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忙安宅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时间不为任何人停留,塞北的寒风仍然如期而至,无情地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肆虐,那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砸下来,落在树梢、房顶,当真是「燕山雪花大如席」,好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相比较下来,京城的冬天都过于温和了。 舒然里里外外地张罗着,在入冬前就给王府的下人发了过冬的物品,棉衣棉被和柴炭,没有这些,塞北的冬天相当难熬。还有那些肃王的下属,舒然也给他们的家眷送去了东西,都是些实在的好东西,甚至连冬日里有价无市的蔬菜,也拉去去了好些。 春节的年礼更是丰厚,茶叶、丝绸、金银珠宝、鸡鸭牛羊,应有尽有,至少得让人家知道,跟着王爷混是能看到前途、得到实在的,她们的丈夫就不用说了,就她们这些内宅家眷,那也是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这个年,过得比往常都好,不止下属们舒心了,就连肃王这个主子也不再在大年夜地一个人冷冷清清窝在启苑了,虽然只有两个人,但王府里张灯结彩,下人们喜气洋洋,到处都充满着欢乐的气氛。 舒然永远都记得年三十的那个夜晚,赵宁川喝醉了,抱着她说了很多很多话,多得她都有些记不住,只是让他抱了一个晚上,第二日醒来,一切如常。 时间飞逝,三月转瞬即到,这个月里,王盈秀和成王大婚,舒然没办法赶到,只得早早地备了贺仪,让人送了过去,希望他们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舒然也要走了,她得回去备嫁。 赵宁川即便再怎么不舍,也不会为难她,让她这生留下什么遗憾。 她这个年纪,正是女孩子长身子的时候,短短大半年,就已经让那个还有几分青涩的女孩,成长为一个身姿窈窕的娉婷少女,脸蛋也全都长开了,褪去了几分稚气,多了少女的娇柔,那些塞北的风沙,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肌肤依旧那样吹弹可破,让人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赵宁川忍住了,他舍不得咬。 况且,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于一时,把她吓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赵宁川脸颊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柔声说道,目光不经意地一垂,就看到那一张如樱桃一样红艳水灵的嘴唇,忽然间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是不是太过于君子了?以至于错过了什么? 「你别让我担心才是,」舒然不服气地戳戳他的胸膛,不满地说道,「你看看,在京城有一个侧妃,在塞北有一个西园,哦,还有那个韩玉虎视眈眈,你呀,叫我怎么放心呢?别到时候给我弄出一堆姐姐妹妹才好。」 「你这样担心着才好,免得到时候过得太安逸,把我都不放心上了。」他轻轻笑道。 舒然也笑了起来,这些日子,有他看着,西园那些人都安分得很,可是这样不是办法,以后啊,她得像个法子一劳永逸才是。 京城那边呢,苏宁也是安分得不像话,看来她家那个原来的太子侧妃,现在的瑞亲王侧妃管教得很好啊,当然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现在不在京城,苏宁没有可以爆发的对象而已。 无论再怎么不舍,分别的日子还是到来了。 赵宁川为舒然准备了整整五大车的礼物,全都是塞北的特产,在京城是有价无市的,如一些飞禽走兽的皮毛,骨酒,还有各种药材,让她拿回去送人的。 他也没忘记答应过舒然的话,还真给她塞了嫁妆,只不过不好明晃晃的运回去,只得以后慢慢送到京城,这还真叫舒然哭笑不得。 「你呀……照顾好自己。」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汇成了这么简单的一句。 「嗯,你也是。」赵宁川替她整理好耳边散落的发丝,然后把她扶上马车,「我送你到交界处,这几个丫鬟你也挑两个在路上带着照顾,这次的侍卫都是精心挑选的,路上也提前清理过了,不会有什么事。」 赵宁川絮絮叨叨地说着,「等你接近京城的时候,连环会去接你,但不知会在哪里接,他着大半年我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过他若是胆敢不去接你,估计那身皮子也不想要了。」 舒然听他说过解连环,他们两人是在赵宁川逃往塞北的路上结识的,当时的解连环饿极了,来抢他手里的包子,被揍了一顿,后来赵宁川却是让他吃饱了,再后来,解连环就像个尾巴一样跟着他,怎么也甩不掉,他看着他使起来顺手,也就没撵他走。 两人这都十几年的生死情谊了。 舒然只是听过,但还没有见过本人。解连环之前没有和赵宁川一起回塞北,说是在京城有私事未了,况且还要对京城的事情做一番梳理,就留了下来。 如今正好,舒然回去,有他就近看着,赵宁川也放心些。 路上的行程是枯燥无聊的,不过还好,虽然队伍庞大了些,但用的马都是顶尖的,脚程又快又稳,拖拖拉拉地,也十天就到了京城。 舒然掀起车帘子,透过喧嚣的烟尘,就看到城门口有两辆华贵的马车,有几道模糊的身影站在马车前面,遥遥朝这边张望,似乎很是急切。 第2章 即使看不清楚容貌,舒然也知道那是张氏他们,他们全都来接自己了。 酸涩的情绪一下子挤满了胸膛,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或许家的意义就是这样,无论你走多远,无论发生了什么,总有那么一些人,无怨无悔地在门口等着你的归来。 「别哭啊你,不然老夫人她们还以为我路上欺负你了呢。」解连环叼着一根草,骑在马背上,两条腿一晃一晃地说道。 舒然也就止了眼泪,只是催促着马车快点行进。 老乡见老乡,都能两眼泪汪汪,更何况是快一年没见的至亲? 孙氏当场抱着舒然哭得稀里哗啦,老夫人她们几个见她这样,反倒没有大哭了,只是一个个拉着舒然不愿意松手。 孙氏这回真是吓惨了,她从来没见过女儿那样毫无生气的样子,仿佛一瞬间就会离她而去一样。那时候她就想,只要上苍能让女儿活回来,她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侍奉佛祖,只要儿女们以后少受点罪。 老夫人和两个伯母都瘦了整整一圈,不过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知道舒然的毒全解了之后,她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才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 「好,好,回来就好,」老夫人拍着舒然的肩膀,涩声说道,「回来了就好,咱们可都等着你呢,你回来了,全家的心都落了。」 舒云礼在旁边扶着祖母,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眼圈却也是红了,「是啊,回来就好,阿然,祖母,我们快上车吧,赶快回去,让阿然好好休息,她一定累了。」 「对对对,赶快去休息。」李氏也在一旁说道。 「解兄弟,」舒云礼朝解连环拱手,「请到后面的马车上,咱们也就近聊聊。」 解连环之前就与他相识了,彼此映象不错。 「好。」 舒云礼和舒云智都在后面的马车,只有舒云信硬是挤上了第一辆,缠着舒然不放。 明明都十岁的人了,见过的事情也不少了,连大哥哥都说他处事已经有了章法,说话也是有理有据,有条不紊的,可在亲近的人面前,还是一副小孩模样。 舒然觉得,自己不是养了一个弟弟,而是养了一个儿子啊! 舒然回京,所有的一切也都不需要她自己安置,两个伯母就接手过去,她只要好吃好喝地休息就行了。 舒然去塞北以后,小张氏就做主让舒云信搬到了永宁侯府,一应饮食起居都是她亲自照应的,所以现在也直接把舒然接到了那里。 舒然一进侯府闻着熟悉的气味,看着熟悉的景色,来来往往的都是熟悉的人,心情出奇地放松开心,一路上对肃王的那一丢丢不舍都暂时抛诸脑后了。 到了王府,熟悉过后倒头就睡,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醒来,和亲人们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好些日子没有吃到地道的京菜了,塞北虽然有京菜厨师,可食材,水源都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同,更别说和永宁侯府的相提并论了,是以舒然吃了整整两大碗,要不是孙氏怕她积食,她还能再吃半碗呢! 就在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完晚饭,正在喝茶时,老夫人却悠悠地朝舒云礼丢了一句话出来:「这些日子啊,靖海侯府的老夫人与我聊天,话里话外都透着想要结亲的意思,我与你母亲商量了,觉得这是门不错的亲事,想着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咱们就去提亲了。」她看着舒云礼,「你怎么说?」 舒家是明理的人家,如果舒云礼不满意,那也不会勉强的,只是那靖海侯的姑娘,方方面面来看都相当不错,处事大方,为人和气,并且也是聪明懂事的,若是成了,以后和舒云礼也有的话说,夫妻感情定会不错。 舒云礼还没说话,舒然就先吓到了,「靖,靖海侯府?是……乐安?」 不会吧?乐安和舒云礼,她怎么都没把他们联系上过,不是说不般配,而是一个是她亲哥哥,一个是她闺蜜,这…… 「嗯,就是乐安郡主。」 舒然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舒云礼先是一惊,随即很快镇定下来,低头想了想,朝祖母和母亲说道:「儿子先想想?」 「行,不过得快点,不然耽误人家姑娘家,可就不好了。」 张氏白担忧了,舒云礼第二日就给了答案,愿意迎娶乐安郡主为妻。 舒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想着改日见见乐安,与她说说才好。 她的哥哥与好姐妹,她还是希望他们幸福才好。 舒然还没写好帖子邀请好友过来,就收到了王盈秀,也就是现在的成王妃的邀请,邀请昔日闺中几个好友相聚,叙叙闲话。 昔日好友,也就是舒然、乐安、蒋月和杨静姝了。 几人这一年来都有书信往来,彼此的近况都知道一些,乐安与明恩公主一道打理家务,里里外外地参与应酬,本身就长得如花容颜,再加上这交际能力和傲人的家世,不少媒人可都把门槛踏破了,只是靖海侯府至今都没有漏什么口风,却没想到最后是看上舒家了。 第3章 当然,舒然不是苏宁,不会把这事到处嚷嚷,一个字都不会说。 至于蒋月,她家里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地过着,但人却越发不着调了。乐安之前来信,说她担心蒋月,就派人暗中跟踪了几次,却发现她似乎和一个男子有些纠缠,后来乐安敲打了她几次,但似乎没什么效果,乐安虽是郡主,但行事有多少人盯着,也是有些受限制的,不好干预过多。 这熊孩子…… 杨静姝这些日子听说也在议亲了,但那些人家……实在不算的什么好人家,可在几人当中,舒然和她的交情其实不算深,远远到不了对人家亲事提意见的程度,所以只好做不知道的样子。 个人自有个人福气,随缘吧。 聚会的地点设在成王府,王盈秀笑吟吟地把几人迎了进去,「你们可算是来了,想死我了。」 她娇嗔道,她新婚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与几个好友好好见面呢。 「得了吧,」蒋月摆摆手,调侃道,「我们又不是你那好好夫君,用得着这种语气说话么?」 一年不见,蒋月依旧是一身红衣,腰间挂着那把有些陈旧的马鞭,只是毒舌的本事却是见长了,也不知怎么练出来的。 王盈秀新婚,整个人就如脱胎换骨一般,洋溢着一股娇媚的气息,原本清秀的容颜上,更增添了不少丽色。今日她穿着一件橘红缠枝的裙子,戴着几支精巧别致的金簪,整个人活泼又不失稳重,这身打扮,到很适合这样的闺蜜聚会,轻松欢快。 「阿月,几日功夫不见,你倒是爸阿然的功夫学去了啊?」乐安笑着掐她一下,说道,「你可别忘了阿然历来都是帮着阿盈的。」 乐安抽高了不少,褪去了之前的丰盈,也是一个冰肌玉骨的大美人了,此时她笑望着舒然,耳边的那两个翡翠坠子更衬得明眸皓齿。 「不,这回阿月说对了,有人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们夫妻恩爱呢。」舒然瞅瞅王盈秀,也调侃道。 成王对妻子的好,舒然一进京城就知道了,那可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在意的不得了。如今看她气色这样好,眉宇间没有一丝愁色,尽是幸福,也就安心了。 之前还担心成王是个收不住心的,让她吃苦,如今看来是白担心了。 每个姐妹都过得好,该多好啊。 「你们快别说了,担心阿盈恼了,把我们收拾一顿,横竖这是成王府,她做主啊!」杨静姝笑道。 时间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这一年来,杨静姝沉静了很多,听乐安说,她哥哥娶了媳妇之后,手段厉害,家里内宅近来安生得很,她也跟着她嫂子学到不少东西,受益终生的。 她总归要出嫁,得有个人教着才好,这样不至于以后在夫家吃亏了。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你们笑话我不知多少次了,我才不放心上呢。」王盈秀不理会她们的口头官司,领着人进了花园。 成王府的花园是早在封王时就修建好了,如今也是花团锦簇的好时候,绿树成荫,娇莺轻啼,侍女们来来往往穿梭在花丛中间,不时有蝴蝶振翅飞起,说不出的有趣。 「还是你们会享受啊,瞧瞧这景象,塞北可就是漫天黄沙呢。」舒然赞叹地说一句,京城虽然混乱了些,但气候真的不错,十分养人。 舒然都不确定,她在塞北呆上几年,会不会就变成黄脸婆了呢。 「那简单,」杨静姝说道,「你留在京城不就得了?」 侍女领着几人上了凉亭,在石凳上铺上软垫,有端上了各色时令瓜果,水灵灵的,看着十分可爱。 乐安用竹签挑了块果子放在嘴里,仔细吃完后才说道:「这怎么成呢?阿然可舍不得呢,这次若不是要回来备嫁,恐怕就直接不回来了呢。」 舒然满不在乎,她们说的都是事实啊,她本来就不会成亲了还留在京城,这不是虐待自己么?横竖赵宁川家里有没有恶婆婆,要让儿媳妇留下来伺候自己。 「哎,原本想着,以后去了塞北会想你们,如今看来不用了,这样的损友,想了作何?」舒然叹口气,眉头一皱,似乎是在为自己交友不慎而惋惜。 几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得了,就你这张嘴啊,难怪肃王殿下那么心疼你呢。」这话虽是调侃,但也是满满的高兴。 杨静姝看着几人笑闹,开心的同时又有些黯然神伤。 姐妹们如今都有了好归宿,舒然和王盈秀配了王爷,乐安的婚事肯定差不了,蒋月也是,她家至少也是个伯爵,而且她那样的性子,在家里说一不二,家里人也不敢把她许一个她不满意的,而且她嫁人后,也必定受不了欺负的。 只有她自己,如今都还没有个着落,婚姻大事都掌握在父母手中,父亲是个好钻营的,只要对他的仕途有好处,他才不会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都会把自己许过去。母亲呢,又是个没成算的,不被人家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把自己给「卖了」就阿弥陀佛了。大哥呢,他是疼爱自己,可上有父亲压着,她的婚事他也插不了嘴,顶多人选定下来了,他帮自己打探一番,若是有什么不妥,好做准备罢了。 第4章 如今啊,她已经对婚姻没有什么期望了,最大的想法就是能找一个清净的人家,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了这一生吧。可是……估计这也是奢望了,父亲怎么会把她许给一个清净人家?不把她送给高官为妾就好的了。 「静姝最近在家里做什么?」看杨静姝出神,舒然便开口唤她,瞧她那神色,想想也知道她为什么而烦恼了。 「我么?」杨静姝回神,伸手压了压耳边的发髻,掩饰尴尬,「还能怎么样?就是跟大嫂理理家,然后做做针线了,家里管得严,想和你们聚聚都要磨半天呢。」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里都管得很严。 「可不是么?连我都快闷死了。」乐安也笑着说道,然后指指王盈秀,「这回多亏阿盈了,我们才有这个机会放放风。」 「说得就和犯人一样。」蒋月嗤之以鼻,她可是想去哪去哪,谁敢拦着,一鞭子抽死他!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粗暴?」舒然挨过去,揪揪蒋月的鼻子,嘲笑道,「以后谁敢娶你这个母夜叉啊?」 舒然说了这话,目光便盯着蒋月,见她微微愣神,之后脸色一阵变幻,红绿白黑,那叫一个精彩! 舒然心头一凉,看来乐安说得都是真的了,她果真与别人有些纠缠!这个不省心的! 大晋虽然对女子的要求没那么严苛,但是女子的闺誉却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那样重要!若是女子婚前与别人有了什么首尾,那么绝对会被唾沫星子淹死!还会让自己的家人、姐妹都抬不起头,受这池鱼之殃! 即便男方最后娶了女方,那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世上多的是翻脸不认帐的人,最终受苦的还是女子! 舒然真相抽她两个耳光,让她醒醒!若是那男子真对她上心,又怎么会这样和她纠缠不清?不是应该三媒六聘地上门求娶吗?又怎会这样置她的闺誉于不顾? 舒然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说出来。 「呃……阿月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娶?」乐安也瞧出了苗头,可现在却不适合说这些,便转开话题,「阿然,你可别再犯懒了,那些嫁妆开始绣了没?」 舒然暗暗顺了几口气,才说道:「当然喽,难不成还等你来跟我绣?唉,算了吧,你那把鸳鸯绣成鸭子的水平……」 乐安见她笑话,便扑上去扯她的嘴,骂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几人笑着闹着,时间过得飞快,在成王府吃过午饭后,几人都起身告辞了,王盈秀送他们出,去,「哎,以后再聚可就难了,不过啊,我会去看你们的。」 舒然几个都还未嫁,这段时间更是家里拘得厉害,不得轻易出门,她就不同了,如今已是妇人,行动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几人来到了门口,却刚好遇见回府的成王,他从车上下来,见到有陌生女眷,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今日妻子宴请好友,想来就是这几位了,此时不好回避了,只能上前问好。 「见过成王殿下。」几人先朝他行了礼,成王微微躬身,然后说道,「多礼了。」 舒然是第一次见这成王殿下,只见他皮肤有些黝黑,应该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缘故,但那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笑起来更是一口大白牙。 他此时牵着王盈秀的手,笑得傻乎乎的。 王室里,难得有这么纯真的人。 但既然能够在瑞亲王和英王双方夹击之下还能活得这样自在,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几人纷纷行礼告辞,上了各家的马车,乐安与舒然同路,便挤上了她的马车。 两人在车里才说了几句话,马车却急急停了下来,舒然和乐安猛地一个前倾,撞在了桌角上! 「啊!」舒然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忍不住叫出声。 「阿然,你怎么样?」乐安撞到的地方刚好有个垫子挡住,倒不是很疼,再看舒然,额头肿起一大片,看着十分吓人,不过好在没有流血。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兰屏、兰帘进来,看到舒然的额头,也吓了一大跳。 「咝……没事,外面怎么了?」舒然忍着疼痛说道。 「我们在路上走着,到了一个岔路口时,却猛地有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斜刺刺地奔来,惊扰了我们的马儿,还掀翻了路边的摊子!」兰帘急急说道,「他说他是肃王殿下的表舅兄!」 舒然来不及去细想「肃王殿下的表舅兄是谁」,现在治伤要紧,「回府,叫大夫!」 「是!」 「去我的马车。」乐安说道,「走,我扶你过去。」 乐安和兰屏三人扶着舒然出了马车,乐安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把自己和舒然的头发弄得凌乱些,又掐了自己一下,眼中立时就泛起泪花,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出了马车,只听得有人在高声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居然敢挡小爷的道?知道小爷是谁吗?」他傲然地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扬声说道,「小爷是肃王侧妃的亲表哥!以后啊,你们见到小爷都给我绕着点走,否则惹了小爷,别怪小爷心狠!」 第5章 肃王侧妃? 舒然和乐安同时一愣,对望一眼,乐安就对兰帘说道:「去,告诉他我们是谁,最好和他吵一架,但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仗势欺人,一个侧妃亲戚,都欺负到正妃头上了!」 总而言之,就是要强化她们的受害者形象!让所有人都认为苏家不可一世,狗仗人势! 舒然听见了,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忍着剧痛说道:「把马车和马匹留在这里,派人看着。」 这可是重要的证据呢,摆在这大街上,也能提醒大家,看看吧,人家都把我们欺负成这样了!她刚刚看到,那马儿脚上可是受伤了呢! 乐安扶着舒然上了她的马车,兰帘得了令,当下挽起袖子,摆出架势和那人吵起来:「我说呢,哪来的狗在这乱吠,没长眼睛,没看到主子过来吗?还敢在这嚷嚷?」 舒然听了一耳朵,默念一边这不是她养出来的丫鬟…… 那人一下子急了,挥着马鞭,吼道:「哪来的贱婢?敢冲小爷嚷嚷?不要命了?」 「哪来的?听好了!」兰帘十分霸气地环视一圈,大声说道,「永宁侯府来的!刚刚马车里受伤的就是我们小姐和乐安郡主! 「你刚刚说你是肃王殿下侧妃的表兄?哈哈,一个侧妃的表兄就敢仗势欺人?」兰帘看着围观的人,说道,「大家说说,我们永宁侯府还出了个肃王正妃呢!但家里的下人哪个不是和和气气?可有这样当街骑马,骚扰百姓过?」 「这倒没有……」 「永宁侯府的人都挺和善的……」 围观的百姓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兰帘得意地点头,看着那人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继续说道:「再说了,侧妃又怎地?侧妃的亲戚居然欺负到正妃头上了,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我看啊,今天八成就是你故意的,想要叫我们小姐受伤破相,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说说,是受谁指使的?」 那人是个急性子,被兰帘这一通辱骂,早已失了理智,当下想也不想,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小爷受谁指使干你屁事?!」 大家恍然大悟,「哦……」 原来是受人指使啊,谁呢? 除了苏家,还有谁! 啧啧,这苏家,平时人模狗样的,居然暗地里打着这见不得人的心思! 那人见大家都对他指指点点,目光由刚刚的畏惧变为鄙夷,他一下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着了这小丫头的道! 「你、你们……」他气得那马鞭指着兰帘,脸色涨红,刚刚知道马车里的是舒然和乐安郡主,心里已经怕了,但之前还耀武扬威,现在要他怎么拉得下面子来? 「怎么?我们怎么?」兰帘还在激他,「一只给人家舔脚求生的狗,也敢乱咬人了?这世道啊,比那说书先生说的还要荒缪了!」 「我打死你!」那人扬起马鞭就朝她打来! 兰帘早就防备着了,当下麻溜地闪开,大呼:「打人了,打人了!苏府的狗乱咬人啊!」 那人的鞭法也不准,根本打不到兰帘,但却误伤了几个围观民众,当下激起了众怒,几个不怕事的壮汉走上前,一拳就把他打了牙齿都飞朝半边! 而另一边,乐安和兰屏已经带着舒然回到了永宁侯府。 之前已经差人回来说过,所以现在老夫人、小张氏、李氏和孙氏都已经坐在了房里,焦心地等着,大夫也在里面了。 一见两人扶着舒然进来,孙氏就扑了上去,「哎呦喂,这是怎么了?哪个挨千刀的害得我儿这样?」她心疼得眼泪直流,看着舒然头上高高肿起的大包,这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啊! 「娘……」 「三媳妇儿,先让阿然躺在床上,赶紧让大夫看看吧!」老夫人也揪心,可当务之急得先治伤包扎啊! 「瞧我,阿然,快去躺着……」孙氏扶着舒然躺到了床上,「大夫,大夫,你赶紧来看看。」 大夫上前,先是给舒然把了脉,又仔细观察她的大包,良久才说道:「舒小姐无什么大碍,这伤看着下人,不过没伤到骨头,只要消了肿,把瘀血除了,配上些好药材,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了。」 大家这才送了口气,刚刚舒然刚进来的样子,可着实把人吓一跳,连李氏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心都抖了一下。 「大夫,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没?」小张氏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养伤期间不能再伤上加伤了,也不要用手去捱,饮食清淡些,也就得了。」 「如此,就谢谢大夫了。」小张氏给大夫塞了一个荷包,那大夫也不推辞,收下了。 「乐安……」舒然在床上叫了一声,乐安会意,就对大夫说道,「大夫,你看,姑娘家伤了脸,再小的伤也是严重的,这……」 大夫早就是人精了,这是在告诉他,出去以后把这伤往重了说,于是就笑眯眯地道:「姑娘说的是,女孩子容貌何其重要,像舒小姐这样的,已经是很严重的伤了。」 第6章 「那就麻烦大夫了。」 「哪敢哪敢。」 兰屏领着大夫下午开药,老夫人这时才冲着乐安说道:「今日多亏了乐安了,老婆子感激不尽。」 两家关系亲厚,再加上如今已经在议亲,马上就要换庚帖了,老夫人叫乐安就不带称号了。 「老夫人说哪里话,阿然是我好友,略尽绵薄之力是应该的。」乐安本就是个和善性子,若不是遇到不可理喻的人,她都会以礼相待,何况是舒老夫人? 「哎呀,快给我说说,你们刚刚又在琢磨什么了?」李氏等不及了,催促着说道,若不是要做什么,乐安刚刚会特意那样交待大夫? 「伯母,就你心急。」舒然忍着疼,说道,「先让侄女把药敷上再说,行不?」 李氏一拍大腿,愧疚地说道:「哎,你看我,当然要让你先上药休息了,这些事不急啊,这兰屏怎么还不来?快去催催。」李氏招呼丫鬟去催兰屏。 乐安听着李氏这机关枪一样的话语,还有那风风火火的行事,不由捂嘴笑了起来。 小张氏暗暗掐李氏一下,你给我收敛点!别吓坏我未来儿媳妇! 李氏毫不在意地撇撇嘴,这点子就被吓到,还真当你儿媳妇是水做的呢? 看那两妯娌「眉来眼去」的,老夫人忙咳了一声,两人才坐正了身子。 舒然暗暗发笑。 不一会儿,兰屏就拿来了药和干净的纱布给舒然敷药,那药刚敷上的时候凉丝丝的,疼痛减轻不少,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发热了,被敷着的那块地方烫得不行。 舒然昏昏欲睡,想着这也是给乐安一个在未来婆家表现的机会,于是就说道:「乐安,你和伯母们说说我们的打算吧?我想睡一觉。」 乐安心思玲珑,一下就明白了舒然的用意,有些羞涩,但还是说道:「你放心吧,我和她们说,你好好休息。」 「嗯……」舒然说完,就已经有些迷糊了。 乐安放下帐子,老夫人也就说道:「那咱们去外面说,让然丫头在这休息。」 老夫人带着她们来到了外间,吩咐丫鬟上了茶水,这才对乐安说道:「乐安啊,你和阿然怎么打算的,都好好与我们说说,好叫我们心里有个底。」 乐安对几人行了个礼,才坐下,缓缓说道:「其实这也是临时起意的,原本我们都没想过要去寻那苏宁麻烦,可上苍不垂怜她,让这么一个机会撞到了我们面前。」 她简短地把事情起因说了,又说了自己当时的打算:「我知道他是苏府的人以后,就想着不论如何,咱们都不可能和苏家和睦共处的,如今他们又伤了阿然,我们也不可能不闻不问,与其事后算账,不如先把握主动。所以当时我就想着,得让人都觉得咱们处在一个受害者的地位,于是拨乱了头发,让人家都觉得伤得很重,再叫兰帘去和他争吵……之前阿然说过兰帘嘴巴厉害,再交待她几句,就能让那人越说越错,把苏家狂妄自大,仗势欺人的名声坐实了。」 乐安娓娓道来,语气不疾不徐,「如今那马车和马匹都还在那里摆着,几乎是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的,接下来怎么找苏家算这笔账,乐安就毫无头绪了。」 这哪是毫无头绪?这是不好太过插手舒家家事的意思,要她们自己做主呢! 小张氏满意极了!聪明而又懂分寸,位尊而又知礼仪,不骄不躁,长袖善舞,这样的儿媳妇,她喜欢极了! 小张氏脸上快要笑开了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侄女有什么深仇大恨,侄女脸受伤了她能开心成这样! 「咳!」老夫人咳嗽一声,小张氏连忙收起笑容。 「哎,多亏了乐安想得周到了!」老夫人也很满意,当下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以后啊,你得经常来陪阿然说说话,不然啊,她这待嫁的日子可无聊了。」 乐安脸红了,轻轻点点头,「乐安会的。」 之后乐安等舒然醒了,又和她说了会儿话,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婉拒了舒家留饭,往家赶去。 刚出永宁侯府大门,就遇上落衙回家的舒云礼,两人同时一愣,之后各自行礼问好,随意说了两句就分开了。 直到上了马车,乐安才敢摸摸自己那发红的脸,暗骂自己不争气,见个面就脸红了,又不是没见过。 苏宁这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火烧房子带牵草!她即便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还是会惹祸上身! 