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卷》 第1章 忆往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大周长平三十二年,西北新夏国爆发“夺门之变”,“北静王”独孤玉篡取皇权;大周景泰十年,西北新夏国灭;景泰十四年,北燕越境突袭大周北部边境十二城,掠夺财物人口不计其数;景泰十六年,南楚侵扰大周沿海;景泰十七年,一向俯首称臣的关外附属国前秦,公然起兵背反大周朝廷。值此多事之秋,江湖纷争又起,损耗着大周帝国的气数,为巩固大周江山社稷,攘外安内,周帝决定...... ...... 天边夕阳似血,渐渐下沉。 只见古道之上,两匹白马,自远而来,行得是不紧不慢。 远远望去,竟可瞧见那两匹白马昂藏不凡,体态匀称,一身雪白如玉,端的漂亮。 那两匹白马并立而行,马身之上,竟各自端坐着一男一女。 只见那男的约莫二十出头,一袭锦衣,生得剑眉朗目,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总给人一种亲切和蔼之感。面如冠玉,鼻高而挺拔,身如玉树,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乍眼看去,倒像是一位皇胄佳公子。 那女子二十不足,风鬟雾鬓,脸似鸭蛋,眉如柳黛,明眸流盼,齿如瓠犀,手如柔荑,领如蝤蛴,肌肤赛雪欺霜,一身轻纱彩衣迎风舞蹈,竟宛如人间仙子,说不出的美艳动人。 那少年抬首远望天边,看到那欲落未落的红日时,不禁脱口曼声吟道:“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惜!可叹也!”说话之间,他那俊美的面容上竟泛起了淡淡的愁苦之色。 那仙子少女闻之,竟忍受不住“噗嗤”一声,掩嘴轻轻笑出了声来。 听得笑声,那少年自也不会有什么恼意,只是扭头瞧着那吃吃发笑的少女,含笑道: “婉清,你何故要发笑?” 那少女面泛狐疑之色,打趣道:“哥哥,看你平日里总是一副喜眉笑眼之态,不想今日竟也多愁善感起来啦,好生奇怪呀!” 那少年淡淡的愁容已褪去,又笑了起来,道:“婉清,想你天资聪慧,竟不晓得一个道理哩?” 那少女眨着一双迷人而又闪烁着光彩的眸子,眼波流转,娇笑道:“哥哥,是何道理?小女子洗耳恭听。” 说着,纤巧美丽的羊脂玉手已抱拳作礼,看上去竟有些像一位落第的穷酸秀才。 那少年笑道:“古人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那少女已一面轻轻地摆手,一面又吃吃笑道:“哥哥,错啦,错啦!” 那少年不由得剑眉微皱,狐疑道:“哪里错了?” 那少女竟笑得更开心了,也更加迷人了,又打趣道:“哥哥,应是士别两年,当刮目相看呀,哈哈......” 闻言,那少年先是一愣,遂也不禁笑了起来,道:“不错,不错,婉清,你所言不错,哈哈......” 那叫婉清的少女素日里最喜听那些发生在江湖上的趣事,听得那少年哈哈笑了起来,迷人的眼睛也发起了光,忍不住道:“哥哥,快给我讲讲你这两年来的江湖经历呗!” 那少年却沉吟许久,双眉时而微皱,时而又舒展,终于缓缓道:“这从何说起呢......那年......两年前,我瞒着父亲离开家,本想着自己定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之业,好让父亲也知道我并非什么平庸无能之辈。谁料想,当时我离开家只行了几日的路程,却在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遇到了三个甚是难缠的十恶之徒,他们心毒手狠,杀人无算,即便是老弱妇孺,竟也难逃其魔掌,我也差点将性命枉送在了他们手中。” 那叫婉清的少女听了,不禁柳眉踢竖,面上泛起愤愤不平之色,道:“哥哥,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呀?竟胆敢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是目无天理王法!” 那少年又沉吟了半晌,才又缓缓道:“婉清,后来我才得知他们竟是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鲜血的江湖三害,‘江北苍狼’、‘辽东白虎’、‘江南翻江蛟’。” 那叫婉清的少女听罢,面色微微一变,似有了惶恐之色,却兀自怒道:“原来是那三个为祸天下的奸邪之徒!他们烧杀抢掠,奸淫女子,无恶不作,待本姑娘哪一日遇着他们,定要叫他们尝尝这柄‘情人剑’的滋味,为天下除害,替哥哥出这口恶气。”说着,她不禁伸出手指按了按腰间悬着的宝剑剑柄。 只是那叫婉清的少女虽字字说得铿锵有力,但对于“江湖三害”本事之强弱,手段之毒辣残酷,她却心知肚明。想要取那三条恶徒的性命,谈何容易! 那少年自随着武当绝尘道人修习了两年本事之后,察言观色之能便不在话下,那少女面色细微之变化自然是逃不过他的那双慧眼。 想那“江北苍狼”、“辽东白虎”、“江南翻江蛟”武艺是何等的高深残忍,也不知竟奸污了多少良家女子。许多漂亮女孩子一听到那三人的恶名,竟犹如谈虎色变一般,能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少年深知自己这妹妹的性子,深邃的眸中已透出了温暖之色,微笑道:“婉清,哥哥总算没有白疼你,不过,却用不着妹妹出手了。” 那叫婉清的少女听罢,眉心微攒,旋即嘟起了嘴,道:“哥哥,你难道怕我打不过那三个恶徒么?” 那少年笑道:“婉清,你想除掉他们,自是易如反掌,不过那三个恶徒早已魂下地府,去受那火焚水煮之刑了。” 那叫婉清的少女不禁骇然道:“哥哥,他们死了?” 那少年道:“嗯。” 那叫婉清的少女只沉吟片刻,眸中忽又闪动起了光芒,问道:“哥哥,想必你那日定是遇到了绝尘师父?” “嗯,”那少年笑道,“妹妹果真是兰质蕙心。” 那叫婉清的少女眨着一双迷人的双眸,柳眉扬起,喜道:“哥哥,你快将当日的情形说一说呀。” 那少年却迟疑了起来,道:“婉清,当日的情况我可以说与你听,不过,你先要依我一件事才行。” 那叫婉清的少女一心只想着听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急道:“什么事呀,哥哥快说!” 那少年道:“婉清,到家之后,切莫将我经历过的险恶遭遇告诉父亲,好么?免得父亲担忧。” 那叫婉清的少女道:“哥哥,你只管把心放进肚里去,我可是个守口如瓶的好姑娘呀,哈哈......” 那少年听了那叫婉清的少女所言,这才放下心来,遂又开口讲了起来,道:“当日,我遇到那三个恶徒以后,只抵挡了他们十余招,便已力不从心了。” 讲到这里,那少年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才接着道:“只怪我平日里好懒散,图享乐,武到用时方恨少,眼见着自己就要丧命在那三个恶徒之手,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赫然一条人影乍闪,转瞬之间,只听得骨骼碎裂之声,那三个恶徒竟连惨呼声也未能发出,其中两人就已当场毙命,另一人也被一掌击中,坠入了那万丈深崖。” 那叫婉清的少女听得是又惊又喜,忍不住拍手笑道:“杀得好,杀得好,他们三个恶徒罪有应得!” 那少年面上已泛起了钦佩之色,道:“那三个大奸大恶之徒也算得上是武林好手,但转眼间,便被那闪现的人影所杀。当时,我已看得目定口呆,心想天底下竟会有这般厉害的人物,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那叫婉清的少女柳黛微皱,眸子又转了转,笑道:“哥哥,想必此人便是绝尘师父吧?” 那少年微微点头“嗯”了一声,继续讲道:“当时师父收拾了那三个恶徒后,径直走至我面前,竟要我做他的徒弟。当时我满心疑惑,想我与师父素昧平生,何故要收我为徒?当时,师父竟看透了我的心思,语气温和道:‘贫道乃武当山绝尘道人,只因你与贫道那不幸夭折的徒儿长相甚似,我见你倍感亲切,故尔想收你为徒,你可愿意?’当时我转念一想,师父功夫如此了得,自己正好也无处可去,况且若非师父出手相救,自己恐早已枉送了性命,所以,我当时便满口答应了下来。” 那叫婉清的少女美目流转,喜道:“这便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少年也笑道:“婉清,你所言甚是。” 那叫婉清的少女又接着道:“哥哥向来是福贵之命,自能化险为夷,因祸得福。” 闻言,那少年眸中忽透出了奇怪的光芒,打趣道:“婉清,你这张嘴越发的甜了,难怪......难怪......” 他一壁说着,一壁又侧目去瞧那少女,只见此时竟有一团红晕自那少女白皙如玉的脸颊缓缓升起,散开,看起来显得越发的俏丽动人。 那叫婉清的少女似是被说中了什么,微微垂首,再也不去瞧那少年一眼,只是一味地望着前方的景色,眸子又快速地转了起来,忽娇嗔道:“哥哥,你赶紧继续说么!” 那少年闻言,果然又继续讲了起来,道:“我随师父上了武当山,可到山上还不出五日,我便后悔了。唉,想我平日里懒散惯了,哪能忍受习武的这般苦闷艰难,于是我暗自打定了主意,又熬过几日,趁着师父看管松懈,便偷偷逃下山去。” 那叫婉清的少女忍不住截口道:“哥哥,莫非绝尘师父半路又将你截住了?” 那少年道:“没有。” 那叫婉清的少女讶然道:“那你自己又回去了?” 那少年摇了摇头,接着讲道:“那日我下了山,来到山脚,在山脚的崖壁间发现了一条清澈小河流,当时我正走得口渴难忍,忽然间发现了泉水,哪还顾得观察周遭的环境,只一味向小河边跑去。当时,我正俯身喝着泉水,忽瞧见水中倒映着一条瘦长的黑影。我忙抬头去瞧,却见水中一大石之巅竟赫然直直立着一人,此人生得鹰眼勾鼻,面色苍白,圆耳蓬发,身体细长如竹竿,一双手掌干枯细长,掌背青筋突起,掌中更是有一柄银光闪闪的细剑,你当那人是谁?他竟是......” 那叫婉清的少女又忍不住截口道:“莫非是那三个恶徒中被打下万丈深崖的那个......他竟没死......是么?” “不错!”那少年竟笑了笑,道,“此人正是被师父打落万丈山崖的江湖三害之一‘江南翻江蛟’。” 那叫婉清的少女面色微变,惊愕道:“哥哥,那恶徒竟真的没死?” “不错!”那少年道,“当时我见那恶徒面色极其苍白,如同死人一般,一双鹰隼锐眼却是冷冰冰盯着我,竟阴恻恻地朝着我笑,如同地狱逃出的恶鬼般,端的可怕至极。见他如此狰狞可怖的模样,我当时只当那恶徒的鬼魂寻仇,哪还敢懈慢,心中念头一闪,忙提气倒掠出数丈,撒开了腿,一足高一足低,沿着原路拼命狂奔。” 那少年说到此处,又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才接着道:“我也不知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些力气,竟然一口气奔回了武当山。当时,我累得汗如雨下,心想着‘江南翻江蛟’那恶徒也没胆子追来武当山,加之又心疲体乏,便一头倒在路边休息起来。可正在那时,师父竟神鬼不觉地出现在我面前,他看着我微微一笑,语声也慈祥和蔼道:‘苏佩清,你哪里去了?怎会如此模样?’我一惊之下,脑中顿时一片混乱,也不知如何开口,正迟疑之际,师父竟敛眉正色道:‘佩清,我知你在山上受不得苦,想下山去,但你可知,那日为师虽将‘江南翻江蛟’那厮打下了深崖,他却并未死,你可知道吗?’” 那叫婉清的少女蹙眉狐疑道:“那么险峻、陡绝的万丈悬崖掉下去,他竟然真的未死!难道,他有起死回生之术不成?” 苏佩清却摇了摇头,道:“当时师父说道:‘为师昨日偶翻郦道元所着《水经注》,竟发现那万丈深崖下有一条极其宽大的河流,水深更是达七八丈,想那厮既被江湖人唤作‘江南翻江蛟’,其水里功夫必然了得。他若不死,必会伺机找咱们寻仇,方才为师见你神色甚是慌张,可是遇到了他?’” 那叫婉清的少女双眸已尽是钦佩神色,忍不住脱口赞道:“哥哥,绝尘师父真了不起,比三国时期的蜀汉名相诸葛孔明还要聪明哩!” 苏佩清笑了笑以示肯定,又接着道:“被师父一语道破,我哪里还敢有所隐瞒,便照实将所遇之事俱告知了师父。” 他顿了顿,面如冠玉的脸上感激之色变得更浓,缓缓道:“师父听罢,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佩清,人各有志,为师并不会强人所难,但你此刻下山,若遇到‘江南翻江蛟’那厮,你武功不济于他,若枉送了性命,你父母该如何是好?倘若你在我这里勤习武学,刻苦钻研,待到了有成之日,自可下山去与你的父母亲人团聚,到时惩奸除恶,扬名江湖,也不枉为师救你一回,你意下如何?’” 那叫婉清的少女目光灼灼,不禁竖起了纤细而如羊脂玉般的拇指赞道:“绝尘师父真不愧为一代宗师,武林泰斗呀!” 苏佩清的目光已变得越发坚毅,不由得感慨道:“听了师父的这番金玉良言,我茅塞顿开,心里更是涌起了一股力量,那是一种很神奇,很奇特的力量。” 说着,他拳头竟已紧握,声音里更是充满了一种奇妙的,令人热血沸腾的力量,道:“那时,我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跟着师父习好武艺,决不能辜负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的期许。” 那叫婉清的少女一双明亮的眸子又开始滴溜溜地转了几转,嘴角不觉泛起一抹得意的笑,道:“哥哥,我想绝尘师父定会先磨炼你的心性,对吗?” 苏佩清不由得怔了怔,又笑道:“婉清,不想你越来越聪明了,哈哈......” 那叫婉清的少女挑了挑眉,道:“爹爹常说,习武之人心性最重要嘛!绝尘师父必然懂得这个道理啦!” 苏佩清用甚是喜爱的目光瞧着那叫婉清的少女笑了笑,道:“师父常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一个人只有在生活的不断历练中,才可磨炼心性,成为一个品德高尚之人,练就高深莫测的绝世武学。” “绝尘师父所言真乃至理名言。”那叫婉清的少女道,“要知宝剑只有经千锤百炼,才可成为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一个人只有经历千难万阻,不断地超越自我,才可成为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者。” 苏佩清笑着点了点头,道:“一开始,师父并不教授我武学之道,而是带着我游走于天下。靠着两条腿,师父和我穿州过省,北至辽东,南至海南,西至西藏边陲,东至江浙,无论路途如何的艰险难行,师父总会予以我鼓励、帮助,与我共度难关。我们晓行夜宿,晚上若遇到荒郊野岭,则会以地为床,天为幕。一路上虽说艰苦异常,我却从中学得了许多的人生道理。” 这时,那叫婉清的少女竟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目中似也有了凛然之色,道:“江湖上,有泰山北斗之望的前辈曾言,习武之人,习心为上。想那自古多少英雄豪杰,哪个不是有坚强的意志力,高尚的品格?一个人若无磐石般坚强的意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何能练就绝世无双的武学?一个人倘若没有高尚的品质,如何能成为一代侠之大者。” “婉清,你说得不错,正是此理。”苏佩清用甚是吃惊的目光瞧着那叫婉清的少女,笑道,“不想你竟有如此见识。” 接着,那少年话锋一转,又道:“那一路之上,师父不仅教授我为人处世之道,更教我品读了一些诗词歌赋和那锦绣文章,也让我领略到了其中的无限风骨、家国情怀。” 那叫婉清的少女眼睛闪着光芒,忍不住截口问道:“哥哥,不知你最喜欢谁家的诗词,哪家的锦绣文章?” 苏佩清的眸中已起了骄傲之色,道:“‘诗仙’李太白。” 那叫婉清的少女笑道:“哥哥为何喜欢他呀?” 苏佩清眼睛也发着光,面上泛起钦佩之色,赞道:“李太白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所作诗歌既豪迈奔放,又清新飘逸,如“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或寄情山水,或不畏权贵,更是道出了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千古佳句。” 那叫婉清的少女迷人的眸子也闪着光,竟曼声吟道:“杜少陵曾有诗赞其曰:‘昔年有狂客,号尔谪仙人。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苏佩清也轻声吟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此句最妙,最妙!” 那叫婉清的少女大赞道:“李太白不仅文采斐然,剑术上的造诣也是非同一般。李太白的诗,裴旻的剑术,张旭的草书可是合称唐代三绝呀,据说李太白还是裴旻的座下弟子呢。” “不错!”苏佩清面上的羡慕之色越来越浓,道,“想昔日,李太白跟着‘剑圣’裴旻学剑有成,之后仗剑走江湖,是何等的快意自在,真是好生令人羡慕啊!” 那叫婉清的少女不觉盈盈一笑,道:“哥哥,李太白的剑,你也可握在手里呀。” 苏佩清勉强笑了笑,话锋又转了回来,缓缓道:“一年时间里,师父与我去过了许多地方,遇见过诸般事情,那些悲欢离合之事也不知见过了多少。”说着,他已不禁长长叹了口气,不觉又用手去轻抚那白马身上不住抖动的雪亮鬃毛。 那叫婉清的少女见苏佩清的面色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迟疑了俄顷,终于笑道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苏佩清眉心攒起,一双星目也黯淡了下来,目光仿佛在忽然之间竟变得很遥远,很朦胧,声音低沉道:“婉清,我想起了一位故友,她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我们相识于湖南长沙,她为人仗义,侠肝义胆,只可惜一次为救我脱险,却遭到了歹人毒手,后来我虽为她报了仇,却也永远失去了一位挚情好友!” 那叫婉清的少女不觉幽幽叹了口气,眉宇间却出现了一种令人说不清的温暖之意,劝慰的语声更是柔和如春风拂面,道:“哥哥,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烦恼忧伤。如今哥哥已学有所成,必可用手中碧血之剑惩恶扬善,去完成你朋友未完成之事,她若泉下有知,定会深感欣慰的。” 苏佩清沉默了半晌,终于举目遥望着远方渐渐而近的山峦,眸中又闪起了光芒,展颜笑道:“婉清,你说得对,我明白了。” 那叫婉清的少女闻言,遂嫣然一笑,那笑容好似牡丹初开,端的艳丽不俗,她旋即又问道:“哥哥,想你经过这两年来的磨砺,心性定已胜过两年前百千倍,武学的精进想必也是极快的吧?” 苏佩清果然点了点头,缓缓道:“任何事,成功之关键便在于人心。只要心性开朗、坚韧、不屈不挠,即便所遇之事有万般的艰难,也定可迎刃而解。” 那叫婉清的少女忽又眼前一亮,笑着问道:“绝尘师父的神功武学,不知哥哥已学会了多少呀?” 苏佩清面上的感激之色更浓,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婉清,师父将他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我。” 那叫婉清的少女先是怔了怔,不禁又面泛喜色,问道:“哥哥,那你学了多少?可是全学了么?” “嗯。” 一个“嗯”字,那少女竟又变得满脸惊愕之色,仿佛是见到了一件极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就像突然间看到苏佩清的鼻子上长出了几朵牵牛花,口里一面又不禁喃喃自语起来,道:“看来真的不假......不假......果然不假......” 此刻,苏佩清听见那叫婉清的少女口里不知低语着什么,双眉微皱,问道:“婉清,你在说什么呢?什么不错不假的?” 那叫婉清的少女闻言,迟疑了片刻,却还是话锋一转,笑道:“哥哥,你可还记得爹爹曾有一对爱不释手的金环么?” 苏佩清沉吟道:“婉清,你说的可是是那对‘日月双环’?” 那叫婉清的少女道:“不错,正是此物。” 她不等苏佩清开口,又接着问道:“哥哥,你可晓得那‘日月双环’的来历吗?” 苏佩清敛眉沉吟道:“据说......好像是从咱们祖上传下来的,好像......” 那叫婉清的少女却立刻截口道:“不是。”声音也变得很笃定。 苏佩清又皱了皱眉,狐疑道:“婉清,那你可知道它的来历吗?” 那叫婉清的少女又遥望着远山,目光似已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思绪也跟着慢慢进入了回忆里,过了许久,终于缓缓讲了起来,道:“记得那是,十八年前,有一次,我无意间在爹爹的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只白玉狮子,那玉狮子全身晶莹剔透,雕刻得更是栩栩如生,我见了甚是喜爱。有一日,我见爹爹不在家,便想着将其拿出来把玩一下,谁知那日,我方将那白玉狮子拿到手里,爹爹竟已不知何时到了门外,于是我就慌忙隐在了书架后。只过了片刻,我竟听见是两人的脚步声走了进来,于是我忍不住偷偷向外一瞧,却看见是爹爹正和个鹤发童颜的老爷爷在低语聊着什么,他们似乎说了许多的话,但我也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最后,那老爷爷竟从袖中取出一对金环交给了爹爹。” “是‘日月金环’?” “嗯。” 苏佩清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暗忖道:“原来那‘日月金环’是别人送予父亲的,那父亲为何要隐瞒我们呢?难道其中还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那叫婉清的少女轻轻叹了口气,眸中似有失落之感,道:“唉!不过自那次以后,我却再也没见过那位老爷爷了。” 苏佩清微微敛额,沉吟道:“婉清,那老人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我也不太清楚。”那叫婉清的少女摇了摇头,叹气道,“关于那老人的事情,爹爹从来只字不提,我也曾问过爹爹一次,爹爹却叫我忘了此事,更不可再向任何人说起。” 苏佩清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暗自思忖道:“那老人家将‘日月金环’交给父亲,到底有何用意?那‘日月金环’里究竟又会隐藏着什么秘密?” 眼下,苏佩清虽满腹的狐疑,却也只能将所有的疑问暂时都埋藏在心底。他想只要见到了父亲,或许一切疑问便可迎刃而解也未可知。 “哥哥,想来那‘日月金环’的秘密恐怕也只有爹爹知道了。” “嗯。”苏佩清道,“婉清,这‘日月金环’定是世所罕见的神物,故父亲才会如此嘱咐你,万万不可将此物说给外人知晓。” “江湖上,人心险恶,到处是尔虞我诈,许多贪得无厌的奸邪之徒,若是一旦得知了咱们家有如此神奇的宝贝,必然要生出邪恶之心,前来抢夺的。” 苏佩清听那少女如此言语,也不禁喟然长叹道:“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世人却总是逃不过‘名利’二字!” “淡泊如水”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何等的艰难。世间又能有几个人,能真正的看破这“名利”二字呢? 夕阳已沉,远山也变得朦朦胧胧的,只剩下了一片灰黑色,此时,有微风吹来,竟带着木叶的芬芳。 “哥哥你看,天快黑了。” 一个兰质蕙心,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总会在你陷入忧愁苦闷的时候,很及时地将你从其中拉出来。 “咱们可以找户人家借宿一宿。” 那叫婉清的少女极目远眺,却只能望见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构成了一片灰蒙蒙的萧索、荒凉之景,不由得失望道:“唉,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人家可借宿呢?” 苏佩清却笑道:“婉清,翻过前面那座高山,咱们至少会遇到一户农家。” 那叫婉清的少女拍手欢喜道:“哥哥,原来你也曾走过这条路呀!” 苏佩清却摇头笑道:“我从未走过这里。” 那叫婉清的少女不由得心中惊讶,微微蹙了蹙眉,狐疑道:“哥哥,那你如何晓得山后会有人家呀?” 苏佩清笑道:“方才我望见那山后有袅袅炊烟升起,想来是有农家在做晚饭哩。” 那叫婉清的少女再次凝望远山,却依然只能看到远处灰蒙蒙的一片萧索之景,遂撅了撅嘴,道:“哥哥,你可不许骗人呀。” “婉清,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哥哥,那咱们赶快走呀!” “霹啪、霹啪......”几声,声如霹雳惊雷之怒,健马几声长嘶,尘土飞扬,两匹马儿逸尘断鞅,不过盏茶功夫,便已翻越了那座高山。 原来那座高山叫“落霞山”,山麓处,向外再延伸七八十丈远的地方,竟果然有一户人家傍着山路而居。 第2章 弯刀如月柳月江 那是一户孤零零的农家小院,只有三间茅草屋,贫穷,落寞,鸡犬不闻。 此时,山谷间竟突然起了一阵风,风怒号,直刮得茅草乱飞,在这大山之中,密林间看来,显得那是格外的荒凉、萧索。 只见中间的那一间草屋,依稀可瞧见有火光打在了窗纸上,发出暗黄色的光晕。 那草屋外围着摇摇欲倒的竹篱笆,其上又爬满了粉红色的牵牛花,篱笆院前方还有块绿油油的菜地,种的也不知道是青蒜,还是韭菜。 那叫婉清的少女已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喜不自禁,道:“哥哥快看,果真有户人家呀!哥哥,你太了不起啦!” 苏佩清双眉微扬,打趣道:“婉清,今夜咱们用不着幕天席地了。” 那叫婉清的少女笑道:“哥哥,这便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一会儿,两人早已策马来到了那小院门前,那叫婉清的少女抢先翻身下马,明眸流盼,朗声道:“请问,屋里有人吗?”语声清脆悦耳,似出谷黄莺。 只过了少顷,从那间发着昏黄火光的草屋里,果然传出了嘶哑而沉闷的声音,道:“姑娘,请稍等......稍候片刻......” 随着那木门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咯吱”声,一个看起来约莫已有七十岁的老太婆颤颤巍巍地推门走了出来。 只见那老太婆穿着一身粗布衣衫,袖口已被洗得发白,脚上一双灰色绣花鞋却是崭新的,花白色的头发,随便挽了个发髻,眼睛深陷,暗淡而没有光泽,仿佛是苦难的生活已折磨得她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勇气。面色苍白,颧骨高耸,嘴唇发白、发干,嘴角下一颗不太显眼的黑痣也是干瘪的,皮肤干枯、粗糙,竟如死去的老槐树树皮一般。 她正佝偻着虾米一样的身子,鹰爪般枯瘦的手爪紧紧地握着一根劣质红木拐杖,看上去也是陈旧不堪的。 她蹒跚地走向柴扉小门前,仿佛费了很大的气力才睁开了一双没有光彩、生气的眼睛,瞧向小门外站着的少男少女,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声音嘶哑道:“两位年轻客人,从何而来,欲望何处去啊?” 那叫婉清的少女突见那老太婆形貌丑陋可怖,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竟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站着发愣。 苏佩清已长辑作礼,微笑道:“老人家,我们兄妹二人从武当山而来,欲往长安城而去,路经此地,见天色已晚,故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那老婆子见苏佩清如此的彬彬有礼,一双眼睛又眯了起来,展颜笑道:“寒舍简陋,家徒四壁,两位客人若不嫌弃,我老太婆十分欢迎啊,哈哈......” 那叫婉清的少女见那老婆子形貌虽丑陋可怖,但眼下老婆子满脸的笑容,加之说话又比方才和蔼温柔了许多,不禁轻轻地吐出口气,心中的惊栗登时也消减了许多。 那老婆子伸出鹰爪般干枯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拉动小木门,那少女见状,赶忙也帮着那老婆婆推动小木门。 这时,又有一阵冷风吹来,风里甚至还带着青草的味道,野花的香气,那老婆子却仿佛竟要被这一阵冷风吹倒了。 那老婆子不由得苦笑道:“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老婆子越发不中用喽!” 那少女莞尔一笑,道:“婆婆,你容光焕发,一点都不老呀。” “舍妹说得不错,”苏佩清也含笑道,“婆婆,你身体健硕,哪会不中用呢?” 哪个女人不喜听悦耳之语? 就算上了年纪的女人,也一样喜欢听甜言蜜语。 只可惜,会讲甜言蜜语的男人眼下实在是不太多了。 一个男人若是很懂得讲甜言蜜语,那么他周围的女孩子就一定不会太少。 女孩子为什么会如此地喜欢听甜言蜜语,这也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那老婆子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就连苍白色的脸上竟也有了光泽,却赫然露出一口有些发红的牙齿,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道:“二位客人,请。” 这是一间很小的茅草屋,草屋四壁用竹条、树藤、木板围成,只有一扇门却是崭新的,新涂的树脂竟还未干透。 那草屋中央摆着一张四方形糙木桌,又配着四条糙木凳,糙木桌中央燃着一盏煤油灯,灯光却昏暗如豆,就像那老婆子的眼睛一样。 那草屋后壁摆着一张大床,床上的被褥粗糙不堪,也不知打了多少的补丁,但却被清洗得十分干净。 那草屋左首是一个红色的大木柜,也是陈旧不堪,右首却放着一张崭新的小木床,小木床上躺着一个年龄看起来约莫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一张粉红色的小脸,弯弯的眉毛,弯弯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怀里抱着一只木头做成的可爱小狗,正在呼呼酣睡。 那老婆子招呼着苏佩清兄妹两人坐下,又端了茶水放在桌上,笑道:“山野粗茶,两位客人请慢用......还不知两位贵姓?” 那叫婉清的少女微笑回道:“婆婆,小女子苏婉清,这是家兄苏佩清。” 那老婆子也微笑道:“原来是苏公子、苏姑娘,幸会,幸会啊!” 苏佩清放下了手里的茶水,笑着问道:“婆婆,还不知您老人家贵姓?” 那老婆子嘶哑着声音,却笑道:“我老太婆姓单名芳,别人都称呼我单婆婆。” 苏佩清又笑道:“单婆婆,不知您老,家里几个人在这里住呢?” 单婆婆眯着眼睛,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嗄声道:“你说我们家有几个人吗......我儿子、儿媳,还有我的小孙子,哈哈......” 苏婉清不觉又瞧了一眼正在小木床上酣睡的那个小男孩,笑道:“单婆婆,你的小孙子可真可爱呀!” “是啊,是啊,”单婆婆深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些光泽,笑道,“狗儿可是我们一家人的开心果哩!哈哈.....两位客人想必也饿了,请稍等片刻,我让我那儿媳妇再给两位做点晚饭。” 苏佩清连忙起身,感激道:“单婆婆,不必麻烦了。” 苏婉清也语声温柔地感谢道:“谢谢单婆婆,只是......” 单婆婆竟不由分说,已转身朝门外走去,一面颤颤巍巍地走着,一面又笑着道:“两位客人,莫不是嫌弃我老婆子家的粗茶淡饭?” 苏佩清忙不迭道:“哪里,哪里,只是......如此那就叨扰了,多谢,多谢。” 今夜,雾淡,风冷。 此时,有月,却无星。 过了良久良久,也不知是多久,那单婆婆竟仍未回来。 此时,苍穹的一片乌云竟正好掩住了月色,又时不时的有一阵阵冷风吹动着漆黑色的大地,更吹得周遭的草木“簌簌”作响,那木桌上昏黄的油灯也开始忽明忽暗,不停地跳跃闪动起来。 苏婉清的心中已不安了起来,柳眉微蹙,遂低语问道:“哥哥,这单婆婆去了这许久,仍不见回来,会不会......” 听到苏婉清如此说,苏佩清沉吟片刻,也压低了声音道:“婉清,你是担心单婆婆心怀不轨?” 苏婉清不由得又向门口瞧了瞧,此时,门外的月色也已被乌云所掩盖,大地漆黑一片,又时不时有草木的“簌簌”声作响,竟给人一种阴森,可怖之感。 “哥哥,此地荒郊野岭,单单只有这么一户人家,你不觉得奇怪吗?正所谓,面由心生。你看那单婆婆的面容,或许这里是个害命劫财的十字坡也未可知。”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但又有多少人真的可以做到这点呢? 若是一个仙姿佚貌的女孩子和一个长相丑陋的女孩子同时站在了你面前,并邀请你一起赏月、品茗,你对她们的态度会一样吗? 苏佩清听罢,忽又扭头望了望那右首的小木床,剑眉微皱,沉声道:“婉清,你我见机行事!” 苏婉清遂点了点头,面上已起了警觉之色。 不知何时,冷风已停,仍然无星,月色又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夜色却变得越发的凄迷、阴森,周遭更是一片死寂,诡秘、恐怖之感越来越浓。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苏婉清早已按耐不住,她用力咬了咬牙,方要起身,不远处竟陡然响起了飘渺的脚步声。 苏佩清旋即向苏婉清使了个眼色。 苏婉清会意,立刻又回身坐好,敛眉收目,凝神细听,但纤纤手指早已按住了剑柄。 脚步声由远及近,竟渐渐清晰可闻,两人面上警觉之色也越发的浓烈。 因为两人已自脚步声里判断出,来者绝非单婆婆,而且此人的轻功显然不低。 脚步声已进小院,苏佩清的手指也已探至腰间。 此刻,苏婉清的鼻尖甚至已沁出了冷汗,指尖也变得冷冷的。突然,脚步声竟戛然而止,消失在院落里,天地间复又陷入了死寂。 可怕的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苏佩清兄妹两人依旧坐着。 苏婉清却面色发白,紧紧咬着牙根,几粒汗珠已自她雪白的额头滚落。她的右手紧紧握着剑柄,一双眸子更是死死盯向门外声音消失的方向,伺机而出,左手却紧紧捏着一只陶瓷茶壶。 那茶壶因被捏得太紧,又加之手心沁出的冷汗,竟不断发出了“吱吱”的响声。 苏佩清料想门外之人来者不善,功夫更是莫测。但他已经两年的心性磨砺,又遇过诸般艰难、险诡之事,已然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心理意志。 所以他面不变色,呼吸平稳,兀自稳坐如山。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那茅屋左面的一扇门窗竟赫然似陀螺旋转般横飞而起,电光石火之间,如强弓硬弩射出的箭矢般,直射向苏佩清兄妹二人所在的四方形糙木桌。 木窗呼啸而至,挟带着劲风“呼呼”作响,苏婉清面色一变,猛然拧身跃起,同时出手刺出凌厉的一剑,剑光忽闪,在空中已划出一道银色弧线。 只听“咔嚓”一声,声音竟如尖针一样,直刺入人的心脏、耳膜。 那横飞射来的窗户赫然断裂,自中间突一分为二,向两边疾速斜射出去,又是“砰砰”两声,竟硬生生插入了木板围成的墙壁里。 那门窗来势异常凶狠、凌厉,苏婉清顿觉握剑的虎口生疼,似被烈火烧灼一般,苍白色的脸上又有数滴冷汗滚落。 “砰”声未绝,屋角突地又响起了阴森森的声音。 一字一字道:“好厉害的‘情人剑’!” 苏佩清不觉一惊,也已疾速跃身而起。 兄妹二人不禁同时看向屋角。 那昏黄的灯火不住地摇曳,忽明忽暗,月光正好自破窗射入,映着屋内也亮堂了起来。此时,只见一人身着紫衣,正鬼魅般立于屋角。 那人黄带系发,一张苍白如霜的脸,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鼻梁高挺,一双乌黑似墨的眸子锐利狡黠,宛如黑夜里的鹰。 他的腰笔挺、坚实,腰间系着一条黑丝带,在月光的映照下竟也发着光,带边竟斜斜插着一柄弯刀,无鞘,刀锋凉如秋水,透着森森寒意,摄人魂魄。 原来,他方才竟以壁虎游墙般的身法贴在了那门窗之上,凭借着门窗射入草屋的瞬息间,追风逐电般滑进屋角。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计算得恰到好处,竟没有浪费一分气力,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此人的武学、智谋、算计,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可怕啊! 苏婉清已横剑当胸,狠狠地盯着那紫衣人,目光似刀锋,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无故伤人?” 那紫衣人嘴角却噙着一丝阴笑,目光森寒,一字一字道:“在下柳月江。” 苏佩清竟笑了笑,沉吟道:“原来是‘弯刀如月’柳月江,阁下星夜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柳月江苍白如霜的脸上,一双锐利狡黠的目光已透着淡淡的杀气,冷冷地扫过苏佩清面容,声音里竟带着几分讥诮,几分森冷,缓缓道:“哼,你便是那败坏了家族门楣,游手好闲的苏家纨绔公子,苏佩清?” 苏婉清忽面色微变,柳眉微蹙,轻轻咬了咬牙,明亮如明星般的眸子却忽地又转了转,终于轻轻吐了口气,冷声笑道:“呀,柳月江,据说你娶了自己的师父为妻,那真是可喜可贺呀!” 第3章 首次交锋 柳月江森冷的笑顿时化作怒色,一双锐利狡黠的眸子更是钉子般死死地盯着苏婉清双眸,冰冷的指尖甚至已刺入其掌心,手背青筋暴起,手指关节也“噼噼啪啪”地作响,好似此刻只有将苏婉清撕碎,才可解其心头之恨。 享誉武林江湖的《武林志》有如下记载: “弯刀如月”柳月江,福州人氏,出生不详,父母不详,十七岁出道江湖,凭借着九九八十一路“冷月流星”刀法,历经大小数百战,二十一岁便已成名于江湖。 少林铁臂神僧,孤儿,身世不详,自幼在少林寺长大。成名绝技:铁壁神拳。一双铁臂坚逾百炼精钢,一拳竟可将锅口般大小的石柱击得粉碎,曾在一夜之间拔除了太行山七十二座匪寨,擒拿住“太行三十六雄”,《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一十二。 武当木道人,襄阳人氏,父亲原为中原镖局镖师,母亲原为中原镖局总镖头司徒刚之爱女,三岁习武,十岁做中原镖局趟子手,十三岁做中原镖局镖师,十五岁家遭变故,投入武当门下,十七岁一人一剑灭金刀门,杀死金刀门门主诸葛庐。一套自创的“武当君子风”,剑法犀利、诡变,曾力战七大剑派掌门,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江湖名门好手,也不知有多少曾败在其君子剑下,《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一十四位。 正月初九,黄鹤楼。 比武双方:柳月江、木道人。 结局:木道人败,剑断,失去右臂。 九月初九,襄阳城外。 比武双方:柳月江、少林铁臂神僧。 结局:少林铁臂神僧败,其左手拇指断。 “人怕出名猪怕肥。”柳月江成名之后,有江湖好事者挖出了他的许多秘密来,其中有一件事,竟使得他声名俱损。 原来他败坏伦常,竟娶了自己的师父为妻,惹得江湖中人为之耻笑,更将他视作是武林异类。 他平生也最恨别人提及此事。 据说有一次,他最要好的朋友在喝完酒之后,当他之面无意间提及了此事,事后,他竟将这位朋友全家杀了个精光,甚至连朋友家里一个三岁的小姑娘都未曾放过。 苏婉清忙避开了柳月江钉子般的目光,虽顿生怯意,却依然冷笑道:“果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真叫人羡慕呀。” 柳月江本想嘲讽一番苏佩清,却不料竟被苏婉清反唇相讥,说出了自己多年前的丑事。他此刻哪肯罢休,胸中更是有一口怒气翻滚起来,发白的手指也已触及腰间弯刀,待要发作。 可就在此时,突听苏佩清抱拳施礼,歉然道:“柳大侠,舍妹口无遮拦,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阁下见谅。” 柳月江不觉怔了怔,冷峻的面上已泛起了诧异之色,他委实没想到,眼前的这少年心性竟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不过他也并非什么顽固不化之人,他幽幽吐了口气,终于抑制住心中怒气,勉强笑道:“哈哈,好......既如此,阁下只要说出那‘日月金环’的下落,方才之事可既往不咎,否则......” 苏婉清又咬了咬牙,冷笑道:“哼,否则你想怎样?杀了我们?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苏佩清不觉诧异,却还是佯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笑道:“柳大侠,我们兄妹并不知你说的什么‘日月金环’,不晓得柳大侠是从何处听得这子虚乌有的消息?” 柳月江竟忽然凝视着苏佩清的双眸,目光已如两把利剑般射向了苏佩清,声音更是森冷道:“苏佩清,我劝你还是赶紧说出‘日月金环’的下落,休要和我打马虎眼,否则,我保证你们兄妹二人绝对活不过今晚子时。” 苏婉清柳眉倒竖,厉声叱喝道:“柳月江,你这狗贼,真不知‘羞耻’二字,别人的东西都想抢夺,还自命江湖侠义!” 苏佩清只沉吟少顷,忽剑眉一皱,目光之中竟赫然有了悲痛之色,敛额道:“柳大侠,单婆婆他老人家......” 柳月江嘴角不禁扯出了一抹残酷的笑,声音森冷,缓缓道:“哼......你是说那个长相丑陋的老太婆么?” 苏婉清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厉声怒喝道:“柳月江,你把单婆婆她老人家怎么了?” 柳月江却故意叹了口气,苍白色的手指已轻抚着刀锋,淡淡道:“那可怜的老太婆啊,倘若她没有遇到你们,或许还可多活几年,只可惜......哼......” 苏佩清面色微变,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已开始往下沉,整个人仿佛跌入了冰冷刺骨的万丈海水里,他紧握拳头,咬着牙根,一字字道:“柳月江,你杀了单婆婆?” 柳月江冷笑一声,苍白如霜的脸上又印出了轻蔑之色,道:“苏佩清,不想你现在还能沉得住气,佩服,佩服......告诉你,只要与你有关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若是见了十个,哼......” 苏佩清不觉心头又一惊,鼻尖已沁出了冷汗,手掌也变得冷冰冰的,他缓缓看向小木床,刹那间,脸上的表情也已凝结。 这是一种混合着痛苦、怜悯与悲愤的神情。 “叮咚,叮咚......” 阴森、诡谲、恐怖的氛围,夜色也越发的凄迷可怖。 可怕的声音! 这是死亡之音,是来自地狱里令人魂飞天外,魄散九霄的声音。 这种声音本身就代表着死亡! 死亡又往往会伴随着鲜血! 鲜红色的血液正顺着小木床一角流着,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渗入泥土,泥土也变成了殷红色。 苏佩清急速跃起,冲向了小木床边,忙拉开被子一角。 悲惨的一幕! 他的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刺骨而漆黑的万丈海底。 只见一把柳叶飞刀竟赫然插在那小男孩的咽喉处。 本来一张粉红色的小脸已变成惨白色,微微上扬的嘴角还在淌着鲜血,黑色的柳叶飞刀也已被流出的鲜血所染红。 没有人看清飞刀是从什么地方射出的,也没有人知道它是在什么时候射出的。 可怖的黑色柳叶飞刀。 一把杀人的刀! 黑夜,岂非也是黑色飞刀最好的掩饰? 苏佩清轻轻盖住了被角,面色已变得铁青,眸中的悲愤之色更浓,手背的青筋竟已一根根盘蛇般突起。 “柳月江,你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柳月江竟不由得心中诧异,眉宇间似透出了狐疑之色,嘴里却还是冷哼了一声,厉声道:“苏佩清,赶紧说出‘日月金环’的下落,免得我动手。” “柳月江,你的心肠之毒更胜蛇蝎百倍,别说我不知道,即便我知道‘日月金环’的下落,也不会告诉你这等江湖败类!” 柳月江嘴角又扯出了残酷的线条,冷峻的面色显得越发的苍白,声音冷冷道:“看来你们兄妹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找死。” 苏婉清柳眉倒竖,面色铁青,已跺脚大骂了起来,道:“柳月江,你才是臭乌龟,烂王八!” 就在骂声起时,苏婉清的人竟也已飞身掠起,身形轻巧敏捷,燕子般蹿向了柳月江。 她的人掠起之际,手中“情人剑”也已闪电般刺出,剑光如匹练闪烁,势若奔雷,迅如流星,璀璨而美丽。 瞬息间,剑光已幻化作一片银光,那光华极盛,竟如月光般罩向了柳月江。 这惊人诡谲的速度、威势、变化,没有人能看清,更没有人能躲避开。 柳月江也不禁面色突变,退却了一步,失声惊呼道:“‘清风三十六剑’,果然盛名不虚!” “清风三十六剑”乃峨眉“定风师太”所创。 此套剑法剑风凌厉、迅疾、善变,柔中有刚,刚中带柔,虚虚实实,飘忽不定。昔年,“定风师太”便是凭借着“清风三十六剑”,历经大小数百战,纵横了江湖三十余年。 银光罩下,柳月江定会被削成数截,生死只在一瞬间。 他已没有了任何生机、希望。 等待他的,恐怕只有鲜血、死亡。 柳月江的面色虽变得越发苍白,却似没有惶恐之色,嘴角竟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笑。 淡淡的笑意,却显得很诡异。 就在笑意消失的时候,柳月江竟忽然出手,拔刀。 没有人能形容他拔刀的速度。 剑光罩下的一瞬间,柳月江闪电般出刀,甚至比闪电更快。一招“破云见日”,突闻“叮当”一声,声音清脆,竟似珠落玉盘。 这一刀的变化实在是太快,太惊人,太诡谲,所有的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发生,完成。 柳月江竟已游鱼般自剑光中赫然滑出,蹿向了苏婉清。 这种变化发生得实在是太快,太不可思议! 没有人能看清,更没有人能形容。 苏婉清不觉心头一惊,忙侧身回剑自救,柳月江却已自她身边掠过,电光石火间又挥出一刀。 这一刀看似轻轻地挥出,却端的可怕、狠辣、精准、无情。渗人的刀锋已自她侧颈劈风而来,只听“呼呼”破空之声,刀锋已划过苏婉清飘扬而起的发丝,直切向她额心。 苏婉清虽急速回剑,却也为时已晚。她那年轻如鲜花般美丽的生命瞬息间便要凋零、枯萎。 可怕的一刀! 神鬼见了,都要心惊胆寒的一刀! 弯刀劈下,又听赫然“叮当”一声,声音竟很清脆。刀锋砍入骨头,决计发不出这样的声音,除非...... 苏婉清已惊得花容失色,一张惨白色的脸上冷汗更是不住地滚落,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 她的胃也在收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了出来,握剑的手指指节也已因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掌心更是冷汗涔涔。 原来,柳月江滑出剑光之际,苏佩清早已伺机而出。他竟已算准了柳月江出手的距离、位置、方向、方式。 刀快,刀狠! 剑更快,更准,更凌厉! 苏佩清竟能将出剑的每一分都拿捏至恰到好处。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剑尖斜刺而出,只听一声清响,剑尖竟点中了刀锋。看似轻轻地一点,就像蜻蜓在平静的湖面点了一下,却蕴藏着无比巨大的威力! 柳月江只觉一股巨大的劲力自剑尖冲来,透过刀锋冲向了自己整条手臂,瞬间,身子不由一震,顺势斜飞了出去。 柳月江面色大变,惊呼道:“苏佩清,好手段,在下佩服!” 苏佩清却面容不变,竟淡淡道:“过奖。” 苏婉清咬着嘴唇,面上的惊惧之色已渐渐褪完,厉声怒斥道:“柳月江,你休要耍嘴皮子,害死了单婆婆,还想逃命么?” 柳月江却只是冷冷地瞧了一眼苏婉清,苍白如霜的脸上便又泛起了嘲讽之意,他移转目光,又看着苏佩清冷笑道:“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眸中竟似起了种奇怪的变化。 苏佩清凝注着柳月江冷峻的面容,面容上不太自然的讥诮之意,又凝目细看起他眸中神色的变化。 过了半晌,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不觉向着小木床的方向瞧了瞧,少顷,突剑眉一轩,目光凛然,缓缓道:“柳月江,你杀害了单婆婆与狗儿,天理难容。” 苏婉清见苏佩清迟迟不动手,早已柳眉倒竖,面色涨得通红,心里更是怒气翻滚,紧紧握着剑柄,咬碎玉怒喝道:“哥哥,休要让这姓柳的杀人犯走脱了!” 不知何故,柳月江闻言,竟赫然狂笑起声,突然,又接着曼声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好狂妄的一对兄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之极,可笑之极......” 此时,苏婉清哪能受柳月江的如此嘲讽?她虽有几分惶恐,却早已按耐不住心中怒火,又欲起剑攻之。 苏佩清又凝注着柳月江透着些许奇怪神色的双眸,俄顷,嘴角竟泛起了一抹笑,却厉声道:“婉清,退下!” 苏婉清虽满腹的怒气,也只好退身收剑,目光却利剑般狠狠地刺向柳月江,嘴里一面又讥诮道:“哼!姓柳的,我哥哥杀你已绰绰有余,我又何必出手,以多欺少!” 柳月江此刻也不去理会苏婉清的言语讥讽,目光却也开始凝视着苏佩清眸中神色的变化。 只过了不足一盏茶的时间,柳月江的嘴角忽微微上扬,眉宇之间竟出现了一种甚是奇怪的神情,杀气也已几乎褪尽,声音却还冷冷道:“哼!苏佩清,我倒要瞧瞧你的厉害。” 苏佩清凝注着柳月江苍白如霜的脸,乌黑似墨的眸子,眼里的愤怒之色却早已褪去,厉声大喝道:“好!” 他竟赫然倒转剑身,将剑尖朝地,面色一凛,声音铿锵有力道:“在下有一剑,请君试之!” “不吝赐教!” 第4章 不是凶手 月明,依旧无星。 冷风起,吹散了雾。 周遭更是一片死寂,茅草屋内的空气似已凝结,令人窒息。 又有冷风吹起。 风。 好冷的风。 风中竟似带着渗人的森寒。 屏气凝神,两条人影旋即展动身形,身影迅疾,如鹰似豹,掠出,蹿起。 寒光一闪,二人刀剑已在手。刀光与剑光的一闪竟赫然能重合,可见,二人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出手的。 柳月江不愧为刀中高手。 他手里的弯刀竟似长于其手,写字运笔般挥洒自如,弯刀如月,光华耀眼夺目,刀光所过处,刀气翻滚,杀气腾腾,劈、削、撩、勾、点、刺......招式连连变幻,飘忽不定,令人目接不暇。 苏佩清身形如燕似鹰,忽起忽落,手腕急转,剑光匹练般闪烁,耀人眼目,剑随身走,剑法更是轻灵飘逸,看似简简单单挥出的一剑,却蕴含着巨大的威势、力量。 只见两条身影疾速交织,分开,再交织。剑锋凌厉,刀锋霸道,剑光刀光交错纵横,在月光的映照之下,越发的耀眼夺目,令人心惊。 转眼之间,二人竟已拆斗了数十回合。 突然,柳月江狡黠锐利的眸中竟泛起了一丝笑意,薄而坚毅的嘴角扯出一条得意的线条。就在他眸中笑意消失之际,他手中的刀法竟忽又一变。 这一次的变化显然更不同于前面几次。 刀本沉猛、刚劲、霸道,柳月江手中的弯刀刀势这一变,竟变得轻灵、飘逸、柔绵。 这一刹那间的变化又太快、太突然、太诡谲。苏佩清的利剑在弯刀电光石火般的诡谲变化之下,竟然开始微落下风。 苏佩清只觉得整个身体也已被弯刀的刀光所压制,手中长剑竟似被某种诡异的力量牵制着,束缚着。目下,也只能奋力防守住周身的门户,却无法再发起攻击。 “他果真不中用了。”柳月江不觉心中暗喜,思忖道,“我这忽一变刀,他只有拼力护身,却再也无法向我攻出一剑,待他稍有不济,缓上须臾,我便可破他门户,到时取他性命,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两人斗得甚是激烈。 风声凌厉,刀气、剑气不断冲突翻滚,震得屋内“哗哗”直响,却竟赫然未将屋内的一物损毁。 柳月江一咬牙,轻轻吐出口气,锐利狡黠的眸中似有一丝奇怪的光闪过,但瞬间消失,刀法却越发的轻灵、狠辣、凌厉。 苏佩清剑眉一皱,手臂一抖,身形一缓,招式竟赫然缓和下来,似要马上落败了。 柳月江不禁心头一喜,冷峻的脸上笑意渐浓,一颗心也终于沉稳了下来,暗暗喜道:“哈哈......眼下他已支持不住了,时机已熟,看我如何取胜......” 苏佩清面色突变,失声惊呼道:“弯刀如月,鬼神失色!‘流星冷月刀法’果然名不虚传!” 弯刀呼啸而至,忽刀势又一变,竟又变作刚猛、霸道之势,一招“月映华山”,堪堪直劈苏佩清面门,端的威猛骇人! 苏佩清不觉面色一紧,左掌上翻,倒吸一口气,立刻沉腰侧马,举剑去格,只听“当”一声,剑身“嗡嗡......”作响,他的整个人竟不禁退却了四五步。 原来,柳月江方才这一招“月映华山”最是刚劲威猛,一刀劈下,足可开山裂石。若非苏佩清内心沉稳,能急中生智,将浑身内力尽数贯注于剑身,这百炼精钢之剑必定会被弯刀所斩,到那时,剩下的恐怕只有喷溅的鲜血与死亡了。 柳月江眉心紧锁,面色涨红,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禁暗惊道:“我这一刀天下无双,所向无敌,遇剑折剑,遇刀断刀,苏佩清这小子竟能安然无恙......” 苏佩清已忍不住惊呼道:“好厉害的刀法!” 柳月江却冷哼了一声,厉声道:“阁下的内力也不弱!” 话音未落,弯刀刀光又至,柳月江反手一刀,横扫而出,刀光一闪,直劈苏佩清左胸口。 苏佩清面色微变,却既不后撤,也不躲避,竟一咬牙,迎刀锋而上,“刺啦”一声,刀尖赫然没入苏佩清的右胸口,血液也立刻渗出衣襟,染红了刀尖,苏佩清竟顺势仰面倒了下去。 苏佩清这一倒,柳月江着实未料到,吃惊之余,他忙不迭收刀变势,刀法又一变,刺向地面的苏佩清。 刀势由劈砍变刺,速度不免就慢了一些。苏佩清倒地之后,身子似陀螺般一旋,仰面斜攻一剑,剑光忽闪,长剑已自地面赫然刺出,直刺向柳月江小腹。 柳月江挥刀刺下,刀尖距苏佩清面目已不及三寸,其上的血迹还未干透,苏佩清感到森森刀气扑面袭来,却也不再避闪,神情之中竟又有了几分淡然之色。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苏佩清是否已将生死看透? 忽然,弯刀骤停,刀尖竟似凝结在空中,跳动摇曳之灯火复如平日之状,茅屋也随之沉入了一片可怕的死寂里。 柳月江竟已石像般一动不动,面上的表情也已凝结,仿佛在笑,又像是苦笑,手中刀尖离苏佩清额头不足两寸。 他瞪大眼睛,一双眸子里已没有了鹰的锐利、狡黠,剩下的尽是狐疑、惊愕之色,他那冷峻而苍白色的脸也在月光的映衬下,变得越发惨白。 鲜血,剑锋上没有鲜血。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剑身仍是那样的光华夺目。 苏婉清面上的担忧之色也已变作了欢喜,眸中甚至还带着些许的骄傲之色。 方才,苏佩清倒地出剑处,正是柳月江进攻的死角。 他竟已计算准了这一点。 刀快! 他的剑更快,更准! 那一剑虽精准无误地刺入了柳月江肾脏所在处,但剑尖却只穿透他的衣衫,并未刺入肉里。 柳月江面色惨白,眉宇间透着惊愕之色,却没有一丝的惶恐,苦笑道:“阁下出手不凡,柳某自愧不如。” “承让。”苏佩清道,“柳大侠的‘流星冷月刀法’厉害非凡,承蒙阁下刀下留情。” “苏佩清,你不必自谦,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动手吧。” 苏佩清却笑了笑,竟说道:“阁下可以走了。” 柳月江惊愕道:“你说什么?你要我走?” “不错。” “苏佩清,你不想给那老婆子与那孩子报仇了?” “是。” 柳月江凝注着苏佩清凛然的双眸,眉心皱了皱,冷笑道:“苏佩清,你有没有毛病?” 苏佩清厉声道:“这就是我的毛病,赶紧走。” 柳月江的目光不觉再次扫过了那滴着鲜血的小木床,薄而坚毅的嘴角竟有了浅浅的笑意,不禁暗自思忖道:“他果真早就发现了凶手另有其人,或许,方才他只是不能确定凶手与我是否同谋......此人真是聪慧绝伦......” “苏少侠,告辞,希望阁下不要后悔!” “狗贼,站住,你往哪里走?”苏婉清已夺门而出。 院中剑光又起,苏佩清面色微变,忙喝止道:“婉清,快住手!” 苏婉清哪还肯停手,一边挥剑攻向柳月江,一边又没好气道:“哥哥,你为何要放他走?单婆婆的仇不报了么?” 她竟越说越气,使出的剑招也越发的辛辣、凌厉、变化莫测,密雨连珠般连绵不绝,每一招俱已成了狠辣的杀招。 柳月江苍白色的额头虽已沁着冷汗,却还是没有拔刀的意思,身形闪动间,只是一味地躲闪避剑。 面对如此情势,苏婉清越发的恼怒了起来,厉声喝斥道:“狗贼子,你还不出手!” “手”字未落,苏佩清身形已掠起,接着只出手轻轻一点,苏婉清便已猝不及防。她只觉“肩井穴”微微一震,四肢麻了麻,全身竟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苏佩清忙厉声喝道:“柳月江,赶紧走。” “好。”柳月江冷峻的面上竟流露出了温暖之意,漆黑色的眸中也泛起了钦佩之色,道,“阁下智计不凡,胆识过人,在下佩服。” 说毕,他便展动身形,燕子般掠出了篱笆小院,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苏佩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远处漆黑色的夜里,最后又传来了柳月江悠长的声音。 就在柳月江刚掠出小院之际,那茅草屋后竟隐约传来了极其细微的衣袂带风之声,苏佩清不觉面色一紧,遂屏气凝神细细听了起来。 虽然他很快就听出了衣袂带风之声的大概方位,却也不敢再轻易去追赶。 因为他了解婉清的脾性。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是:马上向婉清解释清楚。 此刻,苏婉清满脸的恼怒之色,咬着嘴唇,眼圈也发着红,竟已气得流出了晶莹的泪珠。 苏佩清忙上前解开了苏婉清穴道,满含歉意地解释道:“婉清,柳月江并非杀死单婆婆与狗儿的凶手。” 苏婉清先吃了一惊,却还是立刻将剑掷于地上,冷哼了一声,扭转身子不再理会苏佩清,一面流着泪,一面没好气道:“你休要骗我,方才他自己都已承认了。” “婉清,柳月江真不是凶手。”苏佩清剑眉微皱,却反问道,“你可知道柳月江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婉清轻轻跺了跺脚,依然气恼道:“哼!他是个心肠歹毒,杀人无算的杀人凶手!” “他方才明明自己都承认了呀!哥哥,你为什么反而说他不是杀人凶手?” 苏佩清还是没有解释,却反问道:“婉清,你有没有仔细检查过那把杀死狗儿的飞刀?” 苏婉清旋即转身走进了茅草屋,走至小木床边,拉开了被角,然后端详起了狗儿咽喉的伤口及那把杀死狗儿的黑色柳叶飞刀。 过了良久,良久。 “哥哥,这就是很普通的一把飞刀呀,既非百炼精钢所制,也非缅铁,除了刀身是漆黑色的外,随便找哪一家铁匠铺子,只要花费上最多半个时辰,都可以打造得出来。” 苏佩清也凝视着狗儿的伤口及那把插在伤口处的黑色柳叶飞刀,却意味深长地说道:“婉清,你真的没有看出问题来?” 苏婉清又细细看了一遍,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狐疑道:“这能看出什么问题呀?” 苏佩清道:“婉清,你有没有见过会拐弯转圈的飞刀?” 苏婉清又盯着那把黑色的柳叶飞刀看了起来,一面又蹙眉道:“哥哥,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方才柳月江从窗户蹿进来之际,是飞刀出手的最佳时机,况且咱们的耳力也不弱,否则无论如何,咱们也能够察觉得到。” 苏婉清又开始凝注着狗儿咽喉处靠近右侧的那把柳叶飞刀,沉吟着,过了许久,终于柳叶眉一展,眼睛也发起了光芒。 “哥哥,我明白了。”苏婉清恍然大悟道,“柳月江的飞刀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拐弯转圈,然后再刺入狗儿的咽喉右侧,除非柳月江在蹿进来之时,有另一人在屋外的其他地方同时出手射出了飞刀。” 苏佩清神色凝重,剑眉紧皱,沉吟道:“能拿捏得如此精准,咱们竟无丝毫的察觉。可见凶手的飞刀绝技几乎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苏婉清面色微变,心中忽有一阵寒意升起,道:“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凶手另有其人的?” “就在柳月江吟诵李太白的那首《侠客行》的时候,”苏佩清道,“我发现从柳月江蹿进来的那个方位,根本无法将飞刀射入狗儿咽喉处靠近右侧的那个位置,而且柳月江若是奸邪狡诈之徒,怎会也喜欢像《侠客行》那样的诗句?” “可你却没有拆穿他,莫非,你还想等杀死狗儿的真正凶手现身?” 苏佩清微微敛额道:“只可惜他并未现身。” 苏婉清美目流盼,压低了声音问道:“哥哥,凶手现在还在这里吗?” 苏佩清摇了摇头。 “在柳月江离开之后,他就离开了。” 苏婉清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眸子眨了眨,继续问道:“哥哥,你当时就发现了他?” “我隐约听到了衣袂带风之声,但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哥哥,莫非凶手的轻功很好?” “我想是的。” “那他来此行凶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眼下我也不清楚。”苏佩清眉心攒紧,沉吟了许久,终于缓缓道,“倘若凶手也是为了‘日月金环’而来,他完全可以等到我与柳月江争斗到最激烈的时候再出手,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且他也没必要杀害狗儿,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 “因为柳月江接下来承认自己杀了狗儿这件事,凶手是无法预料、掌控的。除非......” 苏婉清忍不住截口道:“哥哥,除非什么?” “凶手杀了狗儿,本想嫁祸给柳月江,挑起我与柳月江之间的争斗,但后来他可能发现,自己并没有取胜的把握,更何况还有你在一旁掠阵。” “哥哥,你所言甚是。” 过了片刻,苏婉清忽又柳眉一皱,道:“凶手会不会是柳月江的同谋,这一切本就是他们计划好的。” 苏佩清笃定道:“凶手并非柳月江同谋。” “为什么?”苏婉清狐疑道,“难道不会是凶手配合着柳月江杀害了狗儿,以此来恫吓咱们?” “凶手杀害了狗儿不错,却并不是为了柳月江,”苏佩清道,“倘若他们合谋,凶手出手的最好机会该是我与柳月江争斗最激烈的时候,那样,他们的胜算岂非更大?他也不会眼看着柳月江落在我的手里。” “哥哥所言甚是,”苏婉清明星般的眸子转了转,道,“但会不会是凶手出卖了柳月江呀?” “柳月江并非奸邪狡诈之徒。”苏佩清沉吟道,“倘若凶手真是柳月江的同谋,他出卖柳月江有什么好处,而且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要知道在江湖上,论武功、智谋,能排在‘弯刀如月’柳月江之上的超不过十人。”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像柳月江这样的人,看人绝不会太差。” “嗯。”苏婉清微微蹙眉,“哥哥,既然柳月江不是凶手,那他为什么要承认是自己杀害了狗儿与单婆婆呀?” 第5章 悲惨经历 苏佩清沉吟良久,徐徐道:“我想他这样做有三点好处。第一,他根本不在乎凶手是谁,只想唬咱们说出‘日月金环’的下落,毕竟如果狗儿真是死于他手,那种绝妙的手法必然会对人的心理造成威慑。第二,他也想引出真正的凶手,虽然这种法子比较冒险。第三,他这样做还可扰乱、迷惑凶手。” 苏婉清叹气道:“哥哥,只是你这次放走柳月江,恐怕下次他又会找咱们麻烦。” 苏佩清笑道:“婉清,江湖传言有真有假,不可全信,柳月江虽杀人无算,可却也杀了很多大奸大恶之徒,今日我放他离开,日后他也算是咱们的朋友。” 苏婉清心存疑虑,道:“他会心存感激?哥哥,莫忘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苏佩清笑道:“以我对柳月江的了解,他会对咱们心存感激的,甚至还会想尽法子来还清这次恩情。” 苏婉清狐疑道:“为什么?” 苏佩清道:“因为他是个很高傲的人,也是个很自卑的人。” 苏婉清柳眉微皱,疑惑道:“我不懂。” 苏佩清道:“其实他是一个自卑的人,他的高傲只在表面,他总是想用高傲来掩饰自卑,越自卑,他便会显得越高傲,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若是欠了别人的恩情,一定要想尽办法还清这份情的。” 苏婉清沉吟俄顷,笑道:“这点我懂,一个高傲之人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忘恩负义的事,若是做了,他会觉得比死还要难受。” 苏佩清含笑道:“一个人若是想着帮助咱们,他算不算已成了咱们的朋友?” “当然。”苏婉清话锋一转,狐疑道,“哥哥,柳月江也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为什么会自卑?” 苏佩清沉吟道:“因为成长环境的影响,形成了不同的性情。好的环境会形成好的性情,不好的环境则会形成不好的性情。” 苏婉清不免也起了怜悯同情之心,喟然叹息道:“难道柳月江的成长环境糟糕透了?” 苏佩清也叹息道:“他从小便受尽欺辱,最后甚至还被赶出了自己的家。” 苏婉清微微蹙眉道:“为什么会这样?” 苏佩清不由得望向远方漆黑色的夜,过了良久,终于道:“柳月江的父亲本是江浙一带做绸缎生意的富商大贾,而他的母亲只是柳家普普通通的一个丫鬟,后来他的母亲有了他,才勉强做了妾。” 苏婉清狐疑道:“为什么勉强才做了妾?” 苏佩清苦笑道:“因为柳老爷的老婆柳夫人是一只母老虎,而且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 苏婉清似乎明白了什么,冷笑道:“母老虎通常只有两种。” 苏佩清怔了怔,笑道:“两种?那你说来听听。” 苏婉清肤如凝脂的脸上已有了骄傲之色,解释道:“第一种母老虎看起来虽厉害,心肠却很好,她发起虎威通常是为了自己的丈夫不犯错误。第二种母老虎心肠却比刀子更锋利,睚眦必报,她随时随地都会发疯,一旦发起疯来不但要吃人,而且还不吐骨头。” 苏佩清不禁竖起了大拇指,笑道:“婉清,你的见解倒是挺高明的。” 苏婉清莞尔一笑,道:“因为这两种母老虎我都见过。” 苏佩清沉吟俄顷,又道:“其实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母老虎还有一个很大的靠山。” 苏婉清冷笑道:“有了靠山,她发起疯来岂非更加肆无忌惮?不知道她的这个靠山到底有多高?” 苏佩清道:“这位柳夫人的父亲好像曾任锦卫司指挥同知,从三品。” 苏婉清冷笑道:“哼,这个靠山听起来好像高得很。” 苏佩清接着道:“因为庶出,且柳月江的生母以前是柳府的丫鬟,柳月江自小便受尽了柳夫人与嫡长子的欺凌,连府里看门的小厮也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他的父亲倒是不错,只是虽有心,却也无能为力。” 苏婉清不禁皱了皱眉,道:“柳夫人那只母老虎岂会放过他们母子二人?一定会想尽各种歹毒的法子欺辱他们。” 苏佩清又叹了口气,道:“更糟糕的是,他的父亲在他八岁那年就病逝了。” 苏婉清也叹了口气,目光黯淡,道:“如此一来,他们母子以后的生活岂非更加艰难了?” 苏佩清嘴角却似乎浮出了一抹微笑,道:“不错。不过所谓否极泰来,柳老爷去世不过半月,他们母子便被柳夫人赶出了柳府,后来幸好遇到一个好心的老和尚收留,他们母子才没有饿死在杭州城街头。” 苏婉清不由得喟然叹息,低沉着声音道:“没想到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苏佩清遂剑眉一扬,声音柔和道:“婉清,那,柳月江做的有些事情,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原谅?” “嗯。”苏婉清笑道,“柳月江的事哥哥好像知道的还不少?” 苏佩清也笑道:“因为杭州万安寺的智能和尚我恰巧认识。” 苏婉清嫣然笑道:“哥哥认识的人好像还真不少,好像每个认识的人还都是很有用的人。” 苏佩清苦笑道:“好像是的,老天爷近些年来总算对我还不错。” 苏佩清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还有一点。” 苏婉清一怔,狐疑道:“哪一点?” 苏佩清道:“我恰巧了解柳月江,毕竟杀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像他那样的人几乎是不会做的,不然我可能真会相信柳月江所言。 这时,忽有冷风从破窗户吹进来,昏黄的油灯仿佛黑暗里的精灵,忽明忽暗,开始不住地跳跃闪烁起来。 苏佩清背负着双手又走出了茅草屋,就这样站在小院里,站在月光下,他的脸在月光的映衬下,仿佛也凝结上了一层霜。 苏婉清忍不住又问道:“哥哥,柳月江怎会知道咱家‘日月金环’的秘密?” 苏佩清沉吟了良久,突然叹道:“希望知道此事的人不会太多。 苏婉清压低了声音,又忍不住问道:“哥哥,单婆婆她真的......” 苏佩清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沉重,他又沉吟良久,忽然道:“婉清,你呆在这里,我去去便回。” 话音甫毕,苏佩清已燕子般飞身掠出篱笆小院,疾速掠入漆黑色的夜里。 苏婉清忙不迭呼唤道:“哥哥,你去哪里......” 不知何时,忽有一阵冷风自远山吹来,带着花的香气,吹得草木簌簌作响。苏婉清不禁瑟瑟发抖,竟觉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窜入心里。 她陡然驻足,站在月光下,站在冷风里,纤细白嫩的手指已紧紧握成拳头,指尖却已开始发冷。 她凝视着茅草屋良久,双眉忽而皱起,忽而舒展,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忽然又轻轻一顿足,柳眉挑了挑,长长吐出口气,眼中也泛起了喜悦的光芒,喃喃自语道:“哥哥定是去找单婆婆了,想必很快便会回来。哈哈,我真是太笨了,竟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未想到。” 月明,星稀。 有雾,雾却很浓。 苏佩清已掠出密林,仿佛黑夜里矫健的鹰,轻飘飘地落在小河边。小河波光粼粼,在月光的映照下,竟像是天上仙女手里的一条银色缎带。 有风吹来,风中除了花香、草木香之外,仿佛还带有呜咽哭泣之声。苏佩清皱了皱眉,旋即纵身掠起,小河便在他的脚下快速倒退。 循声而行,几个纵跃,苏佩清已穿林而入,树林“哗啦啦......”作响,他已如一支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穿林而过。 苏佩清掠出树林,眼前竟变得豁然开朗,在月光下的映衬下,一大片瓜果蔬菜浸在乳白色的浓雾中。 他暗自惊叹一声,循声望去,见菜地左首有一间白墙灰瓦的小屋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哭声便是从那小屋中发出来的。小屋内灯火鼎盛,将窗纸映得雪亮。 苏佩清又几个纵跃,耳畔的哭声也越发清晰可闻,转目之间,他已落到小屋前。只听屋内哭声之悲戚,任何人听了都会油然生出怜悯之心。 苏佩清以指扣门,声音柔和道:“请问姑娘,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苏佩清一连问了数声,却无回应,只是哭声不绝,他忍不住用力推门,“咯吱”一声,门竟然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着的。 他跨入门内,赫然看见一个年轻女子披散着长发,伏于两具倒在血泊中的尸身之上放声痛哭。 两具尸身面容完好,是一老一少,都是喉部致命。那年老的头发花白,面容枯瘦惨白,嘴角的一颗黑痣也被鲜血染红,脚上一双崭新的绣花鞋此刻也浸在鲜血里。 苏佩清的心已彻底沉了下去,目中充满了悲痛之色,他咬着牙,指甲似已刺入了掌心,口里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单婆婆,怎么会这样......” 单婆婆身旁仰面倒着的少年约莫二十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蜂腰猿背,仿佛身上的血已流尽,面色极其惨白。 他身上穿着崭新的白衣,脚上也是一双崭新的靴子,俱已染上了鲜血,纤细洁白的手指已僵硬,嘴角也已被鲜血染红。 那痛哭的女子突见眼前无端生出的一双脚,哭声陡然停住。她慌忙缩身,双臂支撑着身子惊慌后退,一双洁白细腻的手掌不断在地面向前摩擦着,双足也在不停前蹬,将身体向后挪动,一双美丽的眸中瞳孔骤然扩张,面色怔忪,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直至退缩至屋角,她才蜷缩住身体,将头也深深地埋入双臂之间,全身瑟瑟发抖,仿佛秋风里的一片落叶,口齿也模糊不清,惶恐道:“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 苏佩清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仍带着和善温柔的微笑,柔声道:“姑娘,不要怕,在下苏佩清,莫非你就是单婆婆的儿媳妇?” 听到“苏佩清”三个字,那蜷缩的女子如着魔一般,神色陡变,热泪盈眶,从屋角一下蹿起,如同一只受伤的兔子般冲向了苏佩清怀里。 苏佩清也向那女子迎了上去。 阳光升起,浓雾渐渐散去,空气里充满了暖意。树林、鲜花在微风中摇曳,有蝴蝶翩翩起舞,仿佛是在庆祝这美丽而多姿多彩的世界。 金色的阳光已洒满大地,一块平坦的菜地却新起了三座土坟,三块用天然石新削的墓碑,白色的纸钱、黑色的纸灰在风中不住盘旋上升,远处枝头一只乌鸦正在“哑哑......”地叫着,声音竟异常凄厉。 纸扎的车马、房屋、农具、童男童女、牲畜,坟前燃着香烛,一缕缕青烟袅袅升起随风四散,散发出刺鼻的味道,白色的招魂幡随风摇曳,“哗啦啦......”作响,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声音,说不出的萧索、凄凉、阴森。 那女子双眸噙泪,眼睛红肿,呆滞地看着灰色的墓碑,声音哽咽道:“娘,我一定听你的话,好好活下去,苏大哥是个好人,我......儿媳妇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淮生,在那边你要好好孝敬娘,照顾好狗儿......” 她强忍着泪水,继续哽咽道:“狗儿,你要听你爹爹奶奶的话,娘会时常来看你的,你......” 她已泣不成声,眼泪夺眶而出,甚至已无法呼吸。 苏佩清面色凝重,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仿佛又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他的心不知何故也被刺痛了,仿佛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针,忽然扎进了他的心里。 苏婉清轻柔地搂住那年轻女子颤抖的身子,用柔荑般的手轻抚她的后背,声音如初春暖阳,柔声道:“姐姐不要伤心,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泉下有知,也不愿看到你这样伤心难过,哥哥和我现在就是你的亲人,姐姐......” 苏佩清凝视着墓碑,声音变得很坚定,道:“单婆婆,您放心,我们定会照顾好你的儿媳,绝不会叫她再受半点委屈......” “咱们走吧。” 一路之上,苏佩清三人免不得晓行夜宿。那女子心中悲恸,话自然也就没有多少,苏佩清兄妹知她所经历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除了几句劝慰的言语外,也不与她多说,免得徒增她的烦恼。 不知不觉,苏佩清等已行了三日。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三人眼前竟出现一片密林,但见浓荫如盖,遮天蔽日,一排排参天大树粗如车轮,直插云霄,竟将整座山都掩盖起来,山中花团锦簇,草长齐膝,鸟语蝉鸣,风景美得就像一幅名家笔下的彩色山水画。 苏婉清不禁嫣然笑道:“好密的林子,好美的景色呀。” “林深叶茂,正是杀人处。”声音冷如刀锋。 第6章 是敌是友? “正”字响起时,密林丛中忽跳出二十多条精壮的汉子。一柄柄雪亮钢刀,刀背钢环“当当”作响,他们每个人的目光竟仿佛都变成了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钉子,恶狠狠地盯着苏佩清,仿佛是要将他全身钉穿。 只见那为首的汉子生得豹头环眼,鼻直口阔,身长足有七尺,身形健壮如虎,裸露在外的古铜色胳膊上,肌肉更是一块块凸起,看起来硬得像石头,在阳光下竟闪闪发着光。 一双宽大的铁掌,掌背青筋凸起,上身穿着一件崭新的虎皮褂子,下身穿着一条裁剪恰到好处的黑绸长裤,裤脚镶着金丝线,脚上一双黑亮的牛皮靴子也被擦得干干净净,坚实强壮的腰间竟插有一口雪亮如明月的长刀,寒光闪闪。 那为首汉子巨人一般的身子立在路中央,双手叉着腰,朗声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苏家公子,哈哈......依我看,不过是个臭名昭着的花花公子,哈哈......” 那汉子身后众人闻言,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有的人甚至已笑弯了腰,看上去竟仿佛变成了一只只的虾米。 苏佩清面色不变,居然越发彬彬有礼起来,抱拳含笑道:“诸位,我三人路经贵宝地,多有打扰,还望行个方便。” 苏婉清柳眉倒竖,目光如炬,忍不住冷声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那汉子面色一变,立刻横眉怒目,厉声呵斥道:“苏佩清,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年前你伤了我兄弟王玉虎的性命,不想今日会在这里相遇,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二当家报仇!” 那汉子身后众人一起喝斥道。 那巨人般的汉子目光刀锋般冷冷盯着苏佩清,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挥了挥手,震天价响的喊杀声立刻停止。 苏佩清沉吟片刻,眉头皱了皱,道:“这位好汉,在下并不认识什么王玉虎。” 那汉子冷哼一声,厉声道:“苏佩清,你休要狡辩。” 苏婉清眸中泛起厌恶之色,嗔怒道:“我哥哥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休要冤枉好人。” 倘若有人要故意找你的麻烦,你却一味的解释,岂不是就像秀才遇到了兵,有理也说不清? 苏佩清狐疑道:“不知阁下想怎样?” 那汉子脸上带着不屑之色,一双环眼精光爆射,拍了拍腰间的长刀,傲然道:“某家闯荡江湖二十余年,历经大小数百战,却从不乘人之危,今日你若能胜我手中的刀,三位便可从我这过,否则,哈哈......留下你等性命,不知阁下可敢?” 苏婉清柳眉微蹙,面上泛起狐疑之色,不禁暗忖道:“他们一起上胜算岂非更大?这汉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苏佩清沉吟片刻,笑道:“好,既如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汉子声若洪钟,厉声大喝道:“兄弟们退下!” 那汉子身后二十几条精壮汉子闻言,果然立刻展动身形,如豹似虎,几个纵跃起落,已落到四五丈开外。 苏佩清也道:“婉清,你往后退,照顾好钱姑娘。” 苏婉清拨转马头,蹙眉道:“哥哥,你也小心些。” 苏佩清轻飘飘翻身下马落在地上,用左手轻拍了拍马肚,那马仿佛甚有灵性,转身便跟着苏婉清走。 苏佩清抱拳含笑道:“请。” 那汉子面色微变,瞧着苏佩清手里空空如也,厉声道:“阁下的兵刃呢?是瞧不起某家么?” 苏佩清笑道:“在下的兵刃途中不慎损坏,可否借那位兄弟的刀使使?” 那汉子朗声冷笑道:“刀对刀,好!牛开山,把你的刀借这姓苏的用用。” 那汉子说出的话就是威严的命令,牛开山立刻俯首,恭声道:“是。” “姓苏的小子,接刀。”牛开山声音洪亮,气势却有些不足。 “刀”字脱口,一把“鱼鳞紫金刀”已凌空射向苏佩清,迅疾如强弓硬弩之箭,威势似雷,刀身寒光闪闪,刀锋甚至透出了淡蓝色的光,似是杀人的光。 好快、好凌厉、好毒辣的刀! 牛开山掷刀之时,竟将全身劲力聚于掷刀右臂。他如此做法,一来想探探苏佩清功力之深浅,二来也想在众人面前显显自己的威风。 苏佩清立在原地,面上并无丝毫惊慌之色,心头也是平静如水,苏婉清却已失声惊呼道:“哥哥小心!” 刀尖距苏佩清面门已不足一寸,牛开山面上竟也有了紧张之色! 忽然,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苏佩清右手轻轻一扬,仿佛轻轻扇了一阵风,等到衣袖下落之时,他纤长的两指之间竟赫然轻轻捏着一柄刀,刀柄的红丝带正在风中摇曳。 电光石火间,那把破空而至,有千斤力道的“鱼鳞紫金刀”竟棉花般到了他两指之间,在场众人无不耸然动容。 牛开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张口结舌,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刚刚看到从一个七尺男儿的肚子里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 那巨人般的汉子见状竟心中一喜,眼睛也发起了光,不禁暗自惊道:“不想他年纪轻轻,指上功夫好生了得,看来杨总管......” 苏佩清双指夹着“鱼鳞紫金刀”刀尖,仿佛是在夹着一根鸿毛般轻松、自然。 只见他食指轻轻一按,中指反弹,那“鱼鳞紫金刀”便横着转出半圈,刀柄恰巧落入苏佩清掌中。 那汉子虽心中惊诧,满脸却故意显出轻蔑之色,冷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苏佩清道:“请。” 那汉子厉声道:“好,某家倒要好好领教领教阁下高招!” 话音方落,二人旋即展动身形,那汉子来势汹汹,如一头猎豹般蹿起,身法凌厉,腰间钢刀也已抄在手中。 苏佩清目中精光一闪,手腕立刻翻转,手中长刀自下斜劈而上,使得正是一招“飞鹤冲天”,刀锋在空中已然划出一道弧线。 那汉子心头一惊,目中精光爆射,掌中长刀又一变,疾如闪电,由上而下斜劈,刀气翻滚,势若奔雷。 苏佩清剑眉一轩,暗忖道:“莫非他要凭自身强劲威猛的劲力震开我这一刀?” 眼见着两刀相接,刹那间,那汉子竟忽然停住刀身,就像一颗滑向天边的流星忽定在半空,这一招着实出乎苏佩清意料。 那汉子收刀,七尺长的身躯一挫,骤然下屈,整个人都矮了半截。只见他左掌如刀,直切苏佩清腰际,刀随身变,刀锋寒光闪烁,横扫苏佩清双膝。 苏佩清目光动处,立刻收刀后移,双足变换移位,那汉子身形竟忽又暴长,一刀又砍向苏佩清左肩,同时左掌变拳直打苏佩清胸膛。 苏佩清左腕外翻,掌心向外屈臂拍出,右臂外翻长刀一截,那汉子身体又是一挫,只听“锵”的一声,火星四溅,刀影闪动间,苏佩清已凌空一个翻身,移开三丈远。 那汉子身后众人见此情景,不禁都拍手叫好,苏婉清手心却已透出冷汗,钱玉柔苍白色的脸上也泛起了忧虑之色。 那汉子遂将身体调至极限状态,古铜色的皮肤上汗珠不断滚落,身上凸起的每块肌肉都似已充满力量。 他再次挥刀进攻,手背更是青筋暴起,每一刀走势皆不相同,劈、砍、撩、挑、截、刺、点......看似简简单单的刀法却刚劲威猛,变幻极多。 苏佩清竟神情悠然,身法似鹰如豹,忽尔跃起,忽尔侧身,刀随身走,腾挪闪避......那汉子刀法虽凌厉、威猛,飘忽不定,却也伤不到苏佩清分毫。 转眼间,二人已斗了十多回合。 那汉子刀法又至第三十三招,进攻也越发猛烈,在至第三十五招时,苏佩清眼亮手快,抓住时机,手中钢刀骤然攻出,朝着那汉子刀法破绽劈入。那汉子见势不妙,忙回刀自救,两刀再次相遇,“锵”的一声,声音清亮,火花迸溅。 忽然,苏佩清身形一转,眸中发起了光,剑眉一扬,暗忖道:“他刀法招式变幻虽多,却有穷尽,方才这招‘海底捞月’他已使过一次,这次又使将出来,想来他刀式一旦用尽,便只能重新使出,而这首尾相接处便是最大的破绽。” 原来那巨人般的汉子使得竟是漠北失传已久的六六三十六路“漫天飞沙刀法”,此刀法虽变幻极多、灵活、刚劲、威猛,却也美中不足,有一大致命弱点,那便是招式一旦用尽,便要重新使出,而这首尾相接之际,便是该刀法最大的破绽。 倘若是个功夫甚高且极聪慧之人窥探出其中奥妙,是以绝快巧妙的手法出击,定可一击命中,破了此刀法。 那汉子又使出了三十六路刀法中的最后一招“力挽狂澜”。这一招果不同凡响,招式一出,刀气翻动猛烈,一把刀竟仿佛变作了七八把,刀锋寒光闪闪,刀势越发威猛、凌厉。 苏佩清抽刀防护,眼中精光四射,那大汉招式已用尽,脸上热汗涔涔滚落,面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长长吐了口气,旋即又要将刀法使出,可就在此时,苏佩清早已窥出其破绽,“鱼鳞紫金刀”闪着耀眼的光芒,风驰电掣般从那大汉刀法破绽处疾速攻入。 突见金刀袭来,那汉子瞳孔骤然扩张,心中已无招架之策。他慌忙抽身后退,岂料“鱼鳞紫金刀”已到了他脖颈之侧。 刀光闪处,血花飞溅,血雾在空中弥散,一条青色小蛇竟被凌空斩作两截。 在场众人无不悚然动容,原来他二人的争斗竟惊动了树上的一条青色小蛇“一步倒”。 “一步倒”剧毒无比,只要被其咬中,一弹指间便会丧命于其毒液之下。天底下无论你功夫多高,内力多深,还从未有一人能从其毒牙下活命,即便是医术冠绝天下的药王孙方遥,也对“一步倒”的毒性无可奈何。 那大汉面色惨白,面容竟有些扭曲起来,苦笑道:“苏少侠刀法精湛,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苏佩清淡然道:“多蒙承让。” 话音方落,那巨人般的汉子及其身后的属下竟赫然纷纷跪倒在地上,苏婉清面色微变,惊诧道:“即便是救命之恩,诸位也不必如此呀!” 那汉子竟像是转眼间换了个人,态度变得甚是恭敬有礼,道:“除了方才的救命之恩,在下此次贸然拦住苏少侠,是有一事相求,方才多有得罪,还望三位海涵见谅。” 苏婉清冷笑一声,狐疑道:“有事相求却要动刀动剑,这种法子我倒是头一次见到。” 那汉子垂首敛目,道:“只因所求之事极困难,在下不得不试试苏少侠的功夫,以免有失,还望苏少侠见谅。” 苏佩清沉吟俄顷,遂含笑道:“诸位好汉,先起来说话。” 那汉子及其身后的属下这才起身,那汉子面上已有愧色,赧然道:“苏少侠,请见谅,其实王玉虎并非是死在苏少侠手里,我后来已查明,他是被唐门女弟子所杀。” 苏佩清不禁耸然动容,道:“‘蜀中唐门’?” 苏婉清诧异道:“据说‘蜀中唐门’从不涉足江湖,他们也从不愿与江湖中人打交道,况且‘蜀中唐门’门规之森严也是天下尽知的。” 那汉子迟疑道:“在下也不知‘蜀中唐门’为什么要杀害王玉虎,以王玉虎在江湖中的位置,‘蜀中唐门’本不该将他放在心上的,只是我确实在他的胸口发现了一根极细极细的毒针。” 苏佩清面色微变,道:“江湖中很多下五门的人也会使用毒针,‘江南夜猫子’、‘江北一枝花’、‘西北王动’本就是靠着毒针、暗器、毒蒺藜成名于江湖的。” 那汉子脸上竟出现了恐惧之色,瞳孔开始扩张,道:“打在王玉虎胸口的毒针却不一般,我敢保证这种毒针绝对是现今江湖之中最细、最短、最毒的毒针,看起来就像,就像春天的雨丝一样。” 苏佩清的心已开始下沉,忍不住问道:“你可猜出了此人是谁?” 第7章 背后原因 那汉子脸上的惊恐之色越发浓烈,终于缓缓说出了这人的名字,道:“‘春雨如丝’,唐紫烟。” 众人无不悚然动,苏婉清眸中也泛起了惊恐之色,道:“唐紫烟,据说她是唐门中功夫最强,暗器最快、最毒、最狠的女弟子。” 苏佩清的心沉了下去,不禁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唐门门规之森严并非江湖传言,昔年名震江湖的‘百花神针’便是死在唐门门规之下,只是不知唐紫烟为何要杀害王玉虎?” 苏婉清忍不住插口道:“你也没去唐门一问究竟?” 那汉子叹了口气,目中泛起害怕之色,不禁苦笑道:“在下惭愧,想来也是王玉虎哪里惹恼了她。” 牛开山迟疑了片刻,笑道:“不瞒苏大侠,据说这位唐紫烟姑娘生得极其美艳动人,而王玉虎却有个好色的毛病,我想他可能垂涎人家的美色,才招惹上了杀身之祸。” 苏婉清冷笑道:“原来如此,想来你们也没理由去唐门讨要说法。” 那汉子苦笑道:“在下惭愧。” 苏婉清又道:“这也不能怪你,只是你方才的那个法子却有些不尽人意。” 那汉子的脸又不禁红了起来,赧然道:“实在是惭愧,还望姑娘见谅。” 苏佩清却笑道:“好汉言重了,阁下的用心良苦在下也能理解。” 那汉子怔了怔,旋即满脸的感激之色,道:“多谢苏少侠。” 苏佩清笑了笑,道:“还不曾请教阁下尊姓何名?” 那汉子忙不迭回道:“在下韩远城。” 苏佩清剑眉微皱,诧异道:“你可是太行山的韩远城么?” 那汉子笑道:“正是在下。” 苏佩清狐疑道:“你不是常年在太行山么,现何故在此?” 韩远城沉吟片刻,目光像是到了远方,道:“此事说来话长,两年前,在下在去往杭州的途中,从一伙贼人手里救起了一名受伤昏迷的年轻女子,见她伤势严重,我便一路上带着她,本打算等她伤势痊愈后送她回家,怎奈我如何问她,她也不肯将自身来历如实相告,只说自己无家可归,我便只能带着他一同去杭州,后来在我要离开杭州之时,她才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告诉了我。” 苏婉清眨着一双美丽的眸子,似已屏气凝神,听得很仔细,他本就是个很喜欢听江湖故事的女孩子。 韩远城接着道:“原来,她竟是‘飞龙岭清风寨’寨主郝万里的独生女郝青青。郝万里为了能联合另一家山寨‘白虎寨’共同对抗朝廷的围剿,竟要将郝青青嫁给已有五十多岁的‘白虎寨’寨主胡铁龙。” 苏婉清不由得皱起眉,没好气道:“郝万里怎可这样?如此一来,不是要毁掉自己女儿的一生幸福么?” 韩远城道:“当时我和姑娘的反应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该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于是第二日,我便去‘飞龙岭’找了郝万里。” 苏婉清忍不住道:“那结果呢?” 韩远城叹了一口气,道:“原来那‘白虎寨’寨主胡铁龙为得到朝廷五千两赏银,一心要出卖郝万里,郝万里也是万般无奈,为了保全他手下兄弟的性命,不得以才出此下策,谁知郝青青宁死也不肯嫁给胡铁龙,这才偷偷逃出了山寨。” 苏佩清道:“那他为什么不除掉胡铁龙?” 韩远城道:“当时我也这样问过他,可他说胡铁龙武功高强,非等闲之辈,且朝廷一直都在监视着他们,只因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朝廷才不轻易动手围剿,倘若两家山寨动起手来,到时朝廷便可坐享渔人之利,将两家山寨一同剿灭。” 苏佩清道:“原来如此。” 苏婉清眉心微蹙,道:“难道再没有其他法子了,非要牺牲自己的女儿?” 韩远城黯然叹气道:“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不过办法倒有一个,只是郝万里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苏佩清道:“什么法子?” 韩远城道:“在得知郝青青逃走之后,胡铁龙十分生气,他告诉郝万里若交不出青青,便要联合朝廷攻打‘清风寨’。” 苏佩清剑眉微皱,沉吟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他难道连这个道理也不懂?” 韩远城又叹了口气,道:“郝万里也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向胡铁龙说明了,但胡铁龙不以为然。不过,最后经郝万里一再忍让与派去谋士的劝说,胡铁龙终于同意可以放弃攻打‘清风寨’,不过他却提了一个更为苛刻的要求。” 苏佩清道:“不知是什么要求?” 韩远城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道:“他要郝万里交出一本书。” 苏佩清讶然道:“一本书?” 韩远城沉吟道:“好像是叫什么,什么《千门卷》的一本书。” 苏佩清面色微变,狐疑道:“《千门卷》?” 韩远城皱眉道:“其实郝万里根本就不知《千门卷》是一本什么书,想我行走江湖这许多年,也未听过江湖中有这么样一本书。” 苏佩清道:“或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本书。” 苏婉清道:“不错,这定是那胡铁龙杜撰出来的,目的是要为难郝万里,令他知难而退。” 苏佩清道:“不知后来又如何了?” 韩远城含笑道:“我与郝万里经过多日商量,终于想出了一条万全之策,此计既可保全山寨兄弟性命,又可除去胡铁龙。” 苏佩清眼睛闪着光,笑道:“不知是何计策?” 韩远城的目光忽变得如刀锋般锐利,缓缓道:“借刀杀人。” 苏婉清狐疑道:“借刀杀人?” 韩远城解释道:“我与郝万里假扮成胡铁龙手下,劫取了‘岭南六鬼’属下押送的三千两黄金,并将其当做赔罪金送给了胡铁龙。” 苏婉清一听到“岭南六鬼”四个字,着实吓了一跳,在她的记忆里,“岭南六鬼”是六个极其可怕的人物,他们行踪诡秘,昼伏夜出,且杀人手段极其残忍可怖。 她定了定神,狐疑道:“‘岭南六鬼’行踪诡秘,即便他的手下,行踪也是极难捉摸的。” 韩远城已笑着道:“我也是多亏了一个人的帮忙,否则如何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苏佩清也曾听绝尘道人讲起过“岭南六鬼”的诡秘可怖,当今天下,能够发现其行踪的人可以说屈指可数,而这些人无论武功、智谋、财力、声名、威望,俱远在韩远城之上。 苏佩清怔了怔,沉吟道:”不知你找了哪位了不起的英雄帮忙?” 韩远城眼里不禁有了钦佩之色,像是忽然见到了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大英雄,声音也变得充满了自豪感,道:“他叫柳月江。” 苏佩清兄妹二人俱不禁一怔,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追踪寻人方面,柳月江竟也有如此高强的本领。 苏婉清狐疑道:“你说的可是福州那个人称‘弯刀如月’的柳月江吗?” 韩远城笑道:“正是此人。” 苏佩清诧异道:“听闻柳月江刀法了得,他的九九八十一路‘冷月流星’更是江湖绝顶厉害的刀法,只是殊不知他追踪刺探的本领也如此厉害。” 苏婉清眸子转了转,笑道:“阁下与柳月江很早便相识?” 韩远城笑得很愉快,面上竟起了傲然之色,道:“我与他已有五年多的交情了,莫非你们也认得柳兄?” 苏婉清方要开口,苏佩清忙截口道:“我们与他倒是有过一面之缘。” 韩远城笑道:“原来如此。” 苏婉清虽心存疑惑,却也明白苏佩清如此做法必有其用意,便不再说什么。 韩远城接着道:“当得知黄金被劫,‘岭南六鬼’哪能忍受这般欺辱,就在黄金丢失的第三天夜里,‘白虎寨’被连根拔除,寨内竟未留下一人活口。” 苏婉清冷声道:“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早已恶贯满盈,该当有此报。” 韩远城浓眉微微上扬,眼中也带着几许笑意,脸上竟然有些发红起来,宽大的手掌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讪讪道:“此事之后,郝寨主见我与青青,情投意合,便将青青许配给了我。” 苏婉清嫣然一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韩远城却忽然叹气道:“只是数月前,郝寨主他老人家得了一场重病,虽请遍天下名医,却也无济于事,临终之际,他便将青青及手下这帮兄弟托于我照顾。” 苏佩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话到此处,韩远城竟又跪倒在地,身后属下也纷纷跟着跪倒,苏佩清忙又扶起韩远城,道:“韩兄不必如此,诸位,快起来说话。” 苏婉清也劝道:“大家快起来说话。” 韩远城眸中满是恳切之色,谦恭道:“还望苏兄切莫推辞。” 苏佩清微笑道:“还不知韩兄所为何事,快起来说话。” 韩远城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道:“一月前,‘飞龙岭’忽然来了‘六只蝎子’,将我们赶离了山寨。” 说道此处,他脸上歉意更浓,道:“无论功夫、智谋,苏兄俱是天下无双,还望苏兄助我等夺回山寨,好让兄弟们有个容身之所,不至于飘零江湖,孤苦无依。” 苏佩清笑道:“韩兄放心,此事在下定全力相助。” 韩远城及属下旋即又俯伏在地,齐声感激道:“多谢苏少侠!” 苏佩清忙上前又扶,道:“诸位切莫如此,快快起来。” 苏婉清骇然道:“韩大哥,方才你说的‘六只蝎子’,难不成他们还是六只会蜇人的蝎子精?” 韩远城古铜色的脸上恐惧之色又起,他双拳紧握,声音也跟着变了,变得几乎已有些颤抖起来,道:“他们不但会蜇人,且杀人的手段极其毒辣、残酷、狠毒。” 苏佩清面色微变,沉吟道:“韩兄,不知他们是六只怎样的‘蝎子’?” 韩远城的瞳孔开始收缩,道:“那‘六只蝎子’分别是红蝎子、黑蝎子、蓝蝎子、紫蝎子、白蝎子、灰蝎子,除了蓝蝎子有几分人样之外,其余皆是面容狰狞丑陋。他们的武功怪异凶狠,每人手上皆戴着一把蝎子钩,勾上剧毒无比,倘若一旦被其毒钩勾住,立时毙命,我们有不少兄弟就是倒在了他们的蝎子钩下,不过眼下有了苏兄三位的相助,定可将他们赶出山寨。” 苏婉清柳眉轻蹙,面色微变,狐疑道:“难道他们真有如此可怕?” 韩远城面上恐惧之色越浓,惶恐道:“他们非但很可怕,简直就和魔鬼一样,只要被他们的蝎子钩勾住,灵魂立时便会被吞噬。” 苏佩清俊美白皙的脸上剑眉微扬,灿若朗星的眸中目光坚毅,豪气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不负侠义之心,在下愿助韩兄一臂之力。” 韩远城眼里竟有了泪光,脸上恐惧的阴霾也一扫而空,感激道:“多谢苏兄,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苏兄才好。” 苏佩清笑道:“韩兄言重了。” 此刻,苏婉清忽撅了撅嘴,一副佯装生气的样子,道:“只知道感谢他,难道不该谢我么?” 苏佩清故意叹了口气,笑道:“韩兄,让你见笑了,我这妹妹竟连我的醋也吃,哈哈......” 韩远城也笑道:“哪里,哪里,等此事完了,在下定要好好感激三位。” 韩远城笑得很愉快,眼泪竟似也要夺眶而出了,他似乎已很久没有这样愉快地笑过了。此时,坐在马背上的钱玉柔竟也忍不住掩嘴偷偷笑了起来,却赫然能给人一种缥缈的妖冶之感。 第8章 里应外合 “飞龙岭”,连绵不绝的山岭深处,鹤唳猿啼,看那山势何等险奇,但见壁立千仞,猿不可攀;层峦叠嶂,雁飞不过。山间雾气缭绕,草木葱茏,层层密密,氤氲的雾气里竟有一家山寨若隐若现。 那寨子建在山势最险处,四面悬崖峭壁,下临无地,易守难攻,仅一条宽不足五尺的蛇形山石路接通山寨,那山石路也甚是蜿蜒崎岖。寨子旁的青石壁上赫然镌刻有三个硕大金字—“清风寨”。 “清风寨”的大厅,摆放着六把铺有虎皮毯的太师椅,椅子上此时正端坐着六人,他们衣着各色,面色俱很苍白,仿佛是常年见不到阳光所致,有的身形瘦长,有的身形健壮,手腕处竟都戴着金钩,钩尖的剧毒闪闪发着蓝光,像是随时都要勾走别人的魂魄。 除了其中的蓝蝎子外,余者皆生得秃头尖耳,眼大如铃,面像狰狞可怖,犹如地狱逃出的厉鬼一般,叫人见了不寒而栗。 只见红蝎子已有些不耐烦,冷冷道:“‘小蚂蚁’去了这许久,为何还不见回来?” 坐在一旁的白蝎子眼睛睁得却比铜铃还大,凝视着大厅口,面色更加的苍白,双眉紧锁,似乎显得有些担忧,道:“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紫蝎子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在笑,但看起来笑得却甚为狰狞、残酷、可怖,他沉吟着,道:“莫不是有人想找咱们的麻烦?” 黑蝎子拳头已握紧,仿佛随时都要冲出去给人一拳,声音洪亮,厉声道:“敢惹咱们,那是找死!” 蓝蝎子眉如尖刀,一双杏眼,尖头鼻,嘴唇薄而细腻,虽生得面色苍白冰冷,说起话来却彬彬有礼,谦逊客气,他此刻正柔声道:“诸位兄弟莫着急,再等等,‘小蚂蚁’聪明机灵,鬼点子又多,不会有事的。” 灰蝎子一向少言寡语,最沉得住气,此刻他摸了摸颔下花白的山羊胡须,目光平静如湖水,淡淡道:“诸位兄弟,再等等。”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呼声划破了大厅的平静,“小蚂蚁”竟满身血污,发疯似地从厅口冲了进来。 “大王,不好了,快救救我......” “小蚂蚁”并非是一只真的蚂蚁,而是一个人,一个女人,甚至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身材很美,皮肤白皙光滑,甚至比京城“徐福记绸缎庄”最好的绸缎还要细腻光滑,腿修长而坚实,脚踝晶莹剔透,一双比莲藕臂更美的手臂,指如葱根白又嫩,她的腰很细,胸膛却很饱满,一张脸更是美得令任何男人见了都想多看两眼。 因为她像蚂蚁一样勤劳、勇敢,所以“六只蝎子”亲切称她“小蚂蚁”。 “小蚂蚁”聪明、漂亮、勇敢、胆大心细、办事周全,从没出过差错,可是这一次呢? “小蚂蚁”冲进来时,“六只蝎子”不禁都站起了身,连一向最能沉得住气的灰蝎子竟都忍不住站起身来,满脸诧异地看着狂奔冲进来的“小蚂蚁”。 “小蚂蚁”冲到大厅中央,方要止步,突然,一道血浪自“小蚂蚁”的腰间喷射而出,血雾弥散,“扑通”一声,“小蚂蚁”下半截身子赫然倒地,上半截身身子却借着劲势又向前冲出七八尺远。 “小蚂蚁”竟被人拦腰斩断,下半截身子仍然跑出了七八丈才倒地,可见凶手剑法之快之狠辣! 六人齐呼道:“‘小蚂蚁’......” “小蚂蚁”倒在血泊中,已停止了呼吸! 白蝎子纵身一跃,跳到“小蚂蚁”尸身旁,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小蚂蚁,他的眼角开始跳动起来,眼睛里也有了泪水,声音似乎有些嘶哑道:“是谁干的,手段如此歹毒?” 黑蝎子横眉怒目,暴喝着跳到厅中央,紧紧握着铁拳,怒骂道:“龟儿子,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定要将你大卸八块,剁成肉泥!” 灰蝎子站在原地,他死死盯着厅口,一张脸也变得阴沉了下来,目光如同湖面荡起的涟漪,一双干瘦而宽大的手掌十指微屈。 蓝蝎子摸了摸“小蚂蚁”沾满血污的脸,眼睛已发红,声音哽咽道:“你放心,大哥们定会为你报仇!” 紫蝎子眼中精光爆射,声音冰冷似刀锋,道:“给我滚出来,不要偷偷摸摸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阵冷风从厅外吹了进来,随着冷风,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乌黑色的头发,身体颀长,眉如墨画,鼻若悬胆,一张很薄的嘴唇,一双杏眼寒光四射,手指白皙如玉,穿着一件裁剪极其合身的雪白色衣衫,腰间系有一条金色缎带,右手握一把装饰华丽的宝剑。 他望着‘六只蝎子’幽幽叹了口气,目光黯淡,仿佛是很可惜的样子,叹道: “真是太可惜了。” 黑蝎子早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横眉竖眼,指着白衣人怒斥道:“敢杀我们的人,是不是给爷爷找死!” 白衣人冷冷一笑,悠悠道:“我要把你的这张臭嘴捅个透明窟窿。” 黑蝎子怒喝道:“好小子,看爷爷如何收拾你!” 灰蝎子目光刀锋般盯着白衣人,冷冷道:“阁下与我们有仇?” 白衣人淡然道:“并无仇怨。” 灰蝎子道:“我们兄弟得罪了阁下?” 白衣人淡淡道:“没有。” 灰蝎子道:“既与阁下没仇,又未曾得罪阁下,阁下为何杀我的属下?” 白衣人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蚂蚁”,故意幽幽叹了口气,道:“她长得鲜艳妩媚,简直太美了,只可惜她不想做我的老婆。” 黑蝎子怒目而视,呸的一口,破口大骂道:“龟儿子的,无耻小人,老子要将你剁成肉泥!” 蓝蝎子面色惨白,眼睛黯淡无光,声音嘶哑道:“你无辜杀害我们属下,还敢前来送死?” 白衣人抬起了自己洁白如玉的手,悠然笑道:“有何不敢,反正你们迟早都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红蝎子的目光已如一把出鞘的刀,嘴角的肌肉也跳动了起来,突然挥手举起长钩,大喝道:“兄弟们,一起上,杀了这狗东西!” 六条矫健的身影瞬间箭一般蹿了出去,六把淬有剧毒的长钩,已从不同的位置扑向白衣人,只听“铮铮”两声,剑锋已击中两只金钩。 一只金钩又迎面劈来,白衣人轻吐一口气,右手屈腕上翘,长剑一崩,黑蝎子只觉手臂一震,身形已凌空倒翻出去。 灰蝎子长钩又袭至白衣人左颈,白衣人眼明手快,身子往左一侧,长剑一刺、一挑,正中灰蝎子手腕,一道血线凌空飞出,白衣人趁势又飞出一脚,正踢中紫蝎子的小腹,“咔嚓”一声,一把太师椅被撞得粉碎,被激起的灰尘卷着木屑碎末在空气中快速翻滚。 紫蝎子闷哼一声,一股闷气冲破了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从喉咙直往上窜,嘴里立刻弥漫起血腥的味道,忍受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三把金钩又欺身而来,白衣人使出一招“金蛇狂舞”,“铮、铮、铮”三声,震开了三把金钩,左掌斜切黑蝎子右肩胛,“咔嚓”一声,黑蝎子冷汗如雨下,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 蓝蝎子身形变化,绕至白衣人背后,长钩钩尖斜点白衣人后背,岂料白衣人左掌一掌劈开红蝎子,身形向前一扑,蓝蝎子长钩落了空。 蓝蝎子一击不中,调整气息微微吐出口气,又迎了上去,“铮铮”两声,白衣人长剑一绞,蓝蝎子手中长钩凌空飞了出去,他的整个人也跟着飞了出去。 剑光又一闪,黑蝎子的眼珠已凸了出来,鲜血正从他的左胸膛喷溅而出,血腥味立刻开始在空气中弥散。 灰蝎子手腕吃痛,手中的长钩不免慢了一些,白衣人使出一个“铁板桥”,飞起左脚一脚踢中白蝎子的右腿,手中长剑掠过自己面目,斜向上前方刺出,一剑刺入灰蝎子左胸膛,身形又一变,长剑一抽,血花在空中飞溅,同时几个凌空翻身,已到了白蝎子身侧。 白蝎子急忙回身,反手金钩横扫,岂料白衣人的剑却更快,早一剑刺入了白蝎子的咽喉。 紫蝎子、黑蝎子、白蝎子俱已毙命,灰蝎子身受重伤,已无力出手,只有蓝蝎子、红蝎子还可以再战。 他二人悲愤交集,怒吼着又扑向白衣人,又斗了只几个回合,白衣人一剑又刺入红蝎子的嘴中,随着鲜血喷溅而出,红蝎子也倒地一命呜呼了。 蓝蝎子面色苍白,掌中汗珠滚落,一双杏眼竟没有了悲愤之情,尖刀眉也微微上扬,他喉咙蠕动着,舌头舔了几下薄薄的嘴唇,忽然扔了金钩向白衣人冲了过去。 白衣人忽然笑了,手中长剑也收了回去,蓝蝎子冲到白衣人面前,一拳打向白衣人的胸膛,却忽然由拳变掌,白衣人不避反迎了上去,但是这一掌打得并不重,甚至很轻,只听蓝蝎子竟跳脚骂了起来,道:“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又臭又硬的大混蛋!” 白衣人悠悠叹了口气,笑道:“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没想到老毛病还是没有改。” 蓝蝎子没好气道:“他妈的我在这里整整待了三百四十六天,快把我憋出病来了。” 灰蝎子额头热汗滚落,面色越发惨白,目光之中充满了毒蛇般的仇恨,嘶声道:“蓝蝎子,你......你们......” 蓝蝎子冷笑道:“我,我当然是来杀你们的,其实在下也是有名字的。” 白衣人已接着道:“其实他的名字听起来也不错,像是个男人的名字。” 蓝蝎子笑道:“真他妈说得太对了,你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在下左玉。” 灰蝎子嘴角淌着鲜血,目光刀锋般狠狠地盯着左玉,嘶声道:“我们兄弟待你不薄,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左玉叹了口气,冷笑道:“你们他妈的简直对我太好了,不仅让‘小蚂蚁’监视我,还要我喝你们配制的毒药,简直要把我当做尝百草的神农了。” 灰蝎子瞪着眼睛,惊愕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白衣人笑道:“他不仅会骂人,对付女人的法子也很有一套的。” 灰蝎子耸然动容,一双干枯色手掌已紧紧握成了拳头,却再也站不起来,目光之中像是有了悲伤悔恨之色,黯然叹道:“女人果然信不得,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 左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厉声道:“放屁!她可不是东西,人家可是个又香又软的好姑娘。” 灰蝎子悲愤交集,眼中燃烧起了怒火,咬着牙齿咯吱响,恨声道:“蓝蝎子,我要杀了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狗!” 左玉忽然笑了,却是苦笑道:“为了你,我可是被人骂作狗了。” 白衣人眸中又有了杀气,长剑已出鞘,冷声道:“死人是永远不会骂人的!” 左玉迟疑片刻,道:“算了,他总算对我还不错。” 白衣人冷笑道:“你几时变得心软起来了?” 左玉叹道:“酒喝多了难免要心软的。” 白衣人冷笑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仇恨就像是野草、蒲公英、毒蛇,所以必须连根拔起,决不能留下祸患。” 左玉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不妨把真相告诉他,免得他们死不瞑目。” 灰蝎子面色骤变,骇然道:“你说什么?” 白衣人杏眼之中杀气骤浓,眼角不禁跳动起来,声音更是冷如酷寒里的刀锋,一字一字道:“你等身为锦卫司左指挥使,侵吞了黄河救灾金一千万两。” 左玉正色道:“就算你等自毁容貌,也休想逃脱制裁。” 灰蝎子面容扭曲,惊愕道:“你们究竟是谁?怎会知晓这些?” 左玉凛然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至于我们的身份,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白衣人冷冷道:“现在我就送你上路。” 左玉不禁又叹了一口气,一声惨呼,鲜血顺着剑锋滴落,白衣人含笑道:“谢谢你。” 左玉道:“谢谢不是拿嘴来说的,为了你,我也学会了出卖别人,这种滋味可真是不好受,所以你至少要将你那几坛窖藏了三十年的泸州大曲给我喝。” 白衣人大笑道:“好!我不仅要将那几坛泸州大曲全部送到你跟前,我还要送你几个大美人,醇酒美人,没有美人陪伴,喝酒总是很无趣的。” 左玉笑道:“除了香酒美人,还需要兄弟,所以你就算被人打断了腿,爬也要爬到我的面前来。” 白衣人的眼中好像有了泪水,但很快便消失在了他们自己的笑声里,他大笑道:“好,到时候就算秦中原拿着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去。” 左玉嘴角露出了一丝奇怪的微笑,狐疑道:“真的不去?” 白衣人目光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去。” 左玉拍着白衣人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他妈的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这三百四十六天的罪受得真是太值了。” 白衣人道:“简直值得很。” 左玉忽然收敛住笑,道:“你是不是先得去一趟西北黄土高原,将这‘五只蝎子’送给秦中原?” 白衣人握住了左玉的手,拍着肩膀道:“咱们先喝酒,我知道你这次很不容易......” 左玉立刻打断了白衣人的话,舔了舔嘴唇,道:“我的酒瘾马上要开始犯了,咱们赶紧去找酒喝,要不然我的脑袋可能要撞出个大窟窿了。” “你本不该杀死‘小蚂蚁’的。” “可惜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没有她,这个地方你总是无法上来的。” “这并不是她的意思。” “可是她总算帮了咱们。” “如果你觉得很可惜,我可以再给你找十个八个这样的女人,我保证绝对没有一个会比她差。” 左玉叹了口气,道:“本来我答应过她,这件事情办好了,我本打算带她离开这里的。” 白衣人冷笑道:“这种出卖主子的女人,总有一天也会出卖你的。” 左玉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嘴角有了一丝苦笑,道:“被人出卖是一种痛苦,出卖人也是一种痛苦。” 白衣人道:“你们本就不是朋友,咱们才是。” 左玉笑道:“机关暗卡上的人全部都死了?” 白衣人道:“没有,他们只是昏死过去了。” 左玉笑道:“你的心也不硬。” 白衣人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左玉话却锋一转,道:“这真是个好地方。” 白衣人目光四转,赞道:“即便是以轻功称雄武林的‘燕子门’,也未必能上的来,何况还有这么多机关暗卡。” 左玉沉吟道:“这地方也是他们从别人手中夺过来的,以前是一帮土匪占山为王,依托着山势的险峻,官府多次围剿都无功而返。” 白衣人冷笑道:“看起来毒蝎子的本领倒是不弱。” 左玉道:“除了我,他们都会爬山,而且俱是爬山的一流高手。” 白衣人道:“据说他们的功夫也不弱,只不过......” 左玉截口道:“只不过加上我,好像也不是你的对手。” 白衣人面泛狐疑之色,笑道:“你真的尽全力了吗?而且他们的武功招式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左玉叹了口气,道:“为了了解他们的功夫,我几乎天天都要和他们切磋武艺,‘小蚂蚁’几乎每个月都要下山去,我真怕她忽然又缠住你。” 白衣人也叹了口气,墨眉微扬,道:“幸好我上过一次当之后,记性就变得特别的好,否则我只怕早都死了。” 风又吹了起来,吹进大厅,吹散了厅内的血腥味。 风。 大风。 好大的风。 有时候风能给人带来好运,有时候却也能带来灾祸! 白衣人沉吟道:“眼下这地方烧起来一定会很旺。” 左玉道:“好像是。” “呼呼......”,滚滚浓烟如一条黑色巨龙升腾而起,又随风四散,整座山寨很快便笼罩在了浓烟里。 第9章 食肉婆婆 见到“清风寨”被烧毁,又发现六具烧焦的无首尸体及六把蝎子钩,众人心中无不骇然。 究竟是谁杀了“六只蝎子”? 莫非是仇人寻仇? 没有人能告诉他们答案。 如今“清风寨”被毁成如此模样,断无再居住的可能,苏佩清便邀韩远城等人去长安定居。 面对苏佩清的盛情相邀,韩远城、牛开山等人怎能拒绝? 更何况还有长安的富足与繁华,也是他们所向往的。 苏佩清等人行了约莫两日,此时已是三更时分,但见夜色凄迷,远山密林乌黑色一片,半弦明月正冷冷清清悬于苍穹,又有凉风不断吹来,令大地也变得越发的凄凉,寒气森森,砭人肌肤。 苏佩清看到路旁一株浓荫如盖的倒人字形大树,眼睛里闪起了光,笑道:“大家坚持坚持,再走上四五里上下的路,就到‘富顺客栈’了。” 苏婉清却不禁打个冷颤,声音也低了下来,明眸里似泛起了害怕之色,道:“这里怎么冷森森的?” 牛开山哈哈大笑着拍了拍手里的“鱼鳞紫金刀”,道:“苏姑娘莫要怕,凭老牛手中的这把刀,即便妖魔鬼怪来了,我也能将他们剁成肉泥。” 苏婉清撅了撅嘴,道:“我才不害怕呢,只不过我觉得此处有些古怪,所以要提醒大家谨慎些罢了。” 韩远城道:“开山,还不快多谢人家。” 牛开山一张脸已有些发红,苦笑道:“多谢姑娘。” 众人越往前走,却见道路两旁树林越发浓密,时不时又有阵阵冷风吹来,刮得树林草木“哗啦啦......”直响,高高的枝头上,猫头鹰在银白色的月光下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又有不知名的野鸟忽然从密林之中“噗噗......”飞向了月光,令一些人心头不禁一惊,有的人甚至已打起了颤。 众人又走了约莫四里路,早望见远处客栈忽明忽暗的灯火,有些人这才松了口气,只见苏婉清欢喜道:“大家快瞧,前面不是‘富顺客栈’么!” 忽然,韩远城竟皱起了眉,赫然压低了声音,道:“诸位稍静。” 立刻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之中竟有了哭声,其声凄惨哀伤,幽幽怨怨,如同鬼魅哭泣,苏佩清道:“咱们前去看看,到底何人三更半夜在这里哭泣?” 韩远城道:“好,苏兄。” 牛开山挺起胸膛,声音也洪亮了,道:“老牛打头!” 他提着刀,已拽开步走在了最前头,众人都跟在后面,方转过一片林子,牛开山首先定在原地,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口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掌中的刀也握得更紧了。 众人也不禁驻足,有的人额头已开始冒出冷汗,双腿也已发软,苏佩清定睛看去,只见三丈开外,路中央正竟赫然摆放着一口楠木棺材,哭泣之声便是从棺材里不断地传了出来。 苏佩清已走了过去,道:“诸位,我去看看。” 韩远城也跟了上去,道:“我随苏兄去。” 牛开山吐了口气,声音却压低了一些,道:“我也去。” 苏婉清轻轻一咬牙,手指不禁按住了剑鞘,也道:“哥哥,我和你们一起。”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再说话,苏佩清已一步一步走到棺材旁,道:“棺材里是什么人?” 那幽幽怨怨的哭声忽然停住,随即棺材之中传出来了破涕而笑的声音,道:“几位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快救救老婆子。” 韩远城皱眉道:“老婆婆,你如何在这棺材之中?” 棺材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叹气道:“都怪老婆子我贪吃,竟将鸡骨头卡住喉咙,一时断了气,家人都以为我死了,要将我装殓了下葬,也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将棺材放在此处,人却不见了,我也是刚刚醒来不久,无奈我使出浑身力气也推不开这棺材盖,还望几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活菩萨救我性命。” 牛开山叹了口气,展眉道:“老婆婆,你不要怕,我现在便救你出来。” 苏婉清压低了声音,狐疑道:“荒郊野岭,四下无人,为什么单单会有这样一口棺材丢在路中央?小心有诈。” 那声音又啜泣了起来,道:“几位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老婆子我可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并不是什么坏人啊!求求你们,救救我,你们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马下辈子报答!” 牛开山笑道:“苏姑娘多心了,就这么一个老婆婆,连打开棺材盖的力气都没有,怕什么。” 苏婉清冷哼了一声,冷冷道:“不听他人言,吃亏在眼前。” 那声音又抽泣道:“好姑娘,我是个善良人,求求你救救我!” 韩远城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开山,快将她救出来。” 苏婉清沉着脸,苦笑道:“要救赶紧。” 牛开山已走到棺材旁,提刀一挥,只见刀光闪处,棺材盖早劈作两段,横飞了出去。 苏佩清沉吟着,却忽然皱了皱眉。 牛开山笑道:“老婆婆,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 那声音笑道:“好。” 众人见安然无事,都围了上来,一双双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棺材口,眼睛里都闪着光,仿佛是在等待一个绝色美人从棺材中走出来。 江湖中本就时时刻刻都会有不可思议的事在发生,有的残酷、血腥、诡秘可怖,有的却甜蜜、感人、令人热血沸腾。 忽然,有一只干枯蜡黄的手缓缓伸出了棺材,鹰爪般紧紧抓着棺材边沿,紧接着她的头,半截身子也跟着伸出了棺材。 众人一看到她的模样,有的人竟面色大变,惶恐地不禁向后退了退。 苏婉清脚底早升起一股寒意,心头一惊,用力握着剑鞘,勉强定了定神,凝目看那老婆子模样。 但见头发花白凌乱,青森森的脸,面颊凹陷,颧骨耸起,一双吊梢眉,双目黑漆如鬼魅,闪动着诡异光芒,鼻子塌陷干瘦,一张血红色的嘴露出几颗尖牙,身体干瘦枯黄,一双手如鹰爪一般,端的形貌狰狞欺鬼怪,直叫仙神见了也胆寒心惊。 那婆子已爬出棺材,一张青森森的脸,闪着鬼魅目,笑道:“多谢几位救命之恩。” 苏婉清终于幽幽吐出口气,才勉强笑道:“老婆婆,他们为什么要把你丢在这里?” 那老婆子咯咯笑道:“可能是遇到强盗了,众人都逃命去了,才将我丢在这里。” 韩远城道:“不知老婆婆是哪里人氏?” 那老婆子笑道:“老身长安人氏,现今居住在距此十里处的黄石小镇。” 苏佩清道:“老人家,我们也正要路过那里,不如与我们同行,你可愿意?” 那老婆子笑道:“谢谢你,年轻人,只是免不得要劳烦诸位英雄了!” 苏佩清道:“老人家,不用客气。” 这时,众人之中早走出两条精壮的汉子,一面上前扶着那老婆子,一面笑道:“老婆婆,我们扶你。” 那老婆子干咳了两声,也笑道:“你们真是一群大慈大悲的活菩萨。” 这句话一说完,活菩萨已变成了死菩萨。 扶着那老婆子的两条精壮大汉忽地面色骤变,整张脸都开始扭曲了起来,瞳孔开始涣散,本来还好好的两张笑脸竟变作黑褐色,几乎同时“哇哇”两口,吐出了两滩黑血,整个身体也开始扭曲萎缩,像是两只空麻袋一般萎缩倒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迅速四散开,只见马背上的钱玉柔面色惨白,已瑟瑟发抖起来,苏佩清目光如炬,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牛开山横眉怒目,瞪着眼喝道:“好歹毒的老畜生,我等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 那老婆子一张青森森的脸毒蛇般开始扭动着,鬼魅般的目中放射寒光,咯咯笑着,声音却变得很刺耳,道:“你等救了我一人,我也放你们一人,这样才算公平,否则,老身岂不是吃了大亏?” 苏婉清面色微变,指着那老婆子,怒道:“好个老太婆,我早看你不是什么好人,果然不出所料,今日非杀了你,替江湖除害。” 那老婆子冷冷道:“你这姑娘好大的口气,看你细皮嫩肉的,生着吃味道一定不错!” 苏佩清凝目细看,迟疑着,终于缓缓道:“据闻,江湖中有湘西的‘赶尸神君’孙诗云、豫北的‘食肉婆婆’喜食生肉,你莫非是其中的一位?” 那老婆子的脸色忽然变得更加难看,闪着一双鬼魅目,冷笑道:“什么‘赶尸神君’,天底下只有‘食肉婆婆’。” 韩远城心头一凛,声音也变了,道:“你便是豫北的‘食肉婆婆’?” 那老婆子笑道:“算你还有些眼光。” 韩远城悚然动容,忍不住看了看躺在地上干瘪的尸首,咬着牙道:“他俩在帮你,你却下毒害死了他们。” 那老婆子非但没有愧疚之意,反而笑得越发阴森,声音冷冷道:“他俩想占我的便宜,你说该不该死?” 牛开山的胃已开始收缩,几乎忍不住要吐了出来,手背更是青筋凸起,大喝道:“你又不是大姑娘,他俩也不是淫荡子,怎么会占你的便宜?” 众人中已有人冷笑道:“好丑陋的老婆子,找头母猪也比你强,谁会占你便宜!” 那老婆子非但没有生气,一张青森森的脸上凹陷的面颊竟继续下陷,却又笑道:“那老身就为阁下找只母猪,也叫阁下好好享受享受。” 又有人鼓足了勇气,声音却很大,像是喊出来的,道:“双拳难敌四手,既是豫北的‘食肉婆婆’,今日遇到我们算你倒霉,正好宰了你,替江湖除害!” 那老婆子阴森着脸,森冷地笑道:“这许多的肉,有肥有瘦,有嫩有糙,正好可以打上两三个月的牙祭。” 苏佩清面色不变,目光刀锋般盯着“食肉婆婆”,正色道:“杀人偿命,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韩远城厉声喝道:“何况,杀了你还可为江湖除去一大害,也不知你这老妖婆杀害了多少无辜之人。” 那老婆子一张青森森的脸已有了些许变化,森冷的声音也变得尖细起来,道:“老身好久未动手了,今日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将你们活切了,带回去给我孙儿吃。” 牛开山早提起刀,厉声大喝道:“老畜生,看爷爷先宰了你!” 刀光一闪,牛开山早望着那老婆子额头劈出一刀,众人见了也都挺刀持枪一起杀出,那老婆子身手果不凡,身法如游龙,在众人之间轻巧游走,一只鹰爪手,格刀捏枪,竟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牛开山面色发红,挺刀又劈,那老婆子身子只一退,闪将开来,忽又闪身上去飞起一脚,正踢中牛开山小腹,牛开山闷哼一声,翻倒在地。 苏佩清正要上前助战,韩远城却拦住他,笑道:“苏兄莫急,小弟这帮兄弟对付这老婆子应该不成问题。” 苏佩清迟疑着,终于收回了脚,道:“也好,先看看这老婆子有何手段,好对症下药。” 牛开山吐了口血,竟一个鲤鱼打挺,蓦地从地上掠起,又挥刀冲了上去,刀光枪影间,众人与那老婆子又斗了二十几回合。 那老婆子暗自叫苦道:“好生倒霉,先是遇到了孙诗云,本想除了她扬我威名,不料却被她骗走了我的好几双绣花鞋,今又遇到这帮人,想着能为孙儿弄些生肉吃,不料这帮人也不好对付,哎!真是人老了不中用!” 那老婆子身形向左一晃,故意卖个破绽,那挺枪的汉子不知是计,拽开步,举枪上前直望那老婆子胸口一刺,说时迟,那时快,枪尖离那老婆子咽喉已不足两寸。 忽然,那老婆子身形一挫,竟立住身,稳稳当当伸出双手一夹,一带,一送,那长枪便向左偏走,她又顺势翻掌斜劈,那持枪的眼见不妙向后退避,却慢了半步,掌锋正切中那持枪汉子的胸口,“咔嚓”一声,那持枪的汉子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哇”的一声,喷出口血来,眼前一黑,一双眼睛没有了任何光泽,头重脚轻,“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片刻间便没了动弹。 韩远城大惊失色,暗自寻思道:“好厉害的‘食肉婆婆’,她竟破了我的阵法!” 苏佩清立刻抢上前去看时,那倒地的人早没了气息,韩远城着急道:“苏兄,他怎么样了?” 苏佩清剑眉紧锁,黯然叹气道:“他死了。” 韩远城听得兄弟惨死,一步并作两步,人已蹿了出去,钢刀直朝着那老婆子面门劈去,“当”的一声,那老婆子手中竟多了条长枪,支开钢刀,立刻又扭身握枪刺出,正中一人小腹,将那人搠翻在地。 韩远城见又折损一人,目中精光爆射,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竟使出了六六三十六路“漫天飞沙刀法”,直取那老婆子面门而来。 那老婆子吃了一惊,额头已沁出冷汗,枪法却不曾凌乱,只见一把刀寒光闪闪似流星赶月;一条枪忽明忽暗如蛟龙斗虎。枪刀交接火花飞溅,“铮铮......”之音不绝于耳。 众人损了四五人,谁还敢送命,早都闪到一旁,却不住呐喊助威起来。但见他二人又斗了三十几回合,韩远城刀法竟忽然又弱了下去,那老婆子也已热汗淋漓,枪法此时却忽又强了许多。 韩远城虚晃一刀,立刻将刀势收回,托地向外便跳,那老婆子似乎看出了什么,立刻踏出三步,双臂急振,枪尖早朝韩远城面门刺去,韩远城方落地,那枪尖已距他咽喉不及一寸,韩远城心头一惊,只觉得咽喉生寒,额头滚落冷汗,他一咬钢牙,向后又退,同时回刀格枪,哪还来得及,那枪头旋即就要刺穿他的咽喉。 众人大惊,一个个面色惨变,牛开山早提刀冲将上去,同时口中大喝一声,望那老婆子后背直劈,却不免慢了几步。 第10章 诡异 长枪足以先刺穿韩远城咽喉,再回枪抵挡刀锋,眼看韩远城要丧命于长枪下,就在这时,一条人影竟鬼魅般闪到了那老婆子左侧,身法之迅捷,叫众人无不侧目。 那老婆子着实吃了一惊,枪法难免也慢了,只听“啪”一声,长枪闪动寒光冲天飞出,那老婆子身子同时向后踉跄直退。 忽然竟又有刀光一闪,那老婆子“惨呼”一声,凄厉之声直达云霄,令这冷冷清清的夜色越发的恐怖、诡秘、阴森。 伴随着惨呼声,一蓬鲜血飞溅而出,那老婆子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面容扭曲变形,瞳孔也开始涣散,脚上一双崭新的绣花鞋已染上了血迹,“砰”的一声,竟直挺挺倒在地上,像一条被抽了筋的毒蛇,没有了动弹。 苏佩清站在韩远城身旁,沉声静气地问道:“韩兄,你没事吧?” 韩远城惊魂未定,苦笑道:“多谢苏兄弟救命之恩。” 苏佩清微笑道:“韩兄不必客气。” 牛开山也已走到韩远城身旁,担忧道:“韩大哥,你没事吧?” 韩远城面色已恢复如初,勉强笑道:“开山,你放心,我没事。” 此时,钱玉柔惨白色的面容也终有了几分人色。 牛开山轻轻吐了口气,瞧着地上的“食肉婆婆”,咬牙道:“没想到这老太婆竟是豫北的‘食肉婆婆’,今日杀了她,也算是替江湖武林除去一害。” 苏婉清眸中泛起厌恶之色,恨声道:“这恶毒的老太婆常常喜欢躺在棺材里睡觉,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 牛开山目光如炬,道:“这死老太婆,咱们救了她性命,她却要害咱们!” 苏佩清叹了口气,剑眉微皱,面色也有些沉重起来,缓缓道:“利用人心之善为饵害人性命,不想她一把年纪了,心还如此险恶歹毒!” 韩远城道:“恶人自有恶报,今日死在这里,这也是她罪有应得。” 苏婉清的面容竟忽然也变得很凝重,更说出了一句听起来很奇怪的话来,道:“‘狼’永远是‘狼’,无论年纪多大,经历多少,她也不会改变,即便她有所改变,也是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暂时披上了‘羊’的外衣而已。” 苏佩清先是怔了怔,遂沉吟道:“婉清,古圣人云:‘人之初,性本善。’只是有些人受到了后天里环境极坏的影响才变作坏人的。” 牛开山颔首道:“苏大哥所言极是。所以我觉得只要遇到坏人就除掉,坏人自然就会越来越少,好人也不会受到坏人的影响变坏了。” 韩远城道:“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坏人都该杀,有些为恶不深且肯改过自新的人,非但不能杀,而且还要帮其重新为人。” 苏婉清似不同意韩远城所言,冷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 苏佩清笑道:“婉清,正是这个道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 苏婉清沉吟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柳眉舒展,嫣然笑道:“哥哥,你是说有些坏人还是可以洗心革面,变成好人?” 苏佩清笑道:“婉清,正是这个道理。” 牛开山拍了拍脑袋,也笑道:“我明白了,但......但有些坏人却无法变成好人,就像这个‘食肉婆婆’,那咱们只有除掉她。” 苏婉清嫣然一笑,道:“牛大哥,你看起来也不笨。” 韩远城沉吟道:“这或许和人的天性有关,有些人天性变坏了还有药可救,而有些人却已无药可救。” 苏佩清含笑道:“我倒觉得‘坏人’好比是一个得病之人,有些人疾在腠理,有药可救,而有些人却已病入骨髓,回天乏术了。” 苏婉清忽然忍不住插口道:“我正好想到了一个故事。” 牛开山瞪大了眼睛,好奇道:“苏姑娘,什么故事?” 苏婉清眸子转了转,笑道:“神医扁鹊为蔡桓公治病的故事。” 牛开山眨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道:“我想这个故事一定很好听。” 苏婉清笑道:“不仅好听,而且还讲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牛开山听得云里雾里的,竟已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苏婉清瞧着牛开山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掩嘴一笑,接着解释道:“牛大哥,这个故事告诉咱们,一定不能讳疾忌医,要虚心接受别人的批评,不能一意孤行,否则自己的错误会越来越重,到最后只能发展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牛开山的眼睛发起了光,浓眉也已舒展,道:“我懂了,豫北的‘食肉婆婆’就像蔡桓公一样,一意孤行,已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死亡只能是他唯一的结局。” 苏婉清笑道:“牛大哥,你好像越来越聪明了。” 牛开山目光闪烁,不禁摸着自己的额头,赧然道:“是么,我......” 苏佩清看着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的那几条精壮汉子,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黯然道:“咱们先将这几位兄弟抬到前面的客栈,再做计较。” 众人齐声道:“全凭苏大哥做主。” 一群人砍枝割藤,不过盏茶功夫,便用树枝藤蔓做好了五副担架,将五具尸身放了上去,看着死去的五人,众人心里不免又是一阵伤心、悲痛。 众人抬着担架,走了约莫一刻,早到了“富顺客栈”敲门,那店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开了门,本想着要抱怨几句,可一见到牛开山手里的银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张脸更像是枯木逢春,露出了一口微微发黄的牙齿,一面立刻伸手做出迎接客人的恭敬姿态,一面赔笑着道:“诸位大爷,请!” 众人都坐了下来,只见苏佩清又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又大又亮的银子,道:“小二,好酒好菜只管上。” 那店小二赔笑着急忙接过银子,竟用牙咬了咬,恨不得立刻跪到地上去吻苏佩清的脚,两只眼睛也已眯成了一条线,赔笑道:“诸位大爷请稍后,酒菜马上好。” 没多久,只见那客栈老板已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一张丰满、洁白的脸上几乎能掐出油来,身后跟着两个店小二捧酒端菜,笑嘻嘻地道:“诸位大爷慢用。” 那老板看着苏佩清,也赔笑着问道:“诸位客官,不知要往何处去?” 苏佩清笑道:“长安。” 那老板一壁笑着,一壁试探着问道:“回家?” 苏佩清微笑道:“是。” 那老板竟又问道:“客官,多久没回家了?” 苏佩清苦笑道:“三年了。” 那老板忽然叹了口气,笑容已有些勉强,竟曼声吟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苏婉清狐疑道:“老板哪里人氏呀?” 那老板又叹了口气,道:“在下祖籍延州,二十三年前来到这里做了这买卖,只有过年才能回去待上十来日。” 牛开山环顾四周,笑道:“我说老板,你这客栈也不狭矮,何不将家里人都接了过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岂不幸福欢乐?” 那老板叹道:“在下也想如此,怎奈双亲留恋故土,不愿离开。” 苏佩清含笑道:“眷恋故土,此乃人之常情。” 牛开山刚吃下一大块鸡腿肉,嘴角还残留着油脂,笑道:“所以人们常说那个什么落叶要归根之类的......” 那老板赔笑道:“不打扰了,诸位客官请慢用。” 苏佩清笑道:“老板请便。” 那老板去了后堂,吩咐店小二好好招待众人。众人欢喜食饮,没过多久,那两个店小二竟悄悄溜走了,也不知是偷懒睡觉去了,还是到后堂去偷吃了,只有柜台坐着个老人,看上去像是个账房先生,一直垂着头,仿佛是睡着了,又好像在低头研究着什么。 钱玉柔本不善饮酒,加之又胃口不佳,便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都已吃饱喝足了,牛开山带着几分酒意,拍桌子叫道:“小二,我们的房间可收拾好了么?” 店里却没有反应,那看起来像账房的老者兀自垂着头,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耳朵没有听见,牛开山一张脸已发红,似乎有了怒气,巨大的手掌拍着桌子,带着酒气厉声大喝道:“掌柜的,赶快出来,为我们安排房间。” 苏佩清道:“牛兄弟,稍安勿躁。” 苏婉清也朗声道:“老板,老板......” 牛开山本就有了醉意,又见那老者没理会自己,心头怒气也不免膨胀了许多,一脚踢翻条凳子,晃动着身体大踏步朝那老者走去,嘴里还一面喃喃自语道:“你这老东西,不想做生意了么?” “喂,你这老头,难道耳朵聋了么?” 那老者还是垂着头,一点也没有要理会牛开山的意思,牛开山大怒,举拳头便要打将上去,却被韩远城拦住,厉声道:“开山,不可鲁莽。” 牛开山一脸的苦笑,声音也变得吞吞吐吐,道:“大哥,我看他......好像睡着了,想叫......醒他。” 韩远城斥责道:“你且退下。” 牛开山虽有些醉意,此时却好像清醒了许多,果然立刻就退开,垂着头,道:“是,大哥。” 韩远城歉然道:“老先生,我这兄弟生性鲁莽,是个直肠子,本性却很善良,方才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那老者依然垂着头,韩远城不禁怔了怔,低声唤道:“老人家,老人家!” 那老者还是垂着头! 苏婉清早忍耐不住了,立刻上前推那老者,紧接着她的声音竟也有些变了,仿佛是遇到了一件既害怕又吃惊的事情,道:“喂,老人家,你......”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就好像嘴巴里忽然被人塞入个熟鸡蛋。 因为她发觉那老者的身体竟赫然是冰冷僵硬的。 苏婉清不禁尖叫了一声,向后直退,忽然,那老者的身体竟如石雕般“砰”一声,砸到地面。 只见那老者直挺挺倒在地上,面容苍白却又甚是平静,干枯蜡黄的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丝笑意,众人看时,无不悚然动容。 韩远城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牛开山也更加清醒了,额头甚至已冒出了许多冷汗,道:“是谁杀了他?店小二呢?掌柜呢?” 忽然,就在此时,通往后堂的帘子里竟传出了脚步声,声音轻盈而缓,似乎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细,很谨慎,众人不禁又将目光投向了那面有些发黄的布帘子。 苏佩清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块悬在半空的布帘子,心头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男人的这种感觉通常是很有用的,尤其是像苏佩清的这种预感更有用。 那发黄的布帘子上忽然出现了几根干瘦却尖利的手指,紧接着,就在帘子揭开的那一瞬间,众人几乎都瞪大了眼睛,惊愕得几乎要叫出声来,有的人双腿已不由开始打颤,有几个胆子不太大的甚至马上就要拔腿逃跑,无奈腿脚却不听使唤。 苏佩清只觉后背有一股寒意袭来,牛开山也瞪眼站在那里,拳头紧紧握住,拳心却已沁出了冷汗,苏婉清面色骤变,眸中泛起了惶恐之色,已失声道:“你是‘食肉婆婆’?” 第11章 起死回生 那揭开的帘子里缓缓走出来的人,竟赫然正是刚死去不久的豫北“食肉婆婆。 只见她青森森的一张脸,声音冷冷笑道:“小姑娘你说对了,老身是专食人肉的‘食肉婆婆’,方才诸位不是与老身刚见过面吗?” 苏婉清轻轻倒吸了口凉气,才勉强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老婆子竟怔了怔,一张蜡黄可怖的脸赫然变成了苍白色。 原来正好有一束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映在了“食肉婆婆”的脸上,让这张脸看起来越发的阴森恐怖,她声音森冷道:“小姑娘,我死了也可以活过来。” 有的人已颤声叫了起来,道:“你......你不是人,你是鬼......” “食肉婆婆”的一张脸竟忽然变得扭曲起来,青森森的,在月光的照射下,看起来比厉鬼还要可怕、恐怖,声音也如寒夜的冷风般侵肌透骨,一字一字道:“老身就是鬼!专门吃人肉的鬼,诸位莫要逃了,还是乖乖待在这里,否则,诸位一定会死得很痛苦!” 苏佩清目光如炬,凛然道:“豫北的‘食肉婆婆’死了,是我们除掉的。” “食肉婆婆”声音冷如刀锋,道:“所以我现在变成了鬼,要诸位偿命。” 牛开山额头已有汗珠滚落,手心也沁出冷汗,却咬碎钢牙,厉声大喝道:“老子活人都不怕,难道还怕孤魂野鬼不成!” “食肉婆婆”目中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干枯细长的手指已微微曲张,声音阴恻恻地道:“诸位既然这么想死,那老身只有成全诸位了,不过老身却要令诸位慢慢地死去,甚至比当今的凌迟之刑法还要令人痛苦百倍!” 韩远城盯着“食肉婆婆”,目光凛冽,缓缓道:“你不是鬼,当然更不会是“食肉婆婆”。” “食肉婆婆”阴森森的,声音也缓缓道:“老身被你们杀了,你们看,老身的背后全是血。” 她果然反手自背后一摸,一只腊黄色的手掌竟赫然变成了鲜红色,鲜血还在不断地自掌缘滴落。 韩远城心头不禁一凛,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眉头皱起,狐疑道:“你果真是豫北的‘食肉婆婆’?” “食肉婆婆”忽然很奇怪地笑了笑,又阴森着脸,盯着苏佩清冷冷道:“老身现在食欲不佳,可以饶了诸位性命,不过诸位要替老身办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人丛中忽然走出个少年,面色苍白,声音颤抖着,赔笑道:“老人......家,不知是何事?” 牛开山指着那少年,叱喝道:“混账,你与鬼有何好说得!鬼话信不得!” “食肉婆婆”指着苏佩清,声音森冷道:“诸位只要将这位少年的心肝,还有那壮汉的心肝挖出来,给老身下酒,老身便可饶了诸位。” 韩远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之中充满了讥诮之意,道:“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怎会听你从中挑拨?”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那面色苍白的少年竟已跪倒地上,磕头如捣蒜,道:“苏大哥,您大慈大悲,救救我等性命。” 苏佩清不禁苦笑道:“你要我如何救你?” 那面色苍白的少年脸已有些发红,额头汗珠不断滚落,声音呐呐道:“方才,那老婆婆说了,只要你......苏少侠肯舍命,我等性命,便可保得住!” 牛开山怒不可遏,步若流星,大踏步抢到那少年的面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喝叱道:“算老牛我瞎了眼,怎会有你这等贪生怕死,出卖朋友的兄弟!” 那少年面色如土,瞳孔放大,额头冷汗滚滚而落,颤抖着声音,道:“牛大哥,且,饶命,我也是迫不得已......” 牛开山目若铜铛,瞪着那少年叱喝道:“你这混账,简直丢老牛我的脸,你不是怕死么?老子先送你见阎罗王,然后再宰了那丑婆子!” “食肉婆婆”的脸色忽然又变了变,怒道:“你说谁丑?” 牛开山冷笑道:“说得便是你,难道你觉得自己很美?” 这句话一说完,他已提起一只铁拳打向那少年的右脸颊,脸颊竟未受伤,他却皱起了眉,瞪着惊魂未定,冷汗淋漓的少年,道:“苏大哥,此等小人,把他留在世上有何用?” 原来苏佩清眼疾身快,见牛开山提拳头要打那少年,早一个闪身到了牛开山跟前,探出右手正搭住牛开山的小胳膊,此时那只铁拳头离那少年的脸颊已不及一寸,几乎是贴在了少年的脸颊上,苏佩清含笑道:“人各有志,牛兄弟也不必为难他。” 牛开山恨恨地瞪着那冷汗淋漓,面色如土,浑身发颤的少年,忽然转向苏佩清笑了笑,又朝着那少年呵斥道:“今日且饶了你,还不快谢谢苏大哥!” 那少年被牛开山一扔,“砰”的一声,像一条野狗一样趴在了地上,嘴角也磕出血来。他立刻连滚带爬,跪倒在苏佩清跟前,连连磕头,内心惶恐,声音急促道:“谢谢,谢苏大哥救命之恩,小人......小人猪狗不如......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苏佩清俯身扶起那少年,眼中却充满了温暖之色,如初春的阳光般看着那少年笑道:“起来吧,不怪你,年轻人谁能无过。” “食肉婆婆”忽然冷笑了起来,笑声却令人心惊,道:“既然你们想死,那老身好人做到底,成全你们!” 苏婉清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眸中却发起了光,道:“无论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我也有法子制服你。” “食肉婆婆”狐疑道:“是么?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能耐。” 苏婉清立刻问道:“李白鹤,事情办得如何了?” 人群之中立刻又走出一人,双手捧着一个铜铁盆,脸上、胸前、袖口、裤脚都沾着斑斑血迹,扬着一双弯月眉,笑嘻嘻地说道:“姑娘的吩咐,全都办妥了。” 那老婆子怔了怔,吃惊道:“你端个脸盆做什么?” 苏佩清盯着“食肉婆婆”,忽然瞧见她的耳朵上面有细微的东西如星星一般闪了闪,那光芒虽微小,却端的耀眼,苏佩清皱起了剑眉,目光闪动,似已看出了一些端倪。 苏婉清冷笑道:“当然是些对付妖魔鬼怪用的猪血、鸡血、狗血了,据说这法子最是灵验了。” “食肉婆婆”皱了皱眉,瞳孔开始放大,蜡黄色的额头仿佛有了冷汗,在灯光的照射下竟然有了光泽,她立刻又不自然地笑道:“就凭这些东西,没有用的。” 苏婉清冷笑道:“有用无用,一试便知!” “食肉婆婆”目光闪烁,青森森的脸已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更令她恐慌的是,苏婉清已叫众人都拿了只白瓷碗,碗内都盛满了还在冒着热气的鸡血、猪血、狗血。 “食肉婆婆”轻轻吸了一口气,笑得已有些勉强,道:“就凭这也想吓唬老身!” 她做出要蹿向众人的姿态,众人一惊,便要泼那手中的鸡血、猪血、狗血。忽然,她又身形一变,竟拔腿向后堂的门帘子跑去,身形却不快。 她难道真是鬼? 难道已被唬得连跑都跑不动了? 牛开山已顺手提起身边的一张桌子,用力一扔,朝着那帘子砸过去,“啪”的一声,那张桌子竟将门帘子堵住,“食肉婆婆”不由一惊,又往回跑,苏婉清已立刻喊道:“快泼血,叫这老妖婆现原形!” “食肉婆婆”冷汗滚落,面色惶恐,失声惊呼道:“快住手!” 苏佩清竟也失声呼喊起来,道:“大家快住手!” 岂料众人一听苏婉清发喊,哪还管那么多,早将手中的鸡血、猪血、狗血连盆带碗一齐砸向了“食肉婆婆”。 “食肉婆婆”见了满空的鲜血,心已沉了下去,慌慌张张往后退,那鸡血、猪血、狗血带着腥臭味道已凌空飞来,“食肉婆婆”咬着嘴唇,竟闭起了眼睛,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浑身开始打起冷战。 忽然,她又觉腰间生出了一股暖流,窜向全身。“食肉婆婆”竟“嘤咛”一声,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才能发出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苏佩清一把抱住“食肉婆婆”柔软如柳条的腰肢,道:“抱紧我。” 他立刻展动“游龙惊鸿”的绝妙轻功身法,只见人影一闪又一闪,在空中晃了晃,抱着“食肉婆婆”已把劈头盖脸砸过来的狗血、猪血、鸡血躲将开来。 众人见苏佩清救了“食肉婆婆”,都不禁怔住,有几个来不及扔碗泼血的也住了手。“食肉婆婆”竟倒在苏佩清胸口,吃吃地笑了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悦耳动听,道:“苏大哥,还不松开人家呀?” 苏佩清苦笑着,立刻松开了手,道:“唉!你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食肉婆婆”笑道:“谁叫你偷偷溜走的,连个招呼都不打。” 苏佩清只有叹了口气,苦笑道:“你先将这张脸揭下来,否则我不敢与你再说话了。” “食肉婆婆”银铃般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苏佩清摇头苦笑道:“我也是人。” “食肉婆婆”忽然转身,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抹,又回过身来,那狰狞可怖的脸竟已变作了千娇百媚的美人脸儿。 只见肌肤白皙如凝脂,画黛弯蛾,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睛,樱桃小嘴,齿如瓠犀,又吃吃地笑道:“我方才的模样像不像‘食肉婆婆’?” 苏佩清故意苦着脸,道:“简直一模一样,我差点以为真是‘食肉婆婆’的鬼魂回来索命了。” 那美人却微微蹙眉,叹气道:“那你还是认出来了,看来我的本事还不到家呢。” 苏佩清狐疑道:“你这本事是跟谁学的?” 那美人笑道:“当然是我的好朋友‘千面郎君’了。” 苏佩清点了点头,笑道:“你的易容术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那美人娇嗔一声,狐疑道:“苏大哥,这张脸我做得可是天衣无缝哩,我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第12章 美人樊秀儿 苏佩清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解释道:“七八十岁的老太婆通常不会戴耳钉,更何况是豫北‘食肉婆婆’。” 那美人怔了怔,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叹了口气,掩嘴笑道:“你这人的眼睛简直比狗的鼻子还灵哩。” 苏佩清摇头苦笑道:“我也是无意间才看到的。” 那美人眨着清澈透明的大眼睛,狐疑道:“凭这点你就猜出了是我?” 苏佩清道:“你了解‘食肉婆婆’么?” 那美人娇嗔道:“我只见过她一两次,怎么会熟悉?” 苏佩清道:“豫北的‘食肉婆婆’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所以她一定不会出现在这里,你的易容术虽天衣无缝,可你说话的样子却不像她,加之你一点功夫都不会,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对你很了解。” 那美人嫣然笑道:“如果我熟悉那老婆子,说话的样子也几乎与她一模一样,你一定就看不出来了,是吗?” 苏佩清苦笑道:“我会认为你一定是‘食肉婆婆’的鬼魂。” 那美人已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忽然,她的笑容片刻间竟又消失在脸上,没好气道:“苏佩清,她是谁?” 苏佩清苦笑道:“你看不出来?” 那美人竟已变得嗔怒道:“她是谁,我怎么能看得出来?” 苏佩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时苏婉清已走了过来,敛衽施礼道:“在下苏婉清,是苏佩清的妹妹,敢问姑娘芳名?” 那美人恼怒的脸仿佛是六月里的天气,竟又立刻变得眉开眼笑,一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睛更像是枯木逢春,笑道:“你好,苏姑娘,小女子叫樊秀儿。” 苏佩清忽忍不住截口问道:“秀儿,你为什么要假扮‘食肉婆婆’?” 樊秀儿眸中泛起了一丝难为情的神色,看上去似乎有了赧然之态,道:“‘食肉婆婆’前几日来到这家客栈,后来又来了一个老婆婆,看上去与那‘食肉婆婆’相识,那老婆婆非要与‘食肉婆婆’比个高下,分出轩轾,便吵吵闹闹地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约莫半个时辰前,我在客栈里偶然望见一里之外有火光,一时好奇心起,便想去瞧个究竟,不想正看到‘食肉婆婆’被你们杀死。我当时推断你们会来这家客栈投宿,于是便想出这个法子,想试试我的易容术到底学得如何了,唉,没想到这么快便被你们识破了。” 苏佩清见韩远城等人也走了过来,便引着樊秀儿到众人面前,笑道:“向诸位引见一下,这位是我的好友樊秀儿姑娘。” 樊秀儿已敛衽施礼,赧然道:“方才还多亏诸位英雄手下留情,多有得罪,冒犯之处望诸位英雄见谅。” 众人纷纷笑道:“没关系,苏大哥的朋友便是我等的朋友。” 樊秀儿笑道:“谢谢诸位英雄。” 韩远城漆黑的眸子转了转,笑道:“樊姑娘易容术的功夫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在下万分佩服。” 樊秀儿扑闪着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讪讪笑道:“英雄过奖了,不知这位英雄高姓大名?” 牛开山已抢着道:“这是我大哥,韩远城。” 樊秀儿嫣然一笑,道:“原来是韩英雄,久仰久仰。” 苏婉清截口笑道:“我还真以为是‘食肉婆婆’的鬼魂呢。常听人说妖魔鬼怪最害怕鸡血、猪血、狗血这类污秽之物,只是没想到‘食肉婆婆’竟是姑娘易容改扮的。” 樊秀儿赧然道:“惊扰了姑娘,实在是抱歉得很。” 苏佩清沉吟了片刻,忽剑眉一扬,问樊秀儿道:“秀儿,这个鬼点子是你想出来的?” 樊秀儿目光闪烁,勉强笑道:“当然啦。” 韩远城道:“其实这也是个很好的主意。” 牛开山目光如炬,瞪着一旁垂手低头的少年,厉声道:“这个主意简直太好了,它让我看清了谁才是害群之马!” 樊秀儿柔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牛开山冷笑道:“是吗?希望如此吧!” 韩远城道:“开山,不得无礼。” 樊秀儿兀自微笑着,道:“每个人难免都要犯错误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呀。” 苏婉清道:“樊姑娘所言甚是。” 韩远城沉吟道:“方寸之心,如海之纳百川也。开山,你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否则生活会很无趣的。” 牛开山苦笑道:“谨遵大哥教诲,只是......” 苏佩清看着樊秀儿美丽迷人的脸儿,眸中竟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忽然道:“秀儿,美丽善良的姑娘从来不说妄语的。” 樊秀儿却不自然地笑了笑,目光也闪烁了起来,道:“苏大哥,你觉得我在骗你?” 苏佩清沉吟道:“我觉得这种鬼点子不会是你想出来的,而且就算你有这种鬼点子,也绝不会去做的,除非......” 樊秀儿看着苏佩清,眸中仿佛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情感,画黛微轩,嘴角也微微上扬,含笑道:“苏大哥,你好像觉得自己很聪明?” 苏佩清笑道:“对你我总算有一些了解,一个善良乖巧的姑娘怎么会想出这种鬼点子来吓唬人呢?别人无论遇到了什么样的难处,你总会想尽办法帮忙解决。” 他顿了顿,接着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江湖上实在是越来越少了,不过我总算运气还不错。” 樊秀儿白皙如玉的脸颊已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嫣然笑道:“你的嘴巴倒像是吃了蜜糖,有的时候的确太讨女孩子喜欢了。” 韩远城哈哈笑道:“苏兄的这种本事许多人无论如何也是学不来的。” 忽然“咯吱”一声,二楼的门开了,众人不禁又将目光投了过去,却见钱玉柔已从屋里走出来,目光四转,勉强笑着道:“苏大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到处是血?” 牛开山立刻抢着道:“姑娘莫怕,这都是些鸡血、猪血、狗血,方才有个小蟊贼也不知怎么回事,从店里偷了些鸡血、猪血、狗血被我发现,正要捉了他明日解送官府,谁料那小蟊贼竟将偷来的鸡血、猪血、狗血尽数朝我们泼来,我们只顾躲避那些鸡血、猪血、狗血,却让那小蟊贼逃脱了。” 韩远城闻言,不禁摇头苦笑。 钱玉柔皱了皱眉,狐疑道:“那,你们没事吧?” 牛开山忽然像变了一个人,目光闪烁着,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像是倏尔变成了害羞的大姑娘,讪讪笑道:“我们没事,姑娘不必担心。” 钱玉柔又勉强笑了笑,声音中却夹杂着一些悲伤,苦笑道:“诸位没事就好,妾身先去休息了,诸位也早点休息。” 众人纷纷笑道:“好的,好的......姑娘也早点安歇......” 牛开山张着一双铜铃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钱玉柔,直到她走入了房间,才轻轻地吐了口气,喉结微微蠕动起来,众人之中早有一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甚至已经笑弯了腰,哈哈笑道:“牛大哥,你的眼珠子要掉到地上喽!” 牛开山飞红了脸,一张脸似笑非笑,佯怒道:“小兔崽子,敢拿你大哥开心,信不信我割下你的长舌头?” 他已转身去追那发笑的人,那人见了也赶紧撒腿就跑,他二人你追我赶,跳凳越桌,在饭厅里忽尔向左向右,忽尔朝前向后,也不知跑了多少圈,那发笑的人已气喘吁吁起来,整张脸也涨得通红,热汗更是从脸上滚滚而落。 忽然,他眼睛一亮,径直朝着站在一旁的韩远城跑了过去,气喘吁吁道:“韩,大哥,快救我!” 牛开山也已追了上来,隔着韩远城笑骂道:“小兔崽子,不要躲在韩大哥背后,看我不割下你的舌头来。” 那人躲在韩远城身后,胆子又大了些,眼睛已经笑得眯成了一条线,笑道:“我说得可都是实话,韩大哥,他要打我,你快管管他。” 韩远城夹在他二人中间,也是哭笑不得,只好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开山,快住手。” 牛开山瞪着眼睛,笑道:“韩大哥,你不知道,这小子拿我寻开心哩。” 韩远城制止道:“朱有泪,你不要拿开山寻开心了!” 朱有泪苦起了一张脸,声音中依然带着笑,打趣道:“韩大哥,他方才盯着人家钱姑娘,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了,哈哈......” 众人之中已有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苏婉清也已忍不住用手轻轻掩起了嘴。 牛开山涨红了脸,气得直跺脚,没好气道:“臭小子,你还说!” 韩远城已严肃了起来,眼中没有了笑意,看着朱有泪,厉声道:“朱有泪,还不快给开山赔不是?” 朱有泪咬了咬嘴唇,又轻轻冷哼了一声,声音轻得似乎也只有自己能听得见,道:“牛大哥,是我的错,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我这回吧?” 牛开山吐了口气,笑骂道:“臭小子,这次暂且先饶了你。” 朱有泪赔笑道:“再不会了。” 苏佩清环顾四周,笑问道:“秀儿,方才那客栈老板呢?” 樊秀儿道:“在后堂呢。” 苏佩清又问道:“对了,秀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樊秀儿笑道:“我本要随叔父去一趟洛阳,不过叔父临时有要事去办,所以便让我在此等候几日。” “有鬼......!” 这是一声因极度恐惧而发出的惊叫声。 朱有泪已尖叫着跑了过来,跑到苏佩清身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额头冷汗更是滚滚而落,声音也颤抖了起来,吃吃道:“苏大哥,不......得了了,诈......尸了......” 正在打扫收拾客栈的五六人,有的已逃到前厅,有的跑到苏佩清身边,不停地扯着苏佩清衣袖,颤抖着声音道:“不好了,这次真的有鬼!有鬼......” 苏佩清不禁耸然动容,道:“大家莫慌,哪里有鬼?” 第13章 欲望 朱有泪一边擦着额头冷汗,一边又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柜台方向,惶恐道:“苏大哥,方才那死掉的账房先生又,又活过来了。” 方才倒地的账房先生果然已活了过来,现在正直挺挺地站在柜台里,眨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张苍白色的脸正冲着苏佩清等人笑,蜡黄的嘴角微微上扬,嘴里的声音却变了,变得竟非常好听,道:“樊秀儿,你这没良心的,我在这里躺了这么久,你也不过来扶我一把。” 樊秀儿笑道:“好妹妹,真对不住了。” 众人无不耸然动容,牛开山瞪大了眼睛,几乎失声道:“你是个姑娘?” 樊秀儿微笑道:“她是我表妹上官灵。”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朱有泪也轻轻吐了口气,苦笑道:“嗨!原来这老头子是你妹妹,方才差点把我等吓个半死。” 那账房先生也扭过身,在脸上只轻轻一抹,方才一张苍白色的老人脸也已变成了一张美人面,看那女子模样如何美丽? 但见雾鬓风鬟,肤如凝脂,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鼻子娇秀惹人怜,樱桃口浅晕微红,楚腰蛴领,极其俏丽动人。 上官灵已施礼道:“诸位有礼了,小女子上官灵。” 朱有泪看得眼睛都已直了,嘴角甚至有了涎水,喉头也不由自主地蠕动起来,心头更是“怦怦”乱跳,脸是发红又发热。 他那种直勾勾的眼神,仿佛是在欣赏一件爱不释手的精美、绝世瓷器。 苏佩清迟疑道:“灵儿,那个鬼点子一定是你想出来的吧?” 上官灵娇滴滴地笑道:“你真是太聪明了,这么好玩的点子当然是我想出来的了。” 朱有泪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面上泛起狐疑之色,不等苏婉清开口,忙抢着问道:“上官姑娘,我实在不懂,你方才为什么是僵硬冰冷的?看上去简直就像......这太奇妙了,简直不可思议。” 上官灵犹疑片刻,歉然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因这是我家不外传的秘密,还望诸位见谅。” 朱有泪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嘴上却笑道:“原来如此,姑娘言重了。” 苏佩清苦笑道:“灵儿,樊秀儿当然也是受了你的指使?” 上官灵道:“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樊姐姐的。” 牛开山冷笑道:“姑娘可真是好雅致!” 上官灵自然听出了牛开山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却并不在乎,笑道:“我不仅雅致好,真功夫也不错。” 韩远城用阻止的眼神瞥了一眼牛开山,笑道:“上官姑娘的功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下佩服之至。” 上官灵笑道:“韩大侠过奖了,敝友‘千面郎君’的功夫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朱有泪忽然道:“‘千面郎君’虽已退隐江湖,但江湖中难免总会发生一些与他有关的故事。” 上官灵嫣然笑道:“这位小大侠说得不错。” 朱有泪道:“我已经不小了。” 牛开山笑道:“小朱朱,你现在已到了可以娶老婆的年纪了,哈哈......” 朱有泪的脸已有些发红了,声音也低了一些,竖起粗短的拇指,赞美道:“上官姑娘的易容术简直是天下无双啊!” 上官灵打趣道:“虽然我知道你在拍我的马屁,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朱有泪垂下了头,像是霜打的茄子,神色黯然道:“姑娘不必客气。” 苏佩清看着上官灵,忽然说出了一句比较奇怪的话,竟说道:“灵儿,你脚上的绣花鞋真漂亮!” 上官灵也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脚,竟“呀”地叫了一声,道:“该死,我竟忘记换鞋子了。” 苏佩清笑着道:“灵儿,你脚上的鞋子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上官灵道:“是呀,一个账房先生怎会穿绣花鞋呢?不过这双鞋子还是一个老婆婆送给我的。” 苏佩清疑惑道:“老婆婆为什么会送你一双绣花鞋呢?” 上官灵道:“因为我不仅请她吃了一顿大餐,而且还给她的儿子买了一口上好的红木棺材。” 苏佩清笑道:“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 苏婉清柳眉微皱,沉吟道:“好熟悉呀!我倒是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绣花鞋。” 牛开山笑道:“像这种绣花鞋,随便找一家店铺都会有的卖,而且不贵,大概用不了一百文铜钱。” 苏佩清微微敛额道:“鞋子上绣的牡丹花很好看,只是这牡丹花的叶子却有些特别。” 韩远城也凝注着上官灵脚上的绣花鞋,眼睛忽然闪起了光,道:“牡丹花的叶子本是绿色的,这双鞋子上绣的叶子却是淡蓝色的。” 上官灵笑道:“这也不奇怪,或许没有绿色的丝线了,自然用蓝色的丝线代替。” 苏婉清柳眉一轩,眸子也发起了光,道:“这双鞋子我见过,‘食肉婆婆’脚上的绣花鞋也是绣着牡丹花,叶子也同样是淡蓝色的。” 苏佩清剑眉一扬,恍然大悟道:“不错,她的鞋子正是这样子的。” 樊秀儿画黛微蹙,却道:“不对。” 苏婉清皱了皱眉,狐疑道:“樊姑娘,有哪里不对?” 上官灵已抢着道:“我的这双鞋子绝不是‘食肉婆婆’送给我的,因为我见过她,就算她用了易容术,也休想超越我的好朋友‘千面郎君’,我自然能识破她。” 牛开山道:“姑娘说得是啊,要不然你也不可能假扮成‘食肉婆婆’的模样。” 韩远城一面思索着,一面缓缓道:“虽然巧合的事情不多,但总是会发生的。” 牛开山也立刻附和说道:“江湖上发生的巧合之事其实也不少。” 苏佩清也不得不承认,江湖上发生的巧合之事实在是不太少。刻骨相爱的人到最后才发现是世仇,自己一心想要复仇的敌人原来竟也是自己的亲人。 今天还躺在你胸口,在你耳边甜言蜜语的女人,最后却用一把最冷、最锋利的尖刀,用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刺入了你的胸膛,原来这个女人也是你家族的仇家。 江湖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故事,有些悲惨,有些感人,有些热血,有些残酷。 那客栈老板终于才从客栈的帘子后走了出来,对众施礼毕,赔笑道:“诸位客官,慢待了,房间马上安排。” 众人道:“有劳了。” 那客栈老板引着一个店小二朝二楼走去,当走至樊秀儿身边时,一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张丰满、洁白的脸上甚至已有了光泽,赔笑道:“姑娘,事情办得如何了?” 樊秀儿笑道:“很好,多谢老板。” 那客栈老板又看着上官灵,含笑道:“这位姑娘是?” 樊秀儿笑道:“舍妹上官灵。” 上官灵遂嫣然一笑,那面容娇美得就像是春天里最美丽,最芬芳的鲜花,道:“多谢老板。” 那客栈老板笑道:“姑娘不必客气。” 朱有泪却瞪着那客栈老板,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牙齿甚至紧紧地咬着,胸中也憋着一股闷气,竟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声音之中仿佛带着尖锐的刺,道:“喂!大老板,快给我们安排房间。” 那客栈老板头也不回,一面又赔笑道:“诸位客官,请稍候,马上便好。” 朱有泪冷冷笑了一声,喃喃低语道:“色鬼,大色鬼,一双眼珠子全跑在人家姑娘身上去了。” 那客栈老板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终于笑着上楼去了,朱有泪这才松了口气,胸中的闷气也很快烟消云散了。他眉开眼笑,虽然强作镇定,却也忍不住用眼角偷偷地去瞟上官灵。 过了没多久,那客栈老板又从二楼走下来,边走边笑道:“各位客官,房间都已安排妥了,时候不早了,请各位早些休息。” 众人都道了声谢,随店小二开始上楼。 那客栈老板又走到樊秀儿、上官灵面前,赔笑道:“我为二位姑娘准备了客栈里最舒适、环境最好的房间,天字一号房,二楼右首第一间。” 樊秀儿、上官灵感激道:“谢谢老板。” 那客栈老板看着眼前娇滴滴的美人儿,只觉肤香沁鼻,一双眼睛甚至已有些发直,整个人仿佛也软了下来,说话的声音也不禁软绵绵的,道:“二位姑娘,不必客气。” 樊秀儿、上官灵自是又谢了那客栈老板一回,才上楼而去,朱有泪也跟着上楼,在走到那老板面前时,朱有泪竟狠狠瞪了那客栈老板一眼,那客栈老板先是怔了怔,旋即又露出了一脸的笑,但笑得却有些奇怪。 次日,天蒙蒙亮,苏佩清等人起了个大早,那客栈老板早吩咐了店小二烧火做饭,很快香喷喷的饭菜便上了桌,众人吃了早饭,遂辞别那客栈老板与樊秀儿、上官灵。 离别时,樊秀儿、上官灵与苏佩清难舍难离,上官灵不禁掩面而泣,苏佩清温言柔语安慰了一番,她才止住眼泪,道:“你一定要来看我。” 苏佩清解劝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樊秀儿半蹙半笑道:“好,苏大哥,你一定要来,我们等你......” 朱有泪也甚是依依不舍,没走几步便要回头瞧瞧,他虽佯装着去瞧苏佩清,却时不时地用眼角在偷瞟上官灵。 苏佩清一面说着话,一面拽开步去追赶众人,朱有泪趁着最后的机会忍不住又去偷瞟上官灵,这时,上官灵美丽而迷人的眸子也正好投向了朱有泪,二人目光相遇,上官灵只微微一笑,美丽的眸子竟像是碧落最美丽、最耀眼的那一颗星星。 朱有泪呆了呆,脸刷得一红,赶紧扭转头,心中竟有一股奇异的暖意升起,像是在饥寒交迫的夜晚突然间遇到了一堆篝火,一间舒适的房子,一张温暖而柔软的床,一顿丰盛的食物。 樊秀儿、上官灵站在客栈外,直到苏佩清众人远去,消失在茫茫天地间,樊秀儿这才劝说住上官灵回了客栈。 那客栈老板仿佛是一条闻到了肉骨头的野狗,又来到她二人身边,赔笑着说些奉承的言语,一双眼睛却不老实地在两个女孩子身上来回打转。 上官灵已看出了那客栈老板不怀好意的眼珠子,沉下了脸,冷笑道:“老板有劳了,我们先回房间了,您去忙吧。” 第14章 代价 那客栈老板只有苦笑着,悻悻然走进了柜台,一双眼睛却已直勾勾地看着樊秀儿、上官灵,他的嘴角甚至已流出了涎水,一颗心似乎也要从胸口跳了出来,一双手更是忍不住紧紧捏作拳头,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 这时,一个店小二忽然跑了过来,诡秘地笑着,道:“大老板,人家都进房间了。” 那客栈老板“啪”一声,反手一巴掌打在那店小的右脸颊,怒道:“混账,好好干你的活,老子的事情你也敢管,不想活了么!” 那店小二哭丧着一张脸,委屈的眼泪已开始在眼睛里打转了,声音竟也开始哽咽起来,道:“老板,小的在帮你想主意呢,你干嘛打我呀?” 那客栈老板愠恼道:“哼!谁让你的这张嘴整天不老实,快说!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那店小二苦着脸,似乎还有些怨气,却竟转哭为笑,露出了笑容,道:“老板,那你不准再打小的了。” 那客栈老板脸上褪去了怒气,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一些,却依然骂道:“狗东西,还要讨价还价,快说!” 那店小二故意咳嗽了几声,又将声音压低了许多,轻得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得见,道:“大老板,你是不是喜欢楼上的那两位姑娘?” 那客栈老板忽然又沉下了脸,语气中带着悲哀,道:“人家正值妙龄,况我也不是富甲一方的大老爷,祖上也没留下许多钱财,只有这间小店,你倒是有法子?” 那店小二目光闪烁,嘴巴早已朝一边翘起,低语道:“常言道:生米若能煮成熟饭,也不怕她不从。” 那客栈老板沉吟着,终于展眉问道:“说来听听,什么叫生米煮成熟饭?” 那店小二坏笑道:“只要偷偷向她们的饮食之中下些蒙汗药,到时还不任由您老摆布了,这个法子是不是简单得很?” 那客栈老板冷笑道:“真是人心隔肚皮,画人画虎难画骨。莫不是日后你也要用这种法子来害老子!” 那店小二马上赔笑道:“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未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那老板沉吟了半晌,似乎一咬牙,终于展颜笑道:“那你去准备吧。” 那店小二嗫嚅着,终于又鼓足了勇气,赔笑道:“大老板,能不能给小人也留一个?小的也想娶个媳妇。” 那老板先是一怔,立刻又笑着拍了拍那店小二的肩头,道:“大的是老子的。” 那店小二旋即眉开眼笑,几乎要高兴地跳了起来,欢喜道:“好哩!小的立刻去办。” 他跑得甚至比被猎狗追赶的兔子还要快!还要急!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坠入西山,黑暗也随之降临,开始掩盖大地上的一切。 “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上官灵道:“有事吗?” “两位姑娘,该用饭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再过一刻便到戌时了。” “你把饭菜放在门口就行了。” “姑娘赶快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了,有劳了。” 那店小二刚下了楼,那客栈老板就立刻问道:“酒菜送进去了?” 那店小二笑道:“放在门口了。” 那老板皱眉道:“你就不能送进去吗?” 那店小二道:“她们只让放在门口,小的也没有办法。” 忽听楼上“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那店小二欢喜道:“大老板,她们将酒菜拿进去了。” 那客栈老板敛额狐疑道:“她们不会发现吧?” 那店小二诡秘地一笑,显得很有自信,道:“她们又没长狗鼻子。” 那客栈老板稍微用力拍了拍那店小二的脑袋,佯怒道:“混账,你怎么能说自己的老婆长了狗鼻子?” 那店小二也忍不住笑了笑,道:“老板打得对,小的真该死。” 约莫过了盏茶的功夫,那客栈老板早按耐不住了,内心焦急万分,道:“这会功夫应该差不多了。” 那客栈老板与那店小二两个人简直要比好几天没有吃到肉的恶狼见到了肉还要跑得快!他二人一冲进房间,眼珠子立刻就差点掉了出来。 上官灵、樊秀儿,一个瘫软倒在床沿,一个倒在了红毡毯上面。 那客栈老板脸上笑意更浓,仿佛是得到了一件朝思暮想的稀世珍宝,道:“你将床沿的那个抱走,这个地上的可是老子的。” 他二人一老一少,竟将两个娇滴滴、冰肌玉质的妙龄少女当做两件东西分了起来,你一个,我一个。 那店小二迫不及待冲上去,将倒在床沿的上官灵轻轻抱在怀中,别提有多么欢喜。上官灵如娇美的花儿一般,周身充满着一种特别美妙、芬芳的味道,只要你闻上一闻,只怕永远也不会忘记。 现在,那店小二不知已闻了多少次,整张脸竟都变成了红色,脸上汗珠滚滚而落,喉结也开始蠕动着,整个心脏仿佛马上就要从胸口跳了出来。 他终于走到另外一间房间,将怀抱着的美人儿轻轻放在了床上。 那客栈老板已除去了樊秀儿的外衫,裸露出来的香肩雪白细腻,如同削成的一般,一双手臂洁白、纤美,双腿白皙、修长、纤巧,那一层光鲜亮丽的锦缎下,坚挺饱满的胸膛正缓缓地上下起伏,加之那柳条般柔软的腰肢,更加衬托出了樊秀儿诱人的美丽。只怕连寺院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见了这样的绝丽美人,也要忍不住犯戒、还俗。 那客栈老板呼吸急促起来,一双眼睛开始变红,丰满白皙的脸也已经发红,眼珠子贪婪地游遍了樊秀儿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这时,他正要伸出一双有些肥胖的手,除去樊秀儿身上仅剩的几件衣服。 那店小二颤抖着双手,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正轻轻地解开上官灵腰间的衣带,可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光芒闪过,速度之快,如闪电霹雳划破夜空。 那店小二忽觉手腕处一丝丝发凉,却未觉察到任何异样,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轻轻吐出口气,又要继续行那肮脏猥琐之事。 突然,“啊......啊......!” 惨呼声响起,打破了这所本该平静而又寂寞的小客栈。 声音竟是从隔壁房间传过来的,他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撇下床上的美人儿,转身想冲出房门看个究竟,可他方转身,竟看见黑乎乎的屋角赫然笔直立着一人。 那人像一杆笔直的枪,立在黑乎乎的角落,一张模糊不清的脸,一柄闪闪发光的弯刀,皎洁如月光。 此刻,那人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刀锋般冷冷盯着店小二。 那店小二一看到这双比刀锋还要冰冷的眼睛,整个人都软了,一颗心也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他咬咬牙,瞳孔骤然扩张,颤抖着声音勉强问道:“你......你......你是什么人?” 那立在角落之人并未回答,只冷冷道:“先顾好你自己的手。” 那店小二大惊,额头冷汗滚落,牙齿也开始打颤,忙抬起手一看,只见手腕处赫然出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红线,他满脸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道:“这,你......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那人冷笑道:“这是你应得的。” 那店小二面色如土,冷汗已如雨下,他惊惧地看着黑影,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立刻攥紧拳头,使出浑身力气蹿将上去,待冲到黑影面前时,他竟“扑通”一声,倒地俯伏,额头在地板磕得“咚咚”直响,苦苦哀求道:“大侠,小人再也不敢了,饶命......大侠......!” 那间屋子里的惨呼声还未停歇,这间屋子之中又立刻响起惨呼声,声音更加凄厉、悲惨,让人听了不禁心惊胆寒! 客栈的客人本就不多,听到如此凄厉的惨叫声,在这种本就如此荒凉、诡秘、萧索、残酷的地方,还有谁敢出来看个究竟。 那客栈的几个店小二,听到那客栈老板与店小二的惨呼声,都已蜷缩在被中,冷汗滚滚而落,浸湿了衣衫,甚至连呼吸也轻了许多。 有几个店小二虽心中惊悚,蜷缩在薄被中,却不免又有些窃喜,甚至已开始在心中咒骂道:“活该,叫你祸害人家姑娘,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叫的跟杀猪一样,去死吧!叫你再欺负我!” “这老家伙,死了最好,平日里仗着老板的身份,苛扣我的血汗钱,打骂我,你死了,我来做老板,岂不更好!” “哎!