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秀忙安宅 上》 第1章 【正文开始】 永乾十三年正月初七,春节伊始,年味儿正浓。 这也是舒然胎穿到大晋朝的第十三个年头。 就在这热闹的日子里,明睿帝在朝堂上下旨:舒氏一族,忠烈名门,护国有功,今有女舒然,贤淑良德,端庄明礼,特赐婚三皇子,待及笈成婚。 旨意一出,京城哗然,舒氏一族,八年之后又成了众人的焦点谈资,如此一来,茶楼饭馆、说书的唱曲儿的,又不免将八年前舒氏忠烈的事迹再说一遍。 原本就热闹的春节,更加热闹了。 「这红梅开得正好,」被人热议的主角舒然,此时正站在一株梅花树下,踮起脚尖,指着枝头开得正艳的一支红梅说道,「快剪下来,插在窗前正好,有颜色又添香气。」 「好嘞。」兰屏踩到一块大石上,将梅花剪下递给舒然,「小姐,还要么?」 舒然接过红梅,低头嗅了一下,说道:「已经够了,多了就没有那份神韵了。」 「兰屏,你这丫头,又在由着小姐胡闹,」林妈妈抱着一袭狐裘,匆匆走进梅园,边走边数落兰屏,「这么冷的天儿,正在化雪,小姐冻坏了怎么办?」 兰屏一见林妈妈来了,立马敛眉垂首站好,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林妈妈,我没那么娇弱。」舒然笑着任由林妈妈给她系上狐裘,又塞了手炉,「我的身子骨好着呢。」 林妈妈仔细看看,觉得妥当了,才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女孩子家的,本就是娇客,可得仔细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您是为我好。」舒然笑笑,柔声说道。 林妈妈侧头看着巧笑嫣然的人儿,十三岁的年纪,还没有完全长开,可一张小巧的脸蛋却是白里透红,娇嫩可人,又是这般好性儿,若是配个满腹经纶的翩翩公子,那又该是一段佳话了,可惜…… 想起昨天的那道旨意,林妈妈忍不住轻叹一声。 舒然看到林妈妈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语气有些冷硬:「妈妈,我昨天就已经说过,天家赐婚,且配皇子,是我舒家的荣幸,舒家上上下下只有欢喜感恩的。」她轻轻转了转手炉,看了看兰屏,又看了看林妈妈,「我不希望有任何埋怨不满的话语传出,尤其是我身边的人,今天我再强调一遍,你们可记清楚了?」 天家赐婚,由不得人拒绝不满,任何宗亲勋贵都只有叩首谢恩的份,若有一丝丝不满传出,那不就是辱没皇家尊严吗?抄家不至于,但那惩罚也不是舒家能承受的。 林妈妈在她开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岔了,此时连忙跪下,「小姐说的是,奴婢刚刚是欢喜过头了。」小姐虽是敬重她,但也是极有主意规矩的人,她生气起来,连夫人也要怕上三分。 「奴婢也只有欢喜的,点云堂上下都兴奋着呢,兰帘她们几个昨儿都激动地半宿没睡呢。」兰屏也赶紧跪下,心想着待会儿回去还是要把其他人的嘴管严了,省得传出什么惹小姐心烦。 「记得就好,你们都是我的近侍,有些事我不说也该明白。」舒然弯腰扶起她们,「起吧,雪地里跪不得。」 「谢小姐。」 「走吧,回去把红梅插上。」舒然转身,往点云堂走去,「我记得还有几张窗花没剪完,回去就剪几张‘喜鹊闹春’给母亲送去。」 却不想才走了几步,就见兰帘匆匆走来,地上湿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这是做什么,冒冒失失,冲撞了小姐怎么好?」林妈妈呵斥道。 兰帘刹住了脚步,没有急着辩驳,先喘匀了气,才走到舒然跟前,平稳地行了礼,说道:「小姐、妈妈莫恕罪,奴婢实有要事,才走得急了。」 「瞧你,头发都跑乱了,」舒然拿着红梅指指她的额头,笑道,「说吧,什么事?」 「舅夫人又来了,此时正在夫人屋里呢。」 舒然眉头一凝,有些不耐,又来了?有些人还真是不知道脸面为何物。 「走,把这红梅给娘亲送去,增点喜气。」 聚恩堂是永宁侯府主院,却不像其他侯府主院那样热闹,也不见有管事来汇报事情,反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八年前,图塔攻打大晋,前方军士抵御不利,图塔军队攻至大晋溶水关,舒家父子四人率众御敌,战死沙场,护住了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保家国安宁。 明睿帝追封舒老将军为永宁侯,长房承爵,老二舒进诚为永安侯,老三舒进明为永平侯,开创了一门三侯爵的传奇。 为家国而死,什么加封都不为过。 好在舒家还有后人,三房都有子承爵,不至于绝了香火。 舒然唯一的弟弟,九岁的舒云信,正站在母亲身旁,满脸戒备地盯着他的舅母。 姐姐说过,若是舅母来了,不能让她单独和母亲在一起,要赶紧派人去告诉她,他是听话的好弟弟,已经通知兰帘去找姐姐了。 第2章 「哎呀,才几日不见,小云信又长高了,」舅母杨氏摸了摸云信的包包头,又伸手要捏他肥肥的小脸蛋,「小孩子就是见风长。」 舒云信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被人捏脸的,姐姐的魔爪不敢躲,可别人就不客气了。当下退了一步,避开杨氏,挤到母亲身边,替她盖好被子,问道:「娘,今天好些没?姐姐说您今年气色好多了,等改天暖和了,就可以带您去郊外看桃花呢。」 永平侯夫人孙氏,自丈夫战死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头几年要不是有好药养着,加之放不下一双儿女,恐怕早就去了。这些年在女儿、仆人的精心照料下,气色好了许多,也缓过了丧夫的悲痛,心情顺畅一些,自然就好的快了。 此时见儿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满是关心,心都快化了,「小心肝儿,有你们两个,娘怎么舍得不好?」 「就是就是,」杨氏倒没有注意云信的躲避,只见这插话的机会来了,开口说道,「小姑子的福气还在后面呐!」 孙氏向来不会拆别人的台,虽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还是问道。「哦,怎么说?」 「哎,这京城现在都知道了,侄女儿要配肃王啦,而且还是正妃!」杨氏说得眼睛都笑没了,仿佛是她女儿做王妃了一样,头上的珠翠都跟着摇晃,「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有功勋,但要配王爷,那也顶多是个侧妃罢了,侄女这运道可大了!」 孙氏觉得此话十分有理,说道自己心坎去了,女儿是个好的,多大的运道都使得。 一旁的云信可就撅嘴了,什么叫「咱这样的人家」?这是他家好不好?亏她说得这么顺口!而且,什么叫运道好?连他这么小都知道,皇帝赐个正妃,是看在他死去的祖父、伯伯和亲爹份儿上,这运道,是用命换来的! 「侄女是个好的,只可惜了……」杨氏叹息一句,又看看孙氏脸色,果然见她神色一紧,问道:「可惜什么?」 杨氏得意一笑,却又赶紧抿直了嘴角,拍拍孙氏的手,忧虑道:「我听闻呐,那肃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府里侍妾都死了好几个,这侄女嫁过去万一不得他的意……」 「还有这样的事?」孙氏脸色惨白,直抹胸口,云信见了连忙给她顺气,然后刚想叫人来把杨氏请出去,就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声音:「舅母这是在说谁呢?」 杨氏一听这声音,脸就拉了下来,瞪了她的贴身丫鬟一眼,不是叫你看着点,别让人去寻这煞星么? 丫鬟把头低下,这是人家的地盘,她拦得住吗? 「姐姐!」舒云信蹬腿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舒然,「姐姐,舅母刚刚在说肃王呢。」 肃王,以前不知道他是谁,但大哥哥昨天跟他说了,以后,就是他的姐夫。 「阿然来了,快快进来坐着,别冻着。」孙氏连忙招呼着,「快给小姐端杯蜜茶来暖暖。」 杨氏看看自己茶盏里的冷茶,不屑地撇撇嘴。 舒然倒是没再理会杨氏,只走到孙氏身边,给她垫了高枕,又捂了捂她的手,见很暖和才放下心来,「虽说天气转暖了,娘还是注意点,我待会儿再说说丫头们,让她们夜里警醒一点,别让寒风进来。」 「丫头们都很尽心,不用你这样挂心的。」孙氏摸摸闺女的脸颊说道。 杨氏见孙氏这么快就忘了刚刚的话头,忍不住提醒:「三娘啊,刚刚那话可不是嫂子故意吓你啊。」 孙氏有些不好意思,女儿一来,居然高兴得把嫂子晾一边了,忙道:「那要怎么办?」 舒然也坐在一旁,她倒要看看杨氏搞什么妖蛾子。 自当家男人战死后,舒家只剩下四个寡妇和几个年幼的孙辈,加上又有「一门三侯爵」的富贵在身,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杨氏的手段很老了,无非就是往永平侯府塞人,丫鬟仆人都塞,还是些重要位子。那时舒然年纪小,话都还说不清,到真是让她得手几次,搅得侯府不安宁。后来舒然当家,才把她拦住了。 这次想来又是想借她「准肃王妃」的身份讨些什么好处,她可不能让娘亲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胎穿到这十三年了,舒然可清楚孙氏性子了,典型的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经常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之前想过改造一下她,但失败告终,也就算了。她是自己娘亲,自己总会护着她。 「咱家可不能让肃王随意作贱侄女……」 「舅母什么意思?」舒然猛地站起来,质问道,「肃王何时作贱侄女了,侄女昨天才赐婚,连肃王都没见过,何来作贱一说?」 「这……」孙氏见女儿生气,连忙道,「你舅母只是听人说……」 「听人说?什么人说?」舒然逼近一步,「舅母,您这是在诽谤皇室吗?或者,对圣上旨意不满?」 第3章 「不是……我,」杨氏怎么能接这两顶大帽子,「我是为侄女考虑……」 舒然转而抱住孙氏,委屈地道:「舅母,您就是这样为侄女考虑?用那不知真假的话来吓唬侄女,让侄女对肃王畏惧,以后惶惶待嫁?」舒然抱着母亲,语气忿然,「皇上赐婚,那便是对舒家的恩宠,岂会害我?人无完人,即便肃王爷有什么不足,值得舅母这样夸大其词地侮辱吗?」 孙氏一听,对啊,刚刚杨氏也只说「听说」而已,「嫂子,你看……」 杨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什么时候说皇帝害她了?真是……真是…… 「舅母,舅母,」云信跑到杨氏面前,见她脸色不好,朝母亲说道,「娘,舅母好像身体不舒服,还是赶快送回去看大夫吧。」 孙氏一听也急了,「好好好,安排马车送回去,你们几个丫鬟仔细伺候着。」她这是完全跟着儿子话说了,哪有人脸色不好就马上撵人的? 杨氏气得不行,今天目的没达成,又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这妮子太难缠! 送走舅母,兰屏过来了,说道:「小姐,舅太太本是要会娘家的,半道上想起夫人,顺便过来看看。」 「哦,」这顺便,也就是故意了,「你待会儿往舅舅府上送点东西,就说感念舅母挂记母亲,亲临探望。」想来舅舅会懂,她也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 「是。」 「娘,」舒然给孙氏捏着肩膀,云信也连忙给她捶腿,「待会儿我要去大哥哥那一会儿,你好好歇着,晚饭咱们一起吃,我亲自下厨。」 孙氏笑道:「好啊,那卤面不错,多做点。」 「还有糖醋鱼。」云信两眼放光地道。 「好好好,待会儿你去找李先生念书,念的好了再给你做荷叶鸡。」 三人说了会儿话,舒然被杨氏打搅的心情好了许多。 舒然刚刚坐上去永宁侯府的轿子,来到大门口,却见永宁侯府大管家匆匆赶来。 「康管家,有什么事吗?小姐正打算去永宁侯府呢。」兰屏扶着轿子说道。 「哎,这正好,」康管家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小姐赶紧过去吧,圣上来旨意了,正等着您去呢!」 舒然一听旨意,也顾不得多问,忙让轿夫加快脚程。 舒氏三房,虽是各自封侯,但由于人丁稀薄,二房、三房世子还小,所以一切事宜还是得仰仗永宁侯府,永安侯府、永平侯府行事也以永宁侯府为尊,这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但凡有什么事,大多都是先寻永宁侯府,这两次旨意也是如此,下到永宁侯府。 想来这次圣旨,也是和昨天的赐婚有关。 舒然猜得不错,她刚到侯府,就见从大门口被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见她的轿子来了,连忙让出道儿来。 「这舒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那么多金银珠宝,几辈子都吃不完啊……」 「你们就眼热吧,谁让咱们每个战死的爹呢?」 听着外面杂乱的议论,舒然忍不住仙了一角帘子,往外看去,却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从大门口开始,摆满了一只只打开的大箱子,一直往里排开,直到厅堂。轿夫们只好寻了小路往里去,舒然也没来得及细看有些什么。 「哟,舒小姐来了。」舒然一下轿,宣纸的高公公就站了起来,朝她弯了弯腰。 「高公公。」舒然可不敢受他这礼,侧了身子,又朝他轻福一下。 高公公暗暗赞许,真是不骄不躁。他虽是内侍,却是有品阶的,舒然虽说是准肃王妃,但还是受不了他行礼的。 「让高公公久等了,」老夫人张氏拄着拐杖起身,说道,「烦请公公宣旨吧。」说着便要跪下。 高公公连忙拦住,说道:「圣上特谕,老夫人身子不便,不用下跪的。」 「谢圣上体恤,」张氏还是让两个儿媳扶着跪了,「圣上宏恩,可臣妇断不能无礼,对圣上不敬啊。」 有些恩典是不能接的,尤其是这样看似很小、无关紧要的恩典,一回两回无碍,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人做文章,尤其是万一以后舒家出了什么事的时候。 不让你跪,是圣上仁德,若你果真不跪,那就是无知无礼,目无章法了。 高公公感叹,老夫人真是个明白人,难怪这一家子八年来都能圣眷不断了。 高公公宣完旨就离开了。 旨意其实很简单,舒然既然赐婚肃王,那该有的赏赐自然不能少,只是舒然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罢了,而且……这其中居然还有肃王送来的东西! 旨意昨天才颁布,今天他就从塞北送了东西来? 什么马匹脚程这么快?不可能! 第4章 除非……皇帝的主意早就定了,而且肃王也知道,早早地打发了东西过来! 「天啊……」舒然无力抚额,她是什么时候被皇帝盯上的啊?怎么一点苗头都没有? 皇帝一直派传说中的暗卫盯着她吗? 「还让不让人有隐私啊……」 「隐私是什么?」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吓了舒然一跳,转头一看,却是永安侯世子、她的三堂兄舒云智。 舒云智自幼习武,十五岁的年纪,硬是比同龄人高了一个头,身材更是健硕,此时弯腰看着舒然,倒向是个跟班的小弟。 「去去去,哪有偷听人家说话的?」舒然将他的脑袋掰到一边去。 「你说那么大声,大伙都听到了,怎么是偷听?」舒云智伸腿踢了旁边的永宁侯世子、舒然的大堂兄舒云礼一下,「大哥,是不是?」 舒云礼十七岁,从文,不如舒云智魁梧,却是如松竹一般修直挺立,是个标准的大家族好哥哥,也不斥责弟弟无礼,只是说道:「阿智,别欺负妹妹。」 「什么?欺负?」舒云智十分不理解他哥的逻辑,从小到大谁敢欺负她啊?差点当祖宗贡着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永宁侯夫人小张氏,打断他们的笑闹,「这些东西还得清理一遍呢。」 由于之前没有风声,侯府还得另滕库房安置,好在空房子多,收拾一下就是。 「不急不急,」老夫人张氏摆摆手,「阿然,过来。」 舒然过去,抱住她的手臂:「祖母……」 张氏慈爱地拍拍她的手,指指那些箱子,说道:「这些都是你的聘礼了,今儿好好瞧瞧去。」 「好啊!」舒然一笑,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弯绕,既然注定要嫁,那何不嫁得欢喜一些?再说了,这么多宝贝摆在面前,由不得人不开心啊! 她又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走,祖母、大伯母、二伯母,咱们去清点聘礼去!」舒然一手扶着张氏,一手拉了小张氏,眼睛望向对面的永安侯夫人李氏,十分豪气地道,「看重什么只管拿!」 「你啊……」李氏戳戳她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什么叫‘看重什么拿什么’?怎么就不知道把钱财握紧一点呢?气死我了!」 小张氏见舒然额头戳出了红印子,连忙拦了李氏,「下手轻点,戳伤了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伤啊?」李氏嘟喃。 「嘿嘿。」舒然傻笑一声,带着三人往前走,被冷落一边的舒云礼、舒云智两兄弟默默跟上。 皇宫赏赐的东西,都是按规制来的,无非就是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由于她年纪还小,所以王妃的制服还没做。之前太子成婚、端王成婚的时候,那赏赐她也见过,除了太子妃外,差别不大,没多少新意。 倒是肃王的东西让她有些呷舌。 整整十个大箱子,第一箱是一个个拳头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圆润光滑。第二箱是玉器,但……全都是极品冰玉髓!其他几箱却是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儿,最后还有一个小匣子,放的居然是一些京城的地契、房契还有店铺! 乖乖……舒然觉得手心发烫,她成小富婆了啊! 可是……肃王你这是什么个意思? 张氏、小张氏和李氏,都知道这门亲事不简单,可知道也没办法,她们三个内宅妇人,只能坐稳侯府内宅,手伸不到前朝。况且……几个晚辈都不是庸碌无能的,相信他们能处理好,她们只要支持就是。 比起那些污糟事,她们更关心侄女嫁过去过得怎么样。如此看来,有这些在手,再加上舒然的能耐,即便没有夫君宠爱,那也能过的舒心! 「哎呀呀,这下我可放心了!」李氏拍拍胸口道。 小张氏也笑了,舒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再加上孙氏身体不好,所以这侄女基本都是她们两个照料长大的,当眼珠子一样护着,眼下这样,也就松了口气。 「好好好。」张氏也高兴,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学着一切往前看、往好的想,她也挺不过丧夫丧子的日子。 舒云礼两兄弟陪着祖母、母亲说笑,一脸开怀,暗地里却悄悄朝舒然使了眼色:待会儿去书房。 舒然觉得,自己经历了雷劈、胎穿、丧父等等,以后再大的问题也能云淡风轻地面对了。 可是在书房里,拿着手上这张薄薄的纸,她脸色却变了又变,觉得老天真是爱玩,可也不带这样的啊! 「肃王,赵宁川,年十七,帝三子,生母为前嘉元皇后,后薨,养于淑妃膝下,七岁离京,于塞北历练……」 舒然一句句念着,「母族为塞北韩氏……」 「这些不算是机密消息,京城中年纪达官贵人大多清楚,只是这十年来却少有人提及罢了。」舒云礼开口。 第5章 「也就是说……这只是基本信息?」 「嗯。」 这……相亲都得有个详细资料吧!肃王那肯定把自己从里到外查了个遍,而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 「我找了一个可靠的消息组织去查,一无所获。」舒云智说道。 也就是说,肃王身边可以用密不透风形容,难怪这几年京城没人注意他呢! 「其他的暂且不说……」舒然放下纸张,眉目微敛,朱唇微启,「只他这身份,是嫡非长,远离京城却又有边关势力,这身份就有些不上不下的了……」 这不上不下最是难办! 「不知道……」舒然压低了声音,伸手指了指天空,「他有没有那个意思。」 舒云礼、舒云智全身猛地绷紧,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们都知道「那个意思」的含意。 有,还是没有? 他们不知道。 但无论哪一条,舒氏一门都将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而这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 圣旨赐婚,舒氏就与肃王站在了一条船上,而掌舵人,不是他们。 「哎……」舒然见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忙笑了一下,打岔道,「万事还没个定论,咱们也不用多想,横竖今年肃王得进京谢恩不是?」 皇帝赐婚,肃王无论如何都得进京谢恩。 舒云礼也笑了,松开紧握的拳头,「是啊,到那时候再说不迟。」 离妹妹及笈还有两年,一切都来得及。 再说了,心急又能怎么样?除非他们放弃妹妹,否则就只能跟着肃王走下去。 但又怎么可能放弃? 他们的父辈能为家国百姓而舍生忘死,他们也能为了至亲骨血而奋不顾身。 「得了得了,你就别多想了,」舒云智拍拍舒然的脑袋,又指指舒云礼,「这些费脑筋的事就留给大哥吧,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嫁吧。」 舒然皱眉躲开他的手,心想她都十三岁了,怎么个个都还爱摸她的头?殊不知她也经常这样对待和她想法一样的弟弟。 「我来想,那你做什么?」舒云礼问道。 「我么?」舒云智咧嘴一笑,抹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那肃王敢欺负阿然,我揍死他!」 他的拳头可不是白练的。 「三哥……你要我成寡妇啊?」舒然抓着他的袖子,苦着脸道。 「啊?哈哈哈哈……这主意不错。」 「好了好了,」舒云礼止住弟弟的笑声,面色一整,对舒然道,「不管肃王那怎么样,你这肯定得忙活了,如今你是准肃王妃,各方应酬肯定少不了,会有不少恭维求助的,也会有……明枪暗箭。」 这是必然的,她的身份水涨船高,舒家也能得到不少好处,但这就像现代的炒股一样,收益风险并存,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倾家荡产。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看来……她的安宁日子到头喽。 京城的人向来是行动派,初九这一天,就有人给舒然下了帖子:十五上元佳节,诚邀拘芳别苑赏灯。 下面四个娟秀的烫金小字:青霜居士。 青霜居士何人?乐安郡主是也。 京中贵女,多半才学不输于才子,所以酷爱给自己取个雅号别名,彰显不同。 舒然不赶这潮流,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才气,所以在京中众人看来,这舒小姐舒雅大方,处事有方,但可惜才学上略有欠缺。 这乐安郡主,是明恩公主的女儿,而明恩公主是先帝爱女,当今皇上的姐姐,更是她未来的姑姑,这份量可不轻。 拘芳别苑这地方,向来是京城女眷交际的重要场所,乐安郡主所请之人,必定是经过公主点头的,而上元节这样的大日子,不可能只有她们一些小姐贵女,公主那边肯定有不少宗亲命妇、名门才俊。 没想到这第一回,就是这样的大场面啊。 「哎……以后想睡到自然醒恐怕都不行了。」舒然揉揉脑袋,叹息一声。 林妈妈刚进来,就听到舒然的抱怨,不由劝道:「您也该收收性儿了,您看这般年纪的小姐,哪个不是拘在家里学女红学管家的?」 兰屏见舒然有些疲倦,就净了手,上前给她捏肩,说道:「妈妈说的岔了,咱们小姐哪用学这些,女红不用说,单这管家,侯府不一直都是小姐打理么?」 舒然自爹爹死后,五岁就开始了掌家,侯府人不算多,但杂七杂八的事却不少,但她除了刚开始有些生疏外,渐渐地就有了门道,如今下人、管事们可没一个敢欺瞒她的。 「也是,」打理这么大个侯府,可比别家小姐累多了,林妈妈说道,「兰帘不是炖汤去了么,待会儿小姐喝点,就赶快休息休息,别熬坏了。」 第6章 舒然闭着眼睛不说话,嘴角却舒缓地勾起。 她很幸运,身边都是关爱她的人,虽然这其中不乏她的努力,但结果是令人安慰的。 就是不知……远在塞北的那人,值不值得她努力,甚至……全心全意? 正月十五傍晚,舒然就和大伯母、二伯母、三位堂兄和舒云信一起到了拘芳别苑。 他们全家都收到了明恩公主和靖海侯世子的邀请,除了老夫人和孙氏抱病未到,其他都来了。 二堂兄舒群是永宁侯庶子,之前在书院念书,昨日才刚刚回来。 虽说是庶子,可谁让他是永宁侯唯二的儿子呢? 「阿然,待会儿我们定是不在一起的,你要小心些。」小张氏说道。 「没错,要是谁为难你了,也别忍着,横竖我们给你撑腰呢。」李氏也说道,真是和舒云智是母子,说话都一个口气。 舒然倒是没紧张,小姐们在一起,顶多是些口头官司罢了,又不是舞刀弄枪的。 「我知道的,自己会小心,」然后冲几个堂兄笑笑,「哥哥们待会儿可别见了美人就忘了照顾弟弟哦。」 「狭促鬼,」舒云礼看看规规矩矩跟在自己身后的舒云信,说道,「放心吧。」 他们一进门,就被仆人们引去了各自的地方,小张氏两个去明恩公主那,几个公子去靖海侯世子那,舒然则带着兰屏、兰帘去了乐安郡主的观澜水榭。 拘芳别苑既然是交际之地,那风景自是不错。 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古木参差,湖光山色。 「郡主,舒小姐到了。」丫鬟将舒然引到水榭门口,朝里面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着亮红齐胸襦裙的身影走了过来,「舒妹妹来了。」 乐安郡主今年刚好及笈,脸儿有些圆润,肌肤白细如瓷,眉目弯弯,倒是有些俏皮模样。 她此时拉着舒然的手嗔道:「前回与妹妹见面,妹妹还说得空来陪我聊天,结果害我白欢喜了,该罚该罚。」 「舒然见过郡主,」她与郡主虽是有几分交情,礼却不能废,「不是舒然有意食言,本想来找姐姐玩,可这不是收到帖子了么?恰好凑一起了。」 乐安郡主拉着她往里走,闻言无奈一笑:「好好好,就你有理了,我说不过你。」 舒然一笑,乐安郡主是宗室里少有的爽朗性子,这也是舒然一贯与总是疏远,但却与她交好的原因之一。 但如今她都成准宗室妇了,必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乐安郡主这倒是个突破口。 舒然来的算早的了,到了里面,却见居然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且大多不认识。 舒然这些年来,京中权贵不敢说全认识,但排的上名号的还是了解几分,当下不动声色。 「不知这位姐姐是?」舒然刚坐下,就有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小姐上前,向乐安询问,眼睛却瞟向舒然这里。 这是一个很不礼貌的动作,舒然看向乐安郡主,目露询问。 乐安郡主没有理那人,慢悠悠地给舒然倒了杯茶,才转向大家说道:「几位可能不认识,这是舒家姐姐,以后啊就是我三表嫂了。」 按辈分,的确是三表嫂。 「虽说你以后是我表嫂,可这会子我还是要叫你妹妹,不许占我便宜。」乐安咬唇说道,言语亲昵。 「谁敢占你便宜呢,我的郡主姐姐?」舒然目光一扫前面众人,笑道,「怎么不给介绍一下,不然待会儿说话都喊不出名字,多不自在?」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没理刚刚那小姐,看乐安的样子就知道不用多在意她。而她满脸羞愤,却被一位粉衣小姐拉了下去,不知说了什么,倒是安分地坐在位子上。 「这几位小姐无怪你不认识,她们父亲都是今年留京任职的官员,初到京城,还不曾走动过。」乐安一一介绍了一遍。 舒然与她们点头见礼,心里却想,原来是京城的新鲜血液啊,想来各世家都有意结交,难怪能来这样的场合。 看来京中势力又有一番变动了。 「阿月和阿盈怎么还没来?」这是她交好的两位闺密,十分聊得来。 「别急,她们两家人多,收拾得慢些。」乐安这样一说,却又觉得好似在说舒然家人少,怕她伤心,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即一道身影如风般地跑进来,吓了满屋人一跳。 「阿月,你规矩又白学了?」舒然倒是镇定,从小蒋月就是这个样子,「担心伯母又关你一个月。」 「是啊,」乐安显然也习惯了她的行事,「到时候有你受的。」 蒋月一身张扬的红衣,腰上还别着一条马鞭,闻言一抬下巴:「怕什么,反正关不住我。」 第7章 母亲那些招数太不够看了,她要是能被关住,那也不会有今天的蒋月了! 在场的小姐都不了解蒋月,倒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以前见过蛮横的人,没想到京城也有啊! 「阿月,你也不等我。」说话间,王盈秀走了进来,她和舒然同年,倒是更显纤弱,一袭水蓝衣裙倒是称得更加温婉如画。 「你太慢了,裙子又长,我等不住啊。」蒋月笑盈盈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急性子?」 王盈秀不和她瞎扯,给乐安行了礼,才拉着两人的手说道:「这些日子都拘在家里,好想你们呢。」 「我们也想你啊。」舒然说道。 几人坐下后又有许多贵女陆陆续续到了,熟人也多了……当然,这是对于她们而言,那些初到京城的小姐们就有些不自在了。 她们初到京城,不知其他贵女的脾性,也不敢贸然交谈,只能暂时拘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舒然倒是明白,让她们来这,定然会有人结交她们的,只是要等到待会儿赏灯啊,做游戏的时候才方便罢了。 这也是为何京中贵人都喜游乐的原因。 男子在马场、酒楼里谈交情,女子则在宴席、游戏间说家常,一来二往的,也就有了联系,有了人脉。 屋里有乐安在,气氛倒是不错,舒然与蒋月、王盈秀凑在一起聊天。 蒋月是个话唠,舒然说话又较风趣,而王盈秀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三人倒是好拍档。 「前儿个听闻舒姐姐赐婚肃王爷,妹妹在这里给姐姐贺喜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众人说话声本就不高,所以这句话倒是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舒然赐婚肃王那是众所周知的,这样的场合贺个喜也是应该的,但是……这打头的得是个跟正主关系亲近的人啊!比如乐安郡主、王小姐几人。 她……是谁啊? 舒然本正在和王盈秀说着春天定制些什么款式的衣裳,此时闻言抬头,目光微微一扫,定格在了门口一个橘红身影上。 那人刚刚乐安介绍过,是她家二舅母的侄女,叫苏梦,两人也算是亲戚。 「这……你看我,都忘了跟你贺喜了!」乐安抓着舒然的手,笑道,其实刚刚都已经开过玩笑了,现在这么说只是圆个场,「还多亏了苏妹妹提醒。」 苏梦也是今年才随父亲进京,乐安和她也是头一次见面,但好歹沾亲,也不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面子,她还是得帮她兜着点。 好在以她和舒然的交情,舒然定不会不给她面子况且看舒然的脸色也不像生气。 「你看我也糊涂了,」王盈秀明白乐安的意思,也帮着圆场,「我今儿也没什么贺礼,先给你道声喜,改日一定补上。」 舒然收回目光,浅笑着点点头,说道:「你们尽会拿我开心,得了,你这句话我记下了,不过呀……」她看看乐安、王盈秀和蒋月三人,「这贺礼可得我来挑,到时候你们别舍不得。」 「干嘛扯上我啊,我说什么了?」蒋月怒视。 「好好好,到时候别把我私库掏空就行。」乐安笑道。 几人说笑开了,也就有许多小姐趁机前来道喜,顺道与京中贵女搭上了话,气氛倒是比刚才活跃了。 「哼!」苏梦看着所有人都围着几人转,有些气愤,又有些气馁,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酸涩。 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了不起? 转而想到母亲的吩咐,又有些着急,该怎么办才好? 「苏小姐,郡主说您有些不舒服,让奴婢带您下去休息,您跟奴婢来吧。」她身后忽然多出个丫鬟,说道。 「什么?我没有不舒服……」 那丫鬟却不由分说,在她身上轻轻一点,然后扶住她的手臂,往外带去。 苏梦哑了声音,呼叫不得,只得随她而去。 舒然往这边瞟了一眼,有笑看着乐安,乐安眨眨眼。 金乌西坠,月桂东升,那并不圆满的月亮坠在天边,发出淡淡莹润的光芒。 也许是古代没有什么空气污染的原因,舒然总觉得这里的夜空比现代的更加清晰、真实,仿佛触手可及。 此时众人已经离开了水榭,来到了别苑举行灯会的地方。 别苑的厅堂、游廊甚至树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无一不是别出心裁,精巧致极。 「真是大手笔啊。」蒋月拿着马鞭在手心敲着,啧啧赞叹。 「可不是么?」王盈秀挽着舒然,站在一回廊处,抬头看着一盏八宝琉璃灯,「就这样的,我有的话也得当宝贝藏着,哪会这样随意挂着?」 舒然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着痕迹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第8章 刚刚一出来,她就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倒不是她有多敏感,而是那人的目光太过强烈,就像粘在身上的糖一样,让人十分不自在。 但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阿然,阿然!」蒋月拿着马鞭在舒然面前一晃,「想什么呢,叫着都没反应?」 「啊?哦……没什么。」舒然摇摇头,许是自己太紧张?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舒然拉起两人,往另一头走去。 她们刚离开,不远处的假山上就拐出一个人,倚在石头上,嘴里叼了根草,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那边?」语气不屑,「哼。」 舒然觉得,女人的第六感果真不容小觑。 她这一晚心神不宁的,果真「不宁」的事就来了。 看着眼前被按在地上,堵了嘴巴,却哭得撕心裂肺,灰头土脸的丫鬟,舒然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四周原本分散的人都聚了过来,围了个圈,有人疑惑,也有人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似乎是来求舒小姐的。」 「这……」 乐安也赶了过来,今日这边是她做东,也是她头一次接手这么大的聚会,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阿然,这是怎么回事?」乐安来到舒然身边,一脸焦急地问道。 舒然还未说话,蒋月就已经一马鞭抽到了那丫鬟身上,骂道:「一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我叫你泼阿然脏水!」 「阿月!」舒然抓住她的手腕,摇头,「别这样。」 今日这事定不简单,她转向乐安:「乐安,我们进去,好好问清楚?」 「这……」照乐安的想法,此时应该先把丫鬟看押起来,再把众人安抚下来,好歹把今晚的灯会圆满了,然后再来审问丫鬟,给舒然一个交待。 舒然看出她的犹豫和为难,若平时小事也就算了,可那丫鬟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彻底弄清,以后可就没处说了! 「乐安,你听听她说些什么。」舒然唇角一勾,示意兰屏扯掉堵嘴的布。 那丫鬟身子还被按着,嘴里却大叫起来:「舒小姐!舒小姐!奴婢求求您……求求您绕过我家小姐吧!求求您了!」 舒然冷哼一声,乐安眉头一跳。 「舒小姐,您……您如今已经是肃王妃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碍不着您了啊!」那丫鬟一个个响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见了血。 「您是肃王妃了,和林公子也无缘了啊,您为何还不肯饶过我家小姐啊……」 不疼么? 舒然此时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个。 乐安已经变了脸色,一挥手:「押倒屋里,」转头看向舒然,「阿然,就如你所说,弄个清楚。」 丫鬟那话没说全,她却已经猜到那用意了! 什么林公子啊小姐啊,不管有没有这回事,闹出来都会让阿然名声不保! 流言最是可怕,如果此时不当众给个结果,那这似是而非、遮遮掩掩的流言会传的有板有眼! 即便如今阿然不是准肃王妃、不是自己好友,她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大家先跟我进去,一块审一审,这贱婢到底为何诬陷阿然!」这话说的不容反抗,拿出了郡主的气势,首先就定下了诬陷! 另一边的夫人们见这边有乱子,有些也赶了过来,有些则派了心腹来打听,明恩公主也知道了始末,却只派了两个嬷嬷过来,把场面完全交给了女儿。 小张氏妯娌俩赶了过来,舒云礼几兄弟因为男女不便,只得远远地站着,只待万一事情不可收拾,就过去给妹妹(姐姐)撑腰。 「阿然,你说,要怎么审?」乐安虽然很快想通了其中厉害,迅速按舒然说的做了,但毕竟第一次遇见这种事,难免有些不知头绪。 还好,她知道舒然历来是个有主意的,此时看她那不慌不忙的样子,自己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乐安,我问问她。」舒然说道。 「好。」 舒然右手搭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眸半垂,仿佛只是在和众人围炉夜话般的悠闲。 「刚刚你说的那个故事,没头没尾的,让人很不舒爽,现在把来龙去脉和大伙说说?」 大伙都是爱八卦的人,这故事讲到精彩处却戛然而止,那可是猫抓般的难受啊! 她这样一说,倒真有不少人坐直了腰板,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说啊?」舒然的声音就如刚破冰的泉水,清脆中带着几分寒冽,「哦,少了刑具啊。」 不用她说,蒋月就已经狠狠抖了马鞭,在空中「啪啪」作响,「快说!你所谓的阿然你那什么公子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第9章 丫鬟一咬牙,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反正她们也不敢杀了自己,否则就是杀人灭口了! 「我说,我说……」丫鬟把背了几遍的话颤巍巍地背出来,「我们家小姐,一直与林公子两情相悦,却没想到……没想到舒小姐也喜欢上了林公子,林公子拒绝了她,她……她便利用侯府权势欺压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她……」 丫鬟跪着转了一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神情倒真是骗了不少人。 「你胡说,我家阿然怎么会是这种人!」小张氏气得发抖,李氏安抚着她,示意她看舒然怎么说。 「我家小姐惨啊……她……她被舒小姐毁容了!」这可是对女子极大的伤害啊! 当下有不少人吓得直拍胸口。 呵呵,舒然想,她居然成了那棒打鸳鸯的恶毒女配了? 「你那林公子和小姐,姓甚名谁?」舒然问道,「说出来,咱们少不得要当堂对质一番。」 舒然的脑袋在刚刚丫鬟说话时就转了一圈,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那就不可能不弄个真名实姓的人出来,否则这话不是一戳既破么? 而且……这公子、小姐其中有一位肯定也是被拖下水的,幕后的人……想要一箭双雕? 那也得看她配不配合啊…… 「那、那林公子……」丫鬟喊道,「是宰相的四公子,林之冉!」 此话一出,乐安、蒋月都是一怔,小张氏也僵住,慢慢看向舒然。 舒然的笑凝固在脸上。 好啊,这还真是有备而来! 舒然慢慢坐直了身子,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动怒了。 舒家和林家走的近,而亲近舒然的人都知道,林家公子确实对舒然很好,明眼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若是没有这道赐婚旨意,说不定两家倒能成。 「好啊,真是好啊。」舒然看看那丫鬟,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乐安身上,「乐安啊,你是知道我的,最容不得人家拿我亲朋好友做文章的。」 乐安点头,「我知道,你要怎么办,别的不敢说,在这里我还是能做主的。」 舒然最是护短,别人怎么说她,她都能笑盈盈地,可若是伤了她在乎的人,那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以前另一位郡主骂了自己,舒然都能把人收拾得见她就跑,偏还不敢找她麻烦。 「来来来,你也站起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舒然示意兰屏、兰帘把人拉起,「那那位小姐叫什么,家住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哦,还有我怎么害你家小姐的,时间地点和证据都给我一一摆出来看看。」 丫鬟一愣,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这些……这些没交待啊! 她此时不哭了,认真一想,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期的轨道。 那人说,自己只要找到了舒小姐,按说好的哭闹一遍,把人群吸引过来,声音要大、表情要到位,争取让人人都听见。 之后乐安郡主和舒小姐为了压下这事,必定先封了她的嘴,把她关起来,然后他们会想办法把她弄出去,给她一大笔银子,远走高飞。 只是如今她却跪在这里,舒小姐问她要证据。 她哪有啊! 「我、我家小姐……只是一介平民之女,说了小姐们也不知道啊……」丫鬟只好瞎编。 「哼!」李氏一拍桌子,「你不说怎么找证据,定是瞎编!」 舒然想了想,这小姐必然是事先准备好了的,但幕后之人原本计划定不是此时让人出来指证自己,而是等流言差不多了再出现。 只可惜那人没算到她会直接拿了丫鬟,当着大家的面审问啊。 此时估计记得不行吧? 会不会急着把那小姐送来这里? 「兰屏,」舒然招招手,兰屏过来,她握住她的手,说道,「我有些冷,去把我车上的披风取来。」 手指快速地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 「是。」 舒然又让乐安派人看住了屋子四周,许进不许出。 舒然不想跟丫鬟扯皮了,可却不得不把一些疑点指出来给大家听,只好问道:「你说说看,为何你家小姐被我害了,不去官府报案,而是跑来这里求我?啊,我知道了,你要说官官相护,对么?」舒然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一旁的蒋月很没义气地笑了出来,「哈。」 「我舒然虽是承蒙皇上和父辈恩德,在京中有点子地位,可尚且还没到了连官员都要听我的的地步吧?连圣明的皇上都会被御史指责呢,我一介女子何德何能呢?」舒然无辜地望望四周。 乐安几个自是配合,其余有些贵女都看出了些门道,附和道:「是啊是啊,应该报官才是!」 第10章 「再说了,」舒然继续开口,别看她平时人前一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在自己人面前可就是个话唠,损起人来更是口若悬河,让人无还击的能力,「你家小姐出事,为何不是她的父母兄弟帮她出头,反而是你一个丫鬟喊冤?真真奇怪啊!」 「我家小姐她……」 「哦,她是不是父母双亡了,又是独生女,还举目无亲来着?」舒然再次抢了话,这下不少小姐都瞪大了眼睛,这舒小姐……怎么变化这么大? 「那她孤身一人,怎么还用得起丫鬟?」舒然笑意更大了,「你又要说家道中落,颇有遗产,而你是忠仆了对不对?笑话,这世道虽说是太平安康,但一介孤女要能守住万贯家财,那得很有能耐了,那么有能耐又怎么会被我算计?真真是笑话!」 丫鬟瘫软了下去,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诸位小姐,我舒然虽说不是什么宗亲贵胄,但好歹身出名门,家母更是管教甚严,怎会做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来?」舒然起身,对着众人屈膝福了一礼,字句铿锵地说道。 事情发展到这里,小张氏等人就知道舒然已经扳回局面了,当下都松了一口气,小张氏不急不忙站起来,说道:「阿然说的没错,我舒家世代忠烈,为人豪义,虽说如今只有几个寡母幼子,人丁稀薄,但要说教养,我舒家媳妇儿教养出来的姑娘,也不比别的世家差几分!绝不会做这等龌龊事!」 小张氏义正严辞地说道,舒家的家风,是皇帝下旨称赞的,谁敢质疑? 「就是,如今居然有人欺我们寡母幼子,没有什么势力,想诬陷我舒家,真是岂有此理!」李氏也站起身说道。 舒然见两位伯母如此配合,微微一笑,在看众人,有些人闹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是被吓住了,不敢言语掺和,看出门道的,也都默然不语,不管怎么样,却是都相信她无辜了。 「乐安郡主,」舒然朝乐安施了礼,说道,「这背后定是有人要陷害于我,烦请郡主押了这丫鬟,与我做主才好。」 这事情发生在靖海侯的地盘上,怎么着都是要交给他们处置的,这样一来,也可以把让靖海侯府洗去嫌疑——她相信不是靖海侯府的人做的,他们没那么蠢。 而且撇开她和乐安交情不说……也算是买给靖海侯府一个人情了。 「好,」乐安松了口气,如果当时自己就把人关了起来,那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麻烦等着呢!如今……还多亏了阿然机智,且在这时候还愿意相信自己,全了靖海侯府的脸面。 「没事。」 这里算是了了,可事情还没完! 她跟幕后的人没完! 从他们把林家搬出来那刻起,这事情就简单不了! 林之冉……她虽然于他无意,可却是视他为兄为友的! 而且……那人选中林家,恐怕也不是单单因为她和林之冉的关系。 林家、舒家,那人胃口真大!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吃下! 事情至此,女宾这边的灯会算是不欢而散了,舒然也早早离开。 「阿然,没事吧?」舒云礼见舒然出来,急忙上前问道。 舒云信也跑上前,小手揪住舒然的袖子,小声唤道:「阿姐……」 舒然的脸色缓和了些,拍拍他的头,又对舒云礼说道:「大哥,我没事,你这边怎么样?」 「我照你说的做了,具体的回去再说。」舒云礼说道。 舒然点点头。 「阿然,」舒云智在一旁俊脸紧绷,挥了挥拳头,「咱们回去想想,是哪个杂种搞的,我……」 「说什么话呢你?」李氏听到那句脏话,皱眉喝道,想骂不能回家骂吗?这里这么多人! 「哼。」 舒群此时已经让小厮赶了马车过来,她看了舒然一眼,说道:「阿然受惊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没错,」舒云礼扶了小张氏和李氏,「咱们从长计议。」 也是,一切急不得。 兰屏扶着舒然,刚上马车坐稳,却听到外面响起一道声音:「阿……然?」 舒然一怔,这是林之冉的声音。 自从赐婚后,舒然倒是再没见过他。 他的心意她清楚,只是…… 「之冉哥哥。」舒然挑开车帘,望向车外。 月华如水,白衣如玉,世有公子,举世无双。 大概……也就是说他这样的人了吧? 「之冉哥哥有何事?」按理说,如今她是肃王妃了,再不该如此叫他,可是却实在不愿让十几年的情分生疏了去。 林之冉看着半掩在车帘后的女子,起唇说道:「今晚的事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个说法。」 第11章 这事是冲着两家来的,他必须要管。 「嗯,我知道的。」舒然回道。 「你……有困难也记得和我说。」 略一犹豫,「好。」 舒然觉得,肃王欠自己可欠大发了! 这嫁给他的好处还没的到呢,麻烦倒是这么快就来了! 自己可得一笔笔记下来,到时候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我们按你说的,请靖海侯世子派人盯住了别苑各个出口,倒是发现了有丫鬟鬼鬼祟祟跑出去,我们一路跟着,还真发现了个被毁容的女子,想来是那人急了,忙遣人去带她来。」 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早晨,舒云礼的书房内,兄妹几人坐在一起分析着,舒云礼继续说道:「那女子已经交给靖海侯世子,即便她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凭着那蛛丝马迹,世子也定能查到。」 舒群历来是个心细的人,此时书房里没有丫鬟,他就亲自给兄妹们添了茶,之后问道:「那……那人目的何在?」 「若是与我有仇,那这么做无非就是损我声誉,但是……不见得有用,况且……以前为何不动手,偏偏现在?」 以前她虽说不喜喧闹,但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害她,机会多的是。 「所以……」舒云礼手指蘸了茶水,缓缓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肃王。 他们的目标是肃王,如此才说的通。 那林家呢?想一箭双雕? 舒然真是想为那人的胆子鼓掌! 舒云智不耐烦这些东西,当即说道:「要我做什么,你们就说!」 舒云信也半懂不懂,但有人欺负姐姐却是懂了,当即握了小拳头,可看到那么小的拳头,又丧了气,好想快点长大啊…… 「这么一分析……这个计划可谓是漏洞百出,绝不是那些老谋深算的人策划的。」舒然皱眉说道。 舒云礼此时一笑,眼睛微闭,仿佛一只看到猎物的狐狸:「若是以前,很难猜出这样没头脑、却又能够布置这许多的人是谁,可如今……有这么多新留京任职的官员在这……」 舒然和舒群眼睛一亮。 新留京任职的官员、家族在京中有一定地位、此人又急功近利急于上位、脑袋又不够周全有智谋,谁满足了这几个条件,那基本就是他干的了! 「呵呵,我居然成为了别人往上爬的垫脚石了!」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就是往肃王身上泼脏水,肃王妃无德,肃王声誉也会有损,他是要拿这事邀功! 或者说是献媚! 给谁献媚? 不会是皇帝,欺负皇帝的儿子给皇帝献好?哪怕皇帝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好高兴。 那只能是……太子! 几人都想通了这些关节,不禁冷笑。 「查出来是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舒云礼一字一顿说道。 舒群却有别的担心,看着舒然:「阿然,你……以后要分外小心了。以前肃王不在京城,脏水怎么也泼不到他身上,如今赐婚,你在这……」 她在这就是活靶子! 别人对付肃王的活靶子! 「天呐……」舒然抱住舒云信的小身子,哭丧道,「我上辈子欠了肃王什么啊!」 舒云信不知道姐姐怎么了,只好跟着说:「天呐……」 舒然是个心宽的人,对于成了「活靶子」这事儿,也只是在亲人跟前撒个娇而已。 她这靶子树到这,还得看人家有没有本事射过来呢!她的家人可不是吃素的,「一门三侯爵」也不是虚设的! 而她也没想到,此时一匹快马奔出京城,她在此事上的作为,已经放在了塞北肃王的案头。 舒然及笈后就要出嫁,这嫁妆也得准备起来了,两年的时间,也够了。 所以这几日,永平侯夫人孙氏就暂时搬到了永宁侯府,好方便与大嫂一起商量嫁妆单子,李氏也天天过来出主意。 舒然和舒云礼也就在永宁侯府小住。 「呵,敢算计我家孙女,那家人也不打听打听……」老夫人张氏拉着舒然的手,一脸鄙夷的说。 如果能那么容易让人骑到头上,舒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光景了。 「祖母,我的好祖母,」舒然轻轻摇着她的袖子,嘟起嘴唇,「您说的好似我有多毒辣似的……」 「毒辣总比软弱好!至少没人敢欺负。」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应该教孙女些好的,又说道,「当然了,刚柔并济才是最好的,可也非一日之功,你还得练练呢。」 这孙女从小不让人操心,行为处事也可圈可点,可是啊……有时候有些较真得钻牛角尖了。虽说平时与人为善,宽容大气,但但凡触及她的原则底线,那是一步不让的。 第12章 但这世上,有些事情,即便人家把你脸都踩进泥巴里,你也怨不得半句。 