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文明》 第1章 风起汐 红绿灯闪烁着最后几秒的数字,由绿转红。 寂静的城市蒙上了一层尘埃,灰尘扬起,在斜射下的阳光中乱舞。 一处喧嚣的街道和这份平凡格格不入。 在呐喊声中,人群拼命地逃离。 “吼!!!” 回荡的咆哮声中,两人高的巨兽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它有着墨绿的皮肤,狰狞的獠牙。 巨兽破坏所能看到的一切,仿佛脑子里没有街道这一概念,亦或是纯粹只会破坏。 逃命的人被它轻而易举的追上,有如蚊子般拍飞,四处乱窜的人们被它砸出街道、血肉模糊。 “吼!” 但在不远处的房屋上,站着一位不属于这份混乱的少年,他穿着一袭白衣,手里拿着一台终端,上面显示着—— 「紧急任务: 风汐市西区佳胶路附近出现魔化妖灵,征调临近登记人员即刻赶往处理,避免破坏扩大。 任务奖励:100~125灵晶 任务等级:d级 备注:尽量减少破坏及伤亡,忘仙人员会进行善后。」 简练而干脆的描述。 “魔化妖灵?有趣,这年头可不常见了,倒是什么时候忘仙还要管妖修的事了,” 少年打趣完,旋即摇摇头说,“……呵,上头怎么想和我这个打工的又能有什么关系。” 狸猪模样的巨兽从白衣少年身旁奔驰而过,少年这才认出了巨兽的真形。 “当康?奇怪,竟然是当康吗,”少年摇了摇头,抛下这份疑惑,从楼顶一跃而下,“不过既已入魔,不如趁早解脱。” 白衣少年双手一震,右手手背上的印记闪出微光,一双四棱锏兀自出现,被少年握住。 一道灵力自体内涌起,白色的衣衫无风自动,气势凛然,宛若一尊一骑当千的战将。 “让我来超度你。” 在翻腾灵力的吸引下,当康回头看向了少年,一声怒吼,杀气四溢,几个跃步竟是冲到了数十米外的少年跟前,抬掌。 白衣少年一脚猛地回踏,双锏如钟摆般甩动,砸向那巨兽的下颚,震得那当康重心不稳。 少年立马抓紧机会乘胜追击,一个回旋又是两下重击,砸得那巨兽几个踉跄往身后退去。 被少年击退后,当康却没有立刻回扑,而是后退了半步、抬首提气,身形如一把蓄势待发的劲弓,大量的灵气被吸入喉中,站在它的周围甚至能感受到无形的风压。 白衣少年立刻察觉了对方的意图,将灵力汇向耳部,在耳旁形成了一对光环,上面刻印着几个并不复杂的符文。 “吼!!” 当康纵声一吼,巨大的声浪卷着磅礴的灵气,怎料那少年仅是被这一招震退半步。 他耳朵上是的消音符文,不仅仅能阻隔声波的攻击,还能用光环就有用的声音转化成信息,形成一个外置的听力器官,这样既可以防御攻击,又不会影响战斗。 如果没有这一手预先防备,寻常人可能就要被这妖兽吼成聋子了。 “嗓门挺大,可惜没脑子。” “试试这招!”少年稳住身形,两臂开合间,双锏在空中碰撞,发出金属轰鸣,高频的震动卷起更甚当康的音浪。 噔! 一阵风压扫过。 百里之内,尘土不染。 当康被猛烈的冲击击退,皮开肉绽。 四棱金装锏,长三尺六寸,重一百八十斤,破甲之兵也。 少年趁虚而入,挥舞着双锏上前,掀起劲风虎虎生威,将当康巨兽连连击退,在它铁甲一般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斩痕。 愤怒中,当康挥掌下砸,被少年两锏架开,回身一腿将巨兽踢飞。 当康倒飞而出,径直砸进墙壁。 当康爬出碎砖,一对母女正蜷缩在它身旁。 看见妖兽的那一刻,母亲一脸惊恐,颤抖地将女儿护在怀里。 “吼!” 嘶吼声中,当康对母女张开大口,眼见就要吞下二人,一簇飞火打在它脸上。 “吼!” 攻击成功打断了当康,余火彻底将它激怒。 “看哪呢?我们可还没打完呢。” 少年将双锏轻轻抛起,右手闪过微光,双锏在空中转过半圈凭空消失,少年对着巨兽勾了勾手指。 当康愤怒地冲向少年,抬手一拳砸穿地面。 可惜没了重锏的束缚,少年身法如燕,挪开对方的些许力道,一个翻滚躲开攻击就和当康拉开距离。 一眼扫过街道,跃步间,少年便已经跑远,愤怒的当康不管不顾地追去。 见两人离开,那对母女连忙起身去避难。 街道的尽头,一排房屋横卧在前方,道路分叉成了复杂的脉络,有些路甚至通向人口繁密的市中心。 就在少年还在焦头烂额地规划逃跑路线时,巨兽在眨眼的功夫就追到身后,一拳砸向少年。 嘭! 少年被巨拳砸到后背,像是挨了一发炮弹,暴飞而出,擦过屋顶,将檐角砸出了一个破洞。 当康没给少年留下丝毫喘息的机会,一个跳跃追上飞出的少年。 身形向下坠落,妖兽的巨拳逼至眼前,少年却笑了起来,嘴中念诵: “身若门庭,山止川行。” 「四棱金装锏」 随着一句卟言敕出,少年右手手背泛起金光,双锏轰然出现在少年手中,飞出的惯性骤然消失。 少年扭转身形,单脚点住房顶,迎着扑来的巨兽,局势瞬间逆转,原本被当康追击无处闪躲的少年,转而阻击起无法停下的当康。 一切仅在瞬息之间。 少年双手交叉,将灵气注入金锏,一缕寒光缠绕其上,劈向了无处可逃的巨兽。 嘣! 高频的震动又带来了一阵气浪,刹那间,血溅将魔化妖灵分成四块。 满满当当地挨了这道斩击,魔化妖灵倒飞摔回地面。 少年完胜! 妖修入魔,固然会实力剧增,在本就高少年一个境界的情况下,差距尤为明显。 但这个过程会破坏脑组织,致使脑死亡,魔化妖灵全凭魔气吊着一口气,依循本能去杀戮。 说到底不过就是个被血脉中的暴戾支配的野兽,充其量多了点蛮力,当个抗揍点的沙包还算好使。 碾压结局。 好了,接下来是愉快地补刀时间。 正这么想着,少年胸口一阵剧痛,一道突如其来的爪风结实地砍在身上。 就在白衣少年以为胜利已经注定,金锏砍在巨兽身上后,一道劲风破开防御,撕裂着他的身体。 他低估了当康的蛮力,魔化妖灵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同时,也不会感到疼痛、畏惧,只知道去撕碎眼前的一切。 少年低估了这份暴戾的本能。 完全没有料到巨兽在被砍到的同时没有丝毫停下爪击,爪风撕开了少年的皮肉,重伤内脏。 “啧。” 少年吐出一口鲜血,稳住身形,瞄了一眼地面,只见巨兽撑起近乎被撕裂的身体,若无其事地抬头,少年缓过来需要的时间足够巨兽把他砸成肉泥三次了。 生死只在一线,时刻不可松懈。 “唉,玩脱了、玩脱了。”少年满不在乎地抱怨了一句,“下次规规矩矩的上道法秒怪吧。” 「光阴借贷」 这一式道法念出,胸口的爪伤便凭空消失,光洁的肌肤仿佛从未受伤,只有被撕开的衣服是伤痕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少年握紧双锏,金装震荡、迸发出震耳的音鸣。 他甩起金锏,尽全身之力掷出。 “撒手锏!” 四棱金装锏破空而出,刺向了再次跳起的魔化妖灵,一锏直插心脏,一锏刺入口内,粉碎头颅,将它钉死在地上。 一击毙命! 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臂,少年低头看了眼毫无伤痕的胸口,它们并非消失,只是在几秒之后被分成了数十道不疼不痒的伤口。 将伤势延迟、拆分,这就是光阴借贷的效果。 少年挥了挥手,右手手背上的刻印亮起,尸体上的双锏凭空消失,随即出现在少年手中。 那是一件名叫五耀藏宝的空间道具,可以装下不小的空间,绘着五颗星体环绕样式的图案。 因为携带方便,不易丢失,这件道具在众多空间道具中也是为数不多的高级货了。 少年把双锏摆了两圈,振去上面的血液,收入五曜藏宝。 从房顶跳下,少年取出终端再次确认了下任务状态: 「任务已完成。」 感叹了下「忘仙」确认的速度,少年扫视着周围,想着会不会现在就有人在周围观察。 · 少年来漫步走到尸体,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墙边。 他已经可以离开了,只要事后去忘仙分部领取奖励,人大门大派还会欠着你的? 但他总习惯等些什么。 少年退出忘仙的任务系统,浏览起来修行圈子的公共论坛。 良久之后,渐渐地厌倦了等待,少年又瞥了一眼尸体,一个少女跪坐在一旁,眼角泛红,但已没有了眼泪,只是一语不发地坐在那。 “你认识它。”少年发问。 “他是我叔叔。” “它是个怪物。”少年冷漠地陈述。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少女坐在地上,头埋的更低了。 少年没有再发话,沉默许久,再次出声,自顾自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修行一途,道有乾坤奥妙,分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其中最初的入道一关,反而最是难过,古往今来无数人想要叩开仙门,可这这所谓的缘字,虚无缥缈,成了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的天堑。” “可有些人偏不信命,他们放弃了天道,选择另辟蹊径,就出现了后来的三道六十法。所谓妖道,吸食妖血,锻改血脉,借妖兽的血脉之力入道,但这种做法也容易让妖血中的中的暴戾之气侵入身体,堕入魔道。” “妖修入魔,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也许更好理解,魔气侵蚀生物脑,透支生命得到力量,也造成了不可逆的组织坏死,归根结底,入魔就宣告了死亡。” “这一切并非神秘莫测的,在此之前,入魔者就会时常陷入易怒、易躁,言谈吐字不清晰,躯体不可逆地兽化的状态,直到死亡最终到来。” “何苦让死人受辱,活人遭罪。” 少年顿了顿。 妖修吸食妖血修炼是对于人类而言,那些纯血妖兽则不需要借助外物,便可淬炼自身,当然弱小的血脉另算。 “他已经死了,你可以怨我,是我了结了他。”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入魔的妖修了,一方面是妖修的减少,信息化让修炼体系趋于完善,各大宗门在忘仙的制衡下放松了对入门修炼书籍的管控。另一方面是修炼资源更安全,市面上的妖血比以往更加纯净,妖修也更愿意选择更为温和的妖兽血脉。” 少年又看了眼尸体,它正在逐渐恢复人形,但妖兽的特征依旧清晰,这无疑是魔化妖灵才有的症状。 但引人深思的是,这是无疑当康血脉,少年确信自己不会认错,而作为祥瑞之兽的血脉,入魔的概率微乎其微。 这之中,也许另有蹊跷。 或许这个少女会知道些什么……这也是他之所以和少女解释这么多的的原因。 “我叫洛云图,区区一介云游术士,没多大机缘,堪堪道法境,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也足够为死去的人做些什么了。”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趁我没走。” “我不一定会伸张正义,但至少会让逝者安息。” 洛云图没再说话,等待着少女的回答,气氛陷入沉默。 “那个、” 少女刚出声就被屋顶的动静打断。 两道人影从屋顶飞下,修行者就不能好好走马路吗? 洛云图看了眼两人腰间的令牌,是属于忘仙的标志。 三颗星辰点缀灯塔。 通行的象征势力身份的令牌,在元初世界只有三种样式,分别代表三大修行者组织——「忘仙」、「神盟」和「涂山」,各用了其独门手艺制作,不可仿制。 至于其他组织如果制作独属自己的令牌,也只会被圈子里的人嗤之以鼻。 不同于律法严明的神盟和极度排外的涂山,忘仙的组织更为松散。 无论是已有宗门的修行者,还是无财无势的散修,只要有普通人的合法登记身份,并且不去违反圈子里默认的规矩,都可以通过任务的形式从忘仙获得修炼资源,对流寇、天才、千金小姐、底层修士都一视同仁。 比如洛云图这次的任务,便是忘仙下发。 这也是之所以赞叹忘仙的组织力强大的原因之一了。 作为修行者组织存在的同时,忘仙还承担了一部分政府的职能,维护着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微妙的平衡。 在修行者力量的干涉下,政府的力量太过薄弱以至于消亡,至尺恒王庭覆灭后,能称得上凡世统辖者的存在,也只有神盟了。 除去一些零散的地方民间组织,这个社会还能这么井井有条,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于忘仙的干涉。 而忘仙至今仍能一直屹立于历史的顶端,不仅因为那庞杂的组织,更重要的是它拥有着一个不可或缺的战力,元初第一人,天阶巅峰的盟主——忘仙十二。 渡尘之上是半神,再之上为神阶,分初中高期,之后便是天阶,同样分为三境,但在此之上还额外设置了一个天神巅峰的位阶,来列封那些超规格的强者。 整个元初,仅仅十一位天神巅峰。 一力压天下,无人堪抬头。对忘仙十二的这句评价可不是说说而已。 “辛苦了,朋友。”那两人抱拳说道。 洛云图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并没与他们对视,“尸体你们会怎么处理?” “取下重要的器官送去研究,剩下的会安排下葬。” “拿了就走吧,下葬的事我来。” 两人看向逐渐恢复人形的尸体,注意到一旁的少女,大致明白了少年的用意,干净利索地取走了骨髓、破碎的心脏和部分血肉,少女没有阻拦。 在施展道法应急修复了道路破损后,两人便离开了。 洛云图再次看向少女,少女正艰难地拖着尸体前行。 洛云图慢步上前,从少女手中抢过尸体,单手将其扛在背上,正要出声,却被少女抢先说道。 “你之前说的那些症状……我叔叔都没有过……但、几天前,有一群人把我叔叔带走过,他们绝对有问题,我只知道这么多……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对吗?” “我只是想问,拖去哪?”洛云图不好意思地打断了她,气氛一度僵硬。 少女的眼神低沉,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两人一路无言。 他们立起一个简陋的墓碑,没有轰轰烈烈的葬礼,只是简单地完成了安葬,逝去的终究只是个无名的普通人,但这就足够了,能安息于此就足够了。 洛云图安葬完尸体就起身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话:“对你而言,这件事已经结束了,剩下的是我的事,我会尽我所能去做,至少不会让公道蒙尘。” “还有……算了,没什么。” 好好活下去。这是洛云图最后也没说出来的话,因为从她的眼中,洛云图能看见残碎的坚毅和顽强。这句话……大概没有必要说了。 洛云图不知道的是,叔叔是妖修这件事,少女是知道的。 她叔叔说过,当康是瑞兆丰收的神兽,不会伤人的。 而叔叔魔化时自己就在他身旁,一切是那么突然,就像是神明和她开的玩笑,但神明会特意关注她这个渺小到无人注意的尘埃?这才像一个玩笑。 当自己唯一的亲人在自己眼前变成怪物,言语变成嘶吼,身躯逐渐膨胀,皮肤变得墨黑、生出毛发。 少女这时知道,叔叔已经死了。 当面前的巨兽抬起利爪,少女生不出逃跑的念头,也许少女的心也随叔叔的死去而死了。 悲伤吗?也许吧,少女笑了,失声的笑,绝望的笑。 「就这么死去吧。」 少女如是想,于是闭上了眼,等待巨兽将自己杀死 但是当康跑开了,冲上大街,她叔叔燃尽最后的理智,只为留下一句简短的话。 「替我好好活下去。」 少女在墓碑前坐了一夜,星光逐渐淡去,少女起身在墓碑上刻下墓志铭。 「也许哪一天我们都会死去」 「但这是两个普通人活着的故事」 「我和你」 第2章 通讯中 黄昏下的一处天台,洛云图趴在护栏上,右手拿着终端,用另一只手去戴耳机。 与此同时,等待中的通讯也正好接通。 洛云图率先开口:“罗生。” 通讯那头传来一个不太搭调的女声,“诶,洛云图?难得啊,你竟然会主动联系我,怎么、四棱金装锏要保修了?” “哪能啊,我可把它看的比命还重要,磕着碰着都是钱呐……” 洛云图开了句玩笑,顿了顿后郑重地开口,“那个……罗生门,和你说件事,听完后别太惊讶。” 像是察觉到了洛云图的语气中的严肃,罗生门略显犹豫地回答:“我尽量……” “帮我个忙。” 对面不假思索地说:“没事,你说,姐肯定帮你。” “我要闯神盟。” “……” 哈~呼~哈~呼~~ 在良久的沉默中,两人好像都对这句话感到难以置信。 终于,罗生门回过神来,“蛤!?” “我要闯神盟。”洛云图只是冷漠地重复。 “你说哪?!” “神盟……”在罗生门的再三确认下,洛云图有些不太坚定了。 “你没发烧吧?那可是神盟,神盟!元初的顶尖势力,不可冒犯的权威!!” 罗生门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洛云图皱着眉打断。 “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了,神盟的人我又不是没杀过,无非再得罪一笔。 我做不到坐视神盟加害妖灵而无动于衷,他们越界了……做的太过,总是要遭‘天谴’的。” “神盟怎么做干我什么事?又干你什么事?再说,就算我真的帮你,还不是跟送死没什么区别,有些事不是你说管就能管的……” 洛云图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在罗生门那嘈杂的说教声中,洛云图开口:“一百万灵晶,就说干不干。” 近乎是瞬间变脸,罗生门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夺少?!! 罗生门的嗓子都破音了,惊呼地说:“老板请细讲!” …… 洛云图平复好心情,和罗生门一番解释,“那大叔是神盟的一个底层人员,我在他身上搜出了身份令牌,从那女生的口中也得到了考证,大叔确实在几周前被神盟带走参加了一个实验。” 罗生门喃喃自语:“真不像是神盟的作风呢。” “谁说不是呢,听起来更像是祟灵教的手笔,但……不、不一样,没谁会和那群疯子相似。” “算了,那就姑且当是大组织们背地里干的肮脏勾当吧,言归正传,你想怎么做,叫多少人、做多少事、做什么事、到什么程度,如果你只是脑子一热就想要干神盟的话我恕不奉陪哦。” “我还没有狂妄自大到一个人对抗一个组织,只需要搞到一些证据就行了……说的不光彩一些,就是去偷。” 罗生门听到这么直白的思路,忍不住干笑了两声,“早说嘛,我还以为你终于看神盟不爽,一拍大腿就想扛起枪把叶明那个盟主毙了,大概全神盟都会因此欢呼,而你就终于可以回涂山当你的小姑爷了。” 罗生门这句话不是没理由的,整个元初看叶明那逼不爽的人恐怕都能塞满不知道多少个火葬场了。 反正真正撑起神盟的从来不是这个挂着盟主头衔的男人。 但……话刚说出口,罗生门突然背后发凉。 我刚才……好像、在最后加了句不得了的东西。 “你刚才说我回涂山做什么?”隔着屏幕罗生门都能感受到洛云图语气中那透骨的寒意。 “啊、啊哈哈……你听我解释……” “罗生门,你猜我现在在干什么?”洛云图冷不防地问。 “啊?” “我刚码完一篇关于你的绯闻稿子,正准备投给准备诸夏新闻,我很期待明天你上头条社死的场景。” 罗生门愣了会,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上网查证了。 “诶!诶!诶!不就是开了你两句玩笑嘛,你咋还较起真来了,我跟你讲,大不了同归于尽啊。” 明天的头条如果是“黄泉族罗某某私下里竟xxxx”,那后天就一定是“小道消息,洛云图离开涂山的理由竟然是逃婚”…… 呵,洛云图倒是不介意,毕竟按这样发展,再下一天就是涂山给罗生门上门查水表了。 祸从口出啊。 “哦,玩笑啊,那没事了我也是开玩笑的来着,刚才手滑终端从楼顶掉下去了,现在在半空飘着不好说话,等会再聊啊……(小声嘀咕:哎呀、不小心点出去了,现在去反馈下应该还来得及吧)” 没听见最后一句的罗生门松了一口气。 在一阵狂风的呼啸声中,从五楼高处一跃而下的洛云图正踩着墙壁奔跑,和身旁下落的终端平行,仓促地挂断了通讯。 他抓住终端平稳落地,连忙撤回了投稿还塞了笔封口费。 同时另一边,在嘈杂的键盘敲击声中,罗生门骇入了神盟的内部,粗暴地取走一些信息后,将登陆ip导向另一个地址断掉对方的追踪,最后物理毁灭一台电脑,顺带还发了个今晚的盗窃预告过去当烟雾弹。 至于会不会有个歪打正着的倒霉蛋,那就不关她的事了,反正总有人会去偷的、也总会被抓到的,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 总不至于洛云图现在已经急不可耐地在往神盟赶了吧。 通讯再次接通,罗生门开口:“喂喂,在听吗?” “想好了?”洛云图悠闲地在潮湿的巷子里坐下,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笑意。 “呵,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完全可以把这事直接检举给忘仙,或者用这笔灵晶雇个比我更靠谱的家伙,我想你这点人脉你还是有点。” “这是我的私事。” 罗生门重重地叹了口气,勉强地答应下来。 “魔化实验这种禁忌的信息神盟肯定不会光明正大摆在那,我这边查到些东西,可能对你有用,” 一份加密文件发送过来,洛云图浏览的同时罗生门继续说,“在每一座神盟分部都有一间宝库,里面有数之不尽的灵晶和宝贝……” “说重点。” “咳咳,重要的不是那些灵晶,这些宝库里都会设置一台超大型终端。 就不和你介绍那些信息采集和处理之类的功能了,直接说你感兴趣的部分。 它有一条与总部中枢信息库的专线渠道,里边一定可以获得你想要的证据,前提是这事真的是神盟干的,等你你混进去把证据搞到手,然后再偷偷顺点灵晶,别不好意思咱们这可是惩恶扬善、劫富济贫……” 洛云图换了只手拿终端,听完罗生门那肆无忌惮的发言,不由地笑了起来。 “谢了,罗生。” 罗生门愣了一下,从兴奋中平静下来。 “突然间说什么呢,腻腻歪歪的,我最后再劝告你一次啊,每一个神盟分部都有至少一位司罪镇守,我只能给你提供技术支援,要在天阶高境的强者眼皮子底下搞事,这事风险不小……” “你知道的,罗生,我不会死在这。”明明说着很严肃的台词,洛云图的语气却一如既往地随性。 “随你。 对了、把你那空间道具腾出点空,我这还有几张灵晶卡,到时候的收获我们五五分,不过你的那一百万报酬可得另算。” 灵晶卡,少有的灵气存储道具,可以快速地将海量灵晶转换成灵气,然后存储到一张巴掌大的卡片内,最高级的红晶卡据说可以储存五百万灵晶,这一趟下来少说能赚几百万灵晶。 嘶~这丫头想钱想疯了。 “你能不能别一天天总想着钱。” “有钱不赚脑子有坑,当然,你别指望我陪你去。” “那可不成,黑吃黑你可是专业的,不面谈我哪放心,我在风汐市,见面再细谈。” “诶?你什、” 洛云图抢先挂断了通讯,过会儿,终端上弹出两条短信: 「洛云图你给我等着」 「回头一定把你揍成猪头」 洛云图哑然。 长舒一口气,只见水汽升腾,带着初春的微寒,兰时白雪尽消。 · 路上车水马龙,随着红灯的亮起,人群踏上斑马线截断车流。 这个时代的很多事都被人群冲淡,就像海上的风浪,都会在前行中归于平静,潮起是常态,潮落亦是。 魔化妖灵破坏的佳胶路,在忘仙的协助下,房屋得到了快速的重建。 民众也接受了妥善的安抚,回到正常生活,仿佛这个无妄之灾从未发生。 午后,一架货车由此驶向市中心,停在了入口的红灯前,驾驶室的两人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流动。 货车继续前行,车顶传来一声响动。 “咚!” 沉默中,车上两人对视一眼,货车转向,驶入了无人问津的小道。 两人快速下了车,一个人检查着车顶和车底,另一个人来到车后打开了车厢上的锁,依次打开了里面的六个箱子。 前四个都是灵晶,后两个其中一个是各式机械器材,另一个是几瓶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瘆人器官。 那人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个大号箱子里,这个箱子大的足够塞下一个人。 他警惕地握紧武器,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打开—— 值得庆幸的是,箱子是空的,里面只铺了一层羽毛,其余一无所有。 “也许是什么奇珍异宝吧。”那人对着这些怪异的羽毛解释道,松了口气。 刚巧另一人走来,手里提着一只抓狂的黑猫。 “瞧给你紧张的,就一只猫扒拉了上来。”说着那人将黑猫扔开,猫一撒腿跑没影了。 “谨慎一点总没坏处。”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晚了我俩都得遭罪。” 两人利索地重新锁上车厢,生怕慢几秒就赶迟了。 就在两人前脚离开后,密闭黑暗的车厢里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形,钻进那个铺满羽毛的空箱子里躲藏了。 人感知外物无外乎依靠光,只要微微扭曲光线,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掩人耳目,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是他们为洛云图打开的车门。 而洛云图,精通光系道法。 十分钟后,风汐市神盟分部。 货车停在了这栋138层的大厦前,几个员工服饰的人将货物搬上推车,运进了大厦。 “咚、咚咚~”无人的储物室里响起一阵响动堆积成山的箱子里蹦出一个人影。 “我进来了,告诉我位置。”洛云图启动了耳麦。 耳麦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和叽叽簌簌的吃饭声,“态度能不能好点,你现在能不能活下来可都仰仗我了。” “不至于。”干活时恰饭,还好意思说我。 “你现在在38层,宝库在53层,这15层内的部署我已经发你终端里了,没事别打扰姐。”耳麦那头又传来一声吸溜的嗦粉声。 还挺忙,怎么不撑死你。 洛云图摁了下左手的手环,手环投影出了一块全息面板,投影的微光点亮了储物室。 洛云图沉思了会关上投影,确认了预先划定的路线仍旧可行。 洛云图招摇地跑过过道,丝毫不在意隐藏行踪。 不是他对自己道法的自信,只是罗生门提供的巡逻部署太详尽了,详尽到实时刷新巡逻的定位。 但真正麻烦的不是那些巡逻的守卫。 洛云图要面对的难点有四个。 第一个困难是一座护宗级的防御大阵,覆盖了整座大厦使其拥有了坚不可摧的壁垒,正面突入自己绝无胜算。 但在严密的防御,都会有疏忽,就如同所有自称万世的王朝都是从底层开始坍塌。 蹲点普通员工,借它们之手混进大厦,这是一个很巧妙的思路。 接着是第二个,内部近乎无处不在的监控,一旦未被登记的生命反应暴露在其视野里就会直接拉响警报,防不胜防。 纵使洛云图可以干涉光线也拿它没辙,也许可以试试不精通的电系的道法,但洛云图不相信神盟没有反制的手段。 关于这点,罗生门许诺10分钟内大厦内所有电子设备对其不设防,但10分钟后警报则会直接拉响。 第三点自然是战力上的差距,神盟家大业大,一人吐一口水都能把洛云图淹死,遑论还有个天神高阶的镇守,暴露就玩完了。 最后第四点,大厦内重要的节点都会有专门的人轮班守卫,电梯、楼梯、尤其是自己要去的宝库。 在大厦内一切只能靠洛云图自己,即使他有自信能倚仗道法入其五步之内突袭解决对手,但闹出的动静难免会把临近楼层的守卫引来,更别说要过14次。 电梯就更不用提了,太被动,太危险。 洛云图逐渐放缓了脚步,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房间,甚至没有守卫。 ——垃圾通道。 一个一人大的窗口,是设置在每一层的垃圾运输通道,将垃圾袋从窗口扔下从通道直接到达一楼,再按时运出大厦。 反过来,从这里往上,就可以直达53楼。 耳麦里不断传来的键盘敲击声,示意着罗生门也在努力干涉着大厦的系统。 洛云图侧过手腕,看了眼手环上的倒计时。 安全时间还剩8分钟。 洛云图摸了一下通道内测。 “果然。” 即使如此,这个方案依旧要克服一定的困难。 为了方便垃圾顺畅的滑下,通道墙壁设计的非常光滑,在这种条件下8分钟内徒手爬14楼,洛云图觉得悬。 但谁又说了一定要徒手。 洛云图从五曜藏宝中取出一副手套和一双鞋快速装备上。 电磁攀爬套装,可以吸附在钢铁上,穿上它让你瞬间化身蜘蛛侠。 有电弧从洛云图手中跃起,将能量注入身上的装备。 那么,向上! 尽管整个计划进行的一帆风顺,洛云图仍不敢有丝毫松懈,毕竟孤身闯入别人的地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洛云图来到了第53层。 安全时间只剩7分13秒。 以这个时间来看,10分钟只够他拿到资料,洛云图嘴角微微上扬,大不了就一路杀出去。 刚说完这话,洛云图身后出现一个守卫,缓步巡逻,封锁了洛云图的原定路线。 啧,赶早了。 洛云图看着地图重新确认了路线,却没有立即执行,他躲进一间房间,等着这名守卫走开。 时间还剩5分47秒。 这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修行者的办公室,神盟的内部结构十分正规但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大中午的饭点办公室里还有两三个人影,其中最高不过御灵境,只要不弄出声响,完全没有被发现的风险。 房间门一直是打开的,这也是洛云图能悄无声息的进来的原因,巡逻已经走出五步之外。 洛云图正准备离开,一个人抱着一沓高过头顶的文件,急匆匆地冲进办公室,洛云图赶忙闪开,差点和他撞了个满怀。 不料那人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中堆成小山的文件瞬间化作满天飞花倾泻而下。 其他几人循声而来,当文件飞到某个位置时就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般,空间中的空白勾勒出了一个人形,那是洛云图所在的位置。 洛云图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无论他们是否注意到了自己,洛云图快速掐诀。 一阵白光笼罩房间,房间里的几人除了施术者洛云图都被强光刺的暂时失明。 过道上刚准备离开的守卫被强光引回,他刚走到窗口,少年反身一跳,与其四目相对。 守卫还没反应过来,一对金锏势若雷霆,猛然轰向他的胸口,将其砸在墙上。 砰! 最后等他反应过来时,洛云图早已反握金锏,在他头上开了个洞,守卫死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房间里只剩下四个被极为粗暴地劈死的尸体。 从强光出现到自己殒命,前后不超过一秒的时间,演算好瞬杀四人的方法,计算好守卫回头的时间,刹那而过的行动便如本能般迅速。 那是无数次生死拼杀的缩影,是自己无论做多少训练、出几次任务都锻炼不出的能力,这个守卫到死都无法瞑目。 “唔!哈~哈~”洛云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漫天的文件这时才刚刚落地,又因洛云图之前的飞速移动卷起白浪。 刚才的一瞬五杀自己全神贯注,生怕一个失手,便被高自己两境的守卫反杀。 翻滚的白浪终于停歇,时间还剩5分42秒。 洛云图其实并不适合隐匿战,他的战法大开大合,四棱金装锏舞起来又是声势浩大,如果不是时刻用灵气压制,那它的声响估计整栋楼都能听见。 但潜入本身就不是什么长篇大论的事,不被任何人发现就行了。 耳麦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呐喊,“洛云图!赶紧离开那!!!” 罗生门的声音非常急切,洛云图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他马上做出架势撤离。 “发……”生了什么,云图正想问道,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从他身后传来一声声的脚步,还有一道不断迫近的可怕威压。 刚才。 神盟大厦外,一栋高楼楼顶摆放着一大堆仪器,正在享受午餐的罗生门被一阵警报声惊起,连忙查看起一旁对准神盟大厦的生命探测仪。 一个极为强大的生命反应正在接近洛云图,而在这对方出手之前根本没有探测到这个生命。 罗生门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天阶修行者,如果刻意收敛气息,普通仪器难以观测到其生命反应,洛云图同样没可能发现他。 一个天神! “洛云图!赶紧离开那!!!” 生命反应的出现,说明那人已经发现了洛云图,并且起了杀心。 那人无疑是天阶高境,元初世界的一流强者。 在神盟,除了正副盟主,还有一群强者,设为司罪。而要成为司罪条件很简单,只要实力达到天阶高级即可。 整个神盟共有二十一位司罪,分别镇守在分布于世界各地的二十一个神盟分部。 风汐市的司罪明明已经被自己引去了城郊,现在的大厦内根本不可能还有这个实力的强者镇守。 罗生门再三确认风汐市原本的司罪仍被困于迷阵内,直到洛云图彻底失去信号。 生命探测仪上少了一个信号,耳麦那边只剩滋滋的杂音。 一切的事实是那么单调,都指向着一个浅显的答案。 他死了。洛云图,死了。 罗生门难以置信到失神。 “怎……么会?”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罗生门无法接受地反复呼叫:“洛云图!洛云图!听的到吗、洛云图?” 静默。 两人的频道里只有嘈杂的噪音。 罗生门仰躺下去,手臂抵住额头,任凭头发散落在地上。 没有意料之中的悲伤,反倒有一种,说不尽的……落寞。 第3章 是中二病啊 时间回到行动前,洛云图和罗生门约在咖啡厅碰面。 咖啡厅不大,洛云图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耳机里的音乐,手里捧着一本书,端起咖啡才发现杯子空了,便招呼店员再上一杯咖啡。 “先生,您的咖啡。” 柜台边上两个店员在议论。 “你看那边那个,在那坐了好几个小时,就点了十多杯咖啡了。” 另一个服务员满脸花痴地说:“天呐,他一定是在那等人却被放鸽子了,好可怜,看他还蛮帅得,你说我过去能不能和他搭上话?”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对这种高冷型的帅哥完全没有吸引力。” 另一个服务员不服气地嘟嘴,“万一人家是外冷内热型呢。” “那也轮不到你。” 洛云图看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她俩的聊天,同时也没注意到罗生门已经迟到很久了。 他大概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周围人犯花痴的眼神,习惯了安静地等待,大概是个人对现实习以为常,只是大部分人没他这闲暇的时间、更没有自成一片风景的气质。 店门被推开,撞开门上的风铃,惹得一阵叮铃铃的响动,店员用手肘碰了碰另一个花痴店员,示意她回到工作状态。 客人没有去柜台,径直走向了洛云图。 洛云图抬头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时间,这才收起书。 “哟,我们的大忙人来了。” 罗生门没有在意他戏谑的话语,以及自己把他晾着半天的事实,开口便说:“事儿解决了,神盟在风汐市这边驻守的战力大多被我引开,剩下十几个神阶,实力参差不齐,到时候注意避开就行。” “靠谱吗,不会半路又折回来。” “这你放心,我在城郊布的幻阵可是下了血本的,没个三天他们走不出来,当然、只要你那边能回本,这点开销倒是不算什么,况且就算他们提前破了阵我也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你撤离,大不了就做庄亏本买卖。” “那,明天行动。” · 听到耳麦那罗生门的警告,洛云图立刻认为是幻阵被破了,但事实上罗生门完全没有提前做出提醒。 那个司罪根本没去城郊?别的城市的司罪来风汐市协防?罗生门跳反了?洛云图做出一个又一个猜测。 总之,肯定是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变故。 打?不可能赢,任洛云图再怎么天资卓越,他入道堪堪5年,怎么和那些几十上百的老怪物打。 洛云图有自信,凭他的天赋,不出十年便可和他过上两招。 但现在,硬碰硬,绝无赢的可能。 因为他们一个是凡阶道法境、一个是天阶高境,哪怕是天阶初境都够吊打百来个道法境了,跟开着收割机割草似的。 跑?不是洛云图不想跑,只是当那股威压袭来时,连逃跑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脚步声慢慢地靠近,伴随着金属划过空气的声音,没有丝毫想要遮掩,甚至可以说是大张旗鼓,和那毫不掩饰的漫天气息一起,宣示死亡到来。 哒。 哒。 哒。 那脚步声就像踩在自己心脏上,清晰得瘆人,无比希望它慢下来,却像戏弄听者一般,每一声都如约而至。 巨大的恐惧压在洛云图头顶,仿佛这灯光所照的通亮的过道上也蒙上了一层黑影。 不对! 并不是心理作用。 因为司罪的威慑,洛云图这才注意到,周围墙壁不知何时附覆盖上了一层黑影,却仅仅只有这一片黑暗,三米之外灯光如常。 一边通明,一边极暗,诡异至极。 怎么回事?那个司罪的手段? 洛云图脑袋重新开始运作,挣脱了刚才死亡的阴影。 刚想逃出这片黑影,一只手从身后的墙壁中伸出,捂住了洛云图的嘴,将他往后拖去。 那是一双十分纤细的手,如果要形容那双手的颜色,大概只能说“如黑渊般深邃”。 洛云图想要挣扎,但那双手的力量大得惊奇,顷刻间洛云图就随着黑手没入了黑影中,旋即黑影消失,过道上恢复了正常的光照。 司罪转过拐角,那是一个大叔脸的中年人,体格相当壮实,脸上挂着扎人的胡茬,看着有几天没料理了,透露着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 大叔皱眉,明明刚刚还感知到有一个小鬼溜了进来,但现在完全不见了。 大叔视线扫过,感知整座大厦,但也没有那个小鬼的踪迹。 “奇怪,怎么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吧。” 总不至于自己老年痴呆了感应错了,虽然自己的年龄确实不止外貌展现出来的这么多,但作为修行者并不至于有这种情况。 大叔扫了眼地上躺着的五个人。 “毫不留手呢,估摸着是个刀尖上滚出来的犊子。” “吩咐下去,全楼戒严,排查所有可疑人物,如有发现,杀无赦。” “唉~老邱是怎么搞的,这么要紧的时候人竟然不在,还好我提前一天来了。但愿……不会影响这次的任务。” · 司罪离开大厦后,稍许,墙上浮现一道黑影,洛云图从中跌出。 洛云图有点愤愤,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是被踢出来的,但也只是愤愤罢了。 一股眩晕感从脚底向上蔓延,冲至头顶,似要迸发而出。 洛云图直接半跪在地。 “呕~~~” 黑影中又走出两人,洛云图忍着脱力感打量了下二人。 一男一女。 女的双手和脖子这些暴露在外的皮肤都绑着绷带,但都有意的留下缝隙漏出些许皮肤。 洛云图回想起刚才那双诡异的黑色手臂,但现在缝隙下皮肤反倒是极为惨白。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仿佛能与黑夜融为一体,洛云图没由来的相信刚才那手神鬼莫测的神通是出自她手。 男的稍显年轻,还带着学生时代的稚气,相貌平平,比不上我,那就没什么必要注意了。 其实也不是洛云图歧视,主要是他在洛云图打量他之前就也已经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跪的直截了当、吐的稀里哗啦,仿佛要将一年份的饭量都吐出来。 洛云图看到那些呕吐物,又一阵犯恶心。 那个少年看到洛云图强忍呕吐的狼狈模样,指着洛云图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呕~~” 结果又是一阵呕吐。 一旁的少女则是没有丝毫不适,若无其事地旁观着两人,大概这种事也是常有。 洛云图稍微缓了过来,另一边却还在吐,不过看着除了胃液也没什么能吐出来了。 等两人都缓过来,距离洛云图失去联系已经过了半小时,洛云图注意到这里已经不是他进入黑影时的位置了。 那个少年尴尬地耸耸肩,笑着看向洛云图,“我叫炎牙,那边那个不爱说话的是我幽兰姐。” 洛云图暂时没怎么想理这个自来熟,一边检查着通讯装置还能不能用,一边敷衍道:“你俩亲的?” 幽兰听着不像全名,又或者是个复姓,但明显和炎牙不搭。 这个问题好像直接戳到了对方的痛点,炎牙强忍尴尬,说:“瞧你说的,幽兰姐养我育我,不是亲姐弟胜似亲姐弟嘛。” 洛云图稍稍有点惊讶,但马上就平复了,圈子里偶尔会有些这种事,两个孤儿间的互相依偎罢了,只是另一方可能大你几百岁。 意识到这个问题不怎么合适,洛云图扯开了话题,“刚才谢谢你们救了我。” 炎牙拍拍胸脯,自豪地说:“谢我就对了,我和你讲啊……” “没说你。”洛云图毫不客气地说,视线越过炎牙落在幽兰身上。 见幽兰不甚在意,炎牙趾高气昂地说:“要不是我不忍心看见你这样有胆识有谋略的新生代就这么夭折,鬼才愿意让幽兰姐出手救你,结果你还不领情。” “啊对对对,您宅心仁厚,可感谢您嘞。”洛云图敷衍。 炎牙非常认真地盯着洛云图看,洛云图则从始至终没把视线从通讯器上挪开,幽兰在一旁靠墙站着,像是望风,眼神里却看不出丝毫警惕。 到现在为止三个人都凑不出一次对视,气氛要多尬有多尬。 只是炎牙好像毫无自觉,一个劲的在那自说自话。 “你是怎么想到混进货物里的?” “你和神盟有仇吗?” “你也还有个同伴吧。” “你是想赶紧联络她吗?” “刚才你那一招可真酷,就是一下干掉五个的那招。” 不一会,洛云图修好了通讯器,“罗生?终于连上了、你那边还好吗?” “啊、啊~”罗生门先是一阵难以置信,然后是连忙送鼻涕,从伤感中走了出来,“洛云图?什么嘛,原来你没死啊。” “差不多吧,从鬼门关边上走了一遭,你那边没事吧?”洛云图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担心我这边,刚才你遇到的是紫竹市的司罪王徒,貌似因为什么紧急任务来了风汐市,神盟的司罪通常不会这样完全没有动静的离开驻守城市,这次是个意外,倒是我对不住你。” “那就一遛弯的大爷,谁能管的住他啊?这事不怪你,分赃时你拿三成就好了。” “唔~”听到扣钱罗生门突然委屈巴巴地说,“……你欺负人。” 一旁的炎牙突然跑过来插话:“就是就是,三七分像什么样,吃同一锅饭得讲究团结。” “你谁啊你?关你什么事!”罗生门下意识怼了上去。 炎牙一时语塞,幽兰和洛云图默契地同时笑出了声。 “开个玩笑,我就一打酱油的,你俩聊。”罗生门嫣然一笑。 洛云图就纳闷了,我和他啥时候成“我俩”了,顿时为罗生门的理解能力堪忧。 炎牙只觉得她这交际能力和洛云图也就半斤八两,毕竟能开口第一句就把自己怼到没话说的也没谁了。 罗生门问:“你还打算继续吗,要离开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弄出来。” 幽兰突然侧过脸看向洛云图。 “抱歉罗生,我还不想放弃,王徒已经离开了大厦,现在是大厦守备最弱的时候,错过了这次恐怕就真没下次。” “算了算了,拗不过你,你还有什么手段就尽管使吧,反正我已经没招了,能不能把你捞出来都是个事儿。” “关于这个……”洛云图突然抬头看向了炎牙,“我有个思路。” “你看我干啥啊,接着说啊……等等、你不会是我们帮你吧。” 洛云图勾搭着炎牙的肩膀,露出市侩的笑容,“怎么能用帮字呢,我们这是正经合作、互利互惠。” 炎牙摆了摆手,一副很不乐意的表情,“我凭什么帮你?” “和我装蒜,刚才还一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子,你要是正经人,那你告诉我这大中午的你怎么会在神盟大厦里转悠,度假吗?咱都干偷鸡摸狗的营生了,谁也别嫌谁脏。” “昨日我非今日我,”炎牙摆了摆手,一副很不爽的样子,“说的好像你底子就很干净似的。” 洛云图:“至少我光明磊落,不像某人藏藏掖掖,不知是何方神圣。” 炎牙转过身,不再正眼瞧洛云图,“新起之秀而已,有缘的话未来你自会听说。