真个是恶有恶报!平日里做了许多坏事,这下尝到报应了,何苦呢?” “菩萨保佑,千万莫来找我!” 惨呼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停歇! 终于,东方出现鱼肚白,客栈之中又响起了店小二摆桌子,搬凳子的声音,那几个客人这才敢小心谨慎地走出房间。 大厅里,只见那几个店小二摆桌子的摆桌子,搬凳子的搬凳子,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来来回回,有些忙得不亦乐乎。其中有个胆子稍大些的客人壮着胆走到一个店小二面前,低声问道:“小二,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那店小二赔笑道:“客官要问何事,请讲。” 那客人将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二人可听到的程度,又忍不住瞟了一眼二楼,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店小二目中掠过一丝很奇怪的光,旋即叹了口气,道:“你说昨晚,哎!我们大老板不小心从楼梯滑下来,把腿给摔断了。” 那客人一怔,狐疑道:“赵老板摔断了腿?” 那店小二又叹了口气,指着楼梯处,道:“是啊,老板昨天去解手,结果找不到火折子,只好摸着黑下楼,岂料脚下一滑,从这么高的楼梯摔了下来。” 那客人皱了皱眉,狐疑道:“昨天晚上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啊?” 那店小二淡淡道:“其实也不算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我们老板从来也未曾吃过什么苦,就拿上一次说吧,老板的手不小心被桌角的铁钉蹭破点皮,结果竟疼得像是断了只手。” 那客人双眉紧锁,沉吟了片刻,又狐疑道:“也不对啊,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两个人发出来的。” 那店小二不禁叹了口气,干笑道:“那另外的声音是小机灵发出的。” 那客人道:“小机灵?” 那店小二道:“小机灵也是我们店中的伙计,只因他昨晚偷偷用了赵老板的火折子未放回原处,赵老板摸黑下楼把腿摔伤之后,自然将全部的责任都怪到了小机灵身上,唉,可怜的小机灵,听说小机灵的腿差点就被赵老板叫他的兄弟给打断了。” 那客人又皱起了眉,冷笑道:“看不出赵老板也是个心硬之人。” 那店小二似乎很喜欢叹气,接着又叹了一口气,道:“谁让我们都是些下人,若没有赵老板收留,我们恐怕早就饿死了。对了,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这些话,若是传到赵老板的耳里,那可不得了。” 那客人点了点头,脸上却泛起了半信半疑之色,含笑道:“原来如此,你只管放心。” 那店小二也笑道:“谢谢,客官您多心了。” 那客人招呼着另外几个客人下了楼,却早将店小二的话抛到九霄云外,遂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并嘱咐众人不要声张,那几个客人虽也面有狐疑之色,却都松了口气,纷纷低语道:“原来如此。” 没多久,一个胖乎乎,面若满月的男子自后堂走了出来,他身材矮小,外面穿一件白色粗布衫,里面却是一件锦缎衣衫,正笑咪咪地边走边拱手道:“各位客官,在下乃赵老板之弟赵多财,只因家兄不小心摔伤了腿,在下暂替家兄在客栈打理一段时日,照顾不周,还望各位客人多多包涵。” 那几个客人也笑着道:“赵老板,你实在太客气了。” 其中有一个客人已笑着打趣道:“赵老板,你别光顾着说呀,赶紧上菜吧,我的肚子已咕咕叫了,你还怕我少了你的银子不成?” 赵多财赔笑道:“哪里,哪里,诸位稍候片刻,饭菜马上就好哩。” 上官灵终于睁开了眼睛,一双美丽的眸子立刻就看见了床顶的白色丝绸。 细细一看,这是一块皎洁如月的蜀绣,其上绣着一个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正在对月饮酒,旁边两行墨黑小字,字体娟秀,绣的是诗仙李太白《月下独酌》中的千古佳句,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若不是正好有一片乌云掩住了半边月色,悬在半空的月亮只怕早已融入了蜀绣之中了。 过了片刻,上官灵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扩张,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忙用手摸了摸腰间的衣带,才又松了一口气。 她立刻下了床,推开门,正看见店小二从楼下上来,便微笑问道:“小二, 你见过我姐姐吗?” 那店小二想了想,赔笑道:“你说的是樊姑娘吧,她在你隔壁房间呢。” 上官灵笑道:“多谢。” 那店小二喜道:“姑娘不必客气。” “姐姐,咱们昨晚喝的那酒好厉害呀,我只喝了七八杯,就醉倒了。” “你真醉倒了?” “当然啦!姐姐,你以为我在骗你呢?哈哈......” “你......” “怎么了,姐姐,难道不是你送我回房间的吗?” “当,当然是我了。”说完这句话,樊秀儿的心已经完全沉了下去,白皙如玉的脸也已变了颜色。 上官灵看着樊秀儿,担忧道:“姐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樊秀儿忽然紧紧握住了上官灵的手,苦笑道:“我没事。” 上官灵眨着眼睛,狐疑道:“姐姐,你怎么了?你真的没事吗?” 樊秀儿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终于强笑着道:“我没事,只是......” 上官灵眨着明亮如水的眸子,微微蹙眉道:“姐姐,你想说什么呀?” 樊秀儿嗫嚅着,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心里却在不住地担忧道:“灵儿一定没事的,一定是我多心了......” “咚咚咚......” “请问有什么事吗?” “姑娘起来了吗?” “有什么事?” “姑娘昨晚喝醉了,所以我一大早起来,就为两位姑娘做了两大碗醒酒汤。” “那,昨天晚上是你送我们回房间的?” “当然啦,这客栈里除了我,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女人了。” “昨晚的那酒好厉害呀!”由忧转喜的声音。 “我想应该是店小二拿错了酒,你们昨晚喝的可是‘九杯倒’啊,这种酒一般人喝不过九杯便要醉的。” 樊秀儿终于轻轻吐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甚是愉悦的笑容,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了,心里暗自高兴道:“太好了,灵儿没事,灵儿没事......” “姑娘要趁热喝。” “谢谢您,知道啦。” 那胖乎乎的客栈老板赵多财一看到樊秀儿,就赶紧迎了上去,眯起了一双眼睛,赔笑道:“姑娘昨晚可住得舒服?” 樊秀儿眉心微赞,诧异道:“请问先生是?” 赵多财赔笑道:“在下赵多财。” 樊秀儿狐疑道:“赵老板与先生是?” 赵多财叹气道:“那是家兄,只因昨晚家兄不小心摔伤了腿,眼下这间客栈也只能由在下暂时看管经营 。” 樊秀儿怔了怔,道:“有这种事情?那不知赵老板的腿伤如何?严重吗?” 赵多财赔笑道:“并无大碍,只要休息个把月便可痊愈,多谢姑娘关心。” 樊秀儿笑道:“赵先生,您客气了。” 赵多财又赔笑道:“两位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只管和我说便是。” 樊秀儿笑道:“好的,多谢赵先生。” 窗明几净,陈设典雅,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檀香味。 赵多财已穿过后堂,转过了两条暗道,进入了一间明亮而宽敞的房间。一走进这所房间,他竟立刻垂首敛目,恭声道:“二位姑娘一切安好,她们本人也未有丝毫察觉。” 那几旁正端坐着一人,此时,他那双黑漆漆的眸中流露出了些许笑意,声音缓缓道:“你做得很好。” 赵多财低着头,就连目光都不敢移动,立刻肃然道:“主上神机妙算,属下何德何能。” 那几旁的人看着眼前的一只大瓷碗,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赞叹道:“玉如烟做的醒酒汤,味道越来越好了。” 赵多财道:“是啊,主上,樊姑娘对玉姑娘做的醒酒汤也是赞不绝口。” 那几旁的人沉吟道:“樊姑娘是个聪明人,几杯酒也不可能令她醉倒。” 赵多财看起来十分自信的样子,道:“主上放心,玉姑娘不仅醒酒汤做得好,办起事情来也特别谨慎、周全,我相信这件事情玉姑娘一定也会处理得非常好。” 那几旁的人森冷道:“很好,自信是件好事!” 赵多财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好像也有了一些变化,惶恐道:“请主上放心,属下一定会小心谨慎的。” 那几旁的人忽然盯着赵多财,声音冷冷道:“赵老板人呢?” 赵多财立刻从怀中摸出了一只萎缩变形的手掌,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那几旁的人面前,断腕处暗黑色的血液早已干透。 那几旁人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立刻刀锋般盯着赵多财,冷冷问道:“人死了?” 赵多财脸上已渗出了细小的汗珠,道:“赵老板还活着。” 那几旁的人终于移开了射向赵多财脸上的目光,道:“很好,有时候人活着比死更痛苦。” 赵多财心里像是松了口气,道:“是,赵老板现在一定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因流血过多而死。” 那几旁的人声音忽然变得更加森寒起来,道:“你错了,他后悔的不该是这件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该打樊姑娘的主意。” 赵多财肃然道:“是。” 那几旁的人看着几上萎缩变形的手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下去吧。” 赵多财立刻恭声道:“属下告退。” 第15章 挚友 洛阳城,高楼重重,屋宇鳞次栉比,商铺酒楼林立,车水马龙,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可以说是挥袖成云,挥汗成雨。 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一株株梧桐树浓荫如盖,庭院深处,有女孩子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隐隐传来。 原来,有一只画有“龙凤呈祥”图案的纸鸢挂在了梧桐树梢上,有几个女孩子正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竿在费力地挑动纸鸢。 其中却有一个红衣女孩与其余几个女孩子的穿着打扮大不相同,容貌也是最美的。只见她雾鬓云鬟,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冰肌玉骨,约素腰肢,体态轻盈,举手投足间竟是那样的妩媚动人。 “小姐,挂得太紧了,出不来呀!” “往左点,小心......呀......” “哎!还不行......再用力就扯破啦!” 那红衣女孩子望着高挂在树梢的纸鸢,神情显得既焦急又无奈,双眉紧锁,长长叹气道:“怎么办呀?” 忽然,一道白影从树梢闪过,像一只燕子般轻飘飘地落在了不远处,同时挂在那梧桐树梢的纸鸢竟也已消失不见了。 那红衣女孩子先是怔了怔,遂转惊为喜,伸出洁白细腻的纤纤右手,巧笑倩兮道:“谢谢左哥哥。” 左玉凝注着那纸鸢上的两根细竹管,思忖了片刻,笑道:“泠儿,这个风筝看起来挺特别的,不知有何用处?” 上官泠面上不禁有了傲然之色,道:“当然啦,这个纸鸢可是有个很大的好处呢。” 左玉狐疑道:“很大的好处?” 上官泠迷人的眸子发着光,嘴角的得意之色渐浓,道:“左哥哥,这个可是我的新发明呢。” 左玉笑道:“那你倒说说看。” 上官泠一面以手示意,一面说道:“左哥哥,你看见翅膀上的这两根竹筒了吗?我可以在里面装上烟花。” 左玉皱了皱眉,不解道:“这个看起来好像也没多大的用处。” 上官泠却撅了撅嘴,道:“它的用处可大了,有时候我想玩纸鸢的时候,却连一点风都没有的,而且最后费了很大的劲,也未必能让纸鸢飞起来。” 左玉突然笑了笑,故意作沉思状道:“嗯,这个鬼主意看起来好像真不错。” 上官泠挑了挑眉,道:“左哥哥,这可不是什么鬼主意。” 左玉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道:“泠儿,你哥哥呢?” 上官泠嫣然笑道:“我哥哥呀,嗯......我猜他应该在‘牡丹楼’。” “洛阳牡丹甲天下!” “牡丹楼”,楼高九层,最高层,白衣人卓立于窗前。 窗外风景如画,远远望去,远处正好有一条宽阔而笔直的青石板长街,街道上各式各样的人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白衣人笑得很愉快,他很喜欢这种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感觉。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待在楼上?” 白衣人目光遥望着远方,沉吟了许久,嘴角微微上扬,终于笑道:“因为我喜欢站在最高处。” 左玉却眉头皱了皱,叹道:“可惜我不太喜欢站在最高处。” 白衣人狐疑道:“哦?” 左玉笑道:“高处不胜寒。这句话你总该听过。” 白衣人心里叹了口气,嘴角的微笑也已消失,缓缓道:“有得必有失。” 左玉笑道:“‘上官楼’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和你简直太配了。” 上官楼也笑道:“一点都不错,我打小就喜欢高楼,越高的楼我越喜欢。” 左玉却故意叹气道:“你以后应该小心些,说不准哪天你会从楼上摔下来,楼太高,轻功也是无济于事的。” 上官楼沉吟片刻,笑道:“你说得很好,登高必跌重。” 左玉已站在了上官楼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切都办妥了。” 上官楼眼睛发起了光,笑道:“好!” 左玉道:“现在,秦中原对你是不是很满意?” 上官楼苦笑道:“也许吧。” 左玉皱起了尖刀眉,狐疑道:“你也不能确定?” 上官楼道:“能做到他那样的江湖地位,并不是大风吹来的。” 左玉的眸中却充满了自信,声音也变得很笃定,道:“事在人为,秦中原一定会信任你的。” 上官楼笑道:“借你吉言。” 左玉沉吟道:“秦中原派出来的人据说已到了中原。” 上官楼墨眉微皱,眸中泛起了忌惮之色,道:“秦中原野心很大,或许......” 左玉冷笑截口道:“入主中原,问鼎天下,非但异常艰难,或许还会赔上身家性命。” 上官楼不禁叹了口气,正色道:“欲望可以摧毁一切,只可惜每个人好像都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要受欲望的摆布。” 左玉忽然笑了,道:“其实我的欲望也不小,尤其是在女人、财富这两方面。” 上官楼也笑了,道:“四年前‘财神’看上了你,他们的大总管甚至亲自将十万两黄金送到你的家门口,没想到你却不让人家进门,甚至最后还将那十万两黄金倒进了山沟里。” 左玉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上官楼又道:“两年前,‘丹凤轩’也找上了你,据说去找你的是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楚落伊,结果你不仅把人家扔进了洗澡盆,还用木板子打破了人家的屁股,就因为人家打扰了你洗澡。” 左玉忽然大笑了起来,过了良久,终于缓缓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你一定也听说过。” 上官楼欣慰地看着左玉,赞叹道:“有时候我也不得不佩服你。” 左玉仿佛很不相信的样子,皱起了眉,笑道:“哦?” 上官楼道:“能将欲望拿捏到恰到好处的人,江湖上实在是不太多。” 左玉大笑道:“能让你说出这样的话,真他妈的太痛快了。” 上官楼眼睛发着光,道:“‘财神’杀人赚钱,赚钱杀人,‘丹凤轩’用美女找男人,用男人再杀人,他们都找上了你,可见你当时的名气已经很不小了。” 左玉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名气大了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 上官楼凝望着远处的“大通宝钱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终于缓缓道:“无论‘财神’还是‘丹凤轩’,进去了,只不过是充当他们杀人的工具。” 左玉道:“你说得不错,只可惜江湖上有不少好汉好像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上官楼皱起了眉,道:“或许还有其他原因?” 左玉沉吟许久,笑道:“被‘财神’或者‘丹凤轩’看中的人,不给他们面子,他们会立刻翻脸,而我恰巧又是个倔脾气。” 上官楼也笑道:“我也是。” 左玉大笑,拍着上官楼的肩膀,道:“所以咱们现在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上官楼笑道:“不仅现在,以后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只要还活着。” 左玉的眼睛里忽然起了变化,眼角甚至像是有了泪光,含笑道:“对,只要活着,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次跟着你也是一样。” 上官楼却摇了摇头,道:“不是跟着我。” 左玉吃惊道:“哦?” 上官楼笑道:“如果你这样想,那就错了,我的恩情你早已还完,咱们现在还在一起,只有一个理由。” 左玉忍不住道:“什么理由?” 上官楼嘴角泛着笑意,一字一字道:“兄弟情义!” 左玉忽然又大笑了起来,道:“好,好!你这句话真他妈的太感人了,你的泸州大曲还有吗?” 上官楼脸上立刻有了舍不得的表情,摇头叹气道:“上次都被你小子喝光了,甚至连半杯都没有给我留下。” 左玉沉吟片刻,又笑道:“你说得没错,我差点都忘记了。” 上官楼忽然转身回到圆桌旁,话锋也变了,道:“苏佩清到哪了?” 左玉道:“他们中途改变了一段行程,不过眼下又在回家的路上。” 上官楼皱了皱眉,疑惑道:“为什么?” 左玉笑道:“苏佩清想替别人出头,去找‘蝎子兄弟’夺回山寨,只可惜他们只能白跑一趟了。” 上官楼怔了怔,道:“这算不算是巧合?苏佩清未必是‘蝎子兄弟’的对手,不过我倒希望他越来越强,甚至可以超越你我。” 左玉沉吟道:“他是不是‘蝎子兄弟’的对手还不好说,此人颖悟绝伦,又随着绝尘道人修习了两年武功,据说精进神速。不过眼下他是咱们压的‘镖’,作为一个合格的镖师,自然不能让自己的‘红货’出任何问题。” 上官楼点了点头,话锋又转了回来,道:“虽然泸州大曲没有了,但我这里还有窖藏了二十三年的女儿红。” 左玉眼睛发起了光,不禁抿了抿薄而细腻的嘴唇,喜道:“好。” 月色如钩。 楼内灯已燃起,窗外华灯初上。 菜已上桌,酒也已上桌,整整六坛上好的陈年女儿红,配着两只白瓷碗。 除了蜜饯、糖果之类,桌上还摆着十几道天南地北的美食。东坡肘子、魔芋烧鸭、红烧黄河鲤鱼、麻婆豆腐、卤鹅肝、红烧乳鸽、西湖醋鱼、豆腐皮包子、素鲜汤、小米稀饭、板栗烧野鸡、四冷盘。 左玉已笑着伸手拍碎了泥封,再也没有比喝酒更能令他愉快的事情了,他很愉快地提起一坛酒就往碗里倒,一面又笑着说道:“上官兄,来,喝酒。” 上官楼正端起满满的一碗酒往嘴里倒,像是烈日下耕作了半天的农夫在喝一碗白开水似的,酒已下肚,上官楼纵声笑道:“好酒!” 左玉只觉一股夹杂着酸、甜、苦、辣、涩的气味从喉咙直往嘴里窜,他很喜欢这种感觉,笑得更开心了,挑起大拇指赞道:“醇厚甘鲜,好酒!” 上官楼又端起了一碗酒,道:“左兄,美酒配英雄,干!” 左玉笑道:“干......” 东坡肘子,乳白色的汤汁,肥而不腻,粑而不烂,肥软适口,香气四溢。西湖醋鱼肉质鲜嫩,酸甜可口。金黄色的红烧乳鸽,外酥里嫩,皮脆、肉滑、多汁。卤鹅肝肉质细嫩,入口即化。素鲜汤,淡爽鲜美。板栗烧野鸡...... 上官楼夹起一块东坡肘子,笑道:“‘南春楼’的东坡肉、东坡肘子真不愧是洛阳城,不对,应是天下一绝。” 左玉也已夹了一块肘子肉送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道:“好吃,肉质细嫩,香而不腻,嗯......肉一入口,肉香立刻在口齿间弥散开来,‘南春楼’赵师傅做的东坡肘子不愧是洛阳城一绝。” 上官楼又笑了起来,这次却笑得仿佛有些不怀好意,道:“听说老赵师傅有个女儿已过碧玉年华,仍待字闺中,昨日老赵师傅还托我为他女儿找个好郎君。” 左玉又饮了满满一碗酒,笑道:“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这样的好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只希望赵师傅也是个喜欢喝酒的人。” 上官楼笑道:“你放心,老赵师傅的酒量绝对不会比我差的。” 左玉大笑着又将两只白瓷碗倒满了酒,道:“干,酒逢知己千杯少!” 上官楼的眸子越来越亮,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醒酒汤,三坛酒已下肚,他拍着空酒坛,道:“咱们喝得真快。” 左玉笑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没有什么比这更痛快的了。” 上官楼豪气道:“不错,来,左兄,干!” 左玉又提起一坛酒,“啪”的一声,泥封已碎,酒立刻被倒进碗里。 第16章 惨变 长安城,北郊。 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横卧在关中平原,只见院内屋宇重重,飞阁流丹,雕梁绣柱,花木山石,错落有致。 苏婉清指着不远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欢喜道:“终于到家啦。” 众人已随着苏婉清纤纤玉指指去的方向,望向不远处的宏伟壮丽府邸,俱是惊叹不已,韩远城不禁脱口赞道:“好气派,好壮丽的一座府邸。” 苏佩清苦笑道:“韩兄言重了。” 众人之中已有人羡慕道:“真羡慕苏大哥啊,能生在这样的富贵金银之家,有了这些,夫复何求?” 苏佩清却皱了皱眉,苦笑道:“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够用就好,殊不知家财万贯,也会引起很多的麻烦。” 牛开山眨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狐疑道:“苏大哥,家财万贯,岂不逍遥自在?如何会有麻烦?” 苏婉清截口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牛大哥一定听说过吧?” 牛开山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头,面上一片茫然之色,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干笑着道:“苏姑娘,这个......我不懂。” 苏婉清盈盈一笑,道:“牛大哥,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财富也能带来灾祸。” 苏佩清剑眉微皱,又苦笑道:“财富就像一把双刃剑,稍有不慎,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变成杀死自己的利器。” 韩远城面色微变,厉声道:“开山,我希望你日后一定要谨记苏兄弟说的这句话。” 牛开山俯首道:“是,大哥,我记住了。” 这时,朱有泪眼珠子转了转,打趣道:“牛大哥钻到‘钱眼’里去喽。” 苏婉清已笑着劝道:“牛大哥,有时候‘钱眼’可会变成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一旦掉进去,就永远无法出来了。” 牛开山浓眉皱起,半信半疑道:“苏姑娘,真的出不来了?” “当然。”苏婉清道,“有些人一掉进去就会死掉,有些人掉进去虽立刻死不了,但也不会活多久,而几乎没有人掉进去了还能活着出来。” 朱有泪故意叹了口气,道:“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苏姑娘,就是这个意思吧?” 苏婉清道:“差不多。” 朱有泪又打趣道:“牛大哥,你以后可要小心点喽。” 牛开山瞪起了眼睛,呵斥道:“小朱朱,你怎么总喜欢和我过不去?” 朱有泪佯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牛大哥,我只是在关心你,你却不识好人心,唉......” 牛开山冷笑道:“是吗?那多谢你的关心,小朱朱。” 说话间,众人已到了苏宅门前,只见门口左右各蹲坐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屋檐下,两只淡红色的纸灯笼正在微风中有气无力地摇曳着。 朱红色的大门虚掩,落下的五六片梧桐树叶被风吹着在大门前的青石板上胡乱地摩擦,翻滚。 看门的人已不见,门前的一株老梧桐树上,一只乌鸦正在“嘎嘎......”地叫着,为这里又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索之感。 众人已随苏佩清兄妹进了大门,却见院内死寂沉沉,只是偶尔有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竟连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苏婉清面上不禁有了忧虑之色,道:“哥哥,院子里怎么这样静悄悄的?守门的李师傅也不知哪里去了。” 苏佩清皱起了眉,沉吟道:“婉清,咱们先进去看看。” 众人穿过第一重院落,进入了第二重院落,依然死寂一片,苏婉清已有些焦急起来,道:“怎么回事?人都去哪里了呀?” 苏佩清目光动处,瞧着前面的月亮门,沉声道:“走,进去看看。” 已穿过三重院落,众人亦是四下里找寻,苏婉清越发焦急,甚至连眼圈也已有些发红,额头甚至已沁出了冷汗,忧急道:“哥哥,爹爹他们......他们到底会到哪里去了呀?” 苏佩清在心里叹着气,嘴上却笑道:“婉清,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众人已过了第五重院落,依然是死寂、凄凉一片,空气里竟飘着一丝丝的烟火味,像是衣物、草木、皮肤烧焦的气味,被风一吹,很快又消散不见了。 第七重院落,这种刺鼻的气味竟越来越浓,微风再也吹不散这种烟火味。 刺鼻的烟火气味已被吹进了每个人的鼻腔里,苏婉清心中一凛,几乎忍不住要叫了出来,道:“这是什么味道?是哪里走水了吗?” 苏佩清不由得吸了吸鼻子,眉心攒紧,道:“像是哪里失火了,婉清,你先不要着急。” 韩远城也忍不住吸了口气,转目四顾,沉吟道:“苏兄,想必失火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 朱有泪道:“韩大哥所言不错。” 诸人环顾四周,纷纷说道:“咱们快继续再找找看。” 众人的步子也放快了,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又穿过一重院落,很快便走上了一条长廊。长廊上粘落着许多烟灰,长廊曲折,建在湖水上,本来清澈的湖面此时也已落上了很多黑色烟灰。 长廊的尽头是最后一重院落的角门,角门也粘落着烟灰,因为被风吹走的原因,角门上的烟灰并不太多。 苏婉清用力推门,才发现角门是被反锁住的。 牛开山一面用手指,一面皱眉问道:“苏大哥,这里面是什么地方?我想定是里面着火了。” 苏佩清面色凝重,心已沉了下去,道:“里面是草料场。” 苏婉清面色大变,忙不迭纵身一跃,掠过高墙,竟忽然失声惊叫了起来,道:“怎么会这样!” 苏佩清旋即也纵身掠入高墙,众人亦跟着纷纷掠起,越过了高墙。 高墙后偌大的一片草料场早已化作焦土,焦土之上竟赫然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被烧焦的尸首,尸首黑如木炭,场面是极其惨不忍睹。 尸首已被烧焦,散发出刺鼻、作呕的味道,有些人的胃已开始翻滚、搅动,胃里的酸水仿佛马上要呕吐出来。 苏婉清已失声痛哭起来,悲天跄地地冲向了草料场。一具具烧焦的尸体,面目早已无法辨认,甚至已分不清男女老幼、高矮胖瘦。苏佩清虽强忍着悲痛,但眼泪却已滚滚而落。 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众人心中既惊恐又伤感,牛开山神色黯然道:“苏大哥,令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佩清强忍悲恸,声音哽咽道:“谢谢你,牛兄弟。” 钱玉柔怜悯之心更浓,柔声软语道:“苏大哥,请节哀。” 苏婉清嘶声痛哭着,身体摇晃得更加剧烈,一具具烧焦的尸体本都是她的亲人、长辈、朋友,如今却已阴阳相隔。 回想起以前的时光,父亲牵着自己的小手在这里散步、玩耍,教自己如何更好地驾驭马儿,父亲的谆谆教导仿佛还在自己耳边萦绕。 如今,她看着眼前面目全非、惨绝人寰的草料场,恍如隔世。 她在心里不断哀求着,甚至开始自己安慰着自己,精神似已接近崩溃,声泪俱下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快醒来,快点醒来,求求......” 钱玉柔不知何时已到了苏婉清身边,轻轻搀扶住她剧烈晃动的身体,一面轻抚她的后背,一面又声音很温柔地劝慰道:“苏姑娘,请节哀。” 苏婉清已泣不成声,精神更是恍恍惚惚,眼中泪珠雨点般不断落下,美丽的眸子已变得红肿,整个人仿佛软得马上就要倒了下去。 在经过了三四次搜寻之后,苏佩清拭去眼中泪水,强忍心中悲痛来到苏婉清身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婉清,不要哭了,父亲或许......” 闻言,苏婉清猛然一把扯住苏佩清衣袖,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突然间抓到了救命的浮木,目中泪如雨下,悲怆地哭道:“哥哥快说,或许什么......?” 苏佩清宽慰道:“父亲没事。” 苏婉清瞪大了眼睛,泪水不断从发红的双眸中滚落,勉强控制着自己,哽咽道:“哥哥,你说什么.......你是说爹爹没事么?这是真的吗?爹爹没事,没事......” 苏佩清忍着心中悲痛,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嗯。” 苏婉清瞪着眼睛,眸中的悲恸之色终于褪去泰半,一把又将苏佩清的衣服扯得更紧,垂泪道:“你说爹爹没事,哥哥,你不要骗我,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苏佩清轻轻握住了苏婉清发颤的肩头,沾满泪痕的脸上出现了很笃定的神情,凝视着苏婉清流着泪的双眸,语气甚是坚定,道:“婉清,是真的,父亲没事。” 众人闻言,俱是耸然动容,牛开山心中虽疑惑,却也解劝道:“苏姑娘,苏大哥聪慧绝伦,所说一定是真的。” 韩远城也附声劝慰道:“苏姑娘,开山说得不错,苏兄弟所言必然没错。” 众人也随声附和道:“是啊,苏姑娘,苏大哥这么聪明细心的人,所言定然不错。” 苏婉清哭泣道:“可是哥哥,我不太......明白呀......” 苏佩清道:“婉清,父亲曾中过‘百花仙子’毒针的暗算,亏得当时父亲的好友‘赛华佗’诸葛江叔叔也在京中,父亲才得以保全性命,但最终却有半截银针留在了父亲的前臂之上,我方才查看了所有尸首,并未发现哪具尸首的前臂留有银针。” 苏婉清柳眉终于舒展了许多,心中的悲伤登时又被抽走了多半,抽泣道:“哥哥,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呀?” 苏佩清道:“父亲怕你担心,所以未曾告诉过你。” 韩远城的眸子转了转,竟忽然忍不住截口道:“苏兄,我明白了。” 朱有泪狐疑道:“韩大哥,你明白什么了?” 韩远城沉吟道:“在‘清风寨’时,苏兄曾说过令尊被‘百花仙子’追杀一事,而据在下所知,‘百花仙子’早在七年前便已投入朝廷,成了东宫的一名食客,众所周知,东宫养这些食客的主要目的,便是助其铲除异己,巩固自身地位。” 苏婉清拭去了眼角泪水,疑惑道:“可是‘百花仙子’为什么要追杀我爹爹呀?” 苏佩清沉吟片刻,又轻轻叹了口气,却反问道:“婉清,你可还记得五年前的黄河水灾吗?” 苏婉清道:“嗯,当然。” 韩远城的瞳孔骤然收缩,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黯然叹息道:“当年的黄河水灾,不知令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朱有泪叹气道:“据说当时黄河下游,仅一座城市的死者就高达十之八九。” 苏佩清面色凝重,道:“当年的情况异常惨烈,黄河下游可以说是饿殍遍野,惨不忍睹。当时家父受皇帝委派,马不停蹄前往灾区救济灾民,可就在赈济灾民的过程中,家父却发现有人竟在赈灾金上做了手脚。” 韩远城不由得握紧拳头,面上有了愤怒之色,咬着牙,从齿缝间狠狠挤出了一句话,道:“这帮贪官污吏,真是丧尽天良!” 朱有泪沉吟着,忽然眼前一亮,道:“苏大哥,莫非令尊便是当年的户部尚书苏大人?” 苏佩清道:“正是家父。” 朱有泪眼睛发着光,脸上满是钦佩之色,道:“久仰,久仰,当年令尊不畏东宫等朝中权贵,为天下百姓讨回了一个天大的公道。” 韩远城嘴角不禁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带着嘲讽的口吻道:“当年此案轰动天下,据说很多朝中大员也牵扯其中,才致使周帝震怒。最终,太子禁足一年,忠王被废,齐王下狱,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吏部尚书皆被腰斩,其余大大小小涉案的数十名官员,杀的杀,革职的革职,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苏佩清叹道:“此案罪恶昭彰,牵扯甚广,但周帝之所以如此震怒,却是因西北邻国‘新夏国’因为贪污腐化而亡国,前车之鉴还不到五年时间。” 韩远城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若非如此,周帝怎能下如此严厉的惩罚?” 朱有泪冷笑道:“最讽刺的还是当时朝廷专反贪腐的锦卫司,他们的总司朱启竟也参与在其中。” 苏佩清沉吟道:“锦卫司虽有查处贪污之责,但凌驾于‘三司’之上,尤其是总司权力过大,当时家父曾不止一次地向周帝上书严明过此事的危害,可惜一直未被采纳。” 牛开山眉头皱了皱,问道:“苏大哥,只是后来令尊大人辞官又是为的什么?” 苏佩清敛额道:“揭破此案,家父却遭到了赵皇后与李贵妃合谋陷害,周帝念及家父曾有功在身,才给了家父一个折中的法子。” 韩远城道:“苏兄,令尊能在此种境遇下辞官,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哥哥,我明白了,”苏婉清蹙眉截口道,“黄河贪腐案后,爹爹自然成了东宫的眼中钉,肉中刺,虽然辞官归乡,但东宫怎肯放过爹爹?于是便派出了‘百花仙子’追杀爹爹。” 苏佩清点了点头,道:“若非得到了当时新任锦卫司总司卓飞的庇护,父亲只怕也见不到诸葛江叔叔。” 韩远城忽然截口道:“如今的锦卫司总司卓飞算是个好官。” “不错,”苏佩清道,“只是如今的锦卫司依然只对周帝负责,接受周帝的命令,其他任何机构,尤其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依然无法对其制衡。” 苏婉清柳眉微皱,眼圈依然发着红,道:“卓飞虽是个好官,但周帝对锦卫司越发的信任、倚重,锦卫司的权利便会越来越大,只怕日后物极必反也未可知。” 韩远城目光动处,瞧着不远处的焦尸,忽然话锋一转,道:“苏兄,这里总计有二十五具尸体,不知贵府有多少人?” 苏佩清沉吟道:“府上应有二十八人。” 苏婉清目光四转,思忖了片刻,笃定道:“是二十八人。” 韩远城道:“苏姑娘,不知这二十五人都是些贵府上的什么人?有江湖逃难之人吗?或者他们有什么仇家没有?” 苏婉清凝注着地上烧焦的尸体,似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道:“我们家除了家父、哥哥和我、李管家,剩下的便是一些丫鬟、仆人、厨子、园丁和两个管草料的,他们虽会一些功夫,却皆是本分善良之人,怎会惹上如此凶残的仇家?” 韩远城再次纵目四顾,沉吟了许久,缓缓道:“苏兄,这二十五人全都死在了草料场,而除了这里,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他们应是自己来到草料场的。” 苏佩清皱起了眉,沉吟道:“无论什么原因,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草料场,但他们却出现在了这里,想必是被人召集到这里,而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遭到的毒手。韩兄,你的意思是,熟人作案,或者说凶手对我家甚为熟悉,易容作了家父模样下的毒手?” 韩远城道:“从眼下情形来看,我想是的。而且倘若是熟人,这个熟人定然也是令尊极其信任之人。” 苏婉清眉心微赞,沉吟了片刻,笃定道:“既是我爹爹倚重的人,就绝不会做出如此毒辣奸诈之事,况且我爹爹一向也看人看得很准。” 苏佩清望着地上横七竖八、惨绝人寰的焦尸,剑眉紧皱,面色越发凝重,道:“既如此,那定是熟悉我家之人易容改扮作家父模样做下的此凶案。” 韩远城遂点了点头,道:“苏兄,我想是的。” 苏佩清眉心攒紧,沉吟道:“凶手会是谁呢?他们既非劫财,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苏婉清面泛狐疑之色,忍不住道:“哥哥,凶手会不会是‘百花仙子’?” 苏佩清却摇了摇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当年‘百花仙子’替东宫杀了太多的人,东宫太子被废之后,她也成了众矢之的,据说两年前她已被仇家所杀。而且当年‘百花仙子’是奉太子之命行事,与父亲并无私怨,太子早已倒台,她也没有作案的动机。” 苏婉清已面色铁青,恨恨道:“咱们家与人为善,从未结下什么仇家,到底是什么人,对咱们家下如此狠手?” 苏佩清目光闪动,道:“凶手或许与咱们家相识,又或许藏于暗中探查了解了咱们家的情况,但凶手必然是用了易容之术扮作父亲模样做下的此凶案。” 韩远城沉吟道:“苏兄所言甚是。” 苏婉清咬紧碎玉道:“凶手究竟会是什么人,竟能做下此等恶毒凶残之事?” 苏佩清面色凝重,沉吟道:“任何凶手犯案都一定有他们的动机,眼下需先找到父亲,或许能查出什么线索来。” 苏婉清黯淡的眸子泛起了光泽,道:“哥哥所言极是,先找到爹爹,或许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也未可知。” 韩远城道:“苏姑娘所言不错,或许令尊还是此事的亲历者。” 苏婉清眉心微攒,叹气道:“只是我爹爹生死未卜,去哪里找寻呢?” 苏佩清沉吟道:“婉清,我想咱们可以先去找找父亲的朋友及父亲以前的同僚,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苏婉清点了点头,嘴角终于有了淡淡的宽慰之色。 韩远城一面忙向不远处的牛开山等人摆了摆手,一面又截口道:“苏兄,此事我等兄弟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如此境遇之下,苏佩清又怎能拒绝韩远城的好意? 众人已围了过来,苏佩清面上透着感激之色,抱拳道:“多谢诸位英雄相助,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瞧着众人热情的面容,苏婉清发红的眸中又已泛起了泪光,也敛衽施礼道:“小女子在此先谢过诸位英雄。” 牛开山浓眉一扬,豪气道:“两位恩人说哪里话,这是我等义不容辞之事。” 朱有泪脸上甚至有了激动的神情,激昂道:“牛大哥说得不错,苏大哥的事便是我等之事。” 钱玉柔雪白、细腻的脸上也有了感动之色,声音里甚至还有了几分坚硬,道:“苏大哥,苏姑娘,妾身虽身为柔弱女子,但也要出一份力。” 众人纷纷道:“苏大哥,我等愿随时听候你的差遣。” 苏佩清与苏婉清兄妹二人不禁热泪盈眶。 第17章 黑衣杀手 苏婉清莞尔一笑,道:“谢谢你,钱姐姐。” 钱玉柔也含笑着,声音轻柔如春风,道:“你看,你都叫我姐姐了,还客气什么。” 说完,钱玉柔便转身,娉婷婀娜地走出房间,但她只走了五步,却又骤然止步。 因为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剑光闪电般刺过来,竟直刺她雪白的左颈。 苏婉清大惊失色,忙抄起桌上的茶杯纵身一跃,人已夺门而出,同时用力一掷,白瓷茶杯射向剑光,失声惊呼道:“钱姐姐,小心!” 剑光一闪间,“啪”的一声,白瓷茶杯赫然被剑光劈作两半,剑势却未有丝毫减弱之态。 凌厉的剑尖已闪电般刺来,剑势虽未丝毫消减,但方才一剑刺破茶杯,速度难免就缓了缓。钱玉柔目中精光一闪,慌忙下腰,剑锋带着冰冷刺眼的寒光已从她胸口三寸处掠过。 一剑不中,第二剑又刺出,“铮”一声,人影翻动,两道光芒闪动,交织,分开,竟是另一条剑光忽然出现,阻断了黑衣人刺出的一剑。 黑衣人右手执剑,目中精光爆射,声音冷如刺骨寒冰,道:“找死!” 苏婉清冷哼一声,厉声怒斥道:“就凭你,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目中泛起了杀气,冷冷道:“杀人的人。” 钱玉柔已躲到了苏婉清身后,面色惨白,惊恐道:“我与你无冤......无仇,这是......为什么?” 黑衣人目中杀气骤浓,冷冷道:“我只管杀人,这些话你留着去问阎罗王。” 苏婉清冷笑道:“你是杀手?” 黑衣人冷冷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钱玉柔花容失色的脸上沁出了冷汗,手心也冒着冷汗,声音勉强平稳道:“可,可我是好人啊!” 黑衣人目光如剑锋,盯着钱玉柔雪白、细腻的脖颈,冷笑道:“这个理由不好。” 苏婉清厉声喝道:“有我在,你休想伤害我姐姐!” 黑衣人冷冷一笑,凌厉的目光射向苏婉清双眸,缓缓道:“我只拿了一颗人头的银子,姑娘若识时务,我劝你趁早离开。” 钱玉柔樱桃般的嘴角竟有些抖动起来,惶恐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我,我加倍给你。” 黑衣人冷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姑娘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婉清冷声笑道:“钱姐姐,此等奸诈小人,不必与他浪费口舌。” 黑衣人忽然又用甚是讥诮的目光瞧着苏婉清,冷笑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白白送了性命。” 钱玉柔嘶声道:“你要杀的是我,不关她的事!” 黑衣人冷冷道:“很好。” 苏婉清柳眉倒竖,厉声怒喝道:“狗贼,看本姑娘取你狗命!” 话音甫毕,“呛啷啷”一声,剑声如龙吟,剑光一闪间,剑已然出鞘,寒光闪闪,直刺黑衣人咽喉。 黑衣人目光动处,挺身跃起,持剑突地朝苏婉清剑刃一格,“铮”一声,苏婉清剑锋偏走,黑衣人手中银蛇却已闪动着寒冷渗人的光芒,直刺苏婉清胸口。 黑衣人使出这一招“截剑法”,果真不凡。 他先以手中利剑将对方刺来之剑截开,而后顺势直刺对方,这一剑看似无任何变化,像是在防守,可其中竟又有着极其微妙诡异之变化。 剑锋本在防守,待截开对方刺来之剑时,立刻由守转攻,直刺对方要害,这诡谲之变化赫然在一瞬间发生。 钱玉柔已失声惊呼起来:“妹妹小心!” 苏婉清面色惨变,忙撤剑后退,剑光又一闪,剑尖竟已刺入苏婉清胸前衣衫,她咬紧碎玉,回剑一截,同时身形向后跃起,“铮”的一声,那刺入苏婉清衣襟的剑尖斜向左划开。 黑衣人一剑不中,立刻又踏前一步,剑尖斜刺,疾如闪电,苏婉清急疾拽步又后退,却为时已晚,剑尖已然刺入苏婉清胸口一寸处。 黑衣人遂冷冷一笑,剑锋赫然斜向苏婉清颈处削去。 苏婉清娇美之面容此刻已变成惨白色,眸中充满了恐惧之色,面上冷汗更是滚滚而落,她几乎已感觉到冰冷刺骨的森森剑气正削进自己的咽喉。 剑锋划至苏婉清颈处之际,黑衣人不禁皱了皱眉,心中骇然不已,漆黑的眸中泛起了狐疑之色,像是突然间遇到了一件极不可思议之事。 钱玉柔也吃了一惊,眉宇间的惶恐之色却由浓转淡,口里不禁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伤口,没有鲜血,剑尖上甚至连一丝丝血迹都没有染上。 冰冷的剑锋此刻正闪耀着凉如秋水的寒光。 能发出如此凛冽寒光的剑锋,绝对是一把削铁如泥、切金断石的利剑。 这样的一把利剑,竟刺不入苏婉清雪白柔嫩的肌肤。 她的肌肤难道比铁石还要坚硬? 人的肌肤无论如何也不会比铁石更坚硬,况且还是女人胸口处的肌肤。只要一根细竹签子,便可对她们的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甚至是夺去生命。 剑锋冰冷、钢硬、锋利、摧金断玉;肌肤雪白、柔嫩、细腻、吹弹可破。两者相遇,无论谁都可以想象到的结局,却并没有发生。 剑尖正赫然刺在一个粉红色的荷包上,而这个荷包竟也未被刺穿。只要你仔细看看,甚至会发现荷包竟也未被剑锋刺破。 黑衣人一看见这个荷包,本来冰冷,充满杀气的目中竟赫然发起了奇异的光彩,声音也跟着有了微妙的变化,道:“这个荷包是你的?” 问话的同时,黑衣人手中利剑已轻轻一挑,接着左手一探,荷包便到了他手里。 苏婉清的面色极其苍白,眸中泛着怔营之色,不由得轻轻吐出口气,脸上沁满了冷汗,胸膛更是快速地上下起伏着。 她着实未想到,竟是这个荷包救了自己一命。 细看那荷包,竟是用“天蚕银丝”编织而成,其形如桃,正面绣着“喜鹊登梅”的吉祥图案,反面绣着花卉、草虫、山水,中间又绣有两个白色小字“上官”,字体娟秀,甚是显眼惹人。 眼下苏婉清心中既惊又怒,却也不敢再上前进攻。 黑衣人竟也没有再要出手的意思,只见他左手托着那“天蚕荷包”,本来刀锋般冰冷的目光竟早已化作春水,久久凝注着那“天蚕荷包”,似已痴了,那神情竟仿佛一个多情的少年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姑娘。 苏婉清紧紧握着剑柄,咬牙道:“快把荷包还给我!” 黑衣人终于抬起头,视线却似舍不得离开手里的那个“天蚕荷包”,目光里再也没有了杀气,有的竟只是柔情蜜意! 他的声音已完全没有了冷冰冰的味道,道:“这是你从何处所得?” 苏婉清怔了怔,却伸手道:“快把荷包还给我。” 黑衣人又低下头,凝视着“天蚕荷包”上那两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娟秀小字,似已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那是一段怎样的回忆? 黑衣人竟似已沉醉、痴迷其中。 苏婉清又咬了咬牙,目中的惊慌之色已基本褪去,挺剑又起,厉声大喝道:“快将荷包还给我,否则,现在就取你性命!” 黑影兀自凝注着那“天蚕荷包”,本如凛冽寒风般的眼角竟似也绽放出了一抹温暖的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苏婉清对自己的喝斥之声。 苏婉清面色铁青,变得怒不可遏,挥剑欲刺出,却一把被钱玉柔扯住了衣衫。 钱玉柔将声音压得很低,柔声道:“妹妹小心,瞧他那副样子,也不知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小心些,敌不动,咱们也不动。我估计苏大哥他们马上也回来了,到时再对付他也不迟。” 苏婉清立刻收回了剑,也低语道:“钱姐姐,你说得是。不过,他好像对这个‘天蚕荷包’很感兴趣?” 钱玉柔眉心微蹙,沉吟道:“他似乎认识上官灵。” 苏婉清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狐疑道:“灵儿怎会认识他这样的人?” 钱玉柔眸子转了转,面上又起了警觉之色,遂低语道:“妹妹小心,或许他要趁你我大意之际再出手,如此他的胜算岂非更大?” 苏婉清会心一笑,道:“姐姐所言极是。” 钱玉柔轻轻吐出口气,道:“妹妹,不如让我来问问他,也好拖延一些时间。” 苏婉清道:“正合我意,不过姐姐,你要小心些。” 钱玉柔遂点了点头,纤细如玉的手指紧紧攥作拳头,眸中的惊慌之色已淡,语声柔和地试探道:“请问,你喜欢那个‘天蚕荷包’吗?” 黑衣人终于又抬起头,心中却悸动着,勉强压住激动的情绪,道:“姑娘,这个荷包是谁的?” 钱玉柔竟故意扭动了一下迷人的曲线,巧笑倩兮,道:“这是我一个好姐妹送给我们的,我也有一个。” 说着,她果然从盈盈一握的腰肢间拿出了一个荷包来,也是粉红色的,也绣着那两个字,看上去与那黑衣人手里的一模一样。 黑衣人双目中旋即闪起了光芒,心跳得更快,露在黑布外的脸上甚至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道:“你的好姐妹叫什么名字?” 钱玉柔拿起荷包,不答反问道:“你认识这个荷包?” 黑衣人勉强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道:“这是‘天蚕荷包’。” 钱玉柔果然点了点头,笑道:“不错。” 黑衣人又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却还是比较平和,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苏婉清忽截口冷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万一你对她不利呢?” 黑衣人双眉微皱,忽然,目光似又要化作冰冷的刀锋,厉声喝斥道:“你不说,我现在便杀了你。” 苏婉清已将剑举起,嗤之以鼻道:“哼!你未免也太小瞧本姑娘了了,眼下孰高孰低还未可知!” 黑衣人竟又垂下了头,将剑缓缓插回剑鞘,漆黑色的眸子又温柔下来,声音也跟着变得温和起来,道:“姑娘,我只想知道她是谁。” 钱玉柔眸中竟出现了怜悯之色,她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退至苏婉清身边,低语道:“妹妹,我想,不如告诉他吧?你觉得呢?” 苏婉清移转目光瞧了瞧那黑衣人,又沉吟良久,终于道:“好吧,告诉他也无妨。” 钱玉柔却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微微蹙眉低语道:“妹妹,他会不会......” 第18章 反戈一击 苏婉清忽然以剑尖指着那黑衣人,冷笑道:“谁会信你?方才你自己不也说过‘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黑衣人双眉紧锁,露在黑布之外的眸中浮出了悲伤无奈之色,道:“我杀人,只因我愿如此做,倘若我不愿做一件事,就算砍下我的头来,我也不会去做。” 苏婉清冷笑道:“你倒是看得很开。” 这虽是一句嘲讽之言,那黑衣人却没有丝毫的怒意,钱玉柔微笑道:“好,我信你。” 黑衣人竟也含笑道:“多谢姑娘。” 钱玉柔遂在苏婉清耳边低语道:“妹妹,不如先让我试试他。” 苏婉清狐疑道:“不知姐姐想怎么个试法?” 钱玉柔又附耳低语道:“妹妹,将灵姑娘送你的那块玉佩借我用用。” 苏婉清沉吟俄顷,忽眼前一亮,笑道:“呀,原来是这样啊。” 说着,她马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了钱玉柔。 钱玉柔竟在黑衣人面前举起了那块玉佩,接着说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道:“请问,是她吗?” 黑衣人的目光立刻移向了钱玉柔的手,凝注着她手里的玉佩良久,终于点了点头,目光里泛着喜色,道:“是。” 此玉佩乃是上官灵的贴身之物,既是上官灵的好友,能认得那“天蚕荷包”,必然也能认得出这块玉佩的来历来。 在这不足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倘若第一次恰巧是巧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第二次是巧合的机会简直就是微乎其微。 钱玉柔果真是兰质蕙心。 苏婉清柳眉微皱,眸中又泛起了狐疑之色,低语道:“姐姐,只是灵儿怎会认识他一个杀手?” 钱玉柔沉吟道:“灵姑娘乐善好施,或许曾帮过他,对他有救命之恩也未可知。” 苏婉清道:“姐姐所言有理,灵儿一向都是个很喜欢帮助别人的女孩子。” 钱玉柔微笑道:“关于灵姑娘的事,你可给我说了不少哩。” 苏婉清不禁瞥了一眼那黑衣人,苦笑道:“只可惜这次灵儿却帮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人。” 黑衣人兀自站在两丈开外,竟忽然抱拳道:“告辞。” 苏婉清忙唤道:“且慢,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黑衣人的目光却旋即黯淡了下来,神色黯然道:“在下只是个无根的浪子,随风飘零,姓名只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姑娘何必在意?” 苏婉清眨着眼睛,道:“倘若她想知道呢?” 黑衣人漆黑的眸中不禁目光闪烁起来,又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上官姑娘不会强人所难。” 苏婉清莞尔一笑,道:“那个荷包送给你。” 黑衣人一怔,眼里泛起了犹疑的神色,他心里虽有些不舍,却依然将那“天蚕荷包”抛向了苏婉清,苦笑道:“多谢姑娘美意,这是上官姑娘送予姑娘之物,在下虽喜爱,却也不能夺人所爱。” 黑衣人说着,方侧转身,眉头忽又皱起,眼中更是精光暴射,本来温和似水的双目立刻又起了杀气,春水立刻已变作冰冷刺骨的杀意。 他是个杀手,拿了杀人的银子。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苏婉清方伸手接住那“天蚕荷包”,突然,空中竟不知从何处赫然蹿出一条黑影,身法极快,如鹰隼扑食,闪电般下击,接着又剑光一闪,利剑如惊虹掣电般刺出。 苏婉清猝不及防,瞥见刺来的寒光,心中一惊,急忙往后退,可惜想避开剑锋却为时已晚! 这一剑端的出其不意,自一个绝佳的方位刺来,速度更是疾如闪电奔雷! 剑尖离苏婉清咽喉已不过三寸,钱玉柔瞳孔骤然扩张,全身都软了,胸膛登时剧烈地起伏着,一颗心仿佛要跳到嗓子眼,面色也变得极为苍白,额头更是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心中极惶恐,失声惊叫道:“你为什么言而无信!求求你......” 剑光又一闪! 这一闪比方才那一闪更冷、更疾、更猛烈、更恐怖! “你......” “噗通”一声! 钱玉柔愣怔在原地,苏婉清喘息着,更是面如土色,眼神竟变得很空洞,没有了一丝光泽。 黑衣人缓缓拔出利剑,冷冰冰闪着寒光的剑锋已沾染上鲜血。 鲜红色的血液正沿着冰冷的剑锋一滴滴落下,凝结。 黑衣人抬起握剑的手,凝注着剑锋,双眉紧锁,一双漆黑色的眸子里带着些许的无奈与痛苦。 他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块略微有些泛黄的白布,轻轻擦拭着剑锋上凝结的血渍。 剑锋很快又闪动起耀眼的寒光! 黑衣人又缓缓将利剑插回鲨鱼皮剑鞘,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便走。 钱玉柔终于回过来神,轻轻喘息着喊道:“多谢大侠!” 黑衣人背对着她,身体竟似变得有些许佝偻,道:“不客气,我只是不希望她伤心。” 钱玉柔凝视着黑衣人落寞的后背,眸中似已生出了对他的怜悯之心,呐呐道:“可是,你回去没法交代。” 黑衣人的声音却又恢复了冰冷,道:“姑娘,人太聪明了不好,尤其是一个女人。” 钱玉柔咬着嘴唇欲言又止,黑衣人又走了五步,旋即纵身跃起,衣袂声方起,人已疾速掠出墙外,不知去向。 苏婉清呆呆地站在那里,面上终于有了人色,喘息声渐渐微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地上未干涸的鲜血,慢慢僵硬的尸体,心里竟变得空荡荡的,整个人仿佛是被地狱恶鬼抽走了三魂七魄。 钱玉柔凝望着黑衣人飞掠而去的方向许久,才转身走到苏婉清身边,温声软语道:“妹妹,你没事吧?” 苏婉清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吐出口气,苦笑道:“好快的剑,若不是他,现在躺下的恐怕就是我。” 钱玉柔道:“或许他的心不坏。” 苏婉清笑道:“他还有药可救。” 钱玉柔也笑道:“不错,他总算还没有病入膏肓。” 苏婉清又瞧着地上的死尸,叹了口气,道:“姐姐,这人怎么办?” 钱玉柔雪白、细腻的脸上粘着一抹悲伤,不知在叹息自己命运的不幸,还是怜悯死尸的悲惨,也叹了口气,道:“将他葬了吧,或许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苏婉清点了点头,钱玉柔接着道:“不过妹妹,千万莫要告诉苏大哥方才发生的事,免得他担忧。” 苏婉清嘴角却泛起了一抹奇怪的笑,打趣道:“姐姐,你对哥哥倒真是无微不至呀!” 一座新坟堆起,钱玉柔凝注着眼前的土堆,心又沉了下去,眼角竟闪起了泪光。 苏婉清猜出了其中缘由,忙准备打断钱玉柔的思绪,便问道:“姐姐,那黑衣人为什么要找你的麻烦?” 钱玉柔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黯然叹息道:“我想那是我的仇家要杀我。” 苏婉清狐疑道:“仇家?” 钱玉柔又叹了口气,款款转身遥望着远方的苍穹,整个人也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道:“我本杭州人氏,家境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殷实美满,母亲贤良淑德,父亲勤奋能干。父亲本就是个生意人,买卖做得不错,却在生意上得罪了人。” 钱玉柔的眼角已泛起了泪光,接着道:“十五年前的正月初八,有一伙黑衣人持刀拿斧,突然闯进我家,将我家上下十五口人全部杀害,当时亏得府上一个管家的拼死保护,我才能逃出生天,后来,在我孤苦无依之际,幸得上天眷顾,让我遇到了来杭州做买卖的单婆婆一家,婆婆她老人家见我一个女孩子孤苦伶仃,漂泊江湖,便善心收留了我。” 苏婉清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似有些懊悔,却还是又忍不住截口问道:“那后来凶手找到了吗?” 钱玉柔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后来单婆婆的儿子知道了我的遭遇,为我查出凶手,又替我报了仇。” 苏婉清道:“姐姐,他对你一定很好吧?” 钱玉柔的双眸已泛有泪光,脸上更是出现了欣喜之色,轻轻地点头道:“后来我就嫁给了他。” 苏婉清笑道:“姐姐,你能嫁给他,他一定很高兴。” 钱玉柔却又神色黯然道:“只怪我太自私了,只顾自己报仇,却没有为他们考虑着想。那仇人家有一个儿子,当时正在关外做生意,据说不仅善使暗器,生意也做得很好,后来他查出了我们的下落,所以外子就......若非我当时被婆婆藏了起来,恐怕也已......” 仇恨,可怕的仇恨! 仇恨可以毁灭一切,吞噬一切! 仇恨就像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苏婉清心里登时一惊,忍不住道:“姐姐,杀害单婆婆的凶手你知道呀?” 钱玉柔又沉重地点了点头,终于咬牙道:“其实凶手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和一个瘦骨嶙峋的矮子,而那个矮子便是那仇人家的儿子。就算他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得出他。” 苏婉清瞪大了眼睛,惊愕得几乎要叫了起来,道:“姐姐,你知道凶手是谁,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呀?” 钱玉柔沉默着,痛苦之色又爬上了面容,垂泪道:“我想亲手为狗儿他们报仇,婉清妹妹,对不起,我......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对......你和苏大哥的隐瞒。” 苏婉清思虑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姐姐,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谢谢你,婉清妹妹。” “前些日子,钱姐姐心情不好,不愿多说话,自己与哥哥也不好多问钱姐姐什么,怕再引起她的伤心事。现在想来,钱姐姐早就知道凶手是谁,而且待她有了复仇的能力,也一定有法子找得到凶手......这是钱姐姐心里的一个结,解铃还需系铃人,或许只有手刃仇人,这个结才能真正地打开。”苏婉清不禁在心里思忖着。 “姐姐,我有些饿了。” “对了,我做的莲子羹还在厨房里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 长安,七星酒楼。 这里有全长安城最醇最香的美酒,竹叶青。 “竹叶青”是个很妙很有趣的名字,它既可以是一条毒蛇,也可以是一壶香茶,更可以是一杯醇香的陈年美酒。 窗明几净的天字一号房,苏佩清与韩远城对坐而饮,紫檀酒桌上,两坛陈年竹叶青已被喝去大半。 苏佩清又仰首喝下了一大杯竹叶青。 韩远城看着苏佩清将一大杯酒又倒进喉咙里,忍不住解劝道:“苏兄,此事非人力所能控制,你也不要过分自责。” 苏佩清剑眉紧锁,黯然叹息道:“唉,那些无辜之人终是因我家的事而死的,我对不起他们,我......” 韩远城放下酒杯,环眼里却闪过一丝奇怪的光,旋即话锋一转,问道:“苏兄,你那里可查出了什么线索来?” 苏佩清沉重地摇了摇头,道:“家父熟识的人,我该找的都找了,但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韩远城眉心微赞,喃喃自语道:“那该怎么办呢?” 苏佩清只沉吟少顷,忽眼前一亮,道:“韩兄,我打算先去一趟武当,家师那里或许会有良策也未可知。” 韩远城古铜色的脸上竟泛起了惊喜之色,眼睛也发起了光,举杯道:“如此甚好......苏兄,来,干杯,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 第19章 布局 “报,不好了,出事了!”循声而去,只见一个农夫模样的人,满脸汗水,面色慌张,急匆匆朝着“鸽子堂”飞奔而来。 如今“鸽子堂”的主人正是左玉。 “鸽子堂”专门负责消息的刺探、传递、收集,已成了上官楼的左膀右臂。 那农夫模样的人已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声音却惶恐道:“堂主,‘犬组’遭,遭了不测。” 左玉霍然起身,尖刀眉微微一皱,一双杏目里已有了怒色,盯着那农夫模样的人厉声喝问道:“‘黑鸽子’,究竟怎么回事?” “黑鸽子”不由得轻轻吐出口气,语声微颤,道:“属下也不是很,很清楚,据发现‘犬组’的兄弟讲,‘犬组’兄弟都是被一剑致命,伤口也都在......咽喉部,可见凶手是个用剑高手,只是眼下还没有发现......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左玉面色微变,喃喃低语道:“难道是他们?” “黑鸽子”脸上冷汗不断滚落,低垂着头再不敢去瞧一眼站在上面的左玉。 左玉眼角却又挤出了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黑鸽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微微颤抖着,道:“堂主,属下没有了。” 左玉面色凛然,冷冷道:“很好。” “黑鸽子”的右眼角竟不由得跳动了起来,垂首敛目,道:“堂主,那,属下先告退了。” 左玉忽面色一变,厉声道:“且慢。‘黑鸽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黑鸽子”惊慌道:“昨天。” 左玉厉声喝道:“既是昨日,为何现在才来禀报?” “黑鸽子”手心冷汗涔涔,面色已变得惨白,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竟口吃了起来,道:“属下......属下......我就......” 左玉厉声叱喝道:“怎么了?快说!” “黑鸽子”神色惊慌,颤声道:“属下,我去了......” 左玉杏目圆睁,怒喝道:“说!” “啪”的一声,一张桌子立刻碎成了四五块。 “黑鸽子”已俯首贴地,惊恐道:“属下......去了‘红花楼’,属下该死,堂主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地面“砰砰......”直响,鲜红色的血液已开始从“黑鸽子”额头流出。 左玉厉声大喝道:“停!” “黑鸽子”慌忙停了下来,惶惶不安地俯伏道:“堂主饶命,堂主饶命......” 左玉目光凛冽,厉声道:“你身为信使,却耽误时日,念你对上官门主一直忠心耿耿,暂可饶过你。” “黑鸽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不禁从口里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砰砰......”一连又磕了六七个响头,道:“多谢堂主不杀之恩,属下日后定当誓死效忠堂主您和上官门主。” 左玉嘴角竟忽然有了一丝苦涩,却很快又消失不见,厉声喝叱道:“‘黑鸽子’,你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既然你管不住自己,那么倒不如去做个太监。” “黑鸽子”顿时被吓得魂不附体,面色如土,整个人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倒地,脸上冷汗涔涔滚落,声音颤抖地哀求道:“堂主饶命......堂主饶命......小人,属下再也不敢了......” 左玉一咬牙,眸中射出一道令人惊心丧魄的冷光,仿佛一根冰锥直刺入人心,厉声喝令道:“来人!” 立刻就有两条精壮汉子应声而入,声音甚是恭敬,拜伏道:“属下拜见堂主!” 左玉面色凛然,厉声喝令道:“ ‘黑鸽子’目无门规,将其拖下去,施以宫刑!” 那两条壮汉不禁面色一紧,嘴唇动了动仿佛有话要说,却见左玉面色凛然,不由得相互瞧了一眼,恭声道:“是,属下遵命!” 他二人立刻起身分左右上前,不轻不重地抓住“黑鸽子”的臂膀,将其从地上轻轻提起,向门外倒托而出,但速度似有意放慢了一些。 “黑鸽子”面色惨白,脸上冷汗滚滚落下,身体也开始扭动起来,边挣扎边哀呼道:“堂主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 左玉面色冷峻,没有再去瞧“黑鸽子”一眼,背负的双手掌心却沁出了细小的冷汗,过了良久,他终于幽幽地吐出一口气,眉宇间出现了淡淡的苦涩。 芬芳馥郁的花香弥散在整座院落里,五彩缤纷、鲜艳欲滴的牡丹拼命绽放着,仿佛是美人迷人的笑脸。 上官楼站在楼的最高层,俯瞰着脚下的一切,嘴角微微扬起,含笑道:“你先尝尝桌上的茶。” 左玉瞧了一眼桌上的茶,笑道:“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品茗之道。” 上官楼也笑道:“你总要学会的,朝廷可不比江湖,他们习惯了繁文缛节,也更爱文人雅士。” 左玉嘴唇动了动,这次总算没有骂出来“他妈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捧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杯盖开处,立刻有袅袅热气升腾消失,再看杯中,茶色碧绿黄莹。 左玉捧起茶先闻了闻,茶香气立刻扑鼻而入,接着他又浅啜了一口,过了半晌,终于摇头笑道:“果然是好茶。” 上官楼佯装出一副狐疑的神色,就连语气里都透着怀疑,道:“哦?” 左玉竟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了,简直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但嘴角却残留着一丝笑,道:“此茶鲜爽甘醇,沁人心脾,味道又很鲜美,饮过之后齿颊仍留有芳香......” “嗯,不错。”上官楼点头笑道,“左兄,日后到了朝廷,说不定还可以糊弄糊弄皇帝老儿,哈哈......” 左玉却笑得似乎有些勉强,道:“当今的天子还算是个明君。”接着他立刻话锋一转,竟问道:“上官兄,这是什么茶?” 上官楼道:“你可以猜猜看。” 左玉拍了拍上官楼的肩膀,笑道:“上官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卖关子了。”接着却又思考着说道:“云南普洱、川中竹叶青、碧螺春、信阳毛尖、铁观音、祁门红茶、西湖龙井、黄山毛峰......总是这其中的一种。” 上官楼大笑道:“你果然聪明得很,哈哈......此乃西湖龙井。” 左玉道:“饮誉天下的西湖龙井果然盛名非虚,虽没吃过猪肉,但总算还是见过猪跑的,所以这西湖龙井的名声我还算是知道的。” 上官楼的嘴角、眼角、眉梢都微微上扬,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自豪之情,道:“西湖龙井靠着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闻名于天下,其中以狮峰为最佳,而此茶便是采自狮峰,乃茶中的极品。” “这次我可有口福了,今天我想多带点,”左玉打趣道,“上官兄,不知你今晚会不会心疼得睡不着觉?” 上官楼故意叹了口气,道:“拿走一半我还是不会心疼的,倘若再多了,或许我会半夜偷偷起来将剩下的茶都藏起来。” “上官兄,我怎么发觉你现在越来越有趣了!”左玉大笑道,“好,今天我一定拿走一半,然后再多加一钱。” 上官楼也大笑道:“好,哈哈......你果然也越来越有趣了。” 左玉却忽然转喜为忧,苦笑道:“人一旦有趣起来,心肠也会变得越来越软的,只希望你的心肠莫要太软了才好,否则有些事恐怕就要出岔子了。” 上官楼敛住笑容,问道:“左兄,‘他’的家人都安排妥当了?” 左玉道:“我已将他的妻儿都接进了府里,派了管家老赵去安排照料。” 上官楼道:“老赵老成持重,做事又很周全,有时候我考虑不周的事,他都能做得滴水不漏。” 左玉放下茶杯,笑道:“所以我觉得此事他最合适不过。” 上官楼杏目之中泛起了不忍之色,又幽幽叹了口气,道:“‘他’为了此事牺牲如此之大,咱们定要不负所托,照顾好他的家人。” 左玉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道理我懂。” 上官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这件事做得对还是不对?” 左玉虽没有叹气,神色却有些黯然,道:“仇恨真的很可怕。” 上官楼心中一凛,掌心竟有些发凉起来,皱了皱眉,道:“是啊!仇恨能令人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会不择手段。” 左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转变了话锋,道:“上官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高公公那边该打点的也已打点,那颗远自西域的‘天空之眼’,王大人也已送到了赵贵妃手里,据说她得到之后爱不释手,每晚都要放在枕边,以吸取其中的天地精华之气。” 上官楼冷笑道:“不过是一颗夜明珠罢了,哪来的什么天地灵气。” 左玉故意板起了脸,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好像比‘财神’还有钱了,那么大的一颗夜明珠,我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你居然用这种口气。” 上官楼笑道:“既然已送人,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哈哈......” 左玉忽又眉头皱了皱,道:“上官兄,还有一件事情。” 上官楼狐疑道:“哦?” 左玉轻轻叹了口气,眉心微攒,缓缓道:“‘犬组’遭遇了不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只知道凶手是个用剑高手,‘犬组’都是被一剑封喉。” 上官楼不禁怔了怔,茶水刚到唇边又停住,狐疑道:“左兄,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干的?” 左玉摇了摇头,道:“我已派人去查了,眼下还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上官楼沉吟着,过了半晌,终于道:“你试着猜猜看,会是什么人干的?” 左玉思索了许久,道:“上官兄,凶手会不会是秦中原?” 上官楼却立刻摇头表示了否定,道:“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咱们只是在保证苏佩清的安全,而且咱们与他的目标也是一致的,没到最后关头,他绝不会做这种傻事。” 左玉狐疑道:“可是,秦中原毕竟不知道‘犬组’是咱们的人。” 上官楼骇然道:“你的意思......这是误伤?” 左玉点了点头,解释道:“关于苏家的秘密秦中原已知道,他既然要保证苏佩清的安全,就绝容不得任何人插手此事。以秦中原的行事风格,无论是谁,只要阻挡了他的路,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出手铲除。” 上官楼墨眉挑了挑,眸中泛起了笑意,道:“你好像一次都没见过秦中原,怎么看起来比我都要了解他。” 左玉道:“虽然你也说假话,但从不在我面前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遇到我,话就会多起来,所以关于秦中原的故事你倒给我说了不少,甚至连他最喜欢的爱姬芳名是何,我都知道。” 上官楼叹了口气,苦笑道:“年纪大了,话难免会多起来的,老人总是比较啰嗦的就是这个道理。” 左玉打趣道:“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年纪已不小了,只不过你的心看起来却越来越年轻了。” 上官楼笑道:“你总算说了句可以入耳的话,只要心不老,那件埋藏了多年的大案终可以重见天日。” 左玉目光坚定,脸上似已透出了一种吸引人的光泽,意味深长地说道:“上官兄,你说得对,黑暗虽然漫长而艰险,但黎明迟早会到来。” 上官楼不禁也拍了拍左玉的肩头,笑道:“眼下咱们的目的就是保护苏佩清的安全,以确保他能顺利往前走。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凶手是谁,他的目的应和咱们一样,既如此,咱们不妨以静制动,敌不动,咱们也不动。” 左玉也笑道:“上官兄,正合我意。” 上官楼沉吟了片刻,又道:“左兄,让‘猎鹰’小组随时待命。” 左玉面色一凛,道:“是。” 第20章 千门卷 “古来多少神仙侣,为爱名山去复还。” 均州,太和山。道房,窗明几净。 苏婉清婀娜地站在苏青云身边,明眸里泛着欢喜之色,不禁又嫣然一笑。 苏青云灿若朗星的目中满是慈爱之情,一面上前扶起苏佩清,一面喜道:“佩清,快起来说话。” 苏婉清眼里泛起了感动的泪光,也忙上前去扶苏佩清,欢喜道:“哥哥快起来。” 苏青云墨眉上扬,白净的面上泛着光泽,又不禁轻抚颔下乌黑如墨的短髯,欣慰地笑道:“我儿能有如此变化,为父甚是欣慰!” 两年多未见,瞧着苏青云慈祥和蔼的面容,苏佩清的眼泪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道:“孩儿不孝,让父亲担忧牵挂了。” 苏青云轻抚着苏佩清的眼角,温和地笑道:“我儿能在江湖如此历练一番,为父甚是高兴,佩清、婉清,你们快坐下说话。” 苏佩清剑眉微皱,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父亲,家里发生的事......” 苏青云不由得双眉紧锁,温和的脸上已透出了痛苦之色,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家里发生的事,为父已知道了......想必是有人易容扮作为父模样,做下此等恶毒、惨绝人寰的事。” 苏佩清恭声问道:“依父亲之见,此事会是什么人所为?” 苏青云沉吟着,思绪似已走入回忆之中,缓缓道:“记得那日是四月初五早上,为父接到了一封令师绝尘道人的书信,信中绝尘师父邀为父赴约‘洛阳牡丹花会’赏花,可到了洛阳之后,为父却并未在约定的地方见到绝尘师父。” 苏婉清狐疑道:“怎么会这样?莫非绝尘师父临时有了什么紧要之事,所以才未能按时赴约?” 苏青云接着道:“起初为父也是如此想,遂在约定好的客栈住了下来,可等了五六日,最后直至‘洛阳花会’结束,也没能等到绝尘师父前来赴约,为了弄清事情的缘由,我才会赶到这里来。” 苏婉清蹙了蹙眉,忍不住截口道:“爹爹,莫非绝尘师父事务繁忙,忘记了赴约之事?” 苏青云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其实绝尘师父并未写什么书信给我。” 苏佩清不由得心中骇然,眉心微攒道:“父亲,怎么会这样?” 苏婉清也不禁一怔,道:“爹爹,那,那封信是谁写给你的?” 苏青云又不禁轻抚短髯,沉吟道:“那信笺之上的笔迹是有人专门模仿的,足可以假乱真,若非本人,恐怕也只有与绝尘师父极亲近熟悉之人,才可分辨出其中的真伪。” 苏佩清剑眉皱了皱,道:“父亲,此事我师父怎么说?” 苏青云摇头叹息道:“绝尘师父也说不清其中的缘故。” 苏佩清沉吟着,过了许久,终于道:“莫非写信的人是想把父亲故意引开?” 苏婉清眨着眼睛,道:“哥哥的意思是,写信的人想救爹爹,却像有什么难隐之言,不能如实告知爹爹真相?” 苏佩清点了点头,敛额道:“有这种可能。不过倘若写信的人就是凶手,那他这样做的用意又会是什么?” 苏婉清诧异道:“哥哥,你说写信的人也可能是凶手?这......应该不会吧?” 苏青云沉吟许久,道:“假如这封信出自凶手之笔,那么他一定是想从咱们这里得到些什么重要之物,或许这是凶手想警告威逼咱们。” 苏婉清道:“爹爹说得也有道理。那......假如写信的人就是想救爹爹呢?” “父亲,孩儿明白了。”苏佩清忽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凶手既然敢易容扮作父亲,那么想必凶手知道父亲要离开家。” 苏婉清眉头蹙了蹙,沉吟道:“倘若万一凶手动手前发现爹爹不在家,于是才改变了计划,扮作爹爹呢?要知道,这样动起手来总是比较容易些的。” 苏青云却摇了摇头,道:“婉清,假如凶手的目标是为父,那他们一定会等为父回来之后再动手,若不然,岂不是打草惊蛇?所以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凶手是有意让为父离开的。想必凶手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来威逼咱们,以得到某种重要之物。” 苏婉清柳眉微皱,沉吟着,明眸里的不解之色已渐渐褪去,遂点了点头,道:“既然写信的人是凶手,那么凶手会是什么人呢?” 苏青云双眉紧锁,过了半晌,忽面色微变,不禁失声道:“莫非凶手是他们?” 苏婉清骇然道:“爹爹,你知道凶手是谁?” 苏青云的瞳孔竟开始扩张,面上也变了颜色,一字一字道:“‘西北秦门’。” 苏佩清心中微惊,沉吟道:“‘西北秦门’盘踞西北黄土高原已有二十多年,门主秦中原,据说还是秦朝始皇帝嬴政的后世子孙,十年前,它本是西北边陲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派,可在近几年迅速崛起,现已成为西北第一大派。” 苏婉清鸭蛋似的脸上透着狐疑之色,冷笑道:“既是始皇帝子孙,何故姓秦?定是杜撰出来的,不过是假借威名罢了。” 苏佩清道:“非也,秦末天下大乱,‘西楚霸王’项羽为报国仇私恨,火烧咸阳,将嬴氏子孙屠戮殆尽,只有极少数侥幸逃出存活了下来,为避免再遭屠杀,这些人便改名换姓,其中一些嬴氏子孙为了纪念自己曾经的国家,便将‘嬴’改成了‘秦’姓。” 苏婉清眸中泛起了淡淡的轻蔑之色,冷笑道:“原来如此,他们也算是皇族后裔,却做起了杀人害命的无耻勾当。” 苏佩清皱了皱眉,道:“父亲,咱们家与‘西北秦门’素无来往,更别说会有什么过节仇怨,他们为什么要找咱们家的麻烦?” 苏婉清不禁柳眉倒竖,拳头紧握,咬紧碎玉恨恨道:“哥哥说得是。爹爹,他们为什么要杀害咱们家那么多人呀?” 苏青云双眉紧锁,犹疑了许久之后,终于缓缓道:“或许是因为咱们家的秘密。” 苏婉清惊讶道:“爹爹,什么秘密呀?” 苏青云长眉越紧,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才徐徐道:“佩清、婉清,现如今,为父也该告诉你们关于咱们家这部‘千门卷’的秘密了。” 苏佩清与苏婉清几乎同时怔了怔,失声道:“‘千门卷’?” 苏青云面色凝重,道:“不错。” 苏婉清忍不住抢着道:“爹爹,‘千门卷’到底是什么呀?” 苏青云道:“其实‘千门卷’是一座宝库,在它的里面,不仅有高深莫测的武学秘籍,更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宝藏。” 苏婉清眼睛闪起了光,迫不及待地问道:“爹爹,快给我和哥哥说说关于‘千门卷’的来历秘密。” 苏青云脸上竟起了一种奇异的光彩,就像在谈论一件极其伟大之事,徐徐道:“据记载,春秋战国时期,文有‘百家争鸣’,武有‘千门之争’,那时天下武林门派之盛,有上千家之多,各个门派之间不断切磋论武。当时有一个叫李秋道的嗜武高手,他对武学研究更是如痴如醉,不断拜访江湖中的各门派,并与之切磋武艺,每次切磋之后,他都会将其武学精华记录整理,经三十年心血,终成了‘千门卷’。” 苏婉清眨着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眸子,忍不住截口道:“原来如此。爹爹,那宝藏又是怎么回事?” 苏青云拍了拍苏婉清的额头,笑道:“你呀,真是个急性子......后来李秋道之孙李妙兵贪图荣华富贵,将‘千门卷’献给了当时的秦国丞相李斯。在秦国统一天下之后,江湖中的各门派并未统一,为了维护秦帝国江山稳固,李斯便着手成立了‘太平门’。‘太平门’凭借着‘千门卷’中高深莫测的武学横扫江湖各派,很快统一了江湖,始皇帝大喜,遂对‘千门卷’也极为重视,为保后世子孙稳坐江山,始皇帝未雨绸缪,将一笔巨大的财富也隐在了‘千门卷’中,待国家有难之际,子孙可拿出使用。可惜好景不长,始皇帝驾崩,二世胡亥继位,李斯被赵高构陷处以腰斩之刑,后来随着秦帝国分崩离析,‘太平门’也成了秦帝国的陪葬品,而‘千门卷’也因此不知所踪。直到十八年前,我的挚友诸葛江将一对金环交给了我,才令此秘密得以重见天日。” 苏佩清心中诧异,也忍不住道:“金环?” “不错,”苏青云道,“这对金环便是打开‘千门卷’的钥匙。” 苏婉清双眉一扬,道:“爹爹,你说的莫非是那‘日月金环’?” 苏青云点了点头,接着道:“当年李斯虽死,却留下了一部记录‘千门卷’下落的竹简,直至千年之后,这部竹简才再次现世,竟落入了一代剑器名家公孙大娘之手。为了不让竹简落入歹人手里为祸天下,公孙大娘遂将‘千门卷’的秘密写在一块锦帕,藏于金环之内,而金环则由她最喜爱、最信任的大弟子诸葛雪负责保管。” 苏婉清眼前一亮,不由得问道:“爹爹,莫非诸葛江叔叔就是诸葛雪的后人?” 苏青云笑道:“正是。” 苏佩清不禁眉头皱了皱,狐疑道:“父亲,‘日月金环’既是咱们家的秘密,‘西北秦门’又怎会知道?” 苏青云面色微变,似已想到了什么事,脸上泛起了无奈之色,道:“三年前,诸葛江的师弟吕定来长安找过为父,向为父询问起‘日月金环’之中的秘密,为父知此事关系重大,便以不知道为由搪塞了过去。” 苏佩清诧异道:“父亲,你说的莫非是‘银戟温侯’吕定?” 苏青云道:“正是此人。” 苏婉清沉吟道:“据说此人是近三年内江湖中崛起最快的人,关于他的事迹甚至已载入了天下奇书《武林志》之中。” 《武林志》有如下记载: 吕定,年方三九,京城人氏,出生不详,父母不详,膂力极大,可举起千斤重鼎,一身钢筋铁骨十三太保横练,手中一杆方天画戟使得更是出神入化。曾入山随“药王”孙方遥学习两年医术,后力战七大剑派八大高手,十招之内击败《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三十六的铁剑门嫡传大弟子“洛阳铁剑”铁光寒,二十招内击败名人榜排名第二十四的“一剑穿心”伊新,名人榜排名第十六。 苏佩清敛额道:“父亲,据说一年前吕定去了西北黄土高原,并投入了‘西北秦门’门下,莫非‘日月金环’的秘密便是他泄露给秦中原的?” 苏青云叹了口气,道:“不知何原因,吕定确实在一年前去了‘西北秦门’,并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唉,只怕江湖又不得安宁了。” 苏婉清面色微变,眸中起了惶恐之色,蹙眉道:“难不成‘西北秦门’门主秦中原觊觎天下权利?” 苏佩清担忧道:“‘千门卷’里不但有高深莫测的武学,更又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倘若落入了‘西北秦门’手里,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佩清,你说得不错,”苏青云点了点头,道,“所以咱们必须先一步找到‘千门卷’。” 苏婉清眸子转了转,狐疑道:“爹爹,此事说来也容易呀。只要咱们好好严守住‘日月金环’,谅他秦中原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苏青云却摇了摇头,缓缓道:“婉清,咱们在明,敌人在暗,只要‘日月金环’还在咱们手里,‘西北秦门’就会随时发起突然袭击,到那时,咱们付出的代价恐怕会非常大,所以,只有彻底打消他们的邪念,咱们才可获得永久的平静。” 苏佩清沉吟了片刻,遂打趣道:“婉清,倘若让一只老馋猫躺着鲜鱼睡觉,它岂能睡得着?” 苏婉清笑道:“我明白了。” 苏佩清又道:“父亲,孩儿想要马上去寻那‘千门卷’,越快越好,以免得夜长梦多。”苏青云笑着点了点头。 苏佩清接着道:“待寻到‘千门卷’后,咱们可将财富宝藏献予朝廷用于抵御外敌,而高深莫测的武学秘籍则可散布于天下江湖,令人人可学,父亲觉得如何?” 苏青云不由得心头一阵欢喜,瞧着眼前的爱子,自豪之情更是溢于言表,他甚是愉悦地轻轻拍了拍苏佩清的肩膀,喜道:“我儿能有如此宽广的侠义胸襟,为父深感欣慰、高兴。” 苏婉清眼睛闪着光,略微狐疑道:“爹爹,‘日月金环’不是在咱们手里吗?那咱们只要按照环内锦帕所指去寻,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青云却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婉清,只可惜咱们手中的‘日月金环’里只有一半锦帕。” 第21章 暧昧 苏婉清面色微变,惊诧道:“爹爹,怎么会只有一半锦帕呢?” 苏佩清也讶然道:“父亲,莫非还有另外一对‘日月金环’?” 苏青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却如同漫天风雪里的一丝火星,立刻又消失不见了,道:“世间人分男女,林中走兽有公母,这‘日月金环’也分雌雄两对,如今雌的在咱们手里,而另一对雄的却在‘狼山’。” 苏佩清不禁面色微变,骇然道:“怎么会在‘狼山’?” 苏青云沉吟道:“诸葛江的曾祖母担心‘日月金环’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里,祸乱天下,便又打造了一对雄金环,将锦帕分而藏之,雌金环入了江湖,雄金环则进了庙堂。后因朝中权利争斗,落败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孝廉竟带着雄金环逃离了朝廷,远遁江湖,后来也不知什么缘故,竟去了‘狼山’。” 苏婉清额头似已沁出了冷汗,眉心微蹙,道:“据说‘狼山’的人心毒手辣,凶残至极,功夫更是诡谲阴辣,凡进入梅岭‘狼山’能全身而退者,江湖上屈指可数。” 苏青云道:“江湖传言虽说有些夸大之词,但也确实如此。” 苏佩清竟面色一凛,眸中泛起了傲然之色,整个人看起来似乎能给人一种知难而进、不惧艰险的精神,道:“父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苏家那二十五条无辜性命,更为了天下江湖安宁,孩儿要上‘狼山’,将那雄金环取回来。” 苏婉清心中惊愕,却也忙不迭道:“爹爹,我要和哥哥一起去。” 苏青云脸上泛起的笑意已越来越浓,灿若朗星的眼里更是充满了自豪之情,道:“我儿好样的,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咱们还需从长计议才好。” 苏佩清道:“是,父亲。” 苏婉清撅了撅嘴,娇嗔道:“爹爹,我也是好样的。” “当然了,”苏青云慈祥地笑道,“婉清可是咱们家的百事通哩,哈哈......” 自从到了武当山,牛开山竟突然变得特别勤快起来。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替钱玉柔挑水、劈柴、喂鸡,有时候甚至还会帮她洗衣物。 每次干完活,钱玉柔都会巧笑倩兮着向牛开山道谢,并且还会送上一杯馥郁芬芳的凉茶。每当到夜晚,寂寞的夜晚,牛开山只要一躺在床上,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钱玉柔那种略带妩媚,摄人魂魄的笑,温柔如春风的蜜语。 天空一碧如洗,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很愉快。 牛开山像往常一样在院子外的小山坡上劈柴,细风轻抚着发丝,汗珠已滚过他充满朝气的脸颊,他那坚实的古铜色皮肤在阳光下竟也闪闪发着光。 钱玉柔仿佛是一阵清风,一阵带着芬芳的清风,已轻轻吹到了牛开山身边,语声温柔如蜜,嫣然笑道:“牛大哥,先喝杯凉茶。” 牛开山忙放下手里的斧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他慌忙又起身接过茶杯,瞧着钱玉柔娇艳欲滴的容貌,整个人竟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不由得讪讪笑道:“钱姑娘,谢谢你。” 钱玉柔盈盈一笑,柔声软语道:“牛大哥,该妾身感谢你才是。” 牛开山只瞥了一眼钱玉柔透着妩媚气息的眸子,心便“怦怦”跳了起来,竟有了一种身心放空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软绵绵的,道:“钱姑娘,你太客气了。” 钱玉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间微微扭动了一下盈盈一握的腰肢,白皙如玉的脸泛着微红,声音更柔更软了,赧然笑道:“牛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 牛开山的额头开始往外冒汗,整张古铜色的脸竟红了起来,呼吸甚至有些急促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的,道:“钱,姑娘,我,我......愿意这样做......姑娘......” 钱玉柔已垂下了头,用纤细的手指揉捏着衣角,娉婷婀娜的身子又轻轻扭了扭,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越发显得娇媚动人,语声如蜜道:“牛大哥,妾身知道了......” 江西,庐州。地字二号房。 一张紫檀酒桌,一壶“七星泉”酿成的“金盘露”,配着五道江西特色美食。有三杯鸡、藜蒿炒腊肉、麻辣鸭头、浔阳鱼片和瓦罐汤。 苏佩清夹起了一块三杯鸡肉放入上官泠碗里,含笑道:“泠儿,尝尝这鸡肉,怕是你还从未吃过。” 上官泠却忽然板起了脸,画黛微皱,冷声冷气道:“不就是块鸡肉嘛,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有什么好吃的!” 苏佩清指着盘子里的三杯鸡,笑道:“泠儿,你有所不知,此肉与其他普通的鸡肉可是大不相同。” 上官泠故意撅了撅嘴,冷笑道:“有什么不同,不就是鸡肉嘛,难不成还是从天上而来仙鸡?” 苏佩清又夹起了一块三杯鸡肉,却没有要吃的意思,缓缓道:“此肉因烹制不加汤水,仅用猪油一杯,米酒一杯,酱油一杯,因而得名三杯鸡。泠儿你看,此肉色泽酱红,闻起来肉味香浓,吃起来呢,甜中带着咸,咸中又带着鲜,滋味十足,你尝尝看。” 上官泠像是不太情愿的样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却还是夹起了一块三杯鸡肉,皱着眉慢慢地送进嘴里,又慢慢地咀嚼起来。 她发觉竟正如苏佩清所言,三杯鸡果真肉味浓香,甜中带咸,咸中又带着鲜,嚼起来,肉质的口感也很柔韧。 苏佩清瞧着上官泠脸上微微变化着的表情,笑道:“泠儿,味道如何?” 上官泠却冷冷道:“哼,没什么,只是很普通的鸡肉罢了。” 苏佩清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笑道:“泠儿,我敬你一杯。这可是进献朝廷的贡酒,就连当今天子,对它也是赞誉有加哩!” 上官泠却依然表现出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又瞪着苏佩清,撅起了嘴,道:“哼!我可不是什么酒鬼。” 苏佩清已双手捧起酒杯,笑道:“泠儿姑娘,苏大哥先干为敬了。” 上官泠却将头向侧一扭,鼻子里又冷哼了一声,眸中的恼怒之色却在褪去,冷冷道:“不必,本姑娘担不起。” 苏佩清竟拱手施礼,赔笑道:“这杯是赔罪酒,泠儿海纳百川,善解人意,还望原谅苏大哥的愚蠢所为。” 上官泠终于忍不住,掩嘴“噗嗤”一声,却又立刻强忍住笑,娇嗔道:“哼,油嘴滑舌,讨厌!” 苏佩清笑道:“泠儿,我送你一样礼物。” 上官泠故意恼道:“哼,我才不要。” 苏佩清却已将左手摊开在上官泠面前。 那是一块形如飞凤,晶莹剔透的美玉,此刻正静静斜躺在苏佩清的左掌心里,飞凤之上竟镌刻有三个蚕头燕尾的微小隶字—“凤求凰”。 上官泠忍不住瞥了一眼,脸上已泛起了喜爱之色,目光也闪动起来,嘴里却淡淡道:“一块玉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苏佩清笑道:“泠儿,这可不是什么凡品,它叫‘凤求凰’,据传是汉赋四大家之一的司马相如送给卓文君的定情信物。” 上官泠果然已伸出了手,冷冷道:“拿来。” 苏佩清赔笑着立刻把“凤求凰”放到了上官泠掌心,上官泠嘴角虽泛起了笑意,却娇嗔道:“哼,算你识趣。” 苏佩清笑道:“泠儿,‘凤求凰’是不是很好看?” 上官泠淡然道:“我不喜欢。” 她竟随手一扬,立刻就听到窗外传来“噗通”一声。 苏佩清怔了怔,眉心微皱,故意苦着脸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此珍贵之物,你怎么就扔了?” 上官泠竟理直气壮起来,道:“我问你,‘凤求凰’现在是谁的?” 苏佩清苦笑道:“你的。” 上官泠道:“既是我的东西,那本姑娘想扔就扔,想给谁就给谁,你说对么?” 苏佩清又轻轻叹了口气,望着窗外不断有船只经过的河流,摇头叹息道:“唉,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 上官泠却冷笑道:“如果你觉得可惜,可以跳进去把它捞出来,我绝不会拦着你的。只希望呀,你不要变成一只落汤鸡,我知道你是一只旱鸭子。” 苏佩清犹疑了片刻,心一横,就要从窗户跳下去,上官泠却一把扯住苏佩清的衣袂,竟开心地笑了起来,道:“苏大哥,都说你聪慧绝伦,可见都是那些阿谀奉承之人吹嘘出来的,我适才只不过是扔了个空酒杯而已,你干嘛要跳河呢?” 苏佩清瞧着上官泠摊开的手掌,苦笑道:“泠儿,在你面前,我觉得自己已变成了呆子,而且是个大呆子。” 上官泠笑道:“很好,人就该有自知之明。” 苏佩清眉头皱了皱,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笑道:“泠儿,你和谁一块来的?” 上官泠道:“我自己。” 苏佩清怔了怔,狐疑道:“江湖险恶,从洛阳到庐州有两千多里的路程,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上官泠娇笑道:“说你是呆子,你还不信。” 苏佩清苦笑道:“那你能否告诉我这个呆子,你和谁一起来的?” 上官泠道:“左哥哥。” 苏佩清笑道:“有左大侠陪着,你不会觉得闷了吧?” 上官泠道:“当然,左哥哥是个很有趣的人。” 苏佩清笑道:“你说得没错。” 上官泠眨着一双美丽而又迷人的眼睛,也问道:“苏大哥,你现在不应该在长安吗?为什么也会来庐州?” 苏佩清笑道:“我来这里探望一个好友。” 上官泠夹起了一片炒腊肉,却冷笑道:“是吗?我好像听说天下以第一美人楚落伊眼下也在庐州城里呢。” 苏佩清佯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道:“是吗?我怎么没听说?” 他旋即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泠儿,你来庐州做什么?” 上官泠冷声笑道:“我当然不会是来看大美人楚落伊的。五月初八是我二伯伯六十大寿,我来庐州自然是给他老人家过寿的。” 苏佩清笑道:“原来如此。” 上官泠忽眸子转了转,画黛一挑,纤细的腰肢轻轻一扭,竟有了一种妩媚之态,晶莹如玉的脸上却透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柔声低语道:“苏大哥,咱们别光顾着说话了,赶紧吃饭,吃完了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苏佩清诧异道:“好地方?在哪里?” 上官泠却摇了摇头,双眉微轩,诡秘地笑道:“现在嘛,佛曰:‘不可说。’” 第22章 初入梅岭狼山 庐州,梅岭,“狼山”。 苏佩清四人走在崎岖、逶迤的山石路上,不知不觉中,四人已进入“狼山”地界。 只见远山树木苍翠欲滴,眼前草长齐膝,却阒寂无人,只有微风如美人温柔、细腻的手,轻抚着大地万物,牛开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笑道:“ ‘狼山’的景色还真不错啊!” 苏佩清纵目四顾,笑道:“想必此处已是‘狼山’地界了。” 韩远城面色微变,道:“据说‘狼山’处处是杀机,大家小心些。” 牛开山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浓眉一轩,左手抬起拍了拍腰边的“鱼鳞紫金刀”,道:“韩大哥,你放心,我的‘鱼鳞紫金刀’可不是吃素的,‘狼人’若敢出来,我保证叫他们有来无回。” 韩远城皱了皱眉,正色道:“开山,谨慎些,莫忘了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牛开山不由得用手搔了搔后脑勺,颔首道:“是,韩大哥,我知道了。” 绝尘道人面色凛然,不禁轻抚墨髯,道:“‘狼山’之人诡计多端,心毒手辣,大家千万小心。” 这时,有风从远山吹来,带着木叶的芬芳,四人又走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忽然,他们的眼前,山路竟被几块奇形怪状的巨石截断,绝尘道人皱了皱眉,目光四扫,沉声道:“大家小心,周围有情况。” 四人立刻会意,俱微微点头,精神也随之越发警觉起来。 这时,只见那几块怪石后竟有人影闪动,转眼间,已有两条人影如两朵云般轻飘飘赫然落在了怪石之上。 绝尘道人四人旋即止步。 苏佩清定睛细看去,心中不免吃惊。 只见那巨石之上站立着的两人身长均未超过五尺,站在左首的矮人身穿一件雪白色长袍,长袍宽大,长长地拖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包饺子似的被长袍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和一双洁白细腻的小手。 那白袍矮人长着一张圆圆的小脸,看上去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一双娇嫩洁白的小手竟紧紧握着一杆银枪,枪长七尺有余,银色枪头在夏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血红色的长缨在习习微风下摇曳着。 那右首的矮人看起来也是十来岁的模样,也穿着一件长袍,却是黑色的。他的右手同样也拿着一杆七尺有余的枪,枪头却是金色的,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彩更盛。 那白袍矮人声音竟洪亮如雷,厉声大喝道:“好大的胆子,你等来‘狼山’作甚?” 牛开山心中一凛,却哈哈大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小心牛叔叔打你们的小屁股,哈哈......” 那黑袍矮人目光似刀锋一般冷冷扫过四人,声音冷如寒风,道:“你们胆敢来‘狼山’,找死!” 苏佩清却抱拳含笑道:“不知二位是何人?” 那黑袍矮人目中已透出了淡淡的杀气,冷冷道:“梅岭之上‘狼山’之中,除了‘狼人’,还会有其他人么?即便有,那也都是死人。” 那白袍矮人又厉声喝令道:“出来!” 话音未落,那巨形怪石后忽又跳出来四条黑衣紧袖的大汉。七尺有余的身高,个个虎背熊腰,像大山一样巍然屹立着,敞开的衣襟里,古铜色的肌肉更是一块块地凸起,在阳光的照射下竟闪闪发光,看上去赫然像是一面面质地上等的铜镜。 那四条大汉的手里俱紧握着百炼精钢的大刀,黑色的刀柄,雪亮的刀身,刀锋寒光闪闪,耀人眼目。 那黑袍矮人嘴角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目中杀机骤浓,厉声大喝道:“动手!” “手”字出口,那四条大汉已饿虎扑食般蹿起,身法甚是凌厉、迅疾。 绝尘道人一动也未动,长剑分明还挂在腰际,甚至连瞧都没有瞧那扑来的大汉一眼,却赫然有一股鲜血凌空飞溅,只见血雾在空中弥散,血腥的味道立刻随着微风向四周扩散。 那黑袍矮人不禁一怔,心中骇然道:“这老道好快的剑!” 苏佩清侧身右撤,便已避开斜劈而来的钢刀,那黑衣汉子一刀落空,顺势左翻刀锋,拦腰向苏佩清腰间削去。 苏佩清微一吸气,旋即气沉丹田,凝力于双足,一招“龙踏祥云”笔直冲天而起,人如火箭般赫然跃起五六丈之高,身形在空中一变,忽又下沉,一招“鹰撮霆击”,如一只翱翔苍穹的猎鹰,俯冲去捕捉地上那矫捷的猎物。 那黑衣汉子刀锋落空,心头不免一惊,立刻变换刀势做防守状。这时,一股劲风突向他的脖颈后袭去,他双眉一锁,慌忙转身,钢刀顺势斜劈,刀势威猛、凌厉,谁知刀锋劈出一半,刀尖竟赫然在半空硬生生被两根看起来很是普通的手指夹住。 那黑衣大汉双目圆睁,面色涨得通红,额头甚至已有冷汗沁出,虽用尽了全身劲力,那钢刀刀尖却仿佛在苏佩清的两根手指间生了根,竟无法移动分毫。 那黑衣大汉咬紧牙关,脸上不住有冷汗滚滚而落,他又一次发力推刀,竟弄得自己虎口发红、生疼,手背青筋更是小蛇般凸起,连脚下穿的一双黑鞋子也因用力过猛而发出摩擦地面的声音。 苏佩清剑眉一扬,微微一笑,忽然松开双指,那黑衣汉子只一味使尽力气推刀,却未有任何防守意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那黑衣汉子猝不及防,他脚下失力,已身不由己连人带刀一起失身冲了出去,冲向苏佩清。 苏佩清双指滑刀,身形一变已到了钢刀左侧,同时顺势探出左手,食中二指头并拢,如一根锥子般疾点那黑衣大汉后颈“风池穴”。 只听“当”一声,接着又是“砰”的一声,那黑衣汉子已跌在地上,像一条被猎人打死的野狗,一动也不动了。 韩远城又使出一刀迎向黑衣汉子,双刀交击,火星迸溅,“铮铮”作响,一刀之后,韩远城蓦地凌空跃起,使出一招“流行贯月”,直刺那黑衣汉子左胸口。 这一刀出奇的快,那黑衣大汉忽觉眼前刀光一闪,“当”一声清响,手里钢刀已落地,那黑衣汉子的衣襟也已被鲜血染红,鲜红色的血液正顺着长刀刀锋一滴滴连珠般落下,渗入了灰色的土壤里。 那黑衣汉子瞳孔扩散,面色苍白扭曲,挣扎着、喘息着,用尽口里仅剩的半口气费力地吐出了三个字,道:“好......快......刀.....” 又听“砰”的一声,那黑衣大汉健壮如牛的身躯已重重摔到地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弹。 那怪形巨石上,牛开山暴喝着扑向另一条黑衣大汉,他手里的“鱼鳞金刀”更是一刀接着一刀,连连砍向那黑衣汉子,却被那黑衣大汉一一化解。 若在往日,牛开山定要与那黑衣汉子拼命死搏,即便死在其刀下,也在所不惜,但眼下,他却并不怎么想拼命了。 或许无论是谁,一旦有了牵挂、思念,就会变得格外珍惜生命,想着如何才能好好地活下来。 那黑衣大汉又起一刀,斜劈牛开山的脖颈,牛开山回身横刀上格,又是“铮”的一声,竟硬生生将这来势汹汹的一刀震开。 牛开山心里不免愕然,原来那黑衣汉子眼见同伴相继惨死,不禁心生怯意,适才那一刀看似来势凶狠、凌厉,内劲却折损了不少。 此消彼长,震开这看似来势猛烈的一刀,牛开山当即信心倍增,身体像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他再次挺刀跃起,斩向那黑衣大汉,整个人竟如同一把出鞘的,杀气腾腾的刀。 那黑衣大汉也突地猛虎般从地面蹿起。当跃起一丈之际,那黑衣汉子目中寒光一闪,竟猛然将手里钢刀掷出,刀尖、刀锋、刀身俱是寒光闪闪,似强弩之箭带有千钧力道,破空射向牛开山。 牛开山实在想不到那黑衣大汉竟会把手里钢刀当作暗器射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猝不及防。 若此时想凌空避开,却决计没了机会,情急之下,他竟一咬牙顺势又挥出一刀,“当”的一声,刀锋竟与刀锋相撞,火星四溅...... 挡开这一刀,牛开山立觉右手发麻,钢刀竟似要脱手一般,那黑衣大汉身随刀后,趁牛开山挡开钢刀之际一拳挥出。 这一拳他劲力全出,拳声“呼呼”,誓必要将牛开山一拳击毙。 牛开山刚格开一刀,一只拳头竟赫然又到眼前,他忙又回刀斜劈那黑衣汉子,可哪里还来得及? 拳头几乎已撞上了他的小腹,他不由得心中惊惧,面容也跟着扭曲变形起来。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关头,牛开山脑中竟忽然闪过钱玉柔温柔妩媚的笑。想着与她此生不复得见,他眼角竟泛出了热泪,口里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下完了......” 一声惨呼响彻云霄,一道鲜血凭空飞出,在蔚蓝色的天空划出一道弧线,四散飞溅。随着悲惨的呼声,一条健壮如牛的身躯突然从三丈高的空中重重摔到地面,“砰”的一声,口里鲜血直往外淌,身体在地面抽搐了只三四下,便失去了动静。 只见一条大汉刚落在那怪形巨石之上,便用一种充满了感激的目光望向苏佩清,抱拳道:“多谢苏大哥,多谢!” 苏佩清笑道:“牛兄弟,不必客气。” 绝尘道人剑尖朝地,锐利的双目利剑般盯着那黑袍矮人与白袍矮人。 突然,那白袍矮人竟赫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讥诮之意,道:“袖里藏刀,暗箭伤人,江湖中的奸邪小人果真数不胜数!” 牛开山铁青着脸,跳了起来,怒骂道:“放你娘的屁!‘狼山’杀人无算,早已臭名昭着于天下,我等今日前来,便是要为天下江湖除去你等祸害!” 那黑袍矮人一双阴鸷般的眼睛又冷冷扫过四人,厉声喝斥道:“你等休要强词夺理,既入‘狼山’,必身首异处!” 说话之间,他阴冷的面上泛起了三分笑意,但在旁人看来,这张阴沉而冷酷的脸笑起来竟比不笑更令人心惊胆寒。 韩远城厉声呵斥道:“两位休要口出狂言!” 牛开山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眉毛一挑,讥笑道:“我说二位侏儒,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以为我等是被吓大的。” 那白袍、黑袍二人一生中最愤恨别人说出自己的这个短来,如今却被牛开山嘲笑着说了出来,心里不免怒火中烧。 那白袍矮人面色突变,咬牙恨恨道:“老匹夫,你休要逞口舌之利,小爷我今日非要在你身上捅出七八个透明窟窿不可!” 话音未落,那白袍矮人突地凌空蹿起,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手里银枪急挥,那黑袍矮人见状也跟着掠出,手里一杆金枪更是挟带着凌厉的杀气雨点般疾疾刺出...... 那白袍、黑袍二人跳入苏佩清四人围作的圆圈中间,长枪似疾风骤雨般挥舞着,一会左突右冲,一会儿又前刺后捣,像是两团黑白力量在一圈气墙内向外冲突。 金光闪闪,交击之声更是“铮铮”不断,转眼间,两条金银长枪已疾疾刺出七七四十九枪。 忽然,苏佩清双眉一轩,右掌猛然下翻,电光石火之间又拍出一掌,掌法凌厉,掌风凌冽,掌心正好拍在了那银色长枪红缨处。 那白袍矮人长枪一沉,皱了皱眉,立刻撤枪,小臂向外一抬,将银枪末端在地面一杵,忙不迭掠向那黑袍矮人身旁。 那黑袍矮人此刻正将金枪扫向绝尘道人腰间,这一枪阴辣、凌厉,枪花闪动,去势汹汹,舞动如蛟龙出海,寒光闪闪。 绝尘道人竟仍剑不出鞘,那黑袍矮人面上怒色难遏,心里不禁暗自怒骂道:“好狂妄的臭老道,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当下便要使出一招“长枪揽月”,却忽见那白袍矮人又到了自己身边,目中寒光闪动,旋即低语向那白袍矮人道:“贤弟,‘双枪合璧’。” 话音甫毕,金银双枪突地同时向上一挑,金银之光乍闪,绝尘道人脚尖一点,立刻闪身避开,苏佩清则向右侧移出三步。 那白袍矮人暗自怒忖道:“他二人也忒目中无人了,若不当下杀了他们,日后还如何在‘狼山’立足?” 苏佩清闪开之时,韩远城与牛开山也挥舞着钢刀冲了过来,分左右自那黑袍、白袍身后杀来。 两柄雪亮的钢刀分左右斜劈而下,那黑袍、白袍突觉身后有刀风“呼呼......”作响,哪敢怠慢,旋即变换调整身形,手中长枪再次破空刺出,银枪居上,金枪居下,直刺向韩远城与牛开山的膝盖、胸膛。 银枪在上,七七四十九枪,疾疾直刺韩远城与牛开山胸膛,刹那间刺向二人胸膛处七个不同位置;金枪在下,八八六十四枪,暴风骤雨般连刺两人的膝盖、小腿,金光皪皪,枪尖已刺向二人小腿处八个不同的位置。 这便是“双枪合璧”中最为精华绝妙的一招,唤作“七上八下”。 此招一出,上下齐攻,疾如暴风骤雨,虚虚实实,动如雷霆震怒,凌厉狠辣,叫人措手不及。 若是个武功不济之人遇到此招,定然早已丧命于其双枪之下。 韩远城眼见变幻莫测的长枪袭来,不禁面色突变,忙收住刀势,纵身跃起之际又顺势急急挥出一刀。 这一刀本是想阻止长枪突出,岂料那长枪快迎上刀锋之际,突又向左偏出半寸,火星四溅,枪尖堪堪擦过刀锋,直刺向韩远城右肩头。 韩远城不禁心头一凛,暗自惨叫一声,道:“糟糕!” 只见韩远城闷哼一声,他的右肩头已然被刺中,鲜血直往外淌,人也跟着摔落出一丈开外。 牛开山眼见长枪刺来,一咬牙,竟把身体缩作一团,如铁球般在地上一滚,向外扑了出去。 一个人若是拼起命来,反而会活下去。 苏佩清见韩远城被刺中倒地,面色微变,立刻纵身一跃,掠至韩远城身旁将他扶起,又旋即点了他肩头三处大穴,方才将血止住,关切道:“韩兄,你伤势如何,有无大碍?” 韩远城笑了笑,道:“苏兄,不妨事。”说话间,韩远城不禁又扭头望向不远处正在交锋的绝尘道人与那黑袍、白袍。 他望了片刻,有些焦急道:“苏兄,此二人的枪法阴辣、诡谲、狠毒,非同寻常,你不必管我,快去助绝尘师父一臂之力。” 苏佩清知道韩远城伤势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许多,遂含笑道:“好,韩兄,你先在此休憩。” 那白袍矮人冷笑道:“能接得住我们兄弟二人十五招的人,天底下恐怕还超不出十个,阁下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那黑袍矮人又向下刺出几枪,冷冷道:“面子事小,性命事大!” “师父,我来了!” “双枪合璧”果真绝妙无比,只见双枪过处,寒光闪闪,山石崩裂,枪身挥舞盘旋,卷起一阵阵凌厉之风。 苏佩清身形展动,双掌翻飞变幻,身影更是不断变化,十五招内竟能克制住金银双枪的威势。 绝尘道人见苏佩清功夫精进如此神速,不免心中暗喜,只见他身影忽左忽右,闪前避后,竟兀自剑不出鞘,只是一味在那白袍、黑袍的双枪间游走躲闪。 那黑袍、白袍所使的“双枪合璧”一招接着一招,如密雨连珠般连绵不绝,招法也是一招更胜一招,狠辣诡谲无比。 转眼间,“双枪合璧”已使至第三十六招,那白袍矮人心中惊愕,婴儿般的脸上一片铁青,那黑袍矮人嘴角却忽然出现了一丝阴笑,口中喃喃细语,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二人竟立刻变化位置、身形、枪法,接着便使出一招“枪缚游龙”。 这一招端的可怕至极! 绝尘道人忙厉声唤道:“佩清,出阵!” 苏佩清闻言,即刻催动体内真气,将丹田之气游走全身,同时右脚在地面突地一震,身形立刻腾空而起,左脚尖竟又在银枪枪头陡然一点,飞身冲出了杀气弥漫的枪阵。 牛开山不知金银双枪合璧的可怕威力,正挥舞钢刀野牛般冲了过来。 苏佩清冲出之际,目光一瞥,接着身形又一变,立刻探出右手,顺势抓住牛开山臂膀向上一提,一托,一条两百多斤重的大汉竟赫然被他轻轻托在掌中。 牛开山面色大变,错愕道:“苏大哥,你这是作甚?” 一连问了几声,苏佩清却并不理会,只是举着牛开山使出了“游龙惊鸿”的绝妙之法,一纵一跳,转眼间便到了韩远城眼前。 韩远城狐疑道:“苏兄,你这是作甚?” 苏佩清右手一沉,放下了牛开山,笑道:“牛兄弟,方才事发突然,多有得罪。” 牛开山微微铁青的脸立刻温和了下来,不由得反手摸着头,赧然道:“苏大哥,该老牛我感谢你救命之恩才是。” 苏佩清含笑道:“适才我见那黑袍、白袍二人使出的枪法阴辣狠毒,变化诡谲,牛兄弟此时若冲了进去,恐要吃亏。” 听到这里,牛开山刚刚好转的脸又忽变得有些发红起来,竟反手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干笑道:“老牛我真是个铁糊涂蛋。” 韩远城打趣道:“莫打了,越打越笨了。” 苏佩清笑了笑,道:“牛兄弟,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牛开山咧嘴一笑,铜铃般的眼睛发起了光,拍着胸膛道:“苏大哥,休要说一个,就是千个百个,老牛我也要全力相助。” 苏佩清笑道:“好,咱们的牛兄弟不愧为坦坦荡荡的人中豪杰。” 他遂将自己所托之事向牛开山低语细细说明之后,再次掠向了那黑袍与白袍。 第23章 寒刀 牛开山也立刻纵身跳上了一块巨石,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破大骂了起来,声音洪亮如钟,怕是几里之外的人也可听得见,自不用说在那不远处的黑袍与白袍二人了。 只听牛开山纵声大骂道:“什么‘双枪合璧’,天下无双,我看是狗屁不如,也不怕牛皮吹破天,看你两个矮小丑陋,长得跟鬼似得,还好意思在这光天化日下出来吓人......赶紧滚回你们的狗窝去......哈哈......” 那白袍矮人本就愠怒,眼下又听得牛开山对自己这般羞辱,哪能忍受,早气得怒火中烧。他暴喝着举起枪边抡边骂,方寸却已乱,手里枪法也跟着乱了起来,厉声喝骂道:“狗东西,休要口出污言秽语,老子现在就要你的狗命!” 那黑袍矮人眼见白袍矮人枪法已开始不稳,心头一紧,厉声解劝道:“贤弟,莫要中了他们诡计!” 岂料话音刚落,那白袍矮人身形一个倒掠,竟已飞身蹿向了不远处正在叫骂的牛开山。 那黑袍矮人心中一沉,暗叫一声“糟糕”,身形也已开始有些不稳起来。 牛开山正骂得起劲,突见那白袍矮人怒目切齿地迎面冲来,忙一个后翻身抄起一旁的“鱼鳞紫金刀”,也不去迎敌,竟纵身跳下了巨石要逃跑。 那白袍矮人眼见牛开山跳下巨石似要逃跑,立刻又提了一口气,边追边怒喝道:“狗东西,哪里逃?” 那白袍矮人眼见追上了牛开山,便提枪向左一刺,牛开山忙往右一避躲将开来,长枪刺了空。 那白袍矮人旋即右臂一挫,接着又要朝着牛开始后背心刺出第二枪,可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韩远城的长刀突地自那白袍矮人背后劈来,刀势沉猛、凌厉,誓必要将那白袍矮人自肩头至腰斜劈作两截。 那白袍矮人面色一变,忙回枪迎刀,长刀劈下,寒光乍闪,长枪迎上,银光皪皪,刀锋与枪锋交击,“当”的一声,长枪击中刀腹。 韩远城只觉掌心一麻,一股劲力自手掌冲向整条臂膀,掌中长刀竟脱手飞出,“嗖”一声,长刀似强弩之箭射出。 又听“咔嚓”一声,长刀赫然插入了不远处一株长于悬崖绝壁的百年古松之中,入木竟达刀身约莫五分之一处。 在长刀脱手飞出之时,韩远城的人也跟着踉踉跄跄退却了四五步。 那白袍矮人面泛得意之色,冷笑道:“狗东西,叫你知道小爷我的手段!” 他长枪一挺,却又转身继续去追那两丈之外的牛开山。 忽然,一道灰影不知何时竟赫然已到了那白袍矮人身后,原来是绝尘道人。 他的剑已出鞘! 方才那白袍矮人只顾去追牛开山,出胸中恶气,途中一枪又击飞了韩远城手里的长刀,不免心生得意,警觉之心必然褪减,况且绝尘道人轻功极高,就算江湖高手,若非凝神细听,哪能听得到? 所以,对于身后危机,那白袍矮人自然不知。 凌厉、迅疾,好似天上仙人使出的一剑。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不好!” 剑光只一闪! “当、当。” 一股鲜血凌空飞起,紧接着又“砰”的一声,一块白色碎布随风缓缓飘落地面,那白袍矮人的生命也随之结束。 绝尘道人归剑入鞘,卓立在山路边,长眉微轩,神采奕奕,身上灰袍随风起舞,看上去仿佛是一株千年老松,刚劲挺拔。 “两位请不必插手,贫道想看看佩清的本领。” 那黑袍矮人眼见白袍矮人丧命,登时心中一震,面容开始扭曲变形,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戳了数刀,五脏疼痛欲裂,眼角也流出了泪水。 他面色惨然,不禁仰天长啸一声,长枪抖动更盛,招式越发连绵不绝,转眼间又舞出了十二朵枪花,枪花闪闪,盘旋疾削苏佩清全身。 苏佩清身形疾速闪动,刹那间,左掌竟猛然上翻,一连向上拍出三掌,右掌化拳,朝左直捣出两拳。 “啪、啪......”几声下来,十二朵凌空削来的枪花被拳掌震得烟消云散,那黑袍矮人掌心吃痛,旋即双臂一挫抽回长枪,一连又向后跃出五步。 苏佩清立刻纵身跃起赶上,同时右掌斜劈那黑袍矮人颈部。 这一掌劈出,挟带着凌厉之风,掌缘如刀,如雷霆之势,自右向左斜劈而下。 那黑袍矮人此刻哪敢怠慢,他立刻催动全身真气,挺枪再次迎上去,金枪疾如骤雨,风声凌厉,枪尖点点似繁星,誓必要将劈来的手掌刺成筛子。 金色枪头瞬间已幻化作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如石入大海,很快将劈来的手掌完全淹没,那黑袍矮人胜券在握,厉声怒喝道:“狗东西,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那黑袍矮人使出的这一枪,正是他枪法中最为精妙绝伦的一招“金枪似水”。 不到万不得已,他决计不会将此招示人,如今他义愤填膺,必然要将这一枪使出。 水无形,可侵万物;刀锋再利,削铁如泥,也无法将水斩断。正所谓“抽刀断水水更流”。臂有千钧之力,可开碑裂石,却也无法将水擒住。 “金枪似水”的惊人威力可想而知! 这一枪之下,苏佩清的手掌定然是保不住了。 牛开山、韩远城不禁面色大变,失声惊呼道:“不好!” 忽然,金光之中竟赫然有火星迸溅,“当、当、当”三声,耀眼的金色光芒旋即在空中消失,一只洁白的手掌正顺着枪杆快速滑下。 那黑袍矮人大惊之下,面色骤变,双掌一紧赶紧撤枪,却觉枪杆在那只滑下的手掌上竟生了根,哪能抽得回来。 情急之下他双手一松,急忙向后飞掠,同时口里失声发出了一声惊呼。 “寒刀!” 呼声直上干云霄! “咔嚓嚓......”一声脆响,那黑袍矮人“哇哇”的两声,吐出两大口鲜血来,整张脸已扭曲变形得越发厉害,身子也跟着晃了晃,“砰”一声,倒在地上立时毙了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牛开山、韩远城皆惊愕万分,过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此刻脸上却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喃喃自语道:“不错,不错,为师果真没有看错你。” 远方,山石路崎岖逶迤,穿过了一大片浓密茂盛的树林,伸向无尽的未知处。 牛开山跟在苏佩清身边,铜铃般的眼里满是钦佩之色,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里都透着崇拜之情,赔笑道:“苏大哥,方才你使得那是什么神奇功夫啊?那黑袍人如此厉害的枪法,竟被你那么一下就给破了,如果是我......这双手定要被他的枪锋削断的......” 苏佩清也不隐瞒,笑着道:“那叫‘寒刀’。” 牛开山浓眉紧皱,不禁摸了摸脑袋,狐疑道:“‘寒刀’......老牛我从未听说过......那是什么功夫啊?” 苏佩清竟缓缓解释了起来,道:“‘寒刀’源自万里之外,当年由雪藏高原第一大派‘冷玄门’首任教主冷玄子所创。” 韩远城听到“冷玄子”三个字,不禁心中一凛,神色也跟着变了,道:“‘银色寒刀’冷玄子?他在江湖上可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哩,据说在享誉江湖的《武林志》名人榜上排名第五位。” “的确如此。四十多年前,‘银色寒刀’冷玄子仅凭一人之力扫除了波斯来犯之敌,使得西藏雪域转危为安,也因此功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拥护爱戴,后来他自己又顺水推舟,着手成立了‘冷玄门’。”绝尘道人道,“‘冷玄门’创教宗旨是:维护西藏雪域平安,消灭一切来犯之敌,但他们却从不过问江湖之事,门中弟子也从不轻易行走于江湖。” 牛开山沉吟道:“不轻易行走江湖?听起来他们的门规倒有些像‘蜀中唐门’。” 韩远城笑道:“我对‘冷玄门’也了解甚少,所以从未听说过‘寒刀’这门厉害非凡的武学。”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不知道。”牛开山目光闪动,赔笑道,“苏大哥,不知,这门功夫要如何才能练成?” 苏佩清笑道:“修习‘寒刀’,需先练成一种极其阴寒之功‘寒绝元气’,正所谓,修功先练气。” 牛开山变得面色茫然,不禁喃喃自语道:“‘寒绝元气’?” 苏佩清继续道:“待‘寒绝元气’功成之后,便可催动聚于丹田内的‘寒绝元气’游走于全身经络,最后将‘寒绝元气’聚于一条臂掌,便可寒气护掌,气如寒刀。” 牛开山听着听着,眼睛变得越来越大,竟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苏大哥,好神奇的功夫啊!” 苏佩清含笑道:“不过修习‘寒绝元气’需要有雄厚的内力为支撑,才可抵住阴寒之气对人体五脏六腑的侵害。” 这时,韩远城竟问出了一句似乎不太合时宜的问题,笑道:“敢问苏兄,此‘寒刀’可有什么不足之处?” 牛开山心里一惊,瞧了一眼韩远城,浓眉皱了皱,面上已有了疑惑之色,苏佩清竟也笑着答道:“有。待‘寒刀’击中对方之际,掌上的寒气也会很快消失,就像划过黑夜的流星,虽美丽璀璨,却会转瞬即逝。” 韩远城目中却似闪过一丝奇怪的光,旋即笑道:“苏兄,原来是这样啊,那,可有何弥补之法?” 苏佩清苦笑道:“没有。” 牛开山甚感惊愕,他实未想到苏佩清竟能将自己如此重要的秘密就这样说了出来,他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笑着道:“苏大哥,‘寒刀’虽转瞬即逝,但这一击之下威力无穷,就算再厉害的敌人,必然也能令其措手不及。”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长眉微扬,向牛开山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微笑道:“开山所言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莺飞草长山花漫 路转峰回雾霭稠。” 山后,菜园。 莺声燕语,彩蝶翻飞。 阳光明媚,仿佛情人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大地,清风微拂,送来阵阵馥郁花香。 菜园子很大,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有波斯菜、青菜、豆角、茄子、大白菜、韭菜、黄瓜、芋头、胡萝卜、金花菜...... 此时,菜园子里一个脸似鸭蛋的红衣少女正弯着柳枝般的细柔腰,柔荑般的玉手正在将一只淡黄色的瓠瓢伸进身边的木桶里。 空气里风很轻,那红衣少女鬓边的青丝微微摇曳着,鸭蛋似的脸上双颊微红,已沁出了细细的汗粒,看上去显得越发的娇媚动人了。 终于,那红衣少女双手叉腰,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望着满园绿色,美目流盼,眉宇间泛起了一种惬意满足之情,不禁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还挺累人的呀。” 这时,不远处一个小道士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姑娘,苏施主找你。”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那红衣少女望着不远处的小道士浅笑着回应道,语音悦耳动听,似出谷黄莺。 方才喊话的小道士消失在了杨柳树下,那红衣少女也已走出了菜园子。她脚下轻盈,身姿曼妙,款款而行。 置身在如此美妙、宁静的环境里,怎能不令那红衣少女心情舒畅、愉悦呢?不知何故,她脑海里竟莫名跳出了一首晋代陶渊明的《饮酒》。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归园田居,悠然自得。那红衣少女竟不禁有了种归隐田园,与山川河流、草木花鸟为友的想法。 “我怎会突然有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呀?”那红衣少女不禁苦笑着幽幽叹了口气。 山林之间,鸟语啾啾,鲜花姹紫嫣红,空气里又吹起了甜甜的微风,风中的花香竟似比方才更浓了。 那红衣少女只走了七八步,突然,一道细微的声音赫然从微风中窜来,朝她后肩头袭去。微风依旧,忽闻破空之音,那红衣少女不禁心头一凛,迅速反应,立刻闪避。 只见她左腿微屈,柔软如鲜花的身子也微微向左倾斜了一下,就像一朵被清风吹斜的红色花朵。 可就在这时,两丈外竟已婀娜立着一个极其美艳动人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身浅绿色衣衫,生得姣若春花,明眸皓齿,娥眉秀鼻,一头乌发流云般披在肩头,纤腰如柳枝,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其吸引人的美。 那是种清新脱俗之美。 那红衣女子心中惊骇,旋即转身望向了那绿衣女子,蹙了蹙眉,不禁暗忖道:“她何时到了我身后,我竟全然不知!”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无故伤人?” “姑娘难道看不出来吗?小女子当然也是一个女人,不过请姑娘放心,小女子对姑娘并无恶意,只想请姑娘帮个小忙。”那绿衣女子竟一面嫣然笑道,一面又敛衽施礼。 那红衣女子又要开口,竟忽觉头脑发昏,眼前的视线也跟着模糊了起来,身子更是左摇右晃,如喝醉酒般,舌头也不听使唤起来。 她性子本倔,说起话来虽甚感吃力,却兀自挣扎着道:“你施毒......暗算,好......卑......” 原来,那红衣少女虽疾速闪避,却还是慢了几分,没能避开那绿衣女子诡谲般射出的“花蕊飞针”。 那“花蕊飞针”细若蛛丝,进入人体以后,若非内力极其深厚之人,是决计不能将其逼出体外的。 不仅如此,那“花蕊飞针”还淬有一种极其可怕的南疆蛊毒,倘若施毒者一旦催动其上蛊毒,那蛊毒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侵入宿主的五脏六腑及脑中。 那“花蕊飞针”在名动天下的《武林志》暗器名人排行榜上名列第二位,其厉害程度可想而知。 那红衣女子终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但她身上的红色衣裳却没有沾到脚下的泥土。 第24章 俊朗少年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山岭间鸟语啁啾,可就在这时,平静浓密的森林中忽然响声大作,“哗啦啦......”响个不停。 “砰。” 一条白色人影似离弦之箭,自密林中迎风蹿出,几个凌空翻身,飞掠向了两丈开外的山石路。 那白影凌空翻身之际,竟然又有十几条人影尾随其后,也从密林中掠出,却不朝着那白影掠去的方向追赶,只是纷纷掠向密林左前方的草地。 那白影已落地,竟是一个英俊不凡的白衣少年。他面带爽朗的笑,那笑容仿佛春日里的阳光般温暖灿烂。 “各位,行了这么久的路,我想诸位一定很累了吧?” 此刻,人丛中立刻闪出一条人影,满头银发,一双灵敏兜风耳,胡须花白,鼻子瘦尖,一张瘦削蜡黄的脸上爬满了皱纹,衣服穿得却很考究,厉声大喝道:“臭小子,今日定要抓住你,以解老夫心头之恨!” 那白衣少年却打了个哈哈,单向银发老者抱拳道:“原来是‘辽东铁旗门’铁飞鹰铁掌门,幸会幸会。” 铁飞鹰冷哼一声,眼角肌肉跳动了起来,冷冷道:“小子,你若肯知错赔礼,还老夫一个清白,老夫或许可以不再计较你的年少无知。” 那白衣少年却不理会铁飞鹰的意思,径自说道:“在我们辽东,老天爷赏赐了两样好东西给我们,一样是烈酒‘烧刀子’,而另一样则是特别温柔、美丽的女孩子,可惜啊,只是后一样嘛,却被像你这样的老头子给糟蹋了。” 铁飞鹰身后众人鼓噪起来,纷纷喝骂那白衣少年,铁飞鹰面色骤变,厉声喝斥道:“黄口小儿,休要胡说八道,若不然,小心老夫割下你的舌头!” 那白衣少年并不理会,瞳孔却骤然收缩,眉宇间甚至出现了厌恶的神色,继续说道:“铁掌门,你为了要娶一个叫李婉清的十七岁女孩子,不惜设局陷害她的双亲,更甚者,还把自己的老婆也送进了‘怡春院’。” “你......放屁......”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众人虽已听得目定口呆,但谁肯相信这白衣少年所言。堂堂“辽东铁旗门”掌门是何等的英雄,怎会做出如此卑劣行径? 二十二年前,铁飞鹰横扫辽东十二匪寨,生擒匪首大魔头陆九道,一战成名,如今的“铁旗门”虽不及当年强盛,但在江湖之中也是不容小觑的。 “小子,你休要信口雌黄!” “铁掌门乃当世英雄,你休得胡说八道!” 铁飞鹰一张蜡黄色的鸡皮脸竟已变成铁青色,额角似已渗出了细如针尖的汗珠子,他咬得牙齿“咯咯......”直响,厉声叱喝道:“混账东西,老夫本想看在你年少无知,不与你计较,不想你竟如此变本加厉,若留你在江湖,必成一大祸害!” 那白衣少年面泛嘲讽之色,冷笑道:“铁掌门,既自命英雄,应敢作敢当才是。” 铁飞鹰须发皆张,冷哼了一声,正要展动身形冲向那白衣少年,忽然,人影一闪,竟有两条青衣装扮的中年人将他拦住。 只见铁飞鹰左面的青衣人面色苍白如冰霜,鼻若悬胆,双目如墨,一只苍白如玉的手正按着铁飞鹰的左肩头,沉声道:“铁掌门,小心中了那小子借刀杀人之计。” 右首的青衣人面色黝黑,双眉斜飞入鬓,一只干枯如鸡爪的手掌一壁从铁飞鹰右肩头滑下,一壁抬高了声音,朗声道:“铁掌门,前头是‘狼山’地界,这小子闯进‘狼山’,定然活不成了,咱们何必再出手呢,哈哈......” 众人听到“狼山”二字,一片哗然,有的面目已然变了颜色,有的虽强作镇定,额头却在不住往外冒着冷汗。 铁飞鹰目光转动,忽也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臭小子,若想离开‘狼山’,只有此处一条路可走,老夫便要等在这里,将你困死、渴死。” 那白衣少年嗤之以鼻,道:“铁掌门娶了小媳妇,胆子也变得越发的小了。” 铁飞鹰右首的青衣人冷笑道:“小子,你可真不知天高地厚,乖乖下来给铁掌门赔罪,还铁掌门一个清白,铁掌门素来宽宏大量,虚怀若谷,不会与你这无知小辈一般计较的。” 那白衣少年定睛一看,眼中立刻闪起了光芒,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说好话’李甜嘴,据说阁下的这张嘴能将死人说活,尼姑说得去还俗,风尘女子说得要从良,想自尽的人说得对生活重新充满希望......佩服佩服。” 李甜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面上不禁泛起了骄傲之色,展颜笑道:“这只不过是江湖的朋友抬爱罢了。” 那白衣少年却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古人有云:‘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想必阁下的这张嘴也害过不少人吧?” 李甜嘴黝黑的脸上竟一阵发红,冷声道:“小子,你这张嘴也不差。” 那白衣少年竟微笑了起来,抱拳道:“承蒙谬赞,不敢当。” 那面色苍白的青衣人冷哼了一声,目光似刀锋划过那白衣少年的脸,冷冷道:“你已死到临头,还要再逞口舌之能么?” 那白衣少年沉吟了片刻,表情淡然,问道:“想必阁下就是‘心细赛针’朱心针吧?” 朱心针冷冷瞧着白衣少年,嘴角出现了一抹冷笑,道:“正是在下。” 那白衣少年道:“听说阁下的这颗‘心’,比天底下最心细的女人的‘心’还要细。” 朱心针一脸傲然,刀锋般的目光发起了光芒,道:“哼!小子,只有心细才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那白衣少年也随意地点头表示同意,却道:“铁掌门能娶到像李婉清那样漂亮、温柔的女孩子为妻,阁下一定也出了不少力吧?” “不错。” 两个简简单单的字刚刚从朱心针嘴里说出,他的脸色就变了,一张苍白色的脸上也是一阵发红,仿佛刚刚被人狠狠地撸了一巴掌。 铁飞鹰干笑了几声,目光如出鞘的利剑,盯着那白衣少年,蜡黄色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牙恨恨道:“混账东西,你口毒如蛇蝎,老夫定要将你的舌头砍下来喂狗!” 那白衣少年冷笑道:“铁掌门,对付像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然要将你的真实面目揭露出来,否则不知道又会有多少良善之人要遭到你的残害。” 铁飞鹰目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一双拳头更是紧紧握住,目光如炬,厉声怒喝道:“混账!老夫倒要看看你还能在那里待多久?” 那白衣少年忽然敛住笑容,佯装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却摇了摇头,道:“我又不是呆子,干嘛要待在这里?” 李甜嘴忽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既如此,小子,你就赶紧下来赔罪,我可替你向铁掌门求求情。” 那白衣少年却皱起了眉,流露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诧异道:“我好好走我的路,为什么要你替我求情?” 朱心针冷冷道:“小子,这条路你还能走得出去吗?” 那白衣少年笑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当然要继续往前走。” 铁飞鹰的眼角不禁又跳动了起来,冷笑道:“老夫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甜嘴移转目光,双眉一挑,冷冷道:“小子,你可知前面是什么地方?” 那白衣少年面色淡然,笑道:“我信步闲游,前面的风光山色一定很不错。” 李甜嘴又笑了起来,道:“只怕你无福消受。” 那白衣少年故意皱了皱眉,道:“哦?” 李甜嘴嘴角带着讥诮之意,干枯如鸡爪的手掌正轻轻抚滑着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道:“前面可是‘狼山’,你可知‘狼山’里的人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有多少江湖好汉一入‘狼山’,就再也音信全无了。” 那白衣少年微微皱了皱眉,脸上竟立刻又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道:“本公子当然知道。” 朱心针微一冷笑,道:“小子,那你还敢往前走么?” 那白衣少年却笑道:“若少了舌头,那简直比死还要难受一百倍。” 朱心针瞪大了眼睛,洁白细腻的手掌已轻轻握成了拳头,愕然道:“所以你想......” 那白衣少年淡淡道:“我要继续往前走。” 铁飞鹰厉声大喝道:“臭小子,你这是找死!” 那白衣少年再也不去理会铁飞鹰等人,他说走就走,此刻已转过了身,竟真的径自朝前走去。 铁飞鹰等人只有瞪大了眼睛,惊愕地望着那白衣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最后,终于消失在山林之间,却也无可奈何。 那白衣少年满面春光,信步而行,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前走,看似走得并不快,可转眼间便已走了十七八丈的路程,走过了一块铁青色石碑。 那石碑耸立在路边,高达七八丈,宽有四五丈,其上镌刻有两个鲜红色的隶书大字“狼山”,石碑右上角又镌刻着一竖行相对比较小的字,赫然写的是:擅入者,死! 朱心针沉吟着,道:“铁兄,只怕那小子会偷偷原路返回的,我们就在此等候,到时来个守株待兔。” 铁飞鹰吊梢眉微扬,笑道:“朱兄说得不错,此等雕虫小技,也想瞒得过老夫。” 李甜嘴道:“这小子实在可恨,竟敢擅闯贵派,搅了铁兄的大喜之日。” 铁飞鹰嘴角扯出了残酷的线条,目中泛起杀机,咬着牙道:“誓必要抓住此人。” 朱心针道:“不过好在发现的及时,没有让这小畜生奸计得逞。” 李甜嘴双眉一轩,笑道:“铁兄英明神武,定可将那不知天高地厚,满嘴胡言乱语的臭小子擒住!” 众人也纷纷说道:“铁掌门英明神武,定可擒住此蟊贼......” 无尽的远方,究竟还有多少艰难险阻、阴谋诡计,那白衣少年并不关心。 他信步闲游,走累了歇息,歇好了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中,他竟已翻过了两座巍峨险峻的高山。 “狼山”有多大,何时才可以走出去? “狼山”上的“狼人”是不是正埋伏在前方以逸待劳,准备择人而噬? 这些事他并没有去想,也不想去想。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就是这样的人。 “爱笑的人,运气通常都不会太差。”那白衣少年长长地伸了伸懒腰,笑着自言自语道。 “你的运气果然不差。” 第25章 美人心难测 这句话听起来飘飘渺渺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可当这句话最后一个字消失的时候,那白衣少年的面前竟赫然已多出了三条青衣人。 那白衣少年不禁耸然动容,暗忖道:“‘狼人’?好厉害的轻功!” 只见左边的青衣人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身子如竹竿般笔挺地站立着,臂长及膝,一头乌黑色的长发挽了个发髻,髻上斜插着一根白色簪子,细看之下,竟赫然是一根人的小指骨,他的双眉也是浓黑如墨,一双分外狡黠的眼睛正在时不时地打量着那白衣少年。 站立在中间的青衣人身材看上去略微有些发胖,一张圆圆的脸上仿佛是渗出了油脂,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光泽。 他的头顶秃掉了一大片,在阳光下,光亮的头顶甚至比京城“福记绸缎庄”的锦缎还要光滑,一只碗口般大小的金色耳环正在秃头胖子的右耳垂上“叮叮”作响。 他现在正眯起一双圆圆的眼睛,冲着那白衣少年亲切柔情地笑,看上去竟像是在看他久别重逢的情人。 那白衣少年一看到这双眯起来的眼睛,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起了鸡皮疙瘩,幸好就在此时,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他这才终于轻轻地吐了口气,整个人也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个很美丽的女人也穿着一身青衣,此刻正娉婷婀娜地站在那白衣少年面前。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极美的女人。 削肩细腰,云鬟飘动,娇若春花,眉似远山,双眸若明星,娇美的樱桃小嘴已嫣然笑道:“敢问公子贵姓?这是要去哪里呢?”语声娇媚动人。 那白衣少年又轻轻吐了一口气,抱拳笑道:“在下卓不凡,听说此处风景宜人,我又素爱游历山川美景,故来此处见识见识。” 那青衣女子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道:“公子好雅致,小女子也很喜欢这里的山川美景,敢问公子,不知咱们可否同行?” 卓不凡怔了怔,狐疑道:“姑娘,你们是要与在下同路吗?” 那青衣女子语声娇媚,伸出白皙如玉般的手指回手指向自己,嫣然笑道:“公子,不是我们,是我。” 卓不凡不由得眉头皱了皱,迟疑道:“姑娘,这......” 那青衣女子也皱了皱眉,眨着一双明星般的眼睛,美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笑道:“公子,你不愿意么?” 那耳垂金环的秃头胖子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打趣道:“小妹,你见这小子生得俊俏,就要跟着他走么?” 那青衣女子故意瞪了那秃顶胖子一眼,娇嗔道:“你休要胡说,莫不是你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那秃顶胖子却笑得更甜了,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道:“醋吃多了便要杀人的。” 那青衣女子轻轻跺了跺脚,道:“哼,你休要唬人。” 卓不凡此刻却忽然截口笑道:“不知三位尊姓何名?” 那青衣女子盈盈一笑,先看了看那瘦骨嶙峋的青衣人,目光却又立刻转向了卓不凡,伸手示意道:“这位是我的大哥哥,姓李,名尘风。” 她又往左瞧了一眼那秃头胖子,笑道:“这位呢,是我二哥哥,姓冷,名雁寒,我呢,姓柳,名依依。” 卓不凡抱拳施礼道:“有缘在此结识三位,幸会幸会。” 李尘风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冷冷冰冰道:“卓少侠,舍妹一路之上还要承蒙阁下多多照顾了。” 卓不凡又怔了怔,迟疑道:“李大侠,这......” 柳依依撅了撅嘴,娇嗔道:“公子难道是嫌弃我长得丑,不愿与我同行么?” 那秃顶胖子冷雁寒又眯起了眼睛,嘴角却泛起了一抹冷笑,道:“还望卓少侠莫要推辞才好。” 李尘风竟忽然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道:“卓少侠,我这里有一本《武林剑谱》送给少侠,聊表谢意,还望阁下笑纳。” 卓不凡眉心微皱,摇头推辞道:“李大侠,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在下实不敢收。” 李尘风却硬将剑谱送向了卓不凡手里,卓不凡再三婉言推辞,不肯接受,双方自又是言语了一番。 卓不凡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一面推辞李尘风送来的《武林剑谱》,一面违意地笑道:“能与令妹这样的女孩子同行,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柳依依嫣然而笑,笑得很甜,尤其是那一双明星般的双眸,更能摄人魂魄。 李尘风浓黑如墨的双眉微一扬,心中盘算着目的已达,正好趁势作罢,道:“既如此,在下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多谢卓少侠。” 卓不凡只能在心里苦笑。 除了苦笑,他现在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柳依依笑得更甜更美了,她已笑着走到卓不凡身边,柔声软语道:“卓公子,咱们走吧。” 卓不凡忽觉有一股淡淡的特殊香气扑鼻而入,令人心神荡漾,他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软道:“好,咱们走。” 李尘风冷冷道:“依依便拜托少侠了,咱们就此别过。” 卓不凡笑道:“请阁下放心。” 李尘风冰冷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道:“依依,你要好好听卓少侠的话,知道吗?” 柳依依娇笑道:“大哥哥,知道啦。” 李尘风又朝着那秃头胖子冷雁寒冷冷道:“老二,我们该走了。” 那秃头胖子冷雁寒沉下了脸,显得极不情愿,嘴里却只能答应道:“是,大哥。” 金环又开始“叮叮”作响,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等到“叮叮......”的声音彻底消失的时候,柳依依又嫣然笑道:“卓公子,咱们也走吧。” 卓不凡望着李尘风、冷雁寒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目中忽然出现一种很奇怪的神情,却又转瞬消失不见,笑道:“好,依依姑娘,咱们走。” “好。” “依依姑娘为何要来‘狼山’游玩?这里可是个凶险万分的地方。” 柳依依妩媚一笑,竟已将柔软温香的身子贴向了卓不凡,附耳低语道:“因为这里有我的朋友呀。” 卓不凡感到柳依依软玉温香的身子贴上了自己的肩头,忍不住耸了耸肩,苦笑道:“‘狼山’也有你的朋友?” 柳依依慧黠一笑,却又立刻将身子从卓不凡身上移开,道:“当然。” 卓不凡狐疑道:“哦?” 柳依依忽然敛住了媚笑,幽幽叹了口气,道:“卓公子,几乎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可是你要相信,无论什么样的地方,即便是杀人如麻的‘狼山’,也是可以交到朋友的,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卓不凡点头笑道:“我明白。” 柳依依竟又忽然板起了脸,瞪着卓不凡道:“你又明白什么了?你是不是想拍我的马屁?” 卓不凡怔了怔,苦笑道:“漂亮的女孩子通常都很聪明,也会很讲道理,幸好我也不算太笨,所以,才能马上明白你的意思。” 柳依依脸上马上又恢复了她那迷人而妩媚的笑,就像六月的天气,明亮的眸子也发起了光,巧笑倩兮道:“卓公子,你真是很懂女孩子的心呀。” 卓不凡苦笑道:“姑娘谬赞了。” 柳依依却咬着嘴唇,目光也闪烁起来,犹疑了片刻后,忽然道:“卓公子,其实我也很挺喜欢你的。” 听到这句话,卓不凡吃惊得几乎要从地上跳了起来,他想不到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竟能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他实在是很佩服她的勇气。 若是天底下的女孩子都能有她这样的勇气,那么天底下男人的烦恼是不是会少很多? 卓不凡不禁用眼角瞥了一眼柳依依,笑道:“依依姑娘,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做人要敢爱敢恨,碍口识羞,顾及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做什么,若是把话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迟早会憋出病来。”柳依依道,“好人坏人我能分得清。” 卓不凡点头笑道:“姑娘说得有理。” 柳依依眨着一双明星般的眸子,竟又问出了一句更胆大的话,道:“卓公子,那你喜欢我吗?” 卓不凡的手心竟已开始冒出冷汗,剑眉微皱,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呐呐道:“我,我也挺喜欢的。” 柳依依妩媚而迷人的脸上立刻又绽放出了鲜花般的笑容,终于有些讪讪道:“我就知道,你也很喜欢我的。” 忽然,柳依依竟赫然上前亲吻上了卓不凡的脸颊。 令人猝不及防的瞬间,此刻,卓不凡只觉香气扑鼻,沁人骨髓,可只弹指的功夫,他竟恍惚了起来,眼前的视线也越来越迷糊,终于身子一软,整个人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软软倒了下去。 “看哪个男人能逃出本姑娘的手掌心。”娇媚之音未落,“叮叮当当......”金环的响声又起。 两条人影已随着金环的响声由远及近飞身而来,落在了柳依依身旁,竟是李尘风、冷雁寒兄弟二人。 那秃头胖子冷雁寒笑道:“我以为小妹已被这小白脸迷住了。” 柳依依故意撅了撅嘴,也笑道:“哼!二位哥哥,怎么样?小妹虽初来乍到,这件事做得如何?” 李尘风狡黠的眼睛发着光,双眉扬起,抚掌笑道:“小妹真厉害,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柳依依又瞧了一眼地上的卓不凡,道:“大哥哥,这小子怎么处理?” 那秃头胖子冷雁寒目露凶光,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已有了杀气,道:“大哥、小妹,干脆宰了他。” 李尘风沉吟片刻,嘴角不禁泛起了一抹笑意,道:“依我看,倒不如把这小子交由大公主处置。” 那秃头胖子冷雁寒圆圆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也抚掌笑道:“大哥,这真是个好主意。” 柳依依嘟起了嘴,傲然道:“哼,这可是我的功劳。” 李尘风笑道:“依依兰质蕙心,厥功至伟,我当禀明大公主,也好叫‘狼山’众人知道咱依依的本领。” 柳依依已面若春花,道:“还是大哥哥最疼依依了。” 那秃头胖子冷雁寒伸手在卓不凡腰带间只轻轻一提,卓不凡便已凭空飞起,仿佛一口空麻袋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冷雁寒的肩头。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三条人影便已消失在了山石路的尽头。 尽头处,天连着山,山接着天,大地又复陷入了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第26章 温柔如玉 远山,崎岖逶迤的山石路似游蛇般窜入牡丹花丛中消失不见。偌大的牡丹花园,看上去竟仿佛是用五颜六色的牡丹花编织的一张彩色长毯,美丽、迷人。 苏佩清四人已置身于馥郁芳香的牡丹花丛中,他们正沿着被五彩缤纷的牡丹花掩映着的山石路前行。 各色的牡丹花,有白色的、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粉色的、蓝色的、绿色的、黑色的。馥郁芬芳,扑鼻而来,花中有蝴蝶蹁跹起舞,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好不美妙热闹,就连风都是那样的轻柔、香甜,怎能不令人觉得心旷神怡? 一股股的花香气扑鼻而入,沁人心扉,耳边鸟语啾啾,苏佩清置身于如此美景里,不禁触景生情,竟曼声吟道:“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香凝,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寒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杆。” “好诗,好诗。” 娇滴滴动人、迷人的声音从牡丹花丛里飘了过来。 苏佩清循声望去,却看见四个身穿各色衣衫的妙龄女子正从牡丹花丛里分花约柳般走了出来。她们仿佛是花中的仙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美得令人窒息,牛开山此时竟已瞧得痴了。 只见那最左边的女子身穿白色衣衫,生得冰肌玉骨,一头乌黑色长发流水般倾泻而下,螓首蛾眉,鼻子精致如白玉雕成一般,嘴角微微翘起,齿如瓠犀,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正抱着一只玉质琵琶,媚意荡漾,就连骨子里都散发着妖媚的气息,似乎无时无刻都想引诱起男人的欲望。 那琵琶女子身边的红衣女子挽着个朝云近香髻,髻上斜插着一支白玉簪子,生得面如白玉,眉目如画,朱唇皓齿,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细腻、白皙、修长,臂弯处挽着一个用花藤编织的彩色花篮,篮中放满了五彩缤纷,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那右首的女子一袭粉色衣裳,生得面凝鹅脂,双眉弯弯,双目晶晶,鹅蛋儿的脸上印着一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微显可爱,羊脂玉一样的右手正轻轻握着一支秀气的玉笛子。 那粉衣女子身边的女子一身蓝色衣衫,风鬟雾鬓,皮肤细润如软玉,眉不画而横翠,唇不点而红,美目流盼,甚至比最娇美的牡丹花还要美艳迷人,左手握着一柄淡黄色长剑,鲜红色的剑穗正在微风里摇曳。 那白衣女子双眸之中媚意渐浓,嫣然笑道:“敢问四位朋友,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苏佩清抱拳施礼,竟含笑着介绍了起来,道:“在下苏佩清,见过四位姑娘,这位是家师武当绝尘道人,这二位是在下的好友韩远城、牛开山,我等四人眼下要去‘狼穴’一趟,找寻个故人。” 那红衣女子白玉般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了一副很诧异的样子,语声却依然很柔美,道:“苏公子,你们还是莫要去那个鬼地方了,去了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牛开山轻轻冷哼了一声,脸上起了不屑之色,大笑道:“姑娘未免门缝中看人,太小瞧我们了。” 那粉衣女子声音娇甜,听起来甚是可爱,道:“大哥哥,你好不知趣,我三姐姐也是为了你们着想。” 苏佩清笑道:“多谢四位姑娘善意,我这兄弟说话鲁莽,却并无恶意,还望四位姑娘海涵。” 那蓝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苏公子不必客气,四位既到了我们姐妹的牡丹园,便是贵客,何不听上一曲,略表我等姐妹一番心意?” 苏佩清微一沉吟,笑道:“我等路经贵宝地多有打扰,姑娘的情意在下等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我等有繁事缠身,不便久留,还望四位姑娘见谅。” 那蓝衣女子面色微变,眉宇间有了嗔意,道:“我等姐妹盛情相邀,四位好没意思,难不成还怕我们四个弱女子加害你等?” 苏佩清笑道:“切莫误会,姑娘诚挚相邀,怎敢有他想?” 那粉衣女子鹅蛋儿脸上又起了浅浅的酒窝,眉毛更加弯弯的,声音娇美道:“四位客人,那就留下来听一曲呀。” 韩远城皱了皱眉,低语道:“苏兄,既如此,咱们便应了,量她们能耍出什么花样。” 牛开山也低语附声道:“是啊,苏大哥。”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沉声道:“佩清,既如此,留下听一曲又有何妨?” 苏佩清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四位姑娘盛情相邀,我等却之不恭。” 那白衣女子媚意转浓,声音又软又甜,巧笑倩兮,道:“四位,请坐。” 顺着她纤纤玉手指去的方向,美丽的牡丹花丛之中竟已摆放着四把缀满鲜花的藤椅。 那红衣女子微笑道:“四位,请入座。” 苏佩清四人已走入鲜花丛,坐在了藤椅上。 苏佩清笑道:“我等能聆听四位姑娘的表演,实属三生有幸,若能知道几位姑娘的芳名,自当铭记于心。” 那红衣女子笑道:“小女子温温。” 那白衣女子媚笑道:“小女子柔柔。” 那粉衣女子娇美地笑道:“小女子茹茹。” 那蓝衣女子道:“小女子玉玉。” 牛开山眼睛闪着光,脸上透出了愉悦的笑,道:“姑娘们的名字真好听。” 苏佩清沉吟着,道:“温柔如玉,人如其名。” 茹茹娇声笑道:“多谢客人夸奖。” 温温眼波流转,看着苏佩清含情脉脉地笑道:“几位客人,那我们便开始了。” 柔柔犹抱琵琶半遮面,婀娜地坐于花丛里,仿佛是花中的仙子,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娇媚之态。 茹茹羊脂玉般的手指已轻捏玉笛,酒窝微显,身姿曼妙地立于花丛间。 温温臂挽花篮,纤纤玉指正搭在牡丹花瓣之上,仿佛随时要将牡丹花瓣捏起,洒出,也袅袅地站立在鲜花丛里。 玉玉手握长剑,嫣然一笑,道:“献丑了,小女子愿为四位舞剑一曲。”她身子轻轻一跃,已如鲜花般随风飘落到了鲜花丛中。 柔柔玉手轻挑银弦,茹茹娇唇微动,温温玉臂上扬,牡丹花瓣已随风翩翩起舞,玉玉轻轻抽出宝剑。 琵琶之音婉转动听,似高山流水。玉笛声悠扬,如天籁之音,余音袅袅,漫天牡丹花瓣迎风翩翩飞舞。 玉玉已舞动剑器,身姿美妙,娇若游龙,盈似飞燕,如唐朝一代剑器大家公孙大娘在世一般,天地也被她的身法舞姿所染,起伏震荡,正是:“霍如羿射九日落,娇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 美景、美人、美曲、美舞! 苏佩清四人无不耸然动容。 绝尘道人抚掌赞道:“比起唐朝的一代剑器名家公孙大娘,也在伯仲之间。” 苏佩清剑眉微轩,曼声吟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牛开山目如铜铃,惊叹道:“天底下竟有如此美妙绝伦的剑舞,今日算是见识了!” 韩远城笑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江湖之中,自有奇能异士。” 日头西挪,苏佩清四人似已沉醉,沉醉在了这美妙惊绝的天作奇画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乐住,花歇,剑归鞘,大地又归平静。 四人依旧坐在藤椅之上,面带微笑,却也一动不动。 美妙的歌声,惊艳的剑舞,迷人的美人,有谁不会沉醉? 柔柔媚眼转动,嘴角微微翘起,轻声笑道:“他们好像已变成了呆子,咱们动手吧。” 温温笑道:“好。” 茹茹语声娇甜,道:“嗯。” 玉玉目中已泛起了杀机,冷冷道:“上。” 柔柔已从座椅上如鲜花般飘起,玉手在琵琶银弦轻轻一拂,四条银弦已如毒蛇吐信,“嘶嘶”破风,射向苏佩清四人。 温温右手探入花篮,柔软的腰身一扭,手臂一扬,无数点寒星破空击出,打向花丛之中呆坐的苏佩清四人。 茹茹燕子般掠出,身形在空中一变,手中玉笛一端竟弹出了一截凉如秋水的利剑,剑锋寒光闪闪,耀人眼目。 玉玉身形掠起,目中精光爆射,手中的舞器竟已化作杀人利器,骤如闪电,刺向绝尘道人。 四人竟赫然同时出手。 方才还温柔如玉的女子,转眼间已变成了冷血杀手。 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寒星、银弦、利剑,扑面而来。 苏佩清面色微变,笑容依然,却已突然出手。只见他右手一扬,左手顺势探出,右脚往地面一拗,一扬......苏佩清的左手已然夹住了两根银弦,袖口又卷住了十几根银针,飞起的七八块碎石也击落一根银弦,十几根银针。 韩远城翻身跃起,左手一抓,一抡,一扔,缀满鲜花的藤椅已飞出,同时右手在腰间一探,刀光闪处,长刀一卷,已卷住一根银弦。 牛开山身子向后一翻,顺势一脚飞出踢中藤椅,那缀满了鲜花的藤椅凌空窜出,砸向了温温,手中“鱼鳞紫金刀”更是大开大合,舞动如狂风,也已卷落了七八根银针。 绝尘道人如白鹤腾空,道袍袖口一卷,打落十七八根银针,左手一探,两指头间已多了一条银弦,接着一带,“嘣”的一声,银弦断开,同时他的右手已刺出一剑。 玉玉侧身躲开长剑,心头惊愕不已,她哪还敢怠慢,身形一变又刺出第二剑。 绝尘道人右手收剑,左手再次探出,忽伸双指如钢钳,玉玉只觉长剑竟赫然如刺入了千年磐石,纹丝不动。她不禁皱起了眉,轻轻长叹一声,方要撒手脱剑,忽然,一柄薄如蝉翼,凉如秋水的冷剑已到了她雪白细腻的脖颈处。 茹茹玉笛刺来,牛开山挥刀一格,竟是“铮铮”作响,他心中惊叹,手掌一紧再次舞动“鱼鳞紫金刀”杀向茹茹。 只见“鱼鳞金刀”刀花漫天飞舞,时而刀起,时而刀落,时而左劈,时而右削,玉笛妖娆变化,时而上挑,时而下砍,时而左格,时而右刺,刀光剑影间,二人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掌影翻飞,身形交错,漫天花瓣飞舞,打得难解难分。 苏佩清凌空翻身,柔柔眼中杀气骤浓,竟右手一扬,将琵琶抛出直打苏佩清,就在玉琵琶出手的时候,她的手中忽又多出一柄短剑。 苏佩清凌空拍出一掌,“啪”的一声正打中玉琵琶,一声脆响,琵琶瞬间碎裂成数块,四散飞溅。 突然,四散飞溅的碎块之中竟赫然射出四把红绫飞刀。 四把飞刀破空袭来,挟带着凌厉之风,苏佩清目光动处,暗自提起一口气,身形已腾空跃起,“啪”的一声双掌一合,同时脚下一错,三把飞刀竟已被截住,第四飞刀却直打苏佩清面门而去。 第27章 妙不可言 飞刀迫在眉睫,苏佩清一咬牙,竟迎了上去,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红绫却已在他嘴角飞扬。 他方落地,口中的飞刀还未吐出,一柄长剑又随着寒光刺来,锋利的剑尖直抵他的咽喉。他只轻轻一吐,似在吹一张纸笺,口里的飞刀竟赫然已反转射出,直袭柔柔胸口而去。 柔柔面色微变,身子立刻一侧,同时剑尖在空中打出了一道剑圈,剑花闪闪,将飞刀卷落。 可就在此时,苏佩清已欺身蹿了上去,柔柔剑光再起,奋力攻向苏佩清。 剑光闪动间,苏佩清竟已蹿入剑光,身形疾闪,只见他右指一屈一弹,“铮”的一声,竟弹中剑身,短剑在这一击之下,猛然向右偏走。 他左手顺势又一探,在柔柔细软的腰肢上只轻轻一捏,她竟感浑身酥软,很快便如一团棉花般,轻轻倒了下去。 原来,柔柔见苏佩清向自己冲来,连连出剑刺向苏佩清周身要害,谁知苏佩清不仅未被剑锋所伤,反而竟能弹开短剑。 当时,柔柔只觉手臂一震,剑锋已向右偏走,当下她心中不觉一惊,忙回剑左刺,谁知剑方到半空,苏佩清已闪身进来,一双手指已赫然贴在了自己的腰间。 她面色骤变,心里苦叫一声,欲要避开,却忽觉腰间如被蚂蚁嘶咬了一口一般,周身一阵酥软,双腿也变得沉重了起来,未能再走出半步,便已倒了下去。 韩远城舞动长刀,竟又使出了那六六三十六路“漫天飞沙刀法”,刀风过处,“叮叮当当......”一截截银针跌落、飞射到地面、花丛里。 温温的玉手再次探入了彩色的花篮里,雪白色的脸上却已升起了一抹淡淡的铁青色。她的玉手再也没有扬起来。 因为就在这时,她的身后竟忽然响起了苏佩清的声音。 “姑娘未免太累了,何不停下来歇一歇?” 温温面色大变,错愕道:“你......怎会在我身后?” 韩远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也冲着温温大笑道:“苏兄当然是偷偷溜过去的。” 温温皱着眉,狐疑道:“那......我为什么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方才我用刀切断了姑娘的银针,”韩远城笑道,“而且又用刀身将那些断掉的银针都拍了出去,自然可将其他的一些极其轻微的声音掩盖了。” 苏佩清竟也笑道:“况且,在下的轻功也还不算太差。” 温温如玉般的面色已变成了红色,她涨红了脸,眸中似已开始燃烧起了一团火焰,咬着碎玉恨恨道:“好狡猾的东西,你们......” 温温的这句话还未说完,茹茹的玉笛也已掉落在了牡丹花丛里。 牛开山怒目而视,厉声大喝道:“臭丫头,你还真有两下子!” 绝尘道人看着茹茹,长眉微皱,面色凛然道:“姑娘吹的好曲子,为何却要无故伤人?还望姑娘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茹茹冷哼了一声,厉声怒道:“要杀便杀,休要废话!” 牛开山浓眉倒竖,持刀瞪着茹茹,却道:“道长师父,‘狼山’的人心毒手辣,不如除掉算了,待老牛一刀一个,结果她四人性命也不过瞬息间的事。” 听到牛开山所言,温温、柔柔、茹茹、玉玉,一张张美艳如鲜花般的脸上已开始泛起了惶恐之色。 绝尘道人却挥了挥手,道:“开山,且住手。” 韩远城肃然道:“依道长师父之见,这四人该如何处置?” 可就在这时,苏佩清的眸中竟忽然发起了光,就像找到了一件丢失许久的珍爱之物,眉宇间更是出现了一种甚是惊喜之色。 “敢问茹茹姑娘,你可是姓苏?” 茹茹面色微变,却嗔怒道:“哼,你管不着......” 苏佩清眸中泛着喜色,继续追问道:“‘茹茹’可是你的‘小字’?” 茹茹的面上终于有了吃惊之色,双眉微蹙,却依然没好气道:“要杀便杀,何故多费口舌!” 苏佩清旋即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半月形玉佩,递到茹茹面前,笑道:“姑娘请看。” 茹茹果然凝目细看了起来,只过了少顷,面上的吃惊之色骤浓,眼睛也瞪得大大的,愕然道:“你,你怎么会有这半块玉佩的?” 苏佩清的眼角竟似泛起了泪光,喜道:“我自小便带着这半块玉佩。” 茹茹疑惑道:“那你是......” 苏佩清旋即出手点开了茹茹身上的穴道,双眸里满是惊喜之色,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有些激动了起来。 “茹茹,我是你哥哥。” 闻言,众人无不耸然动容,牛开山也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心中惊愕万分,忍不住问道:“苏大哥,她真的是你妹妹啊?” 苏佩清笑着点了点头,道:“茹茹腰间的玉佩是不会骗人的。” 茹茹也已从自己腰间将那玉佩取下来,递到了苏佩清手里。对比之下,两块美玉无论形状、大小,除了背部略微有一些不同之外,剩余的纹饰俱是一模一样。 苏佩清只端详了片刻,忽剑眉一轩,立刻将手里的两块半月形玉佩合在了一起。半月变圆月,圆月般的玉佩背面竟赫然又出现了一个“苏”字。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虽令众人甚感意外,但事实生在眼前,人人心中已然相信了事情的真实。 此刻,温温、柔柔、玉玉三个女孩美丽而迷人的脸上也已出现了一种既惊又喜的表情。 她们实未想到,这种奇妙之事竟会发生在自己姐妹的身上。 若非正在亲身经历,她们实在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茹茹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目光里更是透出了茫然之色,呐呐道:“你真的是......我哥哥?” “如假包换,”苏佩清眼角泛着欣喜的泪光,笑道,“你本应姓苏,名婉婉。” 茹茹也因激动而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眼角似也有了泪光。 “这是我本来的名字?” 苏佩清柔声道:“嗯。” 茹茹的声音几乎已颤抖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缓缓问道:“那令尊的名讳是......” 苏佩清笑着柔声道:“父亲名叫苏青云。” 苏茹洇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手指还是微微地颤抖着,一双美丽而迷人的双眸里已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 “我现在叫苏茹洇。” 睹物思人,睹“名”亦思人。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苏佩清了解相思的滋味。他想,应是三公主姨娘为了“某种”特别的原因,才将“婉婉”改作了“茹洇”。 有时候,有些话,有些事,不应再说出来。 若是说了出来,反而会令闻者更加伤心。 短短的一刻钟不到,事情就发生了如此奇妙的变化。苏佩清除了惊喜之外,心里更是一阵后怕,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方才稍有差池,那么......苏佩清已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苏茹洇眼角泛着泪光,微微蹙眉道:“哥哥,你们真的非去‘狼穴’不可吗?” 苏佩清的目光变得更温柔了,仿佛春日里和煦的阳光,初春的微风拂面,温声轻语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必须要走一趟那里。” 苏茹洇道:“哥哥,我对‘狼山’也很熟悉,就让我为你们带路呀。” “妹妹,谢谢你。”苏佩清却不由得皱了皱眉,明亮的眸子里已出现了拒绝之色,笑道,“只是前路艰险,哥哥希望你留在此处,待事情处理完了,我再来接你回家。” 刚刚见到了自己的亲人,苏茹洇可爱的眸中满含着期待与不舍,哪还肯再次与之分别。 她的态度甚是坚决,道:“哥哥,我在‘狼山’待了十六年,对这里的环境又十分的熟悉,说什么我也要跟着哥哥去,为你们领路。” 面对着眼前感人的一幕,牛开山也不禁生出了同情、怜悯之心,笑着劝道:“苏大哥,茹茹姑娘刚见到亲人,怎能忍心再次与你分别?” “佩清,开山说得不错,”绝尘道人目中也闪着光,缓缓道,“这世间最难割舍的,莫过于‘亲情’二字了。” 苏茹洇本就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子,略微一思忖,心中已笃定哥哥会带着自己一起去“狼穴”的,心头便不禁越发的高兴了起来。 她鹅蛋儿脸上酒窝微显,此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更是美得仿佛是天上那颗最美、最亮的明星。 苏佩清又沉吟片刻,果然笑道:“茹茹,既如此,那你就随我们一同前往。不过这一路上,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可好?” “嗯,哥哥,”苏茹洇连忙点了几下头,欢喜道,“我一定听你的话。” 温温眸中却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眉心不觉皱了皱,忽然截口道:“苏公子,我们姐妹情深义重,自相遇义结金兰以后,何曾有过分开的时日。” 柔柔眸中漾着媚意,声音听起来更是妩媚动人,说出来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仿佛是一根根又细又轻柔的针,直往人的心底深处挠,令人神思荡漾。 “温妹妹所言极是,我们姐妹情深意浓,自梅山‘雨花楼’相遇结为金兰之谊后,何曾有过片刻的分离,今日又怎能分开呢?” 牛开山的一颗心此刻也已被柔柔的柔情妩媚所染,眼神飘荡,声音竟也变得温柔了起来,道:“柔柔姑娘所言甚是,甚是。” 韩远城忽目光凛冽地瞥了一眼牛开山,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姑娘们慎重考虑才好。” “有劳诸位挂心担忧,”玉玉竟已变得神情肃然,缓缓道,“我们姐妹已再三考虑,茹茹刚认得亲情,怎忍分离?我们四姐妹情谊深厚,自然也要相伴在一起。 绝尘道人含笑道:“既如此,我等也应成人之美。” 韩远城的眸子立刻转了转,双眉一轩,也笑道:“如此,四位姑娘若不嫌弃,我等实属三生有幸。” 柔柔不觉怔了怔,蛾眉轻挑,微微翘起的嘴角竟似泛过一丝冷笑,却又巧笑倩兮道:“韩壮士,您过赞了。” 玉玉眸中也透出了惊讶之色,却也笑道:“我等凡夫俗子,韩壮士抬爱了。 苏茹洇沉吟道:“哥哥,我们姐妹先回家收拾些随身衣物,明早,咱们就在前面十二里处的‘月亮谷’会和,可好?” 苏佩清笑道:“好。” 苏茹洇可爱的眼珠子转了转,面上又不禁泛起了狐疑之色,道:“哥哥,你可不许哄我呀?” 苏佩清笑道:“你放心,哥哥绝不会丢下你的。” 绝尘道人也笑道:“姑娘放心,此事贫道可向姑娘担保。” 苏茹洇鹅蛋儿脸上又印出了小小的酒窝,眉毛也更加弯弯的,笑起来也越发的可爱迷人了。 “嗯,谢谢仙长师父。” 牛开山此时却竟又皱起了浓眉,黝黑的面上泛着惊讶之色,不禁喃喃自语道:“这变化简直太快,太奇妙了......谁能想到茹茹姑娘竟是苏大哥的亲妹妹啊,真有点让老牛我摸不着头脑,奇妙,真奇妙。” 众人自是又对苏佩清兄妹二人的奇妙相认了解、恭喜、祝福了一番。 暮色四合,远山有月升起。 见时辰不早,“温柔茹玉”四姐妹遂暂别了苏佩清等人,朝着家的方向而去。苏佩清、绝尘道人、韩远城、牛开山四人则继续向着“月亮谷”方向前行。 第28章 救人、黑影 “雾绕云缠峰翠秀, 游人自在画中行。” 一间道房,明窗净几。 几上有琴,一把焦桐古琴。 琴对面摆着一张梨花木桌,桌上放着一壶刚刚沏好的信阳毛尖,壶嘴口有袅袅茶气不断升起,茶香四溢,沁人心扉。 苏青云双眸含笑,以手示意,道:“道长,请。” 只见梨花木桌左边,一个道人笔直端坐,生得乌发墨髯,目如明星,鼻直口方,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那道人朝着苏青云微微一笑,声音浑厚,谦让道:“苏兄请。” 苏青云轻轻呷了一口杯中香茶,只觉茶香立刻在齿间弥散,不禁赞道:“好茶!信阳毛尖不愧为茶中仙品,这样的好茶,也只有在道长这里才能有幸品得到。” 那道人笑道:“承蒙苏兄抬爱,谬赞了。” 苏青云含笑道:“素闻道长十年间游遍四海,后又在滇边广收门徒,只两三年时间,声名便远播于天下,此次不远万里路途,跋山涉水来此找苏某,不知有何见教?” 那道人面上出现了微微难色,苦笑道:“不瞒苏兄,贫道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苏青云笑道:“道长但说无妨,苏某力所能及,定当全力相助。” 那道人又感谢了一番,才徐徐道:“半月之前,敝门三个弟子中了那‘春秋望月山’的‘七星花蕊’之毒,此毒甚是厉害阴辣,非凡品所能克制,当今江湖也只有江南南宫世家的‘百花甘露’方对其有效,而南宫世家却早在一年前许诺,要将‘百花甘露’当作新婚贺礼,在令爱与南宫世家大公子南宫缺大喜之日相赠予令爱。” 苏青云双眉一扬,笑道:“道长只管安心,此事苏某定当全力相帮。” 那道人面露喜色,起身施礼感激道:“苏兄大恩,待小徒身体康健之后,必当亲来,以报苏兄再生之恩。” 苏青云笑道:“道长不必客气,我辈当如此。” 那道长微微皱眉,面上虽有迟疑之色,但还是开口问道:“苏兄曾遭‘百花仙子’暗算,不知现在还否有恙?” 苏青云道:“多谢道长挂怀,经这几年的细心调养,苏某身体已无大碍了。” 那道长轻抚墨髯,不禁叹了口气,道:“当年‘百花仙子’也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本可名垂于江湖,不想却误入歧途,甘做朝廷东宫的鹰犬,残害忠良,为祸天下,最终只能落得身死名灭。” 苏青云也叹了口气,道:“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自己所做之事,无论后果如何惨烈,也只能自己承受。只是可惜了华山一代女侠凌青隐,因收了这个不肖之徒,竟毁了自己一世英雄侠名。” 那道长又叹了口气,目中有了惋惜之色,道:“去年年初,贫道还在泰山见过她一面,只是形容枯槁,已没有了当年的英姿飒爽之气。” 苏青云不禁感慨道:“有时人生境遇的转变也在转瞬之间,七年前凌女侠名动江湖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曾想到只短短几年光景,便颓废到如此地步。” 那道长轻轻啜了一口杯中香茶,喟叹不已,道:“正应了那句俗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令人感慨万千。” 苏青云轻轻叹了口气,心想着要马上结束这段令人伤感的话题,于是话锋一转,道:“不知贵派弟子怎会中了那‘春秋望月山’之毒?” 那道长乌眉微皱,苦笑道:“小徒资质聪慧,功夫精进快了些,难免就生出了高傲之心。当时,他们本可以择路而过,却意气用事非要入荆棘之路,不料竟撞上了那‘春秋望月山’的人。” 苏青云心中骇然,道:“‘春秋望月山’在江湖上实力日盛,近些年来竟有压倒‘蜀中唐门’之势。其成名暗器‘七星花蕊’更在一年前又击败了《武林志》暗器名人榜排名第五的江南霹雳堂‘霹雳雷凰’,如今排名已升列第五位。” 那道长眉心攒紧,道:“苏兄所言甚是,‘七星花蕊’阴狠、毒辣,属邪物,本不该入《武林志》暗器名人榜,只可惜,如今有时武技的高超往往令德行黯然失色。” 苏青云朗星般的目中泛起了笃信之色,道:“如若只重武技,而失了德行,行不仁不义之事,不敬天道,最终也会被上天所抛弃。” 那道长乌眉一扬,眼睛也发起了光,赞道:“苏兄所言极是。” 苏青云又笑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令徒虽遭此灾,但经此一事,心性必然更优。” 那道长笑道:“苏兄谬赞了。” 苏青云放下了茶杯,道:“令徒的七星花蕊’之毒虽已控制住,但仍不宜耽误,明日苏某便陪道长走一趟南宫世家。” 那道人明星般的眸中满含谢意,道:“多谢苏兄。只是贫道听闻苏兄近几日正在调理身体,清除体内残留之毒,万不可为了小徒而损了苏兄身体。” 苏青云笑道:“不妨事,苏某的身体已无大碍,还是救令徒性命要紧。道长,咱们明日一早便出发,如何?” 那道人却皱了皱眉,面似有微微拒绝之色,推辞道:“苏兄,万万使不得,切不可如此,如若苏兄信得过贫道,不如让令爱陪贫道走一趟江南,不知意下如何?” 苏青云显得有些诧异,不禁脱口道:“道长是说婉清?” 那道人轻抚墨髯,点头含笑道:“苏兄,贫道觉得令爱聪慧过人,武功剑法也甚出色,定能助贫道拿到那‘百花甘露’。” 苏青云面泛难色,迟疑道:“道长,只是小女气盛资浅,怕要给道长添麻烦的。” 那道人心里已拿定了主意,态度显得坚定,笑道:“令爱兰质蕙心,遇事更能审时度势,还望苏兄切莫再推辞。” 苏青云心里虽有顾虑,但见那道长态度坚持,自己又对那道长的人物品行也甚是了解,终于笑道:“道长,小女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那道人也笑道:“多谢苏兄。” 苏青云道:“道长不必客气。” 苏婉清柳黛微扬,眸中泛起了喜悦之色,又莞尔一笑,忍不住道:“道长伯伯,咱们几时出发呀?” 苏青云闻言,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孩子......” 那道人已微一沉吟,道:“明日辰时,不知贤侄女意下如何?” 苏婉清面泛喜色,道:“全凭道长伯伯安排。” 那道人笑道:“好。” 苏婉清又道:“爹爹,你放心,我定会助道长伯伯拿到‘百花甘露’的。” 苏青云慈爱地笑道:“为父相信你。” 