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兮儿》 第一章 血祭惊魂 第一章血祭惊魂 垂髫溪野逐,黄发屋前憩,好一片市野闹集。 远眺,陡然伫立于颠的远处山峰竟鲜绿殷红,处天地间,更显峨巍峰险! 殊未知这兮岭峰中有倩女溺于暗夜十五载,“我是谁?是谁?”困斗心中挣扎不止,循环无休。 …… 天降暗幕,百家灯火催檐挂,霎时,街明若晓,盛景繁华!估摸着禁时将至,城中老者便神色匆忙地善言道:“归家!归家!速速归去!”一言罢,喧嚣闹街倒是空落不少。 照例,禁时,地微颤!百姓悄无声息待天明。 远处兮岭峰骤然似火痕起,焦焦躁躁近不得! 蓦然,那峰尖处两三道光闪,逃窜般蹿地腾升,一一破空!随即而来的是阵阵尖刺的噼啪声,袭耳入膜,似是激烈无比。再贴近人家揪个缘由,才明了那是兮岭峰上隐藏的阵法传来的声响,近日总是惊煞世人。 说起那兮岭峰上的阵法,其实也就是兮岭峰上的天邪窟一派,它暗悬于峰壁处,是江湖中已隐退十几载的风云教派。自封山隐退后,鲜少有人问津,近来不知是否消息走漏,总有江湖暗闯者欲入窟内夺其所求。还好有窟主亲自布下的护山阵法,阵法自是坚固,因而前来破阵的暗闯者总是溃败无果,更有甚者,命丧于此,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无奈,他人性命的丧逝,终也止不了一波波有目的的杀士。 愈难求之,愈能蛊惑人心趋之。 天微亮,他们终是寻迹而来了! 他们三人皆戴着狰狞的面具,着一身暗夜潜衣,手持盘螺血滴,煞是鬼域差使的模样,可惜,天地之大,无惧之的人,莫若天邪窟一派。他们虽隐身退江湖,却未应承过敛起一身戾气,杀士许是也明了其中的缘由,因而一批比一批来得凶狠。且看,若饕餮猛兽般的盘螺血滴,尖锐的闸刀飞速运转,里外交错,一脱手,便似疾箭脱弓誓要碾碎对方的头颅。而受命守阵的天邪窟守卫,持枪握剑,卯足了精神,势必阵亡人亡! 护山大阵难破,杀士彼此对眼一看,竟换起招式,叠成罗汉,唤心法,以手心血滴祭之,骤然间,双眼漆如墨,魂皆混沌难晰。一声令呵,三人魂颌冲天而出,几煞黑魄凝聚胸膛,恐有摧灰灭尘之力。 可迟迟未出招式,守卫疑惑层出,遣一人回窟唤来领卫阿青,而杀士三人宛若身体被定住一般,只剩孱弱之息从鼻孔幽浮飘出。守卫分秒不敢懈怠,恪守阵内,突然,三人黑魄升腾旋转,袭风卷沙,愈拢愈大。天邪窟领卫阿青前来,紧攥龙腾挞,心中暗自思量:“看这式心法倒也邪门。” 正当寻思之际,三人的黑魄凝聚成一团,合力,朝阵中涌来,黑魄的合力与阵法相互撞击,几道刺眼的光电喷射而出,不一会儿“哐当”一声,竟使得阵法中的阵眼受挫,开始出现碎裂的痕迹。眼看护山大阵受创激烈,领卫立即运转内力将龙腾挞抵于阵眼,用于减弱黑魄对阵法的杀伤力,但合力的余威还是将守阵的一队卫士重创,摊地不起。领卫虽功力较强胜,但持龙腾挞的手臂也不慎受伤,再难持起。 杀士只见快要成功破阵,于是黑魄回身,欲在发出招式,势必要破了阵法。尚不知阵眼受损已惊动了闭关的天邪窟窟主。 “何方狂徒,休要放肆。”一声幽音自窟内传出。杀士未曾停手,以血滴探路前行。只是,血滴祭出后仿佛朽了一般,竟只剩得残铁片片,瞬间,未等杀士晃明,从窟中弹射而出的石砾已穿射三人头颅,直取性命。 守卫出阵,两人一伍,将杀士尸体搬运至窟悬下,抛喂峰中猛兽。 只是窟主闭关,护山大阵受创难重布,只能靠领卫加大守阵兵力,提高警戒护本窟周。 窟中姬娘听闻消息,出窟查看。她着一身霓裳,满脸精致妆 容,婀娜着步子至峰前,一众守卫皆躬腰称唤:“姬娘!” “这是第几回了?”姬娘轻启薄唇,语气娇缓,却不失关切。 “禀姬娘,这几日攻阵的算算,到今日已有七回了。”守卫领士 阿青忍着伤势喏喏地应答着。 姬娘稍顿片刻,继而问之:“可有何异常?” “禀姬娘,此次杀士,以血祭心法攻阵,着实重创了护山大阵, 不过,终也难逃窟主弹指间……” “血祭?”姬娘一听这两字,心底猛地一阵惊愕,脸上容颜也褪 色几分。稍待平静,姬娘差人领路,起身前往窟悬抛尸处。 可惜,常人只道兮岭峰景色怡人,人间天境,却不知峰中异兽比寻常百兽更是凶残百倍,才一会儿功夫,三人尸身遍处是撕咬残缺的惨状,血肉模糊,白骨袒露,腹中肠脏外翻,残存无几,随行的几个年轻守卫目睹后,恶心之感在胸中翻江倒海,终无法自制而呕吐不止。 姬娘无惧,以丝绢稍叠捂鼻,近身察看三人来路,鼓捣了一阵,终于在一块残肢上发现了一个细小暗红点,姬娘似乎已看出些端倪,转而,便无下话直回窟内。 急急回窟室的姬娘,忐忑难安,心中暗想“难道是他?但无实 凭据能加以判定,窟主今又闭关未出,实难定论。如今阵法受损,想必寻来的人会更多,且多年前少主因自己而负气离窟外游,至今未知身在何方。若要护天邪一教无恙,如今只能靠自己守护,不敢离开,也幸得窟主的心神谙知窟外动静,倒也觉得安生。”如此一来,她的心也宽慰不少,便择榻侧卧,闭目养息,窟室内的布景艳丽华贵,更添姬娘的美艳。 话说,这姬娘虽是十几年前天邪窟窟主仇邢天迎娶的姬妾,但作为窟内目前唯一的女主,在窟中的各方待遇是再好不过的。至于这姬娘的具体身份窟内却无人详解,除了窟主恐怕无人知道她的具体姓名,但这些年头她将窟内的各项事宜倒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就无人热心于她的具体来历,只知姬娘十几年前身受重伤,如今落下一身孱弱,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运功动武,因而窟主更是待她仔细。 姬娘自是受恩许多,心有所感,至于守窟一事,未尝负天邪窟一丝一毫。 而江湖人贪嗔之士闻风三名杀士惨败,却也再不敢贸然来犯。 兮岭峰暂得归宁。 这天晌午,天微燥,兮岭峰上安静得出奇,一股凝重之气仿佛笼着整座山岭。 “恭请窟主出关!”天邪窟上下一众人皆低头,右手握拳屈臂横于胸前,半晌过后,洞门并未开启,众人不解,仍持着恭迎的姿势,再次齐声:“恭请窟主出关!”依旧没有丝毫声响,此时窟主的领卫阿青心有所疑,示意守卫请来姬娘,打开窟主闭关的玄铁门。 玄铁门一开,只见窟主双眼紧闭,身倒伏于地,嘴角血迹未干,姬娘等见状,立即将其扶回窟室。 望着眼前对自己甚是照顾的窟主如今旧疾复发躺于榻上,姬娘心中明白,肯定是闭关时,强行运息行转导致气息絮乱引发旧疾,幸得发现及时,若是稍晚些,恐怕不单是受些内伤那么简单了。姬娘不禁垂泪疼惜。 几日不分昼夜地服侍,窟主伤势好转,只待苏醒。 这天,一如常例,姬娘端着汤药进窟室,却发现榻上只剩薄衾凌乱着。姬娘紧张,唤来贴心侍俾寻遍窟内,也不见窟主的身影。姬娘凝神一想,命众人留于窟内,自己朝着兮岭峰最顶处的神铎渊而去。 神铎渊,处于兮岭峰峰顶,四面奇花异卉环合着,渊中潭水,长年累月汲取日月氤氲,虽是精华之所,却实为天邪窟教派的禁地。窟中上下,除窟主、姬娘外,入者即斩,无当他论。以至于到如今,渊中有何,也无外人知晓。 约几刻钟时间姬娘入渊。 果不其然,窟主于此。 姬娘轻踏步子,怕扰了窟主仇邢天的思绪,只是静立在他的背后凝神望之而不语,不觉间双眸盈湿泪花,怕其顺颊下滑令窟主担忧,姬娘赶紧敛住愁肠,抹干泪痕。 缄默地站了半晌,窟主仇邢天终于开口道:“这天终是要来了,这世事的安然确实短得令人留恋。”说罢,转身朝姬娘靠近,脸上的忧容不散,紧咬眉头。稍会儿,几伐步子的距离已缩至跟前,窟主仇邢天轻柔地搭起姬娘的左手,捂于拳中,轻叹一口气,道曰:“昊儿也同托你费心了。”语中柔肠似是道别多于嘱咐。 姬娘明白,自己是猜对了,双眼已禁不住簌簌泪落。 未等姬娘开口,窟主仇邢天从怀中取出一颗红珠吊坠,耀耀如焰。“此血珠是昊儿母亲生前尤其珍贵的物品,能够养息,你且将它收好,来日总有用处。”交代完毕后,窟主仇邢天轻拭姬娘的泪,含情脉脉地再凝视一眼,便独自匆匆扬袖回至窟中。 姬娘的心如刀绞,过去大家隐匿于心的那份痛,渐上心头。而十五年前的一幕不久就要在这绝美的兮岭峰上再次发生。 此时,只剩空杵着凝望渊池中央:“兮儿……” 第二章 初醒 第二章初醒 苍穹朝暮,幻化万千。峰如既往,人却不如昔。十五年的宁静隐归趋于尽头,即临的血雨腥风冲淡了天邪窟中所有人的这份奢侈憧憬。 晨至,兮岭峰下热闹非常,而兮岭峰上却分外紧张。峰上的飞禽走兽躁动不安,嘶号之声凄神寒骨,宛若要使劲打破神铎渊的静谧一般,令人不解。 是祸难逃过,静谧中,突然一声巨响,护山大阵消散,守卫们高昂急促的呼喊声响彻窟中:“有闯入者!有闯入者!……”只见一人着装怪异,旋身伸掌,疾速袭来,便将一守卫心脏剜出并高举于顶,那烙着疤迹的脸上,止不住的凶狠劲儿,顺着嘴角露出不屑的讥笑;而另一人则身盖黑色斗篷,露半张面孔,自若地踏着步子逼近窟中。 强敌来犯,领卫阿青凛然应战,厉声呵道:“来者何人?胆敢擅自闯窟!”见来人并不应答,率性从腰间挥起龙腾挞,直甩二人,来人并不闪躲,刀疤者更是直接还击。几招下来,守卫阿青便落于下风。慢慢地,愈难招架。 稍不留意,胸膛竟被黑色斗篷的神秘者击中,遭内力冲击的身体不受控般弹出几米外,口中鲜血不断溢出,可倔强的他,怎愿轻易认输,艰难地张手撑地,再将右脚竭尽力屈膝在地,这才颤巍巍地将身子直起。也许是厌烦了纠缠,着装奇异的“刀疤者”凝聚心神之力,手心上骤然聚成一股内息之气,猛地瞬间,朝守卫阿青击去。 说是迟那是快,窟主即时现身挡于守卫阿青前,淡然地伸出双掌,比划着太极虚阵法,以柔力将对方的猛烈内息之气旋于手心,再以刚烈之力推出,正面还击对方。速度之快,时间之短,以至于对方并未能想出应对的招式,身体就直接被窟主仇邢天的内力震退,幸得被黑色斗篷的神秘者从背后稳住。虽说如此,但“刀疤者”胸口的疼痛也仍如烈火灼烧般难熬,只能以手捂之,强撑着。 “仇刑天,你可总算出来了”,说罢,神秘者便慢悠悠地将黑色斗篷的帽檐摘下,“这么多年苟存于世也是难为你们天邪窟了。” 窟主仇邢天淡然处之,冷漠不语。 “果然,崟煞殿的人来了!”赶至窟内偏侧的姬娘在对方掀下斗篷之时便一眼认出他们二人,一曰“地鬼”,一曰“天煞”,皆是崟煞殿殿主的左膀右臂。两人曾在十五年前就与窟主交过手,自然彼此间不必假客套。 正当姬娘双拳紧握,继续侧观静变时,刀疤者“地鬼”忍不住性子,对着窟主直吼着:“废话不多说,立刻把东西交出来!老子让你们死得痛快些!”而在旁的“天煞”也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儿。 窟主心中暗自生疑:“就凭这二小人,今日胆敢口出狂言,势必有诈!”待要更仔细分析其中缘由时,两人已合力上前近身对打窟主,招式虽凶狠,几招下来却有纠缠不休的嫌疑。姬娘见状,率天邪窟众守卫,同窟主一起英勇对抗,丝毫不惧。那二人不得不先将这帮守卫一一厮杀,借由此间隙,窟主幡然醒悟:“不好!调虎离山!”正欲抽身离开,“天煞”急唤来一批黑衣杀士,鉴于护山大阵被破,窟主知道若是他离开,大家必死无疑,于是,冲着姬娘大喊一声:“快去!” 姬娘应声,却踌躇不前:“窟主,那您怎么办?”。窟主厉声大呵:“快走!”并将领卫阿青,拽出对战,“保护好姬娘!走!”忠心耿耿的阿青虽心中不舍,终也将姬娘紧紧抓住,杀出血路,直赶神铎渊,尽管以轻功趋步,身后数名杀士仍是穷追不舍。 好不容易甩开一段距离,来到神铎渊外十米处的草丛中,窥探动静,只见渊外满是嗜血凶残的杀士手持利刃,他们正绞尽脑汁要打开神铎渊的洞门,顿时,神铎渊处的清净被一扰而空。慌急之下,姬娘无暇多虑,径直要血拼,幸得在剑出鞘的一刻,被领卫阿青止住,劝说一番敌强我弱之理后,才勉强镇静下来,寻得一方计策,与领卫阿青耳语如此。 那一心寻功急切的杀士,依旧在争相设法,聒噪一片,此时,悠悠飘来一阵笛声,愈来愈近,闻声起,杀士渐静,但不明究竟,寻音探去,只见姬娘手持玉笛,对嘴吹曲,曲调时而悠缓,时而急促激烈,杀士不明所以,手握兵器,静待姬娘近前,欲杀之。 突然地微颤,声四起,似啸似吼,难以辨清,只知声越近,地颤得越猛。杀士杀心起,挥刀朝着姬娘砍去,刀刚提到半空,便口吐鲜血,身子被劈裂,原是领卫阿青趁着姬娘吹笛吸引杀士的注意力时,绕后偷袭,杀死多名杀士。那倒下的一具具鲜血肉身的腥味,迅速地将峰中凶兽引到神铎渊。 本来,一向清净圣洁的神铎渊鲜少人至,那些嗜血食肉的峰中猛兽自然是毫无兴趣,今日,姬娘以幻音迷神,牵引方向,加上领卫阿青故意砍杀杀士,令血迹满地,那些猛兽闻到气味,立即狂躁追来。 只见它们身形庞大,各不相同,有的口悬獠牙利齿;有的头顶锐角,四肢健壮,爪锋尖利;有的似虎如狼,长相怪异,双眼红煞……不过,它们的特性却始终如一,异样凶猛,撕、咬、吞自是不在话下。 好时机出现,姬娘和守卫阿青隐进神铎渊洞中。 初至神铎渊,领卫阿青惊叹不已,没想到天邪窟的禁地竟是如此美丽的一方去处。石壁环合,袅袅云烟轻浮,几株唤不出名字的花卉,曳曳生姿。只是当下情况紧急,整处神铎渊的美景是顾不上欣赏的,只能随着姬娘往里走。 越往里,洞内光线越暗淡,几近看不清时,只是稍稍拐了个壁角,一方光亮便自兮岭峰顶倾泻而下,月色皎洁,拢一处,照于洞中渊池,盎然生辉。而渊内泉涌,清冽无比。 姬娘双指相合,双眸微闭,口中呢喃几句,接着双手旋成十字,睁开眼,口道:“现!”手亦顺势往前一挥。只见渊池中幻虚阵弱去,一方冰床缓显,隐约有人躺于上方。姬娘双手继而收势并嘴中呢喃:“回”,那冰床中的人便离榻悬空移至姬娘前。 守卫阿青惊愣,眼前的人一袭白衣,出落美丽,肌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头垂直长发,虽双眼紧闭,却宛若梦中仙女,神秘迷人。但暗藏于此处,窟主和姬娘又如此紧张,不知是何关联? 带着不解,刚要发问,姬娘便轻抚少女的脸庞,眼中垂泪,向领卫阿青说道:“这孩子命途多舛,且有伤在身,十五年来封眠于此,一来,受神铎渊渊水及日月精华褪散戾气,养息留神;二来,隐退江湖,保性命。”随即,姬娘转身临对着守卫阿青,双膝跪地,阿青见状,慌忙近身欲扶起姬娘,无奈姬娘坚决不愿起身,并声带哭腔道:“今日,来者不善,天邪窟恐难身而退,姬娘在此叩谢,希望你能把兮儿当成妹妹,带着她离开这里,免遭毒手。” 长年隐匿,从未提及,领卫阿青心中自是明白其中必有难言之隐,但内心备受煎熬:“这姑娘该如何唤醒,确乎头疼,再者也不能确保护她周,而且刚舍下窟主,今又要舍下姬娘,实在是无义!不忠!”因而面露艰难。 姬娘知道领卫阿青的顾虑,“今日,我与窟主愿共赴生死,这孩子生,便是我们的希望,若她死,那就白白牺牲这十几年来为她牺牲的人了。”也不等领卫阿青开口应答,姬娘便抽出匕首,朝手腕处割出血口,将鲜血喂于幻兮儿的口中,并运功将自己身上的功力传至给她,顿时内力的能与鲜血的精息盈满幻兮儿的周身,蓦然,红晕染上脸颊,姬娘轻唤一声:“兮儿!” 稍得精息的幻兮儿,似于暗夜中得一牵引,欲挣扎脱离暗夜的噬没,久做纠缠,终于缓缓睁开双眼,望着眼前为自己损耗大量功力并且取血唤醒自己的姬娘,幻兮儿急切地捂住姬娘的手腕出血处,紧张的呼喊着:“芳姨,芳姨,您怎么这么傻,怎么办?怎么办?”姬娘手腕处血管破裂,大量鲜血直流,幻兮儿情急下,扯下自己的衣裳捂住,顿时,鲜红的血迹吞噬了扯下的衣裳。 洞外,阵阵激烈的声响开始响彻于耳。姬娘轻抚幻兮儿的脸颊,用尽孱弱之息说:“兮儿,这十几年来着实委屈你了,芳姨累了,今后的路无法陪伴你左右,只是江湖险恶,切莫大意。”大限将至,难言分别,姬娘将手中玉笛递与她,“你自善乐,芳姨的玉笛你且随身带上,尚能护你周,权当芳姨仍与你相依罢。”幻兮儿怎愿接受,连连猛猛地摇头拒绝,姬娘易加虚弱,颤抖着手从衣兜中拿出窟主先前给的红珠吊坠,嘱咐道:“带着它去寻找你的昊哥哥。现在跟着阿青哥哥快走,不要让我死得不瞑目!” 生离死别之下,幻兮儿仍是不愿起身,姬娘示意领卫阿青强制将其带走,并用自己最后一口气,耗尽所有功力,震开洞内石壁处暗藏的一个机关,石壁一开,领卫阿青,立即将幻兮儿紧抓出渊内,初出渊外,光线强烈,幻兮儿眼睛被光线刺激到,流出鲜血,不得已紧闭双眼,只听得身后是崟煞殿的杀士破开神铎渊的响声,血泪沿着她的眼角再次滑下。 姬娘亦垂泪回眸,至此永别。 第三章 求生 连续几个时辰的喧嚣之后,最终还是归于表面的平静,也许这是稍憩之后还有狂风暴雨的前奏。 悲痛中的幻兮儿潜身于一处崖穴中,回忆空白,独芳姨的宠溺历历在目。愤恨席卷心头,不免自怨自己的无能,恨苏醒无用,脑中愁绪愈演愈烈:天邪窟,灭了;神铎渊,毁了;养育自己的姬娘,死了;天邪窟窟主,不知所踪。而今后,自己也将孤苦伶仃,漂泊于江湖,不禁潸然泪下。 领卫阿青急忙说道:“兮儿妹妹,哭不得,这样只会更伤双眼,这笔血仇来日必报!” 本无任何精神劲儿的幻兮儿听到报仇二字,恍惚回了神,咬咬牙关,拽下衣袖一角,绑住双眼,停止哭泣。 仰天望地,决然起誓:“天地为上,我,幻兮儿今日起誓,他日定当报仇雪恨,如若不然,不得善终。” 这时,林中百鸟杂乱离巢远飞,守卫阿青立刻耳贴地面,只觉不妙,扶着幻兮儿趋步往崖穴中一处较隐秘处藏身,并嘱咐到:“不管听到何声响,切不可出来,若两个时辰后我未回,你便下山,往南方向,寻少主。” “阿青哥哥,小心。”幻兮儿无可奈何,只能乖乖藏匿着。 顷刻之间,崖穴附近就传来打斗声,俄而激烈,似风云涌动,电掣雷鸣,俄而丝响无,静得忧心。如此反复的声起声没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便然无声,乖乖藏匿着的幻兮儿虽是满心好奇与担忧,但始终不敢有所动静,直待烈日西下,薄薄霞光透过遮眼的纱裳,模模糊糊地映入她的眼睑,幻兮儿知道,阿青哥哥恐怕是凶多吉少。 一天胆战心惊。当下,该何去何从? 最终。她从身旁摸索一根藤木,将它稍折齐整作为拐杖,起身,决定先下山再另做打算。 但杀士人多势众,况且今天只灭了门,要的宝物还未得手,自然不会放松警惕,至于幻兮儿,未谙人心,自是不懂杀士们的凶狠。等她踉踉跄跄行至崖穴前时,便有四五个杀士闯进来,横刀对着她:“何人?要去哪里?” 顿时一脸惊愕,竟不知答复什么好,杀士发怒:“绑回去!” 可她知道若真的被绑回去,自己的身份要是败露,则必死无疑,于是强制令自己稍作冷静,强装淡定对曰:“大人,饶命,我本是这兮岭峰中的天邪窟的婢女,因身体有恙,被弃于此。不信,各位大人,可以看看。”说罢,指着自己早已被鲜血沾满的遮眼的纱裳,杀士仔细一番打量,面前的女子,衣裳简约且多处残损,脸色苍白,眼流鲜血,确乎是一幅生病的模样,“得了什么病?”杀士冷冷问道。 “阴黄麻风症,如今快要七窍流血而亡了”一听是传染病,杀士立即向后倒退几步,“求各位大人行行好,救救我。”幻兮儿佯装可怜,欲靠近杀士,却被杀士呵住脚步。生怕被感染,那几个杀士不再开口言说其他,立即离开这个崖穴。 然而另一头,“天煞”和“地鬼”在窟内掘地三尺无所获,冲至神铎渊,也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罢了,急躁的“地鬼”决定撤人,不过,眼尖的“天煞”却在尸体的手腕处发现了一块沾满鲜血的衣角,立刻下令:“封山,搜人!” 消息迅走,幻兮儿刚逃一劫,却又要身陷另一祸。 之前寻得她的杀士知道自己受骗便折回崖穴,但已不见她的身影,其他杀士接到命令也前来支援,进行封山搜人。 眼伤未痊愈,步履便艰难无比。虽然已尽力逃跑,但终究被发现了踪迹,幻兮儿无可奈何,被逼,追至崖顶。 崖峰风大略寒,空旷无物,只有突兀的大石块参差不一。 “天煞”和“地鬼”望着眼前这个凌乱模样的女子身着的衣物恰与碎衣角相吻合,心中有疑,遂先命人将她押来搜身,幻兮儿不知如何是好,杀士步步逼近,她只好小心后退,可是眼睁睁看着就要退到悬崖边上了,突然“天煞”开口说:“小姑娘,别挣扎了,这悬崖高耸入云,底下更是有急湍暗流,若摔下,定当粉身碎骨。” 同来的“地鬼”无太多耐心,一个腾身便跃到幻兮儿身旁,将她衣角拽起,欲推给近前的两个杀士,可惜,幻兮儿不愿就此屈服,面朝“地鬼”,直接往他的手上咬了一大口,“地鬼”惊叫一声,以脚踹开幻兮儿。不料用力太猛,幻兮儿仰身悬空,落入崖底,杀士俯身一看,只见浮云悬空,并无其他。 “地鬼”不由得心生怨念,叨了起来:“费这烂工夫,啥都没捞到,还不撤?”众杀士便随“地鬼”回去复命,“天煞”无趣,也跟着回去了。 一路策马扬尘,片刻不敢停歇,直奔巫焰山的崟煞殿。 值得一提的是那巫焰山有别于兮岭峰的明艳美丽,相反多阴森潮湿,漫山的毒花蛊虫,本就人迹罕至,近来又无故多白骨乱置山头各处,以至于巫焰山附近的百姓也举家搬迁,重择栖身处。如今,只有崟煞殿独占整座山头罢了。 果然,人与群分,物以类聚。与巫焰山中的山景极其匹配的是崟煞殿内的设置。那巨大的石墩排于两侧,杀士分立两旁,墩上镌刻着蛇腾鬼怪,在烛火映照下盈满红光,更添凶煞。殿堂中心设环形小石台,石台上方是崟煞殿殿主用噬骨锁链紧扣住的一个菱形器物,巴掌大小,中嵌红色血魂石,名曰“夺魂令”。 江湖传闻以“灵归血止,噬魄追魂”这八字代称“夺魂令”的惊天威力。而石台往前便是崟煞殿主葛天亦云的宝座,黑龙藤长椅威风凛凛。 这气势连“天煞”和“地鬼”二人都不足相比,只见他们敛声跪地,低头抱拳,禀尽在兮岭峰的一切,殿主葛天亦云闭目侧躺于黑龙椅上,当听手下说道在天邪窟未寻到宝物甚至放走身份不明的姑娘时,葛天亦云双眼猛地一睁,面露杀气,随即运气挥袖扬掌,竟给了二人胸前各一掌,二人强忍疼痛,仍抱拳说:“请殿主息怒,我二人办事不利,请殿主重罚!” 殿主起身端坐,静默一阵,随即命二人:“罢了,此事我自有安排。”二人领命,退下各司其职。 然而,跃下崖底的幻兮儿虽侥幸逃脱那群杀士,却因重力坠入崖下的九江急湍暗流中,迅猛的湍流左右夹击她,一会儿撞击暗石黑礁,一会儿江水淹呛,她身上的伤口不断溢出血来,融入江流,冲散开来。刚开始还能挣扎些许,但随着在水中时间一长,幻兮儿渐失知觉,任凭天命。 剧烈的疼痛感模糊她的意识,隐约中听得耳边声声呼唤:“轩儿,快逃!快逃!” 亏得在生死悬于一线之时,脖上的红珠吊坠,声息相冉,引得江中游鱼聚拢而来,浮于幻兮儿的背下,将其拖浮到水流速较缓的浅水区域,很快,幻兮儿便被江浪冲至滩前。恰好这一幕被兮岭峰下拾柴火的老者看到,立刻抛下柴火,上前察看幻兮儿的状况:“姑娘,姑娘,快醒醒……”半晌之后,幻兮儿才模模糊糊地知道有人在身旁,便紧紧地抓着他的粗布衣,弱弱地说了一声“救我”后又陷入昏迷。 待醒来时,双眼已无碍,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然躺在一间装扮得姹紫嫣红的香阁中,房外是各种嘈杂的声响,有男人的喝酒划拳声,也有女子娇柔的劝酒声,更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突然,一阵特浓的胭脂味越来越近,直至推门进来,坐于幻兮儿的床旁,这人体态丰腴,浓妆艳抹,穿着妖娆,见幻兮儿已醒,便一脸笑地亲昵道:“姑娘,你可醒啦,你都昏睡两天两夜啦”。” “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幻兮儿细问道。 这一问倒把对方逗乐:“姑娘,你可真逗,妈妈我营这谋生半生,还是第一次有人不知这是什么地方。” 幻兮儿再次诚恳问道:“请您告知。” 翠妈妈耐心地答道:“这是古凡城中的醉花楼,是走投无路的姑娘们卖身谋生的地方。你可以随大家一样叫我翠妈妈。”仍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样子。 因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一处地方,幻兮儿只有满脸疑惑。 翠妈妈继续问道:“姑娘,是何姓名呢?” 幻兮儿正欲开口,突然想到耳畔回响的“轩儿”,自己竟也陷入糊涂,究竟是何姓名并不敢确定,只知道芳姨从小唤自己“兮儿”罢了,迟疑片刻,微笑着告知翠妈妈:“幻兮儿。” “嗯,模样好看,名字也好听。”翠妈妈连连赞扬,并说道:“如果你暂无去处,又不嫌弃我这世俗之地,倒也可以安心留下。”边说边走到衣橱,取出其中一件粉色霓裳和一方丝绢:“来吧,穿上衣裳,带你认识一下众姐妹。” 于是帮幻兮儿换上新衣,并用丝绢蒙住半脸,提醒道:“老奴人把救你时的情景跟我提过了,我知道你并非平常百姓,但这里人情复杂,你若想安身自好,就千万不要以貌示人。”幻兮儿连连点头应允,心中也分外感激身旁的这位翠妈妈。 醉花楼中的姑娘们见有妹妹来,都极其热情,嘘寒问暖。当得知幻兮儿想寻人,但不知姓名时,便心想一法,让她在楼中抚琴卖艺,噪大声名,借以探寻些相关的消息。 自此,幻兮儿渐登台演奏,琴声悠悠,沁人心脾,不久后,琴师“幻兮儿”在醉花楼也开始占有一席之位。而“轩儿”这个称唤只好暂隐心头,来日再解。 第四章 别样佳人 灯红酒绿,朝朝醉人心。可愁肠难解,笑颜难舒,日子恍惚中度着,扶栏而望,雨幕垂落尤怜人。 伸手迎上屋檐角滑落的雨珠,串串冰凉的雨珠俏皮地滴入手心,戏耍一周便荡开小小水波,朝四周溅开,似乎过于好玩,雨越下越欢,溅落的雨珠豆粒般,稍稍溅湿幻兮儿的衣袖,更有甚者竟朝她另一手上紧攥着的玉笛漾去雨滴。 “这雨滴落得惹人,可惜,少了会心的欢乐。”幻兮儿只觉得悲伤,“不知兮岭峰上是何模样了……” 竟呆望着雨愣愣地出神。 愁绪再次深陷,幻兮儿丝毫未能发觉自己那忧容满面的样子透着面纱竟楚楚动人,令刚从阁楼客房中出来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春心动荡,一个箭步,心急火燎地要将幻兮儿揽入怀中。 “你干什么?放手!快放手!”幻兮儿抗拒不从,一阵推搡之下,玉笛不慎脱手,掉下楼。这一落,倒把幻兮儿惹怒,她使劲身力气,将这醉汉推倒在地,然后手扶楼阁的护栏往下探出头,看到玉笛正落在了醉花楼大门正对着的街道上。 寻着玉笛的落处便径直跑下楼,没有丝毫犹豫,也不顾楼外雨声沥沥,一股劲儿地冲进雨帘,俯身拾起玉笛。一阵仔细端详,发现玉笛的笛身无碍,才如心头落下大石,长缓一口气,但看着笛尾的吊穗已被雨水淋透,不再飘逸,顿生心疼之感,赶紧双手紧握,将玉笛揽入怀中。 大雨模糊视线,当幻兮儿欲起身时,从南边传来了阵阵急促的策马声,幻兮儿转头一看,那疾驰而来的马速度奇快,一瞬间,受到惊吓的幻兮儿只能呆愣在原地,在马蹄快踩踏过她时,不觉惊叫一声,幸得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驾御马匹的人及时勒住马鞍,才勉强调转马头,定住前蹄。只是在马蹄高仰时,还是不慎将幻兮儿踢倒在地,玉笛再次从手中滑落滚至后方马车的马蹄旁。瘫倒在地的幻兮儿磕破了手肘,可她顾不得伤势如何,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抚着手肘疼痛处,追至马蹄下,蹲下身子伸手正要去捡。 御马的人见状,正想发作一通,但刚才马儿受惊,整路的人马被迫停止前行,车内男子打开马车前的帘子,刚好碰见掉落地上的青翠的玉笛,心中惊颤,再看仔细,格外紧张玉笛的姑娘浑身湿漉漉,手肘处的衣裳也磨破一角,想必被马匹撞倒的那一下摔得够疼。 “莫飞,什么事?”车内男子询问道。 原来御马的人名曰莫飞,是车内男子的亲信。听到问话,莫飞便快幻兮儿一步,纵身一翻,跃至笛落处,将玉笛捡起,紧接着徒步至车前,递上玉笛,禀明情况。眼见玉笛莫明被捡,幻兮儿慌忙跟上,半抬着头,瞅见车上的人着装齐整,衣料上等,生怕车上的人不愿归还,幻兮儿急忙地乞求车内的人将玉笛归还。 “大人,是小女鲁莽,惊了您的驾,请您宽谅。”语气急切却不失诚恳。 车上男子仔细端倪这裴翠篆制的笛上凤舞龙翔,心中若有所思:“是它。” 幻兮儿见对方无回应,稍稍抬头窥看,那精致面具挡下他的面容,但依据额下菱角判断,大概可以知道对方肯定是个面庞俊朗的青年男子,身材健壮,比例匀称,可他那瞅着玉笛不肯离去的眼,倒是揪得幻兮儿心慌,“大人,此笛是小女珍惜之物,望大人归还,好速速赶路,不耽行程。” “催啥呀!你这姑娘,我家少爷愿意多看笛子几眼,那是你的福气,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啊!”在旁静候的莫飞听得不情愿,对着幻兮儿呛起话来。 可惜,幻兮儿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势利小人,她依旧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果刚才小女子的话有得罪之处,望大人海涵,但此笛是小女的私人之物,不问自取皆为盗,还是恳求大人归还!” 车上男子似乎并不为所动,把玩着玉笛心中暗自思量却不言语。 “你还有完没完了,区区个破笛子,我家主人多得是,还需要偷你的吗?”莫飞一脸不屑。 幻兮儿怎可罢休,还欲与其争辩时,撑伞而出的翠妈妈赶紧来救场,“各位官人,这孩子年纪还小,不懂事理,这样吧,您看这样好不,请各位官人,先到我这醉花楼中稍坐片刻,等雨小点儿再赶路,权当是给各位官人赔不是了。” “你不早说,赶紧走着。”翠妈妈的这一提议顿时让莫飞的兴致大起,“少爷,雨太大了,让兄弟们先歇歇脚吧。” 车上的男子,只是冷漠地道一句“嗯”,便从马车上下来。众人也跟着下马,随男子进入醉花楼。 翠妈妈将他们引到楼中最好方位的一处座位,其他人各自散坐在周围,“好酒好菜伺候着。”翠妈妈一声召唤,楼中伙计立刻端菜送酒,好不勤快。 玉笛未讨回,立在一旁湿漉漉的幻兮儿心有不甘,翠妈妈见着,嗔怪着:“你这傻丫头,还不先去换身干衣裳,等下病了怎么办?走走走,同妈妈上楼去。” 进入楼阁,翠妈妈唤人添热水,催促着幻兮儿赶紧去泡澡,去去湿气,幻兮儿知道翠妈妈心里担心,就不再执拗,乖乖在浴桶中泡澡。静下心来后的幻兮儿此时觉得头有点儿晕沉,便闭上双眼,头稍稍倾斜,靠在桶檐。翠妈妈在旁轻上膏药,尤为怜惜。 突然,楼下一阵“砰”的巨响,把幻兮儿惊醒,紧接着是房门外急促的敲门声,“翠妈妈,翠妈妈,不好了,快开门!快开门呀!” 翠妈妈应声:“哎呦,咋啦,慌成这样?”门一开,院中的两个姐妹抓着翠妈妈的衣袖,“郭家少爷来了,非得要柳儿侍寝,可柳儿不日就要从良嫁人啊,只能姐妹们去替她,可结果都被那郭家少爷扇了巴掌,这可怎么办啊?” “我先看个究竟!”翠妈妈从楼上往下一看,这郭家少爷居然摔桌摔椅,几个伙计怎么劝都劝不了。除了刚入门的那队人马安然自若,其他客人都等着看热闹。 幻兮儿听到这儿,顺手裹了个绸子,急唤翠妈妈进屋来商量法子。楼下吼声越来越大,一番简单商议后,翠妈妈先出阁楼,下去安抚郭家少爷。 “哎呦,郭家少爷,您别动怒啊,咱醉花楼是爷们取乐的地儿,您咋生起气来了呢?” 郭家少爷气头正旺,怒吼着:“别他娘的废话,赶紧把柳儿给我叫出来!” 这翠妈妈也是历过风雨的人,自然不会被唬到,笑嘻嘻地对着他:“郭家少爷,咱醉花楼多得是比柳儿好的姑娘,您先稍安勿躁,妈妈呀,给少爷您准备了好看头。” 郭家少爷瞧见翠妈妈一脸得意的样儿,半信半疑地坐下,翠妈妈打了个响指,丝竹乐奏起,楼上妆扮得妖娆美丽的姑娘们便婀娜着步子,手舞蒲扇,依着顺序,下到楼中央的台子,踮脚、扭臀、挥臂……霓裳舞随着乐声妩媚开场!台下男客们陶醉其中,郭家少爷更是如此。楼上幻兮儿瞧准时机,趁着这空儿,偷偷溜到柳儿房间,帮着她从楼下后门出逃。 霓裳舞轻佻妖艳,莫飞顿感失措,要知道他家少爷最讨厌的就是女子轻薄,楼外大雨骤大难行,偷瞟一眼,少爷脸上已露出万般厌恶的神情,恐再迟会儿,必将迁怒于他,于是壮着胆子,弱弱地问道:“少爷,要不我们先上楼休息会儿。”年轻男子起身,上楼。 “亏得今天主子通理,不然我就惨了。”莫飞暗自庆幸。 刚上楼阁,恰巧碰到幻兮儿慌慌张张地从另一方向过来。眼尖的幻兮儿刚好也看到了他们,立刻喊住他们,小跑过来,待喘几口气,说道:“这位大人,您看,好酒好菜都给您伺候周了,能否将玉笛先还给小女?” “周?”年轻男子终于开口,“好酒好菜是酒楼伺候的事,你们醉花楼伺候的可不是这档子事。” 说得好像在理,幻兮儿竟无话对答,只能干巴巴地急问到:“那你想怎么样?” “怎样?你随我进屋不就知道了。”单纯的莫飞瞬间瞪大双眼,平日不近女色的少爷居然一改往常,在旁的幻兮儿听罢怒瞪了一眼,心想:“什么?穿戴那么齐整,只不过是个衣冠禽兽!”瞬间对这年轻男子的印象大打折扣。而年轻男子冷峻得一句繁琐话也没有,直接推门进房。 “还不进来?看来这玉笛也没有真的很在乎吧!”年轻男子抛出一句戏谑的话来。 幻兮儿知道对方正用激将法刺激她,可是玉笛要紧,在门外徘徊片刻,最后咬咬牙,也走进房中。 见幻兮儿进房,年轻男子冷笑一声,高傲地朝幻兮儿走来,挨着她的耳朵,说:“脱吧。” “什么?”幻兮儿一脸诧异,随即给了年轻男子一个响亮的耳光。便甩门出去,在门外听到动静的莫飞立刻跑进屋来,见到少爷被扇了个巴掌,惊愕地张开了嘴巴,忍不住揉揉眼,狠狠地捏自己一把来确认真假。而对于幻兮儿的反应倒也是年轻男子意料之外的事,脸上火辣辣的巴掌自小时候被父亲扇过一回就没再被扇过。 “少爷,要抓来吗?”莫飞确定少爷被扇后,怔怔地问道。 年轻男子挥手示意不用,然后走出楼阁,临栏观之。 第五章入馆之喜 第五章入馆之喜 霓裳曲未终,郭家奴仆近耳传话,郭家少爷一听,当即掀桌喊停,翠妈妈知道,柳儿出逃的事儿已经败露了,刚想上前解释,不料郭家少爷直接往翠妈妈脸上狠命地扇去,翠妈妈一时没站稳,直接撞到了掀翻的桌角,额头擦破了皮。 醉花楼的姐妹们都被吓破了胆,畏畏缩缩不敢出一言。 刚从楼上下来的幻兮儿看到这一幕,飞快地跑过去,扶起翠妈妈,可郭家少爷仍不罢休,还想伸手打人,刚好扬手的那刻,被幻兮儿挡下,“你算什么东西,胆敢拦我?”郭家少爷愤愤地吼道。 幻兮儿然不怕,“回大人,我确实不算东西,不过大人您既然知道还问,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郭家少爷不顺气:“呵!好个嘴刁的臭丫头,信不信我砸了你们醉花楼?” 幻兮儿连连点头:“信,不过我更信,普天之下还是有王法的,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更何况您的身份与天子想比,差得也太远了吧。” 提及身份,郭家少爷少了几分底气:“本少爷自是不敢与当朝太子相提并论,但本少爷的尊贵恐怕也是你们这群身份卑微的妓女们不能提的吧。” 幻兮儿一听,嘴角微搐:“那我倒想请教一下,郭府上那位当家老太太,怎么就能对您呼来唤去的?” 郭府当家老太太年轻时曾也是这古凡城中当红的女妓,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见往事被重提,并且围观的看客们各自议论开,郭家少爷怒气不打一处来:“行,嘴上功夫了得,既然你们让柳儿跑了,今天,爷就拿你顶替。”随即示意几个奴仆要上前将幻兮儿强抓到房间。 翠妈妈见势不妙,哀求着:“郭家少爷,这孩子只卖艺不卖身,您就饶了她吧”可奴仆们并不停下脚步,翠妈妈想阻挡,却被推到一边。 士可杀不可辱,幻兮儿直接从头上发髻处拔下发簪,对准自己脖子的血脉处:“别过来,再过来,死给你们看。” 郭家少爷无所谓地旋动扳指,说:“那你就试试啊。” 眼看郭家奴仆就要上前了,幻兮儿毫不手软地将发簪用力地抵住脖子,一瞬间血丝开始漫开,这一切,楼上的年轻男子都看在眼里,正义感十足的莫飞按捺不住,说道:“少爷,救一下吧。” 年轻男子仍旧淡定,不出一语。 “小女子的命轻如草芥,只是过几日郭家老太太八十大寿,恐怕她亲自邀请的乐师就没有人能去了,不知这一项罪,郭家少爷您担得起吗?”幻兮儿强撑身体说道。 这句话一出,倒真是让郭家少爷收敛不少,而楼上的年轻男子听到受邀郭家,伸手示意让莫飞下去帮忙,并提醒道:“别动武。” 郭家少爷处境尴尬,为了让自己下得了台面,直接对着翠妈妈发话:“也罢!也罢!从今日起,你这醉花楼,本少爷买下了。” “且慢,这醉花楼可不是你要买就能买的!”在座的众人被莫飞的话吸引,纷纷把目光投向他。 “笑话,有什么东西是本少爷不能买的?”郭家少爷一脸不屑。 “南方逍遥馆的东西你敢买吗?”莫飞神气十足的挑衅着。 一听是逍遥馆郭家少爷二话不说立刻撤人回府。 看着郭家人离开醉花楼,坚持了许久的幻兮儿终气血盈亏、体力不支,顷刻间晕倒在地。 翠妈妈和众姐妹心中着急,只能先将幻兮儿扶到她的阁楼,躺于床上的幻兮儿脸色越来越差,额上冷汗不断溢出,翠妈妈知道,普通大夫是没有办法治的,耳闻南方逍遥馆主,门下多奇人,于是,翻箱倒柜将自己的所有积蓄部拿出,来找逍遥馆馆主寻个法子,众姐妹们看翠妈妈倾囊而出,各自也把身上的银两拿出来凑数。 逍遥馆馆主看着桌上的银两珠宝,再看看眼前这些哭红双眼的女子们,冷冷地道了句:“把陆先生请来。” 一个时辰后,长髯老者便出现在醉花楼,陆先生一阵蹙眉思索,反复把脉,终下银针于幻兮儿身,整个诊病持续了两个时辰,确认幻兮儿的病情得缓时,陆先生才退出幻兮儿的楼阁,慌忙进逍遥馆馆主的房间。 “少爷,这姑娘的病情,老夫第一次遇到,特别奇特。”陆先生显得尤为激动。 “陆先生,何出此言?”逍遥馆馆主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姑娘,有旧疾在身,老夫刚诊脉发现她的经脉有所损伤,天性体弱,似是重伤所致,今天估计也受了风寒,加上脖颈处流血较久,气血盈亏,所以导致昏迷不醒”,陆先生将诊断的结果详细地分析给逍遥馆馆主听,“但有一事特别奇怪,不知少爷介意让老夫把一下您的脉吗?” 为解心中疑惑,逍遥馆馆主将手伸出,陆先生经此一诊,确实了自己的想法:“少主,那姑娘虽经脉受损,但抑于体内的功力犹若长虬,幽游窜动,且与她身上的一股外来之力相融相切,倒有几分与少爷的武功气息相似之处。至于什么时候能够痊愈,老夫只能尽力了。” 逍遥馆馆主听罢更是疑惑满腹,为了此行能有所收获,思来想去,叫来了翠妈妈,与她商量买楼事宜,翠妈妈明白此时只有这一条活路,就应允下来,只是在幻兮儿这一事上,翠妈妈迟疑道:“馆主,不瞒您说,兮儿并不是我们醉花楼的女子,她是前阶段在九江下游救下的孩子,当时这孩子有伤在身,而且也没有其他去路,便留在醉花楼中,但是您也看到了,这孩子的病平常大夫是无能为力的。” 说到这里,翠妈妈直接跪下朝逍遥馆馆主连磕数头道:“请求馆主您将兮儿收在门下吧,这孩子心地善良,能歌善舞,况且我也不知这孩子的身份是何,出于保护,只能让她终日蒙上面纱,可这终也不是个办法,老身再次请求馆主收下兮儿。”继而又连磕数头。 在旁的莫飞于心不忍,搀扶起翠妈妈,安慰道:“翠妈妈,您别磕了,少爷答应了,赶紧起来。”逍遥馆馆主静而不语,莫飞权当默许了。 养了几日,幻兮儿终于恢复了身体,而醉花楼也恢复了往常的生意,不过来客现都规规矩矩,不再敢过分放肆。 出于感谢,幻兮儿梳洗打扮干净,心想亲自找逍遥馆馆主道谢,刚打开自己阁楼的大门,莫飞就闯进来,摸摸幻兮儿的头,伴着阵阵的傻笑亲昵地唤着:“兮儿妹妹、兮儿妹妹……” 突然这么热情的叫唤,让幻兮儿觉得有点迷茫,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找馆……” 还未等她说完,莫飞便直接拽住幻兮儿的手,拉着她一边往前跑一边说:“我带你去。” 兴许是兴奋劲儿冲昏头,直接拉着幻兮儿,连门都不敲,直接闯进逍遥馆馆主的房间,“少爷,我们来了。”手还是紧紧拽着不放。 逍遥馆主淡然一瞟,说:“你是打算就这样一直牵着吗?” 莫飞一听,才发觉,赶紧松了手,揪了揪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太高兴了,突然有一个漂亮的小妹妹。”语音刚落,已侧头贴近幻兮儿,傻傻地问了句:“兮儿妹妹你应该挺漂亮的吧?” 这一问,幻兮儿的脸都涨红了,禁不住心里自话着:“笨蛋!哪有人当着姑娘面问她漂不漂亮的,这二愣子!” 然无知的莫飞一看幻兮儿脸红,更高兴了,直接要过来搂住逍遥馆馆主,亏得反映敏捷,馆主立刻用扇柄顶住莫飞的胸膛,避免他再靠近自己。 幻兮儿觉得此时空气异常奇妙,赶紧说明自己的来意:“感谢馆主的救命之恩以及愿意买下醉花楼,救我们于水火。”话言一半,稍顿片刻,抿了双唇,才让接下来的话,艰难地从牙缝中讲出:“还有就是对不起,扇了您一巴掌,现在我来请罪了,您要打要骂都可以,随您处置。” “不要吧,少爷,这细品嫩肉的,您怎么舍得?”还未处置,莫飞便疼在心头。 “行了,少啰嗦,赶紧收拾东西,办事去。”逍遥游馆馆主吩咐道。 明确了少爷不会计较后,莫飞安心地出去打理一切,临走时,还不忘对着幻兮儿告别:“兮儿妹妹,过几天见。” 幻兮儿面带微笑,连连点头。 “明日,你在楼中打扮好,我们再来接你,一起去郭家赴宴。只是你既然已被我收至门下,从今以后便随我去往。”逍遥馆馆主嘱咐道:“另外,你且跟莫飞一样称我为少爷即可,至于莫飞,你自便。” “好的,少爷。”幻兮儿听到这儿,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开心,想到从此有人为伴,不再孤单漂泊,心中甚是欢喜。 逍遥馆馆主交代好后,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玉笛放于桌上,就下楼入轿。 玉笛回到手中,幻兮儿万分感谢,站在楼阁外靠街边的廊处,看着翠妈妈在楼下送馆主等一行人离开,心中有着不可言说的满足,就如此时蔚蓝的天际,足以让飞鸟们任情翱翔。 第六章红妆 第六章红妆 君醉清酒酣,携倩女醉人肠。 郭家寿宴临近,收贴之人皆准备筹礼拜谒,四面八方的名门望族,江湖侠士无不会于此地。 郭家原是前任盟主郭老爷的府邸,据悉郭老在世时,天性正直,讲究江湖道义,维护四方安宁,深受拥护。但郭家无子,只有一女,才颖过人,可惜是一副女儿身,自古盟主位无先例传女,而郭家少爷只是养子身份,无才无德,难以服众,因而盟主位一直空缺数载。 明日郭家老太太八十寿辰,也有意于商议选盟主事宜。 不过这些江湖琐事,幻兮儿自然是不记挂在心的,至于明日的赴宴事宜,幻兮儿觉得朴素自然就好。看着一旁热火朝天张罗着的翠妈妈,幻兮儿无法理解,劝道:“翠妈妈,您就歇歇吧,咱醉花楼不是没出外赴宴过,怎么就这么紧张呢?” 翠妈妈这才想起自己竟忘记交代幻兮儿小心应付这次宴会,于是牵着幻兮儿的手,一齐坐到床榻,翠妈妈语重心长地说:“孩子,这次宴会,如果出了差错,砸了咱醉花楼的招牌是不打紧,可万万不能损了一丝一毫逍遥馆的名声呐,且不说逍遥馆在江湖的威望,咱醉花楼也是受恩于逍遥馆馆主啊。” 听着翠妈妈小心翼翼交代的这些话,幻兮儿只得将它们一字一句烙进心里,不敢懈怠。 但平日习惯了素衣淡妆的幻兮儿,此时赴宴的行头却不知怎么办,而楼中姐妹们的衣裳多轻浮,不够端庄,只能现在赶紧上街置办去。不想正下定主意要出门时,莫飞已经一脸得意地进门来。 “进来吧。”莫飞一声招呼。几个侍俾便循规蹈矩进门来,列成一排,只见有的手端珠宝佩饰,金冠凤簪,有的手端胭脂水粉,容臭珮环,另有几个婢女轻柔地摊展着几件华丽衣裳,满目琳琅,惹人垂涎。 “兮儿妹妹,尽情挑吧,这是少爷命人准备的,明日郭家寿宴咱逍遥馆可不能丢了份。”莫飞边说着边拿着各种佩饰往幻兮儿身上比划。 “这么多?”幻兮儿难以置信。 莫飞“噗嗤”一声,笑言:“兮儿妹妹,你是咱们逍遥馆唯一的佳人,哪还能委屈了你呀。” “这……这……不好吧?”幻兮儿慌张了起来。 莫飞哪管得了这些,急忙把幻兮儿推进屏风内,将侍俾们也唤进去,吩咐道:“小心伺候着。”便转身出门,临上马时还不忘提醒翠妈妈:“明日记得整出一间干净的上房给少爷专用。” 翠妈妈应允。 当夜,幻兮儿与翠妈妈畅聊无眠,两人言星辰明曰,谈古今趣事,而只字不道明日之别。 薄日无情,冉升高空。一早,翠妈妈亲自妆扮幻兮儿,施粉黛,上眉线,染胭脂,梳发髻,上珠饰玉簪,换一身红装绸衣,彼此间默语不言,直到楼下伙计来催唤:“逍遥馆馆主的车马已经在外候着了。” 翠妈妈终于忍不住满眼的不舍,取出面纱,为幻兮儿小心蒙上,叮咛着:“孩子,要照顾好自己,要是在外累了就回来。” 幻兮儿知道,翠妈妈早已把自己当做女儿般疼惜,不禁深深地抱住她:“翠妈妈,您也要珍重才好。” 言罢,翠妈妈手挽幻兮儿,将她牵出楼阁。 楼下逍遥馆的车马队势齐整地候着,馆主一身素色锦衣,外套银中带灰的薄披风,腰环一龙珠佩玉,手持一把玉柄名扇,简约却不失贵气。 等待间,幻兮儿已出楼门,只见精心装扮下的幻兮儿,凝脂雪肤,宛若明珠生晕,眉目清秀,颜若朝华,娇颜透着金丝面纱若隐若现,额上琉璃红玉镶嵌无间,珠饰玉簪在发髻处恰到好处,镶金花钿顺着柔发自然低垂,那一袭绸子红衣更添缥缈仙气。 在旁的莫飞“吧嗒”双掌一击,露出二傻子的痴笑,嘴中循环叨着“漂亮,实在漂亮”的字句,迟迟不肯罢休。 “帮我,莫飞。”幻兮儿怯怯地扯扯莫飞的衣角试图寻求帮助。 “哦。”莫飞发直的两眼直接阻碍了脑子的灵转,他愣巴着脑袋瞅了眼那身隆重得过份的绸子,微微半俯身,毫无征兆地一把抱牢了她。 “嗯?你干嘛啊?流氓!”幻兮儿往莫飞胸口狠下一捶。 “哎呀!”莫飞失散的七魂六魄瞬间被疼痛召回,“你不是叫我帮忙吗?”莫飞满脸委屈,还转溜着双眼打算博取少爷的同情,这是他唯一认为最不可能接近女色的公判人了。 “我是叫你扶我一下,我穿这样怎么上马车啊!” “就这么简单?”莫飞“唰啦”地一上手,半掀起幻兮儿的裙尾,露出她那双一点儿也不自在的嫩白小细腿。 “笨蛋!”幻兮儿恼红了脸,甩开不开窍的莫飞,快步朝前。 “啊!”她抚着脑袋,本要发作的脾气又蹿进了肚皮。 受恩于人,幻兮儿只能强憋出一脸笑,弱弱地唤一声“少爷。” 这娇媚的身段,加之娇酥的音,醉得馆主只能心上责怪幻兮儿的脂粉香太过于扑鼻。 权且依靠脸上的这副毫无生机的面具,他才能多佯装几分淡定,平静地答复着:“上车吧。” 随即,一行人朝郭府驶去。 半刻,马停车止,莫飞揭帘,先扶馆主下车,幻兮儿随后。 郭府外石狮对摆,气宇轩昂,门外张灯结彩,鞭炮声不歇,热闹非凡。郭府管家见逍遥馆馆主到,立刻到跟前相迎,并吩咐下人,进去通报郭家大小姐。 走进郭府,庭廊交错,花草相间,别样幽雅。离正厅半步远时,杏眼柳眉的郭家大小姐粉色华衣着身,施浓粉艳妆,头绾流云髻,以裴翠玲珑簪点缀,加上金流苏冠,自然成为晏上焦点。可惜,逍遥馆主并不在意,几句简单寒暄尔后无话。 寿宴开始,郭家老太太坐于堂前上位,满脸笑容,与客同饮,幻兮儿和莫飞分立馆主两旁,虽是掩去半脸秀容,但还是吸引了不少来客投来的垂涎目光,令幻兮儿满身的不自在,逍遥馆馆主看在眼里,解下披风,示意莫飞将自己的披风为幻兮儿披上。 尽管晏上宾客众多,但些许宾客的这一举动还是让本就心胸较狭隘的郭家大小姐心生妒忌,存念必当好好整治一下幻兮儿。 酒酣半巡,是幻兮儿献艺之时,登上高台,幻兮儿抚琴“天人颂”祝寿,先琴身摆稳,然后玉手轻佻,靡靡之音夺弦而出,音符跳脱,情韵独到,一曲终了,场轩然。 郭家大小姐自是不愿幻兮儿出尽风头,遂有意为难,提议道:“听闻醉花楼幻兮儿是琴艺高人,今日听曲,果然如此,但今天是郭家老太太大寿,不知姑娘可有其他独特技艺,也令众人能够借此喜气欣赏欣赏。” 突然的提议,幻兮儿毫无准备,可心下又不想丢逍遥馆的脸,迟疑一阵便应承一句:“好。”随手解下披风。 素笛,古琴声声相映,幻兮儿踮足稍屈,素手流转,舞曳轻盈,忽而乐声高昂急促,幻兮儿便以足为轴,旋身飘转,骤然裙裾飘飞,衣袖相旋;忽而乐声趋缓,幻兮儿便轻移莲步,腰身轻俯,纤足玉手翩翩然,神韵妩媚。满座宾客掌声四起,喝声不断,邻近的宾客更是纷纷向逍遥馆馆主道贺,新纳美人舞姬。 逍遥馆馆主嘴上不喜客套,简约应付几句罢了,但刚才她的惊舞却猛然触动了他的心弦,却不若莫飞来得直接:“兮儿妹妹跳的舞真美啊。” 直到前来恭贺的邻近宾客都回坐了,也不见幻兮儿回来,莫飞怕幻兮儿迷路,便对逍遥馆馆主耳语一下,就离坐找去。 然而,幻兮儿并非迷路,只是下了高台,郭家下人来请:“姑娘,大小姐在院中设宴祝贺您表演顺利,顺便想跟您请教一下琴艺舞姿。” 然不知被人设陷的幻兮儿愣是跟着下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厢房。房内无人,但桌上酒菜齐备,自己独坐一会儿,仍是不见郭家大小姐的身影,突然,一人从后背环腰抱住她。幻兮儿受惊,挣扎脱手,才知道是郭家少爷,“看来上次醉花楼之事,还未开解,这可怎么办?”眼看只有自己一人,手无缚鸡之力,难逃郭家少爷之手,无奈只能请求郭家少爷放过,让她离开。 本以为机会渺茫,没想到郭家少爷爽快答应,接着端起一杯清酒,说“你现在是逍遥馆的人,我当然不会把你怎样,你把这杯酒喝了,当是为醉花楼的事向我赔不是吧。”对于这世俗的奸诈狡猾,幻兮儿只不过是生活了一小阶段,自是不谙酒中下药,为了赶紧逃离,迅速一饮而尽。不料酒劲十足,很快,头晕目眩,四肢无力。看着郭家少爷露出一脸狰狞,幻兮儿才知被骗。 而在庭院四处寻不到人的莫飞,只好回到座位,悄声告诉逍遥馆馆主。馆主只觉不妙,遂环视四周,略过每个宾客的脸,发现宴上独少了郭家少爷的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离席命人搜郭家的每处,自己也亲自寻找。 幻兮儿渐意识不清,被郭家少爷强行抱到床上,欲实施强暴,眼看身上衣带快要被扯下,她只能用尽所有气力,吹响玉笛,但因神志难清,气力不足,无法驱动幻音,只听得笛声断续音符难成,自救恐无望了。 幸而逍遥馆馆主内力浑厚,听觉敏锐,且洞悉玉笛的幻音,循着那声响破门而入,迅猛地把郭家少爷从背后衣领抓起,甩出门外。 郭家少爷慌乱下竟连带着将幻兮儿的面纱扯了去! 她那娇美的容颜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晶莹可透的肌肤镶上可人的鼻眼,那双薄唇嫩红得恰到好处,逍遥馆馆主只是多加看了几眼便顿生爱慕。 这时,莫飞带人到,将郭家少爷扣下,馆主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将躺在床上的幻兮儿裹着,为避免他人看到她的姣好容颜,直接把幻兮儿的脸掩在胸口。 郭家大小姐听闻计划败坏,装腔前来关切,并训骂了几句郭家少爷。 只是本性冷峻的逍遥馆馆主自然不肯罢休,直接甩话:“敢动我逍遥馆的人,郭家若稍后不给交代,别怪我逍遥馆自己动手!”尔后抱着幻兮儿直出郭家大门。 郭家大小姐心下不安,听闻逍遥馆平日多闲静,但若真的动起刀枪,江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存活的,只能心下想法来平息这场祸事。 只是幻兮儿永远是她刀口上首当其冲的第一人! 第七章再靠近点会迷了眼 第七章再靠近点会迷了眼 马车疾驰,车轮碾过砂砾的声响“敕喇”得连贯成噪,一路归途竟惊畏得失了人影! 马车内,幻兮儿已额冒冷汗,双手突暴青筋狠扯着衣领,曾经那眸中含水的双眼此时也似经年未开的旧柜,看不到阳光碎金般洒落的美丽。心智难清的她被迷情散的催情药效折腾得欲火难熄,火辣的身只剩绞撕至极的疼痛! 只是,她姣好的面容这一刻却突兀得好不自在! “别咬。”逍遥馆馆主紧紧搂住她,试图掰开她狠咬下唇的牙。 “好难受,好难受……”幻兮儿含在嘴里的呻吟声莫明地尖锐,一字一句打进他的心里。 他疼惜得为她丢掉所有的傲气! 就算她怨她恨,他也要霸道地一件一件脱了她的衣! 红色绸衣被粗鲁地扯下,离了身,缩在车内角落里,今天它受的惊吓叫它再也不敢靠近幻兮儿的身了。 也许太过于心急,逍遥馆馆主竟大失绅士之风,活生生地将不堪折磨的幻兮儿再次带入惊吓中,她以为自己终究是没有离了郭家少爷的虎口,这一世清白要这样搭给一个腌臜泼才实在冤屈,她不甘,宁愿死去的心强烈得可怕。 “放开我,放开!”迷糊中的她极尽所能地叫嚷着。 “别喊。”逍遥馆馆主并不停手。 显然她的娇弱成了她自己最耻辱的事! “别碰我!”幻兮儿迷糊着眼,咬紧牙根,拼上最后的力胡乱地朝前抓挠一通。 “啊!”女子最尖利的武器赤裸裸地袭向了逍遥馆馆主的脖颈,他本能地摸往她指甲抓挠过的地方,三道深口子夹着血丝正在肆虐嘲笑他的好心。 他怒了。一把拽住幻兮儿的纤纤玉手,摁到马车的窗檐上,目光露着十几年来一贯的冷,死死盯住幻兮儿的脸。 “你知不知道中了迷情散的毒轻则头脑晕眩,重则失心智,弭乱血流,危及生命。”逍遥馆馆主以为幻兮儿至少要寒栗于他的威严,“我在救你,别不知好歹!再抗拒,我就让你溃烂而死好了!” “我死……也比……被你糟蹋了……强!”幻兮儿娇喘着声的音除了女子的铿锵再也听不出丝毫的畏惧。 “什么?糟蹋?”逍遥馆馆主简直被她气煞五脏六腑,世间女子哪个不是谄媚着腰身,百般要勾搭他,居然在幻兮儿眼里被说得如此不堪,再说了,脱衣是罪?还是好心救人是罪? “行!让你疼!”他居然跟她傲起了脾气,紧拽住的手也正准备配合着主人抽离。 可偏偏幻兮儿已筋疲力尽,他的恼她自然无动于衷,瘫软的身体绵绵的,就像等待风吹的棉絮,洒向哪儿已然不是她能拿得了主意的事儿。 不过,她娇滴滴的模样总爱惹得老天捉弄她,逍遥馆馆主刚抽离开手,那疾驰的马车偏行得不顺当,硬要调皮地碾击一颇大的石块,马车倾斜的幅度成角,就算被嫌弃了的幻兮儿,最终又落入了他的怀抱。 “怎么,你的志气扛不住一个小小的颠簸?” 半晌都无回应,逍遥馆馆主微低下头额,只见幻兮儿乖巧地埋在他怀里,不闹不吵。 孱弱的喘息声,呵退了他所有的恼气,他抬起幻兮儿的下颚,两片薄唇渐失血色,紧闭的双眼未曾挣扎开过,憔悴的容颜里丢了貌美的样儿,“呵,倒是逞强累了。”早已没有脾气的他话中略带嗔怪地冷冷嘀咕着,“笨蛋,不脱衣,怎么消散些迷情散的毒?” 凌乱的衣裳在幻兮儿的身上似隐若现地微微轻裹着。 他将自己的嘴贴上幻兮儿的粉嫩双唇,绵软中微微润湿的绝妙触感在他的心里蹿开火花。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不小心对上了眼的女子,叫做心仪的姑娘。 她紧皱的眉头,他又有何理由不为她抚平? 逍遥馆馆主运功调息,一丝一缕地将自己嘴里的内息轻而缓地一口口渡给幻兮儿。他要她活着!韧性十足地活着! 同样,马车外的莫飞也是这么希冀着。 他亲驾马车,一路扬尘走沙,赶回醉花楼。 逍遥馆馆主急丢一句“备热水”的话给翠妈妈便径直抱着幻兮儿上楼,楼中伙计在前引路,带至馆主的房间。 很快,热水备满浴桶。莫飞知道少爷是要运功逼毒,急令所有人撤出房内,自己将房门带上,在外把守。 馆主将幻兮儿抱进浴桶,不做半刻纠结,脱下幻兮儿的衣裳,借由桶中热水加速挥发体内迷情散的毒素。 迷情、迷情,为情失迷,自是苦痛难忍,因而备受煎熬的幻兮儿在毒解后,还是晕在了逍遥馆馆主的怀中。 幻兮儿那白皙的肌肤盈透着勃勃生机,披散的长发顺着肌理叫人惑得嘴中生津。 确认毒解后,逍遥馆馆主担心幻兮儿清醒时见自己尴尬就先出房门,在外等候的翠妈妈赶紧进房服侍。 只是幻兮儿脖颈上的红珠吊坠,令逍遥馆馆主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走到楼阁迎风的廊上,缓身落座,记忆浮游。 “昊儿,武功练得如何?可有偷懒?”母亲端来补汤,宠溺非常。 “母亲大人,儿子勤加苦练,来日定能同父亲般群技天下!”孩子心怀大志地回复着,继而将母亲端来的补汤一饮而尽。 “慢点,慢点。”母亲抚摸着孩子的头,满是欣慰。恰在这时,孩子看到母亲脖上带着的红珠吊坠,玉满圆滑,颇为美丽,忍不住端倪一番。 看到孩子如此喜欢,母亲说道:“这是母亲的深爱之物,昊儿喜欢,母亲赠与你便是。” “既是母亲您的深爱之物,定当您自己珍藏,对于儿子来说,母亲您才是儿子的深爱之物,儿子会好好保护您的……” 年少的记忆尤为深刻地烙在脑海,只是那心系孩子的母亲却已逝世十五载,逍遥馆馆主心中感伤,只能远眺他方,平复自己的情绪。 此刻,他需要重新召回他向来惯有的理性。 “少爷!少爷!”莫飞走来,搭肩着戏问:“您说兮儿妹妹可人吗?能触动您的凡心吗?” “想什么呢,我是救人。”逍遥馆馆主强装一脸无趣,“不过,既然你对这个幻兮儿这么上心,那就你去查一下她的具体身份吧。” “查?为啥啊?”莫飞不解。 “我母亲的红珠吊坠在她身上,而且她的玉笛也有点来路。”逍遥馆馆主知道若不明说,就凭莫飞那小子的秀逗脑袋肯定会没完没了地问这问那。 也是,明说缘由的招管用,莫飞二话不说,立即调查去了。 房中幻兮儿未醒,翠妈妈也无心生意,决定停业一日,让姐妹们也好歇歇,至于逍遥馆馆主,则重择一房暂歇。 三更天黑,街外尤静,醉花楼中也只剩几盏灯笼的光亮。 房中,幻兮儿虽还感到头脑晕沉,但神志渐清,缓缓醒来。 突然,几个穿着暗行衣的蒙面者,有的攀墙越栏,有的飞檐走壁,脚步窸窣,似是寻找,掀瓦破窗,来回穿梭,动作轻缓,幻兮儿虚弱不自知,幸亏住在邻房的逍遥馆馆主耳听八方,就是睡觉时也能警惕万分,闭眼凝神细听,竟都朝着幻兮儿的房门聚去。他立即起身打开房门。 房门一开,遂惊动了那几个蒙面者,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冲进房内刺杀幻兮儿,一路迎面去斩杀目击他们行动的男子。 幻兮儿遭到惊吓,惊喊一声,到处闪躲。情况紧急,逍遥馆馆主将手中玉扇飞旋而出,朝向那几人抹脖而去,最前的两个蒙面者倒地不起,后面的蒙面者刀剑齐挥,刀刀狠命,逍遥馆馆赶至幻兮儿的房中,出拳脚还击,一个旋翻身,碎骨,折肋,几个蒙面者皆被重创倒地,一个勉强能起身的蒙面者想仓皇出逃,逍遥馆馆主怎可放过,随即脚下一踢,将落于地上的剑直刺对方心脏。 打斗声响,惊起房中所有人,顿时升灯亮火,馆主回头一看,幻兮儿颤颤巍巍地蜷缩于角落,手臂被刀划伤一道口子,血晕染了袖口。也许是今早心魂未定,现今再受惊吓,当逍遥馆馆主近身要包扎伤口时,幻兮儿竟紧紧搂住他,泪眼婆娑,惹人心怜。 惊闻刺客来袭,天微亮,莫飞驾快马狂疾而归。一下马,直奔逍遥馆馆主的房间,见少爷正安抚幻兮儿睡去,便不出声,静侍左右。逍遥馆馆主待幻兮儿沉睡,示意莫飞到偏静处言说他话。 “少爷,这几个刺客是郭家的人吗?”莫飞关切地问。 “不,郭家没有这样的胆量,想必是另有他人要兮儿的命。”逍遥馆馆主此时心中打定这女子并非简单,“对了,查得怎样?” “不怎样,只知上月从兮岭峰上坠崖,被翠妈妈所救,无其他消息。”莫飞瘪了气地吐露字句。 “上月?”逍遥馆馆主心里一乍,沉思片刻,转而对莫飞说道:“走,去兮岭峰。” 刚入睡片刻的幻兮儿,又被噩梦惊醒,本想询问馆主昨日的诸多事,不巧走到廊檐附近,碰巧听到主仆二人的对话,想到自己并非是可以安生过日子之人,于是,抛开所有,直接抢话:“带我去。” 二人已知彼此间的对话幻兮儿是听见了。 “至于我的身份,恳请少爷帮我找到一人,我便毫无保留部告知。”幻兮儿恳求道。 “你想找谁?”逍遥馆馆主默允。 “隐于兮岭峰上的天邪窟少主”幻兮儿话刚出口,莫飞惊讶无比,似吼着:“什么!” 一向冷峻淡然的逍遥馆馆主,也是心中疑惑,眼前的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为何要寻找自己,但想着早日解开谜团,便答应。 换上简装,众人随即起身前往兮岭峰。峰上并无寻常,逍遥馆馆主轻车熟路领队,可沉眠太久的幻兮儿却十分陌生,临近兮岭峰的天邪窟隐处时,白骨腐尸随地可见,那还未销蚀干净的零衣碎角,逍遥馆主一眼认出是天邪窟守卫的制服。 再往前前进,便被血红大阵挡住去路,尝试破阵的几个逍遥馆勇士,以剑抵阵,不一会儿,剑没于阵。莫飞正欲相救,被馆主拦下,顷刻间勇士们被血红大阵吸去精血,模样狰狞,独剩瘪骨。 一路攀坡爬谷,幻兮儿臂上的伤口破裂了些,几丈远的距离,血滴竟也被血阵吸去,众人看着幻兮儿的血滴与血阵相容,一阵功夫,血阵阵法开始絮乱,而幻兮儿的脑中思绪也被血阵牵引,疼痛异常,耳旁杂声四起,幻兮儿闭眼蹲地,猝然间,血息相系,零零碎碎的景象占据幻兮儿的脑海,时而有幽暗阴森的毒林、怪异的四菱器具,时而又是陌生的女子面孔、明媚清幽的一方岛屿……可这,幻兮儿都不曾知道是何地方,猝然,姬娘备受摧残的喊叫声在耳边哀嚎。 挣扎时久,逍遥馆馆主点住幻兮儿的血脉,让血流常息,心脉平稳,疼痛减弱的幻兮儿,推开逍遥馆馆主,蹒跚着步子,直入血阵,不想,血阵却自然淡释无迹。 怕幻兮儿出意外,众人紧随其后,而逍遥馆馆主已察觉密林深处有人盯梢,倒想一看究竟,示意莫飞佯装不知。 神铎渊石门按旋已被毁,里面的美景不再,虽是光线较暗,但幻兮儿似乎对此地额外熟悉,沿着渊池跑去。 “芳姨!芳姨!”幻兮儿神志崩溃,两眼盈泪,只见发髻凌乱,衣着不整的姬娘被黑魄悬于渊池中央烙进幻兮儿的眼睑中,已无生气,幻兮儿急着要跑到渊池中央救下姬娘。莫飞觉得怪异,直接拦下,不让幻兮儿靠近渊池。 “炼尸!”逍遥馆馆主脱口而出!只是无丝毫解救之意。其中缘由除了不知所踪的天邪窟窟主仇邢天,恐怕只有莫飞知道了。 幻兮儿虽不知“炼尸”是什么意思,无奈自己能力有限,只能跪地求逍遥馆馆主救姬娘:“少爷,求求您,救救芳姨,求求您了”拽着逍遥馆馆主的衣角,连连求情,但他并不动容,甚至疑心层层加重。 她哭花了双眼连磕数头哀求着,在旁的莫飞见少爷并不应允,而幻兮儿已磕出血迹,无奈,只能直接冲着幻兮儿的肩梗处狠下一拳打晕她。 “少爷,接下来怎么办?”莫飞问。 “炸!”逍遥馆馆主冷答一句。 莫飞连忙打住:“少爷,不是吧,这可是神铎渊,就这样炸了?” 逍遥馆馆主往莫飞脑袋门上一拍,完完整整地告知莫飞:“把炼尸炸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日若炼成,恐怕神铎渊的灵气也会被污染。” 然而此时,盯梢的数人已暗暗靠近。突然暗镖横飞,逍遥馆众人夺镖回击,与之混战,趁乱,姬娘的尸身被劫走,消失殆尽。 众人欲追赶,逍遥馆馆主止住,命人先将幻兮儿带下山,再责令察看整座兮岭峰,尤其天邪窟。 逍遥馆馆主自己在兮岭峰四处踱步,想着十五年前自己负气出走,十五年后重回时,天邪窟却被毁,天邪派一夜间满门遭灭,想着自己年少时在兮岭峰上无忧的日子今已覆亡,怒气集于拳,狂击树桩,直至手指骨处鲜血直流。 来禀告察看结果的莫飞懂得此时少爷心中的苦楚,静立旁侧,默不吭声,逍遥馆馆主稍抚怒气,说道:“说吧,查到什么?” “兮岭峰各处,除了多白骨无其他特别之处,只是天邪窟内有一处地方,还是请少爷自己去看看吧。”莫飞小心地说着。 逍遥馆馆主来到父亲仇邢天闭关的窟室,地上是太极天卦七列阵,但其中一阵阴虚幻卦有被破的痕迹,卦面上的干迹血痕,恐怕就是父亲仇邢天的。 逍遥馆馆主咬紧牙根席地而坐,他的愁绪痴缠着身,其中却叫幻兮儿这个女人占据了大部分。 “你究竟是谁?要我如何对你才好?”他因她陷入情爱的渊池! 而她未必能懂! 第八章凡心善念 第八章凡心善念 春满拂楼,冷空尤月怜,叹花不解言。 裴翠玉笛声醉,幻兮儿苦笑天下凡忧心,举殇问月,萎靡神伤,泪洒孤夜,整宿宿醉。 白昼喧嚣,亦不思茶饭,不道言语,紧闭房门,颓然自废三四日。 楼外,云锣声响清脆,原是郭家大小姐设擂举盟主,征集五湖四海英豪,南方虚无谷的逍遥馆名列其首,自然收到邀请帖,只是郭家大小姐扮浓妆亲自登门拜访还是江湖第一次,至于逍遥馆会否出擂,郭家大小姐成竹在胸。 原是近日得探:逍遥馆馆主数日不曾来醉花楼,楼内琴师幻兮儿整日宿酒不艺。郭家大小姐自是认为,区区琴师,逍遥馆主定然不看在眼里,因而擂台事宜,亲力亲为。 举擂当日,逍遥馆馆主果然出现在醉花楼,翠妈妈等人皆出来迎候,唯独少了幻兮儿,馆主也不问个所以然,淡然是他目前能做的最理智的选择。 安顿好随行的几个门客,莫飞随同逍遥馆馆主前往城南郭家设擂的地方。 台上英豪激战不休,难分上下。逍遥馆馆主寻一处坐下,郭家大小姐大喜,睨眼暗示手下将擂上两人撤下,对着围战的各位江湖人士挑衅道:“今日,在座的各位,有没有谁能够与逍遥馆馆主比擂?” 逍遥馆馆主只饮茶拂扇,冷眼看郭家的把戏。 群雄无人敢应战,郭家小姐心中甚是欢喜,直接昭告天下:“既然无人应战,那便……” 一语未言出,一斗篷遮身、手执龙腾挞的人跃身至擂上,誓要拼个你死我活,他的嘴中怒气冲天,声嘶力竭地扯喊着:“贱人,拿命来!”。 台下看热闹的人不怕事儿大,壮实着胆欢呼着郭家大小姐应战。一时,场的气氛因为这陌生男子的出现被燃得至盛。 虽说完美的布局被扰乱成渣,郭家大小姐心有杀剐的气,但奈何在逍遥馆馆主面前多少得装点矜持,她脸露轻蔑,一声冷笑,郭家手下立即蜂拥群攻向他。 “无趣!”这猫狗相争的游戏,逍遥馆馆主看得生厌,何况私仇旧怨的事儿,他又绝懒理会。 “走。”一声浅淡的吩咐不落半句招呼就起身回了醉花楼。 翠妈妈好奇,询问起缘由,莫飞满不在意地道了个大概,不想“龙腾挞”三字倒让闭在房门闷了一身酒气的幻兮儿抖擞了精神,她急忙从楼上冲下,连平日遮掩的面纱也忘了蒙上,几个大步飞奔到莫飞跟前,双手紧拽着他的胳膊问道:“那个人在哪里?在哪里?” 如此近距离一看,幻兮儿天仙似的貌染了几分醉意,她那微醺泛红的娇嫩脸蛋立刻揪住了莫飞所有的关注,他沉溺在一见钟情的甜蜜中忘却自拔,反应唯剩龙钟老人的那份迟钝。 “说啊!在哪?”幻兮儿醉意添火不觉拔高了嗓。 “那……那……”他呆滞地指了指城南的方向,幻兮儿迅速夺门而出,所谓的大家闺秀或者小家碧玉该有的温文尔雅,她一概不管,她只当自己是看到了希望,一个她可以解救芳姨的希望。 至于扯了面纱的她是貌美仙女还是媚态妖女,闲得发慌的古凡城百姓自然会去辩驳一番,她只要循着方向努力奔去便是了。 只是坊内花客的辩驳拥向了翠妈妈。 “好呀,坊里的绝色倒是藏掖得严实,反倒是我们挖掏了钱财吃糠捡剩呐!” “翠妈妈,你非得想着法儿安慰安慰我们这些折腾的心!” “说吧,几银几两,让这嫩模样的雏儿好好陪陪本大爷?” 翠妈妈应付艰难,陪笑道歉的脸快要在口水中没了声息。 “怎么说话的!再乱吠,大爷我就好好陪你玩玩!”莫飞拔了剑鞘,将剑悬在其中一人的脑袋上,目露凶狠。 好在逍遥馆馆主早已知道幻兮儿的姿色绝佳,他执扇柄轻叩莫飞的脑袋,“还不跟上。” 莫飞这才收了心神,马不停蹄地追赶幻兮儿。 可惜天不怜人,沧桑锉红颜。拼命赶到的幻兮儿见到郭家手下早已举剑刺向那人的胸膛“不……不……阿青哥哥……”心下太急,她直接绊倒在地,忍着伤痛跑到擂上,推开郭家手下,跪地抱着已奄奄一息的斗篷陌人,他口中鲜血直溢,胸膛一剑正中心脏。 “你是谁?你怎么有阿青哥哥的龙腾挞?”幻兮儿心上松了口气。 那人艰难地似要开口,幻兮儿连忙贴近耳朵:“小心……郭……”话未讲完,那人瞪目而去,似有不甘。 “你是何人!再不滚开,连你一块儿砍了!” 无辜一命的陨逝并没有让郭家走狗们自觉心愧,还要将他的尸首悬梁示众,幻兮儿气急,芳姨惨死之状再次重浮脑海。 而郭家手下们自然也不愿拖泥带水,手持利剑就要砍来。 “滚!”一声冷呵,她的双眼顿时血丝红煞,内力蹿体,把郭家下人的剑震碎在地。莫飞呆立台下,而台上的幻兮儿起身掐住郭家手下的脖颈高举在空,眼中的红煞越凝越浓,幻兮儿心智渐失。 郭家其他手下眼见为凭,怯胆后再不敢冒失来惹。 悲恸袭满幻兮儿的心腔,似要吞噬了她的良知,她身上的灼烧感强烈,仿佛下一秒她自己就会成为嗜血成性的魔。 亏得逍遥馆馆主在她生死一刻间现身于幻兮儿的身后,以手遮眼,将她揽于怀中,幻兮儿身上的红煞之气渐渐平息。 “回去告诉你们大小姐,这人我们要了,两家的旧账就算扯平了。”郭家下人听到逍遥馆馆主发话,只好领命回去。 莫飞将这来路不明的尸体扶上马背,随近找了一处安静清幽的地儿埋了他。幻兮儿同行的一路静默无言,徒步而行的每个脚印,她都尝试着回想兮岭峰上一切,终究脑中空白的记忆叫她悲戚。 残土落归人,大半天时间过后,幻兮儿咬破手指,为这可怜的无字碑上写了句简约的称呼。 逍遥馆馆主也一路相随,当幻兮儿从兜中掏出龙腾挞时,他心下惊异,居然没认出是父亲仇邢天的心腹阿青。 空气沉寂的半晌时间里,他们谁也不开口扰了谁的思绪。 幻兮儿腔哀声哑地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我的记忆都在这里。”她轻抚龙腾挞转身对着二人,“十五年前,姬娘和天邪窟窟主为了救身负重伤的我,以玉笛的幻音将我封于神铎渊的渊池中央沉睡,沉睡中的我渐失记忆,没想到,十五年后,是芳姨以命将我唤醒,为护我周,领卫阿青哥哥不惜舍命引开许多黑衣杀士,至今下落未明。” “下落未明?那你埋的是谁?”莫飞问出了逍遥馆馆主心里的疑惑。 “不知道,我不认识他,更不知为何阿青哥哥的龙腾挞会在他身上。”她停顿着轻咽进半口气:“我只知道当我苏醒时,为了躲避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杀士只能跳下悬崖,幸得醉花楼翠妈妈相救。” “那些杀士是谁?”莫飞愤愤然。 “当时我的双眼受伤,蒙着绸带,未能知道。”幻兮儿说道,“为保护自己,我只能从此以面纱遮脸,深怕招来那些杀士。可是无论我如何躲藏,他们依旧想致我于死地,冲着这点,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知道自己是谁。”幻兮儿艰难抑制着自己的悲伤。 “你身上的红珠吊坠哪里来的?”逍遥馆馆主终于发话。 “是芳姨临死前交给我的,告诉我,只要有这个红珠吊坠,我一定可以找到昊儿哥哥。”幻兮儿握住脖子上的吊坠凝视着,“可惜,昊儿哥哥是谁,他在哪里?找他要干嘛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很可笑?” 幻兮儿抬头眼中含泪正对着逍遥馆馆主,凄凄切切的,没有生气。 回想着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开始,不是满身伤痕,就是伤心垂泪,逍遥馆馆主不再抑制自己的情感,也不顾十五年前的是与非,便上前一把抱紧幻兮儿,在她耳中承诺着:“兮儿,以后,有我在,不用再害怕。” 男儿的铁血柔肠顷刻化风,袭上少女粉嫩的心。彼此亲如兄弟的莫飞唯独这次猜不透自家少爷的心原来是会遇水化柔的。 莫飞强抹要偷蹿出眼睑的泪珠,心中对幻兮儿也是万分疼惜。 却不巧,正在三人情浓意烈之时,馆内门客见两人迟迟未归,于是“巫娘”施“碟线引”寻来此处。 “少爷。”癫邪五士齐喊。 “你们来得正好,前几日发现的炼尸有线索吗?”逍遥馆馆主松了抱住她的手,侧身问话他们。 “炼尸?”幻兮儿抬头凝望眼前的男子,究竟面具之下的那张脸是冷是温,她似乎越发难辨。 不过,至少他对芳姨的事上心,便值得她感激。 眼前的癫邪五士,幻兮儿自然是认不得的,不过江湖人言:南巫娘、北通天、西弦音、东金卦、中九儿这五士虽处世癫狂、邪妄,但各有通晓。南巫娘使神鬼巫术,北通天精天星八卦,西弦音善易容幻化,东金卦痴提元炼丹,中九儿喜魑魅之术。 他们自显神通的招儿,幻兮儿先从见识南巫娘的“碟线引”开始,只见南巫娘屏住心神,半空竟凝息聚成追光镜。 镜中五士亲探神铎渊。 只见北通天临近渊池,俯身以手轻舀渊中清流,让其仰着渊顶的日月光晕自然逝于手缝间,“活渊神水!”南巫娘和东金卦异口同声道,本通天连连点头。 “是何解?”莫飞疑而发问,“炼尸怎就需要这渊池的活源之气?” “恐怕是以尸缠魂!”猎古涉奇较丰的南巫娘猜想,“古越尸身藤甲,皆魂息相控,想必那神铎渊处必有长憩之息,借尸身炼狱加以融息,则穷极大恶,直至息止魂散。” “长憩之息?”幻兮儿欲求更易的解释。 “没猜错的话,这长憩之息,指的应是受这渊池活气及日月精华洗涤之人。”南巫娘接而道,“只是,去的路上大致观察了一下,这神铎渊峰险岭高,又隐秘,常人恐怕难以轻易找到。” “南巫娘,不知这是何意?”幻兮儿问道。 倚在岩壁上,搔首弄姿的中九儿终耐不住寂寞,接话道:“这不简单,南巫娘的意思是,能够知道神铎渊的位置,又知道里面有长憩之息的人,就是这炼尸的人了。” “而且是自己人!”西弦音补充道。 “不,不可能,我沉睡在那渊中十五年,只有芳姨和天邪窟窟主知道,一人已成尸,一人消失无踪,再者,她们二人视我如己出,不可能加害于我。”幻兮儿连连否认。 “还有一个人。”逍遥馆馆主突然插话道。 众人惊讶,目光聚于馆主身上,莫飞恍然大悟喊道:“领卫阿青。” “阿青哥哥?”幻兮儿思来夺去,总找不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既然炼尸能够牵制长憩之人,那么也许,你也可以反之而为。”沉稳的东金卦提议。 幻兮儿默允,天邪窟覆灭总要查出前因后果,恰好自己在渊中时长,要论长憩之息,再没有谁比自己足的。 她双掌对接、盘膝坐地,而癫邪五人分列五位成五星格阵法,幻兮儿处星阵中央,俄顷癫邪五士兴法:先抽思再寻魂。幻兮儿双眼紧闭,淡然自若,而当癫邪五士法愈兴,灵媒相衔时,幻兮儿如若陷炼狱般,眉头颦蹙,面露艰辛、痛苦不堪,慢慢地,红煞之影开始冉升。 时渐久,南巫娘率知不对劲,喊道:“不好,她正吸弑我们的法力,与我们相抗衡,赶紧护心脉收法。” 癫邪五士即停心咒,断心法。幻兮儿猝然晕地不醒。 逍遥馆馆主立即上前将幻兮儿扶卧住。“少爷,这姑娘绝不平常,您还是小心为好。”中九儿提醒道。 继陆先生之后,这已是门下奇客第二次的提醒了,逍遥馆馆主满眼疼惜地望着幻兮儿,他的心中明白,无奈已倾心于伊人,只能暗自许诺此生定护她周。 但逍遥馆一众不知,幻兮儿的命线陡折,今日灵媒相衔,虽让幻兮儿窥得一些零碎影相,但也将她的行踪暴露,正落圈套。 此时巫焰山中的“夺魂弑”红煞涛涛,噬骨锁链擒之艰难,崟煞殿殿主招手“去吧”,一男子冷峻傲颜,出崟煞殿,离开巫焰山。 第九章莫名其妙的夜 第九章莫名其妙的夜 如烟过往酌醉于殇,风入衣袂弥满夜盏灯。 烟花璀然,楼外梦缥缈,幻兮儿倚窗幽望,南巫娘为她“碟线引”时看到的零碎影像在她的心头如十五的月影拉长了思念的伤,“是切身感受了芳姨的痛苦,还是自己年少潜藏的记忆在涌动?” 圆月悬空,幻兮儿也若半悬着,总不知何处可以有个着落,“那零散的细影碎像是否是与自己沉睡前的记忆有关系?究竟自己是谁?深藏了什么秘密?”如麻缠乱的思绪接踵而来,无能为力,徒有叹息罢了。 正当愁云不散时,电闪附雷鸣又气势汹汹袭来。 举擂无果的郭家大小姐着一身华衣彩绸,带着手下仆人亲临醉花楼,直奔幻兮儿的房间。 她架势十足地推门而进,幻兮儿赶紧将面纱掩上,照旧还礼问好:“郭家大小姐,你好。”语气柔和,不带烟花女子的娇嗲。 可郭家大小姐并不应答,自顾绕身来回上下一番打量,“兮儿姑娘身段婀娜,琴曲艺佳。”她饶有挑衅味儿地轻挑眉眼,“心思更是缜密,难怪逍遥馆馆主招你入馆。”言语间,她的眉眼已斜睨出毒妇该有的尖锐,幻兮儿知道郭家大小姐此行并非善意,至于话中寓意也是空着耳朵蛮听罢了,并不还嘴。 “跟我玩沉默?哼!本小姐看你接下来怎么装!”郭家大小姐心中的算盘“噼里啪啦”地巨响。 她随手端起桌上的一只茶杯,稍用两指轻轻捏住杯柄,带着轻蔑细细地把玩着,“打逍遥馆馆主的主意你可要思量再三,你只是一芥艺伎,只会玷污逍遥馆馆主的名声,其他的一无是处。”似乎已经厌倦了手中那只有朴素花纹的廉价杯子,她忽地松开了手,茶杯落地碰碎的声和着她的话不饶不休地警告着幻兮儿:“痴人之梦少做!” “郭家大小姐,您误会了,小女并非有玷污少爷名声之意。”幻兮儿不愿承担这莫须有之冤,遂急急辩解。 自视甚高的郭家大小姐并不想废时间听幻兮儿解释,“哼”地一声冷傲出房门,她要的不过就是让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幻兮儿也尝尝心塞的滋味,然而,女子的锱铢必较的心却没叫她停止示威。 她前脚刚跨出朱兰雕花的房门时,缓了一小会儿,竟丢了句狠话给幻兮儿:“我郭绮若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最好给我死心!” 郭绮若那强盛的占有欲绝不容许别的女人来均分她的爱,尤其幻兮儿!一个离馆主最近的女人! 平白被一顿说教,幻兮儿满头雾水,不得轻叹一声女人心。恰好这时楼阁中清闲的姐妹们怕幻兮儿憋闷得慌,三三两两拉着她,到楼中后院抛起彩花绣球来彼此嬉戏,好不欢乐! 绣花球此起彼伏,映着院中灯火,忽高忽低,花球中的铃铛声声悦耳。 “兮儿,兮儿”翠妈妈站在楼阁上,朝着后院嬉闹的幻兮儿一阵叫唤,“赶紧梳洗打扮,郭家老太太吩咐轿子来接你去郭家弹曲儿。”幻兮儿虽是极其排斥郭家孙辈们,但郭家老太太心慈人善,倒也不想薄了老人家的兴致,于是回房一番梳洗妆扮后,随轿出发。 估摸着已走了一段路程时,轿中光线突然渐弱,最终只剩得点点月光透过窗纱映射进来,幻兮儿不禁心中嘀咕:“怎么这么暗?”掀起帘子往外看,发现此时的路段然无灯火,借着月光细看竟是一片陌生地,周边杂草丛生,且路窄不平坦,幻兮儿心下不安地问道:“轿夫大哥,这路是不是走错了?” “姑娘,咱们是绕了小路走,咱做轿夫的,走得了大路,也踩得了泥泞小路,再说了,抬轿十几载,咱是轻车熟路的,怎么可能走错呢?”轿夫答得悠游自在。 “那好吧,是我多虑了。”幻兮儿勉强放下轿帘静心候着。 半柱香时过,轿夫放慢速度,对着轿内的幻兮儿说道:“姑娘,咱几个兄弟去解手下。”直接要将轿停在半路上,不料过于慌急,轿夫落轿未稳,本就心生疑惑的幻兮儿更是笃定轿夫们的不对劲,掀帘四下一看,轿夫们早已无踪影。 孤寂深夜,爬虫走兽出没平常,“此地不宜久留”,幻兮儿思虑再三,急忙下轿回走,此时暗中窥视的几个黑衣杀士,伺得时机,即翻身出林,持利器逼近幻兮儿。 寒月冷寂,余光尤厉。 幻兮儿心下忐忑,兢兢战战地走着还不住地回转头留意,不敢松懈。距离靠近,杀士们利剑出鞘,映着明月闪射出道道冷光,幻兮儿惊觉危险后费尽身气力跑,紧跟其后的黑衣杀士亦加快步伐追杀她,且不说这荒郊野岭,路途颠簸的外由,单看幻兮儿的这副娇弱身躯,更是不经追。气喘着跑了一段后,幻兮儿已被一个黑衣杀士追赶到,可他并不怜惜幻兮儿只是柔弱的女子,狰狞着面孔,要将利剑刺入她的胸膛。 小羊羔的悲悯只能令这些热衷于杀伐的屠夫更加肆意满足。 一个慌急的踉跄,幻兮儿径直跌倒在满是砂砾的地上,近了,那闪着锋刃冷光的利剑恶狠狠刺来,幻兮儿急速一个翻身,黑衣杀士刺了个空,紧接着再次将利剑朝她砍来,命悬一线时幻兮儿顺势抓起一把地上的砂砾尘土,往前一扬,趁着郭家心腹遮面挡沙的空儿,幻兮儿拔下发簪,起身刺向郭家心腹的胸口,银簪力度往下,染血而出,第一次伤人直取性命,幻兮儿惊吓过度,慌忙松手,倒退数步,郭家心腹两眼炯直,嘴角溢出鲜血,不一会儿“扑通”一声倒地。 稍后追来的几个黑衣杀士见势,迅速将幻兮儿围起,握紧剑柄,怒目紧盯,幻兮儿惊魂未定,再遭围堵,心下彷徨无法,就待束手就缚时,一身铉衣,头束简冠的清秀男子,从黑衣杀士身后运轻功腾身,施拳脚,三两下就将剩下的几个嚣张无法的黑衣杀士踢倒在地。 利剑坠地,杀士们仍不依不挠,抽出腰间的短刃,袖中的毒镖,迅速将男子围起群攻,时而锋刃近刺,时而毒镖飞射,更有拳脚杂乱交错,倘若只是三两下功夫,想必已成地下冤鬼。幻兮儿晃过神来,躲至树后寻个掩护,两眼直盯前方的打斗。 男子并不持剑,手中也无其他利器,面对杀士们的咄咄相逼也只是淡然避让,几招下来,略感无趣,才施以拳脚卸下对方武器,但黑衣杀士似是不见血不休,毫无退意,惹得男子往他们的胸膛各自拳击一掌,才重锉锐气纷纷倒地,见势不妙,其中一个倒在幻兮儿附近的杀士,执起短刃,抓起幻兮儿对准她的脖子血脉处,威胁男子,欲求身而退。刀剑无眼,已为人质的幻兮儿不敢轻易动弹,更不敢奢求这位陌路男子能够拼尽所有解救自己。 “住手!”杀士把利刃抵住幻兮儿的脖颈,刺出了一个浅小的血口,男子回身一看,冷笑一声,大步朝幻兮儿走来,劫着幻兮儿的杀士被逼得后退了几步,他手中利刃刺的血口也越来越深,幻兮儿已能明显感到疼痛,但还是咬紧牙关,不哀嚎半声。其他杀士拾起落剑,相继上前刺杀,男子不再避让,迅疾地从腰间抽出软剑,迎面直击杀士的心脏,众杀士相继丧命,持利刃的杀士稍一慌神,也被男子用地上的毒镖投中前额。 血淋淋的场面就是在映着月光的黑夜中也清楚得可怕。 “走。”男子对着惊魂未定显得木讷的幻兮儿言语道,“怎么,难道要等着再被追杀?”说完直接上手拽着幻兮儿的手朝闹市的方向走。 狭路相逢,有幸得救,幻兮儿心怀感激:“谢谢相救之恩,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我,易坤泽,你,少废话。”男子简单几字直接冷冰冰地将话题讲死。 无其他切入点的空儿令幻兮儿一路尴尬,她也就只能目光投前,心里自我对话,默默奢求时间快过。 一路冷挨,终于走到闹市大街,宛若归家般难以抑制的欣喜自眼眶喜上眉梢,朝前,数百米的距离,醉花楼似是敞开了怀抱等待离家孩子的归来。 抛开陌生,拉着身旁救命恩人的衣角不觉加快脚步,一步,两步,朝前,再朝前,近了,更近了……原本可以远远朝着门口大喊一声:“我回来了”的心之火却被骤然浇灭。紧拽的衣角也就此松手,脚下沉石般狠扎地下,静立无语片刻,幻兮儿转头对易坤泽说:“如果恩人不嫌弃的话,今日就先暂歇醉花楼吧。”也不等待肯否,长缓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近前。 “少爷。”幻兮儿眼神游离,稍鞠一躬以示敬意。 易坤泽冷眼旁观,不吱声响。 逍遥馆馆主也不回声只是将眼神溜过易坤泽,直接落在幻兮儿的身上。 三人无话,幻兮儿进楼回房,坐至梳妆台前,打开镜匣,撩起长发,简单几下就草草地将伤口处理了,突然她莫明地心累,“我是怎么了?是太累了吗?”幻兮儿自言自语,决定先抛下所有烦心事先睡上一觉,于是起身解下衣领口沾了血迹的外衣裳,随意披在玉锦屏风架上,双手张伸,一股脑儿平躺在床上,头饰繁琐,也只是随意一拆,垂在手中无所谓贵重。 幻兮儿强迫自己双眼紧闭,想着休憩一会儿,但无奈心儿不争气,醉花楼外郭家大小姐投在逍遥馆馆主怀中的一幕幕在脑中不休不止。 “怨?气?伤心?……”幻兮儿无法摸透自己的心,烦躁不安、情绪低落的感受却真实得很。 既然辗转难眠,幻兮儿只好两眼放空所有,竭力劝慰自己幻梦一场……也许,那份焦灼难解的心只有房中烛火能够相陪一夜。 第十章情思浅露 第十章情丝浅露 楼外郭家车马已走,翠妈妈心下不安,刚才入门时,幻兮儿的眼神黯然,翠妈妈看在眼中疼在心上,“馆主,我先去看看兮儿。” “嗯。”逍遥馆馆主先是默许,迟疑一会儿,当翠妈妈要上楼时,急急止道:“且慢,还是我去吧。” 翠妈妈在这花酒世界看多了,也就熟知了郎情妾意,只道一声“好”便忙其他事去。 逍遥馆馆主心思凝重,楼上幻兮儿的喜怒哀乐牵绊着他的理性。 终于,他缓着双脚踱步至幻兮儿的门外,举手欲叩房门却停手半晌,愣是杵着身子不知如何是好,不料纠结矛盾中,然无睡意的幻兮儿已从床上翻身而起,披上素衣,脖上也以绸绢稍掩着,径直轻启房门,逍遥馆馆主那怔怔的眼神在微开的缝隙里愈加清晰,瞬间彼此间四目相望,尴尬非常。 “少爷?”腼腆着面庞略带疑惑的幻兮儿先道破尴尬,逍遥馆馆主一副错然的模样,只得不合时宜地答一声:“嗯。”空气再次陷入死般冷寂。 空气静默,幻兮儿蹙眉,欲言又止,门前逍遥馆馆主双眼含情脉脉,竟令她的心不着边际,一阵骚动乱蹿,稍加安抚后轻启薄唇:“少爷既然无事,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头额稍点,视线垂于地,伸出双手抓住门檐,轻合房门。 可逍遥馆馆主的眼未曾离了幻兮儿,细看时昔日那柔和的脸褪了几分笑意,多了些许冷峻,那怯生的距离感从今日入门的那刻起,百转千折,还是甩脱不过那未说破的万语千言,可翩翩年少心有不甘,心下一急,直接将幻兮儿揽入怀中,不管此时已瞪大双眼,惊愕不已的她,只顾双手紧紧环抱,脸颊贴于耳:“兮儿,一会儿,就这样陪我一会儿。” 男儿温柔的怀,恰与初衷不相违,静静地,也不挣扎,幻兮儿融化在一腔柔肠中,“好甜!好暖!”心中暗暗呢喃,沉溺间,几次欲将手也环在逍遥馆馆主的腰间,但终是提不起勇气,只好作罢。 山有木兮卿有意,尽致淋漓中,幻兮儿陡然一醒,用力推开逍遥馆馆主的怀抱,“少爷,兮儿虽凡微,但心灼如焰,希君如一,若少爷难期许,兮儿自当不相依。” 逍遥馆馆主明白幻兮儿的话意,可今日将怀腾与郭家大小姐,自是讲不清道不明的,只得答一句“好”,匆匆转身回房。 女儿家心肠,掩着柔弱,佯装坚强。只觉今夜难眠成寐,幻兮儿重新梳妆,下楼寻热闹,缓开心中之郁。 恰巧易坤泽早一会儿已落座在楼下靠柱处,桌上一盅清酒,几碟小菜,独坐复小酌,幻兮儿想来无事,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感谢易坤泽白天的救命之恩,随即前往柜台,端来一瓶上好的“百花酿”。 见易坤泽置下畅饮一空的酒杯,幻兮儿趁着空儿,往他的杯中轻斟“百花酿”,易坤泽也不阻拦,任凭酒水轻缓落杯,听得水滴声响青脆,尚未斟满,酒醇得溢满花香味,倒也新鲜醉人。 “试试。”幻兮儿信心倍足邀饮。 易坤泽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地看一眼酒水,即张口痛快饮尽,立于旁侧的幻兮儿愈加阻止,却也不及他畅饮之速,只好撤下自己劝阻的手。一杯饮空,幻兮儿紧张地盯看着易坤泽的脸,关切道:“你还好吗?” 易坤泽舌尖味蕾宛若百蜜浇灌般,香醉得麻舌,恍惚间竟有了丝丝醉意,将刚才自己的轻视劲儿部击溃,为了不出洋相,易坤泽强装淡定,从脸上挤出几痕僵硬的笑,“也不过如此。” 如此反应的倒也少见,幻兮儿甚觉神奇,对着易坤泽连连称赞:“恩人好酒量!这百花烘醅的酒看似徒有光鲜外表,实则后劲十足,平时小斟小酌自是不碍事,但若恩人这般豪饮的,几乎立倒。”幻兮儿越讲越乐道,惨坏了一直把持着自己的易坤泽,他冷冷地从嘴缝中脱出一个“哦”字,“这百花酿虽是平时姐妹们专门对付难缠客人的手段,但酒料却也珍贵……” 幻兮儿似洒了脱般,滔滔不绝,易坤泽更是焦躁得烦闷,左右环顾,寻不到适宜的缘由可以岔开幻兮儿的注意力,而酒劲愈加强劲,浑身火烧火燎,额上的汗珠更是渗得厉害,强撑不过,易坤泽只好戳其痛处:“白天入门时,那怀中抱得美人的男子,是谁啊?” 难得忘怀些许时候,又被提及,幻兮儿怔住,话似卡在喉咙,并不答语,易坤泽趁机运内力逼出酒气,幻兮儿则毫不迟疑地端起桌上酒杯,为自己满斟一杯“百花酿”,半掀面纱,举杯欲饮时,易坤泽夺下酒杯,劝道:“这酒不适合你喝。” 幻兮儿悲极,哀叹道:“恐怕是我自己不适合这世间的所有吧。” 眼中流露出的悲戚不免让人动容,易坤泽也不再多言,任幻兮儿酌醉一场。 也许烈酒灼心,麻醉愁绪,能让自己好过些,不必追问自己是谁?也不必整日面对恐惧,更不必触动凡心之时,独自哀伤。易坤泽看着幻兮儿一杯杯烈酒下肚,不免有几分愧疚。 眼尖的莫飞恰逢上楼,居高面下居然看到幻兮儿醉酒得满脸通红,还一杯杯直饮,急得忘乎自己扭头便要下楼,碰巧撞上刚出房门的逍遥馆馆主,“毛毛躁躁的要做什么?” “不……不是…。”莫飞急得结巴,索性一把抓着逍遥馆馆主的衣袖,将他拉到扶栏边,直指楼下幻兮儿的方向,“哎呀,少爷您看。”逍遥馆馆主一眼认出已醉倒的幻兮儿,急冲冲下楼。 桌上盛有“百花酿”的酒壶已空尽,斜倒一旁,幻兮儿早已醉倒,侧趴在酒桌上,易坤泽轻手将幻兮儿握在手中的空酒杯放下,却看到幻兮儿眼角泪花垂落得可怜,想要伸手为她拭去眼泪,当即却被逍遥馆馆主握住手腕,易坤泽正眼相对。 “不劳志士。”逍遥馆馆主直言,随即放开易坤泽的手,直接抱起幻兮儿上楼。 醉醺醺的幻兮儿似醒非醒,两眼微睁,一阵醉笑,尔后,又将头倾在逍遥馆馆主的怀中蹭了蹭,“真好!”闭上眼露出一脸满足的笑意。逍遥馆馆主暖在心头,更是紧抱了幻兮儿。 消停了几步子,刚进房间,幻兮儿揽在逍遥馆馆主脖上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微醺的眼突然盈满泪花,伸手来回触摸了逍遥馆馆主的面具,“你为什么夺了我的心,还要闯进我的梦里?闹得我这般不心安。” 听着幻兮儿酒后吐的真言,逍遥馆馆主既惊又喜,他小心翼翼地将幻兮儿放在床上,盖好被褥,自己则靠床沿坐下,心疼不已,将手抚在幻兮儿哭花的脸庞上为她拭泪,突然幻兮儿握住他的手,紧贴自己的脸庞,“不要……不要丢下我……” “乖,兮儿,我在呢,我不走,安心地睡吧。”逍遥馆馆主疼惜醉得一塌糊涂的幻兮儿,轻声细语地哄着,待她安然入睡后,他竟悔恨起自己先前狠拒救姬娘的事,解下自己的面具,往幻兮儿的额上深情一吻,嗔怪着:“真傻。” 翠妈妈轻叩门扉,逍遥馆馆主立即佩戴好面具,并示意她将热水盆端至玉锦屏风架下,再轻声吩咐备碗醒酒汤来,自己则亲手拧起湿毛巾在幻兮儿额上擦拭,酒气浓浑,即使大醉得不省人事,幻兮儿脸上还是隐约现着丝许的难熬,逍遥馆馆主只好反复拧湿毛巾悉心照料着,刚好毛巾落于脸颊时,小指尖触碰到幻兮儿掩在脖上的绸绢,担忧缠得难受,逍遥馆馆主一手微扶着幻兮儿的头,一手绕着绸绢,解到脖侧时,那发簪刺伤的旧疤旁处竟新添了刀尖口大小的伤,脖上血迹是新处理过的痕迹。逍遥馆馆主猛然晃过神来,幻兮儿夜深时一脸倦容地回到醉花楼,自己竟毫无问及缘由。 埋怨了一会儿,逍遥馆馆主决定揪个缘由,遂走到玉锦屏风架前,拿下披在架上的外衣裳,果然衣领口渗了点点血迹,掀起衣角往上一扬,外衣裳上沾着的尘埃零落而下,一丝杂草根也尤为活泼地掉落在地。 这时,翠妈妈恰好备来醒酒汤,刚踏入房门尘埃就迎面扑来,赶紧用手挡着碗侧身护着汤,逍遥馆馆主放下衣裳,边端过翠妈妈手中的醒酒汤,边说道:“翠妈妈,劳烦告知莫飞来房中一下。” “好的,馆主”翠妈妈一边应允一边拾缀起刚才馆主放下的外衣裳。 “那你先去歇息吧,兮儿我照看着。”逍遥馆馆主决然今晚是不离开了。 翠妈妈心知肚明,从幻兮儿大醉那刻起,逍遥馆馆主片刻不离身,照顾得相当仔细,她自然是放心不过,简单应允后,就轻手要将外衣裳重新放回屏架上,刚要平摊齐整时,衣裳上的血迹一下就烙进眼里,“这……这怎么了?这孩子是不是又受伤了?”翠妈妈慌忙跑到逍遥馆馆主跟前,“不是给郭家老太太弹曲去了,怎么就伤到了呢?”翠妈妈急红眼眶,急切地询问着。 “翠妈妈,你先冷静安下心来,一切交给我。”逍遥馆馆主安慰道。 翠妈妈知道逍遥馆馆主的为人说一不二,答应的事定会处理妥善了,心虽不舍但不再纠结,先行退出房门。 也就是给幻兮儿喂碗汤药的功夫,莫飞已到房中。 “都准备好了吗?”逍遥馆馆主问道。 莫飞见少爷摆上正经脸,尤为认真地许诺着:“一切准备就绪。” 逍遥馆馆主轻柔地撵齐幻兮儿的被角,言语道:“是时候会会了。” 然而,由醉花楼回府的郭家大小姐却在府中闺阁大发雷霆,摔砸杯瓶,扯着嗓子嘶嚷着手下:“滚!一群办事不利的蠢货!” 一声聒噪后,夜,似乎又归于表面的平静。 第十一章没有的事儿!(上) 第十一章没有的事儿!(上) 偏偏明月高悬,一如往常地扰空了窗前的静。 早已城禁了,可古凡城的夜今晚不眠。 如她。 “唉”幻兮儿酒醒后徒叹连连,翠妈妈刚刚胡诌她的话她可是万分当真了的。 “我是疯了吧?”幻兮儿脑子左蹿右进的不是自己抱紧逍遥馆主撒娇就是努着嘴索吻的各种掉价儿画面,至少翠妈妈是这么跟她说的,醉酒的她比坊里的姐妹们都来得大胆!开放! “我真的疯了!” “干嘛喂我醒酒汤啊,这下没醉死也要羞死了!” “咱醉花坊的醒酒汤干嘛对我功效如此突出?一晚还没过就醒了?” …… “想什么呢!”她辗转反复,索性蹬腾了几脚床板就翻身而起,两手使劲儿地搓揉自己的两颊,“够了,想什么呢?没有的事儿!” 她既羞又恼,若说对逍遥馆主产生了丝丝缕缕的好感,她能知道的无非就是前几日在兮岭峰上的一个温暖怀抱,不过如今看来,逍遥馆馆主的怀抱兴许只要是个女的都可以投吧。她绝不想承认那一丢丢的好感就是情爱,何况,郭家大小姐媚态婀娜,哪是她一个懵头丫头可以比的,“确实,痴人的梦少做!少做!”幻兮儿狠掐了几下脸颊以示对自己的惩戒。 心绪烦乱,夜尤漫漫。 既然睡不着,不如趁着翠妈妈忙乎的时候,偷偷为她缝件牡丹锦绣。 翠妈妈说过牡丹雍容华贵,百花中唯它命好,不若凡尘女子苦命挨挨,倘有来生,她愿只是一朵牡丹花,独享他人的艳羡也不愿再操劳半生,仍无个踏实的去处。 翠妈妈的难处幻兮儿是知道的,整日周旋于来客的臭哄脾气和百般挑剔就够她愁累的,但她尽管憋屈也绝不要坊中姐妹被辱贱得低微,她着实该被亲昵地唤声“翠妈妈。” 幻兮儿纷乱的思绪落定,从柜中翻出针线,她要学着已成人妇的柳儿穿衣走线,那时柳儿的贤惠在一针一线,就是自己的那款凤凰香包也是她亲绣相赠的。 可惜,香包过于精致,翠妈妈极恐酒客不规矩,定不要幻兮儿着过艳的霓裳,而这香浓的凤凰香包自然也遭了翠妈妈的禁令,终日锁在了她的房。 “恰好,我绣个牡丹与你作伴。”幻兮儿颇为满意自己的美梦。 但她的绣工即使在幻梦中也尤为艰难。 “先扎哪里啊?花蕊?绿叶?这杂七混八的彩线怎么搭?”幻兮儿扯着锦绸的一角,方寸尽乱。 “花卉奇艳,牡丹色绝也未尝不可啊。”幻兮儿笃定自己见解独特,七彩牡丹是她决心在绣娘界中独占一鳌的创作。 她随手先挑了根红丝细线,正要穿针,房梁之上的莫飞终于按捺不住他许赞自己的那双眼。 “别啊,大红牡丹俗气!” 毫无征兆的声响惊得幻兮儿一时手抖,居然扎了食指上的肉,“莫飞,你……你怎么在房梁上?”幻兮儿本能地吮吸着食指上针扎的小口,乍呼地愣问着。 莫飞翻身落地,轻而易举地站稳脚跟。 “这还不是小事一桩。”莫飞傲娇的小内心寻到时机正好炫炫自己的能耐,“想我莫飞窜天入地的事还不是眨巴眼的功夫,想当初……” “我是问你为啥会在我房间?”幻兮儿实在是见过太多次这小子的傻愣,“现在夜深人静的,你确定你适合出现在我房里?”她以为她提示得够明显了。 “你是我的兮儿妹妹,我不出现的话,谁来护你?”莫飞答得情真意切,完不是她所设想到的答案。 “护我?”幻兮儿扔下手中针线,起身对着莫飞发问,“护我什么?” “那可多了!”莫飞抚掌一撑,屁股稳妥落座于桌,“你这三番两次的遭人暗杀,我怎么放心,再说了我还是款防贼的料呦!”莫飞将脸凑近幻兮儿,一副要窥探她心的模样,“还有呐,你刚才在躁动什么?” 话一进耳,幻兮儿心虚异常,白皙的脸瞬间涌上不安。 “你心虚呐!”莫飞今晚智商猛涨,把幻兮儿慌得憋红了脸。 “天热,我……我开……开窗。”幻兮儿虚着心要转了这小子的话题。 房中的窗只有东南方向一扇,翠妈妈说古凡城夜深露重,风冷月寒,当初自己险生是经不起这凄凄风吹的,因而这间特别的闺房便腾出来予她了。 她如往常那般熟悉地轻启窗扇,今晚的风还是夹着冷钻进半扇窗隙,幻兮儿心头娇羞,愈发想借这风冷却了她的尴尬,于是将窗扇敞开。 楼下郭家大小姐居然换上一身素装,乔装打扮得与普通家女儿无异。街面上两人越挨越亲近,似乎非得在逍遥馆馆主的怀中才能依偎到暖。 幻兮儿怔愣住了,杵在窗前,目光毫不遮掩地投去了偏东北方向的两人。 “哇!这也太能了吧,又来?”莫飞惊讶中声带自由发挥,嘹亮的音立刻得到了逍遥馆馆主的眼神回应,可惜莫飞反应神速,躲闪到一旁,馆主恰好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幻兮儿的眼。 挨不住一时半会的四目相对,幻兮儿妥妥地尴尬,她极尽所能地要将窗户掩上。 其实,她更试图掩上自己那颗要飘掉的心。 只是自己脸上的这张嘴欠缺配合。 “这一夜是有多长,需要连换两款妆?” 酸涩的話意虽然莫飞没能听懂,但有点他是必须好好纠正她的,“她是连来两夜好么!” “两夜?”幻兮儿可不记得自己应允出门为郭家老太弹曲前还见过郭家大小姐来的,她越乎糊涂,“难道我醉糊涂了?” “兮儿妹妹,你不是醉糊涂了,是睡糊涂了,明明灌了醒酒汤,是有多累居然睡了一天一夜?”莫飞怨极自己白搭搭在房梁上呆的那几个时辰。 “那你一直在?”幻兮儿压低了声问。 “少爷交代的事,我还敢跑掉么?”莫飞白了一眼幻兮儿。 “那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幻兮儿实在是特别想求证翠妈妈陶侃她的那些话,但自己脸皮薄,也不好讲得明白。 “特别的事?”莫飞挠挠脑袋,“你睡姿连着好几个时辰都是一个样儿,这算不?” “嗯?好吧好吧,当我没问。”幻兮儿确定偏离主题太远的话,果然适合莫飞。她也失了再开口问的兴趣,顺手要把窗上的栓栓上。 “我再看看呐。”即合的瞬间,莫飞余兴未尽,硬要推窗再瞅瞅女子犯贱的样子。 “不要啦。”幻兮儿与莫飞意见分歧,两人一关一推,来回数次,终于在幻兮儿的心头窝上了大火,“好!看个够!”她抢先莫飞将要推出的手,甩着怒气把两扇窗猛推了一把,木质窗扇砸向檐壁也碰击出疼痛的音。 幻兮儿面纱里拉长的脸,莫飞似有所感,他两手一抓,握住幻兮儿的纤纤玉手,强装出这辈子仅有的一次可爱,逗趣地说道:“兮儿妹妹,我错了,错了,外面郎情妾意的,我确实不该找乱子,还是你识礼。” “郎情妾意?”幻兮儿真想抓起桌上的针线缝了他的嘴,一万次情商和智商永远不再同条线上的小子,她怎么忍? “还是算我错吧,求您了,赶紧侍奉你家少爷去。”幻兮儿连应付的心也没半分动力了,撩开了话赤裸裸地讲出来。 “那我先帮你关上窗,风大,兮儿妹妹可别着凉了。” 莫飞的智商也就炽热了那么一小会儿,幻兮儿烦透这尊大神,挡下莫飞的手,自己急急地将窗关上,反过身将莫飞推出了门外。 “哎呀,我都干啥子了!”莫飞从没像今晚如此懊恼自己的大条神经。 可能,爽直汉子的脑子在遇见醉情的女神时总会被毁得一干二净! 楼下郭家大小姐的媚态世故,令他烦躁,莫飞可没少爷的沉稳,挑着刺儿就是一阵讽:“你怎么还没走?你要燥得慌,路边醉汉挑个走,别老碍着我家少爷的闲。”莫飞向来喜恶分明,尤其见不得贱嗲的女子还装无辜,莫飞怼得更欢了,既然她要在少爷面前装淑女良人,那他就给足机会让她装。 “还有呐,又不是个十几芳龄的少女,你这身妆扮是充嫩还是装纯?”莫飞要连兮儿妹妹那日在府上受的惊辱一齐讨回来。 “你……你一个下人胆敢如此放肆!”郭琦若伸出手掌就要往莫飞的脸上抡。 莫飞立即将剑靶往前一挡,郭家大小姐收之不及,手腕处立即磕出了个红疙瘩。 “馆主,您可要为我说句话啊!”郭琦若也是有几分功夫在手,但眼前的莫飞究竟功力如何,她是然未知的,再者今晚目的不在他,因而只好装得一身娇弱,挨近馆主,寻求公道。 逍遥馆馆主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男女该有的距离。 “郭小姐,莫飞言语略失分寸,但你嚷叫他是下人,这前言后语终没有谁对谁错。”逍遥馆馆主与莫飞亲若兄弟,从小至大,福祸同享共担,要他拆台莫飞,是绝没可能的。 再者,莫飞与郭家的宿怨那可是上辈子就攒下的了。那时莫飞亲眼见自己的父辈在郭家为牛做马,捞不着半点好处不说,竟因被误会偷府中金银器具变卖而被打残,最终在寒冬中忍尽饥寒而死,年纪尚小的莫飞也是奄奄一息,若不是当时带着馆主的隐云老祖善意相救,今日的莫飞只能是某岗处的残骸碎骨,因而,此次来古凡城,莫飞尤为上心,他要亲眼见见郭家的由盛而衰。 可郭琦若自小便在府中唯尊,今晚这般羞辱叫她连名带人地在心里记住了莫飞。不过轻重缓急她还是精于算计的,这两夜她的目的差不多达成,就暂且给莫飞个痛快也行,逞口舌之快的能耐她有的是机会报复。于是,郭琦若继续佯装她的一身媚与弱,羞羞怯怯地应着:“馆主说得是,今日的事也是怪不得莫飞,确实我的这身装过于稚嫩了些。” 郭琦若微瞟眼角,楼上的幻兮儿如她所料正在留着的窗缝中偷看,她心里极致冷笑一声,踮起脚尖,附在逍遥馆馆主的耳朵旁轻语着。 紧挨的胭脂红唇叫幻兮儿看得亲密,理解为女子的娇媚一吻都不为过了。 对于这点,在旁的莫飞也是极其赞同的。 第十二章没有的事儿(中) 第十二章没有的事儿(中) 郭家大小姐眼角生媚,幻兮儿在楼上看得清楚,至于逍遥馆馆主是何表情,她仅凭女子的第六感看着他的背影猜测,认定馆主至少处理事情的方法拿捏得当。 而幻兮儿下此结论的依据仅是他没有再一次抱着她。 心里滋生出的一丁点小窃喜,迎着拂晓前的天,就算不睡也格外精神。 不过,单纯的想法总是经不住城府的考验。 “接招吧,幻兮儿!”郭家大小姐回到府邸,她暖场好的戏天一亮就开唱。 …… “兮儿!兮儿!”楼下翠妈妈快步上楼,嘴里急急喊叫着。 幻兮儿手里拽着锦绣绸缎,半悬在桌角的脑袋在惊叫声中糊涂睁眼,一不小心屁股往前稍顷,整个人便失了重心跌落在地。 火辣中参杂一点酸涩的疼痛感,幻兮儿从没见过慌急成这样的翠妈妈。 “兮儿,快!快逃!”翠妈妈推了门就径直拉着她的胳膊往外拽。 “翠妈妈,怎么了?您慢点。”幻兮儿试图松下翠妈妈的手。 “慢什么啊,再慢点你就没命了!” “没命?”幻兮儿一听,迷离的双眼骤然清醒,“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郭家少爷死了!”翠妈妈扯下她手里的牡丹锦绣,用尽力要拽着幻兮儿赶紧离开醉花坊。 “死了?”幻兮儿只觉怪异,来不及开口再问,古凡城的巡司衙已来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差使,点名道姓要押走幻兮儿。 巡司衙是古凡城中天道王法的代表,地位在郭家之上。平日里,巡司衙卫对于刑罚奖赏的事,更偏于刑罚,手段惨厉叫绝,他们坚信刁民之所以刁性难除,无非是惧畏之心不够,因而古凡城中的百姓闻风丧胆,规矩为人的倒是不少。 幻兮儿初来古凡城中,只听过江湖险恶,却未历过官场风云,这一趟,她天真的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理在巡司衙也足够管用。 身后的翠妈妈却早已泪湿衣襟,她知道巡司衙隶属朝廷,府庭森严,就算逍遥馆出头也要考虑再三,幻兮儿此行恐怕凶多吉少。 初到巡司衙幻兮儿没有任何辩解就被关押到只有一块铁环落脚的地儿,脚底下浑黑的水浊浊难清,不断溢出腐肉恶臭的味,与阴暗森冷的周围符之融洽。 被束捆住双手的她连双腿也被锁扣在铁环之上,脚下臭味熏天的恶水,她只要俯头视下,便觉头晕目眩,惧水这一弱点在残留的记忆里这时才零星地苏醒。她努力地环视四周,几点火光在远处龇牙咧嘴地朝她狂笑,就是不愿以怜悯之心为她驱走些阴寒的暗。除了她自己,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生气的东西,她想叫,可“救命”这两个字懦弱得连她自己都讨厌自己,她不愿在磨难面前自己永远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自己孱弱的体质来这儿,若是死,也不过是命中注定活不了,若是还有命活着就是最大的运气。 她紧闭上自己的双眼,进来之前见到的金灿阳光,她还能靠着回忆在心里播撒点暖。 可巡司衙最会的就是用尽万千的折磨先毁了别人的心防,以恶治恶的手段实在贴合郭琦若的胃口。 至于郭家少爷,不过是比她地位更为低下的养子,她摸滚打爬的年头,他还不知是哪家半路子丢的货,如今死了,一身臭皮囊倒还有几分用的价值,也算还了这几年郭家供他吃喝玩乐的债,因而郭琦若对他的死是一点儿愧疚也没有,甚至几年来第一次看他顺眼。 原来,前天夜里郭家老太听弹曲是假,郭琦若布局下套才是真。可惜局败人亡,恰巧郭家少爷色心不死,强抢嫁为人妇的柳儿。 二人房内闹腾出的动静颇大,更使郭琦若火上添油,怒烧不止。她摔翻房内所有可以解气的东西,甩门出去,却遇到柳儿性烈,死以明志,横尸在眼前。 惯有的狠毒直觉立即让她再生一计。 她佯装好意,唆使郭家少爷趁着夜深人静毁尸灭迹,无奈郭家少爷是个彻头彻尾的脓包,居然擅作主张,将柳儿鞭尸百万,倒悬着挂在城前旗杆上。 若不是郭琦若心上留意立即跑到醉花坊延迟逍遥馆馆主出街的时辰,郭家少爷必然要坏了她的事。 可她也知道虽是借着要道前日设擂不成扰了兴致的歉,但三更时候出现的也尤为叫人生疑,为了让自己的谎看似圆满,她竟让手下狠狠地朝她脸上用力一扇,烙红的巴掌是她挤泪演戏的第一场。 “馆主,女儿当家实属不易,请您将若儿收之门下,只求在您身旁侍候,也不愿再受这混杂的江湖所牵绊。”郭家大小姐故意婆娑着泪眼,让自己脸上的红巴掌更加凸显。 逍遥馆馆主眼尖智锐,今晚突降的戏码,他倒是有份闲情看她演。 “郭家连遭不幸,家父也不知所踪,奶奶又年老体衰,几年来,郭府勉力支撑,无奈家弟不但无作为,近年来更是不愿听从管教,甚至还……”郭家大小姐演得愈发倾力,抖落的泪珠裹足了戏份揪紧了他心底藏着的那份哀。 郭琦若抚着脸上的红巴掌,趁着时机扑进逍遥馆馆主的怀里,厚实的胸膛叫她死死贴住,找尽理由不离去。 恰巧幻兮儿的那句轻唤的“少爷”又不合时宜地响起,逍遥馆馆主本想拒绝的手,又悄然放下,他想知道幻兮儿眼里的他,是否能够牵绊她的喜怒哀乐,可他又怕自己的心落到虚处,幻化成无,干脆环手轻抱了郭琦若。 也许老天不喜他的心理,才令目光仓皇闪逃的幻兮儿开始重新质疑他那双深情浓浓的眼。 初获胜利的郭家大小姐估摸着事妥,才心满意足地进轿回府。 而擅自做主的郭家少爷,是她开棋落子的关键一步,她不落声息地送他上路,配合着他鞭尸柳儿的残忍方式,只是身旁多了幻兮儿曾经来过的痕迹。 她知道,若没有铁证为凭,单是郭家老太的那副菩萨心肠也会让她计败。 虽说郭家少爷并非血脉,但两日一请安的礼数依旧照做。 而老太向来起得早,日上午晌也不见郭家少爷的影,郭家老太只当这养子性喜玩乐,忘却请安,不做计较。可第二天拂晓后,郭家少爷依旧不见动静,郭家老太才觉养子行为放纵,亲自到房寻人。 府内管事将门一推,浓烈的腐臭味冲鼻而来,房内郭家少爷躺尸绒毯,肚内五脏发脓溃烂,皮上的每道口子开始滋生出白点蛆虫,郭家老太好不容易安生几载,又重见血光,心中缀缀难安,哀嚎着老天不公,见不得郭府的昌盛。 八十高龄的她悲恸至极,郭府上下震惊一片。管事在房内搜到的玉笛,也在匆匆赶回的郭家大小姐的佐证下,将杀害郭家少爷的矛头直指玉笛之主幻兮儿。 老太怒不可遏,一早亲自到巡司衙状告幻兮儿杀人之罪。巡司衙是郭家老太娘家的亲侄掌事,一听事由,立即行动。 郭琦若看着城贴满罪昭状,心中痛快非常。十几年来,她要的就从没败过,也不许败。 人下之屈,作为庶出的她体会极深。那时父亲娶妻妾共三,子女育四,独她母亲这房逢年过节也极为冷清,久而久之,嫉妒之心吞噬了她的年少,就像秋至的夜,该没落颓废的一个不少。她开始废寝营计,生生把自己的母亲扶上正位,可惜母亲命里缺福,没几个年头便暴病去世,她在府中的地位又岌岌可危。她不甘没落成婢,苦心设计,令府中子孙一个个相继离奇死去。郭家只当历了太多的腥风血雨,老天惩戒,而她自己自然而然成了郭家唯一血脉,郭府上下不再妄议。 如今幻兮儿的这场劫说不得奸诈恶毒,毕竟郭琦若只用了功力十级,剩下的可是郭家老太和巡司衙合力给的教训。 幻兮儿是时候该尝尝来自肉体的苦痛折磨了。 只要进了巡司衙的门,活着的祈盼必然得还留着一口气的时候才能想。 幻兮儿在这幽暗的水牢中昏昏沉沉,难闻的水味沁得鼻腔生疼,久而久之,胸口也被呛得激烈翻腾,干呕不断。她咬牙竭力撑住脑子里仅剩的几分清醒,可她的天真终究抵挡不住在她意志最为薄弱时,猛然上升的恶水。 流动的水藏不住躁动,一寸寸开始攀爬上幻兮儿的身体。她的脚丫最先接触到它们不友好的到来,泊泊流水席卷着吞噬别人的恶狠,一点点渗进皮肤深处,就像万千的毒蝎欢呼着自己的毒爪,一口一口地扯开腿上的皮肉,挑着血骨狂噬,幻兮儿恐惧至极,两双脚不断跳窜着想要脱逃,可铁环上的链子偏与恶水为伍,只要幻兮儿动弹得越猛,它便越加勒紧,直至她完动弹不了,任由恶水肆无忌惮地享受它的丰盛一餐。 心防的溃败状似决堤,止不住的泪在瑟瑟发抖的暗中隐没,幻兮儿惧怕的绝望开始衍生。 她甚至不知道该寄望与谁,当初翠妈妈的慌急,这刻她才懂,也才知道世间不是只有江湖才能称之险恶,只要存活在世,没有什么是轻而易举的,尤其是她自己,生来便注定通途艰难,命途多舛。 她的命在恶水的升涨中,一点一滴消逝…。 第十三章没有的事儿!(下) 第十三章没有的事儿! 醉花坊姐妹情浓,幻兮儿无故被抓,翠妈妈也无心营生,馆中姐妹多半惊魂未定,剩下的几人中除了淌着泪干着急,实在想不出具体的法来,若是普通人家的事,破财消灾的方式尚可用于私了,可死的偏偏是郭家人,虽说是养子,但郭家老太极其看重郭府声名,如今怎可轻易罢休,唯一能指望的逍遥馆馆主又在昨夜不知去向。 “命苦啊,兮儿,当初真不该把你留在这儿!”翠妈妈熬到天色暗沉时只能悔恨自责着。 “翠妈妈,兮儿虽是来咱醉花坊晚了些,但如今濒临一死,咱们要想些法救救她啊。”年纪与幻兮儿相仿的清儿啜啜泣泣。 “这满城都是巡司衙的罪昭状,我们哪有能力救啊?” “再难也要试,我们……” “停!停!兴许还有一法!”翠妈妈喜出望外,众姐妹倾耳详听。 逍遥馆馆主一行人北行探寻花楹冢途中,七彩孔明灯幽幽漫飘天空,喜好新鲜事物的莫飞见到彩灯满天时格外兴奋,敲窗数声,要少爷瞧上一番。 逍遥馆馆主蛮眼一瞧,其中端倪已猜测几分,立即喝令部人马调转车头回古凡城。 莫飞不知所谓,调转车马的同时满脸疑惑对着少爷,逍遥馆馆主嫌马车行缓,示意手下让出一匹良驹,自己轻驾马匹疾驰而回,莫飞紧紧追赶。 “霓虹彩灯每盏红隙皆添一重缕黑痕,违了常理的彩灯定然要寓意其他。”逍遥馆馆主在暗夜中连鞭数次,不断加快马疾之速,“我们从古凡城出发,一路所见皆逊色于醉花坊的霓虹七彩,而醉花坊中唯有幻兮儿是着了红妆入了咱逍遥馆。” “所以,这是醉花坊在告诉我们兮儿妹妹出事了?”莫飞顿悟。 “对,红隙添黑,很有可能事态极为严重。” 莫飞一听兮儿妹妹出事更加心急火燎,两人快马加鞭疾驰。 水牢内幻兮儿已被恶水没到下颚,撕咬的疼痛感早已令她失了知觉,水温随着时长骤降成寒,若不是被缚住手脚束挺着,幻兮儿不等水涨,肯定跌进这不知深浅的恶水中。 “原来死前是这般恐惧。”幻兮儿晕晕沉沉,呢喃中的话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勉强睁着自己的眼,远处的火光迷迷糊糊中现着重影,幻兮儿摸不透这星光的火点究竟欲意为何? “你是在嘲笑我么?”幻兮儿最后那点清醒让她掏了心悲伤,“笑吧,害了芳姨,又没找到昊儿哥哥,确实该笑,该笑…。”幻兮儿终于再无力抵御悲伤的覆袭,她的头垂低,缓缓淹没在恶水中。 恶水刹那间活了生息,水里幻聚成无数的游虫,窜进她的耳鼻。 她脑中的神经似乎突遇灭世的野兽,一根根随意拨动,再獠着牙 被挑起折断,然后搓揉撕咬,就如芳姨说过的那样,野兽逮捕猎物,用尽力的猛烈才能彰显它的雄伟,这恶水冲灌激烈,从头倒至,回环相逼,幻兮儿心中灼热如焚,几番倒腾,大口的心头血被逼吐出口,在恶水中晕开一片腥。 腥味浓稠,脖上的红色血珠仿佛苏醒的嗜血老魔,恶水中幻兮儿的血被一点一滴地吸附,直至腥味褪去,红色血珠盈满血光,挣开幻兮儿脖上的系绳,强钻进幻兮儿的口中,顺着恶水寻进她的脑海。 血珠冉起,冥冥中,幻兮儿只觉自己落在冰封的棺柜里,通透晶莹,寒而不厉,迷蒙中,她在冰棺里随着轻缓的水流慢慢地微浮轻起,有着在秋千上荡动的轻快感,似乎在抚慰着她静静地睡去,这份安然令她错然,像含着醉一般叫人垂恋…… 蓦的,远处隐隐有人朝着她的方向哭喊,声嘶力竭的,悲戚十分,那声音熟悉得令她淡忘,只有眼角渗出的两滴泪花在为那女子悲怜,她想睁眼回望,即使短暂的一瞬也好,却被突降的一股未知的力,狠狠击中她的冰棺,剧烈的震动,不断翻覆成旋,侵入水中,海里的气压怒阻着她的到来,四面八方的力她已然无力承受,只能成为等待凌迟的俘虏,任凭大海吞着无尽的大口快速将她噬没,直至打沉到最幽深的海底才罢了手。 漆黑如墨的暗,她忍挨了许久,就是不睁开眼她也怕,她怯弱地喊着“母亲”,却只能听到自己无助的声在广际的暗中渐渐消逝,屡被摧残的冰棺此时又像迟暮的老人,所有的生机对它而言就是虚无缥缈的奢望,尽管它也想牢牢遵循护主的使命,但心有余力不足的事它也强求不得,绝望地逞强半会儿,终在海水入侵的那刻开始,在冰冷中宣告失败。她狭窄的空间里,海水冲灌迅速,来不及再呼吸一口,她已然落进快要窒息的痛苦中…… “捞起来。”来人声音粗鲁,“看看死了没!” 幻兮儿离了恶水,红色血珠聚魂骤止,凝在额上,成了朱砂点花的红。 不知是谁往她的腹上狠踢两脚,肚内灌满的恶水活生生被抽挤得倒逼出喉,混着胃液,连吐数口,幻兮儿才重拾意识。 刚才那幕恍惚生死的画面她辨不得真假,奇怪的是她的四肢回血活络,失去的气力不花半刻功夫竟重新获得,除此以外,她不觉体内有其他异常,伸手可见的五指依旧是她自己喜欢的那般纤长。 “交代吧,如何杀害郭家少爷?”问话的人着一身冷气逼人的藏蓝色制服,正面绣着两只状似麒麟,却比麒麟更为凶狠的图腾,圆鼓着青色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我,我没有。”幻兮儿捋顺一口气,抹净脸上湿哒哒的水花,屏足气力反问来人,“不知您哪来的证据就把小女子抓来这浑噩的水牢内。” “呵,看看。”来人从身旁看守的卫侍手中接过玉笛扔掷到幻兮儿的面前。 幻兮儿看着滚落到自己身旁的玉笛,知道是与醉花坊中普通乐师吹奏的笛子同款,她抬眼看看来人那双坚定的眼,也明白了几分。 “大人,这不过是市面上极为普通的玉笛,虽篆刻着龙凤双图,但并非是小女子的玉笛。”幻兮儿捡起地上的玉笛,将它的笛穗摊在手掌上,“您再看,这红珠玉穗系红丝细绳,粗略一看像极小女的那支,但小女的玉穗上偏有那么一根血色丝银,呈深暗颜色,若没细看是决然察觉不出的,那是小女少时扯断,至亲为我特意补制上的。” 也许和芳姨相处的时间最长,情感最浓,幻兮儿忘却了小时的许多事,却独独没忘了芳姨疼惜她的种种瞬间。 “就算玉笛不是你的,你与郭家少爷前有嫌隙种种,作恶杀人也有可能。” “那您真是高看小女子了,若有杀人之能,小女子就不会屈身在醉花坊抚琴献艺谋求生存。”幻兮儿带着轻蔑轻笑一声,“况且郭家少爷品行不良,色心尤显,相信古凡城中与他有嫌隙的大有人在,若我因此落了嫌疑,那古凡城中的所有人,您是不是也得都抓了?一个个受尽水牢之苦后您才满意?” “混账!”那人气急败坏,一个巴掌就甩向幻兮儿。 幻兮儿的嘴角血丝立即溢出。那人还不解气,抡起卫侍的皮鞭,就要狠狠地朝幻兮儿鞭去。 长鞭不辨善恶地挥扬,幻兮儿孤立无援,只能睁眼看着它。 突然,肆虐的长鞭划破冷寂的暗,“吧嗒”一声甩向牢壁,逍遥馆馆主准当地挡在了幻兮儿的面前,刚刚伸手抓住长鞭的那只长衣袖口还在微微拂动着,他转头望了一眼幻兮儿,炯炯的眼神让她心安,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逍遥馆馆主静默的冷中带着不可侵犯的霸气,或者说是即将盛怒前压抑着自己的那股狠叫人害怕。 但这点,喜好争功的庸人不懂,只觉脸面存薄,非要不自量力地较较劲。 随后到的莫飞无所谓巡司衙还是郭府,瞧准那人的胸膛猛踹数脚,更是拖扯着对方的衣襟,把他扔进恶水中。 这恶水乃是数以万计的屈死之尸熬浸而成,水里怨灵恨魂难熄仇愤,水质越浊,气味更厉,更能折磨人的心智,溃尽人的心防。 那人被恶水团团缚住,惨叫凄凄,身旁的卫侍与最开始的嚣张跋扈迥乎不同。 “别来无恙,馆主。”水牢入口方向传来深沉的男声,卫侍们盼到希望,纷纷退到那人的身旁。 “巡司衙的主事终于露脸了。”莫飞话里不藏半分客气。 “巡司衙向来与逍遥馆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如今馆主亲临在下的牢狱,不知隐云老祖可否知道?”上官天则混久官场,三十几岁的年纪,讲话的方式无不露着圆滑世故。 “老祖尚好,无需挂念,不过巡司衙所谓的各司其职倒真是欠缺几分可靠,小弟今日来这也是希望善恶明了,还古凡城安宁,也不负老祖教诲。”平日里寡言少语的逍遥馆馆主刷新幻兮儿对他的印象。不等上官天则接话,他又步步加逼,“再者,幻兮儿是我馆下门人,她的玉笛在我手中,难不成我就是凶手?” “馆主笑话,馆下暗杀门多的是人才异士,若真要灭了谁的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上官天则知道逍遥馆馆主一旦决心插手的事绝不可能没有实在的证据在手。 “知道就好,你需要的东西在你巡司衙内,我需要讨回的,也不会再耽误一刻。”逍遥馆馆主话里的坚定与他的冷峻一样不容置疑,抛下简短的话,他便转身俯下,轻柔地拂开掩在幻兮儿脸上的湿透的发,炯直的双眼透着暖情,一句“我带你走”的轻悄话语,就这么不经意地收服了女子的心。 幻兮儿乖巧地怀住他的脖,一步步往回走的路,她不用再担心害怕,甚至故作坚强。她睁着她的双眼,脑子里不断猜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这么帅气地救下将死的她。 “别看了,眼睛闭上,外面光线太强,你的眼睛受过伤,不能再伤到。”他居然猜透了她所有的心思。 幻兮儿羞涩得赶紧闭上自己的双眼。 回去的一路上,她只顾躺靠在他怀里,乖乖的就好。 马车轱辘着翻转前行,车外莫飞驾马陪侍,兮儿妹妹安然获救,他激动异常,正准备倾力描述着如何为幻兮儿的事奔波时,馆主又恢复原样,扔了句“闭嘴”给他就再无其他的话。马车内幻兮儿偷睁着眼默默瞧向他,心中如花灿烂,不禁暗爽“这男子在身旁的感觉真好。” 她乐开的心扉莫名壮实,微微添了几下双唇,以缓解做贼心虚时的紧张。 她不安分的手逮着逍遥馆馆主闭眼休憩的瞬间竟要伸手揭了他的面具。 “别让我后悔救你。” 逍遥馆馆主一把拎住她不怀好意的手,宽大的手掌绰绰有余地握着她,无尽的暖从手臂一直递进她的心里。她蜷缩着身体,要用最真的心感受这威严霸气中总喜欢以冷峻来警告她的男子。 她甚至大胆猜测,他也如她般有着说不透的情意在不知不觉中滋生。 只是,对于小甜蜜中滋生的危机,她依旧过分天真。 第十四章朱砂诺 第十四章朱砂诺 红颜倾笑独娇美,君子一眼绕心间。 巡司衙一劫,幻兮儿乏倦了身精力,双手垂罢腰间,缓缓入梦。 车内逍遥馆馆主劝慰她的话,她听。 可她越听,他便越怕。 柳儿的事他欠她一个交代。 巡司衙内,柳儿的尸体盖着白色棉麻,血肉模糊,死不瞑目。胸口上深陷的刀口发着淤黑,似乎与遍身的鞭痕一起哭诉着自己死得凄惨。 确实,她的死照古凡城的旧俗来说,鞭尸百万,劫不余生,就算巡司衙毒刑恶罚众多,人若死去,残留的一尸也绝不再暴虐伤害。 所以他恨得理所应当!至少这点巡司衙的人并不否认。 他是柳儿从良后嫁的夫,古凡城中极为普通的平民百姓,婚后两人男耕女织,简单的小日子倒也过得满足,无奈天意不随人愿,偏偏捉弄痴情人。 他跪倒在柳儿身旁,声泪痛下:“那夜天幕初降,我与柳儿送还织绣小衣后在城前小摊点面裹腹,却遇郭家少爷企图不良,无奈我贪杯复酌已有醉意,只能眼巴巴看着柳儿被强抢走。” “接着说。”上官天则虽与郭家有关联,但郭家养子的德行他也是知道几分的,心里并不质疑那人说的话。 “待我稍加清醒,一直想法进郭家,徘徊在后门许久也无计可施时,却见郭家人肩扛一裹袋出了后门,直往城旗处。”他痛惜的泪不止,“那可是我的妻柳儿啊!她的尸体孤零零地在旗杆上倒悬,旗杆下是她流干了的血泊啊!我痛恨郭家人,发誓一定要郭家少爷以命相偿。”他怒目冲冲,努力回忆,“我扮成府下杂役一路尾随,好不容易寻到郭家少爷的居室,见他昏睡在榻,我怎能错过这绝好的时机,真是老天有眼,恶人自有天谴之罪!” “那么,玉笛可是你的?” “什么玉笛?我不曾见过。” “撤罪昭状!”上官天则听后立即责令卫侍还幻兮儿清白。 虽是简单的几句问话,但他懂,柳儿丈夫不过是杀人的那把刀,而幻兮儿才是真正要杀的人。 “不愧是逍遥馆馆主。”上官天则心中开始佩服这个比自己年少却韬略武艺绝高的男子。 同样佩服他的还有亲信莫飞。 “少爷,真妙啊,您这堪称一石三鸟啊。”莫飞连连称赞,“不仅救下兮儿妹妹,又不伤逍遥馆与巡司衙的关系,还顺水人情地暗指凶手另有他人,实在高!” 车内逍遥馆馆主并不为莫飞的话所动,他的忧愁如今又多了一个她。 “幻兮儿,你究竟是哪来的福气,竟叫我为你牵肠挂肚?”逍遥馆馆主轻抚幻兮儿的脸颊,眼中满是疼惜,“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受伤。” 可这以后的以后,谁敢保证幻兮儿能够安稳一生?坊中翠妈妈是极其害怕的了,马车停稳的那瞬,她看到馆主怀中的幻兮儿沉沉睡着,既喜又悲,抽抽泣泣不敢发作。 逍遥馆馆主安顿好幻兮儿,已经亲自去往郭家。 翠妈妈吩咐好坊中姐妹勿要打扰幻兮儿休息后,自己也到伙房炖些驱寒补身的汤。 房中的幻兮儿静躺在床,可她的脑中却被残碎的记忆痴咬着不放。 “轩儿,轩儿,快逃!”叫喊声凄切悲极,她想问想回头看,可是梦境中不管她如何挣扎,梦魇总是痴缠着她,她只能一直逃,逃进令她寒噤的黑暗中,耳边依旧是唤她“轩儿”的声,她挥手去抓声响的方向,无数次的扑空,响在周围的声越叫越凄厉,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紧紧掩捂住双耳,闭紧双眼,试尽一切她以为不听不看就可以的事。 但她的命格从不允许如此轻而易举地活着。 噩梦纠缠的她面露苦痛,额上稍现的朱砂点仿佛幻兮儿越苦痛,它便活跃得越红艳,而她身上的红煞之气也独得它的喜爱,彼此灼灼相映,互相滋养。 翠妈妈持汤上楼,醉熏的酒客颠颠颤颤,胡走一通,翠妈妈两手端稳补汤,笑着脸客气撤让在旁,酒客眼神飘离,晃过翠妈妈的身旁时却顿住双脚,“呵呵”连笑几声,耍起酒疯:“笑话!喝的什么?”酒客一把打翻补汤,怒气朝向翠妈妈,“拿酒!拿酒来!” 熬了两个时辰的补汤淌在地上,绕着破碎的瓷碗,没了形状,翠妈妈久憋在心里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了,苦命的幻兮儿她护不住,连碗补汤她都没法好好喂她喝一口,就如十几年前困苦不堪时她那年幼夭折的孩子,她懦弱得什么都做不了,翠妈妈瘫坐在地,任凭眼泪簌簌狂落,嘴里只剩“我苦命的兮儿啊。” 红色血珠充盈脑海,幻兮儿在自己的脑海中痛苦挣扎,门外翠妈妈的那句悲悯,揪住了她的心,她在似醒非醒的梦中,焦急如焚,强烈的欲望在激烈地逼迫自己清醒。 心越急,体内的红煞之气便越混乱,红色血珠就如突然被扯断牵引的小孩,迷了路,就离了心安。它们随心所欲地在幻兮儿体内乱窜,突然积聚的气息撑裂了幻兮儿原本就受伤的一些绵小血管,淤血灌在胸腔,心跳伏动的上下间,半醒的幻兮儿只觉呼与吸变得艰难,甚至比恶水覆没她时的感受更难熬,她竭力抖动身试图让自己清醒,费尽的气力却在噩梦中不值一提,耳旁翠妈妈隐约的啜泣声,她依稀可听,她怒急了,这困厄她的死梦她恨不得一脚踹了它! “走开!”她放开喉咙用力一吼,身上的红煞之气好像找着出口迸发而出。 她醒了! 睁着一双红色血眼醒了。 她怒了! 没有任何知觉地发怒了。 摧天毁地的怒气在她醒的那刻成了不折不扣的杀气。 破门而出的幻兮儿粉唇发紫,眼神发狠,刚刚叫嚣的酒客戏谑的心在醉意中膨胀,不知死活地撮向幻兮儿的额头,盛怒中的她就要一把折碎他的手。 “幻兮儿,冷静!”亏得露脸及时的易坤泽立即封住她的穴,一手将她揽进怀里,一手轻拍着她的背,就像母亲在哄睡小孩那样,易坤泽渐渐平息了幻兮儿体内翻腾倒海的红煞之气。 只是心口里的那淤血幻兮儿经不住背上挨掌的方式逼出,易坤泽义字当头,低下头额道一声“得罪了”就准备用嘴帮她吸出。 “不劳兄台。”匆匆赶回醉花坊的逍遥馆馆主撤了易坤泽的手,揽住幻兮儿的腰,手臂稍稍发力,就将她从易坤泽怀里抽出。 “原来除了喝酒不行,这姑娘连跟男人亲近也不行。”易坤泽有意挑衅,“你堂堂逍遥馆馆主管得也太宽了吧?” “她是我逍遥馆的人,我当然管到底,倒是你,隐没江湖许久,为何偏偏就挑了幻兮儿?”逍遥馆消息灵通,绝世门下的杀手动向他自然清楚不过。 “有时间等我,不如想办法救救她。”易坤泽率性地指指面容开始妖艳的幻兮儿,“救她,应该就够你忙的吧。” 逍遥馆馆主看着易坤泽轻松自若地离开,他赶紧将幻兮儿抱进房中,易坤泽的话他当然懂,甚至比他懂得多,幻兮儿额上的朱砂红点就是她母亲的红色血珠窜体时留下的火痕,本来血珠窜体命悬一线,可幻兮儿体内的红煞之气却阴差阳错地不断给它生息,甚至在恶水覆体后居然安然无事,而世间独有这样能力的恐怕只有灭世的血灵幽一族才有的能力,可幻兮儿又然不懂如何控息掌气,还屡次受它伤害,身上也无冰魂银的图腾,她自己更是然不知体内的红煞之气,想来的种种,逍遥馆也没办法搜集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可以为他解答。 此行去郭家解释前因后果时,郭家老太也善意提醒母亲死前曾遭红色血珠噬心,血珠入体,头额显出朱砂红时便是命竭之际,可为何幻兮儿的表现与母亲命丧时的不同? 逍遥馆馆主疑惑满满,但为防万一,他仍旧选择先救下幻兮儿。 他挥动匕首,在幻兮儿的臂上浅浅地划出一道口子,脉络里的淤血涌到口子外,遇到空气冷凝成黑。逍遥馆馆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直到淤血外流至颜色渐渐浅淡时立即一把握住幻兮儿的手腕,止住血流的速度,幻兮儿的唇也淡淡地退了紫。 放血减压只是第一步,逍遥馆馆主腾出握着她手腕的整个臂膀将幻兮儿牢牢锁在自己的胸膛,另一只手运起逍遥门的幻虚之力,对准她的胸膛,将她心口的淤血以幻虚的火烈灼化,心口灼烫的剧烈疼痛感让幻兮儿扯尽身的力反抗着。 幻虚一起,若无通贯挨过,轻则伤经,重则殒命。 眼看幻兮儿即将挣脱,逍遥馆馆主心下一狠,以重击迅速推逼幻虚之力,幻兮儿立即口吐淤血,脱离危险,但急措下必有余症。 在古凡城的记忆也将随着时间渐渐淡忘。 “就算你忘了我,只要我记得你,这一生一定护你周。”逍遥馆馆主扶下幻兮儿。 经过幻虚火烈的幻兮儿,头额的红色朱砂点慢慢延漫成火红的一朵朱砂诺,有着凤凰的戾气和威仪,就像劫后的幻兮儿也该有一副新的精神气。 朱砂红丹,心志唯诺,绝世罕见的朱砂诺唯有逍遥馆继承人知道它代表的意义。 醒来吧,幻兮儿!朱砂之诺等你应允。 第十五章主动被动 第十五章主动被动 若说男儿有劫,绝对是遇见心仪的女子开始劫至屡屡。 “你就是我避无可避的劫啊。”逍遥馆馆主静守幻兮儿一整夜,充血的眼眸即使疲惫也舍不得离了她。 通宵灯火的醉花坊拂晓天时才微微冷清一些。 “少爷。”莫飞推门,朝着馆主耳旁轻悄说着一些神秘兮兮的话。窸窸窣窣的,刺激得睡梦中的幻兮儿有了几分醒意。 她半开眼皮偷偷轻瞟,逍遥馆馆主正襟坐在她的床沿,莫飞讲得起劲,她只好假意未醒不出声响。 兄弟二人耳语结束,莫飞心肠火热地凑近她的脸庞,“少爷,你说兮儿妹妹要是醒来,发现她的幻笛不见了,会怎样?” “什么?不见了?”幻兮儿惊乍起床。 “哎呦。怎么那么疼?”用力过猛的手腕刚一撑起,立即苦皱了她的眉眼。她抓着自己的手腕,包扎仔细的纱布棉锦叫她惊上加惊。 “我手怎么了?”幻兮儿呆愣着双眼试着从眼前这两个大男人身上得到解答。 “不关我的事。”莫飞急忙撇清关系,背对着少爷,偷偷眨巴几眼就想溜。 “少爷?”幻兮儿拉低音量鼓气开口。 “刚才莫飞说你的幻笛不见了。”逍遥馆馆主镇静自若地扯顺自己的衣袖。 “对啊,莫飞。”幻兮儿冲着莫飞大喊。 “兮儿妹妹,你这就不对了啊。”莫飞委屈至极,“凭啥你对少爷柔言细语,对我就吼啊?” “别扯其他的,我的幻笛怎么不见了?”幻兮儿干脆赤脚下床跑去死死拽住莫飞。 “叛徒的下场。”逍遥馆馆主看到莫飞慌得渗,乐得自在地朝他耳朵戏谑一句后整整衣装准备走。 “少爷,这罪不能我一个人扛!”莫飞伸长自己的手指,勾扯住少爷的一角衣袖,“救我啊。” “兮儿啊,莫飞吃硬不吃软,有啥招尽管用,别给我面子。”逍遥馆馆主嘴角邪笑,强行掰开莫飞那两根脆弱得发抖的手指。 被无情抛弃的两指僵硬地悬在半空,莫飞生无可恋地嘟囔:“兮儿妹妹,下手别太狠。” 他是见识过幻兮儿红煞发作的可怕,也知道怒气是激发红煞之气的根源,可他再傻也不能乖乖被打。 “兮儿妹妹,这样,你先让我缓口气。”莫飞挣脱幻兮儿的手,踱步到窗前,不出意外的话,这四五米高的楼,他一个翻身越就能搞定。 “别想了。”幻兮儿伸直双臂挡在窗前,灭了莫飞的小心思,“这口气缓得够久了,赶紧说。” 莫飞咽了口唾沫,打算束手就擒时,楼外郭家大小姐的马车恰合时宜地来了。 “见死不救,好捏,我也搅搅你的局。”莫飞鬼贼的点子忽闪到脑子里,他装得一本正经,“兮儿妹妹,只要你帮我,我就告诉你。” 记忆出现短暂缺失的幻兮儿,就着窗外瞅了一眼浓妆艳抹的郭琦若,立即与莫飞拍掌约定。 浓妆艳抹的功夫,她也懂! 门外郭家大小姐已经提着一篮子糕点,忸怩着腰进了馆主的房间。 “馆主,前些日子的误会让您忧心了,我们郭家也是歉意非常。”郭家大小姐边说边动手掀开篮盖,从里面端出了几盘精致做工的糕点,“这是若儿亲手做的糕点,权当给馆主赔不是了,您可一定要尝尝。” 她拿着一块糕点就要喂给馆主,身上那香浓得刺鼻的胭脂味充斥着房间。 “馆主不喜欢虚有其表的东西,这糕点别浪费了,我代劳。”幻兮儿抢过郭琦若手上的糕点,她身上的粉色丝纱裹着艳丽的绢绸锦衣,更显身材凹凸有致,这一战,她要正面开战。 “哦?兮儿姑娘喜欢那就多吃点。”郭家大小姐佯装体贴地展示大家闺秀该有的肚量,但恶毒女人心中好斗的心不服,她故意酸嗦句:“想来也是,烟花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幻兮儿只当没有听见,咬下一口冰皮糕点,随意嚼了嚼:“这糕点味道还行,就是比街口浑四卖的脆饼要差些,郭大小姐有机会去买买,便宜得很,一文钱四个。”幻兮儿捏住咬了半口的糕点胡乱往盘里一扔,两手故作声势地拍拍,“哦,对了,郭大小姐来醉花坊有什么要事吗?” “要事谈不上,就是心里挂念馆主。”郭琦若环身绕到馆主身后,将手放在馆主肩上,娇腻着贴近说。 逍遥馆馆主本来是极其讨厌女子使媚,但明摆眼前的好戏他说啥也要看看幻兮儿换上装备后的作战力。 “我家馆主英俊潇洒,年少有为,郭大小姐挂念是对的。”幻兮儿嬉笑着脸,饶有敌意地把整个身体倾倒在馆主的身上,双手自然轻柔地揽住他的脖,不紧不慢地搭着话:“我也是天天挂念着我家馆主。” “咳咳。”幻兮儿的投怀献抱大胆得让馆主懵懂了脑子,连口水下咽都不再流畅,他想要嗔怪她的无礼,却在此起彼伏的心跳声中贪婪得尤为满意。 “这醉花坊的姑娘就是要比我们这些在家守着的小姐们要开放啊。”郭琦若掏出丝绢,若无其意地擦拂着刚刚被幻兮儿挤兑掉了的双手。 “让您见笑了,您郭家公子小姐屡次亲自光临我们醉花坊,若不开放些,可要把你们这些读着圣贤书的贵客拒之门外的。”幻兮儿轻挑眉眼,抓着一撂馆主的发丝绕着手指把玩着,“不过,馆主平日管教得好,我们这热闹的烟柳地啊,随时恭候郭大小姐的到来。” 郭绮若想不到区区一个卖艺女居然口齿伶俐得这般叫人生厌,可恨的是逍遥馆馆主居然一点儿都不吭气,她索性挑了狠的讲:“看来兮儿姑娘劫后新生,分外有活力,真是可喜可贺,但若儿愚钝,不知柳儿夫妇的冢葬,你这份妆扮是否符了咱古凡城的礼俗啊?” “柳儿?”幻兮儿脑中涌出形容不出的熟悉感。 “怎么,兮儿妹妹牢狱之劫还没缓过来?那可要好好珍重身体啊,也不枉柳儿丈夫送进去的一条命。”郭绮若挑的这根刺确实堵上了幻兮儿的嘴,可这刺尖儿上的刻薄反倒激起逍遥馆馆主的不悦。 “古凡城的凡俗旧制我逍遥馆说了算,郭大小姐操的心最好把量住郭家该有的度。”逍遥馆馆主伸出双手拢住还要与她纠缠的幻兮儿,“幻兮儿是我的人,她的命不需要别人指指点点。” “明明冷酷一脸的人,讲的话却如此帅气。”幻兮儿的心分分钟钟被这森冷的男人收服得服服帖帖。 “馆主莫计较,是若儿太过于关心兮儿妹妹的身体而失了分寸。”郭家大小姐是个眼色极厉的人,时局不对的话她懂得取舍,“这是奶奶叫我亲自送来的信,馆主您亲启。” “放着吧。郭大小姐也出来许久了,该回去了,免得遭了闲话。”馆主话里遣客的意思留了几分情面,郭绮若也不好再徒添无趣,微躬一鞠便走了。 “还不起来。” 幻兮儿似梦初醒,自己妥妥半躺在馆主怀里的舒适感一扫而光,立即松了手,蹦跳起身,规规矩矩的一副犯了大错等待天惩的表情。 逍遥馆馆主并不发作,只是重新端坐为自己沏了杯热茶,茶香古味缭绕,他品茗一口才缓缓开口:“记得多少?” “什么?”幻兮儿不知从何接话。 “巡司衙。”馆主冷淡试探。 “柳儿?巡司衙?”幻兮儿心中疑惑重重,费劲在脑中寻找回忆。 “我只觉得名字好像哪儿听过,说不上熟悉但好像也不陌生。”她轻咬下唇,生怕这样的答案也会遭到馆主那冷得逼人的话。 “想不起来,就不要逼自己。”逍遥馆馆主酌空杯中的茶水,看不出喜怒地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茶水在他面前也是乖巧得不敢溅出一丁点儿茶渍。 “他斟茶倒水时的优雅从容不就是翠妈妈一直要我学的吗?原来这也能讲究得让人着迷。”幻兮儿着实看呆了眼,心里由衷地佩服,想到这她非觉得自己得捧个茶敬他一杯不可。 “少爷,您喝茶。”幻兮儿抢先一步端起茶杯笑嘻嘻地往逍遥馆馆主的嘴边递。 “这小妮子又是什么心?”馆主悬着心勉强接过她的热情。 不过难得幻兮儿今天的表现完正中他的意,他怎可放过这冠冕堂皇与佳人独处的美妙时光。 “打开信。”逍遥馆馆主有意使唤,“念。” “馆主,老身自觉时日无长,郭家近日又祸事再起,老妇恐负郭家列祖列宗的心血,长久难安,今逍遥馆公秉正义,馆主又是当世之才,老妇现如今只有孙女若儿未置归处,恳请馆主能眷顾好若儿,来日老妇归尘了也得心安。” “少爷,郭家老太是要您娶了郭大小姐呢。”幻兮儿嘴中叨着闲重新将信折好,抚平了信上的褶皱放在馆主面前。 “那么,你意见如何?”逍遥馆馆主起身正对着幻兮儿发问,一拳之距,幻兮儿红羞着脸不知所措。 “我……我……” “怎么,刚才不是很热情吗?又是投怀送抱又是语带娇媚,现在怎么拘谨起来了?”