那什么狗屁表哥,她根本不知道好不好?母亲也没和自己说过,有这么一门穷亲戚过来投奔啊!投就投吧,苏家家大业大,养那么几家人不是问题,可谁知道那是个脑门被门夹了的,居然上街耍威风!她亲哥哥都没这么狂傲过,何况他一个不知道那个旮旯钻出来的表哥? 苏宁越想越觉得怒火难平,把一个屋子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第7章 上天是故意跟自己作对是不是?以前,她们说自己脾气暴躁,容易被别人利用,好,那她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凡事都忍了又忍,可如今呢?还不是一样有麻烦! 「啊……烦死了!」苏宁一路气冲冲地往母亲秦氏的屋子走去,时不时恼怒地踹路边的花草一下,「该死的东西!」 丫鬟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免得触了主子火气,挨板子。 苏宁风风火火地走到秦氏院子里,老远就张开嗓子喊:「娘!娘,我不活了!这些人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的!」 秦氏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手中的账本,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丫头……」 她如今对于改造苏宁,可是不抱任何希望了,瞧她这模样,除非活佛在世,否则是没办法了。这么大一丁点事情,就能把她气成这样,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那一后她还活不活了? 「去,沏一壶静心凝神的茶来。」秦氏吩咐丫鬟,得先给这丫头降降火气再说。 「娘!」苏宁「哗啦」一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娘,你把那人交给我,看我不抽死他!叫他给我惹祸!」 瞧瞧吧,秦氏无奈,事情到了这地步,她还是没有分清楚重点,重点不是那个人出去耀武扬威,而是永宁侯府和靖海侯府如今都抓着不放啊! 而且,苏宁之所以知道那人给她惹了祸,还是外面的人说她蛇蝎心肠的话传到了她耳里,若不是这样,估计现在她还在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能给别人当靠山多么了不起呢! 秦氏十分不解,她和丈夫都是聪明人,为何就养出个这样的女儿?孙氏那样的泥巴人却养出了舒然来? 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作罢,横竖是自己女儿,不能不管。 「你坐下,跟你说过多少次,别这样听风就是雨的,凡事得动动脑子!」丫鬟沏好了茶端上来,秦氏给苏宁倒了一杯,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呀,在这上面吃过多少亏,还不长记性?」 苏宁喝了浓茶,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有些丧气地说道:「那怎么办?我就是这样,改不了了!」 她也想一句话说出个七八个意思,一件事想出七八个牵连来,但是做不到啊! 要是她能做到,如今还轮得到舒然猖狂?早把她收拾得趴下了! 说来也真是的,前皇后怎么不直接下个剧毒毒死她呢?像她这样的祸害,早该死了! 「娘如今也不奢望你怎么样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就好。」秦氏无力地说道,「你如今是圣上钦定的肃王侧妃,只要好好的守着规矩,不要惹事生非,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至于成婚以后,老老实实的做个侧妃,不给王妃添堵,那她也不敢拿捏你!你再生个哥儿,然后还有娘家撑腰,那府里谁敢给你脸色?即便是出去,那也是体体面面的!」 秦氏也是老生常谈了,这话反反复复说了不知多少遍,每次苏宁都能听进去,可也只管用一两天而已。 可这回苏宁不知道是被气狠了还是怎么的,当下反驳道:「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忍着她让着她?我不如她漂亮还是家世没她好?凭什么?」 她的语气激烈,从小到大都被舒然压一头,家里人叫自己别惹她,外面的人没有一个可以帮她,叫她次次都憋屈! 如今虽然她是侧妃,可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就不信找不到时机收拾她!王妃怎么了?看她能不能做一辈子! 母亲说得对,到时候她有了王爷的宠爱,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怕她? 「就凭你如今只是侧妃!就凭你爹你哥不会无条件支持你!」秦氏拍拍桌子,怒道,「你不看看,从小到大你惹了事,那些不如咱家的还好,每次你惹了那些贵人,你父亲、哥哥哪个愿意为你出头?为你去得罪那些人?」 秦氏说着这些话,心里也是痛得不行,手心手背都是肉,儿子有自己的家要顾,有自己的打算,不可能没次都帮妹妹收拾摊子,也不能怪他。丈夫么,有几分心神是放在她们母女身上的?她倒是想帮女儿,可是没办法,她得靠丈夫儿子过活,不可能做于他们不利的事情! 这样的状况下,女儿再不懂事,日子可得有多艰难啊…… 「哼,他们不会不帮的,我做了肃王侧妃,他们只有好处!」苏宁这点却是了解得很,「而且,娘也说了,我身份只是侧妃,其实用不到那么多的计较,我只要好好把握住王爷的心,就万事大吉了!」 这个她可是有信心得很,那些对付男人的手段,这大宅院里每天都会上演几出,她都无师自通了!就舒然那样没见过妻妾争斗的,还能是她的对手? 秦氏此时已经无力在说话了,她觉得,每次跟她的女儿交流,还不如让她去和那些小妾们打几回机锋呢! 每次她都能歪曲她的重点! 人家肃王要是对你有一丝上心,能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过年过节也不见送个年节礼过来,甚至连句问好的话都没有! 第8章 若是他本来就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倒好,可你看他隔三差五给舒家送的那些东西,别人不知道,时刻紧盯着舒家的苏家却是清楚得很,那些哪一样都是让百年世家眼馋的! 这么鲜明的对比,偏偏她这姑娘看不出来,还这样憧憬着…… 哦,对了,肃王还没有见过她呢! 秦氏轻揉着额头,耳边听着苏宁对未来无限地幻想,脑海里忽然想过一个念头:她这姑娘,怕是要折在肃王府了…… 可有什么办法?这婚事还是苏家求来的呢! 「夫人,瑞亲王侧妃来了。」正在秦氏头疼不已的时候,门外的婆子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门帘一闪,一位华衣丽人走了进来,珠光宝气,莹莹润润,整个屋子都被她衬得鲜活起来。 「见过侧妃娘娘。」秦氏连忙拉了苏宁去给苏韵行礼,心中欢喜,她来了,可就能治治苏宁了,不知怎么回事,苏宁就是能听得进她的话! 苏韵拉起了两人,笑盈盈地道:「婶子这是在和妹妹说什么呢?」 「哎,还不是老样子,教训教训。」秦氏说道,「如今可好了,侧妃娘娘来了,可得帮我好好说说她!」 苏韵坐下,如今的她虽然是侧妃,可上头没有王妃,她就是府里的主子,又有瑞亲王宠爱,日子过得舒心,整日闪耀着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尊贵气势。 「妹妹还小,得慢慢来。」苏韵笑笑,「我今日来,就是想和妹妹好好说说话的。」 秦氏巴不得了,连忙道:「那你们聊,我去老夫人屋里看看。」 临出门前又吩咐丫鬟仔细伺候着。 苏韵见了,不禁一笑,苏宁啊苏宁,能让亲生母亲嫌弃成这样,你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韵姐姐,你可得帮我想个办法,收拾舒然!不就撞了一下吗,至于这样大惊小怪,揪着不放?」 苏韵也觉得和苏宁说话是件拉低智商的事情,可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如今可不只是永宁侯府、靖海侯府抓着不放的问题了,苏家不放点血,京城百姓也不会答应的。」 她没说出来,这次苏宁也得破层皮了,苏家之前看她很有价值,将她护得好好的,如今肃王爷对她不闻不问,价值下降,苏家必定会舍她一层皮来堵着悠悠众口。 当然了,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这是几方都不想看到的。苏家不想舍弃一个肃王侧妃,皇帝不想舍弃一枚棋子,舒家呢,也不会在这时候要她的命,不然这逼死肃王侧妃的名头就得落在舒然身上了。 「百姓?干他们什么事?」苏宁大是不解,「一群贱民,他们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 苏韵不想费口舌跟她解释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直接切入今天来的目的,「我刚刚去过祖父那了,最后决定,让你这几天做几件事。」 苏宁一下子兴奋了,瞧吧,如今他们还不是得靠她? 「快说快说!」 「第一,你带着仆从去城门口施粥三日,再贴一张请罪表,说是自己对亲戚约束不严,给大家添了麻烦,十分内疚,特施粥三日以弥补。」不等苏宁发问,她又接着道,「第二,带着礼物,浩浩荡荡地去永宁侯府,去和舒然道歉。」 听到前两句,苏宁是疑惑,这最后一句,却是让她爆发了,「道歉?为什么?」 她做错什么了?要去和舒然低声下气地道歉? 「不为什么,你不去也得去!」苏韵语气冷硬地说道,「由不得你!」 「我就不去,你们能拿我怎么着?」苏宁站了起来,激烈地大吼,「你们能杀了我啊?!」 杀了你倒轻省多了! 肃王侧妃这么好的位子,怎么偏偏给她占了?换个人,作用都会更大! 「等着吧。」苏韵满不在乎,吃穿用度都掌握在人家手上要收拾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如今的苏韵,底气也是十足的,在苏家也有说话的地位。她算是看清楚了,瑞亲王是不可能复起了,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定是逃不掉的,即便后来新帝上位,对他开刀子,也不会伤及她和她的儿女们,反而要好好对待,博个名声。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之前坐上王妃的位子,这样以后就完全高枕无忧了! 现在她还愿意管苏家的这些破事,那是因为自己也还需要他们助力,等以后地位稳了,谁还管这些?看着他们怎么样作死吧,只要不是像曹家那样的谋反大罪,其余的都牵扯不到她头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 「我就不去,看你们能怎么样!」苏宁依然嘴硬。 苏韵该说的都说了,此时也不想多言,起身直接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发脾气。 苏家想要让苏宁就范,当然有的是办法。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只要不给漂亮衣服穿,不给美味食物吃,也不给丫鬟仆从服侍,要不了两天她就得乖乖投降。 第9章 苏家更狠些,把苏宁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只半个晚上她就支持不住了。把她放出来的时候,憔悴得不像话,别人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实在是被吓怕了,不敢反抗。 就在京城百姓把苏家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苏家在城门口搭起了三个大棚子,给来往的行人和乞丐施粥送水,城墙上也贴了一张请罪书,言辞凿凿,情义切切,深刻反省自家约束不力,让那些不着调的亲戚为祸百姓,特此施粥三日,并且会赔偿所有摊贩的损失,还择日公开向舒小姐和乐安郡主道歉。 百姓大多数不识字,那请罪书由一个说书的老先生念出来,颇有一股感人肺腑的渲染力,让所有人心中都对苏家有了一丝谅解。谁家没有两个不省事的亲戚?何况苏家?再说了,人家不是也不知情么?最重要的是,这赔罪态度那叫一个好,赔偿损失啊!达官贵人在京城纵马扰民的不少,可有谁赔偿的?还不是吃个哑巴亏! 「施粥是好事啊,苏家也没有那么可恶嘛……」 「居然有赔偿!我得快点回去算算那些损失去!」 「还给两位贵女道歉呢,到时候我们可要去看看热闹……」 众人七嘴八舌地围着请罪书议论不停,说书先生见自己的解说起到了这样的效果,不禁得意地点点头,嗯,任务王成得不错!回去领赏喽! 另一边苏宁可就惨了,那张请罪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是她苏宁亲自施粥认错,所以她根本偷不得懒,一直拿着铜勺给来领粥的人舀粥,只不过舀了两三下,手臂就酸疼得不行!可偏偏不能换人啊…… 祖母给自己派来的人都是府中有头有脸的婆子、管事,她根本不敢指颐气使地让他们代劳,而且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人家一看就知道不是她苏宁! 没办法,苏宁戴着面纱,咬咬牙坚持,一只手不行了就换一只,轮流着来,她就不信没有结束的时候! 太阳火辣辣地,身边的一个婆子给她打了把伞,却一点也没有帮忙的意思,苏宁的两只手臂都酸疼得抬不起来,白嫩的手心也被磨得红肿,疼得她快哭了! 「嬷嬷……」苏宁低声相求。 「小姐,老爷吩咐我们不许帮忙的。」嬷嬷半分不买账。 苏宁咬咬牙,不蒸馒头争口气!她就不信她不行! 施粥这样的好事,谁不想来捞一碗?不只是行人、乞丐,连那些本地人家的大人、小孩都人手捧着一个大碗来排队,还有那些乞丐,一开始只是这个城门口的乞丐,后来消息传开了,四个城门的乞丐都闻声而至,队伍弯弯曲曲,不知道排了几条街去! 最让苏宁难以忍受的是,那些男的知道她是苏家小姐,都会有意无意地抬头瞄她几眼,那目光包含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苏宁心头一阵阵窝火。 好不容易咬牙坚持了半个时辰,实在是动不了了,此时她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姣好的曲线露了出来,让她羞愤难当。 也许是困境能激发人的智慧,苏宁终于做了一件有生以来最有智慧的事情。 只见她「啪」地一声放下勺子,对旁边的嬷嬷说道:「嬷嬷,祖父是让我来代苏家认错的,如果我现在不配合,那苏家的名声会更臭了吧?」 瞧这话说的!若是舒然听到,一定会怀疑这苏宁是不是被人换了灵魂,居然还学会这样高超的威胁了!而且还准准地打在七寸上! 苏家为何要这样大费周章地道歉?不就是想挽回名声吗?只要苏宁在这里做点什么不好的事情,例如拿勺子砸来领粥的人脑袋,这样苏家一切都白做了!所有人都会觉得苏家根本没诚意!名声更臭了! 那嬷嬷显然没料到一向无脑的小姐居然这样威胁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倒是另一位嬷嬷马上就接过勺子,「小姐累了,先休息会儿吧,这些粗活就让奴婢来吧。」 哼,刚刚叫她做的时候怎么不说是粗活? 苏宁打了人生当中的第一场胜战,好不得意,刚刚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满心愉悦。 瞧瞧,娘亲还说我笨,这两个叼奴还不是被我拿捏住了? 「狗奴才!」她轻斥一句,那两个嬷嬷都变了脸色。 哎……智商难道也有暂时的吗?时时刻刻不忘给自己拉仇恨啊! 这么大的事情,永宁侯府当然早早的就收到了消息,此时舒然正悠哉悠哉地坐在花树底下的躺椅上,一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壶清茶,头顶是幽幽的花香,唇间是淡淡的茶香,温暖的阳光透过花树稀稀落落地洒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小几的对面有一张竹椅,舒云礼坐在上面,细长有力的手指握住茶壶,把茶水注入茶杯,然后递给舒然一杯。 「看够了没有?」舒云礼笑着问道,语气中有着一丝戏谑。 「没有。」舒然手中拿着一张信笺,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第10章 信是肃王写来的,简简单单的只有四个字:随你折腾。 想想之前是谁还因舍不得她而闹别扭?如今写封信却连句问候也没有,若是换了别人,早就以为他不在乎她了。 可她却知道这四个字的份量。 苏家虽然算是新贵,可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真把他们逼急了,讨不到好果子吃。本来若是换了其它王爷,能娶苏宁为侧妃,即便她人再怎么不着调,也一定会宠着哄着,就像如今的瑞亲王侧妃一样,当然了,苏韵也的确有点子本事,能在那里站住脚跟。 可赵宁川如今却说,随她折腾,他不需要靠一个侧妃来拉拢势力,也不稀罕苏家的那些东西,一切都随她折腾去。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对待? 「行了吧,看你乐得,不就是四个字吗?大哥我以前也说过,也没见你乐成这样。」舒云礼单指敲敲桌子,也许是长兄如父的原因吧,如今看着舒然,居然有了一种女大不中留的感慨。 「我知道,大哥哥最好了。」好话不要钱,尽量说就是。 舒云礼摆摆手,「别别别,要是肃王殿下知道了,不知道要怎么收拾我呢。」 「嘿嘿。」 「说正事呢,」舒云礼正了颜色,轻声说道,「苏家如今的行为,你怎么看?」 「长进不少,」舒然如实评价,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哥,我一直好奇,苏阁老是怎么进了内阁的?」 苏阁老与其它阁老比起来着实过于平庸了,政事上也没什么卓越的政见,家事还一塌糊涂,瞧他养的那些儿子和孙子,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 舒云礼神色淡淡地抿了一口茶,语气平缓地说道:「圣上需要的,不一定都是超凡卓越的人才。」 这话说得含蓄,舒然现在对皇帝是听到都会心烦,以前还会对他的帝王之术在心里吐槽一下,现在直接不愿费心思去想了。 「苏家这次的事情办的倒是漂亮,」舒然又回到了正题,「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舒云礼点点头,「不管是谁,苏家也还算有那么一两个能用的人,只可惜了,再厉害的人也扒拉不了那样一个家族。」 能干的太少,能吃能惹祸的太多,这个京城就像沼泽,一个家族如果停滞不前的话,终究会被淹没。 「漂亮又怎么样?只要他们推出来办事的是苏宁,再好的计划都能毁了,甚至还会反惹一身臊。」舒然想起苏宁,露出一丝狐狸般的微笑来,「你不知道,苏宁只要见了我,有多少理智都会崩溃,哪怕……我什么都不做。」 舒然也不知道自己对苏宁怎么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自己理她吧,她每次都会气得跳脚,不理她吧,更是觉得自己侮辱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哎……苏家还是高估了苏宁的智商和自制力哟。 「也是。」想想妹妹和苏宁这些年来的种种矛盾,有哪一次是苏宁得逞的? 「这回可多亏了乐安,要不是她之前做的那一些铺垫,咱们能在这什么都不做就捞好处?」舒然时刻不忘记在哥哥面前给未来嫂子刷存在感和好感。 舒云礼听她这么一说,反而不出声了,只是握着茶杯,不停的在掌心转动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漂浮的茶叶,快要看出一朵花来了。 「哎,十来年的闺密,一瞬间成了嫂子,我这么有种以前都是在提前培养姑嫂感情的感觉?」舒然才不肯放过舒云礼呢。 她知道,舒云礼是属于那种情爱心很淡,责任心很强的男人,与他而言,娶什么样的妻子或许真没有考虑过,反正长辈们的眼光不会差!最大的期望,或许就是能帮他管理好家吧,至于其他的,在他这个连通房都没有的人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闪过。 舒然知道,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他这样的男人一定算得上好男人了,尤其是古代,有多少夫妻有爱情?更多的都是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感情罢了。 这样的婚姻生活,于乐安而言肯定不坏,可舒然还是希望他们之间能对彼此有些好感和在意,这样,真的不错。 这几日想想,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镇定,靖海侯府的选择不难理解,在整个京城,舒云礼算是最适合乐安的了。 两人身份相当,舒云礼又年轻有为,舒家人口简单,家族和睦,并且也是知礼明义,不会为难媳妇,更不会给孙子塞人,这嫁过来日子肯定舒心! 至于也没有其它考虑,舒然就不知道了。 「是得谢谢人家。」舒云礼终于开口说话,神色依旧平静,让人无法知道他想些什么。 「那我改日请她过来一聚,好当面答谢?」 「不妥,既要答谢,当你亲自上门才是。」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哎……」舒然叹口气,「好好好,就这样。」 第11章 舒云礼微微一笑,目光又再次聚焦在了茶水上,只是这次的水面上,却依稀有一道影子闪过。 苏家提前给舒家和靖海侯府递了帖子,说明了携礼前来道歉的时间,舒然让兰屏代拟了一份回帖,语言很公式化,就说那天自己定会恭候,乐安更直接,就让人把赔礼送到永宁侯府,她到时候也会在那。 果然,到了那一天,乐安就早早地坐车来到永宁侯府。 「我还没睡醒呢……」舒然眨眨眼睛,昨晚小日子来了,把她折腾了半宿,精神有些不好。 乐安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说:「要不你歇着?待会儿人来了我和伯母她们会应对的。」 舒然摇摇头,接过兰屏递来的醒神露擦在额头上,顿时一阵清凉袭来,脑袋清醒了很多,「不用啦,我没那么娇弱啊,再说了,如今你算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去打头呢?」 「咱们不用计较那么多啊……」乐安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是啊,马上就一家人了嘛。」舒然凑近她,笑嘻嘻地说道。 乐安脸上一红,羞恼地掐她一下,「叫你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要去揪舒然的脸。 舒然笑着躲开了,连连求饶,「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乐安不解气地又挠了她两下,这才气呼呼地说:「让你打趣我!」 舒、程两家结亲的事情虽然还未公开,但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家已经得了消息,不然以前那些恨不得一天到晚都赖在两家的媒婆怎么会一瞬间都熄火了? 「你羞什么啊,祖母说了,过了小定就对外公开了,也要不了几天,全京城都会知道你是我准嫂嫂了,到时候打趣你的更多了!」舒然揉揉被乐安揪过的脸颊,不满地道,「你家里那么多亲戚长辈,一个人说一句都能把你羞得想钻地下去!」 乐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微微一下,说道:「我知道啊,才不怕她们呢,我只是,只是在你面前不好意而已……」 好姐妹忽然要做妯娌了,一时间怪不好意思的。 舒然也不打趣她了,姑娘家都这样嘛,再怎么大方的人遇到婚事都会羞涩,连她这样心理年龄那么大的,和赵宁川牵个手都还会脸红心跳,何况乐安? 「好啦,快帮我挑件衣服,今日穿什么合适?」舒然打开衣柜,问乐安。 「当然和我一样,穿素净一点喽,」乐安指指自己身上浅蓝色长裙,「你就穿白色为主色的吧,这样柔弱一些,再配上你这苍白的脸色啊,可不就是大病初愈么?」 舒然挑了一条白底绣浅蓝色缠枝纹的裙子,配一件浅蓝折边绣银线花纹的半臂,里面是一件纯白色的里衬,头发简单挽起,簪了两支小小的银钗,整个人显得素净娇柔,文文弱弱。 舒然暗叹一句,这是要去扮白莲花了? 她打了个寒颤,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算了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必要刻意去伪装啊! 面对苏宁都要伪装,那以后面对更强大的对手该怎么办? 「掉价!」舒然拍拍自己的脸,又点了胭脂,看着有了些血色和活力,这才说道:「好啦,我可看不惯那样柔弱的自己。」 乐安无奈,「随你吧。」 话音刚落,兰帘就进来说,苏家的人已经快到门口了。 「走,出去门口堵着去。」舒然拉着乐安笑盈盈地往外走去。 两人先去给老夫人她们请了安,然后一群人才悠哉悠哉地往门口走去,舒云礼他们几兄弟不在,因为苏家过来送礼致歉的也只有苏宁一人,没有男客,所以他们也不用出面,成年的那几个早早地上班去了,舒云信也早早地去了书房背书。 刚来到大门口不远处,就听到有人的争执声传来,似是来人与门房起了争执。 小张氏治下甚严,舒家不可能出现与客人为难的情况,所以这回门房敢和人高声争辩,定是事先得了主子暗示的。 「有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们好好的上门道歉,你们居然要把我们拒之门外?」有人高声说道,「大家说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门外响起一阵符合声。 「这位兄台息怒,不是不让你们进去,而是老夫人吩咐了,苏家有诚意,那咱们舒家也要以礼相待,待会儿主子们会亲自出来接待你们的。」门房声音也很大,但态度却很恭敬。 大家听了,纷纷又觉得有理,舒家是个见究礼仪的人家。 「老身来迟了,让众位久等了。」老夫人被两个儿媳扶着,快步走到门前,朝那人说道。 舒然这才看清,瞧那人着装也不过是个管事之类的,刚刚她还以为是苏家的哪个男主子来了呢。 永宁侯府外围满了人,甚至比那日肃王送聘礼的时候还多,里三层外三层! 第12章 舒然环视一周,不见苏宁身影,但前方空地上却停着一辆拉礼物的马车和一顶轿子,估计她在里面。 「不敢不敢,老夫人客气了。」那人气焰马上消了,点头哈腰地说道,「今日我们小姐特携礼前来致歉,还望老夫人大人大量,原谅苏家的管束不严,以后万万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这话原本需要小姐亲自来说,可老爷怕小姐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只好让他来了。 管事觉得,今天的差事不好办啊! 原本老爷子是打算直接把礼物送到舒家,小姐在外面都是坐轿子,不用露面,到了里面么,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外人都不知道,即便小姐又闹出点什么,那也没有人证啊! 可如今人家却堵到了门口,看样子是不会放他们进去了……管事脑门上开始冒汗,现在就只希望小姐能忍一忍,安安分分地呆着,这场面就由他来周旋好了,若不然他也无能为力啊! 「管事哪里话,苏家如此诚心,我舒家也不能落后不是?自当掸尘洒扫,举家相迎。」老夫人和善地说道,你苏家来道歉,我舒家全家在大门口迎接,任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更不会有人说是故意挡在门口了。 「呀,原来苏小姐亲自来呀!」李氏惊讶得捂嘴,一副刚刚知晓,受宠若惊的模样,「苏小姐在哪呢?」 管事闻言,心里默哀一声,暗暗腹诽老爷子为何要派这位小姐来?老爷子他亲自来不是更好、更有诚意么?还不会惹事!希望小姐这回能收敛点吧,那几天的惩罚可别忘了。 「小姐在轿子里呢,外面不方便出来,所以可否……」管事还想再挣扎一下。 李氏双手一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懊恼地朝舒然说道:「你看我居然忘了,只想着全家出来迎接,却忘了女孩子可不能随意在外人面前露面的,看苏家想得多周到啊!」 李氏这一说,围观的人可就沸腾了! 什么?人家舒家都举家相迎,苏家小姐却不肯露面?这叫道歉吗?一点没诚意! 有一部分人则想,苏家小姐到底多金贵?被他们这些人看一眼就会掉块肉吗?苏家就是如此瞧不起人? 「苏家到底有没有诚意啊,道歉连个面都不露!」 「哼,大户人家最会作伪,敢情前几天都是假惺惺地博名声!」 一声声议论入耳,管事后背都快湿透了,苏家几日的努力可不能这样完了!此时也顾不得苏宁会不会惹麻烦,当下说道:「话虽这样说,但我家小姐说了,既然道歉就得有诚意,那些细枝末节的就不用在意了。」 当下给身后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连忙走到轿子前面,掀开帘子:「小姐。」 轿子里一阵静默,过了一会儿,苏宁才缓缓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苏绣芙蓉百态的裙子,上面是一件玫红色金线勾边的对襟上衣,她已经及笈了,所以挽了发髻,戴了支精致的长簪,腕上也戴了两对晶莹剔透的玉镯,整个人显得富贵华丽。 舒然一直都知道,苏宁也是个美人,如果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说话,那也绝对是一个画里走出来的仕女一样,当然,一切都要把她的所作所为排出在外才是。 舒然目光一垂,就能看到苏宁手中那块帕子都快被揪烂了。 苏宁咬着牙,面上保持着平静,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捱过这会儿就好,就不会被惩罚,不会被威胁。 她踩着步子,每一步都觉得是在煎熬,好不容易挪到了老夫人眼前,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把那背了几十遍的话说了出来:「给老夫人见礼了,」她微微一福,还好这是给长辈行礼,她还能勉强接受,「家里对亲戚管教不严,导致纵马行凶,给大家惹了麻烦,还让舒、舒小姐和乐安郡主受了伤,苏家深感歉意。」 十几年来,她第一次叫舒然舒小姐,别人都听不出来她语气里的咬牙切齿,舒然却是明确地感受到了,可现在心里却有了另一层疑惑,苏家为什么非要派苏宁来?他们不知道她一定会坏事吗? 「前几日家里已经贴了请罪书,并且施粥三日以弥补罪过,今日就派苏宁来,特意向苏府和乐安郡主道歉。」 呼……终于说完了,人生当中第一次这样对舒家的人低声下气的说话,如果再长一点,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尤其是看到舒然那一脸微笑、心安理得地接受的模样,她都快抓狂了! 管事见苏宁好好的把这段话说完了,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立即上前说道:「还请老夫人原谅才是,让我们把礼物送进去才好。」 