夜幕四合,有暗淡的星光升起,夜色却更加凄迷,一条墨色的长街笔直地伸向黑暗深处。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更鼓声。 “咚—咚,咚,咚”,已四更。 忽然,长街的拐角处,“李师傅牛肉烧饼店”闪出一条人影。人影全身漆黑,连一双眸子也浓黑似墨,如远处无际的黑暗,深邃而又神秘。 那黑影闪出之后,走得很慢,很谨慎,仿佛长街暗布机关,走出的每一步都要经过慎重的思忖与考虑。 终于,他走到街头的又一个拐角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此刻,那街头的拐角正对着一家酒楼。 那黑影凝注着酒楼,墨黑的眸子忽然闪起星光。他又走了七八步,便到了酒楼门口,但他并没有用手敲门,也没有破门闯进去。 他走到门口忽然就站住,身体竟笔直得像一根大理石石柱。 他就这样死死地站着,目光里充满了冷酷,就算现在有人拿刀在他背后狠狠砍上一刀,他也绝不会动。 夜色越发凄迷。 这时,忽有一阵阵的凉风又从长街尽头吹了过来,他就站在冷风中,昂首挺胸,脸上竟没有一丝表情。 “咚—咚,咚,咚,咚!”。 那黑影终于又动了,他轻轻抬起左臂,漆黑的手掌食指微曲。 “咚”、“咚”、“咚”、“咚”、咚。他只轻轻敲了五下,屋内竟忽然亮起了灯,灯光却昏黄如豆。 “这么晚了,敲什么......!” 这句话未说完,门却开了,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小伙子撑着一盏孤灯,有气无力地走了出来。 “客官,你不看看眼下几时了?”那店小二模样的小伙子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道,“半夜三更的,你不睡觉别人也要睡呢,若不是我们老板脾气好,谁会给你开门!” 那黑影声音冰冷,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只是双眸中透出了那股可怕的残酷,冷冷道:“你们店里有没有窖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我要喝酒!” 那店小二蓦地惊醒,仿佛突有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灌而下,他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声音也有些发颤起来,胸膛起伏着,深深地倒吸了口凉气,颤声道:“有......有......” 那黑影顺手从怀里摸出一片金叶子,随便往地上一扔,森冷的眼神瞧也没有瞧那店小二一眼,身体却已踏进了房门。 那店小二旋即满脸堆着笑,像一条饥肠辘辘的野狗,一头扑向金叶子。 房门已关上,灯也已熄灭,那店小二斜躺在沾满油渍污垢的破床上,眼角因过分的激动而挤出了眼泪,一双粗燥的手更是紧紧攥着那片金叶子,虽夜已五更,他却再也无法入眠。 “你来了?” “我来了。” 这本是句废话,那黑影却依然回答得很严肃。 “你几时来的?” “四更。” “你几时敲的门?” “五更。” “你为什么不早点进来?” “你说要我五更来。” “很好。”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在发着光,仿佛夜空的星光,明亮,有神。 沉寂了一会,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开始说话了:“你是不是耳力不好?” 那黑影没有解释,却反问道:“昨天早上,城西的一个醉鬼惹了你,你说永远也不想见到他,是吗?” 沉默了一会,这双眼睛又闪起了光,道:“苏佩清到哪了?” “已过了牡丹园,用不了十日便可到‘狼穴’。” “很好。” 那黑影的脸上终于开始有了表情,墨黑冰冷的眸子里也开始出现怨恨之色。这双明亮的眼睛却忽然叹了口气,才徐徐道:“人杀得太多,死后要下地狱,你不后悔?” 那黑影忽然挪动了一步,因为这时正好有一束月光透过窗缝落在了他的眼角。 他的眼角正泛着泪光。 许久的沉默之后,那黑影终于又缓缓道:“我的妻子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柔贤惠的女子。” 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又叹了口气,道:“桌上的小瓷瓶你带上。” 那黑影的手掌已握紧成拳头,道:“好。” 墨色的长街,又响起了脚步声。 那条消失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黑影又重新出现在了长街上。 死寂的长街,一只野猫不知从何处忽然窜上屋脊,竟立刻就有“吱吱......”的惨叫声发出。 那黑影依然走得很慢,很谨慎,身形却越缩越小,直至被黑暗彻底吞噬。 第29章 出其不意 “前面就到牡丹园了,咱们在此处休息一下。”李尘风望着天边西落的残阳,略有所思道。 柳依依诡秘一笑,挑了挑眉,似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道:“何不躺在花丛里,小憩一会?” 冷雁寒却摇头苦笑道:“牡丹园里的那四个小妮子可不好惹。” 李尘风一双浓黑如墨的眉毛微微皱起,叹了口气,道:“咱们还是待在这里的好,莫要去招惹她们,否则今晚我和雁寒恐怕又要失眠了。” 冷雁寒点了点头,圆圆的脸上有了无奈之色,苦笑道:“大哥说得不错,那几个小妮子简直能要人的命。” 柳依依双眸发起了光,娇笑道:“没想到两位哥哥都怕她们呀,若是做了我嫂子,岂非会更有趣,哈哈......” 冷雁寒也笑了起来,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忍不住摸了摸头顶的空地,道:“小妹越来越有本事了,现在也敢拿着自家哥哥打趣。” 柳依依笑道:“二哥哥,我可不曾说假话,你看人家的时候呀,眼珠子差点都要掉出来了。” 冷雁寒圆圆的脸上竟有了光泽,苦笑道:“三妹,二哥求饶。” 李尘风皱了皱眉头,不禁摇头叹息道:“依依,真拿你没办法。” 柳依依却眼睛一亮,斜瞧了一眼侧躺在草地上昏死不醒的卓不凡,微微蹙眉道:“这小子会不会饿死啦?他好像已差不多两天没吃东西了。” 冷雁寒也不禁瞧了一眼躺着的卓不凡,冷笑道:“三妹,你该不会真看上这小子了吧?” 柳依依娇若春花的脸上立刻泛起了微微嗔意,却娇嗔道:“哼!我是怕这小子死了,到时大公主还会给咱们好处么?‘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道理二哥哥难道没有学过呀?” 李尘风干瘦纤长的的手指忍不住摸了摸鬓发,墨眉微攒,沉吟道:“小妹说得对,大公主一向不喜欢死人,老二,快给这小子喂些蜂蜜,别真把他饿死了。” 冷雁寒似有些犹豫,眉心不禁有肉凸起,圆圆的眼睛里瞳孔竟开始收缩,道:“大哥,给这小子喂我的蜂蜜,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柳依依娇美的樱桃小嘴又启,笑道:“我的好二哥哥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蜂蜜,可得不到大公主好处。” 李尘风笑道:“老二,你真该向小妹学学了。” 冷雁寒故意板起了脸,道:“只怕小妹会误人前途。” “哼,喂不喂随便你!”柳依依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冷雁寒已蹲在卓不凡身旁,同时手里也多出了一只雪白色的葫芦。 “臭小子,算你运气好,竟能吃到老子精心培育出来的蜂蜜。”冷雁寒一边往卓不凡嘴里送着蜂蜜,一边喃喃骂道。 “几位,辛苦了。”声音似出谷黄莺般悦耳动听。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当看到这个绝色女子时,无论什么样的人,都会禁不住要看呆的。 尤其是男人,一定会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甚至连那远离红尘世俗的得道高僧瞧见了她,恐怕再也做不到心中无色了。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仙子般婀娜地立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美得令人窒息,仿佛是黑夜里碧落最耀眼的那一颗明星。 她此刻正穿着一袭翠绿衣衫,生得云髻峨峨,娥眉巧鼻,双目犹如一泓清水般清澈明亮,两颊融融,香唇若点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冰肌玉骨,体态轻盈,宛如洛神下凡,西施重生,不可逼视。 李尘风先是一怔,立刻躬身抱拳,肃然道:“属下参见小公主,不知小公主大驾,有何事吩咐?” 冷雁寒、柳依依也立刻躬身抱拳,齐声拜道:“属下参见小公主。” 小公主瞥了一眼卓不凡,明亮的眸子里竟闪起一丝奇怪的光,眉毛微微一挑,声音却淡淡道:“把这个人留下。” 李尘风脸上挤出一些笑容,犹疑道:“小公主,这......” 小公主面色微变,声音也跟着严厉了起来,厉声道:“送给大公主可以,送我便不行,难不成怕我亏待你三人?” 李尘风马上赔笑道:“属下不敢。” 柳依依也立刻赔笑道:“您想要便拿去,能为小公主做事,我们兄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愿呢?” 小公主极美的面容又恢复了平静,嘴角微微扬起,轻轻笑道:“好甜的一张小嘴,你叫什么名字?” 柳依依双眸若明星,笑道:“属下柳依依。” 小公主望着柳依依,脸上竟渐渐有了光彩,缓缓道:“柳依依,好,我记住你了,以后若有谁敢在‘狼山’欺负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做主。” 柳依依面泛喜色,恭敬道:“属下多谢小公主庇护。” 小公主美目流盼,道:“你们若无他事,现在可以退下了。” 李尘风、冷雁寒、柳依依旋即一起抱拳恭声道:“小公主,属下告退。” “三位费了如此周章,真的要抛下在下不管么?”侧躺在地上的卓不凡此时竟忽然开口说话了。 柳依依是最吃惊的一个,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惊愕道:“你怎醒来了?药效至少还有一天呀?” 卓不凡英俊的脸上又露出了他惯有的灿烂笑容,道:“姑娘为了引在下入彀,不惜将迷药涂在自己的嘴唇上,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柳依依双眉紧皱,骇然道:“你......你为什么没有中毒?” 卓不凡笑道:“在下有防备,自然不会中毒。” 李尘风眉心微攒,斜着目光在小公主身上一闪,狐疑道:“哦?阁下不妨说来听听。” 小公主也微微皱起了娥眉,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卓不凡故意叹了口气,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狼山’的赫赫威名在下也是略有耳闻,这位李兄将那么重要的剑谱想要送于在下,在下心里难免会感到受之有愧。” 柳依依远山似的眉毛微微蹙起,嘴角出现了一抹讥诮之意,道:“以恶度人,看来你也非良善之辈。” 卓不凡淡淡道:“以善恶度人,要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如若没有警惕之心,岂非会落入奸人的陷阱里?” 冷雁寒立刻瞪起了一双圆圆的眼睛,脸上已出现了铁青色,厉声怒喝道:“小公主在此,小子,你胆敢如此放肆,真当我们‘狼山’没人了么!” 小公主却面色如水,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杂色,此时忽然轻启香唇,声音淡淡道:“我倒是有一事现在还不是很明白。” 李尘风一双狡黠的目光闪动着,马上赔笑道:“不知小公主有什么事不太明白?” 小公主冷冷望了一眼李尘风,眸中射出一道凛冽的光,却又将缓和的目光投向了卓不凡,淡淡道:“卓公子,你能帮我解开这个疑惑吗?” “当然可以。” “你是用什么法子避毒的?” 卓不凡脸上泛着灿烂的笑容,声音听起来也很轻松,令人闻之不禁有一种身心愉悦之感,道:“能通过皮肤的渗透将毒注入人体,使人昏迷的毒药,天底下不会超过三种,而这些毒药皆起源于宫闱之中。柳姑娘朱唇上所涂之毒,香味很特别,越是特别的东西,总是越容易让人记住,在下恰巧曾经闻过这种特别的香气。只要有了警戒之心,把汗液逼出体外,在下勉强还是可以做得到。” 小公主娥眉微皱,狐疑道:“既然这种毒药是宫闱禁密之物,卓公子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卓不凡笑道:“在下虽是一介布衣,但总算还有几位高居庙堂的知心朋友。” 柳依依双眸也泛起了狐疑之色,冷笑道:“宫闱密事?难道你的知心朋友还有后宫妃嫔么?” 卓不凡不置可否,却瞧着柳依依淡淡道:“姑娘,好奇心太重并不是一件好事,常言道:好奇害死猫。” 柳依依瞪起眼睛,又冷哼了一声,咬碎玉道:“你......” 小公主却忽然截口道:“柳依依,这种毒药叫什么名字?” 柳依依立刻肃然道:“‘七情思’。” 卓不凡笑道:“素闻‘狼山’与朝廷有些瓜葛,看来所言非虚。” 冷雁寒眼角的肌肉不禁跳动了起来,瞳孔也开始收缩,嘴角忽然又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冷冷道:“小公主在此,你既然自己找死,那就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李尘风的眸中也有了杀气,干枯细长的手掌已握紧成拳头,恭声道:“小公主,这个人就交给属下三人吧?” 卓不凡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面色淡然,冷笑道:“几位杀起人来倒是毫不留情。” 小公主已是面色凛然,厉声道:“你们退下,这个人留给我。” 李尘风怔了怔,恭敬道:“小公主,何须您费心亲动玉手,属下定将此人的首级带到您的面前。” 小公主面上却有了微微怒容,眸中竟起了不满之色,厉声喝道:“三位可以退下了,此人我自有处置,难道你们觉得我处理不了此事么?” 李尘风在心里叹了口气,虽有些犹豫,却仍面带着笑,赔笑道:“属下不敢,既然您要亲动玉手,那属下等就先告退了。” 柳依依、冷雁寒也一起躬身抱拳,齐声道:“属下告退。” 有风吹来,身后的牡丹花随风摇曳,李尘风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眉心微攒,道:“依依,此事切不可令大公主知晓。” 冷雁寒面色微变,眼睛里有了一丝惶恐之色,沉声道:“是啊,要知道,大公主可比小公主要狠辣多了。” 柳依依神情凝重,道:“两位哥哥只管放心。” 冷雁寒圆圆的脸上闪着光泽,右耳垂的金环又在“叮叮”作响,一双圆圆的眼睛里似有了一些失落之感,声音却听起来很轻松、愉悦,道:幸好没碰到那四个小妮子。” 柳依依诧异道:“大哥哥,她们四姐妹素日里总待在这牡丹园,今日却怎么没有见到她们呀?” 李尘风微一沉吟,笑道:“依依,凡事没有绝对,或许她们受到了老祖宗的召见也未可知。” 冷雁寒不禁摸着头顶的空地,敛额狐疑道:“据说她们每次有事都是飞鸽传书,在我的印象里,她们四姐妹可从未离开过牡丹园半步啊!” 柳依依眸中此刻却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打趣道:“二哥哥,你倒是挺关心她们四姐妹的呀。” 冷雁寒耳垂的金环“叮叮”作响,苦笑道:“三妹,我也只是好奇。” 柳依依眨着眼睛,不依不饶道:“二哥哥,我怎么觉得除了好奇之外,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事情呢?不过呀,她们四姐妹各有千秋,就是不知咱们二哥哥更喜欢哪一个,哈哈......” 冷雁寒一张又圆又白的脸上竟有些微微红晕泛起,笑得也有些尴尬起来,道:“三妹这张巧嘴,越来越会拿我打趣了。” 李尘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眉一轩,狡黠的眼睛闪起了光,道:“依依,你所用的那‘七情思’是从哪里得来的?方才听那小子所说,这种东西是宫闱之中才有的秘物。” 柳依依随即从身上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笑道:“大哥哥,你看,这是我从一个叫李孝廉的手里所得,据说他还是从京城逃难来此的大人物呢。” 李尘风端详了俄顷,道:“原是此物.......后宫争宠夺利自古有之,既然这个李孝廉逃难来到咱们‘狼山’,想来他也是后宫残酷争斗下的牺牲品,已无路可去了。” 冷雁寒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史书上那些血迹斑斑的后宫争斗故事,甚至比江湖中最狠辣、最残酷、最血腥的杀人方式更令人心惊胆寒!” 柳依依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噤,面上竟有了些许惊骇之色,道:“二哥哥说得是呀,像汉朝初年,吕后对戚夫人所使得那些残忍、冷酷的手段,现在想想,都会令人觉得心惊胆寒。” 李风尘却墨眉一扬,笑道:“朝廷的残酷远非咱们这些江湖人所能想象,江湖虽也有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但远比朝廷要好的多。” 冷雁寒也笑道:“大哥所言甚是,咱们的江湖自然要比朝廷轻松自在的多。” 柳依依双眸闪着光芒,嫣然一笑,道:“就像咱们的‘狼山’,更是个轻松自在的好地方呀!” 第30章 善良的心 卓不凡瞧着小公主绝美而迷人的脸,吃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俊美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很大,惊愕道:“你真是那个小乞丐?” 小公主笑声如银铃,一双春水般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笑意,娉婷婀娜的身子微微一摇,娇笑道:“你干嘛这样看我?难道我的鼻子上长了花呀?” 卓不凡脸上惊讶的表情没有丝毫褪去,呐呐道:“你真的是......” 小公主摆摆手,娥眉微挑,甜甜地笑道:“当然啦,我就是那个喜欢多管闲事,又偷了你银子的小乞丐呀。” 卓不凡却瞧着小公主故意叹了口气,面上惊讶的表情终于也褪去了一些,打趣道:“有谁会想到,偷银子的小乞丐竟会是个大美人啊!” 小公主俏丽的脸颊旋即升起了微微的胭脂红,语气听起来虽有些恼怒,眸子里却充满了柔情,娇嗔道:“哼,早知道我就不管你了。” 卓不凡剑眉扬起,抱拳灿烂地笑道:“多谢美人,啊,不对......姑娘。” 小公主也盈盈一笑,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又微微一转,忽然道:“卓大哥,你怎么会来‘狼山’的?” 卓不凡又故意叹了口气,却笑道:“听说‘狼山’的风景不错。” 小公主诧异地皱起了眉,狐疑道:“难不成你是来游山玩水的?” 卓不凡笑道:“京城太闷了,如若再不出来,肯定会把我憋疯的。” 小公主略微沉吟,道:“那你怎么又会陷入’柳依依’的手里?” 卓不凡笑道:“我只是累了,想好好休息一天。” 小公主蹙了蹙眉,道:“你就不怕他们将你交给大公主吗?” 卓不凡双眉微轩,眼睛里也闪着光,笑道:“你是小公主,想必大公主就是你的姐姐吧?” “嗯。”小公主竟皱起了眉,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幽幽叹气道,“只是你千万要小心些我的这位姐姐才好。” 卓不凡不禁皱了皱眉,狐疑道:“假如我落在了大公主手里,会怎样?” 小公主雪白、细腻的脸上出现了难看的颜色,娥眉皱起,目光也有些黯淡了下来,嘴角竟扯出一抹冷冷的笑,道:“她会喂你吃一种叫‘神仙丸’的毒药。” 卓不凡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惊讶,狐疑道:“什么‘神仙丸’?我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种毒药。” 小公主的心忽然难受了起来,神色也开始变得越发黯然,咬着牙根道:“‘神仙丸’比这世上最恶毒的毒药还要狠辣十倍,它不仅折磨中毒者,更甚者,它还会把中毒者变成卑躬屈膝,供施毒者随意驱使的奴隶。” 卓不凡俊美、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了波澜,明亮有神的眼睛里已夹杂着惊愕、好奇与不解,忍不住问道:“‘神仙丸’为什么会如此厉害?” 小公主冷冷一笑,过了许久,终于缓缓道:“‘神仙丸’之所以有这样狠毒的能力,是因为人一旦开始服用‘神仙丸’后,起初会有一种飘飘欲仙,浑身特别舒服,畅快淋漓的感觉。无论你有什么样的痛苦与烦恼,都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的精神好像也被放空了一般,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同时毒素却已侵入了受害者体内。” 卓不凡忍不住截口道:“常言道: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神仙丸’既是毒药,那应该也有相应的解药才对吧?” 小公主却眉心攒紧,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道:“这就是‘神仙丸’的最特别神奇之处,它的解药就是它本身。” 卓不凡剑眉皱起,疑惑道:“小公主,我不太明白。” 小公主不觉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道:“这种毒一旦进入人体,三十六个时辰之后便会发作,令中毒者痛不欲生。而解除这种痛苦的唯一法子就是再吃一粒‘神仙丸’,如此恶性循环下去,最终中毒者会变得精神恍惚,面无血色,目光呆滞,即便是健壮如山的一条好汉,终究也会变得骨瘦如柴,形如枯槁。” 卓不凡的瞳孔已开始收缩,不禁轻轻吐了口气,脸上虽还带着浅笑,但双眸却显得有些黯淡无光,沉吟道:“如此说来,‘神仙丸’并没有真正的解药,为了解除痛苦,中毒者必须每隔三十六个时辰服用一次‘神仙丸’,而为了得到‘神仙丸’,中毒者只能乖乖听从施毒者,任其驱使?” 小公主面色凝重,声音低沉,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卓大哥,是这样的。” 卓不凡面色微变,惊愕道:“好厉害的‘神仙丸’啊!只是不知道它的成份又是些什么药物?” 小公主沉吟了许久,终于又缓缓道:“其实制作‘神仙丸’的原料是一种极其稀有、名贵的花,好像叫什么.......莺粟花,据说花瓣是红白色的,具体是什么模样,我也从没见过。” 卓不凡不禁喃喃自语道:“莺粟花.....这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花,莺粟,花......” 小公主冰肌玉骨的脸上有了愠色,不觉又轻轻咬了咬牙,蹙眉道:“莺粟花具体是种什么样的花,恐怕也只有大公主知晓了,不过想从她嘴里问出来,恐怕要比海底捞针还难。” 卓不凡是个极聪明的人,早已看出了小公主对大公主的态度,旋即话锋一转,笑道:“小公主,托你的福,我这次的运气总算还真不错。” 小公主却愣了愣,似又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狐疑道:“卓大哥,你为什么要故意落到李风尘他们兄妹三人手里?” 卓不凡嘴角却扯出了一抹神秘的笑,道:“小公主,你猜猜看?” 小公主的目光看起来竟很笃定,思忖着说道:“卓大哥,你一定想用最简单的法子将他们三人制住,只是我遇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法子而已。” “其实前面有两次机会都可以下手,只是我还需要休息,而且至少要到了明日午时,他们才可能见到大公主,这段时间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下起手来便会更加的事半功倍了。” 小公主微微点头,嫣然笑道:“除了可以好好休息外,你还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烦,要知道,外人一旦到了我们‘狼山’,很容易就会被我们‘狼山’的人盯上。” “你说得不错。”卓不凡也笑道,“而且从他们的嘴里我还可以知道一些关于‘狼山’的情况,比如要走出‘狼山’,必须要经过大公主的住所,如果能想法子拿到老祖宗的玉牌,那就更好了。” 小公主故意叹了口气,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却闪动着光芒,声音也显得有些关切,道:“卓大哥,你真不该来‘狼山’的。” 卓不凡竟盯着小公主的美人脸,微微笑道:“来‘狼山’能遇到你,也算不虚此行了。” 小公主立刻侧转了脸,故意不去看卓不凡,嘴角却微微扬起,讪讪道:“卓大哥,你的运气总算还是不错的。” 卓不凡笑道:“好人的运气一向都很不错。” 小公主已款款走到窗前,望向窗外怡人的风景,声音竟变得很轻柔,很甜美,道:“能把自己仅有的银子送给一个穿着破烂,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这样的人一定是个大好人。” 卓不凡却又幽幽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大好人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件很无趣的事。” 小公主微微沉吟,狐疑道:“无趣的事?卓大哥,莫非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卓不凡点头苦笑道:“是的。” 小公主眉心一拧,眨着眼睛问道:“卓大哥,可以和我说说吗?” 卓不凡俊美的脸上双眉皱起,眸色黯淡,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说道:“父母要我娶一个女孩子。” 小公主的心不觉微微一沉,不知何故心里竟忽然有了种莫名的失落感,似有些慌忙地问道:“卓大哥,难道她不漂亮吗?” 卓不凡苦笑道:“很漂亮。” 小公主觉得很诧异,微微蹙眉道:“很漂亮,你却说是麻烦?” 卓不凡竟默然不语,却低头瞧着小公主穿着红色绣花鞋的一双小脚。 小公主显得很好奇,也低头瞧着自己的一双小脚,眨着眼睛问道:“卓大哥,你看我的脚干什么?难道我的脚长得很奇怪吗?” 卓不凡凝注着小公主脚上的绣花鞋,笑道:“小公主,你的鞋子很漂亮。” 小公主越发觉得奇怪,忍不住又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绣花鞋,笑道:“当然,只是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卓不凡摇了摇头表示否定,然后又问了一句更奇怪的话,道:“我可以穿吗?” 小公主却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觉得应该是自己没有听清楚,于是又问了一遍,道:“卓大哥,你说什么?” 卓不凡果然又重复了一遍那句奇怪的话,道:“我可以穿你的鞋子吗?” 小公主这次终于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忍俊不禁,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卓大哥,你若能穿上我的鞋子,那不成大怪物了。” “我非但会变成大怪物,而且说不定还会变成瘸子。” 小公主只沉吟少顷,忽眼前一亮,旋即笑着点了点头。因为她很快就明白了卓不凡的意思。 鞋子不能乱穿,女人不要乱娶,即便她有貂蝉之貌,赵飞燕之姿。 小公主沉默了片刻,安静很快又被打破了,道:“你这样走了,人家姑娘怎么办?会有多伤心呀!” 卓不凡却笑道:“她非但不会伤心,反而会很高兴。” 小公主疑惑道:“我不太明白。” 卓不凡道:“她也不想嫁给我。” 小公主狐疑道:“为什么呀?” 卓不凡道:“她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也不是我。” 小公主心中竟微微一松,脸上也泛起了模糊的笑,声音更是温柔如春风拂面,道:“卓大哥,感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也不必过于难过。” 卓不凡却笑了起来,道:“小公主,没想到你还挺会安慰人。” 小公主却故意板起了脸,心里还是有些担忧起卓不凡目前的状况,娇嗔道:“卓大哥,你真没良心,还笑。” 卓不凡竟又爽朗地笑了起来,道:“小公主,我想你是误会了,其实我也并不想娶她,不过,我们最后算是成了好朋友。” 小公主道:“既如此,你可以向伯父说明呀。” 卓不凡叹了口气,俊秀的双眉微皱,苦笑道:“家父与她父亲乃是世交,故我们两家父母当年指腹为婚,诞下孩子同性为兄弟姐妹,异性则结为夫妻。” 小公主沉吟了俄顷,试探着问道:“卓大哥,那你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伯父吗?” 卓不凡脸上浮起了淡淡的愁思,眉心攒紧,眼神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光,道:“唉,他们决定的事,一向是无法更改的。” 小公主道:“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把实情告诉伯父,我想,伯父他老人家会重新慎重考虑的。” 卓不凡却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道:“即便我最终说服了家父,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小公主显得很惊诧,立刻追问道:“卓大哥,为什么?” 卓不凡道:“因为她父亲的态度比家父更坚决。” 小公主却不禁笑了笑,又忍不住打趣起来,道:“看起来你真是个好女婿。” 卓不凡苦笑道:“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卓不凡嘴角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缓缓道:“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个浪子。” 小公主怔了怔,摇头叹息道:“浪子无根,四处漂泊,如水上浮萍,她父亲的担忧倒是可以理解。” 卓不凡脸上虽还带着浅浅的笑,但出现在内心深处的两种感情还在激烈地碰撞着,过了半晌,终于喃喃道:“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感情才最重要吗?” “卓大哥,你所言甚是。”小公主眸中也不禁泛起了淡淡的伤感之色,道,“女孩子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嫁给自己最爱的人,只是如今的这天下风气,唉,只讲究门当户对,宁可屈身嫁入富贵门,也不愿因情入寒门。” 卓不凡只有苦笑。 你说他现在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说什么? 他心中虽有些不快,但小公主说得无疑就是事实。如今的天下风气就是如此,尤其是一些自恃为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的豪门富贵,更是对此种风气推崇备至。 卓不凡虽对于如今天下的这种风气极为厌恶,但也自知无能为力,只能偶尔在心里发发牢骚罢了。 有时,他也会不着边际的幻想着,若是哪一日自己做了这天下之主,一定要改掉现今这些令人厌恶的风气,甚至还要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写入刑部、礼部之法,对于那些推崇坏风气的人,更要施以重刑。 第31章 有趣的人 过了约莫一刻钟,小公主眨着迷人的眼睛半开玩笑地说道:“卓大哥,你现在已无家可归了,算不算也是个浪子?” 卓不凡坐在桌旁,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青釉白底的茶杯,悠然笑道:“其实浪子也不错,自由自在,江湖任我游。” 不知何时,小公主已抬头望向窗外的一大片乌云,目光柔和,声音更轻柔,竟缓缓说道:“卓大哥,我想你的这番苦心伯父伯母定会理解的......你看,就像这天空的日头,虽然眼下被乌云遮住了,可咱们心里都清楚,即使现在的这片乌云如何气势汹汹,但阳光迟早会穿破云层,洒向大地。” 卓不凡也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起身望向窗外振翅高飞的燕子,俊秀的脸上泛起了爽朗的笑容,道:“小公主,你说得不错。我想家父、家母迟早会理解我的,谢谢你,小公主。” 小公主也笑了,笑得更美更迷人了。 “卓大哥,倘若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事,一定没有像你一样的勇气。” 卓不凡沉吟道:“有时候,有些事情总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可当我们真正到了无法躲避要面对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其实已有了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小公主虽暂时不太明白卓不凡说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知道卓不凡的心结已解开,遂莞尔一笑,道:“卓大哥,你说得不错。” 卓不凡笑道:“希望她也能够坚持下去。” 小公主眼神坚定,道:“我相信有情人一定能够终成眷属。” 卓不凡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小公主的额头,又说道:“小公主,借你吉言。” 小公主却抬手推开了卓不凡再次拍来的手掌,道:“卓大哥,我现在倒有些佩服你了。” 卓不凡狐疑道:“是吗?” 小公主慧黠一笑,道:“你不信?” 卓不凡顿了顿,忽然眼前一亮,竟笑道:“多谢小公主抬爱。” 小公主嫣然笑道:“卓大哥,用不着客气。” 酒香四溢,茶香淡去。 二人手里的茶杯竟不知何时已换成了酒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公主忽然放下酒杯,雪白、细腻的脸颊已升起了淡淡的红晕,看上去竟越发的妩媚迷人。 “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狼山’景色虽美,却好像不适宜多呆。” “江湖所言未必都准确,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哦?” “‘狼山’并非如江湖所言处处都是凶险,这里也存在着一些很美丽很美好的地方。” 卓不凡忽然凝注着小公主清澈而明亮的眸子,过了片刻,竟又诡秘一笑,道:“小公主,你是想让我在这里多呆段时日吗?” 小公主心头不由得“扑通”一跳,咬了咬嘴唇,两颊融融,却很快又将目光移到了窗外,声音也变得有些微微不自然起来。 “唉!一个人呆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总需要找个人陪着说说话,要不然时间一长,可能真会变成哑巴的。” 卓不凡却用狐疑的眼神瞧着小公主,笑道:“‘狼山’的小公主想找人说话,还怕没人陪?只要你一句话,这‘狼山’上想陪你说话的人肯定能排成一条长龙。” 小公主轻轻跺了跺脚,娇嗔道:“哼,卓大哥,你休要拿我打趣,我可是认真的。” 卓不凡笑道:“我也是认真的,难道‘狼山’上这么多人还陪你说不了话?” 小公主娥眉微皱,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卓大哥,倘若你处在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我的烦恼了。” 卓不凡微微皱眉,仍然狐疑道:“小公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小公主苦笑道:“在‘狼山’,与我年龄相差无几的除了大公主外,剩下的几乎都是我的下属,他们对我只会说好听的话,可是,那些好听的话真的太假了,即便有几个真心想和我交朋友的,也会碍于我们的臣属关系只能退却。” 听罢,卓不凡慢慢地点了点头,炯炯有神的眸子里已泛起了怜悯之意,过了片刻,他竟然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就像皇帝一样,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至尊之位,但却会变得越来越孤独,越来越寂寞,可是,却很少有人会理解他们的这种孤独与寂寞。” 小公主又苦笑道:“是呀,这种滋味真的很难受。” 卓不凡嘴角忽泛起一丝冷笑,道:“所以那些常常被山呼万岁的人,反而往往活不长。” 小公主眸子转了转,嫣然笑道:“卓大哥,既然你是个大好人,一定也不希望自己曾经救下的小乞丐也这样下去吧?” 卓不凡故意表现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微微皱起了眉,道:“小公主,你的意思是......” 小公主瞪起了眼睛,却没有一点恼怒的意思,道:“你真的不懂?” 卓不凡忽然又笑了起来,道:“有个漂亮姑娘陪着,我想只有笨蛋才会拒绝。” 小公主也不禁掩嘴笑了起来,笑得很愉悦,一双眸子里竟泛起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身子轻盈地转了过来,最后凝注着卓不凡道:“卓大哥,你的脑袋笨不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这张嘴一定很‘聪明’。” 卓不凡却故意叹了口气,摇头道:“唉!可惜,可惜了。” 小公主诧异道:“你有什么好可惜的?” 卓不凡悠然地笑道:“如果我去做买卖,将来定是个富甲天下的大富翁,说不定连现在《武林志》富豪排行榜榜首的‘财神’云华轩,也要给我腾位置了。” 小公主却撅了撅嘴,笑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呀,能入《武林志》富豪排行榜就谢天谢地了,还想着做榜首,真是异想天开......” “人要有理想才能活得快乐,就像我这样,你可不能打压我的远大志向。”卓不凡故意冷哼了一声,道,“当年汉高祖刘邦,起初不过是泗水一小小亭长,后来斩白蛇起义,开创了四百年大汉江山。” 小公主已竖起了纤细而白嫩的拇指,笑道:“有志气,希望你早日实现自己的理想。” 卓不凡也笑道:“到时候你也可以沾沾我的光。” 远山,染上了一层浅墨色,就像是“书画圣手”顾道羲妙笔之下的泼墨山水画。 残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卓大哥,明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里?” “到了明天,你自然会知道的,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卓不凡忙问:“小公主,你去哪里?” 小公主驻足却没有回头,笑道:“时辰不早了,我也累了,你早点休息。” “小公主,我记得这里好像只有这么一间屋子,你打算去哪里休息?” “卓大哥,不想你还挺细心。”小公主笑道,“此处非但只有这么一间屋子,恐怕方圆十里之内,再也连一间茅草屋休想找得到。” 卓不凡狐疑道:“既如此,你要去哪里休息?” 小公主却答非所问,望向门外笑道:“这里的夜色很不错。” 卓不凡不禁皱了皱眉,又问道:“有屋子可以睡,你干嘛要睡在外面?” 小公主怔了怔,双颊不禁泛起淡淡的红晕,过了片刻,忽又咬了咬嘴唇,轻轻摇头笑道:“客人怎么可以睡在树上呢?这样做岂非待客之道?” 卓不凡笑道:“若让主人睡在外面,客人恐怕也会过意不去。” 小公主也莞尔一笑,道:“卓大哥,你不必和我客气,以前你可以把自己穿的衣服让给我穿,现在,我也可以将自己住的房子让给你住。” 卓不凡一面伸出两根手指做捏东西状,一面又笑道:“我的心就这么小点,如果你睡在外面,恐怕这一晚上我只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小公主不禁浅浅一笑,依然很犹豫道:“可是......” 卓不凡明白,假如自己真要睡在外面的树上,小公主也一定不会同意的,他心里正矛盾苦恼着,双眼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房间内摆的那张圆形红木桌。 卓不凡眼睛一亮,很快走近了几步,遂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身边的这张圆形红木桌,笑道:“小公主,我可以睡在这里。” 小公主瞪起了眼睛,惊讶道:“卓大哥,你要睡在桌子上?” 卓不凡面上竟有了傲然之色,双眉微扬,笑道:“小公主,我以前可是跟着天下第一禅师‘慧心大师’学过禅坐之法。” 小公主吃惊地指着红木桌道:“你打算在这上面......” 卓不凡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笑道:“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小公主面泛忧色,娥眉微蹙,狐疑道:“你真的可以,只是......” 卓不凡却旋即打断了小公主的愁疑,笑道:“你放心,我时常瞑目打坐。我去外屋睡了,有事叫我。” 小公主还很犹疑,但看着卓不凡脸上坚定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只好咽了回去。等卓不凡将那张圆形红木桌搬到了外屋放置好,小公主这才终于转过身,施施然来到窗前,又抬头望着窗外凄迷的夜色沉默了许久,皱起的娥眉也终于舒展,声音更是轻柔如春风。 “卓大哥,明天见。” 卓不凡已闭目盘膝而坐,笑道:“明天见。” 残月将满,乌云散去,月色也越发的明亮。 一束月光不知几时已打入窗户落在地面,地面似也结上了一层霜。 文人墨客,游子骚人,总喜欢借月抒情,却无不伤感。 明明是美丽迷人的月色,在这些人笔下,却变成了离别、伤感、忧愁、痛苦、烦闷。 小公主躺在床上,想起外屋盘膝打坐的卓不凡,绝美迷人的脸颊不禁又升起了一片淡淡的红云。 卓不凡盘膝而坐,竟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又过了许久,远山竟隐隐传来了凄厉的狼嚎声。 突然,屋内竟赫然又传出了小公主幽幽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森寒之意,缓缓道:“卓大哥,你就不怕我现在突然变成柳依依么?” 这时,仿佛老天爷也受了小公主的贿赂,也在很积极地配合小公主,竟有一股阴冷的山风从半开着的陈旧窗户吹了进来,吹上了卓不凡全身。 这阵阴冷的风就像是许多只冰凉、阴寒的手,在卓不凡脸上、身上猛然一抓,立刻又消散不见。 卓不凡双目微闭,面色平静,气息平和自然,声音兀自悠然道:“你不会。” 小公主清澈而明亮的的眸子闪动着光芒,遂莞尔一笑,声音却还是有些森冷,道:“卓大哥,‘狼山’的女人可信不得,到了明日,或许你已做了大公主的奴隶也未可知。” 卓不凡却很笃定,笑道:“你不会的,我了解你。” 小公主明亮的眸子扑闪着,嘴角又跳出了鲜花般的笑容,声音里却还夹杂着一丝怀疑,道:“你了解我?” 卓不凡终于睁开了眼睛,声音也比较严肃,道:“通过一些不经意的小事,就可以窥探出来一个人的心性与品质。” 小公主嫣然一笑,道:“卓大哥,那你从我身上都看出了些什么呀?” 卓不凡嘴角不觉泛起了赞美之意,竟曼声吟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就像周敦颐笔下的莲花一样,虽身在‘狼山’,却始终保持着自己高洁的心性与品格。” 小公主早已眉开眼笑,那笑容美得就像一朵刚刚绽放的红色牡丹花。 “谢谢卓大哥抬爱,不过,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 “在‘狼山’除了我以外,你谁也不要相信。”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卓不凡笑道,“在‘狼山’,我已吃过了一次亏。” 小公主咬着香唇,像是犹豫了很久才终于鼓起了勇气,声音听起来也有些不自然,讪讪道:“那......卓大哥,做我的奴隶......你愿意吗?你......” 卓不凡竟不假思索,笑道:“当然,我很乐意。” 小公主先是一愣,美丽而迷人的脸上不禁又泛起了浓浓的笑,眼帘终于轻轻阖起,柔美的声音里更是透出了欢喜之情。 “卓大哥,那你早点休息。” “山里风大,你那边又冲着谷口,把被子盖紧些。” 小公主甜甜地应了一声:“嗯”。” 第32章 伏击 有月,月更圆;有星,星光璀璨;有草,芳草凄凄。 苏佩清双腿盘膝,双掌合拢,坐于大地之上,只见一股股氤氲的白色烟气正不住地自他的头顶升起,腾空,而后又随着微风消散。 韩远城坐在离苏佩清不远的草地上,正凝注着盘膝运气的苏佩清,古铜色的皮肤在月光的映照之下,竟也发起了光,不禁皱眉问道:“绝尘师父,苏兄练得这是什么高深武学?” 绝尘道人也将目光移向了苏佩清,轻抚墨髯,含笑道:“远城,此乃鄙派至高武学《千门赋》。” 闻言,牛开山立刻从草地上坐了起来,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发起了光,骇然道:“《千门赋》?绝尘师父,那......这是一本什么样的武功秘籍啊?一定很厉害吧?” 绝尘道人已变得神情肃穆,不禁抬头望向了苍穹,缓缓道:“《千门赋》乃敝派三位已故多年的前辈花费了数十年心血,呕心沥血所创。” 牛开山铜铃般的眼睛瞪得很大了,脸上满是羡慕之色,问道:“绝尘师父,想必书中所载之武功更是高深莫测了,比‘寒刀’还难练吧?” 绝尘道人缓缓道:“修习《千门赋》,习气为上,气成则功成十之八九。” 韩远城不觉皱了皱眉,狐疑道:“依绝尘师父所言,习练《千门赋》需要有极其深厚的内力才行?” 绝尘道人神情严肃,徐徐道:“无论哪一门功夫,都需以内力作为根基,倘若根基不稳,即便再高深莫测的武学,练成之后也只是外强中干,威力会大打折扣。反之,一门功夫的修炼,若对习炼者的内力要求极高,修炼者一旦功成,便能臻于境化。” 韩远城面泛钦佩之色,含笑道:“绝尘师父所言武学之道,晚辈佩服之至。” 牛开山挠了挠头,眼里的欣喜之色渐渐褪去,苦笑道:“老牛我天资愚钝,虽好武学,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绝尘道人微一摇头,对着牛开山含笑道:“开山,贫道以为,人虽有天资之别,但只要有恒心、毅力,肯下功夫勤加练习,终可铁杵磨成针。” 韩远城也笑着拍了拍牛开山坚实的肩头,道:“开山,绝尘师父的话你定要牢记,好好修习内力打好根基,才可越练越强。不过凡事也要循序渐进,切不可急功近利,否则只怕会误入歧途。” 绝尘道人笑着点了点头。 “是,”牛开山道,“绝尘师父与韩大哥的话,老牛我记下了。” 韩远城望见苏佩清头顶此刻已不再有氤氲的白色烟气升起,不禁心中好奇,忍不住问道道:“敢问绝尘师父,不知苏兄已将这《千门赋》修习到何种程度了?” “《千门赋》乃敝门极其高深的武学,因此极其难练,贫道虽花费了七年之功,却仍未成功,”绝尘道人道,“不过贫道以为,佩清资质极高,为我平生仅见,相信用不了多久,定可功成。” 牛开山却不禁叹了口气,神色黯然道:“想老牛我笨头笨脑的,虽痴迷于武学,唉!却怕是与那高深莫测的武学无缘了。” 韩远城忽面色微变,厉声道:“开山,方才绝尘师父的教导这么快就抛到脑后了么?堂堂七尺男儿,正是一展宏图之际,你却如此灰心丧志,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绝尘道人却已变得面色和蔼,笑道:“开山,一个人无论如何的天赋禀异、聪慧绝伦,若后天不勤加努力,就如同宋代王安石笔下的神童仲永一样,终会沦为平庸之辈。反之,一个人无论资质如何愚钝,只要心如磐石,刻苦钻研、修习,必可成就一番大的作为。” “想当年,贫道如你这般年龄的时候,资质、武功皆逊色于你,可贫道无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从未有过放弃的念头,才有了今日如今的成就。” 绝尘道人的这一番话真如醍醐灌顶,使牛开山心头不觉一热,胸中顿时热血沸腾了起来,皱起的浓眉也变得高高扬起,一双铜铃目中更是燃起了昂扬的火焰,遂躬身拜道:“绝尘师父,您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真叫老牛我获益非浅,多谢绝尘师父。” 绝尘道人笑道:“开山,不必如此。” 韩远城又轻轻地拍了几下牛开山宽阔、坚实的后背,打趣道:“开山,你现在还觉得自己不中用吗?” 牛开山尴尬地咧嘴一笑,用蒲扇般宽阔的手掌搔了搔后脑勺,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道:“老牛我再也不敢说这种混话了”。 韩远城也笑道:“这才像咱们的开山嘛。” 韩远城的这句话刚说完,牛开山脸上的笑容竟赫然立刻凝结,仿佛是看到了一件极其恐怖、可怕之事。 突然,冷风在这时竟又起,吹的长草“沙沙......”直响,随着长草来回地摇摆,在月光的照射下,那草丛里竟赫然又多出了十几双闪着森寒冷光的眼睛。 “大家小心!前面的草丛里有‘狼人’,”绝尘道人一双锐眼早已极快地掠过了不远处忽隐忽现的阴鸷冷光,长眉微动,立刻沉声道,“不过咱们先不必理会,免得叫他们有所察觉。” 闻绝尘道人所言,牛开山的精神为之一震,也斜瞟了一眼不远处漆黑色的草丛,却旋即又将目光转向了苏佩清,不觉双眉攒紧,低语焦急道:“绝尘师父,苏大哥有危险!” 绝尘道人移转目光,长眉又微动,面上却神色不变,道:“放心,佩清已察觉了。” 韩远城也斜瞟了一眼,不禁狐疑道:“绝尘师父,苏兄此时正沉浸于修习武学中,只怕,是对周边之事难免要大意疏忽的......” 绝尘道人遂缓缓解释道:“远城,你有所不知,修习《千门赋》时,习者心境已达平静如水之境,只要有一丝丝异响,修习者便可察觉,方才佩清翘起右手拇指已向贫道做了示警。” “原来如此。” 牛开山的手掌早已探至腰间,目中警觉之色更盛,浓眉紧锁,压低了声音问道:“绝尘师父、韩大哥,要不咱们现在就冲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如何?” 绝尘道人沉声道:“开山,切不可鲁莽,‘狼人’诡计多端,咱们要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绝尘师父所言极是。”韩远城也道,“以静制动,咱们既可以逸代劳,又可迷惑敌人,令其有所松懈也未可知。” 牛开山的右手终于又自然垂至腰间,目光却又极快地扫过了前面的漆黑色草丛,面上的警觉之色却褪弱了许多,然后又仰首凝望着碧落的那一轮皎洁明月,一动也不动,竟似已出神,那黝黑色的面容也在月光的映射下染上了一层光芒。 风吹草长,浓密漆黑的草丛里,一双双阴鸷毒狠的目光,正闪动着贪婪而嗜血的森寒冷光。 韩远城、绝尘道人一直盘膝而坐着,双目微微阖起。 此刻,他二人面上的神情看上去竟很悠然,好似已将迫在眉睫的危机视若无物。 风吹草动,随风摇曳的草丛里...... 突然,轻轻地响起了一个森冷的字。 “杀!”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草木发出的“沙沙.....”声所掩埋,却似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般毒辣,又似斩断过数百颗头颅的刀锋般冰冷渗人。 “杀”声一起,十几条黑影突然就从草丛里蹿将出来,身法疾似闪电惊雷。 他们分工明确,其中三条黑影一蹿出草丛,就立刻扑向了苏佩清,剩下的则迅速分作两队,分别向着绝尘道人、牛开山与韩远城包抄围了上去。 寒光闪闪,一把怪异的弧形外门精钢剑,一条毒辣无比的练子枪,一把沉猛霸道的鬼头刀,已自后、左、右三个方向攻向了苏佩清的头、腹、腿。 鬼头刀刚劲沉猛,一刀间必可开碑裂石;练子枪灵活、迅疾、狠辣,似毒蛇吐杏;弧形外门精钢剑轻灵飘逸、诡谲多变,竟如悬在夜空里的一弧残月,冷光照下,见血封喉。 苏佩清兀自微闭双目,虽身形未动,但置于双膝上合拢的双掌间已然生出了一个透明色小气团,威力极盛。 这时,弧形外门精钢剑的光芒恰好掠过了那黑影的双目,这是一双惨碧色的眼睛,如兀鹰般尖锐、阴狠。 这双阴鸷的目光竟赫然闪起了笑意。 一种森冷而又接近死亡的笑意! 练子枪已卷住苏佩清的小腹,鬼头刀斜劈而下,闪耀着死亡、冷冽的寒光,刀锋离苏佩清双膝已不及两寸,弧形外门精钢剑竟赫然削断了苏佩清鬓边飘扬起的几根青丝。 天地间瞬息已是刀光剑影,腾腾杀气,那苍穹皎洁的月光,此刻竟也为之黯然失色。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苏佩清忽剑眉一扬,星目之中精光闪动,一瞬间,他的左手猛地向上探出,右手掌心向外朝下直切,同时身形一挫,整个身体竟如弹子般向前弹了出去。 鬼头刀落空,那平整的草地上竟被硬生生地砍出了条深达一尺有余的长沟,又听“铮”的一声,练子抢被拦腰扯断,一条黑影已随着断裂的练子抢凭空飞出,“咔嚓”一声,竟将一棵碗口般大小的树拦腰撞断。 那黑影手握半截练子枪,勉强挣扎着爬起,但顿觉胸腔里血气翻滚,一口闷气直涌上了咽喉,喉管立刻一阵发咸,嘴里叫苦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喷出来了一大口鲜血。 苏佩清探出左手之际,闪电一般又弹出修长双指,两根洁白的指头竟如镔铁寒钳一般,把那黑影劈头削来的弧形外门精钢剑只一夹,一带,同时身形弹起的瞬间,左臂猛然向外抡出。 整个身形、动作、手法,竟配合得恰到好处。 只见一道寒光凌空闪烁,在月光的映照下向外飞出,又闻“哗啦啦......”声响处,那道忽隐忽现的寒光已消失在了六丈开外的茂密草丛里。 片刻功夫,那道寒光消失的地方竟又响起了草木声,在月光的照射下,只见那条黑影在草丛间滚了两圈,立刻又翻身跳起,嘴角虽然带着鲜血,但一双冰冷阴鸷的眸子里杀气更盛。 那黑影用力咳嗽了两声,似要将卡在喉咙的一口已微微凝固的温血吐出来。 在喉结第二次向上蠕动的时候,那黑影身形又起,举剑再次冲向了苏佩清。 韩远城以一敌三,最终又使出了生平最高武学六六三十六路“漫天飞沙刀法”,钢刀变化多端,沉猛刚劲,时而斜劈左削,时而横扫上挑,钢刀随着他身形的变化不断地盘旋飞舞,卷起一层层银白色刀花。 刀风所过之处,草木尽断,木屑残草凌空飞扬,更将那袭来的金钩、长剑、银枪震得“铮铮......”直响。 忽然,韩远城环眼圆睁,七尺长的身形竟暴长,古铜色的肌肉更是一块块地凸起,一招“蛟龙出海”随着身形的变化使将出来,长刀上扬,去势更猛,须臾间,刀尖连点三下,“铮铮铮”三声,长剑、金钩、银枪几乎被同时震开。 那三条黑影哪肯罢休,立刻调换身形,互对个眼色,再次迎着韩远城的长刀围了上去。 韩远城刀锋不断变化方向,长刀在空中转了一圈半,刀光闪动间,刀势看似从左向右斜劈,刀锋却反其道而行,朝着反方向劈出,使得正是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那三条黑影不觉心中俱是一紧,其中一条黑影错愕之际,忙挥钩格刀,却迟了半分,长刀早自右向左斜劈而上,刀锋直切入那黑影的腰间。 一声闷哼,鲜血喷溅四散,血液的腥味立刻随风开始向四周弥散,萋萋芳草也已染上了殷红色的鲜血。 另外三条黑影互递眼色,跳出了刀光,牛开山已是满头汗如雨下,仍拼命地挥舞着威势损半的“鱼鳞紫金刀”,那黝黑的面色已然涨红,左肩头的衣服也已被鲜血尽染。 他紧紧咬着钢牙,紧绷的脸上肌肉凸起,满脸怒色,目中两团火焰更是越烧越旺,厉声怒骂道:“你们这些狗杂种,有种来杀爷爷,逃什么逃!” 只见其中一条黑影已冷冷一笑,笑声竟如鬼魅,钉子一样的眼睛却不屑地盯着牛开山,冷声笑道:“哼,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话音甫毕,那三条黑影再一次围向了牛开山。 第33章 交战、重伤 牛开山早已力不从心,方才见对方有逃走之意,本想着用一番喝骂既可震慑敌人,又可为自己鼓劲,谁料那三条黑影刚退开四五步,竟又重新围了上来,进攻之势反而越发的凶狠、凌厉、猛烈。 一条黑影挥舞着双枪搠来,牛开山尽力挥刀一截,“铛”的一声,长枪向右偏走,却忽又出现一把雁翎刀朝他左臂削去,刀锋冷如秋水,刀尖寒光闪动。 牛开山的心已彻底沉了下去。 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声,竟赫然有多股鲜血喷溅上了刀身,交击的刀剑声中似乎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闻之,令人不寒而栗。 惨呼声又起,令这凄迷的夜色越发的渗人,只见四条黑影中已有三人倒下,倒在了绝尘道人剑下。 鸡爪镰再次交剪而来,绝尘道人长剑一抖,立刻又圈出两朵剑花,“铮铮”两声格开鸡爪镰。 那使用鸡爪镰的黑影目中凶光迸射,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疯狂野兽,变得越发的狠辣、疯狂。他灵活的身形出击更紧,身体却像一团变幻莫测的乌云,忽尔前抓,忽尔右扑左撩,手里的鸡爪镰随着身形的攻势也是上下翻飞,左剪右交,誓必要将绝尘道人毙于其双爪之下。 鸡爪镰再次劈来,寒光闪烁,卷起凌厉的冷风。 绝尘道人目射精光,挺身向前,手臂一起,又抖出了四朵剑花,鸡爪镰再一次被震开。 那黑影退出三步,立刻又进了四步,鸡爪镰左上右下,进攻之势又起。可就在这时,那黑影忽然左手撤爪沉于腹部,右臂向下狠劈,爪锋凌厉。 绝尘道人随即长剑一削,“铮”的一声,那黑影忽又左腕侧翻掌心向下,鸡爪镰竟已朝着绝尘道人腹部横扫而去。 忽听“刺啦”一声,绝尘道人面色微微起了变化,身子已向后撤出一步。 “哼......” 绝尘道人横剑在胸,腰间的道袍竟赫然出现了一道一尺多长的新口子。 那使鸡爪镰的黑影右爪在前,左爪横胸,一面又厉声喝道:“臭老道,你果然有两下子!” 话未说完,鸡爪镰的双爪再次出手。 一双鸡爪镰瞬间又幻化作猛虎利爪,进攻开来。 只见鸡爪镰闪动着刺骨的冷光,围绕着绝尘道人周身上下连续出招,钩、撩、劈、抓...... 招式阴狠、毒辣。 绝尘道人手里的精钢长剑,也已化作一道道银色剑芒,左格右击,前削后刺......剑光飞舞交错如蜘蛛织网,将自身团团护住,不再给鸡爪镰丝毫近身的机会。 那使鸡爪镰的黑影连攻数招,虽一招比一招狠辣、诡谲、凌厉,却再也无法攻破绝尘道人手里的精钢长剑。 “可恶......” 那使鸡爪镰的黑影这时才发觉,绝尘道人的剑法招式已越发迅疾、凌厉、高深,而自己在对方的强力压制之下,招式已渐渐弱了下来,己消敌长,心头不免有了退意。 “铮,铮,铮......” 忽然,那使鸡爪镰的黑影不觉眉尖一挑,身体像是赫然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身法竟变得猛烈如暴风骤雨,鸡爪镰的招式也比先前更加的凌厉、狠辣了,竟似马上要挣脱绝尘道人长剑的压制。 “好狡诈的臭老道!” 那使鸡爪镰的黑影额头已是冷汗涔涔不断,心里又怒又恐,不禁暗忖道:“这臭老道好生厉害!我已使出了拼命招式,本想给他一击之后借此脱困,可这臭老道的剑法招式也忒诡谲难缠了,再如此下去,恐真要伤在他剑下。” 绝尘道人剑如游蛇,始终将鸡爪镰压制住。 方才那使鸡爪镰的黑影,注入身体的最后一股力量眼见就要消耗殆尽了。 那鸡爪镰已被压制的开始没有了还手之力,眼见情势妙,那黑影一咬钢牙,竟挺身冲向绝尘道人的长剑,同时右爪镰横于胸前蓄势待出,左爪镰斜飞而下,直攻绝尘道人面门。 这一招使出,那黑影的左臂必然要被长剑斩断。 绝尘道人心中不觉微微一惊,面色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那黑影左臂迎上剑锋之际,右臂骤然变势斜扫而上,直抓绝尘道人胸口。 弃车保帅,壁虎断尾。 拿一条手臂换一条性命,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绝尘道人面色一紧,锐利的双眸已闪起了光芒,心中恍然大悟道:“他竟要以左臂为饵,趁机脱困!” 原来绝尘道人一剑削出,虽可斩断那黑影的左臂,然长剑回转之际,那黑影右手的鸡爪镰必已袭向绝尘道人胸口。 到那时,绝尘道人势必只能后跃闪避,那使鸡爪镰的黑影便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突然,一声惨呼声响彻了黑夜大地,仿佛是死亡前夕最后的惨嚎。 只听惨呼声未歇,呼啸风声又起,竟有一团黑云凌空而去,直朝着绝尘道人身上撞了过去。 绝尘道人不禁长眉一皱,声音已起了微微波动。 “不好!” 那使鸡爪镰的黑影一瞧见朝自己这边飞来的黑云,目光竟立刻闪动了起来,旋即双眉一舒,展动身形向后猛然倒蹿而出,同时嘴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呼啸。 “撤退!” 不消片刻功夫,剩下的那几条黑影也已飞掠入漆黑的天边,转眼竟消失不见了。 在那使鸡爪镰的黑影倒蹿而起之际,绝尘道人也已向后跃起,同时右臂收住长剑,左手向外一探,将凌空飞来的那团黑云一把抓住,接着向上一提,伸掌一托,竟将那条重逾两百斤的铁汉子硬生生地托在手掌之上。 原来绝尘道人伸手一探,抓住的那团黑云不是别人,竟赫然是韩远城。 落地之后,绝尘道人轻轻地将韩远城放在草地上。 此刻,韩远城古铜色的脸在月色的照射下,竟变得苍白如雪,双目也紧紧闭合着,胸口赫然插着一截银色枪头,下扯的嘴角正在不住地淌着鲜血,但呼吸还算平稳。 绝尘道人旋即伸出双指将银色枪头一夹,一拔,立刻又在韩远城的胸口受伤处轻点了“膻中”、“神封”、“灵墟”三处穴位,才将淌着的鲜血止住。 风吹草长,乌云蔽月,天地肃杀,只剩下了远处天际的繁星,凄厉的狼嚎。 月光忽又洒下。 大地染上了一层银霜! 突然,远处,只见一道人影又自远而来。 绝尘道人心中倏地一紧,右手已按动剑柄,缓缓调整着身形、气息,一双锐利的眸子警觉地凝望着冲向自己而来的那人影。 身形一闪又一闪。 那人影渐近,月光终于映出了那人影的身形轮廓直至面容,绝尘道人紧绷的身体终于又放松了下来,本来警觉的目光也已变成了关怀与喜悦。 那人影怀中竟赫然还抱着一个人,看上去伤势不轻,他那略显疲惫的脸上一双剑眉皱起,深邃而有神的星目里已噙着淡淡的忧伤。 未等那人影走近,绝尘道人关切的声音已响了起来。 “佩清,你有没有受伤?” “师父,弟子没事。”苏佩清顿了顿,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之人,声音黯然道,“牛兄弟受了重伤,他的左手......” 绝尘道人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一面用怜悯的目光看着牛开山的残臂,一面食中两指立刻搭上了牛开山右手的脉门。 过了片刻后,绝尘道人终于缓缓道:“开山伤势虽不轻,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嗯。”苏佩清道,“师父,牛兄弟受了这么重的伤,目下也只有把他先送回去了。” “如此甚好。” “师父,为了不耽搁时日,你看这样可好?”苏佩清又道,“我让茹茹四姐妹先送牛开山回武当山去,咱们继续朝着‘狼穴’前行。” “如此甚好,”绝尘道人欣慰地笑了笑,赞许道:“佩清,你现在办事越来越周全了。” “全凭师父栽培。” 苏佩清微一沉吟,不觉剑眉一皱,又问道:“师父,韩兄呢?” 绝尘道人指向一旁的草丛里,道:“他也受了伤,现在还未醒转,不过好在性命已无大碍。” 苏佩清顺着绝尘道人手指的方向,果看见了躺在草丛间的韩远城,只是草势茂盛,因此才看不真切韩远城的身形容貌。 ...... “佩清,《千门赋》修习的怎样了?” “师父,弟子练至第五层了。” 绝尘道人拍了拍苏佩清的肩膀,又欣慰地笑道:“佩清,你比起为师当年,那真是要强上百倍啊。” “多谢师父夸赞,这也是师父教导有方。”苏佩清眼睛发着光,道,“哦,对了,师父,弟子还正有一事向您请教。” “嗯,你说。” “五层十二诀有一句‘草木皆兵’,不知是何意思?弟子还不是很明白。” 绝尘道人微一沉吟,缓缓道:“‘草木皆兵’本指人在惊慌时疑神疑鬼,而《千门赋》所指却与之大相径庭。” “《千门赋》是一部以气为主的武学宝典,修习者一旦气达精湛之境,便可随意出招,也是威力无穷。” “‘草木皆兵’是要修习者脱离思想之束缚,即使一草、一木、一花,也可信手捏来,成为威力无穷的神兵利器。” “原来如此,”苏佩清越听越觉得奇妙,不禁双眉微动,赞道,“《千门赋》所载之武学真是精妙绝伦,令人无法想象。” “武学之奥妙如浩瀚大海,是永无止境的。” “师父教诲,弟子定谨记于心。” 不知何时,也不知过了多久,皎洁的圆月已坠入黑暗,星光也已消失,只剩下了微风还在吹拂着漆黑色的大地。 又过了不久,就连微风也已住了。 万籁俱寂,大地竟变得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似已进入了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黑暗,可怕的黑暗! 黑暗往往又和死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 最为黑暗的时刻已至,光明还会远吗? 黎明前的黑夜,岂非也是一夜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不论你的前方,你的人生,还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只要你坚强勇敢地走下去,光明终将是属于你的。 天尽头,一片鱼肚白撕破了黑暗出现在东方。 少顷,鱼肚白底金光喷射,划破了银灰色大地,一团火焰正自东方冉冉升起。 天已破晓,阳光开始向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蔓延。 温暖清除着寒冷。 苏佩清遥望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旭日,脸上泛起了温暖的笑意。 阳光,多么美妙,多么可爱的“东西”,它带给人们的永远都是希望。 绝尘道人双眉微动,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因为他已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正在驱散着身上的寒意。 韩远城与牛开山也已沐浴在了和煦的阳光下,却依然躺在草丛里未能醒转。 天边,日头越爬越高,绝尘道人师徒正盘膝而坐,虽双目已睁,却不再说一句话,仿佛是老僧入定一般。 不远处,长草高可齐膝,又夹杂着许多的鲜花。鲜花绿草间,竟忽然响起了莺声燕语。 凝目细看,只见苏茹洇四姐妹已如花中仙子般自长草花丛间款款走了出来,盈盈顾盼,身姿曼妙。 第34章 桃花源突袭 绝尘道人、苏佩清、苏茹洇、玉玉继续向北而行。 为了方便在“狼山”行事,苏茹洇与玉玉还进行了易容改扮。 温温、柔柔则不知从何处找得四条青衣大汉并两顶缀满鲜花的藤编软轿,此时,那两顶鲜花藤编软轿正在向南而行。 前一顶软轿里,韩远城静静地躺着,鼻息竟然很轻,温温斜倚着轿窗坐在他身边,双眸微微阖着,看上去睡得很浅。 后一顶软轿中,牛开山也静静地平躺着,眉心有肉凸起,鼻息声却很大,断臂处的血已凝住,绑在伤口处的白色纱布还是渗出了淡淡的红色。 柔柔也倚靠着轿窗坐在牛开山身旁,双目轻轻闭着,面色淡然,像是已将牛开山如雷的鼾声隔绝开来,双掌交错合拢于腹部,呼吸也很平静,白玉般细腻、洁白的嘴角依然残留着一丝妩媚的笑意。 北行路上,苏茹洇正跟在苏佩清身边,一双明星般的双眸里时不时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又看到玉玉默然不语,苏茹洇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在想什么呀?” 玉玉这才蓦地自沉思里跳了出来,双眉皱了皱,呐呐道:“我......在想,咱们离‘桃花源’应该......不远了吧?” 绝尘道人虽微感诧异,面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笑着问道:“不知玉玉姑娘说的‘桃花源’是何地方?” 苏茹洇扑闪着亮晶晶的眸子,嘴角也已不觉泛起了浅浅的笑,抢着回道:“道长师父,‘桃花源’可是我们‘狼山’最美丽最好玩的地方呀,嗯......比晋朝那个田园诗人......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还要美丽呢。” ““绝尘师父,茹茹所言不错。”玉玉笑道,‘桃花源’是我们‘狼山’的一座繁华小城,‘狼山’虽有杀人无算的‘狼人’,‘桃花源’里的人却是和平相处,平静祥和的就像世外桃源一样。” “而且就算‘狼山’的‘狼人’进入了‘桃花源’里,也必须要遵守那里的规矩,不能动刀子杀人,否则一定会受到老祖宗很严厉的惩罚。” “原来如此,”绝尘道人轻抚墨髯,脸上不禁有了诧异之色,道,“不想‘狼山’也有如此美好和谐的地方。” 就在这时,苏茹洇忽眼前一亮,双眉一轩,指着前方欢喜道:“你们快看,咱们只要再翻过了前面那座小山头,就可以到‘桃花源’啦!” 突然,玉玉却话锋一转,道:“绝尘师父、苏大哥,请恕小女子冒昧一问。” “玉玉姑娘请讲。” “‘狼穴’乃我们‘狼山’重地,即便是‘狼山’的人,也不可擅入,小女子想,你们去那里不仅仅只是为了找个故人吧?” 闻言,苏佩清犹了疑许久,终于还是缓缓回道:“玉玉姑娘,实不相瞒,我们来此是为了找寻打开‘千门卷’的‘钥匙’。” “‘千门卷’的‘钥匙’?这是何物?”玉玉不觉愣了愣,蹙眉疑惑道,“小女子在‘狼山’待了也差不多二十年了,却从未听说过‘狼山’有什么‘千门卷’的‘钥匙’。” “李孝廉这个人,玉玉姑娘可曾听说过?”苏佩清没有解释,却继续问道。 “哥哥,这个我知道。” “据说这个李孝廉曾在朝为官,好像是朝廷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后来不知何故触犯了龙颜,为躲避朝廷缉捕,才来‘狼山’避难的。” “他当时确实给老祖宗献了一件宝物......不过并不是什么‘千门卷’的‘钥匙’......那件东西的名字叫......叫什么环......” 玉玉补充道:“我记得那东西是一对用黄金打造的圆环,好像叫什么......嗯......好像叫什么‘日月金环’,对,就是这个名字。” 苏佩清不觉心中一喜,道:“正是‘日月金环’,‘千门卷’的‘钥匙’正是此物。” 玉玉不禁怔了怔,道:“原来竟是它。” 过了片刻,玉玉又忍不住问了起来。 “关于这‘千门卷’的来历秘密,不知苏大哥可否方便相告?”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遇到了感兴趣的事情,总是忍不住想问上一问的。有时候虽然对方可能并不想说,但还是不由得问了出来。 通过妹妹苏茹洇的讲述和这几日与玉玉的朝夕相处,苏佩清几乎已完全了解了玉玉的品性与为人处世,虽身在“狼山”之地,但她们四姐妹却如同那莲华一般,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花之君子者也。 每日,她们四姐妹只是严守着老祖宗的命令,不让外人擅入“狼山”,而不像绝大多数“狼山”的人那样,心毒手辣,发现了闯入者立下杀手,绝不留情。 她们姐妹起初也对苏佩清四人进行了劝阻,即便后来动起了手,招式看起来虽凌厉、猛烈,但却并没有要致苏佩清四人于死地的意思。 因为她们姐妹四人的攻击里缺少了狠毒阴辣之气。 其实,她们姐妹真实的目的只是想要尽快制服对方,令其能及早地逃离“狼山”。 她们姐妹甚至还从李尘风兄弟手里救下过几个想出人头的年轻人。 若非李尘风兄弟对闯入“狼山”的人心毒手辣,她们姐妹或许还可以高看李尘风兄弟二人几眼。 终于,苏佩清在思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还是将关于“千门卷”的秘密如实地告诉了玉玉和茹茹。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玉玉和茹茹现在也是苏佩清他们这支队伍里的两份子。 玉玉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对于‘千门卷’的来历秘密,她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结果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苏佩清竟会如此地坦诚相告。她的心里不免一热,对于苏佩清的行事作风、为人处世,也越发地钦佩了起来。 “你们快看,前面就是‘桃花源’啦!”苏茹洇已喜不自禁道。 只见远山苍翠,山巅在白云间缥缈,苍穹之上鹰击长空,青山脚下鱼翔浅底,绿水潺潺,茂林修竹,花团锦簇。 巍巍青山间竟环抱着一座古雅而繁华的小城,只见城内屋影幢幢,鳞次栉比,店铺酒楼林立,宽阔笔直的街道纵横交错,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苏佩清遥望着城内繁华的景象,双眉微扬,已不觉惊叹道:“不想这崇山峻岭间,竟会有如此繁华的一座世外小城!”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也双眉微扬,笑道:“‘桃花源’三个字当之无愧。” 苏茹洇欢喜道:“咱们快走呀。”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苏佩清四人已到了那城门外。 但见斑驳的城墙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红墙灰瓦的城楼显得是那样的厚重而古老。 古老的城墙,古老的气息...... 此刻,朱红色的大门洞开,城门也无披坚执锐的士卒把守,城头一面红底黑边的锦缎大旗,正在迎风舒卷,大旗上三个烫金大字“桃花源”,更是熠熠生辉。 苏佩清四人一进了城,一幅人稠物穰的景象立刻映入了四人眼帘。城里丝竹管弦之音,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嘈杂声几乎已淹没了这座繁华小城。 四人已到街心,苏佩清首先看到街心左首的一家小酒馆。 有酒香随风飘来,苏佩清不由得闻了闻,只觉得酒香扑鼻。他竟饶有兴致地做起了判断:这是至少窖藏了三十年的山西杏花汾酒。 那酒馆一角,一面银灰色酒旗正在风中摇曳着,酒馆里一个笑盈盈的店小二满头大汗,忙得是不亦乐乎,只可惜脸上不知何故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疤,却有些煞风景。 那街心右首是一家药铺子,其屋檐下悬挂着一块朱红匾额,上面用楷书笔法苍劲地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墨黑色大字。 那药铺门口左首站着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此刻正佝偻着身子扯开嗓子叫卖着。那卖糖葫芦的老人穿着一件灰褐色直裰,肩头挂着一个陈旧的破褡裢,手中鲜红色的糖葫芦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此时,人群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全身红衣,挽着两条小辫子的可爱小女孩,只见她正扯着一个年轻少妇的衣角,哭着嚷着要那少妇买老人的糖葫芦吃。 那药铺右面摆着一家卖茶的小摊子,滚烫的茶壶里,氤氲的热气不断往外冒着,那茶摊老板舒展着全身,正懒洋洋地躺在竹椅上,一只陈旧的竹斗笠已盖住了他的整张脸,一把芭蕉扇还在他手里不停地摇晃着。 苏茹洇抬手指着左首的那家酒馆,笑道:“大家行了一路,想必也是又饥又渴,就在这家酒馆好好吃上一顿,养足了精神再好赶路,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苏佩清笑道。 “道长师父、哥哥,别看这家酒馆地方不大,他家的酒菜可是一绝哩!” 苏佩清四人一面说笑着,一面已迈开步向那家酒馆走去。 那方才还忙得不亦乐乎的店小二眼疾手快,竟早迎了上来,可就在此时,长街的尽头竟忽然响起了宛转悠扬的歌声。 那歌声仿佛带着魔咒,歌声响起,街上的人群立刻开始四散逃窜,倒桌凳、砸碗筷、摔杯盘的声音更是不绝,转眼间,整条街道竟赫然已变得空空荡荡。 那酒馆里的人夺门四散逃窜之时,那方才还忙得不亦乐乎的店小二竟全然不顾,依然自顾自地朝着苏佩清四人迎了上来,脸上笑容可掬。 苏茹洇脸色已起了变化,惊道:“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大家小心一些。” “两位姑娘,小心!”绝尘道人突然跃起,扬声道。 只见一对枪尖闪耀着光芒,疾辣如毒蛇吐信,从一双沾满油渍的袖口赫然刺出。 在那店小二出手的一瞬间,救死扶伤的药铺里赫然也射出四支银色羽箭,六尺三寸长的羽箭“嗖嗖”破空,直射向苏佩清四人的要害。 方才还懒洋洋的卖茶老板,忽然掷出盖在面上的竹斗笠,从竹椅上一弹而起,如强弓硬弩射出的羽箭般,纵身蹿了出去,干痩纤细的掌中不知何时竟已多了把丧门剑,剑光森寒,耀人眼目,令人心惊胆寒。 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身子立刻伸得笔直,身高瞬间竟暴长了几乎一尺,一双下陷的枯目更是杀气骤现,他双臂猛然一震,“咔嚓”一声,糖葫芦与麦秸四散飞溅,挂在肩头的破褡裢也已凌空飞起。 褡裢飞出,陈旧的褡裢里竟赫然窜出了一只金色枪头,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身子立刻腾空掠起,手中已然握着一杆长一丈三尺的金枪,金光闪耀,霸道之极。 那哭着吵着要吃糖葫芦的红衣小女孩哭声骤停,一双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竟立刻化悲伤为愤怒。 她身子虽小,脚上的功夫却不弱,此时已欺身进到苏佩清眼前,一双洁白的小手已然握着一对九寸长的判官笔。 那美丽少妇撒开了红衣小姑娘的手,却没有出手,只是退到了比较安全的地方,忧心忡忡地望向街心杀作一团的刀光剑影,成熟而美丽的脸上混合着悲伤、忧愁与无奈。 绝尘道人长剑一抖,圈出两朵剑花,震开双枪。 苏茹洇退后三步,腰肢向左扭动,同时右臂一起,一扬,只见四道白光突闪,稍纵即逝。忽然,“当、当、当......”几声,紧接着又是“叮叮当当......”的箭矢落地之声。 玉玉纵身一跃,反手出剑,剑穗飞扬,剑花闪动,长剑斜向上一削,正削中搠来的金色枪头,那老人突觉双臂一震,长枪偏走,心中不觉大惊。 “小姑娘好强的臂力!” 苏佩清右掌斜劈,左掌下沉,丧门剑“嗡嗡......”作响,判官笔向下直刺。 绝尘道人长剑左刺,那店小二双枪回旋,截住刺胸而来的剑尖,枪剑相击,剑身向上弹起三四寸,立刻回直。 绝尘道人抽剑后撤,那店小不觉二双眉一扬,脸上的刀疤小蛇般扭动了一下,立刻又舞动双枪趁胜追击。 突然,后撤的绝尘道人双臂一震,转而欺身向前。 那店小二虽不免吃惊,但目中精光迸射,掌中双枪使得更加凌厉、狠辣,枪花也越发的密集。 绝尘道人身形忽闪,以极快的身法避过枪锋,剑身递出,剑尖向左一刺。 那店小二的尖头鼻已渗出冷汗,他实未想到绝尘道人的身法能如此之快,竟避开了自己用双枪交织的银网,心里免不得惊惧,急忙将身形一侧,同时双臂急回,格挡剑锋。 绝尘道人长剑刺出,身形跟着已闪至双枪之间,左手上翻,朝那店小二的右腕子一扣,指如铁钳,右手长剑一搅,卷住了左来的枪头。 那店小二顿觉右手腕一阵吃痛,银枪脱手,左手也已被困住,无法挣脱。 绝尘道人瞬间接住那银枪,微微一屈臂,枪身已被送了出去,“砰”的一声,枪杆末端竟点向了那店小二胸口的一处致命大穴。 那店小二不禁面色惨然,暗叫一声:“不好!”全身已瘫软倒地,竟像一条被抽了骨头的响尾蛇。 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舞动着一丈三尺长的金枪再次抢攻,长枪左扎右挑,上劈下抨,枪花盘旋飞舞,枪法灵活、迅速、毒辣。 玉玉身形优柔变化,剑随身走,剑锋横削直劈,剑尖左右疾刺,忽似银蛇吐杏,狠辣、迅疾,又似九天飞凤,上下飞啄,剑枪相交“铮铮......”作响。 长剑虽轻灵多变不断进攻,但只刺入长枪形成的金光三四寸又被震了出来。 这时,苏茹洇忽眼睛一亮,嘴角不禁泛起了笑意,她收住玉笛,身子立刻腾空而起,右手一探,一撒,如仙女散花般空中立刻出现了十几朵鲜花,纷纷打向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 鲜花飞到半空,鲜花之中竟忽闪起了银色光芒。 鲜花里赫然暗藏杀机! 这是温温临行前交给苏茹洇的秘密武器,不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与玉玉斗得正酣。 双方你进我退,我进你防,一个刚劲威猛,一个轻灵诡谲,二者刚柔相克。金枪攻入剑光如搠进了一汪湖水里,立刻被剑的柔绵所化解;剑光刺入金光像刺上了一堵坚实而厚重的石墙,也立刻被弹了出来。 他二人一老一少,一柔一刚,两条身影交织缠斗了上百个回合,竟仍旗鼓相当,不分轩轾。 如此平衡的局面只需有一外力稍稍介入,便可被打破,而此刻,这种外力已然出现在了那卖冰糖葫芦老人的身后。 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额头青筋暴起,脸上冒出针尖一样的密汗,虽察觉了身后迫在眉睫的危机,却已进退两难。 正犹疑矛盾间,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忽觉背后一阵发麻,眼前的一切俱已晃动模糊了起来,身形开始不稳,枪法也迟钝了下来。 玉玉立刻抢上一步,朝着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胸口直刺过去,剑锋又疾又稳,还挟带着一股不太猛烈的阴辣之气。 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眼见长剑当胸刺来,却无力应对,脸上的冷汗直往外冒,一口发黄的牙齿直咬得“咯吱吱”响,心里更是一阵惨然。 很快,那卖冰糖葫芦的老人就感到寒铁刺入胸膛所产生的锥心之痛,长枪不禁脱手,整个人朝着青石板扑地倒了下去,鲜血很快就流上了青石板,又流入石板间的缝隙里。 苏茹洇忙不迭上前紧紧握住了玉玉的手,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有没有事呀?” 玉玉立刻回了一个表示自己安然无恙的微笑,用手又轻轻拍了三下苏茹洇的手背,刚要开口,“我”字从嘴里才钻出一半,竟硬生生凝住,脸上的笑容也立刻凝结,声音更是充满了惊惧,失声惊呼道:“茹茹,小心!” 呼声未歇,苏茹洇身后已寒光闪闪,一柄三尺两寸长的丧门剑幻化作一道银色光芒,自她侧后颈斜削而下。 突闻惊呼声,苏茹洇忙调整身形,想用最快的速度避开这次危机。玉玉也急疾出剑去阻挡丧门剑,同时左手一把抓住苏茹洇的腰带,试图把其往回拉。 “狗贼子,休要伤我妹妹!” 玉玉脸上一阵惨白,冷汗几乎浸湿了脖颈处的白色衣衫。 冰冷的剑锋离苏茹洇雪白的侧颈已不及五寸,丧门剑的速度,眼下她身形的位置,欲避开剑锋,已决计不可能。 丧门剑剑锋堪堪贴上了苏茹洇的侧颈,她立刻就感受到一股恐惧的寒意直窜入胸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冷汗涔涔,美丽的瞳孔急剧扩张着,面色变得甚是惨白。 惨呼声响起,直冲云霄,苏茹洇雪白的侧颈已渗出了鲜血。 这是死亡前最后的惨叫声! 第35章 故友相遇 惨叫声一响起,立刻就有鲜血飞溅而出,雨点般打向青石板,紧接着不远处“砰”的一声,药铺的木门赫然被撞出了一个大洞。 一个人嘴角流着鲜血仰面斜躺在破洞里,一双眼睛微微睁着,一张脸因为腹部的绞痛而使劲扭曲着,干瘦的手掌里还死死地捏着一柄剑。 那是一柄被拦腰折断的丧门剑。 玉玉将苏茹洇紧紧抱着,美丽的睫毛已紧紧贴在一起,双手微微颤抖着。苏茹洇任凭玉玉抱住自己的身子,呼吸仍然很急促,周身酥软得几乎没有一点力气。 一个白衣少年此刻正站在玉玉面前,抱拳微笑道:“姑娘,你们没事吧?” 玉玉终于又睁开了眼睛,轻轻抚摸着苏茹洇还在微微颤抖的背脊,眸中的惶恐之色已弱了许多,柔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我们没事。” 原来那丧门剑斜削至苏茹洇侧颈之际,那白衣人竟鬼魅般赫然从那茶馆老板身边冒了出来。 那茶馆老板本胜券在握,却不想功成之际情势生变,心中猛然有一股怒气冒了上来,在胸膛间翻滚,身法自然就又慢了毫厘。 他回剑自救,剑锋刚到那白衣少年耳边,一只铁拳已狠狠打到他的腹上,似有千斤之力。 “失之毫厘,谬之千里。” 那茶馆老板的嘴巴、鼻子全都歪到一边,而那白衣少年除了被割断一丝被微风吹起来的鬓发外,竟无任何损伤。 “没事便好,姑娘不必客气。”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救命之恩日后定当相报。” “姑娘不必如此,在下卓不凡。” 苏茹洇听到卓不凡说出自己的名字,终于转过身,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小女子多谢卓公子救命之恩。” “二位姑娘不必客气,你们与苏兄可是一起的?” “嗯,是的。”苏茹洇道。 玉玉惊讶道:“公子认识苏大哥?” 卓不凡笑道:“我与苏兄很早便相识。” 玉玉笑道:“原来如此。” 这时,苏茹洇又要展动身形,道:“姐姐,我要去助哥哥一臂之力了。” 玉玉忙制止道:“茹茹,且慢,眼下绝尘师父既然没有出手之意,可能另有他意,咱们不如先静观其变,可好?” 苏茹洇有些焦急道:“可是姐姐,我怕哥哥......” 卓不凡望向苏佩清片刻,视线便又转了回来落在苏茹洇身上,爽朗地笑道:“姑娘放心,依我看,以苏兄的功夫,对付那个小家伙绰绰有余。” 苏茹洇的焦急之态褪弱了一些,道:“可是......” 玉玉拍了拍苏茹洇的肩头,语气很笃定,含笑道:“茹茹,你放心,有绝尘师父在那里,一定没问题的。” 苏茹洇又望向了绝尘道人,终于点了点头,卓不凡剑眉微皱,狐疑道:“据在下所知,‘桃花源’是不能动刀子的,难道这些人不是‘狼山’的人?” 玉玉美艳的脸上泛起了狐疑之色,迷人的眸子微转,嫣然笑道:“卓公子,莫非你也是‘狼山’的人?可是我怎么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在下来自京城,只是恰巧有一个好友是‘狼山’的人,所以才知道一点这里的情况。”卓不凡心里好奇,笑道,“二位姑娘也是‘狼山’中人?” 玉玉微一沉吟,遂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叫玉玉,这是舍妹茹茹。” 玉玉、茹茹两个名字入耳,卓不凡心头不觉冒出来一种既熟悉,又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继续往下想关于这两个名字的事情,记忆却又被凝住了。 “茹茹姑娘,方才听你称呼苏兄哥哥,你和苏兄是......”卓不凡似又想起了什么,看着苏茹洇笑道。 “茹茹是苏大哥失散了多年的妹妹,没想到他们兄妹俩竟会以这么奇妙的方式在‘狼山’相认。世间之事真是奇妙啊!”玉玉说着,不免感慨了一声。 “你是苏兄的亲妹妹?”卓不凡瞪大了眼睛,骇然道,“我原以为苏兄只有婉清一个妹妹,真没想到啊!” “这个世界总会发生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有一些甚至会令人猝不及防。”玉玉感慨地说着,却不禁又将视线投落向了苏佩清。 只见不远处,那红衣小姑娘手里的一对九尺判官笔闪着银芒,再次发起攻击,苏佩清矮身迎击,双掌在凌厉、狠辣的银芒之间交错翻飞。 那红衣小姑娘低了苏佩清半截,身形看起来虽单薄矮小,一对判官笔却使得出神入化,威风凌厉,直绕着苏佩清全身各处要害刺、点。 苏佩清心里不由惊叹道:“不想她小小年纪,武功竟有了如此高深的造诣!” 那红衣小姑娘手握一对判官笔,身形灵巧如一只小燕子,围绕着苏佩清周身各处致命大穴穿、点、挑、刺......连连攻击,什么“仙女引针”、“双蝶舞花”、“白猿献果”、“揽人入怀”......招招狠辣、诡谲无比,皆是攻取人身体致命要害。 银光交织穿刺,凌厉风声阵阵,迅猛袭来,苏佩清身似游龙,换势如鹰,身形在判官笔间快速游移、闪动,身随步动,掌势随身法连连变幻,忽尔穿闪截拦,忽尔推托带领,忽尔左右翻抓,忽尔搬扣劈进,掌法之迅疾,如闪电奔雷。 那红衣小姑娘挥洒着一对银色判官笔,手法凌厉绝妙,进攻猛烈,却总被苏佩清的雄厚掌风所压制。 待那红衣小姑娘刚刚突破一条缝隙准备杀出,却又立刻被苏佩清掌风封住,三十几回合下来,平衡的局面终于渐渐被打破,力量的天平出现了倾斜。 那红衣小姑娘已渐落下风,苏佩清的双掌却已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铁墙,判官笔再也找不到丝毫缝隙突破进入。 “好厉害的气墙!”那红衣小姑娘暗自惊愕,面色涨得通红,一双比钢铁还要稳固坚硬的小手已开始有了微微的松动。 她边战边退,苏佩清忽剑眉扬起,身形更疾,双掌挥出趁胜追击,又向前推进了二十五步。 几乎将退至房屋一脚,那红衣小姑娘涨红的脸上竟狡黠一笑,眼睛立刻跟着迸射出了两道火焰,直射在苏佩清平静的脸上。 那红衣小姑娘轻喝一声,手中的一对判官笔竟陡然暴长至一尺四寸。 银芒陡长,苏佩清双掌的气力落向那红衣小姑娘时就会有所减弱,而那一对判官笔的威力却不削反增。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苏佩清剑眉一皱,撤身向后直跃,同时作势左手朝那红衣小姑娘面门虚劈一掌,不料慢了半步,银芒堪堪扫过其右臂。 幸好苏佩清在跃起之际作势左手虚劈一掌,那红衣小姑娘见状,以为他要舍弃右臂,立刻将身子往左一斜,最后只用笔尖扫破苏佩清右臂内侧的衣衫。 那红衣小姑娘手上一对判官笔忽起的变化,苏佩清着实没想到,不免偶落了下风。但那红衣小姑娘却似从中尝出了甜头,判官笔在掌心一转,双手立刻横握笔身,左右平出朝中间一拢,只见判官双笔首尾相接“当”的一对,后面的笔头赫然插入前面的笔杆末端,转眼间,两支判官笔已相接而成一杆二尺八寸长的银枪,枪身较细却更加轻灵善变。 “小姑娘好武器!” “混账!不要叫我小姑娘......哼!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们与你可有仇怨......小姑娘,你为何要下如此狠辣的杀手?” “哼!少废话,这些问题留着自己去问阎罗王吧!” 苏佩清心中已有防备,双掌再次迎上银枪,掌影闪动间,“啪”的一声,长枪向左偏走,那红衣小姑娘陡觉手掌虎口一震,掌心微微吃痛起来。 苏佩清旋即欺身而上,右手反撩挡格枪锋,左手掌尖下沉向外刺出,四根手指如铁锥般疾刺向那红衣小姑娘的肩头,风声凌厉入耳,左手竟又一沉,直刺那小姑娘的心口。 那红衣小姑娘面色惨变,单薄矮小的身子竟被一股劲力冲震得凌空直飞出去,“砰”的一声,砸上药铺右面的小茶摊子。 瞬间茶碗、茶壶、木桌的碎片四散飞溅,滚烫的茶水溅得满地都是,一股股氤氲的热气从地上袅袅升起。 一张好好的旧茶桌子被撞得粉碎了一地,被激起来的风尘卷着木屑碎末在空中快速翻滚,然后又纷纷洒洒地回落到地面。 那红衣小姑娘从木桌碎片上挣扎着坐起身,倚靠在墙壁上急促地喘息着,一股汹涌的怒气正在胸膛间翻滚搅动,忿恨的神色爬上了她那苍白色的小脸。 只片刻功夫,忽然有一股闷气冲破了她激荡起伏的胸口从喉咙直往上窜,嘴里立刻弥漫起来腥咸的味道,一时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片刻间眼前一阵晕眩,接着眼睑沉重地下沉,很快昏死了过去。 那年轻少妇忙不迭地奔过来,紧紧地搂住那红衣小姑娘单薄的身子,成熟而美丽的脸上一阵阵发白,额头冷汗更是滚滚而落,纤弱无骨的手指正在轻轻揩拭着那红衣小姑娘嘴角不断淌出的鲜红血液。 苏茹洇已小步跑到苏佩清身边,关切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苏佩清笑道:“茹茹,我没事,你们也没事吧?” 苏茹洇喜道:“哥哥,我们也没事。” 卓不凡也迎了上来,立刻抱拳施礼,笑道:“苏兄,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苏佩清面上不禁泛起了惊喜之色,笑着还礼道:“托卓兄的福,一切安好。” 卓不凡目光四转,又露出了他那惯有的爽朗的笑,半开玩笑道:“苏兄好吝啬,不打算给我介绍这几位英雄认识吗?” 绝尘道人早迎了上来,神色凛然,却又不失平和,抱拳道:“贫道乃武当山绝尘道人,方才多谢小兄弟对两位姑娘施以援手。” “道长不必客气,这是晚辈应该做的。”卓不凡亦抱拳回礼道,“久闻道长盛名,在下卓不凡,与苏兄也是相识好多年了。” 绝尘道人看着眼前气质不凡的爽朗少年,心中也是喜欢,笑道:“原来如此,佩清能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他三生有幸。” 卓不凡笑了笑,道:“道长师父抬爱了。” “卓兄不必过谦,家师可不轻易夸赞一个人的。”苏佩清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卓兄,你怎么也会来‘狼山’的?” 卓不凡迟疑了片刻,笑道:“我来此地实属闲游,不过说来也巧,在这里竟也能遇到一个昔日的好友。” 苏茹洇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卓公子,‘狼山’也有你的朋友?” 玉玉忍不住插话道:“卓公子,你那位朋友既是‘狼山’的人,想必我也认识。” 卓不凡与苏佩清本就是莫逆之交,卓不凡爱屋及乌,遂对苏佩清的师父、朋友、妹妹自然也觉得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况且此事也非隐秘之事。他沉吟了片刻,遂笑道:“她叫小公主。” 苏茹洇不禁耸然动容,失声道:“卓公子说的可是‘狼山’小公主吗?” 玉玉也感诧异,但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因为“小公主”三个字而引起多大的变化,嫣然笑道:“小公主是个好姑娘。” 卓不凡点了点头,又纵目四顾,却话锋一转道:“据说‘桃花源’不能动刀子,他们这些人难道不是‘狼山’之人?” 玉玉的目光立刻落到了那年轻少妇的怀里,她凝注着那红衣小姑娘苍白色的脸,缓缓道:“在‘狼山’,我曾见过这个红衣小姑娘两次。” 苏佩清已走过去蹲下身,用很和蔼的眼神看着那倚靠在屋墙下的年轻少妇,语气柔和道:“这里不许动刀子,想必夫人也是知晓的吧?” 那年轻少妇抬起低垂的眼帘,将目光落在了苏佩清脸上,面带忧愁,一双眸子里泛起了若隐若现的哀怨,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在叹息,道:“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动手,妾身也不知。只希望几位英雄高抬贵手,放过妾身这苦命的姐姐。” 苏茹洇骇然道:“她是你姐姐?” 第36章 古怪 玉玉眉头皱了皱,狐疑道:“可是她的年纪看起来很小。” 苏佩清瞧着那红衣小姑娘苍白色的脸,沉吟道:“我想有些时候辈分的大小不一定只看年纪。” 那年轻少妇却摇了摇头,声音叹息着道:“不,她就是妾身的亲姐姐。” 眼前这个看起来顶多只有十几岁,挽着小辫子的可爱小女孩,竟是那年轻少妇的亲姐姐,听这句话,在场的五人心里都难免会被激起不同程度的惊诧之感。 虽然听得真切,但苏茹洇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夫人,她真是你的亲姐姐?” 那年轻少妇轻抚着怀中那红衣小姑娘的额头,神色哀伤道:“妾身的姐姐从小便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虽访遍了天下名医,也未能治好她的这种怪病。” 卓不凡恍然大悟道:“就因为得了这个病,所以令姐的模样看起来才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 那年轻少妇沉重地点了点头,黯然落泪道:“公子说得不错,只希望几位能够宽恕妾身这苦命的姐姐。” 苏佩清柔声含笑道:“请问夫人,你可知是谁派令姐来这里的?” 那年轻少妇沉吟道:“据说只要进入‘狼山’,‘狼山’的人就会随时发起袭击,无论来的是谁都一样,这个好像是‘狼山’的规矩。” 苏佩清道:“可这里是‘桃花源’。进了‘桃花源’不能动刀子,这也是‘狼山’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夫人想必也知道吧?” 那年轻少妇迟疑了片刻,蹙眉摇头道:“不瞒公子,妾身也不是‘狼山’中人,所以对于这些,妾身也不太清楚。” 忽然,卓不凡的目光变了,竟变得似刀锋般盯着那年轻少妇的双眸,厉声问道:“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年轻少妇眸子、身子不禁一抖,面上更泛起了恐慌之色,她紧紧咬着碎玉,颤抖着声音道:“妾身真的不知道,家姐但凡要做这种杀人的事情,从来不会告诉妾身,为此我们还经常吵架,这次她说来这里只是散心的,没想到......” 玉玉的嘴角泛起一抹怀疑之意,冷冷接着那年轻少妇的话说道:“没想到她是来杀人的。只是方才我看到令姐哭着嚷着要你给她买糖葫芦吃,你却不肯,这样的场景倒是也会在生活里时常见到。” 苏茹洇眼前一亮,沉吟道:“夫人,你们这样做,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令姐的身份......迷惑了我们,动起手来岂非更方便?毕竟只有小姑娘才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来。” 只是在一瞬间,那年轻少妇的眼角竟微微动了动,黯然叹息道:“大夫曾交代过,家姐这病不能食酸甜口味的东西,所以一家人都很注意她吃的食物,那糖葫芦的口味想必诸位英雄也是知晓的,只是家姐却极爱吃糖葫芦,所以才会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让贫道看看。”绝尘道人俯身搭住了那红衣小姑娘的脉门。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绝尘道人才松开其脉门,又从怀里取出四粒小指甲盖般大小的黑色药丸,含笑道:“每日酉时服一粒,两日后便可苏醒,三日后气血可恢复如常。” 那年轻少妇接过药丸,坐靠在墙壁上连连躬身感谢,眸子里又噙起了泪水。 那是感激的眼泪。 苏佩清不禁也有了怜悯之情,轻轻叹了口气,道:“夫人,你走吧。” 那年轻少妇抬起头,朝着绝尘道人、苏佩清等连连道了几声“多谢”,眼泪几乎已从眼角流了出来。 在苏茹洇的搀扶下,那年轻少妇抱起已昏死在怀里的红衣小姑娘又躬了躬身子,这才转身匆忙离开。 走了八九步,那年轻少妇忽又停下来,将身子微微一侧,用余光扫过向苏佩清等人,终于从脸上挤出来一个残缺的笑,道:“妾身希望诸位恩人还是早些离开‘狼山’这样的危险之地。” 苏佩清、绝尘道人等人抱拳道:“多谢夫人好意,保重。” 那年轻少妇已走远,苏茹洇望着远处渐渐缩小的身影,狐疑道:“她姐姐的那个怪病真的不能吃糖葫芦吗?”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沉吟道:“贫道曾在《神农医经》上看过不少奇怪的病症,比如一个人常年腹中难受,食欲不振,虽寻遍了天下名医,却也无济于事,后来偶遇一鹤发童颜的老者,从他那里得到了几片葫芦皮,那病人依照老者的嘱咐将那几片葫芦皮泡着水喝了,不出十日,那病人久治不愈的腹中病症竟痊愈了。” 苏茹洇眨着眼睛,道:“莫非那老者是哪座仙山里的老仙人?” 玉玉笑道:“绝尘师父,想必奥秘就在那几片葫芦皮里吧?” 绝尘道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书里对那几片葫芦皮的奥秘并没有任何的记载。” 苏佩清沉吟道:“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那红衣小姑娘的怪病真不能吃糖葫芦。” 苏茹洇美目流转,忽然道:“姐姐,这些敢在‘桃花源’动手的人,会不会是大公主派来的?” 玉玉怔了怔,思虑片刻,道:“我想大公主目下还没有这个胆子。” 卓不凡望见那仰面斜躺在药铺破门洞里的茶摊老板,见他面容惨然变形,嘴角仍在淌着鲜血,不禁叹了口气,道:“从那人身上也得不出什么线索了。” 玉玉蹙眉道:“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一向很有效,这些人既是‘狼山’中人,就不该在这里动刀子。” 苏佩清忍不住截口道:“既然有效,他们依然动手了,可见他们公然是在和老祖宗作对。” 玉玉面泛狐疑之色,道:“‘狼山’中有谁敢和老祖宗作对?我实在想不出来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苏佩清沉吟道:“能令他们冒着杀身的风险在这里动手,可见这个人应是‘狼山’不一般的人物,或许这个人在‘狼山’的力量已盖过了老祖宗。” 苏茹洇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怎么会呢?在‘狼山’,谁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卓不凡却道:“苏兄所言甚是,既然他们明目张胆地在这里动手,说明这个幕后主使并不害怕老祖宗知晓此事。” 苏佩清道:“这个人不仅不害怕,或许还有挑衅的意思,否则他怎敢如此大胆?” 绝尘道人长眉微皱,沉吟道:“这些人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这里偷袭咱们,想必是为了故意与老祖宗作对,若想只对付咱们,他们多的是机会,何必在这里动手。” 玉玉幽幽叹了口气,蹙眉道:“只是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苏佩清思忖道:“只要这个人还有动作,他就一定会露出马脚来。” 就在这时,玉玉忽然说了句奇怪的话,道:“‘狼山’一直有个秘密规定。” 除了苏茹洇外,其余三人都愣了愣,卓不凡忙问道:“敢问姑娘,那是什么规定?” 玉玉缓缓道:“其实在‘狼山’,无论闯入者用什么样的法子,只要能见到老祖宗,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狼山’没有任何人再敢阻挡。就像掷骰子一样,赌徒赌的是银子,只要押对了大小便能赢,来‘狼山’赌的却是自己的命,只要能够见到老祖宗便算赢,而且赢的人还必须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卓不凡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江湖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恐怕不会多。” 苏佩清沉吟道:“这个规定听起来倒是不错,想必老祖宗也是位惜才之人。” 苏茹洇笑道:“哥哥所言极是,能闯过‘狼山’这么多的艰难险阻,定是大英雄大智慧之人。” 卓不凡已将目光转向了苏茹洇,笑道:“苏姑娘,想必苏兄来‘狼山’也是为了专门寻你的?” 苏茹洇轻轻点头,道:“不过哥哥也希望能见到老祖宗。” 卓不凡笑道:“苏兄少年英雄,既然到了‘狼山’,自然是要见老祖宗的。” 苏茹洇皱起了眉,眸中泛起了自责之色,道:“但我却不希望哥哥去见老祖宗。本想着让哥哥也领略一下我们‘桃花源’的美丽繁华,没想到竟有人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这里动手偷袭。” 卓不凡笑道:“苏姑娘不必自责,苏兄素来喜欢知难而上,对于这点,我也特别欣赏他。苏兄的本领我也很清楚,我想你们一定能见到老祖宗的。” 玉玉嫣然一笑,道:“茹茹,这位卓公子所言极是,况且还有姐姐在呢,你的苏哥哥定能平安见到老祖宗的。” 苏佩清也笑道:“茹茹,有你姐姐玉玉,还有师父和你的相助,我相信咱们一定能够平平安安地见到老祖宗的。” 苏茹洇终于笑了起来,道:“嗯,哥哥,一定会的。” 苏佩清又道:“卓兄,你眼下有什么打算?” 卓不凡爽朗地一笑,道:“我得回去了。” 苏茹洇眸子转了转,打趣道:“卓公子,莫非你着急回去见小公主?” 卓不凡笑道:“‘狼山’的陷阱不少,免得她担心。” 他顿了顿,接着道,“诸位,既然有人胆敢在这里动手突袭,诸位还是要小心些。” 苏佩清道:“卓兄的嘱咐,我等一定谨记......不过眼下老祖宗的权利或许已旁落。” 闻言,卓不凡不由得眉心微攒,骇然道:“苏兄,你的意思是老祖宗可能已受人控制?” 玉玉与苏茹洇几乎是同时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绝尘道人双眉微动,沉吟道:“佩清所言也在理。这个人或许也并非故意与老祖宗作对,而是已掌控了‘狼山’的权利。只是他这样做究竟又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 苏佩清沉吟许久,明星般的眼睛忽然发起了光,终于缓缓道:“或许这个人这样做是为了立威,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玉玉与苏茹洇仍是不信,卓不凡也半信半疑,道:“小公主与老祖宗一向亲近,她或许能查到有用的消息。” 玉玉与苏茹洇几乎又同时展眉道:“卓公子所言极是,小公主去查探此事,再合适不过啦!” 卓不凡又道,“诸位,小公主那边一旦有了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们。” 苏茹洇却眉头皱了皱,道:“卓公子,你初来乍到,在‘狼山’找我们恐怕并不容易,不如咱们事先约定一个碰面的时间地点,如何?” 卓不凡笑道:“姑娘放心,一旦有了消息,我想小公主有法子找到你们。” 苏茹洇恍然大悟,笑道:“对啊,我差点把小公主给忘了,她的本事可大着哩!” 绝尘道人含笑抱拳道:“有劳卓少侠。” 卓不凡也忙抱拳道:“道长师父言重了。” 苏佩清道:“前事未卜,卓兄千万小心行事。” 卓不凡笑道:“苏兄放心。” 玉玉盈盈欲笑,道:“卓公子,不知道小公主现在在哪里?” 卓不凡道:“‘星月山’。” 玉玉道:“看来不远,‘星月山’距此大概只有一壶酒的路程。” 卓不凡道:“不错。” 苏佩清拍了拍卓不凡的肩头,笑道“卓兄,莫忘了相约之日。” 卓不凡双眉一轩,打趣道:“我虽算不上酒鬼,但贵府窖藏了三十年的山西杏花汾酒还是很诱人的,哈哈......” “好,”苏佩清笑道,“到时一定恭候卓兄大驾。” 卓不凡也道了一声“好”,遂向苏佩清四人拜别道:“诸位,事不宜迟,在下先行告辞了。” 苏佩清四人亦纷纷回礼道:“卓公子,一路小心。” 第37章 往事如烟 车声辘辘,韩远城缓缓睁开眼睑,目光转处,发现自己竟躺在车厢里。 柔软的丝质软榻,厢底铺着远自波斯的上等金色地毯,鲜红色的锦缎围在厢壁,厢口处一块绿底红花的锦绣帘子有气无力地低垂着。 韩远城的身边此时正倚窗而坐着一个鲜花般的白衣女子,一头乌黑色的长发流水般倾泻而下,覆过香肩,一张透着妩媚的侧脸雪白如玉一般,鼻子精致细润,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衣衫外的小半截俏臂竟散发着一种极诱人的魅力。 韩远城只觉一阵阵的醉人香气扑鼻而入,心中竟起了微微荡意,过了良久,他才轻语道:“柔柔姑娘,这是哪里?” 柔柔好像根本没有睡着,一听到“姑娘”两个字,马上回过头,媚眼动处,巧笑倩兮,瞧着韩远城道:“韩大哥,你醒了,这是在回太和山的路上呀。” 韩远城的声音依然很轻,道:“为什么要回去?咱们不是该去‘狼穴’吗?” 柔柔掩嘴一笑,妩媚道:“你忘记了呀?你受了伤,苏大哥托我照顾你呀,带你回武当山去。” 韩远城似乎愣了愣,终于僵硬地点了点头,听着车厢外的辘辘车声,又道:“柔柔姑娘,咱们这是到哪了?” 柔柔嫣然笑道:“想必快到庐州了。” “臭丫头,你要干什么!” 马车前方忽传来喝叱声。 韩远城骇然道:“怎么回事?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开山?” 柔柔妩媚一笑,道:“韩大哥,你听得没错,前面马车里坐的正是牛大哥,还有舍妹温温。” 韩远城有点担忧道:“那,前面怎么回事?” 柔柔又妩媚地笑道:“韩大哥,你放心,温温在和牛大哥开玩笑呢,这个捣蛋鬼。 ” 牛开山正斜倚在车厢的软塌上,整个身体却动弹不得丝毫,一张脸涨得通红,怒目如铃,眸中射出两道锐利的目光,正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温温。 温温眼眸带笑,却是冷笑道:“眼下你已落在了本姑娘的手里,还要逞能么?” 牛开山目光如炬,怒斥道:“臭丫头,快放开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看在苏大哥的面上,我早该将你砍作两段!” 温温白玉般的脸上面色微变,冷笑道:“你是不是很后悔?” 牛开山目若铜铃,咬着牙道:“你说得没错,我真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 温温嘴角泛起了一抹嘲笑之意,冷声笑道:“好,本姑娘现在就将你的皮剥下来。” 牛开山浓眉倒竖,面色铁青,厉声怒喝道:“妖女,你好歹毒的心肠,有种就给你牛爷爷来个痛快!” 温温邪魅一笑,眸中泛起了凶光,咬碎玉道:“好!本姑娘先将你的这张黑面皮毁了,叫你媳妇也认不出你来。” 牛开山不禁心头一凛,目中燃烧起的两团愤怒的火焰似微微有了缓和减弱之势,嘴里直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恨声道:“妖女,有种就来个痛快,你牛爷爷可不是吓大的!” 温温竟伸出纤纤玉手撩开了牛开山的衣角,自他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而后拿在眼前,朝着寒光闪闪的刀锋轻轻地吹了口气,冷声笑道:“好,臭笨牛,本姑娘现在就成全你。” 不知何故,牛开山竟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温温面色一变,不自然地晃动起手里的匕首,心里却有些骇然,道:“臭笨牛,你笑什么?死到临头了还笑,莫不是已被本姑娘吓傻了?” 牛开山哈哈大笑道:“妖女,我笑你空有一副臭皮囊!” 世人嘴上皆骂“臭皮囊”,但又有几人不爱惜自己的这副“臭皮囊”呢? 一个女人倘若被别人骂作“臭皮囊”,那她岂非也是个绝色佳人? 温温怔了怔,眸中竟似出现了幽幽笑意,声音也缓和了一些,嗔怒道:“好,本姑娘现在先割下你的舌头来!” 明晃晃的匕首闪动着寒光,竟直刺向牛开山紧咬的嘴唇。 牛开山浓眉直竖,狠狠咬着钢牙,瞳孔却急剧扩张,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已从额头滚滚滑落,一双宽厚坚实的手掌,掌背青筋暴起。 忽然,一阵凉风钻了进来,吹上了牛开山正在发热的身体,就在凉风吹进来的同时,一个娇媚柔软的声音也自车厢外飘了进来。 “妹妹,快些住手。” “牛大哥,你没事吧?” 随着这一声柔媚而荡人心神的声音,一个绝美的白衣女子正轻轻掀开车厢前的帘子,婀娜娉婷地走了进来。 温温停下了手,回头瞧着那白衣女子盈盈一笑,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柔柔道:“温温,赶紧给牛大哥松开。” 温温目光闪烁,指着牛开山没好气道:“姐姐,是他不知好歹,对咱们姐妹出言不逊。” 牛开山面色发白,讥诮道:“哼,真是猪八戒倒打一耙!” 温温撅了撅嘴,道:“姐姐你看,他还在骂人!” 牛开山怒道:“臭丫头,有种就给.....” 他的骂声忽然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硬生生切断了似的,因为就在这时,车厢外又传进来一句浑厚而又熟悉的嗓音, “开山,不得无理!” 接着就有一条精壮的汉子撩开车厢帘走了进来。 牛开山瞪大了眼睛,惊诧道:“韩大哥,怎么会是你?这,怎么回事?” 韩远城目光凛冽,厉声道:“开山,若非有温温姑娘细心照顾,你的身体也不能恢复如此之快,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姑娘才是,怎能如此?” 牛开山眉心紧锁,面色发红,呐呐道:“韩大哥,可是她方才要杀我。” 温温冷哼了一声,道:“大笨牛,方才我只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却不由分说,张口便骂,所以我只能拿刀唬唬你罢了。请问牛大侠,你哪里被我伤到了么?” 牛开山冷笑道:“你,你还没来得及动手罢了。” 韩远城正色道:“开山,不得无礼,这两位姑娘乃是专门护送咱们回武当的,还不快向温温姑娘赔礼道谢?” 牛开山心里虽仍是不服,却也不敢违拗了韩远城的意思,只能强拉起笑脸,皮笑肉不笑地道:“老牛我多谢两位姑娘,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见谅。” 温温故意笑得很开心,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姑娘当然也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牛开山一张黝黑色的脸又开始发红,浓眉紧皱,勉强从咬紧的牙根里挤出了一句话,道:“哼,多谢姑娘大量。” 这句话仿佛是一根又细又尖的针,温温当然也听得出了这句话里的味道,却依然笑得很开心,道:“不必客气。” 柔柔媚眼动处,又用温柔而妩媚的目光瞧着牛开山,声音更是软媚道:“牛大哥,你的伤好些了吗?” 牛开山顿觉双耳生悦,心神竟为之一荡,整个人都觉得有些酥软放空起来,胸口的闷气也立刻被抽走了十之八九。 只是这种奇妙的感觉维持了不足五弹指的时间,却又被自己残损的左臂拉回了现实,心里不免又是一阵阵惨然。 过了许久,牛开山才终于缓缓抬起头,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道:“我已无大碍,好多了......多谢柔柔姑娘关心。” 韩远城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握着牛开山微微有些发颤的手,轻声安抚道:“开山,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其他的,想吃什么给韩大哥说。” 牛开山的眼圈竟有些发红,铜铃般的眼里已噙着一层薄薄的泪水,他紧紧握住韩远城的手,勉强笑道:“谢谢你,韩大哥。” 温温冷言冷语道:“牛大哥,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该坚强起来才对。” 柔柔面色一沉,道:“四妹,休得多言。” 温温冷哼一声,又立刻扭身起来,一面往车厢外走,一面说道:“好姐姐,我不说了。” 柔柔脸上媚意褪去,微微一欠身,歉然道:“我三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心里并无恶意,我代她向牛大哥赔不是了,还望牛大哥您见谅?” 牛开山瞧着眼前楚楚可怜的绝色美人,心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了,笑道:“柔柔姑娘,我本就没有生她的气。” 柔柔心念转处,遂嫣然一笑,道:“韩大哥、牛大哥,你们的胆子可真大,果真是呀,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大豪杰。” 韩远城先是一愣,很快又明白过来柔柔话里的意思,笑道:“姑娘说笑了。” 柔柔妩媚笑道:“韩大哥过谦了。” 牛开山却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道:“姑娘,你何以见得我们天不怕地不怕?” 柔柔沉吟道:“我们‘狼山’不知令多少厉害的江湖人物闻风丧胆,谈之色变,可你们竟敢勇闯‘狼穴’,这种勇气与气魄,不是大英雄大豪杰又是什么呢?” 牛开山恍然大悟,笑道:“柔柔姑娘过奖了,我辈英雄当如此。” 韩远城也笑道:“柔柔姑娘,‘狼山’虽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狼人’,却也有像姑娘这般美丽善良的女孩子。” 柔柔蛾眉微皱,幽幽叹气道:“其实我们姐妹也会杀掉闯入‘狼山’的人。” 韩远城道:“四位姑娘职责所在,迫不得已而杀人,而‘狼山’的许多人却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柔柔笑道:“谢谢韩大哥理解。” 牛开山疑惑道:“像姑娘这么善良的人,怎么会呆在‘狼山’?” 柔柔脸上的笑意竟忽然凝结,眸子里泛起了忧伤之色,不禁幽幽叹息一声,黯然道:“不瞒韩大哥、牛大哥,此事说来话长。” 韩远城歉然道:“触动了姑娘的伤心事,实在抱歉。” 柔柔黯然叹息道:“韩大哥,这本就不关你们的事,其实说说也无妨的。” 牛开山黝黑色的脸上瞪起的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表明他好奇心已起,他很希冀柔柔能够讲一讲自己来“狼山”的原因。 当他听到柔柔愿意说出这段往事的时候,心中竟不免有些欢喜起来,也就暂时把断臂的悲伤丢在了一边。 柔柔走下马车,眺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白云苍狗,记忆仿佛很快被拉回了很遥远的过去,声音里也似含着淡淡的忧伤,缓缓道:“家母原是‘狼山’长公主,二十年前,家母在‘狼山’的‘千岩牡丹谷’练功之时,无意间发现了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家父,家母虽为‘狼山’的人,却本性极善良,当时看着受伤甚重的家父,家母自然便生出了怜悯之情,后来,家父经过家母悉心的救治照料,伤势渐渐好转,没过多久便痊愈了。” 说到此处,柔柔的神色越发黯然,一双本来柔媚的眸子里此刻已结满了忧愁、哀伤,声音也更加低沉,缓缓道:“后来,家母在与家父的朝夕相处中日久生情,自然便结成了夫妻。唉......可惜好景不长,在家母诞下我后不到半年的时间,此事竟被老祖宗发现了,后来万般无奈之下,家父只得选择离开‘狼山’。临走时家父曾告诉家母,等他在外有了立足之地,定会接家母和我离开‘狼山’,可是......” 说到此处,柔柔双眸含泪,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韩远城与牛开山听得柔柔如此心酸的往事,也不禁对其生出了怜悯之心,神色也为之黯然。 过了许久,柔柔终于勉强控制住了悲伤的情绪,接着道:“自从家父离开后,家母每日都会坐在‘千岩牡丹谷’的黄花树下等着家父回来,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几年都过去了,始终不见家父归来,后来家母也在无奈、忧愁、思念、哀伤的等待中病逝了。” 不知何时,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已自柔柔的眼角滑落,韩远城歉然道:“勾起了姑娘的伤心事,实在抱歉。” 柔柔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勉强笑道:“韩大哥,你不必自责,这本就不关你们的事。” 牛开山揉了揉眼睛,也劝慰道:“柔柔姑娘,往事如烟,有时忘记也是一种幸福。” 柔柔面色惨然,似已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之中。 韩远城宽慰道:“柔柔姑娘,若令堂泉下有知,想必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伤心难过的。” 牛开山道:“韩大哥所言甚是,柔柔姑娘,你不要伤心了。” 过了良久,柔柔脸上终于又泛起了淡淡的笑,道:“谢谢你们。牛大哥说得是,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幸福。” 韩远城目光一转,望向了远山,远山上竟耸立着一座古塔,道:“我想再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咱们便可到庐州城了。” 柔柔的情绪终于有所好转,眸子里也有了色彩,也抬头望着远山的那座古塔,不禁喃喃道:“庐州?” 牛开山浓眉扬起,赞道:“柔柔姑娘,庐州可是一座既繁华美丽又有趣的城市,那里不仅有好看好听的‘倒七戏’,还有美不胜收的风景山色、名胜古迹,尤其是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庐州菜、江淮菜,比如庐州烤鸭、逍遥鸡、吴山贡鹅......说得我都嘴馋了,哈哈......” 柔柔眸中泛起了光,蛾眉也微扬,道:“除了‘狼山’,我还从未去过其他地方呢,真想马上就进庐州城里看看。” 韩远城怔了怔,狐疑道:“姑娘从未离开过‘狼山’?” 柔柔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四姐妹自打出生起,谁也没有离开过‘狼山’半步。” 牛开山笑道:“柔柔姑娘,外面的天地可是很大很精彩的,你们真该早点出来看看的。” “‘狼山’有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柔柔幽幽叹了口气,嫣然笑道,“不过幸好遇到了你们,否则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韩远城不禁皱了皱眉,疑惑道:“柔柔姑娘,此话怎讲?” 柔柔道:“老祖宗曾立下一条规矩,但凡‘狼山’之人,只有亲人前来相认,才可离开‘狼山’,否则绝不能离开‘狼山’半步。” 牛开山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规矩。” 柔柔苦笑道:“只是和亲人团聚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牛开山微一沉吟,竟挠着头笑道:“柔柔姑娘,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有坚强的毅力、恒心,就一定能够战胜它,摧毁它。” 闻言,柔柔盈盈一笑,韩远城已轻轻拍着牛开山厚实的肩膀,笑道:“我这牛兄弟虽然平日里笨嘴笨舌的,但这句话说得真算得上是至理名言了。” “韩大哥,你怎么也拿我打趣啊!”牛开山转而向柔柔继续说道,“柔柔姑娘,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外面的世界的。” “赶紧赶路吧,天色已不早了。”这时,温温的声音忽然从马车车厢里传了出来,听起来却带着些许不耐烦的情绪。 第38章 人性 风很轻,风里甚至带有牡丹花的芬芳,远山有云飘过,阳光明媚如情人迷人的双眸,令人沉醉。 上官楼正凝望着远山之上飘动的云,眉心微微有肉凸起,修长的手指不自然地弯曲着,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风铃忽然发出“叮铃铃......”悦耳的声音,上官楼的嘴角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桌上有酒,是我窖藏了三十年的泸州大曲。” 左玉没有说话,立刻拍碎泥封,捧起酒坛就往嘴里倒,上官楼瞧着左玉快速蠕动的喉管,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道:“酒还有很多,你不必着急。” 忽然,一只布谷鸟振翅而起掠过窗户,发出“布谷布谷......”粗狂而单调的声音,清凉的微风已吹上了上官楼与左玉二人的脸。 又听“啪”的一声,酒坛落回桌上,左玉这才不由得抿了抿嘴唇,苦笑道:“他妈的,一个月不喝酒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简直比死都要难受。” 上官楼笑道:“可你还是忍住了,如果是我,未必可以做得到。” 左玉也笑道:“你说得不错,因为你也是个酒鬼,甚至比我这个酒鬼的酒瘾还要大。” 上官楼墨眉微轩,道:“所以咱们很合得来。” 左玉道:“和你说话真是件愉快的事。” 上官楼敛住笑容,道:“左兄,‘黑鸽子’已顺利进入了秦门?” 左玉道:“是的。” 上官楼的左眼角竟莫名跳动了几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最近我发现自己的记性已越来越差了,‘黑鸽子’本名叫什么来着?” 左玉缓缓道:“李煜。” 上官楼喃喃低语道:“李煜、李煜,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 左玉走到窗前,遥望着远山飘动的白云,眉心微攒,道:“咱们也算是帮他完成了多年以来的心愿,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复仇。” 上官楼的拳头已紧紧握住,眸中更是泛起了怒意,修长的手指骨节处甚至变得有一些发白,道:“李煜由其姐姐一手抚养长大,二人的感情自然很深,本来他们可以活得很好,只可惜却碰上了秦西风那样的江湖败类。” 左玉苍白色的脸上泛起了厌恶之色,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也不知他们父子究竟祸害了多少良善无辜之人。” 上官楼凝注着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枯树,杏目之中已充满了杀机,一字一字道:“这次,咱们定要除掉秦中原。” 左玉尖刀眉一扬,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道:“上官兄,秦中原现在很确信李煜已成了他的人。” 上官楼道:“如果是我,我也会信的。” 左玉苍白色的脸却变得越发白了,尖鼻头竟沁出了细微的汗珠,黯然叹息道:“如此残酷的‘苦肉计’,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得到。” 上官楼墨眉皱起,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知道我做得对还是不对?” 左玉却拍了拍上官楼的肩头,道:“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哪种生活,如果你不帮他,他或许已经死了,眼下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复仇。” 上官楼沉吟了许久,修长白皙的手指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缓缓道:“秦中原并不是一个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左玉却显得很自信,笃定道:“每次去‘西北秦门’办事,我都会带着李煜去,只要一进入他们的势力范围,我对李煜的态度就会特别的坏。” 上官楼故意挑了挑眉,道:“原来你早已开始了这个计划。” 左玉道:“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确定下来到底要不要去做。” 上官楼欣慰地笑道:“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个未雨绸缪的人。” 左玉嘴角上扬,打趣道:“虽然明知道你在拍马屁,但我仍然感到很愉快。” 上官楼大笑道:“拍马屁也是一门大学问。” 左玉却忽然皱起了眉,沉吟良久,道:“想当年在朝廷之时,那‘五只蝎子’拍马屁的功夫那才算是真正的厉害。” 上官楼故意露出一副狐疑的神色,道:“你好像很欣赏他们?” 左玉冷声笑道:“在朝廷,只有像他们那样的人才会往上爬得很快,只可惜我却甚是讨厌他们那种人。” 上官楼笑着拍了拍左玉的肩头,道:“所以咱们才会成为朋友,有时候爬得快了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还是靠着溜须拍马。” 左玉也笑道:“你说得不错,而且有时候权力越大,欲望便会越大。” 上官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两年时间,他们靠着溜须拍马,从一个小小的侍卫竟能爬到锦卫司左指挥使的位置。不过后来他们贪欲太盛,竟胆敢侵吞了那一千万两救灾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左玉眨着眼睛,道:“此事我略有耳闻,据说这件案子牵扯甚广,你当时人在朝廷,好像了解的也不太少,既然提起了,这次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 上官楼果然点了点头,道:“当年他们侵吞救灾金,然后金蝉脱壳,利用‘霹雳堂’的霹雳弹毁尸灭迹,逃遁江湖。当时,朝廷首先怀疑‘江南霹雳’堂参与了此事,遂将‘霹雳堂’堂主南宫剑一家抓捕下狱。锦卫司前任总司朱启为了向皇帝邀功,更为了帮助太子消除私售霹雳弹的罪证,竟对南宫剑一家刑讯逼供,幸得当时户部尚书苏青云挺身而出,南宫剑一家才得以脱罪,保全了性命。” 左玉面泛狐疑之色,道:“朱启手段狠辣无情,落入他的手里极难翻案,看来苏青云也非等闲之辈。” 上官楼眉心微赞,思考了片刻,道:“当时,苏青云与锦卫司监察使司卓飞十分投缘,从卓飞那里他得知朱启已投靠太子,并参与了党争,这素来是皇帝最无法容忍的。实际上霹雳弹是东宫太子为牟取暴利而私自制作售卖的。为了解救南宫剑一家,苏青云遂将此事的缘由告知了皇帝,最后在皇帝的彻查之下,总司朱启被革职查办,太子在东宫禁足一月,闭门思过,赵贵妃则被褫夺封号,谪降为嫔。” 左玉摇头叹气道:“私制霹雳弹是重罪,何况在京城龙盛之地!这样的处罚也未免太轻了些。我想此事之后,苏青云在朝廷恐已无立足之地了。” 上官楼也叹气道:“是的,加之后来震动天下的黄河贪腐案,苏青云不得不辞官归乡,唉,只是可惜了一个敢为百姓说话做事的好官。” 左玉沉吟许久,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上官兄,所以你也是有私心的。” 上官楼狐疑道:“私心?左兄,我好像越来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左玉笑道:“上官兄,你装糊涂的本事怎么越来越强了?” 上官楼道:“哦?” 左玉嘴角泛起了一抹笑意,道:“你难道不想保护苏佩清?” 上官楼愣了愣,竟忽然大笑了起来,道:“人太聪明了可不好,只是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也很喜欢去做。” 左玉道:“这句话你倒是说得很对。” 上官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良久,终于又缓缓道:“有时候看起来像是一件只涉及几人的案子,最后却会牵扯出许多的人来。” 左玉道:“不错,所以咱们一定要做好准备。” 上官楼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两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那‘五只蝎子’利用手中的权利盗走了太子私制的霹雳弹而已。” 左玉的眼睛里泛出了厌恶的神色,冷笑道:“东宫为了撇清关系,不惜陷害南宫剑一家,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上官楼皱起了眉,瞳孔竟开始收缩,缓缓道:“权力斗争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若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东宫自然容不得半点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发生。” 左玉冷笑道:“既如此,何必又去做那些事情?” 上官楼又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面色微变,一字一字道:“这就是人性的欲望。” 左玉点了点头,道:“只是皇帝并不相信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他很害怕那‘五只蝎子’侵吞救灾金和东宫有关,所以才派咱们无论如何也要将救灾金侵吞案查个水落石出。” 上官楼道:“不错。可是没想到当时那‘五只蝎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咱们查了半年多,竟是没有任何的头绪。” 左玉冷声笑道:“他们既然都变成了‘蝎子’,就很喜欢往地缝里钻,咱们自然很难找到。” 上官楼皱了皱墨眉,沉吟道:“当时皇帝若是多给一些时间,咱们或许就能将他们从地缝里揪出来。” 左玉皱眉叹道:“只可惜一波未平又起一波,黄河贪腐案终于彻底击垮了皇帝对东宫的信任。” 上官楼沉吟道:“无论侵吞救灾金案的结果如何,对于皇帝来说,已没有多大的意义,但他作为一个父亲,依然想保护自己的孩子。” 左玉的眸中似有了怜悯之色,道:“皇帝也是人,也有普通人该有的情感,所以当时咱们必须停止对这件案子的调查。” 上官楼又凝望着远山,忽正色道:“只要做过的恶事,就不会永远被掩藏。” 左玉站在窗前,望着密林间忽隐忽现的鸟儿,道:“上官兄,你说得不错。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所以两年前锦卫司总司卓飞发现了那‘五只蝎子’的踪迹。” 上官楼又提起了一坛泸州大曲,笑道:“左兄,咱们好像已很久没有与卓大人一起喝酒了。” 左玉一面往杯中倒酒,一面笑道:“只希望你不要害怕自己的美酒被喝光。” 上官楼也笑道:“对于朋友,我是很乐意将美酒送进他们的肚里。” 左玉又拍碎泥封,笑道:“肯将好东西与朋友分享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的好朋友,一个人若是太小气,就难免要错过知心朋友的。” 上官楼却故意佯装出一副很深沉的样子,点头含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左玉哈哈笑道:“能认识像卓飞那样的朋友,真是比喝酒还要痛快。” 上官楼双眉微动,眸子里忽然出现了一种接近于感激的神色,道:“虽然皇帝对咱们下了禁止继续追查的命令,但卓飞知道我依然没有死心。” 左玉道:“这是你里的一个结。” 上官楼点了点头,苦笑道:“是的。” 左玉饮尽了杯中酒,道:“所以他要助你解开这个心结。” 上官楼握住了左玉的肩头,笑道:“我知道你也一直在这么做。” 左玉挑了挑眉,笑道:“我好像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上官楼也笑道:“常言道: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左玉又哈哈大笑道:“你说得真他妈的是至理名言。不过,令我当时没有想到的是,你非但没有杀了那‘五只蝎子’,反而还救了秦西风。” 上官楼的神色忽变得很凝重,缓缓道:“这只是个巧合。” 左玉凝注着远山飘动的云,苍白色的脸上出现了坚定的神色,道:“我相信这不是巧合,而是天意。” 上官楼忽然停住了送往嘴边的酒杯,嘴角带着满意的笑,道:“你说得不错,所以那‘五只蝎子’才能恰巧在卓飞和我手上走脱。” 左玉沉吟道:“上官兄,当时你们若继续追,那‘五只蝎子’绝对逃不了,但若留着他们作为与秦中原谈判的筹码,岂非更妙?” 上官楼笑着点了点头,道:“那‘五只蝎子’迟早要死,何不把这个好机会留给你?” 左玉一口饮下了杯中酒,带着笑道:“我好像应该谢谢你。” 上官楼故意装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哦?” 左玉凝注着窗外的风景,脸上泛起了光彩,道:“若非你们设下的这个局,我怎能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能?” 上官楼笑道:“能取得那‘五只蝎子’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左玉双眉一轩,笑道:“那‘五只蝎子’在差点丧命的情况下被我所救,总算是开了个好头。” 上官楼轻轻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又为左玉倒满了一杯酒,道:“本该带着‘五只活蝎子’去见皇帝,没想到他们却又惹上了秦中原。” 左玉沉吟道:“所以你只有在合适的时候杀了那‘五只蝎子’,才能取得秦中原的一些信任,至于皇帝那里,已不重要。” 上官楼眉心微攒,叹了口气,道:“皇帝素来疑心重,倘若他能亲耳听到事情的缘由,或许心中会有些许的宽慰。” 左玉含笑道:“皇帝对卓大人信赖有加,我相信此事由卓大人告知皇帝,再合适不过了。” 上官楼沉吟了片刻,笑道:“左兄,你说得对。” 左玉打趣道:“你好像又要开始拍我的马屁了?” 上官楼笑道:“拍马屁也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所以你不妨也学习学习。” 左玉笑道:“你说得对极了,我也想快点往上爬。” 上官楼又故意皱眉叹息道:“左兄,爬得太快了容易走霉运。” 左玉却拍了拍上官楼的肩头,笑道:“我的运气一向不错......我很快能查出‘犬组’的死因究竟是不是与‘西北秦门’有关。” 上官楼点了点头,道:“很好......现在想想,左兄,你的运气果然不错。” 左玉又举起酒杯,笑道:“上官兄,为了我的好运气,咱们干一杯。” 窗外的云很淡,风也很轻,微风已轻轻地钻进了窗户,却再也不忍心吹散此刻弥漫在房间里的酒香。 第39章 孤独的朋友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一间茅草屋,风竟从十几个破洞钻了进来,吹上了萧无恨微微发红的脸。 屋顶角,一只硕大的黑蜘蛛正伏在密织的蛛网上伺机而动,准备猎取落入彀中的生命。 第三坛杏花酒的泥封已被拍碎,萧无恨提起酒坛直往嘴里倒,酒花溅上了他坚实的胸膛,一股股辛辣的味道从咽喉直窜了上来,他的眼角甚至已被呛出了眼泪,但他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喜欢喝酒,尤其是烈酒,越烈的酒他越喜欢。 “一个人喝酒未免太无趣了。” “柳兄,那就请进来喝一杯。” 柳月江已坐了下来,就坐在萧无恨面前,笑道:“萧兄,你这里有酒杯吗?我喜欢用酒杯喝。” 萧无恨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乌眉微皱,道:“有。” 桌子上立刻就出现了两只青釉色的酒杯,看上去竟也甚是精美别致。 柳月江乌黑似墨的眸子忽然发起了光,棱角分明的脸上泛起了笑意,笑道:“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有如此佳品。” 萧无恨勉强笑道:“如果你喜欢,我送你。” 柳月江却摇了摇头,故意叹气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 萧无恨道:“这对酒杯本就是为了招待你而准备的。” 柳月江微笑道:“那你更不应该送给我。” 萧无恨狐疑道:“哦?” 柳月江拍了拍木桌上的酒坛,笑道:“除非你在吝啬这个,以后不打算请我喝好酒了。” 萧无恨皱了皱眉,苦笑道:“你放心,只要我的脑袋不掉,随时都可以请你喝几杯。” 柳月江不禁面泛狐疑之色,沉吟道:“莫非你没有杀了那个女人?” 萧无恨苦笑道:“嗯。” 柳月江停住了手里的酒杯,锐利狡黠的目光开始打量起萧无恨俊秀、白皙的脸庞,过了良久,终于道:“萧兄,你是故意放她走的?” 萧无恨道:“是。” 柳月江在心里叹了口气,眉心微攒,冷冷道:“萧兄,你知不知道信誉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这意味着什么?” 萧无恨握紧酒杯,漆黑的眸里已泛起了痛苦之色,缓缓道:“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柳月江叹息道:“可你宁愿舍弃性命也要放走她。” 萧无恨也叹了口气,道:“我不仅放走了她,我还杀了郭玄。” 柳月江面色微变,骇然道:“你杀了郭玄?我想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 萧无恨眉心攒紧,沉默了片刻,终于一字一字道:“因为她是上官灵的朋友。” 柳月江狐疑道:“你的救命恩人?” 萧无恨道:“嗯。” 柳月江苍白冷峻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同时眸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道:“萧兄,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萧无恨脸上似已泛起了光泽,语气也很坚定,道:“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即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柳月江脸上出现了笑意,那是一种夹杂着钦佩之意的笑,道:“萧兄,能认识你这样的一位朋友,真是件愉快的事情。” 萧无恨苦笑道:“柳兄,可惜你认识的朋友只是一个杀手。” 柳月江目中含着暖意,微笑道:“萧兄,人生于天地之间,做什么并不重要,关键要看人心,一个人只要有情有义,就已足够。” 萧无恨已举起了酒杯,漆黑的眸子发起了光,笑道:“好,柳兄,说得好,我敬你一杯。” 柳月江也举起酒杯,笑道:“干!” 三杯酒下肚,萧无恨忍不住问道:“柳兄,‘日月金环’可有下落?” 柳月江点了点头,却道:“不过有一事我真没想到。” 萧无恨惊讶道:“什么事?” 柳月江嘴角竟泛起了一丝笑容,道:“‘日月金环’的下落苏佩清的确是知晓的,可此人的变化简直太大了。” 萧无恨眉头皱了皱,立刻问道:“柳兄,你是说他的身手?” 柳月江道:“不仅身手,他的性情变化更大!” 萧无恨狐疑道:“据说他以前是个纨绔子弟?” 柳月江道:“不错。不过眼下他已成了江湖上的英雄侠士,野鸭居然也变成了凤凰。” 萧无恨皱了皱眉,感叹道:“柳兄,你觉得一个人的性情真能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柳月江笑道:“起初我也怀疑,但现在我不得不确信,一个人只要本性不坏,再多的坏毛病也是可以改的。” 萧无恨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勉强笑道:“或许你说得对。”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你不打算去寻‘日月金环’的下落了?” 柳月江慢慢地点了点头,眉心微攒,狐疑道:“我败在了他手上,他却放我走。” 萧无恨忽然站起来,左手轻轻握住了柳月江的肩头,漆黑的眸子闪着光,道:“倘若是别人,就算有人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也不会向他说这样的话。” 柳月江一字一字道:“咱们是生死之交!” 萧无恨的眼角竟有了泪光,嘴角也不禁泛起一抹笑,举起酒杯道:“好,柳兄,咱们干杯!” 柳月江也笑道:“干!” 酒已入喉,萧无恨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狐疑道:“柳兄,苏佩清会不会有其他的目的?” 柳月江皱起了眉,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他想通过我查出‘银戟温侯’吕定?” 萧无恨道:“不错。” 柳月江沉吟良久,笑道:“你说得有理,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萧无恨狐疑道:“柳兄,‘日月金环’里所隐藏的秘密除了苏家外,知晓此事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吕定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柳月江摇了摇头,道:“这个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当时若非为了能与我比武较量,争夺《武林志》名人榜排名,他断然不会告诉我关于‘日月金环’里的秘密。” 萧无恨俊秀的脸上泛起了光泽,双眉一轩,笑道:“因为他知道你需要银子养活二十四个孤儿,甚至更多,而‘日月金环’里恰巧隐有一笔巨大的财富,若非如此,你又怎屑去争夺那身外浮名?” 柳月江轻轻叹息了一声,竟曼声吟道:“浮名浮利过于酒,醉得人不死不醒。” 他不等萧无恨说话,黯淡的目光里又泛起了感激之色,接着道:“至少还有十二个孩子是靠着你的银子在生活。” 萧无恨乌眉微动,笑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柳月江的目光已变得越来越柔和,道:“我常常告诉孩子们,一定要记住你的这份恩情。” 萧无恨却摇了摇头,道:“只要他们将来能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我就很满足。” 柳月江目光坚定,语气也很肯定,道:“孩子们一定会的。” 忽然,又有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吹起了柳月江鬓边的发丝,柳月江忍不住摸了摸鬓发,道:“当时我袭击苏佩清时,还发生了一件甚是奇怪的事。” 萧无恨放下了酒杯,好奇道:“哦?” 柳月江眉心微攒,沉吟道:“当日房间里除了苏佩清兄妹外,还有一个熟睡的小孩子,可在我冲进屋子的时候,有人却趁机射杀了那个孩子。” 萧无恨皱了皱眉,道:“你也没有发觉凶手的踪迹?” 柳月江叹了口气,道:“没有。” 萧无恨面色微变,骇然道:“如此说来,想必凶手的轻功与暗器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 柳月江点了点头,狐疑道:“只是,凶手为什么要杀一个无辜的孩子呢?” 萧无恨在心里叹了口气,沉吟道:“莫非是为了嫁祸给你?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多做解释,有时候甚至还会故意承受委屈。” 柳月江苦笑道:“若是如此,直到现在,我还是猜不出他嫁祸给我的动机究竟是何。” 萧无恨眉心攒起,沉吟道:“或许是为了某种利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柳月江苍白如霜的脸上面色微变,道:“莫非凶手也知晓了‘日月金环’里的秘密?” 萧无恨乌眉皱起,思忖着道:“我想这种可能极大。” 柳月江竟忽然起身推开了那破烂不堪门,俯首望向远处的青山,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话锋一转,道:“如此美景,咱们该下山走走才是。” 萧无恨也立刻站了起来,笑道:“好。” 山下,就连风中都带着花的芬芳,萧无恨踩在绿草地上,呼吸着馨香的空气,心情也愉悦了许多,道:“或许当时,苏佩清已知道凶手并不是你。” 柳月江眼睛发起了光,笑道:“所以我当时并未走远,而是等着真正的凶手现身,只可惜凶手并没有出现。” 萧无恨叹气道:“此事有几个疑点需要去查证,只可惜我已无法帮你了。” 柳月江狐疑道:“大老板要找你的麻烦?” 萧无恨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淡淡道:“这是必然的,只是现在我还不能死。” 柳月江拍着萧无恨的肩头,笑道:“萧兄,既然咱们是兄弟,这个麻烦咱们该一起面对才是。” 萧无恨皱眉道:“可是......” 柳月江立刻打断了萧无恨的话,笑道:“难道你不想帮我查清疑点?” 萧无恨苦笑着摇了摇头,柳月江又道:“你在山上好好休息,我保证这个地方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萧无恨嘴角微微上扬,道:“多谢柳兄,只是有些事情迟早要面对的。” 柳月江一双乌黑似墨的眼珠子转了转,语气甚是坚定,道:“咱们是朋友,所以麻烦应该一起面对。” 萧无恨的眼角不禁微微跳动了几下,眸子里竟似闪起了光,道:“只是......” 柳月江立刻截口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萧无恨犹豫了片刻,终于缓缓点头道:“好。” 柳月江不禁抬头望向远处的青山白云,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很快就泛起了惬意的微笑。只有和萧无恨在一起,他才能完全忘记过去,忘记痛苦,才能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与人生的乐趣。 倘若你也有这么样一位好朋友,那你的人生该是多么地幸运啊! 只可惜,拥有这样的一位好朋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人类最大的悲哀,或许就是你以为最好的“朋友”,会在利益、诱惑、金钱、权势、美色面前毫不犹疑地出卖你。 所以,你最好不要和一个喜欢钱与权,又好色的人交朋友,无论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为了金钱、权势与美色,他们可能做任何可耻的事,出卖任何人,甚至包括他们自己。 第40章 唐紫烟 “好漂亮的小姑娘,你我兄弟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一声刺耳的怪笑竟赫然从那灰褐色岩石后传了出来,如同鬼哭豺嚎一般,听了不禁令人头皮发麻。 伴随刺耳的怪笑声,有两条黑衣人蓦地从那岩石后闪身而出,身法敏捷如狼。 只见那站在左面的黑衣人身子瘦长,看上去竟仿佛是一根笔挺、细长的竹竿子,他的头发乌黑发亮,像是抹上了一层油,眉毛细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刀锋般阴冷的光,尖尖的鼻子下面,两撇小胡子伸向了厚厚的嘴角。 令人惊讶的还是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掌洁白、细腻、娇美,竟简直比世上任何一个女人的手都要好看,你说妙不妙? 只可惜这样一双好看的手里却握着一条不太好看的黝黑色细铁链,铁链的末端竟赫然又连着一只银光闪闪的狼爪。 唐紫烟目光流转,竟瞧着那黑衣人微微一笑,声音却淡淡道:“不知两位有何贵干?” 那黑衣人已阴森森地笑道:“我们没有什么贵干,只不过希望美人留下来陪我们兄弟喝上几杯美酒,然后再让我俩尝尝美人的滋味,如何?哈哈......” 云中道人长眉微动,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厉声喝道:“贫道劝两位赶紧向这位姑娘赔罪道歉,否则只怕两位此生再也没有什么机会喝酒了。” 那站在右面的黑衣人看上去有些发胖,脑袋出奇的大,一张又大又圆的脸上眉毛又粗又长,眼睛却又细又短,圆圆的鼻头上长满了芝麻粒大小的红疙瘩,一张嘴也是又厚又大,仿佛不是他这样的人该有的。 他的手掌如蒲团般又大又厚,掌中却拿着一把一般只有风流公子哥儿才会使的黄金折扇。 此刻,他正眯着一双又细又短的眼睛,冷笑道:“哪来的臭道士?可惜我俩不喜欢男人,只有送你这牛鼻子老道去见太上老君了。” 唐紫烟娥眉微皱,冷冷道:“二位动不动便要杀人?” 那站在左面的竹竿黑衣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刀锋般阴冷的光,冷声笑道:“是的,小美人,你怕不怕?” 唐紫烟幽幽叹了口气,淡淡道:“二位如此乱杀无辜,迟早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那竹竿人脸上带着讥诮之意,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嘴角的那两撇小胡子,冷笑道:“至少这样的人现在还没有生出来。” 唐紫烟冷冷道:“你们未免太自信了。” 那竹竿人冷声笑道:“哦?小美人,这个人难道是你?” 唐紫烟眸子里泛起了淡淡的杀气,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道:“不错。” 那右面的圆脸胖子眼睛几乎已连成了一条线,哈哈大笑道:“小美人,你一定是疯了。” 唐紫烟目中杀气渐浓,正色道:“二位既不信,那就不妨试一试。” 云中道人面色凛然,厉声喝道:“贫道劝两位赶紧放下屠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竹竿人细眉微皱,怒喝道:“牛鼻子老道,你想找死么?” 云中道人却笑而不语,那右面的圆脸胖子一摇黄金折扇,嘴角已泛起了淫意,笑道:“兄弟莫生气,你先去解决那臭道士,这小美人就留给兄弟我吧。” 那竹竿人摸着下巴笑道:“好,这次先让你尝尝鲜。” 唐紫烟面色微变,咬了咬碎玉,嗔怒道:“今日,本姑娘便要让你二人的嘴巴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竹竿人故意皱了皱眉,黑漆漆的眼睛里泛着不屑之色,冷笑道:“小美人,你好大的口气。” 这句话还未说完,那竹竿人竟已蹿到半空,同时右手一挥,铁链陡然伸展,狼爪随着铁链疾飞而出,风声呼呼,寒光闪闪,直抓云中道人面门。 只见云中道人眼亮身快,身子斜侧,脚尖同时在地上轻轻一点,便将劈面而来的狼爪轻松避将开来。 那竹竿人心中骇然,嘴里却依然冷声笑道:“哼,牛鼻子老道,果然有两下子。” 话未落,他手里的银色狼爪再次冲着云中道人逼命而来。只见寒光闪动,银色狼爪飞舞盘旋,爪影更是纵横交错,凌厉凶狠,狼爪所到之处如疾风骤雨,碎石裂地,避之极难,倘若有人一旦进入那银色爪影之下,必然非死即伤。 此时,面对如此凶狠、毒辣、诡谲的的狼爪,云中道人竟面色不改,身形轻盈如飞燕,几个躲闪后,忽然掠起,如一支强弓硬弩之上的离弦之箭,赫然冲入了那银色狼爪交织的密网之内。 但见银光闪动,云中道人竟赫然能穿过层层寒光,欺身至那竹竿人面前。面对如此情势,那竹竿人心头不禁一震,惊惧失声道:“这......好厉害的牛鼻子老道......” 话音起,那竹竿人立刻脚尖一点,纵身向后飞掠。云中道人抽剑,出剑,动作行云流水,那竹竿人身形方起,倏地银光一闪,剑锋已切进其咽喉,那竹竿人只“闷哼”一声,便应声倒地身亡。 鲜红的血液正自那竹竿人喉头汨汨流出,他的脸已严重扭曲变形,瞳孔缓缓扩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刀锋般阴冷的光也早已褪去,只残留着惊愕、恐惧与不信。 那圆脸胖子身子虽胖,身法却极其矫捷、轻灵,他纵身掠出,身形如一只皮球般扑向唐紫烟时,就像是一只饥饿了好几日的恶狼,粗长的眉毛作挑逗状,双眼泛起贪婪的淫光,又厚又大的嘴角竟似流出了涎水。 唐紫烟肤如凝脂的脸上出现了厌恶之色,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冷笑,眼神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湖水。 她似已将迎面凌厉扑来的那圆脸胖子视作无物。 她抽剑,递剑,动作优雅而曼妙,竟像神话里的仙子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出剑的速度看起来似乎很慢,慢到你竟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她出剑的每一个动作,可当你真正看清楚她手里的剑时,剑锋却已如月光一样落在了你的身上。 可怕的月光,杀人的月光。 现在,月光正落在了那圆脸胖子有些发胖的身上。他的笑容竟已凝结,果然连半句话都已说不出来,又细又短的眼睛终于睁大了一下,眼神却变得空洞洞的,芝麻粒大小的红疙瘩上竟似沁出了油脂,甚至连脸上也还残留着一些像是迫不及待的表情。 只听“啪”的一声,那圆脸胖子手里的黄金折扇跌落在地,竟赫然有半截染着鲜血的剑尖出现在他脑后,剑锋有鲜血正在不断地滴落。 唐紫烟冷冷地盯着那圆脸胖子扭曲变形的脸,淡淡道:“若是以前,你一定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只可惜,这句话那圆脸胖子再也听不到了。 云中道人笑道:“唐姑娘,你的剑法越发精妙了,贫道佩服。” 唐紫烟道:“云中师父谬赞了。” 云中道人轻抚墨髯,笑道:“天下人只知唐门的暗器、毒药精绝天下,却不知其剑法、轻功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 唐紫烟笑道:“那只因为唐门的毒药、暗器名气太盛,太过耀眼了!” 云中道人点了点头,道:“唐姑娘,若非你这惊人的剑法,贫道那日几乎已把你当成了苏姑娘。” 唐紫烟盈盈一笑,道:“还亏了‘千面郎君’的这易容之术,否则如何能瞒得过苏伯伯的那双眼睛。” 云中道人笑着点了点头,却旋即话锋一转,道:“唐姑娘,那个想对苏姑娘出手的人,你可有了什么眉目?” 唐紫烟蹙眉道:“没有。我一直等着他出手,可他却没有现身。” 云中道人又轻捋墨髯,笑道:“唐姑娘,贫道知你这半年来一直在暗中跟着佩清。” 唐紫烟绝美的脸上竟很快就泛起了微微红晕,娥眉下那一双迷人而美丽的眼睛里目光闪烁着,道:“我,不想他有事,因为他是第一个对我好的朋友。” 云中道人又笑着点了点头。 唐紫烟脸上此刻的神色,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唐紫烟迟疑俄顷,接着道:“云中师父,我,还想求您一件事。” 云中道人笑道:“姑娘但说无妨。” 唐紫烟讪讪一笑,犹疑道:“云中师父,我暗中跟着佩清的事,您能替我保密吗?” 云中道人笑道:“当然可以。” 唐紫烟讪笑道:“云中师父,谢谢您。” 云中道人瞧着眼前双颊微红的唐紫烟,只沉吟了片刻,话锋又一转,道:“唐姑娘,你可查出了‘五毒童子’为何要对佩清下手?” 唐紫烟缓缓道:“云中师父,其实‘五毒童子’要杀的并不是佩清,而是婉清。” 云中道人面色微变,骇然道:“婉清?你说什么?” 唐紫烟微一沉吟,道:“因为‘百花甘露’不仅是‘春秋望月山’暗器‘七星花蕊’的克星,也是‘五毒童子’的克星。南宫世家已远离江湖之争,南宫剑老庄主为人又比较固执,而‘百花甘露’作为南宫山庄的镇庄之宝,绝不轻易外传,但南宫缺与婉清成亲之后,南宫剑老庄主便会将‘百花甘露’作为新婚礼物交给婉清,任凭其处置。以我对婉清的了解,当她拿到‘百花甘露’之后,必然是有求必应,甚至可能会将‘百花甘露’的秘制配方告知任何前来求助的良善之人,到时,‘五毒童子’的五毒功定然再无用武之地,甚至还可能被‘百花甘露’反噬。” 云中道人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唐紫烟又道:“那日在‘落霞山’山下,我发现‘赶尸神君’孙诗云与‘五毒童子’在一起,便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不过当时他们进行了精心的易容装扮,所以佩清他们并未认出他们来,后来孙诗云借故离开找帮手,却又来了另外一个人,竟是‘弯刀如月’柳月江。” 云中道人双眉微动,骇然道:“‘弯刀如月’柳月江怎会出现在那里?” 唐紫烟沉吟道:“柳月江要佩清交出一对好像叫什么,什么‘日月金环’的东西,为此,他和佩清还动了手。” 云中道人眉心微攒,疑惑道:“‘日月金环’?那是何物?” 唐紫烟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云中道人沉吟道:“唐姑娘,那他二人胜负如何?” 唐紫烟迷人的眸子发着光,嘴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道:“论武功,他二人几乎旗鼓相当,不过,最后佩清胜在了自己的智谋上......他竟然倒地刺出了一剑,而那个角度对于柳月江来说,恰巧是个死角。” 云中道人双眉一扬,笑道:“佩清本就有着颖悟绝伦之才。” 唐紫烟也笑道:“他的法子总是令人意想不到。” 云中道人又问道:“唐姑娘,那你杀了‘五毒童子’之后,佩清也没什么察觉?” 唐紫烟遂莞尔一笑,道:“为了不让佩清有所察觉,其实我当时并没有找到出手的最佳机会,可没想到,柳月江的到来反而帮我找到了这个机会。就在柳月江破窗而入的时候,我出手射杀了‘五毒童子’。” 云中道人笑道:“不错,唐姑娘,那是个最佳的出手机会,因为那个时候最吸引人的只有柳月江。 ” 唐紫烟道:“云中师父目光如炬,晚辈佩服之至。” 云中道人笑了笑,唐紫烟接着道:“只是令我不明白的是,佩清当时虽已制住了柳月江,但他并没有为难柳月江,竟反而放他离开了。” 云中道人不禁耸然动容道:“这是为什么?” 唐紫烟娥眉紧皱,疑惑地摇了摇头,道:“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五毒童子’分明不是柳月江杀的,可他竟也承认是自己所为,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云中道人沉吟良久,终于道:“佩清以为‘五毒童子’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赶尸神君’也是位普通的老人,而柳月江在杀了这两个无辜人之后,佩清却放他走了?” 唐紫烟轻轻点头道:“是。” 云中道人沉吟道:“想来只有一种解释,可能佩清发现柳月江并非凶手。” 唐紫烟眸中出现了迷茫之色,蹙眉道:“云中师父,可柳月江自己都承认了凶手就是自己,佩清为何反去怀疑?” 云中道人长眉微动,明星般的眼睛发起了光,道:“据贫道所知,柳月江是个极其高傲却又自卑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不屑于为自己辩驳解释。” 唐紫烟双眉紧锁,云中道人轻捏墨髯,接着道:“佩清应是发现了其他的什么疑点,加之柳月江是个自卑的人,他只是想用高傲来掩饰自卑,他的高傲只在表面,其实骨子里却充满了自卑,佩清或许很了解他,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他的说法自然会怀疑。” 唐紫烟思忖片刻,笑道:“云中师父说得是,或许佩清在看到‘五毒童子’的伤口时,已发现杀死‘五毒童子’的并非柳月江。” 云中道人又沉吟许久,忽眼前一亮,问道:“唐姑娘,你是用什么射杀的‘五毒童子’?飞刀吗?” 唐紫烟愣了愣,立刻又点了点头,微微皱眉道:“一把很普通的黑色柳叶飞刀。” 云中道人眉心微皱,沉吟了许久,终于轻抚墨髯道:“唐姑娘,依贫道之见,破绽或许就出在那把柳叶飞刀上。” 唐紫烟也沉吟了许久,双眉一轩,笑道:“云中师父,我明白啦。当时,我出手将柳叶飞刀射在了‘五毒童子’的咽喉右侧,假如是柳月江出手,从窗户那个位置射出的飞刀,就绝不可能射在‘五毒童子’的咽喉右侧,除非我射出的那把柳叶飞刀能转圈拐弯。” 云中道人想了想,也笑道:“想必佩清便是发现了这个破绽。” 唐紫烟道:“我想是的。” 云中道人又问道:“那‘赶尸神君’孙诗云呢?她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唐紫烟沉吟道:”在我离开之前,孙诗云一直没有回来,或许‘五毒童子’被杀,她害怕逃走了。” 她迟疑了片刻,接着道:“我怕佩清有所察觉,所以在柳月江离开之后,我也就暂时离开了那里,不过在佩清与柳月江争斗的时候,我还发现另外一个人竟也悄悄来到了那里,此人的轻功也很不错。” 云中道人乌眉皱了皱,狐疑道:“唐姑娘,你可知这个人是谁?” 唐紫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此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在柳月江离开以后,他也就离开了,而且与柳月江离开的方向恰巧相反。” 云中道人道:“唐姑娘,这个人有没有发现你?” 唐紫烟娥眉微蹙,沉吟道:“应该没有。” 云中道人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或许这个人只是路过。若是柳月江的同谋或另有目的的人,他定会在佩清与柳月江争斗最激烈的时候出手,那个时候胜算应是最大的。” 唐紫烟微笑道:“云中师父,你所言甚是......也许这个人还是个极谨慎的人。” 云中道人脸上泛着笑,他轻抚墨髯,却话锋又一转,道:“佩清不但有高超的武功,更有无双的智慧,姑娘也一样。” 唐紫烟迷人的面上竟又不禁起了淡淡的红晕,目光闪烁着,赶紧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似乎犹疑了一下,讪讪道:“云中师父,咱们,该加快脚步了。” 云中道人笑了笑,道:“好,那咱们抓紧赶路。” 转眼间,唐紫烟与云中道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山林间。 第41章 推测 那些四散逃走的人又回来了,药铺的门板、茶摊的木桌子早已换成了崭新的,就连街道的石板、墙壁也已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丝痕迹也休想找得到。 仿佛昨日,这里什么事也未曾发生,“桃花源”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生气与祥和。 此刻,卓不凡正坐在药铺对面的酒楼里,酒楼外斜插的银灰色酒旗兀自在风中猎猎作响,楼里觥筹交错,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因为酒香,饭菜可口,所以来这里的顾客也很多。 卓不凡就坐在二楼的顾客之中,他的对面此时正坐着一个娥眉巧鼻,眸如清泉,冰肌玉骨,体态婀娜的粉衣绝色女子。 几乎所有来二楼喝酒、吃饭的年轻客人,都会忍不住偷偷地瞥上一眼那个粉衣绝色女子。 通常这个时候,大多数男客人会向卓不凡投来羡慕的眼光,而绝大多数的女客人则会向那粉衣绝色女子射去既愠怒,又嫉妒的目光。 卓不凡觉得自己竟像是变成了一只猴子,实在是被看得有些受不了了,苦笑道:“小公主,和你在一起,真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 小公主清澈明亮的双眸闪动着迷人的光芒,狐疑道:“卓大哥,你想说什么?” 卓不凡环视四周,笑道:“能令这么多的客人羡慕,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叫人愉快的事?” 小公主遂嫣然一笑,看起来越发的妩媚迷人了,却又故意装起了糊涂,道:“卓大哥,他们为什么要羡慕你,难道你看起来很有钱?” 卓不凡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公主,像你生得如此美丽,恰巧又坐在我身边,他们自然会非常地羡慕。” 小公主嘴角泛起了笑意,娇嗔道:“哼,卓大哥,你几时变得油嘴滑舌起来了。” 卓不凡笑道:“我说的本就是大实话。” 小公主巧笑倩兮,举起了酒杯,道:“既如此,那就为你的大实话干一杯。” 卓不凡也立刻举起了酒杯,笑道:“干杯。” 卓不凡与小公主面前的酒桌,只是用很普通很常见的材质制成,酒杯也是很普通的青瓷酒杯,但酒桌上的酒菜却一点也不普通。 酒是好酒,竟是窖藏了三十年的绍兴女儿红。 菜也是好菜,有德州扒鸡,济南的糖醋黄河鲤鱼,渝北的江水煮江,苏州的枣泥拉糕、八宝饭,潮州的清甜莲子、糕烧白果、厚菇芥菜,福州的荔枝肉、太极芋泥,俱是色香味俱全。 两个人竟然点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鱼竟然还要了两条,周围的客人看了直摇头。 一个如此美丽迷人的女孩子,居然要吃这么多。 众客人瞬间对小公主兴趣大减,有的女客人脸上甚至已笑开了花,男客人则摇头叹息,表示非常惋惜。 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子,似乎干了一件并不十分光彩的事。 为什么美丽的女孩子就一定吃得很少? 那么长相不好看的女孩子呢,就一定吃得很多吗? 小公主实在不懂,但她也不在乎。 一个人若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那岂非活得会很无趣? 甚至还有可能变成病秧子。 卓不凡将一块糖醋鲤鱼肉放进口里咀嚼起来,香味瞬间在口齿间弥散开来,遂双眉一扬,赞道:“酒是美酒,菜更鲜香,没想到,竟能在这里品尝到天南地北的各色美味!” 小公主美丽似水的眸子发着光,嘴角更是泛起了得意之色,傲然道:“卓大哥,依我看,这里可是全天下最美丽、最好玩的地方,恐怕连你们的大内皇宫,也比不上这里好呢。” 卓不凡连连点头表示认可,笑道:“不错,不错。” 酒香,菜鲜美,时间自然便过得很快。 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卓不凡剑眉微皱,压低了声音道:“小公主,昨天在这里发生的事,你可知道吗?” 小公主道:“当然,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卓不凡狐疑道:“可这里是‘桃花源’,本不该动刀子的。” 小公主蹙眉叹气道:“不错,只可惜世上还没有绝对的事。” 卓不凡不得不承认小公主所言,因为这句话听起来的确很有道理。 一句很有道理的话自然能令绝大多数的人信服,但有些人却除外。 倘若有人不信服很有道理的话,这样的人也就不能与其结交。因为你一旦这样做了,倒霉的就只有你自己。 卓不凡狐疑道:“他们为什么要动手?” 小公主叹了口气,道:“那是老祖宗下的命令。” 卓不凡道:“任何人不得在‘桃花源’动刀子,这不是历任老祖下的禁令吗?” 小公主眉心攒紧,道:“不错,只可惜事情总会变,人也会变。” 卓不凡沉吟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条禁令已被执行了上百年,每一任老祖宗都不能改变它,可现任的老祖宗却......” 小公主又叹了口气,黯然道:“我也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会这样做,但这的确是老祖宗下的命令。” 不知怎么回事,小公主今天变得特别爱叹气。 卓不凡又喝下了一杯酒,道:“一条被执行了上百年的禁令忽然被莫名废除,或许这里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小公主眸子转了转,像是答非所问,道:“五天前,城西‘牛肉烧饼店’的老板李飞扬被人活生生地砍去了头颅,而‘狼山’最近又恰巧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卓不凡沉吟片刻,道:“莫非‘狼山’理所当然认为,是这几位不速之客杀了那个老板李飞扬?” 小公主道:“本来我们也不能确定,可我们的人在李飞扬身上发现了几条四五寸长的黄色丝线。” 卓不凡忽然停住了手里的筷子,眉心攒紧,狐疑道:“黄色丝线?” 小公主吃下了一块荔枝肉,不紧不慢地道:“是剑穗上的黄线,而他们中间正好有一个道士,他手里又刚好拿着一柄宝剑,剑柄上又恰巧有条黄色剑穗。” 卓不凡面色微变,沉吟道:“道士的佩剑上通常会有黄色剑穗,所以你们断定凶手必是他们无疑?” 小公主目光笃定,道:“这样的证据还不够?” 卓不凡却莫名其妙地将目光移向了小公主的耳朵,竟盯着小公主的耳坠看了片刻,笑道:“倘若我将小公主的耳坠丢在了李飞扬身上,你们的人会不会断定小公主就是凶手?” 小公主撅了撅嘴,皱眉道:“你凭什么说他们是被嫁祸的?” 卓不凡缓缓道:“因为我认得他们。” 小公主面色微变,讶然道:“难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卓不凡含笑道:“嗯。” 小公主已板起了脸,冷笑道:“难道你的朋友就不会杀人?” 卓不凡道:“最近这几天我一直跟着他们。” 小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可你并没有什么证据,除了我,谁会信你。” 卓不凡笑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小公主却朝着卓不凡翻了翻白眼,道:“我又不是神仙。老祖宗已认定他们是凶手,并在两天前下了追杀令,而且还是在‘桃花源’动的手,可见老祖宗的决心有多大。” 卓不凡眉头皱了皱,道:“所以这个事情比较棘手。” 小公主幽幽叹了口气,清澈明亮的眸中却出现了些许奇怪的神情,既不像忧愁,也不像愉悦,道:“老祖宗决定的事一向不容改变,不过,我倒想试一试。” 卓不凡笑道:“我知道你在老祖宗心里的位置一直很高,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小公主道:“这不是麻烦,其实我也想劝劝老祖宗。” 卓不凡笑了笑,眼睛里发着光道:“你要劝老祖宗莫要撤销‘桃花源’禁令?” 小公主道:“嗯。” 卓不凡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我想‘桃花源’应一直保持它本该有的热闹、美丽与祥和。” 小公主却忽然转了话锋,又板起脸道:“卓大哥,你为什么不好好呆在小木屋里?那里窖藏的美酒足够你喝上一个月的,你为什么偏偏又要到处乱跑?” 卓不凡故意苦着脸,唉声叹气道:“那样我会发疯的。” 小公主冷笑道:“难道你就不怕再遇上柳依依么?” 卓不凡怔了怔,苦笑道:“我的记性还不算太差,在‘狼山’,除了你之外,谁也不能相信。” “很好。”小公主嫣然笑道,“你一离开小木屋,就遇到了你的那些朋友?” 卓不凡微一沉吟,道:“不是遇到,是发现。” 小公主眨着眼睛,狐疑道:“发现?” 卓不凡笑道:“我想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所以只是偷偷地跟着他们。” 小公主眉心微攒,道:“卓大哥,你的好奇心真重,他们既是你的朋友,你不妨直接问问他们才是。” 卓不凡却摇了摇头,笑道:“其实他们中间只有一人是我的朋友,其余三人我并不认识。” 小公主心头一怔,又问道:“那他们是些什么人?” 卓不凡似乎犹豫了一下,笑道:“我朋友苏佩清和他的师父武当绝尘道人,另外还有两位姑娘,你可能认识。” 小公主娥眉微皱,耸然动容道:“我认识?” 卓不凡含笑道:“当然,她们也是‘狼山’的人,一位叫玉玉,另外一位叫茹茹。” 小公主瞪大了眼睛,惊愕道:“怎么会是她们?嗯......她们应是‘牡丹园’里‘温柔如玉’四姐妹里的大姐和四妹。” 卓不凡道:“好像是。” 小公主双眉紧皱,狐疑道:“只是她们四姐妹从未离开过‘狼山’半步,又怎会认识苏佩清他们?那温温与柔柔呢?又到哪里去了?她们四姐妹一向是形影不离的呀。” 卓不凡却说出了一句更令小公主吃惊的话,道:“茹茹姑娘是苏苏佩清的亲妹妹,他们也是相认不久。” 小公主万分地惊愕,几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夹在筷子上的一小块糖醋黄河鲤鱼也不禁停在空中,道:“茹茹是苏佩清的亲妹妹?这怎么......怎么可能?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 卓不凡笑了笑,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本就很奇妙,有些人的相遇似乎就是天注定。” 小公主竟嫣然一笑,道:“那温温与柔柔又去哪了?” 卓不凡放下酒杯,沉吟道:“或许她们有什么紧要之事要去办。” 小公主又盈盈一笑,道:“卓大哥,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此次来‘狼山’的目的?” 卓不凡道:“与茹茹姑娘相认,然后见老祖宗。” 小公主冷笑道:“多少般数人,百计求名利。老祖宗并不好见,倘若一旦输了,丢的可是他们自己的命。” 卓不凡苦笑道:“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们一直在赢。” 小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能走到‘狼山’的‘桃花源’,他们的功夫、智慧已经很出类拔萃了,该适可而止才好。” 卓不凡又给小公主斟满了一杯酒,沉吟道:“小公主,你觉得老祖宗会不会已经被人控制了?” 其实这句话卓不凡只说出了一半,老祖宗除了被控制外,或许已被杀害替代,但卓不凡不忍再继续说出来,因为他大概已了解了老祖宗与小公主之间的感情。 小公主立刻摇了摇头,笃定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卓不凡明亮有神的眸中泛起了怀疑之色,道:“你确定‘桃花源’的那件事一定是老祖宗下的命令?” 小公主嘴角含着冷笑之意,道:“难不成有人还敢假传圣旨?” 卓不凡道:“没这种可能吗?或许老祖宗已被人控制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 小公主断然道:“不可能,在‘狼山’既没有曹操,老祖宗也不是汉献帝,没有人胆敢对老祖宗做这样的事。” 在小公主心里,老祖宗就是‘狼山’的神,有谁敢对神不敬? 可是“神”也有老的一天,也有疏忽的时候,莫非真有人敢打“神”的主意? 卓不凡英俊的脸上出现了笃定之色,语气也很坚定,道:“以前没有,能保证现在也没有?或许这个幕后主使的力量已盖过了老祖宗,并控制了她。”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这本就是一句至理名言。 小公主不由得皱起了眉,脸上那种笃信的神情也已开始了动摇,缓缓道:“卓大哥,这些只是你的猜测罢了,而且以老祖宗的脾性,怎会受人摆布?” 卓不凡沉吟道:“或许对于老祖宗很重要的‘东西’受到了威胁呢?而且倘若没有了这条禁令,‘桃花源’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小公主叹了口气,道:“会变成死的‘桃花源’,再也不会有往日的繁荣与祥和。” 卓不凡道:“小公主,以你对老祖宗的了解,她会不会这样做?” 小公主苦笑道:“我从未想过这些。” 卓不凡道:“你现在想一想。” 小公主沉吟了良久,终于缓缓道:“以我对老祖宗的了解,我觉得她老人家不会如此行事,可这的的确确是我收到的消息。” 卓不凡狐疑道:“你确定自己的消息准确无误?” 小公主笃定道:“我的消息一向很可靠,这次也不例外。” 卓不凡沉吟道:“这个消息是谁发出的?” 小公主道:“虽说是大公主代老祖宗发出的,可当时老祖宗就坐在大公主身边。” 卓不凡剑眉微皱,道:“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小公主想了想,道:“这是第一次。” 卓不凡眉心微皱,道:“为什么不是老祖宗亲自发号施令?” 小公主道:“这个......或许老祖宗身体不适,大姐代劳一下也没什么。” 卓不凡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道:“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 小公主蹙眉道:“卓大哥,你的意思是......大公主?可是老祖宗看起来也很正常,并无什么异样呀!” 卓不凡道:“大公主既然能造出‘神仙丸’那样的东西,自然也一定可以造出其他的毒药。” 小公主双眉紧锁,骇然道:“卓大哥,你的意思是老祖宗中了毒,只能任由大公主摆布?” 