馆主没有退让之意地催逼着她。 “刚……刚才……我……”逍遥馆馆主霸道的压迫感让她好想哭嚎着喊救命。 幻兮儿一步一推,找不到话应答,就打算找准个方向溜之大吉。 好不容易退至门前,幻兮儿决定扮傻痴笑几声,然后趁机跑。 “你要跑?”逍遥馆馆主的胳膊仿佛长了眼的妖怪,准确无误地拦了她的出路,她的头额扎扎实实地撞向他的胳膊,厚实的肌肉也逞了欢似的叫她额上阵阵生疼。 “不敢,不敢,我只是……”幻兮儿胡诌话茬的实力在他面前灵验不得。 “你逃不了的,这辈子,永远逃不了。”逍遥馆馆主微俯着身贴着她的耳朵宣告着他的主权。 幻兮儿施了脂粉的脸颊羞得热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逍遥馆馆主瞧见她的模样心上欢喜,顺手扯了幻兮儿脸上的面纱,面纱轻缓飘落,幻兮儿不敢轻易露脸,蹲下身要拾捡,却被握紧双手,一拳的距离只剩半拳不到,彼此“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节奏鲜明地跳动着。 “既然你自己说了天天挂念我,那从今日起,你就以这副面容跟在我的身旁侍候我,随叫随到。”逍遥馆馆主松开了幻兮儿的手,“把你房里的东西搬到这来。” “啊?”幻兮儿生怕自己听错了一字半句的。 逍遥馆馆主没有重复再讲的意思,背过身示意幻兮儿离开。 幻兮儿如获大赦,忐忑的心终于从喉咙眼落回心巢,她转身要走时,逍遥馆馆主的那句“对了,不用刻意打扮,你怎样都好看”的话又让她的心翻江倒海。 “快逃,快逃。”她不敢回眼看,心里急急催促着自己的两腿赶紧带着命跑。 只是她忘了告诉自己的心千万别落下了,他会一辈子抓着她不放! 此时占据她满脑子的无非就是要立刻去磨把菜刀刮了莫飞。 而柳儿夫妇的死,在阵阵娇羞中她忘了,不记得该提起。 第十六章我不许 第十六章我不许 旦日,晴空万里,房外街道尤为热闹,狮腾龙舞,鼓声雷鸣,古凡城中的百姓多半拂晓时分已梳洗完毕,静候晌午的到来。虽是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气氛却高涨得明显。幻兮儿一脸模糊地从被窝中蹿出脑袋,晕晕沉沉,似醒未醒,无奈窗外动静实在吵闹,挣扎半会儿,还是努力睁开双眼,如今做了馆主的婢,本分的事也不敢拖着,只好叫唤着伙计准备洗漱之物,应声的却是楼中姐妹的声音。今日一反往常,机灵的幻兮儿赶紧起身。 恰好穿好一身素衣的功夫,与幻兮儿交好的姐妹清儿双手端着半盆清水身姿婀娜地推门而进,“水来了,兮儿妹妹,赶紧洗漱吧。” 声音娇甜得直叫人心头发痒。突发的兴趣盎然,幻兮儿急欲转身调戏一番这楼中的花魁美娇娘,一回头眼前素装淡容的清儿,倒与往日的妖艳有所不同,却是添了几分清秀之貌,“清儿姐姐,你今日为何这副打扮?” 清儿浅露惊讶之状,尔后,以手轻掩笑唇:“我倒是忘了兮儿妹妹不是这地儿的人,今日啊,是五年一次的特赦节,这可是古凡城的大节,咱醉花楼中有亲故的人都已经各自回家候着了。” “特赦节?”幻兮儿觉得新奇,来这古凡城倒有些时日,也不见什么新奇的事,倒是近几日苦闷得很,今日想来可好好玩闹一番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反正天还早,侍候馆主的事莫飞会操心的。”幻兮儿挽起清儿的手就想窜出房,亏得清儿稳重,拽紧她直到梳洗稳当了再出门。 晌午的天空,簇簇繁云紧挨,似乎半探着脑袋俯瞰凡尘万物。幻兮儿急不可耐:“可算好了,赶紧,走着。” “等等,兮儿妹妹,我……我忘记了……今日人多眼杂的,你扯了面纱不安,可蒙着面纱的话又不合今天的规矩,要不……你呆坊里?”清儿忧心,极恐翠妈妈怪罪。 幻兮儿哪儿甘心清守一座楼,思来踱去,朝着清儿弱弱一问:“现在咱醉花楼是不是只有个别姐妹在?”清儿默默点头。 “翠妈妈呢?”幻兮儿往前一靠,贴近清儿的脸问道。 清儿如实照答:“翠妈妈一早就陪同逍遥馆馆主忙去了。” “连少爷都不在,天助我也!”幻兮儿有计袭心,开心之极,“清儿姐姐,你在房中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撂下简单的几句交代,就兴致匆匆地抬脚往男厢中走,可毕竟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幻兮儿还是揪着颗怦怦响的心一路左右环视,确定楼阁中只有姐妹几人的稀疏身影,幻兮儿才心安了许多,趁着姐妹们自顾自时,她悄悄地溜进了莫飞的房间。 想来平时,莫飞对自己甚是包容,也算得上爱护有加,幻兮儿心头一笃定,默默言语道:“此举无法,非奸非盗,莫飞啊,你就权当暂借了吧。” 宛若当面问取了意见般,幻兮儿这会儿忙碌开来了。只是莫飞这小子竟也如此随意,翻箱倒柜居然找不到件适合自己着装的寻常衣服,“莫飞啊,你是跟错了主人还是不把醉花楼当块落脚的地儿啊!”幻兮儿越找越唠叨,“千万留件衣服啊,我的莫飞哥哥……” 说好的一会儿功夫,去去就来,直至这刻除了了无生气的制服以外,实在拎不到一块衣布,“看来我是注定出不去了!”幻兮儿已然放弃,一脸不甘地缓出门。 女儿如水,惹人怜惜。失望的娇容可是把天都看得不舍了。幻兮儿刚好出门两三步,后院负责清洗衣物的哑娘正提着大衣篮来分送晒好的衣物给楼中姐妹,当然少不了楼中尊主们,幻兮儿感觉自己绝处逢生似的,又满血复活起来了,唰的一下,直接迎上哑娘:“哑娘,您把衣服给我吧,我替您发去,您先歇着吧。” 整栋醉花楼都是知道幻兮儿心慈人善的性格,平时就是对楼中的老仆、丫头也是特别热心肠,再看看此时她的脸上一副诚恳,哑娘只好谦笑着点头,把手中的活转交给她。 如此一来,幻兮儿可真是能把自己打扮得当了。 “清儿姐姐,走吧!”幻兮儿片刻都不停滞,三步并二,晃进自己的房中。 “啊?”清儿猛然惊愕,“兮儿妹妹?是你吗?你?你……怎么扮起了男装?” “怎样,公子我可称姑娘的意?”幻兮儿手指轻挑清儿的下巴,嘴中含笑,眉眼戏谑。如此一副清秀少郎的模样,清儿自是放心许多,两人欢愉而出。 古凡城的特赦节,是南方虚无谷的隐云老祖早年前安定一方和平时,与朝廷所商,由虚无谷负责考核,凡是洗心革面,弃恶从善者,予与特赦,五年为一限,若是特赦后贼心不死,不改往常,则由逍遥馆严惩杀之。 亲善和睦是百姓心中的渴盼,因而南方虚无谷深得古凡城百姓拥护,孩童们最喜歌谣曰:“虚无护城,逍遥护人,天下安生,百姓相拥。” 幻兮儿听得醉心,街上红灯笼高挂,五彩丝带飘飞,恰如高歌颂者在昂首赞颂天下仁德之人,欢庆世间安康之事,逍遥馆的所有已占据了她的心,她反复在心中喜乐:“我是逍遥馆的人。” 自我沉醉的时刻总是时间漫长,周遭特静,清儿急促推了推幻兮儿的胳膊肘:“快看,要进行特赦仪式了。”幻兮儿才晃神往前一看,靠近古凡城大门的一处设着一方高台,台上除了表情严肃的逍遥馆朗卫,更多的是淡色素衣的获赦人。幻兮儿也不说个一言半字,直接拉着清儿往人群堆里扎,两人用尽身力气好不容易才在台前站住脚。 只见得主持人焚香拜神,嘴中念念有词,细来一听也就是祈祷获赦人能重得新生,得安定富足的生活之类的话,身后多数获赦人手端一碗清茶,望天立誓,定当不负亲人旧友的期许,尔后,大口闷进一碗清茶,示意清尽前秽。一碗清茶入肚,台上是悔恨人,台下是久盼归家的期待人,大家无不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幻兮儿触景伤情,眼眶湿润,在旁的清儿不知所措,生离死别之痛,她是懂得的,只是亏得翠妈妈相救,给予呵护才有今日较为轻松的日子,但眼泪还是默默地陪着幻兮儿淌下。 每逢特赦仪式,逍遥馆馆主总是亲临到场,莫飞更是形影不离地跟在身旁,幻兮儿并不留意,台上旁侧处正是他们二人。 也许是台前位置太显眼,莫飞几眼来回便将眼睛定在了幻兮儿的身上,莫名的熟悉感让他不知所谓:“这衣服怎么跟我这么像?小骨头架子也学我穿这身衣服,也太难看了吧!”为得认同,还特意将方向指给逍遥馆馆主看,正当逍遥馆馆主将眼光移向幻兮儿时,她立即转过身子,拉着清儿急忙逃离人群。 背影渐去,逍遥馆馆主依着身形,心中已知大概,突然莫飞智商上线般惊嚎:“不对,那是我的衣服!”急得脚一踹,硬是顶着要抓住偷窃者才肯罢休的气势翻身而追,逍遥馆馆主来不及开口,只好轻叹一口气,也跟着上去。 两个文弱的小姑娘奈何比得过一身武艺的汉子,不到半倾功夫,莫飞已经追赶上,清儿一回头吓得瘫倒在地,幻兮儿刚想回头扶,却被莫飞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稍稍一用力,一个猛地旋转身,衣服却被他扯下一大块,后背显露无遗,绑住的发髻也疏散开来,惹得过路人纷纷指点议论,一看到是女子的脊背,莫飞是臊得不行,怔怔得不知如何是好。幻兮儿抓住残破的衣服,低垂头额,不敢目视周围,心里焦急着如何为自己解围时,逍遥馆馆主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披在了幻兮儿的身上。 有人解围,幻兮儿满心感激,抬头一看,却是逍遥馆馆主,瞬间羞红了脸,莫飞定睛一瞧,更加慌乱。他知道虽然少爷带着面具,估计现在脸色应该是超级难看,为了让自己等下不至于死得太难看,莫飞赶忙驱散了围观的人群,果不其然,逍遥馆馆主二话不说,紧握着幻兮儿的手,快步往醉花楼的方向回。 不管不顾地将幻兮儿直接拽回他自己的房间,幻兮儿怕得气都不敢喘一下,见馆主只是背对着她久久不言语,才怯怯地道歉说:“少爷,对不起,我不该丢了逍遥馆的脸,请您责罚。”在房外偷听动静的莫飞,听到兮儿自己请罚,按捺不住性子,直接推门抢罚:“少爷,是我太冲动,扯了兮儿妹妹的衣服,才……” 幻兮儿不想牵连莫飞,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罚,原本平复的心又被惹得醋意大发,逍遥馆馆主直接将莫飞推出门外,紧锁房门。 幻兮儿第一次见馆主计较,瞬间低垂着头不敢再多说其他。逍遥馆馆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幻兮儿,周围静止了般,只听得她自己的心跳声随着馆主的脚步声而愈加急促。 好像会被一掌拍死在地上似的,幻兮儿怕得最后只好紧闭双眼,等待惩治,不料,却猛地被逍遥馆馆主一把揽在怀中,她惊讶得张眼正好对上馆主的眼睛,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得淋漓。 “兮儿,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不许偷穿其他男人的衣服,不许私下跑到人群堆里,不许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逍遥馆馆主深沉的字句烙进幻兮儿的脑中,不自觉地点头应允。 爱来得不声不响,幻兮儿感受着逍遥馆馆主温暖的胸膛,她知道自己这阵子在心里滋生的感受来自于他。 宿命难躲,幻兮儿默默许愿:不问生死苍茫,只求今生依偎在他的身旁便好。 ------题外话------ 说是平等恋爱很重要。至少主仆的这场爱,幻兮儿是准备这么掰了。何况大敌在前,聪明的,都像他,裹了媳妇先跑是对的。路上的豺狼虎豹啊,遇见了,比他们凶就更对了… 第十七章天休再起 第十七章天休再起 莫飞依旧放心不下,伏门侧耳也听不得一丁点儿斥责声,风月于他,就是漫月清辉下的一墩圆木,扎得外出归来的翠妈妈心急,只好上前明说:“莫飞啊,你就放宽心吧,兮儿是馆主的心头肉,谁会把自己的心头肉剜得生疼呢?” “心头肉?”莫飞自认为对这两字的理解稍有偏差就极为可怕,再说了他那不近女色的少爷会弃素吃荤? 翠妈妈嘴角轻抿,笑而不语往楼下走,惹得在旁的清儿也是笑出了声:“眉眼情浓何须言。” “眉眼情浓?”莫飞反复揣度,蓦然醒悟原来自己苦心耕耘的地一直都是别人家的! “好啊,少爷,你这是不动声色地半道子抢啊!”莫飞愤愤的小内心燃着一小股倔火,差点蹿了出了鼻孔。 “不对!”莫飞的倔气被现实熄了火,“死了,死了,赶紧溜。”脚下抹油,麻溜跑回自己的房中,“没被逮着也是庆幸,少爷那醋坛子万一要翻了,不要说扯了兮儿妹妹的衣服,就单是穿我的衣服,也够他虐我百遍的,幸亏,幸亏……” 兄弟相伴多年,知己知彼,趁着幻兮儿换回女装的功夫,逍遥馆馆主踏出房门第一步,问的果然是:“莫飞在哪里?”朗卫神色慌乱,不敢乱答,清儿开溜请来翠妈妈帮忙打圆场。 “咚” 急旋的金翎箭卷着暗令闪过人群,凛凛冲向逍遥馆馆主。馆主眼明手快,拽住翠妈妈的肩偏挪一处,金翎箭上的暗令也受了诱似的,他两指一捻,一行娟秀小字就透着光显出“隐云召”三个字。 “即刻起程。”逍遥馆馆主挥袖撤净暗令,立即赶赴金翎之唤。 房里的幻兮儿默默凭栏目送,她这棵哪儿都好安生的白菜还能要求什么呢? 遇见了,认了。 金翎一出,大事发声。 隐云老祖归隐俗世二十载有余,江湖关于老祖的传闻少之又少,基本随着老祖的归隐而淡漠于世。世人只知,老祖一生护天下安宁,受世人景仰,如今承袭其志向的便是他的得意门徒――逍遥馆馆主和亲信莫飞。 老祖急召,逍遥馆馆主亲上快马,旦日晨起,终于在馆下落马。逍遥馆门庭广阔,静处于飘渺幻化的虚无谷中,花卉各异,粉饰逍遥。馆中能人志士众多,各有职责,就是馆主回来,也是简单问候,不敢轻易擅自离守,馆上下,唯独莫飞一人,天性自在,老祖也不束缚,虽然没有馆主来得稳重聪慧,但也是分得开场合,看得清善恶。今日回馆,莫飞已然能猜到肯定有重大事项要商议,也就不像往常那般放任自己。 下马未歇,紧跟着馆主到馆中最南侧的里屋中,“老祖,徒儿二人回来了。”一句音落,四处气剑袭身,二人避剑收气,不坏房中一物。 “老祖,您能换换吗?每次都来这招?”莫飞嫌弃道。 “你自己看看手心,”逍遥馆馆主冷言发话。莫飞摊出手掌,气剑已化水渗进手心。 “怎么回事?”莫飞难懂。 隐云老祖抚须讪笑:“你呀,凡事万不可大意,信人信事万不可低估熟字的厉害。”莫飞得教,谦诺于心。 “老祖,不知急唤徒儿回来,是有何要事相商?”逍遥馆馆主直入主题,他知道老祖已经有多年不问江湖事宜,今日定然不会无故召回二人。 “大徒儿心中可有猜测?”隐云老祖试问。 “不知老祖是否因徒儿家事受扰?”逍遥馆馆主不愿藏着心事,更不会对老祖有所隐瞒,外人看来也许只是师徒之情,可这辈子对于他们二人而言,隐云老祖亲似爷爷。 老祖凝望窗外,白色长髯稍稍在微风中轻拂,一句简短的“是也不是”竟晦涩得令人伤神。 在旁的莫飞早已眉头紧皱,“老祖,您啥都好,如果能把话讲得再直白点会更好的。” 逍遥馆馆主急忙打断莫飞:“不得无礼。” “难道不是吗?少爷,从小到大,我就没听懂几句。”莫飞委屈满肠,隐云老祖倒觉得好玩:“你这小鬼头。”莫飞吐舌不语。 “兮岭峰之事江湖已然,老夫也知徒儿定可处理好,只是江湖琐碎,本不想多涉,但昨日从静思堂派出打探消息的暗士被暗杀,尸首就躺在谷口。” “谁?胆敢杀我逍遥馆的人。”莫飞气愤不过。 “老祖,可曾看过了尸首?”逍遥馆馆主一向稳重,“不知有何发现?” 老祖将手一扬,逍遥馆馆主领意,亲自随着老祖的朗卫前往停尸房。 除了燥热天气下开始发出的恶臭,其余伤口确乎是没有的,检验尸身的仵作也是确定死者体内并无特别致命伤的痕迹,加上死者脸上表情祥和,也无挣扎痛苦之状,实在有些离奇。 反复细看还是无法得出个像样的结论,莫飞被恶臭熏得恶心,“这尸体就腐了一晚?” 一语惊醒梦中人,逍遥馆馆主揪着问题所在了,可这天下究竟有什么武器可以杀人于无形呢?苦寻无果,二人只好回隐云老祖处问个明白。 “老祖,死去的暗士,面目祥和,无一处伤口,只是徒儿不解,停尸房是馆中较为阴湿之地,按理不该今早就恶臭满身,请老祖为徒儿开解。” 老祖这次也不绕圈,直接回答:“论天下武器,能够杀人于无形的,自是有的,但能够令死者面目祥和死去,死后恶臭盈天的,唯独血灵幽的天休轮可以做到,只是……”老祖欲言又止。 “老祖啊,您就一次性把话说完嘛,急死我了。”莫飞火急火燎。 “徒儿请老祖再明示些。”逍遥馆馆主也渴盼着知道个所以然。 隐云老祖接着说:“血灵幽十五年前已被屠尽,况且天休轮只有血灵族传人会,是无法外传的,更别说血灵幽岛主黎卉已死去。” “除非后人幸存在世!”莫飞抢言道,逍遥馆馆主此时却静了许多。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只是不至于对一个区区无名的暗士下定诅咒,令其死去。”老祖再次抚须思考,见二人甚是疑惑,老祖再次解释:“天休轮是血灵族最为厉害的催死符,若是遭受血灵诅咒,死后永世难生,所以才恶臭不止。” 莫飞听得异常邪乎,浑身不受控地打起寒颤。 “不通!”逍遥馆馆主思路难理:“若真如老祖所言,那么尸停时仵作就该记录,可偏偏没有……这是人为所致!能够在逍遥馆中大费周章地进出神秘而不被察觉的,定然是藏匿在咱逍遥馆的武艺高深之辈,而且是指望逍遥馆能够插手此事的人。” 三人暂时静默,逍遥馆馆主沉思再三,决意告知老祖关于兮儿的事。“老祖,前些日子外出,巧遇一妙龄女子,虽然她的记忆遗失,但身上有血灵幽的幻笛和我母亲的红色血珠,徒儿觉得这绝非是一个普通女子。” “哦?” 隐云老祖踱步至木塌旁,轻身落座:“幻笛非寻常武器,识主辨人,与你母亲的红色血珠一样,都是血灵幽至宝,暂且将那孩子带来逍遥馆吧,他日若真是血灵幽少主,咱逍遥馆就是拼尽所有,也该拥护她。大徒儿,江湖若要安稳,单靠咱们逍遥馆远不相及,我已接近油尽灯枯之境,江湖之事多是有心无力,希望大徒儿要早日开解心惑。”逍遥馆馆主当然能明白隐云老祖的意思,而今自己又心恋幻兮儿,更希望能够早日寻得父亲仇邢天的踪迹,解开十五年前的所有误会。 二人准备起身接回幻兮儿时,隐云老祖又开口道:“那死去的暗士查的是关于天邪窟被灭一事,大徒儿,你还是亲自接手消息吧。”难得听闻兮岭峰之事有所进展,莫飞信誓旦旦地自荐去接幻兮儿。逍遥馆馆主则是为父亲仇邢天之事留在馆中伤脑。 馆内暗士受训精良,探取消息自有门路,倘若出任务时生命受危,临终前递送消息的方式也有不同。一书小条仅撰寥寥数字:“天邪屠魔,魔近周身,同幻同生,孰刃孰亡!”隐携于齿缝,叫人难以察觉。 “魔近周身?同幻同生?” 一阵凝神静想,恍然心头有悟:“天狼!”逍遥馆馆主唤来自己的卫领。 “少爷。”墨轩阁的朗卫头领天狼前来领命。 “天狼,吩咐墨轩阁的暗士,力搜寻十五年来与天邪窟来往的教派、人士,挑出有大变动者上报。”逍遥馆馆主再三思索:“把静思堂的头领阿九请来。”天狼接令,速办。 墨轩阁向来与静思堂交往密切,消息共享,只是墨轩阁负责精准、快速地收集时下的消息,而静思堂则是密切关注武林各派,擅长潜伏、伪装,逍遥馆的暗士几乎出自这里。不过,逍遥馆中还有一处鲜少人知的绝杀境,专门负责处理绝杀江湖浑恶之徒,只是隐云老祖吩咐绝杀之主天意有定,暂由墨轩阁代理,他日绝杀之主出现,立即归还。十五年空缺,隐云老祖只字不提绝杀之主,馆中上下也无人敢开口相问。 逍遥馆馆主倚栏眺望,墨轩阁高筑,他的遐思无限:“阁外世界有凡忧万千,可解多少才值逍遥?” “少爷。”静思堂的阿九作揖,“不知少爷有何吩咐?” 阿九平日寡言少语,却异常忠心,年轻时随隐云老祖闯荡江湖,历尽生死,馆中暗士几乎出自他手调教。逍遥馆馆主知道此事交与他办是最合适不过了。 男儿志远,胸怀天下,也许是时候该好好谋定为苍生谋福去害的事了。 阿九的背影离去得越来越远,逍遥馆馆主心中的谋划越来越长。 第十八章佑兮初识 第十八章佑兮初识 几经来回,时隐时没,伊人心焦浓。 醉花楼中歌红酒绿,男女各有所好,幻兮儿抚琴相奏,舒畅了他人却忧了自己。一曲音结,独坐楼栏处一角,举目高望,月影婆娑。 “曾闻明月寄清心,不知月夜清辉下少爷可安好?芳姨可曾与我望月相思?” 楼栏任风临,暖心却无依,幻兮儿脉脉轻启的薄唇与风比柔。 “兮儿妹妹!兮儿妹妹!”楼下莫飞坐在马鞍上张望着脑袋,空落的街只有他孤身一人风尘仆仆地从倦马背上跳了下来。 幻兮儿来不及应答出的话只以离座相迎的方式取代。 “莫飞,这么晚了,你自己来?” “嗯啊,专程为你而来!” “我?”幻兮儿在耍着俏皮的莫飞眼前探不得虚实,“有要事?” “要事?”莫飞这只出笼的鸟刚起了玩性又被她的话生猛地扣上了铁闸。唾沫屯在舌口,顿了顿:“好像也挺急的,那干脆我们连夜走吧。” “我们?我和你?”幻兮儿睁大双眼,恐自己听误了话。 莫飞满足的脸上透着难以言说的邪:“对的,我和你。” “要去哪儿?为啥带我?” “嘘。”莫飞指尖微抵着幻兮儿的唇,“乖,带你回窝哈。” 幻兮儿的手被突袭的懵搞得失了立场,莫飞立刻瞄准时机伸手来牵幻兮儿,拉着就要往外跑。门外马车已在莫飞的吩咐下备好,算上马夫,一共三人。 事发突然,紫衣着身的幻兮儿就连跟翠妈妈道句别的时间都没有,轿外一本正经守护着她的莫飞,令她不知是喜是忧。 莫飞似有所感,回头报以一笑,劝慰道:“别担心啦,翠妈妈那边我交代好了,至于钱财衣物,用不着的。” 幻兮儿稍稍安心,静坐于轿内,任凭车马前行。 “碌碌车马喧,窗外芳菲艳”的感受,今夜是无的,空落的街,独剩车轮碾过马路的碎小石子发出的“咯吱”声响,一圈接连一圈,幻兮儿心里默默细数,离开古凡城,也就是离开现在仅有的记忆,接下来的日子未知占据部。 车轮滚滚,月色压低,月光稀稀疏疏溜进帘里,幻兮儿掀窗一看,已到城外的陌生密林,借着月光倾泻,她不断地往外探头环视以求多认点古凡城外的事物,也算是对自己苏醒后的一种补偿。 突然,声声叫唤让夜的平和开始动荡。 “停下!停下!快停下!”马车疾驰,车后似有人追赶,音带嘶哑中略带疲倦的女子声,渐次逼近,莫飞听准后立刻勒住车头,自己手握利剑,准备下车回看。幻兮儿好奇心十足,也想下车具体看个究竟,临下之际,却被莫飞拦在轿上:“兮儿妹妹,小心为妙,你还是先留在轿中吧。” 幻兮儿不好多做强求,顷刻功夫后,一位头扎简易马尾,身着冷色调武行衣饰的年轻女子左右各牵一名孩童,形色匆忙地跑来。从大致模样上看,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幻兮儿贴近三人,那年轻女子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错落得也算精致,左边的男童估摸着高过右边女童一尺上下,两个孩童紧攥着年轻女子的手,半遮掩着藏匿在年轻女子的身后。 “你们是谁?唤车停有何事?”莫飞既然是自荐来接幻兮儿,自然要比平时来得仔细。 年轻女子轻喘几口气,只道:“先上车,我再告诉你们。”便要将孩童一个个抱上马车。 莫飞第一次见女子面色不改地反客为主,心中不快,直接拦下:“我说,这位姑娘你也想得太美了吧,问都不问一声,就要上车,你当我们是开善堂呐?”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先上车,等下再告诉你们!”年轻女子脾性坦率,直接回呛莫飞,二人正想你一句我一语相互开火时,幻兮儿连忙劝阻:“两位,咱们先上车,有话车上说吧。” 年轻女子对着幻兮儿眼含谢意,却把嘴一努,甩了莫飞一脸嫌弃。 人已上车,莫飞无法只能叨嘴胡话,再次坐稳车头朝逍遥馆的方向驶去。 狭小空间内,幻兮儿试图与两个孩童亲近,无奈二人都是极其怯生的性格,年轻女子略带歉意地缓开话匣:“小女子姓楚名欣佑,是城郊楚家镖局的长女,因家父逼婚,而年幼弟妹经常受继母欺凌,今日才索性带着弟妹南逃,找寻生母家亲戚避难。若是被父亲抓回,我们姐弟妹三人,非得剥层皮不可!”一提父亲,两个孩童更是蜷缩身体,紧靠着姐姐。 娇小的可怜模样动容了幻兮儿的善心,她轻抿嘴唇,伸手抚了抚靠近自己的女童的前额,“不会的,正好我们也是南去的路,况且车外的莫飞哥哥一向仁义,更不会不管你们的。”幻兮儿故意升高音调,莫飞佯装没听到,不再反对。 车马一路稳妥前行,不时几声笑夺窗而出,习惯快马疾驰的莫飞,这次亲驾马车甚觉无聊,车内的热闹艳羡得他心痒,半侧着耳朵偷听,偶尔忍不住笑意,偷偷乐呵,竟被车夫瞅见,落得尴尬,只好正正身板,继续假正经着。 几个时辰的时间随着女人家的熟识而快速流转,畅聊得欢愉时,车后响起了一阵阵马铃声,莫飞依声断定人数颇多,若是自己一人倒无所畏惧,只是当下还有五人要护,不得不花些心思了。 轿内楚欣佑也是习武之人,马铃声颤动得激烈:“不好,父亲的人马追来了,我有伤在身,劳烦姑娘救救我们三人。” 情况紧急,幻兮儿手指反复轻敲轿木思计,可惜时间太短,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莫飞哥哥,你快进来。” 莫飞听到幻兮儿叫唤,正掀帘要入时,正脸撞到幻兮儿正将楚欣佑的外衣脱下,急速闭眼要退出轿外,却被幻兮儿一把抓住,“你赶紧脱,把上衣都脱了!” “什么?”莫飞差点惊叫,“兮儿妹妹,你想干嘛?” “哎呦,什么时候了,还打算洁身自好啊?赶紧地,把孩子藏在你们身后,切记!”幻兮儿边挪动着身子边言语,快到轿外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一把扯下楚欣佑的发带,才安心在轿外坐好。 虽然两人性格坦然直率,但相对着半拳左右的距离倒也让彼此面红耳赤,莫飞更是木讷得一字都憋不出嘴,在被快马追到的那一瞬,还是勇敢的楚欣佑在耳边轻声提示莫飞:“抱我!”莫飞瞪大双眼“哦”的一声照做。 二十几人驾着快马,很快就将马车围住,幻兮儿蒙上面纱强装淡定,对着稍有年纪的镖头呵问:“你们是什么人?” “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土匪贼子,”短胡须的镖头手持一把大刀,两眼炯炯直盯着幻兮儿:“局内的一个丫头片子拐带着两个孩子,不知姑娘见到没有?” “这荒郊野岭,连个野味都不曾见着,除了你们这一大帮子人,我还真没见过带着孩子的丫头片子,倒像见了一群群盗匪帮!”听到生父如此称呼自己的女儿,幻兮儿心头愤恨难平,说话就更加不客气,了。轿内的楚欣佑却捏紧了拳头,为幻兮儿紧张着。 “既然没见过,那就不妨我们亲自看眼轿内吧?”镖头绕着马车详看了眼马车轧过的车痕,印记颇深,笃定轿内有鬼,不肯罢休。 可世间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这句说得不无道理,幻兮儿自小聪慧,要掩说车痕一事,易如反掌:“车内不过是我家少爷和从城内新买来的姬妾罢了,男人之间的小小趣事,闹了点动静轧深了车痕,不足为奇,姑娘我都懂的事,难道大人不懂吗?”幻兮儿语带戏谑,逗得同行的镖师们难忍笑意。 押镖数十载,从未被如此玩笑过,短胡须镖头肚中涨气,直接挥刀砍下轿上的一块帘布。 轿中两人接戏,楚欣佑故拧鼻音嗲声一叫,莫飞将楚欣佑的头挡在胸前,厉声怒骂:“混账!哪个王八犊子扰了爷的兴致!” 幻兮儿眼神斜睨怼着:“回少爷,是楚家镖师!可能近来无镖可押,闲来到处逛逛!” “不想人头落地,就赶紧给我滚!”莫飞一阵训斥。 镖头见马车锦绣丝绸镶嵌,猜想里头必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勉强退步:“不好意思,打扰了,请!” 前路得让,幻兮儿赶紧示意车夫驾马。 虚惊一场后天微亮,轿内两人衣着凌乱,为避人口舌只好乖乖呆在车内,幻兮儿一路未听得动静,知道二人尴尬,就不再调侃什么,自顾心中偷笑。 半柱香时间,马车驱进虚无谷,幻兮儿觉得谷中美不可言,就连空气都沁人心脾,几口呼气吐气的功夫,就到了逍遥馆门前。 立于馆外大门的逍遥馆馆主远远看见幻兮儿坐在马车前头,莫飞居然不见人影,马车渐近,守于馆外的若干个朗卫都把眼直盯着蒙着面纱透着仙气的幻兮儿。马车停稳,幻兮儿下车,步履轻盈地走向馆主,朗卫们仿佛把眼看透了一样,上下打量着幻兮儿,逍遥馆馆主假意轻咳,朗卫们才重新奉上礼仪,而她肩头划掉的那一块衣裳早已被馆主从身上解下的薄披覆住。 幻兮儿走到跟前,轻唤一声“少爷”,轿内的莫飞趁机下车,裹着凌乱的衣服,径直跑进馆内,就是错身而过的瞬间,逍遥馆馆主也能看得真切,一手急捂着幻兮儿的右肩,一边脸色顿变,朝着莫飞吼道:“莫飞!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不不,误会了。”幻兮儿赶紧扶正醋坛,踮起脚尖,贴近逍遥馆馆主的耳朵,减重避轻地交代了路上的事,逍遥馆馆主才放心,吩咐馆内侍婢拿件被衾先将楚欣佑护进馆内安顿。 有一面之缘的南巫娘听闻馆主将幻兮儿接回馆内,异常高兴,不等馆主发话,直接牵着幻兮儿的手带到她的屋内,同来的楚欣佑等人也一起随后。 陌生人到访,逍遥馆自然不会轻易放松警惕,不需要馆主交代,墨轩阁的头领天狼在她们入门的那刻就着手彻查底细。 江湖险恶,留份心总是好的。这也是幻兮儿正式入馆要学的第一件事。 第十九章赐字云兮 第十九章赐字云兮 逍遥馆门下甚少女子,且多半是年纪稍长的人,幻兮儿今日入馆,馆内消息沸传,虽然她是门人辈份最小的,却也引来了不下少数的馆中志士前来围观她的入馆仪式。 癫邪五士中年纪最轻的要算体态婀娜的中九儿了,料定南巫娘衣橱中没有少女的衣饰,自己翻箱倒柜找出一件不至于太暴露的衣服,再收拾些简单的配饰,亲自送来南巫娘的房内。 “大姐,我可仁至义尽啦,就这件稍微适合她,其他的袒胸露骨,这小妮子瘦瘪得很,穿不来。”中九儿尖着嗓子,那傲娇的烈火红唇嵌在抹得粉白的脸上尤其招眼。 南巫娘在五士中排行最大、性情最温,馆中门人都称其为大姐。中九儿平时喜好尖酸刻薄,但南巫娘知道她的心眼是绝好的,“还是九儿想的周到。”南巫娘亲昵着笑脸相接。 “不错啊,这件可是九儿当年在绝杀封功得赏的冰丝裳,寓意极好啊,兮儿。”南巫娘摸着冰丝裳,没想到自己老去的年头,它还是完好如初。 “兮儿也谢谢九儿姐姐了。”幻兮儿自知衣服贵重,诚意向中九儿道谢。 中九儿挑剔着眼上下一番打量,越看越惹嫌了她的眼:“这妆容也太素了吧,人就年轻一回,也太不讲究了!”绕身再看,“这这这……”指尖轻捻一块幻兮儿身上的素衣,“料子粗糙,颜色不搭,还破了一块!”幻兮儿被说得娇羞,中九儿仍不依不饶:“小姑娘,你是打算毁了逍遥馆的颜面啊!”幻兮儿慌忙摇头否定,南巫娘站在旁侧只笑不语,她断定如此挑剔讲究的中九儿绝不会荒了一个年轻姑娘的美貌。 “好歹叫了声姐姐,来吧,姐们拯救一下你,免得等下在仪式上闹笑话。”中九儿卷起花袖,俄而粉抹两颊,侧补柳眉,俄而弯眼匀扑,红桃缀腮,她的杏花手指在幻兮儿的脸上活龙凤舞,再一个胭脂抿唇,这绝杀美人的妆容又重出江湖。 “想不到,你也适合。”中九儿笑中含苦。 她的话南巫娘也懂,可她不想再在痛苦回忆里沉陷,应了句了无声息的“嗯”后就往里屋照看楚欣佑,“还好,没有伤及要害,休息几日便好。”楚欣佑道谢,询问起两个孩童。 “放心吧,他们和兮儿姑娘都在。” “兮儿?是刚才在马车上救我们的那个女子吗?”楚欣佑欲得确认,南巫娘微微点头,关切道:“姑娘,你也是武艺在身的人,这内伤既不像打斗所致,也不是无意磕碰,是怎么弄的?” 楚欣佑无奈垂头,同来的女童恰处得无趣来寻楚欣佑,听闻问话,直接跑进楚欣佑的怀里,对着南巫娘说道:“是我和小粒不乖,连累了姐姐,是姐姐替我挡下父亲的拳掌。”南巫娘半生江湖,也知家事难断,就不再多问,只道:“差不多是时候了,你先安心休息,我得去看看兮儿。”楚欣佑轻抚女童:“小颖乖,姐姐没事,你也去看看兮儿姐姐吧。”小颖知道姐姐需要静养,不再多扰,与南巫娘同去。 逍遥坛高筑一方,几根石柱环着高坛,坛上白色地砖铺设得匀匀整整。逍遥馆内众人皆立于坛对面的成匀殿等待,无武艺的幻兮儿初次入馆就要闯坛入奠且是老祖亲测,实属逍遥馆内第一例,无奈是隐云老祖发话,作为徒儿的馆主和莫飞也只能静观不得插手。 梳洗完毕,众人候来了一身白色冰丝裳的幻兮儿,她手腕缠绢,腰束彩带,梳着一头流云发髻,花钿饰得一身出落不俗的模样,再加上嫩白薄肩稍露,一方薄纱轻掩貌美容颜,就是远观也能垂涎人心,导致成匀殿上聚拢的门人越来越多。 独上高台,幻兮儿不知如何,除了站着四下张望她似乎没什么可以做的,好一阵等待,白须长髯的隐云老祖才登上高台,一身白色素衣在幻兮儿眼中似是仙人道士有着一股隐逸自在的气息,若隐若现,而他的眼似乎落在她的身上正发着呆。 “这么长的胡须?”第一次见须发皆白的高龄老者,幻兮儿好奇心强烈,张大双眼竟上前揪了一丝老祖的白须,食指轻撮他的肩头,反复多次,确认是真人时,陡然惊醒似的急唤一声:“老爷爷,您好。” 馆中上下,除了莫飞小时候揪过老祖的白须被痛罚掷镖五千下外,幻兮儿是馆中众目睽睽下的第二人,“少爷,你说这次老祖会怎么罚兮儿妹妹?”逍遥馆馆主毫无反应,他更担心的是老祖会直接在台上虐她。 隐云老祖微斜嘴角,摊出一只手掌,“你看看,我手上有什么?”幻兮儿两手轻握着老祖的手掌,掌上除了岁月遗留的长短纹络和皮肤上此起彼伏的深浅褶皱,幻兮儿看不到别的实物,也不懂眼前的这位老者问这有何意,只好放下手如实照答:“小女凡胎肉眼,实在看不到您希望我看到的东西。” “慧根未开,但也实诚。”隐云老祖尚未否。 “听闻姑娘善乐识音,老夫有几丝幽音脾性顽劣,现由姑娘收服吧。”老祖手指微旋,高台瞬间笼上气阵,台下众人知晓这才是闯坛第一阵。 几丝幽音从老祖的衣袖中拂出,于气阵内乱窜,音符有息成形的景象幻兮儿觉得莫名的熟悉,不容她好好想想,一串串幽音开始焦躁地在幻兮儿的身旁旋动起来,有的冲力十足将幻兮儿撞倒在地,有的甚至如尖刀利剑伤人皮肉,幻兮儿并无招架之力,被撞倒划伤的次数渐渐增多,慢慢的白色霓裳上渗开了浓浓的血迹,一丝一划然被台下的逍遥馆馆主看在眼里,他程紧握双拳注视着台上的幻兮儿,见她咬牙强忍着一次次爬起,心头万分疼惜。 从被芳姨以命唤醒,幻兮儿就立誓,这辈子绝对好好活着,只有顽强求生绝无轻易认输。 她集中注意力,将幽音旋动的方向逐次烙进脑海,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台中幽音相汇的交点,正面相迎,让它们窜进了自己的脑内,一时仿佛身体多处受压,幻兮儿闭眼紧攥双手,在脑中识音辨曲重为己用。莫飞在台下莫名的紧张,拽着自己的衣角左右旋动。隐云老祖只是淡然抚须,微微点颔。 突然,幻兮儿一声大叫,幽音从体内释出,震碎气阵,智胜一局。 与其说是收服了幽音,不如说是找回了芳姨曾经在血罗果树下为她吹笛引碟的记忆,也是那时芳姨告诉她,“万物有灵,心要有息,才能同存共生”。 回忆虽短,情思却长。幻兮儿强憋回眼角的泪,心中坚定要永远守护着芳姨的爱。 艰难过得一关,隐云老祖并不罢手,命天狼、星云、烈焰三兄弟持兵器上高台逼杀幻兮儿,三人各自功力虽不及馆主和莫飞,但三人同上,就是莫飞也需要战几个回合才分胜负。逍遥馆馆主强忍住自己的担忧,他相信老祖自有他的用意。 台上三人持剑握刀,各有所长,他们冷冽的刀光剑影挥毫着气势直逼幻兮儿,她勉强撑持着身体一步二退的,可三人分外较真,无怜香惜玉的意思。 幻兮儿后退无路只能竭力求生!她匀稳气息,从袖袋中掏出昨晚楚欣佑借与她防身的血笛,凭着记忆吹奏起刚才那几丝幽音的音律,血笛音浅却若魔缠魂绕般,缚住三人令其展不开拳脚,任由血音锁勒。只是逍遥馆门人向来团心,从无袖手旁观的贪生怕死之徒,几个义气的暗士也一齐出手想阻断她,幻兮儿立马感触到危险将要席卷自己,她眼神蓦然地冷淡,红煞之气袭体汹涌,几秒僵持后就将台上众人都震倒在地,此时的她意识难辨,血音骤停,红煞气焰高冉,她的眼中只剩凝满的怒火。怒火盈沛至极,欲朝其中一个暗士下手,逍遥馆馆主欲上台阻拦,隐云老祖以手示意不需。 天狼不愿手下暗士受伤,挣扎起身挡在暗士前头,半米距离,眼看天狼危在旦夕,成匀殿上众人凝神屏气,心若悬箭,气息孱弱的幻兮儿难控煞气,仅明的心智不愿伤及无辜,临近天狼胸前时,倾尽所有气力,握住自己的右手,倾力一转,击在自己的心头,红煞之气瞬间被击退,幻兮儿面纱掉落,口吐鲜血失去意识,身子一轻倒下高台,逍遥馆馆主立刻以轻功腾身,及时接下幻兮儿。台上天狼等人被幻兮儿的这一举动惊到,暗暗心向趋之。 隐云老祖手诊幻兮儿的气息武脉,只觉幽浮不稳,孱弱乏息,老祖稍思片刻就利用内力聚拢寒气,缓缓渡进幻兮儿的额头,寒气入体,气息渐稳,一枚菱形的冰魂银图腾浅浅地乍现于额上,稍顷,又在幻兮儿紧皱的眉头间散去。 “来了。”隐云老祖捋动长髯,神情略显严肃,“赐字云兮!” 馆愕然,逍遥馆中能得云字之赐的人就是意味着能成为隐云老祖的亲传徒弟,馆中目前有赐字的只有云昊、云飞,分属于逍遥馆馆主、莫飞。听闻老祖再收兮儿妹妹为徒,莫飞喜上心头,可逍遥馆馆主却心情复杂,“幻笛炼神,血笛浊魔,两笛相克,可为什么偏偏都落在她的身上?”幻兮儿身上有太多的未知无从得知,就连冰魂银的图腾他也是第一次在她的额上看见。 “大徒儿,你跟我来。”老祖吩咐一句,走回静思堂。 逍遥馆馆主将幻兮儿转手让莫飞抱着,自己跟随老祖进了静思堂。 堂内多密室,暗器机关广布,除了馆中暗士,其余人擅自进入几乎是九死一生,逍遥馆馆主随着隐云老祖进到一间密室,老祖脚力下压,旋动密室的一块地砖,地下宫阁快速变转,拼凑成龙形图腾,尔后,龙头吐珠,一个锈迹斑驳的方形无锁铁盒呈上地砖,隐云老祖拿起方盒,仔细端倪,眼中满是不舍:“好久不见了。” “老祖,这是什么?”第一次见无锁方盒,逍遥馆馆主疑惑着。 “无需多问,这个暂由你保管。”隐云老祖稍有停顿,“另有一事交代于你,他日老夫云归,若云兮逆道成魔,你必亲刃!” 逍遥馆馆主听到最后一句话,刚接过方盒的手顿时失措,方盒打落在地,“哐当”一声似乎砸在了馆主的心头。 隐云老祖背过身不语,逍遥馆馆主只好收起方盒退出静思堂。 不甘、不舍、不愿、不懂,百米距离,他每跨一步,心里就愈加沉重,“兮儿,我慢慢靠近你,你可千万不要远离我才好。” 可这,叫她如何应允? 第二十章怎么活? 第二十章怎么活? 虚无幻化,谷邪造极,邈邈上穹绝杀,魑魅下皇罗鬼。 “云兮?”黑褂衣者抬起幻兮儿的下巴,嗤笑着自语,“云渺浮兮的命,早晚都是死。” 那人锋锐的指尖有着刀刃的利死死地抵在幻兮儿的脸上,像针扎又像锥戳,不容分说的疼一股股由脸颊坠进心里,刺拉拉的痛感像鞭抽刀剐。 “你……你谁?”幻兮儿眸眼微张,模模糊糊的人影在她晕沉的脑子里只剩黑压的一点。 “谁?”黑褂衣者青筋突暴,发力的手指在幻兮儿脸上掐陷出斑斑红迹,“等你有命活的时候自己再告诉我。” “我……”幻兮儿嘴里孱弱微薄的声恐怕连她自己都难以听清。 而他更不听。 “兹喇。” 渗着血水的冰丝裳还不足以招他的喜,黑褂衣者指甲往上重重一划,飘然的外纱分切两半,偌大的血口在幻兮儿的手臂上充溢出鲜嫩的腥。 “香!”黑褂衣者凑近幻兮儿身上的伤口用力深吸,浓稠的血腥味勾起了他身的亢奋,他忘情地面旋四周狂笑着,巢穴中刺耳的回声尖涩难听。 半分清醒的幻兮儿晕眩着头,眼睛尽力朝向四周寻找出路。 “你给我死了这条心!”黑褂衣者捏紧幻兮儿正扭转找路的脸,怒瞪着眼狠狠警告。 发力的手指狠得好像可以随时捏碎她的牙,他几近咆哮地怒吼:“你跟你娘一个德行,为什么就不能乖乖服从?” “我娘?”幻兮儿冥冥中重新挣扎出气力,“你认识我娘?” “别跟我提那个贱人!”黑褂衣者迁怒幻兮儿,扯拽着她的身体抛扔到绝暗的巢穴最里处,“你娘欠我的命,你替她还!” 黑褂衣者笃定老天有眼,上辈子的债就是到了下辈子也得好好地还他,彻彻底底的,谁都不许扰了他的计划。 幻兮儿瘫倒在地,巢穴里处的阴森怪异令她手脚冰麻。 身下躺着的地寒栗直逼肺腑,幻兮儿手掌颤颤巍巍地往下摸触,凹凸粗劣的岩质地块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痕迹,似图腾,却摸索不出规律。微余光亮处的那个黑褂衣者只是空余下一声冷笑就不知踪迹。 “救命!救命!救命!”幻兮儿撑卧起半身,漆黑中,她尝试呼喊,她怕,身上的伤口累累,她疼。 可成匀殿下的秘密,除了隐云老祖,谁也不知。 甚至幻兮儿丢了,他们现在才发觉。 “什么?不见了?”逍遥馆馆主刚出静思堂就被堵上一口怒,“莫飞!不是交给你吗?怎么会不见?” “少爷,我确确实实把兮儿妹妹抱到女眷厢房安顿好了啊。”莫飞苦言,“会不会是兮儿妹妹自己逛到哪儿去迷路了?” “女眷厢房?亏你说得出口,且不说兮儿身上的煞,单凭老祖的七杀弦,兮儿一时半会儿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题,你究竟长脑都用在哪儿啦?还把她安置在戒备最松懈的女眷厢房?”逍遥馆馆主恨铁不成钢的气催促了他的步子,奔到女眷厢房。 房内齐整,榻上的薄衾掀开一角,微微错斜的棉枕独撇下一丝棉絮。 “兮儿被抱走了。” “抱走?少爷你怎么知道?而且在咱逍遥馆的地盘谁敢?” “鞋啊!笨”馆主白眼一瞟,不再理会莫飞的死脑筋。 莫飞打眼一瞧,果然床底偏侧角微微袒露出鞋尖,拿出鞋后他整颗心都惴惴不安,“怪我!干嘛跑开啊!” 抱怨的话逍遥馆馆主并不理会,他抬头仰看屋顶上的每处,“天狼,朗卫当值何人?” “朗卫目林和目古二人当值。” “目古?”莫飞记生,“我怎么不记得咱逍遥馆门下有这号名字啊?” “他是少爷去古凡城后,新晋的朗卫,中年男子,少爷为何问起他?” “寻来。”馆主不答其他,只顾来回环视四周,他只想知道当值的朗卫是否活着,活着必然只是虚惊一场,若是死了,他如何向翠妈妈交代,况且让幻兮儿身涉险境他更是不愿意。 他极力排遣着自己的不安,终将视力集中锁定在东面墙上。 东面墙上挂着的那张微微泛黄的素画是一幅梅下卧鹿图,发黄的图卷中一只花鹿老态垂垂半合着眼,失色的眸子下悬着一颗不肯干却的泪,仿佛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挂念凝噎在喉,再难诉说出口。 逍遥馆馆主预感画中深藏玄机,两眼只盯画看,越看却觉画中悲戚难述,绝不简单。 “馆内当值的丫鬟可有不幸离逝的?”逍遥馆馆主再次发问。 “少爷,当值的丫鬟都在。”天狼恭谨地答复着。 “不对,十五年前当值的丫鬟死了。”台阶上正要进来的南巫娘喊着。 她一手抓捂着自己的手腕,面色惨白,手心处的伤血迹未干,她加快步子进到房内。 “南巫娘,你怎么啦?”莫飞快步跑去相扶。 “老祖赐字云兮后,我见兮儿姑娘的血笛落在逍遥坛上,便要去拾起,却没想到绕至坛下时,兮儿染血的面纱却突然焚烧成灰,我正要蹲身察看时,近处的血笛骤然幻化成血蛇趁机偷袭了我。待我醒来,回到归处,屋内早已不见了欣佑姑娘和两个小孩,我才惊觉大事不妙。” “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飞催问道。 “咱们逍遥馆分设三部,每部的侍俾丫鬟皆严格分配对应的厢房,唯独这间只有绝杀境的女侍可用,十五年前,绝杀女主花娘无故走火入魔,她的陪嫁丫头施儿亲手刺伤她后也在这房中离奇死亡。” “然后呢?没了吗?”莫飞渴求的目光中已有了万分着急。 “当时我正外出执行任务,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南巫娘眼里噙泪,手上血蛇噬咬的口子已经发黑冒脓,陆先生匆匆赶来:“先别问了,南巫娘的伤再晚点会要命的。” “可……可……”莫飞又急又不忍。 “别可了,有事问老祖去,不是更清楚啊?”陆先生救人要紧。 逍遥馆馆主知道这事并不简单,何况绝杀境为何空缺十五载的原因,他也是极希望从老祖口中得知的。 “陆先生说的没错,这事得请老祖出面。”逍遥馆馆主阻下莫飞的一再询问,正要去静思堂时,两个朗卫抬着目古的尸体停在他们面前。 僵硬的尸身除了突涨的黑色瞳孔,并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他身上的条条血管暴浮凸起,管中血液成黑,密密麻麻的血脉交织纵横,就像一只勒命的网。而这网,是给逍遥馆中所有朗卫退缩求饶时的惩戒,这也是绝杀女主花娘从一开始给整个逍遥馆卫侍种下的蛊咒,也是逍遥馆的不成文之规:胆怯畏逃的骤死! 只是十五年来,今日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少爷,是在绝杀境口发现的,发现时已经毙命。至于朗卫目林整个虚无谷都没找到。” “那就没错了。”逍遥馆馆主翻身跃到屋顶,当值的另一朗卫目林早已被分尸成块,散落在房顶上。 “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什么了?我才离开半柱香时间啊!”莫飞紧随至房顶。 “如果猜测无误的话,肯定是目古见到目林遇害,恐慌逃跑,才引发蛊咒,兮儿也是这时不见的。” “我们逍遥馆的朗卫哪个是怂包,怎么可能逃跑?”莫飞并不想承认这样的暗规,连连否却这样的推测。 “那就得看是怎样可怕的敌人了。”逍遥馆馆主此时不详的预感紧紧锁着他,原本他还抱有侥幸希望只是隐云老祖密排幻兮儿的闯阵考验,可现在连丧两命,他的危机感来袭强烈,至于所谓的蛊咒,如果可以他早晚也要废了它,人命可贵,凭什么不能竭力求生? 不过,眼前他的危机感并没有幻兮儿来得强烈。 她身上无数的伤口流出了血,一点一滴地在销毁着她的意识,泊泊血流淌在交错纵横的图腾中,慢慢流动,汇聚成股,直至灌满了整个图腾! “哧……” 图腾满血活转,四周幽隐着的暗开始蹿出零星的红,一个两个,逐渐增多。 幻兮儿惊怕至极,她蜷缩住冰冷的身,双手捂紧耳朵,闭着眼埋头不看不听,至少在失血而亡前她绝不要让惊惧先要了自己的命。 “去吧,孩子们。”黑褂衣者狂咧着邪魅的笑,满满围裹在幻兮儿四周的血蝙蝠重新复苏,沉睡十五载的仇怨,他们要替主子泄了这份怒愤,他们扑腾着翅,咧开尖牙,既然虚无护城,逍遥护人,那么它们就要啃噬了这些该死的凡夫庸人! “花娘,我要毁了所有你在意的东西!”黑褂衣者望着远去的血蝙蝠愤愤起誓。 “花娘?这是我母亲的名字吗?”幻兮儿现在能关切的也就只剩下这个。 “娘?呵!”黑褂衣者扭头转向幻兮儿,“要说你天真还是蠢呢?” “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吗?这万千的血蝙蝠可是用你的血喂足精血重新复活的,没有你,它们能醒的那么快?” “为什么偏偏是我的血?”幻兮儿尽力挪往前靠近点黑褂衣者。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还有多少血可以流的吧。”黑褂衣者隐没前悬聚的黑魄嵌在幻兮儿的伤口上,似曾相识的痛感撕扯着皮肉,噬咬着血骨。 “好痛!”幻兮儿再也熬忍不住,可怕的回忆好像不把她戏谑到死就不会罢休。 “对了,血笛上的红煞血毒比这还痛,等我的血蝙蝠回来了,也差不多该发作了,不过你可别死得太快啊,哈……”黑褂衣者赤裸裸的报复手段残忍狠毒,他就是要她的女儿万千倍地在痛不欲生中要死难求。 “啊!” 巡司衙里的痛她变本加厉地尝着。 而逍遥坛上吹响血笛时被倒袭入体的血毒又在体内欲欲躁动。 “啊!” 幻兮儿拼命地捶打着自己的头,这一劫,她不知道该怎么活。 ------题外话------ 嘻,兮儿想来懦弱了小段时间,也该打打妖兽或者挑个人发发飙,不过,有人不肯的时候,该赏个巴掌的时候千万不能手软。 第二十一章 血蝙蝠之灾 第二十一章血蝙蝠之灾 晌午的天,热闹的城,几朵翩浮的白云缀上湛蓝的底,融融其乐。 倘若,生命中不出意外,那么城中的百姓宁愿沉陷其乐不复醒。可安详一时的宁静都需要喧嚣作衬。 “那是什么?”“快看!” 蓝天白云中无故泼上的点,如墨迹染水,肆无忌惮地由点成片,骤聚成患迎面冲袭而来,密密麻麻的嘶叫声惊扰了远处兮岭峰上的静,城中百姓隐没了十五年的焦急躁动终究按捺不住骨子里的害怕。 “快逃,是血蝙蝠!又来了!快逃!” 四下逃窜的惊慌在古凡城中快速蔓延,童叟弱妇们惊惧啜泣的声混杂着行商坐贾的人们胡乱收拾的磕碰音,起起落落,持续不断。 “吱吱……” 成群浑黑的血蝙蝠躁怒异常地袭来了! 燥热的天敞着亮的气,它们揪准了人就要狂泄在他们身上。 城中那些窜逃不及的人们在劫难逃!它们龇着牙冲降而下,利爪死死拽进他们的皮肉,獠牙啃噬着身上每寸它们可以肆意胡来的肤肉,一只两只……直至无数的血蝙蝠红着血眼吸尽每根血管中甘甜的血汁。 它们畅意非常,攻击的队伍也越聚越大,几具躺地的尸已满足不了它们嗜血啃肉的欲望,它们血红的眼凝着满满的凶狠,飞袭到城中各处紧闭的门窗上。普通旧房瓦舍的木门窗是经不住它们啃咬的,“嗑噔”几下就咬穿出无数大小的洞口,胆子略大的汉子壮着胆奋力一搏,偶尔扑打死了几只,却愈发激怒其它的血蝙蝠,它们拢成狂卷的风阵,旋住那汉子,三两下功夫,白骨架子勉强撑着颅骨,不剩一丁点皮肉血渍…… 古凡城中热闹的街景瞬间成空,哀嚎惊叫的声凄厉惨烈。 “弓箭手准备!”巡司衙卫们藏匿在城墙上准备燃火抵御。火箭头束住若干根冷邪草,列队成三,朝向古凡城,万箭燃发。 火箭下落的瞬间,冷邪草在风力助燃下,立即燃滚出浓浓的香草烟雾,白烟升腾,散向城中各处。 刚刚肆虐的血蝙蝠在迷蒙的烟雾中,缓了几分狠,血红的眼珠也似降了温,回旋出一点点的黑,它们慢慢地,慢慢地在啃附的物体上闭上眼浅浅地入眠。 “果然有用。”上官天则坐镇观察,见冷邪草奏效神速立即发号施令,“立刻组织疏散,切记保持安静。” 亏得冷邪草性质迷幻,驱蚊防虫的功效甚佳。城中的百姓也在惊惧中暂缓了死亡的威胁,他们在烟雾中纷纷探出头或是偷瞄着眼看看外面发生的事。突然静止不动的血蝙蝠也叫他们极为害怕,不敢再轻举妄动,直至巡司衙卫侍们分散通知疏散时,才畏缩着胆放轻步子一个接上一个地退出城外。 可街上的景他们怎能不动容,被啃食得面目非的尸体死状尤惨,甚至脸上的惊恐状依稀可辨,被啄食得残损的眼球露着仅存的几点眼白,睁裂得可怕,几个年幼的小孩伏在白骨嶙峋的尸体旁惊慌失措地要大声哭喊,都被邻近的卫侍们捂住嘴直接抱走。 只是城中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古凡城中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甚至是祖辈代代都在的地儿,如今却因为这些天杀的畜生被搞得难以安生,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悲恸难忍,他们的命活得也够足了,非得固执地与古凡城同存共亡,不肯离去,巡司衙的卫侍们无法,只能强制带走,却在彼此拉扯间,误踩了几只晕沉在地的血蝙蝠,它们濒死挣扎的尖鸣声激醒了邻近的血蝙蝠,它们逐一回神,再次疯狂袭击城中百姓。 然而城中临时避难的点除了地窖再无去处,闪躲不及的人都奋起抵抗,与血蝙蝠殊死相博,场面死伤巨惨。 “该死!逍遥馆的人还没来吗?”上官天则怒吼道,“冷邪草呢?还有没有?” “报,冷邪草已部燃完,怕是拖不到逍遥馆的人来了。” “兄弟们,拿上家伙拼了!” 巡司衙卫们刀把在手,妄图冲到城下与城中百姓同生共死,不料提刀衬着光的闪亮也招惹了众多血蝙蝠的注意,似乎刚才冷邪草的仇,它们铁定了心要报复。 “快燃火把!”上官天则急中生智嚷道,“燃了城下那几处房屋!” 火光霎时冲天起。 人们迅速退避至火海旁,烈火恫吓了所有血蝙蝠,使它们不敢轻易接近,可剧热的火海同时也在炙烤着密聚的他们,前后皆无路可退只能坐等死亡的时刻苦不堪熬, 火海噬没的房屋越来越多,人群的悲泣声越来越响。参与十五年前死谏的人们悔恨无比,他们多么乞盼绝杀女主花娘能够死而复生! 而这也是一直烙在隐云老祖心里的痛。 那年绝杀境负责密杀的所有事宜,绝杀女主花娘生性冷艳,不苟言笑,但绝对听令隐云老祖的差遣,无奈遇人不淑,反害老祖,又值血蝙蝠肆虐,花娘护主心切,虽救了老祖却延误了城中百姓的解救,反遭城百姓死谏,要求处置花娘。 花娘凛然受罚,至死无踪。 “花娘在上,我等糊涂,才酿此祸,您仙灵再显,求求救救咱们古凡城的百姓呐。”城中百姓万念俱灰,只能匍匐在地,虔诚跪拜。 或许花娘天性未泯,或者老天有悯,冥冥相佑--攸关之时,逍遥馆的人来了。 “这样烧下去不是办法,”逍遥馆馆主挥动手上的青邪扇,上古神器青邪得令玄天动地,幻化成水龙腾蹿出扇,绕空飞跃浇灭燃得盛旺的房屋。 血蝙蝠也被突降的雨水剧烈地冲击在地,零散着扑动几下,似乎渐失生命力。 “少爷,行了?”莫飞半信半疑。 “不,绝没这么简单。”逍遥馆馆主收回青邪扇,注目凝视着满地的血蝙蝠。 它们将死未死的挣扎着部生的希望,然越挣扎体内黑魄越乎恶煞。 “不好,散开。” 成群的血蝙蝠没了意识,一只只现成的活尸似有人操控般,黑魄磁性互吸,旋成恶龙,尾甩一侧,毁了半面城墙。口中腐液喷射之处,都蚀为水脓。 “莫飞,你束尾,我来控首。”兄弟二人亲下战场。 恶龙难训,莫飞拔剑斩尾,砍断的裂口处几只命中的血蝙蝠消逝无影,余下的血蝙蝠又重聚生尾,莫飞连砍数次,结果无异。而逍遥馆馆主的情况也相差无几,龙首恶魂难缠,招数也多,当即喝棒而下,也是即散即聚。 可恨来回数次,恶龙更是嚣张,趁着空袭竟又吞噬了好几人。 “少爷,赶紧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们早晚得耗尽气力。” “引去兮岭峰,血蝙蝠嗜血体足,峰里百兽喜食,可以一试。”逍遥馆馆主示意莫飞,两人合力以内力冲散血蝙蝠的龙形幻阵。 幻阵被毁,血蝙蝠攻势更猛,纷纷环住两人,企图截杀了他们的退路。 “这血蝙蝠怎么这么难搞啊?直接一只只杀了吧!”莫飞背靠馆主,神防御。 “不行,它们的血汁毒性剧烈,腐蚀性也强,当场斩杀的话古凡城经不起第二场灾。” “能有什么灾比现在活着还重要?” “血瘟!”逍遥馆馆主手掌凝住内力,破袭出一个窟窿,立马扯住莫飞扔出血蝙蝠的围剿领域。 “少爷……”莫飞最不喜欢背上临阵脱逃,甩了少爷的锅。 “闭嘴。”逍遥馆馆主静下心神,青邪倒转。 “昊儿,不可。”隐云老祖两手相旋,凝息幻化,以气阵锁住血蝙蝠。 “老祖,何解?”逍遥馆馆主继任十五载,不管多么艰险的任务老祖从来不会亲自再出江湖,这次定然是有什么大事是他所不知的。 “世上能让血蝙蝠重新苏醒的,只有封印者的血,若将他们引至兮岭峰,莫说峰中百姓染为魔兽,就是那神铎渊也将浊覆不再。”隐云老祖再次旋动手掌,“下令锁封血蝙蝠所到区域。” “是。”逍遥馆馆主知道时刻紧急,老祖这是趋利避害,选择应付血瘟。 “陆先生。”老祖空悬至半空。 城下陆先生将医袋中所有的医针抛洒于空,隐云老祖垂下一掌,旋吸住所有医针,口中叨上两句心法口诀便将医针发力刺向血蝙蝠,医针穿梭来回,刺透每只血蝙蝠的心脏,血流喷溅四溢至气阵内,发黑的血流滚滚,半刻功夫,绝黑的圆滚气阵血球就在老祖的手中逐渐收拢。 “陆先生,剩下的交给你了。”老祖收息翻身下地。 “好久不见了。”老祖转身回望了眼古凡城,十五年了,身旁的云昊、云飞也已长大成人了,这块熟悉到陌生的地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谢谢老祖的救命之恩。”城中幸存的百姓叩首跪谢着。 “幻兮儿还找不到吗?”老祖并不回应,只是扭过头问话。 “嗯,馆里翻遍了。”莫飞抢先馆主回答,只要一天找不到他的兮儿妹妹,他愧疚的心就没办法安宁。 “花娘,你这是在惩罚为父吗?”隐云老祖仰头对天哀叹。 “花娘?为父?”逍遥馆馆主向来敏感,他知道十五年来的所有事,却不知道十五年前的其他事。 “老祖,您?”馆主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老祖刻意隐瞒的事他该不该问。 “走吧,云兮的命还需要救。”老祖悲容乍现,其它的话,他知道就是他不说不答,早晚他们都会懂。 是的,大义和小情的抉择,作为馆主的他选了大义,可作为心爱的人,他的情义却未许。 “等我,兮儿。” 第二十二章血罗牵魂 第二十二章血罗牵魂 巢穴中的寒栗在周身蔓延,幻兮儿伤口上的疼好像生冷得没了知觉,兴许自己的血液供之难求了,血流的速度渐缓…… 现在的她连半撑着身都做不到。 “芳姨,兮儿好想您。”幻兮儿眼角生泪,任性地自顾流下。 血罗树下,她侧卧在芳姨腿上,静心聆听芳姨为她讲人间情浓的故事……夕阳余晖款款下落,洒在她俩的身上,暖暖的,很满足。 苏醒后她能想起的美好往事,只有这个。 “原来丢了。”幻兮儿无力的手指刚伸到袖口,微微一顿,又无趣地将手抽回,瘫放在身旁。每每她想念芳姨时总是习惯性地往袖口掏出芳姨留予她的笛子,可现在她连睹物思人都是奢求。 无尽的暗不肯轻易绕过她,那么,她至少要心暖远方。 “灵兮幽幽,情兮浓浓,君郎入梦,唤若阿嫦……”幻兮儿随意清哼小曲,脑中莫明熟悉的调不知来路地窜上了词,飘然出口,音律流畅舒适得似乎自己吟唱了百遍。 也好,就这样睡去也不会孤单吧。 她闭上眼,嘴中小曲循环哼唱着,就像芳姨在身边轻哄她入睡一般,多了几分安心。 只是,幻兮儿不知道,那些小曲没有唤来芳姨的魂灵,却把花娘封存在图腾中的善念唤醒。 岩质底暗藏的密闭轮盘突然下盘齿轮猛地转动,幻兮儿心有所惊,踉跄起身,爬到旁处。只见图腾微闪着光亮正顺着齿轮被切分零碎,各自正反相旋。少顷,岩质块上一个似曾相识的凤雎图腾就乍然出现在眼前。 幻兮儿愣呆了好半晌,确定这岩质图腾不再旋动时,才慢慢地爬近它。 “这是凤凰?长角的凤凰?”她尽可能地扭转方向去瞧清楚。 头生触角,凤眼凝珠,额上镶缀一个篆刻精致的菱形图标,幻兮儿说不出个具体的状,只觉凤眼灼灼,更添神气。禁不住自己好奇心的驱使,她伸长自己的手臂就要摸摸图腾上的菱形图标,可凤雎图腾太大,幻兮儿用力地探出了整个身子才微微触到,而她手臂上刚消停了一会的口子又因为这一举动开始涌出血流。 血滴自然垂落,滴答地落在了凤眼上,凤雎图腾瞬间得了血息的滋养,双眼先是灵动地一闪,立刻就瞪圆了眼瞅向幻兮儿。 “嗷!”“啊!” 四目相对的片刻,巢穴中惊起了她俩各自的喊叫。 幻兮儿噗通着心跳,快速躲闪,那诈活的凤雎褪了满身尘灰,扑扇着一对七彩羽翼,也从岩质层里盘旋出高贵的模样。 “嗷……嗷……”凤雎开心地耍着圈转了几个来回。 “傻了?”幻兮儿眼光牢牢扣在它的身上,看着它时而轻缓平飞,时而倒转旋圈来回不止,不禁脑中生疑。 “嗷!”凤雎扯嗓吼了一声就瞪大了眼贴在幻兮儿脸上。 幻兮儿虚怯得很,挪着身往左,它跟,挪着身往右,它又跟。干脆,她直接把眼闭了! “嗷……”凤雎出乎意料地往她肩上来回轻蹭,连叫声都有奶声奶气的劲。 幻兮儿半睁着眼偷瞄,七彩凤雎抖着身羽裳又乖巧地侧卧在她的身旁。 幻兮儿倒也能猜的几分意,就壮着胆往它身上轻撮,轻柔的羽翼滑顺非常,它两眼红透,有着血钻的晶莹美丽。 “啊……嗷”幻兮儿嘴角敛笑,尝试以人类的聪智优先示范友好。 “你傻啊?”凤雎歪呆着眼看幻兮儿犯的低级作,很是怀疑眼前新主的智商。 “啊,你……你……会讲话。”幻兮儿一惊三诈地咋巴起舌头。 “呵,女人呐,我一直会讲话的好么。”凤雎高昂起头,女性该有的孤傲,它才是真正的代表。 “我怎么知道你会讲话啊。”幻兮儿试图争辩这事与智商无关。 “我怎么知道你不知道我会讲话啊?”凤雎半分脸面也不给,又活生生把话题怼还给幻兮儿。 “你……”幻兮儿胸口被堵得慌,一口气喘得不顺,竟提前了红煞血毒的发作,身被啃噬着的痛让她哀嚎着在地上连滚带翻。 “你怎么也这样?”凤雎盘旋在空,焦急成团,上下连旋了数次才反应过来,“等着我。” 幻兮儿扯抓着自己的心口,答不出任何的话,她的头更是疼得要炸裂一样,她拽紧了拳头使命捶打着自己的额头也得不到缓解,耳边好像萦绕着万千鬼魅在嗤笑、在戏谑她的无能。 “走!开!”她忍无可忍,红煞爬溢上双眼之时,她的怒气震颤了四周,也震开了岩质地块,她也毫无预防地坠进了岩层之下。 剧烈的撞击覆灭了她身上强盛的煞气,幻兮儿微睁半眼的功夫便晕沉了过去。 岩层之下,几株枯萎了枝蔓的血罗树结着零星的几颗干果,半截的高度,奇形怪状地撑开它们仅有的几杆枝叶。 幻兮儿身上血腥味浓稠,点点血腥夹进气息,微微凝成水粒,从上至下,纷纷洒向枯萎的血罗树。黑枯干瘪的血罗在吸附中慢慢褪色,热情似火的红在生命的复苏中汇聚成形。 血罗果香,牵绕鼻尖,这味道,她是极其熟悉的。 “芳姨?”幻兮儿在晕沉的脑子里拨开重重迷雾。 朦胧的眼眸中有些透亮的红,鲜艳嫩美,叫她分不清虚实。幻兮儿休憩着眼深吸一口香气,香甜甘冽的味与记忆中的那棵血罗树是出奇的一致,她睁大了眼,两三株魂牵梦绕的血罗树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不如记忆里的那棵血罗树来得高大,果子也只是结了零星的几颗,但掺杂复杂情感的血罗树对她而言怎样都好。 幻兮儿喜极而泣,她咬牙努力挪动自己的身体,泪花在眼角为她凄惨的身世悲悯。她伸长手臂用力一晃,血罗果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金贵得不容摇晃,幻兮儿抓起掉落在地上的一颗血罗果,融着泪水,轻咬一口,小小的果粒,软绵多汁,甘甜味美。 “芳姨,我好想你,我好怕、好疼。”她在哽咽中一口一口地咬掉手里的血罗果。这一路,她过得孤单害怕,满身的伤痕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不再那么轻易受伤。 在无尽的悲伤中,她累极了,血罗魂牵引她的梦,她心甘情愿地随着它走…… “良人无品,羞煞宗祖,敛收皮囊,烙字为奴……” 阁下着装华美的女子屈膝跪地,尘污灰渍粘缠了一身。 老差使揪着嗓叨的那几句,幻兮儿听得熟悉,从小芳姨也没少用这话唬她乖巧。 只是,狐妖媚女就该被缚捆手脚束在阁顶口的罪,她不服,打骨子里咬牙恨! 若不是芳姨为证,她真会笃定自己就是哪个旮旯地里捡来虐的。 “轩儿!轩儿!”那女子躬伏着身,背对着她厉声叫唤:“你要记住,生生可灭,灭世生生!” “什么?”幻兮儿懵着脑瓜子,那女子莫明叫嚷的话叫她生怯。 阁顶往下,她能看见那女子似是弃了一辈子的荣尊,奴仆般跪地,至于脸上是何种凄情,她不敢猜,也不愿猜。 不安在那一瞬就那么肆意地侵袭了她的心。 阁外芳姨哭红了眼,挣扎闯来,一把抓住老差使的袖口,连跪带叩声声哀求。 “别求了!”那女子半侧着面庞,冷言呵道,“咱们黎氏何时惧死?权当天不悯人,生死自是来回一遭的事,只是轩儿尚不谙事理,我只能奢望于你,且替她为父为母。” 那女子冷傲的音开始在喉咙里动容,凄涩得叫她不自在。 “嗑噔、嗑噔、嗑噔”三个响头在那女子的头额上撞出淤红。 “不,不要,母亲,你要做什么?”她不知道为何要对这女子唤成母亲,但慌乱成泣的感受真实得挠心。 束缚住她的那些绳索,她恨不得用尽力扯裂了它们,像野兽刨开死尸那样,绝不留半分客气。 “不许哭!你是我的女儿,可杀可剐就是不可懦弱!” “不,我不要……”她歇斯底里地哭泣着,撕扯着绳索的手反倒越捆越牢,她拼了命的反抗,那女子转身面向她的脸庞却在光亮中模糊了眼…… “兮儿!兮儿!”逍遥馆馆主握紧她的手,焦急地叫唤着她。 幻兮儿血罗牵魂,沉陷噩梦挣扎难醒。 “不行,她气血孱弱又吃了血罗,早已被血罗魂牵进溟幽虚了,快找清泉水浸冲。”凤雎古兽通今识古,见幻兮儿面色早已憔悴,三魂五魄又损,赶紧提议道。 逍遥馆馆主立马抱上幻兮儿直闯隐云老祖明令禁止的三晴阁,阁内清泉有一,是虚无谷中天成的清泉圣地。 “兮儿,快醒醒。”逍遥馆馆主抱着幻兮儿一起跳进清泉中,她身上的血迹在清泉中漫淡开,“兮儿!兮儿!”逍遥馆馆主紧紧抱牢她,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这么的怕她这一睡就不再想来,他甚至反复将她按进清泉水中。 水中清泉,人间真情,他急红了眼眶的脸终于在声声叫唤中有了回应。 “噗!咳……咳”幻兮儿口吐清泉,终于拽回了心神,她水夹泪花地哽咽着哭泣,“她们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我要!我要!这辈子我都要你!”他紧紧地搂住了她,他不要任何悲戚的情感叫她如此悲伤。 遇见心仪女子的劫,他接了! 永不悔改! 第二十三章 说好的情话 第二十三章说好的情话 情人关,英雄难闯。 馆主连日奔波操劳,寝寐不安,房内云兮少主伤势严重,凶手又未曾落网,天狼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老天保佑,云兮少主安然醒来。” 默语祈祷一二句的空隙,天狼遥见馆主朝自己走来,就侯在前头廊檐拐角处,规矩地把头微倾,双手作揖,敞开嗓子道:“少爷。” 逍遥馆馆主不语其他,直切主题:“都是什么身份?” “名为楚欣佑,年芳二十,武艺尚好,身旁的女童唤为小颖,男童唤为小粒,均八岁有余。”天狼直起身子,一路启禀:“只是,小颖才是楚家镖局大夫人的女儿,楚欣佑是三年前大夫人救治过的江湖人士暂住镖局陪护小颖,但很奇怪,楚家镖局现任夫人刘氏与死去的大夫人黄氏一向水火不相容,不知为何她的儿子小粒却与她们两人同行。” |“好,派人留意,一旦查得动向立刻来报。”逍遥馆馆主此刻心中牵挂昏迷的幻兮儿不想多费心他人。 “还有一事,少爷,您要的东西备好了。”天狼讲话的分寸一向拿捏得当,只要听得只字片词就懂。 墨云轩门前,逍遥馆馆主刹住步子,门里朝右有着他要调查的真相,门里朝左,是自己的寝室,幻兮儿正昏迷在床榻上。往右为孝,朝左为情,他的心中必然要决断:“这件事之后再说,今天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左右都是在乎的人,相对于不知所踪的父亲,幻兮儿近在眼前,她无故被害的事才是当下他要解决的。 “对了,把女眷厢房里的那副梅下卧鹿图拿来。”逍遥馆馆主在天狼正要转身离开时又重重地吩咐道。 本就一身娇弱的体质,再加新伤,陆先生好一阵忙活,门外就是窸窣的小小动静,都能扰了他的心,莫飞赶紧冲出门,“嘘”的一声将食指抵在唇上,打断了主仆两人的话:“有完没完!我的兮儿妹妹昏迷不醒,你俩安静点!” 十五年来,第一次见莫飞急躁得没大没小,若在平时,铁定把他扣在房梁上盯老鼠。..“我的兮儿妹妹?”逍遥馆馆主压低鼻音,浓厚的火药味四散开来:“真是亲昵啊!”见状不妙,机灵的天狼急忙一揖,匆匆退下,好半晌,莫飞呆瓜的脑袋才反应出不对劲,刚刚拉长的脸瞬间回收,眯缝着笑眼,双手乖巧地捏呼着少爷的一边胳膊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兮儿妹妹不是还没醒吗,我是担心嘛。”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逍遥馆馆主撇下无色无味的一句,就快步进屋,“陆先生,情况怎样?” “多亏老祖的寒功,兮儿姑娘暂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身上的那些伤口,还有劳少爷差人代劳。”馆主接手陆先生递来的小瓶罐,交代莫飞亲自送回陆先生,顺便找点茬让他可以离兮儿远点。 单纯的莫飞自然不懂恋爱中再高尚的男人都会有狭隘的小醋肠,纯粹只是为了兮儿妹妹,他说啥都好。 亲见莫飞出门,逍遥馆馆主麻溜地将门一锁,默默回到幻兮儿的身旁,床上幻兮儿卸下所有妆容,脸色苍白如纸,两手无力的垂放在身子两侧,那么自然,那么近,“兮儿”,逍遥馆馆主试着轻轻在耳边呼唤,可伊人憔悴的容颜依旧无丝毫的动静。 “兮儿,你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吗?”逍遥馆馆主握住幻兮儿柔嫩的双手,倚在自己的脸上,她那修长的手指仿佛沾着万千琴弦的古香味,令人欲罢不能地要好好珍藏。 刚放在床沿的药膏瓶,他并不打算唤来哪个侍婢来上药,他霸道地坚信,除了自己,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如他一般细心呵护好幻兮儿,也应该是他来上药,幻兮儿的身体只有他能看,也只有他看过,她是他认定的女人,这辈子就绝不许其他男人染指,他只为她霸道,只为她心动。.. 轻掀被衾,幻兮儿的白霓裳沾得斑斑血迹,她是他见过的女孩中娇弱却不懦弱的,无力却也要拼尽力的类型,他完没有理由不爱这样的女孩,江湖人都说他冷峻,可他愿为她倾尽所有温柔,只因为她是他的幻兮儿。 她是他第一个亲力服侍的人,他动作轻微,半躬着背缓缓抽下幻兮儿的腰带,生怕弄疼她的每寸肌肤,手腕的白绢,他一手轻捧着,另只手来回绕圈,轻轻地解开系带,正如他轻轻的解开幻兮儿的衣领口,漂亮的锁骨深陷在肩头,不偏不倚,角度完美,系带往下,粉色肚兜掩着的胸脯软绵绵的伏在心头,微微露着。 其实女子的衣裳不过里外三件,愣是拆下腰带和白绢的时辰就将近半柱香,若非血口凝干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才不会那么迅速地扶起幻兮儿卧靠着自己,将她的衣服一件件快速地脱下,雪白的肌肤再次在他的面前裸露着,只是一条条的划痕口子,特别刺地扎进眼里,他稳稳地将幻兮儿伏在自己的身上,一点一点地轻抹药膏,不时用嘴轻吹伤口,避免膏药新上时,灼痛了她的皮肉。 “万物有灵,心要有息”,幻兮儿隐匿在额上的红色血珠为她感受着暖暖的呵护以及满满的爱意,它充盈着旺盛的血息,慢慢地,和着逍遥馆馆主的爱意融进幻兮儿的身体,曾经他亲手为他封印的朱砂诺再次在她的额上绽开火红的花蕊,这一次,他不管要担上怎样的惩罚,他都不要再封印属于她的朱砂诺。 …… 内息渐调,外伤渐愈,幻兮儿意识恢复,她强劲地要睁开眼皮,她厌恶黑暗,她不愿再沉眠,她惧怕沉睡之后醒来的又是无尽的悲伤,她不要,也不愿意再一次一无所有。 眼皮沉重,微开得一丝光亮又重新紧闭,她在黑暗中挣扎着,尝试着,一次复一次,透进眼皮的光亮星星点点,她触动着,感受着光明,耳边还有亲昵唤着“兮儿”的声音,细腻而温柔,她想应答,可是在黑暗中她竟喊不出声响,次次的失败令她气馁,突然,她明显的感受到自己的额头微微润湿,轻轻的、软软的,她想起来了,那是她心中爱恋的男子,那是她称谓中的“少爷”亲吻了她的额头,她想鼓起勇气问问他,是不是也如她爱他一样爱着她。 因为她是幻兮儿,她要为爱勇敢一次。 而他,愿意就这样静静地将她拥在怀里,等她苏醒。 爱意太浓,力量便足,幻兮儿两眼睫毛微微颤动,眼皮一点点睁开,眼眸中透着光亮,视线由模模糊糊到清晰明了…… 眼前典雅的淡色帷幔,木雕的檀木床,青色的丝绸被衾,幻兮儿是然不记得有的,“我在哪里?这里是哪里?”心里有点小慌乱,睁大双眼想再次确认,却看到自己白皙的胳膊袒露着,手臂上一条条伤痕隐隐刺痛,“我不是受伤了?还会去洗澡?”幻兮儿已经忘光她挣扎醒来的最初目的,眼前的景突兀着,她忍着疼,微微挪动一下身体,莫名感到后背紧贴着坚实的东西,余温还暖,似胸脯般强壮。 “不是吧?”幻兮儿懵懂一圈后,偷偷地反手往后摸索,“这胸膛?男人?”瞬间寒意大肆袭身,她揪着被衾朝自己身体偷瞟一眼,怕得紧闭双眼转过头,歇斯底里地大吼:“啊……你是谁?我在哪?” 激动的吼叫声刺穿肌肤的每个毛孔,隐隐的透着自己名节不保的慌张,“救命!救命啊!”幻兮儿不敢睁眼,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胆量去看是哪个王八羔子轻薄了她,唯一会的,就是叫,拼了命的叫。 逍遥馆馆主起初认定的是幻兮儿娇娇弱弱的醒来,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不曾想过会反差如此大,门外墨轩阁里的朗卫、暗士都被惊扰了来,逍遥馆馆主只好强行把幻兮儿抱在怀里,捂住她的嘴,门外追赶而来的莫飞差点破门而入,亏得天狼及时出现阻下莫飞的冲动,散开众人,墨轩阁才恢复宁静。 房内被半捂着脸的幻兮儿,睁眼的瞬间顿然失声,怔怔愣愣不再动弹。注意力从门外撤离的逍遥馆馆主回神一看,连忙松手,连声询问有没有伤着,幻兮儿“唰”的一下娇羞得满脸通红,这下,她竟只会木讷的点头、摇头,之前说的大话“哐当”一声烟消云散…… 刚才几近抓狂的女子如今变成娇羞的女孩,这一变三化,逍遥馆馆主甚觉可爱,他觉得再逗逗她也是挺有乐趣的。 “别紧张,我只是再看了一遍你的身体而已。”戏谑的言语在幻兮儿的耳边翩拂乱飞。 “再?”幻兮儿艰难地憋出一字。 “是的,你身上的每寸肌肤,我是再熟识不过的。”逍遥馆馆主轻浮着调戏。幻兮儿涨红的脸羞得火辣,拽起被衾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心激烈地碰撞着,真后悔怎么不再多昏一会儿! 逍遥馆馆主宠溺在心,他恨不得自私地将这个单纯洁净的女孩永远藏在怀里,不让人多看一眼,可现实不允,那么他要霸道拥有,他要将幻兮儿划在他的所属范围,他要世人知道,她是他的,而且永远只能是他的! “我会负责的。”他的语气坚定而霸道不容一丝商量。 “什么?”幻兮儿宛若幻听从被子中探出脑袋,有点不可思议。 “你,幻兮儿,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逍遥馆馆主说得铿锵有力,这是幻兮儿从苏醒后听到最霸道最无理也是最好听的告白。 “哦……”幻兮儿暗暗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哎呀,真的啊?”她疼得扭曲了自己精致的小脸蛋。 “嗯。”他掀下面具,双手托抚着她睁圆了眼的脸,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朱砂诺的情,他要正大光明地认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背锅说爱你 第二十四章背锅说爱你 “少爷,老祖有请。” 阿九亲自来唤,他对她柔着声说:“我去去就来。” 幻兮儿腆着娇羞应“嗯”。 苦尽甘来,原来是这么美好,她想。 身子却在不自觉中顺着她的心竭力走向馆主离去的那扇门。 “云兮少主止步。”阿九恭顺提示,眼前的幻兮儿她不认识,也不了解。但老祖做的事总有他的理在,他听。只是眼前的幻兮儿至少他觉得她的骨子里有着女子少有的韧气,倒也投他的眼缘。因而脸上表情都要比平常时候客气。 初来乍到,幻兮儿更是不敢胡乱称能,况且阿九又明显年纪长自己许多,她岂敢放肆,急忙说道,“有劳您了。”而这份难能可贵的自谦,对于向来看重德行仪礼的阿九来讲,又添了不少好印象。 阿九略略客气一笑,幻兮儿心中寻思着这样从容的表情应该不是太大的事。 只是“事与愿违”这句话幻兮儿只有经历过才能懂。 静思堂前,老祖紧闭房门。房内油灯燃着孤影,昏黄的光亮微微透过窗纱与静谧的夜打招呼。 “老祖,昊儿不孝惹您生气了。”逍遥馆馆主挺直身骨,双拳握实了往前一鞠。 房内悄无声息地没有任何回应。他知道,按照这十五年来的惯例,他需要直击要害地说出自己的错处才可。 “昊儿忤逆老祖之意是错,昊儿认,但昊儿所行之事乃性命相关,无错。”他跪下双膝,干干脆脆的。如果没记错,这是他十五年来第二次跪下担错。 静思堂的夜,因他沉宁。 默默的,他等着老祖原谅他,而她默默地等着他。 “丫头,丫头。”凤雎翔着两翼飞来。 “叫我?”辗转反侧的幻兮儿立即翻身相问。 “嗯哒,房里就你一个活人儿了。”凤雎轻巧地落地,“这偌大的逍遥馆没想到十五年后除了多加了几处锁的地儿,其他内外的景皆若当初呐。” “十五年前?你……” “十五年前咋啦,我可是上古神兽凤雎,要不是花娘把我封印起来,这十五年来我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凤雎若无其事地啄了几处自己脚下的雏毛,贯有的娇明摆着就是嘚瑟。 “那花娘你也认识了?”幻兮儿异常激动地扬了被衾,她心里的盼头总算来了。 “当然啦,我的主人嘞。”凤雎抖了抖腿,扑顺自己的七彩羽裳,红钻雕饰的眼眨巴地对着幻兮儿,“不过,你问花娘干嘛?为啥不问云昊?” “云昊?”幻兮儿反应偏缓,她唤习惯了的少爷原来跟她的昊儿哥哥有着同一个字,这突临的亲切感悄无声息地又让她对这个面庞俊朗的少年多了几分醉意。 “不是吗?一听到你被困在生死穴,二话不说就闯了来,连隐云的禁令都不管,直接就飙进去三晴阁。”凤雎拗着脑袋,叹着息,“又一个妥妥的情种啊,可惜呐,隐云这古板的老东西能遂了愿?” 馆上下,凤雎对他的怨恨绝对是最大的,当初花娘情仪生定,却遭他百般阻挠,二人心中生隙,被迫生离,花娘情伤累累,颓然自废许久,才被小人钻了空子污辱了她,而隐云老祖强盛功名,竟以花娘辱没门风而多年不待见她。可尽管如此,花娘还是顾及父女情义,在老祖重伤时还倾尽心血救他,只是稍稍延误了血蝙蝠一事,隐云老祖竟默许了古凡城百姓的死谏,惩以三晴绝法。花娘恐凤雎受牵连,强行封印了它,而她自己死意决绝。 “普天之下,唯血灵幽血脉可再将你唤醒,他日若谁将你复苏,你必护她一世相安。”凤雎记得这是花娘最后对它叮嘱的话,也记得凤雎古兽从古至今只守血灵人的命轮,它盯准了幻兮儿的脸,心疼地想着:“这孩子,也是个不得安生的命啊。” “凤雎,凤雎,少爷怎么了?”幻兮儿抓紧了它的两翅,干着急地摇晃着。 “姑奶奶,别晃!”凤雎最怕一惊一乍的小女子,当初花娘年少时也是这么对它,如今好了,她的后人也这样,“妈呀,我就消停了十五年,又来!” “行行行,我不晃,你说少爷怎么了?”幻兮儿规规矩矩地把手环在身后。 “在静思堂……等着……”凤雎晕圈的脑袋还没完灭了星,幻兮儿哪等得急,心急火燎地光着脚丫就往外跑。.. 这偌大的逍遥馆,幻兮儿虽然还没逛明白过,但就凭刚才阿九回走的方向,她料定跟着往前冲就对了。 月下清辉,出了房门的幻兮儿循着这小石径快步走着,两旁缀景的小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稀疏的竹叶透着月光的影,风吹一晃,碎碎的洒在小石子上,很是欢愉。 如若不是心上着急,再怎样,她都不愿这么无情地一个个踩扁了它们。 幻兮儿尽可能地走得小心,直至到了竹林小路的尽头,她看到了完两样的景。 冷凄的无名花冢上几株红得发黑的花卉在满地落叶中独自开着,两墩黑白无常的石像又撕咧着嘴脸立在两侧,没有生气,也失了威严,就连几只慵懒的蜘蛛都敢攀在上面尽情地结网享受。 除了月光点点,四周能有的东西,她再也找不到。 “这位先人,小女幻兮儿,无意惊扰,请您莫怪罪。”幻兮儿鞠躬一拜,冷瑟的气氛催促着她的双脚要快快离去。 刚想转身时,幻兮儿眼角瞥到的花冢上有一朵被一块石子压着的花正折着花身,艰难地存活着,善念生暖,她还是鼓起勇气,走到花冢旁,小心翼翼地将石子捡起,眼前的花朵减了负重也落了轻松。 “这样你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了。”幻兮儿脸上含笑。 “艰难的环境也许对它也是一种历练。”身后男子浑厚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 “呃……”神出鬼没的阿九令幻兮儿心惊未定,一时语塞。 “云兮少主,这地儿来不得,还是跟着我走吧。”阿九微点头额,示意方向。 幻兮儿紧随其后,回去的路其实就是自己刚才沿着石子小径走岔了的另一个方向。 “我们去哪?”她问。 “自然是你想去的地方。”阿九在前引路,并不回头。 依旧是竹林簇簇繁生的小径,只是路上的小石子并没有特意铺层设计,世间尘土砂砾该有的最初模样,它都有。 “早知道就穿鞋了。”幻兮儿被硌疼的小脚丫左右搓捻着,踉踉跄跄地跟在阿九的身后。 “到了。”阿九侧身让道。 清幽的庭院,几盏素色灯笼,还有天上的一轮明月,恰合了举头望月静思宜的意境。幻兮儿知道阿九只是这月色初上的一个善客,能为她带路已然够好的了,就连连道谢,径直往里走。 “你额上的朱砂诺很美。”阿九在身后目送着她进去。 “朱砂诺?嗯?额上?”幻兮儿扭头回看,阿九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挺郑重其事地在夸赞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实。 “没事,赶紧去吧,云昊少主估计要靠你了,他们爷孙俩都是倔脾气。”短暂的接触阿九辨得幻兮儿本性纯良,如他疼惜的绝杀少主花娘那般,可惜,他未及出口的话此生只能咽在喉里。 如今难得郎有情妾有意,顺水推舟帮一把的事,其实他倒很愿意。 亏得阿九相助,幻兮儿袒夫的路算是找对了方向,找准了机会。 “老祖,千错万错都是兮儿的错,您消消气,少爷是无辜的。”幻兮儿进了院子,远远看见馆主跪在阶前,大概猜测得到也许正如凤雎所说的,馆主为了救她,违背了老祖的禁令。顾不得再想,她就撒开了腿冲到馆主身旁,慌慌张张地也跪了下来。 “兮儿,你干嘛,赶紧起来,别闹。”逍遥馆馆主扶着她的臂腕催促着。 “少爷,我没胡闹。”幻兮儿一本正经地说着,还转而朝向老祖的房,增大音量道,“老祖,如果所有的错都让少爷扛,那逍遥馆里里外外的事,少爷一个人扛得了一时也扛不了一世,再说了,堂堂逍遥馆馆主担当的可不是整个九虚谷的安宁而已,老祖,您英明一世可莫不要糊涂了一时啊。” 幻兮儿虽说是弱女子一枚,但执拗起来倒也有些女汉子的潜质,与最初和他相遇时赏他脸上的一巴掌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兮儿,你……”馆主怔愣的小瞬间里,内心滋长了一丝丝小窃喜。 “少爷,别说话。”幻兮儿双手捂着他的嘴,柔而暖的手心,十足地呵护了他。 “老祖,您赏罚分明,兮儿能力不足还自不量力地进了逍遥馆,惹出了那么多事,兮儿认罚。但少爷谨遵馆训,救人性命于水火,兮儿认为无赏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落罚……”幻兮儿袒夫的力实实在在的足气足劲,乍么一听,歪理也被掰正了许多。 “小丫头,有几分伶牙俐齿。”许久,老祖终于从房内飘出了几句话,“这罪你认?” “老祖……”馆主扒开幻兮儿的手,急上了心。 “认!认!认!”幻兮儿抢着话答。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去趟古凡城吧,将功补过。”老祖吩咐道,“昊儿,你进来。” “老祖,您还想干嘛?”幻兮儿急忙起身扯住准备要进去的馆主。 “没事的,等我。”逍遥馆馆主抚着她的手安慰着。 好半晌,在外来回踱步的幻兮儿才等来馆主从老祖的房中走出。 “怎样,没事吧。”幻兮儿急忙迎上去。 “当然没事,罪你都认了,我还能有啥事。”逍遥馆馆主嘴角抹笑地走出静思堂。 “那除了私闯三晴阁,少爷,您还犯了什么错?”幻兮儿这才关心起自己究竟都背了哪些锅。 “不多,就十来个。”馆主坏笑着随便扯了几个数。 “什么?十来个!那……那我……小命不就悬了?”幻兮儿极其后悔自己非得要逞能上演什么美女救英雄的把戏,这下把自己搭得是一点儿都不剩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大错忘了说。”馆主半吊着胃口说道。 “大错?”呆懵着的幻兮儿望着已走在前头的馆主,人生暗了二分之一。 “嗯。”馆主停下脚步,侧着脸说着,“很爱你。” “爱……爱……爱……我……”幻兮儿又被这冷不丁的霸道告白整得结巴,心中的花火却在不知不觉中激动得灼红了她的脸。 “这个……错……挺……挺好的,我喜欢!”幻兮儿高兴得连脸皮都裹厚了,“少爷,我替你背锅,那你背我。”她奔跃向他。 “我堂堂……” “我不管……”幻兮儿跳上了他的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这条路有他陪着,真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我只是衣服破了 第二十五章我只是衣服破了 “丫头,你要干嘛?”凤雎悠闲地伏在榻上,房里的幻兮儿一从静思堂回来就开始鼓捣。 “针线呢?没脸见人了。”幻兮儿挽起衣袖,身后裙摆往下确实开裂了个大口子。 “见什么人?”凤雎挪了挪脑袋,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卧着。 “老祖罚我回古凡城,就是不知道什么事。” “古凡城!”凤雎窥到宝似的伸长脖子,“带我去!” “为啥?”幻兮儿扣上柜子,不解地朝凤雎抛出一万个等待解答的表情。 “带我去就对了,那么啰嗦。” “你长这样,万一你吓到古凡城的百姓呢?” “我长这样?本尊乃上古神兽,豪光万丈,威仪凛凛,这世上你见过哪只上古神兽比我漂亮的?”凤雎卧躺着都觉呛气,“再说了,吓死好了,反正那群刁民也没多善良。” “那更不行,古凡城里的翠妈妈对我有恩。”幻兮儿别过头自顾拽着身后裙摆发愁,凤雎对于古凡城的偏见她是不懂的。 “你确定?”凤雎发觉这丫头脑子一条死经讲不得实,打算抛几个惑诱她的馋,“好想找个机会、找个可靠的人聊聊我的主人花娘嘞,唉,可惜了,唉,我还是不打扰你了,走了走了。” 凤雎佯装本事强大,刚蹦下了榻,幻兮儿立即吼着“带,带,我带!”三两步就窜到凤雎身旁,拢紧它,“呐,你难得醒来,跟着我去散散心也好啊,顺便聊聊花娘,对不,毕竟我是极其可靠的哄……”幻兮儿头额挠向凤雎,花娘的这个坑,她是极其情愿主动往下跳的。 “只是你这么大只,我要怎么带?而且我衣服还破了。”眼看没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幻兮儿有点着急。 “放心,本尊收缩自如,至于衣服嘛,多的是。”凤雎耍了媚眼要幻兮儿跟上。 连廊往里的方向越走越孤凄,没有暗卫巡守,就连廊道的灯笼也是残破得只剩下风吹雨淋的痕迹。 “这是哪里?”她揪住凤雎尾翼的一撮毛,四周环视,极为不安。 “去绝杀境的路啊。” “绝杀境?又是什么鬼?”幻兮儿刹停自己的双脚,她可不想又进了什么黑不隆咚的地,“不去了行不?” “你说的哄?这可是花娘的地盘。”凤雎跳上廊边座椅,两眼瞅着眼前的幻兮儿。 “那……那还是接着走吧。”幻兮儿硬着头皮抓紧凤雎,一步接上另一步地往前挪。 长夜漫拢的廊子,除了边上的荒草还有苟延残喘的几分气,她实在觉察不出这是有人呆过的地儿。 “没想到光鲜亮丽的逍遥馆也就表面样子,刚进来才几天,自己就进了一堆不是禁令就是慌得渗的地方,哎呦,我是怎么了……”幻兮儿心里的小叨妇碎碎念起。 “到了。”连廊拐角最里处有一扇显眼的朱红大门,门上环着两对镖形状四菱方块,上面的水钻粉晶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有点儿失了光泽。 幻兮儿刚要上前一摸,凤雎大气呼噜地就朝门上吹去,满面尘埃被扰了静般气势汹汹地滚向了她,“咳咳咳……凤雎!” “哄,你比我想象中的蠢耶!”凤雎连嘲笑她的空儿都不想给。 幻兮儿使劲儿扑打着自己身上的灰尘,好像扑得越狠就能扒光眼前这只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古董鸟。 “跟在我身后,别乱跑。”凤雎对着方块上的四棱粉晶哈呼地再吹一口气,紧闭的朱红大门就乖乖地敞开了一扇,凤雎轻车熟路地张开翅膀就要往里飞。 “哎呀。”凤雎屁股火辣辣地疼,转过头就对幻兮儿吼,“干嘛呢,你!” “谁叫你要飞啊,你一飞,那我还进不进去了。”幻兮儿拽下凤雎的一根七彩羽毛,弯下身,“要不,我给你粘回去?” 凤雎没想到它的新主居然是这么难缠的,完跟花娘小时候是一个样子,“不用,走了。”凤雎愤喜两难。 绝杀境,名曰“绝情、杀伐、止境”,是花娘历经人情冷暖后将原本的“紫瑶坛”改名而成的,而她自己也人如其名,日渐冷酷,甚至绝杀境内但凡男士步入,都要遭受狠虐,每每都是凤雎故意作怪,惊吓跑来人,才免其性命。 “唉。”凤雎叹气道,“没想到花娘失踪后,这里已经残败成这样了。花娘呐,你这一生的心血终究还是废了。” “这东西俊俏得很啊。”幻兮儿抠拉住墙上一个圆鼓着腰的逗趣青铜蛙,“呦,眼睛怎么就瞎了一个?”她食指轻触它的眼皮,略感可惜。 “闪开。”凤雎一把叼住幻兮儿的衣服扯歪了身,紫色妖娆的毒雾像腾蛇缠绕那般往前就扑,落空了攻击对象的它,直喷到对墙上的铁皮狮上,一眨眼的功夫,铁皮狮子就被腐蚀得连渣都不剩。 “不要命了啊,这里面的机关毒物数不胜数,亏我还特意以气息控住它们,免得对你主动发起攻击,你倒好,还要自己送命。” 幻兮儿吓呆了,歪斜着身板杵在原地,眼皮都忘了眨。 “还不跟上。”凤雎催促道。 “我为啥要跟着一只不知道是不是鸟的东东进了这里,连块墙壁都有可能要了我的小命,我怎么活得这么艰难?”幻兮儿回神之后,确实乖乖地跟着走了,她知道自己虽不是什么富家大小姐的命,但至少好好活着也不错啊,这条小命,她可不想毁在自己的无知上。 可有时候跳出了井口,乍一眼看天,难免要怪老天爷让自己不够强大。 才走了半段路程,又绕进了一个空着半丈深的干池前。 “干嘛进这里啊?”幻兮儿小碎步前移,往下微探一眼,立刻跳窜着往回缩,“底下……底下……什么鬼?” “哦吼,以后你会知道的,先走吧。” “走?不要!我宁死不屈!”她挨紧了墙根,白骨扎堆的坑说啥她也不要从上面踩过去。 “想什么呢?门在这里啊。”凤雎停在池前左侧的一扇石门边,鄙夷地露着它那两只可能随时都会因为幻兮儿的蠢而燃着了的眼。 幻兮儿尴尬非常,这条怪异的路是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会被整蒙了吧。她灰溜溜地进了门,里面的石室宽敞透亮,各式透着美的彩钻更是炫目人眼,幻兮儿开心极了。 “哇,没想到,这里另有乾坤美景啊。”少女华丽丽的小内心叫她又忘了安分,跑上跑下地一顿瞧。 “呐,穿吧。”凤雎叼来一件红色纱霓的连丝裙,绣绢纹络上下交错,每针每线恰到好处,微透着腰身的薄纱设计巧妙,虽然穿惯了素衣粗布,但凡女子见到这样的一件衣服又怎能抑制得住自己爱美的追求?幻兮儿四周一看,直接在原地换起了装。 而另一边,逍遥馆馆主也在筹措着老祖交代的事。 正沉思之际,办完差事回来的莫飞推门而进:“少爷,这一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老祖什么时候收个徒弟还波折不断的。”莫飞在逍遥馆馆主眼前抓耳挠腮地一阵来回走动,忽而凑近他的脸:“不会是因为兮儿妹妹漂亮吧!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你是脑子装浆糊么?”逍遥馆馆主折好名单匿在袖中,出门要去帮幻兮儿打点行李。 “不然,少爷你跟我说说究竟是什么人非得逼死兮儿妹妹的。”为早日剐了祸害兮儿的凶手,莫飞自诩承诺,“只要你告诉我,我保证你见兮儿妹妹时,我不打扰你。” “打扰?”逍遥馆馆主轻顿,“那你要保证自己可以在逍遥馆内活得人模人样的。” 云淡风轻的恐吓又从逍遥馆馆主的嘴中轻飘而出,前方高能,莫飞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此时当然要投降示弱,何况小时候因为半夜学猫叫扰醒了他,被绑在房梁上盯了一夜老鼠的惨痛记忆毕竟还是留着阴影的。但哥俩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莫飞装嗲撒娇的招向来对他是百分百管用。 “好嘛,好嘛,人家错了,你就说说嘛,我英俊神武的少爷。”莫飞伏身侧倚在逍遥馆馆主的肩膀,两手轻秀兰花玉指在他的衣袖上来回蹭动。 每每莫飞犯癫,逍遥馆馆主总是能以闪电般光速将他推到一旁,“去!滚远点,别骚我一身!”馆主不自觉地加大了声。 就这样推推搡搡,两人一路走过了十五年,莫飞早已练就死缠烂打的脾性了,馆主无法,反正整个逍遥馆的人都看惯不惯了,可唯独露了一个幻兮儿。 不知为何,来了逍遥馆,幻兮儿受的伤越多,听觉也愈发灵敏,馆主那句“别骚我一身”的话,突然卷了腿就跑进幻兮儿的耳朵里,恋爱中的女子心眼小得跟针孔大,哪容得下什么狐妖妹子来抛魅勾搭的,她随手将衣服往身上一套,大概裹得住身子的样子就急急地往外跑。 “喂!”凤雎叼着腰带来不及叫住她,只好垂丧着脑嘟囔,“花娘啊,你确定生这丫头的时候有补脑?” 幻兮儿越跑越急,身上的衣服在奔跑中慢慢地要开始滑下领口,可她一点儿也察觉不到。 刚出了绝杀境的她便一脸撞着了情浓依依的两人,辣眼睛的场景瞬间让她迷糊,伸长手臂干指着两人目瞪口呆。 二人立即反应过来,慌张得推开对方,逍遥馆馆主这次用的力度过大,被推后莫飞胸口一阵疼痛,一个劲儿地捂着胸喊疼,幻兮儿忙跑上去双手扶着他问伤势,也许是衣服料子太滑顺,只是一侧头的动静,裹在身上的衣服却滑落了整块肩,尽管幻兮儿连忙扯住衣服遮捂,但白皙的皮肤却早已映进莫飞的眼中,一时间,胸口只剩下“怦怦”的心动,哪儿还有疼痛可以喊的。 如此光明正大地耍流氓,逍遥馆馆主恨得牙痒,“莫飞!”立刻解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裹紧了幻兮儿就往肩上扛,还不忘对莫飞撂下一句吼:“看什么,再看剜了你的眼!”转身就走,半寸余光也不愿多停留在他的身上。 “我是雌的!”凤雎放心不下神经时而大条的幻兮儿也跟了出来,凭它空前的智慧一眼便瞧明白了,吃醋起来的男人六亲不认,何况自己还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看他凶神恶煞地扛住幻兮儿直接往回走,凤雎赶紧撇清会令他起疑的点。 而再次被晾一旁的莫飞恋恋不舍,心里直犯嘀咕:“绝冷的货!我的兮儿妹妹我咋不能看了。”怨恨的小眼神怒视了一眼少爷的背影,恰巧对上了幻兮儿的一脸懵逼,立刻决然大转变:“真美啊!”痴痴地将幻兮儿从头到尾看得一丝不剩。 “我只是衣服破了……然后……”幻兮儿怯怯弱弱地乖乖在肩上伏着。 “闭嘴。” 可他…… 第二十六章 梅下卧鹿 第二十六章梅下卧鹿 “今晚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逍遥馆馆主将肩上的幻兮儿放在自己房间的床榻上,语气坚决地说着。 他卸了面具的脸上醋意未消,放下了幻兮儿,他便走到书案上伏笔写着,低着头额,看不出是假生气还是真有事忙。 她依旧裹着他的衣服,男子汉的铿锵之气萦绕在每寸布料上,她深深地闻着,这理想的味道,她喜欢。 趁着馆主埋头之际,幻兮儿决定好好观摩一番自己身上的纱霓红丝裙。 “脱了。”幻兮儿刚站起来抚顺衣服上的褶皱,逍遥馆馆主就悄无声息地走到面前,“呐,够不够?” 他递来一张薄纸,上面的墨迹明显,幻兮儿畏畏缩缩地伸出手,他眼里的那份坚决有时冷酷起来,她都有些胆怯。 “够够。”幻兮儿接过纸张,还没看纸上的内容,就赶紧先回答。 “真的够了?”他脱了裹在她身上的外衣,纱霓红丝裙秀出她苗条的身段。 “嗯,真的够。”幻兮儿手攥着那张纸靠近自己的心窝,想明显地掩盖掉自己不是因为畏惧了他的淫威而阿谀奉承的表情,“我很满意的,特别知足。”夸张的笑在她的脸上僵硬地荡开。 “好,那就画个押,以此为证。”他炯炯地盯住她。 “画押?”幻兮儿绝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女人的第六感,明明猜测他可能是要让自己挑些换洗衣物啥的,却在他话脱口的那瞬间,强烈感觉到自己又乖乖地钻进了别人下的套里了。 “什么?更衣!侍浴!陪读……”幻兮儿激动地喊着,“为什么?” 馆主似乎在幻兮儿惊乍的表情里解了气,松了性子的脸活了不少,直接在床沿边坐下。 “少爷,我错了,饶了我吧。”幻兮儿也想学着莫飞刚刚那撒娇的劲儿,好得到重新发落。 “休想。”馆主环住她的腰,一把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我就是要你时时刻刻在我的身边,哪都不许去。” “好,少爷,我哪都不去,那这张纸就算了哈。”她以为她的娇媚动容了他的心。 “想得美,我困了。”他顺势抱着她径直往床上躺。 “可……”幻兮儿妄图再次挣扎出点希望。 “别吵。”他侧起身把她搂得更紧了些,贴紧了胸口的她躁得脸红,那一阵阵起伏有韵的心跳声和轻微的喘息声也没了距离,她再次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征服。 闭着眼休憩的他,眉眼黑浓,鼻尖高挺,还有一副厚薄适中的唇,幻兮儿每看一眼都觉得眼前的男子真是上天眷顾了恩惠的人,她痴痴地望着他,十五年来自己沉眠的孤冷如今真是叫他给添补了十足的暖。 “还要看多久?”逍遥馆馆主睡意未至地问着。 幻兮儿好歹也是知羞的女子,被眼前这个男子死死迷住了心的事,她可不想被当场捕获,她要乖巧地在他怀里束手就擒地睡去。 夜,开始在漆黑中漫上冷寂。而她在他的心窝口安稳地沉睡。 “吡咕……”房外三声鸟鸣长短不一,轻声鸣唤。 墨轩阁的暗卫讯报果然在意料中响起。 逍遥馆馆主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幻兮儿的身上抽离出来,蹑手蹑脚地开门出了房。 “少爷,抓到了。”房外天狼小声地禀告着,“云飞少主正把他擒在云兮少主的房里。” “走,会会。” 房内莫飞的剑刺在了他的肩上,浓稠的鲜血味在这馨香的房里额外不搭,那人蓬头垢面的脸上那双鹰钩般的眼狠狠仇视着逍遥馆的人。 “这里的每寸地儿,想来你也摸得够清楚了,这十几年来,窝匿在生死穴的你看来也是很不容易啊。”馆主绕身大致看了眼双膝跪地的他,便择了一处座悠然地坐下,“人和画不知道你更看重哪个?” 那人死咬牙口,并不讲话。 “说来也是唐突,这喜鹿的女子倒是少见,整个逍遥馆应该就属绝杀女主花娘的陪侍丫头施儿吧?”逍遥馆馆主手中抚玩着从那人身上掏出的梅下卧鹿图,泛黄的画卷诉说着许多柔肠之事,而这便是他要对那人进行心理攻击的点。 “少废话,早晚都是死的命,别指望我能说点别的。” “别的?”馆主眼露不屑,“如果记得没错的话,指望你能讲点别的人早已经死去,现在在你面前的人都不希望你能开口,还是安安静静地去死比较妥当,你觉得呢?” “别跟我玩什么激将法,要杀要剐一句话!”他用手撑着身子竭力维持平衡。 逍遥馆馆主起身走到他的身旁,俯下头对他说:“说得好,连自己都敢玩死自己的人,咱逍遥馆也得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那人默怔了一会儿,坳着头微合上眼,脖梗上的喉沉重地咽下最后一口沫,“既然看出来了,不妨说出破绽,让我死得心服。” 馆主微抿嘴唇,说:“其一,你虽沧桑满容但膝跪跟前,又肩上负伤,这对于隐匿生死穴十五载的人而言,未免过易?其二,你进得了墨轩阁,又知画居何处,想必馆中呆的时日已有些时候且未叫人察觉,而馆中云兮少主初来乍到就险些命丧穴中,被救后却安然无扰,这可不是那人的作风;其三,凤雎复醒翔天时,你却不懂其意依旧匿在馆中,试问这样的人又怎懂得趋唤血蝙蝠之法?最后,也是最重要最致命的一点,那就是你们都低估了我。” “想不到花娘死后,隐云这老东西居然还能得到你这般的少年才。”他的目光勾停在逍遥馆馆主的手中,那副心中牵挂的画卷,成为他一生的恨,不管对于花娘也好,还是施儿也罢,“哈哈哈……”那人在仰天大笑的自讽中,趁机握紧莫飞的剑柄往自己的身上刺,银光的剑刃上被鲜血裹红的尖头残忍地滴下血串。 “你……”莫飞抢剑不及。 “画……”那人艰难地从齿缝中说出他离世前的最后一点贪欲。 一念来回,余生无悔。逍遥馆馆主懂。 “来日,花娘的余踪我定为你查清。”馆主将画摊在手上,梅下卧鹿倦在画中,不言且不语。 “罢了……罢了……鬼…。煞的天已经……”他的眼在画卷前默默翻白。 “把尸体交与阿九吧。”逍遥馆馆主轻叹一声便卷起画,重新放回他的怀里。 “为什么?”莫飞拔下自己的长剑,追问着,“少爷,你确定真不是那个伤害兮儿妹妹的人吗?” “我问你,几招控下的人?” “六招。” “那不就是了,六招被制服的人,有能力逃过馆内朗、暗两系卫侍的巡守吗?又哪来的能力一招分尸目林,还让目古惊惧到毒蛊咒发?”逍遥馆馆主目送被抬走的尸体,他的心里极其肯定每个甘愿为情送死的人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深情款款的人。 “也对,可是为什么把尸体交给阿九啊?”莫飞紧咬问题不放。 “叶落归根,总得回家才好。”馆主点到为止。 “哎呦,你怎么跟老祖完一个样,每次话讲一半又不明白点说,真折磨人。”莫飞抱怨着留下背影在他眼前渐渐消逝的少爷。 这是他答应老祖的事之一。 老祖说自己壮年时过于偏激,难以接受花娘与阿九的弟弟情愫日涨的事,偏将花娘置于绝杀境内,有意离隔二人,却不曾想花娘少不更事,却在主持暗杀事宜中情陷他人,引来祸事不断,花娘侍婢施儿心忧其主,不仅请愿要与阿九弟弟成婚,还故意引剑刺伤花娘,想要重新激燃花娘的斗志。 不料花娘屡受刺激,走火入魔,至此无踪。 至此,阿九弟弟与整个逍遥馆反目,施儿也在抑郁中自寻短见,唯留下花娘生前喜爱的梅下卧鹿图。花娘曾说,梅下鹿,憩中卧,好得悠闲,叫人羡慕,来生她宁可为鹿,也不要再眼中生悲。 而他愿为她苦寻一世。 对于这点,阿九是非常清楚的,他们四人从小相依,却不曾想过会在乱尘繁世中沾染一身喧扰。 “如今,你们二人可就前嫌尽释吧。”阿九亲手在无名花冢旁垒砌好弟弟的坟,“生前未能长久的情义,我们四人死后再聚续吧。” “还好吗?”逍遥馆馆主自从来了逍遥馆,就知道馆中只有阿九会来这块弃荒的地凝望着这无名花冢出神。 “少爷。”阿九站着不动,他正在竭力劝慰自己相聚即死别的心悲,“这里曾是我们四人相结之地,没想到浮生一世,最终还是回到最初的原点。” “抱歉。”身后的逍遥馆馆主语气真诚,与至亲死别的事他经历过,那万年不忘的心痛感有多伤他是绝对知道。 “少爷,真正该抱歉的不是你,那梅下卧鹿图十五年来我一直藏在绝杀境内,有人故意拿到女眷厢房,才会引来这诸多事。”阿九终于回头看向馆主,“逍遥馆的天要黑了,少爷,这场风雨没那么简单。” “嗯。”馆主回到自己的房中,他的心沉重不已。 若是以前,再大的事,逍遥馆馆主也不过当作水来土掩的一档事儿,可现在,他却不敢轻松应对。 他担心这场风雨只对幻兮儿吹淋。 “兮儿,这条路就算难走,我也会拉紧你的手不放。”走到房门口的他心里暗暗起誓。 “嗯?你怎么没睡?”幻兮儿刚刚翻转身时恰好听到门外卫侍们的急促脚步声,她朦胧着眼下床开门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在门开的那瞬间,与她的少爷面对面相撞。 “要,你陪我。”他抱起她,重回床榻。这次,他不要再假寐设计布局而忽略了眼前的美人。 下一刻的天亮,他要在有她的梦中相迎。 第二十七章 吃人的柳儿? 第二十七章吃人的柳儿 扶梦生华,朝晖徐至,晓来一枕清幽甜。 “少爷,马车备候。” 逍遥馆馆主在音起的第一声就已睁开了眼,只是被幻兮儿缠抱着的他实在不忍就这样吵醒在梦中睡得极为踏实的她。 何况她紧紧环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很甜,有着重回年少时,自己搂着母亲要她轻哼歌谣哄自己入梦的错觉。 他想,如果能多贪醉一晌是一晌,可想如愿的事总需有人配合才好。 “少爷,我跟你……”莫飞就差撞裂了门冲进来,“说……” 床榻上他的兮儿妹妹好梦扫净,惊吓得立即翻身起来。 莫飞被眼前的景懵坏了脑,本来要脱口讲的话竟一时也缓不过来。 “天啊!”莫飞拉起幻兮儿的手,将她掩在自己身后,怒目怼着馆主:“少爷,你对兮儿妹妹做什么了?”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正常点?”馆主慢悠悠地起身,“有什么事快说。” “有什么事能比我的兮儿妹妹重要,说,你是不是威逼利诱了我的兮儿妹妹?”莫飞一板一眼地较真着。 “威逼利诱?刚才究竟是谁搂着谁,你自己没眼看啊?” “那个……好像是我……不小心……睡偏了。”躲在身后的幻兮儿后知后觉,举出白皙的小手,低着眼羞涩地说。 “啊?那……那也是少爷强制你睡在他床上的!”莫飞倔着脾气就是要和少爷死磕到底。 “生米已成熟饭的事,你要是再闹下去,可能明天你就可以抱个小稻谷了。”逍遥馆馆主脱下昨夜穿的外衣,莫飞的胡闹他向来有的是法子对他。 “小稻谷?”莫飞压根儿不敢多想她的兮儿妹妹拖家带口嫁给他的情景。 “熟饭?小稻谷?”没羞没躁的话讲得一本正经的馆主,倒让幻兮儿端正的五官下三观尽毁! “我……” “还不过来侍候更衣。”馆主找着茬儿让幻兮儿没有开口的机会。 而她明面上也是不敢不从。 “不用想着跟别人狡辩,你额上的朱砂诺就是与我情浓相依时的印记。”逍遥馆馆主趁机转过幻兮儿的身,让她正对着铜镜,咬耳戏谑着她。 铜镜里的幻兮儿一夜过后衣冠不整,半敞开的衣领里,微微透着一个红疙瘩,她记得醉花坊的柳儿脖上曾也有一个,更记得醉花坊中的姐妹们时不时也会叨怨着酒客们的怪癖好。 “难不成昨夜阿九说的就是这个?”幻兮儿更往镜前贴,娇艳的朱砂花瓣确实在她的额上栩栩如生,“难道少爷说的是真的,我自己又忘记了?” “少爷……”眼前两人紧挨得快容不下半个拳头的距离,莫飞看得心燥。 “莫飞!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我们都耽搁那么久了,还是赶紧解决吧。”幻兮儿内心几近奔溃,自己顶着跟男子欢愉的印记满馆跑,女孩子家的娇羞已被她自己丢得差不多了,她巴不得赶紧离开,省得再被笑话。 “对了,留守古凡城的暗士得探,古凡城果然有事发生,而且是人吃人!”莫飞对着幻兮儿故作恐怖状。 “糊涂,现在才说!”馆主立刻令天狼召集墨轩阁部分朗卫随行前往。 最初自己防范的是血瘟的爆发,如今等来的却是人吃人的现象,果然应验了老祖所说的话:古凡城的大劫未至,血蝙蝠不过是提前暖场的戏,开场的人非得下了大工夫才可见着。 “带上陆先生。”馆主一声令下,“走!立刻启程。” 四马同驱,车疾马驰的速度预示着一切。马车内沉重的气氛弥漫开来,幻兮儿静坐其侧,馆主脸上隐现的焦容其实也是她心里的担忧。 奔赶而至时,估摸着是晌午时刻,古凡城内的街虽有几处修补完善的地方,却独独少了以往街面上热闹的样子,各处百姓房门紧闭,唯恐一不小心就丧了命。 “去醉花坊。”馆主发话干练。幻兮儿忐忑着的心被他再次呵护,这一路上,她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反复由里往外瞧的细微动作,他就算闭眼也能洞悉一些。 “翠妈妈!翠妈妈!”马车一停,幻兮儿还未下地就在楼下一个劲儿地喊着。 “兮儿?” 楼阁上一丝窗缝里微露着一双窥探的眼,确认无误后翠妈妈才连忙应答。 “孩子,难得脱了一分险,干嘛又回来啊!”翠妈妈一边嗔怪一边开门迎进馆主等人。 “人呢?翠妈妈。”幻兮儿进门后明显察觉不对劲,坊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人。 “一言难尽,亏你走得早,我倒是省下一份心也好。”翠妈妈已被忧容咬上两鬓,稍稍泛白。 “翠妈妈,如今我们来了,别绕了,快点说说怎么回事。”莫飞也觉事态严重,叙旧情的话他不得不让她们事后再说。 “血蝙蝠之后,城里虽有破损但很快得到较大程度的修缮,就是不知为何,前几日街面上居然出现一具被人齿啃食得乱七八糟的尸体。” “那有何奇怪,也许是精神失常或者是某种兽类有着与人齿相似的牙呢?”莫飞忍不住插嘴。 “当初我们也这么猜测,包括后来巡司衙处理后也给了同样的说法。”翠妈妈语调低沉,愈发讲得小心,“奇怪的是,这样的尸体,每个两三柱香的时辰就会出现在街面上,甚至都有巡司衙卫的人被啃食得惨绝人寰。” “这么说,巡司衙有的是这样的尸体了,那我们就得去看看究竟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虚惊一场。”莫飞不想再被自己的无知耽误了拯救古凡城的大事。 “嗯……”翠妈妈欲言又止,飘离闪躲的眼神被逍遥馆馆主看得清楚。 “翠妈妈,想必是还有其他的话需要告知我们的。” “馆主。”翠妈妈跪下双膝,眼圈一阵阵泛红,“是柳儿。” “柳儿?”三人异口同声道。 “馆主,我知您合葬了柳儿夫妇,可当时柳儿夫家的人寻走了柳儿丈夫,因为柳儿之前的特殊身份,柳家人并未承认柳儿是柳家媳妇,我看着这孩子生前不幸,死后又孤凄,实在心中不忍,便将她重新安葬在翠花坊的后山上,可就在血蝙蝠事发后的某夜,清儿亲眼瞧见柳儿伏在地上活活将人咬死。” “柳儿?死了?”幻兮儿听得一头雾水。 “兮儿妹妹,这事以后再说,现眼前的事更重要。”莫飞领会馆主示意的眼神,急忙打断幻兮儿想追问的心。 “后山葬的坟可还在?还有清儿呢在不在坊里?”馆主问。 “自从清儿被吓疯后,后山再也没人敢去。” “那样最好。”逍遥馆馆主穿过后院直接往后山的方向去。 幻兮儿放心不下,执意跟往,翠妈妈只好留在坊内继续紧闭房门,守护余下几人的安。 醉花坊的后山不若兮岭峰来得威武,里面的林木总类也偏少,稀稀疏疏,难成一片荫,甚至满地的杂草都可以荒凉了整座山头。 朗卫们四处分散去找寻柳儿的坟墓。 幻兮儿也想找个方向多出点力,就在转身要走的时刻,馆主一把拽紧她的手,牵牢在自己眼前,“你哪儿也不许去,时刻留在我的身边。” 就这样,他牵着她,颇有夫唱妇随的意,在山头的某块领域上查找。 “找到了!”莫飞放开了嗓子叫嚷着。 刨开了的坟墓,敞开了一口腐暗的薄棺,里面除了几滴浓稠的血迹,再无其他。棺木四周的土壤紫红得偏于暗色,半米距离内,土壤上竟寸草未长。 逍遥馆馆主拔下朗卫的剑,举剑用力往这半米范围内的土壤里插,剑落极致后,馆主再将剑拔起,一柄雪亮的长剑此时却像朽了锈的残铁。 “陆先生,您觉得如何?”馆主侧转着头问。 “尸死腐变的几率最大。” “如何辨的?”莫飞闯江湖的几载年头里,这还是头一回碰到。 “土壤毒入剑尺深,棺木发紫暗最浓,若是由外渗入,不至于棺木腐暗得最深,而棺外土壤能至寸草不长,说明棺内尸腐是根,由内而外,慢慢往外蔓延才是理,只是为何尸死能腐成这般毒性的,恕老夫才疏至此而已。”陆先生陪老祖江湖历练的也算不少,如今这道坎,他是知道要跨过是极其难的,他抚须来回思考,终于寻得一点儿痕迹,“血蝙蝠!这毒略似血蝙蝠身上的血毒,只是要比血蝙蝠的血毒更为恶毒,不过依据古典载言,若成尸前怨恨尤深的话,成为炼尸也未不可。” “血蝙蝠!炼尸!”幻兮儿有点褪了色的记忆又开始在脑子里拼拼凑凑。 血蝙蝠,那个黑褂衣者恶毒咧笑地对着她刮刀放血的事,她想忘。 炼尸,她记忆里最亲的芳姨被悬挂在神铎渊上,她无能无力地看着她狰狞着所有痛苦的表情在脸上,那刻的事,她也想忘。 可是,柳儿呢?为什么要回忆起来却都是无尽的空白?明明这事她不想忘。 幻兮儿身发力,想刺激脑中细胞的心尤为强烈。只是她发力的手,他能明显感觉,可握在手里的痛,他不想让她察觉。而时至今日有些事他也懂,有些时候的痛如果没狠下心去感受,也许将来就成为了一辈子致命的伤。他确实该好好斟酌一下要和她谈论的所有事。 第二十八章 邪龇来了 第二十八章邪龇来了 古凡城的晌午在今日闷燥得很,幻兮儿杵在紫暗的棺木前,泪湿衣襟。 “兮儿妹妹,别哭。”莫飞疼惜地为她擦拭闪着光晕的泪花。 她脸蛋上那微薄的腮红裹上晶莹的泪花逐渐剔透,逍遥馆馆主脑中堵塞的思路也在这瞬间开通。 他从朗卫手中拿走水袋,朝着棺木往里倒水。 水流冲灌而下,漫向棺木的四处寻找出路。慢慢地,木隙间的微小缝隙趋于饱和,水珠下渗的速度放缓,棺木融着水流开始溶解残留的血迹,直至消逝干净,棺内也没太大的变化。 “少爷,你都瞅半天了,这棺里的水有啥可看的?”莫飞跟着蹲了许久终于没了耐心。 “也对,来,扶我一把。”馆主冷淡地说道。 “扶你?少爷,什么时候你弱成这样了?”莫飞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准备扶起他的胳膊,“啊!干嘛啊!”下一秒他闪电般地抽回自己的手,手掌处被馆主用匕首割到的口子正冒着血。 “反正都流血了,别浪费。”逍遥馆馆主硬是把莫飞流血的手抓到棺木上,鲜血在自家主子的不舍中,垂落纷纷。 得了新鲜血液的棺木只是在水流中微微漾起一点儿波,悬了半会儿,也被棺里的水溶释得没了踪迹。 “还不是一样吗?白白浪费我的血。”莫飞本以为还能看点别的,以弥补自己被狠下刀子的伤口,却没想到自己付诸东流的事竟是从被迫献血这招起始的,幽怨的小内心此时也像埋了雷的地,就差临脚一踩了。 “浪费你的,总比浪费别人的强,你自己看看周围,哪个比你适合的?”馆主知道莫飞只是性子急躁,骨子里单纯得很,对他没有啥事是用理讲不通的。 莫飞左右一看,确实如此,刚刚积在心口的嘀咕也就不再犯了。 而从始至终呆在旁侧的幻兮儿,起初也不理解馆主的做法,直至割伤了莫飞的手掌她才懂了。 “用我的。”幻兮儿掀开左手臂上的袖子,伸到两人面前,“我的血可能有用。” “算了吧,兮儿妹妹,你一个弱女子本身气血就不好,犯不着再折腾一次。”莫飞挡回她的手,生怕少爷就真的拿着匕首往上割。 “真的,我的血很奇怪。”幻兮儿见两人反应平淡,直接吼着,“血蝙蝠就是用我的血唤醒的!” “闭嘴!”对于这事原本只是猜测的逍遥馆馆主,一听幻兮儿直接承认,竟慌得直起身去捂住她的嘴。 自从在生死穴救下她,他就担心不断,不必说幻兮儿的身份,也不必说隐匿在生死穴的那个黑褂衣者,单是唤醒血蝙蝠的罪,她就无力承担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 “今天的事,若有人胆敢说出半个字,休怪本馆主清门风。”他冷酷的脸上乍现出决绝的狠,每字每句清晰有力地从嘴中威吓出来。 “是,我等谨记馆主之训。” 连同莫飞在内,同行的人皆俯首应允。逍遥馆的霸气和行事作风的雷厉,除了幻兮儿,他们都懂,一旦被清出逍遥馆就意味着此生潦倒,绝无翻身之机。 “清门风?”仍旧被捂得严实的幻兮儿依着大家神色突变,还闷头不说半字的模样,已然猜测到自己肯定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真要她当个供赏的花瓶,她也要内外皆修。 面前的逍遥馆馆主两眼眸里映着她的影,深情脉脉。她不知该作何表情来回应这双眼里的霸道柔情,她只知道咫尺之距是最好的时机。 “你干什么?”馆主刚放下自己的手,幻兮儿已经趁机抢了他的匕首。 “少爷,醉花坊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求你了,就让我试一下。”她微皱着眉头握起匕首往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血口,血滴如愿地落到棺木中,甚至在水中凝成一颗颗独立的血珠,不合群地游荡在它们觉得舒适的棺木边沿,攀附着,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幻兮儿握紧自己的拳头,尽可能地往外多挤些血来。 “疯了吗?”逍遥馆馆主掰下幻兮儿固执的两手,他可不要自己心爱的女子这样不爱惜自己。 也许是被阻下时,血口恰巧又慷慨地往外投了一滴,棺木里的水似乎被地旋之力搅得天翻地覆,血珠也被某种引力召唤了似的,一颗颗涌向棺木正中央,彼此激烈撞击,互相粉碎,尔后再聚旋成鲜红的一滩血,不间断地往棺底下渗。 “都散开。”馆主本能地将幻兮儿掩在身后,提示大家闪躲些。无故下渗的血水对他而言绝非是可以马虎的事。 眼前紫暗的土壤突然被反向吸噬尽所有的水分,偏暗的色也在吸噬过程中褪出原本的样貌。 棺木里的水愈发浓黑,刺鼻的味道,越拢越像腐尸百万的葬坑。 “这味道……好像……在……”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强烈,幻兮儿努力地回想着。 “走开!” 渗干血水的棺底猛地喷涌出黑煞团绕的一股气,在棺内融开,浓黑的腐水骤然间被助了威,更加快速地旋聚成条条吐着毒液的黑蛇,朝着幻兮儿恶狠狠扑来。 “保护云兮少主。”天狼立刻命令朗卫们摆阵防御,馆主和莫飞也护在她的身边。 朗卫们挥刀劈砍迎面扑来的黑蛇,一刀挥下,水注四分五裂,溅向周围。 “别砍!”逍遥馆馆主看着水注里的黑魄之气并没有任何消减,连忙要朗卫们只避不攻,以寻杀机。可无奈,刀刀挥落的黑魄之气已随着被砍碎的水注汇聚成更多黑蛇,上下同袭而来。 “让开。”馆主以心定咒挥动自己的青邪扇,绝冷的寒风卷席成啸动的定风圈,青邪扇上下腾舞翻飞,定风圈内卷住所有的黑蛇。 “破!”馆主一声喝令,定风圈内的黑蛇被卷落所有水注,逼出的黑魄窜逃无路,被青邪扇中的古兽邪龇吞噬干净。 难得被唤的邪龇兽性威武,似龙似兽的甲麟护着圆鼓的腹腔,头上蹿升的三重烈焰美得极致。 “咿唔……”邪龇左窜又蹦,在馆主的上空跃动连连。 “那……那……”幻兮儿第一次见邪龇,辨不出它的本善还是本恶,呆愣得挽紧馆主的手臂,不肯放松。 “嘿,邪龇,能不能别玩了,快进窝里去。”莫飞喊着兴奋劲还盛的邪龇。 整个逍遥馆的人都知道馆主的青邪扇是上古神器,厉害非常,扇中邪龇作为此扇的守护灵本事也是一绝,但扇中的邪龇就如馆中的莫飞,玩性很大,因而邪龇与莫飞也是相当熟识的。 听见莫飞的叫声,它俯下脑袋就想逗他玩,庞大的身躯也在下落时渐渐敛小。 “咦?这只母的是什么?”邪龇往下时看清了馆主身旁挨着的幻兮儿,青钻的眼直勾勾地盯住幻兮儿。 “母的?邪龇,你怎么这样说我的兮儿妹妹。”莫飞抡起拳头就要捶了这只憨兽。 邪龇立刻蹦到馆主的另一肩上,伸长了脖子与幻兮儿对视着。 “昊昊,她身上有你的孩子耶。”邪龇一如既往地称唤着馆主的小名。 “孩子?”三人耳蜗剧震,尤其莫飞差点老血翻吐,“兮儿妹妹,你怎么……怎么……一夜就怀了孩子?” “我……我不知道啊。”幻兮儿来回摸着自己的肚子,扁瘪得只有饿的感觉,她实在摸不出孩子长在她身上哪个地方,只好两眼可怜兮兮地求馆主给个说法。 “咳!”逍遥馆馆主强装镇定,要知道他行动上可还没对幻兮儿做过任何逾矩的事,他可不想自己把持这么好的情况下,却被莫名其妙地戴了绿帽。 “邪龇,别玩了,正经点。”馆主只好对着伏在左肩上的邪龇说些缓台阶的话。 “我挺正经的呢,而且她还把你的孩子长歪了。”邪龇继续盯住幻兮儿。 “长歪?”三人再次被惊惧到。 “你才长歪!”凤雎终于忍无可忍从幻兮儿的右肩里翩飞成形。翔动的羽翼丰满绚丽,在半空中暴动着。 “哇,心动的感觉来了。”邪龇在馆主的肩上连连跳动,雄性荷尔蒙的催发下,它才不管谁是主子,直接奔向半空中的凤雎。 底下三人彼此尴尬,朗卫们强憋笑意,纷纷垂头佯装不知刚才的事。 “真……可爱…。呵呵。”幻兮儿挠着自己的脖梗,勉强靠着几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适不适合的词来缓和气氛。 “这只叫什么来着?我好像在馆里哪儿看过呐。”莫飞望着半空盘旋的凤雎,愣是想不出具体的信息。 “它是凤雎,好像是绝杀少主花娘的神兽。”幻兮儿也把目光移到两只神兽的身上,这雌雄双戏的景,在她看来也是充满了美好。 逍遥馆馆主知道莫飞和幻兮儿两人天性纯良,今天的事他们是觉察不到任何潜在的危机,看着他们两人,这刻他才更懂隐云老祖在临行的那晚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邪龇、凤雎速归位。”馆主旋动青邪扇召唤邪龇,凤雎也重新窜进幻兮儿的肩里。无知无觉的,幻兮儿觉得奇妙极了,居然要掀下衣服敞露着肩看凤雎是如何匿在了自己身上的。 “嗯!”馆主脸上表情又冷下调子,莫飞生吞了自己舌津上衍生出的唾沫,与馆主差之明显。 “傻!醋坛子都翻了,你还看!”缩敛身体的凤雎在肩上冲着她的新主直翻白眼。 幻兮儿才梦中惊醒,立刻扯好自己的衣服,“真的……很可……爱。”这霸道的主儿她还真是惹不起。 “走,去巡司衙!”逍遥馆馆主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往山下走。 “巡司衙?”幻兮儿轻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心里暗暗把自己叨了一遍,“想什么呢?柳儿的死都忘干净了,兮儿啊,兮儿啊,你还真被凤雎说中了!” “还不走,是想叫我抱吗?”馆主侧着半脸停在前面。 “来了,来了。”幻兮儿像极了他家乖巧的媳妇,随叫随到。 第二十九章 巡司衙内一对二 第二十九章巡司衙内一对二 巡司衙的噩梦,她不知道自己是命中得幸活了下来,他却有意要她自己亲手毁了这段梦。 进了巡司衙,敞亮的前堂齐列着几把红木椅,左右两侧拥簇着堂中央的主座,主座正对厅门,威风凛凛。 逍遥馆馆主坐在侧位,饮茶静候,幻兮儿与莫飞也相伴两旁。 “馆主,别来无恙啊。”不一会儿,上官天则脸上挂着招牌笑前来会客。 “天则兄,贵人事忙,今日恐怕要来叨扰了。”馆主起身寒暄两句就直接入题,“听闻古凡城中出现人吃人的现象,不知天则兄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看看尸体?” “馆主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上回是救人,这回恐怕看尸体是其次吧?”上官天则迂回地应着,就是不肯直接肯允。 “天则兄了然,上回救人心切唐突而来,且身体抱恙不便久留,这回倒是正式来访,也知巡司衙公事繁忙,顺道帮衬下。”馆主听得出上官天则的话里之意,也知事有先后,虽然逍遥馆与巡司衙基本互不相扰,但古凡城近日之事,了解最多的恐怕要属巡司衙,而上官天则又是极为精明之人,若要从他口中探得些许消息,非靠智取不可。 “馆主客气了,逍遥馆的办事能力天下人岂有不知的。不过馆主揭了面具的脸倒是俊朗帅气,老兄甚为羡慕啊。”上官天则也还了些客套给逍遥馆馆主,就在主座上坐下。 “面具?抱恙?”幻兮儿别的话倒是没听进几句,唯独馆主的那句身体抱恙却是特别在心,她偷偷地揪了揪莫飞的衣角,努着小嘴示意莫飞讲来听听。 莫飞挤着眉眼暗示幻兮儿自己问少爷去,可这小子偏是天性怪逗,强行挤眉弄眼的样子逗笑了幻兮儿。 美人笑颜初展,立刻引起上官天则的注意,“这位美人有几分面熟,不知怎么称呼是好?” “小女幻兮儿。”她微垂头额答道,并不打算多说其他的废话。 “幻兮儿?可是醉花坊的艺伎幻兮儿?”上官天则有意拿幻兮儿的身份开涮。 莫飞听得生梗,就差发作。逍遥馆馆主却只饮茶不语,这小小的话柄如果幻兮儿都没法好好接着,以后的大风大浪她又有什么资格熬得过去。 “大人,是古凡城的幻兮儿,暂以琴艺谋生。”幻兮儿走到厅前,抬头一笑,说,“多谢大人关心,不过城里近来实在不太平,小女就是想再登台献曲,恐怕也就大人敢捧场了。”她不卑不亢地以话回话。 古凡城虽远离朝廷,偏属一方,但仍是巡司衙以朝廷名义管制之地,可历来治理失当,才择选了上官天则赴任此地,如今护城之力又有所欠缺,本就恼在心上,现在又着实被幻兮儿委婉地挑着刺儿,上官天则的心里实在不快。 “兮儿姑娘说笑了,若真要抚琴献曲,莫若馆主这般才俊才够格品赏吧。”上官天则绝不吃嘴上的亏。 “如您所说,那真是兮儿此生大幸,只是馆主向来稳重,事重轻缓分辨得很,这琴曲之事又怎能入得了他的眼,况且兮儿听闻城中百姓谣曰:虚无护城,逍遥护人,能得此赞誉的逍遥馆之主,想必心中挂念的永远是城中百姓的生死,又怎会对小女的琴曲之艺上心?”幻兮儿话中暗箭隐匿,发发见血。 她自然懂得上官天则的话意,这样的话早前郭家大小姐就在她面前挑衅过,但人不负恩,自己亏得醉花坊相救才有命存活,任何诋毁戏谑的话,她都要好好回敬一番。 “兮儿姑娘可是在挑在下的毛病?”上官天则板着脸问,要知道他官场如意好几载,这类指桑骂槐的话可没人胆敢在他面前说的,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也要让那幼犊悔恨生之过早。 “大人误会了,反倒是小女还怕大人一个劲儿地挑不足呢。”幻兮儿娇嗲着声反退为进,扇了巴掌还给颗糖的把戏她在醉花坊可是见多了,现在不过是照搬照演罢了。 几句言语上的较量,上官天则已经意识到自己想要美人在卧的私欲是实现不了的了,微翘着嘴角轻瞟了两眼侧座的逍遥馆馆主,他的脸上平静得不起半丝涟漪,上官天则只好转了话题,另说其他:“馆主,差不多要到用膳的时辰了,何不在府中先安顿一晚,明日再看,而且衙中卫侍连日来太过于疲惫,就不要为难他们了,何况前段时间误把兮儿姑娘抓进水牢里,趁着今日,也给在下一个机会好好给兮儿姑娘赔不是。” “上官兄想得周到,那就再多叨扰一晚了。”馆主嘴上含笑并不拒绝,他要看这拖延的一晚,巡司衙能做出什么把戏来。 逢迎交际的晚膳在觥筹交错中杯杯对饮,幻兮儿陪坐在馆主的身旁,无趣地挑着菜,一根两根,直至菜叶上的油水也禁不住寂寞滴落在桌上。 酒酣半巡,幻兮儿的身后传来熟悉得令她作呕的声音。 “馆主,您可算出现了,若儿盼您好久了。”郭家大小姐不改其态,光是声音就躁出一身骚来。 “来,给郭大小姐添座。”上官天则尽管心上对郭绮若没什么好印象,但看在郭家老太的情面上,也客气对她。 “放这,放这。”郭绮若瞧见馆主的真正面容,心上极为欢喜,示意卫侍将椅子添在馆主旁,脸上无羞无躁地说着,“美酒佳肴齐了,怎么缺少得了美人作陪呢?” 逍遥馆馆主也不吱个是否,一口口继续酌饮,就算幻兮儿翻起了白眼球儿,他也视若无睹。 空杯落座,郭绮若更是眼明手快,立即端起酒壶,端庄优雅地就往酒杯里倒,“这杯算是若儿为馆主接风洗尘的礼了,馆主这一路辛苦了。”郭绮若谄着笑的脸,像极了一只闷着假的狐妖媚鬼,随时都可以扑到馆主的身上。 “确实辛苦,这杯我就代馆主饮了吧。”幻兮儿抢了馆主的酒杯,直接闷头一灌,苦涩的味中带着一股醉迷的气,倒腾着她的胃。 “你是?”郭家大小姐侧着头想看清究竟是哪个没长眼的女人。 “郭大小姐,好久不见。”幻兮儿红晕染袭,双手拢在馆主的脖上,挨着他的身微露出面庞,“我是兮儿。” “你……”原以为幻兮儿貌上逊色,没想到扯了面纱的她居然天生丽质,貌美绝伦,郭绮若一时憋不出其他的话来。 “我就是馆主饮酒品茗时不可或缺的美人啊。”幻兮儿趁着还有几分清醒的脑爽快地回击一把,“还是郭大小姐懂得多,倒是提醒兮儿该要多多为馆主尽尽酒兴了。” “兮儿姑娘,水牢一劫,本想去看望你,却找不到空儿,难得今日你也在场,若儿再为你斟杯酒,就当是压惊了。”郭绮若有心为难幻兮儿,话没讲完就满满斟上一杯。 幻兮儿是不胜酒力的,这点逍遥馆馆主在醉花坊时就亲眼见识过,对他而言,逞强的女人可以是别人,但他绝不要幻兮儿硬撑。 “郭大小姐的敬酒怎样都得喝一杯,不然可能就有若干杯罚酒在等着兮儿了。”她按下馆主正要为他挡酒的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肆虐的醉意果真好不仁慈地就侵上了她的脑袋,她竭力保持微笑,“郭大小姐,兮儿谢谢你的心意了。” 话一出口,她的身体就完失了撑力,凭依赖着馆主才能好好地佯装出满脸的笑。他反握着她的一只手,脉动浮躁,“果真是醉得一塌糊涂了。” “这顿晚膳托了上官兄的福,已够尽兴,俗话说酒酣半醉醒,在下也乏了,下次再续。”逍遥馆馆主搂抱住幻兮儿的腰,将她从椅上转抱到自己的怀里,抚着她额上的发梢,说,“美人在怀,也不适再耽误下去了。”说罢,就抱起幻兮儿离了座。 男女卿卿我我的画面在她眼前上演了两遍,郭绮若心里熊燃起嫉妒的大火,握紧了手里的酒杯,暗下毒誓:“水牢你死不了,还有胆来挑衅我,我就成你,让你死得彻底!” 可他们毫不在意。 “姓郭的是不是脸都气歪了?”醉意熏着眼,幻兮儿眯着将脑袋倚在馆主的肩上。 “傻瓜,明明喝不了酒,还逞强干嘛。”馆主稳稳妥妥地抱紧幻兮儿,嘴里心里都是爱的嗔怪。 “你不喜欢啊,但也不能直接薄了他们的脸吧,有我在,你就有正大光明的借口不去逢迎这些应酬了。”幻兮儿松软了身,连讲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寂静的小院,他抱着她,却听得越加清晰。 “傻瓜。” “少爷,你帮我醒酒吧,胸口灼烧得好闷。”幻兮儿侧了侧脸,眉头开始微微蹙在一起,“他们为什么都对我说水牢的……”幻兮儿的固执终于败给两杯烈酒。 “因为你是我爱的人。”馆主把幻兮儿抱进自己休息的房内,将她安置在床上,看她无忧无虑地沉睡着,又忍不住往她头额上亲吻了一下…… “吡咕……”暗卫的讯报如期而至。 “凤雎,兮儿就有劳你照看了。”馆主对着幻兮儿的肩上叮嘱着。 “放心,有我凤雎在,绝不让这丫头受伤。”肩上凤雎信誓旦旦地允诺着。 “要不要我也留下来,双重保险。”青邪扇中的邪龇自从迷恋上凤雎就一发不可收拾,老想着法要自己蹿出扇外。 “闭嘴!”馆主和凤雎异口同声地灭了它的梦。 “你给我老老实实干活。”馆主轻弹了一下扇柄,算是对它的惩戒。 门外,馆主和莫飞决定亲自去掘出上官天则藏掖着的秘密。 第三十章 残尸不瞑 第三十章残尸不瞑 荣枯一世,青丝化白霜,归途又何妨?只愿朝去华落,来人不思量。 巡司衙的夜,空蝉恨潇。 逍遥馆馆主换着夜行衣,轻瞪一脚便凌空上了房檐,揭瓦片片,轻身窜出。 临窗外,暗匿一人鬼祟盯梢着房内动静。 “呵,不打自招。”馆主立在檐角上,一目了然。 他遂而居高俯视整个巡司衙,衙内卫侍轮值换更严谨,循序有秩,视线所及之处灯火通明,与巡司衙的肃穆相称。 蓦地,衙内领卫突然偷摸着调遣人员,声响降至最低,队列齐整地快步趋向偏左侧方向,逍遥馆馆主目光紧随,移步换位,只见巡司衙偏左方向的尽处灯火幽暗。馆主翻身轻踮屋瓦,随着卫侍前往其处。 巡司衙偏左方向乃刑牢所在之地,其中最令百姓寒栗的水牢便在刑牢最里处。 馆主轻功运转自如,几下翻腾就落身在了刑牢檐上。屋宇顶处,几个负责放哨的卫侍早已被点了睡穴静静地躺在檐边。馆主近身察看点穴手法,辨得是出自莫飞之手,额上眉眼微皱:“上官天则啊,上官天则,你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逍遥馆馆主虽智勇江湖,但毕竟身处朝野之外,本来朝廷琐屑之事,古凡城中的上官天则倒是能为本地百姓争个好恶,若是连他也开始变质,那古凡城可谓内外忧患,大劫屡至。 “吡”馆主还未起身,耳际便有一根暗针逆着风向迅疾飞袭于他。 “如何?”馆主将头偏挪一侧,飞针近袭之时,他不偏不倚地用两指准狠地夹住了它。 “少爷,果然不出你所料,酒宴散毕,我就一直盯着他,这货佯醉入屋,换下官服,不过一个时辰就避开耳目来到这里。”莫飞压低声音,靠近馆主,继而说到,“我刚跟到水牢门前,发现卫侍把守森严,兵力足有当初困守兮儿妹妹时的三倍多。而且上官天则更是进去了一炷香有余的时间都还未出来。” “他的着装可有怪异之处?”逍遥馆馆主心思严密,不放过任何可推测的蛛丝马迹。 “一身简装罢了。”莫飞仔细回想,“不过他更衣时,胸口上倒是有伤未愈,奇形怪状的,应该是新添的伤口。” “伤口?可是暗紫色,呈腐状?”莫飞的话吸引了他。 “拜托,少爷,房檐上我哪能看得那么清楚啊,反正乍一看就像结了痂的色。” “那就对了。”逍遥馆馆主正目凝视底下,“看来这巡司衙有的是名堂。” “那我们干等着?”莫飞最不喜像个阿呆一样愣巴着盯梢,他巴望着能寻个机会好好展露拳脚。 “当然不是。”馆主突然目光冷邪,一把拽住才发觉不对劲的莫飞。 “少爷,别啊,咱能不能按照我的方式,干脆直接进去闹翻了他的窝就好?”莫飞可不想当一个蒙面的贼,让这群饭袋子像追老鼠那般,只能惨兮兮地逃命还不能还手的。莫飞竭力挤出面上的哀求,用他极致的演技想要博取这关键时刻总想拿他开刀的主的怜悯之心,但他想要逃跑的心却被身上这双老实的腿赤裸裸地出卖了。 眼看往后倒挪的步子还差一两步就可以重新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了,偏上天就不允他活得潇洒自在,更别提做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才俊了。 “收好你的软剑。”逍遥馆馆主在莫飞希望之火眼看就要点燃的刹那间,一捏一个准地把他抛拽到刑牢之前。 “好好玩玩。”这是莫飞唯一能记住他相伴十五年的兄弟总在他恨得咬牙时还用唇语刺激他的脸孔,而他这样的孤胆英雄冷不丁地出场无非就是让人家玩,然后自己用尽力保证自己不被玩死! 从始至终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把戏,没想到他敬爱的少爷一玩就是玩了十五载,还不歇的!“我肯定上辈子奴役了你!”莫飞再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劝慰自己跟随了这样的一个主。 “谁!擅闯刑牢,抓起来!”莫飞踉跄落地,来不及摆个极好的姿势,就被守卫在刑牢前的卫侍们连吼带恐地喊着抓。 “烦死了。”莫飞一脚踢踹了好几个朝他装凶的卫侍,“叫你吼!” 擅闯者身手不凡,刑牢前卫侍们越聚越多。 “哎呦。”莫飞轻声嘟囔了句,屋檐上馆主弹下的一颗小石子算是温柔的告诫了,莫飞只好束手不抗,乖乖诈怯地往巡司衙的其他方向逃去。 追赶莫飞的卫侍成群结队,引出了大半看守的人,逍遥馆馆主才翻身潜进刑牢中。 初入刑牢,除去空了些许的守卫,其他的并无太大的变化,牢内刑房间数颇多,看押的犯人也不计其数。逍遥馆馆主行踪小心,匿过一间间刑房时,才陡然发现,虽然刑房内犯人居多,但绝大多数者都是躺在地上,睡得死沉,难得一两个清醒的,却是苟延残喘的龙钟老叟。 逍遥馆馆主走得愈发小心,穿过普通刑房,他寻进水牢方向。牢内也与当初自己所见不同,原本漆黑森冷的水牢,却增添了许多火把,灯火明灿,一切内景都能揽入眼底。 再稍近些,靠近恶水池旁,黑压压一群人围聚成圈,不知所为。