倒是你洛云图的名头叫得响亮。” 洛云图张大了嘴,像是很好奇似的,“哦?” 炎牙不屑地将洛云图的头衔:尽数道出:“数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元初第一天才……” 洛云图闭着半只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满不在乎地示意炎牙接着说,这种人尽皆知的头衔,不值一提。 炎牙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涂山的小姑爷。” 洛云图脸色有点发青,不是因为惊讶他知道这点,只是听了太多的闲言碎语,“那是误传、谣言、妥妥的污蔑!我早两年前就离开涂山了。” 炎牙的表情突然有趣了起来,“你急了你急了,至少你进过涂山,这点你逃不了。更别说那可是涂山啊,要知道涂山的排外可是出了名的——除了九尾狐本族,一概不得入内。要知道九尾狐一族是没有雄狐狸的,竟然放你一男的进去,你说这里头没猫腻?骗鬼呢!” 洛云图的脸色开始发紫,“懒得和你解释,清者自清,你也就嘴上这点能耐了。” 炎牙无所谓地摆摆手,像是还憋着什么大的,“好好好,你清白,我们跳过这条。” 罗生门不合时宜地插嘴:“可我也更想听刚才那个。” 洛云图语气中略带恼怒地说:“罗生门,打你的酱油去。” “切!谁稀罕呐。” “哼。” 炎牙招招手,再次挂起笑容“那我继续。” “呃……”罗生门突然觉得气氛不太对,不是要谈合作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洛云图的八卦会了。 不过罗生门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赖啊! 但随着炎牙的下一句话,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洛云图的眼神里杀意沸腾。 “冬藏市的幸存者、仅存的污浊之人。” 洛云图猛地起身,但刚踏出第一步,幽兰就突然出现在炎牙身前抬起一只手拦住了洛云图,凶狠的眼神似乎在说“你再向前一步就撕了你”。 两人剑拔弩张地僵持着,空气中火药味弥漫。 “别闹的那么僵嘛,和气生财不是。”炎牙拍了拍幽兰,示意她可以放下了,“幽兰姐,我没事。” 也不看究竟谁闹出来的事。 洛云图缓缓坐下,稍稍收敛了点,幽兰也退到了一旁。 尽管洛云图突然暴起,炎牙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因为这正验证了他的话。 洛云图冷静下来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态,一开始他认为这个炎牙图的是神盟的财,兜兜转转,盯上了自己。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这个炎牙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属于哪边?为了什么?什么实力?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但其实不然,他所说的第一条信息代表个人,第二条信息针对势力,第三条则是立场。 天才、涂山和异类。 盯着这几点来的人,绝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但这也只是对方出手的原因,而更深层次的目的,会是什么? 至少对方没有恶意,这点难能可贵,但另一方面对方想从自己身上图谋的利益就会更大。 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最后一条信息的严重性,真就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那样最好…… 两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算盘,耳麦那头罗生门则是一头雾水,冬藏?和什么?这两个到底在聊什么啊,到底还偷不偷东西了! 洛云图看着炎牙,炎牙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洛云图也笑了。 因为他突然觉得,这个炎牙,笑的好像只狐狸啊。 “那么……” “那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炎牙的笑意因此更甚,幽兰看的生厌,索性闭上了眼。 “开诚布公。” “开诚布公吧。” 又是默契地发言,罗生门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总之,事情和平解决了是吗。 “报个数。” 洛云图伸出右手,张开五指。 炎牙将信将疑,“五百万?” 洛云图摇摇头,“多到拿不完。” 听了洛云图的话,炎牙反而没有多大喜色,“还真被你小瞧了,有幽兰姐在,搬空大厦又有何难。” 洛云图稍显尴尬,倒是忘了还有这位了,那神鬼莫测的手段连天神都看不穿,那份玄妙,仿佛是将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但洛云图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亲身体验过的他倒是觉得,那不过是在现实世界中覆盖了一个特殊的空间然后再将他们装了进去。 这也解释了道法解除后的那份倒胃,估计就是穿梭于两个迥异空间带来的不适感。 这个逼装的还真不是时候。 洛云图断开了和罗生门的通讯,“咳咳、神盟的家当自然不会少,至于具体数目也只有亲眼见了才知道。” “什么嘛,你不也不知道。” “至少我知道神盟把它们藏哪了,我们先说好,我可以只拿我能拿的那份,其它的你能拿多少拿多少。” “听这话你还对灵晶不感兴趣,在打什么主意?还不从实招来。”炎牙趾高气昂地说着,指定是刚才记了仇,要不是洛云图理亏他现在肯定上去抽他了。 “一份档案,你不会感兴趣的。”洛云图的视线游出,飘向看不到的远方。 “你这人真奇怪,大把的灵晶你不稀罕,反而宝贵着一堆数据。算了,反正对我没啥用,拿去吧拿去吧。” 洛云图沉思了会,“我们是敌人吗?” 炎牙愣了会,觉得他大概是在说冬藏那事,“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可懒得掺和进什么是非争端,至少我保证,我不会和你是敌对关系,至于幽兰姐,她一向喜欢……嗯、清闲。” “那么我也不会再过问你们的来历,反正对于我而言没有差别。”洛云图轻描淡写地说。 “那轮到我了—— 你这涂山小姑爷的名号是怎么回事? 你和刚才那个罗生门又是什么关系? 你还是处男吗? ……” 炎牙的八卦之魂被点燃了。 “你能少打听别人的隐私吗?”洛云图实在受不了他像个机关炮似的吵闹了。 他之前一定是看走眼了,这货不会是能干大事的人,只是个口无遮拦的小鬼头而已。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但我最后还得问一句——少年,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拯救世界?” 此时洛云图心里有一千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连一旁的幽兰也捂住了脸。 在外头别和人说你认识我。 “对不起、没有、请你闭嘴。” 洛云图干脆利落地打断了炎牙接下来的发言,“还有,我们可以出发了。” 呵,原来……只是个中二病啊。 第4章 黄泉 说着,洛云图便起身离开,炎牙和幽兰跟了上去。 “好吧好吧,是不早了,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炎牙一个箭步窜到了领头的洛云图前面,结果看见他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面包,“我说兄弟,吃独食可不厚道啊。” “我就带了这一块。” “没事~我不嫌弃。” 可我嫌弃。 洛云图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 “要不这样,我也不让你吃亏,等分赃时可以让你多拿点。”说着,炎牙把手肘整个搭在洛云图肩上。 洛云图思考了会,接着从五曜藏宝中又拿出了一包面包,炎牙想都没想,一把抢过吃了起来,刚吃第一口,又吐了出来,“呸呸呸,这什么玩意!” 洛云图不屑地讽刺了一句,“都说了只剩一块了,再拿出来的你也不想想会有什么问题。” 炎牙扯过包装定睛一看,这都过期两个月了! 将面包随手扔掉,愤愤地走在前面。 幽兰默默地看着,摇了摇头,伸手招来黑影将所有痕迹抹去。 洛云图一行人就像在自家后花园散步般悠闲,完全没有任何潜入的危机感。 一层若有若无的黑纱笼罩的三人,过道上几个守卫匆忙地走过,完全没有发现,似乎他们真的不存在了。 这大概就是就是被大佬罩着的感觉吧。 不过看着和救自己时用的能力有些许不同,应该、也许、大概……不会再吐吧。 洛云图伸手,试图拦下一个守卫,但神奇的是,那守卫直接从他的手臂穿了过去。 已经走到前头的两人回头看向洛云图。 炎牙催促道:“走啦,有什么好玩的,和个小孩似的。” 幽兰毫不避讳地点明:“当初你玩的可比他欢。” “幽兰姐你别爆我黑料啊!” 洛云图看着吵闹的炎牙,不禁笑了一声。 真是和睦的两姐弟啊。 等等!幽兰刚才是不是说话了。 呃……好像会说话没什么问题,只是她看起来是那种不爱交谈类型。 也许,是因为“家人”吧。 幽兰看着洛云图一脸惊讶的盯了她半天,沉吟了良久,终于还是没能说什么。 无语…… 洛云图讪讪地笑了两声,“我在想……如果碰不到敌人,这个隐身不会影响战斗吗?” 炎牙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洛云图,“功率当然是可以调的。” 洛云图有些疑惑,“这究竟是什么道法?” 炎牙略显得意地说:“这可不是什么道法,这是天赋神通哦。” “天……”洛云图一时语塞,“原来如此。” 修行者看重缘法,但这世间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无需修炼便拥有蛮不讲理的能力。 神通者。 所谓神通,既可先天拥有,也能后天获得,但无论哪种,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幸运儿。 幽兰是什么境界?已经不重要了,天赋神通四个字的含金量足以让一个普通人也能在元初横着走。 洛云图嘴角扯了扯,炎牙的得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后台够硬,“狗仗人势”。 见自己无数苦修才磨炼出的道法,还比不过别人打娘胎里就会的能力时,任谁都会心灰意冷……片刻。 一路上,炎牙像苍蝇一样在洛云图耳边喋喋不休。 “到了。”洛云图像是解脱般说。 只能容纳三四人的通道笔直的向前延伸,最终停在一扇钢铁大门前。 通道的灯光显得有些昏暗,门前摆着一副漆黑的铠甲,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祥的黑雾从铠甲内涌出,裸露的关节中能看见猩红的液体不断涌动,不知是血肉还是什么,支起铠甲,就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站立在那。 炎牙一见到这诡异的“生物”就浑身战栗,声音颤抖地说:“幽兰姐……” 幽兰无奈摇头。 这孩子打小胆子就怂。 幽兰刚踏出一步便停了下来,看向了一旁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的洛云图。 “怎么了?”幽兰难得开口。 “啊……”他好像被惊到一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哦!” 洛云图脸色随即恢复正常,“只是很意外会在这看到这东西。” 这话说明洛云图明显是认识这副黑色铠甲的。 但这种话说一半、云里雾里的说法,如果是以往的话,炎牙一定会立刻抄起键盘开喷吧。 可惜炎牙现在正缩在幽兰身后,甚至不敢伸出头多看一眼。 “那是什么?”幽兰又问。 洛云图又是一愣,旋即回答:“没什么,一具黄泉剑兵而已。” 听到黄泉两字,炎牙吓得不轻,“黄泉?什么黄泉!” 洛云图一脸玩味地说:“就是死人住的那个「黄泉」哦……” “啊!”炎牙又缩回了幽兰身后。 这反应惹得洛云图一阵发笑,“哈哈哈。” 洛云图指了指黑色铠甲,对着幽兰说:“它能交给我解决吗?” 幽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才是标准的“幽兰”反应嘛。 洛云图点头附和。 炎牙冒出头来说:“你行不行啊,可别栽了,到头来还要求我们搭把手啊。” 花了半天从惊吓中缓过劲,炎牙从幽兰身后出来准备看戏,其实看久了这铠甲也没那么吓人嘛。 幽兰也提起了兴趣。 “都说元初第一天才名不副实,我看未必,至少能这般自信的去面对那个拥有半神实力的鬼东西,胆魄上倒是真实不虚。”炎牙有模有样地说 洛云图赤手空拳地冲去,刚入黄泉剑兵二十米内,一道猛烈的剑风瞬息而至。 洛云图轻描淡写地闪开,门前的黄泉剑兵却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又出现在洛云图跟前,黑色大剑没有留给对手丝毫喘息的机会。 砰! 大剑迅速地劈下,洛云图一个侧身召出双锏,砍开大剑。 可那黄泉剑兵没有丝毫退后之意,一剑不奏效立马砍出下一剑。 砰!砰!砰!砰!砰! 电光火石间已是对砍六次。 此时洛云图的嘴角微微颤抖,控制不住地上扬。 就是这种感觉,战斗的快感,刀锋对刀锋、见招便拆招。 还不错、还不错,再加把劲啊,让我也能尽情品尝厮杀的快感。 洛云图丝毫不避锋芒,但被震得发麻的手臂传来刺痛感,让他不得不选择暂退。 黄泉剑兵再次挥舞双臂,强大的力道掀起狂风,第七剑从左侧袭来。 洛云图踏着右侧墙壁盘旋而上,狭窄的过道成了良好的地利,倒挂的洛云图借势再次挥舞双锏,一对金锏势不可挡地劈向黄泉剑兵头部。 轰! 还没结束,洛云图一个受身落地,立刻做好了防守的架势。 一道剑影毫不客气地向洛云图袭来。 刚才的攻击只在黄泉剑兵的头盔上只留一个凹陷的坑印,里面的黑雾淡去了些许,便迅速恢复。 洛云图踩着两侧墙壁上反复跳跃,斩击对碰,时刻牵引着黄泉剑兵的攻势。 太弱了,到目前黄泉剑兵除了挥剑还是挥剑,这真的有半神的实力吗? 洛云图不禁生疑,黄泉的技术只有这种程度? 炎牙在百米开外饶有兴趣地观战,完全没了之前畏畏缩缩的样子。 幽兰突然开口问道:“看懂了吗?” 炎牙饶饶头,又到了突击检查功课的时间了,我吃个瓜怎么和做题似的。 “看的出,这具大盔甲本身并没有什么灵智,应该是有人用了赋灵的手法驱动了这具机关傀儡,其中门道,不可谓不精妙,至少我是琢磨不出的。 但缺点也很明显,死板。 从不离开门二十米内,攻击方法单调,每次攻击都会留下一段突兀的停顿。 除了力气大、速度快、防御高、耐久长,基本没优点,该说神盟只安排了一个数值怪守门比较让人失望吗。” 幽兰微微点头,像极了一个正在授业的老师。 “如果让你来,”幽兰稍微停了会,“你会怎么解决?” 炎牙不假思索地说:“那还不简单,直接在二十米外狙杀,根本不用硬碰硬,谁和那家伙一样是个喜欢肉搏的神经病啊。” 也不知道是谁躲到了自己身后。 想到这里,幽兰背倚着墙壁,说:“从理性的观点出发,你的做法的确无可挑剔,但如果对方并没有活动范围的限制呢?” 炎牙思索了许久,开口道:“大概会很难搞,那个家伙动作虽然僵硬,但是速度出奇的快,如果没有范围限制,根本拉扯不开距离。” 幽兰接着说:“所以说,洛云图这并不是什么癖好,用炎牙也能听懂的话来说……他只把这当成了刷怪练级。 他是那种会特意寻找生死搏杀机会的人。删繁就简,以至于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精粹,好好看、认真学,你缺少的,正是他这份实战经验。” 炎牙挑了挑眉,只有在这种说教的时候幽兰姐才会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 想起刚才引怒洛云图的举动,才意识到那时有多危险,那家伙大概会很欣喜能和幽兰姐打一架吧。 之前也好奇幽兰姐为什么答应他随口说的“救一下这人吧,我突然想到好玩的事”的请求,原来是想在这等着我呐。 炎牙死死盯着这场战斗,生怕漏过一丝细节,招到幽兰姐的训斥。 洛云图黄泉剑兵持续互砍,只是不再如最初那几剑直来直往,乒叮嗙铛又过了几十招,双锏流转如剑舞。 “看的怎样了?”幽兰此时的声音在炎牙耳朵里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不寒而颤。 炎牙慌慌张张地东扯西扯,总算憋出几句正经的回答,“洛云图的金锏力大势沉、大开大合,在面对这种力速双a的敌人,就难免出现些许漏洞,而这些漏洞都会被那铁皮疙瘩立马抓住。 但其实只要仔细一看,洛云图其实身法灵动,那些漏洞更像主动放出,乍一看没什么,实际上对方的每一步都走在洛云图的节奏上。 这种战法……应该脱身于茅山的赶尸法,而锏法,不出意外是涂山从不外传二十四节气之一,惊蛰的变式。 其他招式也或多或少有各大门派的影子,虽然成分混杂,但相互配合下却浑如天成。 而且……还有一点很奇怪。 ……明明他可以‘掌控’对方的一举一动,但他的路径……很怪。 就像是在……舞剑,纯粹为了优雅的剑舞,似乎是什么阵法,但完全看不出布阵的痕迹。 还有,他那双锏似乎可以将灵气转化成类似剑气的灵气,但那些伪剑气刚出双锏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炎牙的眼尖,倒是让幽兰有些意外,但幽兰并没有为炎牙答疑解惑的打算,“接着看,你就明白了。” 这会,洛云图已经完全牵制了黄泉剑兵,黑雾一次次的变淡,洛云图抓住攻击空隙刺出一锏。 金锏径直刺穿黄泉剑兵的胸甲,只见一股粘稠的红色液体涌出,洛云图随即抽出双锏。 洛云图确信了自己没有认错,这具铁疙瘩,的确是是黄泉剑兵,不、应该说确实是「黄泉」的造物。 黄泉,一个完全由锻造师组成的组织,三大组织人尽皆知,但元初可并不只有三大宗门,「茅山」、「黄泉」、「忘归剑派」等等,虽不及三大组织,但终究是元初的一流势力。 这也是他一开惊讶在这会遇上黄泉剑兵原因,难道黄泉也掺和进这件事了吗? 三大组织间的角逐,各大门派通常很少会参加,即使大战一触即发也不会轻易站队,这是上头心照不宣的默契。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普通的交易,还不能一口咬定出现了变数。 出于对以前有对付黄泉的这些小玩具的经验,洛云图基本熟悉如何应对的法子。 现在,该开二阶段了。 红色的粘稠液体包裹了黑色铠甲,又一点点渗透进去,在铠甲表面留下了一堆奇怪的纹路,它们就像黑色的铠甲上生长着红色的筋脉,在那蠕动,诡异至极。 “吼!” “啊!”炎牙被黄泉剑兵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到,急忙往幽兰身后钻,但这时他才发现,幽兰是背靠着墙站的。 一块若隐若现的黑纱展开,声音在此戛然而止,幽兰为了防止战斗的声音引起守卫注意施展了神通。 幽兰打了一个响指,黑纱彻底隔绝战场,炎牙拍了拍胸脯,终于在“静音模式”下安心,将目光重新投向战斗。 红色的纹路盘绕在黑色大剑上,只见一缕剑芒闪烁。 洛云图也丝毫不惧,双臂一震,灵气大量涌入双锏,鲜红色的伪剑气覆盖在双锏上,气势甚至压过黄泉剑兵。 黄泉剑兵低身俯冲,剑锋上挑,速度比之前又是一段暴涨。 洛云图不闪也不躲,只是施展了一个消音的道法,让双锏在空中碰撞,激起高频地震动。 铛! 音浪夹杂着排山倒海的灵气将黄泉剑兵直接轰飞到门上。 还好幽兰有先见之明隔绝了战场,不然这响声就可有炎牙耳朵受的了。 “吼!” 又是一声愤怒地吼叫,若不是早先知道这只是机械造物,不知情的人可能真会以为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吼声刚出,黄泉剑兵便化作一道黑影奔向洛云图,带着一股不把入侵者撕成碎片誓不罢休的劲头。 铛!铛!铛!! 洛云图艰难地挡下对方狂乱的攻击,但同样的、那双锏上的伪剑气总有一部分奇怪的消失,最后斩出的只有原有的一小部分。 第四剑。 洛云图双锏交叉,欲错开剑势,但终是拦不住那惊人的怪力,被砍退至二十米外。 洛云图没有再回头,一脸笑意转身,旋转双锏,惬意地向炎牙二人走去。 「战法·红莲」 只见原本战区的空间被撕开一道道裂缝,绯红的剑气疯狂涌出,将黄泉剑兵齐齐刺穿。 那剑气并没有立即散去,而是滞留在原地,将黄泉剑兵高高架起,待它失去生机。 那一道道剑气穿插,宛如盛开了一朵来自地狱的红莲。 绝杀。 炎牙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一个极为基础的道法——「滞留」,但在洛云图手中却变得神乎其技。 什么擅长光系道法,这资料是谁写的,太有迷惑性了,特么的你家的“光”是光阴的光啊。 战斗结束,洛云图回过头来,挑衅地对炎牙说:“哦,原来是半神啊。” 身为半神的炎牙有被冒犯到,脸上绷起青筋,气得一抽一抽的。 皮笑肉不笑地表示了一句无所谓。 第5章 各自启程 洛云图来到门前激活了耳麦,“罗生,我们到了。” 耳麦那又传出一阵吃薯片的声音,嘎嘣脆。 “罗、生、门!” “啊?什么啊,是洛云图啊,别急嘛,十分钟内搞定。” “你能不能别偷懒。” 罗生门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薯片,态度极其敷衍地说:“啊、对对对。” 炎牙跟着幽兰走到洛云图身旁,迫不及待地戳着小手,恨不得马上进去把宝库掏空。 十分钟后,罗生门得意地说了声“搞定”,紧锁的门缓缓打开。 炎牙大喊着冲了进去,“大丰收!大丰收!” 幽兰忍不住摇头,看向一旁的洛云图,“别太介意,他一贯这样,过会儿就好。” “啊?哦。”洛云图在一旁愣了会,回过神才听见幽兰的话。 “哇!”门内传来一声惊呼,洛云图眉头一皱,和幽兰一起立马进入冲了进去。 结果一看,只有炎牙在那一个劲欢呼,“幽兰姐你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灵晶。” 听着炎牙那兴奋的声音,洛云图打趣地投去视线。 房间内的空间很大,也许用了折叠空间的阵法,或者某种特殊的炼金材料建筑。 一座座上锁的隔层耸立,环绕在四周,走到中心,宛如置身于一个庞大的斗兽场中。 其中一个隔层被打开,炎牙站在那,指着里面的灵晶手舞足蹈。 这满满的都是灵晶,这样的景象很难让人不瞠目咂舌。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神盟,一个据点就有这般庞大的底蕴。 “瞧你这点出息。”洛云图叉着腰说。 他倒是不在意那些灵晶,毕竟钱乃身外之物,至少他自己从未因修炼发过愁。 洛云图的视线落在了房间中央的终端上,忙活了这么久,也该做正事了,可别让我失望啊。 洛云图将u盘插入终端,线路迅速链接,在他的操作下开始检索起一切可疑的条目。 一旁,炎牙挨个挨个打开宝库,像是巡察着败军宝库的胜者。 “诶呀呀,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竟然有人把灵晶堆在家里发霉,这怎么行啊,还好遇上了我,让我来让它们发光发热。 哦哟!这把剑可真锋利,要是让小孩子不小心划伤了怎么行,收起来收起来。 竟然还有血灵芝,是药三分毒啊,孩子还小,我先替你们收着,等你成年了再告诉你我都把它们交学费了。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不是好东西,副作用肯定不小,怎么能留给神盟祸害人呢?没收没收! 哇喔,这简直是一笔巨款啊,神盟怎么可能这么富,肯定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光是看着就心如刀绞啊,为了不让神盟良心不安,就让我代表正义收缴了它们吧。” …… 信息全部拷贝完成,洛云图拔下u盘伸了个懒腰,注意力从终端上移开,这才发现一直站在身旁的幽兰。 洛云图一阵颤抖,再三确认了自己刚才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后,随即环顾四周。 “炎牙呢?”洛云图对着身旁的幽兰发问。 幽兰指了指上空。 炎牙拾级而上,此时正抱着一堆又一堆天材地宝,一个劲的往幽兰打开的阴影空间塞。 洛云图不禁摇了摇头,顺带留了个心眼,抹除起自己的访问记录。 然后……瞄一眼其他的机密文件! “冬藏……这都写的什么啊?就差把胡说八道写在明面上了吧。” 洛云图失落地退出去,接着利索地打开下一个。 “烬城。” 幽兰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光,余光注视着舔着嘴唇的洛云图。 一瞬间,如芒在背的恐惧感爬上洛云图心头,他嘴角颤抖地看了眼一旁的幽兰。 总觉得这东西看完自己就活不了多了,洛云图“通情达理”地跳过这份档案,随手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记录看起乐子来。 炎牙这时已经下来,看起来收获颇丰,已经准备收纳剩余的灵晶了。 那么我也该开始了。 “你干嘛呢?” 洛云图刚拿出一张晶卡,就被炎牙喊住。 只见幽兰大手一挥,几百张晶卡从黑影中弹出,满天灵晶化作灵气涌入。 几百张红晶卡重新融入黑影中,幽兰又一挥手,一百张蓄满的红晶卡飞向洛云图。 洛云图掂量着手里沉重的晶卡,感到不切实际起来。 原来……她还是位富婆来着吗。 一旁的炎牙叉着腰,有模有样地说:“有没有被震撼到?哈哈!多出来的就当大哥照顾小弟的了,快说谢谢幽兰姐。” 洛云图心安理得地收下。 · 神盟大厦外,三人告别。 “你的天赋是我生平仅见,竟然你无意加入我的战队,虽然可惜但我也不是那种纠缠不清的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为了拯救世界而去面对它黑暗面的觉悟,只有像我这样的天选之人才能……” 炎牙依旧喋喋不休,洛云图却没有听进一句话 “你还是先壮壮胆子吧,”洛云图无视了十七岁少年的中二演讲,看向幽兰微笑说,“我建议最好多拉他看看恐怖片。” 听了这话,幽兰低头沉思了起来,看起来是认真在考虑。 “等等……幽兰姐!千万别!咱们好好商量……洛云图你大爷的!”炎牙吵吵嚷嚷地被幽兰拖走了。 这次结下的梁子,下次再见估摸着炎牙就要拳脚招呼了吧。 走着走着,幽兰突然回头说:“风汐市不太平,你最好也赶紧走。” “会的。” 洛云图说完,幽兰继续拖着炎牙远去。 炎牙逐渐放弃抵抗,甚至有了闲心聊天。 “幽兰姐,你说冬藏那事到底咋回事。” “不知道、少打听。” “又来,我好奇嘛……”炎牙感叹了一声,开始自说自话地重复自己知道的内容,“唉,官方给的说法呢,是那爆发了一场罕见的瘟疫,那的人,都是带着诅咒降生的怪物,虽说我没从洛云图身上感觉到异常,但外人都说他是最后的感染者,幽兰姐……他真的?” “……” “行吧,幽兰姐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了,至于当年涂山为什么要收他、后来又为什么赶他出来、冬藏那又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我都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问一件事。” 幽兰打断他,“你同情他?” 炎牙挠挠头,“有一点。” “那你是想问冬藏和烬城是否有关系。” 炎牙笑着回答:“还是幽兰姐懂我。” 幽兰沉思,许久、开口道:“那我告诉你、没有……别去管他了炎牙,十年前的灾难,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了。” 五年前冬藏的「瘟疫」,十年前烬城的「火灾」,六十年前尺恒的「实验」。 百年内为人熟知的三大惨剧,太平之世下谁又知有多少尸骸被冬藏那下了五十年的雪灾所掩埋。 那些千般算计,幽兰早就看腻了,不想去掺和,只不过是这世间又少了一个元初第二的幽兰影罢了。 早有太多人,对那些天外的东西选择避之不及。 “别去管?我们的家、我们的亲人,可都和烬城一起被烧成灰烬啊!这十年来你明知真相却在拼命逃避,拉着我一起逃避,你甚至还想阻止我接触和它有关的一切……但我不是你。” 炎牙死死盯着幽兰,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动摇。 但是没有,幽兰只是无比坚定地回答:“我从来没有所谓的家人……而现在我却还有你,这、并不是软弱,放下仇恨吧,炎牙。” 幽兰影并非打不过祂们,只是见过了太多,累了。 炎牙低着头,有些愧疚,刚才的话似乎说的过重了。 幽兰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满足。 幽兰摸了摸炎牙的头,“我们回家。” “嗯,我们回家……” 至少自己还有这么个“家”。 生活总把人弄的遍体鳞伤,黑猫与白猫相互依偎着前行,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啊,也许在这尘世的某一处,我们还会再相遇,只要我还处于风暴的中心。 洛云图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声地感慨。 · 城西,街上一张长椅,旁边还有一台自动贩卖机,里面摆着的琳琅满目的饮料,罗生门正思索着喝点什么,突然一回头,看向瘫坐在长椅上的洛云图。 “喝酒吗?”罗生门问道。 “不沾。” “那给你拿雪碧好了。” 罗生门买了两罐饮料,递给了洛云图一罐,自己也坐了下来。 洛云图喝了一口,反被呛到,“你这不还是啤酒吗!” “阿拉阿拉~我记得我拿的是雪碧啊,难道还没开始喝我就醉了。”罗生门拉开易拉罐,一口吹完半罐,“你都二十三了,也该喝点了。” 洛云图无奈,只能喝了起来,将u盘递给罗生门,“你都七八十了不还是单身。” “怎么?你想撩我吗,可惜姐一心只搞研究,其他的事我都腾不出时间。”罗生门调侃着洛云图,不见一丝醉意。 “我在神盟遇到了一个黄泉剑兵,你知道些什么吗?” 洛云图看向罗生门,注意力放在了那双尖耳上。 罗生门并不是人族。 惨白而没有血色的皮肤,拥有着绵长的寿命,白色的瞳仁,还有那对标志性的尖耳。 罗生门便来自那锻造具出机关剑兵的黄泉族。 倒不是洛云图怀疑罗生门,关于自己的事,罗生门多多少少说过些,两人的关系也还算不错,这件事藏着不说要是反而会产生芥蒂。 “「黄泉」啊,你也知道,我五十年没回去过了,虽说到底是个‘家’,但我真心觉得那儿冷冰冰的,我现在和黄泉的关系就跟你和涂山差不多,这事我也不清楚,但以我哥那性子儿,这事多半有他们的手笔。” 罗生门又喝了一口,见仍没有醉意,干脆一口干尽。 “我能相信你吗?”洛云图跟着喝了一口。 “无所谓,反正我就是收钱办事的那种人。” “好,”洛云图应答,“……但分款得在一切都结束了之后。” 罗生门不会怀疑洛云图会携款跑路,不是她有多信任洛云图,只是……洛云图早早这么试过,然后呢?嘿…… 如果他这次再白嫖的话就先把手脚都砍下来再接回去吧。 这世上还没有人敢欠老娘的钱不还的。 洛云图突然脊背发凉,又喝了点酒暖身。 罗生门起身,“那我先走了,还有好多事要忙活呢,你最好也快快离开,离风汐市越远越好。” “连你也这么说。” “嗯?还有谁吗。算了、这不重要,劝我劝了,听不听随你。” 洛云图只是微笑,“我不想和你扯谎。” 罗生门见劝不动,随意地说:“你自己决定的啊,但愿你能担得起后果。” “我就不留啦,你一个人保重吧。”罗生门双手插兜,留下一个独行的背影。 天上乌云卷起,候鸟与虫豸攒动,风雨欲来。 夜色渐深,路灯逐一亮起,成了黑云下唯一的庇护。 洛云图漫步在凄冷的街上,大概又是习惯使然,干完活总想先歇会,等待着兴许会到来的意外展开。 反正自己除了时间外,就没什么比较充裕的东西了。 哦,还有刚入手的一笔巨款。 路上偶尔有些许行人,不过都只是擦肩的过客。 突然,一股剧痛感从脊背上蔓延,缠绕不断的黑线不断爬上颈脖。 “您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不好,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几个路人围了上来,急切地看着半跪在地上满脸痛苦的洛云图。 “抱歉,我没事。” 洛云图有些无力地说完,随后起身跑进了幽暗的小巷,见四下无人后瘫软地坐到地上,黑线已经爬上了面部,从身体蔓延到四肢。 洛云图急忙从五曜藏宝中翻出一管药剂,抵住脖子,一根肉眼难见的探针弹出,刺入颈脖。 随着药剂的注入,黑线逐渐退去,洛云图的脸色也很快恢复。 药剂板只有一块二十厘米的直尺大小,握在手里没什么实感。 洛云图看着空荡荡的药剂板,扔到一边,“最后一剂也空了,不知道阿苏下次送药会是什么时候。” “看来风汐市是真的待不得了,但……这份力量会频繁暴动可不常见,真让人好奇。” 洛云图看向城东的天空,一股异样的灵气在那里孕育,他能感觉到那边的空间正被一种未知的力量一点点撕裂。 “只有那可能存在着问题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彻底解决祂的机会”说着,洛云图向城东走去。 · 城外。 罗生门也看着城上的天空。 城外夜空明朗、群星可见,城内却黑云压城、诡异至极。 “忘仙、神盟、黄泉,越来越乱了这里,这时候凑热闹指定不长命。算了,我就专心搞我的研究,兴许哪天就一鸣惊人了,反正洛云图我也去劝了,就算他最后死这了也和我没关系。” 说到洛云图,罗生门的嘴角动了动,精致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恼火。 “就一傻瓜,你到底看上这哪点了,明明已经只剩下那惹人心烦的麻烦事了还要往里跳,明明自称云游术士,却一点都不懂得趋吉避凶!” 反正她接下来的任务很简单,将这份实验档案公之于众。 但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之后涂山会强烈谴责神盟、甚至开战,接下来忘仙就会跳出来把它俩都打服。 事情将会是神盟付出惨痛的代价并在往后的几年里不敢轻易冒头为收尾。 这还是最符合预期的发展。 这世道啊,总是先看各种利益纷争,其次才会论公道。 神盟干的那些事,忘仙怎会不知道,但……忘仙也有自己想要的啊。 和平。 以及真正的和平。 为了文明的存续,忘仙十二那疯子什么也做的出。 只有等整件事被挑到明面上,他们才可能出手。 神盟觊觎涂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元初这人尽皆。 黄泉族的介入罗生门也并不意外,毕竟黄泉的强项是机关锻造与生物技术,神盟擅长的则是与整件事不着边调的灵能研究,至于忘仙,玄异的很。 一辆列车从罗生门身后的轨道驶过,轨道上镶嵌的用以加速的灵晶,列车的速度快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车来了。”说着,罗生门伸出手臂。 一个金色的方台从地上弹出,将罗生门顶飞向列车,飞到一半速度骤减,落下列车一大截。 罗生门一挥手,又一个金色方柱从空中弹出,罗生门总算落在了列车顶上,金色方柱消失在虚空中。 独来独往的人,反复奔袭在人群中,从未处于漩涡的中心。 · 城东。 一名右手缠着一条金色锁链的中年男人正痴痴地望着夜色。 紫竹市神盟分部驻守司罪王徒,二十一位天神高阶之一,二百三十四岁,在这群司罪中却算是年轻的,有人说百年之内他就能晋升副盟主甚至有望晋升盟主。 有天赋、有资源、人缘又好,只要再有百年。 什么正副盟主,王徒并什么所谓,此时他还是一位刚平安产胎的女人的“三十四岁”丈夫、以及一位新生儿的父亲。 这百年,他不想去争什么,只想隐去姓名、放弃权力,去陪他的妻子度过百年。 他的妻子是个凡人,时间的流逝让妻子人老珠黄,这让这位不老不死的问道之人明白了岁月珍惜,他想作为一名“凡人”陪她们走上一程,哪怕终将人去楼空。 小时栽树不知荫,今树高来坟亦高。 他爱他的妻子。 为了她的百年一生,他愿放下大道、权力、名望,最后啊最后,许诺来世重逢。 只要这次任务结束,他就会辞去司罪一职。 此时阴暗的夜色,在他眼中别有一番宁静。 “万夏,老邱那边还没消息吗?” “报告队长,邱老那边的信号十分不稳定,到现在都没传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名为万夏的稚嫩少年回复。 “看来今晚他是赶不上了。” 王徒接着询问,“冷轩,灵力异常的节点找到了吗?” “还没,周围的灵气太过紊乱,已经在不断的缩小范围了。” “那万夏你也别忙活儿了,去给冷轩搭把手。” 王徒又用耳麦联系其他队员,“铁狼、安雅、慕小白,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报告队长,这里是慕小白,城外的弟兄们已经就位,我这就找队长汇合。” “这里是铁狼,忘仙方面已经布置好了疏离平民的阵法,随时可以隔离战场。” “……” 铁狼和慕小白都给出了回复,只有安雅迟迟没有回答。 “安雅!别整天就想着偷懒。” “在!在!队长你知道我的,我是医疗兵啊,我能游手好闲,不正是大家能力优秀的表现嘛。” 王徒无奈叹气:“唉~行行行,到时候你年终奖也给你歇没啰。” “略~” 确认了一切后,王徒焦急地望向天空。 这次的任务前所未有的紧急,一名司罪带着八成队员远赴它城,二十名司罪放下手中的任务待命,随时支援。 城外上百门天阶魔导炮环绕,连总部的歼星炮也时刻储能待发。 盟主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即使是王徒,也不禁去揣测。 · 元初有一个类似主宰的存在,极恶的主宰——混沌天道。 祂的罪行累累,祂降下的那所谓的神罚,致使了一场场灾难的诞生,烬城的「灾火」到现在都还没熄灭,多少强者与无辜之人被那场灾火焚烧殆尽。 天阶之上,还有一个创世阶,但现在的元初,一个也没有,也就是无人能和混沌天道匹敌。 相传在很久之前,元初还有许多创世阶,最初的强者们奋起挑战混沌,欲将天道毁灭。 但,祂太强了,根本不是人可以战胜的敌人。 最初的强者们拼尽所有,最终重伤了混沌天道,以性命为锁,把混沌天道封印在了元初。 …… 我们付出了太多。 死的死、废的废。 天阶几乎全灭,就连创世神……也只剩我们六个了。 神明的战争受苦最大的终究是下面的凡人。 这让刚从灾难的阴影中走出的元初,再次走向灾难。 天被封了起来,破不了天、便无人可入创世。 在这片天地,混沌天道便是神,无人可逆反。 这里是绝天遁地的瓮城,是毫无希望的绝叵鹿泽。 在那场战争的最后,仅剩的六名创世聚在一起。 我们不能永远呆在这个避难所里。 ……他们是创世神,是奥妙无穷,太一化清。 举手创世,道法自成,即为创世神。 他们以残余的全部生命作为代价,施展创世之为,在元初之外留下了文明的火种。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人们开始知晓他们的一切。 · 8:00 p.m.,城西一书店。 洛云图读完那段荒唐的文字,合上书本。 混沌天道?见都没见过,谁知道真假。 洛云图从书架上挑走两本书,缓步来到柜台。 他忽然发现店长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监视。 洛云图眉头微皱,不过没做出什么反常举动,安稳地买完书,准备离开书店。 “客人,您钱给多了。”店长的声音不适时地响起,让洛云图的脚步一僵。 “不用找了。”洛云图没有回头,急促地向店外走去。 怎么这么多事啊,该死,这里有问题…… “今天外面乱,还可能会下雨,客人不妨留下避避。” 乱……和下雨,前篇不着后调。 洛云图回头打量了一番店长,一个高挑的女人,发丝中有一抹挑白。 她的声音很有磁性,如果她给顾客推荐一些书的话,估计很多人都会买下来试着读下。 而此时,她正眯起眼笑着看向洛云图。 洛云图被盯的心里发毛,试图按着她话语中的逻辑往下说,“不必了,我……就是去赏雨的。” 洛云图转身正欲离去,一把黑色的雨伞拦住了他的脚步。 只见那店长不知何时已经从柜台走出,站到了洛云图身边,露出神秘的微笑说:“就当是买书的赠礼,不用太感谢我。” 洛云图道了声谢接过雨伞,一时分辩不出这位店长是修行者还是普通人,索性不去思考太多,径直离开了书店。 奇怪的是,明明店门只是一扇薄薄的玻璃制品,却始终无法从外面看清店内的情况。 放下买书的这个小插曲,洛云图接着向城东走去。 这个点正好是晚高峰,所有的车几乎都是和洛云图逆行,现在再去坐公交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干脆选择了步行。 街上也是人群流动,不比行车少上多少。 行在街上,洛云图仿佛成为了尘世中不知凡几的平凡之人。 不需去担忧何时死去,也不会被排斥成为异类。 就这么泯于众人。 但、 仅有那么一瞬。 一瞬晃神,街上的行人都不知去往了何处,似是从未来过。 洛云图环顾四周,不见一个人影,繁华的城市顿显凄凉。 抬头仰望天空,一抹若隐若现的微光笼罩着风汐市,洛云图一眼认出了此物。 「重山分水阵」。 一地两界,重山分水。 一种常用来保护不相干民众的大型阵法,能将他们无声无息地拉进一个与原本空间一模一样的复制空间。 通过这种手法,只要事后抹除战斗痕迹,再大的战斗,都不会波及无辜、引起恐慌。 但这一个重山分水阵的大小实在太过惊人,竟将风汐市完全覆盖。 除了忘仙,怕是没人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他们把自己漏了。 这……是刻意为之吗? “洛云图、23岁、道法境,精通光系道法。” 一道稚嫩的童音从洛云图身后响起,洛云图猛地回头。 迟来地尾声落下,杀意图穷匕见,“来自……冬藏。” 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男孩站在不远处,带着一脸瘆人的笑容看向洛云图。 那小孩和善地问:“小生忘仙十二,可以请你去死吗?” 第6章 螳臂当车 无论在元初还是天外,都有这么一个传说。 在凡尘城市内的一间不起眼的书店里,存放在世上所有的书籍,其中甚至包括可以让任何人变强的知识。 ——彼世书店。 它存在于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可能今天还在你家门口,明天就不知去往何处了。 甚至还有传说彼世书店的店长是一位知性美人。 但无论怎么传,它都如幽灵一般,同时存在于元初和天外,仿佛那周天结界对它而言只是个摆设。 它能随意穿梭于世界各地。 此时此刻,宁静的书店内,店长坐在柜台前,细品着一本新书。 叮铃。 门外空间变幻,不久固定为了一种景色,随即门被打开。 店长呢喃道:“看来今天的客人有些稍多啊。” 来客是一个打扮夸张的男人,一袭黑装,戴着老旧礼帽,撑着一柄黑伞,西装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长发及腰。 店长脸上很自然地挂着职业性微笑,“时迹,如果你是来找洛云图的话,他已经离开了。” 时迹没有多问什么,转身欲走。 店长似乎还想多说几句,“说实话,无法理解你这么执着的意义。” 时迹沉吟几秒,开口道:“我只是在找一个支点,用来撬动命运的轨迹。” “这样那小子可就惨了。” “可面对能够影响世界的因果,谁又能独善其身呢……”时迹说完离去,门外的空间变得模糊,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再有顾客来访。 店长看着空旷的书店,自言自语:“可又有几人能够如愿呢?” · 元初,风汐市市中心。 