卓不凡道:“你觉得没这种可能吗?” 小公主沉吟了良久,双眉紧蹙,终于缓缓道:“既然如此,我马上就去一探究竟,到时真相自然大白。” 卓不凡点了点头,却瞧向桌上的空盘子,笑道:“咱们今天吃得真不少。” 小公主道:“只要呆在这里,你每天都会吃很多。” 卓不凡笑道:“我可不希望自己变成大胖子。” 小公主道:“大胖子最起码不用再被仇家追杀了。” 卓不凡只有苦笑,刚送进嘴里的酒也似乎变得有些发苦发涩,小公主又道:“卓大哥,你为什么不能找个安静些的地方,偏偏非要选在这里?” 卓不凡笑道:“这里虽吵闹,却很安全,我想没有人能听得清咱们在说些什么。” 小公主清澈明亮的眼睛闪起了光,嫣然笑道:“卓大哥,没想到你做事还如此谨慎细心,小女子佩服佩服。” 卓不凡却故意凝注着小公主冰肌玉骨的脸,也笑道:“你总算发现了我的一些优点。” 小公主的脸上立刻就泛起了淡淡的红云,心里竟忽然莫名其妙地发起了慌,讪讪笑道:“卓大哥,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卓不凡打趣道:“你看咱们旁边的这几张桌子,已换了好几桌客人了,如若再不走,那老板真会以为咱们想吃白食,打算找机会偷偷溜走。” 小公主掩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咱们赶紧走,据说这里的老板娘可不好惹,若是看上了你,那就麻烦了。” 卓不凡霍然站了起来,脸上甚至挂上了紧张的表情,急忙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赶紧走,最近只要一遇到老板娘,我就要倒大霉。” 小公主却又坐了回去,笑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暂时不想走。” 卓不凡瞪大了眼睛,几乎要着急得开始跺脚了,焦急道:“你说什么?难道你还没有吃饱么?” 小公主故意叹了口气,扑闪着眼睛笑道:“我倒想瞧瞧你今天又要倒什么大霉了。” 卓不凡也叹气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若不走,可能也要跟着我倒霉了。” 小公主眸中却透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笑道:“我已好长时间没有倒霉了,偶尔倒倒霉也不错,今天就是个好机会,卓大哥,你说呢?” 卓不凡苦笑道:“你什么不能去想,为什么偏偏想要倒霉呢?” 小公主竟一本正经地说道:“日子过得太舒服,并不是一件好事,古人常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卓不凡的头似已变得很大,简直就想立刻逃离这里,却最终还是很不情愿地坐回了座位,摇头叹息道:“你说得好像有些道理,那咱们就一起倒霉吧。” 小公主撅了撅嘴,道:“不是好像,是肯定。” 卓不凡喃喃自语道:“唉!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那老板娘已婀娜走了过来,她的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身姿曼妙,皮肤虽略显松弛,但看起来依然富有弹性。 她的腰仍然纤细,可见在吸引老板的这方面花费了不少功夫,一张白生生的脸,此刻更是堆满了略微诱人的笑,全身散发出的浓重脂粉味,更是令卓不凡几乎已不能呼吸。 “两位客官,对敝小店的酒菜可否满意?” 并不怎么悦耳的声音里却带着一种妩媚之意。 卓不凡忙竖起大拇指,脸上竟沁出了针尖般的汗珠,连连称赞道:“满意,满意!” 小公主瞧着卓不凡此时的神态,心里不免吃惊,嘴上却笑道:“老板娘,贵酒楼的酒菜可称得上是天下一绝哩。” “二位客官,这是找回你们的银子,欢迎下次再来光顾敝店!” “好的,一定......” 待那老板娘转身离开,卓不凡竟如蒙大赦般重重地松了口气,小公主娥眉微皱,诧异道:“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卓不凡犹疑片刻,不经意间又扭头望了一眼那老板娘离开的方向,才苦笑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对那老板娘身上的脂粉味过敏。” 小公主惊愕道:“你说什么?你对老板娘身上的味道......”说着,小公主实在忍受不住了,“噗嗤”一声,又笑出了声。 卓不凡却不由得苦笑。 此刻,他的头已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若有人现在要给他送一面镜子,他不但不会感激,一定还会在这人脸狠狠地揍上几拳。 小公主咬着嘴唇,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卓大哥,咱们赶紧走,那老板娘的胭脂味的确太浓了,我闻了也很不舒服。” 我们可爱的小公主不但人美心善会开玩笑,还能如此地善解人意。倘若一个男人遇到了像小公主这样的女孩子,那么他一定是走了狗屎运! 第42章 斗酒、解围 庐州城里果然很繁华,很美丽。但见城里九衢三市,高墙碧瓦,两旁店铺林立,鳞次栉比,街道宽阔,纵横交错,街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吆喝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 此时,只见有两辆马车正往庐州城里驶入。 柔柔忍不住撩开了车厢帘子,望着车窗外繁华的景象,蛾眉微扬,微微翘起的嘴角发出了柔媚惊叹之声,道:“好繁华,好美丽的一座城市呀!” 韩远城古铜色的脸上浮起了傲然之色,笑道:“柔柔姑娘,这天下之大,北至辽东,南至南海,如庐州城这般繁华美丽的城市可以说不计其数,此次你们姐妹与我和开山前去武当山,会经过诸多如庐州城般,甚至比庐州城还要繁丽的城市,到时,两位姑娘尽可领略各类城市的独特风貌。” 牛开山浓眉上扬,也笑道:“柔柔姑娘,我想你们定会不虚此行的。” 柔柔兀自望着窗外,眼睛里发着光,柔声道:“不如咱们下车走走?” 韩远城笑道:“前面正好有家‘庐州客栈’,环境整洁舒适,酒菜更是一绝,咱们在那里歇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柔柔妩媚一笑,道:“如此甚好,就依韩大哥之意。” 那两辆马车走得并不算太快,可转眼间,便已到了那“庐州客栈”门口,柔柔巧笑倩兮,缓缓走下马车,抬头望去,却已将眼前的这座酒楼尽收眼底。 温温也下了马车,只瞧了一眼眼前的这座“庐州客栈”,眸中却泛起了不屑之色,淡然道:“这房子勉强还不错。” “庐州客栈”非但不错,简直可以说是气派不凡。 只见一座酒楼造得是红墙碧瓦,朱门飞檐,楼有三层,高达四丈,宽及两丈,长逾七丈,楼顶右角端一面红底金字的旗子正迎风舒卷,猎猎作响,其上书的正是“庐州客栈”四个方正大字。 这时,只见那店小二眼疾手快,早已笑着向四人迎了上来。两辆马车已被牵入后院,受到了那店里伙计的悉心照料,四人也已在那店小二的热情招呼下进了酒楼坐下。 酒美,菜更香,酒菜来得也快。 一家客栈,酒菜若是来得慢了,难免要令客人扫兴,生意自然也便好不起来。 温温已连饮了三杯竹叶青,面色不变,韩远城笑着端起酒杯道:“温温姑娘好酒量,在下敬姑娘一杯。” 温温却冷笑道:“休要拍我马屁,我可不吃这一套。” 牛开山沉下了脸,没好气道:“姑娘,你为何这般无礼?” 柔柔先是瞪了温温一眼,旋即又偷偷地捏了一下她的腰肢,正色道:“温温,休要胡言乱语,没见韩大哥在敬你酒吗?” 温温犹疑俄顷,终于还是举起了酒杯,道:“敬酒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韩远城笑道:“姑娘请讲。” 温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拿着酒杯道:“韩大哥,我喝一杯,你五杯,你可敢?” 柔柔皱了皱眉,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斥责道:“温温,不可说如此浑话。” 牛开山浓眉微攒,愠怒道:“哪有如此喝酒的,你分明想占韩大哥的便宜。” 温温冷冷一笑,道:“男人本就该让着女人。” “男人本就该让着女人。”这似乎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一个男人若是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么他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韩远城想都没想,旋即笑道:“好,就依温温姑娘所言。” 牛开山铜铃般的眼睛瞪了一眼温温,随即按住了韩远城的手,道:“韩大哥,别和她喝,这丫头分明想占你的便宜。” 韩远城厉声道:“开山,休得多言。” 柔柔先教训了温温几句,又歉然道:“韩大哥,舍妹不懂事,还望您海涵。” 韩远城脸上非但没有恼意,反而笑道:“柔柔姑娘多虑了,温温姑娘乃性情中人,我也甚是喜欢她的这种性格。” 温温的脸色虽缓和了许多,声音却还是冷冷道:“韩大哥,请。” 韩远城举杯笑道:“我敬姑娘。” 柔柔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二位可要适可而止呀。” 韩远城道:“柔柔姑娘放心。” 酒菜已上桌,二人却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温温喝一杯,韩远城就立刻喝下五杯,虽然菜也很香,但二人眼下并没有要吃菜的意思。 柔柔与牛开山只有看着韩远城与温温二人摇头苦笑,对于桌上的酒菜也失去了一大半兴趣。 温温的酒量果然很不错,转眼她竟已喝下了二十杯。 韩远城一百杯竹叶青下肚,牛开山心里也不免担忧起来,忍不住挠了挠头,抓住韩远城的手腕笑道:“韩大哥,我替你喝几杯。” 韩远城推开了牛开山的手,古铜色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醉意,笑道:“没事,开山,你和柔柔姑娘好好吃喝。” 温温面色泛红,已有了些许醉意,视线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呐呐道:“你喝,那得六杯。” 牛开山又瞪起了铜铃眼,道:“为什么又成六杯了?” 温温带着些许醉意,道:“你想和我喝,就得六杯,莫忘了方才我说的。” 牛开山咬了咬牙,却放声笑道:“好,老牛我今天就陪你喝个痛快!” 柔柔见状,忙拉住温温的手劝道:“温温,不可再喝了,韩大哥、牛大哥,你们伤势未愈,也不能再饮了。” 温温心里早打定了主意,哪肯轻易作罢,加之已有了些许的醉意,道:“姐姐放心,我没事。” 韩远城脸上终于泛起了醉意,笑着呐呐道:“姑娘,不必担心。” 牛开山道:“多谢柔柔姑娘关心,这点酒还难不倒老牛。” 温温冷笑道:“大笨牛,好大的口气。” 牛开山皱了皱眉,冷声笑道:“哼,你休要小看人,咱们肚子里见功夫。” 温温冷笑道:“好。” 温温喝一杯,牛开山就是六杯,韩远城不顾柔柔与牛开山的劝阻,竟也跟着喝了六杯,转眼间,温温十杯酒又下肚,韩远城却已醉伏在了桌上。 温温又喝下两杯,眸中的醉意已越来越浓,牛开山看起来却越发的精神了,眼睛里甚至还发起了光,仿佛喝下的并不是竹叶青,而是醒酒汤。 温温带着五分酒意,冷声笑道:“没想到,你这大笨牛......酒量还不错。” 牛开山道:“废话少说,来,该你喝了。” 酒喝得很快,转眼间牛开山又喝下了三十杯,那送酒的店小二看了直摇头皱眉,口里喃喃自语道:“酒鬼,酒鬼......今天又遇到一对酒鬼......” 温温的脸色越来越红,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发觉自己已醉了七八分,再瞧见牛开山黝黑色脸上得意的神情,心里不禁盘算着若再继续喝下去,必然要输给这头大笨牛。 她心念一转,立刻便催动全身真气,通过“手三阴经”向外逼酒,只一炷香的时间,左手中指竟然逼出了近二十杯酒的量,醉意也随之几乎被抽走一半,模糊的视线也再次清晰了起来,一双本来有些呆滞的眸子竟也已变得越发明亮灵活了起来。 温温不禁在心里笑了起来,暗忖道:“该死的大笨牛,臭笨牛,无论如何本,姑娘也决不能输给你。” 一念至此,她再次拿起酒杯欲饮。可就在酒杯刚刚碰到唇边时,一个女孩子惶恐的声音竟从隔壁传了过来。 这种声音,通常只有在女孩子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不由得发出来。温温眉头皱了皱,立刻放下酒杯,连一句话也未说就站了起来,循声而去。 柔柔也忙跟着站起来,扶住温温道:“温温,你先坐着,我过去看看。” 温温道:“姐姐,我没事,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色胆包天的混蛋在欺负女孩子。” 柔柔扶着温温,牛开山也起身跟在二人后面,三人一块走了过去。 只见隔壁一张桌子果然坐着一个肌肤晶莹如玉,画黛弯蛾,唇不点而红,约素腰肢的白衣女子。 只不过除了那白衣女子外,这张桌子还坐着另外三个男人。只是那白衣女子生得极其美艳动人,而那三个男人却生得不怎么好看。 一个头大如斗,身材干瘦。一个满脸麻子,矮小臃肿。还有一个穿一身灰布袍子,头发披散,狼眼鹰鼻,一张阴森森的脸上竟划着一条十字刀疤,端的可怕。他脚上还踩着高齿屐,腰间更是插有一把东瀛武士刀,一副东瀛浪人的装扮。 那东瀛浪人见柔柔三人走了过来,也不理会,却自顾自地将一只又脏又长的手伸向了那白衣女子柔软的腰肢,丑陋的面上泛起的表情更是叫人作呕。 那头大如斗的瘦子与那满脸麻子的矮胖子坐在一旁不停发笑,时不时还说出些无法入耳的秽言污语。 那白衣女子美丽的脸庞一阵青一阵白,愤怒与恐惧交集。她虽在不停地反抗,却怎能逃脱那三人的魔掌? 温温抢先走至四人桌前,伸出羊脂玉般的右手一拍桌子,双眉倒竖,厉声叱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如此欺辱女孩子,难道没有王法了么?” 那东瀛浪人怔了怔,很不情愿地收回了右手,扭动着刀疤脸,声音听起来也怪声怪调的,怒骂道:“混账,你们这几个是到......从哪里的?胆敢惹,管老子的闲事情,活得非常不耐烦了?” 那头大如斗的瘦子一脸淫笑,嘴巴已歪到一边,眼睛里更是发起淫光,赔笑道:“木村先生莫生气,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自己送上门来,咱们何不享用了,哈哈......” 那满脸麻子的臃肿矮子也猥琐地笑道:“木村先生尝了鲜,也给我们哥俩留上一口。” 温温面色骤然铁青,秀眉倒竖,一股怒火自胸口燃起,厉声喝骂道:“无耻狗贼,本姑娘要你们的命!” 音方起,温温忽然一掌拍出,掌势威猛,掌风凌厉。那头大如斗的瘦子兀自淫笑着,猝不及防之下,被温温掌心正中额头。 只听一声惨呼,那头大如斗的瘦子脸上的肌肉竟扭动抽搐了起来,瞳孔也跟着扩散。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那头大如斗的瘦子如饿狗吃屎般扑面倒地,鲜血赫然已从额头汩汩流出。 惨呼声一起,那酒楼里的许多客人开始向门口逃窜。 那满脸麻子的臃肿矮子眼见同伴惨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圆滚滚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他踉跄后退意欲逃命,岂料一个趔趄,“啪哒”一声,竟已趴在了地上。 温温向后退走一步,随手抄起手边的青瓷酒杯掷了出去,杯如飞刀,破空而出,正击中了那麻脸矮胖子后腰的“命门穴”。 那麻脸矮胖子一声闷哼,口中汨汨流出鲜血,也送了性命。 那灰衣东瀛浪人怒目跳起,随手腰间一探,一刀挥出,刀光闪处,却将好好的一张檀木酒桌劈作两半,原本桌上的酒杯碗碟“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温温目中已泛起杀气,冷笑道:“哼,阁下劈柴的功夫果然有两下子,佩服佩服。” 那灰衣东瀛浪人一双狼目精光暴射,一连又劈出五六刀,刀势凌厉、狠辣,每一刀都可将一条大汉斩作两段。 温温面色不变,身形闪动间,已将那攻来的武士刀一一避开,身子却在向后退,并没有要出手进攻的意思。原来她怕灰衣东瀛浪人伤及那白衣女子,是以要将他从那白衣女子身边引开,才好出手。 但见温温身法轻灵如飞鸟,目光动处,见那武士刀又自头顶斜劈而下,身形立刻斜侧,脚尖在地上只轻轻一点,竟掠向了那白衣女子。 第43章 意外发现 “姐姐,接住。” 那白衣女子如一朵鲜花般被温温抛向了柔柔,牛开山也提刀向那灰衣东瀛浪人冲了过去。 那灰衣东瀛浪人先向温温劈出一刀,旋即扭转身形迎上牛开山,只见双刀交击“铮铮”作响,眨眼间,二人已斗了十余招。 那灰衣东瀛浪人面色涨红,额头渗出了针尖般的密汗,显然已渐渐吃力起来,身法速度就不免慢了几分。 温温不知何时竟已到了牛开山身后,探出左手往牛开山衣领处一拉,同时厉声道:“大笨牛,本姑娘的事你休管!” 牛开山竟被温温硬生生拉得向后退出了五步,气得又瞪起了眼睛,没好气道:“温温,你这是作甚?” 那灰衣东瀛浪人见状,眉毛一挑,嘴角竟扯出一条阴冷的线条,狼眼里更是迸射出了残酷的笑,挥刀急攻温温,牛开山却已被柔柔拉得退到一旁观战。 柔柔脸上虽没有流露出担忧的神情,嘴里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温温小心!” 那灰衣东瀛浪人舞动东瀛武士钢刀,连连劈、斩、削、刺,冰冷的刀光瞬间幻化作一道道刺眼光芒,袭向温温。 温温嘴角却泛起一抹冷笑,眸子里杀气骤浓,一声清啸,不避反攻,竟挺身迎向刀光。只见她猱身而上入刀光,片刻间竟已欺身至那灰衣东瀛浪人眼前,身法闪动甚快,似燕又像豹。 那灰衣东瀛浪人眼见温温赫然已至眼前,心头不禁一震,已然面无人色,又忽觉胸口一阵剧痛,似有一股气体在胸腔间汹涌翻滚,喉头也发起咸来,竟“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面容扭曲可怖,身子立刻就像一只干瘪的麻袋般萎缩倒在了地上。 温温瞧着地上渐渐僵硬的死尸,眸子里充满了厌恶之色,声音冷冷道:“哼,这就是你等的下场。” 那白衣女子心情已缓和了许多,脸上也恢复了些许神采,忙走至温温面前敛衽施礼,拜谢道:“小女子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温温笑道:“姑娘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中人义不容辞之责。” 那白衣女子眨着明亮的眼睛,含笑道:“敢问恩人尊姓芳名?” 温温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道:“小女子温温。” 那白衣女子画黛微轩,曼声吟道:“美人如玉,温柔如水,姑娘真乃人如其名呀。” 温温面色微红,讪讪笑道:“姑娘谬赞了,还不曾问姑娘芳名?” 那白衣女子嫣然一笑,道:“小女子上官泠。” 温温点了点头,随即以手示意道:“这位是我二姐柔柔。” 牛开山早忍不住走上前来,看着上官泠迷人绝美的脸,目光竟有些痴呆起来,傻傻地笑道:“在下牛开山,你叫我老牛也行。” 温温轻轻冷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之意,笑道:“大笨牛,人家可没打算认识你。” 上官泠微显尴尬,犹疑了一下,笑道:“牛大哥好。” 柔柔转眼瞧了一眼地上已僵硬的死尸,狐疑道:“上官姑娘,你怎会和这些人在一起?” 上官泠美艳的脸上又透出了微微的惶恐之色,苦笑道:“这三个人本受了重伤,我好心救治他们,不想他们却恩将仇报!” 柔柔在心里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上官姑娘,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日后还是要擦亮眼睛,小心谨慎些才好。” 上官泠道:“柔柔姐姐说得是,我日后定会谨慎行事的。” 温温笑道:“今日也算为江湖除了三害,若不然,真不知他们日后还要祸害多少良善之人。” 上官泠皱了皱眉,黯然叹息道:“有时看似在救人,殊不知却在害人又害己。” 温温的目光竟变得温柔似水,道:“上官姑娘不必自责,你蕙质兰心,本就不知情,这些奸邪之人总是善于利用人们的善心。” 牛开山道:“是啊,上官姑娘,温温姑娘说得是。” 柔柔沉吟了片刻,话锋一转,笑道:“不知上官姑娘是哪里人氏?” 上官泠含笑道:“小女子洛阳人氏。” 牛开山笑道:“洛阳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的牡丹花可是天下闻名哩。” 温温白了一眼牛开山,冷声道:“洛阳牡丹甲天下,这个天下谁人不知,用得着你说么。” 柔柔嫣然笑道:“上官姑娘,你也是来庐州游玩吗?” 上官泠却摇了摇头,笑道:“我是来给二伯伯拜寿的。” 柔柔笑道:“原来如此。” 上官泠盈盈一笑,画黛微轩,道:“几位恩人,我现住在城西的长安街,请务必赏光到府上小住几日,也好让我好好答谢几位的救命之恩。” 温温笑道:“上官姑娘不必客气,只是眼下我等有要事在身,还望姑娘见谅。” 牛开山道:“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不过我们还有要事要办,抱歉。” 上官泠皱起了眉,眸中似有失落之色,犹豫道:“那......好吧,几位恩人若到了洛阳,请务必要来‘牡丹街’的上官府找我。” 柔柔、牛开山、温温一起应声道:“好,到了洛阳,我们定来贵府做客。” 牛开山打趣道:“只要有酒喝就行,老牛我最爱洛阳的杜康酒。” 上官泠展颜笑道:“牛大哥只管放心,到时一定让你们喝个高兴。” 温温又不禁瞪了牛开山一眼,却失笑道:“大笨牛,难道你是从酒缸里蹦出来的么?” 柔柔、上官泠也掩嘴笑了起来,牛开山摸着自己的脑袋,也尴尬地笑了笑,道:“这......姑娘说笑了。” 上官泠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其形如桃的荷包递给了温温,嫣然笑道:“到了洛阳,你们拿着这个来找我。” “好......” 不知何时,夕阳已映上窗户,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了柔柔几人的脸上,上官泠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笑道:“几位恩人,天色已不早了,咱们就此别过。” 温温三人一齐抱拳道:“上官姑娘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柔柔蛾眉微皱,又道:“上官姑娘,我送你回去。” 上官泠笑道:“柔柔姐姐放心,方才若非被那三个贼子偷袭点中穴道,这庐州城里人来人往的,他们岂敢如此放肆?” 柔柔笑道:“既如此,那我们就放心了。” 柔柔三人遂辞别了上官泠。 温温与柔柔拿起那荷包端详起来,牛开山也将目光投向了那荷包,只见那桃形荷包正面绣有“喜鹊登梅”的吉祥图案,反面绣着花卉、草虫、山水,中间又绣着两个白色小字“上官”,字体娟秀,很是惹人喜爱。 牛开山铜铃般的眼睛已发起了光,忍不住赞道:“好漂亮的荷包啊。” 温温却冷冷道:“哼,这用得着你说么,大笨牛。” 这时,楼下竟忽然响起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喝令声。柔柔蛾眉一皱,道:“不好,官兵来了,咱们得赶紧换家客栈。” 温温急忙转身道:“咱们赶紧走。” 牛开山忙不迭背起醉伏在桌上的韩远城,柔柔又随手扔了一片价值二十两银子的金叶子在桌上,用以弥补客栈的损失,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其实上官泠离开时,已放了二十五两银子在结账的柜台上。 牛开山三人已掠上屋顶,温温见了牛开山的轻功身法,不禁心中骇然,暗忖道:“没想到这头大笨牛的轻功还不弱。” 柔柔轻轻叹了口气,也暗自思忖道:“这里可比不得‘狼山’,若非当官的发懒,如此长的时间,恐怕又是一场麻烦。” 那领头的官差一见到桌上的金叶子,就像馋猫见到鲜鱼,两眼立刻发起了光,早已将抓捕闹事之人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抬着三具死尸回去复命了。 那捕头面泛喜色,因为他完全不用担心会挨骂受罚。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片金叶子再加十五两银子,足以将坏事变成好事,更何况那死去的三人也实乃奸邪之徒。 圆月已升起,今晚的月色竟格外的美丽、迷人。 温温站在窗前,望着碧落的月色,沉吟道:“姐姐,你确定这个小瓷瓶里装的就是大公主的‘神仙丸’?” 柔柔语气很肯定,道:“是。” 温温又拿起那灰褐色的葫芦小瓷瓶,将里面仅有的一粒药丸再次倒在掌心端详起来,过了许久,狐疑道:“姐姐,可天底下看起来模样相同的药丸也不少呀。” 柔柔的瞳孔竟开始收缩,缓缓道:“我永远也忘不了它那种独特的味道,天底下除了大公主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会做这种毒药的人了。” 温温白皙的脸色竟越发白了,纤长的手指已将小瓷瓶捏得更紧了,道:“韩远城手里怎会有这种东西?难道......” 柔柔蛾眉紧锁,沉吟道:“如果他真受了大公主‘神仙丸’的控制,瓶中不该只有这么一粒药丸呀。” 温温狐疑道:“姐姐,为什么?” 柔柔眸中透着恐惧之色,手心竟也已沁出了冷汗,缓缓道:“‘神仙丸’是一种极可怕的毒药,其毒性一旦进入人体,三十六个时辰后便会发作,令中毒者痛不欲生。而解除这种痛苦的唯一法子,便是再吃一粒‘神仙丸’。如此恶性往复,中毒者最终会变得精神恍惚,形容憔悴。” 说道此处,柔柔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又接着道:“而中毒者为了解除‘神仙丸’所带来的痛苦,不得不再每隔三十六个时辰服用一粒‘神仙丸’。而为了得到‘神仙丸’,他们只能俯首听命于施毒者,任其差遣。” 温温悚然动容道:“姐姐,没想到大公主的‘神仙丸’竟能如此狠毒可怖!” 柔柔不禁又叹了口气,沉吟道:“温温,我想既然瓶中只有这么一粒‘神仙丸’,那可以说明一点,韩远城并非迫于无奈。” 温温皱了皱眉头,狐疑道:“姐姐,那他究竟会与大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柔柔不由得摸着自己白玉般的鼻子,沉吟道:“或许韩远城是大公主放在江湖上的暗线,你也知道,大公主一向有雄霸江湖之心。” 温温双眉微动,忽眼前一亮,道:“倘若韩远城是大公主的人,或许茹茹与苏佩清的相遇也并非巧合,而是大公主有意安排的,眼下大公主也正是用人之际。” 柔柔沉吟道:“温温,你说的有理。或许苏佩清他们此次来‘狼山’,也正是大公主对其的考验,假如他们能够见到老祖宗,那他们的武功、智计定然卓尔不群。” 温温嘴角透出一丝冷笑,道:“大公主一向不喜欢无能力之人,既然苏佩清是茹茹的哥哥,那也算是咱们‘狼山’的人,大公主自然也不会用‘神仙丸’来控制他。” 柔柔点了点头,笑道:“温温,现在这些都是咱们的猜测,或许那粒药丸只不过是韩远城无意间捡的也未可知。” 温温蹙眉道:“倘若如此,那再好不过了。苏佩清是茹茹的亲哥哥,我也不希望他被大公主利用,唉,只可惜‘捡到药丸’的这种可能却很小。” 柔柔思忖了片刻,道:“韩远城的身份想必苏佩清他们也不知情,要不然,那个武当道长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爱徒被大公主所利用,而且这次正好也可借机将韩远城安插在武当,成为大公主的暗线。” 温温道:“姐姐,你所言极是。武当在江湖武林素有泰山北斗之望,若是掌控了武当,那便是掌握了一股很强大的力量。” 柔柔沉吟道:“温温,眼下咱们只需静观其变,韩远城若发现自己丢了‘神仙丸’,必然心里焦急,会有所行动。” 温温挑了挑眉,笑道:“姐姐,那咱们就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 柔柔瞧着温温还有些微微泛着红的脸,笑道:“温温,日后你要少喝些酒才好。” 温温又故意将那灰褐色的葫芦小瓷瓶举到柔柔眼前摇了摇,有些调皮地笑道:“姐姐,喝酒的好处也不少呀,有时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哩。” 柔柔冰肌玉骨的面上已泛起了淡淡的宠溺之色,笑道:“你呀......” 第44章 交换 长安,城北,一座偌大的府邸,飞阁流丹,画梁雕栋,四重院落,屋宇沉沉,亭台楼阁,花木山石,错落有致。 但见一年约四十的中年人背负着双手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一株浓荫如盖的梧桐树,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大老板,他们来了。”一个仆人弯腰禀报道。 “让他们进来。” “是,大老板。” 那仆人很快退了出去,片刻功夫,果真就有两个人走进了客厅。 “你们的胆子果然不小,敢自己送上门来。”大老板依然背负着双手,却没有要转身的意思。 “胆子若不大,恐怕早已死在了这片江湖上。”站在左面的年轻人首先说道。 “很好,‘弯刀如月’柳月江,阁下的名字老夫倒还是听说过。”大老板淡淡道。 “没想到我的名声还不小。”柳月江似有些自嘲地笑道。 “名声再大的人到了我这里,也会变得没有名声,甚至还会死得很难看。”大老板眼角的肌肉不禁跳动了几下,冰冷的眸子里骤然浮出杀气。 柳月江皱了皱眉,手指微屈却又立刻舒展,眼角甚至有了淡淡的笑意,道:“大老板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并非大风吹来的,而在下无论如何也无法到达您这样的地位。” 大老板终于转过了身。 柳月江这才看清了他的脸,一张标准的国字脸,鼻正口方,墨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里总是透着威严与冰冷,就像一把随时会砍过来的锋利无比的刀,薄薄的嘴唇下留着一撮黝黑的胡须。 大老板目光锐利如刀锋,却盯着柳月江身边的人,声音冰冷,一字一字道:“萧无恨,人头呢?” 萧无恨面色越发的苍白,不禁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咬了咬牙,终于道:“我放走了她。” 大老板面色微变,声音森冷道:“你是去杀她的。” 萧无恨道:“因为她是我的朋友。” 大老板嘴角忽然扯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冷冷道:“很好。萧无恨,你知不知道放走她的后果?而且你不但放走了她,你还杀了郭玄。” 萧无恨慢慢地点了点头,掌心不知何时竟已沁出了冷汗,道:“死。” 大老板国字脸上的表情已越来越冷酷,厉声喝道:“很好,那就动手。” 萧无恨的眼角不禁跳动了几下,漆黑的眸子里瞳孔也开始扩张,手掌正在缓缓抬起,忽然,柳月江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厉声道:“住手!” 大老板目光森冷地盯着柳月江苍白如霜的脸,声音里透着杀意,一字一字道:“柳月江,你想找死?” 柳月江漆黑色的眸中却没有一丝惶恐之色,道:“蝼蚁尚且惜命,既然来了这里,那表明我们并不想死。” 大老板冷笑道:“就像命运一样,一个人的生死往往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柳月江却笑道:“你说得对,所以我们来了。” 大老板刀锋般的目光立刻又划过柳月江棱角分明的脸,声音冷酷道:“柳月江,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 柳月江脸上却透出了笃定之色,道:“我可以用一个秘密交换。” 大老板目中杀气渐浓,冷笑道:“你觉得这样就可以救你两人的命?” 柳月江含笑道:“大老板,你不妨先听听这个秘密,如何?” 大老板目光凌厉地盯着柳月江苍白如霜的脸看了许久,心里竟有了赞许之意,声音却冷冷道:“好,说来听听。” 柳月江缓缓道:“这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宝藏。” 大老板森冷的目中忽然发起了光,嘴角不由得扯出一丝笑意,道:“很好,柳月江,继续说下去。” 柳月江道:“这份宝藏藏在‘狼山’。” 大老板怔了怔,又冷笑道:“那并不是个好地方。” 柳月江不置可否,却从怀里摸出一封密函递到了大老板眼前,笑道:“大老板,详细的情况都写在这里面了。” 大老板的目光越发锐利,竟如钉子般死死地盯着柳月江的脸,声音更是冷如寒冬刺骨的风,一字字道:“柳月江,希望你不要骗我,否则你们会死得很惨,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月江面色不变,道:“大老板,您放心,一个人总不会愚蠢到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大老板冷酷的嘴角终于泛起了淡淡的笑,声音却依然冰冷道:“很好,柳月江,你总算是个聪明人。” 柳月江笑道:“大老板,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大老板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盯着柳月江,国字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冷酷,过了许久,竟只说了两个字,道:“可以。” 萧无恨不禁耸然动容,柳月江却笑道:“大老板,告辞。” 大老板刀锋一样的目光又划在了萧无恨身上,声音森冷,缓缓道:“萧无恨,记住,你与‘财神’再无任何关系。” 萧无恨眸中的狐疑之色仍未褪去,嘴角似泛着一丝笑,道:“我明白。” 柳月江与萧无恨立刻转身向外走去,萧无恨恨不得脚下生翅,赶紧离开这个令自己几乎要窒息的地方。 当走出客厅走上庭院,和煦的阳光终于洒落在了二人的脸上。 他们脸上此刻竟已沁出了针尖般的冷汗,萧无恨已忍不住皱眉低语道:“柳兄,这便是你说的法子,未免太不值了。” 柳月江却淡然一笑,待他们终于走出了大老板的这座偌大的府邸后,终于笑道:“萧兄,这笔财富未必会落入‘财神’的手里,现在盯上这块肥肉的势力可并不只‘财神’一个。” 萧无恨狐疑道:“你是说大老板得到的机会并不大?” 柳月江冷笑道:“不但如此,或许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正所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萧无恨乌眉微动,冷笑道:“大老板素来爱财如命,或许这个消息根本到不了‘财神’云华轩那里。” 柳月江沉吟道:“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笔财富虽诱人,但凭他的本事还办不到,若他是个聪明人,就该告诉云华轩才是。” 萧无恨思忖片刻,笑道:“柳兄所言甚是,况且此事他若有所隐瞒,他的死对头赵鼎一旦知晓了此事,定会在云华轩面前大做文章。” 柳月江如鹰般锐利狡黠的眸子发起了光,不禁冷笑道:“那‘东西’表面上看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实际上却是块烫手的山芋。” 萧无恨也笑着点了点头,忽觉一股暖意自心底升起,漆黑的目中竟似泛起了泪光,感激道:“柳兄,多谢。” 柳月江脸上也泛着笑,打趣道:“萧兄,既然想谢我,那便请我喝酒,如何?” 萧无恨脸上竟也有了爽朗的笑容,道:“好,今晚便请你喝个痛快。” 一切尽在不言中,萧无恨能有这么样一位生死挚友,夫复何求? 柳月江又皱了皱眉,狐疑道:“萧兄,‘财神’为什么要杀那个女人?据我所知,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 萧无恨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既然大老板下了命令,想必一定有杀她的理由,只可惜杀手只是提线木偶,不问缘由。” 柳月江笑道:“我明白。” 萧无恨接着道:“但她并不一定是坏人,虽然死在大老板手里的绝大多数是坏人,但大老板杀人一向只为利益,不问善恶。” 柳月江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萧兄,她既然是上官灵的朋友,在你心里自然便是好人,这就叫爱屋及乌。” 萧无恨面上竟立刻泛起了微微的赧然之色,苦笑道:“柳兄,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咱们赶紧喝酒去。” 柳月江笑道:“好,你这么一说,我的酒瘾真要犯了,前面不远处就有家酒楼,那里的酒菜可是一绝。” 大老板已坐了下来,喝下了杯中色泽金黄透明而微带青碧的竹叶青,竟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多少年了,还是家乡的酒最好喝。” “既然想家了,不妨回去看看,思念可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呀。”一个甜美、温柔的声音从客厅一侧传了出来。 大老板又站了起来,脸上威严的表情也瞬间变成了温柔。只见一个眉目如画,朱唇皓齿,香肌赛雪的女子婀娜地走了出来,竟径直走进大老板怀里。 “是我吵醒你了?”大老板已轻轻抚摸着那绝色女人柔软纤细的腰肢,声音轻柔道。 那女子柔弱无骨的身子早已紧紧贴上了大老板坚实宽阔的胸膛,娇嗔道:“哼!你以为我是猪么,那么贪睡?” 大老板一脸爱意,轻柔地抚摸着那绝色女子柔滑、细腻的脸,笑道:“天底下如果真有像你这样的猪,我保证绝对再也不会去找其他任何的女人了。” 那绝色女子亲吻了一下大老板的脸,嫣然笑道:“你怎么放萧无恨他们走了?” 大老板含笑道:“因为他们用一个秘密作为交换条件。” 那年轻绝色女子眨着一双泛起妩媚的眸子,又嫣然一笑,道:“我可以听听吗?” 大老板一面从怀里摸着密函,一面笑道:“你不仅可以听,还可以看。” 那年轻绝色女子看完了密函,水波眉微蹙,狐疑道:“你觉得很值?” 大老板却反问道:“你说呢?” 那年轻绝色女子迷人的眸子微微一转,笃定道:“你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这盘赌局输的本就应该是他们才对。” 大老板忍不住轻轻捏了捏那年轻绝色女子柔软细腻的耳朵,目中爱意更浓,笑道:“你真不愧是我的小心肝。” 第45章 大老板与美人 那年轻绝色女子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娇嗔道:“你休要卖关子呀。” 大老板笑道:“其实,我是想借萧无恨的手杀了郭玄。” 那年轻绝色女子瞪起了眼睛,惊愕道:“萧无恨杀了郭玄?” 大老板点了点头,笑道:“我派他二人去杀钱玉柔,但我知道萧无恨为了钱玉柔定会反戈一击,杀了郭玄。” 那年轻绝色女子水波眉微皱,狐疑道:“难道萧无恨认识钱玉柔,他们关系匪浅?又或者......” 大老板道:“萧无恨并不认识钱玉柔,但钱玉柔却认识上官灵,而且她们的关系似乎很好,所以萧无恨为了上官灵,他一定会放走钱玉柔。” 那年轻绝色女子咬着嘴唇道:“我实在不明白,你是怎么找上上官灵这个女人的?” 大老板笑道:“小心肝,你要知道,一个美丽的女人总会引起绝大多数男人的注意,我也是个有需求的男人。” 那年轻绝色女子又故意瞪起了眼睛,扭动着诱人的身子娇嗔道:“哼,有我你还不满足么?” 大老板抚摸着那年轻绝色女子不停扭动的腰肢,笑道:“上官灵已令萧无恨的心开始动摇了,所以我要时刻盯着她,尽量减少他们见面的机会。” 那年轻绝色女子眨着迷人的双眸,道:“就是那个萧无恨的救命恩人?” 大老板道:“不错。” 那年轻绝色女子狐疑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令萧无恨死心呢?” 大老板继续轻抚着那年轻女子纤细的腰肢,笑道:“小心肝,看来你还是不懂男人,若上官灵一死,萧无恨的心也会死,一个人的心若是死了,与死人又有何分别,更何况萧无恨还有他的价值。” 只过了片刻,那年轻绝色女子脸上竟泛起了光,沉吟道:“你发现了钱玉柔与上官灵的关系,正好可以借刺杀钱玉柔这件事除掉郭玄。一个男人若喜欢上一个女人,他就算拼上性命,也要保护这个女人的好朋友,你说是吗?” 大老板轻柔地拍了拍那年轻绝色女子脸颊,笑道:“不错。因为萧无恨喜欢上官灵,所以他绝不忍心令上官灵伤心,更害怕上官灵会埋怨自己。” 那年轻绝色女子眼波流转,故意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看起来他也是个好男人,我怎么没能早点发现呢?” 大老板竟吃起了醋,忽然板起脸,没好气道:“若如此,那他早就死了。” 那年轻绝色女子娇笑着轻轻捏了一把大老板的脸颊,妩媚地笑道:“瞧瞧你们男人的这点出息,不过呀,我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 大老板的脸就像六月里的天气,变得真快,又笑了起来,道:“其实这也是一场赌局。” 那年轻绝色女子眉头皱了皱,狐疑道:“赌局?” 大老板道:“不错。因为我无法保证萧无恨能否及时发现钱玉柔与上官灵的关系。” 那年轻绝色女子又扭动起柳条般柔软的身体,洁白、修长、圆润的手臂已缠上了大老板的脖子,笑道:“我相信你一定制造了机会,令萧无恨能及时发现这个秘密。” 大老板却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我一直没能制造出这样的机会。” 那年轻绝色女子温柔地瞧着大老板的国字脸,忽然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柔声软语道:“我知道你一向都是个不肯认输的男人,即便到了最后关头,你也一定会制造出一个机会来的。”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大老板笑道,“我想法子将上官灵与钱玉柔的关系,在萧无恨刺杀钱玉柔的前一日告诉了柳月江,这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那年轻绝色女子不禁怔了怔,疑惑道:“我的功劳?” 大老板笑道:“四月初四,我让你将一封密函交给了杜九,你可还记得?” 那年轻绝色女子微一沉吟,忽面色微变,忙侧过脸想避开大老板的目光,眸中似闪过一丝惶恐之意,呐呐道:“四月初九,密函?可是那日用过早饭之后,你交给我的那封密函?” 大老板笑道:“正是,我以为你记不得了。” 那年轻绝色女子眸子转了转,面色竟已恢复如常,嫣然笑道:“和你这样男人在一起,只要是个女人,就会忘记其他很多的事情。” 大老板笑道:“想来不仅男人的嘴是骗人的鬼,女人也一样。” 那年轻绝色女子故意娇嗔了一声,微微皱眉道:“可是,若柳月江未将她们的关系及时告诉萧无恨呢?你的计划岂非会功亏一篑,甚至还可能引火烧身?” 大老板忽变得面色凛然,缓缓道:“只要肯下功夫筹划,做出准确的判断,除了人心,有些事是可以计算准确的。” 那年轻绝色女子又微一沉吟,盈盈欲笑道:“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你的计划很成功。” 大老板含笑道:“柳月江既已知晓此事,就算他的腿被打断,爬也会爬到萧无恨身边,告诉他钱玉柔与上官灵的关系。” 那年轻绝色女子笑道:“你倒是很了解他们?” 大老板冷笑道:“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那年轻绝色女子实在不懂,她明明没有将那封密函交给杜九,可柳月江又是如何知晓其中的情况? 莫非密函除了给我之外,大老板也给了另外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 莫非大老板一直都在做着两手准备? 莫非与杜九联系的人除了自己外,还另有他人? 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或者说大老板一直都不信任自己? 她心中虽满是疑惑,却也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问出来。因为她了解大老板这个人,更了解大老板对待女人的态度。 若女人令大老板失望,大老板也一定会令女人更失望,她很害怕失去大老板的宠爱。 宠爱意味着权利、财富、地位。 那日,她本要将大老板交代的那封密函交给杜九,可她却忘记了。 若萧无恨真杀了钱玉柔呢,大老板的计划岂非要落空?而一切的责任全在自己,想到这里,她不禁觉得一阵后怕。 虽然她能保证大老板不会惩罚自己,但大老板对自己的态度一定会有所变化。这种变化意味着她将损失很多东西,比如金钱,权势,地位...... 那日,四月初四,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没想到竟能在办事途中遇到自己的初恋情人。虽然这个男人曾经放弃了她,但她依然爱着他。再次的相遇,压抑在她内心深处的情感终于如洪水般决堤了。 她很后悔自己那日做出的愚蠢之事,可她实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以前,她单纯、天真、善良、无忧无虑,但这六年来的经历,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夺走自己璀璨的人生,就算自己深爱的初恋情人也不行,既然不能占有,那就毁灭他。 她决定亲手解决掉自己的初恋情人。 大老板的双手还在那年轻绝色女子柔弱无骨的身子上不停滑动着,瞧着她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大老板不禁笑道:“小心肝,你在想什么?” 那年轻绝色女子慌忙回过了神,笑得却很自然,道:“我在想,郭玄既然是赵鼎派过来的眼线,你这样杀了郭玄,赵鼎岂会善罢甘休?或许云华轩也会怪罪下来,到时你该怎么应付?” 大老板墨眉微轩,笑道:“你错了。杀郭玄的并不是我,而是萧无恨。他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我,背叛了‘财神’,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时常会发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 那年轻绝色女子水波眉微皱,道:“可萧无恨毕竟是你的人呀,或许云华轩会让你交出他的项上人头。你方才真不该放他们走呀!” 大老板面含笑意,笃定道:“‘狼山’的秘密足以在云华轩那里换取萧无恨的那颗人头,而杀郭玄这件事,也只能成为他赵鼎的私事,只是不知道我们的这位赵大堂主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眼线,去花费很大的代价追杀萧无恨。” 那年轻绝色女子冷笑道:“以我对赵堂主的了解,他只会嘴上说说,郭玄不过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而已,随时都会被他扔掉、替换。” 大老板却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郭玄对赵鼎那真是忠心耿耿啊,只可惜他跟错了人,恐怕死也不会瞑目。” 那年轻绝色女子也跟着幽幽叹了口气,却话锋一转,道:“‘狼山’的这笔宝藏真要告诉云华轩吗?” 大老板沉吟道:“‘狼山’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地方,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恐怕还不行,而且我想,咱们的行动迟早会被云华轩知道,到时或许不仅为他人做了嫁衣,还会把自己折进去,要知道,云华轩可是一只极其狡猾的千年老狐狸。” 那年轻绝色女子眨着一双妩媚的眼睛,嫣然笑道:“还是你考虑周全。” 大老板薄薄的嘴角浮出一抹得意的笑,道:“此次我的目的就是要除掉暗线郭玄,打压赵鼎。” 那年轻绝色女子眸子发着光,笑道:“这件事也要叫他赵鼎知道,咱们可不是好惹的。” 大老板一面轻抚着那年轻绝色女子乌黑色的秀发,一面朗声笑道:“这便叫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哈哈......” 第46章 狼穴 远山有云,云雾缥缈,但见山脚下竟有一座华丽宏伟的宫殿,碧瓦飞甍,雕梁画栋,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芒。 草长齐膝,苏佩清、苏茹洇、绝尘道人、玉玉四人隐在草丛之中,只露出四双眼睛向远处窥去。 苏茹洇脸上不禁泛起了光彩,望着远处宏伟的宫殿惊喜道:“这就是‘狼穴’呀?” 绝尘道人长眉微动,狐疑道:“茹茹姑娘,你没来过这里?” 玉玉却苦笑道:“绝尘师父,我们虽是‘狼山’的人,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来‘狼穴’的。” 苏佩清皱了皱眉,沉吟道:“玉玉姑娘,莫非......那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来这里?” 玉玉又苦笑道:“能随意进出‘狼穴’的人,都是‘狼山’举足轻重的人物。” 苏佩清道:“原来如此。” 绝尘道人凝望着那宫殿处看起来像是大门的地方,道:“等了这许久,为何殿门外连个看守的人影也不见?” 玉玉美目流转,蹙眉道:“绝尘师父,或许那里根本就无人看守。” 苏佩清不禁眉头皱了皱,疑惑道:“无人看守?” 苏茹洇抢着道:“哥哥,可能老祖宗觉得即便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闯‘狼穴’,所以才无人看守也未可知。” 苏佩清笑着点了点头,遂细细观察起那宫殿及其周围的情况,过了良久,忽然眼前一亮,立刻用手指了出去,道:“你们可看到那块晶莹剔透、光滑如玉的石块了么?” 几人顺着苏佩清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那宫殿后的石山之上有块晶莹如玉、光亮剔透的椭圆形石块。 苏茹洇面泛诧异之色,道:“好漂亮的一块石头呀,简直就像一块晶莹无瑕的美玉。” 玉玉也不禁惊叹道:“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石头,大自然真是神奇呀!” 苏茹洇扑闪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眸子,狐疑道:“这地方怎会没有入口呢?” 玉玉皱眉道:“莫非入口不在这里?” 苏佩清眉心微攒,沉吟道:“或许入口设有暗门机关,这才会没有守卫把守。” 苏茹洇道:“哥哥说得是,想必哪里暗藏着开门的机关。” 苏佩清又不禁望向了那块晶莹剔透的椭圆形石块,眉心微皱,沉吟道:“莫非此石上有什么玄机?” 玉玉也望着那块莹晶如玉的石块看了许久,忽秀眉一轩,道:“苏大哥,我曾听家母说过,‘狼山’老祖宗最喜用自然之物布设暗门机关,或许那块晶莹剔透的石头真藏有开门机关也未可知。” 苏佩清剑眉微扬,笑道:“姑娘所言甚是。” 绝尘道人目光四转,轻抚墨髯沉吟道:“佩清、两位姑娘,咱们先守在此处,待天色一黑再做计较,那样行起事来也方便。” 苏佩清道:“是,师父。” 玉玉沉吟了片刻,道:“绝尘师父、苏大哥,我想这里既然是‘狼穴’,可能会有人出入办事的。” 苏茹洇挑了挑眉,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希望今日有人能来此。” 时光飞逝,转眼日已西斜,整座宫殿却连个人影也未出现,死寂沉沉的,光线也暗淡了下来,那宫殿竟像变成了一座华丽的坟墓。 日光终于从那群山环抱的宏伟宫殿褪去,苏茹洇忍不住叹了口气,蹙眉道:“怎么还不来人呀?” 又过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那宫殿顶上竟赫然出现了一块形似椭圆形的亮光,苏茹洇面泛喜色,指着亮光处惊喜道:“你们快看呀,那块石头的反光投射在宫殿那里啦!” 绝尘道人、 苏佩清、玉玉三人立刻随着苏茹洇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那宫殿顶上出现了一块椭圆形的亮光。 原来那块晶莹剔透的椭圆形石头反射的光本就投射在了宫殿之上,只因那日光要比椭圆形石头反射的光强盛,故将其反射的光掩住了。此时日光退出了宫殿,那椭圆形石头反射到宫殿上的光自然便显现了出来。 玉玉眸子发起了光,双眉一轩,道:“你们看,那反光所照处会不会是机关所在?” 苏茹洇身形已动,笑道:“我先去探探虚实。” 苏佩清马上阻止道:“茹茹,不可,咱们待天黑了再行动。” 苏茹洇只好收回了身形,道:“嗯。” 绝尘道人笑道:“两位姑娘,还是贫道与佩清去为妥。” 玉玉道:“绝尘师父,让我去吧。” 苏茹洇抢着道:“我也去。” 绝尘道人不置可否,却从怀里摸出一只竹筒递向了玉玉,含笑道:“两位姑娘莫要争了,这里有支信号火箭,你们拿着。” 玉玉迟疑着将那支信号火箭接在手里,端详了少顷,狐疑道:“绝尘师父,这是何物?” 绝尘道人一面以手示意,一面道:“待天色一黑,贫道和佩清先去寻找机关入口,若是发现有人来了,你们先将信号火箭的顶端对准那个方向,然后拉动这里的引线。” 苏茹洇皱眉道:“道长师父,这样做岂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绝尘道人长眉微动,含笑道:“茹茹姑娘,这可不是普通的信号火箭。” 苏茹洇又拿起那信号火箭端详了起来,疑惑道:“难道这竹筒里放的不是火药吗?” 绝尘道人道:“嗯。” 玉玉与苏茹洇拿着那信号火箭又端详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玉玉不禁问道:“绝尘师父,这不就是一支普通的信号火箭吗?这里面若没有火药,怎能射得出去?” 苏茹洇也道:“对呀,而且信号火箭都会发出尖锐的声音,到空中又会绽放出烟火,这样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绝尘道人笑道:“两位姑娘,这可并非一支普通的信号火箭,而是靠着机械弹簧发射的,当内置的弹丸疾速射出后,会因风的阻力而炸裂,声音却极小,同时弹丸之内的特殊气体便会迅速弥散开来。” 苏茹洇一面拿着那信号火箭看来看去,一面惊叹道:“没想到这么个小东西,竟能如此神奇呀!” 玉玉狐疑道:“绝尘师父,那它会释放出什么特殊气味啊?” 绝尘道人沉吟道:“是一种很香的气味,有些和兰花类似。” 苏茹洇眨着眼睛笑道:“这么好玩的东西,不知又是哪位天才造出来的?” 苏佩清笑道:“我猜这该是‘蜀中唐门’的东西。” 绝尘道人点了点头,道:“不错。” 玉玉双眉不禁挑了挑,赞叹道:“听闻‘蜀中唐门’的暗器、毒药、机关弹簧名动江湖,今日见了此物,算开了眼见,‘蜀中唐门’果然名不虚传。” 苏茹洇犹疑道:“我也听说‘蜀中唐门’从不涉足江湖,暗器、毒药、机关弹簧更不会轻易外传,道长师父,你是从哪里得到此物的呀?” 绝尘道人笑道:“因为几年前有一个唐门弟子投在了武当门下。” 苏茹洇笑道:“原来如此。” 转眼间,暮色四合,有月升起。 月很圆,也很亮,竟将大地映得一片银白。 这时,从银白色的月光下竟变戏法般钻出来四条身穿黑衣的健硕大汉,但见他们抬着一顶足可容得下五人的素白轿子朝着那宫殿快速走去,步履却极其稳健。 与其说那是一顶轿子,倒不如说那更像是一张大床。 只见那四条大汉的额头俱系有一条素白色的带子。通常只有在亲人朋友的葬礼上,人们才会将其戴在额头,很多地方把这种素白色的带子叫作“孝布”。 快到那看起来像宫殿门口的位置时,那四条大汉一起停住脚步,走在前面的一条大汉忽从轿角滑出,竟轻飘飘地跃上宫殿,身形一闪,在那椭圆形石头反射到宫殿光的地方停留了片刻,旋即又掠了回去。 那四条大汉又抬起轿子。 眼前黑漆漆一片,看上去本是一块大石壁,他们四人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竟一直向着石壁走了过去。 转眼间,他们赫然消失在了那黑漆漆的石壁之中,苏茹洇惊愕道:“这怎么回事?怎么不见了?难不成他们会穿墙术?” 苏佩清沉吟少顷,道:“想必那石壁上有什么机关暗门,方才见那黑衣汉子在椭圆形石头的光反射到宫殿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我想启门机关极有可能在那里。” 苏茹洇笑道:“哥哥说得是。”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面上泛起了狐疑之色,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抬着那么大一顶轿子,额头还戴着孝布?” 玉玉沉吟道:“绝尘师父,想必他们是‘狼山’”的‘黑衣圣使’,他们抬得也不是轿子,而是一口棺材。” 苏佩清耸然动容道:“那是口棺材?” 苏茹洇道:“哥哥,那只不过是一口看起来像轿子的棺材。” 玉玉道:“在‘狼山’,这些‘黑衣圣使’一生只干一件事,那便是抬棺材。” 苏茹洇不禁蹙眉叹息道:“不知道棺材里装的又会是谁?” 玉玉苦笑道:“应该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想来极有可能是前任大总管,前些日子听小公主讲,大总管的身体已越来越差了。” 苏茹洇面色微变,狐疑道:“姐姐,‘狼山’有身份的人死了不是都要葬在‘圣宫’吗?可他们为什么要把那口棺材抬入‘狼穴’呢?” 玉玉这才恍然大悟道:“是啊!我怎么把这给忘了,难道咱们走错了地方?” 苏佩清道:“玉玉姑娘,茹茹,你们的意思是这里是‘圣宫’,而非‘狼穴’?” 玉玉、苏茹洇异口同声道:“对。” 苏佩清随即又从怀里摸出那张地图仔细看了起来,过了片刻,狐疑道:“会不会是这张地图的问题?” 苏茹洇却摇了摇头,笃定道:“哥哥,这幅地图应该是真的,这可是二姐的娘亲留给她的呀。” 苏佩清四人又细细察看了一遍那地图,确认那地图标识的“狼穴”正在此地,不禁心中疑惑。 绝尘道人沉吟道:“眼下咱们只有一探究竟,或可知晓其中的原因。” 苏佩清道:“师父所言甚是。” 绝尘道人纵目四顾,道:“佩清,咱们可以行动了。” 苏佩清道:“是,师父。” 绝尘道人与苏佩清师徒二人方要展动身形,却见那四条黑衣汉子竟又出现在了那宫殿门口,苏茹洇忙用手指了过去,道:“你们快看,他们出来了。” 直等那四条黑衣大汉又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绝尘道人与苏佩清才展动身形,掠向了那宏伟的宫殿。 此刻,苏茹洇的目光正也一瞬不瞬地跟着苏佩清的身影而去。 直至绝尘道人师徒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里,苏茹洇才依依不舍地将目光收回,心里却在默默祈祷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请您保佑哥哥与道长师父顺顺利利,平安无事......” 第47章 八卦 苏佩清掠上宫殿,依照那黑衣汉子所用的法子,果然就顺利找到了暗门机关。 机关一启,那黑色的石壁上果然有一扇石门此刻正在缓缓打开。 “师父,小心!” 苏佩清身子一斜,向左滑开一尺,两支金色羽箭赫然先后自耳边“嗖嗖”破空飞过,绝尘道人身子一旋,右手一扬,长袍已然卷住了那破空而来的另外两支金色羽箭。 “佩清,你怎么样?” “师父,我没事。” “这些时日,你所习《千门赋》精进神速,单这耳听八方的功夫已然超越为师了。” “全靠师父悉心栽培,徒儿才会有今日之成就。” “佩清,此处虽没人把守,却处处设有机关暗器,你要小心。” “是,师父。” 苏佩清望向那四支金色羽箭,不禁面色微变,骇然道:“师父,方才那四支羽箭竟是从地下射出的。” 绝尘道人惊叹道:“能造出此机关的人,想必定是位能工巧匠。” 苏佩清环首四顾,不禁皱起了剑眉,狐疑道:“师父,如此大的宫殿却空无一人,那顶轿子又去哪里了?” 此时,明月穿破云层,皎洁的月光透过几扇隐秘的窗户落入大殿,竟映照的大殿之内目可视物。 若人在大殿之外观察,这几扇隐秘的窗户绝难被发现,可见建造之人技艺的神奇精湛,足可与昔年的“玉臂门”不分轩轾。 绝尘道人目光四扫,却不禁又将目光落在了四周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之上,观察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忽长眉一轩,嘴角竟泛起了笑意,道:“佩清,你觉得周围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看起来像些什么?” 苏佩清遂也将目光投射在四周的那些怪石上,过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忽眼前一亮,笑道:“师父,我觉得南面的这块石头,嗯......看起来像一朵云,北面的像一块地,东面的像是一团火,西面的像一滴雨水,东北面的像是天空的闪电,东南面的像一泓湖水,西北面的像是一座石山,西南面的,嗯,像一株被风吹弯的树。” 绝尘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佩清,这些在不同方位形状各异的石头,能让你联想到什么?” 苏佩清的目光又投向那些形状各异的石头,仔细观察了起来,忽然,正好有一阵清凉的风从几扇隐秘的窗户钻了进来,吹上了苏佩清面如冠玉的脸。 苏佩清不禁用手摸了摸脸,只片刻功夫,脸上竟忽然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剑眉一扬,喜道:“师父,我明白了......南面的这块石头是云,应代表着天,北面是土,代表地,东面的是火,西面雨滴代表水,东北面闪电,嗯,代表雷,东南面湖水代表泽,西北面自然代表山,西南面虽是一棵树,却寓意着风。如果徒儿猜得没错,这正是五行八卦所代表的八种物象。” 绝尘道人又欣喜地点了点头,轻抚着墨髯,沉吟道:“五行八卦,乾代表天,坤代表地,坎代表水,离代表火,震代表雷,艮代表山,巽代表风,兑代表泽。” 苏佩清不禁望向宫殿大门处,道:“这宫殿坐北朝南,云在南方位置为乾南,地在北方为坤北,接下来依次是坎西,离东,震东北,艮西北,巽西南,兑东南,这些正好也与先天八卦方位一一对应。” 绝尘道人一面以手示意,一面沉吟道:“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是按照先天八卦方位排列的,如此一来,那里应是八卦的中心,‘阴阳鱼’。” 苏佩清剑眉皱起,狐疑道:“师父,他们在这里设置这样一个八卦,到底有何用意?” 绝尘道人锐利的双目发起了光,轻抚墨髯道:“人们设八卦常常是为了隐藏某些机关暗门,为师料想此处定有暗门机关。” 闻言,苏佩清再次目光四扫,移动的视线却不禁被那金色羽箭反射而出的金光所吸引。那是四支金光闪闪的羽箭,因为此时正好有零星的月光透过隐秘的窗户洒落在箭身,反射出几道金色的光,又恰巧落入了苏佩清眼里。 苏佩清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旋即调整身形,时而望着那几支金色羽箭思忖着,时而又环顾四周。 过了许久,他脸上终于泛起了喜悦之色,道:“师父,我明白了!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东南方,东南为兑,五行之中正好代表金,而方才从地下射出的那四支羽箭正是金色的,起初咱们落地之时,羽箭并未射出,而是咱们各走了两步之后,才会有四支金色羽箭射了出来。” 绝尘道人含笑道:“佩清,你的意思是这里还按照八卦所属设了金、木、水、火、土五个机关,倘若咱们走错一步,便会受到五行的攻击?” 苏佩清道:“师父,我想是的。” 绝尘道人笑着点了点头,道:“佩清,你觉得这先天八卦除了代表五行、方位、物象外,还能代表什么?” 苏佩清竟剑眉一轩,笑道:“还代表八卦代数,正所谓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 绝尘道人笑道:“佩清,八卦代数又能令你想到什么?” 苏佩清皱起了眉,思忖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缓缓道:“师父,方才咱们在‘兑二’的那个位置上总共踏了四步,便有四支金色羽箭射出,倘若踏上两步,或许金色羽箭便不会射出。” 绝尘道人又欣慰地点了点头,苏佩清接着道:“乾一踏一步,兑二两步,离三三步,以此类推,或可解开其中之奥妙。” 绝尘道人忍不住拍了拍苏佩清的肩头,笑道:“不错,想必正是此法。” 苏佩清恭声道:“师父,我先去试一试。” 绝尘道人道:“佩清,你要小心。” 苏佩清应了一声“是,师父”,旋即纵身掠向南面的“云”形怪石旁,遂按“八卦代数”之法踩起了步数,乾一踏一步,兑二踩两步,果如绝尘道人师徒二人推测的那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 于是他又掠向东面的“火”形怪石旁踩了三步,也未有任何异常事情发生。 紧接着,苏佩清依照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踩踏的法子将各个方位都走了一遍,只稍片刻功夫,“阴阳鱼”果然显露出它本来的面目并开始缓缓下沉,只一会儿功夫竟下沉了五丈有余,方才顿住。 苏佩清心头骇然,惊叹道:“不想此处竟会有如此奥妙的八卦机关!” 绝尘道人道:“只有熟知八卦之人,才可破解此暗门机关,咱们武当与八卦正也是息息相关。” 苏佩清笑道:“师父,也许这便是天意。” 绝尘道人师徒二人走下“阴阳鱼”,却望见两丈开外竟是一个白壁石洞,洞宽两丈,高逾三丈,洞内每隔一米左右便燃着一盏火势强盛的油灯,照得洞内灯火通明。 绝尘道人却从怀里摸出三四块碎银子朝洞口扔了过去,见洞内并无任何异样,师徒二人这才起步走进了那石洞。 乳白色的墙壁,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光滑、明亮,甚至可以倒映出人的影子。绝尘道人师徒二人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前竟又出现了一扇黑色铁门。 那铁门竟厚达一尺,左面镶嵌着四行碗口般大小的鲜红铁字,书的正是唐代诗人杜甫的《八阵图》,其曰:“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那红色铁字一旁又是个“阴阳鱼”,周围按照先天八卦方位镶嵌着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碗口大小的红色铁字。 苏佩清凝注着那铁门上的八卦图形,沉吟道:“师父,这莫非是三国蜀汉时期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但设在此处又有何用意?” 绝尘道人却将目光移向了那八卦图旁的诗句《八阵图》,思忖少顷,笑道:“佩清,这首诗不过是为了迷惑人而设,其实这只是一个‘八卦锁门阵’。” 苏佩清狐疑道:“师父,何谓‘八卦锁门阵’?” 绝尘道人沉吟道:“‘八卦锁门阵’乃是按先天八卦而设,其目的只是为了隐藏开门机关,掩人耳目,只要能认得出这个阵法,再按照乾、兑、离、震、巽、坎、艮、坤的顺序依次将这些红色铁字按下去,便可将此机关破解。” 苏佩清瞧着那八个红色铁字,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八个字看上去像是镶嵌上去的。” 绝尘道人已伸出右掌按照乾、兑、离、震、巽、坎、艮、坤的顺序依次按了下去,苏佩清只觉脚下一阵震动,紧接着眼前的黑色铁门竟缓缓向上拉起,又露出了一条密道。 这条密道比先前的那条密道更大,却曲曲折折的,绝尘道人师徒二人左拐右折,走了好一阵功夫才走将出来。 绝尘道人师徒二人一出密道,脸上都不禁出现了甚是惊愕的表情。 一间青石砌成的石屋,灯火鼎盛,石屋内赫然摆放着上百口黑漆漆的楠木棺材,每口棺材旁又站立着一个真人般大小的陶俑,陶俑形态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是栩栩如生。 苏佩清望着这些陶俑,心里骇然,剑眉微皱道:“师父,莫非这些陶俑都是死者生前的模样?” 绝尘道人也凝注着这些形态各异的陶俑,轻抚墨髯道:“想必是的,或许这也是他们‘狼山’的风俗。” 绝尘道人师徒二人走过摆满棺材的石屋时,只觉寒气逼人,竟有一种说不清的阴森森的感觉。 那石屋另一边又是一条密道,密道之中灯火依然鼎盛。 绝尘道人师徒二人行了十丈左右,密道忽然向左拐去,继续又行了十丈左右,密道又向右处折去。就这样如此左拐右折了数十次后,师徒二人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苏佩清望着眼前的山色,只觉目眩魂摇,犹如到了天宫仙境一般。此时,正值皓月当空,皎洁的银光洒将下来,落入群山环抱间,竟照得师徒二人眼前亮如白昼。 苏佩清放眼望去,只见此处地势平坦、宽阔,鲜花姹紫嫣红,百草丰茂,绿树成荫,一条条涓涓细流宛如银色缎带,铺于绿草鲜花间。 沿着细流而上,竟可瞧见一座金碧辉煌,翘角飞檐的楼阁依山而建,如美人般躺在绿树鲜花间。 “师父你看,远处有一楼阁。” “佩清,你先在此守候,为师先过去看看。” “是,师父。” 绝尘道人立刻施展轻功身法朝着远处的那楼阁飞掠而去,转眼间,人竟已到了楼阁之外的草丛里。 绝尘道人招手示意,苏佩清会意,也立刻飞身掠了过来。 “佩清,为师先去楼阁里查探情况,你暂且待在这里。” “是,师父。” 第48章 找到老祖宗 绝尘道人腾空跃起,借着葱葱草林的掩护,身似飞鸟般落在了阁楼楼顶。苏佩清则隐没在长草间,只露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凝望着绝尘道人的身影。 此刻,绝尘道人正伏于屋顶向里窥探。 但见楼阁之内竟亮如白昼,其内最显眼的是摆放着一张用彩玉雕琢而成的极大玉桌,在灯光的照射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只见那玉桌之上摆放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镇纸,又有文房四宝、笔架、书床、墨盒、水丞、印泥等,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极品。 那阁楼左首摆着八九盆红似鲜血的虞美人,极是娇艳。右首却只摆有一盆粉红色的牡丹花,正如深闺中待嫁的女子般羞答答地绽放着。 那虞美人与牡丹花之间是一几一矮,皆为檀木所制,几上放着一琴,一香炉,琴是九霄环佩七弦琴,香炉为玉石所制,其内又散落着几片不知名的粉色花瓣。 玉书桌左面的墙壁挂着三幅画卷,分别是晋代顾恺之所作《洛神赋图》,唐代张萱、周昉所作《唐宫侍女图》,宋代王希孟所作《千里江山图》。玉桌右面的墙壁挂着的却是三幅字卷,有晋代王右军所作《兰亭集序》,唐代颜真卿所作《多宝塔碑》,宋代蔡襄所作《万安桥记》。 那玉桌前面一丈开外处是一扇雪白如玉的屏风,其上左面绣着明月、绿竹、小河,童子在水里嬉戏打闹,一老者坐于竹屋之中,手抚琴弦,面上似有忧愁之色,绣画一旁又有四行墨黑小字,书的正是唐代王维的《竹里馆》,曰:“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屏风右首也绣着一幅画,只见皓月升空,鸟飞入林,寂静的空林之中,一美艳绝色,云髻峨峨的白衣女子手抚琴弦,一旁的香炉之中升起袅袅青烟,竟依稀可见。绣画之旁也是四行小字,却鲜红如血,书的是唐代白居易的《清夜琴兴》,曰:“月出鸟栖尽,寂然坐空林。是时心境闲,可以弹素琴。” 绝尘道人正细看那屏风上的诗画,忽见一团黑影在那雪白如玉的屏风上晃了晃,旋即消失,心头不由得一惊,暗忖道:“方才那人是谁,莫非是‘狼山’老祖宗?” 他一念至此,立刻展动壁虎游墙般的功夫,滑至最佳位置继续窥探,果见屏风后有一老妇人。 那老妇人身穿红衣,正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张又宽又大的紫檀木软床上。 只见那老妇人满头的银发,一张苍白色的脸干燥、枯瘦,鼻子高挺,嘴唇有些发黑,一双深陷的眼睛紧紧闭着,一张看起来有些憔悴的脸上却显得甚是平静。 那老妇人身旁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老妇人,眉宇间略微有愧疚的神色。 过了良久,那老妇人终于睁开了双目。令绝尘道人感到骇然的是,那竟是一双深邃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冷如刀锋般盯着那锦衣中年人。 “大姐,您醒了。” “怎么,是不是我没有死,你的心里不舒服!” “大姐,您这是说哪里话?我若有此心,便叫我不得好死。” “休要假惺惺的,你什么事做不出来?” “大姐,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您能理解。” 那妇人面上此刻已有了怒容,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怎奈四肢却动弹不得分毫,只能将头微微抬起两三寸,厉声喝叱道:“还不扶老身起来!” 那锦衣中年人忙不迭上前,一壁小心翼翼将那老妇人扶起,一壁肃然道:“大姐,您现在感觉如何?” 那老妇人面容稍缓,却瞧也不去瞧那中年人,冷冷道:“好了!” 那锦衣中年人赔笑着立刻退开,那老妇人又厉声叱喝道:“你倒是说说,你有何难言之隐,竟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锦衣中年人面有难色,嗫嚅道:“大姐,我......” 那老妇人叱喝道:“为何还不快说?” 那锦衣中年人面上难色更浓,干笑道:“大姐,我不知如何开口?” 那老妇人冷笑几声,怒斥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你不说,老身替你说!” 那锦衣中年人不禁心头忐忑起来,暗忖道:“难道大姐已知道了我......这怎么可能?此事除了天与地,我与她,怎会还有旁人知晓?” 那老妇人已接着冷声道:“杨万傲,你以为老身不知,这几年你因往女人堆里钻,将自己弄得一穷二白,为了满足你自己的虚荣欲望,你对财务大总管这个位置怕是垂涎已久了吧?” 那老妇人讲到此处,不由得干咳了两声,继续道:“为了达到这个肮脏目的,你竟伙同那贱丫头犯上作乱,老身所言可否属实?” 杨万傲竟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又犹疑片刻,终于皱起眉讷讷道:“是,是......” 那老妇人眼角的肌肉忽然抽搐了几下,疾言厉色道:“你这混账东西,忘恩负义,当年,你在雪地里差点冻死,老身见你可怜,把你救了回来,教你武艺,并让你坐上了‘狼山’大总管的位置,没想到你不思回报,竟与那贱丫头狼狈为奸,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自己说说,你的良心是不是叫狗给吃了?” 杨万傲面上发红,声音低沉道:“是,大姐教训的是,是我辜负了大姐您的瀚海恩情。” 那老妇人冷笑一声,怒道:“瀚海恩情?倘若你还有一点良知,快将解药给我。” 杨万傲面有难色,苦笑道:“大姐,这‘化骨散’的解药我确实没有。” 那老妇人目光锐利如刀锋,盯着杨万傲冷笑道:“是你下的毒,你会没有解药?” 杨万傲道:“此毒是大公主所制,她从未给过我解药。” 那老妇人咬了咬牙,眉心攒紧,怒道:“这贱丫头,老身怎会养了一条毒蛇!” 杨万傲呐呐道:“不过,请大姐放心,我定会保证您的安全,我......” 那老妇人不禁冷哼一声,又冷声笑道:“那老身还要感谢你了?” 杨万傲赔笑道:“不敢。” 那老妇人轻轻吐出口气,竟闭起了眼睛,冷冷道:“你滚吧!” 杨万傲垂首道:“是。” 那老妇人又冷冷道:“杨万傲,如若下次再带不来解药,你也不必来了。” 杨万傲默不作声,垂着头缓缓退了出去。 绝尘道人将方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里想道:“杨万傲对这老妇人又敬又惧,我想她应是老祖宗无疑。” 苏佩清隐身在草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阁楼处,一双耳朵也在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 突兀的脚步声从阁楼传来,苏佩清旋即将目光投射了过去,只见阁楼里果然走出来一个锦衣中年人。 此刻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正落在了杨万傲身上,映出了他的整张脸,苏佩清所隐的位置也正好能看清杨万傲的容貌。 只见杨万傲身长七尺有余,体格健硕,锦衣外罩着一件黑色长袍,头发乌黑浓密,一张国字脸上眉毛乌黑狭长,额头宽平,双目炯炯有神,鼻子直挺,一张薄薄的嘴唇,颔下长髯更是乌黑似墨,给人一种威严凛然之感。 杨万傲步若流星,转眼间便已消失在了皎洁的月色之下。 绝尘道人从屋顶凌空掠起,如一片云般轻飘飘地落在了苏佩清身边。 “师父,方才我见一黑袍人从阁楼走了出来。” “那人叫杨万傲,是这里的大总管。” “阁楼内只有他一个人吗?” “还有一老妇人,应该是‘狼山’老祖宗,不过她像是中了毒。” “谁敢给老祖宗下毒?” “便是这个杨万傲与大公主。” “师父,老祖宗中了什么毒?” “‘化骨散’。” “我从未听过江湖上还有这么一种毒药?” “此毒乃大公主所制,想必也只有她手里才有解药。” “他们果真已控制了老祖宗。” 绝尘道人忽然叹了口气,皱眉道:“老祖宗曾救了杨万傲性命,不想此人竟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苏佩清狐疑道:“师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绝尘道人道:“杨万傲需要银子,大公主需要老祖宗的位置,一个要钱,一个需权,他们自然便勾结在了一起。” 苏佩清也叹息了一声,道:“真是画人画虎难画骨,方才见他一副威严凛然的样子,不想竟是这样的人。” 绝尘道人黯然叹息道:“这便是人心的险恶之处。” 苏佩清道:“师父,听茹茹说老祖宗还是个不错的人,而并非像江湖传言的那样喜欢乱杀无辜。” 绝尘道人点了点头,沉吟道:“佩清,咱们现在得救老祖宗脱困,‘狼山’不能落到大公主这些人手里,否则必然又会引起江湖的血雨腥风。” 苏佩清道:“师父所言甚是,那咱们现在先去看老祖宗吗?” 绝尘道人道:“对。” 绝尘道人师徒二人遂纵身一跃,身影已到了阁楼门口。 那老妇人眉毛微微一皱,霍然睁开双目,一双深邃有神的眼中立刻精光四射,厉声大喝道:“是谁?不要鬼鬼祟祟的,出来!” 绝尘道人、苏佩清果然从门口走了进来,那老妇人目光如刀锋,冷冷扫过绝尘道人师徒二人,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入‘狼穴’?” 绝尘道人抱拳施礼道:“贫道乃武当门下绝尘道人,这是小徒苏佩清。” 苏佩清肃然道:“晚辈苏佩清,见过老人家。” 那老妇人锐利的目光已打量着眼前这个道士模样的人,冷冷道:“原来是武当门下,怪不得能闯到此处,‘狼山’的规矩你们可知?” 绝尘道人含笑道:“略知一二。” 那老妇人眼角微动,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冷冷道:“既能到此处,想必你们也非等闲之辈,只是如今的‘狼山’已经易主,这规矩恐怕已被改了。” 绝尘道人狐疑道:“‘狼山’易主?” 那老妇人咬了咬牙,却又不禁叹了口气,道:“家门不幸,出了大逆不道之徒。” 绝尘道人道:“原来如此。” 那老妇人干燥、枯瘦的脸上竟已泛起光泽,眼睛也有了神采,迟疑许久,终于道:“绝尘道长、苏少侠,老身乃‘狼山’老祖宗,现想请你们帮个忙,到时必有重谢,二位英雄,不知可否?” 绝尘道人目光凛然,道:“素闻老祖宗盛名,行仁义之事乃吾辈江湖中人应尽之责,贫道定当全力以赴。” 苏佩清也道:“师父所言甚是。老祖宗,我们定助您老人家脱此囹圄。” “正如老身所料,武当真不愧为武林江湖的泰山北斗。”那老妇人竟不禁怔了怔,苍白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如今老身身中大公主的‘化骨散’,浑身已动弹不得,眼下需先帮老身拿回解药才好。” 苏佩清微笑道:“老祖宗,大公主现今在什么地方?” 那老妇人目中已泛起恨意,眼角的肌肉也不禁抽搐了几下,道:“眼下,那畜生仍在‘彩霞岭’。” 苏佩清道:“老祖宗,您这里可有去往那里的地形图吗?” 那老妇人以手示意,道:“有......你打开前面的那张玉桌,地图就在第一层左首的暗格里。” 苏佩清依照那老妇人所说,果真在那玉桌暗格里找到了去“彩霞岭”的地形图。 那老妇人又接着道:“二位英雄,你们可先去找小公主,到时她会助你们一臂之力。” 绝尘道人含笑道:“老祖宗,只是如何才能令小公主相信贫道?” 那老妇人脸上泛起了满意的笑容,道:“绝尘道长,那玉桌第三层右首的暗格里有一只翡翠蝴蝶,你将此物交给小公主,她自然会相信你们的。” 绝尘道人已将那只晶莹剔透,栩栩如生的翡翠蝴蝶托在掌中,道:“老祖宗,可是这只翡翠蝴蝶?” 那老妇人笑道:“正是此物。” 苏佩清道:“老祖宗,现在事不宜迟,晚辈与师父先行告辞了。” 那老妇人不禁皱了皱眉,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却笑道:“且慢,你们可认得大公主与小公主?” 苏佩清不禁恍然大悟,苦笑着摇了摇头。 绝尘道人沉吟道:“老祖宗,您这里可有她们的画像?” 那老妇人点了点头,深邃的目光立刻移向了苏佩清,道:“苏少侠,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那玉桌第二层左起第三个暗格里。” 苏佩清遂从玉桌暗格里果然找出两幅画卷来,然后在老祖宗眼前展开,却见画中竟是两个绝色女子,生得仙姿佚貌,各有风韵,不禁看得呆了呆,笑道:“老祖宗,您说得可是这两幅吗?” 那老妇人瞧着苏佩清手里展开的画卷,先是面有愠色,随着目光的转移,脸上的怨恨忿怒之色又变作了笑意,道:“你左手的画卷画的是大公主,右手的是小公主。” 苏佩清已将手里的那两幅画卷端详了少卿,道:“老祖宗,我们记下了。” 见天色已不早,绝尘道人微笑道:“老祖宗,您保重,贫道与小徒先行告辞了。” “且慢。”那老妇人又道,“那玉桌第二层最左面的暗格里有两坛窖藏了三十二年的状元红,你们带着。” 绝尘道人怔了怔,笑道:“多谢老祖宗美意,这两坛状元红您自己留着喝。” 苏佩清也推辞道:“老祖宗,不必如此,这两坛美酒您老人家留着自己享用。” 那老妇人却皱起眉,苍白色的面上似又有了不悦之色,正色道:“二位英雄切莫推辞,否则老身会心不安的。” 绝尘道人犹豫了片刻,笑道:“既如此,贫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老祖宗。” 那老妇人干燥、枯瘦的脸上泛起了温暖之色,笑道:“前途艰险,二位英雄要多多保重,待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绝尘道人、苏佩清遂拱手拜别那老妇人,也笑道:“老祖宗,您也多保重,告辞。” 待绝尘道人、苏佩清二人离去,那老妇人竟忽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希望二位莫要令老身失望!” 第49章 狼山易主 “我要见老祖宗!” 小公主步若流星地走入了老祖宗议事的前厅。 一张黄金打造的太师椅,铺着软绵绵的价值连城的貂皮毯子,这个位置本应该坐着老祖宗,而此刻却坐着另外一个女人。 一个看起来既成熟而又迷人的女人。 小公主明亮的双眸钉子般盯着那坐在太师椅上面的女人,面有怒容,厉声道:“大姐,老祖宗的位置你怎敢坐?还不快下来?” 这个坐在太师椅上的女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小公主说的话,依然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里的一只老山玉夜光杯,一双妩媚的杏眼发着光,嘴里还不由地啧啧赞叹道:“好酒杯,只有用这样的酒杯才配得上我这上等的波斯葡萄美酒。” 小公主娥眉倒竖,厉声道:“大姐,那是老祖宗的位置,你的耳朵难道出了毛病么?” 这个女人兀自把玩着手里的老山玉夜光杯,脸上还依然保持着那种很满意又略带妩媚的笑。 瞧着手里的夜光杯,她竟曼声吟起了王翰的《凉州词》,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小公主脸上透出了铁青色,明星般的眸子里竟赫然出现了淡淡的杀气。 只见她身形闪处,右手骤然一扬,露出半截雪白色的藕臂,坐在太师椅上的女人凤眉一飞,柔美婀娜的身子竟立刻鲜花般飘了起来。 当这个女人飘然落地时,两根纤纤玉指间赫然多了一根比绣花针还略微细些的金针,她瞧着指间的金针竟吃吃地笑了起来,道:“小妹的‘飞凤金针’越发精进了,恭喜恭喜。” 小公主冷哼了一声,道:“是吗?大姐,不过你真不该坐到上面去。” 这个女人薄而红润的嘴角泛起妩媚的笑,故意用一种疑惑的口吻问道:“小妹,我为什么不该坐上去?” 小公主眉心微皱,正色道:“这还用我说么?那是老祖宗的位置,除了老祖宗,任何人都不能坐到上面去。” 这个女人又笑道:“如果老祖宗让我坐上去呢?” 小公主怔了怔,旋即冷笑道:“大姐,你是在和我开玩笑么?” 这个女人忽然敛住笑容,冷冷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小公主笃定道:“绝不可能。” 这个女人凤眉微轩,然后翘起了大拇指,笑道:“小妹,那你看这是什么?” 小公主一看到这个女人手指上戴着的一枚红似鲜血、晶莹闪闪的玉扳指,惊愕得几乎忍不住要叫了起来,道:“你......这血玉斑指怎会在你的手上?我要见老祖宗!” 这个女人嘴角的妩媚已变成了冷笑,道:“小妹,没想到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小公主又冷哼了一声,愠怒道:“大姐,只要老祖宗亲口说你是‘狼山’之主,我小公主二话不说,坚决支持你。” 这个女人显得甚是自信,薄而红润的嘴角甚至泛起了得意的笑。她提高了嗓音,肃然道:“恭请老祖宗!” 少顷,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从后厅缓缓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长相甚是可爱的花衣小丫鬟。 那老妇人竟生着一张洁白、温润、光滑的脸,看上去比那些妙龄少女的皮肤还要保养得好,她鼻子高挺,嘴巴红湿,牙齿洁白,一双深邃的眼睛透着格外的沉着与冷静。 小公主已跪倒在地,恭声道:“小公主拜见老祖宗。” 老祖宗坐上了太师椅,脸上却没有出现像以前那种见到小公主时比较亲切的神情,嘶哑着声音道:“方才,谁在这里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 小公主眉心微蹙,嗫嚅道:“老祖宗,听姐姐说,您要退位?” 老祖宗忽然笑了笑,嘶哑着声音缓缓道:“人生苦短,我老了,不中用了,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享受享受生活了。” 小公主面色微变,恭声道:“老祖宗,您精神矍铄,英雄不减当年,在小公主心里,您永远是‘狼山’的老祖宗,谁也无法替代您。” 这个女人用眼角瞥了一眼小公主,雪白色的脸上不禁泛起讥诮之意,同时嘴里又挤出了极低的声音冷哼一声,却立刻又将目光转向了老祖宗。 只见老祖宗笑着道:“哈哈......小公主,我就喜欢你这张蜜嘴,简直太讨人喜欢了,不过,‘狼山’事务迟早要交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手里......大公主无论能力还是在‘狼山’的威望,都是继承老祖宗之位的最佳人选。” 大公主眼明手快,忙跪倒在老祖宗的身前,面有为难之色,仰首恭声道:“老祖宗,我智疏才浅,如此重任恐不能胜任,况‘狼山’众人也不会服我......” 老祖宗忽面色一变,洁白、光滑的脸上有了怒意,嘶哑的声音竟也立刻变得嘹亮而严厉,道:“我从未看错过人,这次也不例外,有谁若是不服,让他亲自来找我便是。大公主,你若不肯接受此重任,我先杀了你,再另寻他人!” 大公主面上泛起了惶恐之色,说话的声音甚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道:“老祖宗莫生气,我愿接受此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老祖宗愠怒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遂走过去握住大公主的手嘱咐起了一些话。此时,小公主的脸色却有些铁青,紧咬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刚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老祖宗又将目光投向了小公主,面容威严,目光凛然,道:“小公主,日后你要尽心尽力辅佐你大姐,一起将‘狼山’治理好,知道吗?” 小公主铁青色的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心里虽有万般不愿,却也只能回道:“是,老祖宗,我一定尽心辅佐大姐。” 老祖宗脸上终又有了笑容,她走过去也握住小公主的手,语气缓和了下来,道:“小公主,你能有如此想法,我深感欣慰。” 那长相甚是可爱的花衣小丫鬟眨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赶紧走过去伸手扶住了老祖宗,言语柔和道:“老祖宗,您能回去休息了。” 老祖宗微微点头,脸上似乎已有了疲倦之意,声音又嘶哑道:“大公主,我累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厅中的六人立刻又跪倒在地,齐声肃然道:“恭送老祖宗!” 老祖宗消失在客厅,大公主这才起身瞧着小公主,身体一壁移向太师椅,一壁笑道:“小妹,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坐在上面了?” 小公主沉着脸,看都不愿再看大公主一眼,蹙起娥眉,嘴角泛起了一丝不屑之色,冷声道:“随便你。” 大公主笑着又重新坐回太师椅,小公主看着大公主的双脚又重新落在黄金太师椅前,一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议事厅的四个人见大公主又坐回了黄金太师椅,眼明手快,立刻又跪倒在地,小公主却站在一边,并没有要下跪的意思。 那跪倒的四人见小公主兀自站着,心中已有了盘算,微笑着道:“小公主,见了老祖宗是要下跪行礼的,您难道忘了‘狼山’的规矩?” 小公主正自踌躇,忽听到“规矩”两字,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也缓缓跪倒在地,却觉双腿忽然间跪在了无数根尖锐的针尖上,终于勉强从嘴里挤出五个字,冷声道:“拜见老祖宗。” 大公主瞧着跪倒在自己脚下的小公主,面泛得意之色,道:“诸位请起,自今日起还要有劳诸位多多费心,一起将‘狼山’治理好。” 跪倒的其中一人已恭敬道:“老祖宗,您英明神武,‘狼山’在您的带领之下定会更胜从前。” 大公主竟笑道:“说得好,你想要何赏赐?” 那人怔了怔,忙不迭道:“大......老祖宗金口一赞,属下已心满意足,怎能需要什么赏赐?” 大公主又笑道:“常言道:赏罚分明,赏赐还是必要的,你想要什么?” 那人迟疑道:“属下......” 大公主道:“那就赏你一百两金子,你可满意否?” 那人一连“砰砰......”磕了四五个响头,眼睛发着光,嗓音因兴奋而失声道:“满意,满意!多谢老祖宗,属下定当誓死效忠您!” 大公主道:“你效忠的不是我,是‘狼山’。” 那人立刻又赔笑道:“是,是,是‘狼山’。” 又一个人眼明手快,也赶忙倒在地,声音听起来比方才那人越发的恭敬,道:“老祖宗,您智慧非凡,能力超群,卓尔不群,‘狼山’有了您定会日益昌盛。” 大公主很满意地笑道:“说得好,也赏你一百两金子。” 那人也是连住“砰砰......”磕了四五个响头,高兴得几乎忍不住笑出了声,却肃然道:“多谢老祖宗,属下定要身勤奋力,以报答老祖宗的浩瀚恩情。” 小公主只觉的满嘴都是苦水,吐也吐不出来。 当第三个人又跪倒的时候,小公主已忍不住想去踹他一脚。她实在不明白江湖上拍马屁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多? 更令她奇怪的是,很多人偏偏就喜欢别人拍自己的马屁,无论这个“马屁”听起来多么的令人作呕。 小公主只觉得浑身难受,胸腔里似有一股气在到处乱撞,她咬咬牙,冷声道:“若无它事,我告退了。” 大公主似乎没有听到她说话,兀自瞧着地上跪倒的人,脸上挂着满意愉悦的笑。大公主很喜欢这种感觉,权利的滋味似乎令她已完全沉浸在其中。 小公主咬着牙说走就走。她立刻转过身,再也不去理会大公主,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出这令人窒息作呕的地方,走向远处的山林,走向自由在在。 她走得很快,因为她不想再让那些溜须拍马的言语继续刺激自己的耳朵,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月很圆,也很亮,人们的心灵若能如同碧落的这轮明月般美丽、皎洁、纯净,那该有多好啊! 银色的月光穿透深山的树林斑驳地落在地面。小公主娥眉微蹙,目光黯淡,直至走进树林深处望见远山的一点光,冰肌玉骨的脸上才浮起了笑。 那是一种幸福而又愉悦的笑。 那跪倒的最后一人也是连住“砰砰......”磕了四五个响头,神情肃然,道:“老祖宗,小公主胆敢对您无礼,定要严惩,属下这就抓她回来见您!” 大公主的神情却越发温柔妩媚起来,曼妙的身姿甚至还微微扭动着,嫣然笑道:“你真的愿意这么做?” 那人忽然挺起胸膛,脸上甚至有了几分威严之色,义正辞严道:“老祖宗,有人胆敢冒犯您,必要受到惩罚!” 大公主似乎很满意,已笑着缓缓走到那人跟前,一只洁白如玉的纤纤右手轻轻搭在了那人肩头,嫣然一笑,道:“李宣,有你这样的属下,真是我的福气。” 李宣竟嗅到一阵阵很特别的芬芳,又听着大公主温柔动人又略带妩媚的言语,整个人都已沉醉,神魂荡漾,甚至连说话也变得软绵绵的,道:“老祖宗,这,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大公主仍在笑,笑意很浓,笑得很美,也很妩媚。她笑着挥手扭腰,柔软婀娜的腰肢令人心醉,迷人的身子已如鲜花云朵般又飘回了太师椅。 李宣痴痴地笑着,心醉神迷地跪在那里,看上去竟变成了一只木鸡。 就在大公主又拿起了夜光酒杯轻抚杯口的时候,忽然“咚”的一声,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竟赫然滚落在地,“咕噜咕噜......”地在地上滚动。 站立在一旁的三人不禁浑身一阵战栗,瞳孔骤然扩张,面上已然全无人色,那跪着的人依然跪着,只是颈上血如泉涌,赫然没了头颅。 大公主的神情却越发悠然,仿佛这样的杀人手法只是稀松平常之事,她缓缓喝下杯中血一样殷红的波斯葡萄酒,声音却已变得冰冷如刀锋,道:“如若有谁再敢挑拨我们姐妹间的情义,这便是最好的下场,听到了么?” 那三人战战兢兢,垂首而立,脸上俱已沁出了冷汗,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捏住,呼吸也甚是急促。看着地上流淌的鲜血,三张惨白色的脸上勉强挤出笑,声音发颤道:“是......属下定当谨记。” 大公主竟又很快恢复了温柔妩媚的笑,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未发生过,道:“明白就好,你们下去吧。” 那三人慌忙跪倒在地,一个个面如白纸,惶恐道:“属下告退。” 大公主又拿起了老山玉夜光酒杯,将杯中殷红的波斯葡萄酒一饮而进,目光悠悠,曼声吟起了李清照的《蝶恋花》,道:“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第50章 分析 荒山之中,密林深处,静静地躺着一间既不太大也不太小的木屋子。木屋子里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秀气美丽的床,一琴一几,一张梨花木桌,两双竹筷,两只瓷碗,两只酒杯,还有一盏燃着亮光的青油灯。 卓不凡将酒杯斟满递给了小公主,狐疑道:“你怎么了?” 小公主蹙眉叹气道:“我去见老祖宗了。” 卓不凡诧异道:“你不是说后天去,怎么今天就去了?” 小公主又叹了口气,道:“我等不及了,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 在卓不凡面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公主就变得特别喜欢叹气,这种变化恐怕连她自己也没能察觉到。 卓不凡似乎受到了小公主的影响,眉头皱了皱,却笑道:“能见到老祖宗是好事,你为什么要叹气?” 小公主眉心攒紧,道:“因为‘狼山’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卓不凡沉吟片刻,道:“是关于老祖宗的?” 小公主叹了口气,道:“老祖宗退位了。” 卓不凡怔了怔,又笑道:“小公主,人总要从权利上退下来的,这没什么。” 小公主神色黯然,苦笑道:“卓大哥,你知道么,承继了老祖宗之位的竟是大公主。” 卓不凡虽心中骇然,却佯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笑道:“难道这有什么奇怪?大公主不能继承老祖宗之位吗?” 小公主娥眉紧皱,诧异道:“卓大哥,你不是怀疑大公主已控制了老祖宗么?怎么现在又变了?” 卓不凡笑道:“人的想法总会变,况且这次是你亲眼见到老祖宗将‘狼山’之位传给了大公主,对么?” 小公主面色微变,目光也变得很黯淡,道:“可是依大公主的行事风格,老祖宗本来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坐上‘狼山’之主这个位置,可我不明白老祖宗竟然这么做了。” 卓不凡笑道:“事情总在变,或许大公主做了一件令老祖宗刮目相看的事也未可知。” 小公主忽然板起了脸,还瞪起眼睛,道:“你难道觉得我是聋子、瞎子么?她做了刮目相看的事情,我自然会知道。” 卓不凡从座位起身,又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密林沉吟道:“‘桃花源’的袭击,再加上眼下这件事,或许老祖宗已成了大公主的傀儡,身不由己。” 小公主断然道:“不可能。” 卓不凡狐疑道:“为什么不可能?” 小公主笃定道:“卓大哥,你有所不知,老祖宗乃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在‘狼山’,没有人可以令老祖宗成为傀儡。” 卓不凡皱了皱眉,狐疑道:“可方才你不是也怀疑大公主控制了老祖宗么?” 小公主道:“方才你不是也说人的想法总会变,我更相信老祖宗的脾性,她绝不会受任何人摆布,哪怕是屠刀悬颈。” 卓不凡道:“你见到老祖宗后有没有发现她哪里不对?” 小公主沉吟许久,终于缓缓说道:“其他的倒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对我亲切了。” 卓不凡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说话行事呢?” 小公主道:“行事倒没看出什么不对,只是声音变得比较嘶哑。或许是生病的缘故,我一生病声音也会变的。” 卓不凡又点了点头,道:“老祖宗为什么对你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切了?难道你最近犯了错?” 小公主苦笑道:“我最近并没有犯什么错,即便以前我偷偷离开了‘狼山’,老祖宗也没有这样对我。莫非一个人的纪大了,脾气也会忽然莫名其妙地发生变化?” 卓不凡却摇了摇头,道:“这种可能很小,我想一个人性情的改变,一般只有遇到了极大的变故才会发生。” 小公主忍不住截口道:“在‘狼山’,我的消息还算灵通,更何况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自然瞒不过我的耳目。” 卓不凡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凝视着小公主迷人的双眸,沉吟道:“从目前种种迹象来看,老祖宗既然不是傀儡,那只有一种可能。” 小公主忍不住问道:“什么可能?” 卓不凡缓缓道:“小公主,你见到的老祖宗不是真正的老祖宗,而是有人冒充的。” 小公主面色大变,惊愕道:“这怎么可能?那老祖宗呢?她现在会不会有危险?” 或许老祖宗已经遇害。想到这点,小公主的脸色已变得越来越难看。但她还抱有希望,这种希望既有来自大公主的良知,也有来自卓不凡的判断。 卓不凡是个聪慧、细心又谨慎的年轻人,小公主希望能从他口里得到好的结果。 小公主现在的心情活像一个多年寒窗苦读却又次次落榜的学子,等待着即将放榜的时刻,内心既忐忑又焦急。 卓不凡已开始了“放榜”,含笑道:“倘若大公主是个聪明人,她就不会伤害老祖宗。若将老祖宗控制起来,这样做岂非更好?” 小公主难看的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道:“卓大哥,你肯定么?” 卓不凡缓缓道:“首先,对于大公主来说,老祖宗是颗很重要的棋子,既然已控制在手里,何必还要毁掉?留着或许还有用。其次,从你这里,我对大公主的性情也有了一些解。老祖宗既是她的亲人,又对她有恩,她又怎会忍心伤害老祖宗的性命?” 小公主脸上终于泛起了喜悦之色,微笑道:“大公主这个人虽然贪恋权势,欲望极大,但也并非泯灭人性之人。” 卓不凡苦笑道:“正因为如此,大公主才有下手的机会,我想老祖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公主竟会对自己出手暗算。” 小公主叹了口气,蹙眉道:“唉,生活里往往最可怕的并不是敌人,而是我们自己身边的亲近之人,因为你会时时刻刻防备敌人,却怎会提防身边的人?尤其是亲人、朋友。” 卓不凡的心突然像被针尖刺了一下,他回到桌前坐下,又为小公主斟满了一杯酒,道:“咱们无凭无据,现在去揭发大公主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可能引火烧身,要想查出确切的证据,咱们可以从老祖宗身边的人着手。” 小公主道:“除了我和大公主外,老祖宗身边最亲近的有两人,一位是服侍老祖宗的丫鬟李岳儿,另一位则是‘狼山’大总管杨万傲。” 卓不凡道:“小公主,你对这两个人了解多少?” 小公主沉吟道:“据我所知,他二人对老祖宗都很忠心。李岳儿聪明、机灵、善解人意,深得老祖宗喜爱。杨万傲做事果断、重情重义,也极受老祖宗倚重,只是他......” 卓不凡道:“你还想说什么?” 小公主犹疑着,终于道:“杨万傲比较喜欢往女人堆里钻。” 卓不凡叹气道:“一个正直、忠心的男人太喜欢往女人堆里钻,往往就会变得不正直、不忠心。倘若有一个坏女人引诱他,那他一定会上钩,可能还会致使自己身败名裂。” 小公主道:“可是,以前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引诱他,叫他杀了老祖宗取而代之,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卓不凡瞧着小公主脸上的表情,道:“难道他还告诉了老祖宗不成?” 小公主笑道:“你猜的没错,他不仅把实情告诉了老祖宗,还杀了那个女人。” 卓不凡怔了怔,笑道:“他倒是不糊涂。” 小公主冷笑道:“糊涂鬼会掉脑袋。所以老祖宗一直很信任倚重他,甚至将很多重大之事都交由他处理。” 卓不凡明亮的眸子转了转,双眉微动,道:“小公主,你觉得杨万傲会不会被大公主抓住了什么把柄?” 小公主沉吟少顷,道:“杨万傲为人极精明,大公主想要操纵他虽绝非易事,不过世事无绝对,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卓不凡接着问道:“那李岳儿呢,你觉得她会不会出卖老祖宗?” 这次小公主显得很笃定,道:“一定不会。” 卓不凡道:“你好像对她很有信心?” “李岳儿本是服侍大公主的丫鬟,可大公主心情稍有不佳,便会对她拳脚相加,后来她与一个叫李萧何的男人互生了爱慕之心,只是这个人大公主也很喜欢。”小公主叹了口气,道,“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大公主知道了此事,一怒之下竟当着李岳儿的面将李萧何五马分尸了,甚至最后还要将李岳儿凌迟处死。” 卓不凡面色微变,皱眉道:“大公主怎会对李岳儿如此残忍?” 小公主的瞳孔开始收缩,脸上透出了厌恶之色,冷笑道:“女人吃起醋来本就很可怕,况且她对李岳儿一直就不满意。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讨厌李岳儿。” 有时一个女人讨厌另外一个女人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甚至她们只见过一面,便会在心里产生厌恶之感。 没有人能理解这种厌恶感究竟怎么回事。 卓不凡瞧着小公主脸上的神情,话锋一转,道:“李岳儿既然还好好地活着,我想一定是老祖宗救了她。” 小公主轻轻点了点头,徐徐道:“李岳儿绝不会背叛自己的救命恩人去帮助自己的仇人。” 卓不凡沉吟道:“所以老祖宗既是冒充的,那么李岳儿也一定是假的。” 小公主道:“卓大哥,你所言甚是。李岳儿跟着老祖宗已有三年多,对老祖宗定然十分的了解,假的就是假的,即便掩饰的再好也会露出破绽,倘若李岳儿是真的,那她一定会揭穿大公主的阴谋,可她并没有这么做。” 卓不凡含笑道:“小公主,无论李岳儿与杨万傲是真是假,咱们都须从他二人身上入手,眼下这应该是最好的法子了。” 小公主眨着一双清水般明亮清澈的眸子,笑道:“卓大哥,你好像已想出了对付他们的法子?” 卓不凡剑眉微轩,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公主沉吟了片刻,嫣然笑道:“卓大哥,你的这个法子听起来不错。” 卓不凡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禁皱了皱,道:“小公主,你觉得李岳儿和杨万傲会不会被大公主的‘神仙丸’所控制?” 小公主摇了摇头,道:“‘神仙丸’一直用于控制‘狼山’之外的人,决不允许用在‘狼山’之人的身上,这是老祖宗定下的铁一般的规矩。倘若大公主敢用‘神仙丸’对付他们,别说杨万傲与李岳儿,就算‘狼山’众人那里她都过不去,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卓不凡笑道:“既如此,眼下这个假李岳儿不仅能印证咱们的判断,或许还能告诉咱们老祖宗的下落,毕竟她也是个重要角色。” 小公主道:“卓大哥,你说得对。” 卓不凡道:“小公主,你可知道李岳儿经常会去什么地方?” 小公主不假思索地笑道:“当然,她常常会去‘桃花源’的‘徐计绸缎庒’采办绸缎。” 卓不凡笑道:“不如明天咱们就去碰碰运气,或许会有个好运气。” 小公主嫣然一笑,道:“卓大哥,我知道你的运气一向都不错。” 过了片刻,小公主竟忽又皱起了眉,叹气道:“大公主也非等闲之辈,要查清此事恐怕不容易。” 卓不凡脸上泛起了阳光般温暖的笑,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即便大公主掩藏得再好,迟早也会露出破绽。” 小公主也笑了起来,晶莹剔透的眸子转了转,却道:“卓大哥,你不走了?” 卓不凡怔了怔,摇头笑道:“你遇到了麻烦,我怎能走?” 小公主心里很愉悦,眨着一双明亮迷人的眼睛,举起酒杯莞尔而笑道:“卓大哥,我敬你一杯。” 卓不凡也笑道:“来,干杯。” 小公主饮尽了杯中酒,目光竟已温柔得犹如初春的风,道:“谢谢你,卓大哥。” 卓不凡笑道:“其实,能帮你也是件很愉快的事。” 小公主的脸颊不禁起了淡淡的红晕,却越发的妩媚动人了,讪讪道:“卓大哥,为什么呀?” 第51章 绝色美人 卓不凡微一迟疑,又举起了酒杯,笑道:“能喝到如此好的美酒,你说能不愉快吗?” 小公主眉心皱了皱,苦笑道:“那,那你多喝一点吧。” 卓不凡却又放下了酒杯,瞧着小公主笑道:“今晚咱们要好好睡上一觉,到了明日才有精神去做事。” 小公主打趣道:“卓大哥,你再也用不着睡桌子啦,我保证这张床你躺上去呀,一定会觉得非常舒服。” 卓不凡爽朗地笑道:“喝最好的酒,睡最舒服的床,有最漂亮的女孩子陪着,真是人生三大快事,夫复何求?” 小公主掩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嗔道:“哼,卓大哥,瞧你这点出息。” 卓不凡却笑得更开心了,挑了挑眉,道:“莫忘了,男人有了出息就要变坏。” 小公主撅了撅嘴,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卓不凡笑道:“有时知道的多了也是件好事,比如我恰巧知道下个月十四是你的生辰。” 小公主双眉微轩,惊讶道:“卓大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辰?我记得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呀。” 卓不凡笑道:“我听柳依依说的。” 小公主狐疑道:“她会告诉你这些?” 卓不凡道:“她并没有直接告诉我,是我躺在冷雁寒肩头听到的。” 小公主故意叹了口气,却笑道:“柳依依三兄妹以为自己是‘狼山’的聪明人,可是和你比起来,他们简直就变成了呆子。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说这些话呢?” 卓不凡道:“他们本打算将我送给你,只是后来才改变了主意。” 小公主疑惑道:“柳依依他们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卓不凡也故意叹了口气,道:“人总是喜欢权衡利弊,得罪了大公主,他们很可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而我们的小公主却很善良。 ” 小公主嘴角很快就泛起了满足的笑意,道:“哦......卓大哥,原来你一开始真没有认出我来呀,只是觉得跟着我走比较安全,是吗?” 卓不凡笑道:“毕竟小乞丐与大美女有着天壤之别。” 哪个女子不爱听悦耳之言? 虽然这些甜言蜜语有时会害了她们,令她们痛苦一生,甚至丢掉性命,但她们依然很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 倘若你也遇到了一个嘴笨却很爱你的老实男孩子,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你一定要懂得珍惜他,因为无论如何,你在他那里得到的永远都是被爱护,而非伤害。 小公主也是女孩子,所以她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眼睛里甚至发起了光,道:“卓大哥,你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甜了呀?” 卓不凡又拿起了斟满酒的酒杯,笑道:“就在我方才喝下第一杯酒的时候。” “原来你已醉了。”小公主站起来,望向窗外皎洁的月色,眸中似已有了失望之色,道,“卓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听到这句话,卓不凡心里不知怎地忽然跳出了莫名的失落感,呆了呆,才站起身将小公主送到门外,笑得有些不自然道:“小公主,那,明天见。” 小公主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旋即脚尖在竹筏一点,纵身掠向了密林深处,身形却并不太快。 卓不凡凝望着小公主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才转身缓缓走回小木屋。 莫名的失落感不断涌上心头,卓不凡竟觉得有些后悔起来。 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后悔些什么。 是后悔方才说的话?还是方才没有能出言挽留小公主? 若是小公主愿意留下,是不是他自己就算睡在地上,也会觉得很愉悦?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眉心紧皱,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过了良久,不禁喃喃自语道:“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 杨万傲斜坐在锦缎软榻上,一缕缕很特别的幽香钻进了他的鼻腔。这是一间女人的闺房,珠帘半卷,粉被锦褥。 杨万傲正痴痴地凝望着窗前的梳妆台,似已沉醉。窗外草绿如茵,百花争芳斗艳,虽已暮色四合,却依然鸟语啁啾。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不远处忽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只见一个珠围翠绕,体态轻盈,肌肤胜雪,容色绝丽的女子,腰肢款摆,轻移莲步,娉娉婷婷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那绝丽女子刚进了门,细腻白皙的脸上便露出了醉人的笑,笑声迷人而动听。 杨万傲一听到如此悦耳熟悉的笑声,脸上的沉思旋即化作了微笑,他微笑着将目光移向门口,温柔地瞧着走进来的那绝丽女子。 只见那绝丽女子生得乌发如墨,柳眉桃眼,面色白腻,香肌胜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宛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她此刻也在痴痴地看着杨万傲,嫣然笑道:“你一定等久了吧?” 杨万傲笑道:“我也是刚到一小会。” 那绝丽女子妍姿妖艳,秋水般的眼睛眨了眨,笑道:“你想人家没?” 杨万傲笑道:“我想得快要睡不着觉了。” 那绝丽女子却故意板起了脸,道:“是么,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呀?” 杨万傲道:“我整天都在想你,一看到你,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眨一下,你怎会看不出来。” 那绝丽女子又吃吃笑了起来,道:“那你简直太辛苦了,人家方才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急的。” 杨万傲故意苦着脸,道:“我现在急得简直就像是只找不到食物的猴子。” 那绝丽女子笑得更开心了,花枝乱颤道:“哼,人家可不喜欢猴子。” 杨万傲打趣道:“幸亏我着急的时候不会抓耳挠腮,否则你一定会讨厌我。” 那绝丽女子眨着秋水般的眼睛,盈盈一笑,道:“若有一天我忽然变得非常讨厌你,你会怎么办?” 杨万傲忽然从软塌上跳了起来,像个做游戏的孩童一样,竟昂首挺胸朝着眼前的一面墙壁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这面墙壁和世间千千万万的墙壁没什么两样,坚硬、厚重,当然也没有门,甚至连一扇窗户也没有。 杨万傲走近那面坚硬的墙壁时,依然笑得很开心,仿佛是娶到了富商大贾的掌上明珠。他一壁开心地笑着,一壁还用手掌轻轻抚摸乳白色的墙壁。 他抚摸墙壁的样子也变得很奇怪,仿佛是在抚摸一件既珍贵又价值连城的宝贝。 那绝丽女子的目光一直在跟着杨万傲,嘴角的笑意却更浓。她明明还在笑着,却忽然身形一闪,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冲向杨万傲。 因为就在那绝丽女子笑得很开心的时候,杨万傲竟赫然像争夺领地的公牛在撞击对手一样,一头向那墙壁撞了上去。 奇怪的是,他的额头刚刚贴上墙壁,却忽然又一下子如皮球般弹了回去。 他当然不是自己弹回去的,而是有一双雪白、细腻、纤长的手搭住了他的肩头,将他拉了回去。 这双美丽、迷人的手就长在那绝丽女子的藕臂上。 那绝丽女子收回了雪白如玉的手,妩媚地笑道:“算了,人家还是不讨厌你的比较好,否则这么漂亮的一间房子平白无故多出个破洞,岂不是要大煞风景?” 杨万傲薄薄的嘴角泛起了一抹得意之色,笑道:“你究竟是舍不得房子还是我?” 那绝丽女子轻轻扭动着盈盈一握的腰肢,美艳迷人的侧脸已贴上杨万傲坚实的胸膛,娇嗔道:“哼,明知故问!” 杨万傲将那绝丽女子轻轻揽在怀里,目光悠然地望着窗外树枝上两只嬉戏玩耍的小麻雀,脸上不禁浮起了满足的笑。 就这样过了许久,远处传来了画眉鸟悠扬婉转的叫声,那绝丽女子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蹙眉道:“或许某一天,你会开始讨厌我的。” 杨万傲皱了皱乌眉,褪去笑容的脸上又有了威严凛然之色,正色道:“绝不会。” 那绝丽女子游移了片刻,苦笑道:“我让你做了违心之事,你不怪我吗?” 杨万傲抚摸着那绝丽女子细腻的脸颊,声音竟又变得很温柔,道:“这本就不关你的事,日后休要再提,况且我知道你也是用心良苦。” 那绝丽女子睁大了眼睛,狐疑道:“人家哪里用心良苦了?” 杨万傲道:“‘勾魂剑’本是你的心腹,你却为了小公主杀了他。” 那绝丽女子怔了怔,笑道:“人家知道你一向疼爱小公主,即便她再怎么无理,我也不会与她计较呀。” 杨万傲轻捏着那绝丽女子柔软细腻的耳朵,道:“谢谢你,不过你想错了。” 那绝丽女子眨着眼睛,诧异道:“人家哪里错了?” 杨万傲道:“老祖宗很喜欢那丫头。” 那绝丽女子黯然叹息道:“我知道老祖宗对你有恩,可我却害你......” 杨万傲立刻打断了那绝丽女子的话,含笑道:“我说过,这本就与你无关,休要再提了。” 那绝丽女子迷人的双眸已泛起泪光,柳眉微挑,含情脉脉地看着杨万傲,柔声道:“你对我的感情即便我现在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杨万傲盈盈欲笑,心里不禁升起了一股暖意,柔声道:“休要胡说,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那绝丽女子伸出纤细、雪白、柔嫩的胳膊勾住了杨万傲的脖子,又轻轻扭动起柔软的腰肢,道:“你去见过老祖宗了?” 杨万傲道:“嗯。” 那绝丽女子嘴角却浮起一丝苦色,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说大公主会不会反悔?” 杨万傲语气很肯定,道:“不会。” 那绝丽女子眉心微蹙,狐疑道:“为什么?” 杨万傲忽然又轻轻捏住了那绝丽女子柔软迷人的耳朵,笑道:“倘若她敢反悔,我会让‘狼山’所有的人都听到她的阴谋。” 那绝丽女子眉宇间有了忧虑之色,道:“大公主并非容易对付的人,她的手段很厉害呀!” 杨万傲却笑道:“放心吧,只要她是个聪明人,就绝不会打咱们的主意。” 那绝丽女子听罢,沉吟了许久,终于展颜笑道:“我知道大公主一向也很聪明。” 杨万傲揽住那绝丽女子柔软纤细的腰肢,又吻上了她那美丽而迷人的脸颊,笑道:“我知道你也很聪明。” 那绝丽女子突然明白了什么,双颊飞红,目光也闪烁了起来,她用手轻轻扭着杨万傲的鼻子,娇嗔道:“你真是个大坏蛋!” 杨万傲笑得更开心了,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我这样的大坏蛋。” 那绝丽女人却又忽然板起了脸,本来温柔迷人的声音也变得严肃了起来,道:“谁说的?” 这句话一说完,她竟忽然如游鱼般从杨万傲怀里滑了出来。 杨万傲就像是刚刚吃下了一个苦胆,苦笑道:“难道你不喜欢么?” 那绝丽女子看着杨万傲皱起的眉头,苦着的脸,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柳眉微挑,眼睛里媚意渐浓,娇笑道:“小馋猫,天色已不早了。” “我就知道你很聪明。”杨万傲的苦脸立刻就变成了笑脸,举起手掌笑道,“我想试试自己掌上的功夫这段时日有没有精进。” 那绝丽女子惊讶道:“你又想做什么?” 杨万傲以目示物,笑道:“我想用掌风将那两支蜡烛熄灭。” 那绝丽女子媚眼如丝,瞧着杨万傲妩媚地笑道:“如若打不灭那两支蜡烛,你就只好睡地上了,只希望地上莫要太冷了才好。” 杨万傲的眼睛发着光,笑道:“你放心,我一定可以打灭的。” 那绝丽女子撅起了嘴,娇媚地笑道:“小心吹牛皮吃了大亏呀。” 音未落,杨万傲已笑着一掌挥出,明亮的屋子里马上就出现了从窗外照进来的皎洁月光。片刻功夫,屋内又响起了柔媚悦耳的娇笑声,门和窗户竟也立刻被人关了起来。 屋外月色依旧。 屋内呢? 情意缠绵! 第52章 绸缎庄 六月十五,“狼山”,热闹繁盛的“桃花源”。 城中房屋鳞次栉比,店铺酒楼林立,街道纵横交错,熙来攘往,车水马龙,“徐计绸缎庄”就坐落在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 无论是谁,只要一走进“桃花源”,就一定会看到“徐计绸缎庄”的金字招牌。 那绸缎庄的老板约莫三十岁,身材看上去虽有些发福,却很健硕,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眉毛浓密乌黑,再配上一双时刻都在微笑的眼睛,总给人一种慈眉善目之感。 他的嘴唇很薄,说明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牙齿整齐、洁白,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吸引顾客的笑,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生意人该有的模样。 他除了一口洁白如玉的牙齿外,露在袖口外的一双手更是令人惊绝! 那是一双比任何男人都要好看的手,雪白、细腻,竟似柔弱无骨。此时他刚刚送走了一位女客人,正笑容可掬地走向柜台。 这时,只见一个青衣布帽的店小二正笑嘻嘻地从后堂走出来,双手正捧着一壶云南普洱茶,那老板见了,皱眉道:“你去哪里了?方才来了好几个客人,我都招呼不过来,却找不到你人。哼!我要扣你工钱。” 那店小二将眉毛皱起,苦着脸道:“大老板,你可不能扣小人的工钱啊。” 那老板立刻瞪起了眼睛,脸上却依然残留着笑意,道:“你耽误了我做生意,扣你的工钱合情合理。” 那店小二一边提壶倒茶,一边赔笑道:“大老板,方才小人见你热得口干舌燥,这才跑到后堂沏了壶云南普洱给你解暑热,您怎么能扣小人的工钱呢?” 那老板瞧着杯中斟满的普洱茶,笑道:“莫非是我冤枉你了?” 那店小二赔笑道:“大老板怎会冤枉小人?您宽宏大量,只是方才事出有因,还望大老板不要扣小人的工钱。” 那老板白白净净的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道:“看在你平日里勤勤恳恳的份上,这次暂且饶了你,不过你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为了警戒你日后不敢再擅离职守,我要罚你打扫一个月厕所,你服不服?” 那店小二躬身施礼,样子看上去竟有些滑稽,赔笑道:“谢谢大老板。” 那老板见那店小二这般模样,哪还能忍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道:“哪有你这样的店小二,莫非你以前还是个穷酸秀才?” 那店小二故意撅了撅嘴,道:“大老板,小人可比酸秀才的能耐大多了。” 那老板脸上也故意露出了一副怀疑的模样,皱眉道:“是么?你有什么能耐?” 那店小二竟挺起胸膛,目中有了骄傲之色,道:“小人不仅能帮你赚银子,还能哄客人开心,穷酸秀才能吗?” 那老板竖起了大拇指,朗声笑道:“你果然比那些穷酸秀才要强得多。” “李小牧又在这里吹牛皮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一个模样甚是可爱的花衣小姑娘笑嘻嘻地走了进来,道,“小牧童,你好。” 李小牧立刻板起了脸,撅着嘴道:“我不好。” 那花衣小姑娘故意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道:“你为什么不好呀?” 李小牧道:“因为我不喜欢李岳儿,一遇到她我的头就要变大了。” 李岳儿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她眨着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睛,笑嘻嘻地道:“你虽见了我头大,我却有法子治你的这种大头病。” 李小牧继续板着脸,道:“哼!你又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杏林中人。” 李岳儿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光闪闪的元宝捏在手里,笑道:“小牧童,不知道这样东西能不能治好你的大头病?” 李小牧的眼睛立刻发起了光,本来还板着的脸上甚至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忙赔笑道:“岳儿姐姐一定是来买料子的吧,小店近日刚好新进了一批货。” 李岳儿嘴角不禁出现了一丝冷笑,道:“我的这味药果然很灵验,小牧童,你的大头病这么快就好了?” 李小牧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赔笑道:“岳儿姐姐,你有所不知,方才我是和大老板打了个赌。” 那老板瞧着李小牧,先是皱了皱眉,又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李小牧接着道:“赌的是:漂亮的女孩子心地都很善良。” 李岳儿眨着一双又明又亮的大眼睛,笑道:“那结果呢?” 李小牧道:“当然是我赢了。” 李岳儿狐疑道:“哦?” 李小牧道:“如果我告诉斜对街卖茶的王寡妇,我一遇到她头就会变大,她一定会骂我睁眼瞎,甚至还会把我赶出茶摊子。” 李岳儿忍不住笑道:“小牧童,你的这张嘴真是贵店的金字招牌呀!” 那老板瞧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摇了摇头,赔笑道:“姑娘莫要夸他了,不然他的尾巴非要翘到天上去不可。” 李小牧故意苦着脸道:“大老板,小人可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有尾巴呢?” 李岳儿笑道:“请问老实巴交的人,贵店又来什么新货了?” 李小牧道:“小店新来了一批产自浙江绍兴的缭绫。” 李岳儿美目流盼,道:“小牧童,你休要骗我,难道以为本姑娘不认识缭绫吗?” 李小牧赔笑道:“姑娘怎会不认识缭绫呢?只是缭绫乃属上品,得之不易,所以只能卖给像姑娘这样的人物,一般人若能看到它,都算是他们的眼福哩。” 李岳儿故意瞪起了眼睛,道:“小牧童,那你把它藏在哪里了?赶紧拿出来。” 那老板立刻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笑道:“还请烦劳姑娘移步后堂,所有的缭绫都存放在后堂里。” 李岳儿先瞧了瞧那老板慈眉善目的模样,又看了看满脸堆笑的李小牧,眸子转了转,沉吟道:“老板,那咱们进去看看。” 那老板一壁向后堂走着,一壁赔笑道:“我想姑娘定会不虚此行的,倘若姑娘穿上了敝店缭绫做的衣裳,定会变成天上的仙子,甚至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丽哩。” 李岳儿的脸上已笑得像朵花,嘴里却道:“老板谬赞 ,最美的应该是大公主,不是我。” 李小牧正跟在李岳儿身后,五根修长的手指却伸展得笔直,脸上的赔笑也已变成了爽朗的笑,一双明亮的眼睛更是盯上了李岳儿柔软纤细的腰肢。 第53章 野心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这片山谷简直就是南梁朝诗人王籍笔下的那片幽静之地。 山谷之中,绿竹苍林间掩映着一座小楼,杨万傲正舒舒服服地半躺在一张铺着绿底红花锦缎软榻的竹椅上酣然入梦。 他的左首摆着一张紫檀木桌,桌上正好摆放着一壶状元红,一盘荔枝,三只价值不菲的古瓷酒杯。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已自当空移到了山谷西面,这时,杨万傲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并慢慢从太师椅坐了起来,然后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状元红。 馥郁芬芳的酒香立刻钻进了杨万傲的鼻子里,他捧起酒杯,将杯中橙黄清凉的状元红一饮而尽。 状元红甘香醇厚,入口生津,杨万傲不禁抿了抿嘴唇,啧啧赞叹道:“美酒,美酒,简直就是王母娘娘瑶池里的琼浆玉液。” 他又一连饮了八杯,一双眼睛却越发明亮了,竟曼声吟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好一句‘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声音柔媚迷人,竟是从空荡荡的门外飘进来的。 杨万傲停住酒杯瞧向门外,微笑道:“你难道要从窗户里跳进来么?” 那柔媚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可惜你不喜欢我跳窗户的样子,否则我一定要从窗户外跳进来。” 杨万傲乌黑狭长的眉毛微皱,笑道:“你还是从门外走进来比较好。” 话音未落,果然有个娉婷柔媚的女人腰肢款摆,从门外婀娜地走了进来。 那女人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张雪白色的脸,凤眉杏目,鼻子挺拔,嘴唇薄而红润,嘴角带着妩媚的笑意,香发披肩,身姿曼妙,周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特有的迷人风韵。 她的腰很细,很软,胸膛坚挺饱满,手指纤纤、柔嫩,一双雪腿修长、纤细,还有那裸露在衣衫外面的肌肤,雪白、光滑、细腻、富有弹性。 杨万傲看着走进来的柔媚女人,含笑道:“大公主,您去哪里了?” 大公主眼波微转,嫣然笑道:“你有了蓝惜月,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杨万傲道:“您对属下恩深似海,属下怎敢忘记?” 大公主冷笑道:“怕是那丫头倒在你怀里的时候,你早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 杨万傲笑了笑,赞叹道:“大公主国色天香,仙姿佚貌,无论什么样的男人,只要多看你一眼,魂就会被你勾住,想必连那古刹中敲钟念佛的得道高僧见了你,也要入尘还俗,何况是区区属下?” 大公主一双迷人的眸子妩媚地瞧着杨万傲,吃吃笑了起来,道:“杨万傲,你这张也不知哄骗了多少女人。” 杨万傲苦笑道:“属下句句肺腑之言。” 大公主凤眉微蹙,冷声道:“不要属下属下的,我可把你当做自己的知己呢。” 杨万傲笑道:“谢谢大公主抬爱,人生得一知己,此生足矣。” 大公主又皱了皱眉,故意叹气道:“你现在越来越见外了。” 杨万傲道:“您已承继了‘狼山’之主,该有的规矩还是要讲。” 大公主忽然又冷笑了起来,杏目里泛起了讥诮之意,道:“杨万傲,我现在真不敢相信这句话能出自你口。” 杨万傲心里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苦笑道:“人总是会变的。” 大公主盯着杨万傲,声音也变得冷冷冰冰,道:“自从有了那丫头,你倒真是改变了不少。” 杨万傲却立刻闭起了嘴巴,脸上却又勉强挤出笑容。面对一个正在吃醋的女人,倘若你还是个聪明的男人,就应该像杨万傲一样赶紧把嘴巴闭起来。 通常吃起醋来的女人从不会讲理,倘若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么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大公主瞪着杨万傲,脸上有了微微怒意,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变成哑巴了?” 杨万傲转动着眼珠子,乌黑狭长的眉毛一挑,道:“方才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大公主道:“什么事?” 杨万傲故意叹了口气,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老祖宗解药?” 大公主沉默片刻,道:“等咱们彻底掌握了‘狼山’,将反对咱们的人彻底清理干净为止。” 杨万傲皱起了眉,道:“‘狼山’几乎已经没有反对咱们的人了。” 大公主面色微变,道:“那只是表象。” 杨万傲沉吟少顷,却话锋一转,道:“最近‘狼山’又来人了。” 大公主带着冷笑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为了成名不怕死的人。” 杨万傲道:“可他们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大公主妩媚的嘴角不知何时竟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缓缓道:“若不是‘狼山’发生了变动,他们现在一定都是死人。” 杨万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道:“用不用注意一下他们的动向?” 大公主杏眼里出现了不屑一顾的神色,冷笑道:“他们无非是求名而来,几只小鱼小虾,我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杨万傲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双眉微轩,炯炯有神的眼睛忽然发起了光,道:“‘金枪’徐平他们几个在‘桃花源’动了刀子,你一定知道此事吧?” 大公主淡淡道:“是我下的命令。” 杨万傲显得很惊讶,道:“你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桃花源’不能动刀子,这是‘狼山’的规矩。” 大公主嘴角又泛起妩媚的笑,拿起酒壶为杨万傲又斟满了一杯状元红,笑道:“规矩既然是人定出来的,那改改又何妨?” 杨万傲道:“这个规矩完全没必要改。” 大公主伸出纤纤如玉的手指搭上杨万傲宽阔的肩膀,嫣然笑道:“很有必要,因为我想试一试他们是否对我这位新任老祖宗有忠心。” 杨万傲沉吟俄顷,笑道:“我想你对他们的忠心一定很满意。” 大公主却叹了口气,面泛不满之色,道:“我对他们很不满意,而且‘红衣小鬼’也是我杀的。” 杨万傲瞪起了眼睛,手里的酒杯几乎晃了晃,惊愕道:“你难道糊涂了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公主竟缓缓道:“我下的命令他们本该想法子阻止,可他们反而答应得很爽快。” 杨万傲眉心有肉凸起,狐疑道:“难道这样不好吗?” 大公主沉吟了片刻,道:“十一年前,老祖宗为了要长姐死心,曾下令在‘桃花源’狙杀王子腾,不料却遭到了‘狼山’所有人的反对,你可还记得?” 杨万傲点了点头,道:“当然,那时咱们不想让老祖宗犯错,破坏了‘狼山’的规矩,所以才极力反对。” 大公主忍不住叹气道:“老祖宗那个时候很有魄力,‘狼山’的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崇拜她。” 杨万傲的眼睛忽然发起了光,乌眉一轩,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在‘桃花源’动刀子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可他们却没有极力反对......难道‘金枪’徐平他们几个不反对,是想让你坐不稳‘老祖宗’这个位子?” 大公主眸子里有了厌恶的神色,嘴角的妩媚也变成残酷的线条,道:“你总算没有令我失望,其实伪君子远比真小人更可怕,他们表面上支持我,背后却会冷不丁出杀手。” 杨万傲笑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大公主却黯然叹息道:“女人太聪明了并不是一件好事。” 杨万傲狐疑道:“哦?” 大公主施施然走到窗前,眉宇间有了忧愁之色,缓缓道:“若一个女人太聪明,就会想很多事情,也会遇到很多的麻烦。” 杨万傲捧着酒杯走到大公主面前,含笑道:“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不妨也装装糊涂。” 大公主皱着眉,接过酒杯苦笑道:“可是我......” 杨万傲道:“每个人都有欲望,只是欲望的大小不同而已,老祖宗的位置你既已坐了上去,该是时候装装糊涂了。” 大公主紧紧捏住酒杯,此时一双眼睛里竟媚意全无,冷笑道:“当你掌握权利之后才会发现,这种滋味实在是太诱人了。” 杨万傲看着桌上摆放的那盘荔枝,顺手摘下了一颗,捏在手里凝注着道:“权利就像是一颗毒荔枝,外表看起来虽很美,很光鲜,也很诱人,可是里面却布满了陷阱、机关、算计、毒药,稍有不慎就会赔上性命,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 大公主却扭动起柔软、纤细的腰肢,转过脸凝注着杨万傲,笑道:“你说得很对,这种道理很多人都明白。江湖上都知道来‘狼山’会送了性命,可他们仍然乐此不疲地闯进‘狼山’来,为的只是在江湖上成名。” 杨万傲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不一样,你的目的已达到了,不是吗?” 大公主移转目光望向远处的青山、湛蓝色的天空,纤细的手指已紧紧握成拳头,眸中似已燃起了欲望的火焰,道:“不,我不满足。” 杨万傲皱眉道:“你还要什么?” 大公主嘴角带着笑,一字一字道:“我要整个江湖。” 杨万傲只觉忽然有一股凉意直往心里钻,怔了半晌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七大剑派、武当少林、春秋望月、蜀中唐门、财神、丹凤轩,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多少人会成为你的敌人?” 大公主却紧紧握住拳头,目光也很坚毅,迷人的脸上甚至泛起了光泽,道:“常言道:虽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命如纸薄,却应有不屈之心。想成功并不容易,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杨万傲却忽然叹息道:“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大公主突然扭转头,目光尖锐地盯着杨万傲,厉声道:“杨万傲,你想说什么?” 杨万傲笑着将一张笺纸递向了大公主,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大公主展开笺纸浏览了起来,雪白色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杨万傲预料的那种变化,甚至她的嘴角还出现了一丝冷笑,道:“‘西北秦门’怎能和我‘狼山’相提并论?‘西北秦门’不过是腐草之萤光,而如今我‘狼山’乃天空之皓月,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杨万傲在心里叹了口气,眉心微攒,忍不住劝道:“可是......” 大公主立刻打断了杨万傲,美丽而迷人的脸上旋即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道:“没什么可是,只要你一直站在我这边支持我,我便很高兴。” 杨万傲饮尽了杯中酒,不禁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却笑道:“你放心,我会一直支持你。” 第54章 截杀(一) 官道宽阔、平坦,官道的两旁高山对峙,怪石嵯峨。因为是官道,所以很少有人敢在这里动刀子。 动刀子的人少了,在这里,你就可以见到生活中各式各样的人。 有鹄衣百结的穷人乞丐,也有锦衣玉带的富商大贾;有坐着华丽车马的,也有拉车的,徒步的。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人来人往,行色匆匆;车来车往,车声辘辘。 不知何时,日头已悄无声息地挪到西面,而就在这时,官道的尽头忽又有一辆马车拐了出来,那马车拐出之后,走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 这是一辆极其普通的马车,普通到你可以在任何地方随随便便都可以见到它。马车虽很普通,拉车的墨黑色大马却体型健硕,俊美昂藏,周身散发着一匹良马本该有的特性。 有马车当然也有车夫。只见驾车的车夫戴着一顶陈旧却看上去很结实的竹斗笠,那斗笠已压住了车夫的眼睛,只露出半张黝黑而瘦削的脸,高挺的鼻子,嘴唇薄而尖锐,颔下留着稀疏花白的胡渣子,身穿一件略微有些发白的粗布衣衫,腰间系着一条贫苦人通常用的浅蓝色布带。 他的一双手干瘦、粗糙,如同干枯的树皮一般,手掌却又宽又大,这样的一双手足可以握住一把金背大砍刀。 此刻,他的左手正握着一条黝黑发亮的缰绳,右手却拿着一杆两尺五寸长的铁质烟杆。 当这辆马车走了七八丈远之后,从官道的尽头又折出了另一辆马车。折出的这辆马车看上去竟与前面的那辆一模一样,简直就像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幸好驾车的车夫却大相径庭,否则你根本无法辨认出两驾马车的不同。 只见后面的车夫穿着一件质地很好,裁剪极其合身的浅褐色衣衫,一张阳刚之气的脸,豹头环眼,鼻梁高挺,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披散在坚实厚重的肩头。 他驾的马车本来走得也是不紧不慢,此刻却不知何缘故,他竟忽然将右臂一扬,“啪”的一声,手中黝黑色马鞭已然打在骏马的背脊上,同时口中厉喝一声。 “驾!” 声若洪钟,直冲霄汉。 那俊马背脊吃痛,竟仰天长嘶一声,前蹄旋即腾空,后足在地上发力一蹬,向前蹿了出去,马行如龙,转眼间便追上了那前头的马车。 “韩大哥,莫非前面有姑娘在等着你?” “姑娘说笑了,前面是‘白虎岭’,我们先去探探路。”韩远城的声音从疾驰而过的马车上传了过来。 “白虎岭”,高山连绵耸峙,壁立千仞,巍峨险峻,只有一条山路从怪峰突兀的群山间斜穿而入。 牛开山望着层峦叠嶂的群山,惊叹道:“韩大哥,这便是‘白虎岭’?” 韩远城道:“嗯。” 牛开山沉吟道:“听说这里常有强人出没?” 韩远城点了点头,道:“此处山势险恶,人烟稀少,想必正是强人打家劫舍的首选地方。” 牛开山已摸着腰间的紫金刀,傲然道:“即便有强人出没,凭老牛我手里这把‘鱼鳞紫金刀’,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在话下。” 韩远城笑道:“开山,不可大意。” 牛开山道:“嗯,大哥放心。” 车声辘辘,只一柱香的功夫,马车已驶到半山腰,约莫两丈宽的山石道还算得上平坦,一旁深达数百丈的悬崖绝壁却让人望而生畏,一旦跌落下去,定然粉身碎骨。 牛开山浓眉上扬,黝黑的面上不禁泛起了钦佩之色,赞叹道:“能在如此险恶之处开凿出这样的一条道路来,真是了不起!” 韩远城目中也有了钦佩之色,赞道:“这条路便是当年的‘玉臂门’所开凿。” 牛开山目若铜铃,骇然道:“‘玉臂门’?韩大哥,据说这个门派在江湖中消失了已有十年之久了。” 韩远城点了点头,道:“想当年,‘玉臂门’中的弟子俱是能工巧匠,他们修路造桥,建房修屋的本领可以说天下一绝,名声甚至超过了少林、武当,只可惜几天之间,他们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这也成了近十年来江湖中最大的一桩悬案。” 牛开山不禁皱了皱浓眉,忍不住猜测道:“韩大哥,我想他们可能是遇到了仇家寻仇。” 韩远城道:“当年‘玉臂门’声名太盛,常言道:人怕出名猪怕壮。不过‘玉臂门’也非等闲之辈,至今我也想不出江湖上哪一门派能有如此大的力量,能将他们几天之间灭门。” 牛开山忽然双眉一扬,又道:“韩大哥,他们有没有可能隐退江湖了?” 韩远城微一沉吟,叹道:“能在盛名之时激流勇退,他们得有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啊。” 牛开山皱眉道:“无论哪种可能,他们的消失对于人们来说,总是一件憾事。” 韩远城喟然叹息道:“‘玉臂门’消失之后,世间又不知新添了多少冤鬼亡魂。” 牛开山皱了皱眉,狐疑道:“韩大哥,此话怎讲?” 韩远城古铜色的面上有了厌恶之色,道:“路总要有人修筑,一些富贾权贵只是为了山上风景、林中野兽这些私欲,便不顾人民死活,令其在极其险恶的地方修筑山路,很多人因此而白白失去了生命。” 牛开山摸了摸脑袋,笑道:“韩大哥,或许这个‘玉臂门’就是不愿成为这些富贾权贵实现私欲的工具,这才隐退了江湖。” 韩远城也笑道:“嗯,有这种可能。” 转眼间,马车已驶到后山腰,周遭的环境却越来越寂静,除了马车和骏马发出的特有声音外,周围已陷入一片死寂,就连山中鸟儿的叫声此时竟也已断绝! 韩远城目光四扫,不禁面色微变,沉声道:“小心,这里可能有情况。” 牛开山的右手已紧紧握住刀柄,屏气凝神道:“韩大哥,我也感到此处有些不对。” 马车依然在前行,速度却慢了许多。终于,马车在山道的拐角处停了下来,牛开山手里的“鱼鳞紫金刀”也握得更紧了。 韩远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忽然朗声道:“各位想必已在此等候多时,还请现身。” “阁下好耳力!” 随着刺耳尖细的声音传出,竟赫然有三条身影从长草丛生处疾速掠出来,落在了山路中间。 牛开山目若铜铃,厉声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做甚?” 这时,只见左首一个满头银发,面色蜡黄,颧骨高耸,眼锐鼻尖,胡须花白,身穿灰衣的瘦削老者冷冷道:“老夫在此等了多时,只想二位留下一样东西。” 韩远城狐疑道:“不知阁下想要何物?” 那老者冷冷道:“两位的钱财或者脑袋。” 牛开山浓眉倒竖,目似铜铃的双目狠狠地瞪着那老者,厉声喝骂道:“混账东西!你牛爷爷可不是吓大的!” “我从不唬人,只会杀人!”一个面色黝黑,慈眉善目的年轻人淡淡道。 只见这慈眉善目的年轻人此时正竹竿般立在路中间,他头戴紫金冠,一头乌发垂至肩头,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鼻头,嘴唇丰润,颔下修饰得极干净,甚至连一根胡渣子也休想找到,膀阔腰圆,穿着一件无论裁剪、质地都极其考究的锦缎衣衫,腰间系有一条质地极好的玉带,宽大的掌中握着一杆银光闪闪,百炼精钢的九尺长枪。 牛开山提起了“鱼鳞紫金刀”跳下马车,厉声大喝道:“想找死,你牛爷爷马上我成全你!” “开山,住手!” 韩远城将目光从那三人身上扫过,同时嘴角泛起了笑意,道,“我这位兄弟性烈如火,方才言语多有得罪之处,还望三位见谅。” “阁下也不必如此客气,只要两位将身上所带之金银财物尽数留下,我等绝不难为二位。” 这句话说得很温柔,听上去竟像是从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嘴里说出来的,可是无论你怎么看都可以看得出,说这句话的人绝对是一个年轻男子。 只见他生得面如冠玉,眉毛修长、乌黑,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笑意,鼻子挺拔又带着一丝秀气,嘴唇红润,下巴也修饰得非常干净,身长虽仅五尺二寸,一双手却生得修长、白皙、细腻,简直要比大多数懂得保养的女人的手还要好看,这样的一双手里竟握着一把很多江湖好汉都不敢随便使的浪人剑。 韩远城笑道:“我们身上仅有一些碎银子,三位若不嫌弃,尽管拿去,就当我请三位兄弟喝酒了。” 那老者锐眼如鹰,盯着韩远城冷笑道:“是么?老夫却不信。” 牛开山怒目而视,握着“鱼鳞紫金刀”厉声喝斥道:“混账东西,你们这是找死!”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忽将目光投向马车,眉宇间带着几分笑意,声音却冷冷道:“二位只要把这辆马车留下也行。” 牛开山瞪着那握银枪的年轻人,脸上泛出了铁青色,握紧拳头怒斥道:“臭小子,你说什么?”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眼角带着笑,修长乌黑的眉毛挑了挑,以目示物,笑道:“我二哥的意思是两位只要把那辆大马车留下也行。” 牛开山手背青筋已盘蛇般凸起,咬着钢牙,怒喝道:“我大哥再三谦让,你们三个鸟人却得寸进尺,太不识抬举了!” 韩远城以手示意,目中也已有了隐隐的怒意,正色道:“这马车乃在下从朋友处所借,还望三位不要强人所难。” 那老者一双吊梢眉上扬,忽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就留下你二人性命。”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摸着自己白净的下巴,冷笑道:“要车还是命,自己选。” 韩远城紧握拳头,古铜色的脸上怒意渐浓,厉声道:“三位既如此咄咄相逼,韩某也只有以死相拼,奉陪到底!”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轻抚鬓边乌发,大大的眼睛里泛着淡然之色,淡淡道:“二位既舍不得身外之物,那我只好留下你等的性命。” 那手握浪人剑男子正轻抚剑锋,明亮深邃的眼里却已透出杀气,红润的嘴角甚至带着一抹残酷的冷笑,声音听起来依然很温柔,道:“二位千万莫害怕,在下杀人通常一剑致命,绝对不会令人有痛苦的感觉。” 那老者瘦削的脸上皮肤皱起,花白的胡须竟无风自动,目中杀气渐浓,却拍手笑道:“好,二弟、三弟,还不快动手干活!” 牛开山已暴跳起来,手挥“鱼鳞紫金刀”,如一头疯狂的野牛般冲了上去,同时口中厉声喝骂道:“爷爷再三忍让,你们这几个鸟人好不知趣,今日你牛爷爷便要拿你们三个鸟人的狗头祭刀!”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眼明手快,身形一挫已掠了出去,身法极快,人到半空长枪已成出手之势,如一支劲弩疾箭攻向牛开山。 第55章 截杀(二) 在那握银枪的年轻人蹿起瞬间,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与那瘦削老者也已同时出手。 一把淬有剧毒的浪人剑,一条浑身长满尖刺的金丝软鞭,二者以极快、狠辣的速度向韩远城杀过去。 牛开山虽只剩下右臂,手里的“鱼鳞紫金刀”却依然如长于其手般娴熟、凌厉,舞动之时刀走如龙,刀法大开大合,刀锋随身形不断变化,只见刀光翻飞盘旋,寒光闪烁,竟未有丝毫衰弱之势。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脸上竟也未有丝毫畏惧之色,只见他挥枪不辍,枪法更是灵活多变、辛辣、狠毒。 双方以快打快,以狠制狠,刀枪相交“铮铮......”作响,光华所到处飞沙走石,撼山动地,威势异常猛烈骇人。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双臂突振,身形又掠起,举枪直刺牛开山面门。银光闪动间,只见牛开山脚下一错,挥刀格枪,同时向左跨出三步侧转身子,岂料那条银枪再次攻来,以迅疾之势横扫牛开山胸口,枪势威猛、毒辣,眼见枪尖寒光已扫至牛开山胸口。 牛开山额头热汗滚落,一咬牙,上半截身体赫然开始下坠,那握银枪的年轻人突见牛开山身体下坠,心头一惊,面色为之大变,竟急忙向后连续跃起五步。 牛开山坠身之后一刀落空,怒目圆睁,挺身又起一刀,那握银枪的年轻人立刻挺枪再次以枪应刀,“铮铮......”枪光刀光交织不绝,转眼间,二人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却依然是胜负不分。 牛开山瞪着铜铃睛,浓眉倒竖,大喝道:“好小子,有两下子!”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眸中带着讥诮之意,冷笑道:“阁下的运气也不错。” 牛开山又厉声大喝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音未落,森森寒光又起。 那老者伸手一抖,金丝软鞭如毒蛇吐杏,刺向韩远城的膝盖,浪人剑也斜削韩远城的脖子,二人配合竟极为密切。 韩远城纵身掠起,双腿在空中微屈,同时手中长刀向上一挑,格开浪人剑,“啪”的一声,鞭梢竟堪堪掠过韩远城膝盖击中石壁,又是“啪”的一声,击得山石碎屑四处飞溅。 银枪疾风骤雨般进攻,忽如梨花漫天飞舞,又如寒星漫天,疾疾盖向牛开山全身。 牛开山心头不禁一震,突觉身前杀气沸腾,金枪攻势越发凌厉、狠辣。他挥舞着“鱼鳞紫金刀”仰天厉喝一声,忽地身形暴长,全身肌肉竟凸了起来,目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刀法威势也骤长。 只见那条银枪忽左忽右,刺,挑,撩,拨,招式变化不断,奋力与“鱼鳞紫金刀”交战,繁星与刀花交卷在一起,刀花似海浪般翻滚,却像是已占了上风。 忽然,牛开山奋力一格,紧接着踏步向前又横刀一扫,那条银枪枪尖杵地直往后退,眼看刀尖要横切入那握银枪的年轻人腹中,忽见寒星闪闪,银色枪头里赫然又射出十根银针直打牛开山的胸口、面目。 牛开山心头一凛,身形躲闪间回刀截针,四根银针落空,五根银针被刀锋、刀身截住,却仍有一根打入了牛开山的胸口。 只听一声闷哼,牛开山坚实强壮的身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整张脸看上去竟赫然也在扭曲变形。 金丝软鞭盘旋飞卷,将石壁地面打得“啪啪......”直响,浪人剑闪动着森寒剑光,如密雨连珠疾攻韩远城。 软鞭,剑光,刀光,身形,不断地交织变化,转眼间,三人又斗了十几回合,金丝软鞭与浪人剑的威力不减反增,攻势越发凌厉、狠辣,配合也越来越缜密。 剑光又横扫而来直攻韩远城面目,韩远城猛然将身子一侧,左腿微屈,同时右脚向后退出半步,上身后倾将疾速削来面目的浪人剑避将开。 剑锋掠过面目之时,韩远城只觉得锋芒逼人,有一股森寒剑气扑面袭来,直往人心里钻。此刻,那老者瞧着眼前的态势,锐目一亮,金丝软鞭再次出手,笔直如枪的鞭梢骤然飞卷,毒蛇般缠向韩远城右膝盖。 韩远城心头一惊,忙挥钢刀直削软鞭,同时纵身向外跃,金丝软鞭终究落了空,在空中“啪啪......”数声。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嘴角却已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只见浪人剑再次凌厉地出手,削向韩远城脖颈。 一道血浪划过天空,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血腥的味道,浪人剑剑锋正赫然在滴着鲜血。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停住手里的剑,明亮的眼睛还是带着些许笑意,声音听起来还是很温柔,竟满含歉意道:“真是对不住,这一剑本该要你舒舒服服地死去,可现在却叫你受如此的痛苦,不过你放心,下一剑我定会一剑封侯的,对不住了。” 韩远城左胸口淌着鲜血,仍挥刀不停,声若洪钟,厉声大喝道:“有种就来,不要像个娘们似的!”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眼睛带着笑,依然柔声道:“好,我现在就成全你。” 那老者将金丝软鞭一甩,吊梢眉微皱,道:“三弟,休要与他啰嗦,赶紧取命。”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目光凝注着正在激斗的韩远城与那老者二人,过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忽眼中精光一闪,冷冷道:“好,看我取他性命。” “好”字方出口,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又疾速蹿入激斗的韩远城与那老者二人间。寒光闪处,韩远城突觉胸口钻心般疼痛,喉咙里发起了咸,竟“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精神斗志仿佛是只被抽了筋的猛虎,人立刻萎缩倒在了地上。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脸上似有怜悯之色,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着剑锋,叹着气,柔声道:“受了这么多苦,真是个可怜人。” 那老者收回金丝软鞭,眉心微攒,笑道:“你可怜他,可没人可怜咱哥几个,杨总管还等着他二人的脑袋。” 忽然,“啪”的一声,韩远城赫然竟又从地上弹了起来,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身形弹向绝壁悬崖,三人面色俱大变,那老者已厉声道:“二弟、三弟,休要让他跑了!”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与那老者同时掠起蹿了过去,毒剑虽疾,却已迟,金丝软鞭鞭梢子也只堪堪滑过韩远城腰间的衣带。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站在悬崖峭壁边,俯身凝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笑道:“这样的人没有死在我的手里,唉,简直太可惜了。” 那老者瘦削的脸上出现了奇怪的表情,一双锐利的眼睛也在凝望着悬崖峭壁,道:“此悬崖绝壁深不见底,掉下去哪还有活命之理?也算有个交代了。”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圆圆的脸上又露出了慈眉善目的笑,他倚靠在马车上,正用一块洁白如雪的丝绢擦拭着银枪上的斑斑血迹,笑道:“三弟,方才他定是听你提起了杨总管,盛怒之下才爆发出了最后的潜力,我想他即便不掉下去,也活不成了。”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扭头笑道:“宁二哥,我与大哥在跟人家拼命呢,你却在那里享清福。”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慈眉善目的脸上泛起了光泽,也笑道:“以大哥与三弟的本事,还需要我出手么?” 那老者已将金丝软鞭收到腰间,睥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牛开山,冷笑道:“那人死了么?”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傲然道:“他胸口中了我一枪,岂能活命?”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赞道:“宁二哥手里的这杆银枪天下无敌,这人胸口中枪,当然是活不成了。”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眉毛一挑,笑道:“哈哈......三弟的这张嘴可真甜。” 那老者轻抚着马背,瘦削的脸上泛出了笑意,锐利的眼睛也发起了光,笑道:“真是一匹难得的汗血良马,至少值一千两银子。”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已翻遍了车厢,却只找到几块碎银子,面上不禁有了讥诮之意,冷笑道:“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却用如此良驹驾车,真叫人搞不懂。”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本来没钱的人却干着一件很多有钱人也很少干的事情,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眼角带着笑,忍不住问道:“宁二哥,你说说看。”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黝黑的面上竟泛起了厌恶之色,道:“爱慕虚荣。” 那老者皱了皱眉,沉吟道:“人性就是这样,往往像那些富贵之人从不会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的财富,因为那样只会招来杀身之祸,而那些财富平平之人却总喜欢向别人炫耀自己的财富,这或许便是杨总管要杀他们的原因。”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摇头叹息道:“他俩本没有什么钱财,却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向别人借用宝马,结果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那握银枪的年轻人嘴角带着讥诮之意,缓缓道:“爱慕虚荣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只可惜没能割掉韩远城的人头,咱们也只能带着这辆马车回去复命了。” 那手握浪人剑的男子已举起了长剑,道:“宁二哥,还有这颗人头呢,足可回去交差。” 那老者笑道:“二弟、三弟,赶紧收拾,咱们该走了。” “好。” 剑光闪动,鲜血喷溅,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山石路。 那老者一提缰绳,口中大喝一声,那匹昂藏不凡的汗血宝马竟前蹄腾空,仰天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这条蜿蜒的山路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是与往日有些不同的是,山路上却多了一人,确切地说,那是一具胸口、脖颈还在淌着鲜血的无头尸身。 第56章 手段 六月十七,醉仙楼。 据说醉仙楼的美酒可以将任何人醉倒。 当然,并不是去醉仙楼的客人酒量不行,而是因为你一旦到了醉仙楼,就会忍不住一直想喝下去,直到喝醉了才会停止。 醉仙楼就坐落在城南的十字路口,这是个繁华地段。 红墙碧瓦的五层酒楼,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酒楼里几乎每一层都坐满了客人,觥筹交错,人声喧闹,杯盘壶筷“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第三层当然也坐满了来吃饭喝酒的客人。此时,在三层南边靠窗的一张朱红酒桌旁正坐着三人,桌上已摆着六菜一汤和一壶酒。 一盘肥而不腻的川西回锅肉、一碗酥脆香咸,色泽金红的红烧排骨、一碟肥美鲜嫩的红烧江团、一盘麻辣香嫩,口感顺滑的麻辣豆腐、一碟口感酥脆的花生米、一盘色泽酱红,鲜味浓厚的酱牛肉,还有一罐汤色乳白,汤味鲜美的鲫鱼豆腐汤,再配上一壶上好的竹叶青。 卓不凡正提起酒壶往三只青色酒杯里斟酒,三只酒杯自然属于三位客人。除了卓不凡外,这张桌上还坐着另外两位客人。 只见酒桌的正北方端坐着一位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衣的中年人,他虽一身富贵装束,却也掩不住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坐在酒桌正东方的客人也是一身富贵人的装扮,看上去像是一位富家贵公子。 卓不凡笑道:“苏兄、绝尘师父,急约我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苏佩清道:“卓兄,此次师父与我是受了老祖宗之托来找小公主的。” 卓不凡手里正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此刻却凝在了空中,不禁骇然道:“你们受了老祖宗之托?” 苏佩清点了点头,道:“卓兄,我与师父已去过‘狼穴’,发现老祖宗已被大公主下毒所控制。” 卓不凡竟忽觉心里松了口气,因为这正印证了他的推测。老祖宗性命无虞,这对于小公主和他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对于小公主来说。 卓不凡脸上有了喜色,道:“苏兄,这正与我的猜测相符,眼下那个假老祖宗和大公主都住在‘彩霞岭’,而在半个月前,大公主已篡夺了‘狼山’老祖宗之位。”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道:“卓公子,不知小公主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卓不凡剑眉微皱,道:“她也怀疑老祖宗的真假,只是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你们所言,她也未必会信。” 苏佩清正将一块肥美鲜嫩的红烧江团肉咽进肚中,闻言,剑眉一轩,笑道:“卓兄放心,我们有老祖宗的信物,只要小公主见到此物,自然会明白一切。” 卓不凡展颜喜道:“如此甚好。” 绝尘道人道:“卓公子,眼下小公主在什么地方?” 卓不凡道:“‘绿竹林’,这个地方只有我与小公主知道。” 苏佩清沉吟道:“既然怀疑老祖宗有问题,想必卓兄已开始着手调查了?” 卓不凡点了点头,道:“我和小公主先从老祖宗最亲近的丫鬟李岳儿查起,发现这个李岳儿也是假的,而且从她身上还发现了另一条线索。” 苏佩清骇然道:“哦?” 卓不凡接着道:这两年来,大总管杨万傲总喜欢去一个叫‘雨香楼’的地方饮酒作乐,一个月几乎要有二十多天都会呆在那里,可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已不再去‘雨香楼’了,于是我们调查发现,实际上,他去‘雨香楼’饮酒作乐只不过是幌子而已,这极可能与他背叛老祖宗有关。” 卓不凡微一停顿,继续道:“杨万傲去‘雨香楼’喝酒,只是为找一个叫蓝惜月的女子,据‘雨香楼’的老板说,蓝惜月是三年前来到他的酒楼,当时看她身无分文,衣衫褴褛,形容憔悴,那老板觉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可没想到,她竟极善翘袖腰折之舞,因此成了‘雨香楼’的摇钱树,后来没过多久,很偶然的一次机会她认识了杨万傲。可自打两人相识之后,蓝惜月几乎每天都要陪着杨万傲喝酒作乐,但就在上月初八,蓝惜月竟被人用十万两黄金赎走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至于是什么人出钱赎的,那老板也不知晓。” 苏佩清剑眉微皱,沉吟道:“莫非杨万傲就是为了这笔黄金才投靠的大公主?” 卓不凡道:“苏兄,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绝尘道人道:“杨万傲是受大公主的指使才给老祖宗下了‘化骨散’的毒,从当时贫道所见的情形来看,他似乎并非出于自愿。那么以此来看,赎走蓝惜月之人极可能就是杨万傲。” 苏佩清吃下了一块麻辣豆腐,思忖道:“依我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化骨散’的解药,至于能否找到大公主与杨万傲谋反的证据,已无关紧要,老祖宗便是最好的人证。” 卓不凡眉心微皱,沉吟道:“苏兄,绝尘师父,以我对大公主的了解,即便找到‘化骨散’的解药救了老祖宗,大公主也极可能会反咬一口。” 绝尘道人沉吟片刻,笑道:“卓公子、佩清,你们说得都有理,不过为师倒是觉得解药、证据咱们都要找。” 苏佩清与卓不凡皆表示同意。 苏佩清又想到了什么,忽剑眉一扬,笑道:“师父、卓兄,或许这个蓝惜月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卓不凡也笑道:“苏兄所言甚是,正所谓,打蛇打七寸。” 绝尘道人长眉微轩,道:“卓公子,不知贫道今日能否见到小公主?” 卓不凡笑道:“绝尘师父,当然可以。” 山林。 好一片山林。 好一片寂静、美丽的山林。 这样的山林之中竟坐落着一院红墙金瓦的府邸,檐牙高啄,层楼叠榭,屋宇深沉,院落重重。 府邸最深处草绿花红,一株千年老树浓荫如盖,竟将几间偌大的房宇掩去了一半。 忽然,竟有凄厉、痛苦的哀求之声从掩映的房宇中传了出来。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干净、光亮的大理石地板,摆放着恰到好处的精美家具。 大公主端坐在茶桌旁,薄而红润的嘴角带着满意的笑容,一双美丽的眸子正细细凝注着自己温润如玉的纤纤玉手。 只见两只形似葫芦,拇指般大小的灰褐色小瓷瓶正静静地斜躺在她那雪白、细腻的右手掌心之中。 确切地说,大公主此刻欣赏的并不是自己的这双手,而是斜躺在她手掌里面的小瓷瓶。因为这两只小瓷瓶里不仅装着别人的灵魂,更装着自己的权利。 拥有了权力,岂非就拥有了许多人的灵魂? 一条白影正在大理石地板上乱滚、挣扎,从嘴里不停发出痛苦、凄惨的哀嚎声。 那白影的手掌已沾满鲜血,指甲虽已折断向外淌着血,却仍不住地用双手撕抓着坚硬的大理石地板。 他的脸因过分的痛苦而扭曲变形,嘴里、鼻子、额头也淌着鲜血,牙齿直咬得“咯吱吱......”作响,头发、衣服也被自己撕扯得一片凌乱不堪,整个身体也已开始扭曲蜷缩,像一条误食了毒药,即将痛苦死去的野狗。 直到干干净净的大理石地板被那白影滚成了血泊,大公主才抬起头,将目光移向了那白影,杏眼里射出凛冽寒光,冷冷道:“这次且饶过你,日后若再犯,决不轻饶!” 那白影还在乱滚、乱抓,一张沾满血污的脸磕的地板“砰砰......”直响,用凄惨的声音哀求道:“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多谢老祖宗不杀,不杀之恩......” 大公主嘴角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右手轻轻一抛,将一粒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扔到了墙脚。那白影连滚带爬,一看见落在不远处的黑色药丸,就立刻扑了过去,捡起药丸也顾不得细看,一口便吞了下去。 那黑色药丸果真是药到病除,只片刻功夫,方才还痛苦地死去活来,悲悲惨惨的白影竟已恢复如常,仿佛又由狗变作了人。 那白影深深地吐出口气,也不敢抬眼去看大公主,慌忙俯伏于地,一面不停磕着头,一面喘息着道:“谢老祖宗,谢老祖宗!属下一定尽心尽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大公主睥睨了那白影一眼,凤眉微皱,厉声道:“好了,下去!” 那白影赶忙爬起来,躬着身子慌慌张张向门外退了出去。 大公主冷眼瞧了那白影一眼,将掌中那两只灰褐色小瓷瓶收入袖中,低声冷笑道:“废物,什么‘天山孤鹰’,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简直浪费我的‘神仙丸’!”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大眼睛小姑娘走了进来。 “启禀老祖宗,铁飞鹰兄弟求见。” “让他们进来。” “是。” 大公主不禁喃喃自语道:“希望他们不要再令本尊失望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铁飞鹰三人已抱拳恭声道:“属下拜见老祖宗。” 大公主目光如刀锋,冷冷道:“事情办得如何?” 铁飞鹰瘦削的脸上堆起笑容,锐利的眼睛里也满是敬畏之色,肃然道:“老祖宗只管放心,事情已办妥,保证万无一失。” 大公主嘴角终于泛起了笑意,道:“好,三位果真没有令本尊失望。” 铁飞鹰左首的圆脸男子赔笑道:“此次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全凭老祖宗神机妙算。” 铁飞鹰右首面如冠玉的男子恭声道:“只有老祖宗您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属下佩服之至。” 大公主笑道:“本尊一向赏罚分明,不知三位想要什么赏赐?” 铁飞鹰赔笑道:“我兄弟三人一心只想效忠老祖宗,不求任何赏赐。” 大公主忽又变得目光凛然,厉声道:“功赏过罚,本尊可不能坏了‘狼山’的规矩!” 那圆脸男子立刻肃然道:“老祖宗任何的赏赐,我们兄弟三人都万分地高兴。” 大公主听罢,嘴角终于又泛起了笑意,眸中却忽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道:“铁飞鹰、宁振凌,本尊赏你二人美女各两个,张温清黄金五十两。” 铁飞鹰三人忙躬身抱拳,齐声再拜道:“属下多谢老祖宗,多谢老祖宗!” 大公主笑道:“三位可否满意?” 铁飞鹰兄弟三人脸上堆满了笑,齐声恭敬道:“满意,满意。” 大公主又从袖中取出了那灰褐色葫芦小瓷瓶,从中倒出三粒绿豆般大小的黑色药丸,道:“这是三位的。” 铁飞鹰终于轻轻吐了口气,蜡黄的面上充满了感激之色,忙不迭上前接过那三粒黑色药丸,道:“多谢老祖宗。” 张温情、宁振凌也再次抱拳拜道:“多谢老祖宗恩赐‘神仙丸’。” 大公主雪白色的脸上已起了倦意,遂摆了摆手,道:“好了,你们下去吧。” 铁飞鹰三人躬身拜道:“是,属下等告退。” 第57章 名气 “这是哪里?” 苏婉清面色大变,紧张地盯着眼前之人。 只见眼前之人竟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生得肤如凝脂,柳眉星眼,香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有沉鱼落叶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那美丽女子嫣然笑道:“姑娘,这里是我的家呀。” 她接着又笑道:“距襄阳城大概有五里。” 苏婉清柳黛微皱,狐疑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美丽女子柳眉微皱,道:“昨日,我和哥哥在襄阳城外的‘绿竹林’打猎,遇见了你,当时见你晕倒在了那里。” 苏婉清感激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恩人芳名?” 那美丽女子笑道:“小女子唐紫菁。” 苏婉清含笑道:“原来是唐姑娘,小女子苏婉清。” 唐紫菁狐疑道:“苏姑娘,只是你为何会晕倒在‘绿竹林’里呢?” 苏婉清沉吟了片刻,苦笑道:“不瞒姑娘,我本在武当山的菜园子里浇菜,却被一绿衣女子施放暗器所袭,我便晕了过去,剩下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唐紫菁道:“苏姑娘,你当时并没有受什么伤,应该只是被人迷晕了。” 苏婉清皱起了眉,狐疑道:“那绿衣女子为什么要迷晕我,却又将我带到‘绿竹林’里?我爹爹他......” 唐紫菁晶莹剔透的眸子转了转,盈盈一笑,道:“苏姑娘放心,既然对方并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我想令尊也不会有什么事。” 苏婉清思忖了片刻,觉唐紫菁所言有理,遂展颜笑道:“唐姑娘说得是,谢谢你。” 苏婉清所住的这间房间里,几乎被人打扫的一尘不染,家具摆放得也是井井有条,看上去着实令人眼前一亮,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散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房间客厅里摆放着一张海棠木桌,桌上已摆着四菜一汤。 菜有酱香浓郁的诸葛菜、肥而不腻,皮薄鲜香的酱板鸭、色泽金黄,外焦里嫩的糖醋鲤鱼、酸甜香辣,色泽银红的醋香白菜,汤是一罐味道鲜香,飘着些许绿色的豆腐清汤。 “哎呀!太巧了,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呀,有劳唐姑娘了。” “苏姑娘不必客气。”唐紫菁嫣然笑道,“姑娘请慢用,我厨房还有些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嗯,唐姑娘你去忙,不必管我。” 菜过五味,苏婉清望着窗外的远山,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过了良久,她终于推门而出,立刻就有一阵阵山野间的花香、草木香扑鼻而入,苏婉清甚至依稀还闻到了淡淡的槐花香气。 山野清幽,苏婉清踩着野草,伴着花香,沿着一条山野小路漫步而行。翻过小山包,淌过清澈见底的小河流,眼前竟出现了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丛。 苏婉清不禁深深地舒展起身子,忍不住赞美道:“好香,好美的地方呀!” “花美人更美!” 苏婉清不禁心中骇然,忙转过身,竟看到两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 只见那站在左面的中年人穿着一件普通的灰色衣衫,发髻朝左面歪斜着,面色发黄,眉毛稀疏,一双眼睛却充满了光芒,鼻子有些发红,嘴唇又厚又大,腰圆膀阔,一双腿却生得有些粗短。 那右面的中年人却穿着一件蓝色衣衫,面色红润,长着一双很有特色的兜风耳,眉毛乌黑狭长,眼睛细小却充满光泽,脸颊瘦削,鼻子尖尖,嘴唇薄而精致,身形修长,一双手臂竟出奇的长。 那左面的中年人一双眼睛已直勾勾地盯着苏婉清全身上下看,发黄的脸上已泛起不怀好意的笑,道:“美丽的姑娘,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苏婉清脸上已有了怒意,冷冷道:“回家。” 那右面的中年人摸了摸自己的尖鼻子,眼睛已眯成一条线,奸笑道:“荒郊野岭,遇到了坏人可不好,美人,还是让哥哥送你回家吧。” 苏婉清面上的厌恶之色越来越浓,没好气道:“不劳烦二位,我不是三岁小孩,自己可以回去。” 那左面的中年人眼睛更加亮了,鼻子越来越红,一张腊黄色的脸上早已泛起淫意,他一面将肥胖的手伸向苏婉清的腰肢,一面淫笑道:“美人,还是让大哥哥送你回家吧,可好?” 苏婉清脸色铁青,柳眉倒竖,同时身形一闪,目光刀锋般盯着那左面的中年人,厉声喝斥道:“混账东西,你要作甚?” 那右面的中年人搓着双手,眯着眼睛向苏婉清围了上去,喉咙甚至还蠕动了起来,淫笑道:“我们哥俩好久没开荤了,还请美人给我们解解馋,哈哈......” 苏婉清不禁怒从心头起,纤细的手指已紧紧攥作拳头,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本姑娘定要扯下你们的狗舌头,让你们永远也说不了话!” 那右面的中年人面色越发红润起来,淫笑道:“美人,莫要动怒。” 那左面的男子也搓着双手,喉头也开始蠕动起来,一双眼睛里满是贪婪,腊黄色的脸上淫意更浓,他抿了抿又厚又大的嘴唇,也淫笑道:“大美人,还是从了哥哥,咱们一起享受享受,若不然,吃起苦头可不好受。” 苏婉清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目中杀气骤现,只见她身形一闪,已出手斜切那灰衣人的脖子。 掌锋利如刀,疾如风,猛如霹雳惊雷,那灰衣中年人躲闪不及,只听“咔嚓”一声,深入骨髓的剧痛令那灰衣中年人发出了极其惨烈的嚎声。 那蓝衣中年人眼见同伴惨死,大惊失色,瞳孔骤然扩张,牙齿也开始打颤,他忙不迭转动发颤的身体便想逃走。 忽然,一道银光乍闪,就在苏婉清转身之时,那蓝衣中年人已倒在了地上,嘴里竟不断向外淌着白沫,瞳孔也已涣散,整张红润的脸更是扭曲变形成了紫黑色,露在袖口外的一只手竟赫然化作了黑红色血水。 见此情形,苏婉清不禁面色大变,心头甚是惊愕。 “苏姑娘,您没事吧?” 