馆主悄声近旁,从后背击晕一人,扒其卫侍服,偷偷混进那堆卫侍群中。 挤着缝隙往里窥看,上官天则浸在恶水中,闭目凝神,他的正前方一个穿着玄色黑褂的白发男子正对着他嘴里念念有词。持续一小段时间后,围拢的卫侍们竟纷纷拿起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朝着恶水池滴入自己的鲜血。鲜红的血刚流到水里,便被恶水噬没。可尽管如此,淌着鲜血的手腕依旧往里垂滴供之难求的血液,“混账,这又是什么邪门妖术?”逍遥馆馆主看着无动于衷的上官天则,他的心里忍不住谩骂起来。 而这只是近日来水牢中惯之以常的景。正当馆主要想法阻下这场愚昧之时,在他对面的一个卫侍也许是苦挨不过,一不小心,连人都跌落进恶水中,“噗咚”一声,四溅而起的恶水终于激起了上官天则的注意,“没用的家伙!”他只是怒骂几句,并不起身,在旁的卫侍们个个面目呆滞,也不救人,只是杵在原地任凭血流。 逍遥馆馆主断定身旁的这些卫侍已被迷了心志,双眼不辨虚实,正想制造些混乱扰了这场邪事,却不料玄色黑褂者更为他添上人情薄凉的景。他仰天一嚎,敛起双手合在额间,偏于褐色的眼突然凝聚了浓稠的黑,直至掩没了所有眼白,“起!”他怒呵一令,恶水中零零散散地漂浮起数以万计的死尸,一具叠加一具,死死地环在上官天则的周围,甚至连已死数日的柳儿也在恶水池中,双目不瞑! 拢聚的死尸具具面目狰狞,死不安息,他们拢在恶水之上,积聚的腐味越加刺鼻。 “大人,大功即成,是时候把那些养着尸毒的犯人也浸到恶水中了。”玄色黑褂者冷残的脸上横肉滋生,与小人的逢迎不同,他嗜好于对人死之后的摧残。 “好你一个巡司衙掌事,不仅忘乎古凡城城训,还背道而驰,连死后残尸也不放过!”逍遥馆馆主极为气愤,他气悬手中,双掌反旋,凝足心力,猛地一推掌,将气息狠狠地击在恶水中。水即覆溅,像冰锥子四处窜刺,突袭而至的锥疼痛醒周遭的卫侍们,他们晃忽回神,握着手腕苦叫不休。 上官天则暴怒而起,知法犯法的事他就算做了,也要不声不息。 “谁?胆敢坏了我的好事!”他怒吼着周遭,怒气越盛,他绕在身上的黑魄便越显眼,清醒的卫侍们惊吓不断,反应之下纷纷落荒而逃。但本性移变的上官天则宁错杀百万,也不放过一个,他直接凶狠地扑向每个想要逃命的卫侍,用足了自己的力道,掐断他们的脖颈。 “住手!”看着满地打滚生不如死的卫侍以及惨状极惨的水中残尸,逍遥馆馆主再也按捺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正义之心,他掩上自己的面容,出手相阻。 上官天则虽能招架几招,但本身武基不稳,又寻捷径妄图飞升功力,自扰了气息,没多久便口吐鲜血,瘫在地上。 馆主立即施救几个尚有喘息的卫侍,却不料衙内真正的强者便是那个玄色黑褂者。 “毁我心血,我让你进得来出不去!”他怒气冲冲,几掌连击,都击灭了恶水池旁的卫侍,馆主抢救不及,又见他嘴中叨絮不止,俄而恶水中的腐尸却如听了令的亲兵,纷纷在腹中翻吐一道道黑魄,似恶鬼狂兽般扑向逍遥馆馆主。 腐尸难训,黑魄又数多,馆主敛藏身份,不便直接相迎,只好以逍遥馆外纯粹的武功路数避退逃出。 “休想活着出去!”玄色黑褂者不甘放过,急速再叨咒念,黑魄立刻悬聚成团,强烈的攻击力逼袭着逍遥馆馆主,但刚刚在额水池旁呆的时过长,沁进心脾的腐臭味,开始在他脑子隐隐作祟,他稍不注意,竟被成团的黑魄击中胸膛,亏得反应迅疾,立即运转轻功闪躲连击,正在难缠难解间,刚刚被馆主击晕的卫侍命中不幸,竟在黑魄袭来前,误挡一招,直接毙命,馆主见生机已去,便趁机翻身退离,不与纠缠。 而另一侧莫飞引起的躁动也牵连到整个巡司衙,馆主自封胸膛上的毒掌,压制黑魄袭身,半晕眩着脑袋避过搜寻的衙卫,进了休息的客房。 来人气息虽厚实但吞吐不匀,凤雎有感是逍遥馆馆主受伤了,立刻以烈焰之力驱尽幻兮儿体内残留的酒滞。 馆主伏在床榻上以内力驱噬黑魄,房外喧闹声四处扰动,幻兮儿也在迷蒙的睡眼中苏醒。 “少爷,您怎么了?”幻兮儿扶住他,声腔悲切又急促。 “开门!开门!”门外巡司衙的卫侍们已经查至房前。 “镇定。”馆主握住幻兮儿的手,这场突降的祸事就算再懵,她也要沉下心来好好为她的少爷演一场。 第三十一章 智度虚惊 第三十一章智度虚惊 月冉高空,伊人惊梦,君戏苑庭中。 “咚咚咚。”房外领卫叫门的声在暗夜中劈啪作响,隔了扇门的距离经他一顿喧躁,像极了闪电暴击云海时的突兀。 “馆主,打扰了,衙内出现行踪不明的人,请馆主开门,让我们进去搜查,好确保您的安。”叫门的领卫颇有几分他家主子的圆滑,求功心切,更是铁了心非搜不可,“馆主,请开门。” “怎么办?怎么办?”幻兮儿在床前来回踱步,紧张兮兮。 “丫头,别晃了,再晃我可就要掉地上了。”凤雎最怕晕眩了。 “有了。”幻兮儿走得更勤,晃动幅度更强,她威胁着说道,“快,给我想个齐的法子来,否则我就晃得更厉害。”说走就走,幻兮儿故意用力抖动双肩,“等你想到了就立刻停。” “丫头,停!停!我想到了。”凤雎弱处遭逮,又不能正大光明地在古凡城中现身,只好被迫求饶,“水可助其运调……” “少爷,得罪了。”房外叫门的声是越发不客气,幻兮儿来不及听凤雎把话讲完,直接冲到床上迅速扒下馆主的夜行衣。 “凤雎,闭眼。”脱了衣服的幻兮儿,她咬住的牙根也松了紧,微微颤动着自己的唇,肺中深吸口气,“少爷,亲我。” “这把戏逃不过上官天则的眼的。”馆主以气压制体内黑魄,脸色逐渐苍白。 “那就来真的。”幻兮儿捧着馆主的脸,眯上眼还差个分毫之距就要亲上他。 “上官天则没那么容易上当的。”逍遥馆馆主偏过头并未接受幻兮儿的救急,他不想他心爱的女子倾心与他时只是因为情况紧急,临时应付。 两人主意未定,正徘徊难决之际,巡司衙的耐心已经消磨殆尽。 “嘭”房门被撞得清脆响亮,逍遥馆馆主反应迅速,立刻从床上起来搂着幻兮儿,背过身护住她。 “放肆,巡司衙就是这样待客的?把你们的上官大人叫来!”馆主尽量匀足气力,有意刁难闯门进来的卫侍。 “哼,少爷!你现在是几个意思,我刚刚都那么主动了,你都不要,现在就闯进了这么几个臭男人,你又抱着我是什么意思?”幻兮儿故意胡闹着在馆主的怀里耍着性子,还衣衫不整地要挣脱出去,小女子的傲娇与任性在她脸上涨裂了度,“你不要我,天底下有的是男人要!走开!” “别闹了。”若不是馆主智商超群,幻兮儿莫明发作的梗他恐怕也要蒙圈许久。“赶紧把衣服穿上!”他故作命令的口吻,将她牢牢地控在自己怀里,倾力配合着幻兮儿的表演。 “我偏不!我叫你别喝酒,你也喝!好不容易有一个和你独处的夜晚,你又非得说在别人的地儿上不好,那你是要我怎样啊?”幻兮儿声泪俱下,看懵了在场的卫侍。 “你们看什么看啊!”幻兮儿瞪眼指责,情绪更加激动,甚至要半开着衣裳就要去轰他们。“你干什么啊?穿这样出去,信不信我挖了他们的眼!”逍遥馆馆主满分溺宠地跟上拥住她。 几个进了门的卫侍也知逍遥馆馆主并非是可以欺凌的主,尤其听他嘴里说的词,基本就僵在原地,不敢再多加逾越。 幻兮儿怨气未泄,馆主越哄她便越闹,甚至接连不断地要推开他的束缚。两人争执不下,幻兮儿趁机朝馆主一瞥眼,他立即会意。 “走开,我要回醉花楼!”幻兮儿抡起粉拳胡乱捶打着馆主的胸口,他假意不耐烦地推开,直接助力她倒偏向浴桶所在的地方。 幻兮儿见时机来临,拽住馆主,两人便一起落进浴桶,水花四溅,湿透了两人。 “还不给我滚!”逍遥馆馆主怒气爆发,转头大吼,卫侍们连退房外,不敢再造次。 落水瞬间,幻兮儿不做半刻迟疑,微起半身朝馆主的嘴上吻去,两人情和相融,凤雎再次以烈焰之力助幻兮儿倒吸走逍遥馆馆主体内的黑魄。 “馆主,切莫生气,我府中这群汉子糙惯了,行事鲁莽,还请馆主多担待啊。”已调息的上官天则见手下办事不利,只好亲自来探虚实。 “天则兄来得正好,烦请下人给我备些干净衣物。”黑魄移体,馆主重回康健,泰然自若地应答着。 “这是自然。”上官天则借话靠前。 “天则兄留步,兮儿这般样子实在不好见人。”怀里幻兮儿被黑魄袭体,已经瘫软身,贴伏在馆主怀里。 “无碍无碍,自古英豪男儿多醉情,还是我来帮衬一把吧。”上官天则今晚不把坏他事的人揪了就寝食难安。 “我的女人我自己照看就行。”逍遥馆馆主起身,严肃谢绝。被水浸湿的衣裳隐约透着胸膛上一枚男女欢愉时的唇印,就是不见前胸处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哈哈,那馆主自便。”上官天则验证无获,也不好再找借口,就先出了房门。 “有出去过吗?”他对着盯梢的人再次核对。 “回大人,没有,一整晚都在房内。”确认无误后,上官天则才放心离去。 而房内欢兮儿冷热交替,异常难受。黑魄里的游魂肆意折磨她身体里的每部分。 “怎么会这样?”逍遥馆馆主将她从浴桶里抱至床榻上,她的脸上微呈出一半青绿,一半躁红的样,“兮儿,坚持住,我这就把黑魄逼出来。”馆主说罢就要催动内力。 “万万不可。”凤雎跳出相阻,“这丫头体有红煞,本就心力不足,如今体内再入黑魄,已叫她难以堪负,若是你再强行疏灌内力,她很有可能就当场毙命。” “那要如何?”馆主第一次后悔没听莫飞的话掀翻巡司衙就好,导致连累幻兮儿性命堪忧。 “生死穴中的血罗果可以相救一命。” “血罗果?当初兮儿失踪时误食的血果?”只要是幻兮儿的事逍遥馆馆主就异常小心,“那果子不是也差点要了兮儿的命?” “当初是因为她气血亏虚厉害,再加上当时黑魄只是萦在周身,并未袭进血脉,而血罗果的纯元至精是专克黑魄的邪巫之力,是当年绝杀女主花娘亲自培育的,只为她的后人免遭其害,所以得后人亲自摘取食用才有奇效,否则与路边野果无差。” “你的意思是兮儿确实是花娘的女儿?”馆主眼神复杂。 “你不是早已推测到了吗?否则怎么如此匆忙就带她回古凡城。”凤雎话里有讽,“或者说当初这丫头被割血唤醒血蝙蝠之时,隐云这老东西早就知道了吧,况且血罗果对她反应剧烈,你又闹了三晴阁,就差没跟你明说了吧。” 凤雎把一切洞悉得如此透澈,逍遥馆馆主无话可为自己争辩的,曾经他担心她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孩,怕她对他心有仇恨,可现在她如果是花娘女儿,为何会有血珠和幻笛?这一切他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真正接受,但无论怎样他认定了幻兮儿就是他要的女人。 “天一亮,我们就即刻启程。不管兮儿身份是何,我一定会用一生守护她的。” “绝杀女子专情,希望这丫头能够活得自在些。” 床上的幻兮儿颤颤巍巍地缩蜷着身体,卧在馆主身上,房外拂晓的天微绽点亮,未免上官天则起疑,馆主只能再拖些时辰再借故离开。 躺着的她意识昏沉,黑魄缠绕,她似乎跳进了自己的神识中,黑魄凝聚在她头额之上,她在底下怔怔地盯着它出神,这黑魄似有所感,竟从上落下,将她困在其中。黑魄旋圈极快,她四面也瞧不出有何破绽,于是伸出手去触摸,瞬间整个脑海被黑魄的记忆占据,她在幻梦中不知方向,好像踏进了别人的脑海。 她分辨不得那梦境中的女子究竟是自己还是她人,只能看到她面朝湖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身上到处可见鞭打过的痕迹,唯独隆起的腹部,她死死地护着,幻兮儿想帮她,可无论她怎么叫喊那女子都没有任何回应。 幻兮儿默默地看着她,泪水在她脸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直至湖中悬浮起一具中年偏老的女尸时,她彻底崩溃…… “兮儿,兮儿……”逍遥馆馆主在她的耳边急促地唤着,梦境中那女子的身影慢慢逝去,幻兮儿似乎在圈旋的黑魄中被牵引出方向。 她循着他的声音,一点点地撑开眼皮,馆主怀抱着她,温柔地说:“走,兮儿,我带你回去。” 没有正式辞别,只是令莫飞与上官天则辞行,另约他日再访,出门前上官天则还是候在衙门前送行。 “天泽兄莫见怪,昨夜兮儿一番吵闹后竟染了风寒,女子身弱,我还是先送回较好,来日再约府上拜访。”馆主简言几句客气就要抱着幻兮儿上马车。临上车时,幻兮儿恰巧睁眼,竟与之前在生死穴要她割血取命的人四目相对,虽然那人站在对街较远处,但熟悉的那份恐惧感是骗不了她自己的,她惊惧非常,急忙将头埋进馆主的怀里,紧紧拽住他的衣服,她怕极了,甚至双手温度骤降。 “有我在,不怕。”幻兮儿的一丁点儿反应,馆主都能查至秋毫,他俯近她的耳朵,轻柔地说着。 她惊惧的心立刻从他那儿得到最大的安抚。 其实,昨晚暗闯水牢之时,逍遥馆馆主就刻意记下那个玄衣黑褂者的大致样貌及他的内息脉路,就算离之偏远,他也能以深厚的内力感知那人的存在,如今幻兮儿的反应又是那么惊惧,他的心中断定,那人就是在生死穴中要幻兮儿殒命的黑褂衣者。既然如此,逍遥馆馆主便要他见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阳。 第三十二章 莫飞哥哥 第三十二章莫飞哥哥 “少爷,坐稳了!”莫飞坐镇车头,亲驾马车。 “让开……让开……。”马车前列两个朗卫驾马开路,马车驰行,奔速往前。 车内幻兮儿唇上已完失了血色,两颊略微灼红的脸与高烧之状确乎相像,但死沉的气息却似病入膏肓的老孺。 “莫飞,再加快些。”逍遥馆馆主的整颗心都贯注在她的身上。 蹄疾的迅猛在古凡城清净的晨曦中惹来声声聒噪。 他们的急切刻意得既小心又明显,看在眼里的黑褂衣者静静地站在街城角落,有些事他要么不做,要么就往死里做,而幻兮儿的命,他确定百分百得陨落了,他才会感觉自己上辈子的债讨净了。 “恭喜大人,天助贵相。”黑褂衣者在逍遥馆的马车消失在视野后,从容进入巡司衙,对着堂前独自发闷气的上官天则说,“您的恶疾有救了。” “尊者何意?难不成昨夜毁了的恶水蛊还有它法修复?”上官天则喜上眉梢。 “非也,池内精魂已散,恶水蛊的法子是毁尽了。”黑褂衣者故弄玄虚地邪笑,“不过有人却可救您。” “谁?本大人立刻将他缚来。” “那就要问大人,近来可有人先于炼制恶水蛊之前进了这恶水池?若有,大人命有福兮,若是无,老夫也是为难呐。”黑褂衣者有意引到幻兮儿身上,借刀杀人的招在惜命如金的人身上向来好用。 “这进了恶水的几个躺在牢里了,大气不喘几下的还能指望什么?”上官天则没了希望的眼里黯然失色。 “大人,躺尸的没了希望,那您想想活着的啊。”黑褂衣者立即接话。 “幻兮儿?”上官天则不甚笃定的神情里矛盾非常,“她可是逍遥馆馆主中意的人,这可难办。” “大人,难道那姑娘不中您的意?古凡城中能有那般姿色的女子除了一个幻兮儿还有谁?咱们又不伤及她的性命,还可助您痊愈,成为大人房中的娇妾,何乐不为?至于逍遥馆,大人只要好好想个恰当的法,相信再难的事在大人这儿也是轻而易举的。” 黑褂衣者抛出的诱惑利大于弊,况且昨天初见幻兮儿时他两眼忽闪,这种不辨的事实之下,他当然会选择拿命好好活着。 “如若这样,那决不能叫他们回到逍遥馆。”上官天则立做派遣,他不知站在背后的所谓尊者实际上就是把他当做有灵活应变力的棋子罢了,而那人心里谋算的计需要粉身碎骨的代价。 或者说,惹了逍遥馆馆主的代价就是将命抵下! “馆主停车!馆主停车!”驰出城外不久,马车后有人大声叫停。 “何人扰驾?”莫飞停住马车,扬身跳下。 “馆主救命,我家大人突发疾病,恐怕是之前大战血蝙蝠时受伤未愈,刚又遭黑魄袭击,现在危在旦夕,恳请馆主救命!”来人跪伏在地,演得情真意切。 “既然如此,我便同你一起去看看。”逍遥馆馆主下了马车,“莫飞,兮儿的风寒你可要好生照顾。”馆主将手抚在他的肩上,连拍三掌,再三叮嘱。 “少爷放心,我保证让您回来可以在咱逍遥馆里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兮儿妹妹。”莫飞临面对着逍遥馆馆主,那特意敞炫的嗓子音气十足。 这十五年来,兄弟二人虽是性格极为不同,但配合默契的度却发挥得尤好,半道上被截下的归途,他们都懂来者不善的理。 两个朗卫跟在馆主的身后随他调转方向回了古凡城,孤零的马车传着轮子压碾前行的声,剩下的只有莫飞驾马的鞭斥声,马车内静得出奇。 “来吧,大爷等着你们。”莫飞驾车往前不到半柱香的时辰,林丛深处窸窣的声响就立即引起他的注意,他急急扬鞭,装弱的戏十五年来馆主可是把他练得精了。 逃命,他装弱的首选第一项。 “驾……驾……”他竭力力地驭马,好戏上演前先削削追杀者的气力也好。 “轰隆!”后面追击的一群黑衣杀者,追击疲乏,往前投掷天雷火药,恶狠地截下了莫飞的路。马匹在惊惧中慌蹄,车头随着马匹的不安而胡乱摆动,莫飞用力扯住勒马绳,马车内女子才垂头侧卧在车窗旁。 莫飞站在马车上,抽出长剑,打架过招的式,他是绝对亮得出来的。“你们是谁?胆敢拦住逍遥馆的马车。” “废话少说,兄弟们上!”追杀者成群围拢着莫飞,他们粗浓的眉仿佛在呐威着以多欺少就是妥妥的胜利。 “脓包们,还真以为人多胜算大啊?要不是少爷只许我出手三招,大爷我把你们搅坑里!”莫飞心里絮叨着,眼前一个个人多势大的自负感爆棚突涨。 他们从四面攻击莫飞,而他只躲不还手,这难能可贵的三招,他可要瞧准时机好好揍。兄弟俩拍肩三下的暗语在十五年前就立下,那时的莫飞调皮好玩,每每老祖测验功力长进,都需馆主帮他放水,与他事先相约三招,招过则过,而这一约竟持续十五年未断续,成了兄弟俩铁铁的暗语。 不过,天算和人算想比,人算总是要多花些精力才好遇鬼斩鬼,遇神迎神。 那群脓包们似乎提前商量好了计谋,硬是要将他和幻兮儿隔得远远的,本来还能嬉戏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要叫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兮儿妹妹被这么拐了去,莫飞绝对不甘心,“找死你们!”他盘旋一腿,连踹好几人,瘫晕在地上。围攻他的追杀者戒心也长了些,眼看好几个追杀者就要逼近幻兮儿的马车了,莫飞就算只剩藏掖的两招,他也不让这帮人就这么舒坦地从他面前带走人。 “不想死就给我滚远点!”他翻身跳上马车,抽出腰间软剑,剑刃冷闪,手持剑柄往靠近的追杀者身上挥剑起落,临近的几个层叠者从上至下被劈两半,绝不留情。 诺大的动静其实早已惊醒了马车内的幻兮儿,见莫飞剑上染血,她怜悯心起,无力地叫唤着,“莫飞哥哥,不要杀人。”莫飞刚开始一直闪躲的招她看得清楚,也能猜测七八分,这是馆主特意交代的,而且他自己也那么果断地舍下她,就算自己心里有点寒瑟委屈,但做大事的男人她又能怪几分呢?她也知道莫飞疼惜她,才要近身护她,但要因为她自己,让莫飞多背了几个杀生的罪孽,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莫飞哥哥,快走。”幻兮儿感恩他对自己的好,就像自己初醒时才相识的阿青哥哥。 “什么?”莫飞被幻兮儿突如其来的几声亲切叫唤乐得懵了圈,竟回头朝着她瞧。 追杀者见着时机,立刻挥着刀砍下来。 “小心!”幻兮儿惊惧得大叫,倚靠在车窗的身子吓得卧倒。 “小人!”莫飞反应迅速,侧身避刀,软剑反手一转,直妥妥插进挥刀者的腹中。 “遭了,三招都用了!”本能反应下的一招白白废了,莫飞悔得连肚里的小虫都要穿肠了。 眼看马车里就是快要到手的人,越围越拢的追杀者再也等不及了,都拼命杀来,莫飞若是在马车上只闪躲不还手,早晚乱刀也会伤及他的兮儿妹妹,“少爷啊少爷啊,你是舒坦着去接戏了,叫我怎么做人?”莫飞矛盾非常,左右皆难。 “莫飞哥哥,快走。”幻兮儿瞧准机会,用力一推,将莫飞推下马车,追杀者们也趁机又将莫飞和车上的她隔离开更远的距离。 马车内的兮儿妹妹成了他的两难,莫飞亲眼见着好几个追杀者把他的兮儿妹妹真正地拐走了。 “混账!”他气火攻心,明明完可以不让幻兮儿受到一点儿伤害,却要为了大局忍着这股鳖孙的气,“莫飞啊莫飞,你还真是丢人,反倒要人家一弱女子给自己找机会身而退!”莫飞心里越想越窝囊,“大爷今天就让你们这辈子都后悔出现在这里。”他狠下力劲,以剑刺准每个妄图拖住他的追杀者,“啊……”他们四肢经脉在莫飞挥剑的一上一下间血溅大地,鲜红的血液泼洒而开,迎来东面冉升的一轮朝阳。 “上官天则!”莫飞杀红了眼,怒气还没发泄彻底,持着血迹斑斑的长剑跃上快马,巡司衙的窝他非掀了不可! 而已回巡司衙的逍遥馆馆主已经开始为躺在床上的上官天则察看伤口。紫黑的伤口腐迹显眼,碗口大小,确实被黑魄钻了空子,噬进体内。 “果然有诈。”逍遥馆馆主轻微诊脉,脉象平和,与自己被黑魄袭身时的脉象绝不相同,“居然在自己体内养魄,上官天则你可真是自掘死路!”逍遥馆馆主冷漠地看着床上躺尸状的上官天则。 “现在死不了,但是等死是肯定的了。”馆主用布擦拭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说着。 衙内领卫目瞪口呆,帮着下套儿的他们哪里分得清真假。 只是陪着逍遥馆馆主在房里干等着。 “上官天则,我宰了你!”莫飞操着剑连冲带跑一路训下挡他的卫侍。 “莫飞,不可放肆!”馆主等的人终于来了。 “少爷,兮儿妹妹被抓了。”莫飞一脸不爽地说,“肯定跟这孙子脱不了关系。什么时候病不好,非得挑送兮儿妹妹的时候!这凑巧得更像场局吧!” “休要无理,我家大人伤重,怎会害你兮儿妹妹?”巡司衙领卫有心在装昏睡的上官天则面前邀功表现。 莫飞举着剑就要一刀卸了他,终究还是被阻下。 而被抓走的幻兮儿心里开始矛盾,究竟她的少爷对她是真心实意,还是兴趣来时的宠妾,怜惜她爱护她要依着他的心情?就如他要半途丢下她一样,如此决绝。 第三十三章 黑褂噬没 第三十三章黑褂噬没 伊人无踪,气愠愁肠。 莫飞暴躁不定,巡司衙领卫狡黠护主的奉承脸,急速撺掇成了他的火焰山,手里严威生戾的剑刃在被逍遥馆馆主阻下后持续窥目伺机,兄弟俩一黑一白的脸在巡司衙内冰火两重天。 “馆内人失,万分火急,天则兄的病,我再令馆内精通医理的人来诊治。”馆主冷漠的调子不愿在巡司衙内升温。 “出动朗卫立刻彻查!”就连发号施令的喉腔也短促得生冷。 “恭送馆主。”巡司衙领卫他俩行迹匆忙地往外疾走时刻意道礼。 上官天则诈欺的眼皮听到人离就不再假寐,“处理干净了吗?” “大人尽管放宽了心,尸化成灰,谅是华佗再世也无计可施。”领卫自诩能力,假意关切,“大人,刚才病诊说您身有抱恙,您……” “当好自己的职,不该长嘴的事少上心。”上官天则挪身起来,背着双手立在精致的古榕栽旁,“人安置妥了?” “是的,大人。”领卫掬笑着说,“阡陌郊凉,谁又能想到内有乾坤万许?大人神智啊!” 小计施成的上官天则面上露喜,他想立刻拥有幻兮儿的心迫不及待。 至于喜极生悲的训诫之言,他倒是认定了人定胜天的理要比它来得悦已。 只是天有脾傲,命中注定腐了质的他余后半生里,老天都不舍与他生的希望。 “少爷,出城是何意?”莫飞蛮不情愿地坐在车内,随行的朗卫们除了天狼都往城外方向赶。 “总得给人机会。”馆主斜眼一睨身后。 “这帮龟孙子,心眼可真多。”莫飞稍掀窗眼微瞥,立即拇指弹开半寸剑鞘,身后盯梢的人警惕连连地盯着他们车行的方向。 “做了那么久的闷葫芦,该是你活跃的时候了。”逍遥馆馆主沉着奉戏,这二出古凡城的路,他放任莫飞的性子后便是开场。 城门刚过,两人借人群掩护之机陆续窜出马车,避到城外左右墙面处,盯梢的人以为人随车走,才转身准备安心复命。 他们二人沿着墙根三两下就翻身上了城,居高俯视那盯梢人回禀的踪迹。他诡秘的身影穿梭在市集人流中,疾趋的步子直到在栈前与巡司衙的领卫交头接耳后才卸掉一身防备。 “果然跟巡司衙有关,我立刻下去宰了他。”莫飞休憩了一会儿的剑柄又被足足的力道握紧。 “虾兵蟹将罢了,天狼有的是本事应对,你且耐着性子,衙里的那头狼才是你刀俎下的肉。”逍遥馆馆主拿捏分寸,黑魄养身的上官天则若是要控下非莫飞亲自下手才能免伤无辜。 “你呢?”莫飞怕他再次半道子走人,伤了兮儿妹妹的心。 “我去救兮儿。”他从腰间执起青邪扇,轻叩扇面说道:“邪龇,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小菜一碟!”邪龇巧缩着身,机灵地跳出扇外,蹦到馆主肩上,它瞑目青灼,眼瑟漓漓,四周气聚而成的彩羽幻化成烟缕,幽进他的鼻腔,“哎呦,凤雎宝宝的味道好香好香呐!”孤寂千万年的上古邪龇两眼迷离,迷恋凤雎的心狂驱着它忘乎所以的身。 “你再不清醒点,你的凤雎宝宝就要被炖成汤了!”馆主拍碎了它白日的醉梦。 “那肯定是你的女人牵连祸害的。”邪龇皱巴着嘴,闷闷生气。 “怎么回事?”莫飞听得愣呆。 “它们是上古祥兽,灵犀可通,凤雎恰好附在兮儿身上,我们才能请君入瓮。”馆主点到为止,动身前叮嘱道:“半柱香后上官天则若原性暴露,即可生擒,勿伤他人。” 莫飞听得似懂非懂,唯有生擒二字他乐得等待。 城郊荒野,陌上芊芊。邪龇循息悄引,反复终止在无垠的荒草地里,“奇怪,明明气息浓聚在此,为何偏是凄草荒地?”除了杂乱成活的草,邪龇实在瞧不出地面上有适合关押住幻兮儿之处。 “地面上没有,那就是地下藏鬼!”逍遥馆馆主说得斩钉截铁。 “地下?”邪龇恐极它的主寻人心切乱了心性。 馆主单膝卧俯,握住扇柄旋身扇向四周,风疾草摇,惊晃了荒草里啄食的野鸟,纷纷惊惧着窜飞碧空。 “玄机在那里。”逍遥馆馆主收住青邪扇,轻步凌至三四丈远的地里,一口沿边极低的枯井掩在草丛中,封住的井盖遮密得严严实实。 “井?”邪龇歪呆着脑,“昊昊,你的兮儿妹妹被杵在井底?” “是也不是。”馆主环着井沿找入口机关,“这片区域的草,叶尖褪绿,甚至飞鸟觅食也远离此处,说明这地下非是实壤之地,草根之下难汲营养,草根之上面之不善者来去繁常,而整个古凡城中惯使严罚手段的巡司衙衙卫极符。”馆主环视一圈后,直接将扇柄叩在口沿上一块微裂着缝隙的青石砖,砖叩往下,井口封盖立即让出了道。 “还真是暗藏乾坤。”邪龇第一个跳到井沿边往里探。它哈气腾团,眼灼聚燃,青幽略寒的灵火在它头灵顶飘悬。往里直走,幽暗的隧道内砌墙砖,隐在邪龇鼻处的凤雎彩羽灵性足劲,飘浮于外,牵引着逍遥馆馆主。 与刚入时迥乎不同的是,越里处越宽敞,一盏盏烛火点燃着微光,井洞里的模样也初现眸前。 白骨嶙峋堆上神符覆墙,缠绕的铁索结成八卦困在骨堆中。 “昊昊,咱是进了墓穴吧?”邪龇熄了灵火蹭蹭躲回到馆主的衣兜里,千万年前它祸惹上苍被擒训之地像极了这般怪异的景,好不容易痛改前非成了守护灵,它可不要再被勾忆出千万年前的窘。 “嘘。”逍遥馆馆主停下脚步,耳贴墙壁,手心运气,触抚墙砖,耳蜗内“滴答”水落的声响在不远处,再细听那水滴频频下落时压解下的人声,碎入水中,轻微的声波断断续续,似是男子低沉的嗓音,又似女子喘息时的一呼一吸。 “找到了。”馆主确信他要找的人就在前方拐弯之处。 他走得愈加小心,兮儿是他首救的目的,但另外一人就算死,他也要掘出更多的秘密。 “又见面了,幻兮儿。”黑褂衣者森冷邪阴的嗓音步步逼近她。 “呵,这次是割血还是要命?”寒心的幻兮儿冷了半块心的知觉,起初的惊怕她抛之脑后也就生死看命了。 “死丫头,连死前都要跟你娘一个德行!”黑褂衣者排斥跟花娘有关的一切,他怒掐幻兮儿的脖子,“那个贱人欠我的债,我要你千百倍偿还。” “债?花娘与我何关,你非得次次对我不依不饶?”幻兮儿憋红着脸艰难吐字。 “何关?”黑褂衣者松开幻兮儿的脖颈,怒甩衣袖,“当初若不是你娘这个贱人,以计色诱于我,毁我心法,絮乱我的心神,把我擒押生死穴中,她怎可能顺利接掌绝杀境?” “若非你作恶多端,何须计谋于你。”幻兮儿抚着自己被掐疼的脖子辨言着。 “我作恶多端?你还真是不了解你娘,那个贱人水性杨花,蛇蝎心肠,为了抢回逍遥馆入门资格连斩同门,就连你都不知道是哪个人的孽种!”黑褂衣者激动异常,抓扯住幻兮儿的衣领冷笑,“不过没关系,你若将命魂乖乖予我,我便让你死得痛快。” “我一介女流要我命魂何用?”幻兮儿死也要死得明白。“你费尽心思抓我,难道只是为了我的命魂?” “你就像我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抓你难么?”他捏住幻兮儿的脸颊,“你的命魂只是一个开始。”他凝煞在眼对着她,黑魄悬聚成鬼勾摄着幻兮儿的魂灵,她挣扎着偏转一侧,甚至闭眼不看,可体内的三魂七魄似乎被恶鬼召唤了般即将在体内散离,紧闭的双眼也在神识渐弱之下微微睁开,眼珠上的黑煞越没越多。 “放肆!”凤雎生死一刻间翔出肩外,七彩羽幻震断黑褂衣者的摄魂术。 “凤……雎?”黑褂衣者被突降的七彩古兽凤雎惊触道,“没想到,这死丫头不单单我想的那般简单,花娘啊,花娘,你连死都要欺瞒着算计我一回,好,我今天就让你女儿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黑褂衣者恼羞成怒,强大的黑魄魂拢于身,噬没成煞的肉体凶残若恶鬼。 “丫头,清醒点。”凤雎催唤着幻兮儿,若是平日,它竭力应付也能护她周,可是昨夜因她黑魄袭身,事态危急,匿在幻兮儿肩上的凤雎恰好偶食了她的精血,于是替她亲回生死穴以血供养血罗果才持住它的精元及时送来为幻兮儿解了黑魄之毒,可它因此也被伤了内息。 强大的黑魄之力如坠魔渊之穷,黑褂衣者面目狰狞,倾尽力抵足黑魄之息,幻兮儿眼皮微睁的一瞬,他便重重将黑魄之力迎面击来。 “小心!”逍遥馆馆主千钧一发时,冲至她的眼前,以调运内息抵制住黑魄之力,两股气力正邪相击,威慑非常。 “你究竟是何人?”馆主厉声喝问。 “怎么,堂堂逍遥馆馆主没能从阿九弟弟口中得知么?看来普天之下憎怨隐云的人还是大有人在!” “不许你如此无礼!”逍遥馆馆主再聚一息,重击而出,黑褂衣者连退好几步。 “无礼?呵,你们这群表面仁义的人,还不是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隐云如此,你又何尝不是?”黑褂衣者嘴角渗出血迹,他冷冷嘲笑道,“幻兮儿,你好好睁开眼看看,你倾心的人还不是一样把你当做引我上当的饵,就算今天你不是命丧我手,你也和你娘一个命数,这辈子起落难安。” “休得胡言!”逍遥馆馆主似是心口惭愧的点被揭露得赤裸,狠下一击,冲破了他的黑魄之力,往他胸口上重击数掌。 “人都是自私惜命的,我如此,上官天则如此,难道你就例外吗?”黑褂衣者口吐鲜血,竭力吼问,“幻兮儿,你这辈子就不该出生,不该活,若我残害世人是罪,那你便是祸世之魁!你注定这辈子难生难息!” “闭嘴!”逍遥馆馆主倾力盖头一劈,黑褂衣者绝命成半。 可他临死前的怒吼,也像把把利剑刺在幻兮儿的身上,流着血的心口,怦动的不是情,而是越灼越伤的痛! 第三十四章 妻冢魂幽 第三十四章妻冢魂幽 黑褂衣者尸横在地,彻底没了生气,模糊的血肉尽管瘫乱四溅,却还是少了一份叩世谢罪的虔诚。 “没事吧,兮儿。”逍遥馆馆主用男子宽广的臂膀扶住了她,可她一个似水柔情的女子,心中已对他起了酸涩的波澜。 “嗯。”幻兮儿微垂下自己的双眼,简短的一言是她目前能做的最平静的回复。 “咦,这丫头是要哭了么?”邪龇下蹦到地,侧着脑袋偷瞄了眼幻兮儿,毫无眼力劲儿地脱口而出。 “闭嘴!好歹也是只上古神兽,灵犀点吧你!”凤雎挤兑开邪龇,有意化解尴尬地说道,“先走吧,这里阴潮,还是不要久呆为妙。” “凤雎的话不无道理,我们还是先离开吧。”馆主柔声慰告着扶撑起她。 “对,快走!”邪龇一听到要离开的话蹦跶着第一个先走在前头,走兽该有的脾性它也具备,往前没几步,它瞧准瘫落在地上的黑褂者的头颅,“嚯嚯”地前伏着双腿扑上戏谑,又猛地一弹腿将之踢入水珠垂滴的凹槽中,腥味浓郁的血遇水化融,隐隐地渗向地下的暗孔。 “咯噔”血染清流后地下洞穴的地砖像陡然被折断了撑顶的支柱开始劣迹斑斑,挣扎眼间就有被残垣断壁吞噬了的危险。 “快走!”馆主搂紧幻兮儿迅速往出口的方向跑,邪龇和凤雎也各归其位,两人身后塌落的砖块落石声响剧烈。幻兮儿麻木地让自己的躯体跟着往外跑,这种既惊又险的遭遇她真是屡见不鲜了,也许真的应承了黑褂衣者临死前的咒,就是祸世之魁的命,才命途多舛。她回望着身后陆续袭来的塌方,反复矛盾的心想入非非,“明明是世运欺我孱弱才对啊。” “小心。”馆主扯回分神的她立即侧闪向一旁,突降的大石块砸碎在地砖上,被惊惧到的幻兮儿未能站稳脚跟,抓住馆主的衣裳倒进骨堆央。 八卦铁索被落下的体重颤动得来回晃摇,第一次陷进凹凸的白骨堆里,幻兮儿脸色慌得发青,逍遥馆馆主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轻哄着“别怕,别怕,我在”。 说来奇怪,这神符满墙的白骨堆处竟坚韧难摧,白骨之外天塌地陷一片混乱,白骨之内除了慢慢被封密的出口,其余的与刚进来时所见的景不差分毫。 “这是哪里?出口封上了,怎么办?”小女子的惊惧和慌张在她身上暴露无遗。 “别慌,这里顶置铁索,三角环固,壁筑以顽,设计得如此牢稳的地儿绝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封死。”逍遥馆馆主环视四周,墙上贴满朱砂画符,符迹堪若神龙曳游,浮虚道道,乾坤隆隆。 “这里好阴森。”幻兮儿紧挨着馆主,他往哪瞧她就往哪看。 “快屏息。”凤雎洞悉世间万千,阴森之气浓郁至极时它预感不吉。 两人屏息不动的瞬间,逍遥馆馆主把她掩在自己怀中好遮蔽视线。不过这飘袭而来的幽魂残缕与黑魄聚拢的方式不同,它薄稀缕缕地幽寻着,一道道缓聚,透着白皙的色交相叠加,微呈灰浅,避过墙上神符,痴缠在白骨旁。 时缓难离的等待中,无武基心力的幻兮儿憋闷着气一度在窒息的错觉中煎熬。腹内急速短缺的气催逼着她的五脏六腑,憋红的脸颊更是燥成暴,她揪紧了馆主怀里的衣服,攥握着的拳头快都要被蜷缩在手心的指甲戳穿皮肉,“再忍忍,再忍忍。”她在岌岌可危中还是竭尽力筑牢心里的坚守,但女子的娇弱在她偷睨一眼怀外世界之时便立刻破功。 倒吸入鼻腔的冷流在她意识到惊惧时冻僵了她所能作出的部反应。眼前的缕缕幽魂已拢成孤女凄鬼之貌,它在幻兮儿吐息吸气时,残损不堪的容貌上恶狠着所有面目,甚至发起最为凶残和神速的攻击。 “躲开。”馆主用力拽起幻兮儿将她倾力推到墙旁,他凭借自己在老祖身边受教十五载而单挑与战,只是幽魂散离又和聚,和聚再相离的本事昭昭,与黑魄的邪不同,他只能守退却无法主攻,况且十五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幽魂攻击,灭其之法还需多多争取时间在脑中思量。 可幽魂不喜,散离而开后猛烈地凌空四袭,逍遥馆馆主和幻兮儿都是她撕裂的目标。丝丝残魂缕缕鬼魄不息不止,以一化百千,狼扑虎跃地涌来。 “凤雎,你不出来帮忙吗?”幻兮儿见馆主单枪匹马,幽魂甚多与他作对,少数另有他图的幽魂正要朝向她卷没。 “不行,这是魂怨之息,并非邪魄,我与邪龇皆上古神兽,与邪匹敌,与怨相避。”凤雎虽是现身有限,但言尽其知,“倘我猜测无误,必然是因为你们触动八卦铁索,扰动伏息在白骨堆里残念丝丝的游魂。” “那要怎么办?”丈远之距,幻兮儿只好捡起白骨掷向幽魂,以求凤雎能够得出个实用有效的法子。 “神符安神,八卦锁魂,丫头,就靠你自己领悟了。”凤雎点到为止,世间有秩,它不能违了世矩。 “领悟?我该怎么办?”百千幽魂正与馆主争斗不休,幻兮儿抓挠着自己的脑袋,心血澎湃。 “兮儿,退到角落蹲着。”馆主在幽魂的夹击中避迎相接,聚众之数差距甚大的幽魂终究令他抓着规律,他趁机对着幻兮儿大喊。 “哦。”幻兮儿权且依令照做就是,她蜷缩成团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体积,果然,水平线下的距离,幽魂密寻无迹就转袭向馆主所在的地方。 就算武功超群,年少有才的馆主,遇到幽魂也只能且战且看,“少爷是倾尽力予我了,我必然也要为他做点事才好。”幻兮儿蜷在角落,她仔细环顾,突然诡异的幽魂居然似有谋划一般,同一时刻散围成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要朝馆主发动偷袭。 “少爷,小心。”幻兮儿说时迟那时快,她抓起白骨头颅拼劲砸向距离最近的那缕幽魂,毁了它们的突袭之计,未料身子一起一落间赤裸裸地暴露了自己。幽魂极厌怜惜的白骨被连遭破坏,幻兮儿又要掬身捡起白骨之时,它反向速袭,幻兮儿刚要抛掷的手就被幽魂刺裂出一道划口。 伤口刺辣酸疼,幽魂袭击之速又巨快,幻兮儿被刺伤的瞬间连退数步,直至手扶墙根才勉强再立起。 “兮儿。”逍遥馆馆主口念心咒,青邪扇上下悬逆,为他破出包围,护在幻兮儿的身旁。 灼灼生疼的伤口滋出许多血丝,血流沾湿神符,顺着符纸一点点往上墨开血迹,最终融在符腾上,神窍得开的墙符渐渐生灵,不断倒吸着她的血。 幻兮儿回头一看,自己手掌下的神符血迹鲜红,与原本只有朱砂符迹的神符截然不同,她回转着身仔细打量满墙的神符,发现自己刚才蹲身的墙角处,一张朱砂符迹色彩较亮的神符不偏不倚地牢贴其上。 “就是它了。”幻兮儿奔到墙根处,用力挤出些伤口上的血,直接沾在神符上。血染乾坤,魂聚三七,神符灵力陡唤,以墙根灵符为心,向墙上四周漫散开。 符灵神光焕发,幽魂恐慌了般“滋滋”逃窜,却被符灵之光缚在铁索之上,直至符光消逝,幽魂再难作祟,两人才心安落定。 “我们算是困在里面了么?”幻兮儿弱弱发问,心里的不确定使她需要有个男人为她解答。 “不,刚才青邪扇旋动翻飞时,西北的气流供应充足,说明西北方向也许就是另一个出口之地。”逍遥馆馆主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衣料边为她包扎又替她解释。 伤口较无大碍后,逍遥馆馆主反复确认气流所集中之地,微仰头额即聚内力,冲贯而上,牢稳的西北方向立即被通灌的力狠狠推出口子。“找到了,兮儿。”逍遥馆馆主抱紧幻兮儿以轻功腾身终于出了地穴。 “妻冢?这是什么?”幻兮儿偎着馆主不明所以。 “只听闻过花冢、衣冢,至于妻冢?还是首次。”逍遥馆馆主没能答出具体的话来,但他万万想不到,地穴上的另一出口居然是墓穴! “妻冢为祭,本身情好善至,但稍作不慎就会被歹人偷损。”凤雎博学,警备心极强,“馆主还是命人将其封死会更好。” “那这妻冢是何人之墓?”幻兮儿盯着只有一块木头为碑的墓,难解心中之谜。 “隐云这老东西闲得慌,你们问他再合适不过。”凤雎傲娇满脸,古凡城之行,它也算劳苦功高的,“不过这次绝非是结束,古凡城的白天黑夜也没那么简单就结束了。” 预测神准的凤雎向来言辞中肯贴切,幻兮儿绝对愿意听随它的话。只是自己心中那颗执着的心依旧在前进的路上,“花娘,我来了。”幻兮儿在心中呼告着自己的渴望,自己的身世她想被确确实实地证实。 “兮儿,我们聊聊。”馆主语调轻柔,与幻兮儿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暖情时依旧那么柔,那么暖…… 第三十五章 果然很莫飞 第三十五章果然很莫飞 伊人蹙眉锁清愁,眸中映影灼复灼。 大男子的决绝和果断在一如既往的习惯中欠缺了对女子的细致,地穴中幻兮儿的细腻敏感怕是因他的粗犷而起,逍遥馆馆主记挂在心。 虽是有惊无险,也该趁早道个歉意缓住她想入非非的心。 “兮儿,今天的事是我欠缺考虑,你受惊了。”他凝望着她,致歉的真诚衬在双眼中。 “少爷,是兮儿让你费心了。”幻兮儿娇羞对语,地穴中他处处相护着,如何能再以小女子的心思度猜他呢?“我……” 她还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莫飞纵身已跃到跟前,“兮儿妹妹,没事吧,有伤着吗?我看看。”莫飞心肝疼惜地对着幻兮儿上下瞧。 “莫飞哥哥,我没事。”幻兮儿挽住他的手臂,笑容暖暖地朝向他。 “没事就好……” “莫飞哥哥?”逍遥馆馆主第一次听见幻兮儿把莫飞唤得那么亲切,“叫什么哥哥,莫飞就好,免得别人误会。”他扒拉下莫飞的手臂,自己梗在两人中间,“叫你办的事呢?”馆主醋意上灌,他俩闲聊的一时半会也不准。 “妥了。”莫飞咂着嘴,“小肚鸡肠的货,兮儿妹妹被你看上真是亏大了。” “什么?再说一遍。”莫飞就算绕晃着身嘀咕,馆主也能把他喉里还没吐出的字都掏净了。 “咦?那是什么?”莫飞可没想过自己的皮囊要去为自己的嘴巴担责的,他随便往两人的身后看,破了个窟窿的妻冢吸引了他的目光。“上官天则的私宅里也有那么一座堆得奇异的冢墓,就连竖碑的方式也如出一辙。” “冢墓之地可有与寻常相异?”馆主警觉之心骤起。 “这……我倒……”莫飞性急,眼观四方,耳听八面的本事就算有,也没能运将起来。 “你啊。”逍遥馆馆主握住扇柄敲叩一下莫飞的额头,“总缺个心眼。” “少爷,怪不得我啊,你又没交代。”莫飞快步趋近他们,“逮那家伙也费了我不少功夫啊。” 那时馆主留莫飞追踪上官天则,伺机逮捕,可他混官场的年头里对谋略计策也颇多钻研,逮他非耗尽莫飞的耐心不可。 城楼之上莫飞规矩守候,巡司衙领卫与盯梢之人暗传讯息后,领卫趋东,盯梢的人径直向北,两人各走一方,防贼避哨的本事还真是有点儿巡司衙的作风,“此地无银三百两,跟爷斗这三脚猫的把戏,还真当爷是刚混的愣头青呐!”莫飞按兵不动,对付这帮小子,天狼一根指头都能掀飞了他们,确实不需他出马。 但城墙之上,让他乖乖晒着太阳吹着风也不是一个大老爷们能忍的,他倒背着手,伸长脖颈将下颚伏在城墙砖凹处,古凡城内的长街又莫名其妙地热闹起来,人头之下各有各的活计,他越看越觉得城下的普通百姓要过稳寻常日子其实也是对天的奢求,一会儿血蝙蝠来扰,一会儿尸变来恐,好不安生,“难怪少爷要挑担承责护它安宁。”这般想来,他倒觉自己十五年来任性逍遥得太过随意,“好!本大爷跟你杠上了。”莫飞挺直自己的腰背,重振精神,上官天则这家伙他奉陪到底了。 “咕碌碌…。”半晌之后,巡司衙的威武官车列齐队势从东街奔向城门,驾车的马夫压低了笠沿,只管挥鞭并不叱马趋驾,马车之后三四丈远之地也随行奔来一辆从西向而来的农家马车,车上除了两鬓生白的老叟在趋驾,车旧马瘪得太过于普通,而且两辆前后相趋要出城,不得不叫人生疑,莫飞立即翻身下了城墙混进人群。 两辆马车趋近之时,唯巡司衙马车上的车夫直接掏出令牌备用,守城的卫侍见令放行,马车出了城门趋驾速度飙快,疾驰如风。莫飞本将目光更多锁疑在寻常马车上,一看出了城的巡司衙马车行迹不定立刻就动摇了他的心。 正当他翻身上马就要追去之时,寻常马车上的老车夫苦苦哀求卫侍:“老叟难得顺道载回城中客好贴补家用,麻烦各位官大人行行好放行。” “管你是哪路子来的,如今城内戒严,不仅你,车内的人也得一起查查。”卫侍铁着脸孔,不愿稍作变通。 径直靠近马车,掀起车帘子的那瞬,那卫侍立刻低垂着头,连退两步,示意放行,老叟连连呵谢着上了马车。 古凡城中守城卫侍隶属巡司衙分配管理,除了逍遥馆馆主,还能令他们如此反应的十有八九是上官天则了。莫飞幸亏多瞥了眼卫侍的反应,彻底笃定了追击的对象就在这辆不甚起眼的农家马车上。他驾马紧随,车行两里时途径茶摊,那老叟下车坐憩,桌上薄茶他却并不端饮,马车内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稍待半刻,茶摊旁茶客牵马缚在他的身旁,他才解了缰绳跃身上马,身手矫健的模样绝非是衰瘦老叟会有的。莫飞攀在树上看得仔细,他折了半寸枝木掷准马车,除了马惊的一声响,车内仍无动静。“兔崽子,玩计中计。”莫飞立刻下树查车,车内是上官天则常着的一件官服,莫飞立刻醒悟到上官天则的狡猾,愤愤骂道:“贼溜的鼠辈,本大爷定要让你计空成泣。”莫飞调转马头,即刻追赶上官天则趋马奔去的方向。 郊外小径,路上砂砾尘扬,茶摊不远处又是分叉的小道,莫飞只好依据地上砂砾溅落偏聚的方向,选择砂砾不甚均匀的一道往前追赶,马蹄狂趋,越过乔松疏林,终于在一座门庭简朴的私宅前寻到茶摊上的马匹。 他悄悄翻墙入院,院落里并不像门庭那般素淡,竿竿修竹饰院庭,芝兰错缠假山石,与他习武糙汉的脾性相差甚远。 他顺着廊亭悄声摸索,廊柱上却有几处指甲抓陷的痕迹,力道凶狠,残损明显,里处竟连地上的石砖都有几处塌裂的隙痕,莫飞越觉不对劲,“上官天则难不成发疯了?”他突然后知后觉到少爷要他只盯上官天则的用意了,因而防备之心也增强了许多。 连续往里走了一小段,残损的痕迹消失了!莫飞转身张望,四面有房屋些许间,差不多的设计,静静环在廊庭的周围,“该死,哪里找人啊?”他悔极了当初老祖教授经韬策谋时自己偏偏对其一点儿也不上心。 “可不能让少爷笑话了我。”莫飞心生一计,权且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他纵身跃上廊宇顶上,脚尖一个利索,就将宇檐上的一片瓦踢飞到对屋的房顶上,“吧嗒”着碰砸着另外的瓦砖。 瓦砾碎裂的顷刻间,旁屋立即有脚步趋走的声,莫飞立即伏下身窥视着,屋内上官天则惊慌出来,“谁,出来!” 莫飞仰着半头瞧眼望他,眼敛框已两眼发黑,唇瓣发紫,身上盈满黑魄的力,由内而外。他虎视眈眈地巡视着院里,甚至发功击碎掩了他视线的假石群,几只惊惧到心裂的麻雀惨叫凄凄地要飞离也被他撕裂得粉碎。 催逼四下也没有其他动静后,他才收敛了残暴戾气,直冲冲地奔往院宅最左处一块相对较敞的园地,几棵飘零的无名翠株孤凄地摇曳在墓穴边围。 孤零的墓穴没有特别的修缮,几块残砖被青苔漫爬得好像活了点生机,莫飞还未堪明他的用意,尽量保持距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在风过侧鬓时,几缕发丝垂进他的眼,他一眨眼的功夫,上官天则就消失在他的眼前。莫飞跳下寻找,墓前的土壤也就只有来时浅浅的脚印,他懵呆了眼,“凭空消失?”他翻身又跃上院中最高的房檐,“死了死了,少爷肯定要剥了我的皮。”俯视之下的宅院唯独见不到上官天则的影,“躺墓里了?”他干干脆脆地盯着那座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墓,“行,逼我掘地三尺,那我就闹得你祖上不宁。” 他站在房檐上,准备调整自己的小内心,毕竟掘人坟墓是第一次干的活,还是得恭恭敬敬表个歉才好动手。想着想着,蓦地地震山摇持续一阵,莫飞在房檐上晃摇厉害,直接跳下,脚一触地,院中的地底好像被抽了空吧,土壤松软下陷,尤其墓地周围甚至已经陷落了一半。 转眼就要完塌陷时,上官天则竟黑凝着双眼,从墓穴中破土冲出。他胸膛处的黑魄凝聚重重,完泯却了自己人性残存的一点点认知,龇牙咧嘴发着猛兽恶鬼的狠朝莫飞发起致命的攻击,莫飞一眼认出上官天则肯定是黑魄袭身至最深恶的地步,多次闪让之后也不再客气,抽出软剑,举剑额间,口中瞑念幽词渉语,剑上青光乍起,兽魂化厉,游于剑端,直接迎击上官天则的黑魄之力。 这软剑名曰青冥,虽不似逍遥馆馆主的青邪扇是上古神器,但实属虚无谷的镇谷之剑,是隐云老祖历尽半生,锤炼锻造而成的,莫飞虽脾性顽劣不稳重,但实力与悟化却也是馆中佼佼者,隐云老祖本就有意不想自己的所有徒孙一生都牵绊江湖,而他们天性既定,神器择主也是相契合,便教他们依着自己的命数闯荡江湖。 而青冥剑如其名,剑中兽魂冥聚其力,青光尤乍之时,便是剑走锋芒锐利之时,邪魅无一能够幸免,上官天则的黑魄也不例外。 只是莫飞心有警备,上官天则的甚大变化诡异,还是交由少爷决其生死才好,于是只将他缚定神识,困死黑魄。至于墓穴中的玄机,他途至半路才想着也该往下探探,但抵不过心上牵挂着兮儿妹妹的安危便急急寻向她的方向…… “呐,就是这儿了。”莫飞引路到一炷香前他还在的这块地儿,“这就是上官天则的私宅,里面塌得差不多了。” “什么?”馆主不可置信地拔高声腔,“你究竟还差什么没做的?” 莫飞两肩耸动,“先别激动嘛少爷,我怕你等下气崩。” 幻兮儿上前推门…… 第三十六章 法古葬妇 第三十六章法古葬妇 金锁对环叩推开墨色大门,“哇啊。”幻兮儿忐忑的心被迎门的院前美景释然,少女涉世未深的心被怡然陶醉得留恋不已,“这是上官天则的宅子?”她扭着头问身后还在翻白眼训怪莫飞的馆主,“一个五大八粗的人会栽养出这片花卉美竹?” 逍遥馆馆主谨言慎行,无法确切的话他不胡言应答。他正眼一看,庭院里名花异卉居多,花开繁盛,偶有几株凡微花品也穷其姿态,绽夺眼目,馆主迈上宅前石阶,适逢微风拂修竹,幽幽花香盈满庭径冲挤出外,逼摄心魂。 “不通!”逍遥馆馆主入了院子,踏前几步他就恍然有悟道,“上官天则来古凡城没多少年头,这院子从外至内既有淡雅古香之处,又有馨芳明丽之长,确如兮儿所说一介武差何来的细腻照料?再者若是自己的宅,何必私掩密实,宅内除了这些静物可看不到其他活着带喘的。” “你们半道子拐来这里究竟是为什么啊?”幻兮儿惊乍着馆主脸上闪现的冷沉,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格外使她疑惑。 “少爷没告诉你么?”莫飞总能在幻兮儿言语的第一瞬间接住话茬,再顺顺稳稳地以旁观者的窃喜之心抛丢给醋坛子似的男人身上。 “莫飞,你最好能立马引路到妻冢所在的地方。”逍遥馆馆主冷峻的眼光不出意外地咬住他伪鄙的小人嘴脸上。身旁的幻兮儿无奈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哥俩的世界她也就只能徒叹自己的能力有限了。 “咳咳!少爷,要不先来学我深呼一口气?舒缓一下凡人焦躁的弊病?”莫飞只是引路半段就立刻刹住双脚,舔着笑怯问。 “少废话。”馆主故作执扇要叩敲之势,威逼得莫飞大跨着步就往前迈。 “莫飞!”没走几步正要拐向时,眼锐的逍遥馆馆主瞥见了里院历了大劫的残垣断壁,那塌陷了廊宇的碎石破瓦遭了天谴般零散一地,就连平壤之地也缺陷得残缺不堪,“你还真把这里掀了啊?” “少爷,怪不得我啊。”莫飞直指最左处的宅院,废墟中微凸着形的墓幸亏还能凭借着智商辨得明,“上官天则黑魄缠身,发魔作狂得暴躁,我小心翼翼地跟着,不料他隐没入穴没半刻,就在颤陷之时跳将而出,我忍他一时,他却好脸不相识,我就以青冥兽魂反噬了他。”莫飞咽下口水,捋直了舌头强调道,“打架互殴的事谁还能保证跟个娘们似的只还嘴不还手呢?” “莫飞哥哥,我咋觉得你为了自己百般好活,老弱妇残都不放过啊?”幻兮儿听刺了他急辩的最后那句话。 “误会误会,兮儿妹妹,我是才疏学浅,随口诌话的,不见怪哈。”莫飞苦皱一脸,常言道多做事,少逞舌,这一刻他是理解透了。 不过,逍遥馆馆主可没这份多余的心思听他诌七捣八的,他轻手蹑脚地踩上凹陷在土里的石块木墩,一步步走近毁得不成样的墓冢。墓围不大,比在郊外的那处妻冢整整小了半圈,但墓造得却一般普通,跟布衣百姓的薄棺墓几近相同。馆主小心翼翼地再往下俯身,朝着缺漏的一个口,往里瞧探,微微透腐气的墓口冒出一股淡淡的腥味,黑漆的里墓除了贵重的良木黑棺露出一个隐约可见的小角,其余的恐怕非得靠掀了墓穴才知大概。 “还好吗?少爷。”幻兮儿静待一旁,她的心紧随他的一举一动而此起彼伏,休憩不安。 “嗯。”逍遥馆馆主挺直腰身轻应着,遂朝向墓穴的四周来回细看,只见墓穴前侧土陷程度由深至浅,离院门越近,陷得越清浅。而墓穴后半则塌陷厉害,甚至护院的宅墙都像被踏歪了鼻梁的丑角,倾倒歪斜。他不良的预感只是间隔了一小会儿又持续爆发。 “人呢?”馆主还未走回两人面前就急切先问。 “捆在醉花坊的冰窖里了,天狼看着呢。”莫飞说。 “莫飞哥哥,为什么咱们闯了上官天则的宅还要绑了他?”幻兮儿实在按捺不了脑子里不断衍生的疑惑,偷偷摸摸地附近莫飞的耳朵问着。 “这家伙不简单,居然以身养魄,你被抓也是那小子使的坏。”莫飞简明扼要地为她解释一番。 而他们还不曾知道的是魄入人身,若要无恙,必得高人相助,若是黑褂衣者不是上官天则的幕后高人,那这方圆千里之地他可真的一时半会儿也逮不着一个具体的方向。 “莫飞,你去郊外那个妻冢之处,细细查看周遭,尔后速来相报。”逍遥馆馆主踱步至前吩咐道,“兮儿我们暂且四处转转。” 三人分工既成,莫飞即身前往,幻兮儿寻了右首一间微微受了点波折的屋,绕进急进。浓郁的烛火茗茶之味散在宽敞的室内,对门的一副茶几桌椅摆放齐整,但灰尘落霜,薄掩了古香之色,也黯淡了室内摆设。幻兮儿甚觉可惜,抽出袖内丝绢轻轻拂擦几下。屋内往里却不见床榻卧椅,半掩的遮纱又赚足了她的眼力, “啊!”幻兮儿掀起遮纱,不觉惊叫出口,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幅幅着装华丽的各式贵妇雅儒,从左至右按齿排班着。 “怎么了,兮儿?”她的惊叫声起,逍遥馆馆主立即第一时刻赶至身旁。 “她……在……这。”幻兮儿伫着两腿,食指伸对着墙壁最靠近自己的那幅画作。 “好家伙,我倒是把你忘了。”馆主盯着墙上郭家老太的画作,祭台上缓燃着的烛香大有意味。 “走吧,兮儿,这档子点估计是有贵客在醉花坊里候着咱们了。”馆主牵挽着她的臂回城。 这下,冷清了好几天的醉花坊看来又要闹腾起来了。 果不其然,醉花坊内郭家老太亲自坐待厢房中,微闭着眼,手捏佛珠,心生诚意地念起了经诵。 直至坊外逍遥馆馆主马停车稳时,她才缓慢地睁开自己的眼。 “郭老太有何指教?”逍遥馆馆主入门即赴。 “馆主,想必甥侄的事是馆主亲自操办的。如今事败,老孺也不好再为他多做辩驳,只是这妻冢两座,还望馆主就此放过,莫要彻查。”郭家老太言真意切。 “何出此言?”逍遥馆馆主做事向来有首有尾,绝不半吊子废弃。 “这妻冢本是我氏古法葬妇之用,颇有巫咒意思。”郭家老太气定神怡地回想家族古法癖好特征,接着说道,“凡是我族妇孺成年之后,皆行洗浴礼尚,水落冲贯头顶之时,寓意命尚祥荣。” “寓意尚好的古法之礼为何会是葬妇陋习?”馆主倒是第一次听闻乡野之林的孤僻嗜好。 “不过是欺骗满龄的族内少女,要她们成为祭奠时的人祭供品。”郭家老太慢慢眼敛晕红,“想我年少时也因惧怕妻冢,便离亲散家逃离至古凡城中,曾闻言洗浴礼尚过后,就要对自己负责,行节操守更是万分不可玷污,而我为了避开这惨绝人寰的人祭命运,决然投身烟柳地界。”她脸上憋足了的泪珠颗颗相继滚落,“我且信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虽是名声尽毁,但终换来了后半生的安稳,也是老天待孺妇不薄。” “那两处妻冢为何勾连相同?”虽然前去查究郊外妻冢的莫飞还未归来,但近在眼前的绝好时机,逍遥馆馆主定当不愿轻易绕过,他语涉陷阱,定要挖掘得更为彻底。 “郊外私宅是我个人所得银两买下的府邸,本想交付了郭府事宜,离了世俗到此处安享,绝不曾想某日甥侄上官天则口吐鲜血,残喘苟延地来宅请救。”郭家老太悲恸,“而郊外墓穴围广的那处,便是我祖上活祭的地点,然而我族氏日渐衰败,我料定活祭对象已至生母,便暗道子掘通了两处之墓,可惜我力薄势弱,待我疏通了两墓穴,母亲已被虐至半口气在,我只好将其遗体葬回宅处。却不曾想母亲对我怨念极深,若非我逃命避祭,她也不会被活祭之时受尽残虐以示诫惩,因而两墓相通时魂阳阴聚,闹腾不休。我才设计将其困禁在墓穴之中。” 她微微停顿缓和了她的声悲小调,岁月无情,也给了她衰老的印记,她说:“上官天则也许是在当时发现这个秘密的,我们族氏活祭只能女眷互知,至于他究竟何时下了墓穴,做了什么鬼怪,老孺就完不知了。但若是传闻中的以身养魄,那绝非是上官天则这孩子的本意,肯定是受了迷惑,何况那日血蝙蝠来袭,他伤重迷糊,被蒙骗了的也有可能。” “迷惑?”馆主打起精神,这就是他要的定心丸,“那迷惑他的人可否记得是谁?长得哪般样子?” “样子也如你般冷峻,喜着玄衣,却未能看出个具体,只道年龄应该与你相仿。”郭家老太似有感触地又补充道,“不过,血蝙蝠袭城后还有一人诡异得很。” “谁?”馆主一点儿也不想绕圈子。 “着一身黑褂大衣,表情阴冷,似有满肚子的坏水要逞杀了芸芸众生。”郭家老太浑浊的双眼里肯定满满。 而这二选一的路,逍遥馆馆主认定非得借助外力才行。 “少爷,我给您端茶了。”幻兮儿娇媚地唤门,她的出现就是上天对待逍遥馆连日来得奔波劳累的奖励。 “上官天则,这次你真的生死有命了。” 第三十七章 伏罪门罗 第三十七章伏罪门罗 半生浮世,面命沉沦,一朝尔与未留细,空余才俊悔肠青。 冰窖内寒气逼凉,冰霜冻骨冷肤皮,上官天则暴躁的杀虐之心已在极寒中骤降成息,彻骨的寒气自外而内渗进血管,哈气艰难。 “半诩英才末等流。”幻兮儿身着锦袄,款款落步下窖来,粉妆面上轻启唇道,“上官大人,小女愚钝,不知几时惹您心上不坦?” 上官天则双手倒缚在墙柱上,幻兮儿柔语中的质问在他的身后一点点逼近,少却了女子的温情。“我时运不济,状若落魄犬爪,也算还姑娘一个天理了。”上官天则齿槽相磕,音中震颤的声带禁制着他言语的权利。 “大道轮回,天理也不相欺,倘使涛涛作恶者皆你这般怪至时运,那叫世人三省为何?”幻兮儿义正言辞,她站在与他半丈距离远的地儿就不再挪身,“堂堂七尺男儿,坐掌巡司衙府,城中百姓敬畏于你,想你功名半生,华耀不止,却偏偏坠进万劫深渊,生生废了巡司衙之职,弃了古凡城中的万千性命,你辱没了自己也辱没了世人对你的期许,兮儿既无才也无德,却也知道在其位谋其职的理,而你又何止亏了我?” “想我上官天则志在广博,却在生死贪恋间毁了自我,兮儿姑娘责骂得对,这荣辱官场半生涯,我瑰炫出场却坐烂了尾,丧了自己也拖累了城中百姓。”上官天则被青冥剑重伤后意识渐渐清醒,“只求兮儿姑娘代我转求馆主,巡司衙上下无罪,皆我一人逞恶做凶,请他切莫怪罪整个巡司衙。”他低垂着头,寒气灌冲脾肺,言之艰难。 “性命可贵,这点兮儿自然懂得,可兮儿不明白,混迹官场多年的您,自有脾性与傲气,为何会突然屈尊降贵以身养魄?”幻兮儿对他口中的生死贪恋尤其上心,她甚至想跑到他的面前盯住他的双眼,看看藏匿在其中的惊惧到底有多深。 “大错已铸,言多无益,兮儿姑娘还是请回吧。”上官天则悔恨明白之时也懂得死神即至,是时候命归太虚,转入轮回了。 “不,告诉我!”她固执相问。 “别过来!”上官天则叫住激动得要趋步向他的幻兮儿,“别过来,我怕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又会令我贪欲燃引,你就在那儿,千万别过来!”他闭上眼嚷求道。 “我?”幻兮儿还是被这突兀的叫嚷声愕然到,虽然临下冰窖时,逍遥馆馆主特意交代莫要与他对眼相看,却实在没预料到他对她要踱到他面前的事反应如此激烈。 “怪则某心志不定,自不幸被血蝙蝠重伤后,为护颜面我强忍伤情并掩下伤势才让黑褂衣者钻了空子,掘了深坑诱我步步沦陷,终在性命岌危下才攒生了以身养魄延年益寿的罪恶想法。”上官天则语调微顿,在喉咙处顺了口气,继而说道,“许是天不昌盛于我,好不容易在恶水蛊中日夜受蛊请魄入身,却被毁之殆尽,眼看存息时日渐短,才会下令绑了兮儿姑娘你。” “绑我作何用处?”幻兮儿初涉的江湖,祸害处于她是极为不公的,“难道又是要我的血?” “我本也不甚清楚,只是听黑褂衣者的安排罢了。”上官天则离牙脱口的话句似乎也带走了暖气,讲的话愈发孱弱,“直到我入了郭姨私宅打算从墓穴通至妻冢,才惊觉黑褂衣者的叵测居心,不过是借我手绑缚了你而已,因而怒气迸发,刺激了身的黑魄。”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幻兮儿善心动念,她可以看在知错即改的美德上,倾力救他一命,“纵然身陷黑魄,魂死半生,你也心甘情愿以命相抵自己造下的孽债么?” “偿命,若是可行,便是对我则某最大的奢顾。”他攥紧了被绑缚着的拳头,似乎羞耻心被他自己作祟得难抬脖颈,“且不说其他,单是恶水蛊中拭去的性命也难消我的罪孽,兮儿姑娘还是不要费心为我寻方救治。” “你……”幻兮儿怔愣不动,在揣度人心方面她终究是敌不过上官天则的经验。 “兮儿姑娘你貌美肤白,江湖颇险,日后还是多加留心。”他善意叮嘱,“至于水牢误抓你的事,我也总该趁着残存的几丝命线给你一句歉意。”他的话音余落,体内残剩的黑魄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要撺掇发作,缚绑的绳索在爆发的气力中摇摇欲坠。 “闪开,兮儿。”逍遥馆馆主原来一直伏于暗处护着她。他奔至上官天则的面前,点止他即将撕裂了的躯体。 “杀……了……我。”上官天则强从牙缝中挤出死欲之求,他挣扎着身,脸上的疼痛绞扭了成团,干涸暗淡的双眼中竭力保持最后的一丁点儿良知。 “告诉我,与你相见的那个俊朗男子是谁?”逍遥馆馆主默允他的决绝死意,赶紧追问到。 “他……他……是……”泯灭良知的黑魄阻挠着他将要吐露的每个字眼,“是黑……啊……”上官天则悚惧得惨叫,发起狠的黑魄似乎受到了驱使,死命地从他的七窍中窜流而出。 “邪龇!”馆主揽过幻兮儿的腰,动作迅疾地避过骤起的黑魄,翻转着身旋动青邪扇,一声喝令便释放出孤寂许久的邪龇。 而突袭失败的黑魄愈发凶煞恶狠,非比往常,刹那间团绕层层,死死围裹住扑腾出来的邪龇。 “嗷吼。”邪龇厉声大吼,晃闪着四肢舒展筋骨,锐利的爪滋着狂,三两下就威风凛然地撕扯尽黑魄,残败下阵的黑魄立刻慌了路四下逃散,“嗷吼……”邪龇兴奋至地极连吼数声,就敞开大口吞噬尽丝缕游散的残魄,“咕噜”一咽,伸舌獠牙的甚是满意这样丰盛的一顿餐。 可怜上官天则命线难熬此劫,直接被黑魄索了命魂,那冰霜凝聚的眉额仿佛添泪生悲的泣者,催告了他暗淡陨落的命。 “莫飞。”逍遥馆馆主抚定脖上动脉已毫无生机后,朝着窖外的莫飞喊到,“将上官天则的尸体运送到郭府老太那里。” “少爷,还打算让他入土为安啊?”莫飞手里拽着几根半截黑乌着的芦苇头,呼着气不带喘地奔到跟前,“这货配么?”他蛮不愿意这次的差事。 “这是什么?那么瘆人?”幻兮儿抽了一撮芦苇头拽在手里,指头微触,那黑乌的一块却像灰烬堆砌的堡,不耐半点儿力道就坍零落地。 “别碰。”逍遥馆馆主握住幻兮儿刚要蹲下身收拾的手,“我看看。”他接过幻兮儿手中残余的几根芦苇头,凑近鼻尖轻闻,“味燥咸涩,似与干草同。”他搓捻了一点黑乌的灰烬在手中,径直出了窖门找一处阳光炙烤较烈的地方,将手掌高举着摊在阳光下,须臾,黑乌的灰烬却在阳光之下飘萦出一层淡淡的青绿色,迎着温慢慢地淡释无踪。 “怎么会这样?”莫飞跟随在旁。 “刚刚上官天则身上的黑魄凶煞恶狠,仿佛得令主人似的,往死里整他,看来这背后另有乾坤。”馆主拂尽灰烬,转身向莫飞,“你是哪里拿的?” “怎么了?有毒么?”莫飞连忙丢了手中的芦苇头,“就刚刚在窖外,一股清幽的嫩柳伸枝味儿飘来,我觉得那味清新少见,就寻去了,可惜味儿持长短暂,没寻着主儿就半道子碰到它了,我还没来得及扔,就被你唤来了。”莫飞使劲地拍甩手掌,就怕带着瘟疾染病给他。 “别拍了,没这么夸张。”馆主若有所思地说道,“夏末秋初哪来的嫩柳伸枝的味,速令馆中暗卫查探。” “好。”莫飞带着朗卫抬上上官天则僵硬的尸体就去执行命令了。 幻兮儿知道馆主和莫飞肯定是有要事要忙,只是站在窖外角落静静等待着并不吵闹,见两人似乎谈罢才轻悄着步子上前。 “少爷,若是需要兮儿分担的,你尽管交代。”与馆主接触的这段时间来,他有多操劳她是看在眼里的。 “兮儿,你是在心疼我么?”逍遥馆馆主笑着用手抚摸在她的前额上,“我没事,放心。不过倒真有一事还需要你帮忙。” “嗯,好,你说。”幻兮儿被看穿的小心思羞红了她的脸,她娇羞着应道。 “醉花坊的生意要重新张罗起来,只是不再营生香阁闹喧,逢酒取乐的事,这事还是你先跟翠妈妈聊吧。”馆主一如既往地轻声细语着交代。 “好。”幻兮儿转身就要寻翠妈妈。 “兮儿,柳儿的事,是我疏忽了。”身后逍遥馆馆主对着刚踏出几步路的幻兮儿致歉着。 “少爷,不怪你,豺狼猛虎猖獗的世道里,个人生死有命,柳儿此生多难,只希望来世再别让她如此孤苦伶仃任人欺凌。”幻兮儿背对着他,怜悯生悲的眼噙满泪水。 其实刚刚黑魄突袭的瞬间,那正对着的气煞之气对峙着她体内的红煞之气,两气相抗,她竟然在黑魄的气煞之气中看到了柳儿尸横水牢的景,那恶水浑噩的池渊里浮尸累累,惨绝人寰,幻影中逍遥馆馆主极力拯救尚有存息的卫侍,她坚信他的大义是改变这世道最大的希望,她要倾尽所有去信任她心爱的少爷。 如他,在动荡难安的世态中,知道不管是阿九的弟弟,还是黑褂衣者、上官天则,他们不过是手里持着刀的傀儡,是伏了罪的门罗,而真正把控致命游戏的人正在暗处,兴致饶饶地准备再次挑衅他。 第三十八章 还尸赠珠 第三十八章还尸赠珠 七窍离魂,鬼魅生疏,上官天则尸生淤血,死不瞑息。..虽生前他的作风不得莫飞敬佩,但既已领命应允,莫飞定将一诺千金,安然送其归郭府入土为安。 刚出醉花坊,就见天狼将随行的逍遥馆朗卫们兵分六纵,各纵列队巡街,一来暂代巡司衙起护城职责,二来好低调完成馆主分派的任务。朗卫们个个神采奕奕,威信自在,多数躲在房中的百姓也颇多壮实了些胆,陆陆续续出了街,不多时便如城前街道那般渐复生机,商摊贾行吆喝买卖的声也在一声续一声地高涨起来。 “活着往往要比死了难。”天真的莫飞把乔装仔细的上官天则扛进马车后不禁感慨道,“你小子虽是生前风光,死后凄凉,但好歹也算是解脱了。” 马车轱辘翻转,莫飞一刻不停地驱车向郭府。临近府前,巡司衙衙卫们纷纷头绑白色褂带分跪街侧,刀靶撑地,面朝地垂,马车驱至之处,一片静默沉哀。 “没想到这冷着半血的巡司衙也是义字当头。”莫飞心里嘀咕再三,“上官天则你也该瞑目了吧。” “躬敛上官大人落府归宁。”马头侧拐朝于郭府时,管家扯亮了嗓子半沉着调喊着,拉长的声在马车越近时也跟着渐渐卸瘪了胸腔的气。 跟着瘪气的还有昔日里郭府的森严和繁华,除了结在梁上的白布黑带,郭家老太和郭家大小姐也穿一身素白简衣候在府前,身边的丫鬟卫侍也早已垂头跪候。 年老的郭家老太泪眼垂汪,她父家系流败了一个上官天则,唯独还剩暮至龙钟的自己,想来也悲,“天要亡我氏族呐。”郭家老太情难自控,泪落衣襟。 “郭家老太太,莫飞已履职好馆主交代之事,请您收敛遗体。”莫飞跃下马车,侧身让道,让郭府卫侍们恭顺地以官葬之仪把上官天则的遗体敛进上等棺木中才由巡司衙卫领们抬棺停息。.. 古训有言,“魂聚本土,死息方宁,离死异处,邪灵不孝”。上官天则死前偏又身养黑魄,擅闯娘冢邪巫,如今就算身死,也恐遭族氏古咒。卫领们抬棺入府前,郭家老太太微掀掩布,上官天则恐怖的垂死状果然应验了她心里的猜想。 “莫飞少爷留步。”郭家老太太放下布帘,立刻朝着正跃身上车的莫飞喊道,“劳烦将这块琉璃珠亲自帮我交予馆主,他自明其意。”郭家老太扬手他人的搀扶,自已扶着杖走到莫飞面前,掏出怀里一粒绿得水灵剔透的琉璃珠,指甲盖大小的圆鼓鼓体形,倒也俏皮。 身后的郭家大小姐为人敏感多疑,老太太独自与莫飞私聊的内容她怕是揭短之言,又惧是其它能伤其利益的事,脑中立寻由理,挨上前去,“奶奶,外头风大,您身弱体寒还是若儿扶你进去吧。”她趋步近前时,莫飞拿着东西揣进怀里的手才刚刚放下,立即也引起了她的注意,抚住老太太往府里回时她依旧打着孝顺的幌子不依不饶地套着话,“奶奶,您跟刚刚那小厮有何好聊的啊,非得在外受凉呐?” “你这丫头,人家名姓皆,休要无礼。”郭家老太太虽出身鄙微,但人行之礼她还是尤为讲究的,“况且,也就只有他办事我才安心啊。” “办啥事,连若儿都信任不过啦?”郭家大小姐挑着关键儿套。 “咱郭家可剩你一独苗了,奶奶还能不信你啊,还不是你表哥这一去,留的都是事儿,眼前这巡司衙总不能空了吧,思来想去还是馆主为人有担当,堪能委重,再说了,你表哥这事,还得找个时间谢谢人家,还不至于祸害了族氏名声。” 巡司衙上联朝廷,下系百姓,在古凡城中也是声明威惧,郭家大小姐一听巡司衙掌事空落了,寻思着肯定老太太会让自己暂代衙内事宜,没成想,老太太年岁虽大,却还精明,她是内心气得暴涨焦躁,至于老太太后面说了什么话,她是压根儿一点也没听进去。 而逍遥馆馆主静坐坊内,焚香幽坐,房外幻兮儿抚琴悠悠,管弦和鸣,台艺上姑娘们只献舞技,花花绿绿的霓裳衣裳也多换着了素衣,就连坊内形形色色的花卉酒品,也都收减了不少。坊内姐妹们依着翠妈妈的话,从良从贤地好生活着,柳儿的惨死以及近日难得安宁的那些惊惧,足够令她们信服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多么重要的事。不过年长的翠妈妈亦知道馆主心中定有其它斟酌的事,既然不便明说,她也不多嘴问,就像幻兮儿一心一意信任着他就好。 “少爷,找着了。”领卫天狼在众人面前神色不改地淡然入坊,他要比莫飞沉稳得多,考虑得也算周到,“里街右拐处又一小潭碧湖,湖前滋长着芦苇,不甚繁密,也不至于稀疏,并且所有芦苇根部黑,清风稍拂,就能抖落一地灰烬。灰烬飘落进湖面,果然与您预料的一样,湖面之上微呈青色。” “有必要请南巫娘来一趟了,顺道交代陆先生药丸备足双倍分量。”馆主幽坐不再多言。 “双倍?少爷,您可要想好了。”这是出门在外,天狼第一次陪侍身旁时被惊吓到的话。 馆主拂手罢意,不愿多答,天狼只好默默出房,领命行事。 其实如他所料的事并不是只有这件,他也在等着莫飞的归来。 燃香半柱,莫飞终于趋驾马车回到醉花楼。与天狼不同的是,莫飞在楼下停了半晌才进了坊。 “呐,少爷,这就是郭家老太太要我亲手转交给你的珠子。”莫飞两个指头轻微一夹,就从怀里掏出那颗绿珠。 逍遥馆馆主闭目养神的耳一听珠子,眼皮立刻就像上了弹簧似的,“噌”的一声弹开厚重的眼敛,“可有人看见?”他问道。 “没看见的是东西。”莫飞点到为止,其余的反正凭着逍遥馆馆主的高智商也该猜测得到,“不过,少爷,郭家老太太给个绿珠子是啥意思啊?” “逍遥馆古书有载,妻冢魂煞,必有一镇魂琉璃珠,怡神抚鬼,不伤无辜。然那日我与兮儿误入妻冢,魂灵窜逃甚至攻击无辜,说明琉璃珠不在那里。今日郭家老太太把氏族宝贝掏出来予我,肯定事态严重,有托于我,今夜二更,你且随我同去一趟郭府。”逍遥馆馆主睁眼凝望着手里的琉璃珠出神,他清楚古书载言的还有其他,尤其琉璃珠积聚邪阴之力,若能齐聚三颗琉璃珠,即能乞唤他父亲的踪迹,可惜,琉璃珠至寒至阴,古氏族大落悲恸载怨之时,才能衍息其一,另外其二要找寻,可谓人海茫茫不得寻。 “二更天?为啥非得大半夜的去,还是去致丧,咱就不能趁着现在天澄亮澄亮的时候?”莫飞可不想多添霉运,傲娇着小嘴试图说动逍遥馆馆主。 “你赐字云飞,排辈老二,且是郭家老太太隐着他人交珠于你,这不是要我们背着他人二更至府么?”馆主收好绿珠,站起身为莫飞解释。 “哎呦,我还小看了她,没想到郭家老太太年纪一把了,倒也是精明啊。”莫飞听明白了馆主的话,由衷感慨,“那上官天则一死,巡司衙她不也想好了掌事的人。” “只怕她意在于我。”馆主临靠窗前,背抡着手,自顾感叹,“巡司衙是个两难的地儿。” 逍遥馆馆主在江湖市野逍遥自在惯了,本身就不喜官场的尔虞我诈,官官相护的戏码他更是没心情陪着玩闹,可若不占据一官半职,朝廷也无英杰正气之人交相举荐前来,那偏远的古凡城绝大几率只有坐等被虐甚至被弃的命途,城中百姓可不堪这般折磨,而且江湖盟主的郭府只有一次以江湖尊大的方式推荐人选,抉择艰难,且逍遥馆馆主也无可踢 “少爷,你好生想着吧,我先下去把几只盯梢的老鼠们揪来炖了。” 原来郭家大小姐不甘退却争权夺势的事,密令两个探子查探老太太给的东西,不过莫飞也不傻,人门前特意带着他们在城里街道上随意瞎逛,戏耍得团团转。 “引去里街右处的碧湖。”馆主特意交代,“留心他们的变化。” 莫飞又值玩乐,兴趣盎然着满口答应。 而逍遥馆馆主职责在天下,黑魄的幕后控首,是他履职的关键。 莫飞随意扒拉一堆细什,打结成包袱,就光明正大地出了坊,随行的朗卫四个,更添可信度,似是略有大事发声的逼迫感,门外盯梢的探子打着“敌动我动”的谋数正慢慢入套。 估摸着跟踪了些许时候,莫飞才不紧不慢地将盯梢的人引至碧湖。 “芦苇?”莫飞乍眼一看,才想起上官天则的死,还没有一个是非了断,才恍然大悟馆主的精明。 与之不同的是盯梢的人,他们莫明进了一片烧了半截高的芦苇林,脸上短暂闪现出的诧异微乎其微,相对于景,他们倒是把部心思定在了莫飞身上。那成双左右旋转的眼珠子四下寻找莫飞的踪迹,无果才作罢。 莫飞功成身退,回报馆主。 “不是他们,那也就不是他们的主子。看来这场对决耗时又耗力!”逍遥馆馆主远眺他方,大我晴空下的屋宇没了多久又尽揽繁盛。 人亦如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族咒渗瘟 第三十九章族咒渗瘟 “二更天至,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夏末秋初,入夜微凉。古凡城中恰值夜禁的街森静得迅速,只听得许久未露面的打更老汉有声无力的敲更醒戒声,他面色憔悴的脸上荡满了浮世沧桑。 “你小子体壮堪赛牦牛,有啥好告假的。”逍遥馆馆主掀开了莫飞裹实了身体的被褥,正经非常地说道,“已二更天临,速起座干活,别磨叽着半瘫身就混得过。” “少爷,咱干嘛非得应承了郭家老太的事啊,就那颗小珠子,咱逍遥馆何时差过!还要大半夜去,又不沾亲带故的,难不成真要去守灵啊?”莫飞拼劲儿扯住身上还残盖着的被角。 “你是怎么回事?十五年来这死伤的事儿,你历得也够多了,区区一具死尸,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馆主松了手,不愿再与莫飞纠缠,背过身,不改作风地丢下一句话给莫飞,“我若出了这道门你再不起身,别怪我把你丢到老祖的金鲤池!” 老祖的金鲤池幻化万千,打小他就贼怕那池里一条条闻肉雀跃的金鲤,就连去老祖的院里,也是绕开半道才妥了心。 “别啊,少爷!”莫飞蹦跶着跳下床,一溜烟儿地冲去拖住馆主,“你不知道,我白天回来路上,碰一算卦的仙士,他笃定我今晚霉聚额尖,祸事劫发,我要是再去举丧的郭府,那我的霉气不就冲顶迸爆?”莫飞两眼真诚地看着他,刚脱口的字句也是吐露得异常清晰有力。 它们无一例外地窜进逍遥馆馆主的耳蜗,觉得愈发荒唐。 “仙士?算卦?”他抡起扇柄就往莫飞的头上垂叩出“吧嗒”一声脆响,“好歹逍遥馆的二少,你是着了迷魂道还是缺了心智,少废话,走!”馆主话意决绝,不给莫飞再多开口些扯犊子的话。 “少爷,真的。”莫飞完一颗死马当活马医的心徘徊在放弃的边缘,“当时郭家老太就掀过上官天则的掩布,她脸上的乍惊我可是瞄准了,这事铁定没那么简单。 ”咱们逍遥馆何时办过简单的事?“馆主拎住莫飞的衣领,强制带他出了坊门。 其实莫飞的顾虑他是懂得的,也知道那些瞎编胡扯的话不过是想让他别去摊揽了吃力不讨好的事罢了。无奈职责在身,男丁无的郭府怎么说也该尽些江湖仁义,何况郭家老太以珠相赠,可见事态严重,非她之力所能解决,这场约赴他必然要应场才行。 夜幕悬天的郭府,白色灯笼勉强撑亮着,哀悼的横联幕布多添了几分凄苦。逍遥馆馆主和莫飞翻身入府,避开了家卫侍俾,径直去了郭家老太的小院。 老太太端坐堂前,沧桑的白发下那张脸的精气神挫减许多,她怔怔地坐等着。桌上几盘做工精细的茶点规矩摆放出豪门府邸该有的样子,备足的两壶清泉茗茶,热气腾腾。 ”郭老太太,久等了。“馆主入座叙谈。 ”馆主,事发突然,特请深夜赴约。“郭家老连忙相迎落座,她长话短说,择重而谈,”我那甥侄,恐是犯了族咒,咒起之害着实悚厉,非我一介女流可解决。“ ”哄!你解决不了就推给我家少爷啊?什么都找我们逍遥馆,那当初怎么不入属虚无谷,非要独户江湖为尊呢?“莫飞直言不讳地嘟囔道,然不顾馆主抛给他的警示。 ”情非得已,望馆主及逍遥馆的各位英豪们海涵。“郭家老太老泪噙眼,”氏族如今就剩我一把老骨头在残喘度日,我又离家早,只知族咒牵连极广,祸害极大,至于何种害事老身不敢妄言,但氏族曾有部族一夜覆亡之事,才立有术传女,禁授男的族训,就是防止族咒再起。“ ”她在讲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莫飞揪了揪馆主的衣角,郭家老太悲恸的表情令他难以捉摸话中之意。 ”所以,你是担心甥侄的死牵连整个古凡城?“馆主掰开莫飞的手指,径直与话郭老太太,”这族咒无法可破么?又为何你的氏族要立咒诅自家族人呢?“ ”是的,族咒一发,后果不堪设想,至于破解之法,至今未明。“郭家老太离坐起身,思绪跟着视线翩飞,”族咒若要溯源,非得提及已隐没的血灵幽,当时氏族祖辈追随上古幽主,一时利益熏心,擅带其他氏族离弃血灵一族,导致血灵族受到重创,幽主弑血立咒,诅族内离心叛道者魂死魄灭!“ ”那离心叛道者死,为何要担心城百姓?“馆主不解。 ”受诅的离心叛道者生前必会走火入魔,冷却人性,缺失心性,死后若尸状惨烈,必发祸事,至少离族前父辈们就是这么叮嘱的。“ ”既然如此,唤我们来赴约是有何计策要相商吗?“莫飞急急替馆主问话。 ”相闻逍遥馆门下多奇人异事,不知可有能破解此咒的高人在?“ ”馆内论咒术巫言非属癫邪五士不可,南巫娘约计快要到古凡城了。“逍遥馆馆主往外瞧眼天色辨别时辰。”不如我们先想些妥当法子安置好上官天则的尸身。“馆主建议到。 ”我已暗使家丁寻了块风水宝地,悄然安葬了他。这孩子受了族咒死不宁息,着实可怜,老身还是尽快让他入土为安好。“ ”不妙!此乃祸事!“南巫娘得知馆主与莫飞的去向就急急找来,她端起莫飞的茶水杯痛快地连饮三杯后说道,”天为本,地生源,受了族咒的人,死后尸身最怕受腐,而土里湿气浓,尸腐极易,一旦腐溃随源,滋染他方,后果……“ ”郭老太,尸埋何处?“南巫娘还没讲完,馆主对着郭家老太太发问。 ”里院雅亭旁。“郭家老太脑子发了懵,机械地回应着。 馆主带着莫飞飙出了房,随机抓了几个家丁拎上家伙奔去掘墓。墓土被挖净的瞬间,棺木也腐得差不多,莫飞掷铲重捶棺木,棺劈两半,腐臭熏天,与昔日柳儿的墓是同等状态。 ”这才下葬了两三个时辰的尸体怎就腐蚀得只剩几根白骨?“郭府管家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稀奇的事。 ”里院通向主要靠近哪些地方?“逍遥馆馆主依据南巫娘的话,断定若是尸毒渗入土壤,必先祸害了里院附近的人。 ”四面皆通古凡城的各处,若是近者,当属古凡城南面的百家集最为热闹。“ ”莫飞,你立刻赶往百家集,探探是否有异常,分派人手禁井下河。“逍遥馆馆主指派明确,”管家,将所剩的尸骨燃火成灰。“ 火光四起,南巫娘搀扶着郭家老太太也跟着出来了,”南巫娘,速邀陆先生快马加鞭来支援。“ 此时此刻,逍遥馆馆主才恍然大悟,之前误以为柳儿死后尸身不宁是受害于上官天则,如今看来,上官天则极有可能是被感染的人,加之他本身武艺在身又暗养黑魄,才逼速自己走火入魔,可天意弄人,他又擅闯娘冢惹来族咒,他的尸身一腐,可谓毒上加毒,古凡城的天又要阴暗了,馆主盯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心里预感强烈:也许这就是血蝙蝠之战后的潜在危机--血瘟的爆发。 却说莫飞去往百家集,整条偌大的街道在入夜后人迹越发稀少,接近三更天时,才撞见了远处打更的老人,老人颤颤巍巍地晃动身子朝着莫飞走来。 ”老叟,且早些散回去吧。“莫飞朝着五米外的打更老汉喊着,老人没有应声,转身又颤巍巍地朝向另外方向离开。 看客稀没了,莫飞开始着手封井,朗卫们四散分工。半刻功夫身后一朗卫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云飞少主,井边发现了这个。“ 莫飞回眼一看,打更人的梆子,裂了小缝,”不好,刚才那打更人想必是饮了井水,才会神情恍惚地丢了梆子,砸出了痕。“莫飞手里紧拽着梆子,发号施令道,”赶紧把那打更人捆了来!“ ”不好,云飞少主。“另一方向的朗卫又慌张跑来。 ”又怎么了?“ ”打更人倒在里街的河里了,而且口吐白沫,七窍流血。“朗卫形容仔细。 ”糟了!河水流疾,防不胜防,快去禀告馆主,让他定个主意。“莫飞摇头连连。 ”不用了,我来了。“馆主带着南巫娘寻来,”立刻发榜各处,切勿接近水源,天亮之前再找个安静的地儿把打更人的尸体火化了。“ ”就这样而已?“莫飞也觉事态严重,不免担心。 ”不,剩下的就看逍遥馆的表现了。“馆主早已吩咐天狼启动一级警戒备案,这场悄无声息的战役怎么说也要先赢在起跑线上,”明日你专程护卫陆先生安,万不可出了马虎。“馆主千叮咛万嘱咐,陆先生医术高明,毒术也精,这场战斗是否取胜,与他息息相关。 ”少爷,这场突降的祸事,怎么感觉像血瘟初乍前的预兆?“莫飞单是从逍遥馆出动的奇人异事来看,也能判定个所以然来。 逍遥馆馆主只是对着莫飞抚肩轻拍两下,不管来事为何,古凡城他定要护它安生。 第四十章 花醉人悴 第四十章花醉人悴 夜静人寐月初洁,伊人蜷卧寝难安。 忙碌的逍遥馆馆主彻夜未归,好半天没见着面的幻兮儿仿佛身体被抽走了魂灵,空着躯壳的她从馆主离开醉花坊的那刻起,似乎与整个醉花坊格格不入,就连抚琴献艺,弦律都错杂声躁,音准也游离在琴弦之外,台下唏嘘不已。那刻,就算她竭力保持镇静,也无法控制脑中万千细胞一个劲儿地想他,自己身上涌动着的每寸肤血都像他宠溺惯了的宝贝,离了他一段时间便开始耍闹。 “幻兮儿,有点出息好么,也不知害臊,居然想起男人来了。”她退避台后使劲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小家碧玉该有的羞涩她怎么也要保持几分,“都怪自己闲得慌,非得偷听了人家兄弟俩的话,这下好了,闹心了吧?”幻兮儿猛晃脑袋试图清零干净几个时辰前自己俯在窗前听到的话。 “这事铁定没那么简单。”莫飞的话斩钉截铁,二更天时那折腾的行径摆明了就是有意阻扰馆主赴约的,这点她一个旁观的人也能判断得清楚。也怪女子的心思过于细腻,她越加清楚就越加担心,以至于对于别人,甚至是自己都少了一份上心。 醉花坊里歌舞洋溢,幻兮儿踱步至后院,想借着清风明月尽可能地冷静些自己现在惴惴不安的心。 月辉满庭落,清辉朗照下的后院满是清洗的衣物,几处晾衣杆摆放得尤为拥挤,不剩一点儿空。幻兮儿杵在最显眼的庭院空地上,抬头望月,忧叹道:“明月可寄君?忧心与之行。”她还是想他。 “嗯呀嗯咦。”身后哑娘微扯着她的衣袖,无法言语的哑喉竭尽力地发出声响,幻兮儿转身朝她手指指向的地儿瞧,哑娘收养的两个小孩子正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烧饼。 “这口味怕是南街烧饼铺才有的吧。”幻兮儿应邀品尝,她咬了一口烧饼,尤为满足地说道。 哑娘笑着脸看着两个孩子,他们嚼着饼的嘴里偷着闲儿活泼称是,幻兮儿各自抚摸了他们的额头,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难怪哑娘万分疼爱。 闲闹一番后,微微乏身的幻兮儿回房卧榻而眠。刚卧躺没多久,身上就略微渗汗发温,她侧转一旁,盖覆好被衾,权当是刚在后院受了点儿风寒,迷迷糊糊中又陷入深眠。 拂晓的天在她熟睡的那些时候中,偷偷点亮苍穹。 “嗯呀嗯咦……”楼下哑娘慌了心神地咿唔哑语,没能安睡几个时辰的翠妈妈唬呆了眼,“怎么回事啊,孩子怎么这副模样了?” 哑娘只顾泪眼汪汪猛摇头,大字不识几个的她就算能说也掰不出缘由来。翠妈妈也知道难为哑娘了,只好一个劲儿地劝道:“先别慌,赶紧送去给大夫瞧瞧……哎,那边来两个汉子,别管什么活计了,孩子重要。”喧嚷的声在楼下一阵阵往上穿刺。 幻兮儿的耳膜极难适应聒噪的大清早,终究从漫长的夜中睁开厚重双眼皮,“怎么了?”她搓揉着朦胧的睡眼,晕沉着脑袋扶栏居高临下地问道,然而楼下忙碌的人们根本无暇顾及她的话。 “兮儿,醉花坊你先看着。”翠妈妈好不容易回头瞟了一眼也只是扔了句叮嘱就后脚并前脚大跨着步跟出了门,坊内气氛降到冰点的死寂。 “哦。”毫无头绪的幻兮儿缓步轻移地下楼,整个醉花坊的人也不知还有几个在,她寻了一处偏角落的桌椅坐下,至于梳洗打扮的事她今天然没了心情,能懒洋洋地伏趴在桌上便是极好的事。 朝阳冉升,透过门窗斜射进几缕颇有生气的阳光,“你好啊。”幻兮儿伸出五指映在阳光下,暖暖的感觉出奇地美妙,也许也正因如此,她顺着慵懒的心自然而然地放松了自己,趴在桌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兮儿妹妹呢?”莫飞率先奔进醉花坊,自顾地窜上窜下找她。而醉花坊的人都在急着照顾哑娘的两个突然生病的小孩,谁也没在意幻兮儿去了哪里。随后而至的逍遥馆馆主忙活了一整夜才和陆先生从外赶回醉花坊,他心忧两个突然发病的小孩染上血瘟也径直同陆先生去了小孩的房里。 “无碍,无碍,只是吃食杂混了些,再加上两个孩子消化偏差,才淤积于腹,一夜累积就袭来些毒素,按时服药,加强调理即可。”陆先生再次确诊后,众人才松懈了心。 “我找不到兮儿妹妹了。”莫飞耍性子跑来,“你们到底谁知道她在哪啊?”他着急的模样确实不像在戏弄大家。 “兮儿?出门前她还在楼上啊,我还特意交代她看好醉花坊,这孩子能去哪啊?”翠妈妈的心才舒坦了一会儿又慌了起来。 “把坊里上下都找仔细了!”馆主强装镇定,可他心里清楚能时刻护她的凤雎早跟着邪龇浪去了,幻兮儿万一又被谁掳了去也是极为可能的。他坐立难安,也跟着寻她,要知道今世幻兮儿就是他的命,命悬在未知中,叫他如何安心。 “找到了!找到了!”馆主和莫飞一听声,两人都直接从楼上翻身跃下。靠近墙角的幻兮儿早已在他们回来之前就从桌上摔倒在地,她半卧着身略显狼狈。 “兮儿。”逍遥馆馆主将她扶卧在自己身上,“醒醒。”无论他怎么唤她,她泛着红晕的脸延袭至耳根,有点儿温烫。 “陆先生!陆先生!”馆主抱起幻兮儿大声叫唤着陆先生。 “馆主,还是请众人离散些好疏畅气流。”陆先生一进门撞见幻兮儿脸上的红晕就有所猜测,他不动声色地要疏散他人,免遭感染。 众人也够识趣,纷纷退出房外,唯独莫飞杵着双脚就是不走。“莫飞,你也跟着出去。”馆主知道陆先生问医就诊向来无须苛求其他,刚刚唆唤的那些话,不过是他有话要单独说罢了。 “我不要,我的兮儿妹妹无缘无故躺那儿,为啥我要走?”莫飞反倒越加赖皮,蹭近幻兮儿的床榻不肯离开。 “罢了罢了,馆主,也让云飞少爷听听吧。”陆先生浮脉轻诊,微躬起她的臂弯,施针扎破拇指,血珠凝红,涌成小粒,垂垂欲滴。陆先生不做诊言,微叹一息后又将手掌背贴其额头,另一掌则轻锤其上,这两三下额上的微颤竟使幻兮儿的双颊越发裹红。 “哎呀,陆先生,究竟怎样了?”莫飞气色难沉,弄着玄虚的医理他等得焦急。 “馆主,早些隔离了吧。”陆先生喘了几口气后终于开口,“老夫反复确诊,云兮少主是染了血瘟了。” “什么?”他们两人惊诧得异口同声。 “兮儿昨夜至今应该都在馆中,而且馆中饮水皆酌甘泉,我实在不懂什么时机下兮儿会染上血瘟?陆先生可否再明些讲?”逍遥馆馆主从来不曾怀疑陆先生的医术神技,但要他轻信幻兮儿莫明染上血瘟的事他着实难办,“或者说根源为何?治方呢?” “血瘟性燥,云兮少主身温烫,老夫着其三处看诊,无一常例。若她未曾出门,那老夫也无处寻源,至于治方,自血蝙蝠一战,隐云老祖早已命我研制以备不时之需,但治方难冶炼,现如今还未能拿出丹药。” “那讲那么多还不是白搭?”莫飞心里抱怨着。 “不过,馆主如若你肯冒险一试,也许云兮少主还能在血瘟爆发前活下一命。”陆先生见逍遥馆馆主情义深绵,只好出了下下谋策。 “云兮少主额上有馆主您的朱砂诺,若是馆主愿意,以诺弑瘟,或许还有几分胜算。”陆先生开口艰难,他知道朱砂诺现,缘定今生,再结来世,朱砂诺灭,此生无缘,来世无牵,这棒打鸳鸯的事他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真别无它法了吗?”馆主宁可替她去死,也不愿此生缘灭情断。 “就算有法,云兮少主也难熬至那个时候啊。”陆先生实事求是地劝慰着。 “好。”馆主见床上的幻兮儿皱巴着眉额,那呼吸顺畅的喘气声没了音频,一点点变了落,逍遥馆馆主只好答应。 “你们是要做什么?”莫飞从头至尾就没抓明白他们谈话的内容。 “别问,你去彻查坊内是否还有像兮儿一般温烫的人。”逍遥馆馆主吩咐道。 “查人?”莫飞眼色自在,尽管自己糊里糊涂的,但馆主如此正经交代的绝非正常,他只好执行命令。 房外聚在一窝的醉花坊上下都在等待着陆先生的确诊,莫飞一出了房门,他们都围了来嘘寒问暖。 “你们可知兮儿妹妹出去过醉花坊么?”莫飞盘寻众人,他们个个摇头。 “兮儿姐姐来过我们的后院算吗?”渐渐恢复清醒的两个孩子陆续接话,“她跟我一起吃了会儿烧饼就回屋睡觉了。” “烧饼?”莫飞觉得奇怪,若是烧饼吃坏了身,也不至于两人要神色凝重啊,“哪来的烧饼?”莫飞也学着馆主盘根问底。 “南街百家集的烧饼。”其中一个偏大的孩子抢答道。 “百家集!”莫飞惊悚了眼,这一刻他才明白馆主和陆先生的神情凝重怕是要说兮儿妹妹染了血瘟。而昨夜他们一整晚的操劳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兮儿妹妹,你可千万挺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烧饼有罪? 第四十一章烧饼有罪? 以诺弑瘟的抉择,逍遥馆馆主做得尤为艰难,沉眠中的幻兮儿叫他如何舍弃? “馆主,断情总比殒命来得强。”陆先生从医袋中抽取银针三支,知道馆主情深义重绝难下手,他索性施针于额上的朱砂诺,红砂火艳,灼燃不休女子的娇媚,“馆主,莫要错过了施救的良机!”陆先生用力拽住馆主的手臂,他的目光在锐利中逼出丝许生冷。 “兮儿,我对不起你。”幻兮儿额上的银针染血渐没,逍遥馆馆主喟叹着力息悬掌,当初自己用幻虚火烈种下的情根,他只能亲自拔除。正当掌心悬对着幻兮儿,就差临对头额凌空一击时,在外浪荡好几日的凤雎立即袭身现形,阻下逍遥馆馆主的幻虚火烈。 “你疯了吗?幻虚火烈一朝根种,岂可轻易拔除,再者幻兮儿现如今不过凡俗女子罢了,怎么挨得了你拔除朱砂诺时撕心裂肺的痛!你这不是要把她往死里逼吗?”凤雎怒气冲冲地质问,“若不是我吸弑过她的血息,能稍许感应她的生息孱弱,要是再晚些回来,这傻丫头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你折磨死了!” “我……”馆主欲说无词,在旁的陆先生早已瞪大了眼呆愣着。 “我要说你白长了一副聪慧脑袋呢,还是叨你只识人之表却未谙其心!”凤雎扭过头,那血钻般的双眼鄙夷地盯住陆先生,“我说的对吧,陆朽!” “你……你居然……活着?”陆先生神情错愕,连应答的话也在字句发颤。 “怎么,没随了的心愿死去,你心有不甘,连花娘的后人也不肯放过了?”凤雎话中匿话暗讽道。 “陆先生,怎么回事?”逍遥馆馆主收回气息,拔下幻兮儿额上的银针,封穴止血,他厉声质问的话决绝逼人。 “馆主,我陆某人确实藏匿私心,要祸害了云兮少主,今愧对逍遥馆馆训及您的信任,任凭您处置。”陆先生跪地认罪,不做辩解。 “陆先生,自我跟随老祖起,你就一直兢兢业业,劳心劳肺,究竟是有何冤孽迷茫了你,才致使你要做这下等之事?”馆主话语趋于中肯,陆先生为人本性他是知道的,必然有什么心坎上难挨过的事牵绊着才失了医德。 “我来替他说!”凤雎憋了十五年的话也该一点点让世人知道了,“十五年前绝杀女主花娘重回绝杀境后,不计前嫌,身负重伤也撑持着替逍遥馆应战血蝙蝠之灾,谁知早早就对花娘心生妒忌的陆朽之女,竟在血蝙蝠之战中助纣为虐,兴灾作祟,花娘无奈只得秉公执法伤其经脉毁其功力,才勉强在血蝙蝠之战中胜算一筹。可笑古凡城的那些凡夫俗子,却在陆朽的言语挑唆下死谏隐云这老东西,逼得花娘走火入魔,怒将其女毙命分尸!”凤雎激动非常,血钻似的双眼泛着晶莹,“如若不是你们溃败了花娘最后的心防,毁了她最后的一点寄望,她又怎么会失之无踪,不知生死!如今你们反倒不知悔改,还要置她最后的一点儿血脉于死地,这是何理?花娘从不欠你们分毫,你们却欠了她的恶债累累,你们才是该死之人!”凤雎怒气难抑,扑腾着凤翅就将跪在地上的陆先生扇倒。 “你说的是真的吗?”幻兮儿冥冥中似乎听到花娘的字眼,她藏匿在心里的软肋除了芳姨就是她已经遗忘了的生母,她艰难地侧转着头问。 “兮儿,别说话,你身子不舒服乖乖躺着就好。”馆主深怕相关的话刺激了她就好言劝慰着。 “告诉我,刚才凤雎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眼眸中的泪花不自觉地溢出眼眶。 馆主和凤雎沉默不语。 “真的。”陆先生眼角泛红,陈年往事既然是他自己生发的,他就该承了责,“云兮少主,凤雎刚才所言句句属实,只怪陆某私欲难平,才起了加害于你的心,陆某愧对,今日无论如何处置我,陆某绝无争议。” “我只问,花娘确乎是我生母吗?”幻兮儿不怕替母尝债,也不怕遭世人怨恨,只求今世能够让她寻着母亲。 “我本不敢确信,若不是血蝙蝠灾发,你莫明被拐走,生死悬命,我也不会疑心,后来阿九弟弟处处对你手下留情倒是加深了我对你的猜测,凭他对花娘的痴心,又怎忍加害你。不过最后令我确信的却是突至的凤雎,它是绝杀女主花娘的古兽,生世相随,花娘无踪,它定然会誓死守护花娘的余孤。” “陆先生,前因皆有果,因果自相环,说不得谁对谁错,我们就此放了前世之嫌,可好?”幻兮儿沉默片刻后,微启薄唇建议道。 “云兮少主,陆某好歹活了半生有余却不若你年少知事,实在愧对你。放心,陆某定当费尽心血解了你的血毒,也灭了城中血瘟。”陆先生立誓决绝,这样的结局逍遥馆馆主深感欣慰。 而另一侧莫飞早已蹄疾追至南街百家集的烧饼铺,他可不愿饶了黑着心肝赚钱的奸商! “好家伙,你们还敢卖烧饼祸害人!”莫飞勒马悬鞍,一脚踹了烧饼摊,买饼的百姓都惊吓得逃离,零散的烧饼落了一地。 “侠士,我等小本营生,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您,非得要踹了我们这安家糊口的生计啊?”烧饼摊的中年夫妻苦求连连。 “你们要安家糊口,就可以祸害人命不成?”莫飞翻身下马威严厉呵。 “不敢不敢,侠士可千万别诬言陷我们于不义啊。” “诬陷?我且问你做烧饼的水何来?”莫飞扯住烧饼老板的衣襟问道。 “里城的庙处清泉接饮来的。”烧饼老板急忙应答。 “泉水?”莫飞心中生疑,瞥了一眼灶角旁的木桶。他亲自抓舀一瓢,凑近鼻子近闻,水息清新微散着清甜味儿,就连散落在灶角的一块烧饼上也能微微嗅出不同来。莫飞辨得烧饼老板言之属实,只好再问,“那可有临时改用河水制饼的?” “侠士,虽说我们身微但这制饼的活计是祖宗传教下的,我等如何敢违背祖宗训诫贪了私利?定当清泉酌筋粉保下这传世烧饼的名声,再说了逍遥馆临帖告示,井水河水在杀菌灭毒,近期不许私用,城中百姓多饮泉水,才导致今日铺里烧饼只做了这几摊。” “那为何我家兮儿妹妹吃了你的烧饼染了病?”莫飞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会不会是对街刚开的烧饼摊,近日他们折惠庆开业的活动听说搞得生色皆。” “待我去辨辨真假,若当真是我错怪了你们,今日这铺子烧饼我定当额偿还,若是你们信口雌黄诬陷他人,我连着这档子罪非好好治你们不可。”莫飞重新上马朝着对街驰去。 果然新铺开张,喜气非常,各色烧饼叠成的样式也尤为讨喜,自然连临门的顾客也要较前家店铺多。 莫飞随手取了块烧饼,凑近鼻子连闻三下,这家烧饼样式虽巧,却不比前家来得地道,他顺手将烧饼掰断成半,再对着饼馅反复闻,“就是你了!”莫飞狠掷掉手中的烧饼,连掀带踹,都踢翻了那些堆叠齐整的烧饼。 “哪来的汉子,这样生事?”店铺老板并着两三个伙计对着莫飞喝问。 莫飞并不理会,径身进了店铺寻水源,老板火急了眼,示意伙计好好整治一番。莫飞在伙房处寻到了三四个大水缸,水息无泉之清新,莫飞抓着了饼店老板的辫子也就不再拖延,身手利索地把他们几个撂倒在地。 “你可真是无利不图,竟敢违背逍遥馆的命令,私用河水制饼。”莫飞揪住店铺老板的肩,质问道。 “好汉莫怪,这河水乃是我前些日子就备好的,绝非逍遥馆贴榜后私用的水源。”饼店老板辩说,“逍遥馆的命令,我就是再贪钱财也不敢不顾啊。” “若非如此,怎会有人吃了染了病害?”莫飞绝不轻易绕过。 “害病?”饼店老板砸巴着舌,吞吞吐吐地说,“许是……这水……水……搁置……的时间太……。长……长了。” “多久?”莫飞顶着怒气逼问。 “两……周。” “两周?好呀你个奸商害户,这搁置的水还敢和粉做饼!”莫飞依据时间知道自己只是寻到了醉花坊两个小孩害病的缘由,幻兮儿如何得了血瘟的事他仍没有头绪。 “实在是这折惠的庆业活动忙活得很,店里的活计有限,才出此下策,好汉莫怪,我款赔付医药的银两可好?”店铺老板试图私下和解。 “不好!”莫飞冷漠着脸,从怀中掏出逍遥馆的专属馆令,责令呵道,“今日始,若再无定时定日择取新水好面制饼,必将你们这户遣出城去。” 烧饼店铺的老板见令惊惧,原来眼前的人是馆中云飞少主,连连称诺绝不敢再犯。 莫飞虽未能找明幻兮儿染上血瘟之疾的缘由,但错对有责,他亲自返回南街百家集的那处烧饼铺。铺里的老板与妻子两人重新燃灶制饼,浓浓炊烟倒是货真价实的祖传饼坊。 “老板,刚才确实是在下莽撞了,实在抱歉,这些银两权当赔不是了。”莫飞客气地双手奉上自己的银两袋。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夫妻二人能理解您,换了谁都该急了心眼。”中年烧饼老板躬下身从灶上取下一笼烧饼,趁着热腾腾的气儿,就给莫飞装了一袋,“咱这烧饼实在,少侠赏脸尝尝我这祖传的手艺就好,这袋子银两您收回吧。”莫飞望着袋子里热气飘钻的烧饼,堵塞的脑筋一下开了窍。 他急忙拎上烧饼驾马疾驰而去,饼铺的老板手中要退还他的钱袋也像有了归属,目送旧主离去。 “少爷,我知道血瘟病发的究由为何了!”莫飞激动非常,“兮儿妹妹,等我。” 第四十二章 智激套儿 第四十二章智激套儿 莫飞马不停蹄地赶回醉花坊,与南巫娘打了个照面,两人就一起上楼找逍遥馆馆主。房内陆先生已心诚意志地为幻兮儿重新看诊。 “少爷,兮儿妹妹肯定遭人手脚了。”莫飞大气不喘直接冲到床沿边吼道。 “小点儿声,我没聋。”馆主斜睨着眼往莫飞脸上一瞥就静默在旁等待陆先生给个确切的结果。 “恐怕被云飞少主讲对了。”陆先生收起银针袋,顺气轻叹道,“云兮少主里脉平稳,外象絮乱,若是血瘟染疾必然至内而外溃脓溢血,可老夫反复看诊,云兮少主更倾于由外而内渗毒入体,毒性剧烈却缓及发作,状若沉眠,似有安乐死之意。” “安乐死?”莫飞差点儿飙迸脏句,“哪个不长眼的胆敢对我的兮儿妹妹下手?我非得亲手剥了他的皮不可!” “别瞎嚷嚷了,赶紧说说你们二人各自查探的结果是何?”逍遥馆馆主打着岔儿要入重点。 “我查的清楚,那烧饼都没问题,且兮儿妹妹向来饮水斟茶用的都是清泉,绝不可能受了河水之疾瘟,不过昨晚兮儿妹妹确实只咬了口烧饼再无其他,今日就身孱体弱倍感不适。”莫飞眼露神气地说道,“罪魁祸首就是她随身的丝绢!” 众人只听不应,非待莫飞解释不可。 “哎呀,笨了吧。”莫飞随手抽了幻兮儿衣袖上的丝绢,佯装女子揪着一角丝绢就秀出兰花指,若有其事地从他刚刚拎回的那袋烧饼中拿出一块,余温尚足的烧饼也配足戏份地与他搭活。 只见烧饼幽盈出阵阵热气,袭上掩拢着它的丝绢,白色丝绢在阵阵熏腾中渐渐趋于暗黄,像极了在空气中不断老化的陈年橘子皮,微微淡出青色毒气,馆主立即开窗透气。 陆先生取下丝绢,搁置在茶水壶中,丝绢浸水的刹那间,清泉染绿,圈晕层层,甚至丝绢卧水时都渐呈暗灰色,陆先生见多识广,心中已知大概,他回转身再看幻兮儿脸上的晕沉状,终下最后通判,“云兮少主中的是蝎尾毒,毒性剧烈至极,若不是云兮少主只是用捏着丝绢的手咬了一口烧饼,毒气入体微薄,才陷昏迷之害。” “可有性命忧虑?”馆主问言心切,莫飞也靠拢着身子尤为在意。 “哑娘的两小孩均担了不少,才不至于祸及性命,但若长久晕沉,必生疾忧。”陆先生前忧后患总能诊得周。 “怎么又扯回那两个小孩子了?”莫飞又蒙了脑袋,“不是水质过久的原因吗?” “非也,此毒专噬内力之人,云兮少主体内有隐云老祖的七杀弦在,能受其扰,而哑娘的两个小孩必是贪嘴多食,也把云兮少主剩余的烧饼一并吃了才导致腹积余食,消化不畅,云兮少主也算福人天佑。” “幸运得了一时也不躲不过小人时时刻刻的歹毒啊,南巫娘,你的碟线引不能把人找出来么?”莫飞两眼盯牢南巫娘。 “若无依凭,叫我如何使力?”南巫娘也是干着急的份儿,这事她能做的恐怕只是以梦牵魂,让幻兮儿晕沉中尽量保持脑细胞的活跃度,减少沉眠中猝死的几率。 “这事没那么简单。”逍遥馆馆主握住幻兮儿的手,两眼怜惜地望着她,也许自己对她还不够上心,说过的护她周,却每每都要她历经生死磨难,被痛苦折磨一番才作罢,馆主两手捂紧她,心里暗自许诺:“兮儿,今世何人伤你,我便百倍千倍要他偿还。” “少爷,你倒是赶紧吱个声啊,我要把下毒祸害兮儿妹妹的小人撕个烂碎!”莫飞急得焦眉。 “哑娘的烧饼源出之地定然有误,你亲自找哑娘核对……”馆主言语一半,莫飞就火急火燎地奔出房外找哑娘去,“这小子,倒是把话听了再走啊,永远都沉不住气。” “馆主,还是让老夫代劳吧,也算给云兮少主赔个不是,至少也让老夫心里少些愧疚。” 逍遥馆馆主与南巫娘对眼示意,允默着点头,南巫娘才缓开嘴角:“里街右拐处有一潭碧湖,湖围芦苇皆根部成黑,我以碟线引发端,却着不到半点儿痕迹,我疑心湖底肯定有与我相阻之力在,但我不谙水性,恐怕得劳烦陆先生随天狼走一趟了。” 陆先生义不容辞立刻起身奔赴,逍遥馆馆主也满眼不舍地放下幻兮儿的手,“南巫娘,兮儿就有托于你了。”他抚手落在幻兮儿肩上,与重新守护在她身上的凤雎巧发暗语,要它再三用心守护,毕竟引狼入套的活,稍有不慎极易落下伤口。 馆主径直出房,后院莫飞较着真地厉声威呵两个小孩,把他当傻子耍的小怨可不能因为年龄小就姑息了,哑娘对着撒谎的两个小孩也是又急又恨,淳朴的她好不容易抹干了泪又心酸难抑,热心肠的翠妈妈赶紧跑来抱拢着两个孩子,哄着话才安抚了他们三人,哑娘拽着两个小孩到莫飞跟前,示意两人老实交代。 “莫飞哥哥,是我俩贪嘴,昨日后院外一男子路过说是饼业开张要先让街坊邻里先品尝,我哥俩让他进了屋,只是倒杯茶水的功夫,那人就不见踪影,再见时那人给我俩留了一袋热乎的烧饼就走了,也就稍许时候,兮儿姐姐也来后院了。” “奇了怪了,那新开张的饼店连水都无法保质新鲜,哪来的空儿赠饼。”莫飞心里越想越怪,“难不成有诈?” “没错,想必是那人入了醉花坊瞧准了兮儿,趁机下了毒。”逍遥馆馆主随身其后,为莫飞笃定心里的想法。 “为什么要对兮儿下手?”莫飞疑惑不解,“难不成专挑弱女子欺负惯了,还是看扁了我们逍遥馆的壮实汉子?” “恐怕是奔着郭家老太赠予的绿珠吧,我赴约之前,暂存在兮儿那了。”来来回回的事左缠右绕,馆主心里自然明了。 “既然这绿珠子会害人性命,少爷你赶紧自己收着,别牵累了我的兮儿妹妹啊!”莫飞扯住馆主的袖子就要把他拽回楼上。 “急什么啊,现在收不得,南巫娘正在借珠子给兮儿以梦牵魂呢,兮儿好转后我再去收珠,你且追踪那赠饼之人,我亲自再去郭府一趟,这绿珠兴许并非你我想的那般简单。” 二人言罢,各赴他方,喧闹的醉花坊暂得半刻清净。几个朗卫也故弄玄虚地分守前门后院,做足架势。约摸着再过一刻,该来的人果然如预期那般毫无分差地来了。 那人寻至幻兮儿的房,空荡一片,躲于房梁暗处,见翠妈妈在一间房出入频繁,就料定幻兮儿在那房中。趁着房里只有南巫娘一人,那人投身入房,突袭向正在施法的南巫娘。 眼看命中几率百分百时,却被突然窜身而出的莫飞朝着胸口猛击一掌,坠向门口,未料入套的他显得慌急,拉着门柄就要逃生。 大门“霍”地一敞,逍遥馆馆主冷傲的脸再次突降而来,毫不留情地将来人踢回房内,房门再次乖乖掩上。 “三脚猫的功夫难怪只对弱女子下手,你小子什么来路,吃了熊心豹胆,快说!幕后主使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莫飞怒气冲冲地扯住那人衣襟,就差顺手掰裂了他。馆主一字不发只顾照看幻兮儿,莫飞虐也罢揍也好,活该他受的。 “我……”那人是个眼力劲儿足的时势小人,不幸被逮,卖主求生的事做做又有何妨,他张嘴就要吐露,不料张嘴的那瞬间,腹内毒药即发,立即毙命。 “这么快就挂了?”莫飞拎着空皮囊,叨着嘴说,“少爷,这下是不是连个鱼腥味都闻不着了?白忙活了?” “贼都惦着宝,不偷到手哪来的甘心。”逍遥馆馆主胸有成竹地预计着,也许稍许功夫,他就该收到消息了。 “噗!”南巫娘猛然口吐鲜血,断了碟线引。 “南巫娘,怎么了。”馆主抱住幻兮儿,莫飞也扶住南巫娘。 “是云兮少主。”南巫娘抚着胸口说道,“我在云兮少主梦境中入了一深毒渊,毒雾逼拢着她,似乎云兮少主也能感应到我的存在,在千钧一发之际为我挡下毒雾的攻击,我被她推出毒雾,最后一眼留的印象只有所有毒雾都拢进云兮少主身体的景。” “这是什么征兆?”莫飞可不忍他的兮儿妹妹再受苦了。 “不,不应该是征兆,兮儿体内红煞盈满,又有老祖的七杀弦,邪煞相聚,定于眉额内里的红珠,活息存命才是。”逍遥馆馆主初见幻兮儿时为查身份确实做了一番功课,如今派上用场了。 “那少爷的意思是红珠正在救兮儿妹妹?”莫飞似有所悟。 “应是如此了。”馆主宁神静等幻兮儿再次醒来,她脸颊上的红晕确乎渐渐隐退,憔悴的脸庞上也微微上了点血色。 “噗!”幻兮儿微等片刻也口吐活血,只是血色趋暗,完是染了毒的尸血状。 “兮儿!” “兮儿妹妹!” “云兮少主!” 三人异口同声喊叫着她,难掩心中的喜。 “我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去了好奇怪的地方,很黑很暗,好像有好多眼睛盯着我,我好怕。”幻兮儿梦醒回神时双眼噙泪地投向逍遥馆馆主。 “别怕,我在。”逍遥馆馆主直接搂紧幻兮儿,似乎自己好久没好好抱过她的感觉,竟让他愧疚心生,莫飞和南巫娘也识相地退出房门。 “少爷,我是不是又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朴素的幻兮儿心地尤善,她致歉的声诚心诚意。 “不要道歉,是我不好,只顾忙自己的事,忽视了你。”馆主环抱得更紧了,“以后我要你牢牢跟在我身边,绝对不叫任何人欺负了你。” “嗯。”幻兮儿情暖意浓,虽然经常遭罪,但无奈眼前逍遥馆馆主的怀抱柔情满满,她甚至贪婪地想多受点伤也没关系。 不过,好男儿志在天下,馆主年少英豪伟在四方,幻兮儿就是想永远被搂在怀里,现实也不允。 恰在情浓深意相拥时,陆先生和天狼回来了,带着另一份惊天之密敲响了馆主的房门。 第四十三章 湖鬼生端 第四十三章湖鬼生端 “馆主,湖生魂鬼,堪忧。”陆先生敲门后随言禀明。 房内逍遥馆馆主坐在床榻边沿,静声听着,环在幻兮儿腰上的手恋恋不舍。 “少爷,正事要紧。”幻兮儿腼腆着笑为他亲理衣袖。 馆主轻“嗯”声就往她额上落下一个吻,随即缓起身准备离去,幻兮儿痴痴望着他的背,心里叨念着自己:“呵,原来女子违心的话自己也爱讲。”她眼里的馆主每朝前一步,她的心就越加失落,眼看着再向前一步就要离了房,幻兮儿甩了被衾,蹭一下就追去,熬着时间等待爱人归来的过程实在是灼心。 “少爷,要不带着我吧。”她揪住馆主的衣服,“与其每每坐等受伤,还不如与你共历风雨。” 自从擅自做主将幻兮儿当引,揭破上官天则的阴谋后,逍遥馆馆主就心中有愧,也不愿过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她的身上,如今幻兮儿提出的话与他的心意融洽万分。 他允诺着牵起她的手,里街的那潭湖不管善恶,他带着她不弃。 “湖底沉陷白骨无数,老夫初断年数混杂,颇多十几年前的旧骨。”陆先生在馆主开门的那瞬间即刻回禀验尸情况,“只是绝大多数骨上有道划痕,状似刀口,老夫还未曾见过有人会把白骨藏匿十几年后再拿刀刻骨的,甚感奇怪,特请馆主亲自动身察看。” 逍遥馆馆主与幻兮儿同乘马车赶往里街。他心里明白陆先生无法诊定的事若不是与隐世神器相关,就是与惊天之谋相涉,倘是神器出世倒也能为逍遥馆再添威风,设若阴谋逆天,那当另番来谈。 不大的一汪碧湖几乎被排泄得还剩残留在地皮的一层薄渍,湖底淤泥里偶尔微吐出几粒气泡,也是短暂地探个头打声招呼就在水里慢慢瘪了气。唯一静默着的数多白骨,它们嶙峋错杂地陷在淤泥底,与他们悲惨的人生相呵一气,死不安息。 “拾上来。”天狼命令着七八个朗卫将湖底里的白骨掏个干净,他们摊在日光之下的寒骨牵动了随后下车的幻兮儿,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力驱使着她靠近。 她蹲下身伸出指尖尝试用微微触摸的方式抚慰他们的亡灵,至少在兮岭峰上的那些残存的记忆里她就那样对待过死在她手里的一只蝶鸟。 “兮儿,你身体尚未痊愈,这些白骨死因未明,还是小心为好。”馆主一把抓住她刚要伸出手指触碰的手腕,幻兮儿乖巧着起身。 “哒哒!”莫飞孩性猛涨,拿着两根白骨突然跃到幻兮儿眼前。 “啊!”白骨上的刻痕赤裸裸地撞进幻兮儿的眼中,就像天上骤降的雷电惊触了身,她脑中的神经忽然被拧成一团,奇怪的影像恰似恶婆婆手中的毒药,逼迫她无尽地吸收着被灌输进的所有。 “疼!疼!”幻兮儿捂紧脑子蜷蹲着,好像蓦然而至的万千魔爪不断扯拉着她的神经,她惨叫凄凄,疼到极致时她像失了控的疯子只会鼓足手腕的气力使命捶砸自己。 “兮儿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莫飞立马抛了手里的骨头,眼前的幻兮儿反应激烈一时让他不知所措。 “起开!别愣在这里。”逍遥馆馆主在幻兮儿第一声喊叫时就冲了过来,他拽开莫飞,极力握住幻兮儿两只不听使唤的手,“兮儿!兮儿!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怕!”他松开了手把幻兮儿环在自己的怀里,脸颊贴抚着她的头,豪情化柔水地不断安抚着。 “对不起,兮儿妹妹,我怕你闷得慌,逗你玩呢。”莫飞可怜兮兮地握住她的手解释。 幻兮儿焦躁的情绪在馆主的极力安抚中渐渐平稳了呼吸,她努力睁了睁眼,阳光投射的光映在他的身上,暖暖的,让她缓解了紧张,“刻……痕……它们在……哭……”幻兮儿指向白骨堆,尽量捋直自己颤抖的唇舌。 “兮儿,你看到什么了?”馆主顺着她的指向所及之处偏落在有刻痕的白骨上。 “不知道,好多哭声,它们抓着我。”幻兮儿惊魂暂定,表述的也多了些。 “这些骨痕刀口匀整,绝非后天割刻上的。”馆主当下推断,“也非生前打斗之类所受的伤……” “为什么不是?”莫飞禁不住好奇直接打断馆主的话。 “若是活着打斗的伤,伤口不可能从一而终的深度和匀度,非得是死后尸体僵硬之时人为做上的标志。”馆主循序再推,“这骨痕绝大多数白骨有,少数无,应该是至少三种人投下的尸体。” “三种?死人还分类的?”莫飞顿觉不可思议。 “做标志的人为其一,企图处理尸体的又是其一,最后的一类就属自杀的了。”逍遥馆馆主撑扶起幻兮儿继续分析到,“浸泡时长的白骨应属第一类,也就是划了骨痕的;白骨微微疏松的那类年龄不一,数量偏少,则属第二类,算是被谋害至死的。最后那两具有相对光滑的骨层就是自杀的了。” “少爷,你怎么知道的?”莫飞愈发好奇,砸锅问到底的事目前就这个了。 “莫飞啊,你脑子咋就没法自己思考思考啊?”与之年龄相仿的逍遥馆馆主差不多可以用恨铁不成钢的话来怼他,但靠着自己撑持的幻兮儿两眼也是好奇非常,馆主只好对莫飞的智商不做计较,又开口继续解释道,“脚踝骨处有稍许变形的尸骨,想必就是被陷得差不多的铁球长期勒在湖底造成的,如此大做功的,肯定是怕东窗事发,但骨形辨龄又知差距较大,想来是冷凄较偏的这里已经成为杀人凶手抛尸隐迹的绝好点。至于最后自杀的人,恰好芦苇丛里有两块倒了地的木牌子。” “真的。”莫飞三两下就跳跃去探个虚实,果然如馆主所说,“少爷厉害了。” “不,我无法想通一点,既然人死了,为何要再以神器刻骨呢?”逍遥馆馆主把幻兮儿交给莫飞扶稳了,自己蹲身又仔细反复看,似乎结果并无不同。 “或许,南巫娘能帮我们。”幻兮儿恢复了正常,脑子也活转了起来。 “没用的,南巫娘说了她的碟线引被阻扰着,根本就施展不开作用。”莫飞不想幻兮儿做无用功,就先声夺人地抢着答。 “我可以做中间的媒介,也就只有我能。”幻兮儿也不想多做解释,现实情况也就如此。 虽然馆主心里也担心幻兮儿体力不支,但不早点儿找出真相,恐怕死伤的将会更多,也就默许南巫娘施法在幻兮儿身上。 幻兮儿碟线牵引,手触骨痕,一霎那间,周围的空气静静凝聚,幻兮儿体内鲜血涌动,记忆在一线一缕中开始重新拼凑。 “血,满摊血流!”幻兮儿合着眼惊叫起来,“一个黑袍子裹身的男人穷凶极恶地追杀着她们,躺下了,一个个地躺下,血流五步,惨不忍睹。”幻兮儿抓紧时间尽可能多地去看清楚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有一个面容皎好的女子出现了,看不太清楚,只剩背面,她在哭。”幻兮儿一点点地挪近自己的梦境,“啊,她跳进去了,她冲着我冷笑着。”幻兮儿情绪波动乍然惊醒,鼻端鲜红的鼻血不住地流下。 “馆主,兮儿姑娘已经竭尽力了,莫要叫她继续了。”南巫娘劝阻得情深意切,“那些白骨似乎在寻的是主。魂依再现并不抗拒兮儿姑娘,兴许她就是有骨痕的白骨们所等的人。”南巫娘猜测道。 “怎么一个讲得比一个悬?”莫飞又犯嘀咕。 幻兮儿自己心里也差不多认可南巫娘的推测,她的危险要比别人来得高。 “少爷,有发现。”天狼静默忙活后,捡起泥潭淤中的一角衣料就赶紧跑来汇报,“这块衣料底子滑顺,藏青色,绝非一般人家可以买得到。” “直说。”馆主示意。 “郭家老辈家仆的衣料子就是上等货色,这点绝对错不了。”天狼信誓旦旦地简述。 天狼天生狼性足劲,但凡看过的都记忆深刻,他的话足够有理信任。 郭府丧期未束,如今这死丧的事又要去扰,逍遥馆馆主不免惹上几分心酸与尴尬。 而另一面的郭府明面上守着丧,实际上各怀鬼胎的大有人在,尤其是郭家大小姐。 收到消息的她,异常激动愤怒,“不行,老底被揭的话,莫说地位,就是想活命也是难逃的劫。”她心里急促盘算着各种可能,不过思来想去,还是一把火焚净那些白骨来得迅速。 “来人,里街那处找个可靠的人,按照老法子把所有东西处理干净,切记断不可打草惊蛇。”郭家大小姐叮嘱着。 只是,临门而至的逍遥馆一行人来得比她预期的早,“也好,省得引开你们。”她静默着不言语其他了,脸上又重新憋出笑容,同郭家老太侯门等待着。 可笑同是郭姓,原来一直以来,相杀比相爱来得多。 第四十四章 红煞琉璃 第四十四章红煞琉璃 骨痕时日老久,要勘破尤其不易,逍遥馆馆主采纳南巫娘劝阻的话,还未能自强独立的幻兮儿确实没法过多承受碟线引的魂牵之力,万一激发隐在身上的红煞之气定会物极必反,功亏一篑,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解了郭家秘密。 “不知有何要事需馆主亲临一趟?”郭家老太暖着笑意亲自招待众人。 “郭老太太,在下有事劳烦您如实相告。”馆主客气入题,“府上老辈家仆若按簿上所载尽皆归家安度晚年,不知可否有半道离开郭府,或者近几年被招来府上的?” “府上家仆新旧老少的入与出,还是唤来管家问个清楚吧,他在府上的日子二十多年了,比我这健忘的老婆子可信多了。”郭家老太招呼丫鬟去唤人,她知道逍遥馆馆主肯定不是空穴来风饶着兴趣蛮问的,也就相陪到底。 府上管家照例问好,几句应答的话无非与逍遥馆暗士所查的差不多,馆主只好另辟蹊径寻线索。 “不知府上仆装可有例制载书?” “倒无专门载书,不过就是每人每年添新有二,老辈家仆额外多花些银两在衣料的裁制上罢了。”管家依话应答。 “这般裁制的可猜得出年份?”馆主示意天狼掏出湖底掘出的那一角残衣。 “这……。这……”藏青色的绸子一经拿出,管家语塞连连,天塌似的惶恐出卖了他的双眼。 “哪来的?”郭家老太颤抖着身夺过那块绸子,脸上的凄苦不由分说地漫散开,“这料子可是我儿往日着装的长衫布料,他常说藏青色的绸子和家中老仆制衣的色款相仿,低调不张扬,极投他的脾性。”郭家老太语中生悲,“可自从我儿无故失踪后,他的所有衣物我早已收拾锁在柜中,而府中老仆所选绸子虽不及我儿,色调也未曾更改,却也感念他们服侍周到,衣料挑的偏于精致些,但这角衣料上等优质,绝非是府中老仆所有,实属我儿的啊!”郭家老太两行热泪潸然滚下。 “郭老爷?”这样的答案倒是出乎馆主的意料,他向天狼招了招手,六具年龄不一的白骨架分别被朗卫摆放在地上,大小骨架粗细略显,“那这六具骨架可有什么相识的?” 郭家老太挪身往前,心里发憷,郭家除去当家老爷不知生死,妻妾和孙辈的唯剩郭绮若一人,其余陆续丧命恰好六人。 “馆主,莫非这六具白骨是我郭家人?”郭家老太被突袭而至的冲击刺激得衰弱无比。 “在下不敢独断,不知郭老太可有法辨认?” “有!老妇赠与的琉璃珠即可辨得。”郭家老太太啜啜泣泣说着,“琉璃乃我族守护的至宝,本需三珠合力才能寻人踪迹,但我苦寻若干年却未曾有半点收获,幸得琉璃识脉,若是其中有我孙辈在,定然琉璃会有感。” “那劳烦一试。”逍遥馆馆主从怀里掏出碧绿的琉璃珠,递到郭老太的面前。郭家老太太艰难地伏低身子将珠子放在白骨堆里,口中默念有词,少顷琉璃珠便应运玄乎,碧绿的珠色剔透生光,宛若清水拭过的明镜。 “我可怜的孙辈们啊!”琉璃有应时,郭家老太倒地哀嚎,“作孽啊,我郭家门府堂皇却要遭此灾劫!” 郭家老太院中的动静,郭绮若时刻派人盯着,老太悲恸的哭声引来了一群家卫,也惊动了在院外守着幻兮儿的莫飞,两人也急急忙忙地跑进房里。 顺畅了精神气的幻兮儿被莫飞牵拉着跑来,迎门而入时不小心磕绊摔倒,恰好一眼撞见剔透生光的琉璃绿珠,灵性苏醒的小小珠子也若长了眼的小子,突然从白骨堆中挣脱,旋飞到幻兮儿的面前,对着她的眼,竟慢慢染印上血红的光,四射向外灼灼逼人眼。 幻兮儿本能地将头偏歪旁侧,高举着双手遮挡光芒。 “兮儿!”逍遥馆馆主立即挺直了胸膛护着她,闪耀人目的琉璃珠顷刻间暗淡。 郭家老太太手握住琉璃珠,红煞血气的珠子不及绿意剔透时的乖巧,伤得她的手渗出丝丝红血。 “惊扰各位了,这珠子可能今日灵犀到的白骨血脉过多,一时负荷失了控。”郭家老太眼色落定,直勾勾地望着幻兮儿。出了江湖多年的她,就算历经生死后安享晚年,也绝忘不掉她的氏族是如何霸道将琉璃珠占为己有,又以血祭供,篡改其主的事。而今,区区一个醉花坊的舞姬幻兮儿居然让安静了十五年的琉璃珠复苏了灵性,这让她的心里波澜澹澹。 她脸上竭力保持镇静,唤来丫鬟接过手中的琉璃珠,擦拭干净后双手呈递给馆主,本是乍看无恙的外在,无奈遇到的是慧耳锐眼的逍遥馆馆主,缝隙间的微微神态都能叫他神色不改地暗自生疑,尤其在他曾把琉璃珠暂放于幻兮儿身上,那时珠子安静如初,与今日的反映截然不同,他笃定这反常的现象绝不会是一句简单的理由就可以敷衍得了的。 “馆主,既然是我郭家人的骨骸,老妇恳请馆主就此将它们还予我们郭家,至于究竟是什么歹人作恶,权且我郭家自己查吧。”郭家老太私匿的用心不言而喻,逍遥馆馆主自然应允。 而幻兮儿并不在意骨骸的事,她的部注意力都聚在馆主手握着的琉璃珠上,红煞盈满珠粒的那幕景翻涌着她身的血液,活脱脱的感觉仿佛它等了她万年,她也终于寻得了它,彼此间一股躁动得难以压抑的激动在互相刺激着,她身体里的每滴血似乎也都在暗示着琉璃珠的归属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奶奶,您还好么?”郭绮若抓准时机虚情假意地跑进来,握着郭老太太的手,挤出的泪滴分量尤足,润湿了的眼眶在众人面前演得楚楚动人,“疼么?奶奶,若儿不孝,这会儿才来。” “若儿,奶奶没事,只是咱郭家的血肉……”郭家老太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又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郭家大小姐也跟着啜泣,伏在骨骸旁哀声悲语。自己费尽心思赶尽杀绝的这几个碍眼的家伙,居然死了也要再烦她一回,“该死!早知当初就把你们烧成灰,省得又扰我!”郭绮若极其冷漠地暗暗咒骂,吩咐好的几人早已备足功夫,就待月黑风高的绝佳时辰了。 “奶奶,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对待我们郭家。”她转过身趴在郭老太太膝盖上假意悲恸。 “不管什么人,我们郭家一定追究到底!”郭老太太泛红的眼角熊燃着誓要血刃杀人者的怒火。 悲戚动容的伤感近些日子在郭家频频发生,可怜郭家老太苍白了发的晚年还要历经大悲大痛,逍遥馆馆主领着众人辞别郭家。 “给你。”馆主把琉璃珠递给身旁的幻兮儿,满脸帅气的男子气概对着她宠溺万分,“你想要的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 “我……”幻兮儿总能在不经意间被他的霸气感动得小鹿乱撞。 “少爷,那我呢?”莫飞自讨没趣地发傻愣问道。 “你这辈子都别想打兮儿的主意了!”逍遥馆馆主抚住幻兮儿的下颚,朝着她的唇落了一个暖入人心的吻。 “干嘛这么对我!”看着幻兮儿羞红的脸颊,莫飞气得蹦翻过院墙,任性时的他不如馆主来得警惕。隐在角落盯着他们的几个蒙面人,馆主察觉敏感,至于他亲吻幻兮儿,不过是替她在郭绮若的面前宣誓主权。 “幻兮儿!贱人!”郭家大小姐拽下院落的一株红艳牡丹,连着花蕊被她狠狠扯撕成渣,幻兮儿被甜腻宠爱的种种,无疑是挑战了她所有的忍耐,“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若儿……若儿……”郭家老太太见她迟迟未进门就急切唤她的名。 郭绮若盛怒在眼,听见唤声就稍稍抚静内心又扬起嘴角幽盈着脚步进房去,“奶奶,我在。” “若儿,你去查查你爹房里的衣物可有少了的,再去找找秦老爹看他是否有十五年前的线索提供。” “秦老爹?”这名字郭绮若略感熟悉。 “十五年前负责你娘起居住食的副管家,已经退归农家许多年头了,也许他知道些什么。”郭家老太太提醒了她,郭绮若立刻在脑里有了印象,那人可是自己年少时亲眼见到他与母亲苟且的家仆,当初只当母亲失宠被冷落在孤院寂寞难捱,自己随意打发了他,没想到却是自己亲手埋下的一个隐患,郭绮若又有杀虐涌上心头。 至于察看衣柜这种杂活,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去做,自家老爹就算死了她也无所谓,更何况只是几件衣服,她要做的是不声不响地把秦老爹杀了,自己不是郭老爷亲骨肉的事才是她千防万御的。 只是歹人为非,天自有眼。 “少爷,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幻兮儿盯着眼前的琉璃珠,它安妥的在她的手心,“好像是两个男子的手,模模糊糊地,互相撕扯着。”幻兮儿的话惊讶了逍遥馆馆主,若按古籍所载,能单凭肉眼看得到琉璃珠中的几眼前世今生,决然是琉璃之主才有这种天性预知力,而她毫不知情的脸上却讲得如此真实,逍遥馆馆主突然想起隐云老祖在幻兮儿入馆那日交代他“若云兮逆道称魔,你必要亲刃”的话,他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幻兮儿是愈发神秘。 “你是说两只手撕扯过程中,扯落了那角残衣?”馆主再次确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兮儿,你跟着天狼先回醉花坊。”馆主简约交代,就掀起轿帘喊着莫飞,“莫飞,你现在立刻去守着那几具骨骸,若我预料无差今晚有人忙活得很。” 原来幻兮儿的话提醒了他,那角残衣不一定是凶手的衣服,也可能是目击凶杀的知情人,趁得时机,逍遥馆馆主决定委身亲候线索。 郭府的门庭之弱他决然不信是遭了咒的天谴,人为之害倒是在他的心里稳稳地扎实了脚。而这点,郭家老太太自然也懂得,年轻时她能不费一兵一卒上位,今日也能凭借这身本事,让凶手伏法! 第四十五章 虫王现诈 第四十五章虫王现诈 逍遥馆一众离开片刻后,郭府连夜重金请来城内高僧为郭家冤死的六人诵经超度,莫飞趴在房檐暗处守护骨骸。 入夜深凉,法事退后只剩两个守灵的家仆投着纸钱在盆中焚烧,幽淡的火光闹腾久了也疲倦得再滋不出兴致来,一切死寂得毫无生气。 心里徒叹无趣的莫飞挨着性子忍受,蓦然几个人影晃过的微小动静激起了他兴奋的精神劲儿,他们以飞针刺中两家仆令其昏睡,随后揭开棺盖卷走所有白骨。 莫飞未见他们伤人性命就隐在暗处暂不出手,静悄在后要看个究竟。只见他们烧燃着火把将白骨带回里城碧湖处,口中默念有词地倒腾出所有骨骸,看这架势白骨是要灰飞烟灭了,莫飞正准备翻身去阻,却被脚下覆漫袭过的爬虫毒害惊吓到,它们像极听了号令的军队,朝着那几人裹去。 瞬息被围的几人发觉时已被咬得惊悚万分,握住刀刃的手纷纷弃下武器跪地求饶,同是郭家人他们早已得知过府中的传闻,话说郭家老太暗养虫王一只,能召百虫千害腐尸蚀肉,只是郭家老太在郭府的日子并未有人亲眼力证过,今日突然被袭,想来确乎惹怒了她,为求活命,他们宁可叛主也要为自己多挣一分活的念头。 奉令紧随其后的郭家家卫正要押解下这群家贼,却被暗夜中另隐他处的黑衣人暗投毒镖灭口,部分家卫立即四处搜人,鱼饵挂钩的事莫飞甚觉有趣,也跟着要追逮黑衣人。 家卫们连追了几条街巷,还是没能把人抓住,只剩莫飞运腾着轻功在屋宇瓦檐处紧追不舍,黑衣人体格偏小,内力明显抵不过莫飞,逃窜的速度在一阵穷追不舍中也渐渐失了体力。 “哪里逃!”莫飞抓准时机跃身往下,与黑衣人对打起来,处于弱势的黑衣人勉强接了两三招就开始败退,莫飞开打的劲头正旺,寸步不让地逼近攻击,黑衣人闪躲吃力,一晃眼就被莫飞撕扯掉了后背的一块衣服,女子的衬衣残损不,余落的那角被莫飞死死拽在手里,“女的?”莫飞尴尬至极,“我怎么老是扯掉女人的衣服啊?”杵愣间,黑衣人并不发作只是趁机隐进一处巷口交叉厉害的地儿,等他醒神后人早已不见踪影,行走江湖的英明今晚算是被毁尽了,莫飞只好舔着脸先回醉花坊候着馆主开训。 与之不同的是万事顺利的逍遥馆馆主,他亲自进了郭家老爷的房,屋里的摆设洁净齐整看不出丝毫异常,橱柜也如郭家老太所说的上了锁。 “此地无银三百两。”逍遥馆馆主对着铁锁微翘嘴角冷漠着,他故意用力踢倒椅子,引来巡夜的家卫。 “快,去禀告大小姐。”他们交头接耳的声被藏匿在屋里的馆主听得一清二楚。 “都给我仔细搜!”领头的家卫命令道,他自己则亲自打开金锁,细查后才安心稳妥地退出房外。 逍遥馆馆主从房檐跳下,对着衣柜淡笑一眼就翻窗出了屋,他找到的答案远比预想来得好。 醉花坊内莫飞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幻兮儿又是斟茶送点心又是好言劝慰都无法令他振作。 “砸了是吧?”逍遥馆馆主刚入坊门,幻兮儿就朝他暗暗眨眼示意莫飞的怪异,他会意轻问。 “少爷,你怎么知道的?”幻兮儿睁圆了眼问道。 “这小子只有丢了面子憋捣着气的时候才安静。”馆主挽着幻兮儿径直上楼,房内莫飞脱敞了上半身半跪在馆主的茶桌前。 “你小子又搞哪一出?”馆主开门的瞬间立即遮实身后幻兮儿的双眼,世间汉子的豆腐只有他自己可以随意蹭给幻兮儿,其他的男子若是动了心思,再鲜嫩的豆腐也要撵揍成豆渣。 “人丢了,负荆请罪。”莫飞傲着股气跟自己较劲。被遮住眼的幻兮儿禁不住好奇,伸手把馆主的手指掰出缝儿窥看着。 “衣服穿起来说人话。”馆主小醋又起,干脆将幻兮儿扭转过身,背对着莫飞。 “几个偷骨骸的是郭家人,可惜被家卫扣下前被一个黑衣人杀了。”莫飞乱糙糙地边穿衣服边说到,“呐,只有这个。”他从穿好的衣袖中掏出扯下的那角衣服。 “女人的衣服?”馆主瞳孔无意识放大,“也就是说你败给的对象是女的?还把人家衣服扯了?” “我能知道她是女的么?再说了要不是莫名其妙跑出一堆虫子,那人能有机会得手吗?”被馆主戏谑的调调,莫飞是极讨厌的,他带着恼直接把它扔在地上,自然顺手地要撇清关系。 “虫子?什么虫子?” “谁知道啊,一大群,什么都有,那几个偷骨骸的人被咬的连哭带嚎,惨戚戚得很。” “结果呢?”馆主再问。 “哪还有什么结果啊,那几个贼跪地求饶还没个着落的时候就被毒镖射中殒命了。”莫飞愈发讲得不耐烦,每多讲一句就好像又多埋了一根刺在自己心里,他急急换了话题,“少爷,你嘞?” “就差点角,好戏就可以开演了。”逍遥馆馆主话意晦涩,莫飞搭不上话,只好随便扯,“会不会是郭绮若扮猪吃虎,那娘们就特么爱演戏。兴许我今晚碰着的就是她了。” “不,不是。”闻了许久那块衣角的幻兮儿打断两人对话,“郭家大小姐好浓香艳色,这角衣衫布料裁制普通,仅有的清淡茶香味儿还是刚染渗不久的。”幻兮儿在脑中使劲儿地回响,似乎隐在茶香味之下的还有一股自己曾闻过的气息。 “我的兮儿妹妹厉害了,听觉好,嗅觉又不差,咱逍遥馆可真没白招了你。”莫飞洋洋自乐地将幻兮儿两鬓凌乱的秀发别到耳后。 松软的发须在莫飞的手中一根根乖顺,这柔软的动作一下子触发了她,“是欣佑!”她激动地喊出声来,当初与她初遇时她的发丝就是这样的味。 “楚欣佑?”他们兄弟二人也跟着疑惑满怀。 自从血蝙蝠事发,楚欣佑就与所带的两个小孩消失无踪,如今又以暗杀的形式出现想必动机不纯,但幻兮儿生性单纯善良,她只为楚欣佑还活在世上而喜上眉梢。 “好呀,终于出现了,下次被我逮到非得扒了她的皮。”莫飞咬牙痒恨。 “莫飞哥哥,你干嘛那么针对她啊,好歹你们……”幻兮儿刚要调侃莫飞的话被急冲冲进屋的天狼打断。 “少爷,郭家大小姐确实不在府里,郭家老爷的房没啥动静。”天狼就事依禀,“还有,馆里暗卫查探到郭府管家十五年前曾有个只负责正室起居的了副管家,当了两个多月的差突然就请辞归家,不知去处。”天狼递给馆主几张暗士查得的消息。白纸黑字上添补的还有郭家正室被冷落摈弃以及郭家六人陆续无辜亡去的记载。 “好歹也竭尽心力过,难不成登不上台面故意隐瞒我们?”莫飞嘀咕劲儿又犯,“我看郭绮若八成找人去了。” “难得啊莫飞哥哥,智商渐长啊。”莫飞的说法跟幻兮儿心里的想法一拍即合,她握起自己的小粉拳往莫飞身上轻柔一击,乐得忘了形的莫飞也学着握拳要朝幻兮儿的胸前击去。 “闲了你是吗?”逍遥馆馆主当即握住莫飞的拳头,发力将他挤退两三步,“还愣着干嘛,我们前脚走,郭绮若后脚就不见人影,想必寻副管家去了,你亲自去探清她的行踪。” “他们郭家自己找就好了,为啥还得我去啊?”莫飞蛮不情愿地叨着。 “你若不去,我们连死尸的灰都见不着,指不定你还能再遇到楚欣佑,报今晚之耻。”馆主灵活的脑子里总是有各种说词叫莫飞骨子生软,拒绝不了。 “我也想去。”幻兮儿一听楚欣佑可能出现就巴不得也去见她一面,她要当面问问为何当初要赠血笛,害她受了红煞血毒苦不堪言。 “不行。”馆主大男子的霸道气概又显露无疑,“兮儿,你只能在我身边。” “对啊,兮儿妹妹,少爷这次比较占理,你权且听了,郭绮若把行踪隐藏得如此隐秘,肯定不会是小事,我们小心为好。”莫飞也不愿幻兮儿涉险,尤其他亲眼瞧见了郭家人唤来毒虫的惊悚画面,他更加确信之前自己绝对是看轻了他们一家人。今晚两个大男人难得意见完统一,幻兮儿只好作罢。 “南巫娘呢?何在?” “少爷,早些时候南巫娘的碟线引不知何缘由躁动不安,南巫娘只喊了句糟糕就跑出坊,没有特别的交待,现在也还没回来。”天狼照实回禀。 “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云飞少爷盯梢郭家骨骸的时候。” “南巫娘应该是看出些眉头来了。”馆主吩咐众人先暂自休息。 确实,南巫娘在虫王兴布施令时,她的碟线引光彩熠熠,而能唤动碟线引需要的恰是至阴毒邪之物。 隐匿江湖甚久的虫王之说,她一直痴迷,虫王也是作为牵发碟线引的最佳宝贝,只是她在研究碧湖上的黑芦苇时却惊悚发现,虫王僵死,唯有以神供之族的族血才可短暂复息,至于虫王行善还是作恶,与它供血之人相关。 逍遥馆众人正要各自散去休息的,突然空气粒子急促积聚,疾速狂驰的金翎箭冲刻到墙上,暗令明卓,“僵虫苏,善恶未定。” “什么意思?”莫飞自小不爱多识字念书,懂得少但问得勤。 “是虫王,你今晚见到的那些虫子都是因它而起。”逍遥馆馆主眉头携愁忧,他的心里此时五味杂陈,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她设局摆棋,相比于莫飞,他才是真正亏败给了一个过分信任的女人。 “走,兮儿,我们一起去。”逍遥馆馆主拽住她的手,寻找副管家的事想来也不会只是自己预料的那种难度,况且善恶之辨,也只有他自己去了,才能最终抉择。 第四十六章 西泽虎女 第四十六章西泽虎女 晨曦拂光焕新朝,旧人遇途解心慌。 跋涉邈远,幻兮儿静坐轿内任车马随之,晕眩的她强忍腹内暗涌至喉的不适,贤良淑惠的外在她要强撑到底。 车外逍遥馆馆主和莫飞御马在前,偶有暗卫密发金翎箭,嗦风驶雷般来得迅猛聒噪。 “折西行!”金翎密字解语后,莫飞敞亮了嗓子喝令众朗卫调转车马,寻西而行。 西向人云杂乱,诸系古凡城中落魄不死或罪孽深重死不悔改之人,多刁性难除,遂离古凡城百姓渐远,若被逐至西域范围后,无遇赦不得擅离,违者绞以虚无至刑。 千疮百孔的伤情死不将息,百年至今江湖慑威久远,还未起过大波澜。 “少爷,我们真的要亲自去啊?”并驰同行的莫飞挥动马鞭趋马时若有戒备地发问,“约契有言在先,我们大队人马直趋而入会不会太扎眼了?” “谁说我们要一起去的。”逍遥馆馆主瞪脚起身,手抚马背撑身往后,冷不丁地落座在幻兮儿的马车上,车夫侧驾与之。 “少爷,啥意思啊?”莫飞偏转马头绕旁问道,“不会又要坑我吧。”每每摸不着头脑的瞬间,被连哄带骗进坑的感觉就愈发强烈,“我不啊,西边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去啊,别想坑我。”莫飞隔着一丁点儿的距离狠狠拒绝,着急的心就差挨贴在马车上。 “莫飞哥哥,你要去哪?”幻兮儿脑袋倚在窗框上,微皱的眉头已然能看出几分不适。 “兮儿妹妹。”莫飞被她的柔声细语吸足了眼,刚刚急躁的声也跟着降了音调,“没要去哪哈。”他怜惜的对上幻兮儿的眼,微红的血丝充盈在她的眼里叫他又拔高了声,“兮儿妹妹你不舒服么?” “怎么了?”一路驰行追赶郭家大小姐的行踪竟忘了轿内的幻兮儿,馆主一听有恙,掀起轿帘躬身进去,将幻兮儿扶倚在自己的胸膛上,“舟车疲惫,你就暂且先闭着眼休憩下,到了地方我再唤你。”馆主遮下帘子不与莫飞再言说其他。 莫飞不忍幻兮儿孤凄一人无人照应,也就默允天狼拿来的火纹令,绕道趋往在他眼里只能称为刁民聚集的窝地儿。 