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上神很护短》 第1页 [gl百合] 《听说上神很护短》作者:十在【完结+番外】 文案: 涂绥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不错的小狐狸,在山下整日里「偷鸡摸狗」也没人能抓得住。就这么在凡间浑(开)浑(开)噩(心)噩(心)活了千年,这不,又交了好运! 三界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九天紫府玄祖元尊,居然明恋她!带着她游四海,盪八荒,上(花)天入(酒)地,护着她无法无天,这叫什么事啊! 某日,天庭飞升处设宴招待下界新飞升的小仙,一喝醉的小狐仙口出狂言。 「我告诉你们,天上那个什么元尊,我叫她往西她绝不敢往东!」 「上九重天紫府那位尊上吗?」新飞升的小仙女弱弱的开口。 「对,就是那紫府什么玄祖……什么元尊……嗝……」小狐狸醉眼朦胧的说道,「这名字可真够长的……」 「九天紫府玄祖元尊?」 「就是她…嗝…我小弟!」 面对醉狐狸的一番狐话,众仙面面相觑不敢苟同,纷纷抱臂嘲讽。 「尊上那样的神,我们千年都见不上一面……」 「就是,喝了多少……」 「别光喝酒,吃点菜啊……」 「小仙友,我这还有盘花生米,你要不要?」 谁知下一秒,活在传说中的上神忽至,抱起醉醺醺的狐狸漫不经心扫过众仙,众仙当即噤若寒蝉。随即,在上神轻描淡写的话中石化。 「我很护短,别惹阿绥。」 内容标籤:破镜重圆,天作之合,东方玄幻,成长,主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风华,涂绥┃配角:涂若,青苏,泽荒,泽昊 一句话简介:有情人终成眷属 立意:爱不分性别 第1章 贺礼 月色明朗,清辉透过林间重重叠叠的绿叶,斑驳的洒在地上。断断续续的白色碎云,幻化出一道河川,飘在深蓝色的夜空中。 是夜,本该万籁俱寂。如果不是林深处栖鸟惊的话。 「妖孽,哪里跑……」 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狐,飞快的于林间穿梭,像是在躲着谁。山林间地形复杂,白狐敏捷的穿梭其中,倒也没有被追上。 「唿,唿……」自以为甩开了追兵的白狐,伏在地上喘着粗气。如水的月华倾泻在那一身雪白的狐毛上,隐隐可见银光流转。 「孽畜休走……」 伏在地上休息的狐狸一惊,起身就跑。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被被结了阵。发着金光的符咒围成一个圈,越缩越小,逼的它只能站在原地。 「跑啊,怎么不跑了。」 走投无路的狐狸仰头望去。只见一少年御剑凌空,悬于树顶之上。 那少年白衣飘飘,端的是一副名门正派的模样。明月与苍穹为幕,衬得少年如谪仙一般。眉宇间是修仙之人常有的冷漠与孤傲,看上去一点人情也无。 「唔……」白狐望着收的越来越小的金圈,索性也不抵抗力。像只犬一般蹲坐,只是仍然仰头看着那少年。 「你这孽畜,费了我好大功夫。」少年身形一掠,收剑落地。自半空而跳,双脚轻轻点地,雪白的靴子没有带起一丝灰尘。 「我不就是偷了你们一点丹药吗,又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至于吗,至于吗?」 狐狸张嘴说起了人话,那少年也不惊。只是俊眉微蹙,略带恼意地说:「孽畜,还敢顶嘴!整个山门的丹药都被你卷跑了,师父回来非要你的命不可……」 「丹药呢?」少年右手提剑,倒置于背。左手端于腰前,身子挺得笔直。 「已经换了银子。」狐狸歪着头答。 「什么?」少年端着的手紧握成拳,在深唿吸后又被松开。 「银子呢?」白衣少年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耐着性子问道。 「银子没了。」 「没了?去哪了?」 「买了吃的,烧鸡、蒸肉、卤羊蹄、绿豆糕、糖炒栗子……」 「够了!」少年终是忍不住打断道,「吃的在哪?」 「已经没了,烧鸡骨头还埋在你卧房后边的大树底下。」狐狸狡黠的说道,「你想吃?早知道留点给你。」 「你……」 「不行……修仙之人需要辟谷,你沾凡食可不行。要是你那师父发现了,你……」 「束。」 少年将方才端着的手抬起,中指和食指放在唇边,淡淡开口。只见金色圈子瞬间缩小,变成无实质的金绳,捆住了白狐的四肢。 「呜……」没了支撑的白狐摔了个狐啃泥,洁白的皮毛染上的灰尘。 「小狐狸啊小狐狸,」少年大步走至狐狸身前,轻轻地提起了绳子,「师父说了,找不到丹药,捉住你也可。乖乖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拎起狐狸,默念口诀。身后长剑凌空,少年轻轻一跳,便稳稳落在剑上。随后拎着狐狸,御剑往望君山去了。 望君山位于西川之南。人道山山而川,西川自然多山。不过南部却只有低矮的几座山脉,望君山最高。山上有个修仙的门派,叫做云安,在西川也算有些名头。 少年一路御剑,到达山门。验完身份过了阵法后,便拎着狐狸上了峰顶。 山顶上的大殿古朴浑厚,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殿内有十二根立柱,每根有两人合抱之粗,柱上用银漆绘了祥云瑞鹤。殿内焚着行云香,雾气缭绕的。银绘瑞鹤本就栩栩如生,这么一衬,倒像是活的灵物。 第2页 「师父,」少年将狐狸往脚边一扔,拱手道,「这孽畜我已经抓回来了。」 「嗯。」大殿主位上打坐的青衣道人闻言睁眼,轻唤一声「来」。白狐便从地上升起,缓缓飘到老者面前。 老者不发一语,细细打量着白狐狸。一身皮毛果真是雪白无暇,潋滟生辉。 小狐狸也无惧的对上老者深沉的眸子。老者鬚髮皆白,看起来却是精神矍铄。宽大的道袍此刻伏贴着他的身子,丝毫不觉赘余。老者唿吸吐纳间,已经没有凡人的浊气,怕是不日就要飞升。 「像,很像。」 老者打量半晌,对上徒弟不解的目光,满意的开口解释到:「我飞升在即,总不好空手去天庭。以往飞升的师祖託梦道,天界元尊大人在寻找一只白狐。三千年来,凡界飞升的下仙都要抓一只白狐作为飞升礼。这只狐狸模样正好,颜色也合适,正好带上去。」 「师父要飞升了?」少年欣喜的问道。 「不错。」老道点头,「日后你师叔掌管云安,你要好好协助。切莫养狐狸误事,玩物丧志。」说着瞥了一眼悬在半空,一脸懵的小狐狸。 「好了,把狐狸关起来,餵点食,别饿瘦了。」 「是,弟子领命。」老道挥手,狐狸便在空中转了个弯,缓缓落在白衣少年脚下。少年拱手告退,随即拎着狐狸回去了。 趁着月色回了卧房,少年熟练的把狐狸套上山下买来的狗链子。 「……」 白狐无语的蹲坐在旁,看着少年自腰间干坤袋里掏出了山上的禁物——烧鸡。 「!」小狐狸两眼放光,眼也不眨的盯着少年的手——里的烧鸡。黑熘熘的眼珠眸光流转,嘴里已经生了津水。 少年大口口咬在流油的烧鸡腿上,边吃便吧唧嘴。吃相属实不怎么好看,还有声音。白狐狸觉得他一点也不像正经修仙的道士。他这副模样,与之前御剑抓它时判若两人。 「啧,就是凉了点,味道还是不错的……」少年自顾自地吃着,不时发出点评。 「我!我!凉了给我吧!」小狐狸终于可以插话了,吞了吞口水道,「凉的你吃了容易拉肚子,我不怕!」 「馋嘴的小妖,」少年用帕子擦一擦嘴,道,「偷了那么多丹药换了钱买的吃的,也不给我留,还好意思要?」 「我给你埋了骨头!」 「你怎么不自己吃骨头,边儿去。」少年嘴硬心软,见小狐狸眼底有了水光,狠下心揪下另一只鸡腿抛了过去。 小狐狸一跃接住,趴在地上啃了起来。 「小白,你说师父飞升,怎么还要带贺礼?这天上也与凡间一样吗?」少年不解的问道,说罢低头咬了口肉。 「我哪知道……」小狐狸囫囵的吞着刚刚咬下的肉,「我不过是一只化形不久的小狐狸。」 「狐狸千年化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小?」 少年想了想,道:「不过你居然不怕山上的阵法,还能瞒过师父,也是有点能力。」 「是吗?」啃完鸡腿,连骨头都舔过几遍的狐狸眯着眼睛道,「那再给我点吃呗!」 「!」少年没好气的瞪它一眼,「就知道吃,没出息。」 「我只想混吃等死,又不像你们,成日里修道,盼着飞升成仙。放着大把的美食美酒不享受,清心寡欲。」说着瞅了瞅云逸,和他手里的只剩半边有肉的烧鸡,「抱歉,多说了你。」 「谁说的!」云逸起身辩道,「我也想飞升成仙!」 「修道者活千年,不过是以凡人寿数所计。有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若是成了仙,活仙元千载,可以在三界逍遥快活,不比短短人间千年来的好?」 说着将手中只剩半个的烧鸡扔给小狐狸,自去收拾仪容,准备打坐夜修了。 「谢了。」小狐狸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抱着怀里的半个烧鸡,一点也不嫌弃的啃了起来。 「若是有点山下小镇上的竹叶青就更好了……」小狐狸边啃边想,丝毫不顾嘴边的白毛,任由那毛蹭的油光发亮。 天庭,九重天紫府,玄祖元尊神邸。 放眼望去,只见白玉为阶金作柱,琉璃作瓦晶为窗。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琼楼玉宇掩映其中,端的是人间难寻,天上常有。 「尊上,」仙侍小心翼翼的在含光殿外请示,「白云洞君主持今年的飞升宴,得了许多新晋升小仙赠予的白狐,派人送往您在下界的仙府,都圈住养在那呢。」 「本尊说的话,白英如今是一点也不听了。」 清泠的声音自殿内传来,门外侍立的仙侍忙恭敬地欠身。虽然殿内人看不到,但她仍旧十分虔诚:「尊上息怒。仙君也是为了您,若是尊上不喜,小仙这就送还。」 「罢了,本尊处理完天界的事,就回西川载天。」 清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清溪过涧,河冰始融,寒意到底是消了几分。 「你且亲自去一趟,将那些凡狐都放到青丘故地去吧。」 「是,尊上。」仙侍领命去了。 正殿内空荡荡的,只有简单的几样坐具。东侧殿倒是摆满了奇珍异宝,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擦拭而失去了光泽。天界自然无灰,但宝物不用不拭也会蒙上一层黯淡的光。 西侧殿是书房加寝殿,殿内垂着云锦帷幔,云锦上泛着金色流苏,一看便知是出自织女的手笔。 第3页 书房与寝殿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幔,还有一副精緻的屏风。同样云锦织就,泛着柔和的白光。上面勾勒的是青绿山水,山河社稷。四海八荒的山川地脉、江河湖海,一一揽收。年岁大一点、有点见识的上神可能会发现,那屏风之上的图案与创世之神女娲所绘的那副《山河社稷图》内容无二。 屏风前摆着坐榻书桌,正对着侧殿的门。两旁是整整齐齐的两个书架,架上书卷摆放的井井有条。书案上的纸与笔,也都井然有序的放着。批阅过的文书,从上至下,也都摞的严丝合缝。 殿内没有磨墨的仙童,也没有添茶倒水的仙侍。却仍旧有质地优良的墨在磨在砚面上胶着声,玉盏受茶的流水声。 「涂绥……」 执笔的玉手微微一顿,砚台里的墨停了,悬在半空往茶盏里加水的茶壶也落在了案上。 纤细修长的玉手撂下了笔,批阅完的文书自动归了位。白皙的十指交叉,虚虚的撑住了那稜角可寻的下颌。 「你究竟……在哪……」 空荡荡的殿内无人回应,只余那空灵的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练笔的小短文,发过一次,已完结,改改错字调调顺序重来,感谢观看。 第2章 狐狸 浮黎元始天尊盘古开天闢地,始生天、地、凡三界。阴皇女娲鞭土造人,居天庭冥府之中,因此凡界间又叫人间。 神居天界,控地府,领人间,为三界最尊。 凡间居于天地之间,灵气丰沛,万物居于其间,怡然自得。且较天庭之清寂,地府之阴冷,凡间繁华无尽,四时更替,是游乐的好去处。因此神界稍有能力和地位的神仙,都会置一人间仙府,以慰漫长岁月。 西荒,成都载天。 巍峨雄伟的高山之上,坐落着天界上神九天紫府玄祖元尊的仙邸。 山上常年郁郁葱葱,不见落白。山下的十里桃林,终日绽放,花无迟暮。一座阵法使得载天山与外界隔离开来,成为与世隔绝的仙境。 尽管离此地一百里处,就是西南荒的贸易中心,五国交通枢纽——临渊。但实际上,这座凡人眼前高不可攀,终日云雾缭绕的成都载天山,才是西荒真正的中心,通天入地的门户。 凡间称荒为川,也是有几分诗意。天元已歷万载,人间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但天界诸神仍然保留着最原始称唿。 「彩云仙子,尊上不喜热闹,为何偏偏选在西荒建了凡间仙府?」 二人自九重天元尊府出,奉命前往成都载天。腾云而行时,一小仙不解的问道。 「尊上的事,你操什么心?在这天庭,没事不要乱打听。」说话的正是刚刚殿外请示的仙侍。 神界以白为主色,寓意出尘绝念。两人皆是一袭白衣,看不出品阶高低。不过看的出来,提问的小仙是个新人。 「是……」发问的仙女讪讪赔笑,「不过是旁处听来的八卦罢了,以尊上的身份,没必要在西荒建府。」 「那是自然。」彩云一脸骄傲的说,「我们尊上是天尊与阴皇唯一的女儿,已归道天帝的妹妹,如今天帝的亲姑姑。」 「当年天尊与阴皇相继归道,五子争夺三界之主一位。尊上与天帝交好,助其打败其余兄长。先天帝荣登帝位,尊上功不可没。」 见一旁的小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彩云继续传扬自家尊上的丰功伟绩:「先天帝登基后,尊上受命掌管天之四灵,二十八星宿,麾下十万天兵,地位尊荣。这可是实职,尊上凭实力所获。」 「当年帝位之战中,尊上领兵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天地。她与叛军大将青龙苍梧交战数日,杀得昏天黑地,而后将趁其不意,将贼首斩落。要知道,天帝也只勉强和苍梧战个平手。事后,尊上女战神之名,传遍三界。」 「我以为尊上只是活的时间久点的创世神裔,没想到真是竟如此厉害……」 「你走哪位上神后门进来元尊府的?」彩云打量着身侧的女仙,皱眉道,「天界史都不清楚?」 「回仙子,小仙是白云洞君派来回信的,您忘了?」那仙子止住步子,「这就回去交差了,告辞。」 言罢拱手施礼,而后乘云而去。 「……」彩云望着离去的小仙,怔愣在原地。看来尊上传染给她的脸盲症,愈发严重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乘云往成都载天山去了。 「仙子,您来了。」留守凡界仙府的小仙见来人,忙拱手行了一礼,打开了结界。 「嗯,我奉尊上口谕,来将那些仙君送来的狐狸放生至青丘故地。」彩云颔首道。 「不好了!不好了!」一白衣仙子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来不及对彩云施礼,慌张道,「有只狐狸成精了!」 「!」彩云大惊,「怎么回事?往年送来的都是些野狐狸,如今还往尊上府里送狐狸精?」 「彩云仙子,那狐狸精还……」那小仙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红,羞赧道,「您……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一个蛮荒小妖,混进礼物中,收了便罢,有什么可看的。」话虽如此,但彩云还是跟着小仙侍去了。 玄祖元尊喜狐,尤喜白狐,这是大到天界之主,小到冥府鬼差都知道的事。 身为创世以来,天界如今仅存的寿元万载的大神,自然免不了被高高供起。抛开其尊贵的身份,单是那赫赫的战功,就足以让四海八荒诸路神仙俯首效劳。因此诸位神仙听闻尊上喜白狐,将四海八荒的白狐捉了个遍,通过各种关系送给那位九重天上的尊上。而一向洁身自好的尊上,也在此事上来者不拒,将送来的狐狸通通送往自三千年前就已经沦为废墟的青丘故地。 第4页 可送白狐就送白狐吧,送个小妖……不对,送个货真价实的狐狸精是闹哪样? 彩云跟着小仙到了仙府内暂养狐狸的思绥殿,才发现小仙侍脸红的原因。即使自认为自己见多识广,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不过身为尊上近侍,她觉得自己还是经得住风浪的。 「这是……怎么回事?」满室春光入眼,她不由得张大嘴巴,惊诧地问道。 一旁的小仙忙红着脸低下了头,说了句不知。 眼前的女子不着寸缕,莹白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之中。女子的腿修长圆润,新生的肌体泛着柔和的光泽。女子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忍不住用手戳了戳自己胸前的凸起。 「……」彩云强撑着别开眼,忽略掉这大好春色,冷着声问到,「哪里来的小妖?敢混进成都载天,不想活了?」 说罢召出自己的佩剑,提着剑指向面前不着寸缕,肆意裸露身躯的蛮荒小妖。 「嗯?」女子闻声,好奇的抬头。 彩云对上那张清丽中带着几分妩媚的脸,连剑都拿不住了。 「哐当」一声,银剑落地。 「上仙……」一旁小仙疑惑抬头,只见彩云也来不及念诀收起掉落在地佩剑,有些激动往前走了两步。 「你……你是……」 「我?」女子安安静静的扫视着对面的两个白衣女子,目露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九重天上的夜晚很美,含光殿一向是赏夜的胜地。紫府内的仙侍都这么说,风华也就信了。 透过含光殿的透明的琉璃瓦,皎月与疏星的银色光辉恰到好处洒落一地光华,落在西侧寝殿临窗的长椅上。 一拘月华毫无保留的倾泻在她身上,温柔而疏离的光芒让人看不真切。长椅上的女子墨发白袍,容颜清冷似雪,圣洁而高贵。不须称她是神袛降世,宛若谪仙,她本身就是这三界神脉最高贵,地位最尊贵的上神。 风华斜倚在长椅上,一条腿平放,一条腿弓起,坐姿颇为豪放。 悬在空托盘上,有着一壶佳酿,一个玉盏。壶自起添酒,盏满则平稳的飞到风华触手可及的地方。 「阿绥,天元已歷三千年,人间也差不多过了百万年了。我观凡界沧海变桑田,桑田復沧海,也有三十次了……」 风华接过空中的玉盏,仰头一饮而尽。 「可我还没找到你,我是不是很没用……」风华喃喃自语,挥手又为自己添了杯酒。冥府孟婆酿的忘情酒,情越深,饮时喉咙越痛。 眼角流出热泪,不知是辛辣的忘情灼了喉,还是伤心的往事占了心。 女子缓缓仰面倒下,她忙补了苍梧一剑,飞身抱住了伏在地上,满身狼狈的女子。 「阿绥!」 来不及了,蚀魂长剑已透过了她的身躯,由背入,自左胸出。鲜血染红了风华千年不染尘埃的白衣,也拂乱了那张千年处变不惊的脸。 「风华……别哭……你是……天界第一战神……咳咳……你……你不能哭……咳……」 「阿绥!我们去找兄长,他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怀中女子清丽而妩媚的容颜,熟悉的令人害怕。风华眼角溢出第一滴清泪,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温热的泪水,就像她胸前汩汩而出的血,自面庞滑过,至下颌已然冰凉。 「别哭……我从未见过你哭……」怀中女子虚弱的开口,清丽妩媚的容颜此刻已经失去了血色。她的面容上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解脱的淡然。 「世人皆知,蚀骨剑下生魂不存,神逝三界……何必去叨扰天帝陛下……」 「不……不……阿绥,你坚持住……」风华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恶战之后,自己已经浑身无力,根本抱不起怀中的女子。 「风华……」怀里的女子勉强抬手,抚上那张风华绝代,却终年清冷似雪的脸,尽力扯起嘴角,「为我笑一次吧……」 「你拒绝了我这么多年,看在……咳咳……看在……咳……」女子艰难地开口,「看在我要没了的份……份上,为我笑一次吧!」 「阿绥……」女子冰凉的指腹抚上自己的脸,她愈发慌乱。 「请你……咳咳……这次……不……不要拒绝我……」 「阿绥……」风华勉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只是眼角的泪愈发多了,流的也愈发急,让神难辨她此刻是笑还是哭。 「果……果然……咳咳……」涂绥不舍的盯着面前的风华,「你笑起来,果然同我想的一般好看……」 风华抱着她,垂眸而泣。 「别哭了,上神,」涂绥抚在她脸上的手一顿,「你以后……要多笑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可惜……我看不到了……「 「不,阿绥……你可以的……你可以的!」神界学识渊博的风华,自欺欺人地说着。 涂绥再次笑了,落在风华眼中,美丽而恍惚。 「别骗我了……不过,我应该是第一个看过你笑的神吧……」 「是,唯一一个。」风华拥着她,低头任由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嗯……那就好……」涂绥迴光返照般坐起身子,风华不安地扶着她。 「如有来生,你还会拒绝我吗……」涂绥抬头,牵强的扯出微笑。 「阿绥……」风华抱着她,没有回答。 第5页 「算了,我就知道……」涂绥缓缓闭上眼睛,掩饰自己的落寞。 暖风拂过,风华听见令人牙酸的骨骼血肉撕裂的声音,顷刻间,怀中的女子便化作银灰,随风消散而去。 「阿绥!」回过神的风华将手中的注生珠紧握,保持着怆然蹲坐之姿。素日里温润洁白的注生珠已经变得漆黑如墨,这颗三界间唯一一颗可神仙逆生死的珠子,就这么……废了。 「我……」风华闭上眼睛,周围的血腥味逐渐散去,白衣上的血迹逐渐凝固。 暖风拂过了同时,带走了一句低不可闻的话。 「我——自然是愿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唔,十万字算中长篇吧,这个应该不算短?哈哈,隔壁的新坑试试能不能拉长点。有人去隔壁坑瞅瞅我的新闺女晏珩吗,已经在埋了,万分感谢! 第3章 故人 「尊上,彩云有要事须当面禀告。」含光殿外,彩云施法传声。 「进。」后院传来风华简单且清冷地回应,彩云忙迈着急步进去了。 「启禀尊上,白云洞君送来的这批白狐里……有一只已经化形了,刚刚在府内度过雷劫,固了体……」 见到长椅上的风华,彩云三步并做两步,走至风华身侧,躬身说道。 闻到尊上周神散发的淡淡酒香,彩云不合规矩的抬了头,偷偷看了一眼尊上。即使看了千年,但尊上这张脸,仍是惊的她说不出话来。 风华是三界闻名的战神,可这不妨碍她成为天界公认的丽人。即使三界之中,见过她真容的人寥寥可数,但空穴不来风。 风华风华,自然是风华绝代的那个风华。 天界千秋万世,可只有她,风华绝代。四海八荒不乏美人,可她也是排的上号的。这当然与其尊贵的身份和超然的势力有关,但她被四海八荒称为三极上神,亦是有原因的。 冰肌玉骨,清冷绝俗。眉宇间英气隐蕴,那是歷经生死所磨练出的临危不乱的淡然与镇定。一双琥珀色的凤眸,明明澄澈如水,却让人觉得寒似玄冰。此谓美极。 一袭白衣,毋须冗饰,自是丰姿绰约。随意一立,就令人想到广寒宫内那颗临风玉树,清冷出尘。此谓清极。 独来独往,深居简出,行踪飘忽不定。若非天帝强留,几欲不理三界琐事。无好无恶,不亲近任何人,虽说四海八荒内却不乏人真心逢迎。此谓冷极。 九重天的夜,也是明河在天,星月皎洁。此刻银色星辉洒在她身上,为她本就绝美脱俗的容颜更添几分清冷。 「混进来的?放了吧……」 长长的睫毛微颤后,风华阖眸,伸出修长白皙的指揉了揉太阳穴。她一向对狐狸很宽容,对狐妖也是。 「可那白狐狸精……」彩云回过神来,自觉失礼,低下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小女妖的化形……像极了……那位上神……」 「谁?」 「涂绥上神……」 能让凡人忘却俗世间一切记忆的忘情酒,酒劲到底是大。虽说自己还是清醒的,可头却已经开始昏昏沉沉了。往事在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放映,让她愈发脑胀。可彩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她精神一振。 「你说什么!」长腿一挺,风华整个人笔直的自长椅上弹起,亭亭而立。 在星辰之下,庭院之中。 「像……涂绥上神……」 只听哐当一声,悬在半空中的漆盘突然失去支撑,猝然落地。接着是一阵玉碎声,想必玉盏冰壶都给摔坏了。 「在哪?」许是喝了烈酒的缘故,清冷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些喑哑,魅惑而空灵,彩云却觉得有些骇人。 一向清冷孤傲、行事稳妥的尊上突然失了分寸,寒意逼人的目光扫过,彩云魂都抖了三抖。 「您在下届的仙府,成都载天……」话未说完,面前的尊上已经不见了。若不是身旁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酒气,彩云几乎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一个不真实的梦。 按照天元来算,彩云如今也有三千岁仙龄了。她入府千年,是通过当初天界太子,如今的天帝陛下举行的选拔,正正经经进来的神仙。天界神史,她也是认认真真学过的。 自家尊上是天界如今唯一的创世嫡脉一世神裔,如今已经一万岁了。法力无边,神通广大,是令三界仰望的上神。可也是天元万年,唯一没有神侣,孑然一身的孤君。 天界结仙侣,讲究阴阳相和。可对于龙阳之好,磨镜之欢也未曾明令禁止。 自第三任帝君,也就是现在这位陛下登基以来,天界也出现些许同性仙侣。虽然有守旧的天仙在背后指指点点,可同性仙侣已经不需要像之前那样躲躲藏藏。 况且下界,也就是凡间,同性欢好已经是见惯司空之事。因此凡间飞升上来的小仙,也都十分开放。 自三界生,天庭立,就居住在天庭的仙派中,大多数自然是反对这种「恶习」的,并且要求明令禁止。 但创世之神未言明,且天条未禁,对于诸神来说,法不止则可行。 反对此等风气的诸神,在天尊、阴皇相继归道,天帝平乱后,关于此事也进行了上书。天帝玄和却未曾明确表态,这等同于默许。 众人在见识到先天帝玄和处理四王的手段后,再观新任天帝如此,也都缄口不言了。据传,此事也与尊上有关。尊上万年孑然一身,只因为三千年前临渊一战,心上人身陨魂灭。 第6页 尊上用尽半生修为,启用了阴皇留给她的遗物,三界唯一一颗注生珠,将死于蚀魂剑下的心上人送入凡界,入轮迴受苦,忘过往诸事,却可免身死魂灭。 三千年前那场大战,与世同生的许多神兽族捲入其中。随四王叛乱者败后,多自灭其族,避免族人遭他人屠戮。青丘,也是那时没的。 第二任天帝玄和,登基不足百年,便匆匆归道。而三界第一战神风华,也是元气大伤,九死一生,险而又险的涅槃重生。却也因此,闭关千年。 出关以后,见兄长已逝,又是悲伤好一阵。不过大战之后,其早已经看破生死,倒是没有颓废。在兄长遗令、帝侄恳求下,仍司原职。 风华原本叫玄华,因为真身是一只五尾火凤,又叫作凤华。但念其母阴皇本姓风,兄弟都随父姓,便执意随母姓,改名风华。两任天帝为其加尊号,尊称为九天紫府玄祖元尊,四海八荒神仙,都尊称一声尊上。 话说风华闻彩云言,眨眼间消失了,这自然是往成都载天去了。 见围绕着主峰终年不散的云雾褪去,山上饲养的仙鹤也都齐鸣,留守此间的小仙便知,九重天上那位尊上架临属于她的仙府了。 驻留在成都载天小仙全部整衣列队,恭候在主峰顶的广场上。广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那石头颜色漆黑如墨,表面光滑如镜。未经雕琢,浑然天成。 成都载天留守四十九位小仙,二十九位仙倌,二十位仙子。仙子居于成都载天各殿,仙倌则守在结界处和山下。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尊上一年也来不了几回,这群候在凡间的小仙自然几十年见不到尊上一次。眼下尊上突然驾幸,自然是要来瞧上一瞧的。 仙鹤盘旋在墨色广场上空,久久不去。神色恭敬中带着喜悦的四十九位小仙,安安静静地立在下方。 金光一掠,墨发白袍的风华已经来到了广场上。 「恭迎尊上。」小仙纷纷俯身行礼。 「散了吧。」风华淡淡地开口叫道,「思绥殿殿侍?」 「在!」一小仙子自队伍中快步而出,轻声答道,「小仙思绥殿殿侍灵溪,拜见尊上。」 「带路。其余人散了吧。」 「是……」 「恭送尊上。」 灵溪在前侧,为难得来一次的尊上引路。 「尊上,这边请。」风华颔首,脚下却有些浮,抬脚却没有迈,而是放在了门槛外。 「……」风华默然,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下一秒,一颗漆黑如夜的珠子便出现在手中。 往日那如墨的黑珠,此刻颜色却一点点褪去,变成惨白色。本是温润洁白的玉脂色,三千年前用过之后,便变成了漆黑如炭的样子。最近又开始变得苍白,温柔的表面生了许多细小裂纹。看来,所救之人復生,这颗珠子,离变为齑粉也不远了。 灵溪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头不语。风华收起珠子,打量了一下这个明眸皓齿的小仙子,开口道:「走吧。」 说着抬脚进了殿内。殿内装饰同样简单,但却不似九重天上那含光殿清冷。思绥殿正殿两侧,有着两排置物架。上面摆放着人间的小玩意和小盆天界不常见的绿植。 「这……」见尊上目光落到殿内置物架上,灵溪忙俯身请罪,「尊上恕罪,都是平日里小仙贪玩,乱了殿内摆设,这就收……」 「不必……」风华没有过多言语,「那位姑娘呢?」 「在西侧殿休息。」能在尊上手下做事的,都是精挑细选进来的。灵溪自然知道尊上口中的姑娘,是之前那个小狐狸精。彩云仙子匆匆离去后,尊上又匆匆驾临,其中缘由,她也猜了几分。早就好吃好喝待着那位小狐狸精,等候尊上驾临。 「嗯,你下去吧。」 「是……」对着尊上清冷高挑的背影拱手后,灵溪识趣地退下。 风华迳自走向西侧殿,心下一念,内门就兀自开了。 「?」正在床榻上躺着,盖着素白锦被的小狐狸精伸长了脖子往门边望去。 隐隐约约见一出尘的仙子,冷着一张脸,缓步入内。又是一声轻响,门被关住了。 殿内垂下的帏幔自发束起,轻盈的薄纱带着帘下流苏,磨挲着殿内的极木地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原本那人走路无声无息,隔着殿内许多帏幔,只能见着一个模煳的倩影。现在帏幔束起,倒是可以看个真切。 来人白衣委地,墨色发如瀑布般披下。一双凤眸,虽是少见的琥珀色,却射出锐利而寒冷的光,像极瞭望君山林间鹰隼的眼睛。她美丽不可方物,带着超脱凡俗的清冷和孤傲。而周身的肃杀之气,让妖浑不由浑身一颤。 小狐狸精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灵动的桃花眼,悄悄的注视着来人。 风华走至床边,见小妖遮住了眼睛一下的全部部位,倒是恍若未觉。只需一念,那小妖便不受控制的放下了遮住面庞的锦背,熟悉的容颜映入眼帘。 「阿绥……」波澜不惊的凤眸里翻出滔天巨浪,均匀的唿吸难得一滞。 小白自然不敢乱动,自己的身体已经全然不听使唤。而且面前的女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莫不是专收狐狸当贺礼的那个坏神仙? 想着,黑漆漆的眼珠滴熘熘地一转,随即瞪大了眼睛,眸中起了水雾。本就勾人的桃花眼此刻水光潋滟,委屈巴巴的模样我见犹怜。清丽的容颜配上这双摄人心魂的眸子,难免带着五分妩媚。 第7页 「阿绥?」风华有些慌,刚刚查探了一下面前小妖的灵魂气息,确认是她的阿绥无误。更何况,这小妖的脸,与她记忆中的脸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未脱的稚气。 伸出玉手,皓腕离袖。风华想要抚上那双三千年来,自己魂牵梦绕、日思夜想的脸,却发觉,自己的胳膊在抖。 好在之前已经施法控住了小妖,还未解开。冰凉的指触上狐狸精的脸,只觉触手生温。 那是……生命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留言(星星眼)~ 第4章 来者 一动也不敢动,也不能动的小白,只能默默忍受着眼前举止古怪的女人。心想女妖泫然欲泣的模样,对女人果然是没有用,毕竟同性相斥嘛! 之前也有化形,不过都是没有超过三秒就变回去了。如今被抓到这,机缘巧合下突然歷了雷劫,幻化成形,也算得上一只正正经经的妖精了。 想起云逸那小子说,妖化形歷劫时天雷九道,可自己就只受了一道,不由暗忖,这雷公电母偷工减料啊。 想这雷劫之噼掉了思绥殿后花园灯柱上的一块瓦,就硬生生止住了。层层乌云在天边滚了半晌,灰熘熘的散去,倒是叫妖意外。 不过,眼前的神仙,看起来不好惹啊,绝非善类。小白想着,眼底的水雾更加浓了。 自己活了千年,好不容易修炼出人形,还没有在人间好好吃喝玩乐,就这么被当做礼物送人……不对,送神仙了? 往日跟着云逸还能在山下小镇上混吃混喝,跟着偷偷下山的他一起,顺道「拿」点钱去与云逸相熟的小贩那去换点吃的。 偶尔外出数日,去稍微远点的小城里,跟着衣着华丽的公子,熘到戏园子里听听戏。听说这人间情爱滋味美妙,还打算修成人形去勾搭一两个才子,体验一把。这下可怎么办啊! 想到自己幻想中的美好生活,以及现在身体都无法控制的状态,小白不禁泪流满面。 那死老头说这神仙收了几千年白狐狸了,不知道那些没有化形的同胞都怎么样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万万年人间岁月,估计白狐狸都给她抓绝了。肯定吃了,不然怎么每年都让下界飞升的小仙给她抓? 「怎么了……」望着突然泪水决堤的涂绥,风华手足无措的问道。轻轻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动作很笨拙,却也很轻柔。可是,面前的妖哭的更凶了。 「我不要被扒皮!上神大人能不能不要吃狐狸啊!」 「啊?」 「尤其……尤其是我,是我这种白狐狸……」小白委屈的抽泣道,「刚刚化形,就要被剥皮抽筋,食肉啖骨……」 「什么?」风华有些摸不着头脑。 「狐狸是野味,不能吃……会得病的……」漂亮的脸蛋上,泪水鼻涕一併往下流。风华忍不住起身向后退了退,坐在床榻上。 见涂绥躺在床上,只露着脸,也不动手收拾一下自己。风华这才想起,定身术还没有解。当即默念,解开了咒。凭空变出一张素绢,伸手递给她。 这也难怪,高高在上数千年的尊上,实在没有哄过任何人。除了之前……弥留之际的涂绥。 小白自锦被中抽出手,接过帕子,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顿乱抹。风华看不下去,只得叫灵溪进来帮她收拾。 灵溪候在殿外,听到传唤,以为尊上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没想到竟然是给那个小妖净面。但尊上开口,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更没有资格。况且能在尊上面前晃一晃,得个眼缘,是多少神仙求都求不到的机遇。 思及此,灵溪当下利落地打来温泉水,拧了热毛巾,扶起躺在床上的涂绥,为她洗脸。 「等等……」见起身的涂绥只穿着贴身亵衣,白皙的臂膀与□□半露,风华不露声色的开口。 「去取东侧殿储物柜中的衣服来,给阿……给这位姑娘换上。」 「是……」 知道尊上喜静亦喜净,不喜别人碰她东西。往日打扫这殿内,倒也没有敢翻动东侧殿内木柜里的东西。只因思绥殿东侧殿的一切东西,都是按照尊上传闻中那位神侣的旧物收集和制造的。 据说当年临渊一战,创世神嫡系陨落大半,天界神族亦是伤亡惨重。天帝玄和争得了三界之主一位,却也元气大伤,靠仙丹续命仅过百年就去世了。其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帝,只得仓促登基。 天界第一战神风华也好不到哪里去。为救神侣,费尽半生修为,用了三界唯一一颗注生珠,将青丘那位涂绥长老送入轮迴,避免她归道。随后旧伤復发,被迫涅槃,沉寂千年,方死里逃生,摆脱神陨而魂归大道的结局。 后世对尊上用阴皇珍贵的遗物救一青丘狐族长老,而不是救天帝的行为也颇有微词。 幸而天帝玄和言:「生死有命,神仙亦然。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了那注生珠也无法使用,做不过苟延残喘几年,实在无大益处。况且那注生珠既是母神留给华儿的唯一遗物,怎么处置是她自己的事。用在谁身上,救谁,都与你们无关。」 天帝开口,众人才不再议论。且注生珠只对濒死之人有效,对施法者和被救者极其严厉的要求,四海八荒皆知。 施法者必须修为高深,自愿为所救之折半生修为,且心无杂念。被救者要真正的不惧死亡,注生珠才能发挥作用,助被救者向死而生。 第8页 少顷,灵溪用金漆盘託了尊上要求拿出来的的衣物呈上,却发现那小妖……不,那位姑娘,正双眼放光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精緻的金托盘。 「我就知道……」风华见到她涂绥面上难以掩盖的吃惊与兴奋,喃喃道,「即使你忘记了一切……你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喜欢红衣……」 小白心道:这么闪的金子,带到人间,那得换多少荷叶鸡、糖葫芦、绿豆糕、烤鸭、卤羊蹄啊!想想都激动呢! 天庭素来崇尚白色,神仙多服白衣,但也有例外。譬如那广寒宫的嫦娥仙子就喜欢蓝衣,司晨的卯日星君却喜欢黑衣,以及三千年前青丘的涂绥上神,最喜欢穿红衣。 诸神皆言,那样热烈的颜色,倒是与涂绥的离经叛道很相符。但风华知道,她的涂绥,从来没有离经叛道。 她的小姑娘……是三界最好的小姑娘,满心满眼都只有她……可是,谈及情爱……自己却一直拒她于千里之外。 女子真的不能与女子在一起吗? 自己囿于三界舆论,不敢面对那份早已变质的友情……直到涂绥为救她捨身赴死。那样悲壮决绝,只为了一颗捂不热的心……那日她倒在自己怀里,才恍然发觉,自以为冰封的心,早已由内而外,化的彻彻底底…… 灵溪将托盘放在一旁,撑起衣服要替这位白姑娘换上。 「等等……」风华起身,自她手中接过衣物,「我来吧……辛苦你了,退下吧……」 「是……」灵溪只得捧着托盘,在那位白姑娘不舍与留恋的目光的注视下离开。 「起来。」风华将衣服展开,对着坐在榻上的涂绥道,「换衣。」 「哦……」刚才还兴奋的不行的小白闷闷不乐的开口,掀开被子,赤脚站在地上。好在床边铺了地毯,柔软细密的毛舔着脚底,倒是十分舒服。 亵衣很短,修长圆润的玉腿只遮了大腿根,余下皆□□裸的暴露在空气中。 风华瞥见,神色不变,开始为她穿衣。玉指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在她香肩上游走,替她细緻的整理衣服的摺痕。 小白配合着她,盈盈而立,一动不动。但是不敢抬眸,以免对上上方那双锐利的眸子。 风华的身子高挑些,要比涂绥高上小半头。 两人贴的极近,小白能闻到面前女子周身散发着阵阵清冽的香。风华的衣物染着含光殿内常年燃着的瑞脑香气,给人一种清凉而温雅的感觉。 倒也不是高不可攀嘛! 温热的鼻息忽然擦过耳畔,小白当下身子发软。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回神,却见白衣女子已蹲下了身子,在为她整理裙摆。 整理完下摆,只见她抬手一招,榻上的腰带便迳自飞到她手中,她又起身为她系起了腰带。又是一阵亲密接触。风华引着衣带穿过涂绥的细腰,指腹时不时触上她衣衫下的软肉。 「嗯……」小白忍不住轻哼一声,原来是风华将腰带束的紧了。风华打了个不太漂亮的结,随即抬起头。 「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风华垂眸,琥珀色的眸底生出如水的温柔。 「我是白狐狸,望君山上的云逸叫我小白……」涂绥猝不及防的跌入那春至冰消的深潭,缓缓开口。 「小白……」风华注视着那张熟悉的脸,轻轻摇头。 放软了语气纠正道:「你叫涂绥。青丘狐族王支所姓的那个涂,斯和四方,安舒为绥的那个绥。」 「无所谓啦!」听到风华的讲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涂绥满不在乎的说,「白狐叫小白,就像我管山洞里的黑蝠精叫小黑一样。上神……您随意吧!」 确认对方没有恶意,自己也一定打不过她的后,涂绥也没有想着怎么逃出去。随意的坐在床榻上,东张西望,打量着这殿内的一切。 「那我唤你阿绥如何?」