苏婉清呐呐道:“我......我没事。” 唐紫菁神色厌恶地扫过那蓝衣中年人开始腐烂变成血肉的脸,却笑道:“没事便好。” 苏婉清看着眼前这个如鲜花般美丽、迷人的女人,惊愕道:“唐姑娘,这人是你杀的?” 唐紫菁淡淡道:“嗯。” 看着唐紫菁脸上淡然的表情,苏婉清不禁悚然动容。仿佛这样残酷的杀人手法对唐紫菁来说,竟是一件很简单、很随意,又很稀松平常之事。 苏婉清皱了皱眉头,狐疑道:“唐姑娘,他是怎么死的?” 唐紫菁道:“我用银针打中了他的右手。” 苏婉清不禁幽幽吸了口气,恍然大悟道:“你姓唐,那么......你是,‘川蜀唐门’子弟?” 唐紫菁犹疑了一下,笑道:“算是吧。” 苏婉清疑惑道:“算是?” 唐紫菁笑道:“我只是暂时离开了唐门。” 苏婉清虽面有狐疑之色,却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一声“嗯”。 唐紫菁已看出了苏婉清的不解,遂解释道:“唐门子弟从不轻易涉足江湖,但这次我必须离开唐门。” 唐婉清在听着,但并没有打算继续追问下去。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好奇心太强并不是件好事,尤其是身处在险恶、诡谲、奸诈、纷争的武林江湖里。 没想到唐紫菁竟又主动说了出来,道:“因为我要找我大姐。” 苏婉清道:“原来如此,不知令姐芳名,我或许也认识?” 唐紫菁道:“我姐姐姓唐,名紫烟。” 苏婉清忽眼前一亮,几乎吃惊得要叫了出来,道:“莫非令姐便是名动江湖的‘春雨如丝’唐紫烟?” 唐紫菁笑道:“是的。” 苏婉清激动得甚至已有些说不出话了,吃吃道:“你......唐紫烟真是你姐姐?” 唐紫菁笑道:“是呀,苏姑娘,莫非你也认识我姐姐?” 苏婉清却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只是听说过你姐姐的威名,却还没有机会认识她。” 唐紫菁眨着明星般的眼睛,道:“苏姑娘,莫非我姐姐在江湖上也很有名?” 苏婉清笑道:“当然啦!你姐姐的名气可不小哩!” 唐紫菁眼睛发着光,脸上竟泛起了一种奇异的光彩,笑道:“怪不得姐姐总喜欢溜到江湖上来,原来她也很有名哩。” 这时,苏婉清却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名气大了并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可是在如今的江湖,能抵挡得住这种巨大诱惑的人实在是不多,就连她自己也做不到。 有时,当你正吃着老婆精心为你准备的热气腾腾的饭菜时,别人的剑已冷不丁刺向了你的后背。 有时,当你忙碌了一天,刚刚躺在柔软而又舒适的床上伸了伸懒腰时,你的对手就已找上了门,要和你一决高下,分出生死。 苏婉清看得出唐紫菁对名气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她很想告诉唐紫烟,江湖险恶无常,名气大了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 但当她看到眼前这个眼睛里正在闪着光的姑娘时,她的内心又开始挣扎、矛盾、犹豫了起来。 终于,她还是忍住了,毕竟打破别人美好的憧憬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她做不到。她只希望“川蜀唐门”能赶紧找到唐紫菁,把她带回那个平安无忧的唐家堡。 “苏姑娘,你在想什么呢?”唐紫菁略带好奇地问道。 “哦......我,我在想,‘西北王动’和你们‘蜀中唐门’比,究竟谁的暗器、毒药更厉害?” “当然是我们唐门啦。” “据说王动的毒针、暗器、毒蒺藜在下五门排名第一,甚至在整个江湖上也都是一等一的。” “徒弟再厉害,也是师父教出来的。” “你说王动也是......” 第58章 西北王动 王动不动,除了睡觉、吃饭,王动动起来就要杀人。 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是一句实话。 杀人已成了王动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当看到鲜血从敌人的身体喷溅而出时,他的整个人都是刺激与兴奋的。 他很少喝酒,因为喝酒会造成双手不稳,速度与反应也会变得迟钝,而杀人需要一双稳健、反应灵敏的手。 他需要女人,八个十个甚至更多的女人。因为杀人之后需要发泄,只有在女人身上,他才能平复内心的兴奋与激动。 找女人当然需要银子,秦中原恰巧是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恰巧他又知道王动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于是王动就像一个世上最忠实的奴仆,一动不动地站在秦中原身后。 王动一身钢筋铁骨,苍白色的脸,硬得像块铁,残酷、无情,漆黑色的头发,嘴唇薄而锋利,鼻梁挺拔,眼睛冷得就像是世上最锋利的刀锋射出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武林志》有如下记载: 西北王动,年方四八,西北延州人氏,出生不详,父母不详,七年前凭借毒针、暗器、毒蒺藜崛起于江湖,六年前击败《武林志》暗器名人榜第十二的“江南夜猫子”李翀南,五年前败暗器名人榜第十的“江北一枝花”燕北飞,下五门排名第一。四年前弃暗器改用双掌,一身钢筋铁骨,一双铁掌使得更是出神入化,二十三招之内劈杀《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四十九的长江镖局总镖头“神拳无敌”葛万,一掌击毙《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七十二的“伏虎金刚”诸葛铁,战平《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六的“江湖第一剑侠”沈南一,名震江湖。后投入“西北秦门”,成为秦中原左膀右臂,一双铁掌杀人无算,南七北六十三省众多武林高手惨死在其双掌之下。 秦中原坐在铺着虎皮毯的太师椅上,却保持着最佳的坐姿,多年的拼搏、厮杀、忍耐,已使他养成了这种坚韧的习惯。 他的目光正刀锋般盯着“黑鸽子”,仿佛一把最锋利的刀,正在剖开“黑鸽子”的胸膛,看清他的内心世界。 任何人被秦中原这样盯着看,都会显得很不自在,但“黑鸽子”却是例外,因为他已不算是个人,就算是人,顶多算半个人。 秦中原盯着“黑鸽子”,却在问王动:“据说你每天都要杀人?” 王动淡淡道:“杀人就像吃饭,这是我生活必不可少的。” “黑鸽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胃也已开始收缩,胃里的酸水、苦水涌上了喉咙,几乎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秦中原又道:“你靠着毒针、暗器、毒蒺藜成名于江湖,现在却用双手杀人?” 王动盯着“黑鸽子”下垂的双手,道:“毒针、暗器、毒蒺藜都是下五门的功夫,而我的这双手却可以正大光明地杀人。” 秦中原威严、刚毅的脸上仿佛出现了一丝满意的笑,却如同漫天风雪里的一丝火星,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黑鸽子”看着王动苍白色的脸,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尖细道:“我想你一定还有更好的理由。” 王动不动,嘴巴也没动,秦中原已冷笑道:“哦?我倒想听听足下高见。” “黑鸽子”站在阶下,道:“‘川蜀唐门’的毒针、暗器、毒蒺藜、毒砂艳绝天下,而王少侠并不想和他们有任何关系。” 王动阴冷的目光刀锋般盯着“黑鸽子”,终于开口道:“我的这双手杀起人来更快,尤其是扭断那种自以为是的人的脖子。” “黑鸽子”的掌心沁出了冷汗,但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秦中原看着“黑鸽子”,目光已变得不再那么锋利,道:“据说你在‘鸽子堂’已有五年?” “黑鸽子”道:“五年两个月二十天。” 秦中原又问道:“你跟着左玉多久了?” “黑鸽子”握紧拳头,咬着牙道:“四年五个月十二天。” 秦中原嘴角扯出一丝满意的笑,道:“很好。” “黑鸽子”苦笑道:“不好。” 秦中原狐疑道:“哦?” “黑鸽子”平静的目光里竟忽然燃烧起两团火焰,恨恨道:“我已是个废人,而这一切都是拜左玉所赐。” 秦中原在听着,王动也在听着,他们相信“黑鸽子”会继续说出缘由。 “黑鸽子”咬着牙,眼睛里交织着痛苦、仇恨、愤怒,手背上的青筋已盘蛇般交错凸起, 道:“我想你们已看得出我的声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已无法在享受任何乐趣。” 秦中原坚毅的脸上出现了怜悯的神色,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他此刻究竟是在同情“黑鸽子”的悲惨遭遇,还是感叹人心的狠毒。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没有及时将消息传达到‘鸽子堂’。” “哦?” “‘犬组’被杀,而我在得到消息的那天去了‘红花楼’。” “你去‘红花楼’做甚?” “对于我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找女人,越新鲜的女人我越喜欢。” “其实我还有件事情没弄明白。” “请讲。” “左玉为何对你使用这么毒辣的手段?” “有些人,你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特别厌恶,而你偏偏还要和他共谋事。” “你是说他很讨厌你?” “我也很讨厌他。” “还有呢?” “黑鸽子”沉吟了良久,脸上的痛苦却更浓,冷笑道:“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和我上了床,而我并不知道他也会喜欢女人。” “很好,你很诚实。” “只可惜我现在的乐趣已被左玉所毁。” “不,你还有一样乐趣。” “你说得很对,复仇也是种乐趣,而且是我此生最大的乐趣。” “你以后就跟着我。” “谢谢。” “我还有几件事要问你?” “你说。” “左玉与上官楼是什么关系?” “上下级关系,有时候看起来更像是朋友。” “他们是朝廷的人?” “不是,只是与朝廷的两三个人熟识,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 “左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心思缜密、聪颖慧黠、做事果断、心狠手辣之人。” “看起来他是个难得的人才。” “他虽然是个人才,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哦?” “农夫与蛇。” “很好,你可以下去休息了,老夫为你准备了两个女人。” “可是我......” “有时候除了享受,发泄也是一种乐趣。” “多谢门主,在下告退。” 等“黑鸽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中原才问王动,道:“你觉得他是真心来投靠?” 王动沉吟了良久,忽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道:“他是个好色之徒。” 秦中原微微一笑,道:“你也很喜欢女人。” 王动苍白色的眼角忽微微跳动了几下,立刻又恢复了阴冷,道:“对于我,女人只是用来发泄的工具,而对于他,女人是欲望,是乐趣。” 秦中原沉吟了片刻,道:“你认为他对左玉的恨是真的?” 王动道:“一个人的欲望、乐趣被别人摧毁,那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秦中原轻轻叹气道:“这也就会造成很深的血海仇恨。” 王动道:“可是,有时候眼下的事实可能会在将来变成谎言。” 秦中原故意皱起了眉,道:“你在怀疑他?” 王动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 秦中原眼角泛起了笑意,道:“好,很好。” 王动凝望着窗外飘动的白云,沉吟了良久,眼睛竟闪起寒光,忽然道:“门主,苏青云留着也是祸患,不如杀了他。” 秦中原道:“不可,这个人留着虽棘手,但他毕竟是苏青山的兄弟,现在还不能杀他,等苏佩清取得了‘日月金环’再做计较,而且此人和上官楼似乎也有些联系。” 王动沉吟道:“门主所言甚是,是属下考虑不周。苏青云曾做到朝廷的户部尚书,方才‘黑鸽子’也提到了上官楼与朝廷有些瓜葛,他们也可能熟识。” 秦中原微微点头,却话锋一转,道:“你对苏青山的侄子苏佩清了解多少?” 王动皱了皱眉,缓缓道:“苏青云辞官之后经商有道,挣下了一份很大的家业,在长安也算是钟鸣鼎食之家,苏佩清本是纨绔子弟,靠着家中的富足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自两年前拜武当绝尘道人为师之后,竟在短短两年时间里武功精进神速,性情更是大变,令人很是匪夷所思。” 秦中原狐疑道:“你是觉得一个人不该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王动迟疑道:“古人云:‘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性情的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或许他......” 秦中原笑了笑,接住了王动想说的话,道:“或许他一直没有变。” 王动颔首道:“门主英明。” 秦中原嘴角泛出了一抹冷笑,道:“无论如何,苏青山与他的侄子比,那可就差远了,为了财富、名利、权力,哼,他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可以出卖。” 王动冰冷的眼睛闪着光,道:“因为苏青山对财富、名利、权力的欲望太大。不过门主,你觉得苏佩清真能拿到‘狼山’的那对雄金环?” 秦中原微微一笑,威严而刚毅的脸上充满了自信,笃定道:“倘若只靠苏佩清,拿到‘日月金环’的把握很小,不过再加上武当绝尘道人与‘狼山’内应,那便有九成把握。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动微微一怔,迟疑道:“门主的意思......‘狼山’也有他们的人?” 秦中原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十六年前,为了拿回那对雄‘日月金环’,苏青山与苏青云兄弟二人闯入‘狼山’,最终苏青山负伤逃出升天,而苏青云为保护苏青山离开,被‘狼山’之人围杀,苏青山原以为苏青云已被‘狼山’杀害,可是半年之后,苏青云却忽然出现在了苏青山面前。” 王动面泛狐疑之色,忍不住道:“莫非他突破了‘狼山’的追杀?” 秦中原道:“不,他当年虽暂时拼死突出重围,但受伤严重,而‘狼山’高手更是对其紧追不舍,若不是被‘狼山’三公主所救,恐怕他当年便已做了‘狼山’刀下之鬼。” 王动道:“莫非门主说的内应便是‘狼山’三公主?” 秦中原道:“你又错了,三公主已死,是她与苏青云的女儿,名叫苏茹洇。” 王动冰冷的眼睛闪着光,道:“属下明白了,此次苏佩清上‘狼山’,一来是找寻‘日月金环’,二来也是为了寻回自己的亲妹妹,而这位苏茹洇至少在‘狼山’生活了十五六年,对‘狼山’自然甚是熟悉,正好也可助苏佩清一臂之力......只是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秦中原笑道:“哦?” 王动狐疑道:“倘若苏佩清遇不到苏茹洇呢?这内应岂不是起不到作用?” 秦中原笑道:“你考虑的很好。据苏青山所说,三公主临死前曾派出心腹将去‘狼穴’的最佳线路图送给了苏青云,并告知了女儿苏茹洇的情况,只要按图中所指路线,一定能在去‘狼穴’的途中遇到苏茹洇,但具体在哪并未说明,或许这是三公主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不被‘狼山’之人伤害也未可知。” 王动苍白色的脸有了笑容,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秦中原接着道:“苏青云回了长安,现在虽不能杀他,却也不能让他再走脱,这件事你去办。” 王动道:“是。” 秦中原凛然道:“记住,不能伤其性命。” 王动肃然道:“属下明白。” 秦中原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身体立刻挺直得像一杆枪,刚硬、笔直,充满了力量,道:“你需要几个帮手?” 王动永远像个最忠实的奴仆跟在其身后,肃然道:“属下只需一匹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千里良驹。” 秦中原立刻用命令的口吻朗声道:“来人。” 门外立刻有仆人应声而入,秦中原道:“把本尊的那匹‘闪箭’汗血马送给王总管。” 那仆人躬身道:“是。”立刻便向门外退去。 王动苍白色的脸出现了感激之色,冰冷的眼睛发着光,道:“门主,‘闪箭’是你最心爱的马,属下万万不能僭越。” 秦中原转过身,看着王动,笑道:“你是我的左膀右臂,就算是我最喜欢的的女人葛二娘你都可以用,更何况是区区一匹马?” 王动冷酷的脸上微微出现了受宠若惊的神情,道:“门主,可是......” 秦中原立刻打断了王动要说的话,正色道:“没有什么可是,记住,我给你的东西你一定要接受。” 王动颔首肃然道:“是,属下明白。” 秦中原笑着拍了拍王动的肩膀,道:“记住,走的时候把那件‘天蚕金丝甲’也带上。” 王动立刻应声道:“是,属下告退。” 秦中原道:“去吧。” 第59章 变脸 “啪”的一声,白瓷酒杯砸中了小木屋的墙板,碎片四处迸溅。 杨万傲面色发紫,目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内心更是夹杂着痛苦、愤怒、恐惧、惊愕与不解。 他再也想不到一向善良、纯真、正直的小公主竟然会对自己使用如此手段。 杨万傲双唇越发的惨白,狠狠咬着钢牙,斜倒在木桌旁,怒目而视,厉声喝斥道:“酒里有毒?” 小公主冷笑道:“不错,杨总管可听说过‘见血封喉’这种毒药?” 杨万傲的面容已然扭曲,瞪着一双充满悚惧的眼睛,豆大的汗珠自额头、脸上不住滚滚滑落,失声道:“你,你在酒里下了‘见血封喉’?” 小公主正色道:“不错。” 杨万傲犹如五雷轰顶,内心更是痛苦万分,他狠咬钢牙,嘴角沁出了殷红色鲜血,手指因用力过度已然插入桌木,鲜血淋漓。不消片刻功夫,忽又“哇哇”的两声,自口中吐出两滩黑血。 杨万傲强忍着钻心之痛,惨然道:“小公主,你为何要这样做?你疯了么?” 小公主面色铁青,冷冷道:“你与大公主狼狈勾结,以为没人知晓么?” 杨万傲内心已被撕裂,想挣扎着爬起来,不料腹中越发的疼痛,似刀割剑刮一般,刚弯腰驼背站将起来,岂料疼痛难捱,“砰”的一声,又狠狠跌倒在地板上。 此时的杨万傲就像一条被抽了骨头的响尾毒蛇,瘫软在地板,过了没多久,整个人又如同一滩烂泥,瞳孔涣散,面色黑紫,嘴角不住地往外淌着黑血,气弱声微,时断时续,眼角竟流出了眼泪,只听得道:“你们......如何......知道......知道的?你们......早......小公主......我,原谅......” 小公主面色却有些发白,她凝视着倒在地板似死非死,奄奄一息的杨万傲,心里竟有些不忍,终于幽幽叹了口气,道:“我们找到了李岳儿,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接着,内心的矛盾使她又冷哼了一声,厉声喝斥道:“这般死了,倒是便宜你了!” 杨万傲的眼睛里终于没有了一点光泽,身体也开始慢慢变得僵硬、死灰。 在他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瞬间,他是否不舍过,悔恨过。 曾经的‘狼山’大总管,老祖宗的左膀右臂,做事果断、重情重义,然而走上岔道的迟疑,一步踏错,满盘皆输,最终竟也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当卓不凡将最后一个“墓”字刻好之后,也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他本是个英雄,却走错了一步。” 小公主面无表情,也叹了口气,道:“一步错,步步错,他本是老祖宗最看好的,最终却落得如此结果。” 卓不凡感慨道:“若不是遇到了蓝惜月、大公主,或许他的人生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小公主点燃了香烛纸钱,看着在风中不断盘旋飞舞的黑色纸灰,冷冷道:“他若能保持本心,始终怀有一颗赤子之心,何致如此?” 卓不凡点头表示同意,狐疑道:“老祖宗为什么一定非要杀了杨万傲呢?” 小公主叹气道:“因为老祖宗别无选择,杨万傲曾在东瀛学过三年伊贺忍术,几乎没有什么地方能困得住他,轻功更是天下无双,曾经甚至击败了‘燕子门’掌门,江湖人称轻功第一的‘江南燕’风万里。就算咱们联手绝尘道长与苏大哥,也未必能制住他,一旦让其脱逃,咱们的计划极可能会满盘皆输。” 卓不凡道:“原来如此。” 小公主忽然瞪起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卓不凡,冷笑道:“卓大哥,接下来你可就是铁飞鹰了,你现在是不是很高兴?” 卓不凡怔了怔,苦笑道:“小公主,我既不是去游山玩水,也不是去享清福,我要去的是老虎窝。” 小公主冷冷道:“希望你不要被蓝惜月迷住,也走错了地方,据我所知,铁飞鹰是好色之徒,也极喜欢蓝惜月,而且他至少已有六个老婆。” 卓不凡笑道:“据说蓝惜月人极美,善解人意,又善翘袖腰折之舞,你该学一学她。” 小公主娇嗔道:“你休要和我打哈哈,莫忘记杨万傲的结局是谁造成的,或许她也是大公主的人。” 卓不凡眼珠子转了转,鼻子又故意吸了吸气,道:“小公主,你有没有闻见一股奇怪的味道?” 小公主疑惑道:“什么味道?” 卓不凡笑道:“醋坛子打翻的味道,你难道没有闻见?” 小公主又瞪起了眼睛,故意冷哼了一声,道:“你莫要自作多情。” 卓不凡笑道:“好啦,你放心吧,在我心里除了你,其他女人休想迷住我。” 小公主香腮忽然一红,讪讪道:“哼!你这张嘴就会哄人,再说人家不理你了......哦,对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千面郎君’的,什么时候能到呀?时间耽搁久了,大公主会起疑的。” 卓不凡道:“放心,昨日苏兄已带着玉牌离开‘狼山’去了金陵。” 小公主暗忖道:“但愿苏大哥莫要遇到大公主的人,要不然那块玉牌也......” 卓不凡看着陷入沉思的小公主,看着她那玉质娇容的脸,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小公主从沉思中猛地惊醒,惊讶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脸上长花啦?” 卓不凡笑道:“你脸上倒是没长什么花,不过你认真的样子倒是挺惹人怜爱的。” 小公主讪讪转过身,娇嗔道:“你休要取笑我,人家在想正事呢。” 卓不凡递给了小公主一杯茶水,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千面郎君’的易容术会被大公主识破?” 小公主正色道:“大公主的那双眼睛很毒呀,一般的易容术休想瞒过她。” 卓不凡笃定道:“‘千面郎君’并非寻常之人,他的易容术天下无双,倘若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揭破他的易容之术,那绝对就是他自己。” 一辆马车向金陵城的方向驶去,车是好车,驾车的马更是一匹好马。只见那马通体黝黑光亮,目若灯笼放光芒,骠形体健,四只铁蹄上下翻飞,端的是昂昂不凡。 那驾车的车夫头戴一顶崭新而结实的竹斗笠,斗笠却已压到眉际间,只露出半张黝黑而棱角分明的脸,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略带浅红色,颔下留着稀疏的胡渣子,看上去已近不惑之年,一双手干瘦、粗糙,爬着许多老茧,很显然,那是一双已不知饱经了多少风霜雪雨的手。 只见他左手紧握着黝黑发亮的缰绳,右手却倒拿一杆长两尺四寸的铁质烟杆,依稀还可瞧见有烟气自烟斗冒出。 马车早行晚歇,走了两日,已望见前面一座城池,车夫与车上那女子入了金陵城中,却径直去投城南的一座府院。 只半柱香的功夫,二人已到了那府院后门,那女子故意打趣笑道:“放着光明坦荡的正门不走,却偏偏要走后门,难不成后门真个要比正门方便许多?” 那中年人笑道:“这家少主人与我最熟,因他极擅制人皮具,江湖中人皆唤他作‘千面郎君’。他虽喜爱江湖,其父母亲却极其反对,只一味希望他能继承父业,考取功名,故极不喜他与江湖中人交往。 那女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不过他的名字我也略有耳闻。” 那中年人遂有间隔地打了三长两短五声呼哨,忽地听见院中也有人呼哨了五声,也是三长两短。 那中年人面带喜色,前去叩了门,少顷,便从门内走出了一个少年,那女子一眼看去,见那少年身长七尺有余,发如黑绸一般,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鼻子高而挺拔,嘴巴红润,牙齿洁白如碎玉,腰细膀圆,手及双膝,真个是相貌堂堂,气宇轩昂。 那少年见到了那中年人,先是一愣,那中年人却旋即抱拳笑道:“李贤弟,别来无恙,愚兄苏佩清。” “千面郎君”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想瞒过他的人江湖上本就寥寥无几,只因方才他听见呼哨,便先入为主认定是苏佩清来了,但见来人却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心头不免一惊,思虑发乱,才未能看破苏佩清与苏茹洇兄妹二人的易容之术。 “千面郎君”凝目细看二人的面容,果见其有易容痕迹,失声笑道:“多日不见,小弟甚是挂念,怎奈路远山高,家事繁赘,不能前去探望兄长,今兄长到此,真乃天降喜事,解除小弟殷切挂念之苦,万分欢喜。只是兄长为何如此装扮?” 苏茹洇心里暗笑道:“这‘千面郎君’怎地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倒像个酸腐秀才。” 苏佩清道:“承蒙贤弟挂念,兄感激涕零,愚兄如此装扮也是为了掩人耳目,稍后自会将其中原委说与贤弟。” 苏佩清接着向“千面郎君”引见道:“这位是舍妹苏茹洇,愚兄这身装扮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苏茹洇敛衽施礼道:“小女子见过李公子。” “千面郎君”还礼道:“在下李青候,姑娘的易容术竟如此了得,差点令在下看走了眼。” “贤弟休要夸她了,在江湖鼎鼎大名的‘千面郎君’李青候面前,她这只能算是班门弄斧。”苏佩清道,“今来贵府却是有事相求,不知贤弟肯助否?” “千面郎君”笑道:“兄长说哪里话,只要需小弟出力处但说不妨,定当全力相助。” 苏佩清剑眉一轩,喜道:“有贤弟如此人物,真乃愚兄之福也。” “千面郎君”笑道:“兄长谬赞了,二位请进。” 苏佩清与苏茹洇兄妹二人随“千面郎君”入了门去,苏茹洇心里疑惑,忍不住悄声询问苏佩清道:“哥哥,我还有一事不明。” 苏佩清低语道:“你有何事不明,但说无妨?” 苏茹洇扑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低声问道:“你方才说他的父母极讨厌江湖中人,咱们现在去他家中,不是自讨没趣么?” 苏佩清微微一笑,仍然低语道:“你有所不知,方才我打了五声呼哨,他若回五声时,便是父母双亲不在家,如回四声时,便是父母双亲在家,我自会去前面一里处的茶馆相等,若是回了六声,则是他父母管得甚紧,我便会去前面二里处的客栈等上一日。” 苏茹洇掩嘴轻声笑道:“这法子真是有趣的很。” 转眼间,苏佩清与苏茹洇兄妹二人已到了客厅,早有管事的吩咐了仆人奉上茶水果子叫二人享用,二人谢了一回,转眼到了午时,那“千面郎君”又大摆筵宴款待二人,席间李青候问苏佩清道:“兄长,还不曾问你们是从何处而来?” 苏佩清道:“庐州‘狼山’。” “千面郎君”李青候面色微变,惊愕道:“莫非是梅岭‘狼山’?” 苏佩清道:“正是。” “千面郎君”李青候狐疑道:“大哥去那里作甚?” 苏佩清深知“千面郎君”李青候为人,二人交情亦深,遂将去“狼山”的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李青候听后惊叹不已,端起酒杯又敬了苏佩清与苏茹洇兄妹二人几回。 不久,宴席散去,“千面郎君”李青候自吩咐了丫鬟引着苏茹洇去歇息,却与苏佩清来到了后花园一口废弃的水井边,李青候先下,苏佩请随后跟着。 到了井底,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千面郎君”李青候立刻点起火折子,却见前面有两盏青油灯,李青候使火折子碰了碰,那两盏青油灯便烧了起来,亮烘烘的火苗将井底照得亮如白昼。 看那井底竟是用大理石铺成,四壁光滑无比,也是用大理石砌成。李青候将左首的油灯铜柱扭动半圈,井壁上竟出现了一扇石门,门开处是一间偌大的石室。 苏佩清随着李青候入了石室,见那石室内铺着一张偌大的西域红毡毯,两壁放着许多的小厨柜,正前放着一只大书柜,摆放的竟是些医药书籍并许多人物画像,正中央是一张长方形红油木桌,上面放着些剪刀、小刀、针线、小锤子、小钉子、小凿子、小钳子、小据子、动物毛发......胭脂粉盒子,描眉的、施朱的...... 苏佩清环顾四周,又瞧着眼前这些东西,不由惊叹道:“贤弟,这便是你制作人皮具的地方?” “千面郎君”李青候笑道:“正是,只是父母管得严紧,平日里只能在此研做。” 苏佩清迟疑道:“敢问令尊现今不在府上是去哪里了?” “千面郎君”李青候双眉微皱,叹道:“小弟有个舅舅熬了十几年,前几日终于在京城得了个官职,一家人欢天喜地要大摆筵宴庆贺,送来帖子邀小弟一家前往,只因小弟从不喜欢那种地方,家父虽劝说了几日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小弟留在家里。” 苏佩清笑道:“原来如此。” 二人谈笑之间,“千面郎君”李青候已挑选了一些制作人皮面具的材料与工具,笑道:“兄长,咱们出去吧。” 苏佩清道了声“好”,二人便沿着原路返回地面。 过了一日,东方刚刚出现曙色,苏佩清与苏茹洇兄妹二人便早早辞别“千面郎君”李青候,双方自是又说了一番告别的话语,相约日后再见。 一辆马车由金陵城向庐州方向驶去,车依然是好车,驾车的马也依然是一匹好马。那驾车的车夫头上依旧戴的是一顶崭新而结实的竹斗笠,但却可以看清他的整张脸。 那是一张国字脸,眉毛乌黑狭长,鼻子挺直,嘴唇很薄,颔下长髯乌黑似墨,一双手掌坚强有力。他左手紧握着黝黑发亮的缰绳,右手拿着一根细长的鞭子。 车声辘辘,坐在车厢里的少女不禁伸了伸懒腰,忍不住将头探出了窗外,道:“哥哥,咱们已走了多少路程啦?” 那赶车的中年人笑道:“已行了两百多里了。” 那少女听了,喃喃低语道:“最迟,明日中午便可到‘狼山’。” 那赶车人又道:“妹妹,你只跟着李贤弟学了半日的易容之术,就有如此之成就,为兄佩服得紧。” 那少女笑道:“哥哥,你休要取笑我了,易容术最难之处便在于面皮的构造,李公子虽将最精妙的面皮构造之法教给了我,但仍需假以时日的研做方可见效。” 那赶车的中年人笑道:“再过几月,江湖上便会出现第二个‘千面郎君’了,而这个‘千面郎君’才是真正的江湖之人。” 那少女打趣道:“哥哥,那我以后可以把你变得更加英俊些啦。” 那赶车的中年人朗声笑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那少女从身边的布包中拿出一叠四五张人皮具,面上也不禁泛起钦佩之色,道:“李公子也是个痴人,竟做了那么多人皮具,这四五张可是其中的极品呀。” 那赶车的中年人道:“李青候自小生活在四川,又最爱川剧变脸之法,从小便对人皮具制作起了研究,日积月累才有了如今这番成就。” 那少女用手轻轻抚摸着人皮具,感慨道:“这人皮面具凝聚着李公子不少心血哩。” 那赶车的中年人道:“是啊,自古成大事者,无不是付出了万分艰辛的努力。”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那少女道,“哥哥,只是你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不请李公子一起上‘狼山’呢?” 那赶车的中年人笑道:“若是李贤弟父母都在府上,我必然要劳烦他一同上‘狼山’去,只是眼下他的父母都去了京城,所以才未开口劳烦他。” 那少女笑道:“嗯,原来是这样啊。” 那赶车的中年人沉吟了片刻,问道:“妹妹,不知你见过那杨万傲几面?” 那少女思忖道:“六七次吧,每次都是跟着小公主才能见到他的,不过我记得他,恐怕他却不记得我。” 那赶车的中年人又微一沉吟,道:“不知此时杨万傲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少女眉头皱了皱,道:“我想是的......哥哥,不过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小公主。” 那赶车的中年人诧异道:“什么事?” 那少女呐呐道:“其实,我让卓公子在,在‘见血封喉’里加了水银。” 那赶车的面色微变,疑惑道:“妹妹,难道‘见血封喉’还不够毒吗?” 那少女道:“水银有防腐的作用,嗯......哥哥,我想把你装扮得更加完美,但小公主毕竟与杨万傲有些感情,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加水银之事。” 那赶车的中年人转身掀起了帘子,笑道:“妹妹,你看我还不像杨万傲吗?难道你还能看出我的破绽?” 那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没想到李公子单单靠着一幅画像和我的描述,就能将哥哥易容得如此天衣无缝,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了。” 那赶车的中年人又笑道:“妹妹,心细总是好的。” 那少女又拿起了人皮具喃喃低语道:“这张可以扮做铁飞鹰,这张可以扮作蓝惜月,这张呢......” 第60章 美人网 奇峰怪崖,嵯峨矗矗,峦削巍巍,猿啼鹤唳,雾气氤氲,山峦绵绵直侵霄汉,又有飞泉瀑布,苍松翠柏,端的奇险美绝,好个壮丽风景。 在这群山间,郁郁葱葱绿林深处坐落着一座偌大庄园。只见屋宇沉沉,一排排房屋错落有致,画梁雕栋,楼台舞榭,朱甍碧瓦,院内各色姹紫嫣红的山花儿拼命绽放着,松柏苍翠,鸟啾蝶翩,端的是瑰丽宏壮。 远远地望见庄园幽深曲径处,缓缓行着一女子。 只见那女子缓步金莲,纤腰袅娜,素体轻盈,金钗斜插,掩映乌云,面似春花,眉如嫩柳,香肩凝雪,冰肌玉骨,身着红罗裙,翠袖巧裁。不消片刻,那女子已推门走入了一间屋檐飞翘,朱窗碧瓦的房间里。 “不知姑娘来此处所为何事?” 那女子心头突地一震,好似十五只水桶七上八落,面色也有些发白。她定了定神,旋即转过身,便见一老者正站在自己面前,瘦削的面上带着奇怪的表情。 那老者发白似银,面色蜡黄,一双吊梢眉灰灰白白,目若两弧弯月冷冷清清,鼻子瘦尖,一双灵敏兜风耳,颔下胡须花白。 那女子轻吐幽兰,莞尔一笑,道:“小女子当是谁呢,原来是铁飞鹰铁掌门,早闻阁下在十天之前回了辽东,不知今日如何再此?” 铁飞鹰冷清的目中忽然闪动起了贪婪的光芒,笑道:“原来是蓝姑娘,只因前些时日奉老祖宗圣命去辽东处理了些事情,昨日才得回来。” 蓝惜月嫣然笑道:“原来如此,铁掌门劳苦功高,真是老祖宗的福气。” 铁飞鹰笑道:“全凭老祖宗之福,铁某哪敢居功。不知蓝姑娘到此所为何事?” 蓝惜月眼波流转,娇柔道:“近些时日感觉身子有些不适,故到此找寻一些提神养气的灵丹妙药。” 铁飞鹰看着蓝惜月楚楚怜人的模样,整个人忽感骨软筋麻一般,声音也软绵绵地道:“姑娘要找些什么药,铁某可否有幸效劳?” 蓝惜月巧笑倩兮,轻声软语道:“多谢铁掌门,劳烦了。” 铁飞鹰赔笑道:“蓝姑娘需要些什么药丸?我这就去找。” 蓝惜月沉吟片刻,道:“你看有‘提气养颜丹’、‘精血丸’、‘养颜护身丸’这三味药吗?” 铁飞鹰道:“只这三味?” 蓝惜月笑道:“嗯。” 铁飞鹰很快来到放置各种妙药灵丸的红漆木阁旁,他轻车熟路,不消片刻功夫,便将三味药丸全都找全了。 蓝惜月嫣然笑道:“劳烦铁掌门了。” 铁飞鹰笑道:”蓝姑娘不必客气,女孩子最忌身累体劳,日后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蓝惜月软玉温香,眼波流转道:“谢谢铁掌门关爱怜惜。” 铁飞鹰爱意更浓,轻声软语道:“姑娘不必客气。” 蓝惜月嫣然而笑,一副娇怯怯的模样,白润娇嫩的香颊此刻也微微染上了一层红云,看起来越发的楚楚动人,娇美玉姿! 铁飞鹰看着眼前如此娇姿欲滴的美人儿,哪里还能忍受,心里更是一阵阵乱跳,额头开始发红发烫,将汗珠滚落,一双目中更是荡起了春意,痴痴地看着蓝惜月。 蓝惜月偷偷瞧一眼铁飞鹰,立刻垂首敛目,双颊微红,一副羞答答的模样,心头却暗自忖道:“早听闻此人极好美色,老婆也不知娶了多少,今日看他这般模样,果非虚传,他如此一把年纪,也不知污了多少女儿清白,毁了多少女孩幸福,今日碰见了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瞧着蓝惜月如此迷人的模样,铁飞鹰目泛淫光,心头好似有百十只蚂蚁扯咬一般,发痒难忍,他面泛淫意,咬着牙暗暗思忖道:“好一个绝色佳人儿,若能得此美人,老夫一生何求!可惜她却如何偏偏又是杨万傲的女人,如水中明月镜中花儿,叫我动她不得,真是苦煞人也!” 铁飞鹰正想到此处,蓝惜月却又嫣然一笑,秋波流转,声音柔媚道:“铁掌门,小女子告辞了。” 蓝惜月正要转身离开,岂料脚下一滑,身子站立不住栽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铁飞鹰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扶住了蓝惜月柔软温香的纤腰。 蓝惜月双颊微红,面似春花,声音娇滴滴地道:“谢谢铁掌门施以援手,要不然我就......” 铁飞鹰双手轻抱着蓝惜月的腰肢,只觉得那纤腰柔弱无骨,又闻得蓝惜月身上阵阵香气扑鼻而入,早是骨软筋麻,神荡魂摇,言语痴痴道:“蓝姑娘,你没事吧?” 蓝惜月皱了皱柳叶眉,轻轻咬着嘴唇,道:“我的脚扭伤了,好疼......” 铁飞鹰更是一副紧紧关怀的模样,抱着蓝惜月的纤细腰肢,柔声道:“蓝姑娘,我先扶你到那边椅子上去吧。” 蓝惜月整个身子微微一颤,失声道:“哎呦,好痛......” 铁飞鹰一副甚是爱怜的模样,温言软语道:“姑娘连半步都走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蓝惜月蹙眉道:“铁掌门还是不要管我了,若将小女子抱将过去,虽保全了小女子免受皮肉之苦,却要误了铁掌门的一世清白。” 铁飞鹰心头一喜,却作出大义凛然的模样,道:“姑娘说哪里花,大丈夫岂可为一已身外浮名,见姑娘危难而不相帮,这岂非大丈夫所为?” 蓝惜月眼角竟流出了眼泪,越发楚楚动人了,嫣然笑道:“铁掌门真不愧是一代大侠真名士,小女子钦佩之至。” 铁飞鹰搂着蓝惜月软绵绵的腰肢,将她抱在怀中,缓缓向右首的紫檀木椅走去。 他抱着蓝惜月温香柔软的身子,顿觉魂神荡漾,周身发软,心头似被抓挠一般奇痒难忍,恨不得立刻就与怀中玉貌娇柔的蓝惜月行那云雨之事。 蓝惜月将脸轻轻贴在铁飞鹰胸膛之间,竟能感觉到铁飞鹰“怦怦......”的心跳之声,急促的呼吸声。 铁飞鹰只盼着那紫檀木椅离自己还能再远些,可转眼间便已到了紫檀木椅旁,他虽有万般难舍,却无奈只能将蓝惜月放坐在椅子上。 蓝惜月妩媚一笑,在铁飞鹰扶自己坐下的一瞬间,嫩藕粉臂忽然在铁飞鹰的右腰际碰了碰。铁飞鹰一颗心此时全在蓝惜月身上,微觉腰际间似有虫儿咬了一口,也不当事,兀自将蓝惜月扶着坐好,蹲下身子便要察看蓝惜月受伤的右脚。 他刚蹲下身子,要伸手去脱下蓝惜月的鞋儿,却骤觉头脑儿似带了紧箍般一阵剧疼。他用手去揉摸最痛处,可只过了片刻功夫,痛处竟顿然消失,紧接着脑中一片混乱,只觉得天旋地转,精神越来越模糊,眼前也越来越黑,似乎有女人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蓝惜月果然在低头问着,道:“铁掌门,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呀?” 铁飞鹰此刻哪里还能听得见,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似一滩烂泥般“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没有了动弹。 蓝惜月冷笑着从紫檀木椅坐了起来,伸出右脚没好气地踹了几脚倒在地上烂泥一般的铁飞鹰,面上尽是厌恶之色,呵斥道:“老泼皮,本姑娘定要你好好吃一番苦头,叫你日后再也不敢动什么邪心恶念。” 第61章 万里神行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一月有余,也不知行了多少的路程,过了多少繁城野村,柔柔一行三人终于到了武当山下。 远远望去,但见好一个地方,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山路逶迤,怪石嶙峋,楼阁亭台接碧汉,屋宇悬山巅,山峰峥嵘岭横生,峭壁处生玉阶,真个是天上仙楼宝殿,人间哪能见到,端的宏壮瑰丽。 早有执事道人报了松鹤道人知晓,温温三人方入得院门,就看见一个道人装扮的中年人立在殿门之外,生得面若满月,目若朗星,眉宇轩昂,黑发扎着道髻,猿臂蜂腰,身穿裁剪极合身的道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松鹤道人看到三人,便迎接上来,施礼道:“三位远道而来,贫道有失远迎,先进去喝杯热茶,以解路途辛苦。” 温温、柔柔也仿着那引路人回了礼,柔柔道:“小女子柔柔,这两位分别是舍妹温温,引路人李大哥。” 松鹤道长道:“贫道松鹤道人,三位施主,请。” 三人被引至左首的一间道房坐定,两个道童献了茶,备了饭菜款待。饭毕,松鹤道人复至道房,道:“三位施主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柔柔蛾眉微皱,面上泛起忧伤之色,缓缓道:“我与舍妹受绝尘师父所托,一来有一封书信奉上,二来送受伤的韩大哥和牛大哥前来此处养伤,却因途中生变,牛大哥身死,韩大哥也不知所踪,恐怕是......” 闻言,松鹤道人不免哀叹了一回,遂吩咐执事道人将那引路人带至上房休息,然后又接了书信,走到窗边展信览之,看至一半,不禁面色微变。 待信览毕,松鹤道人将信放入怀里,又转身回到原处,道:“事情原委绝尘师弟已在信中言明,二位且请稍后,贫道去去便来。” 松鹤道人随即又唤来两个道童招待温温、柔柔二人,自己却径直出门而去。 过了半晌,松鹤道人又回至温温、柔柔所在的道房,笑道:“二位施主,请暂且在敝处住下,待绝尘师弟回来再做计较,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温温怔了怔,旋即笑道:“多谢道长美意,只是我与姐姐有事在身,不便久留。” 柔柔也笑道:“道长美意,小女子感激不尽,只是我与舍妹有要事在身,还要回去,望道长见谅。” 松鹤道人道:“二位有所不知,绝尘师弟在信中也是此意,望二位暂且留住敝教,贫道已令本门俗家弟子杨追风明日辰时前往‘狼山’,倘若事情有变,敝教上下定会立刻前去支援。” 温温犹疑片刻,道:“请恕小女子冒昧,不知道长可否将绝尘师父信中所言相告?” 松鹤道长不假思索,笑道:“这个自然可以。” 随即松鹤道人便将绝尘道人信中所写原原本本告诉了温温、柔柔二人。 二人沉吟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柔柔先开口道:“既如此,我与舍妹便暂留贵教,多有叨扰,深感不安。” 松鹤道人笑道:“如此甚好,二位施主不必客气。” 暮色四合,有月升起,月光皎洁如玉,夜空挂着几颗孤零零的星,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美人明眸。 道房,柔柔走至窗前,轻轻地推开窗户,望向皎洁的月光,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关起窗户,反身走到桌边,拿起一杯汤色嫩绿明亮的茶,顿觉茶香馥郁扑鼻,不禁轻轻呷了一口,赞道:“此茶香气浓厚,鲜醇爽口,果然是好茶。” 温温笑道:“这叫武当道茶,可是天下名茶哩。” 柔柔又轻轻呷了一口,却道:“三妹,你真觉得韩远城是金蝉脱壳?” 温温正坐在桌边喝茶,听得柔柔的话,不禁怔了怔,沉吟道:“姐姐,我觉得他还活着。韩远城是大公主放在江湖的眼线,他引着苏佩清来‘狼山’,定是大公主的阴谋。那些袭击苏佩清的‘狼人’也是大公主对其的考验,或许是计划出了差错,韩远城才会受伤,但他并不想来武当,或许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正好借苦肉计来个金蝉脱壳。” 柔柔叹了口气,蹙眉道:“若如此,这个苦肉计未免太残忍了些,牛开山毕竟把他当大哥呀。” 温温白玉般的面上泛起了厌恶神色,冷笑道:“姐姐,这便是他的成功之处,江湖人心之恶毒,非你我姐妹所能想象。” 柔柔微一沉吟,道:“三妹,我倒觉得韩远城是被杀了,也许在‘狼山’他是故意受伤,为的是卧底武当,结果半路真遇到了劫财之人,被打落悬崖身死,若不然,那辆马车又去了哪里。或者还有种可能,他知晓大公主的秘密太多,大公主已抛弃了他,毕竟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温温放下茶杯,道:“姐姐,你我所想都有道理,既如此,咱们何不再回‘狼山’?” 柔柔眉心微攒,沉吟道:“三妹,我想咱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一来绝尘师父要咱们留在此处,或许有其深意,二来咱们一回‘狼山’,必然引起大公主的注意,打草惊蛇。不如,咱们现将自己的所想告知松鹤道长,时间还来得及。” 温温沉吟道:“姐姐,你所言甚是,咱们赶紧去寻松鹤道长。” 二人见过了松鹤道长,又回到屋里,柔柔狐疑道:“三妹,方才松鹤道长所说的那个俗家弟子杨追风,轻功真有那么神奇吗?” 温温沉吟道:“姐姐,当今江湖轻功最绝的当属‘燕子门’的风万里,其‘燕子三抄水’、‘梯云纵’更是天下无双的神技,而杨追风据说是他的女婿。” 柔柔诧异道:“他是风万里女婿?三妹,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得知?” 温温美目流转,笑道:“我曾听冷雁寒说起过此人。杨追风轻功得风万里亲传,人称‘万里神行’,必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柔柔面露喜色,道:“如此说来,杨追风三四日便可到‘狼山’了?” 温温笑道:“我想是的,他既有‘万里神行’的美称,我想其也并非浪得虚名。” 那杨追风果真是个万里神行的人物,自武当山至“狼山”一千多里的路程,不消三天的功夫,便到了“狼山”五里外的一处水亭。 这水亭所在之处,端的是个好地方,只见芳草凄凄,碧水起涟漪,槐柳绿如烟,荷花映水红。 杨追风来至水亭上,却瞧见一条大汉坐在一张红油藤椅上背对着自己,只见其头戴竹斗笠,上身穿着一件露肩黑褂,下身穿着一条褐色紧腿裤,正静静地垂钓着,似乎并未发现身后三丈开外的杨追风。 杨追风也没有打搅那汉子,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环首四顾,似乎竟也在欣赏周遭的美景。 过了良久,那水中忽然“噗通噗通......”地响起一连串拍水声来,那汉子随即将鱼竿一扯,便见一尾足有七八斤重的金色鲤鱼在鱼钩凌空挣扎。 杨追风忍不住喝彩道:“好漂亮的一尾金色鲤鱼!” 那汉子起初并未理会,直至将那尾金色鲤鱼脱钩放入竹鱼篓内,才转过身来打量着杨追风周身,不禁皱起了眉道:“阁下是谁?” 杨追风施礼道:“在下杨追风,武当俗家弟子。” 那汉子轻扬两道卧蚕眉,睁着一双杏子眼,冷冷道:“不知阁下到此,有何见教?” 杨追风笑道:“在下奉师父之命,特来此处等人。” 那汉子狐疑道:“等人?你可知这里是我的地盘。” 杨追风道:“我知道。” 那汉子冷笑道:“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杨追风冷冷道:“江湖上曾有十二个人对我说过‘滚’字,如今都已成路边野骨,你将会是第十三个。” 那汉子一双杏眼圆睁,目光似刀锋,厉声大喝道:“你找死!” 这句话还未在空中消散,那汉子已攥起醋钵儿大小的拳头打将过来,杨追风侧身一闪,躲将开来,却听得那拳风掠过耳边鬓发,“呼呼”作响,如疾风骤雨,端的力猛势威。 那汉子一拳不中,提起拳头便朝着杨追风再打,那拳头果真厉害,霎时间,拳头如断线珠子,冲着杨追风劈面盖脸打出十四五拳,拳风呼呼,甚是厉害。 杨追风不愧是万里神行,身形轻妙似飞燕,左移右闪,竟将劈面盖脸打来的拳头一一轻松闪开。 杨追风冷笑道:“哼哼,你已出手二十三招,在下也该还手了!” 杨追风脚下疾闪,出掌如风,一掌斜切那汉子侧颈,那汉子眼见铁掌逼近,屈身右闪,同时一拳打向杨追风腰际,杨追风脚下一错,身形一扭避将开打来的拳头。 只见两人互出杀招,斗得是虎虎生风。 一个拳头如下山猛虎,一个身捷似山野猿猴,二人斗了二十余回合,正斗到紧处,杨追风见势突地向外一跳,那汉子不知是计,挺身追上去又打,杨追风将精神抖擞,身形一蹲,一条铁腿朝着那汉子横扫而出。 那条扫出的铁腿,宛若武僧手中降魔棒,势威力猛,直打那汉子的脚踝处。那汉子瞪起一双杏子目,同时面色一紧,托地向外跳将开。 哪料这腿果真不一般,正是杨追风的成名绝技“追风铁扫腿”,那汉子刚脱得险处立足未稳,这条腿已然又扫至他的胸口。 那汉子见铁腿扫来,知已来不及躲闪,当即横掌当胸抵挡,只听见“啪”的一声,铁脚正中那汉子掌心,那汉子掌心一阵吃痛,身形踉跄退却,杨追风见此良机,双眉一轩,脚下更是交错疾闪,顺势一掌拍出,掌势威猛、凌厉,正中那汉子额头。 这一掌端的厉害,原来杨追风将内力贯注掌心,饶是精钢宝剑,也必将其拍碎,何况是人的头骨。 瞬间那汉子脑浆迸裂,鲜血喷溅,倒地身亡了,空气里甚至很快就开始弥散起了血腥的气味。 杨追风瞧着地上鲜血直流的尸身,却在心中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铁金甲,想你恶事做尽,今日也是你该有的结果,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过了半晌,日已西斜,杨追风头戴竹斗笠,竟将鱼篓里那尾金色鲤鱼放生入水,然后又静静地坐在红油藤椅上垂钓。 他的眼睛微微睁着,像是在享受此刻安逸的时光,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第62章 奇怪的买卖 西北,黄土高原,烈日炎炎,黄土漫天,天地间灰蒙蒙一片,远处天连着地,地接着天。在这荒凉、萧索的西北边陲,居然有一间小小的酒馆。 一面发黄的酒旗,三四间简陋的房子,七八张油腻腻的粗糙酒桌。 王动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远远地一瞧见这间酒馆,冷冷的眼睛里居然有了光,他轻拂了拂沾满黄土的马颊,看着马嘴角不断冒出的白沫子,喃喃自语道:“‘闪箭’,咱们总算可以饱食一顿了。” 那酒馆老板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身材矮瘦,腰微微有些弯,脸上总是带着职业性的笑,一瞧见王动牵马走过来,立刻出门迎了上去,一面接过王动手中的缰绳,一面赔笑道:“客官,请。” 王动冷冷道:“好好招呼这匹马,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酒馆老板笑道:“客官只管放心。” 王动走进酒馆,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这时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妇女迎了过来,笑道:“客官,请问打尖呢还是住店?” 王动冷冷地看了那中年妇女一眼,道:“住店。” 那中年妇女瞧见王动冷如刀锋的目光,心中一悸,脸上勉强挤出笑容,呐呐道:“好,请问客官吃点什么?想喝什么酒?” 王动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道:“好菜尽管上,既然到了西北,那就该喝点烧刀子。” 那中年妇女用沁出冷汗的手接过那锭银子,赔笑道:“好哩,客官请稍候,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过了片刻,炒菜的香气、酒香便飘了过来,钻进王动的鼻子。 那老板笑眯眯地又走了过来,顺势抹了抹了额头沁出的细微汗水,竖起大拇指赞道:“客官的马真是匹千里良驹!” 王动冷冷“嗯”了一声,那酒馆老板见王动面色冰冷,又笑道:“客官的马想必是渴坏了,方才喝了整整两大桶水,小人也已为它备了小店上好的草料。” 王动兀自冷冷道:“我知道了,去吧。” 那酒馆老板听到如此森冷的声音,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嗫嚅道:“客官有事了但请吩咐,小人先下去了。” 只一刻钟的功夫,那中年妇女与酒馆老板便各自托着一个食盘赔笑着走了上来,那中年妇女首先道:“客官请慢用。” 那酒馆老板也赔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小店的特色菜,酒不够了随时招呼小人。” 王动苍白色的脸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道:“知道了。” 西北荒凉之地,简陋的酒楼,一张油腻腻的酒桌已摆满了七道菜、一壶酒,却散发着可与北京城享誉天下的“万福楼”相媲美的阵阵肉香、酒香。 一碗汤鲜味美的清汤牛肉、一盘肉质酥软的敦煌驴肉、一碟香辣十足的爆炒羊羔肉、两个皮酥里嫩的肉夹馍、一盘肉质鲜嫩的祁连羊肉、一碟色泽棕红的辣子鸡、一盘麻辣鲜香的辣子炒羊肉,再配上一壶酒香浓烈的烧刀子。 王动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浓烈的酒香立刻扑鼻而入,他忍不住啜了一口,只觉一股辛辣浓烈的酒香直往喉咙里钻,口腔里立刻弥漫起醇厚绵甜的味道,他的嘴角终于泛起了一抹笑,喃喃赞道:“不想如此荒僻之处,竟也有这样的美酒美食。” 两刻钟的时间,桌上的七道菜已被吃个精光,王动的脚下也已多出三个空酒坛。这时王动微红着脸,终于将目光移向了柜台的老板娘,朗声道:“老板娘,你过来。” 那酒店老板首先抢着迎了上来,赔笑道:“我这婆娘不懂规矩,客官有何吩咐?” 王动冷冷瞧了那酒店老板一眼,冷冷一笑,道:“你这酒馆卖吗?” 那酒店老板和老板娘同时一怔,那老板娘首先笑着说道:“客官,我这里是小本生意,就靠着这间小酒店度日生活,哪能卖给别人呢?” 那酒店老板也道:“是啊,我这婆娘说得是,况且我这酒店也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断不能在小人手里没了。” 王动略微沉吟,从怀里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金子,道:“我现在想买二位的时间。” 那老板与老板娘同时怔了怔,老板狐疑道:“买时间?不知客官此话何意?” 王动道:“拿了这五十两金子,这个酒馆便是我的,你们几人也必须听我安排,少则四五天,多则一个月,之后酒店依然是你们二位的。” 那老板沉吟了片刻,眉开眼笑道:“客官所言当真?” 王动凛然道:“当真。” 那老板娘迟疑道:“客官,违法乱纪、杀人作奸的事我们可是万万不干的。” 王动冷冷道:“放心,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也怎么做,赚到的银子也是你们的。” 那老板心里乐开了花,赔笑道:“好,一言为定,我们两口子一切听从客官安排!” 那老板娘却白了一眼老板,嗫嚅道:“这位客官,俗语说得好,无利不起早。不知客官图得又是什么?” 王动刀锋般的目光盯着那老板娘,冷冷道:“好奇心太强并不是件好事,不过既然老板娘问了,那我便告诉二位。我要等个重要的人,不过二位只管放心,此事与二位绝无任何干系,只要二位如往常一样干好本职工作便可。” 那老板娘撞上王动森冷的目光,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赔笑道:“是我多嘴了,还望客官海涵。” 那老板扯了一把老板娘的衣袖,随即也赔笑道:“我这婆娘不懂事,还望客官见谅。” 王动道:“好了,你们可以下去干活了。” 那老板赔笑道:“好,好。” 日已西斜,厨房,一个满脸油腻的胖子正在炒菜,他娴熟地挥动着铲子,炒得是一盘香辣鸡爪,香喷喷的热气正从锅里往外冒。 他的肩头搭着一条汗巾子,边炒菜还边用汗巾子揩去脸上冒出的热汗。 这时那老板与老板娘喜笑颜开地走进厨房,看着正在炒菜的胖子,老板娘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吃吃地笑道:“柳胖子,我们的菜做好了吗?” 那柳胖子笑道:“爆炒羊肉、水煮腰花、东坡肉、清蒸黄河鲤鱼、凉拌花生米、羊肉冬瓜汤、凉拌猪肝都已好了,就差这道香辣鸡爪了。” 那老板娘笑道:“好,不过还差了些?” 那柳胖子狐疑道:“差了些?” 那老板娘眼睛发着光,道:“柳胖子,把我窖藏了二十年花雕取出来。” 那柳胖子笑道:“老板娘不是戒酒很多年了吗?怎么要破戒?” 那老板娘佯嗔道:“老娘今天高兴,想喝几杯不行吗?赶紧取酒去。” 那柳胖子一面把锅中的鸡爪铲入盘里,一面笑嘻嘻地道:“好、好,我这就去取。” 那老板娘瞧着那柳胖子出门的身影,笑道:“当家的,你瞧他这么一个大胖子,名字倒怪好听的。” 那老板喃喃细语道:“柳薛衣?我刚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江湖大侠哩。” 那老板娘笑道:“不过他做的菜真是不错。” 那老板道:“嗯,这一年多来他可是为咱们赚了不少银子,所以你以后应该对他好点。” 那老板娘立刻瞪起了眼睛,道:“喂!我难道对他不好吗?是少他的银子了?还是少他的吃喝了?” 那老板幽幽吐出口气,立刻赔笑道:“你对他很好,很好。” 那老板娘冷哼了一声,娇嗔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那老板苦笑道:“是,是,我这张嘴啊就是欠收拾。” 那老板娘笑道:“这个太容易了,等会你少吃点菜,少喝点酒便是。” 那老板苦笑着“嗯”了一声,立刻转变了话锋,道:“唉!夫人,方才我见到金子高兴糊涂了,虽然那锭黄金顶咱们在这酒馆干上好几年的,不过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恐怕这五十两意外之财未必是好事。” 那老板娘冷笑道:“你哪里知道有钱人的想法,这锭金子对咱们来说数目很大,可对于人家来说,或许就和咱们看待几两银子,甚至几文钱差不多。” 那老板眉头皱了皱,狐疑道:“难道他们的钱是大风吹来的? ” 那老板娘道:“虽不是大风吹来的,但也差不多,有些人可能几个时辰就能赚到咱们几年的收入,并且付出的也很少。” 那老板又皱起了眉,显得有些担忧,道:“希望不要惹上麻烦就好。” 那老板娘眼睛发着光,冷笑道:“瞧把你担心的,他只是在这里等个人,况且咱们已与他约好了,他的事咱们绝不参与,只要做好咱们自己的事,等时间一到,这五十两金子不就是咱们的了。” 那老板疑惑道:“我头一次见如此等人的法子,真是个奇怪的客人。” 那老板娘沉吟道:“或许他不想让被等的那个人知道罢了,有何稀奇?你当时不也是这样等我的。” 那老板思虑片刻,遂展颜笑道:“嗯,果然还是夫人颖悟绝伦。” 那老板娘笑道:“你的嘴里这次总算吐出点好东西。” 这时帘子动处,柳薛衣已提着两坛花雕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说道:“老板娘、老板,你们今天遇到什么喜事了?连老板娘竟也要破例喝上几杯。” 那老板娘道:“因为老娘有儿子了。” 那老板心中一怔,吃吃道:“夫人,你......你不要,开玩笑。” 柳薛衣也瞪起了一双小眼睛,瞧了瞧那老板娘的肚子,骇然道:“老板娘,你这......” 那老板娘看着两张吃惊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指着柳薛衣笑道:“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就站在这里,你们难道是瞎子吗?” 那老板也立刻笑道:“是,是,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儿子,我竟没有看到,真是人老眼花了。” 柳薛衣搔了搔脑袋,苦笑道:“你们又在拿我寻开心。” 那老板笑道:“柳兄弟,赶紧坐,一起喝一杯。” 柳薛衣道:“多谢老板、老板娘。” 那老板娘道:“柳师傅,听当家的说你也很喜欢喝酒?尤其是这陈年花雕?” 柳薛衣眼睛发着光,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笑道:“是的,我从十一岁便开始喝这种花雕酒了,此酒馥郁芬芳,入口更是甘香醇厚,回味无穷。” 那老板娘道:“柳师傅,既如此,那你今天就多喝一些。” 柳薛衣笑道:“好,好,多谢老板娘。” 那老板娘竟妩媚一笑,道:“柳师傅,你和我们夫妻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那老板已拿起银色酒壶为柳薛衣斟满一杯酒,笑道:“柳兄弟,我们夫妻二人先敬你一杯。” 三人饮下了第一杯酒,柳薛衣心中却已有些纳闷,这夫妻二人今日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殷勤?往日里从未如此过,今日却......难道他们......不可能...... 他一边应付着与二人说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夫妻二人今日为何会有如此特别的言行,过了良久,柳薛衣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老板娘、老板,是不是有事要我去办?” 那老板娘怔了怔,忽然又笑了起来,道:“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柳师傅。” 那老板遂将王动买他们酒馆“时间”的原委说了一遍,柳薛衣听着不时露出惊讶狐疑的神情。但有一点那老板却说了谎话,那就是他把五十两金子说成了十两。 听完那老板的叙述,柳薛衣道:“方才我也偷偷地看了那人几眼,如若我猜得不错,那人可是当年名震江湖的下五门第一暗器高手‘西北王动’。” 那老板与老板娘同时一怔,老板娘首先失声道:“‘西北王动’?这个名字我好像也听过,据说,此人杀人无算,心毒手辣啊。” 那老板面色大变,吃吃道:“这......这如何是好?他定是要在这里杀,杀人的!” 柳薛衣沉吟道:“既然他说只是等人,我想他就不会在这里杀人。” 那老板娘狐疑道:“柳师傅,你对这个王动好像还挺熟悉?” 柳薛衣笑道:“也谈不上熟悉,只是了解一些,我比较喜欢江湖上的逸闻趣事,所以他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些。” 那老板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冷汗,惶恐道:“王动既是个心狠毒辣之人,会不会过河拆桥啊?” 柳薛衣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我想不会。” 那老板疑惑道:“为什么?” 柳薛衣道:“只要咱们老老实实地做事,多做不多问,我想他不会为难咱们,毕竟他也算是江湖成名人物。” 那老板娘不禁幽幽叹了口气,蹙眉道:“但愿他能早点等到那个人,省得咱们整日里提心吊胆的。” 柳薛衣面色坚毅,笃定道:“你二位放心,即便王动真的生了歹心,还有我呢。” 那老板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冷笑道:“就你啊?做菜还行,杀人......只怕你见了带人血的刀子就发抖。” 那老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道:“夫人,为了保险起见,不如待王动离开之后,咱们也回老家避一避风头。” 那老板娘面泛犹疑之色,皱眉道:“几个月得损失多少银子啊!” 那老板没好气道:“命都没了,你还在想银子,真是妇人之见。” 那老板娘“哼”了一声,又朝着那老板翻了翻白眼,这时柳薛衣截口道:“老板娘,老板说得不错,这倒是个万全之策,俗语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老板娘叹了口气,道:“唉,也只能如此了。” 第63章 截杀苏青云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 第五日,冷风,夕阳,黄土。 一前四后,铁蹄翻飞,五匹健马踏着黄土飞奔而来,在一间小小的酒馆前停住。 健马长嘶,五人翻身下马,只见为首之人四十五岁上下,面容白净,一双黑眉斜飞入鬓,国字脸,一双眼睛灿若朗星,鼻正口方,颔下长髯乌黑如墨,身形颀长,膀阔腰圆,真个是气宇不凡,相貌堂堂英雄体。 他身后跟着四人,俱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个个面色冷清,身着玄服,奇怪的是,四人都是右手握剑。 那为首中年人唤了一声“店家”,那酒馆老板已迎了出来,笑道:“五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那中年人道:“住店,给我们准备五间上好的客房。” 那酒馆老板道:“好哩,几位请。” “小二,赶紧出来招呼客人。” 这时,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掀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一面赔笑打量着五人,一面说道:“几位,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那中年人看着菜谱,缓缓道:“红烧排骨、清蒸鲤鱼、爆炒羊肉,四位少侠想吃点什么,只管点便是。” “苏先生,我们几人随意。” “四位不必客气,都点些吧。” “嗯,那好。” “来个羊肉豆腐汤、一盘辣子鸡。” “小二,来碟凉拌猪耳朵。” “嗯......兰州羊杂汤、香辣鸡爪。” “一碟凉拌猪肝、油炸花生米、一盘敦煌驴肉。” 那中年人道:“你们这里有些什么酒?” 那酒馆老板笑道:“小店有烧刀子、花雕、竹叶青、杏花汾酒。” 那中年人道:“你们想喝点什么酒?” 其中一个眼睛细小的年轻人道:“到了西北,咱们不如就喝点烧刀子,苏先生觉得如何?” 苏先生笑道:“你们几位觉得怎样?” “好,好......” 苏先生道:“小二,那就先给我们上两坛烧刀子。” “好哩!几位客官稍候,好酒好菜马上就好。” 其中一个眉间有点疤的年轻人沉吟了片刻,喃喃细语道:“苏先生,以前我来过这里三四次,我记得方才这个店小二以前是这里的老板,不知怎地......” 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也喃喃道:“二弟,只怕是你多心了,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家财万贯的富豪都可能变成衣衫褴褛的沿街乞丐,更何况是一家小酒馆的老板。” 其中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人低语道:“待他过来了,问问便知。”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却沉吟道:“如果真有隐情,问了也无用,反而会打草惊蛇。” 苏先生长眉微皱,低声道:“四位,不如咱们静观其变,但不可疏忽大意。” 四个年轻人同时道:“好。” 日暮四合,有月升起,月光皎洁,亮如银盘,银光洒向大地,照着这西北荒凉、萧索之地犹如白昼。 五人已酒足饭饱,苏先生道:“诸位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四人道:“苏先生也早些休息。” 这时,那酒馆老板走了过来,轻轻咳嗽了几声,赔笑道:“几位客官,对小店的酒菜还满意吗?” “嗯,不错......” “请恕小人多嘴,不知几位是往何处去?” 苏先生道:“兰州。” 那酒馆老板吃了一惊,道:“那里可是‘西北秦门’的地盘,诸位还是莫要去了。” 其中眼睛细小的年轻人傲然道:“我们正要去会会那‘西北秦门’,看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酒馆老板摇了摇头,叹气道:“我这酒馆也住过不少江湖好汉,但只要是去‘西北秦门’的,能回来之人可以说寥寥无几。嗯......‘西北王动’,不知道几位可曾听说过?” 其中眉间有点疤的年轻人冷笑道:“当然,他也算是江湖中的一把好手。” 那酒馆老板摇头叹气道:“可是他去了‘西北秦门’之后,也是音信全无,唉!怕是早已埋骨黄土了。” 其中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冷冷道:“据说此人杀人无算,心狠手辣,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那酒馆老板皱眉担忧道:“几位客官,还是小心些才好。” 苏先生笑道:“多谢老板好意,我们自会小心。” 那酒馆老板旋即又转变了话锋,赔笑道:“哦,对了,几位的客房已备好,请随我来。” ...... 西风凛冽,黄沙漫漫,古道。 王动懒洋洋地躺在一块被风沙侵蚀的大石块上,头发、嘴唇、鼻子都粘上了黄沙,苍白色的脸有些发暗、憔悴,冰冷如刀锋的眼睛已微微阖起。 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王动的眼睛缓缓睁开,却依然没有动一动。 蹄声渐近,蹄声里夹杂着风声,风声中混着蹄声,听上去竟让人心里不觉发寒。王动的手终于开始动了,一双钢铁般的手从黑色的袍子里缓缓伸出。 五匹昂藏不凡的健马前蹄腾空,仰天一声长嘶,为首的苏先生立刻勒住缰绳,朗声道:“朋友,可否借个道?” 王动懒洋洋地从大石上坐起来,然后缓缓地伸了伸懒腰,忽然间就从石上跃下。本来还懒洋洋的一个人骤然变得精神抖擞,整个人突然间竟充满了杀气,苍白色的脸又硬得像块铁,残酷、无情,一双眼睛刀锋般盯着苏先生五人,声音森冷道:“你就是苏青云?” 苏青云心中骇然,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何人?” 王动冷冷道:“在下王动,在此等候苏先生多时了。” 其中剑眉星目的年轻人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王动冷冷一笑,一字一字道:“杀你们。”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冷笑道:“你的口气未免太大了。” 王动冷冰冰的眸子打量着四人,道:“想必你们四位便是江湖后起之秀‘左剑四君子’?”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傲然道:“算你还有些眼力。” 王动抬起手,冷冷道:“只可惜我的这双手今日要杀四个平庸之辈。” 其中面容俊秀的年轻人乌眉倒竖,厉声大喝道:“哼!王动匹夫,你休要逞口舌之能!” 那眉间有点疤的年轻人面色微变,凝注着王动的腰际,狐疑道:“王动,你本是下五门暗器高手,为何要摒弃腰间的鹿皮口袋?”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泛起讥诮之意,道:“暗器伤人乃小人行径,而我的这双手却可以正大光明地杀人。” 苏青云道:“我与你并不认识。” 王动冷冷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青云沉吟俄顷,忽面色微变,道:“原来你也是为了‘它’而来?” 王动道:“是。” 苏青云道:“你投靠了‘西北秦门’?” 王动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苏青云疑惑道:“此行我们极为隐秘,你是如何知晓的?” 王动冷冷道:“我在‘西北客栈’等了苏先生五日。” 那眉间有点疤的年轻人截口道:“想必‘西北客栈’的老板便是你?” 王动冷笑道:“是。” 苏青云狐疑道:“你怎知我会去那里投宿?” 王动薄而锋利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得意之色,道:“我和自己赌了一把。” 苏青云沉吟了片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墨眉微皱,但犹豫了片刻后双眉终又舒展,目光竟也变得如出鞘的利剑般锋利,凛然道:“苏某虽不才,却要领教阁下高招。” 王动面色不变,冷笑道:“好。” 剑声如龙吟,四柄寒光闪闪的剑已出鞘,透着淡淡的杀气,王动目光一凛,身形闪动间,双掌已出击,四条匹练般的剑光已分刺他前胸后背。 王动感到森寒剑气罩下,他面色不变,身形一扭,竟侧身穿入其中二人的剑光,右掌切向那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脖颈,掌缘挟着杀气,凌厉如刀。 那眉间有点疤的年轻人心中惊骇,暗忖道:“好快的身手。”一念至此,长剑已直削王动手腕。 王动见剑锋已到腕边,微微抽臂,手腕下折五指并拢如钢锥向剑身一点,碧莹莹的剑身竟“嗡嗡......”作响,并随着这一击之力猛然下沉。 那面容俊秀的年轻人避开这来势汹汹的一掌,面色吃紧,忙后退一步,轻吐口气,身形却一变,长剑再次递出,剑光闪闪,直刺王动咽喉。同时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长剑一抖,剑如银蛇吐信,直刺王动侧腰。 “左剑四君子”十年前相识于太湖之畔,自此同食同寝,闻鸡起舞,形成了相互配合极其缜密的剑法,三年前正是依仗配合缜密之剑法击败了七大剑派之一的倥侗派掌门飞灵九,名动江湖。 “左剑四君子”对王动的围攻自然也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此时,王动身形蓦地一闪,左掌斜劈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胸肋,右掌震开了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剑锋,随即身形一挫,掠出剑圈。 王动方要落地,赫然眼前人影一闪,苏青云已一掌拍向他额头,铁掌破空“呼呼......”直响,掌法甚是凌厉逼人。 王动目光动处,见铁掌将至,身形猛向右一偏,同时左掌上翻斜切苏青云胁肋,苏青云见此情势,面色微变,急收住掌势,微一提气,身形倒掠而出。 三柄杀气浓重的剑又自后、左、右三个方向袭击王动,王动面无惧色,飞起一脚竟踢开迎背而来的剑光,反身双掌齐出,又震开了左右而来的剑光,蓦地身形一变,猱身而入,换掌为拳,一拳打向那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胸口。 第64章 徒有虚名 苏青云疾身而上,自王动左后侧一掌劈向其侧颈,王动听得掌风“嗖嗖”,收拳换式,侧转身一拳迎上铁掌,只听“嘭”的一声,苏青云身形倒掠出数丈,王动身形竟赫然未移动半分。 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心中骇然,暗忖道:“王动果然名不虚传!功夫竟如此不凡。” 王动嗤鼻道:“苏家的‘铁心掌’不过如此。” 苏青云并未答话,旋即展动身形又向王动掠了过去,那四个年轻人左手持剑也再次围攻上去。 四条银蛇闪着剑花自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分刺王动,剑光凌厉,快如闪电。 王动微微提气,电光火石间,竟自剑光围成的光环中蹿起四五丈之高,身形一转极速下坠,如流星坠落一般,一只脚尖正点中四条长剑交错的位置。 那“左剑四君子”顿觉剑身压上了千斤之力,身形不由微屈,长剑竟似被脚尖死死黏住,想撤剑却无法撤出。 苏青云铁掌又至王动眼前,王动目中杀气骤现,挥掌格处,二人四掌相交,“啪啪......”作响。 苏青云脚尖蜻蜓点水般在四条剑身游走,围着王动连翻出掌,掌风呼呼,掌影翻飞。王动随着苏青云身形不断旋转,转眼间二人已斗了十几回合。 苏青云心念一动,暗自提气,游走在全身的‘寒绝元气’竟全聚于左臂掌,刹那间掌如寒刀,一掌劈向王动左手肘。 王动耸然动容,片刻间心头竟却冷冷一笑,脚下劲气一松懈,四条银光闪闪的剑被震开,同时掌心内翻,四指并立如剑尖,散发出一股热浪直刺苏青云掌心,“砰”的一声,苏青云只觉掌心吃痛,身形倒跃而出,落地踉跄退了六七步,额头已有冷汗滚滚落下。 “左剑四君子”见势不妙,互换眼色,待王动身形方落地便又围了上去。 王动睥睨一眼,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笑,身形动处,已闪身而至那面容俊秀的年轻人眼前,那年轻人不禁心中大骇,急忙回剑护身,剑锋距王动肩头四五寸,王动的铁掌却已切中那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脖颈。 那面容俊秀的年轻人冷汗自脸上滚滚而落,随着一声闷哼,“噗”地吐出来一口鲜血,眼珠已然突出,面容扭曲变形,涣散的瞳孔里竟似包含着惊恐、怨毒、愤怒、吃惊,整个人如一口没有装东西的麻袋,立刻萎缩倒在了地上。 那另外三个年轻人俱是面色铁青,竟不约而同地失声大叫了一声“四弟”。 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剑眉倒竖,赫然而怒,挺剑蹿了过去,剑光闪闪,剑剑都已变成拼命的招式。 那眉间有疤的年轻人与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也立刻攻了过去,只见剑影闪闪,光华夺目,剑锋嘶嘶破空。 王动身形疾闪,避剑格掌,忽身形一倒,自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双腿间滑出,反身一掌拍向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肩膀。 看似拍出的一掌轻轻的,软软的,竟“咔嚓”一声,断裂的骨头刺穿脊背,鲜血喷溅而出,那剑眉星目的年轻人眼珠竟赫然崩裂,整个人贴面倒在黄土之上,一动也不动了。 苏青云见又折损一人,心头一沉,挥掌猛烈袭向王动后背。王动先是不动,待苏青云掌心贴上,身形突向左前方扑出。 这时,苏青云才看清一道剑光已朝自己胸口刺来。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突见眼前情势生变,心中大骇,忙不迭右脚朝侧跨出,同时脚下用力一踩一转,剑锋向左偏走。 那眉间有疤的年轻人见王动向自己扑来,心念转处,长剑一抖,冷如寒霜的剑尖直刺王动咽喉,王动人已到了空中,去势甚疾,断无躲闪的可能。 这一剑必然要贯穿王动的咽喉。 地狱之门已为王动打开。 那眉间有疤的年轻人脸上不免也出现了一丝复仇的快感。 突然,“砰”的一声,紧接着又“当”的一声,长剑赫然落入黄土,那眉间有疤的年轻人双目圆睁,胸口竟插着半截剑,整张脸也已变形扭曲,眼睛里更是交织着恐惧、惊愕、痛苦、怀疑。 至死他都没有看清王动是怎么出手的。 苏青云与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左右夹攻王动,王动脚下错步,身形左移,一掌震开剑锋,苏青云的一掌也落了空。 王动身形一挺,作势向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虚晃一掌,那年轻人心中竟一阵惊栗,忙撤剑闪躲。 王动冷冷一笑,身法更加凌厉,身形如鹰似豹,苏青云刚避开左掌,王动右掌又到眼前,只见他二人身形交织,掌影迭出。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竟不敢再向王动出击进攻。又是“嘭嘭......”数声,王动的右掌已到了苏青云身后,苏青云暗暗叫苦,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更是被骇得面色惨白。 只听得“嗖嗖”破空之声,两根纤长的手指已击中了苏青云脑后“风池穴”,伴随着一声微弱的闷哼声,一条颀长的身躯竟重重地倒在了黄土之上。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眼见只剩下自己一人,又瞧着地上倒卧的四具尸身,被骇得打起了战栗,脸上冷汗直滚,握剑的手也在微微发抖,颤声道:“你,你杀了......杀了苏先生,你......” 王动抬起右手看了看,森冷的目光刀锋般盯着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冷冷道:“你想活还是想死?”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心头惊骇,眼睛慌忙避开王动刀锋般的目光,吃吃道:“想活......你,你要放了我?” 王动冷冷道:“姓名?” 那眼睛细小的年轻人面色惨白,冷汗直滚,道:“小人贺幽。” 王动道:“既然想活,那我便放你走。” 贺幽“扑通”跪倒在地,剑也从手里跌落,俯伏道:“多谢 ,多谢大侠!” 王动冷冷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放你走?” 贺幽赔笑道:“王大侠威名远播,怎会杀一个手中无剑的人?” 王动凝望着远方的一片云,薄而锋利的嘴角忽然泛起了笑意,道:“你错了。” 贺幽声音颤抖道:“王大侠,你,你要反悔?” 王动面色凛然,道:“我今天心情好,所以放你走。” 贺幽在心里吐出口气,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人色,道:“多谢大侠!” 王动冷冷道:“我问你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贺幽心头总算松了口气,忙不迭道:“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动道:“很好。” 贺幽跪在地上,赔笑道:“大侠请问。” 王动道:“你们去兰州干什么?” 贺幽讷讷道:“护送苏青云。” 王动目光刀锋般盯着贺幽,阴冷道:“苏青云去兰州做什么?” 贺幽惶恐道:“这个小人实在不知,家兄郭义曾受苏先生知遇之恩,这次我们兄弟四人护送苏先生去兰州,具体详情苏先生也并未对我等言明,只是说有一件极紧要的事去做。” 王动忽然笑道:“很好。” 贺幽看到王动脸上泛起的笑容,微微松了口气,惊恐不安的心终于又得到些许平静,犹疑道:“王大侠,小人是不是可以走了?” 王动冷冷道:“你起来。” 贺幽慌忙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粘在身上的黄土,躬身一拜道:“多谢王大侠不杀之恩。” 王动眸子里忽又泛起了残酷的光,冷冷道:“我虽不杀你,却要借你一样东西。” 贺幽心中忐忑,呐呐道:“不知王大侠要向小人借什么?” 王动面色冷酷,一字一字道:“我要借阁下的招子一用。” 贺幽忍不住打个寒噤,面色立刻惨白,冷汗从脸上涔涔滚落,颤抖着声音道:“你,小人的招子万万......万万不能借人啊!王大侠饶了,饶了小人吧!” 王动冷冷道:“要命还是招子,你自己选。” 贺幽颤抖道:“王大侠,小人与你无冤无仇,你就放了小人吧,小人上有......” 王动面色阴冷,截口道:“我说的话从不会变。” 贺幽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瞳孔骤然扩张,冷汗滚滚落下,一颗心“怦怦”直跳,似要窜出嗓子眼,声音也因惊恐而吃吃道:“小人要,要......要命,要......命。” 王动冷笑了一声,道:“你总算是个聪明人。” 贺幽面如白纸,用力咬着牙,呼吸也变得很沉重,很急促,整个身子都是发软的,内心的惶恐令他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风中的一颗野草般站在原地,竟未听到王动和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风袭来,冷风,风声呼呼。 忽然,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几乎在同一刹那间,一声凄厉的惨呼声响彻天地,为这萧索、荒凉的西北黄土高原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凄凉之意。 贺幽双手掩面,满地打滚,鲜血不断自指缝间流出,落到了地上,流在身上。凄惨的叫声不断自沾满黄土的嘴里发出,如鬼哭狼嚎一般。 王动面色冷漠,竟连瞧都未瞧地上惨呼不绝的贺幽一眼。他用灰色帕子拭去右手食中两指的血迹,随手一扬,帕子竟随风飘向贺幽。 一声唿哨,‘闪箭’从山后转出飞驰而来,转眼间已到了王动眼前。 王动用手轻抚马鬃,喃喃自语道:“马儿,马儿,今日你要受累多驮一个人。” 健马长嘶,尘土飞扬,王动轻握缰绳,‘闪箭’已绝尘而去,只留下身后三具正在僵硬发冷的尸体和满地打滚惨叫的贺幽。 第65章 生死之战 烈日炎炎,黄土漫漫,王动又回到了这间西北边陲的小小酒馆—“西北客栈”。 还是那面发黄的酒旗,三四间简陋的房子,却看不到那七八张油腻腻的粗糙酒桌。 因为这间小小的酒馆竟已店门紧闭,不再做生意。 王动走到门前,过了半晌,忽然冷哼一声,反身向‘闪箭’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十步,十一步,忽然,门内竟响起了清亮的声音。 “王大侠不进来坐坐便要走,未免太可惜了。” 王动转身凝注着店门,嘴角泛起了笑意,道:“老板难道要在下破门而入?” 片刻的安静之后,“吱呀”一声,门竟然开了,一个胖子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嘴角还残留着油脂,用一双比绣花针还细小的眼睛瞧着王动,道:“王大侠,请进来喝一杯。” 王动刀锋般的目光冷冷盯着那胖子,道:“你不是老板,你是谁?” 那胖子悠悠道:“桌子上有酒有菜,咱们这样说话未免太无趣了。” 王动冷冷盯着那胖子,过了良久,终于缓缓道:“很好。” 桌子上摆着六菜一汤,一碟香辣十足的爆炒羊羔肉、一条清蒸黄河鲤鱼、一碟色泽棕红的辣子鸡、一碟凉拌猪肝、一只酥香软烂,香气扑鼻的烧鸡、一盘酱香味浓的卤牛肉、一大碗羊肉冬瓜汤。 除了六菜一汤,桌子上还摆着一坛烧刀子,一坛花雕,两副碗筷,两只青花瓷酒杯。 酒已入杯,王动轻轻一吸,杯中的烧刀子竟赫然凌空倒流入口,一股辛辣馥郁的酒香直往喉咙里钻,王动面色微变,道:“好酒!” 那胖子心中骇然,挑起大拇指赞道:“好功夫。” 王动却狐疑道:“你是谁?” 那胖子道:“在下柳薛衣,四天前也曾是这里的厨子。” 王动怔了怔,森冷的目光凝注着柳薛衣良久,终于缓缓道:“久仰大名!” 柳薛衣笑道:“不过是区区虚名,不敢当。” 王动狐疑道:“在下六天前也曾是这里的老板,却从未见过你。” 柳薛衣笑道:“王大侠名动江湖,怎会留心一个做菜的厨子?况且王大侠从未去过后厨房,在下那几天也未曾来过饭厅,自然见不到。” 王动沉吟道:“酒馆老板呢?莫非你要为他们出头?” 柳薛衣道:“在下岂敢,只是他们已将这间酒馆卖给了在下。” 王动叹息道:“可惜,可惜。” 柳薛衣故意皱起眉,佯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道:“不知阁下何意?” 王动冰冷的目中泛起了淡淡的杀气,冷冷道:“人生苦短,你却要早早埋骨黄土,岂不可惜?” 柳薛衣竟然笑了,道:“在下与你有仇?” 王动道:“你不该多管闲事。” 柳薛衣思忖了片刻,道:“你要杀李老板?” 王动嘴角忽又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道:“现在已变成了你。” 柳薛衣依然面不变色,道:“他们本是安分守己之人,我以为你会放过他们两口子。” 王动冷冷道:“我本打算放过他们,可是我遇到了一件事,于是改变了主意。” 柳薛衣又斟满了两杯酒,示意王动喝酒,自己又扯下一条鸡腿,边吃边道:“我很好奇是什么事情又使你改变了主意?” 王动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道:“因为我看到一个蚂蚁窝。” 柳薛衣皱了皱眉,疑惑道:“蚂蚁窝?我不太明白。” 王动冷冷道:“我看到蚂蚁窝将一面土墙推倒了。” 柳薛衣正嚼着一只鸡爪,忽然怔了怔,却立刻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你杀人的原因?” 王动沉吟了片刻,目光又刀锋般盯着柳薛衣,却冷冷笑了笑,缓缓道:“我知道你会阻止我。” 柳薛衣目光凛然,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背弃自己的诺言。”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微微有了变化,道:“哦?大丈夫千金一诺,我从未背弃。” 柳薛衣嘴里嚼着一片卤牛肉,狐疑道:“你曾说过只在这里等人,那件事和他夫妻二人绝无任何干系,如今你却要杀他们。” 王动冷冷一笑,道:“我并未在店里解决那件事,也未曾说过不会杀他们。” 柳薛衣在心里叹了口气,凝注着王动苍白色的脸过了许久,终于一字一字道:“阁下城府很深。” 王动叹气道:“要为两个无关紧要之人赔上性命,真是不值。” 柳薛衣竟哈哈大笑了几声,凝视着那碟香辣十足的爆炒羊羔肉,声音中竟似有了一股奇妙的力量,缓缓道:“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有些‘东西’你们永远不会懂。” 王动苍白色的眼角跳动了几下,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却话锋一转,道:“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柳薛衣道:“不,我只是和自己赌了一把,只可惜我输了。” 王动沉吟少顷,冷笑道:“你自以为了解我?” 柳薛衣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明白,我了解的只是过去的你,而不是现在。” 王动冷冰冰的眸子竟闪起了光,面泛狐疑之色,道:“这有区别?” 柳薛衣沉吟道:“以前你是江湖人,甘愿摒弃暗器改用双掌,而现在,你是‘西北秦门’之人。” 王动盯着柳薛衣那双细小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笑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只可惜......” 柳薛衣竟也笑道:“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赌输了必然要付出代价。” 王动的目光竟变得不再那么尖锐、森冷,眼睛里甚至流露出了些许钦佩之色,道:“好,我会成全你。” 柳薛衣忽觉一股寒意自脊背冒出,他瞧着王动面前的碗筷,道:“你为什么不吃菜?酒也只喝了一点?” 王动冷冷道:“杀人之前我是不吃东西的,酒也只喝一点。” 当看到鲜血从敌人的身体喷溅而出时,王动的整个人都是刺激与兴奋的,甚至连吃进胃里的食物也会因为刺激与兴奋而忍不住呕吐出来,而杀人也需要一双稳健,反应灵敏的手,所以他杀人之前不吃东西,酒也只喝一点。 柳薛衣凝注着王动稳健的右手,道:“这是个好习惯。” 王动森冷一笑。 柳薛衣继续道:“无论杀人或被杀,我却和你相反,菜也吃,酒也喝。” 王动不再说话,他冰冷的眼睛已有了杀气,紧接着他的嘴角,他的手臂,他的整个人已充满杀气。 柳薛衣盯着王动的眼睛,王动的左手也慢慢伸出了衣袖,苍白色的脸上目光突又变得如出鞘的刀锋般冰冷、森寒。 柳薛衣也放下了手里的杯筷,一双胖乎乎的手掌竟变得坚硬、有力、刚劲。 阳光斜斜自窗户射入落在地上,那面发黄的酒旗也无精打采地低垂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死亡和寂静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王动、柳薛衣如两尊石像般坐在那里,竟连呼吸声都已停止,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灰尘在阳光里盘旋上升,只过了片刻功夫,他们面前那张摆满酒菜的油腻腻的桌子赫然开始颤抖起来,竟越抖越快,杯中的酒也溢了出来,紧接着“嘭”的一声,整间酒馆晃动起来...... 第66章 抉择 “阁下是萧无恨?” “你是什么人?” “在下上官楼。” “你是‘太平楼’楼主?” “正是在下。” “虽未见其人,但却闻其声。” “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萧无恨看着眼前这个锦衣华服,身体颀长,眉如墨画,鼻若悬胆,杏眼寒光四射的中年人,冷冷道:“我是个喜欢喝酒的人,想喝酒请坐,若为他事,烦请离开。” 上官楼长笑一声,道:“足下性情中人,在下喜欢。” 萧无恨从桌下又取出一只酒杯,道:“你可喜欢喝烈酒?” 上官楼墨眉一轩,道:“酒越烈,在下越喜欢,正所谓,烈酒配英雄。” 萧无恨淡然的眸子竟忽然发起了光,旋即拍了拍面前刚开封的酒坛,道:“这是坛上好的泸州大曲。” 酒已入杯,上官楼举起酒杯,笑道:“萧公子,请。” 萧无恨也举杯,道:“请。” 酒已入肚,喉咙里热辣辣的,上官楼只觉酒香浓郁扑鼻,清冽干爽,忍不住赞道:“好酒!” 萧无恨道:“不知阁下找我所为何事?” 上官楼瞧了瞧眼前剩下的多半只叫花鸡,随手便扯下一只鸡腿大快朵颐起来,笑道:“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萧公子不会介意吧?” 萧无恨瞧着眼前这个穿着华贵,地位不俗之人竟这样大吃大嚼起来,不由得怔了怔,冷冷道:“阁下请随意。” 肉已入肚,上官楼笑道:“在下想和萧公子做笔买卖。” 萧无恨漆黑色的眸子冷冷盯着上官楼,道:“我不是商人,从不做买卖。” 上官楼道:“但这笔买卖天底下在下只能与萧公子做。” 萧无恨冷笑道:“阁下一定是找错人了。” 上官楼又喝下了一杯泸州大曲,道:“萧公子曾是‘财神’的一名出色杀手,却在一个月前离开了‘财神’,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 萧无恨目光突钉子般盯着上官楼,冷冷道:“你怎会知道?” 上官楼悠悠道:“在下乃‘太平楼’楼主,在下的‘鸽子堂’也并非摆设。” 萧无恨的掌背已现出了青筋,正色道:“你想怎么样?” 上官楼依然笑道:“萧公子请放心,在下并无歹意,只是想成人之美。” 萧无恨道:“常言道:无利不起早,你打错了算盘。” 上官楼故意叹气道:“唉!在下的贤侄女上官灵仍待字闺中,不知萧公子是否有意?” 一听到“上官灵”三个字,萧无恨心中一阵惨然,他勉强控制住情绪,缓缓道:“你是上官灵的......叔叔?” 上官楼笑道:“正是。” 萧无恨苦笑道:“不知上官先生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上官楼道:“家兄最重门第之见,而萧公子只是个刀口舔血的杀手,即便你离开了‘财神’,也不过一介匹夫。” 萧无恨面色微变,沉吟了良久,内心愁肠百结的相思之苦终于使他忍不住问道:“上官先生想怎样?” 上官楼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道:“我可以给萧公子一个‘身份’,足以匹配家兄门第。” 萧无恨黯淡的目光似又有了神采,道:“上官先生请讲。” 上官楼正色道:“我要萧公子自此为我办事,随时听候我差遣,待事情完成之日,也是你心愿达成之时。” 萧无恨沉吟良久,狐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上官楼凛然道:“就凭我‘太平楼’楼主的身份。” 萧无恨俊秀的脸上双眉微皱,心中仍迟疑不决,上官楼似已看出了他的心思,道:“锦卫司副千户,我想萧公子对这个身份总还满意吧?” 萧无恨心中悸动,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上官楼笑道:“我方才已告诉过你。” 萧无恨狐疑道:“那是江湖之事,并未涉足庙堂。” 上官楼道:“萧公子,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想被他人知晓的事,不过你只管放心,在下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萧无恨思虑良久,乌黑修长的眉毛终于缓缓舒展,道:“三日之后我给先生答复。” 上官楼微微皱眉,却又立刻舒展,笑道:“好,萧公子,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萧无恨躺在破旧但却很干净的床上,脚下倒着三个空酒坛,皎洁的月光斜斜从窗户射进来,正好照在了萧无恨俊秀洁白的脸上。 此刻,他那一双漆黑的眸子竟闪闪发着光,夜已五更,他仍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锦卫司副千户”,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就像是一把带着魔力隐形的手,已紧紧地捏住了萧无恨的心,甚至是他的整个灵魂。 当时,他本想立刻答应了那位能改变自己身份命运的上官先生,可内心的倔强、矛盾,又使他迟疑不决。 他是一个江湖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靠着自己的双手在江湖之中拼搏、厮杀。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始终笃信,一个人只有依靠自己,才能受人尊敬,才能活得骄傲。 于是他靠着自己手里的剑进入了“财神”。 他杀人,无论什么样的人他都杀,只要“财神”给他一个简短的命令。 他喝酒,杀完人之后一定要喝酒,只有烈酒才能平复他杀人之后的痛苦。 他希望靠着自己的努力、拼搏成就一番事业,可是他发觉自己似乎已走错了路。杀人并不能使他拥有受人尊敬,光耀门楣的地位,反而越陷越深,越深越痛苦。 他想到脱离“财神”,可是之后怎么办? 他现在至少不缺钱,至少可以让二十四个孤儿衣食无忧。 他想,自己可能已无法回头。 突然这么样一个“美丽的机会”出现了,这是他未曾想到的。 现在,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不仅可以获得光耀门楣的地位,甚至还可以得到自己奢望许久的爱情。 可他的内心却是痛苦、矛盾的。 他希望靠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努力、拼搏,获取成功,虽然这个“美丽的机会”也需要他付出努力,但这是别人给予他的,甚至是施舍给他的,并不是他自己努力奋斗获取的。 他甚至想到了沿街乞讨的乞丐,如果接受了这个“美丽的机会”,自己和那些乞丐又有何区别呢? 乞丐靠着别人的施舍活着,自己何尝不是要靠着那位“苏先生”的“施舍”而活着。 一想到家族的荣耀,那个美丽的女孩子,他又很想得到这个“美丽的机会”。 可是,他内心的倔强又使他无法去接受这个“美丽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匹受伤的狼,进退维谷。 他从床上坐起来,又想找酒喝,可是除了脚下的三个空酒坛,他甚至连一滴酒也休想再找得到,这使得他内心越发的惨然。 他面色苍白地瘫倒在床上,就像是一滩没人会在意的烂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竟忽然想起了过去。也许痛苦是回忆的催化剂,回忆起过去,他的内心竟然获得了一丝丝甜蜜,一丝丝平静。 他回忆起自己当初是怎么进入“财神”,想到进入“财神”后过了多久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他甚至想到接到那个第一个任务时,自己当时的心情是怎样的。 是激动的,兴奋的,甚至还带着一些紧张、担心,但却绝没有一丝丝的胆怯、惶恐。 他开始仔细地回忆。 那一天...... 九月初九,重阳。 九九归真,一年肇始。? 祭祖、登高、赏菊。? 萧无恨刚刚端起盛满菊花酒的青花瓷酒杯,竟赫然发现一冷盘下面压着一张信笺,白色的信笺上似乎写着一些字。? 萧无恨拿起信笺,果然看到信笺之上铁画银钩地写着二十几个字。? 姓名:“苏北双雄”李仁、李义兄弟。? 地点:徐州。? 日期:九月十日起,十五日。? 目标:杀,取首级。? 信笺右下角印着三个蝇头小字:大老板。? 简简单单的二十几个字,江湖中两颗臭名昭着的人头。? 萧无恨只觉得心已热,血也已热,他立刻放下酒杯,几乎是接近于小跑地向房门走去,径直走向马厩。? 一天一夜的奔驰,骏马的嘴角已不断吐出白沫子。 萧无恨找了家徐州城最简陋、最偏僻的客栈住下。? 这家客栈虽简陋,但酒菜却不错。萧无恨叫了一坛竹叶青,点了七道菜,半个时辰之后,酒还剩下半坛多,菜却已被吃个精光。? 然后他就躺在那张还算比较干净的床上开始睡觉,直睡到第二天午时才醒来。? 现在他的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然后他就开始行动。? “苏北双雄”的宅子在徐州城北,一座气派恢宏的府邸,五重院落,屋宇沉沉,水榭楼台,花木山石,无一不有,错落有致。? “苏北双雄”李仁、李义兄弟正是靠着心毒手辣、卑鄙无耻、奸诈狡猾、唯“财”至上的手段,才取得了如今的这份家业。? 而这样的家业却是他两兄弟踩着不知多少无辜人的鲜血、尸体才得到的。? “苏北双雄”双手染血,仇人自然很多,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找他们寻仇,他们也变得越来越小心,越来越谨慎,甚至在他们身边总是围着三四个彪形大汉的保镖,每个看上去都是一身的钢筋铁骨。? 杀人之前必须保持冷静,只有极大的冷静才能将力量、技巧、速度发挥到极致,才能一击命中目标。?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萧无恨首先想到了《孙子·谋攻》中的这句话。所以他先要想办法接近“苏北双雄”,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行动轨迹。 “苏北双雄”府上的二管家是个喜欢赌钱之人,喜欢赌钱的人通常都有一个相同的毛病,很缺钱。 萧无恨用十两银子在“苏北双雄”府上找了一份长期打杂的工作。 在二管家看来,萧无恨无疑做了一笔比较划算的买卖。 作为杂役,绝大多数时候他是见不到“苏北双雄”的,即便偶尔见到,也只能是远远地瞧见他二人颀长的身影。? 他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去了解关于“苏北双雄”的一些信息。 通过几天的观察、探听,他果然对“苏北双雄”有了一定的了解,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他了解到“苏北双雄”很喜欢吃“如意斋”的千层糕。所以他又用五两银子买通了“如意斋”店里一个比较穷的伙计。? 越穷的人越需要银子,有时候用银子解决起事情来反而越比较容易,萧无恨明白这个道理,绝大多数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打杂的家里母亲病危,需要辞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虽然二管家也表示了同情,但吃进嘴里的肉是如何也不肯吐出来的。 打杂的虽然为十两银子纠缠了半日,但终究还是铩羽而归。 于是他就乔装打扮,以“如意斋”店伙计的身份为“苏北双雄”送起糕点,送的最多的自然是千层糕。 他终于见到了“苏北双雄”李仁、李义这对双生兄弟。 颀长的身形,短而粗的眉毛,薄薄的嘴唇,一双兜风耳,目光灼灼,鼻梁挺拔,手指纤长有力。 他兄弟二人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 在送糕点的过程中,他终于从李仁、李义兄弟的对话中得到了一条令他甚至有些兴奋的信息。 五日已过,等待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第67章 首次任务 即便是再有忍耐的人,也不可能永远呆在家里不出门,像“苏北双雄”这样的人更不可能,否则他们一定会憋出病来。?? 敌在明,己在暗,萧无恨已有了充分的把握。 后天,“苏北双雄”要去徐州城外十五里的伽蓝寺烧香拜佛。萧无恨做梦也想不到像,他们那样的人竟还会祷告拜佛。?? 他兄弟二人的双手不知已染满了多少无辜者的鲜血,难道佛祖还会庇佑他们??? 九月二十一,隅中。?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着脸颊,空气里甚至隐隐弥散有木叶花的芬芳。? 李仁、李义兄弟坐在两匹高头大马上缓缓而行,身后紧跟着四条锦衣彪形大汉,胯下也是四匹通体黝黑的怒马,四人一字排开。?? 忽然,李仁的右眼角莫名跳了起来,他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睛,打趣笑道:“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莫非今天选错了日子?”?? 李义也笑道:“大哥多虑了,你看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定然是再好不过了。”? 话音甫毕,柔和的微风里竟赫然有五支墨色羽箭破空袭来,箭簇闪着冷冷的寒光,直射向李仁、李义兄弟二人。?? 两条颀长的身形从马上一跃而起,身后两条锦衣大汉却应声落马。 再看那两条锦衣汉子,只见一人胸口中箭,前胸后背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箭矢穿胸而过,直射中一丈开外一株碗口般粗细的杨柳树,箭簇赫然没入树干,另一人面门中箭,箭矢贯穿头颅,脑后穿出的箭簇兀自滴着鲜血。?? 那余下的两条锦衣大汉眼见同伴惨死,面色俱是大变,二人双手同时一按马背,急从马身跃起,身形方到空中,忽见一道银光乍闪,电光火石间,疾如雷电的剑锋已划过一条大汉的侧脖颈,只见那白影身形又一变,剑风凌厉,冷如秋水的剑尖又划过另一条大汉咽喉。? 白影出剑的动作疾如闪电,所有动作竟几乎是在一刹那间完成。?? 没有惨呼声。?? 这一剑实在太快,两条大汉几乎没有来得及发出惨呼声,人已亡。?? 李义握枪,李仁持钩,二人背对着背,屏气凝神,身形已调整至最佳防守状态。?? 那条白影仿佛幽灵般竟又消失不见了。?? 二人目光四扫,两双灼灼的眼睛已将周围一切尽收眼底,但除了微风吹拂树叶发出的簌簌声,鸟儿啾啾的叫声之外,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了。? 李仁嘴角微动,像是喃喃自语着什么,李义会意地点着头。 枪头在阳光下闪着光,红缨在微风中摇曳,钩身透出淡淡的杀气,钩尖锋芒耀眼。? “果然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清朗的笑声自林中传出,送入李仁、李义兄弟二人耳中,声音铿锵有力,直刺的李仁、李义兄弟二人耳鼓生疼。? 李仁、李义俱是悚然动容,李义面色虽起了变化,却仍强自镇定,干笑道:“阁下何人,竟敢暗箭伤人?如有胆量,何不早早现身?”? 李仁心中又惊又怒,粗眉倒竖,厉声呵斥道:“畏首畏尾,算不得英雄好汉!”? 二人说着话,脚下却绕着圈子缓步移动着。? 蓦地,只见空中白影一闪,一柄长剑闪着银光自二人头顶刺下,剑锋凌厉无匹,直刺二人后脖颈。 李仁、李义身形立刻分开、反身,枪钩同时出手,枪如蛟龙出海,拦、拿、扎,一气呵成,枪尖直取那白影人胸口。那白影身形一变,长剑斜削枪头,同时反踢一脚,脚心正中钩身。 长钩嗡嗡作响,李仁手心微微一震,轻叱道:“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那白影一落地,李仁、李义二人这才看清那白影面上竟围着一块黑巾,两只漆黑色的眼睛锐利如刀锋,正冷冷盯着他兄弟二人。? 李义怒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我们兄弟这里找茬子,不想活了么?”? 那白影不是别人,正是萧无恨。? 萧无恨并不答话,长剑再次出手,剑如银蛇,凌厉、辛辣,迅捷、无情。? 李义挺枪,李仁握双钩,见剑光袭来,兄弟二人自也不甘示弱,剑花飞刺,枪舞如龙,长钩交剪,一片剑光钩影枪风中,三人交织分开,分开交织,身形交错,拳脚翻飞,长剑下劈,长枪一崩、一刺,长钩左右钩出。? 萧无恨身形飞掠,剑锋划过枪身,剑身竟向左一偏,“铮”的一声,弹开银钩。? 李仁微收左钩,右手长钩连劈带钩,直取萧无恨面门,萧无恨举剑一格,长钩变劈为拉,李义长枪又从身后扎来,萧无恨手掌一松,食中两指骈合冲着剑柄向下一弹,长剑竟自上而下旋转着向外飞出,光华闪闪,竟幻化作如同八月十五悬在夜空的玉盘一般。 萧无恨身形也跟着倒掠而出,同时避开搠来的银色枪头,箭一般向旋转的长剑飞了过去。 李义一枪落空,侧转身又蹿了过去,李仁心中讶然,目光动处,也飞掠过去。? 萧无恨剑方到手,双钩银枪又至。枪钩下劈,挟带着凌厉之风,萧无恨身子一挫,身形倒掠,双脚在树杆一点,本来缓下来的身形忽又变快,自李仁侧面掠过,同时剑光闪动,自上格的钩锋上滑过,李仁钩上慢了半步,心中一阵惊骇,暗叫一声不好。 一股凉意直入骨髓,李仁手中长钩忽然顿住,整个人也仿佛凝结成了冰块一般。? 半步之差,生死已两隔! 李义面色惨变,失声道:“大哥......”? 萧无恨手握长剑,剑尖斜斜向着地面,鲜血正赫然自剑锋流向剑尖,缓缓滴落。? 李义眼见兄弟惨死,目眦尽裂,目光烈火般狠狠地盯着萧无恨,嘶声怒骂道:“混账东西,老子要你的狗命!”? 长枪抖动,银光皪皪,枪如疾风骤雨,气势越发的凌厉、威猛,似已发动了拼命招式,然威猛之势中却隐隐露出了破绽。? 萧无恨脸上也不变色,微微冷笑一声,剑光又迎上枪尖。长枪闪动,剑光盘旋飞舞,枪花、剑光交织分开,不时发出“铮铮......”之声,竟能令不少江湖之人不寒而栗。? 二人又斗了十几回合,长枪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枪法本来凌厉、威猛的招式竟已渐渐缓和了下来,如同一团势头强盛的烈火,渐渐变缓变柔。? 剑锋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剑身左削右砍,下劈上撩,剑法招式辛辣、诡谲,每一招都甚是凌厉。 起初二人看似旗鼓相当,但十几回合下来,枪法已渐渐显出了颓势。? 枪法似火,剑法如水,水势大于火势,压制着火势。 剑法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枪法却似风雨之中的危楼,摇摇欲坠。? 李义心中不觉已有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这股压力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手掌越缩越紧,紧得他似乎已经透不过气来,想挣脱却也无法挣脱。? 渐渐的,李义心中的愤怒已变成了惶恐,伴随着惶恐的是,手里的枪法威势也在一点点地流失。? 就像沙漏之中的流沙,流沙一尽,他自己的生命也将终止。? 李义咬紧钢牙,奋力反击,剑光笼罩在他身上山岳一般的压力竟似有了松动。此刻,他心中也有了退意。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极其微小、短暂的松懈,变化竟赫然在这一瞬间发生! 剑光一闪,剑锋“铛”的一声清响,长枪赫然冲天飞起,李义心中大骇,一只拳头却已打上了他的鼻子,紧接着,剑锋流星掣电般贯穿了他的咽喉。? 李义大惊之下,又加之面上狠狠挨了一拳,鼻涕眼泪,屎尿都流了出来。 他的喉咙里“咯咯......”直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惊愕、恐惧凝结在脸上,瞳孔渐渐地涣散,生命也随着剑锋不断滴落的鲜血而流逝。 现在,他的整个人就像一条死去的野狗,瘫软倒在地上,胸前的衣服也被鲜血染红。? 萧无恨抽出长剑,凝注着自剑锋滴落的鲜血,只觉得胃里开始发酸,嘴里也满是苦水。过了良久,他复杂的心情才开始渐渐平复。? 又过了半晌,忽然,他又举起长剑,剑光闪动,一剑劈了下去。? 血花立刻雨点般向四周飞溅。? 十里之外的伽蓝寺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只见在寺庙大门左首立着一块青石碑,碑上镌刻着两行一十四个甚是惹眼的金色大字。?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时断时续地吹进来,不知何时,昏黄的油灯被冷风打灭,萧无恨额头的汗珠也在冷风的吹拂下滚落眼角。 他抿了抿嘴唇,意识逐渐清醒,此时,一束皎洁的月光恰巧落在了他半边脸上,照得他俊秀如玉的脸越发的苍白,竟苍白到几乎接近于透明色。 萧无恨不禁又想起了“太平楼”楼主上官楼,他的思绪又开始翻涌,想到那个“美丽的机会”该如何抉择,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美丽的的女孩子。 他该如何抉择? 无论他如何抉择,他的内心终是痛苦的、矛盾的。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他的回忆又开始浮出水面。 第68章 忆如梦 四月十八,这是一个萧无恨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日子。?? 四月初五,早上,辰时。?? 萧无恨吃了一颗鸡蛋,一小盘卤牛肉,两根油条,喝了一大碗豆汁。他的额头已沁出了针尖般的热汗,整个人看上去竟显得越发的丰神异彩。?? 萧无恨喜欢这种肚子里装满食物的感觉。只有受过饥饿的人,才会对这种“饱”的感觉倍加珍惜,挨饿真是一件很可怕、很糟糕的事情。?? 一只信鸽忽然从窗户飞了进来,落在桌子上,脚上有一只很小的竹筒,萧无恨知道自己的任务又来了。 他取下竹筒,从中取出一小卷纸条。 信鸽“咯咯......”地叫着,时不时去啄残留在盘子里的卤牛肉粒。?? 这是萧无恨接到“财神”发给他的第十五条命令。 十五条简短的命令,二十八条人命。 十天前,他一人取了十二条性命,这是他头一次杀这么多人,他甚至不知道这十二人的名字,只知道他们有一个很奇怪的代号:“犬组”。 他也并不清楚“财神”为什么要除掉他们,他只知道“财神”的命令必须执行,虽然他也曾对这十二人生过一丝怜悯之情。?? 萧无恨依然是踌躇满志。?? 纸条已被展开铺在了桌上。?? 姓名:“冷面金枪”韩萧。??? 地点:金陵。??? 日期:四月初十起,一个月。??? 目标:杀,取首级。??? 注:《武林志》名人榜一十八,千万谨慎小心,切记!切记!? 信笺右下角印着三个蝇头小字:大老板。?? 萧无恨瞧着纸条上“切记”二字,冷冷一笑。?? 这次他并不着急出发,而是打算中午好好睡上一觉,等过了未时再动身。 金色的枪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耀人眼目,红缨在风中飞舞,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冷面金枪”韩萧就这样站在天井,站在午后的阳光下。 他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发着光,七尺高的身躯铁塔般巍然屹立在金枪边。?? 铁塔般的巨汉身形展动,八尺八寸的长枪,舞动如蛟龙出海,寒星闪闪,变幻莫测。长枪忽进忽退,忽攻忽守,虚虚实实,动如雷霆,攻如疾风骤雨,枪身所过之处风声凌厉,令人不寒而栗。 枪随身走,身枪合一,身形轻灵、迅疾、稳健,枪法拦、拿、扎、劈、崩、圈、挑......招式连绵,如密雨连珠。长枪盘旋飞舞,金色枪头赫然形成一圈迫人眉睫的气墙,令人不敢逼视。? 《武林志》有如下记载:? “冷面金枪”韩萧,年方四八,金陵人氏,父亲韩铁翼曾任金陵兵马司指挥,母亲杨氏为金陵前任知府千金,膂力极大,十岁那年随父缉拿盗匪,一人一刀竟擒拿住三名盗匪,其父大惊,遂荐其入南少林习“五虎断门枪”,因天赋极佳,五年之后,一杆金枪竟使得出神入化,其“五虎断门枪”更是威震江湖。两年前,三十五招之内凭借一招“流星赶月”击败《武林志》名人榜第十八的“银鞭”柴玉明,位列名人榜一十八。? 月明星稀,暴风骤雨之后的宁静,地上散落着片片落叶,空气中甚至有泥土散发出来的特别气味。 漆黑的夜空零星的星星闪烁着,月光刚刚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 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刀锋透着淡淡的杀气,韩萧隐隐觉得虎口疼痛,体内翻滚的血气终于渐渐趋于平静,握金枪的手背也有青筋凸起,额头甚至还沁出了针尖般的细汗。 “‘弯刀如月’柳月江果然名不虚传。”? “韩大侠过奖。”? “不知足下为何从中作梗?”? “那人已伤在韩大侠枪下,得饶人处且饶人,何不放他一条生路?”? 韩萧冷冷一笑,目光竟枪尖般盯着柳月江,道:“他是来杀我的,难道我也要放过他?” 柳月江苍白色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遂躬身抱拳道:“实属在下鲁莽,多有得罪,望韩大侠海涵。”? 韩萧目光锐利,盯着柳月江冷冷道:“阁下以为韩某在恃强凌弱?”? 柳月江歉然道:“抱歉,抱歉。”? 韩萧冷哼了一声,道:“韩某倒是希望柳大侠以后做事谨慎些,要不然遇到心思歹毒之人,恐怕就没有今日如此好运了。”? 柳月江道:“韩大侠教训得是。”? 韩萧见到素来高傲,江湖赫赫有名的“弯刀如月”柳月江竟对自己如此谦恭,心中不免惊讶,更何况自己也非此人对手,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遂冷冷道:“教训不敢当,望柳大侠好自为之,告辞。”? 柳月江抱拳道:“多谢,韩大侠慢走。”? 韩萧头也不回,大步流星朝着金陵城的方向走去。 柳月江望着韩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月光下,却不禁喃喃自语道:“唉!忍气吞声真是件不太容易做到的事情。”? 萧无恨的衣襟沾满了鲜血,胸口的绞痛使得他浑身的气力也在渐渐流失,豆大的汗珠已不断从他额头、脸颊滚落,甚至还有袅袅的白气自他头顶冒出。? 他还在拼命向前奔跑,虽身体已开始左摇右晃,腿也发软,疼痛,精神恍恍惚惚,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但倔强的意志支撑着他还在继续向前跑,尽管这种跑还不如踉踉跄跄走得速度快。? 终于,再行了不足五里之后,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终于扑面倒了下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感到阳光落在脸上,照射在眼睛上带来的温暖,意识也慢慢变得清醒。? 他终于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五彩缤纷的牡丹花,馥郁芬芳的花香已扑鼻而入,近处有潺潺的流水声,远处有啁啾的鸟鸣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萧无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感觉吸进鼻腔、嘴里的空气也是香甜的。 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韩萧的那一枪正中自己胸口,能从“冷面金枪”韩萧凌厉的金枪下活下来的人实在太少,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活下来,这实在不能说不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现在,他胸口的绞痛已完全消失,呼吸也变得很顺畅。?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宽敞而明亮的屋子里,空气中隐隐还有胭脂香味,房间的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 被褥是用上好的绸缎织成,光滑、亮丽、干净、温暖,被面绣着七八朵鲜艳的牡丹花,更是栩栩如生。 萧无恨下了床,走出房间,站在阳光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环顾着院子里的一切。 过了半晌,萧无恨刚准备转身,就在这时,一阵娇滴滴的声音从侧门外传了过来,萧无恨目光动处,竟见一个俏丽动人的美人儿从侧门婀娜地转了进来。 只见那美人儿生得肤如凝脂,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樱桃口,乌黑的秀发流云般披在肩头,周身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 萧无恨竟看呆了,整个人仿佛漂浮在温暖的海水上,心里暖暖的,甜甜的,没有一丝忧愁,一丝烦恼。 “公子,现在感觉怎么样啦?” 萧无恨终于回过了神,讷讷道:“好,好多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美人巧笑倩兮,道:“公子不必客气。” 萧无恨抱拳施礼道:“在下萧无恨,敢问姑娘芳名?” 那美人敛衽回礼道:“ 小女子上官灵。” 萧无恨笑道:“敢问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 上官灵娇滴滴地笑道:“这是我家呀!” “哦,对了,这里是洛阳。”上官灵又立刻补充道。 “洛阳牡丹甲天下,果然名不虚传。” “你也很喜欢牡丹花呀?” “嗯。”萧无恨笑道。 “那再好不过了,最近正好是洛阳花会,我正愁没人和我去呢,到时,保证令公子大饱眼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多谢姑娘美意。” “萧公子言重了。” 上官灵沉吟了片刻,又道:“萧公子,你怎会受伤的?” 萧无恨面色微变,苦笑道:“在下遭到仇人追杀,若非姑娘搭救,恐怕早就曝尸荒野了,姑娘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必要报答。” 上官灵嫣然笑道:“萧公子言重了,这本就是咱们江湖儿女应尽的责任。” 萧无恨怔了怔,笑道:“姑娘侠肝义胆,在下佩服之至。” 上官灵也笑道:“萧公子过奖了。” 萧无恨的脸此刻竟微微有些发红起来,漆黑的眸子里目光闪烁着,挂在嘴角的笑容也看起来显得那么不自然。 上官灵似乎有心事,此刻并未察觉到萧无恨脸上的这些变化。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呀?主家找你呢。”声音如出谷黄莺,从墙外传了进来。 上官灵嫣然笑道:“萧公子,你好好休息,我有事要处理,先失陪了。” 萧无恨道:“姑娘请自便”。 望着上官灵婀娜身姿,迷人的背影,萧无恨竟看得痴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块木头。 他忽然发觉自己此刻竟也有了牵挂,有了相思的烦恼,埋藏在内心的情感就像破冰的春水一样,开始潺潺流动起来。 “上官灵”,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于他来说,已有了千斤重量,他永远也无法再忘记这三个字。 从见到她的那刻起,萧无恨的生命已不再单调,不再寂寞。她不仅是他的恩人,更是他喜欢的女孩子。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见,但这短暂的一刻多却比其他任何的时候都要甜蜜、温馨。 日落西山,萧无恨用过了两个丫鬟送来晚饭,坐在院子里欣赏着满园的牡丹花,但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目光竟有些呆滞。 这几乎是一次九死一生的猎杀行动,他已有些后悔,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能重视大老板给自己的告诫。 这也是一次很重要的经验教训。 一个人应该自信,自信是件好事,但过分的自信就可能发生错误。 若不是有人从中相助,这次的错误恐怕已致命。 他想找到这个人。 萧无恨记得那是一条身形疾快的黑影。 一把寒光耀眼的弯刀令他印象深刻。 那是一把形似弯月的刀。 弯刀如月。 第69章 真实身份 一间雅致的小屋,桌上有杯,杯中有酒,温柔的阳光正从窗外洒落进来。窗外阳光明媚,远山青翠,流水潺潺,花香蝶舞,鸟语啁啾。? 钱玉柔斜倚在窗前,纤纤玉指捏着一只乳白色酒杯,她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竹叶青,媚眼如丝,笑道:“好酒。”? 坐在紫檀木圆桌前的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瞧着眼前仙姿玉色的美人儿笑道:“酒虽好,却不及你万分之一的美貌与聪慧。”? 钱玉柔挑了挑眉,却娇嗔道:“哼,你休要奉承我!”? 那面容俊秀的男子佯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道:“能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赶尸神君’、‘白面书生’玩弄于股掌之中,天底下能有几人做得到。”? 钱玉柔冷笑道:“唐公子过奖了,只希望你说得不是什么违心之言。”? 唐公子浓眉微皱,苦笑道:“我所言句句肺腑,你怎么就信不过?”? 钱玉柔淡淡道:“‘赶尸神君’、‘白面书生’为祸天下,人人欲除之而后快,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唐公子反驳道:“这可不是举手之劳,嗯......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的?”? 钱玉柔却转过了身,迷人的双眸凝注着唐公子手里的竹叶青,嘴角已泛起了微微的得意之色,道:“每个人都有弱点,比如你喜欢喝酒,这是你的弱点,‘白面书生’好美色,这是他的弱点,而我恰巧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 唐公子瞧着钱玉柔迷人的曲线,饱满的胸膛,娇艳欲滴的容貌,甚至比绸缎还要光滑、细腻的肌肤,雪白如玉的纤纤手指,笑道:“你的这个‘长处’简直是妙不可言,天底下不上你当的男人恐怕实在找不出几个。”? 钱玉柔媚眼如丝,娇笑道:“你说得不错,所以你也是其中一个。”? 唐公子苦笑道:“我若不是其中一个,怎会被赶出唐门?”? 钱玉柔瞪起了眼睛,娇嗔道:“哼!你难道以为是我害了你么?”? 唐公子道:“当然不是,一个要吃肉的和尚怎能怪厨子做的肉太香?”? 钱玉柔撅了撅嘴,道:“算你还识相。”? 唐公子浓眉微轩,漆黑的眸子发着光,却话锋一转,笑道:“玉柔,可以开始讲你的故事了么?”? 钱玉柔沉吟少顷,竟忍不住抚摸着自己细腻、雪白、柔嫩的脸颊,扭动着婀娜的身姿,又妩媚一笑,道:“唐笑,你应该知道我的‘长处’还算不错,于是我首先找到了好色之徒‘白面书生’,我假装被仇人追杀,他恰巧又救了我,我孤身一介柔弱女子,便只能以身相许。这虽然是个老掉牙的故事,但‘白面书生’还是偏偏相信了。”? 唐笑笑道:“玉柔,你的演技本来就很出色。”? 钱玉柔也笑了笑,接着道:“‘白面书生’与‘赶尸神君’情同母子,我既已是‘白面书生’的未婚妻子,赶尸神君’也就不会怀疑我,在取得他二人对我颇为信任之后,我自然会有很多机会对他们下手。”? 唐笑狐疑道:“可你为什么偏偏等了一个多月才动手?”? 钱玉柔道:“我觉得那个时候时机才算成熟,要知道,他二人并非江湖泛泛之辈。”? 唐笑面泛疑色,微微皱眉道:“可是,你那天还遇到了苏佩清。”? 钱玉柔沉吟道:“你以为我故意在那天动的手?”? 唐笑笑道:“这也可能是楚落伊的意思。”? 钱玉柔道:“其实都不是,楚落伊只是要我除掉他二人,并没有说明具体在哪一天行动,我想这只是个巧合。那天‘赶尸神君’来找‘白面书生’商议,要对苏佩清兄妹下手,我趁他们分心之际,先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手,要知道,他们一向都很谨慎。” 唐笑眉心微攒,狐疑道:“那你又怎会遇到苏佩清?这也是巧合?” 钱玉柔嫣然一笑,道:“人难免有好奇之心,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女人,我只是想去瞧瞧昔日的纨绔子弟,今日的武当名宿弟子是何模样。” 唐笑沉吟道:“其实你也想见识见识武当的能力,看其能否将朽木雕成材。” 钱玉柔冷笑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如果你偏偏想和一个女人斗嘴,那么吃亏的往往就是你自己,只有笨蛋才会这么不识趣。唐笑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立刻又转变了话锋,笑道:“后来呢?” 钱玉柔只好接着讲道:“我到了‘赶尸神君’住的地方,却发现苏佩清正在和柳月江打斗。” 唐笑忍不住截口道:“是江湖人称‘弯刀如月’的柳月江么?” 钱玉柔道:“正是此人。” 唐笑狐疑道:“莫非他们以前有什么过节?” 钱玉柔却摇了摇头,道:“‘赶尸神君’假扮作单婆婆,准备对苏佩清兄妹二人下手,那个时候柳月江不知什么原因也找上了苏佩清兄妹,并告诉苏佩清‘赶尸神君’与其假小孙子是他杀的,所以他二人才动起了手。” 唐笑显得有些骇然,犹疑道:“那......莫非是你救了苏佩清?” 钱玉柔却叹了口气,苦笑道:“即便我有这个心,也没能力从柳月江刀下救人。” 唐笑疑惑道:“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柳月江大发善心,放走了苏佩清?” 钱玉柔笑道:“你恰恰说反了,是柳月江败在了苏佩清剑下,苏佩清却放走了他。至于为什么要放走柳月江,应是当时苏佩清知道了‘赶尸神君’与其假小孙子并非柳月江所杀,但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想必,那个假小孙子也是‘赶尸神君’杀的,那样的事她也做了不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苏佩清当时并不知道单婆婆就是‘赶尸神君’。” 唐笑面色微变,惊愕道:“这......这怎么可能?难道苏佩清那个纨绔子弟真学到了什么绝世神功?” 钱玉柔冷笑道:“这有何不可能?武当乃武林江湖中的泰山北斗,自然有神鬼莫测的功夫也未可知,而且苏佩清那小子还很聪明。” 唐笑冷笑了一声,道:“哼,一个纨绔子弟而已,有什么聪明可言。” 钱玉柔竟吃吃地笑了起来,道:“当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时,聪明的人往往能更胜一筹,苏佩清就是发现了柳月江进攻的死角,这才出其不意战胜了他。” 唐笑又冷笑了一声,狐疑道:“只是两年时间,苏佩清竟能与《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八“弯刀如月”柳月江平分秋色,从一个武功平庸之辈变成了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真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钱玉柔道:“唐笑,这有何奇怪?有些人天资聪颖,学起东西来自然快得很,比方宋代的方仲永,他五岁时便会作诗了。” 唐笑终于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睛里竟似有了淡淡的嫉妒之色,道:“嗯,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钱玉柔又继续讲道:“看到当时的情景,我也大感困惑,便想去了解个究竟,顺便再看看苏佩清此人能不能为我们所用,但我发觉苏佩清似已有所察觉,于是就暂时离开了那里。” 她顿了顿,又道:“然后我就和自己赌了一把。” 唐笑双眉微动,疑惑道:“你怎么赌的?” 钱玉柔嘴角泛起了一抹得意的笑,那是胜利者的笑容,道:“我猜苏佩清会找寻‘赶尸神君’,以确定他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于是我便心生一计,想出了个接近他兄妹二人的计策,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于是钱玉柔将自己所行的计策,在取得苏佩清兄妹信任后一路之上所遇之人之事、长安苏家惨变、遭遇刺客刺杀、上武当寻苏佩清之父、去“狼山”之事娓娓道来,唐公子听得连连惊叹,听到不解处还会时不时提出些疑问。 钱玉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看天色约莫已午时四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钱玉柔忽然叹了口气,蹙眉道:“只是可惜了苏佩清,不能为我所用。” 唐笑眨着眼睛,冷笑道:“莫非,此人财富不能动其心,美色不能改其志?” 钱玉柔眸子发着光,娇艳欲滴的面上似有钦佩之色,道:“我虽未曾试探,但从其品性可知,试探也是徒劳无功,反而会打草惊蛇,令自己露出破绽。” 唐笑沉嘴角的冷笑已褪尽,吟道:“‘狼山’乃险恶之地,多少江湖成名人物命丧那里,杀害苏家的凶手不见得会逃到那里去。” 钱玉柔沉吟了片刻,蹙眉道:“这点我也觉得甚是奇怪,我曾试探性地问过,可苏佩清兄妹只说凶手在‘狼山’,却谁也不愿说出其中缘由。” 唐笑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用肯定的口吻说道:“‘狼山’的人素来不涉足江湖,首先凶手是‘狼山’的人可以排除,但凶手再愚蠢也不会愚蠢到去‘狼山’躲避,要知道,不去‘狼山’反而会有一线生机,去了必死无疑。” 钱玉柔笑道:“你说得很对,从当时苏佩清兄妹二人的反应,我便已猜出其中必然另有隐情。” 唐笑沉吟片刻,忽然问道:“玉柔,这件事你有没有告诉楚落伊?” 钱玉柔笑道:“你觉得呢?” 唐笑又沉吟了片刻,笑道:“你不会。” 钱玉柔嫣然笑道:“唐笑,你这人有时候看起来还挺聪明。” 唐笑却忽然叹气道:“只是太可惜了。” 钱玉柔眨着眼睛,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唐笑笑道:“倘若楚落伊能有和你一样的能力与智慧,‘丹枫轩’足以称霸武林江湖。” 钱玉柔樱桃般的嘴角忽扯出一抹冷笑,道:“她不懂得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长处,也不善于出卖自己,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美丽的女人,只要懂得利用自己,善于出卖自己,那么得到的收获一定会非常丰厚。” 唐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眉头皱了皱眉,却笑道:“这本就是女人最原始,最厉害的武器。” 钱玉柔幽幽叹了口气,蹙眉道:“唉,也不知苏佩清能否从‘狼山’活着回来?” 唐笑狐疑道:“玉柔,既然不能为你所用,他是死是活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钱玉柔瞧着唐笑俊秀的面容,叹息道:“唐笑,不想你这人的心肠真硬。” 唐笑却笑道:“我的心肠硬不硬,要看对什么人。对你,我的心肠始终硬不起来。” 钱玉柔冷笑道:“是么?这点我倒是没有看出来,我以为咱们就是互取所需,相互利用罢了。” 唐笑目光闪动,苦笑道:“玉柔,怪不得男人见了你就要吃亏、倒霉。” 钱玉柔忽瞪起了眼睛,没好气道:“唐笑,你觉得自己吃了亏?” 唐笑立刻摇着头,苦笑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头已变得太大了些。” 钱玉柔莲步轻移,走到唐笑面前坐了下来,竟直接坐进了唐笑怀里,媚笑道:“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治你这大头病?” 唐笑一把搂住钱玉柔柔软、盈盈一握的腰肢,顿觉芳香入鼻,脸上立刻就出现了满足的表情,笑道:“你就是最好的法子,嗯......这‘药’真灵,现在我的大头病已好了。” 钱玉柔轻轻拧住唐笑的耳朵,娇笑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话简直就是天底下的至理名言。” 唐笑佯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哎呦”一声,却忽然又笑道:“不知道那位牛开山牛兄弟现在在做什么?” 钱玉柔冷笑道:“唐笑,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唐笑笑道:“你呢?我总觉得你好像喜欢他。” 钱玉柔啐了一口,娇嗔道:“哼,他只不过是我利用的一件工具罢了,用完了随时可以扔掉,你以为我会喜欢上那么样一个人么?你太低看我了,他给我提鞋都不配。” 唐笑抚摸着钱玉柔雪白、柔嫩、细腻的脸颊,竟笑道:“那你勾引他做甚?” 钱玉柔一把拉开唐笑的手,瞪着眼睛,白皙如玉的脸上浮出了不悦之色,道:“谁勾引他了?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只是可怜他,难道不可以么?” 唐笑立刻赔笑道:“是我说错了话,玉柔,我错了,我向你赔罪。” 钱玉柔一面从唐笑怀里起身,一面娇嗔道:“谁要你赔罪?本小姐不陪你了,你爱找谁找谁去,本姑娘可不伺候你了!” 唐笑却一把拉住钱玉柔即将离开的纤细腰肢,把她又紧紧搂入怀里,他的额头似已急出了汗,赔笑道:“玉柔,我错了,我错了,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看在菩萨的份上,就饶了我这次吧......再也不敢了......” 钱玉柔瞧着唐笑擦着汗焦急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嘴笑出了声,道:“哼,幸好本小姐今天心情好,就暂且饶过你,若再吃醋胡乱说话,一定割下你的舌头泡进醋坛子里去。” 唐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浓眉舒展,竟有些兴奋地笑道:“是,是......再不敢有下次了。” “唐笑,这次你说对了,你绝不会再有下次了。”一阵极其悦耳的声音忽从不远处的竹林里传了过来。 话音未落,一个肤如凝脂,柳眉星眼,身姿曼妙的蓝衣女子竟从竹林里飞掠而出,如纸片般轻飘飘地站在竹子枝桠上。 第70章 女人心 钱玉柔本是个美人儿,可跟眼前的这个蓝衣女子一比,她竟几乎变成了庸脂俗粉,乡村田野间的村妇。 唐笑的脸上已变了颜色,讷讷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那蓝衣女子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只要一动,便会留下痕迹,唐笑,你说是么?” 钱玉柔方才也吃了一惊,这时才从唐笑怀里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道:“你是谁家的丫头?敢到这里放肆!” 唐笑一壁偷偷地扯了扯钱玉柔的衣角,一壁朝着那蓝衣女子赔笑道:“紫菁妹妹,我这朋友口无遮拦,还望你莫要见怪。” 唐紫菁柳眉微蹙,冷笑道:“你朋友?唐笑,怕是你的姘头吧?” 钱玉柔方才经唐笑的暗示已有了几分主意,心里虽有些愠怒,却也不好发作起来,笑道:“姑娘一定是误会了,我和唐公子只不过是比较要好的朋友。” 唐紫菁嗤鼻道:“好到搂在一起,躺在怀里的朋友么?” 钱玉柔毕竟江湖历练丰富,虽被唐紫菁瞧见了方才的情景,却丝毫没有赧然慌乱的样子,反而面色不变,沉着冷静,笑道:“姑娘怕是看错了,方才我不小心摔倒,幸亏唐公子扶住了我,如此一番好意,姑娘怎能误会呢?” 唐紫菁双眉微蹙,暗忖道:“这女人果真不一般,事实已在眼前,我又如此激她,她都能沉着冷静地应付,怪不得唐笑为了她要背叛我们唐门,若换成我,恐怕也把持不住。” 唐笑赔笑道:“看在同门师兄妹的面上,希望紫菁妹妹能放我们一马。” 唐紫菁冷笑道:“放你们一马?唐笑,你知不知道咱们唐门的规矩?” 唐笑道:“紫菁妹妹,规矩是死的,你就当不知道我在这里,可好?” 唐紫菁目光一凛,正色道:“不行,既然知道了,我便要捉你回去,这也是我此次入江湖的目的。” 钱玉柔道:“唐姑娘,难道你一点都不念同族之情么?” 唐紫菁锐利的目光已钉子般盯着钱玉柔,厉声呵斥道:“正是念及同族之情,我才要带他回去,怕他越陷越深,也希望姑娘尽早离开他!” 钱玉柔面色微变,声音冷冷道:“唐姑娘何意?难不成要怪罪到我的头上?” 唐紫菁厉声喝叱道:“姑娘若识时务,现在便离开他,免得损人不利己!” 唐笑沉下了脸,没好气道:“紫菁妹妹,我好言相对,你却步步紧逼,做哥哥的也只有得罪了。” 唐紫菁冷笑道:“唐笑,我早知你舍不得离开她,在你的心里,咱们唐门根本无法与她相比,是么?” 唐笑不再答话,却突然出手。 银光一闪,六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疾疾打向唐紫菁全身,同时他身影闪动,一把抓住钱玉柔的手腕,朝着相反的方向纵身掠出。 唐紫菁身形展动,轻松避开银针,厉声怒喝道:“好一个六亲不认的唐笑!” 唐笑的轻功本与唐紫菁在伯仲之间,却因带着轻功不佳的钱玉柔,身形不免慢了一些。唐紫菁旋即施展开轻功身法,极力追赶唐笑、钱玉柔二人。 只见三条人影在竹林之上凌空飞掠,犹如奔行在陆地一般。 前后距离越来越近,唐紫菁伸手一扬,又是银光乍闪,端的厉害,唐笑听得身后传来“咝咝......”的破空之声,旋即右手一扬,带着钱玉柔向右一闪,“夺、夺......”几声,六根银针赫然已钉入方才钱玉柔身前的一根竹子,针身竟有一半没入竹身。 倘若有一根银针打在人身上,中针者必死无疑! 这六根银针竟赫然都是打向钱玉柔的! 钱玉柔面色微变,额头已有冷汗沁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钱玉柔就是唐笑的“马”,是唐笑的“王”,唐笑明白,唐紫菁更明白。 双方的距离又近了一步,唐笑反手又射出四根银针,但威力毕竟不如从正面射出,唐紫菁轻松便化解开来。 双方的距离已渐渐逼近,脚下的竹林在他们身下快速倒退,人竟已到了竹林尽头。 尽头处是一片片岩石,有清澈凛冽的股股泉水从石缝里缓缓流出。 唐紫菁一心要杀了钱玉柔,带唐笑回去处置。在她看来,唐笑不惜背叛唐门,罪魁祸首便是钱玉柔。 唐紫菁本打算为她留条活路,但方才一番言语相劝,此人就是不领情,不肯离开唐笑,如今她也只有出此下策,杀了钱玉柔,断了唐笑的念头。 唐紫菁距唐笑、钱玉柔二人已不足一丈距离,眼看着唐紫菁就要追上自己,唐笑心里暗暗叫苦,可就在这危急关头,钱玉柔竟赫然一把挣脱了唐笑的手,唐笑大惊失色,钱玉柔却已转身迎上了唐紫菁。 唐紫菁心头不免微感吃惊,柳眉微皱,但还是心中一喜,暗忖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唐笑的心都碎了,只见他面色惨然,眼角甚至急得流出了眼泪,嗄声道:“紫菁妹妹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她......” 唐紫菁并未将钱玉柔的功夫放在心上,因为据她的了解,钱玉柔只是个武功稀松平常之辈,自己杀她绰绰有余,何必再用暗器。 杀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二人终于相遇,唐紫菁一掌劈向钱玉柔的天灵盖,十拿九稳的掌法竟落了空,唐紫菁大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一瞬间,钱玉柔竟赫然到了唐紫菁身后,没有人能形容此刻发生的变化。 这一次的变化实在太快、太诡谲,唐紫菁竟来不及回身。 唐紫菁似乎忘记了一件事,蚂蚁也可能生出双翅! 电光火石间,手如兰花指的一掌拍中了唐紫菁的后背心,唐笑不禁耸然动容。 唐紫菁只觉五脏俱裂,体内血气猛然翻滚,真气再也提不起来,整个人如同一只被箭射中的南归雁,身形从空中骤然直坠了下去,坠向那一片片岩石。 唐笑忙向下掠去,直追唐紫菁的身形,但还是慢了一步,唐紫菁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岩石上,伴随着一口鲜血从她的口里吐出,她的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竟像是没有了一丝生机。 唐笑忙不迭蹲下身扶起唐紫菁,焦急地叫道:“紫菁妹妹,紫菁妹妹......” 唐紫菁双眸紧闭,再也没有丝毫反应,美丽而迷人的面庞慢慢变得苍白,钱玉柔站在一边,表现出一副甚是歉然的样子,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那一掌,我......你不要怪我,你,你杀了我替她报仇......” 唐笑心里虽有怒气,但一抬头却看到钱玉柔脸上那种令人看了不禁生出怜悯之心的表情,听到她言语之中满含的愧疚、悔恨之意,他的心又不禁软了下来,胸中的怒气也几乎烟消云散了。 一个楚楚可怜,满眼含泪的美丽女子,哪个男人又忍心去责备她呢? 忽然,竹林之中竟传来了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声音中似又带着几分焦急,几分忧虑。 “唐姑娘,你在哪里?唐姑娘......” 紧接着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小姐,你在哪里?小姐......” 唐笑面色大变,因为他听出了这声音是来自柳儿的妹妹唐紫烟的丫鬟慧儿的。 他面如死灰,道:“是我们唐门的人来了。” 钱玉柔一把拉住唐笑的肩头,焦急地恳求道:“无论你要怎么收拾我都行,现在赶紧走,若被唐门看见咱俩,他们会杀了你的!” 唐笑虽难过、愧疚、不舍,但终于还是一咬牙撒开了手,拉起钱玉柔朝着西北方向掠去,几个身形起落,已消失在午后的阳光下,山林间。 日已西斜,风很轻。 竹林三十里外的一处峡谷,谷中有一洞穴,洞内刚刚掠进一男一女两人。 唐笑面色铁青,一把甩开钱玉柔的手,怒道;“你功夫这么好,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杀害紫菁?” 钱玉柔呐呐道:“我,我......” 唐笑怒喝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钱玉柔流泪道:“我没要骗你,我只是没办法。” 唐笑厉声怒喝道:“没办法?难道是有人逼你出手杀紫菁的吗?” 钱玉柔垂着头,抽泣道:“我不知道自己那一掌的威力竟会那么大,我一着急我就,就没控制住。” 唐笑冷冷道:“是吗?那你是不是哪一天也会控制不住向我下手?” 钱玉柔流着泪,嘶声道:“好!既然你不信,那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证明我的清白!” 钱玉柔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已伸展,掌缘竟似刀锋,回手直劈向自己的额头,风声呼呼,似已决心死在自己这凌厉的一掌之下。 唐笑面色骤变,失声惊呼道:“住手。”身形已蹿了上去,出掌如风,挡住了钱玉柔这一掌的威势。 钱玉柔嘶声大哭道:“你休要拦我,我证明给你看!” 唐笑紧紧捏住钱玉柔颤抖的胳膊,道:“我信了,我信了!你不要这样!” 钱玉柔泪如泉涌,一把扑入唐笑怀里,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说道:“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我绝对不会害你的,绝对不会......” 唐笑一面轻抚着钱玉柔不住颤抖的肩膀,一面言语安抚着钱玉柔。 此时,他想到唐紫菁的惨死,又看到钱玉柔痛哭不止的模样,内心真是五味杂陈。 第71章 两颗种子 “老祖宗,你受苦了!” 小公主泪如雨下,一头扑进老祖宗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老祖宗也喜极而泣,眼泪流上了她干燥、枯瘦、苍白色的脸。 她紧紧搂住小公主,似已再也不肯松开,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抚摸着小公主沾满泪水的脸颊,柔声安抚道:“莫要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在老祖宗的安慰下,小公主的哭声渐渐变弱,由痛哭变成哭泣,哭泣最后又变成了抽泣。 老祖宗的手虽然粗糙,但对于小公主来说,那可是天底下最温暖、最柔软、最可爱的一双手,这双手就像是带有着魔力,渐渐抚平了小公主内心的苦与痛。 过了许久,小公主的抽泣之声终于归于平静,老祖宗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小公主眨着泪眼朦胧的双眸,道:“老祖宗,你的身体怎样了?” 老祖宗笑道:“方才服了‘化骨散’的解药,现在已好多了。” 小公主这才展颜笑道:“嗯。” 她想了想,忽然又道:“老祖宗,咱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老祖宗却摇头笑道:“现在还不行。” 小公主娥眉紧皱,急道:“为什么呀?” 老祖宗笑道:“眼下‘狼山’还控制在大公主手里,如果我现在离开,必然会打草惊蛇,引起大公主的猜疑。” 小公主清澈明亮的双眸满含忧愁,蹙眉道:“可是,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再受大公主的伤害呀!” 老祖宗欣慰地笑了笑,沉吟道:“你放心,她不能把我怎样,而且其实我留在这里也是最安全的。你想想看,‘狼山’上的人绝大多数已屈服在大公主的淫威之下,即便有少数不向他俯首之人,也被她残害的所剩无几,倘若我一出去,必然会被她的人发现,眼下咱们必须想出一条万全之策才行。” 小公主沉吟少顷,笑道:“老祖宗,你说得对,是我欠考虑了。” 老祖宗慈祥地抚摸着小公主柔嫩、雪白的脸,柔声笑道:“是你太心疼我了,有你这样的好孙女,真是我天大的福气。” 小公主娥眉微皱,狐疑道:“老祖宗,你对大公主那样的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呀?” 老祖宗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她对权力太痴迷了,其实我早就察觉到她要出问题,只是没想到她竟会这么着急。” 小公主也叹了口气,却话锋一转,咬牙道:“你那么信任杨万傲,而且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真没想到他也会背叛你。” 老祖宗深邃的目光忽然又黯淡了下来,眉心攒紧,不由得叹息道:“杨万傲的背叛的确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在我看来,他既不贪财、贪权,也不会因色而误事,真不知道他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小公主迟疑道:“其实他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老祖宗面色微变,骇然道:“女人?怎么会这样?记得曾经上官瑶儿鼓动他取我而代之,他却杀了上官瑶儿主动向我说明情况,要知道,上官瑶儿可是美人中的美人,难道这个女人比当年的上官瑶儿还美?” 小公主摇了摇头,道:“她叫蓝惜月,虽然也是美人,但比起上官瑶儿还是差了一些。” 老祖宗沉吟道:“既如此,莫非这蓝惜月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公主微一沉吟,蹙眉道:“据我所知,她除了擅舞之外,其它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老祖宗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干瘦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双眉紧皱,立刻问道:“她擅跳什么舞?” 小公主怔了怔,道:“好像叫什么翘袖腰折之舞。” 老祖宗苍白色的脸骤然大变,惊愕道:“没想到啊,真没想到......” 小公主吃惊地看着老祖宗,狐疑道:“老祖宗,你怎么了?” 老祖宗愣了许久,终于缓过了神,叹气道:“唉!这真是天意啊!或许这真是上天给咱们‘狼山’的磨难也未可知啊!” 小公主疑惑道:“老祖宗,难道杨万傲的背叛和这翘袖腰折之舞有关?” 老祖宗苦笑道:“我想一定是这个原因。” 她那深邃的的目光竟仿佛已到了远方,声音也变成了一种接近于怜悯人的状态,缓缓道:“当年,杨万傲生母本是庐州城的一名歌姬,名叫杨若雨,因其极善歌舞,尤其善翘袖腰折之舞,很快便声名鹊起。当时有不少名家公子、江湖豪侠、世家子弟慕名而去,为的就是要一睹其美艳芳容、绝世舞姿,其中也不乏许多倾慕者,其中有一个名叫柳玉的少年公子最终幸夺魁首,而这个柳玉乃本朝尚书之子,迫于其父亲的压力,柳玉最终选择抛弃了杨万傲母子,而其父柳尚书为维护自己家族的声誉,竟不惜派出杀手追杀他们母子,为此,他们母子二人东躲西藏,过起颠沛流离、食不果腹的生活。当年我遇到杨万傲之时,他的母亲已病死,他自己也差点冻死在雪地里。” 听到这里,小公主不禁又对杨万傲生出了怜悯之情,此刻在她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些后悔不该那样对待杨万傲,他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老祖宗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或许那个时候,在杨万傲心里已埋下了两颗种子。” 小公主疑惑道:“两颗种子?” 老祖宗叹气道:“一颗是对柳家仇‘恨’的种子,一颗是对其母‘爱’的种子,他的爱与恨或许在那个时候便已走上了极端。” 小公主也叹了口气,道:“那后来呢?” 老祖宗眉头皱了皱,道:“当时我并没有发现他内心的这两种极端,那个时候我见他是可造之材,便悉心传授他本领,栽培他,器重他,甚至想过将他培养成‘狼山’下一任的接班人,但随着他的长大,我渐渐发现了他性格中的这两种极端,然而我并没有就此放弃他,而是想着去改变、抚平他性格里的极端,可一件事情的发生,终让我彻底打消了传位给他的念头。” 小公主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道:“那是什么事?” 老祖宗犹豫了片刻,枯瘦的脸上竟微微起了变化,道:“那年他二十三岁,学艺有成,不想竟在一夜之间杀光了柳府上下男女老幼三十六口,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手段之残忍,令人不寒而栗。” 小公主想到那惨绝人寰的一幕,竟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悚然动容道:“没想到他好狠毒的心啊!” 老祖宗黯然叹息道:“这是他性格使然,为此,我把他关了两年来消除他身上的戾气,我以为随着他年纪的增长,那两颗‘种子’也会渐渐消失、死亡,但现在看来,那两颗‘种子’只是被深深地埋在了地下,‘它’仍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而大公竟在机缘巧合之下利用了那颗‘爱’的种子。” 小公主蹙眉道:“如今杨万傲已死,那两颗‘种子’也已不复存在,唉,只是没想到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之人。” 老祖宗却摇了摇头,正色道:“有因必有果,倘若他能正确地看待万事万物,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唉!或许一切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小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老祖宗,倘若他当时找的是你而不是大公主,我想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老祖宗道:“如果当时他来找我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一定会给他这笔金子,只可惜他并没有来找我,我一直以为他背叛我是为了钱财,而非某个女子。” 小公主眉心皱了皱,狐疑道:“他当时即便受到大公主的要挟,完全可以不加理会,大公主也是没法子的,可他为什么会甘愿受大公主摆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老祖宗沉吟良久,缓缓道:“我想杨万傲对其母的思念之情有了寄托之处,必然将蓝惜月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珍贵。大公主若是拿蓝惜月作为要挟,杨万傲必会就范,要知道,大公主近几年来手上攒下了不少财富,而杨万傲基本没有攒下什么钱财。” 小公主恍然大悟,苦笑道:“唉!我真笨,怎么没有想到这点。我一心想的是大公主会拿金子作为要挟,未曾想过筹码竟会是蓝惜月。” 老祖宗冷笑道:“这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杨万傲恐怕不就范也不行。” 小公主不由得感到了愧疚、后悔,苦笑道:“老祖宗,原来杨万傲是迫不得已,并非主动为了蓝惜月而背叛你,我真不该那样对他,我......” 老祖宗柔声道:“你也不必自责,这是唯一能阻止他的法子。即便大公主用蓝惜月做筹码,他只要来找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小公主沉吟了良久,眼睛忽然发起了光,迟疑道:“老祖宗,大公主会不会和杨万傲有......” 虽没有说出来类似于“有染”、“私情”的字样,但老祖宗是何等人物,她自然从小公主脸上的表情、言语之间猜出了八九分,不禁讶然道:“你何出此言?” 小公主讷讷道:“我,我也是瞎猜的。” 老祖宗沉吟道:“我想应该不会。” 其实老祖宗心里也没有底,她实在不能确定大公主与杨万傲之间到底有没有那种关系,说这句话的时候言语之中自然也少了几分底气。 小公主晶莹剔透的眸子转了转,道:“老祖宗,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老祖宗沉吟道:“我与绝尘道长、苏公子他们商议过了,苏公子、卓公子仍留在大公主那边做内应,以免他们起疑心。” 小公主“嗯”了一声,老祖宗干枯的手掌此刻竟已紧紧握成了拳头,继续说道:“其实大公主不加害我,或许是因为‘狼山’还存着一笔财富,只要我写封信令苏公子交给她,我想她即便心里怀疑,也一定会来见我。” 小公主狐疑道:“财富?” 老祖宗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笑道:“对,这笔财富是咱们‘狼山’的基石,大公主也知道这个秘密。” 小公主皱眉道:“老祖宗,那你真打算把这笔财富交给大公主吗?” 老祖宗笑道:“当然不会,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这笔财富也只是一个饵,待她到了这里,我定要让她有来无回。” 小公主担忧道:“即便如此,以大公主的行事风格,她一定会带‘狼山’的很多高手来这里,到时咱们恐怕还不是她的对手。” 老祖宗苍白色的脸上似乎泛起了光彩,笑道:“倘若我没中毒,她或许会带很多人来。但我中了毒,她来这里带的人数一定有限,而咱们现在也已有了外援。” 小公主眼睛发起了光,惊讶道:“外援?” 老祖宗笑道:“‘绝尘道长’会请武当的高手前来支援咱们。” 小公主喜道:“原来如此。既有名震江湖的武当相助,此次‘猎狐’行动咱们一定可以成功。” 老祖宗诧异道:“‘猎狐’?” 小公主打趣道:“即便大公主是只狡猾的狐狸,咱们也能捉住她。” 老祖宗沉吟了少顷,道:“虽然‘狼山’的绝大多数人已投靠了大公主,但还有一些人并没有屈服在大公主的淫威之下。” 小公主道:“不错,比如在‘桃花源’动手的那几人,一定是不愿意向大公主俯首称臣的,所有他们才会在那里动刀子杀人,而且据那个假‘李岳儿’说,‘红衣小鬼’便是不愿屈服在大公主的淫威之下,才会被杀害。” 老祖宗苍白色的面上有了愠怒之色,道:“大公主这招借刀杀人,排除异己的手法果然厉害。” 小公主叹了口气,娥眉紧蹙道:“老祖宗,大公主心毒狠辣,眼下效忠你的这批人恐怕已越来越少了。” 老祖宗略微沉吟,道:“小公主,你去负责联系这批人,不过一定要谨慎、仔细,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即便有九成把握的也不可,一定要有十分的把握才行。” 小公主如水般清澈明亮的眼睛似已变成了一块坚冰,笃定道:“是,请老祖宗放心!” 老祖宗轻抚着小公主的头,面色一凛,缓缓道:“‘狼山’的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你要千万小心,谨慎。” 小公主神情凝重,银铃般的声音竟也充满了力量,道:“老祖宗,属下一定完成任务,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老祖宗关切地嘱咐道:“你要谨记,谨记,千万小心。” 小公主的眼角似已有了热泪,紧紧握着老祖宗的手,颔首道:“老祖宗,我记住了。” 第72章 相见 竹林深处,一间雅致的小竹屋。桌上有杯,是来自江西景德镇的青花瓷杯,杯中有酒,是产自山西杏花村的上好竹叶青。 “师弟,你怎会来这里?” 绝尘道人不禁乌黑长眉一轩,忙放下酒杯,转身,显得既惊讶又高兴。 绝尘与云中同属武当门下,绝尘年长云中三岁,十年前,云中离开武当,云游四海,七年前又在滇边广收门徒,声名远播天下。自上次在福州分别之后,二人已有五年未见,此次不想竟能在“狼山”再次相遇。 云中道人也是又惊又喜,笑道:“师兄,我是陪着唐紫烟姑娘来的。” 绝尘道人面色微变,狐疑道:“你说的那位唐姑娘莫非是‘蜀中唐门’子弟?” 云中道人笑道:“正是。”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沉吟道:“师弟,不知你们此次来‘狼山’所为何事?” 云中道人竟开起了玩笑,打趣道:“师兄,一个姑娘喜欢一个小伙子,她自然是要追来的。” 绝尘道人一怔,旋即又笑道:“师弟,五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他接着又问道:“不知你方才所指的那位小伙子是谁?” 云中道人故意叹了口气,摇头笑道:“你这做师父的真是失职,是令徒苏佩清。” 绝尘道人诧异道:“是佩清?那唐姑娘怎知佩清也来了‘狼山’?” 云中道人笑道:“自然是苏兄告诉她的。” 绝尘道人双眉微扬,也笑道:“看来这位唐姑娘倒是位有情有义的女子。” 云中道人嘴角竟泛起了一丝奇怪的笑意,道:“非但有情有义,她对佩清的感情也很深,着实令人羡慕。” 绝尘道人笑道:“既如此,我这个做师父的倒也真替佩清感到高兴。” 云中道人微一沉吟,笑道:“师兄,还不知你们来‘狼山’是为了什么?” 绝尘道人遂将来“狼山”的原因,“狼山”变故的来龙去脉,他们所采取的行动都细细说了一遍,云中道人听得是又惊又喜。 尤其是听得在“狼山”寻回苏青云的女儿苏茹洇时,更是万分欢喜,竟像是个落榜多年的书生高中了状元一般。 听罢,云中道人明星般的眸子已发着光,笑道:“如此说来,现在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绝尘道人不禁又轻抚墨髯,眼睛也发着光,道:“鱼儿虽然狡猾,但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后果负责。” 云中道人忽面色一凛,正色道:“师兄,冥冥之中自有天数,正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绝尘道人点了点头,双眉微轩,道:“此次有了师弟相助,如虎添翼,计划必然能成。” 云中道人脸上浮出了坚毅之色,道:“师兄请放心,我定当全力以赴,助你们铲除邪恶。” 绝尘道人敬了云中道人一杯酒,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师弟,你怎会认识‘蜀中唐门’中人?” 云中道人遂放下了手里的青花瓷酒杯,只微一沉吟,便缓缓说道:“师兄,此事说来话长。那是在一个多月前,我门下三个弟子中了‘春秋望月山’的‘七星花蕊’之毒,此毒厉害阴辣,非凡品所能克制,我原以为当今江湖只有江南南宫世家的‘百花甘露’对其有效,便前往南宫世家求取解药,谁料想南宫世家却早在一年前许诺,要将‘百花甘露’当作新婚贺礼送给苏兄之女苏婉清,也是上天垂怜,在去长安的路上我恰巧遇到了唐姑娘,机缘巧合下,她竟能为我的这三个弟子解了此毒。” 绝尘道人听罢,不禁赞叹道:“原来如此,素闻‘蜀中唐家’制毒天下无双,解毒的本事自然也在伯仲之间。” 云中道人也不禁感慨道:“师兄所言甚是,全亏了唐姑娘鼎力相助,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弟子才能度过此次危机。” 绝尘道人又点了点头,问道:“师弟,据我所知,‘春秋望月’几乎从不涉足江湖,你那三个弟子怎会伤在他们的手下?” 云中道人叹了口气,苦笑道:“都怪我平时疏于教导,令他三人生出了傲慢之心,意气用事非要闯入那‘春秋望月’山,结果遭此大难。” 绝尘道人道:“原来如此。师弟,不过你也不必自责,想来经此一事,令徒再也不会有什么轻慢之心了。” 云中道人道:“希望如此。” 西风,小桥,流水。 潺潺的流水,啾啾的鸟叫,鲜花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空气里甚至还弥漫着馥郁芬芳的花香。 这里简直就是一处令陶渊明见了都要垂涎的世外田园。 唐紫烟就这样袅娜娉婷地站在微风里,站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站在鲜花丛中。 五彩缤纷、娇艳欲滴的花儿在她面前竟也失了色彩。 只见她肤如凝脂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娥眉下一双迷人而又美丽的眸子正静静地瞧着溪水中游来游去的三四条鱼儿,纤长、柔嫩的手指微微弯曲着,微风似也被她的仙姿佚貌所引,轻拂着她乌黑柔亮的发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中的鱼儿一动不动,竟似已睡着了,唐紫烟这才转过身,可就在这时,她迷人的眸子竟发起了光。 这是一种特殊的光,每个人眼睛里都本该拥有这样的光,但并不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机会出现这样的光彩。 一个人只有在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眸子里才会发出这样迷人的光。 能令唐紫烟的眸子里发出这样的光彩,来的人当然是苏佩清。 剑眉朗目,面如冠玉,身如玉树,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 “你来了?” “嗯。” 唐紫烟雪白、细腻的脸上朦朦胧胧的红晕越发的清晰,垂首讪讪道:“佩清,你近来可好吗?” 苏佩清剑眉微轩,笑道:“我很好,紫烟,你呢?” 唐紫烟呐呐道:“我也很好。” 苏佩清笑道:“紫烟,你怎么也会来‘狼山’?” 唐紫烟面色泛红,迟疑道:“我听说你来了‘狼山’,就想和云尘师父助你一臂之力。” 苏佩清明星般的眸子里泛起感激之色,柔声道:“紫烟,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此地太过凶险,你不该来的。” 唐紫烟竟巧笑倩兮,道:“佩清,你放心,我的功夫并不太差,而且还有云尘师父相助,多一人多一份力量呢。” 苏佩清沉吟少顷,笑道:“紫烟,‘狼山’很是凶险,你一定要千万谨慎小心。” 唐紫烟轻轻点了点头,道:“嗯。” 苏佩清已走过去来到了唐紫烟身边,道:“后日,我们的‘猎狐’行动便要开始了,你就和云尘师父他们一起行动。” 唐紫烟娥眉微蹙,担忧道:“佩清,那你呢?你要去哪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呀?” 苏佩清温柔地笑着,这笑容仿佛是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了唐紫烟心上。 此刻,唐紫烟竟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温馨和快乐。 “紫烟,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危险,咱们到时自会相见。” 唐紫烟眨着一双明亮而迷人的眼睛,狐疑道:“真的?” 苏佩清笑道:“嗯,是真的。” 唐紫烟犹疑道:“可是......” 苏佩清忽然握住了唐紫烟柔荑般的手,目光温柔而亲切地看着唐紫烟,柔声道:“紫烟,你放心,我定会与你相见的。” 唐紫烟的心忽然“怦怦”跳了起来,掌心竟瞬间出现一股股暖流,很快传遍全身。她的整个人仿佛已置身在和煦的阳光里,内心更是充满了欢愉、温暖与甜蜜。 她现在甚至觉得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以前所承受的一切艰辛、困难、忧愁、痛苦都是值得的。 她庆幸自己的选择,因为那一次的决定,她得到了自己憧憬许久的感情。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所带给她的是一种无比的幸福与欢乐,世间万物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变成了美好。 她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明媚、温暖,微风是那么轻柔,鱼儿是那么可爱、活泼,鲜花是那么鲜艳、美丽,鸟儿的鸣叫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苏佩清的心也是温馨的、甜蜜的、快乐的,他从未遇到过像唐紫烟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在她美丽、迷人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坚强、可爱、勇敢、真诚、善良、宽广的心。 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魅力与光辉已深深地迷住了他。 为了苏佩清,唐紫烟不惜出逃唐门,去忍受一切的指责、艰辛、痛苦、怀疑与不解,这是一份远比山高,比海还深的情感。 倘若你是苏佩清,怎能不为拥有这样一份感天动地的情感而感到幸福、欢愉呢? 午后的阳光和煦地照在山林间,照在他们幸福、愉快、甜蜜的脸上,他们紧紧相拥着,心与心已融在了一起,天地间仿佛也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他们甚至已感觉到彼此间的心跳声、呼吸声。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以后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休想将他们再分开。 如果仔细看,你甚至会发现唐紫烟迷人的眸子里已泛起了泪光,那是一种情比金坚的泪光。 沉浸在幸福中的人难免要放松警惕,即便是像唐紫烟这样的唐门暗器高手也一样。 他们不知道,此刻,不远处正有一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瞧着他们二人。 这是一双犹如清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睛,但这双眼睛里此刻竟似蕴含着无比的羡慕、愁恼、甚至还有些许的嫉妒。 人类的嫉妒是多么可怕啊! 第73章 交易 杨万傲站在窗前,手里有杯,杯中茶色碧绿,杯口正有袅袅热气升腾,消失,细看之下,只见乳白色的卧足杯里片片茶叶先是慢慢舒展,而后缓缓沉入杯底,最终显露出其鲜润的颜色。 杨万傲捧起茶杯,立刻便有一阵清新、高雅的香气扑鼻而入,接着他浅啜了一口,茶的醇香很快便在口齿间弥散开来,只过了片刻,他便忍不住赞叹道:“果然是上好的毛尖,你有心了。” “银枪无敌”宁振凌肃然道:“杨管家,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 杨万傲凝注着杯中柔嫩鲜绿的茶叶,笑道:“宁振凌,不知你找我所为何事?”? “银枪无敌”宁振凌忙不迭赔笑道:“杨总管,您前几日答应属下的事情,不知可否成全?” 杨万傲故意皱起了眉,狐疑道:“事情?”? “银枪无敌”宁振凌大大的眼睛里出现了着急的神色,道:“杨总管,就是‘神仙丸’的制法。” 杨万傲面泛诧异之色,道:“哦?”? “银枪无敌”宁振凌此时一颗心全在“神仙丸”上,大大的鼻头甚至沁出了冷汗,焦急道:“杨总管,我兄弟三人虽未能取回韩远城的首级,但他已被我们所伤,打下了‘白虎岭’万丈悬崖,必然是活不了了,‘红衣小鬼’的功夫杨总管想必也是清楚的,我兄弟三人既然连她都能杀,那韩远城自不在话下。”? 杨万傲终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哦,当然,唉,只因近来事务缠身,我倒把此事给忘了,宁振凌,你不会怪我吧?”? “银枪无敌”宁振凌抿了抿丰润的嘴唇,圆圆的脸上泛起了光泽,赔笑道:“属下万万不敢。”? 杨万傲瞧着宁振凌,心里冷笑一声,暗忖道:“唉,真没想到江湖之上颇有威名的‘银枪无敌’宁振凌竟是这副尊容。”? “银枪无敌”宁振凌见杨万傲默然不语,心头竟忐忑起来,呐呐道:“杨总管,今日本是您与我大哥相约好的,只是近日来也不知我大哥去了哪里,不见他的踪影,故而由属下来找您。”? 对于铁飞鹰近日的突然消失,宁振凌早已见怪不怪,或许他又看上了哪家的女子,正在想着法子弄到手,要知道,在没来“狼山”之前,这种事是时常发生的。 虽然他对自己的这位大哥在这方面多少有点不满,但铁飞鹰毕竟是“辽东铁旗门”掌门,又是自己的结义大哥,况美色痴迷之事也是心性所致,他也就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万傲放下了卧足杯,乌黑狭长的眉毛微微一皱,道:“怎么会?我前日巳时左右还见过铁飞鹰。”? “银枪无敌”宁振凌惊讶道:“是吗?那定是属下疏忽了。”? 杨万傲笑道:“或许是老祖宗对其另有安排也未可知。”? “银枪无敌”宁振凌附和道:“对,对,杨总管所言极是。”? 杨万傲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道:“其实制作‘神仙丸’最重要的是需找到一种很奇特的花,采集到这种花的果实,而后再对其加以烧煮、发酵之后,便可制成‘神仙丸’了。” “银枪无敌”宁振凌眼睛瞪得更大了,耳朵也已竖了起来,生怕错过了什么,忍不住问道:“敢问杨总管,那是种什么花?”? 杨万傲缓缓道:“莺粟花。”? “银枪无敌”宁振凌皱起了眉,沉吟道:“莺粟花?恕属下孤陋寡闻,属下从未听说过这种花。”? 杨万傲皱了皱眉,沉吟道:“我也只是听老祖宗说起过,却从未见过。”? “银枪无敌”宁振凌面如死灰,心也已沉了下去,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黯然道:“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杨万敖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着光,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宁兄弟,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银枪无敌”宁振凌怔了怔,似乎又听出了弦外之音,旋即肃然道:“杨总管,只要你说一声,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杨万敖瞧着宁振凌慈眉善目的脸,笑道:“好,宁兄弟,以你们兄弟的聪明才智,超群武艺,只要你愿意帮我的忙,我必然不会亏待你们,至于莺粟花,我也一定帮你们找到,如何?” “银枪无敌”宁振凌面上终于泛起了喜色,忙不迭道:“哪里!哪里!多谢杨总管抬爱,属下定当尽心尽力。” 杨万傲拍了拍宁振凌的肩头,笑道:“好,很好,” “大哥,这几日你去哪了?” “银枪无敌”宁振凌与张温清几乎同时开口问铁飞鹰。 铁飞鹰道:“我回了一趟辽东,因事情紧急,所以未来得及通知你们。” 张温清明亮而深邃的眼睛发起了光,修长、乌黑的眉毛微一扬,打趣道:“莫非大哥是太想念大嫂了?” 铁飞鹰轻捋白须,笑道:“前些日子辽东天气骤变,你嫂子偶染风寒,我便回家照顾了几日。” “银枪无敌”宁振凌笑道:“大哥与嫂子真是一对恩爱有加的贤伉俪,令人好生羡慕。” 铁飞鹰笑道:“二弟,那你还不抓紧找个女子成婚,正所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到时你自然会体会到其中的乐趣所在。” “银枪无敌”宁振凌却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哥又要拿我开玩笑了,只是眼下我还未遇到自己所爱的女子。” 张温清打趣道:“莫非二哥是想找个天仙么?” “银枪无敌”宁振凌苦笑不语,张温清知自己无意间又说到了“银枪无敌”宁振凌的伤心处,深邃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哦,对了二哥,‘神仙丸’的制法你可得到了?这可是咱们的大事。” “银枪无敌”宁振凌却叹了口气,圆圆的脸上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黯然叹息道:“做法是得到了,但眼下也是无济于事。” 张温清面色微变,忍不住道:“为何?” 铁飞鹰也问道:“二弟何出此言?” “银枪无敌”宁振凌目光黯淡,道:“其实‘神仙丸’的做法并不难,只是它的原料太难得了,想我生于天地间三十七年,却从未听说过世上还会生有那样一种花,可它竟偏偏存在,偏偏又被大公主寻到了。” 铁飞鹰一双吊梢眉微皱,狐疑道:“二弟,你快说,那究竟是一种什么花?” “银枪无敌”宁振凌道:“莺粟花,大哥可曾听说过?” 铁飞鹰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不由得叹气道:“未曾听说。” 