在他们头上还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 「好啦好啦,孙女知道了,」舒然连忙给张氏揉肩,「您啊如今就安享晚年吧,那些事情少操心了。」 「晚年?」张氏知道舒然在逗她开心,故作生气地说道,「我哪里老了?你说说,我哪里老了?」 「好好好,您还貌美如花,风韵犹存呢……」 「尽说瞎话。」 舒然陪着祖母说笑,又一起吃了午饭,伺候她睡下,这才出来。 「姐姐!」舒云信见到舒然,立刻想跑过来,可又想起先生叮嘱的话,当下收了脚步,规规矩矩地迈着均匀的步子,朝她走来,然后一揖,「姐姐好。」 舒然忍住了去捏脸的冲动,伸手替他整理了下衣襟,笑道:「哎哟,咱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酸儒了?」 云信听了「小酸儒」这词,老大不高兴,也顾不得礼仪地瞪着姐姐,可偏偏眼睛圆圆的,脸上还有婴儿肥,愣是没有气势。 舒然被他萌得心都化了。 这样的家人,她怎么都要守护的。 「别欺负云信了,」舒云礼来找舒然,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他不小了。」 「是不小了啊,都不能捏了。」舒然遗憾地说道。 舒云礼有事和她说,便支开云信:「云信,李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了么?」 「呀!」云信一拍脑袋,「还有些呢。」当下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一溜烟跑了。 李先生的戒尺,可是相当疼的! 「看吧,这礼仪白学了。」舒然朝云信的背影努努嘴。 「礼仪是做给别人看的,」舒云礼指指前方,示意她跟自己来,「去湖边说。」 永宁侯府的翠心湖,湖面开阔,偶尔一丝风掠过,带起缕缕微波。 舒云礼站在湖边,看着舒然在湖中的倒影。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那个揪着自己衣袖不放的小丫头,就已经十三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以后,她还会为人妻、为人母,经历各种风风雨雨,气度和风华必定更胜此时。 他忽然有了一丝惆怅,所谓长兄如父,便是这样啊! 「大哥,你怎么了?」舒然在他眼前晃晃手指,「有什么事?」 舒云礼回神,灿然一笑,「想到咱们阿然要嫁人了,有些惆怅罢了。」 舒然不以为然地咬咬唇,笑道:「哥哥这是笑我呢,我成亲还早,倒是哥哥,大伯母也在忙着给你物色了吧?」 大晋女子成婚都较晚,十七八岁成亲的大有人在,而且对兄妹之间婚娶的顺序没有严格限制,弟弟先于哥哥成婚的也很多。 所以她这次赐婚,十五及笈后嫁人,大伯母、二伯母也不用烦心三位哥哥的婚事,慢慢挑得了。 「不说我的了,说说那事。」舒云礼连忙转移话题,「有结果了。」 舒然眼睛一亮,「是谁?」 「苏家,」舒云礼缓缓说道,「靖海侯二弟的岳家。」 舒然一愣,是那个苏家啊。 可是……苏家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家,虽然没有爵位功勋,但因着与靖海侯府的姻亲,加上族中能干子弟不少,那也跻身三品大员行列了,苏老爷子更是去年入了内阁。 如此人家……怎么会做这样蠢的事情? 舒然脑筋极快地转了转,说出了猜测:「不是嫡系吧?」 舒云礼赞赏的点点头,「是苏老爷子的庶子干的。」 怕舒然不了解陈年旧事,又解释道:「是苏老爷子最宠爱的庶子,也算是有点小聪明,后来给他弄了个外放的差事,想着在外面赚点政绩,家里再打点一下,便可在京有个一官半职。 他们算计的很好,那庶子也谋了个不错的差事,只可惜……经不住夫人的枕头风,想摆脱嫡系控制,便起了向太子邀功的念头,本身又没有什么大智谋,听信一妇人之言,竟做了这等不着边的事!」 他俊秀的眉头皱起,眼中有着薄怒,真不知这些人脑袋怎么长的! 一个大男人,虽说有时也需要妻子出谋划策,可也得辨得清好坏、分得清形势啊!再说一个庶子的夫人,能有什么见识? 看来「妻贤夫祸少」的话没错,看看这主母要是拎不清,得有多少麻烦。 她这样一解释,舒然就想起来了那天灯会上的苏梦,不就是她家? 「这……苏家是靖海侯二弟的岳家,这出主意的虽是苏家庶子,但如果嫡系没有向着太子的意思……」舒然字斟句酌地说道,「他又怎敢?」 苏老爷子和他的嫡系子孙若是没有露出向太子示好的意思,一个庶子怎么会想起贪那从龙之功? 第13章 而若是苏家有意,那靖海侯家…… 舒云礼听了,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你应该先问问我对那庶子一家的处置。」 「呀!」舒然一拍额头,失笑道,「居然忘了这个,大哥快给我说说。」 舒云礼好笑地看她一眼,第一这么大了,还是孩子气。 「边走边说,」他沿着湖边慢走着,舒然跟在旁边,提着裙子,不时踢一两颗石子进湖里,「那庶子一家,官职被削,被贬回苏家老家守家庙去了。」 舒然脚步一顿,「这么严重?」 贬职还好些,削官还去守家庙,那是不能翻身了! 「能不严重么?」舒云礼扫她一眼,语气悠然,「李家、靖海侯府,还有咱们舒家,都上书向皇帝鸣冤诉苦,且证据确凿,你说那苏阁老会扛得住?皇帝会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庶子抹三家的面子?」 这也倒是哦,在国事面前,这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为这等小事上书,原本是三家失礼了,可皇帝也乐得卖他们一个情面。 「皇上赚了……」舒然嘟喃,姜还是老的辣啊! 「也不全是咱们三家的原因。」舒云礼停下脚步,回身望着舒然。 那眼神,怎么看都充满调侃,她温文尔雅的大哥何时会有这等表情了? 舒然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舒云礼直到把舒然看得想要落荒而逃时,才似是疑惑又似欣慰地叹口气,说道:「肃王,也上了奏折,恳求严惩凶手。」 轰隆…… 舒然被「肃王」二字砸的一阵眩晕。 怎么、怎么什么事都能跟肃王扯上?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才发生了三天!消息就从京城传到塞北,然后还把奏折都传了来! 「这、这……」舒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他……」 「他有这份护你的心,我就放了一点点心了,至少不是个糊涂的。」舒云礼说道。 当然,肃王行动为何如此之快,他暂时不愿深想。 舒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愣了半天才说道:「好神啊,你说……我们现在说的话,他不会晚上就知道了吧?」 舒云礼好气地弹她额头一下,轻骂:「想什么呢!」 「呀,」舒然护住头,大声呼痛,「会打扁的啊!」 「活该!」 初春的风自湖面上吹来,不像冬风那样凛冽,但柔和中还有一丝料峭的寒气。 舒然刚刚混乱的头脑清醒不少。 「阿然,」舒云礼收了刚刚玩笑的神色,认真道,「这件事只是个开头,以后……」 以后,不会再是这等跳梁小丑了。 当然,手段也不会如此粗糙。 「我知道,」舒然看着湖面里自己的倒影,缓缓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大哥,从小到大,你见我怕过什么?」 舒云礼当然知道,妹妹是个聪明而有分寸的人,其实不用多担心,况且全家都会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人家要碰她也得掂量掂量。 只是……孩子再聪明能干,家人还是会担心。 「大哥,以后有什么我都会找你们商量帮忙的,不会一个人面对,这样你放心了吧?」见兄长还是一副操心模样,舒然伸手拉住他,「再操心就成老头子了,担心娶不到媳妇儿。」 「你……」 「好了好了,我娘不是在大伯母那么,咱们去看看她们去。」 京城趣事多,没多长的时间,大伙就将之前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就仿佛春风掠过,了无痕迹。 那在京城昙花一现的苏大人一家子,除了苏阁老痛惜几句外,无人问津。 这春风一来,花草树木冒了芽,小姐公子们也脱了厚厚的冬装,挽起俏皮的发髻,穿上轻便的衣裳,踏青骑马,好不欢乐。 郊游这种事情,对于别的小姐而言也许一年就那么一两次,机会珍贵,可对于舒然嘛,就只是她想与不想的区别了。 谁让她又这么一群纵着她的家人呢? 而作为一名穿越人士,舒然的兴趣自然要有些与众不同才正常,才对得起这名头不是? 「快快快,我都等不及了。」舒然穿着一身水绿色的齐胸襦裙,随手挽了个垂云髻,插了两只珍珠小簪,清爽明丽,此时正看着丫鬟们拿着小铲子在院子里撬土,不忘催促。 醉棠居,是以前舒然一家在永宁侯府的住处,后来虽然搬出去了,但由于她还是常来这边小住,所以一切东西都还是干净整洁。 醉棠居除了后院那大片的海棠外,舒然还在前院种了许多桃树,人家种桃树要么是赏个桃花景,要么是图个桃子的鲜味,可偏偏舒然不赏花也不吃桃,她……酿酒酿醋。 第14章 去年桃树开花结果,舒然就把一半的桃花用来酿酒,也不知哪来的方子,捣鼓大半个月,弄了十来坛全埋地下,说要来年取出。大晋只有烈酒和果酒,哪有花瓣做酒的? 再说另一半桃树,到了结果的时候,舒然让人把桃子摘下,送的送赏的赏,自己一个不吃,但……却叫那些吃桃的人把吃剩的桃核送回来,大家都好奇她要做什么,倒真把桃核送了来。 只见她又叫人把桃核洗干净,酿起了桃醋。 桃醋?府里有专门的酿醋师傅,愣是遍了酿醋书籍,也没有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桃醋倒不需要放一年,半个多月就好了。 舒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凉拌全席,凉拌三丝、凉拌鸡丝、凉拌竹笋……全都是加了桃醋的,还别说,味道口感都比以前用陈醋要新鲜可口!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这桃醋也就摆在了大厨房的案头,做菜时不时加一点,提提鲜。 「小心点,别弄坏了。」看着丫鬟把酒坛子挖出来,舒然连忙说道。 「呀,这是可以喝了?」舒云智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情景,顿时两眼放光,「快快给我来一坛。」 舒然拦住他,嗔道:「来一坛?想得美。」再看看放在院中的酒坛,「再说了,能不能喝还不知道呢。」 「哎呀,我来尝尝不就知道了?」舒云智扒开她的手,上前一把抱过坛子,低头嗅了嗅,赞道,「好香啊……」 舒然见到他那见到酒就什么都不顾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问道:「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贪我的酒吧?」 「哟,还真忘了。」舒云智拍拍酒坛,指指外面,「大哥找你呢,去书房一趟。」 「什么事?」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下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啊? 「不清楚,你去看看呗,估计和肃王有关。」舒云智已经拍开了泥封,说道。 舒然也顾不得他,赶紧去了。 舒云礼的书房翰铭轩内,舒然盯着眼前的一个木匣子,怔怔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开口:「你说……你说这是肃王的资料?」 舒云礼也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天我起来的时候,这匣子就已经放在了门口。」说着不禁一阵后怕,侯府的防卫是该加强一下了,这般令人来去自如可不行。 「这……」舒然上前打开一看,满满一匣子书册,「这么多,都有些什么?」 舒云礼摇了摇头,「你带回去再看,觉得有什么是需要告知我的,再挑着告诉我就是。」 有些事,不是他能够知道的,哪怕他是舒然的哥哥。 况且上面指明了给舒然。 「好。」舒然也没多说过什么,合上匣子,「我拿回去研究一下,这……也许是肃王送来的。」 舒然觉得自己就像被人盯上的一块肥肉,对方掌握着自己所有的消息和动向,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只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这感觉很不爽。 「嗯。」舒云礼应了一声,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阿然,这几日,成王殿下……与我多聊了几句。」 舒然一愣,当今圣上得子较晚,如今的七个儿子年岁都不大,除了太子,其余都未及弱冠。 这成王是四皇子,与肃王同岁,由于生母身份卑微,并未有什么实权。而他平素又是一副纨绔行径,结交的尽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之辈,平素极为瞧不起他们这些官场之人。 如今……怎么会忽然和舒云礼「聊几句」? 「这……」 「没什么要紧的,他这边我会应付,只是说与你知晓一下。」舒云礼安慰地笑笑。 舒然此时也想不出个名堂来,也不再纠结,反正兄长比自己聪明,教他去想去。 「那我走了?」 「好。」 舒然回屋,打开匣子研究了半天,之后便带了兰屏、兰帘和几个护卫上了街。 兰屏替她打着伞,兰帘护在她身旁,以免被人撞到。 大晋对女子的管束并没有前朝严苛,世家小姐们只要带了丫鬟护卫,平日还是可以出门走走的,而京城这种富贵云集之地,百姓们早就见惯了各种阵仗,有些小姐出行可比她讲究多了。 朱雀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摆摊的叫卖的到处都有。舒然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可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顶多是有人好奇地朝自己看两眼。 舒然抬起手,手指上有一个碧玉扳指,扳指略大,套在指头上空空荡荡的——这是今天在匣子里发现的。 那个匣子里的东西,除了这个扳指,其余的和之前的聘礼差不离,都是一些店铺契约,但……聘礼是送给她的,而这次这些是要她帮忙打理的。 第15章 舒然想到那张薄薄的纸,和那力透纸背的刚劲字迹,心头一阵火起。 这即便不是肃王亲自写的,也定是出于他的授意,什么叫帮他打理?没有她之前不是也管理很好么?他当娶她是请个经理、秘书么? 还真是…… 而这个扳指,上面只说了要她戴着在朱雀大街上走一圈就行,没说为什么。但根据舒然在现代看武侠小说的经验来看,这多半是个什么组织或者机构的信物,而且……多半是消息传递的。 要不是这样,她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除却这个原因,还有就是肃王在京中的产业令她心惊。产业不多,但各行各业都有一点——这不奇怪,现在的宗亲贵族也大多如此,只是……肃王的这些产业,在行业内都算不得拔尖儿,但却也不容忽视。 这样多好,既不会枪打出头鸟,惹人忌惮,又能够有一席说话的位置。 这个度可不易把握啊。 「哗……」舒然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侧有一道疾风袭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的侍卫快速扯到了一旁。 「小姐!」兰屏扑上来挡在她前面,焦急地道,「您没事吧?」 「没……没事。」舒然惊魂未定,抬头看去,却见兰帘一身是水的站在那里,有一个妇人从旁边的店里跑了出来,叠声道歉:「哎呀,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泼水居然忘了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姐……」兰帘在那里委屈得想哭,舒然一见,她身上湿透了,春天穿的又薄…… 「快把这披上。」兰屏连忙脱下了她的外衣给兰帘披上,暂时挡一下。 「这位姑娘,要不……不嫌弃的话进去里面歇歇,换件衣服吧,只是我的料子没这么好……」那妇人一脸为难地说道。 「小姐……」兰屏看向她询问。 舒然点点头,「兰屏你去成衣铺子买一套衣服回来,我们先进去等着。」 「那小姐快随我进来吧,真是对不起。」那妇人连忙把他们往里带。 舒然抬头一看匾额,心头一动。 烟波浩渺楼。 兰屏还没有回来,兰帘先和那妇人去换身干净衣物,防止生病。侍卫们都在门外侯着,这雅间里就只剩下了舒然一人。 烟波浩渺楼,是京城独一无二的一处存在。 它并非茶馆酒楼,也不是客栈书局,而是……专门供京中才子学士交流的地方。 京中的才子学士,还有上京赶考的书生,都喜欢在这里谈天说地,吟诗做赋,谈论时策。甚至有些人不在京城,也经常往这里跑。 渐渐地,这里就成了名士云集之地,有落魄才子,也有高门学士,也成了各世家笼络人才的好地方。 舒云礼经常带着舒云信来这里,舒云礼结交朋友,舒云信则来感受下文人气氛,偶尔舒然也会在二楼雅间里坐着,悄悄听听他们的谈话,当然,大多数是听朝政时策。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开拓下自己的眼界,多听听庭院之外的事情,以免以后思想局限。 「咚咚咚。」雅间们忽然敲响,侍卫声音传来,「小姐,掌柜送茶点来了,说是赔罪的。」 舒然正好口渴,说道:「让他进来。」 掌柜的四十出头,精神抖擞,走路稳健带风。 「见过舒小姐,」掌柜放下茶点,向她微微弯腰,不卑不亢,「今日内子无心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舒然不奇怪对方认识自己,抬眸刚想说话,却瞥见掌柜手指上有一个扳指,碧绿欲滴,是上乘碧玉。 和她的一样。 舒然目光一凝,对上掌柜的眼。 掌柜此时转了转扳指,又重新对她行了礼,「属下见过王妃。」 属下?王妃? 舒然嘴角勾起,双手握着茶杯,慢悠悠地把玩着,「王妃?你们是肃王的人?」 掌柜依然弯着腰,回答道:「是,如今是王妃的人。」 「贵姓?」 「属下姓张,名白。」 「今日的水是故意泼的?」 「王妃恕罪。」 舒然即便对肃王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想把气出在别人身上:「罢了,说说吧,你们是干什么的。」 「是。」张白说道,「烟波浩渺楼是王爷旗下的产业,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收集信息,掌握京中动向,如今再加上负责王妃和王爷之间的联系。」 他说的倒是言简意赅,这样的地方,倒真是比那些用青楼做掩护的好得多,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 「联系?」舒然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扫过楼下那一群侃侃而谈的文人,语气讥讽,「还未大婚,私下往来不妥,还烦请掌柜转告王爷。」 第16章 张白当然不明白她的心情,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还是应下:「是。」 「你们会听我命令?」既然来了,当然得问清楚,以后方便利用不是? 「但凭王妃吩咐。」只要不和王爷的命令有冲突,唯命是从。 「这就好。」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王爷的画像有么?」 此话一出,又觉得有些多余,即便有,这年头的画都十分抽象,根本不像本人。她之前就画过一次,把她画得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这……」张白愣住,想了想说道,「属下也未见过王爷,至于画像……估计也是没有的。」 「算了吧。」 这时兰帘也换好了衣服,和兰屏一道进来,「小姐。」 舒然点点头,「多谢掌柜招待了。」 「小姐不计较拙荆之过就好。」张白回道。 塞北的春天,只有从那破土的小草和解冻的河水上看得见,其余的,风依旧如刀,天一样干燥。 然而这草木生死,四季轮回却都影响不到肃王府半分,主子和仆人都依旧踩着时间,做着该做的事,朝夕旦暮,风雨无阻。 此时此刻,天将破晓,解连环照旧抱着一摞资料,往启苑走去。 当第一率阳光照在大地时,他的脚准时地踏入启苑,而肃王的剑也恰恰收了最后一式。 「哎……」解连环摆出一张苦瓜脸,几步走到石桌前,将册子往上面一扔,骂道,「迟早要被你折腾死!」 又不解气地拍拍桌子,「你说说,你自己每天按部就班、准点准时地做事,这很好,可你干嘛要让别人也这样?真是有病!以后我再也不来了,天天和这第一缕阳光一起进启苑,容易么我?」 这世上敢这样吼肃王的,估计也就他一个。 肃王转过身,朝阳洒在他脸上,让他冷峻的面颊柔和了几分,只是那眼睛依旧如深山寒潭,凛冽无波,一身黑色劲装,更如入鞘的古剑,寒锋内敛。 肃王拿起桌上的一方白帕,仔细拭剑,也不忘回他一句:「见不得。」 解连环抚额,见不得?好吧,算是个理由。 其实他也就是习惯性地抱怨一下,多年至交,他能不知道他那点别扭的德性? 「好了好了,这是最新一批消息,我已经分好了,」解连环拍拍那些册子,「左边的是江南的,右边的是京城的,其余的是图塔和乌蒙的一些动向。」 他把册子往肃王方向推了推,「你自己看。」 肃王还剑入鞘,不理会那些东西,却把手伸到解连环面前,「拿来。」 「什么?」摆手装无辜。 肃王不说话,幽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血液都被凝固一般,不过瞬息的功夫就缴械投降,「好好好,给你给你!」 这是窝囊,这么多年了,还是抵挡不住那眼神的杀伤力。 「喏喏,这是你准媳妇儿的。」解连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有个火焰痕迹,是加急的——倒不一定是真有急事,只是他吩咐过,舒然的消息,一律用加急。 「要我的画像?」肃王匆匆看完信,眉头微挑。 这是解连环近半年来,听过他最有声调起伏的话语,还配有神态表情,这可奇了!当下伸手去抢,「我看看,到底有什么,能让尊敬的肃王爷表情如此‘丰富’?」 肃王没有阻拦,他很顺利地抢到手,「哇哇哇,这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阿川,这舒小姐可也是个小美人,估计是怕你长得歪瓜裂枣,以后生出来的娃……」 「唰。」肃王猛地站了起来,解连环以为他要出手收拾自己,熟练地往旁边一跳,「你别……」 却见肃王往身后的渡波楼走去,他连忙抱起册子,追了上去。 「喂,我说要不要我帮你画一张?保证丰神俊朗、气度翩翩、人神共愤……」 「闭嘴!」肃王回头,「回信过去,本王万寿节进京。」 要见就见真人,何必画像? 「哦,好……什么?」解连环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万寿节进京?不不,不是说好年底缴税汇报时候再去么?如今怎么……」 「时间最近。」肃王难得解释一句。 「最近?也是……」解连环歪歪脑袋,「可是,你十年来都没进京,如今……」 他平日过年,别提回京,连贺信都是找人代写送去,何况万寿节? 「这个……阿川,万寿节在四月,这会不会太早了?」解连环有些担忧,他原本以为他要年末才进京,好些事情都没安排呢。 「不会,就四月。」肃王开口,「足够了。」 「喂,敢情不是你去安排这些,你就压榨我是吧?」 第17章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渡波楼,这里是赵宁川处理事务的地方,等闲不得入内。 赵宁川坐在书案后面,翻开那些册子,正准备研究,却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说道:「韩家那边如何?」 「不如何,还是那样,各房有各房的计较,暂时还不会烦到你头上。」解连环撇撇嘴,韩家那帮子人,除了老太爷,就没个他看得起的人物,若不是因为他们是赵宁川亲人,他早见一顿打一顿了。 「嗯,继续派人盯着点,别出什么乱子。」肃王说道。 「麻烦。」 解连环刚扔下一句,就听见外面响起老管家的声音:「王爷,解公子。」 赵宁川抬头,「进来。」 老管家方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头发有些花白,此时身子躬着,更显老态,「王爷,西园那边,死了一个。」 西园,是赵宁川安置外面送来的女人的地方,塞北、江南的美人,环肥燕瘦、风韵各异,莺莺燕燕地挤在一起,哪天不出点事情? 「哦,哪个?」赵宁川没有开口,解连环倒是问了。 「图塔商人新送的燕姑娘。」方年回答。 解连环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哟,真小瞧了女人的战斗力啊,那么泼辣的人都能整死,你要不要去看看?」 赵宁川身子往后一靠,闭目说道:「埋了。」 「是。」 「我跟你去看看,瞧瞧是怎么死的。」解连环拉了方年出门,不忘回头说赵宁川一句,「你可真绝情啊。」 赵宁川没有理他,在他们走后才睁开双眼,目光清亮。 这些女人,从进入西园起,就应该有死的觉悟。 解连环和方年刚进入西园,就见到一道靓丽的身影立在园中,其余的女子都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韩小姐?」解连环抱起双臂,饶有趣味地道,「韩小姐怎么到这了?」 那韩小姐回头,眉宇张扬,艳丽无双,不愧是塞上之花。 「怎么,王府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她看看解连环,又看看跪着的人,「听闻这些人又不安分,所以替表哥教训一下。」 「呵呵,」解连环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呵呵,替?你有什么资格替?你是王府的管事妈妈,还是王府的女主子?」 他不忘回头问问方年,「方年,韩小姐压了卖身契,到府里做管事婆子了?」 方年不疾不徐,认认真真回答:「不曾。」 「啧啧,那……这不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韩玉早已习惯了方年的冷嘲热讽,也不动怒,朝方年说道:「方年,把那女的扔了吧。」 「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方年淡淡说了一句,就领了人,进屋去了。 韩玉被如此无视,心里虽有怒火,却只是皱了眉,不动声色。 「韩小姐,奉劝一句,少折腾了。」解连环抖抖袖子,「你以为你是火,能融化所有的坚冰,却不知在别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韩玉面色一白,拳头握紧又松开,良久,抬脚往外面走去,「随你怎么说。」 「痴人啊……」解连环感叹一句。 韩玉大步走着,心中的波涛却久久不能平静,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靠着路旁的一棵树才能站立。 他要娶妻了…… 她为他学武艺,读兵法,了解天下局势,如今已经成了韩家得力的智囊,努力聚集韩家的力量来帮助他,可……还是换不来他的一个笑容,而她的帮助,他也从来不接。 人人都说她是坚强勇敢的塞上之花,却不知道她所有的勇敢坚强从何而来,而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他要娶妻了…… 娶一朵京城温室里的花朵,美丽芬芳,却毫无助益。 甚至……是别人牵制他的工具。 「这世上,又有谁会如我一般对你?」 京中也很快收到了肃王将在万寿节回京的消息,着实热闹了一番。 这肃王可是十年未进京了,众人虽然知道他今年必定得回京谢恩,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如此一来,各家也就赶忙开始了自己的战略调整。 如今皇帝虽说身体还健壮,可这日理万机的,那也熬不了多少年头,这下一任潜龙是谁,得好好观察观察啊,这从龙之功可是诱人得很啊! 有不少人都在观望,自然也有人趁热打铁,趋势而上,所以啊,舒然如今又有的忙了。 永平侯府,点云堂内,舒然刚刚看完肃王那些店铺的营业情况,合上账本,揉揉额头,有些无力地道:「今天有哪些人来?」 旁边兰屏和兰帘正在把一些请柬和拜帖整理好,回道:「小姐,今日也不少呢,不过……和前几日一样,大部分是些三品以下官员家眷,都是他们家中小姐下的帖子,年龄和小姐差不多。」 第18章 十三、四岁,也正是出门打交道的好时候,来她这里倒是一举几得啊! 「小姐要见么?」兰帘走到她身后,替她散了头发,十指插入黑发中,轻重适宜地按摩着。 舒然舒服地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待神思清明了,才说道:「见,怎么不见?都晾了那么长时间了,总不能让人说我不近人情,还没当上王妃就摆王妃架子不是?」 兰屏捂唇一笑:「小姐说笑呢,谁敢啊?」 「喏喏喏,你不就是在笑我么?」舒然点点兰屏,说道,「你都敢这样,更别说那些贵人小姐了。」 兰屏抱起帖子,走到舒然面前,「奴婢知错了,小姐还是看看要见谁吧。」 兰屏把帖子一张张地打开给她看,舒然看了四五张后,目光一顿,「杨小姐?」目光往下滑去,「宁州知府杨大人次女。」 舒然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杨知府是今年新任的,是舅母杨氏的大哥,今年他上任的时候,杨氏可是到处炫耀了一番,所以她才能想得起来。 「杨知府次女,那也算是有点亲啊。」舒然撑着下巴笑道,「官职也不算低,正好合适,就她了。」 「好呢,奴婢这就去回帖,小姐,您哪天见她?」兰屏问道。 「明日吧,今天累了。」 可不是么,肃王给的好差事,这几日又是看账本又是见管事,还有侯府要打理,好久没这么忙碌过了,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杨大人杨永昌,是杨氏的嫡亲大哥,此人呢没什么大才,但为官经营得却是不错,有些小精明和小算盘,和杨氏倒是一路人,但实在比杨氏高了个档次。 可以说,男人该拥有的东西,他也算是一样不缺了,尤其女人。 这当个地方官,也就是个土皇帝,送钱送礼送女人,几乎来者不拒。所以这京中内宅实实在在有名分的姨娘就有十一个,其余任上的、外头养的就不清楚了。 一个正妻十一个姨娘,一大窝嫡子嫡女、庶子庶女,那家宅能平静得了?杨夫人何氏十几年来疲于应付,如今儿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索性不跟着丈夫上任了,留在京中相看。 杨家家境,本也算是好的了,可内宅这些荒唐事太多,夫主又是个不大清明的,主母也压不住,就没有多少好人家愿意嫁女儿进来,也不愿娶一个娘家乱哄哄的媳妇儿。也有那些愿意的,可不是高门庶女,就是寒门子弟,何氏怎么看得上? 自己的儿女,自然是得配个好的。 「哎……」何氏愁的不行,拉着女儿的手叹气,「都怨你爹爹那个不争气的……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她说的奴才,也就是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了。 杨静姝今年恰好十四,出门走动多了,也见了些世面,明白了些道理。 以前她也总是跟着娘亲一起,埋怨父亲薄情,埋怨姨娘们不守规矩,成天算计,可后来和小婶走得近了,却学到了好多东西。 父亲固然有他不好的地方,可为人妻女的,又怎可总是埋怨?况且他如今到了这个位子,自己家里已经算是锦衣玉食、富贵满门了,得知道惜福。再说这内宅,哪家不是主母的天下?只要主母撑得住,那些小鱼小虾还不够看呢! 如今见母亲又开始埋怨,杨静姝心里微乱,却还是安慰道:「母亲勿急,总会有出路的。」 不是她不愿意嫁寒门子弟,可……那些人实在入不了她的眼啊!那还不如嫁个有出息的庶子来得强。 「是啊,是啊!」何氏忽然来了精神,激动地道,「今天那舒小姐不是回帖了么,相邀明日一聚,这可是个机会!」 何氏站了起来,在屋中转了几步,语速奇快:「你哥哥先不急,男孩子可以多等等,先把你的定下来!」她上前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兴奋不已,「舒小姐和咱家是亲戚,以前来往不多,如今她发达了,你好好捧着她,身份自然也抬高了!」 杨静姝听了,就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一样,脸颊火辣辣地疼,她猛地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说道:「母亲、母亲这是何意?您……是要我去做那等阿谀奉承之事?这和那些下人有何不同?」 杨静姝气得发抖,「女儿好歹也是一府千金,与舒小姐平辈往来、恭敬交谈便可,何须去曲意逢迎,失了家族体面?母亲就如此贬低、瞧不起女儿?」 知府千金,何须学下人一样卑躬屈膝?达不到交往目的不说,还平白让人瞧不起! 何氏被女儿指责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看到平日温婉的女儿如此生气,只好忙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母亲怎么会这样想你?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杨静姝气来得快去得快,刚刚那一通话出气就消了不少,此时努力平静下来,才扶了母亲坐下:「母亲,不是女儿故意顶撞您,只是您想想看,舒小姐平日还缺奉承的人么?女儿若也这么做,只会让人瞧不起,失了体面不说,舒小姐恐怕也不愿与女儿来往了。」 第19章 何氏与孙氏一样,是个耳根软的,别人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何况是女儿? 「那……那你说怎么办?」 「平常心就好。」杨静姝想要气氛好一点,就逗笑说道,「明天您可得给女儿些好东西,免得太寒酸了,在舒小姐面前落了笑话。」 「那当然!」何氏豪气地说道,「有好东西能不给你?」 「那女儿要那对南珠耳坠……」 「什么南珠耳坠啊?」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清亮地娇笑声,惊得树枝上休憩的雀儿都振翅飞走。 门帘被挑起,一身紫红轻纱的媚姨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盅汤水。 杨静姝眉头一皱,这家里她最厌烦的就是媚姨娘。 媚姨娘人如其名,年轻时候美艳动人,如今三十来岁,也是风韵犹存。说起来也是个妙人儿,知道自己芳华已去,比不上年轻新人了,就走起了端庄路线,但她极会打扮,同样梳了圆髻,但首饰搭配得好,加上美貌,硬生生比杨氏多了些活力,又比其他妾室多了些端庄稳重。 如此一来,杨永昌每次回京,倒也会去她房里歇几日,算是内宅的常青树了。 「锦芳来了,快快进来。」何氏倒是与这媚姨娘关系极好。 原因无它,媚姨娘惯会察言观色,奉承主母这是每个姨娘必须会的,她也没像那些得宠的姨娘一样和主母对着干,反倒是对何氏唯命是从,何氏自以为拿捏住了媚姨娘,从她这找到了不少当主母的成就感。 杨静姝却是十分清楚,这媚姨娘就拿准了母亲的性子,有多少事都是她挑着母亲去做的,到头来好处全让她得了,母亲却不落好! 「主子说话,姨娘居然如此喧哗,规矩都没学了么?」杨静姝坐在榻上,冷了面孔问道。 媚姨娘知道这二小姐不喜欢她,这种情况多了去了,当下放下汤盅,躬身行礼:「是妾身错了,给夫人和小姐赔罪了。」 转而又对何氏道:「只是妾身刚刚做了汤来给夫人,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规矩,还请夫人责罚。」 何氏一听妾室专门给自己做汤,心里高兴,怎么会为这点事情罚她,这样岂不是不大度贤惠了么? 「难得你有心,我又不是那等计较之人,怎么会罚你?」何氏这几句话倒是摆足了主母派头,「坐吧。」 「是。」媚姨娘就在何氏脚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恭敬十足。 何氏满意极了。 杨静姝气极了! 想走,可是又怕她和母亲说些什么,母亲又犯傻。 不走,又觉得恶心! 媚姨娘眼睛转了转,她还是有些怵这位二小姐的,人家嫡出小姐,要真拿捏起她来,弄不死也够受的了,得想办法让她走好。 「二小姐今日不做女红么?」她一边给何氏捏腿,一边拉家常,「婉儿前几日还说,二姐姐绣活儿好,想跟着学呢。」 媚姨娘有二女,长女杨娇,与杨静姝同岁,幺女杨婉,今年十岁。 「我没让她做了,伤眼睛,婉儿想学,府里多的是绣娘。」何氏说道。 「我做什么,媚姨娘就不用关心了。」杨静姝淡淡说道。 媚姨娘见这样支不走她,只好朝何氏说道:「夫人,上次我们说那事……」 何氏精神一振,直起身子,「怎么样了?」 媚姨娘眼睛看看杨静姝。 「姝儿,我和姨娘有话说,你去休息吧。」何氏撵人。 杨静姝不知道她们又背着自己商量什么,当下急道:「娘,您……」 「叫你回避呢,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察言观色?」何氏难得摆出气势,拍拍桌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杨静姝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离开,却派人在窗边偷听着,有什么情况马上来告诉她。 何氏与媚姨娘整整谈了一个时辰,媚姨娘才心满意足地出来,带着喜悦的笑容离开。 一个主母又怎样?还不是被自己捏在手心里。 躲在窗下偷听的丫鬟,也连忙去回了杨静姝。 「奴婢躲在窗子下面,窗子关着,夫人和媚姨娘说得又小声,所以听得断断续续的。」丫鬟站在杨静姝旁边,手里握着她赏的玉佩,笑眯眯地道,「不过奴婢耳尖,重要的却是听见了,前面媚姨娘先是说什么茶家小姐,总之就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夫人也连连说好,还说什么上门拜访,算日子之类的,奴婢猜着……」 杨静姝双手紧紧攥着帕子,这不就是说亲的语气么?媚姨娘没有儿子,其他庶子还没到说亲年纪,这是给她大哥说亲? 好啊!大哥的婚事她居然敢插手? 母亲也真是…… 「还有什么?」平复下心情,她继续问道,「仔细说来。」 第20章 「后面,后面就说道小姐您了,」丫鬟偷偷看看她的脸色,「说小姐您明天要去拜访舒小姐,媚姨娘……她求夫人让您带着三小姐一起去。」 三小姐,就是媚姨娘长女杨娇。 「哈,」杨静姝不禁冷笑,「夫人怎么说?」 「夫人说,她会和您说说。」 还好,杨静姝松了口气,何氏在关乎她的事情上,历来不敢完全做主,总还是要听听她的话的。 「好了,你下去吧。」杨静姝挥挥手,大丫鬟青苹又塞了些银票给她。 「谢小姐。」丫鬟高高兴兴拿着赏赐走了。 青荷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轻声说道:「小姐打算怎么办?」 何氏虽说是商量,可基本是答应了,即便她不答应,那对母女也能折腾出些妖蛾子跟着去,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 与其带出去丢人现眼,还不如先镇住她们,再寻个机会再去拜访舒小姐。只是……这次的机会白白浪费了,下回还不知道舒小姐会不会见自己了。 她这么想见舒小姐,除了自己想融入京城圈子外,更重要的也是想为哥哥多拉些人脉。 不说舒小姐成了肃王妃,单说她的的哥哥,年纪轻轻,却一个是吏部新秀,一个是神机营卫兵,连那个庶出的二哥也刚刚进了礼部,前途无量。 他们有官职又有爵位不说,最重要的是和她家有个亲戚关系,虽说有些远,以前也没多少来往,可总之是一个突破口啊! 她哥哥那么上进努力,也懂得结交朋友,她再有点助力,那她们兄妹以后就不愁了——她可不奢望那老爹能来管自己。 「你去给舒小姐递个信儿吧,说我生病了,明日不能上面拜访了,还请她见谅,改日定上门赔罪。」杨静姝对青苹说道。 自己不去,杨娇还怎么去? 青苹一叹,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是。」 天已擦黑,舒然陪孙氏和弟弟吃完晚饭,又检查了舒云信的功课后,就早早回了点云堂。 她沐浴完毕之后,就斜靠在软榻上,兰屏给她擦着花露,兰帘给她绞着头发,姜妈妈则被她早早撵去休息了,最近换天,她的身体不大好。 舒然自从学会做针线以后,就给自己做了几套夏天穿的真丝吊带睡裙,还有冬天穿的纯棉睡衣。而她一贯喜欢沐浴过后就穿了睡裙窝在卧室,不再出门,熟悉她习惯的人也不会再来打扰。 而今晚正当她舒服地合着眼睛养神时,却有人来报,说是杨小姐的丫鬟求见。 「杨小姐?」舒然问道,「宁州知府家的杨小姐?」 「是。」 「她说什么?」 「她说她家小姐病了,明日不能来拜访您了,特来赔罪。」 舒然睁开眼睛,想了想,突然病了?今早才给自己下帖,现在就病了,真蹊跷。 可不管怎么回事,自己总得把人叫进来问一下,少不得要送些礼品,关心几句。 自己不想出去,便说:「你叫她进来,让她坐在屏风外答话吧。」 「是。」 青苹进来时,心里有些忐忑,但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大大方方,兰屏走了出去,一看之下也颇为赞叹,丫鬟如此,小姐应该也差不了。 青苹见人出来,不知是何人,不好称呼,倒是兰屏先开了口,「这位妹妹请坐,我家小姐只是想问问杨小姐的情况罢了,不必拘礼。」 「谢谢舒小姐。」她朝屏风那边行了礼,才坐了下来。 「杨小姐病得重么?大夫怎么说?」青苹听到一管清脆又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连忙回道:「我家小姐只是今日在湖边吹了些风,有些风寒,怕把病气过给舒小姐,所以不敢如约登门了,所以派奴婢来告个罪,待改日小姐好了,再亲自登门赔罪。」 好伶俐一张嘴,人家不来是怕把病气过给自己,现在又说了改日登门赔罪,自己不可能一口回绝,那以后再下帖子,自己也得见见她了。 「说什么赔罪呢,好好养病才好,」舒然一笑,对兰屏说道,「兰屏,去把库里的好药材给杨小姐送一些,待改日她好了,我再与她一起赏花。」 「是。」 「谢小姐。」兰屏带着青苹离开了。 舒然却是对这杨小姐有些兴趣了。 不得不说,在舒然穿越过来的这十三年中,接触的大部分都是些高门贵女,嫡女的教养不用说,都是聪明伶俐的,庶女虽说有那么几个拎不清的,但大多也不差。 可她接触过的一些地道的官宦子女,不知怎么的,总给人一股小家子气,倒不是有什么错处,只是让人不舒服,所以难免有些映像不好。 可如今看这杨小姐的丫鬟,却是可比大家丫鬟的,那主子应该也是个趣人吧? 第21章 「兰帘,」舒然撑起身子,笑眯眯地道,「你找人悄悄去打听下,今天杨家出了什么事,杨小姐怎么忽然‘病了’。」她可不相信是真的病了。 「是。」 舒然这几日又挑着见了几位小姐,不过是赏赏花,聊聊诗画——她虽然不会写诗作画,但说上几句还是没问题的,而且……除了这些她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除此之外她又去找了找王盈秀和蒋月,王盈秀要说亲了,天天被母亲关在家里,做绣活、学管家,忙得不可开交。蒋月呢,又不知野哪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要说蒋月,舒然也佩服她,老爹锦乡侯偏爱庶子庶女,偏偏蒋月那样一个火爆性子却能护着弟弟平安长大,虽然这其中没少受算计,可那些算计到了她的鞭子面前都没用,阴谋对暴力,还是她胜了。 她们的情况有些像,可她好些,有亲人护着,没什么来惹她。 舒云礼这几日事物繁忙,又被小张氏拉着相看媳妇儿,一个脑袋两个大,也没什么时间陪她说话。舒云智呢又在神机营,平日很少回来。弟弟舒云信,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比以前更加发奋读书了,除了锻炼身体和吃饭睡觉,其余全在李先生那边讨教学问。 如此一来,她就只好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去陪陪老祖母了。 这天舒然服侍着孙氏午睡后,就换了衣服,去了永宁侯府找祖母。 祖母张氏正在发愁,见了孙女来了,倒是开心起来:「你看看你看看,多少日子没来看我了,都忘了有祖母这个人了吧?」 舒然上前和张氏挤在一张榻上,窝在她怀里,娇声道:「冤枉啊!孙女前天不是还给您送吃的了么?」舒然撅嘴,把双手伸到祖母面前,「您看看,为了给您做吃的,都被油给溅到了,可疼了。」 其实早就好了,只是撒个娇而已,张氏却是心疼得不得了,忙握了她的手,说道:「哎哟,我看看,可别留了疤痕才好。」 舒然笑嘻嘻地,不断卖乖卖萌:「可疼了,祖母看在我孝心的份上,可得好好赏我才好。」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多的也不要,就把那条冰蚕丝巾赏我得了。」 「你个滑头!」张氏拍了她一下,却是语气欢愉,「尽会骗我老婆子的东西。」 「祖母就我一个孙女,不给我给谁?」 张氏轻叹一声,「是啊,不给你给谁?」 她这掉根头发她都心疼半天的孙女,以后若是要受什么委屈,让她这老婆子可怎么受得了? 这十几年来,虽说是着重培养孙子,可对孙女的关心也不少,再加上女儿家本就是贴心棉袄,小小的舒然经常让张氏开怀大笑,渡过了那些孤寂昏暗的日子,这感情却是一般的祖孙比不上的。 「哎……」 舒然奇怪,祖母历来不是个喜欢哀声叹气的人,如今怎么接连叹了两次?有什么事吗? 「祖母?」舒然唤道。 张氏看着她,想想近日上门的那些人,还是让她心里有个底的好。 「阿然啊,」张氏说道,「你应该知道的,王爷皇子们,除了正妃外,还有两个侧妃、四个夫人的位子,其余侍妾不限……」 舒然一听,耳朵就竖了起来,直起身子,正色道:「祖母,我知道。」 太子和英王成婚时,可是一个不少的,肃王也就不会例外了。 「阿然啊,」张氏握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的性子,可是……有些事情还是看开些好。」 男人三妻四妾无可避免,舒然的性子她清楚,可又能怎么办?计较多了,反而自己痛苦。 「祖母,我明白的。」 若是她对肃王无意,那么就当是对待老板一样就可,这样自己也舒心。若是她动了心……哈,现在想这个做什么,人都没见过呢。 「祖母,您为何忽然说这个?」想起之前张氏唉声叹气地,莫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张氏说道:「这几日都有人来找我,那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争这侧妃之位的意思,所以……」 侧妃,自然也会从世家、大员之中选,不比夫人,全看王爷喜欢。 「可是……这侧妃也不是咱们决定的不是?」舒然笑道,「咱们又阻止不了,干脆不去理会就是,等人选下来再说。」 不可能改变,又轮不到她们决定的事情,何必想太多? 「也是,」张氏点点头,「只是心疼你罢了,要应付那些糟心事。」 舒家除了她大伯父,其余都没有妾室,这妻妾斗争舒然并没有见识过,如今要她去面对这些,张氏想想都心疼。 「祖母最心疼我了,」舒然笑道,「您还不知道我么,不会让自己委屈的,若实在不行,就让三哥去打一顿!」 第22章 「你哟,」张氏戳戳她的脑袋,「虽然这么说,可京中有可能做侧妃的小姐就那么几个,你多留心些。」 「孙女遵命。」舒然屈膝说道。 之后又陪张氏吃了晚饭,才离开了。 舒然没怎么将侧妃这事放心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它呢。再说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连人都不知道是谁呢。 况且……皇帝给儿子挑侧妃,或许家世略差些,可也不至于挑个脑残的吧?如果是个脑残楞头青,不管不顾地给她惹麻烦,那可就怨不得她喽。 「小姐,您把帏帽戴上。」姜妈妈劝道,「这日头毒,晒黑了不好。」 「好好好,就听您的。」舒然可敌不过她的唠叨,缴械投降。 她今天要出门一趟,去见见杨静姝。 说起这杨小姐,舒然就觉得她猜得不错,果真是个趣人。 那日的事情,舒然已经教人打听清楚了,处理方式虽说不是多么上乘,可没闹出事就好。后来杨小姐给任上的父亲寄了封信,不知道写了些什么,杨大人倒是派人来把杨娇接走了,什么缘由也没有说。 后来过了两天就给她下了帖子,舒然想,这杨小姐挺合她脾性的,也知道她的想法,既然是个明白人,那她不介意帮她一把。 所以就邀了她、乐安、王盈秀和蒋月,今日一起去清辉落月阁玩耍。 想来杨静姝也会与另外几人相处好的,这内宅烦闷,多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春光明媚,又是和好友相聚,舒然今天难得穿的艳丽些,一件橘红色齐胸,搭一条水蓝色披帛,料子都是新出的轻云纱,既轻薄,又有些绚丽。头上戴了两支坠珍珠流苏的海棠小钗,耳垂上只戴了一对小巧的海棠耳钉——大晋习俗,未婚女子不戴耳坠,要在新婚之夜由夫君亲手戴上。 「好了,走吧。」舒然戴好帏帽,对两个丫鬟说道,「你们两个和我去,妈妈留在这替我守着。」 「是。」 姜妈妈看着舒然走远,这才放心地转身,安排丫鬟洒扫庭院去了。 清辉落月阁,是在烟波浩渺楼红火起来之后开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就办在了烟波浩渺楼对街上。 清辉落月阁作用倒是和烟波浩渺楼一样,只不过是专供女子玩乐罢了。因此占地也极广,亭台楼阁,花卉珍茗,应有尽有。吟诗作画、休闲游戏,无一不可,是京中小姐都爱去的一处地方。 舒然下了马车,就有个中年妇人迎了上来,兰屏递了号牌上去。 清辉落月阁每日都有名额限制,需要预约的。 「小姐,里面请,」妇人引她往里走,「已经有一位小姐在里面了。」 这小姐必定是杨静姝了,因为舒然提前和乐安三人打了招呼,让她们晚一些来。因为杨静姝必定会很早就到,万一她们三人比舒然先到,那没人介绍,四人难免尴尬——虽然有乐安和王盈秀在,这情况不大可能,但也要顾及下杨静姝不是?毕竟人是她请来的。 她们定的是湖边的水榭,绿柳如茵,繁华围绕,前方的水上高台上,还有歌女唱曲儿,声音隐隐约约地,十分舒服。 兰屏推开门,舒然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蓝衣女子,她回过头来,见到舒然,灿然一笑,上前来行了平礼,说道:「舒小姐安好。」 落落大方。 舒然心里赞了一句,也回了平礼,「杨姐姐安好。」 缘分就是这样,有些人相处再久,你也喜欢不起来,而有些人却是能一见如故。这种感觉以前只是在乐安她们三人身上有过,现在又多了一个,真好。 舒然能真心引为朋友的人,实在不多。 「杨姐姐来得真早。」舒然笑着拉了她的手,往软椅上坐去。 杨静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高兴,舒小姐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盛气凌人,而且……她现在也真心想结交这个朋友了,无关乎哥哥前程,只出于本心。 「乐安她们一会儿就到了,到时候咱们好好玩玩儿。」舒然笑道,「姐姐与她们也定会投缘的。」 杨静姝知道今天是舒然有意帮她,当时自己心里的激动不可言喻,她想融入京城圈子,这没什么可遮掩的,当下起身,朝舒然行礼道谢:「妹妹相助,静姝在此谢过,静姝也没什么大能耐,但以后妹妹有何事不方便的,静姝一定鼎力相助。」 舒然唤她姐姐,她也就不再疏离地叫她舒小姐了。 这话说的直白,舒然就喜欢她的坦率,当下喜道:「那好,我就记下这话了,倒时姐姐别耍赖啊。」 「阿然,你又占谁便宜了,这么开心。」门被推开,乐安三人一起走了进来,说话的却是蒋月。 她依旧一身红衣似火,长发高高束起,手里拿着那从不离身的马鞭。 第23章 「看来阿然又找到可以欺负的人了。」乐安挽着王盈秀的手臂笑道,几日不见,她又更加圆润了些。 「好啊,才刚见面你们就埋汰我?」舒然装作生气的样子,瞪起眼睛,「看来这朋友是做不下去喽。」 王盈秀历来文静,此时拉了乐安,走到她们面前:「好了好了,别打嘴皮官司了,你还不赶快给我介绍介绍?」她笑望着舒然,又看看一旁的杨静姝,其实不用介绍大家也彼此知道对方身份,可第一次见面,还是要正式些好。 「好好好,」舒然拉起杨静姝,来到三人面前,说道,「这是杨姐姐,闺名静姝,是宁州知府知府嫡女,也是我大舅母的侄女。」 又指指三人分别介绍,「这是乐安郡主,人最是大方了。这是王太傅的孙女,闺名盈秀,是个知书达理的。那个么,就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女霸王蒋月了。」 几人互相见了礼,舒然就招呼着她们坐下,又叫了茶点进来,几人聊着京中趣事,满室欢声笑语。乐安几人都是好相处的,杨静姝过了先前的拘谨,也就谈开了,她又知晓一些乡野趣事,倒把几人逗得开怀,没几番下来,就姐姐妹妹叫了。 舒然好不心酸地抱着有些心不在焉的蒋月说道:「阿月啊,还是你好,没抛弃我。」 蒋月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嫌弃地皱皱眉头,将她靠在肩上的头扒开,「去去去,我也早就不想要你了。」 