一辆黑色的轿车内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小孩。 西装女子说:“盟主,阵法已经布置好了,随时可以启动,需要立刻安排人手吗?” 小孩开口道:“要多少人?” “以这次的规模,大概需要九十六名天阶。” “那样的话,就不必费那个劲了。” 女子应承,不管多么不合时宜的要求,盟主背后都一定别有用心。 忘仙十二走下车,对着空中打了一个响指,一道光网覆盖了整个风汐市。 “比想象中要费劲呢。”做完这些,忘仙十二的气息虚弱了许多。 西装女子默默看完一切,没有露出一丝惊讶,“需要人护送您离开吗?” “不用,这边还有另一些事需要我坐镇。” 西装女子恭敬地点头,“明白了,属下拼上性命也会护盟主大人周全。” “无妨,你继续隐藏在暗处即可。”说着忘仙十二身形消失,下一刻已经向城西飞去。 城西。 “小生忘仙十二,可以请你去死吗?” 一听到忘仙十二的名字,洛云图瞬间暴退数步拉开距离,并在落地的瞬间在落地的瞬间唤出四棱金装锏,警惕拉满。 “晚辈见过忘仙盟主,敢问……小子可有做错什么,竟要前辈亲自下场杀我。” 忘仙十二一勾手,一根金属棒球棍从街边店里的橱柜飞出,忘仙十二转手接住,“你不需要知道。” “呵,”洛云图脸上一阵发青,“前辈就这么自信,可以杀我?” 虽然眼前的忘仙十二气势吓人,但根本没有上次见到王徒时带来的天阶的压迫感,灵气一直在神阶浮动。 令人生疑呢…… 是重伤了……还是说这只是个分身? 原因不重要,洛云图只要知道有赢得可能便行。 即使是元初第一天才对元初第一人。 “狂妄自大……”忘仙十二皮笑肉不笑地说,“杀你个道法境的小毛头还是绰绰有余。” 忘仙对着空中挥棍,洛云图瞬间提起警觉,死亡的危机感扑面而至。 洛云图一脚重踏,双锏格挡在身前,被不知何处来的攻击击退三步。 面对突如其来的无形攻击,洛云图近乎是完全凭借本能做出反应。 剑气? 攻击来得太快,洛云图完全没有时间反应,又是一份死亡的凝重感压在身上。 三道剑气破空而至,洛云图侧身闪过两道,挥锏砍向身前。 “呃!” 硬接这么一下,近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洛云图只感觉手腕处一阵生疼,金锏差点被震飞出去。 才荡开剑气,一道人影借剑气的攻势闪出,是忘仙十二。 借着攻击的空隙,忘仙十二迅速拉近了距离。 百步距离,不过弹指间的杀意。 还来得及,以对方的身形,攻击一定会从下方袭来,只要集中灵力防御,就来得及。 面对杀招,洛云图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展开对忘仙十二的防守。 来得及,快调动灵力。 一定要赶上! 砰! 棒球棍势如破竹,洛云图仓促架起的防守如同虚设,洛云图就像一个棒球一样被击飞出去。 洛云图意识一黑,再次睁眼,眼前已是天旋地转,脑袋即将撞上楼房。 洛云图连忙将身体一阵旋转,快速调整身形,最终只是背部受创,跌回地面。 “呼……哈……呼……哈……” 调整呼吸。 对方的速度还并没有快到完全无法反应,只要抓住那一丝破绽。 “呼~哈~” 既然对方抱着杀心而来,那么自己也将百倍奉还。 「战法·惊蛰」 只听见一脚重踏,响声如刹那惊雷,身形瞬闪,留下一连串踏碎地面的脚印,大步流星地向前奔去。 快若惊雷,势如雷霆。 二十四节气惊蛰之绝技——刹那惊雷。 只见刀光剑影,溅出一道火花。 洛云图再一脚重踏,猛得停下身形,已是到了忘仙身后数十步。 洛云图知道这电光火石间的对碰被挡下了,但却没有多少意外。 道法境对神阶巅峰,如咫尺天涯,哪是一招一式能决出胜负的。 洛云图长舒一口浊气,惊雷骤响,同一刻忘仙十二也消失在原地。 火光在空中四溅,两道剑气炸裂。 四棱金装锏本便是神兵利器,而忘仙十二却能用一根普通的棒球棍与它势均力敌。 跟上了、跟上了! 洛云图已经能够完全适应并看清忘仙十二那速度快到可怕的动作了。 此刻洛云图心中欣喜,他觉得自己能赢。 忘仙十二降了一个大境界,隔境如隔山,这是他胜利的基石。 忘仙十二所用的并非货真价实的剑气,而是和自己一样用灵气演化剑气的拙劣把戏,那他与对方的差距就并未拉大。 最后,洛云图还有光阴借贷这张底牌。 洛云图将一锏插入地面,深入三寸。 一脚落地,惊雷再响。 锏身在强烈的冲刺中如同弯曲,最后在那幻影般的攻击下,强大的劲力不断在两人间碰撞。 单锏与球棍,若刀锋碰撞。 一刹而过,二十四闪,剑气纵横。 “奇怪……”忘仙十二心想。 即使他对洛云图造成致命伤,也会在顷刻间消失,反而是些不大不小的伤势留了下来,慢慢愈合。 忘仙十二心中疑惑渐深,随即便猜出了个大概。 是这样吗?将伤势分摊给未来的自己,光阴道法……有点棘手呢。 不过也就那样而已,现在还太弱了。 只要在一瞬间施加多次致命伤超过能力的阈值,或者用消耗战拖到他体力的极限,都可以将它杀死。 极短的时间里,双方都做出了战术决策,没有一方想过退缩。 洛云图仍在拼命地纳气,希图尽可能地更接近忘仙十二的水准。 “嘶~哈~” 呼吸声如同点燃的火索在风中乱窜。 肺部感觉要炸了! 双腿也不断传来刺痛。 洛云图这边的身体感觉不容乐观。 “你这么做,就不怕忘仙和涂山闹得太僵吗?”洛云图试着支开对方的注意力。 忘仙十二一面接话,一面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洛云图插在战场外的另一柄金锏,“如果她们有这份实力,早不知多少年就该和忘仙翻脸了,况且……为了你这么个被驱逐的外人,不值。” 啧,你是在别人家里插了眼是吧,怎么什么都知道,洛云图在心里咒骂。 忘仙十二不欲多说,旋转握柄脚步微动。 惊雷响起,洛云图不留丝毫可乘之机地抢下先手。 忘仙十二这次却没有迎击,扭头冲向战场外的金锏,“小家伙,你拖延时间是想做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嘛。” 洛云图神情一愣,又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一个法印在那只金锏上闪烁、释放,发出闪光灯般耀眼的白光。 忘仙十二连忙闭眼,再次睁眼时金锏已经凭空消失。 只见洛云图早已站在百米开外,而那柄插入地面的金锏则屹立于身旁。 忘仙十二咂了咂嘴,自嘲地说:“该想到的,从涂山出来的怎么可能不会幻术,唉~我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啊。” “阵法成。” 洛云图倾尽全力敲击金锏,地上的阵纹一瞬显现,难以计数的剑气刺出,被阵法引动斩向忘仙十二。 「红莲·乱阵」。 乱阵引天阵,难以计数的剑气疯狂涌出,无尽的狂乱想要将敌人撕碎。 斩!斩!斩! 忘仙十二一抬手,数块石墙升起将自己包围。 狂乱的剑气一道道袭来,不断啃喰着厚重的石壁,石壁瞬间被砍成碎片。 忘仙十二不见丝毫慌乱,盯着漫天碎石,握紧球棍。 「驭灵为兵」。 忘仙十二快速掐诀,漫天的碎石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住,在忘仙十二周边飞速地旋转,挡下来势汹汹的剑气。 绞肉机对绞肉机,只有野蛮与暴力的对碰。 刹那间,飞石便与剑气平分秋色。 驭灵为兵。 脱身于御灵境的一个基础能力——御灵。 入道后,人可肉眼察觉灵气,借助特殊的吐纳将灵气导入体内,气传全身,转过一个大周天,便入御灵境,开始炼气化神的修行了。 入了御灵境便可以对周遭灵气、灵力进行简单的操纵,至于量与方式,纯看天赋,能做到忘仙十二这种地步的,已经属于顶尖了。 洛云图褪下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上衣,紧致的肌肉上却不见一丝伤痕。 二十四节气之谷雨。 光阴借贷。 有这两张底牌在,不管多重的伤,只要及时处理,就留不下痕迹。 但他身上却仍有一道伤口。 在右肩胛骨末端,一道长两公分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鲜血淋漓如同新伤。一道红色纹路以背后的伤口为中心,辐射整个后背。 那些纹路是所布置,用来封印伤口中那个怪物——「残冬之念」。 剑气渐疏,忘仙十二抓住空隙,法诀一翻,一块碎石浮在眼前,右手紧握球棍将碎石击出。 飞石不如刹那惊雷那般迅疾,但它带起的那卷卷尘埃足以昭示那可怖的威力。 洛云图不敢硬接,双手紧握单锏,从侧面错开飞石的轨迹,飞石与洛云图擦肩而过,带起一道令人胆战心惊的劲风。 错开的飞石击中矮楼,半边楼房被其轰碎,洛云图没心情回看飞石造成的破坏,只盯着前方忘仙十二又击出了三块飞石。 洛云图双瞳附上了一抹灵光,如法炮制砍开第一块,奋劲前冲解决下一块,他看出来了前两块飞石是虚而不定,真正的杀招是那第三块飞石。 迎上第三块飞石费劲的偏转金锏,洛云图又被击退回原地。 围绕忘仙的剑气已寥寥无几,忘仙十二单手一震,剩余的剑气竞相粉碎,“不过是拖延时间的伎俩,又能缓慢你多久的死亡时间。” 他说的没错,这个阵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可整场战斗,洛云图最需要的,便是时间。 光阴借贷终究只能延缓、无法创造时间。 他需要时间,恢复的时间、布阵的时间、思考的时间、计算的时间。 但一次次地见招拆招,仅是电光火石间便瞬间结束。 他没有时间。 洛云图拔出地上的金锏,双剑拉开架式,蓄势待发。 忘仙十二一挥手,十一块飞石齐出,无一虚招。 呼~ 洛云图长舒一口气,引导全身灵力流转,双耳的消音符文加重了几分,两道抗震力量符文在双臂上浮现。 四棱金装锏,可将自身灵力转化为红莲剑气,可产生高频震动,以此摧山震楼,破甲断金。 “着锏。” 随着洛云图冷冷的一声,双锏略微收束,暗金色的表面不见一丝隙缝,灵力涌入双锏,空气仿佛被束缚住一般,在锏身周围打转,形成了两道横向龙卷。 双手向后拉开,猛地敲击,两道气旋糅杂,狂乱的气刃卷向忘仙十二。 气刃划开虚空,一道道红莲剑气涌出,充斥进整个龙卷,滚滚袭向忘仙十二,骤时恍若一架死亡战车。 「红莲·滚地刀」。 滚地刀如同压路机般一马平川,十一块飞石瞬间被它碾碎。 忘仙十二见势不妙,连忙一个抬手,两只巨大的石手从地底抬起,护在身前,但在滚地刀面前石手不堪一击。 剑气卷过,忘仙十二满身剑痕,鲜血淋漓。 随即诡异的一幕发生,伤口瞬间闭合留下一条怪异的黑线,不再有血液流出,但同时也没有真正的愈合,如同强行给一个木偶的伤口拉上了拉链。 在洛云图眼中,忘仙十二满身黑线,就像一尊不可名状的神秘存在,忘仙眼神之中充满讥讽,“怎么?就允许你锁血,不允许我开挂。不知道,刚才那招,以你现在的身体又还能来几次。” 攻击虽然造成的伤害,但又会被瞬间化解,洛云图并没有因此动摇,反而从中看到了赢的希望。 只要,再多来几次…… 眨眼间忘仙十二已冲至身前。 忘仙十二俯身冲击,以拔剑之势向上砍去。 洛云图双锏迎击,强烈的攻势震得洛云图不得不将双锏脱手。 忘仙十二见机再跟一击 洛云图双手交叉,交换握剑,侧身旋转防御追击,身体借势腾空,向后退去。 连续两击见效甚微,忘仙十二本意拉开身位,快速组织下一次攻击。 洛云图为了防守,借势腾空就是抓住了点。 此时若再追击,攻势便会愈来愈弱,但适才洛云图浮身半空无法借力,此时却成了进攻的最佳时机。 忘仙十二抓住机会,决定在追上第三击,直攻洛云图的落脚点。 半步腾空的洛云图手疾眼快,再次借势扭转身形,舞动双锏。 双锏如同一个横断的车轮砍开攻势。 忘仙十二见势不妙,回身一踹,向后退去。 迎着这一脚踹击,洛云图没有丝毫恋战,仅是单脚点地,落地生莲,再次向后跃去,如同一只倒挂的山羊。 拉开身位,不待下一回合进攻,洛云图立马打出一道滚地刀,十只石手奋力阻拦,不见丝毫停势。 最终却只在忘仙十二身上留下三两条黑线,比之前的见效差了许多。 果然,第二次有了防范后就很难再有更高的收益了。 唉。忘仙十二叹了口气,这小子滑不溜手的近身根本抓不住,一旦有机会拉开距离,就立马放一道滚地刀,身法中似乎还有几分佛家步步生莲的影子。 不好办呐,稍微再拿出来点真功夫吧。 正在忘仙还在思索下一次攻击之时,洛云图抢下先手,率先冲向忘仙十二。 看到自左侧冲来的洛云图,忘仙十二召出一只石手,怎料下一刻洛云图却出现在自己右侧。 凌空一脚,踹开防守的球棍,另一脚落地,借势甩出双锏。 随后,迟来的两声惊雷。 忘仙十二转身闪过,甩出一道气刃,打断了正欲再次追击的洛云图,正过身来,紧接一式九连击。 洛云图丝毫不惧,凭着双手之兵在速度上的优势,将忘仙十二的攻击轻松防下。 抓住忘仙十二攻击的后摇,洛云图奋劲下劈,将忘仙十二击退。 洛云图跟着后撤,又接上一道滚地刀。 已经连续使用三次滚地刀了,整条街道都被他俩的战斗波及而粉碎,忘仙十二再次驭灵,遍地碎石聚合,数十只巨大的石手将洛云图团团包围。 洛云图不得不再催灵力,又发一次滚地刀,如此频繁地使用滚地刀,已经将自己逼至极限了。 借着滚地刀将包围撕开的口子,洛云图从石手中跃出。 光阴借贷的承伤已经到达了阙值,累累的伤痕爬上这具躯体,这个以道法战天神的奇迹终归是散了。 洛云图需要时间。 但这场战斗从始至终都没有给他时间。 洛云图双脚落地,跟前忘仙十二早已恭候多时,一个直刺捅碎了洛云图的心脏,这次不会再有奇迹发生。 忘仙十二正欲拔出球棍,但球棍却被收缩的肌肉死死锁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中。 忘仙十二抬过头来,看见了面目狰狞的洛云图,这困兽犹斗的败者嘴脸真令人厌恶。 洛云图强行撑起最后一口气,敲击双锏,狂乱的剑气以双锏为中心扩散,卷起漫天尘埃。 「红莲·风暴」。 两个人影从尘埃中相向飞出。 忘仙十二甚至还未来得及松开球棍,便正中一击。 “那个疯子,快死了都还想着拉一个下去。” 忘仙十二全身黑线遍布,凝视着即将散去的尘埃。 · 另一边,洛云图意识模糊,思维渐沉渐低,仿佛坠入深海里,迎来无力的死亡。 要死了吧。 这样也好,就当是给那些惨死在我手里的生灵赎罪了。 “你、真的甘心吗?” 无名的声音响起,我无比熟悉,仿佛他来自记忆中的某处,某个被自己、被全世界都遗忘的声音。 啊、对啊,毕竟那可是忘仙十二,是那个元初第一,没什么好输不起的。 “那、曾经所允诺过的一切,也、都要抛弃掉了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至少我还能带着祂、带着那个灾祸——残冬之念——给我陪葬。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祂出去,把外面的那些人、都杀死。” 这算什么,反讽吗? “……还记得吗,那份、亲手杀死同伴的感受。” 当然!我永远也忘不掉那恶心的感觉。 只是因我一时没能压制住祂,那些原本想保护我的人,却活生生地死在了我手里。 祂失控后,我也因此失去了意识,当么。我醒来时怀中抱着的只有她们的尸体,双手沾满了同伴的鲜血,可他们死去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别哭。这不怪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想杀我的人死了、保护我的人死了,与我无关的人也都死了。 这五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是活在煎熬之中。 你又让我如何能独善其身,死亡……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活够了,就这么去陪他们吧,带着这一身罪业坠入无间地狱。 “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去牵起那只手……”那道声音渐渐低迷,最终消失于无。 可正是这微弱的声音,却揭开了那心底的那重重的“锁”。 刹那或者良久,此时已无意义。 一段或被尘封或被回避的记忆涌上心头—— · 一位金发的“少女”推开天台的门,给坐在围栏边缘的少年丢去一瓶饮料,“怎么?又跑这来抑寞了。” 洛云图接过饮料,呆呆地看着满城白雪,“你来这干嘛。” 门内走出的这个“少女”,名叫苏赤染,一枚货真价实的男孩子,算是我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朋友。 她天生就有一种恶霸气质,行事作风雷厉风行,总给人一种很飒的印象。 “空音叫我出来找你,我也正好可以找个借口翘课。”苏赤染也倚靠在围栏上。 我叹了声气,“空音对我也上心过头了吧。” 苏赤染呵笑一声,“他对整个冬藏都上心过头了,他一个修行者,却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冬藏教书,他真不该呆在这,窝囊!” “是啊,就冬藏这环境,大雪封城一年四季不带停,没谁想待在这,那些个还在读书的,也没什么可能从这考出去,他也只是想教给我们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罢了。” 苏赤染将空的塑料瓶一把扔到楼下的雪坪上,“可你不一样,洛云图。你可以从这考出去,也可以去做更多的事,你是个天才,你也不该待在这。” “得了吧,又是空音让你来劝我的吧。” 苏赤染站起身来,笑道“被你发现啦……毕竟是接了差出来的,总得象征性地意思一下嘛。” 苏赤染摆摆手,“你真不打算离开。” 洛云图自嘲般地笑了下,“我嘛,大概也会一直待在这,看着这座……永远都是冬天的城市。” 我们一齐看向这白雪覆盖的城市,许久,我开口道:“阿苏,你也是修行者吧。” “嗯。” “真羡慕你。” “没什么好羡慕的……这么和你说吧,我的家族有一点特殊,她们排斥男孩,以至于将要成为未来家主的我,从小都被人当作女孩来养。 但其实她们都巴不得我死…… 在同辈眼中我是畸形的怪物, 在长辈眼里我是篡位的野种, 她们都想让我去死。 排挤、暗杀、诽谤、下毒、羞辱,不厌其烦。 但我就是要活着,活给她们看,去气她们、去打他们的脸。 当我把他们都踩在脚下时,她们也不过是讥笑世间的小丑。” 苏赤染的语气平淡,仿佛在描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 「但我就是要活着,活给她们看,去气她们、去打他们的脸。」 这句话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让我自惭形秽。 现在我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躺在那冰冷的白雪之上,任凭鲜血将其染红,只能无力地呆望天空。 那只金发狐妖缓缓走来,向垂死的我伸出手,说: 「喂,你想修仙吗」 那便是一切的开始。 籍籍无名的少年洛云图与涂山少主苏赤染的结缘。 不同的是,这次……再没有人给我活下去的选择。 如果我没去牵那只遥不可及的手、选择挣扎地活着,那该多好啊。 徘徊于人世苦苦挣扎,苟活了五年平添罪孽。 五年来,其实自己从未真正活着,只是如同行尸走肉般坚持。 混迹于浑噩魍魉,游荡在魔幻人间。 于过去中执着之人。 少年啊! 从梦中醒来。 · 忘仙十二望向尘埃散去的另一端,洛云图强撑着身体站立,双锏插在地上。 洛云图呆望着那片灰色的天空,亦如白雪上的云彩。 两行血泪无声地留下,洛云图抬起双手,却不是去握锏,而是在脸上抓挠、疯狂地撕扯,似是想要撕下某种东西。 但除了鲜血和被染红的扭曲面容,他一无所有。 洛云图撕心裂肺地哭泣,又缓缓转为了狂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这样啊!原来……我的人生、只是场笑话!” 洛云图满眼杀气地瞪向忘仙十二,这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看着意志崩溃的洛云图,忘仙十二眯起来眼,笑意中带着玩味。 洛云图试着催动灵力,但体内空无一物。 “不就是灵力嘛,要多少有多少。” 随着洛云图像是自暴自弃的喃喃自语,他背后的封印瞬间溃散,灵力如潮起般涌出,但除此之外,却没有意料中、残冬之念地失控。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能压制「残冬之念」的封印。 心灵之兽,只能靠坚强的意志镇压,没有人能帮他。 至于涂山所设的封印,是用来压制洛云图的,为了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后,将洛云图杀死的。 五年来,洛云图一直活在自己编织梦境中。 什么可以压制残冬之念的封印,什么爱与希望,什么在自己的公义上独行……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才是世间最大的恶。 背后的灼烧之痛,从未停止,只是自己早已麻木,也许本该直到最后自己被祂所带来的折磨压垮时才会想起。 因而编造谎言,给予自己希望。 封印失控、误杀同伴,那也只是在为自己的无力和动摇找的借口。 残冬之念在躁动,风汐市也许有能够根治一切的东西,也都是自导自演的戏码。 我受够了…… 现在, 梦碎了! 洛云图握起双锏,灵力冲天。 那是积蓄了五年的愤怒,是他那可笑人生仅有的仇恨。 洛云图才明白了刚才心中那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正是自己。 也许那也能算是五年来被自己亲手扼杀的自我,或者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何苦如此坚持……” 忘仙十二正欲说些什么,洛云图撇了撇嘴,直接将其打断,“滚。” 惊雷骤响! 雷鸣之间,洛云图冲至忘仙十二跟前。 无尽的怒火涌上心头,但是洛云图此刻心中却前所未有的澄净。 由极致的愤怒牵引而出的极度理智,洛云图曾称这种状态为—— 「超觉之息」。 洛云图的大脑正以常人难以企及的算力运转,他的头发如同浸在海中飘起。 闪至忘仙十二面前时,身上刚留下的伤口已尽数消失,一切的一切,却都只是在雷鸣的一瞬发生,这边是超觉之息的力量。 洛云图转身甩出双锏,忘仙十二抓住他骤停的后摇,在防下进攻后立刻反击。 洛云图背对着忘仙十二,却没有丝毫回头的意思,后脚灵力流过,在地上瞬间刻下一道微不可察的咒印。 咒印亮起,迸发出剧烈的爆炸,洛云图借着爆炸之势瞬间拉开身位。 借着爆炸扬起的烟幕,洛云图绕向侧方突袭。 刚冲入烟幕,忘仙十二立即察觉,洛云图紧接着甩出双锏。 忘仙十二转身挥棍,怎料那右锏不过是虚招,虚而不实的轨迹与球棍错开,还不待忘仙十二调整防守,左锏轰至,右锏回抽,再轰一击,双双打在球棍之上。 忘仙十二不得不退出烟幕,卸去力道。 只见忘仙十二突然一惊,将球棍抛掷空中,那三处被洛云图攻击过的地方响起一阵音鸣,随即空间震荡。 这一手可以说将光阴道法中的滞留发挥到了极致。 还未有惊叹之余,惊雷响起。 洛云图冲散烟雾,攻向丢了武器的忘仙十二。 一只石手抬起,挡下一击,洛云图和忘仙十二错身而过。 惊雷再响。 数块碎石飞上十二的右手,形成一副石抓护手,忘仙十二抓过球棍下劈,可那本已来到身前的洛云图却突然消失,下一瞬间,洛云图自忘仙十二身后凭空出现,重重的砍一下一锏。 空间传送阵,布置爆炸咒印,同时也将其埋下。 一道狭长的黑线在忘仙十二背上浮现。 无数荆棘石柱从地面刺出,宛如海浪般层层推进,将洛云图逼到退无可退,只能跃至空中。 洛云图反手一招滚地刀碾碎石浪,安然落地。 四棱金装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过去洛云图总是刻意压低着它的功率,直到现在,洛云图才明白何为摧山镇楼。 自己的耳膜早已破碎,也不想花无意义的灵力去恢复;身上的伤有八成来自反震,如果不是现在有海量的灵力任他挥霍,他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肆意的战斗,以至于将滚地刀这种杀手锏一次一次地施展。 在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下,洛云图的身体被一次次摧毁,又一次次复生,他也在生死一线的绝境中不断变强。 创生与毁灭的奇迹在这具躯体内共存。 七窍流血,面不改色。 双锏血面,怒发冲冠。 落地之后,洛云图立马锁定忘仙十二冲刺,三块飞石向洛云图袭来,未使用刹那惊雷的洛云图也能轻松闪过。 可飞石被闪开之后,却出开始裂碎,火光迸发、竞相炸裂。 洛云图早有所料,在身后凝聚出了防御的法印,借着爆炸之势,速度再次暴增,砍向“忘仙十二” 金锏的斩击深入肩脖,可只见那忘仙十二的身体自伤口处逐渐石化,最终整个“忘仙十二”化作了一尊石像。 洛云图连忙看向刚才炸裂的飞石,只见忘仙十二此时正站在一个消防栓旁,虚空一握,消防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捏碎。 水柱冲天而起,忘仙十二再一翻手,水柱化作无数柄雨剑,如银河般向洛云图倾泻而下。 洞落水连无穷碧, 三千剑芒天倾下。 洛云图果断给出一道滚地刀,将剑雨一刀截断。 但抽刀断水水更流,在这无穷的剑雨银河之下,滚地刀如同在瀑布上逆行的小舟,只得被无情的击碎。 洛云图呼出一口浊气,拉开弓步,蓝色的灵力自锏身涌出。 重构通路、改写节点、置换灵力。 诸多复杂的操作在超觉之息的加持下一气呵成。 洛云图庆幸自己曾在罗生门那学了点武器制造的皮毛。 一锏前握,硬生生分开银河,将剑雨劈成两条,飞散的剑雨转至洛云图后方再次重聚,前后合攻。 洛云图偏转身形,将另一锏向后斩去,随不断地旋转向前迈进,寒冰剑气在旋转中积蓄,愈积愈深,最终将整条银河冻住。 忘仙十二也没闲着,借着剑雨的拉开的攻势,得以有充足的时间调动积蓄四周的灵气,灵气汇入球棍,有如神兵,球棍之上浮现出沉重凛然的气息,森然的剑意涌出。 是所谓剑道的标识。 驭金为剑,凡铁凭道。 忘仙十二将这凛然剑意斩出,这一招是货真价实的剑气。 洛云图的寒冰之气积攒到了极限,趁着这个当头,打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身若门庭,山止川行」。 冰河破碎,两道攻击骤然相会,在空中炸裂。 剧烈的冲击将洛云图击退,吐出一口浑血,洛云图看向忘仙十二,对方也没好到哪去,身上黑线遍布,已没几处可以着眼的皮肤了。 还不够……必须要用更强的力量才能捏碎那怪异的黑线,彻底将忘仙十二终结。 现在谁能先一步破除对方的锁血技能,就能赢下这场厮杀。 我的时间不多了,洛云图喘着粗气,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还不能倒下,这场战斗洛云图早进了鬼门关不知多少回了,现在还能继续完全是凭着那强大的生存执念,一旦这口气松掉,他的意志会整个崩盘。 当真是穷途末路。 耳畔不断传来低语,鄙夷声、叫骂声…… 源源不绝。 洛云图使劲晃了晃脑袋,惨淡地笑了一声,不过是些幻觉罢了,洛云图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耳膜烂成了什么样子。 洛云图再次握紧了双锏,忘仙十二,当世最强,真真名不虚传呢。 可那又怎样,纵使绝体绝命,在拥有无尽可能的未来,终有一条路,能让卑微如草芥、肮脏如虫子的凡人也能踏上登神之路。 也许在就在下一刻,也许要走到时与空的尽头…… 若它九死一生,那便万死不辞! 忘仙十二啊,这亡命之徒的绝技,你可接的下来? 洛云图皮肤上的血污退去,浮现出一道道金光的脉络,如同一幅详尽的构造图。 白色爬上洛云图的发梢,顷刻间将其染上了白银之光。 身筋百脉通,半步入神明。 「光阴神通·未来身」。 洛云图的灵基跨过天刑,跨过渡尘,直达半神。 忘仙十二凝了凝神,最终轻蔑地笑道:“只有半神吗?” 天上重山分水阵的灵力扰动了一刹,忘仙十二的灵力节节攀升。 一道惊人的气势喷薄而出。 天神巅峰! 忘仙十二冷笑道:“如果你仅此而已了,那便到此为止吧!” 忘仙十二丢掉了手中因使用驭金而炸开了花的球棍,右手在身前一握,周遭灵气如潮水般涌向忘仙十二,就如同,它们在朝拜自己的君王。 灵气的漩涡还在不断扩大,百里、千里、万里! “驭灵。” “万物为兵。” 万里灵气在忘仙十二手中凝聚成剑形,精纯的能量构成了新的物质。 翻手造物,万物为兵,这便是极致的驭灵,是至纯之剑,是勾连铁石与黄金的巡礼之桥。 在超觉之息的加持下,洛云图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是否如行止般波澜不惊。 忘仙十二手腕微动,一剑破空斩出,气势磅礴。 洛云图观察着眼前每一个细微的动静,但当剑气斩到身前时,洛云图却选择了闭眼。 双目双耳休止,断绝了所有对外在的直观感知。 内无杂异,一心澄明。 洛云图的左锏挡在身前,那本应横贯万里的剑气却被他所阻隔。 金锏剧烈地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坠落。 洛云图再次挥动扛在肩上的右锏,世间一切在他心中是如此的平静,快到极致,眼中的一切反而是慢。 洛云图微微睁开了眼,眼缝中传来闪光,那一刻,他心中想着。 或一字「生」、或一字「死」,原来「生死」,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剑气炸裂,耀光炫目,当它散去时,一切尘埃落定。 洛云图的黑发凌乱地下垂,左锏握在身前锏身龟裂、却巍然不动,右锏无力垂下、锏身碎成了三截,碎片不知四散到了何方。 洛云图站着,颤抖地站着。 已是风中残烛,却也坚强地站着,死命不愿倒下。 忘仙十二注视着右手,灵剑已然消失,漆黑的手臂在颤抖、在分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侵蚀他、分解他,冥冥中有某种存在在消失。 忘仙十二眼神凝重,“不及时处理的话,会被那个东西抹杀吧。” 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忘仙十二身后,一个西装女人在一旁恭候,“大人,该走了。” · 忘仙十二坐在车内,从车窗向后望去,那边那个少年仍旧站着,两条腿像是钉死了在那里。 忘仙十二嘴角勾起。 忘仙十二常常笑着,衬上那初中生的稚嫩模样,让人觉得神鬼莫测。 也正因此,很少有人能区分他每次是为何而笑。 西吠是这之中的少数,作为类似秘书的身份一直在忘仙十二身边为其做事,只有她最了解这位盟主。 “大人很开心。” 忘仙十二又笑了一下,“螳臂当车。” 西吠转过方向盘,思索片刻,应道:“勇气可嘉。” 西吠从后视镜看向后座,忘仙十二已经阖眼小憩,不知刚才那句答的是否如意。 掌管这么大一份家业,任谁都不敢容忍一个人推心置腹地站在自己左右。 但被敬为谋略奇才的忘仙十二却偏偏这么做了。 不是他相信什么死心塌地,恰恰相反,他是一个愚弄人心的魔鬼,就像能够窥视人心一般,让人不敢有丝毫妄念。 也许某人的僭越,也只是他棋盘上的一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仙十二双眼睁开一条缝,赏玩着窗外的景致。 洛云图被涂山少主带出冬藏时,我没有去拦。 悄无声息地给他中下心魔,却意外引来了那只魔人。 不知不觉这一步闲棋,却成意想不到的妙手。 天才吗?这个世界不缺少天才,但像他这么犟的,也许值得去赌一把呢,为了忘仙的夙愿,和元初的安定,你可得,好好活到那时候才行。 我忘仙十二,不过一介摆弄人心的棋手,可比之那天道,又能差几何。 洛云图啊,也许,我们还有一战,只是那时……我们,怕是不会再留手了。 · 风汐市,城区,整条街道都变成了废墟。 忘记十二渐行渐远,只不过洛云图已经连抬头去看的力气都没了。 洛云图最后的一口执念断了,无力后仰,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前的风景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让人睁不开双眼,隐隐约约、有一道黑影从朦胧的远处走来,不知从何处传来了齿轮的咬合声。 洛云图忘记了最后的风景,陷入昏迷。 时迹趁着一柄黑伞,礼服上的钟表无序地运转着,口中呢喃着失落的箴言,“祂说:‘正因人子不相信黑暗,才选择燃起希望。’” 时迹俯视着地上垂死的洛云图,“来晚了吗?” “不……时间于我而言并没有快慢之分,是这样吗,原来如此,你便是来自未来的……此时彼刻之人。”时迹自问自答,脸色逐渐失望。 “终归是错过了,这次也是,”时迹刚想离去,却突然看见了什么、眼前一亮,“等等,这是……” 时迹一招手,洛云图右手上的五耀藏宝微微一闪,一柄同样的黑伞飞出。 时迹看着黑伞沉默许久,随后自言自语道:“我们倒是两不相欠了。” 时迹又看了眼洛云图,开口道:“小子,算你命大,下次你可就没有能从死神手上换命的东西了。” 时迹从袖口摸出一只怀表,和那些挂在身上的钟表比起来,它显得太过朴实,但同时也是所有表中唯一不会跳动的。 “我端坐在时间之树下,背后是岁月长河。” “吾之名讳时迹,神通名「时溯」,我来此,是为了扭转举世的因果。” 怀表垂下,向后倒退了二十三秒。 洛云图被光团托起,身体逐渐恢复,向着还没有受伤的时间。 指针倒退了二十三格,定在了代表起始与终点的零,随后继续向1跳去。 2、3、4……洛云图的身体开始溃败。 时针最后跳回了23,时迹眼神一阴,时针再次向后退去。 回溯,决堤,往复七次。 时迹摁停了秒表,指针停在了零的位置,仿佛像是无名的存在拨动了世界之钟,将这位少年的时间锁死。 “真正能救你的人还没来,你身上的时溯随时都可能失效,自求多福吧小子……”时迹又低头看来眼手中刚从洛云图那拿来的黑伞。 “不过连那位店长都……看来你的命途,比我想象的还要漫长。” 时迹转身向后离去,道路仿佛被染上了白光,随即时迹便消失在了这时间的河畔,街道重新恢复了灰蒙蒙的夜色。 与此同时,风汐市的另一边,一场更大的战斗正在酝酿。 暴雨欲来,只需一声惊雷,便席卷人间。 第7章 无妄之灾 边境,黄沙遍地。 天上是无尽的虚空,远处是无际的黑色大地,如同灭世之火留下的灰烬。 “喂,钟源,你真要去元初,”灼坐在地上悠哉地问起,“小爷劝你别想不开啊。” 被叫作钟源的男人不着边际地笑道:“怕啥,区区混沌天道,有我出马、翻手可灭。” “拉倒吧你,请认清你在局里的实力,第七位。”灼摇晃了下酒壶,指着钟源说,“什么时候能把上面的那谁打赢了再到我这狂气吧。” 钟源耸耸肩,“要不是三味纺那家伙教过我一招半式,看在情面上让着他,不然我肯定早把那小子踹下去垫底了。” 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和大姐头打个招呼就走,连个歇脚的空都没。” 说着,远方黑色大地中一只野兽朝这边走来。 不,那已经不能归为生物的范畴了,那是从尸骸中爬出来的怪物。 “啧,你这地真不是人呆的,才这么一会都第几只了。” 钟源摆摆手,一道雷光从掌中飞出在那怪物处炸裂,敌人消弭于无形,不一会又来了几只。 “没办法嘛,手底下还有一群弟兄呢,这活只能揽着啰。”灼看钟源杀的起劲,干脆躺平,丝毫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到了元初你这杀性可得改改,元初的水,深得很。” “不就一个天道嘛,瞧我我这、不没两天才刚杀过一个嘛。” 灼无法理解地问:“所以你到底糟了哪门子心情想去元初了。” “或者小爷换一种问法。” 灼站起身来,“你……从禁忌天道那知道了些什么?” 钟源收起了那吊儿郎当的笑容,摇摇头,缄口不言。 “唉!你也是,重姐和黎元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想把那些事和小爷说。算啦、算啦,你不说我也不追问,自己保重吧,再会啦。” 灼边说边向黑色大地深处走去,火焰在手中凝结成长尺。 钟源与他错身而过,豪爽地说:“如果我们将来都还活着,再一块喝酒。” · 此时此刻,元初,风汐市。 万夏从一大堆屏幕中抽出身,凑到路旁眉头紧锁的王徒身旁,“我说队长,这次到底是个什么任务,让上头那么大的反应,透露透露呗。” “不太好说……只能告诉你盟主下了死命令,找到那个东西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将其消灭……据说这次的消息是忘仙盟主直接向神盟高层透露的。” 万夏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连忘仙都这么重视,看来是个大家伙呢,队长你说会不会是灭世大魔头什么的。” “谁知道呢。”王徒觉得万夏的想法很有趣,爽朗地笑出声来。 万夏也笑嘻嘻的,“嘿嘿,感觉和动画片似的,不过我们确实是英雄不是,到时候功劳可都不许和我抢。” “嘿!小兔崽子,口气还挺大啊,到时候可别吓得拔腿就跑。”王徒一手摁下万夏的头,使劲揉弄。 轰隆! 随着城西的一声巨响,连同大地都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万夏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王徒沉吟了片刻,最后解答:“是忘仙老祖出手了,喂!冷轩,捕捉到什么也没有?” “结界波动无异常,没有观测到目标反应。”冷轩程序式地回答完,随即又沉心在了海量数据中。 “队长,到底怎么回事?”万夏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徒像是知道些什么,欲言又止,“别多问,管好我们这边就行了。” “啊?不说算了,”万夏嘟囔嘴,“不过,该说不愧是最强呢,完全探测不到战斗的痕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万夏一脸好奇,拼命地冲王徒眨眼暗示。 王徒拿他没辙,或者他对所有活泼又好奇的后辈都没办法。 长叹一声后,故弄玄虚地说:“谁和你说重山分水只能一地两界,那些高手们的技法玄乎着呢,不要把眼光局限在自己身上。” 天上雷云涌动,打断了两人的闲聊,几名队员汇到一块。 “来了……”王徒凝视着天空问,“安雅还没到吗?” 慕小白摇摇头,以安雅的性子肯定巴不得走慢一点错过战斗,估计不到战斗结束是不会到场的了。 “算了,最好这次也用不着那丫头干活。” 正当王徒说着,雷云有了新的异动。 轰!!! 一道雷霆落下,如同刺破长冬的利剑,回过神来,面前只余半斤二十米的焦灰。 灰烬之中,一个光团浮于那雷击之地。 他带着新生的喜悦,像一簇跳动的白色火焰。 明明对他一无所知,但此刻众人却一致觉得,他是活的! 就在众人对这场面始料未及之时,光团开始生长,就像一颗种子,在往这个世界扎根。 他化作了一个十字,确切地说,一副骨架。 构建经脉,长出器官,一块块肌肉绞杂,血液流淌,最后裹上皮肤,幻化衣物。 令人胆颤的是,在这生命的创生之术中并没有预设心脏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强力和错综复杂的血管脉络。 某种在人心底被称作人伦的东西被踏过,几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还算是人吗? 万夏终于明白了这次任务的用意,绝对不能让这个怪物进入元初。 钟源一睁眼便发现了远处的紫竹小队,“哎呀!被人看见啦……嗯?不对,我这是被蹲了……有趣。” “喂!那边的小鬼,你们是哪边的人?”钟源气焰嚣张,言谈中充满敌意。 “上!”王徒一声令下,十几根金链从虚空洞出,抢在众人之前进攻。 金链洞穿了钟源的身体,没有一丝异常,血液从伤口溢出。 众人皆是一脸震惊,“怎么会,竟然只是个凡人。” 万夏以为松了口气,“这就、结束了?” 突然某种异动触动了王徒的警觉,“不对!” “卧槽,真尼玛疼!”钟源的身体在锁链下挣扎地扭动,“见面就动手,你们这民风这么彪悍的吗?” “既然如此,那我也入乡随俗吧。” 怎么会,为什么他还活着?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打破了万夏的常识。 明明队长的每一击都击中了死穴,为什么这个家伙在全身死穴被破的情况下还能说话,他是怪物吗! 而且……他在做什么? 只见钟源神色恍惚,缓缓闭上了眼,在生死一线的战局中。 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众人心头。 他在入道。 “快阻止他!” 发声的是冷轩,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认定这种想法,作为游走在场外的狙击手,他本应更理智地做出判断。 目前百年内最快的纪录还是五年前洛云图那次半小时入道,那么他会用多久,十分钟……还是半分钟? 对方毫无疑问现在还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临场入道……这可能吗? 即使怀疑,但内心的反问并没有让几人的出招停滞。 可还没等几人的攻击落在钟源身上,对方已经再次睁眼,一阵爆气将众人震开。 王徒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操纵着锁链撕扯钟源的身体。 钟源那幽蓝色的瞳孔变成了银灰色,身上的气息暴涨而上。 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 凡人巅峰,半步神明。 眨眼之间,他踏碎了那常人穷尽一生都难以逾越的门槛。 银色双眸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跳跃,时间仿佛在他眼中变得极慢,被他注视到的瞬间,如同灵魂被人窥探了般毛骨悚然。 明明隔了两个大境界,却让整个紫竹小队都感到了恐惧。 通过瞄准镜目睹了这荒谬的事实,冷轩下意识的扣动扳机,一发灵能子弹射出,将钟源的进阶打断在半神。 钟源轻易闪过,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有五人中实力最强的王徒反应了过来,那是快到了极致的速度。 一道模糊的黑影冲出,化作一道雷光,锁链在王徒的控制下洞穿虚空,不断地封锁对方的进攻。 雷光在攻击的空隙中闪躲,距离越发靠近。 不是王徒不想反攻,只是这便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钟源却还能游刃有余地闪避,那根本不是人类能拥有的反应力。 就在王徒力有不逮之时,雷光速度再一暴增,钟源从雷光中遁出,一记手刀向王徒劈来。 在如此近距离下,王徒这才看清,钟源身上那十几处为了挣脱锁链而撕扯出的伤痕在迅速愈合。 砰! 只见冷轩右眼旁画着的古老的符文化作红色,灵力翻腾,在经脉中炸裂。 爆炸附魔、剧毒附魔、强力附魔、治愈抑制。 扣动扳机,发射! 晶石质地的子弹经过枪管的制导突破音障,枪声与子弹命中后的爆炸声重合。 这一击及时的场外救援打断了钟源的进攻,钟源借势后撤,瞥向了一击得中便进行转移的冷轩。 剧毒刺激着钟源的肌肉,每当他发力时都会被其影响,虽然并不明显,但他的速度确确实实慢了几分。 化解毒素需要些许时间,即使现在还影响甚微,但若是再多来几枪…… 仅仅一个照面便找到了克制我的方法了吗,真是训练有素呢。 看他们几人的招式,不像忘仙的手段,是什么新兴本土的势力吧。 钟源一边摸索形势,一边敲定战术。 几秒钟的时间,下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慕小白。 几道雷霆爬上钟源手臂,一个回首,对着王徒就是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轰击。 王徒双手一扯,无数锁链在身前聚合又被打散。 一时间得不了手,慕小白已然逼至,两面包夹,其余两人紧随其后。 钟源一眼略过冷轩,再次次遁入雷光。 在锁链的封锁下,钟源迂回突刺,将战局拉向冷轩。 看着向自己冲来的钟源,冷轩果断将枪架起,又是一发。 钟源狡黠地一笑,转身躲开,露出身后追击的慕小白。 慕小白闪避不及,弹道擦过肩膀。 王徒挥手,锁链如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向钟源攻去。 