张温清面如冠玉的脸上有了怒意,修长的眉毛已皱起,一双细腻、修长、白皙,甚至比绝大多数女人还要好看的手掌已紧紧握成了拳头,咬牙道:“想来若不是姓卓的那小子捣乱,咱们又怎会中了大公主的奸计,任由她来摆布。” “银枪无敌”宁振凌黝黑的面上却又有了光彩,笑道:“不过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想你们听了定会高兴。” 铁飞鹰诧异道:“什么消好息?” 张温清着急道:“二哥快说,什么好消息?” “银枪无敌”宁振凌道:“杨总管答应帮咱们找寻这种奇异之花,不过他提了一个条件,便是要咱们替他效劳,我自作主张已答应了下来,不知大哥与三弟的意思......” 铁飞鹰沉吟少倾,笑道:“二弟,你做得对,大公主不把咱们兄弟当人看,这个杨万敖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情义,暂且答应下来也是不错的选择,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 张温清不禁摸了摸自己白净的下巴,目光四转,狐疑道:“大哥、二哥,莫非,杨万敖想收拾大公主,取而代之?” “银枪无敌”宁振凌沉吟道:“据说杨万敖喜欢大公主,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这个男人必然不会下手去对付这个女人的。” “银枪无敌”宁振凌认为两个人相爱,彼此便不会伤害对方,可他与薛梦伊呢? 他始终认为自己很爱薛梦伊,是他的家道中落才使得薛梦伊离他而去,其实薛梦伊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他。 薛梦伊选择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喜欢他的家世,他的地位,他家的财富,当他所拥有的一切灰飞烟灭之后,薛梦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女人啊! 可他并不知道,在夜深人静、情人相拥入眠的时候,薛梦伊却要独守空房,那是多么的寂寞、空虚、忧郁、痛苦。 薛梦伊想要一个陪伴自己的人,而宁振凌却是个无根的浪子,他一次一次地离开她,抛弃她,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她,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苦不堪言的生活。 最终,薛梦伊选择离开宁振凌嫁入侯门。 为了让宁振凌死心,她甚至要忍受着别人的误会、不解、咒骂,用一种近乎于残酷的方式让“银枪无敌”宁振凌彻底死心。 薛梦伊的离开,使得“银枪无敌”宁振凌开始变得对女人有了偏激的看法,他甚至觉得一个女人的地位、本领、财富绝不能高于自己,否则这个女人便会瞧不起自己,离开自己。 第74章 狐狸上钩 张温清看到宁振凌慈眉善目的脸上出现了沮丧的神情,心头已有了主意,立刻截口笑着问道:“宁二哥,你这是听谁说的?杨万敖喜欢的女人不是蓝惜月吗?” “银枪无敌”宁振凌目光一转,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这话出自蓝惜月之口,所以我也是半信半疑,加之蓝惜月当时喝醉了酒,要知道,女人吃起醋来,什么话都可能说得出来,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铁飞鹰沉吟道:“或许杨万傲与大公主真有‘某种’关系,若是一个女人的地位、本领太高,便会渐渐地瞧不起他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为了得到这个女人,只有想法子令这个女人的地位、本领永远在自己之下。” “银枪无敌”宁振凌忽然握紧拳头,黝黑的脸上有了愠色,道:“大哥所言甚是,一个女人倘若像只小猫,她就会依偎在你身边,顺从你,离不开你,但她若是变成了老虎,就会一口把你吞掉,甚至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 张温清见状,立刻笑着转变了话锋,道:“大哥、二哥,依你们看,杨万敖八成是要做这‘狼山’之主?” 铁飞鹰思忖道:“我想,无论是为了权利还是女人,杨万傲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银枪无敌”宁振凌思考少顷,面上泛起了怨恨之意,道:“杨万傲找上了咱们,并以‘神仙丸’作为交换条件,说明他有了取大公主而代之的野心,倘若他爱着大公主,以大公主的秉性及目前在‘狼山’的地位,她又怎会将杨万傲放在眼里?所以杨万傲只有将她踩在脚下,才能征服她。要知道,有些女人天生便喜欢强者,只要你是强者,即便你对她再坏,再无情,她也舍不得离开你,若你是弱者,即便你给她掏心掏肺,她也不会珍惜你半分,甚至还会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你踢开。” 铁飞鹰心里叹了口气,暗自思忖道:“宁振凌能走上那条岔路,也许就是他性格所致,倘若当初能有人好好引导于他,或许会是另一番结局也未可知。” 张温清也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勉强笑道:“不管怎么说,从目前来看,杨万傲要比大公主好得多,我想只要咱们尽心为他办事,他会助咱们找到莺粟花。” 铁飞鹰也笑道:“三弟所言极是,以我对此人的了解,他还算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银枪无敌”宁振凌却忽然话锋一转,道:“‘狼山’虽不容外人擅入,但以前的‘老祖宗’应该还算不错,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狼山’立下如此规矩,并令后继者遵循。” 张温清冷笑道:“可惜,现在的接班人大公主却与之相差甚远,‘狼山’只怕要毁在她的手里。” 铁飞鹰冷笑道:“历朝历代亦是如此,何况一‘狼山’乎?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那只不过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山谷之中,苍林绿竹间,一间小楼,楼中有桌,桌上有酒,是窖藏了二十二年的上好竹叶青。 杨万傲放下了玉杯,道:“你真打算去?” 大公主身姿曼妙,扭动着细而柔软的腰肢,雪白的脸上凤眉微微一皱,道:“是!” 杨万傲眉头皱了皱,道:“可是,你觉得老祖宗会告诉你那批宝藏的秘密?” 大公主迟疑道:“或许会。” 杨万傲道:“你也不确定?” 大公主薄而红润的嘴角忽又泛起了妩媚的笑意,媚眼如丝般瞧着杨万傲,纤长的胳膊也跟着缠了过来,道:“当然,就好像我也不确定你是否真对我有意。” 杨万傲的手心竟沁出了冷汗,潜意识里的信念令他不由得避开了大公主投射来的妩媚目光。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竟下意识地忽然一把推开了大公主纤细、柔嫩的手,笑道:“或许老祖宗会向你提出某种条件。” 大公主凤眉微皱,眼睛里立刻出现了不满的神色,却还是嫣然笑道:“未必。” 杨万傲心里不免吃惊,暗忖道:“这女人果然不一般。”口里却发出了疑问:“哦?我不太明白。” 大公主正色道:“‘狼山’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是在十六任老祖宗手里艰苦奋斗创建起来的,这点你可知道?” 杨万傲笑道:“当然,我既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 大公主冷笑道:“既然知道,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杨万傲沉吟良久,眼睛竟忽然发起了光,狐疑道:“你的意思......老祖宗会在‘狼山’与自身利益之间选择‘狼山’?” 大公主嘴角泛起了笑,道:“难道不会吗?” 杨万傲乌眉一轩,国字脸上有了钦佩之色,笑道:“怪不得你能成为‘狼山’老祖宗,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大公主美目流转,却反问道:“哦?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杨万傲沉吟道:“要击败一个人,首先必须要了解这个人,尤其是像老祖宗这般厉害的人物。有时候,一个人最大的优点反而会变成致命的缺点,现在你继任‘狼山’老祖宗已成不争的事实,以老祖宗的秉性,在‘狼山’前途与自身利益之间,她一定会选择前者。” 大公主眸中却泛起了讥诮之意,冷笑道:“杨万傲,没想到蓝惜月不仅令你对其他女人失去了兴趣,人也比以前越发的聪明了。” 杨万傲只有苦笑,但在他心里,他已对大公主与真正的杨万傲之间的关系隐隐有了一种察觉。 直觉告诉他,大公主与真正的杨万傲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绝对不会只是上下级关系那么简单,同时他也为方才自己的举动捏了一把汗。 倘若方才自己没有推开大公主的手呢? 又会怎样? 会不会令大公主生疑? 方才推开大公主的一瞬间,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思考,他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本能做出的反应。 他甚至笃信冥冥之中或许是那段真挚的情感感动了上天,才会得到如此庇佑! 大公主接着道:“我明天就去‘狼穴’见老祖宗。” 杨万傲笑道:“我陪你去。” 大公主嘴角却泛起一抹不屑之色,冷笑道:“哼,不用,你还是去陪你的蓝惜月吧,我知道男人都十分的善变。” 杨万傲苦笑道:“那你小心些。” 大公主冷冷道:“放心,不用你操心。” 杨万傲默然不语,但脸上兀自带着笑。这是一种朦朦胧胧的笑,朦胧到让任何人都无法判断出这到底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是勉强做出的笑。 大公主凤眉微皱,不禁暗忖道:“半月不见,他怎变得怪怪的?往日里他总是要鼓励、安慰我的,怎么今日却......看来蓝惜月不能再留了,以前我太小看这个女人了,杨万傲定然是受了此妖女潜移默化的影响。以前他在我身上的心或许有七八分,眼下恐怕有三四分已到了蓝惜月这妖女身上。一个女人而已,即便我杀了她又怎样?现在我是‘狼山’老祖宗,难不成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到时候我再给他找上几个比蓝惜月这贱人强百倍的女人,还怕他不听我的么。” 杨万傲瞧着大公主双眉微皱,杏眼无神的样子,便知这个女人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于是故意问道:“‘狼山’已在你的掌握之中,这次你打算给老祖宗解药吗?” 大公主沉默了片刻,却忽然笑道:“倘若老祖宗以此事作为交换条件,我当然可以答应她。” 杨万傲故意皱了皱乌眉,道:“可是你不怕出什么意外?” 大公主冷笑道:“意外?你是在小瞧我还是你自己?” 杨万傲苦笑道:“你既有如此把握,那再好不过。” 大公主又端起了酒杯,笑得很愉快,道:“有了这笔财富,咱们便可大展宏图,来,为了咱们‘狼山’光明的前景,干杯!” 杨万傲也举起了手里的竹叶青,笑道:“干杯。 山路逶迤难行,伸向无尽的远方。 远处草长齐膝,掩映着道路,苍林浓密,遮蔽了天日。 忽然,在这条蜿蜒难行的山路之上竟出现了三人,只见她们一路披荆斩棘,正朝着山势的更险更陡峭处前行。? 细看之下,她们竟是小公主、苏茹洇、玉玉。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三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大山,如从天上降下一般,只见那山巅苍松翠柏接碧空,山势险绝,猿不敢攀,壁立千仞,鬼斧神劈,芳草萋萋,花儿姹紫嫣红,争芳斗艳,醉人的馨香与氤氲的雾气交织混合在一起,招蜂引蝶,端的险美绝伦,如世外仙境。? 小公主双眉微扬,纤纤玉手一指前方,喜道:“你们快看,前面那座高山便是了!”? 苏茹洇也甚是惊喜,不由得惊叹道:“好美的山,我在‘狼山’生活了十几载,竟不知还有如此仙境之地。”? 玉玉也惊叹道:“如此圣境,也是我平生仅见。”? 三人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苏茹洇人手搭凉棚,忽然道:“你们看,前面好大的一块美玉呀!”? 玉玉也极目望去,心中不禁骇然,沉吟道:“那好像是汉白玉石碑。”? 小公主面泛喜色,笑道:“咱们且走近了看看。”? 三人边说边走,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便到了那玉石碑前,看那玉石碑果真是一块价值连城、世所罕见的汉白玉石。? 第75章 禁地 三人见了俱是惊叹不已,只见那汉白玉碑上为螭首,下为龟趺,高逾八丈,宽达四丈,晶莹细腻,洁白无暇,内含闪光晶体,熠熠生辉。 那玉碑之上竟还镌刻着一篇铭文,铁划银钩,字如斗大,文如行云流水,观之若脱缰之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 这篇铭文镌刻的是《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杜甫序:大历二年十月十九日,夔府别驾元持宅,见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壮其蔚跂,问其所师,曰:“余公孙大娘弟子也。” 开元三载,余尚童稚,记于郾城观公孙氏,舞剑器浑脱,浏漓顿挫,独出冠时,自高头宜春梨园二伎坊内人洎外供奉,晓是舞者,圣文神武皇帝初,公孙一人而已。玉貌锦衣,况余白首,今兹弟子,亦非盛颜。既辨其由来,知波澜莫二,抚事慷慨,聊为《剑器行》。 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正文镌刻的是:“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绛唇珠袖两寂寞,晚有弟子传芬芳。临颍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扬扬。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澒洞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余姿映寒日。金粟堆前木已拱,瞿塘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玉玉细细览毕,不禁赞美道:“此诗气势不凡,沉郁悲壮,借《剑器》以咏公孙,咏公孙而思怀先帝,实则在慨叹江山社稷衰落破碎之情。”? 苏茹洇面泛钦佩之色,道:“公孙大娘剑舞技艺之高超,令人钦佩之至!”? 小公主眸子发着光,也赞道:“杜少陵不愧有‘诗圣’之旷世美誉,短短数行诗句,便能令公孙大娘绝伦超凡之舞姿跃然纸上。”? 苏茹洇轻抚着那汉白玉石碑,笑道:“我想这玉石碑至少已有五六百年历史了。”? 小公主沉吟道:“想必这玉碑乃公孙大娘弟子后人所立,算来只多不少。”?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已到了山前,只见那山前好一座洞府,草绿花艳,馨香缭绕,鸟语啾啾,树荫大如车盖,怪石突兀,藤缠萝绕,洞前临溪,水流潺潺,自远处石壁深穴处源源而来。 两扇朱红铁门紧闭,其上又有一对巨大金环,熠熠生辉,光华夺目,洞楣之上刻有“狼山禁地”四个金钩铁划的皂色硕字,门首左右又立着两尊神兽石雕,只见似龙非龙,像麟非麟,龙首豺身,双角后贴,嘴衔一柄三尺青锋,怒目而视,模样狰狞可怖。? 苏茹洇心头微起了凉意,羊脂玉手已指着洞楣,道:“你们瞧,这里是‘狼山’禁地,咱们无法进去。”? 小公主笑道:“以前不行,但现在可以。”? 玉玉环顾四周,却不禁叹道:“好一处洞天福地,只是这两尊石雕却不该设于此处。” 苏茹洇瞧着那两尊似龙非龙,像麟非麟,龙首豺身的石雕,狐疑道:“姐姐,你何出此言?”? 玉玉笑道:“这两尊石雕乃上古神兽,龙的第二子睚眦,此乃嗜杀喜斗之物,设在此处岂不是大煞风景?”?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在此处妄言!”? 声音冰冷如刀剑,每一个字仿佛都带着一股无形之力,似要刺穿三人的耳鼓。? 玉玉、苏茹洇已耸然动容,小公主冰肌玉骨的面容却无丝毫变化,似乎眼下发生的一切俱在其意料之中。? 突然,白影一闪,树叶“沙沙......”作响,赫然有条人影自密林之中电光火石般闪将出来,身法变幻之快,言语甚难描述。? 那是个风雅绝伦,俊秀不凡的少年,头发如泼墨般乌黑亮美,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鼻如凝脂,齿白似瓠犀,唇红如施朱丹,生得风流俊雅,体态不凡,真个是貌胜潘安、宋玉。 小公主敛衽施礼,笑道:“小女子乃‘狼山’小公主,这二位也是咱‘狼山’之人,玉玉、茹茹。”? 三人施礼毕,那白衣少年冷冷道:“此乃‘狼山’禁地,任何人不可擅入,几位难道没看见洞楣之字?”? 小公主目光凛然,厉声道:“‘狼山’有难,我是奉老祖宗之命而来!”? 那白衣少年面色微变,言语也缓和了几分,道:“可有信物?”? 小公主道:“有。”说着,即从雪颈上解下来一块玉佩。? 那白衣少年右手轻轻一扬,手里竟已多了一块玉佩,他凝目细看,见那玉佩晶莹剔透,压倒中秋那轮明月,细腻光泽,赛过月娥冰肌玉骨,形似九天飞龙,却比九天飞龙更加的夺目耀眼。 那白衣少年看了良久,才道:“既是奉老祖宗之令,三位暂请稍后”。? 小公主笑道:“有劳公子。”? 只见那白衣少年红润的嘴角泛起一抹笑,旋即轻轻一跃,惊鸿一瞥间,他的身形已到了朱红铁门前。 他又走至铁门右首,背对着三人俯下身子,翻转手掌在那神兽嘴衔的青锋剑身弹了数下,少顷,那洞府朱红铁门竟“轰隆隆......”拔地而起,缓缓朝上没入石壁,直至整个铁门全部没入洞楣之内,方才声息。? 那白衣少年含笑道:“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跟随那白衣少年进了洞府,但见一条地道高有二丈,宽约三丈,道壁光滑如涂脂,壁内五步嵌着一盏明灯,照得洞内亮如白昼。 那地洞三丈一折,五丈一拐,洞道大小却不变,众人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出了地道,眼前又出现一间大石室,室内摆放着桌椅书柜,文房四宝,墙壁悬着诸多书法字画,其中一面墙壁悬挂着“草圣”张旭的八幅墨宝,墨宝之下镌刻着李颀所作的《赠张旭》,字迹龙飞凤舞,曰:“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下舍风萧条,寒草满户庭。问家何所有,生事如浮萍。左手持蟹螯,右手执丹经。瞪目视霄汉,不知醉与醒。诸宾且方坐,旭日临东城。荷叶裹江鱼,白瓯贮香粳。微禄心不屑,放神于八纮。时人不识者,即是安期生。”? 忽地石室右首石门洞开,走出来一条雄赳赳的大汉,紫棠面色,眉黑双眼明,面圆耳大,鼻正口方,身形颀长似蛟龙,威风凛凛,行有虎狼之态。? 那大汉径直走到小公主三人面前,声音也是冷冰冰的,道:“三位,请随我来。”? 那白衣少年退出了石室,三人却随着那汉子进入了另外一条地道,这地道与前番又有些不同,四人越往进走,地道便越窄小,四人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地洞尽头又出现了一扇石门。 那地洞虽在渐渐缩小,可到了石门前也有两丈宽高,那石门比洞门小了约莫一半,其上镌刻有一首李义山佳作《无题》,诗曰:“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玉玉瞧着镌刻在那石门之上的《无题》,双眉一轩,忍不住赞道:“好一句‘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小公主在心里默默读罢,娥眉微蹙,不禁叹息道:“有幸相遇、相知、相爱,却不能与意中人相会,怎能叫人不悲慨惆怅?”? 苏茹洇敛笑皱眉,意味深长地说道:“想必才绝天下的李商隐也是位多情之人。”? 那汉子却忽然打断了几人,笑道:“几位可有开启此门之法?”? 三人同时怔了怔,苏茹洇忍不住道:“阁下也不知启门之法?”? 那汉子面色冰冷,言语冷冷道:“在下也是第一次来此处。”? 面对那汉子的回答,三人虽有些疑虑,却还是都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仔细观察起那石门及石门周围的一切,过了良久,小公主忽面露喜色,笑道:“莫非这石门的开启与这首《无题》有莫大联系?”? 那汉子虽也在凝目注视着石门,却默然不语,表情更是淡然,似乎此事本就与他无甚关系。? 玉玉美目流盼,旋即走近石门开始一寸寸地摸索了起来。那石门的冰冷透过了她纤细的指尖,当摸到“彩”字时,只轻轻一按,那“彩”字右半边竟赫然陷了下去,几人又惊又喜,但惊喜之后又是失落,因为石门并未开启。? 小公主蹙眉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玉玉眉心微攒,沉吟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此乃龙之目,凤之睛,莫非石门的开启与这两句诗有莫大的关系?”? 苏茹洇凝目细看那‘彩’字,过了良久,蹙眉道:“这‘彩’字右边好生熟悉,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汉子暗忖道:“奇怪,经她方才一说,我也似在哪里见过。”? 几人又商量探讨了许久,依然毫无线索,正在烦恼之际,苏茹洇无意间瞥到了小公主雪一般的脖颈,看到其脖颈处露出的金线,眸子竟发起了光,鹅蛋脸上酒窝微显,惊喜道:“小公主,你方才的那块玉佩能借我瞧瞧吗?”? 几人又是一惊,小公主似乎也想到了其中的奥妙,立刻解下玉佩,又惊又喜,道:“难怪我觉得如此熟悉,这真是骑牛找牛呀。”? 那汉子心中说道:“难怪我见了也如此熟悉,方才柳如轼将玉佩交还她时我是见过的,开启石门的线索或许就在这玉佩之上。”? 苏茹洇瞧着那玉佩,也喜道:“小公主,我想这玉佩定是开启石门的钥匙,你赶紧让我姐姐试一试。”? 玉玉已将玉佩放了上去,果然大小合适,如钥匙配锁一般,少顷,那石门竟缓缓开启,连那面色冰冷的大汉脸上此刻都不禁泛起了浅浅的笑容。? 如此巧妙绝伦的机关被解开,四人自是无不惊叹欢喜。 第76章 公孙大娘的传人 只见那扇石门自中间裂开,左面朝着左石壁缓缓没入,右面亦朝着右墙壁缓缓没入,不足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众人面前又出现了一间石室。? 看那石室之内又是一番好景象,墙色如初冬皑皑白雪,室内宽敞,亮煌煌如白昼,摆放着玉桌、金碗、银筷、玉杯、檀椅,香木为柜,收藏着许多书籍,柜上又镌镂着花草虫鱼、人情风貌,青花彩瓷为饰,壁上悬挂着宋代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地上铺着远自波斯而来的红底金边地毯。? 三人随着那汉子进了石室,却见石室右首立着一扇雪白如玉的屏风,其上织绣着一绝色美艳的女子,只见她身穿彩凤衣,生得仙姿玉貌,纤纤春笋手,舞动三尺青锋,舞姿之绝伦,真个是娇若游龙,翩若惊鸿。屏风之上还绣织着数段墨黑文字,述的是公孙大娘生平事迹,字迹龙飞凤舞,显然是出自高手名家手笔。? 那屏风后忽有人影晃动,竟笑吟吟转出个女子来,生得发如墨染,眉如柳黛,双眼含星,面凝鹅脂,口似樱桃,身姿曼妙。? 三人不禁又看得呆了,那女子敛衽施礼,嫣然笑道:“三位,请。”? 三人亦回了礼,这时那汉子却已不见了踪影,三人也未留意,只因三人的心此刻全都到了这女子一人身上。? 四人分宾主坐定,那女子首先开口,肃然道:“小女子公孙澜,不知哪位是老祖宗?” 小公主笑道:“小女子乃‘狼山’小公主,这二位是玉玉、茹茹,只因‘狼山’遭逢变故,我三人特奉老祖宗之命,请姑娘出山。”? 公孙澜眼波流转,道:“你们既然来到此处,那定是‘狼山’遇到了危难,作为‘狼山’最后的基石,这也是我义不容辞之事。”? 小公主喜道:“多谢姑娘。”? 过了一会,方才离开的那汉子又从石室的另一扇门走了进来,手里竟已托着个大金盘子,盘内盛放着果品、肴馔及两壶琼浆玉液,这次他终于首先开口了,本来冰冷的脸上甚至也有了几分喜色,道:“几位请慢用。”? 公孙澜瞥了一眼那汉子,笑道:“几位想必也饿了,咱们边吃边聊,招待不周,还望三位见谅。”? 小公主三人自又谢了一回公孙澜并那大汉,那汉子却有些不自然地慌忙退了下去,玉玉察言观色,不禁暗忖道:“看这汉子的行为举止,想必他对这位公孙姑娘有意,只是公孙姑娘对他却......” 苏茹洇眨着眼睛,狐疑道:“姑娘既姓公孙,可是与唐代公孙大娘有什么关系?”? 公孙澜停住了手里的银筷,笑道:“茹茹姑娘果然兰质蕙心,你所言不错,小女子乃公孙大娘第二十五代传人。” 小公主又惊又喜,道:“怪不得我们一路之上所见所闻多与公孙大娘有关。” 公孙澜嫣然笑道:“先祖曾与‘狼山’有过一段深厚的渊源,故公孙氏家每一代都有一人会成为‘狼山’的‘基石’,为的就是应付今日之局面。”? 小公主瞧了瞧盘中残留的糖醋黄河鲤鱼,想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句古语,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道:“如今‘狼山’多数已背叛老祖宗投靠了大公主,不知姑娘手底下有多少力量?” 公孙澜心中骇然,但目光却很坚毅,道:“小公主请放心,无论敌人有多少力量,我们定将拼尽全力以安‘狼山’危局,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小公主眼睛发起了光,钦佩道:“公孙姑娘能有如此破釜沉舟之勇气,小女子佩服之至,难怪老祖宗一定要我来找您。” 公孙澜笑道:“小公主过奖了,此乃小女子义不容辞之事。”接着她话锋一转,接住了小公主方才的问话,道:“我这里能用上的人差不多有三十。”? 玉玉沉吟道:“以目前的力量对比来看,虽然大公主的力量是咱们两倍之多,但论勇武,他们绝比不上咱们。” 苏茹洇面泛喜色,道:“既如此,最后的胜利必将属于咱们。” 公孙澜柳眉微皱,忽然道:“李尘风、冷雁寒、柳依依他们三人也站在了大公主那边?” 小公主清澈的眸子里有了厌恶之色,道:“嗯。”? 苏茹洇冷笑道:“以他三人的秉性,未必会为大公主拼命。”? 公孙澜却笑道:“但他们三人却能为我所用。”? 小公主有些担忧,蹙眉道:“公孙姑娘,咱们要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才行,这三人恐怕靠不住。”? 公孙澜却显得很自信,笃定道:“小公主,你放心,我自有法子令这三人倒戈一击。” 小公主心里骇然,狐疑道:“不知公孙姑娘有何法子?” 公孙澜犹疑片刻,道:“还望小公主见谅,到时您自会明白。” 小公主笑了笑,道:“如此,咱们的胜算又多了一分。”? 苏茹洇却皱了皱眉,暗自冷笑道:“小公主真是太抬举那三个怪物了,真不知这位公孙姑娘有什么法子能令他们三人反戈一击。”? 玉玉却忽然向公孙澜问道:“公孙姑娘,不知方才洞府门前的那白衣少年是什么人?” 公孙澜微微一怔,旋即又笑道:“我说出他的名号,你们一定认识。”? 小公主面色微变,狐疑道:“哦?莫非此人在江湖上很有名?”? 公孙澜缓缓道:“他便是十五年前名震江湖的‘美剑客’柳如轼。”? 三人几乎都惊得停住了手中的杯筷,苏茹洇已失声道:“他是柳如轼?”? 公孙澜笑道:“嗯,没错。”? 玉玉皱了皱眉,目中泛起了不解之色,狐疑道:“可是‘美剑客’柳如轼已近不惑之年,而那白衣少年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小公主也诧异道:“是呀,这怎么可能?”? 公孙澜明星般的眸子闪着光,笑道:“那你们便有所不知了,因为柳如轼修炼了一种名为‘兰花拂柳手’的功夫,而这种功夫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可驻颜养容。”? 三人无不惊叹,苏茹洇笑道:“如此说来,‘兰花拂柳手’让女子修炼岂非更妙?” 公孙澜却叹了口气,道:“常言道:是药便有三分毒,女子若是修炼了‘兰花拂柳手’,阴柔之美便要大减,此消彼长,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也会变得虎背熊腰,皮肤粗糙,甚至可能长出胡须,男子修炼虽也会折损阳刚之气,但这种影响却是极小的。”? 玉玉暗忖道:“原来他是修炼了这种邪门的功夫,难怪看起来连骨子里都似有着几分阴柔之气,唉,不过他这般容貌不知又会迷倒多少无知女子。”? 小公主沉吟道:“莫非这‘兰花拂柳手’也是极其厉害的上乘武学?”? 公孙澜道:“不错,越是这种诡谲莫测的功夫,便越是高深,威力无穷,这也是武学之道。” 苏茹洇笑道:“如此一来,咱们更是如虎添翼了。” 小公主道:“公孙姑娘,不知方才那条紫棠面色的好汉又是谁?”? 公孙澜面色微变,柳黛皱了皱,旋即又笑道:“你说他呀!他的名头那就更响了,他便是唐门八大高手之一的唐无语。”? 玉玉面色大变,忍不住道:“他是誉满天下的唐无语?”? 苏茹洇脸上也变了颜色,骇然道:“江湖皆知,唐门子弟从不轻易涉足江湖,他怎会在这里?”? 公孙澜明亮的眸子竟忽闪烁了起来,迟疑了俄顷,有点不自然地笑道:“他想得到我们公孙家的一种秘制茶叶,我爹爹见他诚心实意,才与他做了这笔交易,令他为我的仆人六年。” 玉玉在心里暗暗发笑,暗忖道:“公孙姑娘呀,唐无语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点你怎会不知呢?” 苏茹洇也已明了了唐无语来此为仆的本意,却笑道:“原来如此,看来唐无语竟是个十分痴迷茶道之人。” 小公主道:“琴棋书画、风水、茶、酒......甚至美食都会有人痴迷,而且有些人为了痴迷之事,甚至会不惜牺牲性命。” 公孙澜蹙眉叹气道:“若是痴迷正道,那便是好事,就怕一些人痴迷于歪魔邪道,最终落得个害人又害己的下场。” 玉玉赞道:“不想公孙姑娘年纪轻轻,看问题能如此透彻,真是难得。” 小公主也道:“公孙姑娘所言极是,小女子佩服。” 公孙澜讪讪笑道:“几位姑娘抬爱了。” 苏茹洇沉吟道:“据说唐无语暗器、轻功、掌法俱是天下一绝,即便是‘西北王动’,也要惧其几分。” 公孙澜笑道:“这个倒也差不多。” 玉玉细润如软玉的面上不禁泛起了钦佩之色,道:“‘蜀中唐门’本就是西南霸主,就连当今朝廷都要畏其一分,唐无语作为唐门八大高手之一,甚至在八大高手之中都能排到首位,这‘天下一绝’四个字他当之无愧。” 公孙澜心中似已起了涟漪,唐无语虽算不上温润如玉,却也有着四五分英俊,七八分的英雄气概。 唐无语是享誉江湖的人物,自己却从未正视过他的存在,虽然每几个月自己都会去唐无语那里取生活所需,但他们之间也只是几句简单客套的交流。他们虽是主仆,也只是几个月才会见一次的主仆。 眼前这三个女子对唐无语的赞美、钦佩、甚至是有些倾慕,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湖泊,令她那平静如水的内心起了阵阵涟漪。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唐无语对自己的内心已产生了一些触动,她想着以后或许可以对唐无语好一点,毕竟唐无语在江湖中的地位远比自己想象得要高许多。 《武林志》对唐无语有如下简要记载: 唐语无,已近不惑之年,川蜀人氏,唐门八大高手之一,极精机关、暗器、毒药,擅轻功,掌法无双,曾用“情人泪”击杀《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九的“高山流水”俞子琴、顾棋。 唐无语斜卧在床上,明亮的眼睛闪着光,紫棠的面容上带着一种接近于幸福的笑,桌上的一坛竹叶青已空,玉杯在灯光下闪闪发着光。 桌上本来摆着七道菜,一碟香辣十足的爆炒羊羔肉、一只外酥里嫩的红烧乳鸽、一碗肥而不腻的东坡肘子、一盘酱香味浓的卤牛肉、一碟酸甜香辣的醋香白菜、一盘口感酥脆的花生米、一碟凉拌猪耳朵,现在至少有五道已空。 今天的唐无语胃口特别好,所以他才会吃这么多,这三年来他头一次胃口如此好,他觉得自己今天至少要长上两三斤的肥肉。 一个人的食欲总是和心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通常男人在心情非常好的时候总会多吃,而女人却恰恰相反。 作为一个聪明的男人,你最好不要惹你的老婆生气,否则她那婀娜多姿、纤细、柔美的身材会变得肥胖,修长、滑润、笔直的雪腿会变粗、变糙,纤纤、柔软的腰肢会长满赘肉,变作水桶一般,本来瓜子似的脸上肥肉会增多,脸也会变大,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是臃肿的。 今天是唐无语第一次进入那间石室,他甚至还在石室里闻到了一种很特殊的馨香,他知道这种特别的香味只能来自于一个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美丽到无法用任何华丽的辞藻去描述。 在他的心里,公孙澜无疑是这个世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他放弃权利、财富、名誉来到这里,只为陪伴在这个女人身边。 他甚至很感激这几个意外闯入之人,因为这样,他才有机会进入那间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石室,也才能如此地接近公孙澜。 “爱”对于一些人是如此的伟大、高贵、美丽,神圣不可侵犯,就算把世上所有名贵美丽的珍珠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些人的璀璨夺目。 这些人值得我们所有人钦佩。 倘若有一个人肯为你抛弃权利、财富、名声、地位,难道他还不值得你去珍惜,去爱吗? 第77章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狼穴,阁楼,窗外风景如画。 楼阁之中依然摆放着那张用彩玉雕制而成的极大玉桌,玉桌之上也还是摆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白玉镇纸,角上却出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裂痕。 大公主婀娜地立在窗前,身姿曼妙,香发披肩,一张雪白色的脸,凤眉杏目,鼻子挺拔,嘴唇薄而红润,一双美丽的眸子环顾着周围的一切,却忽然曼声吟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老祖宗深邃的眼睛里立刻射出了刀锋般的寒光,冷冷道:“你用不着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大公主嘴角泛起了妩媚的笑,纤细、柔嫩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宋代王希孟所作的《千里江山图》,道:“宋朝亡国之君徽宗赵佶也极其喜好这些玩样,结果丢了大好江山,落得个身死名灭的悲惨下场。” 老祖宗冷笑道:“莫非你要把老身比作那亡国之君?” 大公主笑道:“老祖宗,属下万万不敢,只是我觉得赵佶坐错了位置,倘若他没有穿上龙袍,那他定会成为一代字画大家,青史留名。” 大公主目光一转,瞧着眼前的文房四宝、笔架、书床、墨盒、水丞、印泥等万里挑一的极品,继续道:“老祖宗,我知道你也极爱写字作画,何不专心去做自己喜爱的事呢?” 老祖宗干燥、枯瘦的脸上微微有了怒容,冷笑道:“专心做喜爱之事?那老身是要感激你了?” 大公主瞧了一眼阁楼左首摆着的那盆红似鲜血,极是娇艳的虞美人,凤眉微轩,竟肃然道:“但请老祖宗放心,属下定能将‘狼山’发扬壮大。” 老祖宗在心里叹了口气,凛然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意孤行必会反受其害,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么?” 大公主敛住笑容,道:“属下并非贪心,自古成大事者,必要有雄心壮志,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一个不是有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老祖宗怔了怔,冷哼一声,却忽转变了话锋,道:“算了,你的事老身也不想管了,你把‘化骨散’的解药给老身,老身只想过几天舒坦日子。” 大公主闻言,心头又惊又喜,道:“老祖宗,你只要将咱们‘狼山’宝藏的秘密告诉属下,解药定立刻双手奉上。” 老祖宗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宝藏的秘密就在那幅《千里江山图》里。” 大公主怔了怔,目光立刻转向了那幅《千里江山图》,旋即变得又惊又喜,只见她凤眉微轩,杏眼发起了一种成功在望的光芒,声音竟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道:“多谢!多谢老祖宗!” “怎么不谢谢我呢?” 小公主银铃般动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刺破了大公主眸子里的光。 大公主先是一惊,却立刻又恢复了镇定,展颜笑道:“小妹,原来是你啊!你也想老祖宗了?” 小公主已走了进来,身姿婀娜,眨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瞧着大公主,浅浅一笑,道:“是啊,老祖宗对你我恩重如山,咱们也该多陪陪她老人家才是。” 老祖宗也笑道:“小公主,你大姐可没有你的那份孝心,她似乎并不想陪我,你说该怎么办?” 小公主笑道:“那就留下她呗。” 老祖宗故意露出一副狐疑的样子,干燥、枯瘦的脸上却透着自信,道:“你有把握?” 小公主斩钉截铁道:“当然,我怎敢哄骗您?” 大公主瞧着老祖宗与小公主二人一唱一和,也不知她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面色微变,狐疑道:“小妹,你想做什么?” 小公主目光一凛,正色道:“留下你。” 大公主冷笑道:“小妹,平日里我只是迁就于你,你若想得寸进尺,今日大事在前,就休怪做姐姐的对你不客气。” 小公主针锋相对,也冷笑道:“是么?那你不妨试一试。” 大公主的目光忽变得如针尖般盯着小公主,心中已起了杀意,冷冷道:“你想找死?” 小公主的目光也迎上了大公主尖锐的目光,却不答反问道:“大姐,你一定觉得你的那些属下还在外面听候你的调遣吧?” 大公主心头不免微微一惊,却依然保持着那份冷静沉着,冷冷道:“小妹,难道你想试一试么?” 老祖宗半躺在床上,忽然截口道:“老身倒想试一试。” 大公主掌心竟沁出了冷汗,她了解老祖宗的为人,没有把握的事她绝不会说,也绝不会做,但她仍不相信。 每个人都存在侥幸心理,尤其是在这种生死关头,绝大部分人都无法保持自己的心性。老祖宗既然是人,她也有可能做这样没把握的事。 小公主冷笑道:“大姐,你不信?” 大公主的呼吸有些加快,却又沉吟了片刻,狐疑道:“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自然是会胡言乱语的。” 若非已起了疑心,大公主的呼吸又怎会加快? 老祖宗深邃的眸子里透出坚毅的光芒,却忽然叹气道:“小公主,现在战斗恐怕已经接近尾声了吧?”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问话,但小公主立刻肃然道:“我想是的,老祖宗。” ...... 剑光、刀光、血腥的味道、尸横遍野、喊杀声、惨呼声、兵器的撞击声,都在为这惨烈的战场平添着凄惨、可怖、残酷...... 绝尘道人长剑迎风一抖,剑花闪动,锋芒耀眼,立刻便有一人应声倒地。云中道人左掌斜切,右手剑锋迎上刀锋,火星四溅,“铮铮......”作响。 张温清目露凶光,手中浪人剑朝着玉玉心窝猛然刺入,玉玉侧身一闪,将刺来的剑光躲将开来,趁势一个转身,左手探出捉扣张温清手腕,张温清见势不妙,反手虚晃一下,侧身运剑直削玉玉腰际,玉玉旋即纵身一跃躲将开来。 张温清一鼓作气,踏步提剑,剑光再次进攻而出,玉玉左斜一跳,剑光竟早到跟前,她心头不免一紧,又立刻跳至右面,那剑光如影随形,又朝她颈部刺来,玉玉心头微微一震,面色也微变,但她竟能急中生智,立刻便有了应对之策。她身随意走,立刻便使出一个铁板桥,剑锋竟堪堪扫过她腰间丝带。 张温清乌眉一轩,面如冠玉的脸上泛起喜色,暗忖道:“好厉害的女子,不过我可不能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今日非宰了你这小妮子不可。” 玉玉虽躲开了浪人剑,心头还是不免有些吃紧,暗惊道:“此人的剑法果真有些门道,需得小心应对,若是被这浪人剑伤到皮肉,也会毒发生亡。” 一念至此,玉玉竟忽地在地上滚将起来,那浪人剑剑光闪闪如毒龙,紧紧追着哪肯放过,玉玉已退至角落,身形方要掠起,怎奈脚下一滑,暗自苦叫一声“不好”,身形已到了张温情剑气笼罩之下。 剑光又至眼前,眼看要伤在剧毒浪人剑下,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忽然,一只铁掌向张温情后背袭来。 察觉不对,张温清一咬牙撤剑转身,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他大吃一惊,他不由得怔了怔,而这短暂的发愣,张温情却已失去了躲避的最佳时机,一只钢铁般的手掌赫然已切上了张温清腹肋。 只听“嘭”的一声之后,张温清面色立刻惨变,瞳孔骤然扩张,整张俊美的脸已开始扭曲起来,片刻之间竟变得狰狞可怖,红润的嘴唇也成了紫褐色,额头更是冷汗滚滚而落,一口碎玉咬得“咯吱......”作响,整个身体因腹部刀刮剑搅般的疼痛竟变成了一只老虾米。 忽然又是“哇哇,哇”的三声,张温清吐出三滩带有腥臭味的黑血,随即倒在了地上,身体蜷缩着,扭曲着,如同一只将死的毒蛇,在做着最后垂死的挣扎。 玉玉面色大变,惊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铁飞鹰已站在了她眼前,笑道:“自然是我的手段。” 玉玉却展颜笑道:“多谢。” 若非此铁飞鹰非彼铁飞鹰,玉玉又怎会如此态度? 唐无语双掌翻飞,一双手掌甚至比天底下最锋利的刀锋都要令人心惊胆寒,转眼间,“狼山”的又一个高手命丧在其凌厉的双掌之下。 众人杀作一团,敌我双方身形交织在一起,唐无语身上的暗器也不好大范围出手。 忽见有人向公孙澜背后出手,唐无语面色一紧,身形立刻掠起,细如牛毛的银芒赫然射入那人鼻孔。 那人一声惨呼,双目淌出鲜血,整个人在地上扭动着、挣扎着,最终滚了几滚便不再动弹。 苏佩清双掌齐开,捏草木为兵,看似软绵绵的草木竟将一条铁塔般的巨汉点退一丈开外,那巨汉几乎踉跄着要倒在了地上,古铜色坚硬的胸膛竟赫然沁出了鲜血。 不远处的“银枪无敌”宁振凌此时也忽然口吐黑血,倒了下去,倒在石阶上,更倒在茹茹的眼前。 苏茹洇鹅蛋脸上面色微变,暗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冷雁寒、李尘风、柳依依竟反身向大公主的人出手,这是大公主属下万万未想到的,出其不意的出手令大公主属下猝不及防,好几人转眼间便命丧在他们三人之手。 面对突然的反水,大公主属下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刀、剑、枪、钩、斧一齐向他们三人围了上去,十几回合下来,三人已是左支右绌,渐渐落了下风。 此时,一柄又窄又细的长剑忽然突破了冷雁寒手里的短刀,一剑刺向柳依依胸口,剑闪寒芒,剑尖眼看就要刺入柳依依起伏的胸膛。恐惧袭来,柳依依惊得花容失色,一颗心竟要跳到嗓子眼。 “‘兰花拂柳手’!”那手持细剑的紫衣少年只觉剑身遇到了一股很强的劲力,失声惊呼。 一把银蛇剑直刺唐紫烟,寒光乍闪,疾如霹雳流星,势如雷霆震怒,端的可怖寒人胆。唐紫烟身形后退,掌中却已多了两根细若蛛丝的“春雨如丝”。可怕惊魂的一幕发生了,诡谲、可怖的银蛇剑竟没来得及出手,那握剑的人已七窍流血而死。 这变化是极其的短暂,短暂到那握银蛇剑的人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生命已随之结束。在“春雨如丝”面前,生命竟脆弱得不如一根蛛丝。 李尘风的瞳孔开始扩散,狡黠的目光已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消散,他再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狼山”之人的手里,竹竿般笔挺的身体弯曲变形,浓黑的双眉也因痛苦而小蛇般扭曲着,终于,他吐出了胸中仅剩的半口气之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柳依依从地上滚了过去,内心悲恸,嘶声哭喊道:“大哥,你怎么了?不要丢下依依......不要丢下依依!” 冷雁寒心头悲痛,双目赫然变作赤红,眼泪已夺眶而出,嘴里竟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扑向了宣花斧、双钩。 钩锋切入冷雁寒的琵琶骨,他竟也忘记了疼痛,左手用力拗断银钩,掌中鲜血直流也不在乎,右手铁拳狠狠地打中了那人咽喉,骨头碎裂的声音从那人喉管里发了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柳依依嘶声哭喊着,咬着牙,目中怒火燃烧着,冲向了敌人。此刻,她已不再是人,而是一只复仇的远古洪荒野兽,剑光刺了过来,她竟用纤纤玉手紧紧握住了剑锋,右手挥剑一剑削断了对手的咽喉,瞬间鲜血喷溅,溅上了她那娇若春花的面容、衣服。 她竟从敌人的鲜血里获得了快感、安慰! “美剑客”柳如轼也被柳依依所震撼,所感动,他的眼角甚至已流出了眼泪。这是同情、怜悯、感动的眼泪。 他从未想过像柳依依这么样一个看似柔弱、小家碧玉的女子,体内竟蕴藏着如此巨大、震撼人心的力量。 ...... 战斗已接近尾声,双方俱有损伤,但损伤却不同,“狼山”大公主手下损伤已达十之七八,苏佩清他们却只损伤了十之二三。 力量的天平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向着绝尘道人、公孙澜等一方倾斜。 大公主并不相信外面发生了战斗,因为他的得力助手此刻就站在阁楼之外。她相信自己,更相信杨万傲,因为杨万傲并没有向自己发出任何异常的信息。 她冷笑着转过了身,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道:“战斗已接近了尾声?老祖宗,小妹,难道你们真以为我是三岁孩童?你们也不要浪费力气再拖延时间了,没用的!” 老祖宗目光凛然,厉声喝道:“大公主,你应该相信老身的话!” 大公主并不理会,却用一柄小刀剥去了《千里江山图》第一层,果真有一块洁白如雪的绸缎露了出来,绸缎之上依稀可见有细微的线条脉络,像是山川、道路、河流。 原来这幅图竟有两层,也并非王希孟真迹,而是后世“书画圣手”顾道羲临摹作品。顾道羲乃书画临摹大家,是以非此方面高手绝难识破其临摹作品,真可说几可以假乱真。 大公主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藏,自是万分欢喜,道:“果然是‘书画圣手’顾道羲的手笔。杨万傲,你可以进来了。” 阁楼外果然立刻便传来了杨万傲的声音。 第78章 最后的较量 大公主幽幽吐出口气,然后便看到一身长七尺有余,体格健硕,头发乌黑浓密,双目炯炯有神,鼻子挺直,嘴唇很薄,威严凛然的中年人到了自己眼前,此人不是杨万傲是谁。 大公主眼睛发着光,凤眉微轩,脸上泛起了自信的笑容,道:“杨万傲,你告诉老祖宗,外面可有什么事发生吗?” 杨万傲忽对着大公主冷冷一笑,神态却与往常有些不同,道:“外面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们可想听听?” 小公主笑道:“我特别想听听,你不妨讲出来。” 大公主心中不免吃惊,目光却变得甚是严厉,盯着杨万傲正色道:“杨万傲,你莫非又怕了?不要忘了现在谁才是‘狼山’之主。” 杨万傲竟冷笑道:“大公主,我当然知道你现在是‘狼山’之主,所以这个事情你必须听下去。” 大公主脸上有了怒意,厉声喝道:“你,好,很好,你赶紧说!” 杨万傲道:“外面出现了两股势力,一股是‘狼山’大公主的势力,另一股则是小公主这边的势力。” 大公主心中惊愕,截口道:“什么小公主的势力?杨万傲你是傻了还是疯了?大白天说什么梦话?” 小公主道:“大姐,他说的可都是实话!” 大公主厉声反驳道:“不可能!” 这时,杨万傲的声音竟变了,赫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道:“有什么不可能?” 大公主又惊又怒,身体竟开始颤抖起来,失声道:“你,你不是杨万傲,你到底是什么人?杨万傲人呢?他在哪里?” 此时,大公主终于确信这个杨万傲是假的。 因为她了解杨万傲,杨万傲绝不会与自己开这种玩笑,更何况在此种紧要的情势之下。 “杨万傲”道:“他已埋骨黄土。” 大公主跺了跺脚,厉声怒喝道:“就凭你也想杀了他,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么?” 老祖宗正色道:“大公主,你的一切阴谋都已失败,现在束手就擒是你唯一的出路。” 大公主冷笑着,指甲却已刺入了掌心,更刺入了心里,忽嘶声道:“即便杨万傲不在这里,也说明不了什么,‘狼山’已牢牢掌握在我的手里,就凭你们三言两语,休想骗我!” 小公主冷冷道:“大姐,有没有骗你,你不妨试一试。” 大公主瞳孔骤然扩张,脸上出现了愤怒与恐惧交织的神色,厉声大喝道:“你什么意思?” 小公主冷冷道:“你最好束手就擒。” 大公主瞧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老祖宗,却冷笑道:“小妹,老祖宗的‘化骨散’还没解除,只可惜你性子太急,来早了一步,而你和这个假杨万傲有把握胜过我么?” 小公主目光坚毅,笃定道:“当然,正常情况下我们都有把握,何况是现在。” 大公主目光忽钉子般盯着小公主,怒道:“你什么意思?” 小公主道:“大姐,你可知他是什么时候到你身边的?” 大公主无法回答,因为她万万想不到有人竟敢在“狼山”打杨万傲的主意。 小公主的视线已转向了假的杨万傲,接着道:“不妨你自己说。” “杨万傲”看起来很听话,道:“大公主,半个月之前我已到了你身边,你接下来的计划我自然知道。” 大公主铁青色的脸竟似要扭曲了起来,咬着牙恨恨道:“你究竟是何人?小公主手下没有你这样的人物。” “杨万傲”道:“在下苏佩清。” 大公主冷笑道:“我听说过你,就凭你也想替代杨万傲?” 小公主截口道:“还有我,莫忘了毒是我下的。” 大公主冷哼一声,讥诮道:“小妹,不是做姐姐的小瞧你,就凭你也想让他上你的当?” 小公主针锋相对,道:“就凭我,我虽然不如你有心计,可他偏偏就上了我的当。” 大公主的额头已沁出了细微的汗珠,凤眉紧皱,狐疑道:“我不信,你们骗不了我,骗不了我!” 她嘴里虽在反驳着,却细想起杨万傲近日种种的细微异常,心里已半信半疑,越想越觉得不对。 她目光四转,暗提一口真气便要夺门而逃,岂料身形刚掠到门口,苏佩清竟已挡在了她面前,二人双掌齐出,“嘭”的一声,苏佩清不禁退却了几步,大公主身形一转又向窗户掠了过去。 老祖宗本来还半躺在床上,看上去久病未愈,瘫软无力,可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整个人竟像是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力量,深陷的眸子精光四射,身形一闪,赫然已飘到了大公主眼前,大公主心中大骇,身形旋即一挫,掠向另一扇窗户。 小公主站在原地,并没有要出手阻拦大公主的意思,仿佛已有十足的把握,笃定大公主无法从这阁楼逃脱。 大公主身形已到了窗前,眼看着就要破窗而出,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小公主却微微一笑,大公主的身形竟忽然开始下坠,“砰”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阁楼地板上,整个身体开始蜷曲、缩小,面色也变得极其惨白,脸上因腹内刀割剑刮、钻骨挖心的绞痛而冷汗滚滚,苍白干燥的嘴唇不断发出低沉、痛苦的呻吟声。 原来大公主已中了唐紫烟交给苏佩清的“南疆蛊毒”。 此种蛊毒并非要取人性命,而且中毒者只有催动极大的真气,蛊毒才会发作,即便发作,也不会取人性命,只能令中蛊毒者腹内剧痛,周身发软,使不出一丝力气,除非有唐紫烟的独门解药,才可解除此种蛊毒。 一切都已结束,新的一天又将开始,温暖的阳光撕破黑暗、寒冷,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地平线冉冉升起。 阳光洒在了大公主雪白如玉的脸上,令她的鼻梁越发挺拔,薄而红润的嘴唇甚至散发着一种迷人的光泽。 大公主微微醒转,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床上,珠帘半卷,粉被锦褥,熟悉的胭脂味道,熟悉的环境,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但她竟一时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境,直到一个柳眉杏目,香肌胜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宛如一朵牡丹花的女子姗姗走了进来,她才瞪大了眼睛,满心泛起疑惑、惊讶,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 她瞧着走进来的女子,失声道:“蓝惜月,怎么是你?” 蓝惜月竟先扶她半坐在床上,眸子里带着同情、怜悯的神情看着大公主,黯然叹气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大公主的纤纤玉指用力撕扯着锦褥,雪白色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怀疑,厉声道:“蓝惜月,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小公主她们人呢?她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蓝惜月看着大公主,心里并没有嘲讽、冷笑,有的只是同情、怜悯,声音轻柔道:“大公主,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大公主甚至有些发怒,厉声喝斥道:“明白什么?” 蓝惜月咬着牙,柳眉微皱,恨恨道:“咱们都上了杨万傲的当了。” 大公主又惊又怒,道:“你说什么?” 蓝惜月咬了咬嘴唇,苦笑道:“你知不知道杨万傲既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 大公主反驳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蓝惜月道:“这有何不可能?” 大公主咬着牙,冷笑道:“你休想骗我,他是喜欢我的,我知道!” 蓝惜月迟疑着,终于缓缓说道:“其实他喜欢的一直是小公主。” 这句话就像晴空突然打下个霹雳,大公主竟愣得半天未回过神来,过了良久,她那凌厉的声音竟缓和了下来,终于缓缓道:“你接着说,我在听着。” 蓝惜月苦笑道:“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杨万傲的阴谋,咱们也只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我很爱他,本不想说出他的这些秘密,但现在他已死,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大公主一听到“阴谋”两个字,眸子竟发起了光,道 :“他有什么阴谋?快说!” 蓝惜月将目光从大公主脸上移开,移向了窗外,缓缓道:“大公主,你曾经杀了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恰巧是韩远城的妻子,于是杨万傲将计就计,将这个女子的尸身送还了韩远城,作为交易条件,韩远城助其获得宝藏,而他则助韩远城杀你。” 大公主的眼睛已有些发红,脸上的怒意渐浓,咬牙切齿道:“韩远城是什么人?我杀了他妻子?他妻子与‘狼山’又有何过节?” 蓝惜月沉吟片刻,叹道:“韩远城本是太行山一条好汉,在江湖也有些名气,这次作为杨万傲的眼线随苏佩清他们来了‘狼山’,只是后来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被杨万傲除掉了。韩远城是个痴情之人,但他的妻子却一心想在江湖扬名立万,结果死在了......” 大公主截口冷笑道:“没有几个女人是不重虚名的,既如此,他妻子倒是死得一点也不冤枉。” 蓝惜月只有苦笑不语,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大公主说得确实有道理。有些女人喜欢权利,有些女人喜欢财富,还有些女人喜欢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她们的需求不同,但她们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虚荣心作祟。 倘若一个女人没有了虚荣心,那么她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这是一句很有用的话,只可惜能听进去这句良言的女人实在是不多。 大公主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目光忽针尖般盯着蓝惜月,厉声道:“你说得这些都是真的么?” 蓝惜月的目光却已到了远方,道:“大公主,我不会骗你的,眼下我也没有必要骗你。十六年前,苏青云兄弟闯入‘狼山’取‘日月金环’,苏青云的胞弟苏青山被杨万傲追杀却逃出生天,其实此事并非杨万傲无能,而是苏青山以一个极诱人的秘密作为交换条件,杨万傲才放走了他。” 大公主心中骇然,忍不住截口道:“什么秘密?什么‘日月金环’?” 第79章 结局(一) 蓝惜月缓缓道:“这个秘密便是‘千门卷’,它是一座宝库,里边不仅有高深的武功秘籍,更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而关于‘千门卷’的踪迹则分别藏在一对雌‘日月金环’与一对雄‘日月金环’里面,其中雌金环与苏家有关,雄金环本在庙堂,后却被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孝廉带来了‘狼山’。” 大公主面色微变,沉吟道:“我知道这个人,据说十七年前他曾献给老祖宗一件宝物,莫非......” 蓝惜月道:“他献给老祖宗的正是此物。” 大公主幽幽叹了口气,犹疑片刻,蹙眉道:“你接着说。” 蓝惜月道:“杨万傲知道雄金环被老祖宗藏了起来,但他也只能在暗中寻查,虽大费周折,却也一无所获,所以他最终只能选择放弃而另谋它法。两年前,机缘巧合之下他等到了一个机会,于是便利用韩远城作为江湖上的眼线等待时机。在他看来,苏家人一定会再次来‘狼山’的。” 大公主听到“机缘巧合”四个字不免苦笑,旋即又问道:“他为何如此肯定苏家后人定会来‘狼山’?” 蓝惜月却摇了摇头,道:“我曾问过杨万傲这个问题,他说除了金环之外,苏家人还要找一个人,但具体是谁他并未对我言明。” 大公主冷笑一声,道:“后来呢?” 蓝惜月道:“后来杨万傲不仅让韩远城做了‘飞龙岭清风寨’的寨主,还让他娶到了寨主的女儿为妻。” 大公主冷笑道:“这倒是笔很划算的买卖,杨万傲真懂得用人之道。” 蓝惜月继续道:“韩远城一直在等待时机而动,或许是上天也在帮他,‘六只蝎子’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而就在一个月之后,苏家苏佩清学成归来,于是他的计划便真正开始了。” 大公主在听着,听得很认真,也很愤怒,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几乎是不了解杨万傲这个人的。 蓝惜月道:“杨万傲首先找人模仿绝尘道人的字迹写了一封信,欺骗苏青云离家去往洛阳,而后易容成苏青云,与韩远城一起突袭了苏家,为的就是要逼迫苏青云就范。当时‘西北秦门’正在迅速崛起,也极想得到‘千门卷’称霸江湖,杨万傲推断苏青云父子最可能怀疑的对象是‘西北秦门’,为此,他们还做了一些事将矛头引向‘西北秦门’,只是他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把矛头引向‘西北秦门’,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和一个叫吕定的人有关。” 大公主叹了口气,恨恨道:“原来我一点也不了解他。” 蓝惜月也在心里叹了口气,瞧着大公主苦笑道:“大公主,你自以为凭着杨万傲对你的喜欢而利用他,其实却是他在利用你。” 大公主咬着牙,凤眉倒竖,扯着被中的衣角,目中尽是痛苦之色,道:“我总以为自己是下棋之人,没想到自己也只不过是颗棋子,哼哼,人生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蓝惜月默然片刻,转身盯着大公主,道:“你与杨万傲合作控制了老祖宗,而杨万傲则通过促成苏佩清与老祖宗合作,共同对付你,最后即便你胜了老祖宗,他也会倒戈一击以获取老祖宗的信任。在老祖宗看来,杨万傲最终在爱情与大义之间选择了后者,老祖宗岂有不信任不器重他之理?到时老祖宗为了感激苏佩清他们,定会将‘日月金环’交给他们,而到了那时,他则会等待时机做最后那只胜利的黄雀。” 大公主沉默了良久,黯淡的眼睛却忽然有了光,冷笑道:“杨万傲是怎么死的?” 仇人的死法,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十分感兴趣的。 蓝惜月眉心微攒,道:“他是被小公主杀死的。” 大公主惊愕道:“你说什么?小公主杀了他?不可能!” 蓝惜月笃定道:“是小公主杀了他!小公主用‘见血封喉’杀了他!” 大公主盯着蓝惜月的眼睛,目光尖锐如针尖,过了良久,冷笑道:“杨万傲虽比不上‘川蜀唐门’的用毒高手,但也绝非泛泛之辈,怎会没有察觉?” 从蓝惜月的眸子里,她竟看到了蓝惜月所言非虚。 就算到了现在,蓝惜月在她眼里仍是一只温顺的羔羊。 蓝惜月的眼角有了泪光,声音甚至变得有些颤抖起来,道:“一个令你日思夜想的人,你会不信任她,防备她吗?” 大公主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她沉默了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你说得不错,要不然我怎会上了他的当?” 蓝惜月苦笑道:“我也一样。” 大公主瞧着蓝惜月脸上痛苦的神情,忽然冷笑道:“杨万傲机关算尽,到头来只不过为他人做了嫁衣,最终死在自己所爱女子之手,也算是他应得的报应。” 蓝惜月垂头默然不语,指尖却已刺入掌心,她眼中虽没流出泪,但心里已不知流下了多少辛酸、痛苦、委屈的泪水。 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吹上了大公主略微苍白的脸颊,她忽然皱起了眉,眼睛里旋即有一团火焰燃烧起来,厉声喝斥道:“死贱人,你在骗我!” 蓝惜月使劲摇着头,眼泪已夺眶而出,哽咽道:“我没有,我没......” “她的确没有骗你。” 这是小公主的声音。 一听到这银铃般悦耳熟悉的声音,大公主的脸色就变得铁青,握紧的拳头竟微微有些颤抖,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大公主的目光立刻警觉地向小公主身后移了过去,但过了良久,小公主的身后并没有传来其他脚步声。 小公主瞧着大公主面上的神情,已然明白了大公主的心思,道:“你在等人?” 大公主的目光立刻刀锋般盯着小公主,狐疑道:“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来了你一个?” 小公主道:“来我一个已足够。” 大公主用力撕扯着衣角,冷笑道:“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么?” 小公主坐了下来,自己竟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大姐,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倘若一直憋在心里,岂不是会得病?” 大公主咬着嘴唇,冷笑道:“看来我要多谢你了?” 这是一句很嘲讽的话,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但小公主已不在乎。 一个胜利者怎会在乎失败者对自己的嘲讽? 若在乎,那这个人的心胸该有多么狭隘,这样的人岂能得胜? 小公主喝了口茶,道:“你该谢的是老祖宗。” 大公主扯着衣角的纤纤玉指已微微松动,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问了?” 小公主道:“是。” 大公主盯着小公主的眼睛,道:“你怎么会参与其中?” 小公主又啜了口茶,沉吟道:“虽然一开始我对老祖宗把‘狼山’之位传给你感到惊讶,但我仍然没有怀疑到你,本来事情可以按照你预期的方向发展,但杨万傲却有自己的打算,而这个‘打算’促使苏佩清他们来到了‘狼山’。” 大公主咬牙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认识了杨万傲,我真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小公主接着道:“除了杨万傲,我参与到这件事的直接导火索便是‘辽东铁旗门’掌门铁飞鹰。” 大公主骇然道:“铁飞鹰和你会参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小公主清水般明亮的眼睛发起了光,然后转身望向窗外远处飘着的一团雪白云朵,缓缓道:“我的一个朋友卓不凡揭破了铁飞鹰的丑事,他与门下弟子一路追杀卓不凡,将其逼进了‘狼山’,于是卓不凡就遇到了我,也遇到了苏佩清。” 大公主冷哼一声,狐疑道:“你也会有江湖朋友?” 小公主笑道:“不要忘了,我曾离开过‘狼山’。” 大公主咬着牙,恨声道:“真是天不助我!” 小公主正色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大姐,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大公主又冷哼了一声,道:“自古胜者王,败者寇,胜利者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小妹,你不妨继续说下去。” 小公主道:“苏佩清与卓不凡是好朋友,自然我便可以认识苏佩清他们,于是我将老祖宗传位给你的消息告诉了卓不凡,他首先想到你可能已控制了老祖宗。” 大公主冷笑道:“不想你的这位卓公子也是个多疑之人!” 小公主香腮微红,目光闪烁着,道:“并非他多疑,而是你让‘红衣小鬼’他们在‘桃花源’动手杀人。你自然知道‘狼山’的规矩,可你依然这么做了,其实你的目的只有一个。” 大公主冷笑道:“哦?我倒想听听你的高见。” 小公主道:“‘红衣小鬼’他们虽都是你怀疑的对象,但你还是不能确认他们的想法,于是你便想出了个一石二鸟之计,你要他们在‘桃花源’动手,其实是在试探他们,如果他们拒绝你的要求,你反而会信任他们,倘若他们没有拒绝,你正好可借苏佩清他们的手除掉这些人。” 大公主反驳道:“你凭什么这么想?规矩是人定的,老祖宗的命令他们能不遵从吗?” 小公主道:“起初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在‘桃花源’这样的禁地动刀子,直到后来,我从茹茹的口中听说了柔柔的故事。” 大公主的眼角突然跳动起来,雪白色的脸上面色大变,道:“你是说王子腾的事情?” 小公主道:“没错,当年王子腾也逃进了‘桃花源’,老祖宗本想在‘桃花源’动手杀了王子腾,但却遭到了‘狼山’众人的强烈反对,因为大家都很拥护老祖宗,不想让她犯错,破坏了规矩。” 大公主叹了口气,嘴里喃喃自语不知说了句什么话,过了良久,忽然道:“茹茹是苏佩清的妹妹这也是假的?” 小公主道:“这点杨万傲并没有骗你,她的确是苏佩清的妹妹。” 大公主苦笑道:“但苏茹洇的来历杨万傲一定是骗了我,是么?” 小公主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蓝惜月,瞧着她那张迷人、娇美的脸,道:“或许这个问题你可以问她。” 蓝惜月内心微微一颤,没有等大公主开口,忙不迭道:“当年,苏佩清的父亲苏青云闯入‘狼山’之后被三公主所救,不久之后,二人互生情愫诞下了苏茹洇,后来,不知何缘故苏青云离开了三公主母女,这一切杨万傲也是知道的,自此他的计划便已开始了。” 大公主狐疑道:“除了‘桃花源’这件事,你们便断定老祖宗是假的,这未免也太自信了?” 小公主道:“我们并不糊涂,所以我们找到了一个最熟悉你的人。” 大公主怔了怔,沉吟少顷,迟疑道:“莫非你们找上了李岳儿?” 小公主道:“是的。” 大公主冷笑道:“李岳儿绝不会出卖我,她只要敢出卖我,只有死路一条。” 小公主道:“我们并不需要她说什么,只要知道她是不是真正李岳儿便可。” 大公主双眉紧皱,忽然叹了口气,道:“李岳儿对老祖宗忠心耿耿,而她一直很恨我,倘若李岳儿是假的,那老祖宗必然也有问题。哼,你们果然聪明得很。” 小公主道:“既然老祖宗是假的,那么杨万傲一定也站在了你这一边。” 大公主冷笑道:“万一杨万傲也是假的,又或者被我控制了呢?” 小公主沉吟道:“控制杨万傲并非易事,既然蓝姑娘出现了,那你极有可能是用金钱或者美色收买了他,虽然杨万傲表面不贪财、贪权,也不会因色而误事,但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于是我们调查了蓝惜月。” 蓝惜月忽然黯然叹气道:“其实杨万傲并不喜欢我,他只是做样子给你们看的。” 大公主冷笑道:“这样,所有人都会以为他是被我逼的,迫于无奈才会这样做。” 蓝惜月凝注着小公主,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咬着嘴唇道:“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步,他不知道你已知道了他的秘密,可是即便他忘恩负义陷害老祖宗,小公主,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她的声音里已有了怨气,虽然杨万傲对她的感情未必有真,但她对杨万傲的感情一定全是真的。 小公主叹了口气,娥眉微蹙,道:“只因他太厉害,太难对付了,为了大局我只能杀死他。” 此刻,大公主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时而愤怒,时而嘲讽,时而又悔恨,过了许久,终于冷笑道:“他死的一点也不冤枉,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便是他。” 蓝惜月竟忽然怒视着大公主,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大公主,她嘶声怒吼道:“是你害了他,若不是你,他怎敢有胆量去陷害老祖宗?就算他有计划,也是无法实施的,是你害了他,是你......” 蓝惜月为爱痴狂,变得心碎、愤怒、怨恨,甚至失去了理智。 爱情会使一个女人丧失判断能力,所以她没有明白,杨万傲的计划既已展开,即便没有大公主,他也会将计划进行下去。 一个人的欲望可以压倒一切,碾碎一切,包括爱情,尤其是像杨万傲这样的人更是如此。 小公主的手搭上了蓝惜月颤抖的肩头,柔声道:“你下去休息吧,有些话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第80章 结局(二) 蓝惜月流着泪,转过身,咬着嘴唇尽量使自己不发出痛苦的声音。她再也不去瞧大公主一眼便走了出去,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她此刻的肩膀正在剧烈地颤抖着,脚下的步伐也显得那样笨拙。 直到蓝惜月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小公主这才转过身看着大公主变得苍白色的脸,正色道:“大姐,你一心想要图谋大业,到头来只是做了别人的棋子,倘若没有我,你会死在杨万傲手里。” 大公主并不领情,冷笑道:“小妹,难道我还要感激你不成?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小公主怔了怔,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大公主似乎答非所问,道:“其实你们也不知道杨万傲的计划,只是误打误撞罢了,若不是因为对付我,恐怕你们也得死在他的手里,其实算起来,咱们也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 小公主冰肌玉骨的脸上面色忽变,凛然道:“善恶永远不可能也不会在同一条战线上,他们永远是敌对的,善终会战胜恶。” 大公主目光如针尖般尖锐,凝注着小公主良久,终于冷冷道:“小妹,以前我真是小瞧你了,我一门心思排除异己,为‘狼山’前途而战,却不曾想你们才是我最大的绊脚石,唉!真后悔当初我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杨万傲这奸贼的话,真以为苏佩清等人来‘狼山’只是为了谋求名利。” 小公主皱了皱眉,正色道:“因为你的欲望太强烈了,一个人的欲望太过强烈就必然要犯错误。” 大公主冷笑一声,道:“倘若我当时不听信杨万傲所言,细查一下茹茹与苏佩清的关系,那么结局一定不会是这样。” 小公主冷冷道:“你以为杨万傲会让你这样做吗?一个你觉得忠心耿耿之人,你会怀疑他所言吗?何况你一直还觉得他喜欢你。” 大公主忽身体一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撼,呐呐道:“其实杨万傲他,他......” 小公主蹙眉道:“大姐,你还想说什么?杨万傲他怎么了?” 大公主内心挣扎了片刻之后,苦笑道:“没,没什么!” 小公主冷笑道:“现在看来,杨万傲是罪有应得。” 大公主面色惨然,喃喃道:“你说得不错,他罪有应得。” 小公主沉吟良久,目光忽然盯着大公主苍白色的脸,眸子里出现了一种很特别的情感,柔声道:“大姐,只要你好好在老祖宗面前认错,我再给你求求情,老祖宗会从轻发落的。” 大公主冷笑道:“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小公主内心很肯定,笃定道:“大姐,只要你诚心悔过,一定有的。” 老祖宗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这点小公主很有把握。 大公主冷哼一声,却忽转变了话锋,道:“杨万傲是什么时候被换掉的?” 小公主道:“五月初五,也就是他死后两天。” 大公主的手从被里伸了出来,道:“难怪他当时怪怪的,我还以为是蓝惜月的缘故。” 小公主道:“除了这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大公主截口道:“易容术?” 大公主是个聪明的女人,只可惜她将“聪明”用错了“地方”。 小公主道:“不错。” 大公主眉心微蹙,狐疑道:“天底下竟有如此天衣无缝的易容术?我到现在都有些不信。” 小公主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江湖之上能人异士自然不少。” 大公主眨着眼睛,道:“能不能告诉我此人是谁?” 小公主沉吟片刻,道:“‘千面郎君’。” 大公主骇然道:“原来是他,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将他也找来。” 小公主笑道:“因为他也是苏佩清的朋友。” 大公主冷笑道:“很好。” 小公主道:“你现在是不是心服口服?” 大公主又冷哼一声,道:“你们只是运气好罢了。” 小公主并不想反驳什么,她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逞口舌之能并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给自己带来诸多麻烦,聪明的人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 大公主见小公主默然不语,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小公主却道:“大姐,我在想除了成为‘狼山’老祖宗外,你还有什么更大的目的?” 大公主手掌又握紧成拳,眸子甚至发起了光,道:“将‘狼山’发扬光大,一统江湖。” 小公主面色大变,惊愕道:“大姐,你说什么?你疯了么?” 大公主厉声道:“我没疯,这有何不可?” 小公主叹气道:“咱们应该学一学西南‘蜀中唐门’,置身江湖之外。你这样做只会有一种结局,那就是毁了‘狼山’。” 大公主凤眉紧皱,反驳道:“你胡说,我只是时运不济,如果杨万傲待我是真心的,那我一定能成功。” 小公主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一直以为他喜欢你,所以就利用他对你的爱。” 大公主眸子里似又有了怒意,咬着牙道:“我以为他很爱我,其实他一点也不爱我,他只是在利用我,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小公主蹙眉道:“可是你也在利用他对你的‘爱’呀,难道不是吗?” 大公主默然良久,脸上竟忽然露出了那种报仇雪恨之后的快感,冷笑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字,不过,我想他当时死得一定很痛苦。” 小公主道:“‘见血封喉’本就是一种很厉害狠辣的毒药。” 大公主却摇了摇头,冷笑道:“肉体的痛苦并不算什么。” 小公主眉心微攒,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大公主冷冷道:“没什么意思。” 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下是种什么感受? 那一定是非常痛苦的、撕心裂肺的、钻心的,天底下所有的痛苦加起来恐怕都不及此。大公主恨杨万傲,恨不得将他的心挖出来,将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或许这样才可解她心头之恨。 她真的对杨万傲没有一点感情吗? 那她看到杨万傲与蓝惜月在一起,为什么要生气? 为什么她知道自己被杨万傲利用之后,内心会如此愤怒? 他们只是相互利用罢了,即便最终被对方利用,也是自己技不如人,为什么她对他有如此切齿之恨呢? “爱之深,恨之切。” 这句话用在他们两人之间或许不完全正确,但也不完全错误。 小公主与大公主的交谈进行得很顺利,二人之间也再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大公主瞧着眼前这个成熟了不少的少女,感觉既熟悉又似乎不熟悉。 从内心深处来说,她还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妹妹,尽管自己的失败也少不了小公主的“帮助”,但她现在竟已没有了对小公主的恨。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或许自己的计划注定要失败,这便是天意。 天意又如何违背呢? 自己计划之中计划之外,每一个人的出现不都是上天的安排吗? ...... 权利又重新回到了老祖宗手里,“狼山”上下自是一片欢喜的气氛,老祖宗遂吩咐了“狼山”新任管家柳管家大摆筵宴,以感谢苏佩清等人相助之功。 在众人的一片欢喜声中,玉玉欣然笑道:“如此大喜之日,小女子愿献剑舞一曲,以助筵宴之乐。” 众人欢喜一片,都纷纷道:“请玉玉姑娘舞剑助兴。” 老祖宗点了点头,玉玉果走至筵宴中央,舞动了起来,但见其身盈赛飞燕,体娇若游龙,剑光闪动光芒,真如九日落天际,剑势所到之处,更似雷霆收震怒,真个是公孙大娘在世也甘失色。 众人一片喝彩之声,都赞玉玉剑舞之高妙绝伦更胜当年公孙大娘,众人又饮了一回,直到戌时方散。 窗外阳光明媚,流水潺潺,绿树青山,鲜花姹紫嫣红,就连鸟儿的鸣叫似乎都变得那么的可爱、动听、悦耳。 有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鲜花木叶的清香,轻轻地吹上了老祖宗洁白、温润、光滑的脸。 小公主正婀娜地站在老祖宗身边,一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目光流转,此刻竟比天底下最艳丽的珍珠都要美丽、迷人。 苏佩清一瞧见老祖宗,心里就不免感到惊讶,因为短短几日光景,她那张苍白、干燥、枯瘦的脸已完全换了模样,就像是一个人在变戏法换脸似的。 苏佩清施礼毕,肃然道:“老祖宗,晚辈有一事相求。” 老祖宗笑道:“你想见李孝廉?” 苏佩清心里又惊又喜,道:“是,老祖宗明察秋毫。” 老祖宗沉吟道:“此人曾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十七年前来到‘狼山’,他曾送了老身一对金环,不知可是你所需之物?” 苏佩清剑眉微轩,喜道:“正是,还望老祖宗成全。” 老祖宗笑道:“苏少侠,你对我‘狼山’有再造之恩,老身愿将此物奉上。” 苏佩清忙抱拳感激道:“多谢老祖宗。” 老祖宗道:“苏少侠不必如此,老身已知你们所需此物的用处,‘狼山’上下无不钦佩,如有什么需要,‘狼山’将义不容辞。” 苏佩清拜道:“老祖宗深明大义,晚辈感激不尽。” 小公主眨着明亮而迷人的眼睛,笑道:“苏公子,令师他们人呢?” 苏佩清心中一动,笑道:“他们眼下都在‘桃花源’。” 小公主莞尔一笑,道:“嗯。” 老祖宗笑道:“苏少侠,希望你们在‘狼山’多留些时日,也好让老身能略尽地主之谊。” 苏佩清歉然道:“老祖宗盛情,晚辈甚为感激,只是眼下事情紧急,还望老祖宗见谅。” 小公主晶莹剔透的眼珠子微微一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道:“苏公子,‘辽东铁旗门’掌门铁飞鹰呢?” 苏佩清道:“他死了。” 小公主骇然道:“死了?” 老祖宗狐疑道:“谁杀了他?” 苏佩清道:“蓝惜月。” 小公主面色微变,惊讶道:“是她?可咱们并没有要杀铁飞鹰的意思呀!” 苏佩清道:“是她失手杀了铁飞鹰,她用错了药。” 小公主怔了怔,道:“原来如此。” 老祖宗犹疑了良久,终于缓缓道:“苏少侠,老身还有一事相求。” 苏佩清笑道:“老祖宗但说无妨,晚辈定当相助。” 老祖宗深邃的眸中泛起了忧伤之色,轻轻叹了口气,道:“杨万傲虽死,但老身希望他还一直活着,他只是犯了错,被老身困起来面壁思过。苏少侠,你可明白老身的苦衷?” 苏佩清思忖片刻,不禁动容道:“请老祖宗放心,晚辈明白。老祖宗胸襟似海,以‘狼山’之福为重,不计个人得失,晚辈万分钦佩。” 老祖宗笑道:“苏少侠过奖了,老身多谢你了。” 苏佩清也笑道:“老祖宗言重了。” 又过了半晌,苏佩清又道:“老祖宗,柳依依兄妹虽助纣为虐,但念其最后能幡然悔悟,李尘风、冷雁寒又在这场战斗中战死,还望您能从轻发落。” 老祖宗笑道:“这个自然。” 接着她竟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瞧着苏佩清,笑道:“苏少侠仁义无双,老身佩服得很。” 苏佩清瞧见老祖宗看自己的眼神,心里不由得忐忑了起来,笑道:“晚辈何德何能,老祖宗抬爱了。” 小公主香腮已微微升起红晕,明亮的眸子飞快地转了起来,旋即话锋一转,道:“柳依依本是大公主那边的人,此人我也略有了解,她怎会轻易幡然悔悟?想必其中必有什么重要原因吧?” 老祖宗怔了怔,狐疑道:“柳依依他们并非自愿?” 苏佩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却笑道:“这件事是公孙姑娘的功劳,因为柳依依对‘美剑客’柳如轼甚为倾慕,而柳如轼恰巧又是公孙姑娘的下属。” 小公主不禁苦笑了起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想赶紧逃离,却偏偏很快又跳进了“坑里”! 老祖宗瞧着苏佩清笑道:“这便是‘情’字的好处。” 小公主不禁讪讪一笑,总觉得老祖宗此刻的眼神就像一根紧追在自己身后的绳子,想把自己与苏佩清绑在一起,于是她立刻话锋又一转,道:“对了,老祖宗,朱心针和李甜嘴怎么办?” 老祖宗沉吟少倾,笑道:“此二人一个心细如针,一个嘴甜似蜜,不如留着他们,苏少侠以为如何?” 苏佩清道:“其实他们二人本性并不坏,昔日只是尽心为其主办事,只要加以正确引导,我想他们二人必可改邪归正,为老祖宗出力。” 此时,老祖宗竟又用一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眼神瞧着苏佩清,笑道:“苏少侠所言极是。” 苏佩清只觉得脸上已开始有些发热,只好故意避开了老祖宗的目光,垂首敛目道:“老祖宗谬赞了。” 第81章 各怀鬼胎 洛阳城,府邸。 庭院深处,鲜花姹紫嫣红,尤其属牡丹花最是娇艳。 院内,梧桐树浓荫如盖,虽掩去了庭院大半地方,却也无法掩住牡丹楼的气势恢宏。 上官楼背负着双手,乌黑的眉毛微微皱起,喟然叹道:“秦中原果是极难对付之人。” 左玉像是没有听见,只是用鼻子嗅了嗅青花瓷杯中汤色微黄的香茶,只觉茶香如兰,问道:“这莫非是产自徽州的上等毛峰?” 上官楼眼睛发起了光,用一种狐疑的神色凝注着左玉,嘴角却带着一抹笑,道:“没想到半年时间不到,你竟成了品茗行家,佩服佩服。” 左玉尖刀眉微扬,笑道:“虽非行家,却也略懂七八,以前只觉得识茶、辨茶是极难之事,但花了一番功夫心思之后,许多问题迎刃而解,才有了如今这番成就。” 上官楼沉吟了片刻,忽打趣道:“你何必要拐弯抹角地说话?难不成又被哪个仙姿玉貌的姑娘绊住了脚?” 左玉放下茶杯,抿了抿薄而细腻嘴唇,也笑道:“为什么你总觉得自己很聪明?总觉得自己很了解我?” 上官楼道:“我若不了解你,怎能理解你的一番苦心?只是这功夫、心思该如何使出来 才好?” 左玉起身施施然走至窗前,俯瞰着脚下的一切,微风从天边吹了过来,仿佛是美人温柔多情的手,轻拂着他苍白色的脸,他长长地吐出口气,笑道:“秦中原到现在还不信任‘黑鸽子’,是因为他缺少进身之功。” 上官楼墨眉微轩,一双杏眼精光四射,道:“哦?说来听听。” 左玉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脸上忽然出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道:“男人追求女人,若想获取她的芳心,必须要做一些事情以博取她的信任,世人常说的“英雄救美”便是此理,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秦中原。” 上官楼抚掌大笑起来,道:“妙极,妙极,太妙了!却不知怎么个‘英雄救美’之法?” 左玉扭头瞧了瞧上官楼侧脸出现的那种熟悉的笑,然后抬头遥望向蔚蓝色天际,嘴角泛起一种调侃式的笑,道:“据说男人在单相思时会变得很笨,莫非你又看上了谁家深闺里的姑娘喽?” 上官楼苦笑道:“左兄,你为什么总是会联想到这些无稽之事?” 左玉故意叹息道:“既如此,你为何还要明知故问?” 上官楼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悬胆鼻,道:“哦?我不太明白。” 左玉故意冷哼了一声,道:“你的眼睛,你的嘴角,你说话的语气,你脸上的表情都已出卖了你,难道这些还不够?” 上官楼拍着左玉的肩膀,笑道:“好,果然知我莫若你,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左玉悠然道:“和一个既聪明又善察言观色的人做事,自然也会耳濡目染。” 上官楼笑了,笑得很愉快,打哈哈道:“你好像也开始拍我的马屁了。” 左玉反而显得很理直气壮,道:“拍一拍你的马屁总是有好处的,既然你高兴地接受了,是不是现在可以立刻把你的故事讲出来了,要知道,我一向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上官楼笑道:“好。” 左玉道:“不知道这个故事动不动听?” 上官楼道:“不但动听,而且有趣,我保证你会很喜欢这个故事。” 左玉眼珠子一转,道:“听故事喝茶岂非很无趣?” 上官楼笑道:“你的运气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好?前日我这里刚好又运来二十几坛窖藏了至少二十年的上好泸州大曲。” 一听到“泸州大曲”四个字,左玉几乎要兴奋地跳了起来,眼睛越发亮了,薄而细腻的嘴唇好像也发出了一种奇妙的声音。 窗外月色如钩,窗内灯火鼎盛。 黄金特制的灯器上六十六根拇指般粗细的红烛,流着泪,燃烧着,发出耀眼的光芒。 王动永远像一个天底下最忠实、最可靠的的奴仆,一动不动地站在秦中原身后,他的双手自然也缩在锦缎长袖中,袖口空空地垂至膝盖处,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寒光四射,令人不寒而栗。 秦中原望着门外消失的身影,过了良久,终于问道:“你觉得呢?” 王动沉吟少顷,眉毛微皱,狐疑道:“上官楼与‘财神’之间会有什么过节?” 秦中原嘴角泛起了一抹满意的笑意,声音里却透着疑问,道:“你还是不相信他?” “他”当然指的就是刚离开的“黑鸽子”。 王动苍白色的脸微微起了变化,道:“希望是我多想了。” 秦中原沉吟良久,威严、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很快便会有答案了。” 王动忽然道:“‘财神’势力深入河南、山西、山东,如今想把手伸到陕西来,咱们必须要让他们尝点苦头。” 秦中原刀锋般的目光更冷,更残酷,冷笑道:“既然他们把手伸了过来,那咱们必须要斩断他们的手,让他们长长记性。” 王动森冷的目光瞧着眼前的红烛,肃然道:“门主所言极是,这一击定要让他们几年之内再无还手之力。” 秦中原望着窗外如钩一样的月色,忽然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道:“你看今晚的月亮像不像是一只钩子?” 王动心中不免微感惊讶,森冷的目光从红烛缓缓移向了月色,沉吟道:“ 嗯,这只钩子虽美,却是一只专门引人上钩的毒钩子,只是不知这只毒钩子究竟握在谁的手里。” 秦中原皱眉沉吟少顷,幽幽吐出口气,道:“近些年来‘财神’势力迅速崛起,他们如此大肆搜刮天下财富,恐怕已引起了朝廷的注意。” 王动森冷的目光发起了光,道:“门主所言甚是!不过上官楼要对付‘财神’,难道他真是朝廷之人?” 秦中原道:“虽然‘黑鸽子’当时否认了,但他也未必什么事都了解。” 王动道:“‘财神’如今做事太过于张扬,在属下看来,想成功必须要有韬光养晦的精神。” 秦中原笑道:“这点咱们一直都做得很好。” 王动道:“大老板能成为‘财神’的左膀右臂,此人一定不简单,不知咱们该如何行事?” 秦中原漆黑的眸子转了转,道:“咱们既要助上官楼除去大老板,但也不能刻意为之,咱们只要让上官楼觉得咱们与他在同一条战线上,共同敌人是‘财神’。” 王动思考了片刻,双眉一轩,道:“现在正是个好机会,‘财神’蠢蠢欲动,正想把手伸过来,那咱们就帮帮他,让他们的手伸得快一些。” 秦中原笑道:“好,此事全权交由你去办。” 王动苍白色的脸微微变色,这是一种因无比的信任而产生的愉悦神情,他立刻肃然道:“是,属下定不辱使命。” 秦中原沉吟片刻,威严的脸上忽又出现了奇怪的表情,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柳薛衣?” 王动面色微变,挺拔的鼻梁上似乎有细微的汗珠沁出,道:“他是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留着以后或许会有用。请门主放心,未经我的允许,他绝对走不出那间密室。” 秦中原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刀锋般的目光也已柔和了一些,微笑道:“这样的人才,我也希望他能为咱们所用。” 王动道:“是,属下定要将他驯服。” 秦中原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嘴角忽扯出一抹冷笑,道:“你要妥善安置苏青云,咱们不能让老朋友有任何担忧。”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微起变化,肃然道:“是。” 秦中原道:“等事情结束了,他是你的,随便你怎么处置他都行。” 王动森冷的眸中泛起了感激之色,道:“多谢门主。” 秦中原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威严、刚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倦意,道:“我有些累了,你下去做事吧。” 王动道:“是,属下告退。” 王动向门外走去,秦中原瞧着王动钢铁般挺拔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满意的笑,喃喃道:“属下......属下,怎么还是改不掉这个臭毛病。” 长安,城北。 府院深处,花树扶疏,大老板坐在紫檀木椅上,轻轻啜了一口杯中的竹叶青,又将目光移向了身边的年轻人,道:“查清楚了吗?” 那年轻人肃然道:“是。据可靠消息,萧无恨已投靠了上官楼。” 大老板锐利的目光盯着那年轻人,冷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萧无恨也是个聪明人,怎会做如此愚蠢之事?” 那年轻人细小的眼睛目光闪烁,恨恨道:“大老板,他背叛了您,如丧家之犬暂时找个狗窝安身罢了,属下有法子除掉他。” 大老板摆了摆手,道:“先不必管他,咱们还有正事要做,来日方长。” 那年轻人的目光竟立刻黯淡下来,垂首道:“是。” 大老板忽然冷冷道:“咱们在向西扩张的宏图霸业中,‘西北秦门’一直是咱们的绊脚石。” 那年轻人立刻明白了大老板的意思,面若满月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道:“大老板,‘西北秦门’盘踞西北多年,势力甚大,况且他们并没有主动找咱们的麻烦,属下觉得,还是谨慎些的好。” 大老板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盯着那年轻人,却在心里叹了口气,冷冷道:“杜九,你难道不知‘西北秦门’一直占据着陕西,致使咱们无法在那里立足扎根,咱们若不思进取,迟早会被他们吃掉。” 杜九面色微红,恭声道:“是属下考虑不周。” 大老板瞧着杜九,笑道:“我知你做事一向谨慎、心细,不过眼下咱们已别无选择,所以‘尊主’令咱们先下手为强。” 杜九面色微变,狐疑道:“他们有胆量出手?” 大老板正色道:“汤无盐如水,人无钱是鬼。西北本就是偏僻荒凉之地,近些年来他们的势力虽不断扩张,手里的银子却越来越紧。” 杜九心中犹豫,但终究没有提出自己的一些疑惑! 一个人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件好事,反而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他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一直活得很好。 你若要活得愉快,就不要做那只太好奇的“猫”,适当的糊涂反而是聪明的选择。 大老板从袖中抽出了两张信签交到杜九手里,道:“一张交给赵鼎,按计划行事。” 杜九立刻将信笺收入怀中,肃然道:“是。” 大老板拍了拍杜九的肩膀,语气显得很自信,连眼睛里都透着运筹帷幄的神采,笑道:“事后重重有赏!” 杜九脸上泛着光泽,肃然道:“属下立刻去办!” 第82章 惊心、诡谲 “日月金环”在灯光下闪着光,苏青云朗星般的眼睛也在发着光。 他在铺着波斯毛毯的太师椅上缓缓地伸了个懒腰,握金环的手几乎已有些颤抖。 如今,他的手里不仅握着财富,更握着权利! 在金环摄人心魄的金光下,他的心已开始动摇。 财富与权利,他都想拥有,谁说鱼和熊掌不可同时兼得? 可是...... 远山漆黑一片,苏青云已在这里坐了三个多时辰,也思考了三个多时辰。 他很放心,因为药效至少还有十二个时辰。 眼下金环到手的消息秦中原未必知道,但他知道秦中原迟早会知道的,所以赶在天亮之前,他必须做出决断。 夜越来越黑,越来越静寂,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脏的跳动声。 黎明前的黑夜岂非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 所以他知道天已快亮了。 他的脸上甚至已沁出了汗珠,终于,他一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足以改变自己人生轨迹的决定。 当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户时,太师椅上的波斯软垫却已变得冰凉。 苏佩清躺在床上,呼吸匀称,显然睡得很舒服,很满足。他那剑眉朗目的脸看上去甚至像是发着光,带着青春的活力与气息,美得足以令人心醉。 当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云南普洱茶时,他只觉得茶香扑鼻,味道无比鲜美,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沏出来的茶都要好喝上百倍。 他脸上洋溢着自信、愉悦、满足的笑,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杯馥郁芬芳的茶水里会被人做了手脚,而动手之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他目光如炬,颖悟绝伦,本非粗心大意之人,但他对自己的父亲岂会怀疑? 他信任自己的父亲,如同他信任自己一样! 当他带着愉悦的心情喝下了那杯茶香四溢的云南普洱茶之后,他的人就立刻倒了下去。 现在距药效散去还有六七个时辰,苏青云打马奔驰。马蹄翻飞,尘土飞扬,远远望去,仿佛在他身后留下一道白色烟雾。 一天一夜的飞奔,苏青云脸上冒着热汗,那匹昂藏不凡的千里良驹嘴角也已不断在吐着白沫子。 这一路之上除了两个时辰的进食休息外,其余时间一直在赶路,不过好在洛阳城已在眼前,苏青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满足、愉悦的笑。 穿过厚重而古老的城门,苏青云进入了热闹非凡的洛阳城。 只见城内屋宇鳞次栉比,商铺林立,八街九陌,人流如潮,笙歌管乐之音,吆喝叫卖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苏青云目光动处,望见不远处竟赫然有三四座九层高楼矗立在城市之中,格外引人注目,此时正值夕阳西下之际,不知名的鸟儿成群自那九层高楼飞过,形成了一幅极美的画卷。 但一个心中有事之人,怎会有心欣赏如此令人惬意的美景? 苏青云此刻正在心里盘算着,虽有各种食物的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子,他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的古怪声音,但他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不是句废话。 终于他走过了繁华的街道,走过了各种热闹的客栈与酒楼,却来到了一家偏僻而不起眼的客栈。 这家客栈的名字也很奇怪,叫“阳春面客栈”,苏青云不禁在心里暗笑道:“好生奇怪的名字,莫不是这里的老板叫阳春面?” 客栈里竟一个客人也没有。 那店小二斜倚在窗前,客人来了也不起来招呼,仔细一看,你会发现他的目光像是在贪望着不远处的“怡红楼”,嘴角挂着痴痴的笑。 这时,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首先向苏青云露出了一个满含歉意的微笑,然后眼睛立刻瞪起,从柜台走向窗前,两条腿恨不能生出双翅,飞到那店小二面前。 “啪”的一声,那店小二像受了惊的老鼠,几乎要从地上蹦了起来,骂到嘴边的话也因老板娘一张铁青色的脸而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店小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脸上竟立刻变作了笑容,那样子看来甚是滑稽,仿佛方才的那一巴掌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客人来了,瞎了你的狗眼,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以为‘怡红楼’的鸨儿能瞧上你,赶紧招呼客人!” “是,是......” 那店小二立刻赔笑着向苏青云迎了上来,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苏青云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笑道:“给我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 那店小二满面喜色,道:“好嘞,我们这的房间既干净住着又舒服,而且光线特别好,保管客官满意。” 苏青云随着那店小二微躬的身形来到二楼左首第三间房,房内虽简朴,却收拾得很干净,房间的物品也摆放得恰到好处,那店小二面带得意之色,道:“客官,没骗你吧!” 苏青云环顾四周,点头称赞道:“嗯,不错,不错。” 那店小二赔笑道:“客官,您是在这里吃,还是下楼来吃?” 苏青云不禁伸了伸懒腰,轻轻吐出口气,道:“累了一天了,就在这里吃吧。” 那店小二笑道:“客官稍候,阳春面马上就到。” 苏青云怔了怔,有点哭笑不得,道:“我并没有要阳春面啊!给我来一斤......” 那店小二截口笑道:“不瞒客官,我们这里只有阳春面。” 苏青云瞪大了眼睛,疑惑道:“什么?你这里只做阳春面?” 那店小二瞧着苏青云不解的神色,笑道:“是啊!不瞒客官,好多第一次来我们这里的客人都是和你现在一样的反应。” 苏青云长眉微皱,诧异道:“你们为什么不做点别的?” 那店小二压低声音,又忍不住瞟了瞟门口,才谨慎道:“因为我们老板娘只会做阳春面。” 苏青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要叫‘阳春面客栈’了。” 他接着又道:“你们为什么不请个厨子,或者多学点菜品?” 那店小二苦笑道:“我们老板娘喜欢做阳春面,她说这是一种享受。” 从那店小二此刻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显然很不同意这种说法。 他接着道:“我们老板娘说了,东西在精而不在多,学得多了反而会影响做一件事情的品质,她的理想就是要把阳春面做到极致。” 苏青云摇头笑道:“那我倒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尝尝你们老板娘的手艺了。” 那老板娘虽年到三十,但皮肤却保养得很精致,你甚至休想在她的眼角找到一丝皱纹。她的腰依然纤细,双腿修长而富有弹性,身材也是那么的婀娜多姿,散发着一个成熟女人该有的风韵。 她的脸很白,很嫩,很滑,五官也配合得恰到好处,一张脸甚至可以用“秀色可餐”来形容。 那老板娘正在厨房做饭,做的是一碗阳春面。 锅里正冒着热气,案板上摆着油、盐、酱、醋......那老板娘的额头有细微的水珠,也不知究竟是沁出的热汗,还是锅里的热气打在了她的额头。 一把比珍珠还要雪白的细面,半碗香味浓郁的高汤,一勺葱油,一个鸡蛋,四钱猪油,三钱京城李记家的酱油,两钱蒜叶碎,再烫上一颗挺脆扩爽的小白菜。 一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阳春面已放在了苏青云面前。 大大小小的金色油花漂在淡酱色鲜汤上,再点缀上鲜嫩的几点蒜叶碎,使得眼前这碗阳春面越发的诱人,怎能不令人垂涎欲滴呢? 面已入口,雪白滑爽的细面碰撞着舌尖,苏青云只觉入口的细面韧糯滑爽,清淡爽口。再喝上一大口热气腾腾的鲜汤,葱油与猪油相结合产生的浓郁而独特的香味立刻在口齿间弥散开来。 苏青云眼睛发着光,一张国字脸上泛起了惬意的神情,心头不禁暗暗赞道:“这阳春面果然美味至极!若不是急着赶路,我真想多待上几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碗汤清味鲜的细面已被吃个精光,在碗底,甚至你连一滴汤都休想看得到。 在苏青云的嘴角还可以看到一点泛着亮光的残留油脂。 这么好吃的一碗阳春面,店里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客人? 难道是因为这家“阳春面客栈”太偏太远了? 这家客栈坐落在城东头的的一条巷子里,其实也并不算太远太偏。 “酒香不怕巷子深。” 可这么好吃的一碗阳春面,却为什么会害怕巷子深呢? 苏青云实在是想不通。 有时候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去想,否则你的头不仅要大上好几倍,胸口也会发慌,闷得难受。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苏青云推开了窗户。窗外是一条窄巷,窄巷的尽头便是城门,戌时五刻城门关闭,现在距离暮鼓敲响至少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已足够,不过也不可大意,苏青云只希望今晚不要再有任何麻烦发生。 苏青云翻窗而下,脚步放得很轻,朝着巷子的尽头疾速走去。巷子很深,苏青云走了将近一刻钟,才走了巷子的一半路程。 他念头一闪,打算再加快脚步,可就在此时,前头两丈开外不知何时竟赫然闪出一条黑色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此人必来者不善! 你越担心害怕麻烦的事情发生,麻烦偏偏就会找上你! 你说怪不怪? 那黑影全身漆黑,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在发着光,一种接近于刀锋般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苏青云又向前走了几乎一丈才停住脚步,他发觉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竟已沁出了冷汗,精神也如弓弦般紧绷起来。 他盯着黑影,幽幽吐了口气,首先开口问道:“请问阁下是何人?” 那黑影森冷的目光刀锋般盯着苏青云的脸,声音更冷得毫无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就像半夜索命的恶鬼,甚至比恶鬼还要令人惊惧。 “我来杀你!” “咱们之间有什么恩怨?” “自私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苏青云沉吟片刻,瞳孔竟骤然扩张,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惊慌、恐惧与不安,道:“你是.......” 那黑影的声音越发冰冷得不像是一个活人该有的声音,截口道:“你应该能猜得出我是谁?” 苏青云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整张脸也因恐惧开始扭曲起来,声音因为颤抖而吃吃道:“你,怎么会是,你明明......已经,已经......” 那黑影死死地盯着苏青云,目光里透着残酷、轻蔑,声音冷得像块刺骨寒冰,道:“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 苏青云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才勉强控制住情绪,他的指关节已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嘴角甚至不由得跳动了几下,他终于说出了一个令自己不安的名字,道:“你......你,不是王动!” 那黑影竟默然不语,忽又开始往前走,苏青云忍不住就要退却,心几乎又要跳到嗓子眼了。 可就在这时,那黑影却又蓦地停住脚步,面上的黑色竟赫然消失了。 那黑影的面目终于被月光映了出来,原来他是故意走到月光下,令苏青云能看清他自己的脸。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句话不仅可以用在残酷的战场挥军作战,同样也可以用来对付你的敌人。 那黑影很懂得利用这个道理。 一个人的内心意志若被摧毁,那他的反抗力甚至比不过一只待宰的肥猪。 一张苍白色的脸,在月光下看来硬得像块铁,残酷、无情、冰冷,甚至没有一丝丝感情,漆黑色的头发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发着光,薄而锋利的嘴唇,挺拔的鼻梁,眼睛冷如刀锋般盯着苏青云,似乎正要刺穿他的全身。 苏青云瞧着眼前的这个人,这张比恶鬼还要可怕的脸,整个人就像是秋风里的一片残叶,因恐惧而马上就要倒下去。 幸好这时忽有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吹上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内心的惊恐感竟似消除了一些,终于他勉强稳住了双腿,颤声道:“你,你分明被我,你是鬼!” 那黑影的声音听起来更渗人,冷冷道:“我当然是人,只不过我有十条命,比九尾仙狐还要多一条。” 一个人怎会有十条命? 苏青云不信,可眼前残酷的景象又令他不得不信。 那日,八月初四,他给王动喝下了一杯几乎可以迷倒三头牛的竹叶青,然后亲手用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穿透了王动的心脏,他亲眼看着王动倒在了自己脚下,鲜血染红了其前胸后背,那时他确信王动必死无疑。 那是一柄长三尺六寸的精钢宝剑,剑锋锋利无比,既不是小孩子玩的纸片,也不是那种变戏法用的弹簧剑。 被这样的一柄剑穿心而过,没有人能活下来! 苏青云的脚步已在移动,向后移动,他实在不明白王动为什么没有死,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必须逃走,他知道王动的手段,前路已被封死,他只能往后逃。他坚信自己的轻功绝不在王动之下。 但他还是问了句:“你为什么没死?” 王动嘴角终于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道:“这是我的秘密。” 第83章 特别的老板娘 “秘密”两个字刚说出口,苏青云身形已倒掠而出,身形似强弩之箭一般向后射了出去。虽在如此情势之下,他仍能将身体机能发挥到如此境地,这是出乎王动意料的。 苏青云身形急速飞掠,一重重的屋脊在他脚下倒退,他发觉王动似乎没有跟在自己身后,他不由得暗自庆喜,或者王动已被他甩开了也未可知,但此刻他已无暇顾及这些,只能拼尽全力头也不回地向前飞掠。 远处传来了暮鼓声,苏青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但身体依然没有一丝松懈,约莫过了一刻钟,他黯淡的眼睛忽然一亮,仿佛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 他看到了一棵柳树,一棵很特别的大柳树。 因为柳树的全身上下挂满了人们用来祈福的红绸带!红绸带随风摇曳,令这棵大柳树看上去竟像是一位随风起舞的新娘子。 新娘子本身就代表着喜庆、欢愉、幸福,你说不是吗? 苏青云一看到这棵喜庆的大柳树,身形就掠了过去。 他是否也在心里向这棵大柳树祷告,希望今夜能安然无恙地度过! 他掠入浓密的柳树之中稳住了身形,才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疾速地向四周扫了一圈。他发现周遭竟出奇的静,甚至听不到虫儿的鸣叫。 暮鼓声已起,城里的街道上现已没有了百姓,王动此刻当然也没有追来。 大柳树前是一条又深又窄的巷子,一眼望过去漆黑一片,仿佛通向了无尽的黑暗,但苏青云知道,在这条窄巷行上约莫两里之后便会出现左、前、右三条窄巷,而向右的那条便通向了“阳春面客栈”。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是句很有用的话,很多人都听过这句话,但真正敢做尝试的人好像并不太多,苏青云无疑也是这“并不太多”的其中一个。 他终于又回到了“阳春面客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情绪总算已缓和了下来,全身终于也可以放松下来了,现在他才发觉自己的衣服竟也已湿透了,汗湿重衫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思考自己的疑惑了? 无论如何,他现在已忍不住开始思考了。 王动是他亲手杀死的,为什么今夜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王动不会有九条命,无论谁也不会有九条命,当然他更不可能是来复仇的恶鬼,这点王动自己也已承认。 王动说的“秘密”是什么? 这个“秘密”真的可以让他起死回生? 一个人可以乔装打扮成各式各样的人,模仿各式各样的人,但是像王动那样的人,那样的眼神,说话时那样的语气,即便是“千面郎君”李青候来了,也休想模仿得惟妙惟肖。 除非你不了解王动这个人。 苏青云的头现在已比以往大了好几倍,他实在想不通今夜所发生的事。 今夜实在是个惊心动魄、诡谲之夜! 无论如何,幸好苏青云是个懂得变通之人,既然想不通,那就上床睡觉,或许明天会突然想通也未可知。 他的眼中已出现了疲倦之色,于是他躺了下去,躺在了柔软而舒适的床上。 现在刚至子时,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三个时辰,他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再做计较,同时他也相信王动绝不会找得到这里来。 只可惜......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屋内忽然灯光亮起,同时一双纤纤玉指已连点苏青云全身上下十处重要的穴道,包括头颈部的“百会穴”、“人迎穴”,胸腹部的“膻中穴”、“神阙穴”、“气海穴”、“乳中穴”、“章门穴”,上下肢部的“肩井穴”、“三阴交穴”、“涌泉穴”。 全身上下十处不同的穴位竟赫然在一弹指间被人全部点中,可见点穴之人出手速度之快、认穴之准、力道拿捏之精、下手之果断,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界。 苏青云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便又昏死了过去。 那点穴之人婀娜的身子只一动,已轻烟般坐到了灯前,明亮的灯光正照在了她那张又白又嫩又滑的脸上。 这是一张五官配合得恰到好处的美人脸,娥眉星目,鼻子挺拔却又带着几分成熟女人该有的柔美,口如樱桃,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竟似有着无限的妩媚与风韵。 这个坐在灯前轻抚秀发的美人不是别人,竟赫然是这“阳春面客栈”的老板娘!在她的这双纤纤玉手之下,不仅把阳春面做到了美味绝伦,点穴手法更是惊人! 如果你遇到了这么样一个女人,一个这么要命的女人,你会不会感到很惊愕?很头疼?甚至很害怕? 或许你连惊愕、头疼、害怕的机会都没有,就已栽到了这个女人手里。 窗户不知何时已被推开,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映在地上,地方仿佛结上了一层霜,苏青云的心头此刻是不是也已结上了一层霜,冰冷要命的霜。 忽然,窗外有声音传了进来,是一个人冰冷的问话声。 深更半夜,家家户户都已入睡,怎会忽然有人的问话声出现? 何况这声音听起来冰冷得就不像一个活人该发出的声音。但那老板娘却连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都在她意料之中。 “人在你那里?” 冰冷无情的声音又响起。 “嗯。” “很好。” “你能不能进来说话?” “你难道是聋子?” “你喜欢喝风并不代表别人也喜欢。” 片刻的沉默,窗外忽又响起了那冰冷的声音:“好,我进来。” 那老板娘脸上终于又露出了她那妩媚多情的笑,她笑着在看王动。 王动在很多男人面前冷得像是一块冰,残酷、无情、冷漠,但在绝大多数漂亮女人面前,他却在融化,而且有时候融化得还很快,很厉害! 现在他似乎又要开始融化了! 那老板娘正用一双明星般的眼睛盯着王动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得他苍白色的脸竟起了微微红晕,浑身仿佛也起上了鸡皮疙瘩似的,他实在忍不住了,苦笑道:“我很好看?” 那老板娘嫣然笑道:“你并不算最好看的男人,但也不差。” 王动沉下了脸,冰冷的目光却已有了柔和之意,道:“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难道不怕我吃了你?” 那老板娘眼波流转,嫣然一笑,道:“女人一旦到了我这个年纪,通常是我吃男人,而不是被男人吃。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我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 王动只有苦笑,他现在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 你休想和一个女人讲道理,尤其还是一个仍未出阁的半老徐娘,你若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否则倒霉的恐怕只有你自己。 那老板娘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王动当然不笨,反而还很聪明,他苦笑道:“对,你说得太对了,这道理我一定要好好记住。” 那老板娘娇笑道:“这还差不多。” 聪明之人要懂得随时改变话题,所以王动话锋一转,笑道:“好久没吃你做的阳春面了,我今晚是不是有这个口福?” 那老板娘嫣然一笑,道:“当然。” 房门开了又关,那老板娘已去了厨房,王动站在床前瞧着昏死过去的苏青云,苍白色的脸上不禁泛起轻蔑、讥讽的笑意。 一炷香之后,房门又开了,那老板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走了进来,巧笑倩兮。 能被人欣赏到自己的优点,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情。 你如果懂得这个道理,并把这个道理应用在实际生活中,那么你的人生一定会遇到很多开心、神奇的事情,还会有很多喜欢你的人。 那老板娘在看着王动,一双明星般的眼睛发着光,仿佛天上那颗最美、最亮的明星也落到了她的眸子里。 她似乎越来越喜欢王动这个人了,她一直看着王动将整整一大碗阳春面吃了个精光。 喝完最后一口鲜汤,王动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满足,他轻轻吐出口气,不禁赞道:“我敢保证,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做出这样一碗汤鲜味美的阳春面了!” 那老板娘娇笑道:“谢谢你的赞美,既然你这么捧我的场,那我也不能令你太失望了。” 王动笑道:“你也打算捧我的场?” 那老板娘瞟了一眼昏死在床上的苏青云,神秘地笑道:“我给你找两个姑娘来伺候你,保证又温柔又体贴又漂亮,不过银子得你出,你知道的,只做阳春面赚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这些姑娘的胃口又很大。” 王动苦笑道:“今晚我不需要女人。” 那老板娘惊讶道:“你不打算杀他?” 王动瞥了一眼苏青云,冷笑道:“杀这样的人还不配我去找女人,况且我也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那老板娘狐疑道:“这是秦中原的意思?”? 王动道:“我们的意思。”? 那老板娘目光流转,笑道:“看起来秦中原现在很信任你。”? 王动的目光竟变得很奇怪,他沉默了片刻,冷冷道:“能令秦中原满意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不过他总算已把我当作了朋友。”? 那老板娘笑道:“秦中原能在短短数年间建立起雄踞一方的‘西北秦门’,这样的人的确不简单,能博取他的信任,你更不简单。”? 王动也笑了,他看着老板娘笑道:“能博取他的信任,你的那份恩情我始终记在心上。” 那老板娘勉强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但内心却几乎要乐开了花,道:“我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免得等不到你发财,空欢喜一场。”? 王动道:“你放心,用不了等多久。”? 那老板娘沉吟道:“我上个月刚见过秦西风,虽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但他老子秦中原正值壮年,并没有要提早退下来的意思。”? 王动道:“我现在并不希望他退下来,虽说虎父无犬子,但秦西风简直还不如一只兔子,如今‘财神’蠢蠢欲动,他若上台,‘西北秦门’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那老板娘沉吟道:“‘财神’与‘西北秦门’的力量不分轩轾,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 王动道:“上官楼打算对付‘财神’,秦中原恰巧得到了这个消息,也决定出手对付‘财神’,这样,秦中原的胜算就会很大。而‘财神’得知秦中原要向自己出手之后,一定会先下手为强,眼下他们已露出了这点。” 那老板娘细长的双眉微微皱起,疑惑道:“以上官楼‘太平楼’的实力并不一定能击败‘财神’,而上官楼与秦中原关系不错,他为什么不联合秦中原呢?要知道,这样他的胜算岂不是更大?”? 王动道:“所以我们在等上官楼的消息。” 那老板娘沉吟道:“上官楼打算对付‘财神’,这个消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可靠吗?” 王动皱了皱眉,道:“是‘黑鸽子’的消息。” 那老板娘道:“就是那个背叛了上官楼而投靠了你们的人?” 王动道:“不错,良禽择木而栖。” 那老板娘迟疑道:“你有没有怀疑过他的诚意?” 王动很坦然,道:“有。不过十分之中只有一分。” 那老板娘沉吟了片刻,蹙眉道:“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状况?” 王动道:“哦?说来听听。” 那老板娘道:“因为你们要对付‘财神’,而‘财神’发觉了你们的计划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你们二虎相争,上官楼便可坐收渔利。” 王动竟笑了起来,那老板娘皱起眉,疑惑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王动冰冷的眸子里闪着光,笑道:“我在为自己庆幸,幸好不是你的敌人。” 那老板娘冷笑道:“现在的一切都是‘黑鸽子’所造成的,你为何还要信任他?” 王动解释道:“你只知道左玉对他不好,他才背叛了上官楼,可是我并没有告诉你这个‘不好’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那老板娘狐疑道:“难道这不会是他们的苦肉计?正所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84章 王动与柳上烟 王动的手心似乎沁出了冷汗,他盯着油灯上跳跃的火苗,缓缓道:“世上绝没有这样的苦肉计,一个人除非想进宫,否则没有人愿意做太监。” 那老板娘瞪大了明星般的眼睛,手里的鸡缸杯也停在了空中,惊愕道:“难道左玉对他......” 王动皱了皱眉,道:“不错,他就像汉朝的史学家司马迁,被左玉动用了腐刑。” 那老板娘掌心似已也沁出了冷汗,讷讷道:“他们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以致如此!” 王动道:“左玉本就不喜欢‘黑鸽子’,要知道,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对方,甚至是讨厌对方,而他偏偏又和左玉喜欢的女人上了床。” 那老板娘也皱了皱眉,叹道:“本来我还挺同情‘黑鸽子’的,现在看来,他也并不值得我同情。” 王动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况‘黑鸽子’并不知道左玉也喜欢那个女人。” 那老板娘眉心微蹙,苦笑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男人会把女人称作‘红颜祸水’的原因。” 王动只有苦笑,他苦笑道:“‘黑鸽子’被残害,所以他来投靠我们,除了这点,我还有其他原因。” 那老板娘在听着,她并没有要打断王动的意思。 王动接着道:“一个人倘若真用这种法子做苦肉计,那他的仇恨得有多深,而我们和‘黑鸽子’并没有什么切骨之仇,他也不会遭人威胁来对付我们,因为他只有一个姐姐,在两年前也得病死了。” 那老板娘沉吟道:“他既与你们没有深仇大恨,又没被威胁,自然也就不会去做那样的苦肉计,可是他在投靠你之后,你还是去调查了他。” 王动苍白色的脸微微有了变化,那老板娘接着道:“你虽然不肯相信有人会为了复仇而使用那样的苦肉计,但你的内心并不能非常肯定他是真心来投靠的,因为有些事就算发生在眼前你都无法相信,你说对吗?” 王动默然片刻之后,道:“你说得很对,有时候人的想法与内心感觉是不能统一的。” 那老板娘狐疑道:“那剩下的一分呢?是什么?”? 王动道:“虽然我们很信任‘黑鸽子’,但并不代表我们信任他的能力。”? 那老板娘道:“秦中原在上官楼的‘孝敬’之下,俨然把上官楼当做了自己的盟友,上官楼如果想行动,迟早会来找你们。”? 王动道:“不错,倘若上官楼没有来找秦中原,那我觉得‘活鸽子’与‘死鸽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老板娘笑道:“现在看来,这一分反而比那九分更重要,倘若上官楼并没有打算进攻‘财神’的意思,你们与‘财神’两虎相争,得利者岂不是上官楼?”? 王动沉吟道:“这些我们都已想到了,‘财神’既然敢袭击我们,那么云华轩一定有把握来应付上官楼。” 那老板娘不置可否,狐疑道:“假如你们两败俱伤,上官楼不想从中渔利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除非......” 王动疑惑道:“除非什么?” 那老板娘沉吟道:“除非上官楼已答应与‘财神’合作,‘黑鸽子’得到的是假消息。” 王动笑道:“你说得不错,所以在最近半月之内上官楼联不联系我们至关重要。” 那老板娘道:“除了这点,我实在想不出‘财神’敢向你们出手的其他理由。” 在那老板娘看来,“财神”敢出手对付“西北秦门”,一定是和上官楼有了某种联系。她的这种判断究竟是否正确? 没有人能回答。 有时候事情是会变的,现在看起来很对的东西,可能在未来就会出现误差,有时甚至是致命的错误,你说对吗? 王动似乎不太同意那老板娘的判断,道:“据我所知,上官楼与‘财神’的关系并不太好,双方小摩擦不断。” 那老板娘扑闪着眼睛,问道:“小摩擦的结果是什么?” 王动显得有些惊讶,但依然回答道:“通常是上官楼主动去和解。” 那老板娘道:“上官楼的势力弱不弱?” 王动道:“据我所知,眼下几乎能与‘财神’平分秋色。” 那老板娘又道:“如果你们和上官楼发生了摩擦之后,上官楼总是主动求和,时间长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王动沉吟半晌,道:“或许会越来越看轻他,瞧不起他。” 那老板娘笑道:“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任何人难免都要看轻对方的,就像春秋时期吴王夫差看轻了越王勾践那样,结果引来了灭国之祸。” 王动沉吟片刻,道:你说得很对,或许“在‘财神’看来,无论‘西北秦门’与‘财神’如何争斗,上官楼都不敢插手,也没有能力插手。” 那老板娘笑道:“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动思考了良久,道:“现在看起来无非有四种可能。” 那老板娘道:“说来听听。” 王动道:“第一,上官楼打算联合‘财神’,一起对付‘西北秦门’。第二,‘黑鸽子’的消息没错,上官楼打算与‘西北秦门’合作,一起对付‘财神’。第三,上官楼暗地里既联系了‘西北秦门’,也联系了‘财神’,他在衡量与谁合作才能获取最大利益。第四,上官楼打算置身事外,待我们两败俱伤之后渔翁得利。” 他看着那老板娘白皙、美丽、成熟的脸,问道:“你觉得哪种可能最大?” 那老板娘避开了王动的目光,道:“依我所见,‘财神’并不会与上官楼合作,倘若一个人显得太过于懦弱,别人就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尤其是像云华轩那样的人,要知道,‘财神’集团并不是大风刮来的,就算上官楼有这个意思,云华轩也会不屑一顾。” 王动笑道:“然后呢?” 那老板娘娥眉微皱,娇嗔道:“没有然后了,你以为我柳上烟是女诸葛么?” 王动苦笑道:“难道不是吗?”? 柳上烟娇嗔道:“就算你奉承我,我也不知道那该死的上官楼是想与你合作,还是想坐收渔利。”? 王动笑了,笑得仿佛很开心,柳上烟惊讶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能保证上官楼不会出来收拾残局么?”? 王动忍不住又瞟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青云,道:“有了这个人,即便‘黑鸽子’的消息是假,我也敢保证。”? 柳上烟也不禁瞧了一眼苏青云,冷笑道:“就他,他能有什么本事?”? 王动笑道:“他的本事虽不大,但他身上却有样很厉害的东西。”? 柳上烟虽心中好奇,却没有追问那厉害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了解王动这个人,也相信他们彼此间的情感,所以她在等着王动自己说出来。 柳上烟道:“这就是你要抓他的原因?”? 王动道:“不错。”? 柳上烟笑道:“为了抓他可是耽误了我一整天的生意。” 王动道:“你放心,我保证不会令你失望的,这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柳上烟道:“好,我等着,要知道,我的胃口一向也不小。” 王动笑道:“你的胃口再大也没关系,不过你不想再问点其他的什么事情?” 柳上烟淡淡道:“不想。” 王动用一双充满狐疑的目光看着柳上烟,故意叹气道:“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柳上烟道:“奇怪什么?难道我还需要问你点什么吗?” 王动实在是忍不住了,在这个女人面前王动能忍住的次数实在是不多。其实大多数男人在漂亮、风韵、妩媚的女人面前能忍住的次数实在也不多。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苏青云身上厉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王动说话的时候故意将“东西”两个字的语气加重了些。 但柳上烟似乎并不感兴趣,果然她说道:“我并不感兴趣,为什么要问?” 王动显得有点着急了,苍白色的脸微微有些发红,道:“好,就算你不感兴趣,我也一定要告诉你。” 王动这么样一个人,一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男人,在柳上烟面前竟有了小孩子脾气,你说奇怪不奇怪? 柳上烟忽忍不住笑了,笑得很开心,仿佛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王动瞧着她,瞧这她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沉吟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轻轻吐出口气,苦笑道:“你这人简直比狐狸还要狡猾百倍。” 柳上烟得意道:“既然你自己非要告诉我,那我也不能驳了你的面子,你说对吗?” 王动苦笑道:“对,你说得很对,我简直好像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上烟笑道:“无论你想搬起什么砸自己的脚我都不想管,要知道,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王动笑道:“你可听说过‘日月金环’吗?” 柳上烟怔了怔,道:“略有耳闻,金环就在此人身上?” 王动道:“不错。” 柳上烟冷笑道:“真是白菜被猪拱,宝贝配蠢物。” 王动忽诡秘地笑了笑,道:“苏青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很了不起。” 柳上烟冷笑道:“是么?这么容易就被我逮住的一个人,哪里不简单了?” 王动迟疑了片刻,笑道:“因为你更不简单。” 柳上烟瞧了一眼桌上的空碗,道:“今天你好像已经是第二次奉承我了。” 王动故意叹了口气,道:“你的疑心病太重了。” 柳上烟笑道:“常言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 王动瞧着眼前的空碗,笑道:“只要有银子,是不是随便在你这里吃几碗都没问题?” 柳上烟道:“今晚不行。” 王动狐疑道:“为什么?” 柳上烟道:“因为本姑娘不高兴。” 王动故意皱起了眉,显得很疑惑不解,问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柳上烟瞪起了眼睛,一张脸看起来却更加的迷人,道:“有时候女人不高兴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你难道连这个都不懂么?” 一个到了三十岁了还没有出嫁的女人,在任何人眼里看来,多多少少都是有点毛病的。如果是别的女人,到了三十岁还未出阁,面对世俗的眼光、嘲讽,她们恐怕早恨不得挖个老鼠洞钻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幸好柳上烟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的想法,只要自己活得够潇洒、活得够愉快、活得够自由自在,也就不枉此生了。 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总有那么几天情绪会变得莫名其妙的糟糕。 王动苦笑,他现在只有苦笑,你说除了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幸好柳上烟又开口说话了,道:“你打算把金环交给秦中原?” 王动不假思索道:“是。” 柳上烟明星般的眸子眨了眨,道:“你没有动过心?” 王动道:“有,但事情总是要权衡一下,金环的秘密我知道的也并不多。” 柳上烟笑道:“我想秦中原会更加信任你的。” 王动也笑道:“我想是的。” 柳上烟道:“他一定很庆幸你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王动冷笑道:“我们不算朋友。” 柳上烟狐疑道:“哦?” 王动淡淡道:“我们有各自的利益,才走到一起。” 柳上烟道:“我想秦中原很希望你能成为他的朋友,利益随时会变,但朋友却是永久的。” 王动默然片刻,道:“你相不相信鸽子蛋里会孵出小鸡?” 柳上烟诧异道:“当然不信,鸽子蛋里怎能孵出小鸡呢?” 王动道:“既然如此,我与他又怎能成为朋友。” 柳上烟沉默少顷,道:“虽然我不太赞同你的想法,但我尊重你的想法。” 王动目中泛起了温暖之色,笑道:“谢谢你。” 柳上烟又故意瞪起了眼睛,道:“你难道已不当我是朋友了么?” 王动怔了怔,苦笑道:“当然没有,你何出此言?” 柳上烟娇笑道:“朋友之间不该说‘谢’的。” 王动恍然大悟,笑道:“好,我记住了。” 柳上烟眼珠子一转,冷冷瞧了一眼苏青云,道:“他怎么处理?” 王动的眸子里暖意渐浓,道:“他和金环我都打算带回去。” 柳上烟望向窗外的月色,娥眉微皱,道:“你打算几时出发?” 王动道:“晨钟敲响之时。” 柳上烟道:“那个时候未免太早了,要知道,我的第一碗阳春面做好最早也要到辰时四刻左右,难道你想让我老得快些?” 王动沉吟道:“你想请我吃面?” 柳上烟嫣然笑道:“你不愿意?” 王动迟疑道:“免费的东西吃起来总是有些与众不同,何况还是你亲手为我煮的第一碗面。” 柳上烟觉得很满意,笑得很愉快,道:“那咱们去休息吧,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他是醒不来的。” 王动笑道:“好。” “好”字一说出,王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狐疑道:“你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能把他引到‘阳春面客栈’来?” 柳上烟竟已变得媚眼如丝,声音更是柔中带媚,道:“倘若你能抓住一个人的心理,再借用点外部力量,这并不是一件难办之事。” 王动瞧着柳上烟娇媚的眼神,心里忽然莫名升起一股奇异的暖意,整个人竟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抚掌温柔地笑道:“你果然不愧为女诸葛。” 柳上烟的声音竟越发柔媚了,道:“你总算不是呆子。” 王动又不禁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青云,笑道:“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王动决定住在苏青云隔壁。 灯已亮起,王动打算送柳上烟出门。 他刚转身,房内的灯竟灭了,他忽然感到一阵阵暖意袭来包围了全身,柔软而舒适。一种女人特有的诱人体香也很快地钻进了王动的鼻子,更钻进了王动心里。 窗外月色正浓,窗内情意更浓。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能吸土。” 王动好像已忘了柳上烟说过的这句话。 第85章 心事 黑夜,无尽的黑夜,黑夜似乎也和死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黑夜的尽头是未知,未知是什么? 是幸福?是欢愉?是团聚...... 还是恐惧?杀戮?仇恨?死亡...... 黑夜吞噬了一切。 黑夜岂非也是死亡的象征? 忽然,黑夜深处寒光一闪,冰冷的光,凉如秋水的光,光的本身似乎带着种令人心惊胆寒的杀气,似剑光又似刀光。 寒光一闪之后又一闪,从远而来。 寒光每次出现的位置也不同,这种莫测的寒光已没有任何人能躲避,就算你是大罗神仙,也无法避开这短暂的、令人颤栗的寒光。 此刻,这短暂的寒光正在逼近苏佩清,正如死亡在逼向苏佩清。 倘若你看着死亡一步步逼近自己,你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种很要命的感受! 苏佩清想后退,但双脚却已失去了知觉,身体竟也已不受控制。 他拼命挣扎着、呼唤着,嘴里甚至像是发出了野兽负伤后低沉的嘶吼声,但终究还是无济于事,一种有心无力的无奈感很快遍布全身。 眼看寒光已迫在眉睫! 死亡的寒光! 像是从冰冷的剑锋发出,吞噬着人类无辜的生命。 终于,在寒光刺向双目的一瞬间,苏佩清猛一用力,竟忽然看到了光明,也感受到了阳光带来的温暖。 阳光,多么美妙、可爱、令人愉悦的“东西”,它不会厚此薄彼,无论你是富贵、贫穷、卑贱、高贵,它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绝没有一点私心。 冷汗从苏佩清苍白色的额头滚落,他长长吐出口气,望着床顶沉吟了良久之后,终于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 他抿了抿嘴唇,感到口里又干又苦,现在他首先要做得就是喝上一杯清茶。 茶香四溢,茶已下肚,他感到浑身都舒服了许多。 他立刻出门,向着苏婉清的闺房走去,他猜测苏婉清眼下可能还在昏睡中。 他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同时他也轻轻地吐了口气,仅有的一点紧张感也旋即放松了下来,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但还是多少有点担忧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也很奇妙。 他只记得喝下了父亲递来的一杯云南普洱茶之后,自己眼前一黑,浑身一软,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绝不相信父亲会这样做,但眼前发生的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没有人能给他解释,真相也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现在“日月金环”与父亲一同消失了,究竟会是谁做的? 他猜想极有可能是父亲知道“日月金环”之中的秘密,所以歹人才会劫持父亲。不过眼下父亲应该还算安全,这些就是他现在仅有的判断。 究竟会是谁劫持了父亲? 苏佩清又思虑良久,推测出的唯一结果便是“西北秦门”,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动机和理由这样做。 现在苏佩清头脑里出现了两种判断。第一、他们会带着父亲与“日月金环”回“西北秦门”。第二、他们会带着父亲去临颍,因为金环之中的秘密很可能就在那里。 不过苏佩清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因为即便到了临颍,想找到“日月金环”里的秘密并非易事,所以他们必须要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常言道:磨刀不误砍柴工。 秦中原不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苏佩清虽救父心切,但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冲动。 感情冲动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有时还会适得其反。 以逸待劳的胜算岂非更大? “西北秦门”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苏佩清清楚地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胜算的机会实在不大,所以他打算找一些帮手,一些可靠的帮手。 他准备先去太和山找师父绝尘道人,然后联络卓不凡,他知道卓不凡现在一定是和小公主在一起。 有了小公主与“狼山”的帮助,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事半功倍。 他却并不打算去找唐紫烟,“蜀中唐门”虽威震江湖,但他们从不轻易涉足江湖,他不希望唐紫烟因为自己而为难,同时也不希望唐紫烟和自己一同前去解救父亲。 要做成这件事,必须要保持充沛的精力,精神也要全神贯注。但倘若和唐紫烟一起前去,他的精神、注意力难免要有所分散,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的,除非你对他或她的情感是虚伪的、欺骗的。 四川,蜀中,唐门,唐家堡。 以暗器、毒药、机关而名震江湖。 在江湖上,不知道“蜀中唐门”威名的人实在是不多,死在唐门毒药、暗器之下的名人实在是不少。比如《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九的“高山流水”俞子琴、顾棋,名人榜排名第十一的“刀剑双飞”萧秋雨。 巍峨的高楼,屋宇沉沉,亭台楼阁,花树山石,应有尽有。在这里的每一条小巷,每一条街道,每一间房屋,都可能隐藏着剧毒无比的暗器、机关。 在这里,一个看上去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一个天真无邪,长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垂髫童子,都有可能使出令人胆寒的暗器、毒砂。 “宁遇阎罗王,不惹唐门郎。” 江湖上没有听过这句话的人实在不多,倘若你是个江湖人,还从未听说过这句话,那你也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或者说你随时都可能会丢了性命。 唐紫烟站在院子里,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四周是雕梁画栋的房舍,远处有鸟儿欢快的鸣叫,近处有潺潺的流水,池塘里,十几尾金色鲤鱼快活地游来游去,有时还“扑通”一声跃出水面,发出五颜六色的光,但眼下这些丝毫都引不起唐紫烟的注意。 她似乎已陷入沉思,而从她紧皱的双眉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太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忽“吱呀”一声开了,唐紫菁从院门外走了进来,她走路的姿态有些孱弱,看上去像是久病初愈的样子。 唐紫烟并没有察觉唐紫菁走了过来,唐紫菁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要知道,作为一个顶尖的暗器高手,警觉性是非常重要的,倘若一个暗器高手没有了警觉性,就好像一个神箭手双目失明。 但现在的唐紫烟显然已没有了敏锐的警觉性,她现在出手的威力甚至都比不过下五门的二流暗器手。 直到唐紫菁距离唐紫烟不足两丈的距离,唐紫烟这才发现了她,转身勉强笑道:“紫菁,你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唐紫菁尽量表现出精神焕发的样子,笑道:“姐姐,我好多了,再用上个把月,就可恢复如初了,你不用担心。” 唐紫烟道:“那就好。” 唐紫菁眨着眼睛,道:“姐姐,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唐紫烟苦笑道:“也没什么。” 她的心事已写在了脸上,“也没什么”,说明她的烦心事很重。 唐紫菁柳眉微蹙,道:“姐姐,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些,你就说出来嘛,说不准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呢。” 唐紫烟迟疑了少顷,终于缓缓道:“我考虑了很久,其实,我并不想做唐门之主。” 唐紫菁怔了怔,不解道:“姐姐,你糊涂了,这可是咱们唐门多少子弟梦寐以求的事,你怎么还要拒绝呢?” 唐紫烟目光黯淡无光,不禁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是咱们唐门上下对我的信任、期望,可我实有难言之隐,唐门子弟中能胜我的人大有人在,何不令择他贤?” 唐紫菁却摇了摇头,鼓励道:“姐姐,无论你的智慧、功夫,还是威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唐门之主的位置你应当仁不让才对呀。” 一个人在心情不好、很无奈的时候,总要忍不住叹气,这也算是一种发泄,虽然这种发泄起到的作用并不太大。 唐紫烟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让老祖宗和大家失望,可我的内心......” 唐紫菁本就是个极聪明伶俐的人,瞧着唐紫烟苦恼忧愁的样子,她似乎已猜出了一些端倪。 “蜀中唐门”有一条千百年来不可更改的规矩,那便是唐门的继承人不得与外人结合。 除了这条无法更改的铁一样的规矩,还有什么事能令唐紫烟如此无可奈何? 对于唐紫烟来说,这是个极难的选择,老祖宗对她恩重如山,她既不想让老祖宗失望,又不想放弃自己的这段感情。 一想到自己将要继承唐门之主的位置,她似乎就又看到了那双明亮、和蔼、期盼的眼睛,那张熟悉而又温暖的脸,那个等着自己归来的俊朗少年。 唐紫菁迟疑着,终于问道:“姐姐,你莫非有心上人了?” 唐紫烟的脸颊旋即微红,讪讪道:“我......” 唐紫菁拍手笑道:“看来被我猜中了,你这次出去肯定是遇到了心仪之人,姐姐,快给我说说他是哪家的好儿郎呀。” 唐紫烟雪白、细腻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笑容,这也是种默认的表示,道:“就你聪明,不过呢,眼下还不能告诉你。” 唐紫菁娇嗔道:“哼!姐姐小气鬼。” 唐紫烟笑道:“好了,紫菁,等时机到了,一定让你第一个知道,好吗?” 唐紫菁故意撅了撅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忽然笑道:“姐姐,假如唐门之主与感情只能选其一,那......你会怎么选?” 唐紫烟沉吟良久,幽幽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唐紫菁美目流转,道:“姐姐,我想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很难做出抉择。” 唐紫烟美丽而迷人的眸子发起了光,娥眉微扬,也笑道:“紫菁,那假如让你选呢,你会怎么选?” 唐紫菁也沉吟了许久,终于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 第86章 意外的人 唐紫烟不禁截口道:“不过什么?” 唐紫菁笑道:“姐姐,那要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我为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啦。” 唐紫烟也笑道:“紫菁,你说得没错,一个女孩子最悲哀的莫过于选错了人,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唐紫菁漆黑的眸子又转了转,似乎已想到了什么,柳眉一轩,笑道:“姐姐,有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其实咱们也可以先试一试他,然后再做决定。” 唐紫烟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唐紫菁的纤纤玉手,眼角似也泛起了微微泪光,笑道:“谢谢你,紫菁。” 唐紫菁也笑道:“姐姐,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言谢,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唐紫烟眸中的感动之色渐浓,道:“好妹妹,谢谢你。” 唐紫菁却又突然皱了皱眉,道:“哦,对了,姐姐,你今天见过六叔吗?” 唐紫烟狐疑道:“没有,你找六叔有事?” 唐紫菁忽柳眉倒竖,咬着牙,眸中竟似有两团火焰燃烧起来,恨恨道:“我就想问问六叔,有没有找到那该死的唐笑。” 一听到“唐笑”这个名字,唐紫烟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紫菁,你放心,他迟早会被抓回来的。” 在唐紫烟看来,唐笑既可怜,又可恨,为了个一直在利用自己的女人,他不惜叛逃唐门,且不顾同门情义,更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好妹妹唐紫菁,这样的人难道还值得自己原谅? 唐紫菁眉心攒紧,恨恨道:“唐笑不知着了那女人什么邪道,竟对她那般死心塌地。” 唐紫烟道:“紫菁,你可知那女人的来历?” 唐紫菁苦笑道:“我想我所了解的关于她的信息恐怕都是假的,包括她的名字、武功、来历,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会着了她的道?” 唐紫烟轻轻叹了口气,微微蹙眉道:“想来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只希望唐笑不要越陷越深。” 唐紫菁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咬牙道:“我想他们应该还在一起,只要能找到唐笑,就不怕找不到她。” 唐紫烟狐疑道:“不知道她对唐笑究竟有什么目的?” 唐紫菁轻轻跺了跺脚,恨恨道:“姐姐,这个女人把唐笑害到如此地步,她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唐紫烟沉吟俄顷,蹙眉道:“紫菁,我想她对咱们唐门应该没有什么危险目的,要不然在唐笑背叛唐门的那刻起,唐笑便已没有了利用价值。” 唐紫菁沉吟道:“或许这个女想把唐笑变成杀人、办事的工具,也可能她想利用唐笑来盗学咱们唐门的暗器、毒药之法也未可知。” 唐紫烟思量少顷,道:“紫菁,那你觉得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唐紫菁疑惑道:“其他可能?” 唐紫烟道:“她会不会也只是别人的棋子?” 唐紫菁沉吟道:“这个,也有可能,所以咱们更要尽快找到唐笑。” “两位姐姐,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院门口忽然传来了女孩子悦耳动听的声音。 声音不仅动听悦耳,而且还很熟悉,特别的熟悉。 “紫寒,什么好消息呀?”唐紫烟与唐紫菁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朗声问道。 “三叔从‘狼山’回来了!” 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很好的消息。 一向疼爱她们的三叔唐无语在不知何故离开唐门三年之后终于又回来了,这是她们姐妹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实在是一件太过于惊喜的好消息,怎能不令她们三姐妹万分高兴呢? 于是她们三姐妹迫不及待地向客厅飞奔而去。 一天一夜的奔驰,苏佩清终于又回到了武当山。 这次,苏佩清是悄悄走的。 他走的时候苏婉清还没有醒来,他写了一封书信留给苏婉清,要她在家里等候,同时还交给了苏婉清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雪白色的信笺,重要的任务,只有“重要”才能留住苏婉清的心,这才是苏佩清真正的用意。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苏婉清一个人行走江湖实在有些危险,尤其她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漂亮女孩子。 唐紫烟易容改扮成苏婉清的目的便是为了解除苏佩清的后顾之忧,因为她发现苏婉清已有了离开苏青云的打算,于是她便找云中道人一起设下了一个善意的计谋。 在得到了师父绝尘道人的支持后,苏佩清又联络了正在江南游玩的卓不凡与小公主,双方约定在许州会面。 江南,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的女儿红、花雕,龙井虾仁、东坡肉、西湖醋鱼、叫化童子鸡、葱包桧儿、宋嫂鱼羹......俱是天下一绝。 来了杭州,卓不凡与小公主自然也不会错过杭州的这些美酒美食。就在昨天,卓不凡几乎喝下了整整五坛女儿红,菜更是吃了不少,直到现在还未醒转。 小公主只有叹着气走在店铺酒楼林立,人烟阜盛,交错宽阔的街道上,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他也是个酒鬼,真是要命,太要命了......” 她和卓不凡带着画像先去了苏州,好不容易才从一个酒楼老板口里得知了钱玉柔的下落。 虽然是苏佩清请他们在江南游玩时顺带找寻一下钱玉柔,但他们却把这件事当做了主要之事来办,游玩反而成了次要。 小公主第一眼看到钱玉柔的画像就知道她是个美人,美人总是有着许多的优势,就算找起来也比较容易一些。 一个男人,尤其是已成婚的男人,若是见到一个美人不多看两眼,那才叫怪事。 那苏州酒楼的老板已年过四十,虽赚了不少银子,但老婆却偏偏有些丑陋,不仅丑陋,腰粗得更像是水桶,甚至比水桶还要粗些,说起话来更是大嗓门。 这样的一个男人,整日里面对着这样的老婆,见到了美女若是不多看几眼,那也才叫怪事。 不仅要看,还要记住,不仅要记住美人的脸,还要记住美人饱满的胸膛,迷人的曲线,甚至连美人说话的声音他都要想法子多听上几句。 小公主一面往前走,一面用她那双美丽而迷人的眸子扫视着过往的年轻女孩子,有时甚至还会在一些女孩子脸上多停留点时间。 碰见这么样一个既美丽又古怪的女孩子,男人见了直摇头、叹气、瞪眼睛、说闲话,女人见了却垂头、欢喜、脸泛红。 幸亏小公主也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若是卓不凡盯着女孩子这样看,走在这些女孩子身边的男人们非但要过来找卓不凡理论拌嘴,甚至还会举起拳头爆发冲突。 时间好快,走着走着已日当正午,小公主脸上不知何时已沁出了热汗,她忍不住抿了抿嘴唇,遂打算找一家饮子店喝杯“渴水”。 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小公主很快便在街边拐角处发现了一家饮子店。 店里的“渴水”可真不少,有杨梅渴水、木瓜渴水、葡萄渴水、香糖渴水、桂花渴水...... 小公主要了杯“杨梅渴水”,坐在斜对着门口的角落里喝了起来。“渴水”入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齿间很快弥散开来,沁人心脾。她一边喝,一边扫视着店里的其他客人以及从门口新进来的客人。 她选的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店里的每一位客人。她发现来这种店里饮渴水的绝大多数是女孩子,尤其是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居多。 她希望能从这些漂亮女孩子中间找到那张熟悉而美丽的脸。 “杨梅渴水”已见底,她仍在搜索着那张脸,钱玉柔的脸。 过了良久良久,可惜,那张她盼望出现的脸还是没有出现。 她不禁叹了口气,从位子上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心里苦笑道:“看来‘大海捞针’真不件容易的事。” 奇妙,真是奇妙! 有时候事情发生得就是这么巧妙!这么神奇! 当你几乎彻底失望的时候,“希望”就奇迹般地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你说巧不巧? 妙不妙? 小公主走着走着,一双黯淡的眸子竟忽然发起了光,就像一个穷途末路之人意外发现了一处世外桃源。 她几乎就要忍不住要叫了出来。 幸好她勉强控制住了,因为她看到钱玉柔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面容姣好,风姿绰约,手里竟还握着一柄长剑。 女人手里的长剑绝不是用来作装饰用的,它通常只有一种作用,杀人。 钱玉柔与那女子上了二楼,走进左首第三间雅间。小公主也立刻叫来店小二,花了一两银子要了左首第二间雅间。 小公主蹑手蹑脚,耳朵已贴在了墙上。幸好这墙壁是用木头做的,而且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只要你想法子用心去听,总可以听到隔壁房间里的一些说话声。 原来钱玉柔竟是“丹枫轩”的人。 据说“丹枫轩”里都是女子,她们的花主更是被江湖人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楚落伊。 小公主却也不十分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因为女人一向是对女人不太感兴趣的,何况“丹枫轩”里都是女人。 接下来她又听到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唐紫烟姐姐竟是“蜀中唐门”的继承人,这令她万分惊愕。 莫非这个“丹枫轩”组织要对付唐门? 她们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小公主实在有些不信。 唐紫烟姐姐在找寻她的哥哥唐笑,并想将其带回唐门去,而唐笑显然不想回去,因为这里有他的意中人钱玉柔。 很显然,唐紫烟姐姐的真实身份也是唐笑告诉钱玉柔的。 唐紫烟姐姐似乎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迟迟不肯动手将唐笑带回去,这又是为了什么? 莫非唐紫烟姐姐不忍心拆散唐笑与钱玉柔之间的感情? 小公主了解唐姐姐的为人,她觉得这种可能极大。 或许唐姐姐此刻也在杭州,若是幸运,她们或许也可相遇。 到时她一定要将“丹枫轩”的事情告诉唐姐姐。 现在,她要考虑是不是过去与钱玉柔相认? 可是为什么从苏大哥那里听到的“钱玉柔”与自己亲耳听到的“钱玉柔”完全是大相径庭。 这究竟怎么回事? 若是眼下相认,极有可能造成一种尴尬的局面。经过再三考虑后,小公主决定先不与钱玉柔相认,而是先去找苏大哥商议,看这究竟怎么回事。 况且苏大哥请自己找寻钱玉柔是担心钱玉柔的安危,从目前的情势来看,钱玉柔是非常安全的,而且她的武功似乎还不低。 月色正浓,苏佩清站在窗前,望着月色,但他实在没有欣赏月色的心情,只见他剑眉微皱,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忽然,门外有了敲门声,这并不是他熟悉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在敲门? 在开门看到那张苍白如霜的脸的瞬间,苏佩清显得很惊愕。 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这个人,会在这么晚了来这里找自己。而且从这个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他竟是完全没有恶意的。 此刻,他脸上的冷峻完全褪去,整张脸已被笑意、和善所替代。 瞧着苏佩清吃惊的样子,这个人首先开口笑道:“苏少侠,不请我到里面坐坐,要知道,在下并不喜欢喝西北风。” 苏佩清怔了怔,旋即也笑道:“阁下请进,不喜欢喝风总喜欢喝茶吧。” 那人又笑道:“当然,喝茶总比喝风要舒服得多。” 房间里的油灯被挑亮,很快又传出了泡茶声、谈话声,二人似乎相谈甚欢,直到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开门声又响起,然后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房间里的灯才被吹灭。 苏佩清睡得很快,一个人心情很好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进入梦乡。 第87章 可悲、可叹 “财神”集团日盛一日,势力日益坐大,已占据河南、山西、山东等地。“财神”集团宗主云华轩更是踌躇满志。 据说他已掌控着天下五分之一的财富,除了当今朝廷外,恐怕无一人,无一组织、门派的财富可以望其项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有了如此巨大的财富,觊觎“财神”集团的人自然不少,云华轩为了巩固其地位、财富,手下自然拉拢、收买了不少能人异士。而这些人里最令云华轩感到满意的有两个,一个是人称“大老板”的韩祖林,另外一人则是人称“智谋无双”的赵鼎。 在云华轩心中,这二人俨然已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能打下如此铁桶江山,他二人可以说功不可没。 功劳太大了并不是件好事,“功高盖主”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对于“财神”集团来说,“功高盖主”的悲剧并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宗主云华轩始终如此笃定。 金碧辉煌的大殿,雕栏玉砌,云华轩端坐在特制的黄金玉石椅上,神采奕奕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 他目光如炬,眉飞入鬓,鼻梁虽不挺拔,薄薄的嘴唇却给人一种威严之感,颔下约莫两寸短髯乌黑如墨,更是为他平添了几分英雄气概。 玉阶之下分左右立着两列人,每列九人,共计一十八人,各个丰神俊朗。这一十八人俱是“财神”集团的核心人物,尤其是站在第一排的两人。 云华轩凌厉的目光扫过阶下众人,凛然道:“诸位若无它事,那就散了吧。” 众人躬身肃然道:“是,属下告退。” 十六人都已散去,退出了大殿,但立在最前边的两人却没有要退走的意思,云华轩瞧着他二人,道:“你们两位还有事?” 立在左边的那人首先说道:“宗主,属下有要事禀报。” 云华轩道:“韩祖林,你有何事?” 大老板韩祖林恭声道:“宗主,最近‘西北秦门’有了新动作,他们似乎已和上官楼有了勾结。” 云华轩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道:“好,韩祖林,你做得很好。” 他立刻又将目光投向了赵鼎,含笑道:“你也一起来。” 赵鼎立刻应声道:“是。” 一间密室,一间全部用大理石制成的房间,光滑的墙壁,冰冷而坚硬,甚至比天底下最硬的刀剑还要坚硬。 一盏油灯,一盏发着亮光的油灯,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灯光不仅带来了光明,也带来了温暖,这盏燃烧旺盛的油灯似乎也在象征着他们光明的前途。 在这间密室里,他们三人已不知道制定了多少计划,完成了多少大业,云华轩很喜欢这间密室,它似乎也成了他生命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倘若你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忍不住每天想见到它。有时候就算没有任何事情,云华轩都要在这间密室里喝上一杯热茶或者一壶陈年老酒,他很喜欢享受这种感觉,成功的感觉。 一壶竹叶青,一壶窖藏了至少二十年的竹叶青,三只产自江西景德镇的青花瓷酒杯。赵鼎拿起了酒壶,恭恭敬敬地为云华轩斟满了一杯酒,肃然道:“宗主,请。” 云华轩拿起了酒杯,笑道:“来!” 酒已下肚,赵鼎首先道:“宗主,你觉得上官楼有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云华轩沉吟良久,带着狐疑的神色缓缓道:“上官楼或许并没有咱们想得那么简单,他如果已联合了‘西北秦门’,那咱们实在把他想简单了。” 大老板韩祖林道:“宗主,以属下愚见,上官楼联合‘西北秦门’的可能极大。” 云华轩轻抚颔下短髯,道:“哦?说来听听。” 大老板韩祖林立刻解释道:“‘西北秦门’急需钱财的支持,而上官楼处处受到咱们的打压,一个人被打压久了难免要起来反抗,但他自己实力又不足,正好可以借‘西北秦门’的手来对付咱们,而‘西北秦门’多一份力量总是好的,况且近些年来上官楼的实力也有了不小的增长,或许有些事还是咱们不知道的,比方说他们在暗中发展的力量,可能比咱们了解的要多得多。” 赵鼎冷笑道:“韩祖林,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凭上官楼那样的人物,实力还能大到哪里去,你不要杞人忧天,就算借他上官楼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与咱们作对。至于‘西北秦门’,咱们的准备已如此充足,就等宗主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向他们发动袭击。” 大老板韩祖林冷冷道:“赵鼎,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迟早要吃亏,我看你如此莽撞,还是回家养老算了,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赵鼎瘦削的脸上起了怒容,瞪着韩祖林,冷笑道:“畏首畏尾,身其余几?做事如此胆小,瞻前顾后,你也难成大事!” 此刻,云华轩脸上竟出现了奇怪的表情,看起来既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瞧着韩祖林与赵鼎争论不休,甚至在相互攻击对方,云华轩心里却非常的满意。 “功高盖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处理不好可能会毁掉几十年来苦心打下的江山,但云华轩却完全没有这种担忧。 韩祖林与赵鼎就像天平上的两个砝码,相互制衡,互相牵制,保持着力量的平衡,只有这样云华轩的权利才是可靠的、稳固的,无论出现了哪一方的力量过大压倒对方,从而造成了天平的倾斜,都是对自己权利的威胁。 云华轩对现在的局面感到很满意。他二人一个像无坚不摧的矛,一个像坚不可破的盾,他们的争斗只要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就可以更好地利用他二人为自己办事、效力。 一个人倘若要在主子面前击败对方,那就要尽心尽力地去办事,以得到主子的欢喜、肯定。 只有了解一个人的心理,才可以更好地利用这个人,云华轩很懂得用人之道。 云华轩心里高兴,面色却很平静,厉声道:“你二人休要争了。” 韩祖林与赵鼎几乎异口同声道:“是,属下鲁莽了。” 云华轩冷冷道:“你二人所言都不无道理,不过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赵鼎。” 赵鼎立刻应声道:“属下在!” 云华轩冷冷道:“你再去细细查一下上官楼,争取获得些更有价值的信息。” 赵鼎肃然道:“是。” 韩祖林却在心里冷笑,暗忖道:“果然是条老狐狸。” 云华轩移转目光,面色凛然,道:“韩祖林,你再去视察一下参与此次行动的各个分堂,要确保咱们的行动一举成功。” 韩祖林肃然道:“是,属下定不负宗主所望。” 云华轩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拿起酒杯,瞧了一眼杯中淡黄色的竹叶青,笑道:“好,预祝咱们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马到成功。” 赵鼎在笑,韩祖林也在笑,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此刻竟出奇的一致。 云华轩从石椅上站了起来,笑着向石门走去,赵鼎与韩祖林依然像往常一样走在云华轩身后。从走路的姿态看上去,他们就像两个最忠实的奴仆。 云华轩走得很放心,完全没有一点警惕与防备,在自己的亲信面前防备岂非多余?岂非令人寒心? 赵鼎在笑,他看着云华轩的侧脖颈在笑,他坚实而有力的手掌缓缓伸开,伸得笔直,他脸上的笑容也在消失。 忽然,一只铁掌闪电般出手,铁掌并不是自上而下,而是从下而上斜切云华轩的脖颈。脖颈是人体软弱、致命的器官之一,这样的出手,赵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出手的力量会有一些减弱,但速度最快,切中云华轩脖颈所用的时间也最短。 为了这一击,赵鼎已不知练习了多少次,在心里演练了多少次,他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会在心里盘算着出手的方位、时间、对方与自己的距离。 十拿九稳的一击,并没有完全落空,但也没有令云华轩倒下去。 当耳边有冷风袭来时,云华轩立刻如猎豹一般蹿了出去,他还是很警觉,很灵敏,但铁掌还是切中了他的右肩膀,他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一种剧烈的疼痛立刻传遍了全身。 赵鼎出手的瞬间,韩祖林也已蓄势待发,云华轩没有倒下,韩祖林立刻箭一般射了出去,去弥补赵鼎的漏洞,他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直击云华轩的双腿。 速度与速度的对比,力量与力量的较量,云华轩快,但他并没有以前那样快,因为他除了吃惊之外,一直在养尊处优,无论他的力量、速度、还是敏锐性都已打了折扣。 但他毕竟不是一般人,“财神”集团也不是大风吹来的,所以即便如此,他还是转过了身,愤怒地盯着赵鼎与韩祖林,目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愤怒的火焰。 他额头有冷汗不断滚落,面容也因痛苦而有所扭曲,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并没有丝毫惊惧。 云华轩目光如炬,厉声喝斥道:“你们要干什么?” 赵鼎冷笑道:“宗主,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们要杀了你取而代之。” 云华轩双眉倒竖,厉声呵斥道:“我待你们不薄,你们竟敢背叛我!” 赵鼎冷声笑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韩祖林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宗主,我想这句话你一定听过。” 云华轩的手已开始微微颤抖,他厉声喝道:“你们投靠了谁?” 赵鼎刀锋般的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之意,冷冷道:“天底下还有谁能值得我们投靠。” 云华轩沉吟片刻,厉声道:“你们投靠了‘西北秦门’?” 韩祖林冷笑道:“果然一个人享受得太多,难免要失去准确的判断力。” 赵鼎道:“韩祖林,还跟他啰嗦什么,早点解决了他。” 云华轩双眉紧锁,咬牙道:“你们为什么会勾结在一起?” 赵鼎冷笑道:“宗主,你以为我们一直在斗?” 韩祖林故意挑了挑眉,道:“我们一直在斗,正因为在斗,所以才拼了命替你卖命,但命拼得多了,总有醒来的一天。” 云华轩厉声大喝道:“难道我给你们的财富还不够多吗?” 赵鼎冷笑道:“你九分,我们不足一分。” 云华轩怒道:“‘财神’是我的基业,我是宗主。” 赵鼎道:“就因为你自恃宗主身份,所以才造成了今日之局面。” 韩祖林皱了皱眉,道:“虽然银子够用就好,但我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为我子女的将来考虑,这些你是无法给我的。” 云华轩冷笑道:“将来?” 他的声音也已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道:“你们,投靠了朝廷?” 赵鼎细长的眼睛里泛起了轻蔑之色,冷声笑道:“宗主,你总算还没有老糊涂。” 云华轩盯着他二人看了良久,目中的愤怒之色却在渐渐转淡,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忽然,他竟赫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却很苍凉,很孤独,也很讽刺。 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器重,如此信任之人,竟然会背叛自己,天底下还有什么人能值得去信任! “背叛”就像一把刀,一把天底下最锋利的刀。 到底是什么造就了这样一把“刀”? 是利益?是诱惑?还是人性本恶...... 赵鼎不禁皱了皱眉头,苍白色的面上泛起了狐疑之色,道:“宗主,你笑什么?这算是临死前的忏悔吗?” 云华轩脸上竟出现了很浓的讥诮之意,他冷笑道:“没想到我云某纵横江湖三十余年,最后竟败在你二人之手,原来江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敌人,而是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人,人生真是讽刺啊!” 赵鼎目中杀气渐浓,厉声道:“宗主,临死前能明白这个道理,还不算太晚。” 云华轩赫然又纵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却已充满了诅咒,终于咬着牙一字字道:“你们记住,云某今日的悲哀也就是两位明日的下场!” 韩祖林面色微变,狐疑道:“你什么意思?” 鲜血从云华轩碎裂的肩头不断滴落,从裂开的膝盖顺着裤管不断滴落到地面,一滴一滴的鲜血汇成了一滩,在灯光下竟变成了暗红色。 活着纵横江湖,死也要死得很体面。 在云华轩的精神世界里,绝没有人能杀死他,能杀死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自己。 他已举起了左掌,他的左掌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他头一次发觉自己在杀人的时候也会害怕、恐惧。 铁掌竟赫然反手劈下,血花四溅,韩祖林与赵鼎不禁怔在原地,他二人的脸上似乎也有了钦佩之色。 这样的人,无论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都值得你去尊重。 云华轩已倒下,倒在血泊里,他钢铁般的身躯已随着生命的流逝而僵硬、变色,他辉煌的过去也已随着生命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其实杀死云华轩的并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韩祖林与赵鼎,而是权利,是无止境的欲望。 这也并不是云华轩一个人的悲哀,而是所有江湖人的悲哀,而更可悲的是,身处在江湖之中的很多人似乎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云华轩在临死之前,是否也为自己悲哀过? 人死灯灭,他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他的身死而灰飞烟灭,到头来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可悲!