进了宫门还是得步行。 哪怕还撑着伞,这短短的一段路,所有人的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那边月地云居的门口。 影子从廊下经过的时候,萧策就已经醒了。 事实上,这一夜他并没有睡好,在反复的雷声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总是查探宴倾的情况。 现在再一看,光是脸色就已经好了许多,她沉沉睡着,呼吸声微弱。 影子在外低声。 “陛下,大臣们都来了。” 萧策正要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腿、半边身子、乃至胳膊全都麻了,一点劲都使不上来。 身上的衣袍还没换,还是昨日那身蓝色的,腰间往下,隐隐还有宴倾襦裙上晕染过来的血迹,下摆已经扯坏。 他扶在床边缓了一会,瞧着宴倾安睡的容颜,片刻后才开口回应影子。 “让他们去凉殿等候,半刻钟后我就到。” 他的声音毫不波澜起伏,影子领命退下,知晓这谢家真是要彻底完蛋了。 陛下虽然从来不轻易动怒,哪怕真的生气了,也只是面无表情的杀人罢了。 今日反而没有直接下令,而是先见朝臣,等到论断后数罪并罚,要杀的人就不止大牢里面那三个姓谢的了。 萧策最后在这里待了一会儿,也没有时间洗漱更衣,就带着这么一身狼狈去了凉殿。 这一路上见他如此的宫女太监,无不低下了头,胆战心惊,唯恐触怒龙颜。 雨依旧很大,出了月地云居,萧策自己一人撑了一把笨重的黄色桐油伞,去了凉殿。 萧策一走,阿琢立马悄悄进去看了一眼情况。 门推开一个小缝,宴倾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着如此弱的光线,懒懒的眨了下眼睛。 看来还早,天刚亮吧。 “轰——!” 一声炸雷,阿琢被吓了一跳,捂着嘴才没发出声音。 宴倾被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大口喘息。 她抬手,手背似乎还有些细腻的余温,不知道是什么。 阿琢这时候也顾不得害怕了,赶紧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宴倾。 “小姐,大周的皇宫真的好可怕,你没事吧?” 昨日的疼痛后,给身体还留下了一些感觉,说不上痛,但是小腹总有一种下坠的感觉。 这丹药的功能还真是齐全,恐怕和真正的小产是一模一样的。 拍了拍阿琢,宴倾有些无力的放松脊背,低头趴在了她的肩膀上。 “陛下不在……” 阿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哭了,抹了把眼泪,赶紧解释。 “陛下刚刚走,今日要处理谢家了,娘娘就在这里躺着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去做。” 宴倾有气无力,说不上来的一种emo感。 “不要让别人过来打扰我,你和沫儿伺候着这边就可以了,等会你去打听一下对谢家的处置。” “好。” 太医来了之后,让人把早就熬着的药端上来,宴倾捏着鼻子喝下这苦涩的中药,心情郁闷的又躺下休息了。 雨小了许多,沫儿去把德妃醒来的消息汇报给了陛下和太皇太后,满宫中这才松了口气,尤其是太医院。 宴倾又睡了一会儿,阿琢刚好回来禀报消息。 此番一早入宫觐见,京城所有在任的官员全都来了,以宋誉、赵择端为首,奉上谢家犯罪证据。 从前朝谢家女成为皇后开始,先帝就已经格外纵容,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打好基础,到本朝蚕食了大半个朝廷。 萧策以前一直在清除先太子余党,因为那些人心中念想实在癫狂,恨不得天下人都为先太子陪葬,谢家借此机会立功,独霸朝野。 在这数十年间,从先皇后开始,到如今的中书令、谢翼、谢吟等,早已经犯下无数大罪。 当年谢家不允许陛下追谥母妃,无非是为保太后尊容,在此一事上,终究是陛下长久以来的心结。 新提拔上来的礼部尚书递上了一封折子,上写,先皇后谢氏帝陵自戕,扰帝陵灵气、安静,让已经故去多年的先帝不得安稳。 她身为嫔妃,就算不在宫中,自戕也是大罪,是以应夺去先前皇太后、中宫皇后的死后尊容,迁出帝陵。 而后,以妃位之礼葬入妃陵,以示陛下孝嫡母。 生母杨妃,追敬为皇太后。 这像是一场已经唱了多年的戏,终于在此刻落下帷幕,有了个结果。 影子得了命令,亲自过来回禀对谢家的处置。 宋誉、赵择端满朝文武入凉殿,奉上奏折,细数谢家一族九十七条证据确凿的罪名,其中证据链不够完整的,另外列在一个册子上,共计二百余条。 陛下传旨,晓谕天下,谢家九族连坐。 成年男子诛杀,十二岁下的流放西北苦寒三千里,终生不得回京、科举、入仕。 及笄女眷诛杀,十二岁下没入贱籍,永世不得脱籍。 影子汇报完之后,确认宴倾坐在那儿已经安然无恙,看样子不会有事了,转身就走了。 他带上了门,宴倾紧绷着的后背才放松下来。 株连九族就等于谢家全族都无一幸免,这东西波及范围太广了。 阿琢好奇。 “娘娘,陛下一直以来都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从来不惧怕外面的流言议论他,明明可以省事全部诛杀,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阿琢心中甚至觉得,不把剩下的人给杀了都可惜了,为什么要留一条活命给他们? 大周本就礼法森严,律令严正,过往有数不清的帝王只是小事一怒,便随意诛杀九族。 宴倾心中释然,总算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麻烦,却又颇有些感慨。 “活着难道是一件好事吗?就陛下这些责罚,这对于谢家而言比诛杀还要狠,要他们在永无翻身之地的泥沼里挣扎几代人,让世人都看着他们慢慢陷落,直到最后消亡殆尽。” 杀人诛心,消磨意志、心性。 此刻,谢翼、谢父已经押好等待处斩。 淑妃改日再斩,暂且留着一条小命,用以引诱谢吟回京,暗卫也已出去寻找他。 这次实在是太顺利了,其中最功不可没的一个人,定然就是琳儿了。 阿琢已将昨日后来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宴倾心中有所怀疑,让阿琢去叫了琳儿过来。 这人究竟是谁的人,还有待思量,反正绝对不是谢家的。 又或者说,一开始的时候或许真是谢家人,后来因何缘故忽然反水了,关键节点一口咬死谢父。 琳儿如今也没人需要伺候了,她原本就住在淑妃的小院里,如今还在。 不过因为卖主求荣一事,宫中的人对她都有些看不起,眼巴巴的等着陛下治罪,把她也一并杀了。 不过,旨意迟迟没到。 阿琢领着琳儿来,宴倾看着她安然无恙,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身子尚且有些虚弱,宴倾故意装得严重了一些,侧躺在榻边,听着窗外雨打芭蕉,漫不经心开口。 “陛下许了你什么好处?” 琳儿也不曾料到她如此聪慧,不敢抬头,跪着低头开口。 “我和家人的身契都在谢家书房锁着,我偷不到,所以入宫来服侍淑妃本来就是迫不得已,淑妃疯了之后,我就主动找上了陛下。” 第138章 暴戾帝王49 在这世道的人,不过是为了好好活着。 宴倾没有立场评判她的是非对错,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罢了。 看来,陛下早就在这里设下了最关键的人物,扳倒谢家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哪怕不需要自己,他亲自动手也可以。 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 “你倒是挺聪明的。” 琳儿却摇头。 “我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慧,不过是善于把握时机罢了,若是娘娘也有逼不得已的时候,就会明白我是何心境。” 怎么会不明白。 她摆了摆手,让阿琢带着人退下了。 阿琢回来之后,说是陛下赐了恩旨给琳儿,又给她脱了籍,送上一笔数额大的钱财,准她出宫去了。 宴倾忽然就很好奇,萧策会不会在琳儿回乡的路上,让人处理了她。 在此件事情中,琳儿知道的太多了,还是个背叛旧主的,若是详问就知,下药一事纯属陷害,自己自然有可能会被连累。 那落胎药是宴倾自己下的,落的是他心中最为期盼的一个孩子。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节骨眼上会出一个小插曲,虽然最后结果一致。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听着是些格外奇怪的声音,宴倾好奇,起身推门出去。 阿琢给她拿来了披风,追在身后叮嘱。 “娘娘,太医都已经吩咐了 ,小产后要坐半个月的小月,这前几天千万不能受风了,否则容易给身子落下病根,上了年纪可折腾人呢。” 宴倾应下,披上了披风,往外一看才知道是大雁的声音。 萧策那日送此物的时候说的话还历历在目,望着这雁,倒还生出几分担忧来。 阿琢嗔怪这雁忒不懂事了,在这时候跑出来扰了清静,赶紧喊人来。 雁平时在后面花园养的好好的,今日不知怎么溜了出来,到现在竟然还无人发现。 她刚走,宴倾便看到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萧策刚来,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物,望着男人憔悴的眉眼,一时对他这狼狈的样子有些恍惚。 好像无论何时,宴倾见着他都是英姿勃发,不苟言笑的脸上有几分沉稳,更多的是看不透的深沉。 早已习惯他那般,如今忽然这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萧策已经走来,正带人来捉雁的阿琢见着情况,便没有再进一步,带着周遭其他伺候的人下去了。 那雁见他来了,竟然也不躁了,小院静下来,男人的脚步略多了一些急促。 等他到了眼前,宴倾仰头望着,张开怀抱,委屈抬头,眼泪不受控制掉了下来。 “陛下,我们的孩子……” 萧策心疼,帮她整理好披风,顺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朕已经处置了罪魁祸首,谢家全族无一幸免,你养好身子,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宴倾哭的更凶了。 “臣妾有错,没小心翼翼护好孩子……” 萧策心疼的托住了她的脸,眉心皱着,堆着化不开的愁。 “此事你怎么可能有错呢,莫要自责了,现在感觉如何?可还觉得不舒服?” 宴倾摇摇头,重新躺进了他的怀里,安心闭上眼睛,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他并没有审问琳儿,否则以萧策和影子的手段,断然是能够问出一些事情的。 萧策是个什么样的人,宴倾几个月以来也算是有所了解,绝不可能粗心遗漏。 眼下他如此信任自己,未曾深究其中细节,倒让宴倾心中愧疚。 得他如此爱护,也是意料之外。 谢家的事情也算暂且落下帷幕,接下来就是追捕谢吟了,影子已经带人出去追查,相信最多三日也能有结果了。 宴倾现在的身份不好说出谢吟的下落,先让影子去查吧,到时候如果实在查不到再说。 二人回了屋子里之后,院子里闹了一些动静出来,是萧策特地吩咐人准备的补品送到了。 沫儿让人把雁送回去后,领着他们登记在册,阿琢则是一一问询功效、用途之类,拿着本子认真记录。 太皇太后也遣人过来问候了一番,见着宴倾没有因为失了孩子一事郁郁伤神,心中也宽慰许多。 刘嬷嬷回去复命之后,没多久就领着太皇太后的赏赐、补品来了,都是她库房里面存着的好东西,女子拿来补身子最佳。 宴倾没客气,都收了下来。 谢家善后的事情都交给三司处理了,这些人都是萧策的人,用起来放心,有什么事直接来月地云居请示就好。 一连三日,萧策都陪在宴倾身边。 太医日日过来把脉,她身体恢复如此之快的原因,也归功于那些大补的药材了。 尤其是太皇太后,她送来的东西都是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好东西,有些自己都舍不得用,一口气都给了宴倾。 行宫在这几日进入了诡异的安静,天气阴沉,还闷得慌。 在一起待了三日,萧策总是担心宴倾的身子,恨不得让她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她若是下地,也只允许走几步,还没出着院子的门呢,就被他拦腰抱了回来。 直到这日午时,用完膳的宴倾正在劝萧策去凉殿处理折子,影子回来了。 谢吟是他亲自带人去查的,以他们这些暗卫的能力,搜索一个人,一天足矣。 可今日折返,依旧没有带回他。 他低声汇报。 “陛下,我足足查了三日,大周境内绝无此人身影,所有的消息都丢失在了大周、大梁交界的边境处。” 萧策闻言起身,让宴倾暂且进去休息着,他带着影子去了凉殿。 到了凉殿,影子继续汇报。 “我怀疑谢吟如今身在大梁,否则断然不会失了消息,而且此人最后出现,已经是数日前的事情了。” 萧策眉心一跳,谢家比他想象的野心还大,竟然想联合外敌。 影子犹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萧策察觉目光,静静看着他。 “有什么话就说。” 影子垂眸,低声开口。 “这一次到了大周和大梁交界处的边境,我意外打听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何事?” “如今陛下身边的德妃娘娘,也就是大梁长乐公主宴倾,其实并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出公主,而是将军李家的嫡女,临时封的公主替嫁而来,此事,大梁几乎人尽皆知。” 第139章 暴戾帝王50 萧策低头,默了片刻,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波动,也不知他心中所想。 其实,影子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了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不知此事会给两国如今情况带来什么影响,但可以肯定,按照陛下以前的性子,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欺骗。 这件事情若是一早公开,大周应该不会接纳一个随意封的公主,根本无法牵制大梁的皇室,毫无意义。 大梁选择了隐瞒,等到如今木已成舟,公主意外获得了宠爱,便更好拿捏。 如果举兵攻伐,李家定然会被大梁皇室控制,以威胁宴倾,陛下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这当真是一步好棋,影子都佩服的很。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男人的脸色,竟然比想象中要好许多,竟然不太像是生气。 良久后,他缓缓从奏折的最底下抽出一封信来,递给影子。 他轻轻打开,看清里面所写的内容,不由得眼皮一跳。 安静之余,萧策靠在椅背上,目光无神的望着前方,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宋誉一个多月以前交给朕的了,截的是谢吟写给谢家的信,这封信里就已言明宴倾身份,只是朕失策,没料到他那时已在大梁。” 这信一旦真到了谢家人的手里,一个偌大的把柄握在他们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那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萧策抬头看他,“什么如何处置?” 影子聪明的闭上了嘴,不多言了。 原来,真正遇着自己喜欢的,陛下这般人也能改了性格。 片刻后,萧策反而扯起唇角轻轻一笑,带着释然。 “她不是嫡公主,朕反倒高兴。” 把她父母家人都接来之后,萧策就能放心的攻打大梁了,那地图他已看了无数遍,将每处险隘山关都摸得一清二楚。 影子见他高兴,便把他所知道的细节全都说了。 虽然长乐公主是和亲而来,但想必并不是自愿,否则大梁不至于把她李家全族的人都扣押了,牢牢控制在手中。 在如此境地之下,她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和谈一事上锦上添花的棋子。 那时送亲的队伍和规格很是简陋,不过是让几个官员随行而已,连送亲的亲王都没有,敷衍了事。 事到如今,萧策不光后悔当初只给了她嫔位的位份,还心疼她如此遭遇,被迫背井离乡。 当初自己如果不答应和亲的事情,阿倾应该就可以免了祸患,如今应当承欢父母膝下,待字闺中。 往事多烦扰,这事如今拿到了台面上,往后也好办许多。 外面有人通报。 “陛下,大梁有官员使者前来觐见。” 影子骤然拧眉,退到了一边,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他们有何用意? 萧策让他先退下,把这消息悄悄递给月地云居那边,也好让阿倾有个心理准备,然后传宋誉几人入宫。 按照正常的规章流程,凡是附属国的臣子、使者来朝见,都是需要提前派人禀报的,其中流程复杂。 可这使者也不知何时入的大周,又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有什么打算,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来觐见? 一见便知。 大梁的使者进来之后,伺候的人便也跟着进来了。 来人先是打量了一下这边环境,颇有些不悦的低头看着自己的皂靴。 雨后的砖瓦都是湿的,这鞋踩上去有些滑,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上沾了些泥。 “臣大梁国舅钱温,拜见大周皇帝。” 太监笑呵呵道。 “这位大梁来的使者很是虔诚呢,对陛下是一等一的尊敬,刚进宫的时候就滑倒了,顺带给陛下行了个叩拜大礼。” 是个会说话的,使者白了一眼这老太监。 萧策低眸一笑,眉眼舒展。 “赐座,看茶,使者为何不提前禀报要来之事?” 使者敷衍解释。 “原本写了国书拜谒,可大梁一直下暴雨,不小心丢了就直接来了,陛下应该不会怪罪这等小事吧?” 萧策自动忽略了他这句话,“有屁快放。” 钱温脸色多少有些不自然,没想到这不是个喜欢弯弯绕绕的皇帝,说话如此直白,言语粗鄙不堪。 “我是大周皇后的亲哥哥,当今身份最尊贵的国舅爷,我妹妹钱皇后身体抱恙,这一次恐怕难以挺过去,我朝长乐公主千里远嫁在此,皇后临终之前想见见女儿。” 他傲声继续开口。 “皇后娘娘就这一个女儿,她说了,希望陛下能带着德妃一起回去探望,也好让她临终之前见见女婿,了却一桩遗憾。” “如今天下皆知,陛下非常宠爱德妃,后宫之中已经无其他妃子,朝中最大的威胁也已经倒台,应该不会让德妃落得一个不孝的骂名吧?” 皇后的女儿?萧策真懒得拆穿他,真当别人都是傻子。 他面上不动声色的应下。 “好,朕安排你在宫中住下,等到德妃小产出月之后,就去大梁。” 钱温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利,还以为到了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 这皇帝也不过如此啊,一提起德妃,立马跟丢了魂似的,半点理智都没了。 就如此之人,也配称帝? 出了凉殿,钱温先让太监领着自己去了宴倾住处。 月地云居门口的人见了他,正好奇此人是谁,瞧着如此面生。 下一刻,在毫无禀报的情况下,钱温双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的直接闯了进去。 阿琢听到外面的动静,当即冲出来拦住了他。 “钱国舅!我们娘娘住的地方岂能擅闯?她可是后妃!” 钱温一把推开了她。 “就你这贱逼,也配跟我说话?” 宴倾身上披着厚重的外袍,扶着门框走出来,侧眸看向身后影子。 “掌掴。” 影子一乐,“是。” 他一个闪身直接到了钱温眼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一巴掌,还扯了他刚刚推阿琢的手,稍稍一用力就脱臼了。 杀猪般的哀嚎响彻院中,影子抬手捂上。 宴倾站在三两级台阶上,居高临下,睥睨院中身形肥腻的男人。 “尔等附属国臣子,见天朝德妃,为何不跪?” 第140章 暴戾帝王51 钱温怒目圆瞪,影子对着他后腿弯直接踢了一脚,立马便跪了下去。 他抬头,不甘的看着宴倾。 “德妃娘娘好大的阵仗,有些话说起来不方便,还是让底下人都出去,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就好。” 见着宴倾没什么反应,钱温大笑。 “娘娘难不成想让下人都知道这个秘密?” 影子也明白此人要说什么了,带着人便下去了,小院里只留了宴倾和阿琢。 没了人,钱温便肆无忌惮了起来,直接起身,拍了拍沾了灰的衣物,头也不抬的开口说话。 “李倾,这次以皇后病危当作理由,你必须带着萧策回去,否则你李家全族性命不保,尤其是那最为心疼你的母亲,到时候定然受凌辱而生不如死!” 阿琢瞬间红了眼睛,宴家皇族向来没一个好人,国丈钱家更是,这国舅爷以前就是个爱仗势欺人的。 宴倾顶着似笑非笑的脸,站在台阶的边缘瞧着钱温,倏地对着这张肥腻腻的脸扇了一巴掌。 “啪——!” 巴掌的声音那叫一个清脆,打的他脸上的肥肉抖了三抖,霎时留下了鲜红的五指印记,两脸对称了。 打的手都疼了。 钱温正要发作,宴倾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想让我和陛下一起回去态度就好点,你孤身一人在这里,别忘了这是大周的地盘。” 宴倾如今好歹也是大周的德妃,后宫里也算是独宠,更是手掌大权。 现在要是给钱温几分面子,随他羞辱,日后不得蹬鼻子上脸?这人未免欺人太甚了。 钱温恼羞成怒,正要上前来,阿琢已经眼疾手快的关了门,任由他在外面叫喊撒泼。 影子听到这边的动静和对话内容,立马就去回禀了陛下,宴倾小院里面僵持不下正在闹腾的时候,萧策来了。 他从门口缓缓走来,不知何时去换了一身玄衣,上面的暗纹随着淡淡日光若隐若现。 都城真丝的提花缎向来是一绝,低调内敛,那身黑色更衬得他的眉眼比平时凌厉几分,垂眸走来之间,帝王之气彰显。 萧策单单只是站在那儿看着钱温,他心里就有些犯怵,到底是个战场上杀出来的帝王。 被他盯得发毛,钱温抬头尴尬一笑。 “陛下。” 萧策淡声质问他。 “朕都已经答应了你,为何还要来逼迫德妃?” 屋里的宴倾一凛,什么?他答应了? 这事明显就是个坑,以探亲之名去大梁,顶多只能带上几千护卫,不等于羊入虎口吗? 大梁京城远在南边,要横跨大梁大半个地图,到时候万一出了事,大军压境都救不了。 钱温识相的赶紧溜了,达成目的就是,只不过门还没出,萧策就示意影子拦住了他。 钱温不悦,“干什么?这光天化日的……” 萧策打断了他的话。 “以下犯上,顶撞德妃,杖责一百丢回大梁境内。” “唉唉唉——!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是钱皇后的兄弟!我是德妃的亲舅舅!啊~~” 人被拖走之后,这小院总算安静下来。 宴倾开了门,阿琢悄无声息退下。 宴倾直言。 “陛下,你不该答应他的,这番大梁一定不安好心,臣妾实在担心。” 萧策将她鬓角乱了的头发抚顺,握上了她的手,感觉掌心有些温热,翻过来一看,打钱温打的通红。 他侧眸,朗声又吩咐。 “影子,再加五十仗。” 宴倾很是焦急的反握住了他的手,“陛下,臣妾是认真的。” “朕知道,”萧策拉着她进了屋内,声音缓缓,“朕若不答应,你在外的名声就彻底坏了,朕不忍看你遭受唾骂。” “名声是身外之物,臣妾不在意。” 萧策很是认真的盯着她,一字一顿。 “朕在意,任何人都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双方都是为了彼此好,宴倾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听萧策又道。 “此番朕亲自过去,刚好带回谢吟,顺带也见见你的家人。” 说起家人,宴倾心中越发忧心替嫁之事,他一旦去了大梁,这事定然马上就会被捅出来,毕竟嫡公主好端端的在宫里养着呢。 这事拖下去,若是再加上什么变故发生,宴倾唯恐出事。 如今病中,倒是个坦白的好机会,得他怜惜,哪怕真的问罪也不至于处死,只要不死,她就有信心再翻盘。 她从男人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忽然提起裙摆,在他眼前跪了下去。 萧策下意识就去伸手扶她,“你这是做什么?你我是夫妻,不必行此大礼。” 宴倾毅然叩拜下去。 “陛下,臣妾有一事已欺瞒你许久,得陛下如此关心爱护,心中日夜惶恐不安,不忍继续如此。” “臣妾不姓宴,原名李倾,是大梁三品将军之女,李家一族受大梁挟制,命我以公主之名和亲,不敢不从。” “欺君罔上乃是大罪,臣妾自知无颜面君,求陛下降罪!” 第141章 暴戾帝王52 话音落,结实宽厚的大手递到了眼前,他的声音温柔有力。 “你既已说是受了挟制,朕又怎么好意思怪你,此事原本错不在你,你亦是受害者。” 他难道……就这么轻易的原谅自己了? 宴倾抬头,迟迟没敢搭上他的手,心中有些惊讶。 萧策索性直接主动扶起了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书信,本来就是打算和她坦白此事,不过是她率先开口了而已。 宴倾犹豫,“陛下何以对臣妾这么好……” 他如此信任自己,倒让宴倾对近日所做事情有些愧疚了,如此三番两次利用他的信任与感情。 萧策看着她的眼睛,恍惚间有片刻的躲闪,“一见钟情”这四个字从自己口中说出,似乎有几分不值得信任。 这么多年以来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萧策心中跟明镜似的,谁不说他嗜血好杀,寡淡多疑。 可若是不说出来,恐因此事生出诸多误会,心中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萧策心一横。 “朕初见时便对你动心了,自那时开始便心悦于你,如今你我二人又是夫妻,日后携手同行,夫君对妻子好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 哈?一见钟情? 宴倾瞪大了眼睛,“我与陛下初见,是在太皇太后宫中,那般场景之下,陛下你怎么……” “不。”萧策果断的摇头。 “我初见你是在梅园,那夜月朗风清,我亲自带人去解决梅园里的贼人,曾在窗缝之中匆匆窥见你一眼,阿倾惊为天人,美貌艳绝天下。” 其实,对于那时的萧策而言,救不救这个公主无所谓。 她死了,大梁也不敢以此为借口攻打过来,活着不过是锦上添花。 那时的萧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因一时善念保下的女子,日后成了自己心尖上最宠爱的人。 宴倾恍惚间是记起那天晚上的动静了。 她是知道有人暗中出手救了自己,还把地上的血迹都冲了,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是萧策。 如此恍然大悟中,竟然还有几分欣喜。 她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一时无言,上前去环住了他的腰,侧脸贴在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萧策缓缓开口。 “等你出了小月,我们就前往大梁,如今不必忧心你公主身份,接走记得家人之后,就可以放心攻打大梁了。” 而在此期间,萧策会做好所有准备,争取万无一失。 过去阿倾在那里受的罪,他也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宴倾也还有一笔账要算呢,她出嫁那一日,在马车中动了手脚的人到底是谁? —— 十几日后,太皇太后率先返回宫中,萧策、宴倾的车队浩浩荡荡的出发去大梁了。 因钱温早已言明,大梁钱皇后病重,所以此番去大梁,大大小小的箱子带的特别多。 除了随身护卫的亲兵之外,这些箱子也需要人押送保护。 钱温被打的半身不遂,如今还不能下地走路,被人抬上马车的时候,粗略往后看了一眼,心中犯怵。 来的时候皇上就已吩咐过,尽量不能让萧策带太多的人,这下子倒好,他还特地安排了人保护自己。 钱温张口就要抱怨,旁边身着盔甲的将军一眼望过来,一股凛然杀气翻涌而上,他识趣闭嘴了。 此番所带护卫精兵五千人,暗卫五千人乔装押车,剩下由影子带着的五千暗卫,已经提前乔装改扮成商人,分批入了大梁。 虽然大梁京城距离有些远,大周军队无法长驱直入,但萧策自有办法增加手中兵马。 当初之所以暂时答应了和谈,手里也不是没留底牌。 这一路上,马车行驶速度缓慢,快到京城的时候,钱温都已经痊愈能下地走路了。 他路上不停的抱怨,总想着找萧策理论几句,可惜他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各个武功不凡,一路上都靠近不得。 在这途中,宴倾倒是舒坦了,衣食无忧,安全不愁,美男在怀。 一行人到了京城,已经足足过去二十多天,刚进城门影子便过来汇合,把最新的消息带了过来。 谢吟如今被皇家悄悄藏在皇宫外面的一处私宅里,他自称手里握着先前兄长交给自己的兵符,能够号令他以前的部下,这才保了一命。 宫中钱皇后其实并没事,左右不过是些头疼咳嗽的小毛病,遮遮掩掩的对外吹嘘着。 至于李家,大梁皇上只是挟制了就在京城的李府,派人在府外暗地里看着,其他族人无事,影子已经派人分别守好。 如今大梁最为盛大的一件事,便是太子和二皇子正在争权。 太子是钱皇后所出,钱家是在文人中颇有威望的世家大族,而二皇子生母刘妃,不过是江州协领嫡二女,母家家世上便差了一大截。 宴倾听到这消息之后,轻轻笑出声来,怪不得原主出嫁的时候二皇子称病不出,原来是怕被连累了。 啧,伤了原主的心,这账也得算。 影子汇报完了之后,萧策换了身衣裳出了马车,扮作寻常侍卫,和他一起离开了车队,有些事情要去办。 按照计划,车队稳稳当当停在了李府外面,那些个暗中守在李府周围的人纷纷警惕起来,紧盯着前方最为豪华的那辆马车。 阿琢掀开了帘子,露出了朱红色衣袍的一角,紧接着,有人轻轻拨开马车门顶上的流苏,露出一张嫣然大气又国色天香的脸来。 围观的群众暗暗惊讶,多日不见,李家将军府的嫡女竟然出落的如此明艳,褪去了过去那般小家碧玉的温婉,活脱脱的一朵富贵花。 皇家的人往马车里看了一眼,那位大周的帝王并不在其中,顿时便松了口气,让人把消息先送回皇宫。 李府的门房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似乎还不小,心惊胆战的打开了门,悄悄看了一眼,顿时惊喜。 “小姐!你回来了!!” 早知道小姐会回来省亲,原以为会直接去皇宫,毕竟如今她已是公主身份。 可谁曾想,这偌大的车驾直接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他赶紧让人去喊将军和夫人过来,手忙脚乱的开了门,见着阿琢也瘦了不少,顿时心中苦涩。 宴倾抬头,看那写着“李府”匾额已经有些破败,在看着周围行动诡异的一些人,心中百味杂陈。 不过片刻间,几道慌慌张张的身影便从里面跑了出来,时隔几月,李将军骤然见到了女儿的面庞,一时愣在门口,潸然泪下。 李夫人是被丫鬟扶着出来的,不过几月未见,一头青丝白了一大半,脸色灰白暗沉。 宴倾看着二人的样子,鼻尖一酸,险些喘不上气。 李将军早年间也是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的,不过是近些年来身体上落了些旧疾,才退下前线,李府一朝便是如此下场。 这就是宴家造的孽,毫无人性可言。 她扑进二老怀中。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李夫人紧紧的握住了宴倾的手,不断的拍着她的后背,不过是四个字在口中循环往复的念,其中却包含了万般情感。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将军擦了把泪,这才注意到外面如此之大的阵仗。 沫儿笑着走到前方,领着所有随行之人叩拜而下。 “拜见将军、夫人!” 第142章 暴戾帝王53 李将军赶紧去扶。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 见着这么多人都跪了下去,他们夫妻二人也扶不过来,李夫人只能拉住了宴倾的手。 “倾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大周的陛下呢?” 宴倾拉着她往府里走,“陛下有事,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比我稍慢一些,再过两日也该到了。” 李将军见她往里走,和李夫人对了个眼神,脸色不约而同变得凝重起来。 大梁和亲之前没有事先说明是哪位公主,那时刚封的公主又不为人知,有些混淆视听的意思在里面。 可今日一看,大周竟然已经知道此事,还让如此豪华的车驾就停在了李府门口,似乎没什么怪罪的意思。 即使如此,李将军依旧叹气道。 “倾儿,如今你已是大梁的长乐公主,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此番更是回来探望你嫡母皇后,你不该再回咱们李家了。” 他往这四周一看,那些个经常在府外周围盯着的人,此刻就在不远处。 李夫人抬手擦着眼泪,强忍伤心,抽噎中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不敢直视宴倾。 “长乐公主,请回吧,您理当率先入宫拜见皇上、皇后。” 阿琢走上前来,赶忙递了帕子给李夫人,声音柔和,尽力安抚。 “夫人莫要哭得如此伤心,我和小姐都会心疼的,夫人恐怕还不知道,来李府是我们大周陛下的意思,李家是他的岳家,理当先行拜过才是。” 李将军一愣,瞬间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 本来倾儿就是被哄骗回来的,那钱温是领了皇上的命令过去的。 看来,这大周陛下得知了假公主替嫁和亲一事,明面上没有发怒,不过是知道这件事情归根结底,错并不在阿倾,而是大梁皇室。 两国的皇室成不了一家人,那边要成敌人了。 李将军心中有数,赶紧吩咐人去收拾屋子,迎着宴倾进了李府。 后面,沫儿和阿琢命人将行李之类的东西都搬进来,还有不少特地带给李家的奇珍异宝,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稀罕玩意。 李府的老管家都被惊动了,喜滋滋的瞧着大小姐回来了,脸上多了许多笑意。 府里用惯的大多是些老人,都是看着宴倾长大的,一时听了动静,全都来了。 李府沉寂了几个月,到今日才算真正有了些烟火气,热闹非凡,感觉这日光都盛了几分,驱散了以前那阴沉沉的霉味。 库房那边又说大小姐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了,好几个账房先生都算不过来,老管家赶忙去帮着那边清点东西了。 李夫人紧紧牵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一边念叨着。 “倾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临走的时候,我院中的栗子树正在开花,如今刺球般的果子都已经成熟裂开了。” 李将军跟在后面笑着附和。 “是啊,去年秋天,你母亲的那棵桂花树并没开,今年却已丹桂飘香,想来是知道你要回来了。” 正要进自己原来住的院子的门,李夫人脸色有些尴尬的拉住了她。 宴倾看着眼前这院子半开的小门,记得临走时这里是上了锁的,难道是有别人住了进去? 她回头看着李夫人,李夫人则是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李将军,咬牙切齿。 “都是你父亲干的好事,你自己问问吧。” 李将军正欲开口,一道如猫儿般细弱的声音从小院里飘了出来。 “爹爹……这是怎么了?” 李将军有些不好意思的,左手拉着宴倾的手,右手拉着眼前这女子的。 “倾儿,这是你庶妹。” 宴倾:“……?” 什么? 不过才走了几个月而已,走的时候家里还好好的,回来之后……平白无故多了个庶出的妹妹? 宴倾心中到底有些不悦,冷冷的看了一眼这女子,她似乎很是胆小,全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露出的一截细瘦手臂在颤着。 宴倾轻笑,“妹妹?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 李婉抬起头来,却忍不住红了脸,羞赧之余躲闪着宴倾打量自己的目光。 她这身子倒是格外瘦弱,皮肤也不算白皙,有些蜡黄之色,连头发也是毛躁躁的,不如宴倾这般养的乌黑发亮,一看就知这些年来没少吃苦。 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个妹妹,宴倾看着父亲。 他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还是李夫人阴阳怪气的抢了他的话。 “你父亲可比咱们母女俩想象的厉害多了,你刚走后后没几天,就有一个只比你小几个月的女子找上门来,带上了你父亲当年在军营中的信物!” 李夫人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 “老不死的,在军营里不专心忙着带兵打仗,竟然和女医官有了一腿,还生了个孩子,此事当年闹得那么大,所有人都瞒着我!” “若非这女子带着信物找上门来,我去寻了旧人问询一番,哪知道他当年就下令封口!十几年来把我蒙在鼓里!” 李婉一听,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瘦的只剩骨头的小手伸出,扯住了李夫人的袖子。 “夫……夫人,若是因我毁了李家的和睦,我自愿离去,之后再不打扰你们,我本就是个多余的……” 李将军有些心疼。 “这事又错不在你,你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我的,你也是我的女儿,怎么好让你离去?” 李婉闻言,沉默中眼泪掉的更凶了。 得,宴倾已经看明白了,先不论这人到底是不是父亲在军营时有的庶女,她肯定是个绿茶。 宴倾听了她刚刚那一句柔弱中又带着挑唆的话,脸上忽然露出笑意,大步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和蔼的拍了几下。 “怎么会怪你呢,以后妹妹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别叫外人以为我和母亲都是个凶悍的,不许庶出的入府。” 李婉脸色有些不自然的想抽回手,又被宴倾攥住了手腕,狠狠握住。 她似笑非笑,朗声问询。 “不过,妹妹以前应该也是住在京城的吧?否则我才走没几天,妹妹怎么这么凑巧的来了?” 这几年,大梁和大周的仗打的民不聊生,数不清的流民都逃入了京城。 这庶妹明明有信物在手,以前十几年都不见人影,偏偏等她走了才来。 怎么,想要趁虚而入、鸠占鹊巢? 第143章 暴戾帝王54 先前宴倾还在好奇,她出嫁的时候,到底是谁在马车上动了手脚? 以前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和外面的人没什么接触,原主性子也不喜欢出去多走动,不认识什么朋友。 至于那二皇子宴忱,母族、长相一般,为人老实,常入宫的世家女子大多看不上他,原主和他来往甚密,也没遇到过情敌。 思来想去,她一直都不明白是何人所为。 如今倒是豁然开朗,若非庶妹刚刚说话的时候有意拱火,宴倾也不至于怀疑到她身上去。 李婉一个劲的低头不说话,到头来李将军还是有些看不过去,伸手拉了一把宴倾。 “我给你安排了其他的院子,去那边住吧。” 宴倾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展颜一笑。 “也好,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就搬到这小院子住了,随着年岁渐长,院子也有些不够大了,如今搬到大院子里住刚好。” 李夫人没看李婉的脸色,拉着宴倾笑吟吟的走去。 “这院子离我更近了,趁你夫君还没来,今晚咱娘俩一起睡!” 李将军追了上去,“夫人,你不要我了?” 李夫人回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烂黄瓜,你的小女儿还等着你安慰呢!” 李将军哪里还敢只顾着小女儿,仓皇叮嘱了她两句,便赶紧追了上去,像狗皮膏药般在后面贴着。 小院门口终究人去空空,两侧的那些花,秋日里也已经谢了,处处死气沉沉。 李婉咬紧牙关,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怎么又回来了,明明嫁去了千里之外的大周,嫁给了那个残暴狠厉的帝王,如今为何风光归来!! 她直接回了李家,表明大周都已经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公主,为何没有以欺君之罪直接杀了她! 李婉愤然转身,摔上了小院的门。 阿琢和沫儿手里面都搬着好几个首饰盒子,就站在转角之处默默瞧着,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沫儿侧眸,后面捧着衣服的宫女都会意,低下头去,绝不会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 阿琢到底忍不住冷笑。 “在家里也没意思了,来了个在将军和夫人面前能装会演的小庶女。” 一行人往前走去,路过小院门口之后,沫儿才低声安抚阿琢。 “放心,等陛下到了之后,一切都会解决掉。” 这也倒是,阿琢又乐了起来,等着瞧这小淑女的下场了。 —— 宴倾到了京城之后直接去了李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宫之中。 此外,她身后跟着的是皇家仪仗,如此光明正大搬着东西入了李府,表明大周陛下已知替嫁一事。 正在装病的钱皇后有些着急,心中直犯嘀咕,心中有些害怕这次装病的事情惹恼了萧策,她的太子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如今那二皇子虎视眈眈,毫不避讳的直接暴露野心了,真得万般小心才是。 皇上倒是淡定许多,让礼部的人过来,询问了一番礼仪规矩,拟了一道问罪的圣旨让人传去。 他倒是不惧怕,做的事情都是按照礼仪规矩来的,既然已经封了公主,那便理所应当叫皇后一声母后,哪怕并不是亲生的。 更何况,萧策还没到,他这个做皇上的多少也该立个威,不能被他小瞧了去。 不过也是奇了怪了,路上的探子都说他明明就在最前方的车驾中,就和德妃坐在一起。 入了京城到李府门口的时候,却没见到里面还有其他人。 已经诏钱温问过了一遍,路上并没见到萧策离开队伍,此时也不知他人到底去哪了。 下午,李府内正喝着茶叙话,宴倾和李夫人母女俩嗑着瓜子,说着八卦,不少人都在旁边跟着听个热闹。 李婉也被叫了过来,却格格不入,如局外人,总是融入不进去。 等一壶茶都已喝完之后,宴倾这才故意恍惚道。 “哎呀!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时候还站着?快坐下,快坐下!” 阿琢没好气的递了个凳子过来,沫儿倒是个识大体的,还奉了杯茶。 宴倾笑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实在不太适应有个妹妹,到现在还不知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李婉捧着茶盏,正欲开口,李夫人已经率先压了她的声音。 “李婉,婉约的婉。” 宴倾笑着,“倒是很适合妹妹,小家碧玉,温婉动人。” 阿琢觉得这八个字好像和她哪都不沾边,一时也不知是夸是贬。 李婉听了之后,小嘴一瘪,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要多快有多快。 她哽咽着,“姐姐为何要这样取笑我……” “啧,”宴倾起身,故意拧着眉头看她,“我用好话夸你,你非说是取笑,我若用些不堪入耳的词,妹妹岂非又要说我故意羞辱?” 宴倾这么一说,自己也委屈了起来,侧过身去,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的泪,声音比她还要哽咽。 “合着我这个当姐姐的里外不是人,妹妹既然这么怪我,说起话来总是对我夹枪带棒的,我还是尽早离开吧,终究不是李家人了……” 李婉手里的茶盏都快被捏碎了。 说好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深闺娇养,怎么如此能言善辩,演起戏来一套一套,比自己还要强上几分。 不等李夫人出言,沫儿已经大步走上前去训斥。 “放肆!自古嫡庶尊卑有别,抛开姐妹亲缘不说,你眼前的人是你们大梁的长乐公主,我们大周尊贵的德妃娘娘!后宫独尊!” 阿琢附和。 “就是,陛下都舍不得对小姐说一句重话,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更是以雁相赠,以妻待之!” 李夫人听到这儿,便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 阿琢以前还是个孩子性格,如今也成长多了,这位叫沫儿的宫女口齿更是不凡。 有这两人在倾儿身边,保证吃不了什么亏,她这个当母亲的也就放心了。 李婉只能伸手擦了擦泪,硬着头皮辩解。 “妹妹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是一时口不择言说错话了,还希望姐姐不要在意。” 宴倾擦擦泪,委屈巴巴。 “妹妹怎么总是口不择言?小院门口刚见的时候就是,如今又是,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呢……” 第144章 暴戾帝王55 李府内两姐妹正斗着法。 宴倾等着李婉,看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李婉组织着语言,如此多的目光盯着自己,让人浑身不自在,众目睽睽之下生出了退缩的心思。 反观宴倾则是时不时侧眸看她两眼,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高看她了,宴倾瞬间没了兴致。 李夫人见着二人之间的火苗快要平息下去,正要起身当个和事佬。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这个忽然出现的庶女,将军连李婉亲娘姓甚名谁、具体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更别提这女儿具体何日出生。 左右不过是当年将军还在战场上时,将他母亲亲手做的刻字璎珞剑穗送给了那女人。 但说到底也是李家的血脉,事情都已发生,只能想着法子应对。 李夫人从头上拔了个簪子下来,打算安抚李婉。 刚走到她身边,手里的东西还没递出去,外面忽然有人急匆匆过来禀报。 “夫人!宫里来人了!” 宴倾看了一眼那边小院门口,来得倒比意料之中慢了不少。 李夫人只能暂且收了簪子,领着小院里的人出去迎接。 前来宣旨的人并不是宫里的内监,而是国舅钱温。 他依旧是那副腌臜做派,见着李夫人领着庶女跪下,不悦的瞧着还站着的宴倾。 “还不跪下?” 沫儿在宴倾示意下走上前去,骤然怒喝。 “放肆!大梁是大周属国,我大周德妃岂可跪你小小藩王?” 钱温咬牙切齿,从这短短几个字中,竟然找不到反驳的点。 大梁去年答应了和谈,割地赔款送公主,俨然就是属国臣服的做派。 这李家的嫡女如今是大周后妃,哪怕只是一介女流,身份也随着那大周皇帝水涨船高。 不跪就不跪,钱温直接宣读了圣旨。 在间隙里,叩拜在地上的李婉忍不住往左手边余光中看去,如此低下的姿态,只能看见她的裙摆和锦鞋。 李婉咬紧牙关。 明明都是李家的女儿,凭什么她李倾生来就是千娇万宠,哪怕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入了虎狼窝,日子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老天真是不公平。 这封圣旨的内容便是问罪,斥责宴倾如今姓宴,有公主封号,京城中也有公主府,结果招呼也不打,直接回了李家。 外面那仪仗队伍还浩浩荡荡的停着,十里长街惹人注目,理当住进鸿胪寺,自然有人接待外邦来客。 念完之后,宴倾按着早就准备好的腹稿,不紧不慢道。 “一,本宫与陛下来大梁,应该是你大梁的帝王亲自出宫门迎接,他人在哪?” “二,在大梁本宫虽是公主,但自从册封以来,从未享受过公主尊荣,又为何要履行所谓的公主责任?” “三,君臣关系摆在这里,本宫是大周德妃,想要做什么事情,你哪有资格管?” 她已经踱步到了钱温身前,瞧他猪肝一般憋红了的脸色,轻声嗤笑。 “一开始封我为长乐公主,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吗?我若是和亲去得罪了陛下,恐怕皇上巴不得赶紧跟我撇清关系吧?” 钱温哪里忍受得了有人这么蹬鼻子上脸。 先前在大周,稍微忍一忍也就算了,如今可是在自己地盘上,萧策和这李倾深入腹地,孤立无援,不过身边几千亲兵护着而已。 钱温来时早有准备,陛下特地给了他一只兵马用于“防身”。 此刻,他忍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干脆利落的挥手,“拿下!” 李将军早早的出门买糕点,此刻刚回来,瞧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看着那些亲兵就要拿人,直接抽出贴身佩剑往前一掷,断喝一声。 “谁敢!” 剑身堪堪擦着钱温的脖子,从他身前横飞而过,夹杂着凛然杀气,带起周身一阵凌厉的风。 那剑飞了过去,恰巧扎在了一边的树上,剑身颤着,上面的花顿时抖落一地。 钱温后知后觉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不争气的尿了裤子。 宴倾捂着鼻子往后退,无言以对。 李将军将手里的糕点交给了下人,上前去挡在了母子几人身前。 “钱国舅这是什么意思?” 钱温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衣袍下半身湿的不成样。 如此丢脸的一幕叫人瞧了个遍,旁边不少下人都别过身去,捂着嘴偷笑,钱温大怒。 他伸手指着宴倾,“给我把这一家人全部拿下!” 李将军又往前逼了一步,就算已经多年未上战场,每日晨起也会练功,健硕的体格不减当年,声音中气十足。 “谁给你的胆子?又是谁给你的资格随便拿人?” 钱温:“呵,老子想干嘛就干嘛!皇上早就在你们家周围布上了几百号人,我今日又带来几百人,看你一人如何反抗!” 周围一阵悉悉索索,李将军听到这般动静之后,脸色也变了一些。 他以一敌百尚且做不到,更别说上千号人,要是真打起来,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下人把那树上插着的剑拔了下来,给李将军递来,他牢牢握在手中,依旧不肯退让半步。 宴倾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浅红色调,颜色还不错。 “钱国舅,你今日要是敢在这里动手,就是以下犯上,别怪陛下降罪,直接灭了你这小小藩国。” 钱温没忍住笑出声来。 “灭国?你个婆娘少在这说大话了,你怕是到现在还没看清楚你们的处境吧?你们现在在大梁的地盘上!” 两方僵持不下,言语激烈冲撞之间,其实一直没动起手来。 李婉瞧着这情况实在不太妙,如果真的打起来,父亲肯定保护李倾母女,哪里顾得上自己? 瞧准了时机,她佝偻着身子往后遛。 这里离后门很近,那地方不远处有一片竹林,只要暂且躲进去,保一条小命是没问题的。 正往后退,忽然撞上了一道身影。 阿琢双手叉腰,面上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直接揪起了她的衣领,故意扬声叫喊。 “二小姐,你居然想跑?” 第145章 暴戾帝王56 李将军顾不得身后的动静,李夫人便回过头去,瞧见那场景之后,恨不得直接上去给李婉一巴掌。 这种庶女哪能养在身边,什么时候把李家卖了都有可能! 就她如此性子,半点都不像是将军的女儿,一点担当都没有。 阿琢直接强行把李婉拽了回来,丢在宴倾眼前,李婉踉跄着站稳脚步,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现在没工夫处理他的事情,李将军和钱温对峙着,府里的下人也纷纷靠拢过来。 宴倾友情提示他。 “钱国舅,有件事情可莫要忘记了,本宫随着陛下仪仗而来,带来的还有他几千护卫亲兵,此时此刻就在周围呢。” 钱温一凛,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但他随即又笑出声来。 “好几千人敢随意动手?一介小小女子,也敢如此夸大海口?你可别忘了,离这里最近的皇宫足足有几万禁军!” 时辰快到了,拖延的时间也够多了,宴倾没打算接上他这句话,慢悠悠的继续欣赏自己的指甲了。 钱温只当她慌乱之下口不择言,现在应该认栽了,扬扬手,立马让身后的人开始动手。 手中握着武器的亲兵刚往前走一步,李府的门忽然被彻底打开,由于门轴有些年头了,开门的时候有些刺耳的动静。 一道黑色身影率先大步走入,他双手负在身后,不疾不徐朗声开口。 “国舅好大的架子,大梁皇帝好大的脸面。” 来了! 宴倾克制不住心中的窃喜之感,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去,才几个时辰没见,仿佛已经隔了好几日般长久。 萧策递了个温柔而又坚定的眼神过来,宴倾会意,静等他处理这般场面。 来大梁之后走的每一步棋,都是在路上提前算好的。 此番,萧策的目的是借此机会直接占据京城,以最小的损失夺了大梁的皇权。 为将者推崇兵不血刃,以逸待劳。 钱温实在对这声音有些惧怕感,前些日子被打过的地方好似又痛了,他僵着脖子转身,不敢出声。 萧策低头一看,霎时饶有兴致的笑出声来。 “国舅怎么尿裤子了?莫不是朕前些日子打的狠了,给你这腰间落下了些毛病?” 钱温一颤,举措慌乱的捂着裤子。 两只手也就那么大,挡不住,只能从旁边拉了个亲兵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李将军本来还好奇这人是谁,他印象里没有见过如此面貌的男子,看起来年纪轻轻,身上却有一股凛然杀伐之气。 他刚刚从门口的台阶走下,从未低头看眼前的路,这副松弛与淡然当真让人佩服。 直到他听了刚刚那句话中,他对自己的自称,这才明白眼前人是谁。 李将军早些年退下战场的时候,当年的萧策不过还是没有权力的二皇子,素未谋面,如今已是当代枭雄。 他回头给夫人递了个眼神,带着人率先拜下。 “拜见大周陛下!” 府里的人也明白了过来,洋洋洒洒的跟着跪了一地,和刚才那般态度形成鲜明对比。 李婉心中不服气,竟然还要跪姐夫,略带着怨气,犹豫着跪了下去。 宴倾余光瞥见她的动作,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 心比天高啊小姑娘,未免有些过于自命不凡。 萧策身上还穿着分别之时的那身黑衣,越过钱温,直接过来扶起了李将军和李夫人。 二人受宠若惊,只见萧策眉眼舒展一笑,刚刚那吓人的气息没了,反而礼貌问候。 “来了大梁之后,先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没有及时过来拜见岳父岳母,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嚯,宴倾原地站着都没忍住一个趔趄。 这家伙真会啊,到这里不端皇帝的架子,只把自己当成李家的女婿,这不稳稳的俘获了两位长辈的认可。 李将军和李夫人受宠若惊,吓得差点又跪下了,结结巴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头来还是李夫人打着圆场。 “不见怪不见怪,您是大周的陛下,本就应当是我们对您礼敬有加!” 萧策乖顺垂眸,“岳母说这话,真是折煞小婿了。” 李夫人差点直接跪了下去。 老天啊!太清道德天尊啊!真是折寿折寿! 宴倾笑着走过去,挽上了他的胳膊,语态里多了一些女儿家的娇嗔。 “你可别逗我父亲母亲了,等会真的吓到他们了!” 许是回家和父母二人相处的缘故,萧策总觉得,才几个时辰没见,她浑身上下倒是放松了许多。 和自己也更亲近了一些,少了一些君臣的疏离感。 他心中自然高兴,绕开了他的手腕,搂住纤纤细腰往怀中一带。 其乐融融一家人,李婉觉得自己就是个局外人,永远也没法融入进去。 她站起身来,转身又要离开,却又被阿琢过来挡住了去路。 沫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站在阿琢身侧帮着她,这庶女实在太不懂规矩了,怎么还摆起架子了? 李婉恼怒,偏偏又不敢在这时候生气,只能低眉顺眼,努力降低存在感。 一家人说笑的间隙里,萧策回头看着钱温,“哦,忘了钱国舅了,还有事吗?” 钱温尬笑,“当然没事了,我先走了!” “等等,”宴倾叫住了他,“既然问责的圣旨都已经宣读了,钱国舅还是把东西留下来吧。” 萧策垂眸,眼里多了些其他的神色,有些深意的多看了一眼钱温,意有所指。 “是应该留下来,等朕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可得好好清算旧账。” 钱温赶紧把东西一丢,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这火惹到了自己身上。 皇上倒霉关他屁事,谁知道萧策是个这样的性子,全然不顾大局的去护短不说,对这李家的嫡女已经偏爱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他可不想再挨一顿板子。 影子刚好从外面走进来,撞见他狼狈离开的身影,递来一封书信。 萧策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之后,递给了宴倾。 他又看向李夫人、李将军,缓缓开口。 “你们家这位庶女,可真是了不得的一位大人物。” 第146章 暴戾帝王57 李婉身子一抖,无端的心虚起来。 她过去做的那些事情,都藏得很好,没有人能查出来的。 心中慌乱,只听几步之外的男人缓缓开口。 “我早就知道阿倾头侧有一处伤痕,是在和亲的路上留下的,应当是什么硬物磕碰,伤在头上,轻而易举就能要了命。” “此番来大梁之前,我特地让人提前过来查了查,这信是二小姐李婉收买了造轿子的工匠的证据。” 李将军脸色一变,瞬间便转过身去,恶狠狠的瞪着李婉。 他们二人竟然全然不知此事,并不知女儿在和亲的路上便出事了,还以为一切顺利。 李婉稳住心神,面不改色抬头分辨。 “什么东西?我自己都不知自己做过此事,姐夫可千万不要污蔑——啊!” 话还没说完,李婉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李夫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甩着有些酸痛的手,目光阴沉。 “你以为你眼前的人是谁?这声姐夫也是你能叫的吗?” 宴倾还处于失神状态,他居然知道自己头上有伤痕…… 虽说二人早就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头发里的细节他竟然也在关注。 看完信上所写内容,宴倾心底一阵阵发冷。 李婉早在很久之前就来了京城,就在李府旁边不远处住着,她倒是有些手段,这些年来攒了几个钱,倒也付得起房子的租金。 李婉想尽办法接触到了打造轿子的工匠,拿出了自己全部的身家积蓄去贿赂,想要悄悄改一改轿子的结构。 事情自然没有这么容易成功,对方不敢冒如此大的风险,她便拿捏了人家儿子的错处,将证据握在手里,打算等到公主出事的消息传回来,就把证据交还给公匠。 可到头来,送亲回去的队伍并没有带回任何坏消息。 李婉生怕工匠生事,送还证据,给了些钱,了结了这件事。 影子提前来的京城,承诺对方会严重处置了李婉,那工匠就全盘托出,还拿出了这份来往书信当做证据递交。 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那工匠也是人证,如此李婉再狡辩也没用了。 宴倾直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父亲。 李将军接过只是瞟了一眼,轻声叹息。 “不必看了,我自然是相信的,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交给陛下拿主意吧。” 李夫人把那信接了过来,越看越生气,对着李婉另外半张脸又补了一巴掌。 “你忽然进府,其他地方都不愿意住,理由一大堆,将军就把以前倾儿的小院给你了,你才安稳下来,如此我也没有说什么。” “你虽然是庶女,可李家不是小门小户斤斤计较的,我将你当成李家的女儿养着,府里的下人也对你礼敬有加,什么时候真正苛待过你?” 这些以前发生的事情就算了,就当是她心中觉得不公吧。 可进府之后对李婉如此之好,再看她今日的表现,完全是个白眼狼。 宴倾忽然开口。 “我要李婉的命,父亲不会介意吧?” 原主因李婉而死,大好年华,就此断送性命,这仇必报,宴倾半分都不会手软。 李将军低头,无奈道。 “我也没什么好介意的,毕竟李婉不是我亲生女儿。” 李婉瞪大了眼睛,面目表情狰狞,下意识就扯住了他的袖子。 “父亲你在说什么!” 萧策和宴倾都没说话,等着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完之后再行处理也不迟。 顶着好几道炽热的目光,李将军甩开了李婉的手,没好气道。 “你刚来的时候,我含含糊糊的隐瞒着,以为这件事情就此过去了,应该不会被揭开。” “你母亲当年确实是军营一个女医官,因生子难产而死,我班师回朝的途中,将你托付给普通农户养着,众人都以为是我的孩子,以为我因不敢带你回家才养在外面。” “事实是,你父亲是一个叛逃副将,他逃了之后,你母亲想要保住孩子,孕期故意勾引我……” 说到这地方,李将军有些不好意思。 说来也是那个时候定力比较差,在军营里又碰不到女人,一时难耐才犯错。 后来,他以为那一夜之后,那女子就有了孩子。 按照生产日期来算,孩子应当早产两个月,但实际上孩子有些大,是正常生产,他稍微打听一些秘事,就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了。 自己终究在这里头犯了错,想着补偿那女医官一些,才费了一番事,把这孩子托给了普通人家养着。 谁曾想,当年自己一念之差犯下的错,竟然差点让亲生女儿丢了性命。 宴倾听完,不想去看李将军。 若是让他知道,真正的李倾确实已经死了,他该是如何悔恨。 但说到底,此事是李婉做下的。 李婉还在意料之外,从头到尾都在愣愣的摇头,不敢相信这事的来龙去脉,忽然大吼一声。 “你在撒谎!你在骗我!我有你的信物!” 李将军恼怒。 “那东西,是当夜你母亲从我身边偷走的!我事后才知道,没脸去拿回。” 萧策侧眸,余光里示意影子动手。 过去的旧事萧策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人证物证都在,没冤枉了李婉。 影子上前去,干脆利落的捂住了李婉的嘴,喋喋不休的声音消失,小院子里瞬间静了一大截。 萧策拧眉,“别在这儿处置,带下去。” “是。” 他手刀劈晕了李婉,把人扛在肩上走了出去。 院子里更安静了,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李夫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后背一阵阵毛骨悚然,不敢抬头去看眼前这女婿……不,大周的陛下。 刚刚见面的时候,还以为传闻中那杀伐果断、暴戾恣睢的形容是闹着玩的,明明和善的很。 眼下算是明白了。 李将军心中也是大惊,好端端的一条人命,这就没了…… 宴倾见怪不怪,上前去握住了母亲的手,仔细解释。 “母亲,他是一朝帝王,对任何一个犯错之人的仁慈,日后都有可能会变成一把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 在永绝后患和留下隐患间,萧策选择了前者。 第147章 暴戾帝王58 以前,有很多人都爱议论萧策的行事风格。 太后经常教训他,认为他当施以仁政,给犯错之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恩威并施,才能将他们握在手中,为自己所用。 太皇太后以前也常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尽量少作些杀孽,往后因果报应都在己身。 可萧策从一而终,并未改过。 有的人犯错会改,有的人并不会,他是帝王,不会去赌人性善恶,不如从源头解决了这个问题,少些忧虑。 有人说他多疑,他也确实多疑,没有别人庇护他,命总要小心握在自己手中。 可萧策真正信任的人,便会尽自己能力给出能给的一切,对宋誉等人是这样,对宴倾亦是如此。 至亲之人都厌恶他这般冷血的性格,萧策便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理解自己、护着自己,真正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所以,宴倾那句话说完的时候,萧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人拨动了。 他目光动容,如同释然一般松了口气。 李将军和李夫人自然懂得其中道理,只不过一时之间没法突然感同身受,还需要时间适应一下。 帝王行事,也还轮不到他们来置喙,聪明的绕开了这个话题。 “既然倾儿夫君也来了,不知是否已经定下了住处?” 本来应该是大梁的皇上亲自安排这件事,眼下看来已经不太可能,双方闹得不太愉快。 萧策垂首一笑,“还没定下,想住在阿倾从小长大的家中,听二位说说她以前的事情。” 李夫人得体一笑,“那我这便让人去收拾个院子出来。” “不必了,”宴倾喊住母亲,“陛下和我住在一起就好。” 李将军嗔怪。 “你那新院子东西还没置办齐全呢,怎么好让陛下纡尊降贵住进去。” “无妨,能住就行,我不挑。” 萧策走上前,拉住宴倾的时候,很是认真看着二老。 “我是你们的女婿,二位以后可以直呼我的名讳,不用总是陛下陛下的叫着。” 李将军膝盖一软,差点跪了下去,不好驳了他的话,嘴上虽然答应着,心里又怎么敢。 这可是大周皇帝,哪能随便叫名字。 李夫人脸上笑容僵硬,也就倾儿能应付得来这尊大佛了。 府里一切如常,下人们都各自干活去了,没人敢多议论一句话,生怕下一个做错事没了命的就是自己。 萧策出去办事的途中买回来些东西,让阿琢和沫儿去拿了,宴倾带着他往小院去。 进了小院,没人敢跟过来打扰,周遭安静。 宴倾心里想着一些事情,大着胆子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一张娇艳的脸凑了过去。 “陛下,这是我父亲母亲第一次见你,礼数上多少有些不周全,还希望你可以多担待一些,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就告诉我,我哄你。” 萧策被她最后那三个字逗笑了,答应下来之后,勾着她的下巴挑逗。 “叫我什么?” 宴倾抿唇,犹豫开口。 “夫……夫君?” 萧策唇角的笑意放大,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 天气正好,烦心的事情也没了,阿琢和沫儿还没回来,宴倾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手腕上用了些力,搂着他的脖子的同时,将他的身躯往下压了些,拉近了二人间的距离。 萧策盯着,他的阿倾似乎经历了一番心理建设,闪烁着目光轻声唤他。 “萧策。” 不过是短短两个字,也不过是自己名字而已,从前长辈不是没叫过,可从她朱唇中说出,只觉魂魄都快被这淡淡尾音勾走了。 他紧紧捏住了宴倾的下颌,目光落在了她的唇上,然后又认真盯着她的眼睛。 “等这趟回去之后,我要封你为后,除了册封礼之外,我要为你重新办一场盛大的婚宴。” 言罢,他低头正要亲下来,耳朵里却听到了些动静,小院门口有人来了。 来不及缠绵,只蜻蜓点水一下,依依不舍的松开了她。 阿琢和沫儿进去的时候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把几大箱东西搬进去后,处理完事情的影子也回来了。 他走来,低声道。 “陛下,大周皇上亲自来了,已经在路上,大概还有半刻钟就到。” 萧策拇指摩挲着宴倾的手背,“你先进去歇着,我去解决了就回来。” 宴倾莞尔一笑,“好。” 她没多问,乖巧听话的进屋去了。 这小院确实空旷了一些,不少东西都要置办倒也麻烦,不如直接从以前她的那个小院里搬。 反正李婉搬进去之后,以前的那些物件都被母亲收到了小院的仓库里,一件也没让她碰。 屋里,阿琢悄悄拉着她到了角落里,小心翼翼看了宴倾一眼。 宴倾睨着她,“有话就说。” 阿琢咬唇,“小姐,皇上要来这件事情,刚刚在外面影子就跟我说了,我还从他口中打听到……二皇子也跟着过来了。” so? 宴倾无奈,“八百年前的破事了,上次就跟你说别提了,我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 话是这样说,但过去二人青梅竹马的日子阿琢也是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小姐应该还喜欢他。 都说过去遇见那般好的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就忘了,可小姐这怎么像忘得一干二净,半点都不惦记了。 见阿琢还不走,宴倾直接曲着食指骨节在她脑门敲了敲。 “我心里只有陛下一人,你若是再提其他人,小心陛下听到了吃醋!” 阿琢也害怕他,这才作罢,去忙小院里置办的事情了。 一扇屏风之隔的博古架前,沫儿悄悄的挪开了步子,放心走了。 她一离开,刚刚被遮挡住的一片光影落在了宴倾眉眼间,她轻笑着眯了眼睛,抬手挡住了这一束光。 沫儿终究不能长久留在自己身边,她从始至终都是太皇太后的人。 虽然她没什么坏心思,但没人会喜欢别人一直盯着自己,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汇报上去,半点隐私都没了。 沫儿如此这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月前离开行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对自己替嫁的事情并不惊讶,可见早就得知。 这里面,指定也有沫儿的一份功劳。 第148章 暴戾帝王59 外间,禁军的车队往两侧分列开来,太监宫女在前,领着皇家御驾停下,周边所有想要围观的百姓都被驱散了。 宴忱率先下了后面的马车,走上前来,替他的父皇也就是大梁皇上掀开围帘。 一身黄色袍子的梁皇扶着宴忱走下来,看着李府如此破败的匾额,油然生出几分厌恶来。 宴忱跟在后面忍不住提醒着。 “父皇,还是见大周陛下要紧。” 梁皇淡笑,满是不屑。 “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过三十出头的黄毛小儿,比你和太子虚长几岁罢了,寡人是他父辈,如今身在敌营,量他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听此,宴忱也不多言了。 眼下正值关键时候,言语上不能悖逆了父皇,得讨得他的欢心才是。 梁皇在那站了半天,只见李府的门大开,里面下人来来往往正搬东西,外面如此大的动静竟然好似没有察觉一般,没人出来迎接,也没人通报。 梁皇气不打一处来,侧眸示意宴忱,他便走上前去朗声开口。 “皇上驾到!” 门房端起盆,往外泼了一盆水,梁皇正要大怒,几个丫鬟终于走出来。 他冷然一笑,让身边的人拿下这几个丫鬟斩了,李府如今真是狂妄,竟然让几个丫鬟出来迎接就想草草了事。 不杀鸡儆猴,他们是一点教训都不会长,要他帝王的尊严往哪里摆? 几个禁军的人得令,已经准备动手,可丫鬟为首的阿琢下了石阶之后一个大转弯,直接去搬外面萧策带回来的东西了。 宴忱脸色不是很好,追上前去唤了她一声。 “阿琢,莫要如此不懂事肆意妄为。” 阿琢站住脚步,原来他还是记得自己的,那怎么就不记得小姐的事情呢。 和亲的时候但凡他可以出面言明二人旧情,小姐又怎么会远嫁千里,这时候倒是知道开口说话了。 小姐说的果然不错,这男人就是个懦弱没担当的。 阿琢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领着身后的人去搬东西了,小姐和陛下的小院还等着布置呢。 宴忱也不知道这婢女是不是脑子犯抽了,竟然这时候如此大胆,恐怕会连累到了阿倾。 他走去,在梁皇身侧垂首不敢说话。 梁皇不怒反笑,这李家的人如今一个个真不得了,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对自己摆脸色,定然是那萧策示意的。 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直接进去把萧策拿下就是。 他挥手,直接示意身边的禁军开始动手。 在自己的地盘上,如此多强悍的禁军,这黄毛小儿还能有什么嚣张的资本? 禁军两队人从两侧分别向李府冲去,喊着滔天的口号,府里的众人被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纷纷看向门口,却一个逃窜的都没有。 眼看着人就要冲进去了,早早埋伏在两侧的大周御林军冲了出来,手中长刀泛着骇人冷光,出其不意的手起刀落,干脆利落。 几乎同时,以影子为首的暗卫从房檐、房顶落下,手中弯刀挥动,鬼魅般的身影缠绕其中,霎时倒了一地的人。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血迹溅的门口到处都是,场面一时之间阴森恐怖的很。 宴忱赶紧护在了梁皇眼前,警惕看着门口,剩余的禁军被吓得根本不敢上去了。 影子冷嗤,竟然是一群如此胆小之人。 一群宫女打扮的女子在此时不紧不慢的走来,各个手中都端着一盆水,挨个有序的上前来冲洗血迹。 影子踹了一脚,这些尸体便顺着石阶滚了下去,沿着血水到了梁皇脚边,吓得他直接拉住了宴忱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琢带着几个丫鬟正搬了东西回来,瞧见她们的打扮,梁皇心有余悸的往后又退了些。 嘁,至于吗,阿琢都无语了,带着人回了府里。 宴忱看了一眼父皇,“还要见萧策吗?” 梁皇低声道。 “要……要不然还是你代替寡人去见吧……这府里指不定还埋伏着多少人,寡人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啊!” 宴忱也犯怵,但此时正是表现的时候,岂能错过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他坚定道,“那儿臣替父皇去看看!今日若是在此丢了命,父皇刚好以此为借口杀了萧策!” 梁皇听了又摇头。 “好孩子,你的孝心寡人知道了,可寡人也不能让你去犯险,否则你母妃知道之后,定然是不准再进她的宫门了!” 宴忱就知道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心底暗笑。 本来在争权的事情上自己是半点胜算都没有的,皇后钱家家族实在不凡,太子又娶了母家家世显赫的太子妃,日益壮大 自己什么都没有,母妃家世虽一般,却得盛宠,懂得体贴父皇的心意,有协理六宫的大权,堪比副后。 宴忱必须得好好利用这一条,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好处。 李府门口眼下静悄悄的,梁皇思考再三,还是让禁军继续进去。 可是命令下了,两边的禁军面面相觑,没人敢率先迈出第一步。 “废物啊!” 梁皇当真是忍不了这群窝囊废了,真不知道禁军的首领怎么训练的,回去直接砍头问罪。 正僵持不下的时候,府内有一道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看清了那人身姿,上位者之气几乎掩盖不住,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一身黑色的袍子低调内敛,又有几分随性,不如梁皇这般一出行就是铺张浪费的吸人眼球。 宴忱暗自眯了眼睛,第一次见到大周的帝王,在他面前,竟被他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压了大半截。 阿倾就是嫁给了他吗?这人当真是配不上她。 萧策在门口站定,身后御林军和暗卫罗列开来,浩浩荡荡的站了乌压压一层,难以计算到底有多少人。 他们各个面无表情,如罗刹修罗,刀上还在滴着血,滔天杀气翻涌。 萧策站在这些人前方,不疾不徐扶着腰间挂着的刀,居高临下睥睨梁皇,微勾着唇角出言讽刺。 “大梁的禁军真是出乎意料的勇猛。” 第149章 暴戾帝王60 上赶着在人家家门口丢人,梁皇咬牙,一时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打吧,好像打不过,萧策背后的那些人看起来都不简单,自己的禁军都是些怂蛋。 要是直接走吧,他今日的颜面也就丢完了,帝王的威严也没了。 宴忱看清父皇的脸色,立马主动开口,“交给儿臣。” “好。” 宴忱走上前,跨过地上的血迹,对着萧策还算是恭敬的颔首一拜。 “还请大周陛下不要误会,我们今日来这里,是想见见远嫁归来的长乐公主,陛下恐怕不知道,以前公主和我走的很近,常常进宫陪伴我的母妃,我和她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 这话,宴忱生怕萧策听不出里面的不对劲, 要暂时吸引开眼前人的注意力,只能暂且牺牲一下阿倾了,回去之后二人指定会起一些口角之争。 萧策睨着他,依旧不紧不慢。 “说起这件事情来,朕有一笔账要和你算一算。” 宴忱忽然咬牙,糟了,刚刚不该主动提起这件事情的。 果不其然,萧策已经踏过门槛往下走来,影子紧随其后,他紧握在手中的短刀还在滴血。 到了宴忱眼前,比他略高一些的萧策垂眸俯视他。 “大梁是不是该给一个解释,去年冬天说好了公主和亲之事,结果送来的是大臣的女儿?” 梁皇弱弱道。 “寡人给她封了长乐公主的……” 萧策骤然抬眸看了过去,眼中杀意毕现,怒喝一声。 “还要脸吗?” 宴忱侧步一挡,“陛下这话说的就有些过分了,李倾如今名为宴倾,我父皇亲封的长乐公主,有何地方不妥?” 萧策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大梁皇室原来就是这样的人,去年冬天和谈的时候怎么没发觉,早该直接灭了。 他也懒得等了,侧眸看着影子,“吩咐下去,动手吧。” 影子一惊,这么快?? 陛下吩咐的话他不敢违抗,立马去办。 梁皇懵了,“动什么手?你要做什么?” 萧策直接转身,府里的人马往外冲出,兵荒马乱中,他声音威势不减。 “朕的爱妃因远行身子抱恙,二位今日见不到了,此外,她也不见皇后了,反正本来就不是亲生母女。” 萧策顿了一下,“另外——” “既然今日来的时候就不安好心,就暂且别走了吧,省得朕还要大费周章的进皇宫里面收拾你们。” 梁皇这下子总算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吓得差点跪了下去,混乱的拉着身边的宫女太监挡在身前。 宴忱往后靠去,也被父皇一把薅住了。 “我儿!!你快点救救父皇!萧策他要造反了!” 宴忱抬头,也只能看到李府的门缓缓关上半扇,那男人的身影已经转身消失,自信到不需要回头看一眼。 宴忱恼恨,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不必担心,离这里最近的两支军队是皇宫里面的禁军和京郊的驻军,来的都很快,尤其京郊驻军足足五万余人!” 梁皇听了之后,正要松一口气,一阵沉重的马蹄声忽然响起,街道之上,周遭百姓看着如此大的一支骑兵队伍,只能仓皇退散躲避。 影子在最前方勒马翻身而下,这一支骑兵,左三层右三层的把中央梁皇围起,厉声喝下,禁军吓得软瘫在地。 宴忱白了脸,看清了领着这一支骑兵的人是谁。 马背上,身形宽厚孔武的男子缓缓摘下头上盔甲,进军队伍里走出另外一人,递出大梁两块兵符交给影子。 “烦请送给陛下,这是我们送他的一份礼物。” 影子入内之后,梁皇指着这两人骤然暴怒。 “你们背叛我!” 领着骑兵的人正是京郊驻军的元帅顾何,递上兵符的人,是特地穿了普通禁军衣服,乔装改扮后的禁军首领沈玉衡。 顾何没有要下马的意思,也没半分愧疚,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盯着梁皇。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背叛,去年打仗你给了我多少粮草,多少军械,多少辎重?害得我多少兄弟因此拖累而死?” 沈玉衡头也不回,“和他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还指望他会感同身受?” 顾何冷笑。 “也是,你比我还惨,禁军就是他拿来垫背的,好像别人的命都不是命似的。” 沈玉衡早早的偷了兵符出来,两块兵符合成完整虎符,能够调动如今大梁所有兵马。 对于大梁所有的将军而言,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再继续挣扎下去不过是徒劳,让自己的兄弟去送死罢了。 大梁的黎民百姓,也会因战争活在水火之中,山河破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朝廷沉疴积弊多年,硬撑之下早有倾颓之势,兵不血刃对大梁所有人而言又如何不是一件好事。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有人都在盼望着大一统那天的到来,只有宴家皇族还活在梦中。 梁皇崩溃大叫,发了疯一般已经认不清人,抓住人便开始撕扯。 宴忱在那站的好好的,忽然感觉衣服和头发被人抓住,紧接着也遭了毒手,后脑勺大片的头发被扯了下来。 他吃痛,“父皇!我是宴忱!” 梁皇早已双目赤红失神,手上力道不减半分,旁边的宫女和太监早就吓破胆,也不敢上前去阻止,任由两个人在那扯得血淋淋一片。 萧策正在里面换战甲,影子送来虎符,他示意宴倾接过拿进来。 李府没料到忽然间有这么大的变故,但李将军和李夫人都不慌张,望着兵符放到了宴倾手中,李将军忽然捂眼落下泪来。 宴家终于要倒了! 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场面,宴倾紧张的手都在抖,萧策拿过她手里的兵符之后,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提高了声音。 “李家全族都有人在保护,你们不必出门,我在御林军中抽出五千人保护李府,杀入宫中取了玉玺便回来。” 虽然早早策反了大半的人,但依旧有一些老顽固誓死守着皇族,哪怕知道梁皇无能,也铁了心要保护玉玺。 这批人终究不宜留着,往后处理起来麻烦,不如今日趁乱解决。 今日入城,萧策本就奔着血洗皇城来的。 第150章 暴戾帝王61 萧策今日入城的时候,顾何等人早就整装待发、迫不及待,否则萧策也不至于刚入城就去约谈行动具体细节了。 几个时辰之间,上到具体调派兵力,控制大梁文臣武将,下到京城坊间安插眼线,时刻盯着风吹草动。 早在去年冬天和谈结束,大梁边境驻军就已经归入囊中,将领叛变,暗自追随萧策。 顾何的京郊驻军是半个多月前归顺的,中原地区还有一支十万大军,将领不降,萧策挟制了他远在京城的一双儿女,暂且牵制。 至此,加上本就有反心的沈玉衡所带三万禁军,大梁近二十六万大军归于萧策麾下。 兵符在手,待他取得玉玺,大梁各部只能开城献降。 宴倾指尖抚过他的掌心,眸光坚韧。 “有父亲在,李府用不上这么多兵马,我调走一半,去帮你拿了谢吟回来。” 萧策差点要忘记这个人了,如今谢吟在这里不过是苟延残喘,自以为能够躲过一劫。 宴倾既开口,萧策便由她、信她,没有出言阻止,另外调了一支暗卫给她用。 李将军心中慨然,“不愧是我的女儿!将门无犬子!” 宴倾也去换衣服,外面,宴忱几乎同时也想到了谢吟这号人。 他忍着头发被薅的疼痛,使劲扯住了梁皇,不敢高声大语,刻意压着声音开口。 “父皇!父皇!别乱套了,别忘记了我们这次的计划!” 梁皇忽然停下动作,眼珠转动,看着宴忱。 宴忱将散乱的头发捋到了耳后,扶着梁皇进了马车,顾何等人也没阻止,量他也掀不起风浪了。 进去之后,宴忱冷静的出奇。 “原计划就是萧策进京之后,寻个由头将他直接杀了,现在岂不是刚刚好?” “本来要用顾何、沈玉衡等人对付萧策,眼下既然用不了了,不是还有一个谢吟吗?”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其二,围魏救赵,让谢吟调动兄长谢翼的旧部围困大周,在相对空虚、地处要害之地进行攻击,迫使萧策带回这里的人支援!” 宴忱眼眸之中滚动着凶狠的光,若是萧策回援途中,能够再有一支军队出其不意埋伏归途,此战必胜! “想的很美好,过于理想化,简而言之就是纸上谈兵,你以为驻守大周的人是吃素的?” 马车旁边突然响起了冷漠的声音,宴忱心跳漏了半拍,颤着手掀起小窗的帘子一看…… 萧策就在外面站着呢。 身着一身黑色重甲的萧策理着袖口,淡淡出声。 “还有,钱温难道没有告诉你吗,谢家全族覆灭,在军中,愿意归顺朕的人送去苦寒之地驻边,不愿意的就地格杀。” 他缓缓抬头,黑沉眼底闪烁星星点点的笑意,不达眼底,恐怖如斯。 “朕没给自己留半点隐患,你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点,等拿了玉玺再回来收拾你俩。” 临走前,他又丢下一句。 “尤其是你,既然是阿倾的朋友,朕自得好好招待。” 萧策一走,梁皇彻底泄气了,自己当做底牌的东西,搞了半天早就被别人掌控了。 他一怒,对着宴忱扇了一巴掌,“庸才!丢人!” 宴忱毫不犹豫,一巴掌对着他老爹扇了回去,“昏君!不得好死!” 梁皇眼睛一瞪,“你说什么?逆子,你敢打老子?” 宴忱心底一阵阵拔凉,好不容易即将压倒太子,借着此番李倾回来,他还打算等她面见皇后的时候,借刀杀人扳倒皇后,此后地位就能稳固。 谁想一朝出事,一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梁要被萧策灭了!!他还有个屁的皇位可继承。 宴忱现在一肚子火,煮熟的鸭子飞了,见谁都想扇两巴掌。 他倏地起身,一把掐住梁皇的脖子,“你快想办法啊!大梁要是没了,我的皇位也就没了!” 梁皇伸手也掐了过去。 “……” 沈玉衡往旁边让了些,这马车里真是不安分,父子俩各个都是神经病。 要不是在太子、二皇子之间看不到大梁下一辈的希望,他也不至于起了反心,有这样的皇族,真是大梁百姓的不幸。 宴倾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出来,拉紧护腕的绳子,正低头塞着袖口跨出李府门槛,就见那不远处马车里跌落出来一个人。 定睛一看,哟,熟人。 宴忱从马车里掉出来了,狼狈不堪。 沈玉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瞧见来人,和顾何对视一眼之后皆有些惊讶。 顾何没见过旧时的李倾,却也知道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以温婉之名传扬京城。 可眼前瞧着,竟如此干练,眉宇间还有几分凌厉。 走到了马车旁边,在宴忱脆弱的身躯前站定,宴倾淡淡垂眸。 顾何和沈玉衡不约而同行了个礼,算是尊敬,往后退了些,把地方腾给她。 宴忱见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女人的绣鞋,怔愣间抬起头,看清了宴倾容颜之后,发了疯一般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踝。 跟在后面的阿琢差点拿刀上来砍人。 二皇子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他原本那么温文尔雅、谈吐儒雅,骨子里都是高洁的。 宴忱另外一只手慌乱的理了理头发,扯出一个温柔又和煦的笑,目光带着期盼。 “阿倾,是我啊,我是宴哥哥!” 见宴倾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宴忱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扶着旁边的马车起身,笑着走近。 “阿倾,那残暴的萧策现在不在,你身后有这么多人愿意听命于你,不如借给我!只要我打了个翻身仗拿下萧策,成为大梁的皇帝之后,一定封你做唯一的皇后!” 宴倾温柔一笑,声音娇柔,“皇后?真的吗?” 宴忱疯狂点头,“当然!你知道的,我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只是一直不敢表明心迹。” 宴倾忽然凑近,纤细修长的手指扼住了他的喉咙,看着男人在她五指下无法呼吸,脸色如猪肝,依旧不觉得解恨。 她凌厉的眼尾溢出狠绝,懒散一笑。 “然后呢?” 第151章 暴戾帝王62 宴忱很想开口说话,奈何脖子上的力道太强,他张着嘴,连呼吸都已经困难。 看着眼前女子的脸,他才意识到,这早就已经不是他单纯又善良的阿倾了。 她死在了和亲途中,是那一场因他怯弱不敢出面的和亲。 他怕父皇怪罪,说他小小年纪儿女情长不堪重用。 也怕娶了无实权、低品阶的武将家女儿,得不到助力。 她的家世比不过太子妃,自然也比不过太子妃带给太子的作用大。 他称病不出,试图躲避,亲手埋葬了过去的那些情分,造就了今日被她锁喉问罪的场面。 宴忱一生所求的皇位已经无望,大梁大好的江山只能眼睁睁拱手送人,他不甘,窒息之中落下泪来。 那滴眼泪快要滴落在宴倾手上的时候,她厌恶的收回了手,接过阿琢递过来的帕子狠狠擦拭掌心。 她侧眸吩咐。 “把人捆了,放在宫城前,让他眼睁睁见着大梁皇权的终结。” 宴忱膝盖一软,人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无力垂首摇头,声音哽咽。 “我不要……阿倾,你杀了我好不好。” 宴倾恍若未闻,转身就走。 阿琢气不过,对着他踹了一脚。 “负心汉!阿倾也是你能叫的?” 人已经走远之后,沈玉衡和顾何不约而同笑笑,上前去马车里查看了一下,确认梁皇还活着。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按照原计划分兵京城坊间街道,重点控制各大高官的家眷。 此刻,那些个朝中老臣应该已经在宫中,可能正带着为数不多的残兵死死护着玉玺吧。 李府离宫城不算远,身后带着的人太多,一时也找不到太多的马匹,宴倾带人直接抄近路去逮谢吟。 不过,这一路难免遇到几个大梁的老将,都是不服萧策血洗皇城,带着自己旧时还剩下的为数不多亲兵在负隅顽抗。 没打算和他们正面硬刚,宴倾一路绕道。 此刻,皇城——鏖战。 萧策反手一刀捅死两个小卒,顺手抽刀挥出,迎面又砍死几个。 尸体摇摇欲坠,快要往自己这边倒来,他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喷洒的血,抬脚把人踹开。 内里,影子带人已经从废旧的宫墙处翻入,杀开一条路,打开了正面的宫门。 朱红色的门被鲜血染得更红,门前堆积着成山的尸体。 鲜红血液沿着地上砖瓦之间的缝隙,慢慢汇聚,顺着中轴线往里流去。 萧策沿着血迹走入大开的宫门,暗卫黑影鬼魅落下。 影子走在他身侧,低声开口。 “已经清出一条近路,存放玉玺的太和殿有三千多守卫,五位大梁上将带人守护,但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将。” 萧策也知道,他们不是护着梁皇,而是守着先皇留下的基业,守着宴家的祖业。 大梁的上将军,几乎都是先帝的托孤重臣,若降,他们死后无颜面对先帝。 可成就霸业的路,总是铺着鲜血的。 萧策脚步不停的往前走去,两侧暗卫、御林军冲出厮杀,替他将这一条路撕开的更广一些。 身后,数不清的大梁禁军、京郊驻军也加入砍杀之中,他们手刃的亦是自己的同袍。 萧策在一片厮杀声中,跨过一道又一道的宫门。 最终走过嘉德门的时候,天空豁然开朗,火烧般泣血暮色残云之下,白玉石阶矗立,旧时,这里叫做金銮殿。 萧策接过影子递来的一把崭新的剑,接下腰间砍杀中已经有豁口的刀,一步步拾级而上,剑尖拖地,触碰右侧云龙石雕。 这就是天子九五之尊的象征,从太和殿门口一路延绵到底下广场,是一整块单体石。 殿前丹陛上,陈设了日晷、嘉量、龟、鹤,铜鼎十八座。 殿下三层汉白玉石雕基座,环以栏杆,处处雕龙画凤,肉眼可以窥见的奢靡富庶。 再往上走几步,依稀可见斗拱密集,和玺彩画,菱花格纹,浮雕云龙。 萧策走上最高一级平台,目视太和殿门口镇守的五位将军和大殿周遭围兵。 他身后的人几乎同时追上,两方人马形成对垒之势。 萧策轻轻叹息,真是可惜了这五位上将军。 随着他挥手一声令下,两方人马同时出击,太和殿之内门户大开,早已埋伏的弓箭手不计其数。 一时之间,遮天蔽日,万箭齐发。 …… 宴倾到了宫城旁边的宅子,瞧见一个眼熟的背影打扮成了叫花子的模样,立马让人过去拿下。 她走近去,把那人头发拨开一看,正是想要蒙混逃跑的谢吟。 萧策此番入京,早就和大梁的几位反叛将领约定好,不杀这边的任何一个无辜百姓。 谢吟倒是胆小怕死,如此境地之下还想苟且偷生。 他见着宴倾,惧怕的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声音颤抖。 “我……我用有利的情报和你交换!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宴倾抽刀而出,锃亮刀身折射着金色残阳的光,吓得谢吟脱口而出。 “萧策要是已经入皇城了,此刻绝对有危险!大梁那几个上将军留了后手!” 宴倾一愣,大步上前直接扯住了他的衣领。 “你再说仔细一点!” 谢吟欲哭无泪,“我怎么可能知道具体详细的计划?他们都防着我呢,我只知道这些。” 宴倾神色凝重起来,街道现在有点乱,没有马匹,现在回去喊人也来不及。 她挥挥手,“砍了谢吟,快跟我来。” 谢吟愣了,“啊?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后,人头落地,宴倾头也不回地带人去宫城。 这里离午门入口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她一路狂奔。 赶到之后,看着宫门两侧正在涌入的大梁兵马,宴倾暗道不妙,若是此时萧策腹背受敌,恐怕应对吃力,立马带着身后的人追了上去。 踩着一地的尸体直入午门,内金水河上架着汉白玉石桥,偌大的太和门广场已经遍地血腥。 宴倾瞧见眼前场景之后,不由得大受震撼,一代又一代的皇权更迭,这里早不知是多少亡魂的葬身之地。 如今亲眼瞧见这般场景,竟然不知用何词语来形容。 第152章 暴戾帝王63 思考之下,她还是派了人尽快回去通风报信,然后飞快过了广场,带人直追入皇宫里面。 从远处就能看到,这些人的身上都背着弓箭,远程杀伤很是厉害,且人数足足好几千人。 萧策今日带的人并不是大批军队,和常年驻守边关、骁勇善战的那一类不同,还混合了好几种编制,配合上多少有些问题。 不能多想,越想越担心。 那些人马进入嘉德门之后,浩浩荡荡的就在门口罗列开来,对准萧策等人背后放冷箭。 这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萧策还以为他们所有的兵力全都派来镇守太和殿了,一路上并没留人策应,全都聚集于此。 此刻背后失守,慌乱之中赶紧抽调人去应对。 弓箭的射程很远,想要靠近斩杀,行走在他们的射程范围内,势必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前面的人正在死攻大殿,后方又受敌攻击,困局难解。 宴倾正在此时下令冲出,她提着刀就已经足够费劲了,不敢上去拖后腿。 从地上的尸体堆中,她拾起不知哪个将领落下的大锤,两只手费力的举了起来,对着厚重的朱红色宫门敲下重重一击。 震天撼地的声音向四周散去,在这四方的宫墙之内经久回荡,不绝于耳,回声悠远。 萧策骤然抬头,眼眸聚焦在宫门口,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道清瘦的身影高高挽着头发,摘去了所有的簪钗首饰,只穿了一身干脆利落的曳撒,举着厚重的圆锤再次敲下一击。 这声音洞穿人耳,如战鼓一般直入人心,两声之后,嘉德门口的弓箭手终于生出顾虑。 他们看着最外层的兄弟,已经跟新来的周帝的援军厮杀起来。 现在,腹背受敌、被两面夹击的人成了他们。 宴倾已经找到了借力的技巧,全当眼前的宫门就是一面战鼓,抡着锤子一次次砸过去,逐渐加快速度。 顺着鼓点一般密集的声音,厮杀声音忽然加重,利剑呼啸破空,无数人的眼中都闪动着狰狞猩红的光。 一刻钟之后,李将军领着大梁援军赶到,这一战在此刻,终于有了分水岭。 两方人马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可就是这些人,从傍晚厮杀到了深夜。 周遭昏暗,没有人去点起任何一盏灯笼,几乎快要伸手不见五指。 星夜孤月之下,随着萧策一剑下去捅死最后一个上将军,大梁的太和殿在此刻宣称告破,政权覆灭。 萧策彻底松了口气,并没有急着迈入大殿去寻找玉玺,而是转身过去,从石阶一路小跑下去。 宴倾已经丢了锤子,两只手的手臂抬不起来,脱力般倒下,李将军扶了一把,她这才勉强靠着宫门站稳。 李将军望着女儿,心中满是心疼。 “你啊……要我说什么好。” 宴倾粲然一笑,从此刻起,她终于不再是宴倾了。 她叫李倾,从此再也不是大梁的长乐公主。 广场上流血漂橹,烈风吹过,冷风冻的李倾打了个寒战。 萧策越过尸山血海,见着李倾无事,若非有手中的剑撑着,身躯都快要软了下去。 暗卫点起了皇城周围的灯笼,火光明灭里,看到了李倾发白的脸色,萧策看向李将军。 “我还要在这边善后,还请您赶紧带她回去,我从大周随行带来的队伍里有太医,都是之前一直照着阿倾身子的,一定要让他们好好把脉。” 李倾笑着摇摇头,“哎呀,死不了,没这么夸张。” 身上的汗凉了,被冷风吹了这么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回去顶多发一场高烧。 李将军片刻都没等,直接抱着她回去了,不容她在这继续嘴硬。 影子身上有几处伤口,都是因为贴身保护萧策留下的,给他递来一碗水之后,萧策立马先让他去歇着了。 若非有影子如此得力保护,他不可能到现在浑身上下一处伤都没有。 喝完水之后,萧策提剑而起,兵卒都已举起火把,迎着他走入太和殿中。 里面所有烛光都已点亮,大殿之内以金砖铺地,高高的皇帝宝座旁,设立仙鹤、香亭陈设各一对,象征长寿、江山稳固。 正对宝座的大殿房顶上,一只龙头下探、口衔宝珠的盘卧巨龙目视前方,巍峨不凡。 而那皇帝宝座之上,一枚玉玺端端正正的摆放着。 萧策大步跨上前去,直接拿了起来,玉玺上朱红色的印泥里,“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镌刻其上。 白骨遍地,将旗残破,下方,众人俯首,浩浩荡荡的兵卒从太和殿的大殿之内,一路延伸到外面汉白玉石桥。 恭贺之声响彻皇城。 “吾皇万岁!” —— 翌日傍晚。 李倾睁眼,下意识侧了身子往外看。 窗户只开了一小半,依稀可见外面已经暮色低垂。 头很痛,她正想伸手揉一揉,两只胳膊都没使上力气,酸的很。 她一时吃痛,咬着牙嘤咛出声。 萧策听到里面动静之后,直接掀开珠帘进来了,手里还握着披红的笔。 那珠子随着他的动静敲打在门框上,发出的动静还不小。 阿琢也进来,端来一盆热水,沫儿将早就准备着的衣物拿来。 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李倾头疼的闭上了眼睛。 萧策将手里的笔递了回去,立马坐到了床边。 “没事吧?” 李倾摇摇头,正要开口,头又晕的更厉害了。 萧策抚了抚她的额头,已经退烧,心有余悸道。 “你昨夜高烧不退,到了今日清晨烧的更厉害了,太医都说,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人的脑子都得烧坏了。” 李倾咬牙,“我怀疑你是在咒我。” 影子从门口伸出个头来探看里面的情况,确认李倾无虞,放心的给外面候着的诸位大人比了个手势。 权力交替,政务交接,眼下正是最忙的时候,外面候着的都是大梁旧臣。 萧策昨夜回来沐浴更衣之后,夜里到清晨都守着李倾身边,等到天亮就开始处理事情。 他不想挪去皇宫,就在小院的院子里设了桌案,严令所有人低声禀报,不许高声语。 第153章 暴戾帝王64 如今李倾已经安然无恙,总算是安心了。 片刻,萧策沉吟道。 “还有一事,事关宴忱的。” 昨夜带兵回来的时候,宴忱正被活生生吊在午门之外,萧策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把人留着随阿倾处置。 宴忱先前说的那些挑拨离间的话,萧策听进去了,但并不完全相信。 从旁人的口中,他多少也得知了当年旧事,更加明白事出有因。 如今就凭阿倾如此决绝的态度,他也没什么好追究的了,不过是被一个口腹蜜剑的男人骗了罢了,看清就好。 而这宴忱,还得想个法子处理了。 李倾懒得听到这人,恶心死了,心里除了皇权什么都没有。 见她厌恶,萧策悄悄直接吩咐人下去处理了。 梁皇等后妃都已经处理,太子也不例外,其中还包括那位养在深宫十几年未曾出来的真正嫡公主。 她还没得见大好河山,没见过宫外的天色,就要随着父兄宴家的罪过一命呜呼。 早知今日下场,何必当初那般把人逼的太绝。 念着终究是一代皇族,萧策给他们都留了一些体面,一刀捅死鲜血四溅太难看,一人一根白绫排排吊死了。 京城街道正在清洗恢复,一天一夜之间,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如此速度让人咋舌。 此一番,她的支援和战鼓起了重要作用,巾帼不让须眉。 萧策更喜欢她如今柔中带刚的狠劲了,也不担心回去之后她成为皇后,无法处理好偌大的一个后宫的事宜。 二人对视了许久,屋里的几个伺候的人都要不好意思了,李倾不知为何红了脸道。 “快去处理公务,处理完早些安睡休息!瞧瞧这黑眼圈!” 男人温柔一笑,心底温暖,“好。” 腻歪了一会,见她昏昏沉沉又要睡着,萧策蹑手蹑脚退了出去,里面只留了阿琢一个人轻手轻脚的伺候着。 一出来,大梁几个文臣挤了过来要汇报,低声说话都快吵起来了。 萧策拿起朱笔,冷冷一眼扫过去,瞬间便让他们想到了自己家眷昨日被控制的情形,以及宴家几人的死状,不约而同退后…… 这位和先前的皇上可不一样,不是个昏庸的主,除了那点祖宗留下的基业之外,每一寸江山都是亲手打下来的。 他们排了个队,有序汇报。 萧策真是头疼,大梁朝廷里面的这些事情都是个什么玩意,一团乱麻,还堆着十几年前没处理的一些贪污受贿的官员。 感觉完全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还得抓紧时间善后处理好,回大周凉城之后,才能再商议地方官员任命之事。 这边要安插大量自己的人过来,如果各个地方都是京城这样的情况,大周朝廷里好不容易提拔上来的亲信都得外派。 头疼。 另外,沈玉衡等人又说到了一个不得不提的问题——皇嗣。 他如今三十多岁,征战天下大一统之后,紧接着便要考虑江山后继的问题。 若以前只是在大周,选一个宗室子倒也可以,反正都是一脉相承。 今时不同往日,萧策也不太甘心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交到侄儿手中。 他总是想留给自己的孩子的,哪怕是女儿也好,亲自扶她上位当女帝又有什么难的? 但阿倾终归才小产不久,萧策压根不敢提起这件事,更不敢去催她。 在李府休息了两天之后,经过太医的调理,李倾又生龙活虎的活了过来。 如今李家已经不再受人胁迫,李将军和李夫人的脸上笑容都多了许多,府里热闹洋溢,才刚入秋,搞得跟要过年似的。 凉城那边的公务已经堆积很久,萧策是得尽快返程的,在李家父母的事情上有些犯难。 人总是想待在故土,尤其阿倾也是在这京城里长大的。 萧策得带她回去封后,李家父母自然要去观礼。 可是封后大典结束之后,他们若是在凉城住不惯,到时要回乡养老,萧策总不好拦着,阿倾会不会也跟着走了? 可阿倾要是不走,此后要和父母相聚千里,临别之时定然难以忍受分别之苦。 凉城的气候,真不是江南水乡中出来的人能住得惯的,干燥沉闷,天气极端恶劣。 女子住的久了,皮肤都会变差。 到最后,萧策得出一个结论——迁都。 两国合并的国号还没定下,等所有事物罗列好之后,下派官员之时,把国都迁到京城这么个温婉水乡也好。 李倾知道迟早都要回去,每日都在收拾东西,还不知道他的心中已经酝酿了如此大的一个想法。 五日后,大梁所有兵马暂且整顿完毕,萧策下令启程回京。 萧策说了封后的事情,本来打算带上李家父母一起回去,只是李家出了如此显赫大事,李府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一时抽不开身。 一些不相熟的人还好,只是李家家大业大,来的大多是族中亲朋,还有李将军旧时的同袍。 谁都没想到,一个扔出去和亲的棋子,到头来成了大梁陛下心尖上的人。 他们只得暂且留下招待几日,让萧策带着李倾先走了。 先走也好,回去的关卡还未打通,路上可有的折腾了。 光是李倾所知,有些城中的将军不降,已经在当地自发揭竿而起,联合着周边的城池组成了起义军。 有顾何随行,担心倒是不至于,就是纠结于萧策的身后之名。 不知千年之后的史册中,会不会以残暴昏君之名记上一笔,夺了大梁政权这件事情到底是事实。 哎,先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晃晃悠悠的踏上了归途。 因着身后带着数万兵卒,顾何也是名将,李将军还有些旧友也驻扎在一些城池。 走到一半的时候,已经远比想象中要太平许多,这一路,手持玉玺开关而去,基本无人敢生事。 到了中原地带,到底被那起义军拦住了去路,浩浩荡荡的大军沿线铺开拦路。 可惜,领兵的将领空有一腔热血,武力值不咋地。 李倾给萧策出了个主意,让他亲自上去战了七次,全部生擒,又每次都放还。 等到最后一次放回的时候,那将领反而不愿意走了,大哭着跪在萧策的白马前,掏心掏肺陈情。 “陛下七擒七纵,待我仁至义尽,并非昏君,我技不如人服输,也敬佩陛下为人,从今后归顺!” 萧策释然一笑,兵不血刃便大获中原兵将人心,李倾从马车车窗里掀起帘子一角,露出个狡黠的笑。 第154章 暴戾帝王65 虽说使了个小聪明得了人心,但李倾心底越发明白,如果不是皇宫那一战立威,回来肯定没有如此简单。 萧策身负累累军功,暴戾嗜血的名号传扬了出去,前半截路途的守城将军见了他,都是心惊胆战一番,当作一尊大佛一般好好招待,恭恭敬敬的送走。 如今得了人心,口口相传,慢慢能让世人知道他并非是嗜杀好战之徒,口碑这不就逆转回来了。 归途半月,等重新回到大周凉城的时候,太皇太后亲自出了宫门带人前来迎接,文武百官在城门口跪迎。 见到萧策下马,太皇太后来不及看他身后的李倾,立马拥着萧策进了怀里,激动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周从高祖皇帝开始就在征战,数代帝王夭折在战场之上,在这片内陆的偌大土地上,已经多少年未曾大一统了。 萧家多少位已故皇帝的夙愿都在此刻得以实现,哪怕她老婆子死了,也有脸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了。 李倾笑着道。 “太皇太后,这边风大,臣妾扶着您走吧。” 是在这边逗留的有些太久了,太皇太后回过神来,同萧策并肩往前走。 城内,两边的百姓争相跪迎,拜一拜这位很有可能成为千古一帝之人。 李倾本来是在二人身后随行的,但萧策伸出了手,光明正大拉着她并肩而行。 太皇太后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结合最近一段时间沫儿传回来的书信,心下了然,笑着开口道。 “可是打算立德妃为皇后了?” 萧策唇角眉梢都含了笑意,乖巧点头。 “是,皇祖母,我不打算继续纳妃了,立阿倾当我唯一的皇后就够了。” 太皇太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于皇帝这种心中缺爱的人而言,患难之中的陪伴之情很难让他忘怀。 他童年不幸,眼睁睁见着身边人将所有的事情都做绝,性格孤僻,差点走上极端,暴戾嗜杀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稍微有些收敛,只怕都要归功于这位大梁将军之女。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太皇太后缓缓开口。 “你要做什么皇祖母都不会反对的,你如今已经是一代枭雄帝王,完成了萧家祖祖辈辈多少人都没能做成的事情。” “你也有了足够的远见和判断力,能对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皇祖母只希望你此生都不要后悔。” 封后这件事情,萧策万分坚定,也是此生到死都不可能会后悔的一件事情。 爱一人,江山为聘,明媒正娶。 凤冠霞帔,天下来贺。 他回眸,更加攥紧了李倾的手腕,心中因童年之事留下的空缺,都在这些时日被慢慢填满。 回宫之后,萧策先是带着李倾去了新的宫殿。 他早早的就吩咐下去,将这只给皇后居住的椒房殿收拾整修出来,如今里面的奢华程度,一点都不亚于萧策那边。 正要陪着她好好逛逛椒房殿后面的花园,宋誉等人那边就又让太监过来催促了。 李倾推着他出了椒房殿,让他赶紧去干活,萧策失笑,只得马不停蹄的去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他一走,太皇太后便来了,在后花园一起散步的时候,问起了孩子的事情。 “你如今小产也两个月了,哀家特地找了太医仔细询问,你应该可以和皇帝同房了吧?” 李倾正要开口,太皇太后便意有所指道。 “不要再用什么大梁宫中秘法之类的东西忽悠哀家了,你的身份如今天下大白,不过就是个小小将军家里的独女而已,皇室怎么可能给你这样的秘方。” 早知道这一天,当初就不随口扯谎了,应该认真想一想怎么瞎编才对。 太皇太后都已经这么问了,李倾只能故作神秘道。 “太皇太后自当放心,不出两月,自见分晓。” 这一路也已经休息好了,接下来也应该忙一忙正事了,还有个任务没有完成呢! 太皇太后知道她背地里肯定有些手段,不过不方便说出来,但只要能生下孩子就行,她不介意,只是命沫儿盯着动静。 人一走,李倾马上也开始策划了起来。 谁懂,她也难熬! 从大梁回来的路上,行走的荷尔蒙就在身边,真是看得见、不给摸,摸到了又不给吃。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把人逼疯! 是夜,她特地亲自去叫了萧策过来用晚膳,饭桌上李倾一切如常,吃完后躺在他怀中,看他在案前处理完公务之后,勾着他的腰带到了床侧。 萧策叹气,早就知道她脑子里想的那些黄色废料,在她细腰掐了一把,“先去沐浴,我也去冲个澡。” 李倾嘿嘿一笑,抱着换洗的衣物就进了浴室,热水早早就让阿琢备上了。 洗完澡回来之后,满心笑容凝结在了脸上,她到了床边凑近一看,萧策板板正正的躺着,似乎早就洗完已经睡着了。 心里的火苗一簇簇燃烧着,李倾见着他中衣领口微微敞开一些,伸手碰了碰。 男人没反应。 她哼哼笑了两声,眼尖的捕捉到了他微微拧起的眉心,而后上床去,躺在了他的身侧,手自然也就不老实了。 没过一会,手骤然被握住,李倾抬头,男人薄唇紧抿,眸色深沉近墨,显然在忍着。 又往他身前凑近,李倾小声开口。 “先前太医说,月余就可以同房了,再不放心,等到一月后来了月事便也可以放心了,我如今已经近两个月了。” 萧策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就把她那不安分的手按了下去,语重心长。 “身子是需要慢慢养的,你再好好等一个月,好不好?小产若是调理不当出了什么问题,很容易落下终身的病根。” 李倾再三保证和肯定,萧策咬死不松口,她真恨不得告诉他,老娘身体一直都没毛病! 不和他过多辩解,李倾直接上手,又被他扯到一边。 还来?!欲拒还迎是吧。 李倾凑近,委屈巴巴的开口。 “臣妾听陛下的就是了,不行房事,别的还是可以的吧。” 萧策喉结滚动,没拒绝,李倾便已直接凑近。 没过多久,屋里的气氛逐渐有些不对劲,萧策心中有一些动摇,望着身前人娇粉色的小脸,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 “太医果真说可以吗?” 李倾认真道,“是啊,若有不适臣妾会说的,一定不忍着。” 萧策抿唇道。 “不舒服一定要说,有一点不舒服都不能忍着。” 李倾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萧策伸手落了罗帐,暗光绰约,两道身影霎时便纠缠到了一起。 外面,影子听力太好,又不敢离的太远,只能往旁边挪了又挪,恨不得钻进土里原地落葬。 