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家有押债妻 下》 v第一章[12.21] 【正文开始】 入了九月,嘉定这边早晚才真正凉了起来。 唐景玉手伤已经全都好了,每天只需涂些去疤药膏,因此她又开始去前院听课学做灯笼。 宋 殊跟庄夫人都劝她别再学那些粗活,唐景玉不听。如果说以前她想学灯笼是赚钱占九分兴趣占一分,现在则彻底颠倒了过来。唐景玉喜欢练字作画,也喜欢做灯笼, 特别是看过宋殊做的灯笼,她也想自己试试看。另有一层,她不做灯笼做什么啊?跟大小姐一样养尊处优闲了就绣绣帕子?唐景玉不乐意。 这日上午,宋殊指点杨昌时,朱寿回头看唐景玉的画,见唐景玉不但画了画还在旁边提了一首诗,忍不住夸她:「唐五,你的字跟师父的越来越像了。」 「是吗?」唐景玉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边问边朝朱寿桌子望去:「给我看看你的。」 朱寿乖乖把画递给她,两人换着看。 宋殊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过了会儿叫朱寿过去。 朱寿忙将画换了回来,紧张地去前面了。 唐景玉支手托腮,目送朱寿走过去,再自然而然地看向宋殊,看他垂眸审视朱寿的秋景图,然后低声指出不足之处。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那个晚上。 她的目光渐渐茫然起来。 受过男人特别的体贴,夜里又做了那样的梦,唐景玉再次见到宋殊是有点紧张的,她都说不出来那种古怪感觉是怎么回事,幸好宋殊没什么异样,偶尔给她夹夹菜,问问她伤势恢复得如何,仿佛他抱她下车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宋殊一如从前,唐景玉彻底打消了那点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小猜疑,但她突然多了一个毛病,有事没事总想看看宋殊,看见他俊美清隽的脸庞,她莫名地舒服。 唐景玉将此归结为宋殊长得太好,她看了赏心悦目。 等朱寿收起画往回走了,唐景玉自觉起身走过去,将画纸铺在宋殊面前。 宋殊坐着,她站在一侧。 宋殊能感觉到小姑娘在看他,就像刚刚,他一直都知道她在盯着他。 如果是别的女子,他明白这种长时间的窥视代表什么,但放在唐景玉身上,他总觉得不可能是那种意思。想问她在看什么,怕她多想生出尴尬,不问吧,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每日出门前都要照照镜子,确定自己从头到尾没有疏漏。 衣冠整齐面容整洁,他也就不怕她看了。 早课结束,唐景玉随着杨昌朱寿一起往外走,瞧见钱进进了院子,唐景玉没有多想,径自回了后院,然后没过多久宋殊就让人传话给她,让她换身衣裳随他一起去东盛楼,庄夫人在那里点了席面。 唐景玉不爱去庄家,所以庄夫人常常约她到外面游玩,上个月月底还带她去寺里进香了呢。 东盛楼离宋家并不远,两人步行而去,路上宋殊提醒她:「这次师母把庄乐庄让都带出来了,人多吃饭热闹,庄乐只比你小两岁,你们姑娘家凑在一起,倒可以说说知心话。」 唐景玉点点头:「嗯,外祖母常常夸庄乐,我也想见见她的。」 外祖母是为了她好,希望她有个好姐妹,唐景玉大大咧咧的,没想过交什么闺中密友,不过中秋一过庄文礼就因为她的事情进京去了,来回来去至少得在外面奔波三个月,还要跟唐家打交道,就凭这番辛苦,唐景玉真心感激庄家三房,只要性情相投,她也愿意交庄乐这个朋友。 小 姑娘有倔强犯傻的时候,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却一直都很懂事,宋殊很放心,只是怕她受委屈,又点拨了一句:「师母介绍庄乐给你,是为了你好,若你实在不喜欢 她,也不必勉强自己。」庄乐是个好孩子,但唐景玉对庄家毕竟有些心结,再说人跟人打交道更多的还是看眼缘,不是谁好旁人就愿意亲近。 「我都知道,掌柜放心吧。」唐景玉笑着应道,随宋殊上了二楼雅间。 「你们来了啊。」庄夫人坐在位子上没动,招招手将唐景玉叫到身边,对庄乐姐弟道:「她就是祖母收的干孙女,今年十四,你们两个都得叫姐姐的。」 庄乐在丫鬟通报时就站起来了,一直好奇地打量唐景玉呢,此时笑着喊道:「玉姐姐,我叫庄乐,你不嫌弃的话喊我阿乐好了。祖母常常念叨你,我早就想见见玉姐姐了。」 庄让也仰头喊了声玉姐姐,他年纪小,见了生人有点紧张,几乎快要靠到庄乐身上了。庄乐嫌弃地轻轻推了他一下,庄让非但没有退开还抓住了姐姐的手,很是黏人。 唐景玉被她们姐弟逗笑了,摸摸庄让脑袋,「三郎几岁了啊?」男娃子小脸肉呼呼的特别可爱。 「八岁。」庄让马上乖巧地答。 庄乐哼了声,朝唐景玉抱怨:「别看他现在老老实实的,那是因为跟玉姐姐还不熟呢,熟了就该变成另一副样子了,特烦人。本来祖母今日只打算带我出来的,他非要跟着来,二叔都知道,你说是不是?」 宋殊已经在庄夫人斜对面落座了,笑了笑,没有搭话。 庄夫人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哪有姐姐嫌弃弟弟的?好了,都坐下吧,三郎坐你二叔旁边去,你们姐妹俩挨着我坐。」 圆桌,五把椅子,宋殊似乎早就料定老夫人的安排般,没有坐她旁边,于是他左边跟老夫人隔了两把椅子,右边隔了一把。庄让想坐那一把椅子的,庄乐明白祖母的意思,将弟弟拉到另一边了,只有这样唐景玉才能坐祖母身边啊。 一顿饭结束,唐景玉跟这姐弟俩已经很亲近了,庄乐虽已十二,在唐景玉看来跟庄让也差不多,都是孩子脾性,天真烂漫喜欢看热闹,一再求宋殊带他们去灯铺玩。 宋殊见庄夫人点头了,饭后就领着他们姐弟一起往回走,晚点再派人送他们回庄府。 距 离下午干活还有些时候,庄乐姐弟想看宋殊夺魁的花灯,唐景玉便带他们去了自己闺房。得知唐景玉住在鹤竹堂后院,庄乐扑哧笑了,偷偷跟唐景玉道:「玉姐姐, 二叔对你真好,竟然让你住未来二婶的地方。还有那盏花灯,我大姐知道二叔把花灯送给你了,气得把她最喜欢的那套定窑茶具都摔了呢。」 庄宁啊…… 想到那声二叔,唐景玉莫名一阵幸灾乐祸,气也白气,那花灯是她先看上的! 心情好,唐景玉把宝塔灯点亮了,三人躲在阴暗的地方看,嘀嘀咕咕的,亲密如同一母同胞。跟唐景玉不同,庄乐姐弟俩看完花灯就满足了,对那些巧夺天工的竹雕并没什么兴趣,所以三人很快转移阵地,去了伙计们做工的地方。 杨昌朱寿已经开始干活了,唐景玉介绍庄家姐弟给他们认识。 两个半大孩子,杨昌打过招呼继续专心做事,朱寿跟他差不多,只是庄让见他好说话就坐在旁边缠着朱寿教他,朱寿不太会拒绝人,就让庄让坐在他的位子上,他把着男娃两只小手一寸寸挪动篾刀。 小孩子贪玩,庄让一开始还满足这样,渐渐地就想自己弄,「朱大哥你放手,我都学会了。」 「不行,要么让朱大哥教你,要么就过来老老实实看着。」没等朱寿说话,庄乐先冷声拒绝了,一双杏眼圆瞪,瞪得庄让没了气势,她才跟朱寿赔罪:「三郎顽皮,给朱大哥添麻烦了。」 v第二章[12.21] 朱寿摇摇头,看向唐景玉:「你今天还练吗?」 「练啊,说好了一天弄三根竹节的。」唐景玉挺胸抬头道。宋殊不信她能坚持下去,连杨昌朱寿也总是怀疑她吃不了苦,那她更要证明给他们看。 朱寿笑了,「那你小心点。」 唐景玉回他一笑,瞅瞅院子门口,替朱寿解忧:「三郎你去看老师傅们做灯吧,这边不好玩。」她看出来了,朱寿一心想干活呢,只是不懂如何拒绝而已。 不能自己分竹篾,庄让确实玩够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熟门熟路往制灯房那边去了。 庄乐没有跟着,端把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唐景玉他们干活,敬佩道:「玉姐姐你真能干。」 唐景玉有自知之明,尴尬道:「快别夸我了,你看朱寿动作多快,我分一根他能分三根。」她练得晚,力气也小,再加上心中忌惮上次受伤之事,破篾时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放快速度。 庄乐便将目光投向了朱寿。 干 这种粗活,朱寿换了身跟伙计们一样的粗布衣裳,但他向来喜欢干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仰头检查竹篾时凤眼微微眯起,低头时长长的眼睫垂下,心无旁骛,专注 认真。或许是人生的好看,庄乐忍不住看呆了,她见过宋殊做灯笼的,总觉得朱寿举手投足像极了二叔,都特别好看,只是朱寿显然又比二叔更平易近人。 「朱大哥你怎么了?」朱寿突然皱眉看手指,庄乐不由一阵担心。 「又扎刺了。」朱寿很是无奈地道,放下收拾了一半的竹节跟篾刀,试着把刺拔.出来。 唐景玉听到动静扭头看他:「自己能弄出来吗?」 朱寿过了会儿才闷闷道:「大的弄出来了,还有根小的,捏不到。」 「我帮朱大哥拔刺吧,我指甲长。」短暂迟疑,庄乐小步走到他跟前,脸有点红。 朱寿没看她,绕过她走到唐景玉身边,蹲下去把手伸到唐景玉面前:「唐五你帮我。」 庄乐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重新坐到小板凳上,担忧地旁观。 唐 景玉听王叔说过,朱寿很念旧,信任一个人后,那么无论他出了什么事都会先找那个人,后来相处唐景玉发现朱寿确实如此,比如当初大家一起吃饭时,朱寿嘴里扎 鱼刺了,他会先求她帮忙,宋殊让杨昌帮他他还委屈呢,因此现在朱寿无视庄乐的好意来寻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她想到了宋殊,那人向来反对她跟朱寿有身体碰触的。 「唐五,你快点帮我啊。」她在那儿犹豫,朱寿困惑了,小声提醒她。 对上他澄澈信赖的凤眼,唐景玉怎么也没法拒绝,反正宋殊不在,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唐景玉低头帮朱寿找刺。 「好了,你小心点,再扎刺我不管你了。」松开手,唐景玉好心警告道。 「嗯。」朱寿开心应下,起身走开。 唐景玉笑着看他,等朱寿回到座位上,她移开视线时才震惊发现院门口那边多了一道颀长身影。 隔了那么远,男人眼里的冷却毫不受影响,看得她心尖儿发颤,除了害怕,又多了点旁的什么。 宋殊过来后什么都没说,看看几人做活分别提点几句,对庄乐道:「走吧,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他看起来跟往常无异,但庄乐就是觉得现在的二叔很不高兴,因此也不敢撒娇求宋殊让她多待会儿,乖乖跟着他走了。 唐景玉悄悄目送宋殊,一直到走出院门口,宋殊都没有看她一眼。 是生气到不愿再理睬她的地步了吗? 不知为何,这样冷漠的宋殊,比皱眉训她的宋殊更让她胆寒。 唐景玉并不后悔帮了朱寿,只是她怕宋殊真的再也不理她了,接下来没敢再分神,收拾好三根竹节就赶紧回了后院,躲在屋里寻思如何道歉。 然宋殊没给她道歉的机会,他晚饭是在外面用的,知夏没在鹤竹堂找到人,去前面找钱进,钱进不在只好找钱伯,这才得知宋殊领着钱进去赴宴了。唐景玉听知夏说完,有点失落,但也只能等明天再开口。 第二天早上,唐景玉起来得比平时早一些,听说宋殊过来了,她莫名松了口气,虽然昨晚宋殊不是无故没来后院,她还是隐隐担心宋殊不愿跟她一起用饭了。 收拾收拾,唐景玉飞快去了堂屋。 宋殊正在用茶。 唐景玉瞄他两眼,看不出喜怒,惴惴在他下首坐下,等丫鬟们离开后低头道:「掌柜,昨天是我不好,朱寿求我帮忙,我一时担心,忘了你的嘱咐,以后绝不再会了。」 宋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稍纵即逝。 「那是你的事,你喜欢如何便如何,不用跟我道歉。吃饭吧。」 冷声说完,他自顾用起饭来。 唐景玉脸上火辣辣的。 如果不是他一直都管她,她何必为这种并不算什么错的事情赔罪?现在她说了,他居然说与他无关。 胸口翻涌着陌生的感觉,有点委屈有点生气还有点发酸,唐景玉盯着面前的粥碗,很快又平复了。 生什么气啊,她该高兴才是,宋殊这样说最好,以后她想做什么,也没人管她了。 默 默吃完早饭,唐景玉带上画笔画纸去了灯房,宋殊指点杨昌的时候,她没再看宋殊,画完画后无聊地四处打量,看到朱寿身上的粗布衣裳,突然想起一事,小声唤 他:「对了朱寿,上次不是说要把你那些不能穿的好衣裳卖了吗?一会儿下课咱们就去成衣铺子看看吧,顺道就在外面用饭了。」 她不提朱寿也忘了那事,闻言点点头:「好啊。」约定好了,他回头继续作画。 v第三章[12.21] 唐景玉仰着脖子扫了一眼前面。 宋殊正在低声说话,仿佛并没听到她跟朱寿的低语。 唐景玉先是一阵憋闷,跟着又赌气地敲敲脑袋,她跟宋殊示什么威啊,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散了课,唐景玉让朱寿回房拿东西,她去后院换身衣裳,到了约定的地方,只见朱寿双手空空站在那儿。 「衣裳呢?」唐景玉困惑地问。 朱寿挺高兴的,「刚刚钱进看见我了,知道咱们要卖衣裳,他说他正好要出门一趟愿意顺路帮我,我就把包裹给他了。对了,刘师傅叫我有事,那我先走了啊,你也回去吧。」说完不等唐景玉有所表示,他就快步跑了,生怕让刘师傅等。 唐景玉咬唇,呆呆地站了会儿,猛地转身,狠狠瞪着鹤竹堂的方向。 这事要不是宋殊做的,她就不姓唐! 越想越气,唐景玉看看身上的男装,依然朝外面走去。宋殊不乐意她做的事情多了,现在她就去外面逛,看宋殊又能如何。 「姑娘,姑娘你去哪啊。」还没走几步,知夏品冬火急火燎追了出来,「姑娘,老夫人说了不许你单独出门,姑娘怎么骗我们说要跟公子一起出去呢?万一姑娘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啊!」 唐景玉真是要吐血了! 撇开两个丫鬟,唐景玉直奔鹤竹堂而去,书房灯房都没找到人,她就去宋殊房间找,堂屋里没有,唐景玉一甩帘子进了东侧间,就见宋殊站在窗前持笔写字呢,优哉游哉没事人一样。 「你不是说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吗?那你为何还要管我!」唐景玉气坏了,胆子也大了,一把将铺在桌子上的宣纸扯了过来。 宋殊皱眉,侧头看她:「我何时管你了?」 「我跟朱寿要去卖衣裳,你让钱进多管什么闲事?还有那个刘师傅,你敢说不是你让他喊走朱寿的?甚至是知夏品冬,难道不是你通知她们我要出门的?」唐景玉连珠炮般说了出来。 宋殊看她两眼,心平气和地重新铺了一张纸,「钱进愿意帮朱寿,刘师傅有事喊朱寿,你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我吩咐的,是的话再来质问我也不迟。至于那两个丫鬟,伺候你是她们份内事,你在灯铺的事我不会管,若出门这种大事我也不管,出了事我无法跟师母交待。」 「你……」 「姑娘,姑娘在里面吗?外面有个小女娃要找你。」 唐景玉正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时,品冬的声音传了进来。她愣住,小女娃找她? 恨恨瞪了宋殊一眼,唐景玉纳闷地往外走,「人在哪儿呢?」 品冬不敢在宋殊屋门口站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才小声道:「在鹤竹堂外面呢,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普通,像是谁家的孩子。她就说找你,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知夏正在外面吊她话,我先来通知姑娘。」 「把人带过来。」宋殊突然跨出门口,面无表情地道。 他素有威严,两个丫鬟又刚刚被他不轻不重训了一顿,品冬立即就去传人了,都没想到唐景玉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唐景玉目瞪口呆,本能地想跟宋殊分辩,准备转身时却想到自己说不过他,索性抬脚。 宋殊却扯住她手腕,「除了灯铺的伙计,你在嘉定根本没有熟人,此事有蹊跷,我必须管。」 「不用你管!」唐景玉一把拍在他手上,「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突兀,以至于唐景玉自己都吓了一跳,暂且忘了她被震得发疼的手。 宋殊盯着她含了泪的眼睛,抿抿唇,没有松手,垂眸道:「别闹了,她们很快就回来了。」 声音很平静,心却虚了,他不知道她会气到落泪。 跟她的眼泪相比,他那些不快都没有关系了。 唐景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掉金疙瘩了,而且还被宋殊看见了,她觉得很丢人很没出息。不想说话,她试着挣开他手,没有成功,唐景玉试了第二次,这次宋殊松开了,但知夏品冬也领着那个女娃子进来了。 唐景玉深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她也不愿让两个丫鬟看见她的失态。 人到了跟前,宋殊再次抢先开口:「你们两个去院门口站着。」 品冬知夏飞快退了过去。 唐景玉看看眼前很是寻常的小丫头,好奇问她:「你找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有这么桩稀奇事,她暂且也懒得与宋殊计较。 小丫头穿了身半旧的红衣裳,打量唐景玉两眼,仰头问:「你是唐五吗?」 唐景玉点点头。 小 丫头走进来后一直怯怯的,现在放松了许多。看看宋殊,男人眼神太冷,小丫头没敢让他走开,将唐景玉叫到一旁,示意她低下头,然后她凑到唐景玉耳边小声道: 「有个乞丐爷爷让我来找你,他说他是你的爷爷,让你今晚晚饭时分去城西破庙找他,你自己去。你不去,他就把你小时候做的错事告诉别人。」 说完退后两步,瞅瞅院子,然后跑了。 唐景玉没有拦她,因为她知道这个小丫头只是李老头派来传话的。 李老头,在她都快要忘了他的时候,竟然又冒了出来。都知道她现在叫唐五了,小丫头发现她是女的也没有吃惊,显然李老头对她的近况很是清楚。老东西怎么知道的?莫非她跟钱进宋殊或是外祖母出门时被他瞧见了? 事实摆在眼前,那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应对。 「我陪你去。」宋殊对唐景玉的事都很清楚,隐约几句话头入耳,已足够他猜到整件事情。走到唐景玉身前,宋殊低头看她:「那人心肠歹毒,你必须去,否则他会传出流言诋毁你。但此事关系到你的清誉,让太多人知道不好,咱们不能兴师动众去抓人,只能自己出面解决。」 「不劳掌柜,我求钱大哥帮我。」唐景玉转身就走。 宋殊说的她也想到了。李老头狠辣,她自己去无异于羊入虎口,唐景玉很惜命,她不会因为跟宋殊置气就单枪匹马行事,但她也不想宋殊帮她,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她受不起。 宋殊脸色难看极了,再次拦到她身前:「我受师母之托照顾你,又是你长辈……」 v第四章[12.21] 「我不用你管,也不用你照顾,他一个老头子,钱大哥对付他足够了,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唐景玉看着他衣摆道。 她看都不看他,显然还在生气,宋殊头疼了,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角,无奈道:「好,是我不对,是我不该说气话,也不该故意跟你对着干。阿玉,现在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你好好听我话?今晚咱们一起去,我……二叔保你平安无虞。」 他软声道歉了,唐景玉满腹憋气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待那声「阿玉」出口,听他第一次在外祖母不在场的时候喊她小名,唐景玉莫名就乱了心跳,脸上也发热,只是紧接着就听他自称二叔…… 「你不是我二叔,以后也别想用二叔的身份管我!」唐景玉想也不想说了出来,转身背对他。 宋殊明明察觉到小姑娘消气了,未料突然又耍起气来,但他能如何?这种时候,他只能顺着她。 「好,那今晚我陪你去?」他小心翼翼地问。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却没有宋殊这一句小心询问更暖人,如雨过天晴,唐景玉心里只剩下一种从未品尝过的甜。她低头,咬唇抑制嘴角的笑意,故意以一副满不在乎地语气回他:「是你非要去的,可不是我求你的,你别指望我感激你。」 如何不感激呢,听那个小丫头说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原来不知何时起,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她最信赖的人。 嘉定城西角落住的都是穷苦人家,破败的土墙,狭窄的小巷,白日里都没什么烟火气,到了傍晚就更加萧条了。而在最西一面有座孤零零的破庙,墙都倒了屋顶也塌了一块儿,除了附近人家小孩子贪玩偶尔会过来,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参拜。 与破庙的凄惨状况比,庙前头倒是生了棵茂盛的老槐树,主干足足有三人合抱之粗,春日里倒是有人过来够些榆钱吃,现在这时节,没人对这颗树有兴趣,若不是百姓们多少还信些神明,不敢拆了神仙屋门前的树,这棵榆树也早就被人伐了。 一片死寂中,槐树上突然传来悉索动静,有枯瘦如柴的手扒开繁茂树叶,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李老头坐在树杈中间,眼睛微微眯起,透过树叶打量前面的小巷子。 那死丫头太机灵,她一人来最好,若敢叫上旁人,他才不会下去给她打,先躲在树上,明日再哄孩子过去警告她,若是她再三捣鬼,他索性把她路上的丑事都说出去,让她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没得做! 红日西落,天色暗了下来,巷子尽头忽的转过来一道纤细身影,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子里格外明显。 李老头侧耳倾听,确定只有一人脚步声后,依然小心翼翼扒开树叶打量,见死丫头穿了一身男装,他又恨又气。亏他自以为见多识广,没想被一个臭丫头骗了一路,愣是没发现她是个姑娘,早知道是姑娘,这一路好歹有些消遣不是? 人 越来越近,李老头居高临下盯着小姑娘因为逆光而走被夕阳照得红扑扑的脸蛋,不争气咽了咽口水。才来嘉定多久啊,死丫头先是攀上宋掌柜再是认了一门干亲,瞧 那脸蛋养得,水嫩嫩可人,今儿个他非要将人狠狠弄上一番,得了她的身子,她才会乖乖把钱给他,到时候他先买个宅子再把人娶回家,日子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李老头越想越美,但他也没有高兴过头。树下的人进了破庙,他望向巷子尽头,等了足足两刻钟的功夫,确定死丫头是真的自己来的,他才哧溜往下爬。 唐 景玉就停在庙前破败的小院里,靠近门口。朝庙里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猜到李老头应该如他们所料躲在哪个地方看着呢,因此很耐心地等着李老头出现,还装出一 副恐慌不安的样子。树叶陡然响起,她立即回头,瞧见李老头往下爬的身影,唐景玉抢先跑出院外,站在来路那侧防备地盯着李老头:「你叫我过来做什么?你怎么 知道那日见到的就是我?」 李老头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我跟你吃一起睡一起,怎么会认不出你?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啊。」说着朝唐景玉走去。 唐景玉警惕地后退。 李老头见她不肯老老实实站着给他抓,怕一会儿追起来惊动旁人,便退回破庙门口,靠着墙头朝唐景玉挥手:「过来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躲什么躲?」 唐景玉没动。 李老头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脸凶相地威胁道:「识相地赶紧坐我身边来,咱们好好叙叙旧,否则明日我便把你当乞丐衣衫不整的事传出去,看你还怎么做人家的干孙女!」 庙前的墙倒了一半,唐景玉不用扭头余光里也能看见那人从西墙空缺处慢慢朝李老头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他穿了一身墨色衫子,缓缓移动,犹如鬼煞。 唐 景玉不再关注宋殊那边,同情地看着靠在墙边的乞丐,叹道:「李老头啊李老头,你说你,好不容易到了江南这片富庶地方,你安安心心做个乞丐多好,何必找我的 麻烦?我自认路上够孝敬你了,当初你好几次打我抢我的东西吃,我有了好日子过也没想过要找你报仇,你怎么就要恩将仇报呢?」 「少废话!」李老头猛地站了起来,狠狠瞪着唐景玉:「我数到三,你再不过来,更难听的事我都能编出来!」 唐景玉看一眼他身后,冷笑转身。 走了一步,听到李老头低声咒骂,走了两步,后面传来一声闷响,唐景玉驻足,回头一看,就见李老头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而宋殊刚把手里的砖头扔到院子里。 唐景玉忍不住笑了。 她实在没想到宋殊会用一块儿砖头行凶。 「不是不让你回头了吗?」宋殊拍拍手上的灰尘,抬头时对上唐景玉的笑脸,他愣了一下,跟着低声斥责道。 「他死了?」唐景玉假装没听到,盯着李老头问。只拍了一下,万一没死透咋办? 宋殊走了过来,确定小姑娘眼里没有害怕,便将人转过去,「走吧,他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没有说到底死没死。 但唐景玉明白,李老头是真的死了,宋殊这种人物,既然出手,必定是要一劳永逸的。 唐景玉乖乖走在他旁边,看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这样荒凉陌生的地方,因为身边有熟悉的人,她一点都不害怕,「掌柜,今天多谢你了。」上午闹脾气的事,是她先逆拂宋殊的叮嘱,宋殊才故意气她的,两人都有错,扯平算了。 宋殊侧目看她,有些担心:「你真的不怕?」出了人命,他怕她不敢表现出来,藏在心里反而不好。 唐景玉摇摇头,回头瞅了一眼,不甚在意地道:「死人我见多了,那些乞丐们为了半个馒头都能打死人,我有什么好怕的?至于李老头,我们早就有仇,今日他不定打了什么更恶毒的主意,他死了我只会痛快。」 宋殊沉默。 唐景玉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她毕竟是个姑娘,正常点的姑娘见到死人应该吓哭甚至扑到宋殊怀里寻求慰藉才对。不过说都说了,此时再装胆小反而虚伪,唐景玉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这样,掌柜会不会觉得我心狠?」 宋殊正在想象小姑娘曾经的无助境遇,旁人为了馒头动手拼命,她肯定也害怕过,那时她会不会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生怕战火引到她身上?此时听唐景玉这样问,再看她低头抿嘴的样子,他克制住摸摸她脑袋的冲动,望着前路道:「人是我杀的,照你的意思,我岂不是更狠?」 她如果娇娇弱弱的,也活不到今日。 唐景玉诧异抬头,宋殊直视她眼睛,眼里有难以察觉的温柔:「此事已经结束,无需多想,晚饭想吃什么?」那乞丐死有余辜,不值得她费心。 他不嫌弃她冷血无情罔顾人命,唐景玉不由自主就笑了,心思跟着转移到了晚饭上,「是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啊?」 v第五章[12.21] 「随你。」宋殊心情不错。其实动手杀人时他也有一丝犹豫,担心小姑娘没见过这种事情从此惧怕他,所以来时他再三警告她不要回头看。现在好了,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对他避如蛇蝎,平平静静的,最合他意。 「在外面吃吧,现在河边街上最热闹呢,我想吃张记的豆腐花跟小汤包。」唐景玉真的馋了,见宋殊点头,她多瞅了他两眼,赶紧补充道:「是你请客吧?我可没带钱出来。」 宋殊神色微变。 唐景玉瞪大了眼睛,拦在他身前看他腰间,「你也没带?」 宋殊确实没带,一来他出门都会带上钱进,本就没有带钱的习惯,二来今日离开宋家前特意换了身黑衣裳,不可能还特意拿上一个荷包。 可他也不想让小姑娘失望,难得她不生气了,「无碍,咱们先回去一趟。」 唐景玉不愿意,边往前走边跟他说话:「那多费事啊,要不掌柜回去取钱,我在张记等你?」 宋殊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耐着性子哄她:「统共没有几步路……」 唐景玉看着他长长的影子,想到今日他对她的纵容,低头道:「可我就是不想走啊。」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每次宋殊妥协于她,她都特别舒服,尤其是宋殊罕见地央她哄她时,那感觉,比他给她银子还让她欢喜。现在她想试试,宋殊会不会继续惯着她。 「掌柜,要不咱们赊账吧,张伯认识咱们,不怕咱们赖账的。」 赊账…… 宋殊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想要拒绝,瞥见小姑娘微红的侧脸,宋殊又说不出口了。从宋家到这边,来回来去确实不远,难怪她不想多走几步,而且刚刚她说那两样小吃时都咽口水了,肯定馋坏了吧。 要么就赊一次账? 毕竟他领着她回去取钱再出来,伙计们知道两人去外面用饭了,会不会多想? 「也好,先吃饭,回头我再把钱送过去。」几番考虑,宋殊作了决定。 「掌柜真好。」唐景玉小声夸道,「那咱们走快点吧,晚了就没地方坐了。」说完朝前跑了。 她不怕没地方坐,只怕宋殊看见她脸上的笑,怕他看出来她的欢喜和开心。他是宋殊啊,是那个对旁人清冷疏离的宋殊,是那个一开始对她也冷冰冰的宋殊,现在呢,他会为了护她过来而软声哄她,会因为她的坚持答应赊账吃饭…… 为什么会如此对她? 她为何又因为这样的对待欢喜雀跃? 唐景玉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以前她也有过相似的念头,都被她否定了,这次唐景玉不想否定,虽然她没有十足把握,但她有的是时间,她会慢慢地试探,直到他亲口对她说。 一口气跑到最前面拐角的地方,唐景玉这才停住脚步,大喘着气看男人自顾自缓缓行来,看他俊美的脸庞在金色的夕阳里越来越清晰,看他皱眉训斥她乱跑。 唐景玉但笑不语,目光在他脸上转悠。 宋殊马上就发现了小姑娘眼里的变化,她不怕他了。 其实她从来都不怕他,但她会装乖巧,挨训的时候只要她愿意,她能装出来一副让人不忍心斥责的可怜模样,现在呢,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知道他……对她无可奈何。 念头一起,宋殊有片刻失神。 为何无可奈何? 因为,因为她是师母的外孙女,是师姐唯一的女儿,她吃了那么多苦,他如何能强硬对她? 「走吧,别再跑了。」无奈地看她一眼,宋殊先行一步,不太习惯她肆无忌惮的打量。 唐景玉跟宋殊转到河边街时,日头彻底落了下去,暮霭四合,大小铺子也快收摊打烊了。 少了热闹,多了清静。 张记小汤包乃嘉定一绝,宋殊自然知道地方,他领着唐景玉走过去,选了靠河的桌子落座。 晚风徐徐,有点凉了,不过二人方才走了一路,现在这点风刚刚好。唐景玉朝铺子里面忙活的张伯招招手,这才问对面的男人:「我吃豆腐花跟小汤包,掌柜呢?」 「一碗豆腐花。」 「就吃这么点啊?」唐景玉奇怪地问,「还没我吃的多。」 宋殊抬眼看她:「一笼小汤包十个,你能吃完?」 唐景玉当然能吃完,只是想到宋殊向来主张晚饭不能多吃,她讪讪一笑,对走过来的张伯道:「我们要一笼小汤包两碗豆腐花,豆腐花我的要咸的,多放点虾皮葱花,掌柜的要甜的,放点绿豆。」 「好嘞,两位稍等,这会儿人少,马上就给你们端过来。」张伯笑呵呵地走了。 唐景玉目送他进了铺子,回头时发现宋殊正在看她。旁边的树上挂了一盏红灯笼,照亮了河水也照亮了他墨般的眸子,让那眼眸里多了流波溢彩。许是心境的变化,唐景玉越来越觉得宋殊好看了,挑眉笑道:「我刚刚说错了吗?」 她跟宋殊一起用过很多次饭了,对他的口味儿一清二楚,当然当初留意不是有什么不轨目的,只是习惯地想摸清他喜好,偶尔用得上时就拍拍马屁,谁让他是掌柜呢。 「你记性倒好。」宋殊淡淡夸了一句,没再与她对视,扭头看向河对岸。 这世上活着的人,除了恩师师母,谁还记得他的口味? 钱进记得,那是他的本分,也是他回到家里后随意了。在皇上身边那三年,他没有对任何一道菜表现出偏好。如今,又有一个人知道了,她是为了什么? 讨好他吧,在她身份还没有揭穿的时候。 可他还是忍不住暖了心脾。现在她已经不需要讨好他了,却还是愿意给他看她的体贴。 v第六章[12.28] 想到此处,宋殊不经意般看向唐景玉,恰好唐景玉也在看他,目光相对,唐景玉抿抿唇,先低下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宋殊好奇了,「为何笑?」 唐景玉摇摇头,看他一眼,笑得更明显了。 宋殊情不自禁摸摸脸上,确定没有沾上东西,他低声斥了一句:「装神弄鬼。」 唐景玉没有再装糊涂,小声问他:「掌柜为什么用砖头呢?一点都不像你。」她想象里的宋殊,就算跟人动手时,也是白衣寒剑潇洒俊逸的。 她忍笑忍得辛苦,宋殊不以为意,扫一眼端着食案朝这边走过来的张伯,低声道:「刀剑引人注意,砖头石块儿不起眼,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认定是乞丐之间的打架斗殴。」 唐景玉恍然大悟。 「吃饭吧。」小汤包跟豆腐花都摆上来了,宋殊将筷子递给唐景玉,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唐景玉早饿了,也没心思说话,先舀了一勺嫩嫩的豆腐花放入口中,略有点烫,她张着嘴吸了吸气才咽下去。 宋殊动动唇,低头吃饭。 说她好几遍了,她总不放在心上,他也懒着再管,越管她越得意。 十个小汤包,宋殊吃了六个,唐景玉抱怨他抢食,眼看宋殊还想夹最后一个,她眼疾手快把汤包夹到自己的碟子里,「掌柜你怎么这么能吃啊?早知道叫两笼好了,咱们一人一笼。」 宋殊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擦嘴。 唐景玉瞅瞅铺子那边,故意夹起汤包在宋殊面前晃了一圈,「掌柜,你赊过账吗?」 「不曾。」宋殊皱眉看她,「快点吃完,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唐景玉就朝铺子里面指了指:「张伯见咱们来多高兴啊,八成想着掌柜会多赏他们几个钱呢,掌柜啊,你说一会儿张伯知道咱们没带钱,他会不会大失所望?咱们是最后一波客人,要不人家早走了。」 宋殊面无表情盯着她,她明明知道,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唐景玉笑笑,先把汤包吃完,然后在男人带了一分责怪的注视下从袖口摸出一个钱袋,放到宋殊身前:「算了,今日掌柜帮了我大忙,这顿理当我做东,我就大方一回吧。」 她带钱袋是打算必要时用银子拖延李老头,提出让宋殊请客完全是出于习惯,再后来就是故意逗他了。虽然眼下交底宋殊多半会生气,但她怎么舍得让她神仙似的掌柜为了一顿饭钱难为情? 宋殊看看钱袋,再看看她,明白自己被小姑娘捉弄了,有点生气,可是看着她狡黠灵动的眸子,又觉得能哄哄她开心也不错,与其让她为了李老头的事烦忧,他更喜欢看她无忧无虑的样子。 「走吧。」宋殊拿着钱袋站了起来,那边张伯见了,笑吟吟迎过来,「宋掌柜用好了啊?」 宋殊颔首,摸出一钱银子递给老人家:「不用找了,我们来得晚,耽误您收摊了。」 张伯连连道谢。 宋殊领着唐景玉往回走,转身时将钱袋放到了自己袖口里。 他拿她的钱扮大方,唐景玉可一直盯着他呢,此时见宋殊似乎忘了那钱袋是她的,唐景玉顿时急了,拦在宋殊身前索要:「掌柜你把钱袋还我啊,我里面还有四五两银子呢!」这人要不要这样小气啊! 宋殊绕过她继续往前走,漫不经心地道:「我记得你从钱伯那里支的四十三两银子好像没用多少,现在你药钱饭钱都不用自己出了,打算何时还我?」 唐景玉噎住,没想到宋殊还记得这茬,虽然她现在有钱了,不缺那几十两,可那是她拥有的第一笔大钱,认亲前每晚她都拿出来数一数的,因此宋殊后来没提,她也就没打算给他…… 她撇撇嘴,低着头跟在男人身后:「咱们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两年后才是还钱之期……啊,不对啊!」唐景玉眼睛亮了,仰头跟他算账,「现在两年之期还没到,我已经是你的丫鬟了,所以是你占了大便宜,那四十三两当然是我的,快把钱袋还我!」伸手就要去抢。 此时将近一更,天色早黑了下来,路上也没什么人,想到小姑娘对自己的捉弄,宋殊也想逗逗她,就故意抬起右手不让她得逞,嘴上辩道:「你名义上是我的丫鬟,可你跟我签卖身契了吗?你伺候我这个主子了吗?」有她这样的丫鬟?跟千金小姐也差不多了。 唐景玉愣住,就着一侧人家门口悬挂的红灯笼,她看见了宋殊眼里的笑意。她眨眨眼睛,也笑了,看着宋殊眼睛道:「可以啊,只要掌柜需要,回去咱们就签卖身契,我这辈子都给掌柜当丫鬟了,等咱们签了契,我自然要同其他丫鬟那样伺候掌柜,铺床叠被,穿衣沐浴……」 「胡说什么!」宋殊神色有些尴尬,退后两步躲开唐景玉,将钱袋还给她:「算了,给你,别再逞口舌之利,你知道我不会拿你当丫鬟使唤。」 「我还知道你不在乎那点银子呢。」唐景玉一把抢过钱袋往前走,「你要是一开始就表现的小气吧啦的,不用你提,我也会把银子还你的。」 宋殊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有恃无恐。 她定是看透了他,才会越来越胆大。 看着前面脚步轻快的纤细身影,宋殊不自觉地笑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身边有个活泼伶俐的小姑娘,日子都变得有趣了。 快步跟上去,两人一起到了宋家侧门。 「掌柜回来了啊。」守门小厮低头哈腰朝宋殊打招呼。 宋殊点点头,多看了小厮两眼,确定他没有胡思乱想,他放了心,照旧将唐景玉送到后院门前才离开。 唐景玉心情欢快地进了屋。 「姑娘到底跟公子去哪了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过饭了吗?」知夏跟品冬都在屋里等着她呢,唐景玉一进来两人便围了上来,各种担忧询问。 唐景玉心情好,就不觉得她们烦,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了。进内室前瞥见桌子上摆了个两个针线筐,她好奇地走了过去。知夏笑着解释道:「天渐渐转凉,我们给姑娘缝两双稍微厚一点的袜子。」 知夏做的袜子上绣了兰叶,品冬的绣了梅花,一素雅一明媚,都很好看。唐景玉轻轻摩挲上面的绣样,不知为何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想给宋殊缝双袜子。 宋殊也是父母双亡啊,身边没有女眷,贴身衣物都是外祖母帮他准备的,这些年孤苦伶仃,难怪他不爱笑。唐景玉越想越觉得宋殊可怜,也就越发想对宋殊好了。 「你们手可真巧。」唐景玉真心实意地夸道,「教教我吧,我也想给外祖母做一双。」 v第七章[12.28] 先给外祖母做,学会了再做宋殊那份。 按理说,这些年女扮男装,唐景玉对这些姑娘家该学的东西并没什么兴趣,但她现在有了目标,自然就学得认真了,白日里听完课收拾好三根竹节后便乖乖回后院,躲在屋子里跟两个丫鬟学女红,不再找宋殊麻烦。 她一反常态,宋殊心中奇怪,偏偏不懂唐景玉在捣鼓什么,后来还是从庄夫人口中得知小姑娘贤惠了,想缝袜子孝顺她呢。 宋殊很是欣慰。 跟她整日琢磨跟朱寿钱进他们玩闹相比,他当然乐意她练练女红。 庄夫人跟宋殊都很支持唐景玉习女红,各色彩线绣样应有尽有,全都送到了她屋里。 努力了一个月,唐景玉终于做好了给外祖母的袜子。 「掌柜,你什么时候去庄家啊?」 唐景玉吃早饭的时候问道。东西准备好了就要送人,总不能次次都让外祖母来宋家。 宋殊放下筷子,算算时间,猜到唐景玉多半是绣好了,便道:「晌午用完饭就过去,你也去?」 唐景玉笑着点头。 下午一起出门时,宋殊多看了唐景玉两眼,低声提醒她:「东西没忘吧?」 唐景玉想也不想就拍了拍胸脯:「没忘,在这儿呢。」袜子扁扁的,拎个包袱大材小用。 宋殊耳根有点发烫,小姑娘怎么不知道避讳,还当自己是少年吗?好歹也养了小半年,她自己就没觉察出差别? 到了马车里,宋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他又好奇唐景玉的手艺来,很想先瞧瞧她给庄夫人缝的袜子,「知夏品冬在师母身边伺候了多年,今日你既然送的出手了,想来她们两个都觉得不错?」 唐景玉扭头瞪他:「掌柜的意思是,如果她们说不好,我便不能送了?」唐景玉对自己的绣活还是比较满意的,小时候有点底子,最近一个月又用心学了,不算好,但也拿的出手,再说这种东西全是表达心意,宋殊何必那么计较好坏? 宋殊只是旁敲侧击,未料换来小姑娘不满瞪视,及时闭了嘴。 