可叹! 第88章 行动 一封信笺,一封很重要的信笺现在已摆在了紫檀木桌上,桌上还放着一坛窖藏了三十年的状元红,酒香扑鼻。 秦中原坐在太师椅上,仍保持着最佳的坐姿,他的脸上出现了满意的笑容,他笑着在看王动,道:“现在你还怀疑他吗?” 王动苍白色的脸微微泛起红晕,道:“他现在是个值得咱们信任的人。” 秦中原道:“你虽很少喝酒,但我希望你今天多喝几杯。” 王动道:“是。” 秦中原端起了酒杯,朗声笑道:“好,干杯!” 秦中原已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这么痛快过了,王动看着秦中原,肃然道:“在门主的英明领导之下,‘财神’集团不久将会在咱们手下覆灭。” 秦中原笑道:“除了此事之外,我还有件更高兴的事,你可猜出来了么?” 王动沉吟片刻,笑道:“‘黑鸽子’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秦中原含笑道:“他就像悬在上官楼头顶的一把刀,而这把刀的刀柄就握在我的手里,我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 王动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清除了这两股力量,江湖已没有什么力量敢与咱们抗衡了。” 秦中原忽然道:“你可知上官楼败在了哪里?” 王动道:“左玉。” 秦中原冷笑道:“不错,是左玉将‘黑鸽子’推到了咱们这边,所以说实话,功劳最大的其实该是此人才对。”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也起了讥诮之色,道:“其实上官楼也不懂得用人之道,否则他怎会用左玉这样的人?” 秦中原笑道:“如此心胸狭隘之人,因一点小事就公报私仇,这样的人岂能助上官楼成就大事?” 王动缓缓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秦中原拍了拍王动的肩膀,笑道:“很好。” 只有当秦中原很倚重很喜欢一个人时,他才会去拍这个人的肩膀。除了秦西风之外,王动是第二个被秦中原这样拍过肩膀的人,当然女人除外。 因为秦中原拍女人的肩膀通常只有一个理由,而这个理由也是绝大多数男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秦中原接着道:“苏青山还是不肯说出金环的下落?” 王动冷声道:“没想到他还有点硬骨头。” 秦中原沉吟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既然他骨头硬,那咱们就从他的软肋下手。” 王动不由得皱了皱眉,狐疑道:“软肋?” 秦中原冷笑道:“他的软肋就是面子。” 王动不懂,他疑惑道:“面子?” 秦中原笑了笑,解释道:“他和他兄长苏青云比起来,他兄长是块金子,而他就是块朽木,他总想做一件事来压倒他的兄长,可是始终没有机会,这也就成了他的心病。” 王动眼睛发起了光,薄而锋利的嘴角也跟着泛起了笑意,道:“所以他才找咱们合作,想用‘日月金环’来证明自己。” 秦中原笑道:“不错。 王动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秦中原道:“哦?说来听听。” 王动缓缓道:“既然他最看重面子,只要咱们把他的所有行径告诉苏青云,就等于毁了他,这是他万万不能也无法接受的,为了自己的面子,他一定会选择与咱们合作。” 秦中原放下了酒杯,笑道:“不过,咱们还是可以将其中的一些财富送给他。” 王动怔了怔,皱眉道:“门主,你还打算用他?” 秦中原道:“无论用不用他,眼下也不能让别人觉得咱们念完了经不要和尚,不过你放心,这个人迟早是你的。” 王动肃然道:“门主思虑周全,是属下愚钝了。” 秦中原又拍了拍王动的肩膀,威严、刚毅的脸上多了几分关切之情,道:“我本想放苏青山一条生路,不想他胆敢对你下手,那他就非死不可,幸好你的身体异于常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动冰冷的眼睛里泛起了感激之色,道:“多谢门主关爱,属下命不该绝或许是上天的意思,就是为了助门主实现宏图伟业。” 秦中原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又用命令的口吻道:“王动,咱们明日辰时出发。” 王动立刻应声道:“是。” 苏青山以为他告诉秦中原什么,秦中原便只能知道什么,只可惜他错了。秦中原不仅知道“日月金环”里有一笔财富,更知道金环里藏着高深的武功秘籍。 从苏青山来找秦中原合作的那刻起,秦中原便知道苏青山在欺骗自己,因为他早已收到了杨万傲关于“千门卷”的密函。 没有人清楚秦中原与杨万傲之间究竟有着何种神秘的关系。 临颍,属许州管辖,位于豫州中部,居黄淮平原,处中原腹地,人杰地灵,据说公孙大娘的得意弟子李十二娘便是临颍人氏。 临颍城,一座繁华的小城。高而厚重的城门,斑驳的墙壁,都在诉说着它的悠久历史和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故事。 秦中原、王动已入了城,他们一行五人,看上去竟都变成了平头老百姓。这里是“财神”的地盘,所以不得不小心些,这样的装扮,没有人会去注意他们这些平凡而简单的人。 城内极其热闹,房屋鳞次栉比,宽阔的街道,熙来攘往,车水马龙,这里简直就像是麻雀的内脏一样,五脏俱全。 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任何大城市里该有的东西,比如赌坊、妓院、钱庄,甚至是镖局、门派等。 夕阳西下,这里却没有断肠人,有的只是五碗鸡蛋面,一壶掺了水的劣质酒。五个这样的人,连酒带面都不足二十文钱,甚至连店小二的眼睛里都透着轻蔑之色,嘴上更是不饶人。 为什么有些人总喜欢用言语去伤害别人,是不是他们也经常受到别人言语的伤害? 人类为什么总会有这样愚蠢的行为? 王动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摘掉店小二的这对狗眼,然后割下他的舌头去喂狗,但绝不会让他死掉。 一个逞口舌之快的人绝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就像“左剑四君子”之中的贺幽,王动挖去了他的双目,就是要让他痛苦地活着。 对于贺幽这种卑鄙无耻之辈,他只配痛苦地活着,如野狗一般地活着。 “野狗”在荒凉、萧索的黄土高原岂能有活路? 何况他还瞎了眼! 酒喝起来虽然是酸的,但鸡蛋面的味道却不错,柔滑的面条,鲜美可口的鸡蛋汤。看着五人将五碗鸡蛋面吃得干干净净,那客栈老板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五人只付了两间下等客房的钱,因为他们是老百姓,也是穷人,如果穷人能住得起五间上等客房,那才叫怪事。? 秦中原似乎并不着急,他吩咐了其他三人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巳时出发。 只有养足了精神,明天才可以更好地去做事。 “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希望所有的读者都能记住这句很有用的话,并把它应用在平时的生活、学习、工作之中。 秦中原已酣然入睡,王动却没有一点睡意,他双眉时而舒展,时而微皱,似乎想了很多事情,思考了很多问题。 王动最后一次听到更鼓声,似乎是响了四声,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阳光几乎已晒到了屁股,王动这才睁开了眼睛。睡懒觉也是种享受,他不禁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看到秦中原正坐在桌子旁喝茶,更要命的是,此刻他竟发现秦中原正在对着自己笑。 秦中原笑道:“昨晚可睡得好?” 王动像是看到了一条炸鳞的鱼,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他还是立刻站了起来,肃然道:“很好。” 秦中原故意皱起了眉,笑道:“你说得可是真话?” 王动道:“是。” 秦中原道:“那下次我也要躺在长凳上试一试,看是不是躺在椅子上睡觉真的比在床上舒服。” 王动道:“属下希望门主永远睡在床上。” 秦中原狐疑道:“哦?” 王动肃然道:“属下希望自己永远是一名合格的下属。” 秦中原觉得很满意,笑道:“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有能力的一个,将来‘西北秦门’就靠你了。” 王动有些受宠若惊,苍白色的脸上竟微微起了变化,道:“谢门主抬爱!属下万分惶恐......”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房内的谈话,紧接着是恭恭敬敬的声音:“主人,可以用饭了。” 约莫辰时三刻,五人吃上了早餐。 早餐也很简单,五碗热气腾腾的豆汁,再配上两盘刚出锅的油条,一小碟卤豆腐。 虽然店里的早餐还有煮鸡蛋、卤牛肉、羊肉汤、大猪肉包子,但店小二并没有要向他们推荐的意思,他知道这几个人没有能力享受这些食物。 王动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北京的烤鸭,杭州的西湖醋鱼,广东沿海的燕窝,东北山林的鹿肉、西凉的驼峰、关外的熊掌、南海的鱼翅......但眼下他觉得看起来不起眼的豆汁、油条其实也是美味,豆汁配油条岂不是绝配? 王动喝了两大碗豆汁,吃了六根油条,现在他整个人都感到舒服极了,肚子里有食物的感觉真好。 临颍城十里之外,荒草漫漫,一片萧索、凄凉的景象,在如此荒凉之地竟隐没着一座祠庙—破旧的祠庙。 残垣断壁,低垂的神幔破旧不堪,沾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灰尘,神龛残破,斑驳的神像没有了头颅,破烂的窗户已结满蛛网,庙里到处弥漫着腐烂尘土的味道。 残破的祠庙,孤独的神像,这里似乎已没有任何生机,破败、死寂、荒凉、萧索,是它留给人们的所有感受。 在这样的地方杀一个人,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秦中原喜欢这样的地方,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地方杀起人来也很方便? 王动肃然道:“门主,金环的秘密就藏在这里。” 秦中原道:“宝藏就在这座破庙之下?” 王动沉吟道:“很有可能,但属下还不敢确认。” 秦中原惊讶道:“你还怀疑什么?” 王动道:“这里即便没有宝藏,也该有开启宝藏的秘密。” 秦中原旋即用命令的口吻道:“你们立刻开挖!” 那三人立刻应声道:“是!” 简短的命令,简短的回答。 三人竟立刻由平头老百姓变成了工匠,他们挥舞着铁铲、凿子、灰刀、铁锤、锄头卖力地干了起来,一个时辰之后破庙已被夷为平地,又过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从挖开的土坑里赫然发出了铁器与石头的撞击声。 秦中原立刻问道:“你们挖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恭声道:“门主,挖到了一块大理石板。” 王动不禁暗喜道:“想必已挖到了入口。” 三人立刻挖开了石板,但石板下既没有入口,也没有什么金银珠宝,有的只是一只不足一尺长,半尺高的金丝楠木盒子。 秦中原显得有些失望,但王动的眼睛却在发着光,他知道盒子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盒子已被打开。 盒子里只有一把黄金钥匙,钥匙上似乎还刻有一段文字,王动一眼就看出这是属于秦代的小篆。 秦中原威严、刚毅的脸上出现了肃穆的神色,他郑重地接过了金钥匙,开始详细地解读着其上所镌刻的小篆文字,过了良久,他双眉终于舒展,缓缓道:“原来如此。” 那三人早已退到十丈开外,王动试探着问道:“门主,你已解开了其中的奥秘?” 秦中原笑道:“嗯。” 王动眼睛发着光,道:“门主,这把金钥匙可开启宝藏之门?” 秦中原抚摸着那把金钥匙,就像是在抚摸自己多年未见的孩子,道:“不错,这上面所镌刻的乃是小篆,大概的意思是说‘东西’埋藏在古咸阳城东十五里的地方。” 王动恭声道:“门主英明。” 他顿了顿,接着又道:“这座祠堂建于大唐天宝年间,想必也是公孙大娘为掩人耳目出资所建。” 秦中原笑着点了点头,沉吟少顷,忽又凛然道:“王动,咱们明日出发,去咸阳。” 王动立刻肃然道:“是。” 第89章 交锋 “秦门主何必走得如此着急?” “走得如此着急,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猜绝对是,要不然他怎么这么急得要走。” 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又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声音是从西北方传过来的。 西北方正好有三株大树,秦中原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了西北方锅口般粗壮的大树,声音冷冷道:“朋友,何必鬼鬼祟祟的,请出来一见。”? 这时,从左边的大树后首先转出来一个俊朗不凡的少年,生得剑眉炯目,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王动面色一凛,目光似刀锋,厉声道:“阁下鬼鬼祟祟,藏在树后做甚?莫非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少年冷笑道:“我说几位,你们拆了人家的祠庙,就不怕半夜有冤魂找上门来?”? 此时,只见中间的那棵树后竟又转出来一个白衣女子,生得娥眉巧鼻,一双眸子更是清澈明亮,唇若点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冰肌玉骨,体态轻盈,宛如西施重生,不可逼视。 在如此荒山野岭间,那三个拆墙挖土之人看到如此绝色的女子,几乎已看得呆了。? 那白衣女子冷笑道:“几位拆了人家的房子,莫非还想强词夺理?”? 秦中原的目光已如锋利的刀锋般盯着那白衣女子,厉声喝道:“这是谁家的女娃,胆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那白衣女子挑了挑眉,道:“秦门主莫非要杀人灭口?”? 终于从右面的那株大树后也转出来一个人,只见其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总给人一种亲切之感,身如玉树,气宇轩昂。? 那面如冠玉的少年抱拳施礼,笑道:“秦门主,别来无恙!”? 秦中原目光移转,死死盯着那面如冠玉的少年,冷笑道:“果然是你,苏佩清,你怎知我们的行踪?”? 苏佩清竟打趣道:“佛曰:‘不可说。’。” 王动也将目光转向了苏佩清,冷笑道:“苏佩清,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自己是那只最后的黄雀?只可惜黄雀之后还有苍鹰。”? 苏佩清瞧着王动苍白色的脸,脸上得意的神色,正色道:“你便是王动?” 王动冷冷道:“正是在下。” 那白衣女子截口道:“西北王动,杀人无算,只是不知你半夜会不会睡不着觉?” 王动冷笑道:“我一向睡得很香。” 那白衣女子娥眉微皱,嘲讽道:“哼,果然是心狠手辣,杀人无算的奸邪小人王动。” 那俊朗少年面色微变,忽厉声大喝道:“秦中原,留下金钥匙,我们可以放你等一条生路!” 秦中原目中已现杀气,却朗声笑道:“小伙子,你未免太狂妄了,既然你等自己送上门来,那咱们今天就多出出力,早些以绝后患。” 王动刀锋般的目光又从苏佩清三人面上扫过,声音森冷道:“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你们却闯进来!” 秦中原眼角的肌肉跳动了几下,目中杀机尽现,一字一字道:“死人永远最可靠。” 那俊朗少年瞧着秦中原,故意轻轻叹了口气,用略带嘲讽的口气淡淡笑道:“我们并不希望你们死,只要交出金钥匙就好。” 王动的手已伸展,伸得笔直,目中杀气越来越浓,冷冷道:“无名小卒,今日要让尔等含恨在王某的铁掌之下!” 那白衣女子娥眉倒竖,瞪起了眼睛,厉声叱喝道:“王动,你休要口出狂言,本姑娘还未把你放在眼里!” 王动冷如刀锋的目光扫过那白衣女子全身,冷笑道:“小姑娘,快报上名来,王某手下不杀无名之鬼!” 那白衣女子冷哼一声,却不再理会王动,那俊朗的少年厉声大喝道:“王动,废话少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那白衣女子晶莹剔透的眸子转了转,面上已泛起了讥诮之意,又瞧着秦中原冷声笑道:“秦门主,亏得你还身为堂堂一门之主,竟盗取别人的东西还想杀人灭口,难道不知‘羞耻’二字么?” 秦中原目光似刀锋,面上怒意渐浓,厉声怒喝道:“此物当能者得之,是你们太过愚蠢罢了!” 王动瞧着苏佩清故意叹了口气,却笑道:“那件‘东西’我是从死人身上所得,与你等有何关系?” 王动说话的时候有意将“死人”两字的语气加重了一些。 苏佩清忽面色微变,心竟如刀绞,皱眉道:“王动,你说什么?那件‘东西’你是从何人手上所得?” 王动已开始变得有些得意,冷笑道:“从何人手上所得,苏少侠难道不清楚?” 那俊朗少年立即截口道:“我们对杀人掠货的勾当从不感兴趣,那俱是无耻之辈所为!” 秦中原却将目光移向了苏佩清略微苍白的脸,嘴角已扯出一丝得意的笑,冷冷道:“你不感兴趣,有人却不能不感兴趣!” 苏佩清勉强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笑道:“莫非阁下说的这人和我有些关系?” 王动冷笑道:“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 秦中原终于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他冷笑道:“莫非苏少侠连令尊苏青云的名讳都不记得了?” 那俊朗少年面色忽变,道:“苏兄,莫中了此人奸计!” 苏佩清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眉心微皱,但语气还算平静,道:“金环的秘密也是家父告诉你的?” 王动薄而锋利的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笑,冷冷道:“没有人能忍受我的手段,令尊自然也不例外。” 那白衣女子不禁失声道:“你们抓了苏伯伯?” 那俊朗少年厉声怒喝道:“王动、秦中原,你们的法子未免太老套了些!” 王动冷笑道:“王某从不妄言。” 苏佩清已揣摩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此刻竟忽然剑眉微扬,心里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知父莫若子。” 王动已变得有些得意,果然忘记了这句话。 人一旦开始得意,难免就要说错话。 有时说错一句话,便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此刻,那俊朗少年心中不免担忧,但瞧见苏佩清脸上的表情,心里又松了些气,不禁暗忖道:“莫非苏兄已看出了什么,识破了王动的阴谋?” 王动瞧着苏佩清,目中泛着浓浓的杀气,却冷笑道:“没想到苏少侠还能沉得住气,佩服佩服。” 那白衣女子咬碎玉,娥眉倒竖,厉声喝斥道:“王动,你休要再逞口舌之利,今日若不留下金钥匙,便是你等死期!” 秦中原冷笑道:“好,今日本尊倒要看一看,究竟鹿死谁手!” 五对三,人数上秦中原明显占据了优势。但人多并不一定代表力量强,若是如此,怎会有项羽“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的典故? 王动的手已从袖中伸了出来,一双杀人无算,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鲜血的手。他眼角的肌肉也跳动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冷如刀锋,甚至比刀锋还要令人心惊胆寒。 王动在冷笑,杀人之前王动总喜欢冷笑。 他是否是在嘲笑别人生命的卑贱? 王动冷笑道:“门主,请将苏佩清交给属下。” 秦中原道:“好。” 秦中原身后那三个工匠手里挖土的工具竟也立刻变成了三柄杀人利器,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两柄凉如秋水的利剑。 他们角色的转换实在太快,此刻,他们的人就如同他们手里冰冷的刀剑。 现在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杀人。 苏佩清盯着王动,剑眉微皱,目中杀气骤现。 那白衣女子清澈如水的眸子也变得钉子般盯着秦中原刚毅而略带嘲讽的脸,道:“卓大哥,咱们一起除了此人!” 秦中原纵声大笑道:“好,本尊今日便陪你们玩玩......上......” 秦中原话音未落,身后那三人已到了空中,身法凌厉,如三只俯冲捕食的苍鹰,扑向了那白衣女子与俊朗少年。 闪电般的一击,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已达到了那三人的极致。 一击命中本是他三人的看家本领。 只可惜他们三人遇到的也非一般高手,所以这一击落了空。 一击落空,他们心里不免起了波动。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他们第二次的出手显然已有了微弱的变化。 那白衣少年身形一转,立刻就到了那面色黝黑的年轻人身后。那面色黝黑的年轻人不禁脸色一紧,背后竟赫然有剑尖刺出,直刺那白衣少年胸口。 原来这一剑竟从那面色黝黑的年轻人肋骨右侧与右手臂之间的空隙刺出。 这一剑既不能伤到同伴,又要击中对方,无论速度、力量、灵敏度、还是出剑的方位,都要拿捏至恰到好处。 那白衣少年面色微变,身形立刻后退。 一剑不中,那面容瘦削的年轻人抽剑,那面色黝黑的年轻人转身,二人同时出手,再次出击进攻那白衣少年。 眼下秦中原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似乎是在观察苏佩清三人武功的路数、破绽。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秦中原比任何人都要懂得这个道理。 那脸上有雀斑的年轻人手持长刀砍向那白衣少女肩膀,那白衣少女身形一搓,已到了那脸上有雀斑年轻人身后,同时右掌斜切那雀斑年轻人脖颈,掌缘似刀锋,迅疾、凌厉、辛辣,却只透着一股淡淡的杀气。 那脸上有雀斑的年轻人忙不迭转身,同时刀锋横扫而出,却差了半分,眼看掌锋就要切中那脸上有雀斑的年轻人脖颈。 秦中原见状面色微变,立刻纵身蹿了过去,他就像一头猎豹,一头身经百战的猎豹。掌缘与掌心的交锋,那白衣少女顿感一股强劲的气力直冲自己整条手臂,瞬感肩膀一阵疼痛,但她也非江湖泛泛之辈,心念一转间,身形已倒蹿而出。 秦中原与那脸上有雀斑的年轻人也立刻跟着蹿了过去,身形紧追不舍。 刀锋铁掌又至,耳后又传来破空之声,铁掌直切她的胸肋,长刀斜砍她的双腿,那白衣少女脸上虽沁出了冷汗,但内心还算镇定,她暗自提一口真气,身形竟能一转,向着西北方掠去。 秦中原见状,皱起了眉,不由暗惊道:“现今江湖真是人才辈出,不想这女娃小小年纪,轻功上竟能有如此造诣,哼,不过即便如此,今日她也休想逃出本尊的手掌心。” 那白衣少年左闪右格,对方手里两条长剑似两条进攻猛烈的毒蛇,始终缠着那白衣少年,使其不能脱身。 剑光闪闪,出击如毒蛇吐信,甚至比毒蛇吐信还要可怕,势如霹雳惊雷,剑锋每一次出击,俱是攻向那白衣少年致命要害部位。 两个看似极其普通之人,竟有如此深厚的剑法造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剑光又袭来,刺向那白衣少年右脖颈,那白衣少年身形迅疾,换势如虎,左掌拍开剑身,同时脚尖微点,身形已腾空而起,掠过了那二人头顶。 那二人立刻反身,却见那白衣少年向那脸上有雀斑的年轻人掠了过去,二人见状也立刻追了上去。 那脸上有雀斑的年轻人面色一变,长刀已劈向了那白衣少女后背心,眼看长刀得手,他就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如此情势之下,人一旦变得得意,就难免放松了警惕,而有时,这种放松却是致命的。 冷风袭来,他只觉寒光一闪,一种刀刮剑砍般的剧痛立刻传遍全身,他那张带有雀斑的脸也因痛苦而扭曲起来,一双眼珠子更是几乎从眼眶里凸了出来。 鲜血并没有从他的咽喉流出来,因为这一剑刺入得实在太快,拔出得也实在太快,几乎没有人看清这一剑究竟是怎么刺入那雀斑年轻人咽喉的。 秦中原的目光刀锋般盯着剑锋,只见剑锋正有鲜血滴落,这是一柄又薄又细的软剑,秦中原却不禁赞道:“好剑法!” 那白衣少年淡淡道:“能杀人的都是好剑法。” 那白衣少女怒视着秦中原,厉声喝道:“秦中原,你怕了么?” 那面色黝黑的年轻人却截口冷笑道:“臭娘们,老子从来不晓得‘怕’字怎么写!” 秦中原笑道:“韩玉,不可对美人如此无礼。” 那白衣少女面色微变,呵斥道:“堂堂一门之主,不想出言竟如此轻薄。” 那面容瘦削的年轻人以剑尖指着那白衣少年,目光如炬,厉声怒喝道:“臭小子,你杀我同伴,我誓必报仇!” 那白衣少女面泛讥讽之意,冷笑道:“有本事就来,可莫要逞口舌之利。” 王动的双掌果然盛名不虚,一双铁掌使得是出神入化,掌风呼呼,掌法虚虚实实,变幻无穷,铁掌所过之处开山裂石,端的可怕。 苏佩清几乎已被掌势所压制,丝毫没有进攻的机会。 忽然,王动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笑,掌法突又一变,掌缘如刀直切苏佩清胸口。 铁掌已贴上了苏佩清的衣襟,眼看苏佩清胸前肋骨将被切断,蓦地,苏佩清前胸腹部竟赫然如蛇一般向后缩了出去,整个人也趁势倒掠而去。 王动心头骇然,但他毕竟江湖经验丰富,一掌不中,微一迟疑,身形立刻又箭一般追了过去,掌上真力更是蓄势待发。 苏佩清身形方定,王动一双铁掌又到了眼前,双掌如两柄锋利的刀,左切右削,上下翻飞,凌厉地进攻苏佩清周身要害部位。 苏佩清左避右格,身形在王动双掌之下游走,竟似马上要脱离王动双掌的压制。 双掌左右加攻,苏佩清便向后躲闪,双掌一左一前,苏佩清便向右闪避,双掌一右一前,苏佩清便向左避闪。 王动的双掌是何等凌厉、狠辣,势如雷霆震怒,疾似霹雳闪电,若想避其双掌,必要有敏锐的判断力,灵活无比的身法与绝顶的轻功相配合。若缺了其中一样,必然要丧命在其可怕的双掌之下。 王动面色大变,心里不由得暗惊道:“没想到这小子好高明的轻功,他若一味的以轻功优势躲藏闪避,击败此人必不是件易事。”? 秦中原一掌切向了那白衣少女胸口,那白衣少女真力殆尽,想提气,却为时已晚,掌缘近在咫尺,几乎已贴上了那白衣少女的衣襟。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刻,秦中原忽觉眼前寒光一闪,剑锋破空之声响起,剑尖赫然直刺向自己左边脖颈。? 秦中原面色大变,目光一瞥间,身形立刻左转,同时左手闪电般出击,掌背在剑身一撞,软剑“嗡嗡......”作响,身形却立刻向右滑开。? 那白衣少年只觉虎口一震,剑身向左偏转。一剑不中,那白衣少年脚下错步,又猛然刺出一剑,剑势凌厉,直刺秦中原左胸口。 那白衣少女趁着方才秦中原对付软剑的空隙身形一转,避开了王动的右掌,她目光动处,立刻向韩玉掠了过去。 原来那白衣少女瞧见韩玉掌中的长剑已向那白衣少年后背刺了过去,是以忙不迭掠向韩玉,以阻挡他手里的寒光。 韩玉脸上笃定之色消失,心里也不免叹了口气,一咬牙反身迎上那白衣女子。 寒光刺向那白衣少女的咽喉,那白衣少女微一屈身,便避开剑锋,同时双掌直切韩玉双腿。 韩玉回剑阻挡那白衣少女双掌,速度却难免慢了一些,他面色一紧,心头不由暗惊道:“不好,这臭娘们好快的身手!” 就在此刻,那面容瘦削的年轻人已到了那白衣少女身后,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手中的长剑也已刺向了那白衣少女后背。 剑尖距其后背心已不及一寸,那白衣少女听得后背赫然传来剑锋破空之声,面色大变,忙撤掌转身,但为时已晚,剑尖必然要刺入那白衣少女的身体。 冰冷的剑锋,恐惧的面容,鲜红的血液,剑身更是带着死亡的气息。 现在已没有任何人能避开这一剑。 这致命的一剑。 死亡之剑! 第90章 突变 剑尖刺入,那面容瘦削的年轻人脸上表情却已凝结。因为就在这时,他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自己手里的剑竟赫然不见了。 紧接着他感到双腿一阵疼痛,疼痛由浅入深,他的整张脸也因剧痛而开始扭曲变形,眼角甚至已痛得流出了眼泪。 剧烈的疼痛令他的双腿失去了知觉,紧接着他的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那面容瘦削的年轻人直到倒在地上都没能看清向自己出手的人究竟是谁。 那白衣少女竟会心一笑,便又立刻展动身形向秦中原攻了过去。 看到熟悉的身影,她信心倍增,身法也比方才快了一些。 那条人影稍作停顿,便也向秦中原攻了过去,身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秦中原面色大变,不禁身形后退,却还是冷笑道:“没想到武当的绝尘道长也想来分一杯羹。” 那白衣少女厉声喝道:“秦中原,你死到临头了,还要逞口舌之利!”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享誉江湖武林的名宿大家绝尘道人! 四条人影转眼已交织在一起,只见剑光闪烁,掌影翻飞,四人所到之处更是飞沙走石,端的惊人。 绝尘道人长剑出鞘,剑光匹练般削向秦中原,看似柔和的一剑却蕴含着巨大的危机,秦中原叱咤江湖多年,自然也已看出了绝尘道人剑法之中的奥妙,心中更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白衣少女避开一剑,身形立刻又蹿了过去,右掌斜切韩玉的脖颈,韩玉身形一闪,侧身出剑刺向那白衣少女的面容,那白衣少女上身一偏避开剑锋,同时膝盖微屈冲向韩玉,身法甚疾。 在绝尘道人与那白衣女子凌厉的攻势之下,秦中原与韩玉竟已微落下风,开始后退。 韩玉面色微变,左掌递出,右手回剑,双掌交击,“啪啪”作响,剑身与手指相撞,发出“嗡嗡......”之声。 韩玉退却几步,故意冷笑道:“臭娘们,好手段。” 那白衣少女娥眉一轩,举掌厉声喝道:“今日便要你含恨在本姑娘双掌之下!” 韩玉略微调整身形,闻言,目中怒意骤浓,纵声怒斥道:“臭娘们,孰强孰弱未免早了些,咱们手底下见本事。” 声音高亢,似要让在场之人俱闻。 话音未落,韩玉借势已攻了过去,两条身影再次交织,分开,掌影与剑光翻飞闪烁,长剑前刺右削,上劈左砍,双掌左右开弓,上切下扫,左打右拍。 只见他二人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双方更是见招拆招,拆招变招,转眼间十几回合下来,似已旗鼓相当。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呼声响起,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大惊! 只见秦中原竟赫然倒在地上,嘴里不断向外淌着鲜血,整张脸也已变成了苍白色,他那原本锋利的眸中更是交织着愤怒、愕然、疑惑与不信。 他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可他又不得不信。 他看得很清楚,这是一张他自己无比信任的脸。可偏偏就是这么样的一张脸,却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甚至把这个人当做朋友,信任他,倚重他,可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信任变成愤怒,只在一瞬间,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愤怒,无以复加的愤怒! 他使出身体仅存的气力,厉声狂吼一声:“王动,你这......”便已气绝身亡。 秦中原,一代枭雄,纵横江湖二十余年,历经大小数百战,称霸西北,西灭“冷玄”,北收拓拔,南斩公孙,东拒“财神”,带领着“西北秦门”在短短数年内迅速崛起,成为西北第一大派,不料今日竟以这种凄惨的结局收场,不免令人唏嘘。 后来,江湖之人不免感慨:“一代枭雄秦中原,落地竟无声。” 所有人都住了手,这突如其来的惊人变化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韩玉已失声惊呼道:“王总管,你这是做甚?” 这句话也是苏佩清等人想问王动的。 王动却是神情肃穆,竟一字一字道:“在下奉命铲除乱贼!”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话。 韩玉瞪着王动,厉声怒喝道:“王动,你是在奉谁的令?你这叛贼!” 王动非但没有一丝愧疚,面容反而很严肃,他目光凛然地扫过在场几人,最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秦中原的尸身,厉声道:“今日王某奉‘上天’之意,灭除此祸国殃民之贼。” 韩玉咬碎钢牙,目中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手背青筋更是小蛇般交错凸起,嘶声怒喝道:“王动,你这无耻奸贼,大逆不道杀害门主,还敢在此如此巧言令色!” 王动刀锋般的目光冷冷盯向韩玉,道:“韩玉,你想怎么样?我随时奉陪!” 韩玉咬牙切齿,怒喝道:“王动,我要杀了你这狗贼,替门主报仇!” 王动冷冷道:“哼,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苏佩清瞧着眼前奇怪的情势,剑眉皱了皱,暗忖道:“王动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那白衣少女眉心紧攒,双眸圆睁,心中愕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动为何要杀了秦中原?他们本不是沆瀣一气的吗?” 那白衣少年也不禁骇然,也暗忖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 正在众人疑惑不解之际,王动却将目光投向了苏佩清,并从怀里摸出一块银牌,朗声道:“苏少侠,你过来。” 王动在看着苏佩清的时候眼里非但没有丝毫的敌意,脸上甚至还泛起了亲切的笑,竟像是见到了自己多年的老友。 此刻,谁也猜不出王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那白衣少女显得有些紧张,道:“苏大哥,小心有诈!” 那白衣少年也在急忙向苏佩清使眼色,他眼里的意思显然和那白衣少女是一样的,绝尘道人瞧着王动脸上的神色,瞧着他全身上下,尤其是一双铁掌和一双脚,却沉吟不语。 王动看出了几人的疑虑,面色一凛,正色道:“请苏少侠放心,在下以人格担保,绝没有伤害少侠之心。” 绝尘道人目光锐利,盯着王动苍白的脸,道:“佩清,你且过去看看。” 苏佩清也正有此意,道:“是,师父。” 那白衣少女与那白衣少年俱吃了一惊,不禁异口同声道:“绝尘师父,不可,小心有诈!” 绝尘道人锐利的目光利剑般盯着王动泛着笑意的脸,正色道:“两位放心,贫道以为王动绝非言而无信之辈!” 王动闻言,笑道:“多谢仙长信任。” 苏佩清已走了过去,但绝尘道人与那白衣少年和少女的目光却还是瞬也不瞬地盯着苏佩清与王动。 为防情势生变,那白衣少女与那白衣少年更是将身形调整至最佳状态,甚至连身上的每根神经俱已绷紧,如引弦的箭,随时准备出击。 苏佩清已站在王动眼前,却面色不变。 王动的目光已没有了往日的锐利,苍白色的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笑,道:“苏少侠胆识过人,在下佩服。” 苏佩清道:“过奖。” 王动将银牌递给了苏佩清,含笑道:“苏少侠可识得此物?” 苏佩清拿起银牌细看起来,忽剑眉微皱,面色一变,骇然道:“你是......” 王动立刻打断了苏佩清,笑道:“苏少侠既识得此物,以少侠的聪慧,该猜得出在下为何要出手除掉秦中原。” 苏佩清皱了皱眉,道:“你是要奉命剿灭‘西北秦门’?” 王动道:“非也,取而代之岂非更妙?” 苏佩清道:“王大侠才智过人,非我等凡人可望其项背。” 王动笑了笑,道:“苏少侠过奖,不过在下还想请苏少侠帮个忙。” 苏佩清笑道:“请讲。” 王动嘴角泛着笑意,却一字一字道:“替在下杀了韩玉。” 苏佩清不禁怔了怔,疑惑道:“以王大侠的身手还需在下出手?” 王动叹了口气,苦笑道:“因念及旧日情感,不忍下手。” 苏佩清却冷笑道:“王大侠说得可是真心话?” 王动嘴角忽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目中赫然又有了杀气,冷冷道:“苏少侠若不按在下所言去做,那在下便不敢再保证令尊大人生命无虞。” 苏佩清瞳孔骤然扩张,手背甚至有青筋凸起,但他竟面不变色,声音听起来兀自保持着冷静,道:“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要知道,你现在已是孤家寡人一个。” 王动却又笑了笑,笃定道:“你不会。” 苏佩清愕然道:“为何?” 王动冰冷的眸中有了得意之色,笑道:“苏少侠,你不妨想想,此时你若杀了我,必然会成为‘西北秦门’的大恩人,即便你救出了令尊又如何,莫忘了令尊曾任户部尚书一职。一个聪明人绝不会干如此愚蠢之事,而在下也相信苏少侠是位聪明人。” 苏佩清沉吟良久,终于幽幽吸了口气,深邃的目光里似闪过一丝轻蔑之色,冷笑道:“王大侠,在下是不是还要背上杀死秦中原的‘黑锅’? 王动含笑道:“苏少侠,这并非‘黑锅’,而是舍身取义,为国为民之精神。” 苏佩清笑了笑,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道:“如此美誉,在下倒是要多谢王大侠。” 王动自是听出了苏佩清的弦外之音,非但没有生气的意思,脸上反而又泛起了愉悦的笑意,道:“苏少侠不必客气。” 苏佩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剑眉一轩,双眸竟发起了光,道:“王大侠,想必那封密函也是阁下的杰作了?” 王动笑道:“苏少侠,你总算想起在下的好处了。” 苏佩清道:“多谢。” 王动又笑道:“苏少侠真是胆识过人,也不怕那封密函有诈?” 苏佩清也笑道:“在下有自己的判断。” 苏佩清之所以有自己的判断,是因为就在几天前,他接到了一封来自松鹤道人的密函,而这封密函也正是“万里神行”杨追风飞鸽传书给松鹤道人的。 从密函里苏佩清知道了几件事,也推测出了几件事。 第一、“西北秦门”门主秦中原与曾经的“狼山”大总管杨万傲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他们以铁金甲作为联络人,互通密函。 第二、他们为获取“千门卷”共同谋划了这一切。 第三、秦中原已得到了雌雄“日月金环”。 第四、“银戟温侯”吕定为何会知晓关于“日月金环”的秘密?苏青云曾因此事专门写密信问过诸葛江,诸葛江则很笃定的表示,吕定知晓“日月金环”的事情与自己绝无任何关系。苏佩清的推测是:“银戟温侯”吕定先向苏青云询问“日月金环”的秘密,后来又去了“西北秦门”(据说是为了与王动争夺《武林志》名人榜排名),这一切极有可能都是秦中背后原操纵的。秦中原的目的就是要告诉苏佩清与苏青云,他为什么会知道“千门卷”的秘密,同时也是为了掩饰自己和杨万傲的关系。 七天前,苏佩清收到了一封关于秦中原已得到雌雄“日月金环”及其行踪的匿名密函。四天前,他竟又得到松鹤道人传来的密函,从而进一步确认了匿名密函的可靠性。 韩玉望着不远处正在交谈的王动与苏佩清,发现二人竟似相谈甚欢,心中不禁疑窦丛生,忍不住朗声问道:“苏少侠,莫上了那恶贼的奸计,你若能助在下除了此恶贼,‘西北秦门’定会感激不尽,在下也一定保证令尊大人的人身安全。” 那白衣少女厉声叱喝道:“大胆恶贼,原来苏伯伯真是被你们抓了!” 韩玉忙解释道:“苏大人正是被王动所抓,你等只要助在下铲除此贼,在下非但保证一定将苏大人安然无恙地送到诸位面前,而且愿将金钥匙拱手相送,若有食言,韩某必不得好死。” 对于王动的忽然反水,韩玉又惊又怒。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一向忠心耿耿的王动竟会背叛秦中原,甚至出手杀了他。 秦中原如此倚重、信赖王动,不想此人竟这般狠辣、奸诈、不念及丝毫情义。 王动是此等卑鄙无耻之徒,但他绝不是。 秦中原对他恩情甚重,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热血男儿,就算拼了命,也要为秦中原复仇,以报其知遇之恩。 苏佩清已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了韩玉身上,冷冷道:“‘西北秦门’祸乱天下,想必你手上也染了不少无辜之血。” 韩玉怔了怔,皱眉道:“苏少侠,难道你已打算站到王动那边?” 苏佩清冷冷道:“王大侠替我铲除了秦中原,我自然选他。” 韩玉面色微变,道:“苏少侠,他今日能背叛秦中原,明日同样也会杀了你。” 苏佩清道:“你杀王动是为了给秦中原复仇,但秦中原却是我的敌人,而你绝不会背叛秦中原,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韩大侠,可是此理?” 韩玉眼角的肌肉不禁开始跳动了起来,目中竟已现杀机,冷笑道:“苏少侠,你好像很了解我?” 苏佩清道:“因为我了解过你的身世过去,更了解过你的为人处世。” 韩玉不禁耸然动容。 苏佩清曾偶然遇到一名伤心欲绝,差点自尽的女子,从她那里他了解了韩玉的过去,更了解了他的心性。 要知道,无论事情如何变化发展,一个人的心性是无法改变的,就算看起来改变了,那也只是暂时的伪装。 暂时的伪装只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复仇。 仇恨可以令一个人变得疯狂、残酷,甚至失去理智。 韩玉咬着牙冷笑道:“很好,苏少侠果然聪慧绝伦,英雄出少年。” 说话的同时,韩玉已将身体调整至最佳状态,他目光四扫,身形竟忽然掠起,掠向了西北方向。 西北方是唯一的退路。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韩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现在唯一想得就是逃脱。只要能脱此困境,他便有机会扭转乾坤。 他将自己的轻功施展到了极致,荒草、黄土在他脚下疾速倒退,他现在就像一只鹰,一只正在急速猎食的苍鹰。 苏佩清怔了怔,那白衣少女与那白衣少年也不由得怔了怔。绝尘道人却面色不变,似乎一切已尽在他掌握之中,他似乎也很笃定韩玉无论如何也休想逃脱。 王动面色微变,厉声喝道:“苏少侠,还不快追?” 苏佩清立刻朝着绝尘道人、那白衣少女少年朗声道:“师父,你们待在这里,我去追!”话音刚起,他的身形也已掠起,如满弓之箭般射了出去。 苏佩清与韩玉两人身形掠起的时间相差顶多只有半柱香,但就这短短半柱香时间,他二人之间的距离竟相差了至少十里。 韩玉如此厉害的轻功竟未被发现,苏佩清在心里不禁感叹其韬光养晦的功夫真是不凡。 他为何要掩饰自己如此高明的轻功? 他会不会在掩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韩玉。 他不是韩玉又会是谁? 江湖上又有谁的轻功会如此了得? “燕子门”风万里? 显然不是。 苏佩清实在想不出来。 现在唯一的法子便是擒住此人,到时或许真相自会大白。 第91章 插翅难逃 苏佩清将轻功身法发挥到了极致,但韩玉的轻功几乎可以和他平分秋色。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多少,现在唯一取胜的法子便是体力与耐力。 这是一场体力、耐力的较量,看谁能笑到最后! 将近一个时辰的追逐,苏佩清额头已沁出了热汗。韩玉的脸上自然也有了热汗,热汗正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领,他暗暗惊讶道:“不想这小子的轻功身法与耐力竟如此了得。” 前面又是一座巍峨山峰,山峰下是苍松翠柏,郁郁葱葱的,遮天蔽日,仿佛是树的海洋。韩玉目光动处,旋即向偏左前方疾速掠去。 因为那里出现了山坳。 脚尖在枝头一点,韩玉的速度又加快了些,他的身形仿佛一只在湖面点水飞掠的燕,轻灵疾速。山坳近在眼前,他幽幽提一口气,向山坳掠了过去。 苏佩清在韩玉身后约莫九里处。 苏佩清极目望去,韩玉的身形已缩成了一个小黑点,而这个小黑点一旦越过山坳,便会消失在苏佩清的视线里。 韩玉心里不禁暗暗一喜,双眉一轩,忖道:“只要过了前面这个山坳,他苏佩清就算有架海擎天之能,也休想追上我。” 苏佩清面色微变,双脚在树枝一点,身形又快了一些,但如此距离想要在韩玉掠过山坳之前追上,即便是名动江湖的“燕子门”掌门风万里,也休想做得到。 韩玉身形已经到了山坳间,他左脚轻点岩石,苍鹰般继续向前飞掠,同时口里轻轻吐出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略微轻松的表情,身上的肌肉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正当韩玉感到高兴之际,蓦地,他眼前竟赫然有人影一闪。 这变化实在是太突然,太诡谲,韩玉不禁心中大骇。 因为他首先想到了苏佩清。 但他立刻又对这个想法进行了否定,这样的否定发生在一瞬间。 苏佩清的轻功绝不会如此之高,天底下任何一个人的轻功也绝不会有如此之高。 韩玉的判断力无疑也很准确,很敏锐。敏锐的判断力令他的身形立刻向后倒掠,刚刚放松的神经又立刻弓弦般紧绷起来。 身形几个起落,韩玉已倒掠到三丈开外,这时他也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这竟是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女孩子,美丽到无法用任何华丽的辞藻形容。 看到这样一个国色天香、楚楚动人的女孩子,韩玉也不禁失了神,忙不迭厉声大喝道:“你是谁家女子?赶紧让开!”声音虽严肃厉害,但却显得有些不自然。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身红色衣衫,乌眉纤细如柳叶,丹凤眼,一双美丽而迷人的眸子甚至比夜空里最美、最亮的那颗星星还要摄人心魄,香腮细滑胜雪,齿如编贝,丹唇外朗,肤如凝脂,身姿娉婷袅娜,周身散发着一种诱人心魄的美丽。 倘若你是个少年男子,见到了她,恐怕连呼吸都会因她而停止。 见到这么样一个艳色绝世的女子,韩玉的心自然不由得“怦怦”直跳。 那红衣女子嫣然一笑,那漫山遍野姹紫嫣红的鲜花也因她这一笑而黯然失色,韩玉也几乎忘记了身后还有人在追来。 他的喉咙甚至忍不住蠕动了起来。 “小女子已在此恭候公子多时了!”声音悦耳动听,如出谷黄莺,甚至比出谷黄莺的声音还要动听。 韩玉怔了怔,眼睛立刻发起了光,忙说道:“在下与姑娘并不相识,劳烦姑娘让开,否则休怪在下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红衣女子娇笑道:“小女子姓唐贱名紫寒,公子虽未见过小女子,却也听过小女子的贱名吧?” 韩玉面色一变,骇然道:“原来是你......姑娘在江湖上的名气可不小!” 话音甫毕,韩玉的身形却已箭一般冲了过去,寒光闪动间,一柄凉如秋水的剑赫然已直刺唐紫寒咽喉,剑势辛辣、凌厉,一出手便是致人死命的招式。 唐紫寒面色微变,却冷笑道:“好狠毒的韩玉,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 若是在平日,韩玉或许还可留几分情面,但在如此危急情势之下,韩玉没有丝毫迟疑,招招俱是致命狠辣的出手。 唐紫寒身法极快,六招下来,剑锋并没能伤到其分毫。韩玉起初目的本非要致唐紫寒死地,而是想从她手下走脱,但眼下情势告诉他,若出手稍作留情,便会被唐紫寒缠住。 所以他出手必须狠辣、无情、果断。 “女人如衣裳,不行可以换。”虽然这件他喜欢的“衣裳”还没能到自己手里,但性命只有一条,自己决不能落到苏佩清他们手里。只要能走脱,他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慧才能完全可扭转乾坤。 剑光又至,寒光闪闪,剑法越发凌厉,疾如风驰电掣,势似霹雳惊雷,直削唐紫寒左肩头。眼看剑锋已切上唐紫寒肩头衣衫,唐紫寒竟能身形一挫,忽向右掠去,如此轻功身法当真了得。 唐紫寒身形掠出不足一丈,旋即转身又向韩玉身后掠去,掌中似乎已捏着什么东西。 韩玉立即回身也向唐紫寒攻去,三招刚过,眼前赫然银芒闪动,韩玉心中微惊,手里功夫却未减,立刻长剑一抖,圈出数朵剑花,光华闪闪,竟形成一面圆形银墙。 “铛铛......”数声,数根银针被银墙一挡反射入周遭的苍松翠柏,有一些银针甚至透过第一根树干射入第二根树干,入木竟也达银针本身约莫三分之一。 唐紫寒身形威势未减,继续向韩玉进攻。 剑如银蛇,剑身更是充满了韩玉的真力,威力足可开碑裂石,端的可怖。 二人身形交织,转眼间又斗了八九招。 正在此时,韩玉嘴角赫然扯出一抹得意的笑。 这一剑唐紫寒无论如何也已无法避开。因为他这一剑也是两剑,不到最后紧要关头,他绝不会轻易使出示人。 壁虎断尾求生,他这一剑也似壁虎的尾巴。但壁虎只为逃生,而他这一剑除了逃生还可致敌死命。 唐紫寒右手已空,但她的左手指间似乎还夹着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她右手上翻作势拍向剑身,左手跟着扬起。 韩玉本想削伤唐紫寒右手,立刻脱身,但他万万想不到一向不善左手施放暗器的唐紫寒左手功夫竟也如此了得。 韩玉双眉微皱,立即左右开弓,手中一条剑锋立刻幻化作两条。 这变化实在太惊人,太诡谲,两条银蛇瞬间幻化作两面银墙,挡去了射来的银芒,同时银墙之间竟风驰电掣般射出一道银光。 唐紫寒面色微变,身形蓦地开始下坠,韩玉却似乎看到她嘴角泛起了一抹笑,一抹甚是奇怪的笑! 或许这只不过是一抹悲哀的笑,韩玉这样臆测。 他们二人间的争斗只发生在半炷香之间,韩玉在笑,冷笑。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苏佩清还在五里之外,眼下已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他嘴角的冷笑渐浓。 韩玉掠过了唐紫寒,他再次提气,忽觉“华盖”、“紫宫”、“膻中”一阵疼痛,身上的真气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挡,开始在周身乱窜。 只是片刻之间,三处穴道越发的剧痛,而这种刮骨钻心的痛甚至开始向自己整个身体漫延! 韩玉勉强提起第二口气之后第三口气便再也无法提起,人本已越过山坳却猛然开始下坠,树叶“哗拉拉......”直响,他的人已摔在了地上。 他忍着剧痛反手从“天突”穴顺着“璇玑”而下摸至“膻中”穴,赫然发现“华盖”、“紫宫”、“膻中”三处穴道沁出了淡淡的血液,手指轻轻一按更是剧痛无比。 韩玉心中惊骇,反复抚摸揉捏这三处穴道,除了剧痛外,却不能发现其他任何异样,只是有淡淡的血液不住渗出。 他咬紧牙关试着再次提气,顿觉全身剧痛无比,再也使不出一分气力,提不起一丝真气。 这时,一个衣衫随风摇曳的红衣女子已到了韩玉眼前,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唐紫寒。 倒在地上的韩玉仰面瞧着唐紫寒,一双失去光泽的眼里交织着惊骇与不解,脸上的表情更是难看,而唐紫寒却微微躬身冲着韩玉在笑,也是冷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两人所处之境遇竟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你说怪不怪? 妙不妙? 讽刺不讽刺? “唐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身后忽然响起了苏佩清惊讶的声音。 唐紫寒却缓缓转身,嫣然一笑,打趣道:“苏大哥总喜欢这么明知故问?” 苏佩清疑惑道:“明知故问?” 唐紫寒皱了皱纤细双眉,狐疑道:“你真不知道呀?” 苏佩清只有苦笑着摇摇头。 唐紫寒盈盈一笑,道:“是紫烟姐姐让我在这里等的呀!” 苏佩清脸上泛起了不解之色,皱眉道:“紫烟怎么知道韩玉会逃到此处?” 唐紫寒却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所犹疑,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是紫烟姐姐让我在此处守着,不想竟是此人。韩玉以为我不认得他,我却偏偏认得他,四年前他曾来我们唐门偷取制毒秘方,被紫烟姐姐发现将其擒住,念他是初犯,紫烟姐姐才将他放走,不想今日又会在这里遇到他。” 苏佩清心中虽将信将疑,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正在沉吟之际,唐紫寒却已指着韩玉道:“苏大哥,这人怎么处理?” 苏佩清瞧着满面流着冷汗,面容已有些开始扭曲的韩玉,狐疑道:“唐姑娘,韩玉中了你的银针?” 唐紫寒眸子发起了光,道:“是‘情人泪’。” 苏佩清骇然道:“你三叔把‘情人泪’传给了你?” 唐紫寒柳眉微微一扬,脸上泛起了傲然之色,笑道:“是的。” 苏佩清笑了笑,然后移转目光瞧着躺在地上的韩玉,却在问唐紫寒,道:“唐姑娘,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唐紫寒道:“若遇上我三叔,他必死无疑,不过我功力尚浅,若他能及时服下解药,可保生命无虞。” 韩玉喘息着道:“莫非阁下不想杀我?” 这句话显然是在问苏佩清。 苏佩清冷冷道:“留着你总比杀了好,不过我却要让王动相信你已死了。” 韩玉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挣扎着喘息道:“苏大侠,王动可不是三岁孩童。” 唐紫寒沉吟片刻,忽然冷笑道:“所以只有杀了你喽。” 韩玉喘息着,眼中透出了惶恐之色,道:“唐姑娘,其实我并不想伤害你。” 唐紫寒冷笑道:“是么?可你方才出手狠辣,招招都是致人死命的招式。” 韩玉冷汗直冒,扭曲的脸上竟又有了愧疚之色,道:“后有追兵,我实在是没办法,俗话说得好,狗急了也要跳墙的。” 唐紫寒嘟了嘟嘴,没好气道:“韩玉,你这张嘴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韩玉喘息着,吃吃道:“唐姑娘,我......” 唐紫寒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嘴角却泛起一丝邪邪的笑,道:“韩玉,我现在需要借你身上的东西一用。” 韩玉心头微惊,旋即赔笑道:“姑娘想借什么,尽管拿去,只要在下能做得到。” 唐紫烟拾起落在地上的“子母双剑”,目中忽有了杀气,正色道:“韩玉,我要借你的命一用,你可愿意?” 韩玉心头悸动,惊骇道:“姑娘,这......不可......万万不可......” 唐紫寒轻轻抚摸着那“子母双剑”冰冷的剑锋,摇头冷笑道:“阁下果然是虚情假意。” 韩玉面容痛苦扭曲,冷汗已湿透全身,挣扎着想起身却也无济于事,重重地喘息着道:“姑娘,不是在下不肯......只是,在下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需要侍奉!” 唐紫寒瞧着韩玉扭曲变形的脸,依然摇头冷笑道:“是么?” 韩玉的声音已有些颤抖起来,道:“是啊,姑娘......若非如此,在下这条命随便......姑娘,怎么处置,都行。” 唐紫寒冷冷道:“你虽说得有理,我却不信。” 说着,她举起“子母双剑”向韩玉胸腹间刺了下去,韩玉已变得面色如土,脸上冷汗更是不断滚落,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因惊惧而剧烈颤抖起来,道:“姑娘......使不得......使不得......” 第92章 令人震惊的身份 当剑锋刺入韩玉的身体,他的整个人都颤抖痉挛了起来,脸已因痛苦恐惧而彻底扭曲变形,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鲜红色的血液正顺着剑锋不断流出,流入泥土变成了殷红色。 韩玉感到一阵阵晕眩,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湛蓝色的天空在他眼里竟变得越发模糊,转眼间成了一片灰黑色,最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个死人还会知道什么。 剑锋又从韩玉的身体拔了出来,唐紫寒立刻从腰间摸出一瓶白色粉末倒在了韩玉淌着鲜血的伤口。 只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韩玉伤口的鲜血已止住。 唐紫寒瞧着剑锋殷红的血,冷笑道:“苏大哥,有了这些,就算他王动饶似鬼,也要喝咱们的洗脚水。” 苏佩清沉吟少顷,笑道:“唐姑娘,距此五里有一小镇,名曰安西镇,你先把韩玉带到那里去,我还有些事要问他。” 唐紫寒皱了皱眉,又迟疑了片刻,终于微笑道:“好的。” 唐紫寒将血液已凝固在剑身的“子母双剑”递给了苏佩清,道:“苏大哥,你可莫忘了来成都,我姐姐还在那里等着你呢。” 苏佩清笑道:“你放心,不会忘的。” 直到唐紫寒的身影消失在山坳里,苏佩清这才转身取原路返回。 王动眉心攒起,不禁暗忖道:“莫非我高估了那小子,让韩玉逃走了?哎,真是大意失荆州,不想韩玉的轻功会如此了得,我竟不知......” 他不禁又将目光投向了绝尘道人,迟疑道:“莫非令徒没能擒住韩玉?” 绝尘道人目光凛然,似乎很笃定的样子,道:“王大侠放心,愚徒定不会让其走脱。” 王动苍白色的面上双眉微皱,眼里泛起淡淡的笑,狐疑道:“看来仙长对令徒倒是极为自信?” 那白衣少女撅起嘴,瞪起眼睛,没好气道:“哼,苏大哥本就是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我相信苏大哥一定能将那人捉回来。” 王动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那白衣少女,笑道:“还不曾请教姑娘芳名?” 那白衣少女冷哼一声,道:“小公主。” 王动面色微变,冰冷的眸中似已多了几分暖意,笑道:“原来是‘狼山’小公主,失敬失敬!” 小公主冷冷道:“客气。” 王动立刻又将目光移向了那白衣少年,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那白衣少年道:“在下卓不凡。” 王动抱拳笑道:“原来是卓公子,久仰久仰!若在下猜得不错,莫非阁下便是锦卫司卓总司大人的爱子?” 卓不凡不禁耸然动容,笑道:“王大侠识得家父?” 王动笑道:“正是。” 小公主撅了撅嘴,不禁冷笑道:“卓伯伯缉捕天下十恶不赦之人,莫非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王动笑道:“姑娘只怕想多了,江湖传言并不可信,若不然,‘狼山’岂非已成人间地狱?” 小公主瞪起眼睛,又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王动,你身上的金钥匙是不是得物归原主?” 王动面色忽变,目光一凛,正色道:“金钥匙关乎天下社稷安危,理应交由朝廷处置,想必诸位也没什么意见吧?” 小公主针锋相对,厉声道:“那也无需劳烦王大侠,倘若金钥匙落入奸佞之手,岂非要造成生灵涂炭?” 其实小公主所言正也合乎其余几人之意。江湖之言虽不可全信,但大部分却是所言非虚。像王动这样的人竟也开始为天下着想,着实令人感到震惊。 一个人若是名声太糟糕了,即便做上一两件好事或者开始改变自己,相信之人岂非也不会太多? 何况有些人的灵魂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干净! 王动面色凝重,将金钥匙紧紧握在手里举起,厉声道:“王某以性命担保,一定将其交于朝廷之手,有违此言,必遭天谴!” 卓不凡不禁心中骇然,皱眉暗忖道:“莫非王动真与朝廷有些瓜葛?更或者他是朝廷的人?” 绝尘道人面色凛然,锐利的双目利剑般盯着王动良久,终于轻抚墨髯,缓缓道:“王大侠,既如此,那便最好,贫道也希望此物能造福天下。” 王动含笑道:“仙长慧眼无双,为国为民,在下万分感激。” 正在此时,卓不凡忽然眼前一亮,喜道:“快看,苏兄回来了。” 王动立刻转身望去,果看见了苏佩清的身影,却面色微变,失声道:“莫非让韩玉逃走了?” 话音方落,苏佩清身形已到了几人眼前,王动忙问道:“苏少侠,韩玉逃了?” 苏佩清遂将那“子母双剑”递到了王动眼前,淡淡道:“他死了。” 王动瞧着“子母双剑”剑身上的殷红血迹,幽幽吸了口气,狐疑道:“苏少侠,为什么不把韩玉的尸首带回来?” 苏佩清目光坦然,道:“他中了我一掌,又被我一剑刺中左胸口掉下了万丈悬崖,就算大罗神仙去了也救不了他。” “剑不离身,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王动记得韩玉曾说过这样的豪言壮语。 韩玉的“子母双剑”如今已落入他人之手,剑身上的血迹也绝非苏佩清的,王动目光如炬,沉吟了片刻后笑道:“那便最好,只有让韩玉彻底消失,在下才能更好地掌控‘西北秦门’。” 卓不凡不禁皱了皱眉,狐疑道:“莫非王大侠也想做‘西北秦门’之主?” 王动正色道:“此言差矣,在下只想让‘西北秦门’为国效力,别无他求。” 小公主明亮如水的眸子忽然变得针尖般盯着王动,道:“权利是极其诱人之物,希望王大侠莫要被其所左右,金钥匙若到不了朝廷,王大侠,你莫忘记自己方才立下的毒誓。” 其实这句话小公主也是说给苏佩清听的,她在有意提醒苏佩清莫忘记金钥匙之事。 苏佩清心里早已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暗暗赞道:“小公主果然秀外慧中,非寻常女子所比。”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泛起了光泽,目光也不再那样锋利,道:“几位只管放心,在下定会守住自己的初心。” 小公主冷冷一笑,嘴角扯出一丝怀疑之色,显然她不太相信王动的“初心”。 瞥见秦中原的尸身,小公主道:“王大侠,秦中原之死,阁下该如何解释?” 王动却不假思索道:“这一切都是韩玉所为。” 小公主冷笑道:“‘西北秦门’的人可不是傻子,这样的答案岂能能令他们信服?更何况是狡黠奸诈的秦中原怎会死在韩玉手里?” 王动却显得很笃定,道:“在下自有法子令他们信服。” 很显然,眼下王动并没有打算要把自己的“法子”讲出来的意思。 卓不凡瞧着王动脸上的表情,双眉微皱,暗忖道:“‘西北秦门’聪慧之人绝不会太少,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子能令他有如此自信?” 王动绝非稀松平常之辈,对于王动的法子,几人也只能是将信将疑。江湖上稀奇古怪之事本就不少,王动或许真能想出来什么绝妙的法子也未可知。 正在几人半信半疑之际,王动忽身形一闪,竟已托起了秦中原的尸身掠起,朗声道:“在下先行一步,诸位告辞!” 小公主望着王动远去的身影不禁轻轻跺了跺脚,却又将目光转向了卓不凡,嫣然笑道:“卓大哥,你猜猜王动的法子是什么?” 卓不凡沉吟良久,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苏佩清道:“我想以王动的行事作风,他的这个法子应该有用。”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长眉微轩,道:“此人不简单,想必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未可知。” 小公主忽又话锋一转,惊叹道:“想不到王动竟会是朝廷的人,方才还与我们厮杀的秦门之人转眼间摇身一变,竟成了天下功臣,秦中原真是死不瞑目呀!” 卓不凡苦笑道:“谁说不是呢?一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竟突然间就变成了好人,实在令人有些不可思议。” 小公主眉心微皱,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不仅如此,他还成了最大的赢家。江湖之人辛辛苦苦找寻‘千门卷’的下落,为此争斗不断,甚至有些还赔上了身家性命,没想到最后却落在了他的手里。” 说着,小公主又叹了口气,蹙眉道:“我们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其拿走。” 卓不凡的眼睛此刻却忽然发起了光,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对了,苏兄,方才王动给你看了什么?为何你如此确信他就是朝廷的人?” 苏佩清缓缓道:“‘银龙秘符’。卓兄,想必你也知晓此物吧?” 卓不凡不禁耸然动容,几乎失声道:“怎会是‘银龙秘符’?我曾听家父说过,只有深受皇帝倚重的人才会获赐此物。” 小公主面色微变,疑惑道:“王动本是江湖之人,而且并非什么善类,为何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帝最为倚重的人,实在令人费解呀。” 卓不凡剑眉微皱,语气也跟着加重了一些,道:“是啊,这件事发生得简直太奇怪了。方才我还纳闷他怎么会认识我。” 这时,站在一旁沉吟不语的绝尘道人却意味深长地开口说道:“这个江湖本就很奇怪,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往往你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它却偏偏会发生。” 卓不凡含笑道:“绝尘师父所言极是,若非如此,秦中原又怎会着了王动的‘道’?” 小公主故意叹了口气,苦笑道:“只可惜咱们白忙了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佩清微笑道:“只要‘千门卷’未落入邪魔外道之手,这便是最好的结局,希望皇帝能够以此造福天下。” 卓不凡也笑道:“苏兄所言甚是,当今圣上可是位明君,‘千门卷’终归朝廷或许也是它最好的归宿。” 小公主朝着卓不凡翻了个白眼,晶莹剔透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随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打趣道:“奇怪,真奇怪,空气里怎么突然有种怪怪的味道呀。” 卓不凡果然嗅了嗅,疑惑道:“什么怪怪的味道,我怎么闻不到?” 小公主忽然“噗嗤”一声,掩嘴笑了起来,道:“卓大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身在局中,自然闻不出马屁的味道了,不过呀,皇帝陛下听到你这话倒是会重用你的,哈哈......” 苏佩清也忍不住几乎要笑出了声,绝尘道人轻抚墨髯,长眉微扬,不禁喃喃自语道:“这姑娘,真调皮。” 卓不凡故意苦着脸,只能唉声叹气道:“头大,头大......” 第93章 化干戈为玉帛 西北秦门,金碧辉煌的大殿,一少年缓缓走向阶上的金椅,王动永远像个天底下最忠实的仆人跟在那少年身后。 石阶下立着三排二十四人,俱是神情肃穆,看上去皆是夭矫不群。 众人行礼道:“拜见门主!” 那少年神采奕奕,眉宇间自也有一股英雄之气,目光凛然地扫过台下众人,道:“诸位免礼!” 只见阶下众人之中走出一人,面色黝黑,目光炯炯有神,躬身施礼道:“门主,韩玉背叛秦门,杀害老门主,咱们定要将其碎尸万段,报此血海深仇!” 那少年门主目中似乎燃烧起了复仇的火焰,右掌轻拍金椅,恨恨道:“父亲待韩玉恩重如山,不想此人蛇蝎之心,恩将仇报,本尊打算令‘竹林四老’收拾此贼,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那阶下面色黝黑之人面露喜色,赞道:“门主英明,韩玉此等阴险狡诈之人,令‘竹林四老’去对付他,再合适不过了!” 那少年门主立刻用命令的口吻朗声道:“来人!” 大殿外立刻便有一人应声而入,躬身拜道:“门主有何吩咐?” 那少年门主面色凛然,声音冷冷道:“传本尊命令,立刻令‘竹林四老’抓捕逆贼韩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人立刻恭声道:“是。” 那少年门主瞧着众人,道:“诸位可还有其他事?” 只见阶下众人之中又走出来一人,躬身抱拳道:“门主,属下已查明,‘财神’集团近日来蠢蠢欲动,咱们边境的几处暗点昨日已遭到了他们袭击。” 那少年门主微微皱眉,厉声道:“诸位可有何良策?” 阶下众人之中又走出一面容清癯的老者,恭声道:“门主,‘财神’集团早有吞并咱们的狼子野心,既然他们已出手,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眼下需立刻集中力量给其迎头痛击。” 阶下众人纷纷附议道:“李长老所言甚是,正当如此!” 王动站在距那少年有两层石阶之处的左前方,苍白色的脸依然硬得像块铁,也附议道:“李长老所言甚是,此次咱们不但要给其迎头痛击,或许还可将其一举歼灭。” 阶下众人心中无不骇然,王动已转身向着那少年躬身抱拳道:“门主,此事还需好好谋划一番,想出个万全之策才可成功。” 那少年门主点了点头,道:“叔父所言甚是。” 李长老笑道:“不知王堂主有何良策?” 王动道:“此事还需好好筹谋一番,届时或可一鼓作气将其歼灭。” 李长老眼睛发着光,赞道:“老门主在时,常言王堂主有踔绝之能,我等枕戈待旦静候佳音。” 王动道:“李长老过誉了。” 众人又讨论了一些门中的杂事,约莫半个时辰后,那少年门主道:“诸位若无他事就散了吧。” 阶下众人异口同声道:“属下告退!” 一间房间。 一间看上去极其奢华的房间。 房内宽敞、明亮,玉床金椅,装饰着光滑、细腻、精美的蜀绣绸缎。大理石地板铺着远自波斯而来的地毯,其上绣的山川河流、花鸟鱼虫,更是栩栩如生。 摆放恰到好处的上等紫檀木家具,一张黄金特制的桌子摆在了房间中央,桌上有茶,是上等的西湖龙井,就连茶壶与茶杯都是用黄金铸成。 王动喝下了杯中茶色碧绿黄莹的西湖龙井,只觉得鲜爽甘醇,沁人肺腑,饮后口齿生津,不禁笑着赞道:“西湖龙井果然名不虚传!” 那少年门主笑道:“西湖龙井靠着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而闻名于天下,而此茶更是采自狮峰,乃茶中极品之中的极品。” 王动骇然道:“不想门主对品茗之道也有如此研究。” 那少年门主笑道:“叔父过誉了。不过日后你我二人之间还是以叔侄相称,可好?” 王动迟疑了片刻,道:“是,门主!” 那少年门主微皱眉,笑道:“叔父这么快就忘了?” 王动苦笑道:“好的,西风。” 原来这少年门主不是别人,正是秦中原的独子秦西风。 王动作为秦中原的左膀右臂,很早便赢得了秦西风的敬重,此次他年少掌权,资历尚浅,更需要王动这样的人来倚靠,才可掌控门中全局。 秦西风微一沉吟,道:“叔父,上官楼那边还没有来消息?” 王动想了想,道:“我估计就在这几天。” 秦西风细长的眉毛一轩,笑道:“那便好,这件事就有劳叔父了。” 王动道:“好的。” 秦西风恨恨道:“父亲待韩玉恩重如山,不想这逆贼为了贪图荣华富贵害死了父亲,此次捉住了他,定要将其挖心掏肺,方解我心头之恨!” 王动拍了拍秦西风的肩膀,安慰道:“我想凭借‘竹林四老’的能力,很快擒住韩玉定然不成问题。” 秦西风沉吟道:“叔父,你说此贼现在最有可能藏身在何处?” 王动沉吟道:“以韩玉的脾性,他得了金钥匙必然会立刻去找寻宝藏,免得夜长梦多。” 秦西风喜道:“叔父的想法与小侄不谋而合,只要他没有销声匿迹有所行动,自然会露出马脚来,我随后便传书给‘竹林四老’。” 王动笑着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嘴角忽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冰冷的眼睛也发起了光,道:“目下只希望能够尽快得到上官楼那边的消息,到时便可联合‘太平楼’对‘财神’发起攻击,到那时,必可一举将其歼灭。” 秦西风双手一拍,笑道:“届时北方江湖将尽在咱们‘西北秦门’掌握之中。” 王动也笑道:“不仅如此,‘财神’富可敌国,他们的万千钱财也能尽归咱们所用。” 秦西风眼睛发着光,意气风发道:“到时一统江湖指日可待!” 王动心中骇然,不禁怔了怔,旋即又笑道:“西风,你能有如此雄心壮志,老门主在天有灵,也会甚感欣慰。” 秦西风道:“这一切还需叔父劳苦费心了。” 王动道:“属下定当鞠躬尽瘁。” 此时,门外忽响起了敲门声,秦西风道:“什么事?” 门外之人肃然道:“李清风求见。” 秦西风冷冷道:“让他进来!” 门外之人道:“是。” 秦西风放下了金杯,沉吟道:“叔父,莫非上官楼那边已来了消息?” 王动道:“极有可能。” “属下李清风求见门主。” “进来吧。” “属下拜见门主,拜见王堂主。” 秦西风眼睛发着光,心中隐隐有了好的预感,厉声道:“李清风,你有何事?” 李清风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将其小心翼翼地递给了秦西风,恭声道:“这是‘太平楼’传来的书信。” 秦西风接过书信,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李清风肃然道:“是。” 秦西风忙拆开书信细细看了起来,少顷,他那白皙的面容渐渐露出喜色,细长的眉毛微微扬起,嘴角也跟着微微上翘。 一个人只有在遇到高兴之事时脸上才会露出如此笑容。 王动察言观色,心中已猜出了八九分,道:“西风,上官楼已答应了与咱们合作?” 秦西风一拍桌子,欢喜道:“是的,叔父,你看。” 王动接过书信看了起来,苍白色的面上也立刻露出了喜色,他边看边说道:“上官楼约咱们五日之后在洛阳会面,详谈联盟之事。” 秦西风却忽又皱起了眉,狐疑道:“奇怪,上官楼为何要将商谈之地选在‘财神’的地盘?” 王动沉吟道:“或许上官楼还不能完全信任咱们,既如此,咱们何不拿出诚意来?” “嗯。” “不过,叔父,此事会不会有诈?”秦西风眉心攒紧,又狐疑道。 王动略微思忖,缓缓道:“上官楼与‘财神’的关系并不太好,双方小摩擦一直不断,而且‘财神’一向都不把上官楼放在眼里,况且我相信‘黑鸽子’也是值得信任之人。” 秦西风双眉一轩,道:“叔父所言甚是。不过无论‘黑鸽子’忠不忠心,值不值得信任,他的敌人一定是上官楼,既然咱们和他有共同的敌人,我相信‘黑鸽子’目前一定是和咱们站在一起的。” 王动欣慰地笑道:“西风,你已有了秦老门主的睿智与判断力了。” 秦西风心中欢喜,笑道:“叔父谬赞了。” 片刻之后,秦西风又道:“叔父,此次前去洛阳需带多少人手?” 王动微一沉吟,道:“依我之见,两大长老,你和我足矣,这也正好显出咱们的诚意,你意下如何?” 秦西风道:“叔父思虑周全,那便如此办。” 河南,洛阳,北郊。一座府邸,重重院落,屋宇沉沉,院内栽种着几株枝繁叶茂、盛如车盖的梧桐树。 秦西风站在树下,望着远处的叠嶂山峦,皱眉道:“叔父,时间快到了吗?” 王动先是抬头看了看刺眼的阳光,然后移转目光瞧了瞧地上的树影,道:“快了。” 这时,墙外竟忽然传来了声音。是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阁下是在等人?” 秦西风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了墙外,厉声喝道:“什么人在外偷听,好大的胆子!” 话音未落,两条身影已越墙而入,落在了秦西风面前。 只见那左面之人身着黑衣,生得一张国字脸,鼻正口方,墨眉斜飞入鬓,目光凌厉,薄薄的嘴唇下留着一撮黝黑的胡须。 右面的人身穿褐色衣衫,瘦削的脸,面色极其苍白,鹰钩鼻,眼睛细长,但目光却甚是凌厉,嘴唇看上去就像是锋利的刀锋。 王动的目光已刀锋般扫过二人,掩藏在衣袖里的手也已伸得笔直。这时,只见左面之人首先笑道:“在下乃是‘财神’韩祖林,这位是鄙门‘风雷堂主’赵鼎。” 秦西风目光凛冽,冷笑道:“二位主动送上门来,莫非想找死?” 赵鼎左手提着一个红漆匣子,不怒反笑道:“在下有一份大礼要送给秦门主。” 秦西风瞧了一眼那红漆匣子,冷冷道:“我只对二位的头颅感兴趣,既然来了,那便留下尔等的项上人头!” 赵鼎瘦削的脸上微起笑意,提起了手中的匣子,含笑道:“我想秦门主对里边的东西一定会感兴趣的,在秦门主眼里,此物定然要比春秋战国时期的和氏璧更加珍贵。” 王动皱起了眉,眼角甚至跳动了几下,狐疑道:“哦?我想不出此刻还有什么能比取二位的性命更为重要的。” 秦西风目中已有了杀机,冷冷道:“二位既是‘财神’的左膀右臂,除掉你二人,我们的胜算岂非又多了几分?” 大老板韩祖林微微一笑,悠然道:“多谢抬爱,不过只要我说出此匣中为何物,两位定会打消方才的念头。” 王动冷冷一笑,道:“哦?” 秦西风自然也是不信的,因为他身上的杀气已越来越重。 韩祖林笑了笑,缓缓说道:“此匣之中乃是云华轩的头颅。” 王动与秦西风几乎同时怔住,无论如何他们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到云华轩,他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他们的耳力一向很好,甚至比江湖中绝大多数人的都要灵敏、可靠。 片刻的安静,赵鼎很快就打破了双方的平静,笑道:“二位不信?” 秦西风凝注着赵鼎,白皙的脸上吃惊之色渐渐褪去,目光越发凌厉,道:“眼见为实。” 匣子已被打开,王动并没有丝毫放松,秦西风也一样。 战国末期,荆轲以燕国舆图与樊於期的头颅来分散秦王注意力,虽未刺秦成功,但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自然今人同样也可效仿此法为之。 一颗苍白色的头颅,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下垂的眉角,深陷的眼睛,干瘪的鼻子、嘴唇,脖颈处凝固的黑色血液,赵鼎甚至用手搓了搓头颅的发际处,道:“这是一颗货真价实的头颅。” 无论谁也无法否认这颗头颅的真实性,虽然皮肤已松弛、惨白,眼睛深陷,嘴唇干瘪,但它确确实实是一代枭雄云华轩的脸。 生前威震江湖,死后竟然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秦西风心中窃喜,目中的杀机也已缓缓褪去,道:“果然是云华轩的头颅!” 王动森冷的目光扫过赵鼎与韩祖林的脸,冷冷道:“不知二位此为何意?” 韩祖林墨眉微扬,道:“云华轩一心想吞并贵派,却不顾我等死活,今日他既已死,我二人前来自然是为了求和。” 赵鼎笑道:“为表诚意,我二人愿献出‘财神’边境一十二城作为和谈之资。” 秦西风忽面色微变,冷笑道:“‘财神’狼子野心,一直觊觎我‘西北秦门’,二位未免太小看我‘西北秦门’了。” 韩祖林不禁怔了怔,忙笑道:“秦门主何出此言?常言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二人不过是求一生富贵,并无雄霸天下之心。” 赵鼎竟也感慨道:“即便是得了天下又如何,一生忙忙碌碌拼尽心血,最终也不过是山间一堆黄土罢了!” 王动不禁动容道:“老子曾言‘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二位既有如此心境,在下佩服。” 秦西风沉吟片刻,脸上终于泛起了淡淡的笑意,道:“既如此,甚好,若不是云华轩逼人太甚,我门岂会与贵派刀剑相向?” 韩祖林笑道:“秦门主果然是少年英雄,英明神武之主,我二人佩服之至。” 秦西风暗忖道:“如此结果也是甚好,我也想过几天太平日子,他二人所言也不无道理,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逍遥快活。” 王动冰冷的目光忽又射出刀锋般的寒光,冷冷地盯着韩祖林与赵鼎,铁掌已缓缓抬起,厉声道:“我希望二位言出必行,莫要食言,否则王某这双铁掌必取二位性命!” 韩祖林非但没有一丝怒意,反而赔笑道:“王大侠只管放心。” 赵鼎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眉一扬,细长的眼睛也发起了光,迟疑道:“秦门主,恕在下直言,你们方才莫非是在等人?” 秦西风沉吟片刻,竟道:“不瞒二位,我们在等上官楼。” 王动眉心微攒,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实在没想到秦西风竟会说出这句话。 赵鼎微微皱眉,狐疑道:“请恕在下多嘴,秦门主莫非是想与上官楼合作对付我等?” 秦西风笑道:“那已是过去之事。” 韩祖林含笑道:“多谢秦门主坦言相告,多谢!” 秦西风道:“我还想劳烦二位一事。” 韩祖林笑道:“秦门主,请但说无妨。” 秦西风道:“希望贵派莫要再为难上官楼,不知可好?” 韩祖林道:“这个自然,昔日对‘太平楼’的一切也皆是云华轩所为。” 秦西风笑道:“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王动的眸中杀意已彻底褪去,也笑道:“二位仁义无双,为双方免除了一场流血灾祸。” 这时,李清风从月亮门走了进来, 躬身禀报道:“门主,有人求见。” 秦西风道:“知道了,让客人稍候。” 赵鼎瞧了一眼韩祖林,二人会心一笑,韩祖林笑道:“秦门主,既有客来,我们就不打扰了。” 秦西风道:“二位,无妨,何不在舍下盘桓几日再走?” 韩祖林道:“秦门主心意,我二人心领了,只是在下二人还有几件要事缠身,那边境一十二城我们自会很快让出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改日再会。” 秦西风迟疑片刻,遂抱拳道:“既如此,咱们也不便强留,二位,后会有期。” 看着韩祖林与赵鼎二人远去,王动苍白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甚是怪异的表情,而这种表情也在片刻之后很快消失了。 以秦西风的资历、江湖经验来说,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察觉到王动脸上这种微妙变化的。 第94章 秦西风之死 上官楼瞧着匣中苍白色的头颅,显得甚是惊讶,道:“这是云华轩的首级?” 秦西风道:“正是。” 上官楼狐疑道:“你们杀了云华轩?” 秦西风嘴角泛起讥讽之意,冷笑道:“非也,云华轩是死于他的左膀右臂。” 上官楼皱起了眉,惊愕道:“这怎么可能?” 王动正色道:“事实已在眼前,不得不信。” 秦西风遂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上官楼听罢,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感慨道:“没想到他竟会以如此结局收场!” 秦西风目光凛然,正色道:“上官门主,贪得无厌反遭其害,云华轩一心想独霸天下,结果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你我应当以此为戒。” 上官楼墨眉微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悬胆鼻,道:“秦门主以为如何?” 秦西风道:“赵鼎与韩祖林既想握手言和,那咱们何不顺水推舟,上官门主意下如何?” 上官楼沉吟良久,皱眉道:“好是好,只怕他二人会出尔反尔。” 秦西风白皙的面上有了凌厉之色,双眉微扬,道:“他二人已答应不再找贵门的麻烦,倘若‘财神’出尔反尔,那我‘西北秦门’第一个不容他。” 上官楼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喜形于色,道:“如此甚好,甚好。” 秦西风已举起了酒杯,道:“这是上好的泸州大曲,来,王总管,咱们敬上官门主一杯。” 上官楼也举起了酒杯,笑道:“秦门主、王总管,请。” 一坛酒已空,秦西风眼睛里的光却已有些暗淡,王动拍着空酒坛笑道:“门主,咱们的酒已喝完了。” 秦西风瞧着上官楼,笑道:“上官门主酒未尽兴,岂可扫了兴致?王总管,再去拿两坛来。” 王动道:“属下亲自去拿!” 秦西风道:“好,快去快回。” 王动道:“是。” 房内上官楼与秦西风的谈笑声渐渐消失在王动耳边。王动走得既不太快,也不太慢,当走至第三重院落时,他发现“古松”与“青竹”两位长老正在下棋对弈,二人精神虽投入,但王动路过之时他二人还是扭头瞧着他。 王动遂向二人打了招呼继续往外走去,片刻之后“青竹”长老忽然起身,“古松”长老道:“正到紧要关头,莫非你要耍赖不成?” “青竹”长老沉下了脸,道:“门主年轻气盛,此地非咱们的地盘,我过去看看。” “古松”长老沉吟道:“赵兄所言甚是,咱们一起去。” 两条人影很快飘向了秦西风所住的院落,不到半炷香时间,两条人影又飘回到了棋盘之上,“古松”长老面带喜色,眼睛发起了光,道:“这下你要输给我了,哈哈......” “青竹”长老眉心攒紧,手里捏住一粒黑子久久无法下落,口中却道:“此刻胜负还未分,你休要得意!” “古松”长老轻捋长髯,眼睛已眯了起来,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破解之法?” “青竹”长老凝神寻找棋盘之上白子破绽,凝结在空中的左手久久无法落子,又过了良久,他那刚毅、凌厉的脸上竟沁出了细微的汗珠,“古松”长老瞧着“青竹”长老脸上的表情,几乎忍不住要笑出了声来。 “古松”长老胜券在握,笑道:“赵兄,此局你已无路可走,何不早降?” “青竹”长老用手轻抚颔下白髯,一心只在棋盘之上,并不去理睬“古松”长老。 这时,王动提着四坛泸州大曲走入他二人所在的庭院,径直走向二人,将一坛泸州大曲放在了棋盘边,笑道:“二位长老,这是窖藏了至少二十年的上等泸州大曲,我从‘山水楼’也为二位带了一坛。” “古松”长老笑道:“多谢王总管,有劳了。” 王动笑道:“二位长老不必客气,有事只管吩咐便是。” “古松”长老笑道:“好,有王总管这样的俊才在咱们‘西北秦门’,咱们也可以忙里偷闲,过几天清闲日子了,赵兄,你说是吗?” “青竹”长老兀自沉吟不语,竟对他二人视而不见。王动知其眼下一门心思全在这棋盘之上,心中并无半分不快。 “古松”长老察言观色,笑道:“我们下棋之人到了紧要之处,即便山崩地裂,也是全然不顾的。” 王动笑道:“长老所言极是,下棋一门讲究的便是神入其中,入局如痴,这样才能体会其中的无限乐趣。” “古松”长老道:“想来王总管也必是这棋中圣手。” 王动忙摇头笑道:“在下只是胡言乱语罢了,二位长老继续,门主那边怕是已等得着急了,我先去了。” “古松”长老道:“好,改日定要与王总管好好对弈一番。” 王动边走边心中思忖道:“白子已无懈可击,‘青竹’长老此番定然是输了。” 王动脸上洋溢着笑跨进房间,忽然“啪啪......几声,三坛泸州大曲竟全掉在地上,酒花四溅,碎了一地。 王动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已凝结。” 他失声大喊起来,冲过去扶起倒在碎桌椅上的秦西风,这时“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也闻声赶了过来。 秦西风面无血色,胸口竟赫然插着半截剑,鲜血已染红了胸前衣衫。 王动很快出手点住了秦西风身上的几处穴道,以保证血液与真气不再流失,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剑锋穿透了他的心脏,已回天乏术。 三双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秦西风惨白色的面容,终于这双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但他的眼中已没有了往日的光彩,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 “青竹”长老眼角已流下热泪,忙轻声制止道:“门主,你现在莫要说话,请将呼吸放缓。” 秦西风咬着牙,用力抬起手指指着王动,一字一顿道:“秦门......门主,之位......是......” 一口鲜血从秦西风嘴里涌了出来,他惨呼一声,右手终于还是垂了下去,“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已是热泪盈眶。 王动泪流满面,嘶声呼喊着秦西风的名字,但他再也无法听到了。 突然的惨变令三人猝不及防,上官楼也倒在血泊里,王动上前察看,发现其也没了任何生命迹象。 他纵身一跃,身形已掠出窗外,围着房屋四周巡查起来。 “青竹”长老面色铁青,留下泪痕的脸又恢复了镇定、刚毅,手背青筋更是盘蛇般凸起,目光如炬,厉声道:“老夫定要将凶手碎尸万段!” “古松”长老恨恨道:“此人敢公然挑衅咱们‘西北秦门’,无论他是谁,就算到了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将此奸人逮住,挫骨扬灰!” 王动回到屋内,垂泪道:“凶手究竟会是谁?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杀害门主与上官楼,我想此人绝非江湖泛泛之辈。” “古松”长老沉吟道:“王总管,依你看凶手是一人所为?” 王动道:“不错。” “青竹”长老皱了皱眉,狐疑道:“王总管何以见得?” 王动道:“二位长老,请随我来。” “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随着王动来到了窗前。 窗外是一片空地,因为前几日刚下过雨,加之背阴,阳光照射的时间并不太长,土地表面看起来虽坚硬,但轻轻一踩下去,便会留下足印。 三人越窗跳了下去,地上果然只有一人的脚印。 从五丈高的楼上跳下,又在如此湿润柔软的泥土之上留下这么浅的脚印,可见来人轻功之高,内力之强。 院中又有护卫巡逻,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得手,凶手武功之高也难以想象。 “古松”长老恨声道:“定然是‘财神’集团所为。” 王动道:“云华轩已死,韩祖林与赵鼎主动来找门主求和,他二人没有理由这样做,况且这里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就算他二人联手,想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做成此事也绝非易事,除非他们花钱雇了武功极高的杀手,但我觉得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做。” “青竹”长老面色沉重,道:“麻痹对手,然后出手袭击也是极有可能。” “古松”长老沉吟道:“倘若我是韩祖林或赵鼎,绝不会如此行事。” “青竹”长老疑惑道:“哦?” “古松”长老道:“倘若我要对付‘秦门’与‘太平楼’,定会分而击之一一铲除,而不是令其同仇敌忾,如此胜算岂不是更小?” 王动却道:“‘财神’云华轩素来不把上官楼放在眼里,这已不是什么秘密,在真正的凶手看来,‘财神’集团完全可以这么做。” 王动虽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已明白他的意思。 在真正的凶手看来,云华轩素来不把上官楼放在眼里,自然不怕‘秦门’与‘太平楼’同仇敌忾,而今日更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可同时除掉秦西风与上官楼,如果是这样,‘秦门’与‘太平楼’同仇敌忾又如何,没了方向,他们的联盟能维持多久。 “古松”长老皱眉道:“还有种可能,如果云华轩知道咱们与上官楼密会,很可能狗急跳墙,虽然风险大了些,但一旦得手便是获利丰厚,这点真正的凶手可能也已想到。” “青竹”长老沉吟少顷,微微点头道:“依你们所说,真凶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给‘财神’集团。” 王动攥了攥拳头,眼睛发起了光,道:“凶手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财神’,他这样做或许只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古松”长老灰白眉一轩,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青竹”长老一拍墙柱,道:“不错,待‘秦门’、‘太平楼’、‘财神’三败俱伤之后,凶手再出来收拾残局。” “古松”长老幽幽吐出口气,手心竟沁出了冷汗,道:“好毒辣好狡诈的手段。” 王动沉吟道:“凶手再狡诈,他也算错了很重要的一点,他并不知云华轩已死,而赵鼎与韩祖林一个贪财一个好色,如此不堪的二人如何会有雄图壮志,纵观历史,哪一朝亡国之君不是有此喜好才致使国破家亡。” “青竹”长老点头道:“云华轩有这个胆量雄心,但贪图享乐之人怎会有如此手段?” 王动道:“赵长老所言甚是,若不是他二人贪图享乐,怎会下手暗算了云华轩前来求和?只是除了‘财神’集团之外,江湖之上到底还有谁胆敢在此搅弄风云?” “青竹”长老轻抚长髯,双眉微微皱起,冰冷的眼睛似乎有了光彩,道:“‘蜀中唐门’盘踞西南,也是江湖一方霸主,会不会是他们所为?” “古松”长老却摇了摇头,道:“我想这种可能性不大,唐门门规森严,唐门子弟不可随意在江湖走动,更别提他们会有图谋江湖之心。” 王动沉吟道:“我倒觉得‘青竹’长老所言不无道理,常言道:时过境迁。唐门的规矩也会有所变动,这要看唐门掌门是个怎么样的人。” “古松”长老道:“据我所知,唐门掌门唐长樱已年近古稀,怕是很快就要退下来了,而她又是个极其守旧之人,绝不会令唐门涉足江湖。” “青竹”长老道:“除了唐门,江湖中谁还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泛起了坚毅的神情,道:“眼下虽不知凶手是谁,但只要他们还有所行动,必然会露出马脚来,正所谓,人行有脚印,鸟过有落毛。” “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三十五年的缟纻之交,早已熟知了对方,二人只互换了眼色,便已心领神会。 蓦地,“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竟一齐躬身拜道:“属下参见门主。” 王动不禁向后退了半步,面色微变,惶恐道:“二位长老,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青竹”长老躬身拜道:“此乃秦门主临终遗命,还望门主莫要推辞。” 王动面色惊慌,忙不迭上前扶起“古松”与“青竹”两位长老,道:“二位长老,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僭越此位?” “古松”长老道:“门主,此乃秦门主遗命,你若接掌秦门,秦门主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青竹”长老刚毅的脸上目光坚定,语气也甚是坚决,道:“门主,请切莫再推辞。” 王动面有难色,良久仍迟疑不决,却见“古松”与“青竹”二人态度甚是坚决,终于呐呐道:“既如此,那我先暂居此位,日后有德才兼备者,我当退位让贤。” “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很快又交换了眼色,异口同声再拜道:“是,门主。” 第95章 密旨 卓飞端坐在灯下,轻抚着一柄凉如秋水的刀,刀身狭长带有略微弧度,刀锋寒光闪闪,耀人眼目。 这是一柄不知斩杀了多少奸佞恶徒的刀,碧春刀。 这不仅仅是一柄刀,更是他辉煌过去的见证。 这柄刀不仅象征着正义与力量,更象征着他心中的信念,他的人已和这柄刀紧紧地连在了一起,甚至融为一体。 他凝注着刀身,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这是一抹意气风发的笑。 因为皇帝对他的倚重越来越重。 明天,他又要接受一项极为重要的任务,他虽然给了自己多种猜测,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无论如何,这一定是件事关江山社稷的极重之事。 今晚他洗了澡,官服也被洗得一尘不染,碧春刀在一个时辰内已不知被擦拭了多少次。能到达如今的位置并不是件容易之事,这是他十几年艰苦奋斗、拼搏、小心翼翼换来的。 现在,他虽然坐上了锦卫司总司的位置,但他明白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给他的,他不得不更加谨慎小心、更加拼命,也更加地卖命。 皇帝既能给他,也能立刻收回,倘若稍有差池,他便会落得如前任总司朱启一般粉身碎骨。 伴君如伴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翌日,皇城。 天阙巍巍,殿宇临立,红墙绿瓦,飞檐斗拱,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一座座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耀人眼目。 这里不仅是权利的象征,更是权利的巅峰。 很多人在这里走上了荣耀的巅峰,也有很多人在这里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白天,这里金玉满堂。 黑夜,却不知有多少冤鬼孤魂。 武英殿,微暖的阳光洒了进来,洒在了周帝脸上,周帝威严、刚毅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卓飞已俯伏道:“微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帝道:“卓爱卿,平身。” 卓飞肃然道:“谢陛下。” 周帝目光凛然,冷冷道:“卓飞,你可知朕宣你入宫的原因?” 卓飞惶恐道:“微臣愚钝,请陛下恕罪。” 周帝沉吟片刻,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怒意,道:“你可知王动此人?” 卓飞道:“陛下,您指的莫非是‘西北王动’?” 周帝道:“正是此人。” 卓飞肃然道:“陛下,您是要微臣抓捕此人?” 周帝轻轻摆了摆手,龙眉微皱,道:“‘西北王动’乃朕的人,此次宣你入宫,是要你带着朕的秘旨去见他,并最大限度地配合他。” 卓飞怔了怔,立刻又恢复了过来,恭声道:“是,陛下,微臣定当不辱使命。” 卓飞慵懒地躺在热气腾腾的澡盆里,氤氲的水雾弥漫在整个房间。他喜欢这种感觉,总觉得这样很安全,很放松。 此刻,他脸上除了因热气而产生的细密水珠外还流露着无限的满足与惬意,就连身上的每个部位、每根神经似乎也都得到了极大限度的放松。 皇帝交给自己的任务并不难办,这次出京除了办理公事之外,他还打算见一见自己的爱子卓飞。 他已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一个人躺在温暖而舒适的澡盆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去想一些问题、事情。 他首先想到了王动。 王动是个怎样的人? 当皇帝说到王动的身份时,他感到很吃惊。 一个江湖人怎会忽然之间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中人? 皇帝似乎还很倚重他。 他实在是不懂。 王动现已身居“西北秦门”大总管,此时皇帝要自己配合王动的行动,莫非朝廷已打算除去“西北秦门”这股江湖势力? 只要见到王动,他相信自己的一切疑惑将迎刃而解。 不知不觉中他竟昏昏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才从噩梦中惊醒。 一个可怕的噩梦,他梦到了吃人的血骷髅,正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来,呼喊声、惨呼声、惊叫声混成一片。很多人已倒在了血骷髅的红色獠牙之下,瞬间灰飞烟灭。 “谁啊?有什么事?” 卓飞忍不住揩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连他自己也不知这密汗究竟是洗澡的水汽还是噩梦中惊出的冷汗。 “客官,有一位叫小凡的公子找你。”店小二赔笑道。 卓飞本来还一脸疲倦、惊恐的脸上立刻就绽放出了慈祥的笑容,就像是六月的天气,声音也比方才温和了许多,沉声道:“知道了,你让小凡公子稍候。” “好的,客官。” 那店小二踩楼梯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便消失在卓飞耳边。 穿上崭新的衣服,一切都收拾停当。出门前卓飞还特意照了照镜子,才开门走出去。 看见爱子正坐在一楼的酒桌旁喝茶,他不禁高兴地喊出了卓不凡的乳名。 父子二人见面,卓不凡自是心中欢喜,跪倒施礼道:“孩儿拜见父亲!” 卓飞忙上前扶起卓不凡,慈祥地笑道:“凡儿,快起来说话。” 卓不凡赧然道:“这一年孩儿不在父亲母亲身边,让你们担心了,您和母亲一切安好?” 卓飞拍着儿子坚实的臂膀,笑道:“好,好......我和你母亲一切都好!” 卓不凡喝了口茶,诧异道:“京城事务素来繁忙,不知父亲此次前来长安所为何事?” 卓飞忽然瞪起了眼,佯装生气,抬手作势要去拧卓不凡的耳朵,道:“自然是来看你的,小兔崽子。” 卓不凡也作势躲避,笑着求饶道:“父亲,孩儿知错了,日后定会多多回家看望您与母亲的。” 卓飞笑着停住了手,忽话锋一转,道:“凡儿,为父此次来长安,是奉了皇帝密旨与王动会面。” 卓不凡心中一惊,狐疑道:“父亲说的王动莫非是‘西北秦门’的那个王动?” 卓飞道:“正是此人。” 卓不凡眉心微攒,沉吟道:“此人在江湖中也颇有威名,现已是‘西北秦门’的大总管,新任门主秦西风更是将此人视为心腹,对其言听计从,但此人心毒手辣,奸诈无匹。皇帝为何要父亲去见此人呢?” 卓飞笑道:“皇帝的脾气你也知道,此中的细节陛下并未告知为父,不过为父想,见到此人一切自然会明了。” 卓不凡剑眉紧皱,炯炯有神的眸子里泛起了忧虑之色,道:“父亲身生系国家社稷安危,陛下如此做法岂非太过大意了?” 卓飞面色微变,忙摆摆手,正色道:“凡儿,切不可莽撞说话,陛下如此做法自是有其用意,况且陛下还言王动是他的人。” 卓不凡并没有显得很吃惊,而是像得到了最有利的证据似的,叹了口气,感慨道:“王动果真是陛下的人!” 卓飞皱起了眉,诧异道:“凡儿,你何出此言?” 卓不凡迟疑片刻,道:“孩儿与苏佩清曾见过王动,为证身份,王动还拿出了‘银龙秘符’给苏佩清密看。 卓飞皱了皱眉,叹道:“原来如此,为父也没想到这个王动竟是陛下的人,看起来陛下似乎还很倚重此人。” 卓不凡沉吟道:“‘西北秦门’盘踞西北已有多年,俨然成了西北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近几年更有坐大之势。父亲,莫非朝廷已有了铲除‘西北秦门’之心,而王动便是安插在他们那里的一股秘密力量?” 卓飞不置可否,却话锋一转,道:“凡儿,你对王动这个人了解多少?” 卓飞思忖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缓缓说道:“王动三十多岁,西北延州人氏,本是下五门排名第一的暗器高手,不知何原因弃暗器改用双掌,一双铁掌击毙了不少江湖名家,据说他曾在二十三招之内击杀了《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四十九的长江镖局总镖头“神拳无敌”葛万,一掌击毙《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七十二的“伏虎金刚”诸葛铁,战平了《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六的“江湖第一剑侠”沈南一,威震江湖,后来又投入‘西北秦门’,成为了秦中原的左膀右臂,不过......” 见卓不凡面有难色,卓飞笑道:“不过什么?凡儿,你但说无妨。” 卓不凡犹疑片刻,苦笑道:“江湖传言,此人之所以投入‘西北秦门’,是因极其好色。” 卓飞心中骇然,狐疑道:“哦?” 卓不凡眸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道:“好色自然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而当时秦中原恰巧可以满足他这个需求,这便是他投入‘西北秦门’的原因。” 卓飞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或许都是假象。” 卓不凡皱了皱眉,沉吟道:“父亲,既然王动是陛下的人,那他进入‘西北秦门’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卓飞思忖少顷,含笑道:“凡儿所言不错。如此一来为父想,王动进入‘西北秦门’便有两种可能。其一,陛下是想铲除‘西北秦门’;其二,陛下想‘西北秦门’为朝廷所用。” 卓不凡剑眉一轩,不禁叹道:“难怪秦中原会死在王动手里。” 卓飞惊愕道:“凡儿,你说什么?秦中原死在了王动手里?” 卓不凡忽又眉心微攒,在心里叹了口气,犹疑道:“那日我与苏佩清、绝尘道长一起围攻秦中原、王动他们,就在双方斗得难解难分之际,王动忽然出手袭击了秦中原,这也是我们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 卓飞眉心皱起,不禁幽幽吸了口气,道:“凡儿,日后帮朋友自己也要小心一些。” 卓不凡点了点头,笑道:“是,孩儿谨记。” 卓飞笑了笑,接着道:“凡儿,如此说来,朝廷的计划已经开始了?” 卓不凡道:“想必是的......父亲,其实孩儿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卓飞笑道:“凡儿,你还有什么疑惑?” 卓不凡犹豫了片刻,道:“秦中原既死,想必陛下也收到了消息,可陛下为何不告诉父亲最新发生的这些情况?” 卓飞拍了拍卓不凡的肩膀,笑道:“凡儿,咱们的陛下是位睿智谨慎的君王,其实他这样做是在保护为父,这也是陛下的英明神武之处。” 卓不凡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他明白父亲的用意,不禁暗忖道:“想必陛下的疑心病是越来越重了,唉,有些事还是不让父亲知道为好,皇帝既然不想告诉父亲,我也暂且不说为妙。” 卓飞瞧着卓不凡若有所思的样子,话锋又一转,笑道:“凡儿,想来你这一年在江湖上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来,快给为父讲讲。” 卓不凡遂将自己这一年来在江湖上的所遇所见向卓飞娓娓道来,但他只言喜不言悲,卓飞听得时而惊讶时而欢喜,时而又忍不住要问上几句,以解心中疑惑。 卓不凡将自己这一年来的江湖经历讲了近一个时辰才算结束。 提到王动这个人,卓不凡虽确信了其是朝廷之人,但心里总有些隐隐不安。 卓不凡眉心微攒,道:“父亲,王动虽是皇帝的人,但此人老谋深算,狡诈多疑,您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才好。” 卓飞欣慰地笑着又拍了拍卓不凡的肩膀,道:“凡儿放心,为父会小心的。只是你母亲许久未见你了,你也该回去看看她。” 卓不凡笑道:“是,父亲。” 他迟疑了片刻,又接着道:“不过,孩儿想等父亲见过王动之后再回家。” 卓飞摆了摆手,笑道:“凡儿,你放心,此事为父自有主张。况为父身为朝廷命官,他还没有那个胆量把为父怎样。” 卓不凡沉吟少顷,犹疑道:“那,父亲万事小心。” 卓飞笑着应了一声,遂转身走至窗前,望向窗外的日头笑道:“眼下已近午时,凡儿,你未时出发,后日便可与你母亲团聚了。” 卓不凡道:“好的,父亲。” 卓飞父子二人又谈论了一些家庭琐事、江湖逸闻趣事。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到未时,卓不凡遂辞别了父亲,取路回家。 第96章 死而复生 香炉里冉冉升起檀香,一种令人愉悦的香味弥散在“天下客栈”的甲字号房间里。桌上的茶壶里泡着上好的云南普洱茶,茶盏里茶的清香随着热气缭绕升腾。 王动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但卓飞却不太喜欢这样的人。在他的眼里,一个人若太喜欢享受,就很容易犯错误。 他始终坚信,越喜欢享受的人就越容易做出贪腐之事。 卓飞轻轻吸了口气,锐利如鹰的目光已瞧着王动,狐疑道:“云华轩已死?” 王动笃定道:“是。” 卓飞怔了怔,狐疑道:“他怎么死的?”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冷笑道:“死在自己的左膀右臂。” 卓飞皱起了眉,沉吟道:“左膀右臂?莫非是韩祖林与赵鼎?” 王动赞道:“卓大人果真智慧绝伦,在下佩服!” 卓飞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一代枭雄竟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 王动面色忽变得凝重起来,缓缓道:“有因必有果,云华轩虽也算得上英雄,但他待下属太薄,更不了解韩祖林与赵鼎,这是他失败的原因。” 卓飞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冷冷道:“即便如此,韩祖林与赵鼎也是忘恩负义之徒。” 王动轻轻啜了一口茶,嘴角却泛起一抹冷笑,道:“卓大人,江湖上这样的人多一些,朝廷的压力岂非会更轻?” 卓飞停住了茶杯,含笑道:“眼下的‘财神’集团如断了头的鹰,不知王大人接下来打算如何行事?” 王动忽然面色一变,目光如刀锋,正色道:“联合上官楼铲除‘财神’集团,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卓飞肃然道:“是。” 王动铁一样硬的脸上神色又缓和了下来,道:“咱们同为陛下效力,还请卓大人日后多多关照。” 卓飞道:“不敢当,王大人。” 王动道:“不过,为了方便行事,咱们日后可以江湖习惯相称,卓大人意下如何?” 卓飞笑道:“王大人思虑周全,朝廷能有王大人这样的良才,真是陛下之幸,朝廷之福。” 王动在心里冷笑一声,却言语谦虚道:“卓兄过奖了,在下万不敢当。” 卓飞笑道:“王兄过谦了。” 他话锋一转,接着又道:“接下来怎么做,在下定然竭力配合王兄。” 王动微一沉吟,道:“以目前来情形看,韩祖林与赵鼎杀了云华轩无非是求富贵,所以他二人上个月才以云华轩的首级为资,专程去洛阳与‘西北秦门’求和。” 卓飞诧异道:“秦西风答应了?” 王动道:“对。” 卓飞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王动很快便解释道:“当时‘财神’已没有了任何威胁,暂时不用和他们翻脸,况且秦西风也没有他老子秦中原的雄心壮志,更喜欢偏安一隅。” 卓飞点了点头,王动继续道:“上官楼也已答应与‘西北秦门’合作,不过事情发生了变故,致使计划没有办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卓飞面色微变,立刻问道:“什么变故?” 王动叹了口气,皱眉道:“本来秦西风与上官楼已开始了谈判,可就在谈判的过程中,他二人竟双双毙命。” 卓飞惊愕道:“怎么会这样,凶手抓到了吗?” 王动摇头叹气道:“没有。” 卓飞沉吟片刻,嘴角却忽然泛起淡淡的笑,冷笑道:“莫非秦西风在临死之前指定你接任了‘西北秦门’门主之位?” 王动冰冷的目光竟立刻刀锋般射向卓飞,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卓飞笑道:“王兄莫要多心,在下的意思是,会不会‘财神’在从中破坏?”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怒意渐浓,冷冷道:“除了这点呢?” 卓飞笑道:“王兄果然思虑周密。除了这点,在下想可能有人想助王兄登上‘西北秦门’门主之位。” 王动薄而锋利的嘴角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眼角的肌肉也不禁跳动了几下,冷笑道:“阁下何必在王某眼前卖关子。” 卓飞皱起了眉,显得很惊讶,笑道:“王兄何出此言?那只是句玩笑话。” 王动冷哼一声,厉声道:“卓兄,‘西北秦门’雄踞一方,门主之位难道不值得冒险?” 卓飞不禁怔了怔,又立刻笑道:“‘西北秦门’门主之位确实诱人,但若要和锦卫司总司之位相比,那就逊色不少了,你说是吗,王兄?” 即便‘西北秦门’门主之位再重,也无法与王动在朝廷的位置相提并论。 孔雀安能与凤凰相媲美? 卓飞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他相信王动也明白这个道理,甚至会比自己做得更好! 王动面色稍缓,冷冷道:“怪不得陛下要委派你来,果真有过人之处。” 卓飞笑道:“王兄过奖了,眼下上官楼已死,不知王兄可有何应对之策?” 王动沉吟道:“上官楼虽死,但咱们还可以找另外一个人,左玉。” 听到“左玉”二字,卓飞脑中恍然闪过一道光,不禁喃喃道:“左玉?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王动道:“此人现在是‘太平楼’总管,除了楼主上官楼外,他便是‘太平楼’第二把交椅,可以说在‘太平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卓飞道:“原来如此。” 王动沉吟片刻,又用略带嘲讽的口吻道:“据说上官楼极其信任左玉,只要把事情说清楚,我想他会遵循上官楼生前的意愿。” 卓飞自是听出了王动的讽刺之意,却笑道:“王兄所言甚是,既是上官楼生前的意思,我想他作为‘太平楼’第二把交椅,必然也是知晓此事的。” 王动点了点头。 卓飞接着道:“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请王兄吩咐。” 王动道:“你这次带来了多少人?” 卓飞的眼睛发起了光,嘴角甚至泛起了淡淡的得意之色,道:“为了免于引起他人注意,我这次只带来了五十二人来,其余的皆在京城待命,不过这五十二人俱是我锦卫司精锐中的精锐。” 王动满意地笑道:“好,如此甚好,卓兄,我会随时派人联络你。” 卓飞肃然道:“随时听后王大人差遣。” 王动先是心头一惊,又旋即笑道:“好,有劳了,卓大人。” 卓飞走后,王动不禁感慨道:“此人能屈能伸,难怪能得到陛下如此的器重。只可惜绝大多数江湖人却做不到这点,这也正是江湖人之所以在朝廷无法久留的原因,与他相比,唉,我真是差远了。” 一辆黑漆马车驶入了“太平楼”。 王动正坐在车厢里,目光锐利,似乎在警惕着什么。一张苍白色的脸已没有了往日那样的冰冷、无情与残酷。 马车穿过五重院落,在一座九层高楼前停了下来。刚下车,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便映入了王动眼帘。 娇艳欲滴的牡丹花,青的山,绿的水,鱼儿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曳,湖面还四五只鸳鸯正在温暖的阳光下嬉戏,享受着一天最美好的时光。 王动瞧着眼前的一切,心情也越发好了,不禁在心里感慨道:“左玉果然也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 在仆人的引领下,王动很快来到了高楼的最高层。 站在最高层一眼望去,洛阳城的繁华尽收眼底,王动忍不住赞叹道:“此处果然是个好地方!” “能入王门主的眼,在下荣幸万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王动立刻转身,整个人不禁怔住。 无论如何王动也不会想到眼前出现的竟会是“他”。 王动瞪大了眼睛,惊愕道:“你,你没死!” 眼前的这个人竟赫然是上官楼。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此刻,王动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忽然间看到一个人脸上长出了牵牛花。 上官楼递过去一杯酒,笑道:“王门主,大白天你可不会见到鬼,莫非你觉得我长得像鬼不成。” 一杯酒下肚,王动终于缓过了神,呐呐道:“我曾探过你的鼻息,摸过你的脉门,你分明已经,而且是我亲手将你......” 上官楼又替王动倒了一杯酒,道:“那时我的确死了,不过那却是假死!” 王动皱起了眉,狐疑道:“假死?” 上官楼道:“王门主可听过江湖上有一门功夫叫‘金蛇眠’?” 王动沉吟道:“这个我略有耳闻,只是这种功夫失传已久,没想到上官门主竟学会了如此神秘的功夫。” 上官楼笑道:“就算我用‘金蛇眠’封闭了全身上下所有脉门,但活人总是活人,一个活人的面色绝不会和死人一样。” 王动狐疑道:“可是你当时看上去简直就和死人一模一样。” 上官楼道:“因为我当时服了一种叫‘失魂散’秘药,只要吃了这种药,一个活人看上去就会和死人一样。” 王动笑道:“原来如此,上官门主智计无双,想来在下还要多谢上官门主了。” 上官楼也笑道:“王门主也不差,若不是你的配合,秦西风或许还要多说几句话,有时候几句话就会导致大好的局面前功尽弃。” 王动面色微变,凝注着上官楼的笑脸,冷冷道:“上官门主果然睿智无双。” 上官楼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悬胆鼻,笑道:“就算我的人出手如何的准确,也不能保证在很短的时间内令秦西风只剩下半口气。” 王动眉心微攒,诧异道:“莫非不是你亲自动的手?” 上官楼笑道:“我只是分散了秦西风的注意力,在他面前我忽然莫名被杀,对他所造成的惊恐程度绝不会太低,而这恰恰又是一个好机会。” 王动心中骇然,苍白色的脸上微微起了变化,道:“虽然秦西风也有韬光养晦的本领,但他还是个年轻人,江湖经验毕竟有限。” 上官楼嘴角泛起一丝笑,道:“所以我的人很容易就得手了。” 王动沉吟俄顷,忽双眉扬起,狐疑道:“上官门主,莫非你已收拢了‘燕子门’二弟子?” 上官楼诧异道:“王门主,你何以见得?” 王动道:“凶手从五丈高的楼上跳下,却在那么湿润柔软的泥土之上留下那么浅的脚印,可见凶手轻功之高,而近几个月‘燕子门’的二弟子恰巧失踪了。” 上官楼笑道:“王门主,佩服佩服。” 王动也笑道:“上官门主的手段也很高明。” 上官楼杏眼发起了光,却话锋一转,慨然道:“不管怎样,如今你成了秦门之主,咱们之间的合作将会变得更加顺利。” 王动已举起了酒杯,笑道:“为了咱们合作愉快,上官门主,来,干杯。” 饮尽杯中酒,王动眼角忽跳动了几下,冰冷的眸子竟又透出杀机,声音森冷道:“虽然韩祖林与赵鼎贪财好色,但他二人迟早会有所反应,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上官楼忍不住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墨眉微皱,一双杏眼更是寒光四射,冷冷道:“王门主,正合我意。” 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在经过四次的进攻之后,“财神”集团的力量已消耗大半,韩祖林与赵鼎也已退入了密室。 这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最后的屏障往往也是最坚固的,它甚至比前面所有的屏障加起来都要牢固。 室内灯火鼎盛,早已开封的一坛酒并没有喝多少。 赵鼎铁青着脸,一拍石桌子,厉声怒道:“韩兄,莫非朝廷负了咱们?” 韩祖林沉吟道:“不会,皇帝岂是无信义之人?” 赵鼎双眉紧皱,似乎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道:“可咱们的消息已传出去四日,但现在......哎!” 韩祖林摸着颔下留着的一撮黝黑胡须,沉声静气道:“咱们再坚持两日,我想事情会有转机。” 赵鼎叹了口气,细长的眼睛里有了淡淡的焦虑之色,道:“只能如此了。” 韩祖林斜飞入鬓的墨眉一轩,忽然问道:“赵兄,你有没有后悔?” 赵鼎苦笑道:“开弓哪有回头箭,只是不知咱们的选择究竟是否正确。” 韩祖林沉吟良久,终于幽幽叹了口气,道:“云华轩日益坐大已引起朝廷忌惮,以致引来杀身之祸,咱们虽是‘黄雀’,但将来也有可能变成‘螳螂’,所以只有倚靠朝廷才最保险。” 赵鼎面色微变,道:“你说得也对,‘财神’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任何人无论你是谁,有多少财富,也不该染指江山,否则最终只有灭亡的下场。” 韩祖林威严的眸中泛起了怒意,恨声道:“只是没想到‘西北秦门’言而无信,背信弃义,会如此的等不及,秦西风比他老爹真是差远了。” 赵鼎冷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自投罗网,朝廷岂会坐视不理?” 韩祖林慨然道:“秦中原如此英雄,没想到他那儿子这般不成气候,‘西北秦门’的覆灭也近在眼前。” 赵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韩兄,只要咱们兄弟活着,活得开心就好,管他什么‘财神’还是‘西北秦门’、上官楼,都与咱们无关。” 韩祖林点了点头,却皱眉道:“眼下敌人压进,咱们的人手也坚持不了多久,这间密室虽隐秘,但食物和水储存的并不多。” 赵鼎心中一惊,狐疑道:“你方才不是说朝廷会派人来吗?这些储备够咱们坚持个三四日应该不是问题。” 韩祖林眸中却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皇帝也是人。” 赵鼎眉头紧皱,道:“韩兄,那你方才说的话......” 第97章 擒贼先擒王 韩祖林笑道:“我相信皇帝会派人来,但咱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说是吗,赵兄?” 赵鼎瞧了一眼韩祖林的国字脸,瞧见其脸上的笑意,心里似乎舒了口气,也笑道:“韩兄所言极是。” 约莫过了一餐饭的时间,赵鼎走过去将耳朵贴在光滑冰冷的墙壁凝神细听了良久,终于双眉一扬,缓缓道:“外面的喊杀声似乎停了。” 韩祖林脸上泛起得意之色,傲然道:“外面的‘紫金关’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敌人想攻克没那么容易。” 赵鼎瘦削的脸上似乎又有些担忧的神情,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鹰钩鼻,道:“秦西风虽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但总管王动可不是寻常之辈,我想他们很快便会组织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韩祖林薄薄的嘴角却泛起一抹冷笑,道:“赵兄,别看外面这些人眼下叫得欢,但咱们有九成希望活着,他们却几乎连一成机会也没有。” 赵鼎沉吟片刻,也冷笑道:“韩兄所言不错,他们现在虽得意,但咱们却可以看着他们怎么死。”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密室外喊杀声又起。 箭矢如雨,遮天蔽日,滚木礌石,不断地染上鲜血,云梯倒了又起,起了又倒,喊杀声、惊呼声、惨叫声、刀剑的交击声更是不绝于耳。 进攻与防守的双方不断有人流血、倒下、受伤、死亡。城墙染尽了殷红的血,空气里到处弥散着血的腥味、尸体烧焦的恶臭味道。 王动面色铁青,凝注着前方的激战,厉声大喝道:“没想到‘紫金关’竟如此难以攻取,我就不信他们的城墙难不成是铁打铜铸的,给我继续进攻!” “古松”长老灰白眉微皱,沉吟道:“门主,此屏障乃‘财神’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势必做了最严密的防守,如此进攻下去咱们的伤亡恐会很大,不如暂且停战,咱们需好好筹划一番攻取之策才好。” 王动冰冷的目光扫过“古松”长老与“青竹”长老二人面容,道:“‘青竹’长老,那你的意思呢?” “青竹”长老沉吟道:“门主,老夫觉得‘古松’长老所言极是。” 王动思忖片刻,道:“既如此,就依两位长老所言。” 又一波进攻停止,王动道:“左门主,不知你可有何良策?” 左玉望着“紫金关”沉吟良久,终于道:“这道屏障坚不可摧,从外面恐怕极难攻破,依我看,需从内部瓦解才行。常言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王动笑道:“此计正合我意。” 左玉尖刀眉微皱,道:“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需轻功极高,武功极精,反应、智谋极其高明之人才可做成,只是我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一人来。” 王动微笑道:“我正有两个合适人选。” 左玉怔了怔,又旋即笑道:“哦?快说来听听。” 王动却故意卖起了关子,缓缓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门主,你好像也卖起了关子。”左玉瞧着帐外的两条颀长身影,恍然大悟道,“你说的可是‘古松’与‘青竹’两位长老?” 王动笑道:“正是此二人。” 左玉面带疑色,轻声道:“王门主,恕在下直言,你觉得两位长老可办成此事?” 王动思忖片刻,笑道:“除了这两位长老,我再也想不出还有第三人可做成此事。” 左玉沉吟道:“不知王门主有多大的把握?” 王动道:“六七成。” 左玉笑道:“两位长老可是贵门的顶梁支柱,王门主真舍得他们冒此风险?” 王动皱了皱眉,叹气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策,若是耽搁久了,反而对咱们不利。” 左玉眸中发起了光,尖刀眉微扬,笑道:“能与王门主这样的人合作,真是在下之幸。” 王动却又叹了口气,道:“左门主过奖,为了大局也只能如此。” ...... “青竹”长老与“古松”长老趁着夜色终于越过了“财神”最后一道屏障“紫金关”,此刻,他二人额头竟已沁出了冷汗。 他二人也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险艰难之事,但这次可以说是他二人最为惊险的一次。若途中稍有疏忽被敌人发现,那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便会丧命在箭矢乱刃之下。 幸好有惊无险,“古松”长老低语叹道:“财神的‘紫金关’果然名不虚传,方才差点栽到它手里。” “青竹”长老冷冷道:“事关生死之事,他们岂敢儿戏?” “古松”长老笑道:“擒贼先擒王,待捉住了赵鼎与韩祖林,不怕他们不降。” “青竹”长老轻抚颔下白髯,道:“李兄,你说得不错,只是眼下还不知他二人藏身之地在何处。” “古松”长老沉吟道:“他们二人藏身之地必然是个极其隐秘之所在。” “青竹”长老道:“只怕不好找。” “古松”长老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灰白眉扬起,道:“赵兄,你这次又输给我了。” “青竹”长老心头疑惑不解,诧异道:“李兄,你何出此言?” “古松”长老笑道:“赵兄,想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青竹”长老故意沉下了脸,冷冷道:“你休要卖关子,赶紧说。” “古松”长老笑道:“咱们抓一个‘舌头’不就得了,总有人要落单的,你说呢?” “青竹”长老皱了皱眉,恍然大悟道:“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古松”长老诡秘一笑,道:“总有人要出恭的,咱们可以来个守株待兔,要知道,一个人再怎么能忍,也忍不住此事。” “青竹”长老故意摇了摇头,却又微微一笑,道:“这个办法虽很受罪,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 “古松”长老道:“那咱们过去。” “青竹”长老与“古松”长老二人隐在“雪隐”旁的一株大树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很快便有一人前来出恭。 “兔子”来得果真很快! “古松”长老调整身形准备掠下去,却被“青竹”长老拦住,道:“李兄,你着什么急,好歹等他完事了再说。” “古松”长老苦笑道:“对,要不然我岂非太不近人情了......” “青竹”长老与“古松”长老二人待那人出恭完事,立刻展动身形向那人掠了过去,两条漆黑的身影如两只展翅的苍鹰,很容易便将那人如小鸡般抓了起来。 那人虽也是江湖好手,但哪是二位长老的对手,转眼间全身已没了反抗之力。“青竹”长老使出其老辣的点穴手法在那人周身点了几下,那人一张流着冷汗的脸立刻变形扭曲起来,但嘴角却扯出古怪的笑,看了着实令人不寒而栗。 “青竹”长老目光如钉子般盯着那人时而痛苦时而疯狂的脸,声音冷得更像是酷寒里刮骨的风,沉声道:“赶紧说,赵鼎与韩祖林藏在哪?” 那人只能发出低哑的声音,脸上冷汗更是如雨下,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嗄声道:“我,不知......道!” “青竹”长老面色铁青,手下也绝不留情,双指如钢锥般再次出手,又点了那人身上五处穴道。 那人脸上的痛苦更盛,整张脸扭曲得更厉害,一双眼珠子也突了出来,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着,眼泪、鼻涕、口水不停往外流,简直是求生不得,欲死不能。 “古松”长老厉声怒道:“你还嘴硬!若是再不说,老夫这位朋友使出手段来,定要你比受凌迟之刑还痛苦百倍。” “青竹”长老左手捏着那人的肩膀,就像是提着一只待宰的兔子,目光凌厉,声音森冷道:“你还不说?” 第98章 深入隐金屋 那人只觉身上每寸皮肤、每根神经、每块骨头都像被刀割、针刺、毒虫撕咬般剧痛难痒无比。 天底下能忍受如此锥心痛苦、奇痒的人实在是不多。那人痛苦地拼命呼喊,嘴里却只能发出低哑的声音。 过了不足半炷香的时间,那人再也忍受不住全身的剧痛奇痒与“青竹”长老即将点来的两根铁指,向“青竹”长老使劲点起了头。 “古松”长老冷冷道:“你若言而无信,老夫这位朋友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的精神意志已被摧毁,拼命地点着头,道:“是......” “青竹”长老旋即伸手点开了那人周身几处穴位。 那人立刻就像一滩烂泥般倒在了地上,不住地喘息着,眼泪、鼻涕和口水流了一地。 “古松”长老瞧着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人,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暗自忖道:“就算汉朝武帝时期的酷吏张汤到了他面前都要被吓出一身冷汗,何况是你。” “青竹”长老目光如炬,声音森冷道:“你还不快说!” 那人战战兢兢,脸上已没有了一丝刚开始时那种坚强不屈的表情,说话也吃吃道:“大老板与,与赵堂主......在,‘隐金屋’里......” “古松”长老厉声道:“‘隐金屋’在哪里?带我们去!” 那人俯首颤声道:“是,是......” “古松”长老又从怀中摸出了一粒药丸塞进那人嘴里,凛然道:“你若敢在途中生事,这粒药丸定叫你一生痛苦不堪!” 那人面色大变,战栗道:“两位前辈,小人不敢,不敢!” “青竹”长老目光凛冽,冷冷道:“那便好,算你识相。” “古松”长老笑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 “青竹”长老与“古松”长老二人随着那人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一面雕刻着双龙戏凤的大理石璧前。 因“财神”集团所有的人都在前面的“紫金关”防守,三人一路走来便未遇到一人阻拦。 那人指着大理石壁,恭恭敬敬道:“两位前辈,此处便是‘隐金屋’。” “青竹”长老瞪起了眼睛,怒道:“小子,你骗谁呢?” 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两位前辈,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有所欺瞒,小人的贱命还在两位前辈手里捏着呢。” “青竹”长老鹰隼般的眸中已起了森寒的杀气,声音更是冷酷如刀锋,道:“暗门究竟在哪里?否则老夫现在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面如土色,冷汗不断自额头沁出,颤抖着声音道:“两位前辈,小人身卑位浅,实在不知暗门究竟在,在何处?” “古松”长老皱起了眉,瞧着那人颤栗的身子,沉吟道:“赵兄,我看他也不敢有所欺瞒。” “青竹”长老狐疑道:“依李兄之意,莫非这石壁之上藏有玄机?” “古松”长老道:“极有可能。” “青竹”长老目光四扫,锐利如鹰隼的眸子竟发起了光,道:“你我先找找看,或许密门机关便在这石壁之上。” “古松”长老拍手笑道:“赵兄,此言正合我意。” 闻“青竹”与“古松”之言语,那人面色终于稍缓,不禁幽幽吐出几口气,战栗的身子也开始逐渐恢复平静。 月明风清,四周一片死寂,微风仿佛佳人的纤纤玉手,轻抚着大地万物,空气里甚至有野花的芬芳传了过来,但“青竹”与“古松”二人此时哪还有闲心享受如此美妙的夜晚。 若是在平日,他二人必然要饮酒对弈一番,才不负如此良辰美景。 自知有那粒药丸的作用在,他二人便不去理会那人,旋即在玉璧之上搜寻了起来。过了良久,二人已摸遍了石璧上的每寸地方,却没有任何收获。 “古松”长老忍不住叹气道:“莫非此处并没有什么‘隐金屋’?” “青竹”长老目光凛冽地盯着那人,声音森冷道:“小子,你胆敢骗老夫?” 那人忙不迭又跪倒在地,惶恐道:“小人实不敢欺瞒两位前辈,‘隐金屋’确实在此处,两位前辈若是不信,小人愿对天发誓。” “青竹”长老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人看了许久,才冷冷道:“我谅你这小子也不敢说假话。” “古松”长老轻捋长髯,苦笑道:“赵兄,难不成咱们要等那两只老鼠自己钻出来不成?” “青竹”长老思忖片刻,不禁轻抚颔下白髯,沉吟道:“赵鼎与韩祖林待在里面,倘若食物很快用尽了,到时他们必然要与外面联系。” “古松”长老神色黯然,幽幽叹气道:“死马当作活马医,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用手撩了撩头发,脸上用力挤出笑,试探着问道:“两位前辈,眼下可否放小人离去?” “青竹”长老锐利的目光立刻刀锋般又盯着那人苍白色的脸,冷冷道:“小子,你这么着急,难道要去报信?” 那人心惊胆寒,脸上甚至冒出了不少冷汗,吃吃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青竹”长老厉声道:“那就少说话,免得丢了自己的舌头!” 那人颤抖着声音道:“小人不敢,不敢!” “古松”长老瞧着那人冒着冷汗的脸,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立刻恭声回道:“小人高州。” “青竹”、“古松”与高州三人隐在了石壁一旁的草丛里。为了防备万一,“青竹”长老又点了高州的哑穴及周身几处紧要穴道,高州心中登时叫苦,却也无可奈何。 三人隐在石壁一旁的草丛将近一个时辰,四周仍是一片死寂,“古松”长老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禁暗忖道:“怎么还没人来?唉!八成要功亏一篑了。” “青竹”长老瞧了一眼“古松”长老的脸,竟暗自祷告道:“老帮主,您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属下找到‘隐金屋’,替您报仇雪恨。” 高州毕竟是江湖高手,他的心情也已平复了许多,现在一颗心全在盘算着如何逃脱囹圄,但思来想去却也找不出脱身之法。 他面上强颜欢笑,内心却恨不得撕碎“青竹”与“古松”二人。 他在心里不断暗暗咒骂道:“你们这两个老东西,这样为难爷爷,若是哪日落在老子手里,定要将你们两个老不死的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以解老子心头之恨......” 高州心里越骂越觉得痛快,正骂到高兴处,远处骤然传来了脚步声,“古松”长老心头一喜,“青竹”长老却心头一紧,二人的目光立刻射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高州的心情却仿佛从山顶跌落到谷底,心里叫苦道:“唉!这下完了,大老板与赵堂主要栽在这两个老畜生手里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凝目看去,见远处果真走来一人,在月光的照射下三人都看清了来人的脸。 一张国字脸,细长如刀的眉毛,漆黑的眼睛,直鼻梁,上薄下厚的嘴唇,颔下留着短而粗的胡须。 高州瞪大了眼睛,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动也无法动弹,急得脸上冷汗直冒。 原来此人正是赵鼎最为亲近之人李栋,此人一来,“隐金屋”的秘密必然要被揭破,是以他才如此焦急万分。 “青竹”长老眸中闪过一丝光,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意,附耳低语道:“李兄,我想这次总算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古松”长老面露喜色,道:“赵兄,你我见机行事,此次必要一击而中。” 那李栋走到石璧前,先在石璧中间的地下石板之上踩了三下,然后走到石璧最左边踩了两下,最后走到石璧最右边的石板又踩了一下,过了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那石璧竟整个向下陷入,“青竹”长老与“古松”长老都不禁暗暗赞其设计妙不可言! 见李栋走了进去,二人也跟着轻飘飘地掠了进去,只把高州留在了草丛里。他二人轻功是何等了得,以李栋的功力深浅自然是无法察觉到。 二人跟着李栋一路来到了赵鼎与韩祖林所在的最后一间密室。 “‘隐金屋’固若金汤,韩祖林与赵鼎的警惕心自然也放松了许多,他们哪会料到此刻正有我们两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二人的一举一动。”“古松”长老嘴角泛起了得意之色,不禁暗忖道。 李栋恭声拜道:“属下参见大老板、赵堂主。” 赵鼎目光凌厉,厉声道:“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李栋细眉微皱,担忧道:“他们暂时还无法突破到这里,只是,咱们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韩祖林拍着李栋的肩膀,笑道:“让弟兄们再坚持坚持,援兵很快就会到的。” 李栋肃然道:“是。” 赵鼎道:“你明日再送些粮食、瓜果蔬菜进来。” 李栋恭声道:“是。” 赵鼎瞧着李栋,嘴角终于泛起了笑意,道:“若度过了此关,我们重重有赏!” 李栋面露喜色,忙再拜道:“多谢赵堂主、大老板!” 李栋已退出了密室,赵鼎沉吟道:“韩兄,咱们再坚持个四五日应不成问题。” 韩祖林威严的眸中划过一丝奇异的光,道:“只希望援兵能早日到来。” “青竹”长老心头狐疑,暗忖道:“‘财神’各处力量已被我们所阻,他们还有什么援兵可来?” “古松”长老心头惊讶,也暗自忖道:“他们所说的援兵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祖林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香炉,苦笑道:“这地方潮湿难闻,真不是人能待的。” 赵鼎却话锋一转,笑道:“还好这地方有‘十里香’,要不然谁能受得了。” 韩祖林走到香炉边将一小包红白相混的粉末倒进了香炉中,旋即便有淡淡的白烟缭绕升腾,很快整个密室便弥散起一种很特别的香味。 “青竹”长老暗自冷笑道:“这二人真是养尊处优惯了,到了如此地步还不忘享受,真是应了孟老夫子那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古松”长老忍不住用鼻子嗅了嗅,暗自思忖道:“这‘十里香’果然异香扑鼻,令人陶醉。” “十里香”源自南疆,是一种极其珍贵难得的香料,“青竹”与“古松”几十年的江湖经验,自然有所耳闻。 赵鼎与韩祖林已坐在石桌前对饮起来,“青竹”长老向“古松”长老使个眼色,二人身形立刻掠了过去,如同两只俯冲而下的苍鹰,袭向赵鼎与韩祖林。 第99章 局中局 韩祖林仰首饮尽了杯中酒,目光动处,手里的金杯已射了出去,直击“古松”长老咽喉。赵鼎身形一扭,手中金杯也击向“青竹”长老小腹。 “青竹”长老与“古松”长老轻功是何等高明,自然很容易便能避开金杯。 他二人在空中只轻轻一转便已避开金杯,身形却越发凌厉,继续向着赵鼎与韩祖林冲了过去! 赵鼎面色微变,厉声大喝道:“怎么回事?” 韩祖林目光凌厉,眉心微攒道:“再等等!” 奇怪的对话。 他二人是否早已察觉“青竹”与“古松”这两位“不速之客”。 赵鼎退了两步,身形展开调整至最佳位置,准备迎击“青竹”长老的攻击。可就在此时,“古松”长老竟面色大变,身体赫然开始下坠。 见情势生变,赵鼎面泛喜色,身形也立刻向“青竹”长老冲了过去。 只听先是“砰”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赵鼎只觉一股很强的劲力从手臂瞬间窜向全身。 “青竹”长老身形倒掠,勉强落在地上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他的人仿佛老了二十岁,健硕的身体也登时弯成了一只颤抖的老虾米。 赵鼎笑得很得意,朗声笑道:“二位没想到吧!” “青竹”长老勉强直起身子,冷汗不断从脸上滚落,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已失去往日的光彩,嘴角也在不断沁出鲜血。 “古松”长老倒在地上扭动着,但已无法起身,一张脸已变成了病态般的苍白色,他勉强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喘息着道:“赵兄,咱们,好像着了这两个......小子的道了!” “青竹”长老目眦尽裂,咬着牙冷笑道:“二位好手段!” 韩祖林薄薄的嘴角泛起了笑意,淡淡道:“两位现在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何自己会无缘无故的中毒?” “青竹”长老幽幽吐出口气,目中尽是杀机,冷冷道:“老夫愿闻其详!” 韩祖林提起了酒壶,笑道:“方才的‘十里香’并非香料,而这壶酒便是解药。” “古松”长老喘息着道:“我见过‘十里香’,那分明是一种香料!” 赵鼎冷声笑道:“我不妨告诉二位,此‘十里香’非彼‘十里香’,若不然,怎能令二位入瓮?” “青竹”长老狠狠瞪着赵鼎,十指微屈,厉声大喝道:“二位果然奸诈,老夫今日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赵鼎瘦削而极其苍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色,却冷笑道:“眼下你还有这个本事?” “青竹”长老赫然而怒,体内血气越发翻滚,真气外流加速,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血。 暗红色的血。 韩祖林瞧着“青竹”长老嘴角殷红的血,故意皱了皱眉,摇头叹息道:“可惜,可惜!” “青竹”长老怒目而视,厉声呵斥道:“无耻鼠辈,休要假惺惺的!” 赵鼎也叹息道:“二位莫要错怪了韩兄,其实要杀二位的并非我等,而是你们敬爱的王门主。” “青竹”长老冷哼一声,厉声喝斥道:“你们以为老夫是三岁孩童么,如此愚蠢的话也能说得出口!” 韩祖林冷笑道:“将死之人,我倒是不希望阁下做了糊涂鬼。” 赵鼎嘴角带着一丝嘲讽之意,道:“‘青竹’,你不妨细想想,以二位无双的轻功,无论李栋还是我与韩兄,又怎会知道二位也在洞中?” 韩祖林道:“‘隐金屋’也非浪得虚名,阁下不觉得来得太容易了么?” “青竹”长老以手捂胸,对二人所言沉吟了片刻,忽眉心微攒,咬牙道:“王门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鼎笑了笑,终于缓缓道:“因为王动是朝廷的人。” “青竹”长老瞪大了眼睛,全身都已颤抖起来,嘶声大喝道:“这不可能!” 赵鼎正色道:“事实已在眼前,我没必要骗你一个将死之人!” “青竹”长老思虑片刻,竟似醍醐灌顶,越想越觉得此二人所言不无道理,又见“古松”惨死,不禁怒从心头起,体内血气更如火上浇油般翻滚上涌,“十里香”之毒在体内越发加速蔓延扩散,只片刻功夫,一口黑血又从口里喷出。 只听“砰”的一声,“青竹”长老竟赫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整张脸因愤怒而扭曲狰狞,只是片刻功夫,便没了气息。 可怜“青竹”与“古松”一代英雄,竟死得这样悄无声息,令人不免哀叹惋惜。 赵鼎笑道:“韩兄好手段,三寸不烂之舌有时候比刀锋更凌厉可怕。” 韩祖林苦笑道:“赵兄过奖。” 赵鼎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话锋一转,感慨道:“真没想到,杀人无算的王动竟然是朝廷的人。” 韩祖林叹道:“世事难料。” 赵鼎面色微变,没好气道:“既如此,这个可恶的王动,为什么不早点联络咱们?” 韩祖林倒了一杯酒递给赵鼎,笑道:“或许他怕咱们知道的越早越容易泄露,毕竟演出来的是‘戏’。” 赵鼎冷笑道:“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韩祖林沉吟道:“如今‘青竹’与‘古松’一死,‘西北秦门’的权利便真正握在了王动手中。” 赵鼎犹疑了良久,双眉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终于缓缓道:“韩兄,说句忤逆之言,若是咱们能与王动联合起来,我想就算朝廷也......” 韩祖林面色微变,立刻打断了赵鼎的话,正色道:“赵兄,此话日后休言。” 赵鼎放下了酒杯,仍不死心,叹息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韩兄,这句古话你莫要忘记。” 韩祖林拍了拍赵鼎的肩膀,国字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宽慰道:“赵兄,你不用担心,当今圣上乃圣明之君,绝不会如此对咱们的。” 赵鼎眉心攒紧,苦笑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密室内油灯的火光忽然跳动了几下,赵鼎心头一紧,狐疑道:“李栋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让他明天才来吗?” 韩祖林哈哈笑道:“赵兄多虑了,方才只是我拂了一下衣袖。” 赵鼎不禁叹了口气,苦笑道:“果真财色令人的胆子越发小了。” 韩祖林一面走向石桌,一面笑道:“来,赵兄,咱们坐下喝杯酒,压压惊。” 赵鼎已坐了下来,二人一连各喝了七杯。 第八杯刚斟满,忽然,密室内的七盏灯光竟一暗又亮,电光火石间,他面前的韩祖林竟已不见了踪影。 他立刻下意识扭转身,竟赫然看见王动的手已扼住了韩祖林的脖子。 韩祖林面色涨红,一双眼睛因受到巨大的压迫而充满血红色,鼻涕、眼泪直往外流,整张脸已因痛苦难受而扭曲起来,整个身体也在扭动着。 王动扼着韩祖林的脖子,活像是提着一只拼命垂死挣扎的兔子。 王动冰冷的目光充满了凌厉的杀气,声音冷冷道:“赵鼎,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我杀了他!” 赵鼎面色微变,但并没有要束手就缚的意思,厉声怒喝道:“王动,你这是做什么?” 王动阴森着脸,声音冷酷,一字字道:“杀你们!” 赵鼎大喝道:“我们已效忠了朝廷,你胆敢动我们!” 王动冷笑一声,缓缓道:“兔死狗烹,原来你没有听过这句话!” 赵鼎的拳头已握紧,眼角的肌肉不禁跳动了起来,恨声道:“朝廷的话果然信不得!” 王动厉声喝道:“少说废话!赵鼎,还不快束手就缚,否则我拧断他的脖子!” 赵鼎的瞳孔开始扩张,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抽搐起来,道:“王动,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动声音森冷,道:“我自有法子,却不能告诉你。” 赵鼎一咬牙,一跺脚,厉声大喝道:“韩兄,对不住了,我会为你报仇的!”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豹子般蹿向了门口,眨眼间他已穿过两道石门。就在他即将到达第三道石门时,眼前忽有人影一闪,竟赫然是韩祖林挡住了他的去路。 赵鼎万分惊愕,不由得瞪大了细长的眼睛,呐呐道:“韩兄,这......是怎么回事?” 王动站在赵鼎身后冷笑。 他的血已沸腾,目中杀机骤浓! 他似乎已好久没有体验杀人的刺激与兴奋了。 韩祖林心中叹了口气,嘴里却是一声冷笑,道:“赵兄,方才我和王门主在赌你的命,只可惜,你输了。” 赵鼎心头骇然,厉声道:“你说什么?” 这时,赵鼎身后传来了冰冷刺骨的声音。每个字都仿佛是一根尖锐的针,根根刺入了赵鼎每一条神经! “方才我们只是在试探你,只可惜,现在你非死不可!” 赵鼎咬着牙,瘦削的脸上怒意骤浓,恨恨道:“王动,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能进到这里来了。韩祖林,你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 王动刀锋般的目光正盯着赵鼎湿透的后背,冷冷道:“赵鼎,你天生反骨,方才的赌局也是韩祖林央求我的,若不然,你还不配与我赌!” 韩祖林重重地叹气道:“赵兄,方才你若能舍身为我,那你便赌赢了自己的命,只可惜......” 赵鼎忽然仰天大笑了几声,笑声之中混杂着凄厉、悔恨、愤怒,道:“我现在才明白,天底下唯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宗主,我对不起你......” 王动铁掌已伸出,阴冷地笑道:“赵鼎,现在我就送你去见云华轩!” 第100章 两面三刀 赵鼎哪肯坐以待毙,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他不是云华轩,即便是自己最终死得极不体面,也要拼死一搏,因为生命对于他来说,比任何其他的“东西”都要重要、宝贵。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他觉得自己做了绝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这并不是什么可耻之事。 前弱后强,他必须一击命中,才有逃脱的希望。 韩祖林的功夫路数他已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必须在冲过去的瞬间一击命中,击倒韩祖林。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失败意味着死亡! 他的身形已掠了过去,似燕更似箭,双掌如刀锋更是聚满了真力。面对如此凌厉的进攻,韩祖林却显得很淡然,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他二人现在一个似箭,一个如靶,来势威猛、凌厉的箭必然要穿透靶子! 二人的距离已不足一尺,韩祖林依然不动,赵鼎虽面有疑色,但更多的是成功在望的喜色。 咫尺之间,韩祖林的脸上甚至没有沁出一粒冷汗,王动站在赵鼎身后一丈外,厉声喝道:“韩祖林,还不快出手,你难道要找死不成?” 韩祖林嘴角竟忽然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他似乎已算准了什么,厉声大喝道:“还不倒下更待何时!” 话音甫落,赵鼎整个人竟赫然如一只笨拙无比的壮牛从半空摔了下来,“砰”的一声趴在地上,嘴里、眼里、耳朵里不断往外流淌着血液。 黑色带有恶臭的血液! 他的脸仿佛已裂开,就像一个技术拙劣的工匠烧制坏的一件头俑,脸上的五官已碎裂,任何人看到这样一张破碎的脸,心里不发毛那才是怪事。 王动瞧着地上的死尸,双眉微皱,心里不禁有微微寒意升起,但他面色不变,声音依然冷冷道:“阁下好手段。” 韩祖林笑道:“能让王门主瞧在眼里的人实在不多,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王动冷笑道:“赵鼎也中了毒?” 韩祖林道:“毒在酒中,若他不催动体内大量真力,也不致如此。” 王动沉吟道:“若是摧动真力,即便解药也无济于事?” 韩祖林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王门主这双慧眼。” 王动冷冷道:“一个人能活到现在,果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韩祖林却苦笑道:“不知朝廷打算怎么处理上官楼?” 王动道:“暂时不必打草惊蛇。” 韩祖林沉吟道:“可上官楼并非易对付之人。” 王动瞧着地上的死尸,冷冷道:“有这三人的尸身已足够,而你虽逃走,却也受了重伤,活下去的机会并不大。” 韩祖林墨眉一轩,笑道:“王门主足智多谋,在下佩服之至!” 王动冷冷道:“你赶紧走,眼下还不是拍马屁的时候。” 韩祖林已离开。 瞧着地上的三具死尸,王动面色微变,此刻,他的内心竟起了涟漪。 面对权力、财富、美色的诱惑,他自己哪一日会不会也会和这地上的三人一样,落得个无人收尸的凄惨下场。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甚至发觉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已沁出了冷汗。 李栋引着上官楼一走进密室,便抱拳施礼又退了出去。 他退得很快,因为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李十娘正在等着他。 微蹙的水波眉,一双眸子妩媚勾魂,朱唇皓齿,香肌柔滑细腻,不盈一握的腰肢,声音更是甜美、温柔。 一想到这些,李栋就眸中炽热,脸上甚至因激动而泛起红色光泽,喉结也开始蠕动着,呼吸更是跟着急促起来。 他恨不能脚生双翅,立刻就飞到李十娘床前。 他与李十娘的“那种事”被大老板韩祖林发现后,令他感到惊愕的是,大老板非但没有怪罪惩罚他的意思,还答应待事情完成后要把李十娘送给自己。 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相拥在一起,再也不用忍受相思、寂寞之苦了。 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幸福与欢乐,他坚信。 因为他还很年轻。 但李十娘呢?她相信吗? 其实李十娘一点也不喜欢李栋这个人,甚至还有些讨厌他。 但她不得不“喜欢”这个人,因为这是大老板韩祖林的意思。 她很爱很爱大老板,为了大老板她可以付出一切,牺牲一切,甚至包括她自己最宝贵的贞节。 李栋本是赵鼎的心腹,大老板韩祖林故意令李十娘引诱李栋,而后软硬兼施,将李栋变成了安放在赵鼎身边的暗线,为其效力。 一瞧见地上的死尸,上官楼就上前查看,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起身瞧着坐在石桌旁喝酒的王动,问道:“韩祖林跑了?” 王动阴森着脸,冷冷道:“他虽跑了,但活下去的机会并不大。” 上官楼狐疑道:“他受了很重的伤?” 王动瞧着自己的右手,刀锋般的眸中透着寒光,身上的杀气还未散尽,冷冷道:“伤在我手上能活下去的人实在不多。” 上官楼轻轻叹了口气,道:“‘青竹’与‘古松’是中毒而亡?”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道:“‘财神’集团并非大风吹来的,能成为云华轩的左膀右臂,赵鼎与韩祖林绝非泛泛之辈。” 上官楼黯然叹道:“王门主在一天之内损失了两员大将,请节哀。” 王动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忧伤的表情,竟缓缓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并不需要节哀。” 上官楼面色微变,骇然道:“王门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王动嘴角扯出一条残酷的线条,道:“‘青竹’与‘古松’资历太重,随时可能削弱我的权利,虽然眼下他二人还没起轻视之心,但我毕竟不姓‘秦’,如今他二人死了,对‘秦门’力量虽有一定损耗,但我已没有了后顾之忧。” 上官楼瞧着王动的手,自己的掌心不知何时竟已沁出了冷汗,却笑道:“王门主,你怎么喝起酒了?” 王动道:“我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喝上两杯。” 上官楼笑道:“原来一个人心情好了,就算不喜欢做的事也会去做。” 王动却话锋一转,道:“你既已到了这里,想必‘紫金关’已破?” 上官楼双眉微扬,笑道:“若非李姑娘帮忙,恐怕没那么容易,她真是一位兰质蕙心的女人,恐怕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喜欢上她。” 王动的瞳孔忽然开始收缩,冷笑道:“李十娘是韩祖林最疼爱,最喜欢的女人,我用远自西域的‘天空之眼’夜明珠收买了她。 上官楼怔了怔,旋即苦笑道:“李栋告诉我他是李十娘的人,李十娘是你的人,我原以为......但我没想到你用的竟是‘天空之眼’收买了她,这代价未免也......女人啊!真是靠不住!看来老祖宗留下来的那句‘红颜祸水’一点也不假,我日后定要牢牢谨记。” 王动放下了酒杯,苍白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淡淡的笑,却道:“如今‘财神’已灭,北方将是咱们的天下。” 上官楼不禁摸了摸自己的悬胆鼻,眉心微攒,道:“‘财神’虽灭,然‘蜀中唐门’盘踞西南,仍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王动狐疑道:“‘蜀中唐门’从不轻易涉足江湖,难道你还怕他们从中作梗?” 上官楼道:“王兄,你可还记得二十二年前的七王之战?” 王动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你所虑不无道理。” 上官楼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若是咱们主动出击,已失地利天时,只有引他们北上进攻,方为上策。” 王动冰冷的目光忽然盯着上官楼,冷冷道:“原来你早就打算对付唐门?” 上官楼墨眉紧皱,瞳孔开始收缩,苦笑道:“‘蜀中唐门’如芒刺在背,不得不拔。” 王动冰冷的目光中竟赫然又起了杀气,盯着上官楼冷冷道:“上官兄,莫非你想独霸江湖?” 上官楼忙赔笑道:“岂敢?在下愿终以王门主马首是瞻。” 王动目光森冷,正色道:“王某希望阁下记住,‘西北秦门’对待叛徒绝不会手下留情!” 上官楼竟恭敬道:“是。”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上官楼始终记得这句话,无论在朝堂还是江湖。 王动的脸上又泛起了淡淡的笑意,道:“上官兄,既然你一早就有了灭唐门之心,自然心中已有良策?” 上官楼道:“是。” 王动笑道:“说来听听。” 第101章 一剑东来李仙酒 秋意渐浓,雪落即来。 天地间,皑皑白雪似乎过去得很快。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 花梨木桌,一封信笺,信笺上红色的印章甚是惹眼。 苏佩清瞧着信笺上笔走龙蛇的字迹,剑眉微皱,一双深邃而有神的眸子转来转去,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却也总还是给人一种亲切和蔼之感。 苏青云轻抚短髯,眸中闪过一丝怀疑之色,疑惑道:“佩清,‘千门卷’中的秘密为父知道的也是有限,王动这个时候邀咱们去他那里,莫非另有隐情?” 苏佩清沉吟少顷,道:“父亲,依孩儿之见,王动既是朝廷的人,咱们去去也无妨。” 苏青云沉吟良久,忽墨眉微轩,笑道:“佩清,既如此,咱们就看看王动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苏佩清颔首道:“是,父亲。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动是朝廷的人,并且还是皇帝非常倚重之人。 苏青云已从故友卓飞那里得到了印证。 他信任卓飞,正如同相信自己一样。 过了片刻,苏佩清接着问道:“父亲,咱们何时出发?” 苏青云略微沉吟,笑道:“后日。你明日正好去和李大侠道个别。” 苏佩清道:“是。” 苏青云却忽又皱起了眉,叹了口气,道:“佩清,你叔父身体恢复的怎样了?” 苏佩清道:“父亲,叔父的身体已基本痊愈了。” 苏青云不禁赞叹道:“‘药王’孙方遥的医术果然名不虚传,令人钦佩!” 苏佩清也赞道:“孙方遥妙手回春,真不愧为一代杏林圣手。” 苏青云思虑着,目若朗星的眸子竟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渐渐爬出了痛苦之色,道:“佩清,你叔父自小就好胜心极强,总想做出一件令人刮目相看之事,不想他却勾结‘西北秦门’的秦中原,做下如此糟糕的蠢事。” 苏佩清看出了父亲内心的痛苦与无奈,遂解劝道:“父亲,叔父找上秦中原只是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而将‘千门卷’的秘密交给秦中原也绝非他的本心。” 苏青云欣慰地笑着,黯淡的眸子也终于有了光彩,道:“我儿能有如此海纳百川的胸襟,为父真替你高兴。” 他忽又话锋一转,道:“佩清,你可知你叔父为何要找上秦中原?” 苏佩清沉吟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缓缓道:“父亲,孩儿想有三点原因。第一,‘西北秦门’有足够的力量,这是很重要的一点。第二,‘西北秦门’本就觊觎咱家‘千门卷’的秘密,王动找上父亲自然是受了秦中原指使,没有人会怀疑到叔父也参与了其中。第三,一旦孩儿找到隐藏‘千门卷’秘密的‘日月金环’,必然首先要来找父亲,若是叔父那时再来下手,机会并不太大。” 苏青云点了点头,苦笑道:“还有一点。你叔父与为父的关系并不融洽,若是你得到了隐藏‘千门卷’秘密的‘日月金环’,他便来找为父,这种异常举动反而会引起咱们的怀疑,这就适得其反了。” 苏佩清剑眉微轩,嘴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道:“其实这也是叔父性格所致,若能得到高人指点,修身养性,想必也会得到很好的结果。” 苏青云眉心微攒,不禁轻抚颔下乌黑如墨的短髯,叹息道:“只是这高人世间罕有,到哪里去找?只希望经此一事,你叔父能有所改变才好。” 苏佩清道:“父亲,孩儿想经过此事,叔父定能有所改变。常言道:冥冥之中,缘分自来。” 翌日。 西湖边,八角亭。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柳枝摇曳,微风吹动着湛蓝色的湖水,泛起一层层涟漪。这里简直就是引人入胜的仙境。 李仙酒就这样坐在西湖边,坐在石桌旁,坐在微风下,坐在午后温和的阳光里。 《武林志》有如下记载: “一剑东来”李仙酒,年方五九,冀州人氏,出生不详,五岁学剑,十岁所成,总角之年击败南七北六十三省名气极盛的三十五大高手,名震江湖,十四岁上昆仑练“化剑”,三年所成,十八岁击败七大剑派掌门,弱冠之年入东海习“化鱼”,二十五岁起,三年间连战名人榜十二大高手,连战连捷。而立之年,四十招之内以“化剑”之术击败名人榜榜首的“幻影剑”拓跋影(拓拔燕之父),令江湖为之侧目。七年前,在五十招之内击败前来挑战的“幻影剑”拓拔燕,三年前销声匿迹于江湖,不知所终。有人曾见他踏云而上,扶摇直上九万里;也有人曾见他剑破万门,一剑光寒十九洲。 苏佩清微笑着为李仙酒斟满了酒,恭敬道:“前辈,晚辈是来向你辞行的。” 李仙酒显得有些诧异,微微敛额道:“辞行?你要去哪里?《千门赋》你虽已基本练成,但老夫的‘化剑’你只练到了第七层,要知道,第十二层没有老夫的指导,可是万万难以成功的。” 说着说着,李仙酒脸上不禁泛起了随和的笑意。 苏佩清微笑道:“昨日接到朝廷的消息,家父与晚辈打算去趟西北兰州。” 李仙酒却欲言又止,笑道:“既如此,那便快去快回。” 苏佩清笑道:“是,前辈。” 他顿了顿,接着道:“只是,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李仙酒笑道:“佩清,但说无妨,只要老夫能做的绝不推诿。” 苏佩清含笑道:“前辈,舍妹婉清还望您能照顾一二。” 李仙酒笑道:“这个你放心,老夫必会护小公主......” 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李仙酒忙改口笑道:“婉清周全.....看来老夫有些醉了,竟说起了浑话......” 苏佩清笑道:“前辈,关于婉清的身世家父以前对我说过一些。” 他顿了顿,接着道:“婉清曾是‘新夏国’的金陵公主,后来‘新夏国’发生了叛乱,是您将婉清从叛军手里救了出来。” 李仙酒遂徐徐点了点头,又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记得那年是长平三十二年,老夫正好游历到了‘新夏国’,岂料半月之后,其京都‘龙明城’发生了‘夺门之变’,最终竟以北静王独孤玉篡取皇权而告终。当时金陵公主刚满一岁,老夫从叛军手里救出她时,她几乎已没有了气息,幸得‘药王’孙方遥当日也在‘龙明城’,金陵公主才算捡回一命。只是后来老夫有要事在身,不得已只能将金陵公主托付予令尊照顾,没想到这一照顾竟是二十多年。” 苏佩清笑道:“家父曾说他见到婉清的第一眼起,便对婉清极其喜爱,而且自从有了婉清,他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所以后来家父才舍不得再将婉清交还给前辈。” 李仙酒笑道:“其实那个时候小公主跟着令尊要比跟着老夫好,我们都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地长大.....” 他忽然竟又皱了皱卧龙眉,道:“只希望复国的担子不要再落到小公主身上。” 苏佩清狐疑道:“前辈,您何出此言?‘新夏国’亡国已近十年,而且这也是北静王独孤玉掌权之后一手造成的,若不是他昏庸无道,挥霍无度,致使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惹得天怒人怨,怎会在十年前被北燕所灭?即便有复国的重任,也不该落在婉清身上啊。” 李仙酒沉吟俄顷,缓缓道:“佩清,你有所不知,五年前,名动天下的相术大师‘命九玄’袁客风看过小公主的面相,他曾预言小公主将掌天下之舵,成为北方霸主。老夫想来,小公主未来的使命极可能是要肩负起重建‘新夏国’的重任,成为那里的王。” 苏佩清不禁耸然动容,过了约莫半柱香却又笑道:“前辈,这怎么可能?晚辈与婉清朝夕相处二十多年,她的脾性晚辈也很了解,况且‘新夏国’亡国已近十年,早已成过眼烟云。‘命九玄’袁客风虽相人术天下无双,但常言道: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李仙酒轻抚墨髯,沉吟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又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睛也发起了光,竟瞧着桌上盘中的西湖醋鱼、西湖藕粉、东坡肉,打趣道:“佩清,就算忘了老夫,也莫忘了咱们西湖的美食、美酒,哈哈......” 苏佩清笑道:“前辈,等那边的事情结束了,晚辈很快就回来。” 李仙酒又吃了块龙井虾仁,嘴角不禁泛起了笑意,道:“据说两个月前,刘垚在西北黄土高原出现过,你若再能得到他的真传,那便更加如虎添翼了。” 苏佩清已饮尽了杯中琥珀色的女儿红,面上不禁浮出了喜色,道:“前辈,您说得莫非是位居《武林志》名人榜榜首的“公子世无双”刘垚?” 李仙酒脸上竟也泛起了钦佩之色,双眉扬起,笑道:“正是此人。两年前他虽销声匿迹于江湖,但前些日子老夫恰巧在温州府遇到了‘赤掌追魂’陆千里,他告诉老夫,两个月前刘垚在西北黄土高原出现过。” 苏佩清目若朗星的眸子发起了光,剑眉一轩,喜道:“如此说来,家父与晚辈此次前往西北,或许真可遇到他。” 李仙酒点了点头,却话锋一转,笑道:“佩清,上次你生辰,老夫送你的那块玉佩可还带在身上?” 苏佩清苦笑道:“晚辈该死,应是丢在‘狼山’了。” 李仙酒旋即竟又从腰间解下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卧龙眉微轩,笑道:“佩清,无妨。你可将此玉佩佩戴在身上显眼处,若有人向你询问起此玉佩的来历,你便如实相告。只要你虚心向此人求教,老夫想,他定会传授你一些绝世功法的。” 苏佩清微一沉吟,便已面泛喜色,忙拜谢道:“晚辈明白了,多谢前辈。” 李仙酒笑着忙制止道:“佩清,不必如此,快起来说话。” 有些人总想做天下第一,可当一个人真正坐上了这个位置,他真会觉得开心吗?幸福吗? 为了保持天下第一,一个人不该忍受的痛苦、寂寞、艰辛、无奈,他都要长久地忍受。 有时候,这个位置不仅不是荣耀,反而会成为一种负担,一种累赘,甚至还会引来许多无妄的仇恨。 当一个人超越你时,在你的心里,这个超越你的人反而可能变成了你的仇人,你觉得是这样吗? 你是这样的人吗? 李仙酒不是这样的人,他有着海一样宽广的胸襟。他希望有人能超越自己,若是有越来越多的人超越了他,他反而会越发的高兴。 他很喜欢宋代刘斧《青琐高议》中的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赶旧人。” 当刘垚以一招“凤双飞”击败他时,他反而越来越喜欢这个天纵少年了。 这令江湖上很多人感到惊愕、不解! 倘若有人超越了你,你会怎样对待超越你的人呢? 把他当对手?还是朋友? 抑或是怀恨在心? 五月初四,未时,江城,黄鹤楼。 唐代诗人崔颢曾作诗《黄鹤楼》一首,曰:“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枕山临江,滚滚长江水东流,有十几个江湖豪客惊奇地发现,刘垚与李仙酒竟同坐在这座天下第一楼里谈笑风生,对饮凭眺。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直到那时,人们才开始相信刘垚与李仙酒已成了忘年之交!人们不得不再一次感慨、赞叹李仙酒与刘垚海纳百川的胸襟,一时间传为佳话。 苏佩清又替李仙酒斟满了一杯女儿红,李仙酒笑道:“佩清,过几日老夫便去找令师绝尘讨几杯茶喝。” 苏佩清面上竟似有了微微得意之色,赞道:“前辈,不瞒您说,家师煮的茶可称得上是天下一绝哩。” 李仙酒笑道:“老夫与令师相识已有二十多年,也喝了他不少的茶,虽当时喝够了,但过段时间又会开始想念令师煮的茶了,谁叫老夫嘴馋呢。” 苏佩清笑道:“前辈,家师也常常对晚辈讲起,他时常想念与您一起品茗、喝酒、谈论古今的美好时光。” 李仙酒似又想到了什么,眼睛发起了光,笑道:“佩清,西北的烧刀子味浓烈,性辣如火,别有一番风味,如有机会,给老夫带几坛回来尝尝。” 苏佩清道:“是,前辈,晚辈谨记。” 李仙酒却摆了摆手,爽朗地笑道:“佩清,不必这么认真,搂草打兔子嘛,哈哈......” 苏佩清也笑着点头道:“嗯,前辈。” 李仙酒又笑着打趣道:“没想到年纪越来越大,嘴却越来越馋了......哈哈......” 第102章 友谊、陷阱 西北秦门,气势恢宏的高楼大厦,房屋鳞次栉比,丹楹刻桷,天井,王动正躺在竹椅上,懒洋洋的样子仿佛换了一个人。 已近晌午,王动缓缓睁开了森寒的眼睛,厉声道:“来人!” 他的声音就像是没人敢违抗的命令,一听到“来人”,立刻就有人应声而入,用甚是恭敬的口吻回道:“门主,有什么吩咐?” 王动的脸在阳光的映照下竟显得越发的苍白,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冷冷道:“现在几时了?” 那人的脸上像是沁出了冷汗,垂首肃然道:“禀门主,眼下已近午时。” 王动冷冷道:“去把李长空找来!” 那人恭敬道:“是。”便躬身而退,退得也很快。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只见一面容白净的青年男子快步走了进来,当走至王动所在的天井时,他又立刻放慢了脚步,像是生怕脚下的声音会惊扰到王动。 当走到了王动跟前,那青年男子竟变得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本就是个极其谨慎、极小心的人。 王动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目光森冷得能令人感到一阵阵寒意,只听他厉声问道:“李长空,苏青云父子眼下到哪了?” 李长空忙躬身抱拳,肃然道:“启禀门主,巳时他二人已过了长武县。” 王动沉吟片刻,冷冷道:“长武......已进甘肃了,盯紧些,切不可生出任何差池。” 李长空面色微变,忙回道:“是,属下遵命。” 王动冷冷道:“下去吧。” 李长空恭声道:“是,属下告退。” 苏青云父子穿州过省,一路之上晓行夜宿,过平凉,至定西,五日时间便到了兰州城。兰州虽地处西北,但却有着一片人烟阜盛,繁荣热闹的景象。 城里,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有酒肆、客栈、赌坊、妓院、钱庄,镖局、门派......屋宇连甍接栋,九衢三市,街上车水马龙,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苏佩清瞧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车马,剑眉上扬,不禁赞叹道:“早闻兰州城繁荣富足,今日一见,果然让人大开眼界。” 苏青云也看着眼前人稠物穰的景象,笑道:“兰州自古便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咱们大周与西北他国的贸易大部在此进行,吸引了各国不少人前来‘淘金’,即便是“财神”集团,对此地也是垂涎三尺。昔年‘新夏国’被灭之后,北燕狼子野心挥军南下,被我军斩杀于兰州城下,挫了他们不可一世的锐气。如此军事要塞,朝廷也是极为重视。” 苏佩清道:“原来如此,想来兰州也是咱们与西北他国的政治文化交流中心了。” 苏青云点了点头,却话锋一转,道:“佩清,城南有家‘三秦客栈’,咱们去那里投宿。” 苏佩清望着不远处几家看上去俱是气派不凡的客栈,心里甚是不解,问道:“城北的这几家客栈看起来也很不错,父亲,您何必要舍近求远?” 苏青云笑道:“佩清,那家‘三秦客栈’乃是‘西北秦门’的产业,咱们去那里投宿,再合适不过了。” 苏佩清忽眼前一亮,道:“孩儿愚钝,还是父亲思虑周全。” 苏青云父子二人由城北向城南缓缓行去,一路之上所见俱是繁华风貌,恍然间,竟像是置身于长安街头一般。 他们父子二人也不着急赶路,正好一路上可以看看当地的人情风貌、街市之繁华。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苏青云父子二人终于到了那家“三秦客栈”。 那客栈果然是气派恢弘,五层的高楼,红墙碧瓦,画梁雕栋,飞阁流丹,一面红底黑字的招牌书的正是“三秦客栈”四个方正大字。 苏佩清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家客栈,不禁惊叹道:“父亲,这家“三秦客栈”真是气派不凡,即便是京城的‘天下客栈’,它也可与其平分秋色。” 苏青云又点了点头,含笑道:“佩清,咱们且进去。” 此时,一个店小二早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他眼疾手快,看上去就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 那店小二来到苏青云父子跟前,态度也甚是恭敬,先是冲着苏青云赔笑道:“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苏青云道:“住店。” 他又冲着苏佩清笑了笑,立刻接过其手里的缰绳,接着向店里喊了一声:“老王,快过来牵马!” 这时,只见一个头发花白,年约六十的老人从客栈左面转了出来,腰略微弯着,走得虽快,步伐却甚是稳健。 那老人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憨笑着接过那店小二递过来的缰绳,转身便要离去。那店小二却一把拉住那老人,没好气道:“我说老王,你要赶着去投胎啊?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了?先给两位客官打个招呼!” 那老人慌忙冲着苏青云父子憨厚地笑了笑,然后才呐呐道:“两位,两位客官好。” 那店小二瞪起了眼睛,冲着那老人厉声喝道:“用上好的草料好好招呼客人的这两匹好马,知道吗?” 那老人竟像是个受了教书先生批评的孩子,站着一动不动,却憨笑着连连点头,道:“是,是......” 直到那店小二说了一句“好了,你去吧”,那老人才敢牵着那两匹马离开。苏佩清瞧着那老人沧桑的脸,微微佝偻的身子,心里莫名泛起了一阵心酸。 苏青云父子二人进店先饱餐了一顿,然后找了两间上房住下。约莫到了酉时,苏佩清在房间里正坐着喝茶吃点心,门外竟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正疑惑之间,从门外又传进来了说话声。 熟悉的说话声,令人愉悦的声音。 这声音仿佛春日里和煦的阳光。 “苏兄,是我。” 苏佩清听出了这是卓不凡的声音,面上很快就泛起了愉快的笑意,甚是惊喜道:“卓兄,怎么会是你?” “除了他,还有我呢。”这是小公主的声音。 苏佩清剑眉一轩,打趣道:哎呀!我差点忘了,有卓兄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咱们小公主的身影,哈哈......” 苏佩清招呼他们二人先坐下来,又为二人倒了茶水,笑道:“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你们尝尝。” 卓不凡与小公主都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二人细细品味着,过了俄顷,小公主竖起大拇指,首先赞道:“嗯......滋味鲜醇甘爽,香气鲜嫩馥郁,果然是茶中极品。” 卓不凡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着灿烂的笑,也竖起大拇指赞道:“此茶汤色鲜亮嫩绿,滋味鲜爽,饮后口齿留香,西湖龙井果然不愧为名茶中的精品。” 小公主却瞪起了清澈如水的眸子,娇嗔道:“哼!你莫要学我!” 苏佩清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能看着小公主与卓不凡这样的有情人终在一起,苏佩清从心底里替他们感到高兴。 卓不凡放下茶杯,旋即转变了话锋,道:“苏大哥,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苏佩清犹豫了少顷,终于缓缓道:“不瞒卓兄、小公主,家父与我打算去一趟‘西北秦门’。” 小公主娥眉微攒,好奇道:“苏大哥,你们去‘西北秦门’所为何事呀?” 卓不凡故意叹了口气,苦笑道:“小公主,你的好奇心为什么会变得这么重?” 小公主也故意撅了撅嘴,道:“我又没问你,你管不着。” 