从雷光中退出,钟源一个翻身稳住身形,不待急刹的后摇结束,再催雷霆,冲出围攻,后手杀向王徒。 面对冲来的钟源,王徒选择正面迎击,从身旁召出四根金链,径直刺向钟源。 钟源偏转身形,仅被擦到几处边角,从雷光中闪出,甩身一记回旋踢。 王徒再次聚集锁链防护,钟源将其击散后,借机蓄雷、一拳轰出,却又被王徒汇集而来的锁链挡下。 才拉开身位,钟源的周遭就要被王徒的锁链围得水泄不通。 “嗯?”钟源突然察觉到了些许异常,自己的身体在刚才交手的时候莫名重了几分。 刚才金链的擦伤……是在上面施加了重力相关的道法吗。 如果他们都有这样限制我速度的方法,那这架可就难打了。 既然如此,就拿出更快的速度吧! 灵力化作雷光,狂躁的雷霆涌入经脉,仿佛要将身体撕裂。 「雷脉」。 开! 钟源的速度再一暴增,透过皮肤都能看见体内被染成银白色的经脉,这是超脱了纯粹肉体的力量。 几个电弧跳跃,在手心汇聚成球。 “空间在被他扭曲,他这是要……不好,队长快离开那!”冷轩连忙呼叫王徒,但通讯被强烈的电磁扰动干扰,他的位置根本来不及支援,“该死!” 突然暴增的速度打了王徒个措手不及,被钟源一掌击中胸口。 雷球瞬间膨胀,将王徒吞噬,落到场外。 中招的最后一刻,王徒咬牙爆发,十几根金链洞穿钟源的身体。 钟源一击命中,立刻收手,不料仍被金链刺中,但仍没有没停下攻势。 挣开金链,伤口瞬间愈合,钟源再以雷霆之势攻向冷轩,迅雷不及掩耳,一掌雷电轰出,解决冷轩。 冷轩受到重创,直接昏迷过去,生死难料。 雷脉的功率逐渐降了下来,刚才的爆发让钟源自己也是一阵吃痛。 钟源的战斗,完美地贯彻了“速度”两个字。 就犹如那天上的一道雷电,当人们看见它时,它已不知曲折盘延不知几千里,余下的,只有那迟来的雷鸣。 钟源背光而立,在万夏三人眼中,只有数之不尽的恐惧,“你们是要玩车轮战,还是要一起上?” 万夏脸上青筋暴起,“混蛋!你把队长他怎么了?” 果然那个就是领头的吗,钟源收起猜测,对着这个愤怒的小鬼说:“我没理由向对手解释自己的手段。” 铁狼拉住了冲动的万夏,“不要被激怒。” 平复了心情,三人交换眼神,逐渐坚定。 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铁狼的双臂上裂开两道口子,从中各长出一柄长刀,万夏和慕小白一左一右将其拔出,几个旋转身形交错,刀影互相掩映冲向钟源。 钟源倒是看出了这几个是好苗子,饶有兴致地解析对方的招式,“那个大个子的能力似乎是……以身铸剑,像只刺猬似的,扎手的血脉天赋。” 钟源双臂格挡,两人却猛地发起突刺。 扑哧! 刀刃在钟源手臂上霍开两道口子。 本来毫无悬念的攻防,却突然转变。 即使剑招确实精妙,但也不至于令我疏忽,刚才的速度是怎么回事,是他们变快了?还是我变慢了? 这是……血,金色的血。 不,并不是我的血,是那刀上的,在攻来的途中涂上的吗。 原来如此,是黄金血啊,难怪。 钟源一眼将对方的手段看出了个七七八八。 万夏和慕小白互相掩护着转身,两人手中各拿过一盏虚幻的酒樽,将黄金之血醮在刀刃上。 黄金作酒,杯盏换光阴。 雷光跃动,钟源踢开万夏的一记上撩,万夏迅速抽刀,连斩数剑,被钟源游刃有余地挡下。 万夏向后退开,慕小白从空中跃出,一个下劈被钟源躲开后再扫出一刀。 慕小白横刀格挡,硬吃下钟源一记崩雷。 借着慕小白的掩护,万夏从侧翼闪出,刺出一剑。 钟源浑然不惧,一手将剑刃握住,任由金血浸入伤口,以此限制万夏的行动。 没等钟源有下一步行动,万夏撤手转身右臂擦过剑刃,一道黄金血溅出。 金血化作剑形,万夏一把将“剑柄”握住,斩向钟源。 热血沸腾,光阴褪色。 斩于时空的间隙,此剑避无可避。 “趁现在!” 万夏一声怒吼,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自然早就看清了时机,默契地配合进行。 铁狼交叉双手,身上已经撕开了十几条口子,振臂一挥,飞剑尽数射出。 铸剑·斥金。 十数柄飞剑,配合万夏的黄金血,一旁慕小白伺机而动,刀已架好,随时收割。 下一刻,光阴复流。 只见平地起惊雷,一道雷闪,钟源一式冲拳将万夏摁在地上摩擦着滑出数百米。 雷脉冲击着双臂,雷光剧烈闪烁,数百拳崩雷倾泻在身上,闪光势要把黑夜变成白天。 万夏咳出一口金血,一个咬牙,血液沸腾,狂乱的灵气在空中炸裂,将咬得死死的两人分开。 原地,冰墙划着半圆刺出,因钟源的暴冲向外扩散,冰刺刺伤了慕小白的肋间,十数柄飞剑被一并冻结。 钟源借着爆炸转身,带起一道雷光跃起,身影如同利剑刺向慕小白。 根本不可能赢,在见识了刚才几番的攻势,慕小白不禁自嘲最初的狂妄。 原以为最多不过是拼点命就能解决的敌人,但即使真的拼上性命也根本没有胜算。 绝对的速度,绝对的力量,极速的自愈,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战胜的对手,这是强大如魔鬼的存在。 为什么?他们不是已经是最强的那批人了吗,可面对他一人,现在就已经有三名队友生死未卜。 我打不过他,更没有拼上性命的觉悟。 逃吧,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铁狼跃出挡在了慕小白身前,催动秘术使身体不断膨胀。 肌肉碰撞的炸裂声不绝于耳,本就魁梧的铁狼此时犹如一座泰坦巨石。 “逃吧,小白,我们不能都折在这,留下来陪他们的……再有我一个就够了。” 铁狼的双拳如同炮弹般打出,将气势汹涌的钟源硬生生挡下,雷电炙烤着他的皮肤,留下一条条焦炭。 此时此刻,他有着慕小白从未察觉到的高大。 铁狼和钟源同时被对方震退。 雷电在钟源的掌心汇聚,压缩、融合、炸裂,再接着压缩……路灯在电场的压迫下炸裂,半个城区陷入夜色,耀眼的雷电如同火焰持续燃烧照亮着夜空。 “雷绝,雷动八荒!!” 钟源将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招砸出,沿途的街道竞相粉碎。 铁狼像野兽一样嘶吼,他知道,这招自己绝无可能接的下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 所以,就拼尽全力吧,至少让你身后的队友得以存活。 天外的怪物啊,接下你这绝技的,乃是无名之人。 · 狂风在慕小白的耳边嘶吼,战斗的余波退去。 铁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在巨坑之末端,他的左臂被硬生生撕下不知去了何处,独臂握着一柄圣剑,剑刃残碎好似饱经风霜。 以身铸剑。 看到那柄剑的时候,慕小白突然明白他是如何接下刚才那一招的了,以及他的左臂究竟去了哪——他把自己的手臂炼成了剑啊。 说实话,我超想逃走的,也逃过了。 可自己还是回来了,为什么?慕小白在内心自问。 明明怕得要死,又不想逃走,因为自责?因为愧疚? 不……我只是,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钟源走到铁狼身前抬头看了铁狼那张不甘又愤怒的脸,神情说不出的淡漠,夹杂着些许悲凉。 就在他抬手准备将铁狼杀死时,一声脚步踏响,他瞥见了走来的慕小白。 慕小白低声呢喃,眼瞳之中黑白混沌。 “恐惧之瞳。”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铁狼推开,同时千钧万钧的力量压在钟源身上。 “你回来干什么!”铁狼拼尽全力怒吼。 “快走……”慕小白硬是憋出这两个字,维持这招对他来说还相当吃力。 接着,慕小白虚弱地出声,细得如同蚊虫在喧哗,“铁狼大哥,我一定,很没用吧……逃跑都逃不好……我也许,就不适合逃跑……组织里有很厉害的医师,你的手……一定还可以接上的,铁狼大哥……你比我,更不应该倒在这。” 钟源刚想有所行动,就被这压力压得动弹不得,双腿微曲,脚下的地面再次碎裂。 但他仍能艰难地行动,这样慕小白也坚持不了多久。 慕小白对着铁狼大喊:“快走啊!” 铁狼用剑强撑起身子,脸上强装轻松,“磨磨唧唧的,反正我这样也走不了多远了,现在才是解决这家伙的最好时机吧,要走一块走,要留一块留。” “唉,”钟源长叹一声,“最不能看这种煽情的环节了,虽说你即使跑了我也懒得追,咱又不是什么嗜杀之人,要不是为了活命,谁愿意整天打生打死的,都对不住了各位勇敢的战士们,只能在物理层面上给你们冷静一下了。” 钟源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银灰色的双瞳变成了一金一紫的异色瞳。 金为造化、紫为湮灭。 「双神瞳·创生与毁灭」 慕小白瞬间惊醒,“不好,铁狼别过去。” 钟源瞥了一眼走来的铁狼,对方的身体便瞬间被打开了几个紫色的空洞,仿佛天地法则将他的灵魂碾成碎片又一次次地重构。 铁狼被击飞出去,他慌乱地摸了摸胸口,刚才消失的血肉还在,可那股深深的恐惧感绝不是幻术能够模拟的。 难得动起真格,一时没收住。 钟源收回视线,接下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钟源的视线转向慕小白,四目相对,这是神瞳和神瞳的较量,旁人就连接近也会被法则的碰撞撕成碎片。 创生与毁灭的法则近乎要将空间撕裂,半吊子的慕小白连半息时间都没撑住,咳出一口鲜血,应声倒地。 一旁,万夏艰难地爬起,却只看到昏迷的铁狼和跪伏的慕小白。 “小白!蛮子!” “只剩你一个了,”钟源看着自己手上不知何时粘上的血迹,“我不怎么喜欢杀人的感觉,所以……我下手会尽量快些。” 钟源的语气默然,仿佛不掺半分谎言。 在这必死无疑的处境,万夏不禁感到荒唐。 明明不久前还在有说有笑,但如今却要面临生离死别……司罪的职责,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原来,队长,和那些前辈们,一直在做这么危险的工作。 其实还蛮酷的,早有这么一天,我曾无比希望成为那样英雄。 金血涌动,万夏奇迹般的站起。 有黄金的光芒在眼中闪耀。 · 传说在莱茵河底存放着拥有魔力的黄金,无知的人欺瞒精灵盗出一隅,他拥有了无尽的财富,无穷的力量……以及,与之等价的诅咒。 「黄金」是场交易。 你所有拥有的,都需代价; 你所有失去的,都将归来。 金色的血丝爬上眼瞳,万夏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要命地释放黄金血。 “以血醒剑,以命燃魂。 显现吧—— 「黄金的永恒国度」!” 一瞬间,黄金血海涌起,不断地侵蚀着一切,肉眼可见之地皆化作了那黄金国度的一部分。 “神临,不、并不完整,糟心的事,我不就偷个渡吗?”紫瞳闪过一抹微光,钟源周遭的一切竞相湮灭,在这翻腾的黄金之海上开辟了一方无垢之地。 雷光涌现,钟源脚踏空中发力,暴射而出,双手一握,一道雷霆在手中化作模糊的剑形,雷光四溢,在黄金海中砍出一条不断延伸的通道。 钟源冲至万夏身前,要将凝结这片领域的主人迅速解决。 金血在万夏掌心汇聚成一块飞梭,快速射出。 钟源再次发力,斩出一道雷霆,雷刃击碎飞梭,但紧接着又飞来三道黄金血刃。 钟源呼出一口浊气,再次转剑,雷光在手中炸裂。 万夏边退边攻,无垠的黄金海不断翻腾,侵蚀着钟源神瞳创造的湮灭领域,两相消耗。 钟源借着雷霆在这他无处立足的国度御空而行,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时间流速正随着万夏生命的燃烧而被吞噬,而身体正在逐渐地被同化成黄金。 看来只要还在对方的领域内,无论是否沾染金血都会被影响。 毕竟是……等价交换。 万夏凝出黄金剑挡下钟源的又一次攻击,随后便拼了命地反攻,不惜一切也要消耗钟源。 战斗中,钟源的眼神逐渐阴沉。 良久,一名少女焦急地从城外赶来,当她看见远处闪彻夜空的金光时便心感不妙,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在心中不断祈祷。 当她赶到时,这片永恒的国度只是在不断地消散。 万夏的半边身子已经因为能力的反噬化作了黄金。 他早就没了知觉,但双手却仍牢牢握着金剑,本就摇摇欲坠身体,终于轰然倒下。 少女死命地迈开自己平日里总是不中用的双腿,冲上前接住了万夏。 万夏眼中的视线已然模糊不清,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天下神盟,庇佑万民。” 少女将其复述:“天下神盟,庇佑万民。” 来者是,紫竹市第一小队队员,安雅。 · 几年前,神盟紫竹市分部,第一小队入队欢迎仪式。 嘭! 一声惊天巨响,让人不由地紧闭双眼。 缓缓将眼睁开,眼前礼炮射出的彩带漫天下坠。 安雅看着满头的彩带碎屑,皱了皱眉。 万夏:“入队快乐。” 慕小白:“哪有说这个的啊。” 万夏:“我说有就有!” 铁狼:“好啦,能传达祝愿就行,都和气点。” 万夏“略~看在蛮子大哥的份上,今天就勉为其难,不和你吵啦。” 冷轩站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着,提起刚才没用掉的礼炮对准几人就是一发。 嘭! “冷轩!!!”几人瞬间炸开了锅,万夏和慕小白提起两个备用的礼炮就要上去报复,铁狼一个劲地劝架也被卷入之后的混战中。 王徒喝着酒,任由他们胡闹。 至于聚会的主人公,则被冷落在了一旁。 安雅还在拣着头发里的彩带碎屑,王徒突然递过来一瓶酒,“不用管他们,男孩都比较野,该让他们玩的时候就让他们玩,等成了我这样就没得玩闹了。” 安雅接过酒抿了一口,抬头打量这位今后自己的队长。 四十多岁的大叔模样。 第一印象是成熟稳重。 “能这么无忧无虑真好。”安雅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讽刺。 “只有在自己信任的人身旁,他们才能卸下心防,这就是「家人」呐。” “可你们能凑一块纯属巧合,不是嘛”安雅有些不屑。 “神盟便是我们的家,就像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一般,每一份相遇都是一场巧合。” 安雅听了,什么也没说,又喝了口酒。 王徒又说:“他们也会把你当做家人。” 安雅敷衍着说:“哦。” 王徒看得出她的态度,但仍继续说:“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哼~”安雅显露出轻蔑。 “我听过你的事。” 安雅的表情突然有趣了起来,似是在说:“愿闻其详。” 王徒接着往下说:“落奚市司罪安雅,不服从组织管制,消极怠工,屡次违反神盟规定。在一次任务重残杀屠灭了任务目标,自废根基,革职察看,去向不明…………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安雅,那时候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你都说了我多么糟糕了,一个劣迹斑斑的人杀个十几二十人不是理所当然吗?” 王徒说:“你确实劣迹斑斑,但你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 安雅再灌了口酒,酒气冲散了怯懦的伪装,“他们该死。” 王徒往身边摸索,一手抓空才发现没了酒,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也许你做得对,可是他们也可能有朋友、有家人,但他们死了,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失去了一切,他们的亲人朋友也失去了他们的所有,很不公平不是?” “所以,你也是来审判我的。”安雅直视王徒,眼神凌厉,丝毫看不出畏惧。 王徒没有在意她的挑衅,“可我也觉得你做得对,如果连该死的人都能活着,那不该死的那些为什么却必须要死。” 安雅低沉了下去,又喝起酒来,“你说的不对……没有必须要死的人。” 王徒说:“因为这世间有规则,若是人人都不守规则,那这世界就乱套了。” “规则?谁定的规则!我们是天神,为什么事事都要受那些凡人的规则束缚。” “正因我们是天神,是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对象,所以我们才要驻守这一座座城市,因为所谓神明,就是要守护一方黎民。” “那我就更没做错了。” 王徒吐出袅袅青烟,轻弹掉烟灰。 “安雅,在你看来,我们的盟主又是怎么样的人?” “烂人一个,不分黑白的极权者罢了。” 王徒语重心长地说:“可他和我们一样,是神明,只不过,他是所有天下人的神。总有些事,是无论对错都要做的,我认识的他是个为了守护天下,不惜染红自己的手、背上世人骂名的,极恶的英雄。” 安雅又想喝酒,才发现已经喝光了,便无趣地走开。 身后王徒留下最后的话语,“我说这些,并不是指望能凭这么几句话来化解你心中的成见,只是希望,当你再次想起的时候,能为减少些许迷惘……答案,早存在心。” · 怀中万夏渐渐失去意识,往日那个闹腾的小鬼难得的安静了下来。 “天下神盟,庇佑万民。”安雅念叨着。 “真是……到最后都天真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正义、什么责任?有什么是值得抛弃生命去相信的啊。” 安雅看着远处淡然看着这边一切的钟源。 她恨! 恨自己从未停下过的抱怨。 恨自己一直以来的懒散,甚至不愿为给予自己期望的队友多一分努力。 恨自己对不住他们的宽容照顾。 安雅放下万夏,起身直视那个夺走他们一切的男人。 “为什么要下杀手?” 这是个可笑的问题,但安雅还是压着一切的愤怒发问。 “他们要杀我。” 理所当然地回答,没有一丝的错误,就像几年前那个少女说 ——他们该死,所以杀了。 但为什么,我好恨! “天下神盟,庇佑万民……” “……以我司罪,勠力同心。” 少女轻笑。 是这样吗? 突然间,安雅的身形消失在原地,又同时出现在钟源面前,一拳砸在他脸上,但与钟源相比,安雅的身体太过孱弱,甚至比不过一些普通人。 安雅没有丝毫犹豫,再次瞬移拉开距离。 安雅刚从闪光中遁出,还未来得及反应,钟源却已出现在了身前,一脚踢出。 距离还不够,安雅心想。 再次瞬移逃遁,安雅出现在一辆汽车旁,轻触车门。 「转换」。 安雅轻轻向前一划,整辆汽车猛得飞出,力与力之间不和逻辑地进行作用。 钟源面对迎面而来的汽车,一掌击出想要将车拦下,但飞来汽车却全无停意。 钟源果断抽手,猛地向下一砸,整个车前盖都被砸扁。 才刚挡下汽车,一栋矮楼又飞至眼前,钟源伸手挡下,猛烈的冲击将钟源撞退。 在巨力之下,撞击好不容易停下,钟源还没来得及丢开手中的矮楼,三栋高楼被拦腰折断,从天而降,将钟源掩埋。 废墟之中雷光涌现,钟源击碎墙壁狼狈跃出。 安雅瞬移到了钟源身旁,单脚点地,踢出一脚,隐隐带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 又是那中与攻击不匹配的力量,钟源一脸诧异,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恐怖的力量踢飞,一连穿三栋楼房才有机会受身停下。 可钟源双脚才刚落地,安雅再次闪出,追上一记回旋踢。 咔嚓。 骨裂的声音,但它并非来自钟源。 钟源转身双手护在身前,勉强只是退出数十米,在地上留下两条裂缝。 安雅毫不在意刚才的攻击能否奏效,即刻瞬移到了目所不及的远处,怀中抱着昏倒的队员,将他们放在一块,钟源已然向这边冲来。 对于安雅的能力,钟源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只是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望着钟源缓缓走近,安雅不慌不忙,打出一个响指,一股君临天下的王者气势油然而生。 “黄金国度。” 钟源身形一顿,连忙撤脚,右手挡在身前,雷电缠绕,一股黄金之血在身前凭空出现,汹涌澎湃、源源不绝。 雷电跃动,撕开金血,道路被余波染成黄金。 金血退去,虽然雷电挡下了绝大部分金血,但有着直接接触的半条右臂都被变成了黄金。 钟源甩甩手,雷光涌现黄金裂开、掉落,接着又长出了一只新的右手。 但这样的手段也只能让固化的躯体不会影响战斗,并不能让延速的效果消失,毕竟是涉及概念的能力,不是短时间能抹除的。 钟源再次相劝:“认输吧,我已经看穿了你的能力了,你没可能打赢我的,现在把你的那几个队友拉走,兴许还能救回来……别把命折在这了。” 钟源看了眼安雅身后的几人,他们身上的伤势已经不见了踪迹,安雅的能力已经呼之欲出了。 通过触碰,将固定概念进行转换。 第一拳是为了标记,以我为目标,将汽车的重力转换成动力,再消减物与外物的摩擦力,才得以将其轻易掷出。 之后的两脚,则将大面积的土地的重力嫁接在了攻击上,过量的力导致了骨折,即使能转移伤势也留下了不轻的损伤。 这个能力正体,即是「物质重构」,本是辅助及治疗类的能力。 安雅对钟源的劝降充耳不闻,再次瞬移发动攻击。 可刚从瞬移中出来,却突然捂住嘴,跪伏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浑身痛到痉挛。 “如此过量的使用能力,你早就到极限了吧,不、打从一开始你的这具身体就承受不了这般挥霍。” 安雅咬牙抬头,去直视钟源,“你那是什么表情,怜悯吗?真可怕,原来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也会怜悯猎物。” 钟源俯视着安雅,带着几分犹豫。 安雅强迫自己站起,一拳锤在钟源胸口,剧烈的劲风扬起尘埃,钟源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怎么、会…… 安雅鼻子流出血来。 钟源说:“我这招叫‘静如一朝明月止水’,心静则万物于我皆不动,我说了,你打不过我的,认输吧。” 安雅没听见似的,不要命使用能力挥出一拳、一拳、又一拳。 直到手骨尽断。 一阵阵劲风卷起,却无法撼动这个男人分毫。 又吐出一口鲜血吐出,安雅似乎清醒了,又似乎是颓废了。 突然,她想到什么猛地向前迈去,双唇向钟源贴来。 就在即将接触到的最后关头,钟源动了,反手一掌将她扇飞。 安雅的身形飞出,撞上楼房,卷起尘埃。 钟源的胸口,印着一个不深不浅的拳印,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怜悯还是恼火。 钟源抹去嘴角的血渍,看向一旁楼房的废墟。 尘埃散去,一道身影搀扶着安雅。 “抱歉,我来晚了。”王徒略带歉意地说。 王徒望向钟源,眼神凌厉,“安雅,带着万夏他们先走。” “可是、呃!”安雅一激动,又挣开了伤口。 “听话……”王徒沉默良久,许诺,“……我马上就来。” 随即,一条锁链缠上安雅,无视她的意愿,将她带离了战场。 和钟源对峙良久,在感知到队友都安全撤离后,王徒松了口气,对着他说:“答应我,无论输赢,放过这些孩子。” 钟源无奈地叹气,“看来你也不打算逃了。” 王徒从怀中拿出一条坠着十字架的项链,手中的金属感,让他回忆起了些许令人感伤的往事。 “没办法,上头下的命令,总得死个人。”王徒的话中倒是生出了几丝惺惺相惜。 抱歉了大伙,我可能无法履行承诺了。 “天下神盟。” “庇佑万民。” “以我司罪。” 王徒攥紧了十字架,手中之物幻化成了一柄长剑。 “勠力同心。” “来战吧!”王徒向前一踏,身形暴冲,一剑挥下。 钟源翻转雷剑砍开攻击,连忙后撤,王徒穷追不舍,“你变慢了!” 几条金链在钟源身旁洞出,钟源银白色的双瞳往周围一扫,雷电精确地挡下每一次进攻。 钟源一个后撤步停下,迅速前攻、抢回节奏。 一个交手,刀剑相碰,形影错落。 仅是稍许的喘息时间,从王徒身边三条金链径直攻来。 面对王徒的狙击,钟源翻手聚雷,一掌轰出,“崩雷。” 王徒被反击打退,单手撑地,数十条金链从地面刺出,将钟源团团包围。 钟源一式惊雷,身形遁入雷光,破开金链,向王徒攻去。 无数的金链拦在两人之间,又被溅起的雷电扫开。 钟源掌心雷光涌现,“雷吼!” 王徒招手,金链汇聚成盾,想要将这招雷吼防下。 金锁被这如雷狮般的攻击击溃,又迅速聚合。 两人一拍即散。 王徒借势重塑金锁,金链缠绕,形成了一柄长槊,王徒奋劲掷出。 金槊划破夜空,钟源身上雷脉铺开,雷光四溢,强行拦下了这巨槊的冲击。 王徒一手掐诀,“崩!” 一令敕出,金槊寸寸崩断,如同巨炮般将势能向钟源轰出。 钟源还不撒手,雷霆在经脉中肆虐、炸裂,要将这具凡躯的潜能逼临极致。 雷光炸裂,钟源依旧屹立于战场,雷剑再在手中具现,斩开漫天盖地袭来的金链,身形向王徒激射而去。 王徒一脚重踏,巨大的法阵平铺战场,王徒咬破舌尖,一道精血溅入阵内。 “天锁大道,地锁众生,芸芸百态,魑魅魍魉,以我魂祭,血染大地!” 还不待钟源阻止,阵法已成。 “三十三重天覆诛神锁!” 天上的法阵一层叠加一层,直至三十三重远天之上。 金锁如同裁决的利剑从天空中刺下,囚笼中的羔羊无路可逃。 钟源望着天上浩浩荡荡的阵势自言自语:“界域级道法,好大的架势……可惜凭你的能耐,根本做不到完全展开,否则也用不上阵法来防止我逃脱。” 钟源眼中战意沸腾,瞳色回到了最初的蓝色,“好久没遇上这么个对手了。” 冰块至四方升起、汇聚,像支起天穹的擎天之柱,漫天的锁链与冰碰撞,逸散出金与水的碎屑。 那是冰,纯粹的、极净的——「无瑕之冰」。 三两条巨大的锁链冲出战场刺穿高楼,钟源与王徒的身影在支离破碎的城市里厮杀。 金链不厌其烦地袭来,雷剑越舞越快。 王徒挥舞手中的长剑,身上那些常年征战留下的伤口撕裂,此时的他像一只狰狞的野兽,但心中流淌的血却无比炙热,他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无法被战胜的力量。 ——信念! 这一战,无关正义。 这一战,无关立场。 这是纯粹的生死厮杀,亦是堵上信念的战斗。 扑哧! 长剑最终刺穿了钟源心窍,可……但,毫无意义。 钟源没有心。 “这也……忒犯规了。”王徒筋疲力尽地倒下,钟源手中的雷剑化作长枪,俯视着半跪的王徒。 王徒目视着枪锋没入自己的心脏,眼中渐渐失去了色彩。 天上的冰幕碎裂,伴随着残缺的锁链坠落,亦如昨日的挽歌。 无心的造物为他这个无归的英雄献上最后的缅怀。 钟源在奄奄一息的王徒身上摸索翻出一包香烟,陈旧的包装内已经所剩无几了。 王徒抽过很多烟,也劝过很多人,并非是因为烟瘾,只是觉得烟和语重心长更配。 现在,烟给别人拿去了。 钟源最终没从王徒身上找到火机,也许是掉了,也许是突然有什么事让他决定不抽了,所以扔了。 钟源取出一根,往空中一划,空气如同火柴盒般将烟点燃。 深吸一口,吐出袅袅升起的烟圈。 “我说你们,干嘛这么拼命呢,上头一句话,下头跑断腿。 挺实诚一人的你,怎么也这么死脑筋。” 钟源再吸一口,接着说,“……你赢了,但命没了,值当吗?” 钟源不在意王徒是否想回答,踹了一脚将他翻了个身,没有丝毫尊敬之意。 “喂,看在这盒烟的份上,我可以帮你带句话,有什么遗言赶紧交代!” 王徒似乎想说什么,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钟源一挥手,一道白光将王徒笼罩,吊住了他的最后一口气。 “说吧。” 王徒一字一顿地说: “让我手下那帮弟兄给我的妻女带句话,就说,他们的小徒求仙去了,让她们,不用等了。” “好。”钟源沉沉应答。 白光消散,王徒渐渐闭上了眼,往昔凡尘,缓缓浮现。 十二岁的她,青春洋溢、天真无邪,也许……自己就是为了那抹善意的笑容,才决定伴她一生的吧。 紫竹市。 风华正茂的女人怀中抱着快满月的女儿,彼此灿烂的笑容相互照映,孩子张舞着如陶瓷般精致的小手,充满着生的希望。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当年那个和你约定与子携手的小徒,怕是……回不来了。 突然间,少妇若有所感地回头,窗边飞花飘散,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眼泪却不可抑止地流下。 她没由来地咬牙。 你若求一辈子的仙,我就守你一辈子。 ——小时栽树不知荫,今树高来坟亦高。 · 长夜不知几时,十九位天神高阶到达风汐市上空。 钟源摁熄了烟头,不知不觉就把烟抽完了。 “一、二、三、四…… 哇喔!十九个,可真给我面子。没办法啦,伤筋动骨也得把策划打服。 ……可别让我知道了是谁在阴我。”钟源阴着脸自言自语。 钟源正了正颈椎,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喀嗒声。 “限制解除。”钟源睁开了双眼,瞳孔扩展,变成南十字星状的双瞳。 狂雷充斥进经脉,每一份灵力都在炸裂。 “雷脉满开,超载。” · 所有亲历者都对那场战斗三缄其口,与其说是避讳,不如说是……惧怕,或者无法置信。 那已经不能算作战斗了,只是单方面地碾压。 · “那真的还是人类吗!” 他们说。 · 灵力击散物质,将他的身躯都同化成狂雷,他跨越了肉身的极限。 “无论怎么攻击都无法杀死他,而我们甚至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下。” 亲历者回忆着,却仍感心悸。 · 非人非天,叱咤天地,他在狞笑,响彻云霄。 · “有那么一刻,我认为我不是在和「人」战斗,而是在面对「天灾」。” · 狂雷撕扯着意识,神志涤荡所有的畅快。 颤抖着,全世间都在因他战栗,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每一粒分子每一颗尘埃都在震颤! · “他靠近我了,将我撕碎。” 来自死去的人最后的自语。 “我因此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人的脸,不然为什么他的神情在渴望战斗、渴望鲜血……” “…………” “为什么?” · 十九位司罪浴血而战,他们近乎忘记了为何会站在这。 仿佛有什么正扭曲着他们的思维,在对面那个非人的怪物身上。 战斗,永无止境的战斗! 他们心里只剩这么个念头,狂热的,执念般的。 · 某刻,风汐市的战局正如飞鸽般传递出去。 学堂里,一位憔悴的教书先生接过了递来的文件,“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人来知会我?” 传信之人回答:“盟主独自决断,属下也才刚刚知晓,也是因为总部遭受了袭击,盟主又不知所踪,才会交由您来定夺,大人……” “最后还不是要我来收拾,”夫子不安地拆开文件,眉头逐渐皱起,转为愤怒,“到了这关头才递过来,叶明那家伙究竟在想什么!” 周简扯着嘴角谩骂,“乱来也得有个度吧。” 传信之人候在一旁,现在的局势,恐怕只有眼前这位书生能够挽回了。 周简接过指挥终端,数据连接。 风汐市第一线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bw-163号武装装填,权限限制解除。” “我允许你们进行火力轰炸。” 苍白的指令传达,执行简单迅速。 “全地域坐标扫描,目标锁定。” 一道道程序式的报告,神盟的干员们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冷却阀解除,弹药装填。” 一颗颗弹药扣入,机械的运转产生热量,将夜暮水汽蒸腾。 “魔导炮充能完毕,发射进入倒计时,三……二……一……” 一千六百个阵地,每一位干员都开始忙碌地进行工作。一时间,一台名为神盟的巨大机器运转了起来,所有人都被这位名叫周简的文弱书生所凝聚。 “fire。” 最后的进程报告传出。 一枚枚导弹飞起,划破冷寂的夜空,将长夜点亮,向中心汇集,亦如流星雨般落下。 抛开一众司罪,钟源顶着漫天的轰炸,无处可逃,因有无形的枷锁将他禁锢。 bw-163号武装 代号:「禁灵」。 局外的人们大都不了解那场战斗的始末,只知道最后它是如何结束的。 钟源浮在城中心的上空,周遭的灵力已经干涸,但却有海量的灵力,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 灼热的火焰翻腾,火球在钟源手中汇聚、升起。 越飞越高,愈燃愈旺,最终盖过了天空。 无穷无尽的灵力被压缩,又因燃烧天穹的火被点燃、剧变,碾碎了「禁灵」制造的灵力空洞。 钟源轻吟,颂念出此招之名: “落日曜。” 仿佛日月刹那失色。 仿佛极昼缩为一刻。 是自然的造物无法比拟。 它落下。 它爆发。 它席卷全城。 这是界域级道法,全展开的「术」、完美无缺的「式」。 那滔天的火海,为长夜,划下来句号。 · 废墟某处,少年身侧金光围绕,仿佛周围的时间静止了一般。 在刚才的爆炸下,本就脆弱的奇迹濒临破碎,少年的生命开始随着时间流逝。 “喂,你要死了。” 洛云图闻言睁眼,潜意识中早已明白自己的处境。 那是一位相当轻佻的人,像是刚从地狱出来准备游戏人间的魔鬼。 “我知道。” 他们的视线没有对上过,盖因他们都无意对谈,只是恰逢其会。 钟源坐在废墟上,撑着下巴,俯视着洛云图,“少年,你说为什么有些人就必须要死呢。” “不知道,也许这就是命吧。” “可我不信命啊,你也不会信,对吧。” 洛云图保持了沉默,钟源当他是默认了。 钟源问:“那为什么有人必须要你死。” 洛云图说:“因为有人自以为高于一切,便要叫天地当做棋局,将凡人当做棋子。” 洛云图接着说:“他们排算好了他人的一生,把人的感情当做筹码。” 钟源听得出他在说自己,来了兴趣,轻笑着接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要动一步棋,这步棋必须杀我,无关对错,无关善恶,落子生根,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百目棋盘中的一手罢了。” 钟源伸了个懒腰,也冯管听没听懂,“哈~你倒是看得透彻……可你真的甘心吗?” 洛云图沉吟了许久,缓缓道:“不甘心。” 洛云图咬着牙,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甘心到想死。” 钟源有些错愕,摇首叹气。 钟源站起身来,扫去身上的尘土,“世间的道理,无非权与力,而至高之地,却只为一人敞开。” 钟源从废墟上跳下,吊儿郎当地向洛云图走来。 “知道吗,有人说「真理」创造了我们的文明,最初是让人们反抗「真理」的。 于是人们追逐着权与力,带来旷日持久的战争。 前文明毁灭了,留下的只剩废墟。” 钟源扬手扫过四周,示意这座毁灭的城市。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神阶之下皆为凡阶,神阶之上是天阶,再往上是创世,不论最后那虚无缥缈的真神。 你看,修行之路一眼就望到了尽头。 在元初,混沌天道遮蔽了天,祂就是道,祂就是法,祂将这方天地的法则篡改,再无人可以到达创世,这便是权与力,无数人所渴求的「真理」的权柄。” “所以这就是那忘仙十二的目的?”明明快死的人了,洛云图却若有所思,没有一点急切,他反问,“你……不是元初的人吧。” 钟源笑而不答。 “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为你续一年的命,一年之后你替我斩了那天道,如果你成功了,嗯……也……没有意义,或者这么说,只要你斩了天道,你就能找到它的意义。” “少年,”钟源凑到洛云图眼前,他们的视线第一次对上,那是两双清澈的眼眸,“你想活吗?” 生命在不断流逝,无法阻止。 意识渐渐沉沦,被苦痛淹没。 少年用最后的气力,说—— “想。” 洛云图最后的记忆,是那耳畔的呢喃。 “那么,契约成立。 我将为你点亮这璀璨的诗篇!我将见证你在群星下的绝唱! 逆转吧,因果!在此显现奇迹。” · 三月五。 春雷初涌。 惊起虫豸满天,风雨欲来。 是所谓「惊蛰」。 第8章 我只需要一阵风 夜幕繁星,万家灯火,碌碌逐日归途。 浮生搭乘着晚班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打开门锁,看着空阔的房间,心中落寞涌起。 浮生无力地对着独自一人的房间说:“我回来了。” 舀出半碗生米,添水。 从冰箱拿出剩菜,加热。 不久,一桌家常小菜摆好,坐在桌前,看着热气腾腾,静待米饭煲熟,屋内只有时针跳动之声。 叮! 将饭盛出,浮生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一口一口,细品一切。 好累。 好想直接睡觉。 碗筷堆积在洗碗池,浮生不得不强忍着困意将其清洗。 “各位市民注意,近日所观测到的台风将于今晚登陆本市,届时将伴随有强风、强降雨产生,部分线路被淹没,道路交通拥挤,愿广大市民们减少出行,为相关人员减少工作负担。” 电视的新闻播报着不幸的消息,明天可是难得的假期啊。 半夜,11:30p.m. “叮铃铃!叮铃铃” 从因为泪渍而发霉的枕头上起来,浮生拿起床头的终端接过电话。 是公司打来的,因为刚来了紧急工作,让她回去加班。 不去的话会被扣业绩的吧。 没办法,像她这种乡下来的只能做着些低薪的工作,不加班的话根本赚不了多少,我还要攒钱给爸爸治腿,不能再给他添乱了。 风挤过落地窗的隙缝,将浮生的头发吹散。 浮生走进阳台,天色阴沉。 应该不会刚好下雨的吧,还是叫辆车好了。 浮生眺望向阳台外。 高楼。 数之不尽的高楼尽入眼底,不知不觉,浮生靠在护栏上。 高楼是这世上最平淡的东西,灯火渐熄、车水马龙依旧。 浮生感到很迷茫,就、突然那么觉得,把自己当作世上最孤独的那人来思考。 她看着点点车灯。 真好啊,就这么疲于奔命。 生活总是这样,用最平淡的刀,才伤人最深。 世界残酷,更可悲,可有多少人选择习惯、选择麻木。 浮生真的累了,临近子夜的她本该缩在被窝里,做着伤心的梦,只有那梦中的哭泣才能宣解她在现实的中的疲惫。 她甚至不想往屋外迈出一步。 浮生继而攀上护栏,神差鬼使地,往脚下的千尺楼房望去。 「我将死去。」 人生中的最后一条动态意外的简短。 感觉有某种吸力,不断从脚下传来。 无力感、失重感、恐惧感。 跳楼的人不会觉得有人在后面推她,那一刻是宁静的、没有半分急促。 那种感觉,是有人在下面拉你,就像邀请你去跳一支舞。 这个世界很奇怪。 人们明明没有梦想,却在拼命努力,展现着给别人看的性格,说着虚情假意的场面话。 明明互不相识,却要互相伤害、算计。 人们奋斗,追逐。 渐渐地,麻木、被伤害、被欺凌、被压迫、被嘲笑,被漠视、麻木…… 然后像我一样走上阳台,迎着同样阴沉的天空和许许微风,看着车水马龙,觉得他们可笑。 笑一笑啊…… · 一个人的绝望需要多久? 三秒。 第一秒,忘却朋友。 第二秒,抛弃亲人。 第三秒,嘲笑死亡! 可, 我踏不出去…… 我踏不出去!一步也迈不动,明明解脱近在眼前,可我却选择了后退。 除了嘲笑死亡三秒我什么都做不到。 浮生从护栏上退回,发软的腿使她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痉挛,泪光不自觉地闪出。 我有多久,没在清醒的世界哭过了。 · 好痛。 真的、好痛。 为什么我什么也做不到,就连觅死的勇气都没有。 暴雨在顷刻间笼罩城市,浮生在雨中嘶吼,哭声被雨声盖过。 终端弹出了寥寥无几的讯息。 有疑惑的、有安抚的、有着急的、有谩骂的、有催促她赶快回公司的 浮生不想知道都有些什么消息,仅是埋头痛哭。 雨中没人能听见少女的悲伤。 许久,飞溅的雨水打湿了衣服,湿稠的衣物贴上皮肤,勾勒出玲珑曼妙的曲线。 浮生也不想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拼命地揉擦泛红的眼角。 她只想试着活下去。 浮生站起身来,久坐带来的眩晕,又让她摔了一个踉跄。 城市的远方,一丝火焰从空中溢出,仿佛那维系安宁与战乱之间平衡的那一层薄膜,被什么东西烧却了。 灼热的火浪将雨水蒸发,冲散乌云。 淹没城市。 破碎的玻璃、倒塌的房屋,和迟来的下坠感。 这就是这位可悲的女孩最后所感受到的一切,在失去意识前。 · 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鹅毛,落在废墟上。 不知是过了多久,浮生从黑暗中醒来。 下意识地爬起,却被巨石压回,浮生这才察觉周围是压抑的封闭空间,除了左手可稍微挪动,在一尺三寸地。 身下传来类似液体的黏稠感,不知是不是血……它太多了。 右手被彻底压住,没有知觉。 双腿传来痛觉进行抗议。 左眼很痛、有些睁不开。 浮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心中错愕,恐惧、无助,无数糟糕的感觉包裹自己。 “有人吗……救命啊……有没有人!” 浮生不知所措,只能一个劲地求救,她不想停下,因为停下就会胡思乱想,就会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获救的希望有多渺茫。 浮生的整个世界都是乱的,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没有光芒、没有声音,有的只有无尽的孤独与绝望,就像整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有人吗……救命啊……有没有人。” 碎石被呼救声震落,那些处于平衡边缘的残骸进一步坍塌,向浮生压去。 “呃……” 浮生明白,自己不能高声呼救,她选择了沉默。 终于,她静了下来,她只能安慰自己了。 总有人会来的,警察、消防员、志愿者。 总有人会来的…… 可,这里有多深,几十米?上百米? 浮生不知道,但绝不是人能找到的地方。 在层岩之下,只有死一般的绝寂。 那就是仙人们。 对!仙人,仙人肯定能找到这。 但,谁也没有来…… · 浮生的意识越发模糊,随时都可能永远地睡下去。 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逼迫着这个脆弱的女孩。 究竟是什么让她拼命坚持? 但,没有谁来…… · 家人? 朋友? 爱与憎恨? 谁也没来…… · 这份执着,不是单一某人所给予,是一切构成我们的,给予了我们渴求。 是源于记忆,根植人心的本能。 我执。 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证明。 无人来…… · 女孩仍旧坚持的,不要睡下去,不要放弃希望,不要…………死。 少女听着头顶雨打石砖。 少女熬着寂静的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少女不知放弃为何物。 空无…… · “是谁都好……救救我……” “无论是谁……” 零。 …… ………… · 也许,人生中有一部分是注定的。 ……可我们还是会去想开启人生的另一种可能不是吗? 有人拨开石壁,一缕光芒夹杂着思绪落下。 那人探下身来,伸出的手,想要将少女牵出。 浮生抬头望去,用最后一丝气力伸出手。 之后,便缓缓沉睡。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浮生也依稀记得那张面孔。 阳光穿过层云打在他脸颊上,将肤色衬成橘黄色,少年笑着,暖暖的、沁入心脾。 · 浮生再次醒来时,少年正背着她赶路。 风铃在他耳垂上摇曳,却没有声音,真奇怪…… 一会愣神,浮生才察觉到了身体下紧贴皮肤的触觉。 一抹红晕爬上耳根。 浮生浑然不顾现状,拼命地挥舞着自己还能动的手脚,拼命地挣扎起来。 “诶诶!”背上的晃动弄得钟源几个踉跄差点摔倒,等浮生稍微安分点了,半开玩笑地说:“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浮生羞得不敢回答,视线向四周的废墟扫去。 满眼尽入皆是断壁残垣。 钟源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没啦,能塌的全都没了。”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以前也常有仙人斗法,但一直都有忘仙来调衡,对普通人而言,这一切都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不过是几个修行者打了起来,一个没收住就炸了呗。”