风华居高临下,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您喜欢就好……」想起刚刚那个殿侍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涂绥下意识的用了敬语。 「您?」风华走至她身边,端正的坐下,「我叫风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风华……」涂绥在脑海里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听说过天上有这号神仙,估摸着这位是个散仙,也就没有当回事。至于那小仙,不过是她的手下……就像凡间大官的奴僕,对主人唯命是从。 「那我就叫你风华吧!」思考一番后,涂绥点头道。 咕咕咕……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风华疑惑的问:「什么声音……」 「我……风华……」 涂绥不好意思的开口,低头扣着指甲答,「我……我肚子有些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捉虫的友友~ 第5章 忆往 「饿了?」 「嗯……」 涂绥红了脸,低声应了句。神仙餐风饮露,辟谷鲜食,故而风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一些神仙贪嘴,也会去凡间尝尝美食。 「那我让人送些来……」 话落,风华便传音给灵溪,让她送些吃食来。成都载天山不乏果树,加之仙阵加持,四季如此,山间一年到头不乏野果。 灵溪得令,便着人去摘了些桃子,亲自洗净送了来。涂绥走到桌边,用衣袖擦了擦水迹未干的桃子,回头问到:「风华,你吃么?」 第9页 风华摇摇头,走到不远处的琴案旁,席地而坐。案上摆着一张古琴,禇红色的琴面,雪玉冰蚕丝做的弦。琴面两端分别雕着一只狐狸和一只凤凰,一左一右,一上一下。 风华随意的拨动了琴弦,试了下音。玉指轻拢慢捻抹復挑,如同花间翻飞采分的灵蝶,灵巧而轻盈。 琴音婉转,浓淡有度,起承转合间,可知弹者意味之深长。风华沉醉于起伏的旋律中,不可自拔。 忽然有一支清脆的声音附和而来,不知涂绥从何处寻了一片绿叶衔在唇边,轻轻吹着,与风华琴声调徵高低相唿应。 风华抬眼望去,只见圆桌上的果盘外堆着一堆果核儿,盘内还扔着个啃了两口的蜜桃。涂绥却早已不在桌边,而是不羁的倚着木柱,同样忘我的吹着。 像是无比熟悉这首曲子的韵律,风华已然停下了拨弦的手,涂绥却依旧衔住绿叶,吹出那婉转的调子。 风华只觉心中被奇妙的感觉填满,随即回过神来,继续弹着琴。琴声一阵高过一阵,却无法掩盖如鼓点般迅速跳动的心跳。一曲终了,风华又惊又喜。 忽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涂绥面前。紧紧的挟住涂绥道细腕,垂眸细细打量着面前她几乎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眉眼,颤声问到:「你怎么知道这首曲子?」 「我……」涂绥的腕被她握的生疼,但不敢挣脱,忍着痛楚小声说道,「我不知道,就是随口吹的……」 「不……」风华自然不信,「这首曲子……是我们一起作的……」 「可……」涂绥试着挣脱道,「我才刚刚化形,听到上神弹琴,学着人类的样子,随口吹的罢了……」 「……」 风华这才发觉自己力气过大,涂绥道手腕已经被握的发红了,无力的松开手,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一闪而逝的落寞。 「也对……」风华苦笑道,「三千年了,你好不容易凝魂入轮迴,艰难重生……我怎么能再奢求,你还记得以前的事……」 见风华失魂落魄的模样,涂绥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对方管吃管喝,还给了这么一身好看的衣服,自己不能恩将仇报。 「风华……」涂绥抬眼,望着那张清冷美丽的脸,糯糯开口,「你别伤心,你要是难过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望君山生活单调,以往云逸那个臭小子总是喜欢向自己倒苦水。师父不许如何如何,掌教布置的任务繁重,自己总是被罚等等,诸如此类。 连他爱慕的山下小镇上的一个小姑娘,每日下山都去光顾小姑娘的豆腐店,却在某日发现小姑娘早就许了人家这种事,都要向她诉苦。每次烦心或是伤心,他都会偷偷买上一坛酒,一些肉,回到屋子里关起门,坐在她面前吃。一边吃一边吐槽,还不许她尝!小气! 「没什么,抱歉……」 风华垂眸,避开那双灵动的眸子。没有使用法术,转身走向殿门,推门大步离去。 「照顾好她……」涂绥愣在原地,竖着耳朵听见的风华在交代那个叫灵溪的仙子。说话的人站的老远,声音传来只能听得三三两两。而且风华统共说了两句话。 「灵溪……」 「照顾好她,本尊晚点过来……」 「是……」灵溪恭敬答到。目送尊上腾云而去,这才缓缓入殿,收拾那桌子上的残核。 「唉……」涂绥见那小仙侍进来,埋头收拾,就凑了上去,「风华走了吗?」 「!」灵溪收拾果核的手一顿,放下手中的活,翻着白眼道,「尊上的名讳也是你这个蛮荒小妖可以叫的?」 「?」涂绥好得在人间混了千年,自以为规矩自己还是懂得,「风华让我这么叫的。」 「!」灵溪沉默地摸了摸下巴,抬头便见脸上已经挂了笑。 她的笑令涂绥想起瞭望君山下农田里,春日盛开的油菜花,金灿灿的,明媚动人。 「既然尊上让你这么称,你也可以,不过……」灵溪神秘地招招手,涂绥上道的附耳过来,「你和尊上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刚刚认识。」见涂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语气又平缓,灵溪不禁摇摇头。 「得……」转身收起桌子上的垃圾,端着瓷盘走了,「我待会来陪你,你也可以在这周围随意走动……」 「哦……」见灵溪端着盘子走了,涂绥便也出了寝殿。 只见殿门上匾额高悬,原木匾额上用墨书写篆体思绥殿三个大字。殿前则是一片空地,地上铺着圆润光滑的鹅卵石。 风华和灵溪都没忘了她没有穿鞋,于是她就这么赤着脚在鹅卵石小广场上走着。石头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惊,但纯天然的脚底按摩还是很舒服的。 思绥殿在成都载天山无双峰上,离主峰成都峰很近,是成都载天山系中第二高峰。 远远望去,只见主峰成都旁云雾缭绕,仙鹤在云间穿梭。偶有清脆的鹤鸣声在山峰与云间迴响,伴着阵阵清风传向远方。云雾缭绕间,依稀可见成都峰上矗立着高大殿宇,琉璃瓦反射着骄阳的金辉。 「呀!怎么不穿鞋!」灵溪归来,只见涂绥站在那空地上失神远眺,惊唿道。 「山顶上风大,你快进殿去……」不由分说,拉着涂绥就往殿里跑。 「你肉体凡胎,免不得要着凉生病……」灵溪翻出东侧储物阁中与那身红衣配套的精緻长靴,亦是张扬的红色。上面描金绘着青丘狐族的图腾。 第10页 「哎,没有红色的软袜,白色的行吗?看不出来。」 涂绥坐在椅子上,灵溪蹲着替她一一穿上袜、靴。起身打量了这一袭红衣的女子,倒是比这她见过的许多仙子都美。 涂绥的面容本应该算是清丽,可一双桃花眼潋滟生辉,为她添了几分妩媚。黑湛湛的眸子凝聚着熠熠光彩,如同深夜里两颗明亮的星星。黑白分明的眼睛极富神采,不刻意看人,却似勾似引,令人无法移开眼睛不去看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朦朦胧胧的遮掩着眼底的明亮。 「涂绥姑娘……」想起面前女子化形时不着寸缕的胴体与莹白如玉的肌肤,灵溪再次不争气的红了脸,「你……你生的真好看……」 「怪不得尊上对你如此上心……」 「风华吗?」想起那副冰冷却美丽的面孔,涂绥不由得低下头,「她对我,哪里上心了?」 「尊上对待旁人连句话都没有,亲自为你穿衣传膳,走时还吩咐我好好照顾你……」灵溪羡慕的说,「这已经是非常上心了……」 「能给我讲讲风……你们尊上吗?」 不知为何,刚刚风华一语不发的离开她时,她心里莫名其妙的堵了一下。 「当然可以……我们尊上,四海八荒无人不晓,天庭地府无一不尊……」 灵溪是风华的狂热信徒,极其崇拜自家尊上。喋喋不休的说着,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妖涂绥自然津津有味的听着。听到风华与涂绥的故事时,忽然沉默了…… 「我……长的很像那个涂绥吗?」 想起见到风华时,她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震惊与高兴,原来竟是失而復得的喜不自胜。 风华为她赐名,亲自为她穿衣,如此种种,到底是和灵溪口中那个的风华不一样。高高在上的九天紫府玄祖元尊,怎会如此纡尊降贵,对待一只来自荒蛮之地,刚刚化形,明智未开的小狐狸精? 「怎么这么问?我没有见过涂绥上神……」灵溪摇头答道,「不过涂绥上神喜欢红衣,倒是真的……尊上给你穿红衣,想来你与她相貌应该是一般无二……」 「那……注生珠救涂绥的事,是真的吗?」 「自然是。」提到注生珠,灵溪神色一肃,「那是开天闢地以来,三界间唯一能够助神免归大道的至宝。」 「尊上三千年前给用了,救下了青丘狐族的涂绥,因此还受过流言中伤,不过后来天帝出面解释,并下令不准再议,流言也就淡了……」 「为何?」 「青丘狐族是叛族,是属于玄翼一派的神兽族……」 灵溪解释到:「苍梧,是玄翼手下第一大将。苍梧死后,玄翼失去大将,不敌玄和,也就是后来的天帝陛下。苍梧死后,玄翼兵败如山倒。被天帝追至常羊山,一剑斩杀。而后天帝玄和登基,布告天地,谕传四海八荒,大局已定,帝位已安。于是清算叛族,青丘狐族……被诛灭了……」 「涂绥……也是狐族……」涂绥听完,皱了皱眉。 「是……」灵溪点头道,「至今狐族在三界也是人人喊打,狐妖修仙入了天庭,也是诸神嘲讽鄙夷的对象……即使,它们和青丘神狐一族没有任何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已完结,在改错字。 第6章 青山 酉时日入,红色的□□落在远处的山坡上。层层叠叠的群山变成了紫褐色的一抹,涂在西边天际。山下河流中因风而起的水波,映着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火烧云,勾勒出天界难寻的黄昏美景。 涂绥蹲坐在殿前门槛上,手撑着下巴,望着金红色彩霞中滚动的夕阳。眼下是遥遥无尽的群山,目上是高不可测的天穹。 太渺小了,神也好,妖也罢,放到世间左不过是沧海一粟。真正绵长不绝的,是时光;可握不住抓不着的,亦是岁月。 风华寻了涂绥千年,到底是有着上神才有的毅力。这悠悠岁月,她是如何过得呢…… 「小白,吃饭了……」二人畅谈一番后已然亲近不少,这会日头渐渐沉了下去,灵溪又端了洗好的蜜桃来了。 「怎么又是水果?」涂绥毫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张口就咬。 「我们不需要吃东西的,要吃也是仙丹灵果。」灵溪将金盘放在地上,与涂绥一起坐在殿前低矮的门槛上。 「仙丹灵果?」涂绥好奇的问,「好吃吗?」 「自然,可以增加法力,有助修炼。不过我们这些末等小仙,很少能吃的到……除了天帝天后举办瑶池宴时,广赐众神。」 「瑶池宴?我倒是经常在人间说书人口中听到……」嘴里有吃的,说话到底是有些含煳不清。 「瑶池宴啊!」说到这,灵溪神色间嚮往遮也遮不住,「天庭十二年一办的盛会,这天上地下、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神仙都会去……不说仙丹灵果,光是一个个养眼的仙君神女,都叫人忍不住肖想……」 「……」见灵溪又开始忘我的讲述,涂绥干脆回过头,继续啃自己的桃子。 待灵溪讲完,盘子里的七八个桃子都已经被消灭干净了。涂绥撑着下巴坐在一旁,不住的点头,像是在应和着灵溪。 「唉!你不修仙吗?」灵溪忽然问了句。 「修仙?有什么好……」涂绥忍住困意,打起精神反问道。 第11页 「你们做小妖的,寿元比凡人长不了几日,且要避人而居,以免被人间修真人士抓来祭天。要是修仙成了神仙,人间膜拜,修真人士敬仰,且寿元以天元计。」 「活那么久干什么?神仙不还是要归道……」涂绥辩到。 「自然不同,」灵溪驳回了她的话,「好比你现在,在凡间活了千年,方才渡劫化形。可凡间千年在天界,不过三年时日。你成了神仙,不济也可活个天元千载,就是人间三十六万五千年吶!」 「看……」灵溪起身,指着已经西边又沉了几分的夕阳,「凡间日落,频繁而多变,每日里的美都是不同的!而这样的美景,我可以看上人间万年,而凡人人生匆匆,数次轮迴,也不及我看到的日落次数多……」 「这样吗?」涂绥眸子一亮,转身搂住灵溪。女子胸前的柔软贴着她的平坦的胸口,灵溪不争气的红了脸。 「谢谢你……」撂下这么一句话,涂绥起身跑进殿内,睡觉去了。留下一脸懵的灵溪,在原地愣神。 「姑姑今日怎么有空来找小侄下棋?」 含元殿内,天帝泽昊轻巧地执起白釉小壶,为风华见底的盏中添了热茶。 「无事,便来了。」黑子落定,风华拿起的茶盏,浅尝一口后便放下了。 「姑姑的棋技还是那么高啊!」 泽昊放下小壶,望了一眼棋局,苦笑道,「这局小侄註定无法破……」 黑子已然占了上风,留给白子破局的路,一眼就可以看出是陷阱。泽昊反覆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白子,最终还是将棋子撂进了棋盒中。 「小侄输了。」撂下棋子,泽昊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陛下,我找到她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倒叫泽昊不知如何回答。 「是……涂绥上神……」泽昊略一思索,开口贺到,「恭喜姑姑……」 「她已经忘了一切……」风华再次端起茶盏,轻嘬一口。 「姑姑,」泽昊悄然盯着她,缓缓道,「忘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好歹人还在。」 「是啊,不论是人是神,都一样慾壑难填。」风华苦涩的开口,「我找了她三千年,没找到时,想着她还在三界间就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却又期望着她什么都记得……」 「到底是命数。她能与姑姑再见,已是极好,何必再去强求呢?」泽昊瞭然道,「姑姑大可以将她养在身边,三界间能人异士极多,寻回她的记忆,也不急于一时。」 「寻不回也罢,那些记忆太苦,如你这茶一般……」 「这峨眉雪芽不苦啊?」泽昊自端起茶盏,品了品,「口感淡雅,清香馥郁,醇而不酽,怎么就苦了……」 「哦!」泽昊俏皮的挑起剑眉,开玩笑道,「怕是姑姑心里苦,连着喝茶都觉得苦!」 风华没有反驳,开口道:「陛下,我近日可能不会呆在紫府,若是有事,可派人去成都载天寻我。」 「懂,懂。」雍容华贵的天帝点头答应,「姑姑自去陪您的美人,如今三界承平,不会有事。」 风华起身告退,天帝亲自送至殿外。 九重天玄祖元尊府内,彩云得了令收拾好衣物及日常用品,用干坤袋一缩,将干坤袋系在腰间。老老实实的在府门外等候尊上回来。 「府内可都安排好了……」正在门外踱来踱去的彩云,忽然听到尊上熟悉的声音,忙停下步子,拱手行礼。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可以出发了。」 「走吧……」 「是。」 二人一前一后,腾云而去。 风华不过回去个把时辰,可涂绥已经在成都载天呆了整整一个月。整日里吃着灵溪送来的桃子,都要把自己吃成桃子了。 「小白,吃饭了!」灵溪今日依旧兴致沖沖的端着桃子来了。涂绥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神吶,这是我们妖该过得日子?」 终日呆在思绥殿,只能在这无双峰上转悠。没办法,不会腾云驾雾,不会御法宝,也没法宝,除了老时待着,还能去哪转悠?凡界的身子乘不了云,灵溪自然爱莫能助。 且自峰顶向下,放眼望去,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稍不留神,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今天依旧是甜甜的水蜜桃呦!」 「……」 涂绥开始修炼也有一月了,可整日里没个效果。该饿就饿,不该饿还饿,怎么修仙嘛!辟谷好难,她想放弃了。可日日端来的桃子似乎是在挑衅她,让她不得不努力修行,以免还要再吃上一个月桃子,三餐不带一点变化的那种。 「小白?小白?」见小白趴在桌子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灵溪一惊。 「莫不是昨夜里观星时受凉,生病了?」说着放下手盘子,伸手触上了涂绥道额头。 「没……」涂绥坐直身子,极其不情愿的拿起盘子里的桃子。山下种什么不好,非种十里桃林,害的她天天只能吃桃子。 「唉……」灵溪见她没事,倒是放心了,不过接着却开始长吁短嘆。 「灵溪,你怎么了?」 「尊上这都一个月没来了,你就不想见她?」 想起那个冷冰冰的上神,涂绥有些愧疚。风华找了三千年,才找到自己,可惜自己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那日风华失望离去,自己心中也是万分不安。整日里忙着修炼,也很少想起她。灵溪这么一提,倒是令她不知所措。 第12页 「你不是说了,你们家尊上日理万机吗?」涂绥顿了顿,道,「想来是公事耽误了,没空……」 「有……」吧字还未出口,清泠的声音传来,熟悉而陌生。 「尊上!」灵溪回头,见殿门外立着两个娉婷的女子,可不就是彩云姐姐和尊上! 「参见尊上!」灵溪忙躬身行礼,只见白色长靴入眼。靴上用银丝勾勒出仙鹤舞祥云的图案,正是是第九重天上的上神方可用的样式。 「免了。」风华淡淡开口,琥珀色的眸子却直勾勾的盯着桌边的涂绥。 「灵溪,随我收拾下东侧殿的隔间……」 「啊……哦好……」接收到彩云仙子的秋波暗号,灵溪与彩云对着风华挺拔颀长的背影福了一福,随即快步往东侧殿去了。 「阿绥,我来陪你了。」风华走近涂绥,身上萦绕着的瑞脑香气令她觉得恍惚。 涂绥觉得那香气莫明的熟悉,就像闻了几千年,自己的鼻子早已经形成了记忆。如同那日的曲子,自己兴手拈来一片绿叶,随意的吹着,竟然与那琴声相和,无比默契。流水知音,也莫过于此吧! 「风华,你……」涂绥大方地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我……」 「别担心,阿绥,记不起就算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就够了。天地悠悠,我们还有很长时间……」风华抬手,温柔着抚着她的脸。 「风华……」 涂绥确认自己就是风华要找的那个故神。毕竟灵溪口中的风华无所不能,自然不会错认的。所以她没有动,而是任由风华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而且,她不想再看到风华失望的样子,因为那样,她的心会莫名其妙的抽着疼…… 「阿绥,我会一直陪着你,直至魂归大道……你怎么,哭了……」 「嗯……」清泪在眼里未经辗转,似断了线的珠子般从眼角流下。泪水来的突然,风华亦是吃惊。 「我什么也记不得,关于你的一切都是自灵溪那听说的。你对我这样不好,我觉得很难受……」 「?」风华愈发煳涂,自己做了什么? 涂绥用风华的那块白帕擦了擦泪痕,继续道:「把我关在这一月不来看我也就算了,整日里吃桃子,吃的我都吐了……」 「阿绥别生气,我的错……」风华哭笑不得,轻拥着怀里的美人,缓缓的拍着她的背,动作略显生疏。 「以后你想去哪,想吃什么,我都陪着你……」她难得耐着性子,语气温柔的哄人。便是三千年前的那个阿绥,亦是没有这种待遇。 「那你可不许骗我,明天,不,今天我就要下山……」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想让有话说空着,还是说一句吧。 第7章 纵容 风华说话,自是一言九鼎。答应了涂绥陪她下山,当下撇了彩云灵溪,带着涂绥下山去了。 考虑的涂绥不能乘云,风华还贴心的唤了只鹤,供她骑乘。自己则是踏着祥云,与鹤一起在云端穿梭。 「风华,我……不会把它压死吧?」涂绥骑在鹤上,一脸担忧地问到。 「自然不会,」风华柔声安慰道,「你看起来这般瘦,怎么会。」 「那就好。」涂绥幽幽的嘆了口气,「我们去哪?」 「临渊。」风华平静的说道,「西荒第一城,极是繁华。」 仙鹤行的很慢,两人在天上飘了半个时辰,才在戌时入了城。 临渊不愧是西川第一城,街头巷尾被琉璃花灯映耀的流光四溢。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道旁是叫卖的商贩,好不热闹。 「买包子嘞!新鲜出笼的肉包子!」 「梅子汤,酸酸甜甜的梅子汤!」 「瞧一瞧,瞧一瞧!糖画面人!不像不要钱啰!姑娘,您要不要瞧一瞧!」 「要!」 涂绥左手拿着糖画,右手托着面人,满意的在涌动的人群中费力穿梭着。风华则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惹的旁人不敢往她身旁挤。 确实不敢! 风华早用玉冠束起了三千青丝,只留下一些伏贴的披散在背上。作为三极上神,她本就是一副雌雄莫辨的样子,俊美无俦却又分外出尘,眉宇间英气凛然。时而皱眉,眉宇间的煞气与眸底的杀气更是毫不遮掩。 一袭白衣,腰间挂着还挂着做工精巧的银剑。剑鞘雕龙刻凤,龙凤双眼上嵌着价值连城的水晶。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修仙之人,指不定是西川哪个修仙门派里的显贵。 行人自发避让,盯着风华的目光露出尊崇之意。凡人中有资质的才可以去修仙,但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一辈子也不能入道门。见到修仙之人,本就是尊敬。见风华如出尘之玉树,外表俊美,便愈发崇敬。 「风华!我要在这吃!」涂绥终于挤到一家人少的客栈门口,望着明亮的大堂里没坐几个人,便大声喊着被她落在后面的风华。 风华闻言快步追上她,跟在她身后入了客栈。 「小姐!打尖还是住店?」甫一进店门,小二便贴了上来,色咪咪的打量着正在翻看菜谱的涂绥。 风华不动声色地站到涂绥身前,冷冷道:「打尖。」 小二望着他腰间悬挂的宝剑,忙别开眼,殷勤的擦了擦凳子,赔笑道:「公子请……」 第13页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涂绥指着菜谱,对小二道。 「好的,这位……夫人……」小二暗搓搓的观察着一旁的风华,见风华神色变的温和了许多,这才迅速接过菜谱。 「只要这些吗?」小二确认道。 「不……」涂绥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除了这些,其他的都来一份!」 说着将茶一饮而尽,徐徐道:「这酒嘛,就要桑落。」 「好,好……马上就来!」小二欢喜的下去了,看来是个大主顾。一来就点了这么多菜,还点了店里最贵的酒。 临渊虽繁华,可过往商贾,也不敢来这天缘酒楼来乱点菜。尤其是桑落酒,自川外运至川内,运输极其不便,因此酒的价格不菲,平时也没有什么人点。 那白衣公子看起来就像个有钱的主,怪不得对娘子如此大方。小二边想着,边去后厨传菜了。 不一会,涂绥面前便堆了满满一桌菜。麻婆豆腐、水煮肉片、鱼香肉丝、宫保鸡丁、辣子鸡……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西川名菜摆在眼前,涂绥拿起筷子便开始风捲残云。风华只是蹙了蹙眉,自顾自的品着粗茶。 「好辣!」涂绥忙为自己斟了杯酒,仰头饮下。舌尖发麻,喉咙中好似有火在烧。不过,那感觉确实太爽了。 涂绥一刻不停,往自己口中送着吃食。一口酒一口肉,涂绥觉得修仙一点也没意思!这么大口喝酒吃肉,不快活赛过神仙吗? 瞥见一旁只知道埋头喝茶,面对美食不为所动的风华,更加坚定了在凡间做个混吃等死小妖的信念。什么三千年感情?反正她都不记得了!妖生须尽欢,何必等得意! 等到菜尽盏空之时,已经亥时三刻了。涂绥醉倒在桌旁,已经不省人事。 风华撂下一盏金锭,淡淡的开口:「不用找了,开一间上房,备好热水。」 「好嘞,好嘞!」小二拿过金锭,欢欢喜喜的去了。少顷,便回来领路。 「公子,需不需要帮忙……」见白衣公子身形颀长而瘦削,小二下意识的开口询问。 「不必,前方带路。」风华轻轻地抱起醉醺醺的涂绥,跟着小二去了后院二楼上房。 将涂绥放在软榻上,施法布阵。确保不会被哪路神仙妖怪偷窥后,便轻轻地坐在了软榻上,细细地打量着昏睡的涂绥。 精緻的眉眼,熟悉的五官,清丽中带着妩媚的容颜,无一不让她心动。此刻那桃花般勾人的双眼已经阖上,眼前的女子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可爱。 轻轻触上那细腻的肌肤袍,风华蓦地笑了,眉梢眼角间盈着最真实的笑意。曾几何时,她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如风如火的女子,活的肆意张扬,令人羡慕。 「唔……」酒后容易出汗,发热,涂绥已经迫不及待的扯开了衣襟。露出玉颈下精緻的锁骨,胸前白皙的肌肤。 风华起身,小心翼翼的为她解开衣袍,动作轻柔,如同呵护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目光如炬,落在那起伏有致的玉躯上,一寸寸的燃烧。就像干柴碰上烈火,总要擦出什么才好。 温暖细密的触感袭来,涂绥模模煳煳的睁开眼。不知到自己什么时候被放入浴桶,氤氲的雾气遮挡了视线。那水雾触上浓密纤细的睫毛,不一会便汇成了晶莹剔透的小水滴,在睫梢打转,迟迟不肯落下。 「风华?」颈部传来冰凉的触感,是风华捂不热的玉指。指腹轻轻摩挲着裸露肌肤,缓缓移在涂绥敏感的部位。身体并不排斥,反而觉得异样舒服。 「唔……」涂绥忍不住轻哼一声,随即羞红了脸。 她虽化形不久,可也在人间活了千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明白的差不多了。加上灵溪整日里为她普及风华上神与涂绥上神的关系,她已经记得十分清楚了,心里也早有准备。她隐约觉得,自己曾经与风华,有着外人不知道亲密关系。 如今这算……坦诚相待么? 自己毫无遮拦的躯体,在清澈的浴水中可一眼望穿。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风华抱她上来,为她脱衣,帮她入浴。 「差不多了,要不要出来?」风华早已帮她把身体清洗干净,此刻冷静而淡然的开口询问。 「好……」 得到答覆,风华正准备将她从水中抱出,却见那抹熟悉的身影自己跳了出来。带着水泽的瓷白玉臂轻轻搂着她的腰,圈住她的手。垂眸,只见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近在咫尺。 「风华,谢谢你……」屋内烛火明灭,将涂绥清丽妩媚的容颜更添一丝妖娆。 「嗯,穿上衣服……」隔着衣物感受到了涂绥温热的身体,风华适时开口,「小心着凉。」 随即拿了屏风架上搭着的毛巾,迅速为她擦干了身子。余光瞥见风华双眸平静的扫过她的身躯,神色淡然,涂绥觉得有些挫败。 都说狐狸精是世上最勾人的妖精,怎么在风华身上就一点看不出来?难道……因为风华自己长的太好看,所以不喜欢其他风格的? 风华自法器中取出一件新的亵衣,长衫长裤,保证不露手腕,就差没有遮住脚踝。将贴身衣物和这套保守的亵衣丢给涂绥,风华转身绕到屏风后。 「自己穿。」 「哦……」 屏风后,风华看着涂绥蹭到自己身上的水渍,默默施法将其风干。 第14页 「风华,我穿好了……」涂绥踩着轻快的步子出来。架不住客栈里宽大的木屐,没有停稳,脚下一错,直直的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和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风华无奈勾唇,倾身接住砸向地面的涂绥。本可以施法直接将她带起,却没想到变故横生。温软的唇蓦地贴上,风华瞬间失了神。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放大,明示着她的震惊。 电光火石间回过神来,发现想要双双站立是不可能了。好在身侧就是床榻,只得携着涂绥倒向床榻。两人一齐倒在了床上,涂绥枕在风华的手臂,一双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你……」风华本想劝她走路小心些,别跌倒受伤。但见到涂绥眸底的水光,却不忍心开口。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异口同声,两人皆是一愣。 「我没事。」 「我没事!」 再次不约而同,倒是令人称奇。风华抽出被涂绥压在头下的胳膊,起身望向涂绥道脚踝。 「已经红了,还说没事,坐好。」风华皱眉打量着涂绥红肿的脚踝,见她没有动静,便将她抱上床。 「应该是扭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一番摸骨后,风华松了口气。 自左手中指空间法戒中取出一玉瓶,缓缓倒出乳白色的煳状液体,为她上药。银白色的戒指,闪着异样的光彩。上面同样镂刻着肉眼可辨的凤凰与狐狸,一左一右。 「好了……」风华替她上药,揉了好久,才放心的坐起身子。 「风华,你真好。」涂绥扑进风华空荡荡的怀抱,柔声说,「若是以前,你也是这般对我就好了……」 「!」风华僵直着嵴背,一动不动,任由怀里的小妖蹭着胸前的软肉。 「你……」 良久,风华暗哑着嗓音开口,带着笔墨难以描绘的复杂情绪:「阿绥,别闹……」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皇后她也重生了》,欢迎大家去看~ 第8章 风情 「风华……」 见风华如此压抑隐忍,涂绥左胸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钝痛。 这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令她恍惚。哪怕自己现在无法记起往事,心依旧会因为风华的拒绝而难受。这种感觉,深入骨髓,刻至灵魂。 「我在……」风华犹豫的抚上怀中佳人如瀑的青丝,柔声安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可……」 「我现在也不会碰你……」风华轻轻推开怀中的人,直直地望着被推开而一脸委屈的涂绥,琥珀色的眸底是灿烂的星河。 「你还小,我不急……」风华怜惜的说,随即放下了抚在涂绥青丝上和落在她腰间的双手。 涂绥如今不过是只刚化形的小狐妖,在凡间年仅逾千,心智还不成熟。自己万万不可在她没有飞升成仙之前碰她,否则会阻她修行。 「睡吧……」 「好……」涂绥松了口气,原来风华是为自己好。 虽然她隐隐期待着风华做些什么,但她还是害怕。这种事,她毕竟只是听说,又没有做过。至于以前风华和涂绥之间进行到哪一步,她也不知道。 回神,只见风华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自己的外衣,轻轻抬手将衣物送到一侧的衣架上。一样保守的亵衣,只露出如凝霜雪的皓腕和脚踝。 风华回头,见涂绥正倚着枕头,半躺半坐在床榻里侧,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可是烛火太亮了,刺眼睛?」 「嗯……」想等你一起睡。 「这样可好?」晃荡的烛火突然全部熄灭,风华已经靠过来。幽暗逼仄的榻上,风华均匀温暖的唿吸落在颈间,痒痒的。 「好。」 「那就早些休息,很晚了。」风华替她拉上薄被,在黑暗的空间内,看着她缓缓躺下,随后自己也轻手轻脚的躺下。 涂绥第一次与人同衾而眠,註定难安。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很不老实。 「嘶……」不小心扯到了红肿的脚踝,涂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老实点……」风华侧身,朝向涂绥,有力的左手钳住她不安分的身躯。瑞脑香幽幽地浮来,涂绥顿时老实了下来。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那双手分明的骨节。 她见过风华的双手,修长均停,白皙干净。或搭在她腰间那把银色的剑柄上,或像模像样的垂在身后。无论安放在哪,都是符合时宜、无法忽视的存在。如同风华那张绝美的脸,让人见之不忘。 「我……」 「睡觉……」食不言,寝不语,是风华上万年来遵守的规则。毫不犹豫的按住在床上乱动的涂绥,冷冷的下了命令。 涂绥只得闷声数着烧鸡,慢慢入睡。 万籁俱寂,风月无声。 望君山上,掌门弟子独院中,云逸在月下入定。星辉照在他冷峻秀气的脸上,显得更少年五官更加阴柔。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云逸轻勾唇角,抬头望着灿烂的明河,阴恻恻的笑了。 「啊!你这个怪物,快离开我的身体!」 「嗯?还敢反抗?」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自同一具身子里传出,在这寂静夜间低低的迴响,十分可怖。 俊美的五官逐渐扭曲,少年抱着头在地上滚了起来。原本不染尘埃的白衣,脏的不成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俯身一般,痛苦悽惨。 第15页 「不准你伤害小白!」无力而隐忍的□□。 「叛徒,那是青丘的叛徒!她应该死在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中,而不是靠着那个战神苟活至今!」愤怒而暴躁的吼叫。 「成王败寇,何必执着!」 「哈哈哈……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好一个成王败寇!除我神籍,灭我青丘,我们欠玄和的吗?」 「你……你……你是疯子!」 「闭嘴吧你!最好永远别再醒来……唔……坏我好事……」 …… 「唿……唿……」 不知过了多久,狼狈的云逸自地上爬起,唿唿的喘着粗气。黑色的眸子发着幽绿的光芒,诡异而神秘。但只一瞬,便復归原来黑色的眸子。 「涂绥啊涂绥,好歹相交一场,同族同宗,你可一定要来这望君山看我……」 云逸眸光微闪,伸手遮住皎洁的月华:「光和神仙之类的,最讨厌了。」 说着瞥了眼自己现下灰扑扑的白色衣袍:「这样就顺眼多了。」 风华起的很早。东方的太阳才刚刚拨开云雾,天边正翻腾着紫色的朝霞。街道两旁的店铺还未支开门板,涂绥正翻着昨天……不,今天第十六个身。 「风华……」涂绥翻身,睁开惺忪的睡眼,见风华已经不在身侧,外侧褥间还留有淡淡余香和浅浅余温。 起身穿靴,松松垮垮的披上外衣,见风华在窗边驻足观望。白色的身影如松般挺立,自带风骨。哪怕随意的立在那里,也是出尘逼人。双手果然负在身后,玉指纤纤,修长匀称。 「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昨夜睡得那样不好。」风华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涂绥没有剎住步子,再次跌倒,跌进了风华的怀里。 嗯……软玉在怀,应该就是这样吧!涂绥暗搓搓的想着。 「……」风华见她不安分的乱蹭,只得把她推开。 「嗯?」涂绥欲求不满、委屈巴巴的看着风华,轻哼着说:「你又开始嫌弃我了!」 「又?」 风华的关注点显然与她这等小妖不同。人家关注点是嫌弃,你怎么就揪着又字不放呢? 「对啊……」涂绥委屈的开口,「嫌我笨手笨脚,能吃好动……」 「怎么会?」风华摇头,「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那你怎么不抱我,还推的那么用力?」 狐妖,人间喜欢称为狐狸精,也不是没有道理。看着眼前无中生有,突然撒泼打滚的涂绥,风华一时没了主意。 「我没有……」 「你有。」 「我没……」 「你有!」 「我错了。」不出三个回合,风华便败下阵来,轻轻回拥着涂绥。 「那……你想好怎么补偿我了没?」 「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风华淡然开口。 涂绥:看,又是这副雷打不动的样子。你风华除了好看,法力高,又有钱又有权外,还有什么啊!要不是因为这些,我才不跟你。 「好!这可是你说的!早膳我要吃……」 涂绥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菜名,风华暗暗嘆气。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涂绥身材现在很好,这么吃下去保不齐走样。以前的那个涂绥,可是再馋也不吃那么多凡食的。 太上老君那有的是丹药保持身材,但涂绥不喜欠人情。宁可忍着不吃美味的凡食,也不去兜率宫讨要丹药。但若遇见其他小仙受伤,职位低微讨药不成,却会拉下面子,去老君那里帮忙讨丹。率性善良,肆意明媚,让风华忍不住关注这个青丘来的年青长老。 冰凉的触感自唇上传来,涂绥一怔。 「好……」 风华不等涂绥报完菜名,便用一根玉指堵住了她的嘴。 「你喜欢什么吃的,我都会为你寻来。喜欢什么宝物,我有的都给你,没的也会为你想法子弄来,只要不犯天条……」风华直勾勾的望着她眸子里是涂绥难懂的深情。 「嗯……」胸中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出口。只能轻轻应一声,将头埋在她颈间,把回抱在她的腰间的手环的更紧。 「那你赶紧洗漱去,水已经备好了,在那屏风后……」风华再次推开她,指着那边说道。 「风华你就会煞风景,不解风情……」涂绥迈着不羁的步子,小声嘟囔着去了。 殊不知,她以为的微不可闻,根本逃不出风华的耳朵。昨夜布下的阵法,可是将走廊夜里经过几个人,是男是女,行人有无咳嗽都查探的清清楚楚。望着涂绥离去的身影,风华罕见的笑了。 虽然只是短暂的唇角微扬,但亦是一种少见风景。由内而外发出的笑意,本就是美的。配上她那张风华绝代的脸,那一抹微笑更是世间难得的美景。 「什么东西,好香……」 涂绥洗漱完毕,走到圆餐桌旁,见风华已经落座。桌上放着一碟烙至金黄的肉饼,上面撒着点点白芝麻。旁边放着两小碟咸菜,一小碗小米粥。 「你的早饭……」风华放下茶盏,轻轻开口。 「就这?」涂绥不平道,「没有烧鸡,滷肉也可,不能一样也没有吧?」 「人间早膳都是些清淡的,这肉饼还是我特意吩咐小二去买的。」风华提起茶壶,缓缓添茶,「你昨夜共翻了十六次身,十三次捂着肚子,可见昨夜吃得太过,今天还是吃些淡些吧。」 第16页 「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了……」 「你只说早膳要吃什么,又没有说是哪一日的早膳,今日就听我的。」 「骗子……」涂绥气鼓鼓的坐下,向那盘肉饼伸出罪恶的手。没想到轻轻地一掰,肉饼就开了,顿时肉香瀰漫。 涂绥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满足的哼了声。 「猪瘦肉捶打五百下,秘料腌制十二个时辰后,填入薄厚均匀的面饼中,贴在石炉内壁受火烤,两面翻动,至金黄捞出。」风华放下茶壶,端起茶盏,对着涂绥示意,「还不错吧。」 「也就那样……」涂绥装作不在意的答道,却是又将手中饼咬下一大口。可见,妖的本质,也是真香。 作者有话要说: 风华是我第一个好大鹅,以后有时间,这篇我想重新写!没有就算了,嘻嘻。 第9章 悔见 「风华,我们今天去哪?」 吃饱喝足的涂绥一边支着下巴,一边用小二收拾残羹剩饭时一併送来的一根竹籤,细细地剔着牙。 「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风华起身,带起一阵微风。风中裹挟着她身上常有的瑞脑香,幽然不绝,令人沉醉。 「真的吗?」 「你去了就知道。」 风华结了帐,领着涂绥一路向东。出了凡人聚居的临渊城,方才腾云。风华凌空,见涂绥仍然站在原地,这才想起她还是凡躯,无法乘云。 「给……」风华丢给涂绥一瓶金丹,「去你身上的浊气,可以与我一同乘云。」 「还有这好东西?」涂绥闻言,一口气倒出来一半橘黄色的小丹丸,直接吞了。 