他目视前方,又露出一副世外谪仙样,唐景玉抿抿唇,将包着袜子的绸布取出来递给宋殊:「那掌柜帮我瞧瞧好了。」 若他看不上,她就不浪费功夫做他那份了。 宋殊没有推却,打开绸布,就见里面叠了两只白绫长袜,袜子上分别绣了一幅松鹤绣样,松树干虬劲叶繁茂,双鹤眸惬意状悠闲,跟师母新送来的两个绣娘手艺无法相比,一看却也知用了心。 他又不傻,知道唐景玉不高兴了,自然勉励她:「不错,师母见了定然欢喜。」 这话听着顺耳,唐景玉抢过袜子收好,悄悄看窗外,嘴角高翘。 马车很快到了庄家。 庄寅难得清闲,正在与妻子对弈,听说得意门生来了,马上让下人把二人领进来。 庄夫人想跟外孙女说贴己话,把他往外撵:「我跟阿玉待着,你领豫章去园子里逛逛吧。」 庄寅无奈,见到唐景玉简单寒暄几句就领着宋殊走了。 唐 景玉对这个外祖父并没什么感情,一来小时候听母亲提的不多,二来心疼外祖母,所以并未因如此短暂碰面而遗憾失落,反而笑嘻嘻摸出礼物显摆给外祖母看。庄夫 人看过后高兴极了,当即就换上了新袜子,唐景玉是她最亲的人,这样的孝敬,哪怕外孙女只送一双素净寻常的白绫袜,她也满足欣慰。 祖孙俩携手叙话,没过多久一个小丫头神色异样地走了过来,「夫人,大姑娘又去园子了。」 唐景玉噌地站了起来。 庄夫人诧异抬头,对上小姑娘红唇轻咬的娇态,既意外外孙女何时开了窍,又惊喜这种变化,故意打发小丫头走:「不用管她,自取其辱而已。」 唐景玉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没看上宋殊时,庄宁喊二叔喊得再甜她也只会幸灾乐祸看热闹,如今她对宋殊上了心,想到庄宁会用那种恶心的眼神打量宋殊,甚至仗着身份做出些宋殊当着庄寅的面不好拒绝的亲昵举动,唐景玉就浑身冒火。 「外祖母,听说庄家园子里五步一景,阿玉也想去逛逛……」她抱着老夫人胳膊撒娇。 外孙女知道护食了,庄夫人当然愿意配合,更何况柳姨娘仗着两个儿子傍身拉拢了很多下人管事过去,从前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知外孙女因为大房吃了那么多苦,她自然不会让小人继续得意横行。 庄家园地极大,处处是景,但在这十月初冬时节,最值得观赏的还是那一片灿烂木芙蓉。 美人爱花,文人亦爱花。晴空万里暖阳融融,在园子里闲庭散步般逛了逛,远远望见那一片或红或粉的木芙蓉,庄寅眼里不由带了笑,捋捋美髯对宋殊道:「咱们去那边瞧瞧?」 宋殊欣然应允。 师徒俩慢慢踱了过去,分开几步各自赏花。 宋殊有些心不在焉。 庄家园中景色确实好,如果师母她们也出来逛逛就好了,唐景玉好动,这里木芙蓉开得灿烂明媚,她肯定喜欢瞧的。 念头刚落,余光里瞥到一抹淡紫裙摆,正是唐景玉今日穿的颜色,可惜转瞬就消失在了木芙蓉花树之后。那里离他这边隔了一段距离,宋殊不受控制朝那边眺望过去,莫非师母真的带她来了? 可惜就是来了,师母没有发话,他也不好冒然过去。 宋殊默默跟在庄寅身后,目光却不时往那边瞥,走着走着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柔婉声音:「你来瞧瞧,我这幅画得如何。」 是庄宁。 庄寅也听到孙女说话了,朝那边喊了一声:「是宁丫头吗?」 v第八章[12.28] 而宋殊在听到庄宁声音时就猜到那紫裙姑娘是谁了,眼底重新归于平静,站在庄寅一侧等待对方回应,眼睛却望向了来路。 脚步声响,很快花树后就转过来一对儿主仆,庄宁白襦紫裙,头上簪了朵粉色木芙蓉,貌美如花。双方对上眼,她面露惊讶,待到了近前,她朝宋殊浅浅行了一礼:「方才听祖父询问,还当祖父自己来的,没料二叔也来了,二叔近日可好?」 宋殊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你也来赏花了?」庄寅接话道。 庄 宁笑着站到他身边,亲昵地道:「不是赏花,孙女是来作画的,晌午老姨奶奶没怎么吃饭,我跟母亲担心不已,再三劝她请郎中看看,老姨奶奶不愿费事,早早就睡 了。孙女想着老姨奶奶最爱木芙蓉,常常拿一幅木芙蓉图看,就也想画一幅送她,这样一年四季就能天天都瞧见了。对了祖父,我已经画好了一幅,祖父二叔帮我瞧 瞧?祖父二叔都是书画大师,若能得你们提点,我肯定受益匪浅。」 她口中的老姨奶奶就是柳姨娘,庄寅重规矩,不许几个孙子喊柳姨娘祖母,所以庄宁兄妹只敢私底下喊,在庄寅面前万万不敢犯错。 庄寅略微迟疑,点点头。 一 来他喜欢这个孙女,乐丫头出生之前,庄家只有庄宁一个小姑娘,他对儿孙要求严格,对女儿孙女却都是娇养的,特别是庄宁,生在他年老清闲时,他平日没事就会 抱抱,庄宁又乖巧孝顺,常常给他做袜子荷包等小件,唯一可惜的是大房孩子都没什么天分,才学平庸。二来孙女的话也勾起了他的一丝回忆,刚纳柳姨娘那会儿, 两人也曾花前月下,那幅木芙蓉就是他画给她的…… 「多谢祖父!」得了应允,庄宁高兴地唤小丫鬟把她的画纸拿过来,等小丫鬟过来时又有些忐忑地问宋殊:「二叔也帮我看看可好?」 「你祖父已经答应提点你了,你还要你二叔帮忙,莫非是不信任你祖父?」庄夫人领着唐景玉走了过来,笑容和蔼地劝庄宁,「祖母知道你好学,可你也要照顾你祖父的心情啊,孙女居然不信任自己,你祖父定要伤心啦。」言罢打趣地看向庄寅。 她这明显是玩笑话,庄寅但笑不语。 庄宁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听出了庄夫人话里的深意,那是在讽刺她接近宋殊的借口呢。不过她在祖父面前向来懂事,因此假装没有听明白,反而惊喜地去牵唐景玉的手,「阿玉也来了啊,你看咱们多巧,竟然穿了差不多的衣裳,祖父祖母二叔,你看我们这样像不像亲姐妹?」 庄夫人暗暗皱眉,自家外孙女哪都好,但她不能否认,论容貌,外孙女差了庄宁许多。正因为如此,她也更加厌恶庄宁,想勾引宋殊也就罢了,竟然还故意穿了身同色衣服来踩她的外孙女! 唐景玉不以为意,躲开她手退后一步,客气道:「大姑娘真会说笑,我这副打扮站在大姑娘跟前简直是东施效颦,只能衬得大姑娘人比花娇,如何敢跟大姑娘姐妹相称?」 庄宁尴尬地红了脸,委屈地辩解:「阿玉你怎能这样想,我从来没有瞧不起……」 「恩师,既然您要指点大姑娘画艺,豫章先陪师母去别处逛逛。」宋殊突然打断她的话,神色冷淡。 打 断人语本就极为冒犯,他又摆出这样一张冷脸,分明是不高兴了,庄寅不由自主看向那个名叫唐五的小姑娘。他听妻子说过,宋殊非常看重她,那么现在他替小姑娘 撑腰也就说得过去了,但庄寅不太明白,衣裳之事分明是意外,是唐五自卑误解了庄宁的话,一个丫头不讲理也就罢了,宋殊怎么也跟着迁怒庄宁? 「也好。」庄寅颔首,同时决定宋殊离开时他再提醒他不可因为远近生了偏颇。 宋殊便走到庄夫人身边,站定后悄悄看向唐景玉,想让小姑娘明白,在他看来,庄宁根本无法跟她相提并论,虽然他也无法解释为何他就笃定只要唐景玉看他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唐景玉却故作未曾察觉,依然不看他。她气庄宁,也气宋殊,莫名其妙的气他。 庄 夫人挺满意的,一手牵着唐景玉,一边笑着跟宋殊说话:「豫章往后再来看我,直接去闲云堂找我好了,这园子人来人往的,那些小丫头见了你个个都丢魂,那不是 害人吗?哎,也怪不得你,谁让那些丫头们眼皮子浅,见男子好看就以为是良人,更有甚者,仗着自己脸蛋好就找个借口来扰你,好像你跟她们一样,看人只看 脸……」 她声音不高不低,加上还没走远,庄寅跟庄宁听得清清楚楚。 庄寅脸色难看极了。 他第一次听妻子如此讽刺人,讽刺的还是他庄家的孙女。 等三人走远了,庄寅猛地看向面前庄宁的大丫鬟:「把画拿来!」 一句怒斥,吓得那丫鬟浑身一颤,更是将庄宁未出口的委屈之词堵了回去。后者紧张又害怕地打量庄寅,不懂他为何突然要看画,庄夫人话说的那样明显,老头子竟然还有心思看画? 庄寅并没心思看画,他只是有了怀疑。 宋殊是他的爱徒,妻子是他相处了几十年的枕边人,一个是如竹君子,一个是贤妻良母,如果今日只是宋殊反常,他还可以说宋殊一时糊涂,但妻子跟着反常,那就只能是庄宁这边的问题了。 画上的确是一幅木芙蓉,论水平根本入不了庄寅的眼,但他还是细细看了,跟着一把将画掷到地上,狠狠扇了庄宁一个耳光:「谁教你来勾人的!庄家女儿的名声都被你糟蹋了,马上给我滚回去,年前不得出门半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他虽年迈,胜在身体康健,全力之下庄宁直接被扇倒在地,右脸高高肿了起来,嘴角流血。 庄宁完全懵了,她无法相信平时宠她的祖父竟然会出手打她! 「祖父,祖父我冤枉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眼看庄寅要走,庄宁再没心思怀疑,哭着抱住庄寅小腿痛哭哀求:「祖父为何打我啊,我何时坏过庄家的名声?如果我真的做了错事,祖父怎么惩罚我都行,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她是真哭了,疼哭的,怕哭的,若祖父认定她轻浮,她这辈子就完了。祖父最看重的就是庄家的名声,在这方面,那是不容任何人犯一点点小错的。 「你 还敢狡辩!」庄寅一脚将人踢开,指着被他扔到地上的画怒骂:「你以为我老糊涂了是不是?那画墨迹早已干透,至少是三日前画的!分明是你得了豫章过来的消 息,故意用画亲近他,还有你这身衣裳,你以为你比唐五好看豫章就会喜欢你?你把豫章当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是自取其辱,辱了你也辱了庄家,混账东西!」 庄 寅是真的气坏了,回到正房后先派他最信赖的冯管家去查庄宁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冯管家专管外院,从宋殊进门时迎接他的门房开始,到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下人,一 处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很快就提了三个小厮三个丫鬟到庄寅身前,「老爷,这里有四人为姨娘做事,剩下两人是大太太的眼线。」 庄寅一看抓来了这么多人,就料到今日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联想到宋殊刚回嘉定时每月来自家至少三次,很快便两三个月一次,想必就是大房那边烦的,只觉得一张老脸都被柳姨娘等人拉了下去。 「都卖了,吩咐下去,以后府上来客,无论是谁,再有人胆敢给她们传半句消息,一律发卖。」 他说得很平静,仿佛怒气已消,冯管家却知道,老爷这是恨透大房那边的人了。 前面收拾妥了,庄寅去了柳姨娘的怡风堂,又命人去叫大太太张氏过来。 柳 姨娘早得知了庄宁的事,她明白此事再也无法辩解,所以庄寅一来,她便哭着跪了下去,连连磕头:「老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怎么责罚我都行,只求您饶了 宁儿吧,她人小不懂事,为情所困才求我给她做主的啊……老爷,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看宋殊人好便想帮宁儿嫁他,两家亲上加亲……」 她多年小心谨慎,唯有此事有把柄可抓,庄寅会怪她,但绝不会彻底厌弃了她。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将事情推在她愚笨上,而不是让庄寅怀疑她从前的柔顺都是假的。 她砰砰地磕头,很快额头就见了血。 离开木芙蓉林子后,宋殊很快提出了告辞。 庄夫人知道丈夫肯定要查人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宋殊应该也不想趟这里的浑水,便没有多留,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外,约好改日再聚。 「您快进去吧。」唐景玉挑开窗帘,依依不舍地望着车外的老人,心里颇为愧疚。外祖母那番话替她出了气,可庄宁到底是庄寅的亲孙女,外祖母当着宋殊的面扫了庄宁庄家的颜面,庄寅会不会迁怒她老人家? v第九章[12.28] 「别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谁也欺负不了我。」庄夫人笑着拍拍唐景玉小手,跟着将窗帘放下来,扭头对宋殊道:「你也上去吧。」 宋殊点点头,上了车。 马车慢慢走了起来,唐景玉侧对宋殊趴在窗边,透过帘缝看外面街道,一动不动。 宋殊只能瞧见她侧脸,长长的睫毛垂下去,有种难以形容的落寞。 他的目光慢慢落到她身上。 白色的短襦,淡紫色的长裙,是她出门前特意新换的,笑眼盈盈,娇娇俏俏看得他有片刻失神。可是现在她不笑了,是不是因为被人比下去了,不高兴了? 是庄宁的错,也是他的错,毕竟庄宁目的在他。 「在想什么?」宋殊轻声问。 唐景玉恍若未闻,眼皮都没动。 宋殊头疼了,她一生气就不爱搭理人。宋殊不习惯哄人,但想到她因为他受的委屈,宋殊还是开了口,「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你了。」 唐景玉眼皮动了动。 连累她?看来宋殊也觉得庄宁比她好看了?觉得她因为被人比下去受了委屈? 唐景玉知道这是事实,她自己不怕承认,但宋殊这样想,她忍不住恼火。 她换了个姿势,抬起右手托住下巴,顺便挡住自己侧脸,很无所谓地道:「掌柜客气了,是我自己长得不如人,跟掌柜无关。若我比她好看,她也不敢这样对我。」既然觉得她没庄宁好看,何必盯了她半天? 她就露一个后脑勺给他,宋殊明白这是更生气了,只是他不懂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一路默默无语,马车停下之后,唐景玉率先跳下马车,直奔鹤竹堂后院,换身男装后去找朱寿一起做活。距离黄昏还早,足够她收拾三根竹节了。 「你怎么不穿裙子了?」朱寿盯着她坐下,不解地问。 唐景玉用蔑刀刮刮竹节断面,气呼呼地道:「不穿了,穿了也不好看。」 「好看啊,我就喜欢看你穿裙子。」朱寿见她嘟着嘴,赶紧走了过去,蹲在她身边看她,「谁惹你生气了?」眉毛都皱起来了。 除了偶尔玩在一起的庄乐,唐景玉并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外祖母是她唯一的亲人,但这种小委屈唐景玉又不好拿来去惹老人家担心,更不可能跟宋殊说,她只能朝最袒护她的朱寿抱怨:「刚刚我去庄家,庄家大姑娘故意穿了身跟我几乎一模一样的裙子,比我好看多了。」 朱寿没见过庄宁,但庄宁惹唐五生气了,他就厌恶她,「她没你好看,就算穿一样的衣裳,也没你好看。」 唐景玉撇撇嘴,一点一点劈竹篾:「你没看见,看见了,就知道她比我好了。」 她再三强调,朱寿有点信了,可是好看又如何? 他盯着唐景玉细白如瓷的脸蛋,盯着她红红的嘴唇,无比认真地道:「唐五最好看,就算她比你好看,我也不会看她,所以唐五最好看。」 唐景玉惊讶地停了动作,抬头看朱寿,对上他明亮坦诚的凤眼。 心里突然就暖融融的。 这是她希望从宋殊口中听到的话,哪怕明知道是假的,她也想听,可宋殊没说,朱寿说了,果然还是朱寿对她最好了,那她凭什么因为宋殊不喜就冷落朱寿呢? 「朱寿你真好,晚上我做酒酿丸子给你吃。」朱寿喜欢吃甜食,上次知夏给唐景玉做了一次,唐景玉不怎么爱吃,派人给朱寿送了一碗,结果朱寿吃得干干净净,第二天见面一直夸她。 朱寿听了,眼睛立即变得比星星还要明亮。 宋殊过来的时候,就见朱寿跟唐景玉并排坐在一起,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都带着笑。 他远远看着唐景玉,胸口堵得慌。 为何她跟他生气,在朱寿面前就笑得那样好看? 宋殊没有过去,在众人注意到他之前走了。 天色渐暗,外面丫鬟叫他,宋殊放下手里雕了一半的灯架,揉揉额头站了起来。 路过厨房,宋殊闻到淡淡酒味儿,他微微顿足,很快又继续前行。 「为何换了男装?」落座后,宋殊问旁边的小姑娘。 唐景玉随口道:「穿着舒服。」说完低头吃饭。 宋殊知道她还在生气,他也气,气她无理取闹,所以也闭了嘴,扫一眼桌子,却发现桌上并没有带有酒味的菜肴。换做平常宋殊自然会问,但此刻他只是抿了抿唇,没有主动说话。 他吃饭细嚼慢咽,唐景玉心情不好,这次就没陪他,飞快吃完饭,放下碗筷去了内室。 堂屋只剩下自己,宋殊突然没了食欲,望着门口发呆。 从何时起,她一言一行都能左右他心绪了? 她跟他笑,他会在心里跟着笑,她冷漠对他,他面上毫不在意,但他知道,他不舒服。 宋殊不喜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他想找出原因解决这种牵绊,可他找不到。 完全陌生的感觉,他束手无策。 她呢,她是否知道她的厉害,所以故意用这种手段折磨他? v第十章[12.28] 他一直坐着不动,屋子里渐渐暗了下去,里面也没有半点声响。品冬知夏躲在外间窃窃私语,最后知夏输了,鼓起勇气走了出来,提心吊胆地问宋殊:「公子,饭菜都凉了,要不要拿去厨房热热?」 「为何厨房会有酒味儿?」宋殊低声问。 知夏犹豫了。公子姑娘显然又闹别扭了,若是让公子知道姑娘亲自下厨给朱寿做了酒酿丸子,公子会不会更加生气? 「说。」宋殊语气冷了下来。 知夏再不敢隐瞒,小声道:「姑娘,姑娘做了酒酿丸子。」 宋殊忽的想笑。 怪不得今晚她用的少,原来自己偷嘴吃了,可是她好像不爱吃甜食,怎么做了那个? 罢了,不是偷偷喝酒就好。 宋殊起身离去,跨出院门时一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走了过来,瞧见他立即避到一侧,低头喊人,「公子。」 宋殊盯着她手里的食盒,心中没来由冒出一个念头,他沉着脸走过去,拨开盖子,里面是一只被吃得干干净净的大碗,有淡淡的酒气飘了出来。 这个铺子能让这边专门送饭过去的,只有朱寿。 而朱寿跟他一样,都爱吃甜食。 宋殊慢慢放下盖子,走了。 小丫鬟松了口气,匆匆回去复命。 宋殊却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他心里翻腾着一股子火,烧得他想折回她身边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跟他生气就生气,何必又如此气他,她明明知道他不愿看她亲近朱寿的。 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宋殊去找朱寿了。 他不想跟个少年似的陪小姑娘耍气,他想知道她究竟在气他什么,知道了,他重新赔句不是,总好过这样胡乱猜测。她是他的晚辈,他哄哄她又如何? 「下午唐五都跟你说了什么?」被朱寿茫然地请进屋后,宋殊假装没有闻到酒酿丸子的香气,平静地问,「从庄家回来时她一路上都不高兴,你知道缘故吗?」 朱寿「哦」了声,想也不想就气道:「唐五被人欺负了,那人故意穿一样的裙子跟她比,唐五说那人比她好看,她再也不想穿裙子了。」 「那你怎么说的?」宋殊知道唐景玉在为这个生气,他困惑的是朱寿是如何哄她的,一下子哄得她心花怒放,还给他做丸子吃。 朱寿就把他跟唐景玉的对话学了一遍。 宋殊神色复杂地盯着面前憨傻的少年。 若不是熟悉朱寿为人,他都怀疑这小子故意甜言蜜语想讨唐景玉欢心了。 原来唐景玉想听这样的话? 叮嘱朱寿不要将他过来一事说出去,宋殊心事重重地走了。 「姑娘,你真打算一直穿男装了?」早上服侍唐景玉穿衣裳,品冬忧心地问,「老夫人不知何时就会过来,被她瞧见姑娘这副打扮,定会气姑娘不懂事的。」 唐景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摇头:「不用,这样挺好的。」 品冬劝不住她,只好给她挽了男子发髻。 收拾好了,唐景玉去堂屋准备用早饭,一出内室碰巧撞见宋殊迎面走了进来。目光相对,唐景玉别开眼,看着窗户道:「掌柜怎么进来了?」 宋殊没看她,对品冬道:「你先出去。」 品冬忙不迭躲了。 宋殊这才看向唐景玉:「去换身衣裳,除非出门,不许再穿男装。」 他颐指气使,唐景玉不爱听,哼道:「掌柜管得未免太宽了。」 「你是觉得自己女装不如庄宁好看,便打算再也不穿裙子了?」宋殊走到唐景玉身前,低头看她:「何必跟那种人计较?就算是同样的衣裳,在看重你的人眼里,也是你比她好看,难道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便不再打扮自己,因噎废食?」 他挨得太近,气势逼人,唐景玉不愿对他承认自己的小心思,退后两步道:「谁说我在跟她比?我就是喜欢穿男装,她不是想踩我吗,那我换身男装,看她学不学。」 「她为何非要踩你?」宋殊追着问。 唐景玉一愣,忍不住抬眼看他,「还不是因为你……」 宋殊盯着她眼睛:「因为我什么?」 唐景玉说不出口了。 宋殊对她太好了,庄宁那么喜欢宋殊,定是看出来了些,嫉妒她,所以想在容貌上把她比下去,让宋殊注意到她的美。这道理唐景玉明白,但她不能直接说出来,说出来就显得她知道宋殊对她好,显得她的耍气没有道理。 「换回去吧。」宋殊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添了一句,「庄宁人品不端,我没有正眼看过她,不知她是否好看,但是你,绝对更适合女装。」 唐景玉呆呆地站着。 宋殊这话什么意思? 「姑娘,饭都备好了,姑娘快点换回去吧。」宋殊一走,品冬赶紧闪了进来,小声求道,「你看连公子都夸姑娘女装好看了,你何必非要这样穿啊。」 v第十一章[01.07] 唐景玉回神,原来宋殊真的是夸她好看了吗? 她跟着品冬进了内室,品冬在衣柜前翻了翻,拿出一件大红色绣芙蓉花的褙子。唐景玉还没穿过这件,想到宋殊就在堂屋等着,她有点脸热:「是不是太艳了?」好像她故意打扮给他看似的。 小姑娘脸红那是害羞呢,品冬笑着又选了件白底长裙,一边服侍唐景玉更衣一边低声夸道:「姑娘这是什么话,姑娘才十四岁,正是花样的年纪,穿这个最衬脸色了。」 唐景玉默认了。 一盏茶的功夫,唐景玉已梳妆完毕,头上戴了金镶玉翅蝶步摇,耳上坠了珍珠耳环,白里透红的小脸无需脂粉涂抹,已是秋日里最好看的颜色。 听到脚步声,宋殊抬头看去,看她飞快垂下眼帘,红唇轻抿,俏脸上羞红如霞云。 如此娇态,谁又比得上她? 宋殊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在唐景玉落座后,给她倒了杯茶,「先润润口吧。」 她若接了,就是不生气了。 眼看小姑娘垂眸端起茶杯,宋殊忽觉浑身轻松。 不知何时起,她越来越像宋家的龙王,他心里是晴是阴是霜是雨,全因她而异。 唐景玉惯会转移话题,宋殊又处处惯着她,因此一顿早饭下来,两人又恢复了平日相处模式,仿佛昨日不曾闹过那点小别扭。 「今早你随我去趟书院,我找恩师,你去看看师母。」一起散步消食时,宋殊对唐景玉道。庄宁的事,他得跟恩师解释清楚,庄宁不代表庄家,此事不会影响他眼里的庄家家风,宋殊不想恩师难堪。而师母那边,就得由唐景玉去打听打听了,看看两位长辈有没有起争执。 唐景玉确实担心外祖母呢,听宋殊都安排好了,她就直接跟在他后头了。 侧门门口马车已经备好,宋殊瞅瞅唐景玉,正犹豫要不要扶她一把,小姑娘很自然地将手伸了过来。宋殊立即熟练地握住她手,虚扶她腰将人送了上去。 唐景玉长睫轻颤,尽量掩饰自己的愉悦,她喜欢宋殊的手,更喜欢被他握着,只是再喜欢,也只有这短暂的功夫,猫腰进了车厢,唐景玉低头看手,心想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地握着就好了。 如何才能正大光明? 唐景玉看着男人弯腰从眼前走过,看他撩起衣摆落座,再看他搭在膝盖上的手。 得他承认喜欢她才行吧? 到底是喜欢,还是纯粹的照顾她呢? 唐景玉垂下眼眸,心中有些不确定。 「别担心,恩师对师母一向敬重,不会有事的。」见她一直垂着脑袋不说话,宋殊轻声安抚道。 唐景玉胡乱点点头,想了想,试探问他:「掌柜,你说我外祖父喜欢我外祖母吗?如果喜欢,为何后来还要纳妾?」 她想知道宋殊对男女之情的态度。 宋殊沉默了。 庄 寅夫妻都是他的长辈,如父如母,平时二人相敬如宾,家里虽然有个姨娘,却没有传出过妻妾不合之事。他跟庄寅学的是天文地理治国之道,在这方面他敬佩庄寅, 后院,庄寅只有一个姨娘,在如今这世道已属罕见,而这一个姨娘也是因为师母难孕才纳的。至于庄寅心中所想,他身为弟子晚辈不该胡乱猜测。 「长辈的事你我不好多说,我只知道恩师是为了子嗣才纳的妾,他老人家这些年对师母爱护有加,不曾慢待。」在小姑娘水汪汪大眼睛的注视下,宋殊声音更轻了,仿佛担心自己的回答会惹她难过。 唐景玉依然看着他:「那掌柜呢?如果,我是说万一,万一将来掌柜的妻子生不出儿子,掌柜也会纳妾吗?」 他的妻子? 宋殊怔住了。 他 知道总有一日他会成亲,但他到底会娶什么样的妻子,他没有特意设想过。妻子,那是要跟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人,宋殊不喜欢跟人太过亲近,他觉得,能找到一 个他愿意与之携手的人都很难了,又怎么会在找到一个之后再费心思找另一个?如果他都愿意娶对方为妻了,又怎会惹她伤心? 书上说贤惠的妻子不应妒忌,甚至在丈夫需要的时候要主动给丈夫纳妾,宋殊对此嗤之以鼻,书上还说兄友弟恭君臣父子呢,可手足相残臣子谋逆的事情还少吗? 他不觉得恩师纳妾有错,但这不代表他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会,真若生不出,我会认养一个,或是有了女儿后为女儿招赘。」他只需保证宋家的手艺能传承下去就够了。 想的真够长远啊…… 唐景玉很信任宋殊,所以他说不会纳妾,她就信了,然后情不自禁想象了一下宋殊的女儿,宋殊跟她的女儿…… 脸上有点热,唐景玉不敢看宋殊了,故作随意地追问道:「那掌柜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庄宁,虽然脾气差了些,长相也还不错啊,又是庄家的姑娘。」 「与其关心我,你还是想想自己吧,十四五岁正是姑娘说亲的好时候,你把你对男方的条件列出来,我和师母都会替你留意人选。」宋殊压下心头莫名的不快,盯着唐景玉脸庞道。 唐景玉没有试探出来,自然不会让宋殊如愿,扭头道:「掌柜不用我关心婚事,我也不用掌柜操心,咱们谁也别管谁。」伸手挑起窗帘,偷偷打量外面。 宋殊气结。 同一时刻,庄夫人得了丫鬟通传,庄寅来了。 自从庄盈过世后,除了出门会友夜不归家,庄寅再也没有去找过柳姨娘,晚上都是在闲云堂过夜的,但是昨晚,他自己歇在了前面。 庄夫人知道丈夫的心思,将丫鬟们打发出去,她依然坐在榻上赏那盆开得正好的菊中名品,玉麒麟。 庄寅一进屋,先闻到清幽的菊香。 v第十二章[01.07] 花 香静心,再看看旁边鬓发半白的老妻,庄寅心中那淡淡不满也变成了无奈,在妻子对面落座后,他长长叹了口气,看着那盆玉麒麟雪白的花瓣道:「我知道你对大房 一点都不上心,不挑他们的错,也不需要他们对你好,旁的我都不介意,只是,宁丫头纠缠豫章的事你早知道了吧?为何不早早提醒我?也不知她在豫章面前到底丢 过多少次人。」 「我提醒你,不就有了挑拨是非之嫌?」庄夫人漫不经心地道,「昨日若非她故意欺辱阿玉,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揭穿她。你们是亲骨肉,跟她比我反而是外人,都快入土了,何必给你的子孙添不快?豫章那边你不用多虑,他明辨是非,你看他对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敬重的。」 庄寅眉头皱的更深了,「你……」 可是面对平静从容的妻子,他又说不下去了。 子不教父之过,是他自己纳的妾,是他自己没有留意孙女的教养,他如何能怪她不提醒?庄家两房子嗣,没有一个是她亲生的,妻子肯帮他教导二房,他该知足了。 事 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庄寅转而说起他对此事的处置,「宁丫头举止轻浮,我罚她闭门思过,年前不得出门。柳姨娘张氏明知故犯,罚她们去庄子上悔过半年,你 看如何?」孩子不懂事是大人纵容的,柳姨娘不说,张氏乃庄家长媳,未来的当家太太,必须严惩才能让其记住教训。 「你做主便可。」庄夫人对他的决定没什么兴趣,只淡淡提醒道:「我是把阿玉当阿盈女儿看待的,在我心里她比你还重要,如果庄家再有人想欺负她,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你最好管好你的那些子孙。」 庄寅叹口气,没有说话,只寻思着明年早早给庄宁定下一门亲事,只等长孙媳妇进门就把庄宁嫁出去,免得她不死心,继续折腾。 夫妻俩相对无言,外面丫鬟道宋殊主仆来了,两人互视一眼,出门迎客。 犯错的人领了罚,宋殊与庄寅师徒俩冰释前嫌,唐景玉得知外祖母无事,彻底安了心,此事便揭了过去。 月底的时候,唐景玉给宋殊的袜子也差不多缝好了。 她是悄悄缝的,两个大丫鬟谁都不知道,这日晌午吃完饭,唐景玉独自进了内室,打算一鼓作气缝完最后几针。 今日莫名腰酸,上午听课时还勉强能坐稳,现在是真的受不了了。唐景玉将针线筐搬到床上,脱了鞋靠在床头迎枕上,缝一会儿躺下去待一会儿,唉声叹气。 莫非是昨晚没有盖好被子,冻着了? 终于缝完最后一针,唐景玉将袜子藏到枕头下面,躲到被窝里歇晌。 到了下午练活儿的时候,品冬进来喊她,唐景玉懒着动,蒙住脑袋撵她出去。品冬当自家姑娘又犯懒了,没当回事,只派小丫鬟去跟宋殊说了一声。 唐景玉一觉睡到后半晌,醒来时感觉舒服了不少。 她看看天色,将袜子藏到袖口,去前院找宋殊了。 宋殊在灯房编灯架呢,听到唐景玉的声音,抬头喊她进来,见她脸色有些泛白,不像以前睡懒觉后那样红润,不由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唐景玉摇摇头:「之前有点腰酸,现在已经好了。掌柜在忙啊?」关上门,她慢慢吞吞挪到宋殊身前,盯着灯架道。 「有事?」宋殊手中动作一顿,好奇问她,怎么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 「没事没事,掌柜先忙吧。」唐景玉看得出来,宋殊这个灯架马上就要编好了,便拉一把椅子在宋殊旁边坐下,托着下巴看他弄。 宋殊习以为常,双手食指灵巧动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将灯架做好了。顺手将灯架放到桌子上,宋殊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用目光示意唐景玉开口。 唐景玉已在脑海里排练过无数次,所以她很痛快地从袖中拿出袜子递给宋殊,笑着道:「掌柜照顾我颇多,我想了想,掌柜有的是钱,不缺什么好东西,我就亲自缝了双袜子送给掌柜,聊表一番心意吧,多谢掌柜收留我。」 宋殊震惊地忘了擦手,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白绫长袜。 她居然亲手给他绣贴身之物? 男人迟迟不接,唐景玉故作天真道:「掌柜不喜欢吗?」 听到她忐忑的声音,宋殊连忙接过袜子,「喜欢,只是我受师母之托照顾你,你不必客气的。」她是晚辈,他是长辈,送袜子也不算什么,再说她大大咧咧的,想来并不知道送男子贴身衣物不太妥当。 想到这里,宋殊正色提醒她:「我是你二叔,你送我没关系,不许送朱寿……你做什么?」 唐景玉夺回袜子迅速起身离去,宋殊本能地去拦,挡在门前不让她走:「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我说过不许你再自称二叔的。」唐景玉绷着脸道,扭头不看他,「想当二叔去找庄宁啊。」 后面那句说得特别小声。 宋殊马上明白了,小姑娘多半是不想跟庄宁一样喊他呢,真是孩子脾气。 「好,不叫二叔,就叫掌柜好了。」宋殊无奈地笑笑,伸手将袜子抢了回来,意外发现上面绣了两盏大红灯笼,幸好灯笼都不大,只有龙眼大小。见小姑娘还抿着嘴,宋殊笑着夸道:「不错,灯笼挺好看的。」 唐景玉面色缓了缓,瞪他一眼,转身往回走,「掌柜这个灯笼是要卖的吗?」托起灯架打量。 迟迟没有人回她。 唐景玉纳闷回头,却见宋殊愣愣地盯着她呢,唐景玉越发不解了,「你怎么不说话?」 宋殊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只有一张俊脸慢慢红了。 他养了快半年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 唐景玉今日穿的是件白色绣梅花的褙子,那块红色印记恰好落在没有梅花的地方,因此她一转身,宋殊就瞧见了。刚看见时宋殊蓦然一惊,幸而他够沉稳, 先从唐景玉言行举止中断定她没有受伤,然后马上就想到了女子月事,这也多亏郎中跟他提起过,否则他一个独自生活的大男人,哪能懂这个。 只是宋殊无论如何都不好直接告诉小姑娘的,那样只会徒增尴尬。 见她对自己新做的灯笼很感兴趣,宋殊走过去道:「这是给江浙总督崔家的灯笼,做完这一对儿,下个月再做四对儿,腊月就可以一直休息了。」 「这么快?」唐景玉惊讶地问。 宋殊点点头,将灯架从唐景玉手中拿了过来,看看她,低声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别去做活了。」 v第十三章[01.07] 唐景玉揉揉腰,觉得没有早上那么难受了,便笑道:「掌柜不是说做任何事都要持之以恒吗?跟朱寿他们相比,我已经很轻松了,只弄三根还要偷懒,我自己都不好意思。那掌柜忙吧,我去了,对了,回头你试试袜子,若是不合脚跟我说一声。」袜子是她偷偷观察宋殊鞋子估摸的。 宋殊看看被他放在桌子上的袜子,再看看已经快要走到门口的小姑娘,一时竟找不到不惹她怀疑的劝她回房的借口,眼看唐景玉就要出去了,宋殊情不自禁喊道:「等等!」 唐景玉困惑回头,「怎么了?」 宋殊忽的灵机一动:「礼尚往来,你送我袜子,我也该送你一样礼物,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不是……」唐景玉本能地想说宋殊已经送过她一盏夺了魁首的宝塔灯了,可她临时改了主意,认真打量宋殊两眼,涎着脸问:「我要什么,掌柜都会答应?」难得宋殊主动开口,她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眼睛亮亮的,里面闪烁着宋殊熟悉的狡黠,让人一眼就知道她提出的要求绝不简单,但宋殊现在想拦住她,惟有答应,「只要我能做到。 唐景玉乐了,兴奋地折回男人身边,仰头求他:「那掌柜教我竹雕行吗?我想学雕竹子。」之前她求过宋殊一次,被他以学艺应循序渐进为由断然拒绝,唐景玉一直惦记着呢。 还真会抓住机会。 宋殊头疼地提醒她:「竹雕最耗耐性,你确定真的要学?」 唐景玉连连点头。 宋殊想了想,吩咐她在这里等他,他去书房走了一趟,回来时递给唐景玉一本书:「这是介绍竹雕历史的,你先看看,看完我再给你讲,有不懂的地方随时都可以过来问我。」 宋殊爱书,书房里的书轻易不给他们看,如今得以拿回房中阅览,唐景玉如珍似宝地接过书,随手翻了两页,书籍特有的书卷香便传了过来。她轻轻吸了一口,简直比吃了一顿饱饭还要满足,「掌柜放心,我一定会用心……」 话未说完,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绞痛,疼得唐景玉匆匆将书放到桌子上,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双手紧紧攥着衣衫,想要缓解那难以忍受的痛苦。 「阿玉!」她动作太快太突然,宋殊心都提了起来,俯身去扶她,声音焦急:「怎么了?」 唐景玉眉头紧紧皱着,说话都没有力气,低头不让宋殊看她脸上的纠结痛苦:「肚子疼。」那四年她常常饿得肚子疼,现在这种疼她完全没有感受过,如果是饿的,她这样勒肚子应该会缓解些,如果是吃坏了东西,那她应该想要去茅厕才对,可她什么都不想,只想求它别疼了…… 宋殊猜到她的疼应该跟月事有关,但他不懂到底有何联系,更不知道如何帮她,扶她起来她又双腿无力的样子。宋殊急了,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我先送你回房,你别急,我马上派人去请郎中,没事的。」 眼前是男人宽阔的胸膛,可惜唐景玉无心感受这样的亲密是什么味道,她埋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衣衫,眼泪慢慢流了出来。 她想到了一件事。 郎中说过,她的胃饿出了病,还说调理不好有性命之忧,现在肚子疼,是不是就是这个缘故? 真的快要疼死了。 这个念头让她的眼泪流得更汹,宋殊将她放到床上时,唐景玉紧紧抱着他腰不想下去。来到嘉定后,她得了两样宝贝,外祖母是一个,宋殊是另一个,她舍不得死,她还没有好好孝敬外祖母,还没有好好感受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她陷在深深的绝望里,哭得一塌糊涂,宋殊问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宋殊被她哭得莫名心慌,他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只当她疼坏了。 「你先出去。」宋殊头也不抬地对守在屋子里的品冬道,知夏安排下人去请庄夫人跟郎中了。 品冬看看哭得一塌糊涂的姑娘,又着急又担心地出去了。若不是信任宋殊,她真怕姑娘是受了宋殊欺负。 屋里只剩两人,宋殊一手抱着唐景玉,一手轻轻拍她后背,低头哄她:「别哭了,是不是肚子疼得厉害?没事的,郎中开点药就好了,别怕。」 「我疼,掌柜,我是不是要死了?」唐景玉在宋殊衫子上抹把眼泪,终于歪过脑袋,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绝望地望着他,鼻头眼圈都哭红了。 见她似乎平静了些,宋殊试着将人放到床上,谁想小姑娘马上又抱紧了他。宋殊只好暂且放下男女避讳,好笑又心疼地替她抹去新滚落下来的一对儿泪珠,「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会死?」到底有多疼,竟让她想到了死? 他手背细腻,指腹却有薄薄的茧子,擦过脸庞的感觉是那样清晰。唐景玉望着他近在眼前的俊美脸庞,望着他温柔的如墨黑眸,有那么一瞬忘了疼痛。 被她这样凝视,宋殊放在她脸上的手忽的一僵,有些不自在地抽了帕子出来替她拭泪,略微收起情绪道:「真的不会出事,阿玉,一会儿郎中师母都会过来,你先忍忍,我跟你保证,你不会死的。」 许是说话时肚子没那么疼了,唐景玉也意识到自己可能小题大做了,再看看两人的姿势,即便心里喜欢,唐景玉还是尴尬极了,这回不用宋殊放她,她自己飞快滚了下去,扯过被子蒙住脑袋,不肯让宋殊看见她的窘迫。 她娇憨可爱,宋殊不自觉对着蚕茧似的被团笑,「那好,我出去等师母,让品冬进来陪你。」 唐景玉没吭声。 宋殊突然生出一丝不舍,不舍离开她床边,但她必须换衣裳了,宋殊安抚般拍拍她被子,起身走了出去,低声对候在门外的品冬道:「你们姑娘说肚子疼,我不便细问,你去看看吧。」 肚子疼? 想到唐景玉早上念叨过腰酸,品冬若有所悟。 宋殊站在外间等了会儿,直到里面传来唐景玉震惊的惊叫,他才安心离去。 至少不用担心她再胡思乱想了。 「外祖母,您就别说了!」 换 了一身新里衣喝过镇痛汤药的唐景玉蒙着脑袋侧躺在被窝里,听着老人家善意的打趣,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得了。品冬说她衣服后面有血她还不相信,亲眼确 认过后最先想到的就是宋殊一定看见了,他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些,偏偏她笨,竟然想到了死,还哭得那么丢人…… 庄夫人明白小姑娘 的羞涩,可她忍不住啊,侧坐在床头,她将外孙女的小脑袋扒拉了出来,摸着她因为害羞红扑扑的脸蛋道:「跟外祖母还有什么害羞的,阿玉啊,月事一来就是大姑 娘了,我心里欢喜啊,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多担心……好了,以后好好调理,不会一直都疼的,阿玉啊,天越来越冷了,姑娘家最怕凉,你给我穿暖暖和和的待在屋子 里,不许再去弄竹子,三根也不行,我会跟豫章说,反正什么都没有你身体重要。」 老人家一片好心,唐景玉不跟她辩解,乖乖地听着。 小姑娘乖乖巧巧,庄夫人越看越喜欢,从眉毛到下巴爱怜地摸了一遍:「我们阿玉长大了,会越来越好看的,女大十八变,你娘小时候也不出挑,慢慢的就像柳条抽了芽,花骨朵绽了瓣儿……」 「外祖母好看,我跟娘当然都好看了。」唐景玉厚着脸皮讨好道。 庄夫人爱听,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所以我们家阿玉也会长成大美人的。」 v第十四章[01.07] 祖孙俩腻歪了会儿,天色渐暗,庄夫人必须走了,唐景玉想出去送送的,庄夫人没让。 丫鬟都跟着送人去了,唐景玉一个人躺在床上,摸摸肚子,总有一种做梦似的感觉。 外祖母说,姑娘家来月事就表示可以生孩子了。 刚来嘉定时她还是个假小子,现在,她是被人娇养着的大姑娘。 「姑娘,公子来看你了。」门帘挑起,品冬去而复返,轻声禀报道。 唐景玉一下子脸红了。 闹了那样大的笑话,她不敢见他,可是,她又很想很想看看他。 朝品冬点点头,唐景玉趁品冬出去请人的空隙迅速躺好,理理头发,等宋殊进来时,她一动不动躺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脸看着男人进屋,再朝她这边走来,最后坐在了床边的绣凳上。 「还疼不疼?」