轿内逍遥馆馆主命车行稳当,莫要颠簸厉害。幻兮儿有了依托,勉强硬撑的自己也终于安然自在地睡去,暖暖的,有幸福环抱的美梦自然酣甜醉人。 趁着幻兮儿入眠在怀,逍遥馆馆主抚着她额上的朱砂诺,往前几里路的西泽郡又是考验她的一块地儿,也该让她休养生息备足精力。 西泽郡位于古凡城西面,地险人烟稀少,东南西北暗地营生的活计也多聚在此处,粗俗蛮人和刁民悍妇也多,其中莫飞尤其不愿去的就是悍妇尤多的地儿。 想当年,他领命押送亡徒浪人,刚入了郡城大门,他的英俊侠气就直勾勾被盯上了哨,甚至几个着装暴露的少妇女子也对他各种谄媚抛诱,淫耻不止,就连吃喝拉撒都要想尽法子靠近他。更有令他噩梦连连的衍丫头,虎着一身膘肉没脸没皮地蹭他便宜,就连藏身在他泡澡的池子里也是津津有趣,差点儿毁了他二十几年来的清白,莫不是隐云老祖千叮咛万嘱咐他早已挥刀抹了她的脖,如今冤孽未尝,老天是有意要戏谑啊。 “行啊,不就区区一个西泽郡,本大爷怕你不成。”莫飞勒住马头暗自发誓,“姓衍的若是还不知悔改,我定叫她悔在世上存活!” 马儿蹄疾,背上的莫飞环着西泽郡的的山背找入郡的小道,他们兄弟二人前搭后和的戏灵犀相通即可开场。 西泽郡的山背诸多谷壑丘林,就近的小道几年来风貌不改,依旧 尘灰仆仆。莫飞腰里揣实了火纹令,直接在马背上换上简约的一身素装,腰间匿剑,快马加驰,赶至郡中。 火纹令出,约誓即成,西泽郡中只要夫有三勇,即可择时择地不择人挑衅争斗,至死方休,胜者获释得自由,败者至死困西泽。因而虚无谷的人士除逍遥馆,其他人向来不轻易出现在西泽郡中,以免挑起争端,误葬性命。 但逍遥馆安护南方领域和镇压西方蛮地,要武斗决胜的话,西泽郡胜的几率极小,只是利益熏心,求生欲烈的西泽郡亡徒歹人不曾断却有朝一日大败逍遥馆人士的美梦,而手持威吓远扬的火纹令就是他们可以挑衅决斗的人。 不过,隐云老祖有令在先,歹人作恶,尝世艰难,若要择人应战必先为火纹令之主做成允诺的一事,事成则斗,分出生死,倘不幸遇难亡命,死后身首遣派还乡密葬;若命有乾坤斗转,胜王败寇昭然,必与天下大贺。 西泽郡的那些狂徒们最喜逍遥馆云字辈出没在西边地界上,尽管十五年来从未胜过云昊云飞兄弟二人,但每日都在这地界上苟延残喘,多少找点事能让自己心里有点儿寄托总比空扯着一副皮囊强,再说隐云老祖留有西泽郡的目的也是为了历练逍遥馆人士,尤其是要壮大逍遥馆掌事之人的实力,他坚信常备忧患意识是逍遥馆屹立风雨从不飘摇的根本。 这点打小两人就十分清楚,他们入馆拜师时被扔进西泽郡与几十个虎人狂飙打斗,半死不活时靠彼此互助互持才心复生机,制胜而出,也是那时兄弟俩的情谊牢固于心。 尔后两人再同时出现在西泽郡的时机少之又少,今日着实是第二回。莫飞手持火纹令,叩开西泽郡内虎人堂的大门。 “火纹令临,何人承令?”莫飞高举令牌,虎人堂顿时鼎沸。 块头威猛的两三个汉子率先逼近跟前要来接令,拼死争夺的气势更在旁人的起哄声中高涨。 “行了,别抢了,三人一起吧。”莫飞一刻也不愿多滞留在这,能麻溜儿解决事情的汉子别说三个就是一群他也乐意,况且好不容易逮着空子趁着虎人堂的衍丫头还没出现在堂里,他火急火燎的,哪来细腻的心思去想决斗时自己得耗损多少精力和体力。与之不同的是承令的三人,以多敌寡的决斗方式他们激动非常,令牌一接,便各自谋法寻秦老爹去。 焚燃的一柱香约指宽粗,唯它自在悠然地吐息缭绕,不留半点人情地倒数着人运。莫飞立身等着,这泛着火星的香柱不仅左右着承令的人,也牵动了莫飞的心,估摸着时辰,逍遥馆馆主也该入城了。 西泽郡的城门威严森冷,与古凡城的朴素年久天差地别。城门一开,城内在外的人瞬间骤停,眼里发着冷锐都投向逍遥馆馆主的马车,孤零零的马车形单影只地进了城门,老车夫见惯不惯地吆喝着马匹,一步两步缓着车速往里。如此精致的车马在这西泽郡中是绝少见的,他们脑子的迟钝忽然炸开了锅,胆大的几个小子不管不顾地上手要掀开帘子。 刚抓着帘子边角掀起半卷帘布之时,乍眼可见的那块令,立刻悚退了不知死活的蛮人,他睁圆了眼瑟瑟惊颤,嘴里断续拼凑出逍遥馆的字眼,聚拢的人群一传十,十传百,直至震惊到不知谁被慌了心神大喊出“逍遥馆”三字,人群在刹那间自觉倒退,半鞠着身让道。 一切静得好不真实,幻兮儿如入虚幻,直至…… “相公!相公!”人群里粗犷地响起浑厚的嗓音,朝向马车,字句清晰地喊着。 “少爷?”幻兮儿侧耳辨听方向,她半疑着眼看向逍遥馆馆主,“不会是叫你的吧?”她惊诧的面孔失了自然的美色。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微泯唇角,神秘一笑,激起了幻兮儿天性里的所有好奇,也刺激了爱恋中女子的防备之心。 “相公,我在这里。”她留着心眼的声音终于在他回应她时响在车前,逍遥馆馆主既不应声又不冷拒,静静起身下了马车。 “嗯?就你?”她一点儿都不感性的嗓子又冒出了词,幻兮儿偷掀车帘想要探出眼偷瞄,却只能瞧见那女子后背处一丁点的棕色素衣。就算挤在马车角落缝中也是看不出大概,只能窝在车内暗抚焦急。 俩人窸窣着声叫幻兮儿听得心慌,本就敏感的小内心也隐隐作祟开始胡乱猜测那女子的身份,尤其她嘴里“相公”的称唤更叫人慌神失措,醋坛子无意掀翻的那瞬,幻兮儿满肚都是嘟囔的气。 突然那女子吼的声窜进她的耳蜗,她听得清楚明白,那句“那你做我相公也行”的话再也按捺不住她的心了。 “你是谁?”幻兮儿迅速出轿,临面对问那女子。只见那女子虎背熊腰,一脸横肉,若不是留有齐腰长度的发盘在脑勺之后,她真要误会对方是个不知不扣的男子了。 “那你又是谁啊?”那女子毫不客气地反问,就像她毫不知耻地在街上大喊相公,让幻兮儿对她的初次印象就落满不好。 “你觉得我是谁。”怼人的功夫幻兮儿只要心有怨气便可加足马力反击。 “老娘管你是谁,别碍我找相公的事儿,闪边去。”那女子冷冷的不屑直接激怒了幻兮儿,脸面不顾的事她也做得出来! “你找相公满街找啊,看到别人相公就扑上来合适吗?”幻兮儿一鼓作气,把话撂得干净利落。 “别人相公?谁啊?整个西泽郡哪个花里胡哨的幺蛾子敢跟我争相公的,走出来我瞧瞧!”她环眼怒视四周,所有当婚嫁年纪的女子都垂低下头撇清关系,只有逍遥馆馆主心里乐极生花。 “我说的是你眼前的男人是我相公!”幻兮儿歇斯底里大吼,眼前这女子除了蛮横无礼,智商也堪忧。 “什么?”那女子原本上手拉扯住馆主衣角的手立刻松下,西泽郡里的条规清楚地立过“不争人夫,不夺人妻”的训,她还是有几分畏惧的,但好胜心强的她绝不要轻易示弱,“你说是你相公就是你的相公啊,没任何凭证我就信?” “你给我看着。”爱情危机面前,果然再娇弱的女子都可能化身成狼,狠劲儿十足。幻兮儿一把搂住馆主的脖颈,相识至相恋的日子里,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而热情地去亲吻他的唇,薄嫩的唇瓣就像初春的新芽,极致的幸福感裹携着火辣辣的热感从胸口涌溢到脸庞,失了理性的冲动在木讷的瞬息间被感性称颂,幻兮儿已然醉得不知如何收场,湿润的唇瓣也失了灵性停在分毫之距。 “我还要!”霸道男子的坚决毋庸置疑,逍遥馆馆主搂紧她的芊芊细腰,热烈而深沉的唇不容分说得与幻兮儿的唇瓣相接,唇舌相触口水相融的爱意第一次赤裸裸地袒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幻兮儿心口处砰砰的心跳声剧烈颤动,有他在,那一点点女子的娇羞又何必在意呢?她眯缝着眼享受着爱他与被他爱的一切…… 第四十七章 衍女飙誓 第四十七章衍女飙誓 “肿巴着嘴凑热乎小心烫死!”那女子抖动满嘴颊子的肉,横气冲冲地扒开两人,“得了,恩爱劲儿秀足了,就把正事一撂儿摊出来,省得老娘还得瞎耗了时辰啥也没捞着!” “衍丫头好歹是虎人堂能说事的人,在下绝不会让你丢了这脸面的。”逍遥馆馆主握住幻兮儿的手将她贴牢自己,眼前的衍丫头生性粗鲁蛮横但也知轻重利益,她率先开口的话正合馆主的心思。 “那就少磨叽,有事说事。”衍丫头一脸不快地别过脸,幻兮儿的肤华貌美让她看了就来气。 “爽快!”馆主顺势拔了幻兮儿头上的一支发簪,耳疾手快地掷向城门壁上正欲钻爬进角落的蜈蚣。 “这事可不好办?”那女子唬着双眼不肯轻易答应。 “应该没有什么事比我家莫飞更难办的。”逍遥馆馆主斜睨笑意,衍丫头对莫飞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 而身旁松落了发髻的幻兮儿披散下一头长发,微遮眼敛,迷添了不少女子的娇媚,被其美貌吸引的汉子慢慢拢聚,直接威胁了衍丫头的自尊心。 “得了,成交,你们该哪儿闪着去就立刻凉边儿。”阵势催逼着女子的嫉妒心,她不假思索地立马答应,急急燥燥地用手推搡着两人进了车里,巴掌“吧唧”一挥,重击在马臀上,火辣的痛感燃成火力,一刻不误地拉着马车咕碌碌地径直转动。 “少爷,你……”幻兮儿自从恋上这冷峻的男子,羞涩中连主见也逊色了许多,刚落坐的馆主竟亲手为她绾发,一丝一缕尽是温柔。 “嘘,别说话,再毁了你的发髻我就不管了。”他指尖触碰头皮的轻柔由上至下地渗进幻兮儿的心里,甜蜜得不可言喻,“这根不许丢了!”发髻初成时,馆主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红的璃簪,小心谨慎地插进她的发绾里。 “簪子?”幻兮儿伸手摸着头上的新簪,雕刻精细的纹路匀而流畅,簪面滑腻舒透,“赔我的?”她惊讶着眼侧身问馆主。 “不,定情的。”他往她的头额轻吻,“你都在街面上喊我相公了,若是不给你点甜头,那多亏待你啊。” 躁红了脸颊的幻兮儿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恐怕天底下唯她是受了老天眷顾的女子,才能独享他给予的所有霸道和宠溺。 “谢谢。”她的内心被他堵塞了许多感动,她尝试去寻找更为恰当的话来表达她对他的爱和感动,寻觅稍许,却发现心里对他欠缺的是感谢。 “傻瓜。”馆主搂着肩将她侧倚在自己身上,“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别人需要的是感谢,而我永远需要的是你对我的深爱。” “嗯。”幻兮儿拥着上天偏私的先天美貌甜笑成傻,蜜恋的女人应该都如她这般能轻易满足,。 而先天不足的女子只能后天努力创造幸福了。 衍丫头冲着莫飞这个帅哥胚子她也要竭尽力发动西泽郡中所有的势力,暗查虫王之事。她心里明白,逍遥馆办不到的事也许就剩她老爹知晓了。 衍丫头的老爹原是隐云老祖的得力暗卫,老祖隐退江湖,他也无意再涉人世,遂主动请缨镇守西泽郡,虎人堂便是由他一手创办,只是暗卫有训,得令藏息至死不言,衍老爹辞行逍遥馆的同时不仅在逍遥馆抹灭了暗卫之讯也带走了所有他知晓的消息,可有了年纪的衍老爹跟火爆了性子的衍丫头向来见了面聊不上两句好的就尬起来,尤其知道衍丫头没羞没躁地打着男人的主意,他更是气撅着脾气不愿搭理,父女俩搞得原就是同个郡城同座宅的距离生生掰成了一年不见两次面的关系。 虽然知道老爷子手头上肯定揪着探道儿,但骨子里流淌的倔气也不许她自己轻易就向对呛了好几年的亲爹低头求饶,衍丫头活动着筋骨,亲自选了几个灵活着身骨又脑子灵光的亲信在西泽郡中暗寻。 可惜苦寻无果,还是没把她老爷子的招儿学到家,衍丫头恨得牙痒,眼看快到手的夫君怎样都不能打水漂了,她跨着大步上马,好久未归的家宅这次就算舔着脸跟她老爹撒娇认错也不皱上眉头。 衍老爹的家宅实际就是偏离人烟的一处农家院子,多砌了个围护的墙面,低调简约得看不出有啥特别值得炫耀的点,西泽郡里比它阔气豪华的宅院多得是。 驾马穿过几条街面的衍丫头终于规矩着自己主动来请安了。 空荡的家门紧闭,宅前的落叶枯黄,洋洋洒洒铺落了好几块阶,强占地儿的零落感一遇她的眼就又憋不住耍嘴:“老头子心忒大了,这还是人住的?”她脚脖子一蹬,踢飞了几片碍她道的落叶,“干活的人是死绝了么,整得跟供起来的大爷似的!”天生嘴厉不容欺的衍丫头叨骂起来更显粗鄙。 常言嘴上留德的告诫对她而言就是虚得慌的谎话,骗骗智商还在母胎的蠢蛋倒可以,她甚至笃定祖上留下来诓骗子孙的话都是诸如这类的,因而自小就不太受教,更别提对她亲爹能起多少敬意。 “衍老头,你家闺女今天不跟你吵,出来见个面吧!”她一如既往地推门,不大的院子却连个吱声应她的活物都没有,“行了,衍老头,赶紧出来,没工夫和你闹腾。”衍丫头耐不住性子,火爆的脾气似乎再等稍许时候就要窜出体内,她快步踩碾过衍老爹平日尤为喜欢的绿坪,一副即将破口大骂的架势冲到房里。 房门一堆,带点微腥的气味冲贯了她的鼻,“老爹?”衍丫头惊颤的心被吊打出惊慌来,她高声唤叫地推开每间房门,空荡的景逼着她的心剧烈怦动,不妙的惊惧感第一次那么毫无防备地席卷而来,她此刻才发现自己的老爹对她而言才是最为重要的男人。 她发了疯似的驾马疾驰赶回虎人堂,内心无比期盼着自己的老爹许是偷着闲空往堂里散逛,虽然自从自己接手虎人堂,衍老爹就从未来过,但目前这点微弱的希望是她能想到的最后去处。 不过,承令的三个虎人早已在香燃尽之前灭了她的希望,为了重获自由的他们想尽一切办法终是寻来了秦老的去处,恰好就是衍老爹雇来家宅的仆人,只是三人寻进衍老爹家,没见着秦老的人影,倒是发现衍老爹被扒了后背上的皮,死状极惨地倒在自家房里。 对于这点逍遥馆馆主也是始料未及的。他和幻兮儿在香燃尽前就进了虎人堂与莫飞碰面,虎人抬来的衍老爹,馆主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本意想借衍丫头的手得来虫王之密,不料却与秦老爹的行踪有关,他心中猜测秦老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老爹!”衍丫头驾马冲进堂里,那白了鬓发的老人她再熟悉不过,失了理智的她摇晃着头,自家亲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惨死跟前,她飙着大火撞开幻兮儿,上前一把拽住逍遥馆馆主的衣领,厉声吼问:“你一来我爹就莫名其妙死了,你给我赔命来!” “住手!”莫飞上前要扯开她的手,馆主立即摆手示停。 “衍丫头,我逍遥馆生杀之事向来见得光寻得着影,何况残杀同门定当受尽虚无极刑,而我只知衍老爹曾效力逍遥馆,却未曾亲见过他的面,谈不上私仇大恨,再者说了,我若杀人何必再亲自登门,还叫莫飞持火纹令接承决斗?”逍遥馆馆主任她狂怒地扯住自己的衣襟,沉着冷静地分析着每个生疑的点。 “许是你贼喊捉贼,掩人耳目,我又何凭证信你?”衍丫头不依不饶,拔了身上的匕首就要刺进馆主的胸膛。 “我知道谁杀的!”生死瞬间幻兮儿立即伸出握住琉璃珠的手,大声喊嚷着,她手里的琉璃珠又开始盈满红光。 原来刚才衍丫头撞击幻兮儿的时候,恰好皮肤碰触到她,而能够感知魂死之气的琉璃珠早已恢复原识,辨得其主,也成功地和幻兮儿相融通识,因而当亲血脉唤息聚气时,衍老头被杀前的最后一眼所见就突然乍现在幻兮儿的脑海。 事关逍遥馆馆主的清白,幻兮儿也想尽可能多地看清画面,就蹲下身,壮实着胆,亲手摸进衍老爹血淋淋的肉骨里,强压逼迫的感知令还未完熟识琉璃珠的幻兮儿痛苦不已,那些七零八散的画面像荆棘刺刀剜着心窝,远比隐云老祖当初扔在逍遥坛让她历练闯关的七杀弦来得疼痛,难以承压的幻兮儿甚至被引裂藏匿在体内的旧伤,鼻血率先涌出鼻腔。 “别逞强了。”馆主立即握起幻兮儿的手,被阻断连息的琉璃珠也重回剔透碧绿的样。 “快,告诉我,看到什么了?”衍丫头愤愤难休地催促道。 “疤!那个人手上有条刀疤!”幻兮儿忍痛先应答。 “疤?虎人堂的人身上多的是刀疤,更别说整个西泽郡,还有没有其他的。”她粗鲁地晃着幻兮儿的身子。 “你没看见兮儿还没缓过心神吗?”逍遥馆立即阻止衍丫头的粗鲁,“兮儿身上内伤本来就隐在身上,如今诱发,你还要再搭上一命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死的是我老爹,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仇!”她情绪激动,怒火中烧! “衍老爹身上有图,虎眼鹰嘴,那人剜走的就是那背上的图。”幻兮儿不想又因为自己激发矛盾,连忙再答,“衍老爹笑脸迎他入门的,他的声好像干涸了水分的嗓子……咳咳……”幻兮儿一口气强撑的话终于折腾不得了。 “虎眼鹰嘴?”衍丫头脑中对这图腾似乎小时相识过,她绞尽脑汁想着,尔后大叫一声,“我知道了,跟我来。”她领着他们三人进了一间被废弃了的柴房,未掌事前自己惹事生端被关进那房里反思,差点儿把整间柴房掀了,才见到灶角处也篆刻过几乎无异的图腾。 “这图腾你是几时发现的?”馆主看清后对着衍丫头发问。 “老爹把虎人堂给我打理前的一段日子,是我第一次进来,平时这间柴房无人会来,而且我还嫌它碍事,本打算过些日子拆了它,但老爹为这房跟我吵过,才迟迟还未行动。” 馆主知道逍遥馆暗士自有一套藏匿的本事,他轻扣灶角,空哒的声没有半点沉闷,他聚力于拳,径直撞开,果然图腾之后藏匿着东西。 “一片枯叶子?”衍丫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老爹竟是因为一片叶子丧的命。 “也许它并不是一片简单的枯叶。”馆主若有所思,这纷杂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他也不能断定。 “管它是什么,我衍丫头发誓,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叫那弑父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她握紧匕首就冲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 枯绣金妻 第四十八章枯绣金妻 虎人堂的百八十人坐卧不熄,衍老爹遇难的事他们愤恨得很,立誓相宣:只要衍丫头一句话,西泽郡的地定翻倒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逍遥馆馆主并不赞许冲动掩杀理智的做法,他捏住叶柄,枯燥发黄的叶子脉络呈晰,凹凸着身持撑住整个叶扇,微透出仅有的坚持。 “你倒是吭气啊,否则别碍我找凶手去!”衍丫头的耐心在复仇面前消失殆尽,刚被莫飞揪回来的她心窝堵火。 “找水来。”馆主想了半会儿总算理清了思路,“令尊的事儿没那么简单!” 莫飞速手速脚地把盆端在灶头,逍遥馆馆主将枯叶扔进盆里,除了沾湿叶瓣,半晌儿也不见期待中的变化。 “讹我呢!”衍丫头差点掀翻水盆,“老娘在西泽郡也是你能诓的?没工夫跟你瞎耗!”她甩头就要走。 “来了!来了!”幻兮儿手捧一抔土,急冲冲地跑进来,直接把土投进水盆中。 “兮儿妹妹,你干嘛呢?”莫飞不明其意,在旁的馆主却为她的聪慧欣慰。 “这下行了。”她拍净两手上的土,笑对莫飞,“整间柴房虽说弃用多年,却在房外角落堆一大缸,缸色老旧,缸中水浮绿萍,虽说是雨水落缸,但难叫人不去推测房中自有玄机在。”幻兮儿指着灶下角落处,微微青苔漫在不显眼的位置,“你看这里,房里尽是干燥,唯对着缸的墙面却略长青苔,这藏叶之处看来急需偏于阴湿的地。” “那又怎么了,跟你撒土有什么关系?”莫飞的不解也勾起了衍丫头的好奇,两人凑近脸瞧向盆中。 “枯叶纯匿在砖墙中,经年累月未腐烂,说明除了水气供给,也需土气相烘,两气相持才令其能久匿其中。”果然,投了土的盆中,浑水化枯叶,默默染绿。 “少爷,好了。”幻兮儿捞起叶子递给逍遥馆馆主,换了新装的叶水分足允,脉络盈息,乍眼来看与自然脱落的秋叶状极。 “衍丫头,现在换你来解释了。”馆主捏住叶柄将它搁置在阳光下,细密的光洒落耀眼,小于巴掌的叶片透落一片荫。 “解释什么?不就一片叶子吗?”她蛮眼胡乱一看,颇为不屑。 “不是的,你仔细看看。”心细的幻兮儿凑近她的耳提示,针孔大小的光点残缺整片叶荫。 “叶片上有孔?”衍丫头摸不着头脑,“这叫我怎么解释?又不是我干的!” “理解偏颇了,我要你想的是令尊计长为何?”馆主亲自发问。 “出自你们逍遥馆的人,你堂堂馆主却不知道?”衍丫头多了心眼,老爹生前万般叮嘱过绝口不提他的活计。 “馆内有规但凡暗士既辞,事出有因者皆可消令换名隐姓,好为其另谋出路,至于所得的消息、所谋的事部清零,违者入绝杀惩戒,我家少爷是吃饱了闲着要犯馆规的傻子吗?”莫飞若不是看在丧者为大,哀怜亲属的份上他真的想以武力开她的脑。 “刚才你也见了水与土足时枯叶的变化,只是常理上也有不妥之处,就算是自然脱落的秋叶,坠了土不需耗时过久也会腐烂,而逍遥馆训练有素的暗士不会不懂,肯定有独到之计可攻其不足,反令叶片枯绿循环。”逍遥馆馆主面色不改地继续为她解释,而刚刚房内的环境他确实再找不出缘由,只待衍丫头能有法解破,秦老爹的生死只有这条线可寻了。 “除了暗士护己自救的本事,我老爹并无其他武艺,但若算长处但是有过针绣之艺。” “针绣?”出乎意料的答案惹起众疑。 “我生母早前与老爹和离,她不喜我舞刀弄枪,非要老爹将我予她,老爹不忍,与她立三年约誓要我成闺家娇女,奈何我偏偏反对,老爹又不忍将我抛与,便开始假我名义苦练针绣,逢年便针织一副以教我生母安心。”衍丫头痛快醒抹了把鼻涕,她悔恨的心在衍老爹死于非命时才知他的辛劳与不易。 “可有剩余的针绣在?”馆主预定解谜关键就在衍老爹亲自手绣的画作中。 衍丫头带着他们绕过停灵的房间,去往自己的屋。 “就这了,生母离世不久后,老爹突然绣了一幅给我,说是与之前赠与母亲的那幅相同,权且就算是睹物思人,有个念想。”简易的丝线穿梭在绸绢上,一幅淤泥中的嫩荷妆扮微淡的色彩朴素有余。“老爹说人若荷莲,莫忘本土。” “那就对了!”馆主命人将绣画取下同样置其炎日中,再复上钻了孔的叶,趁层叠交杂时再借日温加热,稍许时辰后,掀开叶片,果然内有乾坤。 繁密的针孔在荷下泥潭画幅中拼凑出“金妻欺”三字。 “金妻?”幻兮儿排头一号喊出不解之处,“这是多恨你生母才会留字针绣中。”未婚天真的她感慨不已,却不知自己理解有误。 “从伦理纲常而言,金字为大,序列府庭上位,令尊要言明的话绝不是如此。”馆主忍不住痴笑了幻兮儿的呆傻单纯。 “那就是郭家大夫人了!”莫飞脱口而出,“我少时听过双亲唤她金夫人。” “那不可能啊,谁人不知郭家现在就留两人撑持门面,总不可能他们杀的吧!”衍丫头第一个否认。 “怎么不可能,承令的虎人都探出秦老爹就是服侍你爹的仆人。”莫飞性子逼至,没啥好气地顶了回去。 “秦老爹?又是谁?”衍丫头盯着莫飞问道。 “你管是谁,反正我就觉得你爹的死跟郭家肯定逃不了干系。” “别争了。”馆主打断二人的争论,擒贼的事才是他心里值得说的事,“兮儿,这画暂由你收着,切记不可丢失。” “少爷,兮儿妹妹也没什么武艺本事,要她护住这画卷,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莫飞每次听到兮儿妹妹他就能骤然化身成妈婆子,事事为她焦虑。 “细心足矣。”馆主当面将绣品和枯叶托给幻兮儿,他的眼中尽管柔情看她,幻兮儿却觉得透着几分不简单。 虎人堂的人好几个早已闻了声跑来围观,更有起哄者要直捣郭府。他们中诚心义气的倒有些许,但各怀鬼胎的也多,逍遥馆馆主心中明白,尤其里面有个看似普通寻常的小伙子,在探得虚实后趁着人多悄溜而去。 “衍丫头,若你信我,再给些时辰,权且按捺住火气,今晚我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逍遥馆馆主靠近衍丫头压低声音允诺着。 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倒能说服许多人。 但也逼急了个别匿在暗处的人。 夜落得迅速,逍遥馆馆主和幻兮儿在房内暂时休憩,直至下人吩咐已温足热水可以洗浴时,幻兮儿才离了房门,独身要去洗浴。 浴房简约,幻兮儿无心洗浴过细,只是脱了外衣裳,先反复揉洗自己的脸颊,再濯以清水拂面,细致缓慢的过程消磨掉了背地里暗暗盯着她的人,耐心逼迫着他暗抢不成,那就只好明夺。 “啊!”幻兮儿惊叫出声,突然闪现的蒙面人影竟要朝着她的胸袭来,她竭力躲着,那人却瞧准她藏在衣里的东西,狠狠夺拽过。 “放手!”幻兮儿绝不轻易交出,无奈对方也无怜香惜玉的情怀,狠踹一脚就抛开了她。 “兮儿,还好吗?” “兮儿妹妹,怎么了?”两人闻声立即赶来,慌急逃窜的黑影也没能完避开两人。 “少爷,我配合的戏如何?”幻兮儿笑着脸搭问,原来一向心细的她早已发觉不对劲,尤其将绣品、枯叶递与她保存时,就笃定馆主另有他计要专候贼人,“那人手上无旧疤,不过如今倒有被我指甲抠上新疤的可能。”她捂着自己的腹勉强笑着,“莫飞哥哥,接下来看你的了。” 莫飞利落地翻身出外循着刚刚黑影逃离的方向,地砖上偶尔垂滴下的一两滴血力证着女子不可欺负的事实。 那人连拐数街才到达与人约赴的地儿,绣品和枯叶规矩恭顺地呈递给背着身对着莫飞的人。 “放肆,偷抢女人的东西!”莫飞眼见东西就要被当场焚烧殆尽,立即现身阻止,被幻兮儿抓伤的男子反应较欠缺,以至于约赴的人都已逃离在另一侧,而他只能被迫留着做个肉俎。 伤了女人的男人,莫飞用不着发散爱心,他腿脚一伸,就摹本照样地替幻兮儿狠狠报复回来。 至于另一个赴约的男子,逍遥馆馆主亲自来捕。 “秦老爹,你可真不好找!”馆主面露微笑逼停了他。 “秦老爹?这怎么回事?”莫飞踢晕了蒙面男子,拖拽着他扔到对方跟前。 “要杀要剐凭处置!我没什么好争辩的。”秦老爹扯下蒙面的步,“我只是好奇为何你断定是我?” “断定你的可不是我,是你自己。”逍遥馆馆主有意绕起字谜,“我不过是随意猜测,能碰着了算是运气。” “那就算我秦谋运气不足,随你处置!”秦老爹并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似乎生死的事他早已看开。 “不说也得给我说!”衍丫头挥着家伙就要砸来…… 第四十九章 羞答的誓 第四十九章羞答的誓 衍丫头愤恨充足的力道里不再辨得黑白是非,她所剩的认知无非就是杀人的偿命,被欺的还报,仅此而已。 “别冲动!”逍遥馆馆主为秦老爹挡住衍丫头的当头一棒,他发劲挤退她的恶狠攻击,“不是他!” “都人赃并获了,你还要替他强辩什么?”她胀了心火的眼分外可怕。 “你见过杀人的不躲反倒往自己身上抹血的么?”馆主厉声呵醒她,秦老爹的手不安地在古朴褪色的旧衣上竭力抚平褶皱,脚下那双格外硌眼的布鞋沾了血迹,无比逞强地告示着他杀了人。 “衍老爹的房里除了斑斑血迹,可没看见任何沾了血的脚印!”馆主知道衍丫头性子倔,若不疏通了脑筋就会认准死理坳到底。 “诶,这点倒是哟。”莫飞打量了一番秦老爹后也随声附和。 “那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极其不喜绕着城府来猜度的所有事。 “这问题还是劳烦秦老爹为我们解释解释吧。”逍遥馆馆主折合扇柄轻扣于手,他谙知世事的眼直挺挺地对着秦老爹,冷冰的面上微呈出笑意,“不过,想必秦老爹今晚已经折腾得够累了,何不先随我们回虎人堂舒坦着休息呢?” “还是不劳烦了,要杀要剐只求个痛快。”秦老爹半白的胡子里沧桑难掩,未免夜长梦多他只期许着自己早点亡毙。 “容不得你做主,你若偏要死我便不叫你死得如意。”衍丫头找着了开虐的噱头,日久经长的,她就算偶尔开恩多让他挨活几晚又何妨?她大手一挥,隐在身后的虎人就上前抓逮住老爹,束手缚脚的,不叫他度得轻松。 虎人堂的牢底砌砖覆墙,结实有余。只是,狱底简约,除了半垛铺开的稻草,连块能躺的木板也瞧不见影。 “进去,你就好好在里面呆着反省,啥时候交代明白了,啥时候再走。”守狱的虎人语调平淡地与这素不相识的人交代。 空荡的狱牢没有一丁点活跃的气氛,目之所及的各间狱房里也对这新入的主虎视眈眈,“入土半截的人,也兴扰事做坏啊?”“犯了啥?烧杀掳掠?坑蒙拐诱?总不好来个奸杀的罪吧!哈哈……”“难说,难说,兴许奸淫的本事还叫我们这几个兄弟甘拜下风呢?”……此起彼伏的陶侃声一浪接一浪,淫耻得无语复述,秦老爹权当做聋装哑的人,并不抬眼理会,戏谑足了甜头的阶囚几个来回便挫失了兴趣,狱底照旧静得再无其他。 早已潜进西泽郡的郭家大小姐打着寻找秦老爹的幌子实则是要暗下杀手灭了他的口,无奈手下饭桶酒囊的居多,办事例来无一可靠, 再闻了虎人堂的老堂主莫明被杀的事的风声,她简直气煞非常,“你们几个蠢货,灭了谁人的口也不好好辨个清楚,这趟子的火算是烧上你们自个的身了!” “大小姐,您莫要见死不救,我等糊涂,办事不利,若是再给我们兄弟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定叫秦老头子死得悄无声息。”同为一摊子货的手下屈膝跪地,乞求的嘴脸歪腻恶心,人模狗样儿的词藻再形容不过。 “机会?难不成你们已经寻到了秦老头的去向?”郭家大小姐厉色的脸稍稍退下威严,她回身坐椅,从容等禀。 “是的,大小姐。”手下爪牙得了活命的筹码,连发的声调都略显自负,“我们兄弟几个知晓犯了过失,便下足心思去寻那老头,没成想这朽子命里犯冲,早被衍老爹的女儿当成了凶手关押在虎人堂的牢狱里,生死悬乎。”讲话的人惺惺得意。 “我要的是他死!立刻!”郭绮若祸心不熄,唯一的活口威胁赤裸裸地存活在她的面前,本就寝食难安,如今郭家老太又明令点名非要寻他回去,她作恶犯险的事儿指不定就因他揭露无疑了,她绝不甘心自己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夺位之计功亏一篑,“若是明早鸡犬拂吠时,我还未见到姓秦的人头,定砍了你们几个!” 众人只好唯唯诺诺辞退,执令而去。 虎人堂的夜向来灯火通明,轮值的虎人颇多是壮实的汉子,畅快喝酒啃肉的他们夜临也无样,白日里需干的活计他们绝不含糊,该寻的乐子也会在活计整漂亮后再乐乎,今夜他们如常。 幻兮儿初涉蛮人汉子居多的地,颇多不适应,毫不收敛芒气的灯火直溜溜透进她休憩的房间,门外不知何处“砰噔砰噔”的声响越捶越厉,就连几个时辰前被踹过的肚皮都被扰得生闷,暗暗疼痛了起来。 “争点气啊,千万别掉链子了。”幻兮儿来回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就像安抚淘气的顽童那般,心里只求着它乖巧听话便好。 可惜,不知是害了病还是惊了颤的腹肚就是不合时宜地要与她闹脾气,还愈发逞凶,幻兮儿连翻了几个身板都没能叫它冷静下来。 “凤雎,凤雎,疼死我了。”这人生不熟的地儿,她只能舔着脸去求一只可能早已入眠的鸟来解救她了。 “凤雎。”幻兮儿薄弱的轻唤声屡次未能戳破它的好梦,在疼痛的催逼下,不觉得性子有了火气,“你再不想想办法,我就不让你附我肩上遮风避雨的了!” 天下识相辨色的绝对是这只自号无所不知的古兽,它“哈呼”地从容伸展了几个腰身,依旧匿在幻兮儿的肩上,不紧不慢地说道,“有男人的人,干嘛非得和我这只几百岁的鸟过不去。” “你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下次得好好和我男人商量下,要好好管教邪龇,千万不能让它扰了你的美梦。”幻兮儿嘴里也嘟囔着回呛。 “哎呦,果真小人和女子难养耶,谁叫你要逞强的,没那能力还要做扛挨的事儿,活该的你。”凤雎也是不可欺的主,彼此一言一语的空档儿,幻兮儿的肚子早已厌烦到极致,她扯高了嗓子嚷,“你究竟帮不帮!”径直别扭过身,故意压身在凤雎藏匿在的肩。 “姑奶奶,行了,我算怕你了。”凤雎窜身出外,客气非常地哄着幻兮儿,“转过来吧,我给你瞧瞧。” “哇呜,你这娇嫩的小身板,这一踹直接瘀黑了大半肚子。”凤雎还带嬉笑地故意往她肚上轻撮。 “疼啊,你干嘛呢?”幻兮儿嗷嗷叫苦,若不是大了年纪她可真打算飙出泪花警告眼前的这只活了几百年的傻鸟。 “不给你点配合,男人能上心么?”凤雎在她不解的眼神中言语结束,逍遥馆馆主就带着药膏亲自入房,幻兮儿眼角瞟见立马面红耳燥,迅速扒拉着被子遮实了自己。 “你还不走吗?”馆主进了房门暗语提示凤雎麻溜地闪边,“邪龇近来太无聊了,不如你去陪它乐呵?” “既然馆主如此体恤下属,又劳心费力亲自吩咐,我只好委重执令去了。”凤雎也是极其喜好玩乐的古兽之一,再者空虚寂寞了几百年,难得遇上心仪的憨兽,它早想共赏春秋,候迎秋冬了。 “丫头,你的药来了,我也得及时行善去了。”凤雎把话一抛,烟逝的瞬间便无影无踪。 “叛徒!”幻兮儿窜出被衾喃喃叫道。 “我倒不觉得,凤雎堪算逍遥馆的功臣悍将。”逍遥馆馆主直接上手掀了她的被衾,幻兮儿瞪大了眼也不敢喊疼,“来,我看看。”他轻车熟路地就要解了她的衣裳。 “少爷!”幻兮儿颤了胆儿翻身就起,“我好好的啊。”她憋足了疼往自己腹部连拍了两掌,“看,没事啊。” “眼泪都要飙出来的人,骗得了谁?”馆主才不管她面上的羞薄,把药膏往床檐一放,两手左右互搭慢慢要解下幻兮儿的外衣裳…… 幻兮儿羞燥的脸蛋儿刷刷拉拉地部红通,无处安放的手只能麻木的垂在身边,拳头大小的距离再分不得是真是假,她干干脆脆地连眼也闭上,任凭心脏怦怦巨响。 “怎么,害羞了?”逍遥馆馆主柔语细问,“我早说过,你的身我看了就会负责,从始至终,绝不负你,你也不需在我面前逞强忍痛,有我在你身边,若是来了风雨,我便在前挡,若是哪天你困倦累乏了,我便是你身后的依靠,只要有我在,你尽管做你自己。” 逍遥馆馆主的声音自从她恋上了他,就有百般魔力,叫她抗拒不了甚至爱得更彻底。 “那你会娶我吗?”也许感动得冲昏了头脑,也许是眼前男子的美好叫她迷心醉眼……而这猛然脱口的话惊住了馆主的同时也错愕了她自己。 “啊!少爷别当真,我说错了!”幻兮儿无地自容,女子的最后一点儿羞也被她扔得干净了,她翻倒身子把脸裹进被子,直嚷嚷着自己的失态。 “好。”馆主微笑着轻抚她露在被衾外的头发,简单的一字含纳了所有他能做到的承诺。 “嗯?”幻兮儿呆愣地将被衾撤下,微探出眼,她在那瞬间竟然极怕自己听差了音。 “我娶你。”他对着她的额落下亲吻,微抬起头时又特意凝视着幻兮儿的双眸,郑重其事地允诺,“这辈子,我只会与你相交结好,你会是我的妻,我也终将成为你的夫,我愿起誓立约,今生只为你。” 原来,身上的疼痛,只要心上有暖,都无伤大雅。 “少爷,我信你。”幻兮儿捂住馆主要誓约的唇,她认定有了他的爱,今生来世也将愿意陪着他,就算颠沛流离也要爱得矢志不渝。 第五十章 天欲欺善 第五十章天欲欺善 夜耀芒芒。 天下女子祈盼的幸福在幻兮儿这儿能够相拥互诉衷肠就足以心满意足,好比被关押在牢狱底的秦老爹,天人永隔的守护,他以信念为生也足够使人坚强。 不过历经沧桑的命轮镌刻在天,由他不得。他本想在自己苍白衰老时也做回不语不辨的老叟就好,可惜与郭家的孽缘至死不休,甚至连亲生女儿也要往死里逼绝他,这是花上大半辈子也想不到的结局。 秦老爹沉浸在昔日的美好中,农家小户落居半山腰上,一间极简的茅草房禁得起风吹雨打,房屋左侧有微薄的半亩农庄和几块能种上菜苗的畦埔,一家的口粮说不得丰裕,倒也能图个粗茶淡饭,腹饱身暖。老实巴交的他原本以为娶妻生子,就这么安生到老也是人世之幸,外面富家贵室的山珍海味,奇珍异宝对他而言不过是裹着华丽外在的骄奢淫逸,他从不艳羡半分,也不贪欲一眼。 他一度以为他的妻也跟他的看法不谋而合,至少他就是这么理解“夫妻同心”这四个字的。直到胎死腹中时,那日复一日的庸凡逼疯了她,她开始不满于农活家务的操劳,不满于粗衣素食的简约,不满于她那因劳作而日渐鬓白的相公,她走了,在他的眼前光明正大地走了。她说她累了,生活的纯粹苦累再也不适合她,她要走,去寻找轻松和美好。他默允了,汗水浸湿劳作的背,他记得那时他并没忘记接着埋头耕耘,至少他自己也先要活着…… “唉。”秦老爹润湿了眼,很多时候他曾经怪过自己的无所作为,也怨过自己的卑微,却唯独没恨过自己的妻,甚至她使劲手段上位郭府,他也为她的最终归宿而欣喜。而他自己则默默地带上孤凄寂寞重回山腰继续过着庸凡的农家日子,房旁土堆而成的小小坟是唯一与他作伴话聊的听众。 他在自欺中渐渐适应了孤独终老的生活,直至他久违的妻再次冲进他的生活。 “什么?不行!”他回绝地果断直接。 “有什么不行,你我本就有过夫妻之实。”妻子压低了声音说明寻他的来意。 “你这是背伦理纲常,不可同日而语!”长年的孤寂未使他忘却人道纲常,他第一次对他的妻愤愤有气。 “不行也得行,你欠我一个孩儿的命,你且偿来。”她咄咄逼着他隐在心上的口子,他亏心得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那一夜漫漫,他万恶之源由此滋长,而她贪恋权势富贵的妻最终也如愿怀了身孕。 他再次回到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里摸滚打爬。 他一度以为自己荒唐的大半辈子这样隐忍着就算熬结束了,却未曾想过老天也会偶尔教训一下贪得无厌的人。 是的,郭家贵妇太太的位子就算有点儿手段也未必能稳居其上,年轻貌美的容颜从来不是只有他的妻有,她终究敌不过一个又一个媚态风韵的女人,那凄寒的小院成了她的归属,她再一次被逼疯了,终日狂嚷恸哭,像极了路边的疯婆子,连她幼小的女儿也觉得生烦。 似乎在巨大的反差中,她想起了被她抛在山腰上独自营生的夫,她再一次唤他,那凄凄可怜的貌暗失光彩,憨厚实诚的他还是没能狠着心弃了他。 在谁也不肯接差照顾她的起居之时,他来得恰好,也来得光明堂堂。 可命运依旧想着法戏弄他……。 “秦老爹……”蒙上面纱的幻兮儿换了身丫头的粗布衣服进了虎人堂的狱底。 “你是?”秦老爹面色极哀,往事于他而言就是一根根扎透心胸的针,他来不及故作坚强,只能泪湿两眼看向幻兮儿。 “少爷心善,怕您老在狱里受屈挨饿受冻,叫我来给您送点吃穿的。”幻兮儿拆开饭篮就要端出饭菜时,牢房口似乎响起刀剑相击的响声。 “不好,秦老爹,快,躺着用地上的干草掩住身。”女子的第六总在最为危急的时刻友好提示,幻兮儿左右张望,随手端出一盘肉直接置放在斜对角的那户牢监里,故意又将饭篮堂而皇之地放在伸手可拿的地儿。好久未曾闻过如此香甜诱人的美食,原本躺着消遣时间的犯人立刻不管不顾地起身扒拉着他的嘴能够塞进去的一切。 也就差拐角的一眨眼功夫,幻兮儿自己钻进另档子空房侧躺着假意睡去。 对郭家大小姐允诺的几个爪牙如期而至。 “那里。”他们一眼盯住的便是半白了发扒菜吃的男子,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就径直走向斜对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晃眼间,幻兮儿愧意非常,她咬紧唇牙,这视命如蝼蚁的犬爪冷漠麻木得失了人道正义,她由心而生的愤恨燃着怒火。 可毕竟手无寸铁,她能做的就是静静地数着他们走出牢狱房门的步子。 “一、二、三……十三、十四、十五……”还差最后一步,她就能大口地喘气呼吸了。 但现实不容许她的天真。 “咳咳。”秦老爹突然跑出喉的咳嗽声吸足了他们的眼力,微微跟着震颤的身意外抖稀干草,白鬓的他立即又牵回了他们想离开的心,一步又一步,声音越发越响。 “啊!救命啊!杀人啦!”幻兮儿无可奈何,只能奋身拖延时间,她尖着嗓子大嚷大叫,声音尖锐难耐。 “不想活了是吧。”其中一人挥着刀就要投掷过来。 同样被她的声吸引的还有所有当值的虎人和正与莫飞商事的逍遥馆馆主。 临近的虎人来速极快,刚要挥刀的男子也无心在与幻兮儿做计较,只能拼命与虎人们争斗,场面一度混乱。 “秦老爹,快走。”幻兮儿拾起落在地面的刀砍碎了锁头,拉着秦老爹就要往外躲去。牢外的光亮乍若白天,幻兮儿看了几眼当前局势,还是决定拉着秦老爹在旁边的低矮灌木丛里躲躲。 随时或生或死的命谁也不愿马虎,因而争斗的两方谁也顾不上去找究竟跑了谁和谁。 “姑娘,你我素不相识,为何你要冒险救我?”秦老爹自从衍老爹收留他后,他极少感受到人情的暖。 “你不像坏人。”幻兮儿天真地对他笑了一眼,“虽然你的手背上确实有疤痕在,也和衍老爹熟识,但我更愿意相信世上好人比坏人多,按着自己的感觉走才不至于活得那么艰辛劳累。”她蜷缩着身睁大双眼关注着两方,袖口里藏着的那块琉璃珠和枯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掉落了出来。 “你怎么有这些东西?”秦老爹捡起琉璃珠和枯叶不解地发问。 “琉璃珠是郭家赠与少爷的,枯叶是衍老堂主的,我只不过代为保管。”幻兮儿在秦老爹的眼前煞有其事地晃着两样宝贝。 “姑娘,看来你是被认定的主。”秦老爹眼里的朴实藏不住谎言,“老朽我命已半去,早已无意生死,只是愧对你们的仁善。”他从自己的发束扎里拿出一把老旧了的钥匙递给幻兮儿,“姑娘,我得你恩惠,无物可尝,你且收好这把钥匙,来日若天有是非明辨,自有用处。” 幻兮儿接过疑惑地接过钥匙,秦老爹眼里的慈善她不知要开口讲些什么才会适宜。 “姑娘,老朽今日只有葬身其中,才能免些灾事。”他两手握紧幻兮儿拿着钥匙的手,满眼恳求,“我愿归于古凡城的十里山腰处,劳烦姑娘了。”那一眼眸中的情,幻兮儿滋味复杂,她甚至来不及回应他的请求,秦老爹已经提刀自刎。 “不要,秦老爹。”血溅至面的幻兮儿惊慌的眼中落满泪花,她揣藏起手里的钥匙,两手拼了命地要捂住他不断从动脉出涌流出的鲜血。 “我……算是……谢……谢罪了。”秦老爹用尽最后的气力挤出所有他这辈子还能开口表述的话,“衍……老爷……我……来……”他静静躺在幻兮儿的眼前,此人残留在世的遗憾他再也不去追究了,这累人的凡世他受累了一辈子终究可以好好歇歇了。 “秦老爹!秦老爹!”幻兮儿举着被染满鲜血的双手,她的悲恸在深深责怪着她,她瘫坐在这可怜的半老男人面前,原来生命的无力与微贱比她想象的还要不如,她不叫也不嚷,不争气的泪任它流干。 周围的刀光剑影很冷,它们彼此沾上血迹的样子很凶恶,幻兮儿突然厌恶极了,她愣愣地站起身,也许这时来个一刀子抹脖也许对她也是好事。 她消极地就要这么任性地去做了。 “滚开!”馆主和莫飞踢开一切可能伤害到幻兮儿的人,只是更多的是她被她自己伤到了。 “先带她走。”衍丫头怒不可遏,“你们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衍丫头的地盘敢闯来就要你们把命留下!” 她亲自上阵收拾已经被虎人们围攻暴打得不知天南地北的几个,衍丫头三招刚落正要再出狠招时,那几人却突然毒性发作,口吐白沫倒地身亡。 原来谋计奸猾的郭家大小姐早在来西泽郡前就暗下毒药,想要除去秦老爹后再灭了他们的口,彻底绝了后患,只是这群庸才对付一个老弱病残的人居然超过了预期的毒发时间,也是命里咎由自取,怪她不得。 至于秦老爹也在他们允诺的时间里丧了性命,这点而言她是尤其满意的,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寻找所谓的秦老爹。 世间女子万千,善与恶的同存在世。与郭绮若的心狠手辣迥然不同的是幻兮儿的悲天悯人,秦老爹的死在她的心头反复击打,就像当初芳姨流满鲜血死在自己眼前那般无以复加,她呆呆地坐在床沿,无尽地放空自己。 “兮儿,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逍遥馆馆主陪在她的身旁轻哄着她宣泄出自己的悲伤情绪,可她仿佛是木化的人,只是静静地,不言也不语…… “少爷,怪事!怪事!”莫飞冲进房里嚷叫道,“秦老爹的背上居然有着相同的图腾样式!” 那一刻,幻兮儿干涩的眼里重重地滚落两行热泪。 善,来得不声不响,去得也不声不响。 第五十一章 挑衅错对 第五十一章挑衅错对 秦老爹的尸身被露天摆置在虎人堂的正厅前,正对着衍老爹的灵堂,似乎是有意为之的死后谢罪。厅里衍丫头跪叩在自己老爹的灵前,昔日的不孝化成今日悔恨的泪水,“老爹,你可以安息了,下辈子女儿再为你尽孝。” “衍老爹只会死不足惜!”幻兮儿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在这暗黑麻木的现实里,她开始要做一个斗士,尽管手无寸铁,但也要耗尽所有的可能多救是一个。 “不知死活的丫头,我暂且看在逍遥馆馆主的面上不与你计较,立马跟我老爹磕头认错!”衍丫头怒色可见的脸上肉颊微颤,她声色锋利地喊道:“还不过来!” “可惜衍老爹生前心怀宽博,善德广施,却在死后要被亲生女儿的糊涂遭蒙恶名,你才是该千跪万叩的罪人!”幻兮儿理正词义地临面指责衍丫头的不善之处,脸上红润的眼敛激起了她所有的勇气。 “哪来的东西,竟敢辱我?”衍丫头怒色凝团,熊燃成焰,粗大的厚实面掌就要随着她的性子挥烙到脸上。 “你敢动我兮儿妹妹试试,我先毁了你们虎人堂!”莫飞绝非是沉得住气的男子,他握住衍丫头浑厚的手掌,一把从幻兮儿的脸旁甩开,凛凛威风尤其意气,口吻坚决得与警告无异。 “你说什么?我衍丫头花了心思在你身上,你居然要这样对我?”衍丫头做惯了女汉子的虎壮,唯独在英俊爽朗的莫飞面前尽显小女子的娇气、任性,她指着幻兮儿的脸逼问他,“有夫之妇也值你这么上心?” “不只上心,就是为她死也心甘情愿!”莫飞不假思索的回应,他的话是针又是蜜,甜暖在幻兮儿的心里,也扎进了衍丫头的心口。 “你再说一遍?”衍丫头终日的委屈惨凄着泪质问他,她多么希望莫飞再次开口的话是对着她说。 “说一万遍也是如此,只要有我在,绝不容许我的兮儿妹妹受了半点委屈。”莫飞再次答的话竟比上次更加决绝迅速。 “那我呢?算什么?我不顾女孩家的羞燥痴缠于你,你可曾感受到我的委屈?”她眼角擒眶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 “你我今生此世固然无缘,又何必苦苦相逼,既委屈自己又勉强别人。”莫飞不愿昧着良心说谎,对着衍丫头直言多年来她对他造成的困扰。 “好一个勉强!”衍丫头哭红了眼,她重声重调的缓脱出口,“承令的虎人何在?”她情爱不得,也不叫幻兮儿独享,“承令下的子弟若是能伤得眼前女子,我立赦虎咒,放予自由!”一时间虎人堂为承令三虎之系的部聚来,大小约百人有余朝他们俩人虎视眈眈地拢聚而来。 “兮儿妹妹,别怕,紧跟在我身后。”莫飞左手牵住幻兮儿的手腕把她掩护在自己的身旁。 虎人们也不愿留有分毫的客气,他们除了对同吃同住的堂内兄弟颇有几分仁慈,对于其他的总是一副你莫惹我,我必不为难你的架势,他们该抡上武器的紧紧抡实了刀棍,或者自信能赤手空拳制服两人的壮汉也在手头上憋足了气力。 伴随衍丫头大手挥落的示意,虎人三系所有人尽皆上前对打莫飞。 左手牵护着幻兮儿的他,不及前时的灵活快速,而且入堂前他们多是逞凶作恶的蛮人,精明狡诈的也不计其数,他们瞅准了攻击的点,也玩起了声东击西的招,处处针对幻兮儿。 莫飞左脚踢飞了近身要袭他的人,再一个右腿旋绊,挥刀砍来的虎人也落偏了位置,摔惨在地,更有甚者乱刀齐攻而来的,莫飞扬起长剑,青冥作响,剑尾斜倾往外,只一下就扫倒一大片。 场面一度混乱,也不见虎人们降息做歇的状。 “莫飞哥哥,在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你还是先走吧,与少爷会合后再想法来救我。”虎人堂故意人多欺少,幻兮儿深怕莫飞为他受伤一个劲儿地劝他离开。 “别傻了,少爷不在,你的安就是我的部。”莫飞顺势又击倒了个虎人,他连闪几招,再接着说,“就是少爷在,我也会对你不离不弃。” 在她眼里一向缺根筋的莫飞居然也有男子大丈夫的那面,幻兮儿惊讶的同时也为逍遥馆馆主感到庆幸,人生能得一个情深意重的知己故交已然不易。她的脑海不断浮现翩翩往日里他对自己的好,幻兮儿才发觉原来率性天真的莫飞骨子里有着不可多得的暖男情怀。 不觉间,她陷入喜愣,忘了该要记得刀剑无眼的告诫,等她反应时,身后抡着棍子的一个持饭做羹的女人也参与其中,莫飞当下反应,又不好对女子动手,只好转过背来护住幻兮儿,任凭那女子往他的背上重力击打。腕大的陡然断裂成半,莫飞也只是忍挨着皱了下眉眼。 “莫飞哥哥!”幻兮儿猛力推开那女子,她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没事。”莫飞微淡一句答,又拉着幻兮儿避过前攻,闪过旁击,动作并没有因为刚挨下的那一棍而放得松懈无力。 立在厅旁看斗的衍丫头虽然在棍落的那瞬间也心疼微颤,但自己放出去的诺和丢了面儿的事怎么着也要搞闹出个具体的动静。 “衍丫头,亏你老爹信你,把赋予一生心血的虎人堂予你,你却当着他的面要不惜一切代价毁尽了它。”幻兮儿知道就算莫飞身强体壮,能打能扛,但也熬不过与这百来号人慢慢无尽的僵持,她急中生智地冲衍丫头嚷叫,“如你这般无知任性,何不慷慨些,把虎人堂直接赠与堂下随意一位明智睿气之人,好叫逍遥馆发令大赦以赏英智之举,也省得伤兵害物!” 虎人们听得出幻兮儿话里的意,不仅能光明正大得赦,还能有些许机会掌管虎人堂,再不用受女人管制的气了,这面上摊得如此明白的建议被幻兮儿一经提醒,民心驱动,他们渐渐一遂二,二随三……纷纷停下打斗争胜的心。 “废物,要反了不成?”衍丫头亲自拔剑呵道,“就一个野丫头的话也够你们心性不定的?我衍氏父女可未曾亏待过众位。”她越讲越愤,怒瞪着眼对视幻兮儿。 虎人们彼此互看,心里都拿不定主意,是还报昔日的恩,还是追寻来日的生?他们的脑袋似乎再多想些就要被撕裂开来。 “你们解决明白了再说吧。”其中一名虎人率先开口,其他虎人也陆续表态,衍丫头气爆了肺,牟足劲儿要挥刀宰了幻兮儿。 “果然一点儿也没有担当抱负,只会任性蛮横!”幻兮儿在莫飞的庇护下继续添油加醋地激怒着她,“想来衍老爹这辈子也就那么孤凄地惨死而去,也好过再受亲生女儿的无礼不孝好。” “你给我闭嘴!”衍丫头彻底被激怒,她怒吼着,“我是蛮横少礼,没好好尽过孝心,但至少老爹与生母和离之时,我选择与他为伴,不叫他落得孤寂,你不是我,凭什么随意揣度我对老爹的父女情?” “那你又凭什么主观揣度秦老爹就是害人的凶手?难道他就不能是冤死的?他的后人就不会为他生悲?而且你又了解他们多少?若是真相绝非你所想那样,你是不是让包容了你一生的老爹尸骨不寒,死难瞑目?是不是也作孽了另一位老人的在天之灵?你的良心可会安生?你可设身处地地想过?你可在意过每条就算凡微但绝不低贱的人命?你可真正担起了西泽郡虎人堂掌事之责?”幻兮儿铿锵有力地一句句对着衍丫头反驳质问,将隐在她心里的那份对人世向来分个三级九等的观念鞭挞无疑。 “好。”衍丫头失了理智的怒气在幻兮儿的训骂声中终于能够冷静地面对自己的不足,她弃了手上的刀,“我衍丫头对天立誓,绝不负老爹的期许,也绝不对堂下众位虎人兄弟置若罔闻,从今日起,若我衍丫头不能戒躁戒恶,堂内兄弟有过我之处尽可取而代之,我衍丫头也当对父以死谢罪!” 幻兮儿的那通话逼说了她这辈子最深的愧疚,衍丫头暗自立誓,今生未能做到的孝,她要利用余生好好行善导首,来世再报慈父之恩。 “这才是衍老爹的丫头!”幻兮儿使劲地喊出自己心里对她的期许,整个虎人堂上下也为她连声喝好。 “虽然我对你印象不好,但你能进得了逍遥馆馆主和莫飞的眼,定然有你出色独到的地方,我也愿意相信你本性绝好。”衍丫头极其不好意思地靠近幻兮儿,“今日若是没有你,我可能会再犯下无法弥补的罪,令老爹对我彻底寒心,如你不弃,今日我就认下你这个妹子,但凡今后我若无所作为,你尽管轰我下台,若是来日你有难需我救助,我及整个虎人堂愿为你两肋插刀!” “这个……”面对着衍丫头如此的热情,幻兮儿刚刚的志气神刚突然瘪了似的。 “允了!快允诺!”虎人堂的众位兄弟们催促着幻兮儿赶紧答应。莫飞也在旁笑意称好。 “既然虎人堂有义,你又有情,肯与我相识相交,那从今日起,我且唤你衍姐姐。”幻兮儿羞涩地在众人面前定下姐妹情谊。 第五十二章 等来酸辣 第五十二章等来酸辣 认了姐妹的俩人平心静气地在堂内为衍老爹和秦老爹置办后事,衍丫头虽未完撇开秦老爹的嫌疑,但基本的丧葬礼仪也听幻兮儿的主张给予置办。可惜立灵的牌位上需要把具体的生辰死祭落上字款,而在座的所有人里除了衍丫头知道秦老爹是父亲正值寒冬腊月时在城中街角处拾救的一个孤僻醉汉罢了。说他孤僻的缘由在于这人唯肯把秦姓与人,偏不告诉具体的名,因而自己也随父亲唤他秦老爹,至于他的家室亲人更是无一得知。 “逍遥馆对这号子事也无从下手吗?”衍丫头看向正在帮忙为秦老爹换寿衣的莫飞。 “不是无从下手。”莫飞小心细致地将一个袖子穿在秦老爹的胳膊上,不紧不慢地回道:“馆里向来有规,若不是惊天骇人,危及天下之事,绝不轻易掘人私密。” “什么叫惊天骇人,危及天下?”衍丫头投掷了几张银纸又怼说,“如今都出了人命,这几天的算来,不下十人了,逍遥馆也该正式的管管了。”一提到逍遥馆,衍丫头才恍然发现,“馆主呢?哪去了?” “少爷一向来去无踪,我们且候着就行。”莫飞宽心惯了的样儿刷新了衍丫头的眼界。 “你们逍遥馆的人都这样?掌事的在前冲,干活的都在后面躺着闲?兮儿妹妹,你找的男人是有多苦命?”衍丫头难得地为男人鸣不平,手里大把的银钱纸币整沓整沓地往火盆里投。 “慢点儿,慢点儿,要烧呛起来了。”盆里的火苗攀着纸垛烧得盛旺,挑着事儿来劲的清风也鼓捣着心助燃火焰的气势,一股儿往幻兮儿所在的方向袭去。她本能地立即起身避开火势,红焱焱的火焰向四周呈亮。 “烧成花脸猫啦。”衍丫头看着银纸烧成灰烬后也同焰火那般朝幻兮儿那面跑去,落满她的肩发,活脱脱的像是窜山跑林的野兔,衍丫头越看越觉得滑稽逗趣,一时憋不住就狂笑起来,“西泽郡里最俏的妆非你莫属了。” “怪你啊……怎么还投啊你?”幻兮儿偏转着头,来回拍打着身上的灰烬,衍丫头却非要玩嗨了心,猛猛地又往盆里投了大叠纸钱,“给两个老头子也乐呵一下。”她咯咯地又大笑起来。 莫飞只用眼角微瞥一两眼,确认幻兮儿相安无事后就如置身其外的隐世老人,憨憨地做着每件需要特别细致小心的事。他握惯了刀剑的手此时也像极了迟暮的老人,冷颤着心里的不安与紧张,“太难了!”他连连轻叹着气,萎靡中又不甘轻言放弃,“秦老爹,我这是生来第一次为人更衣,您死者为大,切莫见怪” 适逢站起身的幻兮儿恰在躲避火势和银纸的灰烬时两眼顺向火势照得尤为光亮的地,莫飞半侧着身,被火焰的颜色映得红彤彤,她仔细打量着这个爽朗少年,安静做事时的他确实能给予被人更多的信任。 不过,视线再往下,幻兮儿连连注视了好几眼,枉乎自己没看明白,径直跑向聚她只有两三米远的秦老爹停尸之处。 “这是什么?”幻兮儿用丝绢轻拭了他的背,无数干涸得只剩针孔大的血孔处在火焰的烧灼中滋出些零星油渍。 “尸油吗?”衍丫头望向秦老爹的背,“这才刚走多久,也太夸张了吧,我爹都不会。”说罢,她也起身要去凑个热闹。 “应该不是吧。”幻兮儿凑近眼细看,怎么瞧都不像新长的毛孔,“拿笔来。”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事荒唐可疑,而更大可能她愿意相信是秦老爹隐在心底的秘密或者是将要告诉他们真相的事,她愿意凭着感觉尝试着把它们以线相连。 一笔落下,一线相牵,她都落满细致,一更天过,她终于完成。 如今秦老爹的背上新旧图腾有二,一是时日不算久远的鹰嘴图腾,另一是孔穴经久的图。 “这怎么越看越像深山老林的地图?”莫飞走南闯北,见过的地图颇多,他一眼瞧见就认定十有八九就是深山地形图,“你看,山重峦叠嶂,偏就山腰有处人家,只是不知这地图指在何处?世间有这样去处的地儿不计其数啊。” “山腰?”幻兮儿突然想起秦老爹临死前交代与她的话,死后愿葬古凡城十里外的山腰上,也许这是秦老爹在提示她的话,幻兮儿咋乎乎地应道,“我知道了!”拉着莫飞就要往外跑。 “知道了也不能天黑去啊,深山老林的地儿多幽深啊,万一碰见豺狼虎豹不就亏大了?”衍丫头急忙拽住她,把她拉回秦老爹的尸身前:“这一个背上搞那么多玩意儿是啥意思啊?你倒是先给姐们理明白了吧。” “我只能猜测秦老爹有难言之隐,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敢随意胡诌,只是凭感觉罢了。”幻兮儿对相识短暂的秦老爹也不好妄加评判。 “那不是啥都没说么,对了,你不是有什么绿珠子么?再拿来试试?”衍丫头尽可能地掩饰好心里的急躁,允诺过大家的事她竭力克制,不过秦老爹与父亲同样图腾的背上为何还另藏其他,这事纠结在她脑子里,似乎随时都会撕裂了她的智商。 “呐,它没反应。”幻兮儿摸出袖口里的琉璃珠高举地悬在半空,剔透的绿一层不染地聚在珠子里:“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怎么用它。”幻兮儿无奈地耸耸间,超出能力的事她也想召唤即成,可惜理想的梦境永远离她的现实很远。 “这什么破珠子,时灵时不灵的,还很脾性呐!”衍丫头失望得很。 “要是馆主在就好了。”幻兮儿眉眼下拉,心里免不了一阵失落。 “兮儿妹妹,你想少爷啊?这也没离开多久啊,不用这么想吧。”莫飞总是能够找到可以挑着提的小醋点,大男子汉的任性与计较微微遗露在他的话眼里。 “唉呀,行了哈,你们都给我悠着点儿,我可是刚历了丧又离了缘的人,多少考虑点我的感受啊!”比他幽怨的衍丫头再怎么克制也不要坐等别人的爱情蜜恋来甜腻了她的胃,她把手里攥着的一沓纸钱递到幻兮儿的手上,“行了啊,该干啥的都动起来,省得闲慌了心。”面前的两人对视一笑也就继续忙活起来。 夜的深寂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漫逝。 三更天至,亲自守灵的三人就剩莫飞还睁着眼守护两人,幻兮儿疲惫得只能倚靠在衍丫头的肩头似睡非睡地等待着馆主,耳旁衍丫头“呼呼”的打鼾声惊扰她的同时又不断诱惑着她,浅薄的梦稀稀落落叫她始终休息得不够踏实。 “兮儿妹妹,没事,你就安心地睡一觉,有我守着呢。”莫飞早已习惯没日没夜的混乱作息,他心疼幻兮儿故作坚强地撑持着所有她想坚持的一切。 “嗯?我又睡着啦?”她惊颤地愣了愣,努力睁大了自己那双已经漫上黑圈的眼皮。 “好啦,安心地睡一觉吧。”莫飞哄娃似的用手捂住她的眼,“乖,睡一下,等少爷回来了我再唤你。”他捂在眼皮上的手心暖和舒适,幻兮儿乖巧温顺地“嗯”一声就合上眼,有人守护的睡梦她迅速入眠。 香甜的好梦暖暖的,所有的困倦疲乏都在梦境中一点点抛弃……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梦里开始响起细微的声响,她想去寻找声源的所在,却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还有几句越发清晰的女声,那嗓音娇柔妩媚,绝对是男子立听倾心的一类,幻兮儿拨开眼前的白茫迷雾,一层层,还是未见到女子的容颜,只是心里涌出的莫明熟悉感扯咬着她脑中的神经…… “哐当!”清脆响亮的铜镜被摔在房里的声音惊醒了她,离了梦的现实里天早已亮了,幻兮儿在床榻上搓揉着自己的眼。 “对不起,兮儿姑娘,我吵醒你了。”入房来的一个陌生丫鬟看见幻兮儿被惊醒后胆战心惊地道歉着。 “没事,你是……”幻兮儿并不在意掉在地上的铜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停留在眼前这个颇有礼数教养的丫鬟身上。 “我是郭家专门服侍大小姐的丫鬟小雨。” “郭家?”幻兮儿一时间反应迟钝,脸上的表情尽显夸张,“那你拿我房里的铜镜做什么?” “我们大小姐昨夜不小心被伤着了脸,特意吩咐我找镜子,可是我翻遍了整个虎人堂,也就兮儿姑娘您这有,见您睡得香甜,我家主子又催得紧,我只好自己先拿了,不过……”年纪尚小的小雨悲苦着脸,手里的铜镜已然凹凸得扭曲了形,顿时怕主子责怪而愁苦惊惧得哭了起来。 “没事,我同你去说说情。”幻兮儿虽然极不愿看见郭家大小姐那张善变的嘴脸,但无辜的小丫鬟若是因为掉了铜镜而挨顿打骂,她更觉得不妥,特别是郭绮若那实打实的蝎子心刀子嘴指不定又出什么阴招狠虐别人,她说罢即走,连洗漱也没顾上。 房外虎人堂的一切照旧,只是经过昨日一闹,虎人堂上下对幻兮儿的态度更加客气亲近,在他们的招呼声中,幻兮儿由小雨带领着敲开了郭大大小姐暂歇处的房门。 酸辣的早晨就这么闹腾开…… 第五十三章 挑事女子 第五十三章挑事女子 “没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过了多久,还知道回来?”门开半扇,迎面砸来了郭家大小姐扔的脂粉盒。 “这也太夸张了吧!”幻兮儿心里再想不到其他词可以来形容贵家小姐的荒唐,眼前简约朴素的房屋竟像被施了粉黛的女子,娇羞地避在房内,四处可见的繁花翠绿悲屈着所有的傲气,不见生机地坐等凋零。 “镜子呢!”郭绮若离了案桌,蒙着半脸面纱的她转身就要质问小雨,“哦!原来是兮儿姑娘给撑的腰啊,难怪这还没长明白的小妮子才买几天就长起胆来了”她白眼瞟向幻兮儿,故意字句生针地对着丫鬟小雨挑事儿,“你也真的是,好好的为郭府做事不好么?非得想着进烟花柳巷啊……” “大小姐,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请您千万别把我送去那种地方啊!”小雨一听郭家大小姐的阴里阴气的怪腔,吓得立即跪地叩求。 “哎呀,原来连一个丫鬟也会嫌弃你啊。”郭绮若虚荣计较的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她紧挨着幻兮儿的耳朵戏谑道,“小雨啊,你可不知道,眼前护你的人儿可是古凡城里赫赫有名的妓啊!” 她瞳孔里映射出的笑,好像抢掠成功的贼匪,从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惭愧,幻兮儿一言不发,只是假笑着脸等她赚足了所谓的胜利感和荣耀感后,才躬下身扶起跪伏在地的小雨。 “大家活得不容易,互相体谅就好,毕竟靠的是自己活,可不是人人都能当郭家大小姐的。”幻兮儿不紧不慢地应对着,每个总想通过踩踏穷困孱弱的生命而获得自我满足的虚荣做法,她打心里看不起,其中最看不起的要数郭绮若的虚伪,况且她还是一个时刻垂涎着一颗不耻不羞的心要百般勾引诱惑馆主。 “既然如此,我家丫鬟刚才跪得也够累的了,不是讲究互相体谅么,那你来帮我上药好了。” “大小姐,还是我来吧。”小雨也知幻兮儿心善,自家主子是有心要整治她的,为还善意,踌躇之下小雨还是选择勇敢抢接过郭绮若手中的药罐。 “你算什么东西,都敢擅自做主了?”郭绮若一脚踢踹在小雨的腿脖子上,纤细瘦肉的身顷刻就摔倒在地。 “还是我来吧。”幻兮儿接过小雨手上的药罐,笑眼安慰着小雨。 一身白裳的郭绮若解下面纱,粉黛凝脂的脸上多出了一条细微的刀痕,她高傲着身子悠闲地躺在榻上,令人作恶的浓香刺激着幻兮儿的鼻腔。 “这口子你可给我上得小心了,早早愈合了也省得馆主愧疚。”她话里明摆着就是要以馆主的过失来牵制着幻兮儿,果然也如她所料,幻兮儿规矩着服侍她,她得意的小内心止不住地想要趁此机会各种唆使幻兮儿,“先把药罐里的粉末摇匀了。”幻兮儿依照她的话左右摇晃,尽可能把粉末匀得同等粗细。 “对了,加点水,要搅得不浓不稀,这样才恢复得快。”她红艳的两瓣唇微微一张又搞了些要求来,幻兮儿权当女子的脸面外貌不容得玩笑,也就细致认真的斟酌用水,大概搅得成糊时就端着罐问合适与否,不想郭绮若丑人多作怪,又临时兴起,非得幻兮儿去摘两片薄荷叶,说是促进面部吸收。 “我去吧。”看着幻兮儿因为自己被左右使唤,丫鬟小雨心中难安,自请要去摘叶来。 “还是我来吧,你刚到虎人堂,也比不得我熟悉。”幻兮儿依旧耐着性子去为她摘薄荷叶。 虎人堂的薄荷种法奇特,最初植于墙角供衍老爹驱蚊之用,后来却有不少人喜欢上它的清新气味,也就从那时起,虎人堂的临门旁都会种上好几株薄荷,但是薄荷植株并不起眼,经常被当做野草拔了根,衍老爹只好想法将薄荷种进廊边有着荆棘刺的花丛中,日复一日的,花丛的藤蔓攀附岩墙,竟渐渐拢住了长势低矮的薄荷,幻兮儿寻它虽然靠着灵敏的嗅觉便可,可真要摘下叶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枝蔓缠绕的荆棘藤坚硬无比,随时都可以戳破她的皮肤,而且藤蔓已经顺势生长,若是强行掰开,恐怕也会毁了原本的美态,而这郭绮若早在进门打量整个堂内情况时就瞧见了。 她甚至知道堂内的薄荷植被决不能摘! 她心里的算盘滴溜溜地响着绝妙的音,这么等着幻兮儿自己招祸惹事倒也是美事一桩…… “薄荷来了。”幻兮儿大喘了口气。 “可是现摘的?”郭绮若为了确保幻兮儿犯罪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还亲自起身看了几眼薄荷叶,枝叶离梗的那端微微还有乳汁力证着它鲜绿的模样,“有劳了,现在你捣碎了碾出汁来吧。”她狠毒的心肠里绝不是掘下一陷就知足的。 重新回躺到榻上的郭绮若看着幻兮儿傻忙乎的那劲儿不禁掩嘴偷笑,距离她与馆主约定谈事的时辰也快到了。 “小雨,你出去候着吧,别傻愣在这里了。”郭绮若故意支开小雨,即将开场的戏她用不着一个下人来扯她后腿。 房内鼓捣好薄荷汁的幻兮儿又小心地将它与药罐里的药糊和在一起,来回搅匀后,就要为郭绮若上药了。 郭家大小姐闭着眼静静地让幻兮儿将药涂抹在脸上的伤口处,她心里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时,毫无预兆地突然惊叫起来,还甩掉了幻兮儿手上的药罐,本就要来致歉的逍遥馆馆主听到房内骤响的叫声,直接破门闯入。 幻兮儿的脸颊上已经被重重地挥落了一巴掌,火烧般的手印直接烙在了她的脸上,地上的药罐也破碎得凄惨。 以手遮面的郭绮若见到逍遥馆馆主入门更是放开了喉咙哭喊起来,“馆主,您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我本以为兮儿姑娘怜我脸上有伤,好意要为我上药,不料她竟把我的脸弄成这副模样,叫我以后如何见人?如何嫁夫?”作势的哭声尖嗓利嘴的,也把衍丫头给招惹了来。 “耶?谁把薄荷摘了?堂里的薄荷摘不得,都嘛被熏上了荆藤毒。”她一来就被地上的薄荷叶揪住了心。 郭绮若哭得更欢了。 一旁的幻兮儿不哭也不闹更不解释,她要冷眼看着郭绮若的名堂,匆匆跑来的逍遥馆馆主自然也不信郭家大小姐的说辞,但碍于身份又不好直接置之不理,他只好装模作样的劝说几句:“郭大小姐,你先平静下来,好好处理伤口比较重要。” 放下手臂的郭绮若脸上的伤口处红肿一片,算是过敏得较为严重,原本就不精致的脸如今加上这副模样,简直连猴子的屁股都要比她美上几倍。 至少心直口快的衍丫头是这么认为的,她一瞧见了郭绮若的脸,直接脱口出:“祖奶奶啊,这脸还能看个么!” 羞躁得郭绮若抓起面纱蒙住脸,“馆主,请您这次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啥公道啊?”衍丫头也有足够的眼力劲儿看得出面前的女子虽然穿着打扮华丽但人心难测,就冲昨晚夜里非得装柔扮弱让馆主抱她入房的事,衍丫头心里笃定这人跟她搭不到一伙去,尤其入门时刚认下的妹妹红着巴掌被她欺负更叫衍丫头咽不下气,“在我虎人堂的地盘上,我衍丫头说了算,谁敢给我胡乱诌话?”衍丫头气场十足地走近郭绮若的身旁。 “我的脸就是被幻兮儿毁成这样的。”郭绮若认定证据确凿,幻兮儿黑锅是背定了。 衍丫头面不改色的看着郭绮若,并不发作。 “你们瞧见了吧,地上的药罐,添了冷水搅药不说,还把已经染了毒的薄荷碾汁搅进我的药罐里,神不知鬼不觉得涂抹在我的伤口上,这是要毁了我的脸啊!”郭绮若喋喋不休地摆出各种证据,“试问哪个姑娘会拿自己的脸开玩笑?” “我会!”幻兮儿实在看厌了郭绮若自编自嗨的闹剧,她直接从地上捡起碎裂开的药罐往自己脸上轻划出一道口子,血丝立即涌出皮缝来。 “兮儿!”她的行为惊惧到了所有人。 “没事。”她淡然回应着,手指已搅抹了一撮药膏覆在伤口上,金贵奇效的药膏立即止住了幻兮儿脸上的血丝。 截然相反的效果,郭绮若顿时也哑了声。 “首先,为了满足郭大小姐搅匀和不浓不稀的要求,我选择的事茶罐里的热水,其次,虎人堂里的薄荷种植方式独特,就算我想采摘,也奈何不了从指缝大小的隙里不受伤地采摘下吧,而且郭大小姐只要求新鲜的薄荷叶,并没有限定具体的地儿,我就只好花点钱让虎人堂附近的小孩儿往自家菜园子里拾摘了几片给我。至于郭大小姐为何脸上会出现红肿,恐怕我是无力解答了。” “这个容易。”衍丫头捡起薄荷叶霸气地抓着郭绮若的两手,将叶子涂放在她的指尖上,薄荷叶立刻由绿转黑。 “好你个小贱蹄子,敢在我虎人堂生事,我且看你也是有脸有面的人,自己立刻给我滚出去,别叫我操棍子!”衍丫头立下逐客令。 “馆主,许是我自己无意沾了其他东西,但也不至于如此待我吧。”她扯挽着馆主的手想要再找机会留在虎人堂。 “你还是请便吧,兮儿今日脸上的伤因你而起,若在纠缠休怪无义,况且昨日所谓的误伤了你的脸颊,不过也是你自己造的戏罢了,我逍遥馆的暗士可是看得清楚明白,昨日收留你纯属天晚,如今日上三竿,你们郭家的家卫也该候着你了。”逍遥馆馆主本不想撕破脸,无奈小人犯作,还牵累他心爱的女人,他若再不作声,又怎么护她安宁一生。 “你们……”郭绮若恼羞着跑出虎人堂。 第五十四章 微微现迷 第五十四章微微现迷 晨曦的宁静在一众叫好声中拂沸开,幻兮儿柔弱中暗隐的果敢直令虎人们敬佩有余,唯独尖辣着眼的衍丫头不以为然,她嘴上咂经的功夫堪比逍遥馆馆主腿上的轻功。 “我说兮儿妹妹,看你平时还有点儿脑,怎么会为了一个砸事的货就把脸给划了。”衍丫头微抬起幻兮儿的下颚,“幸好这口子不深,要是再那么用力一点,你这辈子就悔着了!”她左右偏摆着看,“难得出落得芙蓉有致,要是不惜疼,下辈子我俩容貌换换,姐们一定给你护得肤美貌白的……” “好了嘛衍姐姐,我要是不这样,她郭绮若能走得那么快吗?衍老爹和秦老爹还等着发丧呢,再跟她耗下去,两位老人可等不了。”幻兮儿握住衍丫头的手,她的善重来不为自己多想。 “那也不是自残的法子啊!”衍丫头摆掉她的手,这么大方慷慨的善良在她看来无疑就是蠢了,“馆主,你家女人,你要是再不管管,下次指不定又搞出什么蠢事来。” “虽然我也不赞同兮儿这种过于偏激的做法,但这的确是快速逼退郭家大小姐方式。” “莫飞,你呢?”衍丫头一眼就抓着刚从外回来的莫飞,就凭他一向宠溺幻兮儿的表现来看,衍丫头不信还找不着同道上的人来好好训诫一下她。 “兮儿妹妹做的一切事我都支持。”莫飞微瞥到幻兮儿的眼睛,睁眨的眼皮暗示着什么他当然可以知道。 “疯了,你们逍遥馆的人对自己都那么狠,难怪江湖人对你们胆颤心惊的居多。”衍丫头从怀里掏出一瓶虎人堂特制的创伤药膏,“甭管啥缘由,女孩子家终究还是要学会自己先疼惜自己。” 创伤药膏规矩地被递到幻兮儿的手中,小小的瓶身过于简易,忍不住遭到莫飞的吐槽:“有没有搞错?好歹是虎人的掌事,出手能不能大方点啊?”莫飞实在看不出来这跟外面市集买的药膏有何区别。 “莫飞,不得无理。”逍遥馆馆主广博群书,见识尤多,他自然懂得虎人堂是西泽郡权威的代表,用药制药绝不马虎,但目前事重轻缓显而易见,他率先开口:“衍老爹的宅屋我亲自去了一趟。” “如何?”大家的注意力集中一点上。 “还不能断定!”馆主顿了口气,缓缓看向衍丫头,“掀棺的事你自己做主。” 西泽郡里最忌讳的就是人死之后的掀棺扰魂,是极为损阴败德的事,衍丫头左右为难,她一个女儿家别的不怕,可生前未能尽孝,死后还要对自己老爹更不孝,她就怕自己的老爹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衍姐姐,尊亲敬长固然是好事,可衍老爹的死不清不楚,如今我们已搭了两条性命,但难保背后还牵连着更多的冤屈!”人死不能复生,幻兮儿恳请衍丫头以大局为谋。 “老爹生前就喜好行善,或许我也该让他善始善终。”她踌躇稍许时后做定抉择。 虎人堂的厅前众人焚香嗑叩再三,终于起钉开馆。 莫飞掩过衍老爹的身,背面朝上。 已经微微飘散出腐味的尸身经过一翻倒,腐味更是强烈。 “背上的衣服剪了吧。”衍丫头一看莫飞将老爹掩过身去,知道馆主要验证的是背上缺失的那块,尽管不忍与心疼,但为了给父亲一个公道清白,衍丫头鼓着口气吩咐虎人拿了剪刀动手。 “你们看,皮入半寸尤见微浅的刺纹针隙。”逍遥馆馆主手捏银针,为众人指出在模糊血肉中微陷的小针孔。“但凡逍遥馆的暗士都有独到的暗杀之技,刀也好,针也罢,几寸入肤至穴都深知于心,衍老爹的刺纹虽穿肤进肉,但把握度极高,不深不浅,既不伤及性命,又能持久在背,看来我们所找到的?金妻欺‘是衍老爹守护的最后一个秘密。” “不对啊少爷,我们逍遥馆的暗士哪个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守护的秘密纹在身上啊?”莫飞也算是深谙逍遥馆内部情况的人,他很难接受馆主的解释。 “说得对,这么重要的东西作为有过暗士身份的人定然要誓死守护,所以他把它纹在身上,不过是做足了与它同生共死的准备”馆主向来不会做没有依据的结论,于是他又添新讯,“衍老爹其实已经记忆退化了,他的房里物类分聚格外明显,与虎人堂内的旧居完不搭调上,所谓本性难移,这突然改变的性情更多的应该是记忆恐慌下的应对策略。” “那秦老爹背上的两种图案又怎么说?”衍丫头不解地发问。 “昨夜回来我也好好查看了,秦老爹背上的深山老林是以蜡油固口,是属于普通百姓中较老系的纹隐手法,以求达到刺纹历久的效果。至于与衍老爹同样的纹身,就剩一个解释了。” “是什么?” “衍老爹纹刺的!”幻兮儿激动地喊着,“之前衍姐姐说过衍老爹会针绣的活计,而他又懂刺纹之道,纹身在秦老爹的身上绝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好端端的干嘛要把自己守护的秘密纹身给别人?”这回倒也把郭家大小姐说晕圈了。 “只有这样才会有人愿意护秦老爹一命!”莫飞这时候脑子也灵光了许多,之前馆主要他留下的那个虎人堂“败类”,果然用处绝大。几招连哄带骗就把他的底翻了出来。 原来他初入西泽郡受尽欺辱,最严重一次几乎丧命,是衍老爹出手相救,并招他入了虎人堂教授武艺,那人在衍老爹卸任之时允诺来日识图效命,绝无二话,因而当秦老爹找到他时,他确确实实地付诸行动报恩。 “老爹还真的是永远都在行善啊。”衍丫头既欣慰又愧疚,欣慰的是老爹的善举得人心,愧疚的是秦老爹的死多半与自己有关。 “少爷,兮儿有一事不明。”真相虽渐浮水面,但幻兮儿仍有困惑在心,“秦老爹不是杀人凶手,那么杀衍老爹和秦老爹的是同伙人吗,又为什么秦老爹不肯把真相讲出来。” “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伙人。”逍遥馆馆主额头的忧思渐现。其实幻兮儿的疑惑也是馆主心里正在思考的问题,只是被今早突发的薄荷事故给延误了。可他心里真正担忧的是衍老爹的死并不简单,他曾猜测过衍老爹许是知道危险渐临,为了护秦老爹才把纹身与他,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男子能得到虎人堂保护的唯一法子,也是与虎人堂无甚关联的他才不会牵连整个虎人堂,令其做葬。 逍遥馆馆主脸上的愁思,幻兮儿是瞧得见的,她努力地去想去猜测所有她能够预测的答案,但都在脱口之前被自己否定在脑子里了,为了分忧她甚至再绕身去察看两具尸身。 “对了,秦老爹临死前给了我一把钥匙,说是来日若有是非明辨时自有用处。”幻兮儿从自己的发髻处解下铜色的钥匙,“这钥匙普通得很,居家百姓想必都有,只是秦老爹如此看重它太令人生罔。” “会不会跟他背上的那刺纹有关?”莫飞想起昨夜幻兮儿突然兴奋起的劲儿就尝试以猜测提示她。 “对!秦老爹说了死后愿意葬在古凡城十里外的半山腰上,也许我们要找的答案就在那儿。”幻兮儿两眼望向馆主,等待答允的她乖巧得像极了新入嫁的媳妇。 “还想什么,大白天的直接走就好了。”衍丫头这次比幻兮儿来得激动。 一行人就在馆主的默允中准备启程,唯衍丫头一动不动。 “衍姐姐,你干嘛呢?还不快点儿走。”幻兮儿焦急地唤着她初识的姐妹。 “兮儿妹妹,我老爹的死就请你多费心了。”衍丫头脸上的诚恳叫人莫明心伤,“我如今已接手虎人堂,定然要以大局为重,我若离了西泽郡,虎人堂群龙无首不说,最怕的是郡内刁民趁机造反,那就得不偿失了,管理好虎人堂是如今我唯一能对老爹弥补的事了。” 幻兮儿很是可惜,却无可奈何。 回城的车马在疾驰中按旧路返回。 同样返回的还有自认为高明的郭家大小姐。 大闹虎人堂却出了丑的她,恼气地连踹了好几脚马车。 “大小姐,您消气,咱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陪虎人堂玩玩,至于幻兮儿那丫头,病怏怏的,早晚小的来替您好好教训她。”随行的一个狗腿子,见到主人恼羞成怒,自作聪明地为她找借口下台阶。 “滚!本小姐教训人还需要你说么?若不是你们办事不力,还得我亲自出马来看看秦老爹死了没,不然就这么一个破地方,本小姐压根儿不稀罕。”郭家大小姐说得倒也实在,只是女子的生气取闹对她而言堪喻板上钉钉的死禁,是祸害。 至少虎人堂里一个扫地的小孩子把她气恼的话听得明白了。 那小孩鬼灵精怪的,逍遥馆馆主出门的那刻也微瞥到他避在房柱后,让馆主一眼生疑的是他的面孔似曾相识。 第五十五章 西泽覆没 第五十五章西泽覆没 离了数日再回古凡城的幻兮儿就似换了活水的渊中鳞鱼,熟悉的环境给了她难以言说的安心,她神清气爽地在洋洋洒洒的阳光下自在逍遥地随着众人寻向十里外的半山腰。 “前面的路段不好走,大伙看着点儿!”领路的莫飞跨在马背上就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探路虎鹰,勇猛锐利。 “莫飞哥哥还真是深藏不露。”幻兮儿望向莫飞,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总是好评不断。 “也没几下子可以露的了。”环着她的逍遥馆馆主蛮不愿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多加肯定其他男人,只是淡淡地随嘴一应,“兮儿,别走神了,小心马背上的颠簸硌疼了自己。” 无心的幻兮儿顿时知趣,她倚躺在逍遥馆馆主的身上,故作撒娇地说:“有少爷在的地方我需要担心什么?” 这波甜直接淹没了刚刚夸赞莫飞的那句话,馆主的脸上喜自颜展。 但偷袭者似乎烦腻得很,就连下手都提早发动。 “吡咘”冷箭扫破甜腻直妥妥地一箭接一箭射来。 才松懈了半个时辰的幻兮儿又陷入胆颤心惊,左右散射而来的箭都视她为板案上的鱼俎,未免被生吞活剥,她迅速躲藏在能为她遮风挡雨的馆主身后。 危险骤至,莫飞也手脚麻利地翻身近前,馆主也好,兮儿也好,都是他认定了要守护周的人。 第一发暗箭刺来之时,幻兮儿凌乱的眼中掺杂了惊惧,但是能有徒手接箭的男子在身边,幻兮儿自然也有了不少勇气。右手握住利箭的逍遥馆馆主脚尖划地,扬起石粒,趁着悬高半空之时,他再将手中的力集于箭柄,以箭推力,气足力定地用大小石砾来对峙冷箭暗器。 石砾在强大的推力之下,对碰猛烈,直接撞碎了箭头,更有甚者开裂成半。莫飞也不甘示弱,他以软剑承住散落的箭头,干净利落地一翻身就把它们甩射向隐在高树上的偷袭者。 “留个活口!”逍遥馆馆主看莫飞打得过瘾,就急急交代,然而箭出人没,还是没有谁能侥幸存活一息。 “罢了,罢了。”馆主抬在半空的手默默放了下来。 “少爷,跟这挡路的没啥好说的。”莫飞收住软剑环佩在腰上,“兮儿妹妹,你吓着了么?脸上如此苍白。”他对幻兮儿的一切同样上心。 “没……没……”幻兮儿目光偏移地扫视过两人,嘴里结结巴巴地找不到掩饰自己心慌的借口。 “走吧,事不宜迟就不要再耽搁了。”馆主心思缜密,幻兮儿到底是脸上惊吓还是真正心惧他是完区分得开的,但他相信若是幻兮儿心里有藏匿着其它难言的话,他也该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放心稳妥地藏匿着自己的隐私。 就这样,他们一言不发地到达十里外的半山腰。 一户已有残破落败感的农户隐在山腰处,周围的农植作物已枯萎得只剩黄秆残叶。 “遭了,来晚了一步!”率先进屋的莫飞冲咧咧地嚷着,“还真被那群龟孙子拖缓了。” 不大的屋内能翻能掀的几件物什都已被搜遍了,“这下好了,白跑了一趟。”莫飞有点沮气,“看看吧,屋里哪还有什么可以找的?那把钥匙怎么看都跟这地儿不搭啊。” “可能吧。”幻兮儿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句就走到屋外,她环视了农屋的四周,眼前荒废了的一切她看来生悲,“秦老爹甘愿葬在如此荒远偏僻的半山腰上也不愿死后入世,他的一生该是多悲伤?”幻兮儿不敢再想,她怕想着想着又忆起来路时的那些偷袭者,他们手里持着的怪刀她这辈子也不会忘。 她赶紧拍拍脑袋要拂散掉那些可怕的记忆,无意中她又向外走了几步。 “哎呀,疼。”她一个踉跄被地上的一个朽了半边的木块绊了脚,朝前两三步似乎还有个不大不小的坑穴,幻兮儿捡起还残留“秦”字的木块,一步再走一步地伸长脖颈探向坑穴。 “啊!”她失声惊叫,坑穴中一个腐烂了身的女童爬满尸虫,眼珠子被蚀得只剩凹槽,残疏的发角凌乱随意,被掘刨的土堆覆在四周也发着腥味。 “这着装扮相怎么那么像楚欣佑带过的一个小丫头?”莫飞捏捂着鼻,他难得靠近一眼就察觉出个大概,“对吧,少爷。” “先把你的脚挪开。”过目不忘的馆主盯着莫飞的脚满脸嫌弃。 “脚怎么啦。”莫飞低头一看,几根发育未的骨骼居然被匀覆在土里,他一脚跳闪开,尴尬地笑笑,“我还以为鞋子穿小了硌脚。” “少爷,谁会对小孩子下狠手?还刨尸掘坟?”幻兮儿冷颤着手紧紧拽住馆主的胳膊,她所有的善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 “秦老爹的手上肯定有对方要的东西。”逍遥馆馆主对于屋里屋外的景他已有大致的判断。 “是什么?”莫飞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被抢先一步的宝贝究竟是何。 “不知道,但肯定还没被找到,不然就不用阴缺到掘坟曝尸以泄愤恨。”他牵住幻兮儿的手,仔细地想着他眼睛看过的每一处。 “快,大家散开找找有没有什么忽略的地方。”莫飞就是馆主肚里的蛔虫,馆主的一个动作往往他就能接承到下一步。 “会不会是那里。”幻兮儿也跟着环视四周,与坟堆不同的是房屋左侧的菜畦,除了焉萎了生机的几棵菜梗,空荡荡的都能尽收眼底。 “兮儿妹妹,就那几杆梗能藏啥?”莫飞对于她的话并没有细致的心去留意。 “莫飞哥哥,整片地就它规整得很,你不觉得奇怪么?而且少爷说了,东西应该还在,况且我也不觉得如此朴素的秦老爹会想什么精致隐秘的地方去藏匿东西,也许他就想找个卑微不起眼的地方避开那些急功近利、野心勃勃的人呢?” 幻兮儿耐着心向莫飞解释她心里的猜想,馆主却已经亲自动手去掘其中的一块地。 “找到了。”馆主从土里搬出一个大小适中的方盒,两人闻声奔速过来。 老旧的方盒上朱漆脱落明显,刀篆的凤图若隐若现。方盒居中处果然有个开锁的钥匙孔,铜制的孔已失了光色。逍遥馆馆主把幻兮儿手中的钥匙对扣在方盒上,两孔相环,方盒内旋锁头,自动开盒。 “绝了啊,我的少爷。你咋知道钥匙不是插进钥匙孔的?”莫飞对馆主的聪明才智崇拜至极,“对了,还有啊,为啥知道在这块地上挖?”莫飞兴致一来,问题便不断。 “老祖白疼你了,老祖案牍上不是摆着一个凤匣,你小时候没少玩过吧!”馆主直冲冲地对莫飞瞟眼,“至于怎么在这儿挖地,兮儿不是告诉你了么?” “有么?”莫飞傻愣着眼看着幻兮儿,对方的反应也没比他预期的好。 “你看,这枯梗相较其它更干涩瘪瘦,肯定是被伤过主根才会萎得更快。”馆主一边解释一边打开方盒,一块血淋淋的皮背淋涂着蜡层卷在盒内。 “这……”幻兮儿顿时语塞。 馆主再掀开里盒一层板,一张张发黄老旧的纸缀着黑字重见光日。幻兮儿接过纸张,字句清晰地读诵起来: “我金氏尊夫守道却命途苦屈,只怪嫁夫无力,小儿命陨,惨凄着苟且度日,日复日恐再难活息存命,遂请和离。秦夫之妻金氏。” 她再换一纸:“缘虽尽,善未终,求君一聚。金氏。” 浅字薄纸却话意尤深,幻兮儿再抽出最后一张:“吾怨天尤汝,君却未曾欺,昔日实愧有感,落魄时甚悔,感君之情义,妾身来世再报。悔妻敬上。” “没啦?”莫飞抓过幻兮儿手中的纸书,来回细数也没能多算出一张,“想不到秦老爹还是情场波折的汉子啊。”莫飞咯咯发笑。 “莫飞哥哥,请你正经!”幻兮儿努嘴做生气状,“人生大悲之事莫若妻离子丧!” 第一次见幻兮儿气色窜上眉额,莫飞立刻认怂称错。 “好了,别闹了,也许我们该去解解金妻欺的秘密了。”逍遥馆馆主将幻兮儿牵上马,率领一众疾驰去往西泽郡。 他的心里要解的事颇多,秦老爹的妻子金氏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虽然纸质已黄褪明显,但边缘处的金线还能辨得,恰与郭府老爷尚在府中之时用的专纸无异。只不过,死者为大,衍老爹的皮背还是先送还给虎人堂,由衍丫头揭开父亲死亡之密为好。 可惜,天不随人愿,逍遥馆一众刚离了虎人堂不久,衍丫头就被告知杀父凶手乃是郭家大小姐,原计划着将父亲与秦老爹安葬了后再寻上门去复仇,不料郭家大小姐心机满腹,略收到风声就做足了准备,甚至反守为攻,用计偷袭,除了守堂的几个虎人,其余的人都在送葬路上赔了命,尸身甚至被泼上硫磺,只留下一地的尸浆。 顷刻功夫,穿街走巷都传播着虎人堂元气大灭,虎人们尸首无存,一时间,西泽郡暴动频发,唯剩的几名虎人势不压众,为求活命只好弃下虎人堂,各自逃窜,盛极一时的西泽郡虎人堂最终又在西泽郡中落败。 而悲剧的制造者又是另外一出悲剧。 第五十六章 四肢解挂 第五十六章四肢解挂 光秃的山野上落棺两具,横尸曝晒久之,棺木翻倒的四周残染着深浅不一的血泊,送葬的虎人似命陨兽口,唯剩的几截残肢断臂发着腥黄的淤,满灌了整个山头。它坐北朝南、环西望东,是西泽郡中的稀珍宝地,风水绝佳。 有谣歌曰:“祖辈死葬,徒孙生受,功福无量,自在天方。” 初,衍丫头更是意将父葬于此。 未料人不遂愿,天降大祸,她活剐着丧命黄泉。 “兮儿,别找了……”逍遥馆馆主挽住幻兮儿的手,冰凉的五指察觉不出掌心的暖,淋了厚蜡的双耳不听使唤,她的两眼只是固执地丧失光芒。 “兮儿妹妹,没用的,虎人堂已经覆没了。”莫飞心疼她善得这般固执,也在旁劝说。 “不,也许能找到点线索。”她推开馆主挽住的手,男子的关怀她无心在意,眼前墙塌瓦陷的虎人堂狼藉一片,瞧不见活人更找不到死尸,“衍姐姐不会就这么看着虎人堂就此落败的!” 她踉踉跄跄地爬上废墟,疯狂地掀挪着,所有她眼睛看不到的地儿,对她而言就是希望残留的所在,柔弱的身子在残砖断壁中摸索穿梭,锋利的棱角来回划磨着她的手和胳膊,细嫩的皮肤渗出丝丝红血,“一定有的,一定有的。”幻兮儿擒不住的泪闪烁在眼眸,手上被剐了无数的划痕也情难抑制地鼓冒出更多的血。 “别找了,乖。”馆主愧疚着虎人堂历来的支持,幻兮儿的心伤和固执也像把把烧得发烫的铁烙灼进他的心口,他握住她不停翻找的双手,是安抚也是乞求,“别找了,虎人堂的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查?”幻兮儿似有所悟,“对的,要查。”她从自己的怀里摸出琉璃珠,血渍沾染在珠上,微微乍现一影红艳后就复静如湖,碧彻空灵。“你倒是反应啊!反应啊!”幻兮儿握紧了琉璃珠,耗尽气力上下摇曳剧烈,而它仍无动于衷。“求求你,告诉我,衍姐姐在哪?”她换举西北,又举东南,再绕身后转,希图手上的琉璃珠能多少给点儿反应。 “破珠子!”焦乱如麻的她屡试无果后,躁怒地由着性子将琉璃珠甩扔到地上,珠子掷落墙角的那瞬,居然像被抛弃了的孩童,无辜得不知所措,但它又不能用其他言辞去责怪早已埋头痛哭的主,就只好憋屈成哑巴乖乖躺裂。 “啊,疼死我了!”莫飞鹰钩子的眼聚在琉璃珠被抛出的刹那间,他的身也跟着奔起,徒手接上琉璃珠的触感疼痛难耐,“简直就是火球。”他猛猛对着手心吹气,“今天真是背惨了,碰啥啥都烫得跟个炉似的。”琉璃珠热乎的烫度惊异了众人。 “丫头,赶紧去捡起来,琉璃珠若是被主离弃,不待稍许时候就会珠碎。”潜在肩上休憩的凤雎被他们吵闹的声音扰醒,琉璃落地震牵住琉璃主的血息,“你只是体息不稳,心火欲烈,琉璃珠绝难驾驭的方面在于珠心的虚无生有。” “什么意思?那你知道衍丫头的去向么?”幻兮儿啜泣相问。 “问人的路数琉璃珠自当强悍。”凤雎言罢,就不再发话。 逍遥馆馆主已运转功力将琉璃珠吸弑近前,红烫的热顺着武功气息也能感觉明显,“兮儿,看来现在只有你能收下它了。” 幻兮儿抹净眼泪,凤雎的话不无道理,她两手捧回琉璃珠,瞑眼祈愿,“愿天悯人,虎人堂连遭厄运,小女乞求老天指引,寻得一线生机。” 手心的琉璃珠只是稍退了点儿烫,依旧不为所动。 “琉璃珠,是我幻兮儿无知,若是惹您伤泪,尽管惩罚于我,切莫拗气在他人生死上。”幻兮儿两手拳握住琉璃珠,心诚意肯地向它致歉。 自家主子要小的发令惩戒,这是百年来的骇世听闻,琉璃珠的守珠魂灵甚是惊窘,竟也跟着破例发声,“主子,不是我琉璃不为所动,而是此处并无所巡之人的最后一奄气息啊!” “最后一奄气息?”逍遥馆馆主想起刚刚莫飞的话,一把抱住幻兮儿先平稳下地,“莫飞,你碰过很烫的东西还有什么?” “就你让我去收拾送葬人的时候,那棺木也是灼烫得很,我本以为是太阳炙烤太久的因故,但又觉得奇怪,可我在现场又没能找到其他线索。”莫飞有些脸上蒙耻,讲的话也少了调。 “遭了,衍丫头肯定凶多吉少。”馆主预险的感知又突袭而至,“所谓长子扶棺,长女丧送,衍老爹历来就只有衍丫头这个女儿,她肯定代为扶棺,想来衍丫头也是颇有功力的人,若真有人在棺上动了手脚,丧葬期间衍丫头自然不会多留心……” “走!”幻兮儿听得大概后,立即寻去莫飞暂停尸身的地方,两套棺木摔翻出的摩擦痕只深不浅,“什么味道?”嗅觉敏感的幻兮儿稍微靠近棺木就迎面撞击来一股腐肉被蚀的酸碱味。 “硫磺?”馆主跟紧幻兮儿,猜不出确切名字的他只好随感觉来。“莫飞,除了这两具尸身完整,其他的呢?” “呐,这里。”莫飞再掀一棺做工普通的棺木,棺里稀薄的酸碱味被浓稠的血腥味淹没。 “咦?怎么只剩一摊尸浆?”莫飞掀开的顷刻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明明装了半棺的残肢断臂,怎么会不到半个时辰就幻化成水。 幻兮儿抚在棺木上,虔诚寻息的心被琉璃珠所动,“他们自己打自己?”她脑中游荡过的零碎画面,隐约还能看到抬棺的虎人率先失了心智,毁了送葬的队伍,衍丫头一人不忍错杀同堂门生,停息之时却被偷袭中掌,那转身直望的眼在失了光泽前也无其他可以言说交代的话。 “不对,不对!”幻兮儿在脑中画面断续之后,疑惑层出,“怎么会看不到偷袭的人?” “兮儿妹妹?什么意思?蒙着脸么?”莫飞找话寻踪的本事带点儿懵逼。 “不对!” 屋内的气息一脉浮升,一脉息沉,逍遥馆馆主宁神细辨,三人的心气、精神他已知个大概,莫飞心性品良,幻兮儿善自心生,两人气息轻盈,纯净不浊。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馆主在幻兮儿否认莫飞的猜测后,本能地就想起自己刚要离虎人堂时在门前见到的那孩子。不过,房内总有一声短促不稳的喘息声令他听得陌生,“出来吧。”馆主权且做赌一回。 也许是心慌或者控制度不够,窝匿在祭案底下的男孩却要冲出逃逆。 “哪里逃!”莫飞伸出手就把孩子的衣领扯起来。 “莫飞哥哥,好久不见!”那小男孩舔着笑要故施小计。 “小粒?”幻兮儿惊叫起,当初和楚欣佑一起的男孩却长高了一截,独自出现在西泽郡虎人堂中。“欣佑妹妹可好?现在人在何方?” “很好,不知。”他还是和第一次相见的那样寡言少语,却不再避人眼色。 “先别说其他的,你来的目的是何?”逍遥馆馆主直接开问。 “我捡到了,在那里,特意送上门来,以此答谢在逍遥馆的那段时光。”小粒指着祭桌底下,神秘之礼既来之则安之。 莫飞放下他就往祭桌底下一阵掏,果然从里面拎出血淋淋的头颅来,衍丫头瞪大了眼的脸煞白,只剩上翻的眼球,怒睁眼敛,幻兮儿心颤哀悯,“丧尽天良!”她一时无法接受刀子嘴豆腐心的衍姐姐居然是被分尸的命,顿时气闷胸腔,堵慌得难受,竟一度昏厥过去。 迷迷糊糊中,衍丫头以梦托讯,入梦轻而易举地现在一处山头,血腥发淤的它,不知偷渗了惨死者多少鲜血?幻兮儿企图睁大眼去寻找衍姐姐所剩的尸身,却在梦境中不断翻旋,四方的景没有更耀的美也无特别突出的标志,她心慌不语,搓揉着自己忽上忽下那颗心脏。 梦境中的天地倒悬不正,幻兮儿俯身倒看,光秃的山头微薄着淡淡的幽暗,“我该怎么办?”她恐惧着自己的失误酿成大祸,索性以手刨土,方掘出整块山头的秘密。 琉璃红煞贯身,牵引梦境,但入梦的幻兮儿一手一刨,气力在疲乏中流失,愈加衰弱,甚至反冲自己的气血。 “流鼻血了!”莫飞深怕逍遥馆馆主没能注意到幻兮儿的外在。 “兮儿,停下来!”馆主博深学识,习武之人都惧内伤震肺腑,而无力自然的娇弱女子若是不早些阻下,只是惘送生命。 “凤雎,快快醒来。”馆主以内力唤话,催促着凤雎护主。 “得令。”它复身成庞然大物迎面撞倒掘地的幻兮儿,重落磕碰的痛感刺活了身上的每条神经。 “有一处光秃秃的山丘很奇怪。”幻兮儿瞑眼未睁。 “放心,兮儿,一切交给我。”逍遥馆馆主允诺。 至于光秃的山峰,早已在她睡静呢喃中亲自去察看。果不其然!衍丫头尸首异处外还五马分尸,四肢掩立在山峰的四周,活是人体挂图,好解风水。 只是这血肉白骨搓成的八卦为谁解挂又为谁扰呢? 第五十七章 养兽老人 第五十七章养兽老人 山巅之上的东南西北四位环向相扣,手足相簇,残肢上的衣布血迹斑斑,在清风中凌乱。 “少爷,谁人如此歹心,人死还要分尸竖桩?”莫飞立住腿脚,他的眼落在仅有的一点点尸身上。 “江湖人险,好歹难辨。”逍遥馆馆主说道,“这竖桩的名堂绝大可能是摆卦玩阴的招儿。”他示意朗卫将四肢收回。 旁侧的一个朗卫大步上前,微躬着腰脊伏低势头,两手把住残臂往上提,“哈呼”的喘气声在两手的提上和落下间一吸一呼,朗卫挪了脚姿再重新弓步踩稳,反复发力的手终究也只是摇颤了一点丁儿动静。 “馆主,拔不出来啊。”朗卫瞅着眼望向两人。 “我来,我来。”莫飞两手一拍,决然自信地出场,“哎呦,还扎得挺深的。”他摆了摆残手桩,稍稍探了探深浅,“啊……呀!”莫飞拽紧了力,倾低身也没见多增出地面几分毫的,倒是额上都憋冒出了焦汗来,“乖乖,明胆儿挑衅我呢?”莫飞怨叨叨地咬住牙根,浑身聚齐蛮力奋力往上拔,衍丫头触地的手臂肘里血管蔓延成根,明晰怕人,跟地里成精了的蚯蚓无异。 成了须根的血管毫无征兆地甩来,企图捆附在莫飞的身上。 莫飞躲闪灵敏,长软剑也是得了召的蛟龙猛虎,与主人配合默契地一挥一舞,分成数叉的血根被斩落得不计其数,血根落地,残臂上的血管立即萎谢了生机,牵连了整截手臂,僵成硬石块。 四方缺一的摆局毁卦变相,惊觉了山颠对侧的另一峰。 那峰风水格局略为逊色,但多繁林盛木,更有有水川飞流间于其中,实属飞禽走兽的绝好栖息地,仅次于兮岭峰。 “少爷,这地儿怪相横生,可别生了邪!”莫飞往自己着装的衣上抹净手,神神叨叨地胡诌了一嘴。 “邪念生的是心!”馆主并不认可他说的话。残臂上的一截白骨有被蚀陷的小角,不似刀器的伤,更非遭折的痕,却有獠牙啮咬过的一齿微迹。 他心有猜度,能蚀人心骨的,莫若硫磺。可纵目四野,除了虚无谷的逍遥馆,整个西泽郡内都禁用私药,假使猜测的硫磺为真,他要对呛的也许非贵即富,而往往这些人绝对会想尽法子让自己避开惩戒;再者,牙印的细微痕迹也是开罪的最好法子,只要是仵作身份的人谁验谁明…… “啊呜……”不知名的兽音突然回旋至前, 少时,似狼似虎的身纹龇开半缺的獠牙,不减凶狠。 见了光秃着土的山巅上的众人,它粗壮的前蹄暴怒着性子扬尘磨砾,两条随时后蹬的腿不守安分。 “戒备!”莫飞当即喝令,逍遥馆的阵势开,一众朗卫环外警备,莫飞守前。 虎视眈眈的走兽在阵势的缝隙间遥见已被拔出的一只残臂,凶狠的眼突然凝聚了仇,狂疾奔来。 相对于身形庞大的威武猛兽,武功路法普通的朗卫自然没法子抵挡,在被陆续嘶咬两三人后,莫飞再耐憋不住,“都退后!”他执剑上前,欲意一招制服。 “看招!”莫飞翻身跃起,凌锐的眼里没有半点迟疑。 “慢!”馆主抽走身边朗卫的刀,掷向其方,挡掉莫飞的利剑。 分毫之差,莫飞异常惊讶。眼前抱恙的老人发颜苍白,岁数偏大。 “逍遥生事?几十年来可未曾听闻,你等是何胆量,敢遗误正派名声?”老叟拄住一根怪滕做的拐,不甚痛快的两颊瘦瘪无肉。 “承蒙老先生赞誉,逍遥馆历来惩恶扬善,公道正义,我等绝不敢逾矩,为非作歹。”逍遥馆馆主拱手作揖以谢老叟的告诫。 “伪君子作风,言行不一。”老叟眉眼不屑,在旁听候的走兽龇牙咧嘴唬着凶。 “老头,我家少爷好言与你,你倒是好,蹬鼻子上眼。”莫飞顶不爽称敬时对方的得寸进尺,“今日不得礼的事就此作罢了,你且速速离去。”他懒得再多纠结。 “离去?”老叟讪笑着发问,“你们是不知这地是谁的主吧?”他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落,“该离去的是你们!” 发愤的话一经出口,硕大身形的走兽就得了发动攻击的指令,它扑着前爪,咧开血口,气势威武地斗战莫飞。 逍遥馆馆主静立不动,老叟的种种表现令他做疑。 朗卫们兢业有责,半刻都不懈怠地拥在馆主的身旁,凭着莫飞的武力,一只巨兽根本不在话下,因而他尽可能以避为主,并不伤它,几招下来,巨兽累垮得很,开始胡乱挠爪。莫飞撤出与它纠缠的圈,隔开一段较长的距离。 战势上的优劣显而易见,就在猛兽几近拼命撞去时,老叟举起腾杖示停,来人的武功路数和待人之法上确切是逍遥馆的正派之风,他率先开口,“武艺上,人胜兽不足出奇,但兽若与人拼死相斗,那便人有亏屈之处。”他拄杖向前,临近衍丫头立桩的地儿,他以杖圈画了块不大不小的圆,“这里,它的伴兽被她残杀。”老叟站在圈内,指着衍丫头的残肢说道。 “衍丫头虽是脾气火爆,但也不是蛮横到完不讲理的,肯定是你的兽类攻击了她,她还手罢了。”莫飞绝不相信他认识多年的衍丫头是随意杀生的人,他的心里更加疑心的是事出有因。 “攻击?庞兽若是能随意攻击他人,何必躲在深山老林。”老叟并不乐意这么随意地冤枉不能言语相辩的兽类,他指着巨兽腿部一块烙了印子的伤口,谩谩讨理,“当日若不是她闯进巨兽的窝,毁了它的宁静,又致它的伴兽被杀,我们又怎会心中有怨?” “所以你就杀了衍丫头?”莫飞气愤着脸逼前近问。 “是也不是!”老叟坦然相对,完无任何被威吓到的痕迹,反倒嘴角留笑。 “什么是与不是,杀人偿命,敢做就要敢担下!”莫飞拉沉了脸。 “老先生,倘若其中有误会,但说无妨。”馆主观战的空隙里也在一步步为自己解疑,虽是战势上强弱对比明显,但老叟面色不欺的样子,更值得肯定他的心中磊落正气,“今日我们出来寻她,也是因为她是我们逍遥馆的朋友,前几日生父死于非难,如今丧葬路上又遭灭门,此中的冤枉我等必须替她做主,心急鲁莽之处请见谅。”馆主再次作揖躬谢。 “我早先也猜测到她必是历了风险,才愿临了帮她一愿。”老叟态度趋缓,“那日她腹面溃脓滚落下谷,几近奄息,恰被林中我所饲养的雌兽遇见,无奈追杀的人亦不愿就此作罢,连我那温驯的雌兽都被泼上腐蚀性极强的硫酸苏,哀嚎凄苦,我等赶到之时,那丫头已经一剑了解了它的苦痛。临死前,那丫头告我分尸列桩,称语百蛊食血,自然得脉,琉璃寻索,查向则明。” “没想到衍丫头如她生父,鞠躬尽瘁,义气凛然。”逍遥馆馆主心生敬佩,记得初至西泽郡的目的无非就是查清虫王的来历,没想到衍丫头允人之事尽心竭力,临死前还承人教授一法,馆主弯躬敬上衍丫头,心里笃定也将如她待人那般,竭力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衍家公道清白。 “那你为何要为难我们?”莫飞还是不太明白刚刚要撕裂了他的老叟。 “承人之事当然得尽心竭力,那丫头说逍遥馆的人士定然会为她的生死奔波绝无二话,我若不探虚实如何能辨得明白?再说了,要是先前的歹人,我也定然要报弑兽的仇。”老叟把残臂重归旧槽,默念心语数遍后转身交代,“今夜万千虫害定当会来啃食残肢,残肢噬尽之后,定有万蛊排泄之物凝成的尸丸一颗,至于它的用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老叟叮嘱再三,“切记盯住尸丸,尸丸一成,百蛊争抢,虫害也好,人害也罢,来争夺的必然是至毒至阴的,但有一点,今晚不管事成与事败,绝不牵连对面的那座山,万物生灵已无辜灭失一只,我绝不愿意再遭祸害。” “老先生放心,无辜之人我逍遥馆只救绝不拖累。”逍遥馆馆主点头应允。 “对了,琉璃之主万兽能害也能助,今晚她现与不现影响甚大。”老叟要离去之前又善意告诫。 “现!”幻兮儿不甘装弱藏病置衍丫头的生死不理,她花了大把时间对天狼软磨硬泡才勉为其难地把她带来。“衍姐姐能生死为义,我个人生死又何惧?”她放缓呼吸调氧,信誓旦旦地看着馆主的眼。 “呵呵,丫头啊。”老叟盯着幻兮儿脸上还未痊愈的伤口,半打趣地唬道,“脸上的腥味倒是能添些精壮的虫蛊来戏,不过,生死也就成了眨眼的事,姑娘,你还是三思再行些。”他知道琉璃之主的血珍贵异常,出于训诫和诅咒,老叟无法直言,只当提醒的角色,他打眼再看了几次幻兮儿,“确实有几分相像。” 幻兮儿怔怔看着这个素未蒙面的老人,只是莞尔一笑答谢他的提醒。不过与老叟的平淡态度不同的是身边的巨兽,他仰头大呼,异常兴奋,甚至垂低身子伏下来,微蹭着幻兮儿。 “这?”幻兮儿略受惊吓,她两眼环视四周,慌了镇静。 “你再想想吧。”老叟笑答,巨兽随着他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认识啊?兮儿妹妹。”莫飞蹭到幻兮儿的身旁问到。 “没印象。”她耸了耸肩另说其它,“对了,莫飞哥哥,谢谢你为我通风报信呐。”幻兮儿璀璨着笑脸对莫飞说。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呢?”莫飞迷茫,“我没有啊。” “没有?你确定这张纸不是你写的?”幻兮儿从袖袋拿出信条拽在手里,“那这是谁给我的?”两人一齐望向逍遥馆馆主。 “纸条的玩意儿,我会玩?”馆主接过信条又纷敲了两人额头。 “衍氏生死送葬路。”细小的字直接明了。 “想必事情没我们想的简单。”逍遥馆馆主揉碎纸条,他的心里渐渐担心,幻兮儿是他这辈子的软肋,要是隐在暗处的人知道了这点,不仅他自己,幻兮儿更添危险。 “那我们今晚计划依旧么?”莫飞在幻兮儿的满眼期待中再次与馆主确认。 “当然,是非善恶,我们总得给机会。”馆主两眼发直地遥看来时的路,老叟的的说辞,书信的来路,有必要将一切知道得彻底。 第五十八章 山巅遭计 第五十八章山巅遭计 西泽郡的夜色暗沉,倏忽间逼落了山沿。光秃的山头在暗夜中匿身无处,映着夜色裸露在外,对面山峰高处响彻着聒聒喧噪的声,缠恋了不眠的夜。 “还不放手?”逍遥馆馆主那双眈眈虎视的眼扣在莫飞的身上,“少爷,你确定要相信那老头子的话?万一有诈,兮儿妹妹不就 陷身危险?”莫飞不甚放心地拽住幻兮儿的手,皙白的肌肤和水嫩的触感令他久久不舍松开。 “信他一回又何妨?”幻兮儿搭住莫飞的手扬着嘴角要他放宽了心,“莫飞哥哥,衍姐姐待我如何,你是最清楚的,如今她被恶人所害,我岂可袖手旁观,苟且安生?”她言语的话调沉了几分,衍丫头遭受的丧父之痛和蒙冤之屈她又何尝不能感同身受?她不知所谓的身世,她死去的芳姨和阿青哥哥曾给她带来的悲痛以及她经历的那些暗无天日的沉睡日子,哪样叫她活得惬意? “可……”莫飞悬着的心总是不肯轻易就让她以身犯险。 “嘘,来了”馆主打断两人的对话,“兮儿,别怕,我们都在。” 来不及过多地设想,幻兮儿冷冰着身子跑进山巅的中心,他们俩人俯在邪龇的背上,凌空望下。 躁动前的死寂在对面山峦的鸟飞兽嚎中击得零碎。 漫山的虫害终于在幻兮儿故作勇敢的逞强中一点点汇聚而来,山巅之上它们渐拢成狂卷的浪潮,涌荡在它们虔诚的食物下。 漫涌来的毒虫大军尽失常态,孤零站立的幻兮儿早已不自觉地起了麻皮疙瘩,彼此磕碰的上下两排牙齿沾沾作响,更加惊颤了她的内心,她似乎都忘了自己脸上已干了血迹的伤口。 它不合时宜地向虫害们炫耀着自己的存在,甚至晕眩了立场,直勾勾地垂涎了所有禁不住嗅觉诱惑的深山老虫。 它们尤其兴奋地朝着山巅中心围拢,各式虫害见与没见过的都百般丑态,恶心了地上的幻兮儿,也遭了莫飞好一顿嫌弃。 “怎么办,还有两米、一米半、一米,怎么办?怎么办?”莫飞揪紧脑子里的神经,看得心惊肉跳,哪怕迟疑一分,被围拢住的幻兮儿都极有可能被围啃得血肉模糊。 “哎呦呦,别拽我,疼呐!”邪龇可怜兮兮地喊着痛,背上不知是莫飞还是馆主心神发紧,连它的皮毛都不放过。 莫飞顺势偷瞥一眼,逍遥馆馆主偷偷把手缩进拳心攥紧。 “呵,还要死撑,明明自己也紧张得要死。”莫飞偷笑着身旁这位顶天立地的汉子,被幻兮儿迷得死死的他这刻着实令莫飞满意。 地面上幻兮儿只余下半米距离就要生死扑朔了,“琉璃珠!快掏!”馆主终究耐不住心慌,自己先扰了虫害的兴。它们像被突然喊停的戏子,满心不畅,凶狠着样子更加急速奔来。 “走开!”幻兮儿说时迟那时快,掏出怀里的琉璃珠往前一举,琉璃应灵,七彩玄光辉笼身,就差一步之遥的虫害们立即像逃窜的贼驱退渐远。 “不好!”幻兮儿看着它们退散出了预设范围,心里焦急,拔了簪子就划了手臂,之前被黑褂衣者伤到的旧疤痕又被重新寮开了一部分口子。 “兮儿,别!” “兮儿妹妹!” 俩人不等邪龇落地就纵身跳下,幻兮儿手臂上渗出的血漫滴到地上,融进土里。早已长了血根的残臂均染鲜血,刹那间灌足了养料的残臂腥味发浓,企图饱餐一顿的虫害们刚刚胆怯退缩的心又被诱得发蒙,疯抢似的袭去衍丫头余留的四肢。 “少爷,接下来呢?”幻兮儿重拾希望,璀璨着笑脸问果断落地的馆主。 “把手护着,再这么自残下去,我可不要你了。”馆主心疼得扯下自己的衣服为她包扎,“当初就该听衍丫头的话,好好管管你,哪天你要是做了更出格的事,叫我怎么办……”幻兮儿身上的疤痕不管深的浅的都是他自责愧疚的点。 “衍姐姐对我的好,一道伤口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早已在馆主不自觉的叨念中溃断悲伤的弦,面前万千虫害无情无感地啃食着衍丫头的四肢也是在啃噬着她的内心。 被啃噬的残臂犹如不休的沙漏,时逝后带走肉身,唯剩根根白骨炫耀着王者的胜利。 “少爷,只剩骨头了!”莫飞深怕毁了幻兮儿的心血,一落地就时刻留意它们的动静,眼见它们啃噬干净残臂后,他就咋呼着晃动馆主的胳膊提示。 他们三人将眼光注视在万千虫害的身上,如若养兽老人所言不误,那接下来就该等它们泄尽体内浊物了。 三双眼睛干巴巴地盯着,然而它们饱实一餐后圆鼓着腹就要扭头原地返回。 “回来啊!”莫飞突然急寥寥地把软剑一挥,划毙了好几只就近的虫,毫无征兆的血腥之战又措不及防地被引爆。 “不是我啊。”莫飞脸上蒙屈,提剑的手被白眼瞟得发慌。 顷刻被毙的臭虫还不死不休地粘血于剑,企图状告弑杀的凶手,余下的虫害大军覆拢来山巅,眼前的三人是它们要奋起攻击的目标。 “先灭了它们再说!”馆主也不敢轻易松懈,他发声下令,与莫飞两人环住幻兮儿迎击来自四面八方的虫害。 “白骨不见了!”被护在中间的幻兮儿本是转身避开一只迎头撞来的虫,眼角却瞥见衍丫头被啃噬干净的臂骨没了踪影。 爬虫似蚁,飞害如蛾。零零碎碎的万千虫害攻击随性,无一击致命的漏缺在,听到幻兮儿的叫嚷后,馆主在来回绞杀中,才悟得其害。 其实根本就无尸丸一说,只不过是要借虫害之手灭了登山的人罢了,甚至不惜激将着幻兮儿的深情厚谊,硬是让她划肉取血以求力证衍丫头的冤屈。 “我们中计了,那个养兽的老人骗了我们。”幻兮儿所剩的希望被猛然抽离,只能眼角渗泪地悔恨。 “兮儿妹妹,别哭,也许还能追上。”莫飞翻身挥剑驱虫斩害,还不忘安慰着她。 “邪龇,看你的了。”逍遥馆馆主再不愿纠缠,莫飞的话是当下最好的法子。 “啊?虫子耶,又脏又丑!”邪龇呼扇着翼迟迟不肯下来。 “怂包!”匿在幻兮儿肩上的凤雎看得捉急,咒声谩骂了一句就自己现身使出凤凰火厉,对着虫害积聚的方向不断喷涌出火。 灼焦了一片又一片妄图战胜他们的虫害。 “我就说说玩嘛。”邪龇跌了大脸异常尴尬,它再不各种别扭找借口了。 两只上古神兽体内齐聚洪荒大力,就是数以万计的虫害来袭都不在话下,逍遥馆馆主环住幻兮儿,与莫飞一起以轻功腾身跃到对面的山峰。 峰内林盛叶密,银辉微微遣落零星的光缀点大地,四周隐约的光忽闪忽暗,不甚清晰。 幻兮儿紧随在馆主的身后,莫飞护后,林深之处愈加看不见光亮。 “兮儿……” 死寂的林子突然传来阵阵凄苦唤她的声音,似衍丫头的豪嗓,又似芳姨的昵语,再多听几声却又极像翠妈妈的音腔。 “你们听到了吗?”幻兮儿弱弱发问,“好像有人在叫我。” “兮儿妹妹,你是不是太累了?不然我们坐下来休息下。”莫飞关心地询问她的意见。 “不,我不累,我真的听到了,可我分不清是谁的声,叫的很凄凉。”幻兮儿发声的喉微微惊颤。 “兮儿,这林子深,雾气迷幻,你鲜少出入这种地方,肯定不适居多,不管谁叫,你且不听。”馆主握紧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幻兮儿。 经年累月伴在馆主身边的莫飞早已察觉端倪,也是同着馆主的心思不想惊吓了幻兮儿,只当好语编谎劝慰她。天性单纯善良的幻兮儿深信两人,自然也就以为自己初来乍到,难服水土地势,便不再深究继续与两人往前摸黑。 “兮儿,你害我好苦,好苦。” “兮儿,你去哪儿,快来陪我!” …… “幻兮儿!拿命来!”突然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凶神恶煞地朝她扑来,她本强装镇定的心“哐当”一声惊碎得绊倒在地。 “不要,不要。”她循着他们的话不断安抚自己也丝毫不起作用,只能挣扎地捂住耳朵,闭上眼不听也不看。 “怎么了,怎么了,兮儿。”逍遥馆馆主抓住她的双手,失了心神的幻兮儿猛烈地摇晃着头,拼命叫嚷。 “镇静,兮儿,是我。”一心想叫醒幻兮儿的馆主只好打破平和,他提声告诫莫飞,“防备好。”自己便旋运青邪扇,九乾八坤位至,立天大破一声,将青邪扇旋腾至空,斩凌破暗,迎来一倾银辉辉的月光。 “嘀……呜……”怪异非常的声人鬼不似地响彻起来,静谧的林子瞬间阴森晦暗得瘆人。 “在下逍遥馆馆主云昊,初至贵林,无意冒犯,但若一而再,再而三遭扰,我等必当不迁让!”逍遥馆挺直胸膛霸气呵声对方。 除却风声大作,林深之处依旧只有瘆人寒骨的凄苦叫声,并无应答馆主的任何话。 “来了,小心。”馆主扭头对着莫飞说道。 以身护住幻兮儿的莫飞打起精神,同馆主一样调动七窍六魂,他们知道幻兮儿的血遭来了更大的不幸,也更笃定了养兽老人的叵测居心。 “扰我眠休,格杀勿论!”两人身后的幻兮儿突然红煞着眼,声调沙哑地宣誓决判。 “糟了!”逍遥馆馆主漏失一算…… 第五十九章 阴阳杀心 第五十九章阴阳杀心 幻兮儿红煞的双眼褪却了少女的灵气,一股锐利的狠劲儿好像随时可以冲破她的躯体,她僵僵地直立着身,迷烟幻魂遮蒙了她的神识,呼喊无应的幻兮儿此时与扎线的活偶无异。 “嘿!明人不做暗事,暗事不凌妇孺女少,懂不懂?”莫飞拔剑呵怼。 “臭小子,年纪轻轻倒想教训起老子了。”匿身的男子操控着幻兮儿的心神,借她的口回斥莫飞,并冷言讥笑两声就以绝怪的脾性暴怒攻击两人。 匿身的男子早就窥视得明白,二人入林深处面色不改,断然是武功内力极高之人,至少他自己是轻易取胜不了的。而同行的幻兮儿,他却甚为洞悉,二人对她的关怀上心就是摆明了送他制胜的法宝。 果然,娇柔的幻兮儿经不得击打,逍遥馆馆主和莫飞只能窝囊着气一味避退,连防守御抵的心思都做不得,就怕自己深厚的内心万一不小心就伤着了他们彼此怜惜的女子。 “怎么,不是叫嚣着逞能么?还手啊?”接连占据上风的匿身男子洋洋得意着拥有武功绝学的人在他面前畏畏缩缩。 “有本事,你自己现身,别操控着兮儿妹妹当牌儿啊!”莫飞怒火冲冠,大男子汉身上的热血翻成巨浪。 “莫飞。”馆主立刻叫停,他极恐莫飞的激将法适得其反,反虐了幻兮儿。 “说得对,我倒是有牌儿的人。”他得意示威,幻兮儿便一改作风,忸怩着身段,两只秀着兰花指的手揪住一小撮发尾绕来绕去转着圈儿,不时撇闪出戏谑娇柔的神情。 “别,我们若是扰您清净也是事出有因。”逍遥馆馆主知道对方挑衅的心正在高涨,企图开虐幻兮儿伺机报复,他便率先应允,“若是您心中受气,晚辈自当接您三掌,莫要对世事不谙的柔弱女子下手。” “少爷,傻了不成,要是个狠角,那三掌岂是轻易就挨得的。”莫飞愤愤的第一个不允,“这样就是救了兮儿妹妹伤了你,那算咋回事?不行,我不允!”他倔定脾气,眉火烧心。 “老怪,今日你若是敢欺我逍遥馆的人一分半毫的,我莫飞第一个烧光你的林。”莫飞激怒地叫嚣,“你听见没!”他回转着身朝林子四周嚷道。 “难不成逍遥馆是两人坐堂,取个抉择还需像孱弱的病叟相伴互议?”匿身男子不肯轻易现身。 “莫飞,退下。”逍遥馆馆主将莫飞拽在身后,自己挺立腰板壮气非常地说道,“我逍遥馆向来情深义重,彼此扶持相携才能立信江湖,只要您应允将幻术移除,我挨您三掌又有何不可?” “好,老夫允了。”被借体的幻兮儿翻身一掌就朝向逍遥馆馆主,馆主眉眼不闭,堂堂正正地立着胸膛,任他狠准地挥掌而来。 幻兮儿摒足气力的掌心延顺五指穿风贯林击在他的胸膛上,卸下防备和内力的逍遥馆馆主就是以凡人之躯不避也不退地扛打着偌大的气力。 “少爷!”莫飞恨不得拔刀劈了这里的每根林木,叫对方匿身不得。 “没事……”馆主连退了几步的身子硬撑着剧烈的疼痛往前回挪微渗出嘴角的血丝鲜红扎眼。“来吧,第二掌。”他大气一呼准备任由对方再击第二掌。 “不……不要。”幻兮儿眼角垂湿泪水,潜藏内心的自我意识慢慢反抗着苏醒,在对方聚力要击第二掌时,幻兮儿收回手掌反击在自己身上。 “不可能!”对方被震得粉粹的操控之术竟败给了女子为爱勇敢、奋博的心,匿身男子被迫现了身。 冥冥中幻兮儿突然被莫明的气力涌聚掌心,强大的血流混息,默默激引了她匿深多时的红煞之气。 眼前的老叟除却一袭老旧的轻薄袄子,环腰系个生闷的葫芦,其他的还真看不出与普通老汉有区别。 “你这丫头什么来路,怎么能自己逃了我的迷幻?”老叟怏怏不乐地挨近她询问。 “我不知道。”扶将着馆主的幻兮儿见老人靠近自己就缩在馆主背后默默作答。 “来,我看看。”他固执地就要上前抓住她的手。 “老先生,我家兮儿本来就有病在身,经不住您反复折腾。”逍遥馆馆主谢绝其意,亲自为幻兮儿挡面。 “哪来的废话那么多。”老叟不乐意绕弯子瞎扯,径直就要去抓幻兮儿。 “您可做不了主。”逍遥馆馆主虽然受了一掌重击,但自小习武的他扛挨的耐力是十足的,对方上前抓,他便着眼打,对方绕身声东击西,他便环护在幻兮儿身边,叫对方捞不着半点儿好处。 “少爷,小心,上方有个阴阳卦。”旁观的莫飞不在打斗范围内,突然见到立卦的阴阳将馆主和幻兮儿圈在其中,他心瞬间打了个激灵,“一定就是对方搞的鬼!”他毫不迟疑地断定。 闻声戒备的馆主抬头所见不过灰银着的一片夜空,但莫飞所言绝非虚假,他拉住幻兮儿的手,气沉丹田,平心静气地以流动之气感应老叟极可能突袭的每个瞬间。 静沉了半许,蓦地,馆主转身环腰把幻兮儿挪抱到他的左侧,迎空伸手对击了一掌。 幻兮儿被环抱时倾斜了腰身,收在怀里的琉璃珠不慎掉落了出来。 “琉璃珠?”原本还要再发起攻击的老叟立即刹停,悬空的阴阳阵也被收回,“你怎么有这东西,说真的,丫头,你究竟是谁啊?”老叟将头偏转向馆主又发一问,“你们逍遥馆的人为啥都护着她?”老叟已然放下防备,空腾着两手靠近他俩。 莫飞见对决已停,即刻奔到两人身旁。 面对老叟的发问,幻兮儿只是两眼睁圆了望着他,其实她也和他一样,对自己然不知。 “好吧,好吧,我先介绍我自己,省得你们还不放心。”老叟解了腰带上的闷葫芦,胡乱饮了一口就接着说,“我呢,是匿世江湖的阳叟,卦通阴阳。” “您是阳叟,那阴字又是何解?”逍遥馆馆主曾在隐云老祖房里览书阅籍时留意过这个名字。 “哼,别提了,我那不争气的愚弟不知又跑哪去了。”老叟一提自己的弟弟就被扫了兴致。 “可是一位发颜苍白的拄杖老人?”馆主疑心先前碰到的养兽老人就是阳叟的弟弟。 “你们见过?他在哪?”阳叟侧身偏倚向馆主的方向,“竟敢杀毙了我的宝贝雌兽,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还诈计骗了我们!”莫飞逮着了机会就毫不客气地吐露苦水,“若不是为了追赶他,我们又怎么会惹了您老。” “我那愚弟阴叟擅长巧变诡诈,满肚子坏水,这些年被我禁在深山之巅,原本企盼他能老来悔改,没想到他却借江湖是非生端,自己解了禁,可怜我那憨厚的雄兽,还不解真相,被他骗着去了。”阳叟捶胸顿足连连叹息,“你们呢?比这还惨?” “惨上十倍百倍!”莫飞见馆主只是微微点头又急上了眼,“我们的朋友死因不明,惨死之后反遭分尸,还被令弟设计投以喂虫,尸骨无存。”莫飞转到幻兮儿身边,拎开她的袖子展露给阳叟看,“就连兮儿妹妹的伤也是拜他所赐。” “这伤又是如何造成的?”阳叟脸上表情错愕得很,眉额上拢着的一层忧愁被他的皱纹碾压着,“不会是他拿走的东西有着她的血吧?”阳叟迷幻被破后又被见到幻兮儿的琉璃珠,心底里略担心幻兮儿是琉璃之主,一旦阴叟拿了幻兮儿的血液,再造了什么罪孽可真正叫祖上蒙羞的。 “我的伤事小,但他以尸丸为由骗走了西泽郡里衍老爹一家的清白真相,也骗走了人世间的彼此信任。”幻兮儿终于在这个古怪的老叟面前鼓起勇气说出不满。 “尸丸?”阳叟抚须沉思,“那就糟了,我那愚弟生性顽劣,又喜欺诈寻事挑衅,若是他别有企图,恐江湖又得兴起一波浪了。” “可有法子可以寻到他?”馆主问道。 “若她真是琉璃之主倒也可以。”阳叟脸上越加阴沉,“不过,万一她要真实,那就祸事了。” “是何解?”三人齐问。 “传言琉璃之主血液罕世稀奇,大有活灵之意,若是他得到的血液不多,就还有一线希望。” “不多不多,该如何是好?”幻兮儿僵涩着身,掩藏不住的害怕又袭身来。 “琉璃珠传言可寻息得护,恰好我现还存活的雄兽是可以与之连息的灵兽,只是事成则喜,万一落败,我那雄兽可是会兽狂待你,直至它将你撕咬吞噬尽腹方休。”阳叟一本严厉地警戒结局。 “那兽不是还十分粘蹭着兮儿妹妹么?怎么会反成如此凶恶的结局。”莫飞缠绕的思路还未完理清。 “那便更惨了。”阳叟再下不好的猜测,“我那灵兽除了我兄弟二人为善,另外为善的只会是琉璃之主,因为我辈与灵兽皆是守珠之人。”阳叟微叹了口气,“多年前突遭变故,琉璃失丢他方,我兄弟俩有辱祖辈之训,我才做主隐匿江湖,以做惩戒,万没想到我那愚弟却变本加厉竟打起了琉璃之主的主意!你们放心,我阳叟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断然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三人紧随着阳叟到他匿身所在之处,筹备应对阴叟的招儿。 只是又失了衍丫头亡丧的确切真相,幻兮儿垮了精神闷闷不乐。 不过刚刚迷幻阵时,幻兮儿所惊惧的一切,逍遥馆馆主倒是留心得很。 “老先生,可否告知一事?”逍遥馆馆主借机拉开阳叟和幻兮儿的距离,“究竟为什么兮儿会如此畏惧您的迷幻蒙眼?” “她?”阳叟回头看了一眼,嘴角留出一抹笑就又在前引路。 第六十章 杀煞诱敌 第六十章杀煞诱敌 阳叟含嘴的微薄笑意叫人实难勘破,逍遥馆馆主平日里虽不爱强人所难,但如今事关幻兮儿的安危,他免不了多叨上几句。 “老先生,在下素闻迷幻之术善以贪嗔痴惧这四引摄人心魂,不知兮儿是落入哪一引?”馆主追上前去再问详细,“可是惧引?” “小年轻,谁人说予你只可以这四引为惑啊?”阳叟两撇髯须后扬得意,“贪嗔痴惧不过常例罢了,那个小丫头非贪非嗔非痴非惧。” “那是为何入幻被迷?可有性命忧虑?”馆主极不喜此时还要与他卖关子的把戏。 “杀煞命格,九天命格中最狠的一格,与她想比,还是你自己危险些。”他嘬了口葫里的酒,“啊哇”地大口称爽。 “杀煞命格?这……”馆主语噎,遥想成人礼时,隐云老祖曾为他占星卜卦叩问命途人运,只道是“成也杀煞,败也杀煞”,他自己曾一度以为是在警戒自己的杀伐之心,为了困厄杀虐他选了青邪扇为神兵利器,莫飞也甘当刃者,护他生世不悔。 可如今,阳叟的一句话竟坍塌了兄弟俩十五年来的坚持。 “原来老祖要我誓约是他早已窥探到了兮儿的命格。”逍遥馆馆主心里五味杂陈,不管是疏离还是守护,他和她的命运似乎注定不能与常人相同。 “少爷,你怎么傻站着,走了。”幻兮儿戳了戳馆主的手臂,他陷入沉思的样子与莫飞怔怔发愣的模样迥乎不同,“前面好像就是了。”幻兮儿眉眼灿烂地为他指着前方微亮的一处山洞口。 “嗯,走吧。”逍遥馆馆主牵住她的手向前,至少在幻兮儿对他笑的那瞬间,他不想也不要庸人自扰,多想无益的事。 两人随身在后跟进洞内,几盏油灯在洞里微微发着光亮,难以匹敌洞口的那个火把。 “来吧,抓紧时间。”阳叟钻进洞穴偏深的一处,掏出一件麻布粗衣,带着三人入了另一穴,那穴内相较之前稍微宽敞,但多添了些许怪异非常的物什。 “穿上。”他将衣服递给幻兮儿,“这是我的衣服,兴许能助你抵挡一次愚弟对你的伤害。” “伤害?什么意思,那个老头为什么要伤害兮儿妹妹?不是我们得找他算账吗?”莫飞抓住馆主的衣袖,满眼盯向幻兮儿,“什么时候我们变成被动的了?” “是我疏忽了,偏信了那人。”馆主惭愧回应莫飞。 “嗯……”莫飞尴尬地在脑子里找词,“兮儿妹妹不是有琉璃珠能感应人灵吗?怎么不用它?” “要用可以啊。”阳叟扫空一板藤木,左角添烛若许,右角置上两个磨面已光滑的空旧龟壳,他倒插干藤做引,听见两人言语不禁摇头讪笑,“先把骸骨找回来啊。不过就怕你们找回来之前,这好端端的一个美人胚子就该被毁了。” “老先生,您就别阴阳怪气的,好好解释解释,现在可人命关天。”莫飞乖俊着脸蹭到他的身边,“刚才是晚辈鲁莽啦,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行了行了,瓜咧的嘴脸少来愚弄我了。”阳叟蹭开莫飞越靠越近的身,“道理很简单,这丫头的血已经被愚弟的龙毒吸弑了,足以掩盖行踪,况且琉璃珠虽有寻人灵之力却还未成形,叫它如何敢逾越主仆之份?况且未成形前若硬是寻息主人之血,它必丧失辨灵之能,得不偿失啊!”阳叟走近幻兮儿说道,“你再把它拿出来看看,肯定裂了点痕。” 幻兮儿半信半疑地掏出琉璃珠,定睛一看果然有一处发丝宽细的痕搁在它碧绿通透的球状面上。 “这小珠子肯定不是自小随你的,这般大小了还偏于质弱。”阳叟将他自己的衣服从幻兮儿的手中抽出,大力一扬,披在她的身上,“这珠子灵性足,肯定是你们遭计时发力救了你,才会留了痕在。” “您怎么知道的?”幻兮儿惊叹眼前的老人似乎无所不知。 “我猜的。”阳叟屁股一摊直接坐在穴内一空上,“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琉璃珠的主人罢了,不过倒是合了我的猜想。” “别吭声,有动静。”逍遥馆馆主听觉灵敏,洞外风吹草动的拂动刷拉声渐于之前要粗操厚重了些。 “丫头,快把琉璃珠含嘴里。”阳叟立即起身盘腿坐稳,“听我说,待会儿你只管双眼紧闭,不管听到什么,都要不言不语不看,琉璃珠会祝你保持神识清醒,你万万要等到我以龟壳连磕三次你的额头才能睁眼,否则不单是你自己,我们几个也随时可能搭上性命。”幻兮儿知道事态严重,坚决点头答允一定照做不误。 “你们两个护我心神,记住不管看见什么定不能离开这个藤木板半尺距离,也不许出声,否则……”阳叟还未讲完,阴叟的鬼傀已入了洞穴。“快,来了。”他盘腿坐正,五指絮絮念咒,燃亮板上蜡烛,其他三人也立刻进入状态。 鬼傀“咯嗒咯嗒”地靠近幻兮儿的身旁,青冥赫赫的窟窿眼熏燃着恶在寻找幻兮儿所在的具体位置。馆主和莫飞心里捏汗,天下奇门异术他们见得也多,但如这般还杂着腐肉的残骸确是少见。 许是寻觅不得,白骨撞撞跌跌地躁起身上的骸,顷刻更多更响的“碛嚓碛嚓”声涌进洞穴内,远远就扑来的恶臭挑衅着三人的嗅觉。 藤木板上的老龟壳挪移不断,阳叟双掌对接,汇聚心神凝息调运。 漫袭来的阵阵刺鼻的恶臭灵活得像条条攒动的毒虫爬蛇,朝着人的五官七窍钻。习武的逍遥馆馆主定性向来扎稳,而莫飞虽是极恶这种气味,但为了幻兮儿还是忍了下来。 可怜幻兮儿保持着清醒,自然各种感官都还能正常发挥功效,刚刚听到了“咯嗒咯嗒”的动静她的心里就微微惊了丝许,如今声味更绝,叫她五脏六腑倏忽间翻江倒海闹得更凶。 “忍住,幻兮儿,忍住。”她闭紧双眼不断告诫自己。 突然阳叟藤木板上的老龟壳“咕咚”一声就来了个大翻转,阳叟立即睁眼,单手狠准地压住龟壳,另一只手环住龟壳排开袖中铜钱,卦显阴阳。 藤木板下众鬼傀喝四人当首,抡上衍丫头的残骸,朝着空儿击打。 “丫头,皮肉挨痛可要忍住,这群鬼傀以人的眼鼻嘴为辨识的点。只要你不言不语不看自然就能多拖延些时间激怒愚弟。”阴阳悬息,阳叟哑腹通语幻兮儿,“一定要坚持到阴叟自己现身,否则功亏一篑。” 幻兮儿刚瞑神应好,在旁的鬼傀恰好一杖击在她的背上,空落下的杖不似前几次的轻平,终于被他们抓着了地儿,四根残骸轮击着幻兮儿的背,虽是鬼傀的身来杖打但是气力上一点儿也不输年轻力壮的汉子,幻兮儿只能咬紧压根死撑。 “嗯”,莫飞看得越发生气,他怒目瞪视,一味地憋忍着。 幻兮儿一个身单皮薄的女孩竟连遭击打,仅离她一丈远的逍遥馆馆主满眼疼惜,他握力手掌,也在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怒火。 反复好几次,依旧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鬼傀们权当搞错了。 而控傀的阴叟在背地里看得清楚,他气不打一处来,“蠢货!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糟蹋了!”他索性自己亲自来。 可阴叟也戒心阳叟在,善诡诈手段的他虽是武功力学不如阳叟,但为了幻兮儿的心头血,他甚至甘愿冒险一试。 说到幻兮儿的心头血,凤雎是明白得很的,所以它专门潜匿在她的肩上,孰敢取她心头鲜血一滴,它便要对方命送黄泉,可偏偏对面山秃上的虫害拖延了它寻来的时辰,这次只能以他们自己来守护彼此了。 阳叟的阴阳卦上已掀卦半开,设了眼障的众人,他窥探不到只能满打满抓。但刚刚鬼傀迟疑的方向,他倒是清楚明白,他猛地扑打在同个位置,力道除了狠准还免不了暗下一针毒。只是掌落那瞬,护在幻兮儿身上的那件麻布粗衣倒是衬映出长兄的模样厉声呵斥他。 “走开,你少管我。”阴叟突然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像奋起的勇士在激烈地反抗着。“阴阳生怪……”不甘就此空败的阴叟嘴中开始喃喃叨。 幻兮儿含在嘴里的琉璃珠渐渐升温,把她口中的唾沫都燥得不留一点儿水分。 “臭丫头,胆敢预计我。”阴叟知晓兄长肯定就在附近,扔了拐杖就掌心悬住毒针三支,他厉声威吓,“兄长,你可莫要怪我,也莫再想管我,这丫头的心头血我今日是取定了。”说完,手中的毒针就又要扎进幻兮儿的肤肉里。 阳叟气定神闲压根儿不紧张。 这可急坏了睁眼看的人。 “不行,我忍不住了。”莫飞腹语向馆主交流,他在阴叟即将落针之时,左脚尖先离地,微微动了一下。 阳叟卦面上的铜币猛地带着丧脱了口。 微细短促的一个动作,鬼傀也能闻风听雨到,它们袭去寻杀馆主和莫飞。无奈把鬼傀一一撕也就再次拼装。 “啊!” 惨叫生栗的幻兮儿却遭受最惨。 第六十一章 兄弟困情 第六十一章兄弟困情 阴叟的第一根毒针穿筋刺骨游走进幻兮儿的体内,皮开肉绽的痛感逼得她额冒冷汗,两排互相挤压的牙床绷紧了身的力,她无数次想崩溃的心最终还是选择坚忍,赶尽杀绝的冤仇比起被杖打和针刺,她懂哪个更痛。 瞑闭着眼见到的暗她就当是给自己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一路来遇到的噩梦,直至挨到阳叟用龟壳叩醒她,便是极有意义的事。 可看到自家妹子被如此残忍对待,一次比一次狠,莫飞绝对无法像馆主还能足够冷静地去对待,他腰上的青冥剑决不答应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退在人后,还要娇柔瘦弱的女子为他们挡刀抵剑的。 他甚至心里抱怨放任自己心爱的女子被狠虐还坦然若定的逍遥馆馆主,“不行,我忍不住了。”他微挪脚尖誓要出头。 “别!”馆主伸手稳下莫飞。 未料一个小小的动作,立即扰离了半边铜钱,阳叟摆上虚护的卦差点儿被毁尽,残余的一半铜钱竭力撑护,可薄弱明显的挂阵迷糊下鬼傀还行,要唬弄本性狡诈的阴叟可欠缺得很,卦相忽变的那瞬,他打眼正瞧,恰给了机会往幻兮儿的头顶正中贯天一刺,三针排阴并入,剥皮抽经剔骨三绝齐前,幻兮儿溃堤心房,体内筋脉多处受损,她就像在迷失中被狠命拖扯进屠场的羔羊,腹溢鲜血,沾混着琉璃珠大口吐出。 “啊!”琉璃离体,则失守护,幻兮儿声嘶力竭地痛厥倒地,持护不力的阳叟也被牵连反噬,胸口生疼。 “没办法了。”稳住莫飞的馆主一看幻兮儿倒地比任何人都不淡定了,他快速越身,以青邪扇抵掉阴叟手中握着的短刃,再以飞旋之势连对着他的胸膛狠踢数脚,力道狠猛,令他不由得倒退往后,从幻兮儿的身旁离开了。 “把琉璃珠放她心口。”阳叟提醒道,他看阴叟还执迷不悟要剜取幻兮儿的心头血,便收起铜板掌心下压震碎龟壳,下定决心要亲自弑杀他。 莫飞手中的青冥剑已躁起戾,奋身与鬼傀相斗。 阴叟的龙毒在幻兮儿体内肆虐着由脑袭流身,才一会儿功夫,她的指尖已经慢慢变得青淤,几条青得浓黑的血管也慢慢爬上手臂。 “兮儿!兮儿!”逍遥馆馆主扶起她不断唤着,但幻兮儿然失了知觉的样听不到他的话更没有其他的任何反应。 他一手扶稳了她,另一只手要去捡落在身旁血瘫里的琉璃珠,被幻兮儿鲜血燃红的琉璃珠炙烫红艳,私底下调查过琉璃珠的他十分清楚能使琉璃珠像灼红的碳那般生烫的肯定就是琉璃的天选之人。可明明幻兮儿未成婚,琉璃珠怎么会提前有了识主之力?为什么阴叟要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冒险来取她的心头血?为什么偏偏幻兮儿又是杀煞命格?种种疑惑越滚越多,眼前幻兮儿似乎又屡遭伤害,这归结的种种他是越猜越迷糊。 “兮儿,坚持住。”馆主为显诚意,徒手捡起琉璃珠,红烫的珠子灼烫着他的手指,他眉头不皱半点儿地将它握在掌心,对着幻兮儿的心口捂上。 琉璃珠得了主人的血液,原本微裂了点缝的它又重新愈合完整。像乖巧的小孩抚在幻兮儿的心口,除了还能听到点幻兮儿微薄的心跳声,其他的似乎无能无力了。 “阳叟,接下来怎么做?” “你自己看着办,我忙着呢。”受了伤的阳叟与弟弟阴叟两人战得不分上下,面对狡诈成性的弟弟,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分匀出来,倒是阴叟幸灾乐祸地说道:“中了我的龙毒就别想费什么劲儿了。” “闭上你的嘴,大爷我嫌臭!”解决了所有鬼傀的莫飞,一刻也不歇地转来帮阳叟,听到阴叟小人得志的话,愣是从后面给了他一脚霹雳,叫他像狗啃泥似的翻倒在地上。“阳叟,您去救兮儿妹妹,这儿有我。”莫飞不能忍受他的兮儿妹妹出现任何危在旦夕的情况,他立即把阴叟从幻兮儿附近挡开,与其说要好好地与他较量一番,还不如说是要他痛不欲生。 “他的命记得留给我收。”赞成有怨报怨的阳叟要去诊看幻兮儿的伤情时,还不忘提醒莫飞。 “老哥,你也太淡薄人情了吧,居然帮着外人。”阴叟故意扰阳叟的心神,“杀了我,阴阳卦可就要在江湖绝迹了,你舍得啊?还真对得起祖宗。”他的话酸涩讽刺,越发小人做派。 “别跟我提祖宗,就你自己早把祖宗父母丢了,甭说他们,你提过的人我都觉得他们冤屈,就这么随意被你玷污了名声。”阳叟性子秉直,对弟弟屡次失望的他压根就不想再让他继续祸害别人,“莫飞,你也别跟我客气了,杀剐啥的你就直接下手,早要了这蠢货的命早结束别人的噩梦。”阳叟对于弟弟的屡教不改已失望透顶。 “阳叟,快被说了,兮儿已经越来越孱弱了。”馆主急切地唤回他的注意力。 阳叟摸准幻兮儿的手腕上的脉搏,气息淡得几乎感触不到。 “先点封了她的腔上心脉。”阳叟现出为难,“愚弟一定在毒针上做了手脚,才会导致这丫头绝危。” “什么意思?不是龙毒吗?阴阳派卦解和卦除不是两系同根衍生的吗?怎么会绝危呢?”为幻兮儿封住心脉的逍遥馆馆主甚为不解,“不行,我绝不能让这事儿发生。”他轻柔地把幻兮儿从臂膀中放下,自己亲自去逼问阴叟。 莫飞退出守在幻兮儿身边,逍遥馆绝不以人数取胜,何况以多欺少的事胜之不武他们也看不上,“说,兮儿身上的毒伤怎么解?”因心急幻兮儿的生死,逍遥馆馆主出马的两招内都只有一个原则狠、准、快,阴叟抗力不足,径直被扣下。 “你就算杀了我,我也值了,临了还有个人来陪葬也不亏了。”阴叟就是被俘也固执着口气,绝不心甘情愿地让别人也好活。 “说!”绝少动怒的馆主反手折叩他的肩膀,施刑逼问。 “怎么,逍遥馆馆主也会狗急跳墙?”他依旧死撑着一副嘴脸。 “到了这刻你还不觉悟?我们阴阳派祖辈至今从未出现像你这般丢份的人,老弱妇孺你不放过,无辜壮丁汉子你也杀,甚至连我们陪伴我们多年的雌兽你都下得了手,你还有没有良心善意?”阳叟厉声质问这些年来滋事不断的弟弟,“你明明也知道这丫头是琉璃之主,你还要害她?难道十几年前你守护琉璃不力的事儿你一点儿也不羞愧吗?还有脸取她的心头血!”这些年来,阳叟为了弟弟的执迷不悟花费了所有心血,而他也毫不领情地糟蹋了所有。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阴叟冷漠着脸回道,“我们世代守护的破珠子可曾为我们发散仁慈爱心,可曾怜惜地救嫂子一命?我今日死而无憾,倒是你没了阴阳的日子,只会过得比死都不如。” 