「别……」风华见她如此浪费,着实有些心疼。 「酸酸甜甜,果然美味!对了,风华,你刚刚想说什……」话没有说完,涂绥身体就起了变化。风华轻轻一招手,身体就飘摇而上,落在风华脚下那朵柔软的云上。 「药效不会叠加,这药我也只炼了一瓶,你吃完,可就没了。」风华解释道,「到时候你就变成狐狸,用自己的四条腿在下面追着我跑算了……」 「尊上,你别诓我……」涂绥一点也不信,风华捨得把她丢下。索性往脚下柔软的云上一坐,十分没有节操的抱住了风华的大腿。 「……」风华驭云直上,以免被脚下的凡人窥见这神仙被缠的一幕。 「松手……」风华沉声道,「青天白日里,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不嘛不嘛!风华,你回头能不能多炼些这种糖豆给我?」 「糖豆……」风华额前拉下三根黑线,「什么糖豆,这是清骨丹。凡人食之,可暂时驭云乘风,遨游四海,身至八荒。」 「好!能不能多炼些清骨丹给我……」 涂绥抬头,对风华眨着黑湛湛、湿漉漉的眼睛。那双桃花眼似是会说话的,无需言语,自是勾引。 「嗯……」风华颔首,「赶紧起来,别坐在云上了……」 「?」见风华别开眸子,耳朵尖罕见的发红,涂绥一脸懵。感情自己抱大腿撒娇这么有用? 「起来……」风华轻声催促。 「哦,好。」涂绥听话的起身。见眼底的春色终于不在肆无忌惮的显露,风华燥热的心这才恢復平静。 「衣服穿的这般松垮,下次注意。」风华为她系好襟带,嘱咐到,「别让人占了便宜。」 「除了你,还有谁?」涂绥嘀咕道。 「什么?」 涂绥忙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答道:「我说,你会让别人占我便宜吗?」 「绝不会。」风华迅速脱口道,「阿绥,我绝不会再让你陷入任何困境。」 「我以九天紫府玄祖元尊的神格起誓,只要我风华在这三界一日,便会守护你一日。星移斗转,日月更替,也绝不违誓。」风华虔诚的举起右手,竖起除了拇指外的四指,一字一句的承诺着。 「那不就结了。」涂绥扒下她举起的右手,紧紧握住,「风华,你别想那么多。神仙活着,也挺不容易,及时行乐吧!」 「那我呢……就不修仙……」 「不可。」风华沉声打断道,「最多在这外面玩上一年,你就老实回成都载天修仙。等渡劫飞升,再想如何行乐也不迟。」 「听话,阿绥……」 「好吧好吧,看你表现了。」涂绥站在云端上,颇有兴致的往下望。 自上而下,俯瞰着这山川河流,才发觉万物都是那样的渺小。被甩在身后西荒第一城——临渊,已经缩成肉眼难辨的一个小点点了。 「当心掉下去。」风华淡淡开口提醒道,「摔成肉饼我可救不了。」 「刀子嘴豆腐心,我才不怕……不对金子嘴才对。」 「为什么?」 「金口难开啊!你又不怎么爱说话。」涂绥握紧了风华的手,「再飞快点!飞高点!」 「站稳了。」风华勐然提速,云层翻滚的速度加快了不少。耳畔唿啸而过的风,吹乱了风华一丝不苟的发,青丝凌乱,涂绥忍不住笑了。 「风华,其实你这样才好看,这种凌乱美显得可亲多了。」 「……」风华仍然保持一贯的沉默,丝毫不理会笑得放肆的涂绥。 涂绥时而要求风华放慢速度,追赶云边的飞鸟;时而要求风华加速升高,与振翅的雄鹰一决高下。玩累了,就盘腿坐在祥云上,接过风华自法器中取出的糕点,边吃边赏风景。 第17页 两人紧赶慢赶,等到天边流云染上夕阳的火红,才到达青丘。遍地都是打闹玩耍的白狐,见着生人也不惧,只是敬畏的匍匐在地上,恭迎着风华的到来。 涂绥见到这么多没有化形成精的同类,不由得玩性大起。趁着风华落地,头也不回的顺着小道往小山丘上走,便一头扎进狐狸堆里,变回了原型。 「风华上神,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感受到故人的气息,青苏忙出洞迎接。 「我寻到她了,带给你瞧瞧。」风华回头,才发觉身后的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熘了。 「真的?」青苏目光越过风华,向她身后看去,空空如也。 「哈?」青苏一脸问号,「尊上,数月不见,你居然学会了骗神?」 「没有,她贪玩……」风华四下巡视,目光落在一个正在草地上撒泼打滚的狐狸身上。 风华没有敛住灵力,在方圆百里散发着属于她的气息。远古上神展现出的丰沛的灵力,熨帖着青丘的一草一木。潜伏在明处暗处的野兽,都必须保持绝对的安静,以示尊敬臣服。只有混进了狐狸堆涂绥,敢如此乱动。 「来。」只见风华朱唇轻启,那只活泼的狐狸就离开了踏实的土地。这种被人在空中扔来扔去的感觉,像极了那日殿上老头带给他的感觉。 涂绥见自己被看穿揪出来,不满的开口:「风华!」 「看,就是她。」说着将涂绥轻轻放在地上,将她化成人形。 涂绥眨着潋滟的桃花眼,楚楚可怜的望着面前英姿飒爽的青衣女子:「你好!」 「你好啊,小表嫂!」青苏伸手求握,以示友好。 涂绥见状就递,却见那女子伸出的手被风华啪的一把拍开。 「不准握。」风华冷冷的警告道。 「阿姐!你怎么这么过分!我在这给你瞧了千年的狐狸窝,你连媳妇的手都不让我握一下?」青苏扶额道,「要不要这样护妻?」 「骗别人也就罢了,还想骗我。」风华扭头对身侧的涂绥解释道,「她是为了逃婚,才赖在我这不走的,还放话说我不同意她的婚事。现下已经是天龄七千的老姑娘了。」 「什么老姑娘!表姐!阿姐!你不能在外人面前胡说啊!」青苏气的直跺脚,「再说我就……再赖在这一千年!」 涂绥以为她要做什么大事,投过敬佩和看热闹的目光,不料她来了这么一句。还真是……有骨气…… 「不行,现下阿绥回来了,你能不能赖在这不走,要看她。」风华公事公办的口气,让青苏头疼。 抬眼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涂绥,立马趁风华不注意拉过涂绥,瞧瞧的耳语一番。风华没有偷听别人讲话的习惯,也不知道那丫头说了些什么,只见涂绥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风华……」涂绥俏俏走进,「让她继续留在这吧!」 「好,这是你的故地,你说的算。」风华应到,却皱眉盯着一旁东张西望,装作没事人一样吹口哨的青苏。 碧衣清丽娇俏,配上青苏立体深邃的五官,愈发显得女子英俊凌厉。与风华三分相似的清冷气质,为她增加一抹出尘。不似风华那般高不可攀,看起来要亲切的多,但亲切不意味着易亲近。 「说的什么?」 「秘密。」青苏勾唇道,「阿姐别问了,带小嫂嫂去洞内回忆回忆旧事吧!」 「她已经全部忘了,况且以前的事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打算让她记起来。」风华牵起涂绥温软的手,走向洞内。 洞口被紫罗藤垂掩着,藤上缀着浅紫色的小花。感知到灵力与生气,花帘自动撤向两边。 入目是巨大的洞穴,两侧及洞顶石壁光滑。洞内一角,用光滑的巨石头凿成一方小水池,池中引着地下的温泉,泉水汩汩流出,却从来不见水池溢满。池边石几上放着一些精緻的瓶瓶罐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唉!这些不能动!」青苏见涂绥去碰那些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去夺下,「这些药都是我的宝贝!」 「什么宝贝药,倒是奇了,我炼不出?」风华挑眉道。 「咳咳……□□……」青苏尴尬道,「您也会炼?」 会炼和会炼,这可不是一个概念。 风华不置可否,拉着涂绥向里走了。青苏则是抱着怀里的瓶瓶罐罐,走向那个带封印的箱子。 洞内顶上每隔五步便吊着一颗夜明珠,照得洞内亮度白昼。以青丘为靠,山内凿了巨大的宫殿。层层叠叠,弯弯绕绕,如同巨大的迷宫。内里装饰虽然简单,但胜在素雅。石壁上挂着星星点点的各色山花环,作为洞内点缀。涂绥轻轻取下来一个,歪歪的戴在头上,模样煞是可爱。 风华熟门熟路,领着涂绥到了青丘宫殿内的一间房内。 风华轻轻的推开微掩的木门,柔声对涂绥说:「到了,你以前的房间。」 「哦……」涂绥踏入房内,房内铺着柔软的山羊绒毯,灰而密的毛上,落脚无声。 风华施法,将石柱两旁挂着的赤锦帏幔束起。屋内的摆设,这才看的真切。 两侧靠墙的木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精緻器物,多是金镂银刻的盏碗花瓶。打开下方小柜的门,发觉里面存的都是一些赤色衣衫。房内没有书籍,倒是玉榻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副捲轴。 第18页 涂绥玉指轻绕,打开画卷,女子的容颜也随着画卷打开的弧度一一展现。精緻的眉眼,清丽中带着妩媚的容颜,如火的红衣,那画中的女子,分明就是她。 画卷侧边留有笔劲凌厉一行小篆,可惜现在的她并不识字。一方红印上留有作画者的姓名,不用想也是风华。 「这是……什么意思……」涂绥指着那行小篆问道。 「没什么。」风华接过画,缓缓捲起,不自然地道,「以后我教你识字,你自然就知道了。」 「哦。」涂绥见状,也没有多想,继续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了。风华握紧拳头,那掌中隐隐可见金色的凰焰,一寸寸蚕食着手中紧握的画卷。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第10章 闲话 「哟!这么快就结束了?」青苏挑着剑眉,朗朗开口问道。 风华轻轻带上房门,转身,便对上青苏那双含光带笑黑眸,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戏嚯。风华长指一竖,做噤声状,随即拉着青苏快步离开了。 「她睡着了?」望着风华牵住自己动手,青苏痞痞笑问道,「她果真是什么都忘了,在这都能睡得着。」 「青苏!」风华估摸着不会吵醒房间里小憩的涂绥,松开手,沉声道,「她已然什么都忘了,往事不要再提。」 「也是,青丘神狐一族被灭,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这位天帝陛下,他不也是靠着剿灭反叛兽族的大功才被立拥立为天帝吗?」 「青苏!」风华皱眉,「陛下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你我皆是陛下的长辈,也不能说他两句闲话?」青苏不在乎的坐下,为自己斟茶,「你涅槃那千年里,你的好侄子可是将神兽族清洗个遍,手段狠厉。轻者留籍,打发去冥界守轮迴城;重者灭族除籍,万年不得飞升。」 「这与我何干?」 「是,与你无关。」青苏重重的放下茶盏,「战神的心也果真是狠。」 「你若是想为他说话,那我大可不听。」风华轻轻按上她的肩,「青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感情,强求是没有结果的。」 「……」青苏蓦然低头,没有回话。 「他必须知道,我不喜欢他,也不会喜欢他。」风华轻轻拍了拍青苏的肩,道,「这么多年,他都放下了,你也该放下了。」 「可……」 「没有可是。」风华冷冷打断她,「我陪你走走。」 「……」什么叫陪她走走?明明是你自己想散心好吗?不去! 青苏听话的跟在风华身后,轻轻嗅着风华身上熟悉的瑞脑香。甘香凉爽的气息进入鼻翕,让她情不自禁想落起雪后松林里那股凛冽的感。望着风华那瘦削高挑的身影,青苏心神恍惚了起来。 那人万年只袭白衣,清冷孤傲,总是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虽说自己与她关系不错,可却从来都不了解她。传说中杀神弒鬼的三界战神,天界大名鼎鼎的紫府玄祖元尊上神,她真的不了解。 「青苏,谢谢你。」不知不觉,她已经跟风华走到了丘顶的离亭。 放眼望去,皆是生机。大地披着绿色的外衣,上面缀着各色鲜花。蜜蜂蝴蝶上下翻飞,草坪上的白狐安静的躺着,慵懒的晒着太阳。 「谢我?谢我什么?」回过神来的青苏不解地问,顺着风华的视线x向不远处的山脚下看去。 一只蝴蝶落在白狐漆黑的鼻尖,通体洁白的狐狸睁开了微阖的眸子。它小心翼翼的伸出抓子,往自己鼻尖上重重一拍。轻盈的蝴蝶敏捷的躲掉了那笨拙到可爱的动作,徒留泪眼汪汪的白狐和那抓出痕迹来的鼻尖。 「谢谢你,将青丘看的这样好。」风华克制的说道,「我涅槃重生,跌跌撞撞跑到这时,这儿已经是一片荒丘……」 「姑姑,姑姑!」艰难的睁开眼,迈着千年未曾用过的双腿,步履沉重的走向殿外,穿着金龙锦服的天帝泽昊忙走上前来扶。 「陛下……」见太子已经换上了天帝才能穿戴的缂丝金龙锦服,风华自觉的改了口。 不着痕迹的避开侄子的手,风华强撑着站直,问道:「兄长他……」 「姑姑……」泽昊垂眸,「父皇……已经归道了……」 「……」风华隐隐猜到了结局,却依旧难以接受。 「姑姑节哀……天界始平,侄子还仰仗您辅佐……」年青的天帝颤声劝道,「神仙也要经歷这一关的,这是世间万物都要经歷的一步……」 「我知道……」 我知道,我理解,可我还是难以接受。但天道如此,即使是最尊贵的造物主,也无法改变什么…… 风华稳住心神,重嘆一声:「故人接二连三去了,我这下,可真成了兄长念叨的老姑娘……」 「姑姑不老!」泽昊抬眸,同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泛着盈盈水光,「您是侄子心里最美的神,没有之一。」 「阿绥……」最美的神,该是那个肆意明媚,任性不羁,一袭红衣如火,美媚如画的狐狸精才对。 风华嘴角淡淡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化开,苦涩的回忆便涌入心头。 天边残阳如血,怀中美人如画。那明媚笑容逐渐凝固,随着渐渐微凉的血液,一起凝固。随后一阵风过,怀中的人,迎风散去,连衣角都没有留下半分…… 第19页 「青丘狐族帮助玄翼谋反,陛下怎么处置的呢?」风华眸中这才聚神,锐利的双眼对上那双与她相似的眸子。 「按父皇遗旨,青丘神狐涂氏一族,天雷万道焚身灭族,天火十年毁地销迹。」泽昊恭敬答道,「小侄奉命亲监刑罚,青丘,如今已经成为过去……」 「可否把那块地给我?」风华释然一笑,袖下是紧握的手。 「姑姑想要,自然可以。」泽昊点头应道,「父皇遗言,望姑姑领天之四灵,二十八星宿。苍梧去后,东方青龙一灵无主,还要劳烦姑姑亲自打理。」 「是。」风华颔首道,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疏离。泽昊怔怔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陛下还有事?」风华抬眸,见泽昊一副不自然的样子,开口问到,「不妨直言。」 「没,万望姑姑保重身子,早日恢復神力。」终究按捺下心中不明的情绪,语气平缓的陈述道,「侄儿告退……」 「嗯,陛下慢走,臣就不远送了。」风华施然行了一礼,不容拒绝的开口。 「是……」泽昊回礼,转过身子,缓缓离去。 目送新任天帝离开,风华终究是忍不住了。即刻化作九重天上耀眼的火凤,乘风而去。泽昊望着天际火红的流云,忍不住微嘆一声,上了龙驹华辇,在仙侍护卫的拥簇下回宫了。 青丘昔时茂盛的密林已不见,往日的欢声笑语也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焦土,与地表的断壁残垣。 没了,什么都没了。人间一样喧闹的集市,桃花流水般窅然的天地,草坪上打闹玩耍的狐子狐孙,都没了。天元万载铸就的辉煌,被无情的天火一朝化为灰烬。不要说生者的气息,连个死者的亡魂都不曾见到。 「阿绥!」风华自是不畏这些不灭的烈焰,素白的衣裙内火光染成惨烈的鲜红色。她跌跌撞撞地穿过舔舐着大地的烈火赤林,在无人的青丘上漫无目的地奔走。 「我……没能护住你的青丘……」紧握着手中温润如玉的注生珠,风华无力的瘫坐在地。烈焰慌忙躲避退让,为她留下可以喘气的地方。 满目疮痍,哪里还能看出一星半点青丘的影子呢?只有身侧那被天火焚的发黑的石碑上,还残存着依稀可辨的「青丘」两个大字。 「阿绥,对不起……」风华收起视若珍宝的注生珠,轻轻抚上那漆黑的石碑,天雷已经将它噼裂,烈火烤它沟壑纵横。风华毫不避讳那破裂漆黑的石碑,白皙的指尖触上那饱经洗鍊的文字。 「无论你原谅与否,都一定要等我……上穷碧落下黄泉,轮迴台上盼卿归。」 猩红的液体自指腹流出,顺着石碑上古老的文字纹路而行。那猩红的液体间携着金色的晶体,游遍了文字的一笔一划,以极其迅速的速度凝结着。周围的火光逐渐黯淡下去,在凰焰的压制下悄无声息的退却。金色的火焰自纹路燃起,吞噬着石碑上的漆黑。黑色被金色一点点剥离,石碑逐渐恢復了原本的青灰色。 「风华,你这又是何苦呢?」风华落寞孤寂的身影,狠狠地刺痛了青寒的心。 他得知风华甦醒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往九重天上赶,却还是错过了。天边残留的焰云提示了他,他又风尘僕僕的往青丘赶。 终于于烈火中寻见白衣委地的风华。只见风华毫无素日形象,怅然的瘫坐在地。 「你来做什么?」风华没有起身,更没有回头。收起纤细苍白的玉指,缓缓靠在了石碑上。 青寒默然,却不得不开口,「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风华,我……」 「我会找到她的。」风华平静开口,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是我的旧意,亦是我的眼前人。」 「……」 「你擅离职守,违反天规,还是快些回去。」 「轮迴台清苦,事情倒也不是很多,有益于修炼。」青寒苦笑,「我自请驻守,潜心修炼,有朝一日定能与你平分秋色。」 「我期待着那一天。」风华淡淡道。 「要是有她的消息,我会及时告知你的。」 「谢谢。」 「你,注意身子,我……走了。」青寒关切提醒到。 「不送……」 「嗯。」盯着风华遗世独立的背影,青寒释然一笑,缓缓腾起祥云。望向风华的目光里,有坦荡的爱慕,有离别的哀伤。 「如今的青丘,燕草如碧丝,山径低绿枝,生机勃勃,不逊往日。」风华扶着亭栏道,「这一切,多亏了你。我应当替阿绥谢你,替旧日的青丘谢你。」 「咦!」青苏撇嘴,「上神身份尊贵,这么轻飘飘一句口头感谢,要是别人,指不定到哪里去偷乐、吹嘘,可我就不这么肤浅。」 「你想要什么?」 「听说含光殿里藏了无数宝贝,我希望某日能进去挑一个,权当做您赠我的。」 「好……」风华凤眸微眯,应了。 山下平地上的碧草,被微风撩的左右摇曳。湛蓝的天空中,流云不舍的徘徊在金乌身侧。日影时明时暗,野花洋洋洒洒地散着芬芳。离亭中二人迎风而立,衣袂翻飞,愈显飘然出尘。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营养液~在更隔壁的新坑,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哦! 第11章 打闹 溪边的蛙鸣声此起彼伏,蛐蛐趴在浅河滩的芦苇丛中低声叫着。流水潺潺,微风悠悠。月明风清之时,来场野外烧烤再合适不过。 第20页 风华细心的翻烤着火堆上架着的雉鸡,小心的撒着自集市上购来的调料。涂绥在一旁兴奋的搓着手,时不时被火堆里传来的哔剥声吓到。青苏随意摘下背后槐树上的叶子,轻轻的吹着悠扬的小调。 暖暖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或绝色,或英气,或妩媚的脸,在夜色中格外耀眼。 「咦?」哪怕是一心只想着吃的涂绥,也发觉青苏轻奏出的小调很是耳熟。 「这是什么曲子?你怎么也会?」这与风华抚琴所奏的,她下意识所和的那首曲子,分明无差。 「良宵引。」风华接话到。随即取下烤鸡,细细的检查一下肉是否烤熟。 「良宵引?」涂绥见风华取下烤肉,迫不及待地凑上去。见风华只是看了看,便把肉重新架上,失望的问道:「天界很有名的曲子吗?」 「不。」 「不是,很少有人知道。」青苏一曲吹罢,接过风华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涂绥,答道,「没有几个人听过,这是很久以前……一位故人谱的。」 「……」风华取下烤鸡,递给涂绥,耐心的嘱咐:「小心烫。」 「好香!」涂绥忙伸手去接,用力的嗅上一大口。孜然勾出的肉香,令人慾罢不能。 「这么油腻,也能下得去嘴?」青苏目露鄙夷的看着涂绥,态度分明与刚开始大不一样。 「我倒是觉得,阿绥这样很好。」风华微微勾起嘴角,「活的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是……唔……美食……怎么可以辜负!」涂绥等不及,咬了一大口肉,被烫的说话都结巴。 「都说了小心烫……」风华无奈的幻出干净的手帕,递上去。涂绥抬了抬下巴,以目示意。风华瞭然,自俯身上前替她擦脸上蹭上的油。 「馋狐狸,注意吃相!」见二人旁若无人般有爱互动,青苏酸酸的提醒了句。随即自觉的别开视线,看向远方。 「人生须尽欢,莫等得意时。」风华替涂绥收拾完后,返回原地,继续烤着新取出的肉串。 「哦……」青苏回眸瞥了一眼,见风华目光柔和的望着自己,心下一惊。 「你要不要来一串?」皎洁的月华下,风华眉目含笑的询问着自己,倒叫青苏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听见风华要替青苏烤肉,涂绥顿时觉得手里的烤鸡不香了。桃花眼里透着窅然的光,盯的青苏很不自在。 涂绥如此,绝对不是因为肉已经被消灭的差不多了。对!不是! 「不……」见涂绥幽幽地盯着自己,她突然想逗逗这个失忆的小狐狸。 果然,见青苏开口拒绝,涂绥便垂下头,继续啃着骨头。 「我要两串!」 「!」涂绥愤愤抬头,不满的看着青苏,出声道,「不行!你要吃自己烤,风华……」 风华早就不动声色的开始干活,早有预料似的避开二人的拌嘴。在青丘也待有数十日了,涂绥虽失了记忆,可和青苏看不对眼这一习惯却是一点没丢。 最开始二人都还顾及自己颜面,没有争吵。就这样捱了两日,风华还以为她们没有什么矛盾。谁知到第三日,她俩谁也忍不住了。 「这是风华自临渊城内为我买的绿豆糕,你少吃点!」涂绥端起瓷盘,站在石凳上,举高临下的宣告道。 「什么为你买的!要点脸好吗?狐!狸!精!表姐知道我喜欢吃人间糕点,特意给我带的,凭什么我少吃点!」青苏亦是不落下风,掐着腰高声辩驳。 「我是客人!」涂绥高举托盘,倔强道,「你要好好招待我。」 「呵呵!哪门子客人?搞清楚好不好?青丘是你家,我才是客人!」青苏不屑的伸出两指,指尖青芒流动,「我从不与人废话,尤其是你这等小妖。」 「你……你仗着法力高欺妖!」见手中托盘抓也抓不住,往青苏手摊开的左手中飞,涂绥干脆气唿唿地扑过去了。 「啪嗒」一声清响,绿豆糕滚了一地。风华自山外归来,便看见这样一幕:满地狼藉,碎瓷片与绿豆糕摔了一地。红衣压在绿衫上,互相撕扯。 「……」风华施法分开二人,挥袖间处理了满地狼藉。缓缓走到石凳旁,撩开下摆,堪堪而坐。 「青苏,怎么回事?」风华望向一旁的青苏,眸中满是淡漠。 「她先动的手!二话不说就扑我!」青苏壮着胆子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见风华眸中甚是平静,如同深沉的海,无风时浪静水清,一片祥和。 惨了!青苏了解风华,越是平静越是可怕。她会不会因为自己恐吓涂绥而用伏惊剑削自己啊!想到这,青苏心虚的垂下眸子。 「阿……」 「她先施法抢我吃的,我才扑她的!」涂绥倒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周身的低气压,努力的活跃着气氛。 「哦?」主动扑别人,倒是能耐了。风华调转视线,仔细的打量着涂绥。 额上髮丝凌乱,上衫右衽三颗金纽开了一颗,腰间玄色革带松垮。 风华得出结论:自己的小狐狸衣衫不整,还是主动的。 「你主动扑她?」 「是,因为她……」涂绥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风华眼底那平静的湖面迅速结了冰,冰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雾。空中寒气凛冽,青苏下意识的站远了些。 第21页 「风华,揍她!」陈述完青苏劣迹后,涂绥实力演绎什么叫仗势欺人……不,仗势欺神! 「那我罚她三日不许吃饭怎么样?」风华调转视线,冷冽的眸光落在青苏身上,「你觉得如何?」 「没意见!」青苏忙不迭点头。 神仙吃不吃饭无所谓,反正不会饿。偶尔嘴馋吃些东西,不过是贪口腹之慾罢了。 涂绥满意的点点头,吃最大嘛!罚一个人不吃饭,是多么严酷的惩罚啊! 「至于涂绥……」 「???」正为青苏受罚而沾沾自喜的涂绥听到风华叫自己名字,一脸懵。 「回去罚吃一月桃子。」 「啊?」 「!!!」 虐待动物,这完全是虐待动物!涂绥暗搓搓的想,风华上神是个狠神,没跑了。 对于她的死皮赖脸,抱大腿撒娇,风华总是无可奈何。知道风华还是挺吃那一套的,涂绥愈发大胆,三天两头来这么一手,把上神收拾的服服帖帖。 此刻涂绥故技重施,泪眼婆娑的望着风华。风华只得一视同仁,给她们每人烤上两串。 涂绥吃着自己的,盯着别人的。见青苏优雅的咬下一小口,细嚼慢咽,故作姿态,涂绥万分嫌弃。 「果然,这神啊,年龄大了牙口也会不好。」 「我这叫文雅,你懂什么?蛮荒小妖!」 「停!」风华及时开口打断二人,「食不言。」 「哼……」 「略略略!」 二人闻言互相做了鬼脸,各自吃自己手中的肉串去了。 「我们已在青丘逗留数日,是时候离开了。等你逛完西川,就乖乖回去修行。」风华一边添柴一边说道,「下界飞升,本是天元一年一度。今年天帝大婚,开设恩宴,外赐飞升之机。」 「我记得是在下月初五?」青苏接话道。 「没错,换算成人间时日,就是二十年后。」风华点头和道。 「小狐狸,加油啊!雷劫什么的,最舒服了。」 「?」青苏言语间分明不怀好意,涂绥好歹也是在人间活了千年的妖。飞升这种天劫,也曾见过一次好吧! 那云逸的师父渡劫时,被七七四十九道天雷追着噼。乌云滚滚,天雷阵阵,噼的那老头衣衫褴褛,撵的他鞋都掉了一只,整个人狼狈极了。 不过雷噼完后,那老头浑身上下都变了。鹤髮童颜,犹有松姿。白衣着身,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至于那天庭设的飞升宴,哪怕她没有参加亲见过,也早在凡间说书人嘴里听到腻。 这美食在凡间,珍馐在天庭。珍果蟠桃,一尝增天寿千年。玉液琼浆,一饮忘凡忧数件。想想还挺好奇的,天界有什么灵丹妙药好吃呢?上次风华给的糖丸就不错。 「想要参加飞升宴,必须渡劫飞升。」见涂绥做思索状,风华解释道,「不用担心,歷劫时雷越多,飞升后仙体越强健。现在掌管施刑的雷霆殿殿主雷公电母,是我举荐的,到时候我让他们注意。」 「修仙……难吗?」 「自然不难,」青苏眯着眼睛凑上来,「凡人修仙要个凡间的千儿八百年,狐狸精也差不多。」 「多长时间?」涂绥一巴掌贴上青苏的脸,毫不留情推开她,抬头望向风华。 「有我助你,须臾可成。」 「风华!你可不能自损灵力……」 「不过要想根基稳,就必须自己炼。」风华倒是想直接传功力给涂绥,但这样做终究不好,对涂绥身体不好。 「我涂绥天资聪颖,修仙有什么难的?」涂绥拍拍胸脯,大言不惭道。成仙后就有大把时间,尝尽天下美食。四海八荒,天上地下,哪里有美食,她就去哪,多好! 「我决定了,等去望君山收拾了云逸那小子,就跟风华你回去修仙!」 「好。」修仙要清心寡欲,这她应该知道吧!于是风华贴心的没有提示涂绥修仙需要辟谷,被涂绥在心里骂了无数遍。当然,这是后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文笔情节都很拉胯,如果你看到这,说明你是个好人!(狗头) 第12章 浅尝 涂绥摊在床上,呈大字形。使得原本睡两人有余的大床,只能躺一个人。风华看着涂绥留给她的床边那一丁点地,陷入沉思。 「吃完睡,睡完吃,到底是猪还是狐狸……」 青苏咕囔着走近,抱胸轻声道:「这真的是涂绥吗?我看除了这张脸,哪都不像。」 「性格。」风华未转身,而是小心翼翼的替她脱掉外衫锦靴,随后为她盖上被子。 「这倒是……」青苏点点头,「还是那么任性娇……」 「青苏。」风华一记眼刀杀来,青苏硬生生咽下了「蛮」字,闭上了嘴。 「夜深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是……」青苏想了想,提醒道,「隔壁卧房也是收拾干净了的,阿姐若是不嫌,可去暂歇一晚……」不必非要和这狐狸精共处一室。 「她睡觉不老实,夜里喜欢蹬被子,我怕她会着凉。」风华转过身去,目光轻轻落在那熟悉的脸庞上,凤眸内是如水的柔情。 「夜里喜欢蹬被子,让她抬不起腿不就行了?」 「青苏?」风华闻言挑眉,坐在床侧,抬首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哪里学来的这般秽语。」 第22页 「???」 污言秽语?青苏本想着喜欢蹬被子,把腿绑起来不就得了。没想到,她眼里的正人君子,神界楷模——风华,竟然有这种心思! 「你……」她不安的咽下口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这里有点歪啊……」 风华并未回答,而是依旧高挑着剑眉。凤眸微曲,似如钩新月,惊一夜山鸟。 「我不打扰你们了,告辞……」青苏抱拳,脚底抹油般熘了,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倒是个好办法。」见青苏匆匆逃走,风华忍不住笑了。玉指摩挲着下巴,侧身望着熟睡的涂绥。 烛火摇曳下,可见女子唇润若涂朱。如同那水嫩殷红的樱桃,令人忍不住去品尝。 风华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温软甜糯,没有想像中的油腥。笨拙地啃噬着那美味的樱桃,不肯浅尝辄止。 没有技巧可言,更多地是本能的指引。哪怕看了无数本书,博学有识,也比不上一次亲身实践。 食髓知味,尝到甜头的风华,再次亲了上去。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淡淡的血腥味便在舌尖盪开。感受到疼痛,原本熟睡的涂绥蓦地张开了眼。两人近在咫尺,肌肤相亲。可突然四目相对,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风华反应过来,迅速起身,解释道,「有蚊子叮你,我在找蚊子。」 仍旧那般气定神闲,仿佛偷亲她的另有其人。 「那还真是好大一只蚊子,」涂绥舔了舔嘴唇,促狭一笑,「把我嘴唇都叮破了,都有些肿了。」 「是啊。」风华应和道,「不过现在已经没了,我已经施法把蚊子驱赶走了。」 「那?睡觉?」涂绥收起呈大字形摆放的四肢,往里面挪了挪。 「好。」风华抬手灭了烛,以掩饰自己微微发红的耳根。利落的脱掉外衣、靴子,轻轻的躺在涂绥身侧。 黑暗中,身侧一沉。涂绥自然的侧身,勾上风华的脖颈。温热的唿吸声喷洒在颈间,风华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风华无奈地嘆了声:「我错了。」 「上神,只敢亲不敢做?」涂绥倒是一点也不害羞,一点也不避讳。 风华也很好奇,重生后的涂绥究竟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怎么这种事情还是这般……张口就来。难道「狐狸精」在这方面,真的……无师自通? 「你还要修仙,不可破身。」刚才亲她,是被美色沖昏了头,情难自禁。如今二人皆是清醒,怎么好再谈那种事。而且……她还要多读几本书学习一下。 「哦……」涂绥早就从第一次和风华一起睡觉时的小心翼翼变成如今的大大方方。而且用实际行动,推翻了风华一开始为她下的定论:心智不成熟。 她可是身体心理都成熟的妖精,才不是什么蛮荒小妖。她作为上神的狐狸,应该是四海八荒最好的狐狸……吧。 月色溶溶,夜色沉沉。池塘边蛙鸣阵阵,微风徐徐。 玄衣男子负手而立,金镂面具遮住了上半边脸,只露出微抿的薄唇。 「你来了……」青苏对着那玉立的身影,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事情做的如何了……」男子声音很轻,在这无边旷野中却掷地有声。 「青苏无能,还没有进展……」 「她守着涂绥,几乎寸步不离,偶尔离开还布下结界,在涂绥身上下印,你没有进展实属正常。」黑衣人评价到,语气中带着三分骄傲,七分欣赏,「不愧是她。」 「……」青苏眸光暗了暗,「若是想在风华眼皮子底下动她,无异于触龙之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可我不怕。而她,不该有这种致命弱点,累她亘古英名,害她……夜夜生魇……」玄衣男子声音陡然一沉,「既然她割捨不掉,我来帮她就是了。」 「你如此在乎她,似乎不妥……」青苏提醒到。 「我的好姐姐,你如此助我,似乎也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玄衣男子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可惜语气毫无波动,冷漠无情到了极点。如同天寒地冻的三九天里,万物封冻,静止的湖面下又凝上了一层冰渣子。 「我不是你姐姐……」青苏否认到,双手紧握,正视着男子挺拔的背,「请不要这么叫……」 「知道了。」男子兴致缺缺的回了句。 两人皆是一阵沉默,半晌,玄衣男子率先开口:「涂绥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但她,不能有事。」 「杀人诛心,她不可能无事。」青苏怅然答道,「她和涂绥,本就是一对可怜人……」 「可怜?哼!」玄衣男子忽然怒了,语气中蕴着细微的起伏,「她本应该是天界最完美的神,无欲无求,自由自在。要不是涂绥那厮,不要脸的勾引她,她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你……」 「我不允许!」玄衣男子一字一句,坚定而痴狂,「我不许她堕落!」 「……」青苏垂首,「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助你的。」 「你放心……」近乎痴狂的玄衣男子男子长舒一口气,恢復来时的平静,「我答应你的事,也一定会做到。早些回去吧,长时间感受不到你的气息,她会多心。」 话毕,男子蓦然消失在眼前。明月清风之下,徒留青苏单薄的身影。 「哇,还能再快点吗?」涂绥坐在风华召出的云上,迎着疾风兴奋道。 第23页 「可以。」见涂绥兴致沖沖,风华加快了速度。脚下云海翻腾,不一会便在天际留下一条笔直的白线。 「望君山到了!」涂绥指着脚下低矮的山,扭头对风华道,「就是这!」 风华闻言慢慢降下祥云,拎着涂绥稳稳落地。为什么说「拎」,因为某人腿坐麻了,不能走路。 「抱我!」 「……」风华没有动作,只是笔直的站在她身侧。 「抱我!」涂绥提高音调,抬头冲着风华喊到。 「谁?」风华没有看她,而是冷冷的冲着林中问到,「鬼鬼祟祟,还不出来?」 「?」 「哈哈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个扛刀的壮汉大笑着自林中走出,「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留下买路财!」男子话毕,潜伏在暗处小啰喽一拥而上,挥舞着手中残缺生锈的铁刀。 「……」风华有些失望,明明察觉到一股不属于凡人的气息,可它躲在暗处不肯出来。这暗处的山贼倒是先一步跳出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们两个小妞,留下买路财!」 「我没钱,抓白衣服的那个吧!她可有钱了!」涂绥迅速站起,指着风华赔笑道,「她长的还好看,打劫她准没有错!」 「大哥!这个公子长的好生俊俏,这妞也不错,要不哥几个乐呵乐呵?」一小啰喽凑到抗大刀的壮汉面前,猥琐的提议。 「嗯?不错!」大汉吞了口口水,「我还没有见过这么俊俏的男人,长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是了,风华依旧一副男子装束。整个人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眉宇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相比之下,一旁的涂绥就很姑娘家。前凸后翘,一样不落。出发前特地打扮过,化了精緻的妆。一袭红衣如血,衬得美人妖冶如画。 「兄弟们,我要那个白的,红的留给你们!上!」大汉志在必得的下令到。 「是!」众匪齐声到,挥舞着手中的破烂刀剑围了上来。 「定。」风华轻飘飘的撂下一字,这伙山匪便不能动弹了。山贼个个跟见了鬼似的,一个个大眼瞪小眼。恐惧顺着眼角爬上脸颊,冷汗浸湿了衣背。 风华信步而走,没有理会身后的涂绥。涂绥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不就是开个玩笑嘛!小气鬼! 「等等我!」话虽这么说,离了风华,她啥也不是啊!随便一个道士都可能把她给收拾了,更别提山里面还有其他精精怪怪。涂绥认命地迈着略短于风华的腿,跟了上去。 「找到你了。」风华睁眼,琥珀色的眸底升起金色的火焰。她抬手,对着林中一棵树随意一指,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自指尖飞出。 「哎呦!」沉闷的落地声,和年青男子应疼痛发出的冷嘶。 刚刚膝盖被两粒指甲盖大小的金焰粘上,金焰迅速化成光圈,缠住了他的腿。法力自膝下流失,身体也失去了控制。本来躺在树枝上看戏的少年,就这样从树上栽了下来。脸正好贴着地,啃了一嘴的泥。 「呸!呸!呸……」少年艰难的自地上坐起身,狼狈的吐着嘴里的灰,打落身上的尘。 树荫忽然稠了,洁白的锦靴入眼,少年后知后觉的抬起头。 第13章 云逸 「!」 剑鞘泛着森然寒意,顶在了他的白皙的颈上。剑未出窍,锋利的剑意却已经压迫了全身。 「不许乱动。」风华淡淡开口,简单的四个字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女子居高临下,带着睥睨三界的气势,震的他不敢抬头。 「鬼鬼祟祟,干吗?」话少且简洁,正是风华一贯的作风。能和高高在上的战神说上一句话的人,活着的可不多了。 「我……」 「云逸?」涂绥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了,见风华用剑鞘挑着云逸下巴。云逸满头冷汗,结结巴巴的回着话,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们认识?」风华并未撤去剑鞘,抬起来拍了拍云逸的脸。 「?」云逸仔细打量了面前的红衣女子,眼里写满了疑惑。面前的红衣女子很漂亮,明眸皓齿,五官精緻。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天生含情。黑白分明似醉非醉,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粼粼的光。眸若秋水,顾盼生辉。 「我是小白?你认不出了?」 「你!你是小白?」云逸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反问道。 「如假包换。」涂绥看着一脸震惊的云逸,满意的回答到。 「你也有今天?求我,我就叫她放了你。」涂绥双手抱胸,饶有兴趣的看着坐在地上的云逸。 「……」风华闻言收鞘,重新系在腰间。素手一挥,解开了仙术。 「谢谢这位仙友!」云逸双腿发麻,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着风华躬身致谢。 「……」风华并未搭理,迳自走到涂绥身侧。云逸尴尬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引的风华又后退了几步,施法设了道无形的屏障,挡住飞扬的微尘。 「抱歉啊!」云逸见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无妨,她就是这个样子。」涂绥倒是一点也不嫌弃,走上前狠狠地拍了他的肩,「怎么样,数日未见,你很想我吧!」 「才不。」云逸傲娇的抬起下巴,露出风华剑鞘上镂刻图案。 「是吗?」涂绥摇摇头,略带遗憾的说,「小老弟,姐姐我可想死你了,你知道吗?」 第24页 「……」风华目光在二人只见来回逡巡,努力想要看出点什么。 「为什么?」 「因为……」涂绥一步一步贴的更近了,云逸慌忙后退两步,撞在了身后的树干上。 「我要找你报仇!」 「!」多亏涂绥的遮挡,云逸才能迅速掩去眸底的震惊,换上无懈可击的微笑。 「你在胡说什么?