「原来道歉都不用向苦主赔礼的,只要给家长说一句就好,」乐安此时发了话,「我们却是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这实在说不过去啊,这位管事,这可不是我乐安得理不饶人,实在是苏家这么做不合情理啊,你看看我们舒然都差点破了相,如今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这……」 第13章 管事的心又提了上去,却只得低声应着,「郡主、郡主说的是……」 「我舒然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舒然缓缓开口,声音幽冽,她环视一眼,对着管事,却又似对着所有人说道,「只是舒家向来恩怨分明,苏小姐给我道个歉,那这笔账也就可以一笔勾销,我舒然以后绝对不会再提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苏宁刚刚的话,虽然满口的都是歉意,但没有一句是特意向舒然、乐安郡主道歉的,这……人家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只要求你道个歉就不再追究了,这真的不算过分啊。 「这……」管事汗岑岑地看向苏宁。 只见苏宁死死咬着嘴唇,双眼都快冒火了! 舒然微微一笑,不按苏家的意愿把苏宁激怒,如何知道他们的打算? 「怎么,苏小姐是不乐意吗?」李氏此时上前说道,「我家侄女被你家亲戚撞伤,如今你上面道歉,这句歉不是应该和我侄女说吗?」 苏宁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紧紧咬着牙齿,才没让自己愤怒地骂出声来!这舒家,欺人太甚!占着自己有两个爵位和军功,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她一遍遍地让自己去想想在小黑屋里关着的日子,想想那些发霉发臭的饭菜,如果自己把这事办砸了,必定又会受到那样的惩罚,过那样猪狗不如的日子!不,她不要! 「我、我……」她闭了闭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当然,会给舒小姐道、歉。」一句话已经用尽了大半力气。 管事的听了这话,终于松了口气,那憋红的脸庞,就像是有人掐着他的喉咙似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行动,道歉,那就道歉啊! 苏宁慢吞吞地上前两步,在舒然面前站定,咬牙切齿地说道:「对,不,起。」 「赔礼至少也得曲个膝吧?」乐安很不满意地说道,目光有些嫌弃地在苏宁身上扫了扫,似乎是在说「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乐安与苏宁也算是对敌经验丰富了,知道她最厌恶这样挑剔、鄙夷的眼神,所以故意这么一说,果然见苏宁瞬间变了脸色,猛地抬起头来瞪着她,似乎想吃了她的心都有,可偏偏又奇迹般地忍住了,只是不住颤抖着身体。 「乐安别在意,苏小姐不懂这些,咱们多担待些就是。」舒然更是清楚苏宁的心理,她可以忍受乐安,却不能忍受她舒然一丝一毫的针对,尤其是这样的「施舍」。 「你算什么东西?」苏宁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让她来舒家道歉就已经是极限了,她又凭什么对舒然低声下气?舒然有什么资格这样高高在上? 她使劲全身力气,一巴掌朝舒然打过去,然而她刚抬起手臂,手腕就被一个一直站在舒然旁边不言不语的丫鬟捉住,轻轻一推,她身子止不住地往后一仰,「砰砰」退后几步,狠狠撞在门前的石狮子上! 「啊……」 「小姐!」苏家的丫鬟婆子见小姐撞在石狮子上,纷纷跑了过去,将她扶起。 「小姐你没事吧?」 「我……呃……」苏宁只觉得后腰处传来一阵钻心地疼痛,冷汗一阵阵冒出来,疼得她说不出话来,「找大夫……」她拼命挤出这几句话,就瘫软在一个婆子怀里,明明疼得发抖,两眼却直直地盯着舒然,满眼恨意,「舒……然……」 舒然见她这副木有,也吓了一跳,不会撞伤了脊梁骨,瘫痪了吧?她连忙望望花菱。 花菱神色淡淡地摇摇头,「我控制了力道,吃些苦头而已。」 舒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她虽然厌恶苏宁,却没想过要她性命或者夺她健康,当然,前提是她没有做出什么让她无法容忍的事情。 「嗒!」老夫人手中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厉声质问道,「怎么,苏小姐此次前来,原来不是为了道歉而是要给我孙女一巴掌?」 她话一出口,刚刚被一系列变故吓傻到的众人才反应过来,高声议论起来,言语中全是疑惑和不解。 苏家这是做什么?来道歉还要给人一巴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寻仇来的!舒小姐头上的伤才好,现在又想在人家脸上来一巴掌? 众人看不懂其中门道,但苏家更本没有诚心,这是一定的了! 「快,快送小姐回去看大夫!」管事忙吩咐道,刚刚苏宁刚抬手的时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如今受了伤,只得先抬回去,要怎么办还得老太爷他们拿主意。 「管事的,这事儿最好能给我们舒家一个说法,好好的上门道歉,我们也是以礼相待,怎么苏小姐会如此?」老夫人目光盯着管事,气势威严,一点也不像平常那样和蔼可亲。 武将的妻子又怎会是软弱可欺的?要是没有点威严气魄,又如何挺过刚刚丧子丧夫的那几个年头? 第14章 「是,是,老夫人放心,奴才回去一定如实禀报,一定给舒家一个交待!」反正这祸不是他惹的,交待也不用他来给,自是满口答应。 「如此就好,那管事快送苏小姐回去吧,万一伤到就不好了。」老夫人看向苏宁,冷冷说道。 此时的苏宁已经是半晕厥状态,四周人的说话声就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听不清,但她勉力睁开双眼,视线模糊,还是能一下就认出舒然的身影,拼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句:「舒然你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舒然还未有什么反应,李氏就下意识地卷起袖子要开骂,又被身边的小张氏按住,这才忍了下来。 苏宁被人抬进轿子里,匆匆抬回了苏府,只剩下那一车礼物在那。 舒然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眉头皱起,苏家这是要干什么?绕这么大个弯子,做这么多没意义的事情,目的何在? 心里隐隐的有什么要破土而出,可就是差那么一点,再也想不透了。 「把这些东西都散给大伙吧。」小张氏对一旁的管家说道,「这些东西抬进府里也是难堪,就发给他们吧。」她指了指围观的人说道。 原本渐渐散去的人听到有东西可以拿马上又一窝蜂地围在了马车前面,生怕慢了就没有了,好在东西不多,一会儿就发完了,而且也没有人敢在永宁侯府外面争抢闹事,秩序倒是不错。 「阿然?」乐安伸手在舒然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舒然回过神,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疑惑吗?如今是越来越迷糊了。」 乐安当然知道,所以才会顺着舒然的意思配合,想看看苏家到底要做什么,可如今事情只有个开头而已,她们又不是神仙,哪能走一步就知全局呢? 「现在不知道,但总有知道的时候啊,再说了,咱们还有那么多人可以商量,那些男儿们可你我们强啊。」乐安笑眯眯地道,她们都有一个可以为自己分忧解难的哥哥,只是舒然比她多几个而已。 「也是,」舒然笑笑,然后拉了她的手走到老夫人面前,「祖母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只是想不通,苏家那几个老辈也不是糊涂的,怎么就……」老人家和苏宁打交道不多,所以很想不通。 苏宁挽住她的胳膊笑道:「管她呢,您只要把自个儿孙女教好就成!」 老夫人也笑了,看看舒然又看看乐安,也是啊,自己的晚辈自己教好就是,管别人家呢! 「好啦,别在这站着了,午饭备好了,快进去吧,」小张氏打断两人说道,又看向乐安,「乐安今日可得留下吃饭呢!就咱们几个,那几个臭小子中午不回来呢!」 乐安又红了脸,却还是大大方方地行礼说道:「如此,那乐安就不推辞了。」 没有男子在还好,若是家里男丁在的话,小张氏也不会开口留她,她也不会留下。 哎……过几日婚事一公开,她可就要禁足了,连们都不能常出了,更何况去男方家?即便不是为了去见男方,也是不行的。 舒然仿佛知道她所想一般,笑着蹭了她一下,「好啦,到时候我会去陪你的。」虽然她时间也不多。 乐安开心地扯扯她的袖子。 傍晚时分,三兄弟落衙回来,舒云信也从李先生那里回来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晚饭,就坐在院子的花树底下纳凉。 老夫人受不住凉风,早早地回屋去了,小张氏和李氏要去忙活筹备舒云礼的聘礼、婚礼诸多事宜,也不在场,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兄妹几人。 舒然坐在花树底下的一架秋千上,双腿微微使力,来回摇着,却没有高高荡起,舒云礼一贯坐在竹椅上品茶,舒群和舒云信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子上,正在低声询问着云信的功课,而舒云智则大马金刀地坐在草地上,背靠着花树,手里拿着一根竹签剔牙,还不忘哼个不知名的小曲儿。 夜风袭来,伴着阵阵花香,让人心旷神怡一天的疲惫烦恼都通通忘却了去。 「苏家多了一个人。」率先打破平静的依旧是舒云礼,他慢悠悠地品完一盏茶才继续说道,「多了一个孙子。」 舒云智「噗嗤」一笑,「大哥,你什么时候也会骂人了?」 舒云礼这才发现自己的语病,却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却不似舒云智那般豪放,只是嘴角翘起一个弯月般的弧度,「确实是孙子。」 然后对上舒然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是苏家大爷的一个外室子,也就是苏阁老的孙子。」 舒然是个通透的人,舒云礼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么一个人,再联系这几天苏家的所作所为,心中明了的同时,也是惊讶,「是他的手笔?」 以前可没听说过苏家有什么外室子,如果这些都是他的手笔,那他在苏家一定很有说话地位,段时间内怎么做到的?而且外室子的地位可是很低的,苏家怎么会容忍?内宅现在居然还没乱? 第15章 「嗯。」舒云礼淡淡说道。 舒群与舒云礼同朝为官,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舒云礼知道这事的时候他也知道了,只是其中原委还不甚清楚,「苏家怎么会给他这么大的权力?苏家嫡系岂不是得闹翻了?」 他在礼部任职,对这些规矩再清楚不过,外室子处死不犯法,但大多数人为了博个名声,要么远远放养着,要么逮到膝下养歪了,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有点天资的,那也是只当培养个人才一样给予点钱财和助力,根本不会让他们插手家务事的。 「嘿嘿,」舒云智此时贼笑道,「这你们就不清楚了吧?这外室子可有来头了,据说啊,是这苏家大爷去外地任官的时候,睡了人家一个婆娘……」 「闭嘴!」 「阿智!」 两声呼喝同时响起,舒云礼手中的茶盏还朝他砸了过去,「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家里别把军营的习气也带回来!」 军营中什么最多?男人嘛,所以说话都是又直又粗,舒云智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难免「入乡随俗」了。 「我错了我错了!」舒云智连连求饶,他忘了还有弟弟妹妹在这,居然就那么顺口说了,现在都有些不好意思呢,尤其是看舒然笑眯眯地看着他。 「咳咳,那个,说正话啊,呃……总而言之就是,苏家大爷给人家带了绿帽子,人家呢也休了妻,那女的就一直养着孩子,供他上学念书,说起来也挺厉害的!」舒云智不忘赞叹一句,「那苏大爷居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子,这不,现在人家有点功名在身了才来相认,苏家可不敢随意打杀了。」 他把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舒然却是一愣,「相认?他都有功名在身了,为何要来相认,承认他是个私生子?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而且他娘亲还是个与人私通的……当然,也许是被苏大爷强迫的,无论怎么样,都十分不划算啊! 「或许,人家看不上那点子前程呢?」舒群微微一下,说道。 「哦,不稀罕?」舒然轻轻念着,侧头靠在秋千的绳子上,语气悠然,「是啊,苏家有那么多的资源,实在是可以让人少奋斗十几年的,不用白不用啊!」 那外室子他娘也真是个能耐人,一个女子居然能够独自把儿子抚养长大,还供他读书考取功名,这需要能耐,或许还有其它女子也能做到,但……如此隐忍十多年,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机出来认亲,那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需要的是长远的眼光的坚韧的毅力,这可就难了。 「呵,谁让苏家没人了呢?」舒群轻笑一声,说道,「那么大一个家族,全都是酒囊饭袋,有能耐的没一个,苏阁老见儿子不成器,寄希望于孙子,孙子也不成器,就想着栽培旁系的子侄,可是……还是没人啊!」 一个家族,人多人少没关系,关键是要有几个能够挑大梁的人,这样才能保障家族的繁荣昌盛,像苏家这样的,如果再没有人来支撑着,恐怕等苏阁老一死,苏家就完蛋了,京城这些世家能把他们啃得渣都不剩! 「可是……这不是让庶出的压嫡出一头吗?苏阁老这意思……是要让他来继承家业喽?」舒云信认真听了,思索一会儿才问道,「即便如今嫡系暂时妥协了,那矛盾也是一直都存在的,随时随地都能爆发,那时候苏家可更惨了。」 舒云礼欣慰地笑笑,朝舒云信道:「阿信一语中的,无论他们是怎么妥协,苏阁老和那外室子又是怎么样协调,都改变、消除不了这个矛盾,这……也是今后苏家一个致命之处,只是……」 「只是如今苏家就只能这样了,是吗?」舒云信双拳撑着脸颊,一脸沉思状,「苏家真的太缺个挑大梁的人了,即便知道这样以后有风险,也不得不这样,或许……苏阁老和那孙子相信自己能控制得住吧?」 舒然双脚一点,秋千往前一荡,荡到舒云信面前时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又马上荡了回去,笑道:「阿信果然长进很多了,真棒。」 舒云信听到姐姐赞美的话语,又看到哥哥们欣慰的目光,一下子又红了脸,怪不好意思的,连忙站起身来,羞涩地说道:「哪有嘛?是哥哥姐姐教的好……」 那模样,就像是一个收到老师表扬而不好意思的小学生,一副天真憨厚的样子,不知道多少人都被这模样哄了去,扮猪吃老虎啊!舒然暗叹,她怎那就养出了这样一个弟弟? 啧啧,不过也不错的啊! 「李先生说,阿信的功课很不错,四书五经什么的已经烂熟于心了,」舒云礼说道,虽然这点成绩可能比不上那些科举出身的人,但在世家子弟中也算傲人了,「阿信有下科场的打算吗?」 舒然听了,也望向舒云信,她之前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是世子,以后是永平侯,不下科场也可有富贵,想为官也有门路,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还是得尊重他的意愿才好。 第16章 舒云信看看几位哥哥,又看看姐姐,见他们都在等着自己下决定,于是低头想了想,才把自己在已经想过无数次的答案说了出来,「我、我不想下科场……」 说完他的头埋得更低了,他熟读百书,自然知道读书人得靠自己的努力换得功名,如此才算功成名就、光耀门楣,但……但他真的不想下科场,虽然他很喜欢读书。 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肯定会让哥哥姐姐失望,所以有些心虚,不过还是坚定地回答:「我不想下科场。」 舒然倒是奇了,她还以为舒云信想下呢,「啊,那阿信说说,为什么不想下?」 舒云信看看他们,又重新坐下,这才说道:「考科举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入官场吗?可我有捷径,为何不走?」 他看看哥哥姐姐,发现他们脸上居然没有失望,反而是满满的笑意,有些奇怪的同时,又接着说道:「况且,我和别的世子是不一样的,他们得等到自己的父亲死……嗯,去世,才能够承爵,而我弱冠就可以承爵了,若是走科举,我那时候定还没什么成就呢,怎么撑起这个家?」 他看着舒云礼,第一次认认真真像个大人一样的说话:「虽然有大哥哥你们在,但我不可能永远靠你们,永平侯这一脉,还得我自己撑着,咱们是兄弟,相互扶持才是正理,若是一味的依靠和给予,那就……」他顿了顿,似乎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想着意思是表达清楚了,便跳过这句话,继续说道,「而且,弟弟也不是无能的人啊。」 舒云礼几人都被他的话愣住,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他又转向舒然,这次却带了哭腔,「以前都是姐姐照顾我的,现在姐姐要走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们都照顾不到,要是、要是我不快快有成就、有能耐,怎么保护姐姐?」他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磕磕绊绊地说道,「肃、肃王殿下那么厉害,我要是不努力些,打不过他,他不怕我,那以后欺负姐姐怎么办?」 舒然心头一涩,眼泪刹那间就涌了上来,她扣紧秋千的绳索,死死咬着牙齿才没让自己流出眼泪来,「阿信……」 「阿信长大了……」舒云礼眼睛也有些湿润,朝他招招手,舒云信走过去,舒云礼拍拍他的肩膀,「好弟弟,是我舒家好男儿!」 舒云智也站了起来,用力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舒云信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好,没给舒家男儿丢脸!以后三哥带着你!」 舒群一脸笑意,只是说了句:「阿信有志气,护得了家人是男人的第一要求。」 舒云信没想到自己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会得到这么多的赞扬,一瞬间又红了脸,双手交握在一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舒然在一旁,看着这几个一心一意为着家人着想的兄弟,内心满满的感动,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们如此相护? 上苍终究厚待她,让她在这一世里寻到了这样难能可贵的亲情,找到了她可以相守一生的那个人。 几人的谈话渐渐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谈天论地,无所不说,苏家?暂时都到了不知那个角落里了。 苏家的事情,不可能瞒得住,尤其是在京城,哪家没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苏家外室子的事情,不过两天就传遍了京城。 苏家也没打算遮遮掩掩,反而热热闹闹地开了宗祠,把那外室子的名字记在了嫡母名下,改名为苏致行,那外室却没有入府做姨娘,反倒是仍然在外面独自居住。 这可是京城开年来最热闹的话题了!甚至远远盖过了之前对苏家人纵马行凶的议论,上至高门贵妇,下至平民百姓,没有一个不拿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苏家嫡系如今可出了大丑喽!被一个外室子爬到头上,偏偏还被压制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乖乖地认了便宜儿子和兄弟! 苏大夫人可是连门都不敢出了,以前她可是热衷于各种聚会的,可现在让她出去简直比杀了她还恐怖,那些鄙夷、嘲笑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就像那过街的老鼠一样,人人都可以吐泡唾沫。 她的那些嫁出去、没嫁出去的女儿们也遭了殃,嫁了的在婆家受气,定了婚的人家也不敢退,态度却是没有以前好了,没定婚的么……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可是,可是她有什么办法? 老爷子压着,丈夫逼着,儿子们一开始也闹腾,后来也被收服了,反过来劝她……她一介女流,怎么拗得过他们? 她有苦说不出啊! 没人会去管苏大夫人有什么苦处,包括连一向与她交好的秦氏也没法子宽慰她,因为她的苏宁已经被关在密室里好几天了!她正急得团团转呢! 「小姐啊,您可不知道,如今苏家就是京城最大的笑话了呢!」兰帘坐在小杌子上,一边给舒然捏腿,一边叽叽喳喳说着她听到的闲言碎语。 舒然听了笑笑,她把手中的信纸抖了抖,凑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微一皱,好一会儿才说道:「被笑话一阵而已,没什么损失。」 第17章 新鲜事那么多,谁还会长久地念着苏家这点子破事儿?只不过被笑话一阵而已,把该办的事情办好了,对苏家来说才是正经。 一旁的兰屏瞪了兰帘一眼,兰帘缩缩脖子,不敢再多言了。 舒然转而又把那信纸拿起来看了又看,那封信是赵宁川写的,看样子依旧在赌气,似乎是在生气她不主动写信给她?总之,还是那么言简意赅,就两个字:弃子。 这意思她已经明白了,苏家要弃了苏宁? 可是……要如何弃?她可是皇帝钦赐的侧妃啊! 看来还要等等看了。 舒然摇摇头,又将信纸放在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清香?赵宁川又不用熏香,哪来的清香? 「哼哼!」舒然轻哼两声,对着信纸恶狠狠地说道:「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趁我不在玩起红袖添香的把戏了?岂有此理!」 她做出一副凶恶的神情,纯属没事找事的说道:「兰帘,磨墨!」 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待肃王殿下收到信,打开一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明白她那长篇大论的重点在哪里,半晌无语,最后把信纸折好收好,唤来小厮,吩咐道:「换一种没有清香的墨。」 五岁的赵宁川被关在这里已经三天了,皇帝仍然没有松口放他出来,显然这次是气得狠了,动了真怒。 他身边的那些近侍通通都被发落了一顿,不知生死,而皇帝也下令,把他关在这省身堂,除了每日三餐外,不许外人出入,更别说伺候的人了。 省身堂很大,也很空,没有一块帷幕,没有一张坐具,空空荡荡的,夕阳斜照进来,还能看到空中飘着的那些浮尘。 省身堂是皇子公主们犯了错,但却又还没达到送进宗人府的程度时受罚的地方,整个大堂正对门的那座墙壁是一整块铜镜,将整个大堂景象收入其中,前面摆着一张蒲团,显然是让皇子公主们面壁思过的意思。 五岁的赵宁川缩着身子坐在蒲团上,怀里抱着一把生锈的细长铁剑,他的头发已经凌乱,脸上也有着一团团的灰土,原本的锦衣华服也已破旧,边角已经被磨起了边儿。 他死死抱着那把铁剑,盯着铜镜里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儿,不知为什么,倔强地咬着唇,眼眶红红的,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流出来。 铜镜里的人儿与一般五岁的孩童一样,白白胖胖,脸上甚至还有两团往下坠的小肉团,虽然此时整个人灰扑扑的,看起来像个小乞丐一样,但却真的让人生不起半分的厌恶。 赵宁川就着夕阳的光芒,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毛糙糙地,发髻也歪朝半边,小脸儿白一块黑一块,原本干净整洁的衣服也脏乱不堪,看着这样的自己,他忽然间慌乱起来! 母后喜洁,随时都是香喷喷干干净净的,见到自己这样子,一定会生气! 他心里一急,忙伸手想要把那歪歪的发髻扶正,但每次扶正后一松手,又塌了下来,如此几次不成功,他只好放弃。然后他站起身,拖着铁剑,满屋子找水,想要洗脸。可是他转了半天,铁剑已经把地板划出了几大圈白痕,他还是没有找到。 他走到门前,使劲拍着门,却没有人来打开,也没有来给他送水,过了好大一会儿,直到夕阳已经彻底落下上头,月亮已经渐渐升起,那清冷冷的月光洒在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他的寝宫,没有人来照顾他,而他的母后也早就没有了,不会再责怪他不爱干净。 他被父皇关了起来。 小宁川在门后面呆呆站了一会儿,才眨眨眼,慢慢地拖着铁剑转身,又坐在了蒲团上,眼睛直直地望着黑漆漆的前方,不知道再想什么。 他的小手动了动,碰到了冰冷的铁剑,熟悉的铁锈味钻进鼻孔,让他回过了神。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刺伤了父皇。 三天前,就是拿着这把剑,直直地刺向了父皇。 他当时离父皇很近,拿着剑就冲了过去,侍卫们猝不及防,到真让他冲到了皇帝面前,可他人小,行动本就缓慢,没有什么力度,铁剑又生锈迟钝,父皇轻轻松松地就握住了剑身,也许是用力太大,那只手居然被生锈的铁剑划破,献血一滴滴砸在了地上。 他此时还能想起父皇当时的眼神,愤怒中带着一丝沉痛和厌恶,「把三皇子关押省身堂,等候发落!」 他不知道为何父皇只是把他关押省身堂,那句「等候发落」至今也没有发落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太小,一下子居然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当初他踹了大皇兄一脚都被打了十个板子,如今他给了皇帝一剑,居然只是罚到省身堂么? 一阵夜风吹过,小宁川瑟缩了一下,紧紧抱着铁剑,缩成了一团,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暖和一点儿,可这一点暖意,远远比不上那烧得旺旺的火炉,更比不上母后柔软的怀抱。 第18章 「母后……」一声低低的抽泣声从孩子稚嫩的嗓子里发出,带着一丝压抑和思念,「宁儿想您了,您怎么不回来?」 明明说好的,她只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一趟,会回来看他的,可如今宫里的桃花已经开了三次了,她还是没有回来看他。 所有人都说,她不会回来了,他不信,她不是不回来,只是回不来了,只是不敢回来了。 如果、如果……他把那些欺负她的人都赶跑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害怕了?是不是就敢回来、能回来了? 「母后,他们说、他们说父皇欺负您……」小孩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但声音依旧死死地压抑着,不敢放纵地哭出来,「他们说,说父皇把您关在屋子里,就像、就像宁儿现在一样……还说,还说父皇不给您看太医,不给您医病,说、说父皇厌恶您,只喜爱曹侧妃……哦不,她现在是皇后了,所有人都叫她皇后,可宁儿不肯,宁儿只有一个母后,不愿叫她母后……」 似乎是压抑了太久,如今忽然一下子倾吐出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他抽噎着断断续续说道:「宁儿把那些讨厌的人赶走了,您是不是就能回来了?可是,可是……他们好厉害,宁儿打不过……宁儿、宁儿讨厌父皇!」 小孩子的低声抽泣,在这夜晚里隐隐约约地听不清楚,一个五岁的皇子,被独自关押在这里,能不害怕么?哭是正常的。 看守省身堂的人不以为意,打了个酒嗝,倚着台阶歪歪斜斜睡去了。 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他的身边,探着小脑袋看了半晌,直到确定他睡着了,这才挪动步子,双手双脚并用地爬上那高高的台阶。 费了九牛二虎之那肥肥胖胖的小身子才爬完了台阶,挪着小步子走上前,却又被眼前这高高大大的门给难住,仰起小脑袋一看,嗯,上面还有个上面还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他知道这个东西叫锁,他每次被罚的时候,都是这样一个东西把门锁起来,他要进去,得先搞定它! 可是,要怎么办呢?他情不自禁地吮着食指,歪着脑袋琢磨起来。 堂内的赵宁川渐渐止了抽泣,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想把那两条讨厌的鼻涕抽回去,可是一直没有成功,他又下意识地抬起袖子,可刚放到鼻尖又忍住了,觉得这样十分不合适。 「咕噜……」就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小肚子传来一阵熟悉的响声,他低头一看瘪瘪的肚子,哦,今晚没人送晚饭来。 这种感觉不陌生,每次他被罚都会有这样「咕噜」的经历,可是……他环顾四周,这里没什么可以入口的东西。 墙,不能吃,地板也不能,蒲团没吃过,估计也不可以吃。 他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肥肥的小手,看着那脏乎乎的黑印子,实在没下得去口,最后他抬头望望那从门缝里透进来的月光,似乎想起了什么,抱着铁剑站起来,蹭蹭蹭走到了门前。 他把小脑袋凑到门缝前,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门外同样瞪着的一只眼睛,圆圆的,大大的,两人眼睛一逗上,都咧嘴一笑。 门外的小胖子伸出一只手,把一支削得薄薄的竹片通过细小的门缝塞了进来,「三哥……」 门外的小胖子是四皇子,经常跟在赵宁川身后要糖吃,在这样一个捧高踩低的皇宫里,他居然能吃得胖胖,也算是个奇迹了。 「嗯。」赵宁川点点头,拿着竹片,望望门上的门闩,伸手去够。竹片很长,能够到门闩,赵宁川显然是老手了,不一会儿便把它捣鼓了下来。 可是外面的门锁打不开,小胖子太小,够不到呢。 好在这样也能够让门缝开得更大了,小胖子就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装着两个肉包子,只是刚刚爬台阶的时候被压扁了,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塞了进去。 「好吃。」小胖子笑眯眯地告诉他,这东西好吃! 赵宁川接过包子,却没有立即吃,而是扯过了四皇子的衣袖,把那长长的鼻涕全擦在了上面,原本就皱巴巴的袖子,更加不堪了。 过了一会儿,赵宁川才嫌弃地把那袖子一扔,皱皱鼻子,「脏死了。」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四皇子。 四皇子呆呆地扯过袖子,看着上面的一团不明物体,眨巴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三哥脏。」 