钟源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对他而言没多大点事,但对浮生来说不是这样的,她习以为常的那个世界毁灭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浮生感觉视线有些模糊,这才注意到左眼一直被什么东西蒙着,伸手就要揭开。 纱布被扯下,顿时血如泉涌。 “诶!你这么揭开了。”钟源连忙放下她,浮生还在发愣,纱布就已经重新裹好,“哎呀呀,应该提醒一下你的,这下彻底没治了。” 浮生回过神来,一抽冷气,就要哭出来,钟源连忙打断,“别哭、哭出血来更疼。” 浮生硬生生憋回,看着都委屈。 钟源稍稍安慰道:“嘛,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如果用仙法的话,啊、但不推荐,大概会花挺多钱的,倒是直接换个机械义眼划算,忘仙那边应该会有灾害补偿的。” 浮生听完,心里好受了点,钟源重新背起她。 浮生似乎不再忌讳和钟源的肢体接触,双手环抱在钟源身前,大概她也心里也接受了这位救命恩人。 如果他一走了之了,那我还剩什么,浮生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么无助。 “我们这是去哪。”良久,浮生憋出这么一句。 钟源默然,没有回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就到这吧,”钟源将浮生放下,“忘仙的搜救队的人会来接你们的,别过了、傻女孩。” 钟源随手扔给了浮生什么,转眼就消失在了浮生的视线中。 浮生慌忙地接过,不知所措。 一部终端、一听可乐、一袋面包。 浮生打开终端机,登录自己的账号,才发现风汐市的事情都传开了,那些所熟识的人们,都寄来了对浮生的担忧。 「对不起,我没事」 原来还是有人会在意我的。 一滴泪水涌出。 疼! 左眼出血了。 真的很疼啊! 四肢瘫了一半,我到底为什么还活着。 强憋着悲伤,浮生这才听见了周围的声响。 一声声号哭和相互安慰。 “小华,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儿啊,你命咋就这么苦啊。” “呜啊啊啊啊!” ………… 散散落落的零星幸存者再次聚集。 突然之间,浮生似乎从失意者的殿堂跌回尘世人间。 浮生好像找到了归处,一个可以让她安心的地方。 是人海。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啊,在灾难的夹缝中坚强求生,相互依偎着前行。 浮生起身,一瘸一拐地走着。 · 鹅毛飞起,行向远方。 即使潮水不再退去,人们也依旧想去远方。 我只需要一阵风, 便可起行,看风起汐。 第9章 后日谈 几日后,风汐废墟。 一座城市的毁灭,对某些人来说是灾难。 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机会。 城市的重建、灾民的安抚、势力的重新划分。 势力、威望、利益,对那些位高权重的人来说,是幸灾乐祸,更是垂涎三尺。 涂山便是其中之一。 以涂山长老苏念白为代表的谈判团正在赶往风汐,只是……比起谈判,这更像是一纸通牒。 我来了,归我了。没得商量。 就这么简单蛮横,这就是涂山, 数只狐妖身化巨型奔走,如雷霆借道。 苏念白坐在一只红狐负起的辇座上,翻过手中的书页,毛茸茸的白耳跳了跳。 此时此刻,涂山抵达风汐。 · · “浮生。” · “嗯。” · “23岁。” · “…………” · “哈,你别紧张,只是正常的信息核查。” 对面那人和颜悦色,但浮生仍安不下心,眉头微皱。 曜用笔杆敲击着手中是文件,草草地在所有项目后的方框上打钩,最后随意地写了点批注,将其扔开。 “我知道,经历这种事,任谁经历过都免不了害怕……恐惧。” “放心,我是专门负责这个的,我是说心理安抚。” · “不、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并不是在害怕。” “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 · “对于您所经历的一切,浮生,我们深感抱歉。” “请看看这个。” 曜将手旁的另一份文件递给浮生。 “这是我们忘仙给出的赔偿,我们将给出一笔可观补偿金,除此之外我们还会为您安排新的工作和住处,在这些落实之前,我们会负责您的食宿。另外,我们了解到您的父亲、陈寿南先生,处于住院状态,在确认您没有其他亲朋后,我们酌情又追加了您父亲的医疗资源和费用。” · “……” · “不满意吗?” · “啊啊!” “这也太、太,太多了吧。” 浮生接过文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 “不,一点也不多。” “这笔钱,可以买下一副全套的义体,也足够在龙门市买下一套普通的房间,如果你想,把它存起来,只要不肆意挥霍,即使不再工作,也能安稳地度过一生。” “但……有些伤痛是无法抹平的。” “如果你没有这些救助,那你现在的处境就是父亲在病房无人照顾,莫名的没了住处,街道、公司、商店,你所熟悉的事物和整个城市都消失毁灭了, “其实,以前的我和你一样是个普通人,我亲眼目睹了仙人的力量,亲眼目睹了……家园的毁灭。” “我们大不了换个地方再生活,但也许哪天,它们又会消失,无缘无故。” “我不希望你们也会成为当时的我。” “收下吧,它属于你。” · “…………” 浮生看向手旁的笔,犹豫再三。 “……” “抱歉,我不能要。” ·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曜反而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有限度的好奇。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 · “没关系的。” “我只是觉得,我什么也没做,这笔钱不该归我,它应该被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 浮生呼吸平复心情,但还是不由得紧张,但她想说、哪怕是硬憋出来也要往下说,好像不说出来自己一定就会立刻反悔。 “城市的重建,死者的安葬……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请您把这些收回去吧!” 好奇怪,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就是想这么做,即使只是无聊的善意泛滥。 “而且……我不觉得自己将会活在阴影中,相反,正因这份活着的幸运,我们才能明白生命的可贵、与沉重。” “我们会替那些死去的人,走向阳光。” · 曜盯着浮生的眼睛,一开始她是可怜的,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但她不接受施舍,不接受由他人的死亡换来的给予。 没错,一百六十八万的赔偿金,代表着每一个在这场灾难中失去的无辜生命。 唯独这点,她不想要,就像一个倔强的孩子。 · 曜轻轻一笑,“我了解了。” 曜靠在门旁,视线回到浮生身上,“忘仙会尊重你的决定,但你现在这样,恐怕连维持生计都难吧。” 浮生在这之前了解到了自己的情况,左眼完全失明,双腿失去知觉。 相当糟糕呢,或者说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浮生挠了挠头,搜肠刮肚地找着说辞。 知道对方为难,曜的脸上又扬起了那种姐姐关爱妹妹般温柔的笑容,或者是……对猫狗之类的……那种关爱……“我有一个提议。” · · 风汐市。 几片飞羽随风而至,在窗台汇集,周简借着术法从飞羽中遁出。 早些时间还在学堂的神盟副盟主瞬间来到风汐。 一羽可游四方,那更多的飞羽又在去往何方呢? “进来吧。” 得到了应许,房间外的人推门而入。 进来的是邱铁,一头狮子鬓毛般的造型显得威严十足。 他是唯一没有参加当日一战的司罪,也是神盟现在唯一没有任何损伤的司罪。 “大人。”邱铁抱拳行礼。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说说看,你觉得那晚困住你的人来自哪里。”周简翻开随身的书简,显得对邱铁的毫无敬意。 “属下不知,如此大事,属下却犯了这样的错误,属下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责罚。” 邱铁清楚自己面前站着这个文弱书生的是谁 关于周简的绯闻无数,没人知道他的性别,有时他有男子的英气,有时又看着像落凡的仙女,因而诞生了许多离奇荒诞的猜测,甚至包括周简与盟主叶明之间暧昧的关系。 但神盟里没有人会嚼他舌根。 毕竟就是这样一个憔悴夫子病美人,独自将神盟撑了起来。 对于周简,神盟的人只有敬畏。 邱铁性子耿直,可自己镇守的城市毁灭时,自己却受困于它处,对他而言,这是莫大的过失。 “无妨,当时那种情况,即使你在场也只是平添伤亡罢了,现在神盟势弱,当务之急是保存战力、养精蓄锐。” 周简的视线依旧没在邱铁身上,空气中透着异样的沉默。 还是在意那个第四方吧。 除去神盟忘仙和那个来自方舟的钟源,还有谁掺和在了里面。 …… 洛云图,他当时为什么会在那…… 机缘巧合?还是,有人把他引来了。 回过神来,周简这才发声。 “不过,有罪当罚,就将你调去烬城吧。” 邱铁单膝跪地,“邱铁听配调遣。” “涂山的人到了,也好,你陪我去见见吧。” · · 两只小狐妖站在门口,双手环胸,手指不停敲击胳膊,显得相当不耐烦。 邱铁戴着墨镜,不怒自威,人外人来看,这场景不会是涂山随行在和神盟司罪叫板,只会是两小孩想去会议室了玩闹被保安拦下。 眼前这两小只可不是什么省心的货色。 涂山长老,苏念白,算无遗策,元初十一位天神巅峰之一,和她打过交道的无不敬称一声「天衍白姬」。 而作为她的近侍亲从,月鸣月啼两姐妹便是她的手,以此执掌天下棋。 取文曲之意,姐妹两人并称为「天聋地哑司命星」。 虽是双胞胎,但两人其实不难辨认。 热情似火爆脾气,戴着黑晶耳坠的,便是「天聋」月鸣。 沉默寡言冷冰冰,戴着罗刹面罩的,便是「地哑」月啼。 月鸣:“放我进去!” “大人吩咐了,会议期间,”邱铁低头俯视着两小只,“任何人不得入内。” 月鸣阴阳怪气地怼回去:“呵,大块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死脑筋啊,谁知道你们神盟有没有在里头布置什么陷阱,现在不让我们进去有何居心!” 邱铁面不改威严,冷冷地说:“单独面谈是双方都同意的方案,你现在的行为,是代表苏念白、还是整个涂山。” “哟!不服,来打一架啊。” “哼。”邱铁没有理她那小孩子家家的玩笑话。 · 会议室内,苏念白和周简。 “涂山愿意参与风汐的重建,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这里毕竟是神盟的地界,让步太多总会有失脸面,二当家不会不懂……吃相不要太难看的道理。” 苏念白嘴上挂着不失礼貌的笑容,这副笑容近乎成为了她的招牌,苏念白给人的第一印象一定是笑着的,一直是笑着的,仿佛她没有所谓的哀惧怒愁。 “周大人既已应允让步,又不肯将主导权交于涂山,不也是为了威望,连脸面都不顾了吗?”苏念白轻佻的嘲讽回去,“大人不妨看看这个” 周简没有接过苏念白递来的磁卡,意味深长地说:“关于这个,我想这不该成为我们之间合作的障碍,相反,这才是……我们今天的正题。” “哦?”苏念白一时没看出这番意味不明的话中找出他的意图。 理出对方的每一个词句、动作、微表情,抽丝剥茧,试图找出周简话中意图。 他想要什么,又是什么使他气定神闲? 没有答案,唯一合理的是无法去相信的——他在虚张声势? 绝无可能…… 忽然间,一缕思绪游走,苏念白做了一个推测,一个无比接近真相又与合乎逻辑背道而驰的推测。 在想到了那个可能时,苏念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震惊,但很快就不着痕迹地拾起笑容,却压不下话中的冰冷:“周二当家,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不过一小卒,若不孤注一掷,何以博得天机一线。” 人可千八百算,可天只一算,身为蝼蚁,唯有孤注一掷。 这便是周简,「臣下无双」的周简。 周简别开两份协议,“蓝色这份,是你最初想要的,由涂山全权处理风汐的方案。” 周简又敲了敲另一份协议,红色的,上面放着一剂血清和一张印有神盟标志的磁卡,多美的红色啊,妖异又充满诱惑。 “红色这份,只需要涂山做出一些让步,就会打开另一种可能。” “魔化妖灵……不,我更喜欢称它为,「登神之路」。” 周简拉开会议室的门,驻足许久,“白姬大人……您也许会说我疯了,但其实,你也早疯了,不是吗?疯了几千年了,在夜空有了第一颗星时,我们就都疯了……” 希望您,还有舍命的勇气。 周简离去,苏念白只是冷笑着看着门外的白光,毫不在意地掰碎了自己最初带来的那张纯白的磁卡。 · 邱铁依旧守在门口,里头的争执声消失,重归安静,大概会议也快结束了吧。 但月鸣和邱铁的拌嘴还在继续,当然,只是月鸣单方面的垃圾话轰炸。 “你搁这当门神、还是丧门星呐!能不能闪边儿去,碍着我眼了!” 巴拉巴拉巴拉…… 邱铁对她充耳不闻,本着恪尽职守的原则,像一尊雕塑一样立在那。 “咳咳!” 一阵猛烈的咳嗽,邱铁立刻回头冲到周简身边。 周简看着手上咳出的血迹,一个愣神邱铁扶了上来,“大人您的身体。” 周简打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邱铁连忙退下,“是我僭越了。” 周简翻手变出一件狐裘大衣披上。 月鸣当场炸毛,徒手捏出火球,“瞧我这暴脾气,当着我的面穿那玩意儿,找茬吧你!” 月啼在身后扯了扯姐姐的衣角。 “爪子嘞!” 还不待月啼出口,一道冷气直爬月鸣脊梁。 “小天聋,又调皮啦?”好巧不巧苏念白正好走出。 “念、念白姐,啊哈哈,你听我解释……” “不听。”苏念白捏起月鸣脸颊上的肉,“快让姐姐捏捏。” 啪! 响声清脆。 “疼疼疼,念白姐我再也不敢啦。”月鸣一溜烟跑开,反头做了个鬼脸,“略略略,下次可不会被你给逮着啦。” · 小鬼头太能跑,追了半天追不上,再闹下去就要动真功夫了。 苏念白只好停下,叉腰叹气,看着月鸣得意地跑开。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苏念白看向跟在身后乖巧的月啼,摸了摸她的头,月啼你可不要学你姐姐。” “装备用得还好吗,需不需要更换?”周简倒是笑得轻松,眼神瞥过两小只,耳坠与面罩,是神盟提供的助听与发声的装置,“希望神盟和涂山以后的合作,也能这般顺利。” 一不小心玩太过,把月啼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 “不聊这个。”苏念白说。 “稍微有点任性了啊,”周简似叹非叹,“对了,有一件关于洛云图的事。” 苏念白抬起头来。 “忘仙的那个计划选定了他。” “我家洛云图只是个局外人,为什么要牵扯到他。”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你了解洛云图,他……会这么选。” 两人沉默。 周简砸了砸手中不离身的书简,“时间不早了,白姬大人请回吧,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恕难远送。” · 晨曦市,神盟总部。 坟茔。 “老大以前说,在神盟刚创立那会,每有同伴死去,这里都会多一块墓碑。但没多久,这里就装不下了,我们死了太多同伴,那时几乎每天都在死人。” 少年的声音尽显疲惫,还有哭尽了的悲伤,盖因如此才会这般平淡。 “后来,我们改成了种花……大概是周夫子的主意,种金色的花。” “我们把花种下,生长、开花、枯萎,留下金色的琼浆,给后继者留的。” “听他们说夏天的时候,晨曦花会开遍这片山坡。队长,啊、不,应该叫老大,多好啊~死了之后连队长的职责都不用管了,以前你总是一个人来这,嘿嘿,以后就换我啦。” “真好啊!我也可以看到那片山坡吗?金色的。” “放心吧老大,我没和嫂子说实话,都按你说的讲了,除非那姓钟的劳什子连遗愿都不照传。” “……” “老大,动画片里的不都是骗人的吗,哪有人会为了别人自己去送死啊……可……可你为什么偏要送死啊,你不是说打不过的就跑吗!” 万夏的声音嘶哑,一时间泪水再次涌出。 万夏连忙抹开眼泪,“抱歉啊老大,又让你看笑话啦……时候,不早了。” · 男人背倚着围栏,站在公墓门口等待,手中是还没喝完的快乐水。 “出来的挺早,还以为你会更磨蹭点的。” 神盟盟主,天阶巅峰,负罪的英桀,凡世的君王,叶明。 “来,嚯阔落。” 叶明歪头看向面色阴沉的万夏。 叶明无奈叹了声气,怎么就没有人明白碳酸饮料的快乐呢。 “紫竹市空出一位司罪,正好你境界合适,我也懒得从别的地方调人,干脆就你上好了。” “告诉我!叶明。”万夏咬牙嘶吼,“为什么王徒必须死。” 叶明好像没把这当什么正经事,又撮了口快乐水。 “纷争云云,无非驱名逐利,什么善恶对错是非黑白,不过是世人找的借口,你生我死,战争就是这么纯粹。” 叶明说着,似乎来了兴致,那就再展开讲讲呗,叶盟主的心理辅导课堂开课啦。 “棋子如何,不在乎他怎么想,而是在于他站在什么位置,困敌就要杀,陷阵就会死。” “这场倾天之战,注定需要一人以血为祭。他可以是那钟源,也可以是你们在场中的任何一个,这是王徒他自己的选择。” 叶明用着完全不着边际的散漫的语气说着更不搭边的王道台词。 “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你只需要记住你的命是他换来的,王徒……是一位英雄。” 说完叶明莫名地感到些许惆怅,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快乐水不香了。 没有人知道,其实最想血战到死的,是叶明自己啊。 他欠这座坟茔里的人太多太多了。 但现在,他必须去做那些他们没能实现的那些,为了自己的誓言,他一次次地从死亡中爬起,像一只执着的恶鬼。 “我曾许诺,我们会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到那时,天光遍地……” 「天下神盟」。 · 周简调试着通讯设备,在通话连上时面前弹出了一个全息框,上面是不断跳动的声频图。 “叶明,”周简直呼其名,用着冰冷的语气,兴师问罪,“我觉得你必须好好和我交代一下风汐市的事。” “啊哈哈……我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你要相信我啊,周简。”叶明也不知该把哪根弦搭错能把周简糊弄过去。 周简似乎有些恼火,“玩闹?在你看来这只是玩闹!你知道我们死了多少弟兄吗,你知道你的做法牵扯到了多少无辜的人人吗!啊!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只要我在,明明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只要……我在。”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沉默是逃避最好的方法,因为我们对答案心知肚明。 因为我们还想挽回两人间那微妙的平衡。 “回答我,叶明。” 仿佛是在宣告,必须将缄默打破。 叶明明白无论如何周简都不会轻易放过,如是卸下伪装,“周简,我知道你很生气。但很多时候,我们没得选……时间不多了,但我不能让你或者他们弄脏手,所以必须我来……无论你再如何厌恶我。” “你究竟还在坚持什么,”周简用着近乎恳求的语气,“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愿意放下吗?” “如果我放下!”叶明咆哮着打断了周简,“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下面的兄弟们……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沉默, 更久的沉默。 但只是因为无话可说。 “周简,你以前是理解我的。” “但我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你了,你……还是当初的你吗。”周简的神情带着一丝怜叹。 “那代表,我的路就要到终点了,”叶明说着,带着惋惜,“我不一直都在吗,就算那天面目全非,我也还是那个喝着肥宅快乐水大呼痛快的废宅。” “呵。”周简被逗笑了,“你呀,总是这么耍赖,让我恨不起来……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提前告诉我,行吗?” “收到!副盟主大人,神盟的一切就全仰仗您啦。”神盟盟主如是说。 周简仿佛能隔着通讯看见叶明那贱气的笑脸。 神盟盟主叶明,最大的愿望是混吃等死,以前是。 一枚一天不喝可乐就会死的废柴青年,目前天阶巅峰。 通讯结束,周简无奈叹气,最终还是这样的结果,偌大的势力都得他来打理,而自己还得不停地帮叶明善后……甚至,要为此染黑双手。 真是个过分的朋友啊,随即周简自嘲地笑着。 笑容极美,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的性别,那是超脱性别,超脱认知的美貌。 就是这么一个人才会让人情不自禁地发问,“这到底是男是女?” 五分书香、三分憔悴、一分神秘,剩下一分留作空白,让人心驰神往。 在阳光的晕染下,她美的,不可方物。 · 切断通讯,这个名为叶明男人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抬头看向眼前之人,神情只有冷漠。 那人说:“超越人知,超越人智,在彼端一无所有。” “旧疏问候了,神盟盟主。” 叶明嘴角勾起,显出傲慢与嘲笑,此刻的他更像君王,“所以,你背叛元初,是吗?忘仙十二。” “叶明,这应该是我们第三次会面了,我,只不过是走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叶明冷笑,“希望在你那条路的终点,我们,不是敌人。” “呵呵,你果然和传闻中的不同,比起旁人口中的形象,你更像数据推演出来的那样、冷酷,冷酷到能被称为人王。 你应该明白,叶明,你应该明白的,忘仙所想要,从来不是虚假的存续。” 叶明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看见他身上那污浊的黑色,转身离去,“除了杀死混沌天道,我们别无它路,忘仙十二,这不是玩笑话,如果你最终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我绝对会撕碎你,无论付出多少。” “那就祝我好运吧,后辈。” · · 两个月后。 风汐邻市,古华市。 洛云图从昏迷中醒来,最后的记忆很乱,零零碎碎分成了三块。 第一块是关于魔化妖灵和神盟的, 第二块是和忘仙十二的战斗, 第三块是和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对话。 随后理清了记忆,它们合成了一块,洛云图瞬间回过神来,打量着四周。 “门在那。” 洛云图询问望去,那是个熟人、又称不上太熟。 幽兰影。 “你救了我?” “没那能耐。”干脆利落,板上钉钉,永不多说两句,这性格是幽兰没错了。 洛云图大概明白了被救的过程。 洛云图摸了摸脖子,密密麻麻的针孔就像筛子,看样子自己睡了很久呢,“总之还是得谢谢你把我从废墟里拉了回来,以及这些天的照顾。” 被那戴风铃耳坠的少年救了之后大概就是她把自己捞出来的吧,如果没有每天注射营养液的话,即使能活下来,估计现在他也还躺大街上凉透了呢。 “谢炎牙吧,他拖的你。” “嗯,“洛云图也不多废话,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推门而出,“替我和炎牙问声好。” 门被关上洛云图凭空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小巷里,回过头一看,自黑暗的虚空中打开的一扇应该被称为「门」的东西,在洛云图出来的转瞬间那道方正的空间裂缝闭合。 洛云图看向城中的阳光,往前走了二十三步,走出了幽暗。 惊若身死,或有看淡。 恍惚间,似有某些罪责赎还,身经百骸前所未有的舒畅。 洛云图终于做到了书中那句“身筋百脉通,半步入神明。” 在战斗中的一次次灵力冲击下窍穴连同一切经脉通路一同被击碎,原本应纯乎是个废人了的伤势,却在不可名状的奇迹下维持住了生命。 「将行绝处,以证长生。」 就像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一座施工到一半的高楼直接推倒重建。 “我入半神了。” 洛云图平淡地说,像是在说,我已经吃过饭了。 · 洛云图关上终端机,望向远处传来的轰鸣的引擎声。 一辆摩托疾驰而来,急刹甩尾,不近不远,刚好停在洛云图面前。 金发在狂风中飞舞,如同刹那间的回眸看见断崖上截断的瀑布。 “好久不见,阿苏。” “这两个月你死哪去了?”苏赤染十分火大的开口,尤其是在洛云图在风汐市刚好没来消息之后。 洛云图比量了下身高,嗯、没长呢。 啪。 一巴掌拍得响亮。 涂山少族长,苏赤染,天神高阶。 身高一米四…… 苏赤染满不在意地说:“你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呢,看来状态不差。” 洛云图选择性忽视了自己脸上发烫的巴掌印,看着像个初中生,力道是一点都不少啊。 “所以呢,那个钟源救了你之后就没了?没再来找过你。” “就目前来说,是的,毕竟恢复伤势用了太久。” “你自己决定就好,可别后悔,这次打算回涂山吗。” “……你什么时候继位?” “说不清,没个准头,最近一直在往外头跑。” 洛云图摇了摇头,那终究不属于自己,自己属于别的地方,也不想再成为苏赤染的负担,或者说他会想做些涂山更实际的,而这些在涂山里是做不到的。 “我打算回家一趟。”洛云图轻松地说,做出了明天的打算,就像做完了一直以来堆积的一切。 随后,风在空气中泛起涟漪,激荡起微风的潮汐,起、落,扬起青丝徐徐。 “你决定了,”苏赤染郑重其事,“不过算起来也确实是时候了,如果碰着麻烦事,记得到涂山托个口信。” 洛云图应了一声,扭头看向苏赤染那张清秀的面容,想起曾经年少时还说过,“如果你是女孩子就好了,那样我一定把你拐了。” 洛云图不经意间这么说,一瞬惊愕,才发觉说错话了。 可来不及啦,苏赤染一脚把他踹翻。 “看来你想起的事不止一星半点啊,但愿对你来说是好事,我还有任务,就不送了。” 苏赤染愤愤地把洛云图赶走。 洛云图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还是从前。 但我已不是「我」。 是此时彼刻之「我」。 是从未存在,也无从存在的,虚构的「未来」之我。 盖因拾起了未来,所以同时找回了过去。 现在,我该去那做个了结了。 去那个家、去那个冬藏,让那场持续了五十年的暴雪终结,让那个停驻在十八岁的那场夜里的执念释怀。 我们,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过去。 · 风汐市篇,完。 第10章 冬藏下 我将于此沉眠,令彻骨的冰寒将剑封起,将污浊之神的罪灭绝。 当你醒来,世界会拜服在脚下,为你加冕,布下神迹。 所以回来吧, 回到这沉眠之地, 回到故土…… 回到…… 冬藏。 · 一瞬晃神无意间睡去,梦里传来预言般的呢喃。 洛云图在列车上睁开眼,合上手中的书。 最近有点累呢,虽说已经睡了好长的觉了,但最近重新忆起在冬藏十八年的一切。 盖因这般点点滴滴的事无巨细,饶是洛云图也不免有些头昏脑涨。 以前的我似乎一直都很悲伤。 随着境界的突飞猛进,肉体也水涨船高,近乎达到了人类的极限。 如果还能再进一步,灵性的那一丝微小的火花将会燃烧,借由这份灵魂的洗涤我们拥有资格去追逐神的知性,不老不死。 那是立于凡尘之上的境界。 但对洛云图而言,神阶并没有什么所谓,水到渠成就好,人又不是为了修行而来到世上的。 反正他是天才,哪怕整天划水摸鱼也照样能甩开别人好几个炎牙呢。 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何须唇齿为书,心中自有乾坤。 洛云图抚摸着书脊,念起了当初如此教他的那位老师。 可惜,他已不在了。 “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出站,下一站,冬藏市。” 车内的广播重复了三遍,忽远又忽近。 列车一阵轰鸣。 灵能导轨将列车推动,驰骋的速度窗外的景色逐渐连成了一条条白线。 钢化的玻璃窗将窗外刺耳的风声隔绝,温暖在橘黄色的顶灯下蔓延,维持着舒适的恒温。 这是途经冬藏的列车才会常年装备的控温装置,用以抵抗冬藏市那片区域的异常低温。 洛云图去冬藏要祭拜一位故人。 他的恩师,空音。 也是神盟从未对外公布过的,冬藏市驻守司罪。 · 狂风从没有像那天晚上一样猛烈,如千万只野兽在暴风里嘶嚎。 雪如砂纸般疯狂地摩擦着窗户,和人们临死前的尖叫声一同消散在看不到尽头的雪中。 「瘟疫」?那可真的是个十分恰当的比喻,祂们确实如同瘟疫一般,在人们的恐惧中蔓延。 最初是雪花中掺杂进了黑色,白色的花瓣遮住黑色的花蕾,污浊之泪滴在那些冻死的尸骨上,他们爬起,躯干开始增殖。 皮肤泛上猩红,骨骼生长不顾人类的框架,刺出皮肤,那句躯壳中只留存着最蛮荒的、最蒙昧的,嗜血本能。 那已经不是人了,那是达到了非人领域的力量,那是被称为骸兽的怪物。 祂说, 死去的将再度爬起,去猎杀生者。 凡活着的都将被侵蚀,直至死去。 将一切化作废墟,令所有重归「荒芜」。 · 它们疯狂地屠杀。 被杀死的又化作新的怪物。 屠杀,死去,屠杀,死去,屠杀,死去…… 风雪遮蔽下长夜寂静,又透露着不安。 “侵蚀体的数量似乎变多了,这些年还从没这么暴动过,祂终于又要醒来了吗。” 空音摘下缀着金链的眼镜,“星坠。” 一道灵动的电子音响起:“第十二代ai系统启动中……这里是星坠,请指示。” “扫描冬藏市的所有区域。” “指令收到,检测到两万三千七百处荒芜生态体征,荒芜指数正在不断上升,23.4、23.5、23.6……” “结束扫描。” 空音揉了揉眉头疏解焦躁,房子里只有他一人,“云图还在道场吗……” 良久,空音松了口气,他竟感到有些庆幸,就好像一切糟糕的事已经发生了,再不用为此担心,但在那之前,得先把它们都解决。 吼! 一只骸兽循着血气闯入房门。 空音从书桌夹层里翻出一柄枪械,娴熟地上弹,拉开保险。 信步闲庭来到楼梯间,面无表情地对着楼下扣动扳机。 嘭! 远超泛用性枪械十倍冲击的弹药打在那怪物的,骸兽倒飞出房门。 看着像隔壁老李,又或者是小刘,认不出来了。 骸兽整条手臂被击飞,却无事般地爬起,似是痛苦地怒吼,前提是他还会痛。 骸兽用三足匍匐冲来,用蛇一般的路径曲折前行。 但空音没有攻击,不紧不慢地走到门前,抬起枪支,正好塞进飞扑来的骸兽嘴中。 嘭! 头颅炸裂,连带着还未刺出的长舌。 是谁都无所谓了,没有悲伤的时间可以为其留下,因为此时他们都只是从别人的尸骸上生长出的恶诞的花罢了。 空音将还装填着弹药的枪丢在一旁,但愿哪位倒霉蛋能因此幸运,“两发子弹才勉强解决,下次还是直接换炼金弹头吧。” 空音拉开车库的卷帘门,里头停着一辆被改装到面目全非的越野车。 “星坠,「接入」rx-013号设备。” 空音翻身上车,顺手抄起了一旁的装备。 “权限通过,已接管rx-013号设备,请设置算力分配。” 空音背起刀袋,里面插着各式刀具七柄。 大概空音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双眸中燃着一团火,无比愤怒、无比憎恶、无比怨毒,然后又一把火将愤怒憎恶怨恨都烧掉,当做燃料那般,“百分之百。” “全算力系统体量载入,收到,ai系统载入完毕。” “车载电源启动,环境照明开启。” 幽蓝色的灯光自车身亮起,将周围点亮。 “自防护系统启动、自动修护系统启动,自动检敌系统启动、自动巡航系统启动……” “热武器装载完毕,限制解除……” “已检测到崩落反应中心。” “温馨提醒,当前模式将大幅提升性能,但长时间运行可能对系统及设备造成不可逆的损耗。” 空音从坐垫下翻出一针紫色的药剂,名为「死亡」的灵力催化剂,他毫不犹豫地注射,“是吗,这样岂不是我们都活不长了。” “是的。” 空音随手抄起两支自动步枪,对星坠发出了最直接的指令。 “「出发」吧。” “收到。” 一阵引擎咆哮,越野径直冲出,碾过冲来的骸兽,横冲直撞地驶入街道。 灵力支起无形的屏障,将风雪阻隔。 无数猩红的眼眸被其吸引,在雪下的白幕中亮起。 哒哒哒哒!! 空音站起扫射,击中那些自血中浮现出的红影,没浪费一发子弹,因为骸兽已如潮水般涌来。 在卷积式的增长下,要不了多久就会遇到阈值,因为那时这座城市便不剩几多活人了。 无数畸形的怪物被引擎声吸引,追杀着这一人一车。 火蛇狂射,宣泄在不知凡几的骸兽身上,沉睡的城市仿佛因此苏醒,这座庞然大物在雪中喧哗。 射杀,碾碎,劈砍。 空音在这片“尸山血海”杀出一条血路。 污浊之黑与血染之红漫上天际,最终再被暴雪长夜掩埋。 一个头顶如同被浇铸了熔化的铁水般的骸兽突破了火力封锁,刀镰状的利爪趁其不备挥下,在空音后背上豁开一道口子。 空音反手抽刀将其斩飞,冰霜自伤口蔓延将那只骸兽撕碎,那是刀铭为「冬葬」的御神刀。 灵力令伤口弥合,但似乎有什么东西进来,在阻断着灵力的流转。 啊,我死后也会变成那般的怪物吗,不,当然不会,再过几个小时我的身体就会崩解,连魂灵都不会留下。 毕竟,我在战斗之前就已经选择了「死亡」,获得了足以杀死祂的力量。 越来越多的骸兽突破封锁,在空音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骸兽好像无穷无尽,从各街各巷涌出,而空音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但那又怎样,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便是他的道。 空音再次抄起枪支,不知疲倦地扫射,将如潮水般涌来的骸兽扫去一叠又一叠。 “右侧车门损坏、车头受损度40%,自动修复系统过载……”星坠喋喋不休地播报。 “你他娘的别知道报丧,有这功夫倒是给我再开快点啊!” “指令错误,请输入有效指令。” 带着红与黑之潮的席卷,英雄闯入决战的广场。 影影绰绰的红影将此处化为地狱,无数非人的怪物簇拥着它们的王。 可英雄骑着“骏马”,带上了能行使神迹的刀剑,纵使你有千军万马又如何? “找到你了,「残冬之念」。” 那一只只围绕着祂的“侍卫”,天阶到神阶参差不齐,是数十年来在冬藏死去化作骸兽的人中的佼佼者,是受神眷顾而选出的亲从。 它们聆听王的召令、蛰伏,躲过空音的猎杀,最终集结到它们王的麾下。 恭迎祂的归来。 “也许我该和你说声好久不见。”空音眼中难掩狂热,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杀了祂、杀了祂、杀了祂! 两人之间隔了千米,杀意沸腾。 越野急转绕着圆形的广场,车尾甩动,挣开追上的骸兽之潮。 一台重机枪架起,两秒间空音将弹夹清空,子母弹划过形如流苏的轨迹,炸裂、激射出了更耀眼的流星雨。 轰轰轰轰轰! 霰弹、榴弹、铝热复合弹、光热粒子集束武装。 枪林弹雨倾泻,但对那成百上千的侍从宛如杯水车薪,骸兽那近乎变态的生存能力在拥有了更高的实力之后变得越发的恐怖广域轰炸只能最大幅度削减它们的战力。 恐怕得有一个连队的炼金火力才能面对这群怪物波澜不惊吧。 残冬之念闪着蓝光的眼瞳俯视着大地上的一切,风雪在其周遭一清。 此刻祂的眼中是神圣与冷漠,蔑视着眼前这只叛逆的蝼蚁。 “不自量力。” 祂振臂一挥,千军进击。 那些狰狞是面目、非人的怪物,嘶吼咆哮。 黑潮与侍从夹击,强行扭转车的方向,越野暴飞而出,砸在墙上,在骸兽的疯狂挤压下摩擦着铁石急行。 空音挥舞着冬葬,斩杀一个个接踵爬上的骸兽,不断有尸骨在车轴下被碾碎。 不知要杀到何时才能走出尸山血海。 不知要杀到何时才能斩尽修罗之业。 盖因千锤百炼,此剑将以冰霜刺骨。 冬葬,是整座城市数十年苦难的寄托,御神之剑,亦是夜叉之刀。 可纵是天神也会在无止境的战斗中折损。 唯有更进一步, 唯有更进一步…… 创世,乃至元初真神! 靠着「死亡」药剂强行拔高到半步创世的空音还能撑多久,这座城市又还能撑多久,三小时、一小时、半小时。 还是几分钟。 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承认他快到极限了,这便是他是极限。 天神巅峰,就连对方手下的喽啰都过不了。 不知疲倦地挥砍,最终刀刃在骸兽躯体的裹挟之下冬葬脱手。 空音立刻拔出第二柄刀,「天引」。 刀刃挥砍之下,仿佛有千钧万钧天倾之势袭来。 一只只骸兽被那蛮不讲理的力量碾碎。 但旋即便有新的骸兽扑来。 到底有多少敌人? 应该问有多少还不是敌人。 近乎全城的人都被侵蚀,是所有人,过去和现在的。 而这场「祭祀」还在继续,当它结束时,祂将登临真神。 毫无疑问的绝路。 但, 他还不想放弃,或者根本没可能放弃。 自己不过一个孤魂野鬼,早在数万年前就该死去,可他的血不允许他倒下,在杀死那些天诛的神明之前,他永不倒下! “星坠,启用「最终方案」。” 星坠静默的数秒,似乎是在检索权限,又像是默默地为主人叹息。 不久,ai回答:“指令收到,冷却阀解锁,毁灭程序已启动。” “撞上去!” 四道矢量喷口推进,彻底摆脱骸兽的束缚,闯入残冬之念的领域。 近乎本能的所有的骸兽都扑上前护驾,想要用肉身拦截这个疯子。 空音纵身一跃,星坠如同脱缰的野马,发出尖啸般的声音。 星坠在黑潮中越陷越深,如行于泥泞。 空音挥出一剑,天引之力推动它突破最后的障碍。 “撞上去!” 嘭。 热量自车中溢出、膨胀,将铁与血肉碾碎。 轰!!! 爆炸之声绵长,不绝于耳。 铺天盖地的火浪将广场淹没。 白雪被冲天的火焰融化成水,自天而落的雪花向上飞去,随后落下,化作温润的雨落下。 滴滴答答。 最后雨又变成了雪。 如同净化水余下水般。 空音背负刀带落地,六把刀插在其中,默不作声地将零零散散没死还冲来的骸兽送走,打空了最后的弹匣。 他走到了神明面前,却不是来跪拜的。 短暂的雨将他的衣襟打湿,温热的雨更像伤感的泪,那泪不属于自己,以为我早已流干了泪,只想杀尽这群天外的怪物。 现在他连一人一车都不算了,真的是孤身一人。 有骚话没人接,骂骂咧咧也没人听,余下是愤慨只得咽进心肠,仿佛要从眼中刺出。 013没了说不定还会有014,空音死了说不定还会有后来者。 可整座城市只剩他和祂了。 残冬之念讥讽地笑着,未伤一片羽翼,带着言不尽的戏谑。 “抱歉,早在那时我就应该阻止……”空音看清了祂的面容,随着刺骨的寒风,空音再拔出「音鸣」,双刀在手,剑锋一转,指向残冬之念,“走进了才看清,你这副嘴脸真是令人厌恶。” “音鸣七响!”空音身后浮现出七道圆环,发出有如高音炮般震耳的音鸣。 巨大的音浪席卷着灵力自圆环中喷涌,地面,街道、房屋都被掀起。 一瞬间空音冲至祂身前,残冬之念挥手格挡,音爆自音鸣刀的斩击下震荡,想要将神灵的手臂撕碎。 再响! 圆环震颤,祂被彻底震退,间不容发的刹那,空音逆着刀势拔出天引,舞着没有丝毫常理的剑技,万钧重力掀起剑刃的狂澜。 他活了太久,他可以用千年铸剑,再用千年去练剑,用千年去蛰伏,用千年去杀敌。 他活了太久,自元初之初,自无星之夜,他是循着古老岁月而来的恶鬼。 残冬之念发出不屑的嘲讽,全力以赴。 祂疾步挥臂,千尺玄冰将剑气挡下,满天飞雪化作刀刃狂舞,轰击着空音的灵力防御。 空音掷出天引音鸣,回身抽刀,「都天摩罗」。 残冬之念手控寒冰,震开双刀,空音手握都天摩罗斩下,随着灵力的注入,宽厚的剑刃不断延展,化作了一柄九尺七寸的斩舰刀。 斩落,被残冬之念那堪称金刚不坏的肉身挡下。 剑刃被弹开,空音又瞬间挥刀巨大无比的斩舰刀没有对他的剑技造成丝毫阻碍,反而像是量身打造般顺畅。 那是刀剑的极致之战每一招都是凡人需要浸染千年才能领悟的绝技。 残冬之念是冬藏的邪神,但空音是在世间徘徊的数万年的孤魂野鬼,唯有仇恨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鲜明地活着,唯有此刻他还活着。 啊!!! 那是恶鬼的怒吼,复仇的恶鬼。 音鸣!天引!! 并非刀剑赐予了空音道法,而是空音将道法刻入铁石之间。 那些本便是他的,犹如手足一般。 道法全开。 道法洞穿寒冰,将残冬之念击飞,剑势一连斩断的整个街道 空!!! 一对寒冰羽翼展开,残冬之念腾空而起,整座城市的暴雪皆是祂的力量。 空音将都天摩罗放下,刀刃再次缩回了三尺六寸,将地上的音鸣召回,拔出刀带中是「雷羽」,飞上天空厮杀。 这是独属英雄的战斗,至死方休。 · 他们从天上打到地下,从城中杀到城郊,满城的骸兽都无法阻止他们的脚步,无数的房屋被穿插得千疮百孔,他们学着野兽嘶吼。 随着祂的那一剑斩下,寒冰的法则迫临,刺骨的冰寒遍及城市,将万物冻结。 · “各位乘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入站,请乘客有序下车。” 随着导轨的冷却,列车的速度骤降,缓缓驶入冬藏。 洛云图摇摇头,揉着眼角,脑子里还有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像是从地脉中继承的模糊残影。 三两人影下车,看得出冬藏确实没什么人气,如果不是最近会举行祭典的话大概人流会更惨淡。 洛云图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但没多在意。将书收起,直到车门关闭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列车就这样驶出,加速。 没人注意到少年突然消失,来到了列车的顶部,在绕过半个冬藏后,跳入山中。 · 洛云图跨过鸟居,将祭品一一摆在神社前。 “您回来啦,大人。” 那道莫名的声音嘶哑而沧桑。 一道人影立在洛云图一旁,祂穿着巫女的服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 如树木般枯槁的皮肤,如利爪般修长的手指,祂的身形虚幻、泛着金光,让人看不真切,不可名状,却饱含慈爱。 “我还以为你不在了。”洛云图庆幸地说。 “冬藏在,我就在。” “辛苦你了。” 洛云图为杯子倒上酒,“谢谢。” “分内之事。” 洛云图抿起笑容,收拾物件,起身离开。 巫女叫住了洛云图,“大人,您似乎有什么想问的。” 洛云图缩回踏出鸟居的半步,回头说:“不必了,有些问题还是得自己去寻找答案的。”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皎洁呢,小云图。” 巫女歪头,发出咯咯的怪笑,以表欣慰。 洛云图踏出鸟居,身后已没有了巫女的踪影。 自此阶梯往下,便可俯瞰城市。 白色的城市如同匍匐在沃野的走兽。 在依稀淡化的风墙中沉睡。 雪停了。 街道上是渐渐消融的积雪,带着黏稠的质感。 · 人迹鲜至的墓园的深处,少女倚靠在一座墓碑上,端起酒杯细斟慢酌。 惨白的皮肤不似活人,尖尖的耳从发梢间探出。 即使在黄泉族中也是离群的异类,又如何能在人类的族群索居。 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十枚漆黑的戒指。 在黄泉族中戒指的多寡是身份的象征,十戒便是至高。 “空音啊,空音,你说这才几十年没见,你人怎么就走了呢。” “有时候生命真是脆弱啊,说死就死了。” “不过也是,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说过……你的眼中,有那种决心赴死的火。” 少女沉默了稍许,倒了些酒在地上,有点找不着话头。 “洛云图我见过了,没想到他会是你的学生,和你完全是两个样嘛。 “但学生不叛逆点还叫学生吗?” “「云让千间」我做出来了,下一步的研究也有了些眉目,一切都在往好了变不是吗。”