「天呐……」 「哈哈哈……」 几人闲聊了一阵,舒然就提议去钓鱼,然后自己烧烤吃。几人纷纷赞同,钓鱼大家都会,可自己烧烤却是从来没尝试过。 「放心吧,有我指挥,保证美味。」舒然笑道。 作为吃货大国的成员,简单的烧烤她还是能的,况且这里材料齐全,又不用自己生火。 小姐们吩咐要钓鱼、烧烤,丫鬟和清辉落月阁的仆人就忙开了,不一会儿钓竿、鱼饵、烧烤器具都准备好了。 「走,今天比比谁钓得多。」舒然挑了一根鱼竿,转头朝她们说道。 王盈秀撇撇嘴,不屑地说道:「谁不知道你小时候钓鱼、摸虾无一不做?还和我们比,真好意思呢。」 舒然摸摸鼻子,她那黑历史怎么那么多人记得? 她那时候还小好不好?跟着三个哥哥玩耍,难道还能一起玩绣花不成? 「走,我们多多钓,气死她。」乐安拉起王盈秀和杨静姝,率先往池塘走去。 「哼。」舒然也拉起蒋月,「走吧。」 钓鱼的池塘是人工的,周边都被认真修理过,还专门修了钓鱼的小屋子,四面通风,让小姐们即能享受钓鱼的乐趣,又不会晒了太阳,每间屋子有两个会游水的女仆守着,防止小姐们落水。 可真是面面俱到啊! 舒然坐在里面,手里拿着鱼竿,看着四面的景色,乐安她们一动不动地盯着鱼竿,好似鱼儿马上就要上钩。 舒然扭头,就看到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蒋月。 她平日是最活跃的,今天却是蔫蔫的,话也不多说一句,再想到前几天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舒然不由又几分担心。 现在钓鱼又不好出声。 难不成……舒然看看周围的好友,几个都到了说亲年纪了,乐安、王盈秀都不用担心,家里必定会挑个好的,杨静姝和蒋月也不是那么困难,如此一来……是她有心仪的人了? 越想越像,舒然嘴角不由得翘起,真是春天到了呢! 「呀,有了有了!」乐安的鱼竿动了,连忙往上啦,丫鬟们也上前帮忙,钓上来一条约莫两斤的鲤鱼。 「嘘……」舒然朝乐安轻声道,「我的鱼都被吓跑了。」 乐安做了个鬼脸,却轻手轻脚地看仆人们收拾去了。 不一会儿,几人也各钓了一条,足够了。 「我胜!」乐安开心地说道,「阿然,我可赢了你哦,你赔我什么?」 「怎么就只要我的?」舒然不服,「她们也输了。」 乐安笑眯眯地,眼睛都成了两条缝,「我就要你……」 「乐安姐姐。」舒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叫唤。 几人一同看去,却见几位衣着鲜亮的小姐走了过来。 清辉落月阁这地方,遇到故人不奇怪。 可若是原本就有「仇怨」的故人,那就煞风景了。 「苏宁来了?」既然叫的是乐安,她也只好先应了,「真巧,咱们居然遇上了。」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暗叹倒霉,这好不容易聚一起的美好时光,就要被打碎了。 一边是舒然,一边是她二婶的娘家亲戚,帮谁都不是。私心里是向着阿然的,可也不能让自家亲戚难堪不是? 第24章 没错,这苏宁,就是当初陷害舒然的苏家嫡女,但与那庶子老爷不是一伙,是苏阁老嫡三子次女。 可她和舒然的恩怨可由来已久,久到舒然都记不清她们第一次争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为何事? 或许是她们天生不对盘吧,每次见面都会有一番争执,当然大多数都是苏宁挑头,却没吃到什么好果子,舒然有一帮好友助阵,会受欺负才怪! 「乐安姐姐,好久不见了,妹妹可想你了。」苏宁拉着乐安的手,却有意瞟了舒然一眼,「老祖宗也想你,唠叨着你好几日没去见她呢。」 乐安心底无力,这真是……那老夫人又不是她外婆,她怎么可能天天去看望?年节送点礼就是了。 「我会去的。」 舒然不想让乐安为难,便扭头看向另一边,嘴角却高高翘起。王盈秀也头疼,谁家有个糊涂亲戚都受不了。 蒋月打量了苏宁几眼,才勉强忍住了抽鞭子的冲动,她俩恩怨也不小呢。 杨静姝不知道其中纠葛,便不说话,待会儿有什么事自己站在舒然这边就是。 苏宁瞥一眼舒然,眼睛一转,笑盈盈地说道:「舒然妹妹,你可别怪,我知道你和乐安姐姐关系好,可眼下乐安姐姐快成我二堂嫂了,我忍不住高兴,想和她多聊聊,你可别怨我和你抢啊!」 她的声音娇婉,又语中带笑,说不出的好听。只是乐安和舒然她们都立时白了脸色。 乐安浑身发抖,嘴唇被牙齿咬得苍白,瞪着苏宁说不出话来。 舒然简直要气爆了! 二堂嫂? 乐安的确到了说亲年纪,家里也在相看,也许也的确有意把她嫁与苏家长房嫡次子,可母亲还在思量。 大晋一般要下了定,双方才会公布结亲,各自准备,所以乐安对几位好友都没有透过一丝风声。且如今双方连说媒的都还没请,她就这么红口白牙地说出来,这不是要给她难堪么? 乐安虽然平日算是长袖善舞,广结善缘,可一个女孩子的私密事,就这么被抖落出来,这、这…… 「你……」 之前有人看到她们在这,也都渐渐过来,想要打声招呼,所以周围人不少,苏宁这声大家可是都听到了! 「你不要胡说!」王盈秀喝道。 苏宁心里得意极了,她之前隐约听祖母说过,大伯母有意和靖海侯府结亲,这二堂兄也是朝堂新秀,大有前途,双方亲上加亲,那可是美事!可明恩公主似乎还在考量,没个准话。 刚刚她也是灵机一动,才想起这么个法子的,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靖海侯府碍于脸面,也只好同意,况且这门亲事也不差。 而如果自己促成了这件事,那也就是苏家的功臣,也不用天天被几个堂姐压着了,更别提那些庶女了。 当然,还有舒然,到时候整个苏家都支持自己,自己也不会再输给她了! 还有……想到祖母跟自己提的那件事,她微微一笑,舒然,咱们还有得瞧呢! 舒然平时一定会为苏宁的脑回路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可现在笑不出来,因为她损的是自己的好友! 若是她的话,现在直接让人绑了苏宁,跑到府衙击鼓鸣冤,告她个诽谤诬陷!看她以后怎么翻身! 可现在是乐安,她没权利决定她要怎么做,也不知道靖海侯府的意思,但…… 「啪!」舒然上前,一巴掌拍到苏宁脸上,「嘴巴长在你脸上,怎么就那么臭?」 蒋月看直了眼,靠!阿然居然这么直接、这么霸气! 她直接抖开马鞭,「唰唰」在苏宁身边抽了两下,却很有分寸的没抽到她。 「啊!」苏宁被舒然一耳光打懵了,以前和舒然的几次争斗,都没这么直接暴力!如今又被蒋月那气势汹汹的马鞭吓住了,「你、你们……」 和她一起的那些小姐,见情形不对,早就躲开了,她的丫鬟也没多少护住之心,连忙跑回去找人了。 「乐安,」舒然示意蒋月揪住苏宁,对乐安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乐安被杨静姝和王盈秀扶着,虽然仍是气得脚软,可头脑却清醒了。 「阿然,麻烦你们,和我去一趟侯府。」她看向舒然她们,她需要她们去作证人。 「好。」 乐安示意丫鬟,「把她手扭起来,给我押回侯府去。」 「你、你凭什么押我?」苏宁大叫。 「凭什么?」乐安哼道,「凭我是乐安!」 她是有品级的郡主,绑一个无品级的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舒然在上马车前,看了看苏宁。 舒然不明白,苏宁生长在内宅斗争厉害的环境下,是怎么长成这副脑袋的?这样子还不够人吃呢! 第25章 靖海侯世子与舒云礼从烟波浩渺楼出来,就看到自家妹子押了人,往靖海侯府而去,看样子似乎有什么事,两人连忙也赶了上去。 靖海侯府,明恩公主脸色铁青地坐在高椅上,怀里抱着哭得泪人似的乐安,手掌一下下地轻拍着安慰她。 靖海侯程言之威严的脸上不见喜怒,但全身散发出的沉沉气势,却把苏宁吓得不轻。 舒然等不大适合在这,只好去了偏厅,等明恩公主询问了再进去,这毕竟是人家家事。 「小、小女……」 「闭嘴!」明恩公主喝道,「你说我女儿是你二堂嫂?有何证据?婚书呢?」 「我……我听祖母说,大伯母……」苏宁早就悔得不行,现在一吓,更是害怕,「小女、小女是胡说的……」 「胡说?」靖海侯声音低沉,「胡说到我女儿头上了?」 「不不,不是这样……」 明恩公主冷笑一声,如今可由不得她怎样了! 「娘亲,妹妹怎么了?」靖海侯世子程怀远急急走进来,来不及行礼,就先问妹妹。 他与乐安一道长大,情分深厚,进府的时候管家就已经把事情与他说了,当下匆匆赶来。 「哥哥……」乐安委屈地叫他一声。 「不怕啊。」程怀远拍拍她的头,安慰着,目光又转到苏宁身上,「是你?」 苏宁他自然认得。 「世子……」 「闭嘴!」程怀远说了和她母亲一样的话,转而看向父亲靖海侯,「苏家,父亲……」目光有些闪烁激动。 靖海侯低头思索了一下,复而看了看自家夫人,见明恩公主点点头,便对儿子道:「可以,就这么办吧。」 乐安有些奇怪,父母、长兄说的话怎么云里雾里的?不过,自己应该不用知道,他们定会处理好此事,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这真的是委屈,乐安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个脑残的人,更没人会这么不着斤两。以前苏宁与舒然作对,她也只是觉得苏宁无理取闹,如今……真的被恶心到了。 「母亲,阿然她们还在偏厅呢,您要不要问些什么?」明恩问道。 「不用了,」如今怎么回事都不重要了,只要是这苏宁说了这话,就够了,「你去好好招待人家,晚上留下来用饭,母亲也要谢谢她们护着你。」 「真的?」乐安开心不已,「那我去了。」 当下提起裙子飞快跑了出去,一点也没有人前的稳重模样,刚刚的委屈也抛于脑后。 「来人,把这苏小姐,送去客房看着。」靖海侯吩咐下人,又对儿子道,「阿远过来,我们好好商议一下。」 乐安跑去偏厅,却见舒云礼也在,笑道:「舒大哥怎么也在?」 她们和舒然关系好,舒家兄弟又与哥哥走的近,所以就叫舒大哥了。 「我和怀远之前见你们急匆匆往侯府赶,怕有什么事,就一起来了。」舒云礼起身说道。 他来了之后,当时不好进去,只好先来偏厅找舒然,原本以为只有蒋月、王盈秀几人,却没想到还有一位面生的小姐,让他好不尴尬。 「你那边怎么样了?」舒然拉了乐安问道。 「是啊,伯父伯母怎么说?」王盈秀也急了。 乐安摇摇头,「我没事了,母亲没说怎么解决,但定会给我一个交待的,你们放心吧。」 「那就好。」 舒云礼觉得自己不适合呆在这,便起身告辞,「既然你们都没事了,那我先回去了,阿然你呢?」 「我……」舒然刚想说一起回去,就被乐安打断,「你们都别忙着走,在这用晚饭吧,我母亲说要谢你们呢。」 「咱们什么关系,谢什么?」蒋月今天难得又一次开口。 乐安笑道:「那就当我求你们陪我吃饭好不好?还有舒大哥,你也留下来,不然我们女眷在一桌吃饭,独留我父兄在一旁,多不好?」 「这……」 「行,我替你应了。」舒然打断舒云礼,「要不然今晚你放心我一人回去?」 听她一说,舒云礼只好应下,「好吧,却之不恭。」 杨静姝最是开心,今日原本以为只是能结交几个高门贵女,却没想到能够真心以待,还能与公主同桌进餐。 她真心相待,却也从不隐藏自己起初结交的用意,可也许就是这样,彼此才能交心? 舒然打发人回去和孙氏、小张氏说一声,自己和哥哥今晚留在靖海侯府用晚饭,让她们不用等了。 靖海侯府用晚膳的时间比较早,所以等她们吃完饭,太阳也才刚刚落下,华灯初上。时间还早,明恩公主就留了她们喝茶说话,舒云礼则被程怀远请去了书房。 第26章 初春的风很温柔,吹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全身放松下来。 侯府挽春亭内,支了几张软椅,旁边都安置了小圆桌,摆上了瓜果茶点,一阵春风袭来,带满了花草、鲜果的香味。 明恩公主坐在上首,乐安、舒然她们分坐两侧。明恩公主今日穿了居家轻便的窄袖衣裙,颜色也素淡,妆容也淡了很多,不似人前那么严肃了。 几人都是乐安的好友,那她也不好端着公主的架子,让女儿为难不是?况且这几人都很得她的心意,也乐意跟她们亲近。 「以后啊,你们都多来走走,也算陪陪我,」明恩公主笑道,「乐安现在学着掌家,那可是忙得连我都很难见到她了。」 「娘……」乐安可不依了,「我哪有?明明每天都给您请安的好吧?」 明恩公主不过四十不到,脸上光滑得没有一丝皱纹,此时眉眼含笑,更多了几分慈祥之意,「好好好,我冤枉你了。」 「乐安是个能干的,家里的那些事怎么能难倒她,让她连您都忘了呢?」舒然也笑道。 「你们就护着她。」明恩公主回头,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孩儿,只有十三岁的年纪,却有着一股沉静安宁的气息,当然……她做的那些事表明,她可不像外表那么温婉可欺。 再看看她旁边的王盈秀、蒋月,还有那以前没听说过的杨静姝,都是各有长处,蒋月虽说行为放肆了些,但却也是赤子纯心,待人真诚。 「你们……」明恩公主刚要说话,却有嬷嬷匆匆上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明恩公主脸色微冷,唇角却是含笑:「让她进来吧。」 嬷嬷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一位严妆妇人走了过来,她来到凉亭内,见满座都是些姑娘,便对明恩公主笑道:「哟,这是哪几家小姐呢,可真标志!」 舒然认得,这就是乐安的二婶,苏氏,这次的说亲就是她牵线的,只是如今这样了,她少不得着急上火。 现在想必是来解释、求情的吧。 明恩公主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着和几人说话,「我记得王家老夫人有腿疾?」 「是的,」王盈秀点头说道,「祖母年轻时落了水,落下了寒疾,一到阴雨天就犯疼。」 明恩点头,对乐安说道:「我前几日得了些西域药酒,你给王小姐送几坛去,也许会有用。」 「是。」 「小女替祖母谢过公主。」王盈秀开心地道,西域药酒所产不多,每年进贡给大晋的,都被皇帝分赏了,他家父亲也只在前年得过一坛,疗效却是相当好! 苏氏有些尴尬,没想到大嫂居然会当着小辈,尤其还是外人的面落自己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能甩手离开。 「大嫂,您看,我有些事和您……」 「放肆!」苏氏还未说完,明恩公主就喝断了她,厉声责问身旁的嬷嬷,「嬷嬷,出来这几年,宫里的规矩全忘了?本公主说话,居然还让人在一旁插嘴?」 那嬷嬷连忙跪下,讨饶:「公主恕罪,是奴婢忘了规矩。」 「算了,饶你这次,」明恩公主摆摆手,「只是以后给我把这规矩立好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有资格在本公主面前说话。」 「是。」 苏氏只觉得浑身冰凉,她岂不知这是在说她?当下嘴唇哆嗦,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她此生也算顺风顺水,嫂子虽是公主,却也对她和蔼,如今怎么…… 「嫂子……」 「闭嘴!」明恩公主今日第二次喊出了这句话,脸上怒气明显,「让你叫嫂子,那是给侯爷脸面,否则我堂堂嫡亲公主,何必跟你处妯娌?」 「如今,我不想跟你脸面了,那你在我跟前就连撒欢的猫儿都不如,明白吗?」谁说公主不毒舌?明恩公主这话可是够狠!尤其是对苏氏这样顺遂惯了的人来说,脸面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那可比要了她的命还厉害! 可谁让人家是公主呢? 当今皇帝都还得给些脸面呢,她给了苏氏几分颜色,就让人忘了她公主的身份,瞪鼻子上脸了! 苏宁为何会知道两家有意说亲?若不是苏氏她们说漏了嘴,她怎么知道? 她都还没同意呢,她们就敢胡乱说?还真当她没脾气了! 「好好的心情都被破坏了,」明恩公主站起来,拉了乐安,又对舒然几人说道,「走,我带你们去侯府转转,看看我新养的猫儿,它可淘气了。」 「好啊。」舒然等自然遵从,这里没有她们说不的份,更轮不到她们来插嘴说什么。 「乐安啊,你以后要记住,得分清什么人能给脸,别让人得寸进尺了。」明恩公主不忘教导女儿。 「女儿明白。」 第27章 她们走后,苏氏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 「二夫人、二夫人!」 苏氏昏过去的时候,程望之正从大哥靖海侯的书房里出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原本是桩好亲事,亲上加亲不说,那哥儿也是上进的,公主原本也有些心动了,只是还未明确答复。这也想得通,谁家嫁女儿不是挑了又挑,想了又想? 苏家可能也察觉了公主有这个意思,便有些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这原本没什么,可谁知道却被那么个蠢丫头捅了出来! 她以为公主会为了遮面子而把郡主下嫁? 呸!人家是公主,动动手指都能让人苦不堪言,哪会受人威胁? 如今他来向大哥赔罪,可他母亲是老侯爷继室,原本就与大哥不亲,如今…… 瞧大哥的意思,这婚事是不成了。 「罢了罢了,就当苏家没这福气。」想来大哥也会把这事压下去,苏家陪个罪,也就好了。 这时下人却来报,他家夫人昏倒了,程望之连忙赶了过去。 他打错了算盘,靖海侯不打算把这事压下去。 「什么?」程怀远书房内,舒云礼猛地站起来,惊问道。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坐了下去,「你、你们要把事情闹大,往太子身上泼?」 刚刚程怀远对他说的话,着实有些惊到他了。 「云礼,」程怀远起身,拍拍好友的肩膀,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我知道,这事原本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只是……我们真的需要舒家的相助,所以……我只能说抱歉了。」 舒云礼摇摇头,他们的结识,不就是希望以后彼此有所助力么?只是这助力先是由他来给罢了。 「你知道,我之前从不参与党争,如今虽然与肃王结亲,可以后到底怎样,还没有个定数,这往太子身上泼水……」舒云礼皱起眉头,「可不是件易事。」 程怀远点点头,「你放心,我们只需要你帮忙撕开一个口子,太子这些年来,得了不少好评,不可能这点脏水现在伤不到他,却也能泼一身臭味了。」 太子这些年,又是孝顺皇帝,尊敬臣子,又是微服私访,了解民意,赢得了不少口碑。 「况且……苏家原来送进东宫的一个夫人,前几日被太子请封为侧妃,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恰好拿他们开刀。」 这一回即便伤不到太子,苏家也够喝一壶的! 「怀远,你……」舒云礼想了想,还是字斟句酌地问道,「恕我多嘴,你们……是选定了……」 「云礼,」程怀远打断他,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春景,过了一会儿,才转身说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们是不是投靠了哪个王爷,所以才给太子泼水,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 程怀远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程家没有投靠任何人,只是……我们家与太子,本就是个死局,彼此都不会让对方好过,所以……要么他下台,程家存,要么他上台,程家灭。」 舒云礼一惊,这……程家怎么会与太子有如此死结?按理说不是应该很亲厚吗?明恩公主是皇帝嫡亲妹妹,太子又是皇帝嫡长子…… 「云礼,恕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日后……或许有机会吧。」程怀远说道,「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舒云礼一笑,「阿远,不说我们的友谊,你也该知道,我们舒家……已经与肃王绑在一起了,也就不怕得罪太子了,反正在他眼里,我们就是肃王党了,只是……」舒云礼不得不点出来,「你与我合作,不怕被人认为是肃王一党?」 程怀远一笑,不放在心上,「是不是又如何?只要不是太子上位,我程家都能安安稳稳的。」 除了太子,程家又没与别的王爷、皇子结仇。 「那好,你与我仔细说说,要我做些什么。」 「好,可不能只说你的,整个计划你都得知道,这样咱们才好配合。」 永乾三月,正在大家忙着为万寿节准备贺礼的时候,明恩公主着正装,高举诉状,跪在了太后娘娘的寿康宫门前。 状告苏家仗着太子势力,藐视宗室,侮辱宗室名声,害得乐安郡主终日以泪洗面,差点悬梁绝命。 同时,靖海侯和世子程怀远,跪在了百官朝议的宣政殿,状告苏家目无法纪,为一己私怨而陷害朝廷亲封郡主,无视君王。 事情昨天才发生,苏阁老昨晚上才知道,可还没来得及有什么部署,这靖海侯府的反击就来了!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让他不得不先磕头喊冤。 事情闹到如此地步,皇帝不得不下旨彻查。 彻查的第二日,吏部舒云礼上折,呈上苏家卖官买官、贪污受贿的种种证据,每一桩单独来看,算不得多大的事,可这一桩桩摆在一起,那可就有些心惊了。 第28章 第三日,礼部舒群,呈上舒家家宅种种违规越距事迹。神机营舒云智,奏言苏家掌管军粮时,克扣军饷。 如此一来,大家才明白,靖海侯府、舒家是杆上苏家了! 苏家背后是太子,舒家又是肃王的人,这……靖海侯府呢? 无论怎么想,都任由人家忙活去,火烧不到自己家里就行。 一通通罪状列上去,皇帝大怒,下令大理寺彻查,苏家除了苏阁老,其余人皆被困在苏府,不得出入。 永宁侯府,舒云礼书房,舒家兄妹坐在一起,商议着这次的事情。 「想来,这一出也和了皇上心意,否则不会这么痛快彻查。」舒然拿着小刀,一边削水果,一边说道,「苏家有个阁老,皇宫里又有个苏婉嫔,东宫里有个侧妃,再加上苏阁老那些门人子弟,也算是位高权重了。」 位高权重,皇帝当然得敲打一下,但却又不能自己挑头,而靖海侯府和舒家这回,也恰好合了圣意。 「嗯,」舒云礼接过舒然递过来的竹签,挑了一半水果,说道,「会敲打,但也不会多么伤筋动骨,毕竟他还需要苏家。」 舒云信一直乖乖在旁边听着,哥哥姐姐们议事,他总会认真听,听他们如何分析、决策,再回去自己思考,有不懂的,就去问哥哥姐姐,或者李先生。 此时听大哥这样说,他皱着小眉毛,难得插嘴,问道:「哥哥,皇上是不是想护着太子呢?」 舒云礼听了大笑,一把把他架到身边坐着,「云信聪明,说说看为什么这么想?」 云信习惯性地偏头,想了想道:「皇上只查了苏家。」 「哦?」 「你看啊,」舒云信指指自己,「我想要吃糖,得先得到姐姐的允许,然后姐姐才会教人去买了来给我,而苏家要做那么大的事情,肯定得请示太子了,如今皇上只查苏家,不说太子,不就是想护着他吗?」 「哈哈哈,」舒云智大笑,伸出大手使劲揉了舒云信的小发髻,「看来你不会变成个酸儒了。」 「啊……」舒云信赶忙逃离魔爪,跑到舒然身边求助,舒然帮她理好头发,笑道:「这么大了,还吃糖?」 舒云信也有些害羞,他也不想啊……可是忍不住嘛…… 「云信说的没错,只是,皇上也是在警告我们,就此打住。」舒云礼说道。 在皇帝心中,制衡才是最关键的。 「真是憋屈,苏家还得蹦哒!」舒云智骂道,其余的罪状真假皆有,可苏家克扣军饷是实打实的!如今就几个子侄罢官降职,难解他心头之恨啊! 舒云礼也有些遗憾,可是他们兄弟几个,还有靖海侯世子,虽说在官场站住了脚,可到底根基不够,浸淫不深,不足以撼动什么。 「先这样吧,以后再说。」舒群拍拍舒云智肩膀。 「要是能闹大点多好,如今是伤了太子的臂膀,但却未动其自身,可惜啊……」舒然叹道,「要是能有一场大的……」 她忽然顿住,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瞬间光亮起来,激动不已。 「阿然,怎么了?」舒云礼担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舒然站起来说道,「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啊。」 当下不等众人反应,提着裙脚就跑了出去。 「这还真是……越大越不稳重了。」舒云礼一叹。 「哎……」舒云信也跟着叹息。 舒然打算写信给肃王,她没办法把水搅浑,拖太子下水,可他可以啊!舒然就不信,他真的对那个位子没意思,要不然他建烟波浩渺楼干嘛?安安心心当他的王爷得了。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赞同她的想法,行动又来得及么? 「不管了,反正我提了意见,已经尽到责任了,其他的我管你?」舒然折好信,自言自语,「若连这点眼力、能力都没有,那我就得好好打算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跟一个猪队友过日子可不顺心哦。」 舒然没想到的是,当她的信刚刚拿到肃王手里时,江南就出事了。 而看信的肃王,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算不得温暖的弧度,「不错。」 一旁的解连环翘着二郎腿,语气调侃:「呀呀呀,夫妻俩想到一处了啊,按时间来算,她写这封信的时候,也就是你布置此事的时候,这还真是……」他朝赵宁川挤眉弄眼,「呀哈哈,还真是心有灵犀,夫唱妇随,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啪!」赵宁川将信封甩在他脸上,不耐烦地道,「聒噪。」 他站起身往前走去,却又想起什么,回身从解连环脸上取下信封,放入怀里。 「对对对,那是人家给你写的第一封信,可得好好珍藏……」解连环继续聒噪,「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份心啊,果真是……」 第29章 见肃王快步离去,他也闭了嘴,赶紧追上去。 「江南那里,也该用起来了,这回,就先试试效果。」肃王边走边说,语气微寒,却又想起怀中的那封信,顿了脚步,「派人给她送一个女护卫,武功要好。」 他这里动了起来,恐怕她会有什么危险。 「行行行,我就是你们的跑腿了。」解连环嘟喃。 江南淮安、渭南、齐康三个县城,三县县令联名上书,哀诉去年三县洪灾之苦,又感念朝廷恩德,最后提到,太子也举荐去监督赈灾银粮的曹大人,贪墨银粮,欺压百姓,如今三县原本该派发下来重建县城的银子,至今还未见到。 奏折上还附有当地百姓按有血手印的诉状。 皇帝大怒! 历朝历代,民心不稳是大忌,而安抚民心最重要的途径之一就是赈灾。大晋虽然富饶广阔,可也是每年都有地动、洪灾,每年都要拨出大笔银粮。所以几任皇帝都对赈灾银粮抓得很紧,贪墨赈灾款项那也是严惩不贷! 以往监督的人,都是皇帝挑了又挑,去年是太子举荐,曹忠是太子妃的亲哥哥,办事能力也极强,加之太子的面子,他也就答应了,可没想到…… 「查!给朕查!」皇帝在朝堂上拍案,「太子,你最好能给朕一个交待!」 「儿臣定查清此时,给父皇、百官、百姓们一个交待!」太子叩首,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曹忠这个蠢货! 太子把曹忠骂了个透,却又不得不想办法,既要给父皇交待,又要保下曹家。 曹家是她的母族,也是妻族,不能倒。 还有……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早朝刚下,刑部就迅速派人拿住了曹忠,曹家的人还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男丁们就全都下了牢狱。 「哎哟哎哟,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老子!」曹忠被人架着,一直到了刑部审讯犯人的地方,「你你你……你们什么人?可、可知我是什么人?」曹忠看着那一堆堆刑具,下破了胆子,抖着声音嚎叫。 「管你什么人?」站在刑架前的人回头,打着鞭子笑道,「我只知道要好好照顾您就行,当然了,您配合的话,命会久点儿。」 押着他的人,把他往刑架上绑,曹忠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他娘的,老子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子,太子妃的亲哥哥!你们这么对我,我要见太子!见太子!」 「上。」那人不跟他废话,把手中蘸了盐水的鞭子扔给手下,「悠着点,别弄死了。」 「是。」 「啊……」一鞭子抽在曹忠白嫩的皮面上,他瞬间狼嚎起来,惨叫声快要冲破刑部的大牢。 第二日,太子一党才开始行动布置,曹忠的口供就到了御前。 口供上说,因家中钱财流转不开,所以才会在监督银粮时动了邪心,贪墨钱款,一切皆是自己咎由自取,曹家人皆不知情。 皇帝脸色难看,太子也是白了脸。 「他,可有说出这些钱款的下落?」皇帝手指轻点着口供,一字一句向刑部尚书问道。 「回皇上,曹忠言曰……」刑部尚书跪下,皱着眉头说道,「他说,贪墨钱款,已经用光了……」 「哗……」 满朝震惊。 这赈灾钱粮足足白银百万两,粮食百万石,居然……居然花光了?而且……他说曹家银钱流转不开,怎么会?曹家那么大的世家,银钱都去哪了? 「皇上!」李丞相跪了下来,「臣请彻查!」 百官也纷纷下跪,「臣请彻查!」 皇帝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还有跪在前方的太子,目光森寒,良久才说道:「下旨,彻查曹家,务必查清钱款去处!」 太子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批钱款的去处,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舒然被传进了宫,传她的人是皇后。 苏家的事情皇帝大事化小,处罚了苏家一些子弟门生,又下旨赏赐靖海侯府,安抚乐安郡主,如此也算掩了过去。可却又出了曹家这一出,全天下人都盯着呢,一个不好,皇帝就得落个识人不清的污点!皇帝动了肝火,皇后、太子妃也就急了。 苏家的事,打头的是舒家、靖海侯府,曹家的事,舒家也出了不少力。所以后宫的两大霸主,想拿她开刀是很正常的,她也料到了,况且人家一句「想见见未来儿媳、妯娌」,她不来也得来。 「姑娘慢点。」舒然下马车的时候,一道沉静的女声响起,一只手伸出来有力地托住她的手肘。 「花菱,我没事。」舒然笑道。 这女孩叫花菱,是塞北派过来保护她的护卫,她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平日里却穿着黑沉沉的短打,头发也像男子那样用布带扎起来,脸孔也是紧绷着,舒然觉得,倒是白白浪费了「花菱」这么好听的名字。 第30章 今日原本不能带她过来,她那模样一看就是有功夫的,守卫不会让她进去。可没想到花菱二话不说,换上丫鬟的服饰,低眉敛目,脚步故意虚浮一些,倒是一副老实丫鬟的模样。 舒然看着她的丫鬟头,还有那一身荷色衣裙,心情大好,笑道:「兰屏、兰帘你们在这等着,我与花菱进去,倒是要看看,这皇宫到底是何等的龙潭虎穴。」说着迈步往前走去,花菱亦步亦趋地跟上。 在宫门口递了牌子,一进去就看到一位锦衣嬷嬷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一顶软轿,「奴婢见过舒小姐,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已在栖凤宫,请小姐随奴婢来。」她侧身撩开了车帘。 舒然点点头,弓身进去,花菱则在外面跟着。看这嬷嬷穿着奢华却不张扬,想来是皇后身边得脸的嬷嬷——皇后也不会随便派个人过来,毕竟做事得周全了,不能落人话柄,说她下准儿媳脸面不是? 舒然悄悄勾起遮窗的帘子,往外看去。也不知走的是哪条道,一路上除了那高达数丈的宫墙外,别无他物。 行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一处开阔的地方,舒然往路的另一方看去,却见到一处高大的宫殿,上书三字:玉凤宫。 舒然心里一惊,那不是肃王生母、前贤贞皇后的宫殿么? 再仔细看去,却见匾额落满灰尘,大门上也结了蜘蛛网,宫墙也已经斑驳,显然年久失修。而门前看守的两个婆子,都坐在石阶上打着瞌睡,瞧那模样,应该是在别处受了罚,被撵到这里来的。 舒然心底涌起一股说不上是惆怅还是感慨的情绪,贤贞皇后与皇帝之间的事情她也略略听说过,不知真假,可是……毕竟夫妻一场,皇帝如今却是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了么? 帝位之心,薄幸至此。 舒然忽然想到了远在塞北的肃王,从未谋面,但她却从那铁划银钩的字迹中,勾勒出一个杀伐果决的形象来。他小时候在这宫中,必定受了不少苦吧?没有皇帝宠爱、母亲关怀的皇子,活的比条狗都不如,而如今,他却有了这样的根基手段…… 嫁给这样的人……福兮?祸兮? 栖凤宫到了,嬷嬷撩起帘子,「舒姑娘,请下较。」 舒然走下来,一抬头便看到那三个明灿灿的大字,熠熠生辉,带着一股无形的气势,压迫着人心——那么多代皇后待过的地方,气势当然十足。 舒然缓步进去,花菱却得留在外面。 进了宫门,再走上九级汉白玉台阶,便到了端云殿,曹皇后和太子妃早早地坐在了里面,正在开心地谈论着什么。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舒然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 皇后倒也没来不让她起身的那套手段,甚至还虚扶了她一下,「快快起来,自家人,何必大叩大拜的。」 「皇后娘娘体恤,臣女却是得守规矩的,礼不可废。」舒然也笑道,「娘娘疼爱,臣女感激不尽。」 太子妃毕竟年轻,没有皇后那么沉稳,之前又被曹家的事弄得心慌,听了她此话,倒是没说什么,脸上却有些不屑。 「来来,快坐。」皇后充分发挥正宫娘娘的大度雍容来,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这日头毒了起来,来的时候没晒着吧?」 「回娘娘,一路都是坐车乘轿,臣女并未晒着。」要装谁不会?只要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舒然不介意装一装。 「看你,都一家人了,还臣女臣女的,多生分。」皇后笑盈盈地拉了舒然,在一旁坐下,「太子和肃王,小时候都是极好的兄弟,这如今分别多年,还时时挂牵着,所以本宫就想着啊,让你们妯娌两个多处处,这样他们兄弟才能和睦,齐心协力不是?」 太子妃是个丰腴的女人,此时伸了那双白嫩嫩的手,拉住舒然,欢欣地说道:「我正愁宫中寂寞呢,弟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愿意来陪我说话,我当然开心了。」这语气,仿佛刚刚的不屑都没有过一样。 舒然听了心中一笑,她如今王妃仪仗都下来了,叫一声「弟妹」也没错,只是太子妃已经二十出头,拉着她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叫弟妹,也不嫌别扭,虽然她内心年龄很大了,可外表也是个可爱萝莉好不好?婴儿肥都没有消失光呢。 「舒然自然愿意,却只怕嫂嫂有那么多漂亮姐姐陪着,到时候记不得妹妹呢。」舒然噙着笑,眼神清澈真诚地望着太子妃,带着十三岁孩子还有的天真,仿佛真的是是这样担忧。 哼,见缝插针地捅你一刀,疼不死也恶心死你! 太子妃想到东宫那些烦人的莺莺燕燕,果真像吃了苍蝇一样噎了一把,却也只是短短一瞬,便平复下来,「哪会?那些东西怎么能和弟妹相提并论?」 曹皇后看她们嘴上官司也打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一贯的舒缓,「你们姐妹交好,他们兄弟才能齐心啊,以后相互照应着点,舒丫头有什么事,只管找你大嫂,或者直接来栖凤宫,本宫给你做主。」 第31章 舒然起身谢恩,「谢娘娘。」 这皇后娘娘,口口声声兄弟齐心,想来现在他们还是想着能拉拢肃王,毕竟肃王的威胁明面上可不如目下还在京城的二皇子英王,还有那一杆子年龄还小,后台却很硬的皇子。 当今皇帝赵明德,成亲很早,但子嗣却得的晚,直到当时还是侧妃的曹皇后产下当今太子,后宫才相继开枝散叶,所以如今除了太子外,成年封王的有二皇子英王,三皇子肃王,四皇子成王。肃王远在塞北,暂时威胁不大,成王母亲是个宫女,没有势力,本人又成日饮酒观花,不问政事,不足为虑。 倒是英王,母妃李贵妃,李相长女,又有帝宠,不容小觑。 「哎,你这一来,倒是让我想起了川儿小时候,」曹皇后叹息一声,目光看向窗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他那么小的一点人儿,悄悄地趴在御书房的门槛上,望着里面皇上教太子读书,那模样可怜极了,哎……」曹皇后拿帕子压压眼角,涩声说道,「也怪姐姐去得早,皇上日理万机,本宫又忙于琐事,竟是忽略了他,也难怪他那样……」 太子妃见皇后这样,便轻声劝道,「母后可别伤了身子,您挂念旧情,也不能不顾身子啊。」 「哎……」曹皇后拍拍她的手,又对舒然说道,「老了,就是惯会多愁善感。」 「哪里的话,这是娘娘菩萨心肠。」好话不用付钱,尽管扔就是,只是……皇后这是个什么意思? 告诉自己肃王小时候过的凄苦,不得帝宠,没权没势,难成气候?还是警告自己不要以为当了肃王妃,尾巴就可以翘到天上? 估计两者皆有。 舒家挑头动了他们,她自然要敲打敲打。只是这样的言语威胁,着实没多大作用啊…… 她一不怕人,二也没打算仗着身份作威作福,再者……肃王和舒家也不是软柿子,苏家的事可还有靖海侯府兜着呢,只不过如今她们不好动明恩公主罢了,才选了自己开刀。 舒然又陪着她们扯了一会儿皮,看她们两人,应该都是事后报复型,如今这风口浪尖的,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这样一想,倒是开怀了。 舒然看着日头越来越高,正想着皇后什么时候能放她走呢,就听到一声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舒然脑袋一懵,这……皇帝怎么来了? 来不及细想,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明黄色的下摆在眼前一晃而过,皇帝已经越过了她们,「平身吧。」 舒然起身,恭恭敬敬地低头立在皇后身后,不敢乱看。 「皇上怎么来了?」皇后上前亲自给他倒了茶,「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御书房议事么?」 舒然听到「哒」的一声,皇帝似乎把茶盏放在了桌上,并没有喝,「不该你问。」 皇后有一瞬间的静默,太子妃屏气不敢说话,舒然心里「咯噔」一声。 哎呀呀,这语气,看来皇后在皇帝心里也不咋地?是历来如此,还是受这次曹家只是所累? 猛然间,舒然想到一个问题——曹皇后和太子妃都出自曹家,且都还是嫡系,这……皇帝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毕竟这太子妃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皇后啊! 一门两皇后,而且还是接连着的,比她们舒家「一门三侯爵」还拽啊! 这……这不符合逻辑啊!皇帝的制衡呢!怎么会让一家独大? 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皇帝的目光就转向了她,沉稳无波的声音,自顶端传来,「你是舒然?」 舒然被点名,也不能再装乌龟了,便微微上前一步,行礼:「臣女舒然,见过皇上。」 良久没有声音,舒然没有抬头,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好一直半曲着膝盖,直到皇帝开口:「免礼,抬起头来。」 靠,这画面怎看都像以前的宫斗电视剧,每每皇帝说了这句话,见到的绝对是一个绝色美人,然后就开始了一段段狗血剧情。 可如今她面前的是她的准公公,而且这语气冷得能冻死人。 心思百转,动作却毫不迟缓,舒然坦坦荡荡地抬起头,快速地看了皇帝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的眼眸,能够真正地无波无澜。一种是无欲无求,万法皆空,一种是心如寒铁,刀枪不侵。 皇帝,显然是后者。至于为何这样,舒然也没有兴趣知道。 「不错,」皇帝最后对舒然下了评价,「也仅仅如此。」 舒然心里翻了白眼,您老没犯抽吧?贬我一小姑娘您好意思,又有什么用? 说了这么几句话,皇帝却又起身了,临走丢下一句话:「凡事有度才好。」 也不知是对谁说。 「恭送皇上。」 第32章 皇帝走了,皇后刚刚在晚辈面前丢了颜面,也不想留她们,「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回吧。」 「是。」 舒然和太子妃一同退出了,太子妃瞟了她一眼,自顾自走了。 宫里人多眼杂,舒然还是要把礼数做全,当下曲膝行礼,「太子妃娘娘走好。」 花菱默默走到她身后,「刚刚,苏宁求见皇后娘娘,被拦了。」她来保护舒然,自然也是研究了她的资料,这样遇事好应对。 「什么?」舒然一脸惊讶,马上想起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收了声音,上了之前的软轿,直到坐回了自家的马车上,她才开口,「怎么回事?」 花菱也上了马车,说道:「她似乎有些憔悴,神色不大好,在栖凤宫求了那守门的嬷嬷半日,也没能进去。」 「奇怪了。」舒然食指点在唇上,声音低缓,宛若呢喃,「她不是被关起来了么?」 花菱想了想,说道:「本来是要送回家庙的,后来她母亲苦苦相求,才将她留下来,只是不知,今日她怎么就忽然进宫了。」 按理说,她如今应该是被拘在家里,夹着尾巴做人,待这风头过了,再出来走动也不迟。而且……这皇宫不是随便进出的,除了有特旨的宗亲,其余人皆是要有诏才能入宫。 这风口浪尖的,谁会召见她? 「前面有人来了,」外面花菱忽然说道,舒然刚要询问,她又接着道,「是永宁侯府的马车。」 「那必定是我母亲和伯母了。」舒然撩开帘子,声音中不自觉得带着几分雀跃和自豪,「她们定是担心了。」 舒然叫停了马车,徒步走到那辆马车面前,车夫见是她,连忙停了下来。 「娘,伯母。」舒然撩开帘子,就见到孙氏三人坐在里面,居然都穿上了一品诰命的行头,舒然惊讶过后,又是满满地感动。 她们这是怕自己受欺负,要以诰命夫人的身份进宫,好维护她吧?要不然平日她们可都是嫌那衣服显老又厚重,能不穿就不穿的。 「乖孩子,快上来。」孙氏原本焦急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快上来,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舒然上去,笑着对三人道,「害你们担忧了。」 李氏此时松了气,就懒懒地靠在车壁上,用她那特有的语调说道:「我就说嘛,谁能欺负阿然?瞧你们担心的。」 小张氏戳戳她的手臂,鄙夷地说道:「哟哟,刚刚是谁嚷嚷着要去打人来着?」 「那是随便说说……」 舒然听着几人相互打趣,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她舒服地窝在孙氏怀里,笑得开怀。 外面的花菱听到笑声,有些疑惑,有那么多需要去想去担心的事情,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路上又遇到了正往皇宫赶的乐安,看着好友一脸焦急的模样,舒然更是乐翻了——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能不开怀么? 没心没肺——花菱给新主子下了定论。 舒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舒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老夫人张氏更是把她留在永宁侯府,什么好东西都给她拿出来压惊。可舒云礼几个,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虽是忙碌,可心情却不沉重,曹家这事最后会有个什么结果,大家心知肚明。况且这实在是件多方受益的事情,包括曹家也是。 曹家有那老狐狸一样的曹老太爷在,乱不了,也伤不了根本,最多就是放点血,把那些不大得用的旁枝子弟推出去,再把朝堂上的肥缺让几个出来,这样既能平了百姓怨气,又能让皇帝、大臣满意。于曹家而言,也可以趁机修剪一下这大家族的腐败枝叶,再重新培养一些新人——只是,曹忠却是不能活了。 而皇帝呢,打击了太子气焰,又可趁机整顿外戚世家。大臣们呢,也得了好处,不再盯着曹家,转而去争空出来的缺儿了。 再说他们舒家,上次苏家的事,虽说他们当了出头鸟,可与靖海侯府的关系又进一步,而舒然在宗室里也有了能为她说上点话的明恩公主,一举几得。 太子么,少不了担个识人不清的名声,不过这也好办,向大家认个错,施点恩就好。 舒云礼脑子里飞快地梳理着这些,脚下也走得很快,在越过一道半月门时,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啊……」杨静姝被人撞上,没有摔倒,却吓得连连后退,丫鬟青苹连忙扶住她。 「小姐,没事吧?」 「没、没事……」 舒云礼站稳了,才看清撞到的居然是位小姐,而且还有过一面之缘,连忙赔罪:「杨小姐,实在对不起,是我走路不小心,冲撞了小姐,在这赔罪了。」说着深深一揖。 杨静姝也回神来,见是舒然的兄长,大大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第33章 「今日前来打扰,本就是静姝冒昧了,怎能怪公子?」杨静姝行了礼,说道,「应当是静姝赔不是才对。」 舒云礼一想,她来肯定是找舒然有事,便道:「杨小姐找阿然,不便耽搁,她就在以前住的院子里,」然后对引路的丫鬟说道,「你快带杨小姐去吧。」 「是。」 「多谢舒公子。」 「无碍。」 舒然正在把玩着祖母新给的一串白玉风铃,那白玉本就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又雕琢得极薄,在阳光下更是莹润光彩,挂在窗口,微风一吹,就有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舒然时不时拨弄几下,正玩得兴起,听见杨静姝来了,喜得亲自跑到门口,把她迎进来,「可算有个人来陪我解闷了。」 杨静姝不及回答她,连忙问道:「你真的没事吧?」那皇宫是那么好进好出的?她可听说了,里面的娘娘们随便罚一下,就能弄死人的! 舒然笑着在她面前转了几个圈,问道:「你好好看看,我像有事么?」 杨静姝仔细看了看,见她那么活泼,气色又好,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转念又想到,若她有什么事,舒家现在还不闹翻天了?哪能这么平静。 一下子想到家里那些事,那些人,又看看人家家里,不免多出几分羡慕感慨来。 舒然见她脸色有变,想着必是有什么烦心事,便对兰帘说道:「快去端些酥软的点心来,再把我新榨的果汁拿一瓶来,哦,对了,还有去年腌渍的梅子,也开一碟来。」 兰帘很快就拿了东西来,又和兰屏、青苹一起,关好屋门,守在外面。 「这是什么?」杨静姝好奇地指指那用玉瓶装着的东西,隐隐看出是水状的东西,「酒么?」 「不是,」舒然拔开木塞,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这是我用橘子榨的果汁,最是清爽可口,消暑必备呢。」 杨静姝知道,一般大户人家家里都有冰窖,存些蔬菜瓜果,以备不时之需。 「真好喝。」杨静姝接过杯子,浅尝了一口,赞叹,「凉丝丝的直到胃里,让人心情都舒爽起来。」 「可不是么,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喝一些提神。」舒然抿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还有这梅子,我自己腌渍的,第一次开封,不知道味道怎样。」 「那我可有口福了。」杨静姝用银筷夹了一枚在嘴里,酸甜酸甜的,还有那一丝丝咸味,只觉得口齿生津。 「还是你会享受啊……」杨静姝感叹,「吃了这么一点,居然觉得心情松快了,身子仿佛也轻了好多。」 舒然见她脸色好些了,也就达到了目的,这可是她的食疗大法呢,有什么难题的时候,就吃些好吃的,即便想不出办法,心情也会开朗起来。 「瞧你说的,人生哪那么多惆怅事,大多啊,都是咱们思虑太过,没事找事。」舒然伸手碰碰她的眉头,说道。 她活了两辈子,若连这点都想不通,那还真对不起第二次生命了。 「你当然没事喽,有那么多家人护着你。」杨静姝又扔了一颗梅子进嘴里,「我家就不行了……」 舒然一听,她这是要和自己说的意思,难道和自己有关? 当下直起身子,认真问道:「有什么事么?」 杨静姝用帕子压了压嘴角,想了想方道:「我家里那些事,你也清楚些,本不该与你说道,但……毕竟与你有关,还是要告诉你为好。」 舒然好奇,杨家的事情有什么是能牵扯到自己身上的?难不成又有人打算从自己身上捞点好处? 「你说吧,到底何事?」舒然说道。 「你也知道,我家有一个媚姨娘,」杨静姝开口,「前些日子,她打算让我带着那庶妹见你,被我收拾了,可她也不会消停,偏生我母亲……」 她顿住,实在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母亲的不是,哪怕是好友也不妥,因而略了过去,「那姨蹭在母亲身边,见了我姑姑一面,说了些话。」 杨静姝的姑姑?舒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不就是自己的舅母杨氏吗? 当即警惕起来,「又要折腾什么?」 杨静姝起身,绕到舒然身边,贴在她耳边说道:「她们是在亭子里说话,我安排的人有些远,只听了个大概,」她顿了顿,说道,「似乎……是要给谁说亲,隐隐约约听到了你的名字,还提到了永平侯府。」 这杨氏还真不消停! 「说亲,给谁说亲?」舒然说道,「我已经赐婚了,只剩云信,可他才九岁啊……」 给九岁小孩子说亲?杨氏想象力可真丰富! 「似乎……又有点不像,」杨静姝坐了回去,右手撑着下巴,皱眉道,「后来我姑姑还与我说了几句话,说什么让我别仗了她的势,却好处自己全包,怎么着也要帮她们做点什么……」 第34章 舒然睁大了眼睛,不知该是笑还是哭,「仗、仗了她的势?」她一把握住杨静姝的手,「她不会以为我和你交好,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吧?」 这些人,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自己在对方心里什么地位都拎不清,那不是干什么都自找没趣吗? 舒然忽然觉得,和她比起来,自己真腼腆含蓄啊…… 「她是这么个意思,」杨静姝认真地说,「我当初下帖子时,的确也是借了她这层关系。」 见舒然要说什么,她连忙接上,「我知道,后来你们肯与我来往,是真心看重我这个人的,我也是一样。」 她虽然出身低一些,却也不是见到高门贵女就高看一眼的。 「我是想说,」杨静姝反握住舒然的手,「我那姑姑,是我长辈,我不好对她怎么样,我自是不会帮她做什么,但我娘亲,还有爹爹……我会尽量拦住他们,有什么事尽快告诉你,若真有个万一,还……还请你担待些。」 为人子女,约束不了父母,就只好替他们兜着些,少不得还要收拾烂摊子。还好是舒然,她还可以有几分情面相求,若是别人,叫她求人都无路啊! 坑孩子的父母,舒然也是深有体会,虽然孙氏没有真正做出什么来,但也让人堵心啊,偏偏还打不得说不得。这还是她防着呢,若不防着,闹出什么来够她受的! 「你放心,若是能好好解决了,我不会太计较的。」没把话说绝,事情没闹大的话,她还能少计较些,闹大了,就不是她管得了了。 「谢谢了,阿然。」她能这样答应,就已经很好了。 「没事。」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不一会儿杨静姝就告辞,要回去好好盯着了。 杨静姝走后,舒然靠在榻上想了想,思绪渐渐明朗起来。 这么多年下来,杨氏等闲是不会来招惹自己的,但却会时不时去孙氏那煽煽风,孙氏那脑子就跟着她转了,好坏都分不清——说起来和杨静姝的母亲还真像。 那么杨氏若是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好处,那估计还是会走老路子,去找孙氏说项,只是现在多了媚姨娘这个军事而已,哦不,也许还有杨大人夫妇。杨氏能得到好处,那杨家好处定也不少,这还真是「曲线救国」啊…… 「啊……」舒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几日春困得厉害,动不动就想睡觉,此时想通了一些关节,脑子一松,更想睡了。 「小姐,」姜妈妈走了进来,看舒然一副瞌睡的样子,想让她少睡些,免得晚上睡不好,可又有些不忍心,最终还是给她盖上薄毯,「担心着凉。」 舒然在永宁侯府睡了个午觉,又配老夫人吃了晚饭,便回了永平侯府,她得去孙氏那看看。 守门的仆人见到舒然,连忙见礼,「小姐回来了。」 「嗯,」舒然赏罚严明,只要不犯错,她对下人还是宽和的,「夫人呢?」 「夫人刚用完晚饭,现在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呢。」 舒然便先回点云堂,换了身衣服,才去找孙氏。 侯府是新建的,虽然面积很大,但里面装修却很简单,连棵两人合抱的树木都没长成,这气派上来说,别说那些王公贵族,就是连一般的世家,也比他们有底蕴些。 所以这花园,这就是一块较大的地方,挖了个池塘,建了个凉亭,养几条鱼,再重些花草树木,瞧着图个景罢了,说不上姹紫嫣红。 