其实,阴叟所抱怨的这些确属事实。他们兄弟二人一人属阳,一人分阴,兄弟合心,阴阳才能顺利列卦摆阵。可惜劫至难逃,悲剧应当从壮年的阴叟说起。 那时兄长阳叟之妻金氏不仅恪尽职守而且一心相夫教子,阴叟久而久之对她暗生情愫,为博金氏喜颜他更加虔心履责守护好琉璃三珠。但这大逆不道的不伦心思很快就被老辈发现,厉惩了他不说,还下了禁令将他与金氏隔离开来,向来未脱离哥嫂照顾的阴叟一下子过得颓废不振,金氏不忍背着训令偷偷照顾阴叟,却被举报不守妇道而浸河溺死,及兄弟俩赶到已为时已晚。 阴叟悲极愧疚,发狂做癫地把琉璃三珠偷盗并丢散他方,以此宣誓此生与阴阳派再无关联,不仅如此,他甚至趁着阳叟悲痛至极之时盗走金氏的躯体,终日研读邪门歪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复活她,兴许天有悲悯,竟在前几年他得知琉璃之主心头血的大用,便走南闯北地寻人,直至听说古凡城血蝙蝠被唤醒之事,他才匆匆赶来,但过于急功近利,暗地里因寻找琉璃之主而错杀多人,也因为如此阳叟才不得不锁禁了他。 本来一切相安,阳叟还期盼至少兄弟二人相伴至老也行,却偏偏闯来命悬一线的衍丫头,衍丫头临死一赌,恳请阳叟代劳转告逍遥馆馆主和幻兮儿“琉璃生蛊,衍败情字”,却不料遭阴叟听得了琉璃二字,才有了山巅之计的种种事情…… “我妻之丧然不怪你,奈何你如此执迷?”阳叟哀生叹问,“难道你从不曾考虑过为兄的难处与心痛吗?” “那你可曾护过嫂子周?那日若不是你碍于那帮子老朽叨面,在外多日不肯回,她可会丧命?”阴叟深藏在心里的怨恨此时也一股脑儿摊了出来。 “嫂子?那你可曾知道她的处境为难困窘?”阳叟颤抖着喉大声回应着这些年来他心里的悲苦,“金氏本就要许配与守护琉璃之人,是你自己好说歹说偏不应允守护之职,老辈们不好薄了金氏的脸面,才将她指配予我,多年来,你的心思与金氏的苦楚我何尝不知,除了长久离家我想不出有更好的法子成你俩!你知道吗?”阳叟大悲泣泪,这本打算带进棺材里的真相他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境下揭破的。 “不,不,我不信。”阴叟红润着眼眶,拼命摇头。 “金氏的死,其实有愧的是我,我耽误了你们俩,这条命算是为兄抵给你了。”阳叟倾力击掌在自己的心脏处自毙。 “不!不要!大哥!大哥!”阴叟扯甩开馆主束缚住他的手,奔去扶住阳叟。 “你就改悔了吧,为兄再也无法护在你的身边了。”阳叟握住弟弟的手,十几年来的陌路薄情在此刻都烟消云散。 阴叟抱头痛哭,这是除了金氏毙世后,他少有的第二次哭泣。 “你们不是要救这丫头么?现在允诺我五件事,我且救她。”阴叟眼神晦暗、迷离无神地抱着已成尸体的阳叟与馆主交换条件。 “行,只要你的事情不违背人道纲常,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云昊定当尽心竭力做到。”逍遥馆馆主果断应允。 他的心里如今只有一个信念,“幻兮儿,赶紧醒来!” 第六十二章 反常的虫 第六十二章反常的虫 兄弟恶斗两败俱伤,阴叟那私妄的心已如死灰,地上阳叟自尽前的话凌迟着他的良知。 “琉璃有灵,险世环生,今日其主已现,我要你发誓允我,此生承我阴阳派之责,护珠守主,周生世。”阴叟朝于幻兮儿跪膝磕首谢罪,三磕尽毕后,方道曰,“我有愧先辈,亦负本职,如今又伤少主,死当谢罪,如你允应,我便语你琉璃之密。” “兮儿本就是我心属之人,就是你不提我也会以命护她,至于琉璃珠,既是她的所属之物,我也有责助她守护此宝。”逍遥馆馆主应允第一个条件。 “那是极好,不过你也见识过琉璃之主的血液珍奇,有件事你必须上心。”阴叟特别提醒,“幻兮儿至今尚未婚配成人妻,必不可让其受伤过多,倘若气血盈亏厉害,终将致使她的命途堪忧,琉璃珠未能随唤即应的根本原因也在于此。”他起身看向逍遥馆馆主,“日后若她受伤,我要你答应我为她毁掉血迹,免遭小人算计。” “兮儿的血液确实奇特,但为何需要毁掉血迹?”馆主不明其意,莫飞更是一头雾水。 “日后你自然会懂。”阴叟早已在牙根之处匿食了毒药,他趁毒性发作前要交代完自己仅剩的牵挂。 “也罢,其余三个条件呢?”馆主问道。 “我浪荡江湖半生,除了痴寻琉璃珠外,其实嫂子金氏的骨灰也被盗去,我多年来查询无果,希望你能为我寻得,将她与我们兄弟合葬。” “金氏是谁?若无半点儿根据,就是逍遥馆出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啊。”莫飞就怕馆主啥事都一个人揽担便径直讨要线索。 “我只寻到她好像有个妹妹耳根之下有状似蝴蝶的胎记,至于其他的蛛丝马迹就只能靠你们了。”阴叟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反复的旧黄图画,“这就是她了。”画中的女子容颜朴素,说不得天仙之貌,却大有贤良之相。 “虽然这事不易,但我云昊既允诺的事当然也会竭尽力。”馆主并不搪塞寻人的事。 “很好,有骨子的担当,这姑娘没看走眼。”改悟心扉的阴叟肯定面前一表人才的馆主的品行,他扭头再多瞧了几眼自己的兄长阳叟,默默提出第四个条件,“长兄生前允诺衍丫头的事是我从中作梗破坏,也希望你能替兄长完成这事,他一生向来重义,我不希望他带着那么多悔恨和遗憾离开人世。”阴叟嘴角已经慢慢溢出红得发黑的血。 “那兮儿妹妹呢?怎么治?”莫飞才没心情等他叨完所有条件再救幻兮儿。 “我的龙毒不过也是百虫千害提炼的毒素,但绝不同于平常毒药,需找至阴至毒之物方可解。”他对准幻兮儿的头顶,用内力吸附出幻兮儿体内的四根银针,“针已离体,暂可拖延时间,但绝不能超过两日。” “什么?两日?找个至阴至毒之物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就没其他的解法吗?”莫飞不高兴了,他预想的可是阴叟亲手解了龙毒,让他的兮儿妹妹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 “只有此法。”阴叟惭愧,“只怪当初自己邪念偏歧,重杀重伤不重救,以致用毒用计都甚为毒辣。”阴叟背对着他俩,他开口越多,嘴角的渗出的血越多,它们昂着胜利者的笑窜出口,个个蹦到地上。 “你流血了。”眼尖的馆主使眼莫飞要他上去要扶阴叟一把。 “不用。”阴叟背着身摆手,他撑着心底的一口气再提最后一个要求,“剩下的最后一个条件我赠与地上的幻兮儿,来日不管她提什么就是我要你应的第五个条件,这也算是我对她的补偿吧,另外我再赠巨兽与她,也好护她安宁。”阴叟迟缓了口气,就顺势躺在长兄阳叟的尸体旁,“老哥,小弟生时没能令你安心,如今甘心随你而去,你也终于可以省省心了。”他默默合上自己的眼,世界在他渐渐弱去的呼吸中安详平和着。 而卧躺在馆主怀里的幻兮儿被抽离毒针后,手臂上的淤微微淡了些,血管也不像先前那般恐怖,脖颈处的动脉也多了些活气。 “少爷,接下来我们怎么救兮儿妹妹?”莫飞第一要位的除了馆主,就是眼前的幻兮儿了。 “世间珍奇无数,但一时间若要找至阴至毒之物,想来就只有郭老太太的虫王了。”他叮嘱莫飞唤人来厚葬了两人,自己急冲冲地抱着幻兮儿连夜要离开深山老林。 “呜!”当他们跑出洞穴的第一步,雄兽随即现身挡住去路。 “少爷,你先走,这货我来。”莫飞警惕非常地拔出剑,他不会让任何的人事物成为阻挡救治幻兮儿的障碍。 “呜!”那兽前肢再匍着势,冲天吼了一声,它说不明的眼神里情感复杂。 “笨蛋,它是示意友好啦。”凤雎和邪龇恰好寻来,凤雎远远冲着莫飞喊停,同样兽系的雄兽在地面上遥见到它们兴奋得很,待近些又立马乖矩得四肢立直。 “别耽误时间了,兽儿赶紧带路。”凤雎并没有对雄兽太多的招呼,幻兮儿又眉眼紧闭的样子说实在的,它的心也揪得紧。 逍遥馆馆主抱着幻兮儿上了邪龇的背,凤雎也伏低身让莫飞乘在她的背上,正要启程之时,雄兽可怜兮兮地“呜呜”叫唤。 “这货没长翅膀,你们谁驮它?”莫飞第一个对着两只上古神兽发问。 “不行,我跟它不熟,而且这可不是小玩意儿,我可驮不起。”邪龇扭过头去,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难道你想让我驮?”凤雎用头挠了一下邪龇的股部,意见也大。 “别啰嗦了,邪龇,你的窝借它便是了。”馆主打开青邪扇旋向地面上的雄兽,心咒瞬起。 “啊?”邪龇来不及反应,就眼巴巴地看着陌生的走兽钻进了它舒坦的窝中。 折腾了好些时候的天色也拂晓微明,邪龇和凤雎穿云迎风,疾速飞在空中,他们离了西泽郡往古凡城的方向赶。 入了古凡城的界,邪龇和凤雎各归其位,城门口天狼早已备着马匹车马候着他们,馆主对着莫飞耳语几句就自己抱着幻兮儿进了马车,天狼护着车马去往郭府。莫飞则是马不停蹄地往反方向奔去。 惯有早起习惯的郭家老太太在自己的后宅院中品茗赏花,馆主令人将车驭趋于后院,天狼投掷进拜门帖落在郭家老太的脚下。 身旁丫鬟白愣地捡起一看,惊颤着呼了一声又扔了,扫没了郭家老太太一大早的闲情逸致。 “拿来,我瞧瞧。”郭老太太捏拿着杯盖拂了几下茶水的表面,依旧淡定地酌进几口茶水。 “是……是……人皮。”丫鬟惊魂未定,并没有太大的勇气敢伸手再去捡起来。 “身死一囊臭皮,你又何必怕,捡来吧。”郭老太心态明朗,丫鬟也只好壮些胆真去捡来。 郭老太太一开人皮,立马吩咐,“开了后院的门。” 后门一开,逍遥馆馆主自己站在门口只是微微点头示好。 “馆主,这是何意?”郭老太太指着人皮纹身问。 “不知郭老太太有抓到使郭家妻妾子弟亡毙的凶手吗?”馆主反问。 “多谢馆主关心,郭家虽家大业大,但要是比较查事抓人效率肯定不比逍遥馆有魄力。”郭家老太太亲自给馆主斟上一杯清茶。 “茶就免了吧,在下无事不登三宝殿,想来郭老太太也清楚。”馆主直切主题。 “馆主说笑,老身这里还有什么值得馆主上心的?”郭家老太太没有打算自己摊开府里的种种。 “虫王。”馆主斩钉截铁地把话坦白了讲。 郭家老太故作淡定的手蓦地抽搐了一下,她平顺的舌头也受了影响,结结巴巴似是缠成了一团,“虫……王?” “郭老太太放心,我逍遥馆绝不会亏待人家,我自然会等价交换给你。”逍遥馆馆主也懂江湖交易的规矩,他微笑着予她时间思考。 若是要否定它的存在是绝不成的,况且逍遥馆历来都是凭证据讲话,她想来想去只能默认,另讲其他。 “馆主,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吧?才要避人耳目来老身的后院。” 馆主打了个响指,天狼抱着幻兮儿也进来了。 “这不是醉花坊的幻兮儿?怎么变成这样了?”郭家老太太见她脸色极差,像极即将回天乏术的人,不禁慈善悲悯的心被触动得眼眶微微含泪。 “说来话长,郭老太太,兮儿命悬一线,时间紧迫还望能施与搭救。” “进里屋吧。”郭老太太感受到了馆主绕后门寻来的诚意,答应救治幻兮儿。 馆主和天狼守在门外,屋里郭家老太放缓动作,将虫王放在幻兮儿的指尖方便它啄咬出小口子吸食出幻兮儿的毒素。 毒素对于虫王而言是人间美味,它一口一吸地吸食了龙毒,幻兮儿的面色也在一点一点地恢复。 没有接到攻击信号的虫王不知为何吸食得愈加沉醉,毒素吸食干净后,它自然而然地吸吮到了幻兮儿的纯净血液,宛若天上的仙瑶甘露,飘飘欲仙的感觉晕上它的脑壳,就连饮血时的声音都要比往常来得猛烈响。 “回!”郭家老太太也觉怪异,未免幻兮儿失血过多,她赶紧喝令虫王退回,“兹喇”却遭虫王怒火装势要攻击向她。 “放肆!”郭家老太为避开攻击撞翻了桌上的摆件,逍遥馆馆主闻声进来,郭家老太跌在地上,他见虫王鼓胀着肚子,而幻兮儿已现红润的脸上有了疼痛的神情,便使了蛮力将它强制挪开。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郭家老太太不可置信地望着还未完清醒的幻兮儿,连声感叹。 不过,今日要她感到奇怪的事,只以虫王来说,这只算开场的第一招。 第六十三章 上钩的鱼 第六十三章上钩的鱼 强制收回的虫王困倦地合上眼,懒懒地卧在郭家老太的手中,大有历了大劫的精疲力竭之状。 “究竟她是何足许人?”郭老太太激动的语腔略感惊疑。 “郭老太太何来此问?”逍遥馆馆主降抚下虫王的怒气后,对着满脸现慌的她发问。 “你且答我。”老太欲求答案的心尤其迫切。 “她不过处天地间为人,算是涉世未深的女子罢了。”馆主顿了顿嗓,“若要说个与众不同的点,那便是世间女子我独钟心于她。”馆主深情的眼不舍离了她的身,额鬓上的发丝飘在幻兮儿的脸上,时刻挑逗着他的心。 “许是老身多虑了。”郭家老太短时间内难以理清自己的疑惑,只好暂不纠结,她重新拿出之前馆主投进后院的拜门帖,说道,“馆主,换您说说了。” “此乃西泽郡虎人堂衍老的纹皮,刺有虎眼鹰嘴的图腾。”馆主再从袖口里掏出枯叶,淡然地投进茶杯,“请看。”他拎出叶片,“金妻欺”三字赫然入目。 “什么意思?”郭家老太心有不安。 “不急。”馆主盘算着谋计,“郭老太太只管一日三回抚看它便可。”他将枯叶递给她,“今日兮儿亏得相助,我一定会为郭府的白骨之冤尽份力。” 余话无多,馆主抱起幻兮儿暂回醉花坊歇憩。 房内郭家老太捏着叶柄思来想去。 一段时日未见的古凡城依着老样儿在阳光下悠闲,其中改了营生的醉花坊减了些彩艳,甚至“卖肉”的活计也绝迹不寻了。“到了”天狼在坊前停稳马车,坊内进进出出的人还是络绎不绝。 “哎呦,馆主来了。”门口招呼来客的伙计见到馆主下了马车就吆喝着声传进坊里,得了闲的姑娘们抢着报信儿给翠妈妈,眨眼功夫,一大帮人就拥簇到了门口。 “馆主,兮儿呢?”不见幻兮儿的翠妈妈心肝上空落落的。 “我在呢。”苏醒的幻兮儿应着声出了马车,刚要探出脚下去,馆主先伸了手环住腰,轻柔地将她接了下来。 “瘦了,瘦了。”翠妈妈着着急急地迎上前,“怎么脸色那么苍白?没病着吧?还是又伤到了?”她接过幻兮儿手,绕着身上下打量,“哪儿不舒服可要说啊。” “翠妈妈,翠妈妈。”幻兮儿见她没一刻停歇的就止下步子唤住她,“我好着呢,您放心,有少爷在,您还怕我磕着碰着啊?”她还未完恢复的眸子里强撑着精神气儿。 “是是是,妈妈说不过你。”翠妈妈握住她的手转身称敬,“馆主,老妇谢过您对兮儿的照顾了,若是兮儿有什么不懂得规矩,您可要多担待点儿。”许是太久未见,翠妈妈竟忘了馆主对幻兮儿的爱意可不比她少,忘情地叨了几句,众人才散了聚要让两人好好休息。 “你们俩房间都备好了么?”翠妈妈热火朝天地招呼着活计。 “翠妈妈,放心吧,两间都备得顺当了。” “一间就可以。”逍遥馆馆主截断对话,众人失了哑地瞪大眼,幻兮儿喉里的唾沫也差点儿哽住。 “走吧,休息。”逍遥馆馆主二话不说抱起她,径直往楼上他的房里走。 幻兮儿羞躁的红从脖颈袭到耳根,热辣辣的甜在空气中传散。 “看着满意么?”馆主取乐道。 “嗯……”幻兮儿羞嗒嗒的搭不上话,就那么顺顺从从地被他抱进房。 “好了,休息。”馆主放下幻兮儿,刚被褶了皱的衣角他刚要伸手去扯平,幻兮儿本能地往后倒挪了两次。 “现在?”她拽紧自己身上的衣带。 “想什么呢?”馆主朝衣服抚顺了几下就被她逗笑。 “啊?”幻兮儿刚褪下的娇羞又被躁得尴尬。 “放心吧,你早晚是我的人,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他贴近幻兮儿的脸亲昵地说着,扑面的帅气和霸道使她心花怒放,“来,躺下,衣服脱了。” “啊?做什么?”幻兮儿明明记得刚刚馆主可是表了态对她不会有所作为的,她僵愣着掰出了些话,“少爷,我……我……还没……嫁。” “你只是还没嫁给我。”馆主强憋着笑,咬在幻兮儿的耳根悄悄说道,“你的身体恐怕在你之外就我最熟悉了。”他的唇有意无意地轻落在她的脸颊边,被爱抚的幻兮儿毫无抵抗心地乖顺着,任他的手轻轻地,慢慢地解开她的衣。 光滑的肌肤印着几道鲜明的红烙子久久还未消退。 “疼吗?”馆主摸着幻兮儿背上被捶过的红迹,满眼疼惜。 “现在不疼了。”幻兮儿屈着双膝,双手环抱着喃喃劝慰说,“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傻瓜,疼就别忍着,看着让人心疼。”他把她倾倚在自己身上。 “那我心甘情愿做一个让你心疼的傻瓜。”幻兮儿俏皮地微抬着头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浓情的眼眸带着女子坚贞的承诺。 那一刻,他怔住了,直至理智控制着的身体恍惚回神后他才确信自己真的被眼前这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深深吸引。他也要像她给的承诺那般给出她有力的回应。 “哇……”隔着门缝偷瞟的几个醉花坊姐妹们羡慕得连发感叹,房里逍遥馆馆主帅气地亲吻幻兮儿的唇,两人沉醉的模样尽显幸福。 撑大胆子的人越聚越多,本来不想理会的馆主被扰得心烦,随手揪起被子覆在幻兮儿的身上,自己以力旋起桌上的空杯,瞧准门缝用力弹开。 “你们做什么啊?”幻兮儿看着瘫倒一地的醉花坊姐妹们,娇羞得很。 被发现的众人陪着笑脸落荒逃跑。 “好了,现在谁也不会打扰我们了。”馆主怀住幻兮儿,将她揽在怀里,枕住他的臂膀一起睡去。 连日的奔波和伤况终于有了机会可以喘息修复。 恰与他们不同的是郭家老太太,自从馆主留下话吊子后,她对着那枯叶睁眼苦想的次数可比叮嘱的多,这异常的举动自然而然也传到了郭家大小姐的耳朵里。 “这老太婆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从西泽郡回来没几天的她就开始不耐烦了。 “大小姐,听奉茶的丫鬟说是一片黄涩涩的枯叶,很特别,上面还有字呢,听说是西泽郡来的东西。”亲信把捞着的消息一个劲儿地吐出。 “西泽郡?”郭绮若警戒的心嗑噔了一下,自从她佯装被袭空着两手回来时,郭家老太虽然明面上什么也不说,但敏感多心的她早就怀疑郭家老太心里藏着事儿,本想静观其变就好,如今倒是先弄腾了个让她不安心的东西来,她可不能干等着被宰。 “走呗,给老太太请安去。”她没了闲情逸致,只想早点儿搞清楚郭老太天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入了后院,郭家大小姐果然一眼就撞见郭老太太半躺在椅上,举着一片枯燥的叶子聚精会神地凝望着。 “奶奶,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呢?”她挨近了老太太才措不及防地唤出口。 “哎哟,来了啊。”郭老太太蓦然失神,慌慌张张地把叶子藏进自己的袖袋里,“这不闲着没事,乱打发时间么。”她搪塞着话,并不打算让孙女共担困惑。 可多心的郭家大小姐并不把这样的举动当做好心善意,只是愈发敏感地认为郭家老太肯定知道点在西泽郡发生的事。不过既然老婆子并未点破,她再佯装下去也未尝不可。 “奶奶,就是打发时间也没必要对着一片叶子发呆啊,孙女多陪陪您就是了。”她舔着笑脸再探,“再这样下去,恐怕您的孙女都比不上一片叶子了。” “奶奶知道你的孝心就好,如今郭家不比从前,你可多花点儿心思要紧。”郭家老太太如今心心念念的除了郭府就真的再无其他了。 “奶奶,郭府重要,您自个儿的身体也重要啊。”郭绮若早就擅长这类嘘寒问暖的方式,她有嘴无心地蛮应付着,旁边添茶的丫鬟倒是给了她更多的机会。 丫鬟举着茶壶正要掀杯倒水时,郭家大小姐抢先一步端起茶杯,掀开杯盖,“倒吧。”丫鬟稳妥妥地顺向落水。 “哎呀,你怎么回事啊?”向来不出错的丫鬟居然偏倚着将水浇湿在郭老太太的身上,与藏叶的那块袖袋吻合无误。“怎么侍奉的?”郭家大小姐厉声训斥丫鬟,抽出丝绢不断擦拭着郭老太太的衣服。 “不打紧的,这丫头年纪尚小,有点失误了也正常。”郭家老太太气定神闲地不与计较。 “那怎么成!都湿成这般了。”郭家大小姐佯装上心地擦拭着老太太衣上的水,“哎,这是什么,拿出来晾晾,都湿透了。”她特意摸出郭老太太袖袋里的枯叶片。淋了水的枯叶瞬间成了涨大的海面,经络上的纹尤为清晰,“金妻欺”三字更是堂而皇之地亮在她的眼前。 “啊!”她惊骇地扔开叶子,失了稳重的动作立即吸引了郭家老太太的部注意。 “这是怎么了?”被丫鬟搀扶起准备去换身干净衣裳的郭老太太关心地问着。 “没……没……”郭绮若定定心神,收敛惊惧的眼孔,笑着脸解释道,“是孙女才识浅薄,第一次见到枯叶上还能有叶络如此饱满的景,真真是被吓到了呢!”她撒着娇企图赶紧转开注意力,“奶奶,还是被纠结我了,您赶紧换衣服去,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行行行。”老太太经不得催促,连忙答应着,“先把叶子捡来,我再去换身衣服。” 郭绮若强行镇静地捡起巴掌大的叶子,叶片上的三字仍是一样。 “奶奶,赶紧去吧。”她把叶子放在郭老太太的手里,催她进屋去。 静寂的后院,空荡得剩下她自己,她所要担忧的事远比预想的要来得严重。 而心房的忧虑恰是馆主扔钩垂钓的第一步。 第六十四章 后知后觉 第六十四章后知后觉 一心担疑西泽郡之事败露的郭绮若万万设想不到,真正致命的事她原来也不曾知道,枯叶上“金妻欺”三字她乍眼一眼的反应竟是猜疑自己的母亲金氏,“死得倒干净了。”说不得由来的怨,但她这一刻就是强烈感觉到母亲似有意隐瞒了些见不得光的事,甚至她认定那是极有可能危及她权位的事。 “宁可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回到自己的屋后,郭绮若暗暗教唆手下行事,这场未知的战役怎么样她都要强盛成主动的一方。 大约午后时分,专逮着郭家老太太的午憩时候,郭家大小姐遣派的人钻着空儿趁老太太的奉茶丫鬟离了她的身就遣人将她叫了来。 “滚进来!”旁侧的家卫谄媚着一脸威对丫鬟大吼。 丫鬟悬着心畏畏缩缩的,进门的那刻闻声即跪地求饶,“大小姐,奴婢错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她俯身磕拜了一回,为今早添茶水时误烫了主子的手致歉。 无声响的房内逼得她只好再连磕三大响头,不过郭家大小姐摆出女主的架势顾自地抚玩着桌上的胭脂水粉,丝毫就没想吱声。 “大小姐,是奴婢不长眼。”半晌不见动静的她心里越加害怕,尤其入府的第一时间她就从府中下人的嘴里听来郭家大小姐素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主,未免遭致更大的祸患她只好伸手就狠狠地抽起自己的嘴巴,“吧嗒吧嗒”的声响一阵起一阵没,终于稍稍畅快了郭绮若那颗歹毒凶狠的心。 “行了,好歹一张还算精致的脸蛋可别打肿了。”郭绮若慢斯条理地挥了挥手,丫鬟被扇得通红的脸颊才算脱险。 “那叶子是咋回事,赶紧一五一十道来。”作威的家卫略微得意能揣得郭家大小姐的意思,竟不懂节制地显露了出来。 “大小姐,不知问的是什么叶子?”丫鬟大字不识一个,除了伺候人她什么见识也没有,更不懂繁杂的心计。 “少装蒜,还不是老太太成天拽手里的那片叶子么?”家卫二话不说上去就大巴掌盖在她的脸上,原本就火辣疼痛的脸颊再遭一掌,直接红肿了一大块。 “大小姐,奴婢真不知老太太的叶子哪儿来的,奴婢刚到府上不久,老太太也是最近才拿在手上的,至于其他的奴婢真是什么也不知道了,求您绕过奴婢吧,求您了。”她落着大把泪珠子一个劲儿地求情,就怕郭大小姐哪句话听得不顺了再一声令下训起她。 家卫还要再逞凶呵她,郭绮若把脸一横,他便知趣地退开。 “小丫头,你也知道咱郭家家大业大,做啥事都得留颗心不是?再说了奶奶年纪大了,经不得祸害,我这也是为了郭家好,为了奶奶好。”她邪魅着双眼打算把眼前未曾见过世面的丫鬟留为己用,“哎,瞧你的脸蛋,等下回去奶奶估计着急了。”郭绮若微抬起她的下颚言语试探对方。 “是奴婢走路不留心撞柱上了,这伤不碍事。”丫鬟啜啜泣泣地抹鼻应话。 “那就好。”郭绮若要的就是这种行事见得着眼色的人,“起来吧,别让奶奶醒了唤不到人。” 丫鬟跪叩称谢后跑回后院。 “大小姐,就这么让这丫头片子走了,还没问出话来呢?”管不住嘴的家卫一心想着上位竟忘乎所以了,惹得本想放他一马的郭家大小姐又起心火。 “那你想怎样?”她瞪大了眼怒视。 “小人不敢。”家卫吓得跪地磕头。 “胆敢再给我擅自做主,妄加揣度我的心思我定让你五马分尸不得善终!”她尖利着眼警告人的样子简直媲及魔鬼恶神。 然而这点郭家老太太也是后知后觉。 躺了半晌的她终究睡意无,早上郭绮若黯然失措的那瞬间她看得真切,也在那时候她的脑海里才想起了早逝的郭家正室就属金姓,“若是被叶上的字说着了,指不定又是什么糟心的祸事。”郭老太太心神不宁,辗转反侧许久,还是选择唤人更衣起身。 偏偏当值的奉茶丫鬟屡叫不到,她只好自己先起身。 推门的那刻,丫鬟哭红着的眼没能及时避开郭老太太的眼睛,“怎么了?哭啥啊?脸上怎么也红肿了一大块啊?”郭老太太面慈心善,年纪愈大,反倒愈加善待郭府上的人。 “撞……撞的……”丫鬟生疏着嘴巴临时编了个话搪塞郭老太太的追问。 “我还不知道郭府哪跟柱子可以把人撞出巴掌印来的,你倒是说来让我长长见识。”当初就是见这丫鬟生性老实朴素,郭老太太才把她买来候在自己身边,如今进府才没几日竟学会撒谎了,这点让她心口上窝火。 丫鬟从未在郭家老太太这儿挨过一顿训的,今日莫明被打她再也憋不住委屈又哭了,可碍于身份,她还是坚忍着一声不吭。 “得了,就你这模样,不说我也知道了。”郭老太太转身回到自己的床榻上,“这丫头心高气傲的,肯定有啥事才揪着你不放。”郭老太太知道自己要是不拐着弯套话,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乡下女孩肯定不敢讲实话。 “老太太饶命,我不是有意得罪大小姐的。” “那是无意了?”郭老太太抓着缝儿又要进一步撬开丫鬟的嘴。 “老太太,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叶儿我也就早上给您奉茶时见过一次。”丫鬟空白的脑壳里还没捞准自己被打的原因。 “这个?”郭老太太重新拿出叶子与丫鬟核对,丫鬟默默点头。 如此上心这片枯叶的行为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借口可以避开提及的金氏,郭老太太静默者坐了许久,轻叹了口气说道,“听说醉花坊的幻兮儿回来了,你这就去邀她来府上为我弹奏一曲吧,终日窝着甚是无聊,换个法儿散散心也好。” 丫鬟照办不误,盯梢的人自知郭老太太喜好琴曲舞技自然也就没太在意。 初到醉花坊,她愣头愣脑的样子还被招呼成了酒客。 “不,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找幻兮儿姑娘。”丫鬟张着眼到处寻能弹曲的姑娘。 “谁找我的兮儿妹妹呢?”歇够了的莫飞一听到有人提及幻兮儿的名字就特别来劲。 “大人,奴婢是郭家老太太派来请幻兮儿姑娘到府上弹奏一曲的,这是定金。”丫鬟拎着钱袋递给莫飞。 “没空,我家兮儿妹妹正在歇息呢,天王老子都甭想随意使唤她。”莫飞对郭府的印象总留不住半分好的,他把钱袋子往丫鬟的手里回塞,“拿着钱回禀去吧。” “这……这……”丫鬟干着急着眼,挤不出任何话来说。 “莫飞哥哥。”同逍遥馆馆主一同下楼的幻兮儿从背后叫唤着他,“没事的,我去去就回,你就别为难小姑娘了。” “哄!那他们郭府干嘛动不动就为难你啊,身上的伤都没养好呢。”莫飞嘟嘴囔囔,走到馆主身旁,“少爷,谁家的女人谁家疼!你发个话吧。” “兮儿,你耗得住吗?”馆主顺从幻兮儿的心意,不打算阻挠。 “少爷!你还当真不心疼啊?”莫飞腾起身咋呼道,“兮儿妹妹身上的伤哪个真正痊愈了呀?” “什么?受伤?”翠妈妈一听兮儿受伤立马放了手头上的活计,“兮儿,你不是说没事么?” “哎呀,翠妈妈,是莫飞哥哥瞎担心啦。”幻兮儿冲着莫飞使劲地抛了了鬼眼,“兮儿只会歌舞琴艺,那舞刀弄剑的事儿您还没个准儿吗?”幻兮儿半哄半骗地把翠妈妈支开了,回头就对莫飞唬说,“莫飞哥哥,你要是想让我好得快些,就该让我出去晒晒太阳,散散心。” “那我陪你去啊。”莫飞话不过脑地直接蹦出来。 “嗯哼!”馆主大力咳了一声显示主权。 “好啦,好啦,爱怎样怎样好了。”莫飞把脸别往一边,两手交叉靠着墙,直接坐在凳上合眼睡觉。 幻兮儿别了馆主就随着丫鬟去往郭府。 “真打算在这里拗气啊?”逍遥馆馆主踢了踢莫飞的脚丫子,“这就么放心兮儿出去啊?” “放心?少爷,是你太放心了好么?”莫飞开启了疯狂吐槽模式,“你又不是不知道郭府是怎样的一地儿,就单单那个恨不得生吞了兮儿妹妹的郭绮若就够歹毒的了,更别说兮儿妹妹一身娇弱,你倒好,一身武艺没在怕的,可兮儿妹妹能像咱俩吗?万一有啥闪失够你后悔的!”他嫌叨叨的话倾盆吐出,“再说了,就冲兮儿妹妹的貌美姿色,打她主意的可不在少数,万一去郭府的途中就遇歹人了呢?你不慌啊?” “你小子倒是不客气,一口气叨了我这么多。”馆主挪开他的脚,自己也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说实在的,兮儿有你挂念着,就算我不放心倒也能多几分安心。” “几个意思啊?”莫飞正起身子看着馆主发疑。 “咱逍遥馆里就属你与我相识相知最深,兮儿是这辈子我认定的女人,而你是我这辈子的兄弟。” “打住,说吧,要我做啥?”莫飞极难适应馆主一本正经地深情套路他,“这招也用了十几年,你不烦么?” “谁叫你受用得很。”馆主傲娇着自己对莫飞的了如指掌,确认莫飞的闷气消失殆尽后他重回正题,“你记得前日我叫你打听的事儿吧?” “那又怎样?” “你不是总嫌着郭家么,如今就差兮儿这一步,就可以好好为你出出气儿了。”馆主大卖关子引莫飞。 “少爷,你会找郭家麻烦?我倒是稀奇了。”莫飞打着趣儿数落,“不知是谁老是喊着大局为重呢。” “别跟我扯些没用的,一句话,兮儿你护不护?”馆主再添猛钩。 “少爷,别跟我说,你又把兮儿妹妹扔火坑里了啊!”莫飞跳将着脚,一脸怀疑。 “我只是没阻止。”馆主淡淡地应了声。 “什么?”莫飞差点儿燥起火,要不是心急如焚他真恨不得好好斗一次。 “暗中保护啊。”馆主在莫飞急奔出去时朝他的脑勺子好好地叮嘱了句。 “别烦!”莫飞挨着最靠门口的一张椅就顺势踢来。 “呵,长能耐了啊!”逍遥馆馆主轻而易举地接住椅子,对眼看向天狼,“按计划行事!” 第六十五章 曲语柔风 第六十五章曲语柔风 许久未来拜访的幻兮儿再登郭府时有股今时不同往日的感觉,门庭把守的人不少也不添,他们规矩着执勤守卫,对于幻兮儿的造访并没有在脸上起太多的波澜。 从门口径直往后院的一路,丫鬟也只是闷着头在前引带,闲聊些许的话丝毫不敢谈起。 “唉,还是偏冷清了些。”幻兮儿紧紧随在身后,多愁善感的她不免心中怜惜这偌大的府庭所遭遇的一切。 “兮儿姑娘,您请。”丫鬟把幻兮儿引进郭老太太的房后称礼退出,独留她一人等候。 幻兮儿来府献奏数次,今日还是第一次进了郭老太太的房屋,她朝着房内左右环视一周,那简约古朴的摆件为空荡的房内颇添了几分典雅之趣,再往里探些,一架古琴被擦拭得莹亮,无奈琴身损了些痕,就连琴弦也断了几根。 “残琴留恋罢了,兮儿姑娘劳眼了。”郭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房门。 “老太太谦虚了,琴身虽残,琴魂尤显,可比兮儿手里的这把琴要高贵得多了。”幻兮儿凭借素日里抚琴作舞长的见识也能认出琴的优劣来,她不喜阿谀奉承,但也不吝啬夸赞之语。 “兮儿姑娘好眼光,不瞒姑娘,这琴已跟了我好些年头,是我落难烟花柳巷时的奏演器乐。”老太太落座主位后,也示意幻兮儿择座畅聊,“不过论起琴技还是逊色于姑娘你啊。” “老太太谬赞了,兮儿不过是习人长处,避人之短,粗糙学了一些。”幻兮儿低头抚摸了一下自己怀中的琴,记忆浮游,“不过是为了寻求一技赖以生存罢了。”她淡妆的脸上微微露出忧容。 自从琉璃珠无故苏醒后,郭老太太对幻兮儿的真实身份虽有猜疑但还不敢过多确认,不过虫王嗜血时的反应,也给她笃定了很多心里的猜想。 “说来也是可笑,女子逢时,有求取凡微者,也有上位争荣辱的,其实想想,从头至尾不若自强者好。”郭家老太太似乎也被她的忧容所影响,不自觉地悟叹起女子的娇柔。 “晚辈受教了。”郭绮若甚觉有理,她相信郭家老太太浮沉几十载,所悟的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啊哈,老身聊得欢了,如今年纪日涨,总控制不住想多叨念几句。”郭老太太在规规矩矩的幻兮儿面前才恍惚想起自己邀她来的目的,“兮儿姑娘,不如这就献上几曲让老身解解闷儿?”她突然闭嘴不聊其他的,只想着尽快让琴乐声传扬满院。 幻兮儿点头起身,安置好琴身的她素手偏转,流畅的琴弦在她的指尖幽幽地漾出悦耳的声符,起落沉浮既有致又有韵,堪称古凡城最佳。 “真好,真好。”一曲终了,郭老太太喜色融眉,分外开心的她扮得如痴如醉,“兮儿姑娘,可还有?” “老太太莫急,这就为您奏来。”幻兮儿再抚琴弦,从容奏曲。 一曲曲轻弦雅乐拂过耳畔也顺进听取的人的耳朵里。 “老太太,不如您也来抚玩一下?”幻兮儿停曲做歇时有意让郭老太太摆琴交心。自郭老太太进门的那刻,她就察觉出今日的老太太心事重重,且她欲语又噎的模样与往日大相径庭,“让兮儿讨教讨教琴艺可好?”机灵的她声色不动地试探郭老太太是否真有愈加倾诉的事。 “奶奶已多年不抚琴弄艺,不比你在醉花坊的日日笙歌。”郭老太太还未出声答允,疑心甚重的郭家大小姐就大跨着步子进门相阻,“况且古凡城古往今来我还未曾听闻辈尊的人给晚辈抚琴的。” “是晚辈唐突的,郭老太太莫要见怪。”郭绮若牙尖里的酸言冷语说得明明白白,幻兮儿听得一字不差,本想反击的她念在郭家老太太的面前再怎样也不能薄了她的面,因而她只是不骄不躁地说了声致歉的话。 “不碍事不碍事,这琴曲之艺本就是娱乐的玩意儿,能得兴抚玩也是好的,只怕我琴艺早已生疏,惹了笑话啊。”郭老太太寻着话避开郭家大小姐的怀疑,但幻兮儿的用意她也能懂得,于是转念一想,便把心思打在了郭绮若的身上。“还是让若儿代我吧,这孩子抚琴弄曲也是颇为出色的。”她牵过郭家大小姐的手,故作期待地说:“若儿,趁兴给奶奶露两手。” “奶奶,这……”郭家大小姐撇着一脸不情愿。 “那就请郭大小姐赐教吧。”逮着机会的幻兮儿摆明了就要挑衅她的不情不愿。 “行,今日我就为奶奶抚曲一首。”她争强好斗的心决不允许有人肆意强占风头,“奶奶,给您奏曲《莲雨》如何?” “嗯,这曲好,清雅悠然得就像拂柳的二月春风。”郭老太太中意非常。 府中下人重新摆琴焚香,缕缕轻烟映着琴声缓缓飘进心弦,郭家大小姐娴熟地勾弦抚曲,尤其畅意。 “果真是郭家,琴技曲艺绝妙,连日里兮儿算是献丑了。”幻兮儿谦逊地称赞起琴曲。 “倒有些自知之明,不过奶奶向来心慈人善,只喜得热闹,才屡屡唤你罢了,这论琴曲之艺,还属奶奶的造诣最高。”郭绮若抚罢琴曲后不禁洋洋得意。 “是,郭老太太的曲艺晚辈定当多加学习。”幻兮儿客气称道,“只是今日兮儿出来得久了些,恐翠妈妈忧心,兮儿只能先行告退了。”有了郭绮若在场的约,她实在也没多少兴趣,不若找个理由辞离了好。 “既然如此,郭家也不再多挽留,兮儿姑娘还是早些离去好。”郭绮若向来不喜幻兮儿,更见不得她在自家地盘上多逗留。 幻兮儿微笑鞠了一躬就离府归去。 不过做足了门面功夫的郭家大小姐可没想过就这么让她舒坦着来,又悠闲着离开。 “区区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妓,胆敢让我抚琴给她听!”回了自己屋里的郭绮若决定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幻兮儿。 马车拐进街面后,被使唤做坏的人久久还未出现,一直处在暗处护幻兮儿的莫飞有点儿无趣了,他翻身一跃,身手极为敏捷地就窜进幻兮儿的马车里,唬得她惊乍了一番。 “莫飞哥哥,你哪儿来的?”幻兮儿稍作镇定后问道。 “我一直都在的好吧。”莫飞挨着她的身坐下,他微微掀开帘缝,“这不是回醉花坊的路啊。” “谁跟你说我要回醉花坊啦?”幻兮儿得意地卖弄着关子。 “兮儿妹妹,你想做什么啊?”莫飞再往外瞧了几眼,“出城做什么?” “赴约啊。”幻兮儿莞尔笑道,“郭老太太要我在柔风亭等她。” “我怎么没听到她这么说啊?”莫飞坚信自己从幻兮儿进府开始,他格外留心她身边的一切,连试图扰她的一只苍蝇都被他碾成碎渣。 “拂柳的二月春风就是柔风亭名字的由来啊。”幻兮儿笑语应着。 “又是玩些文字的把戏,女人就是麻烦。”莫飞随口诌了几句话及乖乖地陪着幻兮儿往城外走。 柔风亭本是郭老太太的定情之地,为了留念夫君,她只吩咐了一位已嫁人为人妻的旧丫鬟照看着,幻兮儿的马车行到岭下再难往上,车夫只好请她徒步上去。 “等等。”幻兮儿刚要掀车帘出去时,莫飞一把拉住她,“有动静。”稀疏的林子里落脚的轻重声让他即时保持了警惕。 察觉不出任何动静的幻兮儿只好等莫飞确定情况后再做打算。 “往后退些。”莫飞等幻兮儿离远些车帘后,故意微微掀动帘子来探虚实。 果不其然,帘子刚掀一角,迎面就飞来一支暗箭。 莫飞挡在幻兮儿面前,准狠地把车帘一卷,顺势把飞箭不偏不倚地控在布条里。 一箭被挡,来人毫发无伤,隐在岭上的人又连发数箭,莫飞扔下箭柄欲要翻身出去将人解决了。 “莫飞哥哥,别,万一不是坏人呢。”幻兮儿扯紧他的衣角不让他出去,“等我问问。”她把搁在马车角落的琴放在膝上,也学着听到的《莲雨》之音顾自地抚起琴来。 琴音缭绕在岭下,痴痴醉醉,似有所叹,又有所盼。 “上来吧。”琴音抚响至半,岭上一女声就吆喝着他们上来。 安妥上了岭的莫飞对这蓦然的琴曲和飞箭一脸不解,尤其前来相迎的还是一个穿着粗布糙衣的女子,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手持弓箭,背上的箭袋塞得满满。 “敢情你们是把我们当猎打啊?”莫飞对着两人叨了句直咧咧的不爽。 “二位不知,此处是郭老太太的私人之所,老太太钟情此处也对此处神伤颇多,只有我夫妻二人照看,若无心事忧虑,老太太是绝难来此的。既然你们是老太太允来的,那就暂且候着等人吧。”女妇人把人领进柔风亭内,又各自忙活了。 “好一派悠闲淡然,怪不得取名柔风啊。”幻兮儿进了亭子,左右瞧看,清幽的亭,红妆绿瓦色彩明艳,临身俯瞰,又有居高面下的惬意。 “兮儿妹妹,你是第一次来?”莫飞见她的兴奋劲儿就心里犯疑,“那你怎么知道柔风亭的?”他很难相信在古凡城混了十几年的自己面对不知道的地方竟被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比过了。 “我不知道啊,不过郭老太太的曲子可告诉我了啊。”幻兮儿欢快地把身一转,扬扬自己的纱袖,再道,“那曲《莲雨》声柔韵缓,绝非是像郭绮若这类急心近利的人所谱的风格,我啊权且当做郭老太太与我的对话啊,曲里的郎情妾意款款情深,可不就是柔风亭吗?” “这你都知道是座亭子?”莫飞惊叹。 “哈哈,莫飞哥哥,你就笨了吧,老太太房里的残琴刻名柔风呢,而且我看琴之时,老太太还特意告知不过留念罢了,待我出府时,顺势问了老管家,才知老太太十几年前确实在此处翻新了座旧亭,取名恰好是柔风啊。”幻兮儿咯咯地笑了好久。 “行,就属兮儿妹妹你鬼灵精怪的了。”莫飞疼爱着轻柔地刮蹭了下她的鼻尖。 而另一边郭老太太也终于要前来赴约了。 昔日柔风遇情私定终身,今日柔风绝情了看人世冷暖。 对她而言,人世的一生似乎残忍要比柔情多。 第六十六章 智寻外援 第六十六章智寻外援 岭上的风光无限,幻兮儿听风赏景别有兴致,小小的亭宇她兴趣盎然,可晃眼的时光在莫飞这儿却成了耐不住等的落寞。 “到底什么时候来啊?兮儿妹妹。”他起了又坐,坐了又起,眼巴巴地还是瞅不到人影,来回唉声叹气后,又忍不住叨了起来,“兮儿妹妹,会不会是你搞错了啊?”他“嗖”地起身,满眼渴求着幻兮儿能给予一个明确的答案。 “莫飞哥哥,你就再等等吧,兴许正在来的路上呢。”幻兮儿把赏景的眼回收到莫飞的身上,她陪着他坐在亭里的石凳上,看着幻兮儿精致的脸蛋,他消耗的时间才有了物超所值的感觉。 渐渐的,他甚至一度陷入虚幻,不知自己所为作何,只当是与佳人期约。 “莫飞哥哥,嘿?”幻兮儿朝着他的眼晃动双手,眼前怔怔愣愣的莫飞早就心神飘迷在美人的娇容下了,无奈的幻兮儿只能使劲儿扯他,恍惚回神后,两人赶紧起身挪了位。 “两位的耐心还没耗尽呢?”身穿粗布糙衣的那个守亭的妇人拿着两条黑布条走到跟前。 “到底郭老太太来不来啊?不来就别让我们闲耗着。”莫飞一听妇人的话,累在心坎里的幽怨又止不住地往外冒。 “来不来我是不知道,不过有个地方我倒是可以带你们去。”妇人把布条递给两人,蒙眼之后他俩只听得浅浅的巨石旋动的声就进了一处地穴。 “到了。”妇人声落清脆,俩人揭下布条时,不甚光亮的地穴映着人影莫明诡异。 “兮儿姑娘果真聪慧,知晓老身之意。”站在俩人背后的郭家老太太默默出声,“今日约此,是老身有意要兮儿姑娘传意给馆主。”她缓缓踱步到俩人面前。 “郭老太太,您这是?”幻兮儿对着她的眼差点儿认不出人来。 乔传打扮的郭老太太没了一身华贵的衣饰,头上也只是随意地缠绕了一块挽住发髻的布,斑白的发丝匿在布块里若隐若现。 “无奈之举。”她叹气垂头着,手背上皱起的筋皮更添她的老暮,“兮儿姑娘,我今日所言之事,你且记清楚了,除了馆主万不可再透露给其他人。”郭老太太万分叮嘱着,确认幻兮儿点头应允后,她才手触壁上的一槽暗关。 初至陌生环境的莫飞尤其谨慎,暗关刚旋动时,他立刻将幻兮儿拉到自己的身后,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戒着。 “放心吧,里面只剩干尸。”暗关一开,墙面避退两侧,郭老太太半转着身退让,只见隐在壁内的一个方形密笼里躺着一具具干瘪的尸骸,层叠相加,隐隐约约还有一股霉了的臭迎面冲散开。 “这不是血蝙蝠吗?”莫飞一眼瞧准后大嚷了起来,“逍遥馆不是有令要部焚烧殆尽吗?这是怎么回事?还被吸干了血?” 莫飞的惊觉让幻兮儿心里莫名打了个冷颤,“那……那个……”她突然结巴了嗓子。 “两位莫要误会,血蝙蝠是老身无意收捡来,本意焚烧,不想阴差阳错倒把虫王染了血。”郭老太太掏出一个密闭的小瓷罐,对着他们说道,“老身知道虫王之密馆主定当有兴趣知道,我权且以它为赠,请馆主为我查明郭府所遭不幸的来龙去脉。” “可……” “时间有限,两位请速离去吧”幻兮儿还想再说些什么,郭老太太却下了辞客令,她只好作罢,俩人蒙上布条再回到亭中。 虽有满腹疑惑,无奈天色渐晚,她和莫飞只好暂先下岭回去。 岭下刚被迷针射中的哨子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俩人回走,也就先退回郭府复命。 “大小姐,您猜的没错,她压根儿没直接回醉花坊。” “我就知道这小妮子诈得很,怎样,可瞅见了什么?”郭家大小姐对手下回禀的话期待万分,“可曾见到老太太的面?” “老太太?”哨子略迟疑了会儿,又绽现了一脸奸笑,“小的可瞅得清清楚楚的,避着耳目在亭里约会呢,那股亲密劲儿甭说多热乎了。” “约会?难不成逍遥馆馆主也去了柔风亭?”郭家大小姐疑心不止。 “倒不是,一个扮相俊朗的男子,看着像极是馆主身边的人。” “你如何知道俩人亲密的?” “都贴面的距离了,两手还挽着,几个时辰里就一个车夫在岭下候着,岭上除了他俩谁人都没有,这还能有错吗?”哨子说得生动,又添补了句,“会不会借着来郭府献曲的空儿偷汉子呢?从后院回来的我可是看到丫鬟正在给老太太备茶点。” “你确信老太太没离开郭府过?” “确信得很,丫鬟照着时辰忙活,进进出出的,若是不见了人,谅她也不敢不报啊。” “不行,我亲自送碗补汤过去探探虚实。”郭家大小姐还是不甚放心,哨子讲得眉飞色舞的话,她只当自己所辨之事的一个参考。 暮色趋近的后院又落了静,郭绮若端着参汤径直入了郭老太太的房。 “奶奶,我给您端了碗参汤。”她边唤人边走里间去,急忙出来迎候的丫鬟她也置之不理。 “大小姐,您把参汤给我吧,老夫人晚点起来我再热了给她喝。”丫鬟伸出手要接过碗,郭家大小姐狠瞪了她一眼,一副立马就要发飙的样儿,“热乎的参汤趁鲜了喝才好。”丫鬟的话和静寂的里屋让她越发加快步子,一到床沿就掀开纱帘。 “奶……奶……”她本疑心老太太没在房内,不料见到的却是老太太惺忪着睡眼瞧她。 “咋呼啥啊?若儿。”郭老太太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才缓缓起了半身,卧靠在床上,“又是参汤啊?”老太太伸长脖子往碗里看了一眼,脸上倦腻着神情,“下午丫鬟都端了好几次,奶奶喝得倦困得很,你可别再给我了啊。”她摆手不要,嘴上反复叨着,“都嘛一个味儿,若儿你就少为奶奶操心,自个儿也要照顾好自己啊。” 老太太气调顺畅,脸色平和的模样最终让她确信是自己过分疑心罢了。 假意寒暄着嘘寒问暖一番后,郭绮若才气定神闲地离开。 郭老太太看着郭绮若走后,才掀开被衾拿出刚刚急冲冲脱掉的衣服。其实她趁着吩咐丫鬟炖参汤的空儿,真从自己房里的密道出了郭府,不过丫鬟天真藏不住事儿,郭老太太索性连她也一并瞒了。 而她所瞒的事也并非就此一件,城外看似普通的柔风亭,她更是另辟巧径,暗置地穴,本是觉得郭府虽有盟主之能但江湖险恶,因此多份心眼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她却暗自神伤得很,无奈江湖还未防及,自家人却先内斗了起来…… “少爷,那老太太究竟打了什么心思啊?”莫飞回坊的第一句话便是急着把心里的疑惑解了,“她的暗室里居然有血蝙蝠,还把虫王给了我们。” “果然是如此。”逍遥馆馆主听莫飞诌了句话后他就清楚了然了。 “少爷,都怪兮儿。”一路上突然少了话的幻兮儿又莫明道歉,凄凄泪落,莫飞奇怪极了,“你们究竟讲什么呢?” 馆主抚肩安慰着她,莫飞心急火燎,差点儿窜上窜下,“兮儿妹妹,你为什么哭啊?”他挨着面大声唤到,“少爷!” “莫飞哥哥,我来说吧。”兮儿抹了抹泪,说道,“当初血蝙蝠是饮了我的血才复活的,想必郭老太太的虫王与之有关。” “老太太又没拿虫王做了坏事,你哭啥?”莫飞想不明白。 “阴叟恐怕也是知道我的血与众不同才将衍姐姐分尸惑我的。”幻兮儿再次泣不成声。 “不,杀害衍丫头的最终凶手绝不是阴叟,也并非郭老太太使的坏。”馆主劝慰道,“郭老太太既然敢把虫王给我们就能证实她对于西泽郡之事从始至终并未知晓,这虫王乃是她的陪嫁之物,本在十几年前就与血蝙蝠一样成为活死尸,若不是追查郭家人被害之事,恐怕老太太会将虫王复活之事一直隐瞒着,而这也说明衍丫头定然知道了些什么,按捺不住脾气,才会遭了毒手。” “那凶手是谁?”幻兮儿愤然止住了哭声。 “那就要问莫飞把事儿调查得如何了。”俩人一起看向了身旁已经静了许多的莫飞。 “我?什么事?”他瞪大了眼不明所以。 “硫磺。”馆主提示道。 “哦啊,那事早就查清楚了,除了虚无谷只剩江湖中的暗坊鬼市才有硫磺交易,不过货主是个独眼的黑怪,出没没个准头,坊市里难逮人。” “这个不碍事,至少目前能知道衍丫头和整个西泽郡事出蹊跷。” “那衍老爹和秦老爹之事呢?”幻兮儿感觉西泽郡的事并不简单。 “兮儿,一事得解,万事才有开头,我们慢慢来,至少先把郭家老太太的麻烦事先解决了。”馆主抹干幻兮儿脸上的泪迹,疼惜万分地允诺着,“不管是谁,咱们逍遥馆总没有让凶手逍遥法外的先例。” “说得好,少爷,我们还是先答谢救命恩人吧。”莫飞兴奋起劲。 “救命恩人?”幻兮儿疑惑不解。 “兮儿,那日你被阴叟所伤,命在垂危,是郭老太太以虫王救了你一命。” “奈何救我的都要命途多舛,险世受难呢?”救命二字对幻兮儿来说,她能想起的人太多了,伤感总能不期而来。 “生来的抉择人定,我们能做的是奋发。”馆主明白她的愁伤,也能体会受愁绪牵绊的痛。 “哎呀,咱别啰嗦了,说说怎么做吧。”莫飞打断二人的忧肠柔情,想干正事的心不断催促着他的脚。 “那就月悬半空时,我们亲自去趟暗坊鬼市。”馆主把瓷罐儿捧在手心上端倪了一会儿,“不过,得先演场戏。” 他再次对着莫飞邪笑了几下,郭绮若报信儿的话里他可是主角。 第六十七章 哎呦!女子 第六十七章哎呦!女子 “又是这种表情!”莫飞退着步子往后,“少爷,少打我的主意。”面前逍遥馆馆主英气逼人的脸上再次不怀好意地冲着莫飞邪里邪气地撇着嘴角浅笑。 “你确定?”他掏出信笺夹在指间,两眼一点儿也没有要挪开莫飞的身,“不看看?” “确定!”莫飞缩在墙角,随便端了个桌上的烛台就摆开拒之千里的架势,“不看!不看!”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呵,你小子别后悔!”馆主逼近他的身,俨然是一副最后忠告的样子。 “哄,听你的才后悔,我又不傻。”莫飞两胳膊把馆主抵得死死的,画面清奇得幻兮儿只好偏转一边自己酌杯茗茶。 “说得好!”馆主干干脆脆地点头转身,故意对着幻兮儿说道,“兮儿啊,看来这场亲密的戏只能给你换个角了。” “噗……”幻兮儿刚要咽喉的茶水喷口而出。 “什么?”莫飞一听亲密两字立即抛了烛台,一把跃到馆主身旁,死死拽着他的衣服道,“少爷,我来!我来!” “别啊,我怕你傻了。”馆主有意挑逗,“哎,不知道是谁老是对着我的兮儿有所企图。” “少爷!你说什么呢?”幻兮儿差点儿急上眼。 “兮儿妹妹你别掺和。”莫飞径直忽略幻兮儿的不快,大把搂住馆主捞着话巴结,“少爷,您还不了解我么,单纯无公害的小男子,十几年来您呕心沥血地教我,如今正是报效您老的时候呐,兮儿妹妹身子骨娇弱,有我替他扛风抗雨的,多好,千万别让江湖上一些色心不死的贼人来毁了您最初英明神武的决定……” 俩人居然旁若无人地闹着似乎情义绵浓的戏,幻兮儿恼着怒窝在心坎里,她竭力按捺地说了声,“你们要不要问问我的意见?” 声音萎谢在两人的互动中,幻兮儿尴尬地再微微提了声,依旧无任何起效。 “两个混球!”她飙大了怒气嚷着,二人齐刷刷地像个布偶卡停在那儿,“怎么回事啊?”她赚足二人眼力后才骤降脾气问。 “兮儿妹妹别生气。”莫飞冷不丁地把馆主指缝的信笺抽去给幻兮儿,“在这呢,你看。” “绝对是卖主求荣的货色。”馆主看着莫飞一脸谄媚地倾倒在幻兮儿的身旁,醋意又要浓化。 “哦,这样啊,行吧,就这么做了。”幻兮儿看了内容后,面色无恙,不辨也不拒地就应允了。 “兮儿,你不考虑考虑?”馆主看莫飞的百般殷勤开始有了悔意。 “不啊,你不是巴不得么,成你啊,再说了莫飞哥哥也是一表人才,武艺超群,我何乐不为呢。”幻兮儿捏着馆主的话柄故意使酸,“莫飞哥哥,走吧。”她摸了摸自己发上的簪,示意莫飞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干嘛去啊?”馆主拉住正要窜上前的莫飞。 “不是要亲密么?怎样都要到街上炫个眼啊。”幻兮儿故意朝着莫飞轻挑柳眉。 “来了。”莫飞快速撇力挣开馆主的手,“少爷,放心,我会好好把戏演得逼真些。”他临出门时还不忘调皮地往馆主的胸膛上拍了几个特别招人打的坏。 “你小子给我注意分寸!”馆主醋意爆棚,“小心回来我扯断你的腿!”莫飞哪听得进话儿,溜烟似的就向幻兮儿追去。 到了门口时,莫飞正要挽上幻兮儿的手,郭家大小姐又一副浓妆艳抹地来寻逍遥馆馆主,“你咋又来了?”莫飞兴致被扰,放下的手恰好被她撞了着。 她畅意非常地笑着说:“两位看来有要事要忙啊,若儿就不耽误了,请吧。”幻兮儿无心计较就唤上莫飞要一起走。 “两位感情可真好啊。”前脚刚踏出坊门,郭家大小姐又开始话意尖酸。 “郭大小姐用词可要确切些,免得被人误会。”幻兮儿故意接上郭绮若的话茬,要她把自作聪明的误会加深。 “兮儿姑娘说的对,若儿自然要多费心注意了。”她眼角瞥到楼上正要下来的馆主赶紧换了言辞,催促着俩人离开,“你们不是有要事要忙,可别因为我真耽搁了。” 幻兮儿回眼见到馆主的身影秒懂眼前这女子打的算盘,她撅着醋坛气咧咧地和莫飞出了醉花坊。 瞎闹了一阵,外面的天色暗成黑,幻兮儿在街面上堵着气越走越快。 “兮儿妹妹,你消消气,少爷绝对看不上那档子货色的。”莫飞像个听话的童仆连哄带劝地紧随在幻兮儿身后。 “不许讲话!”幻兮儿撒着气往莫飞身上抛,一个劲儿地胡乱走。 “嗯嗯嗯。”莫飞闭紧嘴巴连连点头。 “哼!”幻兮儿看着莫飞的脸愈加生气他家少爷,牟足气力走得越快。“往哪儿走啊?”她鼓着怒火就没头没脑地暴走进一个截了路的墙墩,怒上添油,瞪大瞳孔的眼随时随能把莫飞啃得精光,“说话啊!” “嗯。”莫飞还是头一回见到幻兮儿吃醋暴怒的模样,有点儿可怕又夹杂着些许意想不到的可爱,“我们去哪?”他懵脑着回应。 “黑市啦。”幻兮儿撂得清楚明白,莫飞边扯着衣角给她扇风散火气,边引着路往破败的一条小巷子走去。 走了半个时辰,幻兮儿的怒气几乎散尽了。可莫飞心里却越发堵得慌,喜乐参半的感觉令他难受。一路人幻兮儿反常脾气无疑证明了她对馆主的爱意远比想象中的深,可喜。但离他如此近距离的幻兮儿心却遥离于他,这是件悲伤得无法吐露的愁,他此生注定无力悲叹,只能勉为其难地降低自己的期望值,“兮儿妹妹愿意让我陪在身边就好”,他一路用这样苦情的心思安慰自己。 “莫飞哥哥,还要走多远呢?前面的路可是越来越暗了啊。”幻兮儿掐灭了他遐想的心火,“咱可是接了少爷的任务,千万不能搞砸啊。” “少爷有那么妖媚主动的女子陪着,哪还惦记这事儿?”莫飞竟醋意迷了理性,又揭了幻兮儿的火盖子。 她往前走的双腿立马刹停,“我自己惦记着行么?”她窝坎里的火又燃了苗,面色板起好一顿暴走。 “哎呦,疼死爷爷了。”幽暗的陋巷里,幻兮儿大步流星地迈着,一不留神踩上醉酒汉子的脚趾,那中年汉子着装凌乱,手拎酒壶醉躺在废弃的一家房门前。 “啊?”幻兮儿惊猝地跳闪到莫飞身后。 “谁在那儿?”莫飞看着男子抚着脚趾歪歪扭扭地扶门起身,只当是醉汉卧街,替幻兮儿道了句歉就要走。 “哪儿走呐?爷爷我的脚趾都被踩坏了,不厚道的人么?”他把空酒壶扬手扔边上,“爷爷看看,都是哪号子人呐!”他揉了揉眼,摇摇晃晃地挨近两人,“呼,小妞长了几分姿色,这要是拿黑市上卖,呵呵,绝好的价钱啊!”他冲着莫飞嘴角勾斜地讪笑。 “这位兄台,若无大碍,我们后会无期。”莫飞牵紧幻兮儿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走什么走啊,好歹陪我喝两杯。”汉子踉踉跄跄地挡住俩人的去路,“快嘛,就两杯。”他醺红的两颊上一双眯缝的眼好似撒娇的更年期妇人,“快嘛,来,来……”他不管不顾地伸手就要环住二人往空屋子钻。 “呵,手呢?”莫飞“吧嗒”一挥就把他企图搭在幻兮儿腰上的手拍掉,“我们确实有要事,兄台还是另寻他人作陪吧。”莫飞婉言再拒,且陌生男子的殷勤直叫幻兮儿害怕,她缩在莫飞身旁不吭声。 “事儿?天下之大,啥事能抵得上喝酒?”汉子搓了几下痒,既而又开口道,“这样,你们且陪爷爷痛饮大醉,啥事儿爷爷都替你们摆平喽!” “算了,我俩就不打扰你喝酒了。”莫飞推开身径直朝前再走。 “不信爷爷啊?哼,你们去打听打听爷爷独眼怪在黑市的名声,那可是响当当的允诺的爷!”他打了个酒嗝又颠颠地坐回房前,像滩泥裹粘在墙面上。 “黑市?”莫飞和幻兮儿离了几步远后听见汉子自称的话甚觉熟悉,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就默契十分地往回走,一人拎一边地就把汉子拐进空房里。 “黑市独眼的黑怪你可知道?”莫飞晃了晃他的脑袋,晕沉着醉意的他被迫又睁开了眼。 “嘻嘻……我还知道他的窝呢。”汉子痴痴犯笑地对着两人。 “兄台,要不我们好好畅饮一番,你再顺个酒情带我们找他去好不?”莫飞决定暂且信了这个嗜酒的人。 “哇呼,好呐。”莫飞的就是一剂浓烈的醒酒汤水灌得他瞬间绷直身子高呼“喝酒去!” 俩人正要开门出去,中年汉子叉腰吼着,“说好的喝酒,又跑哪去?”他大脚一跺,壁上暗门开出了光亮,“里面呢!” 二人随身一看还真不得了,暗门内的天地有的是内涵。 “来,灌了。”他随近端了一罐酒递给莫飞。 不惧酒劲的莫飞接过酒罐就豪爽地痛饮起来,深得汉子的赞誉,他咧咧着嘴也给自己闷饮了好几口,“好家伙,够劲儿。” “莫飞哥哥,别喝了吧。”身旁的莫飞大口灌酒的猛劲儿幻兮儿是尤其担心的,未免他人使诈,幻兮儿只好附在耳旁说道,“万一你醉了,兮儿我可就毫无抵抗之力了。” 一听幻兮儿的安危,莫飞立刻罢手称道:“那黑怪的窝可引路了吧?” “引啥路啊,不就在了吗?”那汉子好像戏耍赢了的孩童,又蹦又跳地乐呵着。 “那可有硫磺卖?”幻兮儿已然明白眼前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对象。 汉子收了笑停在幻兮儿的面前,“小美人,可不许占我便宜呦,一罐子酒一个应允的事儿,不管是啥。”他又拎上酒罐递到幻兮儿面前,略带挑衅地说道,“可别逞强,爷爷我的酒烈得很。” “你别酒后翻脸不认账倒是。”幻兮儿誓要知道查出凶手的决心壮实了她的胆。 “笑……话……”汉子刚要脱口,幻兮儿居然也大口闷灌着酒,“咕噜咕噜”地酒落肚肠直至饮尽罐中最后一滴。 “呃……”幻兮儿足足地也打了个嗝,那张刷得红通的脸涨着热勉强支撑着,“我要你回醉花坊回答馆主的所有问题。” “什么?”汉子就像家窖里的金子被偷凿得彻底,就连莫飞都惊叹着她的睿智。 “男子……大丈……夫,说话……算……话……”幻兮儿醉态无比地停停顿顿憋得话落,劲酒袭脑醉得迅速,无知无觉的她倾倒了身…… 第六十八章 设陷入局 第六十八章设陷入局 腹中烈酒阵阵烧燎,幻兮儿呕在心头的不适却被自己晕眩的眼先抢了反应。 “小妞?”汉子戳了戳卧在莫飞怀里的幻兮儿,“哄,直躺躺挂啦?”他自己又闷头大灌了几口,沾了酒水的胡渣粗劣得很。 “兄台,允诺的事可别使诈。”莫飞稳稳地撑住了她,临回之时再三叮嘱那人。 嗜酒的汉子稍瞥了眼后一脸沉醉地安座下来。 身边幻兮儿的脸上愈发红通,一点一点的红色斑点好像刺穿了皮肉,毫不客气地凸显在白皙的脸蛋上。 “别瞎叨叨了,还是赶紧找个看病的大夫给她治治。”汉子看莫飞磨蹭着腿脚干脆给了个极为懒散的提示。 莫飞两手撑住幻兮儿的胳膊,把她从身上支起,“啊呀!怎么回事?”她的脸早已花成一粒粒血红的小疙瘩。 “兮儿?兮儿?”莫飞连晃了几下,她仍晕沉着身没反应,“你在酒里下毒了?”莫飞大步子一偏,微侧半面地对汉子喊着。 “你跟我唠闲的功夫一定要现在?”混了大半辈子的他坐在地上躬起一只膝盖若有所指,“这妞儿再晚点恐怕不是吐白沫这么简单的事了。” “不早说!”他立马抱起幻兮儿就往回跑。 一路上她闷头不吭气儿,莫飞没少惊吓到,路上甚至威逼利诱了一个不同路向的车夫,好不容易奔到一家药馆子前,幻兮儿却睁大双眼恢复了原样。 “莫飞哥哥,人呢?”她左右环视了几眼,“来药馆做什么?” “你……你……好了?”莫飞然是丈二和尚摸脑的迷茫,他放心不下,还是拽着她给老大夫瞧了几眼。 “胡闹,哪能把毒粉当儿戏的。”老大夫搓了搓鼻尖就抚须说教道,“亏得饮了烈酒逼灼出热,不然你小子就寡单的命了。” “毒粉?”莫飞怎么着也想不出出坊后自己疏忽了哪些,他转头盯向幻兮儿。 “别看了,哪有女孩子自己想毁了容的。”老大夫上下打量了一番莫飞,“会不会是你小子沾花捻草,惹了是非,才祸害了人家姑娘?” “大夫,您就别寻思些歪逗儿来娱乐晚辈了,敢问兮儿妹妹的脸上怎会抹了层毒粉呢?” “谁说抹脸上了?”老大夫把幻兮儿的袖扯住,往上拎起,“毒粉落衣上了,你看这姑娘面色清秀,哪需要过浓的香粉。” 不过,那浅淡的衣裳上娟秀顺滑,莫飞一点儿也看不出端倪,再低头看看自己好像并没啥中毒的倾向。 “定然是遭人撒了毒,挥袖之时吸附进了鼻腔,你看袖口边沿上的一角,沾了酒水就蚀了点洞来。”老大夫“啪啪”几下扬掉幻兮儿身上的粉,嘴里还念说“姑娘家喝那么多酒倒也没必要”。 幻兮儿蛮点着头称是,心里只道自己是多瞌睡了一会儿,而莫飞却截然不同。 “大夫,您不怕被毒到啊?”毒粉被拍落之时,他眼明手快地跳开。 “老夫一不喝酒,二不是姑娘家家,怕啥?”老大夫拍净幻兮儿袖上的毒粉后忠告她,“你这粉八成是哪个歹妇下的,自己可要存个心眼了。” “歹妇?”俩人对眼相看的瞬间同时飙出那句话,“郭绮若!” …… 醉花坊内的郭家大小姐突然背后遭人咒似的,当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看来郭大小姐身有不适,还是早些回去的好。”逍遥馆馆主一门心思花在幻兮儿和莫飞的身上,早就想打发了她。可是这丫头心高气傲,对待馆主真是狠了心的要追到。 “馆主,您对若儿真是有心了,不过若儿还是留在您的身边帮您研墨吧。”她两眼献媚地看着馆主,“也不枉若儿的一片心意。”那明里暗里表白的话只要能找到缝儿,她压根不管脸皮厚薄。 “莫飞。”馆主听厌了她开口说话的每个字,他朝着门口大叫了声莫飞的名字,半会儿过去,只有意料之中的寂静还在。 “少爷,莫飞少主还没回来。”天狼如先前所约那般,皱着眉头,明眼一看就是有所欺隐的事。 馆主只听不看,手中的笔依旧认真地比划着。 “馆主,我可来巧了,不然莫飞不在,兮儿妹妹也好半天见不到人,这研墨的事可就耽搁您了。”郭绮若把天狼脸上的表情与自己刚进坊时见到莫飞要牵幻兮儿手的那幕结合一想,竟心底偷笑成花,趁机有意无意地对着馆主找俩人的话茬。 “馆主,听说南街有新开了一家馆子,不仅菜色新样还有拉偶人的把戏,最近吸足了客人。”她见馆主并没有接自己抛出的话茬就只好再另找其他的话聊,“馆主要是觉得写得乏了,我们去寻些乐趣也好。” “不过是搭了线的娱众人偶,何必浪费时间在那之上。”馆主毫不客气地回绝,冷得冰寒的语气似乎是从心而发,郭家大小姐开心极了,她笃定馆主的心里此时正因为他俩有着翻江倒海的怒气。 “还是馆主有见地。”她笑盈盈地又动起歪脑筋,“馆主,还是让天狼去找找兮儿姑娘吧,天色暗沉,一个姑娘家可不安。”她特意接着天狼的说由再次暗示馆主俩人外出约会的事实。 不想自己暗自得意之时,已喝得醉醺醺的黑市汉子已误打误撞进了醉花坊。他胡乱地选了一个位置就着桌子横七竖八地躺下,鲜少拒客的醉花坊因他又起了些躁动,伙计试图叫醒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的他,可终究没能成功。 翠妈妈只唤人将他从桌上抬下,找了舒服的房间让他稍作休息,待酒醒后再做他算,但这汉子似乎倔强得很,死死扒住桌子就是不愿换个地儿,如此怪诞的行径引得醉花坊里的客人都停杯罢箸看起了热闹。 “楼下为何吵得厉害?”馆主沉默了半晌终于再次出声。 “少爷,来了个醉汉,耍赖罢了,要不要我去看看?”天狼倒很想替翠妈妈驱散了这类闹事耍疯的人。 “罢了,随我看看。”馆主停下毛笔,把手挽向背后,郭家大小姐连忙跟着起身,往前迈大两步,直接将手扣在馆主的臂弯里。 “少爷,我回来了。”幻兮儿连跑带跳投进馆主怀里,郭绮若刚挽住的手就被直狠狠地抹开。 “怎么一身酒味?”馆主看着幻兮儿甚觉疑惑,“明明一杯就倒的人,何时还能这么精神?” “少爷,你是不知道,这酒奇特得很,兮儿带回一小盅,给您尝尝。”她扑进屋里从桌上急急忙忙地掏出一口酒杯,倒满酒槽,两手紧紧端奉,更加毛毛躁躁地跑来,还差两三步之远她自己使了个坏,故意自己绊倒自己将酒水撒在她的侧身上。 “哎呀,郭大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给你擦擦。”幻兮儿拿着绢布使劲儿地搓揉着她的衣裳。 “别擦了……”郭家大小姐在馆主面前不好发作,她控制着自己满身的不情不愿。 “快好了,再等会儿。”幻兮儿使着大劲一心要把湿透的地方染开,眼看差不多擦好时,她另只手里的酒盅也异常配合,只是微微倾身侧偏时,高浓的酒水华丽丽地倾倒在她的身上。 “你干的好事!”郭家大小姐气急败坏,同为女子的她自然知道是幻兮儿故意使然的,她狠狠侧着半身瞪眼朝向幻兮儿,有馆主在的地方无论说话还是做事她总得有些克制,“馆主,天色不早了,若儿先行告退了。”她尽力挤出笑意后,微掩着自己的狼狈匆匆忙忙地下楼去。 楼下醉得似醒非醒的汉子飘摇欲仙,醉花坊众人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合力撑起他的背。 “小心点,别磕着了人家。”翠妈妈关心地提示道。 “哎呀,我撑不住了。”最为瘦弱的那个伙计苦叫连连,倾尽的力量好像被抽离了身体。 “哐当”一声大响,男子裤兜里的一罐液体摔碎地上,液体倾倒蔓延的地方“兹喇”着不断冒出一股股轻烟。 “啊!什么东西,怎么烧着了?”伙计神情慌张。 郭家大小姐杵在原地,本还剩一步之遥的距离她迟迟没有跨步出去。她下意识地往人堆里瞧去,男子并没有如她所想的特性,但摔落的硫磺还是让她心颤了一下。 “少爷,黑市里居然有人在卖我们逍遥馆禁止的东西!”莫飞适时适景的蹦跶进来,楼上俯下的逍遥馆馆主和幻兮儿正在无声地看着楼下的一切动静,他的大嗓门重新拉回三人的注意。 本就心悸的郭绮若,又听见莫飞嘴里嚷出的“黑市”二字,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眼,“不行,我得速速离开,把人办了。”她心里暗做打算,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重金收买,能够最大限度最先解决问题的法子对她而言都值得。 郭家的马车终于离了醉花坊。 “呵呵。”幻兮儿对上莫飞的眼止不住笑起来。 “干嘛呢?兮儿。”逍遥馆馆主不解两人的秘密,问道,“难道是刚才把人撒上酒水很乐呵?” “不是啦,少爷。”莫飞抢先回答,“兮儿妹妹只是绝妙地以牙还牙罢了,不过我敢担保至少两三天,郭绮若不会来扰你呦。”他信心十足地允证着。 “应该是五六天吧!”幻兮儿笑得更欢了。 二人这把仇报的倒是心满意足。 “那我暂且期待喽!”逍遥馆馆主看见两人懂得智取倒也欣慰。 第六十九章 祸事将起 第六十九章祸事将起 当天夜里醉得酣畅的黑市汉子打着呼噜在醉花坊一间闲置的屋中睡下,少了男欢女爱的情乐调调,坊里的深夜尤其沉寂。 幻兮儿踱步在房中,不时轻巧地旋动舞身,曼妙的身段在灯火中曳曳生姿。 “兮儿,早些歇下吧。”对面的翠妈妈隔着房门看她身影晃来往复的,不免担心,她裹了件外衣就走到门前轻唤她。 “翠妈妈,您先歇去,过会儿兮儿也就歇下了。”她踮脚要扭动的腰转了一个半弧就停下了,“许久未跳舞,我也就练练身罢了。” “傻孩子。”翠妈妈轻推房门进来,“女孩子家就得寻一个好的归处,夫妻结心,过上相夫教子的踏实生活。”她抚下幻兮儿又准备翩舞的双手,“馆主年少有为,又待你情深,可要好好把握住。” “翠妈妈,我知道了,夜深了,您还是赶紧先去歇了吧。”幻兮儿神色失慌,红晕眨眼间就漾开两颊,她两手轻搭着翠妈妈的肩,催她回房。 “小丫头,还害起躁来呢!”翠妈妈慈笑地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应当……”翠妈妈说得欢了,越发得味地讲开。 “哎呀,翠妈妈,改日再聊,我困了,您也歇去啦。”她踏着小碎步,连哄带骗把翠妈妈推出了房门。 “媳妇,为了你年少有为的夫君,是不是也该进来好好服侍我?”屏风之后,逍遥馆馆主正在惬意地泡着澡。 “听见了?”她脸刷得红辣,怯怯弱弱地问着馆主。 “翠妈妈的大嗓子要不听见也难吧。”馆主倚靠在澡桶沿上,微闭了半会儿的眼又傲娇地睁开,“兮儿,要不我们今日先行拜堂之仪吧?” “什么?”幻兮儿惊乍得尖锐了嗓子,她冲到屏风后,浸在水里的馆主光溜着半身立马又令她转身遮眼,“少爷,翠妈妈可没有要逼婚的意思。” “世上没有人可以逼我,我只是心甘情愿为你放下往后余生对其他女子的慕羡。”馆主拉住幻兮儿的手,手心相向的暖从掌心蔓延至心间,“世间男子该有的爱我都愿倾注给你,你只需站在原地与我四目相对就好。” 柔情的话从他霸气的嘴里说出,蜜蜜的,白天再怎么叨怨的话此时早已瘫废。而他,莫名其妙就对郭家大小姐不怀好意的话格外在意,甚至辗转反复难以成寐,好不容易推说着各种理由才死皮赖脸地进了幻兮儿的房。 有意泻火的幻兮儿简单应付几句就把他晾晒在旁,自顾地寻思起舞步来,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逼至里角,好不快意,未料翠妈妈临时来屋,她更是直接推他躲在屏风后,没想到鬼使神差地反倒给他添了更多的机会…… “行了,少爷,泡开心了就赶紧起来。”幻兮儿耳根子软,没挨几句好话就打消了信誓旦旦要计较的心,“这洗澡水我可是用剩的。” “那又……” “少爷。”房外天狼轻敲房门,“人不见了。” 馆主闻声便知祸事起,速速穿衣束带与天狼出门。 黑市幽暗的一点点油灯火静默着燃明,卖货的贩子已散去大半,剩下一些贪图闲八卦的好事之徒聚在边上喋喋不休。 “死了大半个时辰了?”馆主蹲身掀开遮尸布,一个缺了四肢的男子还残了一眼,硫磺灼蚀的躯体白骨突兀,死相极惨,“什么身份?” “没名的来头,隔三差五的行当,黑市里知晓的并不多。”天狼挨近回答,“不过,有事蹊跷。”他递给馆主一个脱落了的指甲盖,指缝槽里扣了一道血痕。 馆主看了两眼,他的心却被早些时候来坊里的那个醉酒汉子所绊,“坊里的男子几时跑的?” “一柱香前,进了废巷就寻不到影了。”天狼仔细再想,“似乎在台前逗留了一小会儿才匆匆溜走的。”天狼承错,“是我的指令不够及时,暗卫才迟迟未阻拦。” “少爷,人是我引回的,若是那汉子的错,我自当部负责。”寻人无果的莫飞挺身而出,他挪了挪酸涩的下巴,一张有失英明的苦瓜脸横在面上。 “别扯没用的,哪碰头的人?”馆主把白布重新搁上,自己亲自登上马匹,“带路!”一声令下,莫飞和天狼一前一后拥往衰败的破巷子。 可惜迟了一步,“怎么这样了?”莫飞犯懵,一具像裹着血浆的白骨露着大半块头没有了皮囊肤肉,“他怎么也死了?”莫飞一口断定倒在硫磺泊里的汉子就是那个允诺语之一切的人。 “这招可比横尸曝野来得凶残!”天狼突然觉得以刀剑毙命的人确实给了人痛快。 “不,不是。”馆主少稍稍比对了些,说道,“骨架略小了些, 而且凸浮的脚趾骨上过于光滑。”他径直出屋,“人还活着,给我找出来。” “少爷,你怎么断定的?”莫飞和天狼不解。 “坊里伙计两三个都撑不住的身骨,这骨架未免不够信服的,还有明明伙计不小心摔的硫磺瓶明明撒到了他的鞋上。”馆主指着泊离了脚丫子的一只布鞋,“怎么可能一点儿灼痕都找不到。” “肯定没跑远,我再去寻寻,非得把他逮来不可!”莫飞咬牙碎念,一副完被戏弄的脸孔愈加愤怒。 “不,就对外宣布死讯。”馆主有意顺上那汉子的意思,毕竟人到极致之时的求生欲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 而事实也确乎是如此。 幻兮儿见馆主和天狼出门着急,自己也没多少心思清净地睡去,便起身透气,房外馆主留下的朗卫们分工明确,恪尽职守,幻兮儿抚着楼栏,凭空遐思,无意间视线扫过之处竟发现自己抚琴的案角下还有一个未被清理干净的酒壶,壶身半倾偏靠在桌脚的一端。 “真是粗心大意。”她下楼捡起酒壶,感叹着年青伙计干活的不细致。 壶身刚端离地面,壶底却漏了底,傲娇得像一个顽皮不归家的孩童,通透得从头看到尾。 “南街乱岗皆答。”一张急忙书写的字条压在壶底,似是热情邀约幻兮儿。 “答?”幻兮儿想了想,转身先绕进了闲置的屋里,床榻上凌乱的被褥无疑证实了天狼嘴里跑了的人就是那醉酒的黑市汉子,“与其坐等,不如拼拼运气。”她系上披风,只道事情紧急就朝南街跑去,隐匿的好几个暗卫暗中护行。 夜色中的乱岗孤凄悲凉,乱杵的坟头更是不计其数。 “凤雎,你倒是醒醒,这地儿有点儿瘆人。”她勉强壮大胆子继续往前,伏在肩头的凤雎居然困倦地连睡了好几天,丝毫不怜悯幻兮儿故逞英勇的心。 连走了好一段路,才接近了山头的位置,此时的幻兮儿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差不多达到了可承受的范围,她喘着大气,歇停了一阵。 蓦然,地上落叶“嘎吱嘎吱”轻响,有点儿被人碾踩的支离破碎的声音,幻兮儿忐忑不安地来回四顾,周围除了风过枝叶并不能再望见其他的。 也许探准了幻兮儿的孤身一人,那男子出现了。 “姑娘。”坟堆的一处响起压低了的男声,他踉踉跄跄挨近她,“姑娘,我恐遭杀身之祸,今日如此实是迫不得已,你天性聪慧,不知可否允诺我一事。”他掏出一封黑市里的交易黑单,“你要的答案这是关键,我只能帮你如此。” “那允诺何事?”幻兮儿接过单子。 “虎弟命丧黑市,绝对冤屈,而且自从他大批量卖出硫磺后,所受恐吓和威胁不计其数,我多方打听才知逍遥馆馆主在醉花坊中,本想借你的关系靠近馆主,寻求庇护,无奈我生性嗜酒,竟耽误了大事,导致虎弟惨遭不幸,被人灭口,此刻我已是诈死之人,只求死前能见到凶手伏法。” “你所言之事我又怎么凭一张薄纸和你的一口之词就信了?”幻兮儿还是觉得万事小心为妙总是好的。 “我知如此,所以才请姑娘来这。”他走到靠边的一块坟头,无碑无铭,只是覆上的土还未冒出草尖儿。汉子指着坟头说道,“这是第一次要取我虎弟性命的人,反被我俩抹了脖,我怕再多惹祸才偷偷埋在此处,这是他身上搜到的一块令牌。”汉子刨了几把坟头的土,从面掏出铁牌给了她。 陌生的铁牌拂去土块后,幻兮儿还是对它特别陌生,但面前的人眼里闪烁的是生命临了前的真诚,她又不得不信,于是她紧紧攥紧黑单和铁牌,在拂晓天亮前往回走。 来时路是瞎蒙走来的,回去的道儿却失了记忆地想不起来。 “兮儿!”馆主接到暗卫的禀告就只身先跑了来,他有了怒气的眼在暗夜里依旧能准狠地发现她所在的位置,“你来这里做什么?女孩子大半夜到乱葬岗上,万一出事呢?你想过没有?”他连发呵问,愤愤之情难抑,“什么事不能等到我回来?你究竟还要逞多少强才学会乖乖呆着?” “少爷,我……”幻兮儿有些愧疚的心在他的焦急中诚恳认错。 “闭嘴,再敢不经我同意就乱窜,小心我打断你的腿。”他啥话都不想听,任性和霸道在闷着气的人儿面前就表现得愈加明显和激烈。 “再也不敢了。”幻兮儿抿着双唇静静听他训教一通,待馆主微微减轻火力之时,她纵身一跃,狠狠地熊抱住他,“真的再也不敢了。”她眯笑着眼,撒着娇儿往他脸上深情一吻,“这样可以消气吗?” “想得美!”馆主趁火打铁,胳膊一环就把她的腰搂得紧紧的,“这样还差不多。”他心满意足地将他的唇融在她的嘴上…… 第七十章 以真惑敌 第七十章以真惑敌 迷离的薄雾缥缈了远方的遐想,时过荏苒,接二连三的命案牵连一桩又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连初升的朝阳也似染了红血,鸣晓之后愈加热烈。 楼下来禀的人穿梭往复,一个又一个映入幻兮儿的眼里。她静静伏栏俯看,视线所及之处,他们的脸上表情僵成冻尸。 “铜皮打制,不盈寸长。”莫飞徘徊在馆主身侧,他的目光聚睛桌上那块生冷的方铁,“如我说的吧,没个好东西!”他愤愤地卷起长衫的尾角,弓起一条腿,大跨步子就猛猛地往凳子上踩了一脚。 “如此便麻烦了。”逍遥馆馆主沉思再三,清茶酌杯尽饮后才缓开话,“倘若一切捋顺了无误,倒真是天覆灾祸,避无可避。” “那也是天道犹存,自取灭亡。”莫飞不愿施舍半点儿怜悯,就似当年他的爹娘残喘一气时,他们郭府也未曾尽过一点儿人道主义那般,他对待郭府的态度于公于私至少对得起他的良心了。 “我再想想吧。”馆主理解莫飞的心情,可大局为重的先决条件还是强硬地克制了他。 “馆主莫为难了。”郭府老太太神色激动地走进醉花坊。 “不是我。”莫飞虽然巴不得郭府四分五裂,但为人的本分他倒还是有的,他两肩微微上耸,嘴角朝下努,挤出背锅的无奈。 馆主狠瞪来的冷光厉色在郭家老太太近前之时才敛回心里。 “郭老太太既然亲自来坊,不如上楼细聊。”馆主侧身请郭老太太,他转身上楼时的眼正好与思绪万千却不好扰他们一会儿的幻兮儿对上。 “少爷,郭老太太。”她迎身礼称,要亲自下楼端茶水去。 “一起进来吧。”当她下楼踩上与他平行的阶时,馆主立马挽住了她,“缺你不可。” 大事即临,天狼亲自把守房门,谢绝他人靠近,房内四人死寂般的闷静渐显尴尬。 “馆主,还是有话直说了吧。”郭老太太顾不上寒暄客套的话,天将明未明之时收到的那张系在镖上的纸条令她六神无主。 “开口之前,在下想请郭老太太再帮一忙。”他单刀直入请允。 “馆主放心,告知老身的应该不是逍遥馆的人。”郭老太太自以为馆主有意惩罪泄密之人,遂将得来的纸条摊开,一行清秀的字只是简单写着“逍遥已明”。 “毫无掩章之法。”馆主只看一眼就明得大概,“逍遥馆的人确实不会傻到自揭来路。” “为什么?”初入逍遥馆的幻兮儿不甚明白。 “白纸黑墨中自有乾坤,兮儿妹妹日后我再语你相知。”逍遥馆的相关事项莫飞是决然不愿在外人面前赤裸裸地讲出来的,这点馆主也默同。 不过他内心真正要的却不是这点儿事,馆主脑中反复斟酌再三,最后才对着两眼已失神暗淡的郭家老太说道:“郭老太太,还差一事需您配合。”馆主耳语多多,幻兮儿不知所谓只好先愣站着看。 “兮儿,你再去趟郭府。”馆主嘱她说,“郭家大小姐的那道卡,非得你去坐实了不可。”幻兮儿只是似懂非懂地点头,无奈眼里的慌在他们悄无声息的计划中却抓漏了一条尾巴。 “别怕。”他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会让天狼护着你。” 馆主脱嘴的话刹那间淡没了莫飞脸上的精神气。 看着莫飞被临时更换角色,幻兮儿猜测也许是另有重任委他,不过女子的敏感却叫她更信是馆主有意将他排在行动之外。 “就让莫飞哥哥护我吧。”不知哪来的勇气,幻兮儿硬是盯着馆主不甚热情的双眼提出与他相悖的话。 其实她的想法单纯得明显,不过是担心兄弟二人因小事彼此间多了尴尬而互相疏远。 “嗯,好。”馆主知幻兮儿心善,就点头答应了。 幻兮儿得了保证喜开颜笑,差点儿蹦跳着追赶郭老太太。 而另一侧的郭家大小姐却在盯梢人的口中得知郭老太太拂晓天后就离了郭府奔向醉花坊,这事甭提多不舒坦了。 “奶奶,大清早的您这是跑哪儿去?”郭家大小姐远远看见马车驰来,她跑下台阶接人去。 “奶奶只是一点儿事想不明白就找馆主问去了。”郭老太太听从馆主的话,只照实话说,不参半点儿假。 “何事不明白的,还有若儿在呢。”郭家大小姐恼着脸故做样子地说,“难道在您心里若儿就真差人千里了?上次西泽郡的事是若儿有失期待,可您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啊。”心里虚慌的郭琦若还特意挤出两滴眼泪悬在眼敛里。 “若儿,你……”郭老太太刚要开口安慰她,幻兮儿搭乘着逍遥馆的马车正急急驶来,她只好作罢,而郭琦若却非如此。 “馆主,有失远迎,就由若儿来接您下车吧。”郭家大小姐近来以为逮着幻兮儿出轨的事,心里对馆主又尤其上心。 “那就劳烦了。”幻兮儿搭上郭琦若的手,故意挑衅。 “怎么是你?”幻兮儿柔软的手摸不出粗犷结实的纹路,郭家大小姐微抬头一看,一脸嫌弃地就把她的手撇掉,“你来做什么?”她摆脸呵问,先前被幻兮儿反撒毒粉报仇的事让她看起来不够精明,至少糟了罪的事她没法理直气壮地朝人吼去。 然而,幻兮儿却幸运得很。 “逍遥馆的事岂是你问的。”幻兮儿并不打算迁就她,“这事儿你可没法趁虚而入了。”她略过郭琦若的身,前阵子主动约会逍遥馆馆主的事,有意无意的都被她凝聚成动力,拿来对着郭家大小姐说教和讽刺。 吃了哑巴亏的郭家大小姐只好先憋散了心里的火,只听得幻兮儿说道“少爷近来命案较多,无法亲至,只命我将信亲自转交给您,答案都在里面了。” 薄纸厚的信封十足吸引了郭家大小姐的眼力,她目不转睛地盯紧了它。 幻兮儿初见郭琦若的反应,又故意添油加醋,“最近命案中寻得一个铁牌,模样似乎与郭老爷在世时所用的类似,不知郭老太太能否在府中寻它来给晚辈见见世面?” “我这脑子如今多忘事,且让我仔细想想。”郭老太太假意为难,故作遗忘之态,精准巧妙地接好幻兮儿要她搭演的一场连看众是谁都不知道的戏。 “奶奶,还是若儿为您去找找吧。”心虚得发瘆的郭琦若自己一心着急毁尸灭据,急急忙忙地跳进坑。 不等来客入府,郭家大小姐立马冲进郭老爷的储备室翻箱倒柜查找。 持续了半小时的搜查终于在她打开衣柜暗角时,才重新有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 “奶奶,找着了。”她把牌令递给郭老太太,棱形牌令虽是铁制但少了表层的铜漆,“爷爷的房里只有这类牌了。” 接过牌令的郭老太太原先只道是郭琦若未能找,可她后话一出,郭老太太的心里却像被砸了巨石,“咯噔”一下成了渊坑,让她有了寒意。 “再无其他了?”幻兮儿难以相信偌大府庭的过往牌令寻找不来,“找仔细了吗?这可是关乎到硫磺……”她话意刚要明述,突然意识到泄密的严重性,赶紧又掐断了话题,“兮儿还是先回去复命吧。” 郭家大小姐心有嫌隙,不愿多搭理她的问话,直到幻兮儿突然闭嘴不言时,她倒是把“硫磺”二字听进了心坎里,“果然如我所料!”她随着郭老太太入府,心里的算盘和着她的一步一迈“嘚嘚嘚”地响起。 “奶奶乏了,你且先回屋吧。”郭老太太记得馆主言说的第二步便是只准拿着信独自回房。 “奶奶,若儿知您近来烦事多有扰心,特意备了解乏的补汤,您喝了再歇吧。”她命丫鬟端来早已备好的汤,搀着郭老太太不由分说地进了房。 郭老太太攥紧信,尤其着急地想要知道信中内容。 “奶奶,身体要紧,信待会儿再看。”郭家大小姐把信抽出,直躺躺放在桌面上,她亲自一勺一勺地把汤舀灌进老太太的肚中。 汤水浓郁,参味苦甘相杂,郭老太太年迈出行,确实也疲乏得很,她一口闷饮后不觉又一口口入肚。 “还是若儿有心了。”年迈的她似乎真的忘记了自己最初着急入房的本意,眼前如此简单的天伦之乐她竟陶醉了。 “奶奶谬夸,这是若儿该做的。”郭家大小姐满嘴应付,趁着郭老太太几近眯缝着眼享受之时,她偷偷地往汤碗里投了迷药。 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众人面前把郭老太太弄迷糊了。 “奶奶,您太疲乏了,还是先回榻上睡睡。”郭老太太困倦的双眼就差唆使脑袋倒磕在桌面上,郭琦若顺势自然地撑扶着她,直至郭老太太确实沉睡不醒,她才假意为郭老太太撵被盖衾,差人退下。 “呵,逍遥馆可真会打哑!”她拆了信只看到“硫磺殒命,功害有心人,待逍遥馆再撅了凶手之坟以确真假再复老太太。”她看完信再重新装回,一副未知其他的样子走出老太太的房间。 可她不知自郭老太太回府的刹那,逍遥馆已经正式发起揭凶的决心。她所知的不过是自负捣鬼的小心机,“掘坟”二字她看得上心,也下了狠心,“既然逍遥馆要掘坟,那我只好焚尸葬进一切证据!”她恶狠的双眼里容不得任何企图倾覆她权利的事。 刚好,如馆主所说,要揭凶,就要以真惑敌。 现在,就看谁先抢先一步! 第七十一章 掘坟的贼 第七十一章掘坟的贼 没有顺利拿到牌令的幻兮儿坐在马车里,一路反复思量,“莫飞哥哥绝不是轻易犯错的人,牌令背后绝不简单。”她笃定馆主有意在郭府上演的戏码绝非常事,“好一个郭琦若,真把我当作三岁小孩了!”她转念一想,郭家大小姐的行为举止越发异常,“你肯定蓄意隐瞒了什么,呵,待我掘开你的牙!”幻兮儿捏攥着车帘,自顾言语。 “让道!让道!”街面上熙攘的人群拥堵成群,能大嗓子吆喝的车夫往往行之无阻。 “老伯,你且缓等着,我不急。”她掀开半帘,善意提醒老人。马车之外不远处一辆载货的拉车加急朝前挤来,“老伯,这是谁家的营生?装载了那么多的米粮。” “郭家的马车。”年老的车夫驭车侯在街旁,“定是为了明日的放粮做的准备,每年郭府都会大规模广布善施一次,恰好今年的放粮日就是明日了。” “既是大规模,想必是个机会。”幻兮儿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辞别车夫趁着人多混杂,悄无声息地就窜进载货的车里。 转眼功夫连人带车就停在了郭府的炊房前。 “卸货了!”驾车的汉子朝里唤人,幻兮儿争分夺秒从车中逃进其他房内。 素整洁净的厢房她确认无人后,随即从里挑了件奴婢丫鬟的衣饰,换装完毕才循着郭家大小姐的房间摸去。 一路上郭府上下忙乎的不计其数,幻兮儿低着头额,避开一个又一个面孔。朝前再走两丈远就是郭家大小姐的闺房,幻兮儿加快步伐,不料步子迈出两三步就被身后熟悉的嗓音唤住。 “前面那个丫鬟,你走什么,还不赶紧跑起来!”郭家大小姐高嗓子扯喊着,完不见大家闺秀该有的端庄。 生怕暴露的幻兮儿二话不说立马拔腿跟着大拨丫鬟去往的方向跑,原想借机拐进郭琦若房中的计划在偏离轨道的第一步就已破灭。 “大小姐!”身后一名浑厚嗓音的男子恭顺称敬,郭家大小姐扬手罢停,只道一句“屋里聊”就把狠盯着府中丫鬟丁仆干活的眼收回。 “肯定有猫腻。”幻兮儿隐约听得话音,她顺着人群奔走,四周探眼后寻着机会就回拐方向,千方百计避开人眼,偷偷摸摸溜到郭家大小姐的侧窗下。 “没用的东西!”房内郭家大小姐怒气冲天,刚进门一会儿就大着力道对着来人扇了巴掌,“硫磺的事是叫你处理,你倒好还杀起人来,烂摊子倒是有本事自己收拾干净了!” “大小姐息怒,那黑市卖硫磺的实际是兄弟二人共同营生的行当,弟弟明里搭货,哥哥暗里盯梢,我那结拜把子就是吃了这亏才早早见了阎罗爷。” “兄弟?”郭琦若心头更扎,“那就是死的是弟弟,哥哥还活着?”她两眼恶狠得有一股要把人盯透的劲儿。 “是的。”来人拉低嗓子勉强承认。 “吧嗒”脆响又是一烙子落在脸上。 “死得活该,技不如人还不长点脑。”她谩骂道,“活该搭命的蠢货,你且记得,若是再搞砸了事儿,我定叫你死无尸。” “大小姐请吩咐,手下就是赌上这条命也不敢再砸毁一次。” “你……” 幻兮儿伸长脑袋神贯注地听着,好不容易等来郭家大小姐歹毒的计划却被蓦然出现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强制拽身离了房。 “嗯嗯啊……”她竭尽身力气要挣开,无奈被缚得死死的身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嘘。”莫飞附在她的耳旁,轻声安抚道,“兮儿妹妹不怕,是我,莫飞哥哥。” 熟悉的声音逼退了身因惊惧而起的战栗,幻兮儿镇静之后正要开口抱怨,莫飞再次眼疾手快地把她闷头一捂,“别出声,巡府的家卫又来了。” 幻兮儿乖巧着不出声,待到完安之后,她才再叨念:“莫飞哥哥,都怪你,刚刚差点儿就听到郭琦若要暗下毒手的事,可惜功亏一篑了。”她垂丧着脑袋,十分不甘。 “未必如此。”莫飞尤其正经地安慰她,“自你离了郭府我就匿在暗处盯梢郭琦若的举动,没曾想这货要比想象中的狠毒,连上了年纪的郭老太太都敢下迷魂药。” “老太太可还好?”幻兮儿抓住莫飞的胳膊极为关切地问道。 “无碍,就是嗜睡得迷糊罢了。”莫飞拉着她搁在自己臂上的手再说,“当下之急还是先回禀馆主,让他定夺。” 两人匆忙奔回,刚出了郭府领域,馆主已早早叫天狼于回坊途上候等俩人。 “少爷,硫磺之事定然是与郭家大小姐脱不了干系的。”幻兮儿经由天狼带进一家途边的酒馆处,远远瞧见馆主的身影就急不可耐地泄怒着自己对郭家大小姐的部不满。 “嘘。”馆主斜眼暗示,莫飞也在身旁扯了扯幻兮儿的衣袖,“这家多的是郭家的眼线,郭家趁的就是这块不起眼的地搜寻江湖各路消息。” “那我们?”幻兮儿瞬间大气也喘得不顺畅。 “你就美美地吃顿饱即可。”馆主示意两人坐下,身旁的幻兮儿刚落坐,他就似哄似慰地说道。 “咳咳。”正对着酒馆伙计的莫飞,看见有人即将端盆递茶水就暗语提示馆主俩人搭配神合的戏要准备开场。 “少爷,琉璃的事我看……”莫飞有意在伙计恰要递上茶水之时抛话半句,“晚点儿再添菜,先退下,别扰清静。”莫飞明显区离生人靠近的做法不免叫人生疑,酒馆里郭府的线人愈发要寻机会多探些消息。 “牌令许是我误判了。”莫飞故意在伙计趁上菜的时机饶桌挨近他们之时加大音量。 “乱葬岗里的无碑坟冢我们何时掀来定定真假?”莫飞再献繁叨的本性给特意端了盆简易糕点的伙计再丢诱套,“不是说了么?没事别来扰人心烦。” “是是。”得了关键的伙计立马退身,将听来的消息百分百传达给郭家暗地里逐步掌权的郭琦若。 “既是乱葬岗上的无名坟头,想来也不过城里最偏的那处山头,掩罪逃命的人自觉聪慧,总以为无名坟头一杂,生死便不认得了。呵,到头来还是撅了自己的坟才是。”获悉消息的郭家大小姐心有松懈,对于从胆大无心的莫飞嘴中得来的消息她无比确信,“天色一落,立马行动。” 得令的男子暮色微垂之时就驾马前去,为防事有生变他一到地方就候在隐蔽处挨至天幕黑漆成片。 他寻着新翻的坟土一掘再掘,但凡见着棺木的坟坑总是弃下不再深挖。 “兄弟,你我虽是不识,好歹同侍一主,你倒是帮个忙,让我好交差。”那人见一个个新坟将要被掘净了,心里失了打算,只好喃喃嘀咕以期好运眷顾。 “又不是!”他翻了新土又是错掘的一坑,身上的力气已所剩无几,他懊着恼气,把铲子丢旁,一屁股坐在坟草堆上,“怪自己平生坏事做绝,如今自己祸及性命,老天不眷也是活该!”他呆杵着许久,最边上还余下的两处坟头他转身看了一眼,无奈苦笑着摇头,“罢了,罢了,既然死期即临,我又何必多加罪孽?”他静默着起身,找了一块尚且宽域的地用尽自己身上残余的最后一点儿力挖出了一口略深的坟坑,“还是掘深点吧,免得死后还不得安宁。”他呼完最后一口大气就倒躺进坟坑中,“把自己憋死总比被人活剐致死强。”他心想着。 “少爷,这货脑子有坑!”悬藏在崖壁上的俩人把他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本以为是穷凶极恶之人来焚尸灭证,却遇已被现实击垮心防的汉子,莫飞真的忍无可忍,翻身上崖,冷不丁地跃到他的坟坑前,捡起铲子疯狂往下覆土。 “啊……”那人在土块往下的一瞬间就立有凄神寒骨之感,土块再下,他迅猛转身,一个手里拎着铲子的男子正对着他铲土盖埋。 “叫什么,不是要死么,本大爷成你。”莫飞又接连再铲数次,直至坑内的男子缩在坟坑角落不敢动弹。 “倒是躺着别动啊!”莫飞厉声威吓。 “我……我只想……一个人……寻死。”那人颤颤巍巍地结巴着话,也不求饶,也不迎死,直刚的莫飞扔了铲子,蹲下身,对着坟坑角落的他说道;“既然你要寻死,死前借我一用倒是可以。”莫飞无缘无故的奸笑却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我不死了!我不死了!” “不死?”莫飞歪腻着脑袋,邪魅的嘴角渐渐冷却,“不死就给我把实情老实交代清楚了。”莫飞一把揪起他的领肩,将他甩到馆主面前。 “不知要我交代的是何事?” “关于硫磺的所有事。”馆主冷厉的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 “我不知道,我只不过是盗墓的贼罢了。”那人企图胡乱应付就好 “天底下哪个掘墓的人还专挑无名无主的坟头?还是乱葬岗横死曝亡的都是你的朋友?”莫飞直耿耿地怼他。 “不是,不是朋友。” “那是什么?”馆主坐等那人心防溃败,再掘新奇。 “不知道,你们没理由如此待我。”男子妄图再给自己寻线生机。 “没理由?”莫飞拎扯着他的身走到余下两座新坟前,“这些坟堆你就是掘干净了也寻不出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这场局摆明了就是谁入谁倒霉。” “天啊,我这是进瓮送人头!”男子恍然大悟,他握住上天给的最后一根稻草,笑咧咧地朝前瞌跪逍遥馆馆主,“我招了。” 坐等结果的郭家大小姐却右眼皮子跳动激烈。 第七十二章 暗递铁证 第七十二章暗递铁证 夜深入凉,微亮的几颗明星悬在天上,偶尔冷风拂梢,它们才眨眨倦乏的眼继续窥看人间。 府中除了当值的家卫仆婢,其他已忙完做活的人凡多已香甜入梦,与之反常的却是府中家主。 后院郭老太太的屋里独留一盏青灯摇曳微光,她黯然失神的心哀伤得再无倦意睡下,桌上那封显了色的信卷来了阵阵心寒,复复反反的她辗转难寐,昏沉的脑袋更令她质疑白天误了时辰的瞌睡有诈。 亏得素日来她情仇爱恨讲求“忍”字为法,微澜不起的面色下她更期望凡事只是自己年迈瞎想造成的误会,可一切似乎总当她是看客的身份,发号施令的份也少了实权的威严,反倒郭大小姐羽翼未丰时,就早早开始寻求千法为自己添羽加翼,府中上下唯唯诺诺躬身请安的那些人假借形式所趋的借口每每做着利益熏心的勾当,而郭大小姐稳赢胜券的盼头靠的就是“利”字。 奈何万利千竿头,趋利追益只尽受其害。 “差不多了。”郭家大小姐估摸着焚尸时至,她虚掩薄窗,心神拧在线上,又候了半会儿,人影越加稀疏之时她再按捺不住,翻身就要近窗遥望。 “那儿怎么了?”侍寝的丫鬟守在房外,蓦然而至的火光熊燃成片,火海四映的红光一点一点驱净当值者的困倦之意,她们小声嘀咕的话里掺杂了小女孩与生俱来的惊惧。 郭家大小姐微启窗扇,遥遥望去,远处的一座山巅火红泛滥,恰好与她所预知的乱葬岗之位相符。“烧吧,尽情地烧!”她冷漠的人性宛若是添油加柴的十恶不赦之徒,火光冲天燃得越汪她便越欣喜。 今夜的焚山之火正如她香闺里敞亮着的灯火在黑暗中傲着胸脯明堂堂地耀艳四方,它不似郭老太太历年来照例熄降灯火后的薄光,只会愚钝地闪耀着勤俭持家的荣耀,对于她而言,开源和节流,她更愿意大肆掘开任何可以刨到的资源。 火光燃耀了许久才渐渐黯下气势,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的郭家大小姐终于得了欢,心满意足地睡去。 旦日晨起,漫夜的熊熊大火已把山头殆成灰烬,只落下白灰茫茫的一片,郭绮若站在门檐下心情喜乐。 “哐当!”刺耳的磕碰碎裂声扎进她的耳膜,扰尽她兀自愉悦的心。 “何事如此神色匆忙?”她竟不恼也不怒地对着刚刚在她跟前摔了杯盘的家仆。 “大小姐,老太太今日精神欠佳,小的一时慌急才乱了手脚。”仆人跪地不敢起。 “精神欠佳?”郭家大小姐门面功夫一点儿也不想误了,她装腔作势地急忙赶去,“奶奶……”临门之前她小跑着进屋,“您怎么了?” “无碍无碍,就是昨夜那山头莫明起的夜火扰得我心神不宁,这才一宿无眠失了精神。”郭老太太抚着头额倚靠在床沿的榻木上,皱纹延伸的脸上憔悴许多。 “那您现在感觉如何?”郭家大小姐候着身旁,偏转着头差唤奉茶丫鬟赶紧唤大夫去。 “头晕得厉害。”郭老太太在年老衰弱面前再无力抵抗,她有气无力的声缓缓答复着,“若儿,先给奶奶搓个湿巾,大清早的,没洗漱闷得难受。”丫鬟早早端来的水盆上挂着巾布仿佛是候着她的大军,时刻准备就绪。 “这丫鬟可真是惰懒得很,您才刚不适就侍候得那么粗糙,要不若儿给您换换人?”郭家大小姐边搓揉着巾布,边借机找茬想要换个心腹随时盯住老太太。 “小丫头年纪小,遇事慌了神也能理解,不怪不怪。”老太太无精打采地扬手作罢,“难得这丫头片子还有几分孩子的朝气在,多少活跃点后院的气氛也好。”若是往日郭老太太肯定随她安排,可如今的郭府单纯心性的已经少之又少,难得这孩子又长得讨喜,郭老太太说啥也不愿换了人。 “好好好,不换。”郭家大小姐拧干巾布,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净头额,她额上的皱纹状似山褶伏起又潜,衰老得飞速,“奶奶,那您自己可得要多注意身体啊!”郭绮若昨夜就喜除一个心忧的事,今早又见老太太龙钟垂态,她的心里欣喜若狂,似乎郭家的一切和武林盟主的地位近在眼前,她只要再努力一把,功名权势随时唾手可得! “老太太,大夫来了。”丫鬟急速奔回,身后的大夫提箱看诊药箱,半喘着气跟来。 “若儿,府中的事还是先去打理了,别耽搁了。”郭老太太本就心烦意躁,如今又精神不振,实在不愿多劳神,就闭上眼小憩养神。 郭家大小姐退出房,有意候等大夫的看诊结果。 “如何?”稍过一阵,大夫垂放下衣袖刚踏出房门一步,郭家大小姐就近前探问情况。 “老太太年纪大了,本就忧绪繁多,今又受了惊吓,心上不堪,才扰得头痛频频。”大夫轻合上房门,“需得好好静养段日子才是。” “呵呵,真是天助我也。”郭家大小姐心中窃喜,“老家伙只要一病凡事可就容易得多了。” 然而,她的自负早已随着昨晚的大火燃尽了一切,包括郭家老太太对她的信任。 被诊完毕后,老太太借口自己要休息静养,赶走所有家仆,她自己颤巍巍地扶将着床沿走到铜盆前。 盆中水清冽透凉,看不出任何怪异之处,郭老太太半信半疑地从怀里掏出昨晚的那封信,投于铜盆中,清浅的盆中水突然一点一点吸附在信上那显了色的指头印上,慢慢地,盆中的水凝成珠状挤满印记。 “造孽啊!家门不幸!”郭老太太亲眼见证了昨晚逍遥馆馆主等人的告诫,她的心安然几十载却又被重击在坎间,悲恸至极。 原来,昨夜火势做猛,不单单郭家大小姐被吸足了眼力,府中家仆絮叨唠嗑的也倾心在那儿,连轮值的家卫也呆杵了许久,逍遥馆馆主带着幻兮儿和莫飞连夜窜进郭家老太太的房中。 “郭老太太,我等冒昧造访不为其他,只予这些。”馆主把之前在秦老爹半山腰上的住处寻来的书信和郭家大小姐暗置硫磺的账单摊在桌上,“信不信在于您自己。” 郭老太太又急又惧,急于寻求真相,又担心真相是她承受不了的事实。 “老太太,凡事都有善恶因果,您老是非分明,请为无辜冤死的人做主。”幻兮儿眼中脉脉融情,她那惨死的衍姐姐终于寻对真凶了。 郭老太太内心苦苦挣扎,好一阵后她才一鼓作气拆开纸色泛黄的三张信纸,其一道言“我金氏尊夫守道却命途苦屈,只怪嫁夫无力,小儿命陨,惨凄着苟且度日,日复日恐再难活息存命,遂请和离。秦夫之妻金氏。”郭老太太不解其意,只好再拆一封“缘虽尽,善未终,求君一聚。金氏。” “这女子是何意?”她越发懵脑。 “老太太不急,请再接着往下。”幻兮儿将第三章信纸递呈过去。 浅字薄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吾怨天尤汝,君却未曾欺,昔日实愧有感,落魄时甚悔,感君之情义,妾身来世再报。悔妻敬上。”老太太似有点惊悟,“说的可是金妻欺的事?” “没错。”逍遥馆馆主一口肯定,他将三封信纸再次平展开,莫飞从身后投来一张皮身,血淋淋的痕迹隐约可窥,“这是做什么?”老太太被突如其来的冒失吓得呛眼。 “你不是一直在寻秦老爹么?这人就是了。”莫飞大眼儿都没好好对看几次就冷着脸立在馆主身旁。 “怎么回事?若儿回来时,明明说了秦老爹不在西泽郡中的。”郭老太太大鼻子上惊得渗汗。 “不在?”幻兮儿被郭绮若这般嘴脸所寻的理由恼得生火,“明明她还夜访西泽郡,看到我等为衍老爹和秦老爹办理后事,如何推脱得了责任?”幻兮儿语势渐渐激烈。 “看来这账单也无疑了吧。”莫飞以剑柄挑开折半的信纸,白纸黑字上足够斤两的硫磺量以及足额的黄金白银记载得一清二楚。 “这账单又是何意?”郭老太太对于前因后果完不明所以,“馆主还是直白地讲了吧。” “前三封信乃是秦老爹的旧宅之处寻来的,它的所在之处就是这块皮身上。”馆主指向纹图上面的一处山腰,“此乃秦老爹与妻子相乐之地,无奈生活日渐凄苦,其妻弃夫再嫁,谁知命运徒戏人生,辗转往复,其妻借其子上位,再享富贵荣华,不幸的是豪门纷争尽扰,其妻无奈成弃,临了才悔,不过秦老爹为人憨厚老实,心生怜悯,临末还以家仆身份去护她仅剩的时日。” 郭老太太听得细致,可越听她越发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馆主要说的是郭府太太就是那恬不知耻的妇人?你们逍遥馆讲话可要有分寸才好。”不悦的神色一点一点挤上她的眉眼。 “老太太莫急。”馆主安抚了她的心绪后重新再提,“郭老太太还记得当初为何差人去西泽郡么?” “寻的事郭家妾侍子孙被屠的事,怎会忘?”老太太的脸上怒色依旧未降稍许,“不过那几个屠手不是都自杀殆尽了么?” “非也。”馆主再下猜测,“想必当初是您言语措辞吸引了有心人,才导致了秦老爹死于非命。” “我也不过是对着若儿私下任命,未曾……”郭老太太话到一半,自己似乎真的领悟到了什么,她瞬间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馆主的意思是若儿使的坏?” “就是这个理!”莫飞终于等来他要的答案,激动抢话。 “我不信!”郭老太太近来虽对郭家大小姐感觉怪异,但要她当下接受孙女非郭家血脉,且真正血脉却在多年前被屠净了的事,她的理性和感性在此间崩溃倒塌,她游走在心死的边缘,濒临死亡…… 第七十三章 攻略初展 第七十三章攻略初展 “剩下的还是究由郭老太太您自己去定夺吧。”逍遥馆馆主不忍再多残害老人的心,她悲恸的老泪纵横在卷着干瘪皱纹的脸上,岁月沧桑忘了对她慈悲。 “郭老太太,您是失了一家妾室子孙,我等是亡了一府义友盟朋,兮儿并非咄咄相逼之人,只求郭老太太能还一个道义与人,不教他们死不瞑目才好。”幻兮儿临走前心理纠结挣扎,她虽怜悯老太晚年不享安乐,但思来想去衍丫头和虎人堂的覆没可是几十条无辜人命,在馆主牵着她要出郭府时,她又还身握住郭老太太的手,眸眼期盼地请求道。 被突然而至的真相砸向心坎的郭老太太只能无力地垂泪,将启未启的话孱弱得无法脱出牙缝,凝噎在喉中的痛叫她好生怨恨和羞愧。 “兮儿,走吧。”馆主温柔地回身再次牵起她的手,“相信郭老太太自有分寸。” “这包粉药入水即化,拆信的鬼定当现行。”莫飞默默地放下药粉,郭家欠他的债,他相信老天始终看在眼里。 郭老太太伏撑在床榻上,他们离去的背影慢慢消逝在她的眼里,默默地融进了暗夜中。 夜无声悄寂地一点点流逝,“老天爷,为何如此惩戒我郭家?”郭老太太一夜无眠,泪在府中众人安睡的好梦中渐渐流干…… 早早来服侍的奉茶丫鬟端上洗嗽的水,照例进屋要侍候老太太晨起,她刚搓拧了巾布要递给郭老太太,老太太一夜未眠的憔悴却惊吓了她,“老太太您……” 自打她入门的那瞬,老太太即使不适也勉强睁眼瞧着,她疑虑的心需要亲自考证才能信服。 “还是先洗把手吧。”郭老太太挣扎起身,丫鬟扶将着她一步一挪靠近盛水的铜盆,“嗯,水温刚好。”老太太暗暗在掌心沾抹上昨夜莫飞留下的药粉,不动声色地将药粉投进铜盆中,“还是你来帮我洗吧。”郭老太太伸手平举在铜盆之上。 丫鬟乖巧地把手投进铜盆中,用手覆水,一遍遍舀水浇洗,再用湿布仔仔细细擦拭,轻巧柔和的动作一如往常。 “不,不是她。”丫鬟的一双手部浸在手中,铜盆内丝毫不起变化,丫鬟的手也看不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郭老太太的心里至少好受了一点,“小丫头也是难为她了。”深感郭府的阴谋后,郭老太太在那刻甚至想要找个借口打发她离开郭府,可转念一想,莫明遣走丫鬟定会引疑,她便打消了念头,“丫头,你且唤人招呼大夫来。”郭老太太精神不过半会儿,杵站后她的脑袋更是晕晕沉沉,有点儿天旋地转的感觉…… “奶奶。”离了些时候的郭家大小姐又折返后院,她大着嗓子把郭老太太从回忆中扯了回来,“奶奶,您有感觉好些了吗?”再见时她的装扮降了瑰豪,一身不至于太张扬的装令她看起来着实不一样。 “你这是做什么?”郭老太太两眼疑惑。 “奶奶,您不是说昨夜突起的火海令您不安,若儿这就去寺庙为您祈福去。”她搀住郭老太太的手臂肘,一脸撒娇地再说到,“顺道儿,若儿也给您打听打听昨夜山头燃火的事,好叫奶奶宽心。” “若儿有心了,奶奶没白疼你。”郭老太太强打着精神看着郭绮若出了房门。 她苍白憔悴的脸色让郭家大小姐愈加放心,“看样子,老太太可真是病了。”她披上披肩轻松自在地上了马车,“去对面的山头。”她冷冷地瞥了一眼管家备好的香火,径直朝着她心里真正在意的事去。 那被焚尽的山头惊慌了许多临近的百姓,他们彻夜未眠,在心惊肉跳中度过漫漫长夜。 “亏得山头跑下的野猪拱了几下门,不然我们几户人家可真要遭了秧。”他们趁着天亮,也聚凑到山脚下议论纷纷。 “可不是嘛,若不是老汉你的大声吆喝,俺一家老小可就要落了祸害,亏得呀!亏得呀!”妇妪也围凑着叨话。 “你们说是不是天降盛怒了?咱古凡城相安无事已久,前阶段莫名其妙血蝙蝠苏醒来复仇,今时又遭了这等祸事,恐煞了我啊!” 他们越讲越渗慌,惹得自己忐忑难安。 “放心吧,这是火种引起的,跟天灾无关。”莫飞抢先下来安抚他们,“有事的话,我们逍遥馆肯定会冲在前头。” “不知如何辨得是火种烧山的?”停在马车内已稍久的郭家大小姐探出头来,对着莫飞发问。 “郭家有的是能耐,何必听我解释的?”莫飞白眼瞟直地瞪了她一眼,不爽也不快地拒绝。 “这重重险难的地儿,郭家就是有心也无力攀比逍遥馆的办事能力。”郭家大小姐一心要确定的事并非是燃山的火种,而是她派遣成事的人彻夜未回,她急躁的心无法放任自己待在郭府的闺房内静候,她只想预设那人叛变之时是否自己能第一时间灭口惩戒。 “焚山尽殆,就是逍遥馆想查也要费些功夫。”逍遥馆馆主从马车另侧进入视线,他不起波澜的脸依旧冷漠。 “馆主,可……”郭绮若见着馆主的心添了几分兴奋,她急急要接话搭脉,却被馆主身后的幻兮儿掐断话题。 “郭家大小姐乃是大家闺秀,怎么有兴致来这成了灰烬的地儿?难不成豪派非常的郭府您是呆腻了?”克制了情绪的幻兮儿再见郭家大小姐不请自来的闲空儿,她恨得牙痒,只好挑唆衅事。 “不过是路过罢了。”郭家大小姐提举了香火篮,自在得意地笑说,“奶奶身体不适,我去寺庙祈福。”她把幻兮儿抛扔过来的刺接得稳稳当当,两只鬼魅妖惑的眼死死投在馆主的身上,有意勾当的贱模样闹得幻兮儿心口闷火。 “郭大小姐可真有心。”幻兮儿大跃了两步,挎上馆主的手,“少爷,改日我们也去庙里为老祖祈福拜神吧。”她回击的眼神直狠狠地灭了郭绮若的贼心。 “馆主也是辛劳了,于公护城,于私还要照顾好兮儿姑娘,果真是有担当的大丈夫。”郭家大小姐假意善笑地朝着幻兮儿说道,“兮儿妹妹可别忘了到时也多给馆主祈福啊!” “郭大小姐还是早些时候去吧,莫等天色降晚,叫郭老太太担心。”馆主知道她们两人若是再多争来辩去,难保幻兮儿就失了控制,他有意拆开两人,便要急急催郭若离去。 “等下。”幻兮儿冷不防地冒出话来,“择日不如撞日,还是让兮儿同郭大小姐一同去庙里吧。” “不行!” “不成!” 兄弟俩人谁也不允,纷纷斩钉截铁要冷了幻兮儿的主意。 “我看可行。”郭家大小姐一点儿也不畏惧,在她眼里幻兮儿不过是一个吃醋比吃饭勤的无知村妇,“趁着现在,兮儿姑娘一起来吧。”她捣着心思要找机会整治她,而幻兮儿何尝不是另存心思的打算呢? “少爷,去上香罢了,不必担忧。”她抚了抚馆主的手,半撒着娇,“难不成郭大小姐还会吃了我不成?”她蔑笑着眼转头看向郭绮若,两个女人间谁也不愿被谁多欺凌一分。 抵不过幻兮儿的意愿,馆主只好默允,幻兮儿只身就上了郭府的马车。 “少爷,我跟去吧。”莫飞不肯眼巴巴看着他的兮儿妹妹投身虎口。 “放心吧,人在我们眼皮底下接走的,谅她郭家也不敢怠慢了兮儿少主。”馆主安抚莫飞过分敏感的心,“兮儿现在满心是怨,若是再抑制着她,不见得是好事,还不如让她做点自己打定主意的事。” “那是有主意的事吗?”莫飞怀疑得很,“郭绮若那种蛇蝎心肠的人指不定变着法儿虐兮儿妹妹呢,连自己奶奶都敢下手的人你能指望她有几分善良?”莫飞完不接受让幻兮儿独自一人挨近郭绮若,他急蹬上最近的一匹马,急急追往马车离去的方向。 “莫飞!”馆主在他的身后喝唤了一声仍无动静后,只好作罢,“怎么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兮儿是故意要缠住郭绮若的,看不出来么?”他轻声叹了口气,吩咐车夫一时辰后驾着逍遥馆的马车在城里晃上几圈再将马车停罢在醉花坊门口,而他自己也另驾了匹马朝反想象驶去。 “馆主,有失远迎。”少时,郭府管家连忙出迎。 “听郭大小姐说老太太生病了,我得了空儿也来瞧瞧老太太。”馆主与候在郭府暗处的天狼碰面,两人大摇大摆地从郭府前门进去。 “管家,劳烦了。”天狼替馆主称谢后随在他的身后进了后院。 “若儿闺房右拐第二间房便是郭老太爷的房间,老身把他生前东西都整在那儿了,不过向来是叫若儿看管着,不知还能不能找到馆主所要的东西。”自己静待房内的郭老太太冷静想了许久,不能接受的事反倒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她只好假借要吃街面上的糕点唤丫鬟出街买去,天狼知晓郭老太太有意支开丫鬟,要见馆主,遂给了馆主信号。 “无碍。”馆主进房不言其他,只是顺着郭老太太给的暗道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郭老太爷的房间。 房内规整得干净整齐,馆主站在中央只是左右环视,虽然房主不是同一人,但大范围而言,郭老太爷的房间和郭老爷的房间确实整理的风格差不多一致,馆主再巡眼仔细看了一遍,细微之处的不同终究赤裸裸地暴露了出来。 “呵。”馆主轻笑出声,“故作聪明!”他两指捏着,一脸嫌弃…… 第七十四章 全然心虚 第七十四章然心虚 几只僵硬了尸身的蟑螂曲在衣柜角落,黑褐色的光泽卷在背上,默默申诉自己的死亡冤屈,馆主撇掉手头捏住的一只,伸手往柜子底下掏摸,几瓶还未处置完毕的硫磺灌装成瓶,乖巧地隐在暗处默不吱声。 “你们也呆得闲了,借莫飞玩玩乐。”馆主掏出所有硫磺瓶,连包带裹直接拎出郭老太爷的房。 “可有寻到牌令?”郭老太太见人从窗口跃进,就急忙问道。 “时机若是到了,还有什么寻不到的?”逍遥馆馆主胸有成竹的话语里流露出另有打算的自信。 也是,有了贼赃何惧逮不着贼人,何况颇为固执的幻兮儿还集中身精力盯紧了她。 “兮儿姑娘,这神明佛祖也有三六九等,你我还是分次参拜祈福的好。”一路不言也不语的郭家大小姐下了马车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逞威现贵地诋毁幻兮儿的身卑位贱。 “郭大小姐说得在理。”幻兮儿不恼也不怒,她满不在意地讪笑着说道,“我佛慈悲为怀,善恶也辨得明晰,我若与你同跪同拜,免不得让佛祖误会,还是你郭大小姐有自知之明。”她轻笑了几声有意礼让,“郭大小姐若是喜欢,那请先了吧。” “呵,口头上逞得了几分强的能耐又能作何?还不是这辈子遭人唾弃的烟街柳巷红尘女,不见得佛祖就喜好你这类人。”郭大小姐撵着丝绢轻拭唇上一抹胭脂,不甘落败。 “哎呦,真是难为郭大小姐了。”幻兮儿故作怜惜的啧啧发声,“郭府好歹也是书香为庭之府,怎连凡尘百姓都知的常理都不教呢?”她摇头摆手,“罢了,我佛常曰众生平等,看来就是因此由来的。郭大小姐,兮儿这厢就得祝贺您了,喜知常理,又亲近了古凡城百姓一步呦!”她眉眼挑逗,有意戏谑郭家大小姐。 “你!”郭绮若气急败坏,抡起巴掌就要扇去,幻兮儿才不愿多逗留着陪她耗,一语言罢就甩开衣袖自己径直入了庙,直叫她的巴掌抡了空儿。 “还不快走!”满腔火气憋闷在心的郭家大小姐只好朝着身后婢女大声怒吼解气,“小贱蹄子,有你哭的时候!”她怒瞪白眼咬牙咒骂着幻兮儿。 古朴的寺庙建造的规模不甚大,来往朝拜的香客异乎得多,只是今天郭大小姐不喜自己与这些庸人同挤一处,早些时候就遣人先来打点好了一切,整座寺庙除了僧人诵经拜佛,偶有几个小童清扫寺院,再见不到其他人。 “真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矫情富养小姐!”独在一旁看郭家大小姐故作仪态跪拜祈福,幻兮儿瞧了半会儿觉得恶了眼,只好暂先下了台阶,眼光投向寺内的空庭,满院虔诚祈福的百姓早已通通被阻在庙外,“我佛慈悲,看看您的信士信女们,活该惩戒惩戒那些娇柔作妖的人。”她闭上眼,双手合十,内心无比渴求老天爷收治收治郭绮若。 “这样叨念有用么?”莫飞趁着幻兮儿瞑闭双眼时,低着头伏在她的肩上。 “莫飞哥哥,你怎么来了?”幻兮儿惊讶着嘴迅速睁眼。 “来实现你的小心愿啊。”他眯缝着眼对着幻兮儿眨了个趣,“兮儿妹妹,你就坐等看好戏吧。”他扭转过幻兮儿的身,正脸对准阶上正在朝拜佛祖的郭家大小姐。 幻兮儿半信半疑地盯着人看,“成不成啊?莫飞哥哥。”她等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婢女已经帮郭绮若接过香,再磕跪三个响头就要走人了,幻兮儿等得慌急。 “尽管睁大了眼看着。”莫飞自信非常。 突然,婢女插进炉鼎的香焚起大火来,烧烫了婢女的手,她本能地大喊了一声,以至于扰了郭家大小姐的兴致,“叫什么?成何体统?”她板起面孔训斥着跪伏在地的婢女,怒气不减。香火越烧越旺,浓烈的硫磺烧焦味充斥着鼻翼。 “哪来的硫磺,怎么都燃在香火上了?”在庙殿上的僧人们惊慌失措,如乱撞的小鹿迷失丛林,只好胡乱地灭起火来。 “这是怎么回事?”幻兮儿转身要问莫飞,他人却不知何时溜了影。 “回去!”郭家大小姐呛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味儿喃喃不爽,她深知硫磺并非轻易能得到的东西,更别说毫不上眼的破寺庙,其中的端倪令她心虚得不敢过多声张,任凭自己的心揪得紧紧的,连未朝拜完整的祈福仪式她都顾不上。 “走吧,难不成兮儿姑娘也想被灼烧一番?”匆匆下了台阶的郭家大小姐故作镇定地撇着话儿奔上马车。 “这味可真是灼人难受。”幻兮儿故意找着词儿不愿被她轻而易举地撇开,郭绮若前脚迈上马车,她后脚就跟上,紧紧地不打一点儿马虎。 敞着大门的郭府似候迎大驾的仙尊,有了阵势也有了威严,心里虚渗得慌的郭家大小姐迟疑着久久未能跨出下马车的一步。 “郭大小姐?”幻兮儿看她五色无主,惨白凄凄,大致能猜得几分,她故饰无辜和单纯,佯佯问道,“您还不下去么?” “嗯?”郭大小姐煞白的脸回神了双眼,她杵愣了一下,还咂咂地从嘴里挤兑幻兮儿,“你怎么还在车上?” “郭大小姐,郭府的马车可未曾为我停歇过,我只能在车上了。”幻兮儿躬起身做好下车的准备,“不过也好,郭老太太身体有恙,我去探望探望也是绝好的。”她不管身后郭大小姐允不允许,自己再次弃她在后,快步进了郭府。 “看门的家卫哪去了,怎么就一个呆愣着,随便就把人放进去了?”郭家大小姐极为不爽幻兮儿借着与郭老太太的琴瑟之谊竟在郭府出入自如,她大吼着训斥独立在柱前的一人。 “大小姐息怒,府里进了贼了,府上下还没忙歇呢。” “进贼?”郭家大小姐仔细一想,心里的沙漏完破了大口,呼呼往下滑,“糟了!”她挽起裙摆,疾步匆匆地进了郭老太爷的房。 扒拉了许久,柜槽之下真的不见了硫磺瓶,她威虎霸气的心真的荡落在坎底,重重坠垂的疼击打着身。 “对了!”她稍许灵光闪过脑海,又速度窜出房门进了郭老爷的屋里,被她掩在窗槽隔板里牌令是她目前还能寄予期望的东西。 “大小姐,在么?老太太有请。”房外管家隔着房门问话。 “好,这就来,你且先退了吧。”她边掏出牌令藏进衣袋中边应话。 大喘呼了口气的郭家大小姐终于在藏匿的牌令里得了一点儿安慰,府院里来回查房寻屋的家卫络绎不绝地来回穿梭,她惴惴不安地往后院去。 “若儿啊,府里进了贼了,你可丢了东西不?”郭老太太脸色稍有回升了些,屋里逍遥馆馆主坐在郭老太太的身旁,随行的天狼和刚奔回来的幻兮儿早就立在俩人的旁侧,郭老太太心里谱着本儿,一瞥见郭大小姐的身影,立马主动出击,“得仔细查查,如今世道上的贼人不论老少越发胆大包天,真是半点儿人情都不言说的!可憎可恨!”郭老太太讲得激动,额上的青筋凸暴明显。知话的人听得出老太太指槐骂桑,是在泄愤的道上即将狂奔暴起。 “没……没……没丢。”郭家大小姐委实像只夹了尾巴的犬,眼神游离,生怕被当场逮了把柄。 “哦,对了!”胆大尤其的幻兮儿牛犊不怕虎,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真真不怕事大的惊叫着嗓门说,“老太太,世道不宁的可非贼人窃盗一桩事罢了,刚刚同郭大小姐去寺庙祈福,居然炉鼎里的香火燃了起来,满是浓烈的硫磺味,可是新奇啊,连庙里的僧人们都慌急了心。”幻兮儿字正声圆地接着说,“亏了郭大小姐提醒,不然兮儿还被吓得傻愣在那儿呢!”她笑嘻嘻地对着郭绮若,然朝准此刻她心虚亏空的地儿找茬。 “这神明佛祖自佑人安,怎会起这端祸事?莫不是惹了神明恼怒的事?”郭老太太心里气愤着郭绮若对她的欺瞒,有意搭话幻兮儿唱和着恼她心神慌乱。 “咦?如此说来,莫非郭大小姐做了什么事儿惹怒了神明佛祖?不然怎会无故起了火?”幻兮儿佯装天真地当面问她,着实要让她难下台阶。 “大胆!你胡乱栽赃什么?”郭大小姐仿佛正被揪了辫子似的一下子失了沉稳,恶霸凶狠的脸不留半分客气地对着幻兮儿回吼。 “哎呦,郭大小姐,兮儿不过是随口一说,您怎么真生气来了?”她暗暗喜乐,再添柴激火,“兮儿学识浅薄,自然是胡诌取乐的,您要是当真了,那世间那被残害致死的人不一个个冤魂野鬼不轻易饶人了?”她轻拍了两三下胸口,瞪大了眼故作惊吓,“如果真是那样,那被泼了硫磺的黑市汉子估计寻上千法也要叫残害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了,您说是吧?郭大小姐。”幻兮儿自顾自地嗨讲了许久,字句撮进郭家大小姐的心口上。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就算魂鬼不为,人也会秉公惩判。”逍遥馆馆主默默发话,巡司衙没落后,接手的逍遥馆馆主已经成为古凡城的司法之要,他为公为法讲的话自然举足轻重。 “馆主说的是,那这世道的贼可要多劳烦馆主能多除世避害就多灭一个。”郭老太太牟足了精神开口求允,一副非得大力惩戒不可的气势。 郭家大小姐听得刺儿,又不好找话躲开身,只好默语不言干陪着点头称笑。 “不好了!不好了!”房外家卫嚷嚷着声速度跃进屋里报道,“郭大小姐的房突然着了硫磺火!”报讯的家卫气还未待喘上一口,郭大小姐霉运冲天地赶紧要回跑去,不料猛然奔跑的踉跄间,藏在衣袋的牌令居然好不配合地滚落在地上。 “这不是……”幻兮儿盯准了牌令上的字,煞费苦心地伴着傻白甜的笑,怔怔出神。 “嗯……”郭家大小姐抬起的脚悬停着不知所措,低头之下最后的一份安慰也成了空,她在脑中急急寻觅着最好的说辞想要最后挣扎。 第七十五章 再见欣佑 第七十五章再见欣佑 “呵,瞧我的记性,竟一时情急忘了把这牌令给兮儿姑娘了。”郭家大小姐蹲身拾起牌令,红润着脸极力遮掩尴尬,她柔腔细调地转向幻兮儿,“兮儿姑娘,前日没找着的牌令,没曾想倒是在郭府遭贼的今日让我寻着了,你可收好了,来日记得归还。” “哼,能耐得很,还有脸装下去。”看着眼前的蛇蝎女子,幻兮儿心里不禁喃喃咒骂,碍于逍遥馆和郭府的情面,她只好也露点儿笑弧应付,“郭大小姐有心了,我可靠它逮住那天杀的歹人。”她的话燃着弹火,每一处只要撅得到的空儿,她都会牟足劲儿开杀得干净利落,就像郭家大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衍丫头一堂的人毁得七零八落那般,幻兮儿铁了心的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霉运窘至,郭家大小姐不再耽搁,幻兮儿闪着锋尖的话与她的香闺而言,不足挂齿。 大火不容情,片刻时辰才过,闺房已被燃尽,炭黑的残垣败木像垂老的翁叟,在黑夜中被死神噬没。 “怎么会这样?你们都干什么吃的!”郭家大小姐声嘶力竭地飙扬了胸口上的所有火气,香闺内浓稠的焦味鼓噪着她把跪地请罪的守卫们一个个踢踹在地。 事发突然,损失略大,郭老太太同着逍遥馆众人也跟了出来。 面目非的房屋苟延残喘着几块还看得出模样的炭柱横在面前,郭老太太瞠目结舌,她难以置信地将眼光移在馆主身上,几分怨带的气充溢其中,“馆主,这玩笑开得未免过大了。” “郭老太太,您可明辨是非,我们逍遥馆只揪事对人,犯不着祸害到郭府,而且就凭馆主历来的作风,这档子事儿能是他做的么?再说了,依郭大小姐的为人指不定做了更出格的事儿,遭人报复也是极有可能的。”能刚则强的幻兮儿偏不能任由郭家泼脏水毁名声,尤其是在她眼里已经坏事做尽的郭家大小姐,幻兮儿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抢话回怼,“我们逍遥馆耗了人财物力为郭府查凶办恶,不能到头来被您栽了一身骚……”幻兮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馆主扯住胳膊示意停下。 “兮儿,郭老太太不过心急罢了,这点儿道理相信老太太定然能懂,郭老太太身体欠恙,我们还是先不叨扰了。”连幻兮儿这样涉世未深的人都看得清的事,逍遥馆馆主相信郭老太太心平气静之时也能知道,他牵起幻兮儿的手,有她做辩的事儿,他足以安心谋事。 此时出了乱子的郭府热锅上徒爬,莫飞候在府外拍手叫好。 “莫飞哥哥,不会是你做的吧?”幻兮儿瞧见他兴奋的劲儿有点儿怀疑自己刚才的说辞,她指着郭府的方向弱着声问他,完是一副做了贼被逮的心虚模样。 “就不告诉你。”莫飞俏皮着话,领头驾马回醉花坊。 “可回来了你们。”翠妈妈焦头烂额地徘徊在坊前,好不容易等到众人回来,她急迎跟前,“出事了,出事了。”翠妈妈神情慌张,“一个姑娘抱一个缺了半颗脑袋的孩子在里头,还横着把刀,说是等兮儿呢。”她的手不自觉得拽紧幻兮儿,“兮儿,你还是出去避避,那姑娘凶着张脸啊!”翠妈妈说得愈发惊心,刚下了马车的幻兮儿呆愣了好半会儿。 “翠妈妈,你先别慌,有我在,绝不会让兮儿伤着分毫。”逍遥馆馆主安抚俩人,天狼更为机警地护在幻兮儿的身侧。 “哪来的?敢找我兮儿妹妹的麻烦,我去会会。”莫飞神猴降世似的转眼就奔进了坊里,“哇喔!”不待片刻,莫飞拔高的声袭出坊外,众人随即进坊,莫飞贴在门扇上捧腹大笑。 “咦?”一个凌散发梢的姑娘垂丧着脑袋杵在那儿,身上的衣服沾满鲜血,幻兮儿低着腰身努力尝试窥清发梢之内匿着的那张脸,“欣佑?”她差点儿惊叫。 “对啦,就是她!”莫飞憋着笑喊话,“看她头角上的缺口!” 莫飞肆无忌惮的笑声惹得楚欣佑差点儿把白眼掏扔出来,“再笑,我连你都杀!”她怒咬着牙凶狠盯着莫飞。 “这是怎么了?”幻兮儿看着伏在她怀里的孩子头颅血肉模糊,腥臭的鲜血在地上泊流成好大一滩。 “兮儿姐姐,血笛的事是我不对,你要杀要罚都行,只求你把琉璃珠借我,小粒的仇我非报不可!”她热泪翻滚,抱着孩子跪求,“小粒其实是秦老爹救治过的弃婴,与我一样受恩于他,无奈他的生母反悔又寻回了他,秦老爹不放心,偷偷令我护在他的身旁,我才寻法让楚家镖头认我为义女,可惜好景不长,现任夫人欺人过甚,时常虐打两个孩子,小粒生性倔强不肯屈服,小颖为救小粒误伤了夫人,为护她的性命那夜我等才匆匆逃离楚家镖局,本想回秦老爹住处,无奈小颖归途中旧症复发,为得救治之法我才选择伤你,可是天公戏我,没过多久,小颖突然暴毙,秦老爹又没了下落,好不容易寻着了人,却在虎人堂失了性命,我本和小粒误会凶手是衍丫头,特意潜进虎人堂誓要她偿命,不料真凶却是另有他人。” “这么说,衍丫头是你杀的?”莫飞整懵了圈,“那西泽郡之前你同我打斗又是怎么个说法?” “那会儿小颖暴毙,重回古凡城只为寻仇那个欺我的人,谁知路上偏遇上了那几个泯灭人性的小子,才迫使我暗下杀手。”楚欣佑袒露交代。 “若你是行善之人,那又为何会起歹心杀人?”馆主只觉得其中定然还有别因,他默默沉思了许久还是点出他心里最疑的两点,“救治小颖为何需要伤害兮儿?” “郭家人死不足惜!”楚欣佑眼中憎恨的神情闪着火星,“郭家表面光鲜,暗地里坏事做绝,老子是那样,小辈的也是如此!”她顿了顿话,眼光倾在幻兮儿身上,“至于伤害兮儿姐姐,不过是一个遮着脸面的男子与我做的交易,其中缘由我尚不知。” “男子?”莫飞挤身挪前,“兮儿妹妹怎么命里总犯男人啊?”他说得没心亦没肺,幻兮儿火辣了整张脸不知怎么开口。 “旁边闹去。”馆主瞟眼不理,持着扇柄就把莫飞逼到一旁去。“若是对遮脸的男子不知,那说说郭家与你的恩怨也未不可。”馆主尝试探些有价值的信息。 “宿辈恩怨,与我今日乞借琉璃珠并无直接关系,恕我难以奉告。”她怜惜地抚摸着怀里惨死的小粒,苦苦哀求,“我曾允他,永远护他,也曾答应秦老爹好好照看他长大,如今他无辜惨死,我定当要寻仇报复!” “说吧,要我如何帮你?”幻兮儿扶起她,不等馆主开口决定,她就早早把掏出的琉璃珠递伸给楚欣佑,先前的伤害似乎在幻兮儿的眼中烟消云散。 “只求死因。”竭力憋住哭腔的楚欣佑带着决心狠狠咬字出口。 “我尽力。”幻兮儿瞑闭着眼,琉璃珠缀触在小男孩的额上,她静静地任由琉璃珠牵引她的遐思和记忆…… “很奇怪,我感受不到。”幻兮儿尝试再三,琉璃珠依旧不起作用。 “怎么回事?”楚欣佑难以相信,她握住幻兮儿的珠子不断挪换在小粒身上的位置,丝毫动静都无。 “别试了。”馆主控住楚欣佑狂躁的胳膊,他迟疑了会儿才脱口而出,“琉璃珠不起反应,恐怕是自己伤的。” “不可能!”楚欣佑猛烈摇头,“我俩寻着你们踪迹跟来的古凡城,没报了秦老爹的仇,小粒怎么可能自己寻死?” “也许是被迫寻的死。”逍遥馆馆主一语惊人,在场的人都傻了眼,无奈他刚要解释,醉花坊门前就来了一批装置配备齐的家卫。 “搜,一定要把纵火的贼抓到!”门口声响一波波躁动,还没完理清头绪,家卫们已经冲围了楚欣佑。 “放肆,逍遥馆馆主在此,岂是你们郭府家卫可以喧嚣的地儿?”天狼挺身威吓,莫飞二话不说直接上脚踹开好几个挨得近的人。 “馆主恕罪,郭府失火事小如今又牵连人命,才兴师动众排查凶手,恰好那姑娘失火前徘徊于郭府外形迹可疑,更有人证能佐证她怀中小孩就是那纵火的贼。”领头的家卫恭敬禀由,他静肃的脸庞没有任何争夺功劳的嫌疑。 “告诉你们郭大小姐,醉花坊虽是一介凡微酒馆,但只要有逍遥馆在的一天她就甭想在这里作威作福!”莫飞懒理那么多的说由,楚欣佑冤屈的双眼怒气充斥着,若是毫不作为,相信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卫就该命陨她的手中。 “我等是奉了郭老太太的命令,希望逍遥馆馆主能看在与郭家素日的情分上,莫要阻拦。” “是没听懂爷爷的话么?”莫飞对于好言相劝却不与理睬还变本加厉的人简直是厌恶至极,他抬脚又把人踹出了坊外,郭府家卫立即持刀对峙,仿佛下一刻就该刀剑相逼了。 “等下!”幻兮儿见翠妈妈窝在账台担惊受怕,她觉得自己似乎得做些什么才好,心里的勇气慢慢滋长了些,她紧紧拥住楚欣佑,朝着面前的家卫大喊,“郭府好歹是江湖大家豪庭,拿人问罪,证据呢?” “若无真凭实据,我郭家怎会公然在馆主面前不留半分情面?”随后来的郭家大小姐板起脸孔气势汹汹,“进来!” “什么?怎么是你?”众人绝难相信,那个在乱葬岗声泪俱下的男子冷笑着脸阴沉沉地进了门,双重性格的他顽劣凶恶之性根深蒂固,馆主等人大意轻信了善的一面,如今要对付他歹毒的那面却要花些心思了。 第七十六章 呵!我要救 第七十六章呵!我要救 来人龇露着牙,浅勾嘴弧,一双眼球从入门的那刻起直扣在幻兮儿身上,对视许久仍憋闷着嘴不说话,神情之态与人迥乎不同。.. “那人不就是……”幻兮儿记得她偷潜入郭府时听到的对话就是他和郭大小姐的,只是今日的他缺了道魂儿似的,眼睛深处透着讲不清道不明的迷离。 “论法,巡司衙为首,论江湖道义,逍遥馆为尊。”郭大小姐重燃了气派的嚣张喷涌着怒火,冲断幻兮儿的记忆,“今日我郭家被纵火燃府,于公于私都请馆主秉公处理。” “怎么回事?”幻兮儿愈感迷惘,对峙的两方挺多也被迷糊得不成样,此刻大家无暇也无力为她解答。 “于公也好,于私也罢,江湖之事本馆主自当定夺。”馆主微抿唇角,漫不经心地翻转手心,腕朝里拐。深谙馆主心意的莫飞自觉让出道来。 “她去的地方只能是巡司衙。”馆主握住青邪扇往手心处轻叩扇柄,不起波澜的脸上带上不怒自威的神气说道,“自打郭老太太委托重任于我时起,古凡城的陟罚臧否可真要好好摆上日程了。”天狼听得其意率先截在郭府家卫的前头扶起楚欣佑出了醉花坊。 地上徒留的一泊鲜血刺痛了幻兮儿的心。 没有讨到多余便宜的郭家大小姐好歹把人闹进了牢里,微泄了些愤气,再加上瞧见了幻兮儿着急的模样,最终还是一脸得意地大摇大摆离开。 “少爷,为什么你把楚欣佑抓了?”郭家大小姐刚跨出坊门,半侧着脑袋的幻兮儿就立即睁大眼皮对准馆主发问,“那个男的不是郭绮若的人吗?究竟发生了什么?” “兮儿妹妹放心吧,楚欣佑收监在自家眼皮下,至少是安的。”莫飞既不吵闹又不咒骂,“我们不会是被那个男的耍了吧?”困惑挤在他的脑壳烦得他使劲儿挠搔着头。.. “耍?”幻兮儿更加混乱,两眼徘徊在俩人脸上。 “是我们错了。”馆主再无他话径直就要离了醉花坊。 “我不懂,少爷,我们错什么了?”幻兮儿伸长胳膊挡在门口。 “兮儿,以命偿命的事还是暂且放下吧。”馆主迟缓着嘴默默开口,放低的嗓音却清晰地窜出他本不愿说的话。 “什么?这不公平!”幻兮儿猜测不出能顷刻左右了英明神武的逍遥馆馆主的原因,在她眼中郭家大小姐若是伏法不成,绝离不开她无法苟同的偏袒。 “兮儿,这世道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相对公平。”他偏离自己的视线不忍对上幻兮儿的眼。 “所以,我只能在救欣佑姑娘和死去的衍姐姐之间做一个抉择么?”馆主突然的冷漠让她不知所措的同时也心寒了一片,幻兮儿憋红眼眶,即使心中呐喊成狂,脸上也极力保持平静,“理由呢?左右了你的理由是什么?”她不自觉地复话再问。 “稍晚些告诉我你抉择的答案。”看着幻兮儿凄楚的眼,馆主于心不忍,他急急撇下话就出了醉花坊驾马离去。 幻兮儿寒袭心腔,馆主的坚决态度令她失神地倒退了两三步,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究竟是衍丫头的仇重要还是楚欣佑的命重要,抉择艰难,她瘫坐在椅上,撑手抚着自己的头额,头疼阵阵。 “要不我去把楚欣佑劫出来。”莫飞打破沉寂,武力解决的想法不断激催着他,他把心一横,直接说道,“干脆今晚我找个机会杀了……”莫飞尤为憎恶郭家大小姐歹毒耍贱的品性,眼看她又要图害一命,他无法放任不管。 “胡话!”幻兮儿呵声掐灭他的心思,“郭府是什么地位,难道你不知道吗?逍遥馆怎能背上这种大义不道的骂名?”她就算再怨天道不公,冷静之后也能理解馆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事。..可江湖规则道义困缚住的何止他俩,幻兮儿望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她的善心还是最终占据了上峰,“救欣佑姑娘吧,至少拯救生命远远比困厄在罪恶深渊中有意义。”幻兮儿对着莫飞挤笑,邻座桌上的那瓶百花酿的芳香纯心静气,歇静好半会儿的幻兮儿心里盘算的事也多了些。 “莫飞哥哥,刚才兮儿任性失礼了,请收下兮儿的歉意,小酌杯花酿美酒吧。”她不由分说地把酒端到莫飞的眼前,“这新制的香米糕也尝块鲜吧。”幻兮儿拿起一块直接塞进莫飞的嘴里,融着酒香咽进他的肚中。 一盅酒约搭了三四块香米糕下肚,莫飞红躁着脸开始胡诌话来,不久,醉意倦袭得他趴桌酣睡。 “莫飞哥哥,原谅我,欣佑姑娘我要救,衍姐姐的仇我也要追究。”幻兮儿晃了他的肩头几下,确认莫飞沉睡后,悄悄环腰摸出巡司衙的牌令来,她迫不及待地就要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牌令在手,昔日虐她的巡司衙卫也任凭差遣。 “少爷命我前来执行一项机密之事,尔等莫要声张。”她一本正经地撒着谎,守牢的衙卫听得字句真切也不阻拦,“带我去见楚欣佑。”衙卫们听令行事的规则条例这会儿倒是好用得很,照目前而言,幻兮儿实施自己的小计谋还算得心应手。 “你先忙去吧。”一走到楚欣佑附近的牢房幻兮儿就支开引路的衙卫,怯怯小声地朝牢房之内的楚欣佑喊话,“欣佑姑娘。” 楚欣佑循声望去,幻兮儿正快速地尝试着每根有开锁嫌疑的钥匙。 “快,换上。”幻兮儿二话不说,脱衣要与她换装。 “走吧。”一个个死去的亲近之人一步一步打击了楚欣佑的心,她颓废得什么也不想。 “快点换上,再晚点来不及了。”幻兮儿看着无动于衷的楚欣佑,自己直接上手扯她的衣服,“你要是这么颓废下去,枉费我的一片心意不说,那秦老爹和小粒不是白死了吗?” “我无能还报什么仇!”被撮到痛处的楚欣佑哭丧着脸,现实把她打击得尤为脆弱。 “知道自己无能,还有什么脸面颓废,若你心中仍有愧,应该想方设法出去,至少别他们死不瞑目!”幻兮儿扇了她一巴掌,“你若想死也行,先还了他人的恩再痛快去死!”陡然经历生离死别时毫无节制的自弃是幻兮儿最为鄙视的做法。 也许是幻兮儿的正气和果敢,楚欣佑往后仰头,憋回自己最为颓废的眼泪后立即着装上她的衣服,大步地越离牢房。 为掩人耳目,幻兮儿别过脸,背身对着墙壁。 “值得吗?”熟悉的声音在楚欣佑离开牢房后,从幻兮儿的身后响起。 “少爷……”她语噎在喉,一时不知道该为自己说些什么,迟疑了会,直接正大光明地对着馆主恳求道,“我不相信欣佑姑娘是纵火的人,其中必定有欺诈。少爷您也不想当个是非不分的馆主吧。” “你这么做,无疑是让郭家有了叫嚣的把柄,只要消息一经传出,他们随便安排个犯罪头衔,也变得合情合理了。”馆主将手一拍,天狼便把初离了衙牢的楚欣佑又带了回来。 “少爷,你……”幻兮儿功亏一篑的失败感增添了对馆主的怨气。 “兮儿姑娘,你误会了,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楚欣佑见态势不对,自己先开口帮馆主澄清,“你以生死相救,我又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看你受罚。” “我……我……”人情是暖,突降而至的善良在那刻美轮美奂,幻兮儿心有触动。 “先别说了。”馆主打断两人,对着他们说,“要想没事,楚欣佑还需乖乖呆在牢狱里,若有灭口之人前来,还能逮活的抓。若是没有,至少也不要让人多添恶名造假。”馆主示意天狼接出幻兮儿,“兮儿,郭府的事你若还搁心上,就随身出来吧,欣佑姑娘有天狼暗处助她,出不了差错。” 幻兮儿垂低着脑袋耷拉着肩出来,馆主一步步往前走。 紧跟了一小段路的幻兮儿见馆主只顾朝前,内心越加挣扎,“难不成擅作主张的事真惹怒了他?”她默默跟着,可愈发急促的步伐叫她连跑带喘才跟上,“生气就说嘛,这样算啥。”喃喃自语的话止不住往嘴外跑。 “少爷,我不懂!”她一鼓作气地突然刹停,故意杵在原地不动。 