「你才脏呢。」赵宁川拿起包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含糊不清地回道。 在这深宫里,他唯一的伙伴就是这个同样没有娘亲的四弟了,只是他略好一些,好歹是前皇后嫡子,没人敢欺辱,四弟这憨憨的小家伙就不行了,本身脑袋就不灵光,身份又低微,受人怠慢那是家常便饭。 两人的结识也是因为一个馒头,那时候小四饿急了,见他手里抱着两个热腾腾的馒头,扑上来就抱住他的大腿,咬了一口,威胁道:「馒头!」 第19章 年纪那么小,「馒头」两个字却是说得清楚,那天小宁川心情好,便给他分了一个,却没想到他从此就赖上了他!时时刻刻跟着后面要吃的! 好在这小子知恩图报,每次他被关禁闭的时候,他总能混进来给他塞个包子。 那是赵宁川第一次觉得,原来,付出也是会有回报的。 许多年后,当他已经在塞北站稳了脚跟,偶尔在这样的夜色里想到那个已经十年未见的小胖子时,也还能微微一笑。 十年的光阴,月亮仍是一样的清冷,人,却终究不一样了。 苏宁真的成为了苏家的弃子。 舒然没想到,苏家那外室子居然有这样的胆魄,放弃苏宁,也就等于毁了皇帝的一颗棋子,他们打乱了皇帝的棋局,皇帝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苏家当然也知道这点,但既然敢做,就一定有后招,或者也是笃定了皇帝目前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至于以后,等皇帝想动他们的时候,苏家也许就不是今日的苏家了。 苏宁回到苏府的当天就被看守了起来,不知道家里的变故,待到她再次被提出来的时候,苏致行已经成了苏家的记名嫡子,进入了苏家的核心。 苏阁老召集苏氏一族的族老们,当着所有人的面一一细数苏宁这些年来的种种错误,屡教不改,最后又开了祠堂,将苏宁从苏氏族谱上除名。苏阁老发话,苏氏一族自然没人敢反对,苏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望祖父,又看看自己的父亲,呆呆地、愣愣地问道:「为、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她犯了错,他们打她骂她都行啊,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地把她除名?! 「爹、爹,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给家里惹麻烦了!求求您!求求您替女儿说句话吧!」她扯着父亲的袖子哭道,见父亲始终没有反应,又跪行着爬到苏阁老面前,抱住他的腿哭道,「祖父、祖父您不能这么狠心呐!」 苏阁老幽幽一叹,无奈地说道:「你放心,虽然除了名,但好歹祖孙一场,苏家不会不管你,我们会把你送到乡下去,找一户殷实人家嫁了,你一辈子也衣食无忧了。」 苏宁听了这话,却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抬头喊道:「你们不能除名!我可是皇上钦赐的侧妃,你们敢把我嫁人?这是欺君之罪啊!」 自己是准侧妃,他们怎么敢把自己除名,让自己嫁人?不,他们只是吓唬她而已! 「哎,家门不幸,有此孽女,实在无颜舔居侧妃之位,明日我们就向皇上请罪!」苏阁老痛心疾首地说道,一个侧妃之位就这样没了,他也不甘,而且……皇帝不知道会怎么处罚他们呢!想到这,他又觉得这举动还是太过冒险了,不由得看向申边站着的那个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和舒云礼一般的年纪,却没有舒云礼的温润如玉,也不似舒云智那般洒脱不羁,反而给人一种如山岳一般的稳重之感,仿佛只要有了他,这天地塌陷都不是大事一样。 他面上毫无表情,头微微低着表示对苏阁老的尊敬,见苏阁老望过来,也只是抬头回望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苏阁老见此,叹了口气,才说道:「就这样吧,明日苏家所有能上朝堂的、能入后宫的,都一齐去请罪!」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苏宁呆了,还想说什么,却被两个婆子捂住口鼻,生拉硬拽地拖了下去,她拖下去的时候,似乎听到了秦氏在门外哭闹的声音,这时候,她才真正体会到绝望是什么滋味,那漫无边际的黑暗袭来,她一下子昏了过去。 苏家一月里两次开祠堂,一次记名外室子为嫡子,一次却是把苏宁除名,两次都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如果现在有什么八卦风云榜,那苏家绝对是今年的第一名! 正常人干不出这事儿啊! 当然喽,女眷和男人们的关注点都不一样,女眷们讨论的是苏家这样多么不合规矩,苏宁虽说有过错,但好歹是皇帝钦赐的侧妃,怎么能说除名就除名?苏家真是太没规矩了!而且居然叫一个外室子做了嫡子?这也就算了,但看这架势,这外室子极有可能继承这苏家家业啊!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苏家嫡系也真是泥巴捏的,什么都不敢做!真不知是得了什么好处呢! 男人们思考的则是,苏家这一番动作,皇帝又会如何处置?会不会有所波及?看苏家这气势汹汹地一系列动作,想来是要大肆整顿了,以后会有什么改变?京中世家格局又会是什么样?最重要的是,自家该怎么办? 苏家的这几件事情,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各家主母都开始查自家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外室子,以免以后有隐患,男人们却是收起了自己的拳脚,安安分分地静静观望着变化,好伺机而动。 苏家果然去向皇帝请罪了。 第20章 所有能上朝堂的男人们都脱冠去袍,在大殿门口负荆请罪,而女眷们也是递了牌子求见太后,但太后没有传召,她们只好在宫门口脱簪待罪,一跪就是一个上午。 苏家正在跪地请罪的时候,舒然正坐在烟波浩渺楼的雅间里,悠闲自在的品茶吃点心,听着珠帘后面那歌女婉转清丽的歌喉,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原本的这个时候,烟波浩渺楼的大厅里一定是人声鼎沸,各路才子们吟诗作赋、畅谈时政,酣畅淋漓,可此时的大厅却是鸦雀无声,静得能让厅中的所有人都听到雅间里那悦耳的歌声。 若是仔细一看,那些静静坐在大厅里的才子们都是面色绯红,额头上不时的有汗珠冒出,眼睛里还有一股期待、兴奋的光芒。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着皇帝对苏家的处置或者说是表态,无论这处罚是重是轻,都足以改变今后京城格局,也足以让他们好好地争辩一番!京城好久没有这样值得争论的话题了!无论是从时政还是礼法,可以辩论的实在太多了! 烟波浩渺楼就是这样的地方,在这里你可以畅所欲言,每个能进入这里的人,品行都是受过考核的,而且……若是这里有人把别人一些「不敬」的言论传出去,烟波浩渺楼绝对能查出来,并且让那人生不如死,前程毁了不算,自己家族的希望也没了。 这样的例子是有的,所以没人敢冒这个险,且文人多有骨气,也不屑于干这样的事。 舒然很喜欢来这里,每来一次,心里就对赵宁川多一丝佩服,他是怎么想到弄这样一个地方的?自己能挖掘人才不算,还能间接掌握京中动向,真是一举多得啊…… 舒然每当对一些时策有了疑惑时,先问舒云礼他们,然后也会来这里听听这些人的议论,舒云礼他们讲解的观点,都是出于舒家、出于永宁侯府的角度来看,但舒然以后会是肃王妃,她的目光不能只着眼于肃王府,还有这个京城,这个天下。 而烟波浩渺楼里的人,来自不同的阶级,他们对时策的看法也是有着各自不同的角度和观点,舒然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她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但难免还是有点现代人的思维,有时候看问题会和这个时代有些偏差,所以她更愿意去听听别人的看法,再自己思考。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置?」舒然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自言自语地说道。 掌柜的一直站在她身边,听到这句话,他不由抬起头看了看舒然,却只看到半张姣好的侧颜,虽然知道舒然也许不需要回答,却还是说道:「小姐放心,这次苏家的事,与旁人无关。」 意思也就是,这回应该牵扯不到肃王、舒家和靖海侯府? 「的确。」舒然淡淡一笑,虽然皇帝有时候会抽风,但以他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不会一下子就把所有人得罪死。 虽然说是君为臣纲,但那也要君是君,臣才可臣。 「来了来了!」大厅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只见门口原先派去等候消息的几个人急匆匆跑了进来,所有人都一下子围上去! 「怎么样了?」 「快说快说!」 其中一人狠狠灌了一杯水,才说道:「苏家没事!居然没事!只是苏阁老自请出了内阁!」 众人哗然,「怎么、怎么会无事呢?!」 那人接着说了一句:「苏家说,冒犯了天恩,同时也对不住大晋百姓,就、就特意献出了苏家在西南的两处金矿和两处铁矿!说是愿意充入国库,以此向皇上、百姓谢罪!」 他话一出口,大厅里一下子静默下来,连舒然都一下子愣住了,茶杯凑在嘴唇边,却迟迟没有饮下去。 好你个苏家! 舒然把茶杯重重一放,眉头皱起,真够胆!真够狠! 两处金矿和两处铁矿,真舍得啊! 舒然轻点着唇角,幽幽说道:「这一手笔可真是又准又狠,让皇帝想动他们都不能,甚至……还得嘉奖他们?呵呵,当然了,这嘉奖可不能明着来。」 金矿,铁矿,这在古代农业社会算不得经济命脉,但奈何这是冷兵器时代啊!需要金钱,需要铁矿!不然那些锋利的武器从何生产?再厉害的铁匠,没有铁矿也打不出铁器啊! 两个金矿和铁矿不多,但它的意义在于另一点:现在的世家当中,不少都私下开采矿产,收益相当可观,反而掌握在皇帝、国家手中的没有多少,皇帝早就有心思收回世家手中的那些矿产,只是苦于迟迟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 如今,苏家给他撕开了一个口子,苏家在朝堂上说了,苏家无颜霸占这些宝贝财务、这世间万物都是天子之物,若是天子赏赐,自己当然欢欣接受,但若是私自占有,那恐怕后世会说有不臣之心,苏家忠于皇帝,愿意献出所有矿产! 第21章 说得多好啊!让世家变了颜色,让皇帝心里乐开了花!私占矿产,不忠! 这下皇帝可以慢慢推行自己的政策了,一步步收回矿产,当然,他不会让世家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但若是负隅顽抗,那……不忠的帽子就下来了! 苏家这一招,解决了皇帝的大难题,皇帝怎么还会去计较他们毁了自己一颗棋子的事? 哈哈,那是小事,小事! 「苏致行……」舒然默念着这个名字,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以后一定会在大晋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是什么样的色彩,就还是个未知数了。 「回府。」舒然摆摆手,也不再听那些才子们又在怎么样激烈地争论,她想要听听哥哥们的想法,再问问赵宁川他的布置。 时间是最能冲淡一切的东西,几场风儿刮过,所有的一切都能消失无痕,即便以后再提起,也不过是付之一笑罢了。 苏家的事情,很是让人议论了一段时间,尤其是最后,居然只是让苏阁老退出内阁,其余的居然一点惩罚也没有,苏宁就这样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无人知道她是生是死。 苏致行看得清楚,苏宁这颗棋子苏家是必须放弃的,肃王对苏家无意,对苏宁更是不屑,硬是把苏宁塞进去,不仅起不到原本的作用,还会适得其反。而且……苏宁那性子头脑,留着还不知道会惹什么祸事。 而且如今算是三王相争,京城里到处都是瑞亲王和英王的硝烟,他们苏家若是和肃王沾上关系,绝对会受到两方排挤,而肃王又绝对不会相帮,如此还不如放弃,然后一步步退出这场夺嫡之争。 苏家,没那个能力去争,还不如稳稳当当,最后捡点小利的好。 苏家在这番折腾过后,一点点地安静下去,以往喧嚣的门庭,也变得门可罗雀。 京城的人,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关注苏家的变化,他们都有各自的日子要过,百姓们依旧为了生计忙碌奔波,而世家官员们,则开始了对那空出来的阁老之位的争夺。 夏季的风已经吹了两个月,天气炎热,树上的蝉儿都没有了力气,有一声没一声地鸣叫着。 兰帘指挥着小丫头打掉那作怪的蝉儿,等院子清净了,她才满意地回屋去。 屋里舒然、小张氏和李氏,在桌前坐着,手里拿着厚厚的几大叠单子,边看边讨论着,兰帘和兰屏给她们端上瓜果,又换好新茶,这才默默退了出去。 舒然穿了新裁的夏衫,一身荷绿色的衣裙,配上五彩的绣线,勾勒出一朵朵姿态各异的嫩荷来,再配上发间那晶莹圆润的白玉发簪,整个人显得鲜活灵动,明媚不可方物。 时间飞快,眼看着她就要及笈了,身子也是见天地抽长,少女窈窕的身姿已经尽显出来,玲珑有致,在这炎热的夏日里,让人一见之下便能忘记这恼人的酷暑,满心清凉。 「我觉着似乎少了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来。」李氏看着手中的一张单子说道,满脸烦恼。 她们面前的,是为舒然准备的嫁妆单子和给乐安的聘礼单子,舒然的从赐婚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现在已经很齐全了,只是乐安的聘礼才初初拟定,还待添加。 舒云礼和乐安的婚事已经公开了,惹得不少人家叹惋,这么好的两个公子、姑娘,自家居然没抢到手!羡慕者有,嫉妒者有,这舒家已经有个优秀的儿子了,怎么也要把优秀的姑娘给抢走了?他家即便讨个平庸的媳妇儿也不影响什么啊!真是的! 不管外人怎么说,舒、程两家都忙碌起来,备嫁妆、聘礼,商议婚期婚宴…… 「本就是初单,还要添加,」小张氏笑着说道,「靖海侯府什么没有?我看啊,咱们还得添些新奇的、最好是大晋少有的东西才好!」 小张氏一想到为儿子娶媳妇儿,就笑得合不拢嘴。 舒然也仔细看了那聘礼,其实若是一般人家,早就够了,只是舒家不愿意怠慢了女方,再加上对方是郡主,又是嫁过来做长媳的,自然要十分看重。 「这简单,我写信托肃王殿下搜罗一些就是,西域的,塔图的,还有海外的,都能找到一些新奇又实用的。」舒然浅浅一笑,悠悠说道。 李氏看着越发出落的侄女,心中自豪的同时,又有些感慨,「你啊,可别写,咱们家不是找不到,可不能时时麻烦人家殿下,这还没成亲呢就这么多事儿,人家会烦的!」 李氏虽然这样说着,可脸上却是笑眯眯地,这肃王侄女婿可真是个有趣儿的,每次给舒然送东西,都会给家里其他人准备一些,给小张氏的那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寻了给她添到聘礼里的! 当然了,小张氏也没有全要,有大半都收到了舒然的嫁妆里,只是这份心意啊,确实让人窝心啊! 「知道啦,您都说了多少次了!」舒然抱住李氏手臂,撒娇道,「知道您是为我好,可要是这点小事都嫌麻烦,那以后可怎么办?」 第22章 李氏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都这么大了,还撒娇呢?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多少夫妻的情分就消磨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你可别不放在心上。」 舒然把头靠在李氏身上蹭蹭,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也不能什么都自己解决了吧?不然赵宁川把自己忘了怎么办?她求他的事情,于他而言都不难,得时刻让他知道他还有个未婚妻呢。 时间和距离能改变很多东西,这期间就看自己如何经营了。 小张氏看着侄女浅浅的笑意,心里也舒缓不少,原本对这赐婚是有意见的,可现在看来,至少肃王殿下不是浑人,阿然嫁过去也能过好日子了。 「咱们舒家就你一个女儿,这嫁妆必然得丰厚才好!」小张氏看着那厚厚的单子,乐呵呵地说道,「三家就一个女孩儿,若是嫁妆寒酸了,人家还说三个侯府居然嫁不起一个姑娘呢!」 舒然看着桌上的单子,心中欣喜的同时,又有些担忧,「这……会不会太多了?早就超出一百二十台了……」 李氏气鼓鼓地打了她的手一下,嗔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实心眼了?那一百二十台不过是给别人看的罢了,人家还真会来查你实际嫁妆多少?」 言下之意,其余的自然是悄悄地藏着,不给别人知道了。 舒然呵呵一笑,「哎呀,我这不是怕把侯府家底都掏空了么?到时候哥哥们娶媳妇可怎么办?」 小张氏哼了一声,勾勾嘴唇说道:「这是咱家这小辈第一次讨媳妇,又是长媳,我们才会这样上心,后面那几个呀,媳妇儿自己找去,到时候我们把把关,聘礼也自个儿赚去,咱家的家底可得留着你祖母和我们几个养老呢!」 舒然一听乐了,「哥哥们听到你这话会伤心的!」 小张氏瞪她一眼,又继续低头看单子了。 小张氏拿着笔,舒然和李氏在旁边出主意,不一会儿那单子又多了几张,小张氏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也没在这呆多久,差不多了就走了,倒是李氏还留着陪舒然说话。 「阿然啊,」李氏凑到舒然身边,神神秘秘地说道,「伯母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来。」她把舒然拽进了内室,见四周无人又才说道,「这话啊,早就想跟你说了,可这段时间你身边都有人,不方便。」 可不是么,这段时间不是小张氏在身边教导自己怎么处理家务,就是老夫人指点自己怎么打理人际关系,有时候明恩公主还会邀她去靖海侯府,给她说一些宗室的情况,实在是忙碌。 「伯母有何事?」舒然看李氏一脸神秘、兴奋的样子,直觉告诉她没好事。 「来来来,伯母给你说说这御夫之道。」李氏可兴奋了,自己没有女儿,可好歹有个侄女可以传授自己的一身本事。 舒然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心中涌起一股羞涩和慌乱,「您、您说什么浑话呢?!」 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没错,可前世也是个守身如玉的黄花闺女啊,虽说有些事情见的多听的多,可李氏这样明明白白地一说,实在叫她羞涩。 御夫之道?她虽然知道夫妻相处得有方法,可、可前两个字太、太…… 「什么浑话?」李氏不高兴了,捏了捏舒然的下巴,「这可是金玉良言,多少女子一辈子都还没悟出这些道理呢,如今叫你坐享其成,你还不乐意?」 舒然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来来来,跟你说啊,这御夫之道啊,可分好几个大类呢!」李氏可不舒然害不害羞,自顾自地说起来,「这第一类啊,是家务,第二类是闺房,第三类则是妻妾,反正时间多的是,这些日子就慢慢给你说,对了,我那还有本小册子,到时候给你,保管有用!」 舒然听到「闺房」二字,实在想钻个洞跑了! 「咱们就先说这第二个,前一个想必你没多大问题,只记住处理家务时考虑丈夫意愿就可,这第二个才是重中之重,不少女子就吃亏在这上面呢!」 「伯母,那个……」 「闭嘴!」李氏正说到兴头上呢,喝了她一句,又继续说道,「这头一件啊,就是打扮!」 舒然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她要这样青天白日地给自己传授什么呢……当下接道:「打扮?哦,那个女子不爱打扮?这个不用讲了吧?」 李氏饮了一口茶,这才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世道啊,要求媳妇儿恭顺温良,和蔼大方,所以啊,为了更加满足这个要求,那些新妇们都把自己往老成了打扮,可怜见的,才十六七的花骨朵,生生就像三十几的媳妇儿一样,这下外人满意了,婆婆、妯娌满意了,可丈夫不满意了! 「哎,男人多情是一回事,女人留不住男人的心又是一回事,谁愿意新婚就对着个老气沉沉的苦瓜脸?不找小妾等几时?」 第23章 舒然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赞同道:「这倒是,可是阿然不会这样啊,何必为了别人所谓的赞同而苦了自己?大好年华的,生生浪费了!」 「就是!」见侄女赞同自己的话,李氏说得更来劲了,脸上都带着光彩,「男人爱娇俏,如果正室夫人青春美貌,又有能力手段,还愁留不住男人的心么?怎么还会有那些小妾来闹心?」 可是……女子做这些,就不能是单纯地对自己好么?为何偏偏是什么都为了男人? 舒然也只能在心里这么想想罢了,时代如此,没有什么办法,但她知道自己,如果赵宁川有了别的新欢,她也不会亏待自己,让自己整日哀哀戚戚就是了。 「还有啊,女人呢,也不能太守规矩了,规矩那是对外人的,对自己丈夫讲规矩,那不是生生抹杀情分么?」李氏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地跟舒然说着自己的心徳,「你看我和你二伯什么时候讲过规矩?该说就说,该硬气的时候千万不能软性,该服软的时候千万不能硬来,得讲究个章法才是,还有啊,夫妻说话也不能总是那样一板一眼的,偶尔撒个娇怎么了?谁说女子只能做姑娘的时候娇气了?」 李氏絮絮叨叨地说着,舒然居然也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就是不知道管用不? 太阳渐渐偏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氏才收了嘴,和舒然一起去老夫人那里用膳,一路不忘叮嘱舒然,以后多抽时间出来,她好好教导她,保管叫肃王殿下对她唯命是从! 舒然之好连连点头。 李氏对这事果然不是一般的上心,翌日就把那宝贝给送了过来,舒然原本以为只有一本,却没想到是厚厚的三大册!舒然咋舌…… 书卷有些泛黄,甚至起了毛边,显然是有些年头了,并且以前经常被人翻阅,但边角却是压得平整,没有一丝褶皱,看来二伯母很是爱重此书啊。 或许她是想留给自己的女儿罢,只可惜只得了个儿子,二伯父就……这样一想,却觉得还是自己娘亲最有福气,儿女双全呐,啧啧。 「御夫有道?」舒然倚在软榻上,纤细的手指划过那四个娟秀模糊的大字,「这名字还真是……」她轻笑一声,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清泠泠的月光洒落进来,舒然见月色甚好,就只在案头和软榻旁边点了灯,此时就着暖黄的灯光,看着那发黄的书卷,倒是别有韵味,就不知道内容是不是像李氏说得那样? 应该……很有趣吧?现代也有不少教女人如何对付男人的书,舒然没看过,现在这边可是古代的哦,而且照李氏所言,貌似是孤本? 舒然兴致勃勃地翻开,她看书有个习惯,喜欢先胡乱翻看一下,这一翻却发现居然有很多插图!真是个好东西啊,古代有插图的书本就不多,像这本这样繁多的更少了! 「现在就有图文双解了?真先进啊!」她自言自语,专门挑着那些有插图的地方看。 第一幅图,似乎是新婚第二天,女子服侍丈夫洗漱更衣,神情间尽显娇媚和温柔,男子低头看着她,眼里也是笑意满满,图画旁边注了一行字:温良恭俭,盖良言也,娇颜巧语,亦不可却也,相辅相成,恩爱和美。 「哪个社会不看脸?这脸蛋好看了,丈夫、婆婆也会对媳妇儿多些宽容。」舒然轻声说道,虽说颜不是最重要的,但也蛮重要的,「做人妻子的,温良恭俭也是必须的,但得有个度,一味地拿这个要求自己,只会让人欺负。」 这样的例子还少吗?所以一般真正爱重女儿的人家,是不会拿那些来生生教育女儿的。 第二幅图,是夫妻两个在一起吃饭,妻子像是在低声说着什么,丈夫身子微倾,在专心听着,气氛一派和睦,旁边依然有一行小字:食不言,于外尚可,于内不妥;寝不语,五谷杂粮之气耳! 「噗……」舒然没忍住笑出声来,「五谷杂粮之气,不就是……」 不就是放屁么?! 这作者还真有趣! 「咳咳……」舒然笑岔了气,门外的兰屏听见了,忙出声询问,舒然只好道,「我无事,不用进来了。」 笑话!她看这种书敢让人知道么?得偷着来才是,估计李氏知道她这样偷偷摸摸地看,又要不满地说道一大堆了! 「食不言寝不语,我可没有这样的习惯。」不止她没有,帝都有多少人家会这样?要是个个都食不言,那干嘛还见天地举办宴会?为了看别人吃饭好不好看? 舒然摇摇头,继续往下看,却在看清第三幅的时候,猛地把书合上! 「啪!」舒然脸色涨红,牙齿不经意地咬着唇,这、这第三幅图居然、居然搂抱在一起,衣襟半解…… 这、居然还有这样的?!这书可真是齐全啊,居然连这也讲!舒然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古代人的开放程度啊……她一个现代人看了都觉得面红耳赤。 第24章 「呼……」舒然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深呼吸,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喝了半盏凉茶,才觉得好了些。 「收了吧?」舒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可是……心里又有些想看,大不了……自己不看那些有颜色的就是! 舒然鼓起勇气再次打开了书卷,还未看清,却忽然烛火一暗,身子被一片阴影盖住,她还未反应过来,手中的书就猛地被人抽了去! 「呀!」这样的情况下,舒然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呼救,而是大叫一声,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一下抢回书本,当时脑子里就只想着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看这种书,不然自己一世清名不保啊! 「呼……」舒然抢回书,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这时候才有时间转回身,「何人胆敢……」 她蓦地顿住,呆呆地看着那个立在烛火旁边的人,涨了张嘴,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那人身影颀长,负手站着,一身玄衣墨发几乎要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明亮若星辰的眸子,专注地望着她,满是温柔。 分离近半年,隔着重山叠水,他还是站在了她的面前,带着塞北风沙的味道,踏过这中原幽冷的月色,满身风尘仆仆,望着她的目光却是那样灼热耀眼。 「王、王爷……」舒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只是坐在榻上,笨拙地唤了一声。 赵宁川往前踏了半步,站在了她的身旁,把她整个笼罩在了自己的阴影之下,舒然只觉得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 「前日的信,看了?」再次相见,他却是这句话开场。 舒然不明所以,想了想前日他寄来的信,里面也没说他今晚回来啊! 「嗯,看了,可……」 「我记得上面明明白白地说过,不许再叫我王爷。」他微微低头,伸出右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 嗯,还是如以前一样细嫩光滑,看来她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啊,这个啊……」脸上传来略微粗糙的触感,一股灼热顺着那指尖传到心底,舒然移开了眼眸,不敢看他,「叫王爷挺好的,我也习惯了。」 真的是习惯了,一下子改口还很不习惯,也很别扭。 赵宁川冷哼了一声,做到了她的身旁,紧紧挨着她,一手环住了她的腰,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她靠紧自己,「哦?这么说,那以后唤夫君,岂不是更别扭?」 他贴的极近,嘴唇几乎贴到了自己的额头,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耳边是他强劲的心跳声,舒然只觉得全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一般,眼里心里都被他塞得满满的。 「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舒然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你怎么来了?」 赵宁川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鼻尖贴在她的秀发上,闻着那缕缕清香,一会儿才说道:「你要及笈了,及笈过后,便是大婚了。」 舒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他胸前的绣线,闻言顿住,抬眸说道:「离我及笈还有一个月,离大婚也还有三个月呢,你就这么来了,会不会不大好?」 那些御史大半时候可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最爱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 赵宁川捉住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嗤笑道:「不就是对吵么?我手下不缺吵架的人才,他们可是早就磨刀霍霍,想要大展身手了。」 舒然一想也是,于是使劲抬起头,仰视着他,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笑眯眯地说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我了?」 刚刚乍见时的紧张已经消退,仿佛又回到了在塞北时那样恣意的时光,会说一些调侃的话语,偶尔也会有一两句简短的甜言蜜语蹦出来。 赵宁川看着烛光下的女子,她的脸蛋又长开了许多,脸上原本的圆润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应有的俏丽和娇媚,此时那如初春山泉一般清澈的眼眸,就这样满含笑意地望着他,问他,你是想我了么? 赵宁川觉得,自己和舒然真的是同样的人,当然,如果不是遇到了彼此,他也不会发现自己有着这样的脾性。 他们都是冷静理智的人,这样的人朋友不多,与人相处有时候更多了一丝疏远,但只要他们真正从心底认可了对方,那就是掏心掏肺的好,甚至做出一些有违平日风格的事情,例如她当初会为乐安而给苏宁一巴掌,会那样迅速地帮她处置突发的事情,要是以往,她绝对不会介入别人的家事里面去。 而要不是她认可了他,如今也不会这样撒娇般地问他,是不是想她了。 「嗯,」赵宁川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想你了。」 舒然嘴角高高翘起,此时才说道:「嗯,我也是。」偏偏还做出一副「这是你的荣幸」的表情来。 第25章 「你的及笈礼,我不能错过,而大婚定是要在京城的,也得提前备着,虽然之前就一直在准备,但我还是想亲手做些什么。」