阿琢也在不远处等着侍候,跟影子大眼瞪小眼,有时她也好奇,这暗卫的首领在这听墙角明明难受的很,还非得寸步不离的守着吗? 阿琢一定睛,忽然瞧见他灼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吓得打了一个寒战后转过身去,后背发凉。 (中间省略若干字,完整版已同步更新,慎入慎入慎入) 直至天明时分,李倾双目无神望着浴室的房顶,心中叹息。 毁灭吧,累了。 第155章 暴戾帝王66 天明,李倾因外面的动静醒来。 她估摸着自己只眯了一个多时辰,眼下醒来,困的抬不起眼皮,揉着眼睛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强撑着有些酸痛的腰坐起,伸着懒腰下床,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阿琢正在这边收拾着东西,见到她起来,立马笑着迎来。 “娘娘,陛下派人送东西来了。” “什么东西?” 不会又是什么赏赐吧,她那库房……从入宫到现在断断续续不知塞进去多少好东西了,都快满了。 阿琢湿润着眼眶道。 “是赏赐,今日送来后,定于十三日后行册封礼,待到下月底迁都大梁的京城,再为娘娘办封后大典。” 阿琢说完之后,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陛下已经吩咐京城那边准备起来,今日送来的,除了册封礼所需皇后吉服之外,还有数不清的正红料子,都是拿来给娘娘裁衣服用的。” 李倾恍惚了一下,披着衣服往外走去。 三宫六院所有宫女、太监早已候在外面,椒房殿偌大宫苑内,站齐了六司所有女官。 太皇太后身边刘嬷嬷亲自引领,见她出门,下跪俯首叩拜。 恭贺之声响彻殿宇。 “恭贺皇后娘娘大喜!” 刘嬷嬷微抬了些身子道。 “后宫所属六司女官,一向听命于太皇太后,今奉懿旨,移交皇后,另,交还太皇太后代为保管的皇后凤印。” 李倾被阿琢扶着走下阶梯,扶起了刘嬷嬷,唤起了一地跪着的人。 她身边用的惯的宫女,只有旧时月华宫那些,太皇太后特地从今年新入宫的宫女里,挑了些成熟稳重的送来。 李倾当然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眼线一事,这刘嬷嬷却好似能够看透人心中所想,立马笑道。 “太皇太后如今身边人不多,也想要了沫儿回去伺候,后宫大权以后就全然交给娘娘了,宫女调度的事情也听品娘娘做主。” 太皇太后到底在这件事情上做了让步,她的聪慧与拿捏人心的手段,让李倾站在这里心生胆寒。 先前默默忍了淑妃给的几年屈辱,此事便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内务府又来人在门外遣人禀报,李倾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被冲昏了头,赶紧让人进来。 几息后,总管前来汇报,李倾抬头往那边一看,偌大的阵仗进了宫门。 “参见娘娘,这是陛下早先就让人备下的皇后仪仗、鸾驾,十二龙九凤冠、皇后翟衣即刻也要送来了。” “今早陛下一道圣旨晓谕六宫,还没来得及恭贺娘娘大喜!陛下有命,自下旨之后,哪怕未行册封礼,一切都按皇后的排场来。” 阿琢笑着点头,“是啊,一般都是册封礼之后才改口的。” 总管凑近,谄媚笑着。 “娘娘可真是独一份的恩宠,凤冠按礼制应是九龙九凤的,此外还有配着挑牌的燕居冠,配上黄大衫,等会也送来了。” 李倾垂眸一笑,“本宫知道了,阿琢,赏。” “多谢娘娘!” 刘嬷嬷领着沫儿告退回去,留下的宫女、太监、女官就听凭李倾调度和差遣了。 看着这一大院子的人,欣喜瞬间就变成了泄气。 救命,她又没学过人力资源管理,这么多人可咋办,只能按照以前的分工继续干,以后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再慢慢调整。 这一波人散了,李倾赶紧进去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 新来的梳头,姑姑以前是伺候过太妃的,梳出来的发髻成熟大气,妆容也是格外精致。 阿琢捧了个新的首饰盒子过来,李倾打开一看,差点被闪瞎了眼。 黄金!都是黄金!! 老嬷嬷笑道。 “陛下吩咐了,娘娘如今一切都按照皇后的排场来,旧时的玉簪花、银玉簪都得收起来了,往后多的是各种各样的金钗首饰送来。” 旁边两个宫女又捧着盒子来,打开一看,一盒珍珠和一顶极其好看的花冠。 “珍珠宝靥一年景,这是如今女子最时兴的装扮,娘娘年纪小,装扮上必然娇俏万分,陛下真是有心了。” 李倾长舒了口气,眼眶湿润,不知为何,就是有些莫名触动。 系统飘出来,坐在她的梳妆台上哈哈笑着。 【你惨喽!坠入爱河了!】 李倾懒得理它,梳妆打扮好之后,凤冠和礼服刚好送来,接下来便是等着册封礼了。 午膳时间快到了,李倾想了想,萧策今天应该很忙,顾不得来这里,打算过去陪他一起用膳。 李倾前脚刚出椒房殿的门,一抬头就看到了萧策已经到了,望见她花冠的装扮,一时站在那没回过神。 那花冠的花在阳光下娇艳欲滴,冠底点缀的珍珠都带着彩光,与她面上点缀的珍珠相得益彰,芙蓉若雪,面若桃花。 鲜少见她打扮的娇艳可人,总是会轻而易举的被勾了心。 李倾走去,嗔怪瞧着他。 “莫不是这装扮不好看?这可是你挑的。” 萧策回神一笑,刚刚当真是被她的美貌冲昏了头,一时失态。 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萧策淡笑出声。 “千千万万人,不似伊家好,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李倾笑笑,应该是夸人的吧,就是文邹邹的有点听不懂。 阿琢跟在身后,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目送着二人进去,她立马去传膳。 萧策拉着她往殿里走,一边解释着封后的事情。 “册封礼有古制规矩,不好逾越礼法,过于奢靡也会给你招来骂名,但总不想交给内务府按照以前大周那些封后大典办了,一板一眼的没新意。” “册封礼本应该在封后的时候,但二者加在一起累人的很,特地挪开了,迁都日子尚久,朕也等不得。” 李倾失笑,“不久,不就是下月底。” 萧策严肃道。 “已经很久了,那边已经在准备婚仪,三书六礼一样不少,届时你从李府出嫁,午门入宫,谒庙后便能免去繁复的册封礼,一身轻松的去自己的宫殿。” 婚仪能简单一点简直不要太舒服,他把复杂的两个环节拆开,特地把婚礼放在京城…… 李倾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细心。 第156章 暴戾帝王67 午膳之后,书房那边又有人过来催促,说是大臣又在候着了。 迁都是大事,六部都忙得很,如今军队也在重新整编。 封后大典也是大事,按照规矩,届时文武百官也要全部列于太和殿广场前,下跪听旨,恭贺帝后大喜。 李倾觉得,这一次去京城的阵仗,货拉拉全公司来了都打包不了,这可是举国搬迁啊! 宫中太平如水,十三日后,册封礼如期举行。 清早,文武百官已经集结殿外。 萧策更服通天冠、绛纱袍而来,红袍玉带,繁复隆重。 宋誉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暗自笑了笑。 陛下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性子,随便别人如何骂自己,过往多少次宫宴等隆重场合,从未穿过正式的服饰。 如今皇后册封礼,打扮的当真是一丝不苟。 随着萧策入殿内,文武百官紧随其后,列于两侧。 外面大殿广场奏起礼乐,一眼望去,花纹繁复的织花地毯一路绵延到宫殿之外,铺到了椒房殿门口。 李倾梳妆完毕,阿琢帮她理好凤冠博鬓和裙摆,跟在她身后,沿着地毯往前走。 一路上,后宫所有太监、宫女、嬷嬷跪于两侧。 李倾身后,后宫六司所有正、副典仪女官跟随,场面浩浩荡荡。 她独自一人走在最前方,明明天已经很冷了,但袖子里紧握在一起的手,还是积了一层汗。 等她到了大广场的时候,外面所站的五品以下官员纷纷跪下,礼部尚书于台上高呼。 “行——册皇后典仪!” 诏书展开,随着李倾继续往前走,宣读之人朗声开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周德妃李氏性情恭婉,含章载德,体顺居贞,式畅徽音,夙着懿称,宜膺茂典。” “兹仰遵慈谕,可立为皇后,命以册宝,母仪天下,钦此!” 宣读完毕,她已经走上高高台阶,到了大殿之前。 礼部尚书随她而入,大殿之内金碧辉煌,数人仰视的龙椅之前,有一人已等候多时。 见李倾进来,萧策终于按捺不住走了下去。 李倾明眸一笑,双手叠在身前叩拜下去,“臣妾谢恩。” 礼部侍郎捧来玺绶、金册,立于萧策左边。 而他,紧攥着李倾的手扶她起身,携手立于前方,接受文武百官叩拜。 “皇后娘娘千岁!” 那一刻,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背骨节,一如往日般安抚,李倾心中一暖,越发攥紧他的手。 …… 太皇太后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奏乐的方向。 沫儿走来,忍不住多嘴。 “太皇太后,其实您不应该让我回来的,皇后此人并非我族,颇有些手段和心机,聪慧睿智,很难掌控。” 从大梁京城回来的途中,沫儿也才知道,她竟然还在兵法上有些研究,不动一兵一卒,轻而易举的便帮陛下解决了起义军这个心头大患。 太皇太后何尝不知,却也有几分信她。 “此女若是有异心,早早的便会和大梁联合,做出对咱们不利的事情,她和那宴家皇族二皇子的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沫儿颔首,只听太皇太后又道。 “哀家一直装作不知道,心中犯怵她何时会出手,却没想到她是个忠心不二的,对皇帝如此之好。” 皇帝的身边太需要一个女子规劝着了,否则后世的史书之上,不知会把他写成何种暴君,给大周皇室留下骂名。 沫儿依旧不甘心。 “那便让奴婢一直做个眼线也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太皇太后有些不悦的回头瞪了她一眼。 “你可知道,哀家若是再不把你要回来,你一直对外送消息,什么时候身首异处了都不知道!” 沫儿赶紧低头认错,免不了又挨了一番训斥。 “她那么聪明一个人,会不知道你一直在做什么?能斗倒良妃、淑妃和谢家的女人,会是你一个小小奴婢能糊弄的过去的?” 刘嬷嬷见着这边情况不对劲,赶紧上前来把沫儿替了下去,跟在太皇太后后面顺了好一会儿的气。 今日帝后二人本应该过来见礼,都被太皇太后免去了。 现在皇后也有了,她什么都不想操心了,只想等着皇后肚子有动静。 其他事情,她什么都不想管。 到了这个年纪,好不容易得了清闲,能享受的日子也没几年了。 只希望迁都过去,在那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还能多活几年,多看些风景。 大周的天太冷,在这寂寞森冷的皇宫中过了大半辈子,人都已经蹉跎了。 一眨眼,已入十一月。 大周已经迎来第一场冬雪,据说这已经比往年晚了一月有余。 李倾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雪,夜里屋子里烧的都是火炉,还抱着个大大的自动加热人形热水袋,完全感受不到寒冷。 等到第二日一早起床的时候,一推开窗户,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 一阵雪灌着风吹了进来,萧策赶紧上前去把窗户给关了,李倾人都还没转过身来,大氅劈头盖脸把她整个人裹住了。 穿了身厚实的衣服,简单梳了个妆容,李倾穿着个毛茸茸的靴子,迫不及待的出去了。 院中有一棵新栽的树,刚入秋的时候就被冻死了,李倾没让人挪走栽新的,反正月底就要迁都了。 如今这棵干枯的树可漂亮了,一层透明的冰包裹着每一根树杈分枝,纷纷扬扬的雪还在继续下,在靠上面那层还落了薄薄的雪。 地上一踩一个小腿高的印子,李倾整个人往雪里一跳,总有些半截身子都埋进去的错觉。 阿琢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指着那边墙边道。 “娘娘!那边的雪更高!” 李倾立马屁颠屁颠的过去了,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抬脚踩下去,萧策随她玩闹,就在身后跟着,怕她滑倒一直守着。 影子走来,递给阿琢一个雪球。 “你应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阿琢犹豫了一下,把雪球还了回去。 “我还要伺候娘娘……啊!” 话音刚落,那边的李倾已经团了个人头大的雪球,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阿琢整个人都被砸懵了,满头满脸都是雪。 第157章 暴戾帝王68 影子在一边笑着撺掇。 “给你,砸回去。” 阿琢想都没想便抓了过来,正要将雪球扔出去的时候,李倾忽然有些不太舒服弯了腰。 阿琢心底一惊,扔了雪球就跑过去了。 “娘娘!怎么了!” 阿琢都已经到了眼前,李倾才不紧不慢的直起了身子,不停的顺着胸口。 萧策也过来帮她顺着后背,心中担忧,“怎么了?是不是天太冷了?” 李倾大概算了一下日子,小心翼翼看他一眼,低声嘟囔。 “我月事迟了,大抵是怀孕了。” 萧策瞪大眼睛,如遭雷劈,怎么会这么快…… 他赶紧转身给影子一个眼神 又是熟悉的请太医环节。 影子团着自己刚刚从地上重新捡起来揉好的雪球,攥在掌心,飞快向太医院跑去。 雪天路滑,阿琢担忧的看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 李倾忽然捕捉到这个细节,正要八卦的问一问,萧策已经把她整个人拥到了怀中。 他那鹤氅外面有一层毛毛,李倾一下子吃了一嘴,吐也吐不掉,无语的对天翻了个大白眼。 萧策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高兴的念念有词,转而又担心起来。 “后面劳累的事情还多着呢,迁都定国号、封后大典等等,本来就是刻意提前,这下遭了,歪打正着,要不然吩咐下去推迟……不,提前,明日就搬走!” 李倾:“……” 玩呢? 明天搬走?宫殿从地底下挖起来扛着走? 午后,整个太医院都来诊断之后,院正去太皇太后宫里回了个话,把皇后有孕的事情说了。 太皇太后喜极而泣,如今正是一切安稳的时候,这孩子还生下来就是嫡子,得父母宠爱,简直是上天恩赐。 不出意料,椒房殿一下子人满为患。 萧策就爱送东西,金银什么的李倾都已经习以为常,总能搜罗出来一些奇珍异宝。 耀光绫、各珠、木难、青琅玕……什么玩意李倾都见过了。 这次更是满国库的宝贝都直接塞进库房里了。 喝了太医的安胎药,萧策小心翼翼的帮她掖好被子,忍不住抱住了她傻傻笑着。 他感慨,“阿倾,你肯定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 李倾点头,毫不推辞,“本来就是。” 萧策蹭了蹭她,又生怕压着了,绕到了她背后充当人形靠枕,下巴蹭着她的发丝,已经在想孩子取名字的事情了。 萧策忽然垂眸,拍着她的肩膀宽慰。 “你千万不必和普通女子一样担心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不必因为要继承皇位而有心理压力,我对皇位继承人的选拔不拘一格,生了公主就当女帝!” 被他这席话吓了一跳,她是能接受的,但要是被太皇太后和外面那些臣子听了去,估计得气晕过去。 他们的观念传统老旧,哪里能接受萧策这般“离经叛道”。 李倾突发奇想,嘿嘿一笑。 “我也想当女帝。” 萧策像逗猫似的挠了挠她的下巴,“你又不是我女儿,或者叫声父皇听听?” 得了,李倾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 光从他说话的语气里,都能听出他现在有多得瑟,简直了!短短数月,这人的变化可真大。 外面的人都很有眼力见,没有进来打扰。 阿琢坐在门口笑着捏雪团,捏完就放在一边,干对着一堆球球傻笑。 影子侧身倚在墙边,低头嘲笑她。 “我看你好像不太正常,要不然也让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阿琢拿着雪球把他打跑了,男人真是烦人! …… 皇后有喜一事快速传遍了前朝,原本很多人还在忧心她自上次小产之后,身体会落下一些毛病,耽误了皇族传宗接代的大事。 有几位重臣实在是不放心,都已经准备要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后宫了,眼下看来是多虑了,皇后身子康健着呢。 这后宫往后更不可能塞的进去人,倒是可惜了。 月底迁都,国号已经定好,搬迁的官员也已经在准备了,到时新朝万象更新,秋天皇子就能出生,但愿一切顺遂,诸事平安。 萧策还特地让人把怀孕的消息传回了京城,告知李家二老。 上一次册封礼本来要来观礼,只是路上耽搁了,李将军得了这样一位女婿,旧时的朋友们都是城关将领,哪有这么轻易放他离开。 见了朋友就是喝酒吃肉,一喝就是烂醉如泥,一路都在醉着,几乎不省人事,气的李夫人丢下他直接打道回府准备女儿封后的婚事了。 若非此番的喜讯传了回来,李夫人没空理他,李将军还得天天抱着被子睡地下呢。 京城现在焕然一新,旧朝腐朽的官员一个也没留下,李家也已经今时不同往日,这些年起起伏伏遭皇家苛待,总算是松了口气了。 距离搬迁的日子还久,考虑到路上有雪难行,便提前了几日出发,刚好走的慢些,防止颠簸时怀孕的皇后和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都不太舒服。 月底的时候,车队如期抵达京城。 最先进京的其实是一批武将官员,走在前面以防万一,后面才是帝后、太皇太后的仪仗,文官等家眷都在最后。 这一路倒也不太受苦,进了大梁的地界之后,天气明显暖和了不少,对他们这些住惯了大周的人而言,简直跟初春似的。 沿途需要赴任的官员都已经各归其位,其余入京赴任的也已经安排好住处,一切都已经提前打点妥当。 皇家的车驾经过李府门口停了一会,接了李家父母一起进宫看开宫大礼。 皇宫其实并未多加修缮,旧时大梁几乎天天都在修,新的像是刚盖好的一般。 琉璃瓦颜色发亮,宫墙重新涂了一层更深的砖红色,武将官员罗列,生于北方的汉子身形格外宽厚,站在那跟门神似的,不怒自威。 从午门进入,宫人叩拜后引领他们往里去。 内金水桥依旧,桥下水流潺潺,养着从梅园送来的几尾颜色极其好看的锦鲤。 李夫人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尤其这锦鲤腮的地方红的透亮,被李将军扯了一把才回过神,跟上了前面宫人。 她不悦,“真受够你了,小心老娘休了你。” 李将军小心翼翼道,“那是大周独有的血锦鲤,人血喂大的,你还想带回去养着不成?” 李夫人吓得赶紧拉住了他,大步追上了前面的李倾和萧策。 第158章 暴戾帝王69(完) 太和殿已经重新更名金銮殿,用回以前的名字,后放殿宇修缮之后就可以用作寝宫,处理事情也要方便许多。 先前钱氏皇后住过的坤宁宫重新修缮,改名关雎宫,萧策亲自书写匾额,早早就挂了上去,如今已经是一番新气象。 在宫中一同用了晚膳之后,李家父母次日才离去,往后多的是进宫的日子,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了。 李倾自从怀孕之后,所有的吃食全都经过影子亲自检查,眼看着封后大典近在眼前,李倾喝着汤看着阿琢。 “你也跟了我好多年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要力所能及,我都赏给你。” 萧策刚好处理完事情过来,顺嘴提了一句,“影子也是,你自小跟在我身边,这些年还帮我挡刀,数次命悬一线。” 李倾悄悄看了一眼二人的脸色,完蛋,好像磕到真cp了! 她随即笑道,“要不然给你俩赐婚吧。” 阿琢脸色酡红一片,不肯说话,影子在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也不说话。 萧策直接乐出声来,他已经会意,大手一挥。 “大典结束就赐婚,婚后你们继续手头的事情,不想干了提前说一声,找人顶上就行。” 阿琢倔强道,“不嫁人,我要伺候娘娘一辈子。” 李倾带头磕,语重心长道,“不耽误的!你俩都继续干活就是了!反正以后也轻松了。” 阿琢红着脸,倒也不反驳了,萧策在旁边想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看对眼的,难道也是一见钟情? —— 月底,封后大典如期举行,偌大的婚仪仪式惊动了整个京城。 浩浩荡荡的仪驾停在李府门口,萧策按照古时的民间嫁娶规矩,亲自带着聘礼上门来迎接,一身喜服、一匹白马在前方,争相围观的百姓都快挤破头了。 哪里见过天子亲自迎亲,更别提换掉黄袍,身着喜服。 最惊人的就是这聘礼的数量,听闻前几日就已经让人送来了,只是李家实在堆不下,新置办的宅子都快塞满了,今日这些全当添妆,等会随着嫁妆直接入宫。 可惜李倾是独女,没个堵门不让进的哥哥,否则今日府门这里定然有的热闹了。 李倾也是穿着一身喜服出来的,大红娇艳的颜色甚是好看,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路,生怕她崴了脚出事,萧策立马下马过来搀扶。 李将军擦了把眼泪,如今女儿也算是得遇良人,女婿方方面面都为李家考虑,害怕李家被人诟病,免去了婚仪的许多繁文缛节。 萧策把李倾牵到了车轿旁边,扶上去之后才翻身上马,礼乐奏响,浩大队伍带着嫁妆往皇宫去了。 入宫之后,二人得去里间换上礼服,趁着这个功夫,萧策拿起了桌上早早备好的如意称,挑起了她的红盖头。 见到分外熟悉的脸,依旧觉得惊艳,这张脸,往后再看几十年、直至容颜衰老都不会觉得厌倦。 人此一生太过于短暂,既没能早些遇到她,也不敢言寿数长久百岁,唯愿尽力陪伴。 李倾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扯了一把他的衣袖,嘴里嘟囔着。 “还没看够吗……” 萧策也嘟囔。 “老夫老妻了还害羞啊?你勾着我的时候可不见羞涩,明明大胆的很。” 伺候更衣的人已经进入,萧策小孩子气的哼哼两声,被李倾一脚踹去一侧屏风后面换衣服了。 下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还得感谢皇后娘娘让陛下的脾气变好了不少呢,陛下以前动不动就杀人,人人都提心吊胆过日子。 外面已经奏响厚重的鼓声,隐约夹杂编钟悠远的声音,恍若穿越了上千年历史长河到了耳侧。 系统飘了出来,问她。 【宿主,生完孩子就走吗?】 李倾笑笑,萧策已经穿好衣服过来,随着宫女替她理好霞帔,男人温柔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她搭上去,与他携手走出,身后所有人跪地恭贺。 “恭贺帝后大婚,永结同心,千世流芳,万世称道。” 走吗?当然是不走。 人的一生只有百年岁月时光,李倾还觉得不够呢。 外面天光盛大灿烂,云霞千里,好似神明撕碎落日,落于半城宫殿楼阁。 入金銮殿广场,各官员家中命妇齐齐拜下。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风拂过李倾鬓角,吹得挑牌冰冷的珍珠摇曳过脸颊,珠玉碰撞之间,身侧的人紧紧拉着她的手,从来不曾松开半分。 冬雪融春花,一年复一年。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 国寺方丈撞响了几百年来最响的钟声,扬传数十里,青山万里,江山永固。 京城官署星罗棋布,庙宇殿堂巍峨耸立。 至此,大陆干戈暂平,萧策取国号”宣”,定都江宁,称为京城,开启大宣王朝靖平元年。 …… 靖平一年,端午才过去没多久,正值入伏。 京城夏日不算热,微风吹着很是舒坦,知了草草叫了几声应景,只因关雎宫院里围满了人。 萧策被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死死拦在门外,里面的李倾正在生产,传出阵阵隐约的血腥味来,急的萧策脑门都是汗。 他站在门口张望,“皇祖母,就让我进去吧。” 太皇太后没功夫理他,产房里哪里能进来那么多人,她一把年纪了,就等着重孙呢。 皇后这一胎原本就比平常怀孕女子的肚子大了一大圈,太医说是三胞胎,满皇宫的人都细心照料着,还是早产了一月有余。 李倾服用了渡劫丹,倒没什么感觉,拉屎似的使力。 要生四个呢,萧策还得在外面鬼哭狼嚎一阵。 阿琢忙前忙后,第一个孩子才刚生出来,第二个紧接着露出了头,没过几息便出来了,顺畅的很。 太皇太后凑过去一看,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两个皇孙!萧家有后了,这千万里江山也要后继有人了! 瞧着外面的孙儿也很可怜,她立马让刘嬷嬷过去禀报一声。 “陛下,两个皇子已经生出。” 萧策差点软瘫下去,外面站着守候的太医和女官都在恭贺,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心中有些小小的期待。 最后一个是女儿就好了,那些个大臣家中的女儿都养的娇滴滴的,活像个粉嫩的软糯团子,看着实在羡慕。 一刻钟之后,刘嬷嬷又来报喜。 “陛下,三皇子出生了!” 萧策眼前一黑,真的倒了下去。 三个孩子已经从里面抱进了内殿,太皇太后紧跟着立马去那边照看。 见了重孙健步如飞,感觉还能再活几十年。 旁边拦着他的人终于撤下,萧策一口气钻了进去,产房里面血腥味很重,他定睛一看,阿琢还在那忙活,太医也没走。 萧策心中不免有种不妙的预感,脸色瞬间惨白。 李倾挺着腰,胳膊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有些吃力的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有一个没生完呢!” 萧策霎时红了眼眶,扑在她床榻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垂眸落下了泪。 李倾又躺了回去,有些虚弱的靠在了他手腕边,接过阿琢递来的助产药,一口全闷了。 那苦涩的药味萧策都闻到了,她先前明明最讨厌这些东西了,为了这几个孩子,怀孕期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萧策嘴一瘪,跟个孩子似的又哭了。 心中千头万绪乱糟糟的,捋不清楚,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去而复返,没空赶走萧策,哪知道这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还好太医等人都没离开。 这一胎生的稍微有些慢,胎位不太正,足足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才顺利出来。 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哭声响亮得好似能穿透房顶,太皇太后脑子一下便清明了,探头一看。 “呀!女娃娃!大宣要有公主了。” 萧策忽然抬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李倾失笑,顺手替他擦了擦,“快去看看吧。” 萧策犹豫的看着她,这时候当然该首先顾及她这产妇才对。 李倾不讲究这些,推着萧策起身,让阿琢赶紧过来帮她收拾收拾。 这味道,她都快被呛昏了。 太皇太后已经把小公主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碰了碰白嫩的脸蛋,公主霎时停止了哭声,小鹿般的圆眼看着她。 老人家喜极而泣,“这个好,这个好,比皇子好多了。” 见萧策来了,她随即开口。 “快给公主取了封号和名字!” 这娃娃刚生出来还脆弱的很,萧策吓得不敢伸手去碰,生怕自己力道稍微大了些伤了孩子。 手足无措的在那搓了半天手,略显慌乱的出声。 “好,我给她取名字,封号交给阿倾定夺。” “祝千龄,愿欢喜,封帝姬,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取名萧曌!” 太皇太后眸中闪过许多神色,但并未反驳他这句话。 本来公主的封号就要及笄或出嫁时才定,如今尚无功绩又获封帝姬,还得了周女帝自造的“曌”字为名讳……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这老婆子好好带孩子享福便是。 萧策眼巴巴的看着孩子被抱走,到了李倾那邀功。 “怎么样,曌字好吧?” 李倾一时不知是哪个字,她累得很,含糊着点头应了,清洗好了之后便沉沉睡了。 一觉睡醒后,阿琢正趴在床边守着,见她醒了,笑的合不拢嘴。 “孩子都在偏殿,皇子总是爱哭闹,陛下在那哄着,整间屋子跟要炸了似的。” 唯独小公主安静,就在李倾床侧安置了摇篮,她恢复了些力气,扶着阿琢起床瞅了一眼。 咦,刚生下来的孩子哪里好看了? 小脸颊上都是肉,还泛着红,紧闭着眼睛像个肿眼泡,还有点皱巴巴的,根本看不出来像谁,丑死了…… 李倾真是嫌弃,阿琢正要伸手抱孩子,犹豫中又缩回来。 李倾凑近,“咋啦?” 阿琢红着耳根避开她的目光,小声道。 “有……有身孕了……不敢抱,怕伤到了帝姬。” 呀?那小子可以啊,看不出来行动力这么强。 李倾在那乐的开怀,低头一看,小女儿枕边有张字条,是萧策的字迹。 她拿起一看,沉默。 萧策的心思都在纸上写着了,真想女儿当女帝了,若非命格贵重、八字够硬的人都压不住这个字。 正看着这字的时候,萧策已经走来,终于得了片刻安静,脑子都快炸了。 他抱起女儿,爱不释手,拉着李倾仔细对比,非说女儿跟她长得一模一样,日后定然也是倾国倾城。 关于皇位继承之事……李倾也不插嘴,等孩子长大了再说。 —— 十三年后。 在现实社会,这年纪的孩子再怎么说也得上初中了,正在九年义务教育中发奋图强,争当卷王。 李倾默,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玩闹的两个孩子。 大皇子萧暮手里攥着个新逮的屎壳郎,满院子追着二皇子萧定谨,非要把这东西插他头上。 就在前一天,萧定谨半夜出去逮了个癞癞猴,趁着夜色正浓,塞进了萧暮裆里,两人当场决裂。 这两个号,算是练废了。 哦,还有一个呢? 李倾转头一看,正在墙边树下面壁思过呢。 三皇子萧裴宁前夜在金銮殿前玩累了,晚上就睡在了金銮殿,结果大半夜尿尿找了个器皿盛着,摆放在了萧策案边。 清晨他早起看书,以为是手底下人准备好的,顺手拿起喝了一口,嘟囔着变质了,千万不能给孩子喝了。 萧裴宁躲在帘子后面哈哈大笑,萧策当场就知道不对劲了。 昨天已经罚站了一天,今天继续站,等到萧策气消了为止。 第三个号也练废了。 现在这个时间点早膳才刚过去一会儿,但萧曌已经早早自觉起来读书去了。 按照萧曌自己的要求,早膳之后,会有专门的教习师傅教她兵法、枪剑之类,意外的是,她在武学上还颇有天赋。 四个孩子同岁,萧策也已经年入四十,朝臣问陛下,是否到了打压帝姬、立长子为太子的时候? 他看着三个混球,陷入沉思。 最终经过君臣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立帝姬为皇太女,位同储君,入主东宫,等萧策上了年纪便退位。 多年之前为她取这个名字,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任谁也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大宣果真迎来了开朝第一位女帝。 大陆在萧策手中已完成统一。 此后,女帝领大军北破冰洋而上,征讨异域称尊,杀到无人再敢称帝。 南下渡海,独占海域领土及无人岛屿,造就灿烂大宣王朝。 再回首,太后、太上皇山间隐居,淡泊于世。 苍茫不过二十余年,两代帝皇造就无尽传说,独占青史。 第159章 野心权臣甘愿折腰1 【叮——系统提示,上一位面任务完成已结算,记忆、感情抽离成功。积分+40,经验值+10,当前积分75,系统等级升级为lv2,位面积分开启双倍结算模式。】 【商城解锁新品:1免伤符,2气运水,3易容丸,具体功能请进入详情页查看,附赠1立方米储存空间,已存宿主大瓜子一粒。】 【欢迎进入下一位面,本世界任务:为男主裴憬,生下孩子数量≥2。】 一睁眼,宴倾抱着空间里的大金瓜子差点舍不得走了。 金灿灿的都是钱啊!带回去毕业后躺平余生! 系统无语。 【等你任务全部完成,给你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 宴倾嘿嘿一笑。 “这储存空间我可以自己随时存东西进去吗?存每个小世界里的东西都可以?” 【当然。】 “好嘞!收拾收拾,干活!” …… 凉风寒冷刺骨,风中夹杂幽怨几声猫叫。 寥寥的树枝摇曳着,凄冷残月之下,树林中墓碑泛着冷光。 宴倾一睁眼就是一个骷髅头,面无表情一脚踢开之后,揉着有点疼的肚子爬起来。 骷髅头顺着坟堆坡度翻滚而下,碎了骨头渣渣叮叮当当。 伸手撑着墓碑稳住身型,宴倾定睛一看。 嚯,乱葬岗,多的是没人收拾的尸骨,白花花一地无处下脚。 她正站在某个坟头上,缩了缩胳膊,赶紧从这诡异的地方走了。 一路往外走,裙摆挂着地上树枝和枯叶,荆棘难行,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夏国乃中原第一大国,地大物博,平原万顷,富庶有余,奢靡之风盛行。 长安城家底殷实的文臣武将家中大多蓄妓,往来赠送可以拉近彼此关系,闲暇也可歌舞娱乐。 原主宴倾就是永安王刘彦府中的歌妓,因样貌出众,刘彦忍痛割爱送给了尚书令裴憬,用来拉近关系。 男主裴憬乃是尚书令,虽然名列三省之一,但党羽众多,权倾朝野,事实上已经控制三省,名副其实的大夏权臣。 他年方二十多岁,已经统领六部二十八司,又身兼太傅,控制了皇帝和太子。 后宫里面的女子几乎都是他党羽的家眷,皇帝的几位宠妃自然也听命于他,就差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就能取代帝王,成就至尊。 尚书令对这些美艳女子来者不拒,所有送来的美女都安置在后宅,落得一个好色风流的“美名”。 但他却从不入后院,原主记忆里没有关于这件事的原因。 原主被送到了裴憬后宅里面,不过是个偏房小妾,因美貌成为了众矢之的,遭人嫉妒。 她性格怯懦,以前也不过是个流浪叫花子,永安王下江南偶然见其美貌,遂带回教授礼乐。 这原主被暗自下药后毒死,直接扔来了乱葬岗,死的非常干脆草率。 宴倾呼了口气,已经出了树林子,回头一看那些松树高耸入云,一团团漆黑的有些恐怖。 天太冷,河边已经结冰,宴倾砸开冰层抄水洗了把脸,瑟瑟发抖的回了裴府,从后门进去了。 后门的小厮认识所有后院小妾,见她回来,见了鬼般揉了揉眼睛。 平日这里三两日就要扔出去一个断气的,这个怎么深更半夜自己回来了?没死透? 主家的事情他不敢过问,只让人快些去禀报上头的人。 夜里人都已经睡下,唯独廊下灯笼还亮着,宴倾绕过两道房檐就到了自己小屋,点起快要烧完的蜡烛。 小屋简陋,进去就是桌椅和寥寥家具,伸头往里面的帘子后面一看,一张大板床就在那摆着呢。 宴倾安慰自己:这个好,睡觉对腰好! 柜里只有两件冬天穿的厚袄裙,一套绵的里衣。 换上里衣之后也没热水洗漱,她搓搓脚,掀起被子钻进去,冻的人都快昏了。 这个位面,有的是积分能够挥霍,商城多的是东西能用,睡一觉,明天醒来就该干正事了! 翌日,天方明,小屋的门被人踹开,一股冷气灌入,宴倾睡梦中惊坐而起,倒抽一口气。 真冷! 还没挣扎着起来,两团黑影已经笼罩眼前,后面还站着几个。 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子在最前方,瞧着大概二九年华,死死盯着宴倾,旁边则是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 两人凑近看她是死是活,明明已经确认断了气才扔出去的,怎么活过来的?? 宴倾一身起床气,本想龇牙咧嘴吓吓两人,想想又觉得不好,古代人挺避讳中邪的。 她慢慢掀开被子盘膝而坐,右手掌心朝上,搭在膝盖上下垂。 左手则是轻飘飘的转了手腕,停于身前,掐了个兰花指。 庄严沉静之中,她呢喃出声。 “唵嘛呢叭咪吽……” 徐茵儿霎时倒退一步,一把扯住丫鬟,“她在念什么?” 年纪大些的老嬷嬷已经跪拜而下,敬畏不已。 “六字大明咒!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就知道上年纪的最爱信这些,后面几个人都跪拜了下去,徐茵儿都被唬住了。 对她而言,人死而复生本就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了,堪称玄幻,难不成真是观音菩萨…… 在她惊恐目光中,宴倾缓缓抬眼,语重心长的开口。 “此女佛缘深厚,命不该绝,吾救她一命,来日汝亦可得深厚造化。” “此处阴暗狭小,偏僻无光,我佛金光,旭日东升,莲花落东方…落东南…” 说完,宴倾就在那闭上眼睛了。 四下静寂,只有冷风从门口灌进来,冻的人瑟瑟发抖。 等徐茵儿凑近想来看个明白的时候,宴倾像是刚睡醒般迷迷糊糊又睁开了眼,吓得几人退后,地上的几个老嬷嬷又跪拜下去。 宴倾揉揉眼,面庞娇弱,怯生生道。 “怎么天都亮了,我昨日晚饭后怎么睡着了……” 徐茵儿试探性问她。 “昨天晚上和刚刚发生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昨天深更半夜的时候,后门那小厮过来通报,徐茵儿都以为他是不是见鬼了。 而这宴倾,刚好不记得昨日傍晚中毒之后的事情。 难道真是观音菩萨见她命不该绝,显灵入了体?可真够玄乎的。 第160章 权臣折腰2 宴倾下床,瑟瑟发抖的跪在了她眼前,“我……我都不记得了……” 徐茵儿表情复杂,她向来是不信这些的。 身后的老嬷嬷已经拉住她的手,目光恳切。 “夫人!肯定是菩萨显灵救了她一命,菩萨临走之前说的方位,定然是想让您把这小妾供奉进去,日后会对您己身有好处!” 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后院新空出来的宅子多着呢,但徐茵儿犹豫的不是这事。 她看了一眼宴倾,凑近去问嬷嬷。 “菩萨说的话我没听懂,当真是这个意思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嬷嬷恳切点头,眼中泪光闪烁,没想到她老婆子有一天也能看到菩萨显灵。 徐茵儿看了一眼宴倾那跪在地上泫然欲泣的样子,料想她也没胆子蒙骗自己。 反正大人也不来后院,不怕她美貌勾走了大人的心,先养着她也无妨。 徐茵儿哼唧两声,吩咐几个嬷嬷给宴倾按照方位换个住处,拍拍手离开了。 她一走,几个嬷嬷立马来扶起了宴倾,对着她又是叩拜又是念经,宴倾一应受了,挨个还了一句“阿弥陀佛”。 搬屋子的事情,这几个嬷嬷自然全都包揽了。 徐茵儿是裴府平妻,身份仅在正妻之下。 因正妻的大娘子常年闭门不出,吃斋念佛,府里管事的人基本就是徐茵儿了,她手里握着偌大的权柄,管着一院子的婢妾。 东南方有一处小院,典型的门朝南,阳光好,地方也宽敞一些。 就是小院的篱笆有点矮,形同虚设,隐私性不强,但这里离后院的门挺近的。 这院子的正屋里本来就有一处小佛堂,作戏做全套,宴倾一进来就直奔那里而去,安静祥和的清扫着佛龛上的灰尘。 几个嬷嬷心中更加敬拜,她们早先本就是正室大娘子屋里的下人,专门负责打扫佛堂的。 等这边事了,已经日上三竿。 早膳一过,外面三三两两围着几个人,看着这边的动静正在小声议论。 宴倾从窗户缝里看了一眼,都是后院的小妾。 说起来也是奇怪。 裴憬的府邸有这么大的一个后宅,里面住着数不清的绝世美女,更有徐茵儿这等永安王表妹之类的贵女,为何从来不迈进一步? 莫非是不举?有心无力? 左右也猜不到原因,她打开系统商城,看着三个新品仔细思考。 【免伤符:5积分,受伤之前使用,可免除十二个时辰之内身体所受的一切伤害。】 【气运水:10积分,对自己使用,可让自己三天以内好运爆棚。对他人使用,会破坏对方气运,连倒七天的霉。】 【易容丸:10积分,服用之后可以随心所欲改换容颜,三天内有效,随时可以变回原本面貌。】 其余丹药的价格、药效都没变。 唔……静观其变! 有这些丹药在手,徐茵儿也伤不了自己。 搬来这个小院之后,一日三餐都按照正常偏房小妾位份供应了。 原主是歌妓,来的时候孤身一人,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徐茵儿也没打算给,如今还是一人忙前忙后。 眼下正值腊月,是最冷的时候,白日里还有些太阳,到了夜间冻死个人。 还好已经有了热水,美滋滋在浴室里热腾腾的泡了个澡,手脚暖和了许多,终于好受一些。 屋里已经点起炭火,洋溢着暖意,但炭并不是很好,有些呛人。 换好衣服,寻了根竹簪挽起头发,她端着水盆正要出去倒水。 与此同时,府外一墙之隔的地方,裴憬刚处理完一批刺客。 手下亲兵正拖着那些尸体离开,地下流着长长的血迹。 黑暗里,男人接过下人递来的一盏灯笼提在手中。 风吹着额前的乱发垂落于鹤氅毛领上,灯笼摇晃,暗光交错里,裴憬的下颌线清晰可见,薄唇微抿,冰冷寒意覆上眸子,杀机澎湃。 几息后,有人过来低声汇报。 “查了身上的纹身,是皇家暗卫。” 裴憬凝立不动,静静看着灯笼摇曳,乌木般的黑色瞳仁,如一潭不起波澜的深水。 亲兵犹豫,不知如何处置这些人的尸体,毕竟是皇家的人。 裴憬转身临走之前,淡淡丢下四个字。 “剁碎,喂狗。” 亲兵头皮发麻的退了下去。 如今大人手中牢牢控制着皇帝的权力,如此这般的刺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二人暗地里早已势如水火。 这天似乎有要下雪的迹象,飘着一层蒙蒙细雨,落在人皮肤上时好似已经结冰,有些冰棱的凌厉之感。 裴憬卷着白色袍子的衣角,就近从府里东门进去。 廊下点着灯笼,沿着往里走,如此暖的光下,瞧着他的眉眼似乎还是有几分温润的。 不过只要眉梢稍扬,懒散随意便散去几分,下颌弧线锋锐,看着冷漠又疏离。 身后的下人还在跟着,他侧身把灯笼递了过去,“退下吧。” 下人没敢犹豫,接过灯笼便走了。 大人今日心情不好,如今走在这后院的长廊上,想来是要留在哪个小妾的屋里。 但愿能遇见个可心的,让大人不至于整日都这般愁眉不展。 刚过一道拱门,哗啦啦泼水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而后动静便细微下去。 裴憬拧眉,怀疑是刺客潜入。 这个点,后院的这些女人应该都休息了才对,他顺着声音走了过去,一探究竟。 走到前方小径尽头,寥落的竹影婆娑,裴憬往前走了半步,依稀看见一道雪白色的身影正转身离去。 她身形窈窕娇小,却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宽大白袍,裙摆在身后拖地摇曳,一根竹簪便绾了一头青丝,寒风中独自清冷。 而小院的石头上正热气滚滚,冬日里瞧着,好似氤氲着雾气。 木门半掩,宴倾端着偌大的木盆走进去之后,把浴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水倒了出来,费劲的端起,又泼到了门外不远处。 盆轻了下来,她霎时松了口气,随手放在了廊檐下,单手拔了松散的竹簪,一头青丝如瀑般倾泻而下。 美滋滋的伸了个懒腰,宴倾由近到远挨个灭灯笼,准备睡觉了。 看着她纤弱的身影慢慢融入黑暗之中,一盏盏灯笼覆灭,裴憬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第161章 权臣折腰3 夜漆黑一团,正要灭了最后一盏灯笼,便忽然察觉扑面细雨,夹着些冰渣。 要下雪了。 宴倾叹了口气,呼出一团热气来,灭了最后一盏灯笼。 眼前彻底暗了下去,她却借着刚刚恍惚间的一点光亮,窥见眼前不远处有些异常。 细碎动静传来,有脚步声缓缓靠近。 屋里还有些光亮,堪堪照着脚下回去的路,宴倾悄悄往侧面偏了头,见到有人缓缓走来,好似闲庭信步一般。 身影宽厚,是个男人,但绝对不是府中下人,他那身袍子似乎是锦衣。 这里是裴府后宅,能在这时间点,如此自如走动的男人只有一个。 裴憬来了。 宴倾不动声色转过身去,慢慢往回走,步子很轻,她在听身后的动静。 确定身后的人跟了上来,她立马买了一粒欢颜丹捏在指尖,唇角微勾。 运气真好,得来全不费工夫。 推门进了屋里,宴倾特地留了个小缝,拾起簪子绾了发,将那欢颜丹含入口中,转而又故意去关门。 裴憬停在门外,正要伸手去推开,却见里面一只玉手的影子轻轻搭上门框,正要关门。 他几乎没有犹豫,手上的力道大了些,一时竟也没控制好,将门彻底推开了。 里面的宴倾踉跄一下,心底问候了他全家,灌入的冷风从领口、袖口钻入,她当即打了个寒战。 沿着黑色衣袍,她的目光缓缓上移,看清裴憬这张脸的时候,故作惊讶的低头颔首。 “大人怎么来了……” 原主和裴憬其实只见过一次,那是永安王宅中的一次歌舞宴会,她作为歌妓献唱,被裴憬多瞧了两眼。 也就是那两眼,她就成了永安王讨好裴憬的礼物,从偏门被抬进了这偌大后宅,从此不见天日。 是以,裴憬也是犹豫了片刻才想起她是谁,试探性的问她。 “永安王的人?” 宴倾乖乖颔首,声音轻软,“是。” 这一声,软进了裴憬心坎里。 他反手关了门,借着昏暗的烛火打量着低眉颔首的女子,只见一截白玉般的脖颈和几分仓促凌乱的乌发。 男人伸手,指腹勾起了她的下巴。 宴倾看准时机勾了下腰间白袍的系带,交领右衽的外袍松垮了一些,不至于全散了,恰到好处的露出精致白皙的皮肤。 裴憬目光落在她脸上,细柳眉弯弯,明眸似秋水,小巧的鼻子下朱唇皓齿,娇艳欲滴,目光躲闪羞怯,更勾人心。 衣袍下露出一些风光,平添几分温柔可人。 几乎是在一瞬间,裴憬身体上涌现出极为陌生的反应,以致于他下意识狠狠蹙眉,眼底染上几分阴鸷。 宴倾还在等着他下一步行动,气氛正暧昧,被他陡然间凌厉的眼神彻底打破。 脖子被大力扼住,难以呼吸的宴倾挣扎着握住了裴憬的手腕,嗓子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裴憬咬牙切齿,额角青筋暴起。 “你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敢在自己屋子里下药?敢对我动这种手脚?” 什么玩意?? 宴倾就快挂了,被掐的一阵耳鸣。 裴憬凑近,怒瞪着她继续质问。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我生来就有隐疾,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这些年凡是在这件事情上多言的小妾都被处死了,你竟然直接下药?” 这人性格阴鸷是没得跑了,但脑回路怎么也不太正常。 要是真有隐疾,刚刚察觉老二有反应的第一时间,不应该惊讶自己隐疾痊愈了吗?! 现在掐着她脖子算什么? 宴倾强撑着快翻白眼了,随时准备买个免伤符顶上,防止自己真一命呜呼了。 裴憬掐着掐着,似乎自己也反应了过来,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几分。 在宴倾得以喘息的这个间隙里,他清晰的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变化,如此庞大的欲念占据身躯,全然陌生。 裴憬自小是没在意这方面的,随着年岁渐长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直到他已至弱冠之年,发觉自己对女子提不起半点兴致。 从那之后,他悄悄请了不少几次大夫都没用。 (作者ps:正常发育,但不举。圈重点:正常发育!!!) 眼下,这股冲动已经越来越强烈,是裴憬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他的手甚至已经渐渐使不上力,忍不住想沿着如此松玉般脖颈而下,脑中意念克制之下,指间在两相挣扎中颤抖着。 软香温玉近在咫尺,宴倾顺其自然落下的生理眼泪滴到了他的手臂上,男人幡然清醒。 他的隐疾……忽然就好了? 宴倾盯着一双发红的泪眼辩解道。 “妾身没有下药,刚刚才遇见大人,哪里有机会和时间……” 今夜是裴憬主动来的,而且是突发奇想,事先本来就不可能有任何准备。 似乎真的是他忽然间起了念想。 大掌移开她的脖子,望着娇滴滴的女子脆弱的跌坐,止不住的咳嗽,裴憬心头毫无由来的一阵暴躁。 他十分讨厌这种感觉,竟然让他失了心智,堂堂七尺男儿手指发软,还动了同情心。 几番思绪在脑中炸开,裴憬忽然转身推开了门,匆匆忙忙跑了出去,身形踉跄里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宴倾:“……?” 什么?跑了?什么玩意? 她懵了一瞬,如遭雷劈,也不在这矫情咳嗽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 长廊漆黑一片,小院静谧无声,哪里还有裴憬半点动静和身影。 宴倾咬牙,不敢跑出去追他,如果动静闹大了,很有可能会被徐茵儿处置。 真是小蜜蜂摸电门,麻了个bee。 …… 裴憬扯着宽厚的衣袍笼着身子的变化,脸色黑的能滴出墨来,风风火火回去的路上惊动了几个府兵,他随即吩咐。 “叫两个大夫来。” 二十多年的隐疾怎么忽然间痊愈了?此事存疑。 这些年来为了掩盖这件事,同僚送来的女人他都纳了,全收入府中,府里多言的小妾也处死不少,就是害怕这件事情泄露出去。 他是要登上帝位的人,而绝后一直被视为国势衰微的根本,会阻了他的大业,乱了手下人的心。 眼下,这事竟然陡生转机,裴憬一时也不知心中是喜是悲。 进了自己的屋子,下人进来伺候他脱去大氅。 裴憬这才意识到,刚刚似乎做的有些过火,她到底是无辜的。 而且…… 忘记问她的姓名了。 第162章 权臣折腰4 正轻声叹息的间隙,伺候更衣的丫鬟起了歹念,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裴憬,羞涩的笑着,指尖故意擦过他的衣领。 裴憬察觉后低头一看,貌丑无颜,俗不可耐,和那白袍女子差的远了。 他凝眸拧眉,身上残余的最后那点冲动直接消失的一干二净,好似又回到了有隐疾的时候。 他黑着脸,忽然开口。 “来人,把眼前这丫鬟发卖出去,以后我屋里一律换成男子伺候。” 正进来的裴府管家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名叫孙安,跟了裴憬已经许久了,最是明白他的心意,打发人捂着嘴安静拖走了这丫鬟。 裴府的管教一直很严,丫鬟被拖走之后,剩余几个伺候的也下去了。 孙管家他侧开身子,试探性问道。 “大人,大夫就在门外候着,要让他们进来吗?” 裴憬沉吟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孙管家把大夫喊进来之后,顺手关了里屋的门,外面有亲兵把守,没有人能够靠近。 大夫战战兢兢伸手把脉,只听裴憬缓缓道。 “今夜见了后院一个小妾,隐疾似乎好了,现下又没感觉了,不知是何缘故。” 孙管家眼睛瞬间便亮晶晶的了。 大夫从这脉象里也看不出不对劲,听他描述之后,俩大夫交流之后拿了主意才开口。 “大人的隐疾应当是有好转迹象,若非女子在怀,渐渐没了反应也是正常的。” 裴憬脸又黑了,“不是渐渐没了,见着那居心叵测的丫鬟,瞬间就没感觉了。” 大夫:“呃……今日初有征兆,没有过多情景参考对照,我等也不能确定……” 还没说完,裴憬冷声打断了大夫的话,眸子里满是嫌恶。 “庸医。” 大夫点头哈腰擦着汗下去了,孙管家跟着送了两步,笑着威胁。 “诸位都是府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是是……” 孙管家回来后,看着静静出神的裴憬,忍不住询问。 “是否唤那小妾过来?” 裴憬摇头,“明日还有公务要外出,让人进来伺候沐浴吧。” 孙管家退下,“是。” 离开这边主屋之后,他绕到了后院角门,守夜的几个小厮正精神抖擞,见孙管家来了,一个个都凑了过去。 “孙管家,到底是怎么了?我们都见着大人匆匆忙忙离开了后院。” “是啊,后院该不会出事了吧?或者是哪位小妾又得罪了大人?” 孙管家往里看了一眼,这个点,几乎所有院里的灯都已经熄了,一时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妾让大人如此,他便直接询问小厮了。 “可看到大人从哪里出来的?” 二人纷纷抬手一指,就在视线之内的地方。 那小院空置许久了,白日里刚刚有人搬进去,还不知道到底是谁。 孙管家暗自记下了那个位置,等大人回来之后,安排一两次偶遇不成问题。 裴家全族如今只有大人一根独苗,谢天谢地,隐疾有望痊愈当真是眼下最好的消息了,终于有望后继有人了。 —— 昨夜的雨雪没有下起来,不过是短暂一瞬,恍如错觉。 宴倾一大早就起来了,后院还静着,她悄咪咪找人打听着前院那边的动静。 花了积分买的欢颜丹可不能随便浪费了,积分又不是大风刮来的,真的肉疼! 裴府的下人和想象中不一样,没那么喜欢八卦,昨日夜里裴憬离去是有动静的,今日却没有听闻任何一个人议论。 好似昨夜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绕了一圈毫无所获,回来路过小院,宴倾没忍住停在了外面,整修那处有些破损的篱笆。 没办法,强迫症看着实在太难受了。 徐茵儿刚起床,伸着懒腰走出来,看着有三两下人望着东南方,想起昨日刚刚搬进去的人,面色不悦的走了过去。 指定又闹出什么事了,就知道这小妾是个不安分的。 穿过两道长廊,她抬手遮着刺眼的阳光,眼神一滞。 宴倾素着一张脸,不施粉黛,大冬天里撸着袖子在那自己修理院子。 徐茵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再怎么说也是大人的偏房,怎么活得跟府里下人似的。 无趣,她哈着热气走了。 洗漱好之后,徐茵儿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关了里屋的门,小心翼翼压低声音。 “夫人,不好了!我从前院朋友那打听了些消息,听闻昨夜大人去了宴倾房中!” 徐茵儿脸色瞬间惨白,直接攥住了丫鬟的肩膀。 “大人不是有隐疾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什么时候离去的?” 丫鬟吃痛,强忍着开口。 “听说没待一会儿便走了,隐疾的事情却不太清楚了,孙管家和那些大夫的嘴都太严了,实在打听不到别的消息。” 眼下徐茵儿哪里还有心思梳妆打扮,料想宴倾昨日定然是故意要换住处的。 狐媚子!!昨日才刚刚搬进去,夜里竟敢勾搭起了大人。 丫鬟意有所指道。 “大人已经不在府中,天没亮的时候就出府了,没个六七日回不来。” 徐茵儿一听,当即胡乱的拿了两只金钗插在头上,转身扯起衣袍披上,喊上几个嬷嬷丫鬟,声势浩大的出去了。 而宴倾此时刚刚整修好院子,顺带拿了毛笔,在小院门口破烂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写下了两个字——暖阁。 破是破了,但愿暖一些就好,好好度过这个没有电热毯、空调、暖宝宝的冬季。 也不知道夏朝的长安究竟在哪,腊月里冷成这样子,跟东北的冬天有的一拼,还不烧炕。 哎哟老天,冻死算了。 宴倾搓着手小跑了回去,赶紧回去烤烤火,人都快被冻成冰棍了。 不过是写了两个字而已,眼下手都已经没知觉了,更别提脚了,这绣花鞋光是好看,一点都不保暖。 进屋后转身正要关门,宴倾便瞧见徐茵儿带着人浩浩荡荡来了 才刚刚写了“暖阁”两字挂上的木板已经被破坏,一脚就被踹成两半,声音那叫一个清脆。 来者不善,宴倾推开了门,静静看着走来的徐茵儿。 第163章 权臣折腰5 她是永安王的表妹,原主也是永安王府里的歌妓,其实二人本应该站在同一战线的…… 得了,宴倾脑中思绪戛然而止,因为徐茵儿这家伙暴脾气,人才刚到眼前,已经抬着巴掌要打过来了。 这要躲不掉,宴倾就是个智障了。 但是躲巴掌也有技巧,宴倾能屈能伸,当场趁着徐茵儿巴掌落下之前,干脆利落跪了下去。 膝盖跪在这木质的地板上,声音那叫一个清脆。 宴倾当即泪眼汪汪的抬眸,装出一副柔弱小白兔的样子。 “夫人,您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 徐茵儿咬牙切齿,“我能误会你什么?表面上利用我,背地里去勾搭大人?” 她胸口剧烈起伏,谩骂出声。 “贱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宴倾缩着肩膀,颤抖着身子低下头去。 “夫人误会了,昨夜是大人不知为何忽然过来的,我怕大人留下会惹得夫人生气,故意得罪了大人……” 徐茵儿生气的表情僵在脸上,满脸疑惑的盯着她。 “你会这么好心?” 宴倾点头。 “夫人莫不是忘了,我也是永安王府中出来的人,临走之前王爷特地吩咐过,一定要在暗中多多帮夫人立足。” 她吸吸鼻子,瑟瑟发抖继续开口。 “大人有隐疾,我与他断断不可能发生什么,这里离后院的门近,昨夜不过是一次恰好的偶遇而已。” 徐茵儿一肚子的火泄了一大半,但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眼下又想不出来。 她在宴倾来回踱步,仔细打量着她纤细的身躯。 其实,刚刚最后那句话不假,后院里出身不凡的几个小妾都知道大人有隐疾,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否则后院怎么可能有如今这般风平浪静。 大家都知道争风吃醋没用,没法侍寝便得不到更高的地位,日子久了,一个个安心在这吃吃喝喝像养老似的。 裴府的夫人梁氏是后院里最早的一位,比大人年岁还要小些,如今都已经吃斋念佛,闭门不出。 徐茵儿还是觉得不太对劲,索性伸出了那冰冷的手,捏住了宴倾的下巴。 “你说你听命于表哥,进府来帮助我是真的?” 宴倾坚定的望着她,目光没有半分闪烁。 “是,奴婢就是个偏房妾室,以前也只是王爷府中一个歌妓而已,承蒙王爷收留之恩,无以为报,如今心甘情愿帮助夫人!” 徐茵儿到底身份不凡,一时半会解决不了,还是个一点就燃的炸弹,不如站个队,成为明面上的队友。 许是宴倾的目光有些过于恳切,徐茵儿心底反倒生疑。 “前两日我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若非你自己运气好,只怕现在已经烂在乱葬岗了,你还会这么好心帮我?” 宴倾点头,“奴婢贱命一条而已,妨碍了夫人是奴婢的错,怎么敢怪夫人?” 抬起袖子擦擦泪,宴倾继续演。 “当年如果不是王爷收留,奴婢早就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日子,夫人随时都可以要了我这条命,宴倾绝无怨言。” 论演戏,宴倾可是专业的。 这张嘴也不能说多厉害吧,小小辩解替自己保命还是不成问题的。 徐茵儿难得见到这么乖巧懂事的小妾,真不愧是表哥调教出来的,鬼门关走一趟还开窍了,颇有些自知之明。 她扶着发髻,稍稍整理了一下簪子,在宴倾面前踱着步开口。 “虽是这样说,但你还是不许接近大人,不许和他有半点亲近,哪怕他有隐疾也不行,他是我的夫君,只是我一人的。若是让我知道你勾搭大人,小心我再要了你的命!” 原来还是个恋爱脑,天底下男人多了去了,为啥要喜欢以一个不举的? 心底吐槽归吐槽,宴倾表面上还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奴婢记下了,从今往后一定听夫人的话,只要夫人给我留一条活路就好!” “你老实一点,我自然不会大费周章的继续收拾你。” 如今厉害的毒药越来越难买了,裴府还管的如此之严,上一次下手都准备了月余,若是她真的听话,倒是省事了。 徐茵儿是怒气冲冲来的,哼着小曲走的,附近院里的几个姐妹瞧见这边动静,颇有些惊奇。 原本是个出了名的软性子,没少挨欺负,如今倒是舌灿莲花。 乱葬岗走了一遭,好似开窍了一般。 有人忍不住提醒。 “咱们可千万别去搅和,徐夫人一向是个手段狠毒的,这叫宴倾的小妾听闻得了观音庇护,起死回生才回来的!” “是了是了,我也听说这件事了,前日不少姐妹眼睁睁看到她口吐白沫咽气的,人都僵了才丢出去,现在这不是好端端的一个人?里面定然是有邪乎事情的。” “老天,这么可怕吗……” 孙管家从她们背后走来,笑着出声。 “诸位小娘还是快些回屋去吧,再继续嚼舌根,下一个僵了抬出去的就是你们了。” 人人都知道孙管家是个不简单的,跟了大人这么多年,不知帮大人收拾过后宅多少腌臜事情,说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一溜烟的走了。 人都散了,孙管家才喊来身边的人。 “去前院叫上几个人,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查出之后,把知道内情的下人都料理了。” 不出意料的话,是那位善妒的徐夫人做的,这事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府里这两年已经抬出去好几个了。 只是如今这叫宴倾的小妾可动不得了,自己可得好生护着,等到大人回来洗洗干净送入房中。 往前走了些,孙管家瞧见这小院外面多少还是有些寒碜,立马吩咐人过来仔细检查检查,抓紧时间整修一下,免得大人看了觉得破坏兴致。 宴倾回了屋里,大概猜出了一件事。 如果裴憬还在府中,以徐茵儿对他的爱慕,断然不会如此大胆的横行,他性格可不和善,徐茵儿万一言行无状遭到厌弃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那么问题来了,裴憬去哪了?她的欢颜丹还在生效啊! 现在宴倾只祈祷他只是去上朝了,否则欢颜丹就真的浪费了。 第164章 权臣折腰6 没过一会,她察觉了外面有工匠正在整修,好奇探头看了一眼,百思不得其解。 这又是闹哪出?怎么还开始给她小院装修了? 下人见她探头,就近让人来窗边禀报了。 “小娘见谅,如今整修的动静不小,但孙管家吩咐下来的,我们需得尽快完成。” 宴倾颔首,等人走了之后仔细回想,原主和这位裴府的孙管家可没什么交集,并不认识。 他不是裴憬身边的人吗,该不会是裴憬吩咐下来的吧? 那么问题来了,裴憬是这么注意小细节且贴心的人吗? 答案是——当然不是!压根不可能! 就他那狗脾气,做不出这么好心的事情来。 原主记忆里对这府邸全无了解,除了徐茵儿之外,叫得上名字的小妾都没一两个,一时哪里能猜到是何人授意。 多想无益,还是等着裴憬回来吧。 这积分如果真白花了,宴倾多少要从他那里淘点金子,塞进自己的小金库作为补偿和安慰。 没过一会儿,竟然还有两个丫鬟过来送东西,都是些日常用品和冬日里的炭火。 宴倾探头一看,这炭和上次的似乎不一样,丫鬟恭顺地帮她解答。 “这炭品质比上一批稍微好一些,点着不易有烟,不会在屋子里弄得乌烟瘴气。” 待遇也升级了,真是……奇怪。 她顺势开口。 “两位姑娘来得正好,想必是常在府中走动的,冒昧询问一下,大人可在前院忙着?我有事急着过去一趟。” 怕这两个丫鬟多想,宴倾特地又补充着。 “哎,昨日大人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个问题,要我想清楚答案便回禀,不知此刻可方便去见他?” 丫鬟犹豫之下,小心道。 “大人外出,短短几日内回不来的。” 这下子宴倾真是如遭雷劈,目送丫鬟离开,有点无力。 都是她辛辛苦苦赚点积分啊!买的丹药都吃下去了,退不了了,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恨!势必要多搞点钱补偿回来。 而此时,裴憬正在京郊万秀亭。 石盘上胡乱地摆着围棋棋子,裴憬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淡然一笑。 “这点蹲不进,下了就得提子。” 被拆穿,对面的人反而笑呵呵的。 “我可不是故意让着你,我是单纯的不会下,围棋的技艺自然也比不上你。” 一阵冷风吹来,永安王刘彦立马招呼人过来。 “快点将马车牵过来,送裴大人去里面亭台楼阁歇着。” 刘彦一边扶着裴憬起来,一边狗腿子地跟在后面拍马屁。 “裴大人, 楼阁里面已经给你温好炭火,煎着热茶,此番下江南已替您准备妥当,备上了一些好东西,随时都能从这启程。” 裴憬被他簇拥而走,却又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是堂堂郡王,我只不过是个臣子而已,没必要这样对我。” 刘彦嘴上虽然笑着应下,手上的动作可没半点含糊和不妥,极为谄媚。 马车已经在亭子下方备好,裴憬正踩着凳子要进去,里面流苏珠玉碰撞的细碎声传来,钻入耳中。 他骤然停住了身形,又忽然间伸手,一把扯开了帘子。 里面有一女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如此冷的天气下穿得单薄,齐胸的襦裙上是个半透的上襦,隐约可见雪白玉肌,冻得瑟瑟发抖。 哪怕如今场景和昨夜相似,裴憬发现自己对女人依旧提不起半点兴趣来。 裴憬还尝试着多看了几眼,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依旧对着庸脂俗粉感觉恶心。 刘彦以为他很喜欢,看得都呆住了,立马凑近。 “回去的路上还需些时间,这人就当是送给大人解闷的,是个尤物,可冷着呢……” 他笑着,意有所指道。 “美人儿正等着大人给她取暖呢。” 裴憬面不改色地上了马车,落下帘子之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刘彦,冷着脸色缓缓开口。 “昨夜我本就折腾得晚,今日你又要塞个女人过来,莫不是想我死?” 他一脚踢开这身上味道呛鼻的女子,当着刘彦的面,也并没有完全拒绝。 “找件厚的衣服给她穿上,别冻坏了,直接送去我府上就行。” 刘彦展露笑颜,果然,裴憬拒绝不了任何一个主动送来的女人,他立马吩咐人下去安排了。 帘子彻底落下,马车缓缓前行,裴憬的眼尾这才彻底冷了下来,好似缀着寒霜。 现在还不是和刘彦闹掰的时候,到底是三王爷之一,还得好好利用他的身份呢。 此番去江南就是“探望”其中一位王爷,听闻有些不安分,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了。 刘彦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没忍住凑到了门边,问正在驾车的小厮。 “我让你去和裴憬的人打听宴倾的消息,可打听到了?” 小厮摇头,“王爷,他们压根就不认识宴倾姑娘,我又不敢问得太多,啥也没问到。” 刘彦后悔地咬紧了后槽牙。 本来将宴倾送给裴憬,只是宴会上喝醉了酒一时脱口而出而已,谁知道这裴憬真的收下了。 把宴倾捡回来培养至今,刘彦自己都还没欣赏过几次她的歌舞呢,人也没碰过。 就这么将完好无损的美玉拱手送人,到底是不甘心,如今已经几月过去,也没听说她得宠,真想找个由头把人给要回来。 想到刚刚的女子,刘彦忍不住地接连叹息。 这天下的女子就算再好看,也不及宴倾的倾国倾城之貌,连她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 八日后。 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裴憬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已经从江南回来了。 孙管家撑着伞过来,将手中拿着的披风递给他。 “大人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这天真是越发冷了。” 裴憬无所谓摇摇头,侧眸多看了一眼孙管家,后面那辆马车里,刘彦送来的女人款款走下来。 孙管家立马明白了过来,把伞给别人撑着,自己去处理这位新来的小妾的事情了。 手头上堆积了不少事情,裴憬从回来后就钻进了书房,一直忙到了晚上,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外面依旧下着小雨,只是天更冷了,有股子阴寒之气。 孙管家递来一碗热腾腾的银耳梨汤。 “大人,该歇息了。” 裴憬抿唇,脑中忽然涌现出一张面庞来,多了些别的念头。 孙管家见他犹豫,便站在一侧没开口,等到梨汤喝完,裴憬缓缓道。 “去后院。” 第165章 权臣折腰7 暖阁的小匾额已经修好,宴倾在对面裂痕的上下,横着钉了两根木条。 修的一般般,也不好意思再挂上面,潦草的杵在小院的门外边。 上一批的炭火快用完了,还剩下一点碎渣,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宴倾全都点上了,结果底下吸潮了,点起来全是烟。 都已经入夜,她还在那折腾,正开着门窗散去浓烟。 害怕引人注意,屋里大多数的蜡烛都熄了,只留着两根。 夜里太冷,蹲着在炭火边裹着被子都冻脚,她索性不打算管了,留了小半扇窗户,添上足够的新炭就打算睡觉。 屋里正在积蓄暖意,她搓着手正要去灭了蜡烛,忽然听到小院的门被推开了。 从屋内一眼望去,纸糊的门窗透着淡淡光感,宴倾心下好奇,拢了拢身上宽大的睡袍,上前去开了门。 门才刚刚开了一个缝,冷风吹来,她定睛一看,有两道身影已经到了院中,而院中不知何时已经飘起小雪。 孙管家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引着身后人踩着白石小路过来。 那人披着一件暗色斗篷,依稀可见里面衣服的鎏金纹路,在暗光下依旧熠熠生辉。 他没撑伞,雪白的貂毛领子绕着脖子,上面已经落了几片雪花。 裴憬来了。 不知为何,宴倾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用力推开了门,恭敬的低头候在门外。 裴憬比宴倾高出不少,约摸着她只到自己的肩膀,抬眸去看她的时候,几乎看不到那张低下去的脸上的表情。 纵然如此,他依旧心念微动。 一头乌发未挽随风而动,几缕碎发也被吹得在额前狂舞,寒风依旧,所以那白嫩肌肤上留下了淡淡粉嫩之色。 这身白色的袍子果然是宽大,她只是垂手,衣袖便快要曳地。 裴憬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伸手虚虚扶了一把。 “进来吧。” 孙管家已经对着宴倾微微颔首,面带笑意,提着手中的灯笼转身离开了。 宴倾有些紧张的攥紧了衣袖里的手,摸着指腹间一层薄薄的汗,有些心悸这种云淡风轻又自带压迫感的气场。 裴憬进了屋,就在正中央摆放的火盆那里烤火,仔细端详着里面的碎渣,在闻一闻这屋子里被熏的烟味,大概明白了些。 宴倾舍不得买欢颜丹了,今晚大概会成事吧? 纠结着咬唇,她有些犹豫的走进屋去,拉着门关上,往后退去。 随着这两扇门合拢,宴倾正要转身,忽然感觉脚后跟被什么抵住了,身后突然撞上了一堵肉墙。 一股淡淡的清冽花香将她卷入其中,裴憬不知何时转身过来,好整以暇看着身前的人。 她似乎很紧张,后背绷的很紧,胸前呼吸起伏,衣领不太贴合,骤然瞧见些许春色。 幽兰香味入鼻,淡淡缭绕,也是她身上的。 裴憬微抿唇,片刻的停顿时没有任何动作,只干涩的抿了唇。 先前那种直击全身的陌生感觉又来了,慢慢汇聚在小腹之下,澎湃着浑身血气,不是己身意志力能够压下去的。 原来就是这感觉,裴憬唇角微勾,这次总算是体会到了。 这女子倒也真的神奇,对别人都没有这等反应,偏偏她是个例外。 今日也是忽然造访,她不可能有任何事先准备,看来真是特例。 裴憬眼尾微挑,染着笑意低下头去,凑近她早就红了的耳廓。 “年岁。” 宴倾咬牙,就算忍着痒意,还是生理性控制不住躲了一些。 裴憬骤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吓得宴倾一抖,脱口而出,“十九。” 裴憬又问。 “家世。” “孤……孤儿,承蒙永安王收留。” 裴憬眼眸中滚动过许多神色,往她身后贴去,彻底隔绝了间隙。 宴倾整个的感觉就好像是被绑在火上烤,无处可逃,无路可走。 温热呼吸渐渐逼近后颈,宴倾听他又说话了。 “刘彦可曾碰过你。” 宴倾脸一红,“……不曾。” 他竟然直呼永安王的名讳。 话音落,腰上忽然多了力道,宴倾来不及惊呼,已经被他单手揽起走向里屋床榻。 双脚离地的失重感很大,她挣扎了一下,腰被束的更紧,人又被打横抱了过来,仓皇中只能搂着他脖子,又不敢抬头看。 这男人好直接…… 裴憬的大手把她紧紧扣在身前,压低眸子与嗓音。 “你最好别乱动。” 宴倾挣扎,指着那燃着的蜡烛,“灭……先灭蜡烛。” 男人没有回她,从烛火之前经过的时候,身影掠动,惊了光影摇晃。 室内燃着悠悠烛火,炭火噼里啪啦的闪着,渐渐暖着屋子。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呼啸之中还夹着雨滴。 孙管家看了一眼那边小院的门已经紧闭,静悄悄的没有别的动静,忍不住欣慰的笑了笑。 今夜不睡了,亲自候着,大人夜里还得叫水,自己得亲自看着婆子们烧水,还得找几个手脚利落的过来伺候清洗才行。 如此大的雪,可真是个好兆头。 屋内,宴倾已被放在榻上。 他倾身过来,细嗅脖颈间隐约香味。 宴倾撑着身子的手紧紧抓着被单,略微紧张的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道。 “大人……” 话音刚落,宴倾肩膀猛然被两只手按住,整个人倒在了床上,脑袋砸出一声闷响。 裴憬惊觉做的似乎有些过火,道歉的话堵在嘴边,不知从何开口。 宴倾很想骂他,但是眼下正事要紧,受点委屈算什么,往后有的是机会千百倍的讨回来,连本带利! 她僵硬的扯出一个看似温婉的笑,剪水秋眸望着裴憬,仓皇间对视了一眼便移开。 裴憬的心果然被勾了起来,本想问问她有没有事,又觉得……她瞧着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身体上的感觉愈发强烈,他不再多想,照着归途中从画本子里面看的那些图画开始行动。 他抛去自己身上有些厚重的披风,正在解腰带的时候,宴倾顺势伸手,帮他摘掉了颈间的围脖。 裴憬一看她,她就躲着避开目光。 等到自己腰间衣服的系带也被勾散的时候,宴倾终于大着胆子攀上了男人的脖子。 小样,这一套不给你拿捏的死死的。 第166章 权臣折腰8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次明明没有服用欢颜丹,有隐疾的裴憬还是一如常人。 这一夜莫名的漫长。 到了夜半三更的时候,裴憬叫了热水,孙管家亲自吩咐了几个老嬷嬷送过来,水温刚好。 宴倾浑身发软的被他直接抱了过去,整个人犹如散架般失了力气,进了那热水桶中的时候,老嬷嬷都不敢抬头看她脖颈间的痕迹。 裴憬灭了一盏蜡烛,哑着声音道。 “都出去,记得多添几盆好一点的炭火来。” “是……” 浴室里有些说不清的热,水气缭绕着如同雾气,氤氲着让人红了脸。 老嬷嬷一出去,孙管家立马担心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两个老嬷嬷,低着头快速回禀。 “大人不让我们在里面伺候,孙管家只管放心吧,事已经成了。” “大人还另外吩咐多添一些好一点的炭火,那屋子里冷飕飕的,跟下人的屋子里一个温度。” 孙管家一拍手,“差点忘记这事了,快点让人去生好炭火,务必快速送来。” 今夜真是心太急了,竟然连这等事情都忘了。 其中一个嬷嬷去吩咐炭火了,孙管家拉住了另外一个,到了远处仔细问着。 “你别是瞧错了,真的成了?” 老嬷嬷脸一红,“小娘被折腾那模样,定然是成了。” 孙管家心中也稍稍有些疑惑,思虑后才道。 “你去叫两个大夫来候着,顺便先让他们来见我,我有些话要问问。” 这隐疾确实没有痊愈,上一次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些年府里进进出出这么多小妾,还有那两位夫人,大人都是一个都没碰过。 说来奇怪,为何忽然间就好了? …… 月落日出,天明。 房上积着的雪掉了一大块下去,就砸在离床不远处的窗户外,宴倾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还以为在做梦。 裴憬又在不安分。 她咬牙,缓了一会儿之后他越发得寸进尺。 好,不是做梦。 费力的撑起眼皮,她半推半就的,有些抵触身前的人。 “大人……您要早朝,前院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晨间不宜在这耽误……唔……” 好吧,哄不走就伺候着呗,还能怎么着。 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后院逐渐有了些动静,想必是昨天夜里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宴倾四肢酸软被裴憬搂在怀中,累得很,虽然闭着眼睛,却又强撑着不肯睡觉。 现在有几件事情非常头疼。 一,怎么应对徐茵儿,说好了要和她结盟成为战友,结果转头就睡了她最爱的男人,这不得直接又下毒谋害? 二,宴倾不清楚裴憬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意,暂时没想好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三,他隐疾痊愈,不会去睡其他女人吧…… 糟心事一大堆,鬼才能睡着。 皱着的眉心忽然被他抬手抚过,宴倾颤着的睫毛从他掌心扫过,裴憬一下子停了下来,片刻后缓缓道。 “歇着吧,我去处理公务了。” 宴倾正要起身帮他宽衣,顺便送他,却被裴憬扯着被子裹得死死的。 他垂眸一眼,食饱餍足的轻笑道。 “让你歇着就歇着,什么都别担心了。” 男人起身悉悉索索穿好衣服后,宴倾听到门被拉开后又合上,他似乎又在外面和什么人吩咐着什么。 人已经走远,被子里还有他温存的温度。 宴倾慢悠悠的撑着身子起身,看着屋内暖洋洋燃着的几盆炭火,正动容的时候,被子里忽然钻了股冷意。 回过神来之后,宴倾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这才哪到哪,怎么搞得好像被几盆炭火收买了,脑子进白粥了吧! 宴倾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立马叫出了系统。 “现在可以买气运水吗?用在我自己身上。” 系统:【当然可以,10积分,三天有效期。】 宴倾:“买!!” 先搞个新品试试水再说,免伤符也得时刻准备购买。 …… 裴府的后院在一夜间变了天,动静隐约闹到了前面,孙管家听了裴憬的令,正收拾完手头上的事情就过去看着。 这后面的小妾,其实没有几个是好相处的。 但凡是大人会收入府中的,大多是她们原本的主子有些地位,这些女子肯定还是主子千挑万选的。 刚进后院的门,孙管家远远的便瞧见了风风火火赶去的徐茵儿。 他侧眸示意,身后跟来的裴府亲兵已经大步跑上前,上前去直接拦住了徐茵儿一行人。 她原本还一身嚣张的气焰,瞧见是孙管家之后,立马温顺了许多。 孙管家走过去,直接挡在了她身前。 “徐夫人这是做什么?” 徐茵儿笑了笑,掩饰尴尬。 “不做什么呀,就是出来逛逛而已。” 孙管家也笑着。 “那夫人也真是好兴致,雪天路难行,极其容易摔伤跌倒,后院路上的雪还没铲干净,夫人还是回去吧。” 徐茵儿心中恼火,但又实在不敢得罪孙管家,这老东西从小看着大人长大的,大人都对他尊敬的很。 这些年来,大人的房中没有女人陪伴,反而是孙管家日日在身边伺候着。 如今梁夫人不问世事,她徐茵儿也只能管着后宅几个女人而已,有关金银采买等重要的事情,都得经了孙管家的手。 简而言之,裴憬有话语权,孙管家有实权。 实在不好得罪,徐茵儿气的只能打道回府。 目送她离开,孙管家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吩咐着身后带来的人。 “都在这周边盯着点动静,别惊动了后院。” “是。” 暖阁外面其实本来也有人,是大人吩咐派过去的三个嬷嬷,都是稳妥的人,在外面候着屋里的人睡醒。 左右瞧着这屋子还是破败,孙管家动了些心思,往前院去了。 不过人还没出这后院的门,裴憬身边的曹妈妈就来了。 她笑着拉住孙管家。 “大人刚刚吩咐下来的,永安王府送来的那个小妾,今后就是贵妾了,一应吃食、用物之类都得是好的,不能苛待了。” 孙管家惊讶,“当真?如此之快?” 第167章 权臣折腰9 大人这人一向含蓄内敛,有时即便是关心都不喜欢明着说出。 府里这几日真是喜上加喜,乐的孙管家合不拢嘴,立马去干活了。 …… 裴府后宅是个极其复杂的地方,先前一群小妾莫名斗来斗去,最后查出是有人意图趁乱递消息出去。 从那次杀鸡儆猴之后,但凡意图向外透露半点秘密消息,最后的结果定然是祸及家人。 甚至得知了秘密的主子也会离奇暴毙、疯癫、死亡…… 后来慢慢的成了这般养老似的悠闲,日子平淡,主要因为大人根本不来后院。 原本女眷之间很是平静,完全是因为大家都一样,没人是特例。 平衡一旦被打破,诸多矛盾就开始涌现出来了,最终都会对准矛头的起点——宴倾。 她住的地方倒是没变,但身边多了好几个伺候的人,都是大人身边用惯的老人了,可见其中心意。 每月府里给后院的上好炭火也就那么些,最好的都在两位夫人那里,梁夫人不在意这些,徐夫人可就不一样了。 这些小事倒也算了,抬为贵妾又算什么呢? 后院里除了正妻梁氏、平妻许氏,日后就是宴倾最为尊贵了,裴府的规矩甚是严格,但凡在裴憬眼皮子底下失了礼数,再尊贵的保不齐忽然就成了骨灰一捧。 许多人看不起她歌妓出身,前些日子死了抬出去都没人在意,这下好了,日后见面受压一头,叫声姐姐还得行个礼呢! 再说最重要的隐疾之事,如今大人身子痊愈,日后大家可就都得挤破头往他跟前凑了。 宴倾睡醒躺着的时候,感觉这气运水还挺好用,简直是好运连连啊。 但闭着眼睛这么一分析,感觉自己几乎难以立足。 忽然间灵机一闪,她睁开眼睛。 “系统,我要买假孕丹!” 差点忘记了这个好东西,先买着吃了,到时候随机发挥,不出意料的话会用在徐茵儿身上。 她还捂着被窝没起来,一直外面的嬷嬷已经进来伺候了,更换了炭火还收拾了一圈满是狼藉的屋子。 退出去之前,嬷嬷还特地把火盆搬的更近了,让她继续睡着好好休息,暖了个汤婆子塞进被窝。 宴倾已经大概没了什么睡意,更何况外面实在有些过于亮堂。 白雪映衬着天色,屋里都白花花的好像进光了一般。 外面现在指不定已经翻天了,宴倾懒得出去和她们打交道,掀起被子蒙头就睡,快到午时才起来。 前院的裴憬遇到了有史以来最低效率的一个上午。 他坐在这看些来往的信函,总觉得之前看过的画册上的画面跃然纸上,慢慢扭曲着变了味道。 昨夜的画面又闪过眼前,食髓知味,得知其中乐趣之后,总是心痒惦记着。 到了快用午饭的时候,裴憬实在受不了了,胡乱把书信往桌子上一放,到了偏厅茶台前往外看去。 茶台前方是一处圆窗,坐在桌边,恰巧能看见外面的景色。 这宅院刚买下来的时候,就特地请人过来打理过。 搬山置水,改善布局,契合风水,足足整修了将近一年,将这里修的如同园林一般。 大雪覆盖着山石置景,白花花成了一片,上面流淌而下的水也没了,圆窗里可以窥见院中池塘已经结冰,边缘还覆盖着薄雪。 日日看着这里,没什么新意。 那张脸、声音、身段又浮现在眼前,她的肌肤也是犹如雪这般白净。 裴憬苦恼的闭上了眼睛,茶也喝不下去了,景也不想欣赏了,公务也办不成了。 怪不得许多好色成性的男子都颓废,且没什么出息。 日日沉沦在这种事情里,舒坦之余,真的会迷了人的心智。 裴憬现在一想,要是宴倾眼下就在身边,他也得撂挑子不做正事了。 “大人。” 外面忽然有人唤自己,裴憬心下有些惊喜,只是笑意还没上眉梢便瞧见那人是徐茵儿,霎时没了兴致,冷着一张比天还冷的脸。 徐茵儿没瞧见他细微的神色变化,期期艾艾的独自一人亲自拎着食盒走上前来。 “大人可曾用饭?妾身亲自为您做了一些可口饭菜。” 裴憬移开目光,漫不经心问她。 “你娇生惯养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做的东西能吃?” 徐茵儿被噎住,尴尬一笑。 这东西不是她做的,是直接从厨房拿来的,不过是重新摆盘了一下而已。 她不好直接说出来,又生怕错过了这么好的单独相处机会,硬着头皮扯谎。 “这是妾身为了大人特地学的!” 裴憬懒得理她,起身直接走了,徐茵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急如焚。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错失良机让别人捷足先登可怎么办? 如今大人隐疾痊愈,已经被那宴倾占了便宜,徐茵儿不能再容忍别人先自己一步爬上大人的床榻了。 眼瞧着窗户里的背影越来越圆,她索性直接绕了一小圈,提着手里的食盒到了门口。 正要进去,屋内两侧伸出两柄寒光熠熠的刀来,交叉在门口拦住了去路。 徐茵儿吓得差点晕过去,就差一点那刀就直接划在脸上了。 紧攥着食盒,她不死心,朗声开口。 “大人~再怎么说也是妾身的一番心意,您就尝尝嘛!” 她那发嗲的声音让裴憬瞬间便皱起了眉头,回眸冷冷扫了一眼门口。 “撵出去。” “是!” 徐茵儿直接被两人架着扔出去了,手里的食盒掉在地上,里面的盘子摔出,菜洒了一地。 不少下人都瞧见了,低下头去,不敢抬起。 徐茵儿自觉毫无颜面可言,委屈哭着擦了把眼泪,快速的跑回去了。 她将门关的死死的,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此时,裴憬也认识到一件事——他对别的女人当真提不起半点兴趣。 徐茵儿那语气,他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那些个文臣武将送来的女子,各个说起话来都和她一样,媚态百出。 偏偏有的男人最吃这一套,一听心下便按耐不住,和那些个女子开始暗送秋波。 裴憬听了只觉得想拔刀杀人。 第168章 权臣折腰10 孙管家听着动静就过来了,来的途中已经大概得知经过。 午膳还未送来,他试探性问道。 “要不要让贵妾过来陪您?” 裴憬看了他一眼,缓缓颔首。 孙管家偷偷笑着,立马吩咐身边的人去请。 “孙管家。” “我在,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裴憬从桌上翻起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近日天冷,尤其开始化雪的时候,后面小院实在寒凉。” 孙管家接过那封信一看,是温泉宫那边的驻军首领寄来的,言明此时正是合适的季节,近日可去一游。 京郊半山处有一汪温泉,是先帝刚刚登位的时候发现的,他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打造了一处奢华温泉行宫。 那行宫之内有温泉滋养,暖如春日,冬日里最适合躲去那里。 外面依旧如常,冬日里也会覆盖着皑皑白雪,还有一处先帝为爱妃亲自栽种的梅园,所以雪景更是一绝。 这温泉行宫一向是皇家御用,自从裴憬掌握朝中大权以后,几乎就成了他私人的东西。 他不许皇帝过去,每年冬天都会带上三两女子,过去小住一阵。 往年那些女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倒可以大大方方的带着自己的小妾过去了。 孙管家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亲自下去安排这件事情,不过临走之前,裴憬又叫住了他。 男人未曾抬头,正专心的捏着茶盏,吹着热茶,声调里有几分漫不经心。 “我带着宴倾去温泉行宫之后,你把后院里的女人裁掉一半吧,徐茵儿也送走,对外只说我已有心爱之人,准备收心了。” 这话里的深意多了去了,孙管家心下惊讶,应了下来。 那些女子背后都是有主子的,既然要从她们下手,想来大人终于要开始谋划大业了。 …… 宴倾领命要去裴憬那用饭的时候,还收到了孙管家特地差人送来的一件貂皮披风。 这披风着实暖和,里面全是毛毛,但也确实有点重。 早间雪小,来来往往过道上的雪已经铲了个差不多,如今渐渐又要下大,一会儿又该积上一层了。 宴倾带着一位贴身的嬷嬷,裹着那件貂皮披风去了前院。 有几位小妾眼睁睁看到了这动静,立马喊了其他姐妹出来。 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宴倾都还没走到后院出口,就跟个大熊猫似的被围观了。 她面色不变,出了门后才问嬷嬷。 “这发髻似乎太素雅了些吧,大人会不会不喜欢?” 嬷嬷高深莫测道。 “大人见惯了雍容典雅、浓妆艳抹的女人。” 宴倾懂了,原来是不喜欢那类风格的,可他那些党羽给他送的女人应该都是这一类的。 嬷嬷只帮她在头顶盘了个垂云髻,发际里横插了根玉簪,再配上一对白色吊坠的耳环。 妆容通透,乌发淡颜,一颦一笑温婉可人,如小家碧玉。 快到裴憬院子的时候,因为路滑,嬷嬷小心扶了一把宴倾。 趁着这个间隙,她不动声色的把袖中的玉镯塞给她。 “今日还得多谢嬷嬷,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日后还得劳烦嬷嬷多多照顾。” 这镯子一摸便知道是个好东西,触感滑溜溜又细腻。 孙管家悄悄派人给她送了些好东西,都是首饰之类用来打扮自己的,无非是想让她打扮漂亮一些取悦裴憬。 东西自有东西的用处,俗话说的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嬷嬷笑着,不动声色的接过,藏入自己袖中,笑得眼尾都弯了起来。 “贵妾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二人相视一笑,转角便到了裴憬这里。 嬷嬷站定,没有继续往前,将手中撑着的伞交给了她。 宴倾小心翼翼的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裙摆下了石阶。 这院子修的也真够奇怪的,长廊的尽头便是小池塘,须得踩着依着湖边的小路往前去。 虽说这里的景色是一绝,几棵长青的树上盖着雪,可走这条小路,一旦滑倒就会直接摔进水里。 水虽然结冰了,但也不至于能承受得住一个人摔下去的重量吧? 落在石头上的雨雪化了,本来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绣花鞋底摩擦力还小,宴倾走的一步比一步小心。 关键这裙子太长,披风太重,还得撑着把伞! 嬷嬷深深一笑,给那边屋里的孙管家递去个眼神,他立马提醒正埋头沏茶的男人。 “大人,贵妾过来了。” 裴憬拿着茶壶的手一抖,水一不小心就撒到了桌子上…… 这水到了桌子上后,还冒着滚滚热气,孙管家笑着撇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裴憬脸色如常,抬起头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眼睛霎时聚焦。 他一下子起身,不由分说的朝那边跑了过去,连门口服侍的人递来的伞都没顾得上拿着。 看着宴倾小心翼翼的走在那儿,他大步踩着滑溜的石头往前去接她,还不忘回头怒斥门口这群干站着的人。 “这条小路一下雨就不能走,更何况下雪,就没人过来提醒一下吗?” 一群人低头无言,默默认错,裴憬又大骂。 “为什么没有人引着她去走那边的大路?一个个废物,养着你们干什么吃的?” 宴倾站在那都快被他骂傻了,风中凌乱。 这人脾气这么冲的吗?还以为他惜字如金呢,眼下就差骂脏话了。 他三两步已经到了眼前,大手攥住了宴倾的手腕,把她手中撑着的那把油纸伞拿到自己手中。 裴憬正要拉着宴倾往前走,她脚下趔趄打滑,差点摔倒。 若非有裴憬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有个支撑点,只怕此刻宴倾已经跌入这冰冷的湖水中了。 裴憬索性伸出手去,一如昨夜那般单手环住了她的腰,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人提了起来。 宴倾腰肢本就酸软,险些哭出声来。 披着这件厚重的披风,她只能环着他的脖子,跟个人形挂件一般被抱走了。 孙管家笑意盈盈的站在了门前,满意一笑,对那边转角处的嬷嬷微微颔首。 不枉他一手策划,很适合增进感情。 第169章 权臣折腰11 裴憬带着宴倾过来的时候,门口一群挨了数落的人自动退下。 孙管家把桌面水渍狼藉收拾好,也悄悄退下了,立马吩咐人上午膳。 宴倾一直被裴憬拉着手。 他的掌心暖暖的,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让她手指骨节之间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 原本撑着伞走了几步,宴倾的手就已经被冻僵了,真怕这样下去要生冻疮了。 进屋后霎时暖和了一大截,宴倾惊奇的盯着踩着的木地板,总觉得这底下好像有暖气。 天,不会吧,古代有地暖? 裴憬回眸看她一眼,倒也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娇俏可爱,心情不错的解释着。 “这间茶室有火墙,内部中空,后方有一屋子连接烧火炉灶,热气沿着木地板下火道穿过,经过一层青石板,过热到了上面。” 这里面还有一层黄土和方砖,都是早先屋子就有的,也是裴憬看中这宅子的主要原因。 宴倾瞬间懂了,这不就古代暖气,和东北的炕差不多。 确实要烧炕,这天真冷的跟东北似的,还没有羽绒服能穿。 裴憬亲自给宴倾倒了一杯热茶端来,宴倾捧在掌心一吹气,袅袅热气蒸腾上去,扑了一脸。 午膳已到,二人换了个大些的桌子一起坐下用饭,望着久违的美味,宴倾期待的盯着。 裴憬心情愉悦的勾着唇角,甚是有胃口。 他原本是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人,这次却破例,刚吃完一块肉自己便忍不住主动开口了。 “回去让嬷嬷收拾一下东西,约莫明日午膳之后随我出去,告诉嬷嬷是去温泉行宫的,她们就明白了。” 宴倾应下,心底好奇。 温泉行宫……这不是皇帝的地方吗?行宫本就是帝王出行的居所。 她没敢多问,暂时努力做个他眼中的笨蛋美人。 午膳结束后,裴憬本想留着宴倾多陪自己一会,奈何现在有要事要处理,明日还得去温泉行宫。 要想行宫日子过的舒坦,就得把许多堆积的事情都处理了,让人头疼。 宴倾回去才遇见徐茵儿,她跟个河豚似的气鼓鼓站在门口,不甘心的盯着宴倾。 宴倾还算是礼貌的对她行礼问好,由嬷嬷撑着伞,不紧不慢的走上了回院的路。 徐茵儿差点气晕过去,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是心有目的为了报复!什么观音菩萨,不就是要换个院子吗! 什么永安王的人,一心报恩,不就是诡辩求了一条平凡之路,好造就今日的飞黄腾达! 徐茵儿越想越后悔,恨不得回到过去扇自己几巴掌。 不过有一事还真的小心起来了,这贱人如今今时不同往日,更像是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不隐藏自己的真面目了。 千万得小心应对,关键时候出其不意再下狠手,才能永绝后患! 是夜,风雪不停,越来越大,还夹杂了呼啸之声。 门被轻声推开,裴憬又来了。 宴倾都以为他不会再来,在床上做完了一整套帕梅拉美滋滋要睡了,听到动静直接笑容消失后闭眼。 裴憬脱下披风放在一边架子上,慢悠悠进了暖和的卧房,见女子已熟睡,心下又痒痒的。 真是奇怪,他对其他女人真的一点感觉都没,脑子里惦记的都是她。 见她已睡着,索性也不多打扰,褪去外衣后,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把她慢慢抱到怀里。 但是对于宴倾而言,裴憬动静实在有点大,装睡都装不下去的那种。 她无语,故意装作刚刚醒来,睡眼朦胧望着他惊喜一笑。 “大人来了!” 裴憬叩着她直接亲了下去,反手锁住了她的手腕,气氛便又灼热起来。 宴倾叹气,哎,男人啊!!! …… 翌日,宴倾醒来腰更酸了,再过两个时辰便要出发去温泉行宫,她起床梳妆打扮。 嬷嬷给她换了个发髻样式,这次也会随行去伺候,宴倾很认真的道了谢,对她算是礼敬有加。 这嬷嬷可不简单,昨日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一些端倪了。 东西已经收拾好,她只需静待时间便是。 发髻上刚刚点缀了天河蓝的玉簪花,还没调整好角度,小院的门忽然就被踹开了。 哎,宴倾听这动静都知道是谁,徐茵儿又来了。 到底还是避不开她,她这人暴脾气,终有一天会彻底撕破脸。 这样也罢,省得日日想着如何扯出那些离谱的谎言,去圆前因后果。 太废脑细胞,还考验即兴编故事能力。 嬷嬷半点没慌乱,当即开了里屋的门对外一声断和。 “大人还在家中,大娘子也在佛堂礼佛呢,徐夫人这是要造反吗!” 徐茵儿怒气冲冲走来,横眉冷眼一扫。 “老东西,轮得到你置喙我?你算什么?” 刚刚才听说去温泉行宫的事情,徐茵儿气的七窍生烟,当即摔杯子砸盏,一头火的找了过来。 往年大人基本都是带着自己的,过去都是些享福的日子,过的别提多舒坦。 可现在大人就带宴倾一个人去,甚至有驱散后宅众多女眷的意思,凭什么? 徐茵儿真感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了,否则哪能急成这样,都顾不得失态了。 宴倾抬手捻起珍珠粉擦了擦唇色,遮挡了原本红润的唇,脸上气色霎时差了一截,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走到了门口,看着嬷嬷正跟徐茵儿对峙着,毫不畏怯的义正言辞道。 “夫人要怪罪此事我也没办法,前夜是大人主动来的,昨夜亦是,那般情况下再拒绝,恐怕大人会直接厌弃后处理了我!” 徐茵儿不听,固执己见的指责。 “贱人,还敢说错不在你,你要是不勾搭使手段,有隐疾的大人怎么会好端端进你屋子!” “一边在我这讨好,一边去勾搭我最爱的夫君,你可真是给我露了一手!” 孙管家正要来接宴倾,听见动静就赶紧让人喊大人过来。 孙管家在院外候着,等到裴憬来了,才跟在他身后进去。 裴憬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张牙舞爪的徐茵儿,声音刺耳,举止失礼,当即狠狠蹙眉。 “谁准你在裴府撒泼的?” 第170章 权臣折腰12 徐茵儿变脸倒也很快,当即委屈着转身。 “大人,这次去温泉行宫为什么不带上我?” 裴憬虽然听到了她这话,率先注意到的却是宴倾苍白如纸的脸色,明明他一早走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眼前就这么几个人,裴憬敛眸,脸色稍沉,看向了徐茵儿。 徐茵儿期期艾艾,见他看着自己,眼底的光都多了一些,清澈天真。 在她满怀希望中,裴憬静静问。 “你刚进府的时候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府里的任何事情都不许插手,你如今的权力是梁宛钰扔给你的,我可以不计较。” 他那眼神里无端生出几分凌厉,让徐茵儿仿佛被扼住了脖子,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男人的声音如撒旦低语,毫无波澜里翻涌几分杀气。 “但是,谁给你的资格过问我的事情?” 徐茵儿委屈的泪瞬间决堤,“我问一下也不可以吗……” 裴憬恍若未闻,单刀直入地逼问。 “你是不是对宴倾说什么重话了?” 徐茵儿如遭雷劈,霎时倒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向好言好语对后院里的姐妹,遵守府里的规矩,什么时候说过重话了?” 好家伙,宴倾自愧不如,当着裴憬的面她还能义正言辞地撒谎。 这话就连孙管家都有些听不下去。 这徐夫人在后院里面喊爹骂娘的日子还少吗,随便拉个下人来,都知道她整里说些什么话。 因为是永安王的表妹,孙管家不好动用手上的职权。 眼看着徐茵儿也要开始扮柔弱那一套了,宴倾眼尖,抢先她一步率先开口。 不过这话却并不是反驳徐茵儿,而是替她和裴憬求情。 “大人不要误会姐姐了,她从来没有做过这般事情,不过是我自己脸色看着不好罢了。” 她故意躲着裴憬的目光,这话的可信度便有待商榷了。 徐茵儿一听完,柔弱的脸皮便再也绷不住,一下便恢复了原本的性子,狠狠剜了一眼宴倾。 “你现在知道说真话了?早先嘴巴干什么去了?” 宴倾一抖,立马低头,意犹未尽地又加了一句。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大人千万要相信我。” 裴憬胸口好似憋了一团火,他指着宴倾问徐茵儿。 “你到底用什么威胁她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好言好语?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 徐茵儿夹在中间,一边是冷冰冰的质问,一边是故意演戏的贱人,一时间急得焦头烂额,恳切地扯住了他的袖子撒娇。 “大人~你可千万要明鉴,以我的身份地位,我有必要威胁她吗?” 有必要,还直接下毒药了呢,宴倾暗自吐槽。 要是能有个目击证人揭开毒药这件事情就好了。 现在毫无铺垫,自己如果忽然说出,恐怕会引火上身招致怀疑,达不到预期的效果,这事暂且忍忍吧。 裴憬恶心地慌,没好气地直接甩开了徐茵儿的手,冷冷丢下一句话。 “带走,禁足关紧闭。” 门口走来几个府内亲兵,不由分说便要架着徐茵儿离开。 她发了疯似地挣扎,直接抱住了旁边的树桩,只能大声呼喊。 “我又没有犯错!凭什么要把我关禁闭!” 扭头一看,嚯,树袋熊! 宴倾瞥了一眼,差点笑出声,这徐茵儿当真不愧是娇惯着长大的,被家长宠坏了,未免过于失了规矩。 从先前相处的细节中不难看出,裴憬性子安静,习惯冷清环境,有时又容易极端疯狂。 他偏偏还很在意礼仪规矩这件事,所以整个裴府井井有条,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爱嚼舌根。 徐茵儿在这撒泼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声音分贝这么大,简直就是在裴憬雷点上蹦跶。 孙管家打心底叹了口气,本来大人就在犹豫,这次要不要把许夫人也送走,也算是给永安王敲个警钟。 如今这情况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留在府里也是个麻烦,没准日后还会威胁到贵妾,不如趁早解决。 孙管家到了一侧,缓缓开口。 “大人且慢,我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得让徐夫人在这听着。” 宴倾闻言,耳朵都竖了起来。 关于徐茵儿下毒的事情…… 她可是下了血本买了气运水的,这时候要是能顺心顺意就好了,差的就是一个契机,不知能不能合了心意。 裴憬抬手示意亲兵停下,徐茵儿立马便安静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孙管家,眼睛里有几分警告的意味。 和这老头对峙过几次,当真不是个善茬,不知道现在又要捅什么幺蛾子。 孙管家深深叹了口气后,翻了翻贴身的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找出一封信来。 裴憬接过,正拆着这封信的时候,孙管家解释着。 “我偶然听说了一件事情,觉得有一些不太对劲,便擅自过来查了一查。” “听说,几日前,后院里出了件事,下人都说是个小妾误食了有毒的东西,当即口吐白沫死了过去,徐夫人觉得晦气,便张罗着赶紧丢出去。” 徐茵儿一听,这不正是那日下毒害死宴倾之后,她让手底下的人传播出去的消息吗? 她瞪着美眸,真想冲上去捂住了这老东西的嘴,奈何旁边的亲兵已经擒住了她,半天动弹不得。 宴倾狂喜!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爽文剧情,虐渣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的! 下毒这事揭开赶得也太巧了,有了气运水,简直是要是没有什么! 裴憬已经看到了信件上的内容,是几个目击证人的证词,上面都按有手印。 他们口中所言,和孙管家所谓的听说压根对不上! 这几份证词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是徐茵儿从府外买了毒药进来,特地让人下在宴倾饭中。 确认她中毒死后,便收拾着从后门抬了出去,扔到了乱葬岗。 裴憬看完之后,浑身如坠冰窖。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风中站着的女子,她身形纤细瘦弱,唇色发白,摇摇欲坠。 宴倾泫然欲泣,两行清泪霎时滚落下来,感恩地看着孙管家。 “原以为这件事情只能吃闷亏,此后一辈子都要憋在心中了,没想到孙管家查到了事情的真相!” 第171章 权臣折腰13 她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抽泣,近乎央求的目光看向裴憬,发红眼眶中决堤出来的泪,一瞬间便涌入了裴憬心底。 宴倾飙起了演技,凄然开口。 “苍天在上,我接下来所说的话中没有一句假的!若非我福大命大,得路过的人救了一命,如今早就在寒冬腊月里成一架枯骨了!” “徐夫人,我也是出自永安王府,自问和你无冤无仇,甚至愿意委曲求全的讨好你,只求一线生机而已,你为何要下毒害我!” 裴憬忍不住走了过去,望着她孤冷的脸色在嘶吼下翻滚血气,泪水打湿睫毛,孤寂脆弱,凄美破碎。 宴倾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身形摇摇欲坠,声音哽咽。 “大人,妾贪生怕死,不敢和大人提起这件事,害怕徐夫人知道我告状后又下狠手……” “妾什么都没有,不过是江潮翻涌中的一叶浮萍,得大人一夜宠幸才有了如今,更不敢以已己身小事惊扰大人,生怕给大人带来烦忧。” 望着她几乎央求的模样,裴憬心中最脆弱、柔软的部分被击中了。 温热的指腹去抚她脸上的泪,却恰好感受到了眼泪顺着指尖,流过了他的虎口,融入了手腕处的衣服布料里。 雪还在下,越来越大。 风一吹过,指尖、骨节都是凉的。 裴憬的心口像是堵了块大石头,难受的紧,索性直接把她抱在了怀中,小脸贴着自己胸口厚实的衣衫。 披风半开,她整个人快要陷入衣领柔软的毛毛中。 刚刚哭的太狠了,身体还在生理性的颤着,裴憬像哄小孩子一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这毛领真舒服,宴倾蹭了蹭眼泪,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间,心里总是落了块大石头。 这下子徐茵儿没得跑了。 至于假孕丹,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有三个月呢,没准会有更大的用处。 徐茵儿被她这一番话说的实在心虚,张了张嘴,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反驳。 裴憬凌厉的眼神瞪了过来,徐茵儿立马一个激灵,学着宴倾的样子扑倒在地,苦苦哀求。 “哎呀!大人!完全是这女人在信口雌黄,我从来没有做过此等恶毒之事啊!” 孙管家叹气,又补了一刀。 “后面所有的小娘几乎都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是因为许夫人权势大,担心得罪,都不敢说出来,大人可以随意找个人来问。” 一件两件倒也罢了,可徐茵儿过去做的错事太多了,又没什么遮掩,手段低劣,留下不少证据。 眼看无望,主子即将倒台,徐茵儿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也跪了下去,抹了一把泪便开口。 “大人明鉴,我可以证明夫人做过这些事情,只求我坦白之后能够功过相抵,饶我一条命!” 徐茵儿难以置信的回头,当即对着丫鬟扇了一巴掌,恼羞成怒。 “狗奴才!背主求荣的东西!” 眼看着二人就要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亲兵只得重新控制住徐茵儿。 裴憬对这件事心中也有了个判断,眸色阴冷的看向亲兵。 “嘴堵上,捆起来,塞轿子里送回永安王府,告诉刘彦,自己看着处理。” 宴倾还在怀里,临走之前裴憬也不想手上沾了血腥。 可纵然如此,怀里的宴倾听懂他话里的声音后,还是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 这是要让永安王杀了他的亲表妹吗…… 对裴憬而言,好像天下所有人的生死,都只在他杀伐一念之间。 一条人命对他而言,似乎只是一只蚂蚁,轻易便能碾死。 宴倾并不是同情徐茵儿,她本就应该为过去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只是忽然明白一件事,有些心悸。 裴憬此人冷血寡情,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做错了什么事,这点鱼水之欢在他眼中又能算什么? 那时,自己也会丢了命吗? 徐茵儿已经被堵住嘴巴抬了下去,闹出了一些动静,后院里有几个小妾看见了,但都不敢上前。 孙管家去了园子外面,示意她们都回屋,回头的时候发现大人正在拍着贵妾的后背。 裴憬以为她只是害怕,大手顺着她的后背,轻声抚慰。 “莫要惧怕,世上无鬼神,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宴倾只能顺着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生怕自己惹了他不高兴,到最后也成了一捧骨灰。 嬷嬷走上前来,低声道。 “先来屋里吧,贵妾的妆发还没好,一会儿可别误了去行宫的时辰。” “好。” 巳时一刻,宴倾穿着件月白色的斗篷,小心翼翼提着裙摆迈过裴府门槛,一同上了裴憬的马车。 不得不说,有权有势真好。 别人出行都是普通马车,一个赶车的车夫和两个侍卫,已经算是高配。 裴憬这马车,简直就是古代版的豪华房车,前面四驱,左右双驱,车夫共计三人,所有随行的人都得在下面步行跟随。 推开车门上去,里面早就点起火炉,暖意扑面而来。 宴倾惊叹,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随处可见的木头构造都是榫卯结构,里面摆着精巧的香几、棋桌、花案等等。 裴憬不看都知道她是什么反应,见她堵在门口,手正要往她腰上搭去,宴倾已经往里走去。 大手落空,裴憬若无其事的收手。 最里面的一扇屏风之后,还摆着一张榻,宴倾悄悄绕过去看了一眼,榻上铺着毛茸茸的皮草。 这里面跟开了空调似的,这东西要是搞去露营,不得全网卖爆。 要不是自己现在的随身空间太小了,宴倾回去的时候真想带一个。 她正要转身,裴憬忽然凑了过来,站在了他身后。 宴倾也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感觉马车晃悠悠的,已经开始行驶。 男人半天也没什么动静,宴倾侧眸看他,美眸扑闪几下,撩的他心猿意马。 裴憬让随行的人离远一些后,忽然扛着宴倾就走向了小榻。 宴倾惊呼出声,害怕失礼又及时止住,不敢挣扎,被他轻轻放在榻上。 他抬手勾下宴倾的斗篷、腰带,看着她外衣散乱,轻声询问。 第172章 权臣折腰14 “是否觉得有些冷?” 宴倾摇摇头,她额头都已经积了层薄汗了。 裴憬放心下来,俯身下去吻她。 宴倾:“……” 泰……泰迪转世? 雪天路滑难行,路上足足用了一个时辰还多,宴倾身上裹着斗篷,被他抱下马车,忍不住缩了缩膝盖。 漏风进来了…… 这一路上的体验真是难以言喻,木质的马车走在这种路上本来就颠,有时还会刹车加速。 宴倾脸上还有一些事后的羞红,也不知是不是被马车里的温度暖的脸红。 她往里缩了缩,躲进了裴憬怀中。 温泉行宫外的人早就已经候着,但还是第一次瞧见裴憬如此光明正大抱着个女人进来。 驻军首领离得老远定睛一看,瞬间便明白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笑着迎了上去,在前方引路。 “裴大人来了!跟着属下就好,您年年都住的那间上房已经准备好了,里面如今可暖和了。” 沿途走路过道的地方,雪铲得干干净,其余的地方半点都没破坏。 宴倾余光里悄悄往外看了一眼,在过去的路途中,一眼便看到了那片大雪覆盖中的梅林。 古人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诚不欺我。 裴憬瞧见了她的目光,轻松的抱着她往前走,似乎怀中的人只是个小猫而已。 走上长廊,寒冷肆虐的风霎时小了许多,裴憬心情很好道。 “你若是喜欢,我让人折来插在花瓶里供你欣赏。” 宴倾摇摇头,小声道。 “折下来的花便活不了多久了,妾只这般欣赏就好。” 裴憬便笑着说。 “那我明日陪你看。” 宴倾缩在他怀中,心里暖洋洋的。 守将林青忍不住开口。 “倒不如从根部锯断,直接搬一棵进屋,或者直接连根拔起,种入花盆里抬入屋里,给大人的爱妾观赏。” 宴倾挣扎着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献媚一笑,她瞬间就没好心情了。 这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把梅花往盆里移植?不死就怪了。 这树都得有两个宴倾高了,谁家好人把这么高大的玩意往屋里种啊? 还锯树,那大锯扯完树上还有花吗? 这人脑回路也真是清奇,为了拍马屁,什么样的话都能说出口。 裴憬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有些好笑,佯怒瞪着林青。 “少在这乱出馊主意,不知道怎么说话就把嘴闭上。” 这下宴倾心里舒坦了。 裴憬已经进殿,林青自动退下,顺带关上了门,去帮忙收拾行李了。 屋里飘着梅香,是那种极为清新淡雅的,刚进屋的时候便闻到了一股,稍觉惊艳。 现下被放在了床榻上,再去细嗅,反而觉得自己嗅觉是不是出了问题,有些闻不到了。 外面的人把宴倾的贴身衣物送了过来,裴憬亲自取来,走到了床侧。 他揶揄,“可还要换上去泡温泉,或者是……咱们继续?” 宴倾眼睛一瞪,当即从斗篷里伸出手来,说话都磕磕巴巴了。 “我……我自己穿上,还是去泡温泉吧。” 