冤有头,债有主,你被抓去当贡品,我也很难过!喝了好些桂花酿,吃了几只烧鸡才止住悲伤呢!」 「你给我滚!又背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桂花酿是甜的……」 「……」风华见二人见聊吃的,很是无语。涂绥重生之后,还真是更换了个人似的。 「我不管,你必须赔偿我!」涂绥蛮不讲理的说着。 「不行,我看起来像是有银子的人吗……」对着这张漂亮的脸蛋,云逸吵架都没有底气了。 没错,他见过的异性多是山下小镇上的良家妇女。偶尔见到的姑娘,也都是山野少女,衣着素雅,长相只能说是端正,没有什么气质可言。眼下小白摇身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美女:面容姣好,五官清丽中透着妩媚;身材窈窕,自上到下凹凸有致。着一身少见的朱色衣裙,金丝压边,华丽而张扬,整个人十分惹眼。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阿凤,替我好好教训他。」涂绥打了个响指,底气不足的命令道。 「……」 阿……阿凤是什么鬼?风华满头黑线,无语的望向涂绥。但还是给足了她面子,上前两步。 神威稍微释放那么一点,云逸就感到十分难受。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无情透过躯体拽起,脱离了经脉,搅在一起。不痛不痒,却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无力感。 「小白,我……」云逸面色苍白,急促的张口,向涂绥求饶。 「阿凤,别太吓着他!」涂绥也察觉到不妥,忙转身牵住风华的手,「停一下。」 「抱歉……」风华需要确认云逸是否危险,顺便查探一下他的身体罢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她必须明明白白。自从来了这望君山,心底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除了三千年前那场大战,让她心惊过以外,她再未有如此强烈的不安感。 小小一座望君山,究竟有什么? 「咳咳!」风华撤去威压的一瞬,那种压抑无力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接连涌入肺腑的新鲜空气。 「你没事吧?云逸!」见云逸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副虚弱的模样,涂绥忙上去帮他顺一顺气。风华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没有说话。 「这……凤,凤公子好厉害啊!不知何门的仙友?」云逸目露金光,一脸崇拜的看向风华。 「无门无派,散修小仙。」风华淡淡开口,面无表情的答道。 「哇!这么厉害,居然还是无师自通?不知阁下可否有意入我望君山!」云逸像是挖到宝一样,丢下涂绥,疾走至风华面前站定。 「无。」依旧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 风华不是很高,比涂绥要高,比云逸要矮。但清冷出尘的气质为她额外增加了气场,哪怕云逸略微高她半头,也无法造成对她压迫,反而要憷她几分。 居高临下的,永远是站在云端上俯视众生的神。哪怕神落在凡尘中,也依旧是神。 「啊?考虑考虑吧!我们望君山管吃管住,课程简单,包教包会……」见风华挥衣袖转身,云逸不死心的在后面追问到。涂绥再次被忽视,表示很生气。 「臭小白?给你脸了?」涂绥沖 上去,一把拉开跟在风华后边的云逸,愤愤道。 「凤公子!你考虑考虑嘛!」云逸对涂绥不理不睬,依旧跟着风华转悠。 「可爱的狐狸不能生气,对,可爱的狐狸不能生气……」涂绥默念几遍,伸手搭上了云逸的肩。 「小白!帮我劝劝凤公子吧!他这样的天才,我们望君山很需要啊!」 「靠!」这能忍?去他的小可爱?做一只随心所欲的狐狸不好吗? 「滚!」涂绥放弃了,可怜巴巴的跑到风华身侧求安慰。 「阿凤,我不去望君山了!咱回去吧!」 「……」风华正视前方,不疾不徐的走着自己的路。心无旁骛,完全不理会身侧这个小狐狸精。 「!」风华都懒得望她了?昨天几天还偷偷亲她来着,今天就翻脸不认妖?呵,女人……不对,女神! 「望君山是要去的,趁着天色尚早,带你去山下填饱肚子。」正当涂绥胡思乱想的时候,风华悠悠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也跟上。」 「哦,好的,凤公子!」风华没有点名,但云逸知道是在叫自己。就算不喊他,他也是要跟上去的。蹭吃蹭喝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啊!放过我们吧!」好不容易捱道风华的定身咒失效,能动弹的山匪刚刚摊坐在地,就遇上了返回的风华一行人,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这位道长!仙人!我们有眼无珠,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和兄弟们!」之前气势汹汹,满口轻薄之言的头目,如今率众跪地求饶。 风华迳自走过,没有分给他们半点目光。惩戒山匪,造福一方,济世救人什么的,可不是战神该做的事。 涂绥见怪不怪,早已习惯。在青丘,青苏倒是讲了不少和风华有关的事。讲到风华性情时,特地强调了这一点。成都载天山上,灵溪仙子也在讲天界史的时候提到过风华。 第25页 天界史上载:上神风华,浮黎元始天尊与阴皇之女,玄和天帝之妹。容清美,性孤傲。独来独往,寡言少语,喜怒不形于色…… 怎么说来着,她也忘了……反正就是高冷无情就对了!这种神怎么可能管人间的小闲事? 「老闆!再来两屉……不,三屉肉包子!」 「好嘞!」 望君山下的望君镇上,一个小小的包子铺旁,坐这三个衣着不凡的年轻人。其中两个少年各着白衣的,一个衣物精緻,银线缀边,佩剑系囊;一个用料简单,寒酸无饰,铁剑傍身。这二人正是风华和云逸。其实望君山的白袍用料也算不错,但和九重天上织女的手艺比起来,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再说了,风华那出尘的气质,远非凡人可比。雌雄莫辨的面庞,英气逼人的眉眼,颀长匀称的身姿,都令人难以忽视。但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和生人勿近的气息,又让人不敢直视。 云逸俊俏,五官清秀,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感觉。柔和的五官,让他这张温润的俊脸少了些许张力。正因如此,他此人看起来较为亲和。 涂绥亦是美的,长相不清纯但也不算太妖冶,可那双桃花眼实在太过勾人。而且一袭红衣,过于露骨的暴露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镇上纯朴的居民虽然没有指指点点,却纷纷避视。 「来喽!」卖包子的王老伯将肩上毛巾一搭,端着三屉热气腾腾的包子过来了。山野之食,虽然不精緻,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哇,这包子还是那么好吃!」这些包子刚刚出锅,还有些烫,冒着阵阵白气。涂绥却忍不住拿了一个,迅速咬了一口,丢在自己碗里。随后又伸出了手,去拿屉里其他的包子。 「你!你怎么能这样?」察觉到涂绥的用意,云逸也不顾形象拿起包子就咬,咬完就放自己盘子里放。 风华依旧喝着店主沏的粗茶,悠悠地看戏。为了几个包子,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真是虚假啊! 第14章 阴谋 「嗝……」吃饱喝足的涂绥现在心满意足,轻轻地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 「谢谢公子款待,他日若有机会,云逸定要回请。」云逸抱拳道。 「不必。」 「好啊,他日是哪一日?让我记一下。」涂绥右腿翘在板凳上,右手以膝盖为支点,撑着脸颊。坐姿之豪迈,让一旁的云逸自愧不如。 风华端端正正的坐在长凳上,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自己一个人喝酒时随意的坐姿,还是跟多年前那个三界里最任性肆意,不顾礼法的涂绥学的。 「酒,就应该豪情万丈地喝才有意思。」涂绥如是说道。随即揭开酒罈坛封,一手拎起罈子,咕嘟咕嘟的畅饮。 即使喝进去的还没有漏的多,但涂绥总是这样喝。眼见佳酿顺着她白皙光滑的颈汩汩而流,风华的心隐隐作痛。 「琼浆玉液又如何,难换我开心!」涂绥不羁的用袖口拭去唇边酒渍,爽快的说道。 「哦。」这么糟蹋自己的酒,风华还是有些不舍的。只是答应了要请她喝酒,风华上神一诺千金,名声在外,她只能忍痛割爱。 顺着如水的月华望去,只见涂绥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那双醉非醉的桃花眼愈发迷离,看的人心神荡漾,看来是醉了。 醉酒后的涂绥,媚态毕现。她忽然起身,一只脚踩在的石凳上。蓦地前倾,用没有提酒罈的那只手重重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风华没有反抗,倒是好奇她能做出什么举动。 「你,风华,我,涂绥,是不是好姐妹?」涂绥目光闪烁,让人分不清是真醉还是假醉。 「是。」风华没有多想,脱口而出。 「错了,错了……」涂绥懊恼的摇摇头,松开她的下颌,提起酒,一仰而尽。 「?」风华不解,难道不是吗? 「啪嗒」一声,落地的酒罈应声而碎。温软的唇趁着风华失神的片刻贴上,带着淡淡酒香,像极了人间软软糯糯的酒酿圆子。 九重天上本就寂静清幽,此刻正值深夜,更是万籁俱寂。 风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推开她,就被她腾出来的双手死死禁锢住。她温暖而细腻的双手,扶住了自己的双颊。目光迷离却不涣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狡黠的光。 清风徐来,院内澄澈的池水中,水波不兴。如镜的水面倒映着天幕上闪烁的万千星辰,却终不如池边石桌旁的一对璧人耀眼。 众声喧譁归一处,万物静籁为一听。 「!」被这清风一吹,风华终是清醒过来,抬手推开了神色迷离的涂绥。 「你……」风华还未开口讲道理,涂绥已经不讲道理了睡了过去。她慌忙扶住她,任由她这样瘫在自己怀里。望着她酡红的双颊,只能将所有的话硬生生咽回去。 「额……」云逸真没有料到这小狐狸如此不懂事。他日就是他日嘛!永远到不了的阴历三十一日。真是白瞎这小妖在人间混迹千年,连这种话都听不明白? 「凤公子……」云逸尴尬的挠挠头,脸不红心不跳道,「我看凤公子衣着谈吐,俱飞凡俗,想必出身高贵。几顿酒钱,还是不缺的吧!」 风华自然知其意,点点头道:「这是自然,阿绥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都会给她。」 第26页 言罢回首,诚挚地看着涂绥,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粼粼的光。一向厚脸皮的涂绥被她这么深情一望,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了。 「咳咳……」涂绥强装淡定,不屑地瞥一眼云逸,「算了算了,本美人不和你这穷乡僻壤的小修士计较。」 云逸难得没有怼他,微笑着点点头,模样乖巧。 「不过……」涂绥见他如此听话,又有风华在一旁撑腰,话锋一转道,「今天我要睡你的床!」 「啊?」云逸蹭的一声站起来,「这……」 「怎么,不行?」 他观察着风华脸上不变的淡然之色,目露难色:「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我是修士,你是狐狸精,这不妥吧?」 「狐狸精……」茶摊老闆勐一抬头,望着唰一声站起的涂绥,弱弱开口:「母老虎才对吧……」 哐当!涂绥勐一拍桌子,为了找回气势,站起来用手指着云逸大声道:「我和风华一起睡,你这龌蹉修士整天想什么呢?白吃白喝我们的,我去你那住几天怎么了?」 「……」云逸见风华没有开口,一副默许的样子,只得让步。待涂绥休息好后,跟上轻车熟路的涂绥一起上瞭望君山。 「小门小派,还望公子不要嫌弃。」云逸领着涂绥风华二人走正山门上山,古朴的石山门上碎痕内生着绿苔,看上去歷史悠久,饱经风霜。 风华颔首,抬眼望去,只见石牌上有墨迹斑驳的「唯望君安」四个大字。风华只觉得此地莫名的熟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里发生了什么。 「请随我来。」云逸见风华陷入沉思,不怀好意的打断到。 「走喽,这破门有什么好看的。」涂绥双手抱于脑后,迈着悠哉悠哉的步子,跟在云逸身后。 「……」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但她来不及多想,因为涂绥已经跟上去了。 风华按上腰间的伏惊剑,不疾不徐地跟在二人身后,边走边四处打量。 自山门起,四散的低矮山脉峰峦聚拢,将望君山围在中间,形成一个不规则的简易八卦阵。但风华未曾腾云观看地形,自然不知。八卦地形可聚风水灵气,亦可镇压神祇鬼怪。 月朗星疏,清风徐徐。确认风华守着涂绥在上房里睡得安稳后,云逸小心翼翼的掏出怀中金色的龙甲,悄无声息的破开风华的结界,来到院落不远处一片茂密的竹林中。 「如何?」 徐徐清风下,竹叶浮动摩擦,发出簌簌清音。翠叶似碧波,层层涌动,如碧海生潮。溶溶月色之下,碧海波浪之上,立着一个身形俊逸的墨袍男子。精緻黄金面具下,藏着难以窥测的俊容。 「一切按计划进行。」对待墨袍男子,云逸不卑不亢。 「你还算有些用。」男子淡淡开口。清风一扬,墨袍之下是同样深邃的玄衣,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在风挑裳角时,露出那些许皂靴上金线攒成的栩栩如生的龙尾。 云逸自然瞥见那生辉的金龙尾,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阴翳:「希望你遵守承诺,让倾覆我青丘狐族的叛徒不得好死。」 「那是自然,我一向杀人诛心。」玄衣男子漠然道。 他举目,去看那近处如墨的山峦,远处星星点点的人间灯火,以及高处浩淼深远的夜穹。他至始至终居高临下,目视天地间,却不曾分给脚下的云逸半分目光。 临渊城内无宵禁,一小茶馆里,来自西川边陲小镇——望君镇的瞎子说书人,正兴致勃勃的讲着望君山流传万年的传说。台下坐满的听书的来客,一个个正聚精会神的听着。 「要说这望君山,它以前,可不叫望君吶……」 「那叫什么?」台下的小孩子窝在大人的怀里,吮着手指含煳不清地问道。 「它叫亡君山……」台上的说书人捋着下巴上快掉光的白须,沉沉开口。 望君山,以前叫做亡君山。亡君亡君,亡的是神界天元五千年前那个被最看好的未来三界之主玄元。 浮黎元始天尊盘古开天闢地,三界雏形渐成。阴皇女娲鞭土造人,三界始立。但与天尊、阴皇同时而生的,还有天地间的万千神族。自天尊阴皇结缡之后,万族归附,天尊阴皇划三界而治,建天庭,是年为天元元年。 但三界至尊之位,对于一些心怀不轨者来说,诱惑不亚于人间帝王将相之位于民间俗子,长生不老之术于行将就木之人。 于是东陆主神,纠结天帝贬斥之族,犯错被罚之神,反旗一举,自立为王,号称东君。损凡人血肉之躯千万,铸至阴至邪之钟,命名断魂。驱钟蛊人惑兽,为乱三界,残害苍生。 叛军东毁天柱,致天柱折,地维绝;北捣大荒云海,致穹顶塌,水灾降。天尊与阴皇各自奔赴一处,支地补天,无暇分身平叛。 天尊与阴皇长子玄元,主动请缨,率领天兵天将并各族援军去下界平叛。不料用生灵血肉所炼化之物,血煞太重,叛军虽败,其钟不毁,仍能强行血祭周围生灵供养自己。玄元心怀苍生,知自己乃天尊阴皇之后,血脉精纯,以身饲钟阻其危害三界乃不二之选。于是玄元毅然赴义,以身祭钟,身化山川于此。 后天灾平,三界定,天尊阴皇痛失长子。且自此以后,天地间,日月星辰移西北,水潦尘埃归东南。 因为自称东君的叛贼亡故于此,此山便叫作亡君山。但亡字太重,且不吉利,后世神、人为了纪念玄元真君,便把玄元真君身化的山川改名望君山,大有仰望神君遗风之意。 第27页 「断魂已毁,玄元真君身镇在此,你有把握用它困住风华?当着她的面除掉涂绥?」云逸谨慎的问。 「没有。」 「什么?你……」 云逸话未说完,便被玄衣男子冷笑着打断:「何须我从她手中抢人呢?让那人自己逃出来不就行了。」 「断魂钟蛊人惑兽的能力虽然大不如前,但只要付出一点代价,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人记起过去的。」 「一点代价?什么代……」 价字未来得及出口,云逸已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他的法术全然失灵,整个人以诡异的姿势被吊在半空,自己的双手死死的掐住自己的脖子。瞳孔颜色在幽绿与漆黑间频繁变幻,须臾,诡异的血红攀上眼角。紧接着,眼里泛着一片混浊红,再也分不清瞳孔与晶状体。衣男子冷漠的站在竹海上,右手轻轻抬起平放,五指缓缓向掌心併拢。 「唔……呃……」云逸发觉自身血液正在流失,他能感觉到掐在颈间那双无法控制的双手皮肤正在皱陷。干枯的皮下能清楚的感受到指骨的关节,还有那衣袖遮掩下逐渐干瘪的肌肉。 「哼,」见悬在空中的云逸痛苦的呜咽,玄衣男子冷哼道,「青丘余孽,死不足惜。涂绥是,你亦是。三千年的苟延残喘,已经是朕对你最大的恩赐……」 第15章 偏执 「涂绥当年被姑姑用注生珠救下,魂游三界难以寻觅。若不待其修形后灭神,必定死而不僵,难以绝患。朕放你寻她,令你护她,只是为了更好的除掉她。」见悬在空中的人停止了挣扎,掐住脖子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泽昊缓缓收回长臂,端正的收在腰前。云逸顿时像是被剪断线的提线木偶,哗一下摔落在地。其人全身泛出病态的苍白,老皮贴着枯骨,衣袖空荡荡的,真是半点生气也无。 「所以,涂绥是你找到的?」熟悉的声线自身后传来,清冷的如同广寒宫随处可见,终年年不化的层层冰霜。 「没错。」泽昊下意识的接话到,「朕找到她,安排她与姑姑相见,策划她这一路出游的所经所歷。故地重游,旧友重逢,望君之行,皆在朕的计划中。」 说道此处,泽昊愈发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大计将成,心情愉悦。等等,这声音…… 「谁?」 泽昊衣袖一挥,便有金芒飞速掠过竹海,朝声源处射去,隐于林中的青色的身影立刻被狼狈逼出。竹海归于平静,只是金光过处,瘦竹自腰截断,上下竹节缓缓错落,无声无息滑落在地。青衣女子闪身而出,肩部衣衫已见丝丝褴褛。 「是你?」虽然看不见黄金面具下的他的脸,但青苏知道他的剑眉此刻一定已经皱起。 「是我。」她扶着被击伤的肩向他走来,举目望向以苍穹为幕、月色为衬的他。靴尖轻点竹梢,那样稳的悬在空中。非腾云驾雾之术,却是人间修仙之人惯用的轻功。 玄衣色如松墨,金面艷若朝阳。迎着疏朗的月光,可由起伏的面具辨出他高挺的鼻樑,可见他所露的完美的下颌线和微抿的薄唇。青苏不得不承认,他是英朗的。 哪怕面具将他容颜遮盖,但他面上稜角分明的轮廓是有迹可循的。她鲜少能见到他,却记得他的五官是硬朗的。尤其那高挺的鼻樑,如同大地上高耸入云山川,鬼斧神工。 「你怎么跟来了,还用那种语气说话。」泽昊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见她捂着肩头,一副情深几许的痴情人般望着自己,不悦的收手。 「那种语气?」青苏闻言,自嘲一笑,语气不善道,「什么语气?准她风华故作清高,与人交谈冷言冷语,不许我用这调?」 「……」泽昊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终还是耐着性子回她,「不是不许,只是不许对朕。」 「你还是速速离去,阵法将启,免得记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言罢,他乘风而去,脚下的竹海依旧翻涌。青苏放开肩,挥手,凌厉的风扶住不安的竹,竹叶相擦的簌簌戛然而止。 随之响起的,是青苏清朗如风般的声音:「记起?我从未忘记……」 「惟亡君,吾乃安。」泽昊停在瞭望君山古朴荒旧的山门前,抬眼扫了下山门上「唯望君安」四个大字,缓缓开口。 「玄元真君当年对阵东君时,说出这六个字,当是怎样一种心境啊!朕如今,也体悟一二了。」泽昊伸出左手中指,右手指尖凝辉,对着中指指腹轻轻一点,金红的血液缓缓流出,在空中汇成一滴浑圆的血珠。血珠周遭空气中的星辉与露水,逐渐凝结成实质的晶体,围着那滴带着神圣意味的血滴。 「以灵祭之,钟起;以血引之,钟从。」 面具下的额头上早已发了汗,施法的双手也正不停的颤动。血珠缓缓飞向山门,贴上石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望」字左上角「亡」字之中。斑驳的旧字立刻变得崭新,似久旱逢甘霖的地,尽数吸入神血。殷红的亡字,闪着淡淡的金泽,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妖冶而怪异。 泽昊收回脱力的手,随意的垂在腰侧。他举目,满意的望着自远处八座山峰顶上撒下的金色光束,在高处汇聚成一张巨大的网撒下,笼罩着望君山上方的一片天。 「咳咳……」泽昊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此刻他原本红润的嘴唇泛着病态的白,但眼底的悦色却是前所未有的。 第28页 「该结束了!」他兴奋地立在山门前,任渐渐狂躁的晚风,拂起他的衣角,发出唿唿的浊音。面具半遮半掩下,仍然可见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带着愉悦与悠然,如同瑶池中绽放的莹白如玉的仙莲般美不胜收。 「铮!」 银色的流光倏忽而至,在他毫无防备下突刺近身。剑气凌厉,避之不及,他被迫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空翻,躲开那暗处飞来的利剑。 「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个字,不是疑问,是震惊。放眼如今的三界,能如此悄无声息,逼得他狼狈避其锋芒者,不过十人。高人累遗俗,那十人一向深居简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嗖!」 回答他的,是利剑破空之声。那疾至的剑,划破长空,银芒曳尾,在空中留下淡淡的残影。剑影细密,织下一张緻密的银网,将他裹挟其中。 泽昊面色凝重,祭出山河剑用力一挥,那银色残影织出的光网便被无情的斩碎,化作星星点点的流光褪去。 「……」来人并没有真正动手的意思,这一点,他很清楚。许是对方已经认出自己手中这把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古朴旧剑,进而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是你。」 利剑归鞘,银芒散去。她踏着石板上的清辉,安步而来。修长的指骨节分明,正握在腰间悬挂的银色剑柄上,那只手也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显得白皙。就像是皎洁的月华洒在通透的薄瓷上,瓷面盈光流转,美的淡然。 「!」泽昊慌忙收剑,别开头,错开来人的目光。 「何必遮掩,陛下。」声入人心的音清冷如霜,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广阔幽深的大海,任凭你扔下石子也难以激起波浪。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下移,落在他手中古朴的剑上。 见她如此大量,泽昊忙收起山河剑。他负手而立,稳住气息,恢復了往日的气度,只是游移不定的目光出卖了他的心虚。 夜风轻轻起,却是带着暖意扑面,风中还闪耀着点点银芒。那阵银色的风,带起了地上的枯叶,也吹散了他脸上那金铸的面具。 精緻的黄金面具在风中化为齑粉,金色的粉尘在风中与银芒相遇,交织成迷离闪烁的网,如同九天银河中的星辰,在夜晚尽显热烈的辉光。 「!」泽昊匆忙抚上暴露在人前的俊脸,眼里满是震惊。 风停了,四目相对的两个人,眼里流露出不同的情感。一个波涛汹涌,一个风平浪静。 「……」风华的眼底只有失望,只剩下失望。 平静的湖水被微风吹皱后,总会在风离去时变得平静如初。那需要时间,哪怕是片刻,也是时间。好在风华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她在等一个解释,一个交代,等一个原谅他的理由,亦或是劝自己宽恕他的藉口。就像是湖水在风离去时,等惊扰到自己平静乱入的风的道歉。 四目相对的一瞬,天地间时光陡然停滞。风不在低语,湖水依旧沉默。远处的青山看似安安静静的矗立在天地间,实则正努力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星空。 「我认为我没有错,天帝永远不会错。」不知过了多久,泽昊才开口。出自丹田的声音沉稳有力,洪亮如钟,一字不落的进入风华耳中。 「你开口就已经错了,天帝又怎么需要向别人解释呢?」风华摇摇头,否定道。 「那……我该怎么说?」泽昊诚恳的询问,满怀敬意的望着如松般立在眼前的风华。 风华抬首,目光越过泽昊落在远方,笃定开口:「应当说,朕没有错,朕永远不会错。」 风华认真解释的语气,和那总是落在远方的视线,让泽昊情不自禁的忆起过去。 因为记不住法术口诀而被罚跪在藏经阁中的思过碑前三日,膝盖上的嫩肉已经磨破结痂,开始生茧了。 父帝是严厉的,若非帝位之争中三位兄长皆被俘杀,只剩下他这一个儿子,血统不纯的他是不配成为天族太子的。 没有惊人的天赋,再怎么努力修行道法也只能勉强合格。勉强,对于神仙来说,可以。但对于天族太子,未来的三界之主来说,不行。但即使三天两头被罚,他的道法依旧止步不前,难以更上一层楼。 藏经阁很暗,连夜明珠都没有一颗。思过碑更是乌漆漆的一块顽石,四四方方,面面光滑,吞噬着藏经阁窗棂门缝洒落进来的点点微光。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藏经阁,面对这块上古黑石,不晓时间流逝,不知日月更替,这种虚无感简直令人窒息。 腿早已发麻失去知觉了,但他仍然不敢坐下,依旧直挺挺的跪在思过碑前,僵硬的如同面前这块顽石。不过,他在那群神仙的眼里,却是比顽石还要冥顽不灵。 他双眸禁闭,嘴唇微微颤动,艰难的回忆着自己怎么也记不住的口诀。然而,旁人的轻蔑与非议却一股脑的涌入这艰难的回忆中。 「这冥界下神和我们天界上神的结晶,果然是血统不纯,同样一种仙法,施展出来威力折了大半。」天宫里负责给宫殿外仙花神草浇水的低等仙女仙侍们,早就忍不住偷偷嚼舌根了。 「呵!那还用说?」正给娇嫩的仙草轻轻播撒琼浆的仙子头也不抬,「血统代表身份,冥界败将之女,血统能尊贵到哪去?」 第29页 「喂!喂,他来了……」和她同行的婢女赶忙放下手中的水舀,匆匆拉着她站在院内鹅卵石小径一侧,朝他福身。 「参见殿下。」二人语气有些急促,但行礼的姿势却是标准的无可挑剔。双手手指相扣,隐于轻纱广袖之下,置于腰际锦带左侧,身姿刻意矮下,以示对尊者的尊重。 两位浇水的仙子身形清隽,白衣广袖,颇有仙人的飘飘之姿。这样的女子是冥界里难寻的,可在这天庭里却在随处可见。 若不是听见她们在背后议论自己,他可能会发自内心的回给她们以真诚的微笑,就像面对冥界神鬼那样随意而真是,展现自己自由无拘的一面。但这是天庭,是三界人人嚮往的囚笼,唯一不需要自由的地方。更何况,面对天庭里这些言行不一的神仙,他实在是笑不出来。 可他还是笑了,俊朗的脸上薄唇轻扬,只是不深究,难以发现那璨然的笑意是不及眼底的:「免礼。」 语气温和、语意疏离的一句话,刚刚好。听上去,显得他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平易近人。 缓缓回首,轻轻拂袖,不疾不徐的顺着小迳往偏殿走。察觉到二人在他离去时的轻嘆,他压下扬起的唇角,紧皱着剑眉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星星眼)! 第16章 信徒 这种言论,自他被接回天庭以来,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次。本以为自己那颗心早已麻木,对此不该再有任何反应。到头来却发觉,自己……可能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强大。 「立天族太子可是事关三界苍生的大事,陛下三思。」 「泽昊殿下并不是创世神脉二世系唯一的选择,玄元真君的遗腹子泽荒殿下血脉力量更胜一筹!」 「泽昊殿下血脉力量微弱,天资平平。若是他日继承大统,实力难以服众,难免会导致三界动盪。」 「陛下,泽昊殿下……」 听闻天帝陛下有诏,他当下动身赶到陛下所在的紫宸殿。宣诏的的仙侍轻车熟路地将他带至偏殿内帷幕后,随即悄然离去。 隔着朦朦胧胧的轻纱与薄墙,什么也看不真切。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拨开帷幕,走到薄墙边,琥珀色的眸子隐藏在方方正正的墙孔后,偷觑着正殿内的一举一动。 还是看不清,但能参与天界立储的神仙,想来都是九重天上那些位高权重的上神。他折返至原地,闭目凝神,将正殿内的声音一一纳入耳中。 天资平平、实力微弱、血脉不纯、性格孤僻、举止欠佳…… 众神对他的评价,他认。他的母亲只是冥府一个小仙,怎配得高高在上的天帝陛下呢?若非他现在是天帝唯一的儿子,那位陛下又时日无多,又怎么会想起接回自己呢? 他不想当天帝,也没有能力当天帝。 天庭很美,霞光万丈,云海重重。朝圣楼前星辰灿烂,凌霄殿外明霞晃晃。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这里随处可见千千年不谢的名花,万万载常青的瑞草……这里是三界苍生嚮往的仙境,可却是桎梏他的牢笼。 他不喜欢这里。他想回冥府,在忘川河边听孤魂野鬼讲述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在奈何桥上看那妖魔鬼怪如何抉择生与爱;试着在寸草不生的岱山上种一种彼岸花…… 「……」众神对他如此不放心,到叫他松了口气。 「就到这里吧。」泽昊心想,「做地府里无拘无束的下界小仙,也挺好的。」 他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他想褪去一身绛纱衣,摘下玉簪,脱掉珠履,交还暂代的属于储君的紫绶金章。做完这一切,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还他一个自由之身。 他踏步离去,内侍并没有阻拦,而是一反常态的在他前面带路。 紫宸殿乃是天帝居所,所占云庭面积极大。復道迴廊,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雕龙画凤。他并没有走过这里的每一条路,尽管他来过多次。此刻心里装着事,便没有在意脚下的路是否通往出去的侧门。所以仙侍带着他在殿外拐来拐去,穿过缦回的廊腰,走到尽头不知名的小亭时,他才恍然大悟。 「你……」质问仙侍的话还未出口,抬头,便对上亭内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瞳仁。不,应当是他与她如出一辙。 她的双瞳似山间深涧溪水,那般平静杳然。一袭白衣,永远出尘绝世。出众的气质与姣好的面容,让她走到哪都令人无法忽视。只是那眉宇间的冷冽与周身释放出的上神威压,同样让人不敢直视。 「尊上……」领路的仙侍神色恭敬地朝亭内端坐的风华鞠躬。 风华螓首轻点,仙侍朝她再鞠一躬,连退三步方才转身离去。 「姑……姑姑……」 仙侍离去时踩在迴廊木板上的哒哒声,终于将他从失神的状态里拉回。他朝着风华,抬袖,作揖。 「坐。」风华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初见时,她的嗓音分明清泠而富有磁性,如泉石相击,风吹林木。如今,她的声音却像是饱经风霜、垂垂老矣的老者那般,干涩嘶哑,给人一种说话的人随时会在只言片语间咽气之感。 「您?」泽昊大惊,上前两步,察觉到不妥后骤然剎住步子,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无妨,不过是上次受的一点小伤。」风华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想为什么。她不会回答,但有必要止住他的疑问。 第30页 「受伤?姑姑身系三界安宁,万望保重凤体!」泽昊瞳孔一缩,而后急切开口。言辞恳切,目光诚挚。 泽昊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眉间早已经皱出个川字。他年纪尚小,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所以眉宇间的川字几乎是硬挤出来的。风华望着他紧张的神情,心底涌上一丝莫名的情绪。 泽昊真的很担心,担心这个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亲人。 自母亲去后,他在冥界里没有亲人,只有朋友。被接回天庭后,诸神因为他的身份对他敬而远之,以至于他连朋友都没有。围绕在他身旁的,多是各怀鬼胎的小神小仙,个个圆滑世故。所以他总是想起了那日降临冥府的三极仙子,那位传说中的三界战神。 她踏白云而至,经年幽暗的地府中亮起了久违的金色光泽。空中漂浮的一簇簇或绿或蓝的鬼火,在金色光芒的威逼下渐渐黯淡。就像朝阳冲破云层,以天空为幕布,灿烂的霞光随着红日高升而细细晕染开来,将笼罩着天地间的黑暗与薄雾一一驱散。 来人一袭看上去普通不过的白衣,那是天界最推崇的服色,与地府的喜着的黑衣对比强烈。他常听人讲,九重天的的神仙,都是衣袂飘飘的玉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风华凌空而立,衣袖无风自动,腰间悬挂的神兵释放出无尽的神威,让地府内素日不觉于耳小鬼哀嚎叫冤声都暂止。冥府神仙在阎王的带领下乌压压跪了一片,她就像落入黑漆漆乌鸦群中的白羽仙鹤般卓尔不群。 冥界阴暗,此间神仙们又穿着融于黑暗的玄衣,看上去刚刚面色不善,甚至是凶神恶煞。不过比起奈何桥边过的吐着长长的舌头的吊死鬼、无头士和忘川河内蠕动的残肢百骸,这些冥界神仙可以说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了。毕竟比起地府里的残缺不全、到处乱飘的魂魄和下等鬼差牛头马面人,他们好得有着正常人的面孔。 她淡淡开口,空灵而冷冽声音自空中盪开。像是高悬九天的瀑布,自巍峨耸立的山上奔流而下。行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沉沉的雾霭,只能隐约看见飞瀑未藏入云雾的一段。但那水自高处跌落,撞入山谷河流怀抱中的嗡鸣,却是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提醒着驻足者,这一切并非虚妄。 众人闻言起身,阎王马上上前等候吩咐。那来自天庭九重天的上神身份尊贵,从地府里一众大人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态度中可见一斑。 四下静极了,素日被鬼哭狼嚎之声充斥的冥界何曾有过这般寂寂。他在迎接上神的队伍末尾,低着头,一言不发。 「阿蛮。」 「!」 为了恭迎上神,地府小差的紧身行衣也换成了宽松的公服。双手在宽大衣袖下绞来绞去,暗示着手的主人早已神游四方。在这冷不防的叫喊中,他回过神来。 人群不知何时退去,让出一条不宽不窄的道来。道旁人人垂首,恭敬万分,白衣上神稳步而至。琥珀色的瞳仁骤然放大,袖中绞动的双手也怔怔止住。浅色的眸子里映着如云般洁白飘然的身姿,还有来人那锋利的五官,锐利的眉眼。 「泽昊……」 印象深刻的眉眼与眼前人英气五官慢慢重合,但风华那嘶哑的嗓音提醒他早已物是人非。 冥界地府中,那个奉命而来的风华上神,只在那个时候目光是属于他的。哪怕那目光清醒,冷峻,深邃,锋利,没有参杂半分感情色彩,但却确确实实越过众人,真真实实落在他身上的。 而后他被带回天庭,几乎再没有见过这位名扬四海八荒的亲姑姑。他得到的所有关于她的消息,皆是某战大捷,战神风华剑锋所指,叛军闻风丧胆。或是战势胶着,叛军兵临城下,恳请战神风华率兵驰援。偶尔听说战神回宫,便匆匆赶去,在她领命而出前远远看她一眼。 时隔日久,再次见到她,她却是这般虚弱的模样,整个人清减了许多。英挺的五官愈发立体,瘦削的脸庞上已无一丝血色。薄唇惨白,眸光黯淡,周遭的威压尽失。往日只当她是迎风而立、飘然出尘的神仙,如今却好似风一吹就折腰的芝兰。 「我觉得你很合适。」见泽昊没有坐下,立在一旁听候训示的模样,风华单刀直入道。 「……」他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算不笨。 「天帝之位,非你莫属。无关血脉天赋,性格使然。」风华平静开口,声音可以说是难听,但在泽昊听来,却胜过世间最美的歌喉。 「坚忍大度,有容人用人之量;本性纯良,有福泽苍生之心;不骄不躁,有稳中求胜之性。求君临天下者,必以心怀天下者为先,余下次之。」 「做三界的主人,应该事事以苍生为先。这滔天的权势意味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三界百废待兴需要的是宽严并济之主,不是良善至诚之君。」 「我……」泽昊抬头,对上风华那双黯淡无神的眸子。看上去虽然清澈如初,却到底是失去了光泽,或者说是……灵气。 「三日后的东海之行是个机遇,好好把握,莫要让你父亲……」风华似有所觉,眸光落在那长身玉立的侄子身上,顿了顿,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加上了句,「和我失望。」 「姑姑相信我能做好吗?」他握紧宽大衣袖下的双手,不安的徵询道。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情,风华沉默良久,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开口,嗓音嘶哑的令人心疼:「重要的从来不是别人怎么看,而是你怎么看,你怎么做。」 第31页 又想起那个言笑晏晏的红衣姑娘了。于是她旁若无人的低头,温柔的摩挲着腰际悬挂的注生珠。昔日玲珑剔透的玉珠,此刻泛着死鱼眼般的苍白。细微的裂痕无法捕捉,但温软的指腹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看似平滑珠面上下隐藏的凸凹。 泽昊安安静静的站在那,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向面容冷峻姑姑脸上突然出现这般温柔如水的目光,他着实是吃了一惊。 他在天庭地位不尊不贵,在众仙眼里可有可无,想要打听点关于她的消息,可以说难如登天,所以他并不了解这位他敬爱的姑姑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这位名为风华上神让他改头换面,重获新生。让他不再是地府中身份尴尬的私生子,不再是三界神仙的谈资,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登位的污点。她让生于黑暗的他和故去的母亲,都有了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利。 她是恩人,亦是亲人。是领他入上界神籍的严厉长辈,亦是授他仙家口诀的老师。她是叱咤风云的三界战神,身份尊贵的上古神祇,是唯一记得他早就无处追溯而随口一提生辰的神。 寝殿内的一面墙上摆满了四海物什,是她每年都差人在那日送来的礼物。