少女将酒饮尽。 “该死!这期的赞助费你还没给呢。” 罗生门骂骂咧咧地起身踢了一脚路上的尘土。 噗。 洛云图几乎从头看到尾,好好的气氛突然就给整没了,把我的感动还回来啊喂! 罗生门瞥了过来,这才发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个人。 “哟。”洛云图挤出一个真巧啊竟然在这里遇见你的表情。 “你丫的没死啊。” 罗生门平静地说出了很吓人的话,洛云图嘴角一抽搐。 · 罗生门往椅子上一躺,拉开一听可乐。 “这种全是糖分连点酒精都没有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你不会觉得我会这么说吧。”罗生门嘬了一口,直呼痛快,“你是不知道啊,有些人就是靠这玩意过日子的啊!” 洛云图从自动贩卖机底下拿出可乐,瞟了她一眼。 怕不是只要能蹭的饮料你都能侃上两句。 前些天你不还是啤酒的忠实拥护者吗大姐。 “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是惹完祸正在找一个美丽知性又无所不能的大姐姐帮忙。” 罗生门挤出一个极为q版的表情,快求我、快求我。 ”我在你眼里是那种犯完事不善后的人吗。” “就大多数事例来看,确实。” “那你可真了解我。”洛云图随手扔出一个沉重的黑匣子,掷地有声。 “毕竟做了这么久的作奸犯科的好伙伴了。”罗生门一脚踢在剑匣上,匣子弹开,里面是断得不成样子的四棱金装锏。 “蛤!”罗生门做了两组深呼吸,平复心情,“你这是……去帮哥斯拉磨牙了?” “可不,还会喷火呢。” “啧!行行行,看在这么久的交情上先帮你收着,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弄弄。” “行吧,好歹是件赃物,揣兜里都嫌烫,只是一时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了。” 罗生门瞥了他一眼,“哟!境界高了就膨胀了,半神很强吗?” 不知为何,洛云图竟从这个明明还低自己一境的科研人员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味。 洛云图收回视线,“你怎么来冬藏了?” 罗生门伸了伸懒腰,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你不是看到了吗,祭拜你那老师。” 洛云图吐出一团雾气,“你和空音……很熟?” “嗯,熟到不好杀价,算是合作伙伴吧。” “那,你知道空音究竟是什么人吗?” “……如果你是问他的过去的话,抱歉我也一无所知,毕竟友情就是这么无聊的东西,我们永远不会打探彼此的秘密……就像你我。” “哈哈,”洛云图笑着,不知是对谁说说“原来我们是朋友啊。” 洛云图问:“空音以前一直在资助?” “是啊,我不想去找那些组织势力,我朋友不多,正好他有余力,我给他提供装备,他给我提供研究资金,谁也不过问谁。” 真相了,仓库里那些长枪短炮原来就是你这军火商卖的。 “你究竟研究的什么啊?” “学者的研究是不能轻易透露的,虽然说了你也听不懂。” “学者?” “对,学者。铸器炼金布阵画符,寻常人想搞懂一个都嫌难,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某条路子上的天纵奇才,于是就有了我们学者,上到天文地理,声光热力电,下到经济建筑,影视听读各种无关痛痒的方面。可以说,学者是最烧钱的职业,培养一个学者的资源足够培养几百个修行者了,更别说在天资上的要求有多苛刻了。” 你其实可以回黄泉,洛云图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听起来你还蛮厉害的。” “是啊,”罗生门毫不谦虚地说,”虽然我们总是在研究一些无意义的事,但有些事是不看意义的。” “……比如二十四小时加班督促器?”洛云图随便举了个在论坛上看到过的反例。 “不要瞧不起加班督促器啊!这可是划时代的发明!在这个人人社畜的时代,简洁可爱的操作系统完美解决了每一个工作压力大的员工的精神问题,为不知多少资本家带来了福音……” bb…… 你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这些话的,反正我是没看出这玩意有什么划时代的。 “你缺钱,我养你啊。”没由来的,洛云图脱口而出。 “啥?” “呃……”洛云图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突然之间你这是怎么啦?”罗生门摊了摊手里的空易拉罐。 “但合作的事是认真的,空音信你,我也信。” “你可真是……”罗生门摇头,“和他一模一样啊,后继者。” “我不是谁的后继者,我只是仰慕他罢了。”洛云图喝光可乐,开始翻起五耀藏宝。 洛云图将手里头的积蓄一股脑塞给了罗生门,也包括从神盟那顺来的赃款,反正他这样的天才也用不上什么资源,半神之后的路途一片坦荡。 “先和你说好,”罗生门倒是没什么所谓,把钱塞兜里屁都不放一个,“我的研究保不准能有成果,说不定等个地老天荒都等不着,隔三差五捞着钱,实验的材料费、仪器的维修费,还有各种东西的费用基本就是个无底洞,即使真的出了啥成果也不能保证能拿出来用,这个过程里我也不能给你提供什么,非要说的话也就只能在不影响我研究的前提下给予最低限度是帮助……” 我现在毁约还来得及吗,洛云图无视了罗生门的絮絮叨叨,直截了当得问:“你算天才吗?” 罗生门被打断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当然。” “我相信天才,仅此而已,”洛云图伸出手,“正式认识下吧,黄泉族的大小姐。” 罗生门握住他的手,“你这可是一错毁终身啊,东家。” 即使是没心没肺如罗生门也为洛云图这手血本无归地梭哈感到惋惜。 · 罗生门从长椅上跃下,身姿灵动地转身,“你武器的修理我会排上日程,大概过几天就能给你送来,这几天你随便找个什么玩具凑合凑合。” “哦、还有,到时候你再弄点自己的血给我,我可是对你现在的身体很感兴趣。” 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别人馋身子的一天。 除了未来身和残冬之念,还有渐渐回到体内的白洛无极的力量,自己身上还找不出什么值得罗生门在意的了吧。 …… ! 好像似乎大概也许,自己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可以挂在珍稀特种人类展览馆展示的存在了。 不,早些年人类展览馆就想把我绑回去了,这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洛云图收了收心,绝对不会有脑子还正常的人和展览馆的那群疯子扯上关系。 罗生门拿出一个金色的方块,扔到空中,「云让千间」的领域瞬间张开,在罗生门身后打开了一扇金色边框的门型窗口。 “我走了,别太想我。” 临走前罗生门再用云让千间窥探了下洛云图的内在。 还活着。 啧,这家伙怎么又惹上了这么多的麻烦家伙了。 可惜这次不能像风汐市那样可以选择逃走了,冬藏市……是他命中注定的劫。 唉,劝不动啊。 一个两个都这样,赶着去送死有意思吗。 你可不要也死了啊,东家。 我可不想在同一个地方为别人哀悼两次。 罗生门跳入「门」内,一如既往地远离了风暴的中心。 · 洛云图走进墓碑,放上一朵「无心花」,竟是无言,苦笑、离去。 在他之前,早有三株。 · 少女挥舞着竹刀,带起劲风的轰鸣。 翁!翁!翁! 汗水浸湿了白色的剑道服,滴落在木质的地板上。 洛云图在门外听到出神,竟一时愣在门口,洛云图拉开门。 一个高挑干练的少女在空旷的道场上练剑。 东瀛剑术,千锤百炼追求一招致胜,因此少女的练习简单而又枯燥,仅是不断地重复着几个机械的动作。 洛云图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他习惯等待,也许是做多了就擅长了。 他总有很多时间去等人。 稍许,少女的体力到达了极限,洛云图上前给她递了块毛巾。 “怎么没开暖气?” “加热器坏了,”少女有些惊喜地看向洛云图,接过毛巾擦汗,一边说着感谢的话。 少女说:“班长你什么时候回冬藏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班长家做客。” 她是洛云图的高中同学,李佳琪。 洛云图说:“你现在不就在我家吗。” 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话题一瞬间就进行不下去了。 确切地说,这座道场是空音的财产,空音走后洛云图出钱买下了道场。 因为那时手头紧张,洛云图还向苏赤染从涂山借了笔钱。 之后就一直拜托李佳琪代为打理,她闲暇之余也能来练剑。 尴尬只持续了三秒,便被李佳琪的笑声打破。 “噗!班长你这把天聊死的天赋不见退步啊。” 大概这就是老友吧,无论你再怎么难处,他们都只会相视一笑,毕竟那些认识你、了解你、陪伴你的,永远只有那么些人,他们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少,直到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理解你,孤独到想死。 · 两人并坐在门前的阶级上院子里飘着鹅毛般的雪,像是童话里的仙境。 李佳琪披着鹅绒大衣,下面穿的还是白色的剑道服,手里捧着热水壶暖手,指尖已经冻得通红。 冬藏的冬,是四季如冬的冬。 李佳琪又裹了裹大衣,望着轻柔的飘雪,“班长这次会在冬藏待多久。” 李佳琪心里头没由来地认为,洛云图大概不可能久居冬藏的。 洛云图也在看雪,白色的纤尘不染的雪,“几天后吧,至少会留下来过祭典。” “哦。” 盖因两人太过熟悉和聪慧,不需要过多的赘述,两人就好像聊了很多。 李佳琪扭头盯着洛云图,看了半天。 “班长你去看过其他人了吗?” “还没,今天太晚了。” “哦,那你一定不知道刘君仪他现在怎么样了。” “嗯?那个之前一直跟在我后面的……” “对,就那个和你告白过的小迷妹。” 洛云图突然觉得李佳琪话里带着刺,“她怎么了?” “她成家啦,孩子都能彬彬有礼地叫你叔了。” “哈,时间过得可真快,印象里的她明明还是那个爱缠着我的小鼻涕虫,没想到转眼就变成大人的样子了。” “其实她之前只是有点花痴罢了,你是不知道,刘君仪知道苏赤染是男生后,就屁颠屁颠地跑去表白了咧。” “哈哈哈,苏赤染……感觉我已经能够想象刘君仪被他吓到哭着跑到你怀里的场景了。” 废话,那可是苏赤染,扛着一根棒球棍就把整条街干翻的苏赤染,只回句“滚”都算客气的了。 堪称人形直走小火龙,会喷火的小怪兽。 勇气非凡啊她,哈哈。 一阵寒风吹过,李佳琪不由得又裹紧了大衣,衣服下的身材玲珑有致。 洛云图说:“进去聊也是一样的。” 李佳琪看了看身后温暖的卧室,榻榻米上还放着热气腾腾的普洱茶。 又看了一眼屋外的雪景,一只白貂在雪里打滚,院子里还有几株北极罂粟,不由地和洛云图靠得更近了一些。 “不了,这样就挺好。” “你总是在这些地方异常地执着。” 李佳琪耸了耸鼻尖,“班长倒是一点都不怕冷呢。” “你猜到了?”洛云图有些无奈地笑着,他不想因为修行者的身份和曾经的朋友产生隔阂。 “美丽的少女当然什么都知道啊。”李佳琪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说,“班长,你是修行者对吧。” “嗯。” 意料之外的,李佳琪感觉无所谓。 “班长你是不觉得我会哇的一声来巴结你。” “你不会。” “没意思,班长你就这点不好,太严肃了……你羡慕师匠他,但你和空音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知道,我会走出自己的道路。” “哈,班长你是那种会对自己说‘不要直视达摩克利斯之剑’的人。” “什么?” “达摩克利斯之剑,代表着警醒与审判,你会把它挂在头顶,要求自己把每一件事都做得尽善尽美,但即使你头上什么也没有了,你却依旧不敢抬头去看,这样真的很累。” “李佳琪你说话真准,准到扎心。” “嘿,谁叫班长你是木头脑袋呢。” “谢谢,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大概永远都会活在达摩克利斯之剑的阴影下了,谢谢你,真心地,我轻松多了。” · 李佳琪执伞在雪地里转圈,扫开一片扬雪,白貂兴奋地跑到她脚边磨蹭。 李佳琪撒着烂漫的笑容,“下次再来喂你。” 白貂很通人性,像听懂了一般走开了。 李佳琪:“洛云图,我喜欢你……” 洛云图愣了会,还不待他说什么,李佳琪就瞬间毁掉了严肃的气氛。 “好啦!总算把这句话说出来啦,高中生活圆满毕业!说实话看到刘君仪她明明笨手笨脚却想着去勤俭持家、温柔贤惠的时候我还挺嫉妒的,咱总不能在勇气上输那丫头一遭嘛。” 洛云图笑了起来,暖暖的。 “不是说不爱了吗?” “现在是不爱了,但不代表以后不会,如果班长你再追我一次的话,我说不定可以考虑考虑。” “那大概是永远不爱了,毕竟我是个木头脑袋。” “好啦好啦,青春宣告过去式。” 李佳琪一阵欢笑,追着白貂在院子里玩耍,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把每一天都当成是最后的放纵。 青春就是这么个东西,敢爱敢恨,敢哭敢笑,今天哭诉着人生重来,明天抹干眼泪再接再厉。时间会让他们化作珍宝。 李佳琪嬉笑着向洛云图致礼告别,“我走啦。” “李佳琪,抱歉,五年前不辞而别。” 李佳琪回头,想了想,像是在回忆洛云图说的那件事。 大概是忽然就明白,随即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一如当初。 一伞一少女,化作雪中朦胧的背影。 · 道场终究不好住人,幸好洛云图在冬藏还有另一套房。 辗转十来分钟,一到家门口洛云图便看见了地上灰色的包裹,上面印着一艘帆船的logo。 「远方运输」。 一个号称全元初货源最广、送货最准的合法走私犯。 枪械、武器、配方,无论民用军用学者用,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根据配送标准,送货时间和方式都各有不同,甚至可以做到你点击下单,货物立马送到眼前,当然价格也是断层式地增长,除去那些和远方公司有长期合作的大财团,剩下的平民基本无福消受。 洛云图拿起包裹上收据签字。 反正是寄件人付钱多贵管我什么事。 嗯,究竟什么人会往我这寄东西呢。 包裹最外层的是一个和包裹盒完全第一个档次的纸质信封。 “洛云图亲启” 手写的字迹。 有趣。 洛云图背倚门框将信封撕开,取出折叠在里头的信。 “神盟盟主叶明随笔,”开篇是完全不符合信件格式的署名,就像生怕你不往下读一样。 “我一直都有关注过你的事,洛云图。” “原本我应该直接和你见一面的,但拜一个烦人的家伙所赐,我这边有一大堆麻烦事抽不开身,他似乎和你认识,过两天会去找你,我提前替他和你说一声。” “盒子里的东西是空音的遗物,想了半天,觉得与其让它在我这里落灰,不如扔给你处理。” “我知道关于他你有很多想知道,但以朋友的立场,我不太好对他说什么,还是由你亲自去‘看’为好,里面有你所想知道的一切。” “空音,或者说竹白,至少在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叫竹白,他换过太多名字,如何称呼反而最无所谓了。” “说起来,你还‘顺带’访问了神盟的中枢数据库,”顺带两字被着重加粗了,“可惜我并没有把与他相关的信息放在里面,不是什么保密的目的,只是单纯觉得没必要,他留下的应在人心凡尘,而不是冰冷的数据,至于你入侵神盟这档子事,看着竹白的面子上我就姑且不追究了。” “听说竹白的七柄刀只剩下一柄了,刀中刻入了他的道法,算是他留给后辈的遗泽,其余六柄刀上的道法在神盟戒律堂都有备份,如果你有意向……” 洛云图将最后几句直接跳过。 想挖墙角?笑话!天才如我洛云图还需要为了几个道法去当二五仔。 我对涂山至死不渝! · 洛云图翻出盒子里的其他东西。 一张黑色的证件,没有姓名,没有大头照,有的只有一大堆看不懂的文字,要翻译出来还不得花个几天时间,洛云图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而且还不知道上面写的东西是否真的有价值。 一张泛黄的照片,虽说有些稚嫩,但里头应该是空音很久以前,材质有些特殊,似乎是有些灵性的材料,看照片年限,至少有几百往上,还不排除拓印过,不、应该说不知道是复印过多少次了。 一个u盘,洛云图试了下,程序和移动式终端不兼容,好不容易从杂物堆里翻出了台式终端,费了老大劲把他启动,还没开始庆幸这台老古董还能用,结果u盘一插,直个给整黑屏冒烟了【捂脸】。 一本诗集,语法文字和现在的差到没边,洛云图知道的历朝历代的文字版本也没个一样的,还好上面有新添的注解,勉强能读。 一把钥匙,不知道用来开哪的。 …… 唉,洛云图清点了半天,才发现这些都真的只是遗物罢了,完全没有指向性,这是要让他在只言片语中猜出答案啊,叶明可真是丢了个难题过来了。 由我亲眼去见证他的过去吗? 果然,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来帮忙啊。 洛云图打开终端,视线落在好友列表里的某个名字上。 注册id:万事灵。 第11章 神之子,人之子(上) 浮生仰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仪器的运转几乎寂静无声。 一个黑点扎在视界里,是根细针立在额上。 但很快它就不见了,因为它在下降,接近了浮生失明的左眼。 三个支脚固定在眼眶上,实习的助手记录着数据,四个医生严肃地操作着各式仪器,当机械臂移到了正确的位置,几位医生的精神逐渐紧绷。 今天的第三场手术开始了。 · “没想到你会收了她,曜,我以为,你会是那种尽量不牵扯别人的那种。”一个极具中性美的男子看了眼桌上的报告。 两人的交谈不像上下级,反而像是你的报备文案写了一半一朋友突然凑过来看两眼。 “没办法,她太像以前的我了。你知道的,绝命,我总是没办法把那些倔强的孩子扔在一边。” “也许你更应该找个人生个孩子。”绝命打趣道。 “别,为了生孩子去找老婆太功利了。” “浪漫至死不渝?”绝命理了理随意扎起的马尾,推心置腹建议:“但你这年纪真的该谈一次了,我可以去让盟主给你安排。” “也不见你去找一个。” “我是个武官,曜。特等武官,最强的一个,和我谈过的只有要杀的任务目标。” 加入忘仙时,盟主问绝命你会什么。 绝命说杀人。 面不改色,像是理所当然。 盟主又问,除此之外呢。 绝命想了很久才回答,把自己养活。 除了杀死什么人外,如果说他真的有所谓的理想的话,那大概就是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吧。 绝命一伸懒腰,“虽然我好说话,但你这事还是绕不过盟主的。” “我知道,”曜揉了揉眉头,“我这不正写着报告吗,想要写的不起眼又能骗到更多预算实在太难了。” “留着你这样的薪水小偷,忘仙指定是要完了。”绝命像是在陈述事实,无喜无怒。 “哈哈,可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曜说:“有时候觉得你根本不像一个武官,比文官还和善。” 绝命就像一个金牌牛郎,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女孩子们的欢呼。 “没办法,任务总是会有些特殊需求,戾气太重只会、” 绝命话音一顿,警惕地望向门外,如同一只没有了枷锁的狮子。 呃! 绝命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错愕地回头,“刚才那是?出去看看……” 浮生从手术台上坐起,刚才只感觉脑子了一阵嗡鸣。 曜走进了手术室,浮生转过头来,左眼之中附上了一层白浊的物质。 与她对视的瞬间,曜感觉眉心有一股刺痛传来,若有若无。 很快,绝命就和专业人员攀谈了起来,了解情况。 曜急切地问:“发生了什么?” “世界轴心发生了扰动,就在刚才。”绝命趁着医生收拾手术室向曜娓娓道来,“原本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现象,每年那边都会来几次这样原因不明地扰动,连技术部都放弃了对它的研究。 但奇怪的是,在短短的0.3秒的扰动内,有什么和它产生了「共鸣」。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架空空间都受到了这次共鸣的冲击,好在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技术部的人已经在对中枢框架进行检修了。 而在扰动的时候,浮生小姐……咳咳、浮生的手术进行到关键阶段,被强行打断后,似乎有什么借助轴心链接进到了她体内。 ……曜,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给她安排的什么手术,为什么会用到架空空间?为什么需要链接轴心?” 绝命质问曜,他再怎么也无法对因曜而产生的“事故”视而不见。 如果有必要,他会毫不留情地执行「清理」。 曜无奈叹气,他清楚眼前这个比他还年轻的人要杀他有多轻松。 “是神经植入型武装……” “果然吗,”绝命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需要曜说实话罢了,“你自己想想怎么把这些麻烦事写进工作报告吧。” 绝命的眉头依旧皱起,有种不安的感觉被放大了,“曜,你真的没有找奇怪的医生来做奇怪的实验吗?” “没有啊,我都从组织里调的人,怎么了?” “这样才最奇怪不是,神经植入的过程被打断,受试者活下来的概率是……” 绝命终于找到了一切的违和所在,“是百分之零啊。” 曜抓住一个主刀医生就问手术都有什么人参与。 “哦,您是问那个实习吧,挺勤恳一人的,专业知识也足够,当时事故发生后主刀医生都晕倒了,还能动的也基本无法继续实验,还好有她接替了手术才能力挽狂澜,这样能干的年轻人不多了,所以印象很深,说起来手术结束后她就不见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在绝命的询问下,曜对此事进行了确认,接了一个通讯后,他看向绝命,“人事部那边有消息了,原本被安排进来的实习助手在地下室被人发现,应该是在手术前就被人放倒在了那,身上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两人同时皱起了眉。 那究竟是谁完成的手术…… · 小巷中偏僻的一角,“实习助手”脱下臃肿的医护服,露出其下的紧身衣,摘下医护口罩换上呼吸面罩。 回首看向远处的忘仙分部,她露出愉悦的眼神,“生命与死亡的味道,真是令人陶醉。” 空间跳跃装置启动,冒牌助手纵身一跃,逃之夭夭。 忘仙十二投下一瞥,姗姗来迟。 恰如死亡与新生。 千里之外,忘仙十二收回视线,在西吠怪异的眼神中说出:“怪道哉。” · 忘仙档案: 「升华」诺切斯特 生物专精学者。 危险等级划分:「禁止接触」。 · 清晨洛云图踏着碎雪早早出门。 终端上李佳琪依旧没回消息,这货不会还在和被窝做斗争吧。 洛云图叹了叹气,直接找上门。 · 清晨的光撒在床上,随着第十七次闹铃结束,李佳琪从被窝中坐起,舒展腰枝。 “李佳琪,该起床了。”与此同时,洛云图推门而入。 有道是「垂涎七尺身,佳人初盘发,玲珑剔透冬日暖,无暇美玉雪中藏。」 “打扰了。”洛云图平静地拉上门退出房间。 随着锁舌扣上的声音,一股鼻血缓缓流出。 这丫头越发好看了。 李佳琪穿好衣服出来,平静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洛云图说:“在外面吃还是在家里吃?” “家里吧。” 洛云图熟练地走进厨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轻松的找出食材,娴熟的点火做饭。 李佳琪跟在后头一边切菜一边问:“班长这些年都去了哪?” “随便走走,四处转转,嗯……到海边捕过鱼,到剑门关爬过山,住过龙门最好的酒店,也常常露宿荒野。” “苏赤染没和你一起吗。” “哪能啊,人家家大业大,还能和我四处漂泊。”洛云图抖了抖铁锅,菜在空中翻炒。 李佳琪轻声地笑着。 洛云图添上酱油,回头看向给自己打下手的李佳琪,如同一家子般亲切地问:“你呢?” “练剑、练剑、练剑,毕业后也没什么人生大事之类的目标了……嗯!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清闲下来李佳琪只一个劲地盯着洛云图看,“要去我打工的地方看看吗?” “哦?还挺期待你打工时的样子呢。” “嘛,等过些年把道场拾掇起来大概就不太会出去了。” 洛云图接过李佳琪递来的盘子盛菜,“嗯,等有时间把道场过给你,免许皆传拿了吗?” 李佳琪点头,“嗯。” 洛云图皱眉,“嗯?” 李佳琪歪头,“嗯……” 洛云图点头,“嗯!” “咳咳,别闹,”洛云图差点被她那纯良无害的表情给带偏了,“你出去过了?” “当然啊,难道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不爱出门的死宅女吗,那是用来形容你的吧。” 洛云图几发欲言又止,最后放弃询问,“没什么。” · 两人沉默,桌上的菜碟逐渐一空。 洛云图开口:“你还是没变啊。” “你指哪点。” “习惯裸睡这点。” 李佳琪从桌下踢洛云图,愤愤地说:“这是健康的习惯!” 李佳琪的语气像是被家长训斥后的反驳。 “身材也一样的好。” 嘭! 李佳琪更猛的踢了一脚,踢的桌子和菜碟一震。 “谁叫这些年家里都没别人呢。” “你该注意点的,给别人看到不好。” “所以你怎么进来的?” 洛云图伸手扬了扬,“你给我的钥匙。” “还来!” 洛云图干脆利落地丢了过去。 “你留了五年啊?”李佳琪接过钥匙,在手里摩挲,“哼,现在才知道还回来。” 其实还是很火大的。 “我的错、我的锅,当初不该和你说分手。” “……都过去了不是吗,况且班长你不是道过歉了吗。” “可你会介意啊,你甚至不愿叫我名字。” “行了,班长……我不属于你,你也不该因我而困于囚笼。” 飞鸟因高歌于远天之上,飞花般的少女为他送上祝福。 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里有我就够了。”李佳琪如是说。 “谢谢。” 洛云图笑意泛起,像是找回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吃完了就走吧,不是和其他同学约好了聚一聚的吗,去晚了可不好。” · 浮生盘膝坐在蒲团上,墙上是一个极为精细的巨大钟表,滴答滴答地记录着时间。 咔! 随着浮生的意识从冥想中脱离,钟表的计时随即暂停。 “六小时三分二十七秒,中规中矩的水平。”曜记录下数据,示意浮生坐下,“坐了太久了,先别起来,等血液循环上来。” “好奇妙啊,明明感觉就坐了一会,时间却瞬间就过去了。” “正常,入道都这样,除了少数几个妖孽外,坐定到饿昏的都不在少数。” “那最快的是多久?” “登记过最短的?我记得上次看还是洛云图,三分零三秒,但你也灰心,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长处的。” 曜随手从浮生身旁拿起一个水果吃,“除此之外,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收获。” “眼前有一些细小的光粒,零零散散,认真去看,又会看见更多。” “那些显眼的颗粒就是灵气流通的节点,与物质不一样,灵质的世界没有粒子之分,它们是理想的流体,密不可分。常有人把这个定理和灵子的概念搞混,灵子并不是灵气的基本粒子,它是一种假象存在,这些在书上都有讲,我给你的那本书看过了吗。” “《修行者:从入门到精通》吗,都记下了。” “嗯,很好,回头的笔试争取及格,现在来试试控制灵气吧。” “诶?可那不是御灵境才能做到的吗。” “试试又不会少块肉,况且……你是特殊的,不是吗。”曜盯着她的左眼,乳白色的物质在那瞳孔中浮动。 “我、试试吧。”浮生抬起手,向着视野中最亮的光点指去。 指尖不断地和灵气节点拉近,简单的一步仿佛被拉得十分漫长。 叮。 光粒炸裂,灵气像是暖风袭面。 “诶?”浮生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嗯,果然啊,恭喜你浮生,你御灵境了,算是勉强和洛云图那种天才站在了同一起跑线。” “诶!!!”浮生难以置信地大叫。 其实……大多数天才都能做到,算了还是不打击她了。 浮生问:“为什么啊?完全没感觉,就……” “因为你左眼里的那个东西啊,”曜指着浮生,她左眼中那白浊的物质自那天起就一直附在上面。 无法验明正体,无法进行剥离,如同拥有生命那般。 祂就一直这样,藏在浮生的眼中,由注册名为升华的学者诺切斯特所引渡来的造物。 那个疯女人,把世上的所有东西都看成自己小白鼠,这次竟然跑到忘仙来搞实验。 当天数名组织成员身上发现了这个东西的痕迹,且其他「接触者」都当场暴毙,从诺切斯特的角度来看,浮生是唯一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总而言之,虽然我们也搞不清楚原理,但祂那堪称可怕的灵质亲和度也同时分享给了作为宿主的你,你也算因祸得福直接跨过了御灵境的门槛,赶上了天才的末班车。” “……”随着短暂地沉默,曜开口说,“抱歉,因为我们的疏忽,造成了这样的事故。” 浮生晃神,理解了曜的意思后,立刻摇摇头,“不,我才要谢谢您,曜先生,如果不是您的照顾,我现在根本不可能四肢健全的在这,可我却不能为您做些什么……” 曜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什么话呢,叫老师。” “是,老师。” · “老师?班长怎么突然提起他啊。”李佳琪和洛云图并肩而行。 “昨天收到了别人寄来的空音的遗物,里面有些我比较好奇的东西,想顺路买一部电脑,家里那台坏了,嗯……实在太旧,修起来很麻烦。”洛云图看了看消息,“张河刚才发消息说他错过了早班车,估计要下午才能到冬藏了,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四处逛逛。” “约会啊,是不错的建议呢。” 洛云图白了她一眼,选择性掉线。 “那就走东社步行街吧,顺路去神社祭拜一下。”洛云图提议。 “诶,司命大神像还没塌吗!” “是你住冬藏的还是我住冬藏的?不是年年都有举办祭典吗。” “祭典上光顾着吃了嘛,嘿嘿,谁还会真的看完全流程啊,况且这还不是拜某个继承人完全不上心所赐的。” “神社是公共财产,我家祖上只是代为主持,空音走后就由人们共同决定如何举办,你怎么还没有我清楚。” “那班长出门在外又怎么这么清楚的。” 洛云图把头别到一旁。 果然是放心不下家里吧,害羞了害羞了! 李佳琪露出来看破一切的笑容,洋洋得意,“女孩子可是什么都知道哦。” “咳咳,喝奶茶吗?”洛云图指了指路旁。 马上,李佳琪手里捧起了一杯烧仙草喂的奶茶,洛云图掏钱。 洛云图看着快要见底的钱包,越发觉得前路艰难,比砍混沌天道还难。 · “姓名?” “浮生。” “年龄?” “23。” “嗯,浮生小姐,您的探病申请已通过,请进去吧。”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带浮生进门便离开了。 浮生来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开始闲不下来地削苹果,“阿爹,在医院过的还好吗?” “好多了,手术很成功,现在都能一口气上六楼了,护士说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出院了,没想到老爷子我还能有可以下床走路的一天。” 浮生轻快地笑起来,“哈哈,阿爹精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你毕业之后就在工作吧,一直没听你提起。” “嗯,就近找了份工作,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已经辞掉了,不过不用担心,已经有朋友给我介绍了新的工作了,治病的钱不是问题。” “浮生啊,不用替阿爹担心,年轻人的世界应该属于年轻人。” “嗯。” “浮生,”看到浮生右眼的白浊,老人家的语气有些诧异,“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浮生下意识地去碰,一下子愣住了,“是美瞳啦,朋友送的,阿爹要是不喜欢我这就摘掉。” “没事没事,只是觉着浮生你变了许多,变得更……成熟了。 成熟,大概是浮生以前从不敢去想象的样子吧。 就像沐浴过风霜一样,脸上再没了迷茫。 “浮生啊,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有一个可以回来的家。” 浮生眼瞳中泪光转动,最终是憋下了。 浮生用力点头,“嗯。” “对了阿爹,我成为修行者了……”浮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阿爹,将修行的事一点点的讲了出来,越是说着,就逐渐神采奕奕了起来,说着各种奇怪的体验、各种以前完全不会去想的未来。 人生为什么会有另一种选择呢,大概是因为有了想做的事吧。 阿爹只是认真听着,不改和蔼的微笑,时不时点点头。 像是对浮生说的每句话都很认同。 浮生从医院出来,一眼看见在外等待的曜,他问,“聊得很开心?” “嗯,谢谢老师。” “那就好,”曜时不时低头看终端,“我有任务要出去一趟,你拿我的推荐信直接去古华市注册,会有人安排你加入忘仙的,你一个人能行吗?” 浮生点头。 “好,之后一段时间我可能都会不在,你的修行自主进行就好,前期的东西更看重书本知识一些,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问前辈,不要吝啬求教。 还有,不在的这些天我也会定时发些任务过来,不可懈怠,等我回来一并检查。” 曜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良久,曜停了下来,展露笑容。 “还有……多交些朋友吧。” 来自长辈关怀的微笑。 · “嘿咻!”李佳琪不知从哪掏出一枚铜币抛进木箱,双手合拾祷告。 洛云图倚靠着槐树,身旁有道金色的虚影,隐隐约约能够看见红白配色的巫女服。 “好歹是唯一的无冬之地,怎么就这么破败了呢,”洛云图喃喃自语。 “司命。” “我在。”冥冥中有圣灵的声音响起,像是从那巫女的口中发出,如果祂真的有口的话。 洛云图问:“你很久没见过佳琪她了吧。” “小丫头也长高了。”被称作司命的巫女做出月牙似的微笑,木质皮肤蠕动。 两人就这样说了一句又一句,直到李佳琪终于结束了虔诚地祈祷。 “洛云图!站那发什么呆呢,来拜一拜啊。” 李佳琪看不到巫女,只觉着洛云图此刻的气质仿佛超凡入圣,如果这时洛云图随便来句什么至理名言的话,她一定会说句,啊大师我悟了! “我就不拜了,这我从小坐到大,和大神这么熟了,再拜不是折老人家面子吗?” 李佳琪敲了敲脸颊,若有所思,“也是哦。”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刚祭拜的大神就在自己身边的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李佳琪飞也似的踩过阶梯离开。 洛云图回头问:“她刚才许了什么愿?” 巫女似笑而不语。 怎么都来这套,洛云图感慨地摇头,提起一路上李佳琪买的大包小包,走出神社。 · 浮生调试着仿生义肢,如果不看上面蓝色的能量通路的花纹的话,基本就和普通人没区别。 随着构造节点被转动,五指规律地抬起落下,像是波浪起落一样流畅。 咔! 就像在光滑的路面上终于找到了一个棱角,将其磨平。 结束了例行检修,浮生仿佛上完发条后的玩具一样开心。 缩了缩手,浮生时不时向门口望去。 在忘仙分部注册完后,浮生就逛起了论坛。 忘仙作为一个最大的开放性组织,能在散修乃至宗族中拥有最高威信不是没有原因的。 以忘仙作为官方,在忘仙十二的组织下构成了一个层次明晰、逻辑严谨的类冒险家工会的系统框架,以此保证任何人能通过这个框架获得相应的权益。 包容百家,以治万民。 而浮生在论坛上一前辈的反复劝诫下,明白了一个道理……前辈是不可信的! 证据就是她现在不知不觉就被那个前辈拐到自家公会了。 说什么我公会刚成立正缺人,保证不会亏待每一个成员…… 巴拉巴拉…… 浮生就这么被拜托来拜托去,最后心一软,就给前辈哄来了。 真是太坏了! 料是洛云图遇到这些事肯定会反唇相讥道:“修行不混圈,赛过活神仙。” 浮生就是心太善了,总是先想着怎么帮别人,最后沦落到一个伤心跳楼地步。 “好想跳楼o△q” 忘仙框架下注册公会苍蓝之泪,最高境界的会长只有半神境。 除此之外,包括浮生在内的四人没有一个达到半神。 完全可以说是临时拼凑起来勉强赶上注册标准的新人公会。 嘛,反正……来都来了,先看看? 浮生现在在等人,论坛上约好了八点全员集合,现在已经十点了,二三十平的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人,浮生都快怀疑自己记错了时间或地点了。 · 李佳琪被洛云图不情不愿地拉进道场,“干嘛还要特意来这,今天可是不用练剑日啊。” 洛云图完全不理她的扯皮,从杂物间里拿出一柄精心保养的名刀,是空音死前所遗失的那柄「冬葬」。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这把冬葬刀吗?” “班长这是回心转意啦。” 洛云图把刀一收,“想什么呢,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来比一场吧,李佳琪,用真刀,”洛云图不容拒绝的宣战,“即使你拿到了免许皆传,但你究竟合不合格我还需要亲眼见证下。” 李佳琪也认真了起来,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说的什么话,好像班长比我还了不起似的。” “那当然,就让我们仅凭剑道,分个高下。” 李佳琪从随身的刀带中抽出佩刀,虽不比冬葬,但也绝非凡品。 洛云图冬葬出鞘,中段守势。 战斗一触即发! 李佳琪一势箭步突进上前,但洛云图在刹那惊雷的磨砺下,这等速度还不够看。 剑势横扫,拦下进攻。 刀刃相碰,竟瞬间在李佳琪的剑上留下一道凹痕。 李佳琪转瞬撤手,身形如若鬼魅,下一刻已从洛云图身后袭来。 洛云图一式反弓,再次砍开,防守的水泄不通,“你就这点程度吗?” 质问一般地话语将战火点燃。 “班长可要看仔细了!” 李佳琪攻势愈猛,走则矫若游龙,进则若金刚折剑。 不知不觉间,李佳琪的身影忽隐忽现,洛云图诧异了起来,这步法自己竟也一时看不真切。 李佳琪退下,仿佛消失了一般,又瞬间从另一方斩来,转瞬间刀影连天。 话是这么说,可洛云图却依旧变态到将每一招都完美接下。 洛云图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小觑,反而越来越好奇,这样超规格的战力你一个普通人要拿什么赢? 洛云图再次接下李佳琪一剑,在刀刃接触的瞬间一震,炸裂般发力道顺着刀刃轰到李佳琪身上。 李佳琪抵刀后退,不顾被震麻的双手,剑势架开,一时竟如划过流水一般,连绵不绝。 “流水。” 恍如瀑布惊虹,李佳琪的身形刺出,一跃而起,刀刃斩向洛云图的后颈。 “这招不错!”洛云图的双脚开战来第一次离开了原地。 一连七刀砍向李佳琪。 “但战斗时喊招式名可是大忌。” 李佳琪流水剑势再起,缄口不言。 下一刻,洛云图以同样的剑势砍来,刀刃之间竞相擦出火花。 在李佳琪错愕的眼神中,刀光已给出了答案,刀兵脱手而飞。 洛云图展现着不容置疑的眼神,这就是天才,凭努力无法超越之人,在生死百战中杀出,是无数尸骸上唯一的生者。 在倒飞而出的途中,李佳琪只是平静地说:“师兄,你入歧途了。” 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 李佳琪落地,刀兵倒持,奋力一掷,“逆水,” 无用之举,可就在洛云的图守剑刚砍开李佳琪的刀时,李佳琪消失在原地,以超乎人体应有的速度冲出,握过刀柄,再次下劈。 “寒。” 远处李佳琪原先站立的木板已经被踏碎,战斗才刚开始认真起来。 撕破冷冽的寒风,日复一日的磨炼剑技,她的剑由此而成。 剑锋再转,狂暴的剑势撕裂地板,“拔山。” 洛云图惊蛰一舞,拉回节奏。 呼吸狂啸,白雪纷飞,刀光剑影,雷霆乍惊。 汗水肆意挥洒在地上,衣衫随着剑舞狂舞。 李佳琪的刀刃已经坑坑洼洼,可面对洛云图的猛攻却丝毫不落下风。 砰砰砰! 明明是兵击却付出了犹如炮火轰鸣的动静。 涂山尚武,有如野兽崇拜暴力。 而洛云图花了两年学艺,仅用一招惊蛰便将涂山的那些个天才全挑了人仰马翻。 战法·惊蛰。 如同暴力的剑舞,暴力的美学,将所学的一切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而出,无数不相容的武技完美的融合在这一战舞中。 佛家的金刚,茅山的灵动,妖族的血气。 在生死搏杀中最终锤炼而成的巅峰之技,洛云图用这登峰造极的兵击术蛮不讲理的跃身入剑道。 洛云图一下横扫击退李佳琪,李佳琪倒地后又迅速受身反攻,战火浇烧。 刹那惊雷! 一瞬间无数技巧融于一剑,宛如昙花一现般向世间炫耀自己惊才绝艳的天赋。 轰鸣! 这也是李佳琪会说他入歧途的原因,以刀为兵、以战养剑,早已背离了剑道的初衷。 洛云图,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因为早已放弃剑道,所以想将空音的剑交由我来继承。 不,应该说打从一开始班长你就无心练剑嘛,也对,你只是仰慕空音而已。 所以……我才不会让你失望的。 只有我,能够拿起冬葬! 一瞬间仿佛屋外的风雪都静止了,眼中的一切随着瞬间绷起的反应神经而变的缓慢。 一呼一吸,一舒一张。 在这短暂的瞬间获得惊人的动态视觉,李佳琪抓住了洛云图的身影。 他来了,比雷鸣更快,仿佛要挣脱时间的枷锁瞬息而至。 面对洛云图这无可匹敌的一剑,李佳琪没有丝毫的退却,拦下剑刃! 裂痕自李佳琪手中的刀上蔓延、断裂,碎片在空中分崩离析,剑势一气扫空了院子的飘雪,这一招刹那惊雷被一个区区凡人接下。 自这间不容发的一瞬,李佳琪两指捏起了空中飘散的一片剑刃碎屑,如稻谷般细小,却在她手中炸裂出了令人胆颤心惊的力量。 抛出。 一片、两片、成百上千! 无数肉眼中的黑点闯入视线,愣是洛云图也倒吸一口凉气。 「金钱落地」。 从阴之抄·无刀取中悟出的绝技,带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那是无数细小身影的叠加。 洛云图从墙上爬出,手臂上是被碎刃哧出滚烫烟雾的伤痕。 李佳琪握着半截断剑严阵以待。 洛云图随手将冬葬剑扔到李佳琪眼前,“刀和道场,是你的了。” 李佳琪哈哈地笑了两声,往地上一躺。 “怎么打了这么久,筋疲力尽了呢,师兄你舞这什么剑呐,又重又沉的,手都震得发麻了。” 见李佳琪还有这般闲心说着玩笑话,洛云图走到院子里,不由得微笑了起来,“输了呢。” · 浮生隐隐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盼望地盯着门口。 “苍蓝之泪的会员们,一起迎接我们的新未来吧。”一个蓝发的大姐姐推门而入,言行激动,但很快气氛又降回到了冰点。 空旷的房间里堪称一阵凉风袭面。 太尴尬了!我没走错地吧。 天青泪关上门再打开,是这没错了。 看向坐在窗旁是浮生,天青泪接受了这个事实,“就,你一个?” 浮生点了点头,视线不曾移开,死盯着天青泪,生怕她扭头就跑似的。 喂喂,反了吧?现在是我怕你跑了吧! 天青泪无奈地敲脑袋,埋怨道:“那帮家伙。” 