宴倾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身影,等裴憬走过去倒茶的时候,飞速穿着身上的衣服。 不过出门的时候才刚做的妆发,现在已经有些凌乱,等会还要泡温泉,宴倾就把后面垂着的头发全都盘了起来。 床边不远处便是梳妆台,凑到铜镜前看了一眼,还好,颜值依旧在线。 准备好更换的衣物之后,林青亲自过来接二人去温泉那里。 —— 此刻,永安王府。 大堂之内,刘彦没好气白了一眼这个表妹,恨铁不成钢。 “当初是你求着我要去他身边的,看在自小的兄妹情分上,我豁出这张老脸,才给你争来一个平妻的身份!” “你倒好,这才嫁过去多久就被直接送回来了!你在后宅里面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徐茵儿,你就不能长点脑子吗?” 徐茵儿怒目瞪着她,脸上的妆容早就哭花了,头发凌乱,衣衫脏污,此刻活像只鬼。 “表哥!我到底是你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刘彦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看着她身上捆绑之后留下的痕迹,忽然大声质问。 “裴憬是不是吩咐了什么?” 说起这件事,徐茵儿脸上的表情难免有些扭捏。 吞吞吐吐半天,还是送她回来的几个亲兵在外面吼了一嗓子。 “我家大人临走之前吩咐了,这女人是扔回来的,等于是休妻,要王爷自己看着处置。” 刘彦身形不稳地往后退了半步,明白了这话里的深意——要他亲手处死自己的妹妹。 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他吩咐人赶紧送外面这些亲兵离开,然后牢牢关上了府门。 府里都是自己人,刘彦痛心疾首的开口。 “我会安排一场假死,用别人的尸体替了你的,趁着这次机会,你就赶紧远走高飞吧,此后再也不要回长安城了!” 徐茵儿一愣,“那我的夫君裴憬……” 刘彦就差一个大嘴巴子扇她脸上了,气的说起话来口水四溅。 “我的大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男人呢!” 徐茵儿抬起袖子躲着他的口水,闷闷不乐。 “我想着男人怎么了?都怪那个贱人,要不是她忽然间下蛊似的勾走了大人的心,我怎么会沦落至此!” 说起宴倾,徐茵儿立马抓住了这点质问他。 “你到底为什么要送这么个女人去裴府?而且还是如此年轻貌美的!你知不知道,这次大人去温泉行宫只带了他一个人!” 刘彦几乎瞬间就抓住了话中重点。 “你在说谁?宴倾吗?裴憬带着她一人去了温泉行宫?” 徐茵儿甩开他拉拉扯扯的手,翻了个大白眼,十分鄙夷。 “还能是谁?小贱人长的倒是好看,现在还得宠了!” 刘彦急的大手一挥,立马下令。 “即刻准备好车驾,现在就出发去温泉行宫!” 徐茵儿彻底懵了,目送着他火急火燎的带着手下人离开,表哥不提假死的事情了,也要去找那个小贱人了。 真是被气笑了,徐茵儿当即起身,扯了一个丫鬟跟自己换衣服,低调的直接从王府的后门离开了。 这破地方真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没一个男人把她放在心上,不如趁早回老家! 第173章 权臣折腰15 温泉行宫的温泉,在中央宫殿的大殿之内。 大殿门口正上方有一匾额,写着的是宫殿名称——参商殿。 当年建造行宫的先帝与爱妃遗憾分别,特地为她移栽过来的梅花此后无人欣赏。 这座梅宫便更名为参商殿,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宴倾进殿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微微拧起眉心。 裴憬在她身后默默注视,察觉表情变化后走上前来。 “怎么了?” 宴倾大着胆子道。 “妾觉得这参商寓意不好,像是在言说,我与大人冥冥之中注定会分别。” 其实,宴倾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有点打鼓。 她总是想试探一下裴憬对自己到底有几分心意,又能做到什么地步,算是摸个底。 要不然总是这般提心吊胆的去揣摩他的心,在这事上耗费心神,岂非夜夜不能寐。 裴憬淡然一笑,干脆果断的叫来了林青。 “把这匾额给我拆了,容我回去从书中好好摘出几个字来,重新为这座宫殿命名。” 哟,宴倾勾唇一笑,有些意外之喜。 林青自然上赶着办事,裴憬牵着宴倾的手往里走去。 大殿之内,随着二人进去,三进的门缓缓打开。 宴倾的手被他紧紧牵着,缓缓踏过一道又一道门槛,终于见到了这温泉是何模样。 可以说,这座宫殿完全是为了这温泉打造的。 以鎏金工艺从外围封边,锻造偌大成荷花池的形状,最大之处直径长达数十米,中央四股泉水往外涌,热气腾腾。 四周垂着帷幔无数,挂着的都是喜庆的红色布料,其上绣着繁复龙纹、凤舞、祥云。 中轴对称,再往前三出的门外是露天的平台,建在半山腰,一眼可眺望雪景。 这三进三出的门一关,温泉的地方瞬间便暗了不少,此等昏暗交加,配合帷幔轻轻晃动,氛围感十足。 宴倾一进来身上便起了一层汗,裴憬抬手,从她背后替他轻轻褪去衣衫。 他拔下乌发上斜插着的那根玉簪,发丝霎时便如瀑布般缠绵而下,翩跹垂于腰间。 裴憬从她背后揽住腰肢,下巴搁在她肩头,仿佛魂魄都已被勾走。 宴倾故意侧眸,娇嗔指着颈边那些痕迹。 “大人……” 裴憬轻笑,抱着她入了池中。 所有伺候的人纷纷悄声退至殿外,偌大的宫阁楼宇之上,徒留梅香四溢。 没过一会儿,骑马赶来的刘彦到了门口,林青见了他,没好气的让人给拦住了。 刘彦一本正经道。 “裴大人让我来的。” 林青双手环胸,没好气的瞪着他。 “我怎么不知道?大人都没吩咐我,我这件事情你定然是在撒谎!” 刘彦直接硬闯,到了林青身边冷冷丢下一句“你算什么东西”便进去了。 碍于他皇家王爷的身份,林青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温泉行宫本来就是皇家的。 他暗自腹诽几声,亲自去督工选木材打造匾额了。 裴憬进去之后,瞧见那参商殿门口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霎时便明白了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他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心有不甘。 早先捡来宴倾的时候,他自己都暗自忍耐着不去碰,请了那么多礼乐、舞娘给她当师傅,又派人仔细伺候着她的身子。 正养的出落水灵的时候,裴憬便在宴会上多看了几眼。 刘彦那时候也就是嘴贱,有意无意那么提了一嘴,谁料裴憬当下便答应了,宴会还没结束就派人把宴倾接走了。 人走了之后,刘彦看着她空荡荡的屋子,恨不得找一粒后悔药吃。 如今在此,和她距离如此之近,刘彦心中难耐。 思考之下,他直接从宫殿的一侧往观雪平台绕去。 早先先帝还在的时候,刘彦身为皇子也是来过这里的,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 平台也没人把守,慢慢推开两扇门进去,贴着最里面那面墙,已经隐约能听到里面动静。 里面的娇声酥酥软软,刘彦忍不住开了个缝,屏住呼吸,往里看了一眼。 离得有些远,红色帷幔遮挡中看的不太真切,只见到了身姿曼妙婀娜的后背,一双有力的大手正抚在她的蝴蝶骨上。 温泉里蒸腾着热气,场景活色生香。 “娘的……!” 刘彦咬碎了牙,险些喘不过气来。 真是便宜了裴憬这小子,要不是他如今权势太大,自己堂堂王爷才不会屈身忍他! 刘彦就在这儿等着,一番云雨结束之后,那边外面似乎有人过去通报消息,裴憬起身披上外衣出去了,但人应该并未走远。 刘彦悄悄摸进去,绕着宫殿四周昏暗的地方前行,呼吸不觉加重。 宴倾四肢乏力,脸色酡红,整个人疲累困倦的很,重新挽好头发之后,就趴在温泉池边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其实,裴憬只出了两扇门,隐约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他手底下有人似乎犯事了,在这时候过来寻求庇护,人竟然还找到了温泉行宫,如今在外面闹了起来。 裴憬正在和手下吩咐着,宴倾无心听下去,整整玉臂卧在池边,累的闭了眼睛。 真不愧是憋了二十多年的男人,战斗力超乎想象。 刘彦已经瞧见了这般冰肌玉雪的场景,越发想选个好位置一探究竟,担心裴憬随时会回来,他加快脚步。 有两个动静忽然交叠在一起,正闭着眼睛的宴倾浑身忽然绷紧,毛骨悚然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又仔细听了一下,发现确实是两个动静。 一个是裴憬离的有些远的说话声,一个是……衣袍布料间摩擦的声音。 这温泉行宫里面居然进人了,裴憬特地带来的那亲兵队伍都干什么去了?还有林青呢? 宴倾假装并未察觉,从池边抽回了手臂之后,脚下一个用力蹬起,忽然往温泉中央游去,与此同时大喊。 “大人!” 裴憬听到动静的瞬间,骤然转身回来。 刘彦心里一惊,想着来都来了,跑也跑不掉了,不如赚点回去。 反正裴憬不会要了自己的命,谅他也不敢做出什么诛杀皇族的出格举动,他更加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打破和自己的关系。 他直接往中央温泉中扑去,那熟悉的人近在眼前。 宴倾回头扫了一眼,惊讶于这人竟然直接过来了,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第174章 权臣折腰16 她心一狠,直接往中央有些热的水里闷了下去,浑身的血液都随着水温沸腾起来。 裴憬已经进来,身后的亲兵也已经到了门外,他却在此时怒吼一声。 “谁都不准进来!” 里面有女眷在,确实不适合进去,亲兵们正犹豫的时候,裴憬已经就近抽走一把剑,往里冲去。 那是一种几乎无法形容的场景,裴憬定睛一看便认出那男人是谁,大步往前跨去。 眼看着刘彦就要跳入水中,裴憬直接揪着他的衣服狠狠往后一扯,一把冰冷的剑横上了他的脖子。 刘彦都还没挣扎,淡淡的血腥味便在鼻尖绽开,他一愣,忽然感觉到了脖子上的疼痛,浑身血液倒流,如置身冰窖。 裴憬竟然做到了这等地步,他真的动手了…… 裴憬用最后的理智维持着动作,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冲动,在这里就杀了他。 咬紧牙关,他说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字字狠厉,杀伐之气翻涌。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脖子上的痛感又加重几分,吓得刘彦当即伸手求饶,恰好碰到了滴下来的血迹。 “哎哎哎你误会了!” 他咬牙,又嘴硬道。 “裴大人千万不要误会了,我只是听到里面有一些不一样的动静,进来看看怎么回事而已!” 睁眼说瞎话! 宴倾翻了个白眼,在水里都听到了他鬼话连篇。 她会游泳,当即便装作呛了水,整个人扑腾挣扎着露出水面,断断续续呼喊出声。 “大……大人救我!大人!” 裴憬没有犹豫,手中的剑往下,当即在他的胸口重重剌了一剑。 刘彦一声吼叫,疼的龇牙咧嘴捂着伤口。 狠狠把人踹到了门口清兵那里后,刘彦瞬间便被他们牢牢控制了,嘴也被捂住。 而后,裴憬丢掉了手中的剑,顺手扯起池边她的衣物,穿着外袍往温泉中一跃而下。 水花四溅,热气翻腾的更厉害。 他轻而易举的便抱住了宴倾,衣服披在她身上,托着她的腿,将她整个人扛出水面。 宴倾搂着他的脖子,咕噜噜咳嗽着,象征性的吐出几口水之后忽然大哭。 “大人,那个人是刚刚从平台那边的门溜进来的,是趁着你出去故意进来的!” 裴憬脸上的神色如死水一般阴沉,最后的忍耐也湮灭消失。 把宴倾放在水边之后,再三确认她无大碍,伸手缓缓擦拭了她眼角流下的泪,抚着她不断颤抖的身子。 “别怕,我这就去处理。” 宴倾哭着,一言不发的点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裴憬心中杀意翻滚,如滔天潮涌,没空更换身上的衣袍,更没去擦拭水渍,直接捡起地上的剑走过去。 剑身还有血,短短时间已经凝结了一层水珠,随着他提剑拖地而去,血在摩擦震颤里混合了水珠,缓缓流下。 到了门口,裴憬面无表情,居高临下踹了一脚刘彦,等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后,走上前去踩住了他的脸。 “嗤——!” 长剑贯穿插入了他的胳膊,一声哀嚎之后,刘彦疼的声音都叫不出来了,脸已经成了猪肝色,无力痉挛抽搐。 裴憬微眯眼眸,眼睑发红,阴鸷中散发着寒意,随即旋转剑身,剜着他的骨头血肉问道。 “刘彦,我再问你一次,哪来的胆子肖想我的女人?” 刘彦?宴倾忽然抬头看去,心中有些吃惊。 这人竟然就是永安王刘彦,刚刚仓皇间没看清楚。 他和裴憬算是同阵营的人,怪不得胆子这么大。 永安王是先帝最小的一位皇子,如今不过三十多岁,虚长裴憬几岁而已,又有皇族身份傍身,真是断定了裴憬不敢拿他怎样。 可看着现在的情形,裴憬似乎并不忌惮他。 难以想象他手中权柄大到了何等地步,面对皇家依旧目中无人,不计后果,出手狠辣。 原地,刘彦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反咬一口。 “是……是宴倾勾引我的,我在门外她就已经看到了,故……故意勾手让我进来的!” 哈??宴倾脑袋上一百个问号。 关她鸟事,鬼知道门外有个死变态。 见裴憬似乎不信,就要动手,刘彦哭出声来。 “是真的!她是我一手养出来的,在府里便有意勾引,王妃早就听说了这事,主张着宴会上让裴大人你见一面,也好顺理成章送给你!” 宴倾正无语的时候,裴憬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那把直挺挺还插着的剑,心中略有所动的回过头去。 相隔十几米,这一眼,宴倾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怀疑、探究、猜忌……还有一丝犹豫。 她的心瞬间便比外面的雪还凉,隐约的风吹来,身上的凉意更惊人。 不过是别人的一席话,他便怀疑自己了。 也是,短短几日的温存差点让她忘记了,这人本就是个捂不热的,他的心,不是巫山云雨和三两句娇嗔就能俘获的。 心有野心,便生性多疑。 他走上如今高位,怎么可能不小心谨慎。 所以那一丝犹豫,是否是在此刻动了同样的杀心呢,一如他如此对待永安王。 宴倾遥遥望着他,稳着身形,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身来。 她一边整理着身上的衣服,正了衣冠,一边往他身边走去。 两人的距离终于只剩下三尺的时候,周遭亲兵都退了些,背过身去。 这裴憬真是个疯批,刘彦缓了口气,疼的快晕了,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正在此时,裴憬动了动唇,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 “所以……刘彦说的是真的吗?” 宴倾被这残酷的现实狠狠甩了一巴掌,不受控制的落下泪来。 她笑着伸手抹了一把,倔强的抬头,大胆的直视着他的目光。 “那么,大人觉得我是这样朝三暮四的女子吗?几月前还痴迷永安王,如今便能和大人调笑。” 裴憬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句话,看着她眼中泪光,心中有些难受。 他本意不是如此,只是想听她亲口否了刚刚刘彦所说的话而已。 但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变了意思。 第175章 权臣折腰17 正常情况下,在这种关头最该做的事情并不是自证,而是言辞犀利的反击,而不是执着于解释。 但此刻对于宴倾而言不同。 她要在这场感情博弈里占据上风,牢牢握紧自己飘零的性命,而不是交在他人手中,往后日日过的提心吊胆。 宴倾笑得越发灿烂,心念叫出系统。 “免伤符怎么用。” 【我直接给你贴上之后就死不了了喔,会融入你的身体里,受伤和恢复过程中都不会感觉到疼痛,内伤可以直接免除。】 【外伤看着有些突兀,有真实血迹、伤痕,不好直接抹去伤口,所以不会致命,会以加速痊愈的方式抵消。】 “买了。”她干脆果断。 【好嘞。】 感觉后背被系统轻轻一拍,有什么东西悄悄融入了身体里。 那股温热力道散开的时候,宴倾嫣然一笑,又往前走近,声调蛊惑。 “大人既然怀疑妾,妾便向大人自证清白。” “但妾是个孤儿,没有什么身外之物可以拿出来用以发誓,只有一样东西最珍贵。” 裴憬心中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这几日以来,她从未这般明媚的对自己笑过。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雪白肌肤残存淡淡水珠。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如就原谅她吧,以后日日将她留在身边,就永远不会出这样的事情了。 看着这张脸,裴憬的心慢慢在松动,尝试着说服自己。 她又往前,裴憬下意识便想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却只见宴倾在关键的时候偏颇了方向,身影错开时,她往下一跪,撞到了裴憬手肘。 他一愣,伸出去的一双手停在半空,一声“嗤”声后,从指尖到手掌开始发抖。 眼眶一酸,裴憬唇色发白,僵着脖子侧眸,视线往下,看到了正偏着脖子撞在剑刃上的宴倾。 剑刃没入肌肤似乎足足有半个指节,鲜血决堤一般流下,沿着她的颈肩蔓延到后背。 湿润的水渍晕开血迹,转眼间后背已经艳红一片。 裴憬看不到宴倾的脸,她刻意偏头,只留给他一个头顶。 湿了水的头发一寸寸散下,宴倾强撑着移开脖子,口中涌出一口老血,厌恶的看了一眼刘彦,倒向了另外一侧。 裴憬,以死哄你入局,看你如何解。 他身上已经背着这么多条人命,多一条也不算什么,可在他隐疾一事上,宴倾到底是个特殊的存在。 一个人生命中唯一的特殊,如果鲜血淋漓躺在他怀中,又将作何反应呢。 裴憬跪下的时候只来得及接住她的身体,两滴泪恰好砸在伤口上。 他抬手死死按下、捂住,双眸赤红的嘶吼出声。 “叫大夫来!叫大夫!快啊!” 亲兵立马冲了出去,姗姗来迟的林青看清里面的血腥场景,被吓得瘫倒在地。 血还在不断从指缝中冒出来,裴憬手足无措,这一幕的血腥和无力,仿佛让他回到了二十年前裴家被抄家灭族的那一夜。 看着裴憬滴落的泪持续砸入颈窝,宴倾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胜券在握,随他疯狂,闭眼睡去。 裴憬形如疯魔,彻底破音。 “大夫啊!快一点!” 刘彦另外撑着他坐了起来,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徒手拔掉了剑,跌跌撞撞跑过去扯起林青。 “大夫太远,快去行宫东南角,那里有太医署!快去叫太医来救宴倾!” 林青爬起来就跑过去,出了门就滚落宫殿台阶,摔了个狗吃屎。 他脚底打滑的爬起,赶紧跑去。 刘彦回头一看那边场景,脊背发软的跪了下去,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 宴倾一向是个软性子,怯懦胆小,刚刚被自己诬陷,她应该会否认求饶才对。 短短几月不见,到底是何缘故让她如此疯狂,被质疑之时竟然以死证明…… 孙管家听着动静过来,看清那边场景之后,差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大人从年少到如今,多少年才等到一个可心的人,怎么自戕了? 那血和梅花一个色,红的灼目。 也和二十年前裴家那场血洗一般无二。 —— 大夏历高宗六十八年,冬。 万山载雪,雾凇沆砀,银装素裹,湖心小亭静寂一片。 裴憬蹲在一片花圃里,正堆着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周遭的雪压着花枝,堆的老高,府上年轻的管家孙叔找了半天,这才发现少爷就在视线范围内。 他失笑,小心踏进去。 “少爷,冰雪天地还是回去吧。” 裴憬嘿嘿一笑,调皮的摇头。 “我就不,最讨厌念书了,我才不喜欢,阿憬以后是要像二叔叔一样当大将军的人!” 孙叔无奈,纵着他继续玩,回去也换了件白袍披风来,和雪浑然一体。 院中骤然暴起一声怒喝,有一人朗声道。 “裴家殿前失仪,陛下下旨,即刻起包围裴府上下,裴氏族人满门抄斩!动手!” 四下刀戈声起,年幼的裴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被孙叔捂着嘴,藏在一棵雪松上落下的雪中。 任由那冰冷的雪覆盖了笑脸,露出的眼睛看着满天鹅毛似的大雪飞舞,越来越诡异的惨叫声中,裴憬想去扒开他的手。 孙叔垂眸,热泪滚滚而下,冻僵的躯体紧紧护着他,黯然安慰。 “小少爷,莫要紧张,我们和家主、夫人玩个捉迷藏好不好?” 裴憬点点头,安静的待着。 四下里遍布尖叫,拖拽、砍杀、切骨、布料的撕扯声…… 过了很久,裴憬睁开眼睛,抚去脸上堆积的雪,扒下了捂在嘴上的手,往远处看去。 母亲的头就在不远处,她瞪大了眼睛,躯干早已不知分离在何处。 父亲呢?父亲好像在那边人堆里,都是些断肢,恐怕也拼不起来了。 全府上下,现在就剩下他们两个活口了。 孙叔嗡动着嘴,无力伸出僵硬的手,裴憬有所感应般回头拉了他一把,如同一只木偶般开口。 “孙叔,我要报仇。” 裴憬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意识到,这并不是捉迷藏,而是一场巨大的灾祸。 突如其来,又塌天而至,毁了他原本应该平安顺遂的一生。 第176章 权臣折腰18 孙叔陡然间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裴憬身后,正要挣扎的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僵直,甚至连话都已说不出了。 裴憬平静转身,八岁的稚子对上了那道目光,那是当今太子,刚刚弱冠之年。 玩心四起的太子殿下仗剑一笑,扯来近卫道。 “本宫认的那小孩,是裴家这一脉的独子,你去和父皇通禀,旨意稍微改变一些,裴家满门抄斩,留此子一人没入贱籍。” 近卫战战兢兢。 “圣旨岂有朝令夕改的道理?太子殿下这样不好……” 话还没说完,年轻的太子已经抬剑抹了他的脖子。 他笑着问身边人,“还不快去禀报?” 太子并非中宫皇后嫡出,而是已经故去的那位贵妃所出长子,陛下为她修建温泉宫,离世后按照皇后礼仪操办。 更是格外宠爱她唯一的孩子,刚到立府的年纪就不顾群臣反对,封了太子。 于是,在裴家因所谓殿前失仪被满门抄斩的这一日,唯一幸存下来的裴憬饱受折辱,被没入贱籍。 孙管家带他逃离京城,有那一纸奴籍籍贯在,在大夏任何地方,裴憬都是最底层形如乞丐的贱民。 高宗去世后,太子即位,新帝登基,天下大赦。 在裴家旧交帮助下,裴憬进了大赦名单,悄然得以恢复户籍身份。 他应试参举,捡起最不爱的书。 新帝神龙六年,裴憬在春闱后的诗会上崭露头角,又在不久之后的殿试上得皇帝钦点为状元。 那日后,有人笑谈他在殿上卑贱之姿,因被皇帝识破身份而俯首叩拜不起,不断祈求他给自己机会。 上位者的凌驾之感得到满足,果真给了他这一次机会,赏了一个小官。 那是大夏满朝文武噩梦的开端。 短短几年时间之内,裴憬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尸体和血肉往上爬,借助岳父梁家武将大权,肆意横杀当年推裴家落水之人。 满朝肃杀之气的时候,他结党营私,罗织党羽,从上至下牢牢控制三省六部,再到御史台、检察院等等…… 皇帝曾经深深忌惮,神龙九年,他联合二王爷刘遇仔细调查,准备在大庭广众下揭穿他裴家余孽的身份。 正在密谈细节的时候,裴憬闯入,裴夫人之父梁宾直接举刀,杀了二王爷刘遇,血溅皇帝一身。 裴憬抬剑横在皇帝颈侧,阴沉沉笑着道。 “陛下,臣会将身份公开,让全天下每个人都知道裴憬到底是谁。” “害我裴家的罪魁祸首先帝已死,还请陛下揽过罪责,斋戒沐浴后下罪己诏,恢复裴家一族上千人的名誉。” 当年是意气风发的太子,此刻是瑟缩不敢抬头的帝王。 剑横颈侧,皇帝点头答应,垂首含泪。 裴家以此翻案,朝野哗然,风声鹤唳。 又是一年冬天,裴憬裹着大氅肆意出入大内,宫门外候着的孙管家为他递来暖手的手炉。 他反手推回,无力道。 “孙叔,裴憬一辈子都欠你。” …… 神龙二十年,裴府得永安王赠一小妾。 妾有洛神之貌,玄女之姿,裴憬初见无感,只是有些出神,想起朝中一些事。 永安王提起赠妾,他按照惯例欣然接受,抬入府中便再也没管,手中控制着帝王和朝廷,日子就这般过去,一直没有其他动静。 再见她那夜,裴憬刚见过血腥,骤然又见一身白袍,总是有一瞬恍惚,或者说是记忆中的一些执念。 那是梦中温柔乡。 当年若非孙管家的一身白袍,身子冻僵了都已久护着他躲在雪中,便没有今日的裴憬和一切。 他深知,自己之所以拥有复仇的资本,是因为那年孙管家拼死相护。 他很想再次攥上这身白袍,躲入温暖的怀中,只当个快活恣意的少年,长大后仗剑走天涯。 于是他走上前去,闯入院中,赫然发现她是自己隐疾一病的唯一例外,柔弱的就像那年被迫俯首的自己。 揽流光,系扶桑。 见众生皆草木,唯她是青山。 —— 裴憬陡然从梦中惊醒,血红和雪白还未在眼前褪去,他抬眸,掌心所握的手依旧没有动静。 他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只在身上披了一件外袍,头发还是半湿不干的,浑然不觉寒冷,紧紧握着宴倾的手。 床上躺着的宴倾唇色白如纸,气息微弱,一头长发无章散落枕上,更添凄惨。 周遭都点着火炉,控制着数量和距离以把控温度,室内定时开窗一会通风…… 太医说,该用的药都已灌下去了,但眼下失血过多,全凭一口参汤吊着,是死是活全看造化。 天已黑,雪夜里总是亮一些,却也更冷,参商殿外守着亲兵几千、行宫驻军上万。 雪落纷纷,永安王刘彦跪在众人之前,灯笼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孙管家偏头一看,这人早已被冻的唇色乌紫。 孙管家又端去一碗药,笑道。 “王爷该喝药了,否则贵妾还没醒,您就该没命了。” 距离宴倾撞剑自戕已经过去四个时辰,这也是刘彦要喝的第四碗药了。 屈辱感浮上心头,身后如此多人注视之下,他咬紧牙关接过药,被迫一饮而尽。 林青有些惧怕的握紧了身侧的剑,生怕这件事情也怪罪到了自己头上,毕竟永安王是他放进来的。 谁知道这永安王是擅自闯入,压根就没奉大人的令,当时就该把他拦在门口! 此番写信给大人,请他来温泉行宫,林青也是有些讨好、邀赏的私心在里面的,谁知弄巧成拙。 永安王那一身的伤都没人敢处理,全靠所谓的药一个劲喝着,只能里面的人醒来之后再定夺惩处。 风越来越冷,雪也越发的大了,阶平庭满白皑皑,一眼望去,已经看不清院中梅花的颜色。 天上无月,无人打更,不知时辰,许多人打着冷战。 不知过去多久之后,裴憬终于察觉那柔软指尖勾了自己掌心,他凛然睁眼,正要起身,却发觉下半身早就已经麻木。 宴倾缓缓睁眼,模糊视线里是裴憬的脸。 他恳切轻声询问。 “阿倾?” 第177章 权臣折腰19 有免伤符在,一层白布包裹之下的伤口已经在愈合,宴倾也没觉得有多疼,就是有点困而已。 估计割到了大动脉,她侧眸的时候还有些不舒服,故作柔弱地拧眉,再次睁开的时候,长睫上已经挂了一层泪珠。 裴憬俯身而下,心疼地凝眸看着她。 “不要动了,伤口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的……你等着,药马上就端来了。” 宴倾小鹿似的双眸看向了他,脆弱神伤,好似一碰就要碎了。 “我……这是已经死了吗?”她明知故问。 裴憬摇摇头,凑近过去,“没有,你没事的。” 他离得太近,宴倾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此时才开口反击永安王所说之话,故意装作喘不上气。 “妾……妾是冤枉的!永安王莫名诬陷,既那般开口指责妾,还请拿出证据来……” 话刚落音,裴憬俯首在她颈侧拥抱下来,生怕弄疼了她,只是微微低着她的脸颊。 “我信你,”裴憬眸若寒潭,“刘彦的账我定然为你清算!” 孙管家已经闻讯端来药,黑漆漆的一碗,还没端到眼前宴倾就闻到了一股味道,有种生理性的恶心。 她是真不想喝这玩意……中药的味道未免过于恐怖了。 裴憬看出她犹豫,伸手拍着她安抚。 “喝下去好不好?对你的身体恢复有益的,你的伤口上已经涂了皇家专用的外伤良药,仔细照看不会留疤的。” 宴倾泪眼汪汪看着他,轻咬毫无血色的唇。 “大人如今相信妾吗?” 裴憬笃定道,“信。” 只此一个字就已经含着足够的力道,宴倾故作感动地含情脉脉望着他,看着他要亲自喂药,便乖乖地张嘴喝了。 喝完药,一粒清甜的蜜饯沿着唇边塞了进来,裴憬抬手抚着她眉角,目光深深。 “今日之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小人之言便质疑你,明明那夜你有落红……” 他浑身上下透着从未见过的温和之气,学着别的男子那般低声哄着她。 “你放心,我这就去处理信口胡诌的刘彦,往后你就再也不是永安王府歌妓出身,这等卑贱之人,不配做你的旧主。” 宴倾小幅度地点点头,眨了几下眼睛后便觉黯然,裴憬立马掖了被子。 “放心睡吧,外面会有人守着,今夜我也在。” 宴倾这才展颜一笑,扯起好看的梨涡,“好。” 声音只是气声,小若蚊蝇,静听屋里炭火盆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宴倾反倒没什么睡意了。 裴憬起身,这才去换了身衣服,即使待在室内,过了水的衣衫还是很凉,冷意仿佛能够沁入骨髓,大半截身子都快冻麻木了。 下人递来暖炉,裴憬接过,匆匆喝了一口热茶便悄声出去了。 外面,刘彦努力克制打颤的牙关,一遍遍抬起沉重的眼皮,有种三天三夜没合眼却还要逼退困意的感觉。 现在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似乎这严寒比剔骨更胜一筹。 脚步声传来,一院子的人瞬间都站直了身子,林青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哪怕现在又饿又冷直发抖。 裴憬走到了刘彦前方站定,暖着袖中的手炉,面无表情忽然踹了一脚出去。 刘彦压根跪不稳,僵直得也无力挣扎,身子便一口气滚落了下去,院中乌压压的人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裴憬抬头看了一眼,隐约压制怒火道。 “林青,带着你的人都散了,顺带去把皇宫太医院的太医都接来。” 林青赶紧退下办事去了。 一大院子的人有序退下,踩着雪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到最后,除了三三两两的下人、亲兵之外,只有刘彦缩在那院中瑟瑟发抖。 孙管家走出来,给他递来一把伞,伞柄缀着一束冰蚕丝流苏,随风摇曳。 裴憬接过,握在掌心往下走的时候,微凉的手顺带抽出了一个亲兵的剑。 落雪附在明亮的剑刃上,斜吹在衣服一侧。 已至刘彦身侧,裴憬忽然反手握剑,剑身从他肩膀上蹭掉了雪,顺势从后肩猛地插入,将他整个人直接钉着趴在地上。 刘彦后知后觉才有痛感,嗓子却干涩得叫不出声来,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果不其然,裴憬的脚已经踩上了脸。 裴憬静静问他。 “关于你和宴倾的旧事,你竟敢当着我的面撒谎?刘彦,谁给你的胆子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这词向来都是刘彦对着别人说,他堂堂先帝幼子,比裴憬年长就不说了,皇族的身份地位终究是尊贵的。 从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然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这四个字。 不过是跟在他身后讨好了一段时间而已,自尊就被人踩在脚底践踏了。 刘彦正欲起挣扎反驳,岂料稍微一用力,倏地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孙管家皱着眉头上前查看,试探鼻息后皱眉道。 “只是晕了过去,但气息微弱,可要灌药叫醒?” 此时还不能杀他,裴憬现在懒得看这个罪魁祸首,照顾屋里的人要紧,丢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就这个样子扔到皇宫门口去,明日早朝之时务必让朝中的大臣们都看到了,派人看着点,别死了,剑也别掉下来了。” 孙管家颔首,“是,可要传什么消息出去?” 裴憬刚走的身形又顿住。 “对外就说,永安王调戏尚书令爱妾才落得这般下场。” “是。” 临走之前,大人还吩咐了另外一件事情,这边有人照顾,眼下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此事也该动手了。 到时候回去,裴府的后院就安静了,也有利于贵妾养伤。 宴倾这一觉睡了很久,原本这些日子就没怎么睡好,可算是全都补了回来。 她醒来已经快到翌日中午,下人端着早就温着的药过来,宴倾一饮而尽,嚼着递来的蜜饯。 伺候的嬷嬷小声道。 “大人也就刚出去,处理一些事情,等会便回来了。” 谁问他了,宴倾不动声色地挑眉,任由新来的女医解着自己脖子上的棉布,到了换药的时候了。 第178章 权臣折腰20 女医耐心解释着。 “这是今早宫中太医刚配置好的药,非常利于恢复伤口,姑娘的伤口缝合之后已经开始慢慢愈合。” 宴倾惊叹,“还缝合了?” 女医忍不住看着她感叹。 “伤口很深,主脉都已断,姑娘还能活下来并且醒的这么快,都已经算得上世间千古奇事了。” 那倒是,正常古代人谁自刎割脖子还能活下来的。 这一次狠是狠了些,但成效明显, 接下来得趁机研究一下pua了,借题发挥宴倾擅长。 不过裴憬能够走到如今,凭他脑子的聪明程度,肯定也没那么容易搞定。 温水煮裴憬,不着急,慢慢来。 —— 院中,林青替裴憬撑伞,看完手下人递过来的信,他不紧不慢的吩咐。 “关于永安王一事,凡是私下里议论过我过火的,全都暗中处置了,不必弄死,举家全都送往边疆苦寒之地就行。” 林青听到这话,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伞上的雪因他这举动落了一地,簌簌飞过裴憬眼前,有些细碎的飘到了他手里的信上。 裴憬淡淡的回头瞥了他一眼,吓得林青当场就差点尿了。 长安都已经足够寒冷了,再让人去边疆苦寒之地,简直比直接处死都折腾人。 往年因受伤流放千里的人,多的是在路上便饿死冻死的,死之前不知要受尽多少种折磨。 甚至远在千里之外,人死之后都无法返乡,亲人前去寻找,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 裴憬冷然一笑,“怎么,林大将军也想去?” 林青这下子是真被吓尿了,苦笑着有点心虚,放永安王入内一事,大人还没和他算账呢…… 一股异味迎风吹来,裴憬瞬间便引起了眉头,一把扯过他手中的伞,把林青踹了出去。 他心情很差的转身离开,手中的信团起来,走进屋里的时候,往那火盆中随手一丢,火光一下蹿起老高。 宴倾在短暂的光亮中睁开了眼睛,裴憬已经到了身前。 他发丝上落了几片雪,今日的发髻梳的慵懒随意,随手用木簪盘在脑后,大片墨发垂在身后。 啧,倒也挺好看,宴倾总觉得他穿貂裹着的时候,有股子说不出来的书生卷气。 但他手上力道不小,夜里折腾人的本事也是一流的,一点也不文弱,很是孔武有力。 这倒是和他一贯露出的外表不太符合。 这人不会还会武功吧?那些个有野心的权臣不都喜欢扮猪吃虎吗。 宴倾也只是随意这么一想。 床边的地上放着个蒲团,裴憬过来之后便直接坐了上去。 宴倾微微侧了脖子看他,见此不免惊讶的瞪了下眼睛,裴憬已经趴在了她的床上枕边。 两人间的距离很近,不到一指。 裴憬今日柔顺的不像话,像只顺毛的小猫,连五官都是柔和的。 屋子里的人见此情形,渐渐退下了不少。 动静消散后,他轻声询问。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屋里充斥着药味,他身侧的手忍不住抬上来,轻轻搭上宴倾脖子间缠绕着的白布,上面还留着淡淡血痕。 玉颈本就纤细,前夜的剑没入其中,裴憬在捂住她流血伤口的时候,有一瞬间真的觉得她的脖颈已经断去。 裴憬这辈子见过太多的血了,从那年裴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再也没有停歇过。 好像一夜之间,他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真怕那般自刎的场景再来一次。 宴倾压低了开口说话的声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柔一些。 “大人肯相信妾就好,既如此,哪怕这条命丢了也值了。” “嘘,”裴憬静静趴在了她的身侧,“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要长命百岁的。” 宴倾一愣,下意识问。 “那大人呢?” 裴憬沉默了很久都没说话,在那一刻里,宴倾脑中浮现过的无数画面,都是历朝历代不得好死的权臣。 过往历史岁月中,多的是功高震主的臣子,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裴憬若是此时此刻要谋求大位,天下会有人起义反他的政权吗? 等了很久,耳边也没传来答案。 宴倾定睛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呼吸匀称悠长。 ……这也能睡,这睡醒了得大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宴倾懒得叫醒他,自己也没感觉到饿,往旁边挪了挪,闭着眼睛也睡了。 等养好伤再战,这几天先睡个好觉再说。 …… 梦中,风声鹤唳。 裴憬拾级往下走,恍惚间抬头看了一眼,他手下的人纷纷拱手参拜。 这是他成为尚书令那一天看到的情形,只一眼,裴憬就知道自己肯定在做梦。 下面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全都和他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利益关系。 他走下去,恍惚间却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一道白色身影,这三色的官袍里过去刺眼。 裴憬一愣,拨开人群想去寻找。 跌跌撞撞之间,他身形已经有些狼狈,终于确切的看到那一角白袍后,他忍不住笑着抬眸。 眼神随之一滞。 白衣人是宴倾。 她站在广场中央的金渊池旁,一身白衣被狂风吹动,手中正握着一柄发着冷光的长剑,架在脖子上,还对他粲然笑着。 现实中的场景骤然交叠进去,他瞬间便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地往前奔去。 “不要!” 白衣横剑,旋身时喷出了滚热的鲜血,仰面倒入了金渊池中。 那温热落在裴憬脸上的时候,他眼前视线被糊的漆黑一片,手指颤抖,忽然动摇。 这好像不是梦…… “大人!” 一声唏嘘的惊呼将他唤醒了过来,裴憬猛然睁开眼睛抬头,脸上还留着温热的水珠。 宴倾已经坐了起来,正担忧的望着他,握住了他滚烫的手。 “大人烧的如此厉害,得赶紧吃些药休息下了,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 裴憬骤然松了口气,后背都是汗,整个身子都是麻木的,完全没听到她再说什么,自顾自摆摆手。 “无妨。” 孙管家不在,回府去了,这边都是曹妈妈照看着。 她给了宴倾一个眼神,宴倾会意,往前凑去。 “大人若是这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妾自然得陪着大人。” 裴憬心一软,“我这就去休息。” 第179章 权臣折腰21 病来如山倒,宴倾也没想到裴憬忽然就病的这么厉害了。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发烧感冒,结果一个大男人躺在那呓语昏睡,浑身疼痛。 他住在偏殿,那边屋里早就放了许多火盆,裴憬却依旧怕冷的很,整个人都一直在打寒战。 宴倾起身下床去看他,被曹妈妈拦在了外面。 “大人昏睡之前吩咐过,贵妾千万不可以进去,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宴倾只能停下脚步,往里探头一看。 怎么了这是,阳了?这也不可能啊。 还好太医院的太医一早就过来了,如今刚好抽调了一半的人照顾他。 除了治病的药之外,宫中数不尽的天材灵药全都拿来了,流水似地补品往里送。 宴倾在门外看了一会儿,实在进不去,只能打道回府。 外面的雪纷纷落着,竟然两三日都没停,院中路上的雪铲得干干净净,旁边没动过的地方,已经快到大腿。 不过是被迎面的风吹了一下,宴倾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小心牵动了脖子上的伤口,霎时氤出血迹来。 得了,也回去躺平吧。 四日后,裴憬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才算好了个七七八八。 孙管家也从裴府过来了,听他说起,裴憬自从当年决心回京入朝为官,到如今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病得如此严重。 好在他身边不缺名医和药材。 裴憬瞧着憔悴了许多,眼睛之中遍布红血丝,他裹着厚重的衣袍,勉强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反观宴倾这几日倒是休息的舒坦,脸色已经红润许多。 中途换药的时候,她拿着铜镜看过一次,不得不说,给她缝合的大夫手艺真的好,线痕整齐,伤口上下的皮肤几乎完美对上。 缝合的技术好,这伤口恢复的也很快,但最后难免是会留下疤痕的。 她见到裴憬来了,立马让人将通风的门窗都关了。 裴憬笑笑,“无妨,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书生。” 他生起病来,好似整个人都是软的,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柔和的光。 先前的裴憬总是浑身棱角,猜不透他什么时候会因何事大发脾气,眼下看起来顺眼多了,对宴倾的态度也大不一样。 那一剑好像也给他留了点心理阴影,倒让宴倾于心不忍继续对他pua了。 又过了两三日,外面的雪总算停了下来。 房檐上滴滴答答落着水滴,宴倾推开窗户探头一看,那些个房檐瓦片上都结着冰锥,又粗又长。 外面已经出太阳,雪化的更快了些,冷的几乎刺骨,二人搬入了参商殿偏殿,明显暖和不少。 长安冬天的气候本就有些干燥,这偏殿之中,刚好蒸腾着主殿的温泉水汽,殿内便舒服许多。 傍晚,外面梅花花枝上的雪,已经化了个七七八八,裴憬让人开了温泉的地脉。 那是一处特殊的地方,就在后面太医署旁边,小屋内顺着阶梯下去,是一块巨石封堵的地下室。 将那些常年堵着的巨石移开,就是打开了可以贯通整个温泉行宫地下的开关,温泉的水会经过早已打通好的通道,流经整个行宫底下。 这行宫暖和了不少不说,就在一夜之间,院中的梅花几乎全部绽放。 这也是先帝当年特意为爱妃修建的,不过还没来得及打开,先帝就已经驾鹤西去。 而如今,这里几乎就跟裴憬自己家一样。 …… 上午,暖阳乍起,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裴憬带着宴倾去赏花。 宴倾没什么艺术细胞,也没手机能掏出来拍个照,只能干看着。 裴憬问她。 “不喜梅花吗。” 宴倾只能点头,“喜欢,只是不知用何词形容。” 裴憬看出她兴致缺缺,想来如今不舒服,也没兴趣赏花。 看着她立于廊下,风吹着毛领,裴憬忽然走过去道。 “想养只猫吗?” 宴倾想到些不可描述的内容,一时间想入非非,失笑道。 “我若养了猫,蹿入大人怀中该怎么办?” 裴憬拧眉,“怕狸奴跟你争宠?” 日光刺眼,宴倾抬手遮挡,被他这话弄的哭笑不得,静静睨着他。 “非也,我曾看过一个话本,其中写过一段话。” “蜀国裸睡成风,李郎喜猫,也必共枕之。夜春梦,尘根起伏,猫惊为鼠,捕食之,尘根断,民间广为传笑之。” 裴憬:“……” 他咬牙,深深凝视宴倾,声音幽暗。 “什么话本里会写这种腌臜内容?你看的什么东西?” 得,老虎屁股摸不得,又生气了,宴倾能说自己是网上冲浪看到的吗? 她委屈的拧眉,迎着风憋出眼泪来,美眸蓄着泪光,一言未发也已足够。 裴憬回过神来,愧疚的上前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刚刚下意识便如此,有些没控制住情绪。 “我……我刚刚不该凶你。” 宴倾两行清泪直接滚落下来,捂着脖子上裹着伤口的白布低头,小声道。 “是妾的错,刚刚失言了。” 裴憬索性直接把宴倾搂到了怀里,把她的手拿起,放到了披风里面,搭在自己的腰上。 她小巧圆润的脑袋上,是一头乌黑浓密的发,裴憬下巴搁在上面,心软的哄着。 “你何错之有?是我犯错在先,往后一定牢记今日教训,阿倾莫哭了,会将脸冻皴的。” 眼泪果然是最管用的武器,宴倾搂着他精壮的腰肢,感受男人的披风将自己裹在其中,暖意洋洋。 裴憬忽然又开口,声音就在宴倾头顶上方。 “有一事忘记告诉你了,前几日孙管家回去,已经将府里的那些女人都送走了,只留了三两个棘手的还没处理,等回去之后我亲自料理。” 宴倾吓了一跳,“不……不会都杀了吧?” 裴憬摇头,“没,都送到各州府的乐坊了。” 那还好,宴倾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有些困乏了。 不过,对于裴憬而言,还有一人不好解决——梁宛钰。 当年是借着她父亲手中的兵权,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休妻这等卸磨杀驴的事情不道德,但对于裴憬而言,也不缺这一件。 第180章 权臣折腰22 这些年踩着别人的尸体走来,他做的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件。 只是心中有些担心梁宛钰父亲…… 原本梁宛钰就是个拿捏她父亲的棋子,若是没了软肋,梁宾这些年心中积累的怒火爆发,也不好收尾。 他手里的兵权,裴憬一边利用,一边提防。 裴憬自知,从今往后,自己的身边不会再有其他女人,也就不想她总是以妾室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 长此以往下去,心中恐生隔阂,梁家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 一晃多日过去,宴倾脖子上的伤口也拆了线,留了些淡淡的疤痕,一直用宫中送来的上好舒痕膏抹着。 这药效果很好,如果伤痕短一些,其实很难看出什么。 但这伤痕足足有脖子四分之一个圆周那么长,愈合的地方长出了嫩粉色的肉芽,不过若是放下头发遮挡一些,倒也无妨。 裴憬有些在意,看到这疤痕就有点触景生情。 宴倾倒是无所谓,这东西跟胜利的勋章一样搁脖子上放着,也不影响她正常生活。 但是,假孕丹的事情如今得提上日程了,算着日子,再过几日太医就能诊断怀孕的脉搏了。 自从上次大雪之后,天气出乎意料的晴朗,温度回升许多,宴倾突发奇想,想托孙管家置办一套衣服。 请了画师,画完一幅大概的草图后,孙管家拿在手上一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曹妈妈也凑上前看了一眼,瞬间乐的合不拢嘴。 她推着孙管家,“只管按照贵妾的意思办就是了,到时候哄得大人开心,你难道不高兴?” 要这么想的话,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孙管家照办去了。 他和不少布庄的关系都很好,只要银子给的到位,那些个老板三两日就给赶制出来了。 其实这衣服放在现代倒也没啥,露个肚脐而已,在原主记忆里,如此穿着的歌姬姐妹倒也不少。 古代人接受能力多少差点,宴倾都没拉低领子,已经收敛许多了。 衣服是其次,最关键的是上面的配饰。 在画师所绘制的那张图中,腰间满满当当的都是些金饰配上珠子,裙摆层层叠叠地缀上流苏。 为了配这件衣服,宴倾从裴憬赏赐给自己的首饰里翻找,翻箱倒柜的找出些合适的来,配成了一套。 嘿嘿,这次定然马到成功。 …… 腊月三十,正值除夕。 裴家早已没有亲眷,裴府冷清,也没什么好回去过年的,就在温泉行宫置办了起来。 早晨潦草吃了些东西后,孙管家便开始吩咐人忙活起来了,林青在一旁帮衬着,整个院中张灯结彩。 梅花已经开谢,有些凋落的枝头,未冕显得有些凄凉,孙管家让人都在上面挂了些东西。 小院中的气氛暖洋洋的,裴憬则是专心在书房里处理事情,越是接近年关事情越多。 皇帝手里早已没有实权,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到了他的手中,温泉行宫离京城有些距离,消息送来的有些慢,三两日便会碰到一次棘手的事情。 年后,大理等较为友好的邻国,还会派使者前来觐见,商量两国重开边疆春季互市的事情。 宴倾去试了一遍衣服,感觉还可以,便早早的把发髻梳好了,只等着吃完年夜饭之后就行动。 临近傍晚,外面噼里啪啦的放起了鞭炮,孙管家敲了敲书房的门。 “大人,用饭了。” 裴憬身心俱疲的伸了个懒腰,从案前抬头,推开书房门的时候,一股饭菜的香味远远涌了过来。 宴倾在不远处的门边招了招手,手中正揣着红包,给房中几个下人分发着,每个人都备足了份额。 外面一时很是热闹,许多人都围着她,裴憬驻足,一时间就有些眼眶酸涩。 裴府冷清多年,往年过年,不过是些阿谀奉承的人过来拜见,很少有这种真真实实的烟火气。 红包发完,立马开饭。 裴憬就坐在宴倾身侧,圆桌上还有孙管家、曹妈妈,席间,裴憬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宴倾。 “你今日梳了发髻,怎的没有点缀簪子?是我之前送你的那些都不喜欢吗?等会我带你去库房再挑些。” 她今日披了件红色的外袍,虽说有些逾矩,但在她身上,裴憬可以不在意那些所谓的妻妾穿衣规矩。 宴倾笑而不语,孙管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立马打着圆场。 “大人!饭菜都要凉了,还是快些吃吧。” 裴憬便也没多问,等夜间回去之后再仔细询问吧。 年夜饭吃完,整个院中服侍伺候的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按照原计划,只有曹妈妈留了下来。 裴憬被她带到了热腾腾的参商殿温泉旁,不明所以的看着静静燃烧的烛火。 正出神的时候,偏殿的门忽然被打开,房梁上骤然垂下巨大红布,挡住了裴憬的视线。 那红布之后,绰约明灭光影里,宴倾扭着细腰前脚起舞。 她轻轻扭动腰胯,腰间缀着的那些配饰,碰撞间发出清脆声响,声音直击人心,如同清铃。 裴憬在那一瞬间就屏住了呼吸,愣愣的看着缓缓走出来的女子。 宴倾依旧是之前的妆容,只是唇色红了许多,额间点缀金冠金钗,红玛瑙镶嵌其中,纤细繁复的流苏铺在额前,衬得她眉眼都是格外精致的。 在她靠近自己的时候,裴憬神奇的听到了自己呼吸和心跳交融的声音。 宴倾已经到了裴憬身侧,在他发呆的时候,勾了一下他的指尖。 然后又踮起脚尖,伸手扶着她的肩膀,凑上前去,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一吻,彻底把他魂都勾走了。 但此地的场景过于熟悉,上次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裴憬忍不住便想起了刘彦,心中嫉妒疯长。 他这样的人,旧时是怎么随意捡到阿倾这般女子的?真是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 裴憬有些吃醋的勾起了她的下巴,幽怨问她。 “你以前是刘彦府上歌妓,可曾也为他跳过这般的舞?” 第181章 权臣折腰23 有完没完,又来。 宴倾脸上笑意渐渐褪去,收起之前的于心不忍,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温热蒸腾,水汽弥漫,精心准备的氛围瞬间便没了,她自嘲勾唇。 “大人还是怀疑我?” 裴憬一愣,好像自己刚刚说的话,理解起来确实有两层意思。 见着宴倾冷情的模样,想必心中已经心灰意冷,为了他花了如此多的心思,到头来却又得了一句质问…… 他立马上前去解释。 “抱歉,我……我口不择言说错话了,刚刚说话没过脑子,是我没有思考清楚,就说了出来。” 宴倾随着他的动作又往后退了半步,踉跄间踩到了有些长的裙子,跌坐在了地上。 裴憬下意识跟过去,顺势在她眼前半蹲下,目光恳切。 “阿倾,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一时口误,以后不会这样了。” 宴倾抚上他的侧脸,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指尖微微蹭了一下他的耳垂,像是拨开了心弦的开关。 她凑近,声音温软。 “阿倾只喜欢大人,从头至尾都是,在来裴府之前,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交付过真心,更不曾为之起舞,此言可对天发誓,所说若有假,愿遭业火焚身。” “所以呀,大人以后不要怀疑阿倾了,我只有一条命,第一次被下毒侥幸活了过来,第二次自戕没死成……” 指尖顺着他下颌线往前,指腹倏地勾起了他的下巴,声音勾人,又带着凌厉的决绝。 “第三次会不会死,阿倾自己都不知道。” 裴憬闪着泪光颔首点头,紧紧攥住了她的指尖,牢牢握住,郑重其事道。 “好,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 抚上她颈间伤痕,能感受出一些细微的异样触感,伤口处的皮肤和周遭也有些不同,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宴倾了无兴致,困乏了打了个哈欠,裴憬立马紧张的看着她。 “困了吗?” 宴倾点点头,故意道。 “也不知为何,最近这段时间总是有些困乏,好似怎么都睡不够。” 裴憬马上扶着她起来,“走,我带你去偏殿。” 偏殿门口还垂着偌大的红色帷幔,裴憬抬手掀开,闻到了屋里飘来的淡淡香气。 这味道并不浓郁,也不刺鼻,并不是某种花香,像是特意调制而成,闻着舒心。 宴倾提着裙摆踮脚往前走去,腰间铃声清脆,一步一响。 裴憬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股香味了,和阿倾身上一股淡淡的兰花香一样,勾人心魄。 地上铺着精心准备的花瓣,四周罗帐随风而动,烛火也跟着摇曳了起来。 宴倾侧身回眸,微勾纤指,娇媚一笑,先朝着床榻去了。 裴憬失神,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见她轻褪衣衫时,脊背上撑起的蝴蝶骨果真好似振翅欲飞的蝶。 初见以为清冷,实则她天生媚骨,长了一张天下男人我见犹怜的脸。 他走上前去,骨节泛红的手指搭上她的裸肩,人已经酥了半截。 美色磨人心,唯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开车分割线,自己脑补去吧—— 年初一,宴倾清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热闹起来。 裴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她完全没听到动静,扶着有些酸痛的腰起来穿上衣服。 偏殿没人伺候,她随手拿了根步摇挽上头发,流苏摇摇晃晃,声音悦耳。 正要出去,那边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宴倾回眸,半天也没找到大殿内哪里人影。 她正愣着的时候,裴憬无奈的推开外三出的门,宴倾才注意到他是从那边平台过来的。 裴憬伸手,她便主动走了过去,将手递到他手中。 冬日里,男人的掌心总是宽厚暖和一些,身上更是跟个火炉似的。 正在仔细回味昨夜的事情,最后一扇门被推开,宴倾乍见眼前场景,整个世界都好像被惊艳了。 温泉行宫不算太高,但地理位置绝佳,山中的风吹来,自带一股说不清的气息。 从此处一眼望去,山脉拔地而起,山上种植的大多是冬日里依旧繁密的雪松,远看,深厚的青翠有一大片。 而那山巅之上,覆盖着冬日里几乎不会化掉的白雪,浓厚的云雾缭绕在其上。 太阳的光辉染着金芒,山峦叠嶂,起伏连绵,入眼便是壮阔山河。 宴倾侧眸看了一眼裴憬,他亦是对着眼前风景出神,但目光却是眺望最远处。 那里的山后,京畿重地触手可及,他看的不是风景,而是他的江山。 宴倾忽然开口。 “大人,我为你生个孩子吧。” 裴憬忽然看向了她,眼眸之中有一闪而过的喜悦,宴倾猜中了他的心思,唇角笑意更深。 之前就在好奇,裴憬明明已经手握重兵,朝堂上无人可比,普天之下已经没有能奈何他的人了,他为何就是不登上皇位呢? 原来就是子嗣的问题。 他若是辛辛苦苦打下江山后无人继承,不会甘心交到其他人手中的,便选择了就此止步,独掌大权多年。 宴倾凑近,深深凝望着他,出言试探他的底线。 “妾有一言,是关于大人政事的,不知能说否?” 裴憬抬手抚上她的侧脸,将人拉进了怀中,亲昵的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声音宠溺。 “当然可以。 宴倾便开口了。 “妾知道大人有多想要一个孩子,也想借孩子的事情问一问……若是有后,大人会奋不顾身的去夺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宴倾没把话说的那么直白,试探中也给自己留了两分余地。 裴憬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沉思后才道。 “其实眼下没有合适的机会,直接造反会引诸王纷纷效仿,天下大乱,我本不就得民心,此为一。” “二,我登位名不正言不顺,届时倘若再有起义军,在位期间,天下人人都来讨伐,后患无穷,不如不迈出这一步。” 对裴憬而言,皇位已经只是一个虚着的头衔而已,何必大费周章的去拿这样东西呢? 第182章 权臣折腰24 可事实果真如他所说这样吗?宴倾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四下无人,她贴着他的胸口静静开口。 “阿倾想与大人交心,大人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阿倾也想说说自己的看法。” “好。” 得了他的允许之后,宴倾组织着语言慢慢开口。 “大人并非没有机会,一,您可以逼迫帝王写下退位诏书,效仿三皇五帝时期尧舜禹禅让,皇帝可以体面退场,您也顺理成章登上宝座,天下人谁敢有反心?” “二,让自己的人假装一家独大,并且和自己明面上对抗,可以是文臣武将,也可以是内监皇妃。 在那人杀掉皇帝之后,以清君侧之名发兵,打着兴兵讨伐、重整山河的旗号,同时让人在民间为自己造势,宣扬美名,等到大局已定,顺理成章在自己人推举下称帝。” 办法多了去了,自古真正的有野心的人只要想篡位,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裴憬心中到底还坚守着一道防线,并没有丧失身为人臣的最后道德。 裴憬沉默了很久,但并未松开宴倾,她就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对了。 很久后,耳边才传来他一声叹息,伴随着如溪流般缓缓的声音。 “你知道吗,先帝灭了我满门,我是裴家唯一一个活着的人,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留了我一命。” 还有这等事? 关于他的身世,原主记忆里半点都没有,也从未听身边有什么人议论过。 裴憬自嘲扯唇。 “那年回京,我本是复仇而来,要为裴家正名,真正大权在握时,我从没掩盖过野心,皇帝写下一封罪己诏之后,我的权势到达了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时的裴憬堪称一步登天,试问古今有哪个权臣在短短几年内能做到他这般? 他胁迫帝王越级封一品尚书令,把持皇帝后宫、兵权、朝堂等等。 他威慑警告几位王爷,彻底把控整个大夏朝堂。 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金银财宝数不胜数,大仇得报,官位封顶。 裴憬在雪夜里大醉一场,想求佛问天,前路何行? 站在四下苍茫的雪里,他不知前路在何方向,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究竟要做什么。 皇位吗?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这是个人人都惦记的东西,玉玺上短短“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就让古往今来天下英雄豪杰争破了头。 裴憬拿起来看过,不过是块玉,他弃之如敝履。 望着华光溢彩的金灿灿皇帝宝座,裴憬尝试着说服自己去争夺,但是伸手一碰,那宝座冰凉无比。 他止步于此多年,纠结蹉跎,到现在也没真正下定决心。 宴倾听他说完这些话,愣在了他怀中,抬头仰视他的时候,心中震荡。 他竟然对皇位不感兴趣?? 宴倾心下疑惑。 “那为何不还政于皇帝?” 裴憬笑着把她重新抱进怀中,并未因她所谈之事而生气,反倒欣喜于她如此聪明。 “到这里,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裴家当年被满门抄斩的原因,并非所谓殿前失仪,不过是先帝心情不好,我夫早朝因身体不适,恰好咳嗽了一声。” 就是那一声,裴家千余条性命便没了。 “啊?” 宴倾下巴都快惊掉了,不会吧,哪有这么离谱的帝王。 裴憬继续道。 “本朝帝王亦是昏聩,毕竟是先帝一手教导出来的,他当年之所以留下我的性命,并非心生怜悯,而是刻意让我尝尽人间苦楚,故意折磨而为之。” 他小小年纪便是那般心性,裴憬便知这又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那年科举殿试,裴憬几句求饶讨好,皇帝便被哄的圣心大悦,足见是俗人一个,不过是出身高贵了而已。 他的声音融入了山间的风,说起话来带着故事感,这是裴憬第一次对着孙管家之外的交心。 “我入京那几年,正是边境蠢蠢欲动的时候,所以我最开始握在手里的就是兵权,梁家听我号令,不为皇帝随意驱使。” “几年时间,我上位后掌握大权,他国忌惮,到如今大夏边境已经不可撼动。” 宴倾沉思后,接上了他的话。 “大人只手遮天掌握天下兵马,若非有你如此,敌军铁蹄早已纷沓而来吧?” 此话裴憬不置可否,战争的事情谁说的定呢,或许他们也有些别的考虑因素。 宴倾总算捋清,又挣扎出来仰头看他。 “那么,大人一生所求不过两件事:一,替裴家沉冤昭雪,二,大夏迎来真正开明的国君?” 裴憬摇摇头,宴倾疑惑,“我猜错了?” “还有三,寒窗对酒听雨雪,夏簟烹茶卧风月,看四季风雨,观清风明月。” 宴倾笑嘻嘻凑近,神秘莫测道。 “大人可知风月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裴憬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不知,还有何意思?” “嘿嘿,男欢女爱不是又叫风月之事吗?” 说完,宴倾赶紧挣脱出去跑了,生怕又被他问及“整日看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怎么,一不偷,二不抢,好点色怎么了? 裴憬哭笑不得,已然习惯,揽着衣袍出去了。 近日天暖,过几日大理的人就要来了,估摸着得先回府住一段时间了。 不过没走几步,就见宴倾脸色不好的回来了。 裴憬赶忙走过去,拉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怎么了?” 宴倾无语道,“刘彦来给你拜年喽。” 这个老色鬼,原主心里还有几分感激他收留,但宴倾可是半点好印象都没有。 这人也真够绝的,听说那一次被丢在皇宫门口,大半条命都没了,差点就挂了。 现在他居然还能厚着脸皮来,见着宴倾还敢说自己是来拜年的? 拜年,拜什么年?黄鼠狼给鸡拜年? 宴倾不傻,知道他还来见裴憬的目的,不就是惦记着他权力大想巴结吗? 他好歹是皇族之后,堂堂永安王,有封地不回去,死乞白赖借病留在京城,不就想要皇位吗。 裴憬见她阴阳怪气的样子还挺可爱,推着她入了偏殿。 “那你先休息着,我去处理了他。” 第183章 权臣折腰25 啊?处理?不会要直接嘎了他吧? 宴倾没敢多问,进去休息着了。 外面,刘彦已经焦急的等候多时,心中略显局促,见到裴憬出来,立马叩拜在了地上,朗声道。 “今日初一,小王特地来给裴大人拜年,愿大人万事如意,顺风顺水!” 裴憬直接看向远处站着的林青,“干什么吃的?把人放进来一次,还敢再放进来第二次?” 林青愣住,他本意也是想着永安王此番是诚意十足道歉来的,怎的大人现在还生气呢? 大人既然已经开口,林青忙不迭的让人上前去拉走刘彦。 刘彦可不愿意,当即爬起来上前两步,抱住了院中柱子,野猪似的哀嚎出声。 “大人!我是特地来赔礼道歉的!您就大发慈悲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宴倾在屋里都听到了这声音,绕到一侧开了些窗,恰巧能看见一些院子里的场景,不由得撇嘴。 6,跟他妹一个样,能屈能伸,他一个大男人还真甘愿对着裴憬这般,自尊都不要了。 这种没下限的男人尤其可怕,行为举止有朝一日势必变得疯魔。 刘彦见着裴憬宴倾并不为所动,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下了狠心道。 “大人若是依旧觉得不够解气,就废了我一条胳膊吧!” 哦?裴憬忽然就来了兴致,淡淡笑了一声。 “我对你的胳膊不感兴趣。” 宴倾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想法,暗自偷笑,躲在窗户那儿看热闹。 裴憬望着瞪大眼睛的刘彦,心情愉悦的开口道。 “你之所以犯错就是因为那玩意,既然诚心悔过,不如我让人剁了那东西吧。” 林青愣住,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裴憬,刘彦亦是没回过神来。 裴憬往下走了些,指着正要过来把脉请安的太医道。 “不必担心,宫中最好的太医都在我这,切了后指定不会让你失血过多死在这。” 刘彦哪里敢直接反驳,如今尚需忍耐,还得继续借着他的势力留在长安,他扯出一个笑,谄媚笑着。 “大人……我如今还没孩子,哪里能直接切了,总得有个嫡子承袭我的位置不是?缓……缓几年如何?” 裴憬颔首,“确实,王妃远在封地,你借病久居京城一年,说什么都不肯回去,现在知道惦记嫡子的事情了?” 裴憬缓缓走下,慢慢到了他身边,自顾自开口道。 “你在惦记什么我很清楚,今日也不必再虚伪的讨好了,我没打算让你得到皇位,你不会是个好君王。” 在刘彦震颤的目光里,裴憬云淡风轻。 “你不愿意回封地,你的王妃、百姓都被抛之脑后,你连王位都不配有。” “我没打算让你善终,命都没几年了,刘彦,还在意你那不安分的孽根呢?” 裴憬看不到半分诚意,不等刘彦说话,直接大手一挥。 “林青,你来剁,剁不好就剁你的?” 林青:“啊?什么?” 裴憬冷冷扫他一眼,他立马便安分的过来了,手中的刀抽出,刀身锃亮,折射日光。 刘彦浑身发抖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有目的的,却故作不知,眼睁睁看着自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整日讨好。 这一年来刘彦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到头来他裴憬竟然连王位都不打算给自己留,还要他后代断绝。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心中连最基本的悲悯都没有! 刘彦死死盯着他,林青已经走来,刘彦余光忽然瞥见窗户边的人影,裴憬最是多疑,他故技重施大喊出声。 “宴倾!你还不来救我!你以前就是我的女人了,不过是使了些手段让人以为你是完璧之身而已!那些欢好你都忘了吗,怎么不来帮助你男人?” 宴倾探出个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宴倾,委屈的撅着嘴。 “大人,这人又发癫想要诬陷妾。” 裴憬面色如常的颔首,大步上前去一脚踹翻了刘彦,恶狠狠对着他下身踹了一脚。 “还想挑拨,林青,剁完之后砍去砍掉一条胳膊,断肢写上名字,悬挂于宫门口。” 刘彦哀嚎一声后,龇牙咧嘴躺在地上打滚,疼的几乎失声。 宴倾扯唇一笑,她本来还打算替原主还永安王一些恩情的,眼下看来哪里有必要? 她关了窗户,不想看接下来肮脏的画面。 林青哪里还敢犹豫,让人按住刘彦之后,上前去手起刀落。 裴憬转身,头都没回。 刘彦疼的几乎耳鸣,身体上剧烈的疼痛和屈辱之下,他愤恨的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林青站了过去,挡住了他的目光,心中不免有些同情,苦口婆心的劝说。 “王爷,你早该收敛收敛你的性子了,大人并不缺忠诚的信徒和手下,你万万不该去踩他的底线。” 林青到如今,还从未听说过大人如此宠爱过哪个女子,这位贵妾是头一个。 偏偏她是永安王府出来的,那般勾人美貌,是个男人都会喜欢。 可永安王之于大人而言……一无是处。 他无权无势,手下无一兵一卒,还是先帝最小的儿子,朝堂上毫无威信可言。 这样的人本身就没什么利用价值,一旦逾矩,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刘彦闻言,却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着刘彦,眼球上遍布红色血丝。 疼痛之下,他额头青筋已经暴起,几个太医却在远处站着,暂时没敢过来。 刘彦蓦然一笑,“林青!你别得瑟的太早,下一个就是你了!” 不可救药,林青摇摇头,“带下去吧,按大人的吩咐做。” 刘彦强撑着最后的意识,对着参商殿大吼出声。 “裴憬!你造孽无数,身负业果,必定不得好死!” 说完,刘彦倒头便晕了过去。 屋里的裴憬听到了他的话,脚步停顿下来。 不得好死吗?他早就知道自己也不会善终。 落花流水,思量成空,从回到长安城踏上复仇之路的那一刻起,裴憬就当自己是个死人了。 门忽然推开,宴倾探出个小脑袋望着他,露出个温柔的笑。 第184章 权臣折腰26 “大人,外面可有太医?” 裴憬思绪中断,点了点头,“应该还有两个在外候着。” 宴倾嘿嘿一笑,“妾似乎有些不舒服,可否让他们进来看看?” 裴憬赶紧回过头去叫太医。 宴倾掐指一算,如今服下假孕丹刚好一月,不如主动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片刻后,裴憬带着太医回来了,宴倾掀起袖子,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手腕。 裴憬紧张在她身侧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医的面色变化。 太医被他盯得心中发毛,余光瞥见他一直在看自己,总觉得眼神中似乎有些杀气,把脉的时候忍不住在抖。 宴倾无奈的差点笑出声来。 裴憬脸色凝重的盯着他。 “怎么了?如何?是不是有什么病?” 他有些害怕是之前那些自刎,给她身体落下了些毛病。 阿倾早年漂泊流浪,日子过得艰辛,如今瞧着都有些瘦弱娇小,哪里还能受得了病痛折磨。 片刻后,另外一个太医又过来把脉,二人对了个眼神,窃窃私语一阵后才道。 “恭喜大人,贵妾是喜脉!如今才一月,胎像还不稳固,但确是喜脉无疑!” 裴憬愣在那儿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忙抓着一个太医凑近去问他。 “我先前是有隐疾在身的,你确定她如此之快就有了孩子?” 宴倾忍不住开口。 “早在大人初见妾的时候,隐疾不就已经痊愈了吗?” 宫里来的太医并不知道隐疾一事,不敢多言,安静候在一边。 裴憬后知后觉的惊喜起来,说起来也对,那几日一直黏在一起,有孕也不足为奇。 他坐在宴倾身侧,拉住了她的手,激动的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孙管家恰好过来,不明里面的情况,只道。 “今日初一,大人中午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加个菜。” 裴憬转头看他,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孙叔,阿倾怀孕了。” 孙管家一惊,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声音都在发抖。 “大人的隐疾也就前段时间才好起来,这就有动静了……” 隐疾所关联的子嗣一事困扰裴府多年,一直束手无策,现在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孙管家一直回不过神来,而裴憬已经在吩咐了。 “这样,现在在行宫暂且找不到专门照顾的,曹妈妈有孩子,懂得有孕女子吃食一事,临时让她去厨房照看一下,所有食材全都要验一遍!” 孙管家反应过来,赶紧去办,转身的时候又被裴憬叫住。 “你提前回府,去寻一些有经验的人,行宫地处不便,出事了不好处理,下午我们就收拾回去住!” 孙管家笑着颔首,“好嘞,大人别忙昏头了。” 话音刚落,裴憬一拍手,上前去直接拉住了孙管家。 “不行,外面的人始终比不上宫里的有规矩,你去和皇后打声招呼,让她直接把人安排好,明日一早我让人去接。” 孙管家哭笑不得,“大人,还有吗?” 裴憬抬手捏着鼻子思索,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倒还真的想不到其他事情了。 他摆摆手,孙管家赶紧下去吩咐了。 宴倾无奈,“大人,一切如常就好了吧?” 裴憬又忙不迭回了她身边,让太医全都出去了,激动的手在颤抖,缓缓抚摸在了宴倾小腹上。 宴倾没好气拍了一下,“大人只知道关心孩子了,以后就不喜欢阿倾了。” 裴憬顺势将她抱进了怀里,还沉浸在惊喜的后劲中缓不过来,软香在怀,他又忍不住捧起亲了一口。 余光瞥见了她脖子上昨夜留下的痕迹,裴憬脸色一下僵了,紧张了起来。 “现在可有觉得身体不适?若是昨日便知道,昨夜便不会那么过火……” 宴倾嘟囔,“没事……” 反正是假孕丹,能有啥事。 看他这么高兴,宴倾心中又油然而生一股愧疚之感,生怕这假孕丹没有用武之地,让他以为自己白白流了一个孩子。 日子还早,走一步看一步。 下午,一行人仓促的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回裴府,林青带人恭送,临走前得了裴憬赏赐,乐的合不拢嘴。 一路上回去的行程很慢,裴憬那豪华马车不算很颠簸,孙管家已经早早的在裴府门口迎接,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孙管家正在大门口候着的时候,徐妈妈见四周下人都在各自忙事情,敲响了佛堂的门。 里面传来了一道声音,温柔入骨。 “何事。” 徐妈妈推开了个缝,轻手轻脚的进去了。 佛堂很暗,进来后一时眼前漆黑一片,耳边是有规律的木鱼敲击声,缓了一会儿才适应了这光。 佛堂正前方的佛像前,一道素白色身影岿然不动,满头长发未挽,安安静静的垂着。 梁宛钰正安安静静跪坐在蒲团上,徐妈妈开口说话的间隙,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伸手去翻经书。 “夫人,大人的隐疾痊愈了,后院那个名叫宴倾的小妾怀孕了,已经一月,大人正带着她回来,如今声势可浩大了。” 梁宛钰闻言面色没变,冷漠开口。 “那女子是何出身?” “早先并不清楚,是被永安王捡回去收入府中当歌妓的,月前得了大人青眼,如今是专宠。” 徐妈妈又凑近了些,叹了口气之后继续开口。 “夫人,如今后院里面已经没有小妾了,大人对这女子真是下了功夫,很难保不会威胁到您的地位。” 经书字符繁拗,梁宛钰收回目光,起身后漫不经心把玩着手捻,走到了徐妈妈身侧。 “既如此,也该好好见个面了。” 她不爱裴憬,那男人过于冷血,什么东西都能利用。 但她梁宛钰从小便是天之骄女,梁家唯一的女儿,当年本是要嫁入宫中做皇后的。 哪怕最终未能母仪天下,她嫁的人也是天下权臣。 那些女人养在后宅可以,裴憬碰了她们也无所谓。 但一个男人若是将心捧了出去给小妾,正妻往后绝不会有好日子过。 即便不爱,她也不会允许别的女人占了裴憬的心。 梁宛钰垂眸俯视徐妈妈,“回屋,让人过来给我梳妆。” 第185章 权臣折腰27 傍晚,车驾停在了裴府门口,宴倾被裴憬亲自搀扶着走了下来。 她笑得明艳,“大人,不至于的,先前怎样,现在就怎样。” 裴憬佯怒,“想都别想。” 二人相视一笑,终是宴倾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府门大开,孙管家已经早早地在那候着,上前去迎了人往里引,一边开口。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特地把您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了,给贵妾居住刚刚好。” 裴憬颔首,拉紧了宴倾。 “我院中的风水布局都是特地找人看过的,修的风景宜人,等到春夏季节景色一绝,瞧着便让人赏心悦目,最适合修身养性了。” 宴倾甜甜一笑,“那就多谢大人了。” 裴憬心花怒放,几十年来从未有此刻这般高兴。 望着她这张雪白娇俏的小脸,过去那些事情带来的阴影,仿佛都在被慢慢填平。 二人正往里走,一面传来一道温柔又薄凉的声音。 “大人既然提前回来了,也应当告知我一声,毕竟如今带回来的这位怀有身孕,我身为正室夫人,多少是应该出面照料的。” 宴倾身形一僵,抬头时看清了眼前人的脸,从话中也猜到此人是谁。 原来这就是梁大将军的女儿梁宛钰,裴憬早些年便娶回来的正室夫人。 她只比裴憬小一点,如今这年纪已经沉稳安静,颇有一股当家主母的风范。 那双漫不经心盯着自己的眼眸,好似一潭水,看不见底,含着无边深意。 梁宛钰脸上是挂着淡淡笑意的,说起话来也是自带一股大家闺秀的温婉,却总是感觉不到话里的感情。 她已经褪去平常抄经念佛的素衣,换上了一身大红绣着牡丹的衣服,从院中迎面走来,织金的马面裙摆在光下熠熠生辉。 梁宛钰额发生得高,发髻梳得也高,点缀着些玛瑙玉石的簪子,沉稳又不失大方。 宴倾了然垂眸,看来是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坐不住了,来摆谱了。 梁宛钰第一时间并不是关注裴憬如何,而是盯住了宴倾不放,摆明了就是冲着她来的。 从她那言语之间,还能感觉得出她对裴憬不甚在意。 宴倾不知道她和裴憬之间是否有什么过往,当下屈膝,行礼问安。 “夫人安好。” 梁宛钰走来,朱唇扯起一个笑。 “大夏律法规定,妾室见了正式夫人应当行跪拜大礼,更何况你以前从未拜见过我,今日初见,便是如此敷衍?” 裴憬抬眸,森冷的视线缠绕着,出声警告。 “梁宛钰,适可而止。” 梁夫人笑着看他。 “大人,妾室不过就是府中奴婢,更何况是没有纳妾文书的贱妾,我照着礼仪规矩教训下人,大人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梁宛钰抬手就要一巴掌对着宴倾打下去,却被裴憬半途拦住,他不习惯忍让,索性直接甩开。 借着力道,梁宛钰顺势倒向一边,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脚。 徐妈妈惊呼着走上前来,两眼泪汪汪地哭着。 “夫人你没事吧!” 宴倾暗自咬牙,裴憬不可能真的弃了梁宛钰不顾,她背后可是梁大将军。 梁宛钰在地上也没失态,没有借着这机会施展苦肉计,反而扶着发髻勉强起身,正了身形后冷静看向裴憬。 “大人,这小妾只是刘彦府里歌妓,不入流的东西而已,你为了她如此,如果落得宠妾灭妻之名,要我父亲如何想?” 梁宛钰拂开搀扶自己的徐妈妈,一瘸一拐地走近,与裴憬对视,不显惧色,一字一句道。 “自古以来,妾产子都是嫡母抚养,小妾没有养育的资格,若大人只是念着她怀孕,此事我便不计较了。” 宴倾淡定听着,梁宛钰便刻意加重了语气。 “孩子生下来之后我自然愿意养着,视为己出,并且愿意过族谱,写在我的名下,成为堂堂正正的裴府嫡子,梁家外孙。”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今日,她和梁宛钰,裴憬只能选一个。 要是选了她,梁家便有意见了,梁宾至今依旧手握重兵,一怒之下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小妾不可扶正,选了她,宴倾这孩子生下来也只是个庶子, 但要是选了正室……梁宛钰会给孩子嫡出的身份,梁家便是孩子外祖家,从此两家命运绑在一起,裴憬会得到一个绝对忠诚的兵马大将。 其中有一最关键的点,便是孩子本就应该是梁宛钰抚养,裴憬若是答应了梁宛钰,所有的事情水到渠成。 可选了宴倾的话,她依旧争不到抚养孩子的权利。 冷静地分析完其中细节,宴倾心底暗笑,想不到吧,老娘是假孕。 不等裴憬开口,宴倾便“扑通”一声笔直跪了下去,含着泪扫了一眼裴憬,决然悲痛道。 “妾不过是府上一奴婢,自然听凭夫人安排,还请夫人不要如此逼迫大人,他也是有苦衷的。” 梁宛钰当下一声断喝。 “主子说话,哪里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少在我面前装得楚楚可怜,我不吃这一套。” 话音落,裴憬毫无征兆地一巴掌对着梁宛钰的脸甩了过去。 这动静闹得太大,吓得孙管家往后退了两步,见着外面许多人看着,赶紧招呼着人关了正门。 宴倾也吓得一凛,下意识抓住了裴憬的衣袍。 余光瞥见梁宛钰稳住身形,发际松散了一些,掉下去根簪子,唇角竟然已经溢出一丝血迹。 这位梁夫人到现在还不知道裴憬吃软不吃硬吗? 但梁宛钰似乎并没因为这一巴掌生气,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血迹,淡然注视着裴憬。 裴憬如她一般冷然一笑,“你敢当着我的面威胁我。” 他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半点疑问句该有的语气起伏都没有,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梁宛钰颔首。 “大人明白就好,聪明的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弃了这贱妾,去母留子,此后梁家军就是你的府兵。” 言至于此,她抚着有些痛的脸,深深凝视宴倾一眼之后才转身欲走。 不愧是将门之后,这眼神里面,宴倾看到了十足的杀气。 第186章 权臣折腰28 裴憬伸手要扶着宴倾起来,梁宛钰丢下一句话便走了。 “我给大人三天的时间考虑,明日算是第一日,随时等待大人的结果。” 宴倾被裴憬扶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凝重快要溢出来了。 这倒还真是个有些棘手的人,出于大局考虑,裴憬也不能拿她怎样,更别提出如今无缚鸡之力的宴倾了。 梁夫人很聪明,这性子也不是什么弯弯绕绕的,宴倾一时间还真想不到对策。 裴憬已经心疼的把她抱入怀中,不停的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出声宽慰。 “你莫要理会她刚刚说的话,你和孩子之间我一个都不会放弃,随她折腾去。” 弦外之音还是忌惮梁家,不处罚大放厥词的梁宛钰,刚刚的一个巴掌就算了结此事了。 宴倾心中顾虑,短时间想不出破局之法,便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裴憬不喜欢强势的女子,她别装的温婉可人,弱柳扶风般依偎在他的怀中。 “妾只是个奴婢,和孩子就全凭大人庇护了……” 裴憬很是心疼她的出身,早些年自己没入贱籍的时候也没少受折磨,知道她有多么不容易。 他温柔道。 “你放心,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这些言语上的羞辱。” 宴倾被他带着去了偏远,安置了下来,日后就住在那里了。 东西都收拾好之后,事情忙完之后已经天黑,宴倾听着身后的动静,忍不住转身。 还以为是什么人来了,仔细看才发现一只奶白的狗!体型倒也不算庞大,一身毛茸茸的白毛,一时间说不上来是啥品种。 嗯……像萨摩耶又像金毛。 裴憬走来,有些讨好的笑着。 “喜欢吗?我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狗,觉得新奇,前几日便让人好好打理了一下,送来给你养着。” 宴倾又想到了一些东西,无奈一笑。 “大人可知道,男不养猫对应的便是女不养狗。” 裴憬拧眉,一时间不解其中意思,“为何?这犬体型不会过于庞大,女子养着不吃力的。” “大人确定要我说出来?”宴倾若有所思的笑着盯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 裴憬一看她那小表情,就知道指定是一些不可言说之事,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干站在那久久都没说话。 他一肚子疑惑的话都咽了回去,生怕自己口不择言,又说什么重话伤了她的心。 宴倾现在特别喜欢逗他,这人严肃起来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这种反差感太可爱了谁懂! 裴憬静默了许久,马上命人将狗送了回去,这次再也不提养猫养狗的事情了 这边收拾好,裴憬便去处理手头上事情了。 在书房处理完事情之后,他又显得心事重重,终是让人去叫来林青,有些事情要吩咐他去做。 两日后,大理使臣入长安,初三天光尚好,只是风有些寒冷罢了。 皇帝早就是个摆设,两国又是邻国,在这片大陆之上,大夏国土面积最大,其次就是大理,裴憬便亲自带人去迎接了。 大理新一任的君王登基才十几年,听说刚刚坐上轮椅那一年,他只有七岁。 这么多年以来,君王只在朝中主理朝政,对外战争之事都是大王爷负责,领着大理所有的兵马。 对于那位君王,裴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未曾了解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此番来大夏的人,除了使臣之外,大王爷唯一的一位世子也在其中,名叫段漾。 裴憬带人在城门外迎接,车队浩浩荡荡停下,却只有使臣出来,那豪华的车驾里不见其人。 使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裴憬的脸色,早就听说他恶名在外,心中不免担心,走上前来战战兢兢的。 “我家世子性格顽劣,贪图玩乐,早在途中便偷偷溜走了,还请裴大人见谅。” 裴憬倒是有些担心他们借此行不轨之事,拧眉道。 “你们最好说的是实话,若是有半分撒谎之言,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使臣点头哈腰,只听裴憬又冷冷道。 “也别在我这玩什么小心思,大理此番来的若是没有诚意,大夏并不惧怕和大理开战。” 使臣赶忙附和着,带着身后的车队先入住京城了。 他们住的地方其实离裴府并不远,裴憬正在那边忙着打点,宴倾有点害怕一个人待在府中。 这位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眼看着三日的期限也要到了,裴憬要是迟迟不作出回应,她直接提刀来砍了自己怎么办…… 哎,遇到棘手问题的时候,难免多思。 梁宛钰要是个会演戏的人的话,宴倾那点才艺倒还有些用武之地,关键就是这人太直了。 跟人家拼背景也比不过,急得人抓耳挠腮啊! 假孕丹到失效还有两个月呢,就像如今这般被动的硬挺着,宴倾真不知道自己这条小命还能撑几天。 一个人在院中正无聊的时候,孙管家过来,压低了声音开口。 “贵妾,大人从使团那边传来了消息,大理的人到了,还有要是需要商议,今夜恐怕回不来。” 意料之内,人还怪好的嘞,特地让人递了消息回来,让她不必等了。 宴倾起身正准备回屋内自己吃个饭睡觉,谁料孙管家又道。 “贵妾,大人的意思是要你过去陪着,毕竟如今夫人……不太安全。” 孙管家笑着,换了个委婉一些的说法。 宴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马回屋去拿了一件厚重些的披风。 “好啊,我正觉得院子里憋闷的慌,想出去走走。” 来了这里这么久,除了行宫,也没见过外面的风景,甚至连街都没上过。 外面车驾已经候着,宴倾美滋滋的上车去了。 太好了,离开这暂时也不用担心梁宛钰了,就当出去散散心吧。 马车一路平稳的到达了使馆外面,裴憬亲自从里面出来迎接,带着她从人比较少的偏门进去。 里面宴会已经开始,钟鼓礼乐声中,她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被他拉着进去。 大理使臣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瞬间便错愕的张大了嘴。 第187章 权臣折腰29 裴憬的席位在正前方,将宴倾就安置在他侧面不远处。 那地方并不在中央,不算是个引人注意的地方,但还是有不少人的目光追随,纷纷望了过去。 下方有裴憬的人开口阿谀奉承。 “大人,这就是前些日子得了盛宠的小妾宴氏吧?果真是一位倾城美人。” “大人这是得了至宝呀!此女子的容貌天下罕见啊!” “……” 裴憬抿唇,略有不悦的抬头瞪了他们一眼,这些声音一下便消失了。 虽说平日里他们见风使舵惯了,说的都是这一类的话,但听着别的男人夸赞自己的女人,裴憬心中总是有些不舒坦。 早知道不让她过来了,即便惦念,也不该让她被这么多男人瞧见,金屋藏娇才是正确的选择。 这些个腌臜的男人,没有一个人配瞧阿倾一眼。 宴倾看出他占有欲作祟,笑着剥了桌上果盘里的橘子,让身边的人递了过去。 裴憬得了这盘橘子,脸色才好了许多,正抬手要拿,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宴倾,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剥此物?大理使臣今日是第一次送来此物,大夏地处严寒,四季低温,从来不种这东西。” 这一席话,给宴倾干沉默了。 大夏连橘子都不种的吗……她要怎么圆过去? 裴憬正看着她,宴倾硬着头皮笑笑,故作天真。 “刚刚进来的时候瞧见有旁人在剥皮,看了一眼便学会了,这还染了一指甲的橘色呢。” 裴憬一看,她那纤细指尖果然都是些橘子皮上的汁水,当下让人带她下去洗洗了。 宴倾松了口气,可算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跟着下去了。 席间又安静了一些,大理几个使臣对视一眼,并未多言,纷纷掩盖下震惊,悄悄着人前去禀报殿下。 今日之事,实在是意料之外。 当今大理君王名叫段非晚,在先皇皇子中排行第二,和大王爷段桑榆是同母嫡出。 大理段家皇族上一代到如今,说起公主,唯有先皇膝下有一位,还是嫡出幺女。 先君后因生产公主身子留下亏空,没几年就故去了。 先皇思念,特地改去公主的段姓,追随了爱妻姓宴,取“倾国倾城”之“倾”字,为大理开朝唯一一位异姓公主。 公主是先皇和兄长抚养长大的,自小身娇体弱,不出深宫,却遗失在了十几年前七子夺嫡的时候。 那时先皇膝下有七位皇子,他中年骤然崩逝,太子未曾册立,造就了夺权的血腥几年。 最后是段桑榆、段非晚亲兄弟二人联手杀出重围,大王爷推举弟弟上位,二人分掌大理政权、兵权,肃清朝野。 而那几年太过于混乱了,骨肉相残,兄弟自相残杀,二人嫡出的亲生小妹,也被其他皇子刻意拐走了。 当年段非晚登上皇位有些仓促,亲手杀了五个兄弟之后,皇子党羽未能赶尽杀绝,为如今寻找公主留下了祸患。 到底是一母所生,面庞其实多少会有些相似的。 刚刚大理使臣见着那娇弱温柔的裴府小妾,简直活脱脱和先君后一模一样,眉眼还有几分似温润如玉的君王。 而恰巧,刚刚下方的人称那女子为“宴氏小妾”。 公主丢失的时候才三四岁,估计只能记得自己的名字,多年苦难困厄,如今的公主又哪里还能想得起三四岁时候的事情。 即使如此,他们也坚信刚刚的裴府小妾就是公主。 在坐大理所有人见她的第一眼都察觉出来了,根本不可能是错觉。 等到宴倾再次出来的时候,明显感觉看着自己的目光多了些。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大理使臣那边,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好奇怪的一群人。 裴憬没好气瞥了一眼那为首姓余的使臣,干咳一声之后,他依旧没有收回目光,心下不悦。 “大理的人就是这般规矩?总盯着人看是什么道理?” 那人尴尬一笑,擦着额头的虚汗没有解释,焦急的看了一眼门口。 裴憬伸手,宴倾走到了他身后,犹豫问他。 “要不然…妾先回去?” 大理的人太奇怪了,她心底也直犯嘀咕。 裴憬懊悔,抓着她凉凉的小手。 “早知道便不让你白跑这一趟了,无端的给你添麻烦,要不然让孙管家带你去外面街上转转。” 原本过年期间摊贩并不多,但因大理使臣进京,不少人正卡着这个节骨眼打算挣些钱,出摊的多了,街道便也热闹了许多。 宴倾弯弯眸子,“好,那大人少喝些酒,注意身体。” 裴憬捏捏她的指尖,心底暖暖的点点头。 宴倾起身要离开,大理的人一下子便急了,为首的余大人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喊住了她。 “大人的妾室这是要走吗?” 宴倾深深看了一眼这几人,往裴憬那边躲了一些。 实在太不对劲了,好端端的注意她干啥。 大夏的人紧跟着站了起来,两方对峙,剑拔弩张,气氛瞬间便不对劲了。 殿内早早埋伏着的人已经随时准备动手,就等着裴憬一声令下。 而裴憬护着宴倾,看向他们。 “有什么目的就赶紧说出来吧,没必要在这浪费彼此时间了。”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总是遮遮掩掩,很难不让人怀疑别有用心,尤其那世子不在,裴憬手上没人质。 大理的人犹豫再三,余大人才走上前去,委婉道。 “倒也说不上什么目的,我家殿下正在来这里的路上,还请这位宴氏姑娘暂且留步。” 哈?宴倾懵逼,啥意思啊,难不成什么殿下看上她了…… 魅力也不至于这么大吧,咳咳。 裴憬淡笑,身边冷意更甚,话语薄凉。 “不是说你家世子路上离开出去玩了吗?怎么,你们前脚刚到,他这便能追上来?” 他护着宴倾要让她离开,今日这里恐怕不会太平,她还怀有身孕,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余大人见此,只能实话实说。 “大人和姑娘留步,我口中所说的殿下并非大王爷的世子,而是我大理君王,他就在今日那车驾里坐着,不过未曾下车而已。” 裴憬顿住,深深看向大理的这群人。 第188章 权臣折腰30 如今的大理君王是个文弱的书生,顶多只是有些谋略之策,为何在此关头一声不吭,顶替了自家侄儿的名号随着使臣来到大夏? 余大人直言道。 “我们此番来大夏确实另有所图,但并非国家政事,吾王带上万金财富,只求大夏能帮一个忙。” 裴憬问,“什么忙?” “等我家殿下来了,大人看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话音落,余大人的目光深深看向了宴倾。 没想到公主走散十几年,竟然真的到了大夏的地盘上,怪不得殿下和王爷悄悄在大理找了那么久都没结果。 两国交集不多,此番来贺的目的,本就是想要在大夏寻找公主。 害怕叛逆党羽再次生事,还想对公主不利,殿下身为国君亲自秘密造访,带上黄金、珍宝无数,以表诚意。 使团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想到,刚来的第一天,便寻到了公主。 真是苍天有眼,殿下和大王爷多年的苦寻许是感动了上苍,终于有了结果,老天也不忍公主在外继续流落受累。 宴倾小心翼翼的观察局面,随时都准备买个免伤符贴上。 现在还有45积分,那符纸5积分一张,挥霍的起。 躲在裴憬身后,宴倾忍不住小声嘟囔。 “大人,大理的人总是在看着我。” 裴憬自然知道,已经无数次用眼神警告那位余大人。 可他们似乎并没看到,各个如豺狼虎豹般盯着他背后的阿倾。 大理君王段非晚来的很快,只听一阵兵甲声音由远及近而来,门口传来一道温润声音,不高不低。 “裴大人,你的人不让我进去。” 裴憬看过去,淡淡凝视。 “进来可以,但只能你一人,你身后带着的兵士一人都不能进来。” 段非晚到底是一国君王,出行的时候身边带着些人很正常,但既然是谈条件,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门口的段非晚笑笑,拍了拍暗卫首领的肩膀,独自一人拾级而上。 他只穿着一身普通的宽大衣袍,外面披了件薄薄的斗篷,头发随意挽着,垂了两缕短一些碎发的在额前。 随着段非晚往前走,林青带领的护卫士兵往后退着,把他放进去之后又重新戒严。 这是大理君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众人面前露面。 以前顶多有三两个将军见过大理的那位大王爷,五大三粗,威慑震人,剑眉星目,身上自带万军统帅的气息。 这位君王虽然看着瘦弱了许多,有些纤薄,却是个不可多得的温柔之人,走来时如沐春风,安然自若。 风拂动了他额角的那两缕碎发,真正步入殿中之后,众人才算是真切的瞧见了他的面容。 他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勾着唇角,眼角眉梢便带了笑。 这五官明明棱角分明,却美的有几分雌雄莫辨,再盯着那笑容多看几刻,恍惚间要被他眼底潋滟的光夺了心神。 林青目送他走来,盯着这张堪称惊心动魄的脸,这大理君王竟然是男身女相……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林青脖子有些僵硬的往后转去,看向了半羞半躲的那位小妾。 明明是一男一女,这两张脸却足足有七八分相似。 大理使团跪地参拜,打破了这片沉寂。 “拜见吾皇。” 段非晚轻轻抬手,所有人纷纷起身,余大人走上前来,指着正偷看的宴倾道。 “殿下,就是那女子。” 宴倾拨开裴憬衣袖的遮挡,从他背后露出整张小脸来,望着那走来的男子愣了神。 其实他刚走进来的时候,宴倾就发现他和自己长得很像。 除此之外倒也罢了,她现在在怀疑……这人真的是个男人吗? 身形体态稍显单薄,却又只比裴憬矮了一点,身形气度更是一点不差。 那双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好像潋滟着桃花色……好美的一张脸。 段非晚走来,果然如余大人所说,只看这张脸一眼便能认出来。 大哥长得和父皇一般无二,自小醉心武学和兵书,身形体魄练的健壮。 他和妹妹是有些像母亲的,无论是骨架还是这张脸。 裴憬盯着段非晚看了足足半刻,倒果真如大理使臣所说,他们的国君到了,裴憬一眼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拉着宴倾往前,握着她的肩膀低声开口。 “别怕,我在这。” 段非晚没理他,更没看裴憬一眼,凑近了宴倾问她。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她点头,“知道,宴倾。” 段非晚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耐心的低声为她解释。 “你不和我们一样姓段,是父皇特地为你改成了母后的姓氏,你的字也是父皇取的,是怀念,也是期盼。” 余大人也走来,眼含热泪。 “公主,十几年以来,我们找遍了整个大理都没有找到你,这才借着此次朝贡为借口来到大夏,大理不安定,殿下这才秘密出行。” 好抓马,宴倾尴尬一笑。 “所以……我是你妹妹?” 段非晚颔首,正要拿出她小时候常常佩戴的玉佩给她,忽然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侧眸一看,她颈间竟然有一道淡淡的伤痕,足足有一根小指那么长,蹙眉时温和的脸上骤然杀气毕现。 “你脖子上怎么会有如此致命的伤?这是新伤,定然是最近三月内留下来的。” 宴倾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裴憬。 下一刻,裴憬都还没反应过来,段非晚凉的像冰块似的手便对着他脖子掐了过来。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周围的人冲过来的时候,裴憬腰间已经被一柄弯刀抵住。 刀刃穿透一层层衣物,微微勾起的尾部扎入了他腰间肌肤,勾着一层皮肤下的血肉。 裴憬的命顷刻间便握在了他的手中,林青大声制止了周围的人再近一步,生怕这大理君王伤了大人。 底下几个大夏的将军眼看着就要冲上来,裴憬强忍着窒息感断喝一声。 “都站住!谁也不许往前一步!” 段非晚仿佛瞬间变了个人,发红的眼尾中溢出几分凶狠,唇角那温润的笑,越看越觉得狠厉。 他从嗓中发出的声音,也带着一股嘶哑之感。 “是你伤的我小妹?” 第189章 权臣折腰31 宴倾鼻子很尖,已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当即握住了刚认的哥哥的手腕。 她抿唇,小声道。 “不是他,是我自刎留下的。” 段非晚一愣,手上力道渐渐松了一些,裴憬这才缓了一口气。 也是个扮猪吃虎的人,就这位君王的身手反应速度,哪里还需要什么暗卫保护,裴憬暗叹。 段非晚没听清,又问了一次。 “你自己伤的自己?自刎?” 眼下场合不适合纠结这件事,宴倾无辜的看着他,段非晚便只能暂且作罢。 余大人真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着殿内的兵士慢慢撤出,松了口气后,赶忙领着大理群臣跪拜。 “臣等参见公主!” 宴倾让他们起来后,段非晚不由分说攥住了他的手腕,没好气瞥了一眼裴憬,抽出了抵着他的刀刃。 “我大理唯一的小公主,断然没有给别人做妾的道理,裴大人既然已有妻室,暂时也没有休妻另娶的打算,我就带小妹走了。” “入府几月承蒙大人照顾,纳了小妹为妾的事情我也不和你计较了,裴大人是个聪明人,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裴憬下意识蹙眉,完全顾不上腰间疼痛,抬手拦住了要走宴倾的段非晚。 “她是我的人,你最起码也该问问她的意思。” 两道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殿内众人也都望着这边动静,宴倾纠结的扯住了裴憬的衣袖,故作可怜道。 “大人,夫人因我之事一直逼迫你,阿倾不忍大人继续受此折磨……今日我走了,大人便也不会受人挟制了。” 宴倾本来就没打算走的,但眼下是个好机会,得好好利用一下。 裴憬一听便急了,下意识反握住了她的手臂。 “我从未受人挟制,梁宛钰说的话我从未放在心上,你若担心她对你不利,我这便回去给她一封休书。” 言罢,裴憬还看了一眼这位大理君王,毕竟是阿倾兄长,他颇有些示好的意思。 阿倾的身份在朝夕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是过去那个永安王府歌妓了。 她如今是一国公主,已经牵涉到两国国事,断然是没有随意留在一个男人身边的道理。 可裴憬不能失了她。 多少年血腥黑暗的日子总算有了些光,得到再失去,只会把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段非晚自然征求宴倾的意思,她犹豫之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大人不必为我如此勉强,梁家对大人而言,意味着一支天下至强铁骑,若只是失去倒还好,就怕失去又得罪,大人反受其害。” 裴憬这么久以来之所以忌惮梁宾,无非是担心他也有了造反之心。 失了拿捏在手里的梁宛钰这个弱点,过去强娶女儿、随意驱使恩怨加起来,梁宾定然犯上作乱。 裴憬立马反驳,恳切中已经有些慌乱。 “放心,我休妻后囚禁梁宛钰即可。” 这……宴倾心底有一丝犹豫,段非晚已经厌恶的看着他开口。 “今日你做得出这样忘恩负义、卸磨杀驴的事,来日难保不对这么对小妹,我不会让她陷在这里!” 裴憬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喜他此刻插嘴。 段非晚更不是个好惹的,当即扯过宴倾,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淬了毒一样阴冷,直勾勾锁着裴憬。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大理公主留在你身边,往后你若起事,便也能挟制小妹向我借兵!” 所以,段非晚才对此人深深忌惮。 他心中从不知感恩戴德四字如何写,若是真的休了正妻,小妹身份特殊,终有一日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裴憬深深凝视着他,从未有过此等邪恶之念,厉声道。 “诸天神佛在上,我裴憬今日在此,以身家性命及已故父母名誉起誓,若有朝一日负宴倾,定要我挫骨扬灰而死!” 段非晚笑出声。 “裴大人,这世间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的誓言。” 他话锋一转,疾言厉色。 “裴憬,你以为我为何敢来?我兄长领大理举国三十余万大军候在两国边境,我和小妹一旦出事,你这漏的和筛子一样的大夏拿什么来和我们打?” 段非晚不爱做没把握的事情,除了那年博弈皇权,下场就是丢了小妹。 他深知大夏国情,内忧未平,裴憬一旦分心对付边疆,刘家皇族转身就会反扑。 刘家还有永安王,还有其他王爷,裴憬手下多是威逼利诱才降服,这种人最容易反叛。 他会打天下,但不会治,适合做个武将,而不是勾心斗角的玩弄权术。 裴憬还未开口,下方有人已经笑着反驳。 “危言耸听!你是大理君王,我们放你回去之后,大理当真还会在边境陈兵三十余万?” “哈哈哈,我也有此问,为一女子赌上举国之力,说起来容易罢了。” “……” 段非晚全都听在耳中,他微侧身之时,袖中飞出微不可察的银针两枚,瞬间穿透了说话的二人喉咙。 空气中扬起淡淡血腥味,二人身后柱子上,银针末端滴落一滴鲜血,两道身影轰然倒下。 余大人已经见怪不怪,抚着自己的胡子温柔一笑。 “诸位还是不要质疑我家殿下说的话了,我大理的人皆是性情中人,说一不二,比不上你们诡计多端、善于心机。” 大夏的将军各个哑口无言,没了反驳的话,生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了。 段非晚将小妹护在了身后,侧眸扫了一眼裴憬。 “大理国土面积比不上大夏,但军力未必,我兄长掠阵无敌。” “今日你若平安放了小妹回去,我可答应你,我在位期间大理绝不犯大夏,此番我带来的财宝,就全都送给裴大人了。” 裴憬心下无奈,今日谈判一事上,大夏错综复杂的朝廷结构深深拖累自己。 还有一事,一旦说出来,裴憬自信能扭转局面,那便是阿倾怀孕一事。 可他私心里又不太想用这件事情威胁,否则难免破坏二人过去的情分。 他没了办法,只得恳切的拉住了宴倾的手,心下难受,眼中难免闪烁了泪光。 “阿倾,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第190章 权臣折腰32 此言一出,大理使臣低头笑而不语。 大夏的诸位将军更是没脸抬头,没想到堂堂尚书令裴大人,如今在自己小妾面前自降身份,成了卑微乞求的那一个。 唯独林青见怪不怪,早在温泉行宫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今日场面。 这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权臣折腰而已。 宴倾抿唇,忍住笑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 怎么办,这种感觉好爽。 她干咳一声,深情的看着裴憬后,犹豫的看向哥哥。 “我的记忆是从大夏开始的,对大理毫无印象,我……暂时还是不太想回去。” 宴倾心中清楚,她的这两位哥哥心中大概是有所亏欠,今日才会这般豁得出去。 当年为了皇位忽略了她,导致她丢失,如今大理已经安定十几年,寻亲的人才真正踏足大夏。 原主受尽了万般苦楚,早就死在了那夜乱葬岗的坟堆里,大理的人若是早来一年,哪怕是暗地里派人前来寻找,她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些话宴倾不想抱怨,不过是心中多少有些不愿意。 段非晚拧眉,还要再次开口,宴倾已经打断他。 “哥哥,我怀了裴大人的孩子,我走不了的。” 殿中所有人皆是一愣,这消息如今还未传开,是裴憬特地让人隐瞒着。 对于大夏的将军而言,这自然是个好消息,但对大理的人而言就未必了。 段非晚目视着宴倾走到了裴憬身侧,终究也没怪她,而是从腰间解出一个玉佩递给她。 “你能成长到如今的年纪不容易,我未曾尽过兄长的责任,本也不该私自做主决定你的人生,这是属于你的公主玉佩,我已带在身边十几年,如今物归原主原主。” 宴倾接过,颔首一笑。 “我流落江南多年,以乞讨为生,后又入王府为歌妓,遭歹人惦记,后来才得到了大人的收留,哥哥……” 她鼻子忽然有点酸。 “大人真心待我,我能看得清大人的心,终究是不愿意就这般弃他而去的。” 最重要的是,她要做的任务这还没开始呢…… 段非晚也算明白了,未曾多言,只轻声叹了口气,深深看了一眼裴憬,将手里的刀刃收回鞘中,转身离开。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我先走了。” 余大人率先开口。 “恭送殿下。” 有两个使臣跟着回去了,林青让手底下的人让开了个道。 目送几人离开,心中到底有些犹豫,便让两个侍女跟了上去。 原地,裴憬惊喜的把宴倾抱入怀中,泣不成声。 “我就知道,阿倾心里一定是惦记着我的,不会弃我们过去的情分与不顾,你往日说过那些只爱我的话,也果然是真的!” 宴倾:“……” emm坏了,真是个恋爱脑。 她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裴憬怎么还开始自我攻略了呢? 不等宴倾开口,裴憬惊喜的擦了把眼泪。 “放心,梁氏的事情我一定会妥善解决,不会让你受委屈,也不会成为你惧怕的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下方,林青让人把两个将军的尸体抬下去之后,大殿之内响起了恭贺之声。 “恭喜大人爱妾有喜!” 裴憬大喜,“赏!” 这些年来,裴憬府中小妾不断,其实并非没人猜测过他某方面有些隐疾,终究是不敢表面上说而已。 况且,当今陛下已经年近四十,不也没有孩子吗? 如今倒好,这等猜测传言不攻自破,这爱妾还是个身份不得了的大理公主。 今日的气氛多少是有些剑拔弩张了,不过也能理解,大理的人十几年才找到这位公主,难免有些失去理智。 如今公主主动愿意留下来,对大人只有帮助,没有坏处。 有这样的岳家在背后撑着,往后就没什么好发愁的了。 而裴憬怀中,宴倾踮着脚,被他抱的有点难受,忍无可忍的拍了拍他。 “大人……” 裴憬松开,紧张的望着她。 “怎么了?” 宴倾笑笑,“无事,想回去了。” 这宴会显然也没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大理的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算是不欢而散。 裴憬带着宴倾出去,和她一起乘车回家。 晴朗了数日的长安又下起雪来,宴倾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不算太冷,或许是心境有所变化的原因。 真正的好戏才开场呢。 裴府,梁宛钰正躺在贵妃榻上翻看佛书,听完手下人递过来的话,霎时浑身发凉。 真是老天不长眼,一个贱妾忽然翻身成了大理公主,她对裴憬那威胁便显得格外可笑了。 手下人继续道。 “将军让我给大小姐递个消息,若是能寻到机会逃出去,他的兵马顷刻间便能占领整个京畿。” 提起此事梁宛钰就头疼,她何曾没想过这件事,刚来裴府的几年间逃过无数次,无一成功。 后来实在不想看到裴憬这人,索性关起门来,造了佛堂念起经书,如今到底到底还是要她亲自出手。 她心中憋闷,让人退下后,望着外面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久久回不过神来。 到底要如何寻求破局之法? 她不想再被困在这里了,不想见那贱人的脸,也不想父亲再被裴憬这种人利用,世间当真就没有两全之法吗? 傍晚,天空又飘起了细雨,雨中夹着雪落下时,确实有些刺骨的冷。 宴倾下了马车,被裴憬小心搀扶着,林青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了后宴倾便欲言又止。 