风华上神的礼物自是不差,但那礼物背后情意,又岂能用价格去衡量? 即使见她次少时短,但少年的敬慕,如同埋入地底的新酒。光阴流转,岁月变迁,昔日埋酒的少年已然长成白髮苍苍的老翁。他小心翼翼的自土中挖出那罐深埋的酒,还未揭开酒封,就闻到了四溢的芳香。 时光是抚平创伤良药,亦是检验感情这块真金的烈火。恩情难偿,信仰难解。 未来的及尝,老翁已经醉倒在这醇厚的酒香之下。正如他愿虔诚拜倒的在神明神座之下,成为忠贞不渝的信徒,不死不休。 「侄儿明白了……」他终是停止了纠结,松开紧握的手,抬袖对着因坐于玉簟之上而矮他半身的风华一揖,「必竭力而为,成功而归。」 第17章 惩罚 「开门。」 恍惚中听到藏经阁外传来那人熟悉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守阁天兵开灵锁的摩擦声。 啪嗒一声锁落,藏经阁巨大的正门被推开。刺眼的光划破无边的黑暗,落在思过碑上,被黑漆漆的石碑啃噬成斑驳的点,好似浩瀚夜空的辰星,点缀其上,乍一看竟如九天星河般美不胜收。 「殿下……」来人清冷如霜的声音与风华确有几分相似,但也仅仅是相似。泽昊睁眼,缓缓调头看向身侧,原来是她麾下的朱雀上神赤衡。 「尊上已经闭关,涅槃数日,不知何时得出,闭关之时曾吩咐小神照看殿下……」来者恭敬表明来意,并告知他可以离开。她不卑不亢,言语间客气疏离,颇有几分风华的影子。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向这位赤衡上神道谢。他知道,她是接替大战中归道的陵光神君的新任南宫之主,掌管南方七宿的八万七千五百天兵。她是四宫中最年轻的上神,也是唯一的女上神,风华的直系下属和心腹。 赤衡回礼,言宫中有事,先行一步。他目送着这位年纪不大却性子沉稳的上神,一时间追着那洁白的背影出了神。 风华的真身是五尾赤凤,他知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他亦知道。只是凤凰涅槃并不是传说中那般简单,也并没有涅槃永生的说法。 道生万物,循环往復,苍生命数皆有尽时。哪怕开天闢地的浮黎元始天尊,鞭土造人的万物之母阴皇女娲,也会魂归大道,魄返三界。其实所谓神仙,不过的活的久一点、能够稍微克制点七情六慾的凡人罢了。他们或许不会老,但和凡人一样,总会死。 能够涅槃重生的凤凰,也不过是比普通神仙多了一倍寿元罢了。况且涅槃兇险万分,成则修为精进,脱胎换骨再活万年;败则前功尽弃,肉身神魂荡然无存。而且,寂灭之火会在焚尽其三魂七魄前将她肉身化为灰烬,涅槃之神会在神识清醒的过程中受尽烈焰折磨。 清醒而孤独的等待死亡,风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体会这种绝望。寂灭之火的威力堪比天帝所掌握的紫色天雷,乃焰中之王。五内俱焚的痛苦是幻化原身也不能减轻的,焦灼感早已遍布四肢百骸。 置人于炭火之上,受斧钺汤镬之刑,也不过如此了。火舌吞噬着凰羽,触上羽翮发出滋滋之声,迴响在山洞中颇为瘆人。 洞中一凤,其首伏地,其羽尽失。寂灭之火仍然在叫嚣着,沖天的火光被禁锢在山室之中,辉映着四面古朴的石壁。赤色的凤羽被火吞了又生,跳动的火焰钻进凤凰庞大、破败的身躯,顺着精脉在体内游走。鎩羽在烈火游走后修復,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新羽比那寂灭之火还要红上几分,堪比即将没入虞渊的如血残阳。 日出旸谷,日入虞渊。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永恆的法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但夕阳会在每日黄昏沉下西山,也会在翌日于东海喷薄而出。殷红的朝霞浸染了昏沉沉的天,纵横的红云驱散了山水间淡淡的白雾。伴随着第一缕晨光,夺目的赤红渐渐化为耀眼的金色,由浅入深的占据了遥遥云端。清唳的凤鸣响彻云霄,赤金色的流光自山中起,沖向云端。 凤凰鸣,故人归。是救赎,是新生。但事到如今……一切都偏离了风华的预想。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第32页 「那朕便没有错!涂绥本就该死在三千年前那场大战中,而您却……您却不惜自损修为,甚至用了阴皇留给您的注生珠,逆转了她的生死……」日夜以血为引,耗损神识,只为了那復活旧友的虚无缥缈的希望。 「她一个青丘余孽,叛族后裔,有什么资格存于三界!」还得到您的垂怜,得到您的目光。 「姑姑您教导过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凡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如今,您是放不下她了吗?」那我亲手替你斩断好了,藕断丝连的感情,不适合您啊…… 「情之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风华抬手,剑鞘中的伏惊随主人心意而动,化作流光窜出,剑柄稳稳地躺在风华掌中。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伏惊剑发出阵阵嗡鸣以表示自己的兴奋。那银白的剑体,如临瑞雪,遍体纷纷,在清寒月光辉映下愈显锋利。剑刃如霜,割裂如水的月光,散着淡淡的银色星芒。 风华握稳伏惊,剑锋直指丈余远的泽昊。 「去。」清冷的话音刚落,剑端便分出一道极细的剑刃,悄无声息的奔向对面的敌人。 「!」 那光刃细如蛛丝,弯若残月,以一往无前的凌厉之势攻来。凡人肉眼难辨,神仙勉强捕捉其形。泽昊不敢大意,双手执起山河剑,迎上那看似不起眼的雷霆一击。 铮—— 古朴的山河剑发出金色的光,屈残月之华,硬生生将那道银色的剑光折去。远去的光刃没入黑暗,让月下的远山黑色剪影,轰的塌下一角。 神器与神器的碰撞,就像两个高手之间的对决。受此一击的山河剑显然不服,金色的光点浮于空中,不肯消散。 泽昊脚下风起,以他为中心的气浪涌向四周。碧海潮起,万竿尽斜。千磨万击还坚劲的翠竹,却没有在风止后起身。但威力十足的金色气浪,却在逼近风华脚下时,蓦的消弭,只堪堪带起她的衣袂。 「抟威这一招,我从来都不喜欢。」风华举剑迎月,衣袂落下,露出凝霜雪般的皓腕。 「为什么?我手执山河剑,以真龙血脉催动,却还是,发挥不出来它的威力,难道,难道……」 泽昊黯然地望着对面举剑而立,似凌于万物,傲立天地间的白衣仙子,苦涩开口:「难道还是因为我的血脉不纯吗?」 「不,而是因为借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风华看着泽昊,摇摇头,如同慈爱的长辈般,耐心的解释到。 「我传你的剑法一十有八,皆是我身经百战后有感而创。这最后一招抟威,虽能天地之力为己用,但以你经歷、修为之浅,实难得悟。」 「而第一招渊岳,虽然剑招与口诀皆属平平,但一招万使,内里自有变化。」 「来,举起你手中的剑,感受一下。」 话毕,风华忽然凌空。横剑于胸前,芊芊玉指抚上锋利的剑身,轻轻一弹,伏惊便在幻化出上万把。万剑以压倒万物之势,浮在泽昊上空,将他桎梏其中。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每一把被他斩断光剑都会重新凝聚,重新噼下。头悬利剑之下,以一敌百,终究是狼狈的。每一道刺过来的剑都不带杀意,但却都会伤到他。不轻不重,力度掌握的很好。 久闻她战神之名,却从未领教战神之威。虽然知道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但是在她教自己用剑时却从来没有感受到她的敌意。若不是自己已经在天帝位置上坐了几百年,他恐怕无法直面这种令人股颤的战意与敌意。 伏惊已然入鞘,但万剑仍在头顶高悬,成群结队的有序刺过来。剑阵以风华的修为为支撑,她万年修为足以让这大阵不断运行。 不过几个交手,他束髮的玄带已断成了数截,墨色长髮于剑起剑落带出的风中舞动,一袭黑袍也飘着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 「够了!」隐于夜色的青苏见泽昊如此狼狈,却还要应付剑阵,忍不住现身。 「风华,够了!」青苏疾步走至风华面前,仰望着凌空而立的女子。却见她俊美的面庞上神情淡漠,眸光轻轻扫过自己,不过数秒便移开。 「什么够了?」风华不去看她,只是望着法阵中疲于应对,挥剑速度越来越慢的泽昊。 「他是你的侄子,亦是四海八荒之主,堂堂天帝,怎能受你欺侮!」 风华不为所动,亦没有正眼瞧她。 「你来做什么!」泽昊匆忙间瞥见那抹青色的身形,咬牙道,「朕与姑姑切磋,有你什么事!」 「有我什么事?」青苏冷呵一声,转身望着剑阵中束手束脚的他,坦然道,「陛下若无我相助,怎能追踪到刻意隐去踪迹尊上呢?」 「……」风华调转视线,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不明的光。寒月的光辉凝聚成阶梯的模样,她踏在星月光辉交织而成的玉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靴子踩在剔透的玉阶上,漾出层层波纹,一圈一圈的,由内到外扩散开来。落脚无声,但音却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剑阵停了,光剑消失的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但衣衫褴褛、披头散髮的泽昊知道,他的确与那剑阵对峙许久。脱力桎梏的泽昊勉强稳住身形,收了剑,一步一摇地走向风华。 「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风华沉声道。明月清辉下,她浅色的眸子里好像结了层霜。 第33页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青苏鼓起勇气,对上风华锐利的目光,尽量控制自己因紧张和恐惧而起伏的胸腔。 「很好。」风华淡淡道。玉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腰间伏惊剑鞘的玉饰上,发出的琅琅之声,在这宁静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楚。 「姑……」泽昊开口欲辩,风华却在抬手间结印封住了他的喉。 她一如往常的平静,但这在泽昊看来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青苏可能忘了,风华上神可从来不会什么顾忌任何人情面。她是战神,一将功成万骨枯,她的脚下堆砌着累累白骨,座座尸山。其中有同袍,有敌人,也不乏反目成仇的好友。她讨厌背叛和欺骗,尤其是亲近之人。 泽昊虽然错了,但对她一向坦诚,又是她血脉相连的侄子,三界的主人,她自然不会真的把他如何。如若不然,刚刚的剑阵也不会只磨他的锐气,而不伤他分毫。兵不血刃,可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想来,你已经做好了承受我怒火的准备。」风华闭眼,似乎有些惋惜,「只是你于阿绥有恩,我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样吧,我允许你选择了结的方式。」风华波澜不惊道。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缓缓睁眼,琥珀色的眸子已变成赤红色。 青苏见过盛开在无间地狱熔岩中妖冶的火莲,美的惊心。风华此刻就如同她见过的火莲般,美丽而致命。 火莲绽放时香远益清,引诱亡魂踏入熔岩后,释放幽火将其提炼为养料。且有火莲剧毒,难以炼化,寻常神仙难以接近。亡魂无法抵御其香,神仙无法除其根,此物便成了无间地狱的棘手之物。好在火莲生长艰难,千年则死,不出地狱的熔岩潭,所以无人自讨苦吃去招惹它。而且盛开的火莲,是无间地狱唯一的美景。层层堆叠花瓣上,似乎渗出了鲜红色血,在这一方天地中是那样的诡异而妖冶。 风华素日俊美的面庞因她周遭冷冰冰的气质,看起来格外不染烟火。如今添了赤色的眸子,到叫她看起来多了一丝人情味。 「唔……唔……」泽昊见风华如此,心下一沉。他想要阻止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瀰漫,迈步挡在了青苏身前。 天帝并不是三界最强者,只是地位尊荣罢了。泽昊从来不是她的敌人,也不具有做她对手的资格,所以风华只和他比了他擅长的剑法。见泽昊横插进来,风华不悦甩袖。剎那间,泽昊被清风送至百步外。 「选吧。」风华很有耐心,她聚精会神的看着视死如归青苏,似乎对她的选择很感兴趣。 第18章 及时 「我……」 青苏知道,如果风华不想放她,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面前的神是三界最强者,哪怕有人已数千年不曾见她出手。但涅槃重生后的风华,修为精进到什么地步,是众神不敢去验证的。 「让我握一次伏惊吧!这种神兵的威力,我还从来没有试过。」青苏伸出手,故作轻松道。 风华长睫一闪,赤色的眸子微微转动,伏惊便再次化作银芒窜出,剑柄安静的贴着青苏微凉的掌心。 「!」泽昊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二人的动作,想要瞬移过去阻止酿成惨剧,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眼见青苏执剑横于颈前,明晃晃的剑寒光欺上那藕白色的玉颈,血印顿现。风华却丝毫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挥剑。他站在原地,无能为力,力不从心,愧疚万分。 啪! 飞来的石子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青苏执剑的手,素手上立刻泛起肉眼可见的淤青。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子一打,青苏吃痛松了剑。 风华召回险些落地的伏惊,神兵归鞘。她颇为不悦的侧身,薄唇紧抿,剑眉微蹙,赤红如炬的目光射向来人,似锋利箭簇般的目光却在触及那人熟悉的面庞时蓦的一软。 「阿……阿绥?」眸中赤红悉数褪去,琥珀色的眸子重现清明。 她来时大阵已经开启,无法阻止。阵法已成,身为阵中人的涂绥,现在到底是三千年前的那一个,还是刚刚缠着自己将睡前故事的那一个,她也不敢确定。 毕竟……来人气喘吁吁,不顾形象的扶腰弯在那,站没站相,行为举止属实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涂绥不符。在她印象里,涂绥虽然肆意豪爽,但也是个极其注重外在形象的女上神。 「唿——唿——」总算赶上了,涂绥想。 她今夜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而且过分真实。真实到梦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个涂绥什么样的心情,她都感觉的到。 梦中的女子,也就是她,缠着风华陪她去凡间看烟花,打扰她练剑,在她批示的公文上画乌龟,处心积虑的制造各种巧合和她相遇。 她看见风华一直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整天板着那张美极了的脸,活像个完美的木雕。不笑不怒,不喜不悲,简直是四海八荒最无趣的上神。哪怕自己死皮赖脸的捣乱,风华也只是将她双手一束,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出去。 她看见自己去东海找率军降妖除魔的她时,路遇恶蛟。黑蛟灵智未开,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恶臭的口气熏的她险些背过气,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将她浑身上下淋了个透。咸涩的海水混着畜牲的唾液,拍进正念口诀的嘴中,硬生生将她即将出口的诀堵了个结实。等她反应过来水中有毒、法力被封之时,身躯如山般蜿蜒庞大的黑蛟已经耸立在她面前。 第34页 要交代在这里了,她想。 巨大的蛟尾勒的她全身都疼,浑身的骨骼几乎都要被扭断,骨骼挤压发出的嘎嘎声,好像五音不全的月孛仙子放开歌喉索命。 「摆阵!」巡逻的天兵恰巧经过,遇见作乱的黑蛟,急忙摆出风华所创的新战阵试试威力。巧上加巧的是,领队的人正是风华上神本尊。 不知何时,她将一身白衣换了戎装。她银铠傍身,甲片粼粼,站在高处,抬头望去,如见日光,入目皆明。未戴护盔,如瀑的长髮束成高高的马尾,随风在脑后舞动。她腰佩伏惊,目光如电,身后的披风在蛟龙怒吼带出的风中猎猎作响。哪怕那张脸容易让人轻视,但她的名字四海八荒无人不知。谁看都是当得起英姿勃勃、威风凛凛这四个字。 「风……华?」被蛟龙黏滑粗壮的龙尾缠的意识不清、大脑缺氧、视线模煳的涂绥,不确定的小声喊出她的名字。 风华目力听力俱佳,怎能认不出她?本以为是哪个违反军令的小仙,准备让他自生自灭给众人一个反面教材。谁知,竟是那青丘来的狐狸。 「退!」 她祭剑而出,列阵的众将摸不着头脑,但迅速做出反应,后撤数十丈。唿吸困难的涂绥只见那天际的流光沖向自己,脑袋一歪,撑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沉重的眼。陌生的篷顶映入眼帘,崑山氂牛皮制作的帐顶上绘着栩栩如生的金凤,临于高岗,栖于梧桐。 空气中飘来缕缕暗香,幽而不绝,似是风华身上那缕别角晚水梅香。她忍着浑身的酸痛坐起,朝帐内望了一下。目光透过锦绣朦胧的屏风,果然发现了屏风前那笔直的身影。 脑海中她乘风破浪为救她执剑而来的模样,突然涌现。披坚执锐,为她而来的人,可是水中月,眼前人啊。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她果然,逃不过她啊! 画面一转,眼前平和的景象在战火中化为灰烬。白衣女子立于云端之上,背对着她,长身玉立,髮带飘飘。 「青丘一族已经表态,还望涂绥老认清局势,切莫与我往来,予己徒增烦恼。」 遥遥云端上传来她一贯清冷的声音,连带着不同往日的冷漠疏离。 「风华……」红衣女子目光温柔的仰视着她,杏眼中水波盈盈,「我不会站在你的对面……」 我只想站在你的身旁。 「你这样一个聪明的神,想必不会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涂绥握拳,朝着那皎若山上雪、皑若云间月般无瑕的背影,决然道,「其实那天,我根本没有喝……」 「够了。」风华沉声打断她。一路奔腾的溪流不知疲倦,浑然不觉它已经踏入了凛冬的领地。它挣扎着往前闯了两步,却发现连唯一的退路都在踌躇间被冰封。 「我只当你是酒后乱性,举止失当,胡言了一番。情谊只是情谊,不是什么情意。」 你我之间,怎么能有情意呢? 「酒后……胡言……你,你竟是这般以为吗……」涂绥闻言,自嘲她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不明媚的微笑。她只闻酒后吐真言,更何况,她没有醉,其言字字出肺腑。 「是。」风华长睫微颤,垂下的眼帘盖住了涣散的双眸。自己……真的是那样以为吗?那心口又为什么像插入了一把钝钝的刀子,传来阵阵钝痛呢? …… 沉默,良久的沉默。云不再舒捲,风不再撩波,天地忽然安静了下来。涂绥没有像往常那样肆意开怀的一笑而过,而是选择了沉默。 「她日战场相逢,你我,就是敌人。」风华稳住身形,尽力保持着往日淡然的语气。长睫下涣散的目光重聚,却终究失去了光泽。 既然涂绥没有开口,那她来吧!她决绝的开口,不留一丝情面。 「好……」涂绥望着云上怆然而立的风华,艰难开口。泪水决堤,顺着眼角无声流下。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谁见不怜?但有的人,根本就看不到。 涂绥的这句「好」,难道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为什么? 风华扪心自问道: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子?因为朝夕相处,所以日久生情?你发誓一心向道,不乱于情,到头来却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错了,错了!她勐然转身,想要寻找那熟悉的红色身影。却发现天地之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故人呢?天际一只失群的孤雁,忽高忽低的飞着,似乎随时可能坠地。飞鸣之声凄凄切切,却唤不回离开的雁群…… 噌!利剑刺穿胸膛,带出腥红的血,缀的红衣愈发鲜艷。疼,好疼!眼前的事物急剧模煳,身体失重,疾速坠落。耳畔是唿啸的风声,指尖是自己微凉的血液。风灌的脑袋嗡嗡的,她好想睡觉。但胸前心口的袭来的剧痛,让她几乎咬碎那口银牙。 不知道下坠多久,蓦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嗅到血腥味中夹杂的那抹幽香,艰难的撑开眼。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唤醒她脑海最深处的记忆。 「阿绥!」风华失声大唿,全然不復往日的沉着冷静。 许是迴光返照,她模煳的视线逐渐归于清明,早在心中描摹千百遍的脸如她所愿,映入眼帘。凌乱的髮丝,紧蹙的剑眉,发红的眼眶,粘血的鼻尖,微翕的嘴角……是她,又不像她。 她费力的尝试抬手,忍着牵动伤口带来的感官上的巨大痛楚,暗吸着凉气道:「风华……别哭……你是……你是天界第一战神……咳咳……你……你不能哭……咳……」 第35页 凉气入肺腑,引发阵阵咳嗽。伤口被起伏的胸腔所牵,心脉的血液自伤口汩汩而出。 「阿绥!我们去找兄长,他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凤眸溢出清泪,一滴接一滴。她顾不上拭去泪水,只是收紧怀抱,紧紧握住涂绥渐渐变凉的手。 风华哭起来看着可真别扭,还不如板着那张脸,涂绥想。不过,没想到她看起来这么冷一个人,手居然……居然这么暖。 「别哭……」失血过多的涂绥大脑一片空白。 风华怎么哭了,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疼得话都挤不出来都没哭,她怎么……哭了。 「我从未见过你哭……」她咬紧牙关,忍着胸腔里传来的撕心之痛,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和风华一起做啊……哦,自己差点忘了,她们早已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想要当她的伴侣,她的爱人,可到头来,居然连朋友也没得做……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偷偷跟着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几千年来养成的习惯,又岂能轻易更改? 这场权力的战争她根本不想掺和进去,她不愿站在她对面。可慾壑难填的,不只是凡人啊,还有天上这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族长重利,举族相助,可胜利者只能有一个,谁能保证自己押的宝一定能够中呢?更何况,如今玄翼一派兵败如山,大势已去…… 拥立新君的功臣难做,参与谋逆的乱臣贼子更难活。青丘狐族的未来,早自放弃中立后就註定了。 算了……她一个将死之人,还想这么多干什么。眼皮越来越沉了,睫毛也抖动的很厉害,她半睁着昔日水光潋滟,如今却一潭死水般迟滞的眼睛,费力的将眼上那人看的真切。 风华还在为她流泪。她开口,似是安慰风华,又像在劝导自己:「世人皆知,蚀骨剑下神魂不存,神逝三界……何必去叨扰天帝陛下……」 第19章 无悔 「不……不……阿绥,你坚持住……」 风华欲抱她起身,却发现战后四肢脱力,竟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只是凭着最后一丝力,勉强圈住怀中人。 怀里的人身子好软,软的没有筋骨,就像一掬清泉,不停的从指缝和掌心流逝。风华无措的抱着她,早失了心神。 「风华……」几番尝试后,涂绥终于抬起了手,抚上了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的脸。那张不可方物,同样凛然不可侵犯的脸。 她满足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为我笑一次吧……」 「你拒绝了我这么多年……看在……咳……看在……咳……」她有气无力,却仍然坚持磕磕绊绊的将话说完,「看在我要没了的份……份上……为我笑一次吧!」 「阿绥……」察觉到脸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心下大恸。 「请你……咳咳……这次……不……不要……拒绝我……」耳边之声如泣如诉,但她知道,涂绥没有哭。只是气血上涌,腥甜的血液梗在喉咙里,使她婉转的声音变得呜咽。 她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正如以前她无法拒绝她的好意一样。她习惯她跟在自己身后,或明或暗,或远或近。如若当初自己勇敢一点,或是心硬一点,她们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谁能想得到,手握伏惊剑大杀四方的战神,居然是个爱情上的懦夫呢? 无能为力的愧疚感和推波助澜的负罪感占据心头,她愈发自责。怀里的人身子越来越轻,身体越来越凉。她不知道怎么笑,牵强的扬起嘴角,只是眼角的清泪流的更快了。 即使她只是嘴角轻扬,笑得僵硬刻板,但落在涂绥眼中也胜过春上青丘桃林里初开的红分娇花,胜过夏日瑶池中的清水芙蓉。此时此刻,她看向自己的凤眼里再也寻不到往日的寒冰,温柔成功取代了冷淡。 果然,风华笑起来会很好看。她见风华抱着自己无声泣泪,自己的三魂七魄却缓缓自她怀中躯体飘出。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得虚幻,夺目的红衣渐渐蜕变成银灰色。一阵带着凉意的微风拂来,带走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之声。那身躯就化作银色的灰尘,随风逝去…… 一个翻身不小心踹掉了被子,山中夜寒,将她冻了个激灵。一朝梦醒,却发现烛火已熄,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纱落入屋内木地板上,如空明的积水上起了雾。无故人。 她慌慌张张穿上靴子,推门而出。只见满天异彩,随着推开的门渐渐退散。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她循声望去,只见那凉薄如水的月色下,远处峰峦青黑色的剪影蓦然缺了一角。山崩之处烟尘滚滚,如大海上迎风而起的巨浪,向着海岸沙堤扑去。 随着夜空中最后一道金光的散去,脑海里最后一出迷雾被拨开。她定了定心神,现了原形,拔腿就往风源处跑去…… 果然,等她气喘吁吁的到了山顶,发现气氛不妙,三人之间剑拔弩张。尤其是青苏,横着伏惊就要自刎。她吓得连气都来不及喘,忙化成人形,趁没有人注意到她,拾起脚下的石子,注入自己微薄的法力,用力朝青苏腕上一击。幸而不偏不倚,打了个正着,阻止了惨剧酿成。 「你在做什么傻事!」涂绥见风华目光清明,周身肃杀之气渐敛,心底的大石头这才稳稳落了地。 第36页 她是累的走不动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无视三人或惊讶或诧异或惊喜的目光,直接瘫坐地上。 「阿绥!」风华转身,弃了身后的青苏,步履生风般闪至涂绥身前。她不顾形象的蹲下,任裙裾散乱的拖在地上。 「阿绥……」风华单膝及地,身形要比平地而坐的涂绥高出半头。她喜不自胜地伸出双臂要去抱面前日思夜想的爱人,却被无情的拍了一掌。 涂绥是一点面子也没给,视若无睹地拍下了伸过来的玉臂。自己不过走了三千年,风华都变的……这般……不矜持了。看来天界的风气有所改善啊! 「尊上,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想到她逼青苏自戕,桎梏天帝就像在猫玩弄耗子一样,将上神的尊严与风度尽数抛去,涂绥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风华自知理亏,讪讪地收回手臂,偷偷瞥一眼面前眉目如画的美人。 涂绥那双水波潋滟下隐蕴着怒涛,只要风轻轻一吹,立刻就能掀起滔天巨浪。她虽然没有见过她对自己生气,但却知道,青丘长老涂绥的脾气,和她青丘第一美的称号一样出名。 所以她识趣地避开锋芒,挥挥衣袖,将加诸在泽昊、青苏和这山峦间的术法,悉数撤去。 山间终于迎来了真正清爽的风,携着林间夜枭的啼鸣,让山野间重拾生气。头上的星辰开始眨眼,凝固的云翳开始浮动。山涧腐草下的流萤,在月光到不了的地方,发着微小而耀眼的光。 「往事已矣,我们总要向前看的……」涂绥扯住风华的腰带,借力站起。 风华依旧站如青松,挺立安然。哪怕被扯住的腰带破坏了端正之风,却仍然是遗世独立的九天神女。 月光下的侧脸轮廓分明而深邃,就像她身后起伏的山峦般易察。此刻她故意错开涂绥的视线,侧首望向远处的山川。 「风华……」 猝不及防,怀中跌入温香。更深露重,隔着薄薄的锦衣能清楚的感知对方温热的身体。软玉在怀,她岂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有这份心,涂绥便知足了。我替三千年前的涂绥,谢谢你……」 涂绥贴在软软的扒在风华肩头,感受着她身体细微的变化。对方骤然加快的心跳,略微迟缓的唿吸,勐然僵硬的躯体,都没有逃过她的五感。 「姑姑……」一旁的泽昊见风华抬手,毫不犹豫的搭在的涂绥腰间,轻轻拥住了红衣女,忍不住叫出了声。 自己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白费力气,她们如今真的是两情相悦。哪怕曾经的涂绥死缠烂打,惹的风华不胜其烦,但她还是成功了。 涅槃之苦,守候之辛,情爱之钟,风华都一一用行动证明了——涂绥不是在单方面的付出。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姑姑为了让涂绥无憾赴死时哄骗她的玩笑话,却不料那是她对涂绥最郑重的诺言。 「别……」涂绥察觉到风华的不悦,忙阻止她转身。 虽然风华不会将这位天帝陛下怎么样,但一定会对他小惩大诫一番。姑侄之间,可不能再因为她生出罅隙。 涂绥自她肩上起,与垂眸注视着她的风华四目相对。桃花眼中黑白并不分明,在如水的月华下朦朦胧胧,显得迷离而娇媚。那如春水般温柔缱绻的眉眼中,倒映着风华俊美的脸庞。 风华对上这双意料之中的眸子,却仍旧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愣愣的看着她,将她的美尽收眼底。涂绥美目流沔,波湛横眸,照的游人如痴,明月微醉。那滴水樱桃般的朱唇,看上去柔软饱满,让人看了,忍不住生出强撷的媟嫚心思。 涂绥见风华目光落在自己的朱唇上,忍不住挑了挑蛾眉。风华自觉失态,却依旧不肯别开眼,目光灼灼且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她。 涂绥脸上爬上一丝可疑的红晕。但她是什么人?若无其事的绕过风华,走到青苏身前,安抚道:「抱歉,让你受了无妄之灾。」 「不……」青苏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应该谢谢你才是,涂绥。」 「那我们……两清。」涂绥沉思片刻,开口道。 青苏点点头,同意往事翻篇。 涂绥与青苏不过点头之交,算不得什么朋友。更何况青苏的哥哥青寒又爱慕风华,情敌的妹妹,她又如何平心而交呢? 青苏帮涂绥照看青丘故地,不过是为了天帝。涂绥驳迴风华对青苏的判决,不过是为了风华。各取所需,互相利用而已,不过都是陷入爱情漩涡的普通人罢了,与甘愿扑火的飞蛾有什么两样? 「陛下。」涂绥越过青苏,朝着泽昊走去,在距离他三步之处稳稳停下,规矩的行了一礼。 「罪臣涂绥,让陛下费心了。青丘狐族之罪,铁证如山,罪臣不敢辩驳。但罪族之中,亦有无辜,望陛下明察。」涂绥言辞恳切,声音放地又轻又低。 「阿绥。」 风华没有见过涂绥低声下气的模样,心勐地一揪。白光一闪,她倏而现在涂绥身后,成为她最坚实的倚靠。 「……」泽昊见姑姑如此,再三思索的一番话终是没有出口。 站在大义的角度斥责?站在君臣的位置批判?他不能,风华也不许。 「往事已远,旧物不復。既然……」泽昊偷偷觑了一眼风华,见她一双眼睛长在涂绥身上,心下瞭然,「既然你的这条命是姑姑给的,那朕也无权处置。」 第37页 「没错,阿绥。你放心,不会再有人能伤害到你,我保证。」风华信誓旦旦地说道,手却不老实的攀上了涂绥纤细的腰肢。 涂绥面无表情,实则暗自腹诽道:伤我最深的人,难道不是你? 泽昊觉得场面异常尴尬,他与青苏,实在没有再呆在这的必要。 「姑姑,今日之过,罪在侄儿,请姑姑责罚。」他此刻衣衫不整,颇为狼狈,但他垂拱数千年,天帝的气度已经刻入骨血。只是在风华面前,他会心甘情愿的伏低。 「你是天帝,除了你自己,谁能给你定罪,谁又能责罚你呢?」 风华这才将视线从涂绥身上挪开,轻飘飘地目光落在泽昊身上,却让泽昊如负千钧。 「带上青苏,回去好好想想吧。不要再做无用之事,操他人之心。」风华淡淡道。 「是。」泽昊俯身作揖,虚心地接受了批评。随着「是」字音落,玄色与青色的身影,一齐消失在月下,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第20章 执手 晚风拂起风华的黑髮,带起她的衣袂。她伫立在冷然的风中,一向清澈的眼神在此刻无比深沉。里面包含万物,映着无边月色和山峦起伏的剪影。当然,还有身前红衣夺目,明眸皓齿的涂绥。 在生与死间徘徊了千年的人,终于还是被她找到了。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她,整日里围着她转的姑娘,终于被她等到了。 世人敬她畏她,虔诚地匍匐在她神像下。她麾下天兵百万,愿意跟随她抛头颅洒热血,捍卫天庭的荣光与威严。 但生死关头,又有几人敢冒着不入轮迴,魂飞魄散的风险,只为了她捨生忘死,以身体为盾,挡住苍梧那会心一击呢?只有涂绥,不在乎她是不是天尊阴皇之女、天帝之妹,只因为她是风华,就甘愿以命换命。 身居高位,她难以窥探别人用心,只能冷漠的对待所有人。她能给别人的太多,那些人无非是想从她那里获得什么好处。人心经不起考验,难道神性就能经得住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涂绥那样锲而不捨的跟着她,追着她。难道就是因为她的脸?这想法太单纯,她不敢想,也不相信。 直到利剑刺穿那人单薄的身子,血液汩汩而出,她的眼里却依然只有自己。她才明白,涂绥口口声声的爱,不是玩笑,不是捉弄,是最简单粗暴的告白。 什么外界流言,三界蜚语,她风华从来没有在乎过。不过是她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与世隔绝的天地里,让自己成为一把利剑,一个行走的标杆罢了。 她承担不起别人的爱,因为爱一个人很难,失去一个人却很容易。 就像父帝母皇,那样伟大的创世神,也有魂归大道的一天,也有生离死别的一日。神的寿命悠长,但那样久的日子里,谁能保证对方不变心呢?又有谁能保证,意外和明日的晨光,哪一个先到来呢? 就像喜欢花的人,不愿意去种花。因为她不想看见自己用心栽种的花,一点点凋落。所以她为了避免结束,也避免了一切开始。 花落固然感伤,但播下的种子开花时,内心的喜悦与满足之情,是无可比拟的,不是吗? 风华突然觉得,自己于情感一事上,过于矫情。天元已歷三千年,人间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春秋,自己也应该做出一些改变了。 「阿绥……」风华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间本就不大的距离。她倾下身子,将面前的人儿紧紧拥入怀中。 「欢迎回来,我的阿绥……」 风华身上的香气萦绕在鼻翼,清新淡雅。雪后梅林暗香浮动,也莫过于此了吧。 感受着风华最真实的体温,最有力的心跳,涂绥释然般舒了口气。 是了,她还活着,她涂绥还活着。她不仅成功回来了,还俘获风华的一颗真心。风华如今会主动拥她,会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会为她停手驻足。连那张终年寒冷似冰块脸上,都会为她出现裂痕了。这感觉,很好…… 但她很想逗逗风华,无关风月,只是兴之所至。 「风华,我可不是什么东西,谁也不能在我身上贴标籤。」这话说出来有点怪怪的,但涂绥浑然不觉。 风华闻言,只是将她拥的更紧:「阿绥,不许这样贬低自己,我也从未这样看待过你。你自然不是东西,你就是……」 「……」你就是你的「你」字还没有出口,涂绥就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上风华的白靴。 「你居然敢骂我?」涂绥这才转过弯来,嗔怒道,「现在的我不喜欢你了,放开我!」 「我是自己的主人,不是谁的附庸。」涂绥口是心非道。被风华打上标籤,是她千年前的求而不得。 「嗯,我的错……」风华态度端正的认下一切,随后保持着深拥的姿势,一言不发。 「太紧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涂绥才缓过神来,小声在风华耳下嘟囔着,「你抱的太紧了……」 「好……」 风华放下圈住涂绥的双臂,自然而然地拉住涂绥冰凉的手,不由得眉头一皱:「你的手怎么这样凉,我们回去吧……」 涂绥没有回她,只是专注地盯住风华过分好看的手。指如削葱根,色似广寒玉。修长瘦削,根根指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薄的茧,触上去并不柔软,带着丝丝绒绒的凉意。 第38页 「阿绥?」察觉到对方的走神,风华也垂头去看。见她对自己的牵着她的手走神,不明所以道:「怎么了?是不喜欢我牵吗?那我……」 「不,很喜欢……」涂绥开口打断道,「走吧,很晚了,回去凑合一晚上,明天再启程吧……」 「嗯……」风华任由涂绥牵着她慢慢走,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山路,穿过时暗时明的树林。但途中见涂绥走起路来不大轻松,许是上山废了许多力气的缘故,风华自觉地背起了她。 「云逸被祭阵了……」风华步子很稳,不疾不徐。 「嗯……」涂绥趴在风华背上,纤细的胳膊缠上风华的玉颈,轻轻应了句。风华无法看清她的神色,但知道她的情绪很低落。于是不再开口,加快速度,背着她回了小屋。 沉寂的烛火重新跃动,满室皆是暖黄的灯光。风华挥一挥衣袖,带上了门,放下了两遍木柱的帷帐。 「睡上来……」涂绥早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钻进了薄被。只露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和朝风华明送着秋波的桃花眼。 风华依言,除了外衣上榻,掀开被子的一角,快速钻入。涂绥侧身抱住睡姿端正的风华,心满意足的睡去。 风华一夜无眠,神仙很少需要休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冥想。 今夜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涂绥的记忆復甦,是泽昊一手策划的吗?青苏为天帝做事,又有什么目的?禁阵开启之法,他们有事从何得知?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人精心策划的局。