宋殊关切而不过分亲昵地问,面容平静坐姿端正,俨然一个长辈。 唐景玉强迫自己不去想宋殊换衣裳的理由,红着脸点点头,「好多了,那会儿我,给掌柜添麻烦了。」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宋殊不愿增加彼此的尴尬,将手中书侧递给她,「无聊时看看,累了就跟丫鬟们说话解闷,其他的等身体好了再说。明早我会跟朱寿杨昌说你病了,免得他们担心。」 他体贴入微,唐景玉真心实意道谢:「掌柜真好。」 宋殊淡淡一笑:「那我先走了,你安心歇着吧。」言罢不再耽搁,起身离去。 唐景玉眼巴巴目送他,心中十分不舍。 跟这个举止得体进退有度的宋殊相比,她更喜欢那个温柔为她抹泪的男人…… 是不是只有她出了事,他才会暂且忘记他的「二叔」身份? 唐景玉眨眨眼睛,脑海里忽的冒出一个让她脸红心跳的念头。 那样做,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夜幕降临,宋殊坐在床上,对着屏风上搭着的长衫发呆。 那上面有她赖在他怀里时留下来的痕迹,那么明显,送到洗衣房,那些婆子们会不会猜出来? 这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外面传来动静,是热水房的人把水送来了,待来人离去,宋殊先去沐浴,擦拭时看看面前的水盆,宋殊略加思索,将那件衫子拿了过来,亲自动手洗衣裳。血迹难洗,宋殊搓着搓着想到这血是哪里来的,手不由一松,东西掉到了盆子里。 宋殊呆呆地坐在矮凳上。 他跟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要洗姑娘家的这个? 脏吗?宋殊一点都不觉得脏,脑海里全是她抱着他腰绝望哭泣的可怜模样,是她娇小的身子,那么轻,他都难以想象当初她是怎么拎两桶水的。 回头看看浴桶,宋殊苦笑,那时他能冷漠对她,现在,他只想娇养着她,把她身体养得好好的,不再受一点苦累。 洗完衣裳,宋殊回了内室,坐在床上看小姑娘给他绣的袜子。 第一次有师母以外的女子送他绣件,宋殊摸摸袜子上的小红灯笼,心里暖融融的。小姑娘真的长大了,厨艺不错女红也不错,生的又好看,想来只要师母把消息传出去,来提亲的人应该不少吧? 师母会给她挑什么样的男子? 宋殊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她现在是孤女身份,师母健在时她婆家看在庄家的面子上也会优待她,师母百年后呢?少了倚仗,她夫婿还会对她好吗?对方如果知道她的过去,会不会轻视她?她那样耿直的脾气,不会刻意隐瞒的,到时候糟了夫婿厌弃她该怎么办? 他不愿看她受半点委屈。 但她过完年就十五了,婚事可谓迫在眉睫。 宋殊托着两只白绫长袜,清隽的眉毛深深皱了起来。 昨晚宋殊睡得不好,早上还是准时起来了。 新的一天,他一如既往去竹林旁边晨练,却又迫不及待想早点去看看她,看她是不是好受了些。 「公子,姑娘不大舒服,早饭就在屋里用了。」 堂屋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品冬在宋殊进门时小声解释道。 「不舒服?」宋殊皱眉,朝内室看了一眼,「你去通传一声,我进去看看。」她是他的晚辈,又身体有恙,他进去看看合情合理。 品冬快步走了进去,很快就挑起帘子,请宋殊进屋。 「肚子疼?要不要再喝一碗药?」宋殊目不斜视地在床边坐下,见唐景玉面容憔悴小脸苍白,担忧地问。郎中说喝一碗药差不多就管用了,宋殊为了以防万一,多备了几份药材。涉及女子私事,他没有多跟郎中打听,只是觉得月事既然要好几天,怎么可能一副药就能治了几日的痛? 唐景玉靠坐在床头,目光自宋殊进屋后就没有离开过他。喜欢他这件事真的奇怪,没动心前一日不见宋殊也不觉得如何,现在呢,一会儿不见她都想,就像昨天外祖母来的时候宋殊离开了,她就很失望,说句不孝顺的话,那会儿她甚至宁可宋殊在身边陪着她的…… 「不用,就是浑身无力,懒得动弹。」唐景玉小声道,也不算是假话,身体真的很虚,懒洋洋的只想在被窝里躺一整天,再说马上就要冬月了,内室点了银霜炭,比堂屋暖和多了,她现在特别怕冷。 v第十五章[01.07] 「真的不用?」宋殊怕她逞强,不放心地重复道。 望着男人关切的脸庞,唐景玉笑了:「真的,我那么怕疼,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瞒你?」 她病中更添柔弱,但这展颜一笑就像是一缕阳光穿透云雾照进了他心间,瞬间安了他的心。想多陪陪她,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宋殊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暗暗敲了敲膝盖,然后站了起来,「那好,我去外面用饭了。」 唐景玉咬咬唇,眼巴巴地看着他,随着他的动作仰起头。 她五官里眼睛最是好看,灵动得像一泓清泉,能清晰地表达出她心中所想。被她用这种欲语还休的可怜眼神瞧着,宋殊哪里还挪得动腿,不受控制地轻声问她:「还有事?」 「我,我……」唐景玉结结巴巴地冒出两个字,脸渐渐红了。 她昨晚辗转反侧良久,全用在琢磨如何亲近宋殊上了,勉强想了个不是那么突兀的借口,可事到临头,她又说不出口了。她敢冒出这种念头,是因为她觉得宋殊多半是喜欢她的,现在不敢开口,既有羞涩的原因,又怕宋殊拒绝,证明她只是自作多情。 偷偷瞥一眼男人颀长的身影,唐景玉没有胆子了。 她贪恋宋殊的温柔,却实在怕他冷硬拒绝。 小姑娘吞吞吐吐的,分明有话要说,宋殊正好不想走,便重新坐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些,「到底怎么了?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不用客气。」 他出奇的温柔是种诱惑,诱惑她变得更贪婪,唐景玉定定地瞧着宋殊,是不是,若这一次宋殊依然肯顺着她,就表示他确实是喜欢她的?就算不是喜欢,也不讨厌陪她? 唐 景玉毕竟不是普通闺阁女儿,说好听点是胆子大,说难听点就是脸皮够厚。她瞅瞅站在门口的品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掌柜,我,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一个人吃 饭,总觉得一个人吃饭特别冷清,不如身边有人陪着吃得香。让知夏品冬陪我,她们都不肯……」说到最后扭头看向床里侧,忐忑地等待男人回应。 宋殊立即就信了这话,因为以前她住在前面耳房时,就喜欢跟朱寿一起用饭。 不习惯一个人,那她的意思是,想让他进来陪她用饭? 宋殊感觉不太合适。 长辈可以来看看生病的晚辈,哪能长时间留在屋里,更何况是陪她吃饭? 正犹豫如何拒绝,忽见小姑娘黯然垂下眼帘,失望溢于言表,宋殊猛地意识到他有理由拒绝,但她一个姑娘家,委婉求他留下肯定都费了极大勇气,一旦遭到拒绝,她面子上会不会承受不住? 「我,那我让她们把饭摆到屋里?」宋殊不太自在地道,声音低了很多。 「会不会太麻烦掌柜了?」唐景玉红着脸问,强忍着不让嘴角翘起来。 宋殊摇摇头,尽量随意地道:「不过是换个地方用饭,有何麻烦的?品冬,一会儿厨房把饭菜端到堂屋后,你跟知夏再端进来。」 品冬神色如常地去了。 唐景玉兴奋地使唤宋殊:「掌柜把茶几往这边拉拉吧,留着放碗筷用。」 宋殊起身去挪茶几,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样吃饭,简直就像小孩子胡闹,他怎么就答应了? 丫鬟们往里摆饭时,宋殊只能面无表情端坐来掩饰心中的尴尬。 早饭做的是山药红枣粥,另有豆沙包跟咸花卷。 「碗烫不烫?」见唐景玉捧着碗一直没放下,宋殊放下勺子问道。茶几太矮,可他做不来捧着碗吃饭的动作,只能半勺半勺舀粥喝,免得洒了。 唐景玉笑嘻嘻把碗递给他。 宋殊看她一眼,不懂她到底在欢喜什么,反正好像只要谁对她好,她都会很满足。放了碗,宋殊把她的碟子递过去,再夹了一个咸花卷给她。 唐景玉瞅瞅碗里的红枣粥,笑着道:「幸好掌柜爱吃甜的,否则知夏还得多给掌柜做一份。」 「你要不是吃一个?挺好吃的。」宋殊指着盘子里剩下的三个豆沙包道。 唐景玉点点头,然后在宋殊把豆沙包递过来时,她直接探头去接。 宋殊筷子一顿,但瞅瞅小姑娘红润嘴唇,他马上又递了过去,心跳好像乱了。 包子小小的一个,唐景玉一口咬掉半个,宋殊看看筷子中间剩下的半个,只好继续抬着胳膊等她来吃。包子皮薄馅儿多,唐景玉去咬另一半时嘴角不小心沾了点豆沙,宋殊一直盯着她嚼动,见她迟迟没有察觉,忍不住指了指。 唐景玉眨眨眼睛,明白了,舔了舔嘴角:「还有吗?」 宋殊摇摇头,低头吃饭。 可脑海里小姑娘探出舌尖舔嘴唇的样子却挥之不去。 那一瞬,他真的想知道究竟是她嘴角的豆沙甜,还是她…… 宋殊咬了下嘴唇内里,借那股疼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到底是怎么了,换旁人做出来定让他厌恶的动作,怎么轮到她时总能乱了他心? 早饭结束,宋殊如避猛兽般迅速离去。 唐景玉不懂男人心中所想,自己躺在被窝里偷乐。果然生病就是好啊,宋殊不但破天荒在她屋里用饭,还喂她了,下一次她再胆大点,会不会…… 可是,再胆大又能做什么? 唐景玉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人喜欢过她,她不懂情投意合的男女该如何相处。按理说既然喜欢了,就该告诉对方然后商量婚事了,可宋殊都没有对她说过喜欢,这种事情,总不能由她开口吧? 等宋殊主动吗? v第十六章[01.15] 唐景玉转个身,试着想象宋殊跟她诉情的情景。 然她绞尽脑汁,却只记起宋殊皱眉训她的冷脸模样…… 唐景玉月事结束的时候,庄夫人收到了庄文礼来自京城的书信,信上说他九月底到的京城,交涉半个月唐家终于答应归还嫁妆,这封信就是在得到准信儿时写的,但庄文礼预计唐家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把东西如数交给他。 这算是四年来,唐景玉第一次得到跟父亲有关的一点点消息。 或许母亲的嫁妆就是她跟唐家唯一的牵绊,等嫁妆回到庄家,她跟那边也彻底断了。 当年她离家时,继母已经怀孕八月,也不知最后生了儿子还是女儿。不论是儿是女,父亲大概都忘了她这个离家出走的长女了吧? 唐景玉有些低落。 颠沛流离时,活下去是唯一目标,除了努力活着什么都懒得想。现在吃喝不愁,闲工夫多了就容易多想。那是她父亲啊,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了六七年的父亲,四年未见的父亲…… 「唐五,你怎么又发呆了?」朱寿从前面转过来,小声问她。 唐景玉食指抵唇,示意他不要说话,瞅瞅前面,见宋殊果然在看这边,唐景玉连忙推朱寿肩膀让他转回去。 直到下课,唐景玉才将朱寿叫到屋檐下晒日头。天冷了,宋殊不许她再干活,她跟朱寿只有上午能碰着,上课的时候不好说悄悄话,也就午饭前可以聊聊,宋殊见过他们说话,似乎没有不高兴。 「给你吃。」朱寿从袖口摸出几个东西,递给唐景玉。 唐景玉接过来,发现是几个坚果,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奇问他:「这是核桃吗?好像不太像啊?」果子壳上有裂纹,唐景玉灵巧的掰开,里面露出的很像核桃仁,但核桃是圆的啊。 朱寿惊讶地望着她:「你没有吃过山核桃?」 唐景玉翻了个白眼,一边吃一边哼道:「吃过我会不认识?嗯,挺好吃的,你从哪儿得的?」 看她喜欢吃,朱寿高兴地笑了,「刘师傅买的,给了我几个,你喜欢吃我也给你买点吧?」 唐景玉很久没有出去溜达了,便道:「好啊,今天咱们出去逛街去,晚上我请你吃饭。」一会儿她去问问宋殊,宋殊有空就请他一起去,他不去就算了,反正她跟他打声招呼,他应该不会生气。 约好出发的时间,朱寿去前头了,唐景玉吃午饭时把这事说了一遍。 「你没吃过山核桃?」宋殊愣了一下,转而记起京城附近的确没有这种东西,便道:「想吃我让钱进去买几斤给你,何必自己出去买?街上人来人往,你到底是……」 「可我想出门逛逛啊,掌柜你到底去不去吧,不去我跟朱寿一起去,你不放心的话再叫上钱进。」唐景玉不高兴地打断他,宋殊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了,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 宋殊不喜欢逛街,但他更不喜欢她跟朱寿单独出门,只好道:「也好,正好我想买点东西。」 唐景玉当然希望宋殊同去,因此见宋殊点头她特别高兴,下午特意换了身白色锦袍,越发乌黑亮泽的长发用跟白玉簪子简单固定,桃花眼顾盼生辉,怎么看都是个偏偏佳公子。 只是跟半年前相比,胸口没那么平了。 「姑娘,要不要绑一下?」品冬翻出一条白绸,兴奋地道。来到这边后,宋家没有长辈管束,因唐景玉爱玩,两个丫鬟也活泼了许多,愿意给唐景玉出主意。 唐景玉瞅瞅镜子,感觉不是特别明显,冬天衣服穿得多,加上马上就黄昏了,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这点异样,便没有绑,欢快地跑了。 朱寿已经在那等着了,一身伙计粗衣。 「上次给你做的新袍子呢?」唐景玉站在他身前不满地嘀咕,「赶紧去换新衣服,还有鞋子,也不知道打扮打扮自己,浪费一副好相貌。」 朱寿拗不过她,匆匆去了。 刚走不久,宋殊来了。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绣云纹的长袍,缓步从宋家这座江南小园子走出来,像幅隽永的画卷。 唐景玉看得挪不开眼。朱寿同样好看,但跟宋殊相比,朱寿就是河边新长出来的小树苗,清新稚嫩,让人忍不住关心他或逗逗他,而宋殊就是山顶屹立的青松,不言不语就让人心生敬畏,只可远观不敢靠近。 唐景玉倒是敢靠近,可惜不是她希望的那么近。 「掌柜,你看我这身打扮如何?」唐景玉特意张开双臂,好让宋殊看个清楚。 「不伦不类。」宋殊飞快扫了她胸口一眼,淡淡地道。「以后每月只许出门一次,逢年过节可以宽限一次。」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免得她玩疯了。 唐 景玉撇撇嘴,看他没有那么赏心悦目了。默默等了会儿,朱寿回来了,穿的同样是白袍,少年这个年纪长得快,朱寿现在看起来比初遇时还有出众,少了一分傻气, 多了宁静。唐景玉笑着夸他:「你就该这样穿,以后每个月我带你出去逛一圈,很快嘉定城就该都知道宋掌柜有个貌比潘安的俊徒弟了。」 朱寿知道唐景玉是在夸他好看,他很高兴,也真心地夸她:「唐五也好看,穿裙子更好看。」 姑 娘家哪有不爱听人夸的,唐景玉心里美.美的,因为还气宋殊定的新规矩,她故意走在朱寿一侧,边走边跟他聊天,跟朱寿说她新学会的菜肴。她说什么朱寿都感兴 趣,听得特别认真,这也是唐景玉把他当最好的朋友的原因。做的菜他爱吃,戴新耳环朱寿夸好看,还有比他更会哄人开心的伙伴吗?最重要的是,朱寿说的全是真 心话,唐景玉刚学菜时他也会说难吃,从不违心夸她。 两人说个不停,宋殊只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他听着小姑娘独特的清朗声音,纳闷为何她从来不跟他说这些琐碎却有趣的事情。按道理,于她而言他应该比朱寿更亲吧? 「从前面那座桥过去,沿河走不远有家干果铺子,去那里看看?」眼看两人快要说得没完没了,宋殊冷声插话道。 「好啊。掌柜最熟地方,我们都听掌柜的。」唐景玉抽空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有不快,心想以后还是不叫他了,到底是个大人了,不像他们喜欢热闹。 宋殊在她眼里看到一丝不知因何而起的遗憾,看得他胸口越发窒闷,完全猜不透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到了干果铺子,老掌柜认识宋殊,笑呵呵跟他说话。宋殊小时候就在这里买东西,对老人很是尊重,含笑应对,余光却一直留意那一对儿嘴馋的少年男女,每当唐景玉伸手扯朱寿袖子,他眉头便会不自觉地蹙起。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唐景玉就挑了好几样干果,都是她跟朱寿共同喜欢的。 v第十七章[01.15] 「给,这是上次买布剩下的钱,够吗?」眼看着要去结账了,朱寿从袖口摸出一块儿碎银子递给唐景玉。 「我来吧,我比你钱多。」唐景玉小声道,边往柜台走边叮嘱他,「这个碎银子给你当零花钱,你留着给自己买东西,不用担心我的。」 朱寿有点不高兴,指着刚刚离去的一家三口道:「都是男人付钱。」他想买吃的给她,怎么能花她的钱? 唐景玉也不想花他的,两人小声争辩,宋殊听在耳里,得知唐景玉还帮朱寿收着三十两银子,莫名火起,转身问他们:「挑好了就拿过来结账,在那磨蹭什么?」 唐景玉埋怨地瞪了朱寿一眼,小声嗔他:「都怪你啰嗦,惹掌柜生气了吧?都听我的,不许你再说话。」 朱寿瞅瞅宋殊,不敢坚持了,跟受了气的小媳妇般走在唐景玉后头,然后就见宋殊在唐景玉出手钱将一块银锭子放在了柜台上。 朱寿立即满意了,不是唐景玉付钱就好。 几包干果,宋殊又让伙计每样多添两斤,加起来足有十几斤。老掌柜问宋殊要不要他派伙计送去宋家,他们好继续去别处逛。宋殊笑着道谢:「不必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唐景玉跟朱寿在那边看伙计包果子呢,并没听见宋殊低低的声音,所以当宋殊将几包果子分给他们拿着并劝说改日再逛时,唐景玉只能认命。 「我帮你送到房里去?」到了宋家,朱寿热情地道。 宋殊马上替唐景玉回了,「晚饭应该好了,你先去吃饭吧,东西给我。」 朱寿没有多想,递完东西跟两人告别,赶紧去吃饭了,怕去晚了厨房没给他留饭。 唐景玉经他提醒,想到一事,对宋殊苦笑道:「知夏肯定没做咱们的,晚饭吃什么啊?」 宋殊漫不经心道:「小馄饨吧,有段时间没吃了,别看你大大咧咧,厨艺还不错。」 唐景玉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震惊地回头看他:「掌柜想吃我做的?」 「如果你不想麻烦,吩咐知夏也好。」宋殊目不斜视道,大步超过了她。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唐景玉快步追了上去,因为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做那个很快的,正好我也想吃了。」 他喜欢吃她做的饭,她怎么会嫌麻烦? 宋殊偷偷看一眼嘴角高翘的小姑娘,闷了一路的胸口忽然就不闷了。待他发现小姑娘不但做了馄饨还做了他馋了许久的酒酿丸子,特意给他做的,宋殊第一次尝到了飘然欲仙的滋味儿。 她果然也很亲近他的。 进了腊月,灯铺里的老师傅们格外忙碌起来。过年是除旧迎新的时候,各家但凡有些条件的,都会添置些新物替换旧的,自然也包括屋里屋外各种用途的灯笼,甚至连元宵节要用的花灯都早早订下了。 唐景玉抱着手炉坐在宋殊身边看他做灯笼。他腊月要做的三对儿都已经派人送货去了,现在做的是送给庄家的。 「这边屋冷,你还是回后院去吧。」看她抱着手炉缩着肩膀,小脸快被领口上的雪白狐毛遮住了,宋殊再次劝道。灯房太大,摆了炭盆也不怎么暖和,只比外面稍微强点,他从小在嘉定长大,早习惯了江南冬日的湿冷,唐景玉就不行了,京城那边屋里都烧炕,要暖和不少。 「不去,我喜欢看掌柜做灯。」唐景玉盯着桌子上的灯笼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天冷成这样,她早就不干活了,上午跟朱寿他们一起上课,下午就跟宋殊待着。 宋殊劝不动,低头忙自己的。 两人都坐在阳光里,宋殊面朝窗外偏西的红日,整张脸如美玉无瑕,白皙修长的手在金色的阳光里灵巧动作,有光线在他指缝之间跳动闪烁。瞧久了,唐景玉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看灯还是看宋殊的手了,然后又情不自禁地盯着他俊美脸庞。 挨得这么近,宋殊当然知道小姑娘在打量自己,只是次数太多,他已经习惯了,唯独猜不透她究竟在看什么。 「掌柜,咱们是不是也该置办年货了?」宋殊收尾的时候,唐景玉热络地道,「掌柜以前是怎么过年的?昨晚我自己列了一张年货单子,都是后院要用的,前面的掌柜想好了吗?」 宋殊动作不停,眼睫扇了扇。 过年啊,好像跟平时没什么两样,除了无家可归的伙计们,灯铺大多人都回家团聚了。他无所事事,只需写两幅对联,其他的鞭炮茶果人情宴席都由钱伯打理,他做的事情并不多。 她还小,难得可以过个好年,所以花花心思就多吧。 「单子拿来给我看看。」宋殊头也不抬地道。既然她有兴致,他就帮她出出主意。 品冬就在外面守着,唐景玉让她去拿。 单子很快落到宋殊手里,宋殊看看上面的整齐小楷,心里还是比较满意的。再看内容,多是吃的玩的,宋殊想了想,抬眼问她:「你不用做新衣裳?」好像小孩子都喜欢穿新衣裳。 唐景玉看着他笑:「做啊,外祖母早把布料送来了,绣娘正在做,四身呢。掌柜呢,你有新衣裳吗?」 「师母每季都会送我。」宋殊将东西放到一旁,声音里多了几分感慨,「从小到大,师母对我最好。」 他神色平静,唐景玉却莫名地心疼,忍不住小声道:「我,我闲着无事,也给掌柜做了套衣裳,过几日就能拿给掌柜试试了。」 「送我?」宋殊不可置信地问。 唐 景玉想佯装镇定,但她自己都感觉到脸蛋越来越热了,总觉得说什么借口都能被他一眼看穿,可她不能不说啊,哪怕自欺欺人呢,也不能先承认自己喜欢他,因此唐 景玉低下头,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抠手炉上的雕花纹络玩,「在学做衣裳,女人裙子绣样太难,就想先学男袍练练手,掌柜看入眼了就穿穿,不喜欢的话改日做 力气活时再穿也行,别浪费旁的好衣裳。」 她声音越来越轻,脸蛋羞红似池塘里最先绽放的荷花,纤细的眼睫比平常眨动地更快了。宋殊定定瞧着,突然一阵心跳加快,心慌不安。 她最近跟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长时间的注视,送衣裳的体贴,羞红脸的娇态,莫非…… 宋殊不敢再想下去。 师母将最亲的外孙女托付给他照看,若是师母得知唐景玉对他动了心…… 他见过她母亲,师姐出嫁时他也去赴宴了,他比她大了整整十一岁,单单年龄他们就不合适,师母肯定不会希望唐景玉喜欢自己的,到时候师母误会是他勾的她,该会多失望? v第十八章[01.15] 她呢,怎么会喜欢他? 宋殊飞快回忆了一下最近两人相处的情形。 确实怪他,是他因为怜惜再三宠着她纵着她,她一个没有尝过情滋味儿的豆蔻少女,第一次遇到对她体贴照顾的男子,难免生出依赖。或许她还没有喜欢上他,只是想答谢他的好,但她又脸红…… 宋殊感觉到了危险。 即便她只是最初的悸动,长此以往,早晚她会变成另一种心思。 他不能将她引入歧途,她小,他不小了,既然想明白了,就该引导两人的关系。 「不必,我衣裳很多,你想练手不如改成给恩师做身外袍。阿玉,如今你明面上是师母的干孙女,恩师对你也颇有好感,你送二老一人一身衣裳最为合适,且恩师终归是你亲外祖父,将来说不定有相认之时,你还是表示表示,别寒了恩师的心。」 唐景玉依然抠着手炉玩,好一会儿才垂眸道:「掌柜真的不要啊?那是上次我跟外祖母出门时亲自挑的杭绸,天青色的,外祖母说你最喜欢这种颜色,改的话,外祖父穿了也不合适啊。」 「那你改小一点,留着以后男装出门自己穿也好。这几日来订灯的人多,我去前面看看,你回屋暖和暖和去吧,这里冷。」不想再说更多拒绝的话,也不想听她平静声音下的小心翼翼,宋殊匆匆出门了。 脚步声远了,唐景玉才抬头看向门口。 他走了,照在身上的光好像也没那么暖了。 好好的,他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是嫌弃她手艺不好,做出来的他肯定穿不出去吗? 还是,他看出了她的贪婪亲近? 若是前者,她先把衣裳做好给他看,让他知道她绣活没那么差,他应该就会要了吧?那双袜子他还夸她手巧来着。 若是后者,她绣的再好他都不会收,是不是也说明,他不喜欢她对他动心? 唐景玉心事重重回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衣柜,里面放着她快要缝好的男人长袍。 眼前浮现男人端坐的背影,她故意站在一侧假装请教问题,另一手藏在后面悄悄丈量他肩宽,还有他在灯房里走动时,她故意跟在后面,悄悄对着他的腰比划…… 她喜欢宋殊的才,喜欢宋殊的貌,喜欢宋殊对她的好,各种喜欢加起来,她已经喜欢到会在无人时遐想宋殊衣衫下的身体了,又羞又好奇。 可他未必乐意接受这种喜欢。 唐景玉犹豫了,她拿不准要不要继续送他,要不要试探他的心思,她怕结果是自己不想要的,宋殊对她那么好,她不敢想象他心里其实没她,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 但唐景玉很快就察觉到了宋殊的变化。 他变冷了,饭桌上不再给她夹菜,下午不许她再去他灯房或书房,但他没有冷落她,提点画艺讲解竹雕时都很认真。 唐景玉心里一片苦涩。宋殊定是看破她心事了,他不许她过分靠近,借以提醒她收心,但又耐心教她,该关心的时候也关心,来表明他并没有厌烦她。 还真是体贴啊。 唐景玉平躺在床上,胸口闷闷的,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姑娘,公子来了。」品冬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过来。 唐景玉噌地坐了起来,本能地先去照镜子,见发髻有些歪,她伸手要正正,然转瞬又想到宋殊的冷淡,唐景玉冷笑,非但没正,还故意把头发散了弄乱了,就这样出去见人。 女为悦己者容,她要让宋殊知道,她不稀罕他的喜欢,不在乎他眼里的自己是什么模样。 挑开外间帘子,唐景玉一边打哈欠一边扫了一眼,对站在门前的男人道:「掌柜找我做什么啊?睡得正香呢。」 宋殊瞅她一眼,还没开口,品冬急得拦在唐景玉身前就想把她往里推,「姑娘还是先回屋梳梳头吧。」旁人家姑娘要见心上人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得跟天仙似的,她家姑娘倒好,蓬头垢面的,就差往脸上抹泥巴了。 「不用,掌柜有话快说,我还要回去睡觉呢。」唐景玉不高兴地挣开品冬,一屁.股坐到了北面的太师椅上,没骨头似的瘫在那儿。 宋殊忍住差点脱口的训斥,冷声道:「师母刚刚派人传话,你娘的嫁妆已经拉回来了,让我带你过去看看。」 唐景玉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看宋殊,转身去里面梳头。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两人已经上了马车。 她侧头看向窗外,安静地出奇,宋殊低声提醒道:「到了那边你要冷静,别让人瞧出不对。」 唐景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看出她不欲多说,宋殊也就沉默了下来。 马车稳稳停在庄家门前,宋殊先跳了下去,习惯地转身去接她,唐景玉看都不看他手,自己跳了下去,微微低着头站到宋殊一侧,十足的丫鬟模样。 宋殊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往里走,拐角又转过来一辆马车。 「豫章来了啊!」庄家大爷庄文恭远远地打招呼。 出于客套,宋殊只好等他。 马车里除了庄文恭,还有他的儿子庄家长孙庄谦,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定亲,明年就要成婚了。 「二叔。」庄谦笑着朝宋殊行礼,低头时眼睛却瞄向了宋殊身边的丫鬟,妹妹口中那个勾了宋殊心的狐媚丫鬟。 v第十九章[01.15] 他目光灼灼,唐景玉感觉到了,因她本来就不喜大房的人,此时被人如此打量,她毫不客气地瞪了庄谦一眼。 偏偏就是这一记带着狠劲儿的眼刀,勾走了庄谦半个魂。 小丫头干瘪瘪的,容貌也不算特别出彩,可那双眼睛里的泼辣劲儿,实在太有味道了。 「师母叫我,恕先行一步。」宋殊熟知庄谦为人,本就防着他,此时见庄谦居然真敢对唐景玉放肆,脸上当即冷了下来,叫上唐景玉径自进了庄府。 「爹,这丫头眼睛生的真好。」庄谦挺直腰板,盯着唐景玉的背影轻笑道。 庄文恭扫他一眼,边往里走边训斥道:「再好也是宋殊的人,你最好少打她的主意,走吧,去看看你祖父打算如何处置那笔嫁妆,当年你姑母出嫁,陪嫁的有好几处庄家最赚钱的铺子……」 庄寅自认这一生行得正坐得端。教书育人,他无愧于一众弟子,传宗接代,他无愧于庄家祖先,两个儿子因材施教,一个专管庶务一个潜心修学,他也无愧于他们。 他只对不起他的妻女。 当年求娶妻子时,岳丈年迈,已经快要不行了,他跪在岳丈床前承诺会照顾好妻子。新婚时,他也做到了,只是妻子三年不孕,他又是家中独子,父母逼得紧,他跟妻子都压力重重,最后妻子劝他纳一房妾室。纳了,一切就都变了,妻子跟他相敬如宾,再无柔情蜜意。 有得必有失,庄寅不敢奢求鱼与熊掌兼得,只尽量弥补妻子。 然后他们终于有了个女儿。 可他也对不起女儿,没有给她选个良人。 妻 子怀疑女儿死得蹊跷,应该是她太过伤心了,必须找个人怪责才能好受些。庄寅体谅妻子,却不相信女婿是那种人,毕竟庄家虽然没有人当官,凭着那么多的子弟, 在朝廷上还是有影响的,旁人不说,单单宋殊就是天子身边的红人,女婿没有道理害妻。但庄寅依然觉得对不起女儿,如果他能早早给女儿挑个嘉定附近的人家,女 儿也许不会那么早就去了? 逝者已矣,追悔莫及。 跟妻子并肩坐在主位上,庄寅目光接连扫过下面前后站着的两个儿子三个孙子,还有他特意请过来的宋殊,也看了一眼宋殊一侧的小丫鬟,若有所思。 三子返程前写了一封信告知他们大概归期,妻子看过之后,第一次开口求他。 求他把女儿的所有嫁妆都给她。 庄寅应了。 他知道妻子不是爱财之人,她要这份嫁妆定是已经想好了用途。做什么用?如果打算留给庄家子孙,妻子不必开口,将来他们两个老的去了,东西自然全是庄家的,而妻子跟娘家那边已经远了,所以妻子多半是想把这份嫁妆送给唐五,她取名阿玉的干孙女。 他们都老了,只要妻子高兴,庄寅什么都愿意答应她,况且如果不是妻子开口索要,这份嫁妆还留在唐家呢,跟庄家子孙也没有关系。反正都是外姓人,与其留给没能照顾好他女儿外孙女的唐家,不如给这个能哄妻子真正开心的小丫鬟。 念头飞转,庄寅终于开口,言简意赅将嫁妆归在了庄夫人名下,而他请宋殊来,便是让他做个证人。这样万一将来他先妻子而去,有宋殊这个半子在,也不怕柳姨娘所出的两个儿子不敬嫡母。 在场的除了八岁的庄让年纪小听不懂这话里的深意,其他几个皆是聪慧之人。庄文礼庄诚父子面色如常,庄文恭也没什么异样,只有庄谦到底年岁不高,尚未练得其父的城府,眼里闪过一道不满。 老太太要了嫁妆,想送谁? 「好了,都散了吧。」庄寅站了起来,领着宋殊等男子走了。 「走,祖母给你看点好东西。」庄夫人笑眯眯地招呼唐景玉,牵着她手亲昵地朝闲云堂去了。 庄寅等人也才刚走出门口不远,听到庄夫人的声音,庄谦皱眉回头,见庄夫人对小丫鬟比家里的两个妹妹还要亲,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嫁妆全归嫡祖母,自然要搬到闲云堂去,嫡祖母又这样说,莫非是想把东西给那丫头? 是啊,嫡祖母一直不喜欢他们一家四口,对三叔一家看着亲近,却也隔了一层,怎么可能把好东西留给他们? 想到这里,庄谦忍不住埋怨起祖父来。 那么一大笔财产,祖父竟然就这样纵着嫡祖母白白送人! 唐景玉在闲云堂陪庄夫人用的午饭,饭后两人继续清点嫁妆。 母亲嫁妆有多少,唐景玉也不清楚,母亲在的时候她太小,不可能跟她说这个,等母亲去了,嫁妆由父亲打点,没有她的事,直到今日,她才明白母亲的富有。 「你 三舅跟我说,他提出拿回嫁妆时那人答应得倒也痛快,刚刚我仔细看过了,除了一些摆在明面上的小物件衣裳布料等用过的破了的那边补了新的,大多数都没有动 过,那些铺子的收益,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一并都送了过来。」庄夫人坐在榻上,搂着唐景玉轻声细语地说话,「阿玉啊,这样看那人不是贪财之人,不像是为了 嫁妆或前程就害你娘的,你仔细想想,家里可还有别的不对?」 或许女儿真的是病逝的,但女儿临终前叮嘱阿玉来这边,担心唐家苛待阿玉,肯定也有原由。 「我不知道……」 唐景玉泣不成声。 那时她太小了,七岁之前,记得的全是父母对她的好。七岁之后,她不愿看见占了母亲位置的继母,几乎一直待在自己的小院,因为守孝,她也很少出门做客。最初父亲常常哄她开心,后来就淡了,然后她得知那个女人怀了父亲的孩子。 她 离家出走是因为父亲打她,父亲不喜欢她了,这些年她想象里的父亲也是一个坏父亲。如今唐景玉宁可听说父亲贪财不肯归还母亲的嫁妆最后碍于名声碍于庄家的威 胁不得不归还,可他还的这样痛快,跟记忆里的君子重合,既然是君子,那他为何打她啊?她又没做错什么,继母侄女抢她的东西,她就该骂她! 她宁愿父亲是小人,喜新厌旧所以不在乎她了,也不希望有别的缘由。 「不哭不哭,外祖母不问了,咱们跟那边再无关系,以后好好过,不再想从前的事了。」小姑娘哭得她眼睛都酸了,庄夫人怜爱地替唐景玉拭泪,把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不是女婿的问题,那便只能是亲家母…… 确定了又如何,无凭无据的,徒惹外孙女难过而已。 吩咐丫鬟备水,庄夫人亲手拿巾子给外孙女擦脸。 有亲人在身边,唐景玉思母之痛疑父之恨渐渐平息了下去。 「这些银票地契外祖母先替你管着,等你嫁人了,外祖母一并给你。」庄夫人拍拍她肩膀,幽幽地道。 v第二十章[01.15] 唐景玉心不在焉地点头,勾起另一桩心事来,马上又咬咬唇,把宋殊的身影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但终究还是要见面的。 天色暗了,唐景玉告别外祖母,跟宋殊一起上了马车。 她眼圈是红的,显然哭过了,宋殊担心问道:「师母都跟你说什么了?」 唐景玉扭头看窗外,「没什么,一些旧事罢了。」 她无心说话,两人最近又生疏了很多,宋殊只能保持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庄夫人总是叫唐景玉出去一起置办年货,唐景玉明白老人家是怕她思虑过多,便把那些烦恼抛到一旁,笑着陪老人家逛,回到宋家也是一脸轻松模样。 下午不用干活,又不能往宋殊身边凑,唐景玉便给朱寿缝新衣裳。 过年嘛,当然要喜庆了,唐景玉不敢把自己的喜好加诸宋殊身上,对朱寿就没那层顾及了,特意裁了大红色的杭绸,圆领窄袖衫,衣摆上绣几枝梅花,领口袖口用金线绣了云纹。朱寿的尺寸就更好量了,她让他站着别动,朱寿就乖乖不动。 灯 铺小年前一日放假,朱家又来接人了,朱寿早得了唐景玉的叮嘱,以专心练手艺为由坚决不肯回去,朱家人委婉的用孝压他,唐景玉在一旁听了差点笑出声。朱寿都 傻到任由朱家将他送到灯铺来了,还会在乎那些虚名?主母做出这种苛待庶子的事情都不怕被人指点,朱寿又何必怕?朱家街坊们又不是瞎子,谁对谁错心里自有公 断。 这一放假,宋家就清静了下来。 杨昌也回家了,朱寿所在的小院里只剩下他自己,唐景玉做好衣服后堂而皇之地去看他。 「这是你给我做的?」朱寿高兴坏了,看新衣的眼神好像那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唐景玉的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连心底被宋殊拒绝的憋闷之气都散了大半,把衣裳塞到朱寿手里,她坐在椅子上催他:「快去里面换了,哪里不合适我赶紧改改,过年了你好穿。」 「好!」朱寿喜滋滋地去了。 唐景玉悠哉地打量朱寿的堂屋。 「姑娘,公子过来了。」品冬在门外提醒道。 唐景玉没有理会,她跟朱寿光明正大,外祖母来了她也不怕。朱寿把她当最信赖最亲的人,她亦将朱寿当做亲人,送件衣裳又怎么了?更何况这事只有她跟身边的人知道,外人只当是绣房做的,跟她的名声有何关系? 巧的是,宋殊跨上台阶要进门的时候,朱寿也兴奋地出来了。 唐景玉根本没往门口瞧,注意力全被朱寿吸引过去了。朱寿过完年十六,个子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他小时候应该也是娇生惯养的,举手投足一直有股贵气,这半年穿粗布衣裳不显得,可一旦换上好衣裳,那长眉凤眼清贵气度,立即就能夺人视线,如鹤立鸡群。 宋殊都看愣了一瞬。 朱寿出来见到宋殊挺意外的,此时见男人盯着他身上的衣裳,他半是欢喜半是羞涩地道:「师父,这是唐五给我做的新衣裳,我穿上试试合不合适。」 他虽然傻,却也没傻到什么都不懂,他爱干净,人也偏内向,不愿师父误会他臭美。 宋殊点点头,站在门口没动。 唐景玉已经到了朱寿身前,围着朱寿转一圈,扯扯袖子再抬抬少年胳膊,笑着夸道:「不错,你人好看,穿红衣裳更好看,比新郎官还俊。」唉,这样好的相貌,要是不傻该多好,太可惜了。 朱寿被夸得红了脸,看看衣裳,小声跟唐景玉道谢:「唐五你真好,都会缝衣裳了。」 他凤眼明亮,里面满满都是感激满足欢喜,唐景玉心里也舒坦,朝他眨眨眼睛告辞:「掌柜找你有事,我先走了。」 「嗯。」朱寿将她送到门口,目送唐景玉主仆绕过走廊,朱寿才想起宋殊,忙把人往里面请:「师父进来坐吧。」 宋殊不想跟傻徒弟发脾气,可朱寿身上的红衣实在刺眼,刺得他胸口郁气翻腾。 「不了,我还有事。」话音未落,人已下了台阶,快步离去。 朱寿不解地望着他,纳闷师父到底做什么来了,不过很快他就忘了此事,迅速折回屋去照镜子。换完衣裳怕唐五等得着急,他自己都没好好瞧瞧。 他对镜傻笑时,宋殊独自坐在书房发呆,一直坐到天黑,知夏过来叫他用饭,他去了。 男人出乎意料没有训她,唐景玉便心安理得地吃饭,胃口很是不错。 宋殊筷子也没停,但一顿饭下来,他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夹过什么。 他想睡觉,睡不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是唐景玉如新婚妻子般替朱寿看衣裳的样子,她笑得那么好看,桃花眼亮晶晶的,触碰朱寿的手白皙如玉,围着朱寿打转的身影纤细可人,像百花丛中的一只粉蝶。 男女有别,不是不可以训她,可她对朱寿非同一般,她不会听的。 睡不着,宋殊起身穿衣,提着灯去了灯房。 年后的订单钱伯已经给了他,现在提前做几对儿,八月去苏州比灯时就能多些时间琢磨。 连续三晚,灯房的灯都是亮的,只有做灯,宋殊才没时间想她又跟朱寿一起做了什么。 「姑娘,昨晚我忘了关窗,半夜冻醒了,去关时发现前面灯房是亮着的。」这日早上,品冬给唐景玉梳头时,小声说了出来。 唐景玉惊讶地挑了挑眉,「亮了多久?」 品冬摇摇头,「那就不清楚了。」 唐景玉心中生疑,早饭时忍不住多瞥了宋殊几眼。 可能是这阵子她都没有好好打量过他,这一看,唐景玉竟觉得宋殊瘦了,眼睛下面有淡淡青黑。 v第二十一章[01.23] 在男人看过来之前,唐景玉垂眸,舀了一口粥放在嘴边吹。 不是说元宵前都不用做灯了吗,他大半夜的去灯房做什么? 算了,他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 唐景玉不想管宋殊的事,但她晚上失眠了。明日是除夕,这几晚已经有放鞭炮的了,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唐景玉烦躁地翻个身,最终还是挑开三重纱帐,裹上狐毛披风走到窗前。 推开窗子,前面灯房果然亮着。 唐景玉茫然地望着灯房的窗户,一直到晚风卷来夜晚的湿冷。 她打个哆嗦,匆匆转身,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终于暖和了,唐景玉冒出脑袋望向窗户,窗户没关,她能看见对面的灯。 夜晚静的出奇,她没有半点睡意,宋殊疲倦消瘦的脸让她心疼。 他不是最会养身吗?怎么轮到自己就熬夜了? 他到底熬了几晚? 唐景玉暗暗骂自己没骨气,却还是迅速穿好衣裳,悄无声息出了门。 外面比她想象的还要冷,唐景玉裹紧披风快步走到前院,靠近灯房时才放轻脚步。耳朵靠近门板,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是忘了关灯,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唐景玉想喊人,可夜晚太静,她竟然发不出声音,便抬起手,轻轻推了下门板。 「吱嘎」一声,门开了。 唐景玉提着心往里看,看见宋殊抬头看她,如墨黑眸平静似水,握着竹雕和刻刀的手稳稳当当。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 他太平静,停顿的动作好像无声谴责她的打扰,唐景玉有些尴尬,刚要说点什么,忽见宋殊白玉般的手指上多了一抹红。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男人低头,紧跟着就把手放了下去,冷声问她:「有事?我很忙,没事你走吧。」 「你手流血了。」唐景玉茫然地提醒道。 「与你无关。」宋殊起身朝北面的柜子走去。 他声音脸色比晚风还冷,唐景玉满腔关心都变成了怒火,转身就走,结果不知是因为走得太急,还是外面太黑,亦或是脑海里全是那缓缓下流的血红,唐景玉踩空了,连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人就倒了下去。 一声闷响。 