宴倾有些好奇,此人之前不是应该在温泉行宫吗?怎么如今到了裴憬身边办事? 他手底下还有两三个将军的,不过权力一般,兵马加起来都比不过梁宾。 裴憬看了一眼林青,让孙管家先扶着宴倾进去了。 风有些大,府门半掩,看着宴倾进去之后走远,林青才愤恨开口。 “大人,我们今日都被那大理君王骗了!我让人悄悄跟上去,探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大王爷如今根本不就在两国边境,正在国内纠察大理几位叛乱皇子的旧党呢!” 第191章 权臣折腰33 裴憬身形顿住,明白了其中关窍,一时间竟然是替宴倾不值。 段非晚夸下海口的前提,是想以兵力威胁带回宴倾,努力让自己在谈判中处于上风。 可此事一旦暴露,加之今日无辜折损两位良将,大夏被欺瞒的将军难免激愤,后果难以预料。 而段非晚此人,只怕比他还要冷血寡情,眼见宴倾不肯回去,当即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心中到底怎么想的裴憬能猜个七七八八,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不过他多个帝王头衔,会治理江山罢了。 裴憬侧身吩咐。 “此事烂在肚子里,不要让别人知道,假装不知放段非晚回去便是。” 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帝王,怪不得能在七子夺嫡里杀出重围,还曾手刃五个亲兄弟。 如今对外暂且保持现状,对内,裴憬得抓紧稳固手中兵权了。 他又叫住林青。 “我吩咐你的事情如何了?” 从温泉行宫回来那一日,裴憬便叫了林青带着手下驻军过来了,反正行宫无人,他这些手下也是闲着。 林青颔首,从腰间递出一封信件。 “已经联系上,大人放心。” 裴憬接过看了一眼,放心的回府去了。 可疑之人终究不能随意驱使,裴憬需要的是绝对的兵力,招兵买马容易引人注目,便只好在武器上动些心思了。 上一趟下江南,恰巧在此事上有些收获。 刚到小院外面,裴憬远远便瞧见梁宛钰往这边来了,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注视着她。 梁宛钰也不绕弯子,见了人直接开口。 “大人想好了吗?” 裴憬笑笑。 “梁宛钰,今日的你已经没资格和我谈条件了,选了阿倾,她背后是比你梁家强上几倍的大理铁骑。” 梁宛钰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依旧不慌不忙。 “妾到底是妾,她的孩子只能我来养,大人总不能另外让人新编一部国法打破千年规矩吧?” 裴憬淡声回怼。 “国法许男子三妻四妾,正妻、继妻、平妻谓之三妻,徐茵儿走了,平妻位置不是刚好空出来了吗?我重新娶她一次便是。” 梁宛钰脸色一变,有些恶心的看着他,裴憬又道。 “今日我在和你讲道理是因为心情好,往日里,我是个杀人放火、道德全无的人,本来打算休妻另娶、卸磨杀驴,是宴倾阻止了我。” 梁宛钰感叹自己果然没猜错他的品行,那些宠妾灭妻之类的名声威胁,和道德上的指责,他是真半点都不在意。 这人远比自己想象的不要脸,那便不好从他这里下手了。 和他相对无言,梁宛钰甩袖子就走。 裴憬转身进了院子,直接去了书房。 二楼亭台楼阁,宴倾收回目光笑了笑。 难得有对自己认知这么清楚的人,裴憬对自己往日里做过的那些错事,真是半点借口也不找。 人人都觉得他利欲熏心,权倾朝野,控制了大夏和皇族。 可若是没有裴憬,大夏内部现在恐怕早斗了个翻天。 大厦将倾中背负一身骂名,孤脊撑起倾颓江山,很难去评判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是宴倾第一次透过他的性格,客观去审视这个人,因为刚刚在门口,她从侧面廊下绕道回来了听到了他与林青的对话。 如果林青说的是真的,这位哥哥这么大费周章,也应该是有些其他目的的。 起身拍了拍袖子上落的雪,宴倾下了楼回到屋内。 屋子下方又跟通了暖气似的,她这屋也有,暖洋洋的让人生出了困意。 恰逢外面夜色已经低垂,冬日的天黑的太早了,尤其这里是北方。 院里点起三两盏灯,昏黄之下,雪浓密的好似飘飞的柳絮。 没过一会儿裴憬便来了,顺便让人传膳,二人一道在这用饭。 吃完饭,他从袖子里递来一个东西,用红布裹着,依稀觉得是个圆形的东西。 宴倾好奇伸手去接,到了手上的一瞬间,被这东西的重量震惊了一下。 裴憬深深笑着,宴倾便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嚯,金灿灿! 男人声音就在耳侧。 “你皇兄带来的钱财、珠宝之类不愿再带走,我本意不想收,但他刚刚直接派人送了过来,我便从库房单独给你开了一间屋子,都放了进去,又从中挑了一块个头大的黄金给你把玩。” 他又递来库房的钥匙。 “这是唯一一把钥匙,孙管家和梁宛钰手里都没,以后留着你自己零花。” 又又又暴富了!! 宴倾简直不敢想象回到现实世界后她会有多有钱! 但是,谁会介意钱多呢,更何况还是黄金这种硬通货。 瞧她财迷的样子,裴憬终究没忍心说出段非晚谎报兵马的事情。 世上烦扰颇多,有些事情,一个人苦恼就够了。 一场雪下来,整个长安便又沉寂许多,宴倾整日里不过是吃吃喝喝,偶尔出门逛街,和裴憬调调情~ 梁宛钰倒是安分许多,也不来找茬了,宴倾总觉得她应该在酝酿什么阴谋,时刻防范着。 一眨眼便是正月十五的上元灯会,每年都办的很是隆重,华灯溢彩,各色花样的灯让人眼花缭乱。 宴倾是在裴憬陪伴下出去的,手里提了一盏裴憬亲自做的独一无二的梅花灯。 丑是丑了些,但到了夜晚灯会,里面蜡烛一点上,大概也瞧不出哪里丑。 裴憬也已经尽力了,短短几日练不出那种几十年的手艺。 上元之夜,城中最大的广场上有大的花灯展。 宴倾和裴憬去的早,人还不多,沿着入口小巷进去,一盏盏欲飞的孔明灯上写着不同诗句,头顶布置了偌大的金鱼、兔子花灯。 孙管家跟在身后,笑着开口。 “灯会主办之人知道大人和贵妾要来,特地备了惊喜,就在前方!” 宴倾还想着是不是什么放飞漫天孔明灯的盛况,谁知道这主办方拍马屁拍歪了,造了俩人形灯笼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她到了之后,定睛一看,瞬间被雷的说不出话来。 灯笼制作成人形到底不容易,面庞抽象就算了,两人身型跟庙里的佛像一样大,通体散发蜡烛的昏黄光芒,跟佛光普照似的。 第192章 权臣折腰34 孙管家尴尬一笑,好像确实不怎么好看,“开灯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好看吗?” 一道声音忽然插进来,梁宛钰从那两个灯笼后面走出,看了一眼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唇边不由得溢出冷笑。 冷漠无情的男人罢了,在这装什么深情? 宴倾微微一笑,“夫人安好。” 梁宛钰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转身就走,她身后,裴憬的亲信府兵紧紧追上,其中一人过来禀报。 “大人和贵妾前脚出去,夫人后脚就想借着灯会的由头逃走。” 裴憬一点也不惊讶,“盯紧点。” “是。” 这人又带了几个人过去,梁宛钰一介女流之辈,当真是插翅难飞了。 这边慢慢热闹了起来,有些拥挤,裴憬带着她往湖边早就背好的小船走去。 只有二人上去,裴憬亲自为她撑船,下人都在岸边远远地跟着。 船舫上,裴憬摇桨拨着水流前行,湖面寒冷,飘着数不清的带着暖意的花灯。 碧波漾开,花灯随着水波,被推向了更远的远方。 热闹的长夜看不到尽头,熙熙攘攘,热闹一片,船上则是显得冷清多了。 宴倾背着风坐着,散落了一些的头发被风吹起,她托腮看着为自己撑船的男人。 裴憬察觉她的目光,心情愉悦地笑出声。 “看我作甚?” “好看。” 裴憬倒被她这简单的两字折腾得有些羞涩,扬起的唇角压不下去,始终带着笑意。 宴倾也笑笑,这男人真好哄。 刚刚看着他出神,宴倾其实在想假孕丹的事情,梁家如今是个棘手的问题,若是能借此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就好了。 小船一路前行,梁宛钰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船上的两人。 她身后跟着的人,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和这贱妾合作是个很好的选择,二人若是联手,成功的概率会大大增长。 可梁宛钰接连思考了几日,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到头来心中还是没法接受和她化敌为友这件事。 到底是个卑贱之人,哪怕身份是公主,旧时还是沦落在民间。 她转身正要走,眼尖的忽然看到了暗中一闪而过的一道黑影。 梁宛钰瞳孔微缩,不动声色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进入小巷里的一刹那,几道黑影悄然落在了地下,她定睛一看,远处巷子深处走出来一个独臂之人。 风吹着他那空空的袖子,轻飘飘的衣物随风而起,刘彦在光亮中露出了半张阴鸷的脸,缓缓看向梁宛钰。 梁宛钰随即一笑,“王爷如果能解决了我身边这些人,我梁家大军定然助你起兵夺皇位!” 今日出来倒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差点忘了被裴憬折腾得够惨的永安王刘彦了。 刘彦垂眸,他手底下的人当即动手,黑暗中涌出无数道鬼魅般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梁宛钰身后跟着的几人。 一切都在悄然间,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在这个无人注意到的安静角落,梁宛钰缓缓往前走。 “多谢王爷了,带我去见家父,他手中兵马自然为你调遣。” 刘彦侧身,嗓子中发出的声音又沙又哑。 “好,我还需要裴府地形图。” 梁宛钰淡笑,“你那妹妹多少也知道一些,没告诉你吗?” 刘彦无言,徐茵儿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从温泉行宫回去之后便没了影子。 眼下,他已经被废了一条胳膊,还失去了生育能力。 前路无望,他就是个被裴憬践踏入尘泥中的恶鬼。 哪怕终此一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哪怕背负千古骂名,刘彦也要把害自己的罪魁祸首一起拉下地狱。 他裴憬小半辈子做了这么多恶事,现在凭什么如此逍遥快活? 眼下不宜再耽搁下去,他带着梁宛钰快速离开,只要梁家的兵马在手,刘彦基本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是裴憬如今手中最大的一支军队,其他所有的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敌。 梁宾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早些年便是武将之首,论起文韬武略,倒还真没什么能比的人。 这边一出事,裴憬那儿很快便得到了消息,二人匆匆从河中上来,赶紧回府。 与此同时,裴憬抓紧时间让人调动皇城的禁军,以及手下剩余的其他兵马,以防兵变。 林青最近是一直都在京城的,他手下的人已经全部装备上精密器械,更是训练出了一支队伍专门使用暗器。 京畿官府兵马紧急疏散街道民众,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原本热闹的长安城安静了下来,徒留河道中点着的无数花灯。 宴倾先被送了回去,裴憬紧跟着也回来了,裴府府门大闭。 裴憬把她安置在了自己的书房之中,里里外外设了无数兵马保护。 他自己则是坐镇前院,点起了全府的灯笼,防止有人摸黑进来。 府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绷着,宴倾自然也毫无睡意,在暖和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心中到底有些担心。 裴憬这一次可千万不能噶了,她任务到现在还没完成呢,到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个假孕丹。 为了防止有意外情况发生,她直接买了个免伤符,藏在袖子里,在孙管家陪同下去了一趟前院排兵布阵的地方。 禁军首领在外不远处候命,若这边情势有变,随时可以支援。 林青的人将整个裴府像个铁桶似地围了起来,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裴憬手底下的其他几个将领也都来了,据通报的消息,梁宾那边在得知女儿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和刘彦合兵。 梁宛钰如今在永安王府,梁宾不得不帮刘彦。 房中点着明亮的灯火,宴倾一进去便瞧见了许多陌生的男子面孔,她也不犹豫,端着手中的热茶便过去了。 “大人,夜里冷,暖暖身子吧。” 把东西放下站在他身边后,宴倾的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符纸随之入体。 第193章 权臣折腰35 裴憬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只在喝完茶后抚上了她的手。 冰凉入骨,惹人心疼。 他垂眸,帮她暖着掌心。 “回去吧,不必担心这里的事情,府内外有这么多兵马守着,不会出事的。” 宴倾颔首,明眸弯弯,静静退下了。 屋内又被凛然杀气占据,裴憬坐镇主场,静待变化。 北方冬日里本就喜欢储存粮食,家家府中地窖都是满满当当的,府中吃喝不成问题,况且禁军驻扎在外,刘彦、梁宾不敢围困。 裴憬担心的是皇权旁落,刘彦本身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知道惦记皇位。 但和府中前宅后院的宴倾、孙管家等人的命比起来,裴憬选择了守家,所以把禁军也调了出来。 那皇城就是个诱饵罢了,刘彦若真敢去,不管是否带了全部的兵马,裴憬都有的是办法治他。 宴倾临走时,有个念头犹豫再三也没说出来。 永安王如今已经是谋反了,连带着梁家军也成了叛军,这是裴憬登上高位的最佳时机。 等到刘彦坐稳皇位之后,他若是能够起兵平叛,功勋在手,正统皇帝已死且无后,裴憬顺理成章就能称帝。 但看他似乎并没这个念头,宴倾感叹,她要是个男子,早按捺不住自己当皇帝了。 刚回裴憬的书房准备在榻上安睡,宴倾便听到书架后面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安静中略带诡异。 屋内灯火亮堂,宴倾当即起身,警惕望着那边动静,与此同时拿了博古架上摆着的一把匕首,小心翼翼藏于宽厚的衣服下面。 沿着墙边往后退,正准备出门喊人,房梁上忽然落下一道黑影,白色粉末扑面而来。 草!迷药! 宴倾眼前一黑,瞬间便晕了过去,倒下之前只来得及藏好匕首。 书架轰然倒塌,暗门大开,黑衣人背着宴倾便进去了,身影快如鬼魅一闪。 等到外面人听到动静进来的时候,暗门已经重新合上,那开门的机关已经被从内部破坏,千斤重的石头人力难以打开。 孙管家就在院中,进来一看,立马派人去通报裴憬。 他大概也能猜出,这是里面的暗室被人挖穿了,而且对方还拿到了一份详细的裴府建造图纸,早先修建这里之后,大人仁心,并没杀了那些工匠。 此外,夫人很早就来裴家了,知道大人许多秘密,存放要紧信件的暗室多少也知道一些。 对方按兵不动这么久,竟然派人从外挖穿了暗室,此事谁又能料到? 几乎是宴倾被劫走的同一时间,一支携带了信筒的箭矢射入了府中,放箭的人已经第一时间被射成了筛子。 看到信上内容之后,往日里稳重寡言的尚书令手颤的不成样子,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忧与惧怕,而后对刘彦的愤恨才占据了思绪。 裴憬拔剑而起,对着放箭人的尸体胡乱砍去,歇斯底里的近乎崩溃。 院内被这一抹血腥占据,孙管家赶来之后,只听裴憬濒临崩溃的大吼一声。 “还不快带人想办法进入暗室,快去追!把这尸体也给我扔到刘彦府门口!”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起袖子擦干剑上血迹,大步往外走去,一边大声吩咐。 “所有人整装上马,给我直接带人踏平刘彦府邸!” 孙管家是最先过去拦着的。 “大人!别被这般冲动占据了思绪,刘彦掠走贵妾,就是要乱了您的方寸啊!” 裴憬冷静不下来,期盼了十几年的平静日子骤然抹上血色,要他如何忍耐? 林青从外进来,慌忙禀报。 “大人!刘彦已经占据宫中,手刃皇帝之后,将满后宫的妃子都囚禁起来了!如今正在命人准备登基事宜。” “梁宾带手下一半兵马驻扎护卫在外,另外一半由其手下亲信小将带领,在皇城东门外策应,以防万一。” 看清院中局势,林青又是一愣,“这是怎么了……” 孙管家见着裴憬逐渐安静下来,握上了他持剑的手。 “大人,刘彦此时忙着登基,只要您按兵不动,贵妾就是他们手中牵制您的把柄,断然不会出事的!” 林青一惊,后背发凉,想起刘彦如今不能人道,倒也放心了许多。 但他紧接着又提心吊胆起来,因为贵妾如今怀有身孕…… 刘彦此人如今心境阴鸷可怖,后宫的后妃都被囚禁沦为玩物了,很难保贵妾孩子无恙。 裴憬一直没说话,无数种猜测、考量在心中闪过,一遍遍思考着最有可能出现的局面以及对应因果。 他握紧了剑,双目赤红,迎着门口的冷风站直身子后,急火攻心,兀自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溅了孙管家一身。 而后眼前一黑,没了意识直接倒了下去。 剑掉落在地上,锋利的刃磕到地面石头,划出刺耳一声。 剑刃未卷,石头表面已留淡淡痕迹。 …… 三日后,清早,宫阁小院清静异常。 刘彦拧眉看着里面的人,不悦的盯着太医。 “她为何还没醒?” 罗帐之后,宴倾睡的一动不动,自从那日被迷晕了带来之后,她全程没醒。 太医擦擦额头的汗,紧张的开口。 “许是当时迷药剂量太大了,加之她有误食进去,难免昏睡的久了一些。” 此刻的刘彦已经黄袍加身,高佩玉冠,只是礼部的人都是硬骨头,暂时还不愿意替他准备登基大典。 他白了一眼太医,骂了声废物后把人踹走了。 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外面依稀又闹了起来,他头疼的出去处理。 他走后,宴倾闭着眼撇撇嘴,继续睡。 神经病一个,癫公! 把后宫所有的后妃都囚禁在一起了,喂了少剂量的迷药后,直接扎进女人堆里。 宴倾也不懂他在搞什么,明明那玩意都没了,怎么还惦记着女人啊,就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吗? 她在这躺着跟个死人似的,反而逃过一劫,刘彦还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死了,时不时让人过来查看、喂药。 先拖延着时间再说,反正不能也被他关到那个院子里。 第194章 权臣折腰36 宴倾袖子里还藏着一把匕首,还好冬日衣袍厚重复杂,不至于被发现。 不过这办法也坚持不了多久,她现在已经饿得慌了,总得吃喝拉撒。 梁宛钰一事上,宴倾承认自己是有点不合时宜的心软了,如果那天按照裴憬说的那样做,今日便不会酿成如此大错。 错是她犯下的,自然也应该由她弥补。 如今身在曹营,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静待时机。 …… 傍晚,裴憬带着一小队人站在了宫门前,也让人递了消息过去,打算与刘彦和谈。 刘彦只是随意打发了身边的公公过去,如今高高在上掌握了主动权,压根懒得见裴憬。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在他那里受的气,自然得加倍奉还。 手里握着他怀孕的小妾,刘彦拒绝见他。 如果真要和谈,他的要求是裴憬负荆请罪,孤身一人进宫来,乖乖的奉上手中所有权力,他便交还宴倾。 到时他若真的来了,刘彦把人拿下之后,二人身份天翻地覆,也没必要对他信守承诺了。 对于裴憬而言,这是必输之局。 至于大理那边,刘彦也已经提前递了消息过去,早在段非晚离开的那一日,他便送了一封信。 他给段非晚开出了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只要他不干涉大夏内政,刘彦答应他绝不伤害宴倾。 并且事成之后,只要自己能够登上皇位,他愿意割让边疆十三城给他。 大理虽然地理环境小,但国土面积终究没那么大,他段非晚又哪里能拒绝得了凭空而来的十三座城池呢。 如今裴憬孤身难撑,刘彦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后招。 与此同时,宫门之外静寂一片,城墙上的人马无声对峙中。 得知太监传过来的话,裴憬久久没有离开,直到林青手下小将前来送信。 “大人,已经把梁家军一半的人困在城外了,我们占据皇城东门,他们一时半会攻不进来。” 在此过程中,裴憬让人从中间截断了他们通信件的道路,直到现在,皇宫这里还没有任何动静。 梁宾也随军驻扎城外,可是此刻,刘彦还不知道他和梁宾的联系已经中断了,剩下的梁家军只能死守保护刘彦。 局势万变。 裴憬高高坐在马背上,依旧是先前那副姿态。 他命人将消息写在了纸上,再次放在剑上射了过去。 而等刘彦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时候,裴憬早已离去归家。 他给刘彦三日时间考虑,是围困皇宫等死,还是开宫门献降。 刘彦当即在城墙上气得火冒三丈,连带着身边的人都被他持剑误伤,多少惹人不快。 他从宫门回去后,直接到了隔壁囚禁了一大堆嫔妃的小院,不由分说的又开始折磨她们了。 宴倾住的地方离那里实在太近,听不下去,便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让人去把他叫回来。 刘彦来的很快,风尘仆仆里还带着些紧张,进来之后,直接掀开了床上的帘子,紧张的望着她。 “感觉如何?” 宴倾无精打采的摇摇头,刘彦慌地赶紧让人传唤太医,这边小院又热闹了起来。 折腾了一会儿,宴倾又装晕过去了。 太医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她如今身体虚弱,需要休养,遭了一顿大骂。 奈何宫中现在太医并不多,刘彦也不敢真正责罚他们,不过是在那发了会疯罢了。 刘彦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在宴倾这里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他前脚刚走,梁宛钰悠哉悠哉就来了。 看着宴倾躺在那,梁宛钰心情爽朗的关心着她。 “你如今还怀着孩子,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吧?你先前那么风光得意,可曾想过有今日?” 哟,送上门来。 宴倾故作柔弱的起身理着头发,含着泪眼看向她,欲言又止。 梁宛钰心中愉悦,走近了欣赏她这副落魄的样子,纤细的指尖勾起了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听说你还帮我求过情,真是谢谢你了,裴憬那人阴狠毒辣,你留着我的命,到如今得亏了你。” 宴倾自嘲一笑,避开了她的目光,往后躲了一些。 梁宛钰强势的紧随其后,不顾身边两个宫女的阻拦,直接扼住了宴倾的脖子。 她使上了十足的力气,愤恨的垂眸,那下垂的眼尾充满了不屑。 “贱人,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还想压我一头?” 宴倾嗓中溢出了些细碎的声音,挣扎着憋红了脸,旁边两个宫女都是宫中的人,看梁宛钰如此,终究忍不住出言相劝。 “梁小姐,她如今是陛下的人,你若是真的伤了她,恐怕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是啊,陛下对这位姑娘很上心的。” 梁宛钰回眸怒喝,“贱婢!什么出身也敢阻拦我?” 也就是在她回眸的这一刹那,宴倾看准了时机,指尖勾出了袖子里早早藏着的匕首末端。 她顺势拔去鞘壳,对着梁宛钰胸口的地方狠狠一刀扎了下去。 凌厉的刀锋破空而去,她起身的一刹那,也把两人间本就近的距离拉的更小,更加方便动手。 宴倾眼疾手快,下手的时候偏差也不大,她估算这一刀应该扎入了心脏。 疼痛之下,梁宛钰握着宴倾脖子的手立马松了力道,脸色巨变。 宴倾闭眼,脑中有许多一闪而过的画面。 她一念仁慈,两军对垒,无数人会因她而死,而这些人原本是没必要走上这条路的。 蝴蝶振翅,引得飓风。 或许皇权不会被倾覆,帝王不会死,后宫的嫔妃也不会遭到刘彦戕害,一切都能维持着原本旧状…… 就算刘彦早有异心,也一直在策划着这些事,但最起码不会爆发的如此之快。 做错了事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谁还没有过一念之差。 思绪到此,宴倾狠狠抽出了匕首。 梁宛钰下意识便伸手捂了上去,那恐怖的血迹从衣衫破洞间翻涌出来,她身上怎么也捂不住。 宴倾看准了她的手,一刀再次扎了下去。 这一刀虽然不及之前那刀那么深,但贯穿了梁宛钰的手掌,穿过指尖筋骨,将她整个手钉在了胸口。 第195章 权臣折腰37 梁宛钰痛得失声,耳边嗡鸣,眼前交错着斑驳的光影,好似下一刻便要仰面倒下去了。 她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一翻下来已经脸色惨白。 宴倾毫不客气地抽出了匕首,半跪在床上,单手箍住了梁宛钰的脖子,对着以前吓傻了的宫女开口。 “去叫刘彦过来,越快越好。” 那宫女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屋子里还有一个,剩下的人都堵在门口,不敢进来。 宴倾侧眸,看向了地上软瘫的女子。 “去偏院把一直伺候我的太医叫过来,告诉他梁宛钰的情况,提前把需要的药材准备好了。” 现在梁宛钰还不能死。 这颗最关键的棋子握在自己手中,等于握住了梁家军的命脉,她借此才能和刘彦谈判。 如果放在以前,刘彦肯定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认为他小小弱女子翻不出什么风浪。 可以她今日几乎疯狂下手的姿态,刘彦不怕,梁家军也该怕了。 太医来得很快,药箱里本就有随身带着的药材,进来之后,看着如此血腥的场面,差点没晕过去。 梁宛钰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她失了太多的血。 胸口的那一刀扎得太结实,但距离要害偏了些许,不是太致命,眼下必须止血,并且以上好的参汤补药吊住她的气。 这过程宴倾熟悉,她当时资本的时候也是这么个流程。 遍地的血在凛冽干燥的冬日里干涸得很快,那些进贡而来的上好地毯上全都是暗红一片。 那边正在处理伤口,宴倾随手拿了个铁盆过来,连带着里面凉透了的水放在炭火上烤,洗着手上的血迹。 药粉撒在梁宛钰伤口上的时候,她疼得叫出声来,而刘彦还没到。 宴倾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你今日如果没有掐着脖子想要我的命,我不至于直接往你的要害捅。” 在刀子扎下去的关键时刻,宴倾到底是清醒了一些,眼下要了梁宛钰的命,梁家的人不会放过自己。 她脾气骄纵,眼下这般情况,接下来谈判的时候也能安静地躺着,省事了。 梁宛钰意识模糊,就算听到了这句话也无力反驳。 宴倾拍拍手,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就站在门口等着刘彦。 外面的宫女、太监看到了她衣服上的血迹,纷纷惧怕地往后退了一些,各个心惊胆战。 几日间,她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小院里的下人都爱议论她。 小小迷药接连昏睡几日,是个柔弱不能自理,身形又较小,身上有股让人疼惜的劲儿。 除此之外,她又有倾城美貌,得新帝疼惜,羡煞旁人。 结果这才刚醒,转头就直接把梁大将军的女儿给捅了。 把人弄了个半死,现在云淡风轻地叉腰在这站着等陛下,斑斑血迹在身,她好似全然不怕。 宴倾怕吗?说不上,心中更多的是悔恨。 她迫切地想要快点解决这件事情,再这么继续僵持,只会有更多无辜之人死在其中。 一刻钟后,刘彦来了,他衣衫不整,身上还留着些痕迹。 宴倾一看便知道他是从哪儿过来的,厌恶地往后退了些。 衣带在匕首上绕了个圈,就系在腰间,她站在门口了冷漠道。 “你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梁宛钰命悬一线,我有一件事要你答应我,而且,刘彦你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 刘彦咬牙,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女人。 当初之所以把她带回王府,绝大部分原因就是瞧着她柔弱可欺。 她有着艳绝天下的一张脸,却怯懦地在自己面前不敢抬起头来,这样的女人最好掌控,没什么危险性。 如今,偏偏是他当初捡回来的这个白眼狼,在这拿着命脉威胁他。 刘彦愤怒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要做什么?” 宴倾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要你亲自去告诉外面驻守的剩余的梁家军,如果不投降于裴憬,就杀了他们梁家唯一的小姐。” 梁宾此人说白了就是为女儿而战,将发妻所生唯一的女儿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这些年间为裴憬随意驱使。 梁宛钰从小便被惯得不成样子,以至于她对上裴憬都没个好态度。 刘彦现在不就仪仗梁家军吗? 宴倾要他亲自断了自己的后路,而且,此时他又不得不做。 若是故意不告知梁宛钰的情况,来日她死在这里,梁家转身就能直接把他灭了。 刘彦这皇位可还没坐热乎呢。 不过,刘彦倒也并没当面答应下来,气得拂袖而去,出门的时候仰天摔了个大跟头,太监尖着嗓子在后面叫人扶起。 宴倾甩着衣袋上系着的匕首,朗声道。 “刘彦,我等你的消息,和我耗下去吃亏的也是你,眼下药材有限,梁宛钰要是熬不过去,她的命得算在你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贱人!” 外面只有一声怒吼回应她。 人走远了之后,小院里剩下的宫女和太监一拥而散,整个后宫无人管束,已经彻底乱套。 朱墙琉璃瓦,一片四方天。 宴倾抬头一看,淡白色的天空一片寂然,空无一物。 她沉默,去拿了屋里存放起来的苞米,放在炭火上烤了烤,沉默地啃着。 过了一会儿,太医小心翼翼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 半晌,宴倾才侧眸看他。 “干什么?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饿了。”太医小心翼翼笑了笑。 宴倾把脚边两个土豆踢给他,“自己烤!还指望我喂你嘴里啊?” 梁宛钰已经安然,没了生命危险,这个太医也是这几日贴身照顾宴倾的,还算是有些本事。 扔了一根啃完的玉米棒子,宴倾想起几日前听到的消息。 她刚被带到皇宫没多久就醒了,只是一直没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听见不远处窗下有人在议论。 裴憬得知她被带走的事情后,气急攻心,当下喷出一口血雾。 有那张免伤符在,他肯定不会出什么生命问题。 但这几日他精神上要受到怎样的折磨,宴倾难以想象。 希望纷争能够早日结束,他们终将重逢于太平盛世。 第196章 权臣折腰38 接下来的几日时间,宴倾始终紧绷着一根弦。 梁宛钰出事的那一日,她当着刘彦的面已经分析清楚了利害关系,只要刘彦不通知梁家军,那就是耽误梁宛钰的命。 宴倾插她那两刀,从始至终不过是礼尚往来,她总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严重代价。 小院里就剩下这么点药材,外面送进来的宴倾动都没动,只说不知道是否有毒,不敢用。 刘彦足足跟她耗了五六天,等到第六天傍晚的时候,他一脸阴鸷的站在宫门口,宴倾坐在门口。 她脚边的火炉里烧着破旧木材,都是在这宫殿里找出来的,烧完了还能继续烧椅子、凳子等等。 脚搭在那儿烤火,她捻着火边刚烤好的花生,捏碎壳子吃了起来。 刘彦不由得笑出声。 “从前我真是看走了眼,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毒妇!” 宴倾也笑。 “从前我也看走了眼,以为你是顶天立地的刘氏皇朝王爷,结果就是裴憬身边一条养不熟的狗而已。” 眼看着刘彦急了,宴倾继续输出。 “看,现在他都把你废了,你往后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距离你们二人的约定已经过去三日,如今裴憬正在围困皇宫,这里高墙深院,宫人众多,你们那点粮食能撑得了多久?” 刘彦勃然大怒,拔了旁边侍卫的剑就要冲进来,被旁边的奴才拦下了。 “陛下万万不能冲动!杀了她,裴大人就会肆无忌惮的直接动手了!” 刘彦大怒。 “那我就进去杀了梁宛钰!我嫁祸给宴倾,告诉梁家军是她杀了梁家小姐!” 宴倾在凛冽的寒风中翘起二郎腿,悠闲自在。 “傻子,你杀了她,我留下一封书信说明缘由后自刎,梁宾和裴憬该联手一起灭了你了。” 她故意将脖子上的毛领扒下来一些。 “哎呀,以前自刎的伤还没好透呢。” 刘彦难以形容的盯着她疯批的模样,女子疯狂起来,倒真难以解决,况且她还怀着孕呢。 他一世英名,难道就要葬送在这个女子手中吗? 天色昏暗,隔壁宫门悄悄打开,无人注意到这小小动静。 一宫女打扮的女子悄悄顺着墙边走了出去,离了刘彦视线范围内后,向午门狂奔而去。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她已经到了宫门口,侍卫直接上前来拦下。 “谁人胆敢外出!” 那宫女打扮的女子正了身形,从衣衫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淡然抬眸,骤然断声厉喝。 “本宫大夏皇后!尔等食我朝俸禄,如今奉乱臣贼子的逆王为尊,心中可还有半点家国天下!” 许皇后走上前,那盒子打开后,露出里面一枚展翅欲飞的凤凰印玺。 “堂堂七尺男孩如此行径,家中妻儿老小都得羞愧的抬不起头来!” 门口的人哑口无言。 他们这批人,先前不过是长安城门口负责校验的,京城忽然大乱,谁不想立个从龙之功,得高官厚禄封赏。 结果到头来不过是换个地方看门,还面临着尚书令裴大人兵临城下的危机,如今皇宫已经被围困三天了。 侍卫长有些动摇,走上前去小声道。 “许皇后,您可是要出去做什么事情?” 她点头,刻意夸大其词。 “是,梁家小姐遭刘彦刻意隐瞒病情,如今已经病危,她如果死在刘彦手里,外面的梁家军即刻便会联合裴大人踏破皇宫!” 侍卫长大惊失色,赶紧吩咐人让开了一条道,并亲自护送人往前去。 许皇后手持风印,走上寒风凛冽的金水大桥,出了午门后,直接站在了梁军阵后。 “梁家军小将何在?” 兵士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有些奇怪她为何孤身一人出来,迅速命人去前方阵前叫回小将军。 梁家小将来的很快,许皇后远远一眼瞧过去左右,不过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 但听闻手下人禀报了有关小姐的消息,看起来十分紧张,他勒马后翻身下来,死死盯着她。 许皇后已经了然,勾唇一笑。 “小将军还不知道吧,你家小姐病危,宫中如今药材已经所剩无几,他刘彦不敢告诉你,已经把你蒙在鼓里六日了。” 孟骁身形摇晃,差点跌坐下去,片刻失神。 许皇后垂眸,冷静笑了笑。 果然,梁宾自小便带在身边培养的小将,是喜欢梁家小姐的,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此人更是梁宾意中的接班人。 她侧身过去,“将军还是赶紧进去吧,再晚一点真的要出事了。” 孟骁哪里还等得了半刻,还好外面的人只是围困,一连三日都没有进一步行动,他便放心的带人过去了。 许皇后径直穿过大军,凉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袍,到了裴军阵前的时候,她远远朝着远处白马背上的那人行礼。 “当年得大人雪中收留救了一命,送入宫中享受母仪天下的荣华富贵十几载,今日终于得报恩情。” 不过阔别几日,裴憬面色眉目间已经多了些沧桑之感,他立于众人之前,在冷风中不变神色。 沉稳的扫了一眼许皇后,终于眼眶忍不住一酸。 “你可知阿倾如何。” 许皇后走近才道。 “请大人放心,姑娘有勇有谋,先下安然无恙,没听说出事,大人继续围城即可,宫中粮食已经不多。” 宫人不敢擅自传出梁家小姐的消息,怕被治罪,却也不甘心就这样被围困在里面。 包括许皇后今日之所以能平安出来,背地里少不了那些宫人的帮助,这身衣服就是找她们借来的。 如今梁家军已入内,不久便能出个结果了。 …… “刘彦!滚出来!” 孟骁站在紧闭的一道宫门外大声吼着,嗓子嘶哑。 “宛钰情况如何?你快点派人回个话啊!人呢!”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即刻举兵进入救下宛钰就走,再也不管你的死活了!” 他站在这吼了半天,里面明明就有人小声窃窃私语,却不见刘彦前来回话,更是连门都不开了。 这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刘彦授意的,如今做贼心虚罢了。 孟骁越来越担心小姐已经出事,没有器械在手,也难以打开这扇宫门,双方僵持不下。 第197章 权臣折腰39 城内,墙根下,太监犹豫的看向刘彦。 “陛下,要不然还是归还梁家小姐吧,要不然他们真的打进来怎么办?” 刘彦不由分说给了他一巴掌, 眉眼骤冷。 “闭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置喙朕的事情?” 他拂袖而去,头也不回,“走,带上人随朕来和宴倾周旋一二。” 就孟骁如今的状况,按照他的脾气,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谈是不可能了。 宴倾这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回梁家小姐,否则此番必然会吃亏。 太监小跑着跟上去,最近这段日子,已经数不清被他掌过多少次脸。 他以前不过是王府里面跟着伺候的而已,陛下断了一条胳膊后,生育能力也没了,性格越发暴戾。 他渐渐杀完了身边的亲近之人,更是给远在封地的王妃一封休书,压根不准备和她一起享受眼下此等荣华富贵。 哎,当奴才的只能忍着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宫门,心中有些动摇。 宫里剩余的粮食已经不多,如果有机会投靠外面的人换取一条生路就好了。 刘彦又往小院那边去了,结果三三两两的宫女站在外面,大门紧闭。 他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宫女尴尬一笑。 “宴倾姑娘力大无穷,打通了和隔壁院子的墙,将那边被关着的娘娘们都接了过来,如今死守两扇宫门,不许人进去。” 话音刚落,里面便传来了宴倾的声音。 她挥着铁锤对着宫门狠狠一砸,巨声震荡中,刘彦被吓了一大跳,往后倒退好几步。 “刘彦,你最好乖乖的按我所说的办,否则有的是办法折腾你。” “贱人,”刘彦不甘心的看了一眼隔壁院子的门,“宫里如今还有多少守卫能够调动?” 太监擦擦汗道。 “大约五六百人,但都在那边防着孟将军攻进来,这些人战斗力一般,并不是精兵良将。” 事实上,这些人都是凑数的,三四个人才能打得过敌军一人。 刘彦当即一声令下。 “马上调三百人过来攻陷这里。” 太监急的直接跪下,颤抖着落下泪来。 “陛下三思,梁家小姐的命还握在宴倾姑娘手中,她要是出事了,我们才真的无路可退了!” 刘彦这辈子最恨这种受人挟制的感觉。 原先在封地待的好好的,他是为了图谋大业才称病入京常住,给裴憬当了这么强的狗腿子,到头来还是被逼到如此下场。 早知今日,那年就该让宴倾活生生的死在江南! 听着外面的动静散去之后,贤妃才小心翼翼的过来,对着宴倾恭敬的行了个礼。 “多谢姑娘相救,我也是裴大人的人,许皇后亦是,她已出宫报信,想必把姑娘平安的消息也带过去了。” 宴倾松了口气,她主要是怕裴憬担心自己。 世人都以为她如今还怀孕,裴憬不仅担心她的安危,定然也是挂念腹中孩子的生死。 着急容易冲垮一个人的冷静,万一关键的时候误下判断,造成的损失便是不可挽回的。 这颗假孕丹能在有效期内发挥效用最好,宴倾好好利用,一定能成为解决刘彦的关键一步。 可惜就怕裴憬再次气急攻心,她犹豫,总得好好策划一番,暂时再拖延一些时间。 接下来的三四天时间内,刘彦也比宴倾想象的顽强多了。 梁宾手下小将名叫孟骁,如今已经在外面接连骂城几天,无论如何刘彦都没开门。 孟骁三番两次想让人直接攻打进来,又害怕抽调了一部分人攻门后,关键时刻腹背受敌,遭到裴憬进攻。 两方兵力相当,牵一发而动全身,急的孟骁接连几日眼都没合上,眼下熬出了一圈乌青,反复纠结。 风吹雪落,夹杂微微细雨,凛冽的寒意之中,长安城又下了一场大雪。 孤天寥落,满山寂静,这是京城最安静的一场雪。 第四日夜里,孟骁终于忍不住,孤身一人乔装后回去了,他让人递了个消息,直接面见裴憬。 裴憬驻扎了营帐在城门口,并未居住在府里,和全军上下所有的战士在这里同沐风雪。 孟骁来的时候,裴憬已经在器皿中温好了酒,滚滚热气蒸腾而上,他从袖中掏出一半梁家军虎符,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盯着裴憬,孟骁眉目间翻涌出几分杀气。 “以前以为你是个文弱的书生,就知道在那阴暗地狱里搅弄风云,玩弄些权术手段。” 裴憬的脸这段日子历经风霜,多了些沉稳与沧桑。 不知不觉间,额前也白了两缕头发,他已经这般年纪,瞧着像是变了个人。 沉默的给孟骁舀了一碗热酒,看着他落座之后一口干了,目光这才落到了虎符上。 “梁宛钰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要和我联手,对吗。” 这话并不是疑问,裴憬是以陈述的口吻说出来的,孟骁闻言,狠狠啐了一口。 “虽然我知道你家那小妾干的好事,但宛钰绘制了你们裴家的地图表明暗室,才害得她被掳去宫中,算是扯平了。” “刘彦这个不知好歹的敢耽误我的时间,这一支梁家军的虎符我给你,军队控制权也交给你,我奉你为帅,二人联手。” 裴憬了然的盯着他,也喝了口温酒,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许多。 “你喜欢你家小姐。” 说起这事,孟骁抿唇安静下来,掩饰性的又给自己舀了碗酒,咕咚咕咚两口便喝完了。 此事,倒也是事实。 当年若非眼前人强娶,他恐怕早就和宛钰琴瑟和鸣了,二人本就是一起长大的。 是裴憬破坏了他们青梅竹马的一段感情,劫走了这段本来上好的姻缘,还把宛钰推入了火坑之中。 梁家这些年所犯下的罪孽,几乎都是为他办的事。 但眼前根本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把人活着救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裴憬把他脸色变化尽收眼底,拿起这小半块虎符看了看,欣然应下。 “具体有何战术部署?” 第198章 权臣折腰40 孟骁大手一挥,自负又桀骜。 “宫中尚且有几百守军,若大军直接进入,刘彦会对她们二人不利。” “既然已经联手,我谎称已斩你人头封于锦盒,带去入城和刘彦谈判,我只带十几亲信,他不会起疑,你只要按兵不动就好。” “几万梁家军的性命你手中握着,你的小妾我一定带回,这就是我的诚意,你若关键时候反水,你的小妾就别想活。” 刘彦眼下并不知外面是何情况,他早就已经没有了传消息的渠道。 借此蒙骗,刘彦就算半信半疑,孟骁自信也得到个入宫门的机会。 他只要进去,想方设法总能救出二人。 在那宫门前已经被连困了几日,苦恼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勉强思考出这么个还算是稳妥的法子。 若是不拿出十足的诚意,只怕宛钰已经没法继续拖下去了。 裴憬直接拿了旁边一坛冷酒,过来给二人都倒上。 “合作愉快。” …… 第二日清早,孟骁手里提着粘血的锦盒叩响了宫门,他盔甲上也沾着十足的血,脸上还挂着血色。 刘彦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夜暴雪,天地间银装素裹一片,一眼望去瞧不到边,满满当当的都是些白色。 刘彦才刚出门走了几步,差点摔倒,雪深难行,连个铲雪的人都没有。 他询问身边的人。 “孟骁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杀了裴憬?” “孟将军说,他昨夜出其不意,孤身一人入了敌军大帐,那裴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杀起来和杀鸡一样轻松。” 听完后,刘彦唇角溢出嗤笑,他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袖子,眼眸里滚动着凶骇的光。 还以为有多厉害,到头来还不是一剑被了结了性命。 路实在难走,刘彦发了脾气。 “你们检查之后,让孟骁一个人过来见朕,顺便把路上的雪都给铲干净!” “是是是。” 马蹄换了新的蹄铁,走在大理石铺着雪的路面上,声音清脆而又响亮,一点也不打滑。 按照约定,孟骁只带了十几个人。 这些人都是他手中有能力的,有三两个甚至是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的,亲如兄弟。 随着宫门打开,孟骁把手里的盒子随意丢给了太监,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站在两侧的人,他笑道。 “可得好好检查仔细了,裴憬的脸被我划花了,那模样可狰狞了。” “心有不甘而死的人总是睁着眼睛,死了之后人僵了,便再也难合上了,别把你们吓坏了。” 太监讪笑,匆匆打开盒子潦草看了一眼,算是走了个过场,便赶紧将东西还了回去。 裴憬活着的时候,满宫上下的宫女和太监就害怕,更别说以如此惨状死了之后。 那安放头颅的盒子上都是血,打开后还隐约有一股臭味,谁还敢仔细看。 孟骁加快了速度往里去,过了广场之后,手中带刀的侍卫直接拦了他下来。 “陛下就在里面,不允许骑马带刀进入。” 还真会摆皇帝的架子,明明连个正统的登基大典都没有,孟骁心中也懒得和他们计较这些,耽误时间。 下马之后,他直接把刀卸下去扔给侍卫,他们险些没接住。 孟骁往前走了几步,察觉自己身后没了什么动静,回头时,才发现他带来的人都被拦住了。 他不悦,“什么意思?” 那边宫门口的太监急急忙忙的跑过来,笑着打圆场。 “将军见谅,我家陛下如今敏感,莫要带太多人进去了,将军既然是去接小姐的,一个人也是足够的。” 看他似乎还有些犹豫和不相信,太监又继续补了一句。 “陛下既然已经答应了以裴憬头颅归还小姐,便不会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当今陛下的许诺。” 孟骁冷嗤几声,懒得和他分辩几句话,直接往里走了。 他身后的兄弟目送他远去,对这几个拦着他们的侍卫都没好脸色。 而孟骁摸了摸怀中的信封,直接去见刘彦。 为了等会接宛钰能够顺利一些,他带了裴憬的信物来,算是替他报个平安,看到信物之后自然便明白是何意。 带时候让那小妾乔装改扮成宛钰侍女,跟着便出去了。 刘彦这边自然没什么好为难的,听闻裴憬已经死了的消息之后,压根懒得看孟骁,眼巴巴的等着头颅送过来好好欣赏。 孟骁趁此机会出了门,找了个资历比较老的太监带路,去后宫小院里找人了。 …… 此刻,宴倾正带着一群人,和屋里床上坐着的梁宛钰大眼瞪小眼。 她这几日醒来之后便康复了许多,身体的底子本来就好,脸色瞧着红润了些。 但身上的伤口摆在那,梁宛钰终究没法下床,顶多坐起来已是牵强。 梁宛钰捂着胸口的伤口,忍无可忍。 “你最好快点找些能够补身体的东西给我,再这样下去,我得活生生的被耗死。” 她出了那么多的血,名贵的药材早在前几日就耗尽了,这几天吃的都是些糟糠般的东西,难以下咽! 拿去喂狗,狗都不吃,却要她一个受了重伤的病人吃! 贤妃走上前来温柔一笑,看似柔和的眼睛却不怒自威。 “旁人都吃得,为何你吃不得?后宫里的姐妹哪个不是金尊玉贵的娘娘,你又算什么,偏你娇惯。” 她又往后退了些,忽然扶住了宴倾。 “宴倾姑娘如今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她都没你这么挑剔!” 孩子的事情倒真让人觉得心虚,宴倾笑笑,跳过了这个话题。 “没事,这几日事情就该有个眉目了。” 里面正说着,宫门便被敲响了,宴倾顺手抄了门边放着的铁锤,让人看好梁宛钰,带着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去了。 那匕首还在袖子里藏着,以防万一。 孟骁听见动静,反手打晕了给自己带路的太监,低声朝里面开口。 “我是梁家小将,已联合裴大人,我来接梁宛钰离开。” 宴倾看不见门外情形,格外警惕。 “你别是刘彦特地派来诓我的吧?” 第199章 权臣折腰41 孟骁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瞥见门缝里的人影,他没好气道。 “宛钰怎么样了?” 宴倾正打开信封的手一顿,饶有兴致的问他。 “你是她什么人?来救她的?” 孟骁冷冷一笑,不想搭理她,听到里面信封拆开的动静,这才不情不愿的开口。 “等会你去扮成宛钰的婢女,我带着你一起离开,这是你家裴大人嘱咐的。” 里面的宴倾松了口气,指尖摩挲着信封里面的这件信物。 大年三十那夜一舞,她腰间缀着的苗银铃铛在他仓促解开衣服的时候,被扯掉了一小截流苏。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衣物已经拿下去清洗后收了起来,那在地上躺了一夜的小流苏也不见了。 宴倾没放在心上,而此刻,这样东西就在掌心躺着。 她没想过裴憬会把这样一件不起眼的东西收起来。 风吹起,苗银里的铃铛声响簌簌,其上雕琢的花纹纹路折射着银光。 宴倾暗自垂眸应下,“好。” 一刻钟后,梁宛钰在孟骁搀扶之下出门,宴倾也已经换了一身打扮。 二人先行,宴倾回头一看,贤妃带着后宫的诸位妃子朝着她摇摇手,算是告别。 相识不过短短几日,宴倾鼻子一酸。 “你们放心,裴大人会来救你们的。” 贤妃软软的笑了,“好,姑娘小心点,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孟骁回头催促,“赶紧走。” 他在那盒子里面准备的本来就是假头颅,一个和裴憬长得比较像的罪犯罢了。 刘彦何其憎恨裴憬,哪怕已经将那人的脸划花了,仔细端详下,还是能看出端倪。 若是被他发现,可就走不了。 宴倾赶紧跟上,走在梁宛钰身后,她那有气无力的谩骂声便顺着风传来了。 “贱人,等我出去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你捅了我两刀,这个仇我必须报。” 宴倾不咸不淡的回击。 “好啊,我等着,到时候谁捅谁就不一定了。” 梁宛钰大怒,扯的伤口都在发痛。 “你也就这张嘴上还有几番功夫了。” “是是是,”宴倾笑了,“那你身上疼的地方叫什么?不叫伤口吗?谁干的呢?” 孟骁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宴倾冷哼,“又不是我先开口挑起的。” 几人总算安静下来,再过一道门,就该到了他入宫那个门了,手底下人都在那等着。 生还的希望近在眼前,梁宛钰也不免有些激动,看着两人搀扶着不方便,宴倾上前去扯住门环,回头看他。 “是这扇门吗?你没搞错吧?” “这扇门怎么关了,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孟骁皱眉,有些疑惑,“算了,开吧。” 宴倾双手扯住一个门环,倒退着往侧边拉,门吱呀呀的响,很难拉开。 正在此时,一根羽箭破空而来,穿过门间缝隙。 宴倾听着声音有些不对劲,伸头一看,站在原地的孟骁已经挡在梁宛钰身前,胸口正中央的地方插着一支箭。 梁宛钰瞪大了眼睛,豆大的泪滴瞬间滚落下来,她顾不得自己胸口的疼痛,伸出手扶住了眼前人,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阿骁!!” 孟骁面不改色的折断箭身的木棍,抬眸一看,眼底霎时遍布血色。 这是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个画面。 就在不久前,跟着自己骑马进宫的兄弟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已经满身是血,七零八碎的躺在前面的狼藉中。 了无生气。 宴倾立马就要关门,却怎么也推不动这扇门,转轴的地方生锈了,门又太重太重。 孟骁低低出声。 “别关。” 什么?宴倾惊讶的看着他。 孟骁将梁宛钰往她身边一推,转而毫无顾忌的往里迈进,踏过了那道门槛。 向来自负、坚韧的梁宛钰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抽咽不止。 孟骁看着脚下的兄弟,看着他们死去的马匹,随手剑起了刀,那刀刃已经豁口,可见他们之前抵抗的究竟有多么厉害。 前方,放下弓箭的刘彦朗声大笑,眼角溢出疯狂。 “孟骁,我什么时候允许你带走梁宛钰了?这女人裴憬喜欢,我也喜欢,让她留下,往后她就是皇后,我还可以封你做大官!” 孟骁持刀而去,撕心裂肺的咒骂。 “狗东西,谁让你动我兄弟的?” 刘彦不以为然。 “死几个人而已,算什么?我不过派了百十来人突然袭击,便将他们杀了,由此可见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优胜劣汰,我这是在帮你筛选啊!” 孟骁不听,疯了一般持刀砍了过去。 刘彦身后的侍卫一拥而上,而他站在长长宫巷尽头大笑。 “裴憬已死,头颅我给劈了个粉碎,今日杀了你,占了梁宛钰,梁宾便也得和当年追随裴憬一般,死心塌地的为我效劳!” 没了此生中最大的劲敌,刘彦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 他挥挥手,在如此狭窄的宫道里,弓箭手纷纷拉满弓弦,蓄势待发。 前方徒留孟骁一人拼杀,他的背后是,十几个兄弟的尸体。 梁宛钰忽然起身,不顾自己胸口的伤口已经崩开,渗出血迹。 宴倾一把扯住了她,被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 梁宛钰一把挣脱了她的手,刚要走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 “你之前捅我的匕首呢,你带上了没有?” 宴倾点头,却又有点警惕的看着她。 “你到底要干什么?” 梁宛钰有些心高气傲,这点宴倾是知道的,她对孟骁是何感情,刚刚那短短的两字称呼里,宴倾也听明白了。 梁宛钰不管,直接上手搜身,“快点拿出来给我。” 啊? 宴倾伸手紧紧护住了匕首,梁宛钰因为胸口正在流血,脸上已经褪去了血色。 此时应该没什么力气的她,不知哪来的蛮力,一把扯开了宴倾的手。 她迅速拿走宴倾的匕首,转而毫不犹豫的往外踏去,同样越过了那道门槛。 梁宛钰望着那道搏杀的背影,湿润了眼眶。 她攥紧手中匕首,死死盯着刘彦。 “还想通过我操控我父亲?这些年在裴府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今日非你死,便是我死!” 第200章 权臣折腰42 宴倾心境复杂,已经不知如何形容。 她扶着门框看过去,宫道里血流成河,卷积着滔天的血腥味。 梁宛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缓缓回过头来,坚韧有力的目光注视着宴倾。 从中,她看到了一种出乎意料的平静。 生死当前面不改色,风中泰然自若,到底是梁家将门独女。 “走吧。”梁宛钰粲然一笑,决堤的泪流下,迷糊了视线。 她静静道。 “人这一生总该为自己活一次,宴倾,这话是我一直想对你说的,你在裴憬手底下讨生活不累吗?” 她抿唇,伸手捂住伤口之后继续开口。 “你是个很可悲的人,好像一直有自己的任务和目的,只是为了目的而活,终日里披着一张假面。” “我梁宛钰自负不凡,被裴憬挟制的日子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我只为自己而活,往后不再愿意屈膝。” 所以她伸手,嘶吼中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关上了这扇门,而后转身而去,走向孟骁。 刘彦挥手,一声令下,漫天羽箭射来,孟骁孤身一人身中数箭,被扎的如同刺猬一般。 她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躯,在冰冷的风里吻上了他的耳廓。 孟骁艰难回头看着她,目光闪烁,艰难开口。 “宛钰,你不应该来陪我送死的。” 梁宛钰摇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我欠你一段姻亲,只能来世再还了,亏欠父亲多年,也不能再继续拖累了……” 孟骁知晓她的心意,握住了她的手,侧身把她紧紧搂入了怀中。 “好,我明白了。” 他最是了解小姐,那是一同长大的二十多年的情分,至今日此地生死相随,携手共赴黄泉。 刘彦命人住手,以免误伤了梁宛钰,却只见她拿出一把精巧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反手刺入喉间。 孟骁感受到了肩膀上无力耷拉下来的头,靠在她温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一扇门之后,宴倾心中那些恨意顷刻间通通泯灭,红着眼眶无力垂首。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风起,风又落。 有人在这权位间争抢,甘愿苟活,有人孑然而立,不愿再折一根傲骨。 她转身离开,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往来时的方向奔跑而去。 宴倾不能死,她要让刘彦此生不得好死,挫骨扬灰,偿还他这短短几十年来造下的孽。 刘彦走上前去,瞧着已经断气的梁宛钰,也只是轻轻勾唇一笑罢了,心中依旧不以为然。 “这可是你自杀而死的,我身后所有的人都是人证,你父亲是我的臣子,往后依旧要带着他的兵马效忠于我。” 自信一笑,刘彦大笑转身离开。 今日当真是他人生中最快活的日子了,被裴憬折辱这么久,大仇得报,当对酒高歌! 刚走几步,刘彦又停住,转身之后若有所思。 “去把二人分开,孟骁的头砍了送去梁家军中,告诉他们,若有任何一人不臣服于朕,下场会和孟骁一样!” “是!” 他转身,继续大笑。 半个时辰之后,乔装打扮成梁家军扑通兵士的裴憬,正守在最近的宫门外面,按照原计划随时等待策应。 他迟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过了一会儿,只见宫关打开,有一太监捧着鲜血淋漓的头颅走了出来。 离得老远,梁家军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了出来,跪了一地。 裴憬目光骤然冷了下去,孟骁竟然已经遭遇不测,同行的人一个也没出来,现在里面到底是何情况? 送头颅出来的太监到底有些不忍心,把东西交过去之后,哭着道。 “陛下说了,如果你们不归顺,会和孟将军一个下场。” 有人忍不住开口。 “我家小姐呢?” “殉情已死。” 裴憬紧紧咬着的牙关在发颤,他甚至不敢开口问出那个名字,生怕同样得到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 眼看着那边的宫门还没关上,裴憬当即转身而去,令人拿来笔墨纸砚,在宣纸上写下几句话来。 “我乃裴憬,限你一日投降,归还宴倾,否则兵临城下,屠戮宫闱。” 他随手扯了一段麻绳过来,将信绑在了箭上,拿起了孟骁遗落下来的那张大弓,拉满后直接射了进去。 过来送头颅的太监被吓了一跳,他目光往那边看了过去,那张全天下都忌惮的脸就在不远处。 他一愣,裴大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裴憬漠然注视着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到底忍不住问出口来。 “宴倾如何?” 太监慌张拱手,“不……不知道,应该没事。” 裴憬却并未因此松了口气,他从怀中掏出梁家军虎符。 “告诉刘彦,我已经联合梁家军,如果一天之内不投降,我血洗这里。” 太监只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回去报信,已经能预料得到陛下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了。 此刻他正在高歌欢宴,享受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呢。 太监走了之后,梁家军的人肆无忌惮的抱着头颅,哭成了一大片。 裴憬看着那头颅上已经血肉模糊了脸,握着弓的时候止不住颤抖,低低出声。 “你们大将军就在东门外,有谁愿意跑一趟,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我要与他合兵,彻底灭了刘彦。”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响起声音。 “我去!” “让我去!” “此事必须交给我!” “……” 天欲晚,风又起,宫外全军列阵,杀意滔天。 —— “啊?” 刘彦听到人汇报消息过来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手中还握着酒盏,大殿中丝竹管乐的声音忽然停下。 他忽然站了起来,直接踩着桌子走了过去,一把扯起来太监的衣领,死死瞪住了他。 “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太监战战兢兢,“裴……裴大人没死,就在梁家军里,手里还有孟将军留给他的虎符。” 刘彦的天又塌了,神色呆滞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第201章 权臣折腰43 小太监说完之后赶紧走了,生怕小命不保。 刘彦脑子一团乱麻。 照这样说的话,裴憬手中岂不是已经掌握了梁家军的兵马? 如今梁宛钰死了,这颗上佳的挟制棋子已失,城外的梁宾一旦回来,势必联合了裴憬。 到那个时候,裴憬手中可就不止这么点兵马了…… 刘彦渐渐直不起腰来,有些头疼的按着太阳穴,怎么事情又变得如此复杂了起来? 如此一来,他手里只有个宴倾能够拿来威胁裴憬了…… 刘彦立马下令。 “快!去调一队人马看紧那边小院里的宴倾,千万不能让她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另外,将我们剩下所有的人马都派出去抵御,那些个只知道白吃白喝的宫女太监全都上去!” 此话一出,暗地里不约而同响起几道倒抽气的声音,都是些宫女和太监,生怕自己就是下一批炮灰。 刘彦无瑕顾及,低低咒骂。 这次真是弄巧成拙得罪了梁家,谁知道那两人疯了似的只知道拼杀,半天都不肯服软。 宴倾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正要推开小院门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宫女服饰,脑中灵光乍现,忽然反应过来。 系统商店里面还有易容丸!只要10积分一枚。 这东西最好的一点便是服用之后,可以随心所欲改换容颜,变个百八十张脸都不是问题。 这10积分花的最值的地方,在于它的有效期是三天,并且随时可以变回原本面貌。 这个东西……用来在逃命中混淆视听,简直是绝佳之物!除非有人特别熟悉自己的身形背影,一眼就能看出来。 恐怕也就只有枕边人和至亲之人了。 但现在两方正是紧张对峙的时候,刘彦性格也越发残暴了起来。 若是改换容颜后出逃被他抓住,以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落在他手中,恐怕难以生还。 若是关键时候变了回来,抓住后也少不了一番折磨。 宴倾急的抓耳挠腮,远远瞧见有人急急跑过,立马假装擦拭。 那人过了一道门槛后,对着那边朗声大呼。 “喜讯!四王入京支援,擒拿刘氏皇朝叛贼裴憬!” 宴倾手一抖,心都跟着颤了颤。 刘彦那几个从头到尾都不靠谱的兄弟,竟然在这关键时候来了京城,虽然肯定各怀鬼胎,但是一定会打破如今僵局。 起码这局面对裴憬没什么好处。 宴倾咬咬牙,先推门进去了。 这下想逃也逃不出去了,玩套娃呢这是。 她被刘彦困着,刘彦被裴憬困着,如今裴憬又被入京的四王控制住了…… 贤妃正在打扫的院子,忽然看到她回来有些惊。 “姑娘怎么回来了?出去的路上不顺利吗?” 她探头一看,背后没了梁宛钰的身影,愣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险些喘不上气。 屋里的其他姐妹也出来了,宴倾暂且关上了大门,稳住心神安慰她们。 “放心,我已经有新的办法了。” 在这次对峙之中,敌对关系已经上升到了好几方,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种相互制约的关系中很容易消耗时间。 裴憬和四王的人一旦打了起来,也不是三两日功夫就能结束了。 假孕丹啊假孕丹,终于快到了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东门,梁宾入城,梁家军上下披麻戴孝,一身缟素。 梁家旧宅门口,裴憬让人插上了球幡。 看着它在风中摇曳,不免担心起了宴倾。 她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但宫中险恶,刘彦如今性子也阴晴不定。 他夜里时常做起噩梦,梦到她被折磨的生不如死,满身血痕…… 梁宾走上前来,沉痛中掏出了怀中的半枚兵符。 “裴憬,今日我对你交心,也请你坦诚相待,我要报仇,你要救出你的小妾,本质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 裴憬将另外半块孟骁留下的虎符拿出来,二者合在一起,便足以号令如今的梁家大军。 梁宾直接开口。 “四王的消息你也知道了,今日已经快要过去,刘彦没有降的意思,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四王发讨逆诏书,口诛笔伐间在言语上将你判定为叛逆的佞臣,以宗室皇族的身份讨伐你,你亦可发天子诏,将篡位夺权的刘彦定为逆党,名正言顺的兴兵讨伐。” 裴憬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攻打进去,对吗?” 梁宾点头,远远的望着在风中摇曳的球幡。 阔别良久,已经许久未见女儿一面,想不到如今已经生死两隔,茫茫再难相见。 自己为了女儿背上什么谋逆的罪名无所谓,但手底下的将士不可以。 梁家军的将士亦是人父人子,各有家庭,一人蒙羞,罪名累及几代。 所以梁宾才如此开口,紧接着便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他的脸在这些年的征战中已经遍布沟壑,饱经风霜与岁月磋磨,四十多岁的人显出一副苍老之态。 他们还缠着棉布的手拍了拍裴憬的肩膀,在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心中几乎都是决绝。 “我愿披甲上阵,为敢死先锋,领一支军队,以你手中精巧器械猛攻皇宫。” 话音落,林青仓皇失措的跑过来报信,一个滑跪没能刹车,直接扑了过去。 裴憬把他扶起,林青赶紧开口。 “四王带了封地兵马合师,如今已经兵临南门,准备围困!” 皇宫后是北门,那边早已废弃不用,早些年便已派人将城门彻底封堵了起来。 如今只剩下东西二门,都是不同的瓮城构造,城前还有一条护城河。 如今只是围而不攻,看起来一点都不惦记里面刘彦得死活,裴憬淡笑,来了兴致。 “再等一等吧,过一会儿那边就该派人过来送消息了。” 裴憬估摸着对方是想和自己谈条件,毕竟他对皇位并不感兴趣,只想要个宴倾罢了。 如今局势摆在这里,大理的态度就显得何其可笑了。 遭逢动乱,宴倾身为公主被挟持成了人质,也不见那两位传说中的兄长出面保护妹妹。 第202章 权臣折腰44 梁宾不多言,直接下去整顿兵马了。 反正在他眼中,女儿的仇必须要报,哪怕他现在年近半百拼个粉身碎骨。 一刻钟之后,五王爷亲自来了。 他是刘彦上面最小的哥哥,和刘彦年岁差不多,性格倒是沉稳,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裴憬没有过多打听,见了面之后,对方直奔主题。 “裴大人,你是个聪明人,我和几位兄长在途中商议了一路,他们所言大多不过是借你的手杀了刘彦。” “所以?”裴憬看着他,目光不经意往他身后的少年身上瞥了一眼。 这少年定然也是刘氏皇族的宗亲,只是小小年纪便稳重的很,五王爷能把他带在身边,想必是打算好好培养一番。 眼前人继续道。 “左思右想之下,我们并没有这样做,此番过来,只是想让你第一时间将京城中的百姓都迁出去。” 身侧梁宾会心一笑,“这是打算直接开打?” 五王爷颔首,“不错。” 这招确实是明智之选,换位思考一下,若是裴憬遭遇如此境地,他也会这样做。 自古以来,对皇位有野心的人,最在乎的便是天下民心,若是此番战争让京城百姓饱受荼毒,他们很难真心拥护王爷登位。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况且京城百姓就居住在皇城中,天子脚下,卧龙身侧。 裴憬欣然应下,今日他站在自己的立场,也有了这样的想法。 说不清楚到底是何原因,不过是不想看着那么多无辜之人死在眼前。 说来可笑,过去几十年中手中造遍杀孽,到了这年纪反而开始心软了。 至于对方选择直接开打…… 勤王之师不立下一点功劳往外散播出去,如何收服天下民心?说到底不过是心底那点算计。 此番会面相当于下战书,双方有来有回的谈判一番,人走了之后,五王爷身边那位少年郎又回来,取了五王爷落下的玉佩。 裴憬还在原地的椅子上坐着,不紧不慢的给他斟了一盏茶递过去。 少年颔首作揖,保持克己复礼的距离,声音语调出乎意料的柔和。 “大人,你并非外面传言中所说的那么可怕,也不是无恶不作之人。” 裴憬睨着他,“有话就说。” “我几位叔叔的兵马已经列在南门外,但请大人也要小心东西二门,他们在来的途中联合数位诸侯、节度使,凡是有野心之人纷纷回应,答应围堵你。” 几位叔叔?他以这般称呼几位王爷,莫非是当年大王爷的遗腹子? 其实仔细瞧一眼这面容,和当年的大王爷确实有几分相像。 他倒是个直率的性子,裴憬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父亲是死在我手中的,你今日却在和我通风报信,对我示好。” 少年冷哼一声,颇有些傲然。 “过去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但你示好二字用的便不对了,先帝和父王都是无能之人,你摄政是应该的,他们要你的命,错的是他们。” 这是裴憬第一次真正从世人口中听到一个客观的评价……尤其这人的身份还如此特殊和敏感。 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此人和刘家其他人倒真有些不一样,颇有些刚刚五王爷沉稳的风范。 少年说完这些话之后,拿了玉佩便离开了。 裴憬也明白,那玉佩不过是五王爷故意留下来的,对方的举动中多有深意。 外面虽大军临城,但此战是胜是负还不一定。 梁宾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开口。 “你说对外要和他们打,我自然是帮你的,但一定要讨伐皇宫!刘彦的项上人头我必须亲自砍下来。” 这点自然,裴憬早就恨不得砍了他的人头。 从一开始便不该去废了他的胳膊,如果早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如今又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情。 他习惯于折磨人,一步步把人的性格逼得暴戾,到头来苦果落在了宴倾身上。 悔不当初。 …… 刘彦在约定的时间之内并未投降,皇宫之中局势紧张。 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好不容易夺来的皇权,皇帝的宝座还没坐热乎呢,怎么甘心拱手让给他人? 如今拖一日是一日,只等着城外几位兄长来解了他的大难。 接下来的六七日时间内,裴憬吩咐人有序组织京城的百姓从东西二门搬出。 在此期间,他承诺,一旦战争开始,不会破坏他们的民屋住宅,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如果要征用粮食,也会以高于市场数倍的价格留下钱财。 如果实在不愿意撤离或没法离开,裴憬和四王商议后,划定了一小块地方用以安置他们。 对方出乎意料的配合,不愿意在百姓间留下半点骂名。 一张看似友善的面具之下,野心昭昭。 林青心底犯怵,忍不住规劝。 “要不然咱们趁机让人跟着百姓混出去吧?如此一旦出事,从背后偷袭他们,也好打个措手不及。” 梁宾想都不用想便拒绝了他。 “对方的人马几倍于我们,能来这里的节度使都不是简单人物,出去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逐个击破的机会而已。” 林青急躁,“那眼下要如何?” 梁宾看向裴憬,二人目光对视后,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那张大下地图上。 他问林青,“四王来之前,我们为何没有尽早收到消息?” “他们来的太快了啊!见着京城忽然生出变故,快马加鞭的跑来了。” 裴憬又问,“那现在是什么季节。” “正月底。” 梁宾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自古打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等大军千里迢迢北上,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来了,你可曾听闻半点粮草的消息?” “长安寒冷非常,温度极低,不比江南等地,他们一来几乎都适应不了,必须有足够厚的衣物抵御寒冷,他们准备了吗?” 裴憬紧接上去。 “兵法云,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这是当年父亲教他的,那时,裴憬也是立志要成为武将的。 第203章 权臣折腰45 以上所言,都是行兵打仗所必须准备的。 而这些准备工作,他们几乎都没,听到消息火急火燎的便过来了,自然是担心中途裴憬提前知道消息,作出反应。 如此一来,几倍于裴憬的数十万兵马,日后吃穿用度都是问题。 眼下并非丰收季节,去年更是天冷减产,天下粮仓存粮都不多,调粮何其困难。 再加上寒冷气候,越是拖延消耗,对外面的人越没有利。 所以,只要短期之内不和他们对上,死守城门,桎梏便可破。 裴憬还有一计,已经连夜吩咐人准备好,这才是此番决胜最大转机。 至于城内剩下的人,靠存粮和各家商铺的大粮仓已足够存活。 一年阴沉多日的天,终于拨开云雾见了太阳,稍微暖和了一些,只是那云层又厚又低。 梁宾抬头一看,露出笑意。 “裴大人,这是上天要助我们,要下雪了。” 裴憬垂眸下令。 “开始动手吧。” 宫中,宴倾好似有所感应般抬起了头,盯着刺眼灼目灯光。 贤妃走来,身后领着太医,她心中有些担忧。 “姑娘,你如今也是身怀有孕的人,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腹中的孩子没事吧?” 宴倾知道她担心自己,便乖乖的伸出了手腕。 “还是把一下脉吧,我自己也不知道。” 太医立马上前,他也已经被困在了小院里面多日了,整日睡在药房,真是苦不堪言。 手一搭上去触碰到脉搏,太医有些惊讶。 “姑娘的身子真好啊,这一番折腾下来,孩子一点事都没有,胎像十分安稳,连安胎药都不用喝了。” 宴倾笑而不语。 眼下外面安静的很,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便是最好的消息。 如果裴憬被四王围困真的出事,刘彦肯定早得瑟的不得了了,既然平静,那便是无大事。 两日后,深夜,空中隐约飘着雪花,二王爷带人第一次逼近南门,吹起了攻城的号角。 他们越过护城河之后,眼看着云梯已经搭上城墙,正准备攀爬,上面呼啦啦的忽然倒下水来。 大水瓢泼而下,从城墙上淋下去之后,几息的时间便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裴憬屹立城墙之上,冷静的观察着下面的战局。 北方已到了最寒冷的冬季,向来是泼水成冰的,哪怕是犹如小腿般粗壮的水柱,照样从内而外结成结实的冰块。 云梯沾水,湿滑难爬,难以立稳。 二王爷看着情况不对劲,立马让攻城撞车出来了,为了防止火攻,早就已经提前裹上一层泥浆。 梁宾垂眸一看,“还是有几分头脑的,但不多,毕竟是先帝的兄弟,更是高宗的儿子,他教不出来什么好儿子。” 这点裴憬很赞同。 他在京城手握大权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几个王爷的消息。 有时顶多不过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大放厥词,出巡的时候顺带警告一下,能够安分好几年。 撞车轮子防滑,但是真正上前撞到城门的时候,士兵们懵了一瞬。 裴憬眯着眼睛,远远的看着那位王爷,不慌不忙的开口。 “你不会以为这京城的城门就是两扇木板吧?” 刚刚那一击,城门丝毫未动,因为京城四方门经过几年前裴憬的加固之后,改成了千斤闸结构。 城墙上有凹槽,在凹槽内再放置闸门,从而用闸门的起落来控制城门的开关。 闸门重量都在千斤以上,而且是由铁皮包裹实木制成,最后在铁皮表面还会布满铜柳丁。 此后,在设一道内城门,以双门守一关,想要用这些常见的攻城器械破开,简直难如登天。 梁宾侧眸,“大人可以回去了。” 裴憬心里有了个底,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转身便折返。 这边的主力大军都受挫,更别提那边的节度使们带来的兵马。 城门之下的军营中,二王爷回头看了一眼侄儿,眼神中的这些急切。 “这可如何是好?” 少年淡然侧身,“试一试投石器吧。” 二王爷立马下令,但看着他一脸平常,不免急躁。 “你怎么还如此淡定?” 少年冷眼一扫,“这城门如此坚固,整座城固若金汤,着急就有办法打开了吗?” 二王爷噎住,默不作声了。 结果不出所料,投石器也没用,长安的城墙修得又大又高,多数的石头就只能砸到墙体。 只有偶尔一两个使足了力气才能丢在最上面,杀伤力一般般。 在这一番缠斗之中,天空中飘的雪越来越大,等到这边鸣金收兵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雪。 干燥的空气中夹杂着冷意,随风吹来的雪扑在面上,犹如刀子般割过侧脸。 在这一夜雪停后,温度前所未有的巨大滑坡,遥望远处被大雪覆盖了一半的营帐,梁家军士气大振。 化雪的时候才是最难过的,表面上化了的雪一部分蒸发了,底下的那一部分便慢慢积成了水。 他们的营帐大多单薄,底下积水之后很快变成冰了,连带着浸润大帐底部,冷的没法住人,有些长途跋涉身体不太行的人直接冻死了。 雪化到第三天的时候,梁宾亲自带着一队骑兵杀出城去。 梁家军非常擅长在这寒冷的雪中作战,身上穿的铠甲都是特制的,马的蹄铁也会打上特制的蹄钉,防止打滑。 不过是上千人马外出冲营,对方便损失了一万余人,尸体在那堆着,梁宾临走前还特地吩咐那位大王爷的世子。 “都得好好处理了,不得当的话很容易爆发瘟疫的。” 世子依旧不见喜怒,淡淡点头之后谢过他。 大战告捷,南门依旧紧闭,城内士兵各有住宅、吃食,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宴倾在宫中等了小半个月,没等到外面任何消息。 她是刘彦手中人质,现在周围也被不少人看着,逃不出去。 她现在还有40积分,最后肯定要留出10积分买渡劫丹。 现在买了5积分免伤符+10积分易容丸,逃出去后积分一下子见底了,往后万一有什么事,就是艰难求生了。 第204章 权臣折腰46 宴倾咬牙,真是舍不得买。 破系统,比不上人家的半点大方,天天抠的要死,商店还就这么几个玩意。 天天在这位面里玩绝地求生,破事一堆,cpu都快干烧了!!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宴倾伸头一看,是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 那人十分小心的开口。 “我原先是贤妃娘娘宫中的,得娘娘关爱才留下了这条贱命,如今已经被陛下给……” 宴倾一噎,刘彦这货蛋都没了还不消停,真恨不得冲过去把他对半剖开,风干成腊肉挂着。 宫女小声继续开口。 “陛下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如今很相信我,我想着总要给贤妃娘娘报恩,日后外面一旦有什么消息,我从陛下口中得知后会赶紧传过来。” 宴倾也许下承诺。 “放心,刘彦一定会不得好死的,你也千万不要因此自轻自贱,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宫女憋着泪,点点头便走了。 若不是心中还有这么点报恩的信念支撑,寻常女子遇见这种男人之后,有几个是能坚持着活下去的? 长安城漫长的冬日还在持续,据贤妃所言,哪怕到了三四月的春天,天气也不会太温暖,一下雨便冷的很。 因此,这边农作物收割也比较晚。 …… 农历二月开始,三大城门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对垒,是一场长达一月的攻守之战。 对方野心勃勃,迟迟不愿退去,但也无法再进一步,每日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高耸如天门的城墙。 二月底的时候,几位王爷联合商议之下,并没有听世子的建议,决定联合各位节度使,合兵南门开战最后一战。 此战,所有的人哪怕踩着同胞的尸体,也必须往前攻去,相当于最后一搏。 此战若成功,功成名就,入宫称帝。 如果战败,不是死在裴憬手中,就是狼狈逃离后,苟延残喘度过余生。 两个一对比,简直云泥之别,人人都怀揣赴死之心,成败在此一举。 梁家军有一支非常强的斥候,十分擅长出城墙打探消息,而对方那么多人马移动,裴憬自然对动静知晓的一清二楚。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困已经接近尾声,他手中留的后招,也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天色正暗的时候,长安城内放了一场巨大的烟花盛宴,漫天绽开五彩缤纷的烟火色,热闹非凡。 城外的人遥遥相望,羡慕不已。 裴憬特地选了个好地点,以至于宴倾登上小院中的高处,隐约也能看到这一抹亮光。 看来一切顺利,假孕丹也到了发挥效用的时候了,可得好好筹谋一番。 …… 三月初三,四王和诸位节度使率领大军攻城。 大军阵前排了一排的器械,所有里面的人都在前方,军队呈一字型排开,一时盛况非凡。 城墙上,手下人过来小声的禀报着。 “裴大人,林将军、梁大将军已经率兵从东西二门出城去了。” 裴憬立马拿过了一旁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弓箭,多日锻炼下来,他已经能够轻松拉动这张射程极远的大弓。 瞄准他们前方的将旗,裴憬毫不犹豫的一件事的过去,半天都不拖泥带水。 下面的人忍无可忍,终于吹响了号角。 大军往前扑来,裴憬往后退了一些,不用看战场便能估算到战况如何。 不到半刻钟,下面两方忽然传来了大片的厮杀声。 二人在军队两翼夹击之后,直接从中截断了他们的军队,将前方的一支先锋队牢牢包围在了一起。 林青爽朗一笑,操着一口熟练的中原口音走上前去。 “老乡,恁也是商都人吧?” 先锋队的小将抬头一看,瞬间湿了眼眶。 “咦?你咋知道?” 林青横刀立马,在周遭一片跑马声中唱起了故乡的歌。 英雄末路,乍闻故地熟悉歌声,情不自禁便跟着唱了起来,霎时已经满脸热泪。 林青问他,“离家这么久,想家了吗?可有父母妻儿。” 一提到家人,一排排的人破声大哭,早就脆弱的心中防线崩溃。 来这里之前,节度使大肆征兵,许多人家中都是父子同时上战场。 如今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优胜劣汰,其中大多是儿子眼睁睁的看着老父亲死去。 南门外先锋队四面楚歌,将领下马跪降,请求不杀。 林青看向城门之上,裴憬已经走到了战鼓前,答“允”后,一阵阵厚重的鼓声传来。 俘兵缴械安置在城外,林青继续领兵深入,梁宾则是继续攻击侧翼,彻底打乱了对方的战略部署。 …… 三月初三,絮扑窗纱燕拂檐,谷雨将至。 按照节气来算,往年的长安城正是在此时进入雨季。 鏖战到了傍晚时分,昏沉的天空果然开始飘起细雨。 林青一路带兵深入,其实并没花太大的功夫。 敌军的粮草几乎已经耗尽,一月来的战线持续拉长,其中诸多因素消耗了他们几乎所有的士气。 领导他们的四位王爷和节度使,在带兵打仗没什么太大的能耐。 高宗皇帝本身就没什么能耐,当年不过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怒之下超了裴家满族。 如此这般昏聩的皇帝,不是什么好的表率,也教不出什么文武双全的好儿子来。 到了如今的地步,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林青在巨大的胜利冲击之下,杀的上头。 难以想象如今立下如此大功,等到有朝一日新皇登基,他有如此从龙之功,将会得到多么丰厚的赏赐! 梁宾也没有要继续阻止他的意思,他对林青其实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不过是个愣头青罢了,还有些谄媚小人的行径。 他如今还一心惦记着要为自己的女儿报仇,没心思管其他人的死活。 裴憬站在城墙上,虽然看得远,但目力终究不太够,看不清远方战况。 每一波斥候回来通报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一人急忙翻身下马,在城墙下面便迫不及待的高吼了一声。 “林将军战死!为中军小将刘衍所杀?” 裴憬皱眉,“此人是谁?” 斥候答曰。 “大王爷定安王世子!” 原来是他。 第205章 权臣折腰47 自高祖皇帝之后,刘家往后多少年来,几乎没什么大智、大勇的后人。 这刘衍年纪轻轻,倒是颇出人意料。 林青没家眷,早先也是中原人,从军后父母都已病故,随着调派来的京城任职。 他统领行宫驻军,一领就是十几年,年后裴憬带着他回了京城,才算是得到重用。 梁宛钰逃走之后,裴憬早知梁家对自己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有些刻意提拔林青的意思。 裴憬叹息,如今人已战死,能给他的唯有身后哀荣而已。 远方战场的局势已经快要看不清,裴憬换上铠甲之后,领着一小队兵马前去查看。 而他去的途中,正好遇到了回来的梁家军斥候。 那人随即翻身下马前来禀报。 “裴大人!梁大将军已经派人,绕道烧毁他们剩下的所有粮草,特派我回来禀报,是否需要全部拿下?” 裴憬思索之后才开口。 “对方还有多少人?” “约三万。” 还是太多了,若是对方迟迟不肯投降,面对这三万人也需要一些时间。 裴憬不想在这继续耗下去,他留的后招也该派上用场了,没必要再费这番功夫苦战,立马下令鸣金收兵。 梁宾是个非常听话的将领,裴憬和他算是名义上合作多年。 早先是因为手中握着他的女儿,他不敢反抗。 如今是因为他一心想要为女儿报仇,而身为武将,又没法对战争一事置之不理。 此番休战,裴憬估摸着两方很可能不会再起争端。 敌军的粮草已经全部被烧了,眼下临时征调粮草,一定会比一开始的时候更困难。 他们已经退去数里,短时间之内根本没法反扑,眼下正是逼近皇宫的最佳时机。 等到梁宾一回来,裴憬短暂休息之后,立马点兵向皇宫去了。 此时,京城外各地早已不太平。 但是这不太平和战乱无关,是早已民怨沸腾的民间。 如今,全天下大部分的城中都流传着一纸文书,随便往哪个僻静的角落看去,保准能看到一两张。 而纸上所写内容,更是经过多方证实。 早在数月之前,四王大军入京的时候就已经广发讨逆檄文,言辞极为犀利的批判裴憬这个古今难得一见的佞臣。 毫不避讳的指出他手握大权,先帝因不明原因死去之后,在京城的永安王不得不临时登基主持局面。 而此时,野心勃勃的裴憬兵围皇宫,已经有了叛逆之心,天下群雄人人得而诛之,刘氏皇室更亲更甚。 他们以此为理由,联合一路上多位节度使带兵前去。 而此时,外面的舆论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因为战争之事从京城中迁出来的百姓,很多人都能坚决的否决这件事情。 先帝之死是永安王篡位一事,虽说是谣言,但无风不起浪,总不可能无端的传了出来。 更何况,皇位那是随意便能登上去的,先帝无子,具体是谁登基也容不得如此草率。 而那纸上所写内容,是裴憬特地安排的。 那天傍晚,京城的上空炸响烟花的时候,这张纸被他提前安排好的人悄悄散了出来。 纸上内容,乃是先帝临终前写下的天子诏,言明,他早已察觉最小的弟弟永安王有了篡位之心,若是有朝一日他忽然登上皇位,竟然是谋逆篡位而来,而非正统所传。 最后方加盖的是天子印玺,货真价实的原版被人抄录、拓印无数份之后,散的满天下都是。 只需这一张纸,便能推翻四王所发的所谓檄文。 如今京城之中正在发生动乱,京城中的百姓却全部得以安全迁出,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人心全部站在了裴憬这一边。 而留下的那些老弱病残,亦有所依靠。 哪怕被围困到有朝一日饥不裹腹,要用到他们的粮食,也会留下市场价数倍的钱财,不会白拿他们一分一毫。 从一开始,裴憬便没打算把功勋归到四王的身上,他们想当这个好人,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至于将这些踏印下来的纸张传散在各地的人,几乎全都是梁家军的家眷们。 他们本就来自于各地,借此机会回到家乡,从本就熟悉的邻里、亲戚关系下手,将自己所知、所看的告知别人。 裴憬悟到了一个道理,并没有刻意让人说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而是让别人看他的所作所为。 纸张在传播,百姓更在口口称道,在这个四王军队大拜的关键时候,天下民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裴憬成了十几年来匡扶天下、稳固朝纲的忠臣,他虽手握大权,却从未有半分逾矩的心思。 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大夏帝王实在昏聩。 事已至此,天下人都认为,裴憬才是那个真正要清扫逆挡的人。 所谓四王,不过是要趁着如此关键节点,入京趁火打劫而已。 此消息飞速传到了刘衍耳中,他扣下中军兵符,绝不允许几个叔叔继续做错事。 之前尚且有一博可能,如今既然真实目的已经暴露,那还有什么必要再浪费时间? 五王爷始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拍了拍有些饿的肚子,他扫了一眼几位兄长。 “怎么,现在饭都吃不上了,还打算继续在这耗下去?难不成接下来的日子要待在这吃土吗?” 几人不言,各个都急得面红耳赤,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最是折磨人,明明京城近在眼前,皇位近在咫尺。 可那一道城门就是天堑,无论如何也迈不进去。 刘衍无声勾着唇角,“叔叔们,如果此刻撤军返回驻地,大家原本的一切还不至于彻底回去,尚且有安享晚年的可能。” 而如果继续再打下去,结局就不用说了。 等到裴憬动起真格来,在场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一番挣扎和纠结,一个时辰之后,几人终于联合下令大军开拔离开。 而那些节度使,见这情况不对劲,又听到外面的风声,早就悄悄摸摸的溜了回去。 第206章 权臣折腰48 如此一来,在这里耗了几个月,到头来颗粒未收,还折损了不少人马。 临走前,五王爷回头看了一眼刘衍,意有所指道。 “你在这先留几日吧,等到京城局势彻底平息之后,去刘记买一些我最爱吃的果子带回来,我在家中等你。” 二王爷瞪了他一眼。 “你就是个活脱脱的纨绔,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吃果子!” 五王爷笑笑,刘衍已经懂了他话里的深意,深深一拜,送他离开。 其实真正意义上,他大多时间都是在五叔身边长大的,这个人对他而言更像是父亲。 长辈的言行举止对于后辈的意义,总是离不开言传身教四个字的。 刘衍何其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位叔叔,得他教导,明辨正义是非,爱憎分明。 至此,长安城大难已解。 蚕月桑叶青,莺时柳花白,已快要入春了。 —— 皇宫。 天幕低垂,宴倾已经算好了日子。 她走到了门口,打开了已经关了许多日的门。 刚刚那个宫女已经过来递了消息,眼下,小院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不少人。 刘彦恐怕也知道自己无力抵抗裴憬的大军,将剩下的几乎所有的兵士都派来这里看着她,企图以宴倾为质,能换自己的一条生路。 他要将自己当做筹码,宴倾也没打算给他留一条生路,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但到时若是交换人质,裴憬万般无奈之下,说不定真的会放他离开。 这一幕几乎没有人愿意看到,在此之前,宴倾就要杜绝这种可能的出现。 算着日子,今日已满三月。 出了门,看着那些盯着自己格外紧张的兵士,她淡淡一笑。 “去通报陛下,就说我想起了过去与他的那些情分,眼下大难临头,我想与他共同商讨一条出路。” 旁边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通报了。 刘彦来的出乎意料的快,一路小跑着,到了小院的时候,宴倾正站在一棵梅花树下。 这梅花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比几月之前温泉行宫半山腰上的花期晚了好久,还附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冻。 宴倾仔细看着,里面的花儿像是糖葫芦里的山楂一般。 旁边还有一棵树,更加叫不上名字,是个四季常青的,叶子边缘有微微锯齿形状。 叶子和刚刚的梅花一样,外围也包着透明的冰。 光线昏暗,它只能折射着小院廊檐下灯笼里的烛光,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宴倾不紧不慢地并未转身,而是伸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手心后,轻轻去碾表面的薄冰。 清脆的一声之后,冰碎了,叶子也碎了。 宴倾叹气,有些失意的拍了拍手,转身见着衣衫尚且有些凌乱的刘彦,很自然的在他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将那些水渍全都留在了他衣服上。 刘彦低眸一看,浪荡的笑出声。 “你还想在我这里玩什么花样?我都已经被你坑得这么惨了,你还想跟我提过去的那些所谓旧情?” 宴倾不紧不慢的伸手扯住了他的衣领,对上这张让人恶心的脸,她忽然笑容明艳的笑出声来。 “原来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我夫君已经要来救我了,我本来是打算把你叫来之后好好羞辱一番的。” 她的手不紧不慢的往侧边滑去,忽然间便抓住了他空空的袖笼。 那条被剁了的手臂,至今依旧是他的痛。 不仅身体上饱受折磨,精神意识更是遭到摧残,更在京城所有官员眼皮子底下丢尽了脸。 可恨的是,这些官员也随着前不久的百姓迁徙出城去了,若非如此,刘彦临死反扑也要拉上他们垫背。 宴倾还在云淡风轻的继续激怒他。 “你呀,生来便是最小的那个皇子,从一开始便注定与皇位无缘,死皮赖脸的跟张狗皮膏药一样贴在裴憬鞋底,否则你怎么可能有今日?” 刘彦大怒,给裴憬当牛做马的那段日子,简直是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光。 每天百般讨好,到头来压根入不了他的眼,哪怕是养只狗,好歹也会有些感情。 他抬手,毫不客气的扼住了眼前女人纤细的脖子,若有所思的抚摸着她脖子上那道伤疤。 骤然冷下去的眼神中,早已褪去昔日爱意。 “你就是贱,你要不是倒贴给裴憬,始终拿自己这条命去绑着他,你会有今天?” 宴倾大笑不止。 “太监一样的东西,你也配骂我?” 刘彦嘴角瞬间抽搐了一下,看了一眼背后冰凉的树丛,捏着脖子的时候,顺势把她往前一推。 宴倾刚退了第一脚,便踩到了很滑的石头,她顺势跌坐下去,扑腾着往旁边地势低的地方滚了几圈。 “系统,干活了。” 已经很久没有出来透个气的系统秒回。 【好嘞!假孕丹已失效,已经有了小产迹象了,稍微忍耐一下疼痛哦,这次很短,持续十几分钟就没了。】 那刚好,比之前还人性化了不少。 躺在地上之后,小腹已经有坠痛传来,宴倾瞬间捂住了肚子,难受的叫出声。 贤妃听着外面争吵的动静便出来了,仓皇间还被门槛绊倒了,她一抬头看到的便是那边的惨状,当即呼叫。 “太医呢!快点来人啊,宴倾姑娘出事了!” 她这一嗓子吼出来,小院里待着的所有的妃嫔都出来了。 甚至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动静,都忍不住进来看里面的情况。 宴倾趁机大叫出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胎像都已经快稳固了,刘彦是故意的!” 贤妃一听那还得了,当即大怒。 “你个贱男人,等会裴大人进来之后,全皇宫上下一个都别想活了!” 小院门口一大堆倒抽气的声音,大家面面相觑,心中犯怵。 刘彦气的红了脸,指着地上的宴倾一顿输出。 “你别想在这栽赃陷害我,刚刚明明是你自己倒下去的!在宫中折腾这么长时间你的孩子都没事,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问题了?” 宴倾咬死不放。 “刘彦,我念在往日的救命大恩想要帮你一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说,如今为何还要倒打一耙!” 第207章 权臣折腰49 现在摆明了就是栽赃陷害,刘彦死死盯着她,气的面目扭曲,双眸布满血丝,在压抑最后的理智。 千万不能杀了她,要不然最后的退路都没了。 刘彦只能这样告诉自己,他额角青筋暴起,往后退了半步,骤然吼出声。 “太医呢!快点让太医过来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出事了,要你们整个太医署陪葬!” 贤妃已经挡在了宴倾身前,小院太医跌跌撞撞跑来,手都在发抖。 一触碰上这脉搏,他脑子当即一片空白,唇瓣开合,小心翼翼道。 “孩……孩子没了。” 这孩子没的也太快了些,以前宫中嫔妃有流产征兆的时候,尚且有机会以大补和保胎的药物吊着,有留住孩子的可能。 可这脉象……未免太过于诡异了些。 刘彦懵了,站在原地瞪着眼睛,停在半空中的手无措的举着。 眼看着目的已经达到,宴倾往旁边侧了些,倒头装作晕了过去。 一群妃子都被吓了一跳,立马一起把她抱了回去,贤妃瞪了刘彦一眼,转身也要回去的时候,眼尖的看到了地上的那团血。 刺眼、灼目,不过是瞥了一眼便觉得揪心。 她咬牙,当即朗声开口。 “宴倾姑娘已经没了孩子,你们这些宫女太监,包括外面的侍卫,如果有人能够活捉了刘彦去迎接裴大人,没准变不会被他所连累!” 刘彦一慌,扭头指着门口的宫女。 “放肆!朕可是大夏皇帝,他裴憬根本进不了皇宫的,我看你们谁敢背叛?” 贤妃冷嗤一声。 “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随着她揪着太医进入屋内,外面的人经过短暂挣扎之后,一拥而上。 刘彦身上没带什么武器,骤然间落入人海,不知被谁一脚踹倒后,差点被踩成肉泥。 不过几息时间,他就已经被制服按在地上。 侍卫将他五花大绑带往宫门的位置,准备开午门献降。 裴憬策马到了宫门口,恰逢宫门大开,他往里扫了一眼,只见刘彦被捆的像条蛆一样拖了出来。 走在最前方的侍卫上停在他的马前,恭敬的抬手抱拳。 “我等为此人所累,先前所做之事皆是身不由己,今日献降,只求大人能够网开一面。” 裴憬侧眸,梁宾缓缓点头。 “你们不过听命于人,我只要始作俑者的命。” 他的目光缓缓落到了地上的那人身上,昔日最为风光的高宗幼子,如今也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刘彦是被拴着脚出来的,脸在地上蹭来蹭去,早就已经磨掉了大片的皮肤。 此刻那鲜血遍布半张脸,抬头看人的时候,鲜血淋漓的场面有些恐怖。 梁宾正要下马斩他,忽然听到裴憬的声音。 “等等,”裴憬皱眉,“你们带着他来投降,为何没有带上我的小妾?” 侍卫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压根就不敢抬头正眼看眼前的男人,低头几番思考后,终于说了实情。 “宴……宴倾姑娘不久前小产了。” 裴憬瞬间抽剑而出,含着冷光的剑尖直接抵上了他的胸口,残忍嗜血的眸子紧紧锁着他的脸。 “把话给我说清楚。” 侍卫长吓了一跳,刚刚那刀光剑影间,差点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了。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此事与我们并无关系,是刘彦心性喜怒无常,不久之前二人正说着话,刘彦忽然伸手推了宴倾姑娘,她当下就小产了。” 梁宾冷笑。 “刘彦,你身上又多背了一条人命,死的时候可有的你痛苦了。” 刘彦抬着半张血淋淋的脸,倔强的望着梁宾。 “老子就算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也会爬上来缠着你们!敢要我的命,你们余生都得活在梦魇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裴憬抬剑,忽然砍断了捆着刘彦的绳子。 侍卫长一愣,回头一看,绳索已经松了。 刘彦的脚得以挣脱出来,虽然他心中也有些不明情况,但下意识欣喜的想要爬起来。 膝盖撑在地上还未站起的时候,裴憬已经翻身下马,长腿往前一迈,面无表情的对着他的双脚砍了过去。 梁宾笑笑,在他滔天的惨叫声中抽出了身边手下的刀,递了过去。 “裴大人,剑砍人不痛快,用刀吧。” 裴憬接过刀,抬脚把他断了的那两只脚踢到了一边,整齐的切口处喷涌出鲜血,裴憬抬脚压住,以免喷溅到了自己的衣袍上。 刘彦几声惨叫之后,痛得几乎失声,眼前一黑便要倒下去,裴憬反手一把扯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冰冷的刀刃搁在了刘彦的肩膀上,裴憬垂眸,毫无感情的注视着他。 “让你断子绝孙,又废了你一条胳膊,把你扔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心中还没有敬畏之心,对吗?” 刘彦眼睛里面已经遍布红色血丝,充血到了恐怖的地步。 他哆嗦着发白的嘴唇,张了张嘴,却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字来。 裴憬怒极反笑,“问你话你不回答?” 他的刀刃往下压去,破开这身黄色龙袍后,瞬间便碎了血肉,直接压到了骨头。 刘彦两眼一黑,疼的直接昏了过去。 裴憬干脆利落的把这条胳膊也砍了下来,在这种关头,他冷静的有些异常。 松开刘彦油腻腻的头发,去旁边的金水河畔抄水洗了洗,回头一看,那侍卫长已经非常自觉的又把绳子捆了上去。 侍卫长对上了他的目光,尴尬的笑了笑。 “大人您先行,我把他拖着跟在您身后。” 裴憬定睛一看,绳子拖拽的地方直接绑在了刘彦的脖子上,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上马后,裴憬快速进去,梁宾紧随其后,临走之前好心的吩咐着侍卫长。 “绳子松一点,别让他死了。” “是是是。” 浩浩荡荡的大军骑马入宫,侍卫长拖着刘彦飞速跟上。 宫门外,断脚、断指的神经还未彻底死去,指尖勾着皂靴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第208章 权臣折腰50 “叮……” 床帐边流苏摇曳,宴倾缓缓睁开眼睛,贤妃瞬间便凑了过来,担忧的望着她。 “可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需不需要再叫太医过来。” 宴倾摇摇头,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 “小腹还有些坠痛,毕竟是小产,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贤妃叹气,刚刚她都不敢主动提起这件事情,还好她能够坦然面对。 寻常女子忽然间失了孩子,肯定要伤心一番的。 如今一瞧,她也没了以前的活泼的样子,像是个被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贤妃只能尽可能的安慰她。 “你放心,孩子失去了以后还会再有的!我听说你和裴大人刚同房没多久便有了这个孩子,可见你和子女是有些缘分的,身体也不错!” 她抚上宴倾的手。 “等会裴大人就该到了,回去之后好好养着身体,千万别因为孩子的事情失意。” 宴倾点点头,了无生气的继续闭目养神。 她在想,下一步应该如何? 四王已经回去,刘彦这次也是必死无疑,这天下九五至尊的大位又将交到谁的手中? 刘家这一辈恐怕也没有可用之人,此番更是丢了民心,毁尽了名声。 最大的可能便是天下百姓拥戴裴憬登位,但他从始至终对皇位便没什么心思。 事实证明,身在皇家并没有什么好处。 凡是皇家的人,从一出生开始,身边便伴随着尔虞我诈、腥风血雨。 朝代在交迭,一个又一个姓氏掩盖着一朝朝的风雨,短暂的太平顶多只能维持几十年,往后伴随着的是数代儿孙走不出的争斗。 刘家如今的局势就是最好的例子。 宴倾以前觉得皇位很好,若是真的有机会,她也想坐上去看一看。 可在那温泉行宫的平台上,她曾经眺望山间雪景,望着落日隐匿在起伏山峦间。 看红梅,听雨雪,观日月山海。 如今再走这么一遭,一路高歌和风花雪月之间,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抉择了。 太累了。 她心中叹息,有些难受的翻了个身,背对着外面睡了过去。 冬夜夜寒冰合井,画堂明月侵帏。 宴倾这一觉睡得出乎意料的沉,等她在无边无际的虚幻梦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外面的月光恰巧照射了进来。 窗阁影子落在地上,一地皎洁。 屋内并未点燃一盏蜡烛,除了裴憬之外,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打扰。 他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上还穿着染血的铠甲,在她床边趴着,枕着她日前随意放在这里的毛领。 白色的绒毛抚着他的侧脸,宴倾缓缓坐起,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经被换掉的干净衣服,目光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脸上。 好像不知道从何时起,外表坚硬的像块石头的裴憬,慢慢柔软了下来。 几月以来,他身上的变化宴倾全都看在眼中。 裴憬睡得一比想象中的要沉,宴倾盯着仔细看了一会儿,起了捉弄的心思,伸手去抚摸他的眼睫。 细小毛尖戳着指腹,感觉很微妙,而裴憬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宴倾又凑近去,附在了他的耳侧。 “大人,夜里冷,再这样睡下去小心着凉。” 早已醒来的裴憬缓缓睁开眼睛,麻了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另外半边没枕着的,是被活生生冻麻的。 宴倾往旁边挪了一些,裴憬看在眼里,强撑着不适,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孩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个仇我一定会帮你报,贤妃再三叮嘱过我,我也不知如何劝你,只希望你别太感怀伤心。” 他咬牙,撑着身子起来,一身血污也不敢坐在床上,便俯身凑近。 “许是这个孩子还没准备好来见你,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会和他再次重逢。” 宴倾深呼吸了一口气,因他这句话,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怕裴憬担心,她还是点了点头,也不知自己说什么好,心中有些复杂。 宴倾知道他心中定然也是伤心的,如今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她无比的清楚自己的任务,但在往目的地走去的途中,难免会因心中那些柔软而生出愧疚。 宴倾不敢多想,笑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我如今身上也是一股血腥味,大人难不成还嫌弃我了?” 裴憬哪敢,他当即站直身子,“我去换身衣服便过来。” 人走了之后,宴倾擦了擦将要落下的泪水,躺了回去,被窝已经凉透了。 裴憬说是去换衣服,但外面已经响起水声,估计还是忍不住抄了水洗脸,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闻着却并不讨厌。 过了一会儿,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裴憬走来,进了被窝之后,给她塞了一个暖暖的手炉。 宴倾枕在他怀中,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 …… 宫中一切已经平息,外面可没闲着。 梁宾睡不着,打了胜仗的兄弟们也是连夜狂欢,都在高高兴兴的吃喝,摆着庆功酒。 有些失意落寞的也不说话,梁宾带上他们,带着账册挨个去百姓家中清点财务,从他们家中拿走的粮食得补上钱财。 估计要不了两天,京城的百姓便能回来一大部分。 而此番,裴憬民心所向,皇位肯定没那么好推却,关于他这个人,梁宾不知如何评价,哪怕多年以来都为他所利用。 除去女儿的事情之外,到头来也生不出几分怨恨的心思,反而感激他强行扶着刘家人坐在皇位上,让大夏不至于陷入动乱。 天下战火平息,往后多少年的时间都需要养精蓄锐、休养生息,有裴憬在,他手底下新一辈的小将也已经威风凛凛,无需操心。 解决了刘彦之后,他也该解甲归田,回老家种地去了。 梁家将门到他这一代,父亲早已故去,兄长也已战死。 他无子,唯一的女儿死在了皇宫之中,往后的日子便守着一亩三分地,勉强活着就行。 活了一辈子到此地步,短短几日之间两鬓斑白。 望着夜空中如钩的弯月,失去了最后的信念支撑,竟不知该为何而活下去。 一生坎坷,半百的年纪永失爱女,亲自培养的佳婿万箭穿心…… 天地悠悠,怆然涕下。 第209章 权臣折腰51 第二日,宴倾还在睡着,小院周围静悄悄。 裴憬离去的时候,特地留了一队人看守这里,以免有人乱闯扰了清静。 他则是叫上梁宾,往内庭大牢去。 这里关押的大多是一些犯错宫人,尤其刘彦进宫之后,动不动就爱往里面丢人。 内庭大牢里大多是些宫里刁钻的老人在看守,凡是进来的,大多没几个能活着出去或是善终。 昨日派人止了刘彦的血之后,裴憬就把他丢进了这里,短短一夜之间,他已经被那些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前胸后背都是血迹,估计肋骨折了个差不多,意识昏沉的喃喃自语,瞧着似乎在发烧。 