他淡淡地说道。 「嗯,把自己的未婚妻放在心上,很好很好,值得夸奖!」舒然拍着他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 他若不是把她放在心底,是不会想到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的,更不会大老远从塞北跑过来。 「我们成婚后什么时候回塞北?」舒然现在已经想到成婚后的事情了。 赵宁川伸手碰碰她的嘴唇,柔软娇嫩,只觉得十分有趣,「嗯,待你回门过后就走。」他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回门?那时间是挺紧的,既然迟早要走,还是早些回去得好,说不定还能早些回来,早些和家人团聚。 「好,我陪着你。」舒然倾身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笑道。 赵宁川眸色一深,只觉得那个吻像挠痒痒一样的不管用。 当下长臂一勾,圈住娇小的人儿,低头吻了上去。 肃王回京第二日,就去叩见了皇帝,皇帝只是冷冷看了眼不守规矩无视帝威的儿子一眼,没有什么表示,瑞亲王扬起一抹讥讽的笑,看着英王,英王嘴角一抽,却仍是不动如山,成王似乎有些小小的激动,脚微微向前挪了两步,却硬生生停下,有些失落地垂下头。 一场见面不欢而散,几人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也没有什么惊奇的,倒是英王,压下了他麾下言官对肃王的弹劾。 赵宁川却没有向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四方走动,组建自己的力量,而是挑了一个沐休的日子,去了永宁侯府。 不是去找舒然,而是找舒家几个兄弟。 肃王殿下牵了马,熟门熟路地来到永宁侯府,这一路上也有不少人认出他来,一看他走的方向,又了然了,哦,看媳妇儿去的啊。 门房一见肃王,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行了礼就直接把人往里面引,赵宁川对这简直比对自己的王府还要熟悉,也不要他引,自己就直接去找舒云礼,此时他应该在书房温书。 门房见此,连忙差了个手脚利索的小厮先去通报,好让世子爷准备准备。 是以赵宁川到书房的时候,舒家几兄弟都在月亮门前侯着了。 「王爷。」几人虽然见面不是很多,但私下的书信往来却比舒然以为的要多,如此也算是熟悉了,所以都只是拱手躬身,以示尊敬。 「多礼了。」赵宁川扶了舒云礼的手臂,说道,「今日不请自来,舅兄不要怪罪才是。」 后面的舒云智腹诽:那你别来啊…… 舒云信抬头望望他的未来姐夫,却只看到个俊美刚毅的侧脸,再看看彼此的身高差距,心底有一丝泄气,哎,恐怕真打不赢了。再看看一旁英武的三哥哥,心里又升起一丝希望来。 舒云礼把肃王引到书房里,命人上了茶,瞧着肃王身上的暑气散了些,这才问道:「不知殿下此来何事?」 这句话问得有违舒云礼的风格,面对别人的话,他不会这样直接,能够天南海北地和他扯,直到对方实在憋不住了,自己说出来,可是这一套在自己人身上就无法用了,尤其是与肃王打交道这些日子,已经隐隐摸清了他的一些脾气,最不耐烦自己人对他说话遮遮掩掩的。 「也没什么,就有两件事想征询几位的意见。」赵宁川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笑道。 几人一愣,征询? 看来这事定和他们关系不浅了。 「殿下只管吩咐就是。」舒云礼思索了一下问道。 赵宁川低头抿了一口茶,这才抬头说道:「前几日江宁知州染病过世,江宁乃沿海要地,兼之富庶,京中不少人家都卯劲儿地争这个位子。」 话至此,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定是属意他们中的一人前去。 舒云礼心头一动,江宁富庶,又是连接闽地和北方的一个重要港口,而现在基本没有什么海上战事,偶尔有些海盗也很容易解决,所以这知州的位子就成了香饽饽,就连瑞亲王、英王都在争,皇帝以往安排人没什么规律,有时候是他的心腹,有时候又是某个世家的子弟,连曹家以前都在这位子上捞过油水。 这次肃王也有意,那就不知花落谁家了,只是……这口气怎么听着就像「这个位子我说了算,你去不去」的感觉? 舒云礼用目光询问了几个弟弟,见他们点头,这才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赵宁川把他们的神态看在眼里,心想这舒家兄弟可真不是一般的齐心啊,就这么个问题,哥哥要关照弟弟们的意思,弟弟们又以哥哥马首是瞻。 「我属意二舅兄。」他看了舒云礼一眼,又转头看向舒群。 舒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二舅兄」说的是自己,心中惊讶,「微臣?」 第26章 「嗯,你去,再合适不过,只是不知你们的意思,所以前来询问。」赵宁川说道,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舒家算是他的下属,这些事情原本只用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启程就是,但他愿意给他们尊重,他们也值得这一份尊重。 舒群一瞬间的疑惑过后,却是了然,如果定要从舒家挑人的话,他的确是最合适的那个。 大哥舒云礼必定要镇守在京城,轻易不得离开,三弟又是武官,阿信又太小,只有他合适,况且他如今只是个礼部小官,要走也容易,只是……这一个礼部小官一下子成了地方要员,这…… 「舒家的确阿群最合适,可先且不论他的想法,臣想先问一句,殿下思虑好了么?这一步,与陛下过去的方式可大相径庭,阿群一上位,所有人都会把目光集中在您身上,您在这场漩涡中,可就被拉上明面了。」 舒云礼用了「您」和「臣」,可见此时的态度多么严肃。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赵宁川,赵宁川一笑,看着舒云礼,「本王从来就没想过会不会被拉到明面上,也没想过哪一步稳妥,哪一步又太过激进。」 也许是他的话太过惊人,舒云礼几人一时间连眨眼都忘了。 「我只做想做的,觉得对的事情。」 他的确就是这样的人,当初觉得在京城没有了活路,就想尽办法逃往塞北,那里有兵,有战争,他的生路在那里,至于韩家,他到塞北之前就没考虑过他们。 后来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他想要那个位置,于是开始建筑自己的势力,这期间的每一步,他就没想过京城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样,他常年生活在塞北,只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人听话,最直接有效的就是拳头,谁的拳头硬,短时间内谁就是王。当然,后来他慢慢知道了有一种说法叫恩威并施,但骨子里的霸道和强硬已经改不了了。 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不去想多余的东西,就像见到舒然的时候,他不知道什么是情爱,但觉得自己想对她好,那就对她好,在她面前想要恣意嬉笑,那就恣意嬉笑,至于这与他平日性格有多么违和,他也从不考虑。 而事实证明,他这样的性格和行事方法,至少到现在都还蛮有用的。 「这……」舒云礼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王爷这个提议,云礼不能做主,还要看阿群和几位长辈的意思。」 「王爷可否容臣与家人商议?」舒群说道,「明日就能给王爷答复。」 赵宁川点点头,心里清楚他最终会去的,因为这对于舒家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舒家不能所有力量都窝在京城,他们也需要地方的支持,而对舒群本人而言……也是个机会,他是庶子,虽然与嫡系的兄妹相处融洽,彼此齐心协力,但他也是个有能力的人,江宁,就是他的出发点。 「还有一事,」赵宁川转向舒云智,「不知三舅兄可愿了解海战?」 舒云智眼睛一瞪,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海战?」 赵宁川点头。 「喂喂,你不是想要我去海防吧?」舒云智说话就没那么温吞了,哇哇叫道,「我虽然会水,可还不够那海浪拍一巴掌呢,再说了,我是想打仗的,海战,哪有沙场驰骋来得痛快?不干不干!」 舒云智拒绝得直接,海战又不能骑马,也不用拎大刀,就坐在船上指挥人开炮、射箭就行了,他才不干呢! 「三舅兄若只是想策马驰骋,何必上战场?京城有的是马场。」赵宁川默默地用了激将法。 舒云智这回却不上当了,挥手说道:「你别激我,我自是要子承父业,报效家国的,但不想去那十几年不打战的地方!」 「三弟,你什么时候成神棍了?知道沿海十几年不会打战?」舒云礼一笑,有些戏谑地望着舒云智,他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战争无眼,他也说不清到底想不想他去。 「我就想先收拾塔图!其它的靠后!」舒云智大声说道。 屋里一阵沉默,塔图,那个进犯他们国土,让他们祖父、父亲全都战死沙场的小国。 全大晋的人,包括皇帝在内都试图遗忘这段耻辱,可舒家人不会,塔图,他们的仇人。 赵宁川看着几人脸上都有了悲伤的神色,指尖轻轻一点,说道:「这样的话,三舅兄恐怕真要等十几年了,若到时候你还宝刀未老,倒也能报仇雪恨的。」 舒云智一怔,「什么意思?」 「因为守塞北的现在是肃王殿下,」舒云信此时岔了话进来,看着三哥哥叹息道,「有殿下这些年的经营,哥哥认为塔图敢在短时间内进犯?况且,如今塔图内部不稳,也没有力量可以发动以前那样大规模的进攻了。」 「那我们主动出击啊!」他话一出口,连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了,且不说之后的夺嫡之争会如何激烈,就是在以前,大晋百姓对塔图仇恨最强烈的时候,皇帝也没有反攻。 第27章 十几年后,即便新君登位,定是急着稳定朝政,更不会出兵了。 「难道……就这样算了?」他有些泄气地说道。 「舅兄也别丧气,塔图,迟早要拿下的,只是我的建议舅兄也可以考虑考虑,下去多了解一下海战和沿海形势,说不定会感兴趣?」赵宁川说道。 舒云智抬头看看肃王,又看看兄弟们,最后点头说道:「好吧,我想去的话,再跟你说。」 「好。」 正事已经说完,赵宁川也不再多留,和他们又说了些别的之后,就起身去向老夫人问安,问安出来之后,脚步一转,避开了来往的丫鬟仆人,往舒然的院子走去。 舒然看着玩「袭击」上瘾的肃王,半晌无语。 舒家可谓喜事连连,先是与靖海侯府风风光光地定了亲,再又给舒然办了一场颇为隆重的及笈礼,之后舒然的婚期也就提上了日程。 舒然的及笈礼上,舒家请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宗亲做赞者,明恩公主等一些姻亲和贵女都齐聚一堂观礼,好不热闹。 杨静姝和乐安她们坐在一起,她穿着一身橘红色苏绣宽袖裙,头上带着两支一大一小的金丝攒珠钗子,少女容颜本就鲜嫩,不用过多装扮也能光彩照人,不过比之一旁的乐安、王盈秀却又逊色一层。 人逢喜事精神爽,乐安本就是个爽朗大方的性子,平日有什么糟心事也不见得会怎么样,如今她定了一门极好的婚事,当然是整日精神百倍了,虽然在家备嫁,要学的东西很多、很累,但却甘之如饴,整个人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光彩来,只要见到她的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喜悦和活力。 王盈秀比之前更多了些妩媚的气息,婚后生活滋润,没有什么烦恼,想家了可以经常回去看看,无聊了可以请几个好友坐坐,也可以去别家拜访一下,行动比做姑娘时更自由了,再加上夫婿疼爱,容颜不娇美才怪,她和乐安两人,真真是一看就是生活在蜜罐子里的人,叫人羡慕。 唯有蒋月,虽然依旧是那样一副着三不着两的性子,可几个好友都发现,她的眉宇间多了一丝不已察觉的烦忧,脸色也没有以前那么好。 她有心事,而且还是连她们都不能说的心事。 杨静姝微微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见到乐安、王盈秀那样幸福甜蜜的神采,心中高兴的同时,却又有一丝酸涩,自己的路,恐怕好不到哪里去了。 「我们去阿然院子里找她吧,现在礼都完了,她应该被送回屋了。」王盈秀看看外面,果然见丫鬟扶着舒然往内院走去。 「好啊,也不用丫鬟领路了,咱们自己过去。」乐安笑盈盈地说道,她们都是常客,舒家几个主院的路都很熟悉。 王盈秀满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扬起调子说道:「哟,这还没嫁过去呢,就熟门熟路了啊,啧啧,佩服佩服!」 乐安被她说得红了脸,将手伸到她腰间就要掐她,「好啊,你也不知道被谁带坏了,居然这样调侃我!」 王盈秀穿着王妃仪服,满身华贵,不方便退让躲避,只好连连求饶,乐安见这也不是笑闹的地方,只得收手,却威胁道:「哼,待会儿再收拾你!走吧!」说着当先带头走去。 杨静姝静静跟在她们身后,不知从何时起,她就不大会在她们笑闹的时候插言了,也许……是从各自开始议婚的时候,她就是这样了? 她其实也不大明白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对她从没有看不起,她也是那么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嬉闹的时光,可是……她清楚的知道,她们,终究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啊…… 她们出身本就是王公侯爵,所嫁都是高门佳婿,幸福美满,而她呢?她最好的结果就是挑个家世清白的中等人家嫁了,从此以后为柴米油盐操劳着,再也无法进入京城贵圈,与她们,最终也不会再有多少交集,她们各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这都是最好的。 如果……如果父亲把她许给那种不清净的人家,或是、或是给哪个高官做继室……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你怎么了?」蒋月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戳了戳她的手臂,问道。 「啊?哦,我没事,没事。」杨静姝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听她这样说,蒋月也就没再说什么,几人当中,她和杨静姝的交流却是最少的。 蒋月见前面乐安和王盈秀说说笑笑地,自己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地情绪甩出去,上前几步,想要和她们说话,却见前方路口处有两个人背对着她们走着。 身量高大,头束玉冠,一看就是男子! 「快避一下吧!」乐安当下也来不及想怎么会有男子出现在内宅,只好急忙拉着她们躲在了一旁的大树底下,挡住了身形。 「阿月,快过来!」乐安见蒋月居然呆呆地立在原地,心里着急,连忙叫她。 第28章 蒋月却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是目光呆呆地望着前面,双拳紧握,身子似乎还有些微微发抖。 「过来!」王盈秀跨出一步,她是妇人,被人看到一眼也不怎么的,就伸手去猛地扯了蒋月一把,将她生生拉了过来,「你怎么了这是?!」 大树挡住了视线,蒋月这才转动了眼睛,看看乐安又看看王盈秀,半晌开口说道:「我、我忽然有些不舒服……就、就不和你们一起去见阿然了,你们待我向她贺喜……」蒋月苍白着脸,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就匆匆转身,「我,我先回去了……」 她跑得很急,乐安她们怎么也唤不住,「这、这是怎么了?」 王盈秀摇摇头,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我也不知道,不过她应该不会有事,我想……是和前面那两人有关。」她探出身子望去,前方已经没有了人影。 「肯定了,之前还好好的!」乐安有些气愤地说道,「这蒋月,看下次遇到我不好好收拾她!」 王盈秀也点点头,说道:「她家人管不住她,我们少不得要劝劝。」 蒋月这性子,真怕她惹出什么祸端,到时候弄得自己一身不堪,尤其是……和男子扯上关系的话,就更难办了! 「待会儿和阿然打听一下是哪两人吧。」杨静姝提议道。 两人无法,也只好点头。 「走吧。」 「这么?」舒然听了蒋月的事,一脸惊讶,「这……这不会是……她这大半年来的异样,不会就是和那人有关吧?」 乐安听了心里一惊,她之前就和舒然说过,蒋月似乎和某个男子有些纠葛,但根本查不出什么来,再加上这又是人家的私密事,她也不好多插手,所以知道的不多,如今……难道真是那其中一人? 「阿然,你快说说知不知道那两人是谁吧!」王盈秀也是知道些蒋月的事情的,当下着急地催道。 「当然知道了,这样的日子,府里各处照看得都很严,能进内宅的除了我几个兄弟,就只有……听你们的描述,应该就是那两人了。」舒然低低说道。 杨静姝低头,默默端起一盏香茶喝着,她不大知道她们说得蒋月什么事情,此时也无法插嘴。 「那是谁?」乐安问道。 「嗯……是肃王和他的一个下属,叫解连环的。」舒然有些不好意思,还没成亲呢肃王就把这当自己后花园一样,她说了几次都没有效果。 要是以往,几人定是要打趣她一番,可现在都没那心情。 「定不会是肃王殿下,阿月都没与她见过,且我知道那点子消息的时候,肃王殿下也正在塞北呢。」乐安想了想说道,这倒不是宽舒然的心,是事实,况且……乐安虽然只远远地见过肃王一次,但就知道他不会是蒋月喜欢的那型,也不可能和一个女子纠缠不清,当然,她家阿然除外。 「那……就是另一个?」王盈秀小声猜道,精致地眉毛皱起,满脸苦恼,「阿然,这事还得拜托你打听了,肃王殿下的属下,你最方便了。」 舒然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不知道还罢了,即是有了这苗头,我当然要打探清楚了,不然阿月走错路怎么办?」 舒然心里七上八下,这解连环她还真不了解,但却知道绝对是个琢磨不透的,表面吊儿郎当,可既然能扶持赵宁川这么多年,手段定是不少的,阿月若是和他有什么纠缠……必定吃亏的! 「这阿月,真不让人省心!我们都快成她娘亲了,这么操心!」王盈秀抱怨道,脸上是少有的焦急。 若是她们都拦不住,阿月一朝不慎出什么事怎么办? 「现在别急,咱们得先弄清怎么回事不是?」乐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虽然她也很忧心,可目前也没办法啊,又不能把蒋月关住! 「等事情有个眉目,咱们就把她捉来收拾一顿!」舒然轻轻拍了桌子说道,「到时候可得下狠手!叫她这么让人操心!」 若是他们彼此有意,又是真心相待,倒不是什么问题,就怕阿月被耍啊!这事无论怎么样吃亏的都是女孩儿! 几人焦心也没用,只好等着舒然的消息,舒然带着她们出去走了一番,又一齐去和其它贵女交谈说话,总算把那股闷气散了。 待得赵宁川再次站到舒然面前时,迎来的不是温柔软语,而是劈头盖脸地一句:「你那手下再搞什么鬼啊?先告诉你,要是敢伤害我朋友,哼哼!」说着扬起了小拳头。 赵宁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无辜极了。 「你在说什么?」赵宁川凝眉,不解地望着她,这是怎么了,一来就这么大火气? 舒然说出那句话就觉得有些不妥,这是和他有什么相干?他又管不了属下的私事儿,况且他也不是这样闲得无聊的人。 「哦,没什么,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刚刚逗你呢,别在意啊……」舒然笑着上前,讨好地帮他整理了下微乱的衣襟,又给他端了茶,「诺,我亲手泡的呢。」 第29章 赵宁川也没计较她居然「逗」他,接过茶饮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 你哪天不来?舒然心里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今天是她及笈的日子,他能不来? 「我就知道啊,」舒然笑笑,然后指指头上的那支金钗,「你一定会来检查的。」 舒然及笈用的簪子老夫人早就备好了,赵宁川不知道,还特意准备了一支,最后舒然只好答应他,在今天晚上戴,他那不豫的神色才好了些。 赵宁川看看那支攒花金簪,三多花儿都是由很多小花构成,花心、花蕊都镶嵌着几颗华丽珍贵的宝石,花心处又流苏垂了下来,在耳边摇曳着,与那星子般大小的翡翠耳钉相得益彰。 「很好。」也不知道在说人还是簪子。 舒然扶了下簪子,这才正色道:「嗯……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也不知道方便不?」 解连环算是他的兄弟了,即便他知道什么,也恐怕不好告诉她吧? 「和你那几个好友有关的?」他转动着茶杯问道,肯定是了,不是的话她怎么会一来就那样说? 「嗯,是一个!」舒然纠正道,「就是蒋月啊,你应该知道吧?是个不羁的性子,但人不坏,就是有些直来直去的,最容易被人骗了!」 「我猜猜,是不是和解连环有关?」他眼眸微转,思索间就有了论断。 「是啊,这段时间阿月有些不正常,乐安说似乎和一个陌生男子有些纠缠,但多的就不知道了,今日她们在院子里见到你们两个的背影,阿月当场失态,愣愣地,脸色苍白,」舒然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阿月估计也只认出了解公子,乐安她们却是不知道的。」 赵宁川听了,心头微动,凑近她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那蒋月不是认出我才失态的?」 他和解连环何等功夫?自然知道他们后面有人的,不过见是她们,也就没有在意,但解连环……呵呵,现在看来那反应值得深思啊! 「啊?」舒然一愣,扭头看着赵宁川那微笑的脸,好气地戳戳他的下巴,「你?别自恋了,除了我谁看得上你?哼哼,你不是阿月喜欢的那种人。」 赵宁川顺手抓住她的手,惩罚性地捏了捏,才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舒然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幽幽说道:「他们两估计是有什么纠葛的,但我在乎的是,那个……解公子是否是在玩弄阿月?如果不是,那这条路是苦是甜都该阿月自己去走,我不会多加干涉,但若是假意……」 「真心假意,谁说得清楚?估计连当事人都不知道。」赵宁川说道,平时看似冷心冷情的人,却能说出这么有「见地」的话,让舒然好半晌接不上话。 缓了半晌,她才开口:「这个……的确不好说,那你和我说说解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赵宁川拍拍她的头,用手理了理她的秀发,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他不是那种会为了什么目的而故意去骗人感情的人,他和我差不多,不是认定的人不会沾手,只是……现在看来似乎还有些摇摆?心意不是那么容易确定的。」 「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舒然问道,照他这样说,应该会有些异常才是。 赵宁川一笑,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软榻上,「自然是有,他留在京城,这就是一个异常,若不是你今晚这样一说,我都不会察觉什么。他以前可是说过不愿再回京城的,这些年京城是他在打理,但也没有回来过,而上回却不止来了,还找借口留了下来……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有好几次他都是满身伤痕,不轻不重的,颇像似女子撒泼弄的。」 他垂眸看着舒然,语气里有些调侃,舒然汗颜,这……倒挺像是蒋月做得出的事啊…… 「呃……这么说,」舒然想了想,说道,「这么说他们早就……嗯,认识了?而且交情不浅?」 舒然觉得自己这闺蜜当得很失败,和蒋月也算是在襁褓里就认识了的,居然不知道她这事,而且看样子两人是很早就相识了……啧啧,瞒得真紧啊! 舒然也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埋怨蒋月什么,谁没有个难以启齿的、不愿诉说的往事?即便是闺蜜,也不是能无所不言的,若真是无所不言,那反倒该她烦恼了。 「所以啊,你就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了,说不定人家自得其乐呢。」肃王殿下心情甚好,捏捏他家准王妃的脸颊,「操心点别的吧。」 舒然一想,他说的也对,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酸甜苦辣、好的坏的都要自己尝了才知道其中滋味,若是什么都提前防住了,人生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就不操心了,我也懒得操心她呢,」舒然揉揉额角,这话说得仿佛刚刚为蒋月放狠话的不是她一样,「哦,那你要我操心什么?」 第30章 赵宁川伸手将她拉到怀中,越来越习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抱着她,不抱就觉得少了什么似的,这个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了,就像他做事情若不准时准点,就会觉得全身难受一样,不抱着她,也会说不出的难过。 还好,只有两个月不到了。 「操心操心我们的婚礼,操心下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慢悠悠说道。 舒然哑然,定定望着他,一副发现新大陆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肚子笑道:「好好好,哈哈,那肃王殿下您吃得好吗?睡得好吗?」 「勉勉强强吧。」他回答地也很勉强,仿佛这样说都是给了她面子一样。 舒然笑倒在一旁,赵宁川有时候也会有些无赖行为,可没有哪次这么萌的啊!看着他那在烛光下柔和不少的轮廓,有谁会把他和那个在塞北杀伐果决的肃王联系在一起? 「我很开心,」舒然抱住他的一条手臂,语气里尽是欢欣,「你这模样只是我的,只有我看到,我很开心!」 有些时候,女人也是很有占有欲的。 「嗯,还有很多,都是你的。」赵宁川抵着她的额头,意味不明地说道。 舒然暗暗啐了一下,不理会他的无赖,转而戳戳他的手臂问道:「你这么早回京,要忙些什么?我可不信单单只是为了我。」 赵宁川眉头一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如此想?怎么可能是为了你?」 在舒然扑上去掐他嘴的时候又连忙改口:「我是为了我们,我们的婚礼和以后啊。」 「哼,油嘴滑舌!」 赵宁川捉住她的手,笑道:「我说真的,我们的婚礼虽然是全权由内务府和礼部负责,可是我也得监督着不是?再说了,王爷娶亲都有旧例,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我想,有一点自己的心意在里面,因为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和你过一生的。」 舒然心里一阵波动,咬着牙,不让他看出自己的泪意。 他从没跟自己说过什么死生契阔的誓言,更没有什么花前月下的约定,但就这么实实在在的一句话,却让人心里又是温暖又是酸涩,满满都是感动。 「我、我也是……也是想和你过一生的。」舒然偏过头,不去看他,才能把下面的话说完,「以前刚赐婚下来,还没和你交心时,也打算和你过一生的,但与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只是想着各做各的,把王妃位子做好,自己过得舒心就好,只要拿一般的妻子标准来对待你就行,其它的却是多一分都不会有了。」 那时候的确是那样想的,却没想到,自己能有幸遇到这样一个值得自己交付一生的人。 赵宁川掰过她的脸,逼她正对着他,四目相对,认真说道:「没有你的话,我也会娶妻生子,只是……也就那样了,她不给我惹麻烦就好。」 他以前对未来妻子的要求就是这样,乖乖的,不惹麻烦就好,该有的尊荣一分都不会少给,多的也就没有了。 只是后面遇到了,放在心里了才知道,对方的一些事情,自己处理起来又是心甘情愿、理所当然。 舒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忙捂住脸颊,闭上双眼,闷声道:「你学坏了!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 肉马?肉马是什么?能吃么?他怎么没听说过? 赵宁川脑子里一连串的疑问,刚刚那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温馨氛围,就被这么一句话给破坏了。 「我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他所作所为都是凭心,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舒然深吸几口气,待得心头那股火热平复下来,才松开手,故意岔开话题:「那你其它打算呢?」 赵宁川见她脸颊红扑扑的,配着周围雪白的肌肤十分可爱,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嗯,你安安心心做待嫁娘就行了。」 「喂……」 「别说这些烦心的啊,这是未来两个月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呢。」赵宁川说道。 「啊?」舒然不解。 「笨,」赵宁川弹一下她的额头,「这两个月有你忙的,我也得忙了呢,府里虽说准备差不多了,可也得再收拾一下,还有……有几个人也要收拾一下,时间很紧的。」 年前皇帝就在京城给他赐了一所宅子,做他成婚之用,肃王殿下也不嫌弃这宅子不如塞北的大,命人高高挂上了肃王府的牌子。 舒然下意识地点头:「这样啊……」 「要是你太想我,也不是不能见上一面。」他略微施舍地说道。 舒然瞟他一眼,深深觉得她的未来夫君真的学坏了,来得及掰回来么? 赵宁川果然说到做到,这近两个月,却是再也没来找过舒然,虽然有时候也会来向老夫人她们请安,也会给她送些东西,却是没有见面的,哎……一向不守规矩的人忽然守规矩了,怎么那么别扭? 第31章 十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宜嫁娶,肃王府和永宁侯府所有的准备都在这一天派上了用场。 小张氏前个晚上几乎是彻夜未眠,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地交待清楚,待到后半夜才浅浅睡了一会儿,老夫人和孙氏说了大半晚上的话,从舒然出生开始,唠唠叨叨地说着那些久远的趣事,说着说着又收到了她的几个儿子身上,一时间难免伤感,孙氏在一旁劝慰。 李氏则在舒然房间里,拎着她的耳朵,抓着一本春宫图,对她进行了大半晚上的婚前x教育。 舒然深切觉得,若她真的是个土着,十几年都不知道男女之间可以这样,那现在婚前一骨碌地给她说出来,一定会被吓死,那视觉冲击……实在和这十几年的教育不符啊…… 「这种事……女子不会也没什么啊……」舒然心里嘀咕,但却误解了李氏的意思,许多父母教这些,并不是要女儿「会」,而是想要让女儿减轻些痛苦罢了,身子是自个儿的,男人可不会心疼。 