台阶只有三层,但在这样沉寂的夜里,那声音传到宋殊耳中,无异于惊魂雷鸣。 惊得他心头狠狠颤了一下。 唐景玉趴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 手心疼,胳膊疼,腿疼,最疼是的脚脖子。 可她不是因为疼哭的,她没那么娇气,她委屈。 如果不是担心他,她何必大半夜睡不着觉过来看他,结果宋殊冷冰冰地撵她走。 算了,不怪他,是她傻,把他的照顾当成喜欢,她没才没貌没品行,哪里值得他喜欢了? 「不用你管我!」推开男人伸过来的手,唐景玉撑着地面想自己起来。 「别动,先让我看看有没有摔伤。」宋殊按住她肩膀,借着灯房透出门的光亮去捏她小腿,两条腿都摸过,确定没有骨头错位,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低头落泪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唐景玉正恼他呢,不想再受他半点好。 只是夜深人静,她本能地放低了声音,本就哭着呢,这样一低,就更显委屈了,像是跟亲人闹别扭。宋殊如何忍心让她这般离开,更何况她没有摔断骨头,不代表没有别的小伤,他必须看看的。 不顾唐景玉推搡反对,宋殊抱着她进了灯房。 他将唐景玉放到椅子上,唐景玉脚一沾地便往外冲,没料左腿使不上力气,竟直接扑到了急着阻拦的男人怀里。熟悉贪恋的怀抱,里面有淡淡的竹香,有夜晚沁凉的寒意,唐景玉眼泪流的更凶了,拼命忍下赖在这怀里不走的冲动,伸手推他:「我不用你扶,我要回房了。」 宋殊搂着人没动,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瞬,他将人重新按下去,半蹲在她身前,强硬扯过她手道,「给我看看,没有大碍你再走。」 唐景玉刚想拒绝,无意撞见他左手拇指上的血,那里有道口子,不深也不浅,至少现在血都没有止住。想到这伤口极有可能是因为她突然推门造成的,唐景玉心中浮上淡淡愧疚,紧紧攥着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手心沾了土,宋殊轻轻拍了拍,看完左手,再去抓她右手,对自己的伤却视若无睹。 唐景玉左手没事,右手掌心擦破了一点皮,好在没有出血。 「疼不疼?」宋殊低头问。 「有点,你先管你自己吧。」唐景玉别开眼,不太高兴地道。 宋殊看看自己的手,血淋淋的的确不好看,便道:「你等等,我去收拾一下。」灯房里备着水,留他做完事情洗手用的,纱布更是不少,洗过之后,宋殊抽出一条干净纱布把拇指缠上,回头见唐景玉扶着桌子站着,连忙走了过去:「左腿不能动?」 唐景玉害怕地摇摇头:「能走了,就是特别疼,掌柜,我腿没事吧?」 v第二十二章[01.23] 宋殊没说话,扶她重新坐下,捏捏她脚踝道:「多半是扭到了,应该没有大碍,你先等等,一会儿还疼的话,我拿跌打药给你涂涂。」 他这样说,唐景玉没那么怕了,瞅瞅桌子上的竹雕,小声问他:「掌柜怎么半夜做这个啊?你不是说年前都没事干的吗?」 宋殊拉过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一边继续雕竹一边解释道:「新接到一笔单子,熟人托的,时间急,只能熬夜做。」 他神色平静,只是回答前沉默了一瞬,唐景玉一直盯着他,敏锐的注意到了。想了想,她随口问道:「我怎么没听钱进说过啊,今天接的单子?」 宋殊「嗯」了声,「你歇晌的时候接到的。」 唐景玉根本不信。 如果是今天接的,为何昨晚他也熬夜?她在他身边待了半年,宋殊说过,制灯笼时一直低头坐着,对身体很不好,他要求他们每日锻炼身体,自己更是以身作则,连晚饭都不会吃太饱,又怎么会无故熬夜? 到底为了什么才撒谎呢? 看着男人疲惫的脸庞,唐景玉心疼了。 她也想他,想跟他好好待着,想他放下灯笼,把目光投到她身上。 对了,他说要帮她涂药的…… 唐景玉咬咬唇,低头看自己的手。 察觉她移开了视线,宋殊悄悄看了过来,见小姑娘垂着眼帘,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她趴在台阶前的惨状,心头涌上一股自责,轻声问道:「现在试试,还疼吗?」 唐景玉点点头,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马上皱了眉。 宋殊坐不住了,起身去内室把伤药拿了过来,刚要蹲下去,意识到男女有别,他皱皱眉,转身道:「我去喊知夏品冬照顾你。」 「别!」唐景玉急着拦道,在宋殊疑惑回头时扭头,微红着脸道:「我,我是看这边亮着灯偷偷溜过来的,你去喊她们,万一她们误会了,半夜三更的,我也解释不清楚。」 宋殊猛然意识到方才的思虑不周,有些尴尬。 唐景玉动了动手指头,到底没好意思请他帮忙。 她这样,宋殊更不好意思自己动手,犹豫片刻,把伤药递了过去,「你自己试试?」 唐景玉不可置信,抬头看他,羞涩为难全都化成了委屈。 他真的再也不想对她好了吗? 眼里浮上盈盈泪水,化成泪珠滚了下去。 「你……」 她一哭,宋殊就急了,想想自己是她长辈,俯身道:「算了,你动作不方便,我帮你吧。」 唐景玉撇撇嘴,却主动将左腿伸了出去。 她只穿了软底睡鞋,脚上都没有穿袜子,一片细白脚背露在外头。宋殊见了忍不住斥责:「怎么不穿袜子?你不怕冻着?师母不是叮嘱过你吗,不能受凉。」 「我又不知道会在这里耽误这么久。」一提这个,唐景玉好像突然知道冷了般,打了个哆嗦。 宋殊自知理亏,不敢耽误功夫,一手攥着她鞋面,一手将裤腿往上提了提,才露出脚踝就止住了,「你提着裤腿,我帮你涂药。」 他规规矩矩,唐景玉也不敢做什么轻佻动作,只是在宋殊抹药时低低叫了声。 宋殊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唐景玉也看他,桃花眼里水色浮动:「疼……」 宋殊没有说话,替她涂药的动作更轻了。 一个人在灯房里坐了那么久,他手是凉的,一圈一圈摸着她脚踝,将她微微发红的脚踝抹成了跌打药的红棕色。起初疼得紧,但唐景玉盯着宋殊的手,渐渐就感觉不到疼了,反而有种无法言说的感觉从他指端传到她身上,一直传到胸口,驱散了之前的冷。 「好了。」轻轻替她吹干,宋殊将她腿放了下去。 「多谢掌柜。」唐景玉细声道。 宋殊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看看她,想到刚刚摸到的细腻与清凉,皱眉道:「你再试试能不能走。」灯房太冷,她光着脚,受凉了怎么办? 唐景玉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左脚才着地,马上就抬了起来,「还是疼。」 她侧对他站着,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冷身体微微发抖,宋殊不忍,走近一步问:「那,我送你回去?这边太冷了,你回屋睡一晚,明早若还是不好,我再请郎中来看。」 唐景玉看着桌子,声音低低的,「怎么送?抱我回去吗?被品冬她们瞧见怎么办?」 宋殊头疼了。 唐景玉慢慢坐了回去,轻叹道:「没事,掌柜你继续忙吧,我再旁边看着,或许一会儿就好了。」说着紧了紧披风领口,又把脚往里面缩了缩,一双手也藏到了袖子里,整个人好像小了一圈。 宋殊哪里敢让她在这里受冻?她身子本就虚,好不容易调养好了些…… 后院不能去,那…… 有些话难以启齿,可是跟她的身体相比,尴尬又算什么? v第二十三章[01.23] 宋殊抿抿唇,随即平静地道:「我屋子里暖和,你先去那边等?能走了我再送你回去。」 唐景玉心跳一下子就乱了,甚至好像都听到了那咚咚的跳动。 她只想多跟他待待,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宋殊的卧房吗? 「方,方便吗?」她头垂得更低,不想让男人瞧见她发热的脸,还有眼里可能泄露的兴奋欢喜。 宋殊以为她忌讳自己,忙解释道:「我把你送过去就回来。」 谁嫌弃他了?她巴不得他不走呢。 唐景玉在心里骂了他一句,然后慢慢点点头。 短暂沉默,宋殊走过去想搀扶她起来,唐景玉误会他要抱她,闭上眼睛乖乖等着,脸蛋红红。宋殊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想解释,又怕她尴尬,只好临时改了动作,稳稳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之前没注意,现在抱着,似乎比那次她来月事抱她的时候重了点。 宋殊不知该欣慰还是苦笑。她顿顿好吃好喝,被他疏离好像也影响不了她胃口,他呢,明明是他主动冷她,却茶饭不思,夜不能寐。 他不希望她喜欢自己,因为他们不合适。 可是疏离了,他就没法开口劝她,她本就不往他身边凑了,他一劝诫,定会惹她生气吧? 难道就纵着她跟朱寿越来越亲近?朱寿根本不能照顾好她,非她良配。 「掌柜,你怎么不进去啊?」已经到了宋殊屋门前,男人迟迟不动,唐景玉不得不小声提醒他。 宋殊回神,连忙推门而入。 他虽然不睡觉,屋里却点着银霜炭,比灯房暖和了不少。唐景玉悄悄扫一眼屋中陈设,雅致整齐,跟他的人一样,只是眼看宋殊想把她放到椅子上,唐景玉不乐意了,指着床道:「我想躺着,盖上被子暖和,地上太冷了。」 「……好。」 人都抱进来了,放到椅子上跟床上区别也不大,宋殊没有过多犹豫,朝床前走了过去。 他将她平放到床上,等着她自己松手。 唐景玉如何舍得松? 她喜欢被他抱着,被他怜惜,被他宠着。 不 松手,不看他,唐景玉紧紧埋在他怀里,将心中无法排遣的疑问问了出来:「掌柜,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外祖母母亲的关系吗?没有一点点喜欢?」喜欢他,欢 喜的时候睡觉都是笑着的,烦恼的时候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今他只肯给她烦恼,唐景玉实在受够了这种煎熬,到底喜欢不喜欢,她想得个准话,至少免了那份猜测。 她是打算彻底不要脸皮了,可心里还是怕的,说着说着就抽搭起来。 宋殊呆住了。 他疑她对他动心,因而防患于未然,没想到她真的动了心。 她在他怀里哭,他心疼,却也有难以自欺的喜,还没来得及浮上嘴角,又变成浓浓苦涩。 如果他跟朱寿一样是个少年郎,与她毫无关系,被她这样喜欢,定会欣喜若狂吧? 他怎么会不喜欢? 不喜欢,又何必连续数夜难以安寝?哪怕从前不明白,经过这几晚,也够他明白了。 但他不能告诉她,她还小,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以后会遇到更适合她的。 「胡思乱想什么,我跟师姐同辈,一直把你当侄女照顾的,何谈喜欢?」宋殊一手撑床,一手去扯她环着他腰的手,「你别这样,你还小,不懂什么叫喜欢,年后我跟师母就会给你相人……」 「什么人?比你还好的吗?」唐景玉紧紧抓着他腰,不顾腿疼越发往他怀里拱,「我就喜欢你,你们找谁我也不会看!」 「可我不喜欢你。」拉不开,宋殊不动了,对着床里侧冷冷地道。 唐景玉身体一僵,「我不信,你不喜欢我,为何对我那样好?」 「因为我是你二叔。」 「那你现在怎么不对我好了?」唐景玉在男人退后之前重新抱紧他,「既然你自认是我二叔,那不管我什么心思,你都该对我好才是,怎么能因为我喜欢你就冷淡我?」 「你……」 「我不听!」 唐景玉狠狠咬了他一口,「我不用你喜欢我,只要你还对我好就够了,等你有了心上人,我立即搬走,绝对不给你惹麻烦,可你没喜欢上旁人之前,我赖定你了,谁让你把旁的男人都比了下去?反正我不管,我就要你像从前那样对我,不许再冷着我。」 宋殊头大如斗:「阿玉,你讲点道理……」 唐景玉闷声打断他:「我不讲!」 他是状元郎,论口才她说不过他。说不如做,如果宋殊决定彻底疏远她,再也不关心她,她马上搬走,但只要宋殊还在乎她,她就绝不死心,谁让是宋殊勾得她动了心?若没有他那千般好,她这只癞蛤.蟆也没有胆量妄想他,现在他勾得她心动了才想抽身,没门! 她赖定他了,脸面算什么?问出口的时候,她就不在乎了。 两人谁都不说话,床边陷入了沉默。 v第二十四章[01.23] 宋殊不扶她,唐景玉屁.股腿都在床上,只抬着上半身勾着他,这种姿势一点都不舒服。担心自己撑不住被宋殊跑了,唐景玉在宋殊怀里蹭了蹭,把脸上的眼泪都抹干净了才抬头看他:「我脚疼……」 宋殊一动不动,良久才低头。 怀里的姑娘蛮不讲理,偏还可怜兮兮,不信吧,她眼里的泪水做不了假,宋殊无奈看向她脚:「真疼?」 「真疼,你再给我揉揉。」听出男人语气里的松动,唐景玉得寸进尺,乖乖躺到床上,躺好了发现左腿在里面,唐景玉又坐了起来,在宋殊疑惑的目光中抓起枕头扔到床脚,然后掉个儿躺下去。毫不客气地拉过被子蒙住自己,唐景玉把左腿伸了出去,满眼期待地望向宋殊。 宋殊有点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他拒绝她了,她没有伤心落泪,没有负气离去,哭了一会儿后竟然变本加厉了? 想走,彻底让她死心,可是她像个孩子似的躺在他面前,桃花眼巴巴地瞧着他。宋殊不敢再看她眼睛,怕越看越心软,然目光下移,心毫无预兆地更软了。 她左腿伸了出来,裤腿因被子阻拦比较靠上,露出一段光洁纤细的小腿,往下是涂了药的脚踝,是一只恐怕还没他手掌大的小脚丫,五个脚指头上竟然涂了红色蔻丹,白的地方如玉,红的地方宛若宝石…… 「掌柜,我真的疼,你帮我揉揉,那样挺舒服的。」见他呆呆地盯着自己左脚,唐景玉晃了晃脚丫子,软声哀求道。 宋殊看看她,转身走了。 唐景玉失望地忘了挽留。 但宋殊只是去了衣柜,很快又提了椅子折回,落座后开始替唐景玉穿袜子,面无表情道:「这是你上次缝的袜子,我还没穿过,你先穿上,免得着凉。」穿好了,托起她脚给她捏脚踝。 再多的争吵委屈怀疑,在这样的温柔体贴前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还肯对她好,是喜欢是照顾又有什么关系? 唐景玉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殊侧脸,心软软的,「掌柜,那天你看到我给朱寿做的衣裳了,你觉得绣工如何?」 宋殊抿了抿唇。 她还好意思提?既然,既然喜欢他,为何又给朱寿做?分明还不懂喜欢的意义,孩子而已。 他摆了一张臭脸,吓唬别人威力十足,唐景玉却是不怕的,厚着脸皮道:「我给掌柜的那身也做好了,掌柜要是看得上眼,明天我拿来给你试试?过年嘛,总要穿新衣裳的。」 宋殊依然面无表情。 「不说话就是默认,那就这样定了。」唐景玉自顾自作了决定。 宋殊终于瞥了她一眼。 唐景玉却早早把被子拉了上去,掩盖所剩不多的羞涩。 她不说停,宋殊也没问,默默地一直替她揉捏。脚下是男人的温柔,身边是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唐景玉一颗心像是要融化在这样的甜蜜里,眼皮也渐渐重了起来。打个哈欠,她含糊不清地求他:「掌柜,你别走了……」 她眼睛半睁不睁的,宋殊看看她,轻轻「嗯」了声。 唐景玉安心睡了过去。 睡着了,人不老实了,嫌弃被人打扰,转身就把腿缩进了被窝里。这还不止,过了会儿又嫌穿衣服睡觉热,迷迷糊糊自己把外衣都扒了。宋殊早就熄了灯,看不见就不用避讳,等她老实下来,他替她掩掩被角,然后趴在床边睡了。 连续三晚夜不能寐,她一来,他就困了。 其他的,明早再想吧。 除夕一大早,天还黑着,外面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炮竹声。 唐景玉慢慢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很暗,但也能看清是陌生的房间,唐景玉悄悄往下看,看到一人坐在床前,上半身趴在床上,脸对着她这边。 正是她的掌柜。 原来这不是梦…… 唐景玉心里甜滋滋的。宋殊愿意把床给她,愿意守着她睡一晚,这样的好,只要她坚持下去,早晚有一天这个男人会喜欢上她的。毕竟他不喜欢她又能喜欢谁呢?身边连个姑娘都没有。 他冷她,唐景玉心里就没啥底气,他一让步,唐景玉顿时自信十足。 很想一直这样躺下去,可这事被人发现到底不好,唐景玉轻轻掀开被子,把左脚上她给宋殊缝的灯笼袜褪下去放到一旁,这才下地穿鞋,抓过外衣披风去屏风后换了。都收拾好了,唐景玉蹑手蹑脚重新绕回床边,歪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宋殊。 上次看宋殊睡觉,还是中秋路上,他喝了酒,面色泛红,醉眼朦胧。 眼前的宋殊,脸瘦了,苍白一片,看了直叫她心疼。 真不知他这两晚究竟在忙什么,还拿灯笼单子当借口,真有单子,他舍得浪费时间陪她? 好奇也好,埋怨也好,想到他昨晚的温柔,唐景玉就忍不住笑,笑着笑着就馋了。 想亲亲他。 早就想了。 牵过手,抱过怀,只想更亲近一些。 鬼使神差的,唐景玉慢慢俯身。其实最馋他的唇,但他侧躺,只能碰到唇角,头凑到那里太低太累,唐景玉临时改了主意,舔舔嘴唇,稍稍去了些紧张,她头垂得更低了,直到唇轻轻碰着男人沉睡的脸庞。 v第二十五章[01.23] 他的脸比她的唇凉。 才得了这点感想,唐景玉就兴奋欢喜地逃了,怕他醒来斥她,也怕耽误太久不好跟身边的丫鬟们交待。 房门轻轻打开又关上,脚步声彻底听不到了,宋殊睁开眼睛。 脸上湿润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他心跳如鼓。 本以为她只是偷偷看看他,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竟然…… 她怎么可以亲他? 唐景玉悄悄回了房,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只是躺在床上,她彻底醒了,反复回想那片刻滋味儿。时间太短,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味儿的,于是便勾得她心痒痒,如果有下次,一定要好好尝尝。 不过,自己这样行事对吗? 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从来只听说风流公子轻薄良家女子,如今变成她轻薄宋殊了。 可谁让她喜欢他呢? 唐景玉向来注重实惠,转瞬就把那点羞耻心丢下了。 早上吃饭时,宋殊来得比平时晚一些。 唐景玉做贼心虚,不敢看他。 宋殊开始也没说话,丫鬟们撤下去了,他才喝了口茶,问她:「脚踝还疼吗?」 唐景玉摇摇头:「不疼了。」昨晚那会儿就不怎么疼了,故意骗他的。 「那就好,吃饭吧。」 宋殊拿起筷子,默默用饭。 唐景玉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粥,眼睛一直往宋殊那边瞄,只盯着胸口以下看。看他这副没事人的样子,是打算无视她昨晚的诉情了? 随他怎么想,她只做自己想做的。 「掌柜多吃点,看你忙得都瘦了。」唐景玉夹起一块儿甜馒头送到他碗里。 自从他拒绝她那件衣服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互相夹菜了。 宋殊看看碗里的馒头,低声道:「你还小,我不跟你闹脾气,但你要明白,就算我接受你的东西,也是因为不想惹你不高兴,我心里始终都把你当侄女看,没有别的心思。开春之后,师母多半就会开始替你相看了,你懂事点,别让师母担心,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掌柜放心吧,只要外祖母挑的人好,我就嫁过去。」唐景玉也不想跟他吵,干脆顺着他话说。 宋殊点点头。 饭后不久,唐景玉抱着衣裳去找他,宋殊在书房呢,唐景玉笑着将衣裳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掌柜去试试?」 「你知道我不会穿的。」宋殊头也没抬,低头翻看账本。 「不穿就不穿,反正我给你了。」唐景玉扭头就走。 宋殊一动不动。 唐景玉走到门口却停下了,扭头跟他商量:「掌柜,过年哪家都热热闹闹的,就咱们这边冷清。咱们两个还好,多少也算个伴,朱寿就可怜了,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的,不如让他暂且搬回鹤竹堂吧,这几天跟咱们一起吃饭,等杨昌回来了再让他搬回去,行吗?」 「……你跟钱进要钥匙,还住原来的厢房。」宋殊没有反对。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唐景玉高兴地去了。宋殊面冷心热,不仅仅是对她好,对两个徒弟也是很上心的,特别是朱寿。而且宋殊真的很君子,她跟他因为朱寿闹过几次别扭,宋殊会劝她注意分寸,却从不给朱寿脸色,这样的男人,她如何不喜欢? 有钱进帮忙,朱寿很快就搬回了东厢房。 朱寿不好去后院,午饭就摆在前院堂屋,很丰盛的一顿,因为朱寿在,气氛活跃了不少。 「下午我包饺子,朱寿你要吃吗?」唐景玉热络地问。 朱寿先把嘴里的芝麻汤圆吃了,眨眨眼睛问她:「包饺子做什么?」 唐景玉就给他讲北方过年的习俗。 她家里都是除夕后半晌包饺子,包两顿的,晚上吃一顿,初一早上直接下锅,除了饺子,也会捏汤圆,只是唐景玉从小就不爱吃汤圆的。现在来了嘉定,平常吃饭她不怎么挑,就是过年嘛,她总觉得不吃饺子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朱寿对饺子没啥兴趣,但见唐景玉那么高兴,他就点点头:「吃。」她做的东西越来越好吃了。 「那我就多做点。」 说完了,唐景玉埋头吃饭。 宋殊味同嚼蜡。 她就是这么喜欢他的,对他好,对朱寿丝毫不输于他,甚至在她眼里他还不如朱寿。 她怎么就不问问他吃不吃? 她果然不懂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他想太多了,等师母给她挑了人,她大概就会跟她说的一样,挑个顺眼的嫁了吧? v第26章[01.30] 到了下午,宋殊自己待在灯房,那对儿灯笼既然开了头,索性一口气做完好了。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越发显得这边沉寂,宋殊渐渐走了心,想知道她跟朱寿现在在做什么。 唐景玉跟朱寿一起收拾鹤竹堂前院的小厨房呢。 知夏领着丫鬟们在准备年夜饭,唐景玉不想打扰她们,先把这边小厨房收拾干净,再把要用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你剁馅儿,我来和面。」一切都准备好了,唐景玉把袖套递给朱寿,笑着吩咐道。 「我不会剁啊。」朱寿为难了,他就会烧火。 唐景玉刚要骂他笨,门口一暗,跟着是宋殊低沉平静的声音:「我来剁馅儿,朱寿……你把虾仁剥好。」 说完不顾唐景玉震惊的打量,直接走到右边案板前,把袖套从朱寿手里拿了过来。 他总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起,被人瞧见不好。 朱寿茫然地看向唐景玉。 唐景玉嘿嘿一笑,高兴地指挥道:「那你剥虾仁儿好了,剥完再烧水。」然后也没忘了叮嘱宋殊,「掌柜,那边荠菜芹菜白菜分开切,你吃荠菜虾仁的,朱寿是白菜肉,我吃芹菜肉,芹菜剁碎点啊。」 宋殊背对她点点头,拿过芹菜先给她切,扫一眼旁边备着的荠菜,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 原来她只是没问他,并非忘了他那份。 唐景玉没想那么多,见宋殊动作熟练,她又惊又喜,接着就赶紧忙自己的了。 腊月底的嘉定很冷,可唐景玉揉面干的是力气活,很快鼻尖儿就冒了汗,小脸红扑扑的。 朱寿吃过饺子,但亲自做饺子还是第一次,所以他一直瞧着唐景玉那边,瞧着瞧着突然笑了,指着唐景玉左脸道:「你那里沾了面了。」 唐景玉停下擀皮的动作,试着用手背擦了擦。 「没擦干净。」朱寿眼里依然带笑。 唐景玉使劲儿蹭了蹭,见朱寿依然摇头,她赌气道:「先这样吧,一会儿再洗脸,你动作快点,包饺子很快的。」 朱寿马上就没看笑话的心思了。 唐景玉继续忙,宋殊突然转身,将三盆馅儿依次摆好,除了荠菜,白菜肉芹菜肉两样馅儿都搅拌好了,菜香混合着香油的味道,很是馋人。 「掌柜会做饭啊?」见几样馅儿剁得比她还好,唐景玉好奇地问。 「会几样。」宋殊盯着她擀好的皮道,也抬眼问她:「你会包三种饺子?」否则一会儿怎么区分? 唐景玉笑而不语,随手托起一块儿饺子皮,用筷子夹了两样馅儿包了两个。 都很小,一种长扁,一种偏圆,上面还捏出了花纹。 唐景玉举起花饺子问朱寿好不好看,朱寿点头,唐景玉笑得眼睛弯弯的,「这种叫花饺子,都是你的,这种小的是我的,大的是掌柜的,一会儿捞饺子时你看着点。」 她说得坦荡,宋殊突然有些不自在,站到门口去了。 单单他们俩的包成一样的,只分大小,是成双成对的意思吗? 唐景玉没理他,自己忙活地特别开心,宋殊什么都不用说,他再冷,他做的事都能暖了她。 饺子很快煮好,三分端到堂屋去吃,知夏她们也把其他菜肴都端上来了,满满的一桌,热气腾腾。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唐景玉跟宋殊撒娇:「掌柜,一会儿咱们去池子边放烟花吧?你听,旁人家都放的。」 宋殊看看碗里她亲手包的饺子,点点头。 朱寿当然也要去的。 没带下人,唐景玉跟朱寿负责放,宋殊不让唐景玉动手,可唐景玉怎么会听他的? 夜色如幕,不时有绚丽烟花绽放,宋殊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过那个欢笑跑动的小姑娘。他站在湖边,她忙得无心顾及他,所以他看得全神贯注,看她俯身去点烟火,看她飞快跑开,看她停下脚步仰头望空中灿烂,看她被烟花照亮的明媚脸庞。 若他再小几岁,多好。 烟花都放完了,夜也深了。 「走吧,喜欢的话明晚再放。」宋殊上前,劝两个贪玩的人。 朱寿很少晚睡,其实已经有点困了,闻言连连点头,还转过身偷偷打了个哈欠。 唐景玉眼睛亮亮的,笑着看他:「好。」 宋殊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 唐景玉不停地跟朱寿说话,说着说着突然打了个趔趄,朱寿在她身边都没来得及扶,宋殊更是慢了一步,但他后面动作就快了,灯笼塞给朱寿,转身蹲到唐景玉身边:「没事吧?」 「左脚疼。」唐景玉吸着气道。 宋殊摸了摸,没有大问题,但她昨晚左脚就伤了,虽然白天没事,现在又扭了一下,说不定就更严重了。先搀扶唐景玉站起来,他托着她胳膊,「试试能不能走。」 唐景玉咬咬唇,试探着抬左脚,跟着就歪了下去,被宋殊及时稳住。 v第27章[01.30] 「走不了路了吗?」朱寿着急地问。 唐景玉连忙安抚他:「没事,就是一时扭到了,我,掌柜你扶我去那边坐坐,兴许过会儿就好了。」指着不远处的桥边道。 夜里冷,宋殊都舍不得让她在灯房等,池边湿冷,他更不可能听她的。看看朱寿,宋殊将灯笼接了过来,对他道:「我在这里陪唐五,你先回去。」 朱寿不肯走:「我也陪她。」 唐景玉暗暗着急,这个大傻子,早知道事先叮嘱他一声了,现在他留下来,不是坏她的好事吗? 正寻思如何不惹人怀疑地劝朱寿时,宋殊开口了:「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回去吧,明早还要早起。」 唐景玉连忙跟着劝。 朱寿瞅瞅唐景玉,有些不舍地道:「那我明早再去看你。」 唐景玉点点头,等朱寿走远了,她假装朝桥边转身,宋殊却在她身前蹲了下去:「这边冷,我背你回去吧,到院门口再扶你进屋。」 「掌柜对我这么好,就不怕我误会吗?」他如此主动,唐景玉翘着嘴角问。 宋殊淡淡道:「你是我侄女,你受了伤,我本该照顾你。」 唐景玉的好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慢慢贴到他背上,抱住他肩膀,脑袋也靠了上去。 没有什么比挨着他更享受的了。 「你来提灯。」她动作太坦然,宋殊皱皱眉,将灯笼递给她。 唐景玉乖乖听话,下巴搭在宋殊肩头,歪着脑袋瞧他。 宋殊眉头皱的更深,不好训斥她,只能越走越快。 眼看快要到院门口了,唐景玉咬咬唇,对着他侧脸幽幽道:「掌柜,过年了,我送你一身衣裳,你怎么什么都不送我啊?朱寿还给我剪了一对儿大公鸡呢。」 「明天给你红包。」耳朵被她呼出的气息弄得痒痒,宋殊往旁边躲了躲。 「我不稀罕红包。」唐景玉不满地嘀咕。 宋殊没说话。 他不懂哄人,唐景玉撇撇嘴,忽的笑了,「其实掌柜背我走这一路,比什么礼物都让我满足。」 「阿玉。」宋殊语气里充满了警告,已经决定去检查检查她自己买的那些话本子了,看看她是不是看了什么歪书,才学了这些轻浮话。 唐景玉就像喝醉了一样,她也确实醉了,为这一路的甜蜜。醉了,胆子就大了,更何况这是她早就打算好的,不过是多说几句逗逗他。在他肩头蹭蹭,唐景玉点着男人肩膀小声道:「我最喜欢听掌柜喊我小名了。」 宋殊脚步一顿,忍着胸口的悸动威胁她:「你再胡言乱语,我马上放你下去。」 唐景玉闭嘴不说话了,却在宋殊放松的那一瞬突然捧着他脸使劲儿亲了一口,跟着迅速挣脱下去,撒腿跑进门,「嘭」地关上,一气呵成。 靠在门上,唐景玉急促地喘息,脸红心跳。 门外面,院门前也挂了灯笼,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灯笼散发的昏黄光晕跟着摇,宋殊就站在那晃动的光影里,呆若木鸡。 唐景玉有点后悔亲宋殊那一口了。 自打那晚之后,宋殊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或许他偷偷看过,但唐景玉已经很久没有跟他眼对眼目光交流了。单单这样也就罢了,宋殊还躲她,不是不见面,这男人脸皮比她想的还厚,亲都亲了,他依然能装得没有发生过那事一样,宋殊只是不肯让她太过靠近,生怕再被她轻薄。 唐景玉又能如何呢? 总不能扑上去吧?她是胆大,可不是强占良家男子的恶霸,亲亲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 日子就在这种蠢蠢欲动又不得不忍耐的平静里过了下去。 四月的嘉定,阳光暖融,百花齐绽。 唐景玉感情上没有任何进展,旁人可是各有消息。 先 是杨昌,过年时就定了亲,只等六月里正式跟灯铺定工契便回家娶媳妇,算是双喜临门。跟着是钱进,他常常在嘉定城里走动,不知哪天偶遇一个姑娘,四处打听得 知是东盛酒楼李厨子家的外甥女,因为家乡闹灾前来投奔亲戚了。这下可好,钱进整天就寻各种借口往外面跑,看他那春风得意的劲儿,两人估计也是看对眼了,说 不定啥时候就定亲。 唐景玉看在眼里,酸在心上。 杨昌常常买些小吃给未婚妻寄过去,钱进那更是小礼物不断,都会哄心上人,再看看宋殊,大概是心里真的没她吧,别说甜言蜜语柔情蜜意,连个正眼都不给。 所以当朱家人再次登门,说是让朱寿回家相媳妇时,唐景玉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今年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犯桃花了? 嫉妒归嫉妒,关乎朱寿的人生大事,唐景玉还是很上心的。 前院堂屋里,唐景玉丫鬟打扮站在宋殊身边,听朱寿二哥朱禄侃侃而谈。 「……三弟小时候就喜欢跟月表妹一起玩,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家母的意思是,请三弟回家好好商量,亲事定下后母亲会在嘉定给三弟置办一处宅子,日后让他们小两口住。」 朱禄浅笑着道。 v第28章[01.30] 宋殊的名头在整个苏州府都有用,朱寿攀上宋殊,只要他们跟朱寿维持表面上的关系,即便宋殊不与朱家走动,朱家也能捞着不少便宜。至于月表妹,舅舅小妾生的女儿,模样周正性子柔弱,许给三弟外人挑不出错,他们也可以通过表妹巩固跟宋家的关系。 唐景玉动了动嘴唇,竟然不知道能说什么。 朱家这次算是大方了,肯给朱寿置办宅子,而朱寿确实到了成亲的年纪。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个月表妹为人如何,但这种事情,她跟宋殊都没有立场打听,只能靠朱寿的。再说,或许朱寿真的记得那个月表妹呢? 唐景玉好奇地看向朱寿。 「我不回家,我也不想娶媳妇,我就跟着师父学做灯笼。」朱寿熟练地道。 每次来听得都是这番话,朱禄头疼地朝宋殊笑笑:「宋掌柜,你看他……三弟都听您的,要不您帮我劝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儿戏。」 宋殊是乐意朱寿早点定亲的,只是,他不知道朱家到底给朱寿安排了什么样的姑娘。 「朱寿,你今年十六,是该成家了,不如随朱公子回去看看?」 宋殊平心静气地劝道。朱寿再傻,愿不愿意跟那个姑娘在一起总是知道的,只要朱寿不满意,他这个当师父的就可以替他做主,总不至于让朱家逼婚。 「我不去。」朱寿低下头,再也不说话了。他喜欢住在灯铺,除了这儿哪都不想去。 徒弟固执,宋殊只好对朱禄道:「这事有些突然,不如朱公子先回客栈休息,我跟朱寿好好谈谈,明早再给你答复,如何?」 「给宋掌柜添麻烦了。」朱禄起身,含笑告辞。 钱进出去送人,堂屋里只剩下三人。 唐景玉在宋殊下首落座,将朱寿叫到旁边的位子上,好奇问他:「你还记得那个月表妹吗?」 朱寿摇摇头,「不记得了。」 宋殊插言道:「既然不记得,你回去看看,喜欢最好,不喜欢的话,我会替你做主。」 「可我不想娶媳妇。」朱寿委屈哒哒地道,低头看脚:「我想一直留在灯铺里,不想搬出去。」 「但你早晚都要成亲啊。」唐景玉耐心地劝他,「你想啊,你总得娶个媳妇回家照顾你,给你洗衣裳做饭,陪你说话下棋,将来还给你生儿育女……」 朱寿抬头看她:「必须娶吗?」 唐景玉点点头,扫了宋殊一眼,小声讽刺道:「那是当然,姑娘家十八岁不嫁,男子二十岁不娶,往后都是要让人笑话的。朱寿你长得好看,不愁没有姑娘喜欢你,到时候你在灯铺附近买处宅子,来回来去也方便。」 宋殊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径自去端茶。 朱寿也没听出唐景玉话里的深意,他看着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那我娶你行吗?」 「咳……」 宋殊急忙放下茶杯,侧身掩饰失态。 唐景玉被朱寿这话震晕了,都没心思往宋殊那边看,不可思议地盯着朱寿:「你,你说啥?」 朱寿眨眨眼睛,认真地道:「是你说我必须娶个姑娘的啊,那我喜欢跟你在一起,你住在灯铺,咱们成亲了还住在灯铺……」 「住口,你跟唐五不合适,以后不许再提此事。」宋殊肃容斥道。 朱寿不解:「为什么不合适啊?」 宋殊冷眼看他,朱寿吓得垂了眼眸,唐景玉也终于回过神,埋怨地瞪了宋殊一眼,拉起朱寿往外走,「走,咱们去一旁说话,不理他。」她当然不会答应朱寿,但也不想伤到他,得给他好好解释成亲这回事。 两人并肩离去,宋殊搭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 「你喜欢我吗?」唐景玉坐在树下,扭头问朱寿。 朱寿点头。 唐景玉笑了,「我也喜欢你,可是这种喜欢是朋友间的喜欢,跟成亲的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 朱寿不懂:「不都是喜欢吗?」 「不一样的。」唐景玉盘腿坐好,认真地给他解释:「成亲后两人要一起吃饭睡觉,如果我不洗澡不洗脚,你愿意跟我睡一张床吗?」 朱寿犹豫了。 唐景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笑道:「你看,你不愿意吧,什么时候你遇到一个即便她脏兮兮你也想跟她一起睡觉的姑娘,那才是真正的喜欢,那才是你应该娶回家的姑娘。」 「那我什么时候能遇到啊?」朱寿挠挠脑袋,难以想象自己会喜欢一个脏兮兮的姑娘。 唐景玉指指头顶:「那得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好了,你不愿意回家,那就别回去,等着我给你挑媳妇,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对了,咱们俩的话谁都不能告诉,掌柜问你你也不许说。」 朱寿乖乖点头。 唐景玉脚步轻快地回了鹤竹堂,在灯房里找到了宋殊。 宋殊在做灯架,抬眼扫了扫门口的红裙,又低头做事。 唐景玉将门关上,提把椅子放到宋殊身边,趴在桌子上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 宋殊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停下手中动作:「何事?」 v第29章[01.30] 「你真的不肯喜欢我吗?」唐景玉轻轻地问。 宋殊抿唇不语。 唐景玉只当他懒得回答,笑了笑,跟着叹口气:「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掌柜不喜欢,我还是收心吧。掌柜,你觉得朱寿如何?刚刚他问我要不要嫁他,我突然发现嫁他挺不错的。朱寿好看,对我也好,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会嫌弃我以前的经历,是吧?」 「他没有家业,没法照顾你,师母不会答应的。」宋殊淡淡地提醒。 「这些都不是问题啊。」 唐 景玉轻声细语地道:「母亲给我留了丰厚的嫁妆,够我跟朱寿用几辈子的。朱寿傻,我不傻啊,我一个人就能把我们俩都照顾好了,真遇到什么大事还可以找掌柜帮 忙。还有外祖母,她最疼我了,只要我愿意,别说朱寿,哪怕我想嫁个乞丐,她也会依我的。跟那些虚名相比,外祖母最愿看到我过得开心,你说是不是?」 她就趴在他面前,宋殊强忍着看她的冲动,听她带着笑意描绘她跟朱寿的婚后生活,每多听一个字,胸口就闷一分,到了最后,几乎无法呼吸。 「既然你喜欢,那就去求师母帮你做主吧,他十六,你十五,很好。」言罢继续编竹篾。 他神色如常,眼底古井无波,唐景玉看着看着,眼泪掉了下来,「你真的希望我嫁给他?」 听出她话里的哭腔,宋殊终于抬眼,「你不是已经计划好了?」 唐景玉抹了一把泪,新落下来的却更多,「可我计划的是嫁给你,我从来都想嫁你,你为什么就不肯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为何还对我那么好?」 从过年憋到现在的委屈一上来,唐景玉什么都不想管了,抢过宋殊手中灯架丢到一旁,她不管不顾扑到宋殊怀里,「我就喜欢你,你到底如何才肯喜欢我啊?」宋殊坐在椅子上,她索性分开腿坐他腿上,脑袋缩在他肩窝哭。 宋殊一动不动,良久才道:「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唐景玉抽抽搭搭地问,「不就是辈分吗?你算什么狗屁二叔啊,连庄宁都想着嫁给你,为什么我就不行?」 宋殊因她的脏话皱了皱眉,很快又叹道:「我长你十一岁……」 「我又没嫌你老!」唐景玉不等他说完就打断道。 「你不嫌弃,师母不会答应的。」宋殊满心无奈。 「她……」唐景玉顿住,突然回过味儿来了,震惊地从宋殊肩窝里抬起头:「你的意思是,只要外祖母答应,你就肯喜欢我了?」 「我……」 宋殊想否认,只是看着眼前小姑娘泪眼朦胧的桃花眼,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如果,如果她都有信心师母会准了她跟朱寿的婚事,那他为何不能争取?他喜欢她,不想看她一次次哭着质问他为何不喜欢,不想再看她因他的隐瞒委屈落泪,他不想旁人欺负他,更不能做欺负她的那个人。 她都这样主动了,难不成他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勇敢? 没做决定之前,夜夜辗转反侧难眠,一旦作了决定,事情马上简单了。宋殊用袖口替唐景玉擦掉眼泪,认真地问她:「真的非我不嫁了?」 唐景玉连连点头。 宋殊无意识地摸摸她脑袋:「好,师母那边我去说,你别担心。」 唐景玉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你,你跟外祖母说什么?」 宋殊没有说话,俊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 唐景玉彻底懂了,心头涌上狂喜,伸手抱住他脖子:「这不是梦吧?掌柜真肯喜欢我了?」 宋殊没理会她的傻话,小声催道:「好了,你先下去。」这种姿势成何体统? 「我不,我就喜欢你抱我。」唐景玉舍不得走,一双手臂将男人勒得紧紧,分明是她在抱人家。 难得说开了,宋殊其实也挺享受被小姑娘赖着的感觉,想着她一会儿就会下去,便耐心等着。 靠在宽阔温暖的怀抱里,唐景玉过度兴奋的脑袋渐渐平静下来了,回想跟宋殊的一切,忍不住仰头问他:「掌柜,其实你也早就喜欢我了是不是?所以对我那么好?」 宋殊不肯回答,说真话开不了口,说假话怕她委屈。 唐景玉对他的脾气摸得很清楚了,那是对你再好也不愿意嘴上说出来的。看着男人平静的脸庞,再反观自己的雀跃,唐景玉心里有点不服气,总要让他也露出点异样才甘心,否则喜欢跟不喜欢有什么区别? 她仰着头,盯着宋殊眼睛小声问:「掌柜,那我亲你的时候,你喜欢我了吗?」 宛如柳叶落入水中,荡起圈圈涟漪,宋殊如墨的眸子里也起了变化,墨黑中多了三分水色,雾蒙蒙的,仿佛在刻意隐藏什么,又好像眼底深处一直被隐藏的情愫挣扎着要浮上来。 唐景玉盯着这双眼睛,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轻了。 好想,好想知道那里到底有什么。 「掌柜,那我亲你的时候,你心里喜欢吗?」 简简单单的问题,只差了几个字,却都问得他心痒。宋殊看着面前又傻又胆大的姑娘,强压心头悸动。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有些事情她做出来是玩闹,他做了就不是了。 