舒然来的时候,孙氏正倚在凉亭栏杆上,拿着鱼食喂鱼。 许是今天心情不错的缘故,孙氏没再穿老成的服饰,而穿了一身墨绿曲裾,头发也只挽了轻便的流云髻,耳边坠了一对白玉兰耳坠,嘴角含着一丝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明丽不少。 她原本就是个清丽佳人,只是丈夫去世打击太大,经常生病,身子不好,再加上打扮老成,看着硬是比大伯母还大几岁似的。 「阿然来了?」孙氏转头看到女儿,笑着朝她招招手,「快过来。」 「娘,」舒然走过去,看着孙氏难得心情这样好,也不想现在与她说那些事,便笑道,「娘亲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 孙氏轻轻拍拍女儿的脸颊,仔细瞧着,越看心里越是说不出的骄傲。 虽然才十三岁的年纪,却已是初见容色,算不得惊艳,却定是叫人难忘,加上周身那股让人心静、舒服的气质,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娘的阿然长大了。」孙氏感叹,骄傲之余,又多出一些遗憾来。 说起来,她是愧对这个女儿的,尤其是丈夫战死,自己常年卧病,两个孩子就都托给了两个嫂子照顾。后来她长大了,便自己撑起了这个家,里里外外不让她烦心,懂事得让人心疼,可她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舒然知道孙氏心里想什么,感动之余,定要腹诽一句:您老别添乱就行了。 第35章 「女儿长多大,那还是您的女儿啊……」舒然扶着孙氏回到凉亭内,坐在了软垫上,「难不成您还能不认女儿了?」 「胡说呢,」孙氏轻打她一下,「娘只是感叹一下,这么好的女儿,眨眼间就要嫁人了,有些舍不得罢了。」 有哪个母亲不心疼女儿?所以挑女婿都是睁大双眼,挑来挑去的,可她却没有这个机会的,无论那肃王怎么样,都得嫁的。 若是以后舒然跟着去塞北,那等苦寒之地,怎么受得了?若是留在京城,又要承受夫妻分离之苦,真是有数不清的烦恼。 「女儿嫁人了,也会记得您和弟弟,还有伯母她们的。」舒然说道。 「我有时候也在想啊,」孙氏轻声说道,「若是你父亲还在,那你就不用这么费思虑了,也可以活的松快些,没有那么多烦心事……」 孙氏很少提起丈夫,她也不想总是活在过去,可每每夜深人静,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的点点滴滴,原来很小的一件事,也可以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他嘴角翘起的弧度都记得。 「娘……」 舒然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托穿越的福,她从小就能记事,而父亲舒进明驻守的地方,离京城较近,所以能经常回来看她们。那时候云信还没有出生,舒进明的所有小恶趣味就用到了自己身上。 那是个爱笑的男人,很难想象,一个领兵打战的男人,笑起来却露出一口大白牙。他也爱用他满脸的青色胡茬扎她的脸蛋,她被逗得不耐烦了,便扬起小手给他一下,可惜人小力微,反倒像是和他玩闹一样。 八年了,舒然已经很少想起他来,可每次祭祀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地难过,心酸。 那样年轻的生命,这个原本该完整的家庭…… 「娘,」舒然眨眨眼,逼回眼角的涩意,说道,「父亲在看着我们呢,我们好好的,他才能安心。」 孙氏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暗道自己怎么提这样伤心的话题,徒惹女儿难过,「嗯,是啊,他最是挂念我们,我们好好的,他才好好的。」 「就是嘛,日子都是要向前看的,」舒然笑道,「我们如今不是也生活得挺好?女儿活的也很快活,云信也知道上进,只要您把身子养好了,少思少虑,这就完美了。」 经舒然劝了几句,孙氏心情也开朗了,当下说道:「好好好,以后啊,这烦心事都丢给你,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不管事。」 舒然心里不由腹诽,您几时管过事?嘴上却说道:「不会不会。」 末了想到杨氏,不由再提醒几句:「娘,以后啊,您记得要是有谁要跟您商量个什么事,您都不可一口应下,等我回来再说,好不好?」 孙氏满口答应:「好,娘省得。」 事实证明,女人的话是不可信的。 当下人来报,孙氏又和杨氏关在屋里说悄悄话的时候,舒然放下肃王写来的信,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就知道会这样。 「姜妈妈,我们……」舒然起身,想要说「我们一起过去会会我舅母」,却见姜妈妈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姜妈妈,你怎么了?」 姜妈妈上前两步,心里很是纠结,捏着帕子实在不知该不该说,说又如何说。 「姜妈妈,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舒然又坐了下来,姜妈妈一贯利落,这般吞吞吐吐地还是少见,「我听着呢,说错了不会怪你。」 「不不,不是怕小姐责怪,只是这话……我一个做奴才的,说出来实在不和规矩……」姜妈妈极重规矩,管理丫鬟也是这样,所以才会纠结。 「妈妈,您知道我拿您当亲人一般呢,」舒然拉过她的手说道,「这么些年来,都多倚仗您提点呢,如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妥当,您快与我说说吧。」 姜妈妈终于找到个合适的突破口,这才说道:「小姐啊,前几年老家亲戚来看老奴的时候,曾与老奴讲过一些闲话。说的是啊,村里有个老太太,耳根有些软,受不得别人挑拨,做出了好多坑自家人的事情,一开始都有儿媳挡着处理了,后来啊,那儿媳没管住一次,就出了大祸,差点家破人亡,那老太太吓住了,此后才警觉消停了些。」 姜妈妈说完,便垂手而立,不再言语,相信她的意思舒然都懂了。 舒然怔怔坐在那,这不就是隐喻孙氏么? 姜妈妈的意思是,不吃一堑,就难以长一智,以往都是她替孙氏收拾摊子,孙氏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就还会一再犯错。 而自己终归是要嫁人的,不可能时时看着她,弟弟又还小,到时候出了事可怎么办? 舒然有些心惊,自己这是当局者迷了,以往只知道拦着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接近孙氏,再时时盯着她的所作所为,可这到底指标不治本啊! 第36章 如今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妈妈,谢谢妈妈提点。」舒然心中有了决断,抬头朝姜妈妈笑道,「妈妈真是舒然的智囊!」 「老奴不敢当,只要小姐好就是。」 舒然对来报的下人道:「你再继续盯着,她们说些什么都告诉我。」 这次她打算放手,让孙氏看看这其中的厉害,可又不能真的全不管,若是杨氏真闹出什么大事怎么办?还是要防着些好。 舒然一一吩咐下去,才微微安心,重新拿起刚刚那封信来。 姜妈妈见此,便退了出去。 信是肃王写的,和前几次一样,言简意赅地告诉她,他会在三月底进京。只是奇怪的是,在信的末尾,多了几个小子,只是笔迹飘逸洒脱,完全不是肃王的风格,仔细一看内容,舒然被噎了一下:小然然,记得来接哦。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谁啊,语气这么逗?」舒然笑着自言自语,能拿到肃王的信,并且有胆子拆开加字的人,应该和肃王关系不错吧? 「面瘫配逗比,绝配啊……」舒然感慨,这几次的通信,让她把肃王定位成了面瘫。可不是么?冷静果断,手腕强悍,又在塞北那样的地方,也许手底下还有几个兵,只有面瘫的高冷男气质才配得上啊。 舒然在脑海里歪歪了一下肃王的形象,自己都把自己逗乐了,「不知道鼻孔大不大?」这句话一出,舒然自己都打了个颤,连忙拍拍脸颊,「瞎想什么呢,大不大都得嫁。」 于是自我调节一下心态,便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最近的事。 万寿节在四月二十日,这可是个大日子,所以大部分人都早早忙碌起来,该送什么礼,才能得圣心,当然还有那些宗亲贵胄那也得趁机走走门路,宫里的娘娘们也要打点一下。舒家这些都不用舒然操心,几个哥哥和伯母们都会打点好,可如今她已是准肃王妃,就少不得自己准备些礼物,往宫里走一遭了。 也趁此机会,把宗亲们混个脸熟。 「也该派上用场了。」舒然拿出那个扳指,宗亲们的喜好忌讳,就交给烟波浩渺楼打听去吧。 在各家为万寿节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杨氏却总往永平侯府跑,下人们得了小姐的令,也不拦着她,只管让她去见孙氏,舒然派去听墙角的也是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 只有舒云信一人受不了,这几天都躲去大哥那讨教学问去了。谁让舅母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肥嘟嘟的红烧肉一样,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满身油水了。 也不知姐姐最近忙什么,也不管管了。 古代,哪怕是现代的女人,嫁了人之后,大多都喜好扒拉一下娘家,其实这也不算错,结婚本就是结两姓之好,互相收益,可是得有个度,相互不越底线,这亲家才好做下去。 媳妇喜好补贴娘家,娘家也有人爱打亲家秋风。 杨氏就是来打秋风来的,而孙氏对娘家却有一种奇异的愧疚心里,想着自己嫁过来,也没能拉扯娘家弟兄一把,老娘也是由兄嫂照料、送终的,所以杨氏开口要点什么钱财之类的,那是绝不吝啬啊! 杨氏:「妹子哟,你说现在生意怎么这么难做啊,我那几间铺子都赔了进去,长此以往全家生计怎么办诶……」 孙氏:「嫂子别急,我这有几间地段不错的铺子,收益不错,要不给你贴补一下?」 杨氏:「哎哟,这么好意思……一年入账多少啊?」 过几日。 杨氏:「唉,你说我命怎么这么苦,摊上这等叼奴,欺我不懂农事,硬是把整个庄子都掏空了哟……」 孙氏问清了来龙去脉,说道:「嫂子别急,我这有个收成不错的庄子,管事也老实,先给你救急去……」 「这可再好不过了。」 如此几日下来,杨氏一共要走了两间铺子,一个庄子,一间宅子。 舒然看着清单,眉头轻皱,孙氏倒是没有拿侯府的做补贴,都用自己的嫁妆。可孙家本就不是大富大贵的,也没多少嫁妆挥霍啊。 「她要这些做什么?」舒然点着桌子,这些东西也不是舒家给不起,多拿一些也动不了舒家根本,她这是想做什么? 而且这几日杨静姝那边传来消息,她家里异常平静,杨氏也没再去,媚姨娘也还是老样子。 「依奴婢看啊,这几日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不如再等等?」兰屏建议道。 「也是,舅母不是个城府沈的,藏不了几日。」舒然笑道,「不过……我可不想就这么等着她来算计。」 她朝兰屏道:「去把我妆台里的檀木匣子拿来。」 兰屏拿来,舒然从里面抽出几张房契地契,递给兰屏,「让人去把夫人的房契地契换成这个,换来的交给我保管。」 第37章 孙氏的嫁妆是由张妈妈保管,被换了她也不会知道,反正她又不会贪墨。 兰屏不知道这是哪的房契地契,也不敢看,当下收了,就连忙去办差了。 那是肃王当初给的聘礼,既然是聘礼,如何安排自然自己说了算。 杨氏若打算用这些东西算计她们,那不好意思,这是肃王给的聘礼,你一个舅母拿侄女的聘礼补贴家里,还好意思闹出来? 舒然安排好后,就不再去管,自己忙着万寿节的事去了。 而这几日,相继有两道圣旨颁下来,京城又热闹一番。 第一道,赐王家长女王盈秀为成王妃,吉日待定。 第二道,赐苏家女苏宁为肃王侧妃,吉日待定。 两道圣旨一下,舒然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皇上存心折腾人吧!」舒然大呼。 姜妈妈吓得不得了,连忙劝道:「小姐小声点,传出去就不好了。」 舒然也知道刚刚自己失态了,深呼吸几下,却还是忍不住腹诽。 这皇帝定是看她不顺眼了,先让她的好闺密跟她做妯娌,她还来不及高兴呢,就又让她的死对头来恶心她! 要说这成王,排行第四,名赵承安,生母是个宫女,所以在皇子中也没什么地位,加之没有帝宠,构不成什么威胁,所以一直处于空气状态。 这对于王家这样清贵的书香世家来说,实在算是一门好亲事,有了富贵,还不会沾惹是非,多好啊。而王盈秀呢,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说话轻声细语,但做起事情却也是条理分明的,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唯一的不足就是,这个成王不大爱呆在京城,喜欢四处游荡,一年到头在京城的日子少之又少,不过好在倒是没有什么风流韵事传出。 而苏宁…… 舒然想起之前的她居然有胆量算计乐安,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莫非苏家早早就开始打算这个位子,所以后来苏宁闯了那么大的祸还能不予追究? 呵呵,仔细想想,苏宁的身份倒也够得上肃王侧妃这个位子了。祖父是阁老,父亲是嫡次子,身居要职,大伯、叔叔们也都有官身,而她还是嫡女…… 除去她俩的恩怨不说,还真是个合适的人选。 可惜女人家之间的小恩小怨,历来不会在皇帝考虑之内。 「苏宁啊苏宁,咱俩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最初的烦乱过后,舒然才冷静下来,眉梢一挑,「不知肃王什么态度?」 肃王有什么想法? 肃王没想法。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接了圣旨,随手扔到一边,转而朝解连环道:「时间提前,明日入京。」 解连环拎起圣旨,瞄了几眼,头也不抬地回道:「可以,只是圣旨刚下,你就急匆匆地如今,不怕舒家那位有什么想法?」 赵宁川仿佛没听到一样,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一杯冷茶灌下。 「看来你老子也没把你放在眼里啊,」解连环把圣旨扔一边,啧啧有声,「你拿那十二个塞北官位做交换,也没让他歇了赐侧妃的心思啊。」他兀自损了几句,又接道,「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要插手塞北,还需要你的同意?」 赵宁川听了,终于抬了头,嘴唇微动:「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土皇帝。」 他要插手塞北,他阻止不了,可山高皇帝远,这里他还是做得了主的。 他实在不明白,用这十二个官位来让他别给自己塞侧妃添堵,多划算的买卖,为何就是不愿意? 「阿川,皇帝眼中,最重要的是制衡,这些官位他还没看在眼里。」解连环说道。 赵宁川听了,眉头微皱。 「但是……莫非你老子真的看你不顺眼,要塞也塞个明白点的啊,那个苏宁……」解连环摇头笑笑,「撇开和舒家那个的恩怨不说,她自己就……这不是来送死么?」 塞北这样的地方,是个人都能把她吃死了,还得连累王府。 赵宁川却忽然想到,她必定不舒心了。 两道圣旨下来,京城热闹了。 苏家全家兴奋得差点蹦起来,要知道如今苏家虽然有些权势了,可实在和「贵人」沾不上边,如今有了一个肃王侧妃,以后在宗室也说得上话了,也成皇亲国戚了。那是侧妃啊,不是普通侍妾,那是上玉蝶享仪仗有品级的! 为表对皇帝的感恩,苏家很是大方的摆了三天流水宴,京中的百姓可得了实惠,想想那舒家小姐赐正妃的时候都没这么气派啊! 一时间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这位苏家小姐,有人说她美若天仙,有人说她菩萨心肠…… 相比苏家的张扬,王家则一如既往的低调,只是请了几个近亲吃了便饭,然后就忙活开来,准备婚嫁事了。 第38章 王盈秀不比舒然,她已经十五岁,这成亲日子虽然还没定,但肯定也不会远了,得赶紧准备才是。 舒然不是第一次来王家,只是每次进来还是会惊叹一番,不是因为这里多么富丽堂皇,相反这还有些朴素,甚至柱子都有的褪色,但却散发这一股百年世家的底蕴深幽。 庭院中古木参柏,曲水潺潺,西边的王家家学里传来阵阵读书声,声音稚嫩,却清晰明朗。 不愧是书香世家,不似苏家那般暴发户般的肤浅。 舒然先去拜见了王家主母,秦夫人。 秦夫人是个温和的人,整个人透着一股暖玉般的温暖,见到舒然,便轻轻拉了她的手说道:「舒丫头来得正好,阿盈这几日都忙着赶绣品呢,我就怕她闷坏了,还好有你来陪她说说话。」 「阿盈有了好亲事,我自是要来贺喜的,只是前几日见府里忙,所以才推迟了几日。」舒然笑道。 「好好,那你快去吧,阿盈必定等急了。」 「那阿然先告辞了。」舒然行礼离开。 丫鬟带着她到了写意阁,却见王盈秀已经等在门口,见她来了,连忙招手,「阿然快来,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我可闷死了……」 「呸呸呸,大好日子的,说什么晦气话?」舒然和她一起进了屋,却见四处摆设都有些不同了,奇怪问道,「你那些书画呢?」 王盈秀脸上一红,绞着帕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娘亲说,以后都要看账本了,那些东西就都收起来,放在了嫁妆里面。」 说到嫁妆,她连都快成彩霞了。 舒然心下明了,这嫁人过日子的,可不能天天琴棋书画不是?这么东西略通就好,女孩子么,还是管家理财、为人处事更为要紧实际些。 「你也不要难过,那些东西以后得空了再作不迟。」王盈秀素来喜爱这些,舒然怕她不舒服,便安慰道,「还是学学管家要紧。」 王盈秀点点头,说道:「我明白的,这些东西怡情倒好,可又不能拿来过日子,看账本管家理事,这些以前也跟着母亲学过,只是还不老练罢了,这几日好好练练。」 舒然见她想得明白,也放心了,见她脸上红云未退,便起了心思调侃道:「听说那成王乃是个俊俏二郎呢……」 王盈秀听了,羞也不是,恼也不是,急得脸红心痒的,「你、你怎么能这样……」 「能怎样?这是事实啊,咱们是好姐妹,私下说说没什么……」 王盈秀扑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佯装恼怒,「叫你再说!哼,我还听人说那肃王也是个俊美的呢!」 「呀呀,我们的小才女怎么也变得八婆了?」 「你……」 王盈秀闹不过她,最后只得不甘愿地罢休了。 「唉,说真的,你得仔细探探那成王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外面有没有……有没有些不三不四的人,这样你好多做准备。」舒然真心不想给好友添堵,但这又是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成王整日在外面疯跑,谁知道有没有惹出什么事?若是有,那王盈秀这样稀里糊涂地嫁过去,到时候岂不是会慌了手脚? 我王盈秀心口一涩,却又无可奈何,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遇到个能够尊重嫡妻的,那就算好的了,更别提那些宠妾灭妻的荒唐人家。 这些事情,母亲也细细与她掰开了说过,女人家,嫁人哪有不受气的?只要自己行得正,镇得住后宅,又有几分丈夫的敬重,再加上娘家的支持,日子也是好过的。 只是……又有哪个少女不期望着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我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王盈秀朝舒然微微一笑,反过来安慰她,「我不是那等看不清的人,不会钻牛角尖的。」 舒然即便担忧也没办法,一切也得等见过成王再说啊。 「你明白就好,对了,」舒然想起什么来,开心地说道,「咱们以后可是妯娌了啊,你得叫我嫂子呢!」 舒然想想就开心,「我比你小,你却得叫我嫂子,哈哈,快叫啊。」 王盈秀忘了刚刚的不快,皱起眉头,背过身子,「想得美呢,辈分大又如何?你还得叫我姐姐,我还是叫你妹妹,有本事去皇上面前说理去?」 「哟哟,这定了亲果真就不一样啊,」舒然瞪大眼睛,有意逗她开心,「说话都这么冲了啊?」 「哼。」 「好好好,以后我还是妹妹行不?」舒然端起桌上的茶盏,举过头顶,送到她面前,「王姐姐莫气,可别不理妹妹啊……」 「噗……」王盈秀没绷住,笑了出来,接过茶,「你呀,你这外冷内热的性子,那肃王爷即便是块寒冰,也得被你捂化了!」 舒然不以为然,摇摇头道:「那也得看他值不值得我去捂。」 第39章 她会做好妻子该做的事情,肃王能给她一两分好,她就愿意回五分过去。心,还是有来有回的好,这样才不至于冷却。 再热的心,得不到回应,也是会冷的。 还好,目前看来,肃王真的还不错,至少很有担当,不会是那等宠妾灭妻的人。 说到妾,舒然无奈,她前世是典型的水瓶座性格,对婚姻的要求是从精神到肉体的绝对忠诚,可如今经过十三年的「熏陶」,这个要求只得降低到「相敬如宾」这个程度了,以至于她对婚姻和爱情,已经有点不报期望了,就当换个环境过日子,唯一的不同就是要尽夫妻义务,还要生儿育女罢了。 有两个小包子解闷,这日子也不会无聊了。 刹车刹车! 这离成亲还有两年多呢,就想那么远! 舒然的思绪极速收敛,转而接上刚才的话:「倒是你,这水一样的性格,那成王爷即便是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 王盈秀脸上害羞,心底却柔柔地被触动了一下,自己……真的能吗? 舒然看她又对未来升起了一丝期冀,心里也是有些欢喜的,人生么,还是心怀希望的好。 没有希望,也得拼出希望来。 王家之行,多少带出了舒然的一些或喜或忧的情绪。 未来的路怎么走,她虽然一直乐观着,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这是嫁人啊。 舒然已经消失很久的小女生情绪,又泛滥起来,各种杂乱奇怪的念头一个个冒出来。 肃王长得怎么样? 小妾几何? 工资几何? 不会短命吧? 「啊……」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舒然猝不及防,一下子撞到了车壁上。 「丝……」舒然揉着额头,撩开车帘,问外面的花菱,「怎么了?」 却见花菱站直了身子,目光恭敬地看向前方。 舒然顺着目光看过去,呼吸却窒了一下。 一个人站在马车前面,墨衣墨发,身量颀长。 整个人如入鞘的宝剑一般,虽然藏起了光芒,但有着更为惊人的魄力,如山巍峨,如渊浩渺。 明明只有一人,却能让你忽视了整个世界。 只见他原本环抱胸前的双手,改为负在背后,俊冷如锋的容颜看向了她,嘴唇微启:「你,舒然?」 你,舒然?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 舒然每每想起,就觉得忿忿,总裁也不带这么拽的好不好?虽然你比总裁强了那么一点点。 而当时的舒然,还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虽然被此话弄得极不爽,可还是忍了问道:「公子为何拦我回家之道?」 看这气势,不是个好惹的人,最好避开。 却见那人嘴角未动,但眉梢似乎略有笑意地挑了挑,略微清凉的声音逸出:「不答,那就是了。」 言罢上前几步,一下越到了马车上,舒然可没心情欣赏那姿势的行云流水,急得喊了一声:「你要做什么?」 这里是聚贤街,居住的大多是勋贵人家,所以百姓和摊贩很少,往来的人也不多。可万一被人看见,说出点什么,那不是麻烦? 「永宁侯府,还是永平侯府?」却见那人并没有进车厢,而是在外面坐了下来,把车夫赶了下去,自己执了马鞭,问道。 舒然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花菱说道:「永宁侯府。豆-豆-网」 「嗯。」那人淡淡应了,一鞭抽到马上,往永宁侯府驶去。 「花菱,告诉我,他是谁?」舒然望向花菱,她今日如此反常,神态如此恭敬,自然认得此人。 「这……」花菱看看前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舒然静下心来,花菱是肃王派来的人,能让她如此恭敬的……恐怕也只有肃王本人了。 肃王…… 舒然看向坐在前面的人,稳坐如钟,墨发微颤。 这,就是他么? 舒然脑子如一团浆糊一样,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才好。这么突然的见面,还真让她措手不及。 等等……不是说月底才来么?怎么今天就到了? 舒然脑子终于活络起来,前天刚刚下了圣旨赐侧妃,他今天就进京了,那应该是昨天就已经出发。 之前皇上赐婚他俩,他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那么这回定也是事先知道了吧?或许这也是他中意的亲事? 这样想着,舒然对肃王的眼光又降了一个档次。 苏宁那样的,身份再合适也不能要啊,搞不好就是个拖后腿的。 「到了。」肃王居然对这的道路熟悉得很,不一会儿就到了永宁侯府,他撩开帘子,「下来吧。」 第40章 舒然怔怔望着车帘外露出来的那一半脸颊,眸若星辰,此时正看着她。 「肃……嗯,公子,」舒然不知道他进京是否瞒了行踪,之好唤他公子,「您……这是什么打算?」 其实就是想问,您老有何贵干?要见未婚妻长得什么样,刚刚也见过了,这下跟到家门前,这是什么个道道? 只是不好这么直接,语气委婉了又委婉。 赵宁川那万年不动的嘴角居然勾了一下,看了舒然半晌,才说道:「拜见岳家。」 轰隆隆…… 舒然只觉一阵晴天霹雳,轰得她外焦里嫩。 拜见岳家…… 寻常人家,儿子回家都得先去见自己父母兄弟的好不好?何况你爹还是皇帝?你就这么急着给岳家拉仇恨么?! 「父皇知道我来京了。」言下之意是,你也不用再叫我公子了。 「嗯……王爷,」舒然下了马车,站的离他稍微远一点,然后才开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肃王朝她走进两步,舒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魄人的气势,「不太好?」尾音微扬,带了几分笑意,「那怎么办?」 靠,你闯的事,问我怎么办?!天理何在啊! 舒然心中万马奔腾,面上却死死忍住,不能初次见面,她就败下阵来不是? 「王爷不如……」 「阿然?」门口响起舒云礼的声音,「怎么不进去?」 舒然就觉得大哥的声音真是宛如天籁,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这位公子是?」舒云礼刚刚落衙回来,见到妹子身边居然跟着一位陌生男子,眉头皱起。 「他、他是……」舒然艰难地开口,「肃王殿下……」 舒云礼一愣,正想说「别开玩笑呢,肃王远在塞北,怎么可能在京城?」 却见妹子一脸纠结但却认真的模样,转而正了脸色,去看身边的人。 舒云礼心头一凛,他这几年多少有些不形于色的功夫了,可还是微惊了一下。 五岳之稳,宝剑之刃。 沉稳与锋锐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居然完整地融合在一起,既让人感到剑锋在喉的魄人气势,又不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只懂武力冒进的人。 舒云礼只是一瞬间的抬眼,很快就弯下了腰,却并未行叩拜大礼——肃王便装前来,定也不想让太多人知晓。 「微臣见过肃王殿下。」几乎没有怀疑,舒云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朝堂上的事情,他的消息也很多,知道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肃王的一些手段——只有这样的气度才陪得起。 「大舅兄见外了。」肃王虚扶了他一下。 此话一出,舒然岔了气,舒云礼小腿一软,还好马上稳住。 大舅兄……哥们儿,你真直接啊! 「嗯,不知殿下驾临鄙府,有何指教?」舒云礼斟酌着说道,按理说应该一开始就赶快请人进门的,可是他也有些不敢啊,不知这家伙什么个意思?问清楚了再说,之后失礼之处再赔罪好了。 「没什么,看看阿然和岳家。」肃王再次平静地扔出一枚枚炸弹。 舒然被炸得寒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背。 阿然……哥们儿,咱们虽是未婚夫妻,可我跟你不熟好不好?能不能别叫这么亲热?好不习惯地说…… 舒云礼也被一句「岳家」炸了一下,哪个王爷,哦不,哪个刚订婚的男方把「岳家」叫的这么顺口?好在之前被炸过,有了抵抗力,当下说道:「如此,恭请殿下入宅。」 能不放人进去么? 肃王点点头,抬脚率先往里走去,舒云礼两兄妹之好在后面跟着。 走到大门里面时,他却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舒然。 舒然感觉到目光,也抬头看去,老兄什么事? 肃王却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道,示意他们走在前面。 我就知道嘛,你不认识路,走前面不是瞎走? 「舅兄先行。」 舒然绝倒…… 几人进去后,解连环才从一出角落里溜了出来,嘴里衔着根草,捂着肚子不敢笑出声来。 「哎哟,咱肃王大爷也有这么讲礼数的一天哦,哈哈哈……」 「勾搭姑娘都那么拽,可不行哟,把人家吓得……」 「那声‘大舅兄’叫得,还真自来熟啊……」 舒云礼早早就让人去通报一声,肃王来了,让家中人都准备一下,好在除了舒然,并没有年轻女眷,也不用分开见了。 肃王随舒云礼一路走着,一边应着舒云礼的寒暄,一边抽空抽了他那一直低头装死的未婚妻两眼,拇指磨砂着中指的老茧——这是他琢磨什么的标志。 第41章 低头装死当空气的舒然,没有察觉,察觉了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舒家听说肃王来了,集体静默一阵,待确定舒云礼这个乖孩子不会耍她们时,集体忙碌起来,女眷们换衣净面,好在丫鬟们训练有素,这种临时见人的场面也没少遇见过,速度极快地打点好了。 男丁那边,舒云智本是过来接老娘回家的,见老娘和伯母聊得兴起,就去考校下舒云信的拳脚,听了来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妈蛋,麻烦。」 正在扎马步的云信抬起脑袋,眼睛转了一圈,才想起肃王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姐夫,要把姐姐带走的人,当下喊了一声:「姐姐!」然后飞快跑了出去。 之前如何鸡飞狗跳不管,当三人来到会客的花厅时,除了在在永平侯府早已歇下的孙氏,其余众人都站在了门口。 「老身率家眷见过肃王殿下。」老夫人张氏行礼,「儿媳孙氏因病未能迎驾,望殿下恕罪。」 肃王微微侧身,伸手托住张氏手臂,「祖母见外了,今日是宁川冒昧打扰了,岳母身子不好,本该小婿前去拜见才是。」 厅中众人也被这声自来熟的「祖母」雷到了,但张氏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加上之前舒云礼传来的那句「肃王妹夫前来拜访」,她就知道今日人家是以女婿身份来的,所以要求媳妇们的着装既大方,却又不是那么隆重,行的也是屈膝礼。 「孙女婿真真体谅人。」老夫人笑得慈祥,还拍了拍肃王手背。 舒然偷眼看了看,今日才知道,原来祖母自来熟的本事炉火纯青啊!这「孙女婿」叫得那么溜…… 肃王一直扶着张氏到了主位坐下,说道:「听闻祖母最近有些头疼症状,孙婿寻了和田暖玉,做了玉枕,可以活络经血,应该有些用处,明日给祖母送来。」 肃王张口就送礼,还是这样合心意的礼,要知道暖玉本就珍贵,还是和田暖玉,那可是千金难求的……老夫人金银珠宝什么没见过?临老了最看重的就是身体了,有什么比治好头疼更吸引人? 「这……让孙女婿破费了。」实在不大愿意拒绝啊…… 「应该的。」说完后,才转身看向其他人。 小张氏最初的惊疑过后,已回复平静,恭敬有礼地站着。李氏则大大方方地看着肃王,带着那么一点好奇的味道。 舒云智和他娘一个表情,还多了点探究意味。舒云信则皱着包子脸,握着肉拳头,看看肃王,又看看姐姐,见肃王来了姐姐就不理自己了,更确定了心中想法。 肃王扫过众人,然后锁定目标:「侄婿见过两位伯母。」 「侄女婿多礼了,快快坐下吧。」小张氏笑了,说道。 他不坐,别人没法坐啊…… 肃王坐下,嘴角翘起一个合适的弧度,「不知大伯母的腿脚寒疾好些没有?侄婿从西域购了些上佳药酒,明日给伯母送到府上,只是不知有效否。」 小张氏眼睛一亮,她的寒疾不是很严重,可每次发作也不好受,多年来都在寻找西域良药,可惜西域遥远,每次得的都不知真假,这次…… 第一次送礼就送到心坎上,定是做了不少功夫! 小张氏对这侄女婿的满意度提升了那么一丁点。 「你看你,怎么还送那么贵重的礼物,怎使得?」小张氏笑容大了些,声音也大了些。 舒然看着祖母、大伯母一点点被收买,有了点不可言说的危机感…… 「侄婿应该的。」肃王说完,目光看向了李氏。 李氏偷偷递给舒然一个「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收买的人」的眼神。 「素闻二伯母喜爱搜集侠女舞剑的名画,恰府里先生藏有一幅顾鼎言的《衣香剑影》,侄婿便厚颜讨了来,明日一齐送来,伯母喜好才好。」 李氏身子忍不住动了动。 舒然头更低了,二伯母生就一副豪义性子,可偏偏生于高墙之内,断了那自由的翅膀。所以她平日就爱收集那些侠女舞剑的名画,可本来这个主题的画就少,出自名家之手的更少,如今也只不过有三四幅。 顾鼎言,平生可就一幅《衣香剑影》啊! 李氏华丽丽「阵亡」…… 「嗯,这个……」李氏难得扭捏起来,刚刚还想着不会被收买来着,「这……谢过侄婿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啊。」 这可是人家「求」来的,自己也得许点好处啊……瞧肃王这样子,应该也不会亏待阿然,以后若小两口吵架了,自己也可以偶尔「照顾」一下吧? 「伯母客气。」肃王仍是得体的微笑。 舒然就不明白了,肃王何必做这些?他什么都不做,舒家也得对他毕恭毕敬啊,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接下来更简单了,舒云礼还好,舒云智那直肠子,听说有宝刀,就差点上前勾肩膀称兄道弟了,而刚刚还一脸防备的舒云信,也在听到孤本古籍的一刹那,两眼放光。 第42章 肃王pk舒家,全胜! 不不,还有舒然呢! 当肃王目光转向舒然时,全家都看了过来,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舒然只好抬起头,站起来,缓缓行了个礼,「肃王殿下。」 肃王没有避开,却向她微微弯了下腰——其他人可没这待遇。 旁边的老夫人老怀欣慰地点点头,连舒云礼眼里也多了一丝赞赏。 舒然也是一愣,从没见过哪个王爷向未婚妻弯腰,哪怕是妻子都没有过。 「我给你带了东西,也不知你会不会喜欢。」肃王开口。 舒然想了想,微微低下头,摆出一个略微娇羞的造型,完全一个娇小姐样,只差咬手帕了。 按照流程,肃王该介绍一番送的东西,再说一句「明日一齐送来」,然后舒然再装模作样地说一句「谢过殿下」,就over了。 可是……却见肃王把手伸进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锦缎盒子来,打开,「你看看,喜欢么?」 几人都看去,却见里面静静躺着两圈圆环,一个细小,一个粗大一些,小的应该是手链,大的是发箍。都雕琢成了蔷薇花,一朵朵大大小小、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一起,分外好看。 关键是!那些蔷薇花和枝叶,都是用一颗颗大小匀称的菱形透明颗粒点缀而成!在斜阳的映照下,有一波波耀眼的光泽。 钻石! 舒然不可抑制地瞪大眼睛! 其余人却是失望的一叹,水晶?宝石?阿然从小见得那么多,不稀罕啊…… 「这是一个外邦商队献上的东西,说是他们那的女子都十分喜爱这个,但出产实在不高,还算珍贵,我想着以前也没见过,还算好看,就打了给你看个新鲜。」肃王的声音响起。 舒然却还未回神。 乖乖啊,这一颗颗都不算小啊!组在一起得多少克拉啊! 作为一名来自现代的女性,舒然再怎么样也难以抵抗钻石的诱惑和魅力啊…… 肃王见她呆愣,有些奇怪,虽然新鲜好看,可不至于吧? 他把东西往他眼前一送,「喜欢么?」 「喜、喜欢……」舒然终于回神,即便不喜欢也得喜欢,更何况简直着迷了好不好?舒然低头,再次作娇羞状,实际却是为了掩饰自己贪婪的目光啊…… 「那就好。」肃王把盒子塞到她手里,然后看着她不语。 舒然在装了几秒娇羞后,才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微微抬头,见肃王满脸深意地看着自己,实在不解,又往别人看去。 只见李氏在肃王背后不断给自己做口型,舒然看了半天,才看懂了。 回送。 肃王要自己回送东西? 可什么准备都没有啊!怎么办? 「那个……」这是要交换定情信物的意思?咱俩有情可定么? 「不如,」肃王再次开口,指了指她手中的帕子,「把这个给我吧。」 是陈述句语气。 舒然手中的这方帕子,随意绣了点花花草草,然后赶时髦地在角落小小地绣了个「然」字。 做定情信物,别说还蛮符合的…… 舒然心里一抖,默默把手帕折好,递了过去,小声道:「殿下……」 肃王满意地接过,然后转身朝众人拱手告辞:「小婿如今,还要去叩见父皇,不便多叨扰,就此告辞,众位留步。」 他要去见皇帝,众人可不敢留,把他送到了门口。 这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目的达到就罢手了…… 「唉,」老夫人叹了口气,回身拉过舒然的手,欣慰地说道,「瞧着是个好的,祖母就放一半心了。」 其余人也都是面带喜悦地看着她,舒然心底一叹,再次低头「羞涩」。 肃王回京的事,第二天京城就传遍了,在皇帝、肃王和舒家的有意隐瞒下,并没有人知道肃王来过永宁侯府。 但也就是消息刚传开,肃王那一箱箱东西就抬进了永宁侯府,看那四个壮汉抬着都吃力,定是相当贵重吧?虽然肃王没亲自送去,但对未来王妃的这份看重,可是有目共睹的。 满城人都在议论着这份厚礼,不免有人想起了那次的聘礼,于是很自然的,所有人都想起了前几天新鲜出炉的侧妃娘娘,苏宁。 她的聘礼又会是怎样?好奇者有之,看笑话者有之,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侧妃聘礼肯定远远及不上正妃的,侧妃侧妃,那也是妾啊,只是叫法不同,位分高点。 苏家带着既紧张,又有些小兴奋的心态,居然也能够摆出不动如山的样子,外面怎么说,苏家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可是这么等了几日,肃王天天被皇上拘在御书房,商议政事,这聘礼四日了都不见踪影,苏家不免急了。 第43章 当初舒家可是隔日就送到了,他们苏家也晚了几日,给正妃脸面也给够了吧? 苏宁的父亲苏三老爷,受不了妻子的枕头风,就去找父亲苏阁老说了几句,被苏阁老撵了出来:「此事休再提,女方的矜持都忘了?」 圣旨已下,聘礼是迟早的事,做什么这么猴急? 苏阁老当然历经两朝,当然可以稳如泰山,可其他人就不行了。 苏宁原本就知道之前父母都在为自己谋划这肃王侧妃之位,后来自己也是靠着这个还未确定的位子逃脱了家族惩罚,当时祖父就说了,若此事成了,那就一笔勾销,不成,她必将送往家庙。 圣旨下来之前的那些日子,可谓十分难熬,一颗心就像被谁揪着一样,还要时时忍受大房、尤其是大伯母那时不时的讥讽——她在怨恨自己毁了她次子的好姻缘,若是此事不成,都不敢想象他们会用什么手段折腾自己。 好在圣旨终于下了,钦赐为肃王侧妃,她终于松了口气,这心神一放松下来的结果就是,家人都在欢喜,她却病倒了。 「我的好姑娘诶,」苏三夫人秦氏将凉帕放在苏宁额头上,心疼地道,「怎么偏偏这时候病了?」 苏宁无力地躺在床上,此事万事已定,她倒完全放心了,病不病的无所谓了,只可惜苏家办宴席待客,她不能出去见客,要不然得好好朝那些堂、表姐妹们好好炫耀炫耀,看着那些以往对自己趾高气昂的人,以后要向自己行礼下跪,那脸色不知道要多好看多精彩呢! 「娘,我没事的,」苏宁看着秦氏,有些急切地问道,「娘,这几日舒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秦氏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怒拍了她一下,骂道:「到现在你还和她计较?你忘了之前被弄得多惨了么?以前只当你们是小孩子家闹脾气,却没想她有这等手段,教你差点就要在家庙了却余生!」秦氏说得又急又快,「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哎哟……」苏宁抽回手,痛呼,「娘,您打我做什么?」 「做什么?」秦氏有些心痛又无奈,苏家嫡出庶出的孩子很多,她难免疏忽一些,却没料到这姑娘居然就和那些庶女学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是要打醒你,我告诉你,以后可别在和那舒然较劲!」 苏宁心头一紧,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居然会这么说,当下哭了出来:「呜呜呜……娘,您怎么也这么说?您不知道那舒然多可恶,您居然不帮我,还……呜呜呜……」 秦氏心头烦躁,又担心她哭坏身子,只好安慰道:「娘亲怎么能不向着你?快快别哭了。」她拿了帕子给苏宁擦眼泪,看女儿收住哭声,才继续开解,「阿宁啊,不是娘不心疼你,只是这事实摆在眼前,娘为你好,不得不跟你说道清楚啊。」 她替女儿掖了被角,柔声道:「且不说以前,我们苏家虽是显贵,但舒家却是勋爵,又有忠义的名声在外,在皇帝跟前也说得上话,加上舒然结交的朋友虽不多,但就那么几个都非富即贵的,咱们惹不起,你又……」她不好说女儿脑子缺根筋,只好囫囵略过,「你哪次不吃亏?只是之前人家没下死力,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苏宁气得满脸通红,刚要开口,就被秦氏截住:「再说如今,她是正妃,你是侧妃,身份便矮了一截,她要收拾你……」 「她敢!」苏宁叫道,「我是圣上钦赐的侧妃,上了皇家玉碟的,她敢拿我怎么样?」 秦氏看着女儿这样,忽然觉得肃王侧妃虽好,但把她放到舒然手底下…… 「侧妃又怎么样?照样是妾!」秦氏板起脸来,训斥道,「当家主母折腾妾室,有的是手段,叫你只能吃哑巴亏!」 苏家照样有正经抬进来的贵妾,但那又怎样?还不是被她管得死死的,丈夫还得叫一声好呢! 秦氏这时候才暗恨,自己怎么就光顾着照顾女儿的饮食起居,忘了把这些本事教给她?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那又怎么样?」苏宁傲气地一扬下巴,「我有娘家做靠山,她呢?舒家再强,也只有那几个男丁撑着,能怎么样?」她原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她那弟弟还小,那些堂哥们虽然有些能耐,可毕竟隔了一层,也没多少助力呢……」 秦氏一听,虽然有些道理,可还是道:「即便这样,那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后哪也不许去,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学些事!」 可话一出口,就又想到女儿是做侧妃,学些当家本事也没什么,但……如何抓住男人的心,这可不是秦氏自己的强项啊…… 「啊?」苏宁一听,皱了眉头,「我还想去舒家……」 「去什么去!」秦氏果断打断她,学好本事之前最好别去惹事! 也不知两年时间,能不能有所改变。 第44章 夕阳沉甸甸地挂在山头,如血的余辉穿过薄薄的琉璃窗子,洒在御书房的地面上,形成形状各异的光斑。 书房只有皇帝和肃王两人,皇帝手握茶杯,却未送到口边,眼睛直直望着案前的儿子。而肃王纹丝不动地坐在圈椅上,目光微垂,定定看着鞋尖上的那一圈花纹。 一室寂静,落针可闻。 连那有些甜腻的暖香,也掩盖不了空气中的肃寒。 「唰!」皇帝终于将手中的茶杯朝肃王砸了过去,肃王身子未动,头微微一偏,茶杯擦脸而过,「砰」地一声砸在墙壁上。 「翅膀硬了啊,敢威胁朕了!」皇帝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几个字,语气森寒。 肃王头轻轻一点,面无表情地说道:「谢父皇夸奖,儿臣还有待进步。」 皇帝生生被噎了一下,十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回嘴了。 「用塞北十二个官位,换我不给你纳侧妃,朕看你这脑子是越活越回去了!」皇帝目光一人幽邃如斯,语气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你就不怕,我一气之下赐死你的王妃?」 肃王难得笑了笑,「不会,」语气说不出是讥讽还是别的,「父皇您要制衡。」 制衡制衡…… 赵宁川无声一笑,这个几乎是皇帝治国的必须手段,可为何制衡只能靠姻亲? 无非就是皇帝无能,只能走这条最为省力的路子罢了。 「呵,」皇帝也笑了,「是啊,所以朕不可能赐死她,更不可能夺了她的王妃身份,但……朕从来不受威胁。」 「是啊,所以您还是给儿臣纳了侧妃,而且……还是一个和王妃恩怨不浅的侧妃,更是一个无头无脑的侧妃,就为了给王妃和儿臣添堵?」 肃王的语气愈加讥讽轻狂起来,身子也不在笔直,而是向后靠起,双腿交叠,双手交握于腹上,「威胁?您何时不受威胁? 「不受威胁,您会娶曹家之女为后?不受威胁,您还会立曹家之女为太子妃?不受威胁,您会拉拢舒家和苏家?您时时都在受威胁,也时时都在妥协,只不过您很能忍,用十年乃至一辈子的时间,去铲除这些曾经的威胁,成为笑到最后的人而已。」 皇帝胸口一窒,看着眼前面带讥讽,语气犀利的儿子,眼前恍惚又见到那个愤怒地拿剑指着他,责问他为何那样辜负、伤害他母后的小男孩,还是一样敌对疏离的态度,一样轻狂越矩的言语,却已经不会有当初那样绝望却又渴望的眼神。 十年了…… 他离京十年,世人皆道是自己有意让他去西北历练,却不知当时自己听到他提剑逃出京城时,足足呆坐了一个下午,才命人抹掉了所有痕迹,然后传出了这个消息。 十年来,他不愿意回京城,他也不愿意见到他,父子二人不见不厌,倒也相安无事。 十年后的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谈话,却是为了一个在他看来愚蠢至极的事情。 「苏家女纵然有诸多不妙之处,可苏家乃新起世家,很好控制,苏阁老门生众多,于你、于大局都百利无一害……」顿了顿,皇帝又说道,「即便她不讨你喜欢,冷着便是,何必冒着风险抗旨?」 皇帝觉得自己老了面对儿子大不敬的言辞,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转开话题。 也许,也就对他吧。 其他皇子,没有得罪他的勇气。 「我不愿,」肃王淡淡挑眉,「我不愿,便是理由。」 「那为何舒家之女你又愿意?」皇帝问完,又自己摇了摇头,「朕忘了,那舒家女,也是你跟朕讨的旨意。」 那是他十年间第一次亲自与他写信,求赐舒家之女,那也是父子两第一次心意相通——虽然原因各不相同。 「我愿意,那她便是千好万好,我不愿,那就是不堪入眼。」肃王皱了眉头,似乎不太愿意解释这么多,因而问道,「您不答应?」 皇帝望着他,「圣旨已下,不能收回,也不会收回。」 肃王似乎毫不意外,了然地点点头,薄唇轻启:「要个死人来占着位子,也不错,想来您也不介意多个死人做儿媳。」 皇帝听了,额头青筋不停抽动,半晌,才说道:「朕也不介意多个死人做肃王妃。」 他敢杀了苏宁,坏了他的大局,那他也有几百种方式,让舒然、舒家,死无葬身之地! 肃王静静回望着他,目光如深山寒潭一般幽凉,无波无澜的脸上,仿若结了一层寒冰一般。 对峙良久,肃王先笑了起来,嘴角翘起的弧度很大,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皇帝也缓和了语气,说道:「朕,只要你好好纳她过门,以你那好王妃的本事,苏家女还不够她折腾?」 肃王缓缓起身,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拱手告辞:「儿臣告退。」 第45章 他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后,却又回头说道:「苏家的聘礼,儿臣会很快送到。」 看着儿子嘴角的戏谑弧度,皇帝知道,这聘礼定好不到哪去,但他也不想管了,只要苏家女过门,其余的都不重要了。 肃王走出御书房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最后一丝余热也渐渐消退,四周都弥漫上了薄薄的夜色和凉意。 他没有带仆从进宫,所以看了看天色,便自己往宫外走去,并没有叫人带路。沿途的宫人见了他,也多数退避,尤其是一些宫中的老人,巴不得肃王没看到自己才好。 大晋如今封王的不过三人,他,二皇子英王,四皇子成王,其余两人王府都在京城,而他在塞北受封,王府也在塞北,如今回京,却没有打算住在内务府安排的宫殿内,而是在一处离永平侯府较近的宅子里,所以现在得往宫外去。 赵宁川一个人走着,步子不疾不徐,走路带起的微风,将袍袖微微吹起,竟多了些悠闲自在的意味。 他目光缓缓略过一座座熟悉的宫殿,有些已经衰旧,有些依旧辉煌,这宫殿的变化,也能看出这宫内嫔妃的起起伏伏来。 很奇怪,以前自己也经常独自一人在这幽深的宫墙内行走,那时总是觉得满心的悲愤和孤苦,就如同这黑夜一样,死死地包裹住自己的身躯。只是如今,再次这样走着,心里却是平静异常,再也激不起什么波澜来——果真是岁月弄人么?曾经那么在乎的东西,现在想起,却能那么淡然。 他经过玉凤宫的时候,停了下来,侧首望去。 玉凤宫,和他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啊,只是更加破旧灰败。宫门口点了两只灯笼,昏暗的光芒照着那斑驳的宫门,就仿佛是一只蛰伏的妖魅,透着几分诡异和凄凉。 他只看了两眼,便不再留恋地离去。 出了宫门,解连环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衣服上带着些脂粉香气,袖口还被什么东西划破了,活脱脱一副刚在脂粉堆里吃醋打架过的纨绔公子模样。 那气味实在刺鼻,赵宁川微微皱眉,「洗干净去。」 解连环却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他娘的真倒霉,刚从倚香楼出来,就遇到个不讲理的母夜叉,一上来就一鞭子,把老子袖子都打破了,还亏老子躲得快呢!」 「欠揍。」赵宁川言简意赅地给出评价,可惜某人却拥有歪曲意思的本领,叽叽喳喳说道,「说得对,她可不就是欠揍么?本公子当下卷起袖子跟她好好理论了一番。」 之前「老子」,现在就「本公子」了。 赵宁川不想听他那些无聊事,看他一副要自夸滋擂一番的架势,便说道:「之前说的事,明天可以办了。」 解连环刚准备好要大侃一番,听了这话,生生转了话头:「明天?不是还要晚一些么?」 「就明天。」 「哦,」解连环也无所谓,「你……确定要这么打人家脸?」 赵宁川抬头看了看半空中正在升起的月亮,说道:「这只是开始。」 说完又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 肃王殿下当天夜里一夜好眠,第二日天还未亮,就起身去了永平侯府,翻墙越院,直奔点云堂。 而当舒然目瞪口呆地望着站在面前的肃王时,肃王的聘礼,已经浩浩荡荡往苏府而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破了破晓的寂静,随之响起的,是一段段悠扬欢快的乐曲,一支长长的仪仗队伍从某条不知名的小巷行了出来。 此时此刻,莫说那些讨生计的升斗小民,就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都已经起来了,所以此时的街上,人来人往,店铺里的伙计忙里忙外地打扫布置,街边的摊贩也麻利地支好了摊子,开始一天的生意。而那几条宽阔整洁、通往皇宫的大道上,也挤满了赶去上早朝的官员的车辆,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仪仗队伍吹吹打打地走出了小巷,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往这边看来。 队伍最开头,打出了「肃王」二字,之后是京城有名的春乐班的乐师们,吹奏着欢快的乐曲。再之后,就是一溜三个大箱子,箱子看来很沉,四个壮汉都憋红了脸,肩上的木棒也压弯了。而最后,却是黑压压的二十四个带刀护卫。 这是做什么? 看看「肃王」二字,再看看那些箱子,就有聪明人联想到了肃王的聘礼,舒小姐的已经给过了,这……肯定是给苏小姐的! 再看看他们去的方向,不正是苏府吗?! 「走走走,快去看热闹去……」 「去看看去,那苏小姐又会得了什么好东西?」 「当初舒小姐聘礼的仪仗可没这么气派呢!」 「人家舒小姐可是满满十大箱子,苏小姐才三个,想来也没多少好东西……」 第46章 不少好事、无聊的婆娘、地痞,都一路紧紧跟着队伍,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股不小的人流,浩浩荡荡往苏府而去。 