逍遥馆馆主闻声偏转过头,瞧了眼幻兮儿的赌气任性,居然二话不说,直接扛起幻兮儿就走。 “啊,少爷,你干嘛?”她被馆主一反常态的做法惊吓到,不断扭转着身子想要逃,“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擅自做主,违背你的意愿。” “你也知道错了?”馆主走得更急,肩上的幻兮儿惊愕与惊吓已傻傻分不清了,馆主阴里阴气的话让她倍感不安,挣扎逃脱的心激烈无比。 突然,馆主立住脚跟,倾耳细听,偏左侧被卷动的风杀气强盛。 “抱紧了。”馆主话音刚落,在坊里做证的男子凶神恶煞地举着刀砍来,馆主来回谦避,找着时机就往他头盖骨上的穴狠准扣押下,隐着的逍遥馆暗士随即控制下他。 “你要攻克的点在这里!”馆主指着就地趴伏的男子,把肩上的幻兮儿安稳地放了下来,“别浪费了我亲自下场的机会。” 眼前的男子黯淡着一双眼盯住她,痴痴的,没有生气。 “你……”幻兮儿迟缓开口的话刚说了一个字又退了回去。 “少爷,抱抱。”她临时换了对付他的新把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七章水溺五行 第七十七章水溺五行 幻兮儿小小的粉拳推挪着逍遥馆馆主的胸口,学娇作嗲地要他抱。.. 馆主拧紧眉额,小姑娘变化的招数应接不暇,他只好应了她痴巴巴的眼神伸出手搂紧她的腰。 “少爷,还不够亲密啦。”她贴近馆主胸口,完被宠溺的脸上笑绽成花。 “嗯?”大庭广众下,幻兮儿既不羞腼也不害臊地要男子与她亲密再三的举动着实让馆主一时半会反应迟钝。 “不管了!”馆主那双不解的眼还未带动脑子思考,直裸裸地卡壳在幻兮儿的面前,她情急心躁,双手扯拉住馆主的衣襟,征兆无地就被迫往下俯低头额,时机在即,幻兮儿踮高脚尖,微抬起头,两瓣薄唇彼此相抵,柔软的情思融在唇间濡沫成甜,随时随地又牵绊住了馆主的心。 “什么反应?”幻兮儿微离了点儿唇隙,丝薄的声弱弱地从喉中递进馆主的耳蜗。 “吻得很舒服。”馆主被她的主动甜憨,半醉着脑开口回答。 “不是啦!”幻兮儿羞哒得连捶了几下馆主,“我问的是那个男的。” “什么男的?”馆主捏住她的下颚,“你脑子里再想哪个男的?” “不是啦,就他啊。”幻兮儿半侧着身,伸手要指被押扣在地上的男子,“咦?哪去了?”偌大的场地除了一群看热闹的巡司衙卫,就是不见那人踪影。 “暗卫早就押走了。”馆主扭过她的身,被幻兮儿莫明的呆萌乐坏了心窝,“还要再亲密点吗?”他故意又挑逗她的心弦。 “嫂子好,嫂子好……”围观的巡司衙卫们算是打心里看明白了,一个个顿时开了窍,一个劲儿地朝幻兮儿唤亲。 “额……少爷,我……我有事……先走了。”自己娇羞的小内心来得不紧不慢,主动索吻索抱的事后知后觉地薄了脸皮。 好不容易溜了人,又偏遇醒了迷的莫飞。 “别走!”莫飞就像馋嘴的恶鹰,不容分说地又拎着她往馆主方向去,“找你男人说说理去!” “莫飞哥哥,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她可怜兮兮地抱着莫飞的胳膊肘,半蹲着身子不甘任凭莫飞使劲儿往前拽。.. 绕了好大圈路的莫飞还是瞧不见馆主的身影,幻兮儿挣扎得愈加激烈,眨眼间的不留意,幻兮儿居然爆了狂般要咬自己的手,“兮儿妹妹,你做什么呢!”莫飞下意识松手,幻兮儿惑敌成功拔腿就跑。 无奈作战经验不足,偏转一侧迈出步子的同时她跌进了莲池里! “救命啊!救命啊!”惧水的幻兮儿在水中不断扑腾,落水的模样惹得莫飞大笑不已,直至幻兮儿沉入水中,失了声音,“兮儿妹妹?”他惊觉不对劲,刚要入水救她,却被蓦然冲出的那个男子阻下,一副招招要命的架势逼袭着他。 “怎么是你?”那男子眼球充血,眼角发黑,傀儡似的功力大涨,莫飞霎时惊讶至极,池里的幻兮儿又危在旦夕,被分散注意力的他心急火燎。 丢了人的巡司衙卫们这时才慌了急躁动着围来,“快救人!”莫飞朝他们大喊,迟钝的衙卫们面面相视不明所以,“噗通!”莫飞要飙大火气的瞬间,馆主已经纵身跃进水里。 水中幻兮儿似乎溺了气息,休克昏迷得毫无知觉。 馆主速速对嘴接气,拥着她跃出水面。 出水的幻兮儿沉迷不醒,莫飞火飙气炸,抡起拳头暴击男子,几番猛捶猛踹后,男子倒落得狼狈不堪,莫飞火气难消,腾身高跃又要给他致命一击。 “住手!”拳脚挨近之时,馆主呵声命令,莫飞的猛拳疾腿才被迫刹停。 身后幻兮儿在他泄愤时也重新回了神,呛了水的她咳嗽不断。 “兮儿妹妹,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莫飞一听声响,扭头就跑去伏跪在幻兮儿的身旁乞求原谅。 “好难受……”她双眼迷离,即使从水中获救,却把自己的心神困厄在心湖中那个最为可怕的深渊里。.. “怎么了?”莫飞惊措之中负罪感又极深。 “你先把人看好了。”馆主话不多说,撇句话后就抱起幻兮儿速回醉花坊。 马车里,幻兮儿蜷曲着身子缩在馆主的怀里,眉头拧皱成陷落的山谷深渊,噩梦囚厄着她不肯轻易放过,一串串心酸的泪水接连不断地逼出她的眼眶,痛苦催闭着她的眼,两只纤细白嫩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兮儿。”马车里,馆主搂紧她,惭愧和自责刺痛了他的心窝。几个时辰前他自己做的事、下的决定然无预料到会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带来如此巨大的痛苦…… 当郭家大小姐安然无恙地跨进醉花坊的那刻起,他就知道郭老太太最终选择的还是欺瞒自己,仍对郭家最后的希望心怀幻想,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她可笑的期盼里竟找寻事端来转移逍遥馆的注意力。 他不忍直接告诉幻兮儿现实社会里权势利益的残酷,楚欣佑的命对于争权夺势的人而言不过沙海中的一砾,无关紧要,况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向来就是他们进击的最好方式,突变反常的那个男子就是他笃定想法的最好例子。但爱屋及乌的馆主更不忍心放任着幻兮儿的善心没人去呵护,他愿意默默充当她身前挡风遮雨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私下去寻郭老太太时,她竟会为了郭府之利弃下江湖之义,明面上笑称传言,实际上却紧拽着馆主的软肋,明目张胆地把幻兮儿当成以条件换条件的筹码。 “血灵之谜虽是绝于血灵幽的覆没,但血灵之人天选既定,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例外。兮儿姑娘血活蝙蝠,能愈虫王,倒也符合几分血灵幽传人的特点。”馆主记得清清楚楚,郭老太太话言直白,“族覆人没的下场想必馆主也能知得一二,权且当做可怜我这垂暮老太,暂且放过若儿一回,他日如若再犯,任杀任剐,老太太我绝不食言。” 郭老太太隐在话里的意思和明面上的允诺,馆主自然能懂。 血灵幽之事如若被曝,江湖免不了再起波澜,世人求生求利的私心本身就是最大的洪水猛兽!而幻兮儿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奋起攻击的孱弱对象。这点疑心,他本想忘却得一干二净的,只认准她是绝杀女主花娘的女儿就好,无奈心思不受控得又联想至隐云老祖不动声色地暗收了她的玉笛之事,猜疑的心叫他一刻都缓不住,昔日的新仇旧恨和今日的热恋情蜜,他矛盾的心最终驱使着他打开封藏许久的血灵幽之密,暗卫苦寻之下的一丁点儿消息是他目前所能知道的事,他拆开密卷,血灵幽传人命克阴阳五行,气运流转,其中只有死令破关,还生于世之人才能命生血灵之花,得逞天令。 “兮儿,你不是的。”馆主抚慰自己的希望,鼓足勇气要力证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过是凡尘俗世中的一介女流,至于金木水火土中的哪行,他迟迟难以多加揣度,十几年来第一次的畏惧隐隐滋生在心里。 许是贪恋着幻兮儿甜蜜的香吻和娇羞的索抱,他想要一辈子占据她的心愈加自私,甚至麻痹了他对她的柔肠深情。 “你开心了吧!”沉眠了许久的凤雎感知幻兮儿危及时的求生欲,提前挣扎醒来,伤了不少真气。它附贴在幻兮儿的肩上质问着馆主,“难道你对她的爱是无关生死,不过逢场作戏、贪恋美色的俗情?你们逍遥馆的人对外图称仁善,对内却对自己人百般狠心,死了一个绝杀女主不说,如今还要再葬一个孤身无亲的少主吗?暗投石子陷她落水的事你做得脸不红心不跳,可真枉费了这丫头对你的一片痴心!”凤雎气恨得很,指责的话愈加难听。 “对不起。”馆主羞愧难当,除了这句话,他已无任何可以辩解的话,幻兮儿畏惧水的表现他看得清楚,溺水时的惊惧和无助宛若千百细针扎在心里一样,他后悔极了。 阵阵担心逼紧他的胸腔,也许幻兮儿就是天生惧水的血灵幽传人,也许她只是不会潜水的普通女子,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更在意的是她安然地存活在世就好。 “对不起有用吗?你以后离她远点。”凤雎护主心切,它盛气难抑地不愿接受他。 “凤雎,你先救救她,事后任凭责怪处置。”馆主救人如火焚心。 “这丫头的玉笛呢?玉笛有幻音相诱,能牵迷引魂,赶紧寻来,半柱香后若还得不到救治,兮儿必将再入沉眠,恐今世难醒。” “不行,远水救不了近火,可有其他之法?”馆主深谙隐云老祖收笛之意,再者半柱香的时辰绝难回至虚无谷夺关抢笛,他苦求再想它法。 “寻得来血笛也可。”凤雎只好再说下策,“只是血笛趋魔近恶,与玉笛相抵,若无内力缚它规矩破梦斩束,定然有害无益。” “我来护她!”馆主斩钉截铁地应允,“至于血笛,也许楚欣佑即有。”他即令马车再回巡司衙。 幻兮儿血色淡失脸颊的模样扰了楚欣佑的镇定,她旋气聚力遂成一笛,血红之色的符音在馆主的护法之下,一丝丝缠环在幻兮儿的周身,与馆主的内力争斗了半会才愿乖矩地听候差遣,它们潜进幻兮儿的身体里为她破开一道道困厄她内心的魔念恶咒。 持续了许久,血笛之音不断,却渐渐声糙,“不好!”楚欣佑自小有血笛之能,她感知血笛已经在所承受的能力之外即将爆破。 而这除了血灵之主,世间再无他人可稳胜血笛,令其毁殆。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楚欣佑心里莫明大笑,撑力吹笛的她手掌早被超额负荷的血笛灼伤了些口子。 与她同样欣喜的还有隐在肩头的凤雎,血笛之人终身护主,世代传袭,之所以血笛与玉笛相克,不过也是为了持天地平衡,它们彼此也相生,玉笛独守主,血笛独守卫。凤雎打心里为幻兮儿高兴,至少她因祸得福,多寻了一个能拼命护她的人。 “兮儿,速醒!”凤雎以上古神兽之灵最后助她成功醒来。 “你……”救主现身的凤雎旋飞在空,楚欣佑见它就更加笃定幻兮儿的身份,两人四目相对,心中自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八章 条件互换 第七十八章条件互换 醉添人寐,熟谙情淀;命奄一息,幸得一救。.. 幻兮儿晕晕沉沉的脑袋笨沉难释,也不知自己歇在床榻上已经过了几许,房内香薰的淡味儿默默充盈着,熟悉的感觉有些心安。 “翠妈妈,几时的天了?”她眼角余光独独能望见翠妈妈倚靠在桌旁小憩的身影。 “还早着呢。”翠妈妈浅憩照看着,一听见幻兮儿问话,微眨着眼皮的双眼血丝密集,她靠近床榻重为幻兮儿掖好被角,“再睡会吧。” “翠妈妈,您劳神了。”幻兮儿握住她的手并无再眠的打算,“都怪兮儿不小心失足落水让您担心了。” “你……”翠妈妈咽回刚要启口的话,男女情爱中的事繁缠纠结,她还是决定留予他们自己解决就好,“还是给你端碗粥润润胃吧,昨天可呛得厉害了。” “不用,我自己下楼去吧。”幻兮儿自觉无碍,不愿闲躺,随意梳洗打扮后往楼下去。 扶梯临下时,莫飞背对着馆主独坐在另一桌上,两人闷着脸啥话也不说。 “翠妈妈,他们吵架啦?”幻兮儿低声伏耳悄悄问她,“今天的气氛不对劲啊!” “昨夜吵得可闹腾了。”翠妈妈也知两人心善,无意加害幻兮儿,便趁着机会揪了揪她的衣服,“兮儿,你想个法子劝劝。” 幻兮儿灵机一动,默笑着就走到两桌中央,拉大嗓门喊着:“左边是少爷,右边是莫飞哥哥,我坐哪边好呢?”她故意左瞧右盼,吸引两人注意,两人耳竖八方,凝神静气地留意着幻兮儿的一举一动,却谁都不愿先开口。 “哎呀,太可怜了,古有怜香惜玉之说,今却偏少那怜香惜玉之人!翠妈妈,今日您可好好替我瞅瞅眼,若是有这样的男子且千万为我留着,搭媒做牵。”幻兮儿索性又奔到门口朝着大街上准备一顿喊,“有没有人要……”俩人再也按捺不住,一人牵住幻兮儿的手,异口同声地说:“不许这样!” 稍稍对眼的半米距离里,两人又将头偏转一侧。 “好了么。”幻兮儿摇晃着两人的胳膊,劝道,“好歹生死之交,有什么事值得这么闹的啊?我可不想要有一个任性的少爷和一个幼稚的莫飞哥哥呦!”她分别朝向俩人左逗又笑尽情撒娇。 止不住幻兮儿的娇柔俏皮,俩人又重新握手言和。 “不过,你们究竟吵什么啊?”气氛和缓之后,幻兮儿好奇心驱使默开一口,俩人又憋闷着不说话了。 幻兮儿盯了俩人老半天越发无趣,大吼着声:“你们不会是伤害了彼此在意的东西吧?” 俩人瞪大眼眶,默允点头。 “是什么东西?”幻兮儿更加好奇。 俩人却不给缓气的时间,指向了她。“我?”幻兮儿莫名其妙,俩人却不言语直接溜回座位,满嘴胡塞些吃食。 “伤害了我什么啊?”幻兮儿穷追不舍,一颗刨根问底的心燃得燥烈。“莫飞哥哥,你先说!”她见俩人躲避非常,径直点名。 “害你落水了。”莫飞歉意十足地回答。 “没事,不怪你。”幻兮儿连连摆手,悬着的心松了一半,“那少爷你呢?” “也是,害你落水了。”他难得一见的羞愧漾在脸上。 “没事,不怪你。”幻兮儿宽阔着心胸不予计较,然轻松地从桌上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咬,刚要入口的瞬间,女子的敏感突然骤停了她的食欲,“等下。”她放下点心,一脸认真地对着馆主说,“少爷,我落水时你不在我身边啊,怎么害我落的水?” 好不容易翻篇的俩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呛噎了喉。 “我……我……扔掷了……一块……石子……”馆主紧张到窒息的感觉袭满身,他结结巴巴地回着话,“你……才……才……跌落水……的。” “为什么要扔石头啊?”幻兮儿还没能意识到问题的本质,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听馆主解释。 “馆主,郭老太太差人来寻口信了。”朗卫呈禀的声打断了他们。 “我去接,我去。”幻兮儿闲来无事自己踊跃奔出坊去,不料来人问的那句却是“郭老太太差小的来问馆主您对兮儿姑娘测得如何?是否答应条件?” 简短的话等不及馆主和莫飞追出,幻兮儿的心里脑里已经五味杂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兮儿妹妹,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这事儿怪我。”莫飞不想她伤心,径自要揽下所有过错。 “所以,条件是什么?”幻兮儿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悲怨,冷淡着两眼避开莫飞对馆主发问。 “郭绮若。”馆主不再隐瞒。 “所以楚欣佑入狱的事也是她们铺好的筹码么?”幻兮儿理性与感性交织错杂。 “是。” “兮儿妹妹!” 幻兮儿强加抑制的感性快要冲破理性的那刻,快速地跑回自己的房中,馆主不辨不解释的答语中,她混乱的内心里似乎已然不能确信她爱慕着的男子是真的痴恋着她。 “兮儿妹妹开门,开门啊!”莫飞担心幻兮儿强盛的自尊心被馆主伤害到,他急急追在门外,用尽他所有的说辞替馆主辩解。 房内的幻兮儿捂紧耳朵,任凭泪花默默沾湿她脸上的粉妆,她不去闹,不去吵,不知身份来历的她完不自信于世间的男子谁会真的此生只注视着她的笑颦,她也不去问,不去指责,一路上他给的照顾和甜蜜,已经是位高尊显的人能给予的莫大恩惠。她就静静的,自怜自悯,等待时光磨逝了她的伤感和凄楚。 “小丫头,憋着难受就痛快哭出来,发场大火也成。”凤雎现出身形陪在她的身边劝慰着。 “不。”幻兮儿抹净眼泪,重整情绪,“我要救楚欣佑。”她大呼了口气,主动打开房门,馆主和莫飞静静地守在一旁。 “那就条件换条件吧。”她故作轻松地说,两眼泛红的泪迹还未完干掉,心疼了众人。 幻兮儿自己寻去郭府,带着郭老太太曾经转赠给馆主的琉璃珠和虫王。 入了郭府她逗留在庭院里抚琴作哀送别离,郭老太太知其琴语,如愿赴约相见。 “郭老太太,这曲兮儿恐怕再抚不出您喜好的调了,今日特来辞谢老太太连日里的厚爱。”幻兮儿说得稳重,“至于馆主允诺您的事那是自然不悔,倒是兮儿有个不情之请,请您就此撤下对楚欣佑的追究,以条件换条件的方式可能会更有利于您思考。”她掏出装有虫王的瓷罐,“郭府毁了一房一屋,不日就可修缮,可这虫王的命和楚欣佑的命可是开不得玩笑的,郭老太太您意下如何?” “混账!胆敢威胁奶奶,家卫何在?”郭家大小姐客气无地怒喝着,郭府众家卫听令行事围困着她。 “慢着,我答应了。”郭老太太应允不再追究纵火之事。 “奶奶,不能这么轻易答应了!”郭大小姐见幻兮儿毫发无损心有不甘,她在幻兮儿递上虫王之时,准备使坏,要叫她摔惨一跤。不过做足准备的幻兮儿早就料到对方的阴险狡诈,因而在郭绮若刚弹出石砾时她便率先扑倒在地上,直狠狠地把瓷罐对准石板砸摔成瓣,虫王也如预料的那般在曝晒到阳光的那一刻,被灼烧成炭。 心里愁急的郭老太太瞅得明白,郭绮若手里弹出的石砾刚好落在了她的脚下,所谓自家人不打自家脸面,她选择默默将失去虫王的痛隐在心里的深处。 “你还敢摔了奶奶的东西?拿我藤条来,非得好好教教你这烟柳女子的礼教修养。”藤条挥动在即,幻兮儿立即掏出琉璃珠,故意使然的表情似乎就是为了做给郭老太太看。 “混账!郭家乃是大府门第,容你这般辱没门风的吗?”郭老太太心虚得很,她只好“啪”的一掌扇向郭家大小姐。她知道幻兮儿与琉璃珠的关系,若是她能运转琉璃,再现当年郭绮若图害自家人的情景,那她委屈相互的郭家最终只能等待覆没消亡。 “奶奶,你……”郭家大小姐捂住红辣着巴掌印的脸,既愤又恼。 解救了楚欣佑的幻兮儿又额外报复了老太太私下嗦教馆主试探她的事,简直大快人心,她满脸笑意地对着郭老太太微鞠一礼就要辞别郭府,“对了,郭大小姐。”她走离了三四步又绕了回来,正对着郭绮若提醒道,“你可要好好理解老太太对你的包容和庇护,千万别像对待自家妾室儿女那般残忍。”幻兮儿冷笑两声也学着她惯有的趾高气昂之势走出郭府,徒留着她煞白脸色在空院中慌乱。 “奶奶!”郭家大小姐立即跟上郭老太太妄图寻由解释。 “跪下!”入了房门的郭老太太却霸起脸来执起荆棘鞭,耗尽力鞭打在她的身上,“我只叫你寻个证据把纵火之责扭曲在别人身上,你倒好哪来的狠心把一个孩子虐得如此凄惨!实在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原来背地里,郭老太太早已查明小孩被害之事,她此刻不过借着事由来好好对着郭绮若泄尽前时旧愤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九章 灰烬引疑 第七十九章灰烬引疑 幻兮儿满束巾帼英气地从郭府走出,毫发无恙的自在模样让人放心不少。 “兮儿妹妹,你……”候在府外抠捏着指甲的莫飞踟躇着自己那颗想为馆主多辨谈几句的心。 “放心吧,没事。”幻兮儿眼珠子转溜了一圈,脸上的神情略失期待,淡淡的语气不起微澜。 “那……那个……少爷……”莫飞弱启双唇小心试探。 幻兮儿既不言也不语,偏斜着脑袋听莫飞真正想表述的话。 “算了,算了。”他看着幻兮儿的眼,挣扎失败,“我的马给你骑吧。”莫飞松开手腾出马鞭。 “不用了,莫飞哥哥。”看着莫飞为兄弟操碎心的可爱模样逗趣了她,冷淡的嘴角开始轻勾笑弧,“不烦心了。”她纤白玉手偏指向停落在较远处的马车,“逍遥馆的马车不是在那儿么。”她知道馆主如此退避于她,不过是心上羞愧,她反复自问相安无事的自己,终究确信是爱驱使心被寒袭。 她两腿前后加速迈进,临近马车,一步跨上。 “少爷,不夸我吗?”她故作轻松的俏皮企图融开彼此的尴尬。 “嗯,很棒。”逍遥馆馆主木楞了片刻才顺着她的话答,马车里幻兮儿坐在侧位,挨倚在车板上,在郭府耍斗心机的事果然于她还是生疏得太过于疲惫。 “对不起,兮儿。”馆主默视了许久,幻兮儿的脸上弧度起伏没有欣喜也不见怨愤,这叫馆主惭愧的心尤其难熬,也许是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的铿锵铮骨为他鼓气做振,憋忍了好几个时辰的歉意终于能够郑重其事地向她寻求原谅。 “少爷,没有对不起。”幻兮儿柔柔地作答,该直面解决的事是她择车入坐时就准备好了的,她慢慢正过身子,所有女子的柔情聚在眼中投向馆主,“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知道自己的心里有谁。”她清澈的眸子盈透着内心的虔诚与对馆主深深的爱意,那一刻,时光心甘情愿为她驻足停立,画足美好。 “我……”馆主更加启齿艰难,厚重的愧疚感蔓延在他的心口,堵塞得难受。 “给我补偿吧。”连日的接触幻兮儿自然谙熟馆主还要开口的话,她干脆主动请赏道,“我要少爷答应我三个条件,具体是什么,待我想到了再讨可好?”她挪近身子趴伏在他的腿上,幸福随即升温。 静静的,他俩细听马车骨碌碌碾着细碎的小径声,趋向回去的方向。 良久不语的融融温情中,却遭凤雎骤起的苦唉声所扰。 “唉呀呀,疼死本尊了。”它不断搓挪着身子骨欲要硌起幻兮儿,“听了满耳甜腻之话就算了,还要不管不顾地把本尊压瘪了,丫头,你倒是让本尊受罪得很呐!” “无心之心哈。”幻兮儿赶紧挪起自己的身子,凤雎长舒大气,缩瘪着的身骨终于一点点活了血气,窜上幻兮儿的肩头,它大眼对着馆主瞅了半天,似乎对他的自私做法还未消气。 “放心吧,我再也不会荒唐对待兮儿了。”馆主信誓旦旦。 “说得好听,人心难测,今时今日许是这般,防不成来日来时的事。”它坠坠心慌得不愿轻信。 也难怪,尘世之事凤雎见得百样,人心之私它也历得不少,如今幻兮儿记忆未苏,能力未长,它能做的不过是竭尽所能护她,也算弥补花娘生前对幻兮儿的未尽之责。 “你且让楚欣佑护她左右,才叫我信得心安。”凤雎亲自举荐人选,难得态度不由分说的坚决。 “少爷,我觉得妥当。”幻兮儿抢接话头,还是凤雎的话令她恍悟楚欣佑还在狱中死守,“有个同性之人相伴倒也方便得多。”她趁机索要一个可靠的去处,才不至于叫已孤身的楚欣佑凄楚漂泊。 “可她真实来历还……”馆主心有顾虑,并不马上答应。 “她都愿竭力救我,为我死守牢狱,怎会再生毒害呢?”幻兮儿巧言说法劝动他,“况且少爷你就在我的身边,别人又如何害得呢?”她撒着娇晃了晃馆主的手臂,俏皮地嘟嘴道,“你可刚刚应承了我三个奖赏呢!楚欣佑的事算是应我的第一个请求嘛!” 馆主沉默稍许,脑子里不断斟酌思考,趁着空儿,机灵的幻兮儿下手为强,“谢谢少爷的默允!”她乐得一把扑向馆主,大有醉情少女盼夫归来的激动,“少爷最好了!”她狼抱住馆主的手臂搂得紧紧的,脸蛋上漾开的笑一味儿甜。 “丫头!你倒是想想本尊啊!”女孩子喜怒无常的折腾劲儿再次挤瘪得凤雎苦痛叫惨。 不过,马车内传出的一路欣笑减轻了不少莫飞忐忑的心。 “少爷,既然和好如初了,那我也要讨你一物来求心安。”莫飞心里美美盘算着。 “把那男子丢予我处置吧。”他拧转着马鞭,“瞧他看兮儿妹妹的眼神,活该欠收拾!”莫飞愤愤不休,“要不是他,少爷你还能有机会让兮儿妹妹下水!”懵头呆脑的莫飞话说得紧促急躁,刚抚下的尴尬又被他冷冰冰地拎了出来。 “傻小子,哪壶不提开哪壶!”凤雎连小憩的心都被他急没了。 “额……”莫飞立马堵上自己的嘴,任凭空气凝结话音悬浮在众人周围。 “莫飞哥哥,那男子对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饶他好了,该罚该惩的决定还是交予巡司衙公断吧。”幻兮儿再次找话聊说,身上那颗不忍私刑他人的心唆使着自己又暗暗推了推馆主手臂,要他帮忙劝说。 “那男子魂失魄离,六神残缺,为何独钟兮儿,你可知?”馆主把话头抛还莫飞,“为何他又临时变卦指责楚欣佑为凶手,你可有解?”馆主步步设问,逼消莫飞的念头。 “不知!不知!”莫飞耍性不理。 “那你可安心兮儿身潜祸患?”馆主择情理动摇莫飞,又抛诱果,“待你查得明白了再将他予你处置也未尝不可。”馆主口头作允,绝不毁约变契。 “好说!”莫飞变了态度立即应承。 “少爷,不如让欣佑与莫飞哥哥一起去寻查吧,也好缓缓两人关系,免得日后相争,叫我为难。”幻兮儿心思细腻不忘充分利用机会,好好让楚欣佑在馆主面前表现表现。 “别!”莫飞极力排斥,“兮儿妹妹,枉我这般疼惜你,叫个女子碍在身边多烦事啊,再说了还是那野丫头,绝对不成!”他激动得蹦起双腿曲在车板上。 “莫飞哥哥,你才是空虚着名声待我呢,还说什么疼惜,叫我为难就是疼惜了?”幻兮儿有的是招儿对付莫飞的任性,她悲戚着容貌,惺惺做惨,“我的莫飞哥哥变了,你还我莫飞哥哥来!”她一势涨高,扯住莫飞的衣服拽来拽去。 “允了,允了。”莫飞遭了怕地答应,“兮儿妹妹,我可是看你面上,若是这丫头不安分,我非宰了她不可。” “你倒是挺有本事的,宰一个试看看!”落稳马车的莫飞恐吓声刚出,被释的楚欣佑当即怼了回去,两人争休不止地相斗着。 “少爷,你看,天生的一对小冤家!”幻兮儿侧旁看着,异常妙趣。 “胡说!”俩人不可开交地喋喋相争时,竟把幻兮儿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冷不丁地就火力开吼住她。 身旁的馆主倒没这份闲情多看一眼他们,一下马车就接过天狼的密告。 “行了!”馆主严声止呵俩人,“那男子都化为灰烬了,你们还有闲工夫在这闹小家子脾气呢?” 众人惊骇,还没进醉花坊休憩就又跟上逍遥馆馆主奔向巡司衙。 衙牢里的男子没了踪迹,地上一堆细尘似的灰烬覆在狱房中央。 “被烧灼得只剩灰了,还查什么,真是白白便宜了那小子!”莫飞碎碎叨叨。 “我也就离了半柱香时间,怎么会被燃成这副样子?”楚欣佑也心有疑虑。 “灰烬中翻不出半点儿质地的东西,与其说是自燃还不如说是内燃恰当些。”馆主法眼敞亮,任何蛛丝马迹都逃离不了他的眼。 “少爷,颜色似曾相识啊。”幻兮儿盯看了好久,囔囔念到,“白灰糊粉,均匀燃烬……”她竭力回忆,在脑里不断寻求共同点,“对了!与昔日被灼烧的芦苇如出一辙!”她的心咯噔了下,“少爷,看来这事大有蹊跷。” “少了打兮儿妹妹主意的不良人,终究是好的啊!”莫飞压根不花心思去想墙头草之人的亡失,他甚至在心里不断滋长些小庆幸。 “等下,打兮儿的主意?”楚欣佑心中有计,她毫不吝啬地为众人提出,“兮儿身上有能应对失魂离魄之人的琉璃珠。” “不成!兮儿妹妹和这家伙又无亲无故,哪唤得动它。”莫飞第一个有异议。 “呆个子!”楚欣佑束紧发丝,两手旋力再唤血笛,“死辰较短,脑中记忆未散,若是能御上血笛牵引他的记忆与兮儿的记忆相通,倒是有绝高的把握寻来死因。”楚欣佑轻降语气,“不过,血笛究竟还是偏于魔性,不知兮儿姑娘的身子骨可受得住?”她对眼看向幻兮儿。 “来吧,挨不住也要死挨住,这事若是没有个明白,往后的时日折腾的恐怕不止逍遥馆。”幻兮儿果断作出决定,“我准备好了。”她对着楚欣佑笑允到,“我会看看小粒的死是否与他有关。” 既无现成之法,馆主和莫飞也就允了幻兮儿的固执。 楚欣佑吹笛拂音,勾惑出男子的部分记忆,渐染魔迹后,它们一个个流动的音符再悄悄跌送进幻兮儿的琉璃珠里,凝在珠心,红焱焱煞人。 血笛传音初成,幻兮儿立即蹲低身板,两眼平视珠心里的红,默默注视着,恰是对话的主与仆。 琉璃珠停滞了会儿,还是依着楚欣佑的法子慢慢得令行事,影像稀稀疏疏地印进幻兮儿的眸里,她若置身其中,但看得不甚真切清晰。 红煞煞的殿堂又有点儿漆黑的影子晃眼于前,她竭力靠近想要看得仔细,不料,琉璃珠却失了控制,叫那模糊的影像反倒转头怒视了眼幻兮儿,惊触得她退逼出外。 “如何?”众人着急相问。 “没有小粒的影像,不过,这……好似我噩梦时的影像,一股死缠的黑比梦境所见更为凶恶。”幻兮儿发凉的手指捂在胸口,“少爷,为何我会被黑魄纠缠不止?” “兮儿,不怕,我在身边。”馆主搂住她的肩,“无论是人是鬼,我定要它现得明白。” “天真。”凤雎暗伏肩头,心里喃喃自语,“这辈子除了丫头自己,能叫嚣的没几个!” 第八十章 即刻回馆 第八十章即刻回馆 虚梦骇惊戏谑人。 迷离的影像,可惧的眼神,剥筋剔骨般剜痛幻兮儿的心神,断续偶发的各种怪象投射在脑海,百般折磨得肆无忌惮。 “究竟我是谁?”她平躺着身子,莫名其妙地一遍复一遍质问空缺记忆的脑壳,昔日种种浮现于前,追杀不断!被疑不止!她压抑在笑脸之后的逞强被掘得接踵崩溃! “连少爷都被左右的事岂只是凑巧与我有关!”心底的恶魔偏又滋生事端,催她极端寻法。 醉花坊姐妹不过稍离了眼注意,幻兮儿鬼迷神使地躲开人目,自醉花坊溜进了巡司衙。粼粼碧波的小湖微澜起意,勾迷着她淌进水里,任凭双腿挪使向前,湖心越近,淹没自己的快感就涌迸得越强烈。 “轩儿,来,快来……”愈向水心,唤她的柔声宛若天曲歌籁诱她眷迷,她步子疾起,透凉的湖水趁机欺凌她失神黯淡的双眼,急速没上胸口,又紧接着没涨脖颈,再前迈两步,鼻唇也在瞬息间浸入水中! “哐当!”幻兮儿被迫优雅投湖的悬命之时,天降时运,一块从远处掷来的石块,狠准地投落在湖央,激起万簇浪花,随即又“啪嗒”滑落在湖,“啊,救命!救命!”被摄迷了心魂的幻兮儿猛然醒来,惧水的她呛喝不断,存活的意识本能地驱使肢体艰难地奋上气力扑腾挣扎,几经反抗,激怒了四周游荡的水流,它们就像一群伺机的小人,不断往她的五官逼灌湖水,直致她没了挣扎的力。 “兮儿姑娘!”循声跑来的巡司衙卫一个个跃进湖里,竭力将她从湖底拖冒出来喘气。 她湿漉漉的身冷挨着风,大口催呕后才狼狈地回到醉花坊。 “怎么湿透了一身啊?”站柜台附近的翠妈妈一眼认出坊门外妆花容谢的幻兮儿,她身瑟瑟发抖,话不成句。“我的傻姑娘啊,又被欺负了?”翠妈妈心急如焚,大着嗓子喊馆主。 “兮儿?”馆主奔出房外,一看到幻兮儿的眼敛卷着泪花就立刻呵声问向随行前来的巡司衙卫,“怎么回事?” “落水了。”衙卫支支吾吾地答话,“但……不……知道……” “这么大个人在你们眼皮底下落水却不知道?”逍遥馆馆主火气冲天。 “少爷,我冷。”他又欲发作时,幻兮儿娇娇弱弱地打断他。 馆主倾身准备抱她时,身后一个默立在外的男子令他戒备心起,“翠妈妈,你先带兮儿上楼去。”他侧让身子看兮儿上了楼,才风度翩然地坐在临坊门中央的一席位上,把青邪扇摆置在桌旁,轻斟两酒杯,举一置对位,再一搁桌前。 “馆主有心了。”男子应邀落座。 “谁家倒了霉气,非得绝杀出手呢?”馆主自酌一口薄酒,男人间的对决从言语脱口的那刻开始。 “霉气与否,倒要看看馆主的运气了。”很久未露面的易坤泽执酒要添向馆主的杯子,“若是都像今日,恐怕兮儿姑娘的小命还不够玩的。” “我心中有数,兮儿的事就不劳烦你了。”馆主别开他的酒壶,“浅盏的杯,贪求的心若是多了些,恐怕也不适。”他的话寓意明显,大有告诫易坤泽为人之本,勿扰幻兮儿之意,不过男子气概同样强盛的易坤泽没在怕的。 “兮儿姑娘的那盏浅杯是不是你连斟杯的勇气都没有?”他轻蔑一笑,暗讽的话意不比馆主来得少。 “易兄不如有话直讲。”馆主夺过他手里的酒壶,以掌相推,送到别桌。 “直讲?”易坤泽率性也震碎桌上的酒杯,“我且问你,你对幻兮儿是否真心实意,以命相托?” “与你何干?”馆主傲气不答。,“倘使你收钱打的是她的主意,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好生可笑。”易坤泽自鼓手掌奚落道,“如若这般,为何你在情义面前不选择报衍丫头之仇,而是抉择了江湖利益?为何还舍得将她命犯危险,探她畏惧之处?又为何你偏知玉笛所在,却要让她在血笛声中犯险?你可知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举动已将她逼至绝险境地,今日若我再稍晚些出现,你可曾想过后果?” “儿女情长固然重要,但家国为本,大局观念也懈怠不得!至于血笛之事,无非是危急时刻就近寻法罢了。” “好一个寻法!”易坤泽怒震桌面,雄浑的内力与馆主不相上下,“你寻的法不过是让兮儿姑娘自己寻死!”他也越加激动,连日来他受雇郭家大小姐时,格外上心幻兮儿的一切,尤其亲眼见到上古神兽凤雎伏隐在她的肩头时,他便心有猜测,又遇她被害落水以及受血笛迷魂一事,他就更加笃定幻兮儿就是他要寻的主。 “寻死?你且好好道来!”馆主急上眉眼。 “血笛偏恶,牵魂引魄,兮儿姑娘被蛊了心神!”他郑重其事地告诫馆主,“再不还她玉笛,你就坐等收尸!”他狠狠抛下话,绕身到馆主身后的楼梯口,“别再傻傻被人伤害了。”他伸手要去轻抚幻兮儿的脸颊,馆主转身跃前,“易兄事儿忙,还是别耽搁在这小坊里了。”他挡在幻兮儿身前明令送客。 身后幻兮儿该听的话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也听了,她发憷着不动,直到馆主转身要送她回屋时,内心嘶叫狂吼的小宇宙爆裂开来。 “少爷,玉笛是芳姨给我的最后念想,有它在身边我才不觉得自己是可怜凄惨的孤儿。”幻兮儿看着馆主,深情脉脉,“你也知它是我的所惜之物也是我的护身宝器,可你为什么要骗我是无心丢失?你还打算欺瞒我到什么时候啊?”她情绪失衡,激动异常,“隐云老祖是你的至亲之人,那我呢?是疏远到都不能够坦诚相对的关系吗?” “兮儿,你冷静点。”馆主尝试安慰,可笨拙到被人赃俱获的罪恶感却令他找不到好的词来解释,“对不起。”一贯的又是致歉的话。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原因!”幻兮儿不管人眼闲杂地朝两人看,她啜泣哽噎地喊着,“别人欺我时,我想你会在身边护我,我孤单悲愁时,我看着你的身影会觉心安,当你允诺娶我时,我不再是羡慕别人拥有幸福美好的小姑娘。”她款款情深,泪光闪落,“可当我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时,却被你活生生当头一棒,在这欺瞒的游戏里,你究竟对我可真过?” “兮儿,我们不闹了好吗?这些事之后我都可以解答。”馆主拥挽着她的身再劝。 “闹?”幻兮儿敏感地抓住字眼,“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不懂事,任性非常的小丫头吗?” “不,不是!”馆主也被动容着心回答,“我……” “我不听!”幻兮儿第一次狠心拒绝,他即将抒情表意的话却没能快过幻兮儿伤心跑开的速度。 “兮儿!”馆主跟出坊外,幻兮儿被一直候等在外的易坤泽拉上马背,两人驾着马往南疾驰。 “好你个易坤泽!”馆主叨吼着话也要翻身上马追去。 “馆主!”丈米远距离又有郭家大小姐的声,馆主稍顿了片刻,她裹着布纱跑到跟前还牵拉着他不放。 “郭大小姐,有事之后再说好么?”他妄图急忙甩开她,但她依旧不饶地挽紧他的手臂。 “若儿得馆主和奶奶的教诲,到今日才知世间自有罪恶善美。”郭家大小姐两眼勾笑,“希望馆主能够宽恕年少无知的我,不予追究……”她还未完说透,馆主再按捺不住了,直接甩手翻身上马。 “呵!”郭家大小姐心里冷笑,“无视我,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受到惩戒!” 另一侧,易坤泽驾马疾趋,幻兮儿离逍遥馆的距离越来越近。 但先行一步未必是好,易坤泽并无南方虚无谷的通行例证,他刚入界的瞬间,逍遥馆的朗卫们便盯上了他。 “出来吧。”他对着繁花似锦的虚无境地大喊,“闯谷意欲不过要面见隐云老祖,请去禀明来意。” 朗卫们并不搭理,只是时刻做好应战准备。 “吃硬不吃软,好!我就陪你们玩玩。”易坤泽踮踩马背,三下做二,立刻下马,双方对打,好不精彩。 “都住手!我是幻兮儿,你们的云兮少主!”幻兮儿自觉家事不该牵连到他人,就直接吼退所有朗卫们。 “兮儿!”刚抚平一波,幻兮儿再跌进一湖里,逍遥馆馆主追至。他纵马直冲,与他们持平相阻,两个男人就在彼此心意相撞的时候,以武力功夫一绝高低。连环踢将、数拳暴击,时而正驰马头,时而扶卧腰侧,辨不出高低,单单可怜了谷内百花妖娆却落得个残败的结局。 两人年轻气盛,不出高低绝不罢手,馆主急中生智,以声东击西之技,略压了易坤泽的神气。 “啊!”幻兮儿在两人打斗变本加厉前,因马匹晃乎厉害她险要坠下。 “老祖。”馆主亲切地唤住他。 “天下万事,自有定夺,你们闹得沸腾的事究竟是何?”隐云老祖扶稳幻兮儿就背过身去。 “我的玉笛。”幻兮儿壮着胆子冲老祖讨要。 “得与不得,倒也简单。”隐云老祖说话晦涩,脸上的笑容很是陌生。 第八十一章 拜师回馆 第八十一章拜师回馆 “得?不得?”幻兮儿眉眼挤堆,她躬礼再三,诚请隐云老祖莫要戏弄于她,老祖背手转身咯咯哈笑,白髯幽游的浮落间懵茫了她。 “走了?玉笛呢?”易坤泽不甚理解,他要追上老祖为她再讨个说法。 “老祖自有他的道理,恐怕不是你一个绝杀派杀手可以质疑的。”馆主出手制止他要往前的想法。 站在易坤泽身后的幻兮儿绝不轻言放弃,骨子里的倔气怂恿着她第一次光明正大逆着馆主之意,大胆避开他的阻拦冲到隐云老祖的面前。 “老祖,请恕小辈无礼,玉笛是兮儿至亲留予的唯一念想,非可借可丢……”她心有顾忌地微微压低声接着说,“可抢的物件,请老祖谅情归还。”幻兮儿言罢话后,双膝跪地,力证诚心。 “兮儿,你……”馆主心疼她的委屈,老祖的心思妄测不得,他只好隐忍着不再吭声。 “玉笛乃天公造作之器,你一介素民,文略武韬不足,执着这幻生的玉笛实是糟蹋,不若逍遥馆护藏,不至于流落恶人之手。”隐云老祖停驻跟前,幻兮儿满是着急的脸上一双渴求寻回玉笛的心强烈无比。 “兮儿文涛武韬差强人意也非本人所愿,但兮儿不认为天地之大,承载不了我蜕变的一刻。”她头额朝下,虔诚跪拜,“请老祖予我期限,待兮儿有所长进时赐还玉笛。” “幻笛雕玉,要还也可,但你希求谁人教你长进?”隐云老祖饶兴问她。 “兮儿跪拜的是您,自然是您教我。”幻兮儿初生牛犊不怕虎,她的心思里愁肠的玉笛是她唯一会考虑的点,她打着近挨老祖的所在,寻回玉笛的几率便大的算盘,主动要老祖揽下自己这个烂差事。 “丫头片子,想得倒是精。”隐云老祖一手扶撑起她,一双颇为有神的眼牢牢盯着幻兮儿看,“那你是要学昊儿之术,还是学飞儿之能?” “少爷为人沉稳,胸怀天下苍生,谋略滔天,武力堪绝,兮儿天资愚钝,后天再造,不敢贪企。”幻兮儿淡然应答,“莫飞哥哥,天性自在,忠义当先,有所为有所不为,武功变化莫测,兮儿体质孱弱,难得精要,不适同法。” 她分析头头是道,隐云老祖心中有感其主见章明,但面上还是故意为难,“这不敢那不适,那你还学什么?” “要学的可多了。”幻兮儿故意绕圈为自己制造机会“老祖您的一身本事兮儿恐怕得耗尽半生才能有所得。” “我为何要教你?”隐云老祖懂得幻兮儿慧根潜在,他有意多加试探。 “您已赐字云兮,馆中除了少爷和莫飞哥哥,我便是第三人,少爷和莫飞一身武艺,不担虚名,而我若是脓包一个,想必老祖今后的名声可就因我受损了,再者逍遥馆能人众多,若我只是个会唱能舞的女子,又怎么承得起您赐的身份。” “有几分意思,接着说。”隐云老祖津津得味,越发有趣。 “我的价值您应该比我自己还要清楚。”幻兮儿随历的种种事件中,就算馆主没有明说,她自己也能猜得一些,她意味在口地说道,“逍遥馆得到我比得到我的玉笛更有用吧。” 老祖笑而不语,轻手微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虚无幻生,逍遥梦死,冥冥自有天定啊!”老祖自个儿呢喃,幻兮儿望着老祖离去的背影,脑子一片糊涂。 “老祖允了,兮儿你还是和我回馆吧。”馆主伸出手要牵走她。 “慢着,我有话要跟兮儿姑娘说。”易坤泽握住幻兮儿的胳膊对着馆主要求道,“一会儿就行。” 他语调客气地请求着,馆主也不好过于苛求,往前先行十米候等着她。易坤泽把幻兮儿拉到旁侧,神神秘秘地向她叮嘱了许多,随身还掏出一个木刻的小人儿,拇指大小,矮墩可人,“这个送你,兮儿姑娘,你一定要收藏好,就当是我俩友谊的见证如何?”他极度渴望地等待她的许同。 幻兮儿接过小人儿,浅浅笑允,“我便唤它小泽可好?”她天真无邪的笑眼中,他欣喜答应,“那坤泽哥哥你自己保重,我随少爷去逍遥馆了。”幻兮儿见他似乎交代得差不多了便提话要走,易坤泽不舍地默默侧身,“对了,江湖人样百端,你可要多加留心,这世界上你能信的只能是你自己。”他朝着已经迈出一米远的幻兮儿再次叮咛,直至看到她点头应允他才放心驾马离去。 “走吧。”幻兮儿握着易坤泽给的小人儿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完猜测不出他的用意,馆主由着她发愣了一小会儿才提醒。 隔了许久再回的逍遥馆,却给了幻兮儿不一样的感觉,她杵立在馆门前,望着扁上苍劲有力的题字,她说不出自己心中此刻无比复杂的心理,似乎有点儿畏缩又有点儿不甘,馆主一如既往地受着门人的招呼,而她静静望着他的那瞬间,才真正地发现自己与馆主的差距谓之天地,蓦然而起的羞愧感掺杂着无助,陡然间真的是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甚至有点儿后悔自己在隐云老祖面前夸下的海口。 “幻兮儿你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笨蛋!”她跺着脚暗暗与自己较劲。 “还不进来吗?要我抱?”馆主回头看着她的呆萌,不改调子地逗趣着她。 “嗯……来了!”幻兮儿慌慌张张地跑来,她微垂着脑袋,面朝地面,怯了士气地致着歉意,“少爷,对不起,兮儿太感情用事了,您惩罚我吧。” “嗯,好。” 馆主一语称好的反应背离了幻兮儿的预想,她睁大着眼问他:“少爷,您打算怎么惩罚?能从宽放轻么?”她跟着莫飞称兄道妹了好些日子,从莫飞的口中多少知道些馆主整人的手段,眼前他又没有任何怜花惜玉的柔情表现,她单薄的脊梁骨此时有点儿寒渗得发慌。 “你任性待我时,可未曾对我从宽放轻过。”他说得起了醋意,“自己倒是在美俊男子的怀里享受得很……” “不敢了!”她当即保证,紧抿着的双唇还未卸下身的防备。 “女人心海底针,保不妨什么时候又兴起,翻天捣地都可能,又怎会顾及到我呢?”馆主一定要幻兮儿自己凿出一个令他极为满意的补偿。 “不会的,不会的。”幻兮儿离他掘的坑越来越近,“我若是反复如此,您之前允娶我的事就此作罢,兮儿绝不纠缠!”她单纯的认真中也揽住了馆主对她的爱。 “我宁愿这辈子你与我纠缠不休。”馆主堵下她又要说狠的嘴,挨近彼此的身体,深情对望,“今生这世我非你不娶,来生来世我也只认你为妻,兮儿,我想你知道我对你的心。”馆主把幻兮儿的手搭到自己的胸口上,“听到了吗?我的心只会因你而发狂,只会沉醉在你给我的爱里。”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隔着胸腔在幻兮儿的手心中不断有节律般地起伏跳动,他的情深好像真的被自己傻气的任性所遮掩了,她松下自己的手,将自己的脑袋侧倚在馆主的胸口,“少爷,兮儿也希望能永生永世伏倚在您的身上感受您给予的爱。” “行了,别老不把别人当回事!”无声无息回来的莫飞靠在门柱子旁对着俩人抱怨,“不吵架了?”他跃下台阶,绕在两人身边一顿审视,“兮儿妹妹,少爷背着你玉笛的事你这会儿就作罢了?”他不断挑拨着,“有一事肯定还会藏着其他事,兮儿妹妹,你确定就这么放过他?”莫飞没个正经地晃头摆手。 “再颠黑倒白,小心我撕了你。”馆主麻利地捏住他的一根食指,煞有戒气地对着莫飞盯看,“边上凉快去!” “别啊,楚欣佑那妮子还在等着进馆呢。”按照之前幻兮儿的完美规划,莫飞当着她的面往馆主身上抛着抉择。 “兮儿,她若要进府也成,非得过了三关八道才可。”馆主绝不轻易答应任何一个半道子认识的人,他认真地提出要求,以求探得她的真实实力的同时还能借三关八道测测她的心境舍乞。 “何为三关八道?”幻兮儿问得细致。 “人鬼神三关,东南西北四大主道和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下次道。”馆主耐心解答,“三关破尘斩魂灵净心关,八道漫路辨人情。” “可有凶险?”幻兮儿还是不放心女子没有任何防护的前提下被迫闯关。 “逍遥任自在,梦醒人依醉。”馆主并不再欺瞒地说道,“进得了逍遥馆做卫的人,若是没有应对危险的本事,又有什么资格跨进逍遥馆一步。” “那我不是……”幻兮儿本想多找些借口帮助楚欣佑蒙混过关,不料却被候得不耐烦的她打断了自己的话。 “好,我答应了。”她不假思索地应承下挑战,倾命护主的使命无论如何她都要履行。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吧。”莫飞闲着不怕事儿大,分分钟钟巴不得楚欣佑被虐得惨叫。 “莫飞哥哥,你……”幻兮儿猛朝莫飞挤兑白眼,而楚欣佑却又一次直接接话:“好,立刻闯关吧!”她扭转四肢,宛若举剑随时拼命的女郎。 “这怎么成?她好歹也是一个姑娘,咱逍遥馆是如此欺负人的吗?”幻兮儿放心不下,总想找些话为楚欣佑免了这场测试。 “兮儿姐姐,我自愿的。”她态度坚决地对着幻兮儿说。 “来人!备三关八道。”莫飞热火朝天地往地上搭。 “佛祖保佑。”幻兮儿只好在心里反复为她祈祷。 第八十二章 虎口棺梁 第八十二章虎口棺梁 几个朗卫得令即置三关为先,只见平地卷沙的向风处倒杵一埻豁口大开的铁闸齿,十齿并列,上下各一,威锐的尖刃锋利有余,大有穿肠破肚的威慑力在,幻兮儿惴惴忐忑,心里的悔意油然而生。 “底口势虎,央悬棺梁,冲天应龙!”耳畔霍然大响的威号声截断了她的天真。 已摆铁虎口的朗卫们又牵出铁链,分叉四角,跃身悬高盘在四方树干上,铁链相触铃铃颤响,贼溜地钻进幻兮儿不安的心窝里,“我们还是算了吧。”她忧心忡忡地望着这些光看样子就渗得慌的关卡,默默握住了楚欣佑的手,不忍她因要留在自己身边就身涉险境。 “再难也要试试。”楚欣佑没有吓怯胆子,她两眼瞪向莫飞,懊着气说,“不能就这么轻易被那小子看扁了。” “可……”幻兮儿还要言语,突然一个庞然身影闪过眼角,她立刻被吸足眼力朝它望去,一截直径一尺又半的大圆木横摆着悬升到铁链上,它两端各系着的一根细丝线薄透得几乎难见其形,就这么孤独地以铁链交叉的一个拳头大小的中心点为依托,立在地面往上看,似乎那点支点娇弱得只要来阵清风就会滚落了它。 “真的,欣佑,要不然你且先去醉花坊安身,这悬危的三关八道我们不闯了。”越发可怕的机关设置令幻兮儿再难淡定,她拽紧楚欣佑的胳膊急乎乎地要她回去。 “呦,小姑娘,没胆儿的事当初就别硬着头皮上啊,趁着现在三关未成,听兮儿妹妹的话赶紧溜也还来得及。”莫飞得意挑衅,巴不得楚欣佑出丑的心赫然可见。 “莫飞哥哥!”幻兮儿嘟嘴恼气,“你倒是少耍点嘴皮子,以男欺女的德行,我可不待见!” “行,看兮儿妹妹的面上,你要是怕了直说声,哥哥我就不为难你了。”莫飞收敛态度,当着在场人的面许诺。 “你小子哭爹喊娘的时候,姑奶奶还不知道什么叫怕呢!”楚欣佑脾性也倔,丝毫不领莫飞的退让。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立着,各自身旁的馆主和幻兮儿相视无奈。 “天生的冤家!”幻兮儿与馆主灵犀相对,摇头叹息,只能任由楚欣佑一步步靠近关卡。 “三烟燃鼎,福祸自兮……”持关的朗卫正欲念词祷天,仰着头在高处觅寻的幻兮儿突然跑去拉住楚欣佑,疑心忡忡的她发话道: “不是三关吗?怎么只有两个关卡?” “兮儿妹妹,你有所不知。”莫飞热情得跑来,挨近幻兮儿的身边聊起三关来,“铁虎口坐地朝天,与人同,此乃一关,即唤人关;悬棺于央,暗喻缚鬼,此乃二关,取名鬼关;最后的神关,无形化有形,皆由人关、鬼关相互促成。” “什么意思?”幻兮儿但求详解。 “时以限定界,以蛮出蛮,以智化智。”逍遥馆馆主心中略偏于她,有意指点一二。 幻兮儿反应迅速,“这两关你要尽快闯过,才有可能免遇神关。”她叮嘱后立即撒开手催促着楚欣佑闯关去。 楚欣佑纵身跃跳上虎口沿,半寸长的沿口她两脚前后分立才站稳了身子。铁质虎口厚钢重铁制造,却似有女孩敏感的肌肤,楚欣佑刚立边上一会儿,虎口便像活了血气的猛兽,怒气冲天,锋锐的尖刃也像极了一根根獠牙,它猛烈的摇晃脑袋,两排巨齿“咯咯”磕响,楚欣佑身体左右摇摆,慢慢曲下膝盖,艰难地放低自己的重心。 始终高度关注的幻兮儿紧张得两手紧攥,互相搓揉得通红。 瞬间,虎口见晃落不下她又再造它式,居然两排巨齿自动拆零,悬飞成利剑,二十柄突如其来的飞剑四面亮锋,逼得她不得不凝足注意力左避右退。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幻兮儿看得出虎口上的楚欣佑虽然有她一般的倔脾气,但武功内力非莫飞身厚,如果长期交缠作战,肯定力难从心,“少爷,青邪扇借借。”幻兮儿脑有急智,她握拳轻捶馆主的背,又左右互换揉捏着他的胳膊,完是一副讨好献媚的撒娇模样。 “兮儿妹妹,你干嘛?”莫飞看着她无事献殷勤心里疑惑得很,屁颠屁颠地紧跟在幻兮儿的身后,直至馆主还真把寸步不离身的青邪扇借与她时,他才急红眼,“兮儿妹妹,你可别想帮那丫头过关呢!” “莫飞哥哥,设关之前,我们允的只是愿闯三关八道,又没许诺不能旁助,我不过是发挥旁助之力罢了。”幻兮儿握住青邪扇回击着他。 “那这样说,少爷也是我的旁助呢。”莫飞不甘落败,他择着道儿求胜。 “是的。”幻兮儿点头称是。 “那你……”他伸手就要拿出馆主的青邪扇。 “但少爷爱我!”幻兮儿偏侧过他的手,调皮地眨着眼回应他。 简单的一句话就滞停了莫飞还想阻碍的心,馆主的爱专情深沉,他相伴左右的这些年头里自然知道爱情与友情在馆主的意识形态中分不得轻重。 拿到扇子的幻兮儿将它竖立在面前,说道:“邪龇大人,我家凤雎想你了。” “来了!”邪龇一听凤雎的名,干净利落地就丢下与莫飞相识多年的情义现出扇外。 “呵,你还真是重色轻友啊!”莫飞嫉妒,囔嘴计较。 “权当成我的上古大业。”邪龇即为应付地安慰莫飞,“下次再帮你好了。”它话一说完,立即朝向幻兮儿的肩头,“凤雎,凤雎,我想你了。”它红着脸羞躁得表白。 “死丫头,你倒是舍得把我当诱啊。”凤雎嘴中装着喜乐轻语嗔怪。 “得了呗,你们两厢情愿得如此明显,心里可感激我这倾力制造机会的做法了吧。”幻兮儿小声回复后,微笑着脸默默对邪龇说道,“见凤雎可以,但非得先帮我个忙不可。” “不行,莫飞会气疯的。”邪龇还是醉情于色时才顾念兄弟情义。 “原本以为你是我家凤雎最好的配偶对象了,如今看来是我错搭红绳了。”幻兮儿故意唉声叹气,可惜连连。 “别,别,我这就把那呆愣的铁架子拆了。”邪龇等得着急,它二话不说,直接鼓胀了身体,袭入楚欣佑的阵势中,它雄壮威武的外形魄力非常,二十柄飞剑三五做二地叼在嘴里,直至塞满口子,它才得了劲儿咀嚼进肚里。缺了锐齿的虎口就像丢了魂的人儿,惨凄得没活力,楚欣佑趁机狠削了它一顿,委屈得它化作烟云散在空气中。 起了作用的幻兮儿和楚欣佑异常开心,就连凤雎逮着机会窜出体外与邪龇密会都未察觉。 “还有棺梁呢,休要高兴得早!”莫飞翻睨白眼并不称好。他两手一拍,掌心碰撞发出的清脆空灵之声唤醒棺梁,抖动的铁链骤然剧烈震动,交叉之处的链条摩擦激烈,须臾间,火星迸发,圆滚的巨木裂半,大有往下锤砸的嫌疑。 楚欣佑缓慢偏退往后,它便跟着往后挪,她若急速往前,它也顺着人意往后挪,反复如此,圆木似乎比她还要乐此不彼。 她歇了点儿空后,就拔剑挺身往上蹦,“我就不信邪了,看招!”两半圆木这时倒精明得不再仿人,她纵身往上,它们便顺下而降,左右夹击,横竖有着要把楚欣佑挤成夹心死棺的野心。 幻兮儿程注视,大火燃四条铁链之时,火势虽旺却不袭系头的树干,她的疑惑又随固执挤压楚欣佑的圆木而增加。 “灭火试试。”她在底下为楚欣佑出谋划策,火势燃袭后圆木才被唤醒的景象她在事先就看得清楚。 楚欣佑得了提醒,便落身于地,以力促剑,扬起大片砂砾灰尘高高覆灭铁链上的火,大火一经熄灭,两半圆木却依旧发力要夹击她。 预测失败,白耽搁了时间,铁链之上还有一处神关正在蠢蠢欲动。 “不好,周围空气开始急促和沉闷了。”幻兮儿昂起头额,上空中几片刚脱落枝头的枯叶被悬浮在上空中,“古怪的事肯定要来了。”她来回徘徊,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局促不安。 也许过于担忧和焦急了,幻兮儿踱重的脚尖不小心蹙起沙子,几粒硌脚的砂砾见缝插针,躲进幻兮儿的鞋里。 “有了!”幻兮儿高声唤着,“欣佑,找机会跳到铁链上,劈刀砍断央点。”楚欣佑得了指点照做无误,孩子似的声东击西玩法她倒也熟络,不一会儿就真的避过圆木,抢先站到交叉点上,她人一落稳,圆木却狂躁成相吸的同极炸弹,猛烈撞击,炸成白烟袅茫的浓雾。 接连胜闯两关,两人顺畅缓了心气。 “啊!”一时大意,四散的大雾又重聚成团裹缠住楚欣佑,令她跳将不开也挥散难去,大雾迷眼,楚欣佑只能左顾右盼多留心眼,不料气雾随时成晶透的锥子,四面八方夹击,数量之多,无法估计。楚欣佑顾及不,却被划伤胳膊,鲜血垂落,白雾瞬间染红。 “怎么回事?”幻兮儿看得更急,她急切地向馆主和莫飞索要答案。 “时限到了,神关即临。”馆主默默仰头望着,“就看她的造化了。” “这死丫头输定了。”莫飞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快感,他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还会输得特惨!”他笑得声大嗓开,幻兮儿捡起地上一块石子就往他身上扔:“别得意得太扎眼了!” “兮儿妹妹,不是我诋毁她,都雾染成红了,铁定是负伤着。”莫飞接住幻兮儿抛来的石子,再下断言,“这神关幻化成形后偏遇了什么就会贪企什么,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少血供得了虚耗的?你还是劝她早些放弃投降吧,还有活路。” “不放弃!”今日关卡虽难闯,但幻兮儿至少多了解了楚欣佑的性格原来与她极为相似,就凭这点幻兮儿骨子里的热血也翻腾踊跃得厉害,她抽走莫飞佩在身旁的秀刀,对准自己的手掌就要下手。 “傻瓜!”馆主当即以气旋击撞落刀子,冷漠的刀口还是刺了几毫深的伤挤出鲜血。 滑长血滴痕迹,还未滴撒地上之时,团绕的白雾却在血灵之血的引诱下,纷纷正对着她袭来…… 第八十三章 苦心在伊 第八十三章苦心在伊 神关冲坠,微淡的血腥味痴馋了条条冲袭而下的白雾,幻化即成的样子就似恶猛凶狠的九头蛇怪,白雾渐下,气流旋即,迅速裹红,那无以复加的丑陋难以与神字相匹。 “傻愣什么,快走!”骤感危机的凤雎探出脑袋叫嚷着此时已被唬呆的幻兮儿,未能及时反应的她眼看就要被吞进血口。 “兮儿小心!”馆主挺身而出,挡在她的身前,他眼目凝注,手中的青邪扇威风凛赫,对于血引神关入魔的意外,他自感责愧。 三关大首,确属神关,它被诱染成魔的破坏力未能料及,素来好玩的莫飞也不敢懈怠,他扶起幻兮儿避到一侧,便拿起十二分精神与馆主比肩共战。 神雾逼压气槽,离近地面催逼空气聚成涡旋,馆主青邪扇启,划覆成半弧,抵在众人之前,涡旋劲力也足,死扭不过又巧从偏处袭来,馆主侧腿卷沙,铆足力道的砂砾似钉铁,击向白雾催逼的各方,被扎漏了无数窟窿的雾阵幻化开始虚空,缚在最上的楚欣佑陡然间没了撑力,来不及挣扎的她突觉身重的那刻就已胡乱下坠。凤雎相悉一路,生死之间,立即飞旋出外,在抛坠的关键一刻,飞速接载住了她。 自以为坠骨身亡的她踹着残气,双目紧闭,体内被气流冲击的淤血涌流出嘴角,残迹犹留,幻兮儿惊措得死命晃摇着她,“欣佑姑娘,快醒醒!”受了内伤的楚欣佑气息弱薄,幻兮儿失了举措的惊慌对她而言亦是徒劳无功。 噙着泪花的幻兮儿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料一缕魂雾偷偷钻地而出,在失了戒备的幻兮儿身上猛击一袭。“啊!”被迫受力的她倒趴在楚欣佑身上,匿在楚欣佑身上的残丝红雾趁机窜进她的鼻腔。 馆主闻声回头,幻兮儿已红煞蹿眼,面露凶狠,她敌我难识,迎头就要撞向两人。 “莫飞,让开!”馆主在她跑来的刹那间,转至其后,挽住她的胳膊,死死扣住她不听使唤的身体,莫飞倾力抵住红雾入侵,二人各自应力之时,一个不知情的朗卫误打误撞跌进红雾中,瞬间雾穿七孔,夺走其命。 凤雎第一次亲眼见到幻兮儿红煞逼袭,它想方设法唤醒楚欣佑后,自己欲要隐回她身之时,巨大的斥力抗拒了它,狠狠将它弹出百米外。 “死丫头,很疼嘞!”它狂燥得连蹦几跳才微微缓解疼痛。 身后的动静分散了莫飞的注意力,他转眼看情况时,红雾趁机加猛了攻击,亏得馆主眼明,立即又右手发力补上一缺。莫飞赶紧回神凝力相抵,心底那颗担忧的心按捺不住喊向凤雎:“凤雎,快想想办法!” “兮儿心神浮躁,红煞难抚,又偏遇红雾激将,恐不易安然退身。”馆主尽力在不伤她分毫的情况下控制住她的挣扎,“凤雎你的法子最好能够把伤害降至最低。” “谁说我有法子的?”凤雎扬翅腾空飞起,“当初叫你还她玉笛,你若听我的,还会有这事?”它叨嫌无比,“谁造的因,叫谁补果去。” “我说你能不傲娇了吗?好歹你也伏在人家肩上许久,不求回恩,但也别忘情啊!”莫飞差点儿跺脚,“跟少爷的事儿,换个时间计较去,别拿兮儿妹妹的性命开玩笑好吗?” “该担心的是别人的命好么。”凤雎继续任性回怼,“红煞之气并非常人能扛,兮儿既然能浮隐在身,又怎会命绝一时!” “那也不是益于她的事!”莫飞气闷得很。 “怪我么?当初谁设的卡,怎就没能预测到万一呢?”凤雎神色傲然,“你们俩若不是暗地里复藏他心偏要为难楚欣佑,这丫头能这么死心塌地豁命?”江湖人老,什么事也瞒不过上古神兽凤雎。 本想装傻作懵不予接话的逍遥馆馆主在几缕幽幽清音绕进耳梁时他再也淡定不了。 “怪我!”馆主反缚住幻兮儿的手毅然决然地松开,他旋转过身,扛下道德罪担,与幻兮儿正脸互对,她灼裂红起的眼映不出情郎有的俊朗,馆主不由分说,在幻兮儿反击之时,两手用力抓住她的胳膊,不假思索地吻上她的唇,用内息为引,愣是将匿在她身上的一丝红雾吸渡至自己的嘴里。红雾丝丝剥离,幻兮儿被扰的红煞也渐渐稳下。 “少爷!”红雾离去的瞬间,幻兮儿微微醒了神识,速度之快惊诧了旁人。 逍遥馆馆主牙根紧合,拳撑地上,聚进胸口的那股红雾像毒蝎钳痛心肝,他忍住疼痛,大口呼气,刚耗用的内力也容允不了他即刻运功,好半会儿他额上的浓眉才舒缓开。 “少爷,没事吧?”莫飞发怒,不再以退迁守,他默念心力后抽出腰剑示天,又聚力在柄,两手持剑上下劈舞,大泄威猛神力。 出乎意料的是这阵红雾较之最初逊色得很,须臾功夫,它便开始回褪,淡去雾色,似乎拂吹一小阵清风便可散尽。 然而袖口的琉璃珠知势感运,擅自游离,竟在雾褪之时,追在身后,敛收走无数戾气。 幻兮儿糊里糊涂地随在它之后,不到二十步就见到琉璃珠余兴耍尽后又没了灵气正垂天下落。 “收好了。”捧举双手要接的幻兮儿却被馆主的一只大手折服,他时刻拿捏得当,伸手抓珠的瞬间也毫差皆无地停在幻兮儿的掌心之上。 “神关已毁,这关算过还是不过?”楚欣佑捂住心口较着真对两人发问。 “过!”众人未应,隐云老祖折返答复,“三关入门,八道求索,你既能命挨三关,也算与我逍遥馆缘足,我替他们兄弟二人做主,允诺你入馆随在云兮少主身旁。”隐云老祖言罢又盯看了眼幻兮儿手里握着的琉璃珠,慈祥的脸上变得严肃,“你们两个随我来。” 微微察觉气压不对的幻兮儿和楚欣佑立马敛收笑颜,老祖乍现的不悦似乎对兄弟二人也非小事,他们静默着跟在老祖身后。 静思堂的幽深只有遭了事儿,尤为心虚时才能体会得更加深刻。兄弟俩人低头闷不吭声,事牵幻兮儿和楚欣佑两个女子,他们聪明地选择低调着性子循规蹈矩。 “谁先说?”老祖前脚刚迈进自己的寝屋,就照着规矩让他们兄弟二人各自抉择。两人互视一眼,一人往前一步,一人转身后退两步。 “我先说。”上前的馆主护人心切,又习惯于袒护莫飞,便决定一担揽责,“老祖,楚欣佑三关得闯有惊无险,大数归功幻兮儿,但她救人心切,情急应对下的方法确实有失恰当,论理赏罚皆可作罢。至于朗卫误丧其命实属不可操纵之素,徒儿并无可依据之律非得置她的罪责。”馆主回得坚决,前因后果他讲得清楚明白,偏偏漏下琉璃珠一事。 莫飞对此也默不作声,老祖抚须轻叹,故作哀音说:“你二人如今才艺有成,老夫也左右不了你们,且去吧,莫让这龙钟晦气沾损了身。”他如出一辙地对着兄弟二人使着扮惨的招数,历年来吃软不吃硬的二人不得不迁就退步。 “老祖,都十五年了,您还真的打算一招走天下啊?”莫飞吐槽的嘴失了控制,他转溜到老祖身边,“您还是有话直说吧,矫情的戏我真的不奉陪您。”他把话挑明后再对着馆主说道,“少爷,你也撩开心匣子别憋忍着了,难受不是?”莫飞使劲地眨巴着眼暗示他莫要执拗。 “老祖,是昊儿不孝。”馆主并膝跪下,虔诚地对着老祖说,“兮儿的琉璃珠本是郭家老太所赠,但那珠子却与兮儿更显灵性,昊儿才妄自做主转赠与她。”他勇敢抬头对看老祖的眼,“兮儿心地纯良天真,昊儿可以作保,况且她是徒儿心意之人,昊儿绝对会留意着她的部,这点老祖尽可放心。” “留意?怎么感觉是监视?”莫飞听得变味儿,他当即接话,“究竟兮儿妹妹是何许人物?” “昊儿,你们结伴相行古凡城的一路上,可解了身份?”老祖扶起馆主,暖回言辞。 “若是凭借她的一身血气和随身护伴的上古神兽凤雎,恐与世人所言的绝杀女主的孤女相符。”他说得晦涩,不明捅出与老祖的关系。 “绝杀女主?”至纯的莫飞反应激烈,他差点儿喊出口,“那不就是老祖您的……”莫飞说得飞快的字句被馆主瞬间翻升的白眼堵上了嘴,可惜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还是光明正大地指向老祖。 “这正是我担忧之处。”老祖苦笑着摆下莫飞的手,“若是花娘之女,江湖人惦记她的便多。她如果无法自立江湖,就算搭上整个逍遥馆也无法护她一世安生,可她若是……”老祖不忍再说,他愧对女儿花娘的心后世难宁,如今老天有意惩治,又教幻兮儿来讨生母之债,他必须在江湖和亲情之间再做抉择,而他这次愿护航三人。 馆主自然明白隐云老祖未明说出的话,幻兮儿混乱的武功内息滋长红煞,学武调息,成则稳护心脉,逍遥馆再添猛将,若是败,那当日应允老祖的话定当狠下心来,亲手处决。每每想到此处,馆主的心不比老祖来得轻松。 “你俩兄弟倘若真是有心,那就切记老夫今日的话,目前云兮的身上宁可穷竭,也绝不要多增一方宝物,灵性有凤雎,人性有楚欣佑,足可受用。”老祖讲得真切,“江湖人心的险恶,云兮不过刚刚随着你们触碰了一些而已,这武艺才学练与不练,你兄弟二人的决定便是我的最终决定。”老祖慢慢留着话音进了自己寝屋的帷帐内,“莫要像我留下一世悔恨。” 隐云老祖的心伤又再遭接,兄弟二人不忍再打扰,悄悄走出房外,花丛边里窸窣身影来不及隐没,莫飞一把揪紧了两人。 “没事吧,你们?”幻兮儿和楚欣佑一脸尴尬地反问,“我担心你们因为我被老祖责怪,所以……”她笑得生硬。 “没事,没事,你们没啥事还少进静思堂哈。”莫飞赶紧撒手,转过二人的背推着往前走,自从花娘失踪生死未知,隐云老祖就明令禁止女眷侍婢随意进出静思堂,今日明白老祖的苦心之后,一贯对此不以为然的莫飞比往常都要严肃认真许多。 二人经不住推搡,只好离了二人的视线。 “少爷,兮儿妹妹可怎么办好?”莫飞疼惜非常,他站在原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中悲凉。 “兮儿,你可千万承受住!”馆主只是暗暗心声自语,他的眼跟莫飞一样不曾离闪她的身,可他要的是就算他看不见的时候,她依旧安然无恙! 第八十四章徒壁地阱 第八十四章徒壁地阱 走出静思堂后,幻兮儿携着楚欣佑漫无目的地游逛,墨轩阁的规矩她生疏得很,未免再酿成像误闯静思堂这类的错,她瞎绕段时间后,决定带着楚欣佑暂时去往南巫娘所在的住处。 尽管来过一回,但逍遥馆的占馆面积出乎意料,她们寻了好久才摸到逍遥坛附近。 凉风习习耳畔拂,幻兮儿突觉冷意一阵寒过一阵,她挽紧楚欣佑胳膊,加快脚步朝前。 “等下!”楚欣佑耳中忽闻怪响,她拖住幻兮儿,机警戒备,“不对劲。” 听不出什么音来的幻兮儿寒意复加,身悚起的鸡皮疙瘩唬得心跳加速,她侧在楚欣佑的身旁,也学着她的模样左右张望。 女子的预感灵敏神奇,静伫着的两人在迈进逍遥坛范围的第一步,坛中央的洞眼就死死窥监住她们。 暗布在虚无谷各处的洞眼俗称“鬼眼”,它们状物他形,融形成物,成馆至今,除了馆主英智勘破过,剩的只有误打盲撞的莫飞,天运鸿兴,也算得上是世上见过“鬼眼”的第二人。“鬼眼”堪称逍遥馆之基,是隐云老祖历经数十载寻访请谒的高人强士,他们出自江湖也没隐是非,是古今少有的淡泊名利,弃顾荣辱的江湖能人,他们不似暗卫默渡四方江河湖海,悄迹平原山地,更不像朗卫威武生风,明堂处事,他们人数极少,只匿不现,历年来唯独奉令馆律,单供老祖调遣,专司暗训辅习之事,若非入门子弟与管内亲信,馆内门士所知尽无,江湖讹传的花样也只供茶余饭后的笑谈。 馆内露脸的地士只有阿九一人,他常年伴在老祖身旁,与老祖的情谊堪比莫飞和馆主。他得令亲监幻兮儿的那刻,刻板与冷漠倾倍付出,他窥在“鬼眼”里,掌心淤着一小摊水,待幻兮儿挪进逍遥坛的正对方向时,“鬼眼”里的他摒开素日的相识情分,板起肃脸,逮准幻兮儿会踩陷的下一步地砖后立即将水往坛外潵去,细水入砖,活转成虫,阿九微勾手指,坛外的地砖就在它们的侵移中悄逆细纹。 随身在后的幻兮儿丝毫未察觉脚步之下的变化,两双眼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双脚轻步挪动,稳落一步后再接一步,似乎走得稳妥心安,心神稍得休憩的瞬间,她的脚尖早已落进逆纹的一个砖块上,水虫承压受力,机关得启,眨眼间天旋地转的地涡就像陷人入阱的泥潭澡泽,一口纳吞了她。 突如其来的黑洞把幻兮儿陷落得只剩心在垂坠的失重感,她闭紧双眼,试图喊叫的喉咙却在皮肤备受磨挫时痛失呼救的话,就连最近的楚欣佑都来不及反应,地砖上的纹络就又重新合缝上开陷的口子,水虫也融释成润湿在地砖上的粒粒水珠,平凡无奇得令人难以相信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出师不利的楚欣佑不甘初日上任就损失大主,她掏出匕首,利刃往下,狠猛扎去,接连数下的泄愤,地砖上不过多了几笔刀尖划过的痕迹。 “出来!出来!”失望促使她一个劲儿耗力猛砸,庞敞的逍遥坛回荡着她的惊慌和急促。 “别叫了,你救不来。”逍遥馆馆主和莫飞娓娓而来的劝阻声截制了她的狂躁,她看着两人迎面一步一迈地走来,满心猜疑:“这么气定神闲的,肯定又是你们逍遥馆搞的鬼了!”她拔出匕首站起来,“原来你们逍遥馆也是蛮喜好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怎么,逍遥馆都落魄到对付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还需要趁人不备?”她故意说得尖酸刻薄。 “怎么说话的?搞不清楚状况就别瞎逼逼!”莫飞不容别人随意诋毁逍遥馆的清誉,他怒跳到楚欣佑的跟前吼道,“我们是为了兮儿妹妹好。” “打着这么亮堂的幌子直接把人埋地底下,说得可真漂亮,怎么不顺便再在这砖上立个牌匾竖块碑啊?”楚欣佑一点儿也不怯场,她瞪圆了眼呛他,“敢情还想图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谬誉?”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不能留点嘴德?”莫飞拔高个子死怼,“长得还像个人样,咋一开口说话就像得了狂犬躁症啊?你要是再给我胡乱吠叫,爷爷我一准儿把你丢道儿去!” “怎么,被戳了害处就急蹦着跳墙啊?”楚欣佑也越发来劲儿,“就你这骚样儿,给我爷爷拔坟草都不够格,有本事当真把我丢道儿去啊,好让世人看看你们逍遥馆的歹样!” “你……”莫飞被激得差点儿把她撵出门外,亏得动手之前逍遥馆馆主大咳一声示停。 “欣佑姑娘,兮儿的命有我担着,你大可放心。”他信誓起言,强制压下自己左右矛盾的心,“兮儿的命于我兄弟二人而言,也绝非可戏谑的玩笑,你且再等等。” 有了逍遥馆馆主亲启承诺,楚欣佑平息了几分还要争斗互怼的心,对着莫飞大眼白瞟后就不再絮叨逍遥馆的麻烦。 而急速落降的幻兮儿在狭窄的空间里恍惚不断,直至跌到最底之处才想起要挣扎,她翻滚到地上,逆流的口水不小心咽卡了喉咙,她捶着胸口连咳好几下后才慢慢平复情绪。 她的四周面积不过丈长,直立的四面墙砖堆砌成困住她的狭小囚笼,刚刚垂坠而下的那道口子也闭合得寻不到痕迹,只有仿佛松软得随时可以塌陷的顶。 幻兮儿慢慢地躬起身,高度恰好与顶部互平,不知落往何地的她越发觉得难受,里面的空气稀薄难熬,她竭力从高往低保持清醒的头脑探寻任何可以疏通气流的孔子,这面寻不到,她便再转另面,偏遇不到任何流动的希望时,她毫不气馁,再换他法。 逍遥馆高深莫测,她笃定落往的地方应该还在范围之内,或许是别有洞天的一处地阱,她尽量不心慌,尝试以己之力出逃。她的手轻敲墙壁,“咯隆”的厚实声低沉不扬,几乎遍处如此。 “凤雎,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幻兮儿抖了抖肩头,极力提醒它此时两人的同舟共济之责,可迟迟得不到凤雎的回应。幻兮儿掀开自己的衣裳,凤雎唬着眼干巴巴地颓丧着脑袋,“你在干嘛不应话啊?” “就这点儿气都不够我脑子转溜一圈,你要是不想窒息而亡,赶紧自己想法子出去,千万别拉着我陪葬。”狭窄的空间令凤雎变身不得,趁着幻兮儿扯开衣服的机会它又大口呼了气。 “想得美!”幻兮儿连忙捂紧衣领,“不干活的还能白蹭气儿简直便宜你了。” “死丫头,我真是好心搭进了贼窝子,你最好快点找出口,我可不想英年早逝!”凤雎懊恼着嘟囔,不忍幻兮儿孤独应战的它撇弃离身的机会随她陷进地阱来,没曾想,这巴掌大的地儿别说帮她,连它自己还能多喘口气都是奢侈,“好歹我也是上古神兽,不战而死,非遭人笑话!”它说得悲凄,“还是窒息死的,多亏欠我的一身本事啊!”它撒泼懊恼地在肩头翻来滚去。 “唉。”幻兮儿不免失落地叹着气,有点儿倦累的身体被凤雎一说更像没捕着耗子的大脸猫,四腿一蹬就瘫皮在地上耍懒,幻兮儿哀叹连发,躬着的背又酸得催她疼,“呼啊!”她趴伏在方墙的瞬间,冰凉的石砖像八爪吸盘把寒凉死死地递附到她的脸上,寒颤逼使,她立即从墙上弹开距离,“怎么会这么凉?”她疑惑心生,明明在这狭小空间里闷得难受,偏偏墙壁却是另番时节,她伸手触石再试一次,依旧如此。 “四面不透风不代表无风啊!”她恍然有悟,拔下发簪使劲地戳刺墙壁上的一角,也许求生的欲望过于强烈,发簪狠刺三下后,簪尖锉钝,簪身趋弯,“哐当!”最终死挨不住,簪饰与簪身被迫折成两半,各自离弃。 “怎么又不行?”她愈发失望,应急自救的招似乎绝尽了,空气也开始加剧为难她。幻兮儿干脆选择瘫坐地上放空脑袋,愈加紧张的脑子愈发缺氧,她把背抵在墙根上,冰凉的寒意此时是绝好的提神良器,她望着面前的墙壁,鳞次栉比的砖块一个叠加一个,砌得密实,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它们,眼神从砖面之始扫至砖尾。 “不对!”她直立着身子曲膝跪在墙前,绕着四面,仔细端详,果然墙壁上的四面砖接连的位置有所偏差,呈往下递低的趋势,幻兮儿慢慢转身绕看,这狭小的空间就好似倾着身的盆,里面的水花漾成圈叠叠激荡。她瞧准墙角最低的一块砖线,至下往上,沿着四面砖线一方方绕动,稀薄的空气在她绕身的来回中已经接近匮绝。 “丫头,快憋点气,我喘得难受。”凤雎备加受限,藏在肩头的它比幻兮儿过得还煎熬,“到底是你闯关还是我闯关啊!”它缺氧的脑袋开始胡乱驱使它碎碎念叨。 “什么意思?”幻兮儿抓住話意,刨根细问,“闯什么关?” “哎呀,不知道啦,问你男人去,又不是我扯的难祸害你。”凤雎自知失嘴讲破了逍遥馆对她预设的所有死神之训,它赶紧收住话尾不愿意再多说。 碰拒的幻兮儿不好强求,埋头继续绕线,一圈复一圈后,她的指头终于抵在最顶处的一端。 “咦?”期待之上的变化并未显现,幻兮儿部的希望被掏得清空,她没了心神般瘫坐在地上,脑袋倚在墙上,“罢了,罢了,听天由命吧。”她放弃挣扎的希望,不怒也不恼地静待死神的来临。 所谓置死地而后生恐怕形容的就是她这类人,极力想方求生无果后,幻兮儿接纳成败,不怨天尤人,也不暴躁自虐,她最后的释然为她自己添上最后的钥匙环扣。 “兮儿!”地阱蓦然升腾启开,等待着她的众人喜开笑颜纷纷跑上逍遥坛。 “怎么回事?”脱险的她坐在逍遥坛的地砖面上完懵脑。 “管它怎回事,先离开你再说!”跟着尝尽苦头的凤雎飚开速度窜逃。 “想得美!”幻兮儿手脚倒也灵活,她再次扯住它的尾毛,“不想光溜了身子便宜邪龇就乖乖给我解释解释刚刚讲的话!” 凤雎一脸苦逼和委屈地看了眼自己的尾毛,冲天大嚎! 第八十五章 老祖的鱼 第八十五章老祖的鱼 凤雎恼嚎的声音彻天响地,邪龇听得心痒,它也赶趟儿似的要从青邪扇中蹦跶出来,好不容易钻窜出半颗脑袋,又被馆主按住头盖骨往下撵。 “疼啊,昊昊。”它缩回扇中,温吞着性子撒泼,“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哄!你家女人你是掏心窝子疼,可怜了我和凤雎这一对苦命鸳鸯,错跟主子,生别不聚,呜……我要冲破你困锁我的牢笼,带凤雎私奔去!”它鼓圆肚子蓄势待发。 “再啰嗦,我就把凤雎送给老祖了,沾点墨水总比跟你空嚎强!”逍遥馆馆主懒得跟它死耗,“老祖”二字的威慑力就足以使它泄气瘪回原样。 “别呐,昊昊,咱万事好商量。”邪龇不敢再闹淘,它乖顺地呆在扇内换着语调说道,“老祖的地儿有的是罪受,可千万别把凤雎这么娇弱的小女子搁那地儿去,细皮嫩肉的哪经得住虐!”邪龇向来畏惧隐云老祖不苟言笑的神肃,他纵闯江湖数载有的是各种招儿,就算邪龇身躯庞大也耐不住他慈祥面下的狠劲儿。 “唉。”馆主强制平复的心又被它激起万丈波澜,连邪龇都懂的理,他又如何一忍再忍,让心爱的女子去历经与自己相似的磨折,“兮儿,我送你出馆。”迈上逍遥坛的馆主疼惜她身上遍处磨锉的细口子,立定决心要幻兮儿当个凡微之人就好。 “云兮少主,老祖有请。”阿九乍然出现,挡身横住去路,馆主拉挽着幻兮儿的手渐渐加大力度,“馆主,云兮少主稍候再陪您吧”他躬身弯背,右手趋伸,恭敬齐的礼节不容拒绝,馆主瞳孔微张,左右为难的心明眼人都看得明白。 “我去。”幻兮儿在他犹豫难决之时,自己主动开口愿意前往,何况楚欣佑闯关入馆之后本该轮到的就是她,虽然凤雎并不告知隐云老祖苛责的训练之法,但刚刚领教过的地阱至少让她有了起码的自知之明,“若不想方设法让自己强胜起来,自己一介柔弱女流这辈子恐怕单是逍遥馆内的任意一方乾坤都企及不得。”心里的认知剧烈刺激她付诸行动。 “少爷,这是我拿回玉笛的最好机会。”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独身再回静思堂。 尽量潇洒英武地离身后,内心藏匿的窘惧还是迫使她走得愈加缓慢,每前进一步就要反复以告慰自己的方式自眠。 馆里往南,离得越近,心跳的声越响,竭力扼制的恐惧像长脚的败兵溃士,带着血腥的味儿由内而外四散起逃,这可乐坏了老祖养着的那池金鲤。 它们潮涌半头,甩着鱼尾故作可爱模样,在幻兮儿临边过时,一尾比一尾灵气,“哔啊”它们齐力扬水,击起的零星浪水汇聚成片,往幻兮儿的裙摆处抛漾去。 “哇,好漂亮的鱼!”幻兮儿忘净了自己的恐惧,她系起被打湿的裙角,撸上袖子,直接蹲俯在池边想要与它们逗玩一番,她尽力伸长胳膊还是差了水面一大截,池水离岸沿的那高距让她禁不住吐槽,“连个池槽都要掏得那么深,干脆养人好了啊!老祖的品味真的好难苟同!”她起身脱了鞋袜坐在边上,两脚垂下,伸直脚尖终于微微触到池水,她欢愉得将脚趾头在池面上来回扬动,池水沾湿的凉意畅爽通身,“逍遥馆还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儿,鱼儿剽肥,池水爽凉……”她会心慨叹道,池里金鲤们也别有用心地继续甩尾激水来冲拂着她脚上可见的伤口,微卷落下的血滞漫淡在池水里,金鲤们饱闻腥气的诱惑,在水里游动的生气蓬勃显露,更添幻兮儿的兴奋。 静寂的堂院不时传出她“嗒嗒”戏水的声,偶尔巡过的朗卫看得目瞪口呆,金鲤池的厉害他们望而生怯,幻兮儿算是初来乍到,他们有心提醒也无胆违背老祖立馆的训令,只好借着近身而过的瞬间给她暗使眼色。 “嗯?”他们各个拧巴的眼叫幻兮儿脑子空懵,她依着他们的视线范围极力猜想,“这个吗?”她缩回脚丫子,指着一池水塘,“不能碰的?”发疑的眼张大了圈。 离在幻兮儿身后的阿九面无表情盯着他们并不吱声,轮值的朗卫瞥眼望见他后就不敢再做提醒,泱泱着脑袋立即离去。 “你们……”幻兮儿追问不及,只能低头伏在池边对着一池金鲤呢喃,“你们挺可爱的啊,他们是怎么回事,又都不开口说……”她逗趣着它们,金鲤们也异常活跃地回应她,玩哉的心好一会儿才猛然惊觉,“天啊!我忘了老祖在等我,难怪他们不断给我使眼色呢?”幻兮儿误解其意,抽回手赶紧为自己套上鞋袜。 “姐姐下回再来看你们。”她自在地摆手跟一池金鲤道别。 眼看即将到手的鲜美血汁快要逃得一劫后,金鲤们刹刻龇牙高跃,一尾接力一尾涌得凶恶猛烈,正起身在扯顺衣饰的幻兮儿反应不及金鲤生扑的速度,好几尾跃起的金鲤不负野心,扯咬住她的裙摆奋力往水池后方拖拽。 “啊!”幻兮儿惊叫着声,两手拼命扯住裙裳不断抖动,妄图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摆脱它们。 “嗬!”凤雎本不想在隐云老祖的堂院里现身,但幻兮儿蠢愣的行为着实看急了它的眼,它跳出肩外,屏足血眼的怒气充刺头冠,顶额而起的火立覆七彩羽翼,生猛得可怕,金鲤们立即识相落回池里。 “凤雎,怎么回事?”遭了金鲤的险后又遇凤雎发怒的姿态,幻兮儿惴惴失神地连退数步。 “赶紧看看自己的两条腿残了没!”凤雎毫不客气地朝她发射白眼,幻兮儿才稍加回神地抚看自己的两条腿,“索性无事啊!”她松释下心大喘气。 “要不是我,瞧你那蠢样儿,就是九命妖狐也抵不过被它们咬一口。”凤雎火燥得飙嫌恶她的话,似乎它才是她的主子。 “谁知道锦鲤还能龇咧大牙咬人的啊?难道长得肥大的锦鲤都这样?”幻兮儿沉眠十几载,神铎渊里的水除了冒点儿仙灵之气她可从没瞧见那池里有过怪了胎的鱼怪,就连醉花坊里供酒的鱼不过也就市场里被剃光了鳞片的草鱼,难得见到的红身锦鲤还是书里提及的。 “鱼跃龙门极致福气”这是她记得牢固的一句话,也因为这句话,她不过天真地觉得见老祖之前沾点儿福气也好,没曾想这是自讨没趣的另种活法,如今亏得凤雎救助及时,她的小命才有幸嵌在皮内,她心里的感激多过委屈。 不过讨人嫌弃的天真在凤雎眼里压根儿就是蠢毙的倔驴,它恼晃着脑袋厉声警告着她,“你要是还继续当个无知少女。早晚有一天你死得都比别人快!”它撂下的狠话真的是从骨子里爆着怒的。幻兮儿第一次被它训得惨烈,怯怯畏惧不敢呛声。 “对不起,我错了。”反倒先扬起笑脸主动担错。 “要是什么事都能用一句歉可以解决的,你娘就不会死了!”凤雎怒得有点儿情难自控,甚至把最伤人心口的话都烙上刀子捅向自己的少主。 “不是失踪吗?怎么是死?”幻兮儿情绪也变得激动,她被激将出的泪浸湿眼球,闪烁出泪光逼问凤雎。 “不知道!不知道!别烦我!”凤雎自知话失分寸,便腾起翅膀翔远而去。 幻兮儿噙着的泪扛不住泪腺的飙涌,一颗颗滚湿衣裳。隐旁的阿九一听花娘已死,他本来坚定的狠虐之心也被左右得乱七八糟,眼前落泪的幻兮儿似乎就是他十五年前撞见的花娘,她扶柱大泣的身影他至今未能忘记,他自始至终愧疚着自己当初没迈出那一步开导她的路子,他十五年来无数次地反问自己,是不是不该在弟弟恋上她之前,自己隐蔽着对她的爱恋,更不该在他们彼此相恋得不到祝允之时选择冷漠……他后悔了。 “赶紧走!”阿九煎熬不过内心的挣扎,大步上前,抓起幻兮儿的手就往里堂走。 这一次他陪在幻兮儿的身边,为她领路,权当填还了自己心里对花娘的亏欠,“进了逍遥馆,就得先学会不怕!”这应该是他作为训人的地士能给的最好忠告。 “您了解我的母亲吗?”被戳到心坎的幻兮儿任凭去向,她侧眼看着眼前年长的阿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满心期许着他能慷慨解惑。 “了解。”阿九直白承认,但他没想要再说得详细,“你若能学得如馆主莫飞那般武艺,他日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约定了!”幻兮儿反抓住他的手,迅速与自己对击掌心彼此作约。 “这掌击的约可非小事。”两人离近老祖时,他灵敏的听觉直接点破两人。阿九谙熟隐云老祖心里不可碰触的禁区,便不再提及任何与花娘相关的字眼,但幻兮儿却只觉得是老祖看不上大器晚成的人,也颇质疑后来居上的能力,她郑重喊话:“老祖,只要我不死定然豁命去学,花娘之事我一定要知道真相,今天不行,明天再来,明天不行,未来总有一天可以。” “大言不惭!”老祖袖卷清风,拂击了幻兮儿一身,“逍遥馆卧虎藏龙,你若真心要学,别干撂空头大话!”隐云老祖最谦弟子虔心,“来,进去!”他一把又将她搁进不知名的雾池子里,“刚见过面的金鲤们等着你!” “啊?”幻兮儿措然大喊,一群伺机报仇的金鲤们果真在雾池子里探出头。 第八十六章 提命溃堤 第八十六章提命溃堤 被凤雎威吓过的金鲤不敢冒然攻击,它们狡黠地环在周围,眈眈相视。幻兮儿一脚跌进雾池里,身毛孔悚簇,“这又是什么幺蛾子啊?”刚好没到膝盖的池水带点儿温热,袅袅水汽一层层刮过水面升腾成薄烟,遇冷降却散荡在池,幻兮儿悄悄挪动脚板,透过绣鞋的脚丫子有着泡在澡堂里的错觉,“老祖,兮儿不懂!”她拨散雾气,警惕地看着金鲤们不断摇曳挑衅的尾鳍。 “先活命!”隐云老祖居然在池旁斟茶品酌,他话匣子启得慢又闭合得快,简短三字吐口后嘴里只剩品铭香茶的啧啧声。 “天啊!”她的内心有点儿崩溃,就像耍戏的猴儿抡着红屁股等着看客打赏,“怎么活?”她现在连发簪都毁在地阱,除了一身遮羞的衣裳,能够得着的也就一池莫名其妙发热的水,这可比耍戏的猴儿活得艰难! “凤雎这只傲娇鸟,非得关键时刻撒手走人!”金鲤们似乎侦查得耗了耐心,它们开始一点点逼近她,“好歹负责到底啊!”幻兮儿被逼得步步往后,直至已经挨到池壁边,退无可退。 “老祖,云兮少主不比馆主和莫飞,当真……”阿九深知金鲤的厉害,咬噬一口的后果不堪设想,他焦急地想替她出头。 “她的命容不得她轻易求饶。”老祖不为所动,他训练幻兮儿的狠劲儿远超馆内所有人的预想,“金鲤毒可噬人,也可愈人,这丫头新伤旧患能不能治,看的是造化,死得绝的还不如就此安分献歌载舞!”阿九退到旁侧,老祖话讲得狠绝,可他握着的茶杯却比往常要费力得多,那颗默默关切着的心其实不比别人少,阿九看得真切,他按捺住自己的本心,老祖的苦心他是该成的。 可金鲤们龇牙咧嘴的对象并非他俩,池里的幻兮儿嗓眼悬心,她偷偷伸出手要往池外扒,老祖滚烫的热茶就冲天降下,灼得她唉唉挠手叫疼。 离池的梦被击碎后,幻兮儿只好直面整池金鲤,“还能不能像条正经的锦鲤了啊?”她干脆脱下绣鞋持在手里抵御,“你们要是再不后退,这辈子甭想有鱼跃龙门的机会了!”她做足架势,阿九之前奉告的良言她谨记在心,“我不怕你们的!”她壮胆越前一步,反常的举动微顿了它们进攻的态势。 诈计稍逞,幻兮儿一鼓作气,猛拍水面击锤出震耳骇声,金鲤们见惯了避退它们的人,幻兮儿的与众不同一而再再而三刷新它们的眼界,它们散开了圈,三五成群的聚成散块,窥监着幻兮儿的一举一动。 彼此对峙的尴尬倒是给了她喘气思考的机会,幻兮儿这才察觉脚下的水温默默上升,周遭的水雾也在温高冉升之时变得浓厚了,她俯低身子下瞧,散退的金鲤在浓雾中红麟愈加浓艳,宛若大红灯笼游梭在启明的晨曦中,而水眼口那方岩块怪石好比落降的月亮,招不得金鲤们的待见。 “不行,在僵持下去,早晚自己会承受不了水温的。”幻兮儿自知自己不如金鲤能耐寒扛热,她解下自己编得精美的秀发,坐在池中,长发一经垂落,发尾立马顺水摊向四方。 清浅的水位没在心胸,达不到她设法求活的高度,金鲤们奋奋欲起的攻势在露水的半截鱼头上清晰可见,它们怒激鱼鳍,判定幻兮儿并无好招后狂游袭来。 当即关头,幻兮儿屏气憋力,平躺身子,将自己缩进水池中,尽管惧水覆面,但活着比什么都好!她飘散的长发浮成黑丝长条,细细麻麻与水打结成缠绕的团。 金鲤半浮仰着的身确实与她所见过的鱼类有所不同,冷水池与温水池里它们姿态相同,对人的攻击性却大不相同,幻兮儿明眼抓点,落进水中,金鲤们聚涌扑空,反被她的发缠得难受,凌乱挣扎。 潜在池底的幻兮儿以背为底,手肘轻挪,慢慢潜过金鲤聚集的池央,随她移动的长发像不知名的怪兽,肆意侵占金鲤们的地盘。 幻兮儿憋气的口鼻挨不过太长时间,她好不容易靠近池角的怪石,心腔的气却不够支持,她猛呛了嘴池水后忍不住窜出头喘气,金鲤们被蓦然而起的咳嗽声吸引,幻兮儿这一鲜活的目标再次激起它们攻击的兴致。 幻兮儿无暇多想,跃身抱住岩石,一个劲儿上爬,龇牙咬来的金鲤徘徊在岩石边,拉着距离虎视她。 它们欲要逞凶作恶的杀气以水为点,没染了刚刚幻兮儿跃上岩石时掉落在池中的琉璃珠,它悄然变动。 金鲤们反复咬噬不到池中吃食,怒气逼顶,竟排列成阵,尾鳍曳水,屡渐升高,聚少成多,骤成水柱,皆瞄朝幻兮儿所在的地儿挥击出去。 幻兮儿避躲不及,本能得躬起臂膀挡在身前…… 大难降至,她倔着脾气并不上岸求人。 强烈的求生欲牵动琉璃珠,它护主心醒,狂旋池水,金鲤们被抽旋的力吸附得晕眩。 幻兮儿急忙趴低身子,抱紧岩石,扛受不住的岩石不一会儿也松动了,“啊!”幻兮儿即将连人带石卷进池中。 琉璃珠在她慌神的瞬间赤裸裸地把馆主渡与她的朱砂诺穿心走脉的影映了出来,而老祖初见她额上的朱砂诺之时并未见深根情淀,疏忽之际,两人却彼此情牵加速情定的命劫,看得老祖怒气涌心。 “定!”隐云老祖不得不泼茶入池,茶水渡过旋力,拢起雾气,筑成屏障挡在幻兮儿面前。“退!”他手扣空杯,扬袖厉声,琉璃珠骤停水势,金鲤们也不敢再胡乱造次。 巨大的动静终于平复,幻兮儿重重叹缓了口气,趴在池沿,“谢谢老祖。”湿哒了身衣裳的她半抬着头略难为情地称谢。 “不过死得慢了些!”老祖面上不喜也不怒,讲的话却和凤雎一般难听,他消失无踪的慈蔼,令幻兮儿心有不悦,她不愿热脸贴上冷屁股,沉默着不应话,随他喜好。 “但懂得耳目察异,随机应变,也算难得。”他一事归一码,补上后话后只留下一身白裳的影令幻兮儿怔得无言,她的心里顾自纳想:“算是夸我的话么?” “老祖绝少夸人。”阿九慢走一拍,他悄声告诉,“记住,进得了逍遥馆也要出得了逍遥馆,否则就是倒数着日子走人。”他的话似乎是安慰,但愈加咀嚼,更像是新翻的忠告。 “兮儿妹妹,可有伤着?”莫飞候等老祖出了堂院后,与楚欣佑疾奔而来。 “无碍,只是……”她尴尬捂住衣口,楚欣佑心领神会,她冲着莫飞说道:“把衣服脱了!” “你想干嘛?没脸没皮了是吧!”莫飞揪紧衣服,抗拒着楚欣佑躁动的手。 “想什么呢!”楚欣佑翻瞟白眼,豪气地直掰开他的外衣裳,“你忍心你的兮儿妹妹就这么湿哒着身子出去吗?” “拿去!拿去!”莫飞这才惊觉幻兮儿衣贴肤肉,雪白的肌肤在湿透的衣裳中若隐若现,“够吗?要不我再拿些来?”他直起身就真的要冲回屋里。 “你是不是傻子再世,是打算包粽子还是打裹被,就这小身板你这件衣服够用的了。”楚欣佑和莫飞许是天生的冤家,不聚不闹,一聚便大有上房揭瓦的互掐能耐。 “行了。”幻兮儿穿上莫飞的衣服后,稍懒了一下腰,做惯和事老的她手掌搁在两人中间,“少爷呢?”她不甚理解为什么该出现的人迟迟未来。 “被老祖揪去了啊。”莫飞被阻下瞪大的白眼后,上下打量幻兮儿,“没想到这几尾毒鱼还有这般奇效!”他赞奇不已,“兮儿妹妹,你身的伤口肯定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应该是。”幻兮儿蛮嘴应付,她的心思落在馆主身上,“老祖叫少爷会是什么事?” “哎,还能是啥,肯定是你额上的朱砂诺被看透了呗!”莫飞心眼少,答嘴的话溜得又快,幻兮儿听得一头雾水,“你说得再明白些,我这朱砂诺怎么了?” “肯定是你手里琉璃珠护体之时,也映出了朱砂诺的真体。”莫飞洋洋得意地现学现卖,刚刚等候在静思堂外的馆主忧心忡忡讲出的话他听得认真仔细,“朱砂诺是生牵死系的结,一生相互牵绊,但少爷就怕老祖生拆……”莫飞说着说着,才惊觉自己言多伤人,他强扭话头,“没事没事,兮儿妹妹你还先回去休息,我记得天狼好像在门口等我,我先忙去。”他搪塞着要走,幻兮儿板脸作怒,“你要是这么走了,以后可别唤我是妹妹!” “你俩是吃了同碗饭长的吗?说的话都一样口气。”莫飞叫屈,“威胁我的功夫还不如直接找老祖去呢!他……” “没错!”莫飞叨得没头没脑,幻兮儿却听得有意,她不等莫飞耍完怨就裹着他的衣服冲出静思堂。 “耶?兮儿妹妹,等会儿啊!你还不知道人去了哪儿呢!”莫飞嚷声叫她,可幻兮儿一股脑儿往前冲根本就顾不得停。 “傻子,你还不快说!”楚欣佑一把敲了他的脑袋。 “三晴阁!” 幻兮儿听见话音跑得更急了些,在她心里基本认定隐云老祖这老头就是故意变着法儿为难她,自己为寻玉笛私闯了来,论罪该罚,她自知怨不得嫌,但把这为难她的劲儿往馆主身上延伸,那是绝对不允许的事儿! 但老祖不允许的事儿,比她的态度更加坚决! “三晴阁里匿名悼灵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作为一堂之主,领身私闯就罢了,你还当真把心属之意轻易与人!”阁坊里隐云老祖怒声斥训的音响彻开来,“你扛付的是江湖安宁,选择陪身相互的却是不定因素,她幻兮儿是人是魔还没个定数,你可真是糊涂,枉费我的一片心血!” “老祖,您对昊儿尚且期许甚多,为什么不能对您的遗亲也多期待些呢?”馆主跪膝立在三晴阁口,他袒护着为幻兮儿辨言,“兮儿品性纯良,善德在心,老祖您慧眼识人,应当看在眼里的啊!” “魔性的厉害你是非得等到她命陨之时才懂吗?”隐云老祖降下脸色,“我非在意你一人性命,她是花娘之女,若她也如生母那般苦陷情爱恶咒,于你于她绝无好处,倘她命徒益加多舛,那魔性倾复而出的几率更大,那时,你错失的不仅她一人性命,整个江湖的安危玄冰一薄。”老祖说得动情,“我已失了爱女,又怎么忍心再失你俩。”他抚住馆主的肩头,“长痛不如短痛,适时拆分了吧!” 这要命的担忧应验奇效,馆主拳头紧握,许久说不出话来。 可已追到三晴阁的幻兮儿却把老祖最后那句劝分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可能心里没有底气,迟迟等不来馆主斩钉截铁的回复后,她的眼圈不自觉泛红,“这是考验我的新一轮关卡吗?”她怯着声发问,竭力往上扬起的嘴角却满是苦情的味儿,面前的老祖和馆主沉默不答, 她的心溃了堤防。 第八十七章 惜缘树傀 第八十七章惜缘树傀 三晴阁前云雾缭绕,隐云老祖背过身子,隔着阁坊的门默默凝望,他消散不去的悔在坊内兀自孤老,“花娘,为父不能一错再错。”他默默念想,许久后云雾散淡,老祖脸上肃冷的白髯披着忧伤丝丝缕缕地流离在轻风中,他在隔房前来回徘徊的眼扫过跪着的逍遥馆馆主,无奈地频频叹息,“昊儿,冥冥天定的局就算不甘承败,也莫要亏折得厉害。”他不敢正过眼去看馆主身后的幻兮儿,她哀怜的脸上不断浮现出十五年前花娘在他膝前绝离的模样,“你且在此地想通了吧。”这一次他依旧不踏进阁内就转身走了。 逍遥馆馆主跪着的膝钳制着他自己的心,老祖的话和他心里的情都不甘轻易绝灭,颠来覆去的抉择他一时半会真的不敢断定孰对孰错,身后幻兮儿是什么样的神情,他更没有勇气漠视不睹。他一语不发,三晴阁里息世的前辈无限循环在他的脑海。 身后幻兮儿也不做声,只是静默地立在他的身后,三晴阁内一盏香过又复一盏,古熏的香味拂淡地散在两人之间,融着先前的云雾迷离了她所能望见的其它景,馆主不起的身沉甸着她所期待的美好未来。 “云兮少主,先回去吧,馆主的性子也倔,没想明白的事他是不会起来的。”阿九不忍心幻兮儿痴痴傻等,他特意送老祖回静思堂后又绕来三晴阁劝导她。 “那您觉得他在想什么?”幻兮儿蛊惑自己的心,幻想着别人嘴里所猜想的并不是如她自己所感知的事。 “馆主所想的事,阿九不敢随意猜度,云兮少主也不要徒添烦扰了。”他避而不答,不想更加混乱幻兮儿胡思乱想的心。 “您如果能直接否定我的猜度该多好。”她红圈落泪的双眼已疲惫酸涩,阿九不允置评的话她却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不过,还是谢谢您。”幻兮儿闭上眼皮,竭力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后,慢慢走近馆主。 “少爷,起来吧。”她逞强的心临时找替了一个理由充分的借口,“兮儿近来得专心习术,就不再叨扰少爷了。”死撑着的坚强续不住话尾微微露显出的哭腔,“兮儿先行告退了。”她滑下的泪花割疼心脉上泊泊流动的爱意。 宁可独舔伤口也不愿他左右为难的举止像极了花娘年少时为爱舍弃的英勇,惹得阿九垂伤不已。 “兮儿……”馆主在她离身决绝的刹那间不断在心里唤着她,喊不出口的声是他至今以来做过最怂的事,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幻兮儿率先选择的疏远是最理想的状态,是她的退让成了他的孝与恩。 “花娘,你可千万保佑,莫让自己唯一的骨血也重蹈覆辙。”阿九看着两人,劝与不劝都是无济的事,他只能对着三晴阁祈祷再三。 逃离了的幻兮儿踟躇在墨轩阁和静思堂之间,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该去的是哪里,她茫茫然的眼里似乎看到的是静思堂的冷漠,墨轩阁的撇弃,“我该怎么办?”她悲哀地望向天穹,就连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灰成她不喜的样子。 面前陌生的路她怕,可熟悉的路向她又没有勇气回走,她蹲下身子,原地待守的孤凄真的越加失望,半响过后她抹掉眼角的余泪,“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强挽起笑脸,任凭双腿漫无目的地走上陌生的路。 小道浅草幽幽,夹在遍地枯黄中,自立成军,再前三四丈远,青脆的矮木丛不知名姓地分立左右,列队凯凯,别有趣味。 幻兮儿不忍踩踏一径绿意,她踮起脚尖大跨步子迈在枯黄的年暮里,一步往下,丛林枝叶簌簌作响,再前一步,零落的叶儿如阵雨倾落,幻兮儿略有心疑,她试着退步往后,叶落即停,几片还悬飘在空中的落叶也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她往后环顾,捡起一根细枝丫,俯低身子握住一端枝杈,伸探着手撮地向前。 “嗯?难道是我的错觉?”幻兮儿使劲得再猛撮了几下地,微掘出的坑洞引不出任何风吹草动。 她索性撇了树杈,探出一只脚尖,有模有样地仿着走路的姿势,趴低身子,一步一步谨慎探着,滑稽得活像鈀地的猫。 “有完没完啊!”藏隐在矮丛中休憩的凤雎尤为嫌弃地冲她吼道,它有点儿异样的喉咙里声嗓不同于往日,“手脚健也不用匍匐走路吧,你到底脑子开窍没?” 幻兮儿被蓦然响起的声音惊猝到,她宁静细听,陌生的嗓音夹着熟悉的嫌恶话语震得她心颤动不已,听完几句话后前处只剩“噶吧噶吧”齿牙嚼动的响声,幻兮儿预备心起,她立即拾起刚刚丢弃的枝杈用力就抛前去。 “死丫头,还没承继主令,倒想先杀了我啊!”凤雎嚼着奇形怪状的叶子跌避飞下。 “凤雎,怎么是你?”幻兮儿难以置信刚刚粗犷着嗓子的是它。 “怎么不是我!”凤雎咀嚼完嘴里的叶片后,又扑腾着翅膀叼了几叶下来,“倒是你,干嘛来这?”它血红的眼珠在她身上骨碌转溜一圈后,吐槽道,“怎么,被赶出来了?”神乎得就像在世的先知。 “差不多。”幻兮儿拍净身上的土,无可奈何地咬咬下唇,突然灵光乍现于眼,“嘿嘿!”她厚着脸皮慢慢挨近它,“你还生我的气么?应该不会了吧,想你好歹也是上古神兽,经年累月地走南闯北……”幻兮儿奉承的脸像盛开得美艳的花,想着法儿要招蜂引蝶。 “停!”同性相斥的凤雎翻腾着胃,止在牙缝里的叶子也嚼得失了兴致,它张着翅膀挪开与她的距离,“别想打我的主意!逍遥馆那么大,你非得和一只神兽过不去,好意思么你?” “那你还成天窝在我的肩上啊,你也没不好意思过啊!”她也学着凤雎牙尖嘴利翻旧账讨旧情,“你忍心让你未来主子沦落在这不知名的地儿?完没有一只神兽该有的气度!” “气度!”凤雎气大了眼,“丫头,好歹你自己也人模人样的,跟我这只神兽叫嚣气度,你可真有出息啊,我真怀疑花娘生孩子的时候是不是没把脑给你补了!”它嘟嘴倔起性子,连蹦了好几跳。 “对了!”幻兮儿抓着字眼就乐呵起来道,“那我就去花娘的地盘。”她兴奋得一把揪住凤雎的羽翼,转忧为喜的脸蛋上少女的风采洋溢,“没想到你嫌碎念叨的话关键时刻还是有点儿用的。”她用脸蛋猛猛地来回剐蹭了好几下凤雎的翎毛,“先前主子的地盘你要是不清楚的话就太过分了吧,上古神兽!”她叉上腰,话调里摆了点谱硬要凤雎接。 “肯定啊,我可是混在这条道上……”凤雎克制不住自己又要炫功绩的心,但朗卫们寻她的声音却隐隐约约爬进幻兮儿的耳朵,离家出走的招儿逼得她等待不及,拔腿就往着小道的方向一直跑,蹿街喊打的鼠都不及她逃命的能耐。 “别啊!蠢丫头!”沉醉不自知的凤雎在喊声逼近得清晰之时才恍惚过来,可她人已先它一步进了林子,“好吧,我就静静看着你被好好折腾。”凤雎拉她不及,又闲不住自己腾闹取乐的小心思,于是它翻身跃到矮木丛上,边嚼动叶片边隐匿地注视着幻兮儿心急火燎下的惩罚。 “啊,这是什么?”幻兮儿迈进矮木丛的脚一瞬间就被惊触到的地藤绕紧身,只喘一气的功夫,地藤就急拖着她卷埋进神鬼不知的树傀中。 活像竖棺的树傀没有半分亲切的客气,捆缚住她的地藤与它相通一气,幻兮儿挣扎得越激烈它们就故意把内府缩紧得更加狭小,流滑而下的树脂一点一滴地掺在她的发上,自上而下缓缓落坠,越往低处树脂流得越光滑顺畅,“嗯?”幻兮儿皱巴着脸,留下稠黏的鱼腥味死死地附在身上,“呋!”她嘟嘴吹气,满心想着把那遭人厌恶的腥味儿能吹掉多少算多少。 “呱嗒!”好不容易拂淡一点儿肩上的鱼腥味儿,树傀之内又莫名其妙地降了一滩脂粘黏身。 “凤雎,救我!”幻兮儿几近翻吐的胃不断催逼着自己求救,她沉闷着调子喊,试图放松自己已紧张得不行的身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凤雎顺势掏下叶片再嚼满嘴地奚落她,“自己亲娘的杰作咋就没能多少遗传点基因?或者有点儿灵犀相通的本事也好,非得像你这般供人取笑的料,早晚有你哭的!”凤雎又大着嗓门训教她。 “我错了,快点儿救我。”幻兮儿立马认错,她憋屈的脸上明摆着是自己造的虐,“只要我出去了,以后你说一,我绝不说二!” “你自救啊!受了心伤的地藤我是没法子替你掰开的!”幻兮儿说得动听的话仍被凤雎慵懒地拒绝,“那树傀虽然恶心了些,但是里面的树脂却是罕见的润肤美颜之宝,数十载也未必能撞见一个有缘人,你算是赚到了!”它打趣的话很遭人打。 “凤雎!你要是不想亲手帮我,给我点儿自救的法子也好啊!”她驽动着还有点儿意识的嘴,“在不帮我,我非得被捆死、淹死、窒息亡逝!”她细嫩的双腿已经被树傀里源源不竭的树脂浸泡到膝盖上。 “这是惜缘树,地冥脉命,凡是六根未净,情劫未过之人皆会被揽进内府中,但这泼皮躲我躲得急了眼,没被我啃过的枝头地藤倒生得很。”凤雎窜上钻下地抓扯着地藤说话,“你要想破了花娘的咒可得先把自己的心看清了,树傀应付不了的事儿是真诚,所以当初花娘才取名唤称惜缘树,可惜世人能过得此树的甚少。”它狠坠下落,凤爪扑地,振吓得地藤赶紧松了捆缚着幻兮儿的身,“你要是不想融成树脂,最好把你刚刚啜泣的伤心事一点一点地丢弃!”凤雎再语一密,“惜缘树只呵人一次,若你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就大胆喊出来,惜缘树枯的刹那,你若出了树傀,便是真情,若是树傀覆脂愈多,便是假意,最终命丧树傀!”凤雎站在树傀之上的地皮,额外补充说道,“所谓呵人便是叫你不受情伤之苦!” “那我不要了!”幻兮儿执念强烈,“裹覆在里面安然死去也是挺好的事儿!”她放弃惜缘树的呵护,情伤之苦她初尝虽略为酸涩,但逍遥馆馆主允诺娶她为妻的誓言她绝不愿意轻易忘记! 第八十八章 再次冷漠 第八十八章再次冷漠 凤雎嚼秃了枝等得腻烦,幻兮儿比它想的固执,她闷闷地咬着气儿不吭声,急躁了凤雎,“丫头,你寻死也别来祸害我啊!”它一脚摁下地藤,再起一脚狠狠跺到地上,“为情要死不活的最傻,你们母女怎么都这种德行!”它用力刨抓树傀,蛮力捣鼓的动静极大。 浸在树傀里的幻兮儿已被树脂没到脖颈,速凝的脂液麻苏了她的手脚,动弹无力,嘴里省着的气儿不够她应声。 “兮儿姐姐!”从阿九口中得知幻兮儿心伤的楚欣佑第一个跑来,她奋不顾身就要冲进矮林里。 “别来!”凤雎立刻呵住她,“一个还没救出来,别再搭进一个来!” 楚欣佑不甘坐以待毙,“你只管救兮儿姐姐!”快速进林的她以身为诱,试图分散树傀的注意力。 “又搭进一个冒着固执气的傻子!”凤雎气喘吁吁地撂着屁股摊地,眼前闻着陌生人息的地藤条条蹿起,迅猛攻击的态势逼围得楚欣佑尤为吃力。 “胆子肥啦!”临近的地藤刚要溜蹿出去,一把被凤雎截断。 即将被困成笼囚的楚欣佑还在竭力抵抗,“我还是先帮帮你吧!”凤雎挥翅扇风匀散楚欣佑的气息,地藤攻击的力也跟着弱了不少。但难为了卷缚在树傀里的幻兮儿。 “哎哟,又合上了!”它扭头回看,树傀被它扒抓的口子又慢慢愈合了,“白费我的爪子!”它使劲地抠住还漏点缺的口,气息流动的速度渐渐慢下。 “欣佑丫头,赶紧把馆主给我找来,再晚点我可不能保证这丫头能活着!”凤雎冲天嗷吼一声,地藤立刻畏怯了胆从楚欣佑身边缩松了力,得了机会的楚欣佑跃身林外,拼了命地冲回墨轩阁。 凤雎威震天地的嚎声响彻整个林子,飞鸟惊掠四起,得闲在墨轩阁附近掏着蛋窝的莫飞也被惊慌逃来的鸟禽走兽蹭撞了树干,相熟多年的鸟窝经不住撞击的力摇晃着坠落。护窝的他凌空接起的时候不小心被侧长的枝杈刮花了脸颊,逆长的脾气焦急了他的俊气,他横着两条爪子痕就朝飞鸟惊起的那处跑去。 “莫飞少主,留步!”当值的朗卫在半道上拦了他的去路,身后拖扶着陷入昏迷的楚欣佑。 “怎么回事?”他晃了下楚欣佑垂着的脑袋,“不是还活着吗?”莫飞贯来不喜处处怼对他的楚欣佑,满不在意地瞧了眼后又要离开。 “是的。”其中一个朗卫抓着他的衣服,“但欣佑姑娘昏迷前一直喊着馆主……” “那就找少爷去啊!”莫飞懒得理会,一把甩开朗卫的手,冲着往前要去报被刮花脸的仇。 “救兮儿姐姐!”朗卫着急得直接喊话出来。 “什么意思?”莫飞一听幻兮儿的名字立马调头回来,“兮儿妹妹出什么事了?不是找少爷去了吗?” “欣佑姑娘是这么说的。”朗卫摇头不知,急得莫飞也不顾老祖的命令,自己闯到三晴阁去。 “谁?”莫飞就要拐入三晴阁的禁域时,却在拐角遭遇扑面的红煞血流,他抵剑挡在身前,青冥剑戾气盈盛欲要发作。 “别动!”逍遥馆馆主以扇抵剑,“这是引路的红煞声符。”他按下剑柄,急跟着红煞之流而去。 原来凤雎忘却楚欣佑不是花娘生前所识的人,未取信任的她擅自入林定然好过不了! 林中那些被砍断的地藤流着残汁,飘出浅淡的气味,不解其害的楚欣佑将其吸入鼻腔后,它们便悄无声息地扩散成无色无味的慢性毒溢进身体,在她跃逃出林的刹那间开始隐隐发作,跑得越急速,气力被束缚得也越加瘫软。 “去!”脑袋晕沉的楚欣佑在视线即将迷离得要沉重合闭之时,唤出自己的血笛,鼓足身最后的力,吹奏成符,使令它去寻引馆主。 血笛即成红煞之流夺地起寻,冉冉的气息引来朗卫…… “怎么同个方向啊?”莫飞跟在半道上疑惑,“难道那惊天大响是楚欣佑闹的?” “说什么呢?什么大响?”馆主耳畔听风,莫飞说疑的话飞进他的耳朵里。 “没听到响声吗?难道地势高点的三晴阁只听得见天雷雨落的声?”莫飞挠头不懂。 “说人话!”馆主追得急促,血笛的红煞之流经不住一路上的风吹,它被冲淡得快没了影,逍遥馆馆主没太多闲空的耐心去听莫飞的嫌叨。 “走这里啦。”莫飞一时解释不清,他在红煞淡释之后直接冲到馆主的前头领路。 “大概就是这里了。”他估摸着范围,领着馆主到了一处没了路的杂地,枯黄的杂草从里只有一撮细长的绿。 “馆主,去不得,这是馆内密令禁域!”天狼挡在俩人面前,“我曾听馆内老辈们说,虚无任逍遥,逍遥莫属林。”他侧身指着杂草尽头的那片矮林,“前方的恶林子就像出头的利刀被截断了尖,它矮了半身的高像极了老辈们训诫的恶林。” “林子再恶也不比人心的险恶!”馆主笃信逍遥馆内就算有他不曾洞悉的地儿也比涉世的江湖强。 “不能去!”侍在老祖旁的阿九听候吩咐,在凤雎嗷吼声起的那刻,他得令前往守林,“老祖有令,任何人不得入林!”他遣调朗卫排阵挡守在众人面前。 “究竟这长得歪裂怪异的林子是什么来路,怎么也把老祖惊了?”莫飞巴望着不多言语的阿九能够透露些有用的信息。 “阿九一向得令行事,列位只管依令就好。”他回答得生硬,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空档儿。 “那刚才的响声又是怎么回事?”莫飞拗扭地再烦闷着他,“楚欣佑还晕倒了……”他略有点迟悟地惊乍道,“遭了!我竟忘了她叫我们救兮儿妹妹的?”他拔高身子四处望,幻兮儿真的自始至终没见到面,“不好了,少爷,兮儿妹妹不会是在这林子里遇险了吧!红煞之流领的方向与这声响的方向完相同。”莫飞话讲一半又觉矛盾,“不,不会的,兮儿妹妹没理由跑到馆里这么偏的地儿来啊……” 莫飞无心的话却钻进了馆主的心窝里。 “我伤了她!”逍遥馆馆主深知幻兮儿的脾性,闷着屈伤的她只会找地儿躲,“老祖怪罪的话,我自己扛。”他一刻也不耽搁地避开守阵,急速翻身跃进林子。莫飞哥们义气豪丈,他举剑抵在众人面前,不许任何人追赶。 而自小被陆先生浸染各方药材的他一进林中便嗅到空气中零星余存的毒气,他立即屏息,地上残留的一些断藤七零八落,他绕身寻了个来回还是见不到幻兮儿的身影。 担心幻兮儿撑持不过树傀的厉害,凤雎在缺口闭合的眨眼间,缩身匿回幻兮儿的肩,它利用自己的气味扰乱树傀的杀弑力,拉长幻兮儿存活的机率。 感知有人入林的凤雎只能赌运,她冥神暗犀同为神兽的邪龇。 火辣的炽热感就这么毫无预备地逼袭憩在青邪扇里的邪龇,“哎呦,烫死我了!”它暴躁着身要跳将出扇。 “怎么回事?”馆主释开解令。 “是守器神兽间的灵犀之连!”邪龇摸着焦红的屁股,“可我没认识其他守器神兽啊!怎么牵连了我的感知?” “不,你认识!”馆主虽不知凤雎守护的是哪方神器,但一路相识以来,只有它是与邪龇相识的神兽,“感知到什么快说!” “闷闷的暗,不得自由的紧促感,还有说不清的混乱。”邪龇重新聚住心神体会,“好像卡在死神的道上。”它特意落地走动步子,不断调动自己的走向,“就这儿!就这儿!”它激动得大声叫嚷,火辣的热感催得它的皮层汗毛渗珠。 几棵长得密集的矮林叉杂相生,不够粗壮的枝干长出枝杈。馆主细心环视后又举头高望,还是空荡得连只飞鸟的身影都没有。 “我再感知一下!”邪龇猛猛地吸吮着毒气,大腹裹圆后,它的感知力飙升极快,“好像在地下!”它飞到半空,离远地面不断涌连着的灼热刺痛感。 馆主抓起残断的地藤,将它以最残忍的方式再次击向林中任意的树干,被迫负力的地藤剧烈撞击树干后毁成碎屑小块。 同气相生的其它地藤触力集怨,它们依照先前攻击楚欣佑的方式再次出其不意地要围攻馆主。 他避身迅疾,条条出现的地藤半点儿也没伤到他。 “邪龇,这些就交给你了!”馆主扯住其中一条较为粗壮的地藤,死死纠缠着它,直至藤源生根的地儿被抓到。 那一地翻新的土被刨得坑洼不平,馆主趴低身子俯听地下动静,临近的地底只有一片静,他起身再到另外一端查探,脚下深浅不一的印子给了他最好的判定。 他徒手就要刨开脚印陷得较深的空壤。 “不许刨!”隐云老祖骤然降至,他神色严厉地呵令着,“这林子虽然凶险极大,但也是个情绝的最好地方!何不借此机会斩断你与幻兮儿的情缘?”老祖说话的语气坚定,炯乎有神的眼不像是考验他。 “可这关系到的是兮儿的生死!”馆主不忍如此决绝。 “如果她确实是花娘的女儿,这块林子绝非是她葬身的地!”老祖不容馆主再辨,他直接再命令说,“我要你守在这里,幻兮儿几时醒来,你便站到几时!” 老祖故意设界隔离三晴阁的表现和现今的一连惊发两道死令,极度孝顺他的馆主只好应诺,冷漠立在旁侧。 “老不死!”还能感知一些外事的凤雎火冒三丈高,它此刻只能寄予花娘能够虎毒不食子! 第八十九章各自大义 第八十九章各自大义 天色临暮,站着的逍遥馆馆主半刻都不敢闭合上眼,他沉重的心也像埋着厚土,不见到幻兮儿相安无事,总不能自在地呼吸。 身旁老祖厉声厉色的脸在夕阳微斜的映衬下又多添了几道衰老的纹,他心底里涌冒出的复杂情感停滞了离去的双脚,亲手对着唯一的孙女和至疼的爱徒斩情隔爱,始终是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愧疚和心疼接连不断地在心底质问着他自己。 “老祖,您还是先回去吧。”深知内情的阿九不忍花白年纪的老祖以身涉险,他婉言劝说,老祖却罢手不回。 “老祖,回去吧,这林子您又不是不知道……”阿九搀住他的胳膊,劝得急了心。 “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非得在这不可。”老祖正身对质着整片林子,“她恨的是我,总不该让这些孩子担了我的不是。” 暮色四合,阿九只好退到林外,树傀里的幻兮儿早已被树脂掩了口鼻,她休眠不醒,浸没的手脚慢慢变得冰寒。 “丫头,千万别睡沉了脑!”忍挨了一段时间后,凤雎的触感越加强烈,它缩身在肩的能力被限,而幻兮儿脉流的气息孱弱得随时可能毙命而亡,“死老头,毁了花娘还不够吗?”它暴竭着恢弘大力,强行激促着幻兮儿身的血流运转,暖热的活血大气膨胀起树傀内腔积满的脂液。 慢慢地,树傀正中央隆起巨大的球腹,树脂倾盛在里,“丫头,快给我醒来!”气力将竭的凤雎牟劲震起冲顶的力,树皮被迫阵阵鼓噪,卷覆着的土层一会儿浮凸一会儿潜落。 “啊呜!我的凤雎!”邪龇惊得大呼,“快救救凤雎!”同为神兽的它自知竭力倾顶的危险,邪龇慌得跳抓到馆主的身上,蹬弹发力的腿扒抓得厉害,馆主按捺不住,手心鼓力旋气,他噗通忐忑的心即刻就要迸发,拧着的气一股劲儿想要由外助力捣破土层掩埋下的树傀。 “别!”隐云老祖立觉异样,他发力震挡,转瞬就偏掉馆主的气力,巨大的坠击暴响,深落成陷。 几缕残余的气冲成一脉狠狠拔地陡起,夯实的土地开裂出丝丝纹细,众人立稳脚跟,两旁成列的惜缘树,却在抬头时被气息刨撅千阙,壤动的须根凸起藤蔓,撬起隐地的那节树傀。 “快躲开!”老祖推避众人,环紧幻兮儿的树傀头尾缚缩渐小,中间隆鼓得越发圆滚,薄透了的树壁似乎是热胀的球,爆破于睁眨眼间。 众目睽期,稍许时过,却未见动静,鼓胀的树傀没了渐高的势头,恰似孩童息止了玩闹那般。 “老祖,没事吧!”站在树丛外的莫飞耐不住性子急急跑来,人身跃动的移挪间隙清风略拂,莫飞一步至位搭挽住老祖的胳膊,同着逍遥馆馆主要将他掩护在后。 “不好!”风拂叶落,它们的叶尖倒成尖刺,大有叶雨覆下之势地朝着树傀扎下。“小心!”老祖推开二人,骤聚气阵,划成扇状抵在树傀之前。 气阵初成,树傀果真被闹涌出半柱高的稠脂,呈白色膏状,倾灌浇溉在气阵上,好一阵滚烫生烟。众人待脂液涌尽流出一地雪白后,慢近身子探头看,黑漆的洞窟里猛然乍起一只七彩神兽,它圆睁着的双眼匮乏了精力,不断上仰的眼白提不上鼻腔里顺畅的呼吸。 “兮儿妹妹呢?”惊觉大事不妙的莫飞率先馆主急着嘴问,“哪里去了?” “先喊陆先生来!”逍遥馆馆主虽然也着急幻兮儿的去向,但凤雎残喘半气的样子惹他心怜,他立令一道命后自己纵身跃进窟洞,眼见身影就要没进黑窟中,老祖执起残断的一截地藤牵绊住馆主的脚。 “不许去!”馆主被紧紧捆扣住的脚后跟力道难以自如,而老祖追说在身后的话又比命令还要坚决。 “老祖,徒儿再不去找,兮儿就不知道哪儿去了!”馆主急匆着脑,半转着身子就要劈断地藤继续钻身往前。 “是你再不去其他地方找,她就真的不知道在哪儿了!”老祖不容分说,立即往上用力拽起馆主的身子,视线触及的微瞬间,老祖倦怠的两个眼圈冥悲发红,“快去三晴阁!” “是!”馆主即领神会,第一个冲前跑去。 奄奄一息的凤雎听准了老祖要救人的决定终于愿意闭上眼好好休息,护主心切的它对于先前误失先主花娘的事也和隐云老祖一样,不分岁月时长,仍会耿耿在心,只是对待幻兮儿的态度上两方各有自个儿的想法。 而凤雎这次不过是带着欠绝杀女主花娘的债虐,力赴救幻兮儿。 避逃死劫的幻兮儿睁眼之时密闭的树傀已在巨大的旋动之力里扭曲变形,鼓冉起的树脂聚在一处,“快……咬……破指……头。”肩头凤雎强撑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完话后身瘫软无力,任凭自个脱了对幻兮儿的依附卷到鼓着的脂液里。 “凤雎!”幻兮儿思考不及,恍惚着照做,她把指头咬出一个血口,鲜血滴滴涌冒,流融到脂液中。 混了血息的树傀之内,旋力趋缓,幻兮儿蜷曲着膝盖,将自己挪往凸槽里,借着旋力使劲伸长自己的手要去勾住凤雎的翅膀。旋转的圈数加以复上,幻兮儿禁不住晃,没一会儿就脑重身轻,晕眩得很,“凤雎,快抓住我的手!”她差之分毫的一丁点儿空隙极需它再努力靠近点。 凤雎只是血眼疲惫地睁看着她,仅剩的所有气力摒在嘴里,它默默瞑念着一些幻兮儿听不懂的话,但依着竭尽力的模样她也能猜着凤雎此时恐怕是以命换命。 “开!”这是它倾命要救她的最后一步。 “凤雎!凤雎!”幻兮儿大声喊叫,激动的情绪躁起身血液,红煞血息仿佛得令的强将铠兵,它们突然促成大力引附到树傀两端,列对排珠,没有任何招呼,死了命似的猛扑向幻兮儿所在的地。 强烈的气流逆转在她的周身循环,前后血珠夹击攻来,幻兮儿手寸无御,双手护遮于眼,突袭降至的惧掺在手心。“呼”的一声大风嚎吼过耳,幻兮儿毫无痛感,只觉得身溢没在流水般的强流里,沉悬较量着浮动,也有不可言说的舒适感,不过,可怜的鼻腔倒入源源不竭的腥味,闻得越多,脑子好像就越加迷糊,沉沉的睡意盖合上眼皮…… 再睁眼时,自己已经抛身在空,幻梦般似真似假,可风速蹿耳,却又真实得一阵阵骇人。 “阿噗!”幻兮儿难得摆了腥味,却又陡然一头栽进悬落着的一泉池里,那清香醉人的小泉闷进口鼻,嗅觉与味觉的冲突灌呛了自己的感官,幻兮儿扎进水里呛得难受的那瞬,立即本能地起身喷吐出灌进嘴里的泉水。她飘逸的长发也惨遭水劫,几撮不知名的头发浸了水塌了形地搭在她的前额,有的甚至遮了她的眼,“呼……呼……”她胡抹了几下来回,终于撇清了左右归属。 “这里……怎么……”幻兮儿完清醒了脑袋后四处张望,一池清泉不算奢华地零星点缀些奇花异卉,那池水底清晰可见的鹅卵石错落排开,静置水底,与流水泊泊的动感互相衬映。 “兮儿!”“兮儿妹妹!”兄弟二人狂疾着霍命冲来,惊诧了杵在清泉临门之前的幻兮儿。 她倾斜了脑袋死死盯住两人,“奇怪,怎么会是血红的人影?”幻兮儿脑袋不苟同于双眼,它们彼此捣蛋,心里的疑问一个接连一个不断涌现。 “兮儿,你怎么样?”逍遥馆馆主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反复前后上下地不断打量。 “少爷,兮儿还是不叨了你的扰。”她退了退身,缩回自己的手臂,讲话的语气多半耍了性子。 “哎呦,兮儿妹妹,你不知道我们担心得很啊!”莫飞未能在同一个调上说话,他见幻兮儿相安无事,揪提着的心开始松懈,“那树傀真的好生凶猛玄乎,竟然能把一个大活人裹藏成这样。”他随意撵起她的一角衣袖,连翻数次也没有找到不沾水的痕迹。 “所以,你们都看到了?”幻兮儿两眼挪移到馆主身上,嘴巴却对着莫飞发问。 “嗯啊!还有凤雎……”莫飞快意点头后,猛然开窍了脑,他连忙替馆主辩到,“这不是少爷的错,当时情况有点儿复杂……”他急于辩解的心套上喋喋不休的嘴,好一阵没完的废话! “是不是?”幻兮儿越过莫飞,直接对眼朝看同样就在身旁的馆主。 “对不起。”逍遥馆馆主偏过双眼,就连余光也落到清泉中,他似乎对幻兮儿欠了许多次妥帖的理由。 “少爷。”幻兮儿休缓了一小段时间后,苦涩地笑着脸颊说,“难道人性骤起的冷漠是我还要学的江湖?”她憋屈在眼里的泪强咽进心底。 “我……”馆主将启的口又失落地闭上,缺了理的他对自己也对幻兮儿感到万分惭愧。 “我的主意!”隐云老祖亲自踏进三晴阁里,他翩翩走来的步子,看不出一丝半点的心急。 “老祖,兮儿究竟是做了什么违逆的事,您非得要这样处处相逼?”她耐不住事儿窝在心坎的焦躁心烦,拼上勇气一本正经地质问着老祖。 “那你死和馆主失事,你选哪个?”老祖反送命题, “我死!”她答得轻而易举。 “那不就成了!”老祖环视一眼众人,无恙之后的他们却惊诧在幻兮儿的言论里。 第九十章冷漠的气 第九十章冷漠的气 三晴禁地,逍遥魂游。 幻兮儿立在清泉中,脚底泉水像溜兵的贼,她与老祖僵持的时间不过刚刚开场,泉声就顾自泠泠荡过耳畔,只剩覆至半膝的高度。 “可脱然于情爱之外,兮儿的命难道仅供你们赏乐取悦?就不值得救么?”幻兮儿任双脚在清泉中涤动,她脸上神情激动的眼坚决地望着隐云老祖所站着的方向,那厉着尖儿的话仿佛也在质问老祖身边的两个爱徒,“上古神兽凤雎尚且怜我,更不惜为我倾命,为何老祖您这样位高辈威之人却是这般冷肠狠心?何曾受得起世人的敬崇?”她说得坦荡铿锵,一双柔情的眼炯乎成巾帼鏖战沙场的厉害魄气。 “放肆!”逍遥馆馆主一语惊起,他肃杀的脸突然冷漠,“老祖做事自有定夺,怎可妄自评断!”他扭转头对莫飞喊道,“关禁闭!” “禁闭?”莫飞难以置信,他拗住自己的腿喊道,“那地儿兮儿妹妹怎能去啊?”他不愿服令从事,固执的双眼盯着馆主的背希望有所变转。 被竭了气势的幻兮儿堵默了口,第一次见他对自己发怒,她的心底闷鼓气纠结着男女的情爱远不及他们师徒情义的悲伤,“好!”她扭起性子,倔气地跟他杠上所谓的惩罚,逼红了的眼眶里,她强忍着也不叫泪腺溃出一滴泪来。 “少爷!”知道幻兮儿已经撅起劲儿的莫飞更加拖急了心,他朝着面前似乎无动于衷的后背吼声,可直挺挺的背根本察觉不出任何想更改命令的心意。“老祖。”莫飞立马朝向隐云老祖求情,“兮儿妹妹年纪尚小,未谙世事,又初至逍遥馆,磕着碰着的,难免有几分戾气在,还请老祖心中慈善不允追究。” “罢了。”老祖顺着长髯白须一遍一遍慢慢捋下,他向幻兮儿走近一步,“丫头,倔强可好亦可坏。”他蹲身舀拂了一手清泉,泉水扯住他心底里的记忆在指缝间来回穿梭,他静了片刻后说,“逍遥馆留的是个性,去的是任性,三日之内若你控制不了三晴清泉,自己就离了逍遥馆,永世不再踏入古凡城一步!省得一无是处之时还不自知地赖身别人!” 如此决绝的赌注,不仅惊了莫飞也动颤了一向处事不慌的馆主,他的眉角稍挑,暗暗为幻兮儿担忧,毕竟师徒十几载,老祖言语如此犀利的场面极为罕见。 “好!”幻兮儿被激起身斗志,眉眼不皱地咬牙应接,“我幻兮儿若是失败,甘受惩罚。”她抹净嘴角水渍,狠撂下话,“若是赢了,我要您禁闭三天!” “狂妄!”馆主厉声呵斥,微张的瞳孔止不住幻兮儿任着性子赌气。 “好!”老祖伸手挡住馆主还要发作的话,他诚然应赌。无硝烟的战场一度让在旁的莫飞莫明紧张起来。 “还傻站着干嘛!”脚底清泉已经退至脚踝深,馆主一把拽上幻兮儿,冲嚷向莫飞,“关起来!” 馆主莫大的腕力握疼了她的手,幻兮儿挣扎着撇开,拧紧的眉头蹙成沟壑,怨气横布其中。 “是。”馆主挤弄的眉眼点醒了他,“兮儿妹妹走吧。”莫飞临换阵营,轻轻地拉走幻兮儿,这三晴阁清泉的水位愈浅,凶险愈大的传闻他还是听过的。 但初来的幻兮儿只是第一次清醒地看见这池其貌不扬的泉水。何况赌气的她除了鼻里喘气,一路上都是憋着嘴不说任何话。 “兮儿妹妹,你就别跟少爷较劲了。”他准备耗尽耐心逗她,“你皱着的脸都成这副德行了。”他两手夹脸,故意把自己脸上的五官挤皱成身陷在沟里的赖皮狗,撅突的唇活似撞击在脸骨上的圆鼓泥巴,嘟肿得像跟个被遗弃在街边的老旧壶嘴。 “噗。”幻兮儿眼角余光闪过,忍不住笑出声来,“行了,莫飞哥哥。”她摆下莫飞捂着的手,“你这猪头样儿,哪个姑娘见了都得跑。” “管她们干嘛,你笑了就好。”他憨着眼看她,一本正经的腔调里散发出一股迷人的男人味儿。 他突然认真的脸上,幻兮儿更是瞧见了一脸的真诚,很暖很温馨,“傻瓜!”她避开他的眼光,拍了下他的肩偏转话题,刚刚落在她心头的悸动,她心慌得赶紧扫去。 前往禁闭室的路不自觉已到,幻兮儿咬牙抿唇,前面黑漆漆的一片,只能感觉到深得黑乎的沉。 “祝我好运吧。”她故作轻松地笑笑,可脚下企图耍帅的步子却一步比一步走得惊颤慎重。 “走,我陪你。”才走了几步路,莫飞就从身后帅气地挽起她的手,幻兮儿原本抖动冷颤的双脚一下子坦然安稳了不少,一步,两步,他给了她的好感似乎散了又来……。 “兮儿妹妹,对不起!”莫飞将幻兮儿牵进禁闭室中,离近室里的香桌她便晕眩得厉害,飘然的身体轻得撑不住脑袋的重量,“好晕啊。”她抚着头穴,胡乱走了两步就瘫软无力地趴在莫飞的肩上。 迷糊得快要闭上的眼似乎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来,他在黑漆的禁闭室内看着她,有着和莫飞不一样的体味。 “你……”那人宽厚的手掌轻软地挪动她,幻兮儿迷迷糊糊地要开口唤他时,却怎么也勉强不了自己的嘴巴,身已经游离在她微微还能清醒几分的意识外。 “决定好,就开始了。”耳窝里隐约还有那个男子开口说话的声音,可还要再听些什么,她的意识已经困顿成饥饿的难民,一点点手心里的暖,就可以狠扑在她累得疲倦的身心。 沉睡的好梦里,她嗅着馨香梦着一个又一个团聚的画面…… 而禁闭的时间在沙漏中絮絮缓落,“嘎吱。”禁闭室里一扇不曾开启的门带着阳光洒下满地金辉。 “云兮少主,出来吧。”来人喊着话唤醒了他。 幻兮儿挡住光亮刺激两眼的方向,朝着四周认真地瞧了瞧,简约的一张方桌上,摆着一鼎碗底大小的香炉,一根已经燃尽的香烟独剩一支杆儿光溜溜地立在香炉内。 “我睡着了?”她挠着脑儿不能明白,脑里残留的一点儿印象似乎只是梦里所见。 “您赶紧先出来吧。”来人催得急了,幻兮儿再瞅了两眼禁闭室的样子才走了出来。 “兮儿妹妹。”刚出门口,莫飞就笑着两酒窝迎门走来,与他同来的馆主面色苍白,只是站着,没有开口说话,“三晴阁里的赌约你可不要忘了。”他好心地找着话岔开彼此尴尬对视的两人。 “我知道了。”幻兮儿冷冷别过馆主的身,就算睡一觉醒来,她还是忘却不了他在惜缘树林里的冷漠,“我自己的生死当然得靠自己好好记着。”钻着话缝的她不依不挠地铆劲儿以冷漠回击他的冷漠。 “兮儿妹妹,你……”莫飞想要跟上前开口解释什么,馆主却握着他的臂,“少爷,何必呢?这样一来误会只会越来越深。”他真的很难懂,明明相爱的两人,为何彼此倔强着不肯服输。 “赌约开始了,你去照看着她吧。”逍遥馆馆主嘴上不说,心里牵念着的仍是跟他赌气的幻兮儿。 “可你……”莫飞两头为难,昨夜馆主冒险替她入水三晴清泉时造成的内伤并非是可以怠慢的小事。 “别废话!”馆主板起脸孔,“难道连你也要跟我对着干吗?” “行行行,你别激动,我这就去!”馆主激动的情绪牵制了心肺,一阵小咳后,莫飞立即跑去三晴阁,暗夜里陆先生偷偷为馆主诊治时留下的话,他记得非常清楚。 “这几日没我命令,不许幻兮儿靠近墨轩阁一步。”莫飞离开后,馆主对着护在身后的天狼狠下命令,“朗、暗两卫只照常例排值。其余它事,你务必处理妥当了。”他默默站着凝视着三晴阁的方向,“兮儿……”他牵挂着的女人早已成为自己心甘情愿霍出命来护的人,可惜,他并不能亲口对着她说,而三晴阁前的幻兮儿现在闷着气未必也愿意听他讲,这点他还是知道的,“莫飞,剩下的靠你了。”他的胸口阵阵发疼,滚出嘴角的血丝已经强烈反抗着他固执强撑的作为,他疼得曲下身强捂住胸口。 另一边,跑进三晴阁的幻兮儿对着一池满满的清泉只是痴痴望着发呆,追上她的莫飞跟在身后站了许久也猜不透她的用意,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也狠心地使使坏。 “这么重要的时刻,少爷也真是的,都不来看看!”他故意把话说得漫不经心,两眼却死盯着幻兮儿的背不肯放松。 一提到自己心仪的男人,幻兮儿立刻回神,莫飞的话就像两极冰山,冻创着她的心。 “还口口声声说着多爱兮儿妹妹你呢,老祖一句话就当真把你当空气了啊,怎么能这么绝情冷漠呢?”他见幻兮儿静默无声,只能再添油加醋胡乱诌话。 “我不要听!”幻兮儿憋着的嘴巴开始泄愤地吼着,她半刻迟疑都无地跳进三晴清泉中,激起的水花丈高,和她自己的心情一样。 “兮儿妹妹,对不起了。”莫飞连续对她做着亏心的事,心里的愧疚比孩时推翻了一尊金佛还要深,“少爷,希望兮儿妹妹真能像你说的那样。” 确实,幻兮儿柔弱中虽然有着固执的一面,但强盛的气势不够,昨日三晴阁里的清泉倒流就是最好的证明,逍遥馆馆主明白这也是隐云老祖将测试地址选在三晴清泉的原因。 “要是激不出她的气,就算我给她铺了些垫,兮儿也未必能安然度关。”这是他昨夜负伤上岸时私下交代莫飞的话,这话的千斤重量压在两兄弟身上,他们扛负起的也是幻兮儿的未来! 第九十一章 逍遥寒心 第九十一章逍遥寒心 幻兮儿迈进清泉中,泊泊流动的酣泉溅出零星水花,坠在池沿,美致了地砖上一丁一点的顺滑。朝阳冉升,芒光四射之时,她白皙的脚丫淌在泉里,被柔情多暖地簇在脚下,缓缓地轻轻地滑过一趟又一趟。 “奇怪,已站了半许,水位为何茫然不动?”幻兮儿愣愣地驻看着脚下,池中清澈透亮的泉水一夜不见,灌了神通奇宝地柔腻。 她鼓弄着脚尖划开一波又一波乖巧绕在脚下的泉水,选着妃秀似的排开一浪卷潮而来的另一浪。纹丝不动的四方清泉池里,它们没有设想中的恐怖。脚丫子来回瞎扑腾了好一会儿,幻兮儿警惕的心也渐渐松弛了些,她杵身其中,边上唯有莫飞两眼牢牢锁盯来。 女子顽韧的自尊心催逼着她跨开步子越挪越前,踏上的每个安然步子却默默地虚空了她的心。 隐云老祖有意抛下的挑衅发着响儿激在耳蜗,此时的她好像没有理由不去想想逍遥馆馆主对她蓦然暴起的脾气是否另有深意。 可当冷却下的心眼亮堂了光后,自己心底里的怯弱也被抓个正着! “小心!”边上的莫飞盯紧哨儿地大声嚷醒被心神牵绊得出神的幻兮儿。 “嗯唔。”她反应不及,扑激大起的泉水滚着大力狠猛地撞跌了她的身,冷不防地一屁股倾坐在池底。 “快站起来!”干睁着眼看的莫飞差点儿蹦进泉里揪起她。那波卷潮刚刚息没,四周又合聚覆来双卷着浪的潮,荡起的清泉晃漾得厉害,阵势强盛得一波续上另一波。 幻兮儿像困兽一般被囚禁得难以动弹,她左右瞧看,前后的卷潮又离近了些,换看前后,左右又不断逼袭,倘若能以轻功翻身腾跃,也许她会不断寻着地儿调戏它们,令它们扑空,令它们相互撞击,或是直接以更猛的拳脚霍出力把它们击得粉碎,但目前而言,似乎自己才是它们玩得乐不可乎的对象! “兮儿妹妹,八卦幻生,四……”莫飞记得年少时老祖训练馆主念的就是这套说辞,眼见清泉势气涨猛,他慌不择句,脑袋乍现的,张嘴就来。 “云兮少主,还是你自个儿来吧。”神出鬼没的阿九就在莫飞关键的提示语出口前,亲自捂紧了他的嘴巴。 承负大任的莫飞意图装傻,使劲地要掰开阿九的手。 “云飞少主,若要云兮少主多熬些时候,你还是收起自己的慷慨吧,别好心干了坏事,提前让云兮少主被赶了出去。”阿九深谋套路,“到时馆主剥皮抽筋的人可是你,老祖肯定也……” “嗯!嗯!嗯!”莫飞躁着气翻了好几个白眼,他用力抖晃了好几下身体,连卡迸在喉咙的话都捏成语词挤蹦到鼻腔外,强烈抗议着自己被捂失的发语权。 “啊……” 还闷着性子的莫飞蓦地惊诧得出奇安静。 面前幻兮儿闭上眼嚎喊着声突然侧过身子朝前冲,直咧咧地主动撞去夹击而来的卷潮。 “干得好!”阿九看着她挑了一角两潮卷夹的道口,禁不住内心喜叹她临危之下的聪慧,“夹击之力互相牵制而逝,云兮少主好样的!”他换了阵营似的给幻兮儿摇旗纳威。 “九伯,你是闹哪样?”莫飞腻着眼睛质问他的反常举止,“不是来盯人的么,别用这种方式套乎得那么亲切啊!”莫飞溜开他,隔了点距离地站着,不时拿眼瞟他。 “谁说我来盯人的?要盯,昨夜就把你俩揪到老祖跟前了……”阿九自然而然地开口,但“昨夜”二字虚了莫飞一身汗,他迅雷不及地又蹦回阿九的身旁。 “嘘!”他摆着手势掩声,“九伯,看破也别说破啊!我和少爷不过……” “啊!” 悄声要与阿九耳语的莫飞再次被幻兮儿惊起的叫声打断。 “琉璃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捏着从清泉池底掏到的琉璃珠隔着距离问他们俩。 碧彻晶莹的琉璃珠黯淡缺光,滑溜的皮面上要么开了些口子,要么糙了块面,怎么看都像没了灵魂的弹丸儿,只适合街面上几个泼皮的孩童嬉戏耍乐。 “这……这……”莫飞顿然语塞,结结巴巴说不出好的借口,只好两眼求助身旁的阿九。 可惜阿九没啥心思要与他们患难与共,他自己蹭到更旁边的位置,冷漠地划绝了关系,“我路过的。” “你……”莫飞切切咬牙。 “早知道就不放在口袋里了!”幻兮儿翻转着手里的珠子,“这可真叫我掉碎了它,少爷非得骂死不可!”她呢喃自语地怪责自己,那认真翻看的样子单纯得令人垂涎。 “先别管珠子了!”阿九着实着急幻兮儿分叉了的心,她心疼琉璃珠的短短时间里,泉水悄着心机地往上涨,“清泉池……” “啊呦!”回神慢吞的幻兮儿又被涌着大波的泉水从背后撅推了屁股,踉踉跄跄跌倒在水里,脸面朝下的她鼻口噎呛了不少泉水。 “九伯,你倒是提醒得快些啊!”莫飞大力地把他扯回池沿中央,“站这,看得明白些。” “没用的!”抚着脑袋叹气的阿九甩开莫飞拽着的手,“这清泉感人悯情,起了啥动荡凭的是云兮少主的情绪……” “什么?”莫飞抓着话柄,刹那反应,他冲着正在抹掉水渍的幻兮儿喊到,“兮儿妹妹,快平复自己的情绪!” “唉,难怪老祖纵你自在。”阿九这次只叹在自己的心里,当初隐云老祖命单纯的莫飞与馆主形影不离的决定果真明智。 而且,逍遥馆馆主临末休养交代的话莫飞真的是忘得一干二净,三晴阁的清泉大忌之事便是闯关者情绪波动大,骤起又落的起伏跌宕耗不住泉水变换着招式虐她。 这点于置身水中的幻兮儿也开始感觉得愈加强烈,此时高涨至腰的泉水,总是一波平息再复起另一波,不仅来得悄无声息,又寻踪无迹,“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娇弱的身子久泡在泉水中,微热的水温已从脚心蹿到心窝,原本舒适的感觉反倒激促得好像脑袋缺氧,尤其泉水卷覆之时,心口急促震悚的那刹那,简直就像把她捆缚在悬崖,似乎生死之间的抉择只是一条绳索定下的。 “不!不行,我得冷静!”她大口呼气喘气。 可这么自救的方式似乎遭了三晴清泉的妒忌,它们蠢蠢欲动地不安分起来,只剩水波微微荡起的拍击力还能友好地提点醒。“哈呼。”幻兮儿在四周聚拢来的卷潮不见客气前重重地深呼吸,嘴里憋足一口气,立马在潮奔大涌之时蹲身没进水池里。 “兮儿妹妹,你怎么了?”莫飞误以为幻兮儿被四起的泉柱卷进水池,他不假思索地就要跳进清泉池里救她。 “别去!”阿九抓住他的衣服阻止。 “您不知道,兮儿妹妹怕水!”莫飞急急忙忙挣脱阿九,跃身跳进池水中。 “老祖知道!”缺根筋的莫飞差点儿毁了老祖的计划,阿九只好搬出老祖说事,“这道关卡非得云兮少主自己闯了不可!” 莫飞背身立驻着听,阿九剩余没点明的话,他多少还是懂得的,“那也不能让我看着干着急啊!”莫飞内心的担忧还是消损不了。 “所以……”阿九走到他的身后,在莫飞毫无戒备地要回身时,狠准地往他肩肘处劈下一掌,“你还是先歇着吧。”阿九扶住晕眩了脑袋的莫飞。 清澈的泉水覆在面上,幻兮儿透过水层似乎看到模糊身影倾斜倒下,她依着模样断定是莫飞,紧张的心催吐了还游刃有余的气,“咕噜,咕噜”的气泡接踵冒出,“阿噗!”以致猛呛了好几口水后自己不得不出了水面。 前一秒狠扑不到目标的清泉及至幻兮儿现身,立马骤起四面水墙,就差头上缺着一顶口,水墙高起的四面一直延伸进水里,围起的空间越拢越窄。 “怎么办?怎么办?”她攥紧琉璃珠握住拳头,不甘服输的心占据了脆弱的顶峰,求生求胜的心火燃在双眼。 “啊!”她爆破出压制在心底的吼声,在水墙即将碾覆她时,手心里的琉璃珠护主有灵,它耗尽最后一点力,鼓足她心坎里还不够强盛的勇气。 霎时光芒万丈起,击碎了一幕幕水墙。 闪着眼的幻兮儿双眼匀着重影儿,腰身触及的水面荡漾了好一会儿也开始渐渐平息。 安然无恙的幻兮儿愣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手心里圆滚的琉璃珠却突然尤其硌手,她摊开手掌一看,残缺的它早已四分五裂,碎成渣屑。 “再见,主人。”一声残留的微弱声蜷在珠心,琉璃魂灵带着笑消逝,碎成渣的珠块紧跟着也消融成水,从幻兮儿手中滑落进三晴清泉中…… 那一声最后的诀别之音,绞疼幻兮儿的心胸,身后阿九唤她上来的话她只是略过耳旁。也许心伤的触动越能感染这池泉水,它们突然和善地将泉水分开左右两边,空出一道儿。 “是不是所有的上古至宝除了血肉,它们也跟人一样有情有知?”幻兮儿埋低着头把自己心里的难受咽进肚中,为了她自己的私欲,无缘无故就要损逝别人和他物,她真的觉得自己羞愧难当,她甚至开始怀疑留在逍遥馆的意义。“为了我的玉笛,我毁了琉璃珠,我的笛子是宝贝,可这珠子又何尝不是?”