苏佩清却已笑着道:“因‘千门卷’与我家有些渊源,故王动邀家父与我去趟兰州,共解其中的秘密。” 小公主沉吟道:“既然王动已是朝廷的人,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吧?” 卓不凡道:“话虽如此......苏兄,你还是小心些为妙,毕竟王动在江湖上也是个心毒手辣,奸诈无比之人。” 苏佩清道:“卓兄所言极是,对于王动此人,我也不甚了解,自然会小心谨慎。” 小公主晶莹剔透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苏大哥,我和卓大哥来此地已游玩了数日,这里的情况我们比你们了解,不如接下来就由我们带路,‘西北秦门’的所在我们也是知道的。” 苏佩清脸上不禁泛起了感激之色,笑道:“小公主,你与卓兄的心意我们感激不尽,只是前路福祸难料......” 卓不凡却立刻打断了苏佩清的话,目光变得很坚毅,道:“苏兄,你我情同手足,怎能如此见外?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与小公主也要陪着你们闯上一闯。” 小公主也附和道:“是呀,苏大哥,你可不能拿我们当外人呀!” 卓不凡又故意挑了挑眉,笑道:“苏兄切莫再推辞,若不然,你可没把我们当成缟纻之交的朋友。” 苏佩清的眼角泛起了微微泪光,心里很快竟有一团温暖的“东西”开始向全身扩散,道:“卓兄,小公主,此事待我明日告知了家父再做计较,如何?” 卓不凡微一沉吟,笑道:“如此甚好。” 小公主也盈盈一笑,道:“苏大哥,我猜苏伯伯会同意我和卓大哥随行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一间偌大的密室,冰冷厚重的墙壁。五盏油灯,赤红色的火苗在不住地跳跃,空气里却弥漫着冰冷的寒意。 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 等死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尤其是像呆在这么样一间极其冷冰冰的密室里,简直比活着躺在棺材里还要令人难受。 苏佩清所习《千门赋》已臻化境,又兼习得了李仙酒的“化剑”,功力已非同凡响,其掌上威力更足可撼山开石。 享誉天下的《武林志》名人榜,苏佩清至少能排进前五,这是“一剑东来”李仙酒对他做出的最新评价。 就像一个在海上打了三十多年鱼的渔夫对鱼群位置所做出的判断,李仙酒的评价、判断无疑也正和渔夫的一样精准。 苏佩清将全身真力凝聚于掌心。 这是多么惊人、可怕的一掌!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墙壁必然碎裂。 一掌拍了上去,苏佩清整个身体竟被震得发疼,墙壁却纹丝不动,就像一滴雨水落在了大理石上。 四人皆是万分惊愕。 他们似乎遇到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 苏青云首先给出了答案,道:“这石壁的厚度至少在两丈开外,其坚硬程度甚至比京城‘天下第一铁’李北飞花费数月锻造出来的百炼精钢还要硬上几倍。” 小公主娥眉踢竖,咬牙切齿道:“真没想到,王动此人竟是个卑鄙小人!” 苏佩清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眉头不禁皱了皱,叹道:“权利......或许他已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苏青云面上有了痛苦之色,黯然叹气道:“没想到朝廷会如此做事。” 卓不凡沉吟片刻,却含笑道:“苏伯父,或许,这是王动自己的奸计也未可知。” 苏青云狐疑道:“可是,王动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小公主道:“苏伯伯,或许我知道其中的缘由。” 卓不凡骇然道:“你知道?那你快说。” 苏青云也立刻将目光转向小公主,面上亦不禁泛起了惊讶之色。 小公主思虑少顷,缓缓道:“苏伯伯,我想王动针对的并不是您。如今王动已成了‘西北秦门’门主,‘财神’被灭,上官楼已死,他的强硬对手就只剩我们‘狼山’、‘春秋望月山’与‘蜀中唐门’了。而我们‘狼山’与‘春秋望月山’对于他来说,也不足为惧,因为我们一直呆在‘狼山’,无法威胁到他,而‘春秋望月山’亦是如此,所以就只剩‘蜀中唐门’了。” 卓不凡截口道:“可是‘蜀中唐门’也从不轻易涉足江湖之事。” 小公主皱眉道:“‘蜀中唐门’虽不轻易涉足江湖,但也会牵涉其中,尤其是争权夺利之事。卓大哥,你可别忘了南楚的‘七王之乱’,昔年,忠王马忠声就是依仗着唐门的力量灭掉了其他六王而称帝,成为南方霸主。” 卓不凡不由得瞟了一眼苏佩清,眉心微攒,沉吟道:“莫非王动是想引‘蜀中唐门’前来,再一举歼灭?” 苏佩清的心终于开始下沉了。 小公主蹙眉道:“唐门一旦离开了川蜀之地,那就意味着他们已失去了地利天时之便,王动以逸待劳,胜算的机会就会更大。” 卓不凡道:“可是‘蜀中唐门’怎会轻易离开川蜀?他们可不是提线木偶。” 苏佩清的心竟似已彻底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渊。 王动无缘无故引他们入彀,恰巧紫烟送给自己的“天蚕荷包”又丢失了。苏佩清从目前的情势已推测出了其中的端倪。 小公主犹疑了良久,终于一字一字道:“为了引唐门众人前来,其实,只要引一人前来便可。” 卓不凡忙问道:“这个人是谁?” 小公主也忍不住瞥了一眼苏佩清,犹豫了片刻,然后缓缓道:“唐紫烟姐姐。” 苏佩清在心里叹了口气,瞳孔竟骤然开始扩张,一颗心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竟似已被捏得越来越紧。 卓不凡却使劲摇了摇头,笑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苏青云轻抚墨髯,眉心微攒,暗忖道:“‘蜀中唐门’掌门唐长樱绝不会为了一个弟子而陷整个唐门于危难之中,即便这个人是她的爱子爱女也不可能,除非这个姑娘是......” 小公主迟疑良久,咬了咬牙,终于又一字一字道:“只因她是......” “几位可还好?” 第103章 人不可貌相 声音是从密室顶部传下来的。顶部距离底部至少也有十丈之远。铿锵有力的声音,一个普通的老头子绝不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只要你是江湖之人,懂得一些内功心法,便能听得出说话之人定然是中气充沛,内力高深。 顶部是这间密室的通风口,大小与成年人的国字脸差不多。口内周围更是布满了倒刺,刺上赫然涂抹着一种发绿的黏液,无论谁看了都会觉得恶心难忍。 苏佩清首先认出了这个憨厚的老人,不禁讶然道:“原来是你!” 那老人还是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憨笑着道:“没想到这位公子还记得老朽。” 苏青云微微敛额道:“老先生究竟是何人?” 那老人憨厚地笑道:“不敢,老朽只是‘三秦客栈’的一个马夫,阁下叫我老王就行。哦,对了,两位客人的马,老朽可是当人一样伺候着,不知道两位客官可否满意?” 苏青云笑道:“对于马来说,老先生是一位好人。” 小公主却冷笑道:“但对于人来说,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王憨厚、慈祥的脸竟忽然变了颜色,冷声笑道:“哦?对于几位来说,老朽倒算不上好人了?” 一个憨厚、慈祥的老人,前几日还被人欺负,可怜兮兮的,此刻脸上却忽然变了颜色,竟变得森寒,眼睛里甚至还有了杀意。 只几日功夫便判若两人,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兔子忽然变成了一条阴狠的毒蛇,怎能不令人惊愕? 小公主冷笑道:“哼,好人可不会坑害别人。” 她故意接着大声问卓不凡:“卓大哥,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卓不凡会心一笑,也故意讥诮言语道:“说来听听。” 老王旋即竟又恢复了他那慈祥、憨厚的面容,瞧着卓不凡眨眼睛,似乎是对小公主的问题也很感兴趣。 小公主冷冷瞥了一眼老王,忽然正色道:“我最讨厌那种笑里藏刀的人,尤其是男人,要知道,真小人比伪君子更可怕。喂!老头子,你是真小人呢?还是伪君子?” 老王明知小公主是在嘲讽自己,却没有生气,竟反而笑道:“小姑娘,你说话如此尖酸,当心嫁不出去。” 苏佩清轻轻皱了皱眉,暗忖道:“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老人果然不简单。” 卓不凡笑道:“这位姑娘说得本就是大真话,而且她也一定可以嫁得出去。” 老王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似讥非讥,道:“这位小伙子,莫非你想娶她?” 卓不凡不假思索道:“不错,我早就想娶她了。” 话音未落,小公主的脸颊竟微微起了红晕,她现在甚至忍不住有些要感谢这位王老头子了。若不是这老头子做了坏事,她一定要送一锭黄澄澄的大金元宝给他。 小公主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瞟了一眼卓不凡,看到卓不凡脸上真诚的表情,心里已满是欢喜、愉悦,一种莫名的幸福感顷刻间便已将她整个人都包住了。 她此刻就像掉进了蜜罐里。 很甜很甜的蜜罐! 现在无论什么样的处境,她都已不在乎。只要能和卓不凡在一起,只要方才那是卓不凡的真心话,哪怕此刻屠刀悬颈,她也在所不惜。 老王听了直摇头,唉声叹气道:“小伙子,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小公主立刻又瞪起了眼睛,不禁轻轻跺了跺脚,指着老王嗔怒道:“你这老头子,坏得很!” 老王却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我老头子好久没有和年轻人拌过嘴了,倒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说着,他把装有食物的篮子用一根很细的黑丝线从通风口送了进来,笑道:“诸位放心用,酒菜没毒。” 苏佩清接住篮子却不放手,目光一转,真力已自黑丝线传了上去,正色道:“老先生,何不下来陪晚辈喝杯酒?” 老王面色微变,立刻又指着通风口,干笑道:“小伙子,你莫要耍花招,这里布满了毒刺,若被划破一点皮,立时毙命。老朽劝几位还是莫要动什么歪心思,要不然渴死、饿死的滋味并不好受。” 小公主冷笑道:“王动还舍不得对我等下毒手,倒是你可要小心点,等本姑娘出去了,哼!非扒了你的褶皱皮,抽了你的老筋骨不可。” 老王苦着脸,脸上竟已写满了委屈,道:“小伙子,你瞧见了没,这小姑娘心可毒着哩,老朽好心伺候几位的饮食,她却要抽老朽的这把老骨头,唉......” 卓不凡竟忽然又对老王客气了起来,笑道:“老先生莫见怪,我这朋友有口无心,实在请多多见谅。” 小公主没好气道:“谁说我有口无心,我就是要扒了......” 小公主话未说完,卓不凡忽然过去掩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小公主竟像是被人点中了哑穴般立刻安静下来,脸上的怒气也旋即烟消云散。 老王不禁皱起了花白眉,心头更是疑窦丛生。 苏青云依然是彬彬有礼,抱拳道:“老先生好意,在下等心领了。” 老王又恢复了他那种特有的憨笑,道:“还是苏大侠说话有情有理,哪像这位小姑娘,竟惹老头子我生气,好了,不说了,老头子我要走了。” 苏佩清也甚是恭敬道:“多谢老前辈,老前辈慢走。” 老王摸了摸脑袋,眉心紧皱,不由得喃喃自语道:“这些人真是奇怪,比老头子我还要奇怪,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篮子里的东西并不差。 一壶上好的竹叶青配着四只白瓷酒杯、六个雪白的馒头、一只烧鸡、一盘麻辣爆炒羊肉、一碟卤牛肉、一盘凉拌羊杂,还有一碟切好的“西北李老三”家的烤羊腿。 卓不凡夹起一片烤羊腿肉放进嘴里,边咀嚼边打趣道:“王动虽坏,招待咱们的东西倒是不错。” 小公主微微蹙眉,苦笑道:“只是再好吃的东西若没了胃口,也食之无味。” 卓不凡爽朗地笑道:“饱死总比饿死好。” 小公主又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娥眉一轩,转变了话题,道:“对了,卓大哥,你方才说的法子是什么?” 卓不凡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这个你就要问苏兄了。” 苏佩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法子,我那样做只是想引起老王的好奇心。” 小公主疑惑不解,蹙眉道:“苏大哥,我有些不懂,什么好奇心呀?” 苏佩清沉吟道:“我曾在‘三秦客栈’与老王闲谈过,发现他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我想他的好奇心越重,对咱们逃出生天就越有利。” 小公主眨着眼睛,面上仍是不解之色,道:“越有利?我不懂。” 苏青云却微微点头,嘴角不禁浮出了一抹笑。 这是一抹骄傲、愉悦的笑。 他很高兴,也很满意自己能有这么样一个聪慧绝伦的儿子。 卓不凡只沉吟少顷,剑眉忽一扬,惊喜道:“苏兄的意思莫非是,一旦这位老王的好奇心达到了极限,他就会忍不住想钻进来看看,或者打开密门进来?” 小公主却皱了皱眉,狐疑道:“这可能吗?” 苏佩清笑道:“小公主,卓兄所言不错。面对如此情势,咱们越是这样,老王反而越会好奇,他就会忍不住想,咱们是不是已找到了出去的法子,眼下只是故意逗留在这里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或者说有咱们的外援正打算通过一些特别的法子来接应咱们......” 小公主眉心微攒,清澈明亮的眸子此刻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东西”,就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蒙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道:“苏大哥,他会上当吗?好奇心真会令他失去判断吗?” 苏佩清俊美的脸上竟赫然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光泽,令他说出的话也有了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奇妙力量,道:“我相信会的。只要咱们做足了功夫,一旦老王的好奇心达到了极限,他就会忍不住的。老年人的好奇心本就重,而他的更重,倘若能将他的好奇心引逗的与猫咪一般,那他极可能会上当。” 小公主听着听着,似乎也已经明白了一些,笑道:“若是老王有了猫咪的好奇心,对了,常言道:好奇害死猫。他就会好奇地钻进来,哈哈......苏大哥,这法子简直太妙了。” 卓不凡眼睛发着光,面上的佩服之色更浓,赞叹道:“苏兄足智多谋,这样奇妙的法子我是万万想不到的。” 苏青云道:“接下来,咱们要好好在老王面前演几出戏。” 小公主有意无意间又瞟了一眼卓不凡,笑道:“苏伯伯放心,我们几个演戏的功夫都不差,尤其是这位卓大公子,在女孩子面前演的戏那真是天下一绝哩。” 卓不凡不禁讪讪而笑,却不知在心里已叹息了多少次。 忽然,苏青云又想到了什么,灿若朗星的眸子一亮,旋即向小公主问起了方才被老王打断而未说完的话。 “老王!”王动发出了命令的口吻。 老王立刻应声而入,肃然道:“属下在。” 王动面色苍白,用森寒的目光瞧着老王,冷冷道:“你已跟了本尊多久?” 老王脸上憨厚的笑容早已不见,身体也不再佝偻,竟像是彻底换了个人般变得笔直、坚挺,充满力量,态度却越发恭敬,道:“门主,属下跟您已有两年十个月零三天。” 王动略微沉吟,薄而锋利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淡淡的笑,道:“去把苏佩清被抓的消息传到唐紫烟耳中。” 老王肃声道:“是,属下立刻去办......门主是要......” 王动目光又变得似刀锋,立刻斩断了老王的话,声音里竟已透出了一丝杀气,厉声道:“你的老毛病又要犯了,去吧,若是任务失败,就不要回来了。” 老王却面色不变,似乎这些都已成家常便饭,立刻躬身肃然道:“是,属下明白。” 第104章 生死相许 不出五日,苏佩清被抓的消息便已放到了唐紫烟眼前,同时还有一只正面绣有“蝶恋花”图案,反面绣着花卉、山水的“天蚕荷包”。 一张简短的信笺,其上笔走龙蛇般书着两行墨黑字迹;一只小小的荷包,其上又绣有两个娟秀小字,“紫烟”。 那荷包是唐紫烟花了十五天时间用“天蚕银丝”亲手绣成,送给苏佩清的生辰礼物。她知道他一直都将其带在身上。 十几个简简单单的楷字,两个娟秀甚惹眼的红色小字,唐紫烟的内心却已焦急万分。 她以前很少出现这样的坏情绪,但这次却不一样。 因为她最在乎,最至爱的人被抓了,她怎能不万分焦急? 一个人无论她有多么聪明、精干、心思缜密,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判断就会出现误差,而有时,一次判断的误差甚至是致命的。 唐紫烟来不及筹划,立刻骑上了她那匹享誉江湖的“追风”,向西北疾驰而去。 她兀自在庆幸,幸好自己早一点溜出了唐门,否则此刻自己一定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唐姑娘,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唐紫烟冷笑一声,目光剑锋般向前方射了过去。 一圈圈强弓硬弩,一层层精钢盾牌。强弓与盾牌配合得恰到好处,所有的箭镞都对准了中心,拉弓持盾的每个人竟都是屏气凝神,不敢有一丝松懈。 此刻,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射杀站在圈中间那位仙姿佚貌的女子,唐紫烟。 圈内圈外两种命运,圈内鱼肉,圈外刀俎。 这样一个极其美丽,极其聪慧,名动江湖的的女子,已成了砧板上的鱼肉,王动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冰冷的眸中也隐隐有了杀气。 唐紫烟盯着王动苍白色的脸看了许久,她的目光仍是那样的坚毅、沉着、冷静、勇敢,竟没有丝毫的畏惧、惶恐、惊慌。 唐紫烟故意冷笑道:“没想到一向杀人无算,自诩杀人光明磊落的王动,竟也能使出如此手段。” 为了苏佩清,明知是陷阱唐紫烟还是往进钻,王动的心里油然升起了敬佩、羡慕之意,道:“对付像你这么样一个了不起的女子,这是在下能想到的惟一法子。” 唐紫烟道:“王门主抬爱了。” 王动目光凌厉,冷冷道:“这里的每一根箭簇都喂了‘半步倒’,在下希望唐姑娘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唐紫烟目光凛然,纤长、柔嫩的手指正微微伸展,厉声道:“王动,只要你放了苏佩清,我愿用自己的命来交换。” 王动怔了怔,他发觉自己的心跳竟忽然加快了。 他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 眼下就连他自己也想不通。 他对别人付出的只有利用、欺骗、猜忌、虚情假意、无情无义,别人又怎会对他付予真心? 或许,他这一生中就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真情。 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会遇到真心人? 他不禁幽幽叹了口气,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唐姑娘对苏公子的情意如此至深,着实令人羡慕,若非迫不得已,在下真想和唐姑娘交个朋友。” 唐紫烟却冷笑一声,厉声喝道:“王动,你休要假惺惺的在这里卖关子,有话快说。” 王动兀自笑道:“唐姑娘不远千里而来,在下只想请姑娘在敝处盘桓几日,也好让在下能略尽些地主之谊。” 唐紫烟皱了皱娥眉,目光却刀锋般盯着王动,正色道:“只要你放了苏佩清,我的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去。”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又快速褪去,笑道:“唐姑娘怕是误会在下了,唐姑娘与苏公子珠联璧合,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在下怎能破坏如此佳缘?” 唐紫烟狐疑道:“那你想怎样?” 王动道:“只要唐姑娘愿束手就缚,在下以人格担保,姑娘立刻便会见到苏公子。” 唐紫烟沉吟良久,终于咬了咬牙,缓缓道:“王门主,你虽然杀人无算,但在江湖上还算一言九鼎之人,我信你。” “果真情感冲昏了她的头脑。”王动在心里冷笑着说道,嘴上却笑道,“多谢唐姑娘信任。” 唐紫烟雪白、细腻的脸上不禁又泛起了狐疑之色,沉吟道:“王门主,我有个问题不明白。” 王动笑道:“唐姑娘请讲。” 唐紫烟道:“阁下为何要抓苏佩清?” 王动道:“既然唐姑娘相信在下,那么在下的身份唐姑娘想必也已清楚?” 唐紫烟沉吟俄顷,道:“是。” 王动不由得用手摸了摸自己挺拔的鼻梁,冰冷的眼睛似乎在说话,道:“唐姑娘,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唐紫烟是何等的聪慧绝伦,立刻便已心领神会,道:“明白。” 王动道:“北燕高手已秘密潜入了咱们大周,姑娘可知道?” 唐紫烟道:“略有耳闻。” 王动眉头微皱,道:“北燕的这几大高手中包括有《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三的‘幻影剑’拓跋燕,排名第四的‘赤色火焰’杜九凌和排名第七的‘紫迹剑’林七贤,他们此次潜入咱们大周,便是为了苏佩清父子而来。” 唐紫烟骇然道:“为什么?” 王动道:“因为苏佩清父子知道‘千门卷’的奥秘。” 唐紫烟狐疑道:“‘千门卷’不是已在你的手里?” 王动却摇了摇头,苦笑道:“在下原以为拿到了‘金钥匙’,便可找到‘千门卷’,可后来才发现,在方圆几十里寻找一件东西并不是容易的事,而且要解开‘千门卷’之中的秘密,除了‘金钥匙’外,还需要苏佩清父子的配合才行。” 唐紫烟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来这才是你抓佩清他们的原因。” 王动笑道:“唐姑娘,你错了。苏大人曾在朝廷任职,他父子二人为国为民,必然会配合在下,可北燕并不希望咱们大周首先找到‘千门卷’,解开其中的秘密,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两种选择。” 唐紫烟沉吟少顷,瞳孔骤然开始扩张,掌心竟似沁出了冷汗,道:“威逼利诱令佩清他们就范,必然是行不通的,所以只能用另外一种法子消除后患?” 王动道:“不错。所以此次北燕才不惜出动了他们全部的江湖顶尖高手。” 唐紫烟眉心微攒,苦笑道:“王门主,看起来我倒是错怪你了。” 王动笑道:“不知者不怪,在下也有鲁莽之处。” 唐紫烟又轻轻皱了皱眉,疑虑道:“王门主,你确信这里能挡得住他们?” 王动傲然道:“唐姑娘,在下在这里设下了十五层的埋伏陷阱,姑娘觉得眼下这层如何?” 唐紫烟目光四转,沉吟道:“我没有把握脱身。” 王动笑道:“唐姑娘的手段在下也是知道的,而现在只不过是第五层。在下在此设下的埋伏,一层比一层防守严密,就算他们几个,甚至再加上‘一剑东来’李仙酒一起来了,也无妨。” 唐紫烟心头一惊,自嘲道:“所以我只能选择相信你?” 王动道:“在下知道姑娘对苏公子的情义,着实令人感动,既然姑娘知道在下的身份,那么姑娘应该相信在下。” 唐紫烟又沉吟良久,终于缓缓说道:“好,我信你。” 王动笑道:“唐姑娘,只要北燕高手悉数落入网中,在下定在官家那里为几位请功。” 唐紫烟道:“王门主心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唐门从不涉足朝堂之事,还望王门主体谅。” 王动笑道:“这个自然,在下从不喜做那种强人所难之事。” 唐紫烟道:“多谢。” 王动一直没有丝毫放松,他的目光仍是那样的敏锐、警惕。因为直到现在,他也还不能确定唐紫烟究竟有没有相信自己所言。 “情”字害人,一个江湖人一旦投入感情,对于事情的判断力就会被削弱,甚至是犯下致命的错误。 历史上、江湖上,多少英雄儿女最终难过情关。 唐紫烟既然已落入情网,她的判断力难道还不会出现失误? 王动摆了摆手,一圈圈强弓硬弩,一层层精钢盾牌依次退下,但他的目光却越发凌厉、敏锐、机警,甚至连身体的每根神经都几乎紧绷着。 现在,他的整个身体就像一支满弓的箭,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直到唐紫烟走进密室的那一刻,王动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地坐在太师椅上,并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他凝注着杯中琥珀色的女儿红,残酷、无情、坚硬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抹成功的愉悦,口中也不禁喃喃自语道:“如今大局终于已定......” 看到唐紫烟走进密室,所有人都惊呆了,小公主甚至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 苏佩清紧紧握住了唐紫烟的纤纤玉手,用极其温柔的目光瞧着唐紫烟,眼泪不禁顺着眼角滑落,唐紫烟也已热泪盈眶,哽咽到无法言语。 待唐紫烟的情绪完全平复,苏佩清才开始问了起来,很快便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将自己的想法推测也告诉了唐紫烟。 唐紫烟又惊又怒,道:“佩清,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佩清没有解释,犹疑了片刻,却反问道:“紫烟,你是不是唐门的继承人?” 唐紫烟怔了怔,迟疑道:“是......可是,你怎会知道?” 第105章 可怕的结果 唐紫烟并不想让苏佩清知道自己是“蜀中唐门”继承人这件事,但她也不为此担心秘密会泄露,因为唐门门规森严,如此机密之事,除了唐门嫡传弟子外,他人是无从知晓的。 可为什么佩清竟然知晓了此事? 唐门门规苏佩清也是了解的,他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笑道:“紫烟,这件事是小公主告诉我的。” 唐紫烟骇然道:“可是小公主怎会知道我唐门如此机密之事?” 苏佩清道:“她也是无意间从钱玉柔口中得知的,但当时我们并未放在心上,因为钱玉柔的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假,但万万没想到钱玉柔说的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唐紫烟既惊又怒,道:“我想此事一定是唐笑告诉钱玉柔的,为了她,唐笑不仅背叛了唐门,更不惜对二妹紫菁狠下杀手,更何况是这件事。” 苏佩清剑眉微皱,话锋却立刻转到了唐紫菁身上,声音里也透出了浓浓的关切之意,道:“那紫菁现在怎样了?” 在事情与人之间,苏佩清始终选择的是人。 这便是他最吸引人,最可爱之处。 他代表了人类精神世界的善与美。 唐紫烟幽幽吐出口气,脸上也终于泛起了笑意,道:“幸亏紫菁学过‘金蟾息神功’,才逃过此劫,若不然,定会被唐笑、钱玉柔这两人害了性命。” 苏佩清也松了口气,沉吟道:“紫烟,既然小公主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我想王动或许也能知晓这个秘密。” 唐紫烟肤如凝脂的脸上渐渐泛起了忧虑之色,双眉紧皱,道:“佩清,你的意思是王动想引我们唐门众人前来这里,而后以逸待劳对付我们?” 苏佩清遂点了点头,道:“紫烟,如此一来,你觉得你们唐门对王动的‘西北秦门’胜算有多大?” 唐紫烟思忖良久,终于双眉微展,道:“我三叔唐无语已回到唐门,以我对‘西北秦门’的了解,即便我们千里迢迢而来,至少也有七成胜算。” 苏佩清诧异道:“依王动的行事风格,这样的胜算他是不会出手的,可是他仍然这样做了,这倒有些奇怪。” 唐紫烟竟不由得心头一紧,蹙眉道:“他既是朝廷的人,莫非这是朝廷的意思?” 苏佩清又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我想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是在奉朝廷之命在办事。其二,他是想借朝廷之手铲除唐门,称霸江湖。” 唐紫烟狐疑道:“我们唐门从不轻易涉足江湖,更别说庙堂了,朝廷没理由这样做,所以,我觉得第一种可能不大。” 苏佩清却叹了口气,道:“紫烟,你可还记得昔年南楚的‘七王之乱’?” 唐紫烟不禁怔了怔,敛额喃喃道:“‘七王之乱’?” 她沉吟俄顷,似已搜寻到了这片记忆,不禁叹气道:“当年南楚‘七王之乱’,忠王马忠声依仗着唐门之力灭掉了其他六王而称帝,唉......这也成了唐门近百年来犯下的最大错误......莫非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她虽是在问苏佩清,心里却早已有了答案。 她的瞳孔已开始扩张,掌心不知何时竟也沁出了冷汗,心里更是忐忑不安起来。 苏佩清缓缓道:“朝廷绝不允许任何威胁到自己的力量存在,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王动奉朝廷之命的可能性极大。如今的‘西北秦门’,更像朝廷放在江湖中的一个眼线机构,它的作用就是用来对外铲除一切能对朝廷构成威胁的人或组织。” 唐紫烟娥眉紧皱,黯然叹息道:“如今‘财神’被灭,上官楼已死,北方江湖最强劲的两股力量被灭,而南方便只剩下我们唐门了。” 苏佩清也叹了口气,道:“只要对朝廷构成了威胁,朝廷定然不会放任不管,但朝廷很谨慎,不会令江湖之人看出真正出手的是他们,只会想法子令江湖人觉得这只是江湖门派组织间的争斗。否则一旦江湖人明白过来,定然会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朝廷,到那时,胜负之数也未可知,即便朝廷最终取得胜利,也会令其元气大伤。” 唐紫烟手心的冷汗已越来越密,她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好毒辣的手段,如此一来,江湖各派势力便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灭,而这些人至死都不会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苏佩清又紧紧握住了唐紫烟的手,他发觉唐紫烟的掌心已布满了冷汗,愧疚道:“紫烟,你真不该来的,我对不起你。” 唐紫烟强忍住眼泪,反而劝慰道:“佩清,这不能怪你,谁也料想不到‘西北秦门’只不过是傀儡,而真正的主谋竟然是朝廷,不过我相信,以我三叔的智谋决策,定然可化险为夷,避过这场凶险。” 唐紫烟口中虽如此说,但她的心里却是忐忑的、愧疚的。为了自己的感情,她已将整个唐门置于危险之地,她发觉自己竟已变得很自私、很狠心,甚至还有些讨厌。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过自己。 她很想克制自己的情感,但当她一看到苏佩清那张可爱、英俊、迷人的脸,想到与他在一起的愉悦、温馨、幸福时光时,她又无法说服自己舍掉这段感情。 一个人的感情真的可以被说服、舍弃吗? 他们之间的情感是纯净的、真挚的、炽热的、温暖的,她深爱着苏佩清,他知道苏佩清也同样深爱着自己。 从苏佩清的眼神里,她看到了自责、愧疚、忧虑、难过。她怎能忍心看着心爱之人为了自己而愧疚、痛苦、忧愁呢? 可是现在她又能怎么办?又能做什么? 她何尝不是痛苦的、矛盾的、自责的、愧疚的。她的心已乱如麻,更无法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做什么。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淌过脸颊,流进脖颈。 这时,那双温暖而熟悉的手掌又轻轻抚上了她流泪的脸颊,她内心的痛苦终于在这股暖意下稍微缓和了一些。 她凝视着他,他也凝视着她。他柔声安慰着她,她也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轻抚着他细腻的脸颊。 他们相互安慰着,鼓励着,尽管此刻他们的内心已变得不再坚强。 坐在不远处的小公主凝望着苏佩清与唐紫烟此时的样子,心里真是感慨万千,不禁幽幽叹了口气,一旁的卓不凡听到叹气声,诧异道:“小公主,你怎么了?” 小公主黯然叹息道:“唐姐姐那么厉害、聪慧、了不起的一个姑娘,遇到了心爱之人也会犯糊涂病。” 卓不凡眼珠子转了转,却笑道:“事情的详情该由苏兄告诉唐姑娘,你方才干嘛那么着急?好像火烧到屁股一样。” 小公主轻轻跺了跺脚,娇嗔道:“哼,你懂什么?人家不是替唐姐姐着急么!” 卓不凡笑道:“他们相见本是开心的事,你就不能让他们先开心开心吗?” 小公主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了不起,你做得对,都是我的错,好了吧!” 卓不凡瞧着略微生气的小公主,眸子又转了转,立刻话锋一转,笑道:“郎才女貌,苏兄与唐姑娘真乃天生一对,小公主,你说是吗?” 小公主却黯然叹息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卓不凡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小公主,你怎么也突然变得如此伤感起来了?” 小公主瞪起了眼睛,道:“哼,我可不像你没心没肺的,遇到这样感人真挚的情感,难道不能令人伤感吗?估计除了你呀,任何人见到这样的情感都要忍不住伤感一回的。” 卓不凡笑了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眼下我们要做的首件事就是找出一条生路,逃出生天,然后再伤感也不迟。” 小公主目光四转,苦笑道:“这鬼地方墙壁光滑得恐怕连壁虎都上不去,况且那里又布满了毒刺,怎么逃?我看只有苏大哥的那个法子才管用,只可惜......唉......只希望老王能回来......” 卓不凡笑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你说呢?” 小公主撅了撅嘴,道:“那你赶紧想,好好想,和我在这里瞎说话不是浪费时间么?” 卓不凡果真立刻闭上嘴,又将脸也转了过去,小公主却拧住了他的耳朵,没好气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是看见我烦了么?” 卓不凡苦笑道:“不是你不让说了么?” 小公主愠怒道:“我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么?你就不能先安慰安慰我么?” 卓不凡在心里叹了口气,赔笑道:“你先把手松开,这样我怎么安慰你呢?” 小公主果然一把松开了卓不凡的耳朵,娥眉终于舒展,叹气道:“算了,你赶紧想法子吧,我想静一静。” 卓不凡想说什么,小公主竟又瞪起了眼睛,随后却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赶紧想法子去,能出去才是大事,等出去了我好好感谢你。” 卓不凡赔笑道:“那你不生气了?” 小公主又撅了撅嘴,道:“我生不生气你看不出来么?” 卓不凡只能无奈地摸了摸后庭,呐呐道:“我,这......” 小公主道:“好啦,我不生气了,你赶紧想法子去,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人。” 卓不凡还想说什么,小公主却已转身向苏青云走了过去。 卓不凡苦笑着,却已不知在心里叹息了多少次,喃喃自语道:“女人啊,女人......真是太奇怪了......老王,你就赶紧回来吧, 你若回来了,我一定把身上的银子全都送给你。” 第106章 反击开始 一片片竹林在唐紫寒脚下倒退,尽管她的额头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兀自没有要放松下来的意思。 她的脸色并不好看,看上去显得既焦急又忧虑。 她的身形已极快,但她似乎想飞掠得更快! “蜀中唐门”除了暗器天下无双之外,轻功也是一绝,只不过因暗器太过耀眼,遮住了轻功而已。 六天四夜的飞掠,唐紫寒终于又回到了唐家堡。 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地方。 很快,唐紫寒带来的消息便放到了掌门唐姥姥唐长樱眼前。 唐门八大高手已聚集在客厅,明亮的灯光下,客厅里鸦雀无声,唐姥姥苍白色的脸上却微微起了变化。 唐姥姥的脸上已极少出现这种表情。 唐紫寒记得上次唐姥姥脸上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还是在十五年前的一个月圆之夜,西岭之巅。 在江湖,唐姥姥经历了太多的血雨腥风,她的意志已如钢铁般坚硬,就算有人现在要砍掉她的脑袋,她都不会皱皱眉头。 她总是那样的冷静、沉着、敏锐、聪慧,可是当她看到唐紫烟被抓的消息时,她的内心竟有了一种已多年未有的情绪。 那是一种微微的慌张与害怕。 她沉吟良久,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八人,终于缓缓道:“唐傲、唐缺、唐歇,立刻将门中二十五至四十岁之间的子弟召集起来,在校场等候命令。” 她说的话就是命令。 是任何人都无法违抗、置疑的命令。 唐歇、唐傲、唐缺齐声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三人退得很快。 唐长樱目光凛然,又道:“唐贤、唐七、唐极,你三人速去西北探查消息,有情况立即回报。” 唐贤、唐七、唐极立刻应声道:“是,弟子遵命!” 唐长樱又盯着唐极坚毅的脸,正色道:“唐极,你博学多识,一向做事稳重,此次远去西北,切记小心谨慎。” 唐极肃然道:“是,弟子明白。” 唐长樱移转目光,声音里透着威严,厉声道:“唐贤、唐七,你们要好好配合你二哥,知道吗?” 唐贤、唐七齐声道:“是,弟子遵命。” 待唐贤、唐七、唐极三人退出了客厅,唐长樱凛然的目光才又缓和了下来。 在唐门,唐紫烟与唐玉、唐无语的感情是极好的。 当唐玉瞧见三叔唐无语那坚毅、沉着的面容时,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白玉般的脸上惶恐的神色也渐渐趋于缓和。 唐长樱用略带温柔的目光瞧着唐无语与唐玉,嘴角泛起了淡淡的笑,道:“无语、玉儿,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心情,但眼下你们必须留在我身边。” 唐无语、唐玉犹疑了片刻,终于齐声道:“是,弟子遵命。” 唐长樱又道:“没想到王动好大的胃口,竟想独霸江湖,找咱们唐门的麻烦。” 唐玉冷笑道:“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唐无语明亮的目光里透着冷静,狐疑道:“掌门,紫烟的身份极为保密,怎会传到王动耳朵里?” 唐玉叹了口气,黯然道:“定是三哥身边的那个女人泄露出去的,虽然还没能查出她的来历,但她极有可能是王动的人。” 唐长樱面上有了怒容,道:“这小子色迷心窍,我绝不轻饶!” 唐无语却幽幽叹了口气,在心里说道:“唉,谁又能逃得过一个‘情’字呢?” 唐玉眼眸子转了几转,忽双眉一轩,道:“掌门,紫烟姐姐被抓还会不会有其他原因?” 他不等唐长樱回答,接着又道:“比如为了某件事或者某个人,才落入王动手里?” 唐无语沉吟道:“若是这样,王动不会不找掌门来解决此事,他应该知道得罪了唐门的后果,除非他本就打算得罪咱们。” 唐长樱道:“玉儿,你三叔所言不错,从目前的江湖情势来看,几乎没有其他可能。” 唐无语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紫烟目前应该很安全。” 寂静。 片刻的寂静后,唐长樱忽目光闪动,道:“玉儿,韩玉那里进展如何?” 唐玉道:“掌门,他虽不肯交出‘燕子门’的轻功秘术《苍云诀》,但对紫寒妹妹倒是有四五分的情义。” 唐无语紫棠色的脸上泛起了光泽,双眼也发起了光,沉吟道:“掌门,韩玉觉得咱们不敢杀他,所以现在几乎是有恃无恐,不过咱们可以用用其他法子对付他。” 唐玉面色微变,瞳孔也开始收缩,就连声音里都透着对韩玉的不屑,道:“三叔,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招韩玉做赘婿,把紫寒妹妹嫁给他?” 唐无语摆了摆手,笑道:“他还不配有这个福气。” 一说出这句话,他就后悔了,笑容也很快褪去,脸上竟渐渐爬出了痛苦之色。因为他想到了公孙澜。 一想到公孙澜,他就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我是不是也不配有这种福气?” 唐玉面泛狐疑之色,攒眉道:“那三叔的意思是?” 唐长樱眸中透着敏锐的光,已沉吟道:“无论韩玉同不同意,这次去‘西北秦门’都带上他,若是咱们助他手刃王动,他会不会动心?” 唐无语苦笑道:“人总是将仇恨看得很重。” 唐玉只思索片刻,脸上便浮出了笑,喜道:“掌门英明!”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唐傲、唐缺、唐歇又很快走进客厅,恭声道:“启禀掌门,门中二十五至四十岁之间的子弟已悉数集合完毕,在校场等候您的命令。” 唐长樱厉声道:“好,咱们现在过去!” ...... 兰州城里这几日显得格外热闹,因为一年一度的市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这里,你可以见到中原的瓷器、茶叶、丝绸,西域的汗血宝马、地毯、葡萄、石榴、胡椒,阿拉伯的香料、药材,波斯的地毯、葡萄酒...... 唐贤、唐七、唐极三人扮作商人模样,他们的货车上更是装满了江南的上等茶叶,景德镇的精美瓷器,湖南的湘绣。 他们三人是自小呆在京城的湘楚人,湘楚话自然讲得不怎么样。蜀绣本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丝织品,但现在他们只能让它们堆在川蜀的仓库里,而额外花钱去买了一批湘绣。 因为兰州城遍布着“西北秦门”的耳目,而蜀绣商人一定会特别引起他们的注意。 唐贤瞧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信心满满,笑道:“这里真是个隐身的好地方,就算王动再厉害,再狡诈,也休想发觉咱们的行踪。” 唐七眸中泛起不屑之色,傲然道:“就算被他发现了也无妨,到时我定要叫王动尝尝咱们唐门‘七毒火砂’的苦头。” 唐极目光敏锐,正色道:“四弟、七弟,咱们来此的目的是要探查‘西北秦门’力量的虚实、计划,切不可鲁莽行事,打草惊蛇。” 唐贤颔首道:“二哥所言极是。” 唐七笑道:“二哥,那咱们接下来怎么行动?” 唐极目光四转,沉声道:“事急从权,咱们来此地已有五日,明夜我和四弟先去探一探‘西北秦门’的虚实,七弟,你留在这里接应三叔他们。” 唐七面有难色,迟疑道:“二哥,我也想去,就只准你们立功,却让我坐在家里干着急,我可不干。” 唐贤拍着唐七的肩膀,含笑道:“七弟,你就听二哥的话留在家里,接应三叔也是极其重要之事,切不可疏忽大意。” 唐极也微笑道:“七弟,你四哥所言不错。其实你这个位置至关重要,一旦有失,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还有,千万不可贪杯。” 唐七犹疑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好吧,二哥、四哥,我记住了,你俩也千万小心。” 唐极又笑着揽起了唐七的肩膀,道:“七弟,放心。” 夜黑,无月,有星。 风轻柔的就像是美人多情、温柔的手。 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你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也可以悄悄伏在别人的屋顶上。 唐贤与唐极此刻正伏在别人的屋顶上,屏气凝神,甚至几乎已没有了呼吸。 唐极向唐贤使了个眼色,唐贤便心领神会。唐极身形立刻掠起,眨眼间,人已到了对面五丈开外的屋顶,然后两根中指在正脊一点,如一条水蛇般悬浮于正脊之上滑了过去,滑向了另外一间屋顶的垂脊,接着轻轻一点滑上正脊,又轻轻一点滑向了另外一间屋子的正脊才停住身形。 轻功身法之绝妙,几乎没有发出一丝丝声音,整个过程似乎只发生在一弹指间,当真是妙绝天下,竟似能与《武林志》名人榜榜首刘垚的绝妙轻功身法“大鹏扶摇”不分轩轾。 屋里亮着灯光,唐极轻轻地揭开了屋顶的瓦片,一束光柱立刻从屋内射出来,照在了唐极坚毅的脸上。 顺着缺瓦处看进去,只见屋内端坐着一人,唐极大概看清了这个人的面容。 苍白色的脸,漆黑色的头发,薄而锋利的嘴唇,挺拔的鼻梁,唐极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王动。 “西北秦门”新任门主,如今实力正盛! 从王动此刻的神情来看,他或许是在思忖着什么阴谋。 他是否已筹划好了一套缜密而又阴毒的计划来对付唐门? 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那张“巨网”是不是织好并已展开,正等着唐门子弟入彀? 没有人给他答案。 现在,唐极只能等。 他希冀能等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对他来说,等待并不是件难事。 他能在寒冷的长白山雪地里趴上七天七夜,也能在凛冽的青藏高原等上六天五夜,今夜的等待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他甚至将今夜的“等待”看作是小孩子“过家家”。 有时候,事情总是发生得很奇妙。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人运气特别好的时候,总是挡也挡不住的。 今晚,唐极的运气就特别好。 好极了!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今晚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好运气一来,就算解不开的死结也能很快解开。 你说妙不妙? 第107章 圈套 唐极就像一只壁虎般静静地伏在屋顶,神经已绷紧,呼吸几乎也已停顿,目光更是瞬也不瞬地凝注着王动的一举一动。 对付像王动这样的人,他必须加倍谨慎、小心,绝不能有一丝马虎。 过了约莫只有两炷香的时间,只见一个头发花白,年约五十的老人敲门走了进来。 他步伐稳健,身体笔直、坚挺,竟不像是一个老年人该有的身形。两只眼睛更是精光四射,如鹰隼般敏锐、狡黠。 那老人一进门,脸上立刻就充满了肃然的神情,就像是忠诚的臣子见到了皇帝般恭敬,拜道:“属下参见门主。” 王动目光似刀锋,凌厉地盯着那老人,声音冷冷道:“唐门来了几人?” 那老人肃然道:“四人,他们一出川蜀,属下就派人盯上了他们。” 听到“四人”,唐极忍不住嘴角泛起了笑,冷笑。 因为他们其实来了七人,或者说三人。 王动沉吟道:“想必是唐门的前哨。” 那老人恭声道:“门主英明。” 王动沉吟道:“他们有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 那老人道:“没有,就算他们出恭,都有人盯着。” 王动道:“他们有没有采取行动?” 那老人道:“没有,他们来了六日,还有四日他们才会行动。” 王动冷笑道:“他们似乎很谨慎?” 那老人道:“这好像是他们的规矩。” 王动思忖少顷,道:“他们或许觉得市会结束后咱们会放松精神,到时行动起来更加方便,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 他不等那老人说话,又立刻问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那老人道:“现在正值市会,越热闹的地方越不容易发现问题,而且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再精明的人也会分心。” 王动冷冷道:“那份‘落日’计划明日酉时过来取。” 那老人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笑,道:“是,门主。” 王动道:“你要想法子让‘落日’计划落入唐门前哨的手里。” 那老人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愕道:“门主,属下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王动却目光刀锋般盯着那老人的脸,厉声道:“按本尊说得做,你能不能做到?” 那老人稍作迟疑,恭声道:“能。” 王动冷冷道:“若是失败,你知道后果。” 那老人肃然道:“是,属下明白。”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两人忽然间竟似已变成了两座冰雕,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几乎已停顿,只有一双发光的眼睛代表他们还活着。 过了良久,王动终于开口了。 他似乎从那老人的脸上察觉到了一些信息,道:“说说看。” 那老人果然道:“市会还有两日结束,属下打算结束之后换掉盯梢,然后开始依照‘落日’计划布防。” 王动冷冷道:“既然是前哨,那四人也绝非唐门泛泛之辈,市会结束后,咱们换上来的这四人一定会被发现。” 那老人道:“他们四人一定以为是咱们放松了警惕,紧张过后难免要有所放松的,人们总是会如此想问题。” 王动凌厉的目光已有所缓和,道:“兵者诡道也。” 那老人接着道:“既然发现了盯梢,他们一定会想法子甩掉盯梢,对于他们来说,甩掉四个已被自己发现的盯梢绝不难,而且这些盯梢还完全蒙在鼓里。” 王动苍白色的脸上竟出现了淡淡的笑容,就像酷寒冬日里雪地里出现的一朵梅花,道:“嗯,很好。” 那老人继续道:“盯梢的那里既然一切平静,咱们这里难免就要放松警惕,‘蜀中唐门’子弟的轻功身法据说也不错,他们来到了这里,一定会秘密查寻。” 王动薄而锋利的嘴角似乎出现了一抹得意的笑,道:“‘蜀中唐门’实力雄厚,为了应付他们的突袭进攻,咱们必须每晚进行演练,他们自然有很大的机会发现咱们的‘落日’计划。” 那老人恭声道:“门主所言甚是。” 他立刻又接着道:“年纪大了,虽然经验丰富,但记忆力就难免要比年轻人弱一些,所以每次演练,属下都必须将‘落日’计划拿出来看看。” 王动道:“很好,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他们知道咱们用的是火攻,必然会用土或水。” 那老人恭声道:“门主英明。” 王动的笑意开始在脸上渐渐出现,道:“陆王七,接下来,我打算把你的计划叫做‘旭日’行动。” 陆王七瞪大了眼睛,骇然道:“属下的计划?” 王动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满意的笑,道:“你觉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王七细小的眼睛发起了光,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眼角的肌肉甚至也跳动了几下,呐呐道:“属下,属下觉得......” 王动从太师椅上坐了起来,亲手将一杯茶香四溢的云南上等普洱茶送到陆王七眼前,笑道:“你只管讲出来,我知道你不但经验丰富,而且也很需要崭露头角的机会。” 陆王七瘦削的脸上竟因激动而泛起了红晕,眼角也似乎有了感激的泪水,忙不迭再拜道:“多谢门主栽培,属下定不负门主厚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动笑了,这次他笑得很满意,也很愉悦。 唐极也笑了,他静静地伏在屋顶的正脊,此刻甚至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又过了良久良久,王动终于又开口了。 “说说看。” “是。” 陆王七的“旭日”行动如怀胎十月的婴儿,终于要诞生了。 ...... 唐极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一切计划已尽在掌握,怎能不令唐极觉得愉快?甚至还有些激动呢? 这本是一个特别阴辣、狠毒、诡谲的计划,但现在这个计划已无足轻重。 “旭日”行动就像一座重于泰山的大山,忽然间竟变作了鸿毛,只要轻轻一吹,这个计划便会立刻消亡、毁灭。 唐极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不仅要毁了你的计划,更要毁了王动你这个人,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胆敢与唐门作对,只有这样的下场,绝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出路。 今夜并不漫长,唐极的心却已膨胀了好几倍。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麟开。” 流矢如雨,遮天蔽日。 箭矢穿胸而过,箭簇不断有鲜血滴落。 喊杀声、惨呼声、兵器的碰撞声,屋宇的燃烧声......地上已是血流成河,“蜀中唐门”的人还在不断地倒下。 一排排的陷阱,一层层的包围圈,“蜀中唐门”每每向外突出一层,便会有更多的人倒在血泊里。 唐无语一生用暗器无数,自诩天下无双,却也被流矢穿胸而过。 箭簇穿透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脏,他的生命正随着鲜血地不断淌出而流逝,即便“药王”孙方遥在前,也已回天乏术。 他颀长似蛟龙的身躯终于倒了下去,重重地倒在血泊里。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有更多的唐门子弟随着飞溅的血花倒了下去,魂灭身死。 唐玉的“赤色毒砂”、唐极的“血色花雨”、唐缺的“五步银芒”、唐傲的“暴雨血花”、唐歇的“漫天花雨金蒺藜”、唐贤的“多情绝命针”、唐七的“七毒火砂”,虽俱名震江湖,击毙了不少“西北秦门”的高手,却也无法抵御漫天箭雨,层层的陷阱、包围圈。 战斗已接近尾声,包围圈渐渐收缩,越缩越紧,弓弦响处,不断还有人应声而亡。 为了这次战斗,王动已做了十足的准备。 围猎的人员里不仅有箭法精湛的射手,更有江湖武林之中的成名高手。 “银戟温侯”吕定、“赤色火焰”杜九凌、“紫迹剑”林七贤便是其中之三,王动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把他们从北燕、南楚请了过来。 王动低头用略带轻蔑的目光盯着唐极沾满了血污的脸,冷冷笑道:“威震江湖数百年的‘蜀中唐门’从此要消亡于江湖,而阁下便是最大的功臣。” 唐极目眦尽裂,双眼布满血丝,恨恨道:“你这畜生!我就算变成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动冷笑道:“活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鬼。” 唐极挣扎着残破的身躯,朝王动狠狠吐了一口污血,嘶声道:“你这奸诈小人!我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 王动瞧着唐极慢慢萎缩的脸,破碎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道:“堂堂‘蜀中唐门’八大高手之一,倘若让你做了糊涂鬼,在下真是于心不忍。” 唐极喘息着,咬牙切齿道:“狗贼!少假惺惺,有准给老子来个痛快,龟儿子的!” 王动弯腰瞧着唐极,用嘲讽的口吻说道:“你那日躲在屋顶上听得不是很高兴么?” 唐极瞪大了眼睛,嘴唇也不禁颤抖起来,浑身颤抖得更厉害,嘶声道:“这......不可能!” 王动冷笑道:“当日,若不是知你伏在屋顶,今日‘蜀中唐门’又怎会一败涂地?” 唐极嘴角不断淌出鲜血,突出的眸中光泽渐渐暗淡,怒火也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慢慢熄灭,他带着满腔的怒意嘶声骂道:“你这奸贼......” 王动并不在意唐极的咒骂,如今胜者为王败者贼,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有的只是胜利者的喜悦以及对敌人的嘲讽、蔑视。 王动道:“喝酒误事,美色更误事,只可惜唐七似乎不太懂得这个道理。” 唐极嘴角的血已流干,面色越发苍白,瞳孔涣散,一张脸更是萎缩扭曲变形,声音也越来越微弱,他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气力挣扎着喘息道:“七弟,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王动瞧着唐极渐渐僵硬的脸,嘴角扯出一抹残酷的冷笑,道:“唐极,你明明看到了我的‘落日’计划,可你却选择了相信‘旭日’,没想到吧,我们的行动完全是按照‘落日’计划在进行,甚至连一个人员的部署都未曾变动过。” 他接着冷笑道:“虽然在下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唐门力量自此几乎消耗殆尽,也是很值得的,接下来,你们的唐姥姥也休想再继续活下去。”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锐的毒针,刺入了唐极的耳膜,更刺入了唐极的心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被王动“扔”了出来。 随着生命的加速流逝,唐极带着极度的愤怒、悔恨、愧疚、痛苦、怨恨离开了这个世界。 战斗结束不久,当“赤色火焰”杜九凌、“紫迹剑”林七贤带着他们丰厚的“酬劳”刚刚离开,陆王七就急匆匆走了过来,拜道:“门主,卓飞来了。” 王动瞧着地上惨绝人寰的尸首,右眼角不禁跳动起来,苍白色的脸上有了怨恨之意,冷笑道:“这老东西倒是真会挑时间。” 陆王七道:“门主,他好像是带着皇帝的口谕来的。” 王动在心里冷哼一声,正色道:“知道了。赶紧令人把这里收拾干净,顺带把韩玉的首级割下来祭奠秦门主。” 陆王七垂首敛目,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两匹昂藏不凡的健马,一前一后向东疾驰,很快便进入了一片大戈壁。马蹄与裸岩不断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远处,天连着地,地接着天,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苍茫、荒凉、萧索、诡秘的大戈壁,一只苍鹰在苍穹盘旋,发出令人心惊的鹰唳。 就在此时,黄沙飞扬,跑在前边的健马竟前蹄腾空,骤然止住马身,后边马背上的汉子见状也立刻勒紧缰绳,但还是向前冲出了几尺。 “卓兄,你这是做甚?” “王兄,我忽然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难道比眼下赶路还重要?” “陛下另交代了我一件极其重要之事。” “此事和我有关?” “是。” “那你还卖什么关子?” “陛下口谕,若有人胆敢图谋不轨,立即处死!”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北秦门”门主王动与锦卫司总司卓飞。 王动苍白色的脸微微起了变化,目中有了些许怒意,正色道:“卓兄,你在说谁图谋不轨?” 卓飞目光凛然,厉声道:“你!” 王动怔了怔,旋即也厉声道:“王兄,你休要冤枉好人,常言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有何证据,却来污蔑我图谋不轨?你休要如此开玩笑!” 卓飞却连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冷冷道:“‘黑鸽子’你可认识?” 第108章 枭雄末路(一) 王动心里不禁骇然,但犹疑了片刻后,笑道:“认识不假,那又怎么样?” 卓飞目光忽变得如针尖般尖锐,盯着王动苍白色的脸,道:“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黑鸽子’其实是朝廷的人。” 王动面色微变,却冷笑道:“这......不可能。” 卓飞厉声道:“有何不可能?” 王动冷笑道:“‘黑鸽子’本是‘太平楼’门主上官楼的人,因其受到‘鸽子堂’堂主左玉惨绝人寰的残害,便来投靠于我,我念其可怜才收留了他,你说他是朝廷之人,真是可笑!” 卓飞却忽然笑了笑,道:“这个问题上官大人倒是可以帮你解惑。” 王动眉心攒起,狐疑道:“什么上官大人?” 卓飞立刻朗声道:“上官大人,你现在可以现身了。” 话音甫毕,只听一丈开外“砰砰”两声,两条人影便已到了王动眼前,身法极快,几乎像是发生在一弹指间。 王动的掌心竟已沁出了冷汗,惊愕道:“上官楼,怎么会是你?” 上官楼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左玉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故意叹了口气,道:“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躺在棺材里真不是滋味,卓大人,你若再迟上半个时辰,我们恐怕真的要闷死在棺材里了,要知道,这样死了可真不好受。” 卓飞目光四转,笑道:“我知道左大侠一向喜欢美酒,鄙府正好有窖藏了二十二年的泸州大曲十二坛要送给左大侠。” 左玉眼睛发起了光,竟忍不住抿了抿嘴唇,道:“若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喝上一坛上好的美酒,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只可惜现在却不是喝酒的时候,在下虽然贪杯,但也不能误了正事。” 王动目光似刀锋,盯着左玉冷冷道:“左玉,原来是你?” 左玉笑道:“不敢当,正是在下。” 王动冷笑道:“方才卓大人提到了一个人,想必阁下也认识。” 左玉笑道:“莫非你说的是‘黑鸽子’?” 王动道:“不错。” 左玉故意皱起了尖刀眉,又故意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忽然不想和你说话了,就请上官大人代劳吧。” 王动面不改色,冷笑道:“很好。” 左玉瞧着王动脸上的神情,不禁暗忖道:“那日在‘财神’的‘紫金关’,我便觉此人不简单,果非寻常之辈。” 卓飞笑道:“上官大人,王兄想了解一下关于‘黑鸽子’的事情,不知上官大人可否帮其解惑?” 王动眉心微攒,截口道:“‘太平楼’楼主什么时候成了上官大人?” 上官楼目色凛然,终于开口说道:“在下既是‘太平楼’楼主,也是上官大人。” 王动心中骇然,却仍冷笑道:“上官大人韬光养晦,藏得可真够深,哼!不愧为我辈楷模。” 上官楼似已欣然接受,笑道:“过奖。” 王动的目光已变得如针尖般尖锐,死死地盯着上官楼,一字字道:“如此说来,‘黑鸽子’也是你安排的?” 上官楼淡淡道:“不错。” 王动心跳忽然加快,冰冷沉着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慌张,但语气依然很镇定,咬着牙冷冷道:“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人,现在我居然开始佩服‘黑鸽子’这个人了。” 上官楼却重重叹了口气,黯然道:“如果你知道了‘黑鸽子’的经历,我相信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王动狐疑道:“哦?” 上官楼墨眉微皱,冷冷道:“‘黑鸽子’相依为命的姐姐死在了秦西风手里,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找秦西风复仇。” 王动冷笑道:“报仇的法子有很多种,他有必要把自己变成太监?” 左玉忽然插口道:“王动,你若是了解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不要总是拿自己的眼光、想法去看待别人,这样很容易出现偏差,发生错误。” 王动忽面色一紧,似已想起了什么,沉吟道:“想必那日留在院子里的脚印其实也是‘黑鸽子’的?” 上官楼一怔,道:“王动,你果然奸狡诡谲。不错,‘黑鸽子’要手刃仇人,我应该满足他。” 左玉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手刃仇人,才可解开‘黑鸽子’心中的结。” 王动冷笑道:“秦中原最终死在我的手里,秦西风也是,那我岂非成了‘黑鸽子’最大的恩人?” 左玉厉声喝道:“王动,休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并不是为了给‘黑鸽子’报仇才杀了秦中原父子二人,你是为了你自己。” 王动冷冷一笑,道:“无论什么原因,他们终究是死在了我的手里。” 有风吹起,远处灰蒙蒙一片,一条人影从漫漫沙尘中赫然走了过来,不知何时竟已到了四人眼前。 “我想让秦西风那畜生慢慢地死去,你却让他那么快解脱,你说我是该感激你,还是恨你?”尖细怨恨的声音,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黑鸽子”。 王动盯着“黑鸽子”,眼角的肌肉不禁跳动了几下,道:“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阁下的轻功真不错。” “黑鸽子”冷笑道:“王门主抬爱。” 王动目光如刀锋,狠狠地盯着“黑鸽子”,似要将其劈成两截,厉声喝斥道:“‘黑鸽子’,你为何要出卖我?我对你也不薄!” “黑鸽子”也盯着王动冰冷的目光,尖声道:“因为上官大人是我的恩人,而你只是在利用我,若是有朝一日我没了用处,你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丢弃。” 王动苦笑着摇了摇头,目中却杀机骤起,道:“真没想到,你才是最要命的。” 上官楼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王动,你不该生出二心,否则你的前途应是一片光明。” 王动盯着上官楼的眼睛,苍白色的脸上竟微微起了种奇异的变化,一字一字道:“上官楼,难道你就没有对权利动过心?” 上官楼迟疑良久,终于缓缓道:“我动过,但我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一个人若不能正确地看待自己,最终只有失败。” 王动凝注着上官楼的脸,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上官楼这个人,冷声笑道:“很好......很好,上官大人。” 卓飞目中已有杀气,坚实有力的手掌缓缓握住刀柄,厉声大喝道:“阁下是想自行了断,还是要我们动手?” 王动眼角的肌肉不禁跳动了几下,却道:“我想见陛下。” 卓飞呵斥道:“陛下不想见你!” 上官楼正色道:“王动,你应该了解陛下,对于二心之人,陛下绝不会宽恕。” 王动手背青筋已盘蛇般突起,苍白色的脸又变得坚硬如铁,目中杀气渐起,厉声怒喝道:“既如此,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左玉竟忽然拍手笑道:“上官兄,这次我又赢了,我说过此人绝不会束手就擒。” 王动刀锋般的目光透着杀气,缓缓扫过众人,却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冷冷道:“有时候兵既是贼,贼也可成兵。” 卓飞大喝道:“王动,就算你此刻能逃得出去,你以为陛下会饶过你?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王动冷笑道:“卓飞,没试过你怎知不可能?你总听说过‘死无对证’这四个字吧?” 上官楼冷冷道:“你好大的口气!” 左玉却皱了皱眉,狐疑道:“莫非阁下已有了万全之策?” 王动冷冷一笑,道:“这就无需你等费心!” 卓飞目光凌厉,盯着王动,握刀柄的手更紧,厉声喝道:“王动,你走不了!” 王动用略带嘲讽的口气笑道:“卓飞,眼下我还未把你们几个放在眼里。” 左玉目光淡然,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却很笃定,道:“王动,你好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只可惜,这次你无论如何也走不了。” 王动瞧着左玉,不屑道:“哦?你不妨试试?” 左玉忽然转过身,竟朝着远处大喊了起来:“你们可以出来了!” 声音洪亮,振聋发聩。 话音方落,只听不远处又是“砰砰......”数声,黄沙飞扬,五条人影赫然又从地底下蹿了出来,王动不禁向后退了一步,苍白色的面容已微微起了变化。 这是一种夹杂着惊讶与慌张的变化,虽然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但它也代表着一个人的心理正在发生着变化。 危急关头,只有自己才最可靠。即便是一匹跟随了王动多年的骏马,他也无法信任它,所以他早就从马背跳了下来。 生活中像王动这样的人岂非也不少? 这究竟算不算人类永久的悲哀? 五人转眼已到了王动眼前,左玉笑道:“王动,这几位你可认识?” 王动掌心已沁出了冷汗,瞳孔开始扩张,但声音听起来兀自很冷静,冷冷道:“左玉,你不妨介绍一下。” 左玉凝注着王动苍白色的脸,眸中竟似有了一丝钦佩之色,道:“江湖上能令我佩服的敌人实在不多,你算一个。” 王动冷冷道:“多谢抬爱。” 左玉明知王动认识其中的几人,却还是向他介绍起来,道:“这位是武当名宿‘绝尘道人’,这位是‘弯刀如月’柳月江,这位姑娘嘛,是唐代剑器大家公孙大娘的后人公孙澜,这位少侠是萧无恨,还有这位‘冷面金枪’韩萧。” 王动轻轻吐出口气,冷笑道:“看来诸位早有准备。” 左玉拍了拍上官楼的肩膀,笑道:“上官兄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上官楼看着王动在笑,冷笑。 王动却将目光移向了公孙澜,用略带嘲讽的语气笑道:“一代剑器名家公孙大娘的后人,竟也成了朝廷之人?” 公孙澜不置可否,柳黛微蹙,目光冷冷盯着王动,道:“我来找人。” 王动怔了怔,狐疑道:“找谁?” 公孙澜轻轻咬了咬嘴唇,缓缓道:“唐无语。” 王动叹了口气,冷笑道:“你来迟了,他死了。” 公孙澜的目光竟赫然立刻变得如刀尖般盯着王动,声音森冷道:“我知道,所以我来了......杀你!” 王动冷哼一声,道:“很好。” 柳月江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淡淡的杀气,乌黑似墨的眸子正锐利地盯着王动,厉声道:“素闻王大侠一双铁掌使得出神入化,今日柳某倒要见识见识。” 王动瞧着柳月江苍白如霜的脸,眉心微攒,诧异道:“‘弯刀如月’柳月江也投效了朝廷?” 柳月江面色冷峻,缓缓道:“我也来找人。” 王动目光凌厉,眼角的肌肉不禁又跳动了一下,冷冷道:“你要为谁报仇?” 柳月江道:“我来找苏佩清。” 王动的双目立刻又移向绝尘道人,目光更是刀锋般盯着绝尘道人那张平静的脸,竟似要将其一刀刀劈碎,咬牙冷笑道:“想必道长也是为了令徒而来?” 绝尘道人轻抚墨髯,淡淡道:“正是。” 这时,卓飞截口道:“柳大侠、绝尘仙长,犬子与佩清贤侄在一起,他们现被关在‘西北秦门’的地牢里。” 王动已在暗自运气调息,一面又冷笑道:“卓大人还真是了不起,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卓飞厉声大喝道:“王动,我劝你最好束手就缚,这样也体面一些。” 王动冷笑道:“我不是欧阳元庆,不会做如此愚蠢之举。” 只要回到“西北秦门”,他笃定自己的胜算还是很大。他有法子令皇帝陛下再次相信、倚重自己,但前提是必须脱此困境。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一个人若能懂得这道理,就绝不会逞匹夫之勇。 萧无恨面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神情冰冷,漆黑的眸子却在死死盯着王动,仿佛一条随时准备出击捕食猎物的响尾蛇,手里的剑锋更是寒光闪闪,摄人魂魄。 王动知道那是上官楼手里的一把利剑,只要上官楼一句话,这把锋利的剑便会刺向任何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 第109章 枭雄末路(二) 金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红缨在风中飞舞,王动瞧着韩萧七尺高的身躯铁塔般巍然屹立在金枪边,赞道:“好一条金枪!” 韩萧目露杀气,厉声喝叱道:“王动,你一生杀人无算,今日就要你死在韩某的五虎断门枪之下!” 王动冷冷一笑,铁掌已伸展,道:“名人榜第十九的“冷面金枪”韩萧,蚍蜉撼大树,阁下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韩萧傲然道:“你不妨试一试。” 左玉已走到韩萧身旁,语气里透着讥讽之意,笑道:“韩大侠,你何必与一将死之人争一时之长短,太不值得了。” 韩萧却面色冰冷,默然不语,左玉接着道:“赵贵妃那边的事已败露,虽然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把你供出来,但陛下已查到你才是主谋。” 王动面色大变,心跳加快,额头甚至很快沁出了冷汗,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惶恐道:“你们......陛下......怎会,知道是贵妃娘娘?” 卓飞厉声道:“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不过有一点你应该清楚,陛下对于背叛之人绝不会宽宥,尤其是赵贵妃。” 左玉尖刀眉一扬,却笑道:“卓大人,告诉他又有何妨?” 王动眼角的肌肉不禁又跳动起来,他轻轻倒吸了口凉气,咬着牙一字一字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左玉果然已讲了起来,笑道:“王动,那颗远自西域的‘天空之眼’不知你还记得否?那可是上官大人暗中托王大人送给贵妃娘娘的,贵妃娘娘却一直以为是王大人所进献。据说贵妃娘娘得之后爱不释手,每晚都要将其放在枕边,以吸取其中的天地精华之气。” 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失误,竟真的导致了满盘皆输。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王动终究还是忘记了这句古话。 王动面色越发苍白,似有了悔恨之意,额头竟有青筋凸起,目中更似有两团愤怒的火焰在燃烧,咬着牙恨恨道:“上官楼,你这卑鄙小人,是你将此事告诉了皇帝?” 上官楼目光凛然,厉声叱喝道:“王动,大逆不道之贼!你不但要阴谋控制江湖,更与赵贵妃合谋企图篡取江山社稷。陛下仁德恤民之君,更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岂能识不破尔等奸计!” 王动竟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悲怆直达云霄,众人闻之,心中不免骇然。可转眼之间,王动脚下一扬,沙尘漫天飞扬,遮蔽了众人视线,他整个人如同一只弹珠般向西北方射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他身法疾快,如豹似鹰,但有人竟比他更快,弹指间便有两人赫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动面色骤变,失声惊呼道:“兰花拂柳手!” 更令王动震惊的是,两人之后竟还有两条熟悉的身影,他惶恐万分,几乎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冷汗更是自苍白色的脸上滚滚滑落。 那间密室是他费尽心思精心打造的,自诩天下无论是谁,即便是位居《武林志》名人榜榜首的刘垚,也休想从他那间密室里逃脱,可他们究竟是怎么出来的,他实在是想不通。 在如此危急紧张的情势之下,一件想不通的事往往会越发加重一个人内心的恐惧惊慌之感,即便这个人的心如钢铁一般坚硬,但他毕竟还是个人。 苏佩清、卓不凡的出现,无疑已对王动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此时,四条身影已将王动的生路完全封死。 猎豹落入陷阱,苍鹰陷入巨网,岂有逃脱之理! ...... “这位是‘江湖第一剑侠’沈南一沈大侠,这位是‘美剑客’柳如轼。”公孙澜向众人介绍道。 上官楼抱拳施礼,笑道:“若非四位英雄及时出手,王动这奸贼怕是已逃脱了。” 只见一人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鼻如凝脂,齿白似瓠犀,生得风流俊雅,体态不凡,正是享誉江湖的“美剑客”柳如轼,此刻亦抱拳回礼道:“区区之事,何足挂齿。” 沈南一目光炯炯,笑道:“此乃江湖儿女义不容辞之责。” 苏佩清含笑道:“沈大侠所言极是。” 卓飞目光已转向了苏佩清,忙问道:“佩清贤侄,令尊与两位小姑娘呢?他们现在可好?” 苏佩清笑道:“多谢卓叔对家父及两位姑娘的挂念,为了不引起王动下属怀疑,他们现还在密室里,不过一切安全。” 其实小公主留在密室里是为了照顾唐紫烟,若不然,这样的“热闹”她一定要来凑一凑的。 得知“蜀中唐门”被毁的消息后,唐紫烟因经受不起如此巨大的打击,病倒了。苏青云则留在密室以防事情生变,因为那个老王虽被制住,但鬼点子也不少,只留小公主一人怕吃了他的亏。 卓飞道了声“那便好”,目光一转,面上竟又满是惊诧之色,骇然道:“佩清贤侄,不知你与凡儿是如何从王动的那间密室走脱的?” 萧无恨面如白玉的脸上也泛起狐疑之色,修长乌眉微扬,道:“据说王动所造的那间密室,就连位居《武林志》名人榜榜首的刘垚能否脱身也未可知,苏少侠与卓少侠真乃少年英雄,卓尔不群,在下佩服之至。” 卓不凡双眉上扬,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容如春日般的阳光,道:“在下怎能想到如此奇妙的法子,此次能够轻易脱困,全赖苏兄妙计。” 卓飞笑道:“佩清贤侄,快快讲来。” 众人的目光也不禁都转向了苏佩清。 这世上若说一点好奇心都没有的人,恐怕连一个也休想找得出来。只要是人,他就必然有好奇心,只是轻重不同罢了。 苏佩清已讲了起来,徐徐说道:“我发现看守密室的那老王好奇心甚重,我们便想法子激起他的好奇心。一旦他的好奇心达到极限,就会忍不住想进密室里来看看,只要他一进来,我们便可出手将其制服。本来由于对王动的畏惧之心压制着他的好奇心,或许他还可再坚持几日,但王动一离开,其畏惧之心很快消失,他便再也忍受不住心中好奇,通过密门钻了进来。” “冷面金枪”韩萧不由得挑起大拇指,赞道:“常言道:好奇害死猫。苏少侠能巧妙利用老王人性的弱点,在下佩服,佩服。” 左玉也抚掌笑道:“苏少侠能利用老王人性的好奇之心,此计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极难的。实施此计策之人不仅要想出各种精妙的法子激起其好奇之心,更要有精准的计算、推测、判断力,此妙绝天下的计策,在下万万是做不到的。” 公孙澜柳眉微扬,眨着含星双眸,嫣然笑道:“苏公子足智多谋,智计无双,着实令人钦佩。” 苏佩清笑道:“公孙姑娘过奖了。” 上官楼瞧着绝尘道人,墨眉上扬,双眸里更是泛起了羡慕之色,笑道:“仙长能有如此无双佳徒,在下好生羡慕啊。” 绝尘道人笑道:“诸位莫要再夸他了,若不然,他便真要骄傲自满了。” 苏佩清笑着向诸人抱拳施礼,谦恭道:“诸位谬赞了,在下微末功劳,实不敢当。此次若非卓叔、上官大人、左大侠以及诸位英雄鼎力相助,在下此刻只怕还在‘西北秦门’的密室里难以脱困,更别说能擒拿住王动此人。” “弯刀如月”柳月江棱角分明的脸上已褪去了平日的冷峻,拍着苏佩清的肩膀,打趣道:“苏兄,早知有这么多英雄相助,我便不来了,待在‘天下楼’喝酒,岂不自在快活?” 苏佩清眸子转了转,嘴角竟似泛起一抹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道:“柳兄,不知你与樊姑娘近来可好?” 柳月江锐利的眸子却立刻黯淡下来,脸上不禁也透出了淡淡的红色,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子,一面点头,一面苦笑道:“多谢苏兄挂念,还好,还好......” 他竟一连说了四五句“还好”。堂堂一代江湖豪侠,《武林志》名人榜排名第八的“弯刀如月”柳月江面对儿女私情,面上竟泛起了红晕。见他如此情态,众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上官楼却忽然话锋一转,目光也跟着转到了“江湖第一剑侠”沈南一身上,道:“听闻沈大侠正在追捕‘采花蜂’霍攸桧,不知可有结果?” 沈南一面泛厌恶之色,恨恨道:“此奸贼在大江南北屡犯数案,不知奸杀了多少良家女子,只可惜此人藏头露尾,鼠迹难寻,我竟用了一年时间也未能手刃此贼。” “黑鸽子”忽然截口道:“恐怕再也用不着沈大侠出手了。” 沈南一面色微变,骇然道:“阁下何出此言?” 此时,萧无恨也开口道:“沈大侠,此事我也略有所知,霍攸桧此贼被你追得甚紧,半年来无处发泄淫欲,竟想迷奸自己的妻妹,不料事情败露,反被那奸贼的妻妹所杀。” “黑鸽子”的瞳孔骤然开始收缩,咬牙切齿道:“如此禽兽不如之贼,这样死了倒真是便宜了他......应将其施以宫刑,而后凌迟处死,方可令那些无辜惨死的女子在九泉之下瞑目!” 绝尘道人面色凛然,一字一字道:“因果不虚,报应不爽。” 左玉拍着“黑鸽子”的肩头,声音已变得柔和道:“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快哉,快哉!李兄,我想霍攸桧此贼必然已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了。” “黑鸽子”脸上的愤恨之色终于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嘴角泛起的一抹笑,这是一抹在经历了万般艰难痛苦之后出现的笑容,弥足珍贵。 沈南一也笑了起来,一双带着几分威严的眸中闪起了光芒,纵声笑道:“好,此贼一除,天下女子无忧也!” “采花蜂”霍攸桧被除,众人俱是一阵欢喜。又闲谈了许久,约莫已是未时三刻,卓飞遂抱拳道:“众位英雄,如今王动此贼已除,在下与上官大人、左兄等也要回去向陛下复命,诸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卓飞、上官楼、左玉、萧无恨、“黑鸽子”、韩萧遂辞别了其余诸人,提着装有王动首级的匣子取路京城而去。 “微臣上官楼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官爱卿,起来吧。” “谢陛下。” 周帝面色凛然,厉声道:“上官爱卿,朕希望‘西北秦门’能成为朝廷的另外一只眼睛。” 上官楼肃然道:“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周帝忽话锋一转,笑道:“上官爱卿,你可想看看‘千门卷’?” 上官楼惶恐道:“此乃事关江山社稷,微臣万万不敢僭越!” 周帝威严、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冷道:“让你看,你便看!” 周帝的话便是天命,没有人胆敢违逆。 上官楼俯首道:“是。” “千门卷”已被打开,上官楼瞧着卷上的内容面色大变,瞳孔骤然扩张,颀长的身体微微一震,白皙如玉的双手甚至有些颤抖起来。 他似乎看到了一件极其不可思议之事,就像亲眼看到一个男人忽然生出了孩子,一个女人突然间在最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自己脱光了衣服。 周帝眼角的肌肉不禁跳了几下,冷冷道:“上官爱卿,你一定很奇怪,这‘千门卷’上为什么会是空的?” 上官楼恭敬道:“是,请恕微臣愚钝。” 周帝道:“这‘千门卷’虽假,不过朕已猜到是怎么回事。” 上官楼心中骇然,却已立刻俯伏在地,肃然道:“陛下英明神武,微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周帝面色凛然,瞳孔却已开始收缩,徐徐道:“想必王动怕来京城的途中自己目标太大,‘千门卷’有失,于是他自己带着这一卷假的,而真的却在其心腹身上,待他们到了京城,便可在提前约定好的地点会面,到时王动便可万无一失地将真正的‘千门卷’交到朕手里。此人心思之缜密可见一斑,只是可惜,他竟背叛了朕!” 上官楼面色微变,惶恐道:“微臣愚钝,微臣该死,请陛下放心,微臣定将真正的‘千门卷’找出来呈献陛下。” 周帝脸上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道:“上官爱卿,起来吧,此事朕另有打算,你不必再操心。” 上官楼惶恐道:“是,微臣谢陛下。” 过了半晌,周帝目中竟赫然起了杀机,声音也变得森冷道:“上官爱卿,若左玉执意留在江湖,不肯接受朝廷官职,你该明白朕的意思。” 上官楼沉吟良久,忽然面色大变,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惶恐顿首道:“如此做,微臣,微臣......怕些不妥......” 周帝龙眉微敛,威严的脸上似乎结上了一层霜,声音更是越来越冷,道:“上官爱卿,有何不妥?” 第110章 生死之交 上官楼心神忐忑,迟疑片刻之后轻轻吐出口气,终于还是呐呐道:“微臣想,如此一来,怕是要令......投效者望而生畏,日后......再无人为朝廷......尽心效力。” 周帝面色微变,声音森冷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依计行事便可,朕知你与左玉关系匪浅,但终究要以大局为重,此人江湖气息太重,知道的事情又太多,为了大周江山稳固,也只能如此了,朕希望你能明白此中的厉害。” 上官楼勉强忍住内心的痛苦,整个人也都颤抖了起来,他的精神世界似已成了一面破碎的镜子,甚至连说话都感到有些吃力,讷讷道:“微臣......是......” 周帝瞧着上官楼变得苍白色的脸,脸上沁出的冷汗,冰冷威严的面容终于稍稍缓和,语气也跟着温和了一些,道:“上官爱卿,此次你劳苦功高,待事情完了,朕不会亏待于你,下去吧。” 上官楼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勉强道了声“微臣告退”,便吃力地退了下去。 周帝看着上官楼蹒跚远去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竟已苍老了不少。但为了大周江山社稷稳固,他也只能如此做。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样的事情周帝经历过不少,也做过不少。每一步,他都走得战战兢兢;每一次的无奈选择,他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与悲苦。 人性的阴毒、狠辣、卑鄙、自私......周帝都见过,并慢慢变得习以为常。 上官楼现在依然能够获得信任,是因为他能够完全了解上官楼,掌控上官楼,倘若有朝一日,一旦他对上官楼的信任出现了危机,那也必将成为上官楼生命的终点。 周帝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上官爱卿,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否则......” 在走出大殿走下石阶的时候,上官楼竟摔了一跤,幸得上官楼也是一等一的武林好手,才幸免摔伤,若是寻常大臣摔上一跤,估计至少要在病床上躺上个把月。 上官楼的手上、胳膊上、腿上都磨出了血,但这点伤痛与他内心的悲恸比起来能算得了什么,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他双眉紧皱,苍白色的脸上沁出了不少汗珠,整张脸已因痛苦而扭曲了起来,呼吸也变得甚是急促。 他现在就像一个快要在茫茫大海上淹死的人,没有人能救他,一个也没有。 左玉是他的帮手,更是他的好兄弟,他们情同手足多年,经历过太多的风雨。他现在很悔恨,为什么当初要拉左玉趟进这趟浑水,如今却退无可退。 他希冀皇帝能改变主意,但很快又破灭。皇帝的脾性他是了解的,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位皇帝所做出的决定。 由于王动的背叛,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也已减弱,更何况是江湖习气甚重的左玉,更要命的是,左玉还知道了王动的身份。 倘若左玉不知晓王动是周帝的人,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一切为时已晚。 虽然他已勉强令左玉相信了摧毁“蜀中唐门”与灭“财神”集团是王动自己的阴谋,但凭着左玉的聪慧,他笃定左玉很快就会怀疑到周帝与朝廷。 周帝也了解左玉,知道左玉的江湖习气重。一旦左玉明白过来摧毁“蜀中唐门”与灭“财神”集团其实是皇帝的意思,王动只是在奉命行事,左玉势必会怨恨周帝,怨恨朝廷,甚至会联合江湖一起对抗朝廷,所以周帝必然要先下手为强。 就算如此,周帝也还是给了左玉一次机会,同时也是给上官楼的一次机会,但上官楼明白,这个机会极其渺茫。 一个月之内上官楼必须解决掉这件事情,否则将会有更多的人,包括自己的亲人朋友也会被牵连其中。 他知道周帝的心有时硬起来,甚至比天底下最锋利的刀锋还要令人心惊胆寒。 他只能做,但他又万分不想做! 江湖上总有人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却暗自嘲讽自己:“人在朝廷,亦是身不由己。” 在经历了近半个月的精神思想斗争之后,上官楼终于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知道他已不能再等,也无法再等下去。 在这半个月里,他至少瘦了十斤,一天的睡眠也减少到不足两个时辰,他的胃口更是大不如前,就算现在把天底下最好喝的美酒都摆在他眼前,他也没有一丝想喝的欲望。 一个“酒鬼”居然对喝酒失去了兴趣,那他所遭受的该是多么大、多么可怕的打击与痛苦! 一张上等的宣纸,光洁如玉,几行墨黑小字却显得有些潦草,就像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穿了件极不合身的衣裳,总给人一种别扭难受之感。 一个人若是写字的时候手抖得厉害,精神更是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他怎能将字写好? 上官楼凝注着纸上的字迹良久良久......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上官兄,这么着急要我回来,莫非是想请我喝酒?” “非也。” 左玉瞪起了眼睛,打趣道:“上官兄,你休要再打我那些泸州大曲的主意,虽然你是我的兄弟,但那些美酒可是我的命。” 上官楼的内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你总觉得自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但这一次你错了。” 左玉尖刀眉微皱,摸着下巴,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莫非上官兄要为我在皇帝那里请功?” 上官楼笑道:“当然。” 左玉拍着上官楼的肩膀笑道:“你总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听到“良心”两个字,上官楼心里咯噔一下,却立刻转变了话锋,道:“‘西北秦门’的事都办妥了?” 左玉道:“当然,有我出马,必然万无一失。” 上官楼点头笑道:“很好,很好。” 左玉故意装出一副神秘的样子,道:“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上官楼瞳孔骤然放大,心头又是咯噔一下,苦笑道:“奇怪什么?” 左玉瞧着桌上空空如也,笑道:“莫非上官兄要过河拆桥?” 上官楼怔了怔,立刻也笑道:“左兄,你好像也学会了打哑谜。” 左玉故意皱了皱尖刀眉,又抿了抿薄而细腻的嘴唇,道:“我最爱的红烧乳鸽、西湖醋鱼、豆腐皮包子呢?还有上好的女儿红呢?我的肚子现在都开始咕咕叫了。” 上官楼幽幽吐出口气,笑道:“是我疏忽了。” 左玉又故意露出一副狐疑的表情,道:“是么?希望你莫要念完了经打和尚。” 上官楼笑道:“你若是做了和尚,岂不可惜?要知道,老赵师傅的女儿仍待字闺中,倘若你做了和尚,老赵师傅第一个不答应。” 左玉轻轻叹了口气,却话锋一转,笑道:“饿着和人聊天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若是你这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我身上倒是有几两银子。” 上官楼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应该大方点才好。” 左玉笑道:“这点我同意,要知道,天底下哪有客人请主人的道理。” 上官楼拉了拉红绳,立刻就有人从楼下走了上来,左玉瞧着上官楼手里的红绳,道:“这莫非又是令妹的杰作?” 上官楼嘴角泛起了一丝得意之色,道:“是的,我这妹妹总喜欢发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左玉笑道:“在‘狼山’,令妹的发明可是帮了苏佩清他们不小的忙。” 这时,一个穿着整洁,面容俊秀,鼻梁直挺,眸子漆黑,年约二十岁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左玉眼前,左玉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萧无恨。 上官楼笑道:“左兄,萧公子现在是这里的管家,但这却不是他的真实身份,半个月前,我向皇帝举荐了萧公子,现已任锦卫司副千户一职。” 萧无恨见到左玉,却显得有些拘谨,赔笑道:“原来是左大侠来了,幸会幸会。” 左玉亦起身施礼毕,道:“萧少侠少年英雄,人中龙凤,上官兄果然好眼光。” 萧无恨面色微红,道:“左大侠过奖了。” 上官楼道:“下去准备些酒菜来,一定要有左兄喜爱的红烧乳鸽、西湖醋鱼、豆腐皮包子这三样。” 萧无恨道:“是。” 待萧无恨退了下去,左玉眼睛早已发起了光,道:“上官兄,‘黑鸽子’真打算留在宫里?” 上官楼苦笑道:“或许留在宫里是他最好的归宿,我已举荐他做了御前近侍。” 左玉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那里终究是他向往的地方,只要他开心就好。” 上官楼犹豫了良久,缓缓道:“苏佩清、卓不凡、沈南一、柳月江、绝尘道人、公孙澜、柳如轼,这些江湖人士皇帝都想见一见,以表感激。” 左玉狐疑道:“你是说皇帝要见所有参与捉拿王动的人?” 上官楼笑道:“皇帝赏罚分明,必然有功必赏。” 左玉道:“好,我一定尽力去办。” 上官楼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尽力,是一定。” 左玉诧异道:“这又为何?” 上官楼笑道:“江湖也是天下的一部分,陛下想见见这些功臣。” 左玉苦笑道:“上官兄,早知道有如此差事,我就不来了。” 上官楼打趣道:“左兄,套鸟也要两粒秕谷,想喝我的好酒,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左玉故意叹了口气,眼睛里却满是喜悦之色,道:“只要是你请我喝酒,就算酒是酸的,我也能喝醉。” 他不等上官楼说话,立刻又接着道:“我后天就去办。” 上官楼的眼角竟似已泛起了泪光,笑道:“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不知已包含着多么深厚真挚的情义! 楼下又响起了声音,左玉已忍不住用鼻子嗅了嗅,道:“嗯,果然是好酒。” 上官楼却故意摇头叹气道:“跟酒鬼做朋友真要命。” 左玉笑道:“其实你应该喜欢酒鬼的,酒鬼至少有一点好处,一向都说真话。” 上官楼不禁心里一酸,幽幽叹了口气,苦笑道:“唉!现在的这个江湖,说真话的人实在是不多了。” 酒菜已上桌,左玉瞧着桌上的酒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更是至少窖藏了三十年之久。 左玉相信自己的鼻子,就像他相信上官楼这个人一样。 他对这坛酒的判断无疑也是准确无误的,这的确是坛窖藏了整整三十年的女儿红。 那他对上官楼的判断呢? 是不是也同样准确无误? 就算一个人长了狗鼻子,也无法闻出醇厚芳香的酒里无色无味的毒药来。 酒已入杯,琥珀色的美酒盛在乳白色的酒杯里,显得越发的诱人! 上官楼瞧着左玉,脸上勉强挤出笑,可他的内心却在痛苦挣扎,就像有人用刀正在一片片地削去他的心脏肺腑,令他几乎已无法呼吸。 左玉举起了酒杯,略感吃惊地瞧着上官楼,打趣道:“上官兄,莫非你舍不得这坛女儿红?” 上官楼终于回过了神,声音显得有些生硬,叹气道:“我只是想到了赵贵妃,其实她也是可怜之人。” 左玉道:“人不该太贪心,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沉吟了片刻,却又喟叹不已,接着道:“不过,或许她也是上了王动的当,她把王动当爱情,王动却把她作棋子。” 上官楼的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手心甚至沁出了冷汗,黯然叹息道:“她陪伴了皇帝十几年,没想到竟然落得那般下场,唉......” 左玉却忽然摆了摆手,举起酒杯道:“上官兄,你是来陪我喝酒的,咱们应该说点高兴的事才对。” 上官楼眉心微皱,苦笑道:“那......有个锦卫司同知的位置还空缺着,不知你是否有意?” 左玉怔了怔,又笑道:“我一向自由散漫惯了,受不得朝廷里的那些繁文缛节,江湖对于我来说更有趣。” 上官楼放下了酒杯,苦笑道:“你真的想好了,不再考虑考虑?” 左玉沉吟道:“此事我已考虑了许久,事情既已了结,我也想过几天舒坦日子。” 上官楼了解左玉,所以他没有继续劝说。 他在想如果左玉愿意接受皇帝给的这个位子,那该多好。但他不是左玉,他明知左玉不会接受,但他还想再努力一次。 可结果依旧如他所料。 终究是朝廷错了,但他却不能说出真相。他知道一旦说了,左玉势必会怨恨自己,怨恨皇帝,甚至是怨恨朝廷。 可真相终究能隐藏多久?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左玉是如此的心思缜密、颖悟绝伦,他相信左玉很快便会明白过来。 一旦左玉明白过来摧毁“蜀中唐门”与灭“财神”集团其实是皇帝的意思。“西北秦门”、“财神”集团、“太平楼”,北方天下三股最强势力不断地明争暗斗,其实隐藏在他们背后的那只操纵之手也是周帝。 以左玉的秉性,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上官楼简直已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的内心痛苦无比,如刀割剑搅,但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的痛苦,甚至还要带着愉悦的笑。 因为左玉也是一个观察细微之人。 左玉瞧着上官楼,狐疑道:“你今天好像兴致不高,莫非是因为锦卫司同知那个位子?我记得你以前好像没这么小气。” 上官楼脸上带着笑意,虽然这种笑看起来已有些生硬,但他已缓缓举起酒杯,摇头叹息道:“你配不上我这窖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可惜浪费了我这上好的美酒。” 左玉瞧着杯中琥珀色的美酒,双眉一轩,苍白色的脸上泛起了傲然之色,打趣道:“美酒配英雄,上官兄,你难道不觉得我是英雄?” 上官楼笑道:“左兄,你不但是英雄,而且还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大豪杰,无论朝廷还是江湖,都会记得你。” 左玉大笑着饮进了杯中酒,却忍不住抿了抿嘴唇,脸上似起了诧异之色,故意叹气道:“你今天好像变得有点啰嗦,不过......” 左玉的话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赫然给硬生生截断了! 上官楼面色凝结,脸上像是立刻结上了一层霜,瞳孔开始涣散,但眼角却已流出了热泪,薄薄的嘴唇竟赫然不住淌着鲜血,喘息着,喃喃自语道:“到了下边,咱们继续做......” 酒入喉,魂已断! 人生如梦! 上官楼与左玉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二人的手终又紧紧攥在了一起,他们眼含热泪,相视而笑,似乎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第111章 陆王七的判断 京城,龙盛之地,一幅人稠物穰的景象。 城中,屋宇鳞次栉比,宽阔交错的街道,商铺酒楼林立,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有丝竹管弦之声盈耳,吆喝叫卖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天下客栈,气势宏伟的五层高楼,碧瓦朱檐,一面黑底红字的招牌,书着四个铁画银钩之字—“天下客栈”。 地字三号房,陆王七头发花白,步伐仍是那样的稳健,身体仍是那样的笔直、坚挺,一双本应精光四射,如鹰隼般敏锐、狡黠的眼睛却已失去了往日的色彩。 他来回不停地踱步,右手不时轻抚颔下花白短髯,瘦削的脸上表情更是时不时地变化着,这一切都说明他正在不断地思考。 经与“蜀中唐门”一战之后,王门主已基本将不十分忠于自己的人从“西北秦门”清除干净。 王门主心思缜密,为防途中生变,他将真正的“千门卷”交给了陆王七,而他则带着假的“千门卷”与卓飞一同取路京城而来。 他们本约定五日之后在京城的“天下客栈”会面,到时便可安全地将“千门卷”交到皇帝手里。 这本是个万无一失的计策,可到了第六日,陆王七却并未见到王门主的身影。后来他又等了两日,仍不见王门主前来会面。 陆王七知道王门主是最守时之人,怎会无故失约? 王门主聪慧绝伦,算无遗策,这样的失约之事本不该在他身上发生。 莫非王门主途中遇到了麻烦? 王门主如此信任、器重自己,陆王七决心一定要将真正的“千门卷”交到王门主手里。 又过了两日,陆王七越发觉得事情不妙,于是他便偷偷潜回了“西北秦门”,竟发现“西北秦门”赫然已发生了变故,再三考虑之下,他决定先找李长空了解情况。 在“西北秦门”,他与李长空算是至交,他不但两次帮李长空渡过难关,更向王门主举荐过这个年轻人。 他了解李长空的秉性为人,他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李长空都绝不会出卖他。 他从李长空口中得知,“太平楼”楼主上官楼扮猪吃老虎,竟在去京城的途中截杀了王门主,并又很快控制了“西北秦门”,这令他万分震惊。 他实在没想到王门主竟会栽在上官楼的手里,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越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它却偏偏发生了! 至于卓飞的下落,他既不能问,也并不感兴趣。 更令他感到诧异的是,上官楼告诉“西北秦门”众人,秦中原父子是被王门主所杀,韩玉只不过是替罪羊,王门主与赵贵妃合谋不但要控制江湖,更要篡取大周皇权。据说赵贵妃入宫前曾与王门主有过一段情,并且还从王门主身上搜出了一份赵贵妃写给王门主的密函。 “如此一来,周帝岂非也要感激上官楼?”陆王七不禁在心里感慨。 对于秦中原父子被杀这件事,陆王七转念一想,也觉得合情合理。 他原以为王门主是做了“西北秦门”门主之位后,才有了投效朝廷的想法,现在想来王门主或许早就有了投效朝廷之心,于是便想方设法杀了秦中原父子。 或者说他早已是朝廷的人,他是奉周帝之命杀了秦中原父子,而且近些年来北方天下三股最强的江湖势力不断地争斗流血,他们背后的隐形之手极有可能也是周帝。 只是令他感到万分惊愕的是,王门主不仅要控制江湖,而且竟与赵贵妃合谋企图篡取皇权。 原来他一直以为王门主是周帝之人,不想他竟背叛了周帝与赵贵妃合谋。 莫非王门主在投效了周帝进入朝廷后,无意间遇到了赵贵妃,于是他在赵贵妃暗中授意或在他二人合谋之下,主动向周帝献策投入“西北秦门”,并成为“秦门”之主,而后在王门主掌握了江湖势力之后,又企图篡取大周皇权。 如此一来,皇帝岂非也成了赵贵妃或他二人的棋子? 或者说王门主其实在周帝之前就与赵贵妃取得了联系,依照赵贵妃之意或二人合谋,为了获取周帝的赏识,他必须先坐上“西北秦门”门主之位。 于是他便有预谋地杀了秦中原父子,进入朝廷,并向周帝献策控制了江湖势力,而后打算阴谋篡取皇权。 陆王七也并不会对王门主产生一点恨意,因为他本就是在王门主的举荐之下才进入的“西北秦门”,况且秦中原从不将他放在眼里,甚至在大多数时候将他当做打杂的奴才,反而是王门主特别地信任、倚重他。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王门主就像自己的兄长,但眼下他也不会因为王门主的死而悲伤,因为王门主也在欺骗自己。 至于王门主是周帝的人,还是赵贵妃之人?抑或是与赵贵妃合谋?他现在也分辨不出。 上官楼如何知晓秦中原父子是被王门主所杀? 莫非是那份被搜出的密函? 或者说是上官楼与王门主合谋杀了秦中原父子? 然后上官楼再对王门主下手?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一想到这句话,陆王七就忽然觉得心底莫名有一阵阵寒意升起,凉入骨髓。 在思虑了几乎三个时辰后,陆王七双眉一轩,瘦削的脸上泛起了光泽,细小的眼睛也发起了光,他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他决心将“千门卷”交给周帝,因为他有五点理由不得不这样做。 第一、上官楼杀了王门主,朝廷会认为一定是上官楼拿走了“千门卷”,朝廷通过追查上官楼,一定会查到自己身上来。倘若上官楼知晓“千门卷”的秘密,那他从王门主身上拿到假的“千门卷”之后,也一定会查到自己身上,毕竟自己是王门主最信任的人。 第二、王门主本就是朝廷的人,自己为王门主办事其实也是在为朝廷办事,既然卓飞知晓自己的身份,或许皇帝知道也未可知,至于王门主与赵贵妃之事,自己也并不知情,自己一直以为王门主是周帝的人,何况王门主如此机密之事怎会告知自己?所谓不知者无罪。 第三、“秦中原父子是被王门主所杀,王门主与赵贵妃合谋”这个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即便真如自己推测的那样,王门主是奉周帝之命杀了秦中原父子,近些年来北方天下三股最强的江湖势力不断地争斗流血,背后的操纵之人也是周帝,可自己的话又会有多少人相信,保不准甚至还会有人怀疑自己是王门主的同谋,杀害秦门主父子自己也有份参与。况且以皇帝的聪慧睿智,自己能推测到的几种可能,皇帝岂会想不到?若不将“千门卷”献出,反而会引起皇帝猜疑自己有图谋不轨之心,引来杀身之祸。“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第四、只要自己将真正的“千门卷”主动呈献给朝廷,自己不但可以得到皇帝的重金恩赏,而且还可得到皇帝的赏识,因为从王门主口中得知,周帝现今正是用人之际。 第五、“千门卷”暗藏在江南霹雳堂的“火中龙”之中,虽然那看起来只不过是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但他知道此盒乃是用昆仑山的寒山陨铁所制,坚硬无比,其内更有“玉臂门”遗下的秘制巧妙火药机关,除非王门主亲自开启,他人若稍有不慎,触动了内部机关,“千门卷”顷刻间便会化为灰烬。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本是一个闲情逸致,品茗谈笑的好日子。只可惜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么好的日子,巍巍天阙里会杀人,而且杀人的竟还是锦卫司总司卓飞卓大人。 京城,皇宫,琼楼玉宇,光辉夺目,红的墙,碧的瓦,楼宇重重,雕梁画栋,廊腰缦回,层楼叠榭。 宫墙之内,一排排强弓硬弩,箭簇闪着冷冷的青光,一柄柄出鞘的碧春刀,刀锋更是寒光闪闪,刺人眼目。 陆王七的身体仍是那样的笔直、坚挺,却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他眼角的肌肉也不禁跳动了起来,瞳孔更是骤然扩张,一张瘦削的脸上冷汗滚滚而落。 卓飞从人圈中走了出来,目光似刀锋冷冷盯着陆王七,厉声道:“陆王七,本官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陆王七面色微变,骇然道:“卓大人,你胆敢忤逆陛下之意!” 卓飞冷笑道:“你以为陛下真会重用你?” 陆王七道:“陛下金口玉言。” 卓飞目中已起了杀机,冷冷道:“陆王七,所谓不知者不怪。你一直认为王动是朝廷的人,自己为王动办事其实也是在为朝廷效力,至于王动与赵贵妃之事,你也并不知情。只要自己将真正的‘千门卷’主动呈献给陛下,不但可以得到皇帝陛下的恩赏,而且还可以得到陛下的赏识。” 陆王七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越来越难看,一双细小的眼睛里更是透出了恐惧之色。他虽默然不语,但有时候沉默岂非也是一种承认? 第112章 以命为局 卓飞并不理会陆王七承不承认,依然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权衡利弊之后,一定会将‘千门卷’献给陛下。若是上官楼知晓了‘千门卷’的秘密,一定会追杀你,就算上官楼不知晓‘千门卷’之中的秘密,陛下也会追查上官楼,从而得知真正的‘千门卷’当时并不在王动身上,但王动当时来京一定会向陛下呈献上真正的‘千门卷’,所以以王动的行事风格,他定然会把‘千门卷’交给自己的心腹带来京城,而本官知道他的心腹只有你一人。” 陆王七还是没说话,但脸上的恐惧之色已越来越重,冷汗更是不断从脸上沁出,滑落。 卓飞继续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千门卷’暗藏在江南霹雳堂的‘火中龙’中,虽然那只不过是个长方形的黑盒子,但此物乃是用昆仑山最高处的寒山陨铁所制,坚硬异常,其内更有‘玉臂门’的秘制火药机关,除了王动及‘玉臂门’弟子外,他人若想开启其中机关,‘千门卷’极可能顷刻间化为灰烬,而本官相信陛下一定能找到‘天下第一巧匠’李玹,据说他是现今‘玉臂门’唯一在世的弟子。 陆王七终于开口了,他目光四转,声音还算平静,道:“卓大人目光如电,明察秋毫,在下佩服。老夫既愿誓死效忠陛下,实在不明白卓大人此为何意?” 卓飞并未回答陆王七的疑惑,而是话锋一转,反问道:“陆王七,你可知王动是在投效了陛下之后进的‘西北秦门’,还是在进入‘西北秦门’之后投效的陛下?” 陆王七不假思索道:“王动是在做了‘西北秦门’门主之后投效的陛下,秦中原本就有雄霸江湖的野心。” 卓飞冷笑道:“这只不过是王动告诉你的,你对这点一定有所怀疑。若是在进入‘西北秦门’前王动已投效了陛下,那么一定是陛下安排王动进入‘西北秦门’,并杀了秦中原父子。而且近些年来,北方天下三股最强的江湖势力在不断地争斗流血,他们背后的人也可能是陛下,这些你也想到了,是吗?” 陆王七不置可否,却轻轻吐出口气,道:“若是赵贵妃安排的呢?” 卓飞锐利如鹰的眸中泛起了狐疑之色,冷冷道:“哦?” 陆王七道:“或许赵贵妃在陛下之前就与王动取得了联系,而后在赵贵妃授意或他二人合谋之下,他们明白需要手握权利才可获取陛下的赏识。卓大人,你说对吗?” 卓飞却沉吟不语,眸中竟忽然透出一丝奇怪的神情,过了良久,终于正色道:“在未入‘西北秦门’之前,王动已投效了陛下,而进入‘西北秦门’取得‘秦门’门主之位也是陛下的意思。” 陆王七瘦削的脸上爬满了惶恐之色,卓飞嘴角却已泛起淡淡的笑意,继续道:“倘若王动在投效陛下前已和赵贵妃取得联系,并在其暗中授意或他二人合谋之下,计划先投效陛下,而后出言献策,请求主动进入‘西北秦门’。或是王动在投效陛下之后与赵贵妃取得联系,而后在赵贵妃暗中授意或二人合谋之下,主动献策。那么王动便是奉赵贵妃之命或与赵贵妃合谋进入‘西北秦门’,并杀了秦中原父子。” 卓飞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但王动并未主动献策,所以王动是奉陛下之命进入的‘西北秦门’,并杀了秦原父子。只可惜他在逐渐控制了江湖势力之后生出了异心。一个人在拥有了权利之后,难免经不起诱惑。” 陆王七心中惊骇,面容也已经开始扭曲,他实在没有想到卓飞竟对自己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看来卓飞杀心已起,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逃出这重重的包围,更何况这里还是宫墙之内。 以命为局,莫非自己的推测哪里出了差错? 弓弦紧绷,箭镞的青光更冷,每一根弓弦似已都变成了陆王七的神经。冷入骨髓的寒意,刀锋上的杀气越来越浓。 凝重的空气,压迫着陆王七那颗快速跳动的心脏。 卓飞冷冷道:“陆王七,虽然你不肯承认,但你已经猜到了这一点:进入‘西北秦门’、江湖势力的不断争斗、秦中原父子之死,王动都是在奉陛下之命行事。知道了这些,你本该逃的,可是你来了......这样反而会活得长些。” 陆王七怔住了,就像眼前的悬崖忽然又变成了平坦的道路,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他不禁轻轻吐出口气,紧张的心跳也跟着放松了一些。 陆王七脸上的恐惧之色开始褪去,苦笑道:“每个人都想好好活着,但有时候并不能如自己所愿。” 卓飞摆了摆手,弓弦立刻松开,刀锋立刻入鞘,笼罩的杀气立刻褪去。 “陆王七,你可知你为什么能够活下来?” 陆王七心中骇然,但还是回答道:“愿闻其详。” 卓飞面色一凛,道:“王动在杀了秦中原父子,相继灭掉‘财神’集团,摧毁‘蜀中唐门’,基本控制了江湖势力之后,想佯装通过投效陛下来加强与赵贵妃的联系,他是朝廷与江湖共同的敌人,江湖三股势力的不断争斗,‘蜀中唐门’被毁,全是王动与赵贵妃所为。若想活得长些,本官希望你能记住这点。” 陆王七细小的眼睛发起了光,正色道:“若是忘了这句话,也就是老夫的死期。” 卓飞接着道:“王动被杀,上官楼控制了‘西北秦门’,秦中原在‘秦门’的势力现已消耗殆尽,无凭无据仅靠臆测之事,在无权利之时更无法令人信服,或许到时你也会成为王动的同谋。一个人若是在走投无路之际,吃上了别人‘雪中送炭’给的饭,却又砸着别人的碗,这种人活着只是一种浪费。” 陆王七的身体又变得那样的笔直、坚挺,鹰隼般敏锐、狡黠的眼睛已是精光四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种奇异的光泽,就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跪倒在释迦摩尼面前一样,道:“老夫誓死效忠陛下,若有人胆敢对陛下不利,老夫定要他血溅三尺!” 卓飞的嘴角终于泛起了笑,这是一种满意的笑,道:“据说在‘西北秦门’,王动很信任、倚重你,王动背叛了陛下,死在上官楼手里,你有没有打算借陛下之力替王动复仇?” 陆王七立刻否认,道:“陛下隆恩盛德,王动胆敢背叛陛下,那便是不忠不义之徒,他也并非是器重老夫,只不过是令老夫死心塌地替他卖命罢了,若不然,他怎会瞒着老夫背叛陛下?” 卓飞却话锋一转,笑道:“据说令郎陆疑一表人才,聪颖绝伦,现如今正在勤奋苦读考取功名,陛下也是惜才之圣主。” 陆王七心里似被人突然猛砸了一拳,瘦削的脸上立刻又出现了惶恐之色,呐呐道:“是......小犬他......” 卓飞立刻打断了陆王七的话,笑道:“陆先生,想必你在京城等不到王动,可是回了一趟‘西北秦门’查探情况?” 陆王七兀自茫然地点了点头,迟钝道:“那个时候我,已感到了不对......于是潜回‘西北秦门’,发现上官楼已掌控了‘秦门’,恰巧当时......上官楼并不在门中,于是老夫找了‘秦门’昔日一个至交好友,才得知秦中原被王动所杀......王动与赵贵妃合谋......不但要控制江湖,更要篡取陛下皇权......不过江湖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消息自然会不胫而走,老夫当时,只是比较焦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卓飞问出的每句话都能令陆王七心中骇然,他实在是摸不清卓飞眼下问话的路数。 就像你看到一个人正在往北走,却忽然折向西,接着转向东,然后又向北......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卓飞眸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又问道:“陆先生,你那‘秦门’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陆王七双眉微皱,目色茫然,犹疑了片刻,终于缓缓道:“他叫李长空。” 卓飞道:“很好。” 他接着又说了一句令陆王七甚是惊愕的的话。 “杀了他。” 这非但不是一句玩笑话,相反说话的语气还很严厉,很有气势,就像一位面色威严,态度凛然的大将军,正在对他的士兵发号施令。 陆王七怔了怔,又立刻回道:“是。” “为什么要杀李长空?” “莫非卓飞与李长空当时在‘西北秦门’结下了梁子?” “又或者李长空知道了陛下与王动之间的关系?” 这几句话陆王七只能自己在心里问出来,因为他已看出卓飞绝没有一点想要讲出来的意思。 “杀了李长空”这话虽由卓飞说出口,但或许这是皇帝给自己下的第一条命令。 他必须立刻毫不犹豫地执行。 因为他明白“令行禁止”现在对自己的重要性。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陆王七对这句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话开始有了新的认识。 楚落伊婀娜地站在石拱桥上。她就像一位被遗落在人间的仙子,微风轻拂着她的青丝,令她越发的妩媚迷人。 她很美,美得令人心醉,美得不可方物,就算世间上最美的美人到了她面前,恐怕也要黯然失色。 这本是一处很普通的地方,一座很普通的石拱桥,一道很普通的风景,但只因她站在了桥上,这座石拱桥就变成了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桥,这里的风景也成了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美景。 没有人能形容她的美,就算把天底下最美的辞藻都用尽,就算天底下第一大文豪的锦绣文章,也无法来形容她的美。 她就这样站着,亮如明星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瞧着湖里的一对鸳鸯嬉戏,仿佛已陷入沉思。过了良久良久,钱玉柔终于从不远处的花园款款走了过来,径直走向楚落伊。 钱玉柔敛衽施礼,道:“属下参见花主。” 楚落伊迷人的脸上透着一层淡淡的光彩,那光彩仿佛有种摄人魂魄的魔力,道:“玉柔,你可知我为什么找你?” 第113章 楚落伊 钱玉柔恭敬道:“属下愚笨,望花主明示。” 楚落伊忽面色一凛,柔美的声音似乎立刻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剑,道:“唐笑在哪里?” 钱玉柔心头一惊,却还是犹疑了片刻,呐呐道:“他......他,在‘丹枫客栈’。” 楚落伊道:“很好。” 钱玉柔忙不迭跪倒在地,白皙如玉的脸上竟已沁出了冷汗,乞求道:“属下该死,望花主饶他一命。” 楚落伊瞧着钱玉柔细腻、雪白、柔嫩的侧脸,狐疑道:“你喜欢此人?” 钱玉柔轻轻点了点头,讪讪道:“嗯。” 楚落伊的面色终于有些缓和,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声音也跟着柔和了一些,道:“玉柔,我希望你有个好归宿,但你不该找唐笑。” 钱玉柔双眉微皱,疑惑道:“花主,属下不懂。” 楚落伊冷冷道:“唐笑背叛了唐门。” 钱玉柔樱桃般的嘴角竟浮出了一丝笑,呐呐道:“花主,可是......他是为了属下才背叛唐门的。” 楚落伊柳眉微敛,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似有西子蹙眉之态,道:“玉柔,想你如此聪慧之人,竟也变得糊涂了,今日他既然能为了你背叛唐门,他日同样也能为了别人而出卖你。” 钱玉柔轻咬嘴唇,讷讷道:“花主,可是......他对属下的感情是真心的。” 楚落伊竟又幽幽叹了口气,瞧着钱玉柔发光的眸子,眸子里泛起的那种弥足珍贵的色彩,不由得感慨道:“玉柔,这次你是真入情了......但愿是我看错了他!” 钱玉柔的眼角竟已泛起了泪花,喜极而泣,忙又跪地拜谢道:“属下多谢花主!” “起来吧。”楚落伊沉吟道,“这次在与‘西北秦门’的较量中,‘蜀中唐门’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此事唐笑知道了?” 钱玉柔道:“是。” 楚落伊蹙眉道:“唐笑知晓此事后作何反应?” 钱玉柔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敛额道:“他伤心难过了许久,一直在责怪自己为什么在唐门最危难的时候却置身事外,属下劝慰了好多次也无济于事。” 楚落伊瞧着钱玉柔迷人的曲线,饱满的胸膛,娇艳欲滴的容貌,沉吟了良久,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盈盈一笑,道:“此次‘蜀中唐门’的力量虽几乎消耗殆尽,但常言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西北秦门’虽取得胜利,但权利最终落在了上官楼手里,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钱玉柔道:“花主,您所言极是,据说‘西北秦门’最得力的两大长老‘古松’与‘青竹’,也在此役中毙命,这才让上官楼捡了这么大个便宜。” 楚落伊柳眉微皱,苦笑道:“真没想到王动竟有这么大的野心,不但要控制整个江湖,更是与赵贵妃合谋,企图篡取大周皇权。此次上官楼杀了王动,不但掌控了‘西北秦门’的残余力量,更是误打误撞,令周帝也对其心存感激。” 钱玉柔不由得担忧道:“花主,只怕日后上官楼的势力会越来越强,野心也会变得越来越大。” 楚落伊却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顿了顿,接着又道:“‘西北秦门’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版图,而在向南扩张的过程中,‘蜀中唐门’首当其冲,唐门本不轻易涉足江湖之事,此次若非唐门继承人唐紫烟被抓,唐门怎会几乎倾巢出动?” 钱玉柔黯然叹息道:“只可惜此一战唐门八大高手全军覆没,这一次的打击对于唐门来说,实在太大了。” 只因唐笑为“蜀中唐门”弟子,常言道:爱屋及乌。钱玉柔对唐门的遭遇自然也产生了怜惜之情。 楚落伊道:“幸好‘蜀中唐门’的大部分女弟子并未参与此役,这也为他们保存了一小部分力量。只是经此惨烈的失败,唐长缨恐已成行将就木之人,不知这位继承人唐紫烟能否担起复兴唐门的重任?” 钱玉柔沉吟道:“花主,属下曾听唐笑说过此人。唐紫烟的父亲乃唐门七大长老之首,她本人杀伐果断、聪慧绝伦,有擎天驾海之能,更是唐门里功夫最强,暗器最快,轻功最好的女弟子,若非女子不能入唐门八大高手之列,属下想她至少可排进前三,在享誉江湖的《武林志》暗器名人榜上,她的‘花蕊飞针’、‘春雨如丝’更是位居第二。” 楚落伊怔了怔,又缓缓道:“‘蜀中唐门’虽元气大伤,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要还残留一口气在,他们便有重振声威的机会。上官楼已掌控了‘西北秦门’,其野心或许比王动更大,唇亡齿寒,若唐门一旦被彻底消灭,咱们的压力就会更大。玉柔,此次你陪着唐笑回川蜀,定要助他们卷土重来,重振唐门声威,我这里也会随时全力相助你们。” 钱玉柔却面有难色,犹疑了片刻,终于道:“花主,可属下失手打死了唐紫菁,他们怎肯接纳属下?” 这时,楚落伊一面从身上取出一封密函递给钱玉柔,一面含笑说道:“你先看看这封密函,其实唐紫菁并没死。” 钱玉柔先是心中一愕,愣了愣,然后才回过神,接了密函看起来,只过了不足十弹指的时间,她忽双眉一扬,脸上的愁苦之色顿时消散,不由得惊喜道:“花主,唐紫菁没死,她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唐紫菁的死,就像阻在钱玉柔与唐笑感情间的一座“大山”,如今这座“大山”竟忽然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怎能不令她感到万分的惊喜、愉悦? 她心里的那座“大山”也就立刻跟着消失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多情的人总会受伤,玉柔把唐笑这小子看得如此之重,恐怕要吃大亏。”楚落伊不禁蹙眉暗忖,嘴里却说道,“玉柔,至于你无意打伤了唐紫菁之事,我给唐长樱的书信里已做了解释赔礼,她那里我还有着几分薄面。眼下正是唐门危难之际,常言道: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此次咱们施以援手,唐门必会感恩戴德。” 钱玉柔笑逐颜开,内心的欢喜似乎又增加了好几分,忙俯伏再拜谢道:“谢花主,花主英明神武,有踔绝之能,属下钦佩之至!” 楚落伊看着钱玉柔欢喜的模样,虽脸上也起了淡淡的笑意,却又不禁在心里重重地叹息着。她隐隐有了种不祥之感,唐笑带给钱玉柔的绝不会是幸福,反而可能是灾祸,可怕的灾祸...... 苍穹有月有星。 残月,繁星却满天。 唐代诗仙李太白曾作诗《静夜思》一首,曰:“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明亮的圆月总会引人思念故乡,思念远方的人。 残月岂非也一样? 窗外月色如钩,银白色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了地上,似乎给地上也结上了一层霜。微风习习,吹上了唐笑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脸。 唐笑躺在地上,醉眼朦胧,脸上留下的也不知是酒痕还是泪痕。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空酒坛,身旁更是倒着四五只酒坛,也已空空如也。 他从未如此痛苦、悲恸过。 他虽已离开了唐门,但唐门依然是他的家,他的精神支柱,他的魂在那里。如今家被毁,支柱已倒塌,魂已无安身之处,他的人生已随着“蜀中唐门”的被毁而变得支离破碎。 在唐门最危难之际,他却躲在酒楼与美人寻欢作乐,每每想起这些,他的心就如被刀刮剑削般痛苦万分。 他开始做梦,甚至一连四五天都是噩梦。 梦里,他见到了熟悉的亲人,他们是他的父母双亲、兄弟姐妹、长辈晚辈。他们满身血污,一脸愤怒、怨恨地围绕着他,不停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救援。 他是唐门叛徒,唐门败类。如今唐门已毁,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他总在不停地问自己:“为了情爱,他真的可以抛弃一切么?他还可以做什么来弥补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孽?”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这句流传很久很出名的话,对于他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 一夜终于过去,刺眼的阳光射在他脸上,他感到火辣辣的,头疼得几乎要裂开。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被换上了崭新的,此刻人也已从冰冷的地板躺到了很舒适的床上。 窗户在和煦的阳光出现的时候被人准时半开,以保证房间里的温暖以及有新鲜的空气流入。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钱玉柔为他做的。 自从唐门被毁的消息传来,他与钱玉柔之间的情感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在一起的次数也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了。 尽管他自己还不愿意承认,但实际上他对钱玉柔的喜欢程度已没有像以前那么深,那么炽热,那么强烈。 他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整个人似乎也轻松了一些,然后他又想到了酒,现在也只有酒才能减轻他内心的痛苦与愧疚。 酒,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会抛弃你,都愿意陪伴你。 你若不懂得喝酒,那你的人生岂非也会变得很枯燥,缺少生趣? 桌上有酒有菜,酒是城北“七里香酒楼”上好的女儿红,菜是城西“醉仙楼”老李师傅的拿手名菜。 有麻婆豆腐、爆炒猪肝、红烧鲤鱼、凉拌猪耳朵、豆腐炒青菜,还有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浓郁的羊肉汤。 他方拿起酒壶,竟发现酒壶下压着一根红色纸笺,打开纸笺,其上还笔走龙蛇地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简短的十几个墨黑小字,他的瞳孔竟骤然扩张,脸上的表情也已凝结,手指甚至开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他盯着纸笺上的小字,浓眉紧锁,面色惨然,额头竟赫然不断有冷汗滚滚而落,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似乎是看到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什么样的事能令他如此怔营? 当他的目光再次缓缓移向最后那三个墨黑小字和印章时,他不禁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甚至因为颤抖而几乎已无法捏住纸笺。 过了良久,他终于又长长地吐出口气,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拿起火折子点燃了那张纸笺。 火苗跳跃,纸笺灰飞烟灭。 许久许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一个经过反复思想斗争之后做出的痛苦决定。 做出这样的决定,甚至比上刀山下油锅更要艰难数倍! 钱玉柔吃完早餐,换上了一件她感到最满意的衣衫。虽然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影响着她的心情,但她仍然保持着良好的饮食作息习惯。 长久的良好习惯,令她的整个人都保持得很完美。迷人的曲线,细腻、雪白、柔嫩的脸颊,饱满的胸膛,娇艳欲滴的容貌,甚至比京城“福记绸缎庄”的绸缎还要光滑、细腻的肌肤。 此刻,她雪白如玉的纤纤手指已染上了“百花楼”的凤仙花汁。 以前她是从不染指甲的,但现在她已改变了这种想法,因为她知道唐笑很喜欢,尤其是用“百花楼”的凤仙花汁染过的指甲。 此时已到巳时,钱玉柔梳妆完毕,带上了楚落伊给她的那封密函,脸上不禁又泛起了愉悦的笑容。 自从拿到那封密函,她已不知笑了多少次。 她恨不能脚生双翅,立刻就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唐笑。 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以前,她用自己曼妙的身姿、美貌、甜言蜜语欺骗过很多人,投入的也全都是虚情假意,但这次她却真的动了情。 或许是年纪到了“那里”。 一个女人无论多么的美艳绝伦、慧心妙舌,到了一定的年龄总是要找个归宿。 钱玉柔笃信唐笑就是自己的归宿。 一个好归宿,很好的归宿。 钱玉柔走进来的时候,唐笑正坐在紫檀木酒桌旁,桌上已摆放着两只青花瓷酒杯,杯中也已斟满了城北“七里香酒楼”上好的陈年女儿红。 看到钱玉柔婀娜地走进来,唐笑俊秀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笑,但这种笑看上去却显得很不自然。 钱玉柔自然也看得出来,但她最近已习惯。 钱玉柔坐了下来,呼吸甚至变得有些急促,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唐笑这个好消息,但唐笑却一把掩住了她的嘴,用一种言语都无法描述的目光凝注着她那张迷人的脸,摄人魂魄的眸子。 唐笑柔声笑道:“玉柔,无论你想说什么,等咱们先干了这杯酒再说。” 钱玉柔的脸颊竟有些泛红,嫣然笑道:“嗯。” 唐笑轻轻咬了咬牙,终于缓缓举起酒杯,笑道:“玉柔,干杯。” 钱玉柔也举杯,柔声笑道:“干杯。” 看着钱玉柔将杯中的女儿红饮尽,唐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整张脸竟痛苦地扭曲变形起来。 看见眼前赫然发生的一幕,钱玉柔花容失色,骇然道:“唐笑,你怎么......” 第114章 人类的悲哀 钱玉柔的话就像是被人给硬生生地剪断了,只说了半句,喉咙就像是被人给死死地扼住般,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只觉脏腑间血气翻滚,好似有人拿着刀剑在胸腹内狠狠地乱砍乱刺,一口闷气冲上咽喉,喉管一阵发咸,嘴里叫苦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殷红的血。 唐笑一把扑过去紧紧拥住钱玉柔柔弱无骨的身子,声泪俱下,痛哭道:“玉柔......对不起,我对不住你......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你的恩情......” 钱玉柔仿佛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唐笑痛哭扭曲的脸,眼角不断有眼泪流出,面色越发惨白。 她不停地喘息着,嘴里不住向外淌着暗红色的血,挣扎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唐笑鼻涕眼泪直往外流,不断悲恸道:“玉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钱玉柔拼尽残存的气力向怀里摸去,随着眼角最后一滴泪珠滑落,她的手永远停在了自己怀里,指尖恰巧停留在了那封楚落伊写给唐长缨的密函之上。 她美丽而迷人的脸上最后竟似乎凝结着一抹冷笑。 她在冷笑什么? 冷笑自己的愚笨? 冷笑自己的痴情? 还是冷笑自己的报应终究还是来了? 她在生命最后短暂的时光里,一定是极度痛苦的。 被自己喜欢、信任的爱人杀死,这该是人世间多么大的悲哀! 人世间的悲哀虽然多,但所有的悲哀加起来,恐怕都不及这种悲哀更令人痛苦。 曾经,她依仗着自己千娇百媚的外表、花言巧语,欺骗过很多人,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甚至还有小孩子。 尤其是男人,她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男人倒在了自己的百褶裙下。 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使用各种阴险狡诈的手段,说出各式各样的甜言蜜语去欺骗别人。 当别人死在她的阴谋之下,她只是淡然一笑,却从未将别人的生命、痛苦放在心上。 在这最后的短暂时光里,她是否后悔过?是否为自己以前所做的罪孽忏悔过? 当她看到泪水从唐笑眼里喷涌而出,她已明白了一切。 罪孽需要用鲜血来清洗。 她不怨恨唐笑,从来没有! 她多想告诉唐笑那个好消息。 她多么希望老天爷能再给自己点时间。 可惜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当唐笑拆开那封楚落伊写给唐长缨的密函之后,整个人都崩溃了,就像一面镜子被人瞬间击得粉碎。 当一个人在极度痛苦、愧疚之时,难免就会做出些令自己后悔的冲动之举,而有些后果往往会造成一个人一生的悲哀。 唐笑抱着钱玉柔渐渐冰冷僵硬的身体放声痛哭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断地落在钱玉柔的脸上、身上。 他也不怨恨唐姥姥。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让钱玉柔先把话说完,如果那样,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令人心碎的地步。 他反手狠狠抽着自己,脸颊上的红印越来越深,嘴角甚至淌出了鲜血,他一边反手抽打自己的脸,一边放声痛哭道:“玉柔,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楚落伊盯着呆坐在床上魂不守舍的唐笑,目光如刀锋,厉声怒喝道:“唐笑,我本该杀了你,可是看在玉柔的面上,今日暂且饶了你,我希望你能说出事情的缘由!” 唐笑缄默着,面带痛苦之色,楚落伊的话他似乎一句也未听进去。 若非看在钱玉柔的情面,还有此刻唐笑脸上极度悲痛的神情,楚落伊一定会下手杀了他,为钱玉柔报仇。 虽然唐笑看上去已是精神恍惚,但楚落伊兀自厉声怒道:“唐笑,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此狠心,我希望你能对得起玉柔对你的情意!” 唐笑依然沉默不语,只是神情呆滞地点着头。 此刻,就在唐笑对街的房间里,一个人正在得意地笑。 大仇得报,他怎能不兴奋? 仇恨可以令一个人变得非常疯狂。 为了复仇,他可以倾尽一切。 他本是一个最无忧无虑的人,可自从遇到钱玉柔之后,他的一切都变了。 幸福的家庭变得破碎,命运变得多舛。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惨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若非老天垂怜,他也早已曝尸荒野。 而这一切,竟赫然是他最爱的女子所为。 当他查到“钱玉柔”这个名字时,他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不相信钱玉柔会对自己做出如此无情、残忍的事,可事实摆在眼前,证据确凿,他又不得不信。 自从家遭变故,钱玉柔仿佛也从人间消失了。 他曾天真地找了许久,以为她也遇到了危险或不测。 在自己遭遇如此的危难、痛苦之时,他还在为钱玉柔的幸福平安在佛祖面前祈福。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不由得嘲笑自己,恨不得抽烂自己的脸,挖掉自己的双目。 就因为自己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喜欢上钱玉柔这样的蛇蝎美人。 他家庭富足,却生得并不英俊。 她不仅聪慧多金、娉婷婀娜,更是个绝色美人。 他以为自己只要真心待她,便会换来真心,可惜一切只是一场残酷的阴谋骗局。 他离开家乡去了西北,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在西北荒凉之地,他有幸遇到了一对好心的夫妇,而这对夫妇又恰巧开了一间小小的酒馆—“西北客栈”。 幸好他做菜的功夫不错。 他留了下来。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两年。 在这两年里,他除了吃饭、睡觉、做菜,便是练功。以前他并不喜欢江湖的打打杀杀,但现在,他必须要将家传的功夫练好。 直到有一天,酒馆里来了一个人,一个鲜衣怒马的年轻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待人也是彬彬有礼。 他很喜欢这样的年轻人。 于是,他就为这个年轻人做了几道自己最拿手的美食。 这个年轻人直夸他做的爆炒羊肉、水煮腰花、东坡肉、清蒸黄河鲤鱼俱是天下一绝。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个英俊少年竟是一年前名动江湖的“公子世无双”刘垚。 享誉江湖的《武林志》有如下记载: “公子世无双”刘垚,年方四七,延州人氏,年少多金,父母不详,据说是销声匿迹的前江北首富刘万陵之子,总角之年竟战平《武林志》名人榜第十五的“赤掌追魂”陆千里,令人瞠目,被天下之人赞为天纵少年。六年前凭借着绝世功法崛起江湖,其绝妙的轻功身法“大鹏扶摇”竟有盖过“燕子门”风万里之势,四年前赫然以一招“凤双飞”击败《武林志》名人榜榜首“一剑东来”李仙酒,自此名震江湖。不知令多少妙龄佳人倾心仰慕,令多少少年英雄向其挑战争雄,两年前忽然不知所踪,销声于江湖。(评:人怕出名猪怕肥,一个人名气大了麻烦也就多了。) 他开始祈祷,他的诚心似乎很快就感动了上苍。 一年后刘垚竟再次来到这间小小的酒馆—“西北客栈”,他再次用自己的拿手美食招待了刘垚,并恳求刘垚能教授自己一招半式。 不知何缘故,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刘垚竟真将自己的绝世神功传授了一些予他。自此,他更是勤加苦练,无论严寒酷暑,还是风霜雪雨。 九个月前,王动来到了这家西北小酒馆,他本以为自己会死于王动之手,不想机缘巧合之下,他竟在“西北秦门”认识了唐紫烟,并于无意间得到了未燃尽的唐姥姥的书信笔迹。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一条完美的复仇计划逐渐在他心中成形。 能亲眼目睹钱玉柔惨死在自己情人手里,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复仇快感。 那是一种令人极度兴奋的快感。 他终于如释重负地倒在了床上。可这种快感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竟又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 无尽的空虚! 空虚带来的只有痛苦,一种无法消除的持久性精神痛苦。 这时,门外传来店小二恭敬的声音。 “柳大爷,快到午时了,你需要酒菜吗?” 柳薛衣从床上爬了起来,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冷冷道:“小二,酒给我多拿几坛。” 那店小二似乎很关切这位柳大爷,肃然道:“柳大爷,喝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些才好。” 柳薛衣皱了皱眉,没好气道:“我叫你拿你便拿,休得多言!” 那店小二赔笑道:“好的,柳大爷,您稍候,酒菜马上就到。” 三坛上好的泸州大曲已摆在了酒桌上,并配有七道特色菜。 一碟色泽棕红的辣子鸡、一条清蒸黄河鲤鱼、一盘香辣十足的爆炒羊肉、一碟色泽金红的红烧排骨、一罐汤色乳白,汤味鲜美的青菜豆腐汤、一碟口感酥脆的油炸花生米。 柳薛衣喝了一口酒,觉得很满意,顺手抛给那店小二二两金子,淡淡道:“剩下的都是你的。” 那店小二一看见金子,两只眼睛立刻发起了光,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攥紧金子的手甚至有些颤抖起来。 他这一生还从未见过有如此大方的客人,他看着柳薛衣,恨不得立刻跪到地上去吻他的脚。 他满脸赔笑道:“多谢柳大爷,大爷有事随时吩咐,小的先行告退了,柳大爷您慢用。” 房门开了又关,柳薛衣立刻拍碎泥封,拔掉酒塞,提起一坛酒就往嘴里倒。酒入喉,一股夹杂着酸、甜、苦、辣、涩的味道从喉咙直往嘴里窜。 他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今天,他希望现在的这种感觉能比平日里更多一些。 菜没有吃多少,酒却已喝了很多。 一个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通常是没什么胃口的,但酒量却会莫名其妙地变大。 两坛酒已空,柳薛衣拍开了第三坛酒的泥封。就在他提起酒坛的时候,对街的酒楼里突然传来了惊呼声、惶恐声,人声也嘈杂起来。 虽然两坛酒下肚,但柳薛衣的眼睛依然是明亮的,他立刻起身推开窗,听到嘈杂声正是来自唐笑的那间屋子,此刻里面已站着六七名捕快衙役。 地上铺着块白布,白布之下似乎是一具尸体,一个捕头模样的人,面色铁青,正在讯问那酒楼老板。 柳薛衣借着酒劲,大声呼叫道:“小二......” 那店小二一听到是柳薛衣的声音,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甚至比见了鲜美嫩草的兔子还要跑得快,跑得急。 柳薛衣虽然不是“草”,但他手里却有货真价实的金子。 黄澄澄的金子谁不喜欢? “柳大爷,什么事?”那店小二说话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喘息。 “去看看对面那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柳薛衣指着唐笑的那间屋子说道。 “那里好像发生了命案,官府在办差呢。” “你过去看看。” 那店小二沉吟着,似乎在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利弊,终于咬了咬牙,道:“大爷稍候,小的这就去。”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那店小二推门而入,赔笑道:“小人花了一些银子,终于打听到,原来是一位客人在房间里服毒自尽了,唉......蝼蚁尚且贪生,不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唉!年纪轻轻的,太可惜了。” 柳薛衣怔了怔,随即也叹了口气,道:“知道了,出去吧。” 那店小二却皱起了眉,如鱼梗在喉,脚下更似有千斤重量般走也走不动,吞吞吐吐道:“大爷,小人......方才,打听消息花了些银子......唉......这个月估计还要被,被老板扣工钱了。” 柳薛衣幽幽冷笑一声,随即从怀里摸出了两张银票丢在桌子上,带着些许醉意道:“小二,拿去。” 那店小二双手捧起银票,一看到银票上的数字,两只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一双手更是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银票,整张脸甚至笑成了一朵花,兴奋道:“多谢大爷,多谢大爷,有事您尽管吩咐便是,那,小的先告退了,多谢......” 柳薛衣又提起了第五坛酒,带着醉意,喃喃自语道:“唐门被毁,背叛唐门,亲手错杀了自己最爱之人,经受如此巨大打击,他还有什么勇气再活下去,死了岂非一了百了?哼......哼......” 无尽的空虚,无尽的痛苦,空虚带来的痛苦更加令人疯狂! ......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薛衣终于从怀里摸出一只乳白色小瓷瓶,然后慢慢地拔开红色小瓶塞,将其内的红色粉末缓缓地倒入酒坛里。 他就这样雕像般坐着,目光虽投向了泸州大曲,却显得有些呆滞,显然已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是否在回忆自己的这一生? 他曾经快乐过,也痛苦过;他曾经欺骗过别人,也被别人欺骗过。 对于钱玉柔这个女人,他是否后悔遇上她?又爱上她? 如今大仇已报,他内心的恨意已平,可为什么他反而越来越空虚,越来越痛苦? 又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将手伸向了那坛泸州大曲,此刻,他发觉自己的手竟有些颤抖起来。 无尽的空虚,现在只有一种法子可以解除。 一坛酒。 一坛下了毒药的酒。 酒坛已碰到唇边,他终于仰首一饮而尽。 第115章 隐形的手 今日的阳光似乎要比往日里温和了许多,天气算不上热,但卓飞的额头却已沁出了汗珠,也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 卓飞缓缓放下茶杯,脸上的笑容仿佛是勉强挤出来的,道:“此茶鲜爽甘醇,贤侄,请尝尝看。” 苏佩清端起茶杯先闻了闻,立刻便有茶香气扑鼻而入,沁人肺腑,接着他又轻轻浅啜了一口,只觉味道鲜美,甘醇爽口,不禁赞道:“好茶,西湖龙井果然盛名非虚。” 卓飞款款起身,而后望向窗外远处的大通宝钱庄,沉吟了少顷,含笑道:“贤侄,你可知此乃何处?” 苏佩清道:“卓叔,以前这里是‘太平楼’的权力中心‘牡丹楼’,据说上官楼很喜欢呆在这里。” 卓飞却皱了皱眉,苦笑道:“贤侄,你所言不错。” 苏佩清沉吟道:“上官楼既是朝廷的人,那么‘太平楼’便也是朝廷组织,想必这里真正的主人应该是朝廷。” 卓飞笑道:“贤侄,你很聪明。” 他顿了顿,竟曼声吟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贤侄,我不太喜欢‘太平楼’这个名字,总感觉俗了一些,你觉得这里该换个怎样的名字才好?” 苏佩清沉吟了只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遂笑道:“小侄觉得‘听雨楼’这个名字倒不错,不知卓叔意下如何?” 卓飞抚掌笑道:“小楼一夜听春雨......‘听雨楼’......妙,妙,贤侄果真是聪慧绝伦,令人钦佩!” 苏佩清笑道:“卓叔,您谬赞了!” 他放下茶杯,一双深邃的眸中已泛起了光泽,接着道:“卓叔,请恕小侄直言,您约小侄来此,可是还有什么重要之事?” 卓飞却面有难色,犹疑道:“嗯。” 苏佩清笑道:“卓叔,您但说无妨,小侄洗耳恭听。” 卓飞沉吟少顷,却转变了话锋,竟问道:“佩清贤侄,想必你也知晓那‘千门卷’的来历吧?” 苏佩清思忖良久,终于缓缓说道:“据说‘千门卷’乃战国时期一位叫李秋道的嗜武高手经三十年时间撰写而成,后来李秋道之孙李妙兵贪图荣华富贵,遂将‘千门卷’献给了秦国丞相李斯。在秦国一统天下后,秦始皇嬴政又将一笔巨大的财富也隐在了‘千门卷’之中,后来随着秦帝国分崩离析,‘千门卷’也因此不知所踪。” 听到此处,卓飞不禁截口道:“贤侄,你所言不错。” 苏佩清继续道:“当年李斯虽死,却留下了一部记录‘千门卷’下落的竹简,直到唐开元年间,这部竹简再次现世,竟落入了一代剑器名家公孙大娘之手。后来,为了不让竹简落入歹人手里祸乱天下,公孙大娘遂将‘千门卷’的秘密写在锦帕,藏于一对金环之中,而这对金环则由她最喜爱、最信任的大弟子诸葛雪负责保管。后来诸葛雪的后人,也就是诸葛江的曾祖母怕‘日月金环’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为祸天下,便又打造了一对雄金环,将锦帕分而藏之,最终,雌金环入了江湖,雄金环则进了庙堂。后面发生的事,想必卓叔也很清楚。” 卓飞果然点了点头,双眉微扬,笑道:“‘千门卷’现已到了陛下手里,不过,当日若非贤侄拱手相让,王动又怎会轻易得到此物?贤侄,这里也有你的一份大功劳。” 苏佩清先是一怔,心底旋即竟又升起一股寒意,过了许久,终于徐徐道:“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王动的真实身份。” 听起来卓飞与苏佩清的这两句对话没有什么关系。若是有不知内情的第三人听到苏佩清所言,一定会觉得奇怪。 但若这个第三人知道了此事的内情,一定又会觉得苏佩清所言很明智。 那日,苏佩清之所以主动放弃了千辛万苦找寻的“千门卷”,就是因为王动是周帝之人。若非如此,苏佩清怎会将如此重要之物拱手相让与“西北秦门”的王总管? 倘若放在以前,苏佩清绝不相信王动会将自己如何得到“千门卷”的真实情况告诉周帝,但现在,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因为王动要的并不是周帝的器重,而是周帝的江山。 苏佩清实在没想到王动的心机竟会如此之深。 他现在终于明白,王动临死前脸上为何会出现那种诡谲的冷笑。 “我死了,苏佩清,你也活不了......” 对于苏佩清的回答,卓飞觉得很满意,他笑道:“王动奉陛下之命进入‘西北秦门’,不仅奉命设计杀了秦中原父子,坐上了‘秦门’门主之位,而且还挑起了江湖三股最强势力的争斗,想必这些贤侄也一定能想得到吧?” 苏佩清坦然地笑道:“小侄不仅亲眼目睹王动杀了秦中原,也见到了王动手里的‘银龙秘符’。” 卓飞不禁怔了怔,眸中却有了钦佩之色,马上又笑道:“贤侄,你能坦言相告,这很了不起。” 苏佩清道:“卓叔,您过奖了。” 卓飞忽然起身又走到窗前,眺望着远方苍穹飘动的一朵白云,眸中那敏锐的光芒却在渐渐褪去,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过了良久,终于道:“贤侄,你可还记得......那年,景泰十年秋,西北‘新夏国’被北燕所灭;四年之后,也就是景泰十四年,北燕越境突袭了咱们大周北部边境十二城,掠夺了财物人口无数;景泰十六年,南楚侵扰咱们沿海;景泰十七年,就连一向俯首称臣的关外附属国前秦,也公然起兵背反朝廷。” 苏佩清皱了皱眉,不禁喟然叹息道:“是啊!外患不断,边境民不聊生。” 卓飞也敛额道:“可是值此多事之秋,屋漏偏逢连夜雨,江湖纷争又起,不断损耗着咱们大周国的气运,在此内忧外患之际,朝廷只能攘外安内,而攘外必先安内,贤侄,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苏佩清遂点了点头,沉吟道:“江湖上两股最强的势力‘财神’集团与‘西北秦门’不断流血争斗,可他们谁也无法消灭谁,这样的消耗必然是持久的。只有令这两股势力彻底消失,才可令江湖平静,减少大周国内部的损耗。” 卓飞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贤侄所言甚是,这两股势力的消失就像一副‘药引子’,只有这样,才可医治好大周国多年的‘顽疾’,倘若大周国病入膏肓,这片江湖岂能置身事外?” 苏佩清默然良久,黯然叹息道:“难道再没有其他法子,非要令江湖这样流血吗?如此损耗的岂非也是咱们大周国的力量?” 卓飞又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比方才那口气更重了一些,道:“因为人心太难捉摸了,我们只能想法子引起他们的争斗,而后在不知不觉中将其扼杀于摇篮里,倘若一旦放任其坐大,争斗不断,后果势必将不堪设想。” 苏佩清不置可否,却道:“现在陛下的目的已达到了?” 卓飞迟疑了一会儿,苦笑道:“基本还算周全。” 苏佩清剑眉微皱,问道:“‘财神’集团被灭、‘蜀中唐门’被毁,‘太平楼’的背后是朝廷,而‘西北秦门’虽勉强‘活着’,小侄想现在也已在朝廷的掌控之下?” 卓飞道:“是的。” 过了片刻,苏佩清竟忽然盯着卓飞的脸,目光赫然也变了,变得甚是凛冽,声音也跟着严厉了起来,道:“那‘蜀中唐门’呢?他们从不涉足江湖之事,这个陛下也是知晓的!” 卓飞却故意避开了苏佩清的目光,又端起茶杯啜了口茶,面上不禁泛起了惋惜之色,叹息道:“昔年南楚爆发‘七王之乱’,而当时,忠王马忠声就是依仗着‘蜀中唐门’的力量相继灭掉了其他六王而最终称帝,成为南方霸主,此事贤侄可还记得?” 苏佩清的心开始往下沉,过了俄顷,他眉心攒紧,黯然叹息道:“是啊!有些‘东西’眼下看着是对的、有利的,殊不知已为后面的人生时光埋下了巨大的隐患......没想到,陛下对此事竟也一直耿耿于怀。” 人生岂非也是如此? 眼下看着极其正确、笃信之事,在经历了岁月的洗礼、沉淀以后,回过头来才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笑话,一场错误。 但又有谁能避得开这种笑话、错误呢? 卓飞苦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蜀中唐门’盘踞西南几百年不衰,他们的力量太强盛了,已到令朝廷不能不忌惮的地步。” 苏佩清面上起了惨然之色,道:“那唐紫烟呢?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卓飞却不答反问道:“贤侄,以你对唐姑娘的了解,若是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善罢甘休吗?” 苏佩清握了握拳头,心像是忽然被什么“东西”猛然刺痛了一下,过了许久,他终于还是一咬牙,正色道:“卓叔,请您放心,也请陛下放心,唐紫烟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卓飞犹豫了片刻,狐疑道:“贤侄,你有法子永远瞒住她?” 苏佩清又默然良久,目光却变得很坚定,缓缓道:“卓叔,这一切都是‘西北秦门’王动所为,此事与朝廷没有任何关系,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 苏佩清与唐紫烟之间的情感是深厚的、炽热的、诚挚的、纯洁的,他不想欺骗唐紫烟,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他笃信唐紫烟若知道了真相,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也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复仇。可对方不是一个门派,也非一个组织,而是周帝,大周帝国。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国家,她几乎连一丝丝成功的希望都没有。 复仇不但会毁了她,更会将“蜀中唐门”仅存的一点力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卓飞凝视着着苏佩清脸上的表情许久,终于面色一凛,道:“好......贤侄,你放心,此事我会说服陛下。” 苏佩清拜谢道:“小侄多谢卓叔。” “贤侄,不必如此。”卓飞犹疑少顷,不由得叹息道,“人心难测,陛下如此倚重王动,不想此人掌握了江湖权力之后,竟勾结赵贵妃意图谋逆,篡取江山社稷。” 卓飞顿了顿,像是咬了咬牙,双眉紧皱,又缓缓道:“贤侄,你可知我此行来找你的真实目的么?” 苏佩清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惊愕或惶恐之色,反而笑得很轻松,道:“卓叔,既然小侄知道了真相,陛下自然不会放心。” 卓飞不由得一怔,他实未想到苏佩清竟会以这样的人生态度来看待此事,心里不免对这个后生晚辈生出了浓浓的钦佩之情,笑道:“陛下大费周章,布下这个隐局,为的就是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天下安定,可江湖人一旦知道了此局的真相,必然会联合起来对抗朝廷,到时损耗的还是咱们大周国的气运。” 苏佩清沉重地点了点头,苦笑道:“小侄明白,凡是参与了此事,尤其是此事之中与小侄关系密切的人,想必都是陛下怀疑的对象。” 卓飞的脸色变得很凝重,竟缓缓说道:“其实这也并非一个好局,但一切却都是陛下所为,对于陛下而言,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与皇家颜面相提并论,贤侄,我知你定然不会将此事讲出来,可是......唉......” 苏佩清道:“陛下素来疑心病就重,加之王动的背叛,陛下对江湖之人会更加的不信任,所以牵扯到此事的江湖人只有全部消失,陛下才会安心。” 卓飞也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贤侄聪慧绝伦,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苏佩清苦笑道:“卓叔,我倒希望自己是个愚笨之人,人太聪明了并非是件好事。” 卓飞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道:“邻国虎视眈眈,江湖纷争不断,为了天下苍生,陛下如此行事也是迫不得已,贤侄,我希望你能理解陛下的一番苦心。” 苏佩清道:“小侄明白,多谢卓叔如实相告。” 突然,卓飞的目光竟赫然又变得如刀锋般锋利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凛然道:“贤侄,倘若现在要你舍弃生命,你可愿意?” 苏佩清面无惶恐之色,目光仍坚毅而有神,声音更是果断,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只要舍小侄一人能换取天下太平,小侄愿立刻奉上自己这颗项上人头。” 卓飞双眉一轩,眼睛也发起了光,不由得挑起大拇指赞道:“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苏兄能有子如此,着实令人羡慕。” 苏佩清道:“卓叔谬赞了,我辈子弟当如是。” 卓飞沉吟片刻,又道:“贤侄,五年前我曾奉旨出海,于东海偶遇一岛,名曰‘海扶桑’。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实在抱歉。” 苏佩清先是心头一惊,剑眉紧而舒展,忙又感激拜谢道:“卓叔说哪里话,您能舍身相救,小侄不胜感激。” 卓飞笑道:“贤侄言重了。说起来,那‘海扶桑’也是个好地方,风景如画,气候宜人,更有泉水可饮,野果、野味可食,那里的土地也不错,可以开垦种粮。” 苏佩清又拜谢了一回,笑道:“卓叔,我会给您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我都会想法子带走。” 卓飞也笑道:“多谢贤侄,如此我也好回去复圣命。” 苏佩清忽又问道:“卓叔,不知您对不凡有何打算?也与我们一起走吗?” 卓飞笑着用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道:“瞧瞧我这记性,倒把此事给忘了,前几日陛下已为小犬赐婚了。” 皇帝既已赐婚,无论卓不凡知道多少真相,周帝都不会再介意,因为卓飞一定已在周帝面前为卓不凡做了最大的努力,最大的牺牲。 想到卓不凡已安然无虞,苏佩清真为他感到高兴,可过了片刻,他却不禁又皱了皱眉,问道:“卓叔,不知不凡婚配的是哪家女子?” 卓飞笑道:“贤侄,这个小姑娘想必你也认识。” 苏佩清遂剑眉一扬,欢喜道:“莫非是小公主?” 卓飞笑道:“正是。” 苏佩清喜不自胜,他打心底里为卓不凡与小公主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感到高兴,道:“陛下赐婚,那是莫大的荣耀,卓叔,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卓飞顿了顿,沉吟道,“贤侄,小犬与你有金兰之交,他时常对你赞口不绝,钦佩之至,你既要离开中土,我希望你能给他留书信一封。” 苏佩清笑道:“小侄明白。” 第116章 结局,不是结局? 碧海,蓝天,海风习习。 一望无垠的大海,远处天连着海,海接着天。一艘大船正缓缓地航行在湛蓝色的海洋之上。 海上风平浪静,阳光明媚,苏佩清就这样懒洋洋地躺在甲板的摇椅里,躺在温柔的阳光下,躺在细细的海风里,俊美的脸上挂着惬意的微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餐饭的时间,也许一个个时辰,唐紫烟终于从船舱娉婷婀娜地走了出来,脸上也已恢复了些许往日的色彩。 现在,她的心情已好了很多,或者说终于好了许多。 她来到苏佩清跟前,而后略微俯身瞧着苏佩清,眨着一双迷人而又美丽的眸子,嫣然笑道:“佩清,这样躺着舒服吗?” 苏佩清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接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懒洋洋地笑道:“舒服极了,大海上的空气真不错。” 唐紫烟故意挑了挑眉,笑道:“听婉清说,你修习的《千门赋》已臻至化境了?” 苏佩清又懒洋洋地笑道:“其实还差了一些。” 唐紫烟故意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怀疑的声音问道:“是你看不懂么?” 苏佩清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唐紫烟雪白、细腻的脸,瞧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竟笑得很愉快,道:“是的。” 唐紫烟却摇头叹息,故意冷笑道:“奇怪,奇怪,像你这么样聪明的人都看不懂,实在是太奇怪了。” 苏佩清也故意叹了口气,道:“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不聪明,我自然也就要跟着变笨的。” 唐紫烟竟忽然伸出青葱玉指拧住了苏佩清的耳朵,眉心微攒,娇嗔道:“哼!我最讨厌别人说我笨了,以前我通常会把这样的人变成哑巴。” 苏佩清依然懒洋洋地躺在摇椅里,好像唐紫烟此刻拧住的是别人的耳朵,竟笑得更愉快了,道:“那现在呢?” 唐紫烟脸上已有了怒意,但谁都可以看得出这种怒意是温柔的、佯装的,道:“现在我通常也会拧下这个人的耳朵来,无论这个人是谁都不行。” 苏佩清却忽然凝注着唐紫烟迷人的双眸,眼睛里竟透出了一种奇妙的光芒,笑道:“是么?” 唐紫烟美艳的脸上不禁升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目光也闪烁了起来,讪讪道:“哼,就是。” 这时,苏婉清正从船舱里走出来,望见苏佩清与唐紫烟二人,她远远地就笑了起来,笑得仿佛还有些不怀好意,道:“好奇怪的味道呀,又是谁在打情骂俏呢?” 闻言,唐紫烟立刻松开了手,一壁忙转身望向苏婉清,一壁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脸颊上的红云也越来越浓,就像一个害羞的大姑娘正在幽会她的情郎,突然被熟人发现了一般。 苏佩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终于从摇椅里起身,却不由得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唉!真是头大,那个机灵鬼又来了。” 苏婉清一面笑着,一面走到苏佩清与唐紫烟二人面前,明亮的眸子像是故意在他二人脸上来回地打转,过了一会儿,嘴里却道:“哥哥、唐姐姐,‘海扶桑’快到了吗?” 苏佩清似乎松了口气,遂转身走到船头,极目远眺,他遥望着远方天水相接处的那条黑线,过了许久,终于笑道:“大概快了。” 唐紫烟顺着苏佩清的视线也望向了远方的那条黑线,也盈盈一笑,道:“虽然我不知道那里还有多远,但我相信咱们迟早会到的。” 苏婉清的眸子又转了转,似乎又在想着什么鬼主意,笑道:“据说‘海扶桑’那里还有‘鲛人’,生得极其美艳动人......唐姐姐,你说这是真的吗?” 唐紫烟一面遥望着茫茫大海,一面又似在倾听着海水发出的声音,过了俄顷,含笑道:“我想应该是真的,正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苏佩清却故意叹了口气,道:“就算有,只可惜她们也只能生活在海里面。” 唐紫烟不禁眉头皱了皱,用略带娇嗔的口吻说道:“李前辈不是传授过你‘化鱼’之法吗?你倒是可以长时间呆在海水里。” 苏佩清苦笑道:“唉,可惜我不太喜欢海腥的味道。” 苏婉清瞧着他二人如今这般可爱的模样,失笑道:“我现在突然有些想念小公主了。” 唐紫烟眸子发起了光,也笑道:“我想卓公子和小公主现在一定很幸福。” 苏婉清道:“是呀,皇帝赐婚,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呀,我实在没想到!” 唐紫烟却不禁皱了皱娥眉,狐疑道:“说到这里,我倒觉得卓大人虽官至锦卫司总司,但也不至于皇帝亲自赐婚呀,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苏佩清沉吟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小公主乃‘狼山’未来的继承人,而卓兄也会成为锦卫司的一员,将来或可接任父职也未可知,他们自然是皇帝需要的人才。” 苏婉清柳眉微皱,目光也黯淡了一些,不由得冷笑道:“原来如此,只可惜咱们的这位大周皇帝未免太小气了一些。” 苏佩清苦笑道:“皇帝素来疑心重,所以对于咱们这些江湖人总是有些不放心。” 唐紫烟也冷声笑道:“想来他也不是个好皇帝,若不然,怎能被王动与赵贵妃耍得团团转?” 苏佩清轻轻点了点头,却道:“周帝虽不个很好的皇帝,但还算是个圣明之主,如今江湖已静,至少十年之内不会再出现什么有损国家气运的争斗与厮杀了,只要有了这段黄金时间,朝廷必可排除外患,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定。” 苏婉清眨着一双明亮而美丽的眸子,道:“哥哥,那十年之后呢?” 苏佩清爽朗地笑了起来,脸上竟仿佛泛起了一层令人感到莫名愉悦的光泽,道:“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婉清明眸流盼,笑道:“哥哥,我觉得你怎么越来越像卓公子了呀?” 唐紫烟也嫣然一笑,道:“婉清,你哥哥总能学到别人的长处,要不然怎会成为被上天选中的天之骄子呢?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苏佩清却摇了摇头,笑道:“虽说卷入江湖纷争并非什么好事,但能为天下百姓多做一点事,我还是非常乐意的。” 苏婉清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道:“哥哥,李仙酒前辈送你的那块玉佩可找到了吗?” 苏佩清苦笑道:“还没有。” 苏婉清柳黛微皱,眸中不禁泛起了忧虑之色,犹疑道:“若是那玉佩被坏人捡到,会不会有什么不好呀?” 唐紫烟沉吟良久,缓缓道:“婉清,我想不会。即便有人捡到那块玉佩,也未必知晓其中的奥秘,若真有大奸大恶之人捡到那玉佩,又极恰巧识破了其中奥秘,我想刘垚是何等聪慧绝伦的天才少年,他决计不会将其绝世神功传授予那些大奸大恶之徒的。” 苏婉清思虑少顷,终于幽幽吐出了口气,遂转忧为喜,眼睛也发起了光芒,道:“倘若再有机会,我真想见一见这位天纵少年。” 苏佩清却面色微变,他遥望着远方的天水相接处,语气显得很笃定,道:“会的,婉清,咱们一定会回去的。”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唐紫烟脸上忽然泛起了愉悦的神采,纤纤玉指指向前方,惊喜道:“你们快看,快看前面!” 顺着唐紫烟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大海不远处竟赫然出现了灰蒙蒙的一片。 有水上经验的人一眼便能看得出,前方海洋上定然是出现了陆地或者海岛。 见到陆地或海岛,苏佩清三人不禁欢呼雀跃了起来。 有了陆地或海岛,就有了活着的希望。 只要活着,一切就有希望。 “希望”,多么美妙、可爱的词语。 听到响亮的欢呼声,苏青云、苏青山、“温柔如玉”四姐妹、绝尘道人、樊秀儿等也起身从船舱里往外走去。 当苏青云首先来到甲板时,只听一声巨响,瞬间火光冲天,整艘船竟赫然在海上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滚滚浓烟随着海风,像一条黑色巨龙冲着苍穹盘旋飞去,火势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巨大的爆炸声,不断从燃烧的大船上冲出来,看之、闻之,不禁令人心惊胆寒。 此刻,就在大船的不远处,大概两海里处,一艘小船正停了下来。 只见船首船尾各标枪般站立着两人,四人腰间均佩着碧春刀,各个俱是目光灼灼,神采奕奕,冰冷的脸上竟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似乎不远处发生的一切已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这时,从小船的船舱里又走出来一人,只见其面色威严,目光凛然,船首船尾的四人见了此人,立刻躬身俯首,同时脸上也出现了甚是恭敬的表情。 只见站在船首左面的人肃然道:“大人,江南霹雳堂的‘霹雳雷凰’果然名不虚传,您看,整艘大船转眼间便已灰飞烟灭了。” 那站在船首右面的人赔笑道:“大人,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就算大罗神仙也得葬身鱼腹。” 那站在船尾右面的人接着恭声道:“大人智计无双,这些江湖贼人怎能是大人的对手?除掉他们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 卓飞竟面色忽变,厉声怒喝道:“住嘴!” 那船首船尾的四人立刻垂首闭嘴,甚至连粗气都不敢再喘,其中一人的额头此刻甚至已沁出了冷汗。 卓飞极目远眺,遥望着远处的滚滚浓烟,猛烈的火势,双手紧紧攥着,掌心的指甲已因用力过度而刺进了肉里,他那本来威严、铁青的脸,竟也慢慢地变成了苍白色。一种接近于透明的苍白色。 他的眼角似乎有了泪水,但很快就在阳光的照射下消失不见了。 他就那样石像般站立在那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小船边的海面水花四溅,一条黑色身影如飞鱼般从海里疾速钻出,掠进了小船船舱。 很显然,此人穿着一件价值连城的水靠。 待小船左右摇摆了几下之后,卓飞才终于缓缓道:“回去。” 那立在船首船尾的四人立刻恭声道:“是。” 小船向西疾速航行,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船舱里又响起了卓飞严厉的声音。 “柳上烟有消息了吗?” “启禀大人,属下已掌握了她的行踪。” “一定要将她活着带回来。” “是。” “再给你们三天时间。” “是。” 滚滚浓烟与燃烧的冲天火焰正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减弱,最后,终于消失在蔚蓝色的苍穹里。 不计其数烧焦的破碎木板漂浮在大海之上,弥散出来的奇怪味道引来了各种各样的海鱼。 不知名的海鱼竟越聚越多。 海面上赫然不断有大量的气泡冒出,碎裂,消失...... ...... 景泰二十一年春,京城私炮坊发生爆炸,祸及方圆一里内,损害房屋财产不计其数,人口伤亡一千二百五十二人,锦卫司总司卓飞及其家人在此次爆炸中不幸遇难(坊间记载为“罹难”二字)。皇帝深感痛心,以王侯之礼厚葬。 景泰二十一年冬,锦卫司副千户萧无恨接任锦卫司总司一职。 景泰二十二年春,锦卫司总司萧无恨迎娶户部尚书上官宇爱女上官灵为妻。 景泰二十二年仲夏,锦卫司总司萧无恨奉周帝旨意,挑选出二十四名杰出资质的少年,成立了锦卫司“少年团”。 景泰二十二年秋,三年前旧案“天空之眼”盗窃案告破。韩祖林与李十娘曾偷盗了宫中那颗远自西域的“天空之眼”夜明珠,现被发现后拒捕,锦卫司“少年团”遂将其乱箭射杀,枭首。 景泰二十二年冬,刑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联名上书周帝,请求废除锦卫司,周帝龙颜大怒,驳回。 ...... 附录: 《武林志》名人榜 名人榜排名第一“公子世无双”刘垚 名人榜排名第二“一剑东来”李仙酒 名人榜排名第三“幻影剑”拓跋燕 名人榜排名第四“赤色火焰”杜九凌 名人榜排名第五“银色寒刀”冷玄子 名人榜排名第六“西北王动” 名人榜排名第六“江湖第一剑侠”沈南一 名人榜排名第七“紫迹剑”林七贤 名人榜排名第八“弯刀如月”柳月江 名人榜排名第九“高山流水”俞子琴、顾棋。(死于唐无语之手) 名人榜排名第十一“刀剑双飞”萧秋雨。 名人榜排名第十二“少林铁臂神僧”(被柳月江败,左手拇指断) 名人榜排名第十四“武当君子风”木道人(被柳月江败,剑断,失去右臂) 名人榜排名第十五“赤掌追魂”陆千里 名人榜排名第十六“银戟温侯”吕定 名人榜排名第十八“冷面金枪”韩萧 名人榜排名第十九“银鞭”柴玉明(在三十五招之内凭借一招“流星赶月”被韩萧击败) 名人榜排名第二十四“一剑穿心”伊新(二十招内被吕定击败) 名人榜排名第三十六“洛阳铁剑”铁光寒,铁剑门嫡传大弟子铁光寒(十招之内被吕定击败) 名人榜排名第四十九“神拳无敌”葛万,长江镖局总镖头“神拳无敌”葛万(二十三招之内被王动劈杀) 名人榜排名第七十二“伏虎金刚”诸葛铁(被王动一掌击毙) 《武林志》暗器名人榜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一“情人泪”唐无语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二“花蕊飞针”“春雨如丝”唐紫烟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三“赤色毒砂”唐玉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五“七星花蕊”春秋望月山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六“霹雳雷凰”江南霹雳堂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七“五步银芒”唐极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八“血色花雨”唐缺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十“暴雨血花”唐傲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十二“漫天花雨金蒺藜”唐歇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十三“多情绝命针”唐贤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十五“七毒火砂”唐七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十六“江北一枝花”燕北飞 暗器名人榜排名第十九“江南夜猫子”李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