苏阁老和几个儿子,原本都已经出了府门,要去上朝,但轿子没走几步,就听前方开路的来报,似乎肃王送聘礼来了。 苏阁老当下皱了眉头,抚着一把花白的胡须说道:「此事当真?」 「回老爷,瞧那架势,应当就是了。」那人当下细细地把那队伍描述了一遍。 另一乘轿子里的苏大老爷听了,便下了较,对老父说道:「父亲,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如今日先告个假,留在家里坐镇?」家里若只有那一群夫人小姐,他不放心,怕闹出什么事来。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下了较,闻言纷纷赞同,苏三老爷最是忧心,留下来最妥当。 苏阁老眯起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道:「也罢,就这样吧,只是……」他看看站在轿子旁边的三个儿子,缓缓说道,「肃王心中不满这门赐婚,我们前几日就可以看出端倪来,如今这一点风声也不透就下聘礼,估计……」他话没说完,三个儿子却听明白了。 肃王的脾气他们还没摸清楚,可若是不满这门婚事了,那这聘礼必定也好不到哪去。 苏阁老是在提醒三个儿子,到时候聘礼送来,不能因为它太轻薄而表露不满,几人也是久经官场,不动声色还是可以做到的,当下答道:「请父亲放心。」 四人对聘礼的设想,没报多大期望,但却也只定位在「轻薄」上。 送聘礼的队伍,热热闹闹地绕了大半座城,几乎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结果导致他们好不容易到了苏府门口的时候,那原本宽阔的街道,都拥挤不堪。 苏阁老早早派人去通知了内宅女眷,此时俱都盛装站在门口迎接,当然,苏宁也在其中,此时既兴奋又害羞,红了脸颊低着头。 而苏府大门口还及时地挂上了两个红灯笼和几匹红绸子,一派喜庆热闹。 队伍打头的,是一个眼生的公公,只见他穿着一身暗红的袍子,脚下生风地朝苏阁老走来:「哎呀呀,苏阁老,洒家现在这恭喜了啊!」 「哪里哪里,劳烦公公走这一趟了,」苏阁老倒没有摆阁老架势,瞧不起阉人,「敢问公公贵姓?」 「唉,洒家姓安,别人叫一声安公公,」安公公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提起自己的阉人身份,有些发福的脸都笑得五官挤在一起,「今儿有幸替肃王殿下走一趟,来给苏小姐下聘礼了!」 「有劳公公了,」苏阁老取下腰间的一块玉佩,塞到安公公手上,「与公公沾点喜气,还望笑纳啊!」 「哟,看您说的,」安公公低头看看玉佩,咂咂嘴,果真是好货,「还是苏小姐有福气啊,肃王殿下一表人才,那可是郎才女貌呢!」想想这句话不妥,用来说肃王和肃王妃还差不多,侧妃就不妥了,当下接道,「肃王妃也是个和气的,以后苏小姐也能过得舒心呢!」 苏阁老面色未变,苏宁却瞬间白了脸,这不是在戳她心窝子么?! 「好啦好啦,洒家也不废话了,赶紧着把聘礼送到,阁老开箱让大家饱饱眼福,洒家就得快快复命去了呢。」安公公笑着说道。 大晋的习俗,这聘礼一般都要当众打开,这样双方都有脸面(若是男方无法给出厚重聘礼,则就私下开启)。 「来来来,快抬上来。」安公公指挥着人,把箱子抬上台阶。 苏阁老等人站在前面,早早就看到了聘礼只有三个箱子,可后面的女眷现下才看到,一瞬间脸上各种颜色都有,活像那画师的调色盘一样。 苏宁则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三个……舒然十个,她三个……普通人家娶妻也比这多啊!虽然这箱子比普通的大了三倍不止。 秦氏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冷静。 围观的人也是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苏阁老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头狂跳,一瞬间想把箱子抬进去再说,可看着安公公笑眯眯地,一脸「洒家等着开眼界」的神色,又忍住了。 这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会怕了个聘礼不成? 他稳稳心神,走上前去,缓缓打开了第一个箱子。 众人都禁了声,瞪大眼睛往里看去,却被苏阁老身子挡着,什么都看不到。 苏阁老弯着腰,脸上一阵疑惑,过后却是一阵扭曲…… 他好一会儿才直起来,众人才看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双…… 绣、花、鞋。 围观的人里也有不少识货的,当下看出,那双绣花鞋可谓精致无比,连忙和旁边的人说道起来。 雪白的江陵软缎坐底,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上面织的花枝,这江陵软缎既轻且薄,如此层层叠叠地纳成鞋底,不知要费多少钱财。鞋面是荷绿色江宁湖波浅影绸面,上面绣了错落有致的荷花,或含苞或绽放,姿态不一,瞧那技法,应当是天衣绣坊顶级绣娘亲绣。鞋沿上则坠上了一颗颗圆润饱满的东珠,瞧那大小、光泽,非千金难买啊! 第47章 众人忍不住议论唏嘘,啧啧赞叹过后,却又一头雾水。 这、这么大个箱子……就一双绣花鞋?这、这再珍贵也显得很寒酸好不好? 肃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疑惑的还有苏家众人,男主子还好,苏宁见了那双绣花鞋,原本兴奋的脸立马惨白,死死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秦氏也被气到了,但还算忍得住。 「呃……」饶是苏阁老能言善辩,一时间也接不上话,「这……大晋有句俗话‘女子品貌,看衣看履’,肃王殿下如此费心思地送这样一双精致的绣鞋,想来是对宁儿品貌的肯定了,老朽在此谢过肃王殿下了。」 不愧是老狐狸,一瞬间就想出了应对之词,硬是挽回了场面。 可苏阁老心下却又惊又气,惊的是肃王的怒气来得这样快,气的是他居然选择这样的场合落苏家面子。 安公公眉眼一挑,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当下微微哼了一声,上前热络地捧出那双绣花鞋,扬着一副尖细的嗓音,说道:「非也非也,苏阁老此言差矣。」 此话一出,刚刚被苏阁老的话说服的人又热闹起来。苏阁老也没想到安公公居然如此否认,不给脸面,看来……他是帮着肃王做事了。 「洒家今日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替肃王殿下向苏阁老和苏小姐讲解一下这几样聘礼。」安公公笑嘻嘻地说道,「这第一样,此绣花鞋,原本是肃王殿下特意请人专门为肃王妃量身定做的……」 他话音一顿,看一眼四周。 苏阁老一口气憋在胸中,苏宁妙目圆瞪,想要冲上来撕烂他的嘴,却被秦氏死死拦住,捂住了嘴。 什么?这原本送给肃王妃的东西,拿来做了苏小姐的聘礼? 众人既疑惑又兴奋,敏锐地意识到这即将是一个风靡帝都的新话题,而自己是见证者!当下屏足了气息,认真听着下文。 「肃王殿下这是……」苏阁老也不知怎么才能圆了这场子,只好说道,「安公公,咱们进去说?」 「不了不了,洒家传完话就走了,」安公公终于笑着说下去,「这鞋做好了后,王爷转念一想,就又给苏小姐送来,哦,苏小姐别误会,这鞋不是送给您穿的,大小不合适呢。」 苏宁胸口起伏,只觉得自己就像被人活生生撕了面皮一样,全身火辣辣地疼痛,「你……」 「王爷说了,苏小姐既然进府为侧妃,那就要好好学学妾室该做的事,这头一件,就是给主母做衣物。王爷怕苏小姐不知道王妃的尺寸,特意将鞋样送过来,让苏小姐好好研究研究,以防日后做出来惹王妃不喜。至于样式和用料么,不用多珍贵,比照着这双就行。」他又刻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苏家众人脸都绿了,又说道,「苏阁老,肃王殿下为苏小姐如此考虑周到,这份心意啊,可把洒家这不知情爱的废物都感动得不行呢……」 特意上门,给小妾送上主母鞋样,这是打脸呢,还是心意? 肃王说是心意,那即便是刀子,他们也得挨着! 「臣……替孙女,谢过,殿下……」一句话换三口气,苏阁老显然气得不轻。 「哈哈哈……」 「是啊,侧妃也是妾啊,肃王殿下可真细心呐……」众人都看出了门道,此时都笑得不行,以后的日子可有得聊喽! 安公公把鞋子放回箱子里,捏了兰花指,亲自上前打开了第二个箱子,除了苏家众人,其余人都伸长了脖子。 「哎哟喂,这箱子可真沉……」安公公一边抱怨,一边用力打开盖子,一瞬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安公公让开身子,苏阁老不得已抬眼望去,只见里面放的却是满满一箱子晒干的草药,当归、枸杞、黄芪……还有好多认不出来的药材,都用没封口的小口袋装着,而最上面却压着厚厚的两大本书。 「这呀,这可珍贵了,」安公公献宝一样,把那两本书抱起来,「这第一本啊,是一些最简单的药理,主要是药浴治疗方面的,静心研读一下,也不难的,最最重要的是啊,这是前朝有名的女医李撷薇编的,包管无害呢!」 苏阁老没有接话,肃王这是何意?总之不会是好意。 「这第二本啊,是前朝服侍太后娘娘的女官编的,专门教授推拿按摩,当年太后娘娘可是靠这套方法,多享了几年福气呢!」 众人都静悄悄地,等着安公公自己把话接下去,等着他那句「王爷说了」。 送这些……不会是让苏小姐自己调养吧? 没人捧场,安公公也说得欢快:「王爷说了……」满意地看到众人竖起耳朵,「王爷说了,苏小姐娇宠着长大,这一朝嫁为人妾,难免会受些苦头……王爷如何忍心?所以思来想去,就送了这些医典来,一般人家的妾室,只要伺候好了主母,那生活都会容易些。塞北苦寒,王妃孔会不适应,苏小姐学好了这些,伺候好了王妃,那日子就松快了。」 第48章 安公公又继续说道:「王爷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人家纳妾,哪会为妾室考虑这么周详?苏小姐好福气啊!」 苏阁老现在已经平静了心情,三个儿子却是大气不敢出,女眷们都死死低着头。 苏宁早被这一口一个「妾室」给气哭了,秦氏怕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却又不能这样把她弄下去,之好叫人死死堵住她的嘴,按住她的身子。 「这第三样啊,」安公公把医典放回去,又指指最后一个箱子,「打开。」 一名壮汉上前打开。 众人望去,却又是两本书,却相对前两本要薄一些。安公公拿着它,举起来给大家看清楚。 一本是蓝底黑字,十分朴素的《女诫》。 一本装帧精致,上书两个金灿灿的烫金打字:妾礼。 「哈哈哈……是《妾礼》啊!」人群中静默一瞬,又爆发大笑,震得树上的雀儿都连忙振翅飞走。 「这两本书,不用洒家说,苏阁老也知道何意了吧?」安公公笑眯眯地像一尊弥勒佛,「王爷说了,这妾室么,想要在后宅讨活,光有手艺、伺候好主母是不行的,主母们最喜欢的呀,还是那守规矩的妾室!所以啊,王爷特意寻了这两本书来,希望苏小姐日夜研读,有所助益啊!」 妾室么,就得学学妾室的规矩,没得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谢王爷好意。」苏阁老最初的慌乱过后,平静下来,此时也能够语气不惊了,「臣一定好生督促孙女。」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撕苏家脸皮,给苏家难堪,可那又如何?苏宁本来就是为妾,肃王口口声声为苏宁着想,他们能说一声抱怨? 不能,抱怨只能私下,现在若是说一句不敬的话,那不知肃王还有什么后招等着。 他原本以为肃王即使不满这桩赐婚,那也会等到苏宁过门再发作,顶多冷落下孙女,天长日久,这不满也就去了,况且苏家不也是一个助力么? 如今…… 「既然事情了解了,那洒家也该复命去了,苏阁老告辞,」安公公转身,正要下台阶,却又想起什么,回身说道,「王爷还说了,以后苏小姐的嫁妆,不用备什么金银珠宝,这些无用,多给主母做些衣物,再把这些医术、规矩学好,王爷检查过关了,那也就好了。」 说完招呼着队伍,再次吹吹打打地离开,众人连忙让路。 「哈哈哈,苏家这次可丢大人了……」 「可不是么?谁让人家上赶着坐妾?」 「王爷侧妃啊,谁不想做?」 「看来肃王殿下挺爱重王妃的,苏小姐以后可惨了……」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传到苏家众人耳中。 「爹,您看?」苏三老爷脸色惨白,被说的是他女儿,他老脸都没地放。 「肃王……」苏阁老眯眼看着那三只箱子,沉默不语。 苏宁拼命挣扎,好容易挣脱仆人的手,大叫道:「肃王……我要杀……唔……」再次被捂上。 苏阁老看看孙女,无奈摇摇头。 苏家的事,很快传遍京城,沸沸扬扬。 可正在瞪着肃王的舒然,此时却毫不知情。 太阳缓缓升起,一缕缕温暖明亮的光芒透过窗纱射进屋里,舒然随手挽了个发髻,穿了一件素雅的青花襦裙,外罩一件浅蓝用金线勾边的半臂,模样清丽,但却明显是匆匆打扮的样子。 舒然觉得自己两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今天早晨自己还没自然醒呢,就被人摇醒,本以为是兰屏,还迷迷糊糊地打了他一下,可后来睁眼一看,却见肃王弯腰站在自己床前,锲而不舍地摇着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被人从被窝里揪起来过,何况是个异性?! 这也就罢了,可是……可是她当时是穿着自制的吊带睡裙啊!因着伸手打了他一下,所以一条手臂和一边肩膀都露了出去!走光了啊! 万幸她睡相好,万幸她居然没叫出来。 而肃王殿下盯着她愣了一下,便转身躲在了床后,只冷冷丢下一句:「你先洗漱。」 她只好认命地叫了兰屏、兰帘,梳洗好之后,想了想,又叫人送了早点进来。 「殿下……有何事吩咐?」舒然打发了丫头下去,喝了一口热牛乳,问道。其实她想问,您老抽什么风?可奈何以后要在人家手下讨生活,不得不委婉些。 赵宁川原本正用银勺胡乱戳着一块枣泥糕,闻言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孩。 满头青丝被松松挽起,顺着肩膀垂落下去,脸上未施脂粉,却透着一股自然鲜活的白皙红润,那双明珠一样的眸子看着他,满目恭敬,可那微抿的嘴唇却出卖了她。 原本小巧红润的嘴唇上,还有着一点牛乳的痕迹,显得更加水润光泽。赵宁川忽然想起了解连环最爱吃的水蜜桃。 第49章 他不由得拿起手中的银勺,伸手轻轻戳了一下。 微凉的触感从唇间传来,舒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回靠去,待看清是肃王用勺子戳自己,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刚刚他没用过这勺子吧? 「肃、肃王殿下……」舒然镇定下来,却实在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您要杀要剐给句话啊!欺负她一个小姑娘好意思么? 赵宁川看着舒然趁势往后挪了挪,两人间本就隔了桌子,此时更远了。 他挑挑眉,不动声色地收回银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说道:「我只是来瞧瞧你。」 舒然听了,忍不住眨眨眼睛,来看她需要翻墙?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哦……」舒然扬起了语调,起身福了福,「谢殿下挂念,祖母昨日还念叨着,择日下帖请殿下宴饮呢。」 潜台词:来人家里不先拜见长者,您的礼数呢? 赵宁川听了,居然满脸认真地点点头,「是我疏忽了,待会儿去向祖母请安赔罪。」 赔罪?敢情您想跟她说「我大清早闯了您老孙女闺房,深觉有愧,特此赔罪?」 张氏不一拐杖敲死他才怪! 舒然不觉得他真会去和张氏说什么,但……听他口口声声地「祖母」,心里着实别扭,想了又想,还是说道:「殿下,您也知道,女孩子家最重规矩,如今虽是赐婚了,可是……正礼未行,实在不好同样称呼长辈……」停了一下,干脆还是举个例子好了,「您称呼我的祖母为祖母,岂不是……让圣上多了个母亲?而且皇子中,也没有这样称呼妻族长辈的,您看太子爷和英王殿下就是。」 妻子管公公婆婆都叫爹娘,而丈夫,历来就是岳父岳母地叫,除了少数很尊重妻子的,也偶尔喊两声爹娘。而皇家么,岳父岳母见了女婿还得行礼呢,哪敢让女婿喊爹娘?估计皇帝也不许啊…… 舒然自觉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可一看肃王,却见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眸光清亮,也不知听进去没。 「哦,」赵宁川低头打量着她,良久开口,「你不用心急,婚期还有两年,是有些久了,但总得等你记笈不是?虽然我也觉得太长了。」 舒然气结!谁心急了?谁和你讲婚期了?故意曲解好不好?! 「您……我……」 「至于称呼问题么,」肃王殿下终于找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别人我不管,但我若是什么都和别人一样,也活不到今日了。」 话题有些沉重,舒然敏锐地觉得再说下去就得歪楼,她现在还不太想了解他的一些过往…… 「王爷这么早来看望舒然,定没用早点吧?」舒然生硬地转开话题,「这块杏仁香酥饼不错,香脆且薄,王爷尝尝?」 舒然用公筷夹了一块杏仁香酥饼在他的碟子里,那饼子黄黄嫩嫩的,还有一股子乳酪香味,赵宁川咬了一口,香甜不腻,很是不错。 「你做的?」他吃了半块,又喝了一杯热茶解了甜味问道,他可知道她经常捣鼓些吃食的。 舒然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一大早就被从被窝里揪出来,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做了?有时间么? 「这是厨娘做的。」看着肃王一个大男人只吃了半块饼,之后又喝茶,估计不喜欢甜食,舒然脑筋一转,笑道,「府中多女眷,所以吃食偏甜,殿下来的突然,怠慢了。」 赵宁川不接话,舒然又道:「殿下习武,早点不吃好了于身体不好,恐会积疾,所以……」 所以你赶紧回去吃吧! 她说的可是良心话啊,不吃早点,什么胃病啊,肠癌啊,低血糖啊……乱七八糟的病都会有,这年头医疗落后,连个感冒都有可能死人,可得注意啊! 赵宁川右手杵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直在撵自己的人。舒然被他看得不舒服,微微低了头。 眼前的人儿只有十三岁,身量、脸蛋还未完全长开,但已初见秀色娇俏,身形匀停。一身素雅的装扮,却未见寡淡,反而有几分灵动的气息,宁静而不呆滞,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了心怀,全身都舒畅起来。 赵宁川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宁静平和中带着几分欣喜的跃动,很陌生,却不排斥这种感觉。 他的笑意更大了,他的直觉和选择,历来都很少有差错。 他的目光将舒然从头到尾仔细瞧了几遍,最后无意扫到了她那微微起伏的曲线和桌上的半盏牛乳,一句话不经大脑就溜了出来:「我听说牛乳配了木瓜,可以……」 那两个字生生憋在嘴里,说不出来。 如果是个土着,不知道牛奶木瓜的作用也就罢了,可作为一名二十一世纪来的女士,舒然不知道的话枉为人! 「你才喝木瓜牛奶!你全家都喝木瓜牛奶!」舒然也不经大脑地骂了出来,淑女气质消失殆尽…… 第50章 士可杀不可辱,女人最听不得三个词:一丑二胖三平胸。谁拿这三样说女人,朋友友尽、恋人分手、夫妻义绝!哼! 肃王殿下不小心踩到雷了…… 刚刚舒然那中气十足的反驳,让一向淡定的肃王爷呆愣好几瞬,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和冒火的眼睛,半晌才转过弯来:「你……」 明白了,人家知道木瓜牛乳是干嘛的…… 不知道还好,他可以玩笑戏弄一下,可人家知道的,现在反而让他尴尬了。 「嗯……本王,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宁川摸摸鼻头,掩饰了下尴尬,解释道。 「什么‘不是那个意思’,到底什么意思?」舒然是真的生气了,倒也不完全因为这个,这只是一个着火点罢了。 一大清早被一个「陌生人」逮起来,云里雾里地胡扯一通,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些什么! 是个王爷就能瞎折腾人吗?(的确能) 作为穿越人士,她已经不和他计较闯人闺房会毁人声誉的事了,他还、还说她……舒然也不想说那两个字。 总而言之,舒小姐隐忍多时的起床气爆发了! 「王爷此番到底有何贵干,能否明明白白告诉舒然?」舒然皱眉看着他,「如此戏弄,王爷置舒然于何地?」 赵宁川见她神色严肃,也不由正了心思,认真说道:「我……」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瞬间想起解连环和他吹嘘情史的时候说过,女人生气了,男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道歉,不管是不是你的错,先把火灭了,再论其它。 他当下站起身,走到舒然面前,说道:「今天这事,的确是我鲁莽了,考虑不周,可的确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临时起意想来看看你而已,若惹你不快了,以后不再这样就是。」 他不会哄人,也没这个经验,更不会说出「对不起,求求你原谅我」之类的话,只能原原本本地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听着难免有些干巴巴的,还有点霸道,甚至有些不诚恳和不耐烦。 舒然有些惊讶地呆住,杏口微张,抬头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在道歉? 仔仔细细把这句话咀嚼一遍,虽然没有「对不起」,但的确是这个意思没错。 舒然有些意外,刚刚她那句话出口,已经想到他也许会发怒,怎么惩罚她都不怕。她骨子里其实是个有些率性的人,平时说说笑笑,能忍能让,但她不想忍的时候,也不会强憋着自己。 可他道歉了…… 现在还站在她面前,等着她回应…… 「呃……王爷……」舒然也站了起来,两人的距离就有些近了,「刚刚,刚刚是舒然口快了,说话不当,应该是舒然请王爷不要怪罪才是。」 「这就好了,」肃王摇摇头,「我们都不生气,可好?」 也不知是不是舒然听觉有问题,只觉得那句「可好」语气都轻柔了许多。 「王爷宽宏大量,舒然谢过。」 「自在些吧,这么拘礼做什么?」肃王没有坐回去,干脆拉了张凳子坐在舒然前面,又示意她坐下。 舒然坐下去,才发现这样两人挨得太近,膝盖都碰在一起了,她想要换个位子,可这样又太刻意…… 肃王的存在感很强,男性温热阳刚的气息将她牢牢笼罩住,她还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熏香。 舒然两辈子加起来,接触过的异性除了亲戚以外,两个巴掌就能数完,深入接触的就更少,和前世的男朋友也最多就是拉拉手,偶尔亲亲(还是蜻蜓点水的),所以……她难得的有些脸红,还好脸颊原本就红润,也不是那么明显。 舒然想把腿往外挪一些,可却抵着肃王膝盖,动不了,「呃……王爷?」 肃王没有配合精神,仿佛不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往她头上看了一眼,凉凉问道:「为何不戴?」 舒然没反应过来,什么没戴? 「发箍。」肃王提醒。 「哦,那个啊,我收着呢,改日戴,改日戴……」舒然有些心虚。 肃王显然不信,含笑扫她一眼,便起身往她梳妆台走去,舒然连忙起身跟过去。 梳妆台小巧精致,雕上了莲花刻印,用金、银漆填色,连那铜镜镜座也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赵宁川在梳妆台上翻翻捡捡,找遍了她所有放置首饰的匣子,也没有看到那个发箍和手镯,扭头问道:「哪里?」 舒然无奈,只好从一只匣子里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把房间角落里的一只箱子打开,这才拿出那只匣子来,「我、我好好放着呢。」 肃王接过,掂了掂,说道:「不想戴?」 藏这么严实,不就是打算锁起来不戴的么? 第5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哪、哪有?」舒然打死不能承认,「有合适的场合,就会拿出来戴的。」 赵宁川打开匣子,看看那两样东西,又看看铜镜,对舒然说道:「坐下。」 「做、做什么?」舒然被他扯住袖子,强拉着坐下,有些局促不安,「王爷……」 赵宁川没理会她,伸手解开她的发髻,一头秀发一下子铺散开来。 他一手拿起玉梳,一手握起一束墨发,小心翼翼地一下下梳起来。常年握剑的手,力道有些重,扯得她头皮有些疼。 舒然总算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想阻止,可他一定不会理,只好不作声了。从铜镜里看到他微抿着嘴唇,眼睛紧紧盯着梳子,似乎怕一不注意就弄掉了一根头发。 舒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有些闷闷的。 一个大男人不可能梳什么好看的发髻,肃王居然给她梳了个男子的法式,头发一把地高高束起,用那个钻石发箍卡住,如此就像现代的马尾一样。 舒然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秀丽中多了几分英气,倒也不错。 「你……平日自己束发?」瞧他手法很娴熟嘛。 「嗯。」 「丫鬟呢?」这么不称职的丫鬟,居然能在王府当差? 「没有丫鬟。」 「……」舒然语气一凝,「王爷说笑呢。」 笑话,一个王府能没有丫鬟? 赵宁川笑笑,没再解释,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脸庞,秀丽娇俏,又多了活泼英气,嗯,自己的杰作果然不错。 「四月宜踏青,到时候出去就这样打扮吧。」他淡淡说道。 「嗯?」舒然抬头,疑惑地道,「出去?去哪?」她没打算四月去哪玩啊。 「陪我逛逛。」陈述语气,不容拒绝。 舒然沉默,这……算是约会? 赵宁川看她沉默,怕她不悦,便解释道:「我有事和你交代。」 这样啊,正好,他们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好。」 见她应了,他不由笑了——他今日笑的次数已经破纪录了。 眼看太阳越升越高,他再待下去也不行了,只好告辞:「时间不早了,我……走了?」 「哦,好。」舒然没注意,自己的语气渐渐没那么拘礼客气了,也没有刚开始时那样急切盼望他走。 肃王打开屋门,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舒然吓个半死,连忙跑到门口,只见外面除了花菱,一个人都没有,才舒了一口气。 「怎么,不想我走?」肃王笑道。 舒然气结,立马把门关上,「您赶紧走吧!」 门外传来肃王的一阵浅笑声,「那我走了。」 舒然只听到一阵轻微的风声,这是……轻功? 啧啧。 当舒然再次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花菱笔直地站着,看到这个吃里爬外、给肃王当狗腿的家伙,舒然没好气地暗哼一声,把门「啪」地关上。 花菱无动于衷地继续站着…… 肃王走后没多久,底下的小丫鬟就跑来和兰帘汇报最新消息了,兰帘听了激动不已,兴冲冲地跑到舒然跟前,连比带划地跟她讲着,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活像她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样。 「那安公公地说,‘王爷说了,要苏小姐好好学学妾室规矩,到时候伺候好了王妃,日子也就好过些’,」兰帘掐着嗓子,学着太监的嗓音,逗得屋里的丫鬟们都捂着肚子直笑,「小姐,您是不知道,那个苏家人脸都绿了,这下子可丢死人了!」 兰屏听她绘声绘色地讲完,一向稳重的她也忍不住笑道:「谁让他们上赶着做妾?如今不得王爷欢喜,自然没脸了,不过……没想到王爷居然会如此公然地打苏家脸面,这样看来,以后小姐也可以安心些,不用去理会那苏小姐。」 兰屏正在给舒然梳着头发,很是奇怪,今早明明已经梳好了的,不知为何小姐又自己梳了一个,「小姐?」她看着铜镜里的舒然,脸色似乎不大好。 这……不是一件应该开心的事情吗? 丫鬟们也注意到舒然脸色,渐渐收了笑声,大气不敢出。 舒然扣在桌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几次深呼吸都压抑不了心中的火气,她觉得,自己十几年来的忍功在今日已经连续破了两次! 「唰。」舒然猛地站起,快步来到花菱身边,伸手去抢她的剑,「剑给我!我要去宰了他!」 花菱瞟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众人吓了一跳,不知道舒然要去宰谁,可这剑不是好玩的啊!伤了自己怎么办? 「小姐,小姐您做什么?」兰屏兰帘上前一把抱住她,「您冷静啊,别伤了自己!」 第52章 几个小丫鬟也上前,试着要掰开舒然的手,可又怕弄疼了她,不敢太使力,急得不行。 「让开!」舒然使足了力气,那把剑还是纹丝不动地插在剑鞘里,死活拔不出来,舒然气急了,猛地撒开手,转身去寻找其它「凶器」。 还好有个小丫鬟聪明,早早地就把剪刀这些收好藏好,没让她找到。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兰屏紧紧抱着她,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举动,「您这样,在屋里还好,若是传出去、传出去……」 舒然这样闹了一番,也渐渐平息下来,却还是把桌子当成肃王,使劲拿拳头敲打:「叫你给我拉仇恨!叫你给我拉仇恨!」 可不是拉仇恨吗? 那一番话,肯定得让苏家把仇恨转嫁到自己身上,尤其是那些女眷啊!尤其尤其是苏宁! 自己虽然没怕过她,可若她时时挑衅也很防啊!而且哪有千年防贼的,防不胜防好不好? 舒然现在生吞了肃王的心都有! 「没脑子!没脑子!」 「我扎个小人戳死你!」 点云堂的几个近身丫鬟,这些年来头一次见识了自家小姐那不为人知的骂功,虽然除了花菱,没人知道她在骂谁…… 而兰屏听了那句「扎个小人戳死你」,暗暗决定要好好看好针线篓子…… 一个上午,全京城都传遍了这件事,舒云礼一下朝,自然也就知道了,一贯温和的脸上有几分凝重。 难怪今天苏家父子都没来上朝,原来是为了此事。 也不知阿然知道了没。 他整了整官服,抬脚和几位同僚一起往宫外走去,所有人也都知道了此事,言语中难免多了几分恭维。 「书大人。」身后忽然有人叫他,舒云礼转身一看,居然是英王。 英王穿着莽袍,头束玉冠,站在宫道旁的一株绿柳下,丰神俊朗。 「英王殿下。」舒云礼趋步上前,拱手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英王拂开垂在肩头的柳枝,单手托起舒云礼,笑道:「舒大人怎么如此客气?如今我们也是亲戚了。」 舒云礼直起了身子,眼眸却始终低垂着,看着自己的脚尖,「王爷说笑了,皇家天恩赐婚,云礼已是感激涕零,怎敢托大?」 他显然忘了,前几日他可是连肃王的「大舅兄」都应了。 英王依然笑着,眸光落在舒云礼身上却是如凛冬寒雪一般,「舒大人着实自律,撇开这层关系不论,大人不过和英德一样的年纪,却才学渊博,能力出众,实是我等榜样啊,英德很早就想与大人交个朋友了。」 舒云礼神色未变,仍是恭恭敬敬,「王爷抬举,下官怎敢当?」 「要说抬举的话,本王可比不上三弟,今儿他可是把苏家得罪了呢,」末了又加了一句,「舒小姐好福气。」 这是在说肃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呢,还是说阿然是红颜祸水? 「肃王殿下行事,下官不敢枉测,想来自有思量。」他抬起头,嘴角翘起,眉目温润,声音就如初春的泉水般轻缓,「不过此番看来,肃王殿下定不会是那等宠妾灭妻之人了,作为长兄,下官也可为自家妹妹放心了。」 英王脸上笑容不再,反而覆上了一层薄冰。 宠妾灭妻? 好,很好。 舒云礼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认真行礼告退:「既然殿下无事,下官先告退了。」说完后退几步,转身走了。 英王的母妃王贵妃,原本是家中庶女,因敬德侯极为宠爱她的姨娘,一度闹出宠妾灭妻的传闻,后来也是敬德侯逼着嫡妻把王贵妃记在名下,才得以顶了嫡姐名额进宫,再凭借着自己的手腕和敬德侯的撑腰,一步步爬上了贵妃的位子。 皇帝原本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前年那姨娘居然敢下毒毒害主母,事后没处理干净,让敬德侯夫人娘家发现,沐恩伯夫人持证据和血书敲了闻天鼓,皇帝只好亲自受理。 最后斩了那姨娘,又降了敬德侯爵位,王贵妃倒是只禁足三月,但王家的势力到底削弱,最直接受冲击的就是英王。 敬德侯府也成了京城的一个笑柄,英王也因母族而有了污点。 舒云礼拿此事刺他,谁让他没事扯上阿然? 「啊?」此时舒然站在舒云礼前面,满脸苦涩,「你真这么说了?」 「嗯。」 「唉……」舒然伸手揪住哥哥的袖子,小声道,「哥哥,你们都怎么了……这些其实、其实没必要这么计较的……」 他为她得罪英王,在朝堂上肯定会遇到好些刁难,官场难行,错一步都不行的,如今…… 叫她如何偿还这些恩情才好? 第53章 「傻瓜,」舒云礼照例拍拍她的脑袋,柔声道,「我们舒家如今就只有这么几个人了,不互相守护,那该如何?」 他看着妹妹的眉头仍没有舒展,只好继续说道:「再说了,官场上的事,我讨好了英王,也不见得他会给我什么好处,而且我们注定不是一个阵营,和平也只能是表面而已。」 舒然点点头,「我知道。」 三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庭院里,照在那些刚刚绽放的花儿身上,那些原本晶莹的露珠不一会儿就无影无踪。 走廊旁的树木发了芽,斑驳的影子投照在舒云礼脸上,「嗯……肃王,你怎么看?」 舒然精神一震,想起今早他干的好事,不禁撅嘴说道:「哼,他尽给我出难题!」 舒云礼看见舒然那有些赌气的神情,笑着摇摇头,果真是局中人呐…… 「为兄倒觉得,虽是略欠妥当,但……着实解气啊。」他长舒一口气,「圣旨刚下,赐苏小姐为侧妃时,我也觉得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可原本只是想着徐徐图之,哪想到肃王殿下就来了这么一出,这下苏家人恐怕门都不敢出了。」 他望向舒然,问道:「肃王这事,说实话,做的甚合心意啊,你敢说你不解气,不开心?」 舒然低头想了想,苏宁那样爱攀比爱脸面的性子,如今成了全京城的笑柄,恐怕正在家里寻死觅活吧? 仔细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舒然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嘴上说着不满意,觉得平白惹了麻烦,但……真的很解气啊!她不能做的,肃王帮她做了。 「嗯……有那么一点点,」舒然有些不好意思,平日她也不是个扭扭捏捏的人,现在却有些死鸭子嘴硬,「我、我也不是那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人啊……好歹和苏小姐相交一场……」 舒云礼双手环抱,不言不语地听着她瞎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我……好吧,的确解气!的确开心!」再编下去自己都会恶心的,「我和她本就矛盾深,也不在乎这一个了,我还怕了她不成?再说了,如今也还多了一个人给我撑腰呢。」 肃王看来是站在她这边的。 「是啊……」舒云礼侧首,目光似乎包含着什么意思,语气微微扬起,「是多了一个人给你撑腰了呢……」 舒然被他看得脸上一红,「我、我是说……」 「肃王能对你好,我们就都安了一半心,」舒云礼打断她说道,「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但至少……你嫁过去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不成问题的,即便以后没有宠爱,也能够安稳一生了。」 「哥哥……」 「阿然,你是舒家唯一的女孩,我们不需要你为家族做些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做肃王妃定会忙碌,也会有很多麻烦,但哥哥希望你的心能自在。」 舒云礼和别的哥哥一样,历来做的多说的少,但有时候却又怕妹妹钻牛角尖,走岔路,不得不说出来,告诉她,她的身后有他们,只要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我、我知道的。」舒然背过身去,这初春的风很讨厌,吹得人眼睛酸涩,「我明白,况且啊……我做肃王妃,那舒家和肃王就绑在一起了,只有我过得好,把王妃的位置做得牢牢的,那你们也会好。」 这是大实话,古代讲究姻亲,实行连坐,一人犯错,那可是全族遭殃。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过得好好的,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 「那就好。」舒云礼笑笑,妹妹历来是个明白的。 舒然也笑,抬头望向天空,忽得想起那人来……肃王啊肃王,看来今生注定纠缠了。 春日有春光,也有春雨。 四月开头,绵绵的细雨就开始飘飘洒洒,细长细长的,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树梢、房顶和纸伞上,转瞬就没了踪影。 春雨滋润,红花绿草都卯足了劲钻出头来,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地分外好看,空中也常常弥漫着阵阵花草清香,闻之心旷神怡。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但奇怪的是,大晋朝居然没有清明祭祖的习俗,只有在春节时候才会隆重祭祖,平日年节只是敬香叩拜。而这清明到端午这段日子,就成了外出踏青的好时节。 这也是闺中女子一年中极为重要的日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结伴出游,看看外面的大好风光——虽然只能在京城,最多在郊外,而且年年都是那个景儿。 由于家人的纵容,舒然平日的拘束不多,去过的地方也不少(京城以内),所以对这踏青也没什么期待。况且这集体踏青,人又多,容易惹些麻烦,实在烦人。 还有……这女子踏青,男子也踏青,难免有些不好的事情传出。 往年的邀约,她能推就推,可今年…… 「小姐,这身骑装可真好看!」兰帘帮舒然束好头发,仰头望着,一脸兴奋着迷,「真的很好看!」 第54章 「你这妮子,」兰屏点点她的鼻头,嗔道,「这叫英姿飒爽,小姐白教你读书了!」 兰帘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又不是那块料……」 再说了,英姿飒爽不也是好看么? 舒然不理会她俩的口头官司,自己站在落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骑装火红,用进贡的冰凌绡裁成,透气吸汗又轻薄。上身紧贴着身体,领子竖起,绣了精致的海棠花纹,腰间扣一条金色绣带,束紧腰身。下面是一条及膝的薄群,但内里是一条可以外穿的绣裤,剪裁得当,倒也相宜。 她的头发,用那只钻石发箍束起,就如那天早上一样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头微微一动,它便随之荡漾起来。 「还行。」舒然转了一圈,淡淡说道。 这身衣服是肃王送来的,过了明路,先送到老夫人那里,再由老夫人转交给她,这样呢,全家几个重要人物也就知道了肃王殿下要带她出去骑马的事情,都笑着默许了。 而且……他们应该察觉到什么了吧?要不然以前祖母、两个伯母都爱往她这跑,一个教她理家,一个给她传授御夫经验,可现在却极少上门了…… 如此肃王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再加上有花菱这个「内应」,他都快把点云堂当自己家了。 如果是白天来还好,可偏偏肃王殿下忙,每日要么早晨、要么晚上翻墙越院,还得她睡眠时间大幅减少,睡眠质量严重下降,有几日都得靠脂粉才能遮住熊猫眼。 还好,经过她无数次义正言辞地「教育」,肃王殿下终于肯答应,要来也一定在她睡之前、醒之后来,这样舒然才能睡了几天好觉——当然,都没敢再穿吊带睡裙了。 她屋里只有花菱、兰屏和兰帘知道肃王经常到访,两个兰一开始很担忧,后来见两人也没什么越矩的举动,也就乐得让小姐和王爷多亲近一下了。然后转身当起了守门神。 今日春光正好,肃王一大早就派人来接她,带她去皇家马场骑马,还很上道地又给几个长辈送了礼物,于是乎,所有人都纷纷表示:你们去吧,好好玩,别记挂家里。 舒然扶额,只好乖乖换上衣服。 「走吧。」等兰屏给她系好披风,舒然整理了下领子说道。 「诶。」这次就带着花菱和两个兰去,方便照顾。 舒然裹着大红的披风,下人们也都看不出来她穿着骑装,这样也不会泄露什么了。 先去和孙氏道别,叮嘱好丫鬟、婆子照顾,又嘱咐了云信几句,让他这几日多看着点家。然后又去永宁侯府,跟祖母伯母们道别,最后在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离开。 二伯母还不放心地警告两句:「万万不可越雷池一步啊!」 我擦! 舒然满头黑线,我才十三岁啊,想越也越不了啊…… 既然怕这个,那还干嘛让我去? 真是矛盾。 一路出了大门,就看到两架马车,后面那辆是常见的,前面这辆比寻常大了三倍,外表朴实无华,甚至连一丝装饰的花纹都没有。 「舒小姐,请。」那马夫看样子应该是肃王的护卫此时在地上支了小凳让她上去,花菱三人则上了后面的马车。 舒然打开雕花车门,一进去就看到肃王坐在正面,正往茶盏里注水。 车厢很大,底面和四壁都铺着一层细软的绒毯,正面放着一张能容两人的软榻,旁边摆着一张小几和一只小柜,角落里还有一只红泥小炉,上面温着一壶水。 「舒小姐,坐稳了么?」外面马夫问了一声,舒然连忙到软榻上坐下,「可以了。」 声音刚落,马车便轱辘辘前行了。 车厢大且重,所以稳当,走起来并不颠簸摇晃。 「嗒。」肃王将一盏茶放在了她面前,又往小柜里拿出一碟糕点,「先吃点东西,不然路上不好受。」 「好。」坐车嘛,不能空腹,要不然容易晕车。 她正要伸手,却见肃王已经用银筷夹了糕点送到她唇边。 这些日子以来,类似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舒然早已没有最初的别扭,张口一口咬下,动作流畅自然。 糕点刚咽下去,茶水又送到嘴边,舒然偷看了他一眼,如此殷勤?却只看到满眼笑意。 舒然接过喝下,才开口说道:「殿下,我们要走多长时间啊?」 「很快,两个时辰。」 「啊?」两个时辰还快? 赵宁川低头看着她,小巧的脸蛋皱成一团,似乎很苦恼。 他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眉心,柔声道:「放心,你在榻上小憩一会儿,醒来就到了。」 舒然闻言眼睛一亮,可低头看看这张软榻…… 第55章 够两个人坐,可若是她躺下……他坐哪? 举目环视,除了地下,真没坐处了…… 「那个……还是不用了。」 赵宁川却不管,见她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便用脚踢了踢她的靴子,说道:「把靴子脱了,上来。」 「嗯……不用,而且女孩子的脚……」她刚想说女孩子的脚不能叫人随意看去,赵宁川就弯身把她的脚抬了起来,伸手就要脱了她的靴子。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舒然被吓了一跳,连忙抽回脚,紧紧护住,「我、我自己来……」 呵呵,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舒然乖乖脱了靴子,还好赵宁川没再叫她脱袜子,她磨磨蹭蹭地把脚缩到榻上,抱成一团,这样一来榻上空间又小了许多,她都快贴到他身上了。 陌生又有些许熟悉的气息将她牢牢笼罩住,舒然不争气地红了脸,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舒然将下巴搭在膝盖上,往旁边一看,却见肃王已经在那自顾自地脱了靴子,整整齐齐地放在榻下,不由瞪大眼睛:「你、您……要上来?这、这不够了……」 她蜷缩着身体,时间久了也不好受,若两人挤着的话,更没有活动空间了。 赵宁川看她一眼,没有应,舒然只见他往里挪了一些,然后……然后十分霸气地抬起双腿,往小几上一放…… 舒然愣愣看着那双交叠在一起的腿,眨眨眼,要是前面再放一台电视机,旁边摆一盒爆米花和一瓶啤酒,那可就太有感觉了! 标准地宅男生活啊…… 舒然正在胡思乱想猛不防腰上一紧,一瞬间天翻地覆、头晕眼花,待她回过神来,脑袋已经靠在他的腿上。 「啊……」舒然心砰砰直跳,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肃王按住双肩,「躺着!」 「不行,不行……」她男朋友的腿都没有靠过两次,现在叫她和异性这样亲密的接触,实在不习惯啊! 「不这样,你怎么休息?」赵宁川目光下垂,看到她惊慌的眼睛,自己做的过分了? 不应该啊,她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不舒服?」赵宁川看着她不小心露出来的一截雪白的颈子,说道,「那你坐着,让我靠。」 「别别别,很好,这样很好!」舒然一下子安分了,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靠她腿上,想得美呢! 她男朋友都没靠过。 舒然忘了,赵宁川现在的身份可比男朋友要更进一层。 而他们现在……和恋人约会又有多大区别? 「睡吧。」赵宁川伸手解下他的发箍,任一头青丝洒在他的膝头,他的五指插入发中,缓缓按压着一些穴位。 舒然原本有些抗拒,可实在抵不住头部传来的酸麻,再加上马车轻微的颠簸,不一会儿就有了朦胧的睡意。 睡过去之前,无意瞟了赵宁川的腿一眼。 真长啊…… 赵宁川看着在膝头沉睡的女孩,她的脸上还泛着两团红晕,呼吸绵长, 睡得很沉。 他笑了笑,不由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 没反应。 又捏捏她的脸颊。 还是没反应。 他笑笑,可以放心地玩了…… 皇家马场在景山脚下,虽说是马场,但既然是皇家的,那猎场、比武场这些定也少不了,要方便皇子宗亲们一时兴起,不至于没地玩乐。 此时的景山满眼绿色,花团锦簇,生机勃勃,马场上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嫩草,一眼望去倒像是到了大草原一样。 两人在马场专供休息的院子里午睡了一会儿,舒然就被肃王揪来跑马。 「你要这匹吧。」赵宁川从马厩里牵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出来,「这匹脚力和体力都不错,又小又温顺,很适合你。」 舒然看看自己的身板,的确不适合骑高头大马,「好漂亮的马!」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马儿,马儿打了个响鼻,亲昵地蹭蹭她。 赵宁川又自己挑了一匹黑色的马,闻言动作一顿,还第一次听见说马漂亮的呢。 「这么说,如果给你匹丑的,你就不要了?」他将马牵出,走到她身旁问道。 「那当然,还不容易骑一次,当然得挑一匹好看霸气的!」 赵宁川摇摇头,与她一道来到了宽阔的跑马场上,看着前方广阔的草地和头顶辽远的天空,舒然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飘起来了。 「你……马术能行吗?」赵宁川凝眉,有些担忧地问。 舒然暗哼一声:「几斤几两,你不是都清楚?」 她都把她的各方面查的那么清楚了,马术怎么样肯定也知道,不然怎么会邀她骑马? 第56章 「只是有些不放心。」赵宁川解释了一句。 舒然没答话,抬脚试了试马蹬,然后一个利落地翻身,稳稳地坐在了马鞍上,摇摇马鞭,有些得意地望向赵宁川。 瞧她这么开心,与他说话都随意了许多,他心中也是欢快,当下一跃上马,对她说道:「赛一场?」 「好!」舒然点头,虽然自己必输,但重要的是赛马的畅快! 「驾!」舒然率先高扬马鞭,疾驰了出去。 赵宁川慢了两步,才追了上去。 风声地从身侧呼啸而过,刮的披风高高扬起,脸颊也有些生疼。脚下的草地、身侧的高山和头顶的蓝天都在急速后退,舒然握紧缰绳,伏低身子,愈加用力地催促马儿奔跑。 赵宁川很快就追了上来,与她并驰一段后,就超了出去,却始终保持着一箭的距离。 舒然暗暗憋了一口气,挥舞着马鞭,奋力追赶。 青山,绿水,玄衣,红影。 如此你追我赶,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不知道跑了多少个圈,舒然终于疲惫地听了下来。 「呼……停停停,跑不动了……」她停了下来,趴在马背上,大口喘着粗气,「呼……好久没骑,体力都跟不上了……」 细细算来,她都两年没骑马了。以前年纪小,还能跟着舒云智一起跑几场,长大了就没这么畅快地玩过了。 赵宁川勒马,驱马走到她旁边,看她虽然累的不行,但脸颊红润,眼睛闪亮,精神却是极好。 「休息会儿?」他问道。 舒然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掌心和脸上的汗珠,微风一吹,说不出的舒服。转头却看到赵宁川脸上也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会带手绢,用袖子擦也不大好…… 舒然有些纠结地望望手中的帕子,又看看赵宁川,咬咬牙,把帕子翻过一面,递了过去,「嗯……你、你擦一下吧。」 赵宁川没有马上接过,眼中的光芒似乎比骄阳还要耀眼,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和喜悦,嘴角也控制不住地高高翘起。 他与解连环相处日久,不知不觉地就学会了他的得寸进尺,当下弯腰,将身子倾到舒然跟前:「你帮我擦?」 舒然气结,一把把手绢拍在他怀里,「想得美!」 万万没想到,肃王居然与她想象中的面瘫形象完全不符,哦,第一次见面时倒是蛮符合的。可后面却完完全全地腹黑无赖! 赵宁川也不恼,拿起手绢细细拭了汗,然后认真叠好,很顺手地放在怀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对舒然道:「回去歇会儿?」 舒然看看他的脸,又看看她的衣襟,目测抢回来的难度很大,只得作罢。 「嗯,回去吧。」两年多没骑马,现在狂奔一场,大腿内侧已是磨得生疼,想来肯定红肿了。 早知道就悠着点了…… 如此的结果就是,当两人骑马回到马厩,翻身下马时,舒然腿上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小心!」赵宁川眼疾手快地揽住她,「怎么回事?」 语气有些严厉,舒然脸上一红,很尴尬,「呃,没什么,不小心罢了……」 肃王是何等人,怎能瞒得过他? 他想了想就猜到原委,眼中弥漫起戏谑,让舒然的脸更加滚烫。 「能走?」 「能……」她若说不能,他得背她或抱她了吧? 不知为何,舒然就觉得他会这样。 「我扶着你走。」 「好……」扶可以接受。 所谓的扶,就是右手扣着腰,左手托着她的手肘…… 马场的仆人只看得到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赞一声:「肃王殿下待舒小姐真好啊……」 男子体热,舒然无法忽视那只揽在腰间的大手传来的热量,只能红着脸,一瘸一拐地回到院子里。 花菱守着门,见到两人,原本要行礼的动作生生卡住,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个表情——见鬼了! 看着两人那么紧密地挨在一起,花菱觉得她的心理再次收到了冲击,比她第一次见到王爷翻墙越院,和舒然说说笑笑时更严重! 王爷亲近女子已经让人开眼界了,后面的百般讨好又刷新了她的认知,现在居然这么亲密了! 我的乖乖……看不出舒小姐魅力这么大,原来王爷喜欢这型的?难怪韩玉小姐只能单相思了……花菱很少腹诽,这偶尔的一次,就难免收不住了,以至于两人从她身边走过都没回神。 兰帘一看到自家小姐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有没有伤到骨头?」 兰屏手忙脚乱地去找了药箱,还好准备充足,「小姐,伤到哪了?奴婢先给您上药,兰帘快去请大夫来!」 第57章 马场有专门的大夫,专治跌打损伤的。 「不用。」赵宁川出声阻止。 两人只顾着担心自家小姐,却把肃王忽略了,此时闻声,才连忙慌乱地行了礼告罪。 「起来。」赵宁川也没责怪她们,转而看看坐在椅子上的舒然,说道,「你们主子……嗯,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擦点消肿止痛的药,再休息一下就好。」 