舒然面红耳赤地接受了半晚上的教育,加之明日是她的大好日子,心里激动,根本睡不着,只是后来眯了一小会儿,鸡还没叫呢就又被揪了起来。 兰屏、兰帘服侍着她沐浴,按照小张氏交待地上了香膏和花露,全身都白嫩香滑。之后穿了一件轻便的外袍坐着,房门就被打开来。 舒然使劲睁着眼,只见有两个陌生的嬷嬷领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八个丫鬟。 那嬷嬷眼生,但舒然知道她们定是宫里派来的了,瞧身上那富贵,便是一般夫人也比不上的。 「老奴见过小姐。」两人齐齐朝她行礼,神态恭敬。 「两位嬷嬷请起,不必多礼。」舒然现在瞌睡也散了些,说道,「太后娘娘厚爱,让两位嬷嬷前来照拂,舒然谢过了。」她朝兰屏点点头,兰屏会意,从一旁备好的托盘里取出两支白玉簪和一袋小金花,递给两人,「今日我们小姐大喜,两位嬷嬷也沾沾喜气。」 簪子成色极好,小金花份量十足,两人宫中行走半生,什么没见过?要紧的不是钱财,而是这份体面,皇上跟前得脸的王爷就这么几个,可不是人人都能有这份荣耀来伺候的。 「谢过小姐。」两位嬷嬷连忙喜滋滋地谢恩,其中一位宝蓝缠枝禙子的说道,「老奴姓元,旁边这位姓王,以前是在太后娘娘宫里,今日奉命来伺候小姐洗漱的。」 舒然点点头,又往旁边看去,见那个妇人穿着虽然得体,但却不是多么名贵之物,便知这是今日的梳头娘子了,那娘子神情有些紧张,见她望过去便急忙行礼,「奴家见过小姐。」 舒然点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就对兰屏说道:「不早了,开始吧。」 「诶。」兰屏脆生生地应道。 小张氏给府里的丫鬟都发了一身上等的绸衣,每人配了一支小巧的金簪,还特意发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给她们,为的就是叫在这一天里添些喜气。 丫鬟们在永宁侯府日子本就自在些,主子不随意打骂,管事们也不敢随意欺凌克扣,所以各自都有些小私房,此时把那平日舍不得戴的收拾拿出来,还真让整个房间有些珠光宝气的意味来了。 兰屏和兰帘乐得脸上都快开了花,忙前忙后地伺候着舒然洗面、漱口。 那梳头娘子从自带的匣子里取出一根长线,又净了手熏了香,这才拿起来给舒然绞脸。 棉线来回在脸上绞着,有些微微的刺痛,还好她脸上寒毛本就不多,不然这下可又疼又羞了。舒然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为了这一天,受点痛又算什么? 绞好了脸,又重新净面,然后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元嬷嬷负责给她上妆,王嬷嬷整理她待会儿要穿的吉服,梳头娘子就负责给她梳头,其余丫鬟打下手。 舒然有些担心,就怕元嬷嬷把自己弄的浓妆艳抹的,到时候赵宁川都认不出来,好在她看了几眼元嬷嬷熟练的手法和已经打好的底妆,终于放了心。 梳头娘子显然是经常给京中贵人们服侍,熟悉每种华贵的发饰,宗亲的发饰也有讲究,要看地位和品级,今日舒然梳的就是五凤朝阳髻,看着那渐渐成型的发髻,舒然从没发现自己的头发这么多,而且这半成品上面就已经插了四五支大小簪子、花钿,待会完了还要戴大钗和花冠,怎一个重字了得! 舒然为自己的脖子默哀……豆#豆#网。 梳头、上妆就折腾了整整一个时辰,大功告成的时候,舒然看着京中那端丽中透着几分明艳的脸,配上那高高的发髻,倒有了几分威严气势。 「吱呀……」房门被打开,一个小丫鬟说道,「小姐,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来了。」 「祖母。」舒然刚站起来,就见小张氏三人围着老夫人走了进来。 老夫人昨日半宿未睡,但一想到这是孙女的好日子,那些伤心难过的念头就没了,精神也好起几分,此时她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服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瞧着倒是比孙氏要精神许多。 第32章 「你坐你坐,」老夫人把舒然按了坐下,她知道这头发很重,还是坐着好,「我来看看你……」 「祖母……」舒然咬唇,明明知道总有这么一天要离开她们,但真正到了这时候,却是那么地不舍,甚至有一瞬间竟冒出了不想成亲嫁人的荒唐念头来。 「我的儿啊……」孙氏一把拉住她的手,哭道,「这、这就要离开我了……明明眼前还是你小时候的样子,眨眼间就、就要嫁人了,我……我……」 老夫人目光一凌,不悦地说道:「你哭这样大做什么?我们谁不难过?可今日是大好日子,别惹丫头伤心了!」 孙氏哭得的确像叫魂儿似的,可舒然知道她是真的舍不得她,哪怕她之前有什么糊涂的,可对儿女的心却是跟所有人都一样的。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您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舒然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涩声说道。 「我、我知道,我会好好的,你不用记挂……」这么些日子来,跟着老夫人吃斋念佛慢慢地沉静下心思,许多以前的事情也就想透彻了,她不是个好母亲,没有照顾好儿女,但、但以后也绝不会给他们拖后腿了,有什么管不了的,就拜托两位大嫂了。 「转眼间阿然就这么大了,」小张氏用帕子压压眼角,看着侄女那富贵华丽的妆容,慢慢说道,「乖孩子,以前你就是个懂事的,想来今后不会差了,日子也会过好的,只是啊……就是怕你有时候太明白了而委屈自己,你以后不用多顾虑我们,日子怎么舒心怎么过,啊?」 「就是,」李氏心里也舍不得,但她不是那种悲春伤秋的性子,只是微红了眼眶说道,「我们自己能好好的,用不着你挂念,我们吃得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挂念了也没用啊!」 「伯母……」舒然望着她们,心中酸酸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会的,会好好的。」 她们这样说,就是怕自己以后在肃王府遇上什么两难的事情,既要顾及肃王又要顾及舒家,到头来自己苦恼,说白了,也就是觉得肃王虽说如今待自己不错,可人心易变,万一真有什么事,要她一定以自己为重。 她们这话没有回避众人,自然不怕传到肃王耳朵里——恐怕还真希望让肃王知道呢。 「我会好好的。」似乎除了这句话,别的都是那么轻飘飘的。 她好了,她们才会安心。 「几位夫人,」元嬷嬷犹豫半晌,才行礼说道,「这时辰不早了……」 时辰不早了,还要穿吉服呢,等吉服穿好,迎亲的差不多就到了。 「好啦好啦,咱们可别误了丫头的时辰。」老夫人长舒一口气,笑道。 小张氏她们原本都是围着舒然,此时都散了开去,在旁边坐下,看着嬷嬷、丫鬟们给她穿衣。 舒然站着,双臂平展,看着那丫鬟们把那每一件都不轻的吉服层层叠叠地往她身上穿,等全部弄好时,她已是几乎不能动弹,连呼吸都缓慢了许多。 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娘娘们都一动不动的,以前以为是端庄,现在才知道,有大半都是因为这繁重的衣服啊!谁穿着这个还能活蹦乱跳? 层层吉服穿好,又是往手腕上、脖子上和耳朵上戴首饰,她的手腕被套上了十来只镶嵌各色宝石的手镯,脖子上都是象征美好寓意的项圈、项链,耳朵上坠了一对流苏金耳坠,长长的流苏都垂到了肩膀上。 舒然已经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了,她现在极力维持着平衡,只觉得连眨眼都会让自己失衡,好在她适应力很强,不一会儿就找到了窍门,轻松了许多。 她这边刚收拾好,门外就传来了铺天盖地的鞭炮声,震得元嬷嬷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迎亲的来了!」元嬷嬷喜道,然后把舒然扶到床边坐下,又取了盖头盖上,舒然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 鞭炮声还在响着,伴随着从大门外隐隐传来的鼓乐,舒然不禁笑了起来,此时的赵宁川应该正在被几个兄弟为难着,不许进门吧? 也是,想娶媳妇可不容易呢。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片喧闹声,有人喊道:「新郎官来了。」,房门便被打开,赵宁川被舒家几兄弟塞进了屋里,舒然看不见是什么情景,只听得李氏她们笑着说了些吉利话,便把他引到了床边。 舒然的视线里忽然多出了一双红色绣金莽的鞋子,心中一紧,捏进了手中的帕子,呼吸也一下子短促起来。 「我来接你了。」赵宁川看着眼前盛装的人儿,虽然看不见她的面容,却能想得到她的美丽。 她终于要嫁给他了。 「愿新郎新娘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新娘笑着把扎好的红绸花递给赵宁川,口中说着吉利话,「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日子甜甜蜜蜜!」 第33章 赵宁川接过,把另一头亲自放在了舒然手中,一条绸带把两人相连。 舒然感觉到那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道,那颗微跳的心就平静了下来,被那满满的甜蜜和期望占据,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多么美好的前景啊……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么美好的词,但现在却是有了浓浓的期待,她和肃王,是能够这样的吧?哪怕前方诸多艰难,只要一心携手,终究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她觉得手肘一沉,却是被喜娘搀了起来,另一边孙氏也扶上了她的手臂,按习俗母亲是要和喜娘一起把她送到大门外,而其余长辈则是要坐镇家中,象征着有她们在,这个家不会有什么问题,要姑娘安心出嫁,去往新家,不要挂念。 孙氏没有再哭,脸上甚至挂着笑容,但舒然却感觉得到她的手掌颤抖,忍不住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孙氏感受到女儿的安慰,也轻轻拍拍她的手回应。 赵宁川牵着红绸走在前面,待得即将出房门时停下来,伸手扶着舒然转身,对着老夫人她们郑重下拜,小张氏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站起,却被老夫人按住,生生受了这一礼。 「宁川有幸,得舒家嫁女,心中感激,必珍之重之,不负长者所望。」他说完扶着舒然对她们拜了三拜,诚心实意。 「舒家幼女,自幼娇惯,还望王爷日后担待才是,」老夫人对肃王说了一句,又看向舒然,语气满是慈爱又不舍,「吾儿阿然,嫁为人妇,切记恭淑良俭,相夫教子,务必尽责尽心。」 舒然不能说话,只是微微低了头,以示恭听。 「好了,别误了吉时,快快去吧。」老夫人摆摆手,虽是不舍,但却也开心。 赵宁川扶起舒然,便也没有松开,一直扶着她过了几道门槛,又走过一条条长长的走道,倒是把喜娘给挤到了一边,毫无用武之地,急得不得了,按规矩她可是还要向新娘子讲一些今日的规矩呢,但也没胆子去和肃王说。 跟在后面的舒家兄弟见了,也都笑笑,没有出声阻止。 到了大门口,舒然脚下却是一顿。 她的脚踩到的不是冷硬的地板,而是细腻柔软的波斯地毯,她垂目望下去,只见地毯上印有各种各样的花儿,大大小小,竞相绽放。 她无暇细想,舒云礼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弯下了腰,舒然倾身趴在了他的背上。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用忧心家里。」舒云礼淡淡的声音传来。 「嗯。」舒然趴在她的背上,读书人的背不算宽厚,但却也结实有力,能够为家人撑起一片风雨无侵的天地。 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的,倒没费多少时辰就到了肃王府,舒然一想到这个「冒牌」肃王府就想发笑,也不知塞北的那个王府如今怎么样了? 下了花轿,跨火盆,拜天地,一系列仪式很是繁琐,舒然虽然盖着盖头但从那喧闹声来判断,今日的宾客着实不少,而那拜天地……也就是拜那道赐婚圣旨罢了,皇帝是不会来的,于礼也不合。 被人簇拥着进了洞房,舒然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但想到屋里还有人,也就忍了下来。 赵宁川手拿着喜秤,在喜娘的叠声吉利话中挑开了盖头,一下子便看到了盛装的新娘,原本低着的头,微微抬起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了下去,赵宁川心中微动 若是平时定要伸手捏一捏她的脸颊了,只是这时候旁边还有人呢。 舒然略微看了一下,坐在屋里的都是些宗室比较得脸的人物,她以前虽然没见过,但却也是能认出来的,明恩公主便是打头的一个。 「新娘子可真俊俏啊,王爷有福气了!」其中一个妇人打趣道。 明恩公主拍拍那人说道:「能不俊么?咱们呀就少说两句了,快让人家行正礼才是。」 两人执起了酒杯,舒然见他定定望着自己,脸禁不住红了,待得两手相交时,赵宁川却轻声说了一句:「定不负你。」 舒然只觉得那酒辣得人全身火热起来,却也迅速地回了一句:「我也是。」 喝完交杯酒,喜娘又撒了花生、桂圆等物,取了四件象征吉祥如意的宝物压了床角,赵宁川就被催促着去外面招待宾客了,屋里只剩下舒然和几位宗亲。 明恩公主与舒家有亲,又兼之以前就和舒然有些来往,见她疲倦了,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把几人介绍了一下,又说了些吉祥话,就相携着出去了。 「呼……」舒然终于松了一口气,捏捏已经僵直的脖子,累得不行。 兰屏等人连忙走了进来,端着吃食和衣物,兰帘上前说道:「主子累了吧?我帮您把发髻松开吧。」 拆了发髻,换了衣裳,又吃了些糕点,舒然才觉得松快了许多。 「小姐不知道,今日外面可热闹了!」兰帘忍不住兴冲冲地说道,「来的宾客多不算,每个人的礼物都是相当厚重呢,还有小姐的嫁妆啊,可是让所有人呷舌呢!前来喜宴的贵女们都羡慕呢!」 第34章 兰屏戳戳她,不满地说道:「小姐都累成这样了,你还在这叽叽喳喳?」 「我高兴嘛!」兰帘说道,她真的很为小姐高兴啊!嫁得这么风光,虽然京城这么多贵女,可除了公主郡主们,就没一个比得上的! 「好了,」舒然笑着打断她,「明儿再说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两人听她这么说,连忙收拾好软榻,服侍着她躺下,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却又不敢离远了,只在门外侯着。 舒然真是累惨了,这一觉睡得极为香沉,等她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她又吃了点晚膳,在房里走了几步消食,然后便歪在软榻上拿了本闲书消遣。 看了一会儿书,眼睛累了,就不免胡思乱想……一想到今晚,脸上烧烫,暗骂自己怎么那么…… 「别想别想!」舒然拍拍脸,强迫自己从胡思乱想中解脱出来。 赵宁川回来得比预想的早些,一进门就是一大股酒味,他挥开了扶着他的小厮,倚在门上,朝舒然伸出一只手。 舒然无奈,走上前将他扶住,却不料他居然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全身重量大半压在她上,头也歪在她肩膀上,灼热的呼吸带着浓浓的酒气喷在她肌肤上。 舒然被他冲得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双手架在他腋下,把他扶到软榻躺下。 「醉成这样?你不会让人挡酒么?」舒然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疼,他酒量很好的,如今脸颊通红,双眸迷离,显然是真的醉了。 「嗯……」赵宁川迷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闭着,却抓着她的手不放。 舒然无法,只好唤了丫鬟进来,帮他脱了鞋袜,「去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衣物来。」 热水是现成的,丫鬟们把水抬进来,舒然便把她们打发了下去。 「才成亲呢,就让我这样劳心劳力地伺候你……」舒然嘟囔了几句,还是把他的衣物脱了,用帕子蘸了热水给他擦脸擦手。 赵宁川眯了一会儿,脑袋有些清醒了,睁眼就看到舒然正拿着帕子在他脸上擦,便一把握住,「阿然……」 舒然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转身拿起一旁温着的醒酒茶递给他,「喏,快快喝了,待会儿去洗个澡,一身酒味难闻极了。」 赵宁川因酒醉犯起了浑,见她说难闻,反倒把她按在怀里,说道:「一点不难闻,这是为你喝的,不许嫌弃……」 跟酒醉的人没什么道理好讲,舒然只好服软说道:「好好好,不难闻,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担心你这样难受罢了,乖,去洗澡啊。」 赵宁川被舒然哄着站了起来,睁着醉眼环视一周,见四周皆是红色,一低头,两人身上也是红艳艳的,那醉醺醺的脑袋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清明。 今天他成亲了,今晚……花烛之夜? 想到这,不由低头去看那正试图扶着他去净房的人儿。 肤如凝脂,唇若朱丹,发髻松松挽着,一身火红的衣裙更衬出了几分媚惑……这是他的新娘呢,他想。 肃王殿下是个行动派,想了,也就动了,当下弯腰抱起了新娘,迷糊的脑袋居然记得床的方向,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两人一起跌落在铺满桂圆花生的床上…… 新娘的惊呼还没出口便被吞住…… 太阳刚刚露出一小条缝儿,阳光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来。十月的清晨已经有些寒意,肃王府的下人也都早早起床洒扫,各自做活,兰帘早早地拢起了炉子,上面顿着香糯的粥,以备主子们起来食用。 舒然觉得有些冷,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扯被子,手一动,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她惊了一下,立刻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却见到近在咫尺的脸庞,那么近,鼻尖对着鼻尖,连睫毛都看得清楚,彼此双臂交叠而眠,呼吸相闻。 舒然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空白之后才想起,她,已经嫁人了。 如此就不免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只觉得血气上涌,「哄」地一声脸都烧了。 她心慌慌地看了眼还在沉睡着的人,然后瞧瞧地钻进了被窝里,把自己从头到尾地围了个严实,却不料被角被人揪开,赵宁川双手双脚地缠了上来,脸紧紧贴着她的脖颈。 舒然全身一僵,某些画面不住地涌入脑海,却还是强作镇定地戳戳赵宁川的胸膛说道:「那个……殿下该起了,要去谢恩呢……」一开口却发现声音沙哑。 赵宁川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声音低沉:「急什么?还早呢。」 谢恩就是朝皇帝皇后谢,可如今没有皇后,皇帝又才刚刚上早朝,的确不急……只是……能不能好好的……起床? 「那个……」舒然想说什么,却见赵宁川猛地翻身俯视着她,「看来,你精神不错?」 「啊?唔……」 第35章 肃王府的马车辘辘驶向皇宫,车内舒然恹恹地靠在赵宁川肩上,半眯着眼,实在是没有精神,连那特意精心上的胭脂都掩盖不了倦色。 赵宁川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心疼,握着她的手说道:「要不你歇一会儿?」 舒然轻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这时候知道她需要歇息了?有什么用?现在歇息只会乱了妆容,况且车上实在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赵宁川伸手替她揉着额角的太阳穴,力度适中,舒然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别生气了,嗯?」赵宁川轻声道,「你知道的,我……嗯,也不能全怨我的。」 「不想和你说话。」舒然闭着眼睛说道,累是一个原因,再则就是不想听他那瞎扯的话,哼,她可算终于明白了李氏给她那小册子的意思,果真如她所言那样,女人啊,还是得自己对自己好点,别指望丈夫了。 赵宁川摸摸鼻子,自知有些理亏,也不再说话,只是更周到地服侍着,小心讨好。 皇宫依旧如以前那样,高大巍峨,平坦的宫道幽长深远,两侧高达数丈的宫墙仿佛压在人的心头,喘不过气来。这皇宫,千百年来朝代更迭,只有它风风雨雨地依然矗立,积累下沈厚的岁月和威严,教人生不出一丝反抗的想法来。 皇帝下了早朝便回了养心殿,原本他此时应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可今日肃王夫妇要进宫谢恩,史官、礼部、宗人府的官员都得在场记录,然后宗人府将舒然的名字正式记录在宗册上,大晋只有太子大婚才能开太庙祭祖,其余王爷、皇子都是以这样的形式记录。 舒然下了马车,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她精心补了妆,倦容已经被精致的妆容掩盖,嘴角更是挂着一丝娇羞的浅笑,惹得赵宁川忍不住又看了她好几眼。 两人相携着走上长长的台阶,门外的公公见了,连忙高声通报:「肃王、肃王妃到……」 直到里面的公公出来传话,两人才走了进去。 这是舒然第一次来养心殿,眼睛虽然不敢四处乱看,但余光却是看到了殿内墙壁边上的摆设,不似宫中惯有的富丽堂皇,反而是名贵内敛,不见鲜艳之色,布置也是以养心为主,所摆的植物、燃的熏香,都是具有清心宁神功效的。 「儿臣(儿媳)参见父皇,」舒然随着赵宁川跪下,头颅微垂,目光只盯着自己的手,剩下的话就全是赵宁川的了,「儿臣大婚,特携新妇前来谢恩,愿父皇长寿安康,大晋千秋兴隆。」 舒然听他终是说出了这句话,心里总算舒了口气,为了让他说这么一句,她可是牺牲不少,被占了不少便宜呢。 虽然这些话很空,皇帝也听腻了,但她不愿他在大面上再被人说道,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为何不做?省去将来许多麻烦。 赵宁川与皇帝的关系她也略微知晓,两人关系很僵,让他说这样的话其实他是很不愿的,只是她也知晓,如今的皇帝在赵宁川心中,恐怕就是个陌生人的地位,什么都无所谓了,他虽然不愿,但说了也不会有什么不自在的。 「免礼,」皇帝目光微抬,看了案前跪着的两人一眼,「赏。」 舒然心里一顿,这口气……怎么像是在赏下人一样?她与皇帝没什么交集,实在是做不到知己知彼,此时脑袋也有一瞬间短路了,直到公公将托盘呈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只好叩首谢恩,然后接过托盘。 舒然随着赵宁川站了起来,看到了他嘴角的一丝冷笑,心里一疼,这样的情景,不知道上演过多少回了吧?比之更激烈的肯定还有,多到在他的心里已经激不起什么涟漪,只剩下讥讽的冷笑。 如此一想,倒有些愧疚起来,以后……他不愿的事情,还是不要强迫他了吧?若是有什么不妥,她来描补就好。 史官和礼部官员在一旁「唰唰」记录着,但寥寥几笔过后,却不得不停了下来,微微抬眼看着殿内的三人,气氛……静得可怕,皇帝那一句过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埋头用朱笔处理着政务,而肃王殿下悠悠品着茶,仿佛那是世间珍品一样,而肃王妃则一直低着头。 「嗒……」史官笔尖的一滴墨落在册子上,在寂静的殿中十分明显,史官大骇,正要下跪请罪,却见皇帝已经抬起了头,朝肃王问道:「何时归去?」 赵宁川放下茶盏,握住舒然的手,才朝皇帝说道:「父皇莫急,我们待回门过后就走,这么短的时日,塞北不会有什么问题,您手下还是有些将才的。」 舒然从未体验过赵宁川的毒舌,而此时他与皇帝说话字字都在戳皇帝心窝。还是有些将才的?这是说他手下无能人可用么? 舒然微一抬眼,就见皇帝虽然变了脸色,但却是没有发作,只是目光冷冷地望着他,「看来这些日子,还是没有把你磨得圆滑一点。」 赵宁川笑而不语,舒然在这里没有说话的份,只能乖乖地坐在他旁边,任他说什么也不管了。 第36章 他这大半年来与皇帝的针锋相对她是知道些的,虽然他从不与她讲,但她知晓这其中的艰难,他不是一个受宠的皇子,甚至,从小就已经与皇帝关系决裂,根本不可能像瑞亲王、英王那样在皇帝面前扮孝子,日日小心奉承,他和皇帝的对立,从他离京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而他……从未在皇帝面前掩饰过自己对于皇位的心思,所以这些年来,他自己一点点发展起来的势力,也不怕被皇帝知道,知道了也很难夺过去就是。 嚣张得有资本,赵宁川有这个资本,但……舒然还是心疼,她从小生活在家人的宠爱当中,即便是在前世,顶多父母离异,关系冷淡,却也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而如今的肃王……幼年丧母,无人照顾,又不受皇帝宠爱关注,在宫内不知道受了多少欺压,才让他最终离京北上。 「朕的皇儿能干,也就能抵十员大将了。」皇帝嘴角斜勾说道。 赵宁川不予理会,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公公的通报声:「瑞亲王、英王、成王殿下到……」 舒然眉头皱起,她是不宜与他们相见的,抬头望向赵宁川,却听他说道:「无妨,你也该见见,以后估计没机会了。」 他们即将去塞北,的确见不了了,但……她为什么要见他们啊?她也没问,见就见呗。 「传。」皇帝说道。 三人踏着洒进来的细碎阳光走进来,当先的瑞亲王,舒然以前见过一次,却是比当太子的时候清瘦许多,两颊陷进去,显得目光有了那么一丝犀利和阴鸷……倒是比他做太子时有了几分气势。 英王没见过,此时却是满脸堆笑,连对着宦官奴才都有三分好颜色,不知道是历来如此还是如今趁势而为?如今他的声誉不错,想来下了不少功夫。 成王舒然记得,还是老样子,有些黑,却比之前胖了一点,也是满脸笑容,但与英王那刻意的伪装不同,他的笑很是阳光,也很……傻气。 「儿臣参见父皇。」三人下跪行礼。 皇帝却是和颜悦色许多,声音都带了几分暖意,「起吧,今日怎么一起进宫来了?几兄弟齐聚,可是很久没有的事情了。」 「回父皇,儿臣听说三弟三弟妹进宫谢恩,想着日后恐难以相见了,便前来看看,一是恭贺三弟新婚大喜,二来么,也算是饯行了,不料两位弟弟也来了,想必和儿臣一般心思。」 英王朝皇帝、瑞亲王作了一揖,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儿臣也如大哥一样,想以前几兄弟一起玩耍,多么快活,如今却是各自离散了……」 成王在一旁「呵呵」笑着,却也没有接话,他与两个皇兄都不亲近,况且他的阿秀也说了,他们的谈话他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别轻易掺和。 「嗯,你们几兄弟兄友弟恭,齐心协力,朕也十分欣慰。」皇帝笑着褒奖了几句。 瑞亲王与英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奉承与口头机关,舒然现在才觉得,其实男人吵起架来,实在不输于大妈啊……听那明枪暗箭,不带一个脏字,甚至还引经据典的…… 她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成王,成王似乎已经盯着他们看了好久,见她望过来也不闪躲,回了她一个个大大的笑,那牙齿白的…… 成王往他们这边挪了几步,站在了她身旁,看看她,又看看赵宁川,一脸纠结和……害羞? 赵宁川的目光也终于从那明争暗斗的两人身上挪开,看向了他,「小四?」 成王脸上一阵激动,连那笑容都更大了,「诶,三哥!」那声音叫一个掷地有声。 「这些年你过得不错。」赵宁川打量他一会儿,开口下了定论。 能不错吗?在外面走南闯北,逍遥自在,避开了京中的风雨,后来又娶了娇妻,把他照顾得周到万分……不好才怪了。 「三哥还记得我!」成王有些激动,之前赵宁川对他冷冷淡淡的,仿佛一个陌生人一样,他还难过了好一阵子,以为这十年来三哥已经不记得他了。 「嗯,记得你的馒头。」赵宁川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丝微笑,舒然看得出是真心的,心里不由猜想:有内情? 舒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嗯,我在外面这么多年,吃了好多好吃的,可却再也没吃过比以前美味的包子了。」他眼睛都快笑得成了一条缝儿。 哎……舒然心底一叹,这样的性子,在皇室里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好在有王盈秀在一旁提点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别人要动他,也得考虑下王家,王家虽然清贵,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百年世家,门生遍布,声誉极佳。 在养心殿呆的时间不长,皇帝还要处理国事,便让他们各自回去,还告诉肃王,回塞北不必再进宫拜别了。 在养心殿门口,瑞亲王、英王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走了,倒是成王十分没有眼力地充当着超级大灯泡,陪他们走到了宫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告别。 第37章 「最饥饿的时候吃的东西,自然是最美味的,人也一样,再多的锦上添花,也比不过一次雪中送炭。」赵宁川看着成王离开的背影,淡淡说了一句。 舒然抬头看着她夫君的侧脸,只觉得都快化入了那阳光里去,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 三日回门,自是一番依依惜别,几位长辈对舒然殷殷嘱咐,老夫人又暗地里给她塞了些银票、地契,就生怕她这一去手头紧,过得不自在,舒然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小张氏自然是拉着她讲一些理家心得,好在这些年她教了舒然不少,如今也只是老生常谈了。李氏则明里暗里地示意舒然,不要忘了带上那本小册子,倒叫舒然哭笑不得。 赵宁川则被舒家兄弟拉着拼酒,舒云智在一旁说些威胁的话,舒云信早就红了眼圈,只下狠劲地给他灌酒,是以从舒家出来时,赵宁川脚步有些踉跄,好在还能够走路,不然被人抬着出来就不好了。 「醉不死你……」舒然捏捏他红扑扑的脸颊说道。 