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凄容满脸地对着阿九,“天下人皆称逍遥馆护人,为何这般为难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为何这样灵性的宝物就该轻若草芥不值怜?”她情绪激动,抑制不住的眼眶逃出了一滴滴故作坚强的泪花…… “兮儿……”躲身修养的馆主灵犀相触,胸口倒吐出一大口鲜血。幻兮儿大幅度波动的情绪牵制了他的心,老祖担心的事从这一刻降临了。 而他心甘情愿! 第九十二章 神秘后山 第九十二章神秘后山 “我要见老祖去。”幻兮儿奔开了腿沿着清泉开的道儿往边上来,较真的小脸蛋上完没有要再回头的意思。 “云兮少主!”阿九懂得馆里的规矩,他晦涩着话喊住她,“琉璃护人,终不是错!”真心希望她能够听得懂。 “逍遥也护人,可逍遥毁了吗?”幻兮儿低沉的调子里并不信服这样的说辞,脑袋里较真的只是“人物相惜”的理,她执拗的背直挺挺地不愿回过身来,大跨出步子又走了去。 截了半道的清泉像被耍了玩的孩子,懊恼地在她身后变了脾气地撒气,池水彼此冲撞,涌荡涛涛。 蓦然吵闹的声响这才留下了幻兮儿的冲动,她转头的那瞬间整池泉水已经快速地四散流开,“哗啦”的一阵声响后,干巴巴地一丁点儿湿迹都看不到。 “怎么会这样?”她急忙跑回来,空对着凹槽,不知为何。 “您与老祖赌的约是控制三晴阁泉水。”阿九顺手把莫飞扶递给她,“刚刚不过是安抚了它们。” “那……”幻兮儿艰难地接稳了他,使尽了劲的身体好像开口讲话都耗不起一丝力来。 “在下多操的心已经余尽,云兮少主还是抓紧时间寻法补救吧,别的不说,老祖的金鲤可熬不过两天。”他打断了幻兮儿的话,讲完自己的忠告后不再多吐露半字就离开了。 幻兮儿只好拖扶着莫飞先回了墨轩阁休息,夜幕就在她守在房外的廊椅上慢慢降下。 撑了灯笼的逍遥馆亮亮堂堂的,幻兮儿独自一人屈着双膝,埋头在膝盖上。巡值的朗卫们一遍遍从她的面前经过,也许知道她闯关失利正心烦,也许得罪了老祖,他们都嫌恶了她,不管来回几遍,他们路过的脚步声轻如雨珠垂落到叶面的那点儿微微的抖声。 “该?不该?”她孤零零地呢喃,心里的纠结没有别人的帮助简直欲罢不能! “咳咳……”房里莫飞的咳嗽声打断了她。 “怎么了,莫飞哥哥?”幻兮儿跑进房里,莫飞已经仰起身子,自己捣开了壶盖,喝了半杯水舒缓自己的心肺。 “没啥,就觉得肩上有点儿酸疼。”他扭动胳膊,身筋骨好像有点儿不听使唤,“九伯的这一掌还真舍得下了狠劲儿!”他使劲地晃了几下肩肘,无心之时才想起关键的事,“兮儿妹妹,三晴清泉的赌赢了没?”这个搁在心坎里的事让他忘了自己的疼。 “没……没……”幻兮儿答得羞愧,瘪了腔地打着话结,着急了他的心。 “什么?怎么回事?天啊!功亏一篑了,这可怎么办?少爷非得把我宰了……”莫飞零七零八地自己叨了许多话。 “莫飞哥哥!”幻兮儿看着他在自己的房里徘徊个不停,喊了一声,把他惊吓得失了的魂又给聚了回来,“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莫飞被问得懵脸,他向来习惯的是自己对着馆主问解决的法儿。“找少爷吧!” “少爷可能被我气到了,你躺着的时间里都没看过他的影儿,就连天狼我也没遇到。”幻兮儿娇嗲的音里有点儿小委屈。 “就是要你看不到啊!”心直口快的莫飞再次出口惹祸。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我看不到?”幻兮儿拽紧了衣服逼问他。知道自己即将闯祸的莫飞苦着脸死活不开口。 “莫飞哥哥,你确定不开口?”幻兮儿挑磨着指甲盖,衅衅问他。 “不,绝不!” “那行吧,我自己去找少爷,顺便跟他聊聊堂堂云飞少主是如何借着兄妹之称逞流氓的!”她甩着眼角余光偷偷瞥他的反应,看到的不过是他别过脑袋笃定不听的做法,幻兮儿加强了招儿,她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捶了捶自己的腰,生怕莫飞听不见动静地连哎数声后说道,“到现在我身上还疼着呢!”她故意慢吞吞地扭着走路,身后莫飞已如预料那般,一听幻兮儿喊着身子疼,再怎么憋狠也都萎了决心,他愣头愣脑地追了上来,“在后山呢!”他孩子气地拽了拽幻兮儿的衣袖,“兮儿妹妹,我怎么耍……。你怎么身疼啊?”他不好意思直问自己是否真的对她耍了流氓,毕竟心底里确实也还没完打消了对她的主意,三晴阁里那段晕眩的时间他不敢自我保证。 “扛你的啊!傻瓜!”幻兮儿笑喷了嘴往外跑。 “兮儿妹妹!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啊!”莫飞不甘心地懊恼着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弱女子给戏谑了,他气愤愤地大闷了好几口茶,“嗝嗯!”茶水还未完咕噜进肚时,他才想起自己把馆主休养的地儿给透露了,“坏了!”他呕喷了茶,立马追人去。 逍遥馆的后山乍眼初看不过是普通林子,该长的树照高着长,该生的草一根儿也没落下,可馆内练武之人彼此心知肚明,若非是老祖批允的人,任你艺高胆大,违令进了后山就是赴死。 而大咧的莫飞偏偏把最要命的点忘提了。 他加疾奔向后山逍遥馆馆主所在的地方,深幽的林子里处,一穴凿了空的窟隐在里端,绵延的草帘垂在穴口,小小的穴口像遮羞的女孩,露不出个清晰的面来。 莫飞奔疾了速,索性翻身跃跳,沿着绕了道儿长的藤蔓避开穴口前那滩有点儿沙屑的荒地。 莫飞小时调皮,馆里上下老辈的人没少想主意约束他,阿九就曾经拿着这块荒地吓他,说是这滩子沙屑是死人化作的,那一具具山砌的残尸经年累月曝日老林,任风刮雨淋,终没耐住上天的惩治,含着怨恨沙化,但凡是有点儿生气的,临近了都难免沾上晦气。起初莫飞偏就不信,徒手逮了只老鼠放里去,那机灵骨子的小贼却没能多鼓捣几下,就尖嘴凄叫着化成了沙,莫飞从此也就乖着规矩不再随意放肆。可这点他也忘记告诉他的兮儿妹妹了。 “少爷!少爷!”他撞着身骨不等窟门启开就硬塞到各个窟穴里寻馆主。 “又没了规矩,这片地儿能大声喧哗么?”有点儿好转的馆主撑扶着天狼的手出来见面。 “兮儿妹妹呢?”莫飞哪管得了规矩,他没头没尾的反倒问起馆主来。 “兮儿?不是你看着吗?”馆主心里抖颤了一下,莫飞突然睁大的瞳孔不能叫他放心,“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一醒来兮儿妹妹就沮丧着脸了。”他心里害怕,只好尽可能地先铺些垫,免得馆主一扇子要了他的命。 “说重点!”心有相连的馆主自然猜测得到三晴阁的清泉关是败了的。 “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把少爷在后山的事告诉了她!”莫飞无法了,死憋着眼急急把话一口气讲了。 “兮儿找来了?”馆主尤为担心地问道。 莫飞咬牙胆怯怯地点头。 “哗……”正当馆主抡起扇柄要敲了他时,洞穴之外的荒地却惊起了细沙流动的声响。 “少爷,我去看看。”天狼头一个先冲了出去看动静,他们俩人也不安心,紧跟着瞧了去。 洞穴之外却只是一只误打误撞的小鹿,歪斜着脑袋,身子已经沙化了一大半。 “还好不是兮儿妹妹。”莫飞有口无心地幸叹着。 “不对,这面林子阴森,有活气的动物都不喜往这边奔,况且它的眼珠子里瞳孔裂张,恐怕是受了惊吓,乱蹿了路,才误逃进这儿来。”馆主心思缜细,他的担疑越来越重。 “兮儿妹妹那小身板,哪能把鹿给吓成这副模样,吓只鸟还差不多……”莫飞心里一个逗儿冒起,竟忘了自己追来的紧急之事是找幻兮儿。 “闭嘴!”馆主翻着白眼狠敲了一次莫飞的脑袋,把刚刚遗漏的那次也好好地补上,“我更担心的是兮儿遇到了危险!楚欣佑和凤雎都不在她的身边,这林子凶险,她要真是进了林子就麻烦了!”他旋动青邪扇准备奋力往上扬,却被身旁的天狼挡了下来。 “少爷,您现在的身子根本就撑不住动用青邪灵煞!还是我和云飞少主到林子各处寻人吧。”忠心耿耿的天狼就算不问凭着多年护在身旁的经验,也能断定馆主身负重伤,不过硬撑着罢了。 “就算你们寻得了,兮儿也等不了!”馆主摆下他的手,还是逞强地扬扇唤出青邪灵煞。十二个黑漆着脸的灵煞个个相貌丑陋,有的头上长角,有的身上遍鳞,有的突翻着两眼,多了胳膊腿的,甚至有的脑袋凹了坑槽的,说不得谁好看点,霸道的邪龇早自个人把青邪扇所能造的英气拢了去,在灵煞们的眼里同处一个窝,能不被邪龇欺负就是万幸的了。 “我速命你们兄弟十二煞入林各处寻找云兮少主,额上有朱砂诺的年轻貌美女子便是!”馆主不情不愿地把“貌美”两字说得低调。 本来灵煞们听到“朱砂诺”这话瞪傻了眼,后续入耳的“貌美”合了他们的心意,一个比一个急着走。 “少爷,几年不见它们越来越丑了,你确定兮儿妹妹不会被它们吓到!”莫飞可是看出了他们丑样儿后藏着的一颗颗贼心,“还一个比一个好色!” “行了,你赶紧回去,别让老祖察觉兮儿跑来了后山。”馆主催着莫飞回去,他撑了好半会儿的身体,又吐了口血。 “少爷,还是……”天狼还要劝他, “你把我交代的事做好就行了,其他的事我自有分寸!”馆主擦干血迹,自己也进林子去了。 第九十三章 守林死奴 第九十三章守林死奴 泼了浓墨的夜皎不透密林里的每寸土,幻兮儿一心热潮地往后山跑,她脑里的单纯一味唆使她朝着亮堂的道儿去,遇着没路可辨的时候,她就选了尚为宽敞的径,她以为好歹逍遥馆的范围内,至少哪儿都要比外面的江湖强。 不过撇开自己不提,手里拽急的命儿也够她失些基本的冷静,一到山脚下,幻兮儿就奋大了心,一个劲儿地往上爬,硬撑着口气把自己推进黑漆的山坳里,她不敢喊叫,周围不时乍起的虫鸣兽嚎让她的心底没少受惊。 响声越大,她便放慢自己的步子,尽可能悄声地不引起它们的注意,偶尔突降的浑厚大吼,她能避则避,似乎短短的一小段路子,折腾的罪受了不少,连偏离了道儿都没察觉。 直至自己绕了三四圈环着她的巴掌大地儿,幻兮儿才有了糟糕的意识。 脚底的土地惺忪不断,踩着的两只脚印子慢慢下陷,“啊!”她蹦了腿就跳到了旁侧去,没成想,受了大力的另一个落实的地儿被她踩陷得更快了些,没多久干巴的地儿还冒了点黏,幻兮儿极其害怕自己陷进的是沼泽潭,忸怩着腿脚要赶紧摆脱了它。 可不管左脚使劲还是右脚发力,总不能双腿顾。 “不管了!”她趁着只是陷到脚踝的高度,直接趴伸着自己的身体,两手努力攀着面前那块没啥变化的地,几根杂草也算良心,她狠揪着往前挪的时候,它们多少借了些力给她,至于那洼莫名其妙出现的陷地儿,幻兮儿还是被吃了一只绣鞋。 尽管狼狈了些样子,但暂时脱离险境的她不敢多加逗留,哪儿更加透亮,她便朝哪儿跑。 可一飘烟的功夫,身后刚刚被揪住的几棵杂草焦黑了根茎,空稀的几片叶尖也卷了心。 这是幻兮儿无心察觉的事,却让身后尾随的人有了不一样的主意。 他是守林的奴,向来冷眼看惯入林的人挣扎死去,他不想救,也不能救,倘若命大的还能多喘会儿气的,他必神不知鬼不觉地往他身上捅一刀,要是遇上的是多事的主儿,他才会把自己的守林本事亮出来,不过,距离他上次再显神通的日子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这一点,幻兮儿不知道,他也不肯在她断了气前让她知道,他只认定能让离心草萎了心茎的人若不是个万恶不赦之徒,必然就是天理不容之人,这是他痛失其主时认定的理,也是当初在后山遍地植株离心草时的用意。 他的身影蹿在林子里,久久附在幻兮儿的身后,女子敏感的神经后知后觉,她瘦削的背脊蓦然寒起疙瘩鸡皮,可真的转身四处瞧探时,又总是扑空到一地的树影和月光。 “少爷……”幻兮儿加急了脚步,她寒惧的心不得不求助于不知身处后山何方的逍遥馆馆主。 也亏得一声声扯开心肺的大叫,来人才稍有迟疑地收回本已扯紧在手的绳。不过,那被扰了清净的林中鸟兽可不是甘被欺凌的温驯性子,幻兮儿没喊几声,“嘣……”的地颤之音就剐着耳蜗冲来。 并无此经历的幻兮儿傻愣着不敢动弹,她拎起十二分精神拿眼瞧着四周,直至声响越发近乎的时候,她终于确定了方向,可那大兽哪儿有闲心谦让女子,扑着大爪就要狠狠撞来。 “快跑!”来人改了主意,生死之间他跃身挡到幻兮儿面前,袖袋麻利地往大兽的脑袋上一扬,纷纷洒洒的白药灰子就吸进了大兽的七窍里,翘着鼻孔的大兽脑袋一沉,晃偏着身子左右摇摆。 “还不快走!”那人盯紧大兽,又把懵了的幻兮儿吼了一次醒。 “哦,哦。”她做不出再好的反应,不管方向地再次跑开。 “有动静!”在林中四处寻人的灵煞们拔尖了耳朵往声响的地方飞速聚来,听力敏锐的馆主也无例外,不过还是灵煞们抢先了一步。 十二灵煞聚齐一处时,身上特有的馨香浓烈传散。听闻动静的奴人立刻撤了身,唯独受了惊吓的幻兮儿嗅到无故飘来的香味更加害怕,她只顾喘着大气一直往前跑。 “这呆瓜,只会使蛮劲!”灵煞们围在已经中毒殒命的大兽周围,轻飘飘地可怜了一句,就长了大口,敞开肚皮大咬了起来,血肉四溅,浓烈的腥味掩了它们味儿。 “兮儿?”紧跟身后的馆主误以为幻兮儿遭了血光,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立马运功追来。 听得主子动静的灵煞们赶紧咽下嘴里还没嚼透的肉,凭着隐约的人息又急急追往山沿边的崖子。 “哈!找到了吧!”灵煞们果真瞧见了立在崖边进退两难的幻兮儿。 “别过来!”那十二个悬着身子的似人非人的影儿叫她害怕,而它们一门心思地要瞧瞧主子嘴里说的女子究竟何种美貌,压根就听不进她的任何警告。 它们进,她便退,一步,两步,三步,直至脚后跟已经贴在了崖边上。 “稳住啊,让我们瞧瞧!”不断靠近的灵煞们终于在月光下让幻兮儿看清了模样。 “你……你……们……”那一副副绝丑的嘴脸身形吓得她语塞不清,颤颤发抖的喉咙也极致感受着脚底心的凉寒。 “哇,美爆了……” “小妹妹,来给我嗅嗅先……” 灵煞们七嘴八舌的激动之情抑制不住,还想妄图揩油的举动更是得寸进尺。 “走开!快走开!”幻兮儿挥着手躲开它们一双双黑尖着指甲的手,皱皱巴巴地皮身不仅可怕,还丑得恶心。 越得逞不到的,它们偏偏玩劲儿越大,其中一只肥了胆儿的灵煞居然抓着腰要抱牢了她。 “放手!给我放开!丑八怪!”一时情急,幻兮儿没能管住嘴,挑了它们的伤喊。 “今儿你非得让我们哥儿几个瞧爽了心儿不可!”被那话激怒的灵煞们忘干净了主子的吩咐,使了大劲更粗鲁地对待她。 “走开!”挣扎得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幻兮儿抗拒得强烈,她用力掰开环抱住她的那双手,不小心却让自己失了重心,倒向了崖渊。 幻兮儿凄惨的叫声立即引来正在林子里驻足看那卷黑了的离心草的馆主,他霍了命地使出天邪窟密藏着的天星移,眨眼间就出现在崖边,可已经坠崖的幻兮儿容不得他多想,翻身就跟着她落坠。 “兮儿!”他极力地往下落,伸长胳膊的手离她越来越近。“别怕!我来了!” 这样暖心的话幻兮儿可算听到了,“少爷。”她难以置信牵挂在心的男子会突然出现,跟着她一起坠崖,她以为馆主早已把儿女情长遗落了,早就不会再霸道呵护她了,可面前馆主声嘶力竭地喊叫又是那么真实,她不知道自己将死之前该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他的眼,那句“对不起”就不自觉地脱口。 “这辈子你对不起我的事儿永远不许包括这件!”逍遥馆馆主争分夺秒地抓住幻兮儿的手,用力把他死死揽在身上后,他竭力地蹬在岩壁上,借力扯住几根长结实了的青藤。突然受了大力的青藤晃摇得厉害,一不小心,幻兮儿的脑袋磕在了崖壁上。 一心寻法上去的馆主找不到好的缺口,只好打了下到崖底的主意。 “抱紧了,兮儿。”他不忘叮嘱她,但渊底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也是未知的,只知道从小到大,隐云老祖就不许他和莫飞兄弟二人往底下探玩,这次情况危急,就算再犯了禁,他也是心甘情愿。 他慢慢地顺着藤蔓往下滑落,直到距离藤尾不到二十米远的距离时,才松开了手,跃着轻功稳妥地落到崖底来。 崖底的景象与他预想的大相径庭,鳞次栉比的离心草成片生长,绿油之状恰似汪洋,放眼望去,能见到的生机之物也就这些植株了。不过眼尖的逍遥馆馆主还瞧见了隐在离心草里的一截没有生气的石碑,有了岁月痕迹的碑面上竟然篆刻着一句类似于老祖警告兄弟二人的诫示。 “逍遥门人,入内即死!”幻兮儿忍着疼痛担忧,“少爷,这碑……” “嘘!”馆主暗示幻兮儿别开口,他机警的双耳听得出四周渐隐又现的窸窣声,更多的是来者不善。 “低头!”馆主一把摁低幻兮儿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前阵没身避现的奴人这次光明正大地要袭击馆主。 “你是谁?”馆主不断避退,刚刚摁到幻兮儿脑袋的手让他瞥到了腥红的鲜血,为了避免巨大的打斗动静加剧她的伤势,馆主只退不攻。 “还手!”来人气势不休,仿佛结了几辈子的仇今天非得好好清算了不可,“还手!你们这群逍遥馆的伪君子!”他不断叫嚣着馆主,脸上杂乱生起的胡茬也被他自己过激的情绪牵动得拔了倒刺,活像一只蛮横无理的刺猬。 “阁下有话好好说,在下是逍遥馆馆主,无心扰您安生。”馆主客气回应,他的心里只是想着尽快安抚下他,好为幻兮儿包扎伤处。 “安生?”来人依旧暴怒着脾气使招儿,他厉声喝问,“你们逍遥馆毁了花娘的那刻起,就没想过让自己人好好活着!既然如此,你们也别活了!给花娘殉葬好了!”他又要扬起刚刚毒杀了大兽的袖袋,幻兮儿亲眼瞧见过他袖兜里的厉害,不想牵累馆主的她立马冲着他嚷道:“我是绝杀女主的女儿幻兮儿!” “不可能!花娘何曾有过子嗣!”那人听讶了心,扬起的袖袋也止在了半空。 “何必欺瞒自己,其实你早就知道花娘有孕一胎,你种的这满底离心草不过也是为了唤后主归来罢了,不然兮儿又如何会偏离了道儿被逼陷在了黏潭里。”馆主宛若心窝贼,简约几句就把奴人的心意看得一清二透。 “胡说!”他怒不可遏地呵训俩人,“主子的事哪轮得到你们瞎扯。”大手一挥,满满袖袋里的毒粉洒向二人。 “小心,兮儿。”馆主下意识地背过身挡护住幻兮儿,可这样一来,那奴人反倒捡了一份便宜,从馆主背后极力击打了一掌。 这对馆主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第九十四章 敕饮蛇起 第九十四章敕饮蛇起 男子的自尊心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尤其暴涨,内伤未愈再添一掌的逍遥馆馆主强忍异样,被迫躬曲一腿的他显然有所不同,就连守在扇中的邪龇都能感觉到自家主子气息的混乱。“快让我出去!我非吃了这货不可!”它在青邪扇中暴跳如雷,这是幻兮儿遇见馆主以来第一次碰到这么烦躁的邪龇,“快快!” “安静!”缄默调息的他竭力抚稳自己体内胡蹿的乱流,“他的粉毒是你的要害,别白搭了命来。”馆主干脆收住青邪扇插在腰间,露出一双赤拳空对着那人。 “少爷,你还好吗?”幻兮儿退在他的背后,心疼不已。 月光似乎也对沉在崖底里的这场对峙长了兴趣,推散了层云浓雾,慷慨地倾照下一地银辉。 “你不是刚刚那个救我的人?”幻兮儿完认准了他的模样,月光之下他的脸皱皱巴巴,历经沧桑的皮囊松弛下垂,丝毫生气也无地垮落着,衬上几撮掩在袍帽边的毛躁发丝,兀自暴露得让人不敢相信一副老叟样儿居然能摆平了一头大兽。“你生活在这里?”他白银的发色映着月光更像这辈子都没能得过阳光的垂怜,残月幽幽,虽然那人赫然向馆主找着麻烦,但幻兮儿心里却默默涌上一腔为他可怜的悲悯。不过世上千人万面,并不是善心总会有人接收。 “少废话!”他挑着更大的不满不屑于逍遥馆里任何人的嘘寒问暖。 “好吧。”吃了噎的幻兮儿被迫立即管制了自己的泛滥善意,“所以,你救我的目的是为了引来少爷吗?”她不急不慢地开口,希望还有几分清醒劲儿的时候,能为馆主多拖延些时间恢复体力。 “丫头,别尽扯些有的没的,今晚你们俩就一起给我的离心草施施肥!也算给你们这帮空讲道义的伪君子一个体面的死法!”他怒敕着骂,丝毫不肯再宽容些忍耐。 “你一口一个伪君子,孰不知你自己比伪君子更不如!简直是花娘的耻辱!”幻兮儿余出空逞嘴舌的劲儿偷偷瞥眼馆主,还未改了气色的他比想象中的伤情要更厉害。计无可施的她只好乱急投医,满眼寻觅身旁还能找的茬儿。 “野丫头!胡说什么!”不管真假,遍野离心草给的灵感恍脑即来,幸运的是她还真是误打正着了,“信不信我立刻要了你的命!”那人穷凶着嘴脸不肯凭白被说。 “胡说?”成功抓着衅头的幻兮儿立马并跟到馆主身旁冲那人说到,“我娘勤研种植血罗果护我,你倒好,平生素面第一次就想我赴命葬身离心草中!这与弑主有何不同?再说,我娘甘愿为逍遥馆倾付一切,你若真是其下之人,又何来为难她当初之意?难不成你只是假借我娘名义,要行自己的私心之事罢了?如此说来,我娘的死岂不是也和你脱不了干系!”幻兮儿连环珠炮似的振振有词,讲得越多心底里有的底气竟然越发充足。 “我对花娘忠心可鉴,岂是你这不知来路的野丫头可以品足论道的!”那人被惹了一身怒,“我今天非得替花娘好好教训下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头!”他掏出钢拔子眼冒火星就要抡撅过来。 “走开!兮儿!”馆主就是再怎样难受也绝无半点含糊地握住他倒来的钢柄,两人相持着力,处处抵发,和着怒眉浓眼谁也不愿败给谁。一个是病秧着身体的少爷,另一个又是生母忠心可鉴的奴仆,幻兮儿很想两头兼顾,可心底的称还是偷偷偏倚向了逍遥馆馆主。 “母亲,兮儿虽还未能想起您的面容,但求您能心中怜惜,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救救少爷。”眼前两人恶斗不止,虽有一身武艺的馆主却也挨不住熬着身的伤与他持久相抗。“有血罗果,惜缘树,想来这离心草必然也是母亲您培育的。”她对着满山遍野的离心草痴痴祈祷,“求求您了!”她的心底总是寄予着绝大的期望,可离心草们凡心不起,只是偶尔随风荡动几片叶扇,抖着叶尖儿没有活力地遥望着漫无天际的夜空,“你们倒是反应啊?”幻兮儿巴望了许久,耐不住用手使劲儿地拨了拨叶尖儿。 “别碰!”略有点儿气愤的她动作顺带强猛了些,害得忙于与馆主打斗的那人终于被分了神,护宝在心肝般地朝她大吼。 幻兮儿来不及缩回的手触在叶上还没能明白得具体,离近她的一摞子离心草就迅疾枯萎成干瘪的植标。 “对……对不……起!”这样弑夺生命的做法连她自己都要鄙视自己。 “拿命来赔!”青筋突暴的那人直接向着幻兮儿蹲身的地儿掷来钢拔子,直咧咧地尖刺划过月光,悚寒着她头颅。 “兮儿!”馆主倾力扑身在她的面前,风吟呼响的青邪扇瞬间抽离,顶抵着钢拔子,发出尖锐地瓷击声,逍遥馆馆主确认幻兮儿安然无恙后又翻身执扇,与那人打斗起来。 身后被扑倒在地的幻兮儿恰好脑后的血迹沾着了叶面,一点一点从新活了气息的离心草居然不断往上拉长根茎,一棵又一棵地向外漫开。 “你……”那人半天缓不过神来地喃语着,“你真的是花娘的孩子!”他热泪擒眼,仿佛多年来的沧桑终于有了头,身旁的馆主生平第一次见它,不仅这死而复生的草让他上心,仆人那握柄的手颤抖不停的激动着,他好像可以理解又好像颇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对!快跑!”仆人先于他喊了出来,焦急的他引着路向恨不得带着幻兮儿立马远离了这儿。 “什么声音?”前后奔跑的距离不过几步,那人就止步不前,前后左右不断变换着脑袋瞅看四周,揪紧的眉额让他显得愈发龙钟,这慌神的模样蹙起幻兮儿身的汗毛。 “是敕饮蛇!”四周围拢来的声音窸窣唰啦,紧张得他好一会儿才吐出了名。 “是制兽成毒的蛇妖子?”见多识广的馆主倒是讲得出一点儿名堂。 “是!”奴仆肃目瞪望,“不想死得太难看就集中精神!”他的警告莫明有了威慑之力,逍遥馆馆主秉稳手中的青邪扇,俩人将幻兮儿护在了中间。 敕饮蛇俗称蛇妖子,半生不见天明光,生性毒狠,体富病疫,是逍遥馆十几年前亲自由老祖炳火燃没的生兽,它们寻寄人身,直至掏空五脏六腑,才菌皮暴突,其引瘟惹疫的功夫与血蝙蝠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不是老祖都焚烬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漫山开始窜出的敕饮蛇半截长的身子,悬着一颗硕大的脑袋,不断缩挪攻来。 “老祖那个没心肺的老东西,指不定这些敕饮蛇就是他匿藏在这的东西,备着哪天把花娘的骨肉也连根除尽了!”仆人一句话落,敕饮蛇们就钻着空儿发起各种攻击。 “平口栽赃的把戏,老人家您还是多存点儿善德吧!”馆主听不得那人满嘴对逍遥馆的嫌恶,两人一言一句地互怼不停。 “行了,都小心点儿!”刚恶斗了武力的他俩又要斗起嘴来,幻兮儿只好开口叉掐了话头,无可数计的量把他们仨困在了一圈地儿,任凭馆主和仆奴如何击打,被截成半的它们不过晃腾了几下,再撺掇出个头来,以一复二的玩法只是加增了它们这支穷凶极恶的队伍。 “邪龇!”被护得好好的幻兮儿朝着扇中的它大喊,“你能生火吗?快朝我衣上燃一把!”她甚至顾不得好好听从回复,就把自己的外衣裳脱了下来,揉捆成球形不断随着馆主的身晃。 “少爷!”邪龇当即应允,喊话馆主。 “兮儿,拿好了!”馆主击退了近身的几条敕饮蛇后,迅速转身对着幻兮儿手中的衣裳滑动扇面,邪龇大口一喷,差点儿没烧着幻兮儿的人,燃红的火光死死咬住她的衣裳,突起的光亮惊醒了一夜沉寂的月,“去吧!”幻兮儿在馆主努力开出的道儿上奋力抛起火球,带着期待地看着它落进离心草的海野里。 乍起的火光像翻腾的海上巨涛,滚着层叠不一的火花一棵又一棵,一片复一片地点燃这些植株。 逞凶作恶的敕饮蛇们当即成了睁眼瞎儿,闪亮的火光逼退着它们,被燃着的离心草毁了一棵又一棵,它们也跟着消失了一条又一条。 须臾,烈起的火焰燃起了整个放目可观的离心草,成了灰的它们也跟着敕饮蛇的余烬融进余温尚烫的地里。 “少爷,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脱险成功的幻兮儿催促着馆主离开,逍遥馆暗藏乾坤,里头的苦幻兮儿没少尝过,这次她打心底里发誓不要再自个儿随处闯了。 “走前最好是把自己身上的伤检查下。”奴仆抚住自己左腹边上的一个口子,声音虚弱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断气。 “您怎么了?”幻兮儿要上前帮扶着他。 “别过来,被这猛口子咬了,轻易挪不得。”他深吸了气,“你俩沿着离心草的尽头走,半壁凹巢里东西老朽原封不动地归还给少主了。”他开始伤口溃脓,口吐白沫,“馆主,老朽求你此生莫要辜负少主,也叫花娘死得瞑目!”他急急把话倾肠而出,腹腔里千虫噬咬,预示着他已寿尽人终,“快……走……”他再也憋不出任何话来了,好端端的一个人成了泼洒在地的那点儿残渣剩羹。 “兮儿,耽搁不成,咱们得走了。”逍遥馆馆主耗不住再多来几波像敕饮蛇这样的不速之客,为了她的安起见,他决绝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那处凹巢找…… “放肆!”另一头的逍遥馆却被墨轩阁扰尽了安宁,“还不把这糊涂小子给我找回来!”隐云老祖大发雷霆,另有他事的莫飞和天狼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活儿,奔寻俩人去。 第九十五章 就要无礼 第九十五章就要无礼 难得震怒的隐云老祖看着残喘不过气的两条金鲤,茶饮饭羹都淡然失味,寻人不回的那点儿时间,惹得他在自己房内来回徘徊踱步,唉声怨气的愁容上一点儿也没有老来慈祥的和蔼面儿。 “老祖,您就宽心吧,云兮少主心中慈善有度,必然不会任置两条金鲤不管的。”阿九已经十几年来不见得老祖这般烦心燥气的,尽管多少能猜测些事情的严重性,但他不愿愣看着一把年纪的老祖还要受着火气攻心的罪。 “哪儿那么简单!”隐云老祖干熬了好久,惹着火的脚步停滞不住他要开口堵回阿九的心,“咱们的三晴阁清泉喜乐有性,灵感深足,那丫头半截子跑掉,落的是啥程度的厉害她想过没有?”老祖愤愤不休,“说她一个黄毛丫头不知事也罢,昊儿呢?逍遥馆的未来他就这么不放心上了?还跑到后山去了!这不是胡闹?”嘴边龇起的须髯惹毛了燥,在他恼了几句后,凌乱满腮。 “老祖,馆主少时即有担当,如今成冠已有几年,定不会叫您失望的,至于……”阿九试探着老祖的心意,故意把话说得吞吐迟疑。 “直说无妨。”老祖知晓阿九要有一番说言,自己也停住了脚步。 “云兮少主毕竟是花娘的孩子,相信馆内那辈人定不会多加图害她,可是她也是您唯一的孙女,当真要以如此狠绝的方式对待吗?”阿九自跟随隐云老祖征战四方时起,从未质疑过老祖所做的任何决定,不过接连几次的接触,他敢断定幻兮儿的脾性亦柔亦刚,他隐隐担忧。 “你是怕我把她逼急了吧!”老祖放眼望去后山的方位,长气舒叹着说,“这孩子太像她娘了,若是逼急了,趁着羸弱之际,为天下行大义也是一件造福苍生的事,免得今后祸害了江湖,若是妥协了,早让这孩子死了从武的心也好,至少还能苟且活着一口气在。” “可……”阿九听不得对于幻兮儿竟没有一处善终的两项假设。 “老夫这辈子愧对妻儿,兮儿偏又入我门下,老夫不求赎罪得赦,只希望天下能定,江湖能稳,至于幻兮儿,与其争于江湖是非,不如单纯做个凡夫俗子,离了这喧嚣闹市,她身上扛的担子太重太重,我不怕她最后也像花娘一样怨离老夫,但老夫更怕的是她会步花娘的后尘,甚至死不瞑目!”老祖语气哽咽,“天下人敬老夫也罢,恨老夫也罢,老夫再经不起他们三人中有任何一个人出事。”这些隐忍的话是阿九从未听及的,原本他以为隐云老祖对于亲手逼弑女儿的事,即使伤痛也只会背地里暗自神伤,没曾想十几年后老祖毫不避讳地与他谈了起来。 一股难言的哀伤漫袭在孤凄的房内,就这么静默的稍瞬间,幻兮儿就被老天差遣来捣坏了这幕怀想。 “那您之前为什么不担心我娘?”两人交流的话不巧被听着了,幻兮儿撇开馆主的手,急匆匆地前来质问,“是您逼她走投无路,备受攻击的?”幻兮儿懊恼着喊道,“究竟为了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娘?”她澎湃的心海涌翻的还有从小大小缺失的那些母爱,“为什么?快说?”几近咆哮的吼叫声撕裂了一寸寸知道真相的人的心。 “云兮少主,你误会了!”阿九不想矛盾激剧,身旁的隐云老祖也只是淡着性子不愿多加解释,看得他心眼里着急,不管不顾地就立马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打起圆场话来,“老祖只是……” “我不要听你说!”幻兮儿突然像失了刹的烈兽,肆无忌惮地对着阿九发火。 “兮儿!”逍遥馆馆主高能预警,他担心戳着老祖伤口的她只会让自己备受伤害,他虔诚地向老祖鞠躬一礼,“老祖,徒儿不孝扰您静息了,昊儿这就把兮儿带下去。”他继续上演着令她烦眼的戏。 “又要关我进禁闭室是么?”幻兮儿并不怯弱,她两眼炯炯盯着馆主,“是不是作为女儿的我连知道自己亲娘怎么死的真相都没有?难道少爷你当真只是一个唯师尊心的人?兮儿究竟有何错,需要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训斥我,而你尊重在心的师傅呢?难道你真的笃定他没错?”幻兮儿的心激烈波动着不满的情绪,甚至她没法认可进了逍遥馆的馆主竟和当初在古凡城的他疏离得宛若两人。 “且不言对错,兮儿你乃小辈之人却屡次顶撞长辈,此行此举已背离馆训,论罪当罚,无可辩驳!”馆主按捺自己心里的怜惜,尽力冷着面孔令她少些骄躁。 “馆训?那少爷你怎么解释后山的凹巢跟馆训无关,跟你一心维护的师傅无关?”女子不断激将而起的不服颤微在喉里,这一刻的她完燃烧着当年花娘的锐气,阿九仔细看着,每一眼瞧看到的总是挥之不去的花娘,复杂的情绪不住地往心上涌起,而这和在旁不吭一语的隐云老祖极为相似。 “凹巢”两字他听得真切,那恨他入骨的老仆人他还记得,只是唤惯了“阿仆”的他自从花娘离馆,他再也不能这么叫唤。 “他还好吗?”老祖终于开口。 “不好!”幻兮儿冷冷回他。 “怎么了。”老祖淡然的心好像真的被触动了。 “我又为什么要告诉您?”幻兮儿铁了心要杠到底,讲的话开始钻着眼儿,“恐怕您除了自己的命,谁生谁死也无所谓吧……” “放肆!”馆主立即遏止她肆无忌惮的无礼,冷峻的脸上将终日的柔情散淡了去,“莫飞!还不快带下去!” 这未了的一天幻兮儿就这么再次被看管了起来,她以为那幽暗的禁闭室又是归属的地儿,直到有情有义的莫飞把她送进了独立的一间厢房,暗淡的夜她才少了一点儿感伤。 她楞处处地坐在房门边上,门柄上冷酷的锁链给不了她一丁点的暖。 本想平心静气地缓缓自己的心绪,可在后山见着的景象没法儿让她悠闲自在假想自己正在幸福地活着。 那时,凹巢之内的一石柱上嵌着一缕割得齐整的断发,几颗孤零待长的血罗果树抽着一两片新芽环在石柱下,幻兮儿怔怔地看着,一眼两眼,凄凉的心好像受尽创伤般要流出血来。 比她先进凹巢的逍遥馆馆主往里大致浏看后,急着要唤她回墨轩阁。尽管没什么大幅度的动作,但那双明显藏着事的眼还是瞒不过对他已有些熟悉的幻兮儿。 “我再看看。”她默默地往里走,试图以最平静的心去看看究竟馆主不想让她知道什么。 “兮儿,你……”她略过他的身,迈进的每步路,逍遥馆馆主都尤其注意。 “少爷,你能告诉我这些都是什么吗?”幻兮儿的眼离不开满壁深深浅浅的抓痕,有些痕沟上还残留着一些已经深黑了的血迹,悚悚的惊惧恐怖着壁沿下微长的苔藓。 幻兮儿听不进馆主唤她的声音,她颤起的手顺着这些抓痕,一道道地摸了过去,刺激的触觉扎刺着她的心,又怕又心痛的感觉却还不是尽头。 “兮儿,别再进去了!”逍遥馆馆主不忍她再见到更加凄寒的画面,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女孩子悲戚的泪转着圈儿泛在眼眶。 “那是我娘。”她克制着自己,一句血浓于水的亲情之话,逍遥馆馆主没法子不动容,他陪在身后任着她往里。 “娘……”她差点儿瘫软在地,一凹小池的血掩在护阵里,壁上悬着的一幅老旧的画像,画里的女子有着和她一般的眉眼,那双纤细的手上持秉着的绝杀令器,馆主也是知晓的,可他沉默着不说。 “少爷,你知道的吧?”幻兮儿泪腺崩塌,馆主就算沉闷着不说,也没能止住她狂落下的泪,“我娘究竟怎么了?这一池血水和外面的满壁抓痕和柱壁上的断发又是怎么回事?逍遥馆到底隐瞒着什么?快告诉我!”一个又一个急待答复的问题令她极度伤心。 “兮儿,我……我不……能。”妄图逃避的馆主只能选择拒绝。 “所以,我得找老祖是吗?”她较真的眼里铆足气劲,也是上天有悯,莫飞偏偏不迟不慢地喊叫着两人回馆。 “快带我回去!”幻兮儿擦干泪迹,第一个跑到莫飞身旁,果决地请求他,语气生硬得好像命令。 掐撞的时辰不对,莫飞明显感觉眼前两人的气压降得多了,只好看了眼馆主的眼色,就护着幻兮儿赶紧上马。 索性追究的脾性一冲到脑,幻兮儿然抛开了礼仪,直接闯去静思堂,一门心思地又听了隐云老祖的话,那颗为娘申诉不平的心给了她足够坚强的勇气时,同样也给了她碾压了理性的冲动…… “我没错,错的是他们。”幻兮儿不肯轻易说服自己承认身上暴露的缺点,她晃瞧着眼又打起另外的主意,“这诺大的馆子肯定有藏书蓄史的地方,我不能甘窝在这里,什么事都不做的话我娘的事永远也别想有个一清二楚的时候。”她顺了顺了自己闹得凌乱的发,贴耳在房门上,静悄无声的时候,偷偷推开半扇后窗,小心谨慎地翻出了房。 “云兮少主请回屋。”还没迈出两步,隐没在各处的暗卫第一个突降到她的面前,两眼直盯着幻兮儿,好言劝回。 计划失败的幻兮儿气不打一处来,“还真是低估了逍遥馆的能力!”她说得大气不畅,在暗卫重新将她锁进房里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可惜,这不痛不痒的一眼白瞟,人家压根儿没看,恼得幻兮儿怎么着也要闹得馆里不宁。 说了就做!幻兮儿大手挥拉一扒,临近的茶壶杯盏一件儿也不差地摔得稀巴烂,尖刺的碰击声响得干脆,她摔得越加起劲,房里凡有的摆件器物她只要拿起起的,一件也不落地摔了个遍。门外监管的暗卫权当她是泄愤撒气,居然未料到,这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给了幻兮儿绝大的招儿,她拱起身吃奶的劲儿抬高桌子,大气一喘直接掀翻了它。 “哎呦,好疼啊!好疼!”她顺势趴在满地碎渣的地上,苦做惨状。 “云兮少主,您怎么了?”声音喊叫得凄惨,暗卫不敢懈怠,落了套儿地开门看她。 “快叫陆先生来,我受伤了。”幻兮儿趴在地上,故意右手抚着腰环,成功营造出受了伤的假象。待暗卫当真去寻人时,幻兮儿趁机逃了出来,静思堂和墨轩阁她不敢多呆,尽可能地避着眼线躲去三晴阁。 “云飞少主,我们追吗?”馆内其他暗卫早已将她锁定在自己的监视内。 “不,给她点时间吧。”莫飞吩咐道,“你们几个一路护送,不可大意。” 领命而去的两三个暗卫即刻动身,剩莫飞独自一人站在房檐上,“少爷,你可千万出息啊!”他痴痴地许愿着,天色在接近拂晓时,至少三晴阁里有人会在! 第九十六章 断契之痛 第九十六章断契之痛 高悬着身的三晴阁比往日更没生气,那道虚掩的门,连轻风都懒得与它招呼,幻兮儿悄声悄息地探到门前,遥进了好几步还是听不见溅溅的清泉声,“遭了!”只顾沉闷在生母之死的幻兮儿才恍然大悟,拗着心底里的那份固执硬生生拖累了两条原本生活在清泉池里的金鲤,拂晓天明,它们生的希望就越加渺茫了。 她满心焦急地冲进阁坊里,此时的她连亡羊补牢的方法都没半点儿谱。 不过熟悉男子束高着黑发的样子她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少爷?”她乱窜的心肝纠结着她的心思,“叫不叫?”幻兮儿默默杵着身,好一会只盯着他的背看,一点儿动静都不敢打扰。 也是,正忙着替她亡羊补牢的逍遥馆馆主,她还真是没脸对着他的眼承认是自己惹的祸。 “躲远点!”好一阵不知所谓的幻兮儿突然被馆主厉锐的声又剐了一身冷。“离我两丈远,没我允许不得靠近!” “哼,谁乐意啊!”幻兮儿把恼过的气聚在了心口,自己也躁嘴嘟囔了起来。 “听见没有!”那既冷瑟又高大的背果然比冰块脸还少人情味儿,幻兮儿故意舔着口沉默也不应他。 还没昂够气,干涸的池底蓦然凸起四条水柱,绕着池沿一圈圈漾大,阵势澎湃得显起张狂。 “天乾地坤,灵聚三泉,金筹拢心,在池游龙!”逍遥馆馆主也似是这不知由来的泉水,卷着青邪扇面,吟口便诵念起诀,“起!”几近快要涨覆到头额的泉柱经他一番正经念词,居然悬停半刻后滚落池央,水涛涌荡激烈,却也慢慢缓平。 “这么快就回了半池子水啦?”幻兮儿惊叹不断,不自觉地挪出了自己的脚丫子。 “不是叫你不能靠近吗?”馆主还未等她迈出几步就回身拢腰把她拽到离远的地儿,“金鲤还未灵神回位,你是毁池约之人,若无金鲤护身于你,泉池之水必当害你之身。”凭借他牢牢紧抓着的手,幻兮儿尽管瞪大了眼还不甚明白,但是也选择相信。 “少爷,你手怎么受伤了?”幻兮儿要扒下他无意识抓疼的手时,却发现他掌心处的血迹染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匕首撩开的齿宽伤处完能看到一个有担当的男子的隐忍。 “没事!”他又收起明明白白的紧张,重调峻冷的脸唬她,“你倒是有事,谁允许你禁闭的时候还能私自出来的?” 毫无疑问,可怜巴巴的幻兮儿就在他的眼皮下乖乖地踩着原线回到被搞得一塌糊涂的厢房前。 “少爷,我还是去看看凤雎和欣佑吧,不碍您的眼了,而且这屋也够一阵收拾的了。”她准备一本正经地踮起脚尖溜。 “墨轩阁里的厢房不怕你闹的,这间不行就再换一间。”馆主尽可能不让自己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不!不用了!我去看看他们立刻就回。”幻兮儿麻溜地跑开,她现在才不要乖乖当只傻白兔,只有隐云老祖不在的时候他才没有那么厉声戾气地说话。 “由她去吧。”馆主叫住要往前追去的两个暗卫,幻兮儿急急离开的身影淡在眼里,逍遥馆馆主立刻卸了一身的逞强,摇晃孱弱的脑子已经失了重,挂在脖颈上,沉甸甸地倒在了地上…… 推说着探望人来的幻兮儿经天狼提醒,只能舔着脸绕去静思堂偷看伤重的凤雎。静得幽深的静思堂门扇颇多,没有人引路,幻兮儿也就盲打莽撞,碰碰运气。 还别说,她就靠着一股傻劲儿,哪儿更光亮就偷跑到那儿去,还真是让她见到了被暖炭烘身的凤雎。 “哫哫。”她驽着嘴皮撅开口子惹它注意。 “丫头。”半眯缝着眼的凤雎慵懒地摊身,还没完恢复的身子已经回了大半的精神。 “不愧是上古神兽,关乎生死的伤都能轻易恢复。”幻兮儿陶侃着它,“还懂得熏暖啊?” “去去,要不是老祖那货良心发现,力救治,我早被你拖累惨了。”凤雎余惊尤在,“可怜那两条金鲤,已经为你殉葬了吧。”它一切了然地反复叨话,“也是,就算苟延残喘也活不长了,天下就没什么神兽熬得了断契之痛。” “什么是断契之痛?”幻兮儿第一次听见这么新鲜的词。 “好比你和我就是一契之约,我护你为主,你定我生世有托,如若你半道子弃了我,或者我负了你,那是天谴之罪,谁也逃不过。” “天谴又该是怎样的罪罚?”幻兮儿听得害怕。 “也许就像花娘消失无踪吧,天晓得!”凤雎一提旧主,愁绪即来。 “那我该如何是好?” “弥补不及的话,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除非有人傻到给你白挨刀子。”凤雎说得麻木无恋,它轻巧的话完丧了幻兮儿半个胆。 “放心啦,没喂了血水的清泉要不了你的命,大不了以后要是缺了胳膊少腿的,我尽力给你补上。”凤雎懒懒地换了侧身,这么实在的话幻兮儿总算听明白了。 “天啊,少爷!”她恍然惊呼,无故出现在三晴阁清泉的逍遥馆馆主让她联系了起来,“我先走了!”不打招呼的莽撞这次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静思堂跑回去。 “干嘛去啊!”身后凤雎心里一诈。 “救傻子去啊。”她头也不回地跑回墨轩阁。 身后隐着的人这会儿才愿意现身。 “别到时后悔了!”凤雎看着幻兮儿跑向逍遥馆馆主的背影,对着走在的身旁隐云老祖说道。 “这孩子骨子烈,若是能救得了昊儿,又能探得真心,唤用七杀弦倒也是一箭三雕的事。” 也是,自私沉闷在自家哀情伤痛中的她不仅牵累了金鲤,也忘记了当初馆主许她额上的朱砂诺时所应许的话--来日等的不过是他能娶她,她能嫁他罢了。 “兮儿妹妹,你别进去!”守在馆主房门之前的莫飞二话不问地就把冲来的幻兮儿拦住,“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什么意思?”幻兮儿听不太懂,一路跑来喘的气也粗了很多。 “兮儿妹妹,你不是来算琉璃珠的账吗?”莫飞瞬间懵脑,“还是那个禁闭室?”一听就有另外隐情在的幻兮儿不肯轻易进套,她冲着莫飞回了个自在的笑脸。 她莫名其妙的笑更令单纯的莫飞感到害怕,他也不管逍遥馆馆主愿不愿意了,反正一条筋儿地先把这几天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 “少爷不是有意要呵斥你的,当初你与老祖赌的约誓无非是故意为难你的招儿,非要拆散你们,少爷见不得你孤身入险,脑门子一热就激将你,甚至关你禁闭,这些无非都是要与你牵连,主动激醒牵制他的命线,这样,你二人有体相连,他才能启用琉璃珠为你先摆定池中的天乾地坤,万一搞不定,天谴降的是他也总比降给你强,可偏偏事出紧急,还没好好谋划,少爷就独自一人先去,反倒在攻下最后一关时,琉璃珠反噬,致他受了内伤,怕老祖责怪于你,少爷又一人不顾禁令躲去后山,没曾想我这败事的家伙又闹得他不宁。”莫飞恼耷拉着脑袋愧疚,“后山的事你是知道的,少爷真的是对你的事没少放在心肝上的,兮儿妹妹你就多多体谅少爷吧。” “所以回来后又关我禁闭是他要自己去给我收拾残局是吧?”幻兮儿羞得恨不得给自己来几巴掌。 “嗯,但我没想到,他居然敢以血唤聚金鲤,这样的做法稍有不甚就得把命搭了。而且……” “多嘴!”房内阿九带着陆先生出了房门,他打着眼暗示莫飞让幻兮儿进房去,“云兮少主,你和少爷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开吧。” 幻兮儿小心翼翼地进房,她透着光的心此时就像一块薄稀的玻璃,随时会因为逍遥馆馆主默默为爱付出的行为而感动得碎成渣屑。 “你以为哭鼻子我就会饶了你啊?”馆主平躺在床,脸色惨淡得无力,他微合着双眼听到幻兮儿轻盈的脚步声。 “少爷,你就是关我一辈子,兮儿也不敢再顶撞你一句,随你处置。”她努力克制的情绪还是没能忍住,一把一把地洒了泪花来。 “过来。”馆主辨得清她堵塞在喉咙里的伤心,他睁开眼睛,伸手向幻兮儿,“坐这里。”幻兮儿就这么夹着两行清泪趴在他的胸膛上,自顾自地责怪起自己,“都怪兮儿任性不懂事,惹你生气又害你屡次受伤,少爷你就重重的罚我吧。” “兮儿,你仔细听。”馆主抚摸着她的头,“我的心脏会跳动,也会心疼,但这些都是因为你,而我这辈子心甘情愿只为你一人。” “可少爷你也不能这么傻啊,那天谴怎么办?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给你陪葬去。”幻兮儿抬着头贴近他的眼严肃认真地发誓。 “莫飞这小子是说了多煽情啊的话就把你这丫头骗住了啊?”馆主虽然疼痛在身,但幻兮儿告白的话儿就像蜜糖,他只要稍微回味就特别欣喜。 “我不管,我就是不许你有事。”她环住他的胳膊,紧紧搂着,只要是他温热的情在,她这辈子也不要放弃对他的任何表情达爱的机会。 “咳咳!你们这么快啊?”两人的温馨刚好被稍走一会儿又回来叮嘱的陆先生撞见了。 不过这句话只有馆主自己听得明白。 第九十七章 小小阿罗 第九十七章小小阿罗 陆先生逗留了会儿,老来颇善的医诊之心并没有一下子就把对症救治的断契之法揭露出来,幻兮儿腆涩着脸,一把上涨的燥热微微淡散之后,她才想起陆先生有的是超然的医术。 “陆先生,您可有法子对付断契的惩戒?” “老夫……”陆先生看着馆主的脸色回复得不尽痛快。 “陆先生忙碌了许久,也该让他歇歇去了。”逍遥馆馆主婉约掐去他极有可能点破的话。 “可是……”幻兮儿自认为人命关天,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老夫学的是治病掌毒的本事,馆内其余的事恕老夫有心无力,难以成云兮少主的心意。”他能推却的无疑是说些迎合馆主之意的话,不过幻兮儿人缘丰足,陆先生暗自要帮的希望还在,“馆主现在身体有恙,还是静养为好,不如我们暂先退出房外。” “好。”幻兮儿心上虽为挂念,也只好暂退出房,暗失神采的她萎靡得像假使着四肢的走尸。 “云兮云兮,浮云若兮,进了逍遥馆,不到最后一刻,如何轻易放得?”陆先生隐语暗示,一句复上循复的“云兮”之词似乎有意要点拨于她。 静廊上,幻兮儿徘徊许久,不得不承认静思堂里那个她顶撞过的隐云老祖目前是她唯一能寄予希望的人。 不过,执拗在心底的那口气还没完醒悟明白,她依旧选择傲着股气匿在心口,闷闷地走来,又闷闷地跪下,对着隐云老祖的房门正中,一句话也不说,好似双方对战场上,她自弃锐利,心甘情愿束手就擒。 “老祖,云……”担心老祖为救治凤雎耗损心力的阿九一直到深夜都未敢离出他的房间,幻兮儿轻悄的脚步踏上房前台阶之时,他和老祖即已熟知。 “由她去吧。”老祖微拂着手,不多置理。 飘着冷丝寒气的夜就这么在她单薄的衣裳上裹袭到天明。 困倦牵累了渐渐黑圈的眼框,一直到晨起备炊浆洗的侍仆蹿身来回时,她才稍稍回了些精神。 “啊,这是什么?”幻兮儿褪去朦胧的眼,定睛一看,自己跪着的膝盖上伏着一只状若蜥蜴的四脚臭虫,特别的是它剔透雪白的身上独剩一条显露得明明白白的血脊骨条,除此以外,她真的不知道该从哪儿去瞧它的眼。 她跳脱开,挣身起立,痛痛快快地把它甩落到地上,抖落的它一身皮筋糖般,只是弹了几下又稳稳伏在一砖面上。 “这究竟是什么啊?”幻兮儿被它纹丝不起的呼吸惊吓到,又往后退了两步,来往的仆侍见怪不怪,依旧忙碌自己手头上的事。幻兮儿不断搓揉自己的眼,那怪异的爬虫实实在在地挪近了与她的距离。 “别过来!”幻兮儿郑重其事地警告。 而它好像没开眼的宝宝,起着劲儿越离越近,偌大的院庭里,她以为跑了就好,可每跑一步,回头遇见的却是不断增截的它,身子肿涨成椭形,骨碌碌地越跑越快,没一会功夫,它就像吸咐的魔盘死死黏住了幻兮儿的腿柱子。 “走开啊,快走开!”幻兮儿苦屈无法,绑了个水球的她只能尽可能地再往前多挪几步,沉重而滑稽的样子很快由静思堂传到了墨轩阁。 不过隐云老祖不发话,谁也不敢把事儿传到馆主的耳旁,亏得已好转许多的楚欣佑,早已闲荒了心准备出屋绕在人静的地方逛逛,没曾想倒是听着了两个背地里赌着约的朗卫,他们彼此嘀咕得津津有味,“幻兮儿”三字不慎溜进了楚欣佑的耳蜗里。 “兮儿姐姐怎么了?”她蹦出身,执刀扣在他们的脖梗上逼问,“你们说得可否属实?”她确认再三后要直奔进逍遥馆馆主所在的房里,横冲直撞的无礼立即被守护在馆主身旁的朗卫们层层压迫而来。 “我要见馆主!别拦我!”楚欣佑并不收敛自己的率直,喧闹的动静也引来了莫飞和天狼。 “兮儿姐姐出事了!”两人开口不及,楚欣佑却率先冲着两人大嚎,企图将自己的嗓音扩到最大。 不负所期的是一听到“兮儿”的名字,逍遥馆馆主再淡然的心也会波澜四起,更别说出事。 “究竟怎么一回事?”馆主亲自开门来见。 “你问他们!”楚欣佑情绪不平,她厉声指责围住她的一群大男人,“在场的朗卫们恐怕没有一个是不知道的吧!” “说!”馆主暗沉下嗓子,这种阴森怪气的冷漠刺透朗卫们惊惧的心。 “馆……主…是馆…”朗卫们吓得词不成句,还是领卫之首的天狼替朗卫们承责,“馆主,是阿罗。”他能讲的最言简意赅的解释不过是报上它的姓名。 “为何这么快!快走!”多么朴实雅素的一个名字却让馆主衣衫未整地奔向了她。 阿罗,是逍遥馆里傲娇的天使,一体二面,既有腹黑暗饿之使,也有正心抚绪的明媚一面,但不管哪面,只要它定夺了结局,也就预设了逍遥馆的严惩。 “馆主,留步。”阿九不出意料地截住他们的去路,“老祖在呢。”他善意提示。 果然,眼角斜倪可见隐云老祖像个石墩伫在阶前,底下幻兮儿暝闭双眼,木楞着脚直挺挺立在他的眼前,阿罗像个傻痴的小孩靠着一副死赖的功夫终于完占取了她的神识。 馆上下只有馆主和莫飞有过这样的经历,阿罗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面冷寒的镜子,只映照人心之内,绝不外映人影。 因而他们懂得若要阿罗良善一点,非得越静越好,可隐云老祖并不希望如此,素在暗淡之处的阿罗突然被提到光亮赤裸的院庭,光冲着这点,在场的人都能知晓老祖要么是往死里整她,要么是耗着心力要重点培养她。 大家尽可能放静动作,最起码别让阿罗的血脊骨条然黑掉。 不过,外力之期还是得靠自个儿的心意,随着阿罗不断牵引神经,幻兮儿脑子里的记忆开始恍恍惚惚地投射在它剔透的身板上。近至昨晚暗漆的窗前烛火,阿罗不断追溯着她历过的种种回忆。 惜缘树里的惊惧,三晴阁里的心疼,还有与馆主相质的委屈,一幕幕被追回,本来面上平静的她也随着不同的回忆漫上不一的神情,阿罗的血脊骨条紧跟着泛出微微青蓝。 “这死胖子怎么不找点儿好的啊!”莫飞压低鼻腔闷嘴叨骂,在前的馆主跟他一样的心情,攥着拳看的每一眼他都怕稍有不甚,他在意的心爱女子就被它折腾得半死。 但专挑人逗的阿罗并不懂得适可而止,它钻人心思的劲儿灌涨得愈加凶猛,很快,它就拽着了幻兮儿怨气在身的起源。 “别啊!死胖子!”莫飞很想上前就拎起那圆滚的死皮赖货一阵儿猛捶。 “别吵!”馆主想比于气愤,更多的是紧张,他双眼更加强盛地抠在阿罗的身上。 突然,幻兮儿的神情绞着痛一阵复起另一阵,离心草长的深崖底里,那阙涌动的血坛还有那截未能笃定的断发开始激触着她的心,悲伤捅着大口追击到更深的记忆,阿罗的血脊似乎倾向了黑。 只见覆没的水流掩上她的面,窒息的畏惧失措在她扑棱的肢体上,她惊惧的哀嚎又引发另一具心伤。 神铎渊里的缥缈灵水漾动点点鳞光,浮生渐起的是斜洒冉升的波波新意,抚握着双手垂在腹上的幻兮儿,安然地静闭着眼囚睡在里,一载时过又续一载。 太平和安稳过往稍稍抚平面前她扯结成块的皱痕,阿罗趋黑的血脊骨条也乖巧了一点。 “糟了!”馆主清楚记得天邪窟里残留下的斑斑血迹也记得神铎渊里的炼尸曾教幻兮儿拼命下跪乞求自己,“老……” “老祖,您怎么可以下得了这么狠的心?”一向洞悉他心意的莫飞冒着顶撞的罪硬气地先于他质问老祖。 只是赫然响起的声不如阿罗倾覆而来的画面。 那儿砖红瓦绿,独有神韵的一花一木逍遥长落,孩童嬉闹的天真无邪悠悠地响荡而开,幸福的美好很快舒展了幻兮儿的眉头。 “这……”莫飞呆愣着不知所语,身旁的馆主也看得出神,记忆里他至小未见过如此华美的地,他不知道阿罗又是如何窃取了幻兮儿可能早已忘却的记忆。 许是美景留与的总是霎时而过的影,幻兮儿脑子里乍现的华美轰然倒塌,一砖不剩,一瓦不存,背着的那身黑影有着凛冽的恶意,小小的她满屏可感覆面的绝望和死惧,阿罗淡了微许的血脊一下子暴涨成死黑的浓暗,就连剔透的身肉也开始浑浊不晰。 巨大的威胁突击而来,幻兮儿欲死挣扎的痛完显露在脸上,扭曲的狰狞对抗着缚住的眼皮,一丝血泪雪上加霜地流落脸颊。逍遥馆馆主知晓其中厉害,挥起手掌就要直接违令。 “退!”蓦然的声响比他还要决绝。 隐云老祖大破馆例,含着怒火的腔胸毅然恐退阿罗,急速褪淡的血脊骨条抽离了对幻兮儿的步步相逼。 “老祖!”馆主不与揣度老祖的意思,接稳了瘫倒的幻兮儿后,他直接跪地请求,“求您念在天生苍世的份上饶了兮儿吧,就是遣退出馆,昊儿也绝不阻拦。”他试着以不同的条件换命护她。 “胡来!”老祖呵道的语气不见厉害。 “不是,兮儿妹妹的手怎么这么冰凉?”莫飞握着她的手心慌。 “唤来绝焱!”老祖急令阿九速办。 “绝焱”二字透凉了馆主和莫飞的心!天底之下的剧毒王后!他们就是用命来抵,也换不回幻兮儿一丁点生的希望! “傻愣着干嘛!逍遥馆就算倾赴所有,我也会让云兮就此好好活着!”隐云老祖许诺的话燃起希望。 “兮儿,别吓我!”他抱着她。 等它。 第九十八章 拿命换你 第九十八章拿命换你 伊人蚕卧,眉眼稍黛粉脂,幻兮儿脸上狰狞过的痛苦匀散在榻上。 “怎么反倒气色越好了?”握脉未言片语的陆先生被莫飞扰了静寂,他打眼瞟去,莫飞才懂安安静静闭嘴不语。 榻边的逍遥馆馆主两眼不敢离身半尺,他挨近着陪在幻兮儿的左右,沉重的心一直自我阻隔着与外界的交联,他比谁都怕晃眼的瞬间他护在心坎的女子就此消失在眼前。 以前,回光返照的说法他素来不信,可阿罗黑煞掉的血脊骨条又逼迫着他的神经,幻兮儿脸上的神采比往日都来得精神,这点他不得不怕! 就连隐云老祖眉额上也有舒不开的愁攀成褶子,拖累他的脚步缓缓踱在廊外,绝焱的毒用与不用,他有着一世的责。 “昊儿,你选吧。”老祖思来想去没了主意,馆主和她情牵一世的结,老祖不得不考虑在内。 绝焱溢爬出罐口,一小摊融着稠的青液窝在馆主的手心里,他有点儿撑持不住,这没不出巴掌的稠液顿住了向来抉择英明的他。 “老祖,忆不起前昔的事是不是最好的结果?”馆主眼眶酸涩。 “能从阿罗的血脊里活下一口气,想来老天也额外眷顾她。”其实老祖说得一点儿没错,十五年前,绝杀女主花娘若不是靠着生母给予的血珠回息生氧,单凭她一人的傲气和倔性根本奈何不了阿罗,不过当初花娘也有生母护神,只是,今日幻兮儿却无直接的母系血缘相护,她的危险不言而喻! 况且连隐云老祖都寄望于天的事,逍遥馆馆主又怎会不知道这丝毫的希望一定得把握住!就算幻兮儿醒来只是陌生地以礼之仪唤他,他也该为她的命舍下他的情。 “用!”他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只要他心爱的女子还能活着! 陆先生再三确认他眼里的坚决后,噙动心语,引动绝焱附在幻兮儿的人中之处,迎着呼吸慢慢融成细小的珠粒,一点一点地钻进幻兮儿的鼻腔中。 剧烈的毒性由外至内痴缠住她身体里的每根血管,白色的稠液渗着流动的血气蒸散开来,幻兮儿闭着的眼突然睁大瞳孔,身上的青筋暴突悬浮,巨大的不适刺激着她尤其敏感的神经。 她看不到谁在眼前拼命地摇晃她的双肩,也听不清耳边响起的又是什么样的叫唤,眼里不断缩却的映像被无情地吞没在黑漆的暗中,她张着嘴难受,却嚎不出任何的声音。 “快去取来幻笛!”隐云老祖急令阿九去办,他以为生母不在身旁作护的时候,至少她心心念念的幻笛也该能为她指引一二。 “昊儿,你与云兮情牵一线,这根笛子还是你吹最好!”老祖解了幻笛上的禁咒,被收管一些时日的笛身莹透光亮了不少。馆主握住玉笛,抚在唇边,轻语款落,浮动的幽音虽然有些男子的浑厚之气,但不改的还是它牵魂制音的本事。 闻笛声起,隐在幻兮儿身里的七杀弦决然苏醒,它随着血流循环在周身,不断撞击着困厄在幻兮儿心脉处的绝焱毒素。“昊儿,继续吹,千万别歇了声。”隐云老祖时刻注意着幻兮儿脸上的变化,他赌上自己唯剩的一脉血,莫大的紧张揪住的其实是他的全部。 笛声持续不停,七杀弦鼓起的威力愈加强猛,幻兮儿脸上的巨大反应也渐渐被抚静,青筋落稳,气血回常。 骤降的静妥妥的落在幻兮儿的脸上,一切好像与初识那般,素净得美若天仙。 “兮儿。”逍遥馆馆主尝试轻轻地唤她,不过伊人恰似沉眠,他只好再加点声喊她,“兮儿。” “昊儿小心!”隐云老祖在幻兮儿蓦然睁开眼的那瞬,拽开正对着她脸的逍遥馆馆主,幻兮儿不出意料的翻吐出一地白色唾沫,仔细看时,那白色唾沫星子很快被稀淡在空气里,幻兮儿大呕一气后,又瘫软倾在榻上。 “老祖,这……”众人很是不解,毕竟对于绝焱,他们知道的甚少。 “废话少说,陆先生,赶紧抓紧时间!”隐云老祖急急出去,馆内的仆侍一个接一个地端着冒出药气的热汤一桶桶倒覆在房里的浴桶里。 “馆主,请吧!”阿九清出人群,陆先生对着幻兮儿的小指头扎了针小血口,就催促着馆主行事。 “这是做什么?”馆主不得其意。 “绝焱是毒后,毒后侵身是绝阴之质,若馆主不想云兮少主来日残病颇多扰身,就需借助您的阳刚之气为她护息,这也是老祖要您吹笛之意,云兮少主体内的七杀弦尚能替昏厥的她识音断人,若是您错过了时辰,云兮少主就算捡了条命也极有可能后半生是个半死人……” “我救!”馆主绝不容许,他抱起幻兮儿径直入了浴桶。 药味呛鼻的水浸泡着两人,幻兮儿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对坐在他的面前,他两眼脉脉地望着她的脸,绝好的面容里他不忍勘破世俗对她的无情,“兮儿,醒醒!”绞着心疼的馆主抱紧了她,久久未尝松懈的爱死死环在她的身边。 只是,他自己放手那份情的决定并没有因他的心疼而作废,反之,生效得极为迅速。 “兮儿?”馆主惊诧着眼,身边的幻兮儿额头央莫名其妙地开始淡释了他曾给予的朱砂诺。 朱砂诺去,他为她顶撑着的罪谴就此作罢,可那曾经承允与她的爱转瞬间变得苍白无力,他不懂,究竟是谁要救谁。 “兮儿,兮儿……”逍遥馆馆主拼命晃摇着她,他不愿意她平白无故地就当起了救人的英雄,他要的是她能够自在快活地活成他心目中的美姬。 不过,普天之下,逍遥馆的事最终还是师傅隐云老祖说了算。 “昊儿,别怪为师心狠,这绝煞的姻缘非断了不可!”隐云老祖饶了大半个圈子的弯,逍遥馆馆主似乎这刻才有点儿知觉,他激动地把泪噙在眼角,微皱起的细纹即将抓狂。 幻兮儿额上的朱砂诺残留着零星瓣片儿,一点点消陨在他的心疼中。 “只是有点儿疼。”陆先生的药材虽是怪癖,但见效也快,幻兮儿晕沉的脑袋终于微微还了点神识给她的双眼,让她足以撑开眼皮最后留恋下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可逍遥馆馆主抑制不住而泣下的泪光更叫她不舍,“少爷,我很快就好了,别担心。”她伸手抚着他的脸颊,替代她暂且还不能自由讲话的嗓子。 女子含情的眼脉脉流着暖意与他相视,凝重的眸里,无语却是千言。 “兮儿,你好傻!我不要你这样做!”逍遥馆馆主垂泣着自己的不明所以,也悔恨着自己的一无所知。 但幻兮儿甚为满足的笑漾在脸上,他的安好便是她最大的知足,其它的她压根就没想过去计较。 就这样,许允着此生情爱之谊的朱砂诺就在幻兮儿倦怠的眼皮上完全消逝,她乖巧地窝在他的身上,疲惫的一天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担心不已的莫飞和楚欣佑两人,不敢离远了他俩的身,只是候在廊外静静等着,他们不知道闷着气的阿九心里对幻兮儿是怎样的无奈,对他爱慕着的花娘又是怎样的愧欠,他们只是看着沉稳淡定的他越来越急躁。 “不对!不对!”莫飞恍惚觉得奇怪。 “什么不对?你别闹腾事儿,我家兮儿姐姐还生死未卜呢!”楚欣佑嫌恶着他的不安生。 “不是,九伯向来沉稳,现在却不断在我们眼前徘徊哀叹,肯定有事!”莫飞按捺不住,自己先截停了阿九的脚步,“九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认真地质问道,语气坚决,不容被欺。 “唉。”阿九大口子气往下沉,深深地叹着,没有多余的话好说。 “九伯,你快说啊,究竟什么事让你都失了分寸?”莫飞韧劲超常,阿九走哪里,他便跟着去哪里,一次不答,他便再问第二次,后来,索性,直接上手熊抱住阿九,半点儿也不许他乱晃动。 “大人的事,你啊,别掺和。”阿九拍拍他的手,不愿停住双脚。 “那是我救命恩人的事,我总该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吧?”楚欣佑见莫飞那么正经地穷追不舍,她也随着质问。 “好,行,我说!”阿九耐不住年轻人的软磨硬泡,他大力往莫飞手上一拍,“昨夜云兮少主深夜向老祖跪求解除断契的罪谴,因为馆主自小面上有旧伤,老祖为免他旧疾再复,便答应隐云老祖以命换命……” “所以,兮儿妹妹是故意演了这场戏吗?”莫飞脑子里复杂得很。 “是故意要让自己死!”阿九解释道,“阿罗能溯往追今,但要历经撕筋碎骨之痛才有罪谴之意,只是云兮少主内力功底不足,又历经波折磨难多,阿罗自当要比其他来得凶猛,但一下子就被黑煞掉的血脊骨条难以撑持着她维系到与馆主释开情牵之脉,所以老祖才有心请出罗焱助她一力。”阿九望向门房,“应该差不多了。” “也就是兮儿妹妹她自己毒上复毒,要快速地遣散朱砂诺?以此来解开馆主的情牵之劫?是吗?”莫飞不敢相信,为了爱,他柔弱的兮儿妹妹却豁得出命来护。 “嗯。”阿九默默地点头。 “为什么你们要同意?为什么要对兮儿妹妹那么残忍?为什么啊?”莫飞暴涨脾气,扒开了腿就要闯进屋里。 “照顾好兮儿。”迎门而开的馆主一脸低沉,冷寒的气压让他陌生得怕人。 “少爷,你去哪里?”莫飞一直看着逍遥馆馆主不再回复一句地往外走,他的身背留下心伤,一步步扩散到他步之所及的地方。 第九十九章 老祖说了 第九十九章老祖说了 天经银汉,水涤碧波。 幻兮儿难得的一段情爱之旅又因心之所爱主动弃下。那浓烈的相许之诺幻化成空,她的大义和深情触动他的心扉,可她毅然所做的抉择又是多么任性,这点,逍遥馆馆主怨恨不得,此生却又不肯就此放过,他肚里怄着的气要从此刻算起,“这辈子再也不给你擅自做主的机会了!”馆主临着山巅的风暗暗起誓。 墨轩阁里幻兮儿紧闭双眼,她余烬的记忆结成了痂,在她无力把握的时候,它们都悄悄被阿罗汲取而尽,滋生出专属的鳞片。 “成了!成了!”阿九竭力掩住自己的激动,隐云老祖面上浅露欣喜。床上的幻兮儿渐渐恢复精神。 “终于啊!终于!”阿九兴奋得抚握住拳头,掌心蜷近掌背。 三晴阁里的清泉终于不再只是游弋着两条势魄如虹的金鲤,一尾七彩鱼鳍的金鲤成功入池可谓天降祥瑞,寓意非凡,“云兮少主的牺牲值得了!”阿九对着卧床的幻兮儿慨叹道。那几句晦涩隐约的话偏叫莫飞全听了明白,他趁着人多,自己先撤出房外,奔去山巅。 “阿罗……罗……”莫飞距离稍近时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朝着馆主嚷话。 “先把气喘匀了再说!”逍遥馆馆主没啥好耐的脾气背对着莫飞,此时他还能分点儿心神应和着莫飞算是待他不错的了。 “成了!成了!”莫飞激动不已,他拔高声嗓大喊,“兮儿妹妹定心性了!老祖再也不会使劲手段为难她了。” “真的?”馆主把话听得不甚真切,直至扭头看到莫飞再三点头后就火急火燎地跑回静思堂。 一池清水波光粼动,耀着灿灿芒日,好不欣喜。 池里重回灵气的两条金鲤欢跃戏水,灵动的游姿远比当初活跃得多,馆主打量着水池的各处,没瞧见第三条金鲤的身影。 不过他焦急的神情被两条金鲤洞悉非常,它们溜滑着身顺水游向与三晴阁相通的水道,须臾功夫,七彩尾鳍终于在他的期待中随游身后。 它的面还留有阿罗之前的痕迹,而原本盈透的身却已凝结不见透意,全身除了尾鳍延伸出七彩鳞痂,剩下的表皮匀润着肉身不见半片金鳞,这与两条金鲤完全迥异。 突然彩鲤偏身要游去它方,那肚白之处似乎着有一点红鲜。 馆主伸手要舀动水波,吸引彩鲤的注意,他刚拂伸而下,一声熟悉的音截停了他。 “不能碰!”褪却记忆的幻兮儿已经成活出另番气质,她水润的双眼含着善笑,不唤他为少爷也不识得他是情郎,一副计较非常的认真态度对着馆主再次强调,“它们在水里快哉自由,何必打扰呢?” “兮儿,你?”馆主哑语塞肚,他不知这短暂的半柱香时间她究竟为何恢复得如此神速,他甚至都还没做好重新面对她的准备。 “你怎么知道我叫兮儿?”幻兮儿疑惑着脸发问,她闪烁莹动的双眸美得恰如其分,“大哥哥,你也是这儿的人?”她逼近脸挨靠着他,天真的神情里显然没有残留下过往记忆的痕迹。 “我……”馆主看得出神竟凝噎难语,心里迟迟做不出最佳的答复。 “早点儿回去吧,天上云层卷浓,多半是要转阴了,可不要淋了雨哟。”她笑灿成花,在逍遥馆馆主的心里落下一地美丽。 “你要去哪儿?”就在她即将转身回走的时候,馆主通溃出口。 “不知。”幻兮儿绕看了一圈环境,无奈嘟了嘟嘴,“我犯了糊涂竟倒睡在这偌大的宅子里了,也不知哪儿去得方便,大哥哥,可晓得去路?” “你叫我什么?”馆主激动地想要握住她的手。 “大哥哥。”幻兮儿避退着,缩回双手护在身后,“有什么不妥吗?” “不!”馆主尴尬了一会儿,立即回复,“我带你出去逍遥馆!”他决定为爱放手。 “不行!”没曾想,幻兮儿扬下手,直坦坦地拒绝,“老祖只是叫我逛逛四处,可没允诺我走的事。”听着幻兮儿陌生的词句,逍遥馆馆主无可奈何地抚住胸口,与幻兮儿的居多的未来他似乎都参与不得。 “你还好吗?”她热心地搀扶住馆主,“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男生该搭嘴说的话完全被她取代了。 “那是最好了!”馆主瞧准了机会,脑子又重新灵光,“走,回墨轩阁。” 他故作病态地艰难苦吟,不愿撑持的身子耗尽心思大半倚在幻兮儿的身上。 巡守的朗卫们不谙人意,心慌神急地跑来,“馆主,您怎么了?” “胆子大了,还擅自离守啊?”天狼四面玲珑,他眼角稍瞥到逍遥馆馆主忸怩着眼做假媚时便教唆着所有朗卫滚远着去,不准搅了馆主的局。 “诶!人接过去啊!”幻兮儿在巡卫即将散尽之时,朝着天狼大声说。 “云兮少主闲趣丰足,我等小辈事务繁多,馆主就有劳您照顾了。”天狼不失分寸地婉拒后,匆匆离开。 “我……”幻兮儿不明所以,又要上前追说他话。 “哎呦!”逍遥馆馆主接捧了天狼的演剧后,干脆再深扮凄惨,他哀嚎着嘴的同时还不客气地全身赖在幻兮儿的身上,“你还是赶紧扶我歇着吧。” 缺心眼的幻兮儿相当无奈,只好听凭着他的话乖乖扶他进了寝房。流氓戏耍的把戏终于在他期待的时候对着的是自己的心仪许久的佳人。 “快,更衣!”馆主哀嚎着一张苦瓜脸,还没卧上床榻就使唤起她来,“哎呀,不对,这边先。”他挑着所有幻兮儿身上能够找到的毛病,吹毛求疵地想要以此拖留住她离去的脚步。 “这吗?”幻兮儿像侍候天王老子般言听计从,这半道子喊疼的公子哥,她自认为还没有本事得罪。 “是了。”馆主依从着她纤细的手,脱下外套,余兴不歇,“膀子上痒着好一阵了,给我挠挠呗?”馆主露出几分讨喜的笑不断征求幻兮儿的同意。 “好了没?”幻兮儿掰出几根手指头搓挪了几下他的肩膀,“不能自己挠吗?”她试图友好地乞求放过。 “哎呦,疼死我啦。”逍遥馆馆主略过话尾,扑抓住她的手,“轻点!” 暖契的手心窝在手背里,莫明的情义暂缓了匆匆时光,两人四目相对似乎滋长了别样的心意。 “大哥哥,你还是自己来吧。”幻兮儿羞涩得很,她眨巴着眼赶紧从馆主的手里缩回自己的手,“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吧。”她怯怯探出脚做足要走的姿势。 “兮儿,想清楚了,大哥哥我可不是轻易可遇的绝美男子。”馆主盘起一腿坐在椅上,既不为难幻兮儿侍酒也不吆喝她干杂活,只是两眼虔诚地望着她。 “对了,我这榆木脑袋!”幻兮儿捶了下脑袋,惋惜到,“老祖命我做的事还没个着落吗?”她忘了被眼前这个男人调戏的事,反倒挨得更近了些,“大哥哥,你知道逍遥馆馆主是何方神圣吗?” “不好说!”馆主绕着弯逗她。 “那惨了,我可怎么……”幻兮儿焦得眉头上褶,只能来回踱步徘徊。 “少爷,成了吧。”故意慢条斯理而回的莫飞一脚踩进房间,“这逍遥馆的事就没我不知道的。” “你都知道?”幻兮儿也把莫飞忘得差不多,但莫飞夸炫的话里,幻兮儿深信不疑,她不等莫飞作答,直接扑上去要亲吻莫飞,突兀的举动立即弹跳出馆主不甘落步的竞争心。 “我才是馆主。”逍遥馆馆主奔身矫捷,他从身后扯拉住幻兮儿的衣领,莫飞死挨在胸前的两只胳膊快要蠢蠢欲动。 “干嘛吻人?”馆主拽离了两人后,板着脸要莫飞先撤出房外,他一本正经地向幻兮儿讨要理由。 “老祖说,逍遥馆馆主的心气可助护于我,不至于入室无望……” “入室?”馆主斩钉截铁断开幻兮儿的话,关于入室,他和莫飞懂得剧多,隐云老祖扪心真传的武功心法可全出这样的道。 “是,我选了天虚室,好像是威风凛然的一派功法。”幻兮儿把注意力挪回逍遥馆馆主的身边,他瞪大了的眼正是赐予的绝好机会,“得罪了!”幻兮儿二话不说,直接扑上,薄稀可人的嘴唇度上红艳适中的胭脂,绝妙地附在了逍遥馆馆主的唇上。 “嗯?”幻兮儿紧紧贴住唇瓣,像吮吸花露一样,细腻地呵护着双唇,“怎么没东西?”她蹭了一次又一蹭,像个耍流氓的贼,想之则来,遣之则去。 “你要做什么?”馆主好奇地偷着契机问她。 “原来是这里。”幻兮儿从他的唇缝里再此体会到胜利就在眼前的快感,“别动!”她飒爽着女子的任性和霸气,抚住逍遥馆馆主的脸,正对着唇,狠狠地吮吸住他从胸腔里呼出的心气。 好似流动的水悠悠轻过独舟的木板,得了馆主得天独厚的吻,幻兮儿喜上眉梢,“我可以找老祖去了!” “站住!”逍遥馆馆主不舍拭去唇上的沫,指着自己被迫擦花唇角的脸质问幻兮儿,“你要怎么负责?” “老祖没叫我负责你的人生啊!”幻兮儿天真的脑子里似乎多了一点儿说不明道不透的话。 “那我要负责你!”馆主才不愿错失良机,他立即拢住幻兮儿的腰,“你给我记住,这辈子爱着的只能是我这张脸。”他说得恳切,类似告诫的话扎了根似的蹿进幻兮儿的耳蜗里。 “大哥哥,你怎么这样?”在馆主情深要再吻她的时候,幻兮儿避逃而过,“老祖说了,你不用吸附我的心气。” 那一次又一次尬着的话,幻兮儿真的是越来越逼急逍遥馆馆主。 第一百章 失心铁链 第一百章失心铁链 幻兮儿天真的脸蛋上浅浅露出一抹娇羞,逍遥馆馆主克制难耐的心躁动着他的双手,他激动地捏住她的下巴,男子拳握在心的那份游刃之力顷刻柔情深深地正对着幻兮儿的眼。 “我要你一辈子记住我说的!”他的目光坚决,幻兮儿呆愣得忘了逃离。 “好……好……”好像除了这样的答复,她放空的脑子再想不出更好的词。 “亲我!”馆主不由分说地靠近她,霸道的路子走得越来越猛。 “你……”幻兮儿惊觉流氓之意时,却早早被他的手摁住脑袋,正对着馆主的唇,狠狠撂下一吻!“你流氓!”大块豆腐被揩的幻兮儿捶着小拳往馆主胸口上砸。 “使劲点!”馆主挺着身板不制止,“最好捶瘫了,这辈子你就服侍到底!”一句暗藏以身相许的话滋生出无数的要挟窜进幻兮儿的耳朵里,逼迫着她就算再羞躁也不得不停手。 “你怎么这样啊?”女孩子的柔弱也就只能叨上一句怪责的话来撑住最后的脸面。 “我不只要这样,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他正经的话里不像誓言,更像被逼急了眼,要一把全揽了自己的所属物一样。 幻兮儿杵着身看眼前这个帅气的男子,禁不住心内躁话,“长得一副俊朗胚子,不像欠婆娘的货啊?”她揪着眉角盯着馆主想了又想,不自觉张大了眼,“难道是吃了炸药包子么?还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女人?不会是自己女人跟人跑了,见不得其他女人自在啊?”她越想,自己就越心慌,松懈的身子自下而上绷紧了神经。 “你这个小脑瓜子想什么呢?”馆主对着她的额头轻敲了一下,“无论怎么想,这辈子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很是霸气地又朝着幻兮儿的面宣誓了主权。 “你……”幻兮儿陡然觉得自己不是遇见流氓那么简单,简直就是遇见了一头野气霸道的狼!就算在空旷不见边的原野上他就是耗尽了力气也不打算饶了她。 “别你了,人家等着交差了!”馆主又提上一拳敲碎了她心里暗自鼓气的心思。幻兮儿随眼一看,阿九早就候在门外,静静地等着他俩把这粉嫩的情爱之意全撒尽了才露了半身影出来。 “我不介意再等一会儿。”阿九有意在腾些时间给这小两口好好叙叙情。 “别!不用了!”可失了忆的幻兮儿死命地想走,“再待下去我非得被吃了不可!”她迅速地溜到阿九的身后,“我们赶紧走!”她揪在阿九衣袖上的手完全暴露了对陌生人莫明献殷勤的害怕。 “走吧。”逍遥馆馆主应承了还呆在门口未走的阿九的好意,尽管再不舍,他也深知困锁着她并不是好的方法,既然命卦不让幻兮儿在柔弱中委屈求生,那么他便要下定决心助她无比坚强! “就这么让兮儿妹妹去天虚吗?”一直默守在外的莫飞等两人走后才走近馆主的身边,刚刚幻兮儿没认出他,让他蛮不开心,皱着的脸久久漾不出一丝轻松来。 “也许这样才是对的。”馆主默默望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接下来的日子要多久才能见到幻兮儿他真的不敢肯定…… “兮儿妹妹应该会没事吧?”莫飞把他心里那句不愿去想的话揭了出来。 “一定会没事的!”对于幻兮儿能不能活着这件事,逍遥馆馆主是无比确定的,他在听到她要入天虚的那句话时就心里笃定,就算花上几年甚至几十年,只要她活着,他心甘情愿忍挨着思念她的那份罪! 不过,隐云老祖向来不对幻兮儿走寻常路,这让他的心里还是虚着空儿的。 而这次果然不例外! “云兮,你此劫历过则过,历不过便是死,你可有什么要留的话或者惦记的事?”隐云老祖面色严肃地问她。 突如其来的生死抉择让幻兮儿不知所谓,她只能干愣着僵在原地吞口水。 “老祖!”阿九惊觉不对劲,他试图在幻兮儿离开馆主庇护之时替他多照顾点她,而且这么坚决的死令关卡,十几年前除了绝杀女主花娘曾经被迫有过一历,就连现任的馆主和莫飞可都是在武艺已有些造诣后才进的天虚,“这……”他实在担心幻兮儿把命就此丧了。 “里面死总比在外面被挫骨扬灰强!”隐云老祖肃穆着脸,回答得斩钉截铁,“阿罗暗预的未来逞凶煞利,那帮坏到底子的恶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咱们护得一时护不住永世!况且我辈族人决不能是个孬怂!”老祖呵声而震的坚决,不仅阿九,一直听得糊涂的幻兮儿也能知道今天这天虚不进也得进,至于能不能活,光靠天意可不够了! “好,我进。”幻兮儿觉得老祖的话说得在理,虽然里面凶险未知,但要改变自己,恐怕这是最理想的招数了,“您放心吧,我肯定努力活着出来。”她笑着劝慰阿九,女孩子懂事的心无限制地故作轻松来回馈每一份对她的善意和好心。 “好,我送你进去。”阿九欣慰幻兮儿的成长,同样那份善知人心的样子也动容了面上逞强的隐云老祖,花娘曾经的音容笑貌附在她的脸上,叫他心酸不已,他默默看着阿九陪着她即将踩上天虚门前的那条链锁。 粗大的铁链发着黑,一环扣住一环,整个圈儿除了边儿上的铁,中间空的部分完全可以叫人踩陷了脚,更有甚者,那铁链挨近一看,其实已经锈迹斑斑,每个环上接的口子又都缺着大缝,似乎只要用力一踩,随时都有掉环的危险,幻兮儿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心里沉甸着的恐惧好像越来越拖慢了她的脚。 “别看。”阿九陪她走到铁索端,抚下幻兮儿的焦虑,“这里是失心桥,每个在桥上坠底的人都会加深黑链锈铁,这桥灵性,只要你心够实诚,它必不会多加为难。”阿九伸出手要扶她跨上铁链。 “那底下是什么?”幻兮儿临近时正经地看过桥底,除了无尽的雾气,她什么都没看到。 “不要管底下是什么,你就看准前面是你要进去的天虚大门就可以。”阿九指着前边石门上的一叶石草交代她,“那叶草你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它主动干瘪掉,切记万不可碰它。” 幻兮儿鼓上全身有的勇气,在阿九放开手的时候努力向前迈出一步。 经久未涉足的链锁突然像被惊醒而抽搐着的狮子,它震震跃动,晃偏了幻兮儿维持着的平衡,“啊!”她惊叫着倾倒身子,分毫之差就要坠进桥底! 亏得求生的本能驱动了她的手,在倒身的刹那死死抓住铁链。 勾着身晃在铁链之下,幻兮儿吃尽了力气不想死,她咬紧牙关,狠狠抓死锁环,倾力往上,竭尽所能把胳膊绕进环扣里,好不容易离死亡退了一步远。 突然铁链极其作怪,非得在她稍得一点儿休憩的时候,狠猛地又震起晃来,摇得幻兮儿只能手脚并用,死死扣抱住环锁,愣是摇晃了好一阵也没能把她甩下,这又逼急了它。 铁链这次换了招数对付她,先是锈迹斑斑的链环口子渐渐开大,摩擦着零星火光要挣开铁链,而桥身也颇为配合,连晃带摇,一阵猛过一阵,跳脱的星光在摩擦中肆意奔逃,有些还趁机攻击了艰难求生的幻兮儿,火星灼痛皮肤的疼,加剧她的难,不断松开口的环口又逼迫着她速速寻法。 “死就死了!”幻兮儿抱紧铁条,慢慢挪身靠近环口,稍待几分冷静后,她艰难起身,大大地吸了口气,在环口即将脱落的那瞬间,立即奋力往上跳,借着脚下铁链的蹬力,两手扣住了另一截铁链,不过,刚刚滑落的铁环在她手臂上擦剐了一条伤口,被摩擦捣热的铁环加剧了她的疼痛。幻兮儿几近耗光的力似乎再也很难像先前那般还有自救的可能,“我撑不住了!”她慢慢被耗了力的手指一根根扣不住铁链了,“啊!”身体好似被狠狠地吸附往下,幻兮儿不剩知觉地松开了手…… 千钧一发时,邪龇缩成了巴掌大的身,混着水雾,蹿到幻兮儿的脚底下,在她最为绝望的时候给了她无限的希望和不可思议。 “丫头,想不想活?”它还不忘戏耍她一番。 “要啊,快救我。”幻兮儿被吓裂的心终于能够在半空悬停一会儿了。 “那你嫁不嫁我们家昊儿馆主?”邪龇毫不夸张地显示了它神攻助手的得力。 “嫁!嫁!我嫁!快救我上去。”她惊猝地嚎叫着,不管嫁谁,此刻最要命的是怎么活! 邪龇听着满意答复后,顶着她的脚心,不遗余力地往上拱起她的身,那富足的力量不由身小地爆发,一眨眼就安稳妥适地把幻兮儿放到了铁链上。 “别走,等下万一我再掉了下去,你家馆主娶啥?”幻兮儿眼见邪龇大功告成就要抽身离开的时候,拽住它的尾巴,想尽办法要它护在她的身旁。 “你威胁我啊?”邪龇闷着心眼斜眼睨看。 “我是为你家馆主着想,谁愿意娶进门的女人缺胳膊少腿?”幻兮儿说得郑重其事,耍着招儿不让邪龇走得那么干脆,“那万一我要是粉身碎骨,那你家馆主这辈子也算毁在你手上了!” “哎呀,你可真烦,我咋想不明白昊儿凭啥就对你这话痨子看上了眼?”它大噗了口气,慢慢把自己的身子恢复。 它张开四肢大力往铁链上一站,刚刚瑟瑟作威的铁链连个风声都畏惧得很,它们乖巧得不敢吭气,直接平躺着身让幻兮儿安心地过桥。 “愣子干嘛,要做呆子也别这个时候啊!”邪龇毫不客气地催促着她快快入室去。 幻兮儿恍惚回神,两腿并跑,冲到天虚门前。那淡然娇绿的叶子独独一片顾自生长。 第一百零一章 温柔困斗 第一百零一章温柔困斗 它蜷缩叶身,一条脉络显明的根攀附在门梁上,不经意的几撮小须偷偷缀在根茎上,清风戏雾的须臾间,亦涟动了它独一无二的美。幻兮儿小心翼翼迈近看它,好像不管瞧上几眼,它独独悠哉,从不热望着一叶朝天。 “呼……”耐不住好奇,她轻轻往上吹了口气,“没啥特别的啊?”屡试不应的她两腿一拢,盘屈着膝往门上看。身后邪龇随她许久,扛不住无聊已经打盹哼鼾了。 “小样儿,庞然身躯还挨不住困啊?”此起彼伏的鼾响惹了幻兮儿一脸嫌,她摇晃着头连连否声。不料稍挪了注意的一转眼却遭了袭。无限涨澎的根茎状似麻绳,嗦溜了点影,就缚住了幻兮儿的身。 “诶?诶?怎么回事?”她愣巴着脑回不了神,“快放了我!”妄图挣扎开的她扯着根一顿叫。 惊惶难定的心震悚得可怕,幻兮儿物尽其极,张开嘴巴就要啃咬它,只是微垂脑袋之时,不知何时虚空了的失心桥早已断了截,铁链上的环扣一环解落一环。突然悬空了的她反倒两手死拽着根茎,拼命求活。 “丫头,睁眼!”半道子被扰醒的邪龇滑坠了几丈深,又急急飞升速上。闻声的幻兮儿撑开一眼微缝,苦笑不起。 “幸亏活着,不然昊儿非得吃了我!”它缩小身形贴近门梁,认准卷了叶的隙缝处来回磨搓,嫩叶半开的口似乎搓磨得愈加光亮,微微起暖的叶络里,乍然而起一条特别鲜艳的红条痕。 “丫头,把它揪起来!”邪龇莫名起令,幻兮儿半信将疑不忍照做。 “死丫头,你再多犹豫几下,等那环扣落尽了,你也活不成了。”邪龇忿然吼道,“死它还是死自己,你再蠢也别选错!” “肯定有办法的!”她固执不允,明明看见叶络里藏匿着的红条血迹鲜活扑跳,幻兮儿实在说服不了自己拿着别人的命看着对方死!她踹着大力空蹬,伸张得几近变形的腿好几次差点儿就可以踢开身后的天虚大门。 “你还傻到顶了呀?”邪龇大跌看头,“天虚门玄铁打造,你要是能蹬开抽身,隐云老祖早就门下弟子万千了。” “那我也得试试!”幻兮儿不弃执念又要荡高身子踹去。 对她而言,纵然擒命死在天虚门前,她也要为了这意外的一命之情豁命相与。 “诶!丫头!”邪龇猛然收住她跃起的脚板。那叶蜷缩紧紧的绿片儿终究被幻兮儿的善念感化开,新抽的叶尖谱着美好为她启开天虚大门。 “这也行?”邪龇难以相信这档子蠢丫头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就降治了守门物,它懊恼着看幻兮儿安妥地进了天虚的门,切切咬牙。 可怜他人不谙门里虚实,幻兮儿熬受的苦头还不尽兴。 “这又是哪儿啊?”她恰若懵懵跌进天虚的外人,一屁股坐在白皙不见四围的空间,她极目所望的地方仍逃不出白色统治。 幻兮儿警惕起身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摸索一切可以多加判断的点,可肌肤与空气的触感只剩虚无。她跑,她跳,费了大劲儿也卷不起大点儿的气流随身旋动。 “这是玩我还是教我啊?”幻兮儿难免的抱怨情绪夹带而来,“老祖说的可不是这样子!”她狠狠跺脚解气。 下足劲儿的脚板却照着习惯狠起,一阵窸窣声碎的脆响一点点叩击在幻兮儿的心坎上,揪紧得难受。 不久,白壁之及的远处渐渐响动,听不惯的啸吟里掺杂着刀剑挥落相抵的激烈撞击声,兹拉碰撞得毛骨惧悚,幻兮儿左右慌惶,越逼越急的声几乎快让她失了临危的主见。 “撞撞运气也比坐着等死强!”她任凭感官作祟,挑了一处方向极力奔逃。白灿的脚下“嗑哒,嗑哒”一串犀利骤起。即临的声宛若洪水猛兽穷追不舍。跑得越急,它们呼啸在耳畔的声音越猛。跑竭了力气的她无奈停缓自己惊惧不止的脚,身后赫然而至的巨响轰头掠过,幻兮儿忍着嘶刮过耳蜗的音,一动不动闭眼蹲身在原地。 直至音消无迹,她才敢睁眼,白皙的四周依旧空荡。 “扣扣。”她尝试小心翼翼探起脚再来一次,不过已感胆怯的力度不敢再添火气。 重落死寂的四周好像不起任何波澜。 “究竟怎么回事啊?我是瞎搁哪儿了啊?”幻兮儿叨叨念念,徘徊难定的心被不安困围着,一点一点累积着随时爆发。 摸索不到出路的她只好反复再来,耐心和希望在一次次失败中被磋磨消失。 短暂失忆的她显然短于先前的勇敢和聪智,随后懦弱的泪花有意闪烁在眼角,润湿她的逞强。 待她抹净眼角,半壁白色已漂上粉嫩,暖系的色彩令她稍感亲切,身心微有放松之意时,脑里烙记的深情不觉幻化成影投射在粉淡中。 “你怎么在这里?”过于真实的人影与她先前所见的完全一致,幻兮儿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言谈的人自然不愿高傲孤寂着,她兴奋地朝着人影的地方去,可惜那英俊的脸蛋没有太多的表情应和她的热情。“什么人啊?刚刚还热脸舔着说话,才一会儿就扮起矜持?”她离着半米距离立在他面前,也不愿多开口了。 静默拉锯着两人,幻兮儿干脆背过身,骨子的劲儿韧着自个儿的脾气。 也许背过的身板不够礼貌,才转身不久,那人突然翻握青邪扇,冷不防地就要朝幻兮儿的背后袭来,他英俊的面庞冷峻得可怕。 亏得背后生凉的感觉敏感了她的神经,危机时刻扭动的身子巧避了一劫,“你干什么啊!”她惶恐大叫,惊失的美色也掀不起丝毫他的怜悯。眼见他又要再击一袭,幻兮儿撒腿疾跑,脚下的“嗑哒”声闹得大响,清脆震耳。 “不对!”幻兮儿转身往后看,那人脚踏猛烈,追击不断,唯独脚步声空虚若无。 “假的?”她正过身子认真研究,果然脚步轻飘,决然不是一个健壮汉子该有的力度,幻兮儿不假思索,迅速脱下外衣,在他奔即眼前的时候,立马大力扬去,挥动的衣裳撞碎了人影,随着流动的气息散殆消去。 可失掉的威胁并没有安抚她的内心,反倒心情沉重了许多,“看来这个地方不是个善处。”幻兮儿觉得此处并非是长呆佳所,她捡起扬落的衣裳准备起身,真正的逍遥馆馆主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立在了身后,背后发凉的惊怵感再次偷袭,幻兮儿攥紧手里的衣裳,大眼一闭,扯着大力往他脸上扬。 “走开!走开!”她吼得越凶,扬起的力越大。 “干什么呢!”馆主无故被大拂了脸,他一把拽住她的衣裳,回扯的力让幻兮儿害破了胆,拼了大力地挣扎,一股劲儿地晃扯,衣裳顿时撕裂成半。“行了,兮儿,我是少爷!”他顺势揽环住她的腰大声安抚。 “结实的?”她畏畏缩缩地撮动他的胸膛,暖意透过衣服确实倍感安心。“你怎么会在这?”她睁开眼,盯了馆主许久。 “嗯!”被折腾了好一会儿的他没啥特别好的脾气,二话不说只是把幻兮儿扛在肩上。 “你干什么啊?”幻兮儿蹬着腿不老实地扑腾着,“男女授受不亲!”“诶,你倒是放我下来啊!”无论自己如何作怪,逍遥馆馆主还是一副淡定自若不作答的死样。 被折身扛着的幻兮儿闹腾了会儿,就越不得力气,倒流的气血冲贯周身,尤其难受,直叫她默默地闭了嘴。 “怎么,没力气闹了?不是挺能瞎折腾的吗?”馆主调侃得起劲,浑然不知幻兮儿渐渐晕沉了脑袋。“行了,别装了。”他晃摇了几次肩肘要激她,无奈幻兮儿倒流的气血冲贯太汹涌,竟从鼻尖滴落下血来。 “兮儿,你怎么了?”馆主赶紧松下手,环抱住她,残落的气血看不见脸蛋上任何生气的过往。 白莹幽幽的四周,若幻兮儿就此昏死过去也有极大的可能。 逍遥馆馆主抽出她的胳膊,撇了怜香惜玉的种种顾虑,掀开衣袖一个劲儿地大力拍打,两肢交替并行,不一会儿,幻兮儿纤细的体肢泛开红通的血晕,很快有了灼痛的刺激感, 快速回血的方式简单直接,幻兮儿一经大脑回血,就像差点儿窒息在河流中的溺水者,争分夺秒地喘着大气拍胸脯,“疼死我了……”她几乎挣脱了馆主的怀抱。 “要是刚才乖点,就不至于自己找罪受了。”逍遥馆馆主分寸不离地又搂紧幻兮儿。 “还不是你?”她不甘哑塞,回头就是一击胸口捶,“没事扛什么人啊?”不满叨开了花。 她的脸蛋上愤愤不休,牙尖嘴利的模样大有在醉花坊初识时的那幅倔性。“怎么,没话好说了吧!”她又倔高了怒情,起身抚弄自己被拍疼了的手臂。 “走了!”同样姿势,同样力度,逍遥馆馆主再次从她愤愤的身后一步扛起。 “啊?你又干什么啊?快放我下来。”幻兮儿两腿蹬踹不断,还是不愿配合。 “你要是再乱动,万一又晕过去,指不定就真成了睡美人!”馆主立着不动,他威严作下的说辞基于刚刚的疼痛经历,幻兮儿这次不敢不听话了…… 第一百零二章 很不一样 第一百零二章很不一样 男子健壮的身躯驮着幻兮儿走了一段白茫茫不知去向的路,美景皆无的一路,她瞧见了只是他身上那件浅淡的蓝衫,“还要走多久啊?”她满眼闪动着急躁。 “那要问你了。”逍遥馆馆主平心静气地继续迈步前行,肩上幻兮儿的娇恼他还不想停下哄她。 “我怎么知道?”幻兮儿努了努鼻尖,抬头看了眼周围,“这么莫名其妙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啊?” “还是要问你自己。”馆主答得没心又没肺,惹躁了幻兮儿满心的不悦。 “不想回答就算了,干嘛搪塞我。”她两手撑住他的肩,挣动着身子,“你倒是放我下来啊!小女不敢劳您大驾。”揪着话嘴子的幻兮儿耍起性子朝他肩上狠捶了两下。 “别闹!”馆主右手环紧她的腿,稍稍耸矗着肩,不跟幻兮儿一般见识。 “闹什么啊!我要下来!听不到么?快点放我下来!快点……”铁定了心任性的女子智商之下全是无理取闹的火气,而且越滋越猛。 “嘘!”逍遥馆馆主耳悉四方,触感惊觉,他轻悄悄地让幻兮儿落了肩,女孩子张着嘴正要接着发作的瞬间,他及时地捂上她的嘴,瞪目观察的两眼不断扫视周围,蓦然正经的面孔总算让幻兮儿识了相,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松开的眼里透着坚决不吵的承诺。 “怎么了?”她小心贴近他的耳畔询问,掠面再起的微风似乎岔了点她的话音,还惹了些鸡皮疙瘩寒身。 “眼睛闭上!”逍遥馆馆主突然冒出的话怔住了幻兮儿,她疑惑着脸呆愣。 微风伺机卷狂,猛然而作的气流肆意动荡,毫无善意的风势危机惊悚,“快闭上!”他威吓着声先把幻兮儿死死地揽进自己的怀抱。 一刹那间,幻兮儿的心跳骤急,飙速涨起的羞涩缠绕在闭紧的双眼中,他英武有力的四肢全力护着,风急蹿耳的时候,似乎他火热的胸膛暖得过那股寒劲。 她乖乖依着他随身而动,有时避身闪躲,有时正面迎击爆破,强力的臂膀揽住她,一刻也未松懈过,幻兮儿的心扉似乎慢慢被暖融。 也许舒适过多,不叫人痛快,大风阵起,呼剐着势头的时候幻兮儿的手一阵疼痛袭来,可是风声势大,她强忍着不敢发声扰他,闭着眼的脸紧贴着埋在他的怀里。 默默承受了好一会儿,风势终于消停,逍遥馆馆主鼻腔里微流的呼吸声浮在空气里,耍武对抗的力慢慢回收。 “没事了,眼睛睁开吧。”他垂着手不去扶离,私心里他更愿意幻兮儿一辈子躲在他的怀里受尽他生世的呵护。 “起来了。”话音不起微澜,稍许之后他只好再说一遍。 “好……疼……”幻兮儿软弱无力地发着声,贴近的脸离了怀,失了控地要往后仰。 “怎么了?”逍遥馆馆主急忙搂住她,一手扶住头,他不记得自己有疏忽过对她的保护。 幻兮儿慢慢睁开眼,红煞的眼珠像充了血般怕人,“疼。”她缓缓地伸出自己的手搭扶在馆主的身上,暴起的青筋流贯全身。 “昊儿,昊儿,赶紧放开她。”邪龇避在青邪扇中大声唤着,“老祖的七杀弦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我就更不能放着她不管了。”馆主小心翼翼地将幻兮儿扶卧在地上,手心拢住一小股气力。 “不行!不行!”邪龇躁在扇中乱蹦着,“七杀弦动筋蹿脉全凭的事其主的能耐,这丫头进的是虚结之界,白茫无向,心性不定,辨不得凶恶,两极相互,此乃大险,昊儿千万别引祸上身,伤了自己……” “晚了。”馆主对着幻兮儿的手腕轻挥一气,划了道新鲜的血口。 “有你后悔的!”邪龇气闷了心,恼着嘴不再管了。 确实,血口一经划落血滴,幻兮儿红煞的眼慢慢褪却,似乎倒灌的心血终于在眼里泄落出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舒服了许多。 这无外与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相差无几,幻兮儿只是畅舒了口气,体内七杀弦在血滴的引诱下开始不安躁动,像没有主人的失心狗无样,蒙了幻兮儿的心智,叫她成了随意操纵的傀儡,或是尚未能遣令它的寄主。 “兮儿,醒醒!”馆主及时避开她要袭击自己的手,软弱的身体被牵制得凶狠有力,就算是微微擦身而过的指尖都能划破一点儿他手臂上的肌肤。 只是多看了一眼她,便让她更加暴怒了似的,两手齐袭,大有切齿咬牙非撕烂了他不可的嫌疑。 “兮儿,快醒醒,不要被蒙了心智!”他一边避退,一边竭声喊她,但效果微乎其微。 幻兮儿体内的七杀弦似乎也在嘲笑他般,她发僵的脸上被逼出蔑视的笑。 “不听我的话吧,你看,悔青肠子了呗。”邪龇翘着腿柱子避在扇中说着风凉话,“七杀弦要是这么好惹的,我还会选择受青邪扇的钳制么?”它干脆撇开肚子说叨起来。 “行啊,既然这么嫌弃青邪扇,那你也出来逍遥逍遥。”馆主捏着话柄子一甩扇面,直接把邪龇屁颠颠地丢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正落在幻兮儿的面前。 “疼死我了!”它惨叫着扒拉自己的四肢,幻兮儿发了疯地往死里扯它,甚至都抠出了血印子,“昊儿,救救我啊!”它拼竭着力后悔不已。 “别动。”逍遥馆馆主静杵着身喊它,虽然只是一小会儿时间,但他已经看明白了幻兮儿之所以抓狂的原因,“你动的越猛,她就越抓着你不放。” 邪龇立马苦憋憋地咬牙忍疼,不再死命挣扎,面前好久抓不到动静的幻兮儿瞑闭着眼好像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果然有效!”邪龇眼瞅着她从自己身上松开了指甲盖,不禁叫欢了嘴。 “啊!啊!疼!”没能多欢喜几分,幻兮儿又被它凸起的声惊了响,一眼飘移的速就又掐死在它的原处上,差点没让邪龇疼得脸皱成一块。 “缺根筋啊。”馆主摇晃着头叹息邪龇的智商甚愚。 “我生气了!”估计被扯得难以忍受,邪龇竟然恼了起来,鼓着肚子涨大了气要发作,钳在眼角的泪光惊触了馆主。 “糟了。”他赶紧冲到两人之中,在分毫之间,摒开青邪扇收回邪龇,另一边不给任何喘气机会的幻兮儿又扑着狠进击,馆主只好以气力弹击开了她。 本就傀儡驱使的把戏,神志不清的幻兮儿自然落脚不稳,突然被馆主的气力击叩在腰身上的她重重地跌倒在地,巨大的撞击涌翻了体内的七杀弦,七杀流转,在体内互相撞击溜蹿,毫无章序。猛烈的摩擦像铸炼钢叉的铁炉,淬红的躯体被灼得通红,无暇再胁旁人生死。 她哑缺着嗓子不喊,张大嘴巴使劲地吐气呼气,躁红的脸颊子挂满痛苦,仔细再看,那挠红的身子好像过了敏。 “怎么了兮儿?”馆主见她几近瘫滚在地上,连忙追近扶起她。幻兮儿两手不断挠抓着自己,血红的爪印子清楚地咧开好几道细小口子。 “别抓了!”馆主抓紧了她的两手控制在自己手上,谁知幻兮儿没了逞凶的地方,直接咬在他的手臂上,一点儿情面都没赠赏地下了狠劲。 “去!”馆主没法子任她由来,空出一手聚拢大气,直击在她的后背上。巨大的外来气力,像游走的神龙,一下子贯通了幻兮儿体内无序的弦音,流动的气血活了生机,七杀弦藏在体内乖巧了许多。 不过熟悉的那道力也震通了匿在幻兮儿额内的红色血珠,它灵动着全身精血,滋生出道道红鲜的血息,不断盈充着幻兮儿刚刚被挠破的血口上,全然是自愈的既视感了。 这样的奇事,逍遥馆馆主免不得被勾起了想念,依稀可忆的时候,他确实见过他最为挚爱的娘亲不小心被他舞习的利剑划了点伤,正急着要敷药救缓的时候,那口子早已愈合完全。 沉重的回忆紧紧抓着他的心不放,逍遥馆馆主强烈的思念让他忘了自己不自觉地把手垂放在了幻兮儿的脖颈上。 “咳咳……”好不容易回了神的幻兮儿被压抑着喉咙,差点儿没喘上气。 “你醒了?”馆主惊觉着抽回手,慢慢扶正幻兮儿的身子,“好点了没?”现实中该给的呵护他却一刻也没忘。 “我怎么又倒了啊?”幻兮儿压根儿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又累又没精神。 “你还说!我都要被你扯废了!赶明儿我找你家凤雎说理去!”见幻兮儿醒来不自知,邪龇还拗着一口气堵着不爽,它扔了几句话来懵圈了她还不罢休,“昊儿的手也是你咬了,你这个狠绝的女人!我家昊儿白疼你了!” 幻兮儿循着声响忘不到在场的第三人,只觉得声音源起馆主的身后,她踉跄着起身,拔抢下青邪扇,反复翻转着打量,“你在说话啊?”她又狠狠地上下晃摇无数次,“昊儿是谁啊?”生猛的样子似乎在对邪龇施以酷刑。 “变了!变了!丫头,你的温柔哪去了?”邪龇哭腔乍起,“昊儿快救我……” “行了,兮儿,别晃了,等下真的整傻了它。”他收下幻兮儿手里的扇柄别在腰上。 “昊儿是谁呢?很疼我吗?”幻兮儿睁大两眼,天真纯净的眼眸挨近逍遥馆馆主的身,“你带我找昊儿好不好?”她踮高脚尖,两手扶正馆主稍稍撇转的脸,四目正对着,情脉幽幽。 “他会用尽毕生的爱疼你,护你。”逍遥馆馆主抚住她的手,含情在眼地默默应答,深沉的誓言婉约承诺予她。 “咦?你的手被咬了!”两排牙痕深浅可见地渗着血丝映在幻兮儿的眼前,她极为惊讶地喊叫着,“怎么办啊?”急躁地跺着脚丫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小女子遇事慌乱的样子在她的身上显露无疑。 “停!”他截断她的焦急,紧紧环抱着她,“你咬的不痛。”甜蜜的话语在一个强壮男子的口中竟被听得格外舒服。 “哦。”幻兮儿好像被勒紧的小羔羊,听罢了话的她心里极痒难耐,“那我不客气了。”她张开嘴抓住馆主的另一只手再大咬了一口。 “啊呀!你属狗的啊?”馆主下意识地抽身自救。 “是你自己非得冒充肉腿子让我啃的啊!”她也娇恼地别过脑袋不理他。 见伊人怒色即起,逍遥馆馆主立即抖了抖自己的肩蹭她,哄笑着赔不是。 “蹲下!”幻兮儿兴号做令,馆主依着她耍,伛下身子。“起呗!”她扑上馆主的后背,牢牢抱紧了他,那怀抱依附的温暖,沉醉了他。 第一百零三章 七杀弦啊 第一百零三章七杀弦啊 “走起啊!愣着干嘛?”幻兮儿拍了拍逍遥馆馆主的肩膀催他梦醒,“可算舒服了些,别想着再把我摁到肩上!”她机灵的四肢巧若顽猴,窥准时机就对着逍遥馆馆主环脖扣脚。 “走了。”他明面上一副懒理的脸,心里却乐得花开,两只手稳托着她,踏上的前方尽管白茫却有了甘甜萦绕在心海。 “你还挺能的呢!走了那么久半点儿喘都没的。”幻兮儿懒洋洋趴在肩头,逍遥馆馆主顶着的十足中气着实令她佩服,小走一段后,身心轻松了许多的幻兮儿竟忘了男女之别,趴在背上的她放心大胆地睡着了,微甜的酣息声依附着此起又落的脚步声,四周不至于静得死寂。 但白茫的周遭也像瞌睡了似的,骤然换幕成黑。 突觉的异样敏感了他的神经,逍遥馆馆主伫立不动,耳听四方,警惕心拔高的那份肃然尽量不去扰了她的美梦。 久久戒备却无恙可察,怪异非常。馆主秉心慎行,放慢脚步,摸黑再行,漆夜无明的黑对他而言不单单有勇有谋就行。 “亏得你睡着了。”馆主驮稳她,不失半点松懈的暗暗欣慰。 不过,伊人无心,安睡时被闯了魂的事她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躲避,只能无奈学着他的模样也傀儡般喊出话来。 “亏得你睡着了。”字句不差分毫。 馆主心起惊疑,他反复再试有三,幻兮儿轻柔妙嗓里跑出来的还是浑厚的声腔,玩似的未尽了兴地仿着样儿。她额上残下的余位也莫明红闪着丁点光,撮着细珠的圆一圈圈漾开,又一圈圈消殆。 “这……”逍遥馆馆主不敢轻易断定,冥冥中的不安悄悄又爬上了他的浓眉尖头。被放下的幻兮儿面上呈笑,安静可人。仔细多看几眼,内心触动微澜,不断魅惑着他尝试去抚摸她的额。 “兮儿?”手尖刚落,幻兮儿突然两眼睁圆,白淡如水地看着他,四眼相视时的无尽陌生感阻停了他试图多加探测的心。“兮儿,你……”他关切的话透出眼眸却未被她揽收。 “诶?”馆主看着她的双眼又闭上,心头焦急,大嗓子溢出气又要喊了起来。 “别吵。”幻兮儿蓦地又绽开眼皮,一脸坏笑地对着他嘘声,白皙的指腹抵在薄唇上,浅浅笑意里藏着的是秘密。 “你……没事吧?”他还不大放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幻兮儿抓住他的手,使力往上站稳脚跟,立住身子的同时漆暗的黑也乖乖地退了去。 “怎么回事?”馆主第一次看不透女子的神秘,他立即随在幻兮儿的身后,“兮……” “别说……”两人怔怔地对上眼互看,说不得主动还是被动,反正她回身之时恰好撞进了他的怀里,绝好的额头吻落得准,也落得心跳噗通…… 两人蓦然沦陷的温情来得懵头懵脑,一时半会儿还没做出反应,界外等试结果的隐云老祖却看得心气不畅! 他袖角力扬,空白金翎便一道而去,扰破两人。 “嗒哩哒哒……”幻兮儿耳锐不躲,反倒哼起馆主未曾听闻的旋律,尽管轻声哼曲,暴动出击的金翎却也温顺地停缓在她的手心,转瞬化去。 “你究竟是谁?”逍遥馆馆主淡定不得,他冲着脾气一把狠劲地握住幻兮儿的手,掐上的狠直接勒红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啊!放开!很疼啊!”幻兮儿使劲要扒开手,无奈男子的力度发了狠只有一味的猛,什么柔情都是空言的话。 “金翎乃是至刚至阳之物,若不是体阴极盛者怎可对克?”他睁咧的眼眶映衬出一幅堪绝的凶脸相,虎虎眈视地吼道,“普天之下,除了神鬼不喻,唯独妖魅邪毒之教当属阴,你说,你究竟是何许人,胆敢擅打逍遥馆的主意!” “疯子!”幻兮儿抬脚往他的鞋尖猛踏一脚,趁着他反应不及,缩脚抚疼的时候,立马转身逃跑。诺大的白茫之界,她越跑越呼呼起雾,湿重感不断卷落在衣上,慢慢润湿布襟。身后突然暴躁的逍遥馆馆主看着惊慌逃跑的幻兮儿难以自控,他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怒气忽上忽下跳脱不定,前面愈加浓稠的白雾潮卷覆来,幻兮儿消失在雾中,他竭力去追,稠雾在他主动浸入的瞬间,开始变化。 他挪身往右,右边的雾气就消淡不见,他移脚到左,左边的雾气也是拒不挨身,情况与幻兮儿迥然不同。 跑在前头的幻兮儿早已湿透了身上的衣裳,湿度已够垂滴往下落成水花。再跑着往前,不知哪来的流水慢慢没在脚底,没有清凉,只有冰冷。 幻兮儿悚着身不动,对比逍遥馆馆主的凶狠,这股不知源来的水才叫她惊惧非常,尤其水势越涨越猛,涌到半身高的时候,身子已经冰冷得无法动弹,微薄的冰霜慢慢结攀,很快,她唯一能做的只剩艰难喘气。而冰霜也冷情,幻兮儿只是呼吸了几次,它突然劈头盖脸地全笼上坚冰,盈透出她的人影来。 速降的冷锥心刺骨,挨持艰难,幻兮儿苦熬着清醒,心神在危机关头竭力冷静,她闭眼冥想,找寻身体内还能救命的法子,至少刚刚逍遥馆馆主对她的那幅凶巴样,给了她点最后自救的希望。 心神游荡在体内,血腔许多已被阻了流动,她快要在冰冷中沉睡,浑噩困乏着她,生死一线间,她还能残留的是先前喃在嘴里的调儿。 启口无法的幻兮儿,只好心里想曲,以心做口,哼动心律,顾自起调,缓在心坎的柔曲温存着心火,一点点护暖心窝,热血回流,体温回升,覆在身上的坚冰冷霜,顿失猖獗,大块剥落融水,欺人的浓雾也顺势消了踪迹。幻兮儿湿哒哒的衣上分明若隐若现,透出柔美的肌肤,白皙润滑,绝世美人的诱惑在即难挡。 “你看什么!快把眼睛给我闭上!闭上!”幻兮儿疯狂冲着馆主大声喊叫,雾退迷茫后,逍遥馆馆主正眼对看到的,不管出于无心还是有意,她都绝不接受这么光明正大的流氓! “嗯?哦!”馆主木讷了片刻,转身背对,“你怎么搞得这副模样?”大雾一去,他又恢复稳重和清醒。 “还不是你,无缘无故暴怒着追我,我能乱跑?”幻兮儿气不打一处使,全撂话尖上了,“幸亏本姑娘福大命大,智慧超群,不然今天我要是死了,你也逃不了干系!” “刚刚雾气虽重,也不至于索命……” “不至于?”幻兮儿听不得话儿,全身激动地朝他的面来,“刚刚那是雾吗?本姑娘被困在坚冰里差点儿没命,要不是还能哼点儿曲,你下半辈子兴许就在牢里一辈子了!”她惹了怒气的脸上红噗着一小块粉,叫逍遥馆馆主好奇之际没能忍住笑意,“噗呲”一声出了嘴。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她高昂着头不悦。 “你的衣服……开了。”馆主看着她一副认真较劲儿的样子,只好默默伸手指着她的衣襟,原来遭了湿的一身也让系腰的彩带松了结,随意搭在一边,全身衣裳没了庇护,轻而易举就松懈了领口…… “流氓!流氓!”女子应激反应强盛得可怕,抡起拳头就死命地往他的身上砸,羞躁的脸上火辣一片,急剧加重她下手的狠劲…… “还不停下!”隐云老祖大呵一声,关界即闭,馆主立马将她掩在身后,幻兮儿怔怔愣愣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面前的隐云老祖火冒三丈,一脸怒色,一看气氛不对,身旁的阿九也自知地低头不看,只有傻愣美色的莫飞垂涎一脸,痴痴瞧望。 “兮儿妹妹,你……你好……美……”情不自禁盛赞的话流着极致的爱慕不合时宜地窜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更加难堪了隐云老祖的脸面,他闷得字句不吐就直往回走。 “还不闭嘴!”馆主冲着傻缺的莫飞板样儿,也没挡住他迫不及待想栽在幻兮儿手上的贼心,逼得幻兮儿只好尴尬地龇嘴强笑。 “馆主,还是先想想云兮少主吧。”置身事外的阿九看得分外明白,他的好言提醒也就馆主自己听得明白,看着阿九紧随而去的身影,他相信绝对有必要亲自找老祖好好聊聊了,逍遥馆的规矩他比谁都懂。 “你们还不走啊!”幻兮儿回了现实,整个人灵气许多,她躲在馆主的身上,明白下起了驱客令。 “好好好。”莫飞拉住馆主就要跨步走。 “这是我的房!”馆主一把甩了他的手,冷冷的调子又荡在耳边,莫飞轻轻憨笑,尬在脸上的弧差点儿没憋出来,他抿嘴挥手,立即飞奔出房。 见势不对的幻兮儿轻悄着踮脚,顺着后背一步步瑟瑟要逃。 “你要去哪儿啊?”馆主身板直挺着张肃穆尤其的脸,调不起升浮落降地揪着她问。 “我……我……消失……”幻兮儿畏缩着胆巴不得快逃。 “你哪里也去不了了!”逍遥馆馆主霸气一拢,拉着她到橱柜前,满柜华美的衣裳就现在她的眼前,“换上!”来不及她一件件欣赏,馆主随手就掏出一件递给她,纯白的雪纺轻纱柔美无比,确实叫人喜欢,不过幻兮儿满眼却被柜里那件红衣长裙裳动心。 “我要这件!”她丢还衣裳,自己伸手摘下红衣,直接跑进屏风里换下,那熟悉的动作和轻盈的身板,馆主尽看眼底。 “你永远都是我的兮儿!”他默默等候,心中对她的牵动注定永生永世。 “好看吧!”幻兮儿转身扬动裙摆,心仪的衣裳穿在身上动人心扉。 “嗯,好看。”他由衷地换上柔情称许,他知道就算阿罗扰了她先前的记忆,但骨子里有的情他无论如何都会让她想起。 不过在此之前,隐云老祖似乎怒气难息,才消停一会儿,天狼已接令来请。 是的,幻兮儿的关劫未过有他的过错,而在老祖眼皮底下赤裸裸被幻兮儿的关界扰了情绪的他,更是罪责堪大,他绝对明白隐云老祖是把此生的期盼全押在他一人身上,相对度关失败,他相信其实隐云老祖更是因为失望才怒火中烧。 不明一切的幻兮儿喜乐着身上的衣裳,在馆主正要跨门的那瞬间,居然哼出七杀曲子,他难以相信地回头久久望她…… ------题外话------ 近来因病怠慢更新,后续勤补 第一百零四章 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四章怎么回事? 天色已落,静思堂里今晚分外静谧。 耽搁了好久的逍遥馆馆主心事忧重,待他匆匆赶来时隐云老祖已经卧榻休憩,只有阿九候在厅央寸步未移,自小见大的馆主面容沉重,他看在眼里,轻叹一声就默默上前劝告: “好好解释,老祖定然不会多加怪罪的。”他亲自掀开房帘引请馆主上堂顶。 静思堂虽设楼房不高,但层顶最端处却别有妙趣,宽敞利落的堂顶花卉莺红,露天正对星海银空,浩渺无垠,老祖十分喜好闲暇无事时登顶迎落一片银辉,与一地清香和伴,享上一憩安乐。 “去吧。”到顶过槛的时候,阿九有意退下,不扰他们师徒二人。 逍遥馆馆主微“嗯”着轻步循进,香径幽幽,常年奔波来回的他已有好久都没上来和老祖好好叙旧聊天论地了,惭愧颇累脚跟,他挪步迟迟,花树腾蔓上镌刻的“月辉清映曼红妙,闲懒独得几分享”的字刻有点儿让他失了勇气。 心浸苦水,他无语言对,临近睡榻上的隐云老祖,他便自觉跪膝认错,寡短的话里基本全打算自己扛责。 “真的吗?”背侧着身的隐云老祖居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前头后尾不搭调的话。 逍遥馆馆主缓了一下,拱手请求:“昊儿以身犯规,自知罪责,甘心受罚,恳请老祖再给兮儿一次机会,昊儿定当不存私心,任天定命。” “荒唐!”早消了半截火气的老祖又被他求情的话恼怒了,他翻身坐起,“逍遥馆的规矩难道你忘得一干二净了?纵然有数以万计的幻兮儿,也不容许坏逍遥馆一丝一毫的馆规文令!” “老祖,昊儿自然明白馆规的重要性,可昊儿更明白的是秉公大道,持承正义的同时还有世间的人情可谓。她幻兮儿能为昊儿弃命一搏,昊儿又怎能狠心看她无缘前程,再落颠沛喧嚣呢?请老祖酌情三思。”馆主伏低跪磕,恳切求情。 “你要我思量的何止酌情三思?”隐云老祖翻身起立,背手仰天望空,一轮皓月正静守苍穹。 “昊儿屡负老祖所望,是昊儿的错,请老祖莫要牵累兮儿。”馆主款款深情,再鞠一身。 “混账!”老祖扭头愤面责怪,“难道老夫已经老糊涂不成,一事归一事的理,老夫又怎么不懂?”他重新回榻上落座,“你私自乱入她界劫实是儿戏,无视馆规亦属过错,但幻兮儿我既唤她入界炼劫,又怎会弃她不管,何况她命愚天怜,倒也不是全覆了心血,以你自小聪慧之智难道还看不出点不同吗?”隐云老祖扬手示意他起身。 馆主听罢即明白述话道:“昊儿心虽疑惑,却不得其解。为何界劫白茫间陡然黑漆,兮儿也似半醉半醒般昏沉呢喃,不仅阴聚一身还遭水袭浸体?并且明明是兮儿的界劫,为何昊儿会心境被扰,怒气不遏?” “当初逍遥坛上,老夫的七杀弦只伤肤表,未曾害她性命,缘由她的天生神识音韵,老夫有意匿赠七杀弦于她,若是她天命当归逍遥馆,老夫的七杀弦她自当受得起,而你擅闯她的界劫,七杀弦醒,幻兮儿又功力未济,自当第一个拿你试耍,而你所承老夫的功脉心路并非此系,受了干扰也属正常。”老祖抚须沉默半晌又话道,“不过,她既入的水劫,此生多是难逃水历。”老祖神情凝重,忧虑聚在眉头。 “那昊儿可做些什么?” “七杀弦刚易新主恐脾性不定,你既与它有过接触,最适近守于她教习武艺功法。” “可昊儿习的是正系一脉,与兮儿的气系不同,七杀弦又如何教得?”馆主甚是不解。 “老夫自创四系,你们三人皆赐字为云,你承的是正系,云飞承的是地系,如今云兮承的是气系,气系冲天贯地,与天相接,德厚阳正,要是与地相攒,则地阴补气,而云兮正是孱弱之际,若直接补气造阴,只怕气煞成魔得愈快,选你教她,更重要的是调阴正气,稳定基元。” “可路法不同,昊儿又要如何做?” “你权且把正系之法教她,七杀弦鬼灵精得很,云兮尚缺控制,它定然戏耍于你,偏唱反调,你教她正,它绝对会亲授云兮气系之法,故走逆向,这点昊儿你自当放心。”老祖又顿了顿,再缓慢启口,“不过,云兮虽失了先前记忆,但与你的接触算是最多,怕水的这劫祸灾,你定要想方设法令她克服,她的气系最终要成,离水是决然不行的,你可切记了?” “是,昊儿知道了。”馆主领受深意后,老祖不再多言,又躺榻上闭眼修养小憩,领罚的事之字不提。 馆主安请一掬后就先退于楼下,老祖交代的事他顷刻上心。 “备浴!”疾步回墨轩阁的他急令天狼前去安排,他自己直驱房里寻她。 房门开敞,床帘拂动,只见幻兮儿倦累地睡在他的床榻上,眉眼染轻晕,点缀出美人静谧的睡颜。馆主侧身俯看了会儿,还是下定决心抱起熟睡的她往浴池去。 “少爷,这……不……”天狼惊诧得哑塞,他虽然也欣赏幻兮儿的德馨之品,但共浴的事,怎样都觉得馆主不能趁人熟睡下手,他尬待着不动,满脑子巴不得多弄点声响闹醒她。 没曾想,心底的好意意外地给馆主塞了许多梗。 “想什么呢!”馆主全瞧明白了天狼的心眼,他猛瞪了一眼,干脆利落的直接甩包袱,“趁着乖顺,赶紧帮她练练水性。” “练水……。水……性?”天狼搞懵了头,咋呼的两眼里完全没能明白馆主的意思。 “下去!”馆主话不多说,努着嘴示意往里,傲着的那张漫不经心的嘴,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驱他进了浴池。 “接着!” 刚走到池央,逍遥馆馆主就冲着他把怀里的幻兮儿抛身过去,惊得天狼只顾拼命去接,没能好好站稳脚跟的他承力不稳,跌进了浴池里,激荡而起的动静打破了馆主本想悄静解决的计划。 不过,最受惊的莫过于酣睡中的幻兮儿,她毫无预兆地被人甩进浴池,溅迸涌起的水花打覆在脸上,差点儿没把自己吓死,她挣扎着把眼睁开,惨兮兮落水的天狼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她率先抓狂的对象,幻兮儿大喊大叫地朝他不断扑打着,还手无力的天狼冤屈地随她处置,哭也不是,叫也不行。 一旁的馆主算是全都验证明白了,暂失记忆的幻兮儿脾性可比先前悍猛得多,要不是天狼被整得连咽了好几口水,他倒想赶紧走人,与落水的事撇清关系。 “少爷,快救我!”愈想半道装无辜的馆主偏巧天狼逮着了机会冒了点可挣扎的眼,他顺向浴池岸沿的逍遥馆馆主强烈求救,那喘着大气扑棱水面的姿势与落荒逃跑的过街老鼠权可相抵。 “往哪里去!” 还没瞧见馆主动身来救的天狼,忽然又被虎起身板的幻兮儿连扯带踹地狠狠按进了浴池里,可怜的天狼平白无故被揍得真想闷沉在浴池底。 “行了,兮儿!”玩大了的馆主看着他的惨样不得不下池阻止。反应不如馆主的幻兮儿立马被他束手缚住,约束了行动。 紧抓了半晌,眼前慢慢泄气的幻兮儿稍才作冷静,缺了氧的天狼畏畏缩缩地从浴池里冒头吐气,他拂面退水,看清了局势立马不告而辞地往岸沿跑。 惊起的动静吸引了不少暗卫的注意,他们个个顶着凑热闹的心却不敢私自多事,尤其天狼背扛的那口黑锅只要馆主一声不说,房顶上的一双双眼睛就像睁着瞎一样,统统一问三不知的无辜样。 “你不怕水啊?”馆主怕她还没舒缓过气,随意诌了个话引开注意力。 “就这半池子水能淹了谁?”她拿眼张望,确定找不到天狼的身影后才懒洋洋随便搭了句话回他,“对了,刚把我扔池子里的是谁,我非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幻兮儿一脸正经地等着馆主回答。 “你挣扎得那么厉害,谁还顾得上看他?”馆主避话不谈,拉着她的手要走,幻兮儿突然扬袖甩水,麻溜地朝着房檐上的暗卫各自挥了一记闭眼的教训。 暗卫们有的措手不及,竟然摔跌了脚,这突兀的长进使得馆主的心里大为震惊,他对着她的眼好一会儿讲不出话来。 “他们也算看够了!”她脸上只是冲着他略略闪过一丝冷艳。 没想到疯狂教训天狼的她还旁观到四方环境,机警的灵敏度绝对不亚于馆内任何一个门客。 “不走吗?”她卷起自己的衣裳,倘若无事地淌上池岸,“那你先呆着吧。”慢慢离走的背影好像缺了许多之前熟悉的温柔。 既熟悉又陌生的错愕感一层层裹实着他,馆主开始怀疑自己也许对隐云老祖的话意解读有误。 “难道跟七杀弦有关?”他疙瘩寒起,追解的心催逼着自己要一探究竟…… “哎呀,你干嘛啊?”踏上池沿的幻兮儿刚放下湿哒的裙摆,馆主却挥着一掌奇袭在后,吓得幻兮儿踩滑了脚,重重摔进浴池里。 “怎么是这样?”他清楚地看到幻兮儿惊惧的眼神里分明投射出的是先前对他爱意温柔的那份情,与刚刚狠训他人的模样迥然不同,他一时糊涂得脑子里好像缺了氧。 “愣着干嘛啊!”暗卫被袭的动静扰动了莫飞,他见到幻兮儿跌进浴池里,简直害破了胆地奔来,“兮儿妹妹!兮儿妹妹!别怕!我来救你了!” 莫飞慌忙跳进浴池,被水呛得几近窒息的幻兮儿在这瞬间竟然比谁都可怜。 “怎么回事啊?少爷!好端端地怎么搞得这副样子?”莫飞急惶无主地连发数次质问。 “我……”逍遥馆馆主发觉自己愧疚之内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第一百零五章 倦睡初兆 第一百零五章倦睡初兆 陆先生连夜匆忙来诊:“磕了脑袋的云兮少主腹里已掏清了水,只待额上的伤愈就又可以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了。”陆先生轻描淡写地把事儿就这么简略化处理了,更叫楚欣佑在心底里反复琢磨。 “半夜里不清不楚在浴池负伤,撂哪个有心的人谁不搁个别的想法?你们兄弟俩齐心共力的,谁敢保证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怀的心眼是好是坏,等兮儿姐姐醒了再说,现在哪儿凉快给我滚哪儿去!”楚欣佑敌心矗立,不管逍遥馆馆主还是莫飞,只要她的兮儿姐姐一天不醒,她便俩人同一而论,拒之门外。 这气炸了一向疼惜幻兮儿的莫飞。 “就你这种幺婆子,别把兮儿妹妹照顾个好歹来,否则我第一时间饶不了你!”莫飞顶着气儿隔着门板撒。 “还不滚!”坚持侍奉左右的楚欣佑较起真来丝毫不逊色于男,她破窗砸出的花瓶直对着莫飞的正脸来,恨得他牙痒痒。 “少爷呢?少爷啊!”躲过花瓶却更累了一肚气的他大声吼问着身边的暗卫,而他们一个个装聋作哑,你看我,我看你的推脱模样,更是火上添油地燃旺了他的怒火。 “我自个儿找去!”他撇着话,立马冲到天狼休息的房屋去,几近空荡的屋里寻不到人影儿。 “跑哪儿去了?关键时刻咋就不能灵光点?”他索性把话撂出嘴,屋瓦之上他本能地察觉到了的另一份厚重感,他笃定绝对就是天狼。 虽是破罐子破摔赌运,天狼却也躲得分外认真,从莫飞入屋的瞬间,他的心就忐忑得快要崩裂。 莫飞人言语快,特意拔高音调的话他听得更心慌,偷偷绕到房檐之后。 “你是当我白练家子的吧!”莫飞假装即将飞檐上壁,趁着天狼反逃往后时他立即绕到屋后坐等。 果然,心虚的天狼少了往日的冷静,翻身落地的时候才感知自己受诈。 “说吧!”莫飞不添玩笑地抓着他的肩问。 “云兮少主落水的事我不是很清楚的。”天狼绝快地背对着莫飞就是不答其他。 “云兮少主?”莫飞瞬间起疑,“我可没问过你兮儿妹妹的事,看来少爷我是不用找了,你一个人就能让我把事儿理清了。”莫飞翻身正对于他,那脸上多加的爪痕子横七竖八,莫飞不禁害起疑来,“难道还真让欣佑那野丫头说对了话,你们半夜对兮儿妹妹起了歹意?”莫飞睁圆了眼睑,火冒三丈起。 “不是!不是!”天狼跟着燥了起来,“我也是呆懵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少爷也好,云兮少主也罢,俩人都怪得很,我自己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 “什么意思啊?”自小到大的莫飞,心里无比坚信全逍遥馆的人,除了隐云老祖,就数馆主最清醒正常的,可天狼忠心可鉴,他讲的话也不至于用撒谎来祸害清白,犹豫难决时,他准备跑去静思堂找馆主。 “哎!等等!好像不用找。”天狼拉住了他,指着墨轩阁最顶之上的屋亭说,“少爷好像一直都在上面。”莫飞转身望去,确实是有一个貌似馆主的人站在亭顶,不对天也不对地,板着一身冷寂凭栏临高。莫飞抓着了宝似的径直轻功腾上,既临的亭顶微微有点儿高处不胜寒的意思,莫飞搓了搓双臂,背对着他的逍遥馆馆主只管沉默着并不说话。 “哎呀,少爷你倒是说点话啊,我等了那么久,没耐心再等下去了。”莫飞憋坏的表情大写着他此刻的心情,“兮儿妹妹……” “别吵!”馆主停了他絮絮叨叨的话,凝神望着前方,仍然沉默。 莫飞大口叹了一气,踏着两腿,徘徊往复,心急火燎又无计可施,仿佛忍挨着的每一时刻都有可能被楚欣佑硬生生拆了他与幻兮儿的交情…… 寒风微起,冷月洒银霜,也不知过了多久,莫飞所有的精神气消磨得只剩鼻尖喘着的动静。 “我知道了!”瘫软无望的时候,逍遥馆馆主好似拨开云月重见天,他眉眼舒展地再次抓住莫飞的胳膊,“这次非你不可!”声调激动得罕见。 “看来天狼说得没错,真的是很怪!”莫飞睁着眼,不拒绝也没应承地看馆主独自喜乐。 “快点儿跟过来!”他纵身往下,余音容不得莫飞多加考虑,就又屁颠屁颠地跟着下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幻兮儿的房门前,楚欣佑紧闭大门,不理不睬。 “人家说了,兮儿妹妹不醒,就不会让我俩靠近一步,少爷,我们直接冲进去吧!”莫飞蠢蠢欲动地对着门缝窥看。 “说得好!”逍遥馆馆主抬腿就往莫飞的屁股往里踹,“哐当”撞地不说,莫飞还被气势冲冲的楚欣佑挥了一记巴掌,红赤赤的五指烙在脸上,身后的馆主退步离远,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共担祸灾的意愿。 “怎么!害兮儿姐姐不够,还要变本加厉不成?”楚欣佑牙尖利嘴先发制人。 “你!”莫飞抚着脸懊恼站起,迎着楚欣佑翻白了的眼,他吞回大话怯怯地往馆主的身边靠,“别乱来啊!”他躲着身闪出半脸来死撑。 逍遥馆馆主微勾笑弧地对着楚欣佑说:“凤雎想见兮儿了。”他从袖口掏出一脸懵逼的凤雎,半道子被劫来的它不安地转着脑袋,极力避逃楚欣佑质疑到底的眼神。 “是这样的。”馆主摆正凤雎的头正对着楚欣佑,“陆先生初诊无碍,可兮儿都睡了好几个时辰了,凤雎担心不已,非得自己亲自来看看才安心。”说着就别开楚欣佑,直接抓着凤雎跑到幻兮儿的身旁。 莫飞也趁着楚欣佑眼不移心不动地注视着馆主,立马把住她的两条胳膊,“兮儿妹妹睡着呢,你千万别嚷个没完的!” “还不放开!”楚欣佑彪着身不爽,拿眼狠瞪莫飞,逼得他悻悻松手。凤雎神通广大的本事,楚欣佑略有听闻,她撇开莫飞,自己也挨近了他们。 “朱砂诺都没了,你们的牵连也就断了,你还要我干啥啊?”凤雎打了个哈哈,先前为幻兮儿受过大伤的它近来特容易犯困。 “至少你跟她是关联着的啊,我要你看看她的梦境。”馆主抚梳着凤雎的彩羽,“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他自觉地将视线投向不明所以的莫飞身上。 “少爷,你又要我干嘛?”感觉中了冷箭的莫飞这时才惊觉想起在墨轩阁亭顶上馆主说的“非你不可”,凉意窜上全身,他磨搓着脚打算偷溜。 “你赶紧给我过去!”死对头楚欣佑在关键时刻还是没能佯装点善心放了他,一听有益于幻兮儿的事立刻就把人堵在门前。 就差被死拽着胳膊拖到榻前的莫飞半点儿准备也没有的,就硬生生地被凤雎咬了一口胳膊,冒出血丝的他无可奈何地捂着自己的嘴凄惨。 “点血正额!”凤雎明令发声,馆主食指沾上莫飞的血点在幻兮儿的额前正中央。 “你们都静着别吵出声来。”凤雎叮嘱完喃喃念咒,点在额上的血印随着咒一丝丝渗进幻兮儿的身体里。 冥眼不动的凤雎借着血丝驱使神志游荡在幻兮儿体内,大伙屏息凝气,全都静止般不动弹,偶尔翻身挪动的幻兮儿更是把他们惊得一顿紧张。 “好了没啊?”莫飞偷偷揪了揪馆主的衣服,挤成团的眉眼里向馆主述说着他无数的煎熬。 “忍着!”馆主不吭气地怼着眼把他的苦情全塞了回去。 一直到了天拂着晨晓的薄亮,凤雎才在瞌睡中恍然醒来。 “怎么样了?”三人凑围着它候等结果。 “没事啊。”凤雎伸展着双翅,嘬了嘬身腰下的绒羽,没有继续开口的样子。 “你都耗了好几个时辰,没理由就这么一句话吧?”别的不说,单是静杵得麻苏了全身的莫飞终于按捺不住,他挨近了脑袋非得叫它多说点明白的话。 “谁说的!也就那么一滴血的量,不过一时半会功夫,还要我说啥?”凤雎跳将着身,精神万分地踱步在床沿下,“再说了,半道子被吵扰的我最需要的是抖擞的精神,熬通宵的事我耗得起么?” “你不是一直闭着眼做法吗?”莫飞愣想了一会儿才抓着它的话,他激动地跺起脚追着凤雎绕屋跑,“居然敢这么心安理得地睡那么久!我非得拔光你的毛不可!别跑!” “消停点!凤雎,你还是再说得明白些吧!”馆主直接挡在双方间,幻兮儿的事他非得弄个一清二楚。 “这丫头之所以贪睡,全是因为她在冥睡中练筋习武呢!”凤雎乐欢着身蹦到桌上,犹为悠闲地说,“隐云这老东西还是有点儿人情的,看样子教得还不赖。”心上满意的时候它后知后觉地扭过头问:“不过这小丫头练的是哪门子功夫?居然还有梦境习武的促成之法?”说得莫飞和楚欣佑脑子一傻一愣的。倒是逍遥馆馆主的反应不同。 “糟了!糟了!”他紧张地从床榻上起身,“老祖根本就还没教习武艺,倒是兮儿阴差阳错地先苏醒了体内的七杀弦!” “什么?七杀弦!”凤雎摇头晃脑地绷紧了神经,“这小丫头哪有功底子应对它,还不快点儿摇醒她!再睡几次,恐怕就是七杀弦的傀儡之躯了!”离得近的楚欣佑一听事坏,急促得大力死命晃她。 “赶紧醒醒!兮儿姐姐!快醒来!”那使了大劲儿的手差点儿把人拆散了骨架子。 “你来!”凤雎急促地扑打着羽翅,催着逍遥馆馆主往她头额落血的地方哈气,“轻柔点,叫叫她!”馆主照着法子做,把动作放得细致柔软,起先状极遇着了天灾地祸的幻兮儿此时就像心窝里的宝贝,痛苦过后迎来了无微不至的呵护。 “怎么还不醒?凤雎,你确定方法可行?”莫飞要炸了锅地闲话不断,“我要做点什么?兮儿妹妹会没事的吧?究竟什么时候醒?我可怜的兮儿妹妹……” “闭嘴!”分外紧张的他们忍无可忍,异口同声封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 “你们好吵啊!”窜起的声响让昏昏沉沉的幻兮儿终于有了动静。 “兮儿妹妹!”“兮儿姐姐!”楚欣佑和莫欣喜着要往床榻上靠,两人争撞着额头又是一顿吵。而最急的逍遥馆馆主却被凤雎一把拉到边上说着耳边话。 “哎呀!吵死了!”她暴烦着扬手捶衾猛喊,房里的陶瓷摆设“兹拉”地一一划开了缝,吓得他们两人全躲最边角的地儿去。 “你们干嘛呢?”幻兮儿翻身起来,凤雎立马缩躲到馆主的衣袖里保命。 “没事!没事的!”逍遥馆馆主现着清风朗貌靠近她,刚刚凤雎说的话,他不做也得做!初兆即起,除了他确实没有更好的人可以掐灭七杀弦的狂肆! 第一百零六章 正系之域 第一百零六章正系之域 幻兮儿蹙紧眉头,酸痛的身体骗不了苏醒的大脑,她追忆纷乱,逍遥馆馆主笑对着的双眼她总觉得还藏有没讲出的话。 “既然天亮了,那咱们开始吧。”她纠结的心眼里还没有猜出具体的结论,逍遥馆馆主却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要干什么?”她抓着被角,不问清楚哪儿都不去。 “界劫的事儿还没完,老祖可把你丢给我了。”他是时候当机立断领她去正系之域了。 “丢给你?老祖为什么把我丢给你?”幻兮儿掀开被衾立刻追人去,没曾想,踏出房门的第一步,居然乍现在一处不知名姓的陌生地方,她使劲搓揉自己的眼睛,“天啊,不是梦!” “当然不是梦!你现在可是在我正系禁地。”突然闪现的馆主又惊触起她的心,“从这刻起,我教你什么,你便习什么,而且必须是只学不问!”馆主扬动的丝发拂过棱角分明的脸颊,生冷得并无商榷的缝隙可钻。 “拿着。”他折空抽来一根细枝柳条,“握着它,凌空对风,告诉我天地风声的呓语。” “天地风声?靠它?”幻兮儿顷刻有了被戏耍的感觉,“我没听错吧?”她迟迟不接。 “只学不问!”逍遥馆馆主厉色威威地把柳条插进她的拳槽里,“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辰。”话一说完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撤了影。 幻兮儿呆蠢着身子闷闷生气,那垂散的肩头一点儿也没有趋供使唤的意愿,她的眼傻盯着那一叶叶垂柳,一瓣两瓣直至细小的脉络…… “疯了!疯了!”她抓狂地猛晃脑袋,“肯定是故意整我的!好一个居心叵测的人,凭一枝奄息残喘的废柳条要我诌出什么天地风声的呓语,怎么不干脆请个天神地鬼好了!”她痛快地把柳条扔在地上,寻着陌生小径该往哪走全由自己的喜好决定,慢慢悠悠的,任凭一炷香的时辰在一事无成中随意颓然。 “果真如老祖所言,我叫她东,她便决然往西。”馆主此刻的心情要比原先自己预设的还要忿忿不悦。 “也不见得,七杀弦虽然气系强胜容易侵蚀人识,但凡事没到最后一刻就别一棍子打死,何况这丫头还是花娘之女,我就不信命途多舛的她没有其他活命的方式。”凤雎趴在袖口,跟着馆主暗中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找到了!”独自在正系之域的幻兮儿要比凤雎所预期的表现更好。专逆道儿爬山的她一展绿意盎漾的山景,无比愉快地脱下自己身上光滑鲜丽的外衣裳,置身于漫草杂从里,她稳重缓慢地在一沓旮旯地里来回走动,一小会儿,野生土长的寂静里,多了一道娇柔修长的人影在垄梗上轻动。 “时辰已到,你可有答案了?”馆主一阙扇落,再次不动声响地出现,他立在一处薄稀的土块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幻兮儿,双眼中浅露而出的失望似乎还残喘着几分希望。 “等着!”幻兮儿放着闲情又多走了两三个来回,穿梭在野草杂从里的她直到顶着一身雪白的茸花和细细碎碎的一些倒刺才心满意足地出来。她不惊不喜地淡然道,“你自己看吧。”说着就跃身蹦跳,两手轻拍在身上,扑起大片飘扬而上的茸碎,“对我来说,天地风声的呓语不过是我心中的随性罢了,只要我心自在喜乐,那么我迎天接地的心情就会无比释然。”她莞尔笑笑,抬头寻找四处追梦的茸碎们,耳边轻拂的柔风像呵护心肝长大的娘亲,轻轻的,柔柔的,给人舒心怡人的笑。 那笑也像个头脑机智的小贼,徐徐清风下,光明正大地窃盗了他身上仅有的一颗怦然而动的爱慕之心。醉了,臣服了,他这辈子都活该万般辛苦地装着对她凶。 “我的答案已经给了,然后呢?”幻兮儿待风散时冷不丁地凑近他出神的双眼,“满意了没?”她挥着手搅乱他的惬意,可靠近的鼻尖白嫩地分明要勾惑了他的魂。 “咳咳……”一拳之距的呼吸穿流在两人之间,馆主红噗着脸装咳,稍待自然后又布上脸色说,“小聪明不过是一时之计,我正系之域要的是实战之力。”他扬扇挥气,拢来聚合之流,甚觉怪异的幻兮儿虽眼不见,耳亦不闻,但聚汇来的茸碎绝对是刚离身的那批,那脱落了的柄坠就扔在自己脚旁。 “怎么回事?”茸碎回落却不显友好,极像沾了戾气的针刺扎得她的皮肤生疼。 “一刺一毒,百刺毒发,你若不想暴毙荒山辟野,就得想方设法地活下去!”馆主束缚不了自己太多的私心,他立在身旁准备随护。 “又玩?”幻兮儿连续被扎了数针,明显的疼痛已经迫使她做出应对之策,她两手抓住衣角,扬起手里仅有的那件脱下的外衣裳,哪面茸碎暴击冲来,她就挡甩哪面,连续奋力遮避了几次,被扎的几率也降减许多,不过,馆主驱动的茸碎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几次突袭不成,它们也挑了缝钻,专门扎刺她赤裸在外的手。 被揭了短的幻兮儿果然中了险,茸碎扎刺在薄莹通透的手背上,她“啊”的一声,激动的心绪一下子促使毒素穿流在血管中的时间更快。 掉了衣裳的她只能竭力向山腰上那棵古树跑,妄图在茸碎毒发前寻找任何可以庇护于她的点。 “把眼睛睁开!”恐惧和剧烈的疼痛已经开始发作,幻兮儿不自觉的眼皮垂盖,覆住她识别危险的最后关口。馆主看得心急,只好擅作主张再接着提示她。 “低头!”可她好像还游离在神识之外,紧张得他不得不又大喊着破例。 “小丫头,居然能让隐云亲挑的人选屡次顾私破例,确实不简单啊!”本想出手相助新主的凤雎宽心了,“我还是省点心睡一觉的好。”说罢凤雎就轻轻松松入梦。 “俯身!”耳边逍遥馆馆主的声音再次惊天破起。 幻兮儿跌了又跌,被扎了一次又一次。 “敢不敢再笨一点?”茸碎刺入的血丝小口已经密密麻麻,馆主立即纵身附在她的身后,他手脚并用,娴熟地揽怀教她避逃的方法。 “不慌是第一要则,把眼睁开,把注意力凝神在靠近的物上。”她有气无力地紧贴着他的胸脯,滚烫的心不知道是否还有精力纵容自己胡思乱想,“我好困。”她弱着鼻息发声,倦累的身体只好重重依附着他。 “把眼睛睁开!”馆主强势命令,燥了火气的话里已经有了不可抗拒的威严,他激动地捏住幻兮儿的下颚狠狠吼道:“只要心不死,就必须给我撑着身子!逍遥馆的人永远都要拼了命地活下去!” 剧烈的疼痛拧在两颊,刺激了幻兮儿的神经,她重新立正身子,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个训斥她的男子正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她,既然活着,就要拼尽全力地活下去,任凭她如何瘫软困倦,他都坚定不移地挎扶着护她,同左亦齐右,就算来往不绝的茸碎变本加厉,她也能紧随着他的肢体躲避抵挡,安全的,稳妥的,从心散暖,不知不觉唤她清醒。 “走开!”幻兮儿意志爆发,她两手抓扒着土往茸碎刺来的方向奋力扬去,土灰抛洒散落在茸碎之上,那轻薄的丝絮纷纷难堪其重地往地上掉,雪白的絮须来不及诀别人世,就化成埃,无迹可寻。 眼看初见奇效,幻兮儿索性蹲下身子,直接刨土捧成抔,茸碎要临的方向她便撒土扬灰,茸碎退去的地方她又突袭掷去土块,直至茸碎纷纷扬落,连挣扎都成空的时候她才拍净双手,一脸轻松。 智测了听觉和视觉辨力的逍遥馆馆主余味尤在,他轻嘴微笑地说道,“你既然勘得破茸碎落地无踪无际,也懂得其法治其身,那不如我们换个玩的把戏?” 逍遥馆馆主忽然推她入林,眼前的连绵漫山顷刻化成遍地花林果木。姹紫嫣红的花卉争妍斗艳缀在枝头,蜜汁果硕腻着脑袋垂于枝干间,花果香浓,消了许多幻兮儿的忧虑。 