先前作下的孽,到底还是报应在了自己身上,且数倍还了回来。 进了大牢,裴憬闻着里面潮湿阴暗的一股霉味有些反感,遂让人提了他出来,在冰冷冷的皇宫大殿广场之前准备动刑。 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就在不远处看着,似乎是对刘彦心存怨恨的人,如今也要亲眼来瞧一瞧他落魄失势的样子。 梁宾亲自动手,行大夏三十一酷刑。 断指、宫刑等已经没必要了,刘彦早已没了。 命太医给他灌下足量的汤药之后,刘彦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眼底依旧充斥着血色,迷茫的往前看去。 梁宾皱眉,冰冷的刀尖挑起了他的下巴,定睛一看后瞥向裴憬。 “眼瞎了。” 裴憬头也没抬,低头喝茶,“无妨。” “是。” 梁宾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搭向了胸口,里面的口袋里放着女儿此生最爱的一支金钗,她在出嫁前留给了老父亲,算是念想。 这么多年来,梁宾其实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上她一回…… 细想下去,又是泪湿双眼。 他颤着声音吩咐身边的人。 “把他衣服扒了,留着里面的中衣中裤就行了。” 如今虽然从节气上来说已经快要入春,但天还是极冷的,尤其是早晚。 眼下不过晨光初朦,天地间似乎还缭绕着清新的雾气。 刘彦现在如同一个木头一般,任别人如何折腾自己也不出声了,梁宾猜测着他的嗓子应该也坏了。 内庭大牢那种地方的人,心中多少有些扭曲,损着人的身体不说,更多的是凌辱人的心智。 见他身上只剩下单薄的衣物,人也已经被绑在了石柱上,梁宾接过手下人递来的鞭子,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后背抽了下去。 鞭子以铜铁合金制成,算是个难得的好东西。 其上遍布无数坚硬倒刺,略带弯钩,一鞭子甩下去,衣服烂了是肯定的,后背的皮都被沿着掀起了一大块,可见底下血肉之色。 十鞭之后,换烙铁,一阵肉的焦香里,刘彦头一倒便晕了过去。 裴憬摆摆手,“弄醒。” 太医连滚带爬的往前去,“是是是。” 刘彦一刻钟之后才醒过来,梁宾便立马起身,行割耳刑罚。 而后,裴憬的人捧来了一样东西,他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茶盏,饶有兴致的起身。 这刑罚中,最有意思的便是“铁面具”,从外面瞧着,不过就是个正常的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还有些铜锈附着在表面,已经许久没有人用过了。 而这面具翻开后面一看,则变得极为恐怖,里面接触面部的各种地方布满尖刺,边缘更是有锋利的刀刃。 将面具戴在受刑人的脸上之后,只需轻轻一按,刀刃切入皮肤,凿刻入骨,被紧实的皮肉咬住不会掉落。 但凡敢挣扎一下,便是无边的疼痛。 裴憬走去,有些厌恶的看着刘彦这张令人作呕的脸,下人把他脸扶起之后,裴憬毫不犹豫的便给他戴上了这面具。 刘彦感受到自己下颌的血肉似乎被削掉了一些,痛苦的抽动面目,却发现越来越疼。 鲜血顺着眉峰、眼尾流入眼睛里,彻底遮挡住了他本就已模糊非常的视线。 眼看着人又快要撑不住了,裴憬便让人把后面的刑具一口气都端了过来。 最后的最后,刘彦被抬上皇宫大殿的最上方,原本站在这里也是可以眺望整个广场的,如今刘彦已软瘫,更是再也瞧不见了。 雕刻龙纹的汉白玉石阶上方,梁宾握紧了手中磨了一夜的重刀,看着面目全非的刘彦,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的腰砍了下去。 刘彦早已毫无知觉,此刻死得无声无息。 腰斩是一套刑罚的最后一个,原本是用重斧将犯人从腰部砍成两截,但裴憬今日心情不佳,不想让他撕的那么潦草。 他的手上未沾染一滴血,站在了广场下方,仰起的目光往大殿石阶上看。 鲜红的血液正顺着雕刻之间的弧度缓缓往下流,将那每一片白玉的龙鳞浸润的红中发亮,日光下,犹如镀了一层金光。 血迹持续往周边散开,延伸到了雕刻的祥云上,那云瞬间好似活了,和当下天边挂着的云彩一般无二。 要一个人死,其实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而其中关键,在于死出些花样来。 这几月以来,裴憬一直都在学着做个正常人,站在寻常人的思维角度去思考一些事情,努力的如同普通人一样去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而在此期间,有些人偏借着这一点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的底线。 时间久了,裴憬差点都忘记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 事实证明,那一层柔软的人性只适合藏在心底,而外表所表露出来的嗜血残忍,才是最好的铠甲。 血迹已至脚下,似乎有灵性一般停住了。 在抬头往上看,那血气中的热气已经在蒸腾,含着白玉彻骨寒凉的温暖,薄弱的地方已经结起一层冰。 又红又粉,娇艳欲滴。 裴憬侧眸,往右手边的东边望去,垂眸避开有些刺眼的光。 天门依约开金钥,云路苍茫挂玉虹。 不到午时,关于刘彦篡位谋反一事的文书已经发出,昭告天下,从刘彦一年多以前借病来到京城写起,事无巨细。 随着文书发出,裴憬正式宣告摄政,以此暂且稳定天下局面,防止外敌起了歹心。 第210章 权臣折腰52 裴憬以前代理朝政,玉玺都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包括先前矫诏也是他以先帝的名义发出的,实际上根本没有那东西。 而事到如今,持续乱了两月余的京城才算是真正安静了下来,一些离得近的百姓已经听着消息赶回来了。 裴憬生怕从皇宫回家的时候,赶上百姓回京城的大潮,早早的便让人收拾好了东西。 宴倾快到中午的时候睡醒,躲懒不想起床,便在被窝里捂着。 昨夜还在怀中搂着的手炉,现在已经被她塞在了脚底下,里面刚刚换了新的炭火,外面还包着毛茸茸的布料,暖和的很。 收拾东西之类的事情也不用她来做,不过整个宫中都在打点行装。 裴憬已经提前以天子名义颁下诏书,此番宫中宫女、太监等人,凡是想走的都可以随意离开。 有些在宫中待的久的,已经混出了些地位,身上还有个一官半职,便也舍不得离开,继续领着俸禄待在这儿。 这段日子算是空闲下来了,只等着有朝一日新帝登基。 午膳之后,宴倾懒洋洋的才从床上爬了起来,裴憬拿了一件又轻又暖的斗篷给她,厚重的帽子上还缝了俩兔耳朵。 听说是之前便吩咐宫中制衣局备下的,不过刚巧到了能取成衣的时候出事了,这衣服便一直在那边搁置着,前前后后改过多处细节。 如今到了宴倾身上,几乎半点瑕疵也挑不出来,上面绣的还是片片红梅。 外面车驾已经候着,等会便要回家了。 裴憬扶着她往前走,见她似乎走起路来有些不方便,下意识便想把她打横抱起。 宴倾推了他一把,小声嘟囔。 “大人不必这样……” 话都还没说完,裴憬脸上便出现了悟了的表情,接着便开始道歉。 “是我的错,我不该总当着你的面若有若无的提起你如今身体的问题……今日犯错我已记下,往后不会再犯第二遍。” 宴倾:“……” 过度理解第一名。 她不好说什么,便随着他扶着自己往前走,上了车架后,躺在了里面软软的小榻被窝里,枕着裴憬的腿又开始犯困了。 以前还读高中的时候,老师就总爱开玩笑。 班里的学生各个春困、夏乏、秋累、冬懒,一年四季就没不打瞌睡的时候。 以前的宴倾一边嘴硬,一边嗤之以鼻,现在的她选择躺平睡觉。 太冷了,下个位面能不能选个季节和地点啊,狗逼系统。 裴憬见她闭目养神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心,忍不住凑近过去,褪去一身的杀伐之气后,变得软声软语。 “怎么了?” 宴倾缓缓睁眼,目光从他精致的五官扫过,一别数日,他看起来竟然也有点沧桑之感了,瞅着又多了几分棱角。 她如实开口。 “有些想家了。” 裴憬笑着去抚平她眉心的皱。 “刚刚有人说街上有些拥堵,所以我们得绕路回去,需要的时间得久一些,再耐心等等。” 说完后,裴憬愣了一下,又道。 “你说的应该不是裴府吧?你若是想回大理看看,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京城这般状况,你哥哥过段日子肯定是要过来探望你的。” 裴憬说的委婉了一些,段非晚那人肯定会来的,但目的绝对不是探望妹妹,而是打探虚实。 加之宴倾夹在两方中间,身份有些特殊,大理大概率会要她以和亲公主的身份重新入府的,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 此事尚未有定论,关于段非晚此人,裴憬实在不想过多提起。 宴倾笑笑,不置可否。 她真正思念的家乡与亲人远在另一个次元呢,哎,想玩手机了。 又往被子里钻了一些,马车平稳的往前行驶,困意袭来,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 京城的百姓比想象中回来的要快的许多。 原计划是两三天才回来一大部分,所以裴憬早早的便做了人手安排,以免到时候人多出事。 结果,今日才真正恢复太平第一日,有人见城门敞开,城内已经无恙之后,便赶紧张罗着一家老小搬了回来。 而居住在其周边的邻居得知这件事情,也赶紧收拾东西回来。 各家粮食的清单,以及所要交付的金额,已经提前拟好清单交给每一家后,又在坊间存了一份备份。 最后,裴憬还存了一份在户部,防止到时候钱财的问题牵扯不清。 他是以为会在钱财上出现一些事情的,但等回了府中之后,听着孙管家过来禀报,才知道回来的百姓都吵着嚷着要见自己。 他绕道回来的,不至于惊动了这些人。 不过,回府之后,府门外面还是聚集了不少百姓。 原以为这样子也就算了,谁料回来的百姓数量远超想象,坊间街道排了长长的几条队,比上元的灯节还要热闹。 如此多的人今日来这里,都只是为了一件事——拥戴裴憬登位。 有关此次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已经搞清楚,四王也确实做贼心虚的溜了。 面对天下百姓的质问,他们到头来也没给出个合理的答案。 裴憬没让人刻意的去疏散百姓,懒得处理这件事情,原以为他们在这闹一会儿就散了,到点便各回各家吃饭了。 可是直到傍晚时分,外面的人依旧没散去。 越来越多的百姓赶了回来,裴府门口几条街道的围堵的水泄不通,下人要出去采买,马车都出不去。 人多了便容易出事,裴憬在天黑之前还是让人出去递了个消息,刻意在其中卖了个关子,只说不会让大家失望,并没有直截了当点明这件事情。 他自己对这个皇位实在没有任何兴趣,而心中也已经有了一个属意的人选。 百姓们得了个消息,三三两两的便也离去了一些。 刘衍一路听着消息过来,在府门外听了许久,心中不免有些纳闷。 当真会有人,对这天下至高尊位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刘衍将几个叔叔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刘氏皇族存续多年,从立国开始,便伴随着腥风血雨。 第211章 权臣折腰53 他们要争的是皇位,要的只是身份地位。 而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看了一会,刘衍转身便走了。 他对裴憬此人……心中确实没有多少怨恨可言。 他自己长了眼睛,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知道别人做的事情是错是对,而非听信别人挑唆。 这是五叔很早之前就在教的一个道理,刘衍终生受用。 —— 回府之后,裴家才算是有了生气。 两月未见,孙管家看起来似乎苍老了不少,鬓边多了白发,这段日子肯定也担惊受怕的操劳着。 尤其是得知孩子的事情之后,似乎受了些打击,许久都没说话。 宴倾回去就搬进了前院一处主屋,离裴憬住的地方只有两步路的距离,这院子修的也别致,原本是裴憬专门给自己修建的棋室。 不过,这处不如自己院中方便,尤其冬日里还需出门走一段路。 裴憬有些懒,也就院子刚建成的时候用了一段时间,后来便废弃了,将棋室挪进了自己小院的茶室里。 而此处,离府中大夫居住的地方也很近,如今又特地从宫里带出几位太医,方便照顾日常生活。 宴倾东西不多,也就三两件衣服需要带着,其余那些值钱的东西,都在府中单独开出的那间库房里面存着呢。 回来之后,宴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库房里面逛了逛,把最值钱的宝贝金子塞进了随身的储存空间里。 嘿嘿,不好意思,俗人一个。 这个小院的风景其实非常漂亮,坐北朝南,采光非常好。 东西两侧都是推拉的门窗,一年四季的景色应该都非常好。 如今几乎已经入春,冰雪初融,院中的树枝都开始抽芽。 杏花树上还没叶子,但花已经开了很多,满树摇曳,随风飘落在鹅卵石上。 见着有人进来,宴倾便故作娇弱的咳嗽的两声,往里走去。 回来之后整个人心情都变得开朗了,但还得装出一副病怏怏的状态,回去继续在床上躺几天才好。 小院里面的格局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一些下棋的东西还没有搬走,架子上还摆放着不少棋谱。 宴倾也没让人把这些东西挪开,反正屋子大,摆在那儿也不占空间,看起来还挺有格调的。 刚好这几日得在床上呆着,无聊的时候打开看看也行,说不定她非常有下棋的天赋,随便看看便成了当世棋圣呢。 系统沉默,懒得打击她。 不过,接下来的几日,随着裴府周围有人把守之后,围着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也算少了一件头疼的事情。 裴憬先前不过是做出了一个含糊的承诺,眼下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事,在府中过着平静又安稳的日子。 朝中官员都已经回来,各归其位,各司其职,每日需要处理的事情写在折子上送进府里。 还和先前一样,裴憬手持玉玺代行皇帝职权,批改之后也没什么人反对。 经此一事,以前拥戴还刘家的那些老臣明显安稳了许多,裴憬也是真正意义上达到了摄政的权利。 如今,不光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处理,一封接一封的奏折也往这里递来,糟心的事情数不完。 晚上点灯熬油,处理完事情后陪着宴倾睡下才算是安稳的。 等到第二日,又得天没亮便起来处理事情。 这东西始终都是个烫手的山芋,只要最大的权力握在自己手中,终究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裴憬正巴不得将这样东西也甩出去,为天下择一明主,将正统传入其手中。 如此算来,倒也确实有个好时机和他属意的那人接触一下,也算是考验吧。 裴憬白天在忙的时候,宴倾趁着没人,特地去书架上找了找,最先拿出来的是一本围棋入门。 打开一看,两眼一黑。 什么气,什么死活,定子、官子的什么东西…… 旁边就有个棋盘,往后翻还有一些经典的入门死活题……真眼假眼?啊? 宴倾咬唇,故作高深地盯着书和棋盘看了一会,又有些意犹未尽的端去了床上,坐在被窝里看。 照着书看了半天,又去看前面的一些名词解释,半天啥也看不懂。 好嘛,围棋难道不适合自学入门? 裴憬不知何时来的,站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她,虽然有些疲惫,但眼中盛满了温柔的光。 “你若是真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宴倾星星眼点头。 裴憬走近,不疾不徐地开口。 “棋盘由十九条横线和十九条竖线交叉而成,共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棋子须落在点上。” 宴倾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跟五子棋是一个道理嘛。 裴憬便又继续。 “棋盘上最黑的九个点,中央位置为天元,周围八点为星位。” 这个书上也写了,宴倾看过了。 见她确实想学,这年纪学起来也不算晚,裴憬便走进了过去,认真的为她讲解了起来。 不到半刻钟后,宴倾书一关,顺势往旁边暖和柔软的被子上一躺,闭上眼睛便开始睡了。 裴憬失笑,“你这可不像是个好学生,要是在私塾里,先生得用戒尺打你手心了。” 宴倾叹气,自暴自弃。 “你一直在那儿打吃、断吃,吃吃吃,吃了半天我也没看懂。” 门口有人过来,给屋里的裴憬悄悄滴了个眼神,他不知道又有事情要处理了。 真是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尤其是如今各州府之间,很多参与四王之乱的节度使需要重新选。 他不可能了解每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短时间之内难免事情要多一些,真让人头疼的紧,偏偏还半分都耽误不得。 眼见着宴倾在这,他便又去那边书架上给她挑了几本适合入门看的书,这才离开。 人一走,宴倾把棋盘和书都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抱着暖乎乎的手炉便钻进了被窝里睡大觉了。 哎,想不开学什么下棋,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呐! 晚膳时分,孙管家亲自过来了一趟,裴憬紧跟着也来这里用膳了。 第212章 权臣折腰54 宴倾吃的大多是些清汤寡水的大补东西,嘴巴里没个辣椒味道,吃的半点激情都没有。 她呆呆的看着拿出一本红色册子的孙管家,有点懵。 “府上最近难道有什么喜事要办?如今入春,可得选个好日子。” 孙管家迷之微笑,裴憬便凑近过来。 “你猜猜有什么事要办。” 宴倾往后退了些,上下打理他,“你难不成要登基了……” “不是这个,你知道的,我对皇位没什么兴趣。” 宴倾点点头,低头喝一口汤,寡淡到她也没心思继续猜了。 哎,鲫鱼豆腐汤、板栗乌鸡汤、五红汤喝都喝够了,每天还有吃不完的阿胶糕,好想吃麻辣小龙虾。 裴憬见她失了兴致,也不敢再卖关子了,索性赶紧让孙管家开口。 “府上要筹办的最大一件喜事,自然是大人的婚事了。” 宴倾一愣,下意识开口。 “大人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梁家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呢,宴倾从一开始便没往这方面想。 孙管家在一旁耐心的解释着。 “大人先前和梁家嫡女不过是有一册定帖,详细的记载了男方的聘礼和女装的陪嫁的陪嫁等,算是定了两家的关系,其余大婚、洞房之类的东西都没有,等于只是个形式。” 宴倾欲言又止,虽然听着梁家嫡女有些惨,但她自己到底也作孽了。 现在自己站在一个受害者的立场,同情她岂不是成了圣母? 此事不予置评,宴倾再三纠结,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如今身份有些特殊,若真的明媒正娶……还是有些不太方便的吧?” 宴倾主要还是担心自己的两个哥哥没那么轻易的同意,可如果因此省去了和女方家中交涉的那些礼仪, 便也算不上真正的三书六礼。 她安于现状,倒也没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好,还省了大婚的麻烦。 但古代多少是有些在意尊卑嫡庶的,她如今只是个小妾,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庶出。 这位面最少还得生两个,难保孩子以后会不会在意。 裴憬事先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并没有在刚回府的时候就提出这件事,反而在心中思量了几日,今日才算彻底定下来。 他给宴倾又盛了一碗五红汤,安慰着她。 “流程是要走的,否则便算不上是明媒正娶,我必须得给你一次风风光光的大婚,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和你兄长交涉,你无需担心。” 那最好,这里事可多着呢,宴倾巴不得啥事都不用管。 眼下定睛一看,日子真是舒服。 府里的事情孙管家在打理,府里也在培养下一辈的人去接他的班。 后院有裴憬身边嬷嬷照顾,且如今就宴倾一个女眷,差事简单的很。 往日里阴晴不定的权臣折了腰,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 年纪轻轻的,怎么感觉像是过上了养老的生活? 眼见宴倾应下婚事,得逞的裴憬悄悄勾起唇角,又给她手边的盘子里添了两块阿胶糕。 “你就好好在这养身体,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婚事肯定在你身子养好之后。” 宴倾低头看着碗和盘子,嘴巴里还能回味到那股味道,真的太寡淡了,喝完尿还多,大晚上一个劲跑茅厕。 哎,认命。 …… 三月廿七,立夏,海棠未雨,梨花半雪,一春半休。 月色涌起,风叩门扉,树影随之摇曳,映着青石板上苔绿。 裴憬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贴里走来,头发只用了一根木簪盘起来,瞧着像个二十刚出头的帅小伙。 宴倾坐在窗前喝着茶,瞧见他终于忙完事情来了,忍不住笑出声。 “大人如今年岁几何?” 裴憬佯怒瞪着她,“怎么,想我早你几年升天?” 宴倾在那乐的合不拢嘴,差点被茶水呛到。 裴憬头上戴着的这个木簪是桃木的,还是前段日子她看院中有几株不起眼的桃花已经快要开谢了,遂折枝亲自磨了一根给他。 手艺很一般,磨出来的簪子也粗糙的很,裴憬却喜爱的紧,无论是出门还是待在家中,都喜欢盘着。 而到了夜晚入睡的时候,又会小心翼翼的取下来放在一边,生怕折了。 府中后院要小小的整修一下,有几棵树已经准备砍了。 宴倾已经让孙管家盯着,到时候弄一些树枝来,给他削个百八十根的换着戴! 裴憬今日来的早了些,晚膳都还没送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眉梢都带着笑意。 “这是你兄长给你寄来的信,婚事已经解决了,如今已经三月底,估摸着小满前后可以办婚宴,也就半个月了。” 宴倾吓得直接从桌前跳了起来。 “你怎么才告诉我?就剩半个月了?按照习俗,女子出嫁的嫁衣需要自己绣,我现在连女工还没练熟呢。” 裴憬随手把信放到了桌子上,抬头笑盈盈的看着她,喜悦之心溢于言表。 “要不然我帮你?早年流落的时候,我还是学了些绣花的本事的。” 这话题如果真的深究起来的话,其实是有些严肃的,裴家因抄家一事,裴憬经历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宴倾故作轻松的换了个话题。 “不行,明日我让孙管家陪着我去成衣铺子看看,趁着现在日子还来得及,让店家制一身嫁衣出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裴憬遂又勾唇一笑。 “那顺便也帮我订一件男款呗?” 宴倾伸手,“给钱。” 裴憬很自觉的把手搭了上去。 “我浑身上下倒真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若真的想要的话,我本人就是个无价之宝。” 咦,咋还学会搞这些土味情话了呢,宴倾心底一阵嫌弃,默默移开了手。 裴憬深深看了她一眼,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有些落寞的背过身去,佝偻着背,生气了。 小心眼!宴倾就知道他要闹这一出,堂堂摄政权臣,怎么如今像个娇俏的小媳妇? 她凑过去,对着他侧脸亲了一口之后,轻而易举的就哄好了。 只是,宴倾趴在他肩上并未起身,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他。 第213章 权臣折腰55 裴憬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她现在心里都在想什么,想都不用想的便回绝了。 “你如今身子还没有养好,脑子里就别整天想这些东西了。” 这些天夜里二人只是相拥而眠,半点其他事情都没做,为着她的身体考虑,裴憬心中半点邪念都没有。 宴倾嘟嘴。 “府上的大夫和太医都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非你偏偏说我身体不行,我身子到底如何,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裴憬汗颜,在她额头敲了敲。 “想都别想,如此大的事情哪能试一试?” 他起身,干脆利落道。 “我也知道,就算我不答应你,你心中也会一直惦记着的,并且今晚上我们谁都别想睡安稳。” so? 宴倾听他继续开口。 “所以今夜我回去睡,等半月后大婚的时候,你身体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大婚之前我们分房睡。” 呀!!!狗男人!! 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宴倾泄气一般也懒得追上去了。 第二日醒来,宴倾推开门一看,小院里已经有了些其他的动静。 望着那些个进进出出的人,她懵了一瞬。 “搬家?” 裴憬卷着袖子从门口进来,给她递来几个册子,宴倾打开一看,是大婚流程。 三书已备好,先前裴憬派人前去知会段非晚的时候就已经交换聘书,至于其中经历了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六礼纳采、问名、纳吉已好,接着便是纳征,也就是过大礼,是男方选定吉日到女方家中订婚。 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还想来往两国,肯定是不太现实了,裴憬便宫中拟了京郊的温泉行宫的房屋地契,以天子赏赐之名过在了宴倾名下。 宴倾打开地下的册子一看,就是温泉行宫的地契,嘴巴瞬间张大,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这是什么操作? 把皇家御用的行宫过户到了她的名下?? 裴憬见她盯着地契,有些心急的催促着。 “昨日走的匆忙,忘记告诉你这件事了,你大哥大概两三日后就会过来,到时候纳征礼就在温泉行宫办。” 宴倾身上还穿着睡袍,站在原地干瞪着眼睛。 大哥?这位传说中的大哥,她都没怎么听过关于他的事情,怎么忽然间就要来这里…… 但宴倾也能理解,毕竟是写进礼仪里的三书六礼。 裴憬心中在意,哪怕其中有任何一个环节随意敷衍了过去,往后也必然会觉得缺憾。 她叹息,继续往后看。 纳征之后的请期就是定下完婚时间了,上面写的是四月十六。 等那一天到来之后,裴憬将带着迎书前去温泉行宫迎娶。 宴倾的聘礼自然不少,有个单独的册子专门登记了,先前段非晚给的那些钱财作了她的嫁妆,此外裴憬还给悄悄添了不少。 和大理书信来往的这段时间,对方执意又另外备了嫁妆,两三日之后由大哥段桑榆亲自送来,安置在温泉行宫。 到时候一旦出嫁,就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十里红妆了。 最底下还有一个更厚的册子,宴倾打开一看,全是眼花缭乱的酒楼名字。 她瞪着眼睛往后翻,这每一家酒楼,都登记了席面具体的菜色、人数和预估的桌数。 “你这是要干嘛?”宴倾举着册子抬头看他,“怎么有这么多人要邀请?” 她最头疼这个了,以前家里有红白喜事记账之后,人情都得对照着上面的金额还回去的。 时间如果往后间隔的久了,货币贬值,还得多给点。 裴憬嘿嘿一笑,有些憨傻。 “我总想着把场面办的大一些,仔细想了一下,反正原本也并不缺钱财,这么多钱握在手中也花不完,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以府库钱财宴全城,共贺大婚。” 宴倾:“……” 全城。 全程!!! 宴倾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疯了,真是疯了,成个亲先疯的人居然是裴憬。 就知道她心中不太愿意,裴憬凑近过去,小声嘟囔。 “花不了多少钱的,我去订婚宴的席面,酒楼的那些掌柜给的大多是成本价。” 宴倾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抱着几个册子双目无神。 “你开心就好。” 怪不得府上有个管钱的孙管家,这钱要是裴憬自己管着,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样子挥霍啊。 转头宴倾便看到了孙管家。 对方注意到自己之后,站在原地尴尬一笑,很是无奈。 显然他也已经劝阻过,对这件事情发表了一些意见,但最后并没能扭转。 宴倾扶额,眼看着今天就要搬去温泉行宫暂时住着,便立马回去收拾东西了。 自己屋里大多是些棋类的书,她去了裴憬书房,从书架上找出来一些管家的财经类的书籍,打算连夜补习。 而此外,裴憬还邀请了一个很特殊的人——刘衍。 最近几天才刚刚得到他停留在京城中的消息,大致能猜到他心中所想,到时候顺其自然的见一面。 若是不满意他继任皇位,往后再慢慢挑选就是了。 —— 这一趟来温泉行宫,宴倾才算体会到了这宫殿真正美丽的地方。 没了大片白雪覆盖遮挡,那些开的极其艳丽的红梅也过了季节之后,错落的瀑布化了冰冻,重新流淌。 天上雪白的云朵好像近在咫尺,层层日光照射出来,整个行宫一片春意盎然。 而那瀑布底下的水池极为清澈,远远看过去,竟然好似空无水流。 身后的人正在搬着东西,宴倾一脸惊叹地蹲了下去,伸手抄了一把冰凉的水。 居然是真的有水,太清透了。 三三两两的小鱼在其中游荡,容易给人一种凭空飞着的感觉。 如果不是瀑布一直在流下来,水面一直泛着小小的涟漪,宴倾说不定真的会看错。 旁边的小池子里还倒映着天色,一眼看尽蓝天白云。 裴憬见她玩水,伸着袖子就去擦她的手。 “你现在不能沾这些凉的东西,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伤的。” 也不至于娇贵成这个样子吧?宴倾抿唇,随他擦拭。 把东西都布置好之后,宴倾便又忍不住去了参商殿的温泉边上。 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还历历在目,其实这里承载着的并不是很快乐的记忆,但意义不一般。 红帐春宵,灯融暗影,热气蒸腾。 再往里走,偏殿还维持着以前的摆设。 依稀记起那夜红裙一舞,腰坠铃铛,苗银掉落。 从偏殿的窗户往外看,裴憬立于檐下,一如几月之前他料理刘彦一般。 只不过如今这里热闹了很多,多了些烟火气,繁华之下多了一些家的味道。 裴憬恰巧在这个时候转过身来,绕到了窗前看着她,四目相望许久,裴憬是率先忍不住叹气的那个。 “以前夜里抱着你入睡也是好的,总觉得心里安稳又踏实,这么久以来,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 裴憬伸手,拉住了宴倾的手。 “纳征礼之后,你还要在这里住半个月,按照规矩,在婚期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 宴倾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太敢说。 以前最不爱守规矩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循规蹈矩到这般地步。 他不是连自己在外的名声都丝毫不在意的吗,随便别人怎么评价自己,不该做的事情也照样在做。 作恶十几年,现在乖的不像话。 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宴倾低头看着他,到底忍不住开口了。 “你若是想悄悄来找我的话,我倒可以配合一下,逃开我大哥的视线和你私会。” 裴憬听完之后,脸上的神色立马严肃了许多,义正言辞的摇头。 “不行,这样做不合规矩,女儿家也不能这个样子,往后如果传出去被人知道了,是会坏了你的名声的。” 这话直戳宴倾笑点,她失笑,扶着窗边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笑完之后,一看裴憬还是严肃的板着张脸,宴倾便也答应了下来,让他先忍着点相思。 等真正的大婚仪式走完之后,二人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 往后将肩上的重任卸下之后,就在那辆豪华的马车里面住着,周游天下不是梦。 裴憬这两日暂且住着,因为段桑榆就快到了。 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取自“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原本是大理先皇一番感念之时写下的句子。 后来仔细一看,用来给两个孩子作为名字最适合不过。 所以长子为桑榆,次子为非晚,皇后嫡出的小女儿本应取名柠月,寄托了些美好的祝愿在里面。 可皇后崩逝,原本定好的名字终究没有用上,取了个“倾”字,冠上了宴后的姓氏。 宴家也是书香传家的世家大族,不过为人处事多是低调为主,很少和官家的人打交道。 当年族中女子成了大理君后,一族的人几乎都销声匿迹了,不愿招惹是非。 宴倾在这里流落多年,从始至终并未有人寻找,其中也有些这个原因。 上次已经见过了一个哥哥,对这个大哥则是没什么太大的期待。 他似乎带着不少人来的,但真正带上山腰行宫的,只有一小队大约二三十人,全都穿着整齐铠甲。 宴倾和裴憬站在门口等着,她忍不住踮脚往前看了一眼,这位大哥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不太大的孩子,只到他胸口的地方。 这应该就是叫段漾的那个小侄儿了,裹着一件毛茸茸的衣服,白嫩嫩的似乎还挺好看。 本来以为这只是个小孩子,可一行人到了眼前的时候,宴倾干巴巴的眨了眨眼睛,和小侄子四目相对。 比她还要高了一些…… 至于身高上的这些错觉,完全是因为段桑榆太高了 裴憬身形在男子中已经算是上乘,一眼看过去都能觉察出他身形修长,而段桑榆比他还要高一些。 如此也就算了,个头上带来的压迫感远没有身体上的大。 听闻他是个常年征战的将军,如此一见,恐怕他的那些对手见了他都得吓破胆。 近两米、双开门肌肉男、糙汉一个、不怒自威,这是宴倾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身上穿着的铠甲表面有些划痕,看起来并不是新的,应该已经陪伴他征战沙场多年。 几处关节的地方包裹了一些皮草,看着质地和颜色,宴倾猜测应该是狼的,脖子间那条尾巴做的围脖最明显了。 虽然是个糙汉,但全身上下最不可忽略的就是这张脸。 五官立体英气,剑眉星目,眼中锃亮有光,锋芒毕露,一点都不丑,反而好看的出奇。 率先开口的人是裴憬,他语调冷冷,先前就已经写信和这位大哥“问候”过了。 “进来吧。” “嗯。” 好冷的一个字,宴倾跟着裴憬往里走。 他和段非晚倒是两个反差的极端,一个生的过于俊美,一个真的过于孔武。 应该正是有这份基因在骨子里,这个叫段漾的小侄儿才会长得这么好看。 软萌萌的像个小包子……呃,大包子。 里面下人已经收拾好屋子,迎着他们进了后山的住处,接着段漾便自己安排人去随他取嫁妆来了。 他一走,裴憬落座在堂内,热茶奉上,宴倾便也跟着坐在了他身边,看着对面这位陌生大哥。 他似乎始终都不太高兴,拉着一张脸,眼下只是抬眼扫了他们,冷冷道。 “你提出的条件,我们兄弟俩人都已经答应了,那你手里面握着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可以销毁了?” 啥?宴倾一头雾水。 裴憬不紧不慢喝着茶,片刻之后才开口。 “我只答应你们不会拿出来,更不会让天下人知道这件事。” “但为着两家利益关系永久存续,也是给自己留一道保命符,这样东西我会永远握在手中,你们一旦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个秘密会被全天下知晓。” 宴倾凑近,好奇心都快溢出来了。 段桑榆其实外表能看出已经很生气,额角青筋暴起,始终压抑着怒火。 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喝了口热茶,把火气压了下去,点头颔首。 “好,就这么说定了,谁也别越了今日约定的规矩。” 第214章 权臣折腰56 看得出来,二人达成协议的那件事情一定不是小事,宴倾坐在这一头雾水,直到大哥起身出去透口气。 她歪头看着裴憬,对视上他的眼睛。 裴憬叹气,不敢看她。 “放心,我实话告诉你,不过是拿来威胁你两个兄长的一个秘密而已,不是大事。” 话一出,宴倾显然不相信。 这大哥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显然是这秘密中牵扯了天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什么轻飘飘的小事? 裴憬本来没打算把这件事情捅出来,也以为这位大王爷会稍微考虑一下妹妹的处境。 这种背地里达成一致的协议牵扯两方礼仪,见不得人,裴憬以此拿到了宴倾的人身自由,才有了今日纳彩礼和往后的大婚嫁娶。 段非晚本人一开始是极力反对婚事的,他要亲自来面见裴憬,早早的就备好了谈判的筹码。 刘彦答应要给他边疆十三城,结果现在人没了,段非晚并不想做亏本的买卖,打算以宴倾换大夏十三城。 宴倾凑进去盯着他,裴憬心里发虚。 这事终究不可能瞒着一辈子。 他以为,身为兄长,这位大王爷多少会装装样子,到了阿倾眼前好歹问候两句。 可他摆明不想如此,还让阿倾疑心起了这事,再往后拖下去,不过是折磨他们夫妻二人间的情义,唯恐日后导致出什么误会。 如此,裴憬便也没什么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将茶续上,听着外面山间的鸟语花香,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 “早在和刘彦对峙的时候,我书信求援过段非晚一次,希望他能帮忙控制一下局面,当下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我暗地派人过去才知道,他早就和刘彦达成一致。” 宴倾沉默了一下才问。 “我值多少钱?” “边疆十三城,”裴憬叹气,心疼的抚上了她的额角,“别在意这事,他们不配为你的兄长。” “后来呢?” “我调过去的那一队人,是从先帝手里接掌过来的皇家暗卫,其中有一脉分支几乎都是女子,制定的计划是入你两个哥哥的后院……” 啊这…… 怎么感觉里面好像有很多八卦?好像很刺激的样子。 裴憬见她忽然就两眼放光了,一时语塞。 暗卫到了那边之后,和长安来往的消息都少了许多,在四王入京之后,更是断绝了。 裴憬全然不知道她们在那边做的事情,还是长安城的事情已经平息之后,那边派人回来了才知晓一些。 “你两个哥哥虚长你不少,大哥膝下一子并非亲生,而是早年府中王妃与你二哥所生。” 宴倾:“……” ……什么……? 裴憬就知道她接受不了,缩略了细节继续说。 “你大哥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自然震怒,但总不好将这样的家丑传出去,便认了段漾这个世子,瞒下身份,以此要挟你二哥。” 宴倾呆住,“要挟什么?” 外界传言兄弟二人的关系十分好,甚至当年夺嫡之战中,是联手杀出重围的。 除了这一层道德关系外,他们二人之间竟然还有隐秘的要挟关系? 裴憬也难以启齿。 “天……天下也并非只有男女一种情爱,古来龙阳之好之人数不胜数。” 宴倾一整个三观、道德全部炸裂开,炸的粉碎! 原来是知道了这件事,查到了消息的暗卫手里多少是握着一点证据的。 二人都害怕消息泄露,全天下人都知道王妃之子段漾的事情,还有这点难以启齿的事情。 为王之人总是格外在意自己的声誉和名望,因二人之间身份特殊,此事若传出,都将名节不保。 宴倾在原地坐着,差点成了石雕。 怪不得段漾和大哥一点都不像,反而和二哥长得比较像,两张脸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段漾表面上是大王爷的世子,和大理的君王也是有一层血缘关系的,长得像也正常,寻常人也不会脑抽的去脑补二人的关系。 宴倾摇摇头,喝口茶冷静一下。 过了一会段桑榆便回来了,看了一眼宴倾的脸色就知道她已经知道经过,无所谓的直接开口。 “好好把秘密守住,如果传出去半点风声,我拿你的命给他的名声陪葬。” 陪葬?宴倾正喝茶的举动一顿,冷冷的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摊牌了是吧。 裴憬一听到这话便怒不可遏,当即拍案而起。 “你以为你现在在谁的地方?” 段桑榆冷笑,压的很低的眸子里都是杀伐气,毫不示弱的往前逼近。 “怎么,想杀我?你敢吗?” 话音落,裴憬反手便扣住了他,却被三两下灵巧挣脱出去,段桑榆显然实战经验非常丰富。 宴倾坐在蒲团上往后挪了些,默默注视着在房间内动起手的二人。 段漾就在外面不远处,听着动静跑了过来,却被提前一步赶到的亲兵拦在了门外。 宴倾叹气,淡定指挥。 “还不快点进来,先把人绑了再说。” 真是耽误事,好好的纳彩礼成了什么破样。 一拥而入的人都袭向段桑榆,而他刚好吃了裴憬一拳,吃痛后退的时候刚好跌入人群,结结实实被按住了。 段漾在外面急的泣不成声,宴倾笑着上前去关门。 “放心,姑姑和你父王解决一些自家人的私事。” 一扇门隔绝了声音,转头一看,寒光凛然的几把剑已经搭在段桑榆脖子上。 宴倾走过去,对着他打脸就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完全是替死去的原主打的。 倘若她当初没有死在裴府的后宅,公主的身份也被认回之后,在如此前提下,也不一定能在这两个兄长手中活着。 怪不得当年夺嫡杀了几个弟弟都不犹豫。 他从头至尾都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心中毫不顾及任何骨肉亲情,宴倾自从知道当初夺嫡的事情之后,早该想到会有今日的。 而那二哥,几乎就是个古代奥斯卡最佳影帝,众人面前一套一套,背地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段桑榆被打了还挺生气,抬头便瞪着宴倾。 宴倾倏地抬手掐住他的脸,真恨不得搞杯毒药给他灌下去。 她言辞狠厉,一字一顿。 “听好了,如今身份一事有些复杂,我懒得多事,该走的仪式和流程已经定下了就继续走,等到大婚之后就当我和你们大理段家毫无关系。” “日后,我和裴憬隐匿山野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没闲情逸致管你们这种破事,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裴憬一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好似一串风铃从耳边抚过。 他愣愣看着眼前女子,脑海中自始至终回荡的,都是她刚刚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裴憬”二字。 认识如此长时间,阿倾总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只喜欢称呼他“大人”。 旁人是如此称呼他的,她也是。 在裴憬听来,总有些泯然众人,毫无新意,也算不上是特别。 哪怕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二人不久之后就要正式结为夫妻,她依旧不改称呼。 裴憬只听她刻意叫过两次“夫君”,虽然语调也还算是温柔,但听着总归没有那么亲热。 可今日她竟然下意识叫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什么? 这分明就是她对自己多了信任和依赖,是真正交心的开始,是关系跃进了一大步! 很久没听人叫过全名了,无论如何裴憬都觉得是欣喜的。 放完狠话的宴倾一抬头,裴憬跟个花痴一样在那笑着。 她无语一瞬,裴憬便也反应过来立马点头了,跟着附和。 “对,你若是不答应断绝关系,我手中证据就公示出去了。” 段桑榆从唇齿间挤出四个愤恨的字来。 “狼狈为奸。” 这人心理指定不健康,宴倾抿唇,拉着裴憬便要走。 “不耽误事就行,其他时间别管他了,跟这种人太难沟通。” 半路杀出俩头疼的哥,一个比一个奇葩。 要是没他俩,宴倾现在指不定已经舒舒服服过上小日子了,哪还至于在这浪费时间。 心中恼火,带着裴憬出去之后,段漾还怒气冲冲瞪了她一眼才进去。 宴倾回头,非常好心的礼貌提醒。 “一家人以和为贵,以后不能对姑姑这样了哦。” 段漾头也没回。 刚出这边的门,一身戎装的梁宾缓缓走来,拱手抱拳。 “山脚的人已经控制住了。” 裴憬点头,“烦你继续留在我身边一段日子,等长安城大局已定,你要去哪我都不拦着。” 梁宾感慨的摇摇头。 “不全是听你的令,武将为民而战,保家卫国本就是我的责任。” 宴倾看着他日渐苍老的面孔,也不知道说什么言语安慰比较好。 目送他离开,裴憬沉默的抱紧了宴倾。 他力道有些大,宴倾在他怀中挣扎着抬头拧眉,“怎么了?” 裴憬蹭了蹭她,温柔的像只小柴犬。 “没什么。” 不过有些害怕又落得孤家寡人罢了。 他见证过裴家满族荣光,后来又亲眼看着父母家人死在眼前,人生那时起便灰暗了起来。 如此这般的人但凡重新触及温暖,哪里还能接受得了“人生终有一死”这六字。 哪怕早知人生来就注定经历生老病死,却依旧想向天求长生不老药。 …… 今日纳彩算是就这样过去了,闹的有点僵,段桑榆心中有些忌惮,而裴憬则是一直提防着他。 公主嫁娶向来不是随意之事,若阿倾不是大理公主就好了,后面的婚宴便不至于这么麻烦。 否则又牵扯出背地里许多事情来。 这边了结后,裴憬便回府处理事情了,虽然段家父子在这,但梁宾留下来威慑了。 等到了大婚的时候,段非晚也会过来,如今估摸着再过几天就要提前起程了。 宴倾……总有点难以再次面对他。 那点事情总在脑海中回荡,想着想着自动就歪出了一些画面来…… 裴憬一走,她住在参商殿偏殿也就安静了,后面的人不来打扰,她就开始仔细熟悉流程了。 届时,裴憬从裴府过来接亲,宴倾须得乘着马车过了颠簸山路后,坐入十六抬大轿。 队伍后面跟着嫁妆,前面是裴憬端坐马上领队,吩咐周围随亲队伍散发喜糖,能想象的出会有多热闹。 待到了裴府,约莫也就是傍晚了,正是举办婚仪的时间。 礼成之后,府中大宴开始,裴府门口会放起烟花,满京城的酒楼听着烟花号令落座上菜。 不限身份,皆可落座。 宴倾乖乖等着洞房花烛就是了,裴憬还得在前院折腾呢。 还好他没什么朋友,不至于有闹洞房的羞事。 只有嫁妆有多少嘛……嘿嘿嘿,钱多到宴倾已经懒得去看一眼了。 回头还得给裴憬那辆豪华的马车多加一个保险柜,出去玩的时候,人不在就上锁,这样也就安心了。 …… 时间一晃,婚期临近。 城中酒楼已经提前备好了一部分食材,裴府正在张灯结彩。 这次婚宴府中布置是孙管家一手操办的,他见过裴憬父母当年成亲,跟着打点了一些,也算有些经验。 到现在盼了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裴憬正式成亲。 不久之后他也将卸下身上重担,身边培养起来的后辈已经有了接手的能力。 念着当年亲眼看看着裴府少爷裴憬长大,如今心中还惦记着再照顾着小少爷,只愿有生之年还能等到那一天。 等到时候死了,去天上也好和家主、夫人禀报一番,也算还了当年裴府收留之恩。 府中眼下布置的是一等一的气派,早在年前的时候,孙管家就已经有了先见之明,早早的请了京城中有名的大师,手工雕刻了一对龙凤花烛。 这东西耽误了不少日子,也就前几天才做好送过来,裴憬一看,雕刻技艺确实精美。 卧房布置的相当好看,罗帐垂纱朱红喜气,几个博古架上都要摆上新鲜的花。 如今还空着,只因花还在后院花房里面养着,婚宴当天才搬出来。 裴憬的大红喜服在衣架上挂着,夜里将要入睡的时候,他总忍不住心痒痒的伸手去摸一摸。 第215章 权臣折腰57 孙管家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这几日反复调教府里的下人,让他们千万记牢了婚仪的过程。 此番仿着古制婚仪来办,麻烦是麻烦,但抵不住裴憬那颗躁动的心一直惦记此事。 本朝成亲的仪式已经见怪不怪,裴憬想表现些心意出来,便翻遍了古书古籍,总算找到了些只言片语的描述。 要分发到各家的请帖,也早已派人发了过去,大多是一些朝廷官员,家中有事来不了的也会提前说明。 如此一来,就等着成亲当天了。 …… 几日后,四月十六。 一大早段非晚才到了温泉行宫,来的已经算是很迟了。 宴倾已经在梳妆,没空理他,他便直接去了后院找大哥,很久都没出来。 段漾今日被薅了出来抬嫁妆,此刻正在人群中等着呢。 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山脚下,住在附近的人都听着喇叭的声音过来凑热闹。 裴憬带人上山,段漾见他来了,过去象征性的堵了一下门。 裴憬一推,他也顺其自然的直接开了门,出去回到了嫁妆队伍里。 二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活像两个陌生人。 到了大殿门口,裴憬忽然就紧张的手心冒汗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了不少,站在原地一个劲的缓着呼吸。 孙管家跟在后面笑吟吟的。 “大人,该催妆了。” 话音落,那边偏殿的门已经被打开,一袭红裙款款走出,裙摆之上以金线绣出的凤凰展翅欲飞,无需见日光便已经波光粼粼。 红扇遮面,看不清容颜,裴憬只见她那如玉指尖捏着扇柄,看她满头流苏摇曳生姿,金叶碰撞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裴憬一瞬间就被勾了魂,等她到了眼前,将那手伸了出来,裴憬迫不及待的便握了上去。 指尖带着淡淡凉意,宴倾轻轻握住,指尖若有若无的挠了一下他的手心。 裴憬攥紧,拉着她往外走。 两侧等候的段桑榆兄弟二人走来,努力挤出一些笑,站在二人身侧随之出门去了。 段漾见了父王脸色才算好了一些,不情不愿的跟着嫁妆队伍走了。 山路十八弯,穿着如此厚重的衣服,再戴上如此繁复、沉重的发冠,走起来总是有些不太容易的。 宴倾走着的时候,还得时刻顾忌着要用扇子遮着自己的脸,可麻烦了。 裴憬可见不得如此,直接背着她往前走了。 俯在男人肩上,宴倾笑着凑近他耳边。 “夫君,我觉得前面树上的花开的甚是好看,红的喜气,特别衬今日,等会路过的时候我给你摘一朵,就簪在你鬓边如何?” 这句“夫君”,裴憬一颗坚韧的心是彻底化了,压不住扬起的唇角。 “你竟然都如此说了,我自然是答应的,但一定要簪得好看一些,我是要带着去见婚仪的宾客的。” “哈哈哈哈,”宴倾点头答应,“好,但你随意一簪都好看。” 被这么一夸,裴憬感觉自己都要升天了。 二人到了山脚之下,轿子早就已经候着,裴憬将宴倾放了下来之后,亲自扶着她上去。 婚仪迎娶新妇大多使用八抬大轿,但八抬之上尚且有十六抬,不过如今出现的少,寻找工匠制作这顶轿子也花了些功夫。 迎亲的牌子高高举在前方,其上点缀了红布手工扎出的团花一朵,立在最上方的正中间。 两边留下来的部分随风飘着,绸缎光泽在阳光之下很是好看。 裴憬上马,等到身后所有人都准备好之后,一声令下,开始回裴府。 坐在了轿子里的宴倾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有些拘谨的拿着扇子放在胸前,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的动静,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忐忑。 来到这里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紧张的感觉了。 孙管家忙得很,组织着人在周边撒着喜糖,人群中的小孩哄抢成了一片,热闹非凡。 回去的路其实稍微有些漫长,尤其此番很多人步行,速度略显跟不上,都在强撑着快些走。 但对宴倾来说,这个过程似乎极其短暂,听了一路上热闹的祝贺声,一眨眼就入城到了裴府门口了。 主持婚仪的是礼部尚书,早先就是裴憬手底下的人,今日特地换了身喜气洋洋的红袍装扮,见着人到了,立马凑了过去。 府上孔小管家是记账的,那边排了个长队,忙的不可开交,孙管家一心想看新妇下轿,但又挂记那边的情况。 权衡之下,只能去帮衬一二。 裴憬已到轿子前面,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围满了人,都是居住在京城中的百姓,早在这边等着看看热闹了。 宴倾伸手,裴憬牵着她出来,礼部尚书笑着站在门口高呼一声。 “新妇下轿!” 他忽然吼了这么一嗓子,正在紧张的宴倾被吓了一大跳,随即又被自己的反应给逗笑了。 裴憬失笑,拉着她继续往门口走。 礼部尚书又高呼一声,“新婿入场!” 裴憬离这声音最近,这下子轮到他被吓了一跳了。 人群哄闹里笑成了一大片,后院里的那些丫鬟、嬷嬷捧着成篮子的喜糖出来,远远的对着人堆里面泼了出去。 几个壮实一些的府兵虽然身上还穿着铠甲,但人人都扎了喜庆的红腰带。 他们的力气大了许多,一人端着一个大簸箕,井然有序的在府外排成了一个长队,里面都是一些甜甜的果子。 随着礼部尚书大手一挥,人堆里的孩子像是疯了一般往前涌了过来,纷纷拿着果子往自己衣服兜里塞。 塞不下的,就拿自己的衣服兜着回去,可有干劲了。 宴倾和裴憬正在往里走,却也听得到身后的动静。 她小声开口。 “等外面的酒席结束之后,糖和果子你也给我带一份回去,我也想尝尝味道。” 成亲时候的果子是最好吃的,在外面买来吃都没有那种感觉,眼下又是自己成亲,怎么可以不尝一尝呢! 裴憬早知道她嘴馋,笑着开口。 “早就已经一样给你备了一份放在新房里,知道你今日还没吃东西,里面的饭菜都给你备好了,都是你爱吃的。” 宴倾两眼放光。 有这好事? 二人窃窃私语着入场,礼部尚书目不斜视,只当没听到。 入了府门,下人递来红缎绣球,一人牵着一端,迈入前方仪仗里。 院中奏起礼乐,古筝声中夹杂着悠扬笛声,两边廊下,丫鬟提着大红灯笼沿两侧入场。 他们二人手持绣球两边缎子,款步往前。 “新人跨鞍,福禄平安!” 中央已经摆好了马鞍,宴倾仔细着跨了过去。 “跨火盆、祛霉运!” 裴憬伸手悄悄扶着,宴倾轻松便过去了,动作轻盈迅速,总担心火苗撩了裙摆。 礼部尚书高声再道。 “新妇过门跨火烟,明年添财又添丁!” 再往前去,穿过长长蜀锦吴绫的地毯,才算是迈入了前院主厅,平日里大多是裴憬在此会客,宴倾都没来过几回。 今日这里已经张灯结彩,两侧婢女站立,周遭都是前来恭贺的朝廷官员,见了新人进来,大着胆子开始闹。 成把的花生、桂圆、红枣往里撒了过来,都是些好寓意的东西,而且全都奔着裴憬一个人去了,多少是带了些私人恩怨。 宴倾站在原地毫发未损,却眼睁睁的看着裴憬被铺天盖地砸了个满头,躲闪不及,身形狼狈。 宴倾一手拿着红绸缎,一手拿着扇子遮面,也不好伸手去接这些东西。 心中担心他在这等场合生气,毕竟这么多东西砸在身上,确实有点疼,便笑吟吟转过头去看他,圆着场。 “你的诸位同僚都祝贺你早生贵子呢,新郎官,” 裴憬笑出声来,也不躲了,任凭这些人随意砸着,伸手拿掉领口掉落的桂圆,意有所指道。 “等着。” 她落荒而逃似的站直了身子,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裴憬也就惨了,还在被砸。 等这一阵闹过之后,礼部尚书才进来。 高堂上摆着裴家父母的牌位,段非晚则是安坐在另一侧,段桑榆守在他身边。 二人脸上的笑从头到尾没变过,看着就有点虚伪。 宴倾也并不关心和在意这些,听着指令,共同饮过一盏交杯酒之后,就是拜堂。 蒲团上落了些桂圆花生,一跪下去肯定疼,裴憬伸手替宴倾扫去。 但看着自己蒲团上的这些东西,他倒是犹豫了下来,正在这个间隙,一身男装打扮混进人群里的贤妃,眼疾手快一把抽走了蒲团。 宴倾一懵,看到是她之后又觉得惊喜 裴憬愣住,周围的人便已经开始起哄。 “裴大人,早生贵子可是个吉利的话,你今日娶新妇,纵着我们大家闹一闹也没什么不好吧?” 裴憬无奈,心中很想反驳回去。 这地跪下去肯定不舒服,尤其这几人往日里被剥削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们今日摆明了是带些私人恩怨来的,贤妃也跟着进来凑热闹,完全就是故意的。 宴倾已经跪了下去,侧眸之后,大眼睛对着他忽闪忽闪。 哎,裴憬无奈,撩起衣摆直接跪下去。 红枣、桂圆和花生,膝盖砸在哪样东西上都不好受,裴憬这一下挨了个结实,忍着也不敢喊痛。 “一拜天地!” 皇天后土见证之下,二人齐齐拜下。 他起来,膝盖上还卡着花生壳的碎渣,一转头对上段家二兄弟,看着空无蒲团的地面,只能又忍着跪下去。 再起身便是夫妻对拜了,这一次,裴憬静静注视着团扇之后的容颜,心中决然。 二人的头在中途碰上,裴憬还结结实实的被簪子戳了一下,宴倾正偷笑的时候,头还没抬起来,就察觉有些阻力。 孙管家惊叹一声,是最先发现的那个。 “簪子勾住头发了!” 裴憬倒抽一口凉气,被勾住的头发是他的,刚刚抬头有些猛,力道拉扯之下,宴倾已经到了他的怀里。 她手中拿着的团扇上,只有一层蚕丝织就的轻纱,用金线绣着大红的喜字。 如今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宴倾手中的团扇就轻轻的搭在鼻梁上,一双秋水芙蓉眸抬起,长睫微颤,一刹那就已足以勾人魂魄。 裴憬屏住呼吸,仔细瞧。 团扇扇骨之下,隐约可见她忍不住勾起的唇角。 孙管家见着情况特殊,也不让人上前来解头发了,礼部尚书索性大手一挥。 “送入洞房啦!” 周围一下子闹哄哄的成了一片。 裴憬也不犹豫,直接把眼前的女子打横抱起,还不忘开口嘱咐她。 “搂着些我的脖子,我们的头发还缠在一起呢。” 他一顿,眼眶忽然有些湿热。 “天意如此,要我们夫妻对拜的时候便结发不分离。” 宴倾有些别扭的趴在他的肩膀上,望着如此多的人正在围过来,尤其贤妃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只顾着拍着他的肩膀催促了。 “快走快走!小心等会有人闹洞房!” 裴憬信誓旦旦,“放心,我在朝中还是有些威信的,他们不敢在此场合之下胡作非为!” 宴倾咬牙切齿的直接揪住了他的耳朵。 “谁给你的自信,你忘了刚刚的膝盖了吗!还不快点走!” 裴憬像一匹被抽了鞭子的马,瞬间便奔着新房那边跑了过去,后面的人哄笑成一片。 宴倾哭笑不得,深深的埋在了他的颈窝里,从脸红到了耳后根和脖子。 身后,孙管家催着嬷嬷赶紧跟上,等会到了新房里面,还有些礼仪需要完成呢。 原地,段家二人脸色不是很好的先行离开了,段漾还走不了,嫁妆还没安置好。 等他高高兴兴的出来要找父王和皇叔的时候,才发现二人早就已经回去了。 没有车驾可以乘坐,身上也没带什么银子,还吃了一肚子的气。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眼下他直接钻到了外面一家酒楼里,等着等会儿烟花放完之后开始吃席! 要是不吃的饱饱的,岂不是亏了这一趟?! 前院已经奏起礼乐,早早安排好的歌舞缓缓入内,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妓,瞬间吸引了一大波宾客的注意力。 第216章 权臣折腰58 而这边的婚房里,一路小跑过来,二人勾着的头发已经自动散开。 宴倾却扇之后,孙管家眼眶湿润的看着端坐的二人。 嬷嬷上前来,取了二人一人一小束头发,以红绳牢牢绑在一起后,封入锦盒之内,放在了枕头下面。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孙管家端来东西,笑着凑近道。 “请新人共饮合卺酒。” 一个小葫芦被剖成了两半,末端拴着一小截红绳,里面盛着酒。 宴倾抬头喝的时候,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冰冷的流苏划过自己的耳侧,视线的余光里,四目灼灼相对。 某一刻像是控制眼泪的闸被打开了,莫名其妙便红了眼眶,差点被酒水呛住。 这边的礼仪完成之后,孙管家迅速的带着所有人撤下了。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外面正值傍晚,一抹残阳挂在西方天空中,外面天边的渐变色好似织出的绸缎一般美丽。 裴憬轻轻抬起手,抚上了她的发丝。 从相识至今,好像已经过了漫长的半生。 他原以为自己余生都要活在权利的勾心斗角中,孤身一人面对全世界的冰冷,身边不过有个孙管家照顾着罢了。 起初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与众不同,而自己又有所需求。 直到后来,见着她在冰冷与苦难中艰难前行,下意识便忍不住想拉她一把。 这一把一旦拉出手,又想全心全意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再受到半点折磨。 从去年冬天寒梅大雪,一路走到现在梨花人群熙攘。 春暖花开,也是娶她的年纪。 裴憬没有忍住凑近过去,在宴倾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不过片刻的时间就已离开。 他柔声道。 “外面的宾客太多了,我去随意周旋一翻便回来。” 宴倾笑着拉住了他。 “夫君,你先好好在外面应酬宾客便是,我还得在这里用饭呢,还给你准备了一些惊喜,等你处理完了所有事情回来才能看得到。” 裴憬像是掉进了蜜罐里面一样甜,又亲了几口之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人一走,悄悄躲在屋子里留下来的嬷嬷,把刚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宴倾的肚子早就已经叽里咕噜响了好几次,早先看到地上那些花生红枣,差点没忍住伸手捡了吃。 外面的天色暗的出奇的快,嬷嬷把饭菜摆在桌子上之后,将屋子里所有的蜡烛全都点了起来。 屋内明晃晃的像白天似的,但就在如此环境下,那一对龙凤花烛依旧燃烧热烈的吸人眼球。 在刚刚宴倾才意识到,裴憬心中一直以来有多在意这场婚礼。 哪怕她一直以来都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分,甚至省事点直接简化流程也行。 可她不要,和他不给,终究是两个概念。 裴憬十分在意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场盛大非凡的婚仪。 哎,他到底是个心思非常敏感的人,面对这样的男人,最不可做的一件事情便是无意识去伤他的心。 她做起来可能并无深意,但裴憬心中难免挂记、思考许久。 脑中思绪中断,嬷嬷撤下食盒,宴倾彻底被桌子上饭菜的香味吸引了过去。 嬷嬷把食盒放在一边之后,又忍不住走过来。 “大人之前就已经吩咐了,夫人如果觉得头上的发饰有些重,不妨取下来,衣服若是也觉得繁复,也可以脱下来,反正没外人瞧见,自己松快便好。” 宴倾低头一看,在新房里面大吃大喝就算了,总不能只穿着中衣,顶着空无簪子的头蹦哒吧? 似乎早已看出她的犹豫,早在意料之中,嬷嬷又开口。 “大人也吩咐了,反正夜里入洞房的时候,首饰和衣服都是要拿下来的,现在取下来之后反正也不会见别人的,无妨!” 色鬼!宴倾心底咒骂他一句,却非常老实的开始摘头上的发冠了。 今日的饭菜做的真香!宴倾凑近一闻,脱了厚重的外袍之后,拿着饭碗便开吃了。 等吃了一半,宴倾忍不住盯着那一对龙凤花烛看了起来,上面雕刻的花纹可真是好看,手艺精细的程度无法想象。 除了两根蜡烛主体之外,周围还插着交错盘旋的龙凤。 嬷嬷收拾好屋子,看着床铺又犯了难。 “夫人,可要把床上这些花生之类的东西收走?” 宴倾扭头大概扫了一眼,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留着吧。” 还得在屋里等一段时间呢,上面放着的东西就当小零食了,一会儿便吃完了, 这边饭菜也快吃完了,宴倾加快速度,心中美滋滋。 听别人叫自己“小娘”和“夫人”,感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那句“小娘”叫的再好听,终究不如“夫人”这个称呼来的稳重大气,一听起来便更有话语权。 吃完之后,饭碗很快就撤了下去,宴倾将那些花生红枣摞在了一起,坐在床边,想着晚上惊喜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也是临时起意,她心想着,裴憬既然已经主动朝自己走出了这么多步,她再怎么说也该有些表示。 对于感情一事,他的心中多少有些脆弱。 对他的称呼都已经叫惯了,夫君二字其实也没多少新意。 已经成婚的夫妻,女子总是这么称呼丈夫,再多不过“相公”、“郎君”,泯然众人矣。 捏了个花生,扔了三粒花生米到嘴里,宴倾津津有味的思考着晚上惊喜的事情。 外面,烟花已起,随着府中宅院落座的人开始吃喝,京城之中所有酒楼同时开宴。 灯火升平,一城同庆。 裴憬挑了几桌去陪着喝酒,最后才特地去的刘衍那桌。 和他喝完,刘衍不出所料的往前多走了一步。 “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憬有些欣慰的点头,“正有此意。” 其实他不是很反感一个人心中有野心,身为男子,这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尤其是刘衍这种原本就出生皇族的人,要说他心中半点对皇位的念想都没有,裴憬才真觉得他虚伪了。 有野心是一方面,敢为自己的野心付出行动,又是另外一方面的事情了。 刘家的人大多平庸,先前刘彦明明有野心,却选择屈膝在裴憬身边当一条狗。 裴憬曾问过他是否对皇位心有所念,刘彦笑哈哈的摇头,坚定否决。 而眼下,到了拐角僻静的地方,裴憬也问了同样的话。 “想要皇位吗?” 刘衍平静注视着他,温柔一笑。 “想。” 裴憬起了兴致,“你胆子很大。” “大人早就知道我在长安城,还派人送了请柬给我,难道不就等着今日见面详谈此事吗?” 在裴憬逐渐深沉的目光中,他面色不变继续开口。 “我是五叔教大的,他找了借口要我留下来,这些日子纵观局势,你不要皇位,刘家除我之外,也没人再能肩负重任了。” 收到请柬的那一刻,刘衍才知道五叔为什么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教育。 高祖皇帝斩蛇起义立下大夏之后,刘家碌碌无为几代,后辈终究需要有人担起重任。 如果说合适,刘衍认为五叔才是最好的那个人。 可他将自己推了过来,态度已经了然。 裴憬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刘衍继续说下去。 刘衍沉吟后便继续开口了。 “我自小得几位叔叔宠爱,尤其父王离世之后,他们每个人都曾养育过我,如同亲生。” “有五叔在,有朝一日我若登位,尊他们为亲王皇叔,刘家不会有人起反叛之心。” 裴憬又道。 “我曾杀了你父王。” 听他又说起这个问题,刘衍失笑。 “你心中总在挂念这事,可当年父王事败是他自己无能、庸碌,你若不杀他,他杀你之后,大夏今日恐怕早已倾颓。” 裴憬也苦笑。 他自认为做了一堆坏事,到头来人人都说他做的是好事。 此事便说到此处,裴憬看了一眼满院子喝的酩酊大醉的宾客,从袖中摸出一块裴府的令牌给他。 “我这几天有些忙,你继续在长安城内住上些日子,约莫再过十几天,我们详谈此事。” 刘衍接到手中之后,抿了抿唇,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裴憬示意他有话直说。 刘衍便道。 “五叔一直惦记京城的一家果子铺,往后我可能没时间亲自给他买了,我想回去看看他。” 刘衍将他视为亲生父亲,此番回去算是拜谢养育之恩,这是身为子侄应该做的事情。 裴憬颔首,“我不约束你的人身自由,这块令牌只是让你自由出入裴府而已。” 刘衍深深鞠躬作揖,“多谢。” 起身之后,他温柔一笑。 “新婚燕尔,祝大人百年好合,与夫人白手偕老。” 裴憬拍拍他的肩,算是谢过了,提了一坛酒出去会客了。 今日没有宵禁,城里比大年三十当晚还要热闹,数不清的烟花在绽放,城中酒楼歌舞升平。 婚房已经收拾好,宴倾吃了最后两粒花生,洗了手之后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 外面宾客的声音已经小了许多,宴会应该已经快要结束了。 风里少了些冷意,迎面吹拂过来还带着阵酒香,一股淡淡的花香夹杂在其中,不易察觉。 不远处,段家二人安静伫立,他们去而复返,来接段漾。 宴倾往那边看过去之后,段非晚率先走了过来,身后段桑榆紧随其后。 宴倾便也没走,抬脚勾了个凳子过来,就在窗边趴了下来等着。 段非晚来了之后,下意识的便对她温柔笑了笑,暖声道。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往后你便嫁作人妇了,我们几人到底是有血缘亲情在的,断绝关系之言未免说的太过火了。” 宴倾笑了笑,没说话。 有时候她也挺佩服眼前这二哥的,这一张温柔的面具好像已经长在了他的脸上。 她见过使臣朝见宴会那一日,他出手究竟有多么狠辣和稳重,长着这么一张书生般温润如玉的脸,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再往后看,大哥好歹是个真性情的。 见宴倾不说话,大哥又冷了脸,却是对着他身前的人说的。 “她既然压根不愿意回去,你又何必劝她?她不再愿意当你手里的棋子,但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哪怕是替你打下大夏。” 宴倾笑着问他。 “哥,你既然知道我不愿意当棋子,那你为什么心甘情愿的给他当棋子?” 宴倾这话一出,两人都肉眼可见的沉默了下来。 古代常说太子立嫡长,皇位继任也是这么个道理。 段桑榆两个都占了,却把皇位拱手让给了自己的弟弟,自己在外又苦又累、常年奔波,图啥? 这两人间不就那么点皮肉关系,哎,顺着逻辑关系都能捋出来,难以开口。 一个身娇体软坐皇位,处理朝中文官诸事,一个甘愿当棋子为他而战。 到头来,其实大哥才是占据了主动权的那个,内部和外面一旦出了什么事,二哥还不得求着大哥帮忙? 懒得看二人,估摸着这个时间裴憬也快回来了,宴倾起身便准备关窗户了。 “既然并非同一姓氏,以后就当做没有关系吧,后会无期,再见。” 吱呀声里,窗户缓缓关上。 宴倾理了理鬓发,回头一看,嬷嬷已经把床重新铺了一遍。 屋内萦绕起了一股悠然香味,清淡而又勾人心,闻起来舒爽的很。 宴倾寻着味道走了过去,揭开一个小盖子,里面的香灰被香压压的平整。 上面的“囍”字香粉,应当是挪开的香篆留下的。 旁边的香插上,还有根细长的线香没点燃,宴倾凑进去闻着一股淡淡的怪味,有些好奇的回头看向嬷嬷。 “这是什么?” 嬷嬷已经把屋子里都收拾好了,正要过来点起线香。 “这是孙管家特地吩咐的,是今年朝贡的珍惜而又贵重的香料,旁边这香先燃一会儿,线香才能点起。” 宴倾对香没有什么研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嬷嬷点起之后便下去了,关门临走之前,顺带嘱咐了一句。 “夜里若是叫水,先拉了罗帐边的一根红绳就是,我会亲自派人提前送过去的,不会叨扰大人和夫人。” 啊这……宴倾小脸一红。 第217章 权臣折腰59 不过,香这事她也没放在心上,只觉得好闻便是了。 嬷嬷走了后,宴倾浑身舒畅的躺在了床上。 这一天倒也不觉得有多累,基本上都在车驾上,现在躺在床上,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从大风大浪里一路走了过来,到现在望着满屋通红的烛火,不知不觉现在有些感慨那些已经死去的人。 裴憬正巧回来,推开门进来,他酒量一向很好,今夜喝了这么多酒,也只是小酌而已。 他进来,一下子便注意到了屋子里的香气。 以前裴府很少点香,除非裴憬身上沾了些血腥味,会特地让孙管家点上。 说不清和以前用的香有什么分别,就是不太一样。 他不过才往前走了几步,注意力很快就被床上的身影吸引了。 宴倾换了一身稍显单薄的衣服,正卧在榻上,静静注视着他。 隐约有几分薄透的衣裳下,可见女子身形婀娜,肤白貌美,胜似天仙。 他往后又退了几步,反手将门关的严实,先将自己身上带着几分酒气的衣服退了下来。 宴倾想了想,顺手便拉了床边的红绳,铃铛的声音在侧面的浴室响起,裴憬一愣。 “怎么了?” 宴倾深深一笑,“拽了这根红绳,浴室的铃声一响,热水便已经送进去了。” 她缓缓起来,撑着腮帮子看着远处的男人,薄薄的衣衫从她肩头滑落,衬得皮肤更加白皙几分。 裴憬不由自主的移开了眸子,转身便道。 “我现在去洗洗。” 他仓皇离开的身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宴倾望着他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 耳朵指定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真想近距离观摩一番。 她重新躺在了床上,意识有些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不知不觉间打了个哈欠。 奇怪,这一天也没什么运动量,居然困了。 裴憬这一番洗澡有些手忙脚乱,把衣服全都扔到一边之后,便进了浴桶里。 随便清洗一番之后,闻着自己身上似乎还有一股酒味,便又重新泼着水洗了一番,才觉得好了一些。 屋里点着香,把那些酒味都冲淡了许多。 洗完澡之后,他裹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便出去了。 沿途一路走去,抬手间轻轻关了几扇吹风的窗户,隔绝外面廊沿下的灯笼光线。 那一对龙凤花烛燃烧的正盛,旁边的香似乎有了形状,袅袅缭绕而上。 从那里走过,身边带起的一阵风吹散了香,染在了裴憬身上。 屋内红烛鼎盛,他轻轻上了床,翻身身压在了宴倾的身上。 她迷迷糊糊的倒真小憩了一会儿,眼下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恍惚之间便迎上了他炽热的吻。 灼热蔓延到了耳后和脖颈,一只手攀附而上,正在解她腰间衣衫的系带。 宴倾并未阻拦,主动的迎合了上去。 一番云雨结束之后,宴倾被身后的人紧紧抱在怀中,她额头遍布细细密密的汗,喘着粗气。 摸上自己有些红的脸,宴倾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发烧了,感觉好奇怪。 屋内的烛火有些亮,她伸手推了推身后的男人。 “你要不要去灭掉几盏蜡烛?” 在这么亮的光下,做这种羞羞的事情,什么东西都看得清,宴倾实在有点不太好意思,都不敢看他了。 另外一方面,这么亮的灯光半点氛围感都没了,她早早准备好的惊喜便也失了几分感觉。 裴憬不为所动。 “大婚当夜的红烛是不能熄灭的,应当彻夜的点,尤其是龙凤花烛。” 好吧,也确实是这么个规矩,吹灭了确实不太好。 她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有些红的脸,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奇怪。 身后的裴憬抬手帮宴倾擦掉了额头的汗之后,又凑近过来。 “歇息好了吗?” 宴倾挑眉瞪了下眼睛,注意到的却是他微微有些红的脸颊。 “你该不会是晚上喝醉酒了吧?上脸了?” 裴憬皱眉盯着她,“你在质疑我的酒量?” 不对劲,他刚回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宴倾忽然反应过来,“那香有问题!” 裴憬闻言一愣,诧异的看向了那边。 线香的燃烧速度出乎意料的慢,两种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久了确实有点不对劲。 再往旁边一看,那一对龙凤花烛依旧燃烧的正旺,裴憬瞬间变明白过来的,这竟然是孙管家的手笔。 宴倾经过先前嬷嬷的提示,也猜了出来,瞪着一双美眸揪住了裴憬的耳朵。 “该不会是你吩咐下去的吧?” 裴憬像只饿狼般盯着眼前这只小白兔,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意。 宴倾悻悻松开了手,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 “迟了。” 将她手腕彻底禁锢在头顶之后,裴憬肆无忌惮地迎着她雪白的香肩吻了下去。 仅此一事,闹腾了许久都没停,宴倾得出了一个非常宝贵的实践经验。 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候惹男人,要是真的生气,千万要重重下手,不能像调情一般去轻轻的揪他的耳朵! 夜里,孙管家正在水房忙得不可开交,几口大锅同时开灶,他挨个开着锅盖,看烧到何等程度了。 每次一开,一口热气蒸腾而出,若是不小心,铁定是要被哈到的。 孔小管家正在灶头上烧着柴火,灰头土脸地探出个头来。 “干爹,你的差事要不然就交给别人做吧,您都已经上年纪了,今日如此劳累,夜里不能再这么熬着了。” 孙管家放下一个锅盖,赶紧招呼人来抄了这锅热水,闻言只是笑着抬头。 “什么?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哎……好吧,不说了。 又一批新的干柴背了进来,他和旁边的人换了个位置,继续烧。 过去送水的都是嬷嬷,好几个人才能抬得动一大桶水。 整个后院就这一路上点着灯,各个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后半夜,宴倾四肢发软的又被抱着去洗了一次,裴憬不太放心,凑近了问她。 “你先前身体……养好了吗?我今夜如此折腾你,你可有感到不适?” 又来了。 宴倾立马斗志昂扬的攀附了上去,“就这?” 第218章 权臣折腰60 裴憬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鼻子,“这话可是你说的!” 宴倾拍开他,“捏我鼻子干嘛……啊!” 话音未落,潦草洗了洗被他又抱了回去。 宴倾在他怀中挣扎着瞟了一眼,那香竟然还未燃尽,见鬼了! 等等,该不会是俩人去浴室之后,有人专门进来换了新的吧! 老天爷,救命啊! …… 第二日一早,裴憬已经起身出去处理完事情,回来见到宴倾还在睡着,便伸手推了推。 “你的两个哥哥已经走了,侄子也走了,往后也没什么烦心的事情了。” “等我料理好皇权的事情,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都陪着你去。” 吵。 宴倾翻了个身,被子盖住头,没理他。 昨夜被他折腾的实在没力气,原本准备好的惊喜还没拿出来呢,宴倾人就已经累的呼呼大睡,想起来便觉得可恨! 裴憬又凑过去。 “怎么不说话?咱们现在也确实该谋划起来了,提前规划好行程,等事情一结束就上路。” 见宴倾久久没有动静,他便掀开被子凑了上去,作势要亲他。 宴倾提前预判,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堵住了他的嘴,睡眼朦胧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听到了,等我起来再想这件事。” 裴憬有些失落,把扒在自己嘴上的手抠了下去,默默的塞回被子里,又重新掖好了被子。 临走之前,他又伸手拍了拍被子。 “那你好好睡一会儿,早饭我也不用喊你了吧?” 没得到回应,裴憬心里也就有数了,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退了下去。 成婚第一天就感觉没爱了,哎。 嬷嬷小心翼翼的开门,送了衣服进去,见宴倾没起来,偷笑着退下,去给孙管家递送第一时间消息了。 宴倾足足睡到了中午才起来,精神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入春,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穿的衣服总算单薄了一些,没以前那么重了。 今日穿的立领对襟长衫是件杏色的,上面绣着些喜庆的春日花儿的图案。 外面套了件薄薄的比甲,红的很,襟上的绣花宴倾很喜欢。 下身所穿的马面裙是黛色的,和这红色搭配起来倒是相得益彰,乍一看没什么,一旦到了日头底下,上面织金的纹路熠熠生辉。 可惜她懒得梳妆,只盘了头发,描了眉而已。 裴憬刚好又往这边来了,手中拿着个小锦盒,见了宴倾出来,献花似的跑了过来。 “此番很多人从江南等地回来,说是那边时兴起了一样挂饰,名叫背云,我日前让人买的,今日才到。” 宴倾凑近一看。 江南的绣技是一绝,尤其以苏绣当先。 背云只是如同璎珞一般挂在脖子上而已,脖子前的这一段和正常的璎珞没什么区别,后面还延伸了长长的一大段。 戴上之后,这一段是从脖子后面垂在衣服后的。 这东西的巧思便在于绣片是苏绣的,还是双面绣。 宴倾伸手摸了摸,有点舍不得戴,生怕不小心勾坏了苏绣的蚕丝。 裴憬小心翼翼的凑近,“你可还喜欢?” 宴倾点点头,正想让他把东西收进屋子里,裴憬便高兴地转身大手一挥。 “我订的有些多,你日日换个花样戴着。” 啊?宴倾探头一看,后面几个粗壮的府兵抬着两个大箱子便过来了。 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一看。 好家伙,满满一箱密密麻麻的小盒子,每盒样式都不一样! 宴倾瞪了他一眼,“败家!” 裴憬像个傻子一样嘿嘿笑着。 今日的他容光焕发,好似变了个人,全然没有作业留下来的疲惫。 宴倾还未梳妆,此时此刻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的,羡慕嫉妒恨的望了他一眼,娇哼一声,去她的小屋去了。 那里除了留下不少棋谱之外,还有一些简单的簪子,都是裴憬嫌弃太素雅的。 宴倾不爱穿金戴银的打扮的花里胡哨,舒服就好,现在反倒开始惦记那些簪子了。 她往那边走,裴憬便在身后跟着,又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早上的事情。 “我和二王爷世子已经定好了一个时间,来日一切处理好,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宴倾大为震撼。 “啊?世子?段漾吗?你别告诉我你想让他做皇位!” 裴憬扶额失笑。 “竟然忘记告诉你这件事情了,我口中所说的二王爷世子,乃是刘家刘遇的孩子,名叫刘衍。” 原来是刘家的人。 可他身份如此特殊,和裴憬之间不是还隔着一层杀父之仇吗? 二人缓缓往前,往小院去的路上,裴憬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虽然宴倾有些讨厌这个姓氏,但天下若真的能够迎来这样一位明君,也确实是一件好事。 眼下,总算是和段家真正断绝了关系,与大理再无任何关系,便不必理会他们那边的烦心事了。 至于他们兄弟二人如何和大理的官员、百姓交代,宴倾不操这个心,也不想知道。 这烂摊子本该是他们收拾。 进了屋里,宴倾瞧见里面堆着的嫁妆盒子,站在那儿便愣住了。 孔小管家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到了宴倾眼前之后,不敢抬头看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夫人,您嫁妆还没来得及清点完,昨日送礼的人实在太多了,府库已经被钱财填满了。” 小事,宴倾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先放在这儿放着便是。” 她又转头看裴憬,抑制不住唇角的笑。 “所以咱们家现在这么有钱了吗?都堆不下了?” “是啊,孙管家都已经拿去钱庄存上一部分了,有许多现银换了银票回来,还有一些奇珍异宝之类的东西得供着,可不没地方了?” 如此甚好! 宴倾又来了兴致,上前去端着棋盘,吩咐裴憬找几本书跟上。 哎,有钱的时候闲下来了,总想找点事情做呢。 裴憬自然乖乖听话。 孔小管家在旁边看的一愣一愣的。 他入府认孙管家当干爹,一直都跟着他学习府中事务,如今算来也已经好几个月了。 眼睁睁的看着矜贵清冷的大人,变成了夫人的跟屁虫…… 第219章 权臣折腰61 大约半月之后,端午将至。 今年的天气爽朗舒坦,没有往年端午的太阳毒辣。 这边都说五月初五躲晌午,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小院潺潺流水早在冬日里便化冻了,顺着新修的一条弯曲小道蜿蜒而去。 茶室外面的池水里,今年多了不少小鱼儿,因为就在前不久从里面捉上来一条黑鱼。 那鱼专吃其他同类,小虾之类也吃,长得也不好看,黑不溜秋的还喜欢钻泥里。 清池子的时候,裴憬特地让人抽干了水,掘地三尺让人把那东西找了出来。 宴倾烧锅起灶热油,做了一道自己最擅长的酸菜鱼。 啊,真香! 随着池子重新蓄水,日子逐渐无聊了起来,平日里也没有其他事情要做,闲的发慌。 她始终研究不明白围棋,苦恼的整日茶不思饭不想的看入门书籍。 到最后,也就只大概明白了哪里该提子,上下左右四口气,以及棋盘上那五个点。 确实是新手入门,入了这么久还在门口站着进不去,她果然还是比较适合下五子棋! 她找了裴憬对弈,他先手总爱下在星位,宴倾嘿嘿一笑,自己的棋子直接摆在天元了。 裴憬扶额无奈,跟着她学了种新玩法,谓之“五子棋”。 丁香已败,海棠已谢,流水般岁月斑驳,消融于指尖。 旧棋盘成了茶桌,宴倾偶尔也爱上小酌三盏两杯,在醉意里躺在裴憬怀中。 微醺着躲太阳,在那树荫底下,看棱形小窗外开成一片的六月茉莉雪。 小院池中,嫩荷亭亭而立,子子于世,睡莲盛一夜露水,滴落一池涟漪。 情丝绕啊绕,在情人的指尖,最后汇成一股红绳里的两团结发。 孙管家远远的在池边看着这一幕,没忍心过去打扰如此美好的氛围。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人又过来催促,孙管家不得已走不过去。 “大人,外面有人拿着令牌来找你,声称自己姓刘。” 宴倾缓缓从他身上起来,半醉朦胧的眯着眼睛盯着他,眼眸之中好像潋滟着水光。 她勾唇轻笑,一团头发如瀑布般轻轻散落下来,柔软的散在肩头和背后。 裴憬接住了将要垂落的玉簪,坐直了身子,轻轻顺着她脑后的头发,帮她重新绾好。 在她额间花钿落下一吻,裴憬轻柔道。 “等我处理完事情便回来找你,少喝些酒。” 宴倾点头,目送他离开。 半醉不醉,她意识是清醒的,行为举止上却有些控制不住,懒懒的像一只故意调皮的猫。 从旁边盘子里丢了两粒花生米进嘴里,她往前挪了挪,整个身子都到了树荫底下,不觉有些犯困疲累。 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潺潺溪流冲着睡莲,宴倾单手撑着额侧便睡着了。 薄纱的袖子顺着一截嫩滑的藕臂滑落,风吹微动,美人阖眸,树下风影摇曳起,叶子沙沙。 …… 前面,刘衍已至。 经过五叔之后,他再次回来,人明显成熟稳重了不少。 裴憬从远处来的时候,远远驻足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感慨。 刘家终于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尚且如此年少,却已能够窥见一代帝王的风范。 在几位叔叔的扶持之下,等有朝一日他彻底长大成人,定然会一鸣惊人。 刘衍已经看到了他,裴憬便走了过去。 孙管家退下,这院子的亭台里,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裴憬最后又问了他一遍。 “真的想好了吗?” 刘衍自然一笑,无比坚定的点头。 “是,为天下万民而活,为大夏中兴而战。” 有些人,与生俱来便肩负重任。 裴憬转身往里走,“那就跟我过来吧,带你见见刘家皇族传承百年的玉玺。” 天光盛,祥云昭。 神龙二十一年五月廿十,新帝登基,择年号崇历。 刘氏刘彦此人系谋权篡位,且并未行登基大典,以乱臣贼子论处,除刘氏族谱。 尊已逝先帝庙号为文宗,寻回尸骨之后葬入帝陵,后妃大赦遣散。 在登基大典举办的当天,新皇顺利接管皇权,在场所有的大臣、侍卫等全部跪地,以君臣大礼叩拜新皇。 尚书令裴憬位列宰辅之首,尽数交出手中实权之后,得新皇赐下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各一张。 裴憬把手里杂事也交了出去。 他所培养起来的人,如今都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物,各个手腕强硬,乃是朝中中流砥柱一般的人物,已为刘衍作用。 梁宾解甲归田,但大夏疆土广阔,人才遍地,从来不缺少将领。 昔日的小将们都在慢慢成长,有朝一日,也会成为独挑大梁的存在。 四王安守封地,四海升平,天下祥和,是裴憬都不敢想象的盛况。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刘衍也从来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崇历一年,六月初六,连日的阴雨连绵总算结束,刘衍领朝中文武百官于泰山封禅。 这一天出现了许久未曾得见的万里晴空,偌大的彩虹横跨南天门山头。 新帝刘衍认裴憬为亚父,追封裴氏已故数人,将先前两位帝王犯下的罪行一一列出,昭示天下,以平世间之冤。 宴倾站在裴憬身侧,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石碑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裴氏族人,从这里延伸到了尽头,都是早已亡故之人。 那年灭门之后早已碎裂的族谱,被重新拼凑了起来,侥幸存活的族人得以认祖归宗。 而到了这一代,裴憬还有几个堂表兄弟幸存,多少年来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如今总算得以恢复身份见天日。 在他的名字旁边,宴倾看到了镌刻清秀的自己的名字。 她忍不住轻轻伸手去抚摸,释然一笑。 到这里为止,一切终于已经结束,从过去到现在横跨几代人、几十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封禅已经接近尾声,宴倾拉着他的手往侧边走。 裴憬最是能察觉她细微的变化,凑近了过去。 “可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不舒服吗?” 毕竟已经是六月里,天气多少是有些炎热的。 尤其雨后晴空万里,日头直晒着,站久了确实有点吃不消。 宴倾大概已经能猜到自己是个什么情况,月事已经晚了一段时间,站久了便觉得疲累,拉着他到了一边坐下。 “什么时候回去呀?” 裴憬察觉事态似乎有些严重,抿唇道。 “现在就回去,山下有太医候着,要不要先叫过来给你看看?” 宴倾无所谓的摆摆手。 “没事,再等一会儿也不着急。” 反正裴憬几乎已经卸下身上所有的任务,整日就在家里和她腻着。 怀孕也好,往后的日子也好躲着他一些,总随着他折腾,他自己倒是云淡风轻,宴倾都快吃不消了。 哄着裴憬继续去皇帝身边后,宴倾去了不远处的禅房里先休息着,给自己买了一粒渡劫丹直接吃了。 系统都快憋坏了,忍不住冒出来吐槽她。 【你真是出乎意料的自信,就坚信已经怀孕了?】 宴倾摇摇头,对他这机器小脑袋叹了口气。 哎,机器人到底不懂。 就裴憬那夜夜笙歌的好身体,怀孕又不稀奇。 …… 结束之后,一行人先行打道回府。 刘衍送出老远,给足了裴憬尊敬。 此去离开,就真的远离朝堂了,裴憬心中感慨,将宴倾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许久未曾说话。 约莫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反应过来,一惊一乍。 “我的天,我竟忘了你的身体,阿倾,你现在感觉如何?” 马车小幅度的颠簸,宴倾都快晃悠悠的睡着了,闻言睡眼惺忪抬眼看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裴憬松了口气,拍了拍她。 “继续睡吧,一会儿就到家了。” 宴倾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觉了。 刚回到府里,裴憬便让孙管家安排了大夫过来。 宴倾定睛一看,哟,熟面孔。 来人放下手里提着的药盒之后,嘿嘿一笑。 “不知道裴夫人还记得在下吗?在下名叫谷丰,从太医署出来之后,承蒙孙管家照顾,来了贵府。” 这是先前宴倾抓了在皇宫小院照顾自己的太医,这家伙可倒霉了,在皇宫里没少被折腾。 当时兵荒马乱,宴倾醒来的时候便不见他的身影了,如今辗转竟然又来了这里。 瞧他这张熟悉的脸,宴倾无厘头的笑了笑,心情很好的仰在贵妃榻上,裴憬拿了一边的扇子给他扇风。 谷丰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先太医署简直就是裴憬一个人的,随意听他调遣。 见惯了他横行霸道近乎狠绝的手段,如今再看小两口浓情蜜意的你侬我侬,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宴倾的手腕已经伸了出来,谷丰便搭了上去,仔细把脉。 这人是裴憬特地允准入府的,他在最关键的一段时间照顾过阿倾,对她身体情况了如指掌。 那段日子,她独自一人在皇宫小院里过得实在太苦了。 日后若是身体上出现什么亏空,有此人在身边,也好及时照顾着。 见谷丰一直仔细感受脉搏,裴憬便忍不住凑近了一些。 他如此这般一凑近,吓得谷丰一抖,过去那些恐怖的记忆又涌上心头。 宴倾忍无可忍的踹了他一脚。 “你这是做什么?离那么近,一会儿都亲人家脸上去了。” 还有下人在呢,裴憬尴尬不已,又无言反驳。 几息之后,谷丰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宴倾。 看来这是把出来了,宴倾淡然的抽回了手臂,捋着袖子重新遮盖上胳膊,轻轻一笑。 见她如此,谷丰便知道她心中早已有数,看来并不是自己医术有问题。 寻常女子小产之后,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身体,其实主要还是心境上的变化。 大多数的人都没法接受骤然失子的事情,沉沦在悲痛之中无法走出,人的精神头便会跟着差了许多,此为主要原因。 长此以往,身体自然越来越差,得花时间慢慢走出来才行。 而在这段日子里,通常是没法怀孕的,于情之一事上多少有些抵触。 可这位裴夫人……竟然又怀了。 二人对视之后,良久都未曾出声,吓得裴憬腿都快软了。 他伸出手,慢慢的握住了谷丰的手。 “你……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宴倾实在看不顺眼,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你傻啊,你还能怎么了?当然是有了!” 裴憬有些控制不住呼吸,眼眶发酸,忍着颤抖的手反握住宴倾。 “什么?有什么病吗?” 哎哟老天,这男人自从变成好人之后,智商真是直线下降,用降智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 爱情的荷尔蒙难道真的会让人变傻吗? 空气凝结许久,还是谷丰忍不住开口了。 “嗨呀,裴大人,这是有喜了!” 裴憬第一反应也是愣住,心中有些惊讶,然后后知后觉,被缓缓到来的惊喜彻底冲昏了头脑。 “有喜了?怀孕了?当真?这么快?” 他捂住了砰砰乱跳的胸口,激动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比当初第一次知道宴倾怀孕还要惊喜。 这个孩子来的太快、太意外,而且肯定能够保住。 那么几月之后,他们就是一家三口了! 下人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匆匆忙忙的去通报正在忙着的孙管家和孔小管家。 谷丰默默退下,给二人留足了空间,出院子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急急忙忙跑来的两位管家。 迎上对方的目光,他安然一笑。 “孕一月有余,胎像稳固,贵府要有大喜了!” 孙管家年纪大,有点禁不住这消息,在高兴的余劲里没缓过神来。 孔小管家先反应过来,立马引着他往一边走。 “还请先生跟我过来,我在府中给你安排个好点的住处,还有些详细的事情需要询问您呢。” “对对对!”孙管家连忙补了一句,“先带人下去好好安置!” 二人一走,孙管家便激动的进去了。 从长廊下绕路往那边走,远远瞧见那边门开着,里面隐约有两道身影。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泪水便模糊了视线。 第220章 权臣折腰62 屋里,裴憬静静的抱着宴倾,激动之情无以言表 宴倾拍了拍他的后背。 “好啦,至于吗?” 裴憬点头,眼中闪着炯炯亮光,“至于。” 宴倾顺势侧着头搭在他的肩上,叹气道。 “这孩子来的太快了,原本还打算府上事情了结之后,和你一起去天涯海角走一遭的。” 裴憬一听,立马正了神色。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思考后,一脸认真的开口。 “确实没法出去了,连温泉行宫都不适合去,那边地处偏僻,万一出点什么事应付不及,后果将难以承担。” 宴倾也是考虑这一因素。 往外边的天地走出去,每个地方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哪怕带着谷丰,也难保中途出什么意外。 “那就在府里养胎吧,我搬回小院住一阵子,那边离府上大夫住所近。” 裴憬点头,“对,我也搬过去照顾你。” ……粘人。 孙管家敲了敲门,已经进来,裴憬一见他便开始吩咐,有条不紊。 “你去外面寻一些有名的大夫养在府上,以后,阿倾的饮食起居都要由府里有经验的嬷嬷照顾。” “另外,寻些年轻稳重的丫鬟贴身伺候,最好和阿倾同龄,能陪她说说话的。” “府里防卫也不能松懈,巡逻和防守都要增强,府内一应安全,就交给你和小孔每日盯着了。” 这些话,他似乎已经在脑中默念过千万遍,想象过无数次自己有孩子的样子。 到如今,这个梦终于成真。 孙管家忙不迭的应下,正巧,小孔的夫人这几日刚好也要来府里当差了。 她比夫人大不了几岁,还是个极稳重的。 孙管家走后,宴倾低头一看,裴憬搭在身侧的手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宴倾握了上去后,裴憬惊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后才骤然间松了口气。 粗粝的指尖覆上她脖子,感受皮肤上依稀可以触摸得到的疤痕,往事里血色的记忆又重新涌上心头。 也不知为何,就是某个瞬间忽然想起这件事情了。 他呼吸不稳,眼神黯淡下去,隐隐后悔。 宴倾也伸手摸了摸,却是笑着开口的。 “还好愈合的很好,不怎么丑。” 她看向裴憬,眼眸弯弯。 “裴郎,往事如云烟一般,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无论是温泉行宫的自戕,还是皇宫的小产,你心中总是还不肯放过自己。” 那一剑,到底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他曾经也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在眼前的,在血色里望见自己被满门抄斩。 而皇宫那次,裴憬心里还有些自责。 宴倾不知是不是该用“心思敏感”四个字来形容他,哪怕已经得到原谅,他心中依旧在意,活得太累了。 裴憬自是知道自己性格的短处的,对待刘衍杀父之仇那事也是,面对刘衍那张有几分相似的脸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想起。 见他低头,宴倾直接伸手在他的脑袋上一顿乱揉,强行打断了如此低落的气氛。 “好啦!许久未曾外出,我想今日就去温泉行宫看看那里的山间景色,日后好好待在补中养胎,就没机会去了。” 裴憬点头应下,“好,我陪你去。” 故地重游,有些事情外力无法干涉,只能自己慢慢淡忘。 甜腻的日子过得久了,或许能将他的性格改善一些吧。 今日大暑,傍晚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天已经明显凉快了许多。 带着三三两两的行李,裴憬陪宴倾去温泉行宫暂住几天。 这次去,宴倾还计划着给温泉行宫改个名字,毕竟如今已经是自己的私人财产了,不能总用着这个皇家的名字。 白露染山色,半山青翠,亭台楼阁悬山腹,雁去鸟飞,平台之上,山巅俯瞰世间景,人间清欢色。 从意境里,宴倾取了“蓬莱”二字,定为蓬莱阁。 京城宅子近皇宫,是个人多热闹繁华的地方,哪怕宅子足够大,有时也是能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的。 若不是此地交通有些问题,宴倾恨不得长居于此。 一别将近两月,山间彻底变了一番景色。 感受着风从山间盘旋着吹来的时候,宴倾大着胆子张开了双臂,往前又迈了半步,回眸笑看裴憬。 他痴痴的望着宴倾,被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晃了眼。 宴倾告诉他。 “我再次站在此地并不会寻死,只是想告诉你,我如今已经活得安然自在,格外惜命,恨不得用尽余生感受世间美好。” 她把他也拉上前来。 “以前的宴倾一无所有,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生命不过尔尔,可现在有了。” “裴憬。” 静悄悄的两个字,将他的灵魂唤出了窍。 灿烂的落日余晖之下,裴憬看着她不染凡尘的衣袍翻飞,一团团青丝散下,在风中半遮挡住了她的面庞。 好似仙境神女,落入人间。 长睫上落了一层金色光芒,眨眼之时微微颤动,眼眸之中盛着的琥珀色便好似要溢出来。 清清浅浅,说不清什么时候动的心,但到底是有几分缠绵爱意在里面的。 故地重游,回首往事,仿佛已隔三生。 裴憬又往前走了半步,重重的拥住了她,落在心中的种子刹那生根发芽,长出枝桠。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 眨眼间,临盆之期已到。 谷丰月中看了好几次,都说这孩子是个单胎,宴倾问了系统,这货也说是单胎。 本位面任务是最少生两个,本来以为还能一次性到位,谁承想还得再生第二次。 一边吐槽系统这破玩意半点金手指都没有,说是生子系统,结果一下就怀一个。 而另一边,宴倾又在期待定居南边四季如春的地方,再生个娃玩玩。 主要渡劫丹这玩意也并不是一次性使用的,毕竟是花了积分买的,多用几次回本!! 对于寻常女子而言,怀孕生子是鬼门关走一遭。 宴倾有这么个丹药,顶多就是便秘拉屎的感觉而已。 咳咳,这样说着有些不雅。 已经躺在床上等着发动,宴倾望了一眼门外,依稀能看到裴憬急的来回走动的身影。 第221章 权臣折腰63 孔小管家的夫人名叫小棉,此刻就在床边服侍着,不停的打着热水给宴倾擦汗。 再三思考之下,宴倾小声对着她开口。 “你去找一下大夫、稳婆,我看夫君在外面都快急得冒烟了,让她们告知一些注意事项,便让他进来吧。” 小棉一听,犹豫的看了一眼门外,马上便去找那边的大夫们商量了。 按照规矩和既定的道理,女子生产之时,产房是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进入的。 而对于丈夫不可进来一说,有一部分原因是过于血腥。 民间总说血腥会折损人的气运,应当尽量少触碰,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凡是有可能为男人带来不幸的事情,都是不吉利。 而另外一部分原因,世人大多认为生子的过程是污浊的,还有男女有别等等…… 但裴府这情况……特殊多了。 小棉去了那边告知之后,稳婆早已习以为常,这也不是她们见过的头一个这样要求的女子。 稳婆劝着她。 “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过是生个孩子罢了,没必要叫男人进来陪着。” “是呢,血污不吉利,若是沾到了大人身上怎么得了?” 随之端着热水走进来的府上嬷嬷,直接扯开了二人。 “你们俩人在这胡说八道什么?让你出去叫人的,不是让你在这议论我家夫人的。” 小棉愤恨地盯了二人一眼,不敢离开片刻,回去继续帮宴倾擦汗去了。 稳婆们的不悦都快挂在脸上了,几个嬷嬷赶紧将人挪去一边,亲自上阵。 都到了这种关头心底还藏着些情绪的老婆子,指不定关键时候是要坏事的,哪能继续让她们待在这里。 外面找来的这些人,终究没有府里的人的根知底的好用。 她们自己也是这条路上走过来的人,到头来女子还在刁难女子! 真是令人费解! 裴憬耳朵很尖,已经察觉了里面的动静,直接夺门而入。 害怕惊着宴倾,他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努力让声线柔和一些。 “怎么回事?!” 宴倾听到动静正要起身,小棉使了个眼神,二人对视一眼,她便安稳的躺了回去。 小棉将毛巾上的水拧干搭在宴倾额头,走了过去,死死瞪了一眼两个老婆子。 今日能进这产房的人都是筛选过的,这两人更是经常为高官家的女眷接生,哪知是这样的人! 如此危急的关头,裴憬脾气险些压抑不住,叫了个嬷嬷进来,直接将这两个老婆子撵了出去。 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找她们好好算账。 淡出朝堂久了,外面的人对他当初交权之事众说纷纭,什么人都敢在这府里撒野了,可得好好整顿一番。 而那边,宴倾一声惊呼之后,满屋子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裴憬过去的途中不慎踩到了衣袍,踉跄中摔了一跤,一个滑铲就到了宴倾床边。 过程极其流畅顺滑,一气呵成,仿佛早就提前设计好路线一般。 到了床边,四目相对,裴憬僵着身子一阵紧张。 刚想出言安慰她别被吓到了,便只见宴倾瞪大了眼睛。 她看着这传奇一幕,被戳中了笑点,扶着肚子笑出声来。 下肢暖流中有一股涨感,经验颇多的老嬷嬷惊吓的抬头看她。 “老天呐,夫人!不能再笑的这么使劲了,孩子的头都能看得到了!” 宴倾一听,实在是忍不住了。 谁懂,不会真把孩子笑出来了吧?这种离谱的事情不载入史册都说不过去了…… 裴憬正了身形,拉住了宴倾的手,心中实在是担心。 “莫笑了!现在正是危难关头!” 宴倾脑袋里……已经开始自动循环播放他刚刚的滑铲了,无法直视裴憬,一看他就想笑。 裴憬窘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宴倾找到了一个发力的点,攥住裴憬的手之后十指紧扣,按照老嬷嬷教的呼吸方法,反复调整之中使劲。 这孩子生下来比想象中的快了许多,如此反复不过几次,老嬷嬷便欣喜若狂的开口了。 “夫人!孩子的头已经快要全出来了!” 裴憬递来另外一只手,宴倾双手握紧,继续发力。 而裴憬则是咬紧了牙关低下头去,面目狰狞,他的十根手指头已经快要被夹碎了…… 生产之事如此的疼痛,可想而知阿倾如今有多么痛苦,孩子是万万不能再生第二个了,有这一个就已足够。 剧痛之中,裴憬十指都已没了力气去握紧她,虚虚的任由她折腾。 平常看她十指纤纤如玉,没想到力气大的跟个夹板似的…… 几息后,宴倾释然了松了口气,老嬷嬷已经捧起孩子,擦干后拍了拍,嘹亮的响声充斥着整个屋子。 小棉忍着泪意过来。 “夫人!是个小公子!” 宴倾笑着颔首,转而侧眸看着自己身边的男人,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若有若无的勾了一下他的指尖。 “怎么样,我力气大吧?” 其实刚刚并不疼,不过是想找个发力的点,要不然一直笑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能很快的分散注意力。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宴倾和同学就总喜欢玩这种夹手的游戏。 她手指虽然纤细,却格外懂得技巧,几乎没人能在她的手下挺过五秒钟。 裴憬嘛……是第一个! 此刻,裴憬喘得粗气抬头,抬着手肘撑住床边,望着宴倾遍是汗渍的额头,强行扯出一个笑。 “还好。” 啊?自信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宴倾恨不得当场再给他来一遍。 一边的嬷嬷终于忍不住出声,有些嗔怪。 “这种关头怎么还在玩闹!小公子都快哭的把房顶掀喽!” 宴倾尴尬一笑,忘记孩子的事情了。 裴憬凑近看一眼,不太满意这个性别,但是阿倾生的,勉强倒是也可以接受。 孩子生下来都挺丑,阿倾皮肤白净,他这小脸红了一些也就算了,还皱巴巴的,跟个猴子似的。 他看完,嬷嬷抱去给宴倾看了一眼。 宴倾一探头,两眼一黑。 黑红色,好丑……还有抬头纹,像个小老头。 她生无可恋的躺回去,嬷嬷把孩子递给乳母后,笑着解释。 “孩子刚生下来大多都是这个样子,这已经算是好看的了,多的是红中透着黑的,满月的时候就好看多了。” 第222章 权臣折腰64 府里有的是有经验的乳母和嬷嬷带孩子,宴倾倒操不了多少心。 如此一想,也就勉为其难能接受这孩子了。 但愿长大些果真能够好看点,起码得继承一点她的基因吧? 眼下天冷,不宜受风,裴憬小心抱着宴倾从暖廊回屋。 回去之后,裴憬着人小心照顾着一些。 坐月子会流月余恶露,很是折腾人,这段日子还得万分小心饮食起居。 万一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很容易对母体造成损伤,往后留下一辈子的伤病。 裴憬在那边一遍遍的吩咐,宴倾在屋里已经擦干额头的汗,躺平睡着了。 这边吩咐好,命孙管家好好照看孩子,裴憬带着小孔去找那俩个稳婆了。 近些年许多官宦女眷都是她们接生,也算有些名气了,但这张嘴生的实在不好,张口闭口贬低人。 裴憬到的时候,人已经被关在了柴房捆起来,嘴堵着,俩人活像两头肥猪。 他侧身,冷然开口。 “拖出去。” 孔小管家莫名抖了一下,按他所说照做。 自从成婚以来,大人的脾气几乎收敛的没了,寻常瞧着笑吟吟的,和气的很,也很爱开玩笑。 他是神龙年间年初六入的府,跟着孙管家学东西,那时宴倾还是贵妾,正得宠。 彼时的裴憬恶名远扬,是个挟天子令诸侯的权臣,皇亲国戚的胳膊腿都随便砍。 如今不过才过去一年多,越发有人敢如此放肆了。 如果放在以前,哪里有人敢当着大人的面多说一句话? 听说先前还有隐疾未愈的时候,府中风声鹤唳,下人们都提着脖子过日子,指不定哪天就血溅东墙了。 人拖出去之后,有些路过的下人停了脚步,悄悄看着。 裴憬忽然朗声道。 “既然经过这里,那都仔细看着,因着夫人怀孕和如今生下小公子,府中才从外边多招了人,有些心怀不轨的今日看着就是。” 裴憬转身拔出一侧府兵的刀,森然回眸扫视一眼,语气冰冷刺骨。 “府中以夫人为尊,谁敢悖逆,哪怕只是嘴上议论,那都是藐视我裴憬。” “我这人身上背了许多人命,不差这两条。” 言罢,他手里的刀便要砍下去,孔小管家真是心惊肉跳,但并不敢阻拦。 大人是真的动怒了。 正在关键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尖细呼喊。 “陛下驾到!” 裴憬手中刀刃停在半空,看向了那边正走来的刘衍和一干伺候的人。 院中的人纷纷跪地参拜。 他一眼便能猜到发生了什么,自顾自笑着走了过去。 “听闻夫人平安产下一子,特亲自前来祝贺,先前养胎的时候,府中禁止旁人出入,我一直没来,今日亚父不会怪我来晚了吧?” 裴憬反手收了刀,缓和了语气。 “无碍,心意到了就好。” 刘衍挥挥手,示意孔小管家跟着去接后面送来的赏赐。 院中人心各异,有些人紧张的很,等刘衍喊了平身,起来的时候摔了好几个。 刘衍走近,接过来裴憬手中的刀。 春风寒冷,吹的薄刃寒芒闪烁,刘衍指尖弹过刀身,听着颤动之声,坚定的望向裴憬。 “刘衍能有今天,大夏能有今天,全仰仗亚父多年扶持,数日未见,府中尚且如此,外人定然认为亚父失权,人人可欺。” 裴憬静静睨着他。 刘衍比他只小了十余岁,但去年在泰山之上,还是尊了他为亚父。 古来尊臣子为父者寥寥无几,刘衍为留他往后荣华,特此下了这步棋。 而今日,此棋从重重围困中杀了出来,成为有型刀刃。 刘衍持刀转身,带着薄怒低喝一声。 “把人带着。” 两个老妈子直接被刘衍近卫抬了出去。 就在裴府门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百姓注视之下,刘衍转身对缓缓走出的裴憬一拜。 “夫人刚生产完,院中不宜见血气,此二人既有错,我为亚父杀了便是。” 他做事干脆利落,手起刀落就是两条人命,血色的台阶上方,裴憬扫视一眼周围,众人目光回避。 孔小管家拿着现成的赏赐册子走来,裴憬回眸示意,他便进去处理裴府这些有问题的人了。 刘衍此举动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哪怕今朝裴憬无实权,他刘衍身为大夏皇帝,依旧会尊重他。 裴憬不在意外人如何议论自己,但今日之事当真触及底线了。 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他娇宠着的夫人,哪是随意什么人言辞里能够贬低的?今日此时才发现,不知她往日里是否还被这些人议论过。 今日刘衍如此也好,从根源上杜绝了这件事,往后定然无人敢再次如此。 