回门过后,就要收拾东西回塞北了,这次回去的时间很紧,舒然都没有时间去和几位好姐妹道别,只是写了信递过去,各自嘱咐,几人也都送了礼物过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回塞北需要带的东西很多,舒然的嫁妆就是头一份,她估摸着得在塞北呆好几年,除了带不走的田产、地契,其余都得带上,以后都有用,而那些新婚收到的贺礼就留在京城,交给赵宁川留下看守肃王府的心腹,日后需要送礼什么的也很便宜。 这样一来,回塞北的马车加上他们乘坐的、丫鬟侍卫休息用的,就足足有二十辆之多,舒然呷舌,她已经精减了又精减,还是有这么多…… 「怕什么,慢悠悠地走就是,沿途还可以游玩一番。」赵宁川替舒然插好一支珠簪,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手艺说道。 「啊?」舒然扶簪的手一动,铜镜里的俏颜满是疑惑,「你不是说急着走么?如今怎么又要慢悠悠的了?」 话一出口,又反应过来,抬头问道:「你……有安排?」 赵宁川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一吻,柔声说道:「嗯,早点离开,慢点到。」 舒然眨了下眼睛,笑道:「好。」 「你就不问问我有什么安排?」赵宁川叹了口气,握住她拿着梳子的手说道,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有些埋怨。 舒然见他一副小孩子闹别扭的申请,噗嗤笑了出来,反握住他的手说道:「我相信你的。再者说了,男主外女主内,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你外面的那些事情,我懂得根本不会有你多,没资本指手画脚,作为妻子,我要做的就是啊,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地,然后呢再处理好亲戚、下属家眷之间的关系,不给你添麻烦就是。」 舒然说的是真心话,虽说女子要独立,但若是什么都自己能来,还嫁人做什么?要老公做什么?古代的夫妻关系中虽然有一些弊端,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条「男主外女主内」是有一定道理的,看看现代那些吃软饭的,真该让他们回古代体验一番养家的艰辛! 「不,你还有别的任务,」赵宁川双手环住她的肩膀,嘴唇贴在她耳边说道:「还要给我生好多孩子……」 舒然脸「噌」地红了,用梳子打了他一下,「不正经!」 当她是什么了?还好几个…… 「王妃,车队已经准备就绪了。」兰屏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舒然拍开赵宁川的手站了起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低声道,「走吧?」 「嗯,走吧。」 夫妻两相携着走出去,八个丫鬟已经侯在了门外,以前舒然嫌人多事多,所以院里近身伺候的只有四个丫鬟,如今成了王妃,自己事情也多了起来,也就补齐了另外四个空缺,原先的兰屏、兰帘、紫竹、紫云是大丫鬟,以兰屏、兰帘为首,新婚之后老夫人赏的青玉、青铃是二等丫鬟,其余是三等,是内务府送来的,想要晋升得凭本事和忠心了。 「走吧。」见赵宁川不说话,舒然只好吩咐。 肃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排满了半条街,有不少人好奇地张望,见肃王夫妇出来了,都连忙避开去,有那好事的偷偷抬眼,却只看得到肃王府进入车内时闪过的一片裙角。 「走吧。」赵宁川吩咐车夫,车夫得令,马车驱动起来,一排车队缓缓朝城外驶去,沿途也要不少人好奇指点。 约摸半个时辰才出了城门,舒然忍不住掀开一角帘子,往后望去,却只见到后面绵延的车队和扬起的沙尘,连城门都没有望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舒然不自觉地念出了这首诗,虽然有那么一丝不恰当,但却有些符合她现在的心境,在京城生活了那么多年,早就把那当成自己的家了,如今离开,难免伤感。 「这句话,该罚!」赵宁川拉上帘子,把舒然往后一扯,倒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已经递上了暖好的酒,「什么叫无故人?那我算什么?」 第3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舒然失笑,知道肃王殿下是有意逗她开心,当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好好,我认错还不行么?」说着把那就杯一倾,示意喝得干净。 「这还差不多。」赵宁川捏捏她的脸颊,离愁什么的,除了之前舒然离开塞北那会儿,他还真没有体验过,况且那时候知道相见很快,也不是那么浓烈,而他与亲人之间见面不相杀就好的了,又哪来什么离愁?只是见不得舒然难过,想让她开心些。 「咱们不急着回塞北,一路上四处看看,反正以前你也没出来过,权当游玩了,」天气日趋寒冷,虽然马车严实,但因怕舒然闷着,所以车帘是开着的,还是有冷风灌进来,所以赵宁川一边给两人倒了酒暖身子,一边说道,「然后再去然后再去彭城和虎踞关看一下,祭拜一下祖父、岳父和伯伯们。」 舒然身子一震,爹爹…… 「我……」舒然哑着嗓子,有些颤抖地说道,「我没去那里祭拜过他们,只有几位哥哥去过,如今那里……」 那两个地方,是舒然祖父、伯伯和爹爹相继战死的地方。当年塔图闯过了塞北,一路长驱直入,祖父和大伯驻守彭城,坚守十日,眼看胜利在望,却不料城中出了奸细,一朝兵败,后来二伯父和爹爹率兵赶到,一路与塔图军队且战且退到了虎踞关,那里有天险庇护,关内作战资源也丰富,塔图军队虽多,一时间也无法攻克,原本退敌在望……却没想到朝廷居然没有援兵,没有粮草供给…… 有是有的,只是拖拖拉拉,以各种理由拖延,导致城内供给不足,最终祖父几人率众拼死抵抗,靠着意志和几人的指挥作战才能歼敌数万,最终终于捱到了援军到来……他们却永远地留在了城门外那一步之遥的地方…… 事后到来的援军收拾塔图就简单许多,兵力粮草充足怎么会打不赢?后来舒家一门皆被封侯,可这军功却实在是被人抢了去。 舒然真的不明白朝堂上那群人怎么想的,平常争斗也就算了,敌人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他们还能这样? 「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去祭拜他们,他们见你嫁了我,定是很开心的。」赵宁川揉揉她的眉头说道。 「好。」舒然靠在他肩头,听他这样自恋的话语,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回他几句。 善恶有报,这些年来,那些人都已经破落的破落,贬官的贬官,消失在了了这漫漫历史长河中。 车队慢悠悠地、走走停停地行了十日,就到了虎踞关,这里是军事重地,处处可见军队巡逻,还有很多明里暗里的探子,想来他们一进来就已经被报了上去,赵宁川原本就没有刻意隐藏行踪,驻守的将军也很快知道了消息,当日就到他们住的客栈里求见。 赵宁川没见,只是舒然听闻将军夫人前不久新添了麟儿,派人去给她送了礼物,她又派人回谢,顺便送了些土产。 「其实有时候很不能理解你们女人家的这些事情,但说实话,很管用。」赵宁川抱着舒然躺在床上,虽是在说话,但眼睛却闭着,声音还有些暗哑。 舒然已经被折腾得有气无力了,这几日他在车上倒是老实得很,很让她逍遥了几天,却不料一到了这里,就化身豺狼了,简直比新婚那三天还能折腾…… 舒然想拍开他围在腰间的手,却不料他抱得更紧,无奈之下只好说道:「我累,想睡……」 「陪我说说话,待会儿再睡。」赵宁川贴着她的脸说道。 深知不满足了他,是不会罢休的,想了想说道:「女人当然和男人不同,要是这些事情男人都能理解能做了,还娶妻做什么?况且啊,要是男人能理解女人的心思、手段,那就不会有人的家宅那么混乱了。」 她这句话也不大对,有人也不了解女人心思,可家宅依旧宁静,这就看男人能不能洁身自好,女人能不能宽容持家了,只是这会儿她脑袋已经成了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 「说的也对,那我以后岂不是省事很多?」他在她肩头咬了一口,「娶妻娶贤,原来也是有道理的。」 舒然已经沉沉睡去,听不到他的话了。 次日一早,舒然和赵宁川去了舒家男儿战死的地方,上香祭拜,看着那随风飘扬的纸钱,舒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在虎踞关又逗留了两日,他们才重新启程前往彭城,向塞北进发。 这样慢慢地走着,十几日过后,他们终于到了塞北,而此时京城的消息也传来了,半月前,皇帝与一众嫔妃观赏驯兽表演,老虎忽然发狂,朝皇帝跑去,英王生母王贵妃扑到皇帝身上,替皇帝挡了老虎的一爪子,一条手臂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赵宁川见舒然朝他看过来,连忙说道:「我是无辜的,与我无关。」 无论京城如何天翻地覆、暗潮汹涌,远在塞北的人们日子还是照常地过,寒风依旧如期而来。 塞北的天气冷了下来,寒风呼啸而来,携裹着压抑了一年的凛冽,吹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这样的日子,舒然就有了躲懒的理由,每天早上起来服侍赵宁川梳洗穿戴过后,就再睡回笼觉,直到太阳高升才起来。 第39章 几个丫鬟都是第一次到塞北,虽然舒然早早地准备了保暖的衣物,可有两个还是生了冻疮,连路都走不得,舒然又让大夫给她们开了药,顺便也为府中的仆人配发一些防冻的药膏,一时间府里的仆人都对这位女主子赞不绝口,御下之道就是这样,你给他们金银赏赐,他们会感激,但却有种理所当然的情绪在里面,但从小处着手,收获会更大。 兰帘在小厨房里炖了浓浓的鸡丝碧玉粥,亲自拿食盒装了往舒然屋里送去,刚到门口,却见青玉急急从外面跑来,大冷天的居然满头大汗,她不由轻喝:「做什么这样急躁?冲撞了王妃怎么办?」 她如今年岁渐长,虽然仍是活泼性子,却也不是当初那毛糙的丫头了,说起话来也有几分威严。 「兰帘姐姐,」青玉忙停了下来,朝她行了礼说道,「韩家老夫人来了,还有韩家其它几位夫人。」 韩家?兰帘心里奇怪,但也不拦了青玉在王妃面前露脸的机会,说道:「那快去向王妃禀报吧,别那么急躁,稳重点。」 青玉一喜,「是。」 蘅院里,舒然坐在软榻上,身上只穿了薄而保暖的贴身小袄,外面罩了一件白狐裘,此时正歪着看账本,手中捂着一个暖炉,头发松松挽着,十分悠闲自在,兰屏则在她旁边的小几旁坐着,听她吩咐,时不时拿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肃王府里的事情她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下人们也是按照她之前的布置工作,有条不紊,她要做的就是重新理一下塞北这边的商铺、商队,这可是重要的经济来源。 「王妃,」兰帘行了礼,就把粥摆了上来,「您午饭都没怎么吃,身子支不住的,还是喝点粥垫垫吧。」她把勺子递给舒然,又说道,「青玉妹妹有事禀报呢。」 「哦?」舒然放下账本,接过勺子搅着粥,闻言看向了青玉。 青玉连忙道,「启禀王妃,韩府遣人来报,说韩家老夫人和其它几位夫人要来府上拜访,如今已经在路上了,估摸快到了。」 舒然手一顿,「韩家?」 「是。」 舒然心底一笑,现在知道来了?她原本以为韩家的人够聪明,她来到塞北之后一直没说去韩府,就已经摆明了态度,若是够聪明就应该早早地自己过来,却捱到了今日。 他们是赵宁川母族没错,可是……若是她一开始不把位置摆正,那以后麻烦很多,而这个关系就是……于情上,她是外孙媳妇,于法于理上,她是宗室王妃,他们是臣。 「不用急,等人到了就带到明月厅去。」舒然喝了一口粥,滋味香滑,赞了兰帘一句,「手艺见长啊!」 「王妃喜欢就好。」兰帘笑得开怀。 韩家人来得很快,舒然刚喝完一碗粥,青玉又来报了,前院的丫鬟已经引着她们去了明月厅。 「更衣。」舒然漱了口,丫鬟们服侍着换了一身衣服,高贵却不厚重,恰到好处地把王妃的派头摆了出来,却又不是那么正式。 舒然领着丫鬟前往明月厅,肃王府的变化让舒然心惊,她刚到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呢!没想到赵宁川居然把她的话那样放在心上,在她走后就命人装修肃王府,除了她亲自栽的那些小树苗,其余的全是移植过来的树木,如今见不到绿叶,却能看到那粗壮的树干,如今的肃王府,也算得上庭院深深、花柳成荫了(春天才能)。 明月厅外的丫鬟远远见了舒然,就已经朝里面通报了,待得她含笑进入,韩家众人已经起身恭候,齐齐行礼,当先的老夫人赵氏说道:「老身携众儿媳,见过王妃娘娘。」 舒然这些年皮笑肉不笑的功夫见长,笑盈盈地说道:「老夫人多礼了,快快请起吧。」却是在受了礼之后才说这话,伸出右手轻轻扶了那老夫人一下。 舒然在主位落座,韩家众人按辈分依次而坐,老夫人坐在舒然下首,此时低头说道:「之前老身卧病,家人忙着照料,硬是没早早来向娘娘问安,实在是罪过,如今大好了,才敢前来拜访,只望娘娘不要怪罪才好。」老夫人是个长相严肃的人,说这话时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动,显得有些呆板生硬。 「呀,老夫竟然病了?」舒然明知道她在睁眼说瞎话,也做出吃惊的样子来,「我居然不知道呢,也怪我初到塞北,事情繁多又没个头绪,加之觉得贵府有什么要事王府应该能知道一二,也就没去在意,哪想夫人竟病了呢!待会儿让丫鬟收拾些药材送去,好歹弥补下。」 老夫人忍不住抬眼看了面前的肃王妃,只见通身气派雍容,带着些京中贵女的骄傲,却又挂着和煦的笑意,明明语气那么和气,却又是句句机关,让人无缝可钻。 她说自己生病,意指她身为晚辈却充耳不闻,孝道有亏,她就说她事务繁杂,还暗指是韩家故意隐瞒消息……看来,自己的试探也可以到此为止了,这肃王妃,不是个软柿子。 第40章 「老身谢王妃赏赐。」 舒然点点头,又看向其它几位夫人,看年纪三十上下,应该是赵氏的几个嫡亲儿媳妇了,「这几位是……」 「回王妃,妾身黄氏,是韩府嫡长媳,旁边的依次是二弟媳龚氏,四弟媳文氏。」黄氏起身说道,其余几人也起身行礼。 「咱们都是亲戚,不必这样多礼,如今我初入塞北,各方面都还不大了解,还望长辈们不要怪罪才是。」舒然说道,排辈分的话,赵氏是肃王的外祖母,这几位就是他的舅母了,原本亲戚见见面根本不用这样,可韩家……韩家在塞北盘踞多年,且据肃王透露出来的意思,似乎对韩老太爷以外的韩家人都不大待见,所以思前想后,她还是按照一般王妃的准则来对待这伙亲戚吧,虽然她们现在看来都还是知理眀事,但谁又能保证呢? 想到赵宁川,舒然心里又是一叹,这原本应该是他最得力、最亲近的母族的,可为何会成如今的模样?是和他母后有关么? 舒然听赵宁川说过很多事,但关于他母后的却只字未提,她也没问。 「王妃娘娘可真美,咱们这塞北啊,可就缺美人了,」龚氏笑道,一张圆圆的银盘脸都皱在了一起,「像我们这样的,整日吹着这大风,怎么保养都不行呢!」 舒然手指微微碰了碰下巴,眼中盛满笑意,「二舅母笑话了,我如今不过是占着年纪小罢了,待这风沙吹过几年,定是两个模样了。」 龚氏见舒然接了她的话头,脸上笑意更甚,挥了挥帕子说道:「王妃年轻,我们自是比不上的。」 她说道年轻,倒是提醒了黄氏,「说来咱们都还没有恭贺王妃新婚大喜呢,虽是送了礼过去,但还是要亲自贺喜才好,就祝王妃与王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 「那就承舅母吉言了。」舒然仍旧笑着,可听到早生贵子四字,还是有一丝红晕爬上脸颊,暗叹自己还是功力不足啊…… 龚氏见一向不如自己巧嘴的大嫂如今居然抢了先,心中不服气又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说了许多好话,到底念着是在外面,没有出言挑衅。 文氏真的人如其名,文文弱弱的,全身一水儿的藏青色衣裙,外罩一件花边小袄,头上也是戴了青玉簪子,眉间似乎笼着一缕清愁,就不知道是有心事还是本身就是个林妹妹式的人物,此时两个嫂嫂都在说话,她时不时地点头摇头,以表达自己的意见,倒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在塞北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少不得要叨扰叨扰亲戚了。」舒然笑道,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她的态度可比一开始亲和许多,过渡十分自然,赵氏心里对舒然的看法又提升一阶。 这么一番下来,肃王妃的态度也是十分明了了,彼此是亲戚又是君臣,她会把韩家当亲戚走动,但韩家却别想拿长辈的架子拿捏她。 「娘娘能来,我们求之不得呢,怎能能说是叨扰?」龚氏笑道,她是一个活跃的人,嘴巴又巧,实在是宴会之上很受追捧的人,这样的人会看眼色,会说话,懂形势,倒是个聪明角儿。 「咱们这回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请王妃赏光,参加塞北今年的冬宴,」黄氏说道,「娘娘可能不知道,今年的冬宴是韩家负责,还望娘娘不吝赏光才是。」她说着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自豪的神色来。 中原有春宴,塞北兴冬宴,塞北一到冬天万物冰封,食材减少,娱乐匮乏,所以就有了冬宴一说。冬宴由当地最有声望的几大家族轮流举办,为期一天,期间不止要为与会的世族、女眷们准备好充足的吃食、娱乐,同时还要为城中百姓准备一日的流水宴,还要搭戏台,请班子唱戏、耍舞。 有声望才有资格举办,有财力才能够支撑如此大的支出,黄氏的自豪也不是没有道理的,韩家历来是所有家族中举举办最成功的。 「舅母不说我也会去的,这样的盛会,怎么可错过?」舒然当然得去,赵宁川也得去,这样的盛会王府不出席不成。 「那就恭候王妃到来了。」 几人又说了会子话,直到丫鬟来说肃王回来了,赵氏几人才起身告辞,舒然亲自送她们出了明月厅。 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舒然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事情做,拿点冬天的乏力、怠倦都消失不见了只觉得全身都活跃起来。 「有事做才不至于虚度光阴啊……」她喃喃自语。 晚间赵宁川回来,自然知道了白天韩家人来访的事情,但见舒然也没有吃亏,也就没说什么,反倒舒然和他问起了一些韩家的事。 「韩家几位主子是什么样的人啊?」舒然拿着帕子帮赵宁川擦脸,之后又仔细擦手,「我白天虽然观察了一下,但到底时间短,做不得准。」 赵宁川白天去了校场练兵,一身风尘,此时回来洗了澡又换了衣服,又得妻子殷勤服侍,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听闻她这样问,便拉了她歪在榻上,眯着眼睛说道:「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吧?我也不大清楚,之前又不和她们打交道。」 第41章 之前他孤身一人,没有妻室,怎么可能和别家的内宅妇人多来往?他也没那个精力,韩家的人,他往来较多的就是韩老爷子、韩家的几个孙子并韩玉了,其余的人又没给他添什么堵,也就没去理会。 「这不是白说吗?」舒然气恼地捶了他一下,「你自己的长辈,你就没什么了解?哼,真够好意思的。」 舒然的拳头就是挠痒痒,他一把握住,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如今不是有你了么?」一副有妻万事足的样子。 舒然手被擒住,又用脚去踢他的腿,「你就不怕我受欺负?不怕我给你捅娄子?」 「有我在你还能被欺负,那你可就没救了。」赵宁川把人揽在怀里亲了一口说道。 舒然觉得他这爱动手动脚的习惯不好,使劲想要挣脱却不能够,末了只好又趴回他怀里,「她们这些年没给你惹过什么事吗?」 「应该没有吧。」语气有些不确定。 舒然深感这个男人靠不住,他除了能告诉她那些人人皆知的,例如韩家有几房人之类的消息外,其余人家关系怎么样啊他就完全不知道了,要不就来一句「我让人查?」,气死人了! 「你说你不和内宅妇人打交道,那韩玉呢?你表妹呢?」舒然伸手揪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道,「人家可是看我不顺眼,甚至对我挑三拣四的呢!或许还想着取而代之?哼!」 赵宁川压住她捣乱的手,闻言一愣,眉头锁起,一会儿才说道:「她?我知道她有些心思,可是没放心上过,加之以前她也没因为这些心思而对我造成什么困扰惹我不喜,相反还有些能力,你知道的,我不嫌能人多的。」 「人家为你办事效劳,可不是只想当你的下属哦,」舒然眼睛亮亮的,勾着他的脖子道,「哦,说不定人家连王妃也不奢求,只想在您的内院有一席之地?」 赵宁川见她满脸狭促,也就笑道:「那王妃准备给她个什么位子?」 「只就要看王爷的心意了,要是王爷在乎,那少不得是个侧妃,哎……」她抬起小拇指,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可怜我这王妃,马上就要失宠了,上不得丈夫喜欢,下又有妾室刁难,哎……」 赵宁川被她那故作悲伤的表情逗笑了,埋首在她脖颈间,笑得去咬她的脖子,舒然也再也装不下去,两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团,门外伺候的丫鬟听到笑声,也都笑了起来,主子们感情好,下人也受益。 闹了一会儿,舒然肚子都疼了,把赵宁川毛茸茸的脑袋从怀里扒出来,说道:「好啦好啦,不闹了,还有正事要说呢。」 赵宁川就坐直了身子,与她面对面,捏捏她的脸颊说道:「遵命,夫人说吧。」 「咳咳,那个,冬宴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和我说说呗。」虽说她知道冬宴是怎么回事,可这期间到底有什么流程和内容,却不甚明了。 「这个么,男儿们这边我倒是知道,你们女眷那边我就不知了。」肃王殿下秉持着一贯的原则,内宅的麻烦事与他无关,也就不关心了。 舒然丢给他一个「就知道这样」的眼神,看得肃王殿下心神一荡,舒然说道:「那你说说你们那边是个什么场景。」 「狩猎,比武,操练军队,」赵宁川一字一句说道,「就是每样都要比,冬天虽然猎物较少,也不是没有,况且还有专门的人去驱赶野兽到猎场,谁射的多,不仅会得到专门的赏赐,还会赢得重将士的尊敬……你知道的,塞北多战事,所以崇尚武力和军功,至于比武和操练军队,道理也是一样,只不过操练军队参与的都是百户、千总,其余的长官做评判。」 舒然了然地点点头,这其实就是一次大考核啊!如此一想,丈夫们冬宴上的功绩奖励可不就成了女眷们的关注点了么?说不准还会有一番口舌,毕竟有人赢就有人输,内宅夫人么,不就是爱比较么?比丈夫、比儿子、比儿媳。 「那你呢?你做什么?」舒然凑近他说道,「我可是知道你每年都参与的,却不见拿什么名头回来。」一脸嫌弃鄙夷的模样。 赵宁川失笑,「奖励都是我给的,我去争什么?自己拿自己的钱?」他气恼地弹了她脑袋一下,「我要的是他们上进,我要是尽了全力,那他们还有盼头么?」肃王殿下历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 「话虽这么说,那你总得拿点彩头,让我在重夫人面前显摆显摆、威风威风啊。」不然人家都在炫老公,她没得炫可不好呢。 「肃王妃的身份还不够你显摆?」赵宁川好气地把她揪到怀里打了一下,「嗯……要是有人跟你显摆,你给人赏东西,这样她们就知道谁是主子了,她们丈夫的地位、赏赐都是我这个王爷给的呢,看她们还有脸在你面前显摆。」 舒然赞同地点点头,嘉许地拍拍他的脸说道:「嗯,不错,会为妻子着想了,有进步。」 第42章 赵宁川听了,深觉最近似乎夫威有些不振,让面前的人尾巴都翘起来了,于是痛定思痛,抱起怀里的人,扔到了床上,誓要重振夫纲才好。 美好的时光又过了几日,舒然理顺了府中事务,又把塞北各个数得上的将领的家眷了解了一遍,具体性情有待考察,但家事背景这些却是清楚了。 她在忙碌的时候,京城的消息也传来了,这段时间赵宁川缩减了京中信息网络的规模,加之他如今不是那么紧紧盯着京城,所以除非是紧急事情,其余的情报传递也就刻意缓慢了许多,都没有用专用的传递通道。 今日赵宁川就收到了一封加急信,他看完后就让心腹送到了舒然手中,而舒然此时正在看京中家人、朋友给她写的信呢,恰好也是同一天到。 大伯母来信说,大哥哥和乐安的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就在明年开春,家里又在忙着帮舒云智相看,可是二伯母想要舒云智自己找个合心意的,大伯母有些担心,又没办法。老夫人个孙氏一切都好,舒云信如今跟着舒云礼忙碌,倒是长进不少,颇有一些当家气势了,等他满十五了就给他谋个事务做做,就是他有些想她,时时念叨着要去塞北寻她。 「傻孩子。」舒然看着厚厚的信,忍不住轻骂一句,心中却是满满的幸福与安宁。 另外的是几位好友的……没有杨静姝的。 乐安都是在叮嘱她照顾自己,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喜悦之情,最后还和她讲了些杨静姝的情况。王盈秀则给了她一个大消息,她怀孕了!舒然可替好友高兴了,两夫妻感情好,孩子生下来就是掌中宝啊!舒然当下就给她回了信,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怀孕该注意的事情,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嘛! 至于蒋月,应该是她已经知道了解连环是赵宁川的朋友兼幕僚,所以言语间也说了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但语气更多的是彷徨,舒然想了想,得好好思虑一番再给她回信。 而杨静姝……她最终还是被她父亲嫁与了一个三品大员的瘸腿小儿子,还好是正妻,否则她的日子会很难过,虽然现在也不怎么好,据说那人性子有些乖戾,家中姬妾很多,所以都十八了还是没有哪家门当户对的敢把闺女嫁给他。 「哎……个人自有缘法吧。」舒然一叹,杨静姝虽然也有些手段,可是在那些从小浸淫在宅斗中的骨灰级人物比起来,太嫩了,而且……她也没有娘家支持,她爹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可一旦她有事,极有可能就是弃子了。 「王妃娘娘,王爷派人给您送了东西来。」门外响起丫鬟的声音。 舒然回过神,连忙道:「拿进来。」 进来的却不是刚刚说话的丫鬟,而是花菱,舒然见了她,忍不住打趣道:「哟,花菱花女侠终于完成人物了啊。」 花菱之前自从赵宁川到了京城,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他问过赵宁川,赵宁川只说道她另有任务,而保护她的责任么自然就是由他这个准丈夫接手了。 花菱也不理会她的调侃,依旧冷着一张脸,走到她跟前把那信封放下,然后说道:「之后还是由花菱贴身保护您。」说完也不等舒然反应,就直接退到了门口,像门神一样站着。 「哈。」舒然笑了一声,就抖开信封拿信看了起来,赵宁川特意拿过来给她看的,那一定是很重要的消息了。 「呀!」舒然匆匆看完,惊呼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信上写着:王贵妃右臂伤势严重,昏迷数日,伤口发炎,治疗无效离世,皇帝感其相救之恩,兼之英王殿下声望颇佳,国不可一日不立储,特封太子之位,择日加礼。 舒然微微一怔之后,也觉得这是件好事情,太子之位不可能长期空缺,不可能再立瑞亲王,赵宁川又在塞北,成王不行,其余的皇子最大的还没有满十二岁,就只能是英王了,现在立了,也能让京中平静一段时日。 这是……这次老虎发狂的事情太蹊跷了,皇帝身边有那么多护卫,为何老虎迅速近身?又为何王贵妃能恰好替他挡了?侍卫们都是吃白饭的么? 「英王的手笔?」舒然点着下巴,眉头一挑,「可这样不划算啊……难道是瑞亲王?」 王贵妃死了,英王可是极不划算的,少了个得宠的母妃,也就少了个能吹枕头风的人,况且他这么做万一被人查出什么手脚来,那可就惨了,毕竟现在只是太子不是皇帝。 瑞亲王呢,他这样做就相当于把英王推上太子之位,不合常理啊! 「哎……就让他们斗吧,这太子之位他要做得牢才好,」舒然把信纸收起来放好,待得晚上赵宁川回来再和他商议,「手别太长,伸到塞北来可不好。」 这样一说,觉得可能性非常大,这太子之位到手了,就有精力去干别的事情来稳固地位了,这塞北可是块大肥肉啊! 第43章 舒然神色一凝,他们要是往塞北派官员什么的,她管不了,有赵宁川处理,但若是想要从后宅这里突破,她可得守好防线了! 「会是塞美人呢,还是用别的事情要挟我?」仔细一想,后者可能性更大些,若是送美人,能不能来到塞北还两说,那么……什么事情会威胁到她? 舒家。 「啧啧,要让伯母她们防贼了呢。」舒然轻笑道,可又一下子想起「美人」二字,就联想到西园那边的一群没人,还有那虎视眈眈的韩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西园迟早要收拾掉的,只是韩玉么……你可别来碍我眼啊……」舒然眨着眼睛说道。 转眼间冬宴就到了,韩家前一个月就已经开始准备,只是一些新鲜的吃食只得头一天才买,所以这一天韩家的派出来采购的车足足堵住了城里三四条主街。 韩家的阵势办得比往年都大,也知是在做给谁看呢。 舒然在这一天早早起了身,给赵宁川穿戴好王袍,又扣上自己给他准备的玉佩和绶带,整个人就有了那么一点玉树临风佳公子的味道。 赵宁川皱眉看着腰间那些叮玲咚咙的东西,有些嫌弃地说道:「弄这些做什么?行走都不方便。」 舒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听他嫌弃,也不恼,笑道:「横竖你又不下场,只是坐在那里观看、评审罢了,这衣服自然是要霸气又贵气,让人时刻心怀敬畏才好。」 赵宁川低头看着他那一脸笑意的妻子,很想告诉她,不用这么穿人家也不敢轻视他,只是这是她的一番心意,也就不驳回了。 「待会儿你要先和我去韩家吗?」舒然收拾好了赵宁川,才去打扮自己。 丫鬟伺候着洗漱,兰帘给她梳了头发,戴了一支金步摇,又在前髻上缀了花钿,后髻用玉梳固定,有一绺秀发从耳边垂下来,一直搭在腰间。舒然看看自己的妆容,又提笔在眉间点了一朵海棠。 「我送你到韩府,然后去校场。」赵宁川怔怔看着镜中的容颜说道。 舒然终于穿戴好,才有了时间回答他,「这样啊,那好。」 她穿着与赵宁川一样的紫色华服,腰间坠了玉佩香囊,手腕上笼了对晶莹剔透的玉镯,二间坠了一对明月珰,衬着唇上的一点殷红,带着一丝逼人的艳丽、高贵。 赵宁川此时才知道舒然为何要给他做这么一身打扮,心里温暖的同时,又有些好笑,「你啊……整天都在琢磨什么?」 「夫妻装啊,不好么?」舒然轻轻转了圈,她辛辛苦苦亲自做的呢,配饰都是亲自挑的,「可惜你不愿意戴那玉冠,不然更有效果了!」 赵宁川一想到今早她缠着自己戴那玉冠,脑仁就乱哄哄的,只好拉了她的手说道:「好了,走吧。」 「嗯。」她扶上他的手,挨着他一起出去了。 塞北有分为三块地方,主城朔城,也就是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朔城以北是怀阳,与塔图接壤,有分云关、撵月关,以南是元安,与中原接壤。从军事上看,自然是怀阳首当其冲,赵宁川手中抓得最紧的也是这一块,而元安则是商业较为发达,塔图人、西北游牧民族、中原人都汇聚在这里,生意红火,人口密集,而军需是一个军队最重要的部分之一,这么大的一块赚钱宝地,自然也不能放过,但却是各方都有一腿罢了。 舒然此时掀开帘子,看着城中车水马龙,繁荣虽然比不上京城,但也是热闹的,而此时是冬宴的日子,官职较高、能被韩家邀请的都赶着前往,普通百信和一些官职低的家眷们,则等着流水宴开始。 街上车马虽多,但肃王府的标志人人都认识,早早避开了,也算是畅通无阻地到了韩府。 韩玉自一处街角的阴影里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神色晦涩不明。 