她兴奋地穿身在林子里,偶尔驻停双脚闻闻花香,碰到手痒难耐时也折下一枝别在发髻上扮美,满树花开,又满树结果,神奇得令人做佩。那圆鼓大腹的果粒俏皮可爱,粉嫩的外衣卷带神秘,再踮脚往上伸手摘下一粒,轻咬一口,浓汁溢嘴,再咬一口,香甜嵌在嘴中,连齿缝都吝啬得不肯松出一点味儿。幻兮儿越咬越欢,越嚼越有味,全然忘了自己被推进的可是逍遥馆馆主的正系之域。 喷香的花蜜和果熟的甜味也搅醒了嗅觉敏锐的凤雎,它偏过脑袋差点儿没吓掉胆儿,幻兮儿竟然一大口一大口地咬噬着血肉模糊的动物尸身。 “傻丫头,你干嘛呢!”凤雎立马现身将她手上的东西拍落,“拿着东西就吃,你是真的傻了吗?”凤雎缩着小身,翩飞在空时越累越大。 “你又是什么怪物?”幻兮儿惊吓退色,她时刻盯防着它喊馆主,“你又要玩什么?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怪物!”凤雎一怒未息又惹一火,它翻飞身子,急速绕身,叽叽喳喳地说起账,“想我上古神兽,得天恩令,世代护主,乃是天祥仙神之物,你好歹是我新任小主,怎可胡言乱说一嘴!”它忽然刹住话夹子昂起脑袋,顶着两颗红煞的眼珠盯着幻兮儿郑重其事地看,“还把我的徒孙之系属鸟禽嚼烂吞腹,可恨!可恨!”凤雎鼓力狂转旋飞地喊着说,“不过是阿罗掩噬了你的记忆,也不至于泯灭了人性吧?这活鲜的鸟禽就这么不值得你留些情面?”凤雎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的话幻兮儿也只是听出了大概,唯独清楚明白的是自己背了一条残杀它徒孙的罪。而这幻兮儿并不愿意屈从认罪,她也激起全身危刺,正面防范,“我不过吃的是山果林实,何曾有过弑杀无辜生命的事……” “你自己看看!”凤雎振翅扇风,拂去一面幻气,刚刚的红花绿叶和香诱可人的果实全然不翼而飞,自己手心上沾湿着的不是甜蜜的汁液,而是浑稠黏浓的血。 “啊!”她惊颤大叫大跳,落在地上的鸟禽已剩不多的残肢剩体,她只多看一眼,满腹翻滚的胃液开始恶心涌堵喉眼,接连不断地自弃自厌笼着阴罩她惧瑟,她抠呕着喉,死命催吐。 其实,噩梦痴缠的不是一只无辜鸟禽,真正要的是绝地而生的领悟。 对于这点,他希望她快点儿懂。 第一百零七章 渣男贱女 第一百零七章渣男贱女 馆主历练的手段过猛,遭了恶梦的幻兮儿惨叫声厉,失魂落魄的她缓了很久才得以平复情绪,理性较劲感性的时候,心里不由自主暗生出讨债追仇的主意--“死男人!”她吼得声嘶力竭,痛痛快快,大有剥皮抽筋的派势。 迫于心虚,逍遥馆馆主扔着烂摊早早先躲回墨轩阁,把临门即出的莫飞吓了一大跳,他探头外瞧,始终看不到幻兮儿的身影。 “少爷,就你一个?”莫飞不甘作罢,紧跟身后问长道短。 “外面呆着去!”莫飞抬起的脚还没迈进屋,逍遥馆馆主转身就以手挡抵了他的前额,强烈拒绝他如影随形的尾随。 “哎哟,少爷,我要进去。”莫飞扒着手顽强抗议。 “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馆主伸长胳膊推远了他,随手合门,独留一片冷漠给他。 “好歹告诉我兮儿妹妹哪去了啊?”莫飞又捶了两下门扇,“不会是发生……什么了吧?”他懵懂后知,叫门的速度愈加紧促,着着急急胡打乱拍,“少爷你倒是开门啊!兮儿妹妹现在的状况不是我放心得下的啊!少爷,你赶紧开开门,无缘无故干嘛要躲屋里去?”他直咧咧地亮出双手左捶右击,一顿猛烈。 催门的“哒哒哒”声迅速敲恼了屋里求静心图平气的馆主。 “再多敲几下,整个墨轩阁都要栽在你手里了!”逍遥馆馆主懒着性子拗气开出半扇门来,不甘情愿探出的脑袋毫无意外地搁出一张冷漠的脸,“叫你守着就守着,哪来的那么多话,我……”他挥出手掌要拍往莫飞脑袋的那刻却“吧嗒”一下,迅猛地差点砸了门。 “怎么又关了!”莫飞准备挨揍的脑袋虽险中得存,但莫名其妙再次被拒门外的他感觉自己简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少爷,你今天是非得耗在屋里是吧,那我不走了,陪你耗着!”他扬起披风就潇洒盘腿要席地坐下。 “死男人!”屁股刚一落地,不远处女子发飙起悍的劲儿就捣得他心惊肉跳,他伸长脖子往声源地方望,欣喜即来。 “兮儿妹妹你回来啦,我担心……” “馆主呢!”美艳的脸上与昔不同,她怒目赫赫地推门找人,身旁莫飞说的话是好是坏,她都拧着一股龇牙咧嘴的恨意叫他怕怯怯地指出方向。 “撞开!”紧闭的房门死死护主,幻兮儿朝着莫飞一努眼,唤得他里外不得气儿。 “还不快点儿!”缺了记忆的幻兮儿好像也缺了善良地狂吼,莫飞甚为识趣,扭扭捏捏地装事急要走。 “八成活不成的事,当然是少爷自己扛啦,我干嘛要……”他扭头回走的路不到几步,发着大火的幻兮儿也不知哪来的神力,一扯手就拽着他往门上砸,突然的狠劲直接撞裂了半扇门框。 “不是我!”相比于疼痛,他闭紧了眼对着房里的逍遥馆馆主闪锅证清白。 “死男人给我出来!”锐减柔情的幻兮儿气冲冲地闯来,屋里除了一扇半掩的窗,四处静谧空荡得不予她任何回应。 “幸亏少爷机灵。”莫飞躲在身后拍着胸口缓神。 “你说什么呢!”幻兮儿迸着脾气发作,“敢叫我生吃鸟禽,我非得跟他拼了!”句句威胁的气势排山倒海,莫飞只好小心翼翼地弱弱出声,“云系徒儿都是可生食野素肉味的人。” “什么意思?”幻兮儿熊着眼瞪他,“难道他那正系之域可以随便欺负人?” “兮儿妹妹,你连正系之域都进了啊?”莫飞慨叹不止,“少爷是铁了心要教你武艺啊!” “教?呵!一会儿什么风声呓语,一会儿毒针茸碎到处飞,还要唬人生嚼鸟禽,这是教了什么?”幻兮儿叉腰不悦。 “兮儿妹妹别恼,少爷这是练你的声识音辨和幻色之辨,想来也是你懂得音弦五律,是专挑所长呢!” “那生食鸟禽又怎么说的?”莫飞的话只是微微和缓了她的怒气。 “这……总比血淋淋地宰了一只鸟禽放在面前让你嚼来得体贴啊。”此刻莫飞能够竭力善后的所有本事都用来绞尽脑汁说服她,就这么死扛了会儿,他本就不甚聪明的脑子就快缺了氧。 庆幸的是被抓了痕的天狼离她身后一段距离站着摇手唤他,被七杀弦控的幻兮儿有多可怕,被伤过的人有一万个理由让自己懂。 “你看,我事儿来了,耗废不得,兮儿妹妹你就先自个儿找去吧。”莫飞抓着机会立马逃身。 两人耳语许多,幻兮儿看得出他们面上的情急,也就不做纠缠,自己随着满大院晃悠,绕了前院又绕去后院,墨轩阁里里外外没少走的。她无聊地坐在石凳上捶膝歇息。 “呃,好浓俗的味道!”幻兮儿环视周围,看不出任何怪异,但鼻腔里萦绕不去的胭脂厚重味道呛得难受,耳蜗里时不时又有轻移而来的窸窣脚步声,瞧不到人影的幻兮儿捂着鼻孔连忙扇风去味。 “嘿,你过来!”身后一声娇嗲发骚的音蓦然冒出打断她。 “叫我?”她不是很明白眼前那个穿着暴露的女子喊自己的用意,出于礼貌,幻兮儿还是起身看了看她。 “诶,你倒是过来啊!贱婢死奴的样还想摆谱儿啊?”那女子扭着屁股大摇大摆地走来,临近的时候,随手就丢来一包精致的礼盒,“小心拿着,摔着了要你的贱命!”发号施令的架势诚然是一副逍遥馆当家女主的姿态,已有另副脾气的幻兮儿越听心里越堵,她直接追上在前忸怩腰身的女子,一把扔还礼盒,“哪来的便宜货,俗得七零八落的,还瞪眼翘鼻孔地使唤谁呢?你是出门的那刻脑子夹了门,还是天生眼瞎看不见自己是哪路货色啊!” “你……你……”那女子被唬得大气难接,指着幻兮儿断断续续挤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以为撅着屁股够骚还是抹的胭脂够厚,竟敢没脸没皮地在逍遥馆撒泼,街上卖菜的大娘都比你来得貌美气质足,你赶紧哪来的就滚哪儿去,别裹着一层不要脸就以为逍遥馆是你家!”幻兮儿一口气骂畅了心,说的话越加使狠,气得那女子瘫了半脸要抡手扇她。 “滚边儿去!”幻兮儿实打实地拽住她的手臂,“斗口不过非得动脚是吧,姐们成全你!”她牟足了力一脚朝那人的腹踹去,连带着礼盒,真被踹滚了丈米远。 “欺负人了!快来人啊!救命啊!”遇着了女霸的那女子倒在地上装起柔弱。 “还喊?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幻兮儿烦透了前凸后翘的**人使劲一切手段卖俗做魅,她抡起的拳头远比对方的巴掌要吓人。 早已碰头的逍遥馆馆主和莫飞藏身在暗看着幻兮儿整治她,更是一番痛快,要不是老祖有令善待,他们才不会截住幻兮儿将要落下的拳头。 “救我,馆主。”那女子见着了人,爬起身就死缠地往馆主身上环,娇娇嗲嗲地哭诉着幻兮儿的不是。 “你再说一句试试!”看那女人不知羞耻地一个劲儿往馆主身上绕,幻兮儿不知缘由地身上冒火,她干脆一脚踩瘪了摔在地上的礼盒。 “好个野蛮的女子,馆主,您可要为绿儿做主啊!”她死命地贴紧撒娇。 “行了,兮儿,你收敛一些吧,绿儿是逍遥馆的客人,应该客气有礼些。”馆主推脱艰难,只好对幻兮儿说几句嫌恶指责的话来分散注意。 “哼,好色之徒,龌龊下流!”幻兮儿极其不爽地对着馆主骂,刚刚莫飞花了大劲儿动摇的好感在她的心里荡然无存。 “走吧,留这儿破坏人家吗?给渣男贱女腾个地儿也好,总不要玷污了我们自己。”幻兮儿不恭不敬地瞪瞟了眼又直接拉着莫飞走,那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话没少把馆主气得生闷,还在面前牵着莫飞的手走,更是让他快要憋不住醋意。 “你就没句好的吗?”馆主朝着转身的她大吼。 “我又不是你的谁,干嘛给你好话听!”幻兮儿气高焰涨,丝毫不让。 “你!”逍遥馆馆主气急败坏,一把就撇开了绿儿,追来拽起幻兮儿拉着莫飞的手,“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说一百次也一样,就你这种不长眼的人本姑娘没心情跟你搭话!”幻兮儿对着馆主自己送上来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啊……你……”馆主又被逼得缩回了手,“你属狗的吧!”俩人瞪来瞪去没完没了。 “馆主,云兮少主,老祖有请。”临危时刻,阿九解救成功。他们各自甩脸一前一后赴约前去静思堂。 “少爷,你吃醋啊?”要不是馆主一路臭脸明显,莫飞倒可以沉醉在幻兮儿拽着他的香柔记忆里直到永远。 “你给我闭嘴!”大气未消的馆主见不得他心欢的兴奋样儿,莽着性子就要堵了他的嘴。 “行行行,我闭嘴。只要我的兮儿妹妹不生气就好。”莫飞重回心醉的美梦中,不过他自语的话倒是让馆主听真了去。 “兮儿确实对我发的火远胜于对绿儿,难道……”馆主心里仔细一想,越来越觉得像回事儿,“兮儿肯定是吃醋了,看来兮儿潜意识里还是深爱着我的,她没有完全失去和我的记忆。”馆主恼怒的脸上瞬间笑容满面,转瞬即变的样子倒让莫飞看不明白了。 “少爷,你是被兮儿妹妹骂傻了还是咬痴了?别吓我啊!”莫飞拉着馆主的胳膊使劲儿摇。 “赶紧放开,正经点!”馆主甩掉他有点儿无所适从的手,自己先进了静思堂。 绿儿像黏人的吸血虫一路小跑紧紧追着他来。 就是进了静思堂,依旧得不到幻兮儿的好脸色。 没有硝烟的战役似乎打响了就一定得分出个胜负来。 第一百零八章哪来的火气 第一百零八章哪来的火气 常言道小人与女子难养,进了静思堂的幻兮儿要领教的远甚于此。 骚气由内而外冒的绿儿见着隐云老祖的面更涨姿势,她故扮可怜地垂泪挂悬于眼角,欲泣未泣的她惺惺作态。临近老祖跟前,她立马扭妮妖媚地挤过幻兮儿的站位,速于众人抢站在老祖正前央,未待他人请安之时她却夺声先言:“老祖开恩,一盒上好茗露不幸被兮儿姑娘毁在馆内,都怪绿儿护物不力还添了一身伤,着实辜负了主人的交代,也薄了老祖的雅兴,恳请老祖看在绿儿千里奔波跋涉的苦劳上,不追究兮儿姑娘对绿儿的冒失无礼之罪,至于毁了茗露的事责上,也请老祖给个责罚就好,毕竟兮儿姑娘肤白貌美可经不起大责难。”她假意虔诚的对老祖鞠了一躬又一躬,装善的戏总往逼真的效果演,幻兮儿听了一句又一句,不满溢动强烈。 “你说什么呢!”幻兮儿克制艰难,一句句面上娇柔做善的话实则每句都刀尖舔血地向她剐来。 “兮儿姑娘,老祖面前造次不得,你赶紧认个错,别再惹是生非了。”绿儿裹着假的笑彻彻底底地在嘴角对幻兮儿逞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说得可真好听,那绿儿姑娘又为何明知不得造次生谣,偏偏作假生事?”幻兮儿真经不怕厉火炼,她正脸全颜地朝人直邦邦怼去,“难不成馆主的余值已尽,非得再图一人为倚?如此来看,绿儿姑娘心思细密不仅常人不及,而且单是所有的企图都追慕着实现的野心恐怕非得”城府“二字才能匹配相称吧!”她眼里赤裸裸瞥着不屑,由绿儿的身上挪到逍遥馆馆主的身上,那直咧质看的眼神瞧得身旁的莫飞手脚发麻。 “哎哟,兮儿姑娘你可冤枉了我,你莫明打伤我是事小,但绿儿是真心实意想老祖不追究你无故踩毁上好茗露的事,你若这样凭口诬蔑我,可就不止对绿儿一人无礼了,恐怕整个逍遥馆都要追究你辱没馆主和老祖的放肆之罪了。”她有意扯尖嗓子放声给众人听,话里话外对幻兮儿的敌意谁都听得明白。 “什么货色,居然敢这么明里暗里说我的兮儿妹妹,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莫飞见老祖品茶不语,自家少爷又是故意立身不动,他着急了眼,撸起袖子又要奋身掺和。 “没你的事。”馆主揪紧了他,不管莫飞眼里搁了多少铁汉柔情,他坚定的眼神里始终透露的是不可抗拒的死命令。 “说得对。”莫飞挣扎的时候,幻兮儿突然大声撂话走到老祖面前,只见吸足眼力的她从从容容地端走隐云老祖杯盏里余剩的茶水,漠然转身的一时间,余茶竟分毫未洒地全泼在绿儿的身上。 “你干嘛啊!”绿儿惊慌失颜地跳将起身,湿了一身的她大喊大叫,尤其落魄狼狈。 “你自己说的,我先前的无礼和过失都已承了你的情,老祖不会多加怪责,如今我洒了你一身茶水也是为了还情。”幻兮儿淡然自若得让旁人惊呆了眼,莫飞默默自觉收回了英雄救美女的戏码。 “好一个野蛮无教的泼悍俗妇,老祖,您瞧见了吧,可要为绿儿评评理啊!”哭腔牵动泪腺,她捏攥着一角丝绢又跪又恼,娇嗲的声音心机地冲着老祖的心坎响。 “云兮。”拒情面稍难的隐云老祖慢慢合上茶盖,缓重而简略的一声叫唤,幻兮儿随耳一听就心领神会。 “老祖,我这是心诚意真地要还恩呢,您看,新茶入门毁于地,旧茶出门泼洒身,所谓新的不来旧的不去。既然绿儿姑娘没有将茗露安全俸来,自然应该接下旧茶的礼去,兮儿不过是得了绿儿姑娘的有心之语后,知己之错而痛改前非,以礼待人。” “胡说!你分明是报复!”如此漂亮直顺的理由让绿儿几乎抓狂得吼人。 “哪谈得上!最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幻兮儿大气小气一块儿塞还给她。 “你……”绿儿又被堵得无话可说,暴在脸上的火气连假装柔善都不接受,她索性借着主子的身份撒起性子,“我好歹是奉了主子之命来逍遥馆做贺致礼,你又是什么人,敢如此欺负我!”她气躁了身子,直指着幻兮儿吼。 “德高望重的是主,你不过是沾了主子的光有啥可炫的?难道堂堂逍遥馆的少主都不及你一个区区小仆?看来你鄙夷逍遥馆的心是自内而外的啊!”幻兮儿现学现卖,好一招原封不动的奉还之举,看得莫飞称赞不已,只有逍遥馆馆主知其厉害,为她担心。 座上的老祖品茶的浓兴已经消淡在她们一言一语的争吵中,虽然俩人恶语未出,但拐弯抹角彼此互斗的模式早已不得他的耳。 “行了,你俩各有主张说法,与其辩个好坏说法,不如作罢不语,免扰老祖佳兴。”逍遥馆馆主多少给了些情面,只是他调和的话里犹有对错的坚持,从始至终不究一点幻兮儿的错,而隐云老祖只顾耳闻语不发,他冷淡的脸色上只肯白须轻拂,这一切的一切绿儿自然知道自己占不着任何便宜,只好停了再绉话的念头。 女人的硝烟散了,彼此的敌意却还未完全掐断。馆主胸怀私心打算再激一将:“不过绿儿姑娘既然负伤,就不宜即刻启程归去,先暂住养伤吧,墨轩阁厢房甚多,等会儿让天狼带你去。”微露亲昵的小伎俩无限放大在幻兮儿的眼前。 “谢谢馆主。”他突然的殷勤当然给了绿儿新的寄望,她柔媚的眼里又各种投射出搔里狐气的信号。 “呵,果然是好色之徒!”馆主立在身旁,几寸投来的目光里,幻兮儿分明感受到了炫耀的敌意,她翻动眼珠,不屑再瞟地暗暗较劲…… 只是心里鼓噪的烦恶连累了双耳,它徒张着不听声响。 “走了。兮儿妹妹。”莫飞连唤了好几声,她才惊愣回神,静思堂里散的空荡,只有莫飞守着自己。 “兮儿妹妹,你可是唯独一个当着老祖面发呆不自知的人,不过老祖也是奇了怪了,居然没罚你耶!”他挠挠脑袋胡思乱想,“难道老祖还真是重女轻男?不对啊?你闯关历劫可要比我和少爷狠多了!哎!真怪!真怪!”他左思右想,越加不明白。 “兴许又什么幺蛾子等着罚我呢!”其实她自己的心里虚得慌,毕竟隐云老祖讲的话里,确实没有一句搁进耳蜗的,全凭一颗心独自怄气任性,“唉,我究竟干什么了!”她懊悔不已,使劲晃动脑袋,妄图猛的几下就把该抛的全丢干净。可多晃的那几下反倒让心更加摇摆不定,她冲着轻松在前走的莫飞问道,“那女的究竟是谁啊?一身骚气!” “是骚得很,不过少爷看来特好这口。”眼力频频不济男女情意的莫飞更是添堵了她的心。 “那你家少爷这辈子都不愁女人了。”她赌气说酸,刚问的话已恼得不想再听解答,“替我恭喜你家少爷了,顺便劝他别自个儿犯拙的时候连累整个逍遥馆。”话语之外,她控制不住自己越想越火,绷着脸的表情几近扭曲。 “兮儿妹妹,你还是自个儿说吧,这话我要是转达了,少爷非得生吞活剥了我的皮,我啊,堂堂俊朗男子决不能被摧残在少爷的拳下。” “那算了,你家少爷三观不正,就凭一颗色贼之心就够他远扬臭名的。”幻兮儿咬准了浑身的怨气发泄,“幸亏是那狐媚女子勾搭的他,要是一个白净的佳人玉女,不就毁了人家一世清白?呵,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好菜进好坑,就你家少爷的样儿绝对就是再世的豺狼!还是绝顶好色的……” “兮……儿……妹……”莫飞磕磕巴巴地讲不出一句贯着的话,他惊起双眉努力蹙起的额头却干预不了幻兮儿吐槽的劲。 “干嘛?你可甭想着给他说好话,就冲他那样,绝对的有兽性没人性,莫飞哥哥,你干干脆脆离他远点,要不然这辈子跟你搭话的姑娘可都叫绿儿!”她讲得欢兴,掠过莫飞的身又叨起来,“逍遥馆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居然让一个瞎了眼的贼心汉子操持大局,赶明儿全叫花花绿绿的姑娘来戏个够,就有老祖后悔的了!还不如莫飞哥哥你来当这个馆主呢!至少正气还在!” “咳咳!”莫飞舒坦自如的唾沫差点儿被她的话截进鼻腔,他惊慌失措地对着馆主连挥数次大手,“我从没这想法啊!” “你可以有这想法啊!”幻兮儿终于扭过头来,身后气瞪着眼的馆主已经把莫飞逼得四肢僵硬。 “巴不得易主啊?”馆主重咬着字眼,一刻也不放松劲儿地朝她走去,“莫飞,你要是闲着没事也可以一起啊!”他只顾狠盯着幻兮儿的眼,强大气场的威慑力咄咄逼退一旁的莫飞。 “不了,不了,少爷,我……我……撤了!”找不到理由的他赶紧先逃离危险,大逆不道的罪他只能先让幻兮儿一个人扛了。 “你要干什么?”馆主走得越近,她就退得越后,就像绵羊遇见了狼,危险信号急促响动。 “不是说我是再世的豺狼吗?不是三观不正吗?不是瞎了眼的贼心汉子吗?既然你都这么体贴地为我封了名号,怎样我都得做些贼心贼胆的事才够名副其实吧!”他死死地拢住她的去向,直至将她抵压在亭柱前。 “好歹堂堂馆主,怎么可以做这些下流龌龊的事?”幻兮儿两手齐力撑开他逼近的胸膛,“你再这样我可喊了,老祖要是知道了,我就不信你还能相安无事啊!” “至少你来垫了背,我也不亏。”馆主耍着脸逗她解气。 “你流氓!死男人!”幻兮儿闭紧了眼在馆主偏倚着头靠近她的时候,她竭力做着最后的挣扎。 “啊!你居然又咬我!”馆主万万没想到,逼急的幻兮儿远比之前的要凶悍得很,她毫无预兆地主动将唇抵在馆主的唇上,不加怜悯客气地就往上咬,“流血了,见着没?”馆主抚着自己的下唇叫苦,幻兮儿虽有点愧疚,还是准备趁机逃之夭夭。 “给我抓住了!今晚你是别想睡个安稳觉了!”拢上的朗卫万分听得使唤,“今天的事我通通好好地和你算算!”这威胁的话多半要来真的了。 第一百零九章 被动失误 第一百零九章被动失误 两只胳膊被架着走的幻兮儿懒洋洋地松弛身子,他们爱折腾的话,她愿意成全他们。 当然,除了逍遥馆馆主有的命令,余外的事他们照样礼节周全。 “云兮少主,见谅,请您自己进去吧。”朗卫请躬的不过是一间狭小陋室,破破落落,荒弃多年。 “确定?”她质疑的双眼慢慢淡去善良,几个朗卫低头不语,奉令行事的他们大抵同馆主一样,没有怜花惜玉的温柔。 “算了算了,你们也不是能做主的人。”幻兮儿乖巧地迈进房里,朗卫们如释重负,正满心欢喜地合门时,幻兮儿略有所悟地把脚抵在门檐上截断他们轻松舒坦的梦幻之旅,“不是要算我的账吗?那男人怎么还没来?” “那男人?”靠前的朗卫俊朗青涩,一脸懵懂的他肯定未谙女子耍上脾气的架势。 “那可是您心仪的……”另边嘴快的朗卫忍不住要热情接话,可惜明事的人总会严格要求大家照着规矩走。 “馆主的事,我们不好妄猜,还是请云兮少主先待着吧。”已为壮汉的另一个朗卫掐去话端,不要大家坏了规矩。 “也够无聊的!”说得明的还是不能说明的话,她都懒得再理,满眼对的是面前的凄凉地,“唉!”偌大的逍遥馆小匿着的这间破黑屋实在不得幻兮儿的眼,她蛮屈着性子看他们关上门,薄扇之外的她似乎听到了刻意挑衅的话,“馆主吩咐了,要好生对待绿儿姑娘,这儿的事咱算处理完了,是时候去为绿儿姑娘守勤了。” “不过说来也是,咱云兮少主哪点比她弱了,怎么待遇天差地别?” “你也不看看,自古男儿醉情的是柔女,就咱云兮少主现今的模样,能比得过绿儿姑娘?”他们三人搭台唱戏的功底强胜于哼曲唱谱的杂役戏子,挠得幻兮儿心境不平。 “绿儿,绿儿!”一点儿也不想搭边的幻兮儿对这名字嗤之以鼻,“用这么破落的地方整我?想得美!”她摸着暗生的周围,任何可以成功逃走的方法她都要拿来试一试。 “有没有搞错?空的?”她摸索了好久,所有出逃的希望在满手灰烬里落空,“连只老鼠都没有,这算什么?敢情是把我放在弃墟了?”她立在原地狠狠跺脚,撒出的气仿佛更能给她死扛到底的决心,“小姐姐我铮骨傲然,还怕你不成?”她重整旗鼓,慢慢挪到壁旁,仔细用手来回摸了摸,干燥的壁檐让她的希望重燃。 她心中滋乐地摸回到门后的位置,轻松转过身,抿起笑的嘴悄悄有了好的主意。 “啊,走开!走开!好难受啊,救救我!救救我……”她穷尽演技,胡乱伸胳膊张腿地鼓捣一通,自编自导的戏她随心出演,渐势涨起的呼喊声扯得双方纠结,演得快没招的时候,房檐之上微弱的踮落声音慢慢证实她的猜想,“看你们多能装!”初见其效,她大胆得再加戏码,“吧嗒!”她不惜自己,重重朝地摔身。 眯缝的眼里以疼为代价,朝暗淡的房里寻找他们遗漏的缝隙。 岂料她鬼灵精的小招式一早就是被逍遥馆馆主防着,朗卫们谨遵馆主叮嘱,他们只是附耳倾听动静,不做任何有她所期许的事。 “哎呀!你们对我可真是放心!”她揉揉自己磕疼的膝盖,对上翻足白眼又对四周瞪了遍。 独角戏败,幻兮儿只能冥思再想它法。不过空荡老旧的小房内好像只剩她自己,那些无米成炊的巧妇她现在知道有多难了。 “行吧,豁出去了。”人到穷处,物极其用,她退远与房门的距离,长长舒缓口气的她不给自己畏惧和后悔的机会,“可要听着才好啊!”她猛烈地砸向房门,巨大的撞击震响门上铁锁,“叩叩叩”的浑闷声似有声韵地一阵盖过一阵。 付了代价的行止总该叫人留心注意。盯屋的朗卫不敢乱做主张,只好安抚本心,待候馆主的意思。 不曾想这须臾的时间里,他们按兵不动,反是把有了贼心的绿儿留了肥胆的时机。 “在那里!”她雇上几个为钱使命的小子,凶巴着脸砸开门来。 “等着,别动。”留守的朗卫们意欲跃身当场逮获他们,馆主却临时阻拦,“再看看。” 冒了风险的静候,揪紧在场的每个人,一副副来者不善的样貌谁看谁着急。就是面色强装无样的逍遥馆馆主,心中却是万丈狂澜,他竭力克制自己纵身斩杀他们的冲动,房内女子尖锐斥责的谩骂声和巴掌一挥即下的“吧嗒”声交织错杂,响上加响。 “我忍!”馆主默默掩下自己的担忧,挣扎的内心一忍再忍,握实的拳头燃着的火比心坎更烈。 执念深重的幻兮儿从她出现的那刻就是他一辈子的执念,他们挑的可是他的肋! 偏偏挨打万千也不求饶一下的又是幻兮儿,她遭困的自救能力虽好,却不敌大字不识几个,唯独一腔金钱乐的粗蛮汉子。 他们肆意狂笑,猖獗尤鲜。 自家地盘遭人撒野,左右的朗卫们互使眼色不愿放过,这样的情况下莫飞当属拯救的第一人选,达成共识后,最后一人悄悄离身退寻同样云字当头的莫飞。 可惜远水无力近火,通风报信的朗卫才走,屋里突然暴出幻兮儿拼命抵抗的哀嚎声。 图财为利,人情可谅,谋财不自足,则决绝灭之。逍遥馆馆主忍耐至限,他翻身即下破门而入。 “兮……兮儿……”他怔愣得悔恨万分,眼前幻兮儿两手残血,余流不尽,一身质朴素装亦被染血灌红,那双犀利盛气的双眼红煞得似乎短暂时间内分不得谁善谁恶。 她死盯着眼挺立对他,敌意和警惕,她更趋于前者。而那敞了门的地上,截残的半肢已经看不出哪个才是它该匹配的头颅,一眼又一眼,他分明可以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是如何撕身裂骨地残杀一个又一个对她企图不善的人,也可以看到那垂涎着奸淫的男子是如何在她的面前意欲肆意欺辱! 但血流七尺,残肉露白骨,这不是他对她最初的用意。 “对不起,我错了。”馆主失尽底气走近她,惊惧和愤怒逼她全身寒瑟发抖,攥紧的拳还未松懈敌意,“兮儿,不怕……”馆主不断安抚,慢慢靠近时,两眼看到的景更加清楚。 幻兮儿那被撕开的领口活像一把无情无义的厉刀生生剜开他俩的胸膛,她睁着红煞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直至馆主那句“我们走”才波动了她的心。 明明就在眼前的事却强忍着没有庇护她,逼她绝望,逼她愤恨,逼她不得不杀人自防!“对不起。”他在心中无数次道歉,他不知道哪天她重拾记忆的时候,会不会原谅他,每句说出口的话都已变得轻悄无力,挨近她,那鲜红的血扑映来的无助更让他披衣的手愧疚得没了勇气。 “我怕……”弱弱缓气的幻兮儿说得怜人,一滴本能的泪默默流在眼角,闪着无所适从的惊惧模样瞬间溃堤决坝般淌在逍遥馆馆主的一生里。 “不怕,我们现在就走。”愧疚作祟端端生发,扶起要走的时候,缩在墙角的绿儿哭泣着两眼跪求人救,她连磕数头,哀怜乞求的魄落脸上也被血迹溅散着。许是张狂不自知的作怪,反被幻兮儿穷凶极恶的爆发吓懵了胆,她几近失心惶恐的状态没比幻兮儿好多少。 “救,当然救。”馆主答得怨恨,好歹的处决他在见到她还存于世的第一眼就明确得很。 他将幻兮儿紧紧抱在胸口,未解泄彻底的怒气顷刻化成敌意,似在庄重宣告地下了死命令:“我要你死得比他们惨烈百倍千倍!给我投入非土渊!” 决绝的命令率先夺取了她蓄意争宠的命,“非土渊”那个惊魂失魄的地方她耳闻些许,入了此渊绝无生气,她害怕至极。 “馆主饶命!馆主饶命!绿儿知错了,是绿儿不知好歹,求馆主饶命……”她牢抓着馆主的脚踝大声哀嚎乞求,妄图再生的贪欲更添馆主的火气,他冲着候令的朗卫们说道:“我若再听得她讲一字半句,定惩不贷!”那勒令发狠的话不容懈怠,身后即来的朗卫二话不说,上来一把对准她骨节的地方折断其环,唯剩皮肉相连的她奄息喘气,尽管快要昏厥过去,也毫不例外地被他们拖曳往外,粗鲁暴躁得不给她任何柔情。 也是,沉着冷静的人一旦被触及底线,冷暴而起的绝非口头上的决绝。“非土渊”历来葬的是乱坟,堆的是恶骨,世人若非屠罪深虐,万不到死坠其渊还咒解其魂的下场…… 而她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婢仆居然敢不自量力地要伤害他深爱至极的女子,单凭一个企图他就绝饶不了,更别说她还在眼前明目张胆地妄图伤害! 死!绝无二话! “等等!”新鲜浓厚的血腥味痴缠在鼻,幻兮儿突然偏过馆主的怀抱,咧笑着温柔回头眸看,她眼里的红煞还未消尽,阴森不明的快感已经更令对眼相看的绿儿绝望。 “再见了!”幻兮儿微弹指尖,七杀弦聚于气中,无色亦无味,流动自然。 “可怜的人儿!”她自在奚落地又冷笑了一声,微微收住笑弧的那会儿功夫,七杀弦确实毒恶得窜进了绿儿开了截的四肢里,眉眼眨落,绿儿残损的四肢就被劈裂成半,痛苦挣扎的残体几近僵成死尸。 “好了。”她轻松愉悦地重回馆主怀里,红煞的眼里余藏不住的是惩人之后的快惬。 “是我太急于求成,也是我低估了七杀弦的厉害!对不起!”逍遥馆馆主抱着她,心里歉意和不舍的爱意更浓。 与此同时,违了老祖的意注定有了要吃的苦。 他心知肚明。 第一百一十章 该挨的训 第一百一十章该挨的训 “今日之事我自有说法,你们只管照常做事就好。”馆内屠杀的事非同小可,逍遥馆馆主临走前叮嘱守密,老祖那边他决定亲自负罪请责。 紧步追来的莫飞没能赶上事发,又逢墨轩阁的朗卫做事高效,他来之前一切都已收拾妥帖。 恢复如初的样子虽瞧不出端倪却倍觉异常,莫飞眼力不及只好开口问:“不是说兮儿妹妹有危险么?怎么不见她?少爷呢?哪儿去了?”朗卫们宁愿找事忙活也没有一个敢出头应答的,要么摇头闷声,要么低头躲避,这一问让他既寻人无果亦无趣。 默默叹气着要走,谁料被推到“非土渊”的绿儿死命惨叫,隔着谷的回响声声凄厉,在场的朗卫们深怕莫飞怪责,纷纷主动跪下认错。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事瞒我!”莫飞对着其中一人戳了一指额头就立马奔去源处。 废了四肢的绿儿像个残破的提线木偶摇摇晃晃垂坠在崖,一丝金蚕线勾在衣襟边上,虚透得触目惊心。 “我问你答,若有欺瞒我立即松手。”即将落坠的她被莫飞猛地拎住肩头,他看了一眼在场的朗卫们,冷漠问道,“你因何事得罪少爷?”周围执行的朗卫同属墨轩阁,莫飞一眼就知。 “莫飞少主,冤枉啊,是兮儿姑娘杀红了眼,要置我于死地。”绿儿死不悔改,一个劲儿想编出令他信服的理由,“若要说个事由,那肯定是之前在隐云老祖面前得罪了她,您看看,她残忍得毁了我的四肢。莫飞少主,救救我啊。”她涕泪尽垂,憔悴惨白的脸上失尽血色,可怜凄惨之外就是作。 “兮儿妹妹把你伤成这样?”莫飞冷笑附在嘴角,下作的女人他打心底里鄙弃。 “不仅如此,她还屠杀了许多无辜人,可怜他们与她无冤无仇,横遭恶祸,尸骨无存不说,死得不明不白,可怜我成了这副模样,否则我定当回禀主子要她好看!”她把歹毒散在嘴上,人世最后的一丁点的善她恐怕是没有了。 “好了,我知道了。”莫飞冷漠起身,拎肩的手慢慢松开,绿儿坠崖的惊魂失魄声并未动容他,从一而终令他怜惜的还是自始至终良善的兮儿妹妹,他可以为她遇强挡强,遇弱削弱,而这,任凭绿儿这样的歹妇是万分不及一点的。 莫飞立在涯顶,绿儿那刺耳的尖叫身喊了一刹,渊中闻声耍起的恶龙即刻腾身撕碎了她。 “非土渊缺的就是这类长了嘴巴不长心的人,处理了好,省得搬弄是非害人。”想到为难兮儿妹妹的人又少了一个,他的心里极其痛快!涯巅恶龙卷袭而来的冷风亦吹得他舒爽给劲儿。 “云飞少主,老祖有请。”静思堂的值班朗卫跑得心急,喘粗了的气还没平复就赶紧憋红了脸先说来意,那焦急皱起的八字眉角暗暗诉说着紧急。 “何事那么匆忙?”莫飞快步回走,素日里见得多的是静思堂众人慢条斯理,永远不慌不忙的节奏,而面前的朗卫汗浃额鬓,与昔不同,看来是事发紧急。 莫飞一路疾走,一路追问,天塌的事都不及老祖动怒! “我叫你护云兮功成,你倒好,反教她屠戮!逼将的法子若是有用,老夫何尝要你亲自带她!你糊涂!糊涂至极!”堂内老祖呵斥声彻,咄咄而出的话一句紧接一句,“耽搁了云兮不说,你又惹出绿儿一命,你要咱逍遥馆妄自为大不成?昊儿啊昊儿!你的沉稳,你的缜密都哪儿去了?为何屡屡犯责!”老祖挥鞭次次,每记鞭烙都狠狠甩在馆主的背上,一鞭鞭红迹顷刻嚼烂了身上衣裳,嚼出了血腥。 馆主只是跪着,沉默的他被心里的懊悔和自责吞没,鞭落的疼痛他忍在牙缝,隐云老祖的声声训斥像针刺一根根扎在心坎。 “老祖,您息怒,身体要紧,您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馆主毕竟还要扛起逍遥馆的大任,再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阿九一个人围在身旁求情,鞭起又落地打在馆主的身上,他又何尝不疼惜这个看着长大的孩子。 “少爷!”各种闹腾的声响杂在堂里,耳聪的莫飞远远听见拔腿就冲。 “他眼里还有逍遥馆吗?还记得自己肩上的大任吗?”失望的老祖愈打愈激动,手中挥起的鞭子扬得更高。 “老祖,别!别!别!要打打我吧,少爷再这么打下去,徒儿也不活了!”莫飞急忙忙地抓住落下的皮鞭,他双膝跪地,怜怜求饶。 “立刻撒手!”老祖怒火正盛,搅局的莫飞挨了一脚踹仍不放手。 “让开。”已伤了幻兮儿的馆主不想再连累莫飞,他费力地将他扯到边上,“这顿惩戒是我该受的,你不要掺和。” “不,凭什么你说啥就是啥,老祖您要惩戒就一起吧!”莫飞索性跪一起任凭处置。 “翅膀长硬了是吧,好,老夫一并教训!”老祖今日贯天而发的脾气遏节难控,十几年来未曾有的怒气吓退所有门人,阿九情急,只好偷跑到安顿幻兮儿的地方。 喧闹不止的静思堂早已惹散了她的倦意,红煞袭过的瞬间她总是听觉比正常时候灵敏,虽未能明了事因,但挨打挨训的馆主却异常扰乱她的心。 房门之外馆主特意吩咐的大锁冰冷无情地栓住门扇,恪尽职守地将她困在房里,踌躇无法之时,阿九心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红煞发作的幻兮儿屠戮的凶残不自觉地消失在记忆里,阿九急急忙忙诉说的那些事,她一点儿头绪也没有,零星记得的不过是被馆主关进的破陋小屋。至于从阿九嘴中得知在馆主眼皮底下自己差点儿被强暴的事她的心恼着一股复杂的情,似乎默默牵绊了她的双脚。 可她的两耳偏偏又无遮无拦地把堂里的话全听得一清二楚。 “老祖,息怒,要打连我们一起吧,两位少主再吃不消的啊!”以天狼为首的朗卫们忍不住全挤进堂里跪求隐云老祖,刺耳尖锐的鞭打声并没有因此停止。 “不要!”幻兮儿最终抵不过心里的冲动,她奋力地跑,在人群无意时冲过跪地的朗卫,猛地护在两人身前,正对着脸挡下一记狠鞭。 赤红的鲜血立即淌在脸上,水嫩的皮肤骤然划开的长痕终于平息了隐云老祖的怒气。 “云兮,你……”馆主和莫飞强力振奋精神抢护在幻兮儿的身前,老祖握住的长鞭无奈地弃在脚下,“罢了!罢了!”他摇头叹气,此情此景他是悲亦是喜。 皮开肉绽的疼灼在脸上,看着两人背上深深浅浅的血口幻兮儿立马懂得身后的两人是如何坚忍着自己戳心裂骨的痛,又是如何诚心实意地对自己愧责。 “老祖,是兮儿顽劣不自知,徒耗馆主的精力,叫您失望,请老祖再给兮儿一次机会,兮儿一定竭学七杀弦,途归气宗正脉。”她夹着两行泪,连磕数次头,“馆里陨没的人命是兮儿犯的错,兮儿自甘受罚,求您不要再怪他们了。” “你可知……”隐云老祖欲言又止,他没有启齿的话幻兮儿又怎会不明白。 “如若今日清白身被毁,兮儿自然也怨,但命中定数的事兮儿又怎么去怪,尚且老祖您训责的惩戒已经加倍为兮儿讨了交代,兮儿又如何敢不知好歹呢?”情绪波动强烈的她跪伏在地上,血息不断从脸上逃窜,她正起身子避闪憔悴。 “云兮你虽杀人过数,但老夫念你气煞发作,且那群人歹意明显,这件事暂且作罢,至于昊儿的失职失责,既然云兮你不予追究,老夫也不再为难二人。”老祖转过身,径直绕进自己的屋里。 “还不散了去。”阿九忙呼着众人离开,“你们愣着干嘛,赶紧把三位少主扶回墨轩阁疗伤啊!” “不碍事,先替兮儿疗伤。”两人疼惜着幻兮儿脸上的伤不肯率先离去。 “你们是要我永远留着疤不救治吗?”幻兮儿只好逼着两人乖乖顺从。 妥善安顿了两人后,幻兮儿叫住了阿九。 “前辈,您可知馆中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遏制我体内的凶煞,助我理清功章正法?” “有是有,不过,你刚染血,恐怕来的并非三晴阁善待的客道。”阿九思虑周全,三晴清泉确实特别不待见杀气过重的人。 “不怕,只要能早日习得七杀弦,受点儿苦又怎样?也不枉馆主和莫飞哥哥因我受的伤。” “那也得把脸上的伤治治再去,我先去叫人来止血。”阿九知道幻兮儿求成心急,尽量成全她。 不过,较起真来的幻兮儿全然抖擞精神,脸上的伤事小,三晴阁才是她最在意的地方,趁着阿九出门唤人,她随手扯着衣角捂住自己的伤口就忙躲出屋子。 失了记忆的她忘却了具体的走向,只好先登上墨轩阁的高处朝着阿九刚刚眼望的方向寻去。三晴阁毕竟是块绝大的地儿,幻兮儿一眼望去,一处楼阁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肯定就是那儿了。”她不等安顿,自己悄悄跑了去。 气血盈亏得厉害的她强撑精神,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 静穆的三晴阁诚然矗立在眼前,闭着的门扇依旧没有任何人看管,幻兮儿一步步谨慎挨近,这陌生的地隐隐约约透着熟悉的感觉才叫她心惊,她在门前徘徊了一阵,才鼓起勇气尝试叫门。 “有人吗?”她毫无底气地怯问着,许久没有动静的阁内不免焦灼了她,“有人在吗?”她敲起门环,加大声音再问,“兮儿无意打扰,只想借贵地一用,求行个方便。” 她贴在门上想听听阁里的反应,但除了静悄的一切,她并没发现什么不同。 正要抬手再敲的她突然眼前的门开了半扇有余,瞧不见人影的幻兮儿犹豫了会儿,就孤身勇敢地迈进阁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晴亲唤 第一百一十一章三晴亲唤 幽寂绕梁,环荡袅袅。幻兮儿轻步走着,她窥望的目光里企及不到别的生气,耳畔微微流动的孱水自在一方,她以为阁里纳的应是珍奇异宝,旷世奇材。进阁的每一步都踩得谨慎小心,视线略过的每方地每寸阁亦格外仔细。 风嬉薄纱拂,一帘帘白瀑状的长纱垂挂梁端,顺滑而下的长度就像挡面的巨人信婢,虚缈神秘,攥人心神。 “有人在吗?”她不敢随意造次,虽然闯阁在先,但礼仪在后的理也该虔诚,她停下脚步,静默着等,心里期待的回应却不能实现。 好奇驱使她四处张望,停歇了的脚重新走上前,离近水声“咚咚”的池掩着半帘,她静静睁大了眼看,透着一角水迹的白帘波澜了她平静的心。 隐在帘后的一阙光影,跳闪而过,避着来人,不动声响。 “谁在那里?”她步步挨近,缓着身子尽量不打草惊蛇,轻巧落步得绝对小心,差着两尺之距的时候她忽地往前一跃,一手抓住白帘往后扯,身心全倾地就想扑住帘后的人。 “啊呀呀哎!”出师不畅的幻兮儿一头栽进清泉池,激荡的水花逼得她伶仃扑水喊救命。 慌乱无措下花颜尽失美色。惹来了清水泉中已然熟识的金鲤。 它们激甩着尾鳍,悠闲地绕在她的身旁,水圈漾开花粼,撞碎在她的身上。 “金鱼?”她抹着脸上伤口愈加不解,“你们哪来的?”水清波透的一池冷泉,幻兮儿当真是忘记了自己在这池清泉中的劫历。她伸手想要与它们亵玩一番,可金鲤尾尾续绕,慢在周身也不愿多加靠近。 “可爱是可爱,不过就是矜持贵气了些。”她惨遭拒绝,尬手一收,无情无趣地爬起身要走,呛起的水波荡促了水流,金鲤们卷动的尾鳍在她离身而起的瞬间狂乱癫作,金鳞耸起并列两侧的尖刺,竖立的鳞片极似薄刀侧着冷锋。怪异的水中猛兽突乍发气,幻兮儿被围圈其中,进退不如意。 “行吧,你们强。”她老老实实又跌坐到池里,浸泡湿漉的全身终于安抚了它们盯得切切的眼。 无事可动的幻兮儿才觉自己的脸被伤口獠得火烫。她伸手要摸的微小动作也被它们虎起的尖鳞打了退意。 “干耗着也不成,非得想法子逃脱了才是,要是控制不了七杀弦,老祖指不定又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她盯准了清泉里的金鲤,心里默约着它们彼此错开的间距,“一、二、三……时机来了!”她坐在清泉里,偷偷抓起裙摆两端,趁着金鲤浮水吐泡的眨眼功夫,以裙摆舀动大波清泉倒灌其身,巨大的水击之力骤撞得毫无预备的它们懵头惶脑,昏眩得斑斑星点盘圈在顶。 踱步迈过它们的警戒之域,幻兮儿冲上泉岸,半步之差就又泯灭希望。 “要不是你们体积小,凭这股凶狠劲,指不定是吃人的水中野兽。”尾追的金鲤咬断她余角的一抹衣袂,流在清泉中,算是扰了它们的补偿。 她继续前走,耽误的时间里她催自己疾走速速,至于恍惚有人影的那刹事端,她放在心上的同时也忘得干净。 阁里进到堂底,她环视了多遍,杳无人迹的清静地儿连简约的摆设也少之又少。 “难道找错了地方?”幻兮儿不甘放弃地拍打着一切她够得着的高墙白壁,憨实的墙体结结实实地闹不出虚空的声,“如何是好?”她垂丧着脸瘫坐在墙根,浑浑不得劲的身体因为失望更加疲惫,她弯曲了双腿,脸蛋不自觉地盘缩进自己的胳膊,像是着了理想的地,伏托得舒服。幻兮儿情难自禁,深受陶醉地享受着,暇余之际的她突然被自己惊吓得乍起。 “怎么回事?”她使劲地搓揉自己的脸,刚刚划深的伤口平白无故消失在脸蛋上,“难道……”为求实证,她奔回刚才的清泉池,游在泉里的金鲤已经不知所踪,她凝神呆愣了会儿,迟疑之下还是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对准自己胳膊划下一道血痕。 泉水泊泊,她就着受伤的手臂伸进清泉里,流动的泉水淌没在伤口上,一遍一遍地凉透手臂。 “这……这……水……”她激动得说不出更好的感叹,水淌数遍过手,伤口也在清泉的轻拂下慢慢愈合。 她缩回自己的手,抉择闯进脑子,左右冲击。 “试不试?”她反复问自己。逍遥馆馆主和莫飞哥哥遍身的伤似乎又等不及她的纠结和优柔,“好,放手赌一回。” 幻兮儿纵身往池里倒,屏息闭眼投进清泉池里。霎时大义和深情开拓了池域,极深的水压夺走了她最初保持着的清醒。迷迷糊糊的清泉冷水贯进脑壳,畅通舒爽的快意将她带至另幅天地。 她在神识中竭力睁开双眼,疏离恍惚间,一汪缥缈着仙烟神雾的地儿银辉轻洒,幽淡的清香花卉痴缠鼻腔,她极为享受的惬意裹含暖馨,熟悉得莫名眷恋。 突然,一身黑影笼在头顶,面前倒地的一位香淑女人倔气不输地昂首待弑,刀光冷艳歃出一剑,迸溅的鲜血诧破她沉迷的梦。 “啊!”幻兮儿水呛鼻腔,艰难仰起身子逃出覆面的清泉,憋坏的心肺大口喘气呼气,好一会儿生气润通周身。隐隐约约看透不透的惊悚梦境心悸犹存。 她孤零零地望着周围,冷寂和陌生没有给予信任的厚盾,她舒了几口气挣扎要起。 然而,这池清泉确乎屡屡不满她擅自进池又擅自离水的决定,发作的怒气好像化作一只形力具备的恶手,强压着她的后脑勺,把她逼推进清泉里。流水做肆,她被迫灌饮满满胸腔的清水泉酿。 难以忍受的窒息之感加杂覆面死罗的黑暗穿行作祟,不知为何,心中的惊惧大大不如脑里撕裂的疼。 幻兮儿穷尽力气,渐失斗志,弱息在水。 同样备受磋磨的还有独据其中的阿罗,它薄透的肿胀身躯至下而上地被驱赶在一凹后槽,清泉绝殆,不施柔情,愈进的每寸就愈没它迹。 扭曲撕裂的阿罗残血嚼尸,腐混余余,原先交织的网忆脉络裂成丝丝缝隙,幻兮儿脑中记忆冲决阻拦,挤出零零碎碎的往昔光影。尽管痛苦,却看到自己倾付一切的决心和爱意,原来自己有着生的信念,也有着比生更加刻骨的爱恋铭属。 想到这她松弛了全身,关于逍遥坛上老祖亲历的七杀弦技艺,她勾联筑起的是芳姨悉心照料的童年--她笑,满树缀花开得盛艳;她泣,遍野新绿褪去生机;她说,有她在的地方,就会永远有一个专属的家…… 只是,流年易过,恩情恒记,芳姨笑灿着的嘴角却越忆越难。 抖落一颤的不经意间,摁捶下压的力已不觉其端,幻兮儿躬起腰身,水沥鬓丝,浇醒自己。 满池清泉新水涨漫,抬头再看,金鲤们已俏皮戏耍旁侧,陡然变化的新样它们比她自己更加欢畅。 幻兮儿怔怔回神,金鲤们衔咬住那块残缺的衣角继续回扯,临池角那块石上,她如今才明它们的用意。 “情怜波动律心田,我思昨昔忘甜添”的两行细字镌刻在石下迎水啮击处,幻兮儿反复思吟其意,却屡不得真谛,她凝望深久,七杀弦成的秘诀看来是难上加难的事,可阿九好意提醒的话必有其用。 她趴在石上,耳附聆听,涓涓泉水仿佛轻语言说故事的神女,柔情携蜜恬恬入眠,幻兮儿似睡非睡,涌蹙无数,她嘴絮泉音,哼哼谱曲,音弦有律,荡入心畔,抚静七杀。 她冥定心思,随意生发,清泉微波上涟起颗颗珠粒,冉冉升动。金鲤们耐住动静屏波相望。 幻兮儿休闭全然,黛眼微睁,那悬浮着的珠粒暴天破碎,刺贯的七杀弦息环回至体。这一刻她才明白三晴阁内助于她的不过是一颗平静的心,能听天地话人生,就像三晴阁内空荡的所有,只要心中有愿,源动不竭。 “我知道了,知道了!”她欣喜挑上眉角,趁着兴奋劲儿四处找寻老祖,静思堂里他贯在的地方始终找不到人,无奈之下她只好壮大心胆,躲过陆先生,跑进逍遥馆馆主的房内。 伤痕裂裂的背逼落了她的泪。 “少爷,都是兮儿不好。”她轻抚着他的背,泪水滴下的苦涩钻进心坎。 伤情较轻的莫飞实难放心,也挨着伤进屋来看。 啜泣的幻兮儿两眼泪迹未干,再见负伤的莫飞她更情难控己。 “莫飞哥哥,都是我的错!” “兮儿妹妹,你……”幻兮儿一身湿透,拂面垂泪,自加愧责的心一点点染愁了她,看得莫飞心怜不已。 “莫飞哥哥,少爷他……” “老祖的鞭是赤骨伽椛,没有老祖的帮允,陆先生的医术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莫飞尽述其实,动容之处又敛住话意,“不过,没事的,少爷内力深厚,不会有大碍的,兮儿妹妹尽管宽心。” “好。”她默默点头,“莫飞哥哥,你帮我照看一下少爷,我去陆先生那儿看看有没有药汤要端的。”她找了个话头就静静地出了屋。不管是卧床未醒的馆主还是跟着负伤的莫飞,幻兮儿已然做好新的主意。 她疾步走到暗卫守备最甚的馆央,突伸双手,从袖中拔出刚刚划臂的那根簪子,对准自己的心窝,即将要刺。 “云兮少主,勿要如此!”阿九随现阻止,幻兮儿笑灿着脸却眼泛微光。 “七杀弦音曲捷捷,一律一音息息相连。老祖苦心,少爷苦情,莫飞哥哥忠义,而我却是不懂,本就该罚,而今却全叫少爷和莫飞哥哥担了我所有的不是,兮儿无颜相对,也无胆无心再对,本就素民之身,实不愿祸害他人,扰一方不安!兮儿愚钝,今日伤及馆内两主,明日岂不牵累馆中所有?” “好个云兮,难不成要惹老夫怒上添盛吗?”隐云老祖临界现身,七杀弦成的气息涌动在幻兮儿的身上,他一触即知。 “不敢,只是既然七杀弦能牵累甚多,老祖非要兮儿学成自有深意,如今兮儿帷幄在心,请您替少爷和莫飞哥哥疗伤。”她跪膝求愿。 “该担的责就该一承到底,逍遥馆从来明规明矩。”老祖薄面不允。 “那兮儿就只好煞化七杀,毁您好意了。”幻兮儿丢掉手中的簪子,凝心聚息,乾转七杀,渐起的红煞慢慢染红双眼。 “怎么可能?”见多识广的隐云老祖惊色不定,阿九即地请罪:“老祖,是阿九的错!但不管哪位少主,都是阿九看着长大的,实在不忍他们疼伤在身,至于云兮少主,确实是阿九私心,请老祖降罚。” “你的事稍候定夺!救人要紧!”老祖无奈应允,幻兮儿才死命控在红煞的浑浑罪恶。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九朝来者 第一百一十二章九朝来者 无声发作的借由都是情字惹人,隐云老祖反手背身先走在前,催促即成的七杀弦撵在幻兮儿手中,可信也可惊。 阿九悉心洞明,隐云老祖扮凶的一角岂是本意,只是牺牲心爱的两徒逼促她绝地即成。 而这,她不懂。 她的心思不离半寸地牢守在逍遥馆馆主的床榻上,痴痴望他醒来。 “云兮少主别担心,老祖鼎力助内,只要再饮下老夫熬煮的汤药,内外相通,馆主自然恢复得快了。”陆先生端着药盘亲自送来,他慈怜地劝慰令她心安许多。 “陆先生,还是我来吧,近来要劳您辛苦了。” “哪儿的话,馆主事躬万千,我旧辈还可差遣甚是荣光,如今云兮少主亲自服侍,老朽自然放心得很。”陆先生递过药碗,余过的眼神不舍着他身上的伤。 幻兮儿感念陆先生的医者仁道,抿唇微颔以称谢意。 房梁之上鬼祟的一人却别有他意地对着药汤眈目伺机。 “少爷,喝药了。”趴身在床的馆主,若无翻身绝难服药,幻兮儿只好放下药碗,将他扶将坐起,沿向床头,把全身的力倾倒在幻兮儿单薄的肩上。她端起药碗,嘴中闷含一口中药,再放下碗,两手稳妥地撑扶着他的头,小心仔细地用嘴渡药,一口一口,直至药碗见底,她才轻柔地又将他放下。若他一夜不醒,幻兮儿便决定一夜相陪,若是一世不醒,此生相随。 动情,原来也就动了性命。 隔窗的阿九叹息连连。 假若这碗掺了毒质的汤药真由陆先生亲喂,擅毒亦擅医的陆先生自然小菜一碟。无奈佳人情长,偏是幻兮儿亲口含药喂,毒性不言而喻,阿九只好回禀老祖再做定夺。 “杀一个来者容易,抵整个九朝不易,此事不可生张。”隐云老祖当窗迎月思量,“昊儿也算贵相遇福,阿九,你且暗中留意,只要行举可容,息事宁人倒是最好。” 夜洒皓星,亲自主事的隐云老祖对空一叹,守世是天职,护犊却是本心,他希冀着自己的心事切莫一天比一天愁重。 而得了虚实的那人悄然复命,逍遥馆徒表安定,逍遥馆馆主和莫飞终是日渐恢复。 开心之余的幻兮儿只在墨轩阁和绝杀境来回,先前隐云老祖的种种阻挠和万般历练她都可以独立忍熬,唯独狠绝对待馆主和莫飞之事,她虽知事端在于自己,依旧心愤难平。 “少爷,感觉如何?”幻兮儿照常伺候在榻旁,逍遥馆馆主苏醒的第一刻,她两眼黑圈也无碍于固执的守候。 “兮儿,你想起来了?”柔声伴耳,熟悉的称谓万分醉心,“我再不允你这般对待自己了!”他翻起身紧紧揽抱着她,述不清的柔肠细思只想一辈子将她牢锁在自己身边。 “少爷,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了。”幻兮儿拢紧全身地贴在他怀里,诧然的惊喜也急促了她的呼吸,一时半会失了调节。 逍遥馆馆主欣笑尤其,他松开两臂,激动地捧住幻兮儿的脸蛋,爱恋生了热血般蜜吻了她粉嫩的唇。 那甜浓的爱钻进齿缝,搭着心律一齐怦怦跳动。 幻兮儿本心不掩,等待他苏醒的这些天来,自己孤独承受的煎熬,只有倾付于爱的时候才能舒坦,她双手捏住他的衣角,迎着彼此的热烈,报以最大的爱意。 “咳咳咳。”时机不巧,复诊的陆先生窥得尴尬,无奈老祖又特意交代来意,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扰破两人,“馆主,云兮少主,老夫诊结未果,实需再诊上一诊,方好放心。” “陆先生,您请。”幻兮儿急腾出位,陆先生点筋诊脉的过程中她一声不敢吭。 “馆主无大碍,只是体虚,养些日子就可以了。”陆先生从药箱中找出一瓶药丸,“老夫这些养元小方,馆主切记服用。” 幻兮儿接过药瓶,摊手就要倒出一粒时,陆先生顿生紧张,他立即塞住药瓶,在他俩面前强装镇静地解释道:“这药丸极为珍贵,不到时辰不要浪费了才好。” “陆先生说的是。”幻兮儿自责多事,封住药瓶先送陆先生出房。 落于安静的房内馆主一人看得最明,角落里孤零躺着的那粒被陆先生碰翻的药丸已经渗出深红的颜色,可他自小记得,陆先生的养元救命之药制的从来是浅淡之色,反倒深色为害的是毒。 “兮儿,你把药瓶给我吧。”馆主在幻兮儿回来之时,讨来药瓶,解开封盖,白色药丸静静装在瓶中…… “莫飞!莫飞!”他编了个体乏的借口遣开幻兮儿,冲着心里不断滋长的猜想忐忑喊人。 “馆主,云飞少主痊愈了些日子,已在外出了任务。”闻声入门的天狼顶替莫飞前来接令。 “接的谁令?派的又是何事?”馆主正起身子仔细追究。 “老祖的令,派的事就不得而知,只知道云飞少主去的是北向,已两天有余了。” “我昏迷了几天?”馆主闻北眉头颤蹙,他离榻并步跨到天狼面前,“这几天馆内可有异常?” “馆主,您昏迷已有五天,这些天里,墨轩阁的事务,阿九前辈帮忙打理了。”天狼看他眉眼透着着急,似乎事情并未表面问的简单,他尽力多回想些可供他参考的事。 “五天?”逍遥馆馆主踱步凝思了会儿,再追问道,“馆门前端的是什么花?” “是……”天狼正要回答,屋外动静阵阵琐碎。 “何事喧闹?”天狼立做反应,开门问话。 “欣佑姑娘正在馆里大打出手呢!” 这一闹,馆主也顾不得太多,批了身衣就追了出去。 临近馆门,楚欣佑一身简装正与另一个背影绰绰的女子拳脚相向,打得招招发狠。 “怎么回事?” 一旁风尘仆仆的莫飞牢抓着幻兮儿的手,让她尽管着急也无可发挥。馆主绕到身旁挽过幻兮儿的手,正经等着莫飞说解释。 “老祖命我前去九朝接人,不曾想接来了那货!”莫飞把眼瞪朝着那个在别人地盘不加收敛的女人,又烦躁躁地叨道,“来就来呗,进馆第一句就找兮儿姑娘的麻烦,摆明了欠揍!”他握住拳头盯紧了两人,不禁把赞誉的话全夸在了楚欣佑的身上,“欣佑这丫头倒也有几分魄力,二话不说直接撂拳,痛快!对!就这么打!好好教训她!”他加油鼓劲的话倾囊全送。 “兮儿,可是当真?”馆主一话不信,再加细问。 幻兮儿忧心不语,微启一丝唇角又默默闭上。 “哎呀,少爷,别说啥的,就冲他郭绮若先前做的那些事,咱们教训下她又怎样!”莫飞才不要扭扭捏捏地等着被人欺负,他握紧拳头咒咧咧地接着说,“要不是好汉不欺女,我早上前打她个满地找牙了!”他洋洋得意地自我徜徉着美梦。 “胡闹!”馆主呵破他的天真,往前对着战了数个回合的两人吼道,“都给我住手!”当家的声响,两人怒目怼对地互踹了一脚才停住了打斗。 许久未露面的郭绮若抹着更香艳的胭脂粉膏大做表情地对着馆主鞠了一礼:“馆主,若儿这厢有礼了。” “怎么是你?”馆主诧异地在心里咯噔了一脚。 “若儿听闻馆主身体不适,特向九朝凌王请命来照顾您。”她婉笑着一脸殷勤,步步贴近他的身。 “我馆内从不缺人,郭大小姐,算是白跑一趟了。还是趁着天色早些回府好。”歹妇留有的岂会是真心实意?馆主冷漠不接任何谄媚妖冶,也不乐意坦荡爽通的逍遥馆混了这等自私求利的人。 “此事不急,凌王的命令可是谁人也不敢违抗的啊!”郭绮若抽出绣绢,轻捻鼻尖掩着自得的笑朝幻兮儿又饶有余趣地打量了几眼,“若儿还未曾一睹隐云老祖的风采,怎可受了邀而不登门造访呢?”她拂着自得的炫轻佻地往静思堂去。 “兮儿,你还好吗?”幻兮儿身体有点儿木杵地发麻,她颤颤抖抖的动作地在一搐一抽里慢慢扩大,几条血丝织在眼球旁,体内似乎谋举着即起的大事。 “兮儿妹妹,你怎么脖颈处红了好些疙瘩?”退在身后的莫飞突然发现不对劲,他拔高的声腔重新抓回馆主最初的心意。 “我看看。”逍遥馆馆主抬起她的下颚,轻轻拨开衣襟,果然应证了他的猜想,只是那毒铁定不够凶残,红迹之处还看不到紫毒相逼,“欣佑,你先带兮儿回房休息。”他应当好好理理鞭责之后的事。 同样该理理思绪的还有幻兮儿自己,刚入馆门的郭绮若为何迎面的第一句就是“活得还算好啊”,依据先前在古凡城有过的交道,幻兮儿绝对相信她肯定安的不是好心。 “兮儿姐姐的这种体质怎么可能莫名其妙过敏,肯定是沾了什么毒粉脏物才这样难受的!”楚欣佑暂按捺了性子扶她回屋,远去的郭绮若是她第一个怀疑的人。 “少爷,赶紧走着啊,我倒要看看这个祸人精又要玩什么把戏!”莫飞别过馆主,自己跟着跑去凑热闹。 “找陆先生给云兮少主看看。”馆主撇话吩咐临近的一个朗卫,自己备着防贼防偷的心也三步做一地随在莫飞身后追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郭家大小姐 第一百一十三章郭家大小姐 脖颈的红斑涂染一片,有点儿痒挠在皮表,幻兮儿仅凭意志控着自己的双手尽量不去撩动更大的不快,陆先生话意藏掖,别别扭扭拗的口齿说不畅究竟她是怎么了。幻兮儿偷瞟到的只是他紧张得渗了汗的白丝卷密在一处。 “云兮少主,这些药收好了,记住,阴天服负,晴日如常。”陆先生不说病因,塞了药包就催她快回去。 “这药包味闻干爽清新,不知我病因为何?”幻兮儿临出门前还是向他开口问了。 “这……”陆先生面露为难,他支支吾吾地想逃避,可幻兮儿那双秀眼如此澄澈真诚,他只好指向静思堂的方向,“往那寻答案吧,老夫守的是药,这不是该说事的地儿。” 幻兮儿抓着药包,脸色凝重。等候的楚欣佑寻思着把凤雎唤了来。 “干枯草,千寻绒,烈火花,叫天叶,这些药材天颠绝寒处觅来的,它们常年历寒过冷,性子极冽,寻常人家的毛病是用不上的,除非克毒缓症!”凤雎赤红眼珠子一轱辘转,脑子灵光闪来,“丫头,你肯定近来染了新毒,不行,我得给你验验!”凤雎二话不说,蹦着嘴巴子就往幻兮儿胳膊上戳了个小口,它咂了咂嘴,懵懵地自话道,“不对啊,没有啊!”除了血灵鲜血该有的潜性毒味,凤雎一点儿也尝不出新的花样。 “既然陆先生话中有意,想必要知其中缘由还是得去找隐云老祖了。”楚欣佑放心不下,企图说动幻兮儿往静思堂走一趟。 “不去了。”幻兮儿懒悠悠地灭了她的心思,“我身乏,不管有毒没毒,有果肯定有因,我们且等着就好。”她顺向自己的房屋,明明心起波澜却忍受一身,她越是沉默越是让楚欣佑不甘憋气。 “我非得跟他们讨个说法!”她气咧咧地往外冲。 “欣佑,别去!欣佑妹妹!”幻兮儿忧心即起,她随手拽上凤雎的尾翼死命地追。 静思堂里,郭家大小姐献着三分礼节,气定神闲地坐聊着。 “绿儿未尽主令,又私下惹祸,如今下落不明,也算是自己造的孽,老祖无须忧心,九朝地广人足,缺一个绿儿无妨,况且凌王心怀天下,向来看重与逍遥馆的情义,怎会为了一个区区使女来坏了彼此关系呢。”她清醒地彰显着自己的优越感,“而且若儿也常得馆主照顾,今日的误会,若儿自当为逍遥馆多挣些好话。”她媚眼含情地抛向馆主,颇有暗示的心意让他看得心烦。 “难得郭家大小姐有心,绿儿的事相信凌王睿智能决得出利弊,我徒辈行于江湖,看的是正气和义理,寻常小节不拘的时候也多,九朝礼重,就有劳郭家大小姐一番说辞了。”隐云老祖不喜多言它话,略微客套几句就开始辞客,“今日老夫身已倦怠,就由我徒儿接待姑娘吧。” 馆主拱拳作揖亲自应承。 “馆主,那就劳烦了。”正中其意的郭琦若欢悦非常,她伸手要挽人,馆主却别过脸,径直先出了门。 “再怎样,最后你都会是我的。”身后郭琦若轻咬牙根,另有所图的两眼一步一步看着人走。 “你倒是走啊,难不成还想人抬啊?”莫飞鄙夷不动地盯着,他铁了心地要她从进馆的那一刻就呆得浑身难受。 “云飞少主的盛情若儿要是不领,倒真是薄了面。”她舔着脸厚颜耍他,“还是隐云老祖调教有方。那若儿就这儿等着了!”她一手摆在椅柄,一手自得地垂在腿上,“哦,最好再加个招呼的丫头。”全然不顾眼前翻白了眼珠的莫飞。 “够你矫情的!”他恶心地暗自咒骂,扭头不理的招儿随即用上,却不巧与冲门进来的楚欣佑撞了个满怀。 “长眼啊!”楚欣佑磕着了额头,没啥好脾气地朝他瞪眼。 “那你怎么不长?”莫飞抚着胸口,特别委屈。 “我……”楚欣佑被咽了好几口气,正要对脸指鼻的时候,余光斜侧处瞧见的人更让她的气直顶肺腑,她挤开挡着的莫飞,“你还有脸有皮地呆着,门在哪儿,你是瞎了眼看不见吗?”楚欣佑锐偏其锋地把矛头全挪到郭琦若的身上。 郭家大小姐自小尊优,再次犯她,简直惹她打骨子里恨。 “你又是哪来的村妇,数次犯我,非得剥皮抽筋方能解气!”郭琦若拿起茶杯一劲儿砸过去,甩荡着茶水的杯子偏过楚欣佑的脸,撞向门框,碎裂得只剩破渣,仿佛得罪她的是杯上可怜得没有过多色彩妆扮的单调纹色。 “村妇?她居然这么说我!”楚欣佑扎了心地对着莫飞似笑非笑,坳着的气一节节就要爆发。 “她还先动手的,别忘了!”莫飞深怕无事闹,像个过分忠诚的老兵一样,怂恿着楚欣佑大冒战火。 “本姑娘不发威,你还真以为天地独宠你一人了啊!”楚欣佑掀起挨近的一张椅,“送你的!” 两人能掀的,会砸的,一个不落地全用上了,暴起的脾气和不安好心的城府对打再起,莫飞看得愈发起劲。 本是武艺相当的两人,奈何斗了数个回合依旧僵持着辨不出输赢。不过经常绝处乞生的楚欣佑后劲还足,她中气丰匀地再发力打来,惯以尊养的郭琦若吃力地后退了两步。 明拳相斗早晚吃亏,郭琦若拂袖掠出一枚细针藏在掌下,被激了一掌的她穷凶显恶得拳铆着力就要故意打去。 回身刚要站稳脚跟的楚欣佑反应不及,本能伸手要接掌的她突然被追来的幻兮儿撞倒了身。 捡来的大好机会,郭琦若更是开心,她饶袖再掠出两根, 三根齐发,那掌对着头额必死无疑! “退!”千钧一发之际,阿九远远就用冲力弹掉了她。 凌乱的三根细针被内力摧残得扭曲不成形。 “你们是吃了雄心还是豹子胆?敢在老祖的堂里寻事瞎闹!”不等老祖发话,阿九率先跑来训斥。他是老祖肚里的蛔虫,因为熟悉脾性嗜好,自然能把话说得分毫不差,“你们几个给我去逍遥坛反思去!” “慢着!”郭琦若横着臭脸叫到,“你莫不是有心要袒护吧!”没看到具体的严惩厉罚,她的心气恐怕是消不了的。 “那依郭大小姐的话,袒护是万万不成的吧?”阿九侧着脑袋问证于她。 “逍遥馆明规明矩,你们最是明白!”她区区两句话就把警告圈猎到阿九的身上。 “那行!”阿九唤来两个朗卫,扬手道,“郭大小姐品仪尚佳,既然要求我们逍遥馆不能偏护于她,那就一起带到逍遥坛思过!”朗卫们字句听清后,连扛带扯把人揪出去。 逍遥坛上,有惊无险的幻兮儿屈膝跪地最为认真,她的两侧忙于白眼互怼。 “原来郭大小姐喜欢的是这样的抬法,早说啊,就不需要再争个你死我活了!”莫飞果真不闲事大,纵使乌云覆天,他也能逮着机会就怼她。 “你们几个等着瞧,得罪了我郭琦若绝对要你们好看!”她愤愤不息,流动的雨水还降了声,渐渐没在了雨帘里。 “我逍遥馆的人,何时需要忍受别人的威胁!”闻事即来的逍遥馆馆主霸气掐话,“倒是惹我逍遥馆,虽远即诛!”他撑来一把青伞,折着伞痕的几道令子似乎也迫不及待地要为三人解气,溅在伞上的雨珠倾着主心,凶猛地再激蹦到她的脸上,寒雨潇潇,应着馆主冷峻面上的杀气和怒气,正大光明的袒护怄着不爽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郭琦若狠绝着眼角,捏紧两拳,待她亲见馆主将伞撑在幻兮儿头顶之上时,倒溢的不快烧糊了理智,她踉跄起身,撒气回走。 “你们逍遥馆的规矩自己要跪跪着去,本小姐贵在千金之体,如今又深得凌王重用,你们逍遥馆本小姐给三分礼就别妄图收获七分敬意。” 雨水不断,绵音清脆。房内喜雨声的隐云老祖大反常态。 “胡闹!胡闹!”他罢下茶杯,心绪再动。 “年轻人心高气傲,还没能磨实了性子,老祖,您就莫怪了吧,不过欣佑这孩子是真正仗义,我看她与云兮少主的情谊来日说不定与馆主和莫飞这般。”阿九说得客观中肯,他简短的字里行间全是将重心倚在众人身上。 “话虽如此,但老夫好不容易用昊儿和飞儿的伤来搪塞绿儿之死,如今功亏一篑不说,还赔了云兮一身毒!” “什么?毒?”跳出幻兮儿身上准备为一行人求情的凤雎,竖直的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它像被点了火的凤凰,燥起一身七彩羽毛,火气盛冒着骂人,“好你一个隐云,明明知道兮儿是什么身份的人,你竟然明眼看她中毒,却什么话也不说!我本以为花娘之事后,你会有所改观,没曾想,这不过是我自己鬼祟而作的一场虚想罢了!” “凤雎,你冤枉老祖了,当时情况紧急,若不这样做,又……”阿九挡在老祖身前竭力相护。 “你也没好到哪去!该护的主不护,你最初的虔心呢?”概知阿九往事的凤雎处处尖锐。羞得阿九也不再多说些什么。 “你可不要歪瓜裂枣胡乱猜测!”隐云老祖必须为当年的事正言,他长舒了一大口气,难以启齿的爱与虐只能说白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莫明伤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莫明伤人 雨粒骤密,淋泼倾落地降,檐瓦之上的辟邪冷眼任雨狂,它触目可及的人儿三人成列,规规矩矩地和雨听风。临场及时的逍遥馆馆主无畏其间,手中青伞亦承他志,顽强抵在风雨中。 堵了口气卡在喉头的郭家大小姐湿漉了衣裳,她甩尽脾气使唤门仆,他们稍有不慎就被踹脚辱骂,馆里余下的侍婢全避身不敢招待。 “好大的胆子,不过是卑贱胚子还敢在本小姐面前装贵气!”她撇手怒砸掉桌案上孤零零的一杯冷茶,四分五裂的碎片顷刻锐着边上的锋利,愤恨着人世的不公。 无奈它恼得再苦,面对她的歹毒也是束手无策。 “行,本小姐就好好陪你们玩玩!”碎落的渣片最终还是滋出她玩阴的心思,“既然这么喜欢淋雨,那我就成全你们。”她掏出毒针融进水里,又掰了半块糕点,碾成细碎搅匀,慢慢地,毒水渗得密切,她又多搅了几下,立即匀黑至稠状。 “看你还能折腾出什么造化来!”郭琦若撵来火星洋洋自乐地将它丢进黑膏中,大火盘在其中,贯直喷冒出浓浓烟雾,而雾飘不过丈远却尽散无影,霎时满屋又落回平常,连融毒的杯槽也不余残迹。“有你玩的了!”她眼生冷诫,顾自有意。 门窗之外候命不敢违的手下静伫两侧,不料天降祸端。才一会儿,房内倏忽不见的烟雾全被匀窜进他们的鼻息,偶然路过的一个朗卫也糊里糊涂地中了招儿。 “外面雨倾风狂的,你俩送些伞具去逍遥坛,免得馆主受寒!”微顿了会儿,郭家大小姐打着关心的幌子亲眼盯着他们冒雨而去。 逍遥坛上自始陪伴的馆主湿漉着全身,手中竭尽全力的小青伞在暴雨之中难当重任,跪着的三人强撑无力,馆主便默允俩人撑伞护人。 大雨瓢泼,俩人刚遮了会儿,已经被雨水渗透衣裳,透凉的冷湿在皮表,慢慢钻进毛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体内毒素充分引化在雨水中,顺着重力垂落,默默淌地流去。 雨水交集,四处满溢,跪地的众人无知无觉地被流动的雨水渗进肌肤…… 爽快的心作祟着所有的得意,郭绮若扶窗独立甚是傲气,那一副丹凝于尖的眉眼乍一看就让寻主的凤雎印象不佳。 “铁定是这丫头害的祸,越看越不是个省油的灯!”它悄悄顺着房檐又瞧了她一身,“哄!往上抿扬的嘴角邪魅得毒辣!”好不容易从静思堂消了气的凤雎左思右想又绕回了隐云老祖的房里。 “馆里新来的那个丫头看起来不简单,是什么来路?刚一到,就找上了麻烦!” “此女乃是古凡城郭府的千金郭绮若。”阿九悉知尽答,“不过奇怪,暗卫们探查到的资料里,郭府渐于没落,她一介女流又是如何短时间内成了九朝凌王的人?” “女色?”凤雎当断其语。 “不可能,凌王掌位之前,朝主为新儿日后能接掌大权,与凌王乃有一约,此约明面上是凌王在新儿成冠之后退贤让位,实则背后承盟的乃是断弦之诺!”隐云老祖心中也琢磨着许多。 “那不就是阉人一个了?”凤雎惊诧得很,“当朝的是个阉人,这可是闻所未闻!”它扑棱着翅膀兴奋,“你咋知道得那么多?” “行了,你若要寻云兮且去,莫要再纠缠了。”隐云老祖闭眼冥坐,不愿再答,阿九只好善笑着脸请出凤雎。 “这老头也是怪,钓了人家的兴致,还不许人家问个明白的。”凤雎蹦上跳下的嫌叨着,突然它叼住阿九的衣服,俏皮着脑袋问道,“你知道的吧?” “哎呀,凤雎,你就闲份心别问东问西的成吗?”阿九饶着脑袋快步往外走,“云兮少主他们可都还在逍遥坛那跪着呢!”两手撇着凤雎,巴不得将它甩远了去。 “你再说一遍。”凤雎松了嘴不蹦也不跳地傻巴着脸问。 “哎呀,你要是不心疼云兮少主他们,也别耽搁我啊!”阿九苦着嘴可怜。 “你……”凤雎还是怔愣地杵着。 “我得去解禁他们的责罚啊,就冲刚刚那架势,我要是不做点样子,那姓郭的还不找尽麻烦?” “你看啊!”凤雎干脆照着他的手臂啄上一口,努嘴朝前,“兮儿是怎么自个儿回来的?” “怎么可能!逍遥馆的规矩那是明明白白的,入了馆的人都得守得了这规矩啊。”阿九抹了好几把眼睛,拐角刚过的侧脸和身上湿哒哒的一身朴素穿着确实与幻兮儿身上的装扮一点儿也没差。 “不行,这事我得管管!”阿九迎头就要追去。 “不行!这丫头好歹是花娘的孤女,你们逍遥馆欠花娘的多了去了,这点小事你敢为难兮儿试试!”凤雎扑着向前,又紧紧叼住他的衣服。 双方你扯我拉,难以分出胜负,僵持了好久,阿九只好默默认栽。他刚要开口讨饶的时候,前边郭家大小姐的撕喊声彻响。 阿九迅速跑去,握着染血匕首的幻兮儿瞳孔里满是惊惧,她惶然无措地倚在房扇上,瘫在地上的郭绮若肩头已经渗出了血。 随声追来的莫飞和楚欣佑皆为一副诧然的表情,只有心细的馆主一手拿过匕首,一手紧紧握住幻兮儿冷瑟发抖的手。 进屋最早的阿九瞧了清楚后暂去安抚郭家大小姐的情绪。身后镇定的逍遥馆馆主不失主意。 “欣佑,你先带兮儿下去,好好看着。”馆主又偏向莫飞暗做吩咐,“莫飞,把陆先生请来,这伤非得治好了不可。” 莫飞瞬间领意,这是馆主让他假借名义出房彻查! 只是受了伤的郭绮若变本加厉地喧闹,更是直嚷嚷地要闯去静思堂。无奈女子兼具了小人的秉性,逍遥馆馆主只得留下好言料哄。 “馆主。”须臾,天狼突然进门来。郭绮若扮惨的苦涩脸全程看着他。天狼淡然非常地俯近馆主的耳朵小声说道,“刚撑伞的俩人已经驾马出馆,想必是要回朝惹事端的。” “这些小事就不用禀告了,你自己处理就是,不过雨天路滑,天狼,你当值的时候要多小心些。”馆主做足戏份,一脸无样。 天狼领命即去,眈视于暗处的暗卫们听得令至,纵身跃现,一道拦截,可惜随主不良,奉命出馆禀事急,却在突遭拦截时,俩人猛然勒马催停,那扬起的马蹄,嘶叫的马声贯耳直击,陡然的一晃剧痛裂在心坎,俩人随即双眼失明。 没了具体的控制不免驾马失策,互相攻击得先后落马,直至命丧,天狼仔细检查,除了俩人身上都有的乱蹄印子,再找不出异常来。 馆内莫飞也同遇若此。 除了先前打斗时的接触,馆内上下再找不出幻兮儿与郭家大小姐有的联系。 一个认伤人的罪,一个又咬定凶手,莫飞着急证据不足,线索又无,苦恼地徘徊在墨轩阁里。 “兮儿怎样了?”馆主趁着陆先生治伤出来,如此的事再他看来也是格外蹊跷。 “兮儿妹妹糊涂得很,自己认罪啊!”莫飞皱眉不悦,“查来查去,她郭绮若确实未出过房门,被气逍遥坛后也确实没有跟兮儿妹妹单独接触过啊,兮儿妹妹为什么突然来刺伤她,我实在搞不懂!” “馆主,我追去时俩人蓦然坠马而死,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即刻回命的天狼也是毫无收获。 “兮儿的秉性如何,我们都知道,今日这事越乎正常就越乎不对劲,这样,莫飞你先在这守着,天狼你请南巫娘好好查查俩人。”馆主吩咐妥当后,自己先去了静思堂。 遭乱的堂内已经被收拾齐整了。馆主站在堂中,瞑目回想郭绮若与楚欣佑打斗的场景,暗针飞袭的蛛丝马迹他都要亲自查明白了。 而南巫娘“碟线引”中影像投显的不过是俩人侯守主子,听令主命的事。似乎平凡不过! “不对!如果她郭绮若擅毒,那使毒害人的把戏又怎么不会?”逍遥馆馆主拿着毒针暗暗思索。 “可兮儿妹妹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哪有她使坏的门儿?”莫飞尤为不解。 “难道是那两个送伞的人?”天狼隐隐约约感觉他俩不对,“可南巫娘也没发现什么啊。”但他又说不出个具体的缘由来。 “难怪畏罪潜逃了!”莫飞气得牙痒,揪着自己的衣角恨不得生吞了他们。 “不是,不过两个侍从罢了,怎么敢在逍遥馆放肆,想必……” “不好了,不好了,兮儿姐姐不见了!”楚欣佑打断他们,哭红着鼻子大喊。 一行人冲着跑去,幻兮儿却早已出现在郭绮若的房前,当着陆先生的面,她恶狠狠地要踹门进去,拦人不及的陆先生还被甩伤了腰。 房里郭绮若故意放手不对付,在馆主出现的时候任她掐住自己的脖子,再次撞裂伤口。 “兮儿!”馆主当即缚住她的双手,对着肩后下了一记狠,幻兮儿才晕了过去。 “咳咳……馆主,现在逍遥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屡遭迫害,非得叫她幻兮儿也尝尝厉害!”郭绮若抓起朗卫的佩刀,一把就要刺向幻兮儿。 “事发突然,我逍遥馆定然彻查清楚,郭家大小姐也请自重,逍遥馆还轮不到你撒泼!”馆主抱着幻兮儿盘身转侧,背过厉刀,义正词明地说道。 几番动静终于在雨歇之时平静了些许,微微闪露的几抹阳光吝啬地垂涎给世人,馆主抱着幻兮儿穿廊过亭,洒了阳光的逍遥馆渐渐生气。 屋里莫明发作的幻兮儿病情无定,甚至陆先生都无法轻断原因,许是红煞发作,仇恶那些欺凌她的人? 本来稍有主意的馆主又被扰了思路,他心思深重地踱步在外。 “小心,少爷!”莫飞迅速拉过他,面前一凹浅坑积着污水晃荡在阳光下。它不甘被蒸晒掉的那股子气倒是激起了馆主无限的想法。 第一百一十五章 身后有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身后有人 拨开云雨见微光,一众幽幽盼青秋。 逍遥馆馆主闭门把自己困在药理武毒的书海里,他频频埋头翻书浏阅。刚刚陆先生模糊记忆里提起的奇例病案,他希望能在书库里为幻兮儿找到一些解答。 怪事频发,时限紧急。一人闷脑烧心怎扛得住四方压力。 兄弟情长,莫飞二话不说,自个儿窜窗助力,不喜阅文书字的他耐住性子,一页页翻看,漫漫时长,那一本本素面对他的墨字实在煎熬,他打眼瞟了好几次站着纹丝不动的逍遥馆馆主,偷偷搬下一摞摞书籍置在地上,倚在架子忍着脾气看。 无奈黑字白纸翻多了页,眼睛竟也糊了视线,莫飞瘫在书堆里,大口叹气舒展腰。轻薄的雾气一口口喷在临嘴的书面上,旧黄的皮表就着水雾渗得发褐。 “别动!”逍遥馆馆主抓起拂禅随着边上的书架卷起点点尘灰,迅速甩在那本已变得深褐了的书面上。 “还不起来?”馆主捏着拂柄往前微旋,直打在莫飞张着嘴发愣的脸颊上,“昔日叫你百炼己技,你偏是不听,我出手再晚点,你恐怕得遭顿罪受的。” “不就一本书吗?干嘛弄得神经兮兮的?”莫飞懵着神捡起书,随意冲着两页翻,突然他神游的两眼拢起精光,舒适的两撇剑眉宛若被粗鲁提起的绳头,“怎么字迹出现了叠影?”他张开页面摊给馆主看,“少爷,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差一个关键,这事就解释得通了。莫飞,你亲自去静思堂请意,就说我急寻一本书,特需破例在书库中揽进十余人…。。” “少爷,那可是犯例的事,咱们馆里的书库除了书馆老者和陆先生,也就老祖亲信可进,这么多年来,可没破过例!”莫飞一把截断馆主的心思,不肯照做。 “兮儿你是不救了吧?平日里口口声声的兮儿妹妹,我看是弄虚做假的!”馆主怼着他的心口唏嘘,一句话落,莫飞就被抓得死死的,他丢下一句“我去还不成吗”就不见了踪影。 莫飞赶在静思堂门前徘徊再三还是不敢凭口白说破例之事,他使劲挠着后脑,苦绉不出半字来。“不管了,不管了,最多就先剥层皮。”他硬着头皮扰醒隐云老祖的倦意,见他卧床半倚着就立刻跪地直接说话,“老祖,少爷要找本书,要不,您让墨轩阁的几个兄弟进书库帮忙帮忙?”他垂着眼皮怯怯地试探性讲话,一双不安的拳掌磨挫在膝盖上,心虚得发慌。 “嗯。”隐云老祖捋着一撮白须半晌不答,心里猜了个大概才不冷不热地说。 “真的?”莫飞瞪圆了眼难以相信。 “犯例的事,云昊定然清楚,于公他不会无故弃规不顾,于私,他愿承责,自是较了真,只是书库之事重大,我且令阿九前去帮衬。” 得了首允的莫飞喜蹦着出门,阿九却被挽留了会儿。 “窥声之人能避人耳目,又能匿过尔等,不可小觑,你暗地里留意,莫要云昊和云飞二人专注它事时被钻了空。”老祖旋掌攥握,一根不知何时抽离的白丝沾上了猩红的血迹呈在阿九面前。 要么绝高内力,要么另有蹊跷,阿九藏起唯一线索自己营思心中。 受了调令的十余个领卫故密行踪,偷偷聚去书库。缜密尤其的阿九也暂离老祖,这种种不同寻常的表现,让呆在房中装弱的郭家大小姐很是心虚。 “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她探不得任何消息,只好退步去找幻兮儿套话。 “呵,还想找茬闹事么?”楚欣佑第一个挡在门口阻住她的假意。 “怎么,理亏的是你们,伤我的也是你们,论理,我就算闯门质问也无可厚非!”郭琦若推手非要进。 “滚吧你,别装着狼心披假皮!”楚欣佑反手握力往回推,愤着一撅嘴不客气,“我警告你,馆主已经差了人手去书库找证据,你能舒坦的也就这一时半会儿。” “那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替你主子收拾残局!别到时候污蔑人不成还暴了自己一身黑!”郭琦若得了消息麻利地撂下几句狠就回屋想策。 墨轩阁里不见的几个领卫添信了楚欣佑的话,郭琦若坐立不安,她在房中来回查视,毫无入侵痕迹的房内让她的心中尚存侥幸。 不过,讲究真凭实据的逍遥馆可不管心思上的万般想法。被聚起的领卫实则并未入书库,他们全都奉意敛身藏在房梁上,大举借位摆阵。 静谧绕梁,时时萦心。那铸起的天星奎文阵在阿九的点拨下,莫飞终于有点懂了馆主的用意。 “天星居正,银波如初,无异。”阿九启动书库中央的天窗,银月来约,不见阴晦遮蔽,“这事不简单。”他闭上顶窗,心情凝重许多。 “长夜可待,今晚该来的总会来。”馆主气定神闲地闭眼坐在椅上,既然内贼并无,那么外盗即来。沙漏持续流走时光,他要的就是对方盲目猜测时的不安。 逍遥馆突然隐秘非常的动作着实焦烂了郭绮若的头额,它觅于袖中的毒针之所以能避过陆先生,无非靠的是高人相助,那人行踪诡异,出没无常,要是当真落了什么东西在书库,万一连累了她,岂不是白白栽了个大祸害? 她愈加不淡定,积满的烦躁激促着两手暴力捶桌,怒气燃在脸上:“本小姐可不是傻等着被毁的人!”她换上夜行衣,偷偷摸摸跑到书库附近,如常的夜照不出任何异常,郭绮若环顾四周后,迈出大步就要悄进书库里,才抚到书库的梯沿边,却被身后的人抓缚住双手往远处拉。 “蠢货,你要是想死就直接点!”假着声带的人不见其面,但依据带有威吓的话判断,郭绮若知道肯定是先前助她入馆的人了。 她随他的话立即退回房内。 书库的众人直至天亮,似乎没有一点儿收获。 “白熬了一夜,少爷,接下来怎么办好?”莫飞蹦脚蹲坐在椅上,空洞的两眼除了失望再看不到别的了。 “我们是白熬了一夜,你可不会!”逍遥馆馆主笑对着他的话有点儿奇怪,明了其意的阿九也参与道,“别愣了,赶紧找人去!” “找谁啊?”莫飞被拽下椅子,不知所云。 “来了!” “什么?一根草?”他简直眦裂了眼眶,“拿根草别说找人,就是逮只蚂蚱都是天方夜谈!” “你仔细看这根草。”馆主要他举近察看。 “怎么了吗?”莫飞瞧不出这半折了叶片的小草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他张嘴要再问些话,没想到,馆主趁他开口,机警地把他捏在手尖的草拍进嘴里,一个闷捂,活活被塞进肚里。 “没事,怕你无聊,给你玩,既然不要就别浪费了一株嫩绿。”看到顺利入肚的馆主胡乱掰句话就又命令道,“现在随我点人去。”刚要抓狂的莫飞轻易就被泯灭了存在的价值。他可怜兮兮地跟到墨轩阁前,馆内门人已经成列站着等候,幻兮儿排头站在第一位,她眼神空洞,全靠楚欣佑搀扶左右,而讨人厌的郭绮若不甘避在一侧,也挤在人群前昂首挺胸自我骄傲着。 即来的馆主走在人前,不说其他,只是至后往前一排一列地走过,门人们不知用意,全静杵着不动,没搞明白的莫飞一如往常,绝对跟在馆主身后图个清楚,这次他跟得更紧。 在他认知中,馆主向来精明,如此白懵地绕人行走还是第一次,他跟得像个没有意识的木偶,直至傻傻绕到了最前排。 “哎呀,少爷,我……我……有事…。。先……”他憋得自控不得,生理上落荒而出的臭气嘣出声来,吓得他撒腿跑人。 “果然啊,臭虫的体质就容易遭些熏臭。”楚欣佑鄙夷着两眼奚笑刚刚临对着莫飞的郭绮若,杠上靶子的两人见缝往死里插的气彼此都不顺。 一场女子间的较量又从嘴上的决斗开场。 独自冷静的馆主看得明白,折了叶的那草是圈在天星奎文阵里的,既然卫队无逆,那能避开暗卫的人应属馆内人士更易。 受了天星奎文阵寒气钳制的草寒性极强,被折了身的那刹记忆会冻速在草叶的折痕处,只有遇到痕起的因,才会化解草上的寒气。莫飞绕着人群来回,停在郭绮若的肩侧时寒解体内,导致腹中强烈催泄。 “行了,先散了吧。”被楚欣佑激起热闹的人群早忘了集中的事由,他们围着两人热情助威楚欣佑。阿九遣散了大伙后,贴耳对馆主说道,“没想到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歹毒!” “不,莫飞是在它的肩侧闹了肚子,而非正对她面,说明昨夜来书库的定非她一人。”馆主看着郭绮若气煞煞地往回走,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郭绮若性子急躁易怒,喜猜疑好妒忌,她既然在昨晚坐立不住,定然要进书库查找一番不可,之所以我们没当场抓着人,恐怕她背后有更难对付的人在搞鬼。” “更难对付?馆主是否有些头绪?”阿九欲言又止地捏住自己手掌里的线索。 “还没有,但可以确定这人武功绝非常辈。”馆主目视即闻阿九蹙在额角的一丝紧张,“是有什么要说的吗?” “其实……”阿九踌躇了些许,还是选择暂不透露,“天狼呢?怎么都见不到人?” “馆主,天狼领卫从书库回来身染不适,浑身瘫软无力,正在陆先生处。” “不对!天星奎文阵从不反噬自己人。”馆主转了注意力,跑到陆先生处亲自诊看症状。 “黑煞凝眉,唇兮白惨,这不是反噬!”馆主自己喃喃自话,“阿九,你是静思堂的人,并不牵连墨轩阁,只好让你跑一趟了。”馆主俯近耳朵吩咐详细。 瘫软的天狼慢慢困倦在睡梦中,逍遥馆馆主看得不对劲。 “立刻去把兮儿绑在墨轩阁!” 急解了生理的莫飞错过了热闹跑来,他跨门进的第一步就又遭了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见的怪 第一百一十六章不见的怪 没搞明白的莫飞傻愣愣地冲回墨轩阁,幻兮儿住的屋被派守的严密。 “兮儿妹妹,歇了么?”他微叩门沿,低声悄问道,伫立的双脚固执地等候回答。 “人呢?”屋里无人做声,门旁守卫的朗卫们全睁眼摇头,莫飞只好破门闯入,大门一开,他居然看到楚欣佑躺在床榻上正睡得酣甜,惹得他差点儿拎人来揍。 楚欣佑好梦破碎,她揉醒双眼既惊又慌。 “兮儿姐姐呢?”她满屋寻人,香炉里余烬的香灰似乎在暗示着一些话,“这安魂香怎么燃完了?” “一根香管它做什么,兮儿妹妹人去哪儿了才是最重要的!”莫飞忍着的耐性快要爆裂极限。 “我知道啊,但是陆先生交代过了,只有兮儿姐姐再狂躁的时候才能点香,我记得我明明没点过啊!”楚欣佑抓着香炉使劲回想,至于发生了什么,她的脑子就像断片的酒鬼,咋咋呼呼,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自己也不敢肯定,幻兮儿如何消失更是全无记忆。 也是,幻兮儿自己行为异常,屡次伤人,脑子里懵傻掉的状态一直未能调整好,如何在朗卫把守森严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确实是一件怪事。 莫飞密遣人手在馆内四处寻人,可他不知,骨子里依旧倔气的幻兮儿早已在七杀弦成时,听觉异于常人灵敏,在墨轩阁里武艺高强的人大多集去书库的那时候,短刹的遥音虚响在她的耳畔,音律尤敏的她脑子恍然清醒,顺着幽音她大步开门离去,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声滑过楚欣佑和守人的朗卫时,竟顺走了他们的神,尽管睁着两眼也全然像个逼真的蜡人,只剩形在。 那音似人言说无尽的话在牵引着她,幻兮儿点燃陆先生给的安魂香,微微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出门看个究竟。 天色现迟,等久不至的消息让逍遥馆馆主不甚安心,他绕回墨轩阁,燃烬的香灰足以令他有所断定,南巫娘同是其想,她以香牵动碟线引,袅袅飘起的白雾铺就一面倾对的雾镜,许久的白黏在镜上,不肯说现就现。 “吾牵碟影,伊顺人心,上宛心明,得令即临。”南巫娘再加重令,好一会儿影像才催生而来。 镜像之中,幻兮儿沿着梯道一阶阶步上,花蔓缠在梯旁,只现出一片诡异的黑颜。 “这不是咱们逍遥馆吧,除了老祖独有的那一片花景,咱馆里我可没记忆有这样的花梯,而且这黑色的花究竟是什么?”莫飞挤在镜面最前方怎么也没搞明白。 “兮儿恐高,不会在这样悬高的梯上临边走的,她不是兮儿。”馆主眼光锐利,他绕着屋内转了一圈后把守门的两个朗卫一起唤了进来,“门窗完好,屋内也无异,如果这香燃出的影像不对,那就是选的东西错了。”他瞪大了眼对着三人看。 “馆主,我等绝没擅自离守,也未曾听到屋内有何异响,更没见到云兮少主走出房门的。”两个朗卫情理皆在,话语诚恳。 “没听到任何声响?”馆主对视着两人再问,楚欣佑也耸肩否定。 “那就是兮儿听到了,她自擅音律,又得七杀弦,听觉自然比你们灵敏。”馆主即猜它向。 “那燃香做什么?”如果说馆主是千万智囊,那么莫飞就是其中不开窍的衬托者。 “安魂香能抚人心神,又能挡恶阻扰,兮儿聪慧,应是来音凶险不明,点香极大可能是为了护他们安然。”馆主说着说着就转向楚欣佑,“南巫娘就劳烦再牵一次了。” 楚欣佑懵圈的脸色与莫飞几近,她乖乖伸出双手任南巫娘发起碟线牵。 像是被掐着肉的她立着身体皱眉闭目,魂随飘移的白雾走。 雾拢齐集,前移不断,楚欣佑急速奔跑追去,好不容易瞧见了身影,却在挨近的时候猛地被幻兮儿打了回来。 “呕!”她的魂不由自主地硬抛回身体,剧烈的差变撞得她的心头呕出一口浓血,“兮儿姐姐把我打回来了。”她抚着痛处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怎么可能?碟线引中寻的人皆是虚像,云兮少主如何能感知送进的魂?”南巫娘极力否定这个从未发生过的事。 “具体讲来。”馆主别开所有的啰嗦,直切要点。 “我刚见到兮儿姐姐的身影,奋力靠近的时候,她一扭头就重重地打向了我,其余的我什么也看不到。”楚欣佑锁着心急噙红眼眶。 “不对,不对,兮儿妹妹怎么可能打你!”当初为了揽进楚欣佑,莫飞是亲眼看到幻兮儿如何竭力护她的,对于幻兮儿的人品他绝对深信不疑。 “是真的。”南巫娘扯着半截断了的线头对着众人喊到,“牵引的线头开成裂叉,倒逆前绳,说明碟线牵引的过程遭人破坏,如果对方意识强烈或者所处方位别有用心,那么欣佑姑娘说的事是极有可能出现的。” “兮儿修的是气息,对她而言方位特殊的那只能是三晴阁了!”逍遥馆馆主率人同去,高置一位的三晴阁莫明亮着红灯笼悬在门前。 “不可进!”悉知动静的阿九挡在人前,“三晴阁灯笼有三,自绝杀女主花娘生死不明后,灯笼就不再燃亮,如今红灯突现,绝非正常!” “阿九,一盏灯笼未何如此紧张?”馆主虽未尽馆中所有事,但阿九的阻饶绝不可忽视。 “它们唤曰心境,有黄、红、白三色,本挂于绝杀境中,是花娘在馆之时以心息贯芯。”阿九望着灯笼,心意回潮,“绝杀境不若静思堂和墨轩阁,它的杀气和戾气偏重,当初花娘为了钳制自己不走火入魔,以三盏灯笼示警,闭关修炼则是亮白笼,出外行令则是亮黄笼,而不管修炼还是密令绝杀,只要红笼一亮,即示杀戮狂起,未免伤及无辜,老祖素要馆内所有人在花娘心魔乍起之时即离远花娘。”阿九语凄,“花娘至今无踪,这灯笼十几年来也从未燃过,如今再起的却是红笼,按照往例,所有人必须离远。” “那兮儿妹妹怎么办?红灯笼示警的是花娘又不是兮儿妹妹。”莫飞抓着阿九的胳膊不依不饶。 “别忘了,云兮少主是花娘的孩子,她又是在三晴阁中允的关,若是当真继了花娘的狂,我们本就难以控下,而且她的身上又有……”阿九突然醒悟自己言多了,便不再点破。 “我去。”馆主把青邪扇放给莫飞,“这里的人应属我武功最高,即便有危险,我卸了武器,受伤的概率也小些,若真是兮儿发了狂,相对于别人,她认得我的意识应该更多些。”逍遥馆馆主果断独自进去。 今晚的三晴阁跟平日所见的并无不同。馆主在阁中穿梭寻找,始终看不到幻兮儿。 他从径旁摘下一叶,仿着幻兮儿曾经在醉花坊抚的琴音,吹响叶片,“兮儿,你听见了吗?”他的心因她剧增焦急。 陌涩的音声响着曾经的曲调,一点点在静夜中扩散。 本已避躲的金鲤随声雀跃,他们尽着最大的声张闹出足以惊动逍遥馆馆主的水浪。 水波互撞击碎,一波罢下,另波又起。 与刚刚查看的平静不同,那池清泉在清辉映照下,更像是一渊深不见底的海。救人为要,馆主不假思索即跳进清泉池中,寻觅了好久隐约瞧见幻兮儿着扮上一袭红衣,紧闭双眼溺在水中,无声无息。 “兮儿坚持住。”他的心里默默祈求着她将相识中的固执撑持到最后,他惜时如命地奋力上游,抱着她的手使上所有力气将她最先托出泉水面。 遇着空气的幻兮儿像是遇着了一顶雷击,全身剧烈颤抖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冷静,馆主紧紧抱着她游到池边,离了水的幻兮儿鼻息间终于有了孱弱的呼吸,那池清泉也跟着恢复最初的清浅。 寻到人的馆主顾不及再问什么,抱起人走出三晴阁。候着的阿九见人出来时的喜色只是露了一点,很快又被惊诧取代。 要知道那枚戴在幻兮儿手指上的戒指可是他弟弟的,那个他亲手安葬的弟弟,入土的随身物品也就那顶戒指而已。 “怎么会……”阿九握住幻兮儿的手仔细端详,那墨中微显的红绝世不可再有,他顾不及礼节,转头就奔去埋葬他弟弟的地方。 那墓像被掏空了的窝,凌乱的土块堆里找不到尸身所在,阿九气灌胸腔,捏着的石块瞬间被泄碎成渣。 可再怎么难过气愤,大局意识始终不忘。阿九调节着自己的情绪后立刻去静思堂禀明一切怪事。 隐云老祖早已坐堂候他,暗卫来语的事不若阿九一人道得清楚明白。 “不可能是花娘回来了。那枚戒指是当初我断他俩情义时逼戴的绝情之物,所有人之中唯独花娘是碰不得的。”隐云老祖手指摁在桌上,不断在脑中思索他人的用意。“大费周章地掘出尸身,除非是看重了其身所有的怨气,好制毒尸。”老祖想得繁复杂乱,“不对,不对,毒尸与云兮又扯不上关系。”他徘徊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选择亲自去墨轩阁看看幻兮儿的境况。 清醒很快的幻兮儿倚靠在馆主身上,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其他的一切还算正常。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管是谁询问,她给的答复只有这么一句。而手指上那枚戒指,她一看到就像是个恐惧怕生的小孩,使劲地拔甩着,企图撇远了它。 “怪事!怪事!”隐云老祖并未进屋,门外撞见的景他需要好好斟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嗤鼻的臭 第一百一十七章嗤鼻的臭 怪事陆离,逍遥馆馆主放心不下,亲自将幻兮儿接到自己的房内尽心尽力服侍着,从早到晚,能见的面只有他一张。 “少爷,忙吧?”她呆得像只被喂肥的鹅,眯舔着笑递茶给桌案上翻书的他。 “不忙。”短略的话缩得她脸上的笑都来不及换下。 “饿了么?”她继续追加。 “不饿。”馆主眼皮不抬地又是一套词。 “那你……” “不出去!”他干干脆脆地掖回她纯得透明的心思。憋得幻兮儿死扣住那枚戒指既扯又拽。 “窝房里你不闷,我可闷坏了!”她偷翻了个白眼,转身瞄到窗缝外的美景不禁自我呢喃。兴趣被挑起,她忍不住推窗眺望,碧荷清水衬着蓝天白云,沁爽心脾,幻兮儿贪婪地朝着窗外大口呼气吐气,房内待久了,屋外一切都崭新如初,心情复得美丽。 “咳咳咳……”须臾而过的味道突然嗤鼻呛喉,幻兮儿抓着脖子咳红了脸颊,“是……是这……”她说得断续艰难。闻声来扶的馆主立刻追出门勒令彻查房外的所有。 “没有什么异常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莫飞搜遍了墨轩阁,一花一草仍是旧模样。 “不,还在的。”她抓着人一个个闻去,淡寡扮相的朗卫们列队立着,莫飞也学着她的样嗅这个又嗅那个。 “没有啥呛鼻的味道啊!”他挪挪自己的鼻尖,尤其确认。 幻兮儿嗅过所有人,似曾相识的味道她虽说不出具体的词来形容,但忽现的味道她不认为是个巧合。正当低头又要嗅味时,突然她的脑子冲出一层狭窄的暗随着渐高的水花逼黑了自己的双眼,她踉跄地扶着馆主的身体,以为是近日过于惊吓心神不宁所致。 扶着额头微微晃动自己的脑袋,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揪在脑皮。抵不过馆主坚定的神情,幻兮儿扶着楚欣佑的手选择先回屋里。 长廊回走,无料中的事恰巧赶发。 原来另道廊子拐角处,侍仆被郭绮若踢翻了盆,溅湿了衣身的他们端盆走过幻兮儿的身旁,那嗤鼻的味道即面袭来。 “别走!”幻兮儿拉着那人,靠近了细闻,味冲在衣外,虽比刚才那些朗卫们身上的重些,却不是自内而外起的味。 “你的衣服?”幻兮儿打量着她湿掉的部分,凑近鼻尖,瞳孔睁大,“这水哪来的?” “厢房角池处的浅井。”侍仆点了具体的地,幻兮儿另换画风,拉着楚欣佑的手赶往厢房。 脚尖刚踏进厢房,角池处已经围满了馆主的人。 “是这个味?”馆主见她来,似乎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嗯。”幻兮儿朝着井底探一眼,仰背落在井中的一个朗卫挣开四肢,直僵僵饮水亡去。 奇的是不发恶臭,不溃表皮! 更奇的是唯她幻兮儿一人闻出嗤鼻的味来! “你们都闻不到?”大伙疑惑的双眼迷惘了幻兮儿对自己的判断,“那你们又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天狼身体恢复后亲点人系,发现轮值中有一人轮替不规,这才寻来这里。”莫飞总是喜欢抢着前话为幻兮儿解答。 身后朗卫们已经将尸身打捞上来,赤眼的光热照着尸身上,就像点着了淋满油的桶,扑天燃起的大火瞬间吞噬了它,朗卫们接水浇火,火势不灭反升。馆主运功卷沙覆在尸身上,也只是留下一具焦酥得一捏即碎的黑炭堆。 众人聚在面前,稍晚跟上的幻兮儿手指环住戒指的地方却异常疼痛,只见那墨色渐褪,星点的红渐渐布满指环。 “好烫,好烫啊!”她狂跑着将手伸进盛水的木桶中,凉水好似遇上巨热的火龙,蒸汽“噗呲”着全升腾化散了去。 不仅如此,它还张着利口狠狠咬在幻兮儿的指腹上,剧烈的疼烙得她苦痛地握紧了拳声声苦吟。 好一阵缓冲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幻兮儿慢慢张开手,那莫明而来的戒指又莫明消失,只剩一个“灵”字赤裸裸纹烙在指腹上。 “兮儿,你……”众人很是担忧,正要围上去关心时,楚欣佑解下自己的丝绢即刻绑盖在她的手上。 “女孩子的烫伤还是不要多看了。”她勉强镇定说的借口却在幻兮儿不解的眼中露了端倪。 馆主止住莫飞还要详问的话,留了心眼的他知道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抓到祸害幻兮儿的凶手,毕竟忙乱的那会儿,他分明看到有人躲在暗处偷看,直到大火燃尽了才肯离去。 “天狼。”逍遥馆馆主点人要话。 “馆主,经查这人是负责墨轩阁外的午值,在馆数年从无失误,这些天来人愈发无神,不苟言笑,同舍朗卫在近日更是难见其面。”天狼一边寻人,一边已着手彻查了相关内容。 “何时炯乎昔日的?”馆主追源溯流,所有事端先起的最初就是郭绮若与楚欣佑的打斗,“可是郭家大小姐来馆的那日?” “不,有明显不同的是在来馆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云兮少主伤了郭家大小姐之后的事。”天狼把握准确,半点不含糊。 “怎么,逍遥馆连个卫侍的死都要猜忌到我的头上吗?”郭家大小姐来得凑巧,她收起半途投来的纸条,大摆腰身地掠过幻兮儿靠着炭化的尸身,一个劲儿捂鼻,“真够臭的!你们有闲心胡乱猜疑别人,倒不如先把这么吓人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她微侧着身,扮上无限嫌弃的样子专朝着尸身的头盖骨仔细看,把柄燃尽的结果令她甚是满意,她扭身对逍遥馆馆主做了一鞠,不懈地撇着冷眼对幻兮儿冷嘲热讽,“兮儿姑娘,咱们还是青天白日下见面好些,免得若儿都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完成九朝天府给予的重任。” 幻兮儿浅抿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笑弧,淡定自若地回说:“郭家大小姐因兮儿受惊了不少,如今看来也是恢复得相当好,如果还是心有余悸,不如趁着少爷在的时候,把要完成的重任全交代了稳妥些。”刚刚她过身时故意踩了楚欣佑一脚的仇,幻兮儿怎么样都要为身边的人挣口气。 “九朝的大事岂是你一介小辈能论的?不如兮儿姑娘还是乖乖呆在屋里,亦或是像在古凡城那般日子一样,专献舞抚琴娱乐大家也好啊。”郭绮若翘起兰花指,奚笑出一脸的鄙夷。 “郭大小姐建议得甚好。”幻兮儿放下楚欣佑扶着的手,围着郭绮若转了一圈,“待兮儿交代明白了伤人的误会自然也该庆祝,只是连日来怪事不断,郭大小姐既然是馆中贵客,不如就让欣佑为你护卫左右,免得到时你再遇不测没人照应,我又凭添他话。”幻兮儿自然而然地想把与她水火不容的楚欣佑安排在身边,好防着这歹毒的女子行恶。 “这样最好,近日兮儿我亲自照看,欣佑刚好余闲着无事可做,留着守护你的安全最为恰当,而且你们同性相处总比馆里那些邋遢粗糙男子来得方便。”馆主不给郭绮若拒绝的机会,又加外压,“事关九朝,想必郭家大小姐也知轻重缓急,不会因为一点儿误会就冲动行事吧。” “馆主,就算我肯,欣佑姑娘不一定愿接这差事啊。”她笃定与她处处不合的楚欣佑会是强烈拒绝的人。 “不,我乐意得很。”与幻兮儿呆的时间久了,彼此灵犀相通的点总会不约而同的到来,“顺便缓缓我俩的感情,有何不好的?” 如此贯串一气的话,郭绮若只能冷冷应一句“那就费心了”草草收场走人。 她妖艳的背影照旧高调不减,幻兮儿见人走远,连忙拉住馆主的手说道:“我总感觉有两股彼此克制的力在我身上来回相绊,少爷,我想去看看先前马蹄失事的那两个侍仆。” 只要仍闻到恶臭嗤鼻,那她就敢断定害她的人就是郭家大小姐! 不过,来事偏晚,陆先生未免尸体腐坏严重,早已通过独家秘法封存了他们,冰湿的气严重影响幻兮儿的判断。 她与馆主彼此对看一眼,心意相知,即令人将尸身同置在地上,顷刻,阳光落身,大火又燃。 “一定是她!”幻兮儿握紧了拳头忍着脾气,果然害人精到哪都不肯安分。 “抓人得抓脏,兮儿,我们还需要些实际上的证据,就先让陆先生好好验验吧。”他故意挽住幻兮儿那双被缠上丝绢的手,借着安抚的话他紧紧握抚着指腹,搁着绢的痕他微微能感受到字体的一半。 “那晚以音诱我的又会是谁呢?”幻兮儿的心思聚在猜测中的另一位善良的人身上,她的心中总强烈感觉对方似乎就离在身边不远的地方。 “兮儿,你是否想起了什么?”既然幻兮儿自己先提起,馆主就接话问事,“比如你为何落在清泉池里,又为何戴着阿九弟弟的戒指?” “我还是没有印象。”幻兮儿无奈地摇摇头,一听到戒指,她忘却了楚欣佑的苦心,自己解下丝绢说道,“戒指突然又不见了。”白皙的掌心抬在他的眼前,那一个还红着烙的“灵”字清晰可见。 “还是听欣佑的话吧,别把女孩子的伤总给人看。”馆主重新为她系上,尽管心里也着急想要知道原因,但楚欣佑刻意遮挡必有事由在其中,他愿意为了心爱的人耐心等待,“现在,跟我回去吧。”他温柔地牵着她的手。 “又是闭门不出吗?”幻兮儿沾了胶的双脚不甘就此挪动。 “那带你去一个地方吧。”馆主摸着她的前额亲昵地哄着,甜蜜的话终于有机会好好对她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悲从天降 第一百一十八章悲从天降 牵着的手因为爱无比暖心,幻兮儿紧紧跟在馆主身后,素色锦衣的他连背影都帅气得令人着迷。他带她小跑着穿梭在长廊,舞动的轻风洋溢出年轻的爱恋。 长廊绵延不尽,幻兮儿搭上另只手握紧他。 “低头看看。”馆主不停脚步,转头的笑自带神秘。 “哇呜!”幻兮儿像个好奇的小孩惊喜得感叹连连,脚底下她奔跑而过的砖纹,一个连一个,流动成一条威武的银龙,仿佛那刻他带着她乘在龙身,大有遨游神州五湖的霸气。 “小时候我与莫飞最喜奔在这条廊上,练功累了,总是偷些机会追逐玩戏,可惜每每都被老祖逮到,为戒玩心老祖可没少虐我们,脚下的一剜剜刻纹都是我和莫飞一刀刀刻下的。”馆主停住不动地凝望着她,“老祖说有天我们把这长廊一刀刀划过痕迹,我们也就有出息了,那时的自己并不懂,如今想来所有经历过的都会是最好的记忆,而其中最美的事便是与你相遇。”他明眸中的深情镶嵌着炽热的爱像给予承诺一般,将她的手牢牢放在自己的心窝。 “少爷,醉花楼前你可没少给我脸色看的。”幻兮儿撮在他的胸膛上,夹在眼角的戏谑神情藏匿着女子的淘气。 “兮儿,你……”馆主的反应微微搁浅在幻兮儿的脑海,她恍然发觉自己的记忆已经回想到最初与他的全部。 “我记起来了!”她激动地抱着他又蹦又跳,没有忍住的唇放肆地贴在他的脸上,心花乐开。 “就算你忘记了,我也会从一而终地爱着你。”馆主垂下额头,轻柔地对在她的额上,彼此忠贞的爱意蹿流在周身,碰巧唤醒了匿在幻兮儿额头深处的红色血珠。 血珠灵脉融体,“啊哧。”幻兮儿突然脑子被绞疼了神经,身子像触了电,猛地一抽搐,痛得弯卧成弧,脑海中乍现的陌生母子明明温馨地舀喂吃食,一回头,自己的胸口涌灌上复杂的百味,好似在棺木里挣扎尽了的是对生的渴望。 “为什么?为什么?”她拼命地砸着自己的脑袋,崩溃蔓延在周身,她不知自己是病了还是疯了。 “冷静,兮儿。”没有红煞染眼的她兀自发作,逍遥馆馆主抓开她的手,抬头相对的那双眼睛突然叫他畏了怯,抓着的双手不自觉松开,“你……”脑子迸炸来的记忆就是十五年前那个令他仇恨的女孩。 “不,不会的。”他竭力平复自己毫无根据的猜疑。 幻兮儿就着松开的机会,已经漫无目的地跑开。 横冲直撞地在偌大的逍遥馆里四处磕碰。 精心炼制好药物的陆先生远远瞧见,备着心思赶紧择了一处地避开,曾被伤着的老腰一遇见她都要隐隐再疼。 他就着石柱将装药的瓶子牢牢护在怀里,忐忑跌宕在阵阵心惊中,他胆颤地别过脑袋偷瞄远处,却不见人影,伸长的脖子不断搜寻,直至露了大半身也望不到她,心慌渗在身后,唾液在咽喉的瞬间陆先生勇敢地转了身,惊惧的眼因为害怕却忘了睁开。 “陆先生。”熟悉的声音坦然了身体,他一把躲到馆主的身后,手中的药瓶在精神松弛之时竟松了手,顺着坡下,好巧不巧地滚到幻兮儿突现的脚边。 “我的药啊!”他使劲挥手,摇摆的来回让远处的幻兮儿被吸引了注意,她捡起药瓶,对着凭口小心嗅了嗅,追来的陆先生当即瘫软了脚,苦叫着,“惨了,惨了,云兮少主要命葬我手啦!老朽对不起逍遥馆众……。” “陆先生,这瓶还要吗?”幻兮儿捏着药瓶递到他的面前,先前的狂乱已经恢复,粉淡的脸颊更没有剧毒噬体的征兆。 “不……不可……”陆先生颤颤巍巍地抬不起手,一种研医一生却溃在一时的巨大打击当头打来,“这可是剧毒啊!” “陆先生,先看看要紧!”亲眼见证的馆主抓过幻兮儿的手腕急切要他诊诊。 “我没事啊。”她甩开手,转了好几个圈就又蹦跶着要回墨轩阁,精神明显好于先前任何时候。 “兮儿,慢点。”宠溺和担忧并在逍遥馆馆主的脸上,他又要追去,陆先生慌张地止住,“馆主,借步说话吧。” 他领着馆主进到药房,暗悚的房内光线偏弱,一直往里才有两处侧窗的光亮投射在药柜上。 “馆主,请进。”他推开密室,一口口苔藓攀附的缸发着各种味,乱七八糟地直闯鼻腔。“这些都是十五年前绝杀密令处死的人。”陆先生拿起一根铁杵对着密室的铁框上“咚咚咚”声浅声厚地击打了数次,大缸里陆陆续续没出惨白脸色的尸体,“老夫一生既救人又炼毒,花娘对老夫有大恩在,当年她遇险重重,老夫想为她密制百毒不侵的药物,可不管多久,都是失败,今日云兮少主吞食进的是恶龙的秽魄,那是老夫十几年时间投喂数千种毒物,准备清毁这些失败的炼品而专制的,莫说普通人,就是老夫不小心中了此毒,也是九死一生的事,她云兮少主安然无恙不说,还精神分外抖擞,不瞒馆主,老夫猜测有二。”陆先生沾着水花就着馆主的手心写下“死”字。 他魂不守舍地丧荡在回去的路上,陆先生的话像钻心的魔鬼掏尽他的心肺。 “云兮少主要么遭人后天养毒,要么就是体不由主,即成傀儡,但不管是何种情况,都算是即死之人。” 他一遍遍地捶打自己,不断责怪着自己的无能,挨到房中,那落魄的躯体就完全浸在烈酒里,残酷的现实他不肯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把自己牢锁房门醺酒的事莫飞自小就见过一次,他记得那时的馆主因为丧母一颓不振,如今无故再此,他真的不知所谓,就连着焦急拍打着门的幻兮儿他都闭门不见,任凭她泪湿衣襟,依旧冷漠。 “少爷,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出来好好说说,你就任着兮儿妹妹在这哭花了脸也不肯出来是吧?”莫飞偏着头看着幻兮儿,她茫然的脸上也没有争吵的痕迹,“你倒是出来啊!躲在房里做什么?不是一向疼惜兮儿妹妹的吗?万事还有我莫飞顶在你边上,好歹铁铮铮的汉子一个,躲在房里算哪档子的事?”莫飞对着门接连几次怒砸,房里悄声无息,还是不理不睬。 莫飞万不得已,只好请来静思堂的隐云老祖。 “陆先生已经跟我说了。”老祖独立进屋背着馆主。 “老祖,请您救救她。”馆主“砰砰”地磕头乞求,那哀切的语调又何尝让他不悲恸,“云兮年少体弱,旧疾不明,前有兮岭峰的神铎渊庇护,现如今难了。” “老祖,既然神铎渊可护它,那说明这世上并非无药可治,昊儿恳请老祖救救她。”自己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的内心害怕到极点。 “昊儿,当初若你们顺了我的意不彼此眷恋,又怎会教老夫今日如此难定啊!”隐云老祖唉声叹气,他疼惜的不仅是他的门内大徒,命运多舛的幻兮儿更叫他怜惜和心疼,“这帖子搁这儿了,老夫本想搪塞了,想来还是你自己决择吧。” 落寞的房间,那张印着虎身的信封无非是另一条悲戚得连老祖都不忍直述的路,“兮儿,对不起。”他攥紧信封,拳头里握忍的力厌斥着老天的不公,“对不起!对不起!”他悲愤地连扇着自己的嘴巴,是无能,是愧欠,他放纵着自己泪溃眼腺。 数日颓废不振,幻兮儿忧心忡忡,隐云老祖的静默不语和莫飞的无言守候,不断在焦悴着她的身心,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开口多问,似乎能做的就是终日守在房前。 阴霾突如其来地聚拢在了墨轩阁。 唯独这几日全无动静的郭家大小姐欢喜非常,那封自荐为新娘联姻逍遥馆的信终于要由逍遥馆馆主自己亲自来认了,她特意吩咐侍从每天都精致打扮,“是我的就是我的。”她对镜抚弄着自己的美貌,优越感不断浮镜而出。 “我能给你想要的,也能毁了你的一切,别忘了你答应的事。”那身影又闪在画屏之后,基于他的相助,郭绮若就算听得冷漠也冲着心情大好而客客气气道,“放心吧,时间问题而已,只要我坐了逍遥馆的女主人,你的事还怕做不成吗?”她奸恶的嘴脸在浓抹着的脂粉里蠢蠢欲动。 是的,时光无情,兴风作浪的恶鬼蛮人总是喜欢借由它的冷漠来荒弃所有该珍惜的灵魂。 只有幻兮儿这样一个对感情单纯到几近死心眼的人,才抱着一颗钟情到的心守着无知的未来。 她甘誓,只要馆主一天不振作,她便耗尽余生陪他堕落。 可是,她的固执和逞强就连莫飞都看在眼里。 “兮儿妹妹,歇着去吧,你这么耗着是不行的。”他没办法无动于衷幻兮儿蜷缩着身体在馆主的房前瑟瑟发抖的样子,“少爷只要想明白了自己会出来的,别到时候他出来了,你倒是垮了。” “我想陪着他。”幻兮儿从牙缝挤出倦累的笑,逞强的事她一如既往地扛着倔。 “不行,你必须去休息。”日落星起的时候她在,拂晓鸡啼的时候她也从未离开,莫飞绞着心坎劝她,“要是少爷知道你这人虐待自己,他也会心疼的。” “那少爷为什么不出来?”她憋着的泪珠逞强失败终于滚下脸颊,那句不敢过于声张的问把莫飞所有的怜惜逼近了死胡同,他所有的劝词在那瞬间多么苍白无力。 “不,我不能让你这么对自己。”莫飞咬咬牙关,蹲下身强制着要把她抱回房休息。 “不……。”决意不肯的幻兮儿推扯着不愿离开。 彼此固执的决定突然闹响了死寂的房门,“咯吱”一声,它无情无感地开在惊诧了的俩人眼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说娶她 第一百一十九章你说娶她 “少爷!”幻兮儿满是期待地站起,满身的疲倦散失在心爱的男子面前,“少爷,你……”她欲要伸挽的手第一次错失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没事的,少爷只是没看到罢了。”落差撤进心里,她大步跨上,刚要说话,他已头也不回地走远。 送不出的话和牵不住的手顷刻间闷红了她的脸,没出息的眼泪尴尬得丢人。 “少爷,刚才是兮儿妹妹一直不肯休息,我才会去抱她的。”馆主巨大的态度反差莫飞看在眼里,他天真的以为错在自己,想着去安慰她,回头的时候,双脚迟疑了会儿,他想了想,还是先追上馆主解释。 “有时间说这些废话,不如把这几天耽搁的事全都处理清楚了。”逍遥馆馆主侧转半身,他面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仍站在屋前的幻兮儿没能看清楚,她站着不动的双脚可怜兮兮地没有勇气靠近。 “呦,杵着身干嘛呢?挡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专候着倒贴呢!”一听馆主出门了,郭绮若坐闲不住后脚即来,眼前耷拉着脸的幻兮儿实在扫她的兴,她故意强怼着挤路中过,“一大早的哭丧着一张脸,倒是挺能聚晦气的!”酸溜的话句句不肯饶人。 “你什么货色,嘴巴放干净些,又想挨打不成?”楚欣佑急躁的脾气里已经磨搓出火星,她拉过幻兮儿,强劲地把郭绮若撞到边上。 男女情爱的事她辨不得公正好坏,但要是放任着歹毒的人随意欺凌她善良的兮儿姐姐,楚欣佑二话不说,愿意第一个就为她挡刀剑。 “也就这会儿能耐,不出一天,有你们哭的!”郭绮若斜睨着眼冷笑,衣袖甩出的浓香打在她们脸上,不断挑衅。 可惜失落的幻兮儿心中酸楚,半句话都没有搭理,她眼里心里能装的全是一个叫云昊的男人。 如果默念着他的名字可以入睡,那她应该已经把他的名字吃在脑里。 “兮儿姐姐……”楚欣佑的声音在耳畔也渐渐离远。 她累了,身体在意识中随意倒下。 像极了她的爱情。 昏昏沉沉中,她更似假寐。 床榻边,凤雎喧嚷着所有的暴动,振翅打落的东西像刺耳的惊天雷震醒了她。模模糊糊中,楚欣佑正匍匐着身体张大双臂缚住它,脸上难消的怒气不比凤雎少。 “你们……”幻兮儿微撑着身要劝,床脚边呆坐得犯了傻的莫飞又吓了她一跳,“怎么了?” 噩耗哽着的他们谁也不愿当这个狠心的人戳破她内心里还有的梦,逃闪着的目光停滞了空气。 “究竟是怎么了?”幻兮儿趋近身体又问不到原因,只好掀开被衾逼近楚欣佑,“欣佑,你说。” “不要,叫莫飞说!”她遮着两眼闹起别扭,“反正他们男的没一个是好东西!”嫌恶的话随着指头抨向无辜的莫飞。 “是少爷,又不是我,干嘛混为一谈?”他掐起青筋,背的这口黑锅极力否定。 “少爷怎么了?” “没……没有……就是……”无意讲露了嘴的莫飞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他尬着舌头不知道吐什么话好。 “那棵花心萝卜要娶别人了!”凤雎顶着怒气,大吼着嚷醒她,“亏你这个傻丫头还痴心得很,人家心里装的根本就没你这号人!”它恶咒咒地骂到,火气顺着脚掌压碾着地板,恨不得碾碎了。 “还娶的是郭绮若这种只会端架子摆利益的人,真是瞎了眼,真不知你们逍遥馆凭的是什么在江湖持大局的!”楚欣佑冲莫飞死瞪大眼,这一刻但凡跟馆主扯着关系的人,她都可以嚼碎了他们。 “不关我的事,少爷整的这出戏又没我的份,再说了我眼里也容不下郭绮若这种人!”他们仨争吵不休,只有幻兮儿一人在凤雎开口的那瞬间就砸懵了自己,没啥出息的眼泪她怔怔地往肚里憋,挠紧的牙床磕合住牙根,那时候她多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天生的聋哑人,不会听不会说,只会笑笑地对人。 “你倒是说话啊,咱本色丽质,跌了一坑有啥,天下好汉又不是他云昊一人!”她明眸强咽委屈,叫凤雎看了极为不受用,火得它踹裂了门板。 房外没有眼力劲的朗卫们,纷纷搬回数日前她还搁在馆主房里的衣物,他们低头静默,不问也不多说。 记忆像游走的华灯,她览尽美好却在最后留不住一丝自己的。 “他在哪?”无神的眼投射出晦暗,心里被他们怂恿下的气尚且还残喘一口。 “姓郭的那里。”莫飞心怀愧欠地回她,那憔悴无力的声他真的不想是自己最亲的兄弟造成的。 “我去问问,兴是许搞错了。”十分不足余一的希望她还打算自欺欺人。 “别去了,已经在老祖面前定下婚约了。”莫飞挡在房门,改变不了的事实,他宁愿真实回她。 “我的心丢了,莫飞哥哥,少爷可以不来,但我就想去问个原因,过分吗?”每挤出的字眼都在催逼着她脆弱,莫飞慢慢垂下手臂放行,她的身体在这几个昏睡的时刻骤然消瘦。 去郭绮若厢房的路幻兮儿走得艰难,每踏下的一步就像踩在刀山火海,苦着身心煎熬。临窗之下,她迟迟不敢做那个理直气壮讨要说法的人,只是伫立着,默默地望着,她怕一墙之外是男子决绝的冷漠,思来想去,竟让自己像个盗贼畏畏缩缩准备逃去。 “我会娶你的,我云昊说得出就做得到。” “馆主,若儿信您,等我们完婚之后,若儿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在您身边。” 房内熟悉的声音像硌脚的石头,狠狠让她的心摔重了一跤,自欺欺人的那些心里话宛若卸闸的洪水,倾覆了所有她曾与他见过的绿水平原,落寞而成的坟墓撕裂了她仅剩的期盼,取而代之的泪水酸涩着她的双眼。 一觉醒来,世事变迁的刺激扎在神经,她颤抖的牙根摁在唇上,身下的两条腿带着奢望直冲着离开。 回屋的小路有太多关于他的记忆,漫长的连廊长鳞依旧,幻兮儿像个避难的灾民,慌神跑了进去,又急忙忙随便蹿条路跑出去。 伤心占据大脑的主导,离远了墨轩阁的她借着人际稀少的茂林放声大哭。 林中枯叶凄落,洒下片片心凉。 “兮儿,我娶你!”“兮儿,就算你记忆全无,我也爱你如初!”“兮儿,你是我最珍贵的遇见!”……。 “走开!走开!不要缠着我,骗子,你这个大骗子!”幻兮儿扶在树下,脑中关于馆主的那些深刻的承诺像许多疯子,肆意欺凌她的善良。 试图撇尽记忆的她稍一没站住脚跌跌撞撞就要磕到前额。 这时,冲天降下的人蒙着黑色面巾伸出手臂,揽正她的腰身。伤心覆面,她只记得那人虽有和逍遥馆馆主一般的浓眉大眼,却比馆主更有刺骨的寒意。待她站稳脚跟,那人又似疾风电闪,消失在林中。 来不及说一声谢谢,也许也没有那份心思想到谢他,幻兮儿无尽地放空自己,跟着这片茂林一起,她能走到哪儿就往哪儿去。 只是,在逍遥馆待久了的幻兮儿似乎忘记自己就算被甩弃了爱情,依旧还是貌美如花,笑颜入春的姑娘。 偶然与之相遇的那人却在遇到她的那刻,冰心化水,对她的仁善竟开了恩般撒播心田。 他低估了她的美,也高看了自己,梨花带泪的那种忧容像烦人的粘球,人虽然走了,但心一不小心却开始踌躇。 他逆着原定的计划,打算先甩了身后一路追踪他的人再反向寻她。 刀光剑影隐在密林,与她的失意想比,别人的生死更值得留意。 就这样默默地,幻兮儿寻来一条浅显的溪流前,流水淅沥,她躬身对着水中照影,流水蜿蜒,潺潺不息,它们悄悄流动,绝无声息地打湿了她的绣鞋。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冰凉的水流正如前些天贯天而下的大雨,幻兮儿捧水随便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流冷静着她的思绪。 仔细整理了一番,她重振精神地跑回墨轩阁。 众人知她心伤不想多扰,但久久未归时寻去馆主那时,才知幻兮儿已不知踪影。 心里着急的逍遥馆馆主下意识地要冲出门找,理性又将他的冲动强扭到淡然,他就坐在房里,随手捧书,装着无意的样子更加掩饰不住他的心慌和愧疚。 和幻兮儿亲近的人此刻都绝缘于他,遭恨的下场就是亲信们也一致抵外共同御他。 “也好,至少还有你们照顾着兮儿。”他勉强换位思考所来的利弊,没有等来消息的时候至少他还有信任着的人为她,这也算是他自私弃她的唯一幸事。 突然,急促的脚步轻款奔来,逍遥馆馆主立即释书起身,房门开启的时候,幻兮儿满面凌乱地朝着他似笑似哭。 “少爷,你不用娶她了,我找到证据了。”她骄傲的心房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为爱落于卑微了,“这是郭绮若自编自演的戏,殒命的那些人身上定然藏匿着证据,只……”幻兮儿恨不得一下子把前因后果全理明白给他。 “别说了,就算是她设的局,但如今她将成我的妻,我又怎么会多加追究于她,这件事就此作罢,你也没有大碍,就不要再来纠缠!”他故意把话说得决绝无情,连起码的义都不肯多予。 “你的妻?纠缠?”幻兮儿勉强的振作又溃成懦弱,“那我算什么?你就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究竟哪里出错了?”她几近崩溃地吼出内心的委屈,讨要说法的眼一不小心充满埋怨。 “我是一馆之主,所做的任何决定无须向你说明!” 这一刻,冷漠化成死灰,撞裂她的爱…… 第一百二十章 绝杀新主 第一百二十章绝杀新主 之前情爱浓烈的信誓旦旦,与如今分道扬镳时的决绝,馆内门人但凡知晓点事的都沸腾得炸了毛,凭她郭琦若狐骚鬼魅的作妖本事别说同提于他们的云兮少主,单冲着要堂而皇之地上位,门都没有。 其中年长的南巫娘第一个不允。她伙着大家拥到静思堂,当家之上唯有隐云老祖是馆主尊令不违的人。 天拂微亮,门人悉数跪位,他们请的愿多诚,来的时辰就有多早,列位燃红的火把焦灼出一股琥珀腊味,飘盈在整个逍遥馆。 重归肩头的凤雎延迟自己的眠期,它费尽心力煽动南巫娘的情绪才有了这数载难逢的请愿之事,“莫飞,现在就看你小子的能耐了。”它嗅着琥珀味道,睡梦中幻兮儿不断呼唤的名字令它疼惜,它心软地为这傻愣的丫头谋持大局。 “丫头,醒醒,机会来了!快!起来!”它估摸好机会,赶紧闹醒前几个时辰被它强制催眠睡去的幻兮儿。 夜在众多的火把前与星同亮,不知不觉,晨曦报着天明来。 静思堂前老祖迎身来答,他只道情爱由人不由他,该做的选择权且馆主来定。 心中挣扎的馆主面上强扭冷峻,单横着的眉开口: “感谢各位对昊儿的关心,先前诸事不过年少无知,此时非彼时,我……”馆主站在堂前高阶上,临俯正对着的是他内心强掩着的心虚。 幻兮儿咬住牙唇,偌大的静思堂在他开口的一字一句中死静,她亲耳听他说出“兮儿良善尤其,但他更眷的是郭绮若的睿智果断”。 荒唐的话在对比中加裂心伤,一滴滴过于依附爱恋的眼泪看着他轻描淡写了彼此的情深,不禁再次崩溃,“我们走吧。”幻兮儿挽过楚欣佑的手,没有筹码的爱只是单方面的奢求,她不想就这么站着,任他即兴刮刀。 “等等,别走,众门人请愿可不是那么好摆平的事,丫头,要是你心甘情愿被甩我就不留你,要是你心有不甘,再怎么伤心也先忍着。”匿在肩头的凤雎算准顺应人心就是对她最为公正的补偿。 果然,南巫娘一行人并不买账,陆先生从尸身上敛收的证据已经被他们亮在堂前。 “日前无故坠马亡命的两徒脑中渗有毒迹,虽然脑浆迸裂,余迹颇少,奈何馆中能人多,是神是鬼,没一个逃得了!况且那毒与我馆被焚的朗卫一致,虽他被焚烧余烬,不过天意顺心,非叫我认出那毒便是番外的青芝危,经火焚烧毒迹是没了,不过残现的黏水大多人容易忽视了它。”南巫娘丢下剜取的头颅盖,点火焚燃,大火噬没不留余情。一会儿散在地上的余烬与井中失命的朗卫相同,黏糊糊的湿漉痕迹粘在地上像极数百只蜗牛懒洋洋爬过,尔后不打招呼地继续前行。 “南巫娘,依你话意又是何人作祟?”隐云老祖知人善恶,他的心中还是蛮想偏袒向涉世不深的幻兮儿,“损人性命的事就是作恶的歹人!”他特意表明态度,为门人觐言开路。 “凶手是谁,不知馆主可否为我们众门人解答?”南巫娘有意仗义公理,她和老祖同等认知,杀人是罪,祸人同诛。 “事发墨轩阁,我自当解决,今日天早,劳忧众位,不如早些散去,莫误了馆内各司之事。”逍遥馆馆主掌事以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了堂正的风度。 这样的行事结果正中郭绮若的心意,她偷在旁看那个允诺娶她的男子究竟会不会为了她与众对立。 “好一句糊弄的话!”楚欣佑冲到人前大嚷,“逍遥馆护天下安宁,你既是一馆之主,岂能将人命分了三六九等,只顾她一个郭绮若,白枉了三人!” “好一个搬弄是非的丫头,你是亲眼见到我祸害人了,还是被我祸害了!”郭绮若不伏罪责,她厉色出口,“平日里你就喜好与我作对,如今你的侍主又成弃妇,如此公报私仇是否也太不把馆主放眼里了吧!还是狗仗主势胡乱放肆!”她绕身转后,故意当着大伙的面甩了幻兮儿一巴掌,“下人作狂,主子教得好呐!”她立威的心猖狂不已。 一声“吧”响,幻兮儿刷红的脸庞惹怒众人。 “姓郭的小蹄子,你欺人太甚!我今天非扒了你的皮!”楚欣佑踹腿开打。一旁的馆主遏制着自己的不舍,居然当众为郭绮若挡下楚欣佑的拳脚,还眉眼不眨地往她肩上推搡去,生生在幻兮儿面前上演看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呵呵……”灼炽的疼痛烧在脸上,幻兮儿苦情地冷笑了几声,她扶住差点儿没站稳脚的楚欣佑,瘫板着一脸失望扬起手掌扇向馆主的脸。 “准夫人说的没错!”她咬词故起刻薄,“仗主放肆就是该打,逍遥馆里三司各立,你我皆为老祖门下弟子,同领云字封号,你有墨轩阁的规矩,绝杀境从与不从,自不是你该管的事,我的人服与不服,也不是你那还未过门的妻子有权左右的,既然她是你认的新娘,那这掌活该你受!”幻兮儿冲着劲儿一把推开郭绮若,“你拆了我的缘,我认了,他一馆之主不追究你,是你的命好,但我不同,若你伤了我的人,我郭绮若发誓穷其一生也要取你的命!” “你凭什么对我叫嚣!”郭绮若甩开她的手,不爽的戾气清楚可见。 “凭的是天地良心!”幻兮儿怒声大斥。 爱憎尤明的她,身上被逼而起的毒狠大有昔日花娘的威气,她转身高举着手里的银冰令,对天誓曰:“我幻兮儿誓天为证,即日起,承继母亲花娘的绝杀一司,必当效母之能,尽己之力。” “贺迎云兮少主承司。”接掌绝杀境的事来得突然,众人虽然惊诧得很,但要看着郭绮若上位,还不如让幻兮儿名至实归承上高位。 “兮儿,你可要……”馆主疏忽预想,他不忍心因为自己把纯良的幻兮儿逼近冷血的绝杀境中。 “少爷,门人请愿的事还未了结,时辰已被我耽搁久了,还是继续听正事吧。”幻兮儿冷冰冰地对他鞠了一礼,在心湖划清不该继续的关心。 “我来了。”莫飞事成窜身即出,“兮儿妹妹你的脸怎么了?”他看着微微犯肿的脸蛋,龇着牙龈憋火。 “少爷,我云飞这几日躁动非常,为妥善安排婚事,趁着大伙集在此地的时候,刚好把阁里的房都蹿了遍,好巧不巧的,偏偏在郭大小姐的房里碰见这些个宝贝。”莫飞时机逢准了来,他与楚欣佑打了个对眼后,齐心要一起整惨她。 “没错,这就是青芝危了,色粒浅淡微小,状极粉末。”南巫娘仔细辨认数遍后,铮目怼看着还在装无辜的郭绮若。 “这是栽赃,大伙都在这,指不定是哪个有歹心的人故意诬陷我的!”她淫贱地耍着媚态依偎在馆主心窝边指桑骂槐。 “急什么,我这还没全掏完呢!”莫飞又抓出数根毒银针弃在地上。 “世上相同防身的暗器多了去,随便拿几根针就要说我杀人吗?莫不是兮儿姑娘你杀我不成,伙同他们费尽心思要诬我清白吗?你可真是妒忌生恨呐!” “喂,你别大嘴巴子不干净,地上的银针你可以不认,馆主身上藏着的那几根可是你当初和楚欣佑大打出手时使的暗器。”莫飞挡护着幻兮儿对还死不认账的郭绮若吼道,“偏偏叫我验出的毒就是青芝危!你可真是歹毒啊,玩弄他人的命来连眼都不眨一下!还想栽赃陷害我的兮儿妹妹,就你这种人佩进我们逍遥馆吗?”莫飞随即跪地对着老祖连磕三头,与众请愿,“请老祖、馆主秉公处理!” “处理?我郭绮若出身门贵,又是九朝的人,你们这些人就凭这么些个东西就想处理我?”她咆哮着翻脸,“馆主,您也该管管了?择我为妻可是您的选择,难不成要叫他们毁了您自己的心意?”她话意里面包含的不过是当初以条件换条件的承诺。 “还是我来说吧!”隐云老祖平生最恨别人威胁,更看不得她耍尽心机揪着他器重的馆主,“我逍遥馆虽说不是什么与天地并重的神殿仙宫,但若要在江湖掀起风浪的也是小事一桩,云昊贵为馆中顶梁,老夫绝不允败迹之人为我徒媳,今日既然恩怨不认,你自离去,不管九朝何种说法,权当我逍遥馆悔婚无信,若是你还要纠缠,那老夫作为江湖护主反倒要来好好追究你擅夺他物的事!”隐云老祖本不愿将儿女私事和馆中正事混为一谈,无奈步步咄逼的郭琦若屡屡恶人作怪,看得他不甚恼火,“相信九朝的人没比老夫清楚这事的。”他抛出一件染满血迹的道袍,不给妄自尊大的郭琦若一点儿脸面。 “馆主,难道你不……”死性不改的她抱着馆主还期盼着最后的挣扎。 “老夫的话你是没听到吗?难不成你想成为我绝杀境新主开祭的第一人?”隐云老祖怒气攻身震开堂前石雕,衡准的气力通融人意地隔开了她与馆主。 一场徒有虚妄的小场闹剧就此停了戏。 “云兮,你给我进来!”老祖怒气弱了半截,堂内古朴的摆饰有着花面的屏风和大大小小的泥玩小人。“银冰令是怎么来的?谁允许你擅自承接绝杀境?”他气急败坏地闹着自己的腿脚,来回疾走。 “老祖要打要罚,兮儿悉听尊便。”她无情无感地跪着,情伤难愈,她还没有额外的精力听进其他的心思。 “傻!绝杀境是搭了命的事,你现在有什么本事可以堪当重任?”老祖对着她的额头戳了一训。 “兮儿现在能有的不过是母亲留有的这处地,独有的心思不过就剩强大自己。”她凝重面色,她爱的和爱她的,似乎她现在懂得了谁更重要。 第一百二十一章 疏忽酿险 第一百二十一章疏忽酿险 伤了情的心,被撅出不知底的洞,一眼能瞧见的是黑。 幻兮儿蜷曲着身窝在被里,那幕见他跪在老祖门前请求收回成命的场景钻在心坎隐隐作痛,她需要静静地自我怜惜,希望一觉醒来,自我修复成的样子对得起艰难成活的小小几率。 跟着操碎了心的凤雎已经倦累了,新主血灵未醒,无法彻底疗养它,事发突然,匆匆醒来的它简单嘱咐几句就沉沉入眠。 与此同时,牢记祖母教诲的楚欣佑把族训当命来守,她整日护在幻兮儿房前,一心为她。 忠诚真挚的情谊打动平日里时常与她打闹的莫飞。 “你去休息吧,我来。” “来什么?”她翻起白眼,“你们墨轩阁的人我们招惹不起。” “别不知好歹,小爷我善心发作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别想起来的时候……”他倚在她的边上激将不到几句,楚欣佑忽然拐进房里,呆了好久才出来。 “啊呦,小丫头够难侍候的,我现如今呆在墨轩阁的时间都没在这儿的长,还明鉴不了诚意啊?跟你说,我待兮儿妹妹的情感没比你的浅!”他叉腰纳气,一点儿都不开心。 “表忠心是吧,呐,把这些全拿了我就信你!”她抱出一沓幻兮儿的衣裳扔给她,“女为悦己者容,那人不识伊人,伊人又何须垂死待他转了心意!” “这么说来,还挺有道理的,还有吗,干脆全整清楚了好!”莫飞转念一想名花若无主,他就是赏花也怡情,因而活跃起来比楚欣佑还上手。 然而,心事萦愁的逍遥馆馆主其实并不好过。 青芝危的毒天狼早早率先查知,毒源来之不易,江湖普通小辈绝难获得,本想不予戳破好放线钓鱼,可惜功亏一篑。“唉!”他能说的话难成字句,只能人退之时独自神伤。 “接着!”莫飞严肃地撂下衣裳朝他怀里扔去,“还你的!”事情做到了位懒得多废话莫飞就要走。 “是她的意思吗?”馆主接着衣裳,意料之中又心绪难平。 “现在这么问还有意思吗?”莫飞不肯正眼看他,当兄弟的情谊遇着对错的时候,既然他说不得馆主,那就行动代替言语。 “那……她还好吗?”尽管没资格问,馆主的心里还是渴望知道。 “少爷!”莫飞嗓顶喉口,“既然你决定抛弃兮儿妹妹,就请你放得彻底点,耽搁了她一阶段的幸福也就罢了,不要害她一生!” 十五年来兄弟两人第一次大声说话,莫飞从一开始就憋着的话这会儿全冲他嚷喊了出来,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负了她的时候,也垮了莫飞心中一直敬仰的兄长形象。 馆主无话可辨,自己呆在原地,慢慢将心藏在暗处疼。 心有灵犀的感受从爱上的那刻开始产生,搬去绝杀境的幻兮儿连绞痛的伤也跟他一样,一阵复一阵。就算哄骗自己入眠,也挡不住梦境里编出他的人影来。 既然轻易摆脱不得,她索性翻身钻习武艺。 她细细体悟每个心法秘诀,渐渐熟悉馆中细节,熬上的夜同烛光相随。 不眠不休的努力确实很大程度上恶补了先前所缺,但大量损耗的精力让花貌水肤的她憔悴不少。 日子依旧,行事往常。也不知呕心沥血了几时几日,幻兮儿突然被楚欣佑拉着梳妆打扮。 她依着花娘的画卷,亲手为幻兮儿针织炽红的新衣,为她装扮最美艳的妆容。 原来,今日是实技课,授课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逍遥馆馆主。 幻兮儿红妆艳丽,绰绰独步地走上三晴阁,提前等候的馆主眼光骤聚,曼妙伊人消瘦的脸蛋上全是他爱的样子。 “少爷。”她遵着礼节唤他,不苟言笑的嘴颊只有红艳艳的胭脂在开放。 “嗯。”往昔的柔情抽了爱意,他调了调自己的心,“今日习的是水。” 幻兮儿站在清泉池边,清浅的泉水在眼中打着回旋,幻兮儿片刻不耽地跳进池中,憋气入水的她听着他的号令,闭上眼。 金鲤们追着声息游曳到她的身边,拢旋着水流像隔了界的屏障,视线所见的距离等于零。她唯一记得的就是他说的,想尽一切办法徒手抓住金鲤。 她试着伸手凭运去抓,那速转的水流却像无情的机器咬住手臂,在屏障之内甩撞着她的身体,艰难拔出后,玉臂上全是一道道红烙的痕,憋着的气又余息不足,没能忍住的她呛了好几口水才勉强挣扎出水面。 “没事吧!”他试图去关心,可她重新调整呼吸后再次扎进水里,他选择失去的曾经,在她不再逞强的时候,已经徒劳无益了。 幻兮儿这次宁静心神地听,随波速转的声响齐整无比,捞不着半点儿鱼鳍扑水的动静,又败得差点儿呛水。 反复如此,那倔着的性子逼着他带着多余的关心默默离开。 夕阳落洒余晖,筋疲力竭的她仍在池中较劲。蹿在暗处的那人神鬼无踪的看尽头尾,“有趣。”他微扬嘴角的赞冒在心里。 屡败屡战的幻兮儿摸不着门道,频扎水里闷呛的模样让金鲤们嬉闹得更欢,嫌弃自己憋气时长太短的她固执再战,刚好落了疏忽的金鲤跃出了旋水,不着音的它总算被幻兮儿揪住了尾巴。她费尽气力抓紧它,而它更是拼了命要逃,相持不下时,她的力和气倾囊耗尽,死撑着意志还是不放,即来的窒息感像死神一样也抓住了她。 “够蠢的。”那人见势投身入水,清泉不知来人,乍起水势要攻时,又忽然复回平静。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在池边不知躺了多久,她睁眼醒来时已是暗夜。身上湿漉的衣服干了大半,手中莫明有一片金色逆鳞。 “我不是溺水了吗?”她握紧鳞片起身东张西望,那凹清泉亦平静如初,找不到助她的人,心思就不住地猜疑。 她愤愤嫌恶着他的施舍,就着一身衣服跑到面前。 “少爷,我们既断了情缘,就请你秉公教习,兮儿是成是败都不需要你的可怜。”她朝着桌案掷下逆鳞就气咻咻地回自己的绝杀令。 遭了一顿指责的馆主另一只手拿起逆鳞往边上与天狼对眼。 “馆主,不是我。” “没说你,莫飞呢?” “他……他……”天狼近来与馆主的答话尤其小心,他嗝气连断数次。 “讲实话!” “在……在绝杀令,他说云兮少主缺……缺……。护花的人,所以……” “行了,下去吧!”馆主丢掉手中的书,脸色肃变地遣走他,心里的醋不由得反应在嘴里。 “等等!”馆主又在他离身的时候唤住他,“一整天都在?没离开过?” “没有,欣佑姑娘把对您的气全撒他身上,一整天都被使唤着干活。”天狼忘了时局的尴尬,话句没把控住就说多了。 “活该!”他扬手作罢,捏在手头的逆鳞让他戒心遂起,“加强馆内戒备,稍有动静即时来禀。” 他的戒心不无道理,银珠逆鳞虽长于金鲤之身,但今日训习的金鲤中只有一条身上长有此鳞,而它又未被召来陪习,况且它生性狂躁,逆鳞乃是它唯一的命口,丢了它就相当于丧了命,能在清泉池中把它寻来,绝非是现如今的幻兮儿做得来的事。馆主越想越忧虑,银珠逆鳞非比其他,其功效一直以往都是逍遥馆藏着的秘密之一,能在清泉不反噬的情况下,还摘了狂如猛兽的金鲤的逆鳞,那人的武艺定非一般,不过他更忧心的是为什么得了逆鳞反给了幻兮儿,他再无心思看书,思来夺去,他还是自作主张地在幻兮儿身边布置了更多的暗卫。 全然无知的幻兮儿回到境中泡着香浴,痛快泄愤的她心情略佳, “兮儿姐姐你的肩头?”楚欣佑扬起水花共浴的时候甚为震惊,那肩头嘬红的唇印清清楚楚的。 “唇印?什么唇印?在哪里?哪来的?”幻兮儿惊惧得大喊大叫,一池香浓舒适的澡浴彻彻底底毁了。 莫飞闻声闯来,当即被楚欣佑挡出了门外。 守护的暗卫速报及时,逍遥馆馆主急急敢来,还未入门,就顺着莫飞一同被堵在了门外。 幻兮儿拍砸着自己的脑袋抓狂,却怎么也想不出发生过什么,她使劲就着水一遍遍抹擦着痕迹,狂到即爆的瞬间,随便裹了件布条就冲到门外,径直对着还不知详情的馆主猛下一巴掌,然后关门不理。 “少爷,你又做了什么事啊?”唬得莫飞缩退到一旁。 “我能做什么?”他自己也愣着没明白,刚布置的暗卫没理由惹到她暴怒啊。 “您能做的可多了去!”楚欣佑挑着话酸他,“准媳妇跑了影,还敢来占我家兮儿姐姐的便宜!你安的什么心?” “什么?”他和莫飞惊诧的声响如雷既起。 “装什么?兮儿姐姐肩上的唇印敢说不是你嘬的吗?”幻兮儿闹着要打来,“要是你污了我兮儿姐姐的清白,我非跟你拼了命不可!” “停!”逍遥馆馆主忍无可忍,他呵住取闹的楚欣佑,发生在幻兮儿身上的事他压根就不知道,可他又不敢随意说与自己无关,留了污名的绝杀女主下场是什么,他就算没有亲历,也耳闻甚多。 莫飞察觉出异常,他遣走楚欣佑,只留下馆主一人。 “兮儿,你开门。”他轻轻地唤她,像以往那样爱惜的口吻里悄悄有着更多的心疼。 可她忍着哭腔,隐约的啜泣里也不肯应他一声。 心在巨疼中一点点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