舒然羞死了。 两个兰见舒然脸色不错,不像是受伤的样子,终于放下心来。 「小姐伤了哪?奴婢给您擦药。」兰帘翻着药箱说道。 舒然闻言,看向赵宁川:「殿下,麻烦您……回避一下。」 赵宁川乖乖转身,「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舒然看着他出去,终于松了口气,「哎哟……疼死我了,兰帘快去弄点热水,我先擦擦汗再上药。」 腿不能沾水,只好简单擦一下了。 兰屏看着她那红肿的腿,眼睛红红,一边擦药一边埋怨她,舒然只好再三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药箱是肃王准备的,那药的效果也奇好,擦了一个时辰后,皮肤还有些红,但却不那么痛了,好歹能正常走路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光芒染红了整个大地,舒然看时辰不早了,今日又是坐车骑马的,现在已是腹中空空,唱起空城计了。 「小姐,我去让厨房做些晚膳来?」兰帘问道。 舒然没有回答,抿唇了半晌才说道:「嗯……肃王殿下吃了么?」 兰帘一愣,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呢,「应该……没有。」 舒然轻轻呼出一口气,往前小心地走了两步,颇有些豁出去的姿态。 「走,去小厨房,」舒然把手搭在兰帘肩上,说道,「兰帘来帮我,兰屏你去找王爷,就说让他等等,本小姐做点酒菜答谢他。」 是该谢一声吧?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自己极不愿承认,但她的确对自己和家人都很照抚,不说别的,单单太子和英王给哥哥施加的压力,有大半都被他拦了下来。 他不说,她却不能装作不知道。 别的给不了,至少一句感谢应该有,没有人会喜欢没有回报的付出。 「是,奴婢这就去。」兰屏掩唇而笑,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 「小姐要做些什么菜?」兰帘扶着她出去,问道。 「去厨房看看有什么材料,捡着做两样清爽的小菜吧。」这样的天气,温壶小酒,吃点小菜,再好不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小厨房里各式新鲜的蔬菜还真不少,舒然也只会一些家常的小菜,谈不上精致,但味道还可以。 忙活了一个时辰,她最终做了一碟酱醋小黄瓜、一盘油炸小银鱼、一盘竹笋炒肉和糖醋排骨,很普通的四个菜,但也够两个人吃了,她还小心地尝了味道,还算满意。 就不知他吃食方面有没有什么禁忌? 完了,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 「脑袋生锈了!」舒然懊恼地敲敲额头。 没办法,都弄出来了,不行就她一个人吃吧! 「小姐,走吧,王爷已经在凉亭等着了呢。」兰帘端着托盘,欢快地催促。 「走吧。」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夜空澄澈如洗,三三两两的星子挂在上面,越发显得明亮。 凉亭上挂了四角琉璃宫灯,夜风吹来,不停摇摆,在地上摇曳出不同的灯影。亭中放了一张枣木小桌,两把铺了软垫的竹椅,还有一只红泥小炉,上面正温着一壶酒。 而赵宁川已经坐在竹椅上,用钳子拨弄着炭火,见舒然站在亭下,便放了钳子,朝她招手:「上来。」 舒然拿过托盘,拾阶而上,兰屏兰帘则在下面侯着。 她把菜肴一一摆在小桌上,笑道:「手艺粗糙,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赵宁川看了看那四道小菜,有肉有蔬菜,都是爽口开胃的,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他之前可是明示暗示,都没能喝上她亲手沏的一壶茶呢,今天兰屏说的时候,他还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舒然布好碗筷,又给他盛满饭,「您先尝尝?」 赵宁川夹了一块排骨,香嫩而不腻,固然没有大厨做的好,但却是他吃得最认真的,「很好。」 舒然哪怕知道这「很好」有水分,但还是开心,没有厨子不喜欢客人夸奖的。她也坐了下来,累了一天,早就饿了,自顾自地拿起银筷吃起来。 赵宁川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舒然给他夹一筷子菜,刚想说话,炉子上温的酒就咕噜噜响了,冒出阵阵热气和酒香。 第58章 「酒好了。」他把酒壶取下,给两人的酒杯倒满。 舒然看着他的手,心想也不嫌烫手? 她还是拿起酒杯,说道:「我先敬你,感谢这些日子来对舒家的照拂。」 赵宁川原本已经举起了酒杯,闻言却放了下来,又把舒然举着的手推回去,「如果是为这个敬我,那就算了。」 舒然有些尴尬,这人怎么…… 「那些事情,是我该做的,从未想过要你感谢,我宁愿……你把这份谢意藏在心底,以后……」他微微一笑,倾身说道,「以后对我好些就是。」 x嘴里吐不出那啥!几句话就暴露本性! 舒然的那点子尴尬被他这句话打散,再次举起酒杯,「那好,不说其它,就单纯地敬王爷一杯!」 「这还差不多。」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酒是果酒,清香醇冽,顺着口腔流入腹中,泛起阵阵暖意。 赵宁川望着饮酒后有些脸红的舒然,有着微微的熏意,那双眼眸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他从未想过,能与她这样相处,他的所作所为都与平常大相径庭,要是让那些属下知道了,绝对以为他被调包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不可否认的是,很舒心,从未有过的舒心。 目光微垂,看见舒然只盯着那一碟酱醋黄瓜吃,已经去了小半盘,他连忙捉住她的手腕阻止,「酸的少吃,吃多了对胃不好。」 舒然看着握在腕间的手,有些汗颜……怎么就只顾着自己吃了? 当下后知后觉地给赵宁川夹菜,「你吃,你也吃……」 趁他低头吃饭的时候,舒然抬眼,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 皇家的基因很好,他的眉目深邃,鼻口如雕,脸上的皮肤也许是塞北常年风沙的缘故,不像京中子弟那样白嫩,在烛光下却有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他的双手也不像太子、英王那样秀气,由于常年握剑,指节、虎口处都有着老茧,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他是王者。 她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 但几日接触下来,心里的不安、徘徊却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她不得不借今晚,问个清楚。 「你偷窥得很明显。」不知何时,肃王已经抬头,笑道。 舒然惊得手中的筷子都掉了地,「哦,我……」她拾起筷子,却不知如何开口。 赵宁川默默看着她手忙脚乱,脸色平静,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舒然暗暗掐自己两下,才慢慢平静下来,缓缓给肃王斟满酒杯,说道:「殿下应该猜到了,舒然……舒然今日,有话要和殿下说。」 赵宁川没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仔细擦擦嘴角,又揩揩手指。舒然眼尖地认出,那就是被他顺去的手帕! 擦嘴…… 她脸色一阵变化,最终还是当做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有几个问题,舒然疑惑很久了,想向殿下请教一下。」 赵宁川终于点点头,「那好,你问吧,我一定如实回答,也趁此把话都说开,以后好相处。」 好相处……谁和你相处! 舒然腹诽着,脸上却是淡淡,「那……舒然就问了?」 「嗯。」 柔和的夜风吹来,舒然的声音也似乎淡得融入了风中,「殿下为何要娶我?不要拿圣旨来搪塞我。」 舒然看着赵宁川脸上渐渐浮起的笑容,越发不解:「我家世算不得显赫,并且人丁单薄,给不了王爷多少助力,顶多是皇上因着祖父、伯伯和爹爹的功绩,对舒家多几分宽容和疼爱罢了。至于我……一不漂亮,二也没什么才智,在京城大家小姐中算不得出众,如此……您为何……」 赵宁川叫人把菜肴撤了下去,只留下了那壶酒,而他此时手肘撑在桌上,上身前倾,两人离得很近,他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慢慢说完,等着他的回答。 为何娶她? 「决定娶你的原因很多,但……想要待你好的原因,我不知道。」或许是多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没骗你,真不知道。」 舒然皱眉,「你……」 「你听我说,」肃王打断了她,「娶你的原因你应该猜得出,舒家人口简单,所以不会有大家族尾大不掉的烦恼,你几个哥哥很不招惹是非,又懂得经营,而你……也是心思透彻之人,娶了,我……省心。」 饶是心里早就有了猜测,但听到这句「省心」时,却还是忍不住心堵,微微泛酸,这种情绪是……委屈? 他说的是大实话,可为何,为何会委屈? 「舒然!」赵宁川见她神色不对,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急道,「虽然有这么多理由,可没有一条能够成为想对你好的理由!」 第59章 舒然怔怔,想抽出自己的手,却不能够,「你、你先放开……」 「阿然,」他从没这么叫过她,但却说的如此顺口,「既然你问了,我就说个清楚。」 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拒绝的肯定:「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在接到你的第一封信时,就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我想信任你,所以后来才把烟波浩渺楼告诉你。当时就有人阻止,说万一你泄露了出去,怎么办?」 舒然也疑惑,「是啊,怎么办?你怎么就肯定我不会说出去?对外人自然不会说,但对着哥哥们……难说。」 「怎么办?」赵宁川看着手中那白玉一般的柔荑,眼中泛起温柔,「你说出去了么?」 「没有,可是……」 「那不就结了?」他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松快,「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我信错人了。」 舒然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出半点玩笑欺骗来,这……男人也会相信直觉? 「这、这算你识人厉害,」舒然说道,「那后面曹家的事呢?还有,苏宁是怎么回事?」 赵宁川干脆把椅子搬了坐在她旁边,一口饮下杯中果酒,才缓缓说道:「嗯,问得好,这是我一件是我最开心的事,一件是最恶心的,先说哪件?」 「曹家,你行动那么快,是准备了很久?」江南离塞北那么远,她不信他能几天就调动那么多县城,还能让百姓上了血书,而且这血书居然能一层层传到皇帝面前,没被事先发现拦截……舒然想想都心惊,他对大晋的官员掌控,居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阿然,没错,如你所想,我的确对江南有一点操纵力,可如果没有别人提供的时机,那也发挥不出作用不是?」他今晚似乎笑得特别多,此时懒懒地倚在竹椅上,竟有几分围炉夜话的悠闲意味,「苏家的事情一出,太子惹了一身毛,当时我就想这是一个机会,所以立刻布署下去,可是……可是我没想到,我的未婚妻,居然能和我想到一起。」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心情,说不出妃愉悦,自己麾下那么多仁人志士,有不少能和自己想法一样的,但……都没有那么开心过,这两种是不一样的,至于为何不一样,他不懂。 「那封信,我还留着。」他笑笑,说道。 舒然还在费力的思考着他的话,就听他又自言自语起来:「至于那个苏宁,哼,苏家胃口可真大,傍上了太子,又想搭上我,还真是……」他摇摇头,也想不出合适的语言来,「他们有胆子张嘴,也得有那个肚子吃得下才好。」 即便他不对苏家动手,太子也容不下这样脚踏两只船的人了。 「嗯……到底不一样的,苏家送到东宫的那位,也只是个夫人,而苏宁……是侧妃啊,地位要高上那么一截。」舒然想想说道,一个夫人,没多少力度,给不了苏家什么助力。 可是苏宁……若是给别的王爷做侧妃还好,给肃王……先不说肃王会不会宠爱,单是她这个王妃这关就难过,她们可从小就是冤家啊…… 「侧妃?」赵宁川皱眉,屈指在桌上敲了敲,「我承认了?」 「怎么没有?」舒然说道,「聘礼都下了,怎么没承认?还有,你那聘礼是给我惹仇恨吧?」 赵宁川说道:「我不去下聘礼才是给你添麻烦呢,再说了,我既然敢做,就能护住你。」 听着他语气中的肯定,舒然静默一会儿,忽然间又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那好吧,怎么都是你有理。」 赵宁川定定看着她,良久,直到舒然觉得自己脸上都开花了,他才开口:「好,你问完了,改我说说我的想法了。」 舒然听得一愣,他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点心里发毛的感觉?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你说……」说吧,说开了也好。 肃王起身,走到凉亭旁边,看一眼下面侯着的丫鬟,她们都离得远远的,低垂着脑袋。 夜幕黑沉,却不似冬夜那样压抑,疏星朗月,隐隐还能看到群山连绵起伏的线条。 「阿然,」他开了口,却没有看着舒然,「我不知道怎么对待一个女孩儿,也曾想过去问问别人,可大家情况不同,自然不可能问出什么来,后来……后来我想,就凭心而为吧,愿意怎么样,那就怎么样。 「后来到了京城,才发现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原本只是想着,给你足够的尊重和善待,做好我身为王爷、丈夫该做的,可后面,后面却忍不住想要与你说说话,想要逗逗你,想要对你更好一些。」 舒然没想到他开口就是这些,让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知道我原来的生活和性子,所以觉察不出我的行为有多大不同。说实话,这些日子,是我笑得最多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和日子,也就不想去纠结原因了,我也知道,以后定也不会有人能让我这样,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娶苏宁,其它女人也不会。」 第60章 他终于转身面对着舒然,「阿然,别的王妃有的,我给的绝对只多不少,她们没有的,我有定给。」 舒然内心早已乱成一团,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脑袋似乎变成了木头,无法思考,而凉爽的夜风,也不能吹散心头的热度。 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来…… 「而你呢,舒然?」赵宁川双手负在背后,微微握紧,语气却忽然间有些冷凝,「你呢,你又拿什么态度对我?」 舒然一惊,猛地抬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疑惑。 「你对我,恐怕连别的小姐对未婚夫一半的好都没有吧?甚至……敷衍。」肃王就是肃王,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犀利的言语,直指人心,「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别家的待嫁女孩儿,至少会做双鞋或者衣服、扇套给未来夫婿,而你呢?我不奢求你对这桩婚事多期待,但……你不应该连个态度都没有。」 他不是在意那些东西,只是这是心意,是个态度。而她有时间给舒云信缝上学的背包,有时间给舒云智做厚实的护膝,却都没有想起,她有个未婚夫在京城。 「我……」舒然彻底慌了,这些事情不说出来不注意,一捅破了,愧疚和心虚就能让人抬不起头,「我、我不是故意……」 「我知道,你只是压根没想起,」肃王目光沉沉,今晚打定主意要把事情说开了,「就算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但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你不该连回礼都没有。你往年打理这些人情往来,都没有犯过这样的错。 「至今你只做了两件事,躲着我,防着我。而你对我……说实话,你对你舅母都有耐心慢慢磨,对我,却连应付都不肯。原因只有一个,你,排斥这桩婚事,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是不舒服的,或许这一点你自己都不知道,若今晚我不说,你也许都不会发现。」 舒然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微微颤抖着身体,对他的话,无从反驳。 是,他不说,她很难发现自己心底居然有一丝丝抗拒,而这抗拒,居然就不知不觉表现了出来。 自己不察觉,但别人多少能够发现。 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大哥跟自己说的话,或许……他就是意识到了什么。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狠狠揭下表面的伪装,言语犀利地直击内心。 好在,她不是个不敢承认的人。 「是,」舒然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颤声开口,「我承认,我对姜妈妈和兰屏她们说得那样好听,对外界也表现得那么顺从,但……的确有一丝排斥,虽然不是那么强烈。」 她以为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并且接受了这里的生存方式,但……真的是自欺欺人啊,骨子里,她还是一个厌恶被人掌控的人。 尤其是自己还无力反抗,必须欢欢喜喜地接受。 「你说的都对,我……我确实没做好自己该做的,虽然,虽然之前想得很好,想着把你当做顶头上司,好好供着、服侍着,然后自己管好内宅,做好王妃的位子,一辈子稳稳当当的,就过了。」 有了开头,后面的话也就顺畅多了,思维也渐渐明朗起来,不再像刚刚那么无措。 「想法很好,可理智归理智,有些时候,难免会被情绪左右。人毕竟是感性的,不可能做到永远理智行事,就像殿下,凭心而为,就谈不上理智了。」 赵宁川虽然不知道什么是「感性」,但也没多问,有些好气地道:「说你呢,扯上我做什么?」 舒然笑笑,不理这话,继续说道:「你我对舅母都有那点子耐心,对你却懒得应付……我问你,你要的只是应付?」 「不是,但不该连这个都没有。」 「是啊,」舒然拢上耳边坠落的头发,「可是,舅母于我而言,连过客都不算,等这次处理利落了,我和她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利益纠葛,所以乐得看她闹。但……我们却是要一生绑在一起的,由不得我不多想,可这一多想,就出了差错……」 赵宁川站在她旁边,低头看着她,此时的舒然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慌乱,一脸宁静,语气中似乎有些认错但又觉得自己情有可原的味道。 「我没怪你,我说出来,只是不想以后相处有什么隐患。」他忍不住解释。 「我知道啊,」许是说开了,舒然心里也敞亮起来,「若肃王殿下想处罚一个人,那必定要把罪证一点点积攒起来,待时机到了,一击必中!就像曹家一样。」 宫灯摇曳,暖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映着娇俏的笑容,竟有一丝不真实起来,他忍不住伸手触碰,却半途转了弯,改为扫落夜风吹在她肩头的一片花瓣。 「不说了,过去的不说了,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而是承诺。」他慢慢说道。 承诺……舒然心里咯噔。 第61章 哪有男的向女的要承诺? 这还真是…… 「我、我只能说,该妻子、王妃做的,我定不遗余力,其它……」 「我只要你答应,以后能多为我想着点,把我放心上点,还有,别拒绝我想对你好。」他明明白白提出要求。 舒然一笑,「好。」 目的达到的肃王殿下心情舒畅,当下看看月色,「时候晚了,回去吧。」 言罢抓起她的手,往外走去。 舒然看着交握在一起的手,想想今夜的谈话,心里,终于没了那一丝抗拒和徘徊。 人是个奇怪的东西,之前自己明明也知道心结在哪,可偏偏钻了死角,如今有人连扒带打地指了出来,反倒能让自己敞开了心扉,认真地去面对了。 也正是这样,舒然面对肃王,总算恢复了以前的平静心态,与他说话也能够心平气和,偶尔还能说两句玩笑话,不再那么动不动就气闷、脸红了。 景山景色好,除了可以赛马、射猎,还能登山观日出,绿池泛轻舟。 这样的日子虽然逍遥,可舒然到底没有忘记自己是个俗世人,所以第三天就催促着肃王,赶紧送自己回去了。 哪怕肃王安排得再周密,也难免有出错的时候,舒然可不敢冒这个险,万一此事露了出去,那于大家都会是很大的麻烦。 既然决定了要做一个合格的王妃,那就得先为他着想着,尤其是现在她还没过门,万一有什么变数就不好了。 赵宁川知她所想,也没有拦着她,当下备了马车,把她送回了永平侯府。 舒然休息了一会儿,就去看孙氏了,也不知这几日她身子怎么样了。 鉴于孙女士和杨氏走得太近,舒然可没敢告诉她实话,只是说自己和亲戚去踏青了,至于哪家亲戚,就没说了,孙氏也没有多问。 其实舒然对孙氏,总是有那么一丝的愧疚,要说这永平侯府,孙氏才该是真正的女主人,哪怕她身子不爽由这个女儿代管,但该她知晓的事情按理都该告诉她,但由于她那样的性子,又和杨氏那么亲近(当然,除了杨氏还有别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所以一般只是报喜不报忧,喜也只报那些可以说出去的喜。 以至于这十几年下来,舒然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祖母她们,等事情有了结果,才挑挑拣拣地告诉她。 一句话,孙氏就是一个架空的壳子,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行,这样想或许有些不孝,可……又有什么办法? 「来来来,让娘看看,是不是晒黑了?」孙氏刚刚喝了药,此时精神不错,把舒然拉到身边,仔细打量着,「嗯,还算你记得娘的嘱咐,没把自己晒黑了,这女孩子的容貌啊,可不能马虎了。」 舒然给她垫了个高枕,又盖好被子在她腿上,闻言笑道:「知道啦,您不说孩儿也会注意的。」 「娘亲,这个你可不用担心,姐姐屋里那些瓶瓶罐罐可不少,黑了一会白回来的。」舒云信也是刚刚下了学,把书袋子放在桌上,顶着一张走得红扑扑的脸蛋,笑道。 再过两个月他也才十岁,但个子却比同龄人都要高出半个头,都快到她肩膀了。看来舒云智每天教他练的那套拳法很管用,他这小身板可比别的那些书呆子强多了。 「臭小子,」舒然习惯性地想去捏他的脸蛋,但转念想到他已经长大了,便改为拍拍他的肩膀,「倒是结实了不少,就不知脑袋长进点没有?和李先生、大哥哥他们学到了些什么?」 舒云信挺起胸膛,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我可听话认真了,李先生和大哥哥都夸我呢!」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等待家长表扬的孩子。 「书本学问我是不担心的,就不知你跟着大哥哥学了些什么人情交往没有?」后者从一定程度上说,比前者重要。在这俗世里,只有两种人可以不通人情。一种是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人,一种么,则是学问、能力达到一个至高境界,让所有人都甘愿匍匐在你脚下,甚至你吐口唾沫都要欢喜半天——很显然,舒云信不是这两者。 他可还要养一个侯府呢! 「大哥哥带我去见了很多人,有他的同僚,也有一些同年的士子,涨了很多见识呢!」他眼睛亮亮的,很是兴奋。 「那就好。」舒然给他理了理衣襟。 「哎……阿信这么辛苦,也不知下头的人能不能照顾好?」孙氏看看瘦了很多的儿子,对舒然说道,「阿然可要盯紧点儿,别让下人怠慢了。」 「娘放心吧,女儿好好看着呢。」舒然笑笑,孙氏虽说人糊涂了些,但对子女的爱重却是不假的。 舒云信此时挨着姐姐,望望娘亲,又看看姐姐,最终小心地扯扯姐姐的衣角。 舒然转头,看到他一脸「我有悄悄话和你说」的模样,握握他的手,示意他稍等。 第62章 「娘,最近我也没有去舅舅家看看,不知道外祖母和舅舅身子可好?」舒然不着痕迹地问起舅舅家的事情。 她的外祖母,是个继室,是算不得正头亲戚的,舒然与她并不亲厚。 果然就见孙氏原本喜悦的神色哀愁起来,拉着她的手说道:「唉,你外祖母身子倒是很康健,每日能吃好几碗饭呢,」她因常年吃药而饭量很小,对于她而言,饭量大就是健康的一个标志,「倒是你舅舅,原本身子多健壮的人,如今却……」 见她停顿,舒然很自然地捧场问道:「舅舅怎么了?」 孙氏是真的为哥哥着想,眉宇间的愁色做不得假,她想了想,才说道:「你舅舅……还不是怪他屋里那几个狐狸精!」一句话出口,忽然想到舒云信还在旁边听着,就连忙赶他,「快去看书去,娘与你姐姐说事情,你听不得。」 舒云信磨磨蹭蹭地看着舒然,舒然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蹭到了孙氏旁边坐着,伸出肉乎乎的手掌,给孙氏捏肩膀,「娘,您和姐姐说就是,阿信不打扰,阿信给您捏肩膀。」 孙氏哪抵得住儿子的撒娇卖乖?又想着他还小,说了也不会懂,便放了心,「乖孩子。豆(豆)网」 「娘,舅舅到底怎么了?」 「是他屋里那几个姨娘,」孙氏有些疲惫地说道,「成天倒腾些花样,把你舅舅身子拖垮了不说,连政务也不用心了!还仗着自己肚皮争气,成天在家里耀武扬威!还撺掇着你舅舅给她们的庶子弄官做!」 孙氏越说越激动,仿佛那几个姨娘就在她跟前似的,舒然无奈,对自家的事情怎么不见她这样上心? 「这年头,她们以为还是以前乱世之时,到处买官卖官么?如今太平盛世,即便有,那也、那也是个填银子的无底洞啊!」 舒然低垂着眼眸,看着薄被上的缠枝花纹,悠悠地问道:「娘,这些,是舅母和您说的吧?」 「是啊,你舅母说……」孙氏猛地顿住,听舒然语气有些不好,又想到她对杨氏多有误解,便急忙说道,「阿然啊,娘知道你对你舅母有些不待见,可你现在是个姑娘家,不知道做媳妇儿的难处,你舅母她、她也被逼无奈啊!上有个继母婆婆刁难,下又有那些姨娘庶子做梗,中间你舅舅又不体谅她……」 舒然第一次发现,自家娘亲原来也有这么好的口才,这一句句说得就像她亲身经历似的,再加上那病西子一般的神情,若是个不知内情的,恐怕就要感动得与她抱头痛哭了。 舒云信倒是信守承诺,只认真地帮孙氏捏肩膀,眼睛盯着肩膀都不抬一下。 「娘,这些话是舅母告诉您的?」舒然问道。 「自然是了,我久不回去,没想到大嫂的日子这么苦……」说罢倒真的流起眼泪来,「做姑娘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如今做了媳妇儿,也才能体会到她的难处……」 舒然闻言,一口气闷在胸口,这话说的,难道她做了舒家媳妇儿,舒家上下就有苛待她的么? 婆婆、妯娌都是和善的,连丈夫也对她一心一意地呵护。要舒然说啊,她是三世积德,才换得这份好姻缘,虽然早早守了寡……但要不是夫婿护着爱着,以她这副性子,还不早就被人啃得咋都不剩? 「娘,这些都非你所见,真假先不论,女儿只想问问,舅母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她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么?」舒然语气微凝,皱眉问道。 「这……」孙氏仔细想了想,杨氏也没有特意嘱咐不能和阿然说,便道,「也没什么,就是让我给了点银钱,你知道的,你舅舅逼着她要钱,一家子也还要嚼用,她的嫁妆早就空了……」 恐怕人家现在都攒得盆满钵满了呢! 「就这些?」 「就、就这些……」 「娘……」舒然明白她还有所隐瞒,心中略微失望,还是说道,「我是您女儿,荣辱与共,绝不会害您一分的女儿。」 这话说的有点重,孙氏立刻急了,眼睛又红了起来,「阿然,阿然你这是什么话?你自然是娘的好女儿,娘……」 「娘,您身子不好,不易激动,先休息吧,有什么改天再说。」舒然打断她,替她撤了高枕,盖好被子,「这午觉不能多睡,半个时辰后让丫鬟叫醒您,您在出去走走散心,别成天憋在屋里。」 「阿然……」 「照顾好夫人。」舒然放下床帐,对丫鬟嘱咐道,然后与弟弟一起出了屋门。 一阵清风袭来,鼻尖一直萦绕的药味散去不少,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舒然心绪才好了点。 「咱们府里还是要多添些花草树木才好,不论是否名贵,有个新鲜颜色,娘的病也会好些。」舒然往前慢慢走着,淡淡说道。 舒云信抬起小脸,只看见姐姐微凝的侧脸。 他拉拉姐姐的衣袖,轻声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恼了母亲?」 第63章 舒然低头,看着他有些担忧的神情,笑道:「阿信怎么会这么说?」 舒云信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圣人教诲,子不言父母之过也,可是、可是…… 「我知道的,姐姐不赞同母亲的行事,只是一直没怎么说,而且还一直善后。」舒云信这些日子跟着大哥哥,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见长的,当然,也学会了把看到的一切锁在肚子里,该用的时候再用——但这不包括自己的亲人,对亲人,不该有那么多计较的。 「傻小子,你的‘圣人云’学到哪去了?」舒然拍拍他的后背,轻责道,「世上无不是的父母,父母行事不妥之处,儿女可以规劝,甚至可以想办法阻止,让他们认识自己的错误,但……绝不能当面指责,知道了吗?」 舒云信只觉得这口气就像李先生给他讲学问,每次讲完都问一句「明白否」。 他气鼓鼓地道:「这是‘姐姐云’!」 「臭小子!」舒然揪了他耳朵一下,又问道,「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快说吧。」 舒云信揉揉耳朵,又忙左右看看,见没什么人,才低声说道:「姐姐,前几日,也就是你刚走的那天,舅母带了个大妈来,哦,还有一个爱哭鬼。」 「大妈?爱哭鬼?」舒然一惊,她刚回来,还来不及问她安排的那些人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舒云信摊摊双手,「娘那天很硬气,愣是把所有丫鬟婆子都赶出了院子,反锁了院门,而且还在院子里说话,这样有人翻墙头也看得见,所以小晴她们什么都没偷听到。」 小晴,就是她安排听墙角的人。 舒然听舒云信说完这那天的事情,手心一片冰冷,却还是对他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快去温书吧,下午还要上学呢。」 「嗯。」舒云信点点头,如今的他还管不了什么,尤其是内院的这些弯弯绕绕,当下点点头,「姐姐也要注意自个儿。」 他还是好好努力读书,以后在官场上有一席之地,这样才是对姐姐最好的帮助。 舒云信知道,他的姐姐一直以来都和别人不同,不说她自父亲过世后,五岁就开始掌家,单对他的抚养教育,就与旁人不同。 别家和他家境差不多,甚至比他差的少爷,那也是仆从成堆,山珍海味地供着,平日里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静心研究书本,指望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但姐姐却督促他读书的同时,却还时不时地都给他几本帐册核对,这核对可不简单,得知道市场上的物价,还得清楚这些事项的经手人,得明白银钱有多少出入,这些出入是因为物价波动呢,还是管事贪墨?又该怎么办? 一环环下来,问题真不少,但也学到好多东西。 比如了解了市场行情,就能多多知道百姓的生活状况,同时也能更加理解朝堂的各项政策指令,可比纸上谈兵要有用得多! 这还不说其中如何管制下人这些学问了呢。 但姐姐也仅仅止于此,似乎既想让他明白生活不易,又不想让他被这些黄白之物困住,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让他跟着大哥哥去访友啊,参加个文会什么的。 久而久之,在同龄人还在埋头苦读,抑或思量怎么逃课出去王耍时,他已经在士林里混了个脸熟。 当然,大部分人见到他,都说一句「这是舒士子的弟弟。」 在文人中,对舒云礼的称呼不是「永宁侯世子」或者「舒大人」,而是「舒士子」。 但舒云信坚信,他也定会和大哥哥一样,迟早在这世间有一席之地。 点云堂里,小晴叽叽喳喳地把那天的事情说了。 「小姐,那天就是这样的,夫人忽然发起怒来,可把奴才们吓到了!」她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来,「舅家夫人也是,在院里大呼小叫地,还差点把夫人身边的妈妈给打了呢!」 她说得起劲,却见舒然眼神凛冽地望来,才想起自己只是个丫鬟,不能多说主子不是,连忙磕头求饶,「小姐恕罪,奴婢知错了!」 「起来吧,」舒然摆摆手,「继续说,后来呢?」 小晴连忙爬起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后来奴婢看三人出去了,就一直悄悄地跟在后面,那马车先到的杨府,那个妖娆的女人和那小女孩下了车,那车就又载着舅家夫人回了孙府!」 「杨府?」舒然凝眉,「是……宁州知州杨大人的府邸?」 是杨静姝家么? 「正是呢!」小晴激动地说道,然后颇有些邀功,「奴婢使了银钱,朝那门房千打听万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妖娆女人竟是杨大人家的媚姨娘!那小女孩,就是她的次女,叫……杨婉,对就叫杨婉!」 舒然单手撑着下巴,眉头微皱,这个媚姨娘她听说过,可她的子女就不了解了,如今还和杨氏搭上线,来接近孙氏,有什么目的? 第64章 「你下去吧,」舒然挥挥手,让兰屏给了她两支金钗,她连忙千恩万谢地走了。 兰帘给她换上一盏热乎乎的红枣茶,递到她手里说道:「小姐,奴婢刚刚去问了管着夫人嫁妆的妈妈,她说这几日舅家夫人又来要走了一处庄子,不过按照您吩咐的,用您给的那些偷梁换柱了,夫人也没有查看,故而没察觉。」 兰帘越说越心疼,她小时候也是吃过苦头的,眼见着这些银钱哗啦啦地给了别人,心疼死了! 兰屏好笑地戳戳她脑袋,「这时候了还顾着那点子钱呢,赶紧帮小姐想想,她们要做什么才是要紧的!」 兰帘眨眨眼睛,委屈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巴历来比脑子好用?这费脑筋的事还是交给你吧,我只听吩咐就是!」 舒然静静地呷了一口茶,入口温润,原本有些干燥的喉咙变得十分舒服,见她俩在旁边斗嘴,便说道:「你们俩各有所长,就别斗嘴了,兰帘,姜妈妈身子怎么样了?」 姜妈妈是她爹爹的奶娘,如今也是和祖母差不多大的年纪了,因年轻时候受过苦,老了病痛很多,这几年也每况愈下。 「唉……」兰帘一想起这个就满脸愁容,她是姜妈妈一手带出来的,感情很好,「这几日好些了,嚷嚷着要来照顾小姐呢,可是等到了夏天,雨水一多,恐怕又要犯病了,真是……」说道这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小姐,前儿姜妈妈的儿子说要接她回去养老,您看……」 舒然一愣,姜妈妈的儿子? 「哪个儿子?」舒然惊奇,姜妈妈只有一个儿子啊,后来和前夫合离,孩子就留在了前夫家抚养。 「就是那个呢,」兰帘说道,「他说这些年来也没有尽过一点孝心,十分惭愧,如今想接她回去颐养天年呢。」 舒然放下茶盏,不知是好笑还是好气,「她那儿子也四十好几了吧?这些年哪去了?」 「奴婢也是这样想,瞧他媳妇那刻薄样,估计就是想着姜妈妈这些年攒了些身家,真把妈妈接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兰帘一边说着,一边脸颊都气得鼓鼓的。 姜妈妈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她刚生了儿子就遇上干旱饥荒,夫家为了换几口粮食就把她买给了人牙子,恰好当时舒家正在给幺儿找奶娘,就看她可怜,就留了她下来。 其后的几年,灾情缓过来了,也没见夫家来寻她,估计要么夫家死于灾荒,要么他们以为她早不在世了。 哪想后来,他夫家不知从哪听到她在舒家当妈子的消息,找了上来,原本姜妈妈也是高兴的,虽说当初他们没良心,可为着儿子,也不愿多做计较。可后来才发现,丈夫早已另娶,这是来诓她钱财的! 儿子又与她从小分离,被后娘养成了软懦的性子,半分不与自己争气!姜妈妈一气之下,一纸诉状告到衙门,最终与丈夫合离了,此后更是不相往来。 「姜妈妈怎么说?」舒然问道。 「姜妈妈只是把她们赶了出去,但也没说什么……」兰帘回道。 舒然想了想,也明白了姜妈妈的顾虑,于是便对兰帘说:「这几日我不得闲,过些天再去看望姜妈妈,你替我带话给她,就说,她对我爹爹有哺育之恩,又从小对我呵护有加,她若想回去,侯府就是靠山,任何人都欺负不了她,她若不想回去,我和少爷,都会给她养老送终。」 兰帘得了这句话,开心得应了:「诶,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这样可好了,姜妈妈也可以放心了。 「不单姜妈妈,你们也一样,只要你们忠心又能干,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舒然笑笑扯扯兰屏的袖子,「至少嫁个好人家是没问题的。」 兰屏羞红了脸,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小姐……」 「哈哈,瞧你们害羞的……」舒然看着旁边一向开朗活泼的兰帘也红了脸,不由更加开怀了。 古代死契仆从的婚姻都掌控在主子手里,不得自主,有了舒然这个承诺,两人有开心又羞涩。 「不闹你们了,说说正事,」舒然笑够了,才说道,「这事古怪,我舅母打秋风历来打的‘光明正大’,此次费这么大功夫,所图定然是别的,而且还扯上了媚姨娘母子……」 兰屏也在旁边凝眉细想,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说出口:「小姐,奴婢看来,不如先叫夫人房里的丫鬟们检查一下,除了店铺、地契和银钱之外,可还有什么不见的,咱们也许可以推敲一下?」 舒然眼睛一亮,「有道理,这事你去安排一下。」 「是,奴婢这就去。」兰屏连忙去安排。 舒然的右手下意识地转着左手腕间的那个钻石手镯,目光盯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帘知道这动脑筋的事情自己帮不上忙,就在一旁乖乖侯着,不去打扰。 第65章 「不知道静姝那边怎么样了。」舒然声音很低,宛若呢喃,「媚姨娘,杨婉,舅母……想打舒家什么主意? 「要财?要势?」 要财不用这样大费周章,要势?有什么才能永远沾到舒家的财势呢? 孙家把孙氏嫁过来,都没有讨到多少好处,这样的姻亲关系都不成功,还有什么办法……等等,姻亲? 姻亲…… 舒然猛地想到了那个只有十岁的杨婉! 再想想自家,若是联姻,那就是、就是舒云信啊! 想通了其中关节,舒然猛地站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都碰掉了,双拳紧握,脸上一片寒霜。 兰帘吓了一跳,连忙扶着她,「小姐?」 「兰帘,去通知兰屏,让人在夫人房里检查,重点看看有没有丢失可以做信物的物件!比如祖传的玉佩、手镯什么的,快去!」 「是小姐!」兰帘赶忙应道。 「等等,」舒然叫住了她,「再去看看,看看夫人一直珍藏的那支翡翠镯子还在不在,不在的话定要向夫人问,不用怕,只管问就是,如果夫人答不出,如果她答不出……」 那是舒家世代相传给儿媳妇的镯子,共有四只,张氏她们各一只,孙氏一只,如果她把它给了那杨婉…… 舒然只觉得头脑一阵发昏,「她若说不出,就等我回来问吧!」 「是。」兰帘急忙去了。 舒然稳稳心神,又叫上了两个小丫鬟,备车往永宁侯府而去。 此事,必须要让祖母她们知晓! 只希望一切是她多想了,否则…… 否则,她真的对孙氏寒心了。 一个人可以糊涂,可以心软,但作为一个母亲,碰上子女的终身大事,怎么能就这样被人诓着走? 若是真的,那等此间事了,孙氏……必然会受祖母惩罚,不求她能长进多少,只要别再生是非就好。 杨氏最近过得很是顺风顺水,不仅丈夫要给她几分脸面,娘家嫂子也得高看她几眼,再加上孙氏给的那些钱财,手里宽裕了,自己和儿女们的生活也改善了些,要不然光凭那点俸禄和微薄的产出,嚼用都不够,又怎么出门交际? 日子顺心了些,心情也就好了,连带着那院中的花花草草也多了几分可爱。 这日日头正好,杨氏正盯着丫鬟们把冬日的被褥、衣物拿出来翻晒一下,然后收起来,明年还可以再用。 要说这种事情,找个妈妈盯着也就是了,可杨氏不放心,这随便少了一样东西,主子们穿的都要短一样,万一叫哪个眼皮子浅的偷了可怎么办? 「你在干什么呢?」杨氏拎着鸡毛掸子,打在一个犯春困的丫头身上,「赶紧干活!」 小丫头连忙动起来。 就在院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就忽然有妈妈急匆匆地跑进来,说是老爷找她。 杨氏疑惑,这几年来,丈夫除了要钱,就几乎不理会自己,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了? 当下喜滋滋地收拾了一番,去了抚竹院。 一进抚竹院,就听见林姨娘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老爷,老爷您莫气,这事儿不一定和夫人有关系,许是有哪个狗东西阴了老爷呢?」 孙老爷似乎气得不轻,远远还能听到喘气声:「哼,定是她惹的是非!这丧门星!」 杨氏远远听到了,心中警铃大作,想着定是林姨娘又在丈夫面前给自己泼脏水,当下转身想走,守门的丫鬟却已经喊道:「夫人到了。」 「滚进来!」孙老爷一声怒吼。 杨氏稳稳心神,忐忑地走了进去。 她刚进去几步,就见一个东西迎面砸来,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杨氏敏捷地避开了,那东西险险地擦脸而过。 「你!孙耀祖你竟敢打老娘,你……」 「老子不仅要打你,还要休了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全家都被你毁了!」孙耀祖猛地推开林姨娘站起来,冲到杨氏面前,唰唰给了她两耳光。 他把刚刚掉到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扔到杨氏脸上:「瞧瞧,你口口声声地好事,就得了这个结果!」 杨氏被骂得茫然,拿起那东西,只见是份文书,上书「调令」二字,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有官耀祖,为官二十余载,勤政爱民,政绩优良。今有嘉州,急需开化,知州一职,唯耀祖适之,责令即日启程,前往嘉州,望廉政勤政,教化愚塞之民,广施圣上恩泽。 这、这是要叫丈夫去做嘉州知州? 杨氏心里忍不住激动,早就听人说过,那些外放的官员,日子过的可比京官快活多了!捞的银钱也多,她早就眼红了! 「这、这是好事啊,老爷怎么……」 第66章 「好事?」孙耀祖尖叫起来,「你不看看是什么地方,那是嘉州!嘉州!」 嘉州是什么地方?杨氏这样连大晋有几个州都不知道的,怎么可能清楚? 「那里地广人稀,民众又都是些未曾开化的山民,语言和习俗都和我们不一样,」这时候林姨娘开了口,抓紧时机在孙耀祖面前展示自己的长处,「最最不好的是,那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不能种植粮食的。」 这、这……杨氏懵了,「怎、怎么还有这样的地方?」 没有人,土地又不能种植,还怎么赚银子? 「老爷,那、那吏部怎么会派您去那等地方?您可是兢兢业业啊,难道是得罪了什么小人?」说完又摇摇头,「不对啊,咱们和永平侯府、肃王爷都有亲,怎么会有人……」 「就你这臭婆娘惹的祸!」孙耀祖满脸通红,狠狠推了她一下,把杨氏推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那老上峰说了,吏部尚书在给这份调令时,要他转述‘让他管好自己婆娘’,你听听,你听听,这不就是你又在哪招惹人了么?」 孙耀祖想杀了杨氏的心都有,这京城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官,但也是小有身家(他自己认为),日子过得舒爽,可那嘉州……虽说这几十年来,经过前两任知州的努力,人口开化一些了,可、可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啊!前几任都是一直干到老的! 这是要他一辈子都不回京城啊…… 到底是哪尊大佛要收拾他啊…… 杨氏被吓得瑟瑟发抖,那么穷苦的地方,她想想都怕。一想到再也不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那、那不是要她老命么? 「不,不,我们可以、可以去求求小姑子,她定会帮忙的!对,她还有个王爷女婿的!」 孙耀祖一听,也就缓了口气,这也是今天叫杨氏来的目的,她素来与自己那妹妹走得近,要她去求求妹妹,那肃王爷再通个气,这事也就了了。 「臭婆娘,还不快去!」孙耀祖踢了她一脚。 杨氏连忙站起来,也忙不赢说什么,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跑去。 「老爷,老爷莫气坏了身子,娇娇要心疼呢……」林姨娘贴身上前,在他胸口轻抚着。 孙耀祖吐了一口气,握住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轻声道:「娇娇,还是你最贴心了。」 杨氏去永平侯府,却未能如往常一样见到孙氏,反而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架着,送回了孙府。 而此时的永平侯府,却是丝毫没有往日的平静。 老夫人张氏、大伯母小张氏和二伯母李氏,全都坐在上首,老夫人一脸严肃地看着跪在下方的几人。 有舒然、舒云信和孙氏,还有……头发衣裳凌乱的媚姨娘和杨婉。 舒然的眼睛微肿,似是之前哭得伤心不已,此时咬着嘴唇,拼命忍着眼中泪水,颤声向孙氏问道:「娘,我和阿信到底做错了什么,叫娘如此不喜,以至于如此惩罚我们?」 老夫人见了,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忍不住心疼了一把。 孙氏闻言,立时慌了手脚,跪行几步,急急说道:「阿然,阿然,你怎么这样想,你们即便犯了什么错,为娘也不会生气,更何谈惩罚?」 舒云信此时脸色苍白,双拳紧握,身子微微颤抖,闻言涩声问道:「那娘如何解释这件事?还是在娘眼里,儿子就是如此不堪,身为世子,却只能娶个庶女为妻,活该叫世人瞧不起?」 他声音有些稚嫩,这样一字一句问出来,说不上字字泣血,也是闻者伤心了。 孙氏的心就像被人揪起来揉捏一样,疼得不行,连忙将舒云信抱在怀里,哭道:「娘怎会如此?你们是娘的心肝啊……」 这时候老夫人猛地拍拍桌子,怒气冲冲地发了话,「哭什么哭?老三媳妇儿,这事你得给全家一个解释!你这样做,不单害了阿信前程,让舒家上下在人前抬不起头,还差点弄没了阿然的正妃之位,贬为侧妃!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老夫人一句话说得抑扬顿挫,加之在舒家身份尊贵,说话相当有说服力,孙氏听了,立马就吓得瘫软在地,只觉得全身发冷,「这、这……原来姜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啊……」 孙氏人是糊涂,但对子女的确真心疼爱(虽然经常让他们头疼),知道自己的行为居然给女儿带来这么大伤害,当下就抽抽嗒嗒哭起来,「我的儿啊,是娘害了你啊……」 贬妻为妾,那可是奇耻大辱啊!莫怪阿然那样坚韧的性子,都要自裁了断了! 这事还要从昨天说起。 那时候是中午,她照例吃了药,正要午睡,却见女儿身边的丫鬟兰帘大哭着跑进来,抱着她的大腿说要她去救救小姐,小姐要上吊了断! 这可把孙氏吓得脑袋发昏,当下顾不得想为什么,就急匆匆赶了过去。 第67章 一到了点云堂,就见几个丫鬟死死拉着舒然,而舒然手中握着一截白绫,拼命地往自己脖子上套,眼泪直流,哭得伤心,口口声声无法活下去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孙氏急忙走过去,拉住舒然的手,哭道,「有什么事,跟为娘说啊,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还要上吊?这是要娘的命么?」 舒然却定定看着她,忽然止了哭声,眼中却流露出失望、痛苦的神色,孙氏只觉得心头一揪,正想询问,却见姜妈妈跪了下来,朝她不住地磕头痛哭,「夫人!夫人,你救救小姐吧!小姐再怎么也是您亲生的啊,您怎么能如此置她于死地啊?我可怜的小姐哟……」 姜妈妈嗓门大,哭起来叫一个惊天动地,孙氏被她说晕了,忙问:「姜妈妈可别胡乱说话,我何时置阿然于死地了?」 姜妈妈把眼泪一抹,说道:「夫人不知,自前日起,不知从哪冒出一些流言来,说是咱们侯府,要聘一名庶女做世子妃,小姐听了就觉好笑,说道‘咱们侯府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聘一名庶女做弟弟正妻,这样自毁门面的事,母亲是清醒人,不会做的,定是哪些小人造谣’,奴才也是这样想的,当下也没在意,可哪知道当天就有宫里的公公来询问此事,说是若此事为真,皇家不可能娶一位有庶女弟媳的王妃,但圣旨已下,不好收回,就只能做侧妃了。 「那公公还说,奉劝咱们侯府一句,千万别做这样的傻事,到时候啊,这爵位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呢……可怜的小姐一听要贬妻为妾,那堪忍受这样的屈辱,当下就要自我了断了,奴才在旁边劝着,说是去找夫人问个清楚再说,她也听不进去……」 姜妈妈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伤心至极。 舒然此时幽幽开口,问道:「母亲,这……这不是真的,是吗?」 孙氏脸上一阵苍白,被姜妈妈的话吓到了,此时见女儿问起,下意识地说道:「这、这自然是……」她想说没有,可话还没出口,就被门口的一道声音打破,「老三媳妇,看看你做的好事!」 老夫人带着小张氏几人走了进来,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老夫人一脸威严地看着孙氏,目光中带着七分愤怒,三分不解,「孙氏,如今你可还有什么话说?」她指指被花菱压着跪在地上的媚姨娘和杨婉,「虽然你大嫂不在,可这人却什么都招了,还拿出了你给的那只玉镯和一些地契,你怎么解释?」 「不,不……」孙氏听了,抖着身子跪行几步,跪在老夫人脚下,「娘,不是的,不是做正妻,只是、只是做个姨娘……」 「侯夫人!」媚姨娘却大惊失色,挣扎着尖叫道,「你、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你说是要聘我女儿为正妻啊!这,这有手镯作证,这可是舒家只传儿媳妇的手镯啊!」 媚姨娘高高举起那只玉镯,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退路,计划被识破,如若不按着她们的计划去做,那等着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当然,这件事以后,她也不会有什么活路了,但至少不会牵连女儿,她还小啊!什么都不懂的。 「老夫人,老夫人您若不信,还有侯夫人的娘家嫂嫂可以作证!这事就是她牵线的!」媚姨娘尖声说道。 屋中空气一凝,老夫人双手紧紧握住椅子把手,两位伯母皆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而舒然和舒云信则依旧挨在一起,一个默默流泪,一个脸色惨白。 孙氏嘴唇微张,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媚姨娘,「你、你怎么胡说?当时你们明明说的是做姨娘,如今怎么变成正妻了?你怎么能……」 「侯夫人,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呢?」