天青泪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浮生,她仍旧瞪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天青泪,眼角似乎还有些许泪痕,像一只饿瘪了的流浪犬的眼睛。 天青泪发挥起自己作为领袖的特长——缓解尴尬气氛。 天青泪迅速拾起笑脸,“我叫天青泪,苍蓝之泪的会长。” 天青泪温柔和煦的自我介绍,谁能拒绝可靠的邻家大姐姐呢。 “浮生,”浮生的声音很轻柔,软糯软糯的像只白绒绒的猫崽子,“历历浮生的浮生。” 好可爱!好想揉一揉。 天青泪拼命忍住上去抱住浮生就使劲rua的冲动,前辈的人设不能崩。 “你来的可真早啊,抱歉在路上堵车了,等很久了吧。” “还好。”浮生的视线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我记错地方了。 天青泪靠过来坐下,“你的注册id和真名一样呢。” “诶!不可以吗……” “也……不是不能,只是一般人都会想要保留些隐私吧,虚拟账号用真名什么的,不太多见吧。虽然我也差不多,直接去了天青两个字,浮生是你全名吗?” “萍,随妈姓的。”浮生怯生生地说,“……你名字真好听。” “嘻嘻,是吧,我弟也常这么说。” “可能是因为他是你弟才那么夸你的。” “可你也夸了,这总不能有假吧。” 浮生低着头,不知不觉间天青泪靠的越来越近 怎么办!浮生完全不会应付这么主动的类型,有种以放松警惕就会被吃干抹净的预感,老师救救我。 说笑间,第三名成员也到了。 男人厚重的黑眼圈里是布满血丝的眼球,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如同肺痨病晚期,好像只要一阵风吹过就会马上过劳死的社畜。 “我是不是打扰了。” “没有没有。”浮生连忙摆手。 “大师想必就是沈雎了吧,我是会长天青泪。” 转眼间天青泪已经从椅子上弹起,一跃到对方面前可劲握手,顺带问好入座拷上一条龙服务。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小孩子不懂事,别急着走啊。 原来会长对每个人都这么“热情”啊,浮生一副原来如此学到了学到了的表情。 天青泪拍了拍沈雎的肩膀,是绝不给你任何逃走的机会。 “开个玩笑。”天青泪将锁拷解开,也不知道是真开玩笑还是过于熟练,但如果真的有人打算跑的话指定瞬间拷上。 沈雎一副你们年轻人玩的太花我无法理解的表情,但还是郑重的做起了介绍:“「阎王无救」沈雎,后勤与技术部门,战斗中有受伤的话,不用担心。” 是你能给治疗不用担心,还是你能替我们办丧不用担心。 天青泪尬笑了两声,也没有质疑沈雎的能力,能力可以慢慢培养,这时候缺的是愿意加入这种小公会的人。 不过兄弟你都这样了还来当医疗兵,这么舍己为人的吗。 剩下两人陆续到来。 莫缨,女,id.爆破专家,专长……我想用不着介绍了,一个崇拜爆炸艺术的家伙,据说成为修行者的契机是十八岁的时候突发奇想用灵晶做炸弹原料,往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走上了修行之路。 金路远,男,id.金发贵公子,有点洁癖,算是个仙二代,家里有点小钱,毫无波澜地成为了修行者,梦想是找个理想型的女生回家光宗耀祖。 天青泪拍拍手,对着四人说:“好啦,现在我们苍蓝之泪的成员就全员到齐了,我宣布,苍蓝之泪正式成立!” 天青泪从终端里调出一份数据,“现在公会还在运营初期,接不到什么高级任务,我托了点关系,弄到了这份d级团队任务作为第一阶段公会成员间的磨合。” d级任务: 清剿虫巢。 犀角虫一系的灵兽,未开灵智。 入道境上下。 规模:七千到数万不等。 接取要求:个人五级或公会二级。 忘仙注册成员和公会有一到七的分级,根据任务和贡献获得经验进行升级,所需经验逐级累加,最高的七级是前六级所需经验总和的十倍,全元初都只有三十几个满级账号,被授予了永久的“至尊会员”称号,享有各种福利以及优先权。 三十人中的每一个无不是刷完了大量的任务,做了啥差点拯救世界的伟业。 可以说比起各种优待,光是至尊会员这一称号就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好,情况我都进行过了了解,桌上的就是目前可能会用到的全部资料,那么来集思广益一下,拟定一个对策。” 莫缨迫不及待地举手,“我我我,我推荐送几个炸弹进去,直接把它们炸得灰飞烟灭。” “驳回,爆炸的动静会引起市民的恐慌,收到的投诉太多,公会就得解散。” 在莫缨逐渐瘪下去的时候,天青泪补充了一句,“如果下次接到了郊区的任务倒是可以考虑。” 莫缨瞬间又精神了回来。 金路远敲了敲犀角虫的资料,“虽然爆炸女的方案不能采用,但好歹是指出来一个方向,犀角虫是弱火的,只要……” 天青泪默默听完,最后摇摇头,“不行,浓烟和火焰会刺激到虫群,虫群很可能会扩散进而袭击普通人,虽然疏散了人群,但犀角虫的飞行能力很棘手,仅凭我们五个人不可能完全封锁,预算也不充足,哪怕只是一只入道境的犀角虫闯到了有人的街区,也是非常危险的情况。” 讨论持续了半天,莫缨也时不时插两句没有建设性的意见,碍于人力物力的匮乏,策略发挥不了更大的作用。 金路远有些不耐烦了,“要我说,既然想不出个什么对策,那就干脆速战速决,拖得越久不确定性就越大,就越有可能危及普通人。” 莫缨点头,依旧说着毫无意义的观点,“俺也这么觉得。” 反正只要和炸弹扯不上边的事上,这家伙的意见都不太重要。 只能说作为磨合队员的任务而言,这个任务的限制太过苛刻了。 话是这么说,但天青泪还是觉得果然还是不能就这么结束吧。 天青泪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浮生,“浮生,你有什么想法吗?” “诶!我吗?”浮生看了看桌上的各种资料,又看了看窗外,“如果能下雨就好了。” 金路远觉得莫名奇妙,“这种时候你在说什么啊。” 天青泪抬手打断金路远,示意她继续说。 浮生抽过城市的分布图,在上面随意的点了几个位置,“只要下了雨,雨水就能限制犀角虫的飞行能力,然后再守住这些关键的节点,嗯……后面的想不出来了。” 莫缨说到:“傻了吧,这几天都是大晴天,任务期限内压根盼不着雨。” “但浮生说的方法的确可行,”半死不活的沈雎接过记号笔,就好像瞬间变了一个人一样,补充起了浮生剩下的部分,“在这几个地方架起关隘,再将这两处封锁,光凭雨水的刺激还不能让它们出了自投罗网,莫缨你能做个炸弹投射到虫巢里吗,只需要能将他们激怒的量就足够了……还可以再这个地下车库开一个口子,等虫群逃到里头后再用火烧……” 能加班、能熬夜,还超级高效,有这样一个队友总是令人非常安心。 “但是,”金路远不耐烦地点明了这个计划最致命的一点,“哪来的雨啊?” 浮生望向了前方,左眼中那个名为「世界之泪」的物质给予了她超凡的视界。 大家都顺着浮生的视线,目光齐齐落在天青泪身上。 “让我来?可以啊,降个雨还算轻轻松松吧,毕竟专业对口,我去和忘仙那边申请下封锁。” 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后,莫缨好奇地说:“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能啊,毕竟会长身上的水元素灵力都充盈到溢出了啊,不过按老师说的,世界之泪的存在应该属于组织内的机密是禁止泄露的。 “哎呀呀,谁没点小秘密不是,时不我待赶快出发!”天青泪推搡着大家伙离开,“美好的未来在等着我们呢。” · 洛云图和李佳琪相伴来到车站,李佳琪看见月台上的刘君仪摇摇挥手,兴奋地撇开洛云图跑过去,大呼小叫的,永远都充满的青春气,让人很难去想象她老了之后会怎样。 就像少女永远是少女。 洛云图慢步走来,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刘君仪强忍腼腆,端庄地问候:“好久不见。” 列车进站,最后一个人珊珊来迟。 张河一身邋遢的打扮,像是在家憋了十天半个月没刷牙没洗脸没刮胡子,总之就是很久没打理过就急匆匆地出门的感觉。 “你这身什么行头啊,大科学家。”洛云图上来就不留颜面地挖苦。 “没办法,研究项目比较紧,”张河倒是满不在意,只要没味就行了,毕竟研究所里基本都是无毒杀菌的,不然身上不长两蘑菇都说不过去“走吧,都等着呢不是。” 洛云图开心地笑着。 “走!” 第12章 神之子,人之子(下) 古华市,两架摩托在街道上驰骋追逐,就像在上演着草原上的猛兽角逐的戏码,在都市中,拼了命地加速,不顾丝毫规则与秩序。 “该死,这会怎么惹到那尊阎王了。”逃窜者暗自骂道,“这可是忘仙的地界,他怎么敢……” 还不待逃窜者回神,追逐者的机车喷射出火焰加速,逆行穿梭在车流中,只听见引擎咆哮直接撞向逃窜者。 躲避不及,逃窜者怒骂了两句,搞什么飞机!哪有人往机场上装矢量喷射口还敢开上路的。 逃窜者一阵倾斜,差点直接翻车,以刚才的威力要是再来两次自己这车还不得直接散架。 正想着,追逐者再度加速,焰口将空气烧得滚烫。 逃窜者毫不迟疑,一道灵力扫过自己的机车,如同一个精通身法顶尖忍者般漂移转向逃离,须臾间抛出一枚手雷落地。 嘭! 极致的骑术,但再怎么精妙的操作,想要做到无视物理法则般的动作都是匪夷所思。 腿骨断了,身上有小面积的烫伤,但那些被灼伤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 手雷炸裂卷起火浪,苏赤染车身一跃冲破火浪。 沿路的车辆见状纷纷避道,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 · 莫缨:“炸弹已安装完毕,已到达指定地点,随时可以开始。” 金路远:“人群疏散完毕,已到达指定地点,随时就位。” 天青泪:“沈雎,你那边怎么样了?” 沈雎接入公共频道,“我和浮生也已经就位,随时可以开始战斗。” 天青泪:“好,现在就等忘仙那边展开封锁了。” 随着申请的递交,通过,在忘仙某处不对外公开的部门开始运转,哪怕只是最低功率。 一张黑色的锯条生成,晦涩难懂的文字里注明了坐标、范围、用处之类的信息。 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员工从仪器里扯过生成的单据,抱怨到最近的工作多到连假期都不批了却还能给外人批「封条」。 两人走进一个布置着地图的房间,取出工具箱中的笔,把票据放在了指定的坐标。 与其说是笔,更像是手杖,在工作人员的手中钉下,贯穿了票据。 冥冥中有什么东西随着地图下放,依照封条中写入的程序展开,笔化作光消失,只余下逐渐燃烧的封条,在彻底燃烧干净前,执行着预设的程序。 【现实平衡装置·莱昂傅科的陀螺仪】。 莫缨检测着表盘,眼神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想要听见爆炸的轰鸣。 金路远打起精神,拔出长剑恰如高贵的骑士要将来敌斩灭。 倒是沈雎早就习惯了昼夜不眠的高强度工作显得稀疏平常,笑死,堪比渡劫期的睡眠量不是和你闹着玩的。 浮生抽出一支手枪,因为她和沈雎实力偏弱被分到同一个关口防守。 手枪是曜临行前的赠礼,名为苍白。白金的枪膛仿佛能喷出天火,枪身精美得如同一件艺术品。 御灵境更适合使用热武器,只需注灵就可以发挥出远超冷兵器的威力,可普通的枪可禁不起修行者的糟践,光浮生手里的这一把,造价的零头就足以逼疯一大批散修了。 在浮生的左眼中,空气中的水正在源源不断的汇集,又被莱昂傅科的陀螺仪的力量强行补足不至于破坏现实的灵气平衡。 三处防守,两处封锁,十三处道路的篡改以及二十六个陷阱将这一片区域化作了翁城,无处可逃。 天青泪站在三十六楼的楼顶,唤出扎着结绳的精致法杖,低声吟唱。 二十六个音阶此起彼伏,三十二段祝词念诵,从空气中抽取出无比庞大的灵气,整块界域都弥漫起肉眼可见的蓝色。 “龙施过道,雨漫乾坤。” 一缕狂风拂过,天空随着天青泪的一句句吟唱逐渐阴沉。 “风起、云聚、雷涌、雨落。” “山雨欲来风满楼,狂雷万响诸恶伏。” 蛰伏的虫群纷纷惊醒,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就要逃去,虫鸣如潮水般翻腾。 天青泪深吸一口气,却如同在纷纭末世咏叹的歌姬。 “三万里银汉倾下! 九千尺黄河断流!” 黑沉沉的积雨云,宛如有龙游在天上,敕令雨水落下。 「龙行布雨咒」 在这之后的三小时二十四分钟里,几人都无数次地反思,之前究竟为什么会想要让会长来降雨! 这哪是降雨啊,怕不是想一口气直接把虫子连同队友一块淹死了省事吧。 如果浮生有时间在忘仙的档案里翻翻天青泪的案底,大概就会明白这一切了。 两年前天青泪的前男友脚踏两条船,天青泪为了报复情敌一气之下淹了人家所在的一座十八线小城,因为声势浩大,在当时还掀起来不小的风波,这个事件之后被人们称为「苍天落泪」,而天青泪也得了个雨疯子的外号,毕竟一言不合就大水淹城谁不怕。 “降雨搞定,各位队友们,开始努力干活吧,我会在楼上为你们加油打气的。” 天青泪打着伞,另一只手握着法杖背在身后,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给队员们。 孤高个鬼啊!她心里现在一定在想我这高人负手式帅不帅。 · “来了。” 经过片刻的错愕,金路远望着朝他涌来的黑压压一片,二十米的大道却狭隘到无法通行, 吹响一声口哨,金路远纵身一跃,一匹白马跨越空间,应召而来。 白马高抬起前腿,应和着金路远高举长剑,发出一声震慑的嘶鸣,虫巢陡然一滞。 正直者当骑白马。 王子自有千万人随。 自金路远身后,浮现出一个个虚幻的人影,一座城墙拔地而起。 “今天不会有一只虫子越过王国的城墙。” · 天青泪拿着望远镜吃着披萨。 “看来金路远这边是不用操心了,接下来是……”天青泪又将视线转到莫缨这边,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天!” 短短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莫缨都快要将那个路口改成军事防线了。 在一个个小型的自律机器人的维持下,五柄机枪持续扫射,在密仪的加持下,物理法则的热力学公式通过弹药倾泻在虫潮之上。 而莫缨则架着一架改装到面目全非的炮台,装载了各式各样的枪炮,认得出来的、认不出来的,奇思妙想般组合在了一块。 时不时有劣质的飞弹齐射,划过毫无规律的轨迹,却能刚好轰炸到虫潮的腹地。 “哈哈哈哈哈哈!!!” 在莫缨放飞自我的笑声中炮火连天。 · 屠杀。 无论是为了扞卫正义,还是宣泄暴力,无可置疑的屠杀。 要杀多少才能停止,要刻下多少血泪才会满足。 无声地,有人流下了血泪。 · “会长,出了点意外。”沈雎报告说:“有一个小女孩和父母走散了,没能撤离。” “什么?”天青泪吃了一半的披萨掉在地上,“你们先别轻举妄动,我马上赶过去。”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虫群涌入狭窄的街道,沈雎的身形踏着楼房表面在空中穿刺,飞刃穿梭在每一只上前的犀角虫之间,有细丝将飞刃串联,沈雎挥舞着细丝,精准而高效地割下虫子的大脑,飞刃在细丝的牵引下回到沈雎手中的扣环上,组成了一柄链剑,虫尸落地。 “浮生擅自离队了,然后失联了。” 沈雎无力的一句却如木锤敲下,敲醒了天青泪的不安。 紧接着这份不安蔓延,天青泪抬头看着眼前蒙着雨幕的城区,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对,那些虫群的行动太过规整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浮生,沈雎你那边多撑会。” “我尽量。”沈雎取出一罐加强版的能量饮料,苍白的脸色明显的恢复了些,拔出腰带上的扣环,八柄锁剑扣在之间,随着他的挥舞,飞刃满天。 奇门兵器·飞羽刃。 · 阴暗的街道上,有小女孩跌跌撞撞地奔跑,一次又一次巧合地避开虫群,但现在她的好运似乎用完了,几只犀角虫发现了她并开始了追逐。 小女孩踩过水坑一个失足滑倒,回头看向近在眼前的虫子浑身战栗,四肢僵直、然后发软,恐惧超过紧张最终追上了她,无法再起身逃出一步。 “危险!” 浮生一脚踢在人脸大的虫子身上,这十几天的特训和小时候常去临街武馆的耳濡目染让她得以命中,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调动,修行者带来的体质强化稳稳地施展在敌人身上,有甲壳碎裂的触感和声音,还有汁液溅射又被雨水冲散。 几只虫子在雨中艰难地飞来,以求短暂的加速。 但是,无用。浮生将小女孩护在身后,抬起手中那支名为苍白的手枪。 砰!砰!砰! 虫尸落地,还在无意识地挣扎。 “呼~呼~” 浮生急喘着气,不仅因为匆忙赶来,刚才算是超常发挥了。 “小妹妹,这里很危险,跟姐姐走好不好。” 浮生尽量注意措辞,避免刺激到小女孩,寻常人被这么一堆怪虫团团围住肯定早就崩溃了吧。 小女孩愣了愣,有点警惕地看向浮生,随即又放松下来,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浮生意料中的那种慌乱。 可怜的小女孩,一定是吓懵了吧。 浮生蹲下身来扶起小女孩,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要跟紧姐姐哦。” 浮生试着向会长他们汇报情况,但才发现通讯器早就失灵了。 呼~ 浮生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只能靠自己了,从刚才看来自己表现得还不错,至少能应对少数虫子的进攻,只要绕开虫群就没关系了。 我记得地图是…… 浮生扫视路口,突然眼睛一阵生疼,左眼那污浊的白瞳猛地一缩,视线里的一切都染上的绯红。 透过朦胧的迷雾,浮生看见了一个“人”影,他将脸埋到了双手之间。 他近在眼前却仿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似是察觉到了浮生的“窥探”,那“人”骤然回头。 角质的皮肤透着幽蓝色,人类的嘴上长着虫的口器,在那开合、蠕动,明明心里毛到发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开视线。 “为什么……” “明明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光是活的就很累了,可为什么……偌大的世界容不下我们。” 没由来地,浮生感觉从那忽远忽近的诡异类人身上传来了强烈的情绪,直接向她的灵魂灌输的情绪。 恨! 那是沉寂了千年万年,同时也沉淀了千年万年的血恨。 “我将复仇,向所有人类。” 自那三双诡异眼瞳的一只流下了猩红的泪。 浮生一阵心悸,眼前的幻象消失。 刚才那些是?浮生疑惑着,她很难将那些东西归为幻觉,那景象、那情感都太过真实,况且自己身上还有世界之泪这样诡异的东西。 先不想这些,回头再向老师汇报吧。 浮生再次去回想地图,抬头向之前那个“类人”的方向望去。 “没记错的话,虫巢也在那个方向吧。”浮生无声地想到,隐隐有些不安。 · 小巷内,浮生压抑着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从垃圾箱后探出头来,这边算是来到了封锁圈的边缘。 小女孩在浮生探出了小小的脑袋,浮生见状连忙把她摁了回去,比了个噤声。 浮生把垃圾箱横过来,彻底挡住巷子,转头对小女孩说:“你就在这待着,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要听姐姐的话哦。” “我不怕的。”小女孩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姐姐是要走了吗?” “嗯,姐姐还要去拯救更多像小妹妹你这样可爱的人啊。” “那,会很危险吗?” “啊?”浮生犹豫了片刻,“不会的,要相信姐姐啊,姐姐我啊可是很厉害的。” “那,我把白团借给姐姐,大哥哥说它会给人带来好运。” 浮生接过一个白色的玩偶,圆滚滚的非常卡通,看不出什么设计但却很受小孩子们喜欢,嗯,也很戳浮生的审美。 只是有点脏,有很多缝补的痕迹。 浮生把它系在腰间,转头微笑道:“要乖哦,姐姐走啦。” 临走又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给她套上了一个纸箱,翻过垃圾箱离去。 · 浮生感觉很不好,不只是因为刚才“窥探”到的奇怪画面心中的不安,她能感觉到有份异样的危险在酝酿。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御灵境,相比风汐市那场灾难,她太过微不足道。 可总有她能做的事吧。 浮生奔向原本她和沈雎要守的路口,那边现在一定很吃力吧,因为我的擅自行动。 事后得好好道歉才行。 思索间,浮生猛然一惊。 不对劲,不是说这些犀角虫没有灵智吗,那为什么现在它们都在冲击那三处路口,而我这一路走来也只遇见寥寥几只,虫群真正的大部队更没有四处乱窜来到这片边缘区域,就好像…… 就好像有什么人在指挥它们。 大雨中,浮生驻足思索,通讯器里依旧只有嘈杂的噪音,令人焦躁。 恍惚间虫群沸腾,尖啸声响彻云霄,虫群就像受到了某种指引般转向,近七成还存活着的虫子向边缘汇聚。 在浮生潜意识的深处,有声音自心底响起回答了自己。 “它们渴望杀戮,以此宣泄,无论死去多少。” “他们会踩着同伴的身躯越过高墙,逃出这个牢笼。” “无畏牺牲,因为它们已经成为一体。” “她们来了,你挡在了路上。” 浮生想明白了那些匪夷所思的矛盾,而危险正马不停蹄地向她赶来,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浮生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名为苍白的枪,扭头奔向虫潮的方向。 可她总得做些什么吧。 对,我不能跑,封锁外边还有没被疏散民众。 浮生起身奔跑,冲向虫潮。 突然身后窜出一只手扯住浮生,她一屁股栽在地上。 天青泪冷不防地给了浮生一记手刀,“你傻呀!交完党费就想着为国捐躯吗?你个修行小白就不要傻不愣登地往前冲啊。” 浮生回头望向天青泪,抱着脑袋,楚楚可怜。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搞定像是我抢了你猫粮似的。 不知不觉虫潮已经涌来,上千只蓝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地闪烁,铺天盖地的虫鸣嘶叫压过一切,黑压压的一片让浮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交给我吧,可不要小瞧前辈我啊。” 天青泪走到浮生身前,回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在虫鸣中,浮生甚至听不清天青泪的吟唱,只见她挥舞着法杖,漫天大雨听她召唤。 雨水化作飞梭,一排排地射向虫潮,白色的汁液四溅,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天青泪将法杖立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响声,激起雨水溅射,虫潮止步。 “这里可是我的主场。” 天青泪抽出身来,雨梭依旧扫射着悍而无畏的虫潮。 “瞧、不算多大事。” 浮生不由地松了口气,转念又说:“这群犀角虫不对劲,它们的行动太有指挥性了,虫潮中很有可能孕育了母皇之类的生物,这在虫类中不算少见,那只皇强行整合了整个族群的意识,哪怕有一只逃出去都可以死灰复燃。” 看着浮生那认真的表情煞有介事,天青泪将信将疑地点头,先前的大部分疑点都变得合理了,“那它们,或者说它,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按你的说法那个皇应该有不低的智力,他为什么会铤而走险地在市中心筑巢,又一下子孕育了这么大规模的族群,在忘仙的地界里,这太引人注目了,它完全可以慢慢发展。” “一个‘炸弹’,形式上的‘炸弹’,不是说它会爆炸,而是一个类似道法的仪式,它要把整个城区毁灭,它对人类抱有极端地恶意,根本不在乎自己能否活下来,快来不及了,必须要阻止它。” 根据她在忘仙阅读的大量资料和世界之泪带来的幻视中传达的直觉,浮生推出了一切,也是当她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感到了无能为力,但现在,她抓住了一份希望。 “我要怎么做。”天青泪没有怀疑浮生的话,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这些的,谁都有秘密。 “类似的仪式我见过,只有杀死虫皇才能摧毁,每一只虫子都是它的触手,它真正的意识藏在它的本体中,在最初的虫巢那。” “我明白了。”天青泪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如果一切属实的话,那这已经不是刚才的小打小闹了。 虫潮见强攻不行,又分出两队冲向其他两个方向。 啧,学聪明了啊。 “不过,也不用担心,我说过,天塌下来又高个顶着。”天青泪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轻松地说。 浮生听到云里雾里,没明白天青泪在说什么。 虫潮涌向二十来米的高墙,硬生生将房屋压塌,虫群一股脑涌向街区。 一只犀角虫兴奋地望向行人,抖落身上的雨水,扑向一旁的路人。 四人撑着两柄伞,只见黑影飞来,精美的油纸伞落地。 露出一位初中生模样的金发“女孩”。 如果洛云图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来这位路人,涂山少族长,苏赤染。 雨水落在苏赤染身旁瞬间被蒸发,苏赤染站在沸腾的水雾中,将扑来的虫子捏碎,不怒自威。 我之盛怒,何人作陪。 苏念白将自己的伞推过来,嬉笑着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 苏赤染推开雨伞,迈步上前。 自发梢生出兽耳,接着长出尖牙、利爪,最终化作了半兽人的模样,苏赤染近乎是在一瞬间便完成了妖化。 “皇炎。” 短短两个字的咒语,却胜过了千万句的咏唱,世间最炙热的火焰燃起,将倾盆大雨蒸腾,在道家,它被称为「三昧真火」。 皇炎在他手上汇作大剑的形状。 他踏地。 便有雷鸣奏响。 是刹那惊雷。 下一刻苏赤染已冲至虫巢中心,万千虫潮被这一剑劈开,皇炎蔓延化作高墙,烧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熔岩长廊。 苏赤染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那只虫皇,那位类人,它此时正在皇炎的灼烧中苦苦挣扎。 “幽冥”,七血脉杂糅者,外显特征为虫,已出现严重的祟灵化,极端敌视人类,危险等级a。 没有给幽冥任何反抗或哀求的机会,审判的大剑落下。 他所信奉的从来都是暴力法则。 质疑、嘲讽、轻视,过去都被他碾碎了,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决意昭告世间。 被淋湿全身的浮生抬头望去,上一次被淋到这样狼狈是什么时候了……是风汐的那晚吧。 一瞬间那漫天的火焰竞相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除了由虫尸烧成的灰烬,没有造成丝毫损伤。 忘仙有重山叠水,涂山也有他们的「南柯一梦」。 雨水重新落下。 · “看吧,这就解决了,”天青泪想说这掀不起什么浪来,旋即又补充道,“被路过的热心市民a。” 浮生感觉有些不真切,太厉害了吧,这么轻松就解决了,我是活在一个爽文的世界里吗。 就在浮生想要顺手拧干衣服里的水时,腰间的白团玩偶掉在了身后。 浮生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直觉。 毛绒的玩偶被撕裂,有虫从中爬出。 一个可怕的猜想爬遍全身的毛孔。 · 幽暗的小巷内,在阴雨中浮生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诶呀,姐姐你找到我了。” 浮生抬起苍白之枪指向那个自己救下的小女孩。 视线中小女孩的眼神涣散,像是已死去的尸体般渗人地笑着的。 不,她确实已经死了,有虫的肢体自她的身体里生出,蜈蚣或者其它什么爬满了她的身体。 它们从她的身体中来,早已啃食光了她的内脏,衣衫下是被撕扯开的胸腔,有血液渗出。 金蝉、幽冥、犀角虫,钩蜈…… 没由来的,浮生竟能从血腥味中读出那些斑驳不堪的源头。 金蝉,金蝉,金蝉。 金蝉脱壳。 理所当然地答案啊。 一个小女孩出现在这样敏感的地方本身就很奇怪好吗? 她已是躯壳,用以逃脱的躯壳。 浮生双手握着枪,手指扣在扳机上颤抖。 “你杀了她。”浮生在指这个原本的小女孩,她的语气中透露着难以置信。 “幽冥”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看着有虫爬过,自嘲地笑了两声。 最后在几声干笑中,它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原来是我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浮生问着毫无意义的话。 意料之外的,“幽冥”做出了回答:“你们不会理解的,我只是……想给她办一场葬礼。” “杀了我吧,不然我会杀更多的人。”幽冥平淡地说,用着这副躯体,它发挥不了任何力量。 浮生的手越发用力,却无论如何扣下扳机分毫,只是越发的颤抖。 女孩张开手,纵使已是形骸,却还留有那令人心疼的脸蛋。 她本该在家人的爱护中长大吧。 我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啊! “你在害怕吗,害怕一个软弱无力的将死者。” “还是在愧疚,觉得自己没能救下这个女孩。” “或者想逃避,觉得顶上人类的脸就不该死。” …… 她的声音如同在耳边低语,催促着浮生挥下死神的镰刀。 “啊啊啊啊啊!” 砰!!! “渺小的人类啊,感谢你的慈悲,但即使沦落幽冥,我也会去诅咒所有、所有袖手旁观的人类。”弥留之际,它小声地说。 一个人的死去并不会壮烈,它往往是寂静无声的。 被杀者四分五裂,有血液和肉片溅在杀人者的脸上,仿佛在蠕动。 浮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崩溃又迷茫,阴雨中响起雷鸣。 · 当我第一次睁眼,看到了那些充满「亵渎」的祭坛,那一刻我明白,我诞生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段时间,我还流亡在人群中,人们会害怕、畏惧、厌恶,拿起刀兵驱逐我。 渐渐地,我习惯了,将脸藏进兜帽的阴影里,用长袍遮蔽身体,游走在灰色地带做活。 一次偶然的,我豢养一个虫群,在因为塌方而废弃的地下停车场。 久违地,我竟找到了家的感觉。 它们给我食物,把我视作同族,它们奉我为皇。 我们从莫不相关的彼此中找到了归属感。 每一天都有灵死去,每一天都有家人诞生。 后来,人类挖开了那,驱逐了我们,用大火。 我无力地倒在火中,听着同族们的悲鸣,想着为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城市甚至不如荒野,我会逃出去,那时候才知道世界真小啊,又灰溜溜地回来。 我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城市,不知过了多少年。 伤害我们的人都死去了,敌视我们的人又会再诞生。 他们什么也没法改变。 …… 我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在我翻找垃圾箱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了她。 她问你在干嘛啊?我说找吃的。小女孩没有问为什么,递来了一个干净的面包说大哥哥你吃。 我很久没有离开这个城市,之后她常常来找我玩。 我会坐在碎石堆成的废墟上,老旧的亚麻长袍垂落在地上,同族们会簇拥着我,听我唱歌。 她会在那听着,有时候我待唱一下午。 有人来时,虫群们会散去。 小女孩不会害怕我,不会觉得我丑陋。 她竟然说我心好,说我们是朋友。 哈哈哈,真好笑啊! 那样小小的人类、可以随手捏死的脆弱的人类把吾当朋友。 我笑着笑着,眼角却涌出泪花。 想不明白为什么,以至于那时的我错过了解决问题的最佳机会,当我想挽救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可以改变的了。 其实,只是我们都没什么朋友罢了。 之后,她很久没来过,我犹豫又犹豫,最后借着同族,找上了她的家。 我才知道她生活在怎样的地狱里。 她才九岁啊。 她下意识地躲着我,不想让我看到她这副模样,惊恐不安,只有这种时候她才像个孩子。 我教训了一顿那个人渣父亲,带走了女孩,只有他的惨叫不绝于耳。 我只得带着女孩逃窜,相依为命,为了养活两人,我不得不去做些更过激的事,然后就被官家铺天盖地地追杀。为什么我绝不可以,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就因为我是半妖?是类人? 女孩病了,快要死了。 我始终记得,她牵起我的手,让我刺穿她的胸膛。 她笑着,那一刻她眼中有生命中最后的闪光。 人类把我们逼上了绝路,我们没法回头,也许就像他们说的,我已经疯了。 那些袖手旁观的,那些道貌岸然的,是所有人类害死了她,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 雨还在下,沈雎撑着伞找到了小巷里的浮生,往里望去,看到血肉横飞,明白了大概。 沈雎穿着黑色的礼服,像是来吊丧的,脸色依旧憔悴,但身姿明显挺直了些。现在想来,他好像一直这副打扮。 “浮生小姐,你不必太自责,我们总会经历这些,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温柔。 但请永远不要去适应杀戮,哪怕终有一天我们会被死亡的重量压垮,不要去适应它,那才是世界真正的残酷。” “我知道的,沈雎先生……我只是……有点想不明白。” “好的,这边就交给我处理吧,收尸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嗯,我得、回去休息会。” 在擦肩而过时,沈雎轻声地说:“您的善良令我敬佩。” 沈雎走进小巷,打开手提箱,娴熟地处理起了尸体,像是处理过太多次一样。 · 晚上,大伙为了庆祝公会第一个任务顺利完成,涮起了火锅。 浮生坐在其中默不作声,让人感觉随时会哭出来一样,或者她一直是这样。 “别一个人冷着嘛,来喝两杯。”天青泪不由分说地塞过浮着泡沫的纯黄酒液。 浮生看了看比自己手臂还粗的酒杯,仿佛被大伙有说有笑的热闹气氛感染,深吸一口气猛地把酒灌完。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浮生突兀地从床上醒来,阳光又照射进来,记忆从灌完酒那就断片了,回到公会大家看浮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说昨天她又唱又骂的,决计不让浮生再喝一滴酒了。 浮生捂住嘴,冲向盥洗室,吐了出来。 舒服多了。 第13章 意料之外的再遇 咖啡店内,一行来了四人。 “为什么来咖啡厅,去酒馆不好吗?”张河一个劲地抱怨。 洛云图不以为意地说:“因为某人不想沾酒精,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没错就是我不许反驳。” 呵,我掏钱还由得你来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酒品啊。 “你以为是谁把原来的早餐拖到下午的。” 张河干笑两声,“没办法,上头大概永远明白不要随便改变计划的道理。哦,我干的是民用科技的研究,这样的研究所常会和些公司合作,你知道的,那些做办公室的总会提一些……不可思议的要求,什么五彩斑斓的白、晶莹剔透的黑,有本事他们自己来试试,只知道一个劲地改要求!” “咖啡店不也挺好的吗,同学聚会又不是一定要又唱又跳。”李佳琪掺了一句,张河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咖啡就咖啡吧,别人掏钱还计较啥。 洛云图没理这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上生着冰花。 服务员问:“几位要喝什么?” 洛云图把菜单递了过去,张河看了会无奈叹气,放下菜单,“我随意。” 刘君仪:“我也不太懂,你决定就好。” 李佳琪:“老样子。” “那来两杯焦糖玛奇朵,”洛云图看了眼旁边的李佳琪,对方正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一杯热巧克力,给这位女士。” 李佳琪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扯。 ……女士。 洛云图无视了李佳琪踢他的一脚,“甜点的话来点帕菲。” 服务员略带歉意地鞠了个躬,“十分抱歉,因为要筹备祭典的缘故,店里已经没存货了,甚至还差了很多。” “祭典之前的物资紧张吗,还有别的欠缺吗。”洛云图略带询问的语气。 张河打趣道:“洛大少真是时刻都处在工作状态呢。” “啊,习惯了。没事,来两份奶油面包、两份提拉米苏,我的话来杯原味黑咖。” 李佳琪十指蜷缩在毛衣的袖子里,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刘君仪不失礼貌地问:“洛云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来参加祭典的?” “前两天,晚些要去和委员会的人沟通一下,看在我祖上的声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主持今年的祭典。” 张河诧异了下,“洛云图你竟然开始管事了。” “这一次而已,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以后大概没这机会了,有些事还是得交给这座城市自己。” 不久,服务员把咖啡端了上来,不发一言地走开。 洛云图接过咖啡,从茶碟下抽出一张纸条,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随即纸条化作细小的灰烬,乘着微不可察的一缕风飞进了垃圾桶,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见这些线报。 李佳琪看了一眼洛云图,没说什么,端起热巧克力喝了起来。 张河扭了扭脖子,端起咖啡抿上一口。 洛云图眼中闪过一点灵光,银勺搅拌起了咖啡。 “嗯!不错嘛,这绝对是我喝过最好的咖啡。”张河发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感慨。 洛云图毫不吝啬地怼完他每一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只喝过速溶咖啡,真正的咖啡对你来说是什么琼浆玉露。” 张河想要反驳但却发现他说的好像没毛病,掰了掰脖子做作地“品尝”起来,“原来咖啡和牛奶没两样。” 那你真该试试我这杯,相信我你只会洗一下午舌头。洛云图笑了笑,没把这话说出来。 “你脖子不舒服?”洛云图看张河又正了正脖子。 “职业病了,研究所里很多人都这样,对了,你们有什么脖子和脊椎的护理方法吗,或者……认识什么专业的医师?” “我的建议是,”洛云图坐正身体,装作非常专业的医生,“直接折断。” 张河嘴角抽搐,刚才有一刻差点以为这家伙真能说出点什么! “如果你对安全问题感到担忧,在这方面我认识一个非常专业的医生。” 我差点就信了,洛云图总有办法让人对他的话特别信服,这源于那精湛的演技,充分说明了这是位惯犯。 张河接着这茬开玩笑,“那医生能直接提着斧子给我做手术?” “不,他能帮我提供足够分量的麻醉药。” 洛云图嘴角疯狂地上扬,仿佛已经迫不及待为他进行“治疗”。 两位女生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刘君仪转过茶杯,小抿一口,“话说洛云图和李佳琪以前经常一起喝咖啡吗,感觉对这些都好熟悉。” “哦,如果冬藏有游乐园或者水族馆的话,我大概就不会对这感到熟悉了。”李佳琪无所谓地说道,这两样在冰天雪地里的维修经费几乎没谁能负担的起。 待咖啡冷些后,洛云图喝下第一口咖啡,心想我其实更喜欢有鬼屋,如果李佳琪不会被吓到把我连同工作人员一起超度就好了。 “听说你成家了。”洛云图对着刘君仪说,借此绕过自己和李佳琪的话题。 张河一时怀疑了人生,好半天才缓过来,“哪家贼小子。” “就那个赵州。” 张河寻思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他俩是怎么凑一对的,好像似乎毕业前是有那么点征兆。 “虽然我很没用,但好在他不嫌弃,能着我一步步地学习,一开始我们俩都挺没有经验的,尤其是在照顾孩子的方面,我们也没想到她的降生会这么突然。” 洛云图忍住了冲过去把那家伙打一顿的冲动,绷着脸听下去。 “不过,也正因那孩子的降生,大概是想负起责任吧,我们都在努力向着更好改变,虽然现在还有很多地方做不好,但我们还有时间,很多、很多。” 唉,没想到当年我们中最不成熟的那个小花痴也会想学着变得温柔贤惠。 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一个人脱去青春的稚气,懂得成长的可贵,洛云图不禁感慨岁月不饶人。 张河随即说:“我们当中第一个背叛者出现了啊。” 洛云图说:“幼稚的只有你吧,小屁孩。” “李佳琪你不也是没怎么变过了。” 永远的如宝石般耀眼的少女,是青春的代名词。 “我已经是师范代了哦,很快就可以接手道馆教剑术了。”李佳琪比了个剪刀手,依旧不改那青春焕发。 “呃……那、洛云图?” “是啊是啊,如果我再不努力就只能去继承富婆的上亿身家了。” “那苏赤染总……” “他就是那个富婆。”洛云图打断了张河的垂死挣扎,一脸我们都是大人啦不能带你玩了的怜悯表情,同时死绷着不笑出来。 没想到吧是我们抛弃了你。 一瞬间张河感到了世界莫大的恶意,就好像小时候的玩伴突然就长大成人而你还在水坑里玩泥巴,面对着那种冷漠到像是早说我不认识这人的眼神,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这真是、这真是…… 张河端起咖啡猛喝一口,小鬼就小鬼呗,反正我本来也没研究出个什么名堂来,只要我躺平的够快,孤独就追不上我! 不得不说别人掏腰包真的是太爽了。 · 说说笑笑间,重逢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天边翻起了鱼肚白。 李佳琪恋恋不舍地被洛云图从有制暖机的咖啡馆里领了出来。 “回头见。” 告别了另外两人,洛云图和李佳琪并肩走在街上。 “感冒了?”洛云图看了看鼻尖冻得发红的李佳琪,想着刚才她一直不怎么积极,大概是在道场时冻着了。 嗯,回头记得把道场的制暖器修好吧。 李佳琪莫名的恼火,踩了洛云图一脚,“不许笑。” 没事,不疼。 “要我帮忙吗,”洛云图微笑着说,“感冒这点病我还是能治的。” 李佳琪愣了一会,“原来班长你说会治脊椎不是开玩笑哒。” “呃,啊?”洛云图也愣住了,心想你一定是脑子烧糊涂了,尴尬的解释,“法术,法术。” “哦。” 