「下去吧,被人瞧见不好。」沙哑着声音,他侧头劝她。 「我不,我喜欢你,喜欢亲你,也想被你亲。」唐景玉脸都红透了,可宋殊低头看她她也不怕,只在心慌意乱中期待地看着他,看他眼睛,又看他嘴唇,入了魔般痴痴地邀请,「掌柜,既然你肯喜欢我了,那你也亲亲我?」 真的好想,尝尝他的味道。 攀着他肩膀,唐景玉慢慢挺直腰背,仰头给他,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v第30章[01.30] 宋殊手心冒汗了。 她挨得那么近,近到他可以细数她细密的眼睫,近到他可以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女儿香,近到他稍稍低头,唇就能碰到她的。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个小姑娘这样坐在他怀里,哭着说喜欢他,又红着脸让他亲。 她怎么就这么傻呢? 不过,她都明说出来了,都闭上眼睛了,他再拒绝,她定会生气吧? 心中一片柔软,宋殊低头,蜻蜓点水般在她红唇上碰了一下,一触即退,「好了。」 这就亲完了? 唐景玉茫然地睁开眼睛。摸摸嘴唇,那种感觉,就好像一口把人参果吞下肚,却什么滋味儿都没尝到。看着宋殊,唐景玉不高兴地撇撇嘴,趁热打铁道:「太快了,再来一次。」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亲人,只觉得不过瘾,根本就没贴多长时间,连他嘴唇软不软都没感觉出来。 「阿玉。」宋殊将她双手从自己肩膀上抓了下来,低声跟她讲道理:「于礼不合。」 「又没人看见。」唐景玉耷拉着脑袋,抵着他胸口道,底气已经不足。 「那也不行。」宋殊态度坚决。 情场如战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宋殊再三拒绝,唐景玉的底气彻底耗没了,不甘不愿挪到一旁的椅子上,赌气道:「好,我想亲你你不给,以后你想亲我了,我也不答应。」 宋殊笑笑,起身把被她丢开的半个灯架捡了回来,这才问她:「你跟朱寿到底都说什么了?」 人都是自己的了,唐景玉也不用再跟他耍那些小心眼,将两人对话一五一十地跟宋殊说了:「他什么都不懂,你那样说他会难过的,现在好了,他知道我不是他想娶的那个人,就不会说傻话了。」 她坦坦荡荡,宋殊亦非心胸狭隘之人,只别开眼告诫道:「以后不许你跟他单独在一起。」 这话唐景玉听了无数遍,但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好听的,笑盈盈看他:「知道,你喜欢我,当然不愿意看见我跟旁的男子在一起,掌柜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以后只跟你单独在一起。」 她越来越口没遮拦,宋殊想了想,认真问她:「你想何时成亲?」 「啊?」唐景玉傻眼了。 宋殊有些不自在,却还是佯装淡然道:「男女有别,你我既然已经心意相通,你就不好继续在宋家住下去,先搬回庄家,我跟师母商定好日子再娶你过门。」早点娶了,她做什么便都是夫妻之间的事,他不用愧疚自责。 唐景玉觉得事情发展的好像太快了。 嫁给宋殊,她当然欢喜,只是,今天才刚刚确定他的心意,转眼就要商量婚事了?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搬走啊,哪怕是为了嫁进来,她这刚有理由亲近他了,还没占点便宜就得走,唐景玉舍不得。 「能不能晚点啊?」唐景玉试探着问。 「你想什么时候?」她犹犹豫豫的,宋殊心中微动,在唐景玉开口之前道:「要不明年这个时候?」他本就计划年底带她去京城走一趟的,毕竟是血亲,彻底了了她的心结,她才能真正开心,再说,她虽然十五了,看着还是太小,就算娶进门,他也…… 目光隐晦地在唐景玉胸口扫了一圈,宋殊在心里摇摇头。 对她做那种事,想想都难以出手。 唐景玉哪知道男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啊,攥着手指自己想心事呢。刚刚她就是太吃惊了,其实既然喜欢宋殊,肯定要嫁给他,那么早点晚点都没关系,如果宋殊坚持马上成亲她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但他这样一说推延,她又松了口气,好像少了一层负担。 她抬起头,小声跟他商量:「那掌柜明年再跟外祖母说咱们的事吧,现在说了,外祖母八成会跟你一样,劝我搬去庄家。」 言外之意也就是她舍不得走。 宋殊也不想她搬去庄家,又怕她总缠着自己被人撞见不好,便故意为难道:「不去也行,只是,你我继续如以前那般相处吧,免得被人瞧出端倪,那时你就必须走了。」 唐景玉不乐意了,「那你喜欢我跟没喜欢我有什么区别?」 宋殊低头编灯架:「有些事心里知道便可,不必非要表现出来。」 「可你不表现,我怎么知道你喜欢我?」唐景玉伸手去碰他手,宋殊及时避开,唐景玉就摸那根还没编进去的竹篾,嘴上抱怨起来:「杨昌给他未婚妻买了花布小吃干果,钱进送了心上人好几样小玩意了,那样才叫喜欢,你也跟他们学学。」 她眼神哀怨,像小姑娘见了邻家姐妹得了花布,也来跟父亲讨要。宋殊又喜欢又好笑,脸上却是一点都没露出来,轻飘飘地问:「难道我没送过你东西?你得的可比她们好多了。」 唐景玉噎了片刻,很快又反驳:「但那会儿你还没喜欢我啊,我想要你喜欢我之后才会送的礼物,像我,喜欢你了才会给你缝袜子做衣裳。」 「你也给朱寿做了衣裳。」宋殊直视她眼睛。 唐景玉气得瞪他:「你明明知道我跟朱寿是怎么回事!」 「下不为例。」宋殊淡淡道。 好处没要到,还被人训了,唐景玉再也不想跟他待下去,气冲冲走了。 宋殊将桌子收拾收拾,去找朱寿了。 师徒俩也不知道到底都说了什么,第二天朱禄再次登门时,朱寿依然拒绝回去相亲,朱禄请宋殊劝劝,宋殊只道婚事是徒弟的私事,他全听朱寿的,摆明了站在朱寿身边。朱禄想尽办法哄朱寿,就差强硬将人拖回去了,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解决了朱寿的事,宋殊又得哄小姑娘。 从昨天下午开始,唐景玉已经快一天没跟他说话了,他给她夹的菜她也没动。 他都不知道是因为没送她礼物还是朱寿的事惹到了她。 v第31章[02.05] 「还在生气?」 傍晚时分,眼看她动都不动他递过去的炖猪蹄,宋殊真的头疼了,妥协道:「好好吃饭,我送你礼物。」 唐景玉终于瞥了他一眼:「我想要什么你都送吗?」 她眼里有一闪而逝的贪婪狡黠,宋殊顿觉不妙,委婉地道:「只要我能给,只要不违礼。」 唐景玉忍不住哼了一声,低头啃猪蹄,边啃边嘟囔:「好像我会逼你做什么事似的。」 她一脸不屑,宋殊不由脸上一热,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再胡闹也是个姑娘,怎么可能一直惦记那些亲密?如今被她反驳,倒显得他满脑子想入非非。 谁知他刚要继续用饭,小姑娘突然抛来一句话:「今晚二更后你去池边等我,我就原谅你,你若不去,我就,还给朱寿做衣裳。」 宋殊震惊抬头,唐景玉已经抱着装了两个猪蹄的饭碗跑里面去了,插门声随之而来。 宋殊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孤男寡女,半夜私会…… 是他想错了,还是她真的看了什么乱书? 有心劝劝她,她闭门装死,他顾忌外面的丫鬟又不能大声说话,只好先回前面。 然后时间过得好像就特别快了。 天黑了,各处院门落锁后,宋殊怕唐景玉胡闹,早早赶到后院院门口等着,心想她一出来他就立即劝她回去,不用再到池边傻等,虽是四月,晚上还是有点凉的。 他没带灯笼,只能凭一点月色看清周围模模糊糊的影。 夜那么静,宋殊心跳快得厉害。 他是不满她胡闹,可胸口那种紧张兴奋,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小时候他就懂事,听祖父的话,听兄长的话,听恩师师母的话,没有做过任何他们明令禁止的事。后来进了京,他跟在皇上身边,更没有任性的机会,唯一一次让众人意外,就是回家继承祖业的决定。 可是现在,他明知道于礼不合,还是出来见她了。 到底在紧张什么? 门口那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开锁声,宋殊立即屏住呼吸,躲在墙边拐角处。 果然是她。 瞧她东张西望鬼鬼祟祟的样,宋殊心中所有紧张都变成了无奈,然后在唐景玉走到跟前时,他一把将人拉了过来。 「是我。」将人抵在墙上,确定唐景玉认出自己不再挣扎了,宋殊才慢慢松开手,退后一步问她:「到底有什么事?没事马上回去睡觉。」 这边月亮照不到,黑漆漆的,唐景玉看不清宋殊的冷脸,因此就不怎么怕他:「不是说好在池边等吗?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本想让你背我绕池子走一圈的,那样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胡闹。」宋殊低声斥道。 唐景玉抿抿唇,没有说话。 她沉默,宋殊又不安了,意识到方才语气过重,他放柔了声音:「阿玉你先回去,过几天我一定送你一份礼物赔罪,这样行不行?」 「我不要礼物,我就想跟你亲近。」宋殊古板,唐景玉早就做好了被他训斥的准备,真被训了也只当成耳旁风,哪怕生气一会儿也就好了,现在宋殊温柔下来,她立即抓住机会,扑到他怀里委屈哒哒地道。 「你……」宋殊僵硬地站在那儿,良久才无奈道:「你,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说到这个,唐景玉也挺不好意思的,额头抵着他胸口蹭了蹭:「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亲你,好比,好比炖猪蹄,你摆在那儿一直不给我吃,我肯定馋啊,你时不时喂我几口,我就不馋了。」 宋殊也是读过一些艳诗的,用吃猪蹄比喻亲.吻却是第一次听说。 哭笑不得,宋殊轻轻摸摸她脑袋,哄孩子般道:「这个,成亲之后再说,快了。」一年而已。 他动作温柔,唐景玉心软软的,埋在他胸前不肯起来:「不要,我就想现在尝,不想馋那么久。」 心里酥.软,声音也变得软.绵绵,掺了一丝暗哑,在这宁静的夜里格外惑人。 宋殊无意识摩挲她背后长发,声音也哑了:「昨日不是……」 「那个不算,我都没啥感觉。」唐景玉声音更低了,脸上像着了火,「你多贴一会儿,让我好好尝尝。」 她脸上着了火,宋殊却因她这句简单直白的话全身都着火了,极力忍耐才能控制住自己。 唐景玉能感觉到他咚咚的心跳,也能感觉到他扶着她肩膀的手抓紧了,甚至还听到了刻意隐忍的吞咽声,那动静跟她犯馋的时候一样。 宋殊也是想亲的吧? 唐景玉胆子大了,她伸出手攀住宋殊肩头,轻轻地道:「就一次,往后我都听你的。」 哪里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分明是荒山野林里跑出来的精怪! 任谁都难以拒绝,更何况是在这意志力最容易变弱的漆黑夜里。 宋殊最后那一丝理智都在她踮起脚尖贴着他胸口往上凑时消失了。他热,浑身发热,双手不受控制环住她腰往上提,低头就吻了下去,将小姑娘受惊发出的低呼吞入腹中。 他没有亲过人,全凭本能行事,想汲取她口中甘甜浇灭自身的火。取了一点,那味道太好,他不受控制地想要更多。她身子软了站不住,他将她抵到墙壁上,一手扶着她腰一手抬着她下巴,或深或浅,一旦开了荤,怎么吃都吃不够。 v第32章[02.05] 唐景玉吓傻了。 好像她要一个猪蹄,旁人一下子往她嘴里塞了好几个。 原来真正的亲.吻是这个样子的? 腰被他勒得疼,嘴唇被他吮得疼,舌尖更是快要被他抢去了,偏偏疼中还带着异样的舒服,舒服得她全身发软,只能被他提着抱着,他离开她赶紧喘气,他追上来她再次被俘,没有半点招架之力。 喜欢又害怕,想拒绝又不舍得…… 黑漆漆的夜里,因为看不见,所以肆无忌惮。 像猛兽挣脱了枷锁,似久旱终于盼来甘霖,宋殊被小姑娘的柔软甘甜迷了神智,一发不可收拾,就连她的躲闪推拒都只是更刺激他追逐。 他昏昏噩噩地想,是她再三胡闹引他的,怎么他亲了,她反而要躲? 直到她慌乱地掐了他腰一下,宋殊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脑海里轰的一声,宋殊急急松开人,退后几步在黑暗里喘息。 唐景玉也在喘,靠在墙壁上喘个不停,方才的情形不受控制又在脑海飞速掠过。 刚碰上的时候,他轻轻的,像是试探,她心跳加快,怕他像昨日一样马上离开,忍不住先舔了舔他嘴唇,跟着他就追进来了,一切也都变了样,如淅沥小雨陡然变成狂风暴雨…… 摸摸嘴唇,好像都肿了,腰也被他往上提的动作弄疼了,唯有舌尖还残留着让她浑身发软的陌生感觉…… 「阿玉,我……」 「你快回去吧,我也走了。」唐景玉心里乱乱的,总觉得黑暗里的人好像不是宋殊了,平时的宋殊或温柔或冷峻都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可刚刚宋殊给她的感觉,像是霸道的武夫,牢牢压着她,不许她拒绝,那种身体的力量和索取的积极,都不像宋殊。 第一次,她感觉到了她跟宋殊的年龄差距。 说不出是不是害怕,唐景玉只是想快点回去照照镜子,因此说完了,也不等宋殊回应,她转身就走,从黑暗里闪到月光下面,几乎是逃跑般溜进院子,轻轻落锁。 她走了,宋殊闭着眼睛靠到墙壁上,等夜晚的凉慢慢冷却体内的火。 他就不该听她的,不该受她诱.惑。 她孩子似的想要就要,好奇够了就跑了,根本不知道留给他的是什么样的折磨。 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毅力,还是低估了她的好? 朱红唇,丁香舌…… 才略微平复下去的火又冒了上来,宋殊狼狈地回了前院。 唐景玉这一晚都没有睡好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就梦到宋殊亲她,亲着亲着变成有人拿猪蹄往她嘴里塞,吓得她浑身是汗地惊醒。折腾来折腾去外面渐渐亮了,唐景玉将扣在一旁的镜子拿起来照照,见嘴巴已经恢复了正常,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她真怕被知夏她们瞧出来,她脸皮厚归厚,但那是在私底下,宋殊不是外人,真被丫鬟们知道她主动勾搭宋殊做那个,唐景玉就没脸见人了。 梳妆完毕,唐景玉在屋里磨磨蹭蹭不想早早去堂屋,就在她做好心理准备面对宋殊时,知夏过来回话,说是宋殊有事先出门,早饭就不在家里用了,傍晚才回来。 要见面她紧张,见不到又失望,唐景玉意兴阑珊地搅了搅粥碗,不由就胡思乱想起来。 宋殊该不会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她才出门的吧?否则之前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鹤竹堂就这么大,她几乎一直都黏在宋殊身边,不可能瞒得过她的。 这样一想,唐景玉笑了。 敌弱我强,知道宋殊比她还紧张,她就更不用怕什么了。 宋殊确实不敢面对唐景玉。 他自己回想,都不敢相信那样欺负小姑娘的人真的是他。 自己在郊外逛了一大圈,天色已暗,宋殊看看快要落下去的红日,叹口气,纵马往回赶。 早饭午饭都没陪她吃,晚饭再不回去,她又要生气了,若再提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才肯消气,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对了,还答应送她礼物的。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去买首饰花布,宋殊牵着马在街上慢走,最后带了一盒生煎回去。 「公子回来了,姑娘身子不舒服,在屋里躺了一天了。」 知夏一直在鹤竹堂前院守着,见宋殊终于回来了,赶紧跑上前禀报道。 一句话让宋殊把准备了一路的所有借口都忘了,尽量保持平静,他拎着食盒快步去了后院。 品冬早得了唐景玉的叮嘱,宋殊进屋后,她简单说了几句唐景玉的情况,就赶紧退下了,跟知夏一起守在外头。自家姑娘喜欢胡闹,幸好宋殊老持稳重,又是老夫人看好的外孙女婿,所以即便两人单独留在屋里,她们也不觉得有何不妥的。早晚都是一家人,不让外人知道就好了。 「阿玉?」 内室里静悄悄的,宋殊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放轻脚步走到床前。淡粉绣蔷薇花薄被下的小姑娘背对他躺着,她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动不动。宋殊小心翼翼坐在床边上,倾身往里看,看到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那么红,概不是发热了吧? 宋殊不太放心,将袖口往上提提,去探唐景玉额头。 v第33章[02.05] 他手背清凉,贴在额头很是舒服,唐景玉发出一声刚睡醒般的低呓,慢慢转过身来。瞧见宋殊坐在床头,她茫然地眨眨眼睛,跟着那清澈的桃花眼里惊喜恼怒委屈接连闪现,一下子就把被子扯过头顶,背过身不想看他了。 宋殊的心也随着她的目光跳动不安,她惊喜,他难为情,她恼怒,他知错,她委屈,他就越发自责。 「头还疼吗?疼的话就请医看病,别拖着。」知夏说她醒来就头疼,本想让他派人去请郎中的,得知他一早就出门了,赌气就不请了,幸好晌午好了些,只是依然没有食欲,午饭都没用。 唐景玉不理他。 宋殊看看门口,再看看面前的被团,心甘情愿赔罪:「是我不对,不该,不该不跟你打声招呼就出门,连你病了也不知情。阿玉,你别气了,以后我去哪都会先跟你提。」 他欺负了她,她心里肯定委屈呢,结果没等到他认错反而等到不告而别,她如何能不生气?都怪他一时犯了昏。 「你还撒谎?你是真出门还是有心躲我,你自己知道!」唐景玉在被窝里闷闷道。 宋殊脸红了。 她果然没那么好糊弄。 或许是自觉理亏吧,平日那些冷静那些随口就来的计谋在她面前都没了用,宋殊看着拱起来的被团,支支吾吾解释道:「我,我怕你生气……」 「那你还回来做什么?你别回来啊,看不着我你就不用怕我生气了。」他难得气势不足,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唐景玉喜欢听,心都跟着软了,埋怨的话就少了怒气,多了娇嗔,旁人一听就知道她在说违心话。 宋殊听出来了,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便强硬地将小姑娘转了过来,扒开被子露出她躲着不肯给她看的脑袋,「阿玉,别气了?」 唐景玉紧紧闭着眼睛,脸红如霞,她也知羞,被他那样亲了,不好意思跟他对视。 宋 殊只当她脸是闷红的,虽然觉得她现在长发凌乱的样子有种难以诉诸于笔墨的妩媚风情,更多的还是心疼自责,特别是她紧闭的眼睛,分明是恼他恼得厉害。帮她将 面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宋殊声音更低了,「昨晚是我,没控制好,吓到你了吧?你放心,以后不会了,阿玉,别气了?」 他温柔得像水,唐景玉再也坚持不住,扑到他怀里掩饰忍不下去的笑。笑,不是得意他傻,看不出她在逗他,而是他给的比她想象的还要好,他把她当宝贝似的哄,她因满足而笑,因甜蜜而笑。 「那你记住你的话,以后不许再躲我了。」笑够了,唐景玉小声哼道。 「不躲。」宋殊满足地抱着终于哄好了的小姑娘,长长舒了口气,成亲前再也不亲了…… 心有灵犀般,唐景玉忽的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低头嗫嚅道:「其实,其实昨晚我没生气,就气你早上躲我的事了。」她得解释清楚,免得以后他都不肯再亲她,虽然有点吓人,夜里细细回想时,还是甜蜜更多。那样冲动的宋殊,只有她见过不是吗?他越使劲儿,说明她越喜欢她。 宋殊是再也不想回忆那一幕了,所以唐景玉这样说,他心里尴尬比释怀多。 短暂的沉默后,宋殊转移话题:「头还疼吗?」 唐景玉还没说话,肚子突然叫了两下,本就是晚饭时候,屋里又有生煎的香味儿,她不馋才怪。 可这样的情形肚子叫,怎么就那么丢人呢? 唐景玉真想缩回被窝里。 她心中所想都表现在脸上,宋殊笑笑,起身将食盒拿了过来,「趁热吃吧,再放就凉了。」 唐景玉咽咽口水,今日第一次抬眼看他,见男人眼里含笑,她就又想讨好处了,「你喂我吃?」 小姑娘娇娇的,两人关系又比之前更亲,宋殊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好。」 唐景玉顿时喜笑颜开。 食盒里有筷子,宋殊一手夹生煎递到唐景玉面前,一手用盖子托在下方免得落下东西在床上。唐景玉在他面前吃喝都极为自然,张嘴就接,宋殊目光在她红红的嘴唇扫过,想起昨晚旖旎,急急别开眼。 唐景玉看得清清楚楚,视线不自觉也就投向了宋殊的嘴唇。 不看还好,一看就心痒痒,嘴里美味的生煎好像都变成了死面馒头,没了味道。 「我想喝水。」一整个都吃完了,唐景玉撒娇要水喝。 宋殊拿来给她。 唐景玉一连灌了好几口,又用帕子擦擦嘴,问宋殊:「有油吗?」 刚吃过东西的嘴唇饱满红艳,宋殊哪敢多看,胡乱摇摇头。 唐景玉盯着宋殊侧脸,「掌柜你闭上眼睛,我有一样礼物给你。」 宋殊吃惊地扭头看她。 唐景玉作势去摸枕头底下,红着脸催他:「你快闭上。」 她爱玩闹,宋殊只好从命。 食盒都放在床前的椅子上,唐景玉也不怕碰到,跪起身就在宋殊唇上亲了一口。跟宋殊蜻蜓点水般的碰触不同,她抱着宋殊脖子,趁宋殊呆愣含住他唇轻轻吸了吸,离开时意外发出清晰的暧.昧声响。 别说宋殊,唐景玉自己都呆住了。 两人眼对眼,最后还是唐景玉脸皮厚,睁着一双水润润的眸子看着他,好像在问他能怎么办。 宋殊能怎么办啊? 他转身拿起食盒,重新夹了一个给她,「吃吧。」 唐景玉发现现在一天过得好像比一天快了。 v第34章[02.05] 早上醒来,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宋殊,她穿衣裳的时候都忍不住哼小曲儿,见到了,这 一天差不多就跟着他跑。他讲课,她乖乖听,他写字做灯笼,她或是学或是看,每一刻都是享受。下午她也没有偷懒,还会练习做竹篾,只是不再去院子里了,就在 宋殊灯房弄,偶尔停下来,竟意外发现宋殊也在看她。晚上呢,吃完晚饭目送宋殊离开,入睡前想着明早就又能见到他了,真是做梦都甜。 原来喜欢一个人,那人也喜欢你,是这么幸福的事儿。 「我这样穿好看吗?」 上了马车,终于可以说悄悄话了,唐景玉故意站在宋殊身前,显摆自己的新衣裳。 眼下都五月底了,嘉定又闷又热,身上穿的自然就少了。上面水绿色的小衫儿,下面白色杭绸挑线裙,几笔水纹勾勒,两三片碧绿荷叶,一两枝出水粉荷,活灵活现的,看着就让心生清凉。 他亲手画的绣样,宋殊当然知道这身衣裳好看,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胸前。 她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防范? 车顶才多高,她这样弯着腰,领口都垂下来了,里面肚.兜都掩饰不全那两包雪白花骨朵。 「坐下吧。」宋殊别开眼,声音有些严厉。 「你还没说好看不好看呢。」唐景玉小声嘀咕道。 「还可以。」知道她喜欢缠人,宋殊委婉地夸道。 唐景玉撇撇嘴,主动在宋殊身边坐下。车厢北面是矮榻,两边也都有固定在车上的长条凳,以前她都坐旁边,现在两人亲都亲过了,唐景玉当然不会再继续苛待自己。 「听说中秋前庄谦娶亲,明年开春庄宁就出嫁了?」今日是外祖母五十五大寿,她跟宋殊要去庄家拜寿,话题难以避开庄家。 宋殊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看着她道:「嗯,庄宁被恩师拘在屋里,你不用管,庄谦那人风流好色,你千万注意些,留在师母身边不要自己离开。」 唐景玉去过庄家多次,总有碰到庄谦的时候,想到庄谦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唐景玉就浑身不舒坦,抱着宋殊胳膊道:「知道知道,跟他爹一样,不是好人。」 宋殊僵硬地坐着,奈何马车颠簸,就算他不动,手臂也会跟着晃悠,一晃就会碰到她初见规模的花骨朵,不大却软…… 「别这样。」他低低地提醒。 「谁让你提他啊。」唐景玉瞪了他一眼,老老实实靠边坐着去了,大夏天的,她也嫌热。 她只是嫌热,宋殊额头都见汗了,悄悄用帕子擦了擦。 马车很快到了庄家门前,大爷庄文恭亲自在前面迎客,瞧见他们二人,庄文恭笑容亲切地打招呼。 唐景玉站在宋殊一侧,定定地瞧着庄文恭,她名义上的大舅舅。 第 一次在庄家见到庄文恭,唐景玉曾担心这人会不会认出自己,毕竟她就算大了,模样跟七岁时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譬如她现在回京城,父亲见到她肯定能认出 来。可她想太多了,庄文恭只把她当宋殊的丫鬟看,两人碰面他没有半点吃惊怀疑。想想也是,那时她才七岁,是庄文恭同父异母妹妹的女儿,庄文恭对妹妹都不上 心,对她恐怕连正眼都没看过吧,谈何认得?哪像她,真就把他当亲舅舅看的,哭着问他可不可以带她回嘉定见外祖母…… 要说恨,唐景玉也不是很恨庄文恭,不是亲的,不想多管闲事也正常,唐景玉没那么大方,她也不会如此要求别人,顶多嘴上骂骂解气。但她肯定不喜欢庄文恭,厌恶他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面慈心狠。 大概是她盯着对方的时间太长了,庄文恭低头看了过来,唐景玉及时别开眼,提着礼物跟在宋殊后头进去了。在庄家,她就是宋殊的丫鬟,她很会演。 于是庄文恭就只看到唐景玉耳侧的南珠耳坠。 那么好的东西,是宋殊送的,还是老夫人给的? 想到短命妹妹的那笔丰厚嫁妆,庄文恭眼里闪过一道阴霾。 庄寅名望级高,庄夫人大寿,前来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往年庄家宴请,庄夫人多少都会给大房一些颜面,领着庄宁庄乐两个孙女招待女眷。今年就不一样了,庄宁根本没能露面,被庄夫人带在身边的是庄乐唐景玉二人。 唐景玉十五,庄乐十三,两人多少有些血缘关系,站在一起还颇有姐妹像,一个活泼嘴甜,一个娇憨可爱,那些女眷们又都会看脸色,知道庄夫人爱极了这个干孙女,对唐景玉就特别好,一圈溜达下来,唐景玉得了不少好东西。 柳姨娘跟大太太张氏已经从庄子上回来了,这等场合轮不到柳姨娘出来,张氏可是在的,眼看着唐景玉取代自家女儿位置接受夸赞青睐,她的女儿只能躲在小屋里任人背后妄加猜测揣摩,心里就恨得不行,连带庄乐这个亲侄女也看不顺眼,跟他爹娘一样,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热闹了一天,黄昏时分,庄家终于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外祖母好点了吗?」唐景玉坐在榻前,用美人捶轻轻给给老人家捶腿。庄夫人上了年纪,一天折腾下来,浑身疲乏。 「好 了好了,有你这样孝敬我,我光是看你在身边都舒服。」庄夫人笑眯眯地道,瞅瞅外头天色,劝道:「阿玉在闲云堂住下吧,陪外祖母待几天,过几日再回去成不 成?」虽然外孙女在宋家她很放心,可她还是想亲自照看几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睡前祖孙俩说说贴己话,她也打听打听外孙女跟宋殊相处的情形,心里好有底 啊。 唐景玉不愿在庄家住,可这样的日子,对上老人家眼里的期盼,拒绝的话就出不了口了,便笑道:「好啊,晚上我跟外祖母睡一屋。」说到底,她也想在外祖母身边尽尽孝。 庄夫人高兴坏了,白天收了那么多珍贵贺礼,都没有现在笑得开怀,「迎春,你去前面跟宋公子说一声,就说我把阿玉留下了,三天……五天后再送回去。」 「哎,我这就去。」迎春笑盈盈出去了。 唐景玉情不自禁回头去看,暗暗猜测宋殊听了会是什么表情。 庄夫人一直打量她呢,见此试探着打趣道:「怎么,怕豫章不高兴?」 「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啊,巴不得我搬回来呢。」唐景玉没动心时听不出老人家的试探,现在动心了,心里有鬼,一听话音便想到了那方面,好在她脑袋转得快,撒起慌来更是炉火纯青,轻飘飘就把这话跳过去了,转而问起老人家晚饭想吃什么,她去做。 她这样,庄夫人还真捉摸不透,只好暂且放过,寻思着下次宋殊来接人时她再探探宋殊那边。 迎春很快回来,对唐景玉道:「公子嘱咐姑娘好好伺候老夫人呢。」 唐景玉偷笑,宋殊比她还会装,就算心里不舍,也不会表现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舍不舍呢?五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管宋殊怎样,答应外祖母的那会儿,她好像就开始想他了。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给外祖母敲腿。 庄夫人则吩咐迎春道:「你去跟老爷说,我身体不大舒服,这几日就不去前面用饭了。」 v第35章[02.05] 庄寅希望一大家子上下一心,饭都是一起用的,阿玉不喜欢大房,何必跟他们共食? 迎春把话带过去,待晚饭的时候,庄家所有人就都知道唐景玉留下来了。 庄谦心思动了动。 唐 景玉在庄家过得还算不错吧,庄夫人说话风趣,祖孙俩在一起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然后庄夫人也会指点她书画女红,唐景玉早就从母亲口中听说过,外祖母也是才 女,因此学得很是认真。大概也是怕她闷着,庄夫人并没有一直将她拘在身边,会领着她跟庄乐姐弟去院子里逛,老人家坐着,看几个小的玩闹。 庄让一直想学做灯笼,宋殊不教,他就来缠唐景玉,唐景玉起初也拒绝,怕庄让玩物丧志,男娃将来可是要读书的,无奈庄让缠得紧,小胖墩儿整天在眼前晃悠,一口一个甜甜的玉姐姐,唐景玉招架不住,终于在临别这日应了他。 宋殊下午来接人,唐景玉吩咐丫鬟备了东西,用过早饭就开始教庄让。庄乐也来了,人多热闹,三人学一会儿闹一会儿,到了晌午真正的河灯才做到一半,姐弟俩就在这边用饭了,饭后庄夫人庄乐歇晌,唐景玉跟庄让精神好,继续做灯。 做好了,庄让迫不及待就想去放。 庄家园子里的湖比宋家的池子大多了,唐景玉不放心庄让自己去,便领着迎春陪他。他们走在前面,庄乐新养的那只取名「豆豆」的白色狮子狗好动,也跟了出来,颠颠跟在三人后头,偶尔贪玩跑到远处,庄让一招呼它便哈哧哈哧追上来。 到了湖边,放灯时三人注意力都在湖面上,还是河灯沉下去了,才发现豆豆不见了。 「是不是自己跑回去了?」唐景玉让迎春回闲云堂瞧瞧,她跟庄让到附近找找。 「外面热,姑娘跟三少爷先回去吧,我在这里找。豆豆不在闲云堂,姑娘再派旁人过来跟我一起找好了。」迎春不忍唐景玉冒着酷暑找狗,体贴地劝道。 「玉姐姐自己回去吧,我要找豆豆。」那是姐姐的爱狗,也是他的宝贝,庄让说完就朝一边的林子跑去了。 肯定不能留他一个孩子在园子里乱跑的,迎春怕唐景玉跟她抢活干,边追庄让边道:「我对这边熟,姑娘快回去瞧瞧吧!」 唐景玉只好往回走。 午后时分,主子们都歇晌呢,丫鬟婆子们也都抓空打盹,庄家园子静悄悄的。嘉定这边闷热,看不见日头,因此树荫底下也不见多凉快。唐景玉不知为何有点烦躁,走着走着余光里瞥见一道白影,小小的一团像极了庄乐的狗,唐景玉心里一喜,不由朝那边追了过去。 冷不丁旁边假山后突然伸出来一只手,一扯一压,动作迅如闪电,唐景玉还在震惊当中已被人捂住嘴抵在了石壁上。 「阿玉,你让我等得好苦啊。」庄谦紧紧压着唐景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沙哑。 庄家园子里的假山,或层峦叠嶂,或泉石洞穴,堪为奇景。 庄谦用帕子堵了唐景玉口,扭着她胳膊将人推搡进了这片假山中间,四周全是奇石,幽静闭塞。 「阿玉,我早就喜欢你了,为了找机会亲近你,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只盼着你肯出来让我见一面,幸好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儿个你终于出来了。」 将 人推倒在地,庄谦在唐景玉起身之前就扑了下去,一手攥住唐景玉双手举在脑顶,他跪坐在唐景玉身上,另一手轻佻地抚摸唐景玉面颊,仿佛看不见唐景玉眼里的愤 恨怒火,他笑得格外温柔,「宋殊是正人君子,没有成亲,他肯定还没碰过你吧?他那种人不懂风情,不如你就跟了我,做我的妻子,我既能给你荣华富贵,又能给 你逍遥快活,岂不是两全其美?」 口不能言,唐景玉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拼命挣扎,试图将他推翻下去,趁机逃跑。 可惜庄谦费尽心思堵她,怎会让她如愿? 他笑着看唐景玉挣扎,像是在看待宰的鸡鸭鹅兔,忽的扯住唐景玉腰带用力一扯。 这种摘花美事,他驾轻就熟。 大房那边的丫鬟被他强占了好几个,大多数都被父亲母亲掩饰过去了,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只言片语传到祖父耳里,祖父大发雷霆,骂过他打过他,庄谦渐渐收敛,至少没有再让祖父抓到过。 若唐景玉只是宋殊的丫鬟,就算庄谦对她有点兴趣,他也不会对她下手。一来唐景玉没有美到让人魂牵梦萦的地步,二来唐景玉不值得他惹怒宋殊,上过战场的人,庄谦从不觉得宋殊真的只是个文弱书生。 可谁让这丫头招人喜欢,成了老夫人的干孙女,不但得了短命表妹阿玉的小名,还让老夫人宠爱到想把那样一笔丰厚嫁妆送给她?庄家的东西,他凭什么让老夫人送给外人? 好, 既然老夫人想送,他就要了这丫头,女人嘛,成事之前宁死不从,成事之后哭哭闹闹,他哄哄也就认了,对外只说两人情投意合。即便唐景玉一时不肯服软,闹得众 人皆知,木已成舟,祖父再气也不能真把他怎么样,只会逼他负责。唐景玉虽然身份低微,有了那笔嫁妆,跟杨家退亲再娶她也不算吃亏。 「你最好老实点,乖乖受着,否则弄疼你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 一边说着,庄谦用唐景玉的腰带绑了她手,跟着就趴了下去。时机难得,他可不想浪费功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男人的手不容拒绝探入她小衣,唐景玉呜呜挣扎,却换来更粗暴的对待。唐景玉又疼又怕,前所未有的绝望,来嘉定的路上她最怕被那群乞丐发现她是女儿身,没想到路上躲过去了,今日…… 想哭,又强忍了下去,唐景玉望着假山上方狭窄的碧蓝天空,眼前浮现宋殊的脸庞。 那才是她的男人,亲一亲都脸红的男人。 再然后,唐景玉看到自己被庄谦举着的双手。 双手手腕被缚,她用力砸他,庄谦只能腾出一只手来阻拦。 唐景玉试着动了动手指,这样的姿势,合起来能抓住一块儿石头。 衣衫已被全部解开,唐景玉没有放弃挣扎,哪怕男人恶心的嘴已经落在了身上。她挣扎,同时也飞快在左右寻找能用的石头,这里全都是假山,石头多多少少都应该有的吧? 或许老天爷也觉得她可怜,真给她留了一块儿。 忍着胸口的疼,唐景玉试着伸手去够。庄谦只是推着她手不让她往下打,现在他被欲.望迷了神智,唐景玉拿开手他竟然没有怀疑,反而双手并用做起乱来。 唐景玉费力够石头,够不到,差一点。 此时庄谦刚好把她的裤子褪下去,双眼都快红了。 唐景玉一直盯着他,察觉庄谦要抬眼,她立即缩回手,绝望又哀求地望着他,连连摇头。 她眼睛美极了,里面的光晕似潋滟的湖水,庄谦心软了些,喘着气柔声哄道:「阿玉别怕,就这一回,往后我就会对你好了,你乖乖的啊。」说着低头去亲,一边急切地解他自己腰带。 v第36章[02.09] 唐景玉就趁他抬起腰悬空在她身上的瞬间蹬脚往前,才挪几寸就被庄谦重新压住,但这已经够了。庄谦动手摸她,唐景玉恨意滔天,抓住石头,猛地抬起上半身,使出所有力气朝庄谦头顶砸了下去。 一声闷响。 庄谦慢慢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只是还没对上唐景玉的眼睛,他就朝一侧倒了下去。 唐景玉剧烈地喘着气,眼里只有恨,没有怕。 不知过了多久,恨意平复了些,理智回归,唐景玉没有去管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用嘴咬开手腕上的结,哆哆嗦嗦穿衣。庄谦没有撕她的衣裳,所以衣裳只是沾了些灰土起了些褶皱,站起身系腰带时,唐景玉手腿已经不抖了。 她冷冷地看着一侧的男人。 他侧躺着,双眼睁得特别大,额头有血不停往下.流,他上面衣裳整齐,裤子脱了一半。 死了吗? 唐景玉一动不动,在马上离开与确定庄谦生死中间犹豫,最后她慢慢蹲下去,探他鼻息。 真的死了。 该死。 唐景玉按住胸口,本想安抚那急剧跳动的心,却碰到了被男人粗暴对待的地方。她咬紧唇,咬到嘴里有了淡淡血腥味儿才松开,抬头看看四周,目光落在了假山顶上。 不能让人怀疑到她身上。 独自行走了四年,唐景玉别的不会,最会自保,包括如何逃命,如何不给自己留麻烦。在生死面前,害怕是多余的。 冷静地替庄谦穿好裤子,唐景玉将那块救命石头放在一旁,再艰难地给庄谦翻个儿,让他额头落在石头上。准备好了,她起身看了看,替庄谦理理后面衣袍,拍掉从上掉下来所以背后不该有的尘土,再将周围挣扎过的痕迹去掉,这才脱下庄谦一只鞋爬到山顶放好。 悄悄从山顶下来,唐景玉看到了庄谦用来引她的那只狗。 狗身子上下起伏,应该只是吃了迷药。 唐景玉使劲儿掐了掐小白狗,小白狗喉头发出微弱的抗议,无力地抬起眼皮。唐景玉默默瞅了会儿,抱起狗往回走。 「迎春,阿让,我找到豆豆了!」她惊喜地喊远处的两人,在两人跑过来时笑着解释道:「我往回走时看见的,在那边睡觉呢,真是的,睡得这么香,连我抱起来都不知道,怪不得听不到咱们喊它。」指的是假山相反的方向。 「给我看看!」庄让接过狗,摸了两下轻轻打了豆豆一下:「一天到晚都睡觉,懒死了。」 唐景玉好笑地摸摸他脑袋:「走吧,祖母快醒了,咱们别让她担心。」 庄让点点头,领头走了。 唐景玉跟在后面。 「姑娘头发怎么乱了?」迎春好奇地问。 唐景玉发髻一直都很简单,双丫髻,她自己也会梳,但刚刚梳头时没有梳子镜子,肯定不如之前外祖母亲手帮她梳的整齐。 「去抱豆豆时没有留意,被一根海棠枝子挑开了,我随便梳了的。」她转身,有些无奈地道。 迎春不疑有他。 回到闲云堂,看到外祖母,唐景玉眼里不受控制浮上泪水,怕老人家察觉,她匆匆去了恭房。 不能让外祖母知道,不知道,事发时才不会表现出异样,才不会让人怀疑到外祖母头上。 身子几乎被那人摸了遍亲了遍,唐景玉苦苦忍着,熬到宋殊来接她,庄谦的事还没有被人发现。她笑着跟庄夫人告别,答应过几日再来看她,这就跟宋殊一起走了,出门路上遇到庄文恭,她依然目不斜视。 宋殊忍不住看了唐景玉几眼。 五日不见,她就一点都不想他吗?连偷偷看他都不曾? 只是扶唐景玉上车时,他发现小姑娘浑身都在发抖,脸也白了。 心中一沉,宋殊不动声色加大了力气,稳稳将小姑娘送进马车,转身朝师母等人告辞,抬腿跨了上去。 刚进去,她便扑了过来,紧紧埋在他怀里,肩膀抖动,他听到她苦忍的哭声。 宋殊愣了一瞬,眼中风动云涌,却只是抱住她,掀开车帘一角再次跟师母告别,「走吧。」 马车动了,宋殊抬起唐景玉肩膀,低声问她:「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唐景玉咬着他胸口的衣裳,怕自己哭出声,被人怀疑。 但那样的委屈,一个姑娘可能受到的最大的委屈,在喜欢的人,那个她最信任也最能保护她的人面前,如何忍得住? 渐渐有哭声漏了出来,宋殊什么都不知道,没法安抚,心疼又心慌。她如此忍着,肯定出了事,怕旁人怀疑,宋殊捞起人打横抱到怀里,拿开她捂住嘴的手,低头吻了下去。 轻轻的碰触,如淅淅沥沥的春雨,轻柔地落在她身上,又如和熹的春风从心头拂过,带走所有惊慌与哀伤。 唐景玉渐渐平静下来,在男人温柔的无声安抚下,情不自禁地回应。 不再是笨拙的浅尝辄止,不再是冲动的蛮横掠取,他抱着她,一点点加深,她环着他脖子,给予回应。喜欢还是不喜欢,害羞躲闪还是主动挽留,都在连续的交.缠里体现出来。他越来越熟练,她越来越招架不住…… 或许是一个漫长的吻,或许是无数个短短的亲密,马车停下时,宋殊终于松开了小姑娘柔软的唇瓣,额头抵着她额头,眸子里的怜.爱满的快要溢出来,「回屋里说?」 v第37章[02.09] 唐景玉眼泪又落了下来,点头。 「好,咱们先下去。」宋殊起身,拉着她手往外走,他先下去,站在车前接她。 车帘已开,唐景玉发现马车停在鹤竹堂前面,想来是她浑浑噩噩时宋殊都吩咐过了。 他就是这么好,她顾忌什么他都知道。 张开手抱住他脖子,唐景玉埋在男人胸前,由他抱进了他的卧室。 「庄谦死了,我杀的。」坐在男人腿上,唐景玉低头道。 宋殊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不怕,吃亏了吗?」庄谦死不死与他无关,他只在乎她。 唐景玉哭着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 「没事,洗洗就好了。」宋殊亲她额头,不让她看他眼里的怒和怕,恨庄谦,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怕,怕自己的姑娘差点就被人毁了,怕她心苦,怕她再也笑不出来。 「你不嫌弃吗?」唐景玉抽搭着问。她被人那样碰了,宋殊能忍? 「嫌弃什么?」宋殊抹掉她连续不停的泪,亲了亲她眼睛,「我的阿玉聪明冷静坚强,这么好,我嫌弃什么?」 