门口血腥的很,百姓们渐渐散了不少,裴憬侧身,“进来看看孩子吧。” 刘衍欣然跟上,“好。” …… 东风荡题轻云缕,时送萧萧雨。 孩子满月这一日,天空下着微朦小雨,燕子南飞筑巢。 水边亭台楼榭偶有新巢,是不知何缘故留下的燕所筑,新泥诗雨落花飞。 孩子的名字迟迟未定,只有乳名阿围。 取这个名字很简单——宴倾还在死磕围棋。 小雨飘着,宴倾抬头看天,生无可恋。 不学了,烦人! 孩子有人在照顾,此时清静,裴憬端茶走来,穿着一身宽松的霁月清风白袍落座于她身侧。 “孩子真得起名字了。” 宴倾点点头,确实,等雨停后她出去潇洒一段日子,就得赶紧筹备二宝的事情了。 争取早点完成任务,安然自在躺平再说。 看向窗外薄雾浓云的雨幕,宴倾沉吟片刻。 “山雨初含霁,江云欲变霞,就叫初霁吧。” 裴憬竖起大拇指,“好名字!就这样定了!” 于是,可怜的阿围小朋友终于有了自己的大名——裴初霁。 而此时,他早就已经长的圆润可爱,白皙柔嫩,白里透粉,像个奶团子一般可爱。 听孙管家说,他和裴憬小时候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孩子现在也才一个月,这句话真假宴倾不做评论,觉得大概率是老人家太喜欢小孩子了。 但裴憬一听可就急了,不知为何,就是不太喜欢。 瞧着粉嫩可爱的小脸,他总觉得眼前如此可爱的娃娃应该是个女儿才对。 每次换尿布一掀开裆裤,看见那玩意就一脸嫌弃。 第223章 权臣折腰65 刚出月子,宴倾正惦记着不可描述之事,但赶的不巧,过些日子裴憬刚好有事。 盐税对大夏而言,一直以来都是个头疼的问题。 前朝极盛之时,盐税收入曾经一度高达总收入的三分之一,这一笔钱财充入国库,都是留着打仗的时候用的。 早几年裴憬频繁外出,颇花费了一番心思,才管住了其中的不良之风。 最近大理察觉不出任何动静,刘衍总担心其中要出事,刚好紧一紧盐税,做好准备。 巡盐可不是个好差事,去的人身份地位得高,说话还得管用。 刘衍迟迟拿不定主意,旧日同僚告知了裴憬此事,他自请前往了。 四王入京的大乱后,各地节度使彻底换了一波,当初裴憬定下的人选,几乎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 这么多年他稳居京城,从不操心各地方的琐事,便是因为这些人足够有能力,且是忠诚的下属。 巡盐的差事,非他不可。 宴倾也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如今和大理之间情况有些微妙,此事不得不做。 这一路还有些艰险,裴憬便独自一人带着些许府兵去了,宴倾留在家里。 此去少说也得两月,把他送走之后,宴倾萎靡不振的像是丢了魂似的。 府中的事不要她操心,孩子也有乳母带着,棋也学不会,裴憬还走了,日子真是越发无聊了起来。 不过,刘衍这些日子要娶亲,几位高官家的女儿同时进宫为妃。 她们册封礼行完之后,后宫的那些琐事便交给了新封的贤妃打理,她父亲是当朝一品大员。 听到这封号的时候,宴倾还在感慨。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先帝的贤妃了,包括那时曾经孤身一人出宫的皇后,宴倾也没有机会得见一面。 那时兵荒马乱,后来好不容易得了大赦,所有的女子都能出宫,也不知她们现在过得如何。 没过几日,后宫中摆起了宫宴,刘衍特地吩咐了贤妃,邀了宴倾入宫。 说是宫宴,其实来了不少高官家的女眷,宴倾一个都不认识,瞧见人堆里花枝招展的身影便觉得头疼。 本来打算周游天下的,所以以前压根没和这些人建立社交关系,出行的计划一耽搁便是一年多,到现在还是一个都不认识。 正觉得尴尬的时候,刘衍亲自来了。 宴倾只在盛大的场合见过这位皇帝几次,先前产子拜访一事也有所耳闻。 裴憬不在,刘衍依旧给足了她面子。 除了后宫的妃子以外,几乎所有的高官家眷都落座在两侧。 而宴倾的位置高高摆在刘衍旁边些许,几乎并列,比这些妃子都要高出许多。 看着那个惹人注目的位置,宴倾有点社恐,更担心自己成为这些人的眼中钉,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给她使绊子了。 包括那些妃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也有些不对劲,似乎把她当成情敌了…… 正尴尬的时候,刘衍走来,恭顺道。 “我既尊裴大人为亚父,夫人您自然就是我的长辈,得家中长辈教导,不敢逾矩,请上座。” 整个店里的气氛一下子便缓和了许多。 宴倾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儿子”,一时之间哭笑不得,被迫上座。 席间,不少人都过来敬了酒,宴倾也都没拒绝,以茶代酒挡了回去。 等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几位住的近的夫人一道回去邀请她一道回去,途中相谈甚欢。 这些人家中的女儿大多和宴倾一个年岁,见她话少,性格好,也没什么恶意,便就当对待家中小辈一般热络暖心。 后来没过几天,府中就接到了她们递过来的拜帖,金针菇有什么诗会、庙会之类的,都带着她一同去。 如此一来,宴倾倒觉得没以前那么无聊了,如此打发的日子倒也不错。 而且在此期间,裴憬隔三差五的便会让人送信回来,写着一些途中所见所闻,以及一些八卦轶事。 裴府没什么家长里短的故事可说,有了这些八卦轶事,宴倾和那些个夫人们交谈起来,便有了话题了。 …… 裴憬是约莫一个半月之后回来的,彼时黄昏庭院柳啼鸦,院中青翠摇曳,蝉鸣知了叫,是已经入夏的季节了。 他走的时候只有一匹马,随行的人都是乔装打扮跟着的。 而回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两马车的东西。 天下各地都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裴憬每经过一个地方要停留上几天的时候,都会出去挑一些带上。 长此以往,东西堆的越来越多,到最后只能如此带回来。 东西卸下来以后放到了偏厅,那边新修了个凉亭,很是凉爽。 宴倾将那些东西摆放整齐之后,坐在地上足足拆了一整天。 而其中有一样东西,宴倾拿起来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途的。 好像是一块摸着有些暖意的玉,但又不像玉,哪有玉石类的东西会自己发热的? 这东西约摸有手掌那么长,宽度嘛……和胳膊长的那种擀面杖差不多,上面还有一些凸起的纹路。 宴倾正对着烛光看,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裴憬正巧走来,坐下来帮她摇着团扇。 宴倾递给他看,“这是干什么的?” 裴憬笑着,“你猜。” 宴倾:“……” 她把东西往原封的锦盒里一扔,白了他一眼。 “爱说不说,我才不猜呢。” 眼见着她就要生气了,裴憬赶紧凑近去哄,把东西从盒子里重新拿了出来。 东西放在了宴倾眼前,裴憬神秘一笑。 “当真瞧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吗?” 啊? 宴倾迷惑了一瞬,“这不会也是擀面杖吧?” 裴憬继续笑着,不言语。 呃……宴倾看着这有点眼熟的形状,瞪大了眼睛对上了裴憬的目光。 见她总算瞧了出来,裴憬嗤的笑出声,把耳根通红的宴倾抱进了怀里。 宴倾整个人都呆了,她做梦都想不到,古代竟然也会有这种东西。 不是说古人都很保守吗! 耳边,传来裴憬低语。 “今晚用着试试看?” 第224章 权臣折腰66 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说到这里……宴倾脸有些微红。 她一掌推开裴憬,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裴憬把她小表情尽收眼底,含笑道。 “别犹豫了,就试试呗。” 宴倾狠狠踹他一脚跑开了,但……没拒绝。 对这种新奇的东西,她心中也有些好奇,而且……和裴憬分别良久,平淡如水的日子终于要迎来激情了! 裴憬回来陪了一会孩子之后,便入宫复命去了,过几日,各地官员会入京述职,届时也便于刘衍了解一些具体问题。 等他从皇宫出来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到了家中太阳已经下山,夜色正浓。 裴憬已在宫中用过晚膳,还特地遣人回来通报了一声,不用等着他用饭。 如今回来的时候,府里静悄悄的,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冲洗着院子,给这炎热的夏季降降温。 穿过凉亭,走过新架了桥的小溪,从小院花香芬芳的小径走过,裴憬直奔小屋去了。 宴倾早已洗漱好,在床上安然躺着,手里捏着个画本在看。 她手中握着团扇,时不时的摇两下,两边门窗都开着,穿堂而过的风自带凉意。 床边放着两大盆冰,丝丝的凉气沿着床边而上,随风吹落在了凉凉的席子上。 而门窗边,都涂了驱蚊的薄荷之类的东西,所以虽说裴府绿植茂盛,捡着一些驱蚊的种上,蚊虫之类的倒也不算多。 而正因此,府里到底也不算太热。 整个屋里,她只在床边点了两盏烛火,能看得见书本上的字就行。 蜡烛点的多了,瞧见火苗便会觉得有些热了。 裴憬推门进来的时候,宴倾听着动静,给书看到的页面做了个记号,便伸手扔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他一边拖着外衫,一边往里走,看清里面的情形之后,一时间不免神情怔愣。 见他这表情,宴倾心中暗自得意。 她不动声色的将身上盖着的这层薄纱往下拉了些,对着裴憬勾勾手。 “过来。” 越是走近,裴憬越是能闻到她身上独特的一股兰花香,梦中魂牵梦绕都是这个味道。 裴憬到了床前,她拿起枕边早已放着的玉器,慢慢跪坐起来,伸出纤细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玉器在宴倾掌心,她漫不经心的捏起,在他的耳垂上蹭呀蹭。 裴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宴倾,深深的喘着粗气,只是随意伸手一扯,她身上那层阻拦的薄纱便荡然无存。 宴倾勾唇一笑,魅惑十足。 裴憬不再犹豫,低下头便含住了她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外面依稀有些动静,但大家明智的都没靠近这边,宴倾隐约中好像听见了孩子的哭声。 正想抬头往窗外看去,裴憬紧接着便以吻把她压了下去。 “别分心。” 宴倾轻轻推了他一下,“孩子好像哭了。” 裴憬直接把她的手腕攥住,往身侧一按,死死禁锢着。 “小孩子都会哭的,正常,而且我没听见,也许是你幻听了。” 幻听?真的假的? 来不及思考,思绪又在他的攻势下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 宴倾便也放弃了,哎,裴初霁呀,谁让你有这么个占有欲极强的爹呢。 夜浓如水,满天繁星高挂夜空,院中蝉鸣伴着蛙叫,交织着孩子的哭声,热闹的不成样子,足足将近半个时辰才慢慢淡了下去。 屋里,一番云雨过去之后,宴倾精疲力尽的躺在裴憬的怀中。 他扶着宴倾后背蝴蝶骨,指尖顺着蝶翅一般的骨头纹路滑下去,指腹摩挲着的时候,忽然开口。 “我在南诏买了一处宅子。” 宴倾本来已经累得昏昏欲睡,一听到这话,立马支楞了起来。 “啊?当真?!” 古时南诏就是现在的云南,养老圣地啊啊啊!风景一绝,气候宜人。 裴憬点头。 “那边的宅子卖的不贵,我到那边的时候,在客栈住下的时候,偶然听到有大宅子急售,便也去看了一眼。” 那地方比如今住着的裴府都要大,建成之后还未好好修缮,主家如今家中出事,急需用钱,迫不得已才将这宅子卖出。 裴憬当即买了下来,那院子只需要稍加布置就行。 南诏气候摆在那,宅子虽然只在一个小镇上,但出门不远处就是山海。 望不见尽头的碧蓝色海上,飘着三两片洁白的云朵,海上飞的鸟儿绕过旁边的丛林,融入远处绵延错落的山中。 裴憬想,阿倾必然会喜欢这个地方的,所以买下来的时候不曾犹豫。 宴倾喜上眉梢,一骨碌坐了起来,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日子。 “太好了,等眼下紧张的局势过去,裴初霁再大一些,我们不妨直接搬过去。” 刘衍身边渐渐已经不缺帮手,况且,他有些重大的事情总不能一直依赖裴憬解决。 裴憬伸手抚上她的眉梢,描摹着她细腻润滑的眉形,含情一笑。 “好。” 而他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抓起了一边的玉器。 “刚刚没用到,现在要不要试试?” 宴倾小脸通红,虽然没直接当着面点头答应,但也没拒绝。 裴憬自是知晓她有些害羞的,将剩下的两盏蜡烛全都灭了,把人困在身下,又折腾了起来。 事后,宴倾食不餍足,再想缠着他的时候,裴憬反而强忍着念想,搂着她入睡了。 咋,虚了? 心中有些疑惑和好奇,宴倾心事重重的任由他搂着睡着了,但第二天早晨刚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原因。 沉吟之下,裴憬还是没打算隐瞒,最怕因为此类事情闹出矛盾。 “先前见你产子痛不欲生,又不想以药物干涉伤了你的身体,便想着日后与你的日子过着清汤寡水些。” 宴倾咬牙,要真这样,她的任务怎么办! 思考之下,她便找了个借口。 “其实二胎很轻松的,我那时也只是故意折腾你而已,我也还想要个女儿,就再生一个呗。” 裴憬丝毫不留余地。 “想都别想,生孩子损伤太大了。” 光是那样的场景,裴憬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第225章 权臣折腰67 宴倾便又道。 “你这么不喜欢裴初霁,难道不想要个女儿?” 裴憬嘴硬。 “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他了?你生的孩子,我可宝贝着呢!” 啧……宴倾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他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宴倾略带些威胁性的盯着他。 “反正我就是再要一个孩子,哪怕还是个儿子我也认了,你要是不愿意,别怪我去找别人生了。” 裴憬眼睛倏地瞪大了,咬牙切齿的欺身而上,把她整个人狠狠压在身下,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你敢!” 宴倾无所畏惧的弯了弯眼睛笑着。 “裴郎猜我敢不敢~唔!” 裴憬选择直接用实际行动让她闭嘴。 小姑娘现在胆子越发大了起来,什么话都敢口无遮拦的说出口了,再如此下去,真就上房揭瓦了。 深吻之中,宴倾感觉到自己的屁股结结实实的挨打了一巴掌,瞪着眼睛愣住,甚至忘了去回应他。 裴憬不慌不忙的撑起胳膊肘,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下次再敢说这样的话,打的只会比今日更重。” 好好好,这样玩是吧。 她也不客气,灵巧的小手顺着腰线往他的身下探了过去。 室内又氤氲起旖旎春色。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正值仲夏。 一阵风轻轻拂来,荷叶上积攒着的那些水珠尽数垂落了下去,在院中小池塘的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好看极了。 孔小管家守在门口打着哈欠。 后院的嬷嬷要过来禀报事情,他伸手拦着。 “大人还没起,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吧。” 嬷嬷有些不好意思的深深看了一眼院内,犹豫着。 “昨夜你便推脱了回来,怎么如今还在这拦着我?小公子都许久没有见到父亲母亲了,总得让大人和夫人过去见一面吧。” 孔小管家脸色不变。 “还没起来呢,一会儿起来后洗漱好了,自然会去见。” 嬷嬷看着这日上三竿的太阳,满腔的话到了嘴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到最后只能作罢。 算了,再等一会儿吧,两人总不能中午才起来吧? 中午,饭点之前宴倾才起来,拖着裴憬去看了裴初霁。 小孩子长得总是快,尤其裴初霁刚生下来的时候实在太丑了,现在的每一天都好像在逆袭。 裴憬走了的这些日子,他长得越发可爱了,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白净净奶娃娃。 裴憬一看,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便淡了许多。 但是,裴憬又发现,宴倾自从进了这个屋子里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从昨夜到不久前,她几乎都是在自己的身边缠着自己的,寸步不离。 而眼下,她被眼前这个小屁孩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咿呀咿呀的温柔哄着他,裴憬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他干站在这儿不说话,半天宴倾甚至都没觉察出他的情绪不对劲。 将孩子抱在怀中之后,宴倾温柔的颠着哄着他,转头一看,裴憬的脸黑的跟墨水似的。 她失笑,“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 裴憬不说话,眼瞧着气氛变紧张了起来。 旁边的乳母看着不对劲,赶紧上前来接过了孩子,带着去了偏殿。 这边的地方挪了出来,没有别人在这儿了,裴憬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你对他这么好,等他再大一些黏人了,你是不是还要带着他一起睡?” “啊?”宴倾满脸问号,“母亲带着孩子睡觉不是很正常吗?” 她想做个合格的母亲,便总得陪伴着他成长的过程,眼下不过是年纪太小,不方便自己照顾。 有些事情得言传身教,等真到了两三岁的时候,自然是接在自己身边照顾比较好。 裴憬娇哼一声,像个孩子般生起了闷气。 “你若是陪着他,是不是就不陪着我了?” “呃……”宴倾战术性停顿,“咱仨一起睡又不是不行。” 裴憬别过头去,小声嘀咕了几个字。 就是不行。 这傻小子算老几?从一出生便开始折腾闹腾,怀他的时候阿倾挺个大肚子也是受罪的。 凭什么他一出生,几乎要霸占了整个阿倾? 宴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等了一会儿,裴憬转过头来又问她。 “他若是跟着你睡,得睡到多大?有的孩子三四岁便懂事了,难不成到时候你还要带着他睡?” ……谁家孩子三四岁懂事啊? 三四岁路是能走的稳了,但话还说不利索,有的孩子还吃着奶呢,这年纪能懂事?? 宴倾被他的脑回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见宴倾久久不说话,裴憬只当她是默认了,鼻子里重重喘出气来。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了,给他弄个小床睡旁边都行,或者从小到大就在这儿睡,弱冠之年后便不准近你的身了,有什么需要养育教导的都让我来。” 所以搞了半天是在吃醋吗? 宴倾被他惊的说不出话来,真的不懂,他那么期盼孩子,怎么现在还跟孩子吃起醋来了? 裴憬一个人在那挣扎又别扭,几种复杂的心境在脑中反复扭曲,不停的占据着他的主观思想。 到最后,裴憬有些泄气的又松了口。 “你要亲自教导也行,但必须严厉一些,让他怕你、惧你。” 说完,裴憬心里挣扎了起来,又不希望阿倾在孩子的眼中是个坏形象…… 宴倾静静的看着他,感觉再过一会儿,他就得人格分裂了。 到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笑着上前抱住了他。 “好了,我的裴郎啊!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发展的,你现在已经去想十几、二十年后的事情了,哪里能得出什么结果?” 裴憬一听,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这才平静下来不少。 他低头回抱住宴倾,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要是有第二个孩子还得了? 裴初霁一个就已经足够头疼了,再来一个裴憬得疯了。 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眼前人拥入怀中,哪里能容忍得了别人占去她的时光? 第226章 权臣折腰68 近日局势紧张,宴倾鲜少出门,裴憬也并未去亲自面见刘衍,只让人去听个消息。 约莫六七日过去,边境那边才算传回了具体的话。 又过了半月有余,大理使臣再次请命入京来了。 此番则是诚意十足,除上表称贺之外,还带来段非晚手谕一封,他请求缔结在位期间的五十年和平,若有违抗,但请刎颈自尽。 与此同时,刘衍两位叔叔秘密抵达京城,带来了一线消息。 已经和段桑榆和离的大王妃的母家似乎闹了起来,具体原因尚未可知,而趁着他们朝中有些动乱,大理边陲小国就不安分了。 如今也算得上是内忧外患了,就怕大夏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攻打进来,分身乏术。 其中那些隐秘的事情,外人自然是不得而知,宴倾估摸着,王妃母家应该是知道了两兄弟之间的秘事。 段漾那孩子的身份实在太过于敏感和特殊,有朝一日被公诸于世的时候,才是最闹腾的时候。 还好趁早和他们断绝了关系,否则这把火要是真的烧了起来,宴倾不相信自己能够幸免。 以她对那两个兄长的了解,东窗事发,她指定会被无辜的拖下水。 眼下,偌大的危机和困局自动化解,众人都松了口气。 刘衍暂时没有对外开战的打算,他才刚刚登基,稳固民心和握紧大权才是首要。 段非晚既然如此大张旗鼓的许下承诺,定然承担不起失信的后果,那么,这五十年内是绝对安稳的,除非他早死。 这么一算,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宴倾立马便计划着搬去南诏了。 此去迢迢数千里,长途跋涉,山高水远,肯定没法把全部家当都带过去。 京城这宅子肯定还得留下一些人照顾,要不然荒废了也未免过于可惜了,裴憬更不想出售给别人。 而孙管家和孔,裴憬都打算带上。 孔小管家如今几乎已经接管了府里所有的事情,宴倾也跟着打理一些后宅的琐事。 孙管家到这年纪是该退休了,南诏那么好的养老圣地,裴憬肯定是要带上他的。 对裴憬而言,年少时家破人亡便是孙管家陪在身边,于他而言,这位老者早就不只是一个管家这么简单了。 他过去倒也方便,但……裴初霁可就头疼了。 宴倾不确定这么小的娃娃能不能经得起长途跋涉,他如今娇贵,孙管家给他安排了一大圈人伺候着。 到时候跟着的人浩浩荡荡,有一大半都是伺候他的。 于是乎,宴倾便打起了裴憬那个豪华房车的主意。 上次见到那个房车,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眼下这不刚好给他宝贝儿子用上! 裴憬不情不愿,孙管家却乐意的很,得了消息之后,立马让人去修缮收拾一下,到时候保准把奶娃娃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 酷暑结束的金秋十月,丹桂飘香,秋风送爽,北方在不久之后,又要迎来寒冷的冬日。 裴憬拜别同僚,举家迁往南诏。 这一日,城中百姓在长街两边围观,刘衍亲自送他,一路从府门口送到了城门外。 上了马车之后,裴憬推开了窗户,在窗前的棋盘边静静跪坐,侧眸看着这固若金汤的城池静静矗立,长长舒了口气。 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也是在这里经历了漫长的凌辱,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走向权力的巅峰。 他曾手握玉玺、兵符,看着正统帝王匍匐在自己脚边,心中毫无波澜,皇权与天下都并非心中想要。 直到他在这里娶妻生子。 那一日欢宴顾盼中的惊鸿一眼,看到了此生挚爱。 再回首,淡青色的清丽身影站在木床旁,拿着手中木头做的花样玩意逗弄孩子。 清晨,天正凉爽,裴初霁咯咯的笑声传出,孙管家在一侧笑的和蔼,满目慈光,一如当年对待裴憬。 岁月便是如此这般细碎流淌,充满了欢声笑语、吴侬软语、柔声唠叨。 在人生最关键的节点阔步回头后,裴憬发现,眼前的日子才是他最想要的。 棋盘上的棋子是宴倾胡乱摆的,细细密密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下的是什么棋。 他何其庆幸当年能够遇见她,否则,何来今日的裴憬? 走过了这一片遮挡,一束光倏地从窗外照了进来,打断了裴憬脑中还在存续的回忆,他抬起头,看到宴倾正对着他招手。 “快来!你瞧瞧他笑的多好看!” 裴憬勾唇一笑,倒也没这么讨厌这个儿子了,能哄阿倾开心,是他的福气。 起身缓缓走去,一家人其乐融融。 —— 一行人抵达南诏,足足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一路上磨磨唧唧走走停停,该看的风景看了个遍。 宴倾原本是想周游天下的,这一番下来,心中所想已经实现。 到了南诏,她张开怀抱,拥抱一片自由天地间的蓝天白云,像真的走到了人生理想的彼岸,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开心。 这里一山四季不同天,是偌大盛世中热烈绽放的花园。 四季如春,好像风中都带着花香。 水天一色,小山重叠,白云错落在山间,阳光从云层直射而出,渡着层金辉洒落人间。 满目翠绿之外,还有澄澈湖边的层林尽染,错落有致。 偌大的湖面好像一面的镜子,倒映天上人间。 孙管家瞧着好像年轻了十来岁,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孩子在他怀中抱着的时候,轻松而又愉快。 新的宅子已经提前吩咐人收拾好了,这里原本就漂亮的很,简单打扫一下就行。 周围的人都不认识他们,只觉得排场大的很。 等安置好之后,孔小管家带着些礼物,挨家挨户的走遍了周边,日后如果有事,也方便照顾。 宴倾跑遍了整个宅子,到处都是精心照顾的花,有一大半都叫不上名字,好看的出乎意料。 老东家也舍不得这些花儿,特地留了两个十分有经验的花匠照顾,早早的预付了他们两年的工钱。 第227章 权臣折腰69 已是傍晚,错落斑驳的影子落在花上甚是好看,宴倾走近其中一处,问了花匠。 “这是什么花?好好看。” 工匠正要开口说话,视线里已经看到了一个身影,便止了声音。 宴倾疑惑的抬起头,身后已悠然传来一道声音。 “虞美人,这株是白色重瓣,我母亲也喜好花草,种过这种,可惜它们都熬不过京城冰冷的冬日。” 再次提起母亲,裴憬释然一笑。 宴倾害怕再次触及到他心中惨痛的过去,拉着他往远处走。 “我刚刚瞧见那边还有个秋千,你帮我推好不好?” “好。” 露曦向晚,帘幕风轻,小院闲昼。 小院匾额摘下,换上新的——花苑。 —— 三月后,花苑来了个客人——许濯缨。 说起这名字,许多人都是陌生的,但若提起当年许皇后孤身出宫门,民间三岁小人都能说出一段奇谈来。 自从那一日出宫离开之后,她拜别家中父母,一路辗转多地,拜访旧时好友。 如今听闻裴憬在南诏,她恰好到了此地,便顺便过来看看,感谢当年之恩。 上次匆匆一别,他还是立于马上、万军前不见喜怒的统帅。 眼下已经裹上有些破旧的褂子,随着府中的花匠照看花朵。 离的老远,裴憬还没注意到她的时候,许濯缨便红着眼眶深深一拜,心中由是感激。 宴倾过去迎客,先带着她去看孩子了。 先帝无子,所以后宫嫔妃们都没有孩子,终日只能独自一人坐在冷冷的宫中。 这事宴倾也打听过,倒不是裴憬故意在里面动了手脚,也不是这些女子身子有问题,而是先帝本就体虚,注定无子。 许濯缨格外喜欢这孩子,盯着看了又看。 外面又一阵热闹,宴倾有些疑惑的探头,又看见了个风尘仆仆的熟悉身影。 谷丰来了! 府中的下人都和他很是熟悉了,裴初霁是他一手照顾到出生的,比府里的那些大夫好用多了。 孔管家和他更是熟悉。 此番谷丰也正是因此过来,月前,他夫人有孕,求了裴憬恩准,把远在京城的谷丰喊了来。 往后孩子出生,这院子里可就热闹了。 裴憬刚好收拾赶紧过来,瞧见谷丰之后,领着他过来了。 宴倾注视着二人走来,笑着和裴憬身后的谷丰打着招呼。 “你怎么来的如此之快?刚刚瞧见你还带了那么大的药箱来,快进来,真是好久不见。” 谷丰受宠若惊,一进门瞧见个熟悉的人影,四目相对的时候也颇为感慨。 他在女子妇科一道上也算小有成就,先帝无子的时候,常常为后宫中的嫔妃们看诊,许濯缨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往事回忆上心头,许濯缨无所谓一笑。 “快来坐下吧,我最近脾胃刚好不太好,也不知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谷丰看了一眼裴憬,后者点点头,他这才上前来。 把脉的时候,裴憬在旁边给她们沏着茶,顺带嘱咐了一句。 “等会儿也给阿倾看看,你日后留在这边照顾小孔的夫人,隔三差五也来请个脉,我给你开十倍的工钱。” 谷丰一听,一下子激动的手一抖,吓得许濯缨心惊肉跳,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谷丰赶忙道歉。 “脾胃确实虚,等会我给您开个方子。” 许濯缨点头,“好。” 宴倾主动的很,直接把手腕递了过去,另一只手接了裴憬递过来的茶水,热度刚刚好。 这里有两家茶庄的茶特别好,一家是老字号,裴憬钟爱其中的苦涩之味。 而另外一家花茶做的比较多,宴倾没事的时候总爱喝点。 等到宴倾茶水下肚,谷丰这才笑着起身,转而拜了拜裴憬。 “大人,若往后你只付我十倍的工钱,我怕是要跟你闹上一闹了。” 裴憬脸一黑,“……你这是什么意思,跟我撒娇?” 一屋子的人瞬间笑得合不拢嘴,正疑惑之时,谷丰泰然自若道。 “大人,夫人已孕一月,您说我该不该多讨些工钱?” 裴憬霎时愣住,瞳孔微微一震,当场呆若木鸡。 许濯缨也是错愕不已,没想到赶的这么巧,心中倒还有些羡慕她年纪轻轻便要有第二个孩子了。 这事,宴倾倒是觉得在意料之中,月事迟来她就猜到了。 眼下,她偷偷一笑,默默观察着裴憬的表情。 他在如遭雷劈的心境中回过神,难以置信的注视着宴倾,声音里都带着诧异。 “这么快??” 最后一声险些破音。 宴倾窃喜一笑,对着谷丰挥挥手,“麻烦你去院中报个喜!” “好嘞!” 谷丰一溜烟的去了,没过一会儿,院子里热闹的要翻天了。 老来遇见有情人的孙管家,也匆匆忙忙的赶了回来,有了上次的经验,他带头张罗着准备起来了。 许濯缨没留下用饭,有事便先走一步。 过了一会儿小棉也来了,宴倾便做主,让谷丰继续照顾着她,反正都住在一块。 现在宴倾也是个有经验的了,有渡劫丹在身,孕期没什么好怕的。 裴憬一切都允了她,反正府中原本就有大夫,是请来照看裴初霁的。 眼下长子尚幼,腹中又有了个,裴憬隐隐期待,寄所有的希望在这一胎上。 一开始他不打算要两个,一个足矣,奈何说不动阿倾。 哪怕躲着她,夜里溜的远远的,她依旧能猫着腰跟过来,堵着不准走。 闹了几次,宴倾不太想理他了,裴憬便软了下来,不再跟她作对了。 花苑闹哄哄的,裴憬拉着她去了后面小花园的秋千,郑重其事的告诉她。 “无论如何,这胎生完绝对不生了!” 宴倾笑眯眯点头,完成任务谁还愿意继续生? “好,都依你。” 见她温顺听话,裴憬总算松了口气。 …… 时间一晃,京城已入冬,而南诏依旧清风拂面、阳光柔懒。 看不到京城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的雪景,也躲开了奇冷无比的天气。 南诏有个玉龙雪山,若是实在惦记着大雪,去走一遭也就满足了。 小院添丁,小棉生下一个女儿后,裴憬嫉妒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第228章 权臣折腰(完) 而两个多月之后,宴倾也平安的产下了一个女儿,且过程顺畅的的很,折腾了半个时辰不到,孩子便出来了。 嘹亮的啼哭声环绕花苑,嬷嬷从房内走出,热烈道贺。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 旁边人扯起被子给她盖了些头,防止受风,宴倾无力的让她往上再盖点,孩子哭的太吵了,系统的声音都快听不到了。 【本位面任务已完成!请宿主选择是否脱离,开启下一任务。】 “no。” 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真想修改成默认设置。 外面的裴憬得了女儿,欣喜之余已不敢伸手去抱,粗略看了一眼,视线往里瞟来,顿时滞住。 被子盖过头顶,底下的人毫无动静。 她床边,一盆盆染了血的水还冒着热气。 裴憬心尖跟着一颤,忽然感觉脚软了下去,强撑着拨开人群,几个大步跨到了床边后,心中遭受巨大冲击,背过身去嚎啕大哭。 一屋子的人都懵了。 “妈的,滚出去哭。” 宴倾一声咒骂,脑子都要被吵裂了,父女俩二重奏啊。 裴憬一骨碌爬了起来,察觉了刚刚的误会,忙不迭的道歉。 “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你没事吧?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吃东西?我手给你捏……” 门口的孩子越哭越烈,耳边还有个聒噪的,宴倾是真没心情了。 嬷嬷上前来拦了他一把,把人往外推。 “大人快些出去,里面且还得收拾一会儿呢,小姐哭着厉害,大人快去看看。” 裴憬犹豫纠结之下,嬷嬷已经推他出去关了门,不由他纠结挣扎了。 人一走,哭声也渐远,宴倾总算松了口气,短短半个时辰真是累极了。 宴倾小憩一会,醒来已经不在产房,下人端来些吃食,潦草吃了些,没什么胃口。 原本还想试试能不能下地,结果身子还是不方便,无奈又躺了回去。 四周静寂,忽然还就不习惯了。 外面急匆匆脚步声传来,到了门口又骤停减缓,裴憬小心翼翼探个头进来。 “醒了?” 宴倾没说话,对他勾了勾手,裴憬走过来之后,扯了他一只手过来枕着。 裴憬就近坐在了地上,近看她的脸色,苍白中还有些血色,但比平日里憔悴太多了,让人心疼的很。 相对无言,宴倾伏在他掌心,闭目养神,看得裴憬心中不是滋味。 在这二三十年中,裴憬最惧怕的就是“离别”二字,他将感情看的极重,无论是父母之亲情,孙叔之养育情,还是如今将要执手偕老的情爱。 最不能接受离别,可偏偏离别才是常态,多年后,人间一切终究是黄土一捧。 身处高位,难交挚友,他可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可归于平淡,真正感知身边人后,再难接受离别。 京城动乱,宴倾被刘彦带走的那一日,裴憬在府门前喷出一口血来,心如刀割,身若凌迟。 再到今日看见那场景…… 裴憬背对宴倾,靠在床边暗自垂眸时,热泪沿着脸颊滑落下颌,滴在衣衫上,晕染入布料里。 平安就好。 …… 晚春的时候,几位王爷加封亲王,刘衍几番书信,询问裴憬是否也想要个世袭爵位,留给后辈。 信中已明确拒绝过,但刘衍依旧过意不去,总是提起这事,似乎真想封个异姓王。 百般劝阻不下,加上刘衍新添了两个皇子,裴憬便带着家人一同回去探看。 裴初霁已经好带许多,格外依赖孙管家,不太闹腾,乖巧听话,就是挺害怕裴憬的。 女儿裴知念还小,整日里也就吃喝拉撒和睡觉,裴憬望着她的睡颜都能呆呆发笑,可想而知有多宝贝。 此番回去路程稍快,月余时间抵达京城后,先前留在裴府照看的人早已候在门口,争前恐后的来看孩子了。 随行行李已经往里搬,不算太多,都是一些孩子要用的,尤其两个孩子不一样大,备的东西还不能弄混了。 裴憬入宫一趟之后,回来时怀里是揣着圣旨的,不过这是一封密诏,算是授爵,但秘不外宣。 世袭罔替之下,若裴家后辈遭难,家中丹书铁券、免死金牌、加这一封密诏,可抵三次株连九族大罪。 然而,这些定然是百年之后的身后事了,二人已无能力看到。 京城开春依旧有点冷,站在太阳底下才算好些,能见日光的地方站着不少人。 孙管家拉着裴初霁满院子撒欢,小棉抱着裴知念,她看着哥哥活泼,莫名也跟着笑了起来。 孔管家抱着娇娇女儿静静看着,小院静谧美好。 裴憬却道。 “去蓬莱阁看看吧。” 对于二人而言,那个地方终究是特殊的,没让其他人跟着,二人翌日午后便启程去了。 站在山腰一眼看去,满目都是春日里抽枝发芽的嫩绿。 这里有三三两两的人在照看打扫,养着一窝流浪到此留下来的猫,除却几只大的,如今正有四五只小的的满院跑。 裴憬见此,忽然想到了什么,侧眸时刚好对上了宴倾含笑的眼睛。 当年无意中开口说了一句玩笑话,现在裴憬记忆犹新。 他失笑,“男不养猫。” 当年因这四个字说过些小故事,一想到具体的内容,宴倾便笑的难以自拔。 清风徐来,院中还留有花期接近尾声的梅花,往前走人参商殿,往事记忆再上心头。 再回故地,三更归梦,蜡烛爆出灯花,细雨微蒙的床前,闲棋未收,裴憬迟迟没有困意。 猫儿从窗口溜进来,湿漉漉的毛发挂着雨珠,从棋盘上踩过,留得一排梅花般脚印。 宴倾见此,裹着袍子起身,唤了几声后小猫便过来了,她凑近去挠着猫的下巴,看它呼噜呼噜眯眼享受。 小炉炭火依旧,裴憬端了茶壶来,又煮上一壶清茶,听雨,看猫和人。 昔日里不屑皇权的权臣,喜欢的不过也是松花酿酒、春水煎茶而已。 茶好了之后,裴憬给自己倒上一杯,又给宴倾来了一盏,顺便取了小些的碗碟,给猫儿倒了些温水放在旁边。 孩子不在,二人独处的世界中总是充满了美好,热恋依旧,长情隽永。 宴倾悄悄靠进他的怀中,忽然低语道。 “你有多爱我?” 裴憬垂首凑近,喃喃低语间只说了四个字。 “覆水难收。” …… 十七年后,南诏边境,滚滚河岸边。 少年意气风发,一身黑袍劲装,头上斜插着几根马尾巴草,正伸手抚摸着高大的蒙古马。 这是他向父亲讨要的礼物,可宝贝着呢,没有马夫干预过繁殖,这一类马匹通常高大威猛,带着难以驯服的野性。 待到马儿安稳许多之后,裴初霁勒马回头,对岸的人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你母亲是我姑姑,你该叫我一升哥哥的。” 望着那边的段漾,裴初霁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漫不经心。 “你姓什么?我母亲姓什么?少在这跟我攀关系,小爷一会儿过去揍你。” 段漾无语。 他如今已经认回亲生父亲,但几人间的那些事情牵扯不清,被强制性加上太子身份后,整日快被这些风波逼疯了。 他现在年纪已经不小了,父王要他娶亲,皇叔段桑榆却不愿意,外祖家中更是不愿意他娶别人,飞让娶了有血缘关系的表妹。 段漾反抗不得,一次次的往外逃,却没几次成功的。 这次好不容易偷偷溜了出来,准备跨过边境,谁知道路走错了,这地方是条水流湍急的河。 河水泛黄,一看便知道有些深,他没那个胆子直接跨过去,生怕死在这儿。 对面那人和姑父足足有七八分相似,若非性格迥异,段漾险些认错了。 再结合多年前听到的一些消息,随便动动脑子便知道他是谁。 本想再和他攀谈几句,没准借着姑姑的手能摆脱如今的困境,可话已至此,对面的人毫不留情,他也语塞。 还想再开口解释一下父辈的关系,想到其中那些个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段漾也不太好意思主动开口了。 看着天色已经不早,裴初霁忽然朗声开口。 “这条河深不见底,你是过不来的,只有从两国交界的城市才能来这!” 说完之后,也不给段漾说话的机会,夹紧马腹后飞速离开了。 再不回去,一会儿保准要被揍了,还得偷偷从小门回去,毕竟今天出来的有点早,没和父亲母亲打招呼…… 此外,边境之处原本就有些敏感,若是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情,难保两国之间不会起摩擦。 马往前跑了不过百米,便急忙停下,不远处的小山头上,裴知念一脸骄横的望着他,见了人便开始数落。 “你下棋输了我整整七局,我给你插了七根狗尾巴草,谁让你擅自取下来的?” 裴初霁一听,赶紧从嘴里拔了出来,还想往头上插。 可惜杆子已经被他咬的软了,无论如何也怼不进去。 眼看着裴知念已经过来了,他立马下马求饶。 “我错了,你回去不要和父亲告状好不好?” 父亲什么都向着妹妹。 鸡毛蒜皮的小事从来不分对错,妹妹一生气就是哥哥的错。 大事上……妹妹心思缜密,从来不会犯错,哥哥最擅长的偏偏就是捅篓子,有时候嘴上不把门,全家追着打他一个。 裴初霁眼疾手快,在她到自己眼前,已经迅速的掐了一把狗尾巴草攥在手里。 他献宝似的奉上前去。 “任凭处置。” 裴知念勾唇,露出了个邪恶的笑。 “还挺上道。” 半个时辰后,二人归家,裴初霁牵着马,马上坐着妹妹。 叩了后门,正等着开门的时候,孔家的娇娇回来了,看见他那刺猬头,虽早就见怪不怪,但依旧滑稽得令人发笑。 她远远喊了一嗓子,后门马上就开了,路过裴知念身边的时候,还偷偷给她递了两块新鲜的糕点。 一进门,宴倾等候许久。 娇娇带着裴知念溜了,留了裴初霁一个人在原地手足无措。 裴憬拿着戒尺从屋里出来,冷然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造型很好看?你去外面瞧一瞧,谁家年纪如你一般的儿郎,会在头上插一头的狗尾巴草?” 宴倾地头看着他的鞋,又发问。 “你今日天没亮就出去了,还把妹妹也拐走了,瞧瞧你鞋上沾的湿泥,是不是又往公河交界去了?” 宴倾实在不想他和段家的人有什么接触,那边的破事,粘在身上就甩不掉了。 这货偏偏不懂事,玩性太大。 裴初霁苦笑,有些苍白无力的辩解着。 “怎么就是我的错了?头上是妹妹插的。” 裴憬点头,面色如常,“我就知道,插的还挺好看。” 裴初霁抓狂,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半句话都不想多说了,自己主动上前去伸手领罚了。 宴倾接了戒尺,象征性的打了两下之后,目送他离开,转身又给了裴憬一下。 她瞪了他一眼,“双标。” 这又是个没听过的新词,裴憬疑惑,“什么意思?” 眼见着他跟张狗皮膏药似的黏了过来,宴倾没好气道。 “偏心的意思。” 裴憬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偏心了?裴初霁本就该约束着,知念稳重,就该惯着。” 得,现在宴倾是说不过他了,满嘴的理。 见宴倾不说话,裴憬跟着又闹腾起来,比两个孩子小时候都要折腾人,回屋的这一路上,一直都没消停。 娇娇和裴初霁吃着果子,目送二人进屋。 娇娇问她。 “你爹是不是越来越吵了?” 知念点头,“哎,没办法,上了年纪的男人总爱找存在感。” “唔……好像我爹也是。” 知念低头思考片刻,想出来一个非常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一幕——孔雀开屏。 还是只老孔雀。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满园重瓣虞美人摇曳,芬芳的花香肆意蔓延,裴知念昂首闭眼,细嗅风中溢出的爱情酸臭味儿。 听说,这世间有三桩事,是很多话本子的创作基础。 贵女自戕、皇权拱手,以及……权臣折腰。 —— 【叮——系统提示,本位面任务完成已结算,记忆、感情抽离成功。】 【积分+40,经验值+10,当前积分70,欢迎进入下一位面。】 第229章 美人多娇1 【本世界任务:为男主顾千尘,生下孩子数量≥3。】 【友情提示,积分正处于双倍结算状态,宿主1立方米储存空间已满,储存物品:黄金。】 一股窒息感中,宴倾缓缓睁开了眼睛,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把湿漉漉的头发别在耳后,系统的话让她乐的几乎要晕过去了。 哈哈哈哈1立方米的黄金,等所有任务做完之后回去奖励叠加,该不会成为亿万富翁吧?! 正乐着,她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下,摸到了脸上凸起的疤痕。 旁边就是水流湍急的河,宴倾浑身湿透,应当是被这河中的巨浪拍到岸边的。 不出意料的话,原主是溺水死的,口鼻中还有种呛水的感觉,难受的很。 把这河水当做镜子,宴倾凑进去一看,吓得差点又跌进河里。 原主的这张脸上,有好几条方向统一的疤痕,横贯了一整张脸就算了,还增生的非常严重。 表面凸起约莫有一个小拇指的大小…… 但其实如果没有这些疤痕的话,原主的底子绝对算得上是天生丽质。 乌发明眸,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身材前凸后翘,被这几道刀疤彻底毁了。 她立马买了洗涤丹服下,在此过程中缓缓接收脑子里的记忆。 原主宴倾是个教坊司出身的官妓,主要在庐州府出席各种官家宴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十四岁那年,尚且刚长开的年纪,便得了冠绝庐州府的美艳名声,引得一大批文人墨客慕名而来。 但去年春天,她在知府宴会上意外被人误伤,划花了脸,对方赔罪,让她得了自由身,脱去乐籍身份。 原主返回老家瓦城,面容已毁却因身形窈窕,又被县令之子盯上,那人家有悍妻。 此番,应当就是因此人落水, 这瓦城原主都不认识几个人,本地老人知道她以前是罪臣之女,全都离得远远的,压根没结仇排除法一算就能确定。 既然现在躯壳里换了个人,占着人家身子做任务,这仇顺带也得报了。 至于男主顾千尘……对于此人,原主脑中没有任何记忆,从无交集,甚至未曾听闻。 容貌已经恢复,记忆读取完毕,对着水面一看,果然美艳。 水面虽不比镜子看得清楚,涟漪荡开之间,朦胧一眼也能瞧见三庭五眼,标准的一张白月光清新脸。 顺手扯下一片袍子挡住脸,宴倾遮挡着面容准备回去。 她是被水冲过来的,便顺着这水流回去了,到了城中落水的地方一看,那边闹腾的很,正在打捞她的尸体呢。 似乎是有目击证人看到有人被推下去溺毙,报了官府,县令之子周建也在,看他那着急的模样,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宴倾若无其事的混在人群里看热闹,试图寻找周建的那位悍妻,能当场把仇报了最好。 她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人,对待仇怨这种东西,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最公平。 别人把她摁水里,她摁回去就是了。 看了一圈,悍妻没见着,不远处水边的豪华客栈二楼窗边,倒是有个俊逸帅气的侧脸。 风一吹,他那高马尾的发丝便扬了起来,秋风萧瑟,抚着他清晰明朗的下颌线,弧度流畅好看。 喔~帅哥~ 宴倾多看了几眼,对方似乎也并未察觉她的目光。 系统终于做了件人事,非常友好的提示她。 【亲爱的宿主,那个就是男主。】 宴倾两眼放光,妈呀,这是男主!是她注定要睡的男人! 她一阵激动之时,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吼,宴倾霎时收了心神,微微踮起脚尖,认真的看着那边走来的女人。 周夫人穿着一身明艳惹眼的大红衣服,身后带着众多家丁、丫鬟浩浩荡荡的来了。 周建先前调戏过原主几次,对他这位夫人,原主也是见过几面的,如今越发嚣张跋扈了。 她长相平平无奇,脾气倒不小,脸上的妆容还有些重。 听说她家中经商,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果然是一身暴发户的感觉,浑身的气质活像个青楼老鸨。 她可不管什么夫为妻纲,大步上前来让家丁围住了周建。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分说便给了他一巴掌,声音清脆悦耳。 周建大家自然是认识的,这个混球以前就是个出了名的纨绔,成亲之后也没半分收敛。 他父亲终究是县令,大家有些忌惮,不但没跟着起哄,还往后退了不少,给他们挪出地方。 周建知道丢脸,奈何现在耳朵也被揪住了,吃痛的哀求。 “夫人!夫人!我知道错了,我就是过来凑热闹而已!” 周夫人勾着红唇一笑,恶狠狠的凑近过去。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错了?” 周建心虚,不敢多言,推着她想要回家。 周夫人便故意开口。 “别来这找了,水流如此湍急,那贱人掉下去之后不知道会被冲到什么地方!早死了!” 她语气这样冲,周建都不敢多言,一行人离开之后,这边打捞的官员只能沿着河流往下继续找,还特地请了河中捞尸的人过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宴倾则是悄悄跟张周建夫妻二人,顺便从旁边的衣服店,买了一件男人的成衣袍子套上,遮挡住原本的衣物。 在他们上轿子之前,她买了颗易容丸,吃了下去。 易容成了……一个大众脸的男人。 刻意压低声音后,她在轿子临走之前忽然上前去禀报。 “敢问周夫人在里面吗?小的有件事情要单独禀报,十万火急!” 周夫人警告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建,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瞧见是个陌生面孔后,只当是个江湖骗子,不想理会。 而宴倾抬手,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刀疤的位置。 周夫人停住,带上几个家丁和他去了一边,进了一个巷子,离了周建的视线范围。 一到这里,宴倾低头哈腰道。 “有人特地让我来给您送个消息,河的下游在城门之外,地势多弯曲,岸边断树多,那姑娘好像侥幸被人救走了。” 第230章 美人多娇2 周夫人眼睛一瞪,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 她还是不太相信,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宴倾。 “你是谁?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会让你来送?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宴倾故意苦笑。 “夫人,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哪知道那么多关窍,消息带到了我便走了。” 话音落,宴倾便要走,但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周夫人便拉住了她。 终究是不太放心,周夫人便道。 “你是否记得来时的路?能否带我走一趟?” 宴倾谄媚的笑着伸出手,示意这是另外的价钱,把唯利是图的嘴脸演的淋漓尽致。 见此,周夫人冷嗤一声,眼神鄙夷,倒是打消了一些疑虑。 她丢了二两银子给宴倾,宴倾便装模作样的带路了。 易容成这样把周夫人骗过去,旁人见的都是这张男人的脸,事成之后再换回来,没人知道是她做的。 此外,这件事全程她一个人完成,不假手他人,也不借助别人的力量,而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不用担心背刺。 第一次干这种事,宴倾在紧张中还有些期待。 周建已经坐在轿子里被强制性拉了回去,周夫人自是不想让他得知半点消息,倒是省事了。 一行人从巷子的另外一边离开,往城外宴倾新来的那个地方去了。 酒楼二楼,顾千尘趴在木栏边目送几人离开,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边的衣服店。 刚刚瞧着那女子故意打扮得灰头土脸,一转眼买了件衣服穿上后,身形未变,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个男人…… 天方夜谭,简直是世所罕见的奇事,顾千尘已经出门游历好几年了,这是第一次见。 江湖上是有易容之类的手艺,但远不是眨眼间便能完成的。 她那张男人的脸,自然的好像是真皮一样,顾千尘都要怀疑是不是衣服底下真的换了个躯壳。 眼见着人快出了视线范围了,他赶紧跟上,手肘撑着木围栏往前一跃,轻松的落在了下方茶馆房顶。 他沿着房屋正脊往前,又沿垂脊滑下,顺其自然的又到了另外一家房顶上,在上方紧紧跟随。 他轻功极好,穿行在人群中的周夫人一干人等也并未察觉。 两刻钟之后,几人出城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离她落水的地方已经很近了。 沿着河岸走,这段四下并无人烟,宴倾故意停了下来,东张西望。 周夫人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拿钱还不能好好办事。 看了一会儿,周夫人已经忍受不了。 “你该不会不记得路了吧?不是在河的下游吗,沿着河岸走不对吗?” 宴倾唉声叹气,故作高深。 “我就是在这附近得了命令的,眼下不知给我消息的人去了何方,也不知那姑娘是否真的被人救走了。” 周夫人一听,便直接指挥起了身边的人。 “那边有几条小路都是人踩出来的,你们分别沿着小路去找!谁若是能找到线索,我重重有赏!” 一听有赏,这些下人干起活来可就麻溜了,宴倾也沿着一条路去寻找了,原地只留了周夫人一人。 顾千尘在暗中思虑后,加快脚程,绕道去看那“假男人”了。 他倒要看看这女子到底如何做到的。 宴倾这条路没走几步就到了尽头,前面崎岖难行,她脑中灵光一闪,当即唤了系统。 “易容丸服用之后,三天之内可以随便改换容貌,对吧?” 系统翘着二郎腿,打着哈欠飘在半空。 【是的。】 她两眼放光,“你把自由改换的权限给我呗,省得老是叫你出来,等丹药过期你再收回权限。” 系统一听,防贼似的盯着她。 【你心里不会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宴倾这次是真没打什么坏主意,主要总是叫系统出来有点太麻烦了,耽误时间。 两人扯皮了一会儿,系统还是给了权限,意念一动,自动换脸。 宴倾试了一下,直接换成了顾千尘的脸,她伸手一摸,莫名笑的满地打滚。 把脸又换回了大众男人脸后,宴倾仔细一摸,真实脸型随意改换,一点破绽都察觉不出来。 将身上用来掩饰的外袍脱掉,露出里面那身熟悉的衣服,宴倾正捋着头发的时候,顾千尘已经到达,躲在树后。 系统一溜烟走了,回虚拟空间看热闹去。 然后,顾千尘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男人捋顺头发之后,她闭上眼睛后再睁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换了张脸。 就在一瞬间,从一个颧骨高、下颌宽的男人,变成了肌肤如雪的美娇娘。 而顾千尘首先注意到的地方,并不是那人现在这张女子的脸,而是她到底如何做到随意改换脸型的……? 目光所及之处,精神受到了太大的冲击,顾千尘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病了,有了癔症…… 宴倾并未察觉暗处的动静,若无其事的原路返回。 而顾千尘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他靠在树后,呆呆的揉了揉眼睛,缓了一会儿才跟上去。 周夫人身边那几个家丁都没回来,奔着钱财去的,都忙着找线索呢。 宴倾在不远处用男人的声音喊了一声,“站住!” 周夫人吓了一个激灵,往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宴倾看准时机,提溜着裙子小跑着出去。 她眼眶中瞬间便蓄满了泪水,身形狼狈之中显得楚楚可怜。 往前跑了没几步见到周夫人后,更是花容失色,故作震惊。 周夫人眼睛一瞪,目光落在了她那张脸上,全身的气血好似都倒转了,气的浑身忍不住发抖。 贱人!这个贱人的脸怎么完全恢复了! 先前并未尽早对她下手,无非是因为这张脸实在恐怖,正常男人见了,哪里还下得去手。 但后来,她又意识到这女子身形实在丰腴,若是一直以面纱遮面,周建那货肯定会被迷的死去活来。 她下了狠心,直接雇了人,寻着机会把她溺进了水里。 眼下倒好,人活着就算了,这风姿绰约的身形在眼前晃来晃去碍眼不说,她脸还彻底恢复了! 第231章 美人多娇3 二人身形高下立见,那周夫人五大三粗的跟个男人似的,对付周建都不在话下。 眼下,她张牙舞爪的便来了,宴倾假意往水边跑,小小迈开步子。 树杈上的顾千尘皱起眉头,这明显是故意引人去水边,那周夫人能上当? 下一刻,宴倾已经伸脚一绊,借着本就不怎么能站稳的崎岖地面,回身反手把人按在了地上。 嘿,大块头的最好摔了,勾住脖子,侧面卸了她胯部的力,下盘不稳的自己便倒了。 周夫人吃痛,还没喊出声,宴倾已经顺手揪了一把草塞进她的嘴里,顺带用周夫人的腰带把她手臂捆了起来。 而后,宴倾直起腰来拍了拍手,滚水桶似的把人踢到了水边。 树上,顾千尘挑眉,饶有兴致的笑了。 这是要杀人? 和水只剩下最后一臂的距离,宴倾垂眸,叹息之余解释着。 “做鬼的时候可别恨我了,我也不是无缘无故要杀你,是你先找人要害我的命在先,我又未犯错,是你那夫君纠缠在先。” 不把事情的始作俑者解决掉,反而要去针对事情的受害者,宴倾真是难以想象她的脑回路。 说清楚之后,她也没什么好心软和犹豫的。 宴倾并未解开她手臂上绑着的腰带,咬牙用力,把人踹进了湍流的河水之中。 这样的话,周夫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原主死在这条贯通城内、城外的护城河中,这里深不见底,滚滚浪潮中,早已不知裹挟多少人的尸骨。 以周夫人的身份,草菅人命的事情捅出去也会被包庇,宴倾不过一个孤儿,无权无势,何以对抗? 那孤苦无依的原主不该死,如今……偿还罢了。 以她如今的身份,在这个年代还同情心泛滥,到最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解决了这桩事,宴倾大概看了一遍现场,确认没有遗留下来的物证之后,便打算离开现场。 至于这件事后续如何,宴倾已经不操心,原主的家也没必要回去了,直接开始做主线任务吧。 正思索着要往哪边走的时候,余光里出现个隐约的人影,宴倾后背一僵,缓缓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安静异常。 树上的顾千尘抵唇干咳,侧过身去,若无其事的吹起了口哨,想当做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越是如此,便显得欲盖弥彰。 其实他从头到尾什么都看见了,从她在城中河岸边站着冷眼旁观,到她骗周夫人到这个地方,还看到了他杀人灭口…… 其实,从这些举动中也不难猜出她是谁。 需要如此掩盖身份做事的人,必然是报仇而来,他听说那溺毙的姑娘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她便是那位“死者”。 宴倾咬牙,环顾四周之后对他招了招手。 “这位公子,你要不然先下来,我们一起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千尘瞥了她一眼,“也好。” 确实不能在这里多留了,一会儿人回来之后,他也得被牵扯进这件事情里。 这周夫人虽说只是个县令儿子的夫人,但若因此事暴露了身份也当不偿失。 他翻身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面上,拍了拍手,视线中瞥见了她这张脸,不自然的便想闪避开。 游走江南等地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女子,那巴掌大的脸小巧精致,五官好似女娲娘娘亲手捏出的一般。 同普通的女子相比,好似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她身上衣服穿的单薄,紧贴着身体玲珑的曲线,顾千尘目光不敢再往下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宴倾没耐心等他了,扯着他的衣服便走了,顾千尘不情不愿的被拉着。 绕路离开了这一片,二人走上了进城的官道,商队行人络绎不绝,三三两两的老者结伴而行。 宴倾把衣服翻了过来穿上,又扯出一块布当做面纱,遮住面容,这才看向身边的顾千尘。 瞧着年轻,顶多二十岁,身上有股浓厚的少年江湖气,怀中抱着一柄不怎么起眼的剑。 他身上穿的衣服应当也就是一般料子,纯色的,没什么花样,剪裁略微宽大,不是定制的。 不会是个没钱的男主吧? 走了一会,眼瞧着前面已经隐约能看到城门轮廓,宴倾忍不住问他。 “都见到我杀人灭口了,不担心我把你也杀了?” 顾千尘避开她的视线,差点没憋住笑。 就她?杀自己?这小姑娘口气也忒大了点。 宴倾继续追问。 “事情你也看到了,你若选择去报官,我也敢认,她本来就该付出代价,我不过是亲手讨回而已。” 顾千尘却避开了这个话题,眼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易容的本事,你是跟谁学的?” 啊??这货还看到自己变脸了? 宴倾内心咆哮,脸上面不改色的对他撒谎。 “我易容的本事极其高超,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传的绝世秘法,哪有这么容易告诉你?” 她冷哼,又补充着。 “早在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我就发过誓了,哪怕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将其中关窍透露出去!” 果然,顾千尘点头,心中信了七八分。 易容一道本就诡谲。 武林之中还有专门修习此等内功心法的,以内力强行催动骨骼以改换容貌,过程相当血腥和痛苦。 城门近在眼前,顾千尘却抱剑站住,看着她脸上的面纱,不觉中有片刻的动容。 对待如此好看的女子,总是忍不住心软一些,哪怕她做了恶事,终究也是迫不得已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锭足银子,又拿出几张银票包上,递给了她。 “你一个女儿家在乱世中不容易,南疆的战场正在靠近内地,瓦城很快就会在战争中成为一片废墟,往北边京城去吧。” 宴倾一愣,目光有些呆的看着他手中的钱财。 好端端的给一个陌生人送钱?败家子!! 心里虽是如此想,行动却很诚实,宴倾接了过来,垂首谢过。 “今日大恩,往日定当涌泉相报。” 第232章 美人多娇4 别人白送钱她可不接,但谁让眼前的人是男主呢? 眼下确实是缺钱的时候,这钱刚好能拿来周转用,往后肯定还有机会还给他。 再次道谢之后,宴倾目送他离开,遮好了自己的面容,就近去衣服店又买了身行头,彻底改换了打扮。 从一家胭脂水粉铺子路过的时候,她问了下试妆的价格,便又进去消费了一把,刻意把自己画丑了些。 这下总算能摘下面纱,买了些日常东西带上,把银子贴身装好,她便跟着商队北上了。 瓦城确实不能多待了,正如顾千尘所说,苍兰国如今正逢乱世,南疆攻势不断,前几个月已经连续破了十几座城池。 如今战场估计就在三百里外,打来这里要不了多少时间,百姓已经纷纷撤离。 宴倾忧心,不会任务还没完成就亡国了吧? 哎,和帅哥男主匆匆一别,连名字都忘记问了。 …… 此时,顾千尘已经回到了事发地点。 原本的岸边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周府家丁回来后没找到自家夫人,吆喝着吸引了三三两两过来砍柴的人。 顾千尘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眼尖的看到了人群不远处的树后站着几个黑衣人,定睛一看,很是眼熟。 环视四周,他主动往那边走了过去。 其实,他之所以对刚刚的女子杀人的恶劣行径没什么作为,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即日前抵达这里查事的时候,顺着线索正到了那女子住着的附近。 便瞧见深更半夜里,周夫人正给几个黑衣人分发银子,嘱咐他们溺毙的时候务必做到毫不留痕迹,且必须下死手。 而今天在岸边,听着民众的议论大概也明白了,不过是那周建自己沉溺美色罢了。 不过有一点有出入——旁人口中的那女子的面庞极其恐怖,是刀剑之类的东西留下的长长疤痕。 若非身形和描述中对的上,顾千尘也得怀疑。 不过眼下这么一想,其实也能明白过来,她那般容貌如果不加以遮掩,身后又没有别人撑腰,早不知被多少人惦记上了。 便是如此可怜的一个女子,还得被这周夫人杀人灭口,她死了当真是活该。 眼下,顾千尘是特地折返回来拿物证的。 这批人是瓦城黑市里的,上面有统一的主子管理,专干一些见不得人的杀人越货的勾当。 而黑市为了避免引火上身,会让他们每次干活的时候,和交易方留下凭证,落下他们本人的名字。 若是出事,就把这些黑衣人出卖了,钱还是主子拿,不过是每月给些工钱而已。 这个任务并未结束,字据肯定还在这些人身上。 周夫人到底是有些身份的,为了防止日后出事,将这份证据拿了收起来,有朝一日没准能救她一命。 顾千尘多年闯荡江湖留下些习惯,总爱做这些烂好事,一时半会还真改不了。 他走过去,抱着手中的剑,低头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 “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是上面派来接头的人,凭证给我。” 为首的黑衣人皱眉,并不认识眼前这个接头的人。 “暗号。” 看准了他怀中,顾千尘缓缓凑近过去,还未开口之前,手便已经伸进了他衣服口袋里。 等黑衣人反应过来后,顾千尘手已经握上了他的脖子,两指锁喉,不动声色直接把人解决了。 他展开凭证一看,周夫人和此次行动的几人的名字都在上面,折叠起来小心塞进怀中。 随着眼前这具尸体缓缓倒下,这几人才注意到他们的老大已经嗝屁了,一个个忙不迭的过来送死。 顾千尘手中的剑并未出鞘,专挑关键的穴位关节打,出手快而狠,瞬息之间解决了几人,悄悄离开。 黑市里面办事的人大多是一些亡命之徒,身上不知背了多少人命,官府的人拿他们没办法,正头疼着呢。 嗯,他这是替天行道! 顾千尘若无其事的吹着口哨走了,去官道上的驿站打听了战争消息后,决心再逗留几日。 朝廷已经派兵增援过来,此番挂帅领兵之人,是旧时对他很好的一位叔叔。 已经离家六年,也该去见见以前的故人了。 —— 十日后,宴倾北上已到亳州,在一家客栈暂时落脚。 就在昨日,她跟随的商队迎面遇到了朝廷的援军,正是去增援庐州府以南的饶州府,战事得以延缓,她在一家脂粉铺子打起了零工。 没办法,身上就这么点钱,也不知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总得想办法挣钱。 她去买脂粉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招聘广告,刚好手上也会点化妆技巧,就在店里干了。 每日的任务也就是守着几个柜台,帮一些女子试妆并且提出合理的建议,每个月还有提成能拿。 说白了就是柜姐,宴倾豁得出去,没几天就快干成销冠了。 才刚来这里就超越了店里的老人,自然是要引得别人不痛快的,明里暗里的使绊子。 她装作天真无知,懒得和她们计较,毕竟自己工钱每天一结,随时都有可能跑路。 而今日,宴倾正送走一批客人,店门口迎面进来了一个眼熟的人。 她心中惊骇,还好自己画着丑妆,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真是冤家路窄,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周建! 瓦城百姓撤离,除了他那县令老爹,其他周家的人也跟着走了。 周夫人新丧,她母家眼下也因战乱无暇顾及此事,周建现在正春风满面、左搂右抱着呢。 周围两个年纪略大些的店员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些,躲在柱子后面。 早知道瓦城县令之子来了,这人刚到这儿,好色之名便在女子之间传了出来,胭脂水粉铺子又是女子聚集最频繁的地方。 这新来的狐媚子巧舌如簧,最近几日的生意都让她一个人做了。 她虽面庞丑陋,但身材是真的惹人羡慕,刚巧引了这位县令之子过来,可有她好果子吃了! 而周建一进来瞧见的便是宴倾,目光从她那奇丑无比的脸上一闪而过,视线持续往下,呆呆的落在了她的身形上。 第233章 美人多娇5 停顿几息之后,他呼吸有些重的咽了下口水,忽然感觉怀里两个美女就没那么香了。 他那眼神过于直白,宴倾没有直视,光是余光里看见就想打人了。 阴魂不散,也不看长的好不好看,就是馋身子。 宴倾最恶心这种男人,恨不得现在就拿刀剁了他。 公众场所,她努力扯出一个笑,迎上了正走来的周建。 他一过来,直接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往面前柜台上一拍。 “跟我走,这就是你的了。” 周围霎时一阵倒抽气的声音,这一锭金子够普通人家生活许多年了,他这么随随便便就给了出来。 而柱子后面,两个店员忍不住又有些嫉妒。 到底是个官家少爷,手里面确实有不少钱财,出手还如此阔绰,这金子都不知道能抵多少年的工钱了…… 宴倾瞥了一眼刻意躲着的那两个身影,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故作惊讶,咬着手指犹豫着。 老板娘走过来,看了一眼周建,有意无意提醒着。 “这位公子出手如此阔绰,真是我们店里姑娘的福气!不如你跟我去后院,我顺道把今日的提成也给你结了!” 宴倾听得懂话里的深意,到了后院,老板娘肯定要劝她的。 可宴倾依旧表现出一副迟疑的态度,“可是我还挺喜欢在这里的……” 周建一听,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 “够了吗!这地方才几个工钱?不如跟了我!” 这金子一放下来,柱子后面的两个店员都忍不住了,忍不住上前来,望着那金灿灿的颜色。 宴倾瞥了一眼,心中暗自冷笑,便也不再犹豫了。 正要开口回绝周建,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两锭金子就想把人家姑娘买下?啧啧啧……” 顾千尘不知何时来的,换了身儒雅的打扮,没了上次的干练松开,那把剑也不在怀中抱着了。 早夏天气还不太热,他摇着花枝招展的折扇走来了,瞧这气度仪态,活像个小白脸。 周建转头看到个陌生人,不悦的皱起眉头。 尤其在见到对方容貌比自己俊朗之后,脸色更加差的没话说,他上下打量着顾千尘,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顾千尘也不和他多说废话,变戏法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砖,往宴倾面前的柜台上狠狠一拍。 柜台上摆着的匣子颤了又颤,店里围观的人目瞪口呆,老板娘都被惊着了,更别提那两个店员,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宴倾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忽然明媚一笑。 “这位公子竟然这么有诚心,我就跟着公子啦!” 她毫不客气的拿起了金砖,却发现一只手拿着有些困难,索性直接抱在了怀中,小跑着从柜台绕了出去,依偎在了顾千尘身边。 顾千尘“哗”的开了折扇,笑眯眯的对着周建摇着,嚣张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在周建狗屎一般黑的脸色中,二人相拥离开,惹得一群人羡慕不已。 鲜少见到如此俊逸的男子,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身份定然不凡! 这貌丑的店员到底是什么运气啊?全场的人都在纳闷。 原地的周建气得推开了身边两个美女,险些呼吸不顺的晕过去。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怒火中烧。 “给我等着!这仇迟早有一天我会报!” 一出门,顾千尘皮笑肉不笑道。 “你不是鬼灵精怪的很吗,怎么还被他刁难住了?你又故意扮丑了些,这人怎么又找上你了?” 宴倾也是皮笑肉不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腿长在他身上,嘴也是他自己的,去哪、说啥都是他的自由,我还能把他腿剁了不成?” 顾千尘点头赞同,“有理!” 离了这边之后,顾千尘也懒得装下去了,折扇潦草的插在腰间,掏出竖着插在皂靴里的剑。 宴倾嫌弃的退避三舍,抱紧了怀中的金砖。 顾千尘一抬头便瞧见她这副模样,一时觉得好笑。 “你不会觉得这金砖是真的吧?要是真的金子,你一个女子两只手都抱不起来。” 宴倾:“……” 她呆愣一瞬之后勃然大怒,恨不得直接拍他一板砖,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你竟然敢骗我?我都已经从店里走了,我今天的工钱和这么久的提成还没拿呢!” 顾千尘伸手把玩着自己的几缕头发,欠嗖嗖笑出声。 “回去拿就是了,我就是去给你解个围而已。”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走了,宴倾脸皮再厚也不好再回去,尤其店里还有那俩店员。 低头一看这金砖,宴倾直接往地上一摔,好家伙瞬间碎成了两截。 里面是烧的极其劣质的黑砖,不过是在外表涂了一层金色的东西而已,把砖上的坑坑洼洼都给填平了,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再低头一看,tmd双手都是金色的,这玩意还掉色,把她衣服都染脏了。 宴倾气的跳脚,要不是看在他是男主的份上,早把这砖拍在他头上了。 顾千尘干咳之后,进入了正题。 “我在瓦城又待了几日,打听到了我想要的消息,和你家有关。” 宴倾一听便愣住了。 “我家好久之前就被抄家了,父亲牵涉进了结党隐私案子被治罪了。” 父母死在岭南发配途中,本来原主还有弟弟妹妹,但随父罪发落之后入了贱籍,没多久便因饿肚子偷吃被打死了。 原主入了乐籍,在教坊司几年也是极其努力的,因此活了下来。 后来学成成为官妓,她作为州府调配的歌女,出席官家之间的各种宴会,以弹唱、跳舞为主。 而她天生丽质,自小便生的极其好看,得特地安排的嬷嬷精心打扮照顾。 十四岁那年,原主以盛世美颜,小小年纪艳绝庐州府,各大府邸间的官员见了都得尊称声“姑娘”。 她凭借努力和天生的底子得来的这一切,在去年春天被意外划花了脸之后,永远又彻底的失去了。 以前不过是个当宠物养着的女子,并非不可替代,没了这张脸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第234章 美人多娇6 再后来便是误伤她的人出于愧疚,动用了些权力帮她脱了乐籍,得以恢复普通良民的身份。 而失去一切的原主回到故乡瓦城,家破人亡之下,周建便遇到了她。 后来的事情便也就前不久才发生,历历在目。 而眼下,宴倾实在不知道她家和顾千尘想要的消息能有什么关联。 顾千尘却避重就轻道。 “一桩旧案里牵扯到了一个重要证人,是逆转案件的关键,那人在嘉崇二十八年逃离,同年入你家为奴。” 宴倾掰着手指头一算,有些无奈。 “那时候我才六岁,你觉得我能记得住多少事情?” 不过,从他刚刚的话语中宴倾也推断出一件事——他身份肯定不简单,最起码和官府是有些联系的。 那么……他亲眼见着自己杀人,为什么不出手逮捕?好生奇怪。 顾千尘一听,却格外肯定的盯住了她。 “你肯定记得这个人,我已经将你的过去都查了个底朝天,宴倾姑娘,你在庐州府为官妓的时候,她从府中跟了过去,为你梳妆。” 若非如此,打听十几年前的一个普通奴仆哪有这么容易? 此人是当年造就庐州府头牌之名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所以她跟着宴倾,旧时官府的下人还是有些印象的。 宴倾这么一想,脑子里确实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只是……她咬唇,犹豫道。 “去年春天我被划花了脸回来,你也知道这事,她那时便与我没了联系了。” 人家有那样的好手艺,梳妆打扮都是一流水准,哪里愿意跟落难的宴倾再回瓦城这类小镇? 关于这个嬷嬷后来的事情,宴倾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事在顾千尘意料之内,但眼下从她口中听到,心下还是难掩落寞。 几年间沿着线索好不容易追查到了尽头,眼看着能问到具体的去向了,谁知线索又在这里忽然中断。 看来还是得去官府那边打听,可庐州府离战场更近,官员家眷大多已经带着这些下人迁走许多日,哪有这么容易找到。 他沉默下来,靠在身后的墙边,面无表情的垂眸眨着眼睛。 宴倾看着他,周围气压好像瞬间低了下来,透着股生人勿近的意思。 这事的真相应该对他挺重要的,她咬牙,凑近安慰。 “人只要在这世上活过,肯定会留下一些线索的,你莫要担心,我陪你一起追查便是!大不了再陪你换一条方向继续查!” 此刻的顾千尘已经有些躁意,数日的努力又白费了,他避开宴倾的目光,一个人往里面的角落走去。 这下宴倾是真的没办法了。 她又没什么通天的本事…… 脑中灵光一闪,宴倾小跑着追了过去。 “喂,我倒是有个办法,你既然需要这个关键人证帮你翻案,不如我易容成那个嬷嬷的样子帮你作证?” 他既然说是翻案,那么对事情的真相大概已经有了定数,不过是缺少证据而已。 宴倾这样做虽然有点不道德,但也不能上升到做伪证的程度……不太好定义这件事情是否恶劣。 顾千尘一听,当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缓了半天才开口。 “你不是故意逗我的吧?她几十年的生活阅历摆在那里,但凡到时候多问你一些旧事,你都得露馅。” 也是,哪怕把人家的生平背下来,紧张的时候也有可能会出错。 更别提还有一些事情,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事。 不过这条路虽然行不通,还有个另外的法子。 “你换个思路想想,我既然有易容这样的本事,随便换张脸,帮你设个圈套还是可以的吧?” 顾千尘这么一想,倒也确实。 她可以随意地改换容貌,声线上也可以尽量去模仿贴合,确实是个好帮手…… 目光在她这张故意画丑的脸上停顿了一会儿,顾千尘忍不住又开口。 “你整日顶着这样的妆容不觉得别扭吗?日后在脸上挂个面纱便是了,没必要总折腾肌肤。” 宴倾点头,确实,古代有的化妆品闷痘,卸妆卸不干净,还容易有色素残留。 她前几日刚用的时候就起了个大痘,眼下才刚刚消了,等会儿擦了脂粉之后,指定还能看见一个痘印。 不过,顾千尘心情似乎已经松开了许多,调整的很快,宴倾便故意忽然在她眼前扮了个鬼脸。 她这一凑近,顾千尘接连倒退了好几步,扶着身后的墙才稳住了身形。 倒不是被她这张脸吓住了,而是脑海中没忍住浮现了她本来的面目,加上那足以令天下任何男人血脉喷张的身材…… 行走江湖几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顾千尘却依旧不敢直视她,佯装被吓到了,加快步子往前走。 宴倾嘿嘿一笑,小跑着跟上,在身后嚷嚷着。 “我现在没了赚钱的活,日后跟着你,你可得付我工钱!金色的大金砖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日后你我可就是搭档了!” 搭档?顾千尘不留情面的笑她。 “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要真跟别人打了起来,你能做我的搭档吗?” 宴倾沉吟,想了一下系统商店里面那些东西,没一个是打架的时候能派上用场的,便泄了气。 哎,没用的系统,好歹开发点真实有用的武器装备啊! 系统忽然出声。 【本系统有武器装备的,只是你任务做的太慢,现在等级停留在lv2还没解锁而已。】 好好好,你有理你个垃圾系统! 二人吵着闹着往前走,顾千尘跟着入住客栈,和宴倾是同一家,就住在彼此隔壁。 办好入住之后,紧接着便面临一个问题——下一步到底该干什么? 要是继续查案的话,从哪入手? 要是解决周建的话,又该从何处入手? 宴倾去了隔壁房间问顾千尘,一问一个不吱声,她坐在桌子前已经喝了两盏茶,抬头一看。 嚯,这小子睡着了。 不过他这样安静下来,瞧着倒是顺眼多了,白色的外袍在一边的架子上搭着,里面穿着交领右衽的普通衣服。 定睛一看,小腰挺细,结实有力! 第235章 美人多娇7 他倒是不挑,靠着椅背就睡了,身子往后仰陷,顺着精壮的身材往上看,那喉结真是出挑,很难不注意到。 不过看他这时刻挺拔的身姿,装起翩翩公子来,倒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度。 唔……应该是个身份不简单的,不可能是什么查案的官差。 对他的身份宴倾倒是好奇了起来。 关于那位嬷嬷,宴倾连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只依稀知道她姓吴。 就她服侍梳妆的手艺,肯定是在一些体面的大户人家待过的,没想到还会牵扯进多年前的一桩旧案里。 下一步还得沿着这线索继续查,兵荒马乱的时候,越拖越难查。 虽然目光在盯着他,脑子里却在想些事情,不知不觉便有些出神。 而顾千尘一睁眼便瞧见了她灼灼目光,不觉红了耳根子,不太自然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宴倾忍俊不禁。 “你怎么还害羞了起来?我瞧你脸皮厚的很,还以为你并不知这两字应该如何写。” 顾千尘欲盖弥彰。 “就听你在这瞎掰,我不过是看窗外风景而已!” 宴倾顺他的目光看过去,窗户压根没开。 她仰天大笑,吹着口哨离开了,回了自己屋子。 原地,顾千尘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他宁可跟十个大汉酣战一场,也不愿意跟一个女子对视一眼,她那般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他哪知道应该如何做? 晚间,客栈这边迎来了不速之客。 宴倾住在这里的消息不知被谁透露了出去,周建身后带着浩浩荡荡的几人找上门来了。 他父亲还留守在瓦城,哪怕战事大难临头,因身份原因也不能离开。 周建没了周夫人那个悍妻管着,整天乐不思蜀的,一点也不像个刚死了夫人的人。 如今又是左拥右抱的来了客栈,在楼下时,便对着掌柜大呼小叫。 “叫宴倾出来!白日里跟个小白脸跑了,老子要直接过来把她住处掀个底朝天!” 掌柜并不是他是谁,态度强悍。 “滚滚滚!别耽误我们店做生意,小心我等会直接报官把你抓去!” 周建一听那还得了,当即怒不可遏,走到柜台前,抬手便砸了他手底下放着的算盘。 “你知道我是谁吗?怎么敢如此跟我说话的!” 掌柜待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算盘珠子在地上蹦啊蹦,第一次遇见如此嚣张的人,一时间忘了生气。 对任何一行来说,算盘都是个意义重大的东西。 这东西用来算钱,自然意味着招财进宝、财源广进,从风水上来说,对开铺子的掌柜意义非凡。 这么一砸,可不就是要砸摊子吗? 他当即挥手示意店中的小二,大吼一声。 “全都给我出来!把这捣乱的人给我捆了,丢到官府衙门门口,今日我必须一张状纸把你告上去!” 周建也招招手,身后带着的人一拥而上,两方人马迅速扭打在了一起。 砸凳子的砸凳子,劈桌子的劈桌子,正在楼底下用饭的顾客全都被吓跑了,整个一楼一片狼藉。 顾千尘和宴倾听着动静从屋里出来,趴在楼上往下一看,当即大吃一惊。 宴倾不动声色的抬起袖子遮了下脸,她晚上要睡觉前把妆都卸了,如今这般样子要是被记住就麻烦了。 这周建没人管着,之后真是越发变本加厉,如今竟然还来到这里。 顾千尘瞟了她一眼,当即会意,单手撑着眼前的木栏杆,毫不犹豫的翻身跃下,连剑都没顾得上拿。 他又搅和进去了! 宴倾慌忙的往他的房间去,找他落下的剑。 而楼下,顾千尘已经动作轻巧的落下,出手时快准狠,三两下就把周建带来的这些草包全都放倒了。 宴倾抱着他的剑出来的时候,楼下的战局已经明晰,她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这么厉害的吗?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这么能打! 周建独自一人尴尬站在原地,望着正朝自己走来的人,震惊的指着他。 “你你你!你不是那个小白脸吗?你……” 再一看旁边地上哀嚎的人,周建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了,眼看着下一个要被放倒的就是自己,门外忽然传来了官兵的声音。 “让开让开!” “就别在这看了,回去吧!” “……” 夜里宵禁之前都有巡查,尤其如今外面正乱着,巡查的人又增派了不少。 他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回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 “家父淮州瓦城县令!我是他的独子!这人胆大包天要杀我!” 官兵迅速的围了进来,宴倾悄悄往下探头,学了声猫叫。 顾千尘会意,微微侧眸,他那柄剑便被抛了下来,堪称从天而降。 剑在手中,顾千尘已经没了惧怕的地方,单脚踩着塌陷的废墟,双手环胸,好整以暇道。 “你挑事在先,把人家店的算盘砸了个稀碎,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角落里躲着的掌柜立马出来,对着那边的官差一个劲的倒着苦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搞的周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外面的人也打抱不平,三言两语间,官差便了解到了事情的全貌。 他问掌柜。 “报官还是私了?” 周建立马凑过去。 “私了!今日这里损坏的东西我来赔,我再多给你一百两银子,叫你店里名叫宴倾的住客出来。” 顾千尘当即上前一大步,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直接把人踹趴在了地上。 脚踩着他的腰,顾千尘漫不经心道。 “还敢在这狗叫?” 官差对视一眼,没敢出手制止。 这周建都已经自报家门,但眼前这少年郎依旧毫无忌惮,瞧着气度不凡,怀中还抱着剑,应当是哪个武将家的公子。 周建正要哀嚎抱怨,掌柜先一步开口大叫,盖过了他的声音。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我店里住客的事哪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打听的?万一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人,这罪过还不得我担着嘛!” 话音落,他看了一眼顾千尘,后者面色无波动,掌柜松了口气。 第236章 美人多娇8 早些时候是个小娘子带他回来的,二人不住一起,住隔壁,看来应该是认识的。 这位少年瞧着才真是得罪对不起的样子,内敛多了。 哪像眼前这人,完全就是县令家的傻儿子。 不过,掌柜的这番话也成功点醒了官差,为首的人直接曲身按住周建。 “跟我们走一趟吧。” 掌柜乐呵呵上前,“今日不耽误这位公子的时间了,我跟着各位官爷回去。” “行。” 宴倾小心翼翼探头,这些人真是把人情世故玩了个明白,在这搞极限拉扯呢。 这一地哀嚎的人都是顾千尘揍的,到头来他没事,甚至都不用去衙门。 看来,下次宴倾也得搞成行头装扮一下,打扮的有气质一些,没准真能唬住人。 人一走,顾千尘抬头一看,松了口气的同时拾级而上。 楼上,等到的宴倾探出个头来。 “少侠今日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你已经帮过我好几次了,往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顾千尘听完之后还端起架子了,颇有些傲娇的哼哼两声,他回了自己的屋子,宴倾也跟着进去。 门一关,宴倾给他倒了杯茶,顾千尘便故作深沉的开口。 “此人留着终将是个麻烦,他整日在这打探消息纠缠你,很容易在关键时候坏我们的事,必须尽早解决了。” 宴倾瞪大了眼睛。 “你要……”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顾千尘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给她。 “杀人又不是解决办法的唯一途径,他也是个小有身份的人,贸然出手,后续容易带来麻烦。” 顾千尘喝了口茶,不慌不忙。 “这件事明天我帮你解决了,你无需操心,但往后必须紧跟着我查案。” 宴倾巴不得这样,捣蒜似的点了点头,又问他。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顾千尘若无其事的打了个哈欠,“张三。” 宴倾:“……” 得,敷衍,她也不多问了。 眼看着天色已晚,便识相的回了自己屋子,没再逗留。 现在还不到做主线任务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查清楚案情真相,而对于宴倾而言,这刚好也是个培养感情的最佳过程。 他这人……她倒是真的有点喜欢。 鲜衣怒马真性情,年少春衫薄,意气风发的年纪里正义感爆棚。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呐~ —— 翌日,宴倾清早起来的时候,到了外间屋里,隐约听到了走廊上路过的人在议论。 “昨日还闹腾着呢,今日可就老实了。” “谁说不是呢?好歹还是个县令之子,惹了不该惹的人,一样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 这三两句话间宴倾便听明白了,说的大概就是昨日闹事的周建。 拉开门看了一眼,等门外有店里的小二经过的时候,她忍不住打听了起来。 “敢问昨日闹事的人如何了?” 小二笑呵呵道。 “客官无须担心,那人惹了不该惹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们店里已经增派了人手,客官无需担心安全问题了!” 不该惹的人?宴倾好奇了起来。 “可否告知是谁吗?这地方也就这么大,我也担心什么时候不小心惹了麻烦。” 小二看了一眼周围,这才凑近。 “我跟您说了,您可别往外传,毕竟牵扯到了高官,他们很忌讳人在背后嚼舌根子的。” 宴倾点头,“好。” “今早衙门收到了一封信,送信的人乃是刚路过不久的一位大将军的部下,写信的人可是京城勇毅侯府的小侯爷!” 宴倾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周建这家伙还能惹到京城里的小侯爷? 小二继续道。 “那周建可惹事了,他在外喜欢肆意调戏良家妇女,谁料小侯爷在外结识的义妹遭了毒手,告到了侯府!小侯爷当即怒了。” 宴倾忍不住问他。 “那怎么是之前那位将军的部下过来送信?京城在北方,那人路过南去了,难不成小侯爷在军营那?” 小二越发压低声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勇毅侯府是以军功封侯的,老侯爷和那位将军是故友,两家亲如一家,送信之人彼时刚好回京汇报完消息,顺带捎了信过来问罪呢。” 那看来,小侯爷义妹一事也是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宴倾心中忍不住有些纳闷,那时候周夫人还在,天天满城的追着周建的踪迹,他居然有时间得手? 小二还有活要干,说完之后便走了,独留下宴倾一个人在原地想不开。 她脑子里有个大大的想法——这事和隔壁那人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他昨晚才说要解决这件事情,今天早晨周建就出事了,怎么会这么巧? 宴倾可不信天底下有什么巧合之事。 等会下楼去,还得纠着那小二多问一些,得问清楚勇毅侯府的姓氏,小侯爷的名讳,还有官府那边关于周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宴倾还没关门回去,隔壁的门已经打开,精神抖擞、一身劲装的男人走出,路过的时候对她吹了个口哨。 “赶紧去换身打扮,先下楼吃饭,等会随我去查案。” “喂,”宴倾赶紧叫住了他。 “既然往后是要一起搭档的,你总得把名字告诉我吧?难道要我整天叫你张三?回头我对着人群喊一嗓子,一大群人都得回过头来。” 顾千尘不假思索道。 “复姓钟离,单字慕,仰慕的慕。” 说完后他就走了,宴倾站在原地一脸复杂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啧,起得跟真名似的。 这个姓氏太少出现了,而一般这种比较偏的姓氏,大多是一些王族后裔,或者以封邑为姓。 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在这个时代,她似乎都没听过姓这个的人。 他这真是……难以捉摸。 他的底,宴倾目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自己的老底早就在他面前抖了个干净。 真是不公平,高低得在他身上发现些线索。 洗漱完换好衣服,宴倾挑了个薄薄的面纱戴上,到了楼下,那个自称钟离慕的家伙已经吃上饭,嚼着油条。 第237章 美人多娇9 宴倾坐下之后,闻着这油条味道还挺香,叫了小二过来又点了一份。 等吃的东西送过来的时候,她顺便问了两句。 “不知昨晚闹事的那个人现在如何了?” 小二实诚的开口。 “小侯爷的那封信送过来之后,知府大人当即把他扣到了大牢里,先关起来再说,后面也没说要怎么办。” 宴倾点头,也理解,到底只是一封无凭无据的书信,不足以杀了一个县令的独子。 亳州隶属于淮州府,瓦城亦是,里面尚且有层复杂的关系呢。 如今这样也好,省得他出来兴风作浪。 “我再多嘴问一句,不知你可知道那小侯爷的姓氏?” 小二思索了一下,正要摇头,旁边的人便出声了。 “姓顾,是勇毅侯府嫡长子,外祖家显赫,得京城皇家宠爱自小便定了继承爵位,前两年得了些军功傍身,旁人都尊称一声小侯爷。” 小二默默退下,宴倾掀起面纱嚼着油条看他,故作诧异的挑眉。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江湖百晓生?” 顾千尘淡笑,“我就是从京城过来查案的,他的底细我能不知道?” 宴倾上下打量着他,“你真叫钟离慕?” “嗯。” “你家肯定是京城的贵族。” 眼前人笑笑,不置可否。 宴倾继续吃油条,要不是面纱挡着,她的笑容早就暴露了。 还装呢,可她从一开始系统报任务的时候,就知道他名叫顾千尘了,他还给起了个挺像真名字的假名字。 问小二的那些话,不过是宴倾故意当面诈了他而已,原本什么都不知道,这不,什么都知道了。 按照她原本规划好的,应当是从小二口中问出名字,然后若有若无和顾千尘打探一下,到最后应该只能得知他小侯爷的身份而已。 眼下可真了不得了,知道他出身贵族,与生俱来的高贵身份,外祖家里显赫,皇族也疼爱他。 除去出身,还因军功在身早早得了“小侯爷”尊称,注定要承袭勇毅侯位置的。 嘿嘿,赚翻了。 顾千尘还全然不知自己身份已经暴露,而且还是自己详细说出来的,吃完后看了一眼宴倾,差点笑出声。 他指着那面纱开口。 “你吃着时候好歹把面纱撑高一点,现在上面都是油。” 宴倾一看,还真是,油条上油太多了。 她无所谓摆摆手,“没事,今天有什么安排?” 顾千尘拿起剑,示意她跟上,到了外面人少的地方边走边说。 “该办正事了,找那个嬷嬷。我昨夜托人查过,没听说过那个嬷嬷离开去,应当还在服侍庐州府的地方官妓。” 他分析的很有条理,宴倾跟着接上他的话。 “官妓隶属于教坊司,地方官妓蓄于州府编入乐籍,必须要接受统一管理的,不准出逃,一大群人倒也不难追寻踪迹。” “庐州府富庶繁华,那一批官妓也很有名气,但眼下乱世,她们不可能还在庐州府,大概率是州府调派人护送着南上了。” 说到此处,二人不约而同对视,纷纷停下。 顾千尘开口。 “我知道一个地方,你去打听一下,好搭档。” 宴倾退了半步疏离开,挑眉毫不客气的开口。 “我也知道一个地方,你去打听最方便。” 顾千尘咬牙,看来二人想一块了。 这小姑娘明明自幼被抄家没入乐籍,没正儿八经读过书,查案这些事情上倒是有些本事,足够聪明和机灵。 话已至此,宴倾索性直接拆穿,还分析的头头是道。 “官妓各个都是普通人接触不到的,只为官员们弹唱,旁人多有爱慕,所以只要去青楼里找男人们打听一下,能探听出她们如今踪迹。” 顾千尘不想听,因为他根本不想进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他害怕自己对上那么多女子的时候,会恨不得抠了自己的眼珠子…… 他从小便总爱躲着女子,除了母亲、外祖母之外,实在难以和她们好好相处下去,尤其宫中那些公主。 他怂恿着宴倾。 “你去,你易容成男人去,打听了消息便出来,我在外面等你,要是出了事我也能照看你。” 宴倾不理他,顾千尘便松了口。 “这样,只要你今日愿意去,之前欠我的所有东西一笔勾销。” 宴倾又伸手,他立马会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 “这个就当做是谢礼了。” 他是实在出入不了这种地方,害怕到时候坏了事。 宴倾心中闷笑,一脸为难的接过了他的银子,不动声色点头。 “那行吧,你在外面等着我便是。” 不过,宴倾也没打算易容,舍不得这样挥霍积分。 她就寻常打扮,到了青楼地段之后,瞧见顾千尘远远躲着,她则是径直走进去。 一刻钟之后,宴倾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走了出来,有些肉疼,买个消息居然花了这么多。 顾千尘果真就在那边不远处站着,探个头在那鬼鬼祟祟的,宴倾走过去,直接开口。 “在颍州。” 颍州和亳州、瓦城一样隶属于淮南府,离的很近,就在两地之间,先前来这里的时候,商队也是经过颍州地界的。 顾千尘上下打扰着她,心中确实是有几分欣赏的。 “你怎么这么快就问到消息了?” 宴倾颠颠手里的银子,“山人自有妙计。” 四目相对,沉寂的一瞬之后,顾千尘明白了过来,叹息之余,又从怀中掏了银子补给她。 宴倾是一点也不拒绝,全都接了过来,留着以后用。 二人当即决定南下,去颍州见一见那些个姑娘们,询问老嬷嬷的事情。 他们搭的当地商队的车,刚一出发,那擅长唠嗑的车夫见二人坐一块不说话,便忍不住开口。 “你俩从家里私奔出来的吧?怎么了,闹的不愉快?现在的孩子啊,多少有点不懂事了。” 不等二人回答,又主动开口道。 “我们这队伍就是去给颍州送点货而已,你们不该南下的,现在人人都在北上逃命呢,你们别是坐反了吧?” 顾千尘直接一句话让他闭嘴。 “这是我小娘。” 宴倾:“……” 车夫:“……” 第238章 美人多娇10 宴倾自己听了这话,都快忍不住脑补一些得打马赛克的画面了,更别提车夫了。 话里意思冲击力太强,车夫也不开口了,估计被惊得不敢说话了。 昨夜办事,顾千尘早有困意,终于得了安静。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往前,他靠着后面的麻袋仰着睡去,怀中的剑紧紧抱着,困倦铺天盖地而来。 宴倾百无聊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在那靠着睡着了。 中途停下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车夫看着俩睡觉的人一时无言,到最后叹了口气,继续赶路。 抵达颍州之后,二人轻松便得了消息,那官妓被护送到了此地安歇下来之后,今日傍晚正要在颍州县令府宅欢宴。 前方战事吃紧,守城的战士浴血奋战,将军身先士卒,百姓都在忙着逃命,这些官员却不亦乐乎的狎妓。 宴倾和顾千尘摸进去的时候,一身黑衣躲在院子的树丛里,远远便听到了奏乐的声音。 弹拨之中,吴侬软语隐约传来,酥了官人的骨。 一边是风雨中的铁马冰河,一边是欢宴求醉中的落花纷飞。 见着那边光亮,宴倾无语的撇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真希望南疆现在就打过来,踏平这里,一个不留。 顾千尘相比而言已经淡然许多,早已熟悉这一幕,见怪不怪。 看清侧边屋里候着的一些窈窕身影之后,他聚精会神的盯紧了,趁着下人过去叫人的功夫,眼尖的瞧见了有人正在里面梳妆打扮。 他当即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人,压低声音。 “我们得去那间屋子里看看,你还记得那人……” 他声音越发小了下去,触电般的收回了手,红着耳根子面对宴倾低下了头,像一只犯错的猫。 宴倾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的揽了揽胸口的衣服。 尴尬…… 这地方就这么屁点大,肢体接触上,难免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她知道顾千尘刚刚也是无意之举,可眼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化解。 顾千尘一遇到这种情况,连话也不会说了,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蒸屉里,额头挂着汗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至于吗…… 宴倾伸手戳了戳他,压低声音,有些幽怨。 “你今日这般虽是无意之举,但我往后可就赖着你了,你若是不娶我,我便对外宣扬你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顾千尘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窘迫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点头。 “好,等这件事了结,我就娶你。” 来真的啊?宴倾一愣。 他早已不敢直视自己,侧过头去,目光躲闪,还有些无措的抱着膝盖。 她暗笑,将计就计,伸出手去。 “那你可得给我个信物,防止你以后不兑现今日的承诺。” 顾千尘照做,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值钱的也就这把剑,但总不能给她。 他抿唇,半晌后缓缓抽出了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红绳,迎着依稀的光,宴倾惊讶的凑进去看。 是一块特地雕琢成月牙形状的月光石,自带着蓝蓝的月色光辉,还有股说不出的清新白色。 美到难以形容。 他有些不舍,却又干脆果断的摘了下来给她。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是当年外祖母给她的嫁妆里,她最喜欢的一件。” 宴倾拿在掌心,瞬间便觉得重有千斤,可看他认真而又诚恳的样子,又不好再还回去,再闹的尴尬。 四目相对,距离太近,顾千尘罕见的局促起来,又低下头去,说话磕磕巴巴,目光闪烁。 “那个……我不是什么登徒子,对不起,我肯定会娶你的,你收下信物吧。” “好。” 宴倾将这吊坠攥在掌心,可又怕如此贵重的东西丢了,放在身上不安全,便也打算挂在脖子上。 借着微蒙的光,她看着红线的两头末端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结,这要怎么穿过去啊,难不成直接系在脖子上? 琢磨一会,她实在弄不明白,正犯难的时候,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了过来。 “我……我给你戴上吧?” 宴倾抬头,吓得顾千尘又磕磕巴巴的解释了。 “这结是我自己捣鼓出来编的,你肯定弄不明白的。” “好吧。” 她将东西放在了他的掌心,松手的时候,指尖不经意拨过了他的拇指。 而顾千尘的指尖,也清晰的感受到了她手掌乃至腕间的温度。 不过是个不经意间的触碰,却让他如临大敌般心慌意乱,手抖的不成样子。 顾千尘只能咬紧牙关,努力克制着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故作坚强的为宴倾戴上这红绳吊坠。 她配合着低头下去,露出发丝后一截纤细柔嫩的雪白脖颈,玉芝兰香入鼻,顾千尘指尖快速的打了个结,生怕又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宴倾暗自失笑。 行走天下无所畏惧的小侯爷,在感情一事上竟然是个青涩的呆子,眼下尽显局促不安。 他那日常里的潇洒恣意若是能够用在此刻,保准早就成了风流第一人。 正了身形,宴倾率先打破了沉默,接上了他之前没说完的话。 “等会你去打晕一个侍女,我换了衣服悄悄进那间屋子看看,旧时有好友还在这儿,保证给你打探到消息。” 顾千尘一抬头,看到的便是她一双黑眸极为灵动,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暗淡的光下,她和月光石一般熠熠生辉。 本就快的心跳,在此刻骤然间漏了好几拍,他躲开目光,不知为何觉得口干舌燥,低头颔首。 “好。” 宴倾见他这样子,真是忍不住扶额了。 害羞个一两次还不够吗,难不成要这么一直害羞下去? 不行,得给他做个脱敏训练,要不然肯定耽误主线任务进展。 脑中灵光一闪,宴倾不动声色的勾起了他的手指,压着声音,故意凑近了他的耳边。 “走,干活去。” 顾千尘脖子一缩,人已经被宴倾拉着走了出去。 府上眼下多的是形形色色出入的人,避免引起怀疑,他只能坚强的挺直了腰板,随她拉着往偏僻的地方去,准备动手。 第239章 美人多娇11 然而刚走没两步,手上的力道忽然松了。 顾千尘一脸懵的看着松开手的宴倾,“你怎么……”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宴倾都被他逗笑了,怎么着,今儿来这里是做贼的,他还想牵着手光明正大的在这逛? 顾千尘反应过来,无措的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恍惚间意识到,刚刚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荒唐。 他查案的时候一向是讨厌别人跟着的,男人都不行,容易耽误事。 可他今日居然…… 又窘迫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宴倾无奈,“跟我走。” 真是服了,居然还有这种男主,说句奇葩都不为过。 顾千尘跟上,到了偏僻的角落,宴倾抬手一指,他便出去把那婢女打晕了拖过来了。 换上了婢女衣服之后,宴倾若无其事的抹了些灰在脸上,沿着刚刚来的路,往那个化妆的屋子走了过去。 顾千尘犹豫了一下,又去打晕了个家丁拖走,换上了对方的衣服,也往那边去了。 宅子人来人往,宾客在闲逛,歌女在准备,下人们忙着伺候来回跑,热闹非常。 宴倾进了那间屋子后,一抬头便看到了个记忆中的熟人。 这是和原主一路从教坊司走过来的好姐妹,二人相互扶持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候,关系非常好,是个信得过的人。 犹豫了一下,趁着对方去屏风后面换衣服的时候,宴倾若无其事的摸了过去,见她时便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郑诗雨瞪大了眼睛,愣着没出声,宴倾这才没捂住她的嘴。 哪怕宴倾现在故意装扮的很丑,昔日姐妹一见面还是认出了她。 望着宴倾脸上已经没有那么恐怖的疤痕,人也完好无损的站在这。 郑诗雨抬手捂住了嘴巴,害怕自己发出声音,无声中热泪滚滚而下。 宴倾不忍心,还是凑过去抱了抱她,趁机直入主题,声音压的极低。 “以前照顾我的那个嬷嬷还在这里吗?” 郑诗雨轻轻点头,轻声开口。 “你走了之后,庐州府便出了新的头牌,名叫笙箫,那嬷嬷手艺一流,得了许多钱财才留下来照顾笙箫。” 这名字……记忆里也是有的。 身材、姿色、才艺等样样都比不上原主,但单拎出来,也是个惊艳的女子。 她平日里甚少与人打交道,也不得罪人,大多时候都在自己独自一人练习,就是个古代版的卷王。 郑诗雨见她感兴趣,便接着刚才的话继续了。 “笙箫等会儿便要和我一起上去,她是主舞,你若是对那嬷嬷感兴趣的话,我给你指个路,你直接过去。” 笙箫并不跟她们一起化妆,有自己独立的一间屋子。 她表演的时候,嬷嬷便在屋里候着,结束后还要为她补妆,大概就是这么个流程。 宴倾沉吟片刻道。 “你们这舞要跳多长时间?” “一炷香多一点,加上提前候场和结束后的谢幕,应该刚好两柱香。” 宴倾松了口气,这时间已经比较宽裕了,来得及的。 见郑诗雨泪眼朦胧的样子,宴倾有些心软,抬手帮她擦拭了一下,暖声安慰。 “放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促,郑诗雨便心急的推搡着她,“见了你我就安心了,你快走吧,今日不是叙旧的时候。” 宴倾点点头,窗外传来了两声猫叫,她就近从窗户翻出去溜了。 窗外,顾千尘稳稳拉住了她,“跟上。” 刚刚二人的对话他已听到,等会笙箫离开屋子之后,二人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还好今日府上戒备不严,大多的人都留在宅子外面巡逻了,接触不到里面的酒色,内院里的春光向来不会乍泄。 傍晚的天黑的很快,夜色已经暗沉下来,这边点的灯并不多,黑夜里闹哄哄的。 二人提前去了那间屋子附近等着,徘徊的时候,宴倾忍不住问起了这个案子。 “你如此大费周章辗转多地,也不是官府的人,这案子应当与你自己的亲人有关吧?” 宴倾这句话直击要害,顾千尘沉沉的缓了口气,心头压抑,说不出话来。 既如此,宴倾心里也有数了。 她脖子上戴的月光石,是他母亲唯一的遗物。 京城里千娇万贵的小侯爷不远千里而来,隐藏身份避开官府,那一定是个极其重要的案子,且表面上已经结案。 曾有过军功的他并未参与前线战争,而是在查案,那便只能是与至亲之人有关的了。 他母亲……宴倾没问出口。 这么敏感的话题问出来,不就是戳他肺管子吗? 多日相处下来,见惯了他恣意无拘的模样,便不忍心看到他伤心落魄。 二人间气氛正安静的时候,顾千尘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主动开口了。 他先是深呼了口气,才有些释然的笑了笑。 “我始终怀疑当年母亲的死有问题,她一个并不爱出门的人,怎么会溺毙在府中池塘?” “而我母亲走了之后,她贴身伺候的嬷嬷一夜消失,杳无音讯,显然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办得到的。” 顾千尘这几年一直在追查这个线索,越是找不到踪迹,越是相信其中有猫腻。 宴倾一呆,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所以,那嬷嬷从你家逃离之后,就来了我家伺候?” “而我家因罪覆灭的时候,她走投无路,等到我入庐州府,又跟着进了官府宅邸伺候?” 在这地方待着,比在外面好不知多少倍,起码府邸外面是有人守着的。 而关于她的过去并无人知晓,连原主本人都不知道,她只需安心在这里生活便是。 后来,那嬷嬷又继续跟着笙箫,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这里,官府的人就是天然屏障。 顾千尘颔首,道出其中关窍。 “我十五岁便离家在外,沿着这条线一直查到今日才有了线索,此人绝对受过点拨。” 从过去到现在,其中环环相扣,顾千尘六年间已经辗转多个地方,终于即将触及真相。 宴倾格外坚定的望着他。 “放心,今日定然会有个结果的。” 第240章 美人多娇12 话音落,身后不远处有动静传过来。 “你们俩在那干什么呢?还不快些过去催促一下笙箫小姐!一会儿就该候场了!” 宴倾赶紧应下。 “是,奴婢这就去。” 顾千尘学着家丁的姿势,佝偻着腰跟了过去,催促完笙箫之后,二人一左一右的就站在门边等着。 宴倾站的地方逆着微弱的光,本就故意扮丑的面容,在黑夜里更加看不清了。 几人一同送着笙箫到了门口,宴倾假模假样的陪她走了一段,便被那边宴席的人接了过去。 她迅速原路返回,重新回到那间屋子的时候。 关上门,回头一看。 嬷嬷已经被五花大绑到了柱子上,绳子勒着她身上的肥肉,嘴巴里塞着破布条,挣扎中没有半点动静。 这人倒是个聪明的,深吸一口气,正要用鼻腔发出声音,顾千尘毫不客气,抬手就捏住了她的鼻子。 呃……画面太美不敢看。 宴倾走过去,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灰才凑近。 “还记得我吗?嬷嬷?” 女人骤然瞪大了眼睛,随着宴倾起身,目光从未从她的脸上离开过。 宴倾接过顾千尘递过来的匕首,冰冷泛着寒光的刀刃,毫不客气地贴在了她腰间的肥肉上,出言威胁。 “你肉太多了,我问话你如果不乖乖回答的话,就别怪我帮你解决一下肥肉的负担了。” 这嬷嬷瞧着已经年近五六十,身体如此肥胖,在这个多病的年纪里都是害怕死亡的。 于是乎,宴倾直接把匕首移到了她的脖子上。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宴倾忽然闻了闻,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去。 尿失禁…… 亲娘啊,服了。 顾千尘皱眉,原本还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这么禁不住吓,这点小把戏都能把她唬住。 