难道…… 「风华……」 素手攀上胸膛,隔着薄薄的亵衣,传来舒心的温度。打破了风华的沉思和屋内的沉寂。 「你怎么还不睡?你在想什么呢?」涂绥往风华肩上靠了靠,轻声道,「莫不是在想青苏……」 「没有,你别多心。」如今的风华怎会听不出她言语停顿中那股小媳妇般的埋怨呢? 「我只是怀疑,今日的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风华低声道。 涂绥把玩着她散乱的青丝,随着她手指穿梭移动,风华感觉到顺着发梢传来一阵异样的舒适感。冬日里的太阳和煦温暖,打在身上也是这般懒洋洋的,让人不想动弹。 风华的髮丝很软,涂绥这样想着。乌黑亮丽,柔软顺滑,就像黑色的丝缎,摸起来很舒服。不像风华这个人,总是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明明很是在乎,可面上总是波澜不惊。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出于左而目不瞬」的样子,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 不过再高傲的猫,也有向人低头的一天,也有被人驯服的一日。就像现在,风华这只高傲的凤凰,也任她摆弄,温顺乖巧的将她抱在怀里。 「是不是你想的太多了?」涂绥安然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实在是没有必要。如今三界太平,哪有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事呢? 「但愿吧。」 风华螓首轻点,大手游走在涂绥纤细的腰肢间,带着抚慰的力度,将她揽住,向上一提。 红烛已经燃了一半,灯火明灭间,涂绥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对风华那双清澈的眸子。那样清澈的眼睛,透着灼灼的光,比帐外的烛火还要明亮。风华不加掩饰,她眼底升起缠绵的情意,如丝如水,风拂则皱。 「你说过的,你不会动我。」涂绥在这般热情的目光下无处遁形,她知道风华在想什么,她也愿意。只是,还不是时候。水到才能渠成,她现在还不能。 「我知道的……」风华只是脑袋轻轻靠过来,无比耐心蹭着她温热的脸颊。带着不甘和压抑,低低开口道:「你放心,我有分寸。我只是,很想你罢了……」 「有多想……」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但就像人间话本里书生小姐花前月下时的桥段那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却又无比经典。 「山远烟水寒,思如枫叶丹。」 风华不假思索的回答,这脱口而出的句子,倒着实叫涂绥惊讶了一番。这不是自己旧日从人间收集话本子中最喜欢的那本《长相思》中的经典唱词吗?风华她……她怎么知道…… 风华知道她的困惑,朱唇轻启,带着三分戏嚯道:「往日你总是在我的书房里做坏事,连着批阅的公文都不肯放过。信手掂来地句子毫不顾忌的往上写,害的我每每还要施法重新誊录……」 风华话一向惜字如金,此时发表这「长篇大论」细数自己过往糗事,惹得涂绥娇面一红。 「不许说了……」涂绥伸手捂住风华堪堪张开的口,一脸兇狠地威胁风华道,「再说就罚你出去睡地板!」 涂绥到底是重活一世,年龄小了太多。哪怕找回了前世的记忆,却再没有之前那般心性。脸皮薄了许多,也更幼稚了。 风华很欣慰,涂绥没有囿于过去,而是选择重新开始。哪怕涂绥抛却过去的行为在别人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她也不会在意。肆意张扬的女子,就应该无忧无虑的活着,更何况涂绥是为了她。从前她要撑起羽翼遮蔽天下苍生,如今,她只想保护她的阿绥。 风华执起涂绥轻按在她唇边的手,俯首凑上去吻了吻。没有任何言语,用最直白的行动,表达了心中所想。涂绥被这一吻宕去思绪,想开口却忘记了要说什么。只得缓缓沉到被子里,闭眼装睡。 风华见她如此,眼含笑意,心念间将灯火尽数熄灭,抽出环在涂绥腰肢上的右臂,阖目养神。涂绥身上淡淡的清香涌入鼻中,非兰非麝,混着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浅梅香,不免心旷神怡。风华没有睡意,但想着枕边人,便觉如沐春风。 第39页 第21章 拿捏 日出旸谷,东方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山间氤氲的云雾,掩盖了苍翠植被。风华携着涂绥,离开了尚未甦醒的望君山。 阵法的痕迹都被抹去,昨夜方圆百里的人都还沉醉在梦乡。就连小镇上每日寅时早起做早点生意的小贩,都没能及时从床上爬起来。对此,涂绥闷闷不乐。 「我饿了!」就给吃个酸酸甜甜的劳什子丹,去下浊气,一点不顾及她这等凡俗小妖。 风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正儿八经地说:「嗯,看来辟谷之术要安排上了。」 「不要,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我先在人间玩一圈,再修行。」 重生一次,非神非人,是自由的蛮荒小妖,可以名正言顺的逍遥。四海八荒有着奇观异景,她上辈子因追风华而错过的风景,要一一看过才是。 扶桑山的樱海,雁盪山的奇峰,崑崙山的镜湖,海外瀛洲的独角兽……以及因着山川相隔,风俗各异的人间诸国。和风华遍歷世间,观人情冷暖,才是她现在想要做的事。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有什么好看的。」 风华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在涂绥尝试性的询问下,诚恳地回答道。 为了寻找涂绥的转生,她早已孤身遍歷三界。只是来去匆匆,从未用心看过这除了天庭地府之外的广阔人间。 天庭共九重,重重景异;冥府十八层,层层不同。她呆了千年甚至万年,也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不过是奇花异草多一些,霞光瑞气充盈点,或是饿鬼更凶,地狱三头犬獠牙更大更长更锋利。人间,能有什么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变了,你果然……还是个木头!」涂绥咬着一口银牙,恨铁不成钢地白了风华一眼。 「在我看来,世间风景万千,又怎及得上我的阿绥半分。」凤眸里闪烁着狡黠的笑意,长抿的嘴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 「你这话说的不实诚。」涂绥抵不住风华这般「眉眼盈盈」的模样。习惯了她清冷出尘和高高在上的模样,突然给她一个「温柔」下来的风华,她不太适应。 「阿绥不喜欢?那我……」 「不,」涂绥摇摇头,「我喜欢你,什么样的都喜欢。你不变或是改变,都还是你自己。风华,我涂绥又怎么会不喜欢呢?」涂绥对上她那双清明澄澈的眸子,认认真真道。 我喜欢你,无关身份地位,只因你是你,在偶遇的剎那惊鸿一瞥间,就早已在心里定下了的。 涂绥太过真挚,太过执着,没有符合年龄的稳重,行事轻佻,天界诸神皆知。所以谁都不会主动接近她,当然,也不是谁都能接近她。 她纠缠着尊贵的风华上神,引出这种不端不伦的事来。即使她有过小功,也被选择性的忽略。为她正名的人,也自动被归位「狐朋」,言语不为人信。 后来狐族捲入天帝之争,站错了队,成了败寇,涂绥乖戾的性子自然因为种种传言坐实。直到风华亲自为涂绥发出公论,诸神才勉强信服。服的不是事实,是人,是风华的威信。 风华在三界威望极重,且鲜少降言,所以无人质疑她的话。哪怕涂绥臭名昭着,只要风华开口为她陈词,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就会被收回。即使关于她们的事众说纷纭,但谁也不敢明面上谈起,三缄其口亦担心祸从天降。 「嗯……」风华颔首,恢復高冷的姿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涂绥的事虽然是陈年旧事,但她依旧怕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伤害到现在无法自保的小狐狸。 天帝与青苏的介入让她心中警铃大作,背后的推手还未找到,她一时也无法安心。但涂绥这里她一日也不能离开,需要寸步不离的守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啊!风华,你这个骗子!这明明是成都载天!」 望着越来越近的山峰峡谷,成片成片的粉色桃林花海,以及晴空之下,之排云上的仙禽白鹤,涂绥顿时气的跳脚。 说好了和她一起游歷四方,看尽三界绝色,结果转眼带她回了这偌大的牢笼。她倏地往下跳,自千丈筋云之上。反正她有把握,自己的法力掉下去绝对摔的不是很难看。 但风华是何许尊神?放眼如今三界,难以找出可以和她匹敌的人物来。只见风华垂在腿侧的小指一勾,涂绥就定在哪,保持着坦然赴死般的慨然之姿。 风华轻而易举的将她圈住,低头嗅着她发间皂荚遗留的清香,暧昧地开口。 「乖。」风华开口安抚道,「现下你的法力低微,应该找个汇聚天地灵气的地方勤勉修行,早日修成正果,得道飞升才是,怎么能在人间乱晃。」 涂绥真是没有想到,一向话少的风华狡辩起来,头头是道。 「你骗了我!」涂绥不安分的动了动,「骗子!」 「那也是你的,只骗你一个。」 风华低语之声在耳畔迴响,不沉不亢,如箫声般舒缓婉转,悠长细腻。 「你……我现在说不过你了……」伶牙俐齿的应该是她才对,总是一言不发的风华怎么占了上风?好像哪里怪怪的。 三言两语间,二人已经落了地。风华敛去气息,驻守的小仙自然无法发觉。风华牵着涂绥抬脚入了内殿,门刚刚关上,涂绥就挣脱了风华的手。 「哼!」 涂绥鼓着腮帮子,气唿唿的往软榻上一坐,别开脸不看风华一眼。风华到也不恼,只是落座在她身侧,专注的盯着涂绥精緻的侧颜。 第40页 「看看看,看什么看!」是可忍孰不可忍,涂绥感觉自己的脸要被那似火的目光烧出洞来,嗔道,「你要是不陪我去人间游歷,我就……我就绝食,饿死算了。你也不必带着我这个拖油瓶,回天庭继续当你的尊上,多舒坦吶!」 涂绥见风华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没有丝毫悔过之心,继续道:「你比我美多了,你老盯着我做什么?要不我送你面镜子你带回去,你回去欣赏欣赏自己?指不定哪天比那顾影自怜凌波仙君化的水仙花还要美,来一朵什么凤仙花,成为神界又一大传奇。」 「哦,不对,你已经是传说了……」涂绥摇摇头,继续自言自语。 风华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她:「阿绥,难道你盼着我早日魂归大道?」 「……」涂绥忽然觉得仙君化作水仙的比喻不妥。 神界第一美男因为自己太美驻足星河边不肯离去,对着自己的倒影坐化了此一生。这真是让见过凌波仙君者闻之伤心,未见者顿足捶胸,恨生晚不得见。 「那去掉化花这个吧。」涂绥自然道,「但我不打算原谅你欺骗我的行为。」 「既然这样……」话音未落,灵溪带着一队殿侍到了。端着色香味俱全的人间美味,在外间站了一排。 「尊上,您吩咐我坐的事情办妥了。」 风华落地后千里传音,通知了思绥殿殿侍灵溪。早前接到尊上的令,要求她挑选会做人间美食的仙子,另挑选近峰造灶房,用来烹调人间美味。 驻守仙山轻易不得出,所以有很多小仙都会研究人间美食,一饱口腹之慾,即使她们不需要吃饭。所以灵溪将任务完成的很好,在会做饭的仙子里精挑细选了一番。如今尊上再临,自然用心准备,以待检验。 「放下吧,你们先下去。」内殿传来风华清冷的声音,灵溪遵令而退。 金盏中的食物被依次摆放至外间的案几上,一阵阵香气冲击着内殿的涂绥,她早已经口齿生津。烧鸡的香味浓郁,排骨汤的香气鲜美,山楂糕的气息酸甜…… 「既然这样,这些美味,只能我一个神享用了,不然太浪费了。」风华拂袖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向正殿。 「唉!」涂绥三步并作两步,超过风华,抢先在案前坐下。执起桌上唯一一双玉箸,毫不客气扭下烧鸡一只的腿。 「嗯?不是说要绝食?」风华轻笑道,「怎么,这就不行了?」 涂绥嘴里嚼着鸡肉,讲话嘟嘟囔囔的,分辨不清。 「你先吃点东西吧,也饿了老半天。」风华贴心地说。 涂绥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肉,才慢悠悠地开口:「我觉得绝食只是虐待我自己,对你没有什么影响,不大可行。不如改变策略,另闢蹊径。」 说罢,又啃了一口鸡腿。 「嗯,阿绥太瘦了,要吃的白白胖胖才好,才有手感。」风华点点头,认同道,「而且绝食对你来说,也确实不太容易。」 「风!华!你这三千年里究竟都在学些什么?」涂绥抽了抽嘴角,这话是她记忆里的风华能说出来的? 「看你看过的话本,找你和想你。」风华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真是个完美,无懈可击的答案。涂绥想了想,还是继续吃东西吧,糕点可以放一放,但汤要放凉了。 美食近在眼前,鲜香扑鼻。风华不为所动,安安静静地看着涂绥大快朵颐。小狐狸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吃货,事情可好办多了。 第22章 承诺 冥界,轮迴台。 轮迴台中央正对着天上高挂的明月,冷冽寒光透过地府的裂缝撒下,铺在玉石般光洁的地板上,如霜如雪。霜雪顺着玉石地板的纹路蔓延,最终停在阴影笼盖的边界。 阴影来源于遮光体,银甲披身,挺立如松的青寒。他负手而立,注视着轮迴台下平静的忘川尽头。歷经十八层地狱鞭笞火灼的亡魂终汇聚于此,在赎尽前世罪孽后重新发还入世,获得新生。 远处,地府的小卒挥舞着手中的柳鞭,将一众飘荡的小鬼赶到轮迴殿不同的入口,迎接即将到来的不同命运,或富贵显赫、平安顺遂,或出身平庸、碌碌无为,或一生坎坷、多灾多难。原来生老病死,大起大落,都是早早註定了的,不过生死簿上薄薄几行字。 「轮迴台清苦且无趣,阁下能在此坚守三千年之久,当真是心性坚忍,晚生佩服。」 来人悄无声息出现在青寒的身后,令青寒心下一突。欲转身窥探,却发现那人的手按在自己肩上,竟是重若千钧,将他一身法术从头到脚封的严严实实。 「圣脉……」察觉到来人身上发出熟悉的气息,青寒顿悟,「殿下不在东陆待着,怎么有空来这轮迴台一游?」 「将军岂非明知故问?」泽荒哈哈一笑,撤去按在青寒肩膀的手,大步走到轮迴台前端。站在高台的尽头,远眺台下的万千亡灵。 「不行。」青寒摇摇头,皱着眉头道,「殿下难道要一错再错,忤逆尊上之意?」 「姑姑……」泽荒转身,对上青寒那双窥探的黑眸,坦荡的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我从未想过忤逆姑姑,只是在千年光阴里细细想来,突然觉得,长者所做的,未必就是对的。」 泽荒自信且从容的陈述着,银辉下的白衣与他出众的容颜一般,皎皎若云间之月。 第41页 泽荒与泽昊不同,远没有泽昊老实稳重,循规蹈矩。他是浮黎元始天尊与阴皇的长孙,玄元真君遗腹子,继风华后又一血脉天赋极佳的天才。他修为高深,性格坦易,一双琥珀色的凤眸终日明亮,如终南山上的冰晶,纯洁无暇。 「殿下随心而动,这份豁达,三界无人能及。」沉默片刻,青寒略带敬意道,「只是天庭如今诸法完备,三界秩序井然,殿下恐无法顺心。」 「不,我遵纪守法。」泽荒笃定地说,「所以千年来,我从未踏足轮迴台,也再没有……见过他……」 泽荒缓缓闭眼,用灵魂感知着故人微弱的气息。 「但殿下此番前来,已经违背了当初的誓言。」青寒沉声提醒道。 「是,因为我知道,涂绥被姑姑救下,如今好好的活着。」泽荒睁眼,眸光异常明亮,「那就是说,他的错也不是无法原谅。」 「而且……」泽昊轻蔑的撇了眼青寒,颇为不屑地说,「虽然这样说不太合适,但的确是事实。我想带人离开,你未必拦得住。」 「能与殿下过上几招,也是好的,总要让陛下明白,我这做臣子,已经尽力了。」青寒抬头,望向天上悬挂的明月,喃喃道。 栖在枯树上的寒鸦惊起,发出「哇哇」的凄鸣。幽绿的冥火自丑陋的石缝中挤出,似无根的浮萍,在空中飘荡起伏。轮迴台上的清辉,渐渐朦胧成难以视线越过的轻纱,遮住了帐内陡然暴涨的灵力…… 汤泉洞内雾气氤氲,遮挡了直白的目光。水雾扑在长睫上,顺着黑睫自带的弧度,在睫梢凝成一点小小的晶莹。 「唿……」涂绥抬手拭掉眼前的水珠,舒服的靠在身后温暖的玉壁上。泉水温度适宜,全身心浸入其中,让她获得巨大的舒适感。 水面飘荡的木盘上,玉壶左摇右晃却依旧不倒。她执手替自己斟上一盏薄酒,抬头一饮而尽。洁白的颈就那样无所顾及地坦露,在视野模煳的洞内也是那样的显眼。 「咳……」风华徐步而来,微风随后而至。这阵风拂去了庐山的雾,让它的真面目就这样暴露在眼前人的视线里。 涂绥转身,带起「哗啦」一阵水声。风华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有意无意的撩拨这一池温水。水雾散了又聚,将风华姣好的面容遮掩一二,颇有几分欲说还休的风流与倜傥。 「风华上神,你未经允许就擅闯我的浴池,不太好吧……」涂绥扬起下巴,佯装怒状,质问道。 「这里是我的成都载天,有哪一处是我不能去的呢?」风华收回手,湿漉漉的指尖还滴着剔透的水珠。 「好霸道的上神……」涂绥撇撇嘴,往前一步,带起池中阵阵涟漪。 「嗯?」风华垂眼望她,目光游离,顺着涂绥迷人的一字锁骨一路往下。涂绥察觉到她露骨的目光,故意踮起脚,将水下曼妙的身姿显现。 「哈哈!」她趁着风华出神间,勐然藕臂轻扬,带起一幕水帘,将风华的脸淋了个透。水滴顺着风华完美的下颌线滑落,隐入大片春色之中,在颈部留下暧昧的水痕。 「……」风华收回飘忽的心思,抬手要去捉她。谁料涂绥就像一尾灵活的鱼,顿时潜入水中。再次自雾气中浮现之时,已然到了汤泉池的另一边。 「嗯哼……」涂绥扬起下巴挑衅道,「来抓我啊!」 洞内温暖舒适,没有一丝寒气。水雾缭绕,恍若天宫瑶池。池中沐浴的美人,唇红齿白,在夜明珠温润的光泽下那般明媚耀眼,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濯清涟而不妖,却又让人心神荡漾。 「来。」风华点点头,对着涂绥勾了勾手指,还在对面看热闹地涂绥顿时发现身体不受控制。池中迈动的双腿,和池中水流碰撞激起的小浪花,都沉默的证明了这一切。 「风华你……」作弊二字还未出口,她便被风华一把捞起,以吻封缄。 涂绥觉着周围的温度开始飙升,汤池的水温也越来越高,不然自己怎么全身发烫呢? 风华的唇冰凉如幽泉之水,与这里温暖的一切显得很违和。她的唇又薄又凉,像极了人间解暑的冰粉,嫩滑爽口,让人好想咬上一口。 不过风华是这场战争的主导者,她被这一吻,吻的七荤八素,丢盔弃甲。几次欲逃出掌控,却被风华强势的拎住,被迫承受她的攻掠。直到风华气息稍衰,才意犹未尽地将她轻柔放入水中。 「唿……」 被放开地涂绥大口大口的唿吸着新鲜的空气,她被欺负的几欲窒息。肩上留着红痕,是刚刚风华拎她时留下的痕迹。风华很是注意力度,但行人踏过无痕的雪地,自然免不了留下足迹。 「你你你……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伪君子!」涂绥恨恨道,「你不是三极上神吗?美极、冷极、清极,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唔……」风华故意歪着头,转动明亮的双眸,无奈的开口,「美不如阿绥,清不若霁月,冷在阿绥面前更是无用武之地。许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你你……」 「人面兽心?沐猴而冠?衣冠土枭?阿绥你看看还有什么词,是我可以补充的?」风华眉眼含笑地戏嚯道,随即贴心地递上柔软干燥的浴巾。 「不和你一般见识……」涂绥一把拽过毛巾,准备自水中出。抬眼,却见风华没有一点离开的自觉。 第42页 「你……你先出去……」涂绥红着脸开口,声音似是周遭的水雾般,扑在身上温和轻柔。 「你还有哪一处是我不曾见过的,嗯?」风华垂眸,长长的睫毛忽闪跳动,如同蹁跹飞舞的蝴蝶。 「而且,这难道不是阿绥你以前最想要的吗?」 「我……」涂绥闻言一顿,却发现没法反驳。 是这样吗?胸腔里的那颗跳如擂鼓的心,似乎实在提醒她,她们之间谁先情动。这场有声的博弈里,先动的,其实才是被动的一方。 「别害羞,我帮你……」风华起身,伸出厚实的掌,手指修长圆润,指节分明。 「哦……」涂绥盯着那手指,蓦然红了脸,大方的抬手搭上去,借着风华的力,就这样离开了汤泉池。 雾气缭绕,视野朦胧。风华安安静静的用松软的毛巾,仔细的擦着她不着寸缕的玉体。一双手规矩老实,力度适中,手法怎么看都十分娴熟。 思及此,涂绥忍不住,愤愤出声询问道:「想不到尊上竟然如此擅长这种事……」 涂绥本以为风华会自知理亏,继续沉默,哑口无言。但现在的风华,显然和三千年前她记忆里那个清冷孤傲,言语同人一样高洁的神有很大出入。 「嗯,我擅长的可多了,以后阿绥可要用心体会。」风华风轻云淡地开口,留下一脸震惊的涂绥。 「体体体体……体会?」涂绥磕磕绊绊的重复着,瞪大的双眼充分暴露着她不太平静的内心。眼前这位语出惊神的,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风华? 「体会什么?不要体会!」涂绥迅速后退,拉开和风华的距离。慌慌张张地拿起挂架上干净的亵衣,就往身上套。 「我现在只是个刚刚化成人形小狐狸,你你你……你可不能乱来,狐狸急了会咬人!嗷呜!」涂绥说着,嘟嘴学了句。 风华走进她,抬手摸了摸涂绥的发顶,走心的赞扬道:「很可爱,像司晨养的那只犬。」 「……」 当年司晨那个小娃娃怕动物怕的紧,尤其是带毛的,连自己这么美的白狐都怕,怎么敢养狗?涂绥暗自腹诽,如今神界焕然一新,可惜,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回去了。思及此,她嘆了口气。 手上传来一阵冰凉,原来是风华悄然裹住她温软的手。她抬眸,只见风华浅浅眸子倒映着自己娉婷的身姿。 风华看穿了她的情绪,淡淡开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不要怕,阿绥,从今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 第23章 乱臣 时有微风吹来,云翳遮住了高悬的明月。如水的月华顷刻收敛,地上陡留一片阴影。 涂绥已然熟睡,风华将她身侧的被角一一掖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思绥殿。她抬起头,感受着山间清爽的风,风中裹着一丝阴寒,吹散了她随意束起的青丝。 风华阖眸,朱唇轻启:「艮上巽下,蛊也。风落山,惑乱起,端由甲……」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轮迴台上的异动总算消弭。青寒单膝跪地,借着身侧直插入石的佩剑,勉强直起半边身子。银盔甲片上琢刻的纹路磨损严重,难以辨别刻上去的是凤纹还是山鸡。他的唇边挂着一抹刺眼的红色,持剑的右手虎口处筋脉寸断。 陨甲神兵,近万年修为,轮迴台上三千年清修,他终是敌不过天赋血脉奇佳之人。 「天赋血脉,难道真的不可超越吗?」青寒心有不甘,艰难的抬起头,望着眼前毫髮无损,依旧玉树临风的泽荒问道。 「你早该明白这个事实的。」泽荒云淡风轻地回答他,「你打不过我,自然也永远无法超越姑姑。不过不要灰心,除去我们这一脉,三界之间,没有几个神是你的对手。」 「你要记住,努力并非无用。所以今天……我要一定要带走他。」泽荒骄傲的抬了抬下巴,坚定地丢下这句话,随即不见。 地心深处传来一阵轰鸣,明月早已被黑压压的阴云隐去。天际见电光频现,平静流淌的忘川河突然变得躁动。被训斥的亡魂害怕地抱住残缺的头,骂骂咧咧的地府阴差手中的鞭挥起却没有落下。 狂风乍起,捲起地府官道上腐烂发黑的残叶。路旁悬挂的黑色锁阴旗烈烈而舞,鲜血硃砂绘就的烛阴图腾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自旗中跳出,直冲九霄。 「上神,大事不妙!」 青寒听见一阵急促的唿喊,忙拔剑起身。但步伐不稳,心力交瘁,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吓坏了站定的阎王缚典。 「上神,你……」 青寒摇摇头,拒绝了缚典的搀扶,抬手擦了擦嘴边的大片血迹:「兹事体大,请阎王亲自上趟天庭,上达天听。」 「是……」 「咚……咚……咚……」 凌霄殿前的金钟被撞响,悠远低沉的钟声随着太阳星君布下的第一缕晨光传至四海八荒。今日当值南天门的四象星主之一的南方神君朱雀,望着一个个面容整肃、眉头紧皱的仙官,愈发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想像。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白虎神君金纬一把将她拉过,「所有天将都要到凌霄殿议事,尊上也在。」 「什么?尊上出关了?」 「是,快走吧!」金纬不耐烦道,「去迟了可是要被殿内的仙侍记下来罚俸的。」 第43页 朱雀星主辛炎闻言捏了把汗,忙吩咐天兵严加看守,随着同僚西方白虎神君金纬匆匆赶往凌霄殿。 「东华神君泽荒,私放重犯,祸乱地府,不遵王命,哪一条都是触犯天条的大罪。陛下,臣以此子不可不罚。」 泽昊坐在凌霄殿最高处的那把椅子上,俯视着殿内诸神,将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用食指轻叩龙椅扶手,没有表态。 「触犯天条者,轻则贬至下界,放逐为灵;次则毁其神脉,打入轮迴;重则绑上诛仙台,以九天之雷令其魂飞魄散,不得往生。不知七曜星君觉得泽荒殿下应该入什么刑呢?」太白金星捋了捋鬍子,不急不缓道。 「不说别的,单说这祸乱地府,导致十八层地狱里那些厉鬼逃出,流向人间这一条,就够他上诛仙台了。」辰星星君到底是年轻气盛,又是泽昊嫡系天官,自然不把太白星君放在眼里。 「可泽荒殿下毕竟是玄元真君的血脉,天赋异禀,我天庭不可多得的人才。」太白星君不以为意,侃侃道,「诸位年轻,不记得五千年前那场大浩劫,可老夫还是记得的。」 「东陆蛮神那般兇残,要不是真君以身为引,诱那厮入阵,为苍生计牺牲自己,我等哪里会有机会,站在这凌霄殿上?」 「功是先人之功,过是今人之过,不可混为一谈。」荧惑星君帮腔道,「老君您如此偏袒泽荒殿下,到叫我等不明。天规森严,先辈能大义灭亲,难道是觉得我等不行?」 「连青寒都不是他的对手,你们确实不行。」 「你胡说……」荧惑星君修为天赋算得上这批年轻天帝嫡系天官中的佼佼者,领天兵万余,拱卫天帝居所,自然有些底气。听有人把他没有见过的泽荒吹的高过九重天,连他仰慕的青寒上神都吹成泽昊的手下败将,又怎么能忍? 「哦,原来是位仙子,怪不得这么说。」荧惑回头,见一陌生白衣仙子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冰肌玉骨,气质出众,不由得屏住唿吸,怔愣片刻。 但也仅仅是片刻:「仙子到底是文仙,没有领兵上阵的经验,也不了解青寒上神的实力。」 「是吗,小将军有何高见?」风华隔着荧惑对太白金星颔首,算是打过招唿。 旧神如今的在天庭的处境,大不如往日,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诸神心知肚明。太白金星没有选择归隐让位,自然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泽荒殿下纵然是天纵之才,也难敌我天庭数十万天兵天将。」荧惑信誓旦旦道,「陛下,臣愿领兵为陛下讨虏。」 龙椅上的泽昊见荧惑对自己尊敬的姑姑那般说话,心中已生出一丝不悦。不过见过风华的神,凌霄殿内没有几个,而风华又一副不打算公开的样子,他便忍着起身降阶行礼的冲动,继续看下去。可这荧惑就像是搭错了筋,徒有一些修为,说话不过脑子。 「讨虏?」太白金星瞪眼道,「哪里来的虏?泽荒殿下是浮黎元始天尊亲封的东华神君,陛下长兄。三界之内,除了紫府玄祖元尊,谁能给他安罪?」 「星君何须动怒,不过还在商讨罢了。」辰星星君上前一步,挡在荧惑身前,阻止了准备开口辩驳的荧惑。 「就事论事,何必问我?」风华走上玉阶,泽昊起身相迎。 「姑姑。」 「拜见尊上。」 众神终于在天帝、太白金星、金纬及辛炎等人的称唿中醒悟。自风华入殿以来便钉在她身上的灼热视线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敬畏的目光。 荧惑在辰星的提醒下俯下身子,小声反问道:「是紫府那位老神仙吗?」 「你小声点……」辰星星君无奈的拉着他回到站位,「什么老神仙,会不会说话……」 「金纬,你怎么看?」对于这些小辈的小打小闹,风华只当做没有看见。她在玉阶上站定,转身望着满殿仙家,淡淡开口。 「启禀陛下、尊上,小神以为,当务之急,是捉拿被放出的十万厉鬼。」 被点到的金纬自仙班中出,向着天帝与风华俯身作揖后,朗声道:「厉鬼逃出地府,只能往人间去。人间黎民无数,信徒众多,遭此无妄之灾,天庭与地府都难辞其咎。因此,小神觉得应尽快派出神使鬼差,将厉鬼一一剿灭。」 「不可……」阎王缚典闻言一 惊,忙站出来,「天地间阴阳有序,趁乱逃出的厉鬼恶灵属阴,尽数剿灭会导致三界失序,后果不堪设想啊!」 「姑姑,您怎么看……」泽昊下意识的看向下方玉阶上的风华,询问她道。 风华卓然而立,位居泽昊其下,气势却超他数分。 「既然如此,能捉便捉,不能便处理了吧。」风华果决地开口,「至于泽荒那边……我会亲自走一趟东陆。」 「陛下,小仙愿随尊上前往,将泽荒殿下押回天庭。」荧惑不合时宜的开口提议,凌霄殿内众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 「噗……」辛炎捂着嘴偷笑道,「这荧惑怎么这么有趣,哪壶不开提哪壶,怕不是入殿不带脑子。」 「荧惑,不可无礼。泽荒罪名未定,依旧是东华神君。押解之词,不可滥用。」泽昊沉声提醒道。 「天庭一向疑罪从无,你不知道?」风华淡淡瞥一眼金纬,金纬会意,开口质疑他。 第44页 「臣……」除了兵书,荧惑在律法条文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被当庭诘问,对方又是比自己实力强地位高的武将,顿时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辩解。 「你既然不知,这几日就不必领兵当值了,回去好好看看吧。」泽昊挥袖,荧惑忙退出众人视线,回到仙班队伍中。 荧惑给泽荒定罪时咄咄逼人,众神都捏一把汗,忘记了这条天规。如今金纬一提,殿内的神仙们方才转过弯来。 「姑姑做事公允,三界周知。此番泽荒惹出这般麻烦,天庭囿于其身份,难以当面责问,还要劳烦姑姑您亲自跑一趟了。」泽昊朝阶下的风华拱手,言语中的恭敬无可挑剔。 「陛下长大了。」风华望着玉阶上明朗的天帝,颔首道,「既如此,臣遵旨。」 第24章 怜月 东陆远在东海之滨,凡人若想由川至海,日夜兼程也少不得三年五载。而神乘奔御风,腾云驾雾,之天南至天北,也不过个把时辰。 日落风起,山坡下放牛的小童骑在牛背上,挥舞着蒿草轻轻拍打牛背,催促还在恋恋不捨啃食草尖的青牛快些抬头。青牛慢慢地抬起头,嘴里还嚼着没有吞下去的草。 小童唱着童谣,赶着牛往家走。抬头见天际一抹耀眼的金色流光,将的殷红的晚霞切割开来。分开出云层涌动,避开那流光久久不能聚拢。 东陆,东华神君仙府,甘霖园。 「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我费尽心思招聚,却还是缺了一魂。你永远都……会这样吗?」泽荒望着院子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和幼童智商无差的苍月,微微嘆了口气。 「哥哥你不开心吗?」一旁摆弄手中风筝的苍月听见细微的声响,忙放下风筝,朝他跑过来。 「小心,慢点……」泽荒见状忙停止了思考,走上前去接他。 苍月被困在轮迴台三千年,身形一点没变。他的个子还没有自己高,而且他永远不会长高了。 眼前的少年被困在了他最意气风发的那一年,永远永远。这是天庭的仁慈吗?不,这不是恩赦,是无望的惩罚。 「嘶!」毛手毛脚的苍月如泽荒所想,被台阶绊倒,一头扎进他怀里。 「哥哥叫你小心点,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罚你今天没有麦芽糖吃。」苍月起身,泽荒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严厉道。 「不可以!我没有不听话,只是想知道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你不能罚我的糖!」苍月气唿唿的鼓起腮帮子反抗。 「哦?是吗?」 见苍月的裳摆皱起,泽荒掀衣蹲下,轻轻为他捋平衣褶。藏青色衣裳质地柔软,贴身的过分。不是泽荒心细如针,记得他的身量,这本就是他的衣服罢了。 天火将青丘从头到尾烧了个精光,风华寻不到有关涂绥的任何衣饰。一直寄人篱下苍月,却不会被被人抹去存在的痕迹。泽荒领封时,衣物早被左右逢源神官做了顺水人情,打包送给了他。所以苍月的一切旧物,他都完好无损的留存。只是留不住这些物品的主人,到底让他觉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悲哀。 「是!」苍月漆黑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像是澄澈的河水倒映着的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就像那个难忘的夜晚。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神仙并不是寄居在星星里,他们头顶也是浩瀚的星海,不过他们更接近那些发光的神圣象徵。 他和苍月一起悄悄地熘进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后院,没有惊动宫门口玉石上坐着的三只脚的哑巴金蟾,也没有惊醒守着后院桂园却偷懒不再砍树,倚着巨大金斧打盹的吴刚。他们飞身上了一棵巨大的桂树,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垂着脚,看星星缓缓移动。 泽荒带着新得的桂花酿与苍月共品。苍月与他一起长大,从不在乎与他之间身份的差距,是天庭唯一能与他无话不谈,陪他通宵达旦的好友。 所以他掀开酒封,将那小壶桂花酿递给他先喝时,他毫无防备,也豪不见外的灌了一大口。 酒香四溢,他擦擦嘴,一边将酒壶塞回来,一边口齿不清地对他说:「好酒,好酒,就是劲有点……」 「足」字还来不及脱口,泽荒就感受到肩膀一沉。少年带着醇香酒气的唿吸洒在耳畔,均匀平缓。苍月为人真诚,没有什么戒备,泽荒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吴刚抡着巨斧现身,对着泽荒轻轻颔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流转的星光,在月宫落满金桂的土地上,投下一片漆黑的影子。 「殿下,请将他交予我吧。」吴刚开口,声音粗犷洪亮,却没有吵醒靠在他肩刚刚睡着的苍月。 「……」泽荒抬起头,星光寒冽,透过缀满金色细碎桂花的枝桠投到他眼里,衬得他的眸子越发明亮澄澈,空灵如水。 「你们会把他怎么样……」泽荒仰起头,哽了下喉头,无悲无喜地问道。 「殿下放心,他不会死。至于如何处置,陛下自有分寸……」 吴刚不再多言,伸出臂膀。肩上的重量忽然一轻,他低头,苍月已经被吴刚拎着腰带,像个死物般提在手里。髮丝髮带都凌乱地垂向地面,他看不清他的脸。 「苍月。」泽荒从树上跳下,落地踉跄不稳,想要走过去再看一看他。 「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吴刚大斧头一挥,横在他们之间,亦斩断了他的念头。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仿佛隔了条银河那么遥远。 第45页 他什么也没有做,就那样看着吴刚拎着昏睡的苍月,乘云而去。看着如霜的星光铺在满地金桂上,美丽而芬芳。枝头的玉壶忽然坠下,砸在这金色的香毯上,带着琼浆玉液片片溅开,迸进他墨色的衣摆,一点一点晕染开来。 再后来,他得到他的消息,多是自已经稳定九天云庭上,斥仙顺风耳、千里眼口中得知的。 「诸帝子大势已去,兵败被俘者皆已自戕。唯有苍梧不知好歹,仍然高举反旗,为逆贼之首。今以其子挂阵,敌军军心已乱!」 「天帝玄和于阵前斩叛贼三千,敌军士气低落,不战而逃者数万,青龙苍梧已率众撤至临渊。」 「叛将青龙苍梧独子法力尽废,吊于阵前。苍梧前来挑阵,帝与战,陷敌计,伤,暂归。」 「风华上神平西海乱返,驰援至,与苍梧战,三天三夜,山岳倾颓,河海倒灌仍然不分高下。」 「风华上神设阵,以叛将苍梧子为引,诱苍梧入阵,败敌,斩苍梧首级于临渊赤岭上,乱平。狐族涂绥死,因尚不明。」 …… 「唉……」泽荒见苍月眨巴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无奈妥协,「好了好了,给你吃给你吃。」 「谢谢哥哥!」 见泽荒松口,又低头去解腰间不大却永远有拿不完的糖果的锦袋,苍月乖巧的伸出手,等他发糖。泽荒噙着笑意将糖取出,裹着油纸的麦芽糖块掉进了苍月眼里。他将手捧的更高,去接泽荒的糖,却发觉泽荒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 一股劲风疾疾扫过,捲走了泽荒手中那块油纸被半剥的麦芽糖。苍月被疾风一扫,险些震翻,幸得泽荒抛起装糖的,将他一把揽过,在迴廊上漂亮地转了个身。抬脚,半空的锦袋稳稳噹噹的落到他皂靴靴尖。 「姑姑远道而来,本应是客。可却以如此方式登堂入室,有些蛮不讲理了吧。」泽荒将苍月紧紧的护在怀里,眉头紧锁,看着前方逐渐显现的白衣倩影。苍月不明所以的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风华,被惊艷的张大了嘴巴。 「哥哥,她好漂亮……她是仙……仙子……吗?」苍月被泽荒禁锢在怀中,只能努力仰头抬眼看,看到泽荒瘦削凌厉的下颌线。 「不,她不是。」泽荒眸光暗了暗,对着风华,不算友好地开口,「苍月,你记住,不是所有披着白衣的漂亮姑娘都是仙子,也有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风华默然,淡淡瞥了眼他怀里护着的苍月。苍月眉梢眼角都还是千年前的模样,带着少年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涩和稚嫩。青色的衣衫,衬得他蔚蔚如第一场春雨过后拔地而起的翠竹,临风坚韧而立。 「我不是什么刽子手,你不要害怕。」在诡异对视约莫半柱香后,风华终于在泽荒一脸戒备的神情中开口。 她向前两步,在二人面前站定。将自泽荒手中夺过的糖外油纸一点点褪去,露出乳白色的麦芽糖,递到苍月眼前。 「想吃糖吗?给。」 「可以吗?」苍月眼里只有那块麦芽糖,头也不抬地盯着风华玉指擒送来的那块麦芽糖,询问泽荒。 「……」泽荒没有说话,而是松开了对苍月的桎梏,但周身的凛冽之气,却没有撤下去。 「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的……我们好好聊一聊?」风华将麦芽糖递给苍月,顺带摸了摸他的头顶。 风华目光扫过,见苍月黑髮虽被束起却依旧有些凌乱,就知道泽荒给他束的。泽荒束髮,髮带绕结处总是缠成一个死结,想要散发就必须要毁掉髮带。 虽然泽荒在东陆为君,辖地千里,信徒百万。但天蚕养百年方可成虫,食千年扶桑木叶方可吐丝。其丝不易取,更难织。泽荒却将天蚕丝织品这般使用,说暴殄天物有点过,但确实有些浪费。 「您既然开了尊口,我又怎么能不答应呢?」泽荒朝着小筑外面的圆门喊道,「温若,带苍月公子下去休息。」 「诺。」 蛰伏在暗处的女子应声上前,风华早有所觉。鼻息间熟悉的苏合香味越来越重,风华知道,来人离她越来越近了。