唐景玉泪眼朦胧地看他眼睛,想分清真假。 知她现在脑子转的慢,宋殊笑着道:「嫌弃你被人碰了?傻,我都不嫌弃你跟乞丐们一起睡过觉一起在河里洗过澡,不嫌弃你跟朱寿睡过一张床,又怎么会嫌弃这个?」 去年说的气话,他竟然都记得。 唐景玉破涕为笑,笑完又哭。 宋殊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别哭了,我只心疼你,阿玉,别想那么多,都过去了,以后待在我身边哪都不去,我护着你。」即便事发,谁也别想动她。 「我想洗澡……」唐景玉哭得更大声了。 「好,你先躺会儿,我去吩咐他们备水。」转身将唐景玉放到床上,宋殊握着她手道。 唐景玉眼巴巴看着他,在他松手之前重新抓住,咬咬唇,「你帮我洗,你帮我擦掉。」 宋殊僵住。 「旁人都看过了,你有什么不敢看的?我就是要你看,心里才舒坦!」唐景玉咬牙切齿地道。 「阿玉……」宋殊头疼地开口,亲已经违礼了,怎么能看她? 唐景玉转身滚到床里面,不想再多说。 宋殊平日都拗不过她,现在更不敢一下子逆了她意。在床前踱了几步,看着小姑娘可怜倔强的背影,想到她身上可能有的伤,宋殊不再犹豫,「好。」 他娶定她了,照顾她一次也不算什么。 水很快烧好了,下人提到外间,宋殊看着两个婆子出去后,关上了门。 手放在门栓上,宋殊闭上眼睛,等外面的额脚步声彻底没了,这才睁开,转身往里走。 外间里一个兑好温水的浴桶,热气腾腾,旁边备着两个木桶,一桶凉的一桶沸水。宋殊看了两眼,进去将唐景玉从庄家带回来的包袱打开,拿出一套衣衫搭在屏风上,这才走向屏风后的床帏。 唐景玉朝外侧躺,静静地看着男人越来越近。 她眼里汪着将落未落的泪水,宋殊伸手去擦,还没碰到那泪就自己滚了下来,像是落在他心上。宋殊心疼极了,俯身去亲她,「阿玉,真的要我帮吗?别跟自己赌气。」她什么都没做错,何必那样说?洗不洗,在他眼里她都是干干净净的。 唐景玉跪着坐了起来,埋在他怀里:「他做的,你都做。」这样以后她想起来的,只会是他。 「傻。」 宋殊亲亲她脑顶,「水好了,你闭上眼睛。」 唐景玉点点头。 宋殊抱起人走到外间,将唐景玉放到榻上,亲掉她新落的泪,抬起手,替她解了头发。养了一年,她长发早已不复当初的枯黄,黑亮柔顺如最好的绸缎。宋殊没有急着脱她衣服,而是拿起梳子替她通发,一下一下,都理顺了,听她的呼吸平复下来,才转到她身前。 「阿玉,咱们提前成亲吧?」解了一颗花扣,他小声跟她商量。 唐景玉摇摇头:「说好了明年的,你还要带我去京城挑聘礼呢。」 他娶她是因为一切都准备好了,欢欢喜喜地成亲,而不是因为怜惜补偿。除了这一日痛苦,她不要那人再影响她分毫。 「还怕我短了你的聘礼?」宋殊笑着亲亲她鼻尖儿,将她外衫扔到了地上。 唐景玉紧张地抱住他脖子。 宋殊低头亲她。 像 是上了瘾,亲多少次都亲不够,躲闪迎合中,他又扔了她里衣,只剩一件肚.兜。她忽的站了起来,他闭上眼睛,额头抵着她大腿。跟这闷热的天气相比,她身上清 凉,宋殊呼吸重了,少女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丝丝缕缕包围了他。他控制着自己,将她裤子一褪到底,最后将人打横抱起,这才敢睁开眼睛。 「你怎么不看我?」他朝浴桶走的时候,唐景玉仰头问。 「不急。」宋殊别开眼道。 v第38章[02.09] 他脸红如绯玉,有汗珠从额头滚了下来,托着她腿弯脊背的手热得发烫。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因为她紧张得失了平时的淡然冷静,唐景玉偷偷笑了。跟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你摸摸,水烫不烫。」到了浴桶前,宋殊哑声道。 唐景玉伸出手试了试,示意宋殊再往前走走,然后她自己慢慢跨了进去。 略微有点烫,但是很舒服。 自己解了仅剩的肚.兜,唐景玉闭上眼睛,「我不看,你可以看了。」 宋殊低头。 看到她像支冒出水面的玉白花骨朵,还没开,青涩得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可那娇.嫩之上,青淤红痕点点,触目惊心。 「是湖边那片假山吗?海棠林对面?」打湿帕子,宋殊让唐景玉坐下去,边帮她擦背边问。 唐景玉忍不住睁开眼睛:「你要做什么?」 宋殊心无旁骛:「没什么,闭上。」 他不肯告诉她,唐景玉就不闭。 宋殊笑笑,目光落到她胸口,扔了帕子,手轻轻碰了碰:「疼吗?」 唐景玉立即闭上了眼睛,不但脸红了,全身都染了霞光。 宋殊喜欢她的羞态,轻挑慢捻,见她咬唇隐忍,没了追问的心思,他才认真帮她清洗起来。上面都洗完了,唐景玉又睁开了眼,宋殊知道她想说什么,双手伸到她腋下将她提了起来,开始帮她洗下面。 唐景玉双腿发颤,及时抱住他腰,喉间的闷叫,鼻端的轻哼,只换来更羞人的碰触。 「洗干净了吗?」宋殊沙哑地问。 唐景玉趴在他肩头,只剩下点头的力气了。 宋殊不再多说,将人抱到外面,扯过巾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回到内室床上,她身上半湿不湿的,长发铺散,脸飞霞云,长长的眼睫紧张颤抖。宋殊脱了湿透的外袍丢到一旁,放下帷帐,慢慢覆到她身上,「阿玉,真的可以吗?」 「可以什么?」唐景玉声音发颤,手不安地攥着床单,疑惑他为何要这样。 宋殊亲亲她红润的唇,语气里带着一丝蛊惑:「你说的,他做的,我都要做。」 唐景玉脸色一白,跟着点头。 宋殊有点自责,可为了让她安安心心睡过去,他只能这样了。 「阿玉,你真好。」亲她的额头,亲她的眼睛,等她脸庞慢慢恢复红润,宋殊堵住了她的唇。 他还穿着里衣,唐景玉却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热,她想像他摸她一样去碰碰他,伸到他衣裳里面,宋殊却按住她手。她抗议,他蒙了她眼睛,在她开口抱怨时埋到她胸前。 好像飘起来了一样,唐景玉情不自禁发出一声低叫。 好奇怪的感觉,一点都不疼,浑身都轻飘飘的。 「掌柜……宋,宋殊……」 意乱情.迷时,他凑到了更羞人的地方,就在唐景玉以为他也要脱裤子的时候,他亲她了…… 一下一下。 青纱帐内,隐约可见小姑娘一双长腿支起又放下,但那平日里清朗灵动的声音此时却换了一种味道,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痒痒,痒得想挑开帐子看看她到底在受什么苦,为何又喊停又喊不要的,看看里面到底有几个男人,怎么刚喊完掌柜,又喊了宋殊…… 天黑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黑暗更显寂静。 纱帐里最后一声低叫过后,变成了大口大口的喘.息,一粗一浅。 渐渐的,只剩下男人稍稍平复的呼吸。 宋殊慢慢改成侧躺,伸手摸了摸小姑娘发热的脸庞。 唐景玉累极而睡,毫无知觉。 一下子受了三次,明早会不会咬他? 想到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宋殊无声笑了,亲亲她脸庞,下了床。 点盏灯,宋殊换上一身黑袍,再小心翼翼帮唐景玉换身衣裳,见她睡得熟,他抱起人去了后院。 有他低低提醒,她叫的声音并不大,只有他听得见。宋殊只道唐景玉在前面做灯累了,命知夏品冬不得打扰姑娘睡觉。两个丫鬟都是机灵懂事的,哪怕心中有惑也不会多说什么,送宋殊离开后便各自歇下。 宋殊回到房间收拾残局,等到二更时分,悄无声息出了府。 如果庄谦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庄家肯定会递消息给他,没有递消息,就说明事情还没暴露。也是,庄谦在外面有些狐朋狗友,夜不归家并不罕见,庄文恭再恨儿子不老实,在恩师面前都会遮掩。 赶到庄家墙外,里面果然一片寂静。 宋殊翻墙而入。 他从小就在庄家读书,对庄家内外院子都十分熟悉,没用多久就到了那片假山前。摸索着绕进假山中间,点开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又转了几转,就见一个模糊的人影趴在地上。 v第39章[02.09] 看见了,白日里唐景玉遭受的欺凌仿佛跃然眼前。 宋殊握拳,咔咔作响。 此人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摊 开粗布,宋殊将那块沾血的石头连同附近被血染红的沙石杂草都裹入布中,又去假山顶捡回庄谦的鞋替他穿上,跟着将人扛到肩头。仔细消除任何引人怀疑的痕迹, 宋殊趁黑谨慎地朝院墙赶去,到了墙外,宋殊又检查了一遍庄谦身上,确保路上没有遗落什么东西,便悄悄朝嘉定红灯巷的方向去了。 那是城里男人半夜消遣的地方。 这一晚唐景玉睡得格外沉,迷迷糊糊听到丫鬟们说话的声音,她慢慢睁开眼睛。 即便有纱帐挡着,她还是立即闭上了眼。 房间里这么亮,都什么时候了? 念头一落,昨天的事突然都记了起来。 她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庄谦欺负她了,可是现在想到的,竟然全是跟宋殊的那场荒唐。 唐景玉钻进被窝里,浑身发烫。 他怎么能,怎么能亲她那里?他不嫌脏吗? 这样想着,那会儿尝到的陌生又强烈的感觉,藏在脖颈下面的,藏在胸口的,藏在腰腹腿间的,一点一点又浮了上来,让她情不自禁并拢双腿,脸红耳烫。 「阿玉,舒服吗?」 不想要,又喜欢,可是太多了,受不住,魂都要飞出体外一般。 「阿玉小点声,别让她们听见。」 她真的叫了吗? 羞死人了,唐景玉翻身趴着,紧紧捂着脸。 「姑娘,公子来看你了。」 唐景玉噌地坐了起来,一把扯开纱帐,哪想正好撞见宋殊推门而入。目光相对,唐景玉马上又躲回被子里,羞得连赶他走的话都说不出口。 气色不错,看起来睡得挺好的。 宋殊放了心,关上门后径自走到床前,没有挂起纱帐,只探身进去,坐在床边看眼前的被团,嘴角带笑。 谁也不说话,却有什么在两人中间蔓延,让彼此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不嫌热吗?」拍拍她脑顶的位置,宋殊先开了口,怕她闷着。 唐景玉不理他。 心软得不能再软,宋殊扯开被子,眼疾手快将想要追着被子而去的小姑娘捞到怀里。她不敢看他,顺势往他怀里钻,宋殊看不到她脸,见她里衣松松垮垮,露出半边肩头,低头去亲。 「掌柜……」唐景玉那半边身子都软了。 「还躲不躲?」宋殊暂且停住,对着她耳朵问。 唐景玉摇摇头,等男人帮她拉好衣服后,慢慢吞吞跪直了,只是眼睛紧紧闭着。 「昨晚……」 「不许你说!」再也顾不得羞,唐景玉伸手捂住男人的嘴,睁开水亮亮的桃花眼瞪他。 宋殊笑了,嘴在笑,眼睛也在笑。 唐景玉扭头看向一旁。 「起来吧,别饿肚子。」宋殊没想怎么样,闹一闹逗逗她开心,也就够了。 起身离去,给她时间换衣裳。 再紧张羞涩尴尬,见都见了,躲避也没有意义,唐景玉呆呆跪了会儿,摇摇头,下地穿衣。 「那边,怎么办啊?」到了前面灯房,唐景玉担心地问,还是怕庄家怀疑到她头上。 宋殊瞅瞅窗外,平静道:「等吧,一会儿就有消息了,放心,绝不会疑到你身上。」 唐景玉盯着他,不懂他哪来的如此信心。 但她很快就知道了。 钱进火急火燎从外面跑了过来,「掌柜,掌柜不好了,庄家大少爷死了!」 「怎么回事?」宋殊站了起来,皱眉问。 钱进气喘吁吁,指着门外道:「听说有人在红灯巷发现的大少爷,脸上都是血,身上的银子玉佩都被人抢走了,肯定是被贼人盯上了啊!那人也忒狠,抢钱就抢钱,怎么把人杀了……」 「备车。」宋殊冷声打断他的啰嗦,回头问唐景玉:「要一起去吗?」 v第40章[02.09] 他波澜不惊,不悲不喜,唐景玉却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是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能护住她的自信,还是告诉她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猖狂? 不论是什么,唐景玉都爱死了这样的宋殊。 她什么都没说,只在随他往外走的时候,悄悄戳了戳他脊梁骨。 原来他昨晚那般反常只是为了让她睡死,不是被她迷得失控了啊? 真没意思。 庄谦死了。 在他年方十八婚期将近的时候。 长孙突遭横祸,庄寅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唯一的儿子没了,庄文恭哭红了眼睛,若不是被人拦住,险些扑到知县身上逼他马上抓到凶手。 唐景玉站在庄夫人身边,看庄家这场丧事。 灵堂里摆着庄谦的棺木,庄宁母女扑在棺木上号啕痛哭,庄文礼的三个孩子,除了十六岁的庄诚只是红了眼圈,庄乐姐弟也都哭了,就连庄夫人都叹息了好几声。 看着熟悉的场景,唐景玉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恨庄谦,可庄谦已经死了,被她亲手杀的,她也没有必要再恨下去。 她怨庄文恭,怨他当年狠心拒绝,可是看着中年丧子的男人,她似乎也怨不起来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坏的人,他也有在乎的人,这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唐景玉比谁都懂。庄谦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唐景玉没啥后悔的,到了庄文恭这里,丧子之痛也算是她无意给的报复,她跟庄家大房也算是两清了。 时间总会淡化哀伤,人越现实,恢复得就越快。 八 月初的时候,唐景玉去看望外祖母时听说一个消息,庄文恭纳了一房妾室,想再生个儿子,妻子张氏当年生庄宁时坏了身子,之前有庄谦两口子也就不介意这个,现 在庄谦没了,庄文恭当然要纳妾。这种事情,男人觉得是理所当然,张氏可不甘心,因此大房最近格外热闹,庄寅嫌烦,也懒得搀和那边的事。 唐景玉听过就算了,没有什么特别感想,她这次过来是要知会外祖母一件事的。 「外祖母,明早掌柜就要出发去苏州了,我也想跟过去看看热闹,行吗?」抱着老人家的胳膊,唐景玉讨好地道。 庄夫人低头看她,笑道:「那你跟他说去啊,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去苏州。」外孙女贪玩好动,她早料到会有这一问了。 唐景玉撇撇嘴,扯着老人家袖子抱怨:「掌柜让我来问你,你答应了他才肯带我。外祖母,听说苏州可美了,你就让我去吧,你放心,我肯定乖乖听掌柜的话,哪都不乱跑。」 庄夫人拍拍她手,意味深长地道:「去也行,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是你最后一次出去玩了,等你回来,如果你还没有自己看上眼的男子,我可要替你相人了。明年你十六,婚事再也耽搁不得。」 外孙女主意大,婚事上肯定也有自己的看法,现在她逼逼她,外孙女一着急,兴许就发现她的掌柜是个合适人选了。宋殊沉闷,有什么心思都藏着,不叫旁人看出来,若是外孙女主动了,她再撮合撮合,宋殊能不接招?他要不接,她立即把外孙女接过来,赶紧挑别家。 唐景玉嘿嘿一笑,不肯接这话。 祖孙俩聊够了,唐景玉跟宋殊一起回了宋家。 「师母怎么说?」宋殊当然愿意带唐景玉去,发生庄谦那事后,他恨不得将唐景玉拴在身上,再也不让小姑娘离开他视线,只不过要探探师母的口风罢了。 唐景玉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现在更是长长叹了口气,趴在书桌上百无聊赖地道:「外祖母不让我去,说到了那边我一个姑娘家起居不方便,叫我搬到闲云堂,等你回来我再搬回来。」 宋殊心沉了下去。 可他能说什么?师母担心外孙女,这样决定他也料到了。 「那你怎么想?」如今庄谦死了,搬到庄家应该不会再有危险,宋殊再不舍,也没办法。 唐景玉看看他,站了起来,走到宋殊身边跨坐到他腿上,埋在他胸前闷闷道:「我不想跟你分开,上次分开五天,我都觉得长,这次你一去半个月……」 宋殊抵着她脑顶,半晌才道:「一比完灯,我马上回来。」以前比灯结束会有些宴席要赴,这次,不去了。 「你说的。」唐景玉蹭了蹭他胸口。 宋殊低低「嗯」了声。 唐景玉抿抿唇,小声唤他:「掌柜……」 「怎么了?」宋殊抬起她脑袋,疑惑地问,吞吞吐吐的,别是要哭了吧? 唐景玉没哭,只是脸有点红,眨眨眼睛,她恋恋不舍地望着头顶的男人,小手紧张地攥着他衣衫,「我,我舍不得你,今晚我想,想,跟你睡。」 说完闭上了眼睛,又缩回他怀里。 宋殊尴尬地抱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上次胡闹之后,两人再也没有怎么亲密过,只有几次被她磨得亲了几次。宋殊对自己的自制力还是有些信心的,但那只限于白日,只限于她不在他身边,如果晚上让她过来,他怕自己食髓知味。上次,上次她都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才没有放纵自己。 但,两人就要分开半个月之久了。 他不脱她衣裳,就抱着睡一晚?他真的不舍。 「好,我,我给你留门,你出来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丫鬟们听到。」他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 唐景玉连连点头:「我知道。」 v第41章[02.13] 宛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约定,吃晚饭时两人都不怎么敢看对方。 很快天就彻底黑了下来。 打发走丫鬟们,唐景玉把门关的严严的,翻出几件衣裳扔到床上,再把灯都吹了,只留一盏小的端进纱帐,然后跪在床头看眼前的一件件肚.兜。 唐景玉觉得自己太不知羞了。 可她真的很喜欢跟宋殊亲近,喜欢被他用那种方式喜欢。上次有点仓促,这次她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宋殊为了她的身体痴狂,而不是为了什么让她睡死他好出门办事的无聊理由。 藕荷色的太素淡了,大红色的……不好,摆明了去勾搭他似的,虽然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但在男人面前,还是要稍微装出点矜持。 桃红色的? 唐景玉捡起那件肚.兜在身前比了比,突然发现这个颜色很衬肤色,在灯光下看起来特别好看,便满足地穿上了。亵.裤,这个也选桃红好了,粉粉的,上次迷迷糊糊的他不是说她身上都变成粉色了吗,这回她让他见识见识真正的粉。 外衫不重要,唐景玉换好衣裳,躺在床上等夜半。 二更梆子响时,唐景玉雀跃地下了地,披散着头发蹑手蹑脚出了门。 宋殊一直在院门口等她。 今儿个是初七,有点月色,他靠着墙壁,跟上次相比,紧张少了些,踏实多了些。该发生的差不多都发生了,再亲密也不用怕尴尬到无法面对,而她注定是他的妻子,他只需要照顾好她,哄她开心就行了。 「啊,你什么时候来的?」看到月色下的男人,唐景玉惊喜地问。 「刚到,夜里冷,怎么不多穿点?」宋殊上前,熟练地将人抱了起来。 唐景玉环住他脖子,只知道傻傻地笑。 关好门,进了内室,宋殊去熄灯,唐景玉飞快脱了外衫钻进被窝,然后惊喜地发现里面放着汤婆子,暖呼呼的。其实嘉定的八月还不冷,根本用不到这个,宋殊是为了她准备的吧? 唐景玉翻身侧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等男人进来,高兴到忘了熄了灯,她精心挑选的小衣就没有意义了。 宋殊没让她等多久,很快就摸了进来,唐景玉听着他放下纱帐,心跳开始变快。 男人躺下后,唐景玉钻到了他怀里。 两人都只穿着里衣,体温迅速传递,宋殊拍拍唐景玉肩头,望着床顶道:「睡吧。」 「明天你就要走了,都没有话想跟我说吗?」唐景玉一点都不困,点着他胸口道。宋殊平躺着,胸前硬邦邦的,唐景玉忽然整个手掌贴上去,慢慢地感受。 宋殊按住她不老实的小手,「待在师母身边,等我回来,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他规规矩矩,唐景玉不满意,抽.出手,又往他腰处放。 「阿玉。」宋殊无奈地叹口气,按住她手改成侧躺,抱着她低语:「你到底想怎样?」 或许是黑漆漆的,唐景玉胆子更大,一边咬他衣裳玩,一边慢吞吞道:「我,我都被你摸遍了,可你还没给我摸过呢,不公平。」 这是想摸他吗? 宋殊现在刻意用一条腿挡着那里,都不想让她察觉他的变化,又怎会让她动手摸? 「别闹,乖乖睡觉,其他的成亲后再说。」放柔了声音,宋殊亲了亲小姑娘额头。 唐景玉本来心里就痒,被他这样一亲就更痒了,仰起头就去寻他的唇。 这是宋殊拒绝不了又敢于接受的。 他松了她手,捧着她脸加深了这个吻。 但他还是忘了一点,以前两人或是站着亲,或是坐着亲,都容易半途打住,如今躺在床.上,是最诱人放纵的姿势。黑暗里,不知是她先躺平邀请的,还是他越来越不满足渐渐主动的,亲着亲着,就变成了他在上面…… 那个汤婆子根本就是多余的,连被子都被两人踢开了,又何需他物加温? 「别,不要,我就想摸.摸你!」双手都被人按住,动都不能动,唐景玉颤着音抗议。 「阿玉听话,那是为了你好。」宋殊从她胸前抬起头,喘着解释道。她什么都不做他都快忍不住了,再让她作乱点火,他怕自己失控。 唐景玉还想争取,宋殊不给她机会,知道她最受不住什么,低头细品起来。 唐景玉立即没了力气挣扎,只能被迫接受他给的小意侍奉。 「宋殊,你,你等着……」 如哭似泣的哼唧声里,她气势不足地威胁,却只换来更深的回应。 宋殊早早就醒了,想起来,怀里的姑娘抱着他不肯松开,宋殊怕惊醒她,便不动了,想着跟上次一样也好,一会儿她自己醒了,悄悄离去,两人也少了些荒唐之后马上见面的尴尬。 只是他一点都不想她走,这一走,再见就是半个月后了。 他静静地凝视熟睡的唐景玉。十五岁的小姑娘,嫩得像朵花,秀眉红唇,最美的还是那双眼睛,清澈似水,最娇的还是那声声哀求,销.魂蚀骨。 宋殊轻轻叹了口气。 成亲之前,不能再受她蛊.惑了。再渴望也不能真要,又因她在身边不好自己解决,那样的煎熬,多来几次,他怕自己疯了。 v第42章[02.13] 正胡思乱想,小姑娘眼睫突然颤了颤,宋殊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于是唐景玉一睁开眼,见到的就是宋殊俊美的睡颜。 天还很黑,看得模模糊糊,唐景玉也不费劲儿打量了,往男人怀里缩了缩,闻他身上的味道。昨晚被他折腾的很快就困了,都没能好好感受跟他同.床共枕的感觉。 真暖和,比自己睡暖和多了。 唐景玉特别满足,特别是院子里桂花开了,淡淡的桂香飘进纱帐内,平添一丝甜蜜。 闻着闻着,鼻尖碰到了宋殊里衣边缘。 唐景玉愣了愣,跟着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昨晚他说什么都不给她摸,现在她趁他睡觉偷偷摸一摸总行吧?喜欢他,对他的一切就都好奇,他已经把她上上下下都尝了一遍,她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很吃亏? 咬咬嘴唇,唐景玉慢慢把搭在男人腰上的手移到前面,顺着衣边往里探。 宋殊早在唐景玉埋到他怀里时就睁开了眼睛,本以为她赖一会儿就会起来,现在看看,他还是低估了她的顽皮。 佯装不知,宋殊朝外侧转了过去。 唐景玉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快要到手的男人侧躺过去,等一切恢复平静,她才轻轻吁了口气。不甘心地追上去,唐景玉贴着宋殊背待着,酝酿好了,这次把手伸到下面,想从宋殊衣衫底下往上摸他的背。 宋殊无声笑了,忽的坐了起来。 唐景玉连忙缩回手脚装死。 宋殊趁机出了纱帐,换好衣裳才回来,「起来了,再不回去就晚了。」 计划泡汤,唐景玉心里有气,故意装睡。 宋殊也不催她,伸手轻轻抚摸她细滑的脸庞。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姑娘,装模作样,狡猾无赖,喜怒哀嗔都是娇,让他疼到了骨子里,真正想把她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天天都看她耍宝撒娇。 低头,宋殊碰了碰她嘴唇,眼睛盯着小姑娘眼睛,见她只是眼睫颤了颤,还想装睡,宋殊含住了她唇瓣。 宋殊居然主动亲她了,还是偷亲? 那种被珍视的感觉,唐景玉美得心里要冒泡了,情不自禁环住他脖子迎合他。 「醒了?」 呼吸微乱,宋殊在事情变得不可控之前退开,笑着问小姑娘。 唐景玉依然抱着他脖子,眼里如湖水荡漾,湿漉漉地看着他。 宋殊忍不住又亲了亲她饱满红润的唇,柔声道:「起来吧,再晚你院子里的丫鬟要醒了。」 「不想起。」唐景玉裹紧了被子,嘴角浮起一抹坏笑。 明知道她故意耍赖呢,宋殊还真怕她耽误下去,只能拍拍她肩膀哄她:「听话,回来再闹。」 男人眼里都是温柔,唐景玉伸出手给他:「那你帮我穿衣服,你不帮我就不起了。」昨晚黑漆漆的,她精挑细选的衣裳都没有派上用场。 「阿玉……」 「你马上就走了……」唐景玉软声打断他,可怜巴巴地道,看着他的眼神特别委屈,好像是他狠心抛弃了她。 宋殊顿时没辙了,不舍跟愧疚掺合在一起,她说什么他都愿意答应。 见他松动了,唐景玉笑着指指纱帐外,「你先出去,我让你进来你再进来。」 宋殊不敢耽搁,马上出去了。 唐景玉飞快脱了中衣扔到被子底下,只剩肚.兜跟下面的亵.裤,重新裹好被子才叫他,「好了,你进来吧。」裹得蚕茧一样,就露着红扑扑的小脸在外面。 宋殊没有多想,一边展开手里的外衫一边让她坐起来。 唐景玉瞅瞅在床尾忙活的男人,咬咬唇,扯开被子跪坐着,红着脸等男人过来。 宋殊随意投过去一眼,看清之后,僵了片刻才将手中外衫放下,扫了一眼床里面:「中衣呢?」 昨晚荒唐过后他亲手给她穿上的,刚刚也还在,这丫头,真是要逼疯他才肯消停吗? 唐景玉慢吞吞将中衣拽了出来,递给他。 肚.兜才能遮多少地方,她一举一动,如玉的脖颈,精致的锁骨,还有匀称小臂抬起时乍现的些微春光,都让宋殊心跳加快,不看又想看,看了又怕被她发现。 「这样穿好看吗?」在男人镇定地给她穿衣裳时,唐景玉仰头问,乖乖伸手套进袖子。 宋殊定定地瞧着她。 唐景玉心虚了,垂下眼帘,不再说话。 「好了,快回去吧。」穿好衣裳,宋殊摸摸她脑袋,有些不舍地道。 唐景玉毫不留恋地往前走,到门口才回头问他:「我带两身衣裳就行了吧?」 v第43章[02.13] 这话没头没尾,宋殊眼里闪过一道困惑,刚想问,就见小姑娘一脸坏笑,有得意有欢喜。 宋殊马上就明白了,她竟然骗他? 可是心头却只有惊喜…… 目送小姑娘脚步轻快地跑了,宋殊摇摇头,回屋收拾东西。 宋殊这次去苏州比灯,只带唐景玉跟钱进二人,唐景玉是看热闹去的,钱进路上负责赶车打点下榻饭食等事宜,到了苏州更有一些琐事等着他,可谓是三人里面最忙的一个。 跟朱寿杨昌告别,答应带礼物回来给他们,一身丫鬟打扮的唐景玉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 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去年大家初遇的地方。 唐景玉故意从宋殊身边挪到旁边的侧座上,指着车帘哀怨道:「唉,当初要不是我机灵装病,恐怕宋掌柜都不会拉我一程,人跟人命就是不一样啊,我还记得我躺在门帘外面,宋掌柜神仙似的坐在里头,真是让人羡慕。」 她阴阳怪气,宋殊但笑不语,外面钱进听傻了:「好啊,你竟然是装的,早知道我就该听那老乞丐的,不管你才是!啊,等等,是不是在那边镇子上你也是装的?」 唐景玉哈哈笑:「是又怎样,不就骗了你几个包子一身衣裳吗?干啥那么小气,别跟宋掌柜学,腰缠万贯只给我几两银子。」 钱进在外面长吁短叹,只道人心不古,人善被人欺。 唐景玉笑着挪回宋殊身边,趴在他肩膀上看他,摸着他脸道:「掌柜你知道吗?其实,其实那天你给我递水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你跟以前一样好看,好像都没什么变化。」 宋殊原本在笑,听到这里心神一震,慢慢抓住她手:「你来嘉定前见过我?」 唐景玉点点头,习惯地坐到他腿上,靠在他胸口小声道:「见过啊,见过两次呢。一次是我娘刚去不久,我去街上,看见你中了状元骑在马上,俊朗极了,那时我想,原来这就是娘提过的宋才子啊,可是娘已经没了。」 宋殊攥紧了她手,努力回想当时场景,却什么都记不得了,只记得人潮拥挤。 「第二次?」他低低地问。 「是你打胜仗回来的时候。」 唐 景玉仰起头,看着他眼睛:「就是那天的前一天,父亲打了我,我难受极了,晚上怎么睡都睡不着,偷偷收拾了一个包裹,白天趁丫鬟们不注意跑了出来。到了街上 正好赶上你们进城,我一眼就看见你了。那会儿我想,宋才子真厉害,能文能武,如果娘还活着,我或许能跟他说上话呢,可是娘死了,宋才子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他怎么会理我?」 宋殊难受极了:「阿玉,其实我……」 唐景玉笑着捂住他嘴:「都是过去的事,你不用心 疼,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跟你说,去年又看见你,我真是嫉妒死了,怎么你锦衣玉食的,我却一回比一回差?所以现在我就特别得意,高中状元的宋才子,运筹帷 幄的宋谋士,家财万惯的宋掌柜,都是我的了,这样一想,我命也挺好的,是不是?」 宋殊抵着她额头,真想将小姑娘揉到身体里,「是你的,都是你的。」 唐景玉用鼻尖蹭了蹭他的。 曾经有多苦,此刻就有多甜。如果母亲死后,她跟宋殊结缘的前提是必须吃那么多苦,事情重来的话,她宁可再走一遍,只为了在这条路上跟他见面。 「阿玉,想骑马吗?」漫长的相拥后,宋殊在她耳边轻声问。 「你要带我骑吗?」唐景玉立即来了兴致。 宋殊点点头,晌午在一个小镇用饭时,他让钱进去买匹马。 钱进没买到马,只买到一头骡子。 宋殊吩咐他将骡子套到车上,让钱进赶车先去苏州,他跟唐景玉单独过去。 有钱进在身边,两人做什么都需要顾忌,毕竟在钱进眼里唐景玉只是他娇养的丫鬟。现在好了,他可以随心所欲陪她做任何她想做的,痛痛快快玩一场,好好弥补她幼时受过的苦。 江南山多水多,对于唐景玉这个在嘉定住了一年却没怎么真正出去玩过的北方姑娘来说,那是处处都是景,赏心悦目。 只是景色再美,看了一天也会累啊。 懒懒地靠在宋殊怀里,唐景玉指着西边夕阳道:「天都快黑了,咱们是不是要在山里露宿啊?」在马上颠了半日,屁.股难受,还不如在马车里呢,可以躺着待待。 宋殊指指前面山道出口:「前面有个小镇。」 唐景玉松了口气,仰头看他:「明天咱们还是找辆马车吧?」 宋殊笑着点点头。是他失策了,找个马夫,对方又不认识他们,他们依然可以无所顾忌。 两刻钟后,两人到了一家两层楼的客栈前,镇子不大,客栈也很简陋,好在看起来挺干净的。宋殊上前询问,掌柜笑呵呵道:「上面客房都是空的,两位客官随便挑。」 宋殊便选了两间朝南的。 唐景玉动了动嘴唇,余光里见两个闲着的伙计都盯着他们这边,便没有开口。 掌柜悄悄瞥了唐景玉一眼,有点好奇主仆俩为何不睡一屋,但他也没有多想,人家看着就有钱,选两间他还多挣一点,收完银子便殷勤地招来伙计领二人上去。 唐景玉跟在宋殊身边,因他的安排闷闷不乐,等伙计走了,她跟着宋殊进了一间房,闷声质问:「为何非要选两间啊?」他那么聪明,难道猜不出她想跟他待在一起?不是说路上她想做什么他都答应吗?原来只是在糊弄她。 越想越气,唐景玉越过宋殊往外走。自己睡就自己睡,明早之前她都不想再理他。 「阿玉。」宋殊转身将人拽到怀里,低头看她:「你想自己睡一间?」 唐景玉瞪大了眼睛,「什么叫我想自己睡?你定两间房,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气鼓鼓的,宋殊轻笑,小声解释道:「那间房另有用途,今晚你歇在这边。」这种小地方,客栈更容易出事,他怎么放心她单独安置?再说他打发钱进先走,就是为了晚上两人同眠方便的。当然,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门在外,留她在身边他才安心。 v第44章[02.13] 「你也歇在这边?」唐景玉狐疑地问。 宋殊点点头。 唐景玉顿时满意地笑了,只是依然不解:「那另一间房做什么用?」 宋殊笑而不语,问她晚饭想吃什么,他下去点菜。 唐景玉关心的只是能不能同床共枕,现在确定了,她也不再管另一间房的事,想了想道:「要一碗锅盖面吧,稍微放点辣椒。」天都快黑了,随便吃点好了。 宋殊就点了两碗面。 面里放了牛肉、火腿,唐景玉碗里还有个荷包蛋,面条白芫荽绿火腿红,可谓色香味俱全。唐景玉闻着就饿,拿起筷子大吃起来,没一会儿额头鼻尖就见了汗。 「好吃吗?」宋殊笑着问,不知道为什么,看她吃得那么香,他胃口也大好。 唐景玉点头,将荷包蛋夹成两半,送一半到他碗里,「既然鸡蛋补,你也吃啊。」怎么能就她自己补? 宋殊没有拒绝。 吃完了,伙计上来收拾碗筷,临走前道:「热水马上就好,两位稍等。」 彼时唐景玉正趴在窗边看小镇晚景,听到这话心中一动,回头问宋殊:「你要洗澡?」 「赶了一路,不洗澡怎么行?」宋殊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道。 唐景玉心砰砰跳,突然有点紧张起来。平时她千方百计想看看他摸摸他,宋殊不给她懊恼着急,现在宋殊主动送到她跟前,她怎么又有点不好意思了?果然什么都是抢来的才更好吃吗? 但唐景玉很快就发现她误会了,眼看着一个伙计提着浴桶进了屋,门外另一个伙计则提着浴桶去了隔壁,唐景玉哪还有不懂的? 敢情宋殊要两间房,就是为了两人可以分别洗澡? 这人要不要这么体贴入微啊? 等热水备好伙计们都下去了,唐景玉飞快拦到宋殊身前,挂在他身上不许他走,笑得眼睛弯成了天边新月:「不用不用,我是掌柜的丫鬟,当然要好好伺候掌柜了,今晚就让我服侍掌柜沐浴吧?」 「阿玉别闹。」宋殊无奈地看着她。 「可你都帮我洗过。」唐景玉绷起了脸,「我都不怕给你看,你怕什么?」 宋殊该怎么说? 说他脸皮没她那么厚? 他又不傻,就算不懂该如何讨小姑娘欢心,也知道如何不惹她生气啊。 「现在在外面,不方便,回嘉定后再给你。」他决定使缓兵之计,回去后再作打算。 唐景玉才没那么好糊弄,抱着人不肯松手。 宋殊实在没辙,抱起人放到床上,将人按在怀里不许她抬头:「阿玉,我,我不是不想给你看,是怕给你看了,咱们之间再无任何遮掩,那时我恐怕会忍不住。咱们还没成亲,旁的什么都行,最后一步总要守住。」 唐景玉脸红了,小声嘀咕道:「你看了我,都能忍住,为何被我看了反而不行?」 宋殊亲亲她头顶:「说了你也不懂,总之这事听我的,别闹了?」 他柔声细语的,唐景玉不忍心再拒绝,但总要讨点便宜的,「不看可以,那晚上你让我……」没好意思说出口,只隔着衣裳摸了摸他胸膛。她就是喜欢他,就是想摸他,他是她的男人,她想感受他的一切。 一会儿厚脸皮一会儿又害羞,羞了照样坚持,宋殊真是猜不透小姑娘脑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些头疼,更多的还是欢喜,只有太喜欢他,才会如此期待与他坦诚相见不是吗? 攥住她手亲了亲,宋殊抵着她额头,声音低醇暗哑:「阿玉,幸好你是姑娘,若是男的……」 喜欢谁就要彻底占有,真动手动脚了,还不被姑娘打骂啊? 「是男的又怎样?」唐景玉不太懂,见宋殊只是笑,她撇撇嘴,扭头道:「我本来就不男不女,只要我想,可以当男的,也可以当女的。」 「又说傻话了。」宋殊站了起来,摸摸她脑袋道:「好了,快洗澡吧,不早了。」 唐景玉目送他朝门口走,小声提醒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宋殊开门关门,云淡风轻的。 直到隔壁传来水声,唐景玉才下地插了门,自己洗自己的。 都忙完了,街上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熄了灯。 唐景玉躺在被窝里,不满地埋怨坐在桌前看书顺便晾头发的男人:「你就是故意洗头的,好找借口晚点上来睡觉,你放心,我精神好着呢,今晚你别想躲过去。」 宋殊嘴角翘了翘。 他的姑娘怎么这么傻呢,真的不怕被他吃干抹净吗?还是有恃无恐,料定他不会欺负她? 悄悄朝床边看了一眼,宋殊继续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宋殊又看了过去,就见小姑娘一只胳膊搭在外面,人已经睡着了。 赶路辛苦,如何能不困? v第45章[02.13] 宋殊放下书,将唐景玉抱到床里侧,坐在床边等了会儿,确定小姑娘是真的睡着了,这才吹灯躺下。 躺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身边的人始终没有动作,只有清浅的呼吸,宋殊放心之余,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虽然一直都是她主动他躲闪,但他知道,他心里是喜欢的,喜欢她的靠近,喜欢她的热情,也喜欢她被他压住后的羞涩反应,喜欢听她求他…… 身体突然起了变化,宋殊不敢再想,改成朝外侧躺。 躺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有动静,宋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少了点什么,烦躁难眠。 对了,他还没有亲她。 悄悄转回去,借着透进房间的些许月光,宋殊亲了亲小姑娘额头。 她一动不动,睡得香甜。 宋殊在心里悠悠叹息,原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这样躺在他身边,就能乱了他的心。之前几次,他总以为是她太热情他才失了控,现在看来,他也没有自以为的那般心静如水。 他跟她一样渴望,只是她敢表现出来,他,道貌岸然。没尝过时还好,尝过了,知道那滋味醉人,就忍不住犯馋。 「看够了吗?」 失神之际,面前的小姑娘突然睁开了眼睛。 宋殊愕然。 唐景玉轻轻一笑,趁宋殊回神之前翻到他身上,一手撑床,一手拽住了他中衣。宋殊本能地攥住她手,唐景玉也不着急,只俯身亲他嘴唇,在他仰头准备深.吻之前挪到他耳边,「你答应给我摸的,不许再动。」 温热的呼吸,伴随着柔媚的声音,一个吹得他耳痒,一个说得他心痒,痒得他什么都忘了,注意力全在她落在他耳边的细细密密的碰触上,任由她小手微颤着将他中衣扒开半边。 熟悉的手试探着贴上他胸膛,宋殊浑身一震。 唐景玉跪在他身旁,跟他同时吞咽了一下,声音都颤了:「掌柜,你心跳好快。」咚咚咚,沉重有力,在她手掌下。 宋殊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克制呼吸。 唐景玉不知他的煎熬,手心贴着他缓缓挪移,路过他窄瘦的腰,男人全身绷紧,紧得她都莫名害怕,却又更加着迷。小腹上结实匀称,泾渭分明,跟她的平坦是不同触感。唐景玉好奇地流连片刻,咬咬唇,继续往下。 宋殊却在此时挡住她手。 「掌柜……」唐景玉小声抗议,前所未有的紧张。 宋殊睁开眼睛,就在唐景玉以为他要说什么时,宋殊突然坐了起来,一把将她按了下去。 月色朦胧。 纱帐内,唐景玉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跟宋殊有过两次荒唐,她已经习惯被宋殊压在身上了,可是这次不一样,他动作急切,急切得有些粗鲁,转眼就把她剥了个干干净净,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宋殊不仅脱了她的衣裳,也脱了他自己的。 像是一团火,想要将她烧到他的火里。 两人之间再无隔阂,唐景玉惊诧于他身上的热,他的唇,他的手,他紧紧贴着她的肌肤…… 紧张,兴奋,唐景玉不惧反喜,大胆地回抱他。 这是她的掌柜啊,终于肯给她碰了。 沉浸在他给的热情与快乐里,唐景玉闭上了眼睛,他动作太快,忽上忽下哪里都吃,她跟不上,索性全都交给他,她只抓着被褥隐忍。客栈太小,她得小点声,被人听见多难为情啊。 飘飘然如坠云端,直到他从她腿间抬起头,就在唐景玉像前两次那般慵懒地享受余韵时,男人并没有回到她身旁说些甜言蜜语哄她,而是分开了她的腿…… 突如其来的碰触,突如其来的惊吓,唐景玉瞬间回神,本能地往后躲。 「阿玉……」宋殊声音沙哑。 唐景玉不动了,咬着唇等待。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跟乞丐们同行时听过不少荤段子,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喜欢他,自然也愿意给他的。 只是,未免也太……他个子高,但看起来挺瘦的啊,怎么脸像书生,那里却是将军样? 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出那份魁梧凶悍。 他再三尝试,唐景玉只觉得越来越疼,疼得超过了她对他的喜欢。疼了就想哭,唐景玉不愿意了,不顾宋殊反对往后挪,他拦了一下,唐景玉不依,坚持并拢双腿滚到了床里头,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又愧疚又不安。 愧疚是因为半途打住。男人没说话,但他异常的举动粗重的呼吸透露了他的渴望,唐景玉就算无法感同身受,也能猜到他现在应该很难熬,所以她有点害怕,害怕他不顾一切继续下去。 真那样,她应该也不会怪他的,她只是怕疼。 「你先睡,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宋殊倏地起身,披上外衫挑开纱帐出去了。 唐景玉慢慢转过身,听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开门出去,然后进了隔壁的房间。 