媚姨娘豁出去了,当下跪着面向老夫人,说道,「那时候,侯夫人说自己身子弱,在家里没什么说话的份,世子爷又是个好性的,怕将来娶了媳妇,被媳妇拿捏住,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所以,所以想要求一个自己能拿捏得住的媳妇,求着孙夫人替她相看,最后看中了我家婉儿,两人年纪也相当,过个几年正好议亲!这、这我不放心,还和侯夫人要了这玉镯做凭证!」 媚姨娘一口气说完,不带打结的,「没想到,如今侯夫人却说是做姨娘?侯府难道就如此没有信用?」 孙氏被她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张口结舌,「你、你们、你们当时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媚姨娘听到这句话,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 「好了,」老夫人摆摆手,朝花菱说道,「把她们带下去吧。」 花菱一手揪住媚姨娘,一手抱起被她点了哑穴的杨婉,走了出去。 屋里孙氏无力地软倒在地,舒然颤抖着上前,轻轻揪住她的衣角,涩声问道:「娘,这些……果然都是真的么?您真的……真的这样不顾我与弟弟……」 「不,阿然,娘亲真的没有……」 「闭嘴!」老夫人狠狠一拍桌子,骂道,「还说没有?你刚刚不是说都想让人做姨娘了么?」 第68章 见孙氏还想辩解,小张氏连忙说道:「三弟妹啊,如今事情也明朗了,这根本就是孙夫人在算计你啊!」 「就是,」李氏也跟着说道,「先骗你些嫁妆,到时候可以说是你替儿子下的定,反正拿自己嫁妆替儿子聘媳妇的事常见,到时候人家也相信。其次,再用花言巧语把你骗得相信自己的确处境艰难,前景堪忧,十分需要一个自己能拿捏的媳妇,才能不让侯府内宅混乱……」说到这里,李氏看看孙氏,实在忍不住嗤笑一声。 还怕侯府生乱?她不生乱就好了。 「是啊,弟妹,你看看,这如今这计谋不就出来了?她对外散播这样的消息,不仅是要让侯府迫于流言必须娶那庶女,让她娘家和自己都得了好处,还害得阿然要贬妻为妾,阿信也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这以后如何在这世间生存啊?」 「我、我……」孙氏冷汗直冒,她原本身子就不好,此时被一惊一吓,更是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娘,嫂嫂,我、我真是被骗的啊……」 老夫人气得拍拍桌子,怒道:「被骗?那杨氏的确是在编话引你入局,但你若不动这心思,又岂会被她得逞?还有,」老夫人伸手指指在坐众人,「孩子的婚姻大事,你虽是母亲,却也不能不和大伙通个气就擅自决定吧?老婆子还没死呢!」 小张氏见孙氏身子有些吃不消了,就上前去把她扶起来,李氏则去拉了舒然两姐弟坐下。 「娘说得有理,」小张氏拉着孙氏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信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的婚事咱们做伯母的虽然不能决定,但也不能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啊,况且弟妹你常年卧病,久居家中,我们两个嫂嫂见的也比你多些,也可帮你相看一下,如今……哎……」 小张氏叹气,没说下去,李氏却是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说白了,弟妹就是不相信咱们,咱们还会害了侄子不成?要我说啊,那杨氏虽然可恶,弟妹你也不是无辜的,这侯府里,你身子不好就不说了,就是好着,你又能管什么事?还想拿捏媳妇儿?弟妹啊,你二嫂我这么个霸王性子,都没想着以后为难媳妇儿,你倒是敢想!哼!」 李氏向来心直口快,加之她与孙氏来往着实不深,这个弟媳,做姑娘时没结交过,做了妯娌,她又是娇滴滴的,如不了李氏的眼,又被那三弟保护太好,就有些不大会与人相处,这三弟妹在整个舒家,几乎还没有个妈妈有存在感。 「如今闹成这样……」李氏继续说道,「少不得咱们舍了老脸,去宫里求求贵人们了,阿信年纪小,又是男孩子,只要以后有出息,这点风波倒没什么,只是苦了阿然……就不知肃王爷……哎……」 连李氏都叹气了,孙氏就更加坚信这事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只觉得满心的愧疚、自责!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着了别人的道,害了两个孩儿啊!那可是她的命根子,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啊! 「我……阿然,娘实在对不起你啊……」孙氏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舒然旁边,抱住她痛哭道,「是娘害了你啊……」 孙氏的性格就是这样,别人说自己怎么样,她就会真觉得自己怎么样。就像之前杨氏说她处境艰难,需要一个拿捏得住的媳妇儿,她就信了,如今家里所有人都说她的所作所为给儿女带来难处,她错了,她也信。 只不过前者是害她,后者,是善意。 若不让她亲眼看到自己造成的后果,让她心存畏惧,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娘……」舒然反手抱住她,抽噎着说道,「阿然不怪娘,可娘能不能答应阿然,以后、以后有什么事,都不要轻信别人,凡事与家人商量商量?」 孙氏已经被吓坏了,哪有不答应,此时点头如捣蒜地道:「好,好,娘答应你!」 老夫人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缓缓开口:「孙氏,如今你犯了错,可认错?」 孙氏连忙跪下,「儿媳知错。」 「可认罚?」 「凭母亲处置。」 「好,」老夫人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好,从今往后,你就随我在永宁侯府的佛堂中礼佛,家中诸事,都交于阿然和你两个嫂嫂,以后交于你儿媳,你可愿意?」 武将家的女眷,比别人家的更加注重礼佛,也更加信仰佛祖,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方便再往寺庙里去,就在侯府里建了佛堂,倒也不是日日吃斋,只是念经、抄经、上香却是日日必须的。 在那里,有老夫人和小张氏看着,孙氏也不会接触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且静心宁气,也宜养病。 「儿媳遵从。」孙氏心情大起大落,她原以为,自己会被送回老家家庙,却没想到老夫人居然还是愿意让她留在这里,「以后家中事物就全交于阿然了,我家阿信,也烦两位嫂嫂看顾一下,待他大了,此事风波也平息了,两位嫂嫂就替弟媳相看相看吧!」 第69章 小张氏听了,倒没有什么不乐意的,三家侯府本就如一家一样,不分彼此,此时不过多养个人罢了,「娘的处置,是再好不过了。」 她又看向孙氏,「不止阿信,阿然出嫁,我也会竭力置办的,定不会教她委屈了!」 侄女和两个侄儿,本就如她半个儿女一般,这些年来,她也是既当伯母又当娘的。 「阿然觉得呢?」老夫人看向舒然。 舒然看看孙氏,又看看伯母,说道:「如此,就劳烦祖母和伯母了。」说着深深拜下。 这一拜,却是实心实意的感激,感激这些年来她们对自己的疼爱照拂,让自己即便失去了父亲,也能得到满满的爱,也感激她们不怕麻烦,一次次地帮助自己解决难题。 除了亲人,没人再会这样了。 「那就好,孙氏,今日你就随我回去吧。」老夫人说道,「阿然,隔日你把你母亲的物什收拾一些过来。」 「是。」 「闹了半天,我也累了,咱们回去吧。」老夫人招呼着三个儿媳,孙氏连忙起身去扶她,奈何自己身体不好,一站起来就发昏,被丫鬟扶住才没倒下去。 「你身子不好,让丫鬟扶着走慢点吧。」老夫人说道,然后和小张氏、李氏走了出去,舒然和云信跟在后边。 在门口送走了祖母众人,舒然疲惫地舒了口气。 「姐,你去休息吧?」舒云信关心地问道。 舒然摇摇头,看着弟弟,问道:「阿信,你知道姐姐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演这出戏哄住娘亲么?」 舒云信认真地点点头,「知道的,娘亲虽说有过错和缺点,但毕竟是母亲,况且咱们还小,以后姐姐及笈、成亲,我成亲,虽说有伯母们帮忙操持,但母亲也需要露个面,万一到时再被人利用,那可怎么办?所以还不如吓吓她,让她记住教训,以后就是有人跟她说什么,她也不敢胡乱应承。」 舒然欣慰地点点头,「阿信长大了,以后姐姐也不用担心你了。」 「姐姐……」阿信虽然长大了,但不知怎么,那动不动就害羞的性格还是改不掉,随便夸他一句,就能羞得脸红。 「走吧,回去休息,明日去大哥哥府上看看娘。」舒然牵着他,说道。 一转身,却看到一道黑色身影立在檐下,静静望着他们,不知道来了多久。 舒然携了舒云信上前,屈膝行礼:「见过王爷。」 舒云信也放开了姐姐,像模像样地长揖,「小臣见过王爷。」 舒然听见弟弟那稚嫩的声音,却说着如此正经的话语,还「小臣」呢,不禁掩唇一笑。 「免。」肃王神色淡淡的点点头。 舒云信直起身子,抬眼望了肃王一眼,见他看向姐姐,心知自己不适合呆在这,可又有些放心不下姐姐,便朝舒然看去。 舒然朝他点点头。 舒云信见此也就朝肃王说道:「王爷有要事,小臣就不便打扰了,先行告退。」说完长揖而去。 舒然很少看到弟弟在人前正经的模样,此时看着他小小的身影,忽然有了些感慨。 「事情了结了?」赵宁川走近她,高大的身躯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舒然抬头,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笑道:「差不多了,还得感谢王爷相助呢。」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与亲近,再也不复之前的疏离、隔阂。 那天她去寻了祖母与两位伯母,祖母寻思了一会儿,最先就决定要她去求助于肃王,请他帮忙想办法把舅舅弄到外地去,最好十年内都不要回来。 她当时来不及细想,只是寻思着舅舅一家的确不能再留在京城了,而他也只是一个小官,有什么调动也不会引人注意,只要小心些,应该是不会给他惹上麻烦的。 肃王倒是淡淡应了,这于他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也趁机提出了回报,要舒然给他做鞋子做衣裳,还不准量尺寸,也不许向别人问。 如今想来,祖母当时也应是存了让自己欠肃王人情的想法,欠人情、还人情,一来二去地,感情才能熟络起来。 「那个……鞋样已经做好了。」这几日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画了些鞋样,挑了一个顺眼的,已经选好布料、丝线了。 「嗯,尽量快点,」然后又低头,「慢点也行,别熬夜。」 舒然被他前后矛盾的话逗得噗嗤一笑,轻声问道:「那到底是要快点还是慢点啊,肃王殿下?」 赵宁川看着她在阳光下闪耀的眼睛,心头一顿,说道:「随你。」 「那我快些,赶在白天做?」 「嗯。」 舒然引了赵宁川往花园里走去,专挑些人少的道走,曲径通幽,树木虽不葱郁,但却繁多,绿叶红花相衬着,倒是别有一番幽静的意味。 第70章 舒然跟在赵宁川身后,静静走着,除了刚开始几句话外,两人没再多说什么,可舒然却奇异地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受。 赵宁川忽然停了下来,侧脸看着她,目光幽深:「万寿节入宫,你要小心些。」 舒然不防他忽然停下来,没收住脚步,一下子就蹭到了他的肩膀。她忙退开一些,有些气息不稳地说道:「嗯,我知道,会小心的。」 万寿节,有爵位的勋贵和三品以上大员和家眷,都得入宫献礼、领宴,这样的宴会,最容易出岔子,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拖下水,抑或做了谁的替死鬼。 尤其是,如今曹家还与舒家有矛盾,那皇后和太子妃,定是不那么容易放过她的,再加上苏宁那个随时捣乱的,事情定会不少的。 「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她不可能时时叫他来收拾烂摊子,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只会惹事生非的妻子。 「嗯,自己好好的就是,其它的,无所谓。」赵宁川轻轻携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他的手掌很大,温暖干燥,因常年习武而有些粗糙,握着她的手有些微痒,舒然心头仿佛如投了一颗石子,微微荡起波痕。 她最终还是伸开手掌,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 「对了,」舒然忽的想起什么,说道,「之前舅母跟母亲索要银钱时,我怕她拿去做什么坏事,又赖上侯府,就、就用你给我的一些地契替换了,想着即便她闹出什么事来,我还可以反咬一口,说她偷拿侄女的聘礼。的确有些出嫁女会拿自己嫁妆或者公中产业补贴娘家,但绝对没有会拿女儿聘礼补贴的,所以即便她又千张嘴也说不清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赵宁川的脸色,见他似乎没有不豫,又接着道:「你看嘛,这次的事,如果真的闹出来,她说那些产业是聘礼,如果真是我娘的嫁妆,那就有口难辩了,但别人发现是我的聘礼,就会怀疑这事的真实性,她达不到目的不说,还会落个谋算侄女聘礼的名声。」 费了一番口舌,总算说清楚了她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希望赵宁川不要有心结才是,「那些庄子、店铺我都看过了,不算是顶好的,每年收成也不多,我回头把它们再收回来就是。」 做生意本就弱肉强食,杨氏不善经营,原本还不错的铺子,也被她折腾坏了,如今也快要倒闭,她有的是法子拿回来。 赵宁川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本王是那么小气的人么?既然给了你,你怎么处置我怎么会管?」 舒然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娇声说道:「没有嘛,我就是和你说说,想着你赚钱也不容易,我也不好这样败家是吧?」 赵宁川敏锐地听了出来,少女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丝撒娇的意味,轻柔绵软,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人心上,有些甜甜的,痒痒的。 显然,当事人还木有察觉自己的变化。 赵宁川也不打算点出。 他默默从怀里掏出几张地契,递给她,「我给你的东西,还是用在你身上我比较不会有意见。」 舒然惊讶地接过,居然就是她替换掉的那些,「这……你……谢谢哦。」 思绪万千,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感激。 赵宁川没有应她,又问道:「杨家呢,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舒然听了,眉头一凝,「媚姨娘么……我已经给杨家露了口风,那媚姨娘,杨大人是不敢留她了,就不知他能狠到什么程度,是杀是撵?」 「活不成了,」赵宁川摇摇头,「杨永昌好色不假,却更是惜命惜官,媚姨娘惹了你和三大侯府,他绝对会做的干干净净,以此显示自己的毫不知情。」 媚姨娘一个姨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谋划这事?背后定是得了杨永昌点头的,只是他做事狡兔三窟,从不把自己露出来,一朝事发,他就能很快的抽身而退。 「嗯。」舒然点点头,媚姨娘的死活去留,她不在意,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 「静姝还是不能看住家里啊……」舒然低声呢喃了一句,赵宁川听见了,却不想理会那些不想干的人的事,只是低头看看她原本右手握着他,现在居然左手也轻轻扯住了他的袖子,不由轻轻笑起。 「今日我在这用饭?」赵宁川开口。 舒然想了想,又点点头,「好啊,我亲自下厨。」 「嗯。」 「王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布料啊?」 「随便。」 「那你喜欢衣物上绣些什么,花啊草啊,还是竹子白鹤?」 「随便。」 「那绣花好了。」 「……」 四月的日子过得十分紧凑,办完杨氏这件事,转眼就到了万寿节。 第71章 这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寻常百信家里也会多上几分喜气,有点银钱的人家也会添上一点酒肉,当做庆祝。各家商户们,则忙着挑选自己最为出色的产品,纷纷献给进宫献礼的大官们,只希望他们能捎带上一两样,若是被贵人看重,那可是好大一笔买卖!赚了钱不说,还有了声誉! 这个时节,是百官捞油水最好的日子,同时也是皇帝、后妃小金库飞涨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皇帝、后妃们极为重视、上心,办得自然得隆重热闹。 宫里早早就下发了可以进宫献礼领宴的家眷名单,其实没多少区别,只是由于前朝官员调动,随之增减一下罢了。 舒然自然也在名单内,只是今年被划进了皇家内眷那里,进宫后就不能和张氏她们在一起了,得做到宗亲那边去。 想来,苏宁也和她一样。 礼物早就准备好了,不出彩也不落下乘,给皇帝的、皇后的和一些品阶高的后妃的,都分类安置好了,到时候带上就是。 她如今最想知道的是,这宫宴上,又会发生什么? 「咝……」指尖一阵疼痛传来,舒然回神,就见指头被针扎出了一个血洞。 「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兰屏见了,急忙寻了干净的帕子,仔细给她擦净了血迹,又上了药。 「没什么的。」舒然低头咬断手中的线头,看看已经完成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手艺没落下。」 那是一双靴子,鞋底雪白,鞋面精致,她费了不少心思的。 那鞋底是加厚的,用的是柔软又耐用的松江棉布,细细地一层层纳起,她有些自恋的想,她做的靴子,肃王怎么也得多穿几次,男人费鞋,这鞋底就得厚实些,却又不能太厚,影响走路,所以她想尽了办法,才使得这鞋底只比平常的厚了一点点,但却足足用了两倍的布料! 那鞋面也是,用了三种锦缎,最里面用了柔软又有点摩擦的梭纶绸,中间夹了一层较硬的淮江布,外面则是她精心绣了云纹的海青缎。 舒然越看越满意,就是……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脚,她只是凭经验目测的,再根据他的走路习惯缝制,也不知会不会不习惯? 「算了,」舒然摇摇头,「不喜欢就算了,反正我做了。」 顿了顿,又说道:「大不了再做……」 花菱在门外静静听着她自言自语,默默记下,转头去送靴子的时候就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肃王殿下。 万寿节当晚,皇帝在乾明宫与群臣、皇子宴饮,皇后在正元殿与宗亲、臣眷欢聚。 夜凉如水,夜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一钩残月刚刚蹭出山头,遥遥挂在天边,清冷的光辉淡淡铺洒在正元殿里。 正元殿大殿用汉白玉铺成,搭起了三层平台。 最高的第一层,坐的是皇后和太子妃,还有一干品阶高、有帝宠或是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其余没地位的,就都往她们身后一字排开,虽然同在第一层,却连脸都露不了一个。 第二层坐的是宗亲,左边是已经出嫁的和尚待字闺中的公主,她们后面是一些郡主们。右边做的则有些少,是三个王爷的亲眷,其中舒然和王盈秀还是没有正式成婚,却被安排到了这里,她们后面是几位侧妃,苏宁就在舒然身后。 第三层则是百官家眷,按爵位、家主官衔大小,依次往两边排开,张氏、小张氏和李氏就坐在右边第一排靠外些的地方,孙氏称病未到。 皇后说了一席场面话,又带领着众人朝乾明宫的方向叩拜,恭贺圣上千秋,感念圣主隆恩,之后才温和地笑道:「大家一年也难得聚一回,今日就别那么拘礼了,好好看看舞说说话,也陪本宫乐上一乐,去去疲乏!」 皇后娘娘发话了,众人都很给面子,有些体面的,就朝皇后、太子妃恭维起来,套不上近乎的,就与就近的夫人们交谈起来,伴随着前方华丽大气的舞蹈、悠扬绵长的乐曲,倒真是一副太平盛世好景象。 王盈秀这些日子都忙着赶绣活,轻易不得出门走动,与舒然也好久不见了,此时两人桌子挨着,便低声说起话来。 「阿盈,你可得注意点身子啊,你看你最近瘦的。」舒然看看王盈秀越发清瘦的脸颊,关心地说道。 王盈秀不知怎么了,忽地脸红了,伸手轻轻掐了舒然一下,嗔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她没有下狠手,舒然并不痛,看她这副模样,当下笑道:「哦……这样啊,女为悦己者容嘛,我还小呢,确实不懂啊,不如姐姐教教妹妹?」 王盈秀又羞又恼,瞪她一眼,低声骂道:「哼,都快当王妃的人了,还不正经?我虽比你大,但以后你可是我嫂嫂,不能这么欺负我的!」 以前她都是旁观着舒然调侃乐安、蒋月,偶尔在旁边添油加醋,这下轮到她了,这可真是……哼,只怪自己没张厉害的嘴巴,不能反攻回去! 第72章 「哟哟哟,好姐姐,我不说了好吧?别生气啊,生气长皱纹的。」舒然假惺惺地拱手道歉,满脸得逞的笑意。 「哼。」王盈秀轻哼一声,转过身子不去理她。 她这一扭头,就恰好看到坐在她们身后的苏宁起身,越过小桌,朝她们走来。 当下也顾不得与舒然玩笑,赶紧回身,扯扯舒然的袖子,示意她看过去。 「嗯?」舒然刚刚回过头,苏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阿宁见过王妃姐姐。」她居然缓缓屈膝,低眉敛目地朝舒然行礼,一举一动挑不出任何差错。 舒然挑挑眉。 转性了? 这下可有趣了。 「呀,阿然,我怎么记得今日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她讶异地握住舒然的手,樱口微张,「你快拍拍我,是不是最近绣活做多了,脑子不清楚了?」 得,刚刚还抱怨自己每个厉害嘴巴,现在就埋汰起别人了。 舒然暗掐她一下,才扭头对苏宁说道:「起。」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既然她对自己行妾礼,自己也就拿出一个王妃的架子,反正两人不和已久,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也不知苏宁是得了哪方高人的指点,若是往日,她早早就跳了闹起来,今晚却只是淡笑着起身,姿态优雅地站到舒然身边。 若不是舒然眼尖地看到她绣帕上的几道褶皱,和那姿态中的一丝僵硬,还得以为苏宁被调包了呢。 舒然旁边本来没有位置了,苏宁只能站着,此时英王妃却起身说道:「呀,你们姐妹们好好说话,我要去寻母妃说说话,来,苏侧妃,不嫌弃就坐我这吧。」 她口中的母妃,就是英王的母妃王贵妃。 苏宁连忙行礼致谢,「如此就谢过王妃娘娘了。」 英王妃离开的一瞬间,舒然瞥到了一个原本一直被英王妃挡住的身影,而那人也朝她们这边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 太子的苏侧妃,苏韵。 她是苏宁的堂姐,原本只是东宫的一个夫人,后来太子为了安抚苏家,就把她晋了侧妃位。 苏家真是出美人,苏韵也人如其名,有一股说不出的独特韵味,既有着妩媚妖娆,又有着端庄稳重,前者让男人心动,后者让男人尊重。 她能在东宫混到这个地位,不简单啊!或许即便没有苏宁的那件事,太子也会晋她位分,只是恰好赶上了这个契机。 等等……恰好? 舒然想了想,微微一笑,怕不尽然吧? 「姐姐?」苏宁的一声轻呼拉回了舒然的思绪,舒然见她望着她,一只手居然扯上了她的衣袖,当下默默抽出,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王盈秀接道:「你的好妹妹给你做了绣鞋呢!」 她的声音微微抬高了些,周围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不少人就想起之前肃王给苏宁送的那些「聘礼」,当时可让京城的人津津乐道了一个多月呢,那段时间,谁要不知道这个新文,那可就是与帝都脱节了的! 现在两个冤家对头在这,众人怎么能不好奇? 绣鞋?肃王爷当时可当真说了让侧妃给王妃做绣鞋的! 饶是苏宁早就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此时还是紧紧咬住了嘴唇,手帕也被她扯得不成样子,要不是心里一直默念着堂姐的话,自己何必受这委屈?! 「是啊,」苏宁抑制住身体的颤抖,缓缓站了起来,尽量做出欢喜的样子,仿佛这是多么体面的事情一样,「王爷说了,要妾给姐姐做绣鞋呢,妾岂敢怠慢?」 原本堂姐教的话不是这样,可她实在说不出口,临时聪明地改动了一下,微微保住了些面子。 瞧,可不是我愿意给你做的,只是王爷吩咐,不得不从而已! 远处的苏韵听了,微微叹气。 同样的事情,怎么不同人做出来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不会伏低,那有本事就做正妻,既然做了侧妃,那就得弯下腰杆子! 这点都不会…… 唉…… 苏韵想,她是不是得劝劝祖父和爹爹,别对这枚棋子报太大希望。 「如此,就多谢妹妹了。」苏宁后面的丫鬟递上一个匣子,舒然也示意身后的丫鬟接过。 她不想在这里与她纠缠,无论她们只见关系怎么样,此时在别人眼里,都是代表着肃王府,肃王的妻妾当众争斗?舒然不想让人家看这个热闹。 「苏小姐真是蕙质兰心,日后定能与舒小姐相处和睦的。」有一道声音这样说道,赢得众多的符和。 舒然看过去,粗粗看了一下,基本都是苏家亲眷和与苏家交好的人家,她心底一笑,看来苏宁这段时间被人指导着做了不少功夫,不然以她那性子,这些夫人虽然是苏家党,却也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公然帮她说话的。 第73章 她望望远处的苏韵,这军师么,九成就是她了。 苏宁好不容易听到了一句顺耳的话,终于觉得这些日子的苦不是白受的了,当下不免又有些原形毕露,得意地朝舒然瞥了一眼,颇为示威。 舒然只觉得好笑,不想去理她,只淡淡说了一句「劳侧妃费心了」,就低头和王盈秀说起话来。 王盈秀赐婚给了成王,大婚日子的日子已经定下来,在明年三月份,她如今已经是准成王妃了,而一直四方游荡的成王,上月已经奉召回京,此时正在乾明宫那边。 舒然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成王,刚刚问了一句「成王殿下俊否?」,还未来得及欣赏王盈秀的大红脸,就听上方的皇后娘娘忽然开口:「川儿与安儿如今都快成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你们一个个就长大了,本宫也老了啊。」 舒然抬眼望去,只见皇后周围坐着王贵妃、太子妃还有坐在王贵妃身边的英王妃,其余嫔妃三三两两地围坐着,宛如众星拱月一般。 「姐姐哪里的话,」王贵妃掩唇轻笑,「姐姐还正年轻着呢。」 这话奉承的有些僵硬,尤其是由王贵妃这样娇艳的美人嘴里说出来,也不知是不习惯奉承还是故意为之。如今英王都二十了,王贵妃却还似花儿一样娇嫩,圣宠不衰,算是后宫的一棵常青树了,这样的人,有圣宠有儿子,家世差了些,但也足够成为皇后心里的一根刺了。 皇后听了这话,果然没理会她,反而朝底下的舒然、王盈秀招手,「这些日子本宫也没与你们好好说说话,你们快上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舒然和王盈秀两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隐忧,可脚下却毫不迟缓,稳稳地走到了皇后下首,下跪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起来,说过不用拘礼的,来人,看坐,」皇后扶起她们,柔声说道,「瞧瞧,真是水灵灵的姑娘,圣上挑媳妇儿的眼光可真好!」 舒然两人都是默默低着头,做娇羞状(王盈秀是真娇羞)。 宫女们抬了软凳上来,舒然两人谢过皇后之后,才做了下去,堪堪坐了半个臀,背还挺得笔直,头上的金钗压得脖子酸疼,可还得端庄的微笑着。 还好,这点时间还是能撑过去。 就在舒然默默盯着脚尖时,却听一道声音响起:「舒小姐小小年纪,就已见绝色,长大之后,定是倾国倾城的,哎,难怪林公子念念不忘了,姐姐也是自叹弗如啊……」 这是第二次,有人在这样的场合提起林之冉。与前次不同,这回似乎还带了隐隐的嫉妒和愤恨,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有心人还是能听得出来。。 舒然抬眼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是在第三层平台处,曹家那一伙人里面,有一位粉衣的娇俏丽人,正掩唇而笑,刚刚说话的,应该就是她了。 曹家? 舒然将她上下打量一眼,忽而淡淡一笑:「舒然虽然不才,但若是轻易被个庶女比下去,那也无脸舔居王妃之位了,姐姐说呢?」 粉色的衣物很是鲜艳,但却不及正红来得耀眼,满座的嫡女们大多都是红色为主,当然也有少部分穿粉衣的,但她的衣服乍一看华丽,仔细看下来却是半年前的货色了,款式、颜色都有些旧了,但由于戴的首饰华丽繁多,倒是掩盖了几分。 这样的装扮,不就是庶女么?而且曹家的几位嫡出小姐她是见过的,就是没想到这回居然还带了个庶女,只可惜估计不得嫡母喜欢,虽然进宫,却不愿挑好料子给她。 「你……」那小姐被人一下子揪住痛脚,脸上的笑立马没了,气得瑟瑟发抖,眼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好一副梨花带雨的美人垂泪图。 「越来越没规矩了!」太子妃抢在舒然之前开口,厉声道,「还不快过来给舒小姐道歉?」 那小姐接收到太子妃的命令,当下用帕子压压眼角,娉婷地走到舒然跟前,柔声道:「佳柔给舒小姐道歉了,望舒小姐不要怪罪。」 舒然却是仿若未听到一般,任由她屈膝在前面,也没开口让她起。 场中一瞬间的寂静,还是太子妃先反应过来,朝舒然说道:「唉,舒小姐就看在本宫面上原谅我这侄女一回吧,你也知道,她平日极少出门,更没见过这样的场合,不小心说错话也是有的,回头本宫定叫她母亲好生管教管教!」 舒然这才点点头,做出一副「原来如此,我理解了」的表情,语气悠然地说道:「还是娘娘说得有道理,舒然居然忘了这一点,真是该打!如此说来,这位小姐有这般行径也不稀奇了,只是以后还得娘娘多费些心思,找个好的教养妈妈才是,虽说不求与嫡女相提并论,但至少以后出门交际,也不至于给家里摸黑不是?」她的语气越来越欢快,全然不顾那曹佳柔苍白的脸色,「太子妃娘娘家的教养自是不用说的,另外几个姐姐都是极好的,想来曹家伯母也是百密一疏罢了。」 第74章 字字句句踩着「庶女」说话,那意思就是:你是庶女,没教养没见识很正常,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偏偏还堵了太子妃的嘴,她总不能为了偏护一个庶女,就把嫂子和其它嫡女栽进来吧? 太子妃默了一瞬,才接口说道:「佳柔快过来,以后啊,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规矩,也省的回去麻烦嫂子了!」 哟……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总算明白了曹家今日为何把一个庶女带来了。 太子妃这是急了啊! 之前因为曹家闹出的事,让太子爷惹了一身臊,但碍于需要借曹家的力,惩罚之后又不得不安抚,这才又纳了曹家一位小姐入东宫。但太子心里有气,加之那小姐容貌性子都不显,所以没什么宠爱,倒是晋为侧妃的苏韵极为受宠,太子一月有二十天几乎都在她那。 太子妃急了,如今太子对她的恩情渐寡,她又没有子嗣,若是让苏韵那贱人有机可乘,那可就完了!所以她才会在曹家又挑一个美貌的庶女进来,有容貌,身份低好拿捏。 她倒是也想弄个嫡女进来,但曹老爷子却再也不可能往东宫折孙女进去了。 曹老爷子这几年,正分批地把曹家一些子弟送出京城,这事肃王和她说过,让她心里有个底,曹家,估计长久不了了,皇帝想动手了。 想想也是,曹家如今有一个皇后,又有一个太子妃,哪个朝代出现过这样的事?哪个皇帝敢如此重用一个家族,让他们连出两任皇后? 不可能,那就只能是,捧杀。 他要对付曹家,那太子呢? 舒然摇摇头,把这些念头压住,现在还是先把这次宴席混过去再说,马上要结束了,最好别出什么差错。 「诶,你看。」王盈秀忽然碰了她,示意她朝皇后看去。 舒然望过去,就见有个宫女给皇后呈了个盒子,皇后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笑道:「之前啊,也没赏过你们什么好东西,今儿本宫就一并赏了罢。」 说罢指指舒然几个,笑道:「来来,快过来。」 舒然俩人依言过去。 「母后偏心,儿媳也要!」太子妃摇着皇后胳膊说道。 皇后嗔她一眼,无奈道:「好好好,你也有,你那侄女也有。」 皇后赏了太子妃一只凤钗和凤镯,连那曹佳柔也得了一只玉镯。 到舒然的时候,她跪在皇后面前,皇后给她套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又往她头上簪了一只攒花点珍珠的碎玉簪,就在舒然要起身谢恩的时候,她居然一手握住了她的右手,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脸颊,说道:「还是你们姑娘家颜色好啊,本宫是衬不起这些东西了。」 舒然最讨厌不熟悉的人碰她的脸,当然,不熟悉的人也不会来碰她的脸!偏偏皇后这样她还让不得! 舒然当下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一瞬间僵住! 今日皇后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两次都是调侃的轻松语气,但……这回舒然明明白白地看到,她眼里是一股绝望的死寂,以及……因绝望而燃烧起的疯狂!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足以让舒然手脚冰凉,呼吸都仿佛停止。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起身谢的恩,后面皇后又赏了王盈秀什么她也不清楚了,脑海里只剩下那样一双灰暗却又疯狂的眼睛! 舒然从没有这样怕过……隐隐地感觉今晚定有什么会发生,而她却身在其中,如今什么都不知道! 「阿然,你怎么了?」王盈秀感觉到她的变化,握住她的手,有些着急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舒然的手一片冰冷,她反手紧紧握住王盈秀的手,暗暗深呼吸,才渐渐冷静下来,头脑也清醒一些。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她对王盈秀说道。 王盈秀扶着她,说道:「那我们回去坐着吧,这样站久了也受不了?」 舒然点头,俩人当下朝皇后告罪,回到自己位子坐下。 舒然环视四周,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有,她不确定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又会波及哪些人,但若能先行离开,总是好的。 别的人她不关心,但祖母伯母们必须走,还有王家、靖海侯府的人她也得通个气,至于怎么做就看她们的了。 还好杨静姝不够资格不能来,蒋月又不知野哪去了告了假,不用担心她们。 舒然抓过王盈秀的手,快速写道:「今晚可能有异,速速离开。」 她们几个伙伴以前经常猜谜语,每次她猜不出时,舒然就会这样在她掌心写字,偷偷告诉她答案,是以现在王盈秀能很快辨认出那几个字。 王盈秀心中疑惑,在她掌心写道:「怎么了?」 「说不上来,走为上策。」 第75章 王盈秀对舒然很信任,况且每次这样的场合都会多多少少地闹出些事来,不管是什么,还是别沾上为妙。 「那好,我爹娘那边我去说,乐安那……」王盈秀朝上方靖海侯府的方向望了望,乐安的位置离她们较远,所以这晚她们也没有交谈过。 「乐安那我去说,待会儿我会找借口离开,你们也见机行事,赶快回府是正经。」 「好,」王盈秀紧紧抓着她,眼睛看了看四周,「现在也有不少人走动攀谈,你去找乐安也不会多显眼,自己注意!」 「嗯。」舒然点点头。 俩人商议好,便各自起身,一个往乐安走去,一个回了母亲身边。 走动交谈的人不少,乐安与她又是好友,所以也没人注意她这边。 乐安见舒然来了,连忙招呼,「快来坐,我可想找你们说话了,可偏偏母亲不许……」乐安有些埋怨地道。 舒然也明白明恩公主为何不许,靖海侯府历来中立,即便是之前与舒家联手收拾了苏家,那也不能代表他们对肃王有什么意思,即便有意思,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人看出什么。 「我有话和你说。」舒然坐下抓住她的手,急急把刚刚的话又写了一遍。 乐安讶异,见舒然一脸凝重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好,我去和娘说,只不过我们家可能不大容易脱身,你和阿盈先走。」 「好,你自己保重。」舒然点点头,又和她装样子耳语了一阵,才起身去到祖母身边。 这边就容易多了,与她们说了后,老夫人就端着酒杯起身,走到正中央跪下,舒然和两个伯母也连忙跟上。 「臣妇祝圣上龙体康健,皇后凤体安康,也愿大晋江山千秋万代、永世流传!」张氏举着酒杯,目视前方,朗声说道,「我舒家承圣上隆恩,得忠烈封号,已是累世之德,今又得圣上赐婚王爷,更是感念不尽,老身无能,今只有借万寿节之机,敬圣上、皇后娘娘一杯薄酒,聊表心意!」 说着朝乾明宫的方向高举酒杯,又说了几句感恩戴德的话,然后一饮而尽,又磕了三个响头,对皇后也是如此一番,舒然等人跟随。 张氏敬完就,起身的一瞬间却忽然一阵眩晕,站立不稳,摇摇摆摆眼看就要摔下。 「祖母!」舒然急忙扶住她,虽然是说好的,但她还是吓了一跳。 「老夫人没事吧?」刚刚被恭维一通的皇后心情很好,柔声问道。 「老身无事。」张氏缓了过来,扶着额头朝皇后道,「人老了,就爱犯毛病。」 舒然关心祖母,心急地朝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祖母估计是累着了,您能否恩准小女先送她回去休息?」 皇后大方地说道:「去吧去吧,好好照顾你祖母。」 周围人听了都咬牙切齿,暗骂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样恭维一下皇帝皇后?即便皇帝不在,以后也是能知道的,说不准龙心大悦,就给丈夫儿子升官加爵了呢! 舒然和两位伯母扶着张氏出了宫,舒家有两架马车,原本是她和张氏坐一辆,两个伯母坐一辆,可如今舒然的心里越来越不安,皇后要做什么,极有可能是冲自己来,她不能连累她们! 当下劝着她们三人坐在一起,自己坐在了后面一辆。 看着马车外面的家丁护卫,还有花菱,舒然的心却一点也安稳不下来,反而越跳越快。 夜幕沉沉,没有一丝凉风,月儿也躲进了云层里,大地不见一点光亮。 这个黑夜,就像是张口血盆大口的怪物,只等着猎物入口。 花菱也察觉到了不妥,连忙跳上车,守在舒然身边。 马夫使劲鞭打着马儿,让它跑得快些。 舒然攥紧了花菱的手,手心满满都是冷汗,她另一只手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见已经到了一个繁华的交叉路口,还未到宵禁,路上行人来来往往,马车根本走不快! 「吁……」车夫紧急勒马,「小姐,小姐,前面一家店铺着了火,现在百姓都往这边跑来,马车走不动了!」 舒然心头一紧,往前看去,果真见前方一家店铺忽然间起了熊熊大火,百姓都惊得四散逃跑,整个路口都被堵住! 而由于拥堵,生生将两辆马车隔开老远,前方张氏应该是担忧她们,命马车停了下来,不停掀帘往这边看来。 「我们……」舒然话还没出口,花菱脸色大变,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两人都重重砸在地上。 「噗噗噗!」倒地的一瞬间,就听到箭羽破空而来的声音,车壁振动,显然一支支都射在了马车上!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灼热的气息和烧焦的味道,整个马车瞬间被大火吞噬! 「火箭!」舒然大惊,火还没有烧到车内,但已经被浓烟弥漫,「咳咳……花菱,咱们快走!」 第76章 花菱已经一剑劈开了车门,那些人仿佛早料到了她们会出来,在门劈开的一瞬间,又是一轮火箭呼啸而至! 舒家的家丁刚刚已经倒下不少,现在只有少部分的护卫还能抵挡一二,而花菱也不知能坚持到什时候。 只见花菱扯下一张还未被完全烧毁的帘子,半空一卷,就已经把大半的火箭挡下,其余的不是歪了就是射到了车壁上。 舒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马车已经被大火包围,她们必须出去!况且马车目标太大,很容易攻击! 她想了想,当下脱下自己身上繁重的服饰,一把抓住花菱,「跳!」 花菱与她一跳下地,就不约而同地往黑暗的地方跑去,那里没有光,他们射箭就很难射中。 可奈何街上的行人都被这一轮轮的变故吓慌了,四处奔逃,反而使道路拥挤不堪,难以前行。 舒然和花菱弯着腰,极力在人群中稳住身形,往前面冲去,也顾不得周边有多少人因她而被火箭射中,倒在地下痛苦不堪! 她已自顾不暇,无能再去管别人。她现在无比庆幸,张氏她们没和自己在一起,她们应是安全的。 花菱终于拉着舒然冲出了人群,立刻往那些幽深的巷道跑去! 弓箭手也发现了她们,不停地在房顶上跳跃,往她们追来。 道路漆黑,弓箭手们不再只射火箭,又加上了普通的箭羽,火箭照明,箭羽伤人,舒然她们一路跑来,一轮轮的箭雨如影随形。 好在花菱身形灵活,舒然身体底子也不差,两人专捡有房屋遮挡的地方跑,倒也没有被射中,只是衣袖、发骚都被流箭险险射中。 舒然的体力渐渐流逝,再加上今晚并未进食,更是难以为继,此时却死死咬牙坚持,额头上已是汗珠滚滚,四肢也逐渐沉重起来。 好在这时候这边的动静似乎惊动了京城守卫,对方已经撤走了近一半的人,剩下的为了掩藏身形,也不敢再使用火箭,舒然她们得以有了一线生机! 只要能躲过这一轮,那就行了,就算被箭射中,也、也不会那么容易死吧? 舒然这样想着,咬牙跟上花菱的脚步。 没有光亮,这些人就很难射中。 舒然跑着跑着,却忽然间大惊失色,脚下一顿! 花菱扭头看向她,本想询问,却也是马上呆住! 舒然的双手、脸颊都泛起一层莹莹的绿光! 「唰……」弓箭手显然凭着这点绿光找到了她们,一轮箭雨射来! 「走!」花菱拉起她,就势滚到了一旁还未完工的一处建筑后面,都过了。 舒然也回了神,急忙用扯下衣料遮住手和脸,但那绿光穿透力极强,根本遮挡不住!她抓起地上的泥土往手上擦也遮盖不了!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一支箭破空而来,与之前的不同,这次显然是个高手,箭还未到,舒然的脸就已经被那劲风刮得生疼! 花菱扑身上前,一把将舒然按在地上,眼看着那支箭就急速朝她们射来! 「当!」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剑光亮起,一下斩在那支箭上,一下子断为两截! 「阿然!」一道身影随后而至,一把拉起地上的两人,他身后随即跟上一波护卫,齐齐举箭朝前方射去,有不少已经追了上去。 「主人!」 「王爷!」 舒然看着眼前立着的人,只觉得一瞬间心已经安定下来,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再害怕、彷徨……心神松懈下来,她忽然眼睛一酸,有了想哭的冲动。 她抬起手,擦掉眼角的湿润,却发现刚刚的绿光又不见了! 「没事吧?」赵宁川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中有着浓浓的担忧和焦急。 舒然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说道:「没事……」鼻尖却忽然飘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舒然一惊,「你受伤了!」 「快,先回宫里,那里有御医……」舒然说着就拉了他要往皇宫走去,却被他一下子拉入怀中,紧紧抱住,「那是别人的血。」 听他这么说,她才放心下来,全身重量倚在他上,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心一点点平静下来。 花菱早在叫了一声「主人」后,就被其它护卫带下去休息、治伤了,此时这里就只远远地有几个护卫守着。 「我们先回去吧。」赵宁川直到之前那狂跳焦急的心平复后,才渐渐送开了勒着她的手臂,良久开口,「祖母她们都没事,我已经派人把她们护送回去了。」 「王家、靖海侯府都好好的,没有伤着。」他牵着舒然往回走,说道。 舒然闻言一惊,问道:「没伤着?什么意思?还有,你身上的血怎么来的?」 即便是来救她,他身边那么多护卫,他应该不会沾到血迹的,他是与何人打斗过? 第77章 前方辘辘行来一辆马车,停在她们面前,赵宁川扶着她上去,把她安顿下来。 他就着烛光打量着她,见她虽然灰头土脸,鬓发散乱,衣裳也破烂了,但眼睛却是明亮,身上也没什么伤痕,这才放下心来。 「正元殿里,皇后忽然发了狂,在四面都点起了大火,还好御林军及时赶到,命妇们都只是受了惊吓,没有伤亡,皇后却……烧死在了里面。」 在舒然还未来得及惊讶出声的时候,他又丢了一个重磅炸弹下来。 「乾明宫父皇遇刺,我身上的血就是那时候染的。」 舒然猛地抬起头,却不料一下子撞在他的下巴上,疼得他「咝」了一声。 「没事吧?」舒然连忙伸手帮他揉着下巴,「我哥哥他们没事吧?」 皇帝有没有事她不大在意,她的哥哥们可别出事啊! 赵宁川似是惩罚地拍了拍她的脸,问道:「到底是问我没事,还是你哥哥们没事?」 舒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语病,连忙道:「两个都问啊,当然,主要是问问你没事吧?」 赵宁川无奈摇摇头,见她衣裳凌乱,就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我会让他们有事?」 舒然想想也是,他定会护住几个哥哥的,况且,刺客是冲皇帝去的,大臣们只要懂得躲避,不「舍身忘死」地去为皇帝挡刀,那保住性命是没问题的。 几个哥哥那么聪明,定能既保护好自己,又能事后不被皇帝指责没有忠君之心,不为肯为皇帝而死。 「那……这回,是怎么回事?」舒然问道,皇后怎么会忽然发疯?想起她今晚的那一个眼神,她就浑身发冷,真的很奇怪,若是一个人有疯的迹象,那之前多多少少都会表现出来,可皇后一直表现很正常啊。 「哼,怎么回事?」赵宁川揽过她,把她的头按在肩上,自己的下巴也贴着她的额头,「自导自演,逼人出手罢了。」 舒然疑惑,逼人出手?逼谁? 曹皇后放的这把火,烧死了自己,曹家会受到很严重的影响,但不会抄家灭族,那她这么做是为什么? 谁在自导自演? 「皇宫的刺客已经抓住,刑部审了出来,是曹家派的杀手。」赵宁川淡淡说道。 「怎么可能?」舒然下意识说道,「曹家即便要刺杀,也定要派死士之类的,哪那么容易就审出来?」 赵宁川没有接话,马车里只剩下一片寂静。 舒然的心却渐渐冰凉,这凉意一直传到她握着赵宁川的手上。 赵宁川感觉到凉意,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紧紧握住。 是啊,谁家会这么傻? 除非……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的刺杀。 是谁,不言而喻。 真的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啊,或许曹家真的派了杀手,但皇帝手握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收不到?他定是也在其中做了手脚,甚至还帮曹家抹干净了痕迹,让别人也发现不了,最后成了这一出戏,然后,曹家完蛋! 至于皇后……她真的是被逼疯了吧? 她的家族,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儿子……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让她崩溃。 只是……刺杀自己的人也是曹家派来的?为什么? 「好了,」赵宁川拍拍她的头,「别想这些了,我问问你,你刚刚脸上手上的绿光怎么回事?」 「我也不……」她忽然顿住,猛地想起了什么,「她,是皇后!她今晚碰过我的脸和手!」 赵宁川心底一惊,面上却强自镇定,说道:「待会儿找御医看看。」 「嗯。」 希望,别有什么事才好…… 马车一顿,已经到了永宁侯府。 「我送你回去。」赵宁川扶起她说道。 「好,祖母她们一定急死了。」舒然扶着他的手走出去一步,却忽然间脑袋一片空白,一头栽了下去! 「阿然!」赵宁川一把抱起她,踢开车门冲出去,「快找御医!」 四月,是一个纷乱的月份。 皇帝于乾明宫遇刺,皇后与正元殿自焚,曹家被下旨抄家灭门,长过马鞭者斩首,不及马鞭者流放边疆,京城世家贵族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清洗。 各大家族为了和曹家撇清关系,纷纷以各种理由休弃曹家之女,嫁入曹家的女儿,也毫不犹豫的从族谱中踢出,手中掌握的一些曹家子弟违法乱纪的证据,也纷纷呈上刑部。 锦上添花人人都会,落井下石更是毫不手软。 太子于万寿节第二日,脱袍去冠,一步三叩地从东宫去往皇帝养伤的养心殿,一路上脑袋磕得血肉模糊,地上皆是一摊摊血迹。 昨晚御林军奉命查搜东宫,在太子妃屋里搜出两个布偶娃娃,写着皇帝和太子的名字,上面插满了银针,御医还在太子的饮食中查出了一种慢性毒药,太子妃承认自己下的毒,太子一怒之下,拔剑刺穿了太子妃胸膛。 第78章 太子一路到了养心殿,皇帝看着脸色苍白的太子,两人抱头痛哭。 史官提笔记下:帝与太子痛心疾首,涕泗横流。 而这一场变动,史称「万寿政变」。 后世也对万寿政变有着诸多推测、猜疑,却始终没有个有说服力的定论。 万寿政变后的第五天,曹家人头纷纷落地,曾经不可一世的第一大世家,消失殆尽,曹府也被一把大火烧尽,京城各家禁闭门户,就怕殃及自身。 皇帝也在这一天下旨,太子有不查之过,没有护住皇宫安全,废太子之位,但念其被奸人蒙蔽,不知详情,赐亲王之位,封号睿。 也就是说,太子虽然被废,但仍是众兄弟中最为尊贵的一个,所有大臣不免又纷纷猜测起皇帝的心思来。 同日,皇帝下旨,把已在舒然床前守了四天四夜的肃王召进宫,肃王没有像之前一样把宣旨的公公踹出去,反而接了旨,进了宫,宣旨的公公松了口气。 舒小姐在万寿节当天中了毒,昏迷不醒,肃王命人把太医院一半的御医都抓去了永宁侯府,一个个轮流着诊断,却仍然没什么结果,肃王大怒,拔剑就要斩了太医人头,却被舒云礼拦了下来。 几个太医都是医术高绝之人,只是长久混于皇宫,万事不敢说全,用药也不敢大胆,自然诊断不出什么。 吓吓,也就是了。 杀了,谁来给舒然解毒? 果然,之后那几个太医说话终于靠谱了,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毒,舒然也没醒,但喂舒然服了药后,她那日渐惨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肃王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 养心殿的路上,太子留下的那些血迹已经被清扫干净,地上纤尘不染,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正元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隐隐有一股焦臭的味道传来。内务府的人正在清理,把那些倒塌的房梁、柱子移开,不久之后,这里就将是一片空地,或者,又将重新启建一座新的宫殿。 除了一页泛黄的史书,没人还会记得她,甚至会成为宫中的禁忌。 赵宁川负手前行,嘴唇冷冷地抿成一条直线,热烈的阳光,也融化不了他眼中的冰冷。 因果轮回,谁都逃不掉。 养心殿是皇帝的寝宫,此时淡淡的药香取代了原本浓糜的暖香,锦帘之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肃王一进殿门,宫人们应该事先受了吩咐,纷纷退了出去。 肃王站在殿中,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目光仿佛穿透了锦帘,看着后面的人。 皇帝止了咳嗽,也没有说话,殿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清风钻进来的微微声响。 