韩府原本是建在城内的繁华地带,整整占了大半条街,可这些年经济繁华的中心转移了,韩府附近不再是车水马龙的街市,反倒显得有些偏僻起来,而韩府经过扩建、修整,彻底把另外半条街也买了下来,围入府内。 「地头蛇啊,不仅是塞北的老牌世家,还是不折不扣的土霸王。」舒然看着已经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韩府说道。 赵宁川淡淡瞥了一眼外面熙熙攘攘的状况,伸手放下了车帘,「大晋姓赵,塞北也姓赵。」 地头蛇又如何?窝里横罢了,真正扔到京城那地方,绝对被人啃得渣都不剩,当年还不是就那样灰溜溜地回来了? 赵宁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募地像是凝了一层霜一样,寒气逼人。 「怎么了?」舒然讶异地握住他的手,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赵宁川死死握紧了她的手,半晌才道:「无事。」 舒然见他不愿说,有些踌躇,每个人都有秘密,可是若是那秘密太过沉痛,却不大适合独自去尝,至少……可以对亲近的人倾吐,他们是一体的。 第44章 看来得找个机会两人好好聊聊才行,舒然这样想着,却不料马车一停,车夫回答说是路堵住了。 「哟呵,我就说了怎么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女声,嗓门超大且具有穿透力,「老娘男人两年狩猎第一,你男人一个名次都没有,你自己害臊还不准我炫耀了?啥子道理?」 隐隐地又有另一道略微轻弱的声音辩驳着什么,却听不清楚。 「怎么回事?」赵宁川眉头一皱,朝外面问道,侍卫低声回答,「回王爷,前面是李夫人和康夫人吵起来了,堵住了道路。」 赵宁川哪里知道什么李夫人康夫人?不耐地说道:「撵开。」 不需要侍卫出面,韩家人已经把两人劝开了,毕竟这是韩府门口,两人也不敢大闹开来,只好作罢。 赵宁川和舒然的马车刚到韩府门口,所有见到的人都纷纷停住脚步立在原地,有些是真的心存敬畏,有的则是想看看这肃王妃到底何模样,毕竟待会儿进了府离得可就远了。 赵宁川刚掀开帘子出来,就见到满街的夫人们都朝着他这个方向站着,虽然低着头,可那眼睛却不住地往他身上瞟,在京城肯定不会有人做这种动作,可塞北就不一样了,他眉头皱起,目光一扫,便有一些人吓得抖了一下。 赵宁川再不喜,也不可能去拎着人教训一顿,只好回身伸出手,将舒然扶出来。 舒然见到这副场景也是一呆,却是微微一笑,朝众人点点头,在京城见到王爷王妃都是要参拜的,只不过是行屈膝礼而已,可……舒然看着这些夫人们一个个呆呆看着她,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忽然间有了一种给瞎子抛媚眼的感觉…… 「咳。」她掩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对赵宁川说,「走吧?」 赵宁川见她尴尬,有点想笑,之前的不快都抛开了,「嗯,塞北人不大注重礼节,有些……嗯,粗犷,你别介意。」 「不会。」她知道是知道,可真的撞上了,还是有些吃惊。 两人下了马车,就有两个管事来引路,「奴才见过王爷王妃,王爷王妃请随奴才来。」 管事的这一喊,所有人才回过神来,呀,刚刚忘了行礼来着,京城人不就最注重礼仪了么?所有人都这样想到了,然后……她们四散而逃了,生怕舒然记住了她们,日后算账。 舒然再次眨眨眼,呃……好吧,这里民风淳朴…… 进了韩府,就见里面下人来来往往忙碌不休,从管事口中得知,外面的都是家里官阶教低的,而塞北的掌权人物家眷早已经在了内院。 「我先去看看老将军,待会儿就直接去校场了,侍卫和花菱都留给你,自己小心。」赵宁川在她耳边说道。 舒然点点头,嫣然一笑,轻声问道:「晚上来接我?」 赵宁川捏捏她的手,宠溺地说道:「晚上来接你。」 舒然欢快地应了,就与他挥别,管事带赵宁川往老将军的院子走去,而舒然则坐上了软轿,跟了另一位嬷嬷往里走。 韩府占地大,又有百年历史,实在是比肃王府还气势恢宏,一路上不知道过了多少道们,终于来到一道写着「左逢源」的门前,守门婆子还来不及通报,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那人也就是京城的娇花罢了,经不得塞北的风吹雨打,不值一提的。」 哟,舒然心底说道,塞北人民嗓门大啊! 「肃王妃到……」守门婆子战战兢兢地通报了一声,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就仿佛是被人用剪刀齐齐剪断了声线一样。 舒然低头理了理袖口,这才抬头一笑:「走。」便带着花菱、兰屏和兰帘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见黄氏匆匆迎了出来,「不知娘娘这么早便到,有失远迎,还望娘娘见谅。」有些诚惶诚恐地给舒然行了礼,这也是睁眼说瞎话了,舒然一进门她就知道了,不过只派了嬷嬷去迎接,此时却是在为刚刚那位夫人的话担心,说得那样大,恐叫王妃听见了,不过好在没有指名道姓,也能圆过去。 「大舅母多礼了,冬宴是整个塞北的大事,我又怎么能不重视?」舒然笑着扶起她,那模样看着很亲密,「舅母忙得很,想是忘了,我又怎么会计较?」 到底还是隐晦地说了韩家无礼,黄氏心里一堵,虽说早就知道要在这肃王妃面前伏低,可是这些年韩家在塞北称霸惯了,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 舒然见她面色难看,微微一笑,转而往在坐的夫人们看去。 这是一个极广的院子,不可能像中原的庭院那样流觞曲水、曲径通幽,但却占地很大,院中有一处隆起的山包,在那山包上自上而下依次建了亭子,亭子里都安置了桌椅,只是这是冬天,亭子里太冷,亭子有三面都围上了雕花琉璃,用来挡风。 韩家也是财大气粗,硬是从中原买进了各种名贵花种,又命花匠在暖房中培育,硬是让这大冬天的百花齐放,在这山脚绵延开去,真是壮观,这对于花种稀少的塞北来说,真是一奇观了,虽然……这些花过几日就会全部死去。 第45章 众夫人见舒然看了过来,也纷纷回神,起身来与她见礼,舒然与前面的几位夫人说了几句,就含笑问道:「刚刚在外面听到大家说话,似乎是再说哪位从京城来的姑娘?我初到塞北,还没有听说过哪位姑娘是从京城来的呢,不知是哪一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舒然装傻的功夫一流,这话一出口,众夫人脸上表情各异,不过大多都松了一口气,王妃不知道是在说她就好……然后都忍不住看了眼刚刚说话的人。 「您是刚到,自然不知道,」黄氏笑着引了她往座位上去,一边说道,「咱这塞北啊,中原姑娘可多了,不过都是些商贾人家,哪里能和娘娘相识呢?」 一旁的龚氏赔笑道:「就是呢,刚刚李夫人也只是在说她远房亲戚的一个媳妇儿罢了,那姑娘刚从京城到塞北,就受不住这的风沙病了,可不是娇弱么?还是娘娘身子骨好,没什么不适,咱们心里都高兴着呢!」 龚氏这话很艺术,解释了事情,又不着痕迹地奉承了一下,还表了表忠心。 舒然顺着众夫人的目光就找到了那位李夫人,只见她此时有些紧张却又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十分别扭,舒然看着,嘴上却应着龚氏的话,「塞北与中原到底不同,生病也是难免的。」 舒然到了最上面的亭子,环视一眼,也没有坐到主位上,那主位上的做点有些褶皱,明显有人坐过,她又何苦在此时夺人面子呢? 黄氏见她没有坐主位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刚刚的闷气也散了些,便对舒然说道:「娘娘第一次来,可能不知道这冬宴流程,咱们一会儿先开宴,吃的是中原菜式,之后一起去戏台看歌舞听戏曲儿,今儿请了中原很有名的庆春班呢!晚膳就是篝火宴了,架起高高的篝火,烤上男人们打来的猎物,一起玩得痛快才好!」 塞北相对开放、豪迈些,这篝火宴更是常见,有时还都围着跳舞呢,就像前世彝族的火把节那样,十分热闹。 「听着不错,可比中原的聚会有趣多了!」舒然笑道,其实她不觉得这样的聚会有什么好玩的,多半就是拉拉关系,甚至有时还会有许多麻烦事。 「娘娘这样说,岂不是叫我们无地自容了?中原的宴会都不好的话,那什么地方的才好呢?」舒然下首的一位艳妆妇人说道,她一开口,舒然眼角就抽了抽。 舒然知道,越是偏远的地方,对中原文明就越是崇拜,塞北也不例外,越是高门,就越是效仿中原作风,从今天的摆设、糕点就可以看出,而官话,也是每个官家女眷的必修课,只是…… 舒然听着这位夫人那夹杂着方言的官话,耳朵适应不过来,眼角忍不住抽搐一下,再看对方,这大冬天的,居然只穿了一件齐胸襦裙,外面罩了一件披风! 舒然摸摸自己厚厚的狐裘,又看看手中牢牢捂着的手炉,忍不住替她冷了一下,「中原自然是好的,不然何以成为天下正统?只是再好的东西见多了也疲乏,偶尔见见新奇的就觉得好罢了。」 舒然说着,目光往亭子外看去,便见好多夫人穿着中原服饰,梳着京城贵妇发髻,可总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可爱。 「摆什么中原谱?炫耀么?」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说话的还是那个李夫人,她离舒然不算近,可那嗓门大,即便是悄悄话也能传过来。 李夫人体型颇有些彪悍,圆臂粗膀,此时见舒然看过来,有些心虚,可是又梗起脖子不让自己服软,「咱们塞北是凭能力说话,可不管你是从哪来。」 和她坐在一桌的夫人忍不住拉拉她,塞北虽然规矩松了些,可这上下尊卑也是有的,何况人家是皇室呢!得罪不起啊! 「李夫人也是快言快语,没有什么恶意,娘娘别与她计较才好。」黄氏见舒然笑而不语,连忙说道。 舒然看了她一眼,低头默默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手炉,仔细抚摸着上面的宝石。 这李夫人瞧着是个傻大胆,可看那神情对皇权分明是有畏惧的,又为何一来就对自己针锋相对?这是第一次见面,不说讨好巴结,也不至于这样敌对吧? 除非……是有人授意的呢。 舒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来,眼睛里也饱含着盈盈笑意,抬眸看了黄氏一眼,眸光流转就如那融化的雪水一般,漂亮却又清冷,让她身边的夫人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李夫人可是李毅将军之妻?如今大儿是朔城千户,二儿是百户?」舒然没有接黄氏的话,转而问起了李夫人,「三女嫁与了城中富商为妻?」 李夫人见舒然轻松地说出她的家里情况,微微一愣之后说道:「是、是又如何?」 自己丈夫是将军,她、她总不会就这样轻易治了自己吧?李夫人心里打鼓,腿就有些软了。 「嗯,李毅将军效力于王爷,能力的确很强,李夫人确实很有说话的资本呢,按理说夫人今日这话就算是大不敬了,可是李将军为皇上、王爷立下了汗马功劳,本王妃也不忍心罚你,让将军寒心呢。」舒然拢了拢狐裘,悠然说道。 第46章 效力于王爷?呵,谁不知道李将军是韩家提拔上来的自己人呢?这李夫人看来是个容易被激怒的,韩家给她下马威,她为何不还回去呢? 李将军是韩家的人,在座的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能点破啊! 「谁效劳王爷?咱家将军是韩家……」 「李夫人喝醉了!」黄氏额头上有了一层汗珠,心中悔恨,早知道就不听别人的话,让这个蠢货出头了! 「我看李夫人清醒得很啊。」舒然语气冷冽,扫了黄氏一眼,又看看李夫人,「李夫人想说什么?你家将军是韩家的什么?嗯?」她的语速很慢,可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里,让人一下子绷紧了心神。 李夫人见黄氏不断地给她使眼色,可、可她不知道那眼色是啥意思啊!此时见舒然这样问,实在不知道该怎说才好,她此时当然也知道刚刚的话极为不妥,额头上的汗簌簌冒了出来。 静,一院寂静,就连来往伺候的丫鬟们都停住了脚步,低下了头。 良久,就在众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舒然忽然「噗嗤」一笑,掩唇朝黄氏笑道:「大舅母,您说韩家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李夫人?她刚刚那半句话呀,要是被人传出去,可不是在说李将军不忠、韩家有二心吗?这可不得了呢!如今吓了吓她,想来以后也不敢胡说了,李夫人,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我、我……不不不,妾、妾身刚刚就是胡说的!喝多了!请娘娘恕罪!黄夫人勿怪!」她努力地学着中原人的说话方式道歉,磕磕绊绊,最终还是说完了。 黄氏松了口气,见舒然这样说,也连忙道:「亏得娘娘大度没往心里去,否则韩家可是冤枉啊!这李夫人,估计真是醉了,说胡话呢!李将军和韩家再是忠心不过了!」 「你们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舒然笑着拍拍她的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众人见了,也纷纷表示这一定只是个误会,自己绝不会往外传。 舒然满意地点点头,又示意黄氏可以开席了,见一道道精美的食物端上来,舒然看了在座的人一眼,她知道,今天的事绝对不会传出去,因为,她们不敢得罪韩家。 塞北这百年来,韩家在此势力庞大,各个世家都以韩家马首是瞻,韩家无疑是地位最高的,韩家女眷也是整个塞北的中心,是最尊贵的。 可如今,自己来了,她是肃王府,王室媳妇儿,按理说她来了,这里就应该是以她为首才是,可这么多年形成的格局岂是轻易能够改变的?她也不需要多大改变,只是要这些人能够听话而已,只是…… 如今对比之下,她势单力薄,而韩家势力盘根错节,强弱一看便知,当她和韩家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那些人自然会听她的,若是有了冲突,那就不一定了。 舒然饮了一口酒,火辣辣地入喉,一股暖意升腾而起。 不听话,那就让他们听话就好。 肃王在此经营这么久,她就不信没有可以用的资源。 韩家请的厨子都是地道的中原大厨,做出来的食物也是十分地道美味,各夫人们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舒然吃惯了京中菜色,肃王府也有从各地请来的名厨,变着花样地给舒然做吃的,如今这些也就不稀奇了。 喝了几杯酒,场面也就热闹起来,有不少夫人上前来给她敬酒,塞北人酒量奇大,若不是要学那中原人的含蓄,恐怕端上来的都是大酒碗了,还好舒然也有几分酒量,这酒度数也不高,那些夫人们也不敢劝酒,所以倒是没有喝醉,只是脸颊微微烫,觉得有些燥热罢了。 一巡酒喝下来,舒然倒是把众夫人认了个脸熟,有几个说了几句话,倒是记住了。还有那么一些,是明晃晃的效忠于肃王的,所以也就格外亲近些,和她们一起闲聊几句。 除了这些能说上话、有些脸面的女眷,其余的大多都是低阶武官家眷,没有说话的地方,连抱个大腿的资格都还没有,也只能装傻充愣地看着前面那些贵妇们打机关,只觉得头晕脑胀,连这寒风都吹不醒。 好在如此过了一大早上,中午又去看了杂耍、戏曲,一下子就把那些糟心事抛开了,个个津津有味地看着,沉迷在那醉人的戏剧中。 到了下午,重头戏来了,男人狩猎、比武的结果出来了,女人们都欢呼着、期待着,希望自己的丈夫、儿子能够有一个名次。 「狩猎第一名,李毅将军,比武第一名,康元百户,演练第一名,肃王殿下!」来通报的人跑得满脸通红,此时激动地说道,塞北的比赛,只讲第一,第二第三也有奖励,却不值得说道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道欢呼声响起,一道是李夫人那大嗓门,一道是康夫人,康元是他的长子,她当然高兴,两人的亲眷们也为她们欢呼,其余的见没自家的份,都悻悻地瞅了两人一眼。 第47章 舒然心中惊讶,他不是说从来不参与么?怎地现在还拿了第一呢? 「王爷吩咐了,今年的赏赐就由王妃来给,说是您与王爷一体,这也是给大家的体面!」那人又说道。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舒然,以前的赏赐都是肃王殿下亲自赏的,这是认可也是荣耀,可现在叫一个没什么威信的王妃来给……未免叫人心里不舒坦,那些武将们也不会福气。 舒然也没想到,赵宁川居然真的这样做,让她来给赏赐?这多少都会有很多问题,可是她也知道,这是赵宁川在给她撑场子,那些问题他怎么可能考虑不到?定是有缘由的。 心思百转,却也在一瞬之间,舒然扶了扶发髻,扶着兰屏的手站了起来,微微一笑,说道:「承蒙王爷信任,」她说了一句,又看了在座众人一眼,「塞北士兵、将官,都在为大晋效劳、拼杀,众夫人操持家务,照顾丈夫子女,于大晋也是功不可没,才使得大晋边境平稳,在此,我腆颜替皇室、替王爷谢过大家!」说完举起酒杯,满满地全部喝了下去。 好听话、夸赞话谁不爱听?在座的得了夸奖,个个笑盈盈地,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既然要赏,就得厚厚地赏,」舒然之前看过往年的赏赐,除了一枚象征荣誉的勋章外,还有一些金银、皮货,胜在荣耀,却不贵重,勋章当然是赵宁川那边给了,她只要赏赐其它的就好,「李将军常年驻守边疆,功不可没,赏粮食百石、蔬果百筐、所猎之物,皮毛自取,另赐太祖时期靖宇大将所遗盔甲一副,以示嘉奖,另特准李夫人携家眷至王府,随意挑选丝绸、首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纷纷议论起来,这粮食蔬果,在冬天是稀罕物,但李将军这样的人家也不是没有,要紧的是后两样!靖宇大将的盔甲!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虽然到今日肯定是不能穿的,可在香案上供着那也是极有份量的!而家眷居然也有赏赐,还开库随意挑选,啧啧!王府的好东西肯定不少!李夫人赚了! 李夫人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赏赐,一时间激动不已,康夫人见她那样很是鄙夷,也没有什么嫉妒的,王妃这头一回赏赐,必定是要公允的,想来自己也会有这样恩赏,因此对李夫人向自己投来的炫耀目光毫不理睬。 「康百户年少有为,本该同等赏赐,只是李将军毕竟是康百户前辈,应当尊重,是以所赏物资相同但数量减半,另赐靖宇大将银枪一支,以示嘉奖,康夫人明日也可前来王府挑选丝绸首饰。」反正这些东西多得很! 康夫人脸上喜滋滋的,那些粮食什么的不重要,却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能得一把靖宇大将的银枪!想到这里,她激动的眼睛都红了,连忙起身谢恩:「妾身替犬子谢过娘娘赏赐。」 那李夫人听见康夫人谢恩,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行礼,只是到底落了后面,反倒显得她张狂无礼了。 「好好为大晋效力,就是最好的感谢了。」舒然淡淡说道,康夫人一下子从欢喜中清醒过来,这样的赏赐,她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要自家以后更加忠心罢了!自家本就是肃王旗下,以后也是,当下没什么顾虑地跪下来表忠心:「身为大晋臣子,康家自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夫人下意识地也跪下,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偷偷地看向黄氏,黄氏被她这明晃晃的目光看得鬼火,却还是压抑着微微点点头,李夫人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李、李家也是!」 「嘁……」几个知情的夫人暗笑起来。 舒然也不做理会她们,转头见那通报的人还在那立着,就说道:「你也辛苦了,兰屏,赏。」 那人终于从王妃刚刚那赏赐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谢了赏,又想起王爷的吩咐来,此时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好挠着头,红着脸说道:「王、王爷还交待了,说、说他也得了第一呢,别的、别的不要,就要、就要……」他的声音陡然弱了下去,却还是叫众人听清楚了,「只要您随意赏个钗啊镯啊的,给他、给他做个……念想……」这小子连女孩子手都还没有牵过,说起这番话来连红得不行。 舒然一下子愣住了,她怎么就忘了,还有个肃王呢! 这、这话说的……这人怎么这么没皮没脸!舒然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见身边几个聊得来的夫人都笑望着她,她只好故作镇定地说道:「刚刚居然忘了王爷,真是罪过,」当下退下手上的镯子,用帕子包了让兰屏递给他,「王爷辛苦,本妃也该赏他的。」 笑语嫣然,竟是一副闲适轻松的语气,众人听了刚刚那人的话,有几个见过王爷一面的夫人都在心里计较着,平素那样威严冷冰冰的王爷,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要么就是那人在撒谎,要么就是王妃在王爷心里地位很重…… 后者更可能些,之前王爷居然叫王妃来赏赐,不就说明了么? 各人心里自有章法,却说那通报的走了之后,舒然免不了被几位夫人打趣一番,那打趣很是赤裸裸,带着塞北狂放的色彩,即便舒然这样来自现代的人都有些消受不住。 第48章 晚上最隆重的就是篝火宴了,闺阁女子也可以参与,只不过是单独列在一边,其余的夫人们则和自个儿夫君一起,男女混坐,一起吃烧烤,还要……围着篝火跳舞…… 跳舞……不知道以前赵宁川有没有跳过?应该是没有吧?今晚一定要拉他下场! 舒然此时已经坐上了前往校场的马车,身后跟着一长串各家夫人的马车,真叫一个壮观!沿途的大街都拼起了长桌,摆上了流水宴,所有百姓都吃得尽兴,喝得欢快!远处已经可以见到有人搭起了柴火,天黑就要点起篝火。 「真热闹。」京城当然也热闹,可是有很多规矩,也不会有这样简单而有欢乐的场面。 马车不一会儿就到了校场,舒然听舒云智说过校场的模样,宽广的空地上,应该摆有各种训练需要的武器、道具,还有演武台、指挥台,周边搭有营帐,此时却见除了营帐和指挥台外,其余东西都被清理了,空地上高高地搭起了三大座柴堆,四周有的士兵正在宰杀列来的动物,有的则在搬桌椅碗筷。 舒然的脚走在枯黄的草地上,露在外面的草梗咯得脚不舒服,韩家女眷、李夫人、康夫人等都相继下车,跟在她身后往指挥台处走去,赵宁川原本在指挥台上与人说着什么,不经意回眸看到了她,便交待几句,匆匆朝她走来。 赵宁川走来,一路上不住有士兵行礼,待到舒然身边,第一句就问道:「今天玩得好吗?没什么堵心的吧?」 肃王殿下,您能再直接点吗?没看到您大舅母眼角抽搐么? 「玩得很好呢,怎么会堵心?倒是你,累着没?」舒然决心要做一个合格的妻子,此时柔声问道,还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心中却想着:这身上的脂粉味哪来的?!不可能又是墨汁吧?! 舒然暗中掐了赵宁川一下,赵宁川不痛,却还是讶异地看着她,见她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于是悄声说道:「冤枉啊,你夫君被窥觑了。」 舒然很快就见到了那个敢窥觑她夫君的人。 彼时,明月高悬在冬夜澄澈的夜空,校场上的篝火也已经点燃,熊熊的火光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桌椅在指挥台两边依次摆开,众人按着等级落座,桌上的肉已经烤得金黄,油花嗞嗞地冒出来,不少人已经开动,撒上各种调料,就是一道美味的大餐。 可是,此时那些正在拿刀割肉、大快朵颐的人都顿住了动作,呆呆看着场中跪着的人儿,男人们惊艳、呆滞,女人们有的嫉妒愤恨,有的幸灾乐祸,这样一个祸水,不是奔着自家来的就好。 舒然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就拿着手中的匕首,自如地切下一块鲜嫩的麂子肉,赵宁川挥退了要上前伺候的兰帘,自己亲自给舒然上调料,舒然斜睨他一眼,伸出左脚在他脚背上使劲踩着,赵宁川只当是挠痒痒了,任她为所欲为。 「妾、妾恋慕王爷多年,求王妃成全,能让妾在王爷身边侍奉,妾感激不尽!」那美人见舒然没有理会她,咬咬牙再接再厉。 舒然心满意足地吃完了肉,接过赵宁川递来的帕子擦擦嘴,又用茶水漱了口,这才将目光投向场中。不得不说,真是个美人胚子,墨发如瀑,肤如凝脂,裁剪得体的衣裙将她姣好的身段勾勒出来,此时那一双妙目微微上挑看着她,眼中蓄满了泪水。 这完全是中原美人的标准啊!啧啧,还真是冲着赵宁川来的,口味都不是塞北的,而且……自古英雄爱美人,这整天打打杀杀的男人们最爱的不就是这样温温柔柔、文文弱弱的女子了吗?看看场中好些士兵、将领眼睛都快绿了。 「这位姑娘,你们的席位是在另一边,怎么跑到这来了?」舒然扶了发髻,轻声说道。 「妾、妾是自己过来的,只希望王妃能成全……」 「这样啊,看来是咱们这边的侍卫偷懒了?居然叫个小姑娘自己跑了进来,是不是,王爷?」舒然侧头看着赵宁川。 赵宁川在桌下捏捏她的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侍卫长,自己下去领罚!」 「属下失职,甘愿受罚!」肃王的命令没人有胆子违抗的,侍卫长暗道一声倒霉,一定要把放人进来的小子揪住好好罚一番! 「王爷……您不记得妾了么王爷?」小美人娇滴滴地看向赵宁川,眼泪滚了下来,仿佛赵宁川真与她有什么过往,却最终成了负心汉,而她则是那个情深不移的可怜女子。 「啪!」一个不明物体砸到了美人脸上,让她一下子消了音,众人惊愕,美人呆滞,那原本白生生分脸上,有黄腻腻的液体留下,脑袋上还沾满了葱、胡椒、辣椒等物,而美人前面则是一条烤得金黄的野兔腿,此时落在地上已经沾了灰…… 「聒噪。」肃王殿下揉了揉手腕,目光中深深的不耐。 舒然也被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就连忙握住赵宁川的手,心疼地道:「王爷可伤着了?」 第49章 「没事儿,用力不大。」赵宁川很配合地说道。 舒然仔细看了看,这才转头对着呆滞的美人和众人说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见没人出来说话,康夫人就起身回答:「回娘娘,妾身也见过两次这位姑娘,是城中商贾霍家的庶女,说起来,也勉强算是李夫人的外孙女呢。」康夫人笑盈盈的,给李夫人捅了一刀。 「李夫人?」舒然知道她的女儿就嫁给了城中的商贾。 李夫人愣了,这姑娘是她女儿的庶女不错,可是、可是不是她让她来的呀!和她有啥子关系?! 「不是我叫她……」 「启禀王妃,」李将军李毅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时见自家媳妇根本圆不了场子,只好亲自上阵,「这孩子虽然是本将女婿家的庶女,可也只是庶女,平日并无多少来往,想来今日也是她嫡母开恩,方才能出来走走,至于为何到了这里,受何人指使,望王爷明察,还李家一个公道!」 他可真比他老婆能干多了,一来就撇清了关系,还把李家也定位在受害者上,直言是有人诬陷,啧啧!舒然再看看他,一张国字脸,浓浓的眉毛厚厚的嘴唇,很有匪气…… 他是将领,话又说到这个程度,就不是舒然能接口的了,所以看向赵宁川,等他回答。 赵宁川替舒然细细切好了肉,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别吃太多,担心积食。」舒然点点头,拿过筷子吃了起来,不再去管这事。 「王爷……」见赵宁川看过来,美人跪行两步,然而再美的人,顶着一头油,也生不出什么美感了,刚刚被吸引的男人们都艰难地挪开了眼。 「拖下去,撬开她的嘴。」赵宁川淡淡说道,侍卫们上前堵住美人的嘴,一手刀劈了她,直接拖了出去,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本王不在乎你们在本王的地盘上谋些利益,也愿意给你们利益,可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人得寸进尺了?」他的声音冷冽缓慢,在场的将领们却立时坐直了身子,跪坐起来,脸色凝重。 「有那个心,也得有那个手段和胃口才好,」赵宁川缓缓看了底下的人一眼,「做了本王不喜欢的事,就别怪本王无情了。」 「王爷最不喜欢的事是什么?」舒然此时夹了一块肉放进赵宁川碟子里,笑盈盈地说道,「看您把人家吓得,我少不得要问一声了,这样诸位将领才能不犯错呀!」 「最不喜欢的,自然就是让王妃不开心了,给王妃添堵,不就是和本王作对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里。 康夫人反应最快,马上上前行礼说道:「王妃是塞北最尊贵的女眷,无人敢慢待!以后王妃若是有事吩咐,康家在所不辞!」 康夫人抢了先,其他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表忠心,李夫人都被人拉着跪下了,不甘不愿的。 「瞧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舒然笑了,下来亲自扶起了康夫人,又才叫众人起来,「你们自然都是好的。」 此时另外那边,专门给少男少女设的场地热闹了起来,却见不少人已经围着篝火挑起舞来,有的还高声唱起了歌,好不欢快。 「瞧多热闹啊,咱们也下去跳吧?」塞北可是不管男女老少都爱跳舞的,她转身去拉赵宁川,「王爷,您要不要去与民同乐啊?」 赵宁川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见她眼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戏谑,眉头一挑,「我能拒绝吗?」 「不能,身为王爷,自然要与民同乐!」舒然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拉了他就往篝火处走去,赵宁川若是不愿意,又怎么会被她拉动? 看着妻子满是兴奋的眼睛,心里暖暖的,实在不忍心拒绝,虽然……他真不会。 舒然来到了场中,所有人见肃王殿下和王妃来了,纷纷行礼,舒然摆摆手,「不用多礼,殿下是要与民同乐的,就当是普通人就好。」 塞北人本就豪爽,没那么多规矩,又都是些少男少女,见舒然这么说也就放开来了,可是这围着篝火跳舞,是要手拉手的,还真没人敢去拉王爷王妃的手,舒然也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因此整个大圈就在他们那里断开了,不过没什么影响就是。 前世中国的少数民族大多都有这样的篝火晚会,都会穿着美丽隆重的民族服饰跳舞,现在塞北这的舞蹈步伐,就有点像舒然以前去旅游时学过的彝族左脚舞,简单是简单,可跳得时间长了,也是很累。 「哈哈哈……」舒然倒是很自然地跳着,反观肃王……舒然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肃王殿下为搏妻子一笑,都狠心下场了,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肃王殿下现在才体会到这个真理! 舒然笑得不行,只见肃王殿下居然同手同脚,这也就算了,可人家一抬手一踢腿都是柔软自然,肃王殿下却硬生生地像是在踢他的敌人一样,十分用力,一脚踹出去,那高高的火焰都退避三分!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