松了她的鼻子,拔了她嘴里的布,顾千尘拿着剑架在她的颈侧。 “问你一件事,京城勇毅侯府的侯夫人死于嘉崇二十八年,也就是十四年前,从那以后你为何杳无音讯?” “凡是在府中为奴仆的人,定然是有一纸卖身契握在主家的手中,你是带着这样东西离开的,是谁授意?” 嬷嬷眼睛又瞪大了许多,看着眼前芝兰玉树的男子,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一别十四年,当年的顽皮孩子,如今已经是军功在身的小侯爷。 她似乎深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眶中蓄着泪,断了线一般沿着脸上苍老的沟壑纹路流了下来。 顾千尘咬紧牙关,气得几乎发抖。 “别在我面前掉眼泪,我只要听你一句实话。” 半晌,老嬷嬷佝偻低下头去,从干哑的嗓子中挤出几个字眼。 “是……是主家授意我做的。” 宴倾一懵。 主家??她是侯府奴仆,主家可不就是勇毅侯吗? 顾千尘呼吸不稳,却并没有对这个结果震惊,仿佛多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不是答案,而是证据。 从怀中拿出早就已经写好的证词,顾千尘用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开口。 “咬破你的手指,自己在上面按上手印,我母亲对你那么好,你却害她一命归西,如若心中仍旧存有愧疚,便在这好好活着,等有朝一日对簿公堂时做我的证人。” 老嬷嬷点头,显然这些年也被这件事情折磨着,内心不安。 证词上按了手印之后,顾千尘吹干血迹,松绑之后收拾好了这里的一切,率先离去。 宴倾警告的回头看了一眼嬷嬷,紧跟而去。 二人换回衣服之后悄悄出去了,找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落脚,一会去,顾千尘就把自己关在里面一言不发。 宴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敲门去劝劝。 二人住在二楼,正门他不开,宴倾瞧着他的窗户,翻过去有点太冒险…… 夜色正浓,外面也没人发现,她思考了一下,还是紧紧扒着墙往他的窗户挪了过去。 靠近的时候,余光里便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桌子前发呆,宴倾故意松了一只手,惊呼出声。 下一瞬,顾千尘人已经到了窗户前,他大半个身子探了出来,结实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宴倾,单手直接把她抱了进来。 宴倾顺势紧紧搂住了他,进了屋子里之后也没松开。 顾千尘静静道,“放开。” 宴倾不依不饶,死死的搂着他的腰。 “顾小侯爷,你跟我撒谎这件事要怎么算账?总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吧?” 虽然心情不佳,顾千尘还是耐着性子开口。 “出门在外隐藏身份方便一点。” 宴倾又掏出了脖子上挂着的月光石,一双泛着琥珀色的眸子望着他,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神色受伤。 “你说你要娶我,却不肯对我坦诚相待吗?” 顾千尘低头,借着屋中的烛火,看着那月光石上的光芒。 他咬紧了牙关,眼中好似进了沙子一般起了泪意。 宴倾见此,抓着他的手握住了月光石,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坚韧的力道。 “你我许诺终身,那么往后你要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他终于松动,那一席话,触动了他心中的一片柔软。 “你也听到了,凶手是我父亲,陛下钦封的勇毅侯……” “我以人子之身状告父亲,是否成功还不一定,肯定会被全天下非议诟病,会连累你的。” 宴倾反驳着。 “律法之中定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杀妻属恶逆,你为母亲之正义而不徇私情,这是自古为人称颂的大义灭亲。” “既是为后世之人所称赞的壮举,你又何须担心会连累我?” 她一席话,顾千尘无处辩驳。 掌心握着这块石头,记忆与时光仿佛一同倒回幼年。 那时,父亲还未迎娶青梅竹马的爱妾,他也还没有弟弟,勇毅侯府的一切同寻常人家一样,其乐融融。 此去经年,岁月不归,母亲已故去十四载。 那个家早已没有了顾千尘容身之所,除了小侯爷的身份,他什么都没有。 此刻,宴倾似乎读懂了他心中所想,温柔的掌心覆盖住了他的手背。 “顾千尘,我陪你杀回京城。” 第241章 美人多娇13 温柔有力的话语缠绕在心间,她救了自己名字的那三个字,如同一记重击,令他心头一震。 心中藏起的情绪被撬开泄露,顾千尘强忍着心头酸涩,险些支撑不住身子。 今日拿到证据,对他而言其实是巨大的打击。 这张按了手印的纸如今就摆在桌子上,父亲的罪行昭然。 那张言笑晏晏的表皮下,和蔼亲厚的笑容之后,藏了一个亲手杀害发妻的凶手。 侯府那小妾是个笑面虎,是出身宰辅之家的小庶女,不是个会亲自动手的性子,惯使的招数是借刀杀人。 后宅里的那些阴私手段,被她翻在掌心玩出了花。 母亲死后,父亲的反应过于冷淡,甚至没掉几滴眼泪。 早早怀疑是她怂恿父亲下手,但事实真摆在这里的时候,顾千尘又在想,这有没有可能是父亲的本意? 宴倾环着他的腰身,顾千尘忍不住倒退着,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她又往前了一些,把他宽厚的身形拢入自己怀中,但身形差距摆在那儿,这动作多少有些别扭。 顾千尘沉默,伸出手回抱着她,一直未曾言语。 没过一会儿,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宴倾便感觉一阵湿意传来。 她惊诧,无声的挑眉,瞪大了眼睛。 他哭了。 也是,一个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能承受得住? 他早已猜到这件事情的结果,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寻找证据之途,就已经比许多人多迈出了一大步。 过了一会儿,宴倾忍不住抬着袖子给他擦泪,低眸凑近一看,顾千尘哭的几乎碎了。 他如此这般的人,竟然哭得一阵阵抑制不住的抽泣。 抚上他的后背,宴倾松开了他,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蜡烛燃烧的正旺,明暗恍惚之中,她鬼使神差的凑近了过去,轻轻亲了他一下。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脸颊,顾千尘的目光顺着她回身的动作跟了回去,惊讶溢于言表。 亲完后,宴倾故作轻松道。 “你几次救我、帮我,也不是什么小事就能抵消的,我这人有恩必报,重情重义,等你想清楚之后,我陪你回去处理这件事。” 起身临走之前,宴倾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红红的耳朵,又留下一句话来。 “我也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子,以前虽是官妓,但自有矜持,唯你一名男子近过我的身而已。” 这边官妓虽然大多从事音乐、歌舞、曲艺,但并不乏一些品行低下的作出恶劣之事,败坏形象。 今日也算交底了,她已没什么老底了可交付,就剩一个破烂系统了。 顾千尘只知道呆愣的点头。 目送她出去后,一时间在两种情绪中反复纠结、抽离,心境如黑云压城般。 坐在这看了一会儿灯花,又去窗边吹了吹风,万事蹉跎心头,一夜无眠。 …… 翌日,宴倾没去打扰顾千尘,悄悄去官府外面打听了昨夜的消息,确认那嬷嬷无碍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她顺带提了个食盒,里面装了些精致的菜色,直接送到了顾千尘门口。 里面无人应答,她伸出手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 犹豫之间,她只是把东西放进了门内,轻轻带上了门又离开。 这件事情必须自我疗愈,建设起一个坚强的心理防线,否则来日对上他的亲生父亲,三言两语便会溃不成军。 旁人劝说归劝说,主要还得自己想得开才行。 下午的时候,宴倾乔装改扮换了身男装,去茶馆说书的地方打听了些消息。 她还特地花钱点了戏,唱的是小侯爷惊才绝艳,马背上立下赫赫战功。 从听戏人的三言两语议论之间,也算明白了勇毅侯府这个复杂的关系。 顾千尘出身尊贵,外祖是京城以北的定北王,母亲更是唯一的嫡出,得了郡主封号。 彼时两家结亲,不过是郡主留京为质而已,稀里糊涂之间,武将顾家的大郎便要求娶她。 这是皇帝亲自下旨操办的婚事,定北王那边没有回绝的机会,更是没法入京陪伴女儿,郡主自然也无法返回故乡。 幸运的是,婚后第一年,顾家大郎凭借着之前的军功封侯了。 第二年顾千尘便出世了,彼时皇室子嗣衰微,皇后、皇帝乃至太后,对这些世家出生的孩子都非常宠爱。 顾千尘四岁那年,顾侯爷迎了一个小妾入门,侯爵之家纳妾很正常,这人是内阁首辅家的庶女,算得上是贵妾。 同年,那贵妾入府几月就产下庶子,惹得外面一阵非议,还是侯夫人亲自压下了这件事情。 三年后,侯夫人失足落水溺亡,事情便是在此刻陡然生出变故。 定北王无诏不得回京,连女儿的尸首都未曾见到。 而堂堂侯爵之家的掌家权,竟然落在了一个小妾手里,还是家中庶女的出身。 律法明文规定,妾室无法抬成正室,即便如此,顾侯爷依旧给了极致殊荣。 他开始宠溺庶子,专宠小妾,日日以夫妻自称,全当那已故的亡妻是个不存在的人,忽略了年仅七岁的顾千尘。 冷落之下,宫里常常派出马车,接了他们世家同龄的孩子一起入宫,他是在皇城里长大的一批孩子。 也是那时,皇帝金口玉言定了他袭爵之事,宠溺十分。 这事当时在京城里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不懂其中内情。 后来皇家派人清肃了一番,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唯有说书的先生还敢言两句。 再往后几年,勇毅侯府地位随着老侯爷的军功水涨船高,后宅里的那些琐事便也没人再敢议论了。 若非顾千尘主动提起过,他十五岁离家之事宴倾便不会知道,这说书人似乎都不清楚后事了。 再然后就是定北王旧疾复发,被迫离了前线,不知何时已经身处北方的小侯爷横空出世,接掌兵权,杀穿了北境。 他以军功回京,皇家恩宠加身,这才有了京中地位卓然的顾小侯爷。 而直到昨日,茫茫喧嚣尘世中已经走了六年的顾千尘,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下一步要做什么已经明晰——回京。 第242章 美人多娇14 回了客栈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刚一进门,宴倾身影一顿,滞在原地。 她瞧着一楼不远处坐着吃晚饭的男人,心中有些诧异。 竟然不躲着了? 顾千尘抬头便看到了她,把早已准备好的一份碗筷往前推了推,对她勾了勾手。 “这家店有瓦城最地道的牛肉汤,来尝尝。” 瞧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宴倾将信将疑之间,犹豫的走了过去。 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一甜点,顾千尘就着米饭吃的正舒坦,宴倾坐下之后,他便把汤往前推了推。 “先喝汤,等会让小二给你添点米饭。” 宴倾也不是太饿,但他既然已经主动开口,便也没拒绝。 盛汤的时候没忍住,宴倾没抬头悄悄看了他一眼,而后,顾千尘不紧不慢的回望,很是从容。 “这么看着我作甚?” 宴倾目光从他肿胀的眼皮上移开,笑着摇头,“没事。” 小哭包,怪不得上午不出来,眼都哭的肿成这样了。 顾千尘忽然笑了笑,大大方方的凑近过去给她看。 那张脸忽然怼了过来,宴倾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她瘪嘴,威胁的开口。 “干嘛?小心我说话的时候直接戳你肺管子。” 顾千尘又是笑笑,和以前一般无二。 “尽管戳,能伤到我便算你厉害。” 哟呵,这是一夜的功夫就恢复过来了? 瞧他那肆无忌惮的夹菜往嘴里丢的样子,宴倾心中也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得知了他的过去之后,再次见眼前这位小侯爷,心中难免有些心疼。 心情好了些之后,胃口也有了,宴倾跟着一起吃饭了。 顾千尘似乎挺饿的,这几个菜最后什么也没剩,他还额外添了两碗饭。 小二过来收拾碗筷的时候,他低声道。 “来我房里。” 啊?宴倾的脑中强势挤进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带颜色的画面。 “给你补补功课,说一些我过去的事情,否则跟我回京城,你可有的苦头吃了。” 哦,原来如此,想歪了…… 进屋之后,宴倾正打着嗝的时候,顾千尘已经开门见山。 “我叫顾千尘,是京城勇毅侯府的小侯爷,起初没想瞒着你的,我在外游历用的确实是钟离慕这个名字,外祖复姓钟离,我乳名阿慕。” 原来如此,他外祖家就是定北王,确实能和这个姓氏挂上钩子。 不过,顾千尘说完这些之后,一时间又不知从何处开口。 空气冷了一会,他黯然道。 “就从天下四大异姓王嫡出子女入京为质说起吧。” 宴倾喝了口茶水,安静坐下,“好。” …… 两个时辰之后,顾千尘口干舌燥的喝完了最后一盏茶,整个故事终于落下帷幕。 从头到尾横跨了将近三十年的光阴。 从异姓王与皇室之间的利益纠葛,讲到了和善温柔的母亲被困后宅,以“溺亡”宣告结束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 她还不足三十岁,还没见到顾千尘长大,便在冬日里死在了冰冷的湖水中。 所以那日偶然听闻湖边女子溺水,顾千尘才会从居住的客栈里探出头去。 那一眼望过去,彼时宴倾恰巧抬头,看到了束着马尾意气风发的他。 到如今证据在手,在外六年的游历生活终于可以结束。 他是十八岁那年立下的军功,中途返回过一次京城,是去皇宫听命领赏的。 顾千尘几乎是皇后和太后膝下长大的孩子,和宫里的关系很不错。 他年少要离家去查母亲的事情,皇后也没有阻拦,只嘱咐了多加小心,放手让他去查。 如今的勇毅侯府已经物是人非,他这小侯爷的名号之所以大,便是世袭在身的缘故,还有皇宫大内的宠爱。 话到此处,顾千尘便不再多言。 皇后和太后看着他长大,充当的几乎就是母亲的角色,如今离家久了,倒还真有些想念她们。 宴倾心中略微思考后,很是严肃的开口。 “现在确实已经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可顾千尘心中还有个顾虑。 “我在调查你的背景身世的时候,意外得知你是因父罪连累入的乐籍,家中所有亲人都死在这一场灾难中……” 他犹豫,心中有些犯难。 “你父亲的罪是皇帝亲自治的,站在你的角度来说,他其实是你的杀父仇人,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回去?” 宴倾惊诧莫名。 “他参与谋逆,事情败露被治罪不是应该的?大是大非面前,身为子女也不能颠倒黑白吧。” 这有什么可恨的,原主的思想恨的都是做错事的父亲而已,因他连累,家中的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站在主观角度吧?客观事实在这摆着呢。 罪也认了,犯错的人已经受罚,过往的事情也并不是不能一笔勾销的。 这番话说出来轻松容易,做起来却极其困难,身为这个躯壳里的另外一个灵魂,与原主在这里倒是有共情之处。 不过有一说一,他这人还挺会换位思考的,甚至有些心细,还主动提前问起了这件事情。 顾千尘则是被她这番话震的说不出话来。 明明父亲也不是个高官,她算不上世家出身的贵女,没有因此享受过什么尊荣,这么多年来反而因父亲的缘故流落,失去了一切。 她这些年吃的苦顾千尘在调查过程中都知道了,身负美貌,怀璧其罪,一个女子在乱世中飘零何其不易。 可她竟然能不掺杂任何情感,看得如此明朗。 说实话,顾千尘自己都做不到。 刚拿到画押的证词的时候,他情绪几近崩溃,只能用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而经过了她的劝解和一夜时间的消磨之后,他并未合眼,算是真正想清楚这件事情了。 在这方面比起来,他自愧不如。 有她陪伴,想来日后任何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过去的事情已经坦白,顾千尘扬唇一笑,恣意洒脱,对着她伸出手来。 “说好了,陪我一起杀回京城。” 宴倾一阵热血激昂,巴掌直接拍在了他的手上。 “好!” 第243章 美人多娇15 说走就走,晚上简单地收拾了东西之后,二人便准备回亳州。 那里住的客栈还没退,还有些东西落在那,得一起带上,往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而归程之中还有个意外之喜——战事初步平息了。 此番数万大军驰援而去,老将出山,粮草辎重和后援全都跟得上。 大军占据庐州府水地,背靠淮州府瓦城,沿线集结,短短几日就以水战大获全胜。 再往南追去,对方的支援跟不上来,故意让出的饶州府很快夺回。 以此为节点鼓舞士气,全军压境而去,打得对方落荒而逃。 有这么个好消息,顾千尘回去的时候也就放心多了。 他早先在这边耽误了许多时间,担心入了战场之后,得回京复命,来来回回耽误事情,还容易打草惊蛇无法触及真相。 还好,如今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清明过去一个月,节气已立夏,抵达京城之后,已经进入了四月。 京城的天似乎还停留在春日,暖洋洋的风中有些凉意,正是惬意的时候。 他们到达的这一日,京郊的一处山水之间正在举办诗会,宴倾匆匆瞧了一眼,还挺热闹。 马车进了城门之后,走了许久才停下,到地宴倾掀开帘子一看,并不是侯府。 顾千尘耐着性子解释着。 “我十三岁那年,皇上赏了这处宅子给我,从那之后,我大多日子的都是居住在这里,很少回侯府。” 那地方早就住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了,顾千尘待在那浑身不自在。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着,几个负责打扫宅子的下人都是宫中出来的老人,很有分寸。 见着他带着女子回来,一句话都没多问,只在东西都搬进来之后,若有若无地提了一句话。 “小侯爷,今年立夏朝见礼推迟,正是明日。” 顾千尘没忍住多问。 “太后她老人家怎么了?” “哎,太后娘娘是年轻时随着先帝征战落下的毛病了,入春身子便不爽利,接连病了一月有余,近些日子好了些,还念着立夏的朝见礼。” 顾千尘心中已经有数,挥了挥手,身边跟着了两个下人,别下去各自忙手头上的事情了。 宴倾背着自己的小行囊,跟在他身后有些疑惑。 “朝见礼是什么?以前好像从未听说过。” 扯着她的衣袖迈过台阶,顾千尘心情不错说起这事。 “律法规定,每年元日、冬至、立夏、立秋、立冬日,外命妇需朝谒皇太后,即是大臣家中有封号的家眷。” 宴倾似懂非懂,“得了诰命的是吧?” “对,内命妇是后宫嫔妃,外命妇即是这些人,有个事得告诉你,我父亲的小妾也有诰命。” 宴倾:“……” 难以想象侯府那老头偏心到了什么程度,小妾封诰命不是没有例子,但大多都是儿子争气挣来的。 但顾千尘那个庶出弟弟似乎只会念诗。 顾千尘见她语塞,又笑着道。 “还有个事,有诰命的妾死后被抬入祖坟还是安葬在野外,也是有讲究的,但定然是不能与丈夫合葬的。” 宴倾点头,“这个我知道,肯定是真正名义上的夫妻才能合葬。” 顾千尘摊手,“我母亲已经入顾家祖坟,但我父亲早早就已经许诺,自己百年之后,身边的位置要葬他的爱妾。” tmd,宴倾现在恨不得扛着铁锹过去,直接把两人埋在一起。 犯下十恶不赦大罪的人还想当什么纯爱战神? 不是想死后葬在一起吗?现在直接入土为安算了。 偏心程度,匪夷所思。 顾千尘习以为常,见她跟个河豚似地气的鼓了起来,倒还觉得挺好看,扯住了她的衣衫继续往里走。 “这里面有间小院你肯定喜欢,坐北朝南,院中有一年四季都开不败的花。” 宴倾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安置好东西,宴倾便拉着顾千尘一起商量了起来。 既然明日外命妇需要入宫朝见,那侯府小妾肯定也会去。 赶得这么巧,不搞点事情都对不起这个巧合。 宴倾一脸狡黠,瞧着像个活泼灵动的小鹿,满肚子都是坏主意。 顾千尘来了兴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你有什么打算?” 宴倾邪恶一笑。 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有点期待对上这位小妾是怎么回事? …… 第二日,宴倾与顾千尘一同入宫。 顾千尘穿了一身绯色圆领袍,衣服上的仙鹤补子精巧夺目,腰间系着革带,踏着皂皮靴,瞧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身上虽说少了些自在,但瞧着稳重多了,头上就差一顶乌纱帽了。 他原本也是能讨到军职的,不过那年他亲自回来的时候拒绝了。 他愿意在关键的时候出手,但不愿意为此身份束缚一生。 宴倾没什么正儿八经出席大场合的衣服,今日所穿鹅黄浅绿的衣裙,还是顾千尘昨天让人去买的成衣。 对襟窄袖的褙子适合今日时节,系带飘着,走起路来随风窈窕生姿。 抬手捻着帕子的时候,一股弱柳扶风的劲儿便出来的。 今日是特地如此打扮的,得给严氏小妾留下一个弱不禁风的印象,方便日后行事。 虽说早知她会如此穿着,但顾千尘出了屋子,瞧见她在嬷嬷指点下屈膝行礼的样子,还是移不开眼睛。 多盯了几眼,他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看着。 这些年,顾千尘见过天底下形形色色的女子,各个他都唯恐避之不及,从不与其多言一句话。 有时是刻意避嫌,有时是实在不喜欢女子近身。 他早先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不喜欢女子,为此羞愧而又惆怅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遇着眼前的宴倾,不知不觉间这些毛病全都好了。 而且,她的容貌当真是一等一的绝色,在顾千尘看来,世间任何的词句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他抿唇,想起颍州那夜她落在自己脸颊的吻,像一根轻软的羽毛扫过。 直到今日回想起,依旧能把他的三魂七魄勾去一半。 第244章 美人多娇16 院中,宴倾走了一圈,跟着几个嬷嬷学了些简单的宫规礼仪,回头一看,顾千尘站在那边愣着。 顾及着刚学的礼仪,宴倾矜持着转身,暖声温柔唤他。 “小侯爷,走吧。” 顾千尘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些不自然的想双手环胸,却察觉手中没有剑握着,只得作罢。 路过宴倾身边,他煞有介事道。 “日后在我面前你还是正常一些吧,这样温柔的你太吓人了。” 宴倾难忍,当即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 而后,她正了身形,温柔的笑着和嬷嬷告别,判若两人。 嬷嬷惊讶的嘴都没合上,目送二人离开。 宴倾一路小跑着跟上顾千尘,见着他屁股后面一个脚印,在后面无声地笑得快抽过去了。 到了门口,顾千尘站定,不慌不忙的伸手拍掉了脚印的灰尘,位置拿捏的相当准确。 见她装的一脸无辜天真,冷哼两声,也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但其实心情还不错。 留个脚印逗她一笑又有何妨。 外面的马车已经候着,二人一道入宫去。 虽说早日认识这么多天,一路相互扶持着搭档走来,也算是对彼此熟悉到知根知底的了。 但在这狭小的马车里坐在一起,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略微有些尴尬…… 宴倾干咳一声,先给他打个预防针。 “到时如果遇到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情,我可能会扯谎,你可别拆穿我。” 顾千尘点头,“懂,一定配合你,反之我亦然。” 宴倾也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盯着她的手,顾千尘皱眉疑惑之间,也缓缓比了个同样的手势,“三?” 宴倾低头,笑的花枝乱颤。 不知道为什么,总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笑点。 一路笑笑闹闹,很快便到了皇宫城门外。 顾千尘的这处宅子离皇宫特别近,放在现代,起码是一环的位置,比一些王公大臣住的都好。 不过关于皇家,宴倾还是持保留态度。 当年所有事情的起点,便是定北王郡主入京为质,直接造就了后面一连串的悲剧,他们对顾千尘,可能更多的是补偿。 不过这也只是心中猜测,等见了面才知道。 按照规矩,并非外命妇是没法参加朝谒礼的,更何况她和顾千尘远远没走到成亲那一步。 昨日商议之后,二人决定掐准了时机去拜见皇后,刚好和外命妇一起入宫,定然会偶遇一些意想不到的人。 马车并不能驶入宫内,顾千尘搀扶着她下来,后面有几辆马车停下,里面的人也正在出来。 许久未见顾家小侯爷,后面的那些女眷疑惑了一会儿才认出来。 见他扶着一身姿窈窕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护着,反应过来之后,更是眼睛都瞪大了。 这小侯爷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半点风声都没听到,怎么忽然间带了个女子回来? 这事……他家侯爷和严氏小妾知道吗? 熟悉的几位夫人对视一眼,暗自心惊,也没敢上前去过多打听,怕沾染到了是非。 顾家的事情有些复杂,听听别人议论也就得了,可千万不能陷进去了。 而且,今日严氏小妾也是要来拜见太后娘娘的。 宴倾察觉几道目光视线,略微往后看了一眼,扶着顾千尘的手往前走的时候,低声开口。 “走慢点。” 顾千尘颔首,帮她整理头饰的间隙也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辆熟悉的马车刚停下,是侯府的车驾。 他勾唇,温柔道。 “人在后面,准备好了?” 宴倾甜甜一笑。 顾千尘已经习惯她对自己这样,比起以前对待女子,现下的他已经从容多了。 拐过前方一道宫门之后,二人悄悄在那边站定,装作整理衣着,直接等着。 严氏应当很快就来了,宴倾还紧张了起来。 一直听他说,那个严氏是个不好对付的笑面虎,外人眼中总是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背地里暗自使坏,还很难拿捏到把柄。 她擅长借刀杀人,怂恿着别人为自己办事,哪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 确实是个宅斗高手,如今手中独掌大权,明面上和那些正经人家的夫人没什么区别。 片刻后,一阵脚步声传来,隐约还有女人间的攀谈议论。 顾千尘眯眼,“来了,和旁人一起的。” 那刚好,宴倾勾唇一笑,凑近过去,顾千尘小心的低头帮她整理簪子。 严氏进来之前,他眼眸之中神色动容,悄悄拿出了袖中早已藏好的簪子,为她戴上。 昨日去买这身衣服的时候,恰巧看到了适配的簪子,顾千尘鬼使神差地便买了下来,却又不好开口送给她,有些不好意思。 相识至今,说到底自己对她多有冒犯,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被迫卷进了这些事情。 如果二人真的成婚,这段婚姻对她来说,更像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桎梏。 她明明可以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寻一相爱之人共度余生,不必要卷进侯府、皇家这些是非之中。 心中多有愧疚,千言万语无从说出口。 眼下,这根簪子戴上之后,他便把眼眸之中的那些神色悉数藏起。 严氏已到,拐个弯忽然看到这边墙下站着的两人,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故作镇静中略显牵强。 宴倾回眸看到,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往顾千尘身后躲去,怯生生的连头都不敢抬。 身边还有其他人在,严胧烟唇角扯出了一个得体大方的笑,神色明媚。 “这么巧,千尘怎么来了?” 顾千尘淡然瞥她一眼,护着身后的宴倾开口。 “几年没见,小娘何故多管闲事?只当没看到便是了。” 听着小娘两个字,严胧烟险些破防,如今外人都尊称她一声严夫人,鲜少还会有人这么叫她。 而那句“几年不见”,让她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 他是侯府嫡子,回来之后却没有直接回家中。 如今身边这么几位身份贵重的夫人还在,他就这么毫无避讳的开口折她面子,没有半点对待庶母该有的态度。 第245章 美人多娇17 可这还远远不够,顾千尘又开口。 “小娘还是离远一些吧,你们如此声势浩大地站在这儿,吓到我的阿倾了,她才第一次来京城。” 几位夫人抿唇,一时犯难,有些想逃走。 严氏显然没见过小侯爷身边这女子,他自己回来就算了,还带着个女子,且并未知会侯府此事。 这是压根没把侯府放在眼中,更是瞧不起严氏,眼下从他语气态度中便能听得出来了。 看准时机,宴倾哭唧唧地便开口了。 “顾郎……我怕。” 顾千尘:“……” 事先可没说好会这样撒娇,但凡是个正常人,一听这语气,骨头都得酥了半截。 他侧身去,遮住了宴倾大半个身子,回眸盯着严胧烟的眼神带着股狠绝的杀意。 “严氏,还不快点走?吓到我的阿倾了。” 宴倾在他怀里呲着个大牙,这一口一句“阿倾”叫得真是腻歪人,有种听到土味情话的感觉。 当着许多人的面,还急着去见太后,不好误了时辰,严胧烟也不好说什么,默默忍了这口气。 她强行扯出个笑,温柔道。 “那我便先走了,出宫后记得回家,我和你父亲提前备着酒菜等你,咱们一家人好久都没团聚过了。” 顾千尘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怀着身子进侯府的人,也好意思跟嫡子自称一家人。” 绝杀!宴倾在他怀里偷笑。 严胧烟听了这句话,袖子里的手一再紧攥,死死地掐着掌心的肉。 现在万万不能和他闹起来,否则在这么多夫人的眼中便丢尽了脸,白费了这么长时间的苦心经营。 她忍下,没再多逗留,神色落寞地走了。 人一走,宴倾还煞有介事地故意提高声音问他。 “这居然是你父亲的小妾?好年轻,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家中还有庶母?” 顾千尘抬手抚着她的侧脸,眼中含笑,语气宠溺,判若两人。 “无关紧要的人,何必提起。” 几位夫人见证了全程,着实尴尬,往太后宫里去的一路上,几人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严胧烟走路生风,心底的那股怒火快要压抑不住,掌心都快被指甲掐出血来了。 几位夫人先进了太后宫中,严胧烟站在外面拢着衣服的时候,唤了替身婢女过来。 “刚刚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了吗?” 婢女点头。 “看清了,已经记下了,她生的标志,不容易忘记。” 严胧烟点头,若有所思。 “确实,这顾千尘运气倒还真的挺好,能遇着如此倾城绝色的人,你眼下便回去,凭着记忆画出她的画像来,让小薰来接我就行。” “是。” 人一走,严胧烟转身便扯出一个得体的笑,自然大方地进了太后宫中。 这边,宴倾和顾千尘一路往皇后宫中去了。 今日是外命妇朝谒太后,所以皇后落了清闲,得了空子正在宫中休息。 下人见了顾千尘,便惊喜地进去通报了,不等人过来传唤他们,皇后已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过来。 三年不见,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鬓边多了白发,脸上又生出许多皱纹来。 看见她的第一眼,顾千尘没忍住低下头去,深呼出一口气,红了眼眶。 于他而言,皇后和母亲几乎没有区别,少年时若非得她保护庇佑,他断然不可能成长至此。 他牵着宴倾跪拜下去,给她请安。 “千尘给娘娘请安,愿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皇后捂唇,脚步慢了下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了下来,怎么也控制不住。 到了顾千尘眼前,她哭着抱了过去,知他在外游历,日日夜夜心中都在挂念,声音中都带着哭腔。 “没事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她直起腰来,仔细看着顾千尘,愈发抑制不住泪意。 “怎么瞧着清瘦了这么多,还黑了一些,在外吃了不少苦吧?” 顾千尘释然地摇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宴倾的手,赶紧介绍。 “娘娘,这是宴倾。” 皇后又惊又喜,瞧见她脖子上隐约挂着的红绳之后便明白了。 她不太爱操心儿女的婚事,日子是他们自己过,自然也是他们自己寻觅喜欢的人,没必要指婚。 而他已经到了这个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哪怕真的为女子所骗,也是成长中必须要自己走的一段路。 原本顾千尘就尤其喜欢躲着女人,她以前还担心过一段日子,眼下定睛一看,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皇后激动地接连说了几个“好”。 身后的掌事宫女上前来提醒。 “娘娘,里面的茶水已经备好了,快点进来吧。” 皇后失笑,“瞧我这性子,许久没见你了,有些忍不住。” 她侧身,温柔看着宴倾,“来吧。” 短短一番交谈之间,宴倾眼眶也有些湿润。 怪不得顾千尘能长得如此之好,这位皇后是真心爱护着他的,心中最后的那点顾虑也打消了。 进了里面喝茶,皇后便忍不住拉着宴倾说起一些家常的事情来,都是皇宫中过去发生的琐事。 宫中后妃几乎都无所出,只有两位年纪尚幼的公主,皇后和陛下成婚多年才有了个孩子,如今才十几岁,已然封了太子住在东宫。 皇后为人亲善敦厚,是个难得的好性子,对待身边的下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把太子养得也很是出色。 虽说才十几岁,但如今已有提笔定山河之势,少年老成稳重,又能静得下性子学习。 陛下颇花费了一番心思培养,东宫太子三师都是朝中一等一的人物,他和顾千尘还是一个武将师傅,便是如今已经退下的甄老将军。 而顾千尘,皇后、皇帝乃至太后,都是把他当作自家孩子看待的。 说起太后,皇后心里面有了个主意。 她勾起宴倾脖子上的红线,确认挂着的吊坠是那块月光石之后,便唤了掌事宫女过来,做主吩咐着。 “今日命妇朝谒,太后那里人多,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千尘带着心爱的女子回来了,想念太后,也想让她把个关。” 吩咐完,她深深一笑。 “今日侯府那小妾也来了,千尘,你那便宜的老爹近些日子越发猖狂,也是时候损一损他的颜面,为你出口气了。” 第246章 美人多娇18 宴倾悄悄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心中惊讶。 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要就是一个同气连枝,所谓累及家人就是这道理。 可在皇后眼中,顾千尘与侯府已经不是一家人了,她真的当顾千尘是亲生的。 借着如此重要的日子和声势浩大的场合,还要狠狠为他出一口恶气。 宴倾倒有些担心惹人诟病,别那边还没什么动静呢,顾千尘先落了一个不孝的骂名。 见着宴倾犹豫,皇后笑着拉住她的手。 “你呀,不用担心,太后是这天底下最护着他的人,到时候你见着场面便明白了。”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顾千尘便拉着宴倾去了。 他们先行,皇后先去宽衣补妆,一会儿就来。 路上,关于太后的事情,顾千尘给她解释了起来。 顾千尘的母亲是定北王府郡主,早些年天下异姓四王送质子入京,就是太后一力主持操办的。 皇上刚登基时候势弱,性子又软,很多事情上没办法下决断,几乎都是太后帮她拿主意。 不过,太后娘娘把持朝政也是有个度的,从来不会越了规矩,等到皇上成长起来之后,便还政于他了。 他母亲钟离氏入京后,日子过的并不太好。 尤其后来和顾家的亲事,皇上并未多加考虑便答应了,只当他们是真心相爱,做主给他们赐了婚。 顾家套牢了这位郡主,拿捏在了手里,借着定北王在天下兵马中的威信与地位,顾家大郎很快站稳脚跟。 等婚后没几年那小妾入府得宠的时候,太后恍惚间才听了些消息,得知真相,悔恨不已。 同是女人,她几乎是亲手把好好的一位郡主推到火坑里的。 可质子入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新朝权力未稳固,那么多手握重兵和大权的武将,足以让人日夜难以入眠。 到后来郡主骤然崩逝,太后大病了一场,今年这场大病,也是因为故人已去十四载,心中哀念。 宴倾感慨,这皇家真是难得的有情有义的人,没有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中迷失,反而越发坚守心中人性。 因一人故去,周遭多少人都在自责。 而那些心中的愧疚,自然而然落在了下一辈身上。 顾千尘说。 “人人都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更何况是一国庞大权力的统治者,多年前太后下令传诏入京的时候,不可能想到,我母亲的一生会以短暂的悲剧收尾。” 她不是故意为之,所以接了顾千尘入宫养着的时候,大多都是低声哄着,仿佛欠了他什么一般。 顾千尘却是真正把她们当成了家人。 他真正该恨的,是威逼利诱诓骗了母亲的父亲,踩着钟离家的门槛往上爬。 他明明已有心爱之人却隐瞒下来,娶了妻才又纳妾入府,让母亲受尽了屈辱。 抛开娘家异姓王的家世和她的郡主身份,谁家做正妻做成她这般? 哪怕直到现在,勇毅侯府表面势大,背地里无人知晓的地方,难道真的没人诟病此事了吗? 拿到了这份足以证明父亲杀妻的证词,顾千尘心中对他最后的半点念想也没了。 他恨不得勇毅侯府现在就破灭,宁愿随之舍去一身的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从此只做钟离慕。 第247章 美人多娇19 抬眼之间,宴倾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城,心中的感慨如江水翻涌。 人这一生中,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了。 就像她大学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上,还在摆烂地打游戏,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眼睛一闭,就那么猝死了。 再次睁眼,未来的一切都将被颠覆,谁也说不准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茫茫几十年都像大梦一场,脚踏实地地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下,便是要见那严氏小妾了。 到了太后居住的寿康宫附近,早早地便有人在候着,见到了他们的身影,迎着就过来了。 “哎呀!小侯爷你可算来了!太后娘娘听说你回来了,是半点都坐不住了,晾着那些个命妇在殿中候着你呢!” 顾千尘拉着宴倾加快脚步。 寿康宫的周围很安静,皇上吩咐宫殿都特地挪了出来,无人居住,为的就是给太后好好养病。 骤然间迈进这院子,反而有些闹哄哄的。 大殿门口,太后早就站在门边,见着顾千尘便惊喜地下了几阶石阶。 “我的小阿慕啊,你可算来了!这么久没见,瞧着好像都沧桑了一大圈!” 顾千尘失笑,佯怒,“太后娘娘就知道取笑我,往后再这样我可就不来了。” 在他身上,宴倾总算见到了点罕见的孩子气。 到了跟前,太后盯着宴倾便出了神,惊喜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她又凑近,仔细看了一眼脖子上红绳挂着的东西,心中真是高兴得没边了。 阿慕是个从小便格外成熟的孩子,在外行走多年,早已有了明眼看人的能力。 月光石对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他能将自己最宝贝的贴身之物交出去,显然是真心爱护这女子的。 太后嗔怪,却怎么也压抑不住唇角的笑。 “你这孩子,出去一趟倒还长大了这么多,连媳妇都给自己找好了!” 她又看向宴倾,满意地抚向她额角的鬓发,光是见着这张脸,便觉得讨喜。 瞧着她头上不合时宜的簪子,太后直接伸手拔了下来。 抬手间便取下了自己头上戴着的一顶偌大凤冠,直直压在了宴倾的发髻上。 宴倾受宠若惊,发冠真正压下来的时候,她瞪着眼睛扶住头,感觉头上好像一下压了块大石头。 顾千尘伸手便去取,无言以对。 “太后娘娘啊……这可是先帝当年亲手学了手艺,大婚之前亲手为你做了一顶冠……” “啊?”宴倾吓了一大跳,“太后娘娘,这样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着……” 屋内的命妇已经走出,远远地瞧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用余光看着严胧烟的反应。 严胧烟自然不好干站着,到底是侯府名义上的嫡子…… 她缓缓走去,笑得得体。 “太后娘娘呀,按照一贯的仪制,哪怕这女子和千尘真的成亲了,且有了诰命在身,也不好越了规矩戴皇家的凤冠。” 太后手上的动作一下顿住,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平静地转头看向严胧烟。 “你若真跟哀家论规矩,那哀家也告诉你,你那庶子无功,你也没个能入宫当贵妃的女儿。” “不过是看在勇毅侯军功的份上给你点薄面,封了个低等的郡夫人!” “郡主帮你遮掩,哀家可没那么好心,还没入侯府时便大了肚子的东西,放尊贵叫你一声贵妾,实则就是个外室,还敢跟哀家指点规矩?” 门口的太监忽然尖声通报,把严胧烟即将要说的话,全给压了回去。 紧接着,凤驾已至。 宫门大开,一身正红袍子的皇后走来,温婉的语句中有直击人心的力道。 “身处皇宫大内,本宫和太后娘娘都死绝了吗?竟然要你一个外室进门的贱妾,在这儿狺狺狂吠,大言不惭地指点着规矩。” 后面的命妇们不约而同退了些,侧过身去,捂唇偷笑。 虽说大家中也有庶女出身,毕竟这不是能自己选择的东西,但也不至于刻意作贱自己。 侯府过去那点丑事,早年间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不过是说得厌了,懒得再提起了。 大家谁也没忘了这事呢,说到底,没人瞧得起她。 人贵自爱,自己把自尊给丢了,还在这儿找什么面子? 宴倾暗地里竖了个大拇指,心中佩服。 皇后的这一番话可谓直击要害,不抨击侯府其他人,也不说严氏的庶女身份,只指责她自甘堕落。 宰辅之家的庶女,虽说不得宠,嫁个普通人家当夫人绰绰有余。 再往高处想一些,朝中文官大多清流,也不在意出身。 她却偏偏念着当人妾室,早知勇毅侯孩子都多大了,还纵着自己上赶着爬床。 太后将这些话语都听在耳中,凌厉的眸子中像有刀子。 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其中内幕她全都知晓,现在没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来,不过是顾着侯府最后的体面。 几年侯府贵妾,倒真让这女人忘了自己的身份。 顾千尘低头轻笑,宴倾瞥了他一眼,袖子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怪不得要来见太后,太后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啊! 而且这位还是跟着先帝在战场征战过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待养到大的孩子也很是护短。 这就等于是……严胧烟一个平a,后宫两位重量级人物大招劈头盖脸地就砸了过来。 一瞬间,血条耗空! 场面对于严胧烟而言,已经远远超出控制。 她自以为得体的一句话,却惹得两位后宫的主子勃然大怒,哪怕心中真的有理,也只能使劲憋着,跪在地上请罪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赶忙跪下,正要开口,顾千尘紧跟着又补了一刀。 “原来小娘也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 他笑着,那声音在严胧烟听来却讽刺至极。 她咬唇,心中愤怒而又无奈,因这身份带来的无力困住了她,只能一个劲地请罪。 严胧烟几句请罪的话说完后,缓缓走来的皇后才往她那边看去,厌恶地凝视着穿戴着郡夫人礼服的身影。 第248章 美人多娇20 “有罪当罚,自己去宫门口跪着去,自有人去掌你的嘴,让你往后在言行举止上谨慎些。” 严胧烟咬牙,“是……” 她微微抬起了一些头,视线内能看到的,只有红色袍子的一角,隐约可见金线的牡丹刺绣。 那颜色红得如此刺眼、灼目,是她只敢在房中独自一人偷偷穿的颜色。 那花,也不是她一个妾室能穿在身上的。 可哪怕如此,严胧烟依旧不后悔以前做的事情,她始终认为自己赌成功了,如今诰命加身,早已超过了天下绝大部分的女子! 几人临进去之前,那些个命妇中又有人补了一句。 “二位娘娘可得仔细吩咐一下,否则她那娇嫩的脸上留了鲜红的巴掌印,回家后可得借此求着夫君心疼一番呢!” 这也是个高手啊,宴倾安静听着,努力学习。 果不其然,太后赞许地点头。 “齐国夫人这话说得不错。” 她回眸,浑身气质老成狠辣。 “严氏,你记着她的话,回家之后若是不直接挑明得罪宫中两位娘娘的事,而是装可怜吐苦水,就可得仔细看着你这最后的体面了。” 严胧烟伏在地上,身心受到了莫大的折辱,在一阵抽噎声中应了下来,被两个力气大的嬷嬷直接拖了出去。 人走后,太后才叹息道。 “也算是皇城跟前长大的女子了,她在闺阁里的时候,马球赛上也是个拿得出手的爽朗利落之人。” 世家贵女大多早早相识,那几年,太后身体还算不错,念着往昔恣意地过去,牵头办了几次马球赛,许多贵女结伴而来。 严氏是个家中不得宠的,严相有继室,她上头好几个嫡出的姐姐。 那时对她印象很好,后来再听闻,便是勇毅侯府纳妾了。 谁也不是故意针对她,而是做的事情实在让人瞧不顺眼。 皇后上前来扶着她,低声笑着。 “为这种人伤心劳神不值得,母后,我扶着您进去吧。” “好。” 宴倾跟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宫斗文。 皇后和太后显然都是有手段的,说起话来言辞犀利。 但对自家人却真诚得很,尤其对顾千尘只有宠溺,和平常人家的母亲、祖母没有区别。 进了大殿里,太后和这些命妇可就没什么话可说了,全是皇后吩咐人在招待。 太后本人则是拉了顾千尘、宴倾到了身边,仔细问起了事情。 “皇后让人过来通报的时候,说你们二人是准备成亲了?” 宴倾看了顾千尘一眼,不好开口,便装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了。 顾千尘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想起了那日口头承诺婚事时发生的事情,“是。” 太后又问。 “认识多久了呀?可否跟我这老人家说说你们间相识的故事?” 呃……这是能说的吗?这认识的时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顾千尘却一本正经撒谎,主要也是害怕太后起疑心。 “认识一年多了,中间有一段日子外出,和她断了联系,如今回到她身边几个月,便坦诚了心意。” 至于外出的事情,太后也能猜测到。 她眸中神色颤动,“既然外出,要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顾千尘格外肯定地点头。 “办好了,都办好了!” 宴倾忍不住悄悄伸手勾了一下他的指头,顾千尘出神之际,把他从那旧事回忆里勾了出来。 他释然一笑,不动声色攥住了宴倾的手,心中已然想开多了。 太后也不好继续提下去,眼瞧着扯出这么个话题,皇后赶紧笑着打圆场。 “既然是你的婚事,咱们可得好好操办起来,我如今也是闲得无事,我总想着替你母亲去这姑娘家中操办纳征礼。” 非常好,又扯出一个尴尬的话题。 这么多双眼睛都瞧着二人,顾千尘强颜欢笑,看了一眼宴倾,征求她的意见。 宴倾深吸一口气。 “家父姓宴……” 救命啊,真的说不下去,只能豁出去了。 “当年在朝为官的,参与谋逆大案,如今只有我一个活口了,刚从乐籍脱出来一年。” 殿中瞬间万籁俱寂…… 那年谋逆的案子查办得风风火火,陛下仁慈,有些罪名挺大的都留了条活路,只是流放,生死听天由命。 但凡是牵涉到家眷,几乎都是没入贱籍、乐籍,这些年中,都没再听闻关于此事的消息了。 这下子倒好,小侯爷带回来的心爱女子是个罪臣之后。 皇后欲言又止,但看着顾千尘在这儿,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自然不是在意这姑娘的身份,不过是被父亲连累而已,本身无罪。 只是她家因皇帝治罪沦落至此,家中的人只剩了她一个,心中当真会半点怨念都没有吗…… 此时,顾千尘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坐在两人之间,轮到他打着圆场了。 “二位娘娘不必担心,阿倾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分得清罪魁祸首是谁。” 宴倾赶紧附和。 “是,父亲全然不顾我们家中旁人的生死,行了如此万恶不赦之事,每每想起,暗自伤神。” 太后一听,当下松了口气,本来年纪就大了,差点被吓得一口气背过去。 阿慕能有个心爱的女子不容易,要是被这些旧事牵绊住了,又得多一桩意难平的事情。 堂下,各家的女眷们已经跟着贺喜,调笑着缓解气氛,请顾千尘到时候务必给她们家中送请帖。 太后闻言,深深一笑,意有所指道。 “既如此,回家该怎么同你们的夫君说也明白了?” 下面的回答整齐划一。 “臣妇明白。” 嚯,宴倾目光徘徊,真是低估了一群女人的战斗力。 这步棋是真的高,得明天才能热闹起来,到时候可有好戏看了。 太后瞧了一眼宴倾的神色,见她并不疑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心中倒也松了口气。 还好是个有城府的,严氏小妾到底算是庶母,日后有这个正妻帮助,阿慕也松快许多。 两个人携手结伴而行,总比一个人孤单对抗得好。 况且,如今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持续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也该落下帷幕了。 第249章 美人多娇21 命妇们散去之后,顾千尘和宴倾二人被留在了宫中用膳。 等到午后,便是此番对战南疆的郑大将军回京奏报了,彼时,严氏还在外间跪着。 她脸色早已发白,和那鲜红的巴掌印形成鲜明对比,身形摇摇欲坠,体力难撑。 而严胧烟身边的人,都被一道懿旨扣在了宫里,没人能出去通风报信。 那些命妇更是懂了太后言外之意,一个个回家去,自然之后如何做。 之所以留着顾千尘没让他离开,便是因为他父亲勇毅侯顾江也来,且并不知宫中发生了何事。 郑大将军和勇毅侯早年就交好,认识得更早,二人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不过他没勇毅侯运气好,没什么助力,只有官衔,没有爵位。 此番出战南疆,勇毅侯借了自己麾下顾家军一支精锐水军给他,今日归来奏报,他便也来凑个热闹。 如此好的时机,当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大将军郑成和勇毅侯顾江是在宫门外遇见的,二人早就约着一同进去。 翻身下马的时候,瞧着外边还停着自家的马车,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烟儿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今日宫中还有何要事。” 郑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她今日犯错在宫中受罚,你竟然不知?” 顾江脸上神色骤变,大惊失色。 再一看周围,侯府马车随行的人也不在了,很明显都被扣押了下来。 “你要不然先去看看?”郑成有点担心,“我夫人回来的时候提过一嘴,是千尘回来了,你家妾室因此在宫里失了礼。” 顾江想都没想便否认了这件事,而后便又责怪起了顾千尘。 “绝对不可能,烟儿是个柔和知礼的性子!千尘也真是的,回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他在外游历呢!” 这么一说,郑成犹豫着倒不太敢说话了。 出于昔日的情面考虑,思考再三,他还是没忍住问。 “千尘还带了一个女子回来,已经见了皇后和太后,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顾江的脸瞬间黑得跟墨水似的,他都不知道儿子回来了,又怎么可能知道这女子一事? 小兔崽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不让自己家中的长辈帮忙把关,竟胡乱地把人带进了宫中两位娘娘面前。 顾江伸手拍拍郑成,“我先行一步,先去处理了这事。” “好。” 人一走,郑成便也没多想,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顾江刚进宫门,恰巧遇到正要出来的几位同僚,几人不约而同笑着上前来贺喜。 “还没来得及恭喜侯爷,此番小侯爷要娶妻,真是家中一大喜事啊!” 顾江:“……?” 旁边的其他人也开口贺喜道。 “是啊,难得宫中的二位娘娘都如此满意这个女子,侯府有着皇家的宠幸,比什么都重要!” 顾江对这些事情全然不知,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多谢。” 说完之后,他也没脸面在这继续待下去,只能继续往里走。 没走一步,又是三两个结伴而行的同僚贺喜,顾江潦草应着,加快脚步。 后宫不是前朝武将能够踏足的地方,所以顾江没走一会儿,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就拦住了他。 顾江再三解释了原因,只想去见见自家受罚的小妾和回来的儿子。 老嬷嬷坚定得很,就是不允许他再进一步。 而若是询问此事细节,又一概说不知道,让他回家了自己问。 顾江心底急得直痒痒,在这还没等一会儿,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又亲自过来催促。 此番禀报,他必须在场,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纠结后,他只能跟着太监仓皇离去。 远处角落跪着的严胧烟,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听不清那边说了什么,只知道夫君等了一会儿便走了。 太后身边的嬷嬷若有若无地嗤笑着。 “男人啊,都是这副德行,瞧着似乎也并未把你放在眼里,压根不管你了。” 话音落,任务已完成,嬷嬷笑吟吟地走了,原地徒留严胧烟一个人继续跪在阴暗的角落里。 顾千尘和宴倾携手从转角之后走出来,看了一眼严氏,心情舒畅地走了。 她无非是依靠着身后的夫君才嚣张些,眼下,挑拨离间简直是个绝佳的方法。 事了,二人悠哉地回去了,和勇毅侯刚好错开。 郑成等人散去得也很早,但顾江是在御书房中被留到将近晚间的,他心不在焉的,还被训斥了好几句。 好不容易结束后,终于能带上严胧烟一同回去,离近看清了她脸上的巴掌印和一双哭得肿胀的眼睛,气得几乎火冒三丈。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笑着上前。 “宫门快到下月的时候了,老奴送二位出去。” 严胧烟委屈巴巴地瞧着他,眼中的那些泪不受控制地便流了出来,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风一吹便倒了。 顾江心疼,但当着老嬷嬷的面,一肚子的气也只能憋着。 今日他也算是看出来了,皇上、皇后乃至太后几人联合,为的就是出一口恶气。 要是不让他们出了这口气,得罪了他们,恐怕往后侯府的命运堪忧。 见他隐忍,严胧烟心底恨得牙痒痒。 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旦牵扯到他自己和侯府的利益,便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彻彻底底的窝囊废。 但她还得指望着他过日子,今日的事情暂且忍着罢了。 送走他们,热闹了一整天的皇宫总算安静了下来。 皇后和太后今夜直接凑在了一起睡,激动地讨论着婚事,脑中想法层出不穷。 —— 勇毅侯府。 马车晃悠悠地停下,严胧烟下车的时候,不知侯府门口何时聚集了这么多人。 她侧过头去,有些丢脸地捂着自己肿胀的脸,由顾江护着进了府里。 可就算如此,她在皇宫受罚的消息也传了出去。 回到家,府里忙活了起来。 屋内顾江捧着严胧烟娇滴滴的脸蛋一阵心疼,看那泪珠不要钱似地砸了下来,心也跟着滴血。 顾江咬牙切齿,愤恨地挤出几个字来。 第250章 美人多娇22 “是不是千尘和那女子故意针对你的?老子真是养出个白眼狼来,辛辛苦苦把他养到这么大,到头来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回来不提前说一声也就算了,带着个女人直接去皇宫里面见皇后算什么? 太子都在东宫住了好几年了,他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皇后的亲生儿子了? 旁边严氏的婢女给她递了个眼神,严胧烟会意,立马接上了顾江的话,声音里带着重重的哭腔。 “那女子当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侯爷应当没有亲眼瞧见,她怯生生的一股子风尘女子的味儿,三两个眼神就把千尘魂都给勾走了!” 听到这话,顾江瞬间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 “好啊,真是家门不幸!来日也是要继承我侯爷之位的人,竟敢做如此苟且之事,有辱斯文,败坏名声!” 严胧烟便也跟着添了把火。 “侯爷,这就算了,最关键是那女子竟然哄骗了皇家!” 顾江当即起身,唤来了自己身边的小厮。 “马上去给我调查这女子的身份!查得越详细越好!” “是。” 话音落,严胧烟复又哭着扑进了他的怀中,但顾江一问白天发生了什么,严氏又不肯说。 旁边的丫鬟故作欲言又止,顾江眼神好,瞥见了之后便叫了她来。 “你是你家姑娘的陪嫁丫鬟,今日发生的事情,我要你一五一十地说来!她受的苦,我都得一一讨回!” 丫鬟犹豫间正要开口,严胧烟便插了进来,狠狠斥责她。 “休要在侯爷面前胡说,我哪里受了什么委屈?不过是说错了话,该罚而已!” 丫鬟的演技也是一等一的好,在这时,眼眶中已经憋了泪,抽噎着擦拭泪珠。 顾江当即大手一挥。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还不信了,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严胧烟稍稍抬眉,得了允准,丫鬟便扭捏地开口了。 “夫人今日可算受尽了委屈,刚刚她所说的话,都是皇后和太后要她说的!” 顾江心中一震,“真的吗?” 严胧烟小猫般呜咽的哭声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顾江心中一痛,又听这丫鬟继续开口。 “侯爷不知道,今日那女子哄了皇后和太后高兴,满宫中的命妇女眷全都站在了那边!轮着番的羞辱、责打夫人!” 顾江手中提着一盏灯,凑近去看她的脸,比想象中的严重多了,似乎都已经伤到了皮肉。 再往衣袍上一看,膝盖的地方已经渗出血了,其他地方更是遍布灰尘,狼狈至极。 而丫鬟的话音刚落,严胧烟故意斥责。 “刁蛮丫鬟!谁说你在侯爷的面前胡说八道的?” 偏偏此刻,严胧烟掐准了时机握着他的手,深情款款的目光动容地望着他。 “侯爷,别信她这种贱奴说的话,妾今日真是自己犯错才会如此的,您千万不要因此得罪了皇后……” 顾江听完了这些话,心中早已有了是非论断,他握紧严氏的手,苦口婆心而又温柔地劝阻。 “在我面前,你不必忍下这些苦,我娶你回来是享福的,不是让你受罪的!放心,今日的事情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侯爷……”严胧烟动容地唤他,靠近去依偎在了他的怀中,又哭了起来。 丫鬟瞧着这事已经办好,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没过多久,里面便传来了顾江的吩咐。 “让人去找找那个逆子住在哪里,让他明日带着那贱女人滚回侯府住着!否则我亲自提剑上门去!” “是!” 夜空,群星璀璨。 宴倾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边晕着巨大的光圈,明日定然要起风。 树欲静,而风不止。 顾千尘走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在这安静的月夜中静静开口。 “严氏的人去查你的身世了。” 宴倾笑笑,“查出来又能如何?见招拆招,扭转乾坤,我们真正的战场才刚来呢。” 顾千尘唇边忍不住浮现笑意,这才明白,她所说的那句“杀回京城”绝不是开玩笑的。 大战在前,兴奋得实在睡不着。 宴倾活动活动筋骨,好久没有这么舒爽了。 外间,嬷嬷刚好领着侯府的人过来通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问了一遍之后,宴倾叹为观止。 好标准的绿茶啊。 在那种挑拨离间之下她还隐忍不发,有可能从一开始便没有心存希望,这招式已经行不通。 简而言之,就是根本不爱,拿男人当往上爬的棋子罢了。 那么明天的任务目标只有一个——攻破心理防线,让她的脸彻底无处可放,反复扎心之后直接骂她脸上。 要是真演起戏来,宴倾觉得,就自己顶着这张脸,也不是不能当个绿茶。 大战一触在即,奥斯卡绿茶金奖到底颁给谁还不一定呢。 见她身上一股磨刀霍霍像猪羊的气势,顾千尘安静在那瞧着,眼中的笑容不觉间有些宠溺。 翌日,天沉风大,不是一个出门的好日子,宴倾和顾千尘一起带着三两件行李去了侯府。 马车到了门口之后,路过的人瞧见是勇毅侯府的小侯爷过来了,纷纷有些惊喜,又好奇他身边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待到站定,众人盯着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一时间议论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顾江本是面无表情地出去的,但见着外面围着那么多人,比如通过慈父般笑着开口。 “千尘呀!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离家这么久,为父想你想的茶不思饭不想!” 余光瞥见旁边宴倾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瞬之后,更加肯定了昨夜烟儿说的事情。 这等娇艳的女人养得如此水灵,还在这乱世中存活下来了,定然做过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丢了自尊来保命。 啧啧啧,这样的人不配进他顾家的门。 话虽如此说,表面上顾江依旧装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 顾千尘皱眉,见他如此虚伪的样子,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宴倾都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好歹也是堂堂勇毅侯,怎么说起话来,跟一些溜须拍马的小人一个味道? 第251章 美人多娇23 左右不过是小侯爷归家,没什么冲突的热闹可看,周围的人渐渐散去了不少。 卸下行李的时候,顾江还非得上前去帮着一起搬,搭了把手之后就交到了下人的手里,几乎没出力。 顾千尘冷冷扯唇,暗自冷笑,拉着宴倾往里走,声音温和。 “我带你去我从小到大住着的院子看看。” 宴倾点头,“好。” 两人正要往里走,门口忽然有马蹄声传来。 顾千尘心中警铃大作,一回头的时候,果然见着那个庶出的弟弟顾辰回来了。 顾千尘四岁那一年,严氏进府,还没到年底就生下了这个孩子,所以他只比顾千尘小四岁。 如今才十七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轻快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扑过去就抱住了顾江。 顾辰甜甜地喊了一声。 “爹!今年的诗会提前结束了,我又拔得头筹了!” 随行小厮提着盒子跑过来,笑呵呵地介绍着。 “我把爹爹喜欢吃的糕点都记了下来,回来的时候特地全买了一遍!爹爹腕间的护腕已经有些破旧了,阿娘早些日子就缝好了绣片,我特地带去让人做成了护腕!” 顾辰献宝似地把东西拿了出来,三两样小东西往他爹面前一放,顾江笑得比打了胜仗还开心。 而后,顾辰又装作不经意间抬起头,瞬间惊喜地笑弯了眼。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千尘白了他一眼,带着宴倾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地,顾辰一下子便满脸委屈,红着眼睛看向了老爹。 顾江手里还拿着他给的礼物,可太心疼这个庶子了,压低声音,帮着他骂顾千尘。 “别跟你那个白眼狼哥哥说话,小心别被他带坏了!爹爹很喜欢你送的东西,快进来见见你阿娘。” 顾辰甜甜一笑,有些偏向娃娃脸的他,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来。 “好!爹爹最疼我了!” 和二儿子进去的时候,顾江心中忍不住比较着两个孩子。 一个头疼得要死,一个乖巧得要命,真是天上地下的差距! 如果不是皇上亲口封了顾千尘为小侯爷,顾江真想把这侯爵的位置传给他。 他喜欢的儿子,才应该得到这好不容易打拼来的泼天富贵。 入府,顾辰一看,顾千尘连影子都没了。 他转身就念叨起来。 “哥哥走得真快,也不知道去哪了,都没影了。” 顾江一听,心情更差。 “见你阿娘去,别理他,晚些时候有他好果子吃。” 顾辰乖巧听话地去见严氏了,原地,顾江叫来下人。 “去找到大公子,让他来我书房,要是不来,就别怪我动用家法了!” 下人犹豫,“那姑娘要不要叫上……” 提起此人,顾江一肚子的火,“叫过来!” 今日势必给烟儿出口气。 那边,宴倾和顾千尘已经进了小院。 他以前住的院子倒是不小,里面还有一方池塘,岸边种着一棵看着挺老的梧桐树。 看到树,顾千尘一时间不免也有些恍惚。 “母亲说,定北王府也有这样一棵树,所以这是父亲特地为她栽种的。” 当年的山盟海誓、情比金坚,后来的蓄意谋杀…… 都是他。 宴倾看着池塘,又犹豫起来。 顾千尘苦笑,“母亲就是死在这个池塘中,那时候我已经自己住在这里。” 母亲来看他,却又忍不住到梧桐树前走一走。 而贴身照顾母亲的那个嬷嬷,趁此机会直接把她推下了水。 这棵树见证了太多。 宴倾拍拍他肩膀,跟着他继续往里走。 这边足足有好几间屋子,除了顾千尘住着的那间,里面都没摆设东西。 顾千尘说,他离家之后,这里面的东西早就已经被搬了个七七八八。 家中没有人盼望着他回来,自然也不会分派人打扫这里,前两年偷偷回来拿过东西,那时候整间屋子都是灰尘。 瞧着如今这焕然一新的样子,想必是抓紧时间收拾出来的,必然是严氏的手笔。 她表面功夫做得一向很好。 宴倾细细一闻,还有一股家具陈年老旧的味道。 踢开椅子一看,夹缝里的灰尘都没打扫干净。 啧,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把行李放过去之后,顾千尘说起了顾辰的事情。 宴倾听得认真仔细,毕竟……这娃长得还真挺好看。 单论外在气质的话,顾辰的俊朗帅气和顾千尘有得一拼,顾江长得不算丑,他们到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而那严氏小妾也确实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精致,明眸善睐,面相也和善。 最主要的是,这娘俩很会说话讨欢心。 顾江这货就跟个傻逼似的,就吃这一套。 反正不管什么时候,捧着他就对了,他就喜欢这种别人将他看作天的感觉。 而和郡主比起来,显然一开始女方的地位高过男方。 概括起来……应该是一个舔狗逆袭,又希望别人给他当舔狗的事情。 宴倾是真觉得恶心。 顾辰和他小娘几乎一样,也是个能装会演的,要不怎么说他们是亲生母子呢? 按照规矩,小妾生出的孩子不能自己抚养,还不能小妾叫阿娘或者母亲,只能这么称呼正室夫人。 刚刚在外面,顾辰张口闭口就是阿娘,可见是顾江这么纵容着他叫的。 这府里,严氏还握着偌大的后宅权利,小妾官家,古今轶事。 正说完顾辰的事情,外面的下人就来喊话了,要顾千尘带着宴倾去书房见侯爷。 “哦豁,”宴倾踢踢他,“想好待会怎么应对了吗?” 顾千尘摇头,无所谓。 “见招拆招,他还不至于我们提前规划。” 也是,宴倾答应下来,同他一起往外走。 正出了院子,迎面便碰上了走来的严胧烟,可真会掐时间,来到这个点刚刚好。 严胧烟今日穿着一身橘色的衣服,瞧着气色还不错,脸上的肿胀几乎都消了,只是眼皮瞧着还有些不自然。 转角一遇到,她温柔和善地便开始打招呼了。 “哎呀,这么急匆匆地出去做什么?” 她转身去拿东西,一边说着话。 “听说你们今日要来,我早早地便备下了厚礼,这不,赶忙送过来了。” 宴倾也是真佩服她的心态,昨天都已经闹成了那个样子,今日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笑脸迎合。 要不她坐上这侯府小妾的位置呢? 而她递过来的那些东西,盒子打开,宴倾定睛一瞧,都是些稀罕玩意。 玉石、翡翠、玛瑙都是成盒地送,后面跟的人,手里还捧着一些做衣服的料子。 严胧烟含笑拉住了宴倾的手,温柔得好似一滩要化了的水。 “我呀,觉得你甚是投缘,你如今又跟了我家千尘,总不好让你受了委屈。” 她大手一挥,几个婢女和家丁走上前来。 “你们院儿里如今没人伺候,侯爷向来也是不管这些的,我便自作主张地给你们挑了些精明能干的人,你瞧瞧,可还喜欢?” 宴倾笑着眯一眼,定睛一看,都是些面相伶俐的人。 这么喜欢送眼线吗?一送就是一大窝。 她假装拿不定主意,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顾千尘,一下子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宴倾有些惧怕地往后躲了些,摇摇头。 “我……我不是当家作主的,小娘还是问小侯爷吧。” 见她小心翼翼,严胧烟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顾千尘身份不凡,定然是将这女子强行占了,又或是拿捏了人家什么把柄…… 总而言之,这两人间的关系有些猫腻,值得好好利用一番。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温和地又拉起了宴倾的手,嗔怪看向顾千尘。 “就收下这些人吧?要不然院里的活太多,总不能让娇滴滴的姑娘去做吧?” 言罢,严胧烟余光瞥了一眼宴倾,她正低着头,难掩那好看而精致的骨相。 美人在骨不在皮,骨相向来都是优于皮相的。 头骨圆润饱满,利落清晰间,撑出一张精致的脸来,无需言语,低头垂眸便是娇弱清冷, 严胧烟眸光闪烁,心中羡慕。 在她面前,自己引以为傲的几分美貌便不值一提了,侯爷看得多了,恐怕心中也会生出厌烦之意。 顾千尘的一声应承把她拉回现实。 “好,我收下了。” 他倒是神色淡淡,没有其他的反应,如此顺理成章,严胧烟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但自己的人这么安插进去,总归是件好事,不管他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有眼线盯着就行。 吩咐人把这些赏赐全都放进屋子里,随即又多指了一个漂亮温柔的丫鬟,“你过来。” 宴倾伸手,悄悄扯了顾千尘的衣袍,他会意,立马皱眉开口。 “刚刚说的是六个,现下为何要多加一个?” 严氏笑着掩饰过去。 “哪能都让一些年纪大的伺候你?院子里总是要多一些活泼朝气的,看着也舒心一些。” 她把那女子往前拉。 “这个就放在你书房,忙累的时候抬头瞧一眼,心情便好了。” 言罢,她后知后觉捂嘴看着宴倾,“你可别吃醋,千尘心中肯定只有你一人。” 哟,这下子宴倾要是拒绝了,就显得小气又多疑。 要是收下了,过不了几天她就该往顾千尘身上凑了。 她故作咬唇犹豫提示身边人,这事肯定不能她来开口。 顾千尘又会意,十分不悦地双手环胸。 “除了阿倾,我一向对年轻的女子犯恶心,这病如今还没好,小娘难道不知道?” 这病,严胧烟确实有所耳闻,否则早在他身边安插上女人了。 眼下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搪塞她的,又苦口婆心劝着。 “你这病总不能带着一辈子,倒不如留着个丫鬟在身边试试,如果这样还治不好,往后我再帮你想想别的办法。” 顾千尘不悦,这下心中是真不高兴了,懒得和她打太极似地推来推去。 “不要,你若再说下去,我别让这六个人也赶紧滚了。” 顾江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恰巧听到了这句话。 他走过来的时候,忍着脸就对顾千尘一顿训斥。 “叫你半天也不来,竟然在这堵着烟儿吵架,她毕竟是你母亲,是侯府正儿八经管事的,你眼里还有尊卑吗?” 又看着宴倾和他站一起,痛心疾首地继续开口。 “就知道跟这个女子厮混一起,她到底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老子都没见过的人,直接往皇宫里带,你连我这个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宴倾往他身后躲着,偷笑一下。 这不得装一下,这种舌战群儒的事情,还是比较符合顾千尘的人设。 而不等他开口,严胧烟又往里搅和,明面上是劝说,暗地里是搅黄了水。 “哎呀,侯爷,千尘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了,何必因为一些小事去怪罪他?” “他独自一人在外不容易,到底也是身份贵重的小侯爷,如今也是正儿八经要成家立业的人,父子之间还是要给他留些面子的。” 顾江一听更气了。 “小事?也就你脾气好能忍着,我可看不惯他羞辱你!” “还小侯爷,没有我当年拼死拼活挣下来这爵位,他能有今天的荣华富贵吗?” “成个狗屁的家,他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军功也叫立业?他不配有面子!” 宴倾暗自学习这语言的艺术,菜地里的猪都没有她会拱。 顾千尘心中觉得好笑,静等着严氏继续出招,又暗自背过手去,悄悄弹了一下宴倾的脑门报仇。 宴倾吃痛,真恨不得当场报仇。 严胧烟已经站在父子二人中间。 “好了,这件事情就算了!千尘才刚回来,咱先好好过一天日子行不行?” 宴倾还以为话到这要结束了,正要开始反击,严胧烟又在这关键时候添了一句。 “今天的事情主要怪我,他们二人是新婚夫妻,难免不喜欢外人伺候,我哪里有往人房里塞年轻姑娘的道理?” 顾江跟个炸药包一样,这么一点,又炸喽! “新婚夫妻?!”他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不知道哪来的下贱女人,就这样子也想进我家门?” 他大怒,眼睛瞪得像俩枣似地看向顾千尘,抬手就打,口中念叨。 “不知廉耻的东西!在外面花天酒地招惹女人,两方父母还没相看就敢私自定下婚事?” 第252章 美人多娇24 顾千尘躲都没躲,单手直接拦住了他的手臂。 手肘带动手腕用力,轻而易举卸掉了他爹的力道,而后冷漠注视着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你但凡打听一下便知道,阿倾父母早就不在了,全家只剩下她一个。” “我护着如此孤苦无依的一个人,在你眼里就是无端招惹女人?” 顾千尘心中盘着一口恶气,多年来未曾说出的话,此刻,他再也不想压抑。 在顾江吃惊的目光中,顾千尘狠狠甩开了他的手,锐利的眼尾扫过严胧烟的脸,下压得眸子里满是厌恶。 他抬手指着严氏,问他爹。 “你先前既然和她是青梅竹马,又为什么要舔着脸求娶母亲?我已出生几年,这女人又大着肚子进侯府,顾江,你就有礼仪廉耻了吗?” 顾江哑口无言,只能尽力去护着严氏。 如若当初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政治联姻,顾千尘也不至于气愤如此。 他当年完全是诓骗母亲的感情,得了她之后百般哄骗。 院中之间还活着的那棵梧桐树,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口口声声指责别人,好像自己从未做过什么肮脏的事。 可事实呢? 所有的话都是空口白牙地污蔑,而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的。 顾千尘恨自己当年年纪太小,没能好好保护母亲。 而如今再遇宴倾,生怕她也重蹈覆辙。 宴倾察觉出了他的情绪,安慰的话堵在嘴边。 顾千尘却并未失控,脑中清醒得很,转身看了一眼宴倾之后,放心地和顾江对峙起来。 “父亲既然说起婚事,那我也问一句,你和严胧烟是不是算无媒苟合?她虽是庶出,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 “女子尚在闺阁的时候,家中管教极严,父亲的本事真是通天,能够轻而易举地出入宰辅宅邸,致使其女有孕。” 顾江脸色铁青,偏偏这件事就是事实。 已经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此事,唯独他这儿子敢在这儿放肆。 此事,严胧烟也理亏。 过去的那点事情早已尘封起来,顾千尘了解到这个份上,她心中还是庆幸的。 起码隐藏至今的惊世骇俗的真相没有被发现。 她心虚,无以反驳,便只能用着一贯的手段装可怜。 男人最吃这一套,千娇万宠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红了眼,可怜巴巴地掉着眼泪,便能激起他们心中的保护欲。 严胧烟故技重施,却在眼泪刚掉下来的时候,就被顾千尘讽刺了。 “有时候也不怪宫里的两位娘娘说你,更不怪旁人家的官眷不喜欢你,随时随地都在这儿掉眼泪,没有半点冷静处事的大家风范。” “你要操持侯府这么多的家事,对着外人,难不成也是这般装可怜?” 他逼近一步,学着顾江一开始的语调。 “瞧小娘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倒是真把青楼楚倌的那副作派学到的骨子里,遛的头发梳的都是勾栏样式。” 宴倾默默把自己鬓边的头发顺到耳后。 这家伙战斗力还挺强的,骂起人来嘎嘎有道理。 第253章 美人多娇25 见严胧烟脸色不自然,顾千尘紧跟着又是一顿输出,指桑骂槐,阴阳怪气。 “我母亲已经死了许多年了,竟不知什么时候活了过来?否则父亲怎么会让我称呼一个小妾为母亲?” 他看着顾江,又忽然笑了笑。 “父亲真是连规矩也不顾了,顾辰也只能叫她一声小娘了,这和妾室不能扶正是一个道理。” “你!”顾江气得嘴都歪了,“你个逆子!” 宴倾又故意装作吓了一跳,躲在他身后,楚楚可怜低着头。 目前看来,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 顾江定睛一看,立马开始炮轰她。 “你瞧她这样子又好到哪里去?一股子狐媚劲,这样的女人只配给你当小妾和外室,你如果想娶她进门,这爵位你就别想要了!” 顾千尘脸一冷。 他和这个父亲最没法沟通的一点,便是他总睁着眼睛满口胡诌。 明明什么都不了解,有些话张口就来,说得还一次比一次难听。 顾千尘依旧不隐忍,神色更松快,说出来的话越发气人。 “这事也不是父亲能做决定的,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已经见过阿倾,对她十分满意!” “来日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父亲抗旨前可得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你被诛九族可别带上我。” 宴倾快憋不住了,这么酣畅淋漓的战斗,谁不想加入? 顾江呼吸不顺,被气得面红耳赤,严胧烟又紧张又贴心地帮他顺着气,画面十分和谐。 总算出了口恶气,顾千尘看了一眼远处正走过来的身影,意犹未尽地拔高了声调。 “我得多提醒一句,弟弟在外面也得注意言行,你若整日称呼你小娘为‘阿娘’,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定然要在朝廷上大做文章弹劾父亲。” “尊卑和规矩可不是小事,那些文官就喜欢咬文嚼字,被缠上了甩都甩不掉。” 爽!宴倾心里都舒服了。 不过,顾辰脸上的表情只是扭曲了一下,走到跟前的时候,已经冷静自若地开始装模作样。 他学着年纪小的那些孩子的懵懂,顶着一张过分好看的脸,无辜地望着顾千尘。 “哥哥……我没有招你,没有惹你,一直对你敬爱有加,将你视为心中信仰,你今日为何对我这么凶?” 宴倾想了想,这种绿茶类的男人应该定义为“绿箭”。 她不动声色,顾千尘继续反击。 “我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整个侯府好,怎么在你眼里也就是对你凶了?” “倒也难怪,你被惯坏了,好话歹话都分不清了,以后在外可得注意着点,毕竟你只知道写诗,也不参加科举,于父亲仕途无益。” 说完,顾千尘口干舌燥地抹了一把额头上浮出来的虚汗。 “父亲应该也没话要对我说了,各自回去吧。” 他像个主人似地挥了挥手,拉着宴倾就回了院子。 把严胧烟送去的那些人撵出去了不说,还重重关上了这扇门,随他们在外生气去。 门一关,宴倾一拍手。 “你有这能耐,哪里还需要我帮忙?” 顾千尘洋洋自得,彻底给自己出了口恶气。 “那是,我也是文武双全的好不好。” “嘁,”宴倾笑着瞥他一眼,“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第254章 美人多娇26 小院里他们二人是松快了,外面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顾江气的喘不上气来,由严胧烟扶着在那儿顺气,一瞧眼前这俩人,毫无理由的也跟着气了起来。 真是拖累人,早先家中哪有这么多的事情?偏偏这些年闹了起来,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眼瞧着顾辰还在那委屈,顾江冷哼一声。 “你若是真有出息一些,你哥会指着你鼻子骂你吗?我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一向是重武轻文的,你整天在那摆弄诗书有用吗!” 顾辰莫名被他吼了一声,吓得一抖,下意识看了一眼严氏,忍着性子没反驳。 严胧烟便趁着这个间隙哄着他。 “侯爷,到底是我母子二人这些年拖累你了,但他顾千尘当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整日走在皇上和皇后跟前,跟我们生疏至此,明眼人都看着呢,还以为是我们刻薄了他,难道皇家就没有故意刁难的成分在里面?” “他若是再随意说上三两句,轻而易举的就能给侯府制造出困境来,如今又在这挑唆一家的关系……” 顾江现在谁也不想理,听她在耳边聒噪了半天,只觉得心中的那口气怎么也顺不过来。 明明以前和那钟离氏郡主在一起的时候,日子过得挺美满的。 府内外万事太平,他仕途顺利,一路青云直上封侯。 而现在……这几年,家里全都是糟心事! 推了严胧烟一把,顾江烦躁的离开了。 一回头瞧着小厮跟着自己,当即暴怒。 “谁让你跟着我的?把顾千尘的院子给我封了,不准里面的人进出!” 说完,顾江又后悔。 眼看着这些人无措的未动,又恼怒挥手。 “算了,一群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东西,全都给我滚!” 他头也不回的走了,这边诸人猫着腰,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蹑手蹑脚的走了。 原地,只有严胧烟和顾辰留了下来。 严氏气的牙关打颤,狠辣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关着的门,眼底翻涌着恨意。 已经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好不容易掌握了府里的大权,也得了个像样的诰命,她不甘心朝夕之间落得这样的下场。 顾江刚刚的怒火不算什么,男人放在手中拿捏,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 而她要一直往上爬的这条路,注定是要踩着顾江继续的,他只要现在不死,对自己便没什么影响。 最关键的便是这顾千尘。 先前真是小瞧了他,嘴上有几分功夫就算了,如今势头真是迅猛。 皇后明明已经有了亲生的太子,竟然还把他看得这么重要。 三番几次挑拨离间,宫里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顾千尘一回来,她就落得宫门外掌嘴的下场,丢尽了脸。 眼下发展至此,皇家时代太过于偏袒他,严胧烟几乎已经没什么能奏效的手段了。 唯一能下手的,就是这叫宴倾的女子了。 顾辰似乎察觉了她心中正在盘算着什么,缓缓走了过来,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毛骨悚然的笑意。 “阿娘准备对付宴倾?” “嗯。”她很冷淡,目光一直盯着那扇门。 “呵,”顾辰笑,“这女人,我要了。” 严胧烟回头看他一眼,脸色不悦。 “要这种下等货色做什么?等到我们事成,满京城的高官女眷随你挑选。” 顾辰却又摇头拒绝。 “我又不是想娶她为妻,不过是见着他躲在哥哥身后娇弱可怜的样子惹人怜爱,一时心动……这女子身材姣好,真想光天化日直接撕了她的衣服。” 淡笑一声,严胧烟释然,不屑的收回目光,拉着顾辰回去。 “放心,你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阿娘也会摘下来递在你手中。” 她还有一招绝杀的棋没用呢,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顾辰所求向来很简单,整日读诗罢了。 今日见宴倾,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想起来旧时读过的前朝徽宗赵佶的诗。 最爱那句“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再往下读……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 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 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他想的是这处,严胧烟却截然不同,眼底的恨意在疯长。 于她而言,自己的儿子夺了顾千尘所爱岂非更加出了一口恶气? 只要让他不好过,费尽了手段也是值得的。 第255章 美人多娇27 院里,顾千尘刚收到后门偷偷递过来的消息。 他所居住的这处宅子,离后门本来就近许多。 加上在府中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心腹之人的。 早先他母亲还在的时候,整个府里服服帖帖的都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有许多老人都是得了她的救济,才有今日衣食无忧的日子。 要报恩的主子已经亡故,这些个人便全都跟着顾千尘了。 这递过来的可是个大消息。 先前顾江让人去喊顾千尘回来的时候,是嬷嬷领进院子里的,自然也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在这种小事上,顾千尘是个不太爱麻烦人的性子,可对于宫中的两位娘娘而言并不是小事。 嬷嬷原本就是宫中出来的老人,悄悄地把这消息往宫里递了过去。 皇后和太后一听,那还得了? 现下正是宫中来人已在途中,提前差人过来问一声。 若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宫里一来人又得闹起来,消息封锁不住,顾千尘连带着侯府都难免被人在背后议论。 顾千尘亲自让人过去传话,先谢过皇后与太后,紧接着便让人回去,他早已解决了这事。 送信的人走了之后,宴倾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 顾千尘见他疑惑了半晌也没说话,没忍住问出口。 “你在想什么?我脸有这么好看吗?” 哎呦,我靠,自恋。 宴倾简直没眼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踢了他一脚,才说出了心中所想。 “陛下最是专情于皇后了,即使他们二人嫡出的唯一皇子已经立为太子了,但真的有人不会在你耳边说些别的话吗……” 历朝历代中,哪怕太子已经立下,其他的皇子依旧会争个不休。 而陛下就这一个皇子,生在古代的环境就算了,偏偏苍兰国正是乱世中。 一个人要是殒命,实在太简单了,哪怕是太子也不例外。 他这么个小侯爷的身份却这么得宠,陛下那边也难保不会有人说闲话,污蔑顾千尘恃宠而骄,图谋不轨…… 造反可是大事,宴倾的爹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他不过是牵扯进了谋逆的案子里,并非主谋、从犯之类,依照律法便得了如此下场。 陛下如果真的起了疑心,顾千尘再被有心之人陷害,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说完,顾千尘自己都愣住了。 他自认自己心思缜密,但从未往这方面想。 如今听她一言,话中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太子万一真的遭遇什么不测,首先这第一把火就得烧到自己的头上来。 细思极恐的同时,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从小就在宫中养大,他确实有些沉溺于两位娘娘的宠爱中了,只当她们是亲人,而没有仔细考虑身份之间可能引发的事端。 眼下,他无措地有些懵。 看着宴倾,他无奈开口,“那我应该怎么办?远离她们吗?” 宴倾叹了口气,也为这件事情发愁。 她心中也没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但总不能等到出事了再去挽救。 在这种大事上,见招拆招也不行,太被动了。 她摸着下巴仔细思考。 第256章 美人多娇28 说着皇家的事,又难免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 宴倾真的在怀疑,顾千尘他爹……这人真的是凭自己的本事获封侯爵的吗? 和市井之间的那些普通男人几乎没有两样,同样是恶心的嘴脸,见识一样短浅。 她疑惑,问起旧事。 “你爹是不是以前遭遇过什么事情?他以前性格不是这样的吧?” 顾千尘收拾着屋里的东西,无所谓地抬头看她一眼。 “一直都这样,挺正常的,生而为人,都是犟种。” 啊这,很难评…… 这边倒也不难收拾,尤其那里面的床铺又大又宽,跟个大炕似的。 抱了两床薄薄的被子过来,顾千尘还非常贴心地用白色的棉线从中间拉了一条线出来,算是楚河汉界,不可逾越。 宴倾瞧着自己这边面积似乎大一些,而顾千尘块头要大上许多,便把线往旁边挪了一些。 顾千尘一看,结结实实地捂住了自己的衣服,警惕地望着她。 “无事献殷勤,你不会要对我图谋不轨吧?” 宴倾咬牙,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把线扯了往地上一扔。 “晚上睡地上去!” 顾千尘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瞧她怒了之后,愁容消减不少,心中也宽慰是多。 他心中到底有些自责,不该因家中这些烦琐的事情拖累了她,让她日日夜夜挂心着本来与本身无关的事情。 而顾千尘自己志不在为官,不想在朝廷被拘束住,做他的妻子,就注定了这辈子不可能锦衣玉食养在高门大院内。 天天见她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现下已然好了许多。 害,不就是睡地上吗?风餐露宿的日子他在外也没少过,有个地睡就不错了。 况且,两人还真没熟到能够同床共枕的地步,晚上难免有些尴尬,如此正好避免。 到了夜间的时候,顾千尘卷着铺盖,果真睡在了地上。 宴倾在床上躺着,大喇叭地翘着二郎腿,手中摇着个精致的小扇子,忍不住偏着眸子看他。 “睡地上不凉吗?寒气入体容易生病的。” 顾千尘闭眼,无所谓道。 “我身体强健,阳火太强,刚刚需要一点寒气中和一下。” 啊?中和?还有这样综合的法子? 她胳膊肘撑着侧坐起来,最后又问了一遍。 “真不上来睡?屋子这么久没住人,难免有蚊虫在地上爬,你小心夜里别被咬了。” 顾千尘又嘴硬道。 “我皮糙肉厚,深山老林里来的吞天巨蟒也奈何不了我,更何况小小虫子。” 得,自己睡去吧。 宴倾摸着床上的软枕砸了过去,安心地自己睡了。 顾千尘得了软枕,还乐呵呵地高兴了半天,美滋滋地往脖子底下一塞,双手枕在脑后,跷着二郎腿便睡去了。 这一夜,宴倾睡得格外的沉,总感觉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而她睁眼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已经睡饱,了无困意。 坐起来扭了扭腰,宴倾往下面一看,鼻血差点喷出来。 顾千尘的睡姿真是别具一格,四肢像是被人扯向了四个方向,呈一个大字形躺在那里。 他睡觉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还好好的,眼下,腰间两处的系带都已经散开,整个胸膛袒露在外。 顺着他那结实有力的肌肉再往下看,听说男人早起都会…… 她定睛一看,又迅速伸手捂住了眼睛。 画面太美不敢看。 缓了一会儿,手指头之间悄悄开了个缝,她面红耳赤地看了一眼,捂着脸又躺下了。 过了一会儿,地上的人翻了个身之后,宴倾若无其事地起床洗漱去了。 等她一走,顾千尘听着动静已经消失,整个人犹如弹簧般从地上弹了起来,慌张失措地理着衣服,裹上外袍。 今日一定要把其他房间的床榻收拾好,哪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内心一万个哀号。 先前的那些事情是不小心,今日的亦是,可偏偏都是能够避免的! 正卷了铺盖收拾好屋子,宴倾洗漱完回来,若无其事地对着他吹了个流氓哨。 “醒啦?怎么样,阳火还旺吗?” 顾千尘如霜打的茄子般泄了气,无助地拢紧了自己的衣服。 宴倾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感觉自己这浪荡的样子,在古代判个流氓罪都不为过。 第257章 美人多娇29 早膳有人送过来,但二人没吃。 顾千尘离家多年,格外惦记一家老字号的早餐,令人去买了带回来,喊了宴倾一起吃。 宴倾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结果是她最不爱吃的咸豆花。 因着咸和甜两种口味,二人在那论了足足一个上午。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忽然来了几个人喊他们一起出去用饭,说侯爷和小娘都在正厅等着他们。 其中有两个人,正是昨日严氏身边的,还有几个则是府上家丁。 这倒不像是来请人的,倒像是要把人直接绑过去,逼他们就范。 去就去呗,正好饿了。 宴倾给了顾千尘一个眼神,二人瞧着格外亲昵地挽着对方的手臂,轻松自在地就去了。 说实在的,宴倾很佩服他们二人。 昨天闹到了那个地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就差说一句老死不相往来了,结果今日喊他们去吃饭。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有这么容易咽下这口气吗? 宴倾觉得不能,那么今日就是个鸿门宴。 不过,他们竟然如此之快做出了反应,倒是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很难不怀疑他们手中是不是握住了什么底牌。 仔细一想,宴倾有些担心在瓦城周夫人的事情了,还有那缠人的周建…… 顾千尘拍拍她的手,笑得贱兮兮。 “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是,现在他俩已经形成了坚固的联盟,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强多了。 侯府的正厅那叫一个气派,左右侍弄着数不清的花草,如今正是它们生机盎然的季节。 正厅前方是个小小的河,上面架着一座精美的木桥,从桥上穿行而过的时候,还能看到两边水里跃出来的锦鲤。 再走过前方一段石板路,便入了正厅的门。 大堂内的饭桌已经摆好,偌大的方桌上摆着数不清的菜色,汇集了八大菜系中颇多名菜。 顾辰笑着端着捧盘走来,他身后紧跟着的严胧烟端着汤放在桌子上,笑着对正杵着的二人招了招手。 “快坐下来用饭吧!” 顾辰笑得两眼弯弯,他年纪小,皮肤生得白净,如此看着确实挺好看的。 宴倾恨不得直接给他们比个666。 还真笑得出来啊。 他们母子二人如此,顾江可就不行了。 他从侧面的偏厅走过来,离得老远就对着顾千尘翻了个白眼,拉着严胧烟在最上方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千尘站在原地,双手环胸。 “妾室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府中奴婢,哪怕主母已经死了,她也没资格跟你坐在一块。” 他心直口快,实在见不得严氏得到这样尊贵的待遇。 严胧烟尴尬,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些,无辜地红了眼,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在左侧。 顾江怒目瞪着他,父子二人无声中对峙着。 刚刚顾千尘确实冲动了一些,给了严胧烟一个表演的好机会。 这下子,顾江心里还不得心疼死了?一会儿顾千尘又得挨骂。 宴倾劝说似地拉着他的手臂,瞪着一双可爱又无辜的杏眼凑上前去。 “小侯爷,今日是自家人吃饭,你只当小娘是你的庶母好了……” 她眨着眼睛,又故意补充着。 “我觉得小娘是个好人,嫁人为妾不过是女子命不由己罢了,应当对她宽容一些,一家人才能和和睦睦的。” 严胧烟正坐下的屁股一顿,眼泪都还没来得及掉出来呢。 顾千尘刹那间就懂了这话里的深意,主动避开了顾江的眼神,闷闷道。 “是我说话太不过脑子了,小娘这些年也为家中做了不少贡献,父亲让她坐在身边,我不该拦着的。” 顾江挑眉,脸上露出几分不可置信了。 这儿子今天是怎么了?躯壳里换了个人吗? 昨天还跟个驴似地横冲直撞,今天倒是醒悟过来了,终于有点人样了。 他指着左侧道。 “你过来,坐我身边,千尘,带着你身边的女子落座吧。” 顾辰乖巧地往右侧走去,从宴倾身侧经过的时候,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让他瞳孔放大。 那一瞬间,好似心尖的铃声被撞响。 短暂一瞬之后,顾辰没忍住悄悄瞥了她一眼,克制着这种感觉。 为什么偏偏是哥哥得到了这样的女子? 梦见她惊鸿一瞥的侧颜后,这是顾辰心中涌现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他不动声色坐下,刚刚的那一眼,没有任何人看见。 严胧烟又坐到了顾江身边,刚刚都还没来得及发挥,眼泪只能逼了回去。 刚刚若是推诿计较,未免会显得自己小肚鸡肠,顾江定然是会补一句“斤斤计较”的。 抬眸,严胧烟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宴倾,唇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顾江动了筷子之后,一桌子的人都跟着吃了起来。 见宴倾夹了鳜鱼,严胧烟便笑着开口了。 “这鱼的肉质确实鲜美,但也不是许多人都喜欢吃,这可是庐州府那一带的名菜,多尝尝。” 既然提到了这个地点,那严氏应该确实是知道了什么。 宴倾直接夹了一大块,笑吟吟地主动开口。 “我家原本就是那边的,祖籍瓦城,从小到大没少吃这般的鱼,脊背上的那刺可毒着呢。” 严氏嘴角一抽,满肚子准备好的话都打了水漂。 还以为她会心虚地分辩几句,没想到她率先开口坦白了,语气还如此坦荡。 顾江顿住,眯着眼道。 “你姓宴,祖籍瓦城?几年前有一桩旧案,就是瓦城来的宴家人被抄了家。” 宴倾颔首,“伯父记性真好,那正是我家。” 严胧烟暗自握拳,精心准备的第一步棋,竟然这样被拆了! 顾江愣住,说不出话来。 顾千尘嗓音淡淡,接上话头。 “她原先入了乐籍,刚脱出没多久。” 宴倾颔首,“是啊,说来,帮我脱籍的那位将军夫人伯父也是认识的,正是郑成大将军的家眷。” 她依旧笑着,人畜无害。 顾江干咳一声。 原来,郑成家那庶长子误伤的女子就是眼前这个。 听说当初调戏不成,在无数高官面前,意外拿着匕首划花了人家的脸。 彼时他的嫡母赶到,把人直接捆了回去,并帮那女子脱籍,算是聊表歉意。 至交好友家做出的一桩错事,顾江又能多说什么呢? 严胧烟又咬牙,第二步棋也被毁了。 她原本打算借此暗讽宴倾不检点的! 第258章 美人多娇30 哪知她随口两句话扯上了郑成大将军,弄得她不好意思提起他家这事,怕侯爷责问。 二人早年间就是兄弟,侯爷言语难免袒护。 如此一来,误伤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道的了。 只是,这女子刚刚的话真的是无意间说出来的吗?这也太巧了吧? 眼瞧着严胧烟若有所思低下头,宴倾暗自勾唇。 庐州路远,想要查周夫人的事情,一路上来回加上调查时间最快都得一个月了。 她现在能查到的,也就是宴家和她过去那点事情了。 而进宫的那一天,当着诸多命妇的面,宴倾早已说明白了。 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在她们眼中出身低贱了一些而已。 而周夫人,杀她,宴倾不后悔。 她没那么多时间跟地头蛇一样的官府对抗,手里还没证据往上告。 至于周夫人,她的事也没留下证据。 宴倾侧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顾千尘给她夹了菜,心疼道。 “多吃些,你以前受了不少苦,太过于娇弱了,得好好养身体。” 宴倾装模作样地接下,弱柳扶风似地咳嗽两声,声音娇滴滴的。 “多谢小侯爷。” 顾辰一听这声音,倒是酥到了骨子里。 相比而言,顾千尘只是温柔笑笑,暗地里被宴倾狠狠掐了大腿。 他夹了一块肥腻腻的肉过来,上面沾着油水,宴倾看一眼都吃不下去。 顾千尘得逞一笑,压抑着唇角,自顾自吃了起来。 厅堂安静下来,旁边的婢女们退得远一些,不敢打扰。 筷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里,没过一会儿,顾江忽然出声。 “你若是真要成婚,来日就去回绝了皇后的好意,你的身份不过侯爵嫡子,婚宴要皇家操办成什么体统?” 原来这才是今天的目的。 严胧烟和顾辰双双放下筷子,久久没听到顾千尘的回应,严胧烟便补充着。 “皇家面子大,他们替你办婚宴确实风光,但难免惹人眼红,孩子,你还小,在这京城的虎狼窝里站不住脚的。” 顾千尘笑而不语。 恐怕,到时候顾家已经没法帮她操办婚事了。 那个时候,侯府都该倒台了吧? 他含糊应下,专心吃饭,饭桌上几个人各怀心事,味如嚼蜡。 宴倾努力降低存在感。 快吃完的时候,顾江又提起一件事。 “宴姑娘,我让人打听了你家的事情,只知晓你入了乐籍。” 他推了一下碗筷,看着旁边下人过来收拾,话语里带着一些别的意思。 “你入籍后的详细事情我暂且还不知,但你以色事他人,莫不是个别人不要的,见着我儿子身份显赫便来忽悠攀附?” 话音落,严胧烟劝阻似地凑上前,无奈看了他一眼。 “侯爷……话也不能这么说,哪怕真是以色侍人,应该也是迫不得已,谁会想做这一行呢?” 顾江哼了两声,“做了就是做了,我不关心原因,侯府可不允许这种脏女人进来。” 严胧烟无奈地看了一眼二人,目光随即一滞。 顾千尘和宴倾格外冷静,并没因为刚刚的怀疑而生气,双双不见愠色。 对上她错愕的目光,顾千尘展颜一笑。 “早先阿倾并不知我的身份,我们偶然结识,朝夕相处这么久,已是夫妻,她是什么样人我自然清楚,无需你们质疑。” “我带她治好了脸上的疤痕,她的容貌才如今日一般尚可一观,后来才袒露身份在一起。” 顾江恍然看向宴倾。 “怪不得,我听郑成说过,你当初那道疤痕从下颌斜穿至眉骨,硬生生破了骨相,见了白骨。” 宴倾配合地低头,轻叹一声,没多说话。 得,又掉陷阱了,队友真的不给力。 古代女子哪能婚前那啥?不过还好二人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实质事情,这事,以后说不准能拿来反将一军。 回去再和顾千尘算账。 还容貌尚可一观,给他能耐的,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对着这张脸紧张又心动。 这家伙嘴是真的硬,得治。 话题就此打住,一些私房的事情顾江不好再问,千尘既然说了心里有数,那也就是已经苟合。 有如此事情摆在这儿,他不会容许自己的嫡子娶这么个女人做正妻,白白让侯府名声受累。 满京城高门女子不要,要这么个下贱的,到底是给男人卖过唱的,瞧着只能做个通房。 这顿饭吃得太累,刚回了院子里,门一关,宴倾反手就把他抵在了门框上。 顾千尘吓得直接呆住,不敢垂眸对上她的目光,事实上已经落了一大截。 宴倾笑着,但瞧着多少有点渗人。 “我问你,你脑袋是不是有坑?就在这个年代,大家闺秀出身的女子到底是要人高看一眼的,她们会婚前就和男人搅在一起那啥吗?” 顾千尘哑口无言,想到了怀孕入府的严氏…… 她那般行为被外人知道之后,坊间有段时间骂得甚是难听。 他无措又尴尬,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我没想到这一点……当时父亲阴阳怪气的,我只顾着为你分辩了。” 那行,算下一本账。 宴倾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上前去,一张清秀精致的脸上,带着些不怀好意的笑。 顾千尘的身子已经紧紧地贴着门,头也歪着不去看宴倾。 而她简单又粗暴,直接强行掰了人家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宴倾不经意地笑笑,眼中韫色魅惑勾人。 手顺着他的下颌往侧面去,不经意间轻轻拨动耳垂,顾千尘便只能仓皇无措地躲着,活生生地像个缩头乌龟。 她笑意更甚,吐息若兰。 “容貌尚可?在小侯爷的眼中,我难道就是这般平平无奇的女子?” 顾千尘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如同一下子喝了两斤酒似的。 宴倾追着他的眼神,就是缠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顾千尘只能被迫看着她。 宴倾正要再次问话,他已率先真诚地道歉。 “我……我以前最是不把那套繁文缛节放在眼中,言行举止上难免放肆了一些,姑娘,请见谅。” 第259章 美人多娇31 宴倾学着他的语气。 “姑娘~请见谅~” 顾千尘窘迫地恨不得打地洞钻进去了,瞧着马上就要哭了,可委屈得很呢。 宴倾也不逗他了,顺手勾了一下他的领口,往桌子前走去。 “有个事得提前跟你说一下,我杀周夫人的事情,严氏极有可能怀疑,但她没证据,也有可能会揪着闹起来。” 喝了一口,她抬头一看,顾千尘还在那站着。 现下定睛一看,他依旧不敢看自己,扶着门边站着,无助地像个孩子。 就离谱。 宴倾纳了闷了。 “哎,我问你,你这样以后怎么娶妻生子?至于吗?我又没怎么你。” 顾千尘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过来。 “我……好多了,以前还会发烧大病一场呢。” 一言难尽,宴倾也不知道咋说他好了,难不成对荷尔蒙过敏? 顾千尘喝了口水,已经好多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真比上次进步了许多。 想到了周夫人那事,他倒是自信许多。 “放心,我这人做事一向留后路,周夫人买凶的证据在我手里,是她要你的命在先,正常人都不可能任人宰割吧?” “啊?”宴倾凑近,“你什么时候拿到的?我怎么不知道?” 顾千尘勾唇一笑,又傲了起来,“那还能让你知道?” 夸了两句就得意忘形,宴倾笑着起身,不动声色摸了一把他的耳垂,吹着口哨往里屋走了。 没了心理负担,舒畅多了,回去补觉。 原地,顾千尘只是一愣,而后喝了口茶。 好像也没什么嘛,也没掉块肉。 侯府的日子百无聊赖,整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做。 每日一日三餐都是送过来的,眼瞧着一天不如一天,顾千尘已经开起了小灶,让人从外面送东西过来。 宴倾备好菜之后,还带他吃了一顿火锅,辣得眼冒金星。 一晃过去六七日,天气逐渐热着,府里也就越发不安分了。 他俩倒还乐呵,其他人也就按捺不住了。 早起,院儿里有人鬼鬼祟祟,正练瑜伽的宴倾察觉动静之后,猫着腰就躲在了柱子后面。 那人去主屋窗户扒着看了一眼,嘀咕着离开了。 “怎么没睡在一起呢……” “奇了怪了,血气方刚的男女怎么分房睡,不是说早就苟合了吗?” “……” 宴倾探头出去,笑着看着走来的人。 “说啥呢?跟我说说呗?” 这人一愣,尴尬一笑,“我……我来抓猫的,府上夫……小娘喂了几只猫,喂不熟,总是乱跑。” 宴倾伸手直接把人揪了过来,是个瞧着二十出头的男子。 拉着他一起蹲着,宴倾好整以暇看着他。 “你是她院里做什么的?” “呃……喂猫的。” 宴倾笑,“说实话吧,没事的。” 男子犹豫,扭捏得很,“就是打杂的下人而已……” “那派你来打听我俩的事?还苟合,谁跟你说的苟合?” 男人尴尬一笑,“姑娘听错了,怎么可能呢。” 行吧,宴倾拍了拍他,“走吧。” 她顺手,把早些时候扯下来的几根衣服的线挂在了他背上。 偏红色的,很扎眼,宴倾笑笑,目送他离开。 第260章 美人多娇32 这人回了严胧烟院子里之后,就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如实禀报了,说完便对上了她将信将疑的眼神。 男子一愣,还要多说些什么辩解,严胧烟已经挥手让他离去了。 人一走,严胧烟垂眸,看着指尖勾着的一缕红线若有所思。 伸手一捻,瞧着光泽竟然是桑蚕丝的,这可不是普通衣服料子上面的。 让他悄摸地去打听消息,结果沾了这东西回来。 顾辰从后面屏风那里走出来,低头只看了一眼就笃定开口。 “宴倾穿过这身衣服,我见过,这定然是她衣服料子里面的。” 