肃王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双手交叠于膝上,眉目间有微微的不耐烦。 「这是你对朕的态度?」皇帝略有沙哑的声音从帘后传来。 肃王嘴角一翘,「怎么,要我像他一样一步三叩?」提起太子的行径,他却是满满的鄙夷,「恶心。」 皇帝沉默一会儿,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开口问道:「你那媳妇儿怎么样了?」 「你不清楚?」他嗤笑一声,「废话太多,我不想听。」 阿然怎么样,他会不清楚? 毒是皇后下的,杀手是曹家派的,如果不是他刻意替曹家隐瞒,帮他们抹去痕迹,他之前会收不到任何消息? 现在又来问起,呵……他的人他自己会救,无须他多言。 「曹家已经除了,」锦帘微动,皇帝挣扎着起了床,来到软榻上坐下,「朕多年的心病,也了了。」 他的脸色极为苍白,皮肤也暗黄松弛,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他明明只是胳膊受了伤,但却仿佛中了毒药一样,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不会赵宁川知道,祸害遗千年,他这现在病怏怏的父皇,过几日又会精神抖擞地上朝,继续收拾那些碍他眼的人。 「是啊,」赵宁川微微点点头,「二十多年了,再不能铲除,这个皇位你也不配坐了。」 「你……」皇帝被他一气,抓起手边的茶盏就要扔过去,但却一下子岔了气,急剧咳嗽起来,「咳咳咳……」 皇帝好不容易才止了咳嗽,气息通畅起来,脸色也因刚刚的咳嗽而泛起了一丝红晕。 「你……你就不能不气朕一回?」换作是别的皇子,甚至废太子,早就被拖下去了,偏偏不知什么原因,皇帝对肃王却更多了几分容忍。 「让自己开心的事,我向来愿意做。」肃王却仿佛不气死皇帝不甘心一样,继续说道。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心中的怒火,这些年来,哪怕是眼中钉曹家,也没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顶撞过他。 皇帝决定不跟他废话,开口说道:「把你在京城的钉子给朕拔了去!」 第79章 他当初知道他在京中安排眼线,可别说王爷,就是京城那些家族,哪家没有自己的情报网?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 可没想到,他如今居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京中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很快传到他耳朵里。这次替曹家抹痕迹,掩消息的时候,他才发现要避开他的耳目居然要费这么大的功夫!皇帝睡榻,岂容这样的猛虎安睡? 肃王听了,只觉得好笑,他也真笑了,「父皇是越活越回去了?曹家你都不能想灭就灭,硬是磨了这些年,如今儿臣手中的东西,您却想收就收?」 「朕只是想叫你收敛点!」皇帝怒道,「别那么嚣张,以为朕治不了你?」 赵宁川摇摇头,说道:「父皇如今知道怕了,当初为何不阻止?就像以前明知曹家有可能坐大,您还不是纳了曹家女,封她为后,立她儿子为太子?自己种的因,也得自己来尝这个果。」 皇帝双手死死扣住软垫,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看那神情似乎想要教训儿子一顿,可最终却缓缓塌下了双肩,有气无力地软倒在榻上,目光呆呆地望着上方。 那些已经流逝的岁月,那些本已经以为忘却的往事,却一件件浮现出来,在他脑海里「嗡嗡」地绕个不停,让他不得安生。 「朕知道……」他良久说道,声音就如那裹着沙砾的河水,沙哑难听,「朕知道,你恨朕。」 赵宁川原本敲打着扶手的手一顿,目光微凝。 恨? 以前也许有吧,可现在,他早已不是那个冲动暴躁的少年,不会再为了一点不公、不平而提剑指着他。 如今要说他还对他有什么情绪的话,也就只剩下鄙夷罢了。 父子之情,从他出生起,就不曾在两人之间存在过。 「您太高看自己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恨了。」赵宁川第一次把目光移向皇帝,「如今的您,做什么我都不会意外,更别提别的了。」 他的目光幽幽,「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无论后果是苦是甜,都得扛着,也别说什么后悔、遗憾,这些都是懦夫才有的情绪。」 皇帝嗤笑出声,好笑地说道:「你不懂,帝王之术,重在制衡,这制衡之道,前朝和后宫紧紧相连……现在,你不懂,你现在会那样打苏家的脸,可以后,你也会迫于压力、形势而不得不去宠幸她,至于你的王妃……」 肃王却打断了他,「儿臣的家事不用父皇操心,父皇只管制自己的衡就好。」 他嘴角翘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讥讽地说道:「儿臣如今又发现了您一大优点,那就是无论做什么,您都能给自己找到最完美的借口。制衡?这条所谓的帝王之道,世世代代被奉为至理名言,可古往今来多少皇帝,最终都制人不成反制己?说到底不过自己无能,需要那样煞费苦心地去和臣子周旋、勾心斗角罢了。」 就像他当初一样,自己没有本事,娶了韩家女,又为了拉拢曹家,娶了曹家女。可之后有了实力,又嫌这两家碍手碍脚。 打着制衡的口号,来满足自己的需求,真真虚伪可笑! 「你、你不懂……」皇帝似乎再也没话可说,只是喃喃说着这句话,「你不懂……」 「我是不懂,也不需要懂,我想要的,会凭自己双手取得,不屑于出卖自己的感情去讨好哪个女人、世家。」 只要手中握着实权、军队,哪个世家、大臣敢不听话? 皇帝的朝堂,不听皇帝的话,那才叫可悲! 赵宁川站了起来,「儿臣今日来,也是有事告诉父皇,儿臣要带舒然去塞北,京中这些御医,无能。」 也不知是养尊处优惯了还是怎的,这些人的医术固步自封,遇到有典可查的疾病还好,一遇到这样没有见过的毒药,就束手无策了。 塞北,有的是好大夫。 皇帝摆摆手,无力地说道:「随你去吧……」 肃王微微一笑,走到门边的时候,却又停了下来,「封他为睿亲王,不知父皇是在为谁养这只猛虎?」 皇帝没有声音,赵宁川也没指望他回答,抬脚就往外去了。 舒然知道自己中毒了。 她拼命想醒过来,可是四肢却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来,动动不得,喊喊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长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偶尔意识清醒一些,却是动弹不得,自己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仿佛处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一样。 有时候她意识清醒,刚好会有汤药灌进嘴里,她十分努力地配合着咽下,可身体还是越来越差,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她是快不行了吗? 后来她又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中,等到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发现灌入口中的药和之前的有了差别,味道辛辣,刺激得她的所有器官都生疼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有了痛的知觉。 第80章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灌了不知道多少次药以后,她终于能够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皮很沉重,视线也很模糊,她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光线,看清楚眼前的东西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半旧的藏青色纱帐,她眼睛微微转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雕花大床上,那些花纹简约流畅,却不是她房间的那张。目光微垂,瞧见自己身上盖着一张藏青色无绣花的锦被,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中衣。 如此干净简约,一点都不像一个女子的闺房。 她扭头,目光透过那层纱帐,似乎看到自己床边紧紧挨着一张睡榻,上面隐隐有道人影,似乎正在熟睡。 看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舒然心里一阵激动,使劲伸手去够纱帐,双手却最终无力地软在锦被上。 「啊……」她想呼唤,可没想到一张口就是一个沙哑干燥的音节,她吓了一跳,连忙闭了嘴。 「唰……」榻上那人似乎被瞬间惊醒,猛地一个翻身,伸手一把扯开纱帐。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舒然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双手却在一瞬间被人握紧,耳边传来一声焦急激动,却又含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声音,似乎怕惊扰了她一般,「阿然……」 似乎是长时间的疲惫焦虑,使得他的嗓子哑地有些刺耳,甚至刮得耳底生疼。感受到那声音中的期冀和担忧,还有那粗糙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舒然心底一酸,睁开双眼。 却在见到赵宁川的时候,嘴巴微微张成了「o」型。 这还是丰神俊朗的肃王么? 他瘦的太厉害,原本就有些清瘦的脸颊,微微凹了进去,那双时而冷厉时而温柔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的下巴也长满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显得瘦削﹑疲惫,仿佛中毒生病的不是她,而是他一样。 「你……」舒然想要说什么,赵宁川却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灼热的气息喷在颈上,胡茬扎得她皮肤刺痛。 他抱得很用力,仿佛要把她勒进他的灵魂一般。 舒然眼角泛酸,想要伸手回抱住他,可奈何双手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只好侧头,贴着他的耳朵说道:「王爷……」 赵宁川埋首在她颈间,听着她虚弱的声音,久久说不出话来。脑海里无数个声音在告诉他,她醒过来了!不再像那样死气沉沉地躺着,也不再脉象虚浮,更不会随时有可能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那颗狂跳的心渐渐归回原位,他才缓缓抬起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涩声说道:「你终于醒了。」 再不醒,他就快疯了。 舒然刚刚苏醒过来,腹中饥饿,再加上原本就身子虚弱,此时又说了几句话,颇为耗神,于是蹭蹭他的鼻尖,像只在讨好主人的猫儿一样,轻声说道:「饿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肃王殿下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笑出声音,「呵呵,给你备着呢。」 不知道她什么时间会醒,怕她醒来会饿,他都让厨房的人轮流值班,确保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热腾腾的汤菜。 他捏捏她因生病而变得尖瘦的下巴,柔声道:「我叫人去拿。」 舒然无力说话,只好点点头。 赵宁川去门边吩咐了一声,然后又回到了舒然床前,看着她眼睛半睁半闭,怕她又昏睡过去,连忙和她说话,让她清醒些,「阿然,我扶你做起来?」 舒然也不想再沉睡,点点头,赵宁川把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又把锦被往上拉,将她盖严实了。 舒然根本无力自己坐稳,所以全身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耳朵刚好贴在他胸口。 他瘦了好多,但心跳依然强健,真好。 舒然微微放了心。 不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赵宁川便微微起身挡住舒然身影,「进。」 舒然自赵宁川肩头望过去,只见四个小厮鱼贯而入,她一惊,还好他事先挡住了她,不然她只着中衣,这可不好。 继而又是奇怪,在内宅伺候的不应该是丫鬟么?怎么换了小厮?舒家虽然开明些,但也没有让小厮进内宅的规矩啊! 舒然这才想起打量起这间屋子,屋子不大不小,却是十分简洁,甚至连熏香都没有,每一处布置都带着一丝刚硬的气息,不像是女子闺房,倒像是……男子卧房。 男子卧房? 舒然心底一惊,抬首问道:「我这是在哪?」 小厮们已经退下,赵宁川抬起一碗细米白粥,仔细吹着,直到温度适中,才送到她嘴边,「先吃东西再说。」 好奇心抵不过食物的诱惑,舒然暂时把这个放一边去,就着他的手喝起粥来。 「你身子弱,只能先吃点易克化的,过段时间才能好好进补。」赵宁川边喂他边说道。 第81章 舒然的被贴着她的胸膛,他的双手环过她的肩膀,绕到前面,端着粥喂她,这是一个难度比较高的事情,肃王虽然自小就在塞北,也吃了不少苦头,但这样的事情定是没做过的,现在却如此熟稔,她原本想问两句,可转念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昏迷不醒,喂汤喂药的事情肯定就是他亲手做的,所以才这么熟练吧? 「想什么呢?」赵宁川拿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掉嘴角的水迹,「都喝漏了。」 舒然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眼尖的发现那是之前被他「霸王」的那方帕子,心里有些丝丝的甜蜜,「我在想啊,这里没有丫鬟吗?」 「要丫鬟做什么?」赵宁川下意识问道,「碍手碍脚。」 小厮多好,又勤快又伶俐,办起事来腿脚又快,丫鬟能吗? 他说了这句话后,舒然脸色忽然变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干净整洁的中衣,还有躺了那么长时间身上居然没有异味……她的脸越来越绿…… 「怎么了?」赵宁川见她脸色不好,担心地放下碗,急急问道,「可是哪不舒服?」 「没、没有……」舒然磕磕绊绊地回答,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却实在没有勇气问出来,当然,也没脸问啊…… 没有丫鬟,谁给我换衣服、洗澡? 想想那可能的答案,舒然整个人都不好了,蔫蔫的。 赵宁川看着她的脸色由绿变红,又变绿,以为是压制下去的毒又发作了,当下朝外面吼道:「去找岐老来!」 舒然被他的吼声一惊,拉回思绪,决定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情,问道:「岐、岐老是谁?」 赵宁川喂完了粥,又让她喝了一些热汤,才说道:「是给你治病的大夫,尤擅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解毒,在塞北很有名气,他说你这几天会醒,不需要他时时刻刻再盯着了,所以今日就带着徒弟采药去了。」 顿了顿,又说道:「等他回来,让他给你再仔细看看。」 「哦……」舒然点点头,她的身体她清楚,一定会配合治疗的,塞北的大夫历来很厉害…… 等等,塞北! 舒然脑中一道光芒闪过,颤声问道:「我、我不会是在塞北吧?」 肃王殿下觉得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只要能治病,塞北中原都一样,当下只是「嗯」了一声。 舒然却是心惊,她此时胃中饱暖,有了些力气,当下直起身子,睁大眼睛望着他,「我、我怎么在这?!」 肃王对她历来很有耐心,即便是自己觉得不重要的事,见她关心,也会解释一番:「中原都是庸医,岐老又是立誓终生不入中原,所以只好带你来塞北了。」 在他看来,中原也不是寻不到好大夫,可她要解毒,要静养,定是不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的,而那些人,也不见得会就此收手,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京城水混,自然不如来塞北的好,这样他也放心些。 舒然将他的话在脑中过了几遍,就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和真心维护,心底酸酸的。 和他相识以来,似乎都是他在为她撑腰、为她着想,她却不曾为他做过什么,反倒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啊…… 亏她以前还想着,只要做好一个王妃本分的事就好,半分不会多,半分不会少。 可现在,两人还未成亲,他为她所做的,就已经超出了一个丈夫能对一个妻子所做的范围,这叫她如何忍心、如何舍得只用王妃的这一点子「本分」来回报他? 前世里,有太多的人说,爱情是不求回报的,但舒然知道,并非如此。这世上,再深切的感情,若是得不到相对的回应,那再火热的心也会冷却。 舒然低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忽地飞起一丝红晕,然后她飞快地抬头,迅速地在赵宁川嘴角亲了一下,细声细气地说道:「谢谢你。」 肃王殿下嘴角翘起,没有应她的话,却是用脸颊碰碰她的额头,顺便吻了一下,算是回应。 舒然怪不好意思的,只觉得那两片唇瓣的温度,从额头一直传到了心底,暖融融的。别扭了一会儿,她终于生硬地转移话题,「嗯,那个……京城怎么样了?我祖母她们可好?」 赵宁川很喜欢她脸上的的那层红晕,用手戳了又戳,直到她怒目而视才收手,只捡了后一个问题回答:「你祖母她们很好,京城的事也没有波及舒家,只是她们都很担心你。」 话语很简短、大略,没有告诉她,在得知她中毒的时候,孙氏一下子昏了过去,之后几天都没能下得了床,张氏也是日夜守着她,众人怎么劝都没用,后来还是哄着她喝了安神的药,才被送去休息。两个伯母、几个哥哥都日夜不得休息,伯母忙着照料这病倒的三人,哥哥们既担心家里,又要应付前朝的那些事情,几日下来,舒家从主子到下人都累得瘦了一整圈。 第82章 后来他要带她来塞北,即便再怎么担心、不舍,舒家人还是十分信任地把人交给了他。 舒然把头靠在他肩上,忍住快要掉出的眼泪。他不说,她也知道家里人都操心成什么样了,她们以前可是连她打个喷嚏都要焦心的,何况如今中毒? 「我要写信给他们。」舒然抬头说道。 赵宁川安抚地拍拍她的后背,说道:「我每半月都写一次的,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们,如今你醒了,我晚上就写信连夜送回去,让他们安心。」 舒然点点头,心里的伤感消散了些,这才想到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忙问道:「每半个月写一次?我、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啊?」 赵宁川的心情已经平复,不再像刚刚那样的激动,闻言垂眸睇着她,似是埋怨又似后怕地道:「也不久,四旬而已。」 四旬?四十天? 这么久啊…… 舒然眨眨眼睛,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地说道:「那么久啊,真真辛苦你了。」 他定是一天都没有好好休息,才会消瘦成这副模样。 「你先好好睡一下吧,反正我醒了,应该不会再昏迷过去了,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舒然伸手碰碰他下巴上的胡茬,柔声说道,「再说了,你自己身子好了,才能好好照顾我不是?」 赵宁川本想拒绝,这样的日子以前都是家常便饭,他受得住,只是看着她眼中浓浓的关切,却不忍拒绝,「好,你也再休息一会儿?」 舒然点头,虽然昏迷了这么久,可刚刚醒来,她的身子还很虚弱,又说了许多话,此时已经疲倦了。 赵宁川把舒然安置好,放下纱帐,自己又躺到那张软榻上,闭着眼睛,却直到舒然睡去,他才放松心神,安心而眠。 塞北的天气,比京城差多了,风力强劲,刮在脸上就如刀割一般,有时候还含着些细小的沙粒。且昼夜温差很大,早晚都得穿得厚实些,白天却又要穿得轻薄,有时还需要摇扇,如今已经六月份,这样的特点越来越明显,舒然十分不习惯,不过还好,倒没有出现多严重的水土不服症状,只是胃口有些不好,但舒然认为,那大部分是喝药导致的。 舒然并不是多么娇气的人,也不怕喝苦苦的中药,但岐老配的药味道实在怪异,居然是酸、辣、苦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并且药效来的很强烈。 岐老说,她中的这种毒,以前都没见过,但在她昏迷期间,他放了她的血去研究,再仔细观察了她的种种症状,觉得这应该是一种使人的体能渐渐衰竭,、年纪轻轻就会如老妪一般枯朽的慢性毒药。 所以,他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延缓它的药效,这在舒然昏迷期间就已经完成,他用了一种具有吸附功能的草药,慢慢地将那些毒素聚集在一处,最后再想办法排出体外。 而第二步,就是刺激她感官。舒然醒来之后,对疼痛的感知比以前弱了许多,所以现在喝的那些药,喝过之后,耳朵、眼睛、皮肤都会刺痛,不过还好可以忍受。 为了早日解毒,恢复健康,舒然愿意配合所有的治疗,区区喝药算什么? 可是……顿顿把药当饭吃,十分影响食欲的啊!对着那些大厨做出来的美味佳肴,真的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强逼着自己吃,也是味同嚼蜡。 岐老也的确如肃王所说,是个十分有能耐,又能为常人不能为的人,之前舒然好奇他怎么研究自己的血液的,结果岐老的大徒弟惜字如金地给了三个字:「察、闻、尝。」 好吧,舒然不得不佩服,古人没有那没多的检测仪器和方法,最直接的也就是用眼睛观察颜色、用鼻子闻味道、用舌头尝味道,这些可就凭真本事了,知识、经验的积累是前提,最重要的还是胆色,有多少人有胆子去尝有毒的血液? 舒然对岐老十分尊敬,虽然这老头话少得可怜,那两个徒弟,大徒弟和他那性子简直是复制的一样,小徒弟因年纪小,还活泼一些,童言童语很可爱。 舒然在屋子里休养了六七天,实在是闷不住了,加上身体已经好很多,不再有气无力,所以想到院子里透透气。 赵宁川仔细询问过岐老,知晓这样不会有什么影响时,才允许丫鬟们每日下午时扶着她出去走走——因怕舒然说小厮出入内院不好,赵宁川就买了八个丫鬟过来服侍,全都给了舒然,自己一个也不要,这些丫鬟能进来,身世、能力都是没问题的。 舒然每日有了放风时间,出来透透气,就觉得自己腹中的浊气都一扫而空一样,只是,必须带着面纱,风沙实在太大,她怕吸入灰土,也怕把皮肤吹粗糙了。 这几天下来,舒然看这几个丫鬟,都是皮肤较黑,且有些粗糙,显然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她才不要这样呢。 「这院墙有些矮啊。」舒然被两个丫鬟扶着,在院子里转悠着,看那院墙比中原的矮了一截,且墙体很厚,连房屋这些都少有高大的,最多的也就三层,且是占地面积很大、底盘很稳的那种,想来都是因为风力太大的缘故。 第83章 丫鬟绮萝是个伶俐的,见她感兴趣,就为她讲起了塞北的风土人情,「姑娘说的是,塞北的建筑都很矮小厚实,这样可以抵御风沙侵蚀,可院墙太矮的话,又怕有贼,所以好多人家都会在墙角和墙边种上一片仙人掌,这样就能防贼了。」 舒然一笑,这就和现代在墙头插碎玻璃差不多吧?只是这里没有玻璃,种的仙人掌,也有一定作用,但效果不一定好,若是被贼惦记上了,一片仙人掌抵什么用? 舒然看看墙角,肃王府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自然不需要那东西。 但这却提醒了舒然,这几日下来,她陆续转了几个院子,除了她居住的这个蘅院有点人气,其余地方都没人居住,虽然每日有下人打扫,但却十分冷清。 且这肃王府的布置实在是……简陋啊! 赵宁川居住的主卧都只有一张床、两张桌子,再加上分隔内外室的两道帘子,简陋得不像样,一个芝麻小官都比他住的讲究!就更别提其它的地方了! 堂堂一个王府,连个假山池塘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花园果园了! 虽说不一定要树木参差、花草错落、曲径通幽,但至少得有棵植物吧? 这肃王府大是大了,可没有什么看头啊!舒然转了两日,就觉得索然无味。 也因着这样,舒然想,她以后就是这的女主人了,得提前改善下以后的生活条件呀,别的不说,现在栽下几棵树,待他们成亲时也长成小树了,多好啊! 舒然一边感叹「单身的男人果然是神经大条」,一边又忍不住窃喜,心里暖洋洋地,这证明肃王之前身边很清净啊! 当然,西园那些女人除外,之前肃王就和自己说过她们的底细,只是这些日子她也没精力去管她们,再说了,那些妈妈、侍卫们看得可严了!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 舒然当即兴冲冲地开始了她的「改造肃王府计划」! 其实她也是纯属闲得无聊,现在每天就是喝药、吃饭、睡觉,再和肃王聊聊天,然后给家里写写信,日子那么漫长,不找点事情做,不被毒药毒死,就得先闲死了。 以前闲着还能找好友玩,现在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了。 当天晚上,赵宁川回到蘅院,就见满桌的好酒好菜,又见舒然一脸兴奋地看着自己,不由笑道:「你做的?」 不然她不会这样兴奋,嗯,看那一脸讨好的笑容,必是有事相求了。 赵宁川心中有底,虽然无论是什么要求,自己一定会答应,但这架子总得端着不是?不然以后她有事求他,恐怕连这一桌酒菜都懒得弄了,这性子啊,娇纵不得。 「是啊,就等你了,快尝尝!」舒然挥退了丫鬟,自己亲自帮他布置好碗筷,又倒满了酒,说道,「忙活了一下午呢。」 塞北这边食材本就不丰富,肃王府虽然有储备一些中原菜蔬,但都不新鲜了。牛羊肉倒是鲜嫩,舒然只好就着这些大荤大腥的食材,做了一桌子菜,有几道还特意弄得清淡些。 肃王在塞北多年,早就习惯了这的饮食,倒也没多在意,坐下后,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夹了些油荤少的瘦肉,「吃点这个也好,暖胃。」 舒然也有来有往地给他夹菜,服侍得殷勤周到。 没办法啊,要折腾的是他的府邸,而且还要用他的银子,数额还不少……嗯,她也是为了两人能舒适地生活嘛,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那她以后连个会客的地方都没有了。 饭饱八分,酒过三巡,舒然就吩咐丫鬟撤了酒席,上了消食解腻的茶。 「王爷……」舒然将茶捧到他面前,笑得明媚,「我有事和您商量呢。」 赵宁川低头,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漫不经心地说道:「哦?什么事?」 舒然往他身边做近一点,轻声说道:「我这几日在府中转了转,发觉王爷真是个节俭的人,莫说琼楼玉宇,就是连个装饰稍微好点的院子都没有呢,真是我朝廉洁的典范啊!」 舒然不要钱地说着好话,赵宁川也算摸透她的性子了,听她说了这番话,就知道她想做什么,现在这几句开场白,估计也是存心逗他开心的,于是也就很配合地说道:「你说的有理,明日我就让人上书,和父皇讨个嘉奖去。」 舒然看他脸上的笑意,就知他也是顺着自己的话说,当下也不再说笑,坐到他身边说道:「王爷,我说认真的,不是我喜爱奢华的生活,只是以后我们必定得在这呆好长时间,王府得有个王府的样子才是。」 他以前内宅没人,所以也不用和塞北这几个大族的内眷打交道,可现在有了她,这些都得操持起来才是。内宅妇人来往,最多的就是聚会,各种名目的茶话会,都是重要的交际场所,这场地就极为重要,不说多么奢华,但总得让人舒适不是?且她作为王府女主子,各种主动、被动的邀约少不了,她可不能让别人有可笑话王府的地方。 第84章 还好,还有两年时间,现在开始打理紧够了! 赵宁川笑着把茶盏凑到她左边,喂她喝了半盏茶后才说道:「傻瓜,你的意思我懂,」他伸手轻抚着她后脑的秀发,一下又一下,「以前不是没有女主子么?我也无暇顾及这些,现在这里都归了你,自然是你说了算。」 他以前连蘅院都很少回,多半都住在启苑,哪里会注意到这些?即便注意到了,也不会花心思去吩咐,而他周围的人,能进内院的就只有管家和解连环,管家自是不会擅自在府里大兴土木,更不会拿这些事情烦他。解连环呢,又不是他的管家,不理会这些。 「那……我说了算?」舒然脸伸到他跟前,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嗯,你说了算。」 「那好,」舒然双手一拍,笑眯眯地道,「那我可要好好设计一番,到时候你也定会喜欢的,哦对了……」她忽然顿住,「那个,我会尽量省钱的……」 赵宁川配合地说道:「好。」 得到了肃王的同意,舒然就放开手脚设计起来,首先,得有个规划图。 比较大的工程是要修个花园,再种一些适合塞北生存的植物,原本还想修个池塘,奈何塞北水资源缺乏,没有合适的引水水源,只得作罢。 其它的么,就只要布置一下蘅院和启苑,再收拾一些待客休息的地方出来,这样也就差不多了。 哎,谁让肃王府主子少,仆人也少呢,占不了多大地儿呢? 况且,舒然知道,他们不会永远在这里。 舒然找来老管家方年,将内院的改动大体跟他说了下,建花园这些都有成例,倒也不难。舒然又给了他一张单子,这是布置院子所需的一些物品,让他开库去取。 七天折腾下来,蘅院已经焕然一新了。 床帐、被褥都换成了温暖的粉色,床头还置了一个梳妆台,内室地面上铺上了细软的地毯,四角放了镂空熏笼。内外室之间加了道雕花隔层,外室置了饭桌,还专门给赵宁川辟了块地方放置书桌,以便他回来之后看书、处理一些事物,而房屋四角则放了一些植物,看着就清新可人。 启苑么,她只是吩咐人送了些东西过去布置,自己没有亲自去过,她还是避讳那样的地方的,即便赵宁川要她去,她也推了。 即便是以王妃之尊,那些地方都不是能随便去的,何况她现在还不是呢。 「走吧,我们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舒然起身,丫鬟们连忙为她带上面纱,又拿了绢伞,不让她被外头毒辣的太阳晒着。 现在天气热,屋里也只放了一盆冰,赵宁川怕舒然寒着了,不许多放,只是叮嘱厨房多做些消暑的食物,岐老也配了一些消暑的汤药来,这样也不会热得难受。 舒然带着丫头们走了出去,去了几处正在施工的地方远远看了看,雇工们都是轮流作业,旁边还搭了休息的凉棚,有茶点供应。舒然看着这一处处都按着自己的设计在进行着,满意地点点头,想着以后肃王府的样子,不由得有一种成就感。 舒然四处转悠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启苑外面。 她顿住脚步,远远地看了一眼,再看看时辰,以往这个时候,肃王必定回蘅院那里喝杯茶、吃点点心休息一下,现在也差不多了,不如等等他,待会儿一块回去。 「我们去那边坐坐。」舒然指指右边,那里难得地有两棵青葱的大树,树下有一张石桌、两个石凳,想来是常有人在这闲坐的。 舒然走过去坐下,顿觉阴凉了许多,但怕树上有虫子掉下来,还是让人撑着伞。 她目光悠悠地打量起启苑外围,虽说门口没有仆从把手,但隐隐约约却有一股气势透出,这附近的情况都被人收在眼底,想来防卫很强。 她目光一转,却见有一道红色身影自启苑走了出来,虽看不清她的样貌,却能见身姿婀娜,不可方物。 女人!启苑居然有女人出入? 舒然心头讶异,倒不是怀疑赵宁川什么的,只是启苑是他议事的地方,这人能从这出来,定也是他的手下了。也难怪舒然惊讶,大晋女子地位虽然没那么卑微,但也还没到了能和男子共同议事的地步,有没有那个能力不说,男人们也不会允许她们如此。个公侯、王孙府上的幕僚,那个不是男的?这忽然冒出个女幕僚来,舒然简直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那女子也看到了舒然,脚步顿了顿,还是朝她走了过来。 好一个艳丽的女子! 舒然即便见过了京中如云的美人,也不得不为她赞叹一声! 五官张扬明丽,举止之间没有寻常女子的扭捏秀气,也不似男子那般大马金刀,反而自有自己的一股味道,配上那一身艳丽的火红,整个人简直就如一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一样,张扬热烈。 第85章 蒋月也喜欢穿红衣,可她更多的是一种随性的不羁,却不似眼前这位一样,稍微靠近,就能被那股子气势灼伤。 舒然敏锐地察觉到,来者不善。 出于礼貌,她站了起来,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说道:「不知这位小姐有何事?」 舒然的确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她想,肃王府的幕僚即便没见过她本人,也应该能猜到的,毕竟这里除了她和这些丫鬟,就没有别的女眷了。她此时是来打个招呼,还是别的什么? 舒然更倾向于「别的什么」。 那女子没有回答她的话,目光迅速地在她周身扫了一圈,然后才开口说道:「你,不配他。」 好吧,舒然知道,这是来示威挑衅的了。 情敌? 舒然低头轻轻理了一下袖子,嘴角含着一丝微笑,听了她这句话,却反而静了心,柔声说道:「这位小姐是王爷的下属吧?舒然初来,竟是不识,小姐若是不嫌弃,可否移驾鄙院,把盏一叙?也好让舒然尽尽地主之谊?」 轻轻松松一句话,却是摆足了主人家的架势,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肃王府,她也只是客人而已,无论配不配,她舒然都是准准的肃王府未来女主人,她这个外人来和自己摆什么谱? 看在她是肃王属下的份上,她也会对她客气些,但这不代表她能骑到她的头上!更何况……还是一个窥觑她的准丈夫的女人! 红衣女子目光一凛,看着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心中有些不屑。 哼,京城里的女人,娇花一朵,哪经得什么风浪?这塞北可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平静,表哥每走一步都惊险万分,如今虽说好了些,可那绊脚的也不少,随便一个人都能把她捏死!这样的人,自保都不行,如何帮助表哥?不是来拖后腿的吗? 她呀,也只是这张嘴能说罢了。 「希望,你的能力也和嘴巴一样厉害。」她斜睨舒然一眼,凉凉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舒然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的点点嘴唇,若有所思。 赵宁川还没给讲过她那些下属,她也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可看这模样,似乎也在他手下很长时间了。可那又怎么样?她会尊重、照顾那些和他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下属,可不代表会因此而对别人的挑衅有什么忍让。 「王爷来了。」身边的丫鬟轻声说道。 舒然回头,就见赵宁川和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见到她在这,两人就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那中年人朝她微微躬身,然后赵宁川说了句什么,他就拱手离开了。 赵宁川朝她走来,眉头微皱,伸手抚上她的额头,感觉到并没有因天热而滚烫后,才说道:「这么毒的太阳,出来做什么?」 舒然拿下他的那只手,不嫌热地把手放在他手心,笑着说道:「也没逛多久,随便走走而已,恰好到了这里,就想着等等你。」 赵宁川听了,心中慰贴,接过丫鬟手中的绢伞,一手给她撑着,一手揽住她的腰一起往回走,行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低头问道:「遇到韩玉了?」 舒然眨眨眼,那人叫韩玉? 「是穿红衣的那个姑娘?」 「嗯。」刚刚他派她出去办事,那想必是与等他的舒然遇到了,想起之前解连环给他说过的话,眉头不悦地蹙起,「她为难你了?」 舒然闻言,「噗嗤」一笑,「我能让人为难么?」然后似是微恼地咬着嘴唇,有些埋怨地看着他,「何况呢,还是一个窥觑你的人?」 她不在意的时候,或许不会那么计较,但如今她把他放在心上了,那其他人就通通一边去!哪来的回哪! 「喂,那么个大美人成天在你眼前转悠,你就不动心?」明知道他是不会把其他人放在心上的,可还是明知故问。 赵宁川瞥她一眼,悠悠说道:「我只知道,有个小美人整天睡我旁边,我很动心。」 舒然的脸刷地红了,扭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丫鬟,见她们都低着头,这才使劲掐了赵宁川一下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是谁撵都撵不出去的?」 想到这个,舒然就来气! 之前她昏迷的时候,赵宁川就支了软榻在她床边,方便照顾,特殊情况嘛,也没什么。可那之后呢?她明明已经醒了,丫鬟也买来了,他还是不把软榻挪开,那么多空屋子不住,偏偏就守在她旁边,舒然什么办法都用尽了,不管用! 舒然第一次觉得他这么无赖,无论她怎么说,他都能找到话来堵她的嘴! 她说男女授受不亲,这样会损她闺誉,他就回「我帮你洗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她那时候昏迷好不好?! 就这样吵吵闹闹,赵宁川还是不动如山地在那张榻上睡着,舒然觉得,直到她离开塞北,他也不会帮出去了。 第8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赵宁川见舒然羞恼,也不敢再说了,牵了她手,快步往蘅院走去。 到了蘅院,两人各自换了轻便的衣物,就有丫鬟捧了冰镇的胡瓜过来。 胡瓜,也就是现代的西瓜,舒然在京中的时候也吃过一些,可哪有这里的甜爽?见到那水灵灵的果肉,一夏的炎热都没有了。 「真甜。」舒然大大吃了一口,又看向赵宁川的碗,见他的碗居然比自己的大好多,里面的冰和瓜都很多,于是不满地抱怨,「哎,寄人篱下,这日子果然天差地别啊,吃个胡瓜都差别待遇。」 赵宁川发现,舒然和他来到塞北以后,性子似是有些改变,不知本性就是如此还是怎的,变得爱说笑了,还会经常打趣他,不过,他很喜欢就是。现在见她又在胡说,就敲她额头一下,说道:「瞎说什么?女孩子不能吃太多凉的。」 舒然当然知道他的关心,刚刚也只是逗趣而已,因此笑道:「肃王殿下真知灼见,小女子佩服!」 赵宁川笑笑,想了想,又把碗里的胡瓜给她分了些,这才说起正题,「韩玉是韩家长房嫡女,从小跟着老爷子习武,熟读兵书,后来就到了我营下做事。」 舒然见他说起,也坐直了身子,认真听着,此时眉头高挑,女人了解女人,虽然只说过两句话,但舒然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韩玉对赵宁川的爱慕,这入军营至少有一大半是为了他! 但是,也不是那么纯粹就是了,至少,她本身就是喜欢这些的,而且她的家族定也从中得到了不少好处。 舒然戳戳赵宁川,「叫你招蜂引蝶!」 赵宁川反握住她的手,说道:「她办事能力不错,有功我赏,有过我罚,如此而已。」 这话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韩玉是他的下属,功过都有他来赏罚,以后若是韩玉冒犯了她,那就不必顾及他,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身为下属,不该有那些越矩的想法。 舒然看着赵宁川眼里的维护之意,心头暖暖的,把他的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说道:「明白了。」 韩家那些人,虽是他的外家,但一定不是全都向着他的,说不定暗地里还有不少绊子,她以后与他们周旋的地方多了去,韩玉,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现在她还没有个正式的身份去做这些,况且如今的主要任务是解毒,其它的,暂且先放一边吧,来日方长,大家好好熬吧,等哪天不想熬了,那就亮牌吧。 她舒然不爱多惹麻烦,却不怕麻烦。 「以后啊,有我护着你!」舒然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朝赵宁川说道。 赵宁川微微一笑,心情很好地把所有的胡瓜都喂给了她,当然,没完了把冰给弄掉。 这是他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自己说,我护着你。而且,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 他母后在去世的时候,对他说的是,母后护不住你了。 他拿剑指着皇帝时,皇帝对他说,朕不会护着你。 初遇解连环时,他说,你需要谁护?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想要被人护着的,哪怕那人没有能力,但只要有那个心,就好。 他的要求其实不高,只要他付出的,都是值得的,都能得到一丝丝温暖的回复就好。 这样,就好。 「好,我记得这句话,等着你护我。」他说道。 我会让你,护着我。 舒然看着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和感动,眼睛涩疼,暗骂今日的肃王怎么这样煽情?他哪怕嘲笑一句「你有这个能力么?」,也比这样好啊,至少不会让她这样心疼。 她活在蜜罐之中,父母、亲戚都宠爱着她,在她还窝在祖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就已经提着剑逃离了京城,一个人在这风沙肆虐的地方拼搏、奋斗。 别看他那么冷静、理智,其实越是理智的人,越是感性,越是需要一个对的人,来走进他的心里。 她很庆幸,她是那个人。 她愿意用自己的那一丝温热,去捂着他那颗缺失的心。 夏去秋来,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过得飞快。夏日的酷暑褪去,迎来的就是秋日的凉爽。 塞北的秋天,比京城的更具有韵味,那一股子浓浓的萧瑟、凄凉,不需要那些瑰丽诗词的渲染,就能够让人心惊,让人心情也随之哀凉起来。 舒然也脱下了夏衫,换上了轻便但保暖的秋衣,她这样乐观的人,都不敢随意出门,去看那些萧瑟飘零的落叶,就怕自己也忍不住伤感起来,肃王又会觉得自己怎么了。 想起赵宁川,舒然不禁微笑,也许,老天让自己来到这里的意义就在这里吧,让自己遇到他、爱上他,最后死心塌地地陪着他走过这一生,无论前方有多么地难以预测、坎坷不平。 第8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去接受一个人,让他走进自己的生命,并且,把心也给了他。 他或许至今也不知道,她其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爱他一点。 不过这样也好,让他再好好努力,好好对她,她的感情可是得来不易的哦。 舒然得意地笑着,然后低头 咬断了手中的丝线。 舒然的生辰在八月十五,她今年在塞北度过了十四岁的生日,这也是她来到大晋以后第一次没有和亲人一起过的生日,不过有赵宁川在,也就满足了。 说起生辰,这也是她和苏宁之间的一个矛盾呢。 舒然的生辰是八月十五,苏宁虽然比舒然大,但生辰却挨得很近,是八月十六。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家家户户的团圆日,舒然若是举办生辰宴会,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所以一直都是自家人一起过的,而苏宁在八月十六,按理说她的生辰也回会很热闹,可偏偏那些像乐安郡主这样顶级的贵女们,这天都要去给舒然送贺礼,补生辰宴,竟是大部分都推了,只有几个品级不高的贵女,或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小姐去,苏宁能高兴吗? 舒然又不可能为了调节两人关系,就让那些朋友不要来了,凭什么? 两人的梁子也就越结越深。 舒然暗暗想,今年苏宁的生辰应该很快活吧?没了她在前面挡着,那些贵女也不会拂了她面子。 当然,乐安、王盈秀和蒋月她们除外,即便没有舒然,她们也不会和苏家交好的。 这年生辰,她们还大老远地寄了礼物过来,连蒋月都耐着性子给她写了一封信,问她何时回来,乐安和王盈秀则会跟她说一些京中贵女们的趣事。 舒家也给她带了好些东西,吃的用的,琳琅满目。 原本舒云礼想来塞北一趟,顺便把兰屏、兰帘带来,毕竟她用惯了两人,但被舒然拦住了,因为她知道,她在塞北呆不了多久了。 明年八月她就十五了,圣旨已经下来,日子定在了十月份,她至少等开春就得回去。 为了这个,肃王不知道闹了多久的别扭,不想让她回去,说是在这里成亲也行,不然两人就得分开近半年,大晋的习俗,婚期定下以后,双方就不得再见面了,传说这样的夫妻才能够长长久久。 在这成婚,当然是不可能的,她不会让别人用这件事来攻击他,说他无视皇帝,没有孝心,自尊自大,甚至……保藏祸心。她不忍心他受到任何伤害,这是其一,其二,她也想在亲人的见证下,嫁给他。 「哎,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哄。」舒然摇摇头,无奈地叹口气,认命的拿起托盘,端着炖好的一盅汤,朝启苑走去,丫鬟们想接过托盘,却被她阻止了。 秋夜寒凉,等舒然到了启苑的时候,手已经冰冷了。 她见里面有两道人影,知道赵宁川还在和下属议事,便没让人通报,自己坐在廊下,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炉暖着手。 仆从没去通报,可那些明暗卫都早早就把消息告诉了肃王,肃王简略的把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就让人下去了,那人在门口看到舒然,也微微躬身,舒然点头。 「怎么来了?」赵宁川负手站在门口,嘴唇微抿,眼眸微垂着打量着她,语气中有着微微的不满,「不是说不管我了吗?」 遇上这样一个越活越回去的人,舒然实在是没法子了,他不会是小时候没处撒娇、赌气,如今全对着她来了吧? 「哪能呢?」舒然端着托盘,绕过她径直走到桌前,把盖子打开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孩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 丫鬟们都自觉地留在了门外,赵宁川伸手关好门,转身看着舒然,却面无表情,也不肯朝她走来。 舒然头疼,这人明明什么道理都知道,都明白,可为什么就是犯倔了呢? 「快点尝尝,可是专门给你做的呢,再不喝就凉了。」舒然走过去,推着他的后背往前走,一直把他推到桌后坐下。 她亲自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像哄小孩子一样说道:「啊……」 赵宁川瞥她一眼,再看看眼前这勺鲜美的汤,暗哼一声,还是张口吞了下去。 一勺又一勺,直到一盅汤喝完,赵宁川还是没有和她说一句话。 这傲娇的人,明明是自己没理,偏偏还要自己哄,舒然在心里腹诽着,可脸上却是一脸笑意,「好喝不?」 赵宁川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那帕子不是之前那块了,却也还是他前段时间从她这里顺去的。看着他拿她的帕子擦嘴,舒然眼角一抽,「喂,你就这么糟蹋我的东西啊?炖个汤,你不说句好喝,一张帕子,还被你拿来擦嘴?」 舒然把汤盅收拾好,往桌边一挪,气鼓鼓地说道:「我看啊,你是嫌弃我了,」她满脸都是被「嫌弃」的委屈,「人家说得对,男人啊,最是喜新厌旧,喜欢的时候能对你多好,讨厌的时候就能对你多坏,女人最是可怜……」 第8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赵宁川被她的铺天怨言弄得成功破功,皱眉敲着桌子说道:「我何时嫌弃你了?」 「现在!」 赵宁川摇摇头,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你不嫌弃我就好的了,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想……」 「你只是不想让我回去,独自面对京中的那些变化,只是不想与我分开。」舒然站在他身边,低头用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庞,划过他越加分明的轮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这大半年来,太子倒台,但却被封了瑞亲王,而英王呢,声势渐起,在百官当中有了一定地位,成王呢,这些日子安安分分地呆在京城,等着婚期到来,可他娶的是王家女儿,这个世代清贵的书香世家的嫡女,那他可就成了众人争抢的对象了。 瑞亲王不知道是故意要给英王添堵还是怎的,明知道没有废太子复起的先例,而且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只不过是堵人之口罢了,有谁不清楚?他是再也无望帝位的。可是他却在消沉一段时间后,加入了争夺队伍,处处和英王作对,再加上之前年纪还小的那些皇子已经渐渐长大,他们身后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所以英王虽然表面风光,可日子着实不大好过。 而舒家,舒然中毒之后,张氏命小张氏准备了一应祭祀用品,用牛车拉着,浩浩荡荡地往自家的坟山而去,沿途的百姓们看到那些没有用白布遮掩起来的祭祀用品,纷纷明白舒家这是要去祭祀先人,再加上之前舒小姐中毒的传言,也就知道这是求先人保佑去了。 一场祭祀没什么打紧,可这关头,却提醒了所有人,舒家上两辈的男人都是为国捐躯,用生命换得了这一方太平,可如今,他们的后代,被皇后下毒了! 多让人寒心啊! 皇后,那可是一国之母啊!她那么做,皇帝能不知道吗?! 皇帝没想到,舒家居然敢这么做,他的确拦下了皇后给舒然下毒的消息,也没有阻止,可那又怎么样?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他都不会放过。 但表面功夫不能不做,舒家那几个子弟,除了偶尔不大听话,其他时候用起来还很顺手。于是,为了堵悠悠众口,皇帝都给三个成年子弟加了官。 可舒家想要的交待不是这些,暂时不能再闹了,但一口气都憋着呢! 「可是,王爷,」舒然坐下,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这有什么呢?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有你,有舒家,我还怕什么呢?」 他们,都是会永远站在她身后支持她的。 「况且……你说,你是不是真的爱我爱到一刻都不愿分离了?」舒然说了这话,自己就先脸红了,却还是硬撑着,眼睛亮亮地盯着赵宁川。 赵宁川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一手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说道:「你说的我又怎不明白?只是……还是不放心啊,我怕我有什么思虑不周的,又害得你……」 还是她中毒的事给他的阴影太大了,虽说如今毒已经快排完了,可他在各方面还是小心翼翼的。 「现在只是暂时分离啊,我三月份离开,也就分开七个月,等我们成、成亲了,就再也不分开了……」舒然轻轻地说道,「你这些日子啊,可得好好给我补聘礼呢,你那聘礼啊,我之前可是一个都瞧不上,那么寒酸……」 舒然不停的说着反话,「还有啊,你要偷偷给我塞些嫁妆才是,舒家没有什么家底,到时候嫁妆太少不是丢你面子么?我也抬不起头啊。」 赵宁川被她说得笑了起来,「好。」 舒然心底一松,他终于不再闹别扭了。 「时间慢些走就好了。」一个大男人,居然发出了本该女子发出的感慨。 舒然闷笑。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闺秀忙安宅》上 作者:熹微 02、《闺秀忙安宅》下 作者:熹微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