是生气了吗? 就像她想摸他,因为求而不得生气? 像是做错了事,唐景玉坐了起来,穿好中衣后靠在床头发怔。 v第46章[02.16] 好像没过多久,宋殊就回来了,唐景玉没有动,看着他靠近。 「怎么起来了?」宋殊钻进被窝,跟她一样靠在床头,然后将唐景玉搂到怀里,亲了亲她额头,低哑的声音里多了一种让人沉迷进去的温柔:「刚刚吓到了是不是?以后不会了。」 唐景玉忍不住哭了。 宋殊要是怪她,她还不会哭,他反过来跟她赔不是,唐景玉就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他。 「咱们再来一次好不好?这次我不躲了。」她靠在他肩头,努力不让他听出来。 宋殊笑了笑,搂着人躺下去,裹好被子后拍拍她肩膀:「说什么傻话,刚刚幸好你躲了,否则我会更加自责。阿玉,你还小,现在……肯定受不住,咱们明年成亲,正好你再长长,到时候应该差不多了,你说是不是?」 与其一次次纵容她胡闹,不如跟她解释清楚,既然她害怕,以后或许会收敛。 唐景玉乖乖点头,「我都听你的。」确实疼,再养养吧。 宋殊亲亲她额头,叹气道:「阿玉,成亲之前,咱们尽量少同榻而眠吧,你在我身边,我,我总想做点什么,忍而不发,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对身体有害。」 忍而不发…… 唐景玉立即想到了他那里。 胀成那样,真的就像必须发.泄出来才行的。 「好,明天咱们就分房睡。」唐景玉答应得很痛快,一来她害怕宋殊忍不住捅她一下,二来她舍不得宋殊忍得辛苦甚至憋出病来。 可她想亲近他了怎么办? 「那还能……抱你吗?」其实想问还能不能亲他的,但这种事情,她敢做,却不好意思直接问。 宋殊笑着攥住她手,「我自制力还没那么差。」 唐景玉轻轻笑了,在他肩窝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吧。」 宋殊捏了捏她手,他就知道,他的小姑娘还是很懂事的。 大概是受到的惊吓太大,第二天坐马车前往苏州的路上,唐景玉主动坐在侧坐,跟宋殊有说有笑的就是不肯再动手动脚。宋殊又好笑又怅然若失,不是跟她说了亲亲抱抱都没关系吗? 一路上相安无事,初十这日早上两人进了苏州城。 宋殊在苏州有座三进的宅子,留他来苏州时居住,比嘉定的宅子小,胜在园中景色精致,假山奇石,花树湖水,凉亭水榭应有尽有,典型的江南园林。又因江南暖和,眼下花草扶疏,阳光灿烂,恍如春日。 整个上午,宋殊就陪唐景玉逛园子了。 吃午饭的时候,唐景玉好奇问他:「你一年来苏州的次数很多吗?怎么想到要买宅子?」她记得去年路上撞见宋殊,他好像就是从苏州回来的。 宋殊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的糖醋鱼的酱汁,一边解释道:「京城每三年大办一场赛灯会,各省比灯时间提前一年,选拔灯魁参加次年京城的元宵赛灯。既然每三年都要来,不如买个宅子,住着安心,且我在苏州有些故交,偶尔也会过来聚聚。」 「什么故交啊?」唐景玉假装随意地问。书上说江南才子多,美女也多,很多才子都跟一些卖艺不卖身的名妓有来往,连诗对句什么的,宋殊是第一才子,该不会也有个红粉知己吧? 宋殊哪知道小姑娘的胡思乱想,随口道:「都是在书院读书时的同窗。」 唐景玉撇撇嘴。 宋殊正好夹菜给她,瞧见了,笑道:「你想见见吗?我带你去。」几个同窗都已妻,以前碰面他们总是打趣他大龄不娶,这回他就领他的未婚妻给他们看看,顺便让她跟几家女眷见见,将来都要打交道的。 他坦坦荡荡,不像是金屋藏娇的,唐景玉很满意,高兴地应了。 饭后钱进来报,参加中秋比灯的众灯铺东家都已到齐,知府穆大人晚上设宴款待,邀宋殊赴宴。 宋殊接过请帖看了看,应了。 「我也去。」唐景玉抢过帖子,边看边道。 宋殊熟知她爱热闹的脾气,想了想,「也好,换成男装扮作灯铺弟子。」 「当你的丫鬟不行吗?」唐景玉看着他问,男装女装她是无所谓的,就是想知道宋殊为何特意嘱咐这一句。 宋殊还没说话,钱进抢着道:「你笨啊,往年赴宴各家灯师都会带上自己的得意弟子,席上也有那些小辈的座位,你扮作徒弟,自然可以跟掌柜坐一起,以丫鬟的身份去,就只能在掌柜身后站着伺候。那可不是咱们灯铺,掌柜再惯着你也不可能特意吩咐人给你准备位子。」 「你怎么知道掌柜不会?」唐景玉故意顶嘴道,说完看向宋殊。 宋殊低头品茶,恍若未闻。 钱进笑着出去回话。 唐景玉站到宋殊身前,赌气道:「今晚我就扮作丫鬟,看你给不给我准备位子。」让他在钱进面前假正经。 宋殊放下茶杯,笑着将小姑娘抱到腿上:「若他们没有准备你的位子,我把席位让你,如何?」 「那你怎么办?」唐景玉歪着脑袋问。 「我站在后面伺候你用饭。」一天半都没有亲近,宋殊很不习惯,抵着她额头道。 唐景玉本来就是故意逗他的,她才没那么无理取闹,结果宋殊这样哄她,哪怕明知道是玩笑,她也乐开了花,情不自禁抱住宋殊脖子,仰头亲他。 亲的次数多了,两人都十分熟练,又都是未尝人.事的身子,亲着亲着就变了味道。宋殊含住她耳垂,唐景玉忍不住躲,在他腿上扭啊扭的,然后就感觉裙子下面有什么忽的支了起来,隔着两层衣纱向她示威。 v第47章[02.16] 「我,我去看看带了男装没,出来的时候太急了,忘了有没有带。」唐景玉实在是怕他的那玩意儿,一把挣开宋殊手臂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宋殊靠到椅背上,闭目平息。 她怎么那么坏? 他平静如水,她千方百计撩.拨他,在他开始迷恋这味道的时候,她又躲了。 怕他吗? 不急,明年从京城回来就成亲,半年而已,那时她就是想躲,他也不放。 一整个下午,两人一个在前院做灯笼,一个在后院睡懒觉,出发前才见面。 宋殊穿了身竹青色的圆领长袍,腰带云纹羊脂玉佩,乍看书生般儒雅,细看眉眼清冷,气质卓然。唐景玉选的是白色袍子,与去年相比,她个子高了不少,发如乌墨,眼如灵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不羁的风流,一开口声音清朗,雌雄难辨。 钱进大赞:「好,唐五这才叫真正的女扮男装,祝家三小姐那娇气样根本没法跟你比!」 祝家三小姐? 唐景玉疑惑地看着他。 钱 进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道:「你才来不久,没听说过她,祝家是苏州制灯第一大家,苏州城的灯魁几乎年年都是他们得,跟咱们宋家在嘉定的地位一样。不过这一代 祝家做灯笼天分最高的不是少爷们,而是这个三小姐。哼,为了赢咱们掌柜,祝家老爷子什么脸面都不要了,竟然让她孙女代表祝家比灯,还特意穿身男装……对 了,那位三小姐可喜欢咱们掌柜了,上次比灯故意往掌柜身边凑,掌柜不理她,她抹不下面子,就拿比灯当幌子,口口声声要把掌柜比下去,其实只是想让掌柜多看 她两眼罢了,当谁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似的。」 「这样啊……」 唐景玉拉长了声音,斜着眼睛看宋殊:「那咱们掌柜有没有因此多看她两眼呢?」 宋殊站在马车一侧,面无表情。 钱进回头瞅瞅宋殊,没敢当着掌柜的面说他的私事,刚刚说的只是祝三小姐…… 他突然打住,落在唐景玉眼里就变成忌惮默认了,狠狠瞪了宋殊一眼,上车时也没用他扶。 马车出发后,唐景玉紧紧抿着嘴。 宋殊无奈地拉过她手,在她瞪过来时低声道:「别瞎想,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你没看过她?」唐景玉盯着他问。 「看过几眼,她做的灯笼确实不错。」宋殊实话实说,一起比灯,人就在跟前站着,不想看也看到了。见小姑娘气呼呼扭过头,宋殊只好坐过去,搂着人道:「只把她当同行,多的一眼都没看,你胡思乱想什么?」 「当同行也不行。」唐景玉甩开他手道。 「好,我一眼都不再看,只当没有这个人行了吧?」宋殊真是拿她没辙了,偏又喜欢她的酸劲儿,笑着亲了一口。 「这是你说的。」唐景玉恨恨地道,「一会儿别让我发现你看她,看了,我就,我……」 她咬牙切齿又找不到词儿,宋殊笑了,「你就怎样?」 他还笑? 唐景玉瞅瞅他,半晌后一本正经道:「我就还跑你被窝去,让你忍而不发憋出毛病来!」 宋殊怔住,跟着一把将人搂到怀里,按着她脑袋不让她看他神情,颤动的肩膀却泄露了他情绪。 傻姑娘,这种惩罚,他求之不得。 知府穆大人设宴,宋殊去得不早也不晚,但他身份特殊,既是众灯铺同行最关注的对手,也是大小官员们想要巴结的对象,所以下人一把他到来的消息传进去,穆大人便领着众人出来迎接了。 当 然,知府官也不小了,穆大人还不至于阿谀奉承,不过是图个善缘而已。宋殊跟圣上常有书信往来,谁知道信上到底都说了什么,谁知道宋殊四处游历时有没有肩负 什么秘密任务?因为这点,整个苏州府的官员都不敢做太出格的事,生怕被宋殊报上去,同时尽量在宋殊面前表现出君子风范,那么宋殊无意在信里提上那么一句好 话,皇上都有可能记住他。前年有个小县令治理水灾大有成效,就是因为宋殊提了,三年任期一满就高升了…… 「宋掌柜,三年不见,宋掌柜一点都不见变化啊?看起来还跟二十出头一样。」 领头出了门,瞧见对面一袭青衫的俊朗男子,穆大人亲昵地寒暄道,用的也是灯铺众人对宋殊的称呼,以表示他对所有赛灯的灯师们一视同仁,绝无差别对待。 宋殊客气地笑笑,又朝穆大人身后的同行们拱手致意。 「听说宋掌柜新收了两个弟子,这位少年就是其中之一吗?」宋殊一行三人,钱进小厮打扮,穆大人有些印象,唐景玉他就不认识了,见少年眉清目秀如青柏俊雅,笑着问道。 宋殊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示意唐景玉上前:「还不见过穆大人。」 「晚辈唐五,见过知府大人。」唐景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抬头笑道:「听师父提过大人多次,今日得见,大人果然龙章凤姿,正气凛然。」 「哈哈哈,这小子会说话,怪不得能哄你师父带你过来。」穆大人朗声大笑,宾客们齐声附和。 唐景玉笑着退回宋殊身侧,趁众人奉承穆大人时,不动声色看向宾客那边。 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祝家三姑娘。 对 方十六七岁的模样,穿了身绣着青竹的白衣,头戴白玉簪,柳眉弯弯,一双潋滟杏眼定定地瞧着宋殊,红唇轻抿,生动神情里既有见到心上人的雀跃欢喜,又有对心 上人无动于衷的幽怨,反正娇态十足,很容易看出她是个姑娘。或许人家也根本没想真正扮作男子,因此不曾在意举止。 可她凭什么看她的男人啊? 唐景玉故意往前站了站,看似在听穆大人等人说话,实则挡住了祝三姑娘觊觎宋殊的视线。 祝三姑娘皱了皱眉,瞪了一眼宋殊身边的矮个子徒弟,不甘心移开了视线。 v第48章[02.16] 寒暄够了,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去了宴席所在的花园。 月虽然未圆,皎皎晧晖已能照亮大地,在加上廊檐下挂了一盏盏美轮美奂的花灯,远处又有歌姬弹奏古曲,真是赏心又悦目。 只有两个姑娘心思根本不在这美景佳酿上,俱都暗生闷气。 祝 三姑娘气啊,宴席席位是按照各灯铺上次比灯名次排的,宋家第一,祝家第二,所以两家的座位是挨着的。三年前比灯结束后也有宴席,她坐在祖父身旁,旁边就是 宋殊。那样的人,貌比潘安又文武双全,连做灯笼也能技压群雄,祝三姑娘连不服气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只盼宋殊能看她一眼,能喜欢上她。可惜宋殊对她并没有什 么不同,她主动上前探讨灯技,问一句他答一句,回答三个问题后便不再说话,客气又疏离,祝三姑娘不好纠缠,只能退回座位。 但她还是盼望这次重逢的,盼着近距离说两句悄悄话。 谁想到宋殊那个矮个子徒弟竟然坐到了宋殊身边,又碍了她眼! 眼看晚宴要结束了她还没能跟宋殊说上话对上眼,祝三姑娘越想越气,看看眼前的席面,忽的扭头问道:「你叫唐五是吧?都说名师出高徒,你跟宋掌柜学了一年,不知制灯手艺如何?」 跟唐景玉说话,眼睛却盯着宋殊侧脸。 唐景玉充耳未闻。 祝三姑娘打量一眼两个席面中间的距离,猜测对方应该没有听到她说话,便稍微提高了声音。 唐景玉本来不想理她的,见祝三姑娘坚持,她悄悄掐了宋殊大腿一下,这才侧头回道:「姑娘为何如此问?」 宋殊自斟自饮目不斜视,祝三姑娘只好送了唐景玉一个正眼,哼道:「你我年岁相当,不如切磋一下好了,让我们也看看宋掌柜高徒的本事。」 宋家、祝家乃是众灯师关注的两家劲敌,宾客们一直暗暗留意着这边的动静,祝三姑娘一开口周围就静了不少,现在她直接挑衅,众人不约而同都放下了手中酒筷,侧耳倾听,就连知府穆大人也含笑望了过来。 唐 景玉环视一圈,在一道道目光注视下轻轻笑了,清朗声音不高不低:「唐某去年六月拜的师,师父重根基,这一年都在命我破竹练字画扎实基本功,两个月前才开始 教我编灯架。听闻舒三姑娘从小就学做灯笼了,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小小年纪便代表舒家制灯参赛,唐某真若答应与你比试,岂不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承蒙姑 娘高看,可惜唐某只是凡人,非天纵奇才之辈,眼下学艺未精,比灯这种雅事,还是交给我师父吧。」 少年落落大方,没有一时冲动争强好胜,也没有因为不敌而面红耳赤,反倒衬得舒三姑娘的提议不讲道理。 不少看不惯舒家纵容女子学灯的同行们窃窃私语起来,讽刺舒三姑娘自小娇生惯养,只知道用备好的竹篾做灯笼,不知道亲手制竹篾的辛苦,所以才觉得旁人都跟她一样,一开始就直接学做灯笼,短短一年便能有所成效。 舒三姑娘都听见了,俏脸涨得通红,不过她很快又平静下来,笑道:「不错,人贵有自知之明,勤能补拙,再加上有宋掌柜指点,相信你会进步神速的。」 唐景玉点点头,笑着笑着忽然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你是姑娘家,这两年差不多就要嫁人了吧?若是男儿身,等我可以代表宋家比灯时,咱们还可以切磋切磋,可惜啊。」 舒三姑娘猛地站了起来:「你……」 「坐下。」舒老爷子终于看不下去了,低声喝道。对方说得没错,今年的确是孙女最后一次比灯了,他再不舍孙女这个好苗子,家里儿郎众多,也轮不到孙女接管家业。 舒三姑娘跺跺脚,赌气落座。 唐景玉瞥了她一眼,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其实如果舒三姑娘不惦记宋殊,没有再三挑衅,她应该不反感她的。这世道处处看不起女子,舒三姑娘能够胜过那些男子脱颖而出,唐景玉想想都觉得爽快,只可惜对方性子不太招人喜欢。 手持酒杯,还没端起,就被人按住了,「已经喝了一杯,不许再喝。」 唐景玉瞪宋殊,不情愿地松了手。 宋殊也收了回去,刚在心里夸小姑娘懂事,就见唐景玉忽的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喝完还示威般将酒杯倒置给他看,一双桃花眼里月色灯光辉映,波光流转,璀璨如星。 宋殊看愣了一瞬,担心被人察觉,佯装镇定收回视线。 只是姑娘美丽的眼睛却在脑海里晃个不停,晃得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去一个无人的地方,将她抱到怀里看个够,亲个够,疼个够。 并非绝色,却轻易让他心神失守。 终于熬到散场,宋殊平静淡然地跟众人一一道别,然后领着唐景玉朝马车走去。 唐景玉没啥酒量,赌气喝了几杯,小脸早已艳若春日海棠,幸好走路还算稳当。宋殊将人扶进马车,进去后便将故意坐在一旁扭头不看他的小姑娘捞到了怀里,抬起她下巴问她:「不让你喝酒你偏喝,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凭什么罚我啊,我还没罚你呢。」唐景玉醉眼朦胧地望着他,喃喃抱怨:「都怪你长得这么好,你要是丑八怪,她就不会喜欢你了,不会总想偷看你了,也不会想要欺负我。」 宋殊攥住她推他的小手,在马车轻微的颠簸里低笑:「这么说,你是嫌弃我长得好了?」 唐景玉闭着嘴看他,忽的抬起手摸他脸:「不嫌弃,我就喜欢你好看,比谁都好看,但是只能给我看。」 「只是给你看吗?」她呼吸里带着醉人的酒气,宋殊看醉了,闻醉了,觉得这样娇娇的她简直就是他最大的宝贝,不由将人搂得更紧了些,低头亲她耳朵,因为醉了也禁不住说起胡话来,「是不是也只能给你亲?」 「嗯!」唐景玉迷迷糊糊地点头,额头撞到他脸上,她气呼呼地张嘴咬了一口。 还没使上劲儿,就被男人推开了,然后他无赖地堵住了她嘴,不顾她抗议恣意地吃了起来。 马 车驶进宋家院子时,宋殊大手已将小姑娘上上下下摸了个遍,马车停住才恋恋不舍替小姑娘拉好衣裳系好腰带,低声告诫她不要说话。唐景玉闭着眼睛哼唧了两声, 因为没有人作乱,乖乖地靠在男人怀里睡觉。宋殊放了心,小心翼翼抱着她下了车,万幸夜色深了,衣衫微乱旁人也瞧不出来。借口唐景玉醉酒走不好路,宋殊匆匆 抱着唐景玉进了院子,直奔内室。 被人放到柔软的床上,唐景玉清醒了些,睁开眼睛,见宋殊正在脱衣服,她有些茫然:「不是说好不同.床了吗?」他怎么没熄灯啊?他身上可真白,被灯光照得跟美玉一样。 唐景玉咽咽口水,不错眼珠地盯着他,从脖子到腰侧,来回流连。 宋殊脱得身上只剩一条中裤才坐到她身边,抱她到腿上,一边帮她解发带一边亲她,呼吸急促:「阿玉,你不是说要罚我吗?阿玉……」她就是个妖精,让人一沾上就难以自拔。 她有说吗? 唐景玉想不起来了,不过美.色当前,她也懒着想了,抱着男人肩膀上上下下啃了起来。 她的掌柜啊,哪里都好看,哪里都香,怎么吃都吃不够…… v第49章[02.16] 却不知在男人眼里,她又何尝不是一顿美餐? 青纱帐内,一件件衣裳被甩开,娇声低语时高时低,连月色都想一探究竟,混在灯光里漫了进去。 唐景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迷迷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有人攥着她手慢慢往前送,然后她就摸到了一根萝卜。好像有点渴,唐景玉想吃了这根萝卜,可是才用力,就听见有人哼了声,跟着之前那双手又握住了她,教她放轻点力气。 唐景玉觉得奇怪,但还是乖乖听话了,没想那人说的办法一点都不管用,她拨了半天也没能弄出来。唐景玉不想吃萝卜了,对方竟不许她松手,唐景玉只好嘟囔着继续,忙着忙着下雨了…… 「阿玉醒醒,要吃午饭了。」 有好听的声音在叫她,唐景玉皱皱眉,不情不愿睁开了眼睛。纱帐开着,窗边的阳光刺眼,唐景玉不禁抚额,头昏沉沉的,好难受。 宋殊侧坐在她身边,见状伸手帮她揉额头,轻轻的,一圈一圈,「难受了吧?以后别再喝酒了,实在犯馋,喝一两口没问题,多了不准。」虽然他喜欢她醉酒后的娇态。 唐景玉眨眨眼睛,好一会儿才真正清醒,瞅瞅四周,奇怪道:「这不是你的房间吗?我怎么在这儿?」说好了成亲前每个月只能同床一次的,这个月的早就用完了。 宋殊眼里闪过一丝尴尬,转瞬即逝,快得唐景玉根本没有察觉,嘴上却道:「昨晚你喝醉了,抱你下车时你不肯回去,我只好让你来这边安置。好了,起来吧,要吃饭了。」 唐景玉点点头,宋殊见她是真的醒了,起身离去,让她换衣服。 唐景玉坐了起来,看着宋殊的床铺,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些场景。望望门口,鬼使神差的,唐景玉抓起衣襟看向里头。 红痕点点。 唐景玉嘿嘿笑了,她就知道,宋殊平时装得那么正经,其实心里还是喜欢的,这不,竟然趁她醉酒碰她了。或许是她赖着不肯走的,可她没有主动纠缠是不是? 知道宋殊也馋她的身子,唐景玉就特别高兴,哼着小曲儿下了床。 用过午饭,宋殊要做比灯用的花灯了。其实最为耗时的准备事宜都已经忙完了,比如需要雕刻描色的竹架底座,灯纸也按需要画了图,但因为灯笼容易坏,从嘉定到苏州的路上容易磕碰,所以只能分散着运过来,现在才开始组装。 这次宋殊做的是麒麟灯。 最下面是一掌来高的双层竹架,竹架如底座相连的两层莲花台,每层中间穿一圈小孔,外面粘贴金、红两色莲花瓣状的彩纸,这样里面的蜡烛点亮时,外面彩纸也是亮的。 中间是一尺来高的「白玉台」。当然不可能真用白玉,乃是竹篾撑起的鼓状高台,外面用宣纸包围,上面画了云纹。宋殊亲手作画,云雾缭绕恍如仙境,里面同样有蜡烛,点亮时可以想象「白云台」的壮美。 最上面就是两只威风凛凛的纸糊五彩麒麟了,也是最复杂最考究灯师手艺的部分。麒麟腹中同样有烛台,整个灯笼完成时,三层俱皆灯火辉煌,五彩缤纷。 眼下宋殊正专心致志地编麒麟灯架呢。 相 处了一年多,唐景玉深知宋殊做灯时的习惯,因此就坐在一旁默默地看他忙。不得不说,做灯笼真的很有趣,看着那双手巧妙地将再普通不过的竹篾编成一只麒麟, 真的是种享受,更何况宋殊人也好看,看灯看乏味了就看人,如此这般,哪怕一天都不说话,唐景玉也愿意守在旁边。 忙了整整一个下午,宋殊总算把两只麒麟灯架编好了。 唐景玉绕到宋殊身后,体贴地帮他揉肩膀:「脖子是不是很酸啊?」 宋殊点点头,示意她往肩膀外侧捏捏。他这种还好,那些几乎每日都要做灯笼的师傅们,时间长了身体都会落些病根,所以他让灯铺师傅们做一会儿就站起来活动活动,别累坏了身子。 闭着眼睛歇了会儿,感受小姑娘暖心的温柔,宋殊起身,承诺似的对她道:「明天再忙一天,接下来比灯之前都陪你去城里逛。这边美食美景都不少,你不是还要给朱寿他们带礼物吗?我陪你去挑。」 今天十一,明天十二,那就是还有两天半可以陪她呢,唐景玉挺满意的,主动去端水服侍他洗手。宋殊动了动嘴,没有阻拦,他喜欢被她这样照顾,妻子一样。 他洗手的时候,唐景玉就在一旁看着。跟竹篾打了半日交道,宋殊手上不免多了些竹篾勒出来的红痕,唐景玉心疼坏了,拉过人帮他抹护手霜。宋殊只觉得好笑,「过两天就消了,再说我一个大男人,不在乎这个。」 「我在乎啊,」唐景玉抬头瞪他,「你整个人都是我的,这双手也是我的,所以你得替我小心保养着,不能弄难看了。」 她理直气壮,说起这种话越来越自然,宋殊笑了笑,亲亲她额头:「好,都听你的。」 唐景玉回亲了他一下,挖了一点带着梅香的白玉膏点到宋殊右手上,轻轻抹匀。碰了碰男人手心一道红痕,唐景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非要用竹篾做灯笼啊?不能选种不伤手的吗?」 宋殊看着她的小手,随口道:「也有用铁丝做的,不过竹子便宜又方便,大家就都习惯用竹篾。」 唐景玉叹了口气:「也是,谁让灯笼必须用硬东西撑起来呢,没有灯架,光用纸也无法做出灯笼。」 她是无心之言,宋殊听了却如茅塞顿开。 是啊,为何非要用竹篾铁丝做灯笼,如果他只用纸,能不能做出一盏灯笼来? 念头一起,宋殊彻底没有心思做旁的了,勉强陪唐景玉用了晚饭,饭后送唐景玉回她自己的房间,连小姑娘委婉的亲亲暗示都没看透,转身就走了。 唐景玉气得在心里骂了他一顿。 然后第二天,她就发现宋殊把自己关在这边的灯房里了,早饭午饭都没吃。 唐景玉担心他饿坏身子,急得想喊人,钱进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劝道:「别出声,掌柜肯定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谁都不许打扰,就他自己在屋里待着,最长的一次,除了去恭房解决问题,两天两夜都没出来,饭也是饿极了自己去厨房翻的东西。」 「那他都在里面做了什么啊?」唐景玉还是不放心。 「做灯呗。」钱进习以为常地道,「咱们掌柜爱灯如痴,就算将来娶了媳妇,那灯笼也是排在媳妇前面的,不信咱们等着瞧好了。」 唐景玉撇撇嘴,赌气撵人:「去吧,这边我看着,你只管前面的事。」 「你,你行啊!」钱进伸手就点了唐景玉额头一下,「在我面前摆起大丫鬟的谱了!」 唐景玉笑着打他,等钱进走了,她搬把躺椅放在院子里的桂树下面,对着灯房发呆。 v第50章[02.16] 她才不会笨到因一盏灯笼泛酸,她只是看不惯宋殊这种忙起来就忘了吃饭的劲儿。 日头渐渐落下去,左邻右舍的厨房都冒出了袅袅炊烟,唐景玉闲着没事,这样等待又实在心慌,就去厨房亲手给宋殊做了他喜欢吃的酒酿丸子,还炖了乳鸽汤。一天都没吃饭,估计饿了也没啥胃口,就不准备旁的了。 一更过后,宋殊才开了门。 「饿了吗?你在这等着,我给你端饭去。」 宋殊震惊回头,看到身后面带浅笑的小姑娘,不由问道:「你,你一直守在这儿?」 唐景玉但笑不语。 宋殊忽然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愧疚顿时浮上心头,走上前抱住小姑娘:「阿玉,我……」 唐景玉及时捂住他嘴,仰头看他:「好好做灯吧,等你做完灯我再跟你算账。你要不要先去洗个脸?我去厨房给你端饭了。」说完又贪恋地看他一眼,这才快步朝厨房走去。 宋殊呆呆站了片刻,好像终于回神般,大步追了上去:「就在厨房用吧,你陪我吃。」 他是急着做出一盏特别的灯笼,但还没有急到连陪心上人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简简单单一句话,唐景玉心底那淡淡的委屈就都没了,先跑到厨房把小丫鬟们都赶走,再飞快折回来,朝宋殊张开双手:「那你抱我走到厨房。」 她这样娇,宋殊一天的疲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笑着抱起小姑娘,低头亲她脸颊:「真懒。」 「我还能更懒呢,一会儿你喂我吃饭。」唐景玉试探着道,不知道他有没有玩闹的时间。 「好,喂你吃。」宋殊答应得十分痛快,一点犹豫都没有。 唐景玉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 她是不屑于跟灯笼比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过知道她其实排在灯笼前面,也忍不住想笑啊。 研究新灯不比做早就料想好的灯,无论唐景玉怎样保证不打扰他,宋殊都不许她进灯房。唐景玉试过两次就闭嘴了,不想烦他,乖乖待在后院等他出来,几乎只有晚饭的时候两人才能见面。 宋殊这一忙就忙了整整三天,十四这日黄昏才出来。 「做出来了吗?」唐景玉服侍他洗漱的时候问。 宋殊没有说话,如墨黑眸里笑意浮动。 唐景玉明白了,抱着他要央求:「那你带我去看看?」她想瞧瞧宋殊花了这么大心血到底做了什么样的灯笼出来。 宋殊摸摸她脑袋,柔声解释道:「那只是个初品,没法见人,我已经烧了,等回嘉定有时间了,我做一盏最好的花灯送你。」 「那也不用烧了啊。」唐景玉一把推开他,赌气往外走,他那么聪明,明知道她会好奇的。 宋殊不想再提这个话头,他对自己的要求高,不合他意的灯笼他都会销毁,现在有她在身边,他更希望她看到的都是上品花灯,因为她眼里的惊艳喜欢比旁人任何盛誉夸赞都让他满足。 「晚饭吃什么?我饿了,今晚想多吃一点。」追上小姑娘,宋殊握住她手捏了捏。 「你不是说晚饭不能多吃吗?」唐景玉甩开他手,抬脚要出门。 她气呼呼的,宋殊并不擅长赔罪,见说话不管用,一把将唐景玉拽了回来,另一手迅速关门,跟着就将小姑娘抵在了门板上,低头问她:「都答应回去做灯送你了,怎么还生气?」 唐景玉扭头不看他:「我就想看你新做的那盏。」她守了三天容易吗? 「那盏已经烧了。」宋殊很是平静地重复。 做了错事还不心虚,唐景玉更气,使劲儿推他:「烧了就别理我!」 宋殊抓住她手,看着小姑娘瞪大的眼睛笑了。几天没碰,做灯时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见了她便想,一直都在忍着而已,如何能不理? 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不跟她推搡着玩。 环住小姑娘纤腰往上提,宋殊也低头凑了过去。 嘴唇被含住,唐景玉瞬间软了身子,怒气仿佛都被他温柔吸走,只能闭上眼睛回应。 两人个子差了一头,这样站着亲一个低头一个仰着脖子都不怎么舒服,宋殊渐渐不满足,俯身下去,双手托起小姑娘大腿将人抱了起来。唐景玉身子一下子抬高了,抱住他脑袋继续纠缠。宋殊快步走到太师椅前坐下,一手扶她肩膀,一手熟练地伸进了她衣衫。 正在长身体的姑娘好像一个月一变样,每次碰都给他惊喜。 唐景玉不甘心只给他摸,双手也往他衣裳里面钻,宋殊终于从她脖颈间抬起头,按住她手哑声阻止:「三天没洗了,别碰。」 「我不嫌你。」唐景玉坚持要碰。她都有过一个月不洗澡的时候,三天算什么。 宋殊抱住她不动,下巴搭在她肩头:「先去吃饭,晚上再说?」 唐景玉眼睛转了转,有点不确定地问他:「一起睡?你不难受吗?」 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宋殊眸色加深,亲亲她额头道:「难受也没办法,谁让我食言没能陪你?明晚比灯,明白日我得抓紧时间把麒麟灯做好,又不能陪你了。」 唐景玉哼了声,戳戳他胸口:「你知道就好。」 宋殊赔笑,两人又亲了会儿,收拾收拾衣裳,去堂屋用饭。 大概是太高兴了,宋殊让钱进备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唐景玉看着眼馋,而且她喜欢仰头喝酒的动作,便缠着宋殊让他喝点。宋殊只许她喝一杯,唐景玉偷偷摸摸跟小耗子似的,趁宋殊夹菜时抢过酒壶给自己倒酒,愣是喝了三四杯。 v第51章[02.20] 可她酒量一点都不好,这也是她生平第二次喝酒,几杯下肚,小脸很快就红了。回到内室不肯乖乖躺着,非要跟宋殊一起洗澡,宋殊无奈,只好抱她一起去。 几乎什么都做过了,不差这一回。 于是唐景玉又在水里拔了一次萝卜,当然她自己是记不清了。 十五月圆,又是一年中秋。 这次苏州府比灯,最终夺魁的是宋殊的麒麟灯。 唐景玉早就预料到了。 不是她对宋殊盲目信任,而是做灯笼这种手艺活,肯定讲究熟能生巧,干的年头越长手艺就越熟练。上届比灯,宋殊刚出师不久就能夺魁,总不能三年过后反而退步了吧?真退步了,他也就不是大名鼎鼎的宋状元了。 比灯结束,宋殊终于可以履行承诺,领着唐景玉去逛苏州美景,游山玩水,拜访同窗好友,还要给嘉定的亲人朋友买礼物。若不是担心晚归会让庄夫人担心,宋殊都想带唐景玉去太湖上泛舟,顺便也去杭州逛一圈。 唐景玉不急,两地离嘉定都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只要宋殊肯陪她,哪怕留在灯铺做灯她也不嫌闷。 返程前一日,两人打算在苏州城里随便走走。 路过一家首饰铺子,唐景玉兴奋地问宋殊:「带够银子了吗?我想买首饰。」他送过灯送过吃的,还从来没有送过她簪钗首饰呢。 「进去看看吧。」宋殊没有直接回答。 唐景玉心花怒放。 好东西都在二楼,上楼梯时唐景玉走在前面,因此最先看到里面的一对儿男女。她笑了笑,真是巧啊,没想到最后一天都能碰上这位祝三姑娘,看她身边的少年,莫非是祝家哪位少爷? 「还进去不?」她侧过身子,故意问宋殊。 宋殊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很快又收回来,见唐景玉笑得意味深长,他无奈地转过她肩膀,示意她往里走。铺子做生意,两伙人各选各的,有何干系,再说他若真的避开,回家小姑娘耍起气来,还不酸翻了天? 男人识相,唐景玉脚步轻快地进去了。 听到脚步声,祝三姑娘随意扫了一眼,见到宋殊还没来得及欢喜,目光就定在了宋殊身边一袭绿裙的唐景玉身上,震惊得手中碧玉簪子险些掉落下去。 唐景玉却跟没认出她一般,吩咐东家把好东西都拿出来瞧瞧。东家去拿东西,唐景玉小声朝宋殊撒娇:「之前你忙着做灯都没空陪我,这次不管我看上什么,你都得送我。」 小姑娘机灵狡猾,宋殊乐意哄她开心,凝视她眼睛道:「只要你喜欢。」 话只说了一半,但男人目光温柔,声音更是低沉醉人,仿佛唐景玉想要天上的月,他都愿意摘下来给她。 唐景玉满意极了,正好东家把一匣首饰端到了柜台上,便转身去挑。 祝三姑娘怔怔地瞧着,一颗心如被大雨淋透,诉不清的失落与酸涩。 原来宋殊早就有了心上人,原来他喜欢一个人时,会那般温柔似水。 可惜,她没有那个福气。 再无心思打扮,祝三姑娘放下手中东西,失魂落魄地走了。她兄长朝宋殊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跟妹妹的伤心不同,他挺庆幸的,让妹妹瞧见宋殊心有所属也好,这样妹妹也可以彻底死心嫁人了。 唐景玉没有过多关注祝家兄妹,她认真地选着首饰,最后挑了一副珍珠头面。珍珠是上品太湖珠,光泽明亮,饱满细腻。听东家夸太湖珠粉养颜最好,唐景玉又买了些珍珠粉。 宋殊打小身边就没有亲近的女眷,对女人这些东西不懂,回府后坐在椅子上看唐景玉摆弄今日买的一堆东西,看到珍珠粉时忍不住问:「直接抹在脸上?」面粉一样,想想都奇怪。 唐景玉也是第一次用。小的时候家里有条件,但她太小,用不上这套,后来沦落成乞丐就不用说了,等到认亲之后,大大咧咧的也没想过精心收拾自己。今天一听人家说,好奇心就勾起来了。 没理会宋大才子,唐景玉用首饰铺东家教的方法将珍珠粉调成糊状,再对着镜子往脸上抹。 宋殊看了一眼,拿本书去床上了,还把纱帐放了下来。 真不懂她在瞎折腾什么。 等了大概一刻钟,小姑娘依然没有动静,宋殊有点急了,透过纱帐往外看,发现小姑娘仰面靠在椅背上,上半身一动不动,两只小脚却不时晃一晃,看起来挺悠闲的。宋殊暗暗摇头,放下书本,对着床顶发呆。 这次没等多久,唐景玉就去洗脸了。 宋殊舒了口气,听唐景玉朝床边跑来了,重新坐正,拿起书看。 「怎么样怎么样,看看我脸是不是比平时光滑了?」唐景玉雀跃地挑开纱帐,抢过书扔到一旁,扑在宋殊怀里让他看她精心打理过的脸蛋,「刚刚我照镜子了,好像是白净了一点呢。」 宋殊低头。 小姑娘额前耳边的碎发都湿着,衬得她脸蛋确实白皙光洁,比珍珠还要润泽。他抬起手,用食指轻轻摩挲她面颊,同样比珍珠细腻,更有珍珠不能比的温润,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以后别用了。」宋殊低低地道,「旁人用了是养颜,你用了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唐景玉眨眨眼睛,没有听明白。 她不明白,宋殊凑到她耳边告诉她:「阿玉天生丽质,雪肌玉骨,何须他物修饰?」 难得的情.话,灼.热的呼吸,热情的亲吻,真是雪肌玉骨,也要被他融化了。 「掌柜……」 唐景玉顺势抱住他脖子,面若桃花。 v第52章[02.20] 回到嘉定,短暂的歇息后,宋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唐景玉去看庄夫人。 大半个月没见,庄夫人可是想坏了外孙女,宋殊在前院陪庄寅说话,她则把唐景玉带到闲云堂,拉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遍,见唐景玉气色红润水眸黑亮,一看就是玩尽兴才回来的,这才放心,转而问起唐景玉在苏州都做了什么。 唐景玉坐在老人家身边,讲得绘声绘色,又将精心挑选的礼物拿上来,逗得庄夫人眉开眼笑。 听够了,庄夫人把屋里丫鬟们都打发下去,笑眯眯问:「都是你们掌柜带你去的?他什么时候有这份闲情逸致了,竟然肯陪你一个小丫头四处玩闹?我还以为他只吩咐钱进领你四处逛呢。」 老人家分明看出来了,唐景玉低头笑,微红着脸道:「您别问我,一会儿掌柜来了,您问他。」 路上宋殊跟她商量早点将两人的事告知外祖母,唐景玉怕外祖母不许她继续留在灯铺,不大愿意,可宋殊或许是不习惯做这种欺瞒老人家的心虚事,坚持要告罪,唐景玉只好听他的。 庄夫人一听就乐了,正要打趣,外面丫鬟报宋殊过来了,唐景玉泥鳅一般挣脱外祖母的手,害羞般躲进了里屋。宋殊过来,一是道歉,二是提亲,她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外祖母面前表现出来啊。 隔着门帘,她笑着偷听。 宋殊有点不敢直视庄夫人。 师姐出嫁时他在庄家吃过喜宴,他比唐景玉大了整整十一岁,师母信任他,将外孙女托他照看,可他居然…… 他难以想象师母会如何想自己。 但随着他跟唐景玉越来越亲密,宋殊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告诉师母,如果师母不愿意,他必须先送唐景玉回庄家,之后他再想办法说服师母,让师母相信,他一定会给唐景玉最好的生活,而不是在师母极有可能反对的情况下,一次次占唐景玉的便宜,即便他们是两情相悦。 「师母,豫章,有一事相求。」撩起衣摆跪到老人家身前,宋殊平静地道。 「你这是做什么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快起来!」庄夫人故作不懂,着急地去扶人。 宋 殊谢绝,抬头直视老人家双眼:「师母,阿玉聪颖懂事,您托我照顾阿玉,我乐意之极。只是阿玉太好,她敬我如师,关怀备至,豫章明知不妥,奈何日久生情,渐 渐对阿玉有了别的心思。得知师母有意替阿玉选婿,豫章百般思量,终是无法割舍,因此恳求师母把阿玉许配给我。豫章发誓,此生只阿玉一个,疼她如命,不让她 再受半分苦。」 屋内,唐景玉开始还在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她一开始就知道宋殊不会负她,与他坦诚相见时也没想过万一宋殊事后不负责又怎么办,从不怀疑,但现在听他郑重其事地跟外祖母提亲,她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感,像是终于有了名分。 「这……」 庄夫人没有马上答应,她看着宋殊,迟疑道:「阿玉来嘉定的路上,衣不蔽体,你不介意?」 宋殊回答地没有片刻犹豫:「不介意,只恨没能早点遇见她。」 庄夫人自然是信他的,以宋殊的条件,真介意了也不会屈尊降贵来求娶,又问道:「阿玉她,你也知道,她身体不太好,月事来得迟,将来生育恐怕有些困难。宋家到现在就你一个,万一婚后阿玉没法为宋家开枝散叶,你又如何?」 她跟女儿都苦在了子嗣上头,她担心外孙女也像了她们,若宋殊的回答让她满意,她再无牵挂,否则她就得跟外孙女好好商量了,看外孙女如何选择。虽说在外孙女动情之后提这个有些残忍,但世上男人那么多,她恐怕找不到比宋殊更让她放心的了,至少宋殊不会比庄寅差。 唐景玉也提起了心,子嗣,她确实没考虑过。 她身体不好? 不知为何,宋殊突然想到了小姑娘日益圆润的那两团,本能觉得,他的阿玉已经恢复了。 打消那点旖旎念头,宋殊坦然道:「真若如此,说明豫章没有子女缘,届时认领义子便可,我跟阿玉一起抚养他长大。师母,豫章非迂腐之人,只要宋家的灯艺能传下去,豫章就不算愧对祖宗。」 一番坦诚之言,庄夫人潸然泪下。 或许男人的承诺算不得数,可宋殊肯这样说,她就愿意相信。 「好,好,师母信你。」擦了泪,庄夫人离座扶起宋殊,感慨一番后,笑着跟他商量:「那你打算何时正式提亲?成亲什么的,是不是心中都有数了?说来听听。」 得 了长辈应允,宋殊心里欢喜非常,幸好他沉稳内敛,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眸光更亮了,偶尔瞥向里屋门帘时也会露出一丝迫不及待,「不瞒师母,豫章十月底启 程去京,想带阿玉一起过去看看热闹,所以现在只是先求得您同意,年后回来再托媒提亲,三月或四月都有吉日,还请师母挑个好日子作迎娶吉日。」 庄夫人忍俊不禁:「连吉日都看好了,是不是料定了我会答应?」 宋殊耳根发烫,他没料定,就是被她勾得火热,私底下翻了翻黄历。 庄夫人想了想,宋殊打算带外孙女去京城,多半是存了解开外孙女心结的意图,那她不好阻拦,只是去京城之前这段时日,既然事情已经挑明,外孙女就不适合再在宋家住下去了。 「也好,今儿个阿玉就留下来吧,你们成亲在即,她得着手绣嫁衣了,等你出发去京城了,我再让她跟你同去。」 宋殊恭敬点头,心中则是浓浓的不舍。 正准备辞别,唐景玉挑帘走了出来。 「外 祖母,我在掌柜那边也可以绣嫁衣啊,您就让我跟掌柜回去吧,留在这边,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唐景玉扑到老人家怀里,知道自己这话太轻浮,低着头不肯见 人,「再说无缘无故的,我一从苏州回来就搬到您身边,明年马上又要成亲,外人岂不是很容易猜到我跟掌柜这会儿已经有了情意?那十月里一起去京城就怎么看都 不妥了。」 庄夫人没料到她如此胆大直白,偏偏小丫头的话还有那么点道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庄夫人扭头看向宋殊。 她不是没出阁的小姑娘,跟庄寅也有过黏糊到片刻不肯分开的时候,知道唐景玉舍不得情郎的心思。为何舍不得啊?定是两人私底下经常黏在一起,小姑娘尝到了朝夕相对柔情蜜意的滋味儿,否则真若处处守礼,住在宋家跟庄家也没甚差别。 宋殊脸上的红已经掩饰不住了,扑通跪到庄夫人身前:「师母,师母别怪阿玉,都是我,我太纵着她了,口没遮拦,随心所欲,这才让她觉得在哪都不如在宋家自在……」 「怪我什么啊?我说的没有道理吗?」唐景玉悄悄瞪了他一眼。 一个快三十了,一个刚十五,明明很不相配的男女,此刻互相遮掩的模样,竟让人觉得两人简直天生一对儿,眉来眼去的,看着心里情不自禁也泛起甜来。 庄夫人彻底为难了。 v第53章[02.20] 那是她外孙女啊,挑明之前,她可以纵着他们培养感情,帮外孙女收服宋殊的心。现在挑明了,论情论理她都不能再纵容下去,不能明知道外孙女被人提前占了便宜还主动成全啊。 可不答应吧,看他们依依不舍的,又有点恶人的感觉,好像她心狠手辣,故意拆散一对儿鸳鸯。 「阿玉说得有点道理,只是……」 说到一半,庄夫人为难地看向宋殊,若宋殊还不懂如何接话,她也只能做回恶人了。 幸好宋殊够聪明。 情有可原,礼不可废,想在一起,就得有冠冕堂皇的借口。现在借口有了,缺的就是他的保证。 「师母放心,阿玉过去后,豫章会谨守规矩,绝不越雷池一步。」