严胧烟听着,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对那女人这么上心做什么?你若是也对她动了心,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顾辰柔和地笑着,凑上前来帮她捶着肩膀。 “阿娘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喜欢那样的女子?她终究只配当个玩物而已。” 严胧烟松了口气,捻着线头苦口婆心。 “你日后是要尚公主、郡主的,我朝公主虽然不得宠,但身份地位摆在那儿。” 顾辰耐着性子点头,很听话,那眼睛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很会装出这一面,在父母面前都是。 眼下,他聪明地转移着话题。 “那阿娘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严胧烟看着这根红线冷笑。 “那人说顾千尘和宴倾之间分房睡,没什么事,那定然就是有事!只怕如今他已经背叛了我们。” 捻着光滑的丝线,严氏不屑道。 “先把人处理了,紧接着找个借口安排好人,喊上侯爷,夜里过去,动静闹大些。” 她格外咬重了后面几个字。 “要闹得满城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无媒苟合!节行已亏,败坏道德,她也就只配给他做个贱妾了。” 顾辰欲言又止。 阿娘和爹爹不也是…… 但见她如此理直气壮,也不好在如此高兴的关头说丧气话,只能作罢。 虽然外界的人已经知道他们有了婚约,但二人婚事的时间毕竟还没定下。 听父亲的意思,应该也是不想要大内操办,这事可得往后拖着呢。 如此一来,顾千尘和宴倾的事情抖出去之后,必得闹腾一段日子。 什么明媒正娶?根本不可能! 四日后,深夜。 宴倾正躺在床上看着画本,忽然察觉外面有人闯了进来,浩浩荡荡竟然直接去了那边顾千尘的屋子。 她当即起身穿好衣服,摸出匕首揣着,疾步过去。 还没到地方,站在走廊上远远地就看到了那边的人举着火把,依稀看得到熟悉的几个人。 她失笑,背着手走过去,故意朗声道。 “这是怎么了?千尘得什么恶疾了不成?” 严氏几人转过头的时候,宴倾的脸立马成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忧心地闯了进去。 而里屋床边,顾千尘正侧着身子躺着,像个娇美人似地握着。 他抠了抠鼻子,一脸无辜道。 “这是做什么?我正抠着脚呢。” 宴倾扑到了床边就是一阵痛苦,“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出事了,急急忙忙就来了!” 顾江的脸比夜色还黑,幽幽看了一眼严氏,低声压抑着怒火道。 “跟我出来,今日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严胧烟不甘心,死死盯着宴倾,难以置信地问宴倾。 “你们果真分房睡?” 宴倾转身顺势跪下,满脸柔弱地掉着泪,缓缓点头答话。 “是,还请侯爷明鉴,为了侯府名誉着想,我万万不敢现在就勾引、祸害了小侯爷的名声!” 严胧烟还要开口,顾辰已经怒喝。 “够了!你最近怎么了,无事生非!” 他又大手一挥,“今日的人全都当作没发生什么事,回去睡着吧!” 剜了一眼严胧烟,顾江带着一身火气率先离开了。 一屋子的人一哄而散,宴倾泪眼汪汪望着回眸的严氏,无辜又可怜。 严胧烟就算再笨也知道被算计了。 一辈子光顾着算计别人,竟然被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蒙蔽了眼睛,还真以为她是个柔弱可欺的! 今日她认栽,往后势必得扳回一城! 她甩袖离去,顾千尘乐着开口。 “小娘好走,不送!回去可得好好哄着爹爹了。” 第261章 美人多娇33 外面,严胧烟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跟在顾江身后小声哄着。 “侯爷不要生气嘛,妾身也是听信了手底下人的话,没想到被这人坑害至此。” 严胧烟的陪嫁丫鬟名叫小念,先前就帮她说过话,此刻更是刻意引导着话茬。 “夫人就是太容易听信身边人说的话了,没想到被坑害了一把,说来也是奇怪,那人无端跑过来通报了这消息。” 严胧烟吸了两下鼻子,开始自我反省了起来。 “原先也不该推卸责任,就是我的错,侯爷若是因为此事闹得心中不愉快,那就是妾身的罪过了。” 她轻轻扯着男人的衣角。 “妾身回去之后会反省,往后一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侯爷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妾身也会心疼的……” 顾江听到此处,心中到底有些不忍。 大概听了个前因后果,心中的一些怒气已经消解许多,他抬手一挥吩咐着。 “去把夫人身边那个撒谎的人给我绑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教唆他故意如此的!今日还偏偏赶得如此之巧!” 吩咐完之后,他又伸手拉着严胧烟继续往她院子里走。 小念低低一笑,距离拉的远了一些,不敢打搅了二人。 顾江耐心同严胧烟说着话。 “只要你心中还是挂念我的,做什么事情都为着我考虑,我定然不会怪罪你的,烟儿,当我的妾让你受苦了。” 严胧烟连忙泪眼朦胧的反驳。 “怎么会!”她抽噎着,“侯爷是全天底下最英雄伟岸的男人,能嫁给你做妾,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完,严胧烟心中都不由得恶寒,实在是恶心的慌。 而顾江听了,反而半分怀疑都没有,还洋洋自得的勾起唇角,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顾江去了严胧烟院里歇息。 洗漱完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手底下的人过来回禀 先前那通风报信的男子已经不见了,半点踪迹都找不到,早就已经偷偷地溜出府去,不知跑去了哪里。 眼下如此急着要找人很困难。 如此一来,顾江也就断定这男子心中有鬼,必然是受人暗中指使,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引了烟儿进去吃亏。 府里也就这么几个人,掰着脚趾头算都知道是谁。 严胧烟全程一句话没说,小念也在一旁未曾出声,全程都是顾江自己个儿推断出来的。 他已经认定是顾千尘故意设下这个圈套,正等着明日早起再去算账呢。 总算得到个能够稳定人心的好消息,严胧烟松了口气,心情不错的伺候着他入睡了。 深夜,顾千尘这边安静下来之后,府里的两个老人过来通风报信,送了消息。 顾江找人闹的风风火火,不想知道都难。 他和宴倾一合计,当下就收拾好了东西,等到明天天一亮直接离开。 这侯府是非太多,也没必要再继续住下去了。 回来这些日子,父子亲情已经淡薄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消耗下去的呢? 他手里面的那样东西,也是时候入宫交给皇后娘娘了。 等这件事办完,顾千尘谁都不打算劳累,他想带着宴倾一路北上。 那块月光石来自北境,顾千尘想带着它和宴倾一起回故地看看。 去看看母亲长大的故地,看大漠风烟和长河落日。 黄沙旌旗之下,有外祖一家的见证,也好全了当初对她许下的婚约。 天刚有点亮的时候,顾千尘过去叫了宴倾,二人直接从后门大摇大摆的出去了,无人阻拦。 外面马车已经备好,直接入宫。 过了差不多半刻钟,顾江便带着人来了。 严胧烟扶着酸软的腰肢跟上,满心欢喜和期待在看到人去楼空后,瞬间变为了呆滞。 她难以置信的张着嘴巴,把这屋子里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也没看到顾千尘、宴倾二人的影子。 旁边的嬷嬷漫不经心道。 “早些时候,老奴倒是看到了小侯爷带着那位姑娘从后门走了,坐的是去宫里的马车。” 严胧烟咬牙,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脸黑的跟墨水似的。 顾江直接大步上前去掀开了床铺,伸手一摸,还有些余温,确实是刚走不久。 他站在旁边低低骂了几句,冷哼道。 “那就等他回来,我就不信了,他这一走,难不成还不要这个家了?” 严胧烟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件事只能在此不了了之。 顾江转身回去之后,严胧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小念忍不住出声在一旁宽慰着。 “夫人,日子还长着呢,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吧?” 严胧烟心尖随着她这句话一颤,倒是真怕他们躲在皇宫里面。 皇后和太后对顾千尘那么宠爱,住在皇宫里又算得了什么? 他只要住在那儿,皇家威严之下,她和顾江拿他半点法子也没有。 正要抬起步子回去,顾辰一路小跑着过来了,正在门口大喘气。 他惊喜的开口。 “阿娘,颍州那边飞鸽传书了一封信来,刚刚送到!” 看着他的脸色,严胧烟大步往前走去,面露欣喜。 “是不是查到宴倾什么底细了?” 顾辰点头,眼底翻涌着近乎猩红的光。 “是,那边人仔细调查后,发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瓦城县令之子,周建。” 严胧烟赶紧拉着他回去。 “回去之后你和我细细说来!” 她高兴的几乎快要疯了,耗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机会对这个女子下手了。 这宴倾是有几分聪慧在身上的,还惯会讨宫里人的欢心。 严胧烟倒要看看,大难临头祸临己身,宫里的那两个老女人还会喜欢她吗? 而她,又能怎么翻出水花来呢? 第262章 美人多娇34 而此刻,太后娘娘宫中情势紧迫。 下人都已经出去,整个大殿之内冷清又空荡。 早在当时刚回来的时候太后问起,顾千尘就已经在言语间悄悄透露过此事,太后已然有了心理准备。 早年间,她对此也多有猜测,但一直没去查。 如今上了年纪,为人处事大概和讳疾忌医是一个道理,总是有些过于自欺欺人了。 但是证据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一阵阵发凉。 相比起来,皇后已经淡定许多。 这件事,她心中有数,这些年经历了许多风雨,心理承受能力也还不错。 殿内安静得很,望着这一纸证据,几人沉默得都说不出话来。 宴倾坐在一边,安静地没有打扰他们。 过了一会儿,皇帝下朝急匆匆那边过来了。 前脚踏入,看里面一个外人都没有,他心中就已经有数。 宴倾瞧他进来,往后退了不少,顾千尘一直背对着她,此刻才察觉出几分疏离感。 也是,虽说婚事已经明面上挑出来了,但原本是没有感情的。 心下虽有几分落寞,但宴倾清醒得很,不至于沦陷在这短短时日的相处中。 不过,这皇帝不愧是美名在外的明君,瞧着就是慈眉善目的。 听闻他的那些旧事,也是个格外专情的人,就连后宫中的那些妃子也是皇后逼着他娶的。 没办法,身为一国之主,哪能不笼络朝廷中臣子的关系? 宴倾对这皇族一家的印象还挺好,站在一边默默看着。 皇帝走到那证据前,他满目愁容地叹了口气,恭顺地看向太后。 “母后是什么意思?若是要替故去的郡主主持公道,儿子这就让人下去彻查,把这些年间发生的事情全都翻出来。” 当初的一道赐婚的,甚至是他亲手写下的。 郡主故去,念及她那远在边疆的父亲,皇帝心中亦是自责不已。 真是猪油蒙了心,白白叫人家的女儿丧了命,可怜王妃就这么一个孩子。 默了片刻,太后看向了顾千尘。 “你想怎么做?那些旧事我略知一二,若是翻了出来,你父亲的罪株连下去,除了你之外,顾氏恐怕得灭族。” 如此大罪,身上的侯爵之位自然不复存在。 往后,他便不是少年时便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小侯爷了。 顾千尘淡淡一笑,关于这件事情,他心中早就已经想清楚了。 开口说起话来,语气也是极为松快的。 “既然犯了大错,那便应该被纠正并付出代价,天下万民都是一样,不可能因身份而异。” “我从不觉得勇毅侯府嫡子这个身份有什么好的,从前旁人叫我世子,如今叫我小侯爷,那是因为我真真正正立下过功勋。” “承袭爵位几乎是捷径,和当年父亲借着外祖的名号功成名就是一样的,男人的身份地位和傲气,该是自己一手拼出来的才作数。” 这番话一出,皇后当即拍手叫好,湿润的眼眶望着他。 “不愧是我养大的孩子,不枉我努力教你,生怕沾染了你父亲那习性。” 刚刚那番话,宴倾心中也感慨。 天底下这样的男子并不少见,但出生在侯爵之家,又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实在找不出几个。 顾千尘忽然转过头来,正巧对上了宴倾动容的眉眼。 她一愣,不由自主地正了身形。 顾千尘笑着问她。 “我若没了一切从头开始,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宴倾心下一阵震颤。 她这才明白,当初言语间几句开玩笑似的调戏,他当真了。 将计就计地向他讨要信物,他给出的是身上最贵重的亡母遗物,亦是认真的。 就像此刻他站在这儿,是真的把他们二人当成一体,于他而言,从头到尾的婚姻承诺都不是开玩笑和口头承诺。 他是要践行的。 好几道目光都看了过来,宴倾心中瞬间紧张了起来,因当初的举动有些心虚,低下头去片刻才点了头,小声开口。 “自然是愿意的,当初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以为你只是个普通人的。” 对不起,又撒谎了,但哄好他才是正经事。 阿弥陀佛,宴倾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弥补他! 顾千尘一听,心中最大的担忧也落了地,转身瞧着皇帝,郑重其事地开口。 “陛下,还请从我母亲当年婚嫁一事开始彻查,凡是有罪之人,我一个都不想放过。” 而后,他又握上了太后的手。 “千尘从小得你们庇护长大,今日才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替母亲报仇,我视诸位如亲人,还请千万莫要自责。” 这话,宴倾当然附和。 “不是明知故犯的错,何须一直记挂折磨己身?这是顾郎也不忍心看到的。” “无心非,名为错,有心非,名为恶。过能改,归于无,倘掩饰,增一辜。” 第293章 美人多娇35 旁人的话也只能作为开解之用,还是得自己想明白。 他们是本就住在皇宫里的皇家人,自然是一顶一的聪明。 若是多一些铁石心肠,不那么心软,今日的几人便也不会如此难受了。 殿内又静下来,良久,几道叹息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都是无奈。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再说下去,就该到了伤心之处了。 皇帝已经着手计划如何调查此事。 既然要从当年的事情查起,源头便是宰辅丧妻后另娶。 加上前夫人所生,严胧烟上头几个嫡出的姐姐压着她的风头。 她与顾江青梅竹马,彼时,二人都是泥沟里肮脏不堪的老鼠。 那时候的顾家虽然有个武将的头衔,但家中主君不过是个在禁军中混差事的而已。 随着他接近钟离郡主,才得了赏识。 其中颇会引人怀疑的一件事,便是顾江成家之后功成名就,没过多久,就迎了怀孕的严氏入门。 在这期间长达几年的空白时间,若说二人全无勾连,没人会相信。 太后听到此处,沉默之后慨叹道。 “不如在此处多用点心,严家的继室入宫参拜的时候,私下里同我说过,那严胧烟小小年纪便会使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宴倾一惊,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难不成……是严胧烟联合顾侯爷,早早地就下了这个套? 他娶了郡主,稳固自己的地位,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天下无将一生梦寐以求的东西——封侯封将。 而后得偿所愿迎娶心爱之人,又过河拆桥,下令溺毙郡主…… 宴倾握拳抬手,抵住了鼻尖呼吸,指尖紧紧地掐在了掌心。 狗男女啊狗男女,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 他们三言两语议论之间,事情的脉络已经理得清楚。 皇帝直接下令让暗卫悄悄去查,倒也容易。 此事也牵连了严胧烟背后的严家,如此权势鼎盛的宰辅之家,也是时候磨一磨身上的锐气了。 若不是严家继室早先和太后说起过其中的秘密,恐怕真要以同党论处了。 蓄意合伙谋杀,犯错是他们二人。 可他们杀的那人,是早年间战功赫赫,帮助先帝稳定天下的定北王的唯一嫡女。 如果不严惩犯下事情的二人,恐怕会寒了定北王旧部和将士们的心。 眼下和南疆对峙还远远没有结束,四方都是窥视的敌人,顾家的事情必须严惩,才能告慰亡者之灵。 严家治家不严,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也是有罪。 殿内的气氛越发紧张,宴倾慢慢地便感觉到指尖一阵发软。 正低头的时候,顾千尘侧目握住了她的手,一如既往那般露出了一个温柔有力的笑。 二人之间好像已经培养出了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表达什么意思。 她笑着颔首,反握出了他的掌心。 没什么好逃离的,一起面对就是了。 任务自然是要做的,但并不急于这十天半个月。 不是什么所谓的圣母白莲和心软,如此举动,也不该被扣上一个恋爱脑的帽子。 只是因为,宴倾不愿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余生如眼前几人般过得这样痛苦。 天下万事,公理当前。 她是一定要陪着他,一起从这趟水中淌过去的。 在这用过午膳之后,大家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 皇帝已经快马加鞭地让人去查这事。 在宫中住了四五日之后,太后身边的嬷嬷急急忙忙地过来通报。 见到她的面色,便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嬷嬷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宴倾才开口。 “侯府那边传来消息,要小侯爷快些回去,家中出了些事情需要解决。” 顾千尘皱眉,“什么事要我回去?” 嬷嬷叹气。 “早些时候,小侯爷是否在亳州囚了一人?且那男子和宴姑娘有些关系?” 宴倾和顾千尘对视一眼,一下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周建已经被他们带来了,想不到速度如此之快。 太后她们还不明所以,顾千尘已经起身来。 “这事交给我,放心,原先就是我闯下的祸事,应该由我自己解决的。” 太后有些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宴倾,心中那些话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还是该多些信任,毕竟是千尘自己挑的女子,若是真的不合适,往后再分来,也不必担心他讨不到媳妇。 放手随着他们二人去做,顾千尘便带着宴倾轻装上阵。 这件事,宴倾也已经在心头挂念了好几天了。 到了如今,总算是捅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二人顺道去了一趟郑大将军府。 通过府上的正室大娘子,顾千尘见了一眼传闻中那顽劣不堪的庶子。 顾千尘带着宴倾往那一站,瞧见这张熟悉的脸,结合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郑夫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闹开也好,原先本就是自家犯的错,理所应当地说清楚才行。 哪怕是家中嫡子犯错,她亦会如此。 又套了个马车,让郑家的这位庶子去得晚些,宴倾和顾千尘先行回府。 临近傍晚,残阳泣血,一轮红日高挂西方的天空。 站在这繁荣昌盛的勇毅侯府前望去,周遭所有的声音,好似都在控诉着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顾千尘松了口气,再次踏入这里的时候,反而如释重负。 母亲的大仇,他要亲自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宁愿做一个天下人人诟病的不孝子。 也要把这畜生的人头当街斩落脖颈,再一剑当胸横贯而去。 拉紧宴倾的手,二人肩并肩迈入这里。 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没工夫陪着他们继续演戏耗着,今日便要撕破脸了。 终于算是杀回来了。 第294章 美人多娇36 二人一进去,皇上钦派的一小队禁军便站到了勇毅侯府的外面。 门房正要按照上面的吩咐关门,便毫不客气地被人按住了肩膀。 顾千尘顿身侧眸。 “又不是天下大乱,堂堂武将出身的侯府白日里关起门来,是个人都知道是府里出了大事。” 门房听了上面人的吩咐,早知道小侯爷会说这样的话,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话术反驳着。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关起门来也总比传扬出去要好。” 顾千尘嗤笑。 “家丑?外扬?父亲竟然还知道这个道理?” 宴倾失笑附和。 “早几年侯府纳了严胧烟进门做妾,名声闹得不够难听吗?脸早就已经丢得差不多了,还在这自欺欺人地遮挡个什么劲?” 门房语塞,两个禁军的人走上前来,齐齐地把他制住了。 门已经由禁军把守,如此声势浩大的场面,自然有一众百姓在外面围观着。 顾千尘看了一眼,早已无所谓了。 宴倾拉了他一把,二人齐步往里走。 府里的下人都在前院规规矩矩地站着,把后院腾了出来。 迎二人过去的时候,老嬷嬷低声地通着气。 “今日事关周建,想必这人公子再熟悉不过了,其中内情老奴不知道,但那人如今已经被接到了府外不远处。” “周建的消息是早几日前就送过来的,他被人捆在马上,一路快马加鞭送了过来,再过一会儿,肯定会被拉出来对峙。” “公子和姑娘千万小心,严氏和周建恐怕早已沆瀣一气,串通起来捏造一些无中生有的事情。” 宴倾脚步忽然间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拉住了嬷嬷。 “你去帮我准备一套衣服,再找个梳发髻快的人过来,就在后院悄悄等着,我用得上。” 嬷嬷点头,心中依旧担心。 “此番事出突然,千万要小心,公子和姑娘一定要以性命为上,哪怕背了这骂名也无妨。” 是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宴倾不仅想活着,这严胧烟,她要亲自除了她。 惯会在背地里搅弄祸水的女人,三番几次招惹到了自己的身上,不胜其烦。 这笔账,今日好好跟她算一算。 迎面走过来的人已经在催,嬷嬷也就送到了这里,心中提了口气。 今日的后院正厅很不一样,安静异常。 走到那小桥的时候,宴倾低头一看,锦鲤依旧,遇人便迎了过来。 是个好兆头。 正往那边走,顾江站在正厅门口负手而立,远远地便大吼了一声。 “贱人!还有脸看烟儿养的鱼?就你这种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女人,连踏入我侯府的门楣都不配!” 宴倾抬眸,凌厉的一眼扫了过去,全然不怕他身上的气势,夹枪带棒地怼了回去。 “你是我什么人?又知道个狗屁?庚帖未写,男未婚,女未嫁,我今日就站在这里了,蠢虫小人,你有什么脸面指着我的鼻子骂?” 顾江吹胡子瞪眼,还没开口,大步走过去的宴倾又率先压了他的话。 “今日不该骂人,我便好好跟你说道说道,把你娘老子没教给你的事情都讲明白。” “书中说,人不率则不从,身不先则不信,你是顾千尘的父亲,其中便又要多说两句言传身教和以身作则,敢问顾侯爷,你做到了哪一方面?” 第295章 美人多娇37 宴倾站在这,抬手指着正要走出来的严胧烟问她。 “你若非要念叨我的那些事情,那严胧烟丢了顾家脸,连带着连累顾千尘名声的事情,我也好好跟你算算!” 古时家宅不宁,闹出这等荒唐的事情,同气连枝的一家子都要跟着受到连累了。 尤其他这侯府嫡子。 严胧烟这些年权势大到了这种地步,侯爷如此宠妾,让她以诰命之身享受荣华富贵,身份地位等同于妻。 顾千尘这早已定下的小侯爷、未来的勇毅侯,怎么可能不被人议论? 若是相安无事,他好端端地怎么可能怀疑母亲身死之事去追寻真相? 他过去在侯府的日常生活,到现在几乎只字未提。 瞧着他整日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那笑容的背后,又到底藏着几分审时度势的谨慎小心呢? 从他总是变着法子,在关键时候逗自己开心的时候,宴倾就已经察觉了一些。 如今,宴倾看着顾江这态度几乎猜出了全部。 她冷声,压抑着怒气。 “去把顾辰也叫来,既然是要说清楚,顾家的人个个都得在场!” 顾江怒不可遏,如果不是身边人拦着,恐怕直接要冲过来扇宴倾巴掌了。 严胧烟也不悦了,大步走到了顾江身侧站着,语气不善。 “今日要说的是你的那些肮脏事,何必牵扯到我儿子?你一个罪臣之后的外人闹得我们顾家家宅不宁,到底还想怎样!” 顾千尘几乎瞬间接上了她的话头。 “好一个顾家,好一个侯府!你们若是不咸吃萝卜淡操心,如今这里只有你们一家人,可太平祥和着呢!” 那一日,明明就是顾江要他回来,又非得拒了皇家都同意操办的婚事。 他抬起头来,从未有眼前此刻这般生气,吓得严胧烟猝不及防一抖。 眼见着二人并肩而立,联手欺负他带回来的人,顾千尘怒火难耐。 “谁先在这儿拱火的要我说吗?一见着我就开始挑着错处,无事生非地非得说上两句,是不是天雷劈了你脑子,五鬼分尸将你良心也给吃了?” 终究没忍住骂了两句,骂完舒畅多了。 顾江憋着,抬手指了半天,半夜无言反驳。 严胧烟眼看骂不赢,随即清扫战场。 “侯爷,别忘了正事,别在这儿和他因此事耗着了。” 顾江一听,有了台阶就下了,丢下两个字后甩袖进了内堂。 “进来!” 严胧烟临走之前,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宴倾。 真是小瞧她了,原以为是个软性子,好拿捏。 她出身本就不高,父亲不过是个小官,且沦落为罪臣之后,历经磨难,应当被磨了棱角才是。 以为她怯懦乖巧,谁知道,骂起人来半点没惧色,气势十足。 高低也是看过几本书的,照着书的原文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不好反驳。 先前,她竟然是故意扮得柔弱可欺? 严胧烟心中又憋了口气,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好好的心情全被毁了。 他们进去后,宴倾才慢悠悠和顾千尘一道入内,就在门口站定。 窗外一丝残阳的光落在严氏的脸上,她静静坐下后抬眸,黑色的眸子里渗出几分阴森来。 宴倾勾唇一笑,丝丝盯着她。 “终于不装了?整日哭得跟死了爹娘一样,要不然就学着娼妇一般扭捏造作,你倒是楚楚可怜了,但哪桩事不是你挑起来的?” 给人做妾原先没什么,女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挣扎许多。 若是被动,小妾如此这般自保又另当别论了。 可她偏偏是私下苟合,被发现的时候,母凭子贵就进侯府了。 入府之后,她一不该毁人家庭,二不该装模作样主动挑事。 她严胧烟本身就是个有野心的,把这水搅得浑浊不堪,家中闹得鸡犬不宁,脸都丢尽了,她就高兴了。 就好像,丢的不是她的脸。 全家的人沦为谈资,都不及她个人得了尊贵和体面重要。 宴倾说完许久,严胧烟都没说话。 她就是这般盯着宴倾,恨意疯长,险些破功。 等今日之事有了定论,她一定要亲自看宴倾受了折辱之后,上前去撕烂她这张口吐秽言的脏嘴! 这关头,宴倾偏偏扬起眉头,又开始骂了起来,就看她能忍到几时。 “瞪我做什么?有什么不满的尽管说出来,如果没长嘴就算了。” “我不是男人,不吃你这一套,所以没必要在我面前装佯,像现在这样正常一些就好,要是哭成梨花带雨的贱人模样,小心我直接撕了你的嘴。” 横扫素质,做回自己。 宴倾会心一笑,依旧温柔可人,眉眼柔和。 正厅静寂……顾江憋红着脸。 他说来说去也就三两个词,骂个“贱人”罢了,眼下想要骂回去都不知从何开口。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结的时候,严氏身边的小念过来扶了她一把。 严胧烟瞬间回神,挂上一副虚伪笑着的假面,只当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不能再吵下去了,必须办正事,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她望着顾江,低声道。 “侯爷,该查问了吧?” 顾江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拍案,挺直了腰杆。 “宴倾!我问你,你自庐州返回瓦城,是否和当地县令之子周建勾搭不清!他夫人意外溺死之后,你是否依旧纠缠!” 顾千尘张口便驳了回去。 “放你的狗屁,我与阿倾交心之时,那男人已经像张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了,他自己上赶着倒贴,你管这叫勾搭不清?” “亳州客栈的掌柜、胭脂铺子的女老板诸多人都可以来此做证,你们空口白牙地这样说,都是把证据掏出来啊。” 严胧烟深深一笑,侧眸看了一眼小念,“带人过来。” 小念福了福身子,“还请堂上诸位稍后,我现在就去提人。” 她正要出去,经过宴倾身边的时候被一把扯住。 宴倾笑意深深,“提个大男人也不容易,我送妹妹出去,从门口叫上几个禁军一道吧。” 禁军?顾江脸色一变。 “禁军何时来的?怎么没人过来告诉我?门关起来了吗?” 顾千尘自然落座,喝着热茶摇着头。 “圣旨何须知会你?门口人多,门自然关不上。” 今日要是侯府真敢有什么大动作,顾千尘不介意闹得满城皆知。 反正过不了多久,大厦倾颓,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人都要死了,何必替他们在意这些生前的名声? 顾江气得要上前来打顾千尘,却眼见着几道身穿铠甲的身影已经到了院子。 禁军副都指挥使站在院中,腰侧带着双刀,如罗刹般伫立,面色吓人。 “顾侯。” 他那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威胁。 宴倾一拍手,“巧了,妹妹这便带着他们去提人吧。” 小念变了脸,原本的计划便是按照堂上情形知会周建,等他来了之后,一口便可以咬定。 顾千尘又喝了口热茶,觑她一眼。 “耳朵被牛粪堵住了?听不到吩咐?” 小念看了一眼严氏,一身怨念地出去了。 顾江已经坐了回去,这位副都指挥使早年是皇家暗卫死士出身,不要命的人,他哪里打得过? 心中怒火无处发泄,他用眼神警告着严胧烟。 “今日的事情要是毁在你手里,回头我就叫人把你发卖了出去,丢人现眼!” 严氏一愣。 “侯爷,我是你的妻妾!是为你生过儿子的女人!” 他不屑收回目光。 “男尊女卑,后宅女子不过是男人召之即来的玩物,你可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严胧烟霎时心凉了半截。 她自以为将这个男人的心牢牢握在掌心,使些小手段就能轻而易举地笼络了他。 可谁知,天下的男子都是这般负心薄幸,将女子视为附庸,从未放在眼中! 在别人那里受了气,就知道往女人身上撒! 窝里横的东西! 顾千尘好心好意出言提醒。 “你们说话的声音可以再大些,叫满京城的百姓都听见你们离心离德,一个凉薄,一个不知羞耻。” 此话一出,院中的那道身影直接站在了门口逼迫。 顾江和严胧烟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气得白了脸,却连动也没敢动一下,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第296章 美人多娇38 几息后,人已经带到。 小念不情不愿,扭捏着回到了严氏身边。 本来是要吩咐周建一些话的,这下子倒好,一路上都有人看着,什么也说不了。 今日的事情若是毁在这一环节,回头她非得被生吞活剥了。 周建一进来,有些害怕得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禁军,守在他身边一动不动,犹如神荼郁垒般。 到底是小镇里出来的,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 他这辈子长这么大,连侯府都没见过,禁军更是第一次见。 脑子里想着今日要做的事情,参拜侯爷之后,他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来,用余光扫着厅内坐着的人。 许久不见那宴家小娘子,心中倒还真是想念得紧。 上一次在亳州的胭脂铺子遇到,恍惚之间见她容貌,一时之间是真没认出来,她就是以前那个脸上有道疤痕的丑女人。 那时,她也有故意扮丑的成分在,脸涂得不太好看。 她被带走之后,周建又回去打探了一番,才知真实姓名。 如此一番比对之下,才把她和旧日里那张脸联系了起来。 她变得实在太漂亮了,像是恢复了以前的容貌。 怪不得当初小小年纪就是艳绝整个庐州府的头牌! 再加上那绰约的身形…… 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不喜欢?他周建是个俗人,喜爱得紧。 厅内就这么几人,他抬头,毫不费力地便看到了那道倩影。 她正喝茶,放下茶盏之后,周建才看清了那张精致美艳的脸。 顾不得这里是何地方,也顾不得正在做什么。 他眼神呆滞,直接愣住了。 情场纵横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她的皮肤通透细腻,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难以想象抚摸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手感。 而那五官骨相,侧眼一看,小巧挺立的鼻子精致得很,就如同精细雕琢出来的一般。 如此惊鸿一瞥,周建还是不可避免地丢了魂。 顾千尘随意一眼看到了他的眼神,当即青筋暴起,起身一脚踹翻了他。 顾江正要发作,顾千尘转身就骂。 “谁让你把这将要烂了的人带过来的?你去淮州一带,无需打听就知道他在外的名声怎么样!你脑子被狗吃了吗?” “一个花丛里的浪荡子,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早早盯上了阿倾,我当初没一剑要了他的命已经是网开一面!” 周建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一看,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 他对眼前这男人有印象。 原先以为就是个打抱不平的路人,但他身上的功夫确实厉害,而后又遭逢大罪,不免记住了这张祸害自己的脸。 此番入京,周建是打定主意要来亲自见见这位小侯爷的。 而他要做的事情,是好好分辩分辩什么义妹的事情。 他可从未招惹过这样的女子,不接受如此大一个屎盆子扣在自己身上! 在府衙大牢里面住着可一点都不舒服分辩。 眼下见了眼前这位小侯爷的脸,周建心里又惊又怕。 他居然就是小侯爷?!天爷啊! 亳州发生的那些事情他几乎都知道,甚至还动过手。 此刻顾千尘直接质问严胧烟,周建是半句话也憋不出来。 这周建名声确实有问题…… 严胧烟也不知如何分辩,只好抬头给周建使了个眼神。 对方接收到了她的眼神,并拒绝了主动回答的邀请。 周建有些心惊地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还有什么好对峙的…… 真是失策! 要不是有人看着,周建早撒开蹄子跑了。 顾千尘骂完,厅内安静许久。 顾江看了一眼严胧烟,皱起眉头。 “千尘说的是真的??” 严胧烟心虚,硬着头皮开口。 “妾身也不知,今日找他过来,不过是问问旧时宴倾姑娘的事情,何必牵扯那些私人的事情?” 顾千尘上前一步,气势咄咄逼人。 “已经到了如此境地,公私还能分明?这人私德不修,都已经入了府衙大狱的人,亏得严胧烟你还能找得到!!” 顾江张大了嘴,吃惊地站起。 “什么?大牢里的?你拿这种犯了事的人过来指证问话?严胧烟,你脑子没病吧?” 宴倾笑出声。 这种事从逻辑上根本说不清楚。 就好像,明知这个人是个犯错撒谎的,道德有问题。 却依旧把他叫来公堂上,还充当着证人的角色。 这种人作证,张口闭口谎话连篇都是常事,证词没有任何效应。 严氏也真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还没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捋清楚呢。 不过得了点只言片语的了解,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本末倒置,诬陷别人。 拉了这么大一个场面出来,到头来三言两语都没能撑得住。 她急了。 急得都快疯魔了。 第297章 美人多娇39 “明明同是女子,从头到尾对那位宴倾姑娘却满是指责,毁了人家的名节还不够,竟然还串供诬陷?厉害啊。” 顾江无奈地摆手。 “嫂夫人知道的并不多,我家烟儿说的其实是有理的……” “放屁。”顾千尘冷冷怼了他一句。 郑夫人没忍住笑出声来,惹得顾辰面子险些挂不住。 严氏顺势扭着身子,对着郑夫人直直跪了下去,惊得顾江赶紧起来扶,却被郑夫人打断了。 “顾侯,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夫人,那么看着你兄弟郑成的份上,先坐回去吧。” 他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严氏抬着帕子,矫揉造作地擦着眼泪。 “夫人……我不过是妾室,哪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早就听闻夫人并不喜欢家中将军的妾室们,怎得如今在我家还如此苛刻?” 郑夫人面色不变,笑吟吟地驳斥回去。 “贱妾和家中的奴婢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爬上过家中主君的床而已,若是再不安分一些,活活打死了也是我占理。” “严氏你倒还真是个没脑子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家中有四个妾室,都是正儿八经从将军老家抬过来的良妾。” 她咬字极重地说出了下面一句话。 “是将军功成名就之后,我做主抬了她们进来伺候他,可不是早先勾结后挺着大肚子才进来的。” 郑夫人有了嫡子嫡女之后,便懒得伺候家中男人了。 她做主,抬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将军旧相识过来,给他做良妾,这些女子大多家境不太好。 后宅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每日里做的事情,不过是收拾这些贱妾的事情。 后宅如严胧烟这般的女子,郑夫人早已收拾了一大屋子了,她们什么做派什么目的,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一提到严胧烟入府的事情,二人总是不好说什么的。 这件过去的丑事,被人翻来覆去地拉出来讽刺,光是最近这段日子就已经听了好几次了。 严胧烟心中虽恨,但并无办法。 她低眉顺眼,安静下来,没了那些扭捏的动作。 顾江叹了口气,有些丢脸地低下头。 早知道当初真应该忍一忍的,这件事情闹出来之后,直到现在都不安宁。 终于静了下来,郑夫人这才看了一眼庶子。 他主动走上前去,却是跪在了侧面顾千尘眼前。 顾千尘站了起来,吓了一跳。 庶子抽咽着开口。 “小侯爷,实在对不起,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我埋下的祸根。” 严胧烟竖起来耳朵,心中窃喜。 这郑夫人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带来的庶子竟然说起了这样的话。 那宴倾难不成还跟这个男人有一腿?那可真是热闹了,同时吊着三个男人! 顾千尘要去扶他,郑夫人咳嗽了两声,他的动作便停住了。 庶子这才解释着。 “那年,宴倾姑娘正是因为我酒后失德,才被我划伤了脸……那时候我对她一见倾心,酒席上图谋不轨。” “可她是个烈性的女子,从来不以身伺候这些达官贵人,庐州府那一代的官员都是明白这个规矩的,偏我是游玩路过,不知这个道理。” “三番两次被拒绝,恼羞成怒之下,借着酒劲我拿着刀便划划了她的脸……她对全庐州府的贵人都不屑一顾,怎么可能看得上周建这种货色?” 周建大怒,注意力全放在了最后一句话上了。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这种货色?我怎么了?” 顾千尘单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脚把人踩在了脚底下,“你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 他转头,“继续说!” “后来,我家嫡母及时赶到稳住了场面,因宴倾姑娘名气不小,害怕事情闹大了连累父亲,母亲就掷下万金,由庐州府甄知府、许通判等人出面,赎了宴倾姑娘。” “事后,有不少几位官员都是有意要留下姑娘的,奈何她死也不愿意委身给人家当官的做妾,索性一走了之,回了老家。” 他言语之中提到的人,都是偌大庐州府的大官。 这等江南富庶地带的官员,分量堪比京官。 如此多的人都将一个小小女子捧成头牌,足见她有多受欢迎。 而她拒绝了那么多人,自言不愿做妾,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周建…… 顾江理顺了话里面的道理,这才明白,他的这位嫂夫人今日上门来是提点他的。 她最是个刚正不阿的人,眼睛里面容不得半点沙子。 也不希望,一个女子因这种事情被白白误会而说不清楚。 顾江再看着严胧烟的时候,心中也是无奈的。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郑夫人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究竟是护不住她了。 顾江叹息,点头道。 “劳烦嫂夫人跑这一趟,今日还得多谢你上门来说明了真相,否则白白冤枉了一个女子,日后得知真相后,我的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郑夫人心中冷笑,男人的屁话能相信就怪了,但她依旧面不改色。 “既然说明白了,该罚的人赶紧处理了,今日也在这里给你们家做个见证,日后如果有人造谣说闲话,我也能帮着反驳两句。” 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严胧烟的脸色,又刻意提醒。 “顾侯,你和我家将军兄弟一场,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为了你好。” 顾千尘把眼前的人扶了起来,把这婢女也扶到了一侧,唯独周建还在地上跪着。 他做的那些祸害良家妇女的事情,早先在他爹的地盘上没人处理,现在可容不得他逍遥法外了。 二人一齐看着顾江。 那禁军的指挥使也走了过来,忽然开口。 “今日特地带了记录的文书先生来,就在外面,厅内发生的事情已经一五一十地记下,只等顾侯给个结果,一会儿就要上交陛下复命了。” 严胧烟惊呆,软瘫在了地上。 这也行??禁军来了就算了,又来了一个郑夫人,如今又有文书先生记录了一切…… 怎么这一切都好像是提前计划好了一样? 第298章 美人多娇40 顾江一听脸色巨变,吩咐人直接将严胧烟捂嘴拖了下去。 对她无声之中奋力地挣扎,看也没看一眼,言辞狠厉,脱口而出。 “煽风点火的毒妇,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心思还如此歹毒也不怕报应在自己孩子身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坏成了这般样子!” 他甩了甩袖子。 “把严氏禁足在屋子里,夺了她手上的所有权力,一日只给一顿饭,让她好好长长记性!周建移交大理寺!” 顾千尘冷笑,“父亲,周建在亳州已经被关在大狱了,你猜他怎么出来并来了这里的?” 又是讽刺和威胁,顾江只能妥协。 “那你想怎么办?” 顾千尘也是一点都不客气。 “什么叫我想怎么办?律法明文规定,这种地方上没有解决的重大案件,哪怕闹到了京城,也要由三法司前往案发地处理。” 顾江扭捏,还跟他讨价还价了起来。 “什么?那这样子的话,今日我家发生的丑事岂不是全都要抖出去?千尘!这对你喜欢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好处呀,没必要吧!”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审理此类案件的监察御史、刑部员外郎、大理寺评事早被他得罪了个遍…… 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湿鞋,对吧? 他也算当官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得罪过? 自家的短处落到了对方的手上,这事的后果想都不用想,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顾千尘无所谓,直接对着禁军的人开口。 “律法怎么规定的,就怎么做吧。” 反正侯府都要没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顾千尘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位亲生父亲,眼中尽是些冷漠的神色。 等着有一天亲手杀了他,看着他血溅当场,用他的命来祭奠亡母。 顾江对眼前这覆水难收的局面无能为力,禁军明晃晃地就在眼前站着,顾江只能被迫接受。 关键时候,郑夫人临走之前又补了一句。 “既然是按照律法办事,你家这贱妾串供诬陷可就不是家事了,妖言惑众,按律当斩。” 一听要杀严氏,偏厅躲着的顾辰忽然走了出来。 “提周建过来的时候,小念没有任何和他串供的机会,刚刚我阿娘又何曾让他说过什么?” 郑夫人面庞陡然冷厉起来,目光如刀剑。 “哪里来的什么东西,贱妾你也敢叫阿娘?你真正的阿娘嫡母早已死了!” 她手一挥,“指挥使大人,这庶子僭越礼仪,目中无人,顾家显然已经不适合管教他了,还请带回去一并发落了吧!” “嗯。”顾辰转瞬之间就已经被按着捆了起来。 顾江急得直跳脚,在旁边转来转去求情,那指挥使全然听不见,拿着绳子往他面前一甩,便安静了下来。 呵,顾千尘冷眼一扫,转身走了。 “郑夫人,我送您。” 郑夫人礼貌回绝了。 “小侯爷的母亲是个挺好的人,旧时也曾经帮过我家,如今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还是留下来当个主心骨,好好处理一下吧。” 她看了一眼顾江,说不出的厌恶。 要不是郡主的缘故,他能有如今的侯爵尊位吗? 踩着发妻的尸骨到了如此地位,却早已忘却了她,狼心狗肺的贱骨头。 这样的男人要是她的夫君,非得深更半夜等他熟睡之后,一剑贯穿了他的胸膛才是。 禁军办事干脆利落,顾千尘放心地走了,听着身后叫嚷吵闹的声音连成一片,若有所思回头。 他对着婢女勾勾手,“过来。” 一路回他自己的小院,身后这人影始终跟着。 进了小院,看了一眼水波荡漾的池塘和空空的院落,他笑着回眸。 “院子门关上。” 啊?婢女疑惑,却依旧照做。 等到门从里面被插上的那一瞬间,她腰上陡然多了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 他握住那纤细小腰,凑进去,闻到了那发丝之间一股好闻的味道。 “你平日洗头的水里面,是不是掺杂了一些兰花草?” 眼前的身影只是惊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僵在那儿没有了任何动作。 心中早已了然,顾千尘似笑非笑地凑近过去,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一如往昔那般调侃她。 “你的易容术可真是一等一的好,若非身形没有任何变化,我完全认不出你来。” “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你竟然全身上下换了个遍,连脸和以前都没有一点相同之处了。” 他离得更近,凑近耳边,声音缱绻。 “小滑头。” 宴倾被他这油腻的语气恶心到了。 她小心翼翼转过身去,装模作样推了他一把,语气嗔怪。 “恶不恶心,怎么,病好了?” 顾千尘愣住,后知后觉红了脸。 光顾着拆穿她了,竟然都忘记自己有病这么一回事了。 不过,瞧着她这张完全辨认不出来的脸,顾千尘心中更多的是好奇。 她并不是个会武功的,也就没有内力,既然如此,是如何在短短时间之内彻底改换容貌的? 宴倾看他盯着自己,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已是夜里,今天晚上不能在这住着,还得收拾好赶紧回去。 没空理他,宴倾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抬手拔了自己头上那根简约的木簪。 柔顺的青丝垂在脑后,有些许落在了肩膀上,顾千尘目光随之跟了过去,随她往里走。 防止人掉下去,池塘边晚上是亮着灯的,眼下已经悉数点亮。 宴倾低头解着束胸,解了结的那一瞬间,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 奶奶的,勒死了。 可要是不束胸,又害怕身体身材特征太明显被认了出来。 哪怕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顾千尘照样是瞧出了端倪,幸好闹剧很快便结束了。 虚虚揽着衣服,宴倾侧目,看着泛着金光的水波荡漾,随风泛起涟漪。 她往后又瞥了一些,开口道。 “我去换衣服,你可别跟进来了。” 顾千尘忽然间刹住了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还以为能亲眼看看她是如何施展易容术的。 第299章 美人多娇41 宴倾身上穿着的衣服,就是刚来侯府的时候让嬷嬷准备的那身。 席间故作生气离开,实则是进了屋子里快速换了衣服,拆卸了头发随意一绾,便出门来了。 易容成别人给自己作证,虽然不太道德,但她倒也没说什么假话。 她原本的衣服还在里面好端端地放着,进去换上之后,把原本的衣服也带上了,披头散发地便出去了。 顾千尘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坐着,低头把玩着地上的鹅卵石。 母亲走了之后,终究没有人再对他细致入微。 回来也算住了一些日子,但这鹅卵石上的青苔并没有除去,人从上面一走,难免是要滑倒摔着的。 听到身后动静,顾千尘已经开口。 “我们回去吧,我有自己的府邸,不想在这住着。” 宴倾扬唇一笑,“正有此意,走吧。” 顾千尘点头,声音闷了一些。 “下次再回来,应该就是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了。” 他期待母亲死亡的真相昭告天下的那一天。 也等着全天下的人,都唾骂勇毅侯府这一家。 二人一齐从后门离开,等顾江找来的时候,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他又去屋子里面找了找,什么都没留下。 再次看向那亮了灯的池塘,心中陡然间也生出了悲凉的感觉。 这些年,勇毅侯府其实并不如早些年那般顺风顺水,甚至如今已经并不得皇上重用了。 原本没什么波澜的太平日子,到现在闹得丑事满京城皆知。 顾江目光又落到了岸边那棵梧桐树上,黑夜里看不清树的样子,记忆之中,连那人的面庞都快忘记了。 哎,早知道当初不对郡主下杀手就好了。 一时糊涂,满盘皆输,眼看着勇毅侯府从当初的如日中天,到现在落魄,顾江却无能为力。 定北王钟离家的人到底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了,日子过得如此吃力,便难免后悔当初。 他抬脚往前走,抄近道从草地上跨过去。 脚刚落地,恰巧踩着鹅卵石上的苔藓,一个打滑摔了个仰面狗吃屎。 院里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 到了宅院府邸依旧是午夜,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各回屋子里面睡觉去了。 这一夜,顾千尘睡得格外踏实,第二天一大早便醒了,神清气爽。 他起来洗漱,外面的嬷嬷进来汇报着消息。 “小侯爷,昨日侯府发生的事情已经被传扬了出去,是府中下人所为,严氏如今被重罚禁足,关于她诬陷一事,大理寺那边已经接了诉状……” 顾辰还真的被带走了,但主要原因并不是昨夜发生的事情,而是他写的那些诗出了问题。 当今的陛下很是忌惮那些造反的人,顾千尘所知,宴家就是先例。 而顾辰好巧不巧,不久前诗会续写了一首半篇诗,就和反贼扯上关系了。 那半篇诗是十几年前留下的残篇,是顾辰机缘巧合之下,从旧古迹中翻出来。 诗文字里行间对仗工整,措辞绝妙,写的就是春夏赏花盛景。 因还没有问世,顾辰便带去诗会大秀了一把,得了许多人赞叹和追捧。 当时并没有人察觉出什么,这几天渐渐有人议论了起来。 那诗没写完的原因,是因诗人参与了谋逆大案被诛杀。 皇上还特地下旨,一把火烧了他的整个宅子,将千万藏书燃烧殆尽。 那绝笔诗句忽然问世,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顾辰手中,他还肆意妄为去接了下半篇…… 其中疑点重重,人自然就被带走了,整个侯府还被大内派过去的禁军翻了个遍,不过没再翻出其他的什么东西。 如此一来,顾江也快了。 顾千尘听了消息心中已经没什么波澜,摆了摆手让嬷嬷下去,自己去敲宴倾的门。 他的手正要拍门,却不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给宴倾梳头的嬷嬷出来,笑着开口。 “正如皇后娘娘所说,小侯爷这是走了大运了,竟能遇到如此绝美的女子,稍加梳妆打扮,气质上和宫中那些公主都没什么区别。” 她侧开身子,顾千尘抬头看去。 铜镜之前,身形娇俏的女子描摹着眉型,又小心地补上口脂,一身正红色绣着牡丹的衣服矜贵大气。 等到宴倾侧身看他的时候,顾千尘憋了气,眼前一亮。 她头上戴着的首饰,一看就知道是宫中的工艺,金灿灿的全都是金子,点缀成色上好的玛瑙、天然石。 流苏珠翠碰撞,叮当的声音悦耳动听。 如此一打扮,长眉入鬓,远山黛玉,朱颜如画。 见他失神,宴倾开口活跃着气氛。 “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我的美貌俘获了?虽然我也知道自己很美,但你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夸张吧?” 心动戛然而止,他无语道。 “收拾好赶紧出来吃饭吧,我有一件事情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好。” 顾千尘在门外等了半刻,里面的人就已经收拾好出来了。 一同往前厅去的路上,顾千尘大概说了一下侯府发生的事情。 宴倾听完,心中也就有数了。 “估计陛下那边已经查到了不少事情,最迟不过几天,勇毅侯府就得出事了。” 顾千尘点头,顺带又说。 “顾江昨夜在侯府我的那个院子里面跌了一跤,正巧摔到了头,到现在还没醒呢,似乎是被梦魇住了。” “活该,”宴倾撇嘴,“报应这不就来了?” 听她说话,顾千尘忍不住地悄悄看了她一眼,目光触及那精致的侧脸眉眼,唇角愈发压抑不住。 宴倾又问。 “你有什么事情要征求我的意见?” “我想带你去北边看看,带你看一看定北王府的那棵梧桐树,见一见我的外祖,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漠风光。” 宴倾又惊又喜,“好啊,刚好已经快要入夏了,北边凉快一点。” 顾千尘听到此言,脸上最后那点阴霾也一扫而空,一脸兴奋地看着她。 “那太好了,一回去我们就立马完婚!北边的人热情开朗,少了一些尔虞我诈,最适合过日子了。” 第300章 美人多娇42 啊?完婚?原来他说的回去是这个意思…… 也是,这边侯府要是没了,定北王府就是顾千尘最后的家。 她娇俏笑着,推他往前走,一口应下。 “好啊,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钟离慕?” “也不是不可以。” …… 两日之后,侯府依旧乱糟糟的,顾江醒来之后正在养伤,为家里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傍晚时分,夜幕低垂,宫里来人告知了勇毅侯府的调查结果。 事情的原委仔仔细细地写在了一个册子,所有的事情全部捋顺之后,以时间线重新标注。 顾千尘打开册子,看到那时间线最前方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他父亲与严胧烟的相识。 越往后看,顾千尘身影越发摇摇欲坠。 宫里的人摇摇头,要赶着宫门下钥之前回去复命了。 宴倾送他出去,得知陛下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定于四天之后动手,届时昭告天下和满朝文武,罪名和刑罚已经在册子上写好了。 把人送走,宴倾再回去的时候,他院子外面已经没人了,几位嬷嬷都已退下。 她小心翼翼地走近,站在门口一看,屋里的人正掩面无声哭泣。 那册子不过看了一两页,就被他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宴倾走过去,有些好奇地拿了起来。 视线在那些字眼上一扫而过,宴倾不知不觉间就瞪大了眼睛。 …… 认识严胧烟的那一年,顾江才十二岁。 家中父亲想要借助宰辅的人脉,不惜舍弃尊严,在他家内庭长跪不起。 顾江听了母亲的意思去劝父亲的时候,瞧见了不远处被几个小女孩按在地上玩弄的脏孩子。 顾江没多管,接了父亲回去的时候,意外听到那人的身份。 原来是府中诸多妾室生的庶女之一,又瘦又小,受了欺负也不知道反抗。 是个没骨气的软人儿,她那些嫡出的姐姐如果依旧这样对她,估计没几年可活了。 再次见到严氏已经过去八年,严家丞相做整寿,遍邀满朝文武。 而这次之所以举办得这么大,只有一个原因——天下四大异姓王的嫡出世子、郡主入京为质,都要来给严老贺寿。 顾江有幸窥见郡主真颜,放眼一看,周遭所有的人都对她恭敬有加。 她是质子里唯一一个女子,容貌倾城,家世非凡,如此这般惊艳出场以家父名义贺寿,震动了整个京城的世家。 顾江到了这般年纪,心中早已有所盘算。 他和其他男子一样,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子的身份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天下任何人得到郡主,都能得到直上青云的助力。 可光看这般场景就知道,她看不上自己。 顾江正因为这件事情有些失落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了一个迎风绰约的女子。 她说,她认识自己,多年前他们曾经见过一面。 她是宰执庶女严胧烟,她想爬出来,活得风光体面。 她说,可以帮他娶了郡主,前提是事成之后要纳她为妾。 顾江一想,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不假思索地便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之内,二人私会的时候,严胧烟帮他出谋划策。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严胧烟接二连三地主动勾引顾江,自以为凭借那些小手段,将这个男人牢牢地拴在了自己的掌上。 郡主未经世事,二人之间纠缠不过一年多的时光,便阴差阳错地得了赐婚。 他们大婚的时候,严胧烟一剂药亲手打掉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她知道,现在并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大婚几天后,顾江抽空外出见她才得知了这件事情,他表露出些许心疼,严胧烟也装得温柔体贴,都自以为拿捏了对方。 严胧烟将自己的事情瞒得严严实实,接下来的几年,顾江借着定北王那边的势力,在战场上立下的汗马功劳。 眼见着他终于封侯,有了不世功勋,郡主也生下了嫡子。 有了这个嫡子,郡主随意任由拿捏,不得不事事都为了孩子考虑,侯府也稳定下来。 严胧烟花样多,变着法子地在闺房之事上取悦顾江,勾得他心痒痒,隔三差五就来与自己相会。 先前二人是达成一致合作的,严胧烟只要一个妾室的身份,但顾江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情。 严胧烟是个聪明人,也没有主动提起,只在自己擅长的地方出力。 如此一来,她怀孕之后,为了胁迫顾江,把这件事情闹到了父亲的面前。 严相起先震怒,而后得知是勇毅侯府顾侯的孩子,便立马将严胧烟送了过去。 没有大婚,没有文书。 侯府开了角门,严胧烟自己扶着门框,挺着大肚子,自以为扬眉吐气地走了进去。 这一年,顾千尘才四岁。 他玩闹之间停了下来,看着走进院子里的这个陌生女人,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彼时的小侯爷还不知道,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家便开始慢慢分裂开了。 钟离郡主强忍住一口气,温柔道。 “既然入府,以后就是姐妹了,你当好好伺候侯爷……” 严胧烟却看向了别处,顾江缓缓走来,拥她入怀。 严氏入府的消息走露,是严家那边下人传出的,一时之间,她大着肚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顾江对她说。 “你才是我唯一的夫人,这女子如今这般,不过是我一夜过错留下的恶果而已,她父亲的身份不简单,我不得不纳她入府。” 郡主忍了,顾江又说。 “你要知道,你才是我唯一喜欢的人,严氏那种女子,连你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但她影响了家里的声誉,外面的谣言不得不处理一下。” “我知道夫人大度,我们的孩子千尘也是一等一的好孩子,你若帮我处理了这件事情,年前我回边关的时候,一定带着千尘去见他外祖。” 钟离郡主听到了最后这句话,心中终于开始动摇。 往日她是父亲承欢膝下的女儿,可上京将近七年,再未见过双亲一眼……异姓王无召不得回来。 第301章 美人多娇43 她忍辱负重,终于答应了这件事情。 .侯府夫人亲自出面疏通了这件事情,外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过分的非议。 不过闲谈时,不经意间提起三两句罢了。 再然后,就是三年后,郡主落水身亡。 在郡主临死前的这三年,顾江越发肆无忌惮地偏宠府里的妾室。 郡主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高门女子,从小学的便是掌家之类的事情,严肃呆板起来像是一块木头。 父亲教她君子六艺,母亲传授女子八雅。 她不知如何变着法子地取悦男人,也不想学那样子的做派,面对夫妻之间越发冷淡的关系,她只守着自己的孩子,操持着府中的事情,不想再和顾江周旋。 三年时间这样恍惚便过去了。 嘉崇二十八年,初夏,小院池塘惊起水花。 七岁的顾千尘跑出去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那边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 家丁、小厮拼命冲下去救人,但这池塘的水,不知何时竟然深得可怕,底下是一踩就陷的烂臭淤泥。 溺死一个家丁之后,母亲被救了上来。 梧桐树下,她衣衫狼狈,头发全散,珠钗散落,脸色苍白如纸。 等到顾江带着严胧烟赶来的时候,顾千尘已经跪在母亲的身边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而今时今日,陛下已派人前往颍州,一路快马加鞭带回了当年侯府里面的那个嬷嬷。 她亲口承认,是严氏小娘言语之上再三蛊惑,装可怜扮柔弱的抹黑郡主,甚至自残之后无端嫁祸。 顾侯鬼迷心窍,看着爱妾白嫩肌肤上的那些伤痕,心疼和盛怒之下,对她这老奴下了命令—— 推郡主入水。 此时的勇毅侯府已经一家独大,势头甚至已经压过几家国公府,满朝武将没有一人可与之抗衡。 钟离家名声在外,得此助力,直上青云。 而后,功成名就,卸磨杀驴。 如此短短十几个字,就是郡主这些年在京城所有的遭遇。 从头到尾,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顾江心中并未因此事有任何愧疚,反而觉得府里面少了个碍眼的人,他从来是不喜欢那般死板迂腐的女子的。 他和自己身边的爱妾越发肆无忌惮地恩爱了起来,宠爱庶子,将郡主所出的顾千尘视若空气。 若非顾千尘常常入宫,隔三差五太后和皇后就会问起家中之事,严胧烟如果不是害怕露出马脚,恐怕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动手。 母亲去世的几年,定北王那边几次三番派人过来,都被顾家极其党羽挡了回去。 皇帝略微有所察觉,却又不敢与侯府撕破脸,只得暗中慢慢削弱了他的权力,等到兵权交出之后,不再让顾江上战场。 王妃的消息随着年礼送到了太后手边,她看了,却默默压了下来,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如此,定北王那边也就知道了朝廷的意思。 直到今朝彻查,昔日里的证据全都拿了出来。 这几年,侯府也因此慢慢弱了下来。 但顾江有一兄弟,名叫郑成,这些年来如日中天,屡战屡胜。 有他在,亦是不好动侯府。 嘉崇三十六年,十五岁尚且年幼的顾千尘独自一人离家游历,顾江一言不发,随他去了。 嘉崇三十八年,定北王战场之上旧疾复发,被迫离开前线。 同年入秋,北境已萧瑟落雪,漫天凌冽之下,一匹骏马上银鞍铁甲的顾小侯爷横空出世,重掌外祖手中大权,领兵深入鞑靼腹地。 他勒马于雪山之前,仗剑回望,成就了钟离家冠绝天下的威望,惊艳天下人。 这一年,他才十七岁。 回京受赏之后,他才算真正成了世家子弟礼让三分的顾小侯爷。 朝廷中的关系过于复杂,这一件事便牵扯了许多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到如今,才算真正的全盘清查而出。 严胧烟有错,顾江亦是有错。 暂且不论二人之间是否真有感情,但在彼此利用之上,都做到了极致。 宴倾以为是顾江主动动了杀心,又或者是被妾室蛊惑,如今看来,他不过是需要一个杀妻的借口而已。 十里红妆的大婚,日日夜夜地相处,她为他带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之后,甚至为他生下了如此聪慧懂事的一个孩子。 夫妻一场,到最后,成了杀她的凶手。 身为局外人,不过叹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恩怨分明的一切写在这纸上,多少年间发生的事情也不过寥寥几页。 宴倾扣上折子,轻声道。 “回家吧,过几天勇毅侯府就要覆灭了。” 如此罪行,加上皇帝早就有意无意要将他这种人铲除,顾家除了顾千尘,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在那院子里也算住了一段时间,有些旧物都是你母亲曾经用过的,小院库房还收着她的东西,我们去走一趟,都带回来吧。” 顾千尘点点头,伸手抹了把泪。 到时候一旦抄家灭族,家里面的那些东西就全部充公了。 到底是些旧物件,带走也好。 去北境的时候,刚好带回外祖家。 多年执念困住了那么多人,终于快到了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时候了。 虽说侯府的宣判还没正式出来,但此番重大案件,是皇帝严令彻查后,三司主任官员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联手清查。 京城里有这么大的动静,多少会传出一些消息来,有些人心里已经明白。 四日之后,一切定好,就到了拿人问斩的时候了。 深夜再回侯府,周围禁军把守着,这里好像已经人去楼空,仆人所剩无几。 严氏已经被缉拿归案,顾辰上次被带走之后就没能再回来,府里只有顾江和几个伺候的老人。 而上次一摔,他到现在还卧床不起,脸色苍白,头发白了一半。 宴倾特地留意了府里,除了顾千尘这间被禁军守着的院子,其他的屋子里面,值钱的东西早就已经被悉数拿走,里面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见顾千尘来了,禁军才开了院子的门,里面的东西一样都没动过,想拿走什么都可以。 第302章 美人多娇44 这是宫里的吩咐。 顾千尘没有多言,收拾东西去了。 临进屋之前,他看着那院子里格外碍眼的梧桐树,抬手一指。 “把这棵树砍了。” 禁军还没动手,宴倾就已经撸着袖子去库房找斧头了。 砍这棵树,她有的是力气。 池塘边亮着一圈的灯,等宴倾站在树下的时候,忍不住掏出了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吊坠。 今夜无月,只有这昏暗的灯笼的光而已。 光下,这块月光石好像多了些光辉。 宴倾握在掌心,长长舒了口气。 其实她本来没必要管这些闲事的,只管完成自己的任务就是了。 生子任务也没必要非得培养感情,任务完成直接走就是了。 可她偏偏生了一副软心肠,既然知晓了这个冤案,就做不到置之不理。 宴倾有时候也很厌恶自己这烂好心,做好事没好报的时候多了去了。 但在这里走一遭,至少也得待上一年。 眼下不插手这件事情,往后后悔又怎么办? 她是个俗人,活得有血有肉,只求一路走来问心无愧,多花些时间又何妨。 眼下终于如释重负,心中舒服多了。 她叫上了两个禁军一起,在这砍起了树。 使了十足力气的斧头砍下去,扒开树皮一看,里面早就已经生了虫。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砍得越来越力。 在一声声的动静里,顾千尘独自一人安静收拾着里面的东西。 他以为自己见到这些旧物的时候,还会大哭一场,但真正摸到那博古架上摆着的金瓶的时候,心境已经趋于平淡了。 他和宴倾一样,都是如释重负。 母亲当年留下的物件丢得丢,碎得碎,如今收拾完也就只有两个箱子,让人搬上马车轻松便能带回去。 临走之前,宴倾擦着额头上的汗问他。 “要去见见他吗?” 顾千尘摇头,“不见了,最后一面就留在刑场上吧,我让人给宫里递个消息,到时候亲自杀他。” 宴倾挽上了他的胳膊,“好,我们回家吧。” “嗯。” 正出门,侯府外面也闹腾得很,那边的一队禁军正在打发着打闹的几个妇人。 宴倾定睛一看,心中有些疑惑。 “这应该也是你们顾家的人吧?” 顾千尘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 “对,我父亲是家中长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早就已经独立分家出去了,这次的事情也牵扯到了他们,都活不成了。” 原本那些个亲戚就跟吸血窟一样,这些年不知从侯府这里捞了多少好处,如今一朝获罪,跟着受了连累也并不冤枉。 懒得再搅和进这些事情里面,二人走得快了一些,进了马车之后,顾千尘便开口。 “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北上吧,京城是个是非之地,在这里待得久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这点宴倾很赞同。 回去也好,北边好歹是他的外祖家。 但宴倾心中也有顾虑。 “当年既然有四大质子入京,且其他三位世子都在京城娶妻生子定居了,你外祖家并没有任何东西拿捏在朝廷手里,他们真的会放我们走吗?” 顾千尘点头,言辞肯定。 “会的,我母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们早该看清我们家了。” 哎,宴倾也不多说了。 这几乎是她母亲拿命换来的归路,否则,朝廷不可能让这十七岁就颇有名望的小侯爷回去。 雄鹰展翅归巢,他要的只是自由和家人,而非什么权势。 翌日午时,顾千尘递到宫里的折子有了回信,皇帝同意了他亲自执刀。 可是在这个时代,忠孝礼节究竟还是太重要和苛刻了。 哪怕父亲有罪,身为儿子也不能如此手刃父亲。 皇帝虽然答应了这个请求,但还是略加提醒,如此做了之后,全天下的人并非都只长着一张嘴。 有人会赞他大义灭亲,自然也会有一小部分人贬他不孝,只是明辨是非的占多数而已。 顾千尘早知会如此,依旧不改心中决定。 晚些时候,宫里面的公公又亲自过来递了个消息。 侯府的事情又严重了一些,不过对于宴倾、顾千尘二人而言,反倒是个好消息。 顾辰手中的半篇诗并非空穴来风。 起因是郑成带着夫人入宫请罪,说明了当年帮着顾江阻挡定北王那边来的人。 皇帝只是小惩大诫,并没有真正怪罪。 但当年顾江也曾经亲自派人去阻拦过,顺着这条线查了一查,竟然发现,当年参与阻拦一事的有逆党。 顾江同反贼居然交往甚密。 他手握兵权,在即将和对方联合的最后关头,双方因为利益瓜分谈崩了,顾江直接退出了这件事情,对方只能独自一人起事。 而顾辰那诗句,就是当年互相赠送的书籍中夹带的。 按照时间线来算,郡主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这或许也是她被害死的理由之一。 三日后,浩浩荡荡的皇城开始了一场肃杀清剿。 大内禁军出动数万人,按照查办名单挨家挨户绑人,全部押解到各处监禁。 恰逢西边与京郊城防大营换防,城外戒严,风声鹤唳,俨然一场山雨欲来的场面。 皇帝连发三道圣旨,治罪勇毅侯顾家满门除顾千尘之外的人,还有清除逆贼同党、诘问严家家风。 苍兰开国数年,陛下登基也已经不少年了,但如此严肃的场面真是第一次。 而顾家做的那些事情被抖露出来之后,坊间百姓皆是一阵唏嘘,无一人不痛斥他的。 圣旨旨意一到,顾家的所有人都被押赴刑场,包括牢里的严胧烟、顾辰。 按照陛下吩咐,严相必须亲自前去刑场见证家中庶女的下场,若非他家风不严,也不会出此等事情。 他都已经快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快要退下官场,临走之前丢了这么个大脸。 顾千尘今日要执刀,早早地先去刑场那边准备了,宴倾收拾好,便独自一人坐着马车过去。 刑场外,百姓早已围着满满几层,挤都挤不进去。 宴倾看了一眼,索性就站在马车上眺望着那边,要不然根本看不到。 第303章 美人多娇45 她刚到,旁边便停了一辆马车,掀开帘子,走出一位鬓斑白的老者,看着怎么也有六十岁了。 老者察觉旁边的目光,静静看了她一眼。 宴倾勾唇一笑。 今日没有官员会这样明目张胆地过来凑热闹,害怕落人闲话,她大概已经猜到是谁,礼仪周到,礼貌问好。 “严相来了,路途颠簸,身子可还好?” 好歹也是一朝威望颇高的宰相,门下学生弟子无数,如今亲自来刑场,带着的人也就只有一个驱车的马夫而已。 因家中庶女做的恶事,也因他从中作梗、纵容,老来颜面扫地。 严相思虑了一下,看着马车上顾家的灯笼才猜出她是谁,结合那些风言风语,没好气冷哼了一声。 “娼妓出身,不干不净,你也配和老夫说话?” 宴倾瞬间冷了脸,一点也不客气了。 “我心平气和地同你说话,你张口闭口就骂我,只听外面对我身份的传言,却不听早已传扬出来的真相,给你面子你不要?” 距离很近,这老头指定听得到,她一顿输出。 “一把年纪的老秃驴,家里养出来这么个混账,今天还得陪着她在这儿丢人,可惜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那群人全都是来看你家笑话的,你敢挤进去吗?” “你那些其他的女儿好可怜,你养出来的庶女做出这种事情,嫁人的从此在夫家抬不起头来,没嫁人的以后也别想议亲了,高兴吧?” “大半截身子都已经被棺材板盖上了,这么丢人现眼还嫌不够吗?还爬出来在这叫唤什么?” 她冷笑,“我求你了,滚吧。” 严相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儿家口中说出来的。 那话骂得那样脏,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得满脸通红,到最后也只憋出来四个字反驳她。 “有辱斯文!” 宴倾拍拍手直接进了车里,懒得看外面乌烟瘴气的场面了。 今天本来也没什么好看的,除了严相精彩的吃瘪表情外,也就顾千尘砍顾家人脑袋了。 太血腥,不喜欢,就安静等他吧。 随着那边的鼓声敲响,严相这边纵然还在生气,也不能再耽误着。 禁军已经过来“请”他过去上座一观,自觉脸面上过不去,他低头尴尬地往前走。 哪怕如此,也没能躲过百姓的唾沫星子。 他往监斩官旁边一坐,下面瞬间起了沸沸腾腾的民怨,那些更加不堪入耳的词句,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 监斩官好心提醒着他。 “今日的事情都是陛下吩咐的,还请严大人别往心里去。” 他欲哭无泪,“好。” 一系列流程走完,罪犯才被押了出来,一时间民怨滔天。 宴倾从马车小窗口看了一眼,一群刽子手走来,为首的人赫然是顾千尘。 他手中拿着一柄锃亮的刀出来之后,周遭瞬间安静了许多,众人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无一不震惊。 等他走到了顾江身侧,那身着囚服、身形狼狈的男人转过头来,震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顾千尘勾唇,唇角的那一丝笑意却是格外嘲讽的。 “惊讶吧,以子杀父,哪怕全天下都骂我,我也要亲手报仇。” “一道圣旨几天之内就这么让你死了,没受什么痛苦折磨,我心中真是不甘。” “今日你会被大卸八块,曝尸荒野,让野狗野狼随意啃食,死无全尸,更不会有人替你收尸。” 他抬手一指。 “看,你的爱妾、你的爱子都在这里了。” 顾江往那边一看,咬牙切齿骂出声来。 “贱女人,当年如果不是你百般勾引我,我顾家侯府怎么可能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浑浑噩噩的严胧烟抬起头来,眼睛瞪大,好似要掉了出来。 她疯癫笑着,声音又尖又细。 “你心中如果没有那些欲念,又怎么可能会被我三两句话就说动!顾江啊顾江,真该让全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是如何苛待郡主夫人的!” “闭嘴!”严相狠狠拍了桌子,再这么说下去,严家的脸就要被丢尽了。 斩杀令牌掷于地上,刽子手纷纷上前半步站在侧面,顾千尘随之走去,继续戳他的心。 “往你的右手边看一看,顾家几代都在这里了,一眼望不到头呢。” “你那宝贝儿子顾辰,在狱中因逆党诗文一事被严刑拷打,嗓子被滚烫的铁浆直接烫冒烟了……” 如今的顾辰,佝偻着背几近昏迷,连意识都要没了。 顾千尘叹息,随着一声令下,已经扬起刀刃。 严胧烟在那哭得抽噎,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反观顾江已经淡定多了。 顾江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幽怨地看向顾千尘。 “今天你我父子恩断义绝,我再也不会认你!从今往后你没爹又没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变成鬼也不会饶过你!” “好,”顾千尘笑,“忘记告诉你了,重查当年旧事是我告到了皇宫的。” “我等你来我梦中,提刀杀你千万次。” 话音落,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围观的民众退了又退,惊骇地看着慢慢滚落下来的人头,吓得脸色巨变。 顾千尘手上使出来的力气是最大的,毫不客气地直接把他的头完整的砍了下来。 温热血迹溅了半张脸,他闭上眼睛,如释重负。 宴倾眯眼仔细看了一下,拿出了帕子递给车夫,“劳烦去打湿一下。” 车夫应下,宴倾下了马车,又拿出来一个干的帕子。 她从侧面往那边走去的时候,心中也在感慨。 当初她亲手杀周夫人,完全是因为原主早先已经忍受周建骚扰,百般状告无门,与其大费周章地一级一级往上告,不如直接干脆利落地动手。 而顾千尘身后,尚且还有真心对待和保护他的人作为后盾。 他想查顾家的事情,一纸证据交上去,整个京城里里外外便掀起了腥风血雨。 宴倾叹了口气,感觉……没必要再挂念过去的那些事情了。 第304章 美人多娇46 人群中三三两两的人指指点点,顾千尘并未在意,直接走到了宴倾这边。 站定,他解开沾血外袍,车夫递来湿的帕子。 他擦了血迹之后,宴倾又递了干帕子。 还没擦,手腕就已经被他紧紧攥住。 顾千尘目光灼灼,从如此血腥的场面中走出来,心中是难以言喻的痛快。 “阿倾,回去我们就收拾好东西,我带你回我真正的家。” 顾千尘年纪尚小的时候,偶尔两三年才能去一次北境,直到自己走出家门,才在外祖家真正住了一阵子。 而那个时候,母亲已经亡故,京城的侯府对他而言早就已经不是家了。 眼下,一切解决,执念已清。 宴倾浅笑点头,“好。” 二人上了马车,隔绝开众人视线,在人潮归途中扬长而去。 顾千尘要带走的除了几件衣服,就是母亲的旧物了,花了大价钱请了当地镖局押送,防止损坏。 宫里嬷嬷瞧见他们一声不吭要走,立马递了信进宫。 所以二人正收拾东西的时候,宫里传召的人来了,叫上二人一起入了宫。 宴倾猜不到这是要做什么,入宫直接被带去了皇帝的御书房。 入内一看,皇后和太后已经候着。 宴倾被拉到了一边,皇后递来两个盒子,眼眶湿润。 “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婚宴也没法由我们操办了,好孩子,我们便只有东西送给你们了。” 宴倾打开其中一个盒子一看,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对花丝镶嵌的鸾凤和鸣簪子静悄悄躺在那儿,这东西的寓意非凡,可不是普通人能够用的。 如今顾家爵位被夺,顾千尘身上那小侯爷的身份自然也不复存在了,哪怕嫁了他,戴这簪子也是不符合礼制的。 皇后温和地解释着。 “这是前两年特地让宫中工匠打出来的一对金凤簪,原本留着打算给太子妃封后用的,如此一对凤钗,今日赠你。” 太后边又主动打开了另外一个盒子,稍稍遮挡住了那边看过来的目光。 上面是一套珍珠玛瑙的璎珞、耳环,可盒子有关窍,下面还有一层。 打开一看,宴倾心脏都吓得漏了半拍,这东西比刚刚只有皇后才能戴的凤簪更可怕。 这是一道圣旨。 天下四王镇守四方,但只是朝廷将军,而非以宗室子弟身份得封郡王、亲王,其中有本质区别。 定北王只是军功封顶,定居边关,北境各地有官府,都听朝廷的。 而此一道赐封地圣旨,代表着他以异姓王爷身份可以自己独立管理封地,位同皇族,此后北境官员向他汇报诸事。 历经了多年猜忌换来的生死存殁,皇家在后悔和愧疚之中,终于交出后背,选择相信。 而这过程中,家人离散,生死两隔。 “收起来,到家之后直接给定北王,若是现在就告知千尘,他肯定会拒绝的……” 太后已经不愿意多说,宴倾思考和纠结之下,只当作没看到这样东西,放回原处。 这个决定,原本就应该是老王爷亲自做选择的。 而那边,顾千尘已经跪地高声拒绝。 “不行!北境兵马已经足够,通州兵权怎么可以交给我!这是皇城北边唯一屏障,如今换防之后,都是战场上退下的良将,我哪里有资格统率他们?” 而皇帝只是单手举着那道圣旨,深深凝视着他,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苦涩挤出几句话。 “生命逝去即无可回头,朕欠你们家太多了,给你的信任,在世人眼中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实权才能让所有人闭嘴。” “你是战场上银鞍白马的小将军,早该拥有一支听命于你的军队,西北边境,玉门关外,钟离慕,朕等你封狼居胥。” 圣旨微微展开,他从里拿出了一块精巧虎符。 这样早已备好的东西,为之刻上了独一无二的“钟离”二字。 此后,世间再无小侯爷顾千尘,只有定北王钟离氏一脉钟离慕。 沉思中,顾千尘思量着往后的路。 而如今皇帝给出兵权,又到底代表着什么? 宴倾没去打扰,静静看着。 片刻之后,他郑重颔首,“臣钟离慕,接旨。” 再次听他提起这个名字,和当初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舍去顾姓,丢掉其上附带的一切荣耀、地位和权势,眼前的钟离慕想要的东西,是他自己亲手打拼出来的。 所求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宴倾抱着两个盒子,微微一笑,对上了他的目光。 “走吧。” 他颔首,深深拜下去,声音里不觉有些哽咽。 “钟离慕拜别皇上皇后、太后娘娘!” “伏愿尊长,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他直起腰来,再拜、再拜。 太后还是没忍住拉着宴倾,再三嘱托,声音颤抖。 “别看他整日笑嘻嘻,其实是个再可怜不过的孩子了,还是个容易陷进情爱里的痴子,你必定得好好对他,千万不能负了他这一腔深情!”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宴倾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反握住太后的手,所有的言语都在这温暖的掌心之间了。 二人离开皇宫的时候,抬头一看,宫墙上飞过成群结队的大雁,迎着日光而去。 钟离慕忽然拉住了宴倾的手,清浅一笑。 “鸿雁高飞,是个好兆头。” 宴倾暗自一笑,如今的钟离慕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害怕女人了,他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他现在已经自然了很多。 宴倾反握住了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的掌心,甜甜一笑。 “鸿雁传情,大雁南北迁徙自有定时,终身只有一个配偶,婚嫁聘礼里也有聘雁呢。” 钟离慕一下子明白过来,似笑非笑。 “从前都是你主动拿捏我,不知欺负了我多少次,往后可有你好果子吃。” 宴倾笑出声。 二人出宫路上,心情渐渐就变得明朗舒畅起来。 他十五岁外出之后,已经在外游历多年,如今总算是得了自由身,能回到自己的家了。 镖局已经先行一步,所有的东西都有专门的镖师押运,不用担心。 第305章 美人多娇47 这边,马车备好,二人即刻出发。 钟离慕已经从驿站传了一封信到北境,为了查母亲的事情,自从上次回京受赏离开那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定北王府邸所在的云中府,是绵延的万里长城之内的偌大州府,和鞑靼交界处不过百里。 那里的战场已经持续数十年,近些年才安稳了一些,但总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纠纷发生在边境线上。 他这般带着兵权过去,自然得提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 云中府西边不远处,就是绵延千里的沙漠不毛之地,也正是因为横跨沙漠困难,才成了那一带的天然屏障。 他在那边足足待过好几年,自然是能够习惯的。 但宴倾这般江南水乡养大的女子,细皮嫩肉的得娇宠着,未必能适应黄沙漫天、风卷烈日的日子。 路上钟离慕还在担心,但随着慢慢靠近那边,宴倾倒没半点水土不服。 她倒是喜欢面点,换个花样吃了一路。 等快到云中府的时候,她短短时日已经吃得小脸圆润了一些,但瞧着变化也不大。 她骨相美,脸上多了些肉也盖不住美貌,平添几分传统美人的韵味,还好看了一些。 这边比南边冷一点,宴倾喜欢这天气,没有仲夏酷暑,相当舒坦。 近乡情怯,夜里在郊外驿馆休息下来之后,钟离慕打算次日再进城回家。 这里离家还有半日的路程呢,这等边境地带晚上宵禁很早,巡逻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不适合夜行,容易遇见趁乱生事的人。 馆驿修得很大,来往的客商行人都在这儿。 他们来得算迟的了,今日只剩下一间上房,一间小屋。 看了一眼小屋无处落脚的环境,商议之下,二人一起住进了上房。 这间屋子在二楼最僻静的地方,趴在窗边往外看,听着不远处丛林里的鸟叫声,静谧而又美好。 边城住着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往南迁徙去了,唯独定北王府扎根这里,坚守这一座城,不退半步。 吃完饭洗漱好,钟离慕说起了王府的事情。 如今的王府还是老王爷当家做主,王妃操持后宅的事情。 老王爷嫡出只有郡主一人,已经去世,余下庶出两子,都是妾室蒙氏所出,是王妃院中养大的,比钟离慕还要大上几岁。 蒙氏不是苍兰国人,早先是鞑靼的将军,却被故国抛弃出卖,被老王爷俘下,成了俘虏。 带回王府之后,瞧着她好生养,问过了蒙氏的意思,王妃做主收了做妾。 她生下孩子之后懒得照料,整日跟着老王爷厮混在军中,王妃便养着两个孩子了,视若亲生。 前几年蒙氏再孕,生产之时旧伤复发,已经故去了。 钟离慕说起的时候,尤其提了一嘴。 钟离氏两个表兄都是厮杀出来的汉子,对王妃更是和对待亲娘一样尊敬,定北王府没什么弯弯绕绕,再是干净不过。 宴倾一听,直接松了口气。 太好了!过去直接结婚生孩子! 宴倾趴在窗边,听他说完了王府的事情之后,心中又有一个好奇之处。 老王爷到底喜欢王妃还是蒙氏? 八卦长辈的事情不太好,但关于这其中的事,实在按捺不住好奇。 她回头正要问身后的人,却没想到他离得太近,这一转头,四目相对,两张脸近在咫尺。 宴倾下意识咽了口水,目光不受控制往下瞥了一眼,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要不然……试一试他的病好没好? 从前宴倾厚着脸皮肆意妄为,可熟悉了之后,反而感觉扭捏放不开了。 嘶,怎么说呢,携手走来,二人又多了一层亲密无间的盟友关系。 要做那种事……有种老熟人间的尴尬。 钟离慕一眼就看出了她眼底欲念和理智的挣扎,还以为她在刻意忍着,暗自勾了嘴角。 被她拿捏了这么久,都要成婚了,肯定得反击了。 他缓缓往前逼近些许,拉近距离。 看她倒退的身影,索性直接伸手握住了她的肩膀。 衣服本也单薄,这一掌下去,轻松感受到了她锁骨、肩膀和背后骨头的凸起弧度。 钟离慕轻轻按下,似笑非笑的样子一如当初认识没多久的时候,肆意戏弄她。 “逃什么?” 宴倾被他这低沉的气泡音弄得起身了一身鸡皮疙瘩,找准时机就要开溜,肩膀却被狠狠按住。 钟离慕手上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弄伤了她,便长臂一展,把她困在了眼前狭小空间之内。 两人距离更近,暧昧的气氛越发灼热起来,他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背后就是窗户,二楼掉下去可不好受。” 察觉这言语中带着蛊惑的时候,宴倾想要反客为主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点,四下的人都已经睡下,外面静悄悄地只点着两盏明灯,昏黄的灯光在夜里慢慢晃着。 宴倾侧眸瞥了一眼窗外,紧张得不成样子。 她抬手横在胸前,下意识想要抵触,不太敢直接面对着他,目光也是闪躲的。 “哎呀,别在这跟我闹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你还得回家呢!” 他不依不饶。 “为何不敢抬头看我?你从前胆子那么大,如今怎么还变得娇羞起来了?” 宴倾直接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头,有些气恼。 “你管我!” 这男人还是以前害羞的时候好玩,现在脸皮厚了,越发惹人讨厌。 看准时机,宴倾正打算猫着腰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没想到钟离慕的反应快了一步。 他伸手便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松松把人搂了回来,连带着禁锢入怀中。 距离更近了。 宴倾紧张地绷直了身体,只敢轻轻地呼吸着。 钟离慕垂眸,目光从她眉眼移到了鼻梁,那些玩味的神色渐渐就淡了下去。 他抿唇思考了一瞬,视线描摹她的五官,大概明白了什么是“心若有良人,世人皆路人”。 宴倾也不动了,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保持一种奇怪的默契。 都在等着对方主动,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第306章 美人多娇48 宴倾心里早就拧成麻花了,又想当流氓,又不想总是自己主动亲他…… 咳咳。 两方在沉默之中对峙了许久,最先按捺不住的人还是钟离慕。 他喉结滚动,忍无可忍地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听不清的话,没带犹豫地俯身亲了下去。 温热的触感落在唇边,沿着唇线缓缓铺满。 在这一瞬间,宴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并没有推搡和拒绝,而是在害怕和紧张中闭上了眼睛,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耳边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有他的呼吸声。 触感蔓延、加重,感受着他得寸进尺。 她揪住了他的衣服,笨拙地主动配合。 窗外灯笼的灯光已经暗了些许,想来里面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 整个夜晚好似都要陷入柔软的一团黑里,静谧无声中,温柔在悄然蔓延。 窗边映着的月色光辉越发明显,一个吻结束之后,依稀可见两人依旧难舍难分。 宴倾喘着粗气,贪婪的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 钟离慕慢慢把她整个人都拥到了怀里,好像要彻底揉碎、融入。 宴倾身上一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钟离慕只能大概闻出是兰花香,时有时无地萦绕在鼻尖,勾着人的心扉。 眼下,从她头顶移开,在她肩膀上深深埋下头去,又闻到了这种香味。 淡香缭绕,虚无缥缈地好像捉不住,闻得不真切。 钟离慕险些控制不住自己,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无奈。 对她,自己当真是半点都招架不住。 宴倾扑在他怀里,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像刚出炉的烤红薯一样,现在指定红了个彻底。 钟离慕并没有松开自己,二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宴倾忽然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开口说话。 “这个上房只有一张大床,你今夜打算在地上打地铺睡吗?” 钟离慕低低“嗯”了一声,依旧深深埋在了她的颈间。 宴倾咬唇,“要不然……挤一挤?” 钟离慕一听,有些震惊地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思考之后又摇头。 “不行,如今你我二人尚未完婚,怎么可以同床共枕?你是女儿家,我得为你的名誉考虑!” 宴倾无语,“我说让你在同一张床上挤一挤,又没说让你做别的事情?你想哪去了?” 她抓着这点,身上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况且,今日见到你我二人住同一间房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我们没有发生什么,他们也会误会的,嘴长在他们身上。” 那么,所求便是一个问心无愧就好。 钟离慕动了一下唇,却发现自己用来辩驳的那些语言格外苍白。 他佯怒,靠近过去重重亲了她好几口,颇带了一些惩罚的意味在里面。 宴倾躲闪不及,把他按在这儿又亲了一会儿。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之后,这次的他明显轻车熟路了许多,掌握了些许技巧。 二人就像青春懵懂的少年般,彼此之间一步步地试探。 在这个吻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时候,钟离慕主动停了下来。 他眼中滚动着幽暗的氲色,抬起手来轻轻刮了一下她高挺的鼻梁,嗓音沙哑未退。 “睡觉吧。” 宴倾又忍不住暗自苦笑起来,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总感觉今天晚上不会这么太平地就过去了。 没办法,这是自己提出来的建议,把自己推进火坑里也得认了。 分开之后,宴倾站在窗口,足足吹了半刻钟的冷风。 等了一会儿,回头一看,床上已经躺了个人,他留了大半的地方给自己。 简单收拾一下,泡泡脚,宴倾也就上床去了。 钟离慕给她留了里面的位置,从他身上跨过去的时候,宴倾都觉得尴尬。 躺下之后,宴倾把被子一蒙,背着他直接闭眼睡觉,生怕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不对!宴倾闭着眼睛,面部扭曲起来,又抓心挠肝纠结了。 她是要来做任务的,帮他这么多不说,还在这儿当起了纯爱战神??! 靠,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今天晚上远比想象中的要难熬,外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屋内也是。 宴倾闭着眼睛强行给自己催眠了好长时间,发觉自己半点困意都没有,又不敢翻来覆去地动弹,便跟嗝屁了一样一动不动。 大约又过了半刻钟,耳边忽然响起了男人轻声说话的声音,终于打破黑夜沉寂。 “我知道你没睡着,听着你这呼吸都不匀称。怎么了吗?有心事?” 默了一会儿,心中经过一番纠结和挣扎之后,宴倾头也没回,直接开口。 “你不也是没睡着吗?还好意思说我?” “嘿,”钟离慕这下可来劲了,“哪来一肚子火气?” 宴倾转头瞪他,“我什么时候发火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待到四目相对的时候,一下子便歇了下来,钟离慕眼睛一眨不眨地锁着她。 而宴倾,亦是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被子。 就在这对视之间,暧昧的气氛悄然蔓延开来。 目光沿着他的面部轮廓,一寸又一寸地描摹下来,最终在他唇上逗留许久,咽了下口水。 宴倾感觉,胸腔里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紧张到了极点。 而在这个时候,钟离慕竟然无动于衷。 刚刚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在这故作矜持什么劲呢? 宴倾咬牙,主动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连带着整个人揪到了自己眼前。 只在这靠近的一瞬间,她还没有回过神来,钟离慕就将她按了下去,直接开亲。 到了这个时候,宴倾才惊觉自己刚刚上当了! 他早在等着自己按捺不住! 眼下,宴倾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唇角都是上扬的。 她也来劲了,憋着口气,一场不死不休的鏖战展开了。 然而如此情况下,干柴烈火,总有失控的情况。 两人都接近崩溃边缘的时候,一致选择不再压抑。 室内暖热易生汗,旖旎万千风光。 然而,两人折腾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外面已经有动静,起早的行人要上路了。 第307章 美人多娇49 看来,这次的行程不得不在此地拖延一天了。 宴倾浑身上下早就没了力气,像被开水烫过的嫩竹子般软着,任由他摆弄。 抱着她洗完澡,钟离慕又拿着毛巾,仔细帮她擦拭额角的汗。 那些汗浸湿了头发,全都贴在了额头上,明明凌乱不堪,却别具几分美感。 钟离慕看着这张脸,一时失神。 而他更爱的,是这躯体里鲜活的灵魂。 一路相伴走来,有男女之情,又更像亲人。 她重情重义,爱憎分明,有仇必报,狡黠可爱……是天底下独一份的人。 钟离慕非她不可,换作任何一个都不可以。 谁都不能替代宴倾。 浴桶里的人嘤咛了两声,他便立马抱着她擦干净后,动作轻柔地放到了床上。 宴倾能感受到被子仔细地盖在了自己身上,可惜她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累得两个眼皮都在打架。 眼睛只眯了个缝,她有气无力握住了他的手腕。 “快睡吧……别折腾了。” 还真是小看他了。 他有病的时候离女人远远的,宴倾还怀疑他真的有隐疾,或者有可能喜欢男的…… 可没想到,这人明明半点毛病都没有,还多年没有开荤。 这不,食之入髓,控制不住,一发不可收拾。 钟离慕也听话,害怕再折腾下去伤着她。 现在的他依旧精神饱满,脸上挂着美滋滋的笑,把眼前这娇弱的女子拢入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酣然入睡。 外面鸡鸣、狗叫,早安。 钟离慕扬唇一笑,又去蹭了蹭他。 …… 宴倾直接睡到了晚饭的点,一觉睡醒,外面已经天黑。 钟离慕就在屋子里,听到动静便转过头来,喜滋滋一笑。 “醒啦?” 宴倾现在好不容易清醒了几分,不想看他这副嘚瑟的嘴脸。 她刚想翻身往里面挪挪,没想到身子出乎意料的酸痛。 肩膀连带着整个腰背,好像被人彻底拆卸后,又重新组装回来,酸极了。 钟离慕过来,减了手上的力度给她按摩着。 “我在军中的时候学了这些手艺,怎么样?” 宴倾满意地点头,没睡够,继续睡。 她这般疲惫,罪魁祸首自然就是眼前的男人。 钟离慕有些愧疚,但不多,凑近去问她。 “我们在这里再耽误几天也没问题……” 宴倾一下子醒了。 怎么,还不想给她恢复的时间连着继续折腾?有病吧! 去了王府,好歹有家中的长辈在,钟离慕不至于如此随心所欲。 她强撑着身子起来,赶紧回绝。 “别别别,我睡不惯这里的硬床,咱们明天就去王府吧!” “好,”钟离慕顺着她,“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还能赶上午膳呢。” 宴倾又爬回去,困顿地眯眼睡觉。 钟离慕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过了一会儿便出门了。 陛下给的这支军队在西北关内,也就是玉门关前,距离此地不过百里。 玉门关守将不久之前被抽调回京,与郑将军共同抵抗南疆来犯。 因不太得力,战后没能及时回来。 如今这边位置空缺,联通西边和北边要塞的玉门关就交给了他钟离慕。 这一次,得提前让人给那边送个消息过去,没多久就要过去赴任了。 他曾听外祖说过,玉门关外不远处,遥遥北望,能看到天堑狼居胥山皑皑白雪的山峰。 自几朝前的少年大将在此地打开祭坛后,封狼居胥成了每个将领都想攀登的高峰。 有生之年,他也想去一趟。 看看那终年不化的白雪,看看山后绵延的草原,越过荒漠,走入低唱呼麦的外族天地内。 心怀热忱,披荆斩棘。 —— 翌日,清早。 昨夜没被折腾,休息足够后神清气爽,黑眼圈都褪了几分。 马车晃晃悠悠京城,不少人都停住侧目,很是好奇。 宴倾在马车里面,枕在他的腿上,闭目养神。 “你家不是个虎狼窝吧?” 钟离慕摇头,“当然不是,武将世家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这话倒也不绝对,一百个猴还有一百个拴法呢。 更何况,他常年不在这里,还有一些后宅里的阴私他看不到。 还没到地方,远远地便听到那边有人吆喝钟离慕,等到马车停下来之后,感觉外面一堆人围了过来。 宴倾紧张地拢着衣服,遮着身上有可能露出来的痕迹,瞪了他一眼。 钟离慕瞧她那嗔怪的样子,直接笑出声来,乐滋滋地掀开帘子下去了。 这一遭回来,消息早早地送到之后,王府的人都挪了空闲时间出来,站在这儿接他。 一别几年,如今的钟离慕意气风发,而又不失几分稳重。 一声高喝,一群人让开道来。 “让我瞧瞧是谁回来了!我的外孙媳妇呢!” 宴倾听到这声音就头皮发麻,掀开帘子准备下去。 钟离慕的大手递来。 他双脚已经落地,回过头来,接了宴倾下去。 宴倾一顿,握上了他的手。 睡都睡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落地之后,抬头一看,二人像宝贝疙瘩似地被一群人围着。 王妃站在正前方,惊艳地盯着宴倾张大了嘴巴。 她的穿着打扮都很平常,没有穿金戴银,和普通人家的妇人没什么区别。 两位表兄在一侧,瞪着两个鸡蛋大的眼睛,黝黑的面庞上挂着搞笑的表情。 丫鬟小厮都挤在这里看热闹,又不得不为姗姗来迟的老王爷让位置。 膀大腰圆的定北王扒开人群来定睛一瞧,满脸络腮胡的脸上浮现出夸张的表情。 他倒抽一口凉气,手上的动作都跟着无措了起来。 “哎呀呀,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呀……” 他这张脸神似张飞,豹头环眼,燕颌虎须,面若黑炭。 宴倾已经能料想到,在这里待一段时间,自己会晒得有多黑了。 望着眼前诸人,大多是没什么遮掩的直性子。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施以一礼。 “宴倾见过长辈们,给诸位问安了。” 王妃稀罕得不得了,忙伸手扶起。 “哎呀!如此娇嫩好看的姑娘!阿慕真是走了狗屎运!” 第308章 美人多娇50 钟离慕:“???” 怎么就走了狗屎运了? 一家人吵吵闹闹护着二人进去,热闹得很。 刚进门口,一道身影袅袅娜娜行礼。 “表哥……” 宴倾皱眉,已经猜出这大概是哪门子亲戚了。 没听说定北王还有兄弟,那就大概是王妃姐妹家的孙女,和钟离慕同一辈的。 钟离慕见了她,满脸笑容也凝固住了,并不喜欢她。 “玉儿表妹怎么在我家?姨姥姥不是举家南迁了吗?” 哟,宴倾还猜对了。 到钟离慕这辈,若非他现在回到王府,和这表妹都快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了。 古代这种稍微沾亲带故一点的最爱结亲了。 看了一眼逐渐尴尬的气氛,宴倾心中了然,却并没主动开口。 钟离慕是率先把她护在身后的,不动声色催着表妹。 “麻烦挪些,我娘子身子不爽利,你挡着路了。” 玉儿尴尬得很,赶忙让开了一些,只抬头瞧了一眼这张信中所说的祸国殃民的脸,便相形见绌。 长年累月吹着风沙长大,到底还是比不上中原、江南女子好看。 宴倾从她身侧路过,刻意致谢。 “多谢。” 这声音,和玉儿表妹满嘴口音形成了对比。 她往后若是安分了,宴倾也懒得针对她了,这位面进行到这里,她只对任务上心。 要是跳出来拦路,抓紧时间收拾掉得了。 王妃使了个眼色给老王爷,而后领着二人去小院住下,两位哥哥帮忙搬运行李。 玉儿看了看,也去帮忙搬了。 老王爷看了一眼,有些惋惜。 这姑娘是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还准备给阿慕做个妾室尽早开枝散叶呢。 人家姑娘现在还在这儿住着还没走,也是心里有这个意思的,正妻做不成,贵妾还是可以的。 可惜了,看起来希望不大。 小院虽比不上京城的精致好看,但宽敞又明亮,空地上种菜种花都适合。 跟着钟离慕看了定北王府的梧桐树,树下,宴倾取下吊坠,二人将其用盒子封存好了之后,深深买下。 如此,也算是魂归故里。 钟离慕打算等他成家立业之后,再去一趟京城,接了母亲的骨灰回来。 望着树下两人,老王爷背过身去,无奈擦着泪。 谁能不疼爱自己孩子呢,更何况是一手教养的女儿。 可他若是罔顾一切追究此事,离开封地,按照皇帝那时多疑的性子,难免连累边关几十万的将士兄弟。 而背后,因一家之事,又将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 身居高位,王位世袭,兵权在握,民心所向。 他定北王做什么事情,从来由不得自己随心所欲的。 好在如今真相大白,皇家终究欠他钟离家,有这份愧疚之心,他在位期间可保王府平安。 钟离慕一转头瞧见落泪的二老,便主动岔开话题,说起了新赐的兵权的事情。 不出所料的话,这块虎符归钟离慕所有,他往后也得在那儿安家了。 从前是越过长城,一战鞑靼。 往后,是横跨山脉,直入漠北王庭。 无论哪样,他都喜欢。 老王爷听闻之后沉默下来,谨慎问他。 “你确定皇帝全然信你?边关守军不是儿戏,一不小心容易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朝廷官员彼此之间利益不和,我们或沦为棋子,或因各种原因被害……这些年,定北王府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宴倾去捧了一个盒子过来,此时,钟离慕还在信誓旦旦说着皇家的事。 “早些年疑心重也是因为刚登基不稳固,如今天下治理得井然有序,哪怕正在开战,陛下都是不慌的。” 那玉儿表妹也过来劝老王爷。 “是啊,表哥到底是京城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也是承蒙他们养大的,他既给了信任,王爷不妨也回馈一二。” 宴倾捧着盒子,拿出东西,忽然开口。 “还请定北王接旨。” 连带着钟离慕转过身来,看着她双手捧起的圣旨,都是愣着的。 明黄色布帛,朱红卷轴,见此圣旨,院中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地。 玉儿也没料到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东西。 她抬头的时候,恰巧撞上了宴倾的目光。 后者只是扫了一眼,随意收回,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北王钟离氏镇守边关,居于边陲之地数年,劳苦功高,朕心甚愧,深信爱卿衷心,今嘉以云中府为其封地,赐独立行事大权,加以皇亲实权,望卿不负厚望。” 地上的定北王虎躯一震。 宴倾往后一看,这圣旨竟然还有,这下她自己都是震惊的。 “原勇毅侯顾氏千尘,今已除旧日姓氏,朕命归于钟离氏族谱,敕封四品宣化将军,特赐玉门关内通州兵权三万,今有淮州府宴氏女……” 宴倾顿住,又继续。 “端庄淑睿,聪慧识礼,克令克柔,安贞叶吉,特赐皇后宝钗赐婚于尔为正妻,命择吉日晚婚,钦此。” 刚读完,玉儿瘫倒在地。 圣旨赐婚为正妻,这个位置对她而言是真正无缘了。 宴倾余光把她那些反应都看在眼里,再瞧一瞧这一家人的神色,估计一开始都想促成这事。 也是,钟离慕往后前途无量,肯定得到重用,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还真挺有意思的一家人。 关于定北王的旨意,他听了之后接旨起身,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复杂。 君臣多年隔阂,不是一封赏赐的圣旨就能轻易解决的。 但当今天子给出了诚意,主动退步,身为臣子的怎么能不领受?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没必要挑到明面上说。 钟离慕也只是愣了一瞬,就明白了这圣旨的用意,眼看着定北王接过去了,也就没说什么了。 他拉着宴倾的手,高兴了起来。 “外祖母,我和阿倾打算就在这里成亲……” 王妃立马张罗起来,热络地拉着宴倾。 “交给我!我这两孩儿如今都没成婚的打算,我却早已迫不及待了。从前都是去旁人家吃喜酒,如今也轮到自家办喜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