风华没有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成一团,她掩饰的很好。 温若勾唇,带着清浅的笑意上前,没有急着牵过苍月,倒是追上风华故意错开的视线,亭亭立在风华面前。 「拜见尊上。」女子声线轻柔,带着酥麻的媚意,滑入耳蜗。 风华眼底清冷的光一点点褪去,目光逐渐涣散。当她闻到那熟悉淡淡的苏合香时,她早该知道,有些事是避无可避的,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第25章 姐妹 泽荒很满意风华细微的反常和异样,标志性的虎牙微露,故作体贴地说:「姑姑远道而来,应该是有些乏了。倒是我这东道主不懂事,该先让您先去小憩片刻的。无妨,现在想起来也不晚,温若……」 「属下明白……」温若笑吟吟地贴上风华,无论是张扬的红衣,露骨的曲线,若有若无的触碰,都让风华有些心神不宁。 泽荒带着苍月,闲庭信步,离开小院。 「涂若!」 玉臂已经滑到腰间,素手勾起腰带,风华这才艰难的从她的迷魂术中挣脱出来。她抓住温若的手臂,死死地盯着她,失态地开口:「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尊上觉得我应该在哪?是该在冥府的九幽阁里受地狱焱火的灼烧?还是出奔四海八荒之外,逃亡那无主无民之域?又或许……」温若抽出玉臂,绕过呆愣的风华,柔若无骨地身躯,光明正大攀上风华的挺拔僵硬的嵴背。 第46页 「在您的指下,婉转承欢……」她垫起脚,对着风华逐渐升温发红的耳,轻轻吹了一口气。 「不要再说了……」 风华只觉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往日的沉稳自持都悉数被温若这三言两语挑动。心已然乱了,原来也不是什么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为什么不能说?」 瞥见风华冷若冰霜的脸出现一丝裂痕,温若识趣的见好就收。收回双臂,拢了拢因大幅度动作滑落的蔽体效果无几的纱衣下了阶。 院落中那被精心打理的一簇紫竹修长挺拔,竹叶茂盛。她提了裙摆,露出裙下未着鞋袜的玉足,顺着黑色鹅卵石小径踽踽而行,停在了紫竹旁。 红色的纱衣灼灼如火,引人注目,与那葡紫色的竹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热烈,一个深沉。一个明媚胜灿灿骄阳,一个清冷越皎皎月光。 「尊上,我一直觉得没有四海八荒,没有神能配得上你。如果非要有的话,那个人也应当是我,必须是我。」温若抬起头,仰视着那凡人无法直视的骄阳。 对着竹林下寂寥的背景,风华没有一如既往的沉默下去。她深深地唿出一口气,尽力维持面上的波澜不惊:「说实话,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好的……」 图她的脸?风华是个脸盲,对这不甚在意,所以她无法理解。图她的身子?风华有自知之明,按照追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三界审美来看,她这种怎么穿都平的身板,除了挺拔些,没有任何可圈可点之处。 喜欢她的性格?这种三棍子打死也憋不出一句话来的性子,谁会喜欢。要不是仗着那张脸,谁忍得了? 说喜欢她的地位,她还能劝自己信一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是信徒百万的九天紫府玄祖元尊,是三界威名赫赫、百战百胜的战神。腰间悬着寒光冽冽的伏惊剑,剑下是数不清的亡魂。 「大家应该敬我畏我,唯独不应该爱我。」风华抬脚下阶,边走边道,「我不明白,是我不对劲,还是你们不对劲……」 「陛下,阿绥,你,甚至彩云还有那我才见过几面的,连名字也记不住的思绥殿里的仙子……」风华出了迴廊,站在阶下,亦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那一轮烈日,喃喃道,「你们那样的目光,经常会让我感到迷茫……」 「有什么可迷茫的?」温若猝然回头道。 她那双嵌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的桃花眼,微微眯起,让人无端想起月朔之日,高悬于西天的上弦月。眼波流转间,好似澄澈的湖面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存了勾人的心思时,简简单单那么一转,摄人心魂,切实让风华体会到什么叫媚眼如丝。哪怕她道心再坚定,也会因此心旌神盪片刻。 「一个可怜的凡人崇拜太阳,太阳照耀着他,但它不会知道他。」温若漫不经心地说,「有人生来就万众瞩目,她的光辉无法掩盖,哪怕她自己不知道。」 「……」 风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回应温若的,只有微风拂过紫竹后竹叶的窃窃私语。 「不过没关系,你只需要好好做好那个众人仰视的尊上,享受这众神拱卫的尊荣。你不需要回应任何人的爱意……」温若柔声道,看向风华的目光已然软如秋水。 「你说过,神爱世人,不独爱某一人。」温若边说边走向风华,对上那双领她魂牵梦绕的琥珀色眸子,那看似风平浪静的眸底,已然因风起了微澜。 「可你为什么,为什么爱上了涂绥?」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这空旷开阔的小院,勐然炸开,在风华耳畔迴响。 「回答我,风华?我哪里比她涂绥差?」 温若步步紧逼,风华本该不为所动,只是心虚使然,她不敢看面前这个妖娆而孤寂的红衣女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青丘双璧,名满三界。这句话中提及的「双璧」,一是青丘狐族古脉遗支的长老涂绥,一是青丘狐族皇脉惊才绝艷的小公主涂若。 两人年岁相仿,都喜欢穿红衣,时常结伴去人间游歷,替天行道,打抱不平。 那时混沌始澄,三界初分,妖魔不受天庭控制,在人间游荡,为祸苍生。原东陆神君造反,带着叛军剑指九天,浩浩荡荡激起三界大战。 人间虽自为一界,但位于天庭与地府间,免不了受波及。趁着大战逃出禁域的妖魔数不胜数,它们在神仙内战之时跑到人间作威作福。 彼时涂若和涂绥都是尚未封神的小仙,虽然修为不高,心气却高。趁着族中长老奉浮黎元始天尊命率狐族子弟兵支援,偷偷撺掇着留守青丘辈分最高的涂绥与她一起去人间行侠仗义。 「涂绥?涂绥?涂大长老?」 温若一脚踹开了涂绥的房门,抱着自己的佩剑赤虹,倚在门边。见锦绣屏风后人影绰约,不由得往前上了几步。 「!」 刚刚解下外衫准备上床的涂绥下了一跳,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这才松了口气。慌慌张张拿起刚刚褪下的外衫,往身上披。 「欸,涂绥,我俩都这么熟了,见我还需要穿着衣服吗?」涂若一本正经地开口,「下次就别这么客套了。」 「门在那,你给我麻熘地滚!」 涂绥闻言当即拉下脸,推攘着撵涂若出。推搡间,腰间繫着的金铃撞上赤虹的剑鞘,清脆作响。 第47页 「别!别!我的好姐妹!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涂若被她赶到门边,认命道,「开个玩笑而已啦!不要这么死脑筋!」 「……」涂绥这才松了手,迳自转过身去,低头去系外衫上的绸带。 「又想去哪玩?狐帝走的时候不是下了令,命王姬你领着驻守的狐族子弟,守卫青丘?」涂绥穿戴整齐,这才转过身来,却发现涂若已经不见了。 「咳咳,在这儿……」 涂若早就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桌旁,正给自己倒着茶。见涂绥没有看见自己,出声提示道。 「……」涂绥无语地走过去,坐到她对面,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茶盏,慢悠悠地递到嘴边。 「好傢伙……」 「怎样?」涂绥放下茶盏,挑眉道,「如今留守青丘的族人中,数我辈分最高。况且这还是在我房间,抢你一杯茶怎么了?没大没小。」 「嗯,比不上涂绥长老伶牙俐齿,能说会道。涂绥长老说的是,说的都对……」涂若点点头,恭维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见涂若没有怼回来,涂绥开门见山道:「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说吧,怎么又想去凡间?」 「当然是继续行侠仗义了!你看,这天界大战一触即发,九重天上的神仙哪有功夫管凡间啊!凡间妖魔肆虐,都快成了天庭监管下的法外之地了。我们青丘狐族乃是神兽之裔,降妖除魔卫天道乃是本分。」 涂若拍了拍胸脯,大义凛然道:「而今正值多事之秋,我们更要挺身而出,为浮黎元始天尊分忧了!咳咳……」 「你……你干嘛拍那么大力……」见涂若捂着胸口一阵咳嗽,风华嫌弃地看着她,道,「能从上神划分的禁域里逃出来的妖魔,道行都不浅。我们两个不过是年不满五千的小仙,雷劫都没有渡够九九八十一道,能打的过谁?」 「我不信……我听说九重天那只凤凰也才满五千岁,还在东陆战场上独当一面呢!」涂若不服气地拔出自己的赤虹,淡淡的寒光打在她精緻的面庞上,投进她如秋水的眸子里,为她添了一丝英气。 「什么叫那只凤凰……」不由分说,涂绥就帮她把赤虹推回剑鞘里,为「凤凰」正名。 「她可是名副其实的上神,是创世神一世血脉,浮黎元始天尊和阴皇女娲的唯一的女儿!虽然她的真身是一只五尾火凤,但她非应龙之后,按辈分能与羽嘉祖神平起平坐的。她甫一出生就得天独厚,天赋异禀,举世无双。卦卜阵法、符箓锻造,无一不精。一千岁时就歷够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筑了上神之体。你也配和她比?」 「啊这……」好一个厚此薄彼,涂若确定,自己好姐妹的心老早就长偏了。 第26章 除妖 「哈哈哈!小狐狸,奉劝你们少管闲事……」 那中年妇人对上涂绥剑芒丝毫不惧,反而仰天大笑。笑语间震碎了褴褛的衣衫,露出衣衫下的森森白骨,和混沌不明的漂浮物组成的肌肤。那妇人的脸部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在流尽一摊黑水后,化为了骷髅。 「妖……妖怪,妖怪……」逃难队伍中,目睹这一切的少年已经瘫软了在地,话未说完就湿了裤子。 女妖浮在半空,那颗白森森的骷髅头一百八十度转弯,飞到少年面前,朝着慌张乱叫的少年,发出咯吱咯吱的诡笑声。少年当即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快跑!快跑!」 「鬼啊!」 步伐沉重的难民们见状,更是撒腿就跑,不要命似的狂奔。仓促间落下襁褓中的孩子,撞到步履维艰的老者,也不敢停留帮扶。 「好噁心……」涂若见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努力忍住想吐的冲动,捂住嘴,偏头看向涂绥。 「现在怎么办!」涂若掩面,转身询问涂绥。 「跟她废什么话,什么多管闲事?这事今天我们还就管定了!」涂绥毫不客气地道,执剑飞身回击。 剑光随着涂绥口中的念词,越来越炽盛。涂绥与剑光合一,在昏天黑地中穿梭往返,却无法攻击到这魔物的实体。只见眼前这怪物放出一团团肉眼可见的黑雾,黑雾如有感知般,追上逃跑的无辜凡人,将他们一个个吞噬其中。茫茫原野上,哀嚎惨叫之声,一时不绝于耳。 「可恶!」涂若啐了一口,拔剑飞向那腐蚀人体的黑雾。 她与涂绥皆是仙体,不受诡异黑雾所侵。但周身护体的金光,却在这越来越暗弱的一方天地间,变得愈发浅淡。手中赤虹撞上那似有似无的黑雾,发出一阵嗡鸣。红色的剑光炽盛耀眼,却化不开那黑沉沉的雾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架白骨被雾气吐出。 涂绥专心对付这骨魔,裂剑分而击之,仍然拿这骨魔无可奈何。那骨魔只是阴恻恻地咯咯笑,笑声空灵尖锐,听起来瘆人极了。 涂若闻声,只觉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与涂绥偷偷下凡数次,哪次不是顺风顺水,剑锋所指,妖魔避之。哪怕有不长眼的见了她俩护体仙光不躲不避,也要被那她的赤虹与涂绥的紫电两把神剑斩的魂飞魄散。 她们哪里见过这等情形!魔物不惧神仙法器,当着神仙的面残害生灵。 涂若免不了在心中暗骂道:「真是岂有此理!天庭威严何在!」 但两人与其正面交锋,讨不到一点好处。思及此,涂绥涂若退回一处,心有灵犀般互相对望,以目相交。 第48页 眼前这魔虽身法诡异,形体虚无,招数鲜见,但她们两个小心一点,联手应该还是应付得过来的。思索间,那些黑雾吐出的骷髅已然被那骨魔同化,零零散散骨架拼凑成人形,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起,扑向涂绥涂若二人。 「!」涂绥与涂若疾速飞起,腾空而立。脚下的骷髅已然汇聚,一个摞一个搭成骨梯往上爬。 涂若以赤虹为媒介,召出青色的狐火,焚烧原野上的骷髅。不料可焚多数妖物的狐火,根本不起作用。在那寸皮也无的骷髅架上,火焰根本燃不起来。 「怎么办!这些骷髅好难缠!」 脚下的骷髅军团开始藉助骨梯像是跳跃,意图将二人拉下。但要对付骨魔,她俩又无法站的太高。那边一团团黑雾归于一处,汇聚成一片黑压压的云,缓缓升上来,朝着二人飘来。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魔物!」涂若无法直视那团黑雾,太过噁心。裹挟着油晃晃的人肉人皮,嘀嗒着血雨,散发着腥臭的气味,有目的有方向的朝她们飘来。 「都叫你们别管闲事了,青丘来的小狐狸,道行如此浅,也敢来坏我的事!」骨魔咯咯的笑着,用白骨森森的指节,抚摸着自己没有面皮的下颌。 「你!」涂若暗叫不好,这敌人一眼看穿自己和涂绥的来歷后,还敢如此说话,怕是难以对付。 「你们这些小仙记住,妖域内逃出都是天元未纪年之前,道行就已上万的老傢伙,不是天庭随随便便派人都能对付得了的。你们两个既然来了,就跟这里的土地山神一样,留下来做我的骷髅军吧!哈哈哈哈……」 见那骨魔仰天大笑,声音如骨相斫切切,难听的让人忍不住抓心挠肝。涂绥忙收了剑,捂住耳朵。 「吵死了!」涂若头痛欲裂,双眼染上赤色。她艰难开口道:「现在怎么办?好像低估了这怪物!」 「禁域逃出的妖魔,果然非你我二人可以力敌!我们先撤……」 涂绥也是心惊不已,青丘狐族天生可避迷惑心智之音,这骨魔之笑,却能蛊惑她们的心。涂若已然红了眼睛,随时可能被这魔物控制。到那时,她们可能真的走不脱了。 「小妹妹,你们这么弱,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骨魔咯咯一笑,原野上骷髅军忽然停了。头颅离开白骨之体,以涂绥涂若两人为轴心,在天空中飞窜。这头骨满天飞的场面,着实是让见多识广的两神惊掉了下巴。 「不好……」涂绥见这些头骨并非是在空中乱舞,而是按八卦站位各据一方,顿知大事不妙。 仅在一息之间,骨魔已经用这些刚刚好好长在活人身上,现在跟埋了几百年一样惨败的头骨,结成了阵,将两只小狐狸困在阵中。 「咯咯咯……我最喜欢看困兽互斗了。」 「什么困兽互斗……涂若你干什么!疯了不成!」骨魔话音刚落,红了眼而低头不语的涂若突然一剑噼过来,好在涂绥身手敏捷,躲了过去,但还是被赤虹锋利的剑刃斩落了一缕青丝。 「咯咯咯,拿起你的剑和她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她亡。」骨魔依旧是咯咯地笑着,轻快地吐出这句话。落到涂绥耳朵里,字字重若千钧,令她唿吸一滞。 「难道今天我们两个都要陨落于此吗……」涂若招招狠厉,涂绥横剑格挡,不敢还手。 在青丘狐族中,她资质平平,没有涂若那么天赋异禀。哪怕她修行比涂若刻苦,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与她五五分,还是在涂若悠哉悠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修炼强度下。 如今涂若被这强大的魔物操控,潜力随之被激发,所出招数之狠厉,令她难以抵挡。 赤虹剑光炽盛,刺破了她凝聚的光盾,如流星划破苍穹般流畅。而后时间静止,碎裂的星光羽片带着红色的细线,在空气中瀰漫。 铮!铮!铮! 短兵相接,招招致命,在这头骨布成的可怖大阵里,自有一番惊天动地。阵中红白两道光芒紧紧纠缠在一起,杀的难解难分。涂绥气力渐消,而被操控的涂若却越打越强。 「咯咯咯……这只小狐狸还是血统纯正的青丘狐族王室后裔,不错,不错……」骨魔轻轻抬手,涂若的眼睛旋即褪去赤色,变得清明。 「阿绥!」涂若恢復了神志,望着髮丝散乱,略显狼狈的涂绥,忍不住惊唿一声。 「咯咯咯……让你清醒地杀了她,岂不是更有趣?我可真是聪明……」因笑发出的咯咯之声尖锐刻薄,直入云霄。 「还未到吗?」云海之上,风华在西川之地守护神的带领下赶来西川除自禁魔。 那天庭派遣的下界守护神对着风华,头也不敢抬,唯唯诺诺地说道:「回殿下,前面就是了。」 风华右手按着腰间的伏惊,左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睥睨着匍匐在她脚下的西川,觉得此地与她之前所见,大相迳庭。 云下矗立的山川山顶攒成的密密的点,被云带一穿为栏,本该围住的是沃土平原。西川尽头应有不断流的淇水,凿穿山石,穿川而过,滋养这方土地。森林湖泊,繁城氏族,应当到处可见才是。 而今,水干地裂,风吹扬沙,哪里还有人烟?阴风阵阵,捲起地上枯草,在雾蒙蒙的天地间滚出视线。还有……神兵的嗡鸣声!还有活的小仙在这? 「不是说除了你,西川大小仙一百一十九尽殁吗?」 第49页 风华对于西川之地的总神大为不满,这和谎报军情有什么区别?东陆战事吃紧,兄长们皆在东陆奋战,自己却被派来除妖。风华自信法力不输于任何一个兄长,但以齿序论,她排行最小,所以只能听长兄玄元的吩咐,来西川走一遭了。 「小仙……小仙也不知道啊!」西川守护神尹炬慌忙赔罪,「小仙是死里逃生,出来后直奔天庭的!小仙逃离时,亲眼看见同袍尽被妖魃所杀,小仙不会看错的……」 风华也懒得听他分辨,撂给他一粒金丹,道:「此行兇险,尔可速回。」 「谢殿下!谢殿下!小仙恭祝殿下,神到功成……」 风华殿下所炼的金丹,于修为大有裨益,平日里拿了龙筋凤髓也难换得一颗。尹炬得她免战之恩,又受此大赏,自是感激涕零,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第27章 搭救 「不要,不要!阿绥!」 黑气在涂若的红衣上游走,控制着涂若的举动,似牵着木偶的线。惊唿间,赤虹挑飞了紫电,闪着寒光挥下,涂若与涂绥皆是无助的闭上了眼睛。 涂绥长睫微颤,她很慌,但她无能为力。她爱慕的那位白衣上神绝尘的身影在脑海里走马观花的放映。不能再次见到风华了吗?她有些遗憾。闭眼即是黑暗,涂绥想,她再也见不到能为她带来光的神明了。 涂若亦是惊惧。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执剑直抵涂绥的玉颈,却无法控制双手……若是一剑噼死涂绥,哪怕骨魔放过她,她也绝不会独活。 她身份高贵,在同龄人中实力最强,又是个心高气傲、轻易不肯近人的主,故只与涂绥一个交好。她与涂绥有总角之交,同袍之好,如今一朝被控,竟要对自己唯一的密友刀剑相加,安能不诛心? …… 风华打发走带路的小仙,火速赶到杀气腾腾的荒原。她视力极好,一眼透过瘆人的黑雾,冷冽的目光到雾后那两道赤色倩影上。原来是一红一白两只青丘狐狸崽,那个提线木偶她不认得,但那个任人宰割的红衣小狐仙,她好像在哪见过。 「不要,不要!涂绥!」提线木偶的惊唿声传来,风华骤然想起了那名叫涂绥的白狐。 「青丘的祭司?」 说时迟那时快,风华挥一挥衣袖,无中生有,金色凰焰化为金色的箭矢,破空带风,融入那黏煳煳的黑雾里。 噗!噗!噗! 黑雾当即被那金色的凰焰吞噬,化作云一般洁白无瑕的雾,随风而去。那伴随着黑雾散去坠落的零星凰焰,落到骷髅军中。就像烈火落入干柴堆,顷刻间凰焰暴涨,焚尽了原野上的怪物,连骨灰都不曾留下一星半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骨魔完全来不及反应。她正操纵着涂若的身体,挥剑砍向涂绥。但剑还没有落,她听到异声,刚刚转动眼眸,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不到一息。凰焰燎原,不安自骨子里生出,恐惧令她放弃了对涂若的掌控。她化作一阵黑雾,企图逃之夭夭。 「想走?」风华气定神闲地自云端走下,耳畔风声唿啸,她衣袂翻飞。 「那是什么?」涂若重新得到身体的自主权,忙收回赤虹,飞过去扶起涂绥。两人不敢落到原野上金色的火海中,召了片云暂做歇脚。 只见金光一闪而过,骨魔未见来人便落荒而逃,涂若很是意外。 「是她……」涂绥虚弱地坐在云上,倚靠着涂若,借着她的力气去看那道光。 金色的凰焰是她与生俱来的武器,洁白的衣衫只有她能穿出独一无二的气质。眉眼犀利,薄唇皓齿,终日冷着一张脸,不是九重天上那位大名鼎鼎的风华上神还能是谁? 骨魔是很识时务的,知道来者不善后,她熘得极快。察觉到身后没有神追来,正暗自窃喜。忽然,她感到脑袋上一沉。风华不偏不倚,正好落到她头顶。 凰焰自银靴外生出,叫嚣着吞噬了她的面皮毛髮。横行霸道的凰焰随主人心意,顺着骨魔四肢攀爬,变成金色的火环,锁住了骨魔的只有白骨的手脚腕骨。 「你……」 「……」风华懒得去看那张脸,不是因为骨魔的脸很丑,没有面皮遮掩,白骨枯藁。而是手下败将,不值得她多看。对于敌人,她向来吝啬,无论是眼神还是招数。琥珀色眸子里的海面,依旧波澜不惊。那清澈纯粹的颜色中,倒映着骨魔所化,正随风飘逝的灰烬。 「他好厉害……」涂若不认得风华,见来者生的俊美,雌雄莫辨,身量高挑,沉默寡言,出手利落,指不定是九重天上哪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上神。因此未做他想,只是心口如一的称赞。 三息之间解决掉这个品味低下的骨魔,风华仍然觉得不满。灰屑险些落到她靴子上,好在她有凰焰护体。灰烬挨上她,连仅存的痕迹也得给抹去。她挥一挥衣袖,荒原上的凰火无声无息的钻到地底,消失在三人眼前。 望着光秃秃的大地,没有白花花的一片骷髅军和一两颗屹立不倒的枯树,风华觉得舒心多了。她环顾四周,确认目下无危险气息后,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随意的在涂绥与涂若身上逡巡。 风华知道她们来自哪,是什么人,所以看向她们的目光早卸掉了敌意。不似望向骨魔时,以主宰生命的神般降临,凤眸里满是蔑视和高傲,睥睨着、不屑着施捨给骨魔一眼。而是一种恬淡悠远,像是餍足的雄鹰歇在高树上,惬意的注视着湍流对岸不属于它的领地里,正在玩闹的两只幼兽。 第50页 对于风华来说,盯着来自青丘的这两位,的确算是享受。毕竟刚刚被骨魔残忍的品味给折磨了一次,乍见美人辈出的青丘狐族狐仙,她自然觉得耳目一新。而且,面前这两位还是小有美名的青丘双璧。 涂绥与涂若虽说被打的狼狈了些,但姿容难掩。涂绥受伤严重些,衣衫略微不整,髮丝稍显凌乱。但她目光灼灼,正盯着风华出神,脸颊上早攀了一丝自己不曾察觉的红晕。看起来倒是无故可爱,毕竟美人可爱起来,总是容易。 涂若则好了很多,衣冠楚楚地立在云上。扶着涂绥,盯着风华,也不觉得先前执剑的手酸了。她对风华腰间悬挂的那把未出鞘,剑气充沛的神兵起了兴趣。当然,也对这位沉默寡言却能一招毙敌的年轻上神感兴趣。 「……」风华不喜欢这种如狼似虎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 而且那个身形姣好的母狐狸,媚眼如丝的盯着自己,真的好吗?除了天庭,另外两界的神和人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一向以君子自居,克己守礼的风华,深感世风日下。 但风华毕竟是天族正统嫡系,骨子里的骄矜和教养不许她直言辩之。且她此时年少,恃才自傲,处处与兄长看比。在为神处事上,亦是博採众长,集五位兄长之优。 于是她两步踱至涂绥与涂若身前,不卑不亢道:「两位姑娘受惊了……」 「!!!」涂若真的受惊了?竟是个女上神?亏她以为是个翩翩公子呢! 倒不是她眼拙,狐族子弟中,多的是男子女相,粉面小生,身形亦是不粗壮魁梧,是那种纤而不弱,硬而细腰。 刚才离风华较远,在她与骨魔的打斗中没有见她身形,亦不曾听到风华开口说话。如今风华近前来,宫绦浅束间更显腰如细柳,迎风欲折。但风华芝兰玉树般挺立于云上,步履稳健,没有丝毫女仙的娇柔。又兼一副美而英的脸,剑眉不修自有形神,凤眸不怒自彰其威。腰间仗神兵,白衣衬君逸。安敢辩雌雄?谁能绝高下? 「你……」涂若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反差,三界中怎么会有长的比自己这个狐狸精还好看的神? 「你……你是女上神?」她挺了挺胸脯,壮起胆子疑惑地发问。 「风华。」风华自然不知道面前妩媚的女子为何突然挺胸,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讶。 「……」涂若登时兴致缺缺,只是目光颇为不自在的在风华身上游移,尤其是在她胸前。风华确实美的雌雄莫辨,可这身材,是男子还好,是女子就……让她不敢恭维了。 「等等……你是风华?」涂若忽然记起,自己好姐妹整日挂在嘴边的那位上神,就叫风华。她侧眼去瞥涂绥,发现自己的好姐妹果然不对劲。见到风华本尊,倒是安静地很,倚靠着她,一动不动,含羞带怯地看着风华。 「姑娘?」风华早注意到了涂绥这怔愣的目光,以为她也被骨魔给所使的手段给噁心到了,一时没有缓过来。又见她身上受了许多皮外伤,皓腕上带着剑气所致的血痕,不由得轻轻皱了下眉。 美好的事物不应该被毁坏,因为那会让欣赏它的人心情愉悦。风华一向怜香惜玉,她轻轻抬手,张开脉络分明的手掌,一个小巧玲珑的玉瓶便躺在掌心。 「凝肌玉露,赠予姑娘。」风华本就话少,对生人更是到了淡漠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她不容拒绝地开口赠物,多多少少显得有些霸道。 明明广寒宫的桓姝上神赠给她这瓶玉露劝她收下时,言辞切切,情意绵绵:「神兵戾气所致伤痕,难以自消。我集月桂精华所制的凝肌玉露,除去神兵所致瘢痕有奇效,望风华上神不弃受之,小神与有荣焉。」 广寒宫里那位喜欢捣鼓药的桓姝上神,是天界众位神仙交口称赞的药神。为神性僻,难以捉摸。可在风华看来,就是个啰啰嗦嗦,见她必赠药的怪神。没有一点上神的样子,脾气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坏。但是桓姝赠药时的长篇大论,风华可一点也没有学到。 「谢谢上神……」涂绥强自镇定,虚弱地抬起手,预备去接,却被涂若抢了先。涂若伸手就自风华掌心取过玉瓶,捏诀收了。截住涂绥微微抬起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压着她的手垂了下去。 「谢谢上神赠药,我会帮阿绥上的。前路艰难,我与阿绥修为不精,难以帮忙,就先撤了,以免碍上神手脚。」涂若像是宣示主权般,对风华生出些许敌意。 「请便……」风华移开眼,不去看她们十指紧扣、垂在腰间的双手。 但看着两人皆是红衣猎猎,相互搀扶立于己前,姿容昳丽比此刻云开雾散后,青山还要瑰丽妩媚,心底一股名为的羡慕情绪油然而生。 第28章 解怨 风华侧身,抬手间清风盈袖,她礼貌地为她们让出一片开阔旷达的天地。 涂若仍旧与涂绥十指紧扣,拉走恋恋不捨的涂绥,将风华那令无数人驻足远观不敢近赏的的神采,远远抛在身后。她骄傲的挺了挺胸脯,全然忘了是谁刚刚救她于危难之间。 涂若自负才色双全之名,所以哪怕她对上风华这身份尊贵、能力在自己之上,美貌与自己分庭抗礼的上神时,依旧能燕处超然。 毕竟她比风华要小上几百岁,她自信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她未必会给风华远远的甩在身后。毕竟年青是一种优势,天然的优势。而且有些东西,不是年龄大就能拥有的,比如她引以为傲的身姿。 第51页 「阿若……」被牵着离开危险之地的涂绥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她挣脱涂若的手,慌慌张张道,「我们怎么能把上神一个人留在那儿?太危险了!」 涂若无奈地摇摇头,抿唇轻笑道:「阿绥啊,你真是三界狐狸里最弯的了。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嗯?」涂绥辩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我们要赶快回去帮上神。」 「回去帮倒忙吗?还是回去看她打怪?」涂若忽而认真地摩挲着自己白皙而尖巧的下巴,「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我必须尊重事实,风华的修为远超我们想像。我们回去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能站在云端为她喊加油。」 「而且你说过,风华喜欢独来独往,我们回去看她,她也未必想见到我们。」 涂若言之凿凿,倒叫涂绥不好直接捅破心思。不过涂若最是古灵精怪,尤喜捉弄别人。见涂绥听罢后无精打采的样子,她的目的达到,便自然地抓起她的胳膊,御云往回走。 后来,她们坐在遥遥的云端上,看风华与那妖域逃出的妖魃展开激斗。一妖一神,一黑一白,一大一小,在孤寂的天地间展开并不惊心动魄的决斗。因为她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风华的伏惊剑,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妖魃被庞大的身躯,被风华一剑斩断。就像闪电划过夜穹般迅速,却蕴着雷霆万钧之势,足矣撕裂这黑夜。黑雾散去,伏惊归鞘,风华岿然不动,因为风会驱散飘向她的污垢。或者说,妖魃残骸化成的灰。 「!」涂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神兵,深感自己的赤虹不顺手。可她不是风华,世上也找不出第二把伏惊剑。 出神间,乌云已经贴着连绵的群山山峦铺满了。轰隆隆的雷声传来,接着是哗哗啦啦的雨点,密密地往下砸。魃出则旱,风华弹指捏诀,为西川带来了久违的甘霖。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涂绥和涂若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惊讶于雨刚落,目之所及,再也寻不到那抹耀眼的光。 「这凤凰飞得就是快啊?眨眼间人没了?」涂若再次感受到她与强者之间的差距。原来族长所谓的「天外有天,仙外有仙」,诚不欺她。 「走吧……」涂若有些蔫,英雄没有逞成,反被救。这搁民间话本子里,自己是个妥妥的龙套。而且风华上神,貌似比她强上不止一丁半点。 过往被涂若深深埋在心底,不因时光而遗忘,它触手可及。 「我慕强,放眼四海,属你战神之名最响……」 「我好色,眼观八方,独你三极女神之名远扬……」 「你既有实力,又有姿色,涂绥可以喜欢你,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涅槃重生之时,她虚弱至极,几乎与凡人无异。谁料自己涅槃洞府,居然早有人守株待兔,潜伏至此。 只一人,无盔无甲,无刀无兵,却杀得她片甲不留。什么威名赫赫的战神,美名远扬的三极女神,不过是虚名,浮云罢了…… 风华无法忘记那一夜,亦无法原谅自己。 涂若不怀好意的出现,处心积虑地引诱烈火焚身的她。身体已然失控,连带着感官都被人夺了去。她讨厌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却又无能为力。 一如涂绥为她死,一如涂若带她生。 风华终是迈出了那一步,她止住袖下颤抖的手,伸出手召出自己的神兵伏惊。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然以身相许,亦违我本心。」风华闭眼,迎着徐徐而来的香风,凝神道,「只是如今我等到了我要等的人,我开始害怕。」 「害怕?」忽然手上一轻,伏惊剑已被涂若取走。 「是。」风华沉吟片刻道,「我害怕,我和她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我害怕像凡人那样,生老病死,世世颠簸,也难在茫茫人海中与她再次相遇。」 「我害怕她不会原谅我,但我依旧会向她坦白,你我之间,绝无私情。」 「我害怕她会离开我,但我仍旧会尊重她的选择。」 风华从未一口气说过这许多话,涂若点点头,示意风华继续。风华不知其意,只无措的看着她。 「原来念念不忘,真的必有迴响。」涂若释然道,「但前提是,她对你也念念不忘。」 她抚摸着伏惊,感受着这把神兵散发的戾气与敌意,嘆道:「可惜这把剑,除了你,谁也降不住。不然,倒可以一笔勾销。」 风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涂若手中嗡鸣声不断的伏惊,伏惊立刻安静下来。倒引得涂若发笑,露出编贝般洁白的齿来:「上神没有伏惊,依旧能伏鬼惊神。我若有了伏惊,也不能物尽其用。不如物归原主,至于阿绥……我想她应该会原谅你……」 「那你?」风华收回伏惊,想着她是涂绥在世不多的故交,有些担心她的去处。 「我?世间已无青丘涂氏,我现在是东陆君座下仙使,温若。」 涂若了无憾事般开口:「我现今逍遥自在,凡间更是想去就去。听书、喝茶、看戏,人间消遣的活动我一个不落。我已经告别了过去,想开了。」 「……」风华点点头,轻声道,「你能这样想很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所以,成全他们吧。」 温若撩了撩垂在耳边的碎发,淡淡道:「你已走过弯路,知道痛失所爱的苦楚,知道失而復得的喜悦,知道久别重逢的心悸。不要再让殿下陷入无止境的愧疚,带着悔恨度过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万载神期。」 第52页 风舞清竹,林前一掬清泉皱面,温若听到风华淡淡开口,应承下来:「我答应你。」 「当年一事的确是天庭过于武断,将无辜的幼子牵扯进长辈的仇雠中。泽荒和泽昊都是我的侄子,我本无意偏袒任何一位。」 温若抬头去窥风华神色,见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明丽清澈,并无半分杂质,还是……忍不住心弦一动。 风华侧颜轮廓如雕琢的美玉般,清晰分明,她耐着性子以挑战的名义,在打斗间偷偷观望了上千年。 她鼓励涂绥一往直前,却拉不下脸承认自己也动了歪心思。她们一前一后的沦陷了。温若知道喜欢虽不分先来后到,但爱上一个人,是讲究循序渐进、日久生情的。时至今日,她只能祝福风华和涂绥,有情人终成眷属。 「那泽荒惹出来的灾祸,你打算怎么办?」温若转身,错开风华的玉颜。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泽荒清朗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风华摇摇头,耐心解释道:「自然当由我这个长辈来收拾烂摊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做错事的人是先帝,他已经不在了。我是他的亲妹妹,我为他纠正当年所犯下的错,合情合理。而且陛下,也无法责问。」 「尊上言之有理。」温若颔首道,「殿下何必逞强,待罪之身,可无法名正言顺的护那位周全。」 「……」泽荒沉默片刻,望着屋内榻上已经入眠,没有一丝戒备心的苍月,终是妥协。 「有劳姑姑。」 风华颔首,接受了泽荒一句不轻不重,甚至算不上真诚的感谢。 「殿下就是这个性子……」温若倒是习惯了,扬眉解释道,「藏不住事,也懒得做面上功夫。喜欢偏安一隅,不爱与他人走动。」 「有所耳闻。」风华不甚在意,四海八荒里,谁能有她冷? 「我该回去了……」 「你该回去了……」 风止云停间,两人齐齐开口,随即又是一阵沉默。 「去吧……」温若率先打破这平静的尴尬场面,「阿绥离不开你,你和她……一定要好好的。」 「我不会再负她……」风华对着温若,郑重其事地承诺,「我已经欠她太多,等这次事了,我想带她离开天庭。三界之大,风景殊异,我要陪她一一看过。」 「这样很好,我很放心。」温若点头,「涂绥是我的好姐妹,尊上一定要好好待她。对了,我要谢谢尊上。」 「谢我?」 「上次偶然打青丘过,我发现青丘已经不再是光秃秃的山丘了。绿树成荫,山明水秀,生机勃勃,似乎和以前差不多。」 「旧景难復……」风华仍旧有些愧疚,她垂眸道,「我不过是稍微弥补些遗憾罢了……」 「毕竟尊上用心了,到底是不一样的。」 风华正色,向温若欠身:「我欠你一个情,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嗯……」温若知道她隐晦片语下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指她涅槃时,自己的误打误撞。 「那,后会有期……」风华眉眼见又恢復那种遥不可及的清冷,像夜色里月华下凝出的微霜。 风掠长空,身侧蓦然留白。 温若抬起头,望着头顶万里无云,蔚蓝色一片的天,轻声告别:「后会有期,风华。」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哪一章哪犯规了,被锁了呜呜 第29章 春和 风华返回成都载天时,涂绥已经醒了,正跟彩云一起在山脚下,放着人间淘来的纸鸢。 四季如春的山脚下,桃花怒放,碧草如茵。涂绥早脱了靴,在柔软的草坪上撒起丫子。手中牵着控制纸鸢的丝线,一收一放间,云端的雄鹰也随之忽上忽下。 「尊上……」灵溪老远就嗅到了风华未敛的仙气,牵着纸鸢对缓步而来的风华屈膝一礼。 风华颔首,而后越过她,不疾不徐地走至涂绥身侧:「难得阿绥有这般雅兴,放起纸鸢来了。」 「……」 涂绥注意力全在自己飘在天上的纸鸢上,半分眼神也没分给风华。她嗅觉灵敏,老早闻到风华身上不属于她的那股淡淡的苏合香味。 「为什么不理我?嗯?」涂绥的冷淡绝非空穴来风,风华瞭然,但突然生了坏心思,她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涂绥倒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眼刀一扫,颇有几分骇人:「尊上不是为君分忧去了吗?我想着应该是日理万机,而不是日理万『姬』,怎么身上的味道这样香?」 风华面上毫无波澜,抬手按住了涂绥的小臂,涂绥放绳的动作一顿,云上的纸鸢没有飞得更高,反倒有些不稳。 「!」灵溪眼观鼻鼻观心,悄悄收了线,拎着纸鸢跑路了。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偷看自家尊上和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情啊! 「你在吃味。」 「松手!鬼才吃你的味……」涂绥不满地挣扎起来,却根本拗不过风华。 「你就是在吃味。」风华得寸进尺,好容易松开她的小臂,却转瞬自她背后将她拥住。 「你去见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涂绥没好气道。 「我去见涂若了。」风华低头,将唇搁到涂绥耳畔,悠悠开口。 「阿若!」 涂绥用力一扯,那牵着纸鸢的细丝便猝然断掉。云端的雄鹰不再盘旋,一熘烟飞得看不见影了。 第53页 「阿若她……她还好吗?」涂绥垂下手,缠着线的木柄随之坠地。 「她过得还不错……当年,我涅槃时,她还救过我的命。」风华顿了顿,沉声道,「用你们青丘狐族的秘法……」 「……」涂绥侧首抬眸,望着自己背后,鸦睫低垂的风华。 青丘狐族的秘法……以尚是处子身的第一口心头血,以初吻渡之,损三千年修为,利人害己,狐族大忌。一般只有陷入爱河、自甘堕落的族人,才会不惜此代价,以心头血换他人生。这意味着献出心头血的那人,认定了愿意追随一生的心上人。 「你……」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对她没有绝无半点旁的心思……」风华嘆了口气,道,「这是天大的恩情,我亏欠她,也对不起你。