红着脸,宋殊低声承诺。 唐景玉眨眨眼睛,恍然大悟般看向庄夫人:「原来外祖母担心的是这个啊,这,您放心吧,我就是喜欢灯铺的自在,才没别的心思,掌柜真敢欺负人,我立即回来找您做主,绝不会傻傻让他占便宜的。」 她一派天真无邪,再看看宋殊面红耳赤的模样,庄夫人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她想太多了?外孙女虽然承认了喜欢宋殊,瞧着还是没心没废假小子的样子,宋殊呢,那也是再正经不过的。 这样一想,庄夫人也没那么担心了,委婉地提醒宋殊一番,放了两人回去。 当天夜里,唐景玉趴在宋殊胸口,笑嘻嘻问他:「掌柜,我读书少,什么叫不越雷池一步啊?」 小姑娘眼含秋水,狡猾又勾人,宋殊被她撩得浑身冒火,忍不住挺腰,隔着两层绸裤顶了顶:「水多之处为池,懂了吗?」 一句话臊得唐景玉满面通红,狠狠咬了他一口。 其实她很想争辩,他的小掌柜是没有越过雷池,可他旁的地方越过啊,还不止一次。 只是那话那情景实在太羞人,唐景玉自诩脸皮山般厚,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十月底启程,唐景玉跟宋殊抵达京城时,已是腊月中旬。 这算是回归故土吗? 唐景玉挑开车帘,对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发呆。行人往来,说出口的是记忆里的腔调,入目的是户宅门口干枯的柳树枝条,可脑海深处一家三口欢声笑语的场景,淡得快要忘了,然哪怕只是一点点模糊的影,每次一想起来,都让她疼。 「看来还是京城冷,看你鼻子都冻红了,放下帘子吧。」宋殊伸手将靠窗而坐的小姑娘揽到怀里,点了点她鼻尖,柔声打趣:「白里透红,像夏日的果子。」 他手温暖,唐景玉望着男人白皙俊美的脸庞,细声回敬道:「那你呢,嫩豆腐吗?」马上又要过年,年后他就二十七了,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好像只有二十出头。 宋殊闷声笑,胸膛震动隔着厚厚的冬衣传到她身上,笑着笑着忽的凑过来,碰碰她嘴唇:「阿玉你说,是果子好吃,还是豆腐好吃?」 唐景玉熟练地抱住他脖子,眸光似水:「我哪知道啊,我只吃过豆腐,难道你两样都吃过?」 她的小嘴能言善辩,宋殊甘拜下风,搂紧她腰,在马车车帘也无法尽挡的京城寒风里护住他的红果,用嘴唇,辗转流连。 温柔缠.绵里,马车停在了一座宅子前。 唐景玉已经见怪不怪了,进去后一边打量院子一边笑宋殊:「祖宅在嘉定,苏州京城也都有别院,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吗?宋殊我警告你,不许你学那些富商老爷们,到一个地方娶一个太太。」 宋殊怕她总想着唐家的事,有意哄她,低声道:「迟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三房太太。嘉定的是大房,叫唐景玉,苏州的是二房,叫唐五,京城这边的……」 唐景玉笑着瞧他,看他还能编出什么来。 宋殊略加思忖,有些为难地道:「三房太太生的貌美,只可惜名字不太雅,叫柱子。」 那是她当乞丐时给自己取的假名。 现在听起来怎么那么丢脸呢? 恼羞成怒,唐景玉扑到宋殊身上打他,被男人一把抄了起来,大步去了内室。 之后的三天,宋殊要进宫面圣,也有一些应酬,这次就没有带唐景玉了。 倒不是顾忌什么,而是如今的唐景玉不再适合男装。 宛 如雨后春笋,如果说去年的精心调养把唐景玉亏空的身子补回来了,彻底去了病根,今年的锦衣玉食则迅速将一个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个子高了,腰细了,腿长 了,胸口也越发圆润起来,就连曾经雌雄难辨的声音都细柔了不少。非但如此,唐景玉五官越来越像母亲,真正是女大十八变,假以时日,定是大美人。 宋殊从来都觉得小姑娘挺好看的,再加上两人整日黏在一起,对这种改变不是特别上心,后来还是钱进无意夸了一句,宋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唐景玉的变化,然后心安理得的以此解释自己越来越难控制的身体。 美.色当前,偶尔失控也正常。 这日歇下后,宋殊没有动手动脚,见怀里的小姑娘似乎也没什么兴致,亲亲她额头:「阿玉,你想知道唐家现在的情况吗?」 唐景玉眨眨眼睛,枕在他肩窝道:「你说说。」 宋殊拍拍她肩膀,低声说了起来。 唐尚华少年在南山书院读书,也是书院里赫赫有名的才子,与庄盈成亲后回到京城,高中探花,转而进了吏部任职。他仪表堂堂又颇有才学,深受吏部尚书袁大人赏识。庄盈过世后,唐尚华为妻子守孝两年,第三年娶了袁大人幺女为妻,次年袁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而就在袁大人准备提拔他升任吏部郎中时,唐尚华去了翰林院,埋头编书,无心官场俗事。 「阿玉,明日黄昏我请他来家里赴宴,他应了,你要见见他吗?」 「你为何要请他?」唐景玉轻声问。 中衣被她的眼泪洇湿,宋殊侧身帮她抹去:「有些话想问他,问明白了,才能安心。」 v第54章[02.20] 唐景玉大概能猜到他要问什么,哽咽道:「若他不说实话……」 宋殊抵住她额头:「我跟他打过交道,因为信任他,才愿意与他一谈。如果他有所隐瞒,阿玉,别看低我,只要你想,我可以让唐、袁两家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男人如山,唐景玉泪如泉涌,哭够了才道:「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好,都听你的。」 次日黄昏,唐景玉躲在内室门帘一侧,外面谈话声越来越近,她往一旁躲了躲,悄悄看。 确实是她的父亲。 三十五岁的男子,一身素色灰袍,面颊清瘦,看墙壁上的字画时眼睛微眯,偶尔以拳抵唇,发出两声压抑的闷咳。 唐景玉眼泪落了下来,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明明是他忘了她们母女,何必又把自己折腾成这种样子,既然已有娇妻爱子,怎么不好好过? 宋殊并没有耽误功夫,对饮三杯,叙旧过后,看着唐尚华的眼睛道:「其实师母跟我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疑惑,师姐出嫁前身体康健,为何早早就病逝了?还请唐兄看在多年相交的情面上,据实相告。」 他问得突然,唐尚华猛地放下酒杯,剧烈地咳嗽起来。 平复了,却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桌子上放了烛火,唐尚华盯着那跳跃的火苗,突然想到了与妻子初遇那晚。 中秋夜,她穿了一身白裙,手提花灯,花容月貌似仙子下凡。 「阿盈她,小产过两次。第一次月份浅,我们都不知道,她陪母亲进香,回来路上有个孩子突然跑出来,马车受惊……第二次,许是亏了底子,小心翼翼养着也没保住。母亲埋怨,阿盈忧思成疾,渐渐卧床不起。我想写信告知岳父岳母,阿盈怕二老伤怀,两次都瞒了。」 说完了,想到妻子跟两个无缘的孩子,男人又倒了一杯酒。 「那阿玉呢?师姐就阿玉一个骨血,你为何没有照顾好她?莫非袁氏容不下阿玉?」 阿玉…… 唐尚华怔怔地看着宋殊,眼前浮现女儿捂着脸瞪视自己的仇恨眼眸,那也是女儿留给他的最后一眼,让他愧疚自责至今的一眼。 「阿玉,阿玉是我害的。」 「我 娶袁氏之后,阿玉就像变了个人,我知道她心里难受,可她不知道我心里的苦。豫章,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没有长辈约束你……可我能怎么办,她生了我,我得 还她的,她想要有身份的儿媳妇,她想要能给她生孙子的儿媳妇,我欠她的,我只能给她……那天我刚应付完她,去看阿玉,听见她骂人……她怎么能骂那种话?她 是阿盈的女儿,阿盈绝不希望女儿变成那种样子,我训她,她不听,我一时糊涂,打了她一巴掌……」 「阿玉躲在屋里哭,不听我解释,第二天我还要去衙门,回来她就……」 「得了疾病没了?」宋殊讽刺地问。 唐尚华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又投向烛火:「阿盈不要我了,阿玉也不要我了,事到如今,豫章问这些又有何用?」 宋殊正要说话,内室里忽然传来压抑不住的哭声,一开始还想忍着,后来就忍不住了。 唐尚华茫然地看向门帘,震惊道:「这,谁在里面?」 宋殊握紧酒杯,最终还是给了唐尚华一次机会:「你自己去看吧。」 唐尚华有些难以理解,只是看着对面眉头微蹙的男人,想到今晚他旧事重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再也顾不得仪态,起身朝内室奔了进去。 这晚唐尚华没有回家,守在女儿床前,彻夜未眠。 女儿失踪之后,他派人找了一日未果,去报官,被人拦住。袁大人不赞成,担心传出袁氏苛待前妻之女的恶名。袁氏用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母亲也以命相逼,又道就算真相传出去,阿玉小小年纪离家,不但坏了她的名声,也坏了庄盈的贤名。 于是他只能暗中寻人,寻了一年又一年,渐渐心死。 更鼓悠扬,看着女儿酷似妻子的脸庞,唐尚华长长舒了口气。 他对不起妻子女儿,什么借口也没法为他开脱,妻子已死,母亲有了孙子,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失散多年的女儿。现在得知她平安,他再无所求。 宋殊警告他死了让女儿认祖归宗的心,却不知道他根本没有那种打算。 没有阿盈的地方,根本不是家,他自己困在里面就够了,女儿是个有福气的,遇到了良人。在嘉定,有疼她的外祖母,有他信任的宋殊,有看着她娘长大的山山水水,有她娘最向往的悠然生活。 阿盈,我没能给你的,宋殊给了阿玉,你我没能过上的日子,阿玉会过上。 你在天有灵,会不会好受点? 元宵过后,宋殊进宫向皇上道别,出宫后与唐景玉乘车出了城。 唐尚华在城外三里处的长亭等他们。 「父亲,你要注意身体,别一直埋头编书,对眼睛不好。」 唐景玉将亲手缝的一件披风递了过去,看着多年不见的男人,只剩一点同情。父亲有他的苦衷,她不怪他,但她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四五年的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她只希望他好好的,安度余生。 至于这披风,就当是送男人的一点念想吧,从今以后,她恐怕再也不会踏足京城。 唐尚华又何尝不知道今日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 贪恋地望着女儿,小时候娇憨可爱的女娃跟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渐渐重合在一起。他笑了笑,握住女儿的手放到宋殊手里,声音轻而飘渺:「豫章,我跟阿盈把女儿交给你了,盼你好好待她。」 v第55章[02.20] 宋殊握紧未婚妻的手,什么都没说,片刻沉默后,转身扶她上车。 马车缓缓前行,越来越远。 唐景玉挑起后面窗帘,透过小小的窗,看见那青衫男人依然站在原地,天高云淡,他如柏如松。 「阿玉。」 「嗯?」唐景玉侧头,疑惑地看向宋殊。 宋殊握住她双手,等窗帘自己落了下来,他抵住她额头,「从今以后,只你共我。」 唐景玉粲然一笑,靠到他怀中。 从今以后,他的怀抱,就是她唯一的家。 端午时节,嘉定百姓早早都换上了单薄的夏衣。 宋殊早早带着节礼来庄家过节。 算算日子,他跟唐景 玉二月底回的嘉定,次日唐景玉就搬去了庄夫人的闲云堂。宋殊想着他选的那两个吉日最晚的也就在四月初,只剩一个多月时间又能把唐景玉接回来了,便没有特别 不舍,未料他的好师母竟然坑了他一把,媒人拿了吉日请老人家敲定日子,庄夫人都没看上,定了五月十八! 这比他预料地迟了一个半月…… 宋殊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特别是对上庄夫人笑眯眯的眼睛,他连原因都问不出口。 只能等了。 而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没有见过唐景玉一面,若不是确信庄夫人不会害自己失而复得的外孙女,他都想趁夜翻进庄家,看看他的姑娘是否平安。 却不知他忍受思念之苦的时候,唐景玉也不比他强。 「外祖母,今儿个您就让我跟掌柜见一面吧,哪怕不让他看见我,让我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啊。」 闲云堂里,唐景玉站在老人家身前晃她袖子,各种好话都说尽了:「您让我绣嫁衣,我绣好了,您让我跟着您学管家学接人待物,我学得好好的,您亲口夸我聪明的是不是?这都两个月了,您不能太狠心啊。」 仗着丫鬟们都在外头,唐景玉彻底豁出去了,把女儿家的羞涩都抛到了脑外。 在嘉定过了两年,她跟宋殊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外祖母这样对她,就好像将她从蜜罐里捞了出来,放到了牢房里。她知道外祖母是为了她好,让她能变成一个合格的主母,可她想宋殊啊。 「傻 丫头,」庄夫人将围着自己乱转的小姑娘拉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的给她讲道理:「你以为我延迟一个月嫁你只是为了教你学那些东西?不是,外祖母跟你说,你之 前一直跟豫章在一起,他都快觉得理所当然了,瞧瞧他选的日子,三月提亲四月成亲,虽说是急着娶你,但也太不当回事了是不是?不行,外祖母再喜欢他也得磨磨 他,让他挠心挠肺等上两个月,他便知道自己离不开你,往后他欺负你了,你拿回娘家威胁他,他才知道害怕呢。」 唐景玉震惊地忘了言语。 原来外祖母这么坏…… 「您说的是有道理,可您收拾掌柜,我也忍得难受啊。」唐景玉靠到老人家怀里,红着脸道。 庄夫人笑着捏捏她脸,「放心,他比你更难受,再说只剩半个月了,一眨眼就过去了。」 小别胜新婚的道理,往后外孙女就懂了。 这边庄夫人把不安分的唐景玉劝安分了,于是宋殊过来问安时院里院外悄悄扫了一圈,也没发现未婚妻的身影,又没有理由一直待下去,只得失望而归。 庄文恭庄文礼兄弟亲自送的他。 回去的路上,庄文恭再次试探亲兄弟:「老三,那笔嫁妆是你带回来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本是咱们家的东西,如今白白便宜一个外姓人,你……」 「大哥,那是阿盈的嫁妆,收回后本该由母亲打理,送给阿玉,父亲都同意了,你还有何放不下的?」庄文礼认真地看着兄长,「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来去自有缘法,大哥不必太执着。」 庄文恭呵呵笑了声,心中暗恨。 到底不甘心,庄文恭又去找老头子讲道理,企图在最后关头保住自家的钱财。 得知他来意,庄寅直接赏了他一巴掌,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他去了闲云堂。 唐景玉新绣了一条抹额,正在给庄夫人看,见他进屋,乖巧地喊了声「祖父」。 她穿了条绣出水芙蓉的浅绿长裙,明眸皓齿,出落地越发像女儿了,只是比女儿多了机灵劲儿。 庄寅压下心中复杂滋味儿,看向妻子手里的抹额,有些羡慕地道:「阿玉手越来越巧了,眼看你要出嫁,祖父也想得一件阿玉绣的物件留作念想,阿玉可有时间?」 这是庄寅第一次主动跟她要东西,唐景玉惊讶地看向外祖母,见外祖母轻轻点了点头,笑道:「好啊,祖父常常在书房看书作画,那阿玉给祖父绣间桌屏吧,只是等祖父见了成品,千万别嫌弃阿玉手笨才是。」 小姑娘嘴甜,客客气气的,好像跟他是亲祖孙俩。 庄寅笑着摇头。 在心里无声叹息。 他跟她都没有说过多少话,小姑娘亲昵的态度,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虚礼。 怪谁? 是他自作自受。 v第56章[02.2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曾经他以为妻子只是跟这丫头投缘,妻子决定把女儿嫁妆给她时,他有点吃惊,但也没有怀疑什么。直到宋殊带她去京城前过来辞别,他才突然发现小姑娘脸蛋长开了,像极了女儿。 姓唐,同样的年纪,妻子特殊的看重,庄寅心中生疑,问妻子,妻子也没有瞒他。 他这才知道长子当年造了什么孽,暗中派人去查,发现外孙女确实写过两封信,因为京城来信都是先送到庄家在苏州的铺子,被专管庶务的长子最先瞧见,暗中销毁。 妻子宽容,劝他别再为此大动肝火,过去的就过去了,阿玉现在好好的,别再提旧事惹她伤心。 妻子都这样说了,他能怎么办? 那是他的长子,是他自己造的孽,如果长孙没有遭遇横祸,他可以严惩长子,现在…… 就装一次糊涂吧,反正外孙女早对他失望了,根本没有想过认他。 五月十八,嘉定街上热闹极了,大家都想围观庄家嫁姑娘,更想一睹宋掌柜的风采。 吉时已到,唐景玉戴着红盖头,出来同宋殊一起向庄家二老辞别。 庄寅夫妻都湿了眼眶,互视一眼,好像十几年前重现,就是在这间堂屋,他们将女儿嫁了出去。 「豫章,好好照顾阿玉。」庄寅喉头发哽,只勉强说了这一句。他愧对她们娘俩,如今明知身份却不能相认,不能听小姑娘喊声外祖父,连嫁妆都只能借妻子的手搀进她给外孙女准备的嫁妆里。 宋殊跪在地上,郑重无比磕了三个响头:「祖父祖母放心,豫章此生绝不负阿玉。」 庄夫人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泪,泪眼模糊地目送一对儿新人离去。 唐景玉也有些伤感。 不过当她坐在花轿里,听着两侧百姓们对宋殊的夸赞,对她的欣羡,甜蜜渐渐涌了上来。 熬了两个多月,终于嫁给他了。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礼仪,一套折腾下来,唐景玉一动不想动,等宋殊去前院待客喝酒后,她飞快卸妆净面,换上轻薄的红纱睡衣,钻到床上睡觉去了。 睡着睡着,被人亲醒。 淡淡的酒气里,她睁开眼睛,看见朝思暮想的男人。 「你,好像瘦了。」她跪坐起来,摸他的脸。 宋殊抓住她手亲,目光舍不得离开她娇媚红润的脸,「阿玉更美了。」 一见面就听到这样甜蜜的话,唐景玉心里软软的,看看屋里,害羞又紧张地问:「这就要歇下了吗?」他都把灯熄了,只留一对儿喜烛,就那么迫不及待? 被她含了秋水的潋滟眼眸盯着,宋殊确实有点忍不住了,但他强自压了下去,亲自替她穿了鞋子,抱起人放到桌子前。他从她身后环住她腰,下巴搭在她肩头咬她耳朵:「你不是一直想看我做的那盏花灯吗?掀开看看吧。」 这是他专门给她做的聘礼,谁也没有看见过。 身边是熟悉的男人气息,唐景玉忽然有种做梦般的感觉,等男人饶过她耳朵,她才兴奋地将桌子上那块儿绣着牡丹花的厚重红布掀了起来。 眼前灯火绚烂。 是盏两尺来高的阁状花灯,阁顶廊檐雕刻精致,宛如真物。每层边角又悬挂出四盏小灯笼,里面烛火明亮,映着红纸黄坠穗,美轮美奂。 最神奇的,是整盏灯笼全是纸做的,没有用到一根竹篾。 这就是他在苏州努力三天想出来的新灯吗? 惊艳过后,唐景玉立即将视线投放在灯笼主体上。 灯笼由四幅画围成一圈,走马灯一般,可以转动。 第一幅,她站在茶楼二楼半开的小轩窗前,街上人头攒动,宋殊身穿状元袍端坐于马上。所有百姓都在看他,他却仰着头,与她遥遥相望。 是因为她说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他状元游街的那天吗? 第二幅,城外大军凯旋,老少百姓纷纷出城迎接归来的儿孙丈夫,她也来了,大概是见到了心上人,激动之下跑了出去。而在她的前面,宋殊一骑飞出,伸手给她。 唐景玉不禁伸手去摸马上的将军,是了,那年重逢,宋殊就是这个样子,英武挺拔。 第三幅,宋殊站在桌前作画,她白衫绿裙趴在桌子对面,一手托腮。两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她抬头朝他笑,宋殊一手执笔,好像还在画着,如墨眼眸却是看着她的,笑意快要脱画而出。 这就是他们平时相处的情景啊,原来他跟她一样喜欢,记在心里。 最后一幅,龙凤喜烛前,她与他都穿着大红喜袍,交杯共饮,互相凝望,温柔缠.绵。 看到这里,唐景玉脸红了。他是什么时候做的灯,画的这么栩栩如生,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是不是在脑海里想了很多遍啊? 「喜欢吗?」见她眼里只剩下灯,宋殊心头酸意竟然比满足多,迅速将人转了过来。 两个多月没见,她应该一直看他才是。 「喜欢。」唐景玉还想扭头看灯,被宋殊一把抱起,边朝床那边走边道:「喜欢就好,阿玉,时候不早了,咱们先睡吧。」说着将人平放到床上,没等唐景玉换个舒服的姿势,他就压了下来。 唐景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明白,这次绝不是之前那些小打小闹,今晚,宋殊肯定要越雷池了。 v第57章[02.2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眼看着衣衫尽褪,再感受小掌柜的胁迫,唐景玉怕了,抱住宋殊不让他动:「等等,等等……」 「等什么?阿玉,你已经长大了。」宋殊哑声耳语,拉住她手放到某处,借此证明他的话。 唐景玉当然知道自己胸前是什么情况,羞涩地抽.开手,没想正好合了男人的意。他轻.揉重捏,唐景玉没骨气地丢了所有力气,浑浑噩噩直到小掌柜兵临城下,终于记起外祖母的叮嘱:「等等,我拿一样东西!」 宋殊以为她怕了,暂且减缓攻势,低头亲她:「阿玉不怕,一会儿就好……」 「不是,你听我说。」唐景玉颤颤巍巍地解释,翻身往枕头下摸,在男人放缓的跃跃欲试中找出一个小瓷瓶,以最快的速度拧开盖子,将里面东西一仰而尽,动作快得宋殊都忘了阻拦,「你喝的是什么?」 像是得了免死金牌,唐景玉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红着脸别开眼:「外祖母给我的,说喝了,今晚会好过点。」 宋殊看看那瓷瓶,隐隐明白了,应该是催.情的吧? 毕竟她才十六,他都二十七了。 「阿玉,那咱们再等等,等药效发挥。」宋殊体贴地道。 唐景玉似懂非懂,见男人低头凑了过来,她情不自禁仰头迎接他。 漫长的一个吻,她还没亲够,宋殊突然离了她,笑着看她眼睛:「阿玉,你蹭我做什么?」 唐景玉茫然地望着他,他在说什么啊?谁蹭他…… 后知后觉的,唐景玉低头,错愕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缠住了他腰,确实在蹭……小掌柜。 脸如火烧,唐景玉再也无法面对宋殊含笑的眼睛,急急捂住脸。 宋殊早就忍不住了,此时再无顾忌,堵住她嘴,重重一挺腰。 一夜小登科,唐景玉连续歇了三日,这日晚上,两人亲着亲着又水到渠成。 对于唐景玉而言,没有庄夫人给的东西,疼减轻了些,却也没尝到那种飘乎乎的滋味儿,等宋殊鸣鼓收兵从她身上下去,她悄悄舒了口气。 宋殊听到了。 心中涌起愧疚,不敢看她,一边帮她收拾,一边回想刚刚的过程。 她皱眉,肯定疼了,但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否则她会像第一次那样推他打他,哭得满脸是泪。他想亲亲她,缓解她的痛苦,希望她能像那晚那样渐渐得了滋味儿回应他,但她不适地连这种机会都不给,小声催他快点。 她不舒服,他再不舍,也只能草草结束。 到底该怎么做? 总不能次次都用药吧,对身体不好,哪怕药性温和。 穿好衣服,宋殊将闭眼歇息的妻子搂到怀里,感觉她身体紧绷,过了会儿才放松下来。 宋殊亲她额头,不知该如何安抚。 她太娇了,娇得他如登极.乐,只苦了她。 接下来好几日,宋殊都没有再碰她。 不悦的记忆淡掉了,唐景玉开始别扭起来。若刚结束前两天宋殊动那种心思,她会害怕,可他一直不动,她又馋正事之前的亲昵温存。她也心疼他,这么大岁数终于娶了媳妇,还得因为顾忌媳妇身体不能做新婚丈夫都想做的事。 这晚熄了灯,唐景玉靠在宋殊怀里,小手动来动去的。 「阿玉。」刚刚尝过荤的男人如何经得起撩拨,宋殊哑着声音攥住她手,「别闹了,睡觉。」 「你还没亲我呢。」唐景玉不依,仰头亲他脖子,哀怨地道:「成亲一个月不到就厌了我吗?」 厌了她? 他恨不得埋到她身体里一直都不下去! 压抑了多日的热火一起翻涌而出,宋殊一把扯开唐景玉单薄的睡衣,凑了过去。 唐景玉软了身子,抓着褥单小声哼唧,如幼莺初啼。 「阿玉,咱们再试一次?」宋殊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去碰,感觉那快要洇湿他心的水儿,心头涌起一丝希望。 唐景玉也觉得空空的,加上她也渴望他,忍羞点点头。 还是疼,虽然比前面两次都轻了许多。 不能让他看出来,她想他彻底享受一次。 唐景玉红着脸抱住男人脖子,大胆地抬起腿,无声邀请。 但她低估了自己丈夫的眼力。 宋殊爱怜地亲他的傻姑娘,舍不得继续,也舍不得出,惟有低头亲她,温柔似水。 唐 景玉既然要装舒服,自然不能催他快点,只好随他,没想亲着亲着好像没那么难受了,只剩下一点被占据的不习惯,然这种不适也迅速消失了。她开始摇头,扭着身 子躲他唇,躲着躲着又想劝他快点,却是出于另一种原因。可她说不出口,忍着忍着忍不住了,自己都没察觉她往下蹭了,主动吃他更多。 「阿玉?」 v第58章[02.2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察觉小姑娘的热情,宋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她眉尖蹙着,像是难受,不知为何难受。才怀疑她不喜欢,又撞上她水蒙蒙的眸子,装满了渴望哀求。 「阿玉,阿玉……」 宋殊喜欢极了,一边喃喃她的小名,一边加快了速度。 彻底结束时,已是深夜。 宋殊满足地咬她耳朵:「喜欢吗?」兴奋的像个孩子,得意的比高中状元还轻狂。 唐景玉困极了,埋到他怀里只管睡觉。 睡着睡着又被男人弄醒,起起伏伏间,唐景玉突然明白,太过心疼男人也不好。 之后的日子,如蜜里加了糖。 唐景玉发现宋殊还是个正人君子的,晚上再怎么胡闹,白日都很安分。但唐景玉最喜欢的就是他因她失态,所以总是找机会逗宋殊。逗着逗着不小心走了火,书房的椅子上,灯房的大桌上,从庄家回来的马车里,处处都留下了两人情浓的回忆。 大概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们了,婚后第三个月,唐景玉害了喜。 唐景玉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我要当娘了?」 宋殊站在床头,笑着看她,欣喜得很隐忍。庄夫人却是哭得泪眼婆娑:「我要去寺里进香。」 她要感激菩萨,让外孙女这么快就有了子嗣,她也要求求菩萨保佑,保佑外孙女一举得男。 她跟女儿受过的苦,她不希望外孙女再尝一遍,宋殊再可靠,也不如一个胖小子可靠。 只是第二年四月底,唐景玉生了个小女娃。 庄夫人愁得白发更白了,怕唐景玉跟着上火,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抱着重外孙女宽慰唐景玉:「好啊,先开花再结果,你还小,不用着急……阿玉快看,咱们皎皎吐泡泡了!」 宋家是做灯笼的,灯月辉映,唐景玉跟宋殊给女儿取了皎皎的小名,平时叫起来更像娇娇。 老人家再遗憾,对小女娃的疼爱却不少。 还在做月子的唐景玉接过女儿,柔柔地笑了,反过来安慰庄夫人:「外祖母别担心,就算只有皎皎,我跟他都满足了,最怕的是您想不开。外祖母,我第一次当娘,身边只有您一个长辈可以请教,您可千万替我们照顾好自己,将来皎皎有了弟弟妹妹,都得靠您帮忙照看呢。」 外孙女看得开,庄夫人还能说什么,欣慰地点头。 幸好老人家并没有担心太久,皎皎四岁的时候,唐景玉又生了一个男娃,满月宴上起名宋昱。日昱昱,月皎皎,庄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打趣道:「这兄妹俩加上他们父亲做的灯笼,宋家注定是要亮亮堂堂了!」 唐景玉也很高兴。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宴席散后,唐景玉跟宋殊一起去送客,准备回鹤竹堂时,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女儿不见了,扭头一看,果然人在朱寿那边。 「皎皎过来,咱们回屋哄弟弟去。」唐景玉头疼地哄道。 皎皎粉衫粉裙,抱着朱寿大腿不肯松开,像开在朱寿身上的一朵小花:「我不要哄弟弟,我要看朱叔叔做灯笼。」奶声奶气的,态度坚决,又仰头问朱寿:「叔叔怎么不抱皎皎啊,快点抱我过去!」 朱寿犹豫地看向唐景玉,不知道她让不让,他是怎么都行的。 朱寿至今未娶,唐景玉接了外祖母媒人的班,每年看到合适的姑娘都会劝朱寿相看,可朱寿好像天生就没有男女之情那根筋儿,去了对人家姑娘也爱搭不理的,弄得那些姑娘们恼羞成怒,渐渐的唐景玉也不好再张罗。 后来她灵机一动,拿本春.宫让宋殊去指点朱寿,兴许朱寿明白了男女之间的亲密,就想娶媳妇了。谁料宋殊翻开后就把画册放枕头底下了,三番两头指点她…… 既然朱寿孤身一人,女儿过去就不会打扰朱寿什么,唐景玉看向宋殊,听他的。 「去吧,记得早点回来吃晚饭。」看着贴在朱寿腿上的女儿,宋殊有些吃味儿地道。 女 儿随了她娘,脑子里全是些古怪想法。最初女儿喜欢坐在他怀里看他做灯笼,后来有一次瞧见唐景玉坐在他腿上,女儿就不肯再赖着他了,说是不想抢娘亲的地方。 不跟娘亲抢,那就只好去缠别人,逛了一圈,女儿担心老师傅们抱不动她,又嫌弃杨昌身上难闻,嘻嘻笑着选了朱寿。 理由找的那么好听,其实还不就是因为朱寿最好看? 念在女儿还是个小毛丫头,宋殊倒也不担心女儿有别的心思,便纵着女儿去玩。 得了爹爹许可,皎皎高兴地仰头,朝朱寿伸手讨抱。 朱寿连忙将小女娃抱了起来。 两伙人各自回屋,唐景玉累了一天,先回床上躺着,缓过劲儿才从宋殊手里接过儿子。 宋昱比姐姐乖多了,躺在娘亲怀里自己玩,没一会儿就困了,闭眼要睡觉。 「幸好儿子乖,不用人操心。」唐景玉低头亲了儿子一口,转身将人放到床里头,轻轻拍觉。 宋殊下巴搭在妻子肩头,小声替女儿说话:「皎皎也没让你费心。」 唐景玉瞪他:「她整天东跑西跑的,一不留神就没影了,怎么不叫费心?」 宋殊看着她眼睛笑,「跟你一模一样。」他也曾前院后院跨院到处走,只为了找她。 唐景玉撇撇嘴,侧身不让他压着。 没了支撑,宋殊身子一低,瞥见妻子越发圆润的地方,顺势往她胸口拱。 「你做什么啊?」唐景玉身子发软,见儿子睡着了,连忙抱住宋殊脑袋不让他作怪。 v第59章[02.28] 憋了近一年,终于可以饱餐一顿,宋殊可不听她的,一把将人扑了下去。 「等等,儿子才刚睡着呢,你别吵醒他……」 「你不是说晃晃儿子睡得更香吗?」 宋殊连续狠欺,喘着气问她:「阿玉,这样晃够不够?」 「你别说了……」男人在那事上越来越不要脸,唐景玉捂着耳朵,不肯再听。 床帐吱吱嘎嘎,带着怪异的节奏,小小的男娃大概是习惯了,睡得颇香,只有原本守在外间的小丫鬟们听到动静羞红了脸,悄声退到院子里,凑到一起翻绳玩儿。 夕阳越过墙头,在宋家后院里洒满一地静谧。 【朱寿番外】 朱寿抱皎皎回了自己小跨院。 能分到一个跨院,倒不是宋殊特别优待他,而是杨昌包括其他灯铺师父都在嘉定买了宅子,只有灯铺最忙的时候才在宋家歇几晚,毕竟晚上城里宵禁,忙完活计想赶夜路回家都不成。他们都有家,就显得朱寿可怜了,唐景玉跟朱寿情分不一般,不放心他搬出去住,就让他搬了地方。 院子很小,三间上房带着厢房,朱寿抱皎皎去灯房做灯。 既然抱着孩子,动作多有不便,朱寿就选了动作幅度比较小的活儿,剪纸。 「叔叔要剪牡丹花吗?」皎皎认真地问。 朱寿「嗯」了声。 皎皎想到爹爹给娘亲剪的小人儿,仰头问:「不要牡丹,叔叔剪皎皎。」 朱寿看着小女娃酷似她娘亲的大眼睛,没领会她的意思,摸摸她脑袋道:「不剪皎皎,疼。」 皎皎也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好在知道叔叔大概是没明白,指着朱寿手里的纸道:「叔叔用这个剪一个小人,长得像皎皎的小人。」 这次朱寿懂了,看看小女娃,再看看手里红纸,思忖片刻,换了一张新纸。 皎皎高兴地在他腿上蹭了蹭,聚精会神地看他剪。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朱寿剪了一个女娃娃出来。他动作娴熟,若不是在女娃五官上多费了一些神,肯定还能更快的。 皎皎轻轻捏着纸娃娃,打量半晌嘟嘴道:「一点都不像皎皎。」跟镜子里的她相差好多。 朱寿不同意,指着纸娃娃五官给她看:「挺像的啊,你看皎皎的眼睛又圆又大,她的眼睛也一样。皎皎的眼眉像竹叶,她的眼眉也像,还有皎皎笑起来左边嘴角有个梨涡,她这里也有,是不是?」 他每说一句,皎皎眼里笑意就多一分,最后简直开心坏了,举着纸娃娃亲了一口:「这个就是皎皎!」回头跟娘亲的纸娃娃放在一起去。 她满意了,朱寿松了口气,继续给她剪小鹿。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皎皎到底人小,看着看着就困了,转身朝朱寿要抱抱:「叔叔拍觉。」睡眼惺忪,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朱寿忙抱人去正屋,眼下是初夏时节,他将快要睡着的小女娃放到外间榻上,盖好薄被后,他搬把椅子坐在一旁,一手握着她小手,一手翻页,熟练地给她讲故事。皎皎小手攥着叔叔的大手,很快就在男人清朗低柔的声音里甜甜睡去。 朱寿抬眼看看她,慢慢停了下来,小心翼翼收回手,从袖口拿出一方帕子稳稳垫在皎皎快要贴上枕头的小嘴儿旁,等皎皎快醒的时候才拿开。 皎皎一直都没发现朱叔叔的这个习惯。 直到她十四岁那年趁爹爹娘亲去苏州时又溜到朱寿这边,装睡后感觉男人靠了过来,就在她心跳扑通扑通加快以为这傻男人终于开窍要亲她了,男人却并没有低头,而是在她脸庞下面摆弄什么。 皎皎实在是太好奇了,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一方帕子。 「你这是做什么?」皎皎骨碌坐了起来,疑惑地问。 朱寿吓了一跳,「你不是睡着了吗?」 皎皎心知朱寿此举是有特殊意义了,而且故意等她睡着才做,肯定不是好事啊。 她气鼓鼓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父亲今年四十一,也许是因为容貌太过俊朗,即便下巴上蓄了一缕美髯,看起来也就三旬左右,跟比他小将近一轮的娘亲站在一起依然十分登对养眼。轮到朱寿身上也一样,三十一的男人,面容清隽身姿颀长,一眼瞧着像二十出头。 所以她喜欢他,喜欢他明亮纯净的凤眼,喜欢他对她的有求必应,喜欢他练字做灯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他身上干净清新的味道。 喜欢到不嫌他老。 父亲母亲年龄相差那么多都能在一起,她跟朱寿为何不行呢? 「我被你弄醒了,快点说,你拿帕子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皎皎抢过帕子扔到朱寿身上,理直气壮地道,好像她装睡根本不需要解释。这就是男人太傻的好处,你可以堂堂正正的欺负他,不用担心他顶你一句。 朱寿确实不用她解释,坦然地看着她嘴角:「你睡觉流口水,垫着帕子枕头就不会脏了。」 她三岁起就爱来这边睡觉,刚开始几次朱寿没发现她这个习惯,后来换枕套的时候发现枕套上大圈小圈叠在一起,他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透这些类似水渍的圈圈是哪里来的。拿过自己的枕套比比,他的没有,那肯定是小女娃的问题了。 心中存了疑惑,自然要观察,然后朱寿就发现皎皎睡觉时爱流口水…… 他担心地去问唐五,怕皎皎身体有恙。 唐五得知后哈哈笑,只叫他准备帕子垫上。 v第60章[02.28]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皎皎听了,小脸通红。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难道她流口水的样子都被朱寿看见了? 知道朱寿不会说谎,皎皎越想越难为情,跪坐在榻边低头怪他:「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早说,我就不来你这边睡觉了,免得糟你嫌弃!」 「我没嫌弃你啊。」朱寿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猜到小姑娘不高兴了,连忙解释给她听:「没嫌弃,只是垫了帕子就不怕枕套脏了……」 「你就是嫌弃了!」皎皎不听,伸手打他胳膊,低抬低落,不像打人,更像撒娇。 朱寿急坏了,站在旁边各种解释,皎皎偷眼瞧着,觉得这人傻乎乎又好玩,转瞬想到母亲似乎开始替她相人了,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拉住朱寿袖子道:「你说什么都没用,你就是嫌弃我的口水,除非你,除非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我才信你。」 「你说你说。」朱寿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期待地看着她,只要能哄好她,他什么都愿意做。 皎皎仰头看他,脸红了,扭头道:「你先坐下来,那么高,我看着费劲儿。」 朱寿马上坐下,脑袋跟她持平。 皎皎瞅瞅门帘,正是午睡时候,弟弟去书院读书了,她趁小丫鬟们打瞌睡偷溜过来的,倒不怕有人打扰。为了自己能得偿所愿,皎皎鼓起勇气,慢慢抬手抱住朱寿脖子,垂着眼帘道:「你,你亲亲我,我就信你。」 朱寿茫然地看着她,再瞅瞅小姑娘搭在他肩膀上的两条手臂,犹豫道:「我,我是男的,怎能亲你一个姑娘,再说为何亲你就表示不嫌弃你啊?」书上说男女有别,平时都不能挨得太近的。皎皎是他的熟人,可以亲近些,但亲亲这种事,好像只能对媳妇做吧?虽然他也不懂丈夫跟媳妇为啥要亲嘴儿。 「你到底亲不亲?」皎皎咬着唇低语,「不亲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懒得回答他那些傻问题。 再也不理他,这是她对他说过的最狠的话。小姑娘之前也跟他耍过脾气,那次连续三天没让他见着面,还不许他跟旁人说他们的事,急得朱寿晚上睡不着觉,嘴角都上火了。他最怕也只怕两个人不理他,一个是唐五,一个就是皎皎。 因为她们是对他最好的人。 「我亲我亲,皎皎你别不理我。」朱寿哀求地道,跟着对准小姑娘红红的嘴唇,凑了过去。 「好了,亲完了。」 碰了一下,朱寿就退了回来。 皎皎都没尝到味道呢,瞪他一眼,主动送了上去。 他不会亲,她也不会亲,但男女在一起,有种本能帮他们找到了节奏。渐渐的,原本攀着男人肩膀的小姑娘被男人紧紧抱到了怀里,居高临下地追着她,体内有陌生的悸动在肆虐叫嚣,朱寿难受极了,越难受就越想亲她。 「别……」 亲亲停停,眼看男人还想再吃,皎皎及时捂住他嘴,委屈哒哒道:「你弄疼我了……」 朱寿喘着粗气,低头看下面,莫名地恐惧:「皎皎,我,你看我这里怎么立起来了?好难受。」 「哪里啊?」听他说不舒服,皎皎慌了,飞快坐正打量他。 朱寿撩开衣摆,指着那鼓鼓的一处给她看。 皎皎低头,看见了,本就通红的小脸这下红得要烧起来了。 她偷看过娘亲的书…… 赶紧扯过他衣裳盖住,皎皎一边下地一边小声安抚道:「没事,一会儿,一会儿应该就好了……朱寿你记住,你刚刚亲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等我爹爹他们回来,你马上去提亲,只说你喜欢我,不许提别的,懂了吗?」 朱寿没懂,他根本没听清她都说了什么,还在担心自己的身体,眼里是绝望无助。 他那模样太可怜,皎皎心生不忍,咬咬唇,豁出去了,命他躺到榻上,忍羞去帮他。 笨手笨脚,却也弄得朱寿捂嘴闷哼,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专门给他治病来了。 朱寿本就听皎皎的话,经此一事,更是唯她命是从,傻了吧唧直接去向宋殊提亲。 宋殊不愿意。 一个是捧在手心的爱女,一个是天分最高的徒弟,单看都喜欢,放在一块儿越看越别扭。 唐景玉没像他那么一口否决,但也头疼,差十七岁,是不是太过悬殊了?只不过,如果真的成了,她相信女儿这一辈子都不会受半点委屈的,而且她跟宋殊将隔壁的宅子买下给小两口住,女儿岂不是跟没嫁出去一样? 被女儿游说了几日,确定女儿对朱寿是认真的,唐景玉顿时倒向了女儿。 一家四口,她们娘俩一条心,十岁的宋昱拒绝表态只闷头读书,宋殊的反对就没用了。 唐景玉捧着黄历跟女儿一起商量吉日,白天同行晚上同住,只当家里没有宋殊这个人,见了面也视若无睹。就这样,连续睡了十日书房,妻子女儿也都不搭理他,宋殊终于熬不住了,晚上将妻子抓到书房狠狠收拾了一晚,终于松口。 次年开春,皎皎欢欢喜喜地嫁给了心上人,朱寿也争气,做的灯笼越来越好,成了宋家灯铺仅次于宋殊的制灯师傅,广受赞誉。如此郎才女貌,一段起初看似不配的姻缘渐渐成了嘉定城里的佳话,另一对儿因花灯结缘的佳话。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家有押债妻》上 作者:毛毛雨 02、《家有押债妻》下 作者:毛毛雨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