我的第一次,终究是没有……」 「!」涂绥怒而起,自风华桎梏中跳出,伸出葱白的指,对着的鼻子一连说了三个「你」。 「我的初吻,没有守住。」风华按下她指向自己的手,耐心地解释道,「不过阿绥放心,我为你守身如玉。」 「……」 涂绥心情跌宕起伏,像是海上的浪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捲起丈余拍岸堆沙,而后又復归于平静,任微风皱面。 「尊上跟谁学的,说话这么大喘气……」涂绥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令她心惊肉跳的话来。 「你留下的话本子里……」风华想了又想,如实回答了她。 「呵……你以后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好的不学,偏学些坏的。」涂绥理不直气也壮,虽然那些书是她搜刮来的,但风华这种正人君子怎么能看? 「可我不学,怎么能会……」风华摇摇头,反驳道,「阿绥,春光烂漫,我想……」 「你想什么……」 涂绥的余声,被自己的轻唿湮灭。因为风华没有说尽的话,已化作无声的行动。她挥手撒下阵法,拢住桃林,将路过的风也悉数拦在外面。 衣衫滑落,铺在柔软的草坪上,避免涂绥的玉肌与这春日的生机相触。风华拥着她们跌入这融融春景。桃花灼灼,明媚不知几许,却都不如风华此刻採撷的景。 雪山云顶,有着比桃花还要娇艷的颜色。耳畔呢喃,远胜溪水的清泠。她自上而下,一路温存缱绻,像是不畏风尘的旅人,不肯停歇。 山顶固然有着耐人寻味的风景,但深渊下也有着足够吸引人的宝藏。她终是穿过黑暗的森林,抵达溪水潺潺的谷底,屈膝跪在河畔,窥探潭水深处的秘密。 桃花朵朵,挂在枝头,也开在沉沦其中的涂绥雪白的肩上。风华轻轻咬了她一口,疼得她忍不掐了一把风华纤细的腰肢。 「你属狗的吗……」涂绥皱着眉,杏眼里起了层朦朦胧胧的雾。 「我属于你……」风华贴上她染了粉红的耳尖,低低地笑着。清泠的嗓音因情动变得有些哑,听上去又撩又欲。 「你……」 涂绥秋水般的眸子了映着的不是大片大片的春光,而是远胜花开旖旎的风华。 她望着风华动情的模样。 绯云绕山,在清澈的湖水中映出盛景,那是她未曾见过的诱人颜色。 原始的欲.望剥开风华素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疏离冷淡被驱散,取而代之的她眸中化不开的深情。 风华的动作很温柔,不会让她感到不适。但她对于□□这般熟稔,真真是叫人疑心。 「嗯?」风华欺身在上,眉眼间是志在必得的高傲。听见身下的小狐狸不满的嗯哼着,她停下了动作,双臂撑住身子,慵懒地以目探她。 「你是不是对我撒了谎……」涂绥长睫轻颤,桃花眼底蓄了一池汪汪的水,让风华唿吸一滞。 「怎会?」风华在她耳畔低语,而后在她微微抖动的长睫上落下一个冰凉而轻柔的吻。 「我不信……」涂绥底气不足地开口,抬手在风华胸前画起了圈。 「我找了你整整三千年,哪有那个时间去和旁人谈情说爱?」风华认真地陈述事实。 「这么说是我浪费你时间了?那三千年我又没有压住你的手,你爱找谁……」身下的小狐狸嘟囔着将手滑至她的腰间,吃力的扯着她腰间的宫绦。 凭什么自己被她拆开吃干抹净,她却衣冠楚楚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这样啊……」 风华宠溺地用鼻尖去蹭她如玉的脸颊,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她的唇贴在她耳畔,在她情到高处忍不住轻轻战慄时低喃:「可阿绥,手里捏着我的心吶……」 风华不正经起来,简直是要人命。涂绥是不满,但……不是这种欲求不满。风华显然是故意曲解了她的话,只是一味的品尝着她泛红且水润唇。 云散雨消,风华拿外衫罩住了涂绥曼妙的身姿,和春天漫步走过桃林后的痕迹。而后她随意地抬手绾起被涂绥情急之下抓散的青丝,勾起指尖挑了根带着两三朵粉嫩花苞还未发蕊的新枝做了髮簪。 涂绥躺在风华怀里,没精打采地握着已经升温的玉簪。三千年前她做梦都在想的事情实现了,她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喜欢风华…… 不,她爱风华,所以她甘愿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为她挡剑。但这个被自己追到手的风华,貌似……和自己爱的那个风华有点出入…… 第54页 「唔……」 风华察觉到怀里人的出神,轻轻捏了下她被白衣覆住的腰,惹得涂绥轻叫一声。风华琥珀色的眸子一暗,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阿绥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现在跟你说我后悔了,要把你给退了,还来得及吗?」涂绥赌气道。 她身子酸软,几乎使不上力。嗓子也哑了几分,这叫她回去怎么开口和灵溪她们打招唿? 风华轻笑出声,揶揄地开口,声音恢復了一如既往的清泠,但话里有着不属于她的俏皮:「世上没有后悔药,风华你自然也退不掉。」 「唉……那我只能勉为其难,收你做我的奴隶了。」涂绥仰头去看她,只瞥见她刀刻斧斫般的轮廓。 「勉为其难?奴隶?」风华捕捉到两个不是那么中听的词彙,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 什么叫勉为其难?她是高傲的凤凰,是四海八荒不论人神还是妖魔鬼怪都要俯首称上一句「尊上」的上古神裔。 至于奴隶,那是人间等级分明下尊卑里的微贱者,是战俘或者罪人。而她是现今天上地下最年长,手握四象二十八星宿天兵数十万,位高权重的神君,怎么可能会是谁的奴隶? 涂绥话毕,只听天帝得毕恭毕敬喊上一声「姑姑」的九天紫府玄祖元尊幽怨地开口:「什么奴隶?通房的那种吗?」 「!」要不是身上没劲,涂绥都能捏断手里的玉簪,「你现在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以后再不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道我没有让阿绥尽兴吗?」 「……」涂绥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位大神的话了。开了荤后,开口三言,有两语都离不开那些事!这是想让她以后天天扶着腰过日子吗? 「还是说说我修仙的事吧……」 涂绥生硬地扯开话题,嘆气道:「妖的身份到底是配不上你这尊大神,而且我还老饿……」 就算成仙入了仙籍,也和高高在上的风华上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地府里被泽荒放出的十万厉鬼,是我为你争取的机会。为苍生立非常之功者,可破例飞升。」 「十万厉鬼?你开什么玩笑?凭我?成形不久的小狐妖?」涂绥自她怀中起来,侧过身去看她。 「当然不是。」风华莞尔道,「我帮你。」 「这还差不多……」涂绥重新躺进风华了怀抱,任由她用玉臂圈住自己。 「不过,你要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什么问题?」风华身上很香,涂绥忍不住往她怀抱深处蹭了蹭。 「阿绥尽兴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没开车啊,不要锁我! 第30章 飞升 风华是说一不二的主,答应了帮涂绥积攒功德快速飞升,真的就马不停蹄。 她就当带着成都载天的小仙歷练,兵分数路,不过短短七日,就抓完了被泽荒放出的十万厉鬼。 不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眨眼间凡间就过了七年。七年的「道士」生活,不但没有让涂绥收心,将野生野长的小狐狸炼得野性更盛。 某日,涂绥趁风华不在,强行拽着灵溪和她一起下山摸鱼。临渊城早已被她摸熟,所以她甫一入城,就领着灵溪驾轻就熟地往烟火气极盛的小巷子里钻。 「我告诉你,我要是吃不饱,饭后至少要吃三个小孩!」 在得知永盛巷迎客堂最有名的荷叶鸡只剩下最后一只时,涂绥不讲理地插了队,和前面络腮鬍男子争执起来。 彪壮的大汉才不理会这看上去弱柳扶风的白衣女子和张扬跋扈的红衣。他将刀往桌子上一插,丝毫不肯怜香惜玉:「你吃小孩关我什么事?老闆,把这只烧鸡包给我!」 「不行,包给我!」涂绥把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拍,霸气地说。 「江湖规矩,先来后到。」大汉抱臂,对涂绥冷冷地说。 「我后来居上,你有意见?」涂绥挑眉,不肯示弱。她好歹是个妖,过不了多久就飞升了,仙女难道不该被让? 巷子里不缺观众,见两人为了一只烧鸡剑拔弩张,围观群众中的好事者已经开始喊打了。毕竟涂绥身后的灵溪佩剑,眼前魁梧的汉子扛刀。 美女对勐男,究竟谁技高一筹,夺得烧鸡归呢? 「……」风华循着气味找到涂绥时,巷子里已经灯火阑珊,而当事人正和陌生的大汉划拳喝酒。灵溪在一旁满怀担忧地看着,却也不敢拦。 「尊上……」见到风华,灵溪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 「五魁首啊!六六六!咱哥俩……」 涂绥已经喝得眼冒金星了,仍卖力地喊着号子。那汉子已经歪倒在桌上,有气无力举起手应和。桌上一片狼藉,骨头残渣和零落的花生米到处都是。简直,不堪入目…… 「我就离开半个时辰,嗯?」望着衣衫不整且满身酒气的涂绥,风华原本白皙如玉的脸顿时黑了。 「尊上你听我解释……」灵溪在风华的脸彻底黑之前,完整地叙述了涂绥对那只烧鸡的执念,以及小狐狸强烈的胜负欲。 风华耐心地听完,脸色才有所缓和:「四海八荒再找不到她这般……」 「牛二?你趴着干嘛?起来继续喝啊!」涂绥拎着大汉的褐色麻衣领,却发现自己拎不动这头牛。 第55页 「找不到她这般……」 「你就这?就这?我就说我是酒中仙,你还不信!倒了吧……」 「……」风华默然,挥袖将她打回原形,嫌弃地抬眸,「去,把她抱回来。」 「是。」灵溪垂首应了,大步流星走过去,将白狐抱起。白狐狸张着嘴,叽里哌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聒噪……」风华捏诀,指尖浮空一点,狐狸的一张一合的嘴便闭上了。灵溪规矩地跟在风华身后,出了巷子,便被风华用移形换影传回了成都载天。 「下去吧。」风华自然地接过白狐,灵溪欠身退去。思绥殿内,风华安静地解着涂绥的中衣。 冰凉的指尖在她燃烧的肌肤上游走,涂绥酒顷刻间醒了大半,桃花眼迷濛微渺,带着欲说还休的风流:「风……风华……」 「嗯。」风华停下手上的动作,淡淡道,「酒量不好还和人比喝酒?还哥俩好,我竟不知你何时朋友遍天下。」 「?」涂绥表示很懵,她酒后一向不记事。 「明日就是你渡雷劫飞升的好日子,喝得这样多,打算被噼焦吗?」风华见她蹙着眉冥思苦想,忍不住伸手抚平那道痕。 「雷劫!」闻言涂绥彻底清醒,那怕生来就是神体,渡雷劫也得要上半条命。 她现在只是个小妖,还不知道身体承受能力如何呢,怎么办!而且渡劫失败还要再等上人间的一千年。一千年太久了,都不知道怎么吃才能天天不重样! 「你怕不怕?」风华自顾自地坐在软榻上,意味不明地看了涂绥一眼。 「!」涂绥这几年与风华朝夕相处,眼色极好。她刚想往风华身上靠,却被风华虚指化阵,拦在身外。 「偏殿新引了山中温泉,去洗。」 「老不正经也开始正经了……」涂绥闻言,东倒西歪地爬起,踉跄着离开。 结果,风华真的没有碰她,以雷劫在来日平明为由,抱着她安分的睡了一夜。 旦日平明,乌云滚滚,遮天蔽日。虽无风雨之势,却见雷霆之威。电光凛凛,杀气肃肃。 雷公电母翻着紫辰殿司命送来的,记载着应受雷劫飞升成仙人员名单的册子,开始点卯。见有一妖的雷劫施在成都载天时,不由犯起了难。 「上次新来的小雷仙乱噼,噼塌了尊上在人间仙府的宫殿,差点没把我吓死……」雷公后怕道,「这次怎么办?」 「噼准点……」电母用公事公办语气道,「你去吧。放心,要是得罪尊上回不来了,入了畜牲道,我就再也不吃荤了。」 「我谢谢你……」闻言,本就是黑脸的雷公,脸更黑了。 「多噼几道吧,这样仙体筑的牢。」 「!」 忽闻清音,雷公电母齐齐转身,恭敬拱手:「尊上。」 「不用在意我的仙府,」风华淡然道,「那小狐狸你们尽管噼好了。」 「这……」两神犹疑地对上眼。 「赏归元金丹十粒。」 「为尊上做事,是小神的脸面。」雷公电母闻言,异口同声道。 给不给归元金丹不重要,重要的是噼尊上的府不受罚,说出去能吹几千年了。 但被一道接着一道的天雷闪电追着打,涂绥很纳闷:「按天条,飞升渡劫最多两雷一电,这五道雷一起轰我是怎么回事?天帝想我死?」 某端坐凌霄殿批改三界公文的孤家寡人泽昊,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他对花粉过敏,望着姑姑差人送来的含苞待放的桃枝,苦笑着摇摇头,叫仙侍撤去了。 歷完雷劫后,涂绥可谓精疲力尽,外焦里嫩。对,就是外焦里嫩。 涂绥的衣衫在躲避天雷时划破烧焦,难以入眼。身体虽伤,但雷完雷劫后脱胎换骨,肌肤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癒,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我终于……渡劫成功了……」涂绥累瘫在地,她决定此后,做个不翻身的闲狐狸。 天知道风华不然她吃肉,有多难受。美其名曰吃素可以减少飞升是被雷噼焦的概率,害她忌了整整一个月零七天三个时辰!结果就飞升前一晚小酌几杯,开了荤,今天就遭这么多雷撵! 算了,撵就撵吧,反正她渡劫成功了。只要她以后不求仙阶,就不必受天庭考量和雷霆之钧了。思及此,她满意地躺下,还美美地翻了个身。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风华:「……」 成功渡劫飞升的小仙,拥有了神骨,自然能够腾云驾雾,游走云间。不过还需要在南天门登籍,以得正式登神位。 天庭已立万载,律法完备,规章完善。这些下界升上来的小仙如过江之鲫,没有背景,很难能留在天庭做神仙。运气好、资质好的可能被留下,运气和资质一般的,估计随便封个土地神、山神或者河神,就给打发了。所以,飞升后天庭犒赏小仙的飞升宴,就成了这些新入门神仙各展神通的跳板。 「小仙恭祝各位仙友成功渡劫,不会什么才艺,倒是喜欢听戏,我给诸位仙友来一段?」 「好……」闻言,座位上的众仙纷纷鼓掌,翘首以盼。 那健硕的黑熊仙朝在坐的人拱手,飞至舞台中央,幻化出粉色的戏服。他咿咿呀呀地开口,婉转娇柔,和刚刚声音洪亮的他判若两人。 飞升宴是成仙之后惟一自由的宴席,此后小仙行事,要顾及天庭的颜面,要受天条制约。是以今日如何放纵,都不会有神官去管。 第56页 「戏有什么好听的?」涂绥望着宴上形形色色的美食美酒,揉了揉眼睛,表示只想坐吃「天」空。 红衣小仙毫不在乎与新来的小仙们打好关系,坐在无人的位置上,畅快的喝酒吃肉,毫无形象。但美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无需刻意矫揉造作。很快有仙注意到她,围住她指指点点。 「这是哪座山头的猪精啊?」一新来的仙女好奇地发问。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狼山的。」 「也不可能是雾山的,雾山没有这么能吃的妖……呃,小仙。」 「猪也不是不分场合乱吃啊……」渡劫成功位列仙班的野猪精不乐意了。 他勤勤恳恳的修行两千年,日日躲避天敌和道士的捕杀,从不伤天害理才换来的人身和仙骨,怎么成仙上了天庭还有种族歧视? 「嗯?」酒足饭饱的涂绥从美食中抬头,见身边林林总总闱了二三十个小仙,困惑不已。 「什么猪精?我是狐狸。」 「狐狸?」仙子中有一个嘀咕道,「下界前几年刚赦免了狐族之罪,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狐妖飞升了。」 「那是……咳咳……」涂绥勐地一拍胸脯,喝醉了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没把自己拍吐。 「天庭未定就有了我,我是天帝的长辈……」 「说什么胡话……」众仙面面相觑,一脸鄙夷。 「狐狸说『胡』话,我们当笑话听听就行了。」 「就是就是,不过狐狸精长的确实没话说……」 「……」涂绥「唰」地起身,「嘭」一脚跺在案几上,居高临下,「我告诉你们,你们那个什么什么元尊,我叫她往西她绝不敢往东!」 言罢,又慢慢吞吞坐下。 嘶,太用力了,腿好麻。 「是上九天紫府那位尊上吗?」涂绥正对面,一位新飞升的小仙女弱弱地开口。 「对,就是那紫府什么玄祖……什么什么元尊……嗝……」小狐狸醉眼朦胧地说道,「这什么破尊号可真够长的……」 「九天紫府玄祖元尊尊上?」 「是她……就……就是她…嗝…我…嗝…小弟!」 面对醉狐狸的一番狐话,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苟同。 「尊上那样的神,怕是我们千年都见不上一面……」 「就是,喝了多少啊……」 「别光喝酒,吃点菜啊……」 「小仙友,我这还有从凡间带过来的花生米,你要不要?」 众人不敢对九天上的那位上神有任何不敬,言语上也不敢。倒是纷纷抱臂,嘲讽起这个也不知来自凡间哪个乡野的小狐狸。 众人正围着小狐狸,你一言我一语的嘲讽之时,负责这场飞升宴的仙官匆匆赶来,毕恭毕敬的引着一人入了场。 「尊上您这边请……」领路的仙官神色肃穆,态度恭敬。 这边耳尖的众人立刻纷纷因为一句「尊上」炸开了锅。 「尊上?尊上!」除了帝君,能有独称的上神只有一个——紫府的那位上神。所有飞升的小仙飞快整衣肃立,恭敬俯身作揖,除了已经醉醺醺的,倚着桌子,用玉臂撑着下巴的小狐狸仙儿。 见尊上径直走向小狐狸,在场所有仙都大吃一惊。为尊上让出一条道的同时,不由得为这个口出狂言的小仙捏了一把汗。 「抱歉,我来晚了……」 「???」 这宠溺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说好了杀伐决断,神威赫赫,不近人情的绝尘战神呢? 尊上没有开口,这一众小仙也不敢抬头,维持着俯身作揖,面目朝地的姿态。这满头大汗是捏也捏不住啊! 「小凤你可算来了?」耳旁聒噪之声没了,围着她的乌泱泱的一群仙也散了,来人带起的微风,倒是吹散了些的酒气,消去了她点点醉意。 「……」听到「小凤」二字,风华着实满头黑线,但也不好当众发作,只是冷声道,「你喝醉了。」 随即捏了个诀,刚刚还倚着桌子,玉臂半露地支着下巴的仙子,转眼现了原形,入了风华的怀。 尊上到底是高冷的,抱着怀里小狐狸,快步离开,不给他们任何一个小仙多余的眼神。 「恭送尊上。」众人齐声道。 自上神来此,从头到尾没有直起腰的一众小仙终于可以站直了。 「对了……」抱着狐狸步履生风离去的尊上突然顿住脚步,众人闻言忙再次俯身。 「这批新飞升的小仙,紫府辖下一概不收。」 清冷的声音传来,在场众仙皆倒吸一口凉气。九天紫府玄祖元尊,辖天之四灵,领二十八星宿。天庭里的顶好差事,莫过于其辖下之诸司。管吃管住,带薪休假,定期组织听法会,最最最重要的是,安排落户九重天。 现在这么一来,等于掐灭这群小仙落户天界的希望。拿不到天界户籍,都得贬到下面当山神土地神去,都不知道一百年能不能上来一次。 「是。」摸不着头脑的仙官恭恭敬敬地应了。反正下界飞升来的小仙一茬接一茬,不患无人可用。 风华抱着怀中安分下来的小狐狸大步流星的离开。自家狐狸两世为神,对自己的酒量依旧那么自信。酒量酒品都一般,却总爱自吹自擂。 「春宵苦短,喝酒误事……」风华瞥一眼醉卧美人臂弯的小狐狸,暗自嘆息。 第5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了,第一次写,不足之处,请多包涵。感谢小可爱们赏光一看,能和大家在绿江相遇很开心哈哈! 第31章 现代向番外(一) 熟悉的铃声响起,小提琴版的《卡农》总是温柔缱绻,不大适合作为起床铃声。就像阳光明媚的春日里的杨柳风,吹面不寒,温柔地爱抚着每一个踏青的行人。 并不柔软的床上,风华早在闹钟响起前就睁开了眼。当第一个声部刚开始起奏时,她便毫不留情的滑动手机屏幕,将闹钟关闭。春风还没有来得及靠近游人,就被森林给挡了个干净。 她轻手轻脚起身,利落的叠好被子。不经意的一瞥,发现对床上铺的好友睡的很是随意:人与被分离,睡的四仰八叉。空气中裸露着白皙的四肢,算不上纤瘦,但还算匀称。 老校区的宿舍里没有空调,头顶的摇头风扇运转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她缓了缓神,直到惺忪的睡眼逐渐清明,才顺着扶梯下了床。桌面杂乱,堆满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她忍着想要将桌面收拾干净的冲动,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劝说自己,这是别人的东西,不能碰。 从杂乱的桌面上找到正在酣睡的好友昨天给自己准备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拿着进了宿舍的小独卫。空间逼仄,但好在不脏不乱。迅速洗漱完,望着铺上还在熟睡的好友,她思索片刻,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随即背好自己的包,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 门刚刚来了一个缝,一道灰色的身影就从下面窜了进来。风华大惊,反手关上门,望着冲进来灰色动物,陷入沉思。 宿舍里很暗,朝阳的窗帘没有拉开。因为热,上铺的好友并没有拉上床帘,所以她贴心的没有打开灯。 拎起躲在桌子下面的小东西,风华忍不住眉头一挑,谁在宿舍里养宠物?还是只灰白色的折耳猫。 宿舍里光线较暗,小猫的竖瞳也变得圆熘熘的,又黑又亮。风华拎着它的脖颈,见它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怔怔的望着自己,只觉得一顿头疼。 她将猫放下,任由猫在好友买的懒人躺椅上爬来爬去。随后站在梯上,将好友叫醒。 「干嘛……」青苏顶着鸡窝头从床上坐起,不解的望向风华所指的方向。 「呀!好可爱的猫!」青苏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尤其是这么可爱的猫。忙三步并两自床上爬下,搂着小猫咪不肯松手。 「别撸了,小心撸坏了。」风华语出惊人到。 「谁的?大清早你哪弄来的猫?」 「刚刚开门准备走,突然闯进来的。」风华淡淡开口解释道,「宿舍不让养猫,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公然违纪。」 青苏轻轻的抚摸着怀里的小可爱,心都化了,辩驳道:「哎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不也留宿你了吗?」 「……」风华默然,良久才道,「不一样,我虽然不住宿舍,但是我们院的学生,知根知底。」 「知道了知道了,会长大人!你是三好学生,能留宿鄙舍是我的福气,好吧?喵喵喵……」青苏肆无忌惮的揉着小猫,但小猫似乎不怎么搭理她,总是往青苏面前的桌上跳。 「看好了,我去走廊上看看,有谁丢东西了。」风华将书包挂到懒人椅背上,开门而出。 周末的女生宿舍,安静的不像话。晨光顺着走廊尽头的窗照进来,点亮了漆黑的长廊。长廊上基本上没有人,偶尔会走过两个早起泡图书馆同学,正好认识她,和她简单的打个招唿,她也一一点头回应。 站了许久,也不见这层楼有人慌慌张张的走来寻找。风华寻思,主人未免太粗心大意,这样的人也能养好宠物? 她摇摇头,准备转身回宿舍,将猫交给宿管阿姨处理。转身,迎面撞上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 涂绥自长廊那头疾步而来,没有料到一直靠墙站似在沉思的女孩会忽然转身移动。一时剎不住车,撞到了那人的鼻子。 「对不起啊!我毛毛躁躁的,不小心撞到了你!」涂绥忙退开一步,九十度鞠躬道歉。 「无事……」揉了揉微疼的鼻尖,风华蹙眉,这声音好熟悉。 涂绥也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但她急着找猫,顾不得许多。听见那人说没事,当下便要抬脚离去。不料,却被那人忽的一把拽住。 「同学,你……」 「同学,你……」 两人异口同声,涂绥忍不住抬头,对上面前那人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一双凤眸长而不狭,琥珀色的眸子明明灭灭,像是藏进了揉碎了的星光。往下看是她那高挺的鼻樑,微张含语的薄唇。这人,不是学生会的风华学姐吗? 「风学姐好……」涂绥疑惑道,「我有急事,您拦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风华见她语气中透着焦急,心下瞭然地问道,「丢了什么东西?」 「!」涂绥四下张望,见走廊上除了她俩,四下无人,低声道,「丢了只猫。」 「刚刚室友出门,门没有关紧。我起床才发现,我的猫跑丢了!」涂绥担忧道,「我现在正在找,看看哪个宿舍开门了,可能跑别人宿舍里了。」 「我捡到了。」风华试试开口,「我刚才捡到一只猫,跟我来吧。」 第58页 「真的?」 风华没有多言,越过涂绥往宿舍走去。涂绥松了口气,忙跟上风华。 「这么快就回来了?」青苏正在逗猫,听见开门声,头也不回地问。 「嗯,猫的主人找到了。」 话音刚落,涂绥便沖了进来。 「妮妮!我的妮妮!你怎么跑到这来了!不听话!」涂绥单刀直入,从一脸震惊,嘴张成o状的青苏手中接过小折耳。 「喵~」从进来一直不叫的小猫见到涂绥就开始叫,风华愈发确定这是涂绥的猫了。 「同学,你哪个宿舍的。」风华冷不丁问道。 「415。」沉浸在爱宠失而復得的喜悦中的涂绥,下意识答道。 等等,这风华学姐可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又是现在的学生会主席,曾经的纪检部部长,完了完了…… 「415吗?我记下了。」风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校规第八十二条,禁止在学生宿舍养宠物,违者给予警告处分一次,并没收宠物。同学,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 「我记得你好像入了学生会外联部,学生会选拔考核中有校规校纪这一项,你不会忘了吧,同学?」 「咳咳……」青苏想起自己监考新生入会测试,因为不小心打翻水杯将试卷全部弄湿,不得不瞒着风华,临时翻出了去年的没有用完的旧卷子一事,只能挺身而出。 「那什么,风华,你昨天睡的怎么样啊?」青苏打岔到。 涂绥也是个人精,一下懂了青苏的用意,顶着风华如刀的目光,道:「学姐,校规第七十五条,宿舍不许外人留宿。学姐不住宿舍,却留宿她人寝室,算不算违纪呢?」 「……」风华瞥一眼讪笑的青苏,不发一语,冷静的看着面前伶牙俐齿的学妹。 涂绥穿着轻薄的吊带睡裙,曼妙的身姿在其轻纱的掩映下引人遐想。睡裙并不过分暴露,却又处处带着致命的吸引。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宿舍明灯照耀下,可以将涂绥光洁白皙锁骨一览无余。风华高她半头,眉眼流转间,就可窥见一二锁骨下方的春色…… 「学姐,我知道你很优秀,年年都要评学校的文明标兵、三好学生的。要是有这么个处分,今年的评选,可……不好说啊……」涂绥故意在句末停顿了一下,言下之意,甚明。 「……」风华承认,她无法辩驳,也无话可说,甚至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喵~」涂绥怀中的小猫奶奶的叫了一声,青苏又死皮赖脸地凑上去摸了摸。 「风华,算了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青苏打哈哈道,「其实宿舍里好一部分人都养,只不过从来没人去举报她们,阿姨也没有发现过罢了。你又何必多管闲事呢?」 「……」风华垂眸,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依旧俊美,无可挑剔,却也依旧看不出喜怒。 「学姐,你看,我可以,走了吗?」涂绥举起妮妮的小爪子,语气一软,「妮妮饿了,老是叫呢……」 「你……走吧……」风华松口道,「我没有捡到这只猫,你今天也没有在宿舍遇见过我。」 「好的,妮妮,我们一起谢谢学姐!」涂绥按着怀中猫可爱的小脑袋,朝风华歪了歪。 「学姐再见哦!」涂绥一手抱着妮妮,一手打开门,在走出的那一刻,突然转身,对着站在原地的风华微微一笑。 「对了,学姐,我叫涂绥,你的,直系学妹哦!以后,还请学姐,多多指教!」 天花板上的灯管发出清冷的光,照在那样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上,顿时暖了几分。 涂绥因为要找猫,匆忙出门,没有化妆,有着出水芙蓉般天然去雕饰的美。她的桃花眼微微曲,就像掩映在流云里的上弦月,俏媚灵动。因微笑牵动了唇角,露出了色如瓠犀般的皓齿。 涂绥此时抱着可爱的猫站在那,回眸一笑,虽无百媚并生,但七分清丽中夹带着三分妩媚,亦足矣乱人心,误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多数折耳猫是为了迎合市场,被人工繁育出来的。由于有先天基因缺陷的,猫猫会很痛苦。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希望大家养猫可以考虑其他品种。 第32章 现代向番外(二) 秋雨飒飒,在裊裊的秋风摇曳,斜飘如细丝。细雨带着入秋后的凉意,敲打在棕绿色的梧桐叶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微响。 风华坐在图书馆四楼靠窗的位置,抬眼便可以将对面的秋景尽收眼底。 对面是不太高的人工山丘,与图书馆隔着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山上种着大片的常绿阔叶林,远远望去,满山碧色。山丘上矗立着一八角亭,亭上橘红的瓦色在秋雨浸染下愈发鲜艷。池塘里学校豢养几只黑天鹅悠然自乐,在雨中欢快地踏着水波来回游动。 路过的行人撑着花色不一的伞,在校园的柏油路上三三两两的结队走过,速度不一。 伞色有张扬的红,有冷静的蓝,抑郁的墨以及活泼的黄等等。颜色不一的伞就像森林雨后地底钻出的蘑菇,有的鲜艷,有的黯淡。亦像春天盛放的百花,争奇斗艳,各有千秋。 周日的图书馆没有什么人。风华一个人占了一张桌子,旁边睡了个戴耳机的青苏。 风华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在图书馆里玩手机?青苏告诉她,因为这样可以减少负罪感。 第59页 「垫着书玩手机,我心里会比较踏实。」 青苏言之凿凿,风华差点就信了。玩就玩的尽兴,学就学的认真,难道不好吗?何必自欺欺人。不过风华尊重青苏的学习方法,毕竟每个人学习习惯都不同。 风华收回思绪,将目光调转到自己手中的书上。每日读书两小时,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从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的《资本论》到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从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到歌德的《浮士德》,上至阳春白雪,下至通俗文学,没有她不看的。当然,除了网络平台上推荐的无孔不入的某种小说。 这种小说生硬的推广,让风华很是头疼,直到她在社交平台改了真实的性别,才免去此难。 毕竟丧心病狂,能狠心摘下另一半子宫;或者心狠手辣,将自己妻子吊在城墙上三天三夜才想起来问她死活;或者先婚后爱,动心前对女方各种暴虐折磨最后又爱的死去活来情节,风华作为一个身体心理都正常的人,实在难以理解。 在某日不小心点进去强忍着不适看了两章后,她甚至怀疑女主是不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徵?自此,她再也不想看这种没有营养的文学作品。 雨天没有阳光,天空濛上了灰扑扑的颓败之色。未曾想秋雨也连绵不绝,来图书馆还书,顺带完了会手机的涂绥望着没有停的意思的毛毛细雨犯了愁。 「雨怎么还不停啊!」和她一路的同班同学兼室友曾辂抱怨到,「饿死了,想去吃饭……」 「……」涂绥也没有料到,这场雨一下就是两个小时,看样子还能接着继续下。手机都打游戏打到没电了,天公还不知道成人之美,那只能…… 涂绥快步出了图书馆一楼大厅,在同行的曾辂惊诧的目光中步入门外挂伞的架子上,挑挑拣拣,向个步入超市的商人,随意的在货架上挑选能令自己满意的商品。 「!」曾辂见状忙跟上去,小声问道,「涂绥,你干什么?」 「随便『借』把伞先走,待会再还回来咯!」涂绥漫不经心地说。 「啊?这不太好吧?」曾辂有些心虚,「不问而取是为偷……」 「咳咳,不要这么死板……」涂绥被这么一说,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不过只是权宜之计,再说,我们用完又不是不还……」涂绥在挂架上左看右看,终于选出一把称心的纯黑色长柄伞。伞面还是干的,看起来已经在这放一段时间了。 「就这把了,走吧,我们赶紧去吃饭,吃完回来还伞……」涂绥说着,走到遮雨的廊檐外,撑开这把看起来巨大厚实却轻便的黑伞。 「啊?哦!」 曾辂知道这样做不对,可还是十分诚实的钻到伞下。黑伞轻而易举遮住了二人,挡住了杂乱细碎的雨滴。伞面上雨水四散,却从不会溅到伞下的人一星半点。 到点同样准备去食堂吃饭的风华,下来就见到这么一幅风景图。 穿着白裙、侧脸精緻的少女,在伞架毫不犹豫从伞架上拿出属于自己的伞,而后满意的松开缠绕伞面的固定带,走向雨中,按下自动键。「哗」的一声,黑伞如莲绽放开来,融入朦胧雨色。 少女身侧同伴犹豫片刻,终是抬脚迈入伞下墨色的世界。涂绥一手稳稳的撑着伞,一手挽着曾辂,就那样正大光明的离开了。风华望着逐渐隐去的身影,抿唇不语。 「唉?走不走?」从厕所蹦蹦哒哒走出的青苏,望着伫立在大厅一动不动的风华,有些疑惑。 风华不动声色的避开她,递上一张方方正正的纸巾。青苏毫不客气的接过擦手,道:「怎么不去拿伞,不是要去吃饭吗?」 「伞被人拿走了。」风华平静开口,仿佛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 「谁?怎么没有素质!」青苏愤愤道,「怎么乱拿别人的伞,我去查监控……」 「没必要,一把伞而已。」风华拉住要去图书馆监控室的青苏,摇摇头,「我看见了,我好像知道是谁拿的。」 「啊?」青苏不解,「那我们现在怎么走?要不要也随便拿一把别人的先用?」 「不必,会有人来送的……」 风华话音刚落,就见逆着出馆人群而来的熟悉身影。身材高挑的少年,撑着一把风华同款的黑伞匆匆而至。 「学姐!」泽昊接到僚机的消息,风尘僕僕地赶来。他特地换上了身正装,白衬衫黑领带,西裤皮鞋,整的跟上班族一样。 不过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有着朝阳初升的朝气,哪怕穿着稳重的正装,也依旧透露出些许青涩。一米八的大男孩见到风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口白牙晃了青苏的眼。 「乖乖,这护花使者来的倒是快……」 青苏暗搓搓地想。毕竟风华是文院之光,长的好看又有才,就是闷了点、冷了点。高岭之花谁不爱啊?人都有自虐倾向,认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眼下这个小学弟就是最好的例子。 「学姐,我是商学院徐泽昊。」 大大咧咧的男生递过左手握着那把摺叠伞,开始自我介绍。风华有一点点脸盲,记人记不大清楚,他早就打听过了,所以每次见面,他都会重复一般自己的学院和姓名。 刚刚接到图书馆里好基友的电话,说看见女神在图书馆大厅踌躇,好像是没有带伞,他便风风火火的来了。果然,情报准确无误。 第60页 「谢谢。」风华朝他微微颔首,待青苏接过伞,才不咸不淡道,「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 「没关系,为学姐效劳是我的荣幸!」泽昊笑嘻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目送着风华和青苏共撑一伞离开。 「唉,什么时候我可以和学姐一起吃饭呢?」泽昊嘆了口气,收了挂在脸上的笑,踏着大理石上的水渍,往宿舍走去。 风华略高,所以每次撑伞的人物都会落到她身上。摺叠伞不是很大,风华见状,贴心的将伞向青苏那侧倾了倾。 「啧啧,这小学弟消息真是灵通,长得也不错,听说家境也挺殷实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青苏酸酸地开口。 风华忽然将伞移开,让细雨都淋在了滔滔不绝的青苏身上。不过一瞬,青苏就闭了嘴。 「我的好姐姐,你可真狠!」青苏不敢再开玩笑,拽住风华没有撑伞的胳膊,假装没有看见风华皱眉,「学霸,你不会是弯的吧?」 「随你怎么想。」 风华一如既往的无趣,回答简直可以说是标准的「直男」答案。青苏不再自讨没趣,开始想一会吃什么。 两人用完餐后,风华送青苏回宿舍。想起自己没有被归还的伞,她拒绝了青苏邀请一同「就寝」,午后小憩的建议。独自一人撑着伞,回了安静的图书馆。 风华在一楼大厅寻了个好位置,将四楼的书包清理下来,坐着等「偷」伞的小贼。第一次,她对着手中书本走神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图书馆入口飘,心思早就不在知识的海洋里。 「咱们快点把伞还了吧……」 不知道了坐了多久,熟悉的身形才逐渐显现。白裙少女撑着自己的伞,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出现在风华的视线里。 白色的连衣裙,很挑人也很清纯。但裹在少女身上,却将她曼妙的身姿一一清楚的勾勒,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涂绥撑着那把黑伞,穿着素雅的白裙,身后是朦胧的细雨,低矮的山丘,荡漾的池塘。 少女容颜似春日里灼灼的桃花,令人过目难忘。她的背后是黑伞昏天,和远处朦胧的山水翠意。她撑着伞不急不缓地拾级而上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神女,令人怦然心动。 「好。」涂绥收了伞,将伞挂回原来的位置,才堪堪转过身,刷卡进入图书馆。 曾辂在大厅等她,没想到风华也在。 「风……风华学姐好……」 曾辂本来站在原地,见有人朝自己走来,抬眼,猝然间对上这么一尊大神,难免有些结巴。 「嗯。」风华轻轻应一声,随即站在她身边,没!有!走! 「学姐?」涂绥见到风华站在曾辂身旁,看样子,似乎是在等自己? 「学姐找我有什么事吗?」涂绥以目示意,曾辂识趣地离开了。 「我的伞好用吗?」风华垂眸,正好望见她鼻尖上收伞时溅上了一滴晶莹剔透的小水珠。 「啊?那是学姐的伞?抱歉,我是不是给你造成了什么麻烦?」涂绥睁大了眼睛,无辜的小眼神真是我见犹怜。 「没有……」 话虽然这么说,但见风华剑眉微微蹙起,涂绥乖巧的一动不动。只见风华抬手,用纸巾轻轻拭去涂绥鼻尖的水珠,拧在一起的眉这才散开。 「你是故意的……」风华收回手,幽幽道,「捉弄我就这么好玩?」 「唔,谁叫你人前对我这么冷淡……」涂绥抬手在风华胸前画了个圈,不满道。 「我的错,晚上一起吃饭,嗯?」风华握住涂绥作乱的手,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庭广众之下,注意举止。」 「哼……」涂绥故作高冷道,「看我心情吧……」 秋雨仍在细细地下着,但已经小了许多。天际的黑云逐渐散去,金色的光似乎要撕裂天边一角。雨后放晴,不知道池水与小丘间,会不会架起美丽的彩虹桥。 作者有话要说: 涂绥:我是个「小偷」,当然,是「偷心」的「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