良久,李佳琪才回复,“这点病我自己能挺过去……” 洛云图无奈地笑了笑,“你总是这么死犟死犟的,你没必要一直装作很轻松,偶尔……也让人关心一下嘛。” “班长你不也一样,木头脑袋的。” “呵,”洛云图说,“也许吧……如果我真的撑不住了,如果有一天我累垮了,你也会来帮我吧。所以,不行了记得告诉我。” 李佳琪不忘应允:“嗯。” “哈。”洛云图爽朗地笑了一声,一跃站在另一个路口的方向,“那就先再见啰,记得吃药。” · 路上,洛云图看见了一个书店,嗯,平平无奇的书店,毛玻璃的门让人只能看清店内模糊的情况。 “记得以前这里是废弃的来着,而且……” 这店太可疑又太熟悉了,最近一定在哪见过! 洛云图走近,抬头看了看门上的牌匾:书店。 没有名字,仅仅是标明了这是书店。 驻足片刻,洛云图的灵感仿佛抓住了熟悉感的来源,决定推门而入。 在古朴的木质书店内,店长背倚着书架手中捧着一本编年史般厚重的书籍,听到铃声摇响,像是看见了预料之外的来客。 “欢迎,迷途的旅人,于此时彼刻,被拾起的枯枝又在想些什么呢。” “彼世书店。”一个名字无声地刻进了他的认知中,洛云图轻声将其诵念。 洛云图想起了,在风汐市那场激战开始之前,他曾光顾过这个书店,现在想来,那不是巧合。 洛云图回头望了眼门上的风铃,只觉的有些眼熟,又瞥了一眼角落,一柄黑伞躺在那,被收回了吗,什么时候? 见洛云图还在四处打量这个书店,神秘的店长缓步走回柜台“又见面了,客人,我想,我们应该可以重新认识下了。” “是啊,谁能想到这么个不起眼的书店里有这么位……强大的存在。”洛云图不可置否地问了一句,“之前是你在暗施援手?” 作为未来身的拥有者,洛云图不会对身上同样能控制时间的神通留下的痕迹毫无察觉,尽管最终的形式不尽人意,但那人确实为他争取到了获救的“时间”。 “客人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坐在这书店里将事象导向正确的方向罢了,毕竟如果故事的开头主角就死了,那这本书绝对要成为烂作。” 洛云图点了点头,觉得她说的很对,随后瞬间寒毛直立,自己刚才竟完全不觉得她的话有问题。 这是从存在的位格上进行的认知扭曲。 洛云图不由地提高了警惕。 “至于那出手之人,你也不必觉得亏欠他什么,就像那把伞,还了就是还了,毕竟真正救下你的,你不是已经向那人允诺了吗。” 洛云图舒了口气,“我该怎么称呼你?” “先让我尽下地主之谊嘛,客人不妨坐下聊。” 洛云图明显愣了两秒。 好像、大概、也许……“这是冬藏,是我的地盘。” “哈?”店长明显也愣住了。 “你这属于非法侵犯他人财产,是非法运营。” “诶呀!小伙子,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有证据吗,你这是诽谤,我可以告你的。”店长书一砸,大放厥词。 “在冬藏谁敢不认我这个地头蛇,我没证据,你有吗。” “抱歉还真有。”店长利索地抽出一张凭证,洋洋得意的挥了挥,“看到没,象征区域独立的界契,二十一位「君临者」权威认证。” 傻眼了吧,乡巴佬! 洛云图完全没听说过君临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打不过。 “好吧。”洛云图乖巧地坐下。 店长笑了笑,“正式介绍下,我是这间彼世书店的店长,万千浮世之外故事的主人,我们并非第二次见了,在未来,你找到了我,和我谈了笔交易。” “嗯?” “不用你付出什么,你只需要完成这笔交易就行了。” 洛云图思索了片刻,“我要怎么做?” “很简单,买一本书,支付它相应的价格,一个故事换一个故事。” 洛云图听到了好几次这个词,最终还是提出了疑问,“故事?” “有先贤们认为,这个世界就像是本书,人与人之间相遇相识,构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字句。 我们所看见的,所经历过的一切人与事,构成了人心中的世界,用句浪漫的话来说就是:你的世界有多大,在于你认识了多少的人。 而一个个在人心中构筑的主观世界碰撞、一篇篇由人心虚构出的故事交织,诞生出了我们所存在的表观世界。 世界便是一切的故事。在我看来他们说的很对。 「真理」说的不错,凡人总能以各种方式窥见真相的一角,真是这样才不至于崩溃、疯狂。” 洛云图沉思了会,“你要那个故事,我又该怎么给你?” “不用去做什么,我说过,你无需去付出什么,因为我所将取走的,是你已失去的。 你是特别的,存在于此时,却已抵达了未来,可一个人只能走一条路,而那些所未选择的路,它们却切切实实的存在过,留存下了痕迹,成为了事象之树上的枯枝,我所要的,不过是枯枝罢了。” 洛云图咬文嚼字,好半天回过神来,想明白了什么,“未来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很强、也很孤独,知道这些也没用,只要你还存在于「观测者」的视界内,他们便都是不存在的,因为你借由神通所看到的那些未来,都是不会到来的未来。” 洛云图摇摇头,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看来你除了会用未来身之外对它完全看不透彻,嗯,我所说的是‘未来视悖论’,理论上你能观测自身未来的‘一切’可能,但你又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其实这正如一切枝杈都会枯萎一般,客人请谨记,它们都只是‘虚幻’的彼刻,只有你切实存在于此时,这便是观测者视界。” 店长轻抚手中的黑皮书,从书中飞出一张纸页,罗列了一个个书名,怎起有序,“那么,洛云图……你想买下哪本书?” 洛云图将目光投在手中的“目录”上,当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一条名字上时,与之相关的条目,有形的纸上仿佛写下了无穷的字符。 “真的随便挑吗?”洛云图有点难以置信,里头不乏一些听描述特别恐怖的书,如果那些简介没有虚构的成分的话,那就匪夷所思了,让人不禁联想这店长究竟是何方神圣。 比如《污秽之语》、《亵渎神途》、《因》、《至高之地的王座》、《叩问真理》…… 「真理」?是之前钟源说过的那个「真理」吗,那个开天辟地、创造万物的至高神,同时也是毁灭了世界、倾覆了前文明的审判者,店长刚才好像也提到了「真理」,佐证了祂确实存在。 真的有人敢记录关于祂的事?要知道对于那种存在可是“凡有言,必被知”的,当三大神律是摆设是吧。 “神之名不可诵。” “神之形不可视。” “神之意不可违。” 哪怕是那群狂热的邪教徒都遵守着的三大神律。 没人敢去尝试亵渎神的仪式,洛云图知道的真实试过的那些邪教里的狂信徒都死了。 洛云图瑟瑟发抖,这就是大佬的慷慨吗,但,“所支付的代价未免有些不等值。” 令人生疑…… “‘科!科!科!被你发现啦,只要你买了我这的一本书就会将你的身心和所有灵魂什么的都卖给我,即使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要你踏足了这个书店就只能沦落成吾之食粮!’莫非你喜欢这种套路,你很介意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变成干巴巴的老巫婆给你演一出,或者‘本尊失去肉身已经数千万年了,今日本尊就要夺舍了你这小鬼的肉身突破这书店的限制重返人间!’这样的戏码,只要你喜欢。” “可你不会以为作者会安排一个纯粹为了给主角来送金手指的工具人吧,不会吧不会吧……好吧我承认,我也想否定的来着,但是很抱歉这糟心作者还真就能写的出来!唉~你知道为此编一个合理的理由我耗费了多少脑细胞吗,‘别和我扯啥真神咋还要脑细胞’,因为脑子那玩意确实没有,不不不!不是那种没有,是……哎呀,我放弃解释了,你就当我啥也没说过吧,包括从今天见面以来的全部,就当你只是来了一个普普通通、只是交易方式有点特殊的书店,你可千万别跑外头给我大肆宣传哦,买了书就相当于签了保密协议了的,像我这种可怜弱小又无助的书店老板可遭不起哪位大佬上门查水表啊。嗯!这世上总有人想害我,还是躲在书店里安全……” 这家伙……难道是那种聊几句就会觉得和别人特别熟的类型吗?洛云图白了她一眼,任凭店长的喋喋不休,只是专心挑选书籍。 就在洛云图略览着一个个书名,正斟酌着从中调走哪一本时,门上的风铃被推响了。 “我推荐你选这本。” 毫无感觉的,一个女人俯身到洛云图耳旁低语,将一本书放到他的面前。 一切仿佛只发生在一瞬,进门,抽出书架上的书,放在洛云图面前,直到祂出声才感觉到了祂的存在。 黑发、黑瞳、一袭黑衣,盛装如神女降世,孤高不可直视。 哐当,只听见柜台内一阵踉跄倒地,老板娘已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有个形似她的夸张木偶矗立在原地,发出沙哑的录音机声。 “啊……啊,这里是彼世书店的店长……本人近日正在外出,啊对!外出……啊……小店、小店书籍都有明码标价,请各位客人有序购买,就这样、再次声明这只是录音不能对话不能留言,客人请自求多福吧……嘟!嘟!嘟!” 洛云图心跳到嗓子眼了,整个人木在那一动也不动。 洛云图不敢回头,在他的感知里背后一无所有,是连同世界都消失的虚无。 隐隐的,有与他身上某物同源的味道,不过是更纯粹的、荒芜的气息,称为本源也不为过。 荒芜的主人,如深渊一般伟大,最纯粹的灾厄化身。 「举世间的万王之王啊,您是无上的至尊,将荒芜与灾厄赐予世间。」 那是无数狂信徒口口相传,用以形容他们主而创造的尊名。 此时此刻自大地上念诵着的神之尊名不断响彻在脑中,如同众神手握雷霆,将其当作铁锤去惩治罪人,每一击捶打的轰鸣都震荡着他的灵魂。 祂仅仅是存在就要将洛云图那脆弱的灵魂压碎。 三秒,无比漫长的三秒,恍如世间一过了一甲子春秋,祂离去了。 洛云图趴在桌上,不停地喘气,背上如芒刺般的寒意化作了冷汗,一时竟庆幸自己还活着。 抬头看去,店长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一脸无辜地递来杯热水。 “刚才那是?” 店长怜悯地看着洛云图,拍了拍他的肩膀时而叹气,“你自求多福吧……” 洛云图就这么被稀里糊涂地请出了书店,回过头时,那诡异的书店已经消失,手中揣着那个黑色的女人递来的书。 “《尘世诗集:云海》。” · 直到日薄西山,路灯逐渐映射白雪,洛云图才走回家门。 院子里,一具了无生趣的人倒在门口。 眼熟…… 那耷拉在耳畔的风铃、那俊美中带着一丝阴柔的放荡不羁。 太特么眼熟了! 洛云图驻足良久,注视的目光逐渐泛起一丝嫌恶。 毫不留情地一脚下去,踩着地上那人过去,那人诈尸般的来了个鲤鱼打挺,旋即恢复了平静。 洛云图回过头来,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别说是面对活人,就算地上是具尸体也要保有应有的尊敬。 说的好,这不得先把他弄成尸体再给他上几柱高香!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那半死不活的人正挣扎地爬起,要有呼救的声音从嘴中吐出时,洛云图抢先一步抬脚狂踩。 钟源高声大喊:“要死!要死!要死!看到一个生命垂危的可怜人你究竟怎么下的去脚的,这种情况正常来说不是应该良心发现把我扶进屋里先暖和暖和,再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最后把我随手塞来的垃圾当成神器而感激澪涕吗。” “什么嘛,原来没死啊,还打算摸黑放一闷棍把你送葬了,东郊火葬场的车都叫到半路上了,你也不会好意思让人白跑一趟吧。” 确认是钟源,洛云图越发肆无忌惮地踩了下去。 “救命啊,谋杀啦!殴打两千岁老同志啦,再不松脚真的要死了。” “诶呀呀呀呀~这是怎么了,被人揍了?没事~在我地盘上少了个人没谁会怀疑,你就安心上路吧,如果你不喜欢火葬,东郊坟场我也可以安排,介错入葬哭丧一条龙服务,就问周到不?周到你就趁有气赶紧多说几句,都有啥遗产交代清楚,作为你在元初仅有的熟人,就算再难过我会抹泪忍痛收下的。” 洛云图脚上的劲再次加重,誓要将钟源给踩进地心去。 他当然不会信钟源快不行了,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钟源这种恶魔就属于那种要死不死的,还搁我这讹诈,大家都是老狐狸了和谁玩聊斋呢。 当然如果能凑巧把他弄死就更好了,这满打满是能写进“这辈子就拯救了世界”成就榜的丰功伟绩。 嗯,今天也是替天行道、拯救世界的一天呢。 “下手真狠,我怎么就救了你这么个白眼的崽子。” 钟源变戏法般地从洛云图脚下逃脱,安然无事地从地上爬起,拍去身上夹杂着泥土的雪。 “哎呀,这不是钟源吗,你这么在这,刚才不小心把你认错了”洛云图一脸事不关己。 钟源盯着洛云图看了又看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害臊,“你们元初的都这么民风淳朴的吗?” 洛云图一脸和善地说,“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咳咳咳!背顺口了,说吧,有什么事。” 咕咕咕! 自钟源的肚中传来了擂鼓的巨响。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刚想说这事来着,咱已经两个月没吃过饭了。” ……就这? 洛云图难堪地捂脸,“在外头别说我认识你。” · 饭桌上,钟源正在大块朵颐,饕餮地搜刮着一盒又一盒的食粮,两侧是堆积如山的饭盒。 洛云图后悔了,就算把这货关门外让他饿死也不该放他进来。 “老板再来一碗!” 洛云图不耐烦地叉手,冰冷地说“蹭饭也要有个限度吧。” “诶呀~客气啥嘛,咱俩谁和谁,再说我是你领导啊,上级领导来视察员工哪能有饿着的道理,来来来,冯客气,上菜上菜。” 洛云图气鼓鼓地打开终端又买了好几盒盒饭,看了看已经低到信用额度极限的账户,只能刷涂山的卡报销了。 叮!你的订单将于十五分钟内送达请注意查收。 稍久,一只白色的灵体鸽子从墙上钻出,脖子上挂着一个迷你纸盒。 洛云图在印有“食百货”的单据上签完字给完好评后,那只通体发蓝是鸽子开心地啄了啄洛云图的手指后,堆积如山的盒饭从迷你纸盒中蹦出,转眼间鸽子已经通过墙壁钻回灵界离开了。 不同于远方运输主打贵重稀缺物品和大宗货物运输,食百货的价格相对来说更加亲民,各种日用品应有尽有,送货的时间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哦、哦、哦!送货速度蛮快的嘛。”钟源一拥而上,活像一个饿死鬼。 正常来说随着修为的提高很多凡俗都会变得不必要。 比如半神的封身,就类似于那些网络小说里的金丹期辟谷,可以基本上进食的需求,在不去作死,找个安静的地方入定,闭关个几十上百年都属于基操。 当然修炼哪有不作死的,不小心在体内整出了颗核弹就大喊大叫的都只会被批驳成没见过世面的,可不是人人都像洛云图一个顿悟就蹦到半神的,说不准再悟悟就创世了。 诚如洛云图这般天才,可古往今来放在一个足够久远的历史和足够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这样的天才就屡见不鲜了。 譬如面前的钟某人。 即使天才如洛云图,在晋升半神时也一躺躺了两个月,长身体的时间多睡睡,要是没有提前准备,这种快速突破事后把人饿死的经历也不是没有。 钟源能饿成这样,只能说明他成天拿生命作死,在危险的边缘兴风作浪,也不知道元初有多少可怜的娃已经遭受了这家伙的荼毒。 “嗝。” 看着钟源硬生生把桌上的饭全吞进肚里,才稍微有点吃不下地打了个嗝,洛云图的眼角在疯狂的抽搐。 吃这么多胃真的不会炸吗? 疑惑之下,洛云图打算开启灵瞳查看,但眼中闪过一丝灵光之后,洛云图更加难以置信了。 这家伙在胃里弄了个炼金反应釜吗,不、说不定不止一个,就算现在告诉我他整出已一整套炼金工厂流水线我都不会感到意外了。 这当量绝对是想直接把大半个元初炸了吧。 我现在去和忘仙申请莱昂傅科的陀螺仪24小时监控还来得及吗。 “这么隔了两个月才来找我。” 钟源擦擦嘴,埋怨道:“还不是某人刚给救活就迫不及待地一头栽进生长期了,我还能一直守着你不成,找了个冤大头就赶早去旅游了,嗯、就那个环大地七十天游,据说挺出名的。” 环大地七十天游?元初有这项目吗,不对……差点忘了最近是那个活动的时间。 七十二门挑战赛。 俗称“拜山头”,最初一些天才为了证明自己,把当时七十二个宗门给砸了个遍,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效仿,久而久之就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每年三到五月各门各派会接受任何的挑战,天才们借此机会游历大地挨家挨户上门踢馆。 虽然时过境迁,宗门已不是当初那些宗门,数量也时上时下,但仍沿用旧称中的七十二之名。 “踢了几家?” “94家,都赢了。” 洛云图当年从涂山出来的时候也去拜过山头,毕竟那时身份敏感,被满世界追杀,就顺路给砸了过去,砸完后那些赏金猎人之类的也就消停了,自个儿悬赏挂在那也没人会去接,谁接就是不给整个圈子面子。 每逢这时各大门派都乐意掏钱多买几个牌匾陪小辈们走个过场,他们也会派一批弟子出去历练。 说是旅游,但实际是自费,路线也是自定,把那些宗门走完就行,每年都会有不少娇生惯养的家族子弟哭爹喊娘地被抬回家。 像洛云图这种常在荒野上走的,这种事也就轻车熟路了。 不过也有忘归剑派那种比较保守的,对这种不成文的活动不屑一顾的,也有人说忘归剑派只是总用充门面的镶金门匾舍不得罢了,每每有人把他们门匾砸了就隐隐能听见忘归掌门掰碎算盘的愤慨。 就此忘归山就成了拜山头路上的一道鬼门关,洛云图对那次战斗记忆犹新,毕竟能把他往死里打的对手不多了。 当时心里不知道喊了多少句mmp,忘归咋把那个怪物放出来了! 不过好在是勉强打通了全程。 不知道钟源有没有在那吃瘪,毕竟那个女生强得离谱,哪怕是洛云图拿回无极剑在全盛状态下也难以保证一定能赢。 “可别说我一直在游手好闲啊,我跑断腿可不只是想混个名头。” 钟源说:“来之前我还以为混沌天道最多最多就是想篡「真理」的位,可搜集到的信息却告诉我远不如此,祂比我想的还要疯狂。” 洛云图正了正坐姿,把二郎腿从桌子上放下。 “靠天道的权柄触及「真理」,以混沌触及了荒芜之主,又从中单独提炼出无常这一特性触及了命运,就这一波操作下来就直接扯上了至少三个坐王座上的真神,自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好像生怕祂们闲着似的。” “「王座」……那是什么?”洛云图咀嚼着这两个发音,仿佛有魔力般不断地吸引他靠近。 “至上者所拥有的权柄,亘古的最后三神间爆发了一场大战,「真理」、「愿望」和「秩序」,最终是「真理」坐上了王座创造云海文明。” “我们的……文明?” “确切地说,是前文明,记得我说过的吗,「真理」亲手将它覆灭,现在你去边境还能看见当初念族族长斩出的那一剑留下的痕迹,整片天空都滑落错位般,至今它还会使所有靠近它的物质坍塌,那是我们的文明曾一度灭绝的证明。” 洛云图微微颔首,接着问:“你刚才说,王座……不止一个?” “是啊,据我所知除了「真理」掌握的一个,荒芜之主也掌握了一个,至高之地上有一个,还有一个在据说是在一个象征「命运」的神那里,还有一个据说在时与空的尽头,不过荒芜之主的那个有点奇怪,指不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有没有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都有人坐了上去我也不清楚,毕竟涉及神明的隐秘,各种记述都很模糊,我说的应该是你能打听到最全的了,当然如果你直接去问那几个坐王座上的肯定可以知道更多,嘿、前提是你听完后不会疯掉、炸掉,或者直接被灭口。” “荒芜之主……啊、哈哈,哈哈”洛云图干笑两声,难怪之前店长那么大反应,还真是被不得了的人物注意到了呢,“如果,我是说如果,被一个疑似坐王座上的神盯上了,有什么办法自救吗。” 钟源明显愣了一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番洛云图,“也没关系,正所谓债多不压身嘛,反正你要去砍天道基本就是和「真理」闹翻了,我是不介意你和混沌天道一样再多惹几尊真神的,最好乱起来能让祂们互相伤害,当然这对你来说操作难度大了点,诶嘿还好我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把锅甩了,送死的事当然要让工具人去了。” 钟源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自我满意地点点头。 你确实不担心了,可要死的是我啊,洛云图眼角疯狂抽搐,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思考在哪挖坑埋人了。 诶! 钟源微笑着安慰道:“不用太担心,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你是想说真神不会随随便便动手?” “不,”钟源说,“久了你就习惯了。” 洛云图敲了敲额头,现在该考虑钟源的遗产分配问题了,是拿全部还是拿百分百呢。 “对了,你听过君临者吗?”洛云图顺口问道。 “二十四个君临者?你从哪听来的,劝你别想太多,祂们每一个都能把世界从头到尾改变几十次。 赐名者、受封者、冠戴者、君临者、至上者。 这并非境界,而是受到世界认可、或者恩赐的真神所拥有的位格,据说它们其实代表了拥有向坐王座的发出挑战的资格。 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君临者、冠戴者什么的才是真正统治荒芜的人,而不是坐王座上的荒芜之主。” 听起来那彼世书店的背景挺大的,而且看店长看见荒芜之主那见鬼的样子……荒芜之主和荒芜“真正”的统治者。 “乱、臣、贼、子,这不很有趣吗。”洛云图玩味地笑道。 篇外话1.1 《尘世诗集:云海》 (篇外话为正篇内容的延伸,关联性不强,可酌情跳过) 洛云图摊开从彼世书店买来的那本诗集,上面的文字明明并不认识却能流畅地阅读下去,想来也是彼世书店的神异吧,毕竟是游走在世界之外的书店不配个自动翻译就说不过去了。 浅浅一读,洛云图越发觉得上面的文字熟悉,转头想起空音的那箱遗物,里头似乎就有本诗集。 翻出来一对照,不能说完全一样,只能说那本完全就是个盗版吗,因为誊写的缘故不少字形都有扭曲甚至缺失。 空音和前文明有关联,至少是年龄接近十万年的人,或者是忘仙内部的高级干部。 好了堆积的问题又解决了一个,至于那个u盘他不急着去解密,电脑配件已经买回来了,只要组装完就能用。 洛云图把空音那本泛黄的诗集扔在一旁,支持正版了解一波。 翻开封一,是独占一页的序言: 千百万年,山川易形 于尘世间,不过云海一梦 · 「亘古」 那时天与地还未有界线, 世间只是有了模糊的形体。 人们困于「蒙昧」,一朝生、一朝死。 有智者在黑夜中举起火把, 向世人述说「真理」。 · 当智慧之神登临于王座之上, 祂端坐,寰宇一清。 祂说:「给予世人希望」。 千尺高楼、万丈辉煌, 天与地自「荒芜」中拔起, 那是空想的伊甸、是永世的乐园。 亘古终响,长夜浩荡! · · 「荒古」 彼时众神还行走于大地之上, 诸神行过,世间苍凉。 当第一缕风吹过、当第一簇火始燃, 第一只走兽睁开了眼,有旭日在天边燃烧, 不死不灭。 祂点燃了智慧的火花, 文明, 因而种下了最初的种子。 · 祂们巡游, 祂们朝拜, 元初之神追逐着「真理」的影子, 得到了各自的答案。 而后 众神隐于天,人间几载春秋过。 · · 「苍古」 文明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繁衍, 治愈着众神曾给世界留下的伤痕, 那是祂们曾存在的证明。 这是凡尘的纪元, 是文明的辉光。 · 人们歌颂,献上礼赞, 将众神自天上接引而下。 众神将信者们的字符谱写成诗,赐予凡世, 世界便有了它最初的名字, 此世, 是被赞美为诗的「云海」! 海在天上,如云卷云舒,射下点点星光, 无尽渺远,无穷高广。 众神与众生, 彼此共存。 · 「太古」 「太阳」已死, 「天空」坠落, 「大地」沉沦, 他们追逐着虚妄,掀起了愚昧的战争, 旷世之战,已然敲响! 伟大的圣灵们逐一死去, 元初真神相继坠落, 龙族簇拥着它们的王,守候着终末的到来, 唯有狂妄之徒还在高歌…… 终末降临。 神从天降愤怒的神启,要将万物烬灭。 那一刻, 云海沸腾,恰如拨云见日。 自焦土上苏醒,立于凡愚之上,至上的「真理」, 将世间毁灭了。 火从天上落下,他们在尖叫,他们在逃亡, 但无处可逃。 终末已至! 唯有念族挺身,举全族之力,汇千万神念。 万念归一,万念皆「我」, 极天一线! 斩。 · 诺亚领着众生,为文明留存了火种, 将万千星汉筑成了方舟。 可方舟,已非云海。 乐园已失,只留下了无止境的静默, 使人疯狂。 · 终了, 尘世之神行走在灰烬上,拾起过往的尘埃, 此世最强的少女,立于末世高歌: 「不过云海一梦」 · 洛云图往下翻,整本书差不多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五篇编年史、数十篇人物志、几篇预言诗。 · 「尘神」 尘神岁楚, 武冠天下,横断古今! (除了称谓姓名,就只有寥寥八字的评语,这尘神在作者眼里的评价颇高啊) (尘神……尘世之神?会是太古之篇最后的那个吗,那样说不定祂还活在现在。洛云图如是说) · 「白洛源」 常世神,无极仙,因果自在白洛源。 …… (除去第一句的总述,后面都是些零零散散相关事迹的诗句或箴言,洛云图草草看过几篇,总结到) · 「白洛无极」 朝饮云露,暮振飞羽, 无极剑主呼白洛。 「当我们未有神迹之时,不妨睡去;当我们足够强大,我们终将醒来。」 「我们不会向命运屈从,凡挡在面前的,都将斩碎。」 「她的双翼挂满尸骸,每一个都在腐殖她的骨与肉。骷髅从翼上爬下,搀过她的颈脖,是为了将她杀死。」 (后面还写着什么,但也被奇特的力量扭曲了,无法阅读) (真可惜,我还想了解一下祂和我身后的传承有什么关联呢,初祖?本源?) (力量可以被后世者继承,这就是云海的真神被称作元初的原因吗?洛云图不禁好奇) · 「狂言」 人生不过眨眼过,天地不过指尖大。 愚弄世人,讥笑真理,拨动混沌转乾坤。 深渊白纸,噤声莫言? 匣中自在我为神。 看神鬼志异、人心邪魅,几人分说。 不过世事如此,又一「狂言」。 (诗集里竟然真的有诗,不过这应该算是箴言之类的吧,那就是祂其实没有其他任何评语……这也是个异类呢,不会是作者吧……有可能。) (真猜对了的话,怪自恋的这人。) · 「绝尘」 肉体凡胎,一人一剑神明受首。 「剑者,当行万里路,当登山之极,穷途末路、绝境行刀。」 「此身,有此一剑,浪迹天涯,足矣。」 「仅以全灵起誓,此身此剑只为一人倾覆!」 (咦~好腻歪,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什么的,这么俗的套路。) (不过,剑道的顶点真的与真神无异吗……) (大概会很受武侠迷的追捧吧。) · 「祖龙」 万兽之王,万龙之主, 最崇高与最纯净的血脉。 …… · 「太公」 封神榜,太公钓, 人间智者姜神子,独坐山巅一线垂。 …… · …… 挺细的,洛云图感叹。 不过好像少了几个?比如太古之篇里的诺亚就没提到。 难道延续文明这种伟绩都不该被传颂,也许是按实力来记的,比如绝尘只是个凡人但凭实力也被记了上来。 也不对,念族族长也没被记下,那可是硬抗「真理」的水平,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规则……也可能只是看心情吧,或者这本诗集成书在云海毁灭之前,太古之篇是后人添的,毕竟和前面的风格都不合。 吸收他人的神念,吞噬同族的力量,念族族长这般作为……当时「真理」所带给世间的,是怎样一份庞大的绝望啊。 哪怕燃尽所有,也要在世间留下曾存在过的痕迹…… …… 最终,却落得个举族疯狂的地步,只能归于荒芜,却又不忍于那样的丑陋的模样,诞生了无数像残冬之念那样可悲的……怪物。 值得吗? 思索良久,洛云图翻到了最后的几首预言诗的部分。 · 「万物终焉」 世界在枯萎 正如所有生命都会死去 世界也会死去 世界…… 已经死去 时间终会行至终点,哪怕是荒芜也会存在尽头 当那一天到来,当文明行至世界的尽头 唯有亲历者方可言说: 「枯朽,不可避免」 来自永无乡的最后一人,也只能在碑与冢上刻下这个死去的世界 重走这注定来不及的旅途 · 「因果之战」 神也好,人也罢 万物皆有宿命,不过是名为世界这一舞台上的提线木偶 纵使是那端居于王座之上的,也会在这场纷争中逝去 此时是命途的扭曲,是世界的欢唱! 是——因果之战 · 「天上神国」 …… 「烽火天穹」 …… · 合上书,窗外渐渐泛起晨曦 所以说一口气读完一本诗集是种折磨,再怎么华美的句子一下子读多了都会产生审美疲劳。 洛云图摘下眼镜收入抽屉再顺手锁上,揉了揉眼角把台灯熄灭。 最后几首预言诗不愧是预言诗,说得云里雾里的洛云图一句也看不进去。 去问问钟源吧,说着就往次卧走,不忘从厨房带把菜刀 洛云图:“喂,钟源,你知道因果之战吗?” 钟源顶着头上的血如泉涌和还嵌在脑袋上的菜刀盯着洛云图。 钟源:“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洛云图什么也没说离开了房间,不久又回来问:“喂,钟源,你知道因果之战吗?” 钟源头顶着两把菜刀满面笑容地点头:“因果之战啊,好说好说啊。” “因为来源于世界意志的投影诞生,世间与之相关的所有人的命途与因果都会被扰乱,你可以理解为世界本身为了改变自己进行的一次次尝试,第五次因果之战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终结太古的那场旷世之战,那场战争就是因为第五因果,也就是世界意志在地上的投影、代行者所产生的。 或者换一个你更容易接受的说法,观测代号:「盖亚」,对、就是由观测者所取的无聊代号,但不得不说实在贴切。” 洛云图自认对云海的强者有了些浅薄的认识。 洛云图:“谁?” 钟源:“狂言,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他。” 钟源:“嘛,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如今、第六因果不就站在你面前吗。” 洛云图复读:“谁?” 钟源拍拍胸脯:“我!钟源,yuan,懂吗?就和你跟白洛无极的名字沾了个洛字,祂的其他传承者无非姓白或洛,同一姓在同时只有一个,我记得当世的另一个白洛无极的传承者叫做白笙,无极剑的真形独立传承,这两你暂时都见不到,这三份就是白洛无极传承的全部。”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继承了白洛无极的了,是不是突然加入了什么奇怪的设定……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诬陷我。 洛云图瞪了钟源一眼,盘算着怎么把这家伙灭口。 洛云图:“可关键是狂言的名字里没有yuan啊。” 钟源:“小家伙,神有三相,知道没?在那久远到难以计量的历史中,逝去者的名字早已遗失,更久远者更是在刻意抹除着自己的真名,不过我也怀疑过其实狂言就是他的真名,你看kuang、yan——u、an、y,三个音素都齐了不是?” 钟源:“不用怀疑,我就是货真价实的第六因果,称号还没想好,反正事后有的是时间让人给我想,我存在于此世间就意味着第六次因果之战终将到来,你可是要参与到改天换地的开幕中的,各路真神都不知道暗地里怎么盘算,激不激动?” 洛云图:“完全不,你刚出新手村就要面对满级大魔王,你会激动?” 因果之战会因你打响……怕不是用我的死打响吧,类似以某人的血祭旗的传统不是没有。 拜托,各路大佬神仙打架我进去掺和,不惜命了吗。 钟源:“别放弃啊洛云图,你可是要成为十里坡剑神的男人……诶?话说你出村门遇见的不是我来着吗?” 洛云图白了他一眼,“你才明白自己的本质吗?” 最后洛云图提着三把染血的菜刀出了房门。 第14章 打生打死,血泯恩仇 早些时间…… 钟源到冬藏前。 神盟,戒律堂。 “记住, 第一,不可对先贤不敬; 第二,不可贪婪索取; 第三,不可泄露所见所闻。” 万夏刚读完几十页的注意事项,结果临进门了才告诉他只用记住前面三条就行了。 不是、司罪的继任随便点就算了,注意事项写的那么恐怖的戒律堂也这么省的吗? “那是盟主用来调侃新人随便写的,习惯就好。”引路人习以为常地说。 万夏盯着手里厚厚的文件,觉得这个世界完了。 戴着琥珀色面具的引路人领着万夏穿过厚重的大门,晨曦穿过石柱照进长廊,哪怕今天是本不该有阳光的阴云,高耸的廊柱顶端雕刻着支撑穹顶的受难者,庇护神圣之所安然不动,渺远的、似有古老的钟声回荡。 “叫万夏是吧,有决定好想要什么了吗?” “诶?是可以随便选的吗……随缘吧,能拿到什么就拿。” “功法秘籍对你应该没用,我推荐你选一号门的第32号藏品,那是紫竹市上一任司罪的遗物,当然你也可以先看看其他的,或者借阅些书籍,你有三个小时。” 引路人在尽头停了下来,手抬到胸前让他如同一个布道的神父。 他指了指后面的八扇门,“我会在这等你,当然如果你想赖在里面不出来,我不介意进去。” “这些门有什么讲究吗?” 引路人思索了很久,在考虑清楚什么能说后开口:“「慷慨」、「贞洁」、「勤勉」、「宽容」、「温柔」、「节制」、「谦逊」,第八扇门是为了敬重「真理」而额外设置藏书室——「知识」。” “不应该称为智慧吗?” 引路人再次沉默,并非不能回答,他自然会解答后辈的所有疑惑,只是不知要用何种表述才能让他理解。 “因为我们不能为其赋予神性。” 是不能,还是不敢,其中深意,言尽于此。 万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往象征慷慨的一号门走去。 又是如同刚才的长廊,不同的是一侧的墙上陈列出了一件件器物,给人一种空间的错落感。 万夏一件件略过去,找到了第32的藏品。 一个十字架项链,挂在一柄矗立的石剑上。 编号:1-032 “追忆” 拾起项链,万夏感受着手中冰冷的质感,戴着胸前,继续向前。 尽头,依旧是一样的大厅,依旧有些许改变。 旁边没有了七扇门,只余下一扇用以回归的门。 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座神圣的石像——有黄金从他捧起的手上落下,侏儒在他脚边将黄金捡起,拿到一个却不满足,还要从他人的手中夺取。 在神像的底座上刻着:“慷慨撒下黄金诞生了贪婪。” 这就是他们说的先贤,难怪说第八扇门没有神性,怕是前七扇都有吧。 万夏抚胸行礼。 · 万夏离开戒律堂后。 引路人摘下面具来扇风,对站在身后阴影里的人说:“我说,其实没必要搞什么‘神秘感’戴面具吧。” 叶明从中走出,还不忘撮一口快乐水。 “废话,看完神像再来看你,傻子都能看出来俩玩意儿特他妈像,不要仗着会那么点认知扭曲就把所有人当智障啊。” 叶明说:“再说,我这不是为了给你创造修行的机会嘛,知无不言的‘慷慨’大人,要真想塑造神秘感我为啥不把‘节制’给拉来,嘴上拉链一拉,‘不可说、不可说、不可说……’,诶!保准把新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慷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叶明,“你……不做人这事还是你擅长。” “总不至于要我自掏腰包让你去做慈善吧,可能吗?可能吗!” 叶明赶紧喝口快乐水压压惊。 “慷慨”一脸天真无邪地说:“为什么不能呢。” 糟!有人想动我钱……才怪! “想什么呢,你指望一个吉祥物帮你掏钱。” 钱全是组织的,我一分都没有。 “你可不是吉祥物啊,你……永远都是大家追逐那道的光。” “莱茵,我已经不被允许向前了,我的天赋、我的路,到这里……便是尽头。也许这大概是竹白选择离开的原因吧。 也许我还可以拼一拼命,但你知道吗,我抬头看去,只有无穷的绝望,周简有时说的很对,在面对那样的家伙还能坚持的他们,也许早就疯了。 我们啊,都是虚假的伪物。” · 神盟,黄昏监狱。 “听说了吗,神盟那帮杂碎又派了个‘送死的’来了。” 一些神盟成员会被安排来黄昏监狱锻炼生死搏杀的能力,囚犯表现好可以获得一定的减刑,甚至释放。 这变现好不是说陪下来的人打好了,而是将对方打死,活不下来的就该一早离这远远的,致使这种试炼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因此囚犯们把这群大少们称为“送死的”。 “哈哈哈哈!” 一阵哄笑下,几个囚犯开始打赌这个人能坚持多久不死。 几个守卫敲了敲铁栏,“都给我安静!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要做什么了。” 囚犯们虽然气愤,但不至于公然和守卫对着干。 迎进来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崽,守卫将门拉上,没有丝毫有待。 杀人可以,但得守规矩,上擂台。 “那个、我是来……我是来打架的。” 慕小白弱声弱气的说,看起来就像是不知从哪个富婆那溜出来的小奶狗。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笑,几个魁梧的男人已经迎了上去,推搡地把慕小白挤到墙角。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来打架的,不仅知道,我们还知道你一定会被我们打死。” “我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干脆别打了,脱了裤子和我快活快活,说不定可以饶你一命。” 一个满身肌肉的光头佬摸着下巴打量着慕小白的裆下。 “哈哈哈。” “死光头佬你别恶心我,要我说这家伙就给让我给他开膛破肚!” 说话的人手上染着脓水,指骨被替换成了刀刃。 慕小白满脸抽搐,仿佛随时都会被这里的气味氛围熏到呕吐,“好说好说,都好说,我可以帮你们减刑的,求你们饶我一命。” 一群人对视了几秒,纷纷捧腹大笑。 “哈哈,笑死我了,都到这份上了他才开始害怕,这小鬼不会不知道规矩吧,规矩啊,就是让我们把你打死。” “小子,你要和我们中的哪个打啊,说不定能给你个痛快。” 慕小白被压在墙上,后退不得,“那个、有,有名单吗。” “名单我们这没这玩意,我们只有编号。” 都是进大牢了谁还有个合法的身份啊。 角落,一直沉默的大块头男人起身。 “他归我了。”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膨胀,仿佛活着的野兽本能地渴望鲜血。 见他开口没人再争论,没趣地让开,大块头嘴角勾起。 “啊、啊,你就是我的对手吧,来、来吧,请、请轻一点。” 慕小白战战兢兢地被大块头拉了过去,推上了封闭的房间。 牢房外守卫不屑地收回视线,对面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 安雅疑惑地看着里面,慕小白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 房间内,大块头拉上门,狞笑着回头,思索着要怎么摧残这小奶狗。 可房间内慕小白的气息却突然一变,浓浓的恶意自那具人之身体里溢出。 慕小白斜眼睥睨着敌人,自那漆黑的瞳孔中,仿佛能看见无数被人类本能的恐惧的绝望之物。 那份恐惧的气息凝成了实质,自空中垂向地面,平铺开来黑色的泥沼。 如同找到了玩味那般,他笑了。 「移动深渊·恐惧之瞳」。 那一瞬间,大块头双脚一软直接摔倒在地,脑子里只剩下逃跑的念头,拼命地用着还能动的手爬向门口,可唯一的门已经锁起,被自己断绝。 “怪物!怪物!” 在大块头哭爹喊娘的叫骂中,慕小白向他走来。 他拼命地拍打着铁门,“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门被打开了,说明战斗已经结束。 “哈,大块头又是这么快就把人给玩坏了,要我说他就是不会享受,那帮杂碎怎么可能真的放我们出去,还比如虐杀他们的人解解愤。” 就在囚犯谈笑间,出乎意料,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扔了出来,在还能辨认出是脸的地方有眼泪和呕吐物。 是那个大块头。 慕小白站在门口,脸颊染血,交叉十指就像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人畜无害的脸上挂着笑容,像是十岁的小孩收到了新玩具那样喜悦,琢磨着怎么拆才好玩。 恍惚间传来一阵幻听,就像是过年时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对你说:“孩子还小,你就给他玩一下呗。” 宛如由恐惧化作实质的黑色物质在从房中蔓延而出,让人本能地颤栗。 一时间牢房内炸开了锅,有的在叫骂,有的在逃窜,有的挥起武器上前,守卫在房外警告,但毫无意义,移动深渊已经将这片空间隔离。 “怪物、怪物,放我出去” “杀了他、杀了他。” 喜欢刀的,就把刀抢来杀死。 扯住那个手指上装刀刃的,撕开他的身体。 血腥中慕小白的笑意越发狰狞,嘶哑着屠杀着一个又一个冲上来“送死的”,不过这回送死的人成了囚犯这一方。 · 安雅进门,所有囚犯都以最合适且最惨不忍睹的方式死去了。 慕小白站在一具具尸体中间,望着自己的手掌,有脓水染上黑色从指尖滑落,黑色的长发还在不断生长,如瀑布般倾泻撒满地面。 苍白的面色上漆黑的死眸如同神明般给予人难以克制的恐惧,不、那双眼根本没有丝毫神性,有的只有深邃到如同连接着深渊的死寂。 “你这能力越炼越邪乎了。”安雅被慕小白那邪魅的笑容盯得心里发毛,“可别哪天给什么鬼东西同化了。” “不,安雅,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它给我带来了力量。” “每一个人失控前都是这么说的,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选择加入原罪,你原本是我们当中最怕死的那个。” 原罪。 正如每个组织有光的一面,就会有暗的一面,如果说司罪是司掌罪责、公正的人,那么原罪就是它的暗面。 原罪专门行走于黑暗施行不义的一群人,是与美德背道而驰的职务。 这群人的力量才是神盟得以成为继尺恒之后当世最强势力,在尺恒王庭覆灭了六十年后的今天,唯二能与忘仙抗衡的组织。 “怕,”慕小白收起蔓延的“恐惧”,背靠着墙长发贴着黑衣,“现在也会怕的哆嗦,但那没用不是吗,你是我们中最强的,可以前的你不也一直在逃避吗,最后……又留下了什么?” “不知道,”安雅无所谓地耸耸肩,抽出一根烟点燃,“不想去想了。” “安雅,我不想再逃了。” 两人默契地保持沉默,不去提及那个死去的男人。 “没想到竟然是万夏那小子上任,还好我提前跳槽了,不得不说周副盟主手下的福利可比叶明那家伙好多了,干点脏活、三天一休、工资日结、五险一金……天哪!我以前到底活在怎样的地狱里” 慕小白掰着手指,不由地怒骂一句叶明无情压榨打工人。 “毕竟是高危职业。”安雅吐出青烟,说良心话她刚刚确实有那么一丝心动,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清楚周简的性子内里比叶明可恶劣不少。 和那种恶魔比起来叶明这点劣习简直就是天使,去了原罪还不知道被退去做什么任务呢,一纸合同就是卖身啊。 安雅不会想有一天自己要杀死自己曾经队友的。 慕小白说:“你比万夏更强。” “算了吧,我都自毁根基了,难道还要腆着脸往上?”火光逐渐烧到尽头,安雅将烟头摁熄,“我累了,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我只想攒笔钱买座皇宫回家养老。” 慕小白觉得自己差点被空气噎死,“你那叫养老,纯粹是公主梦吧。” 安雅微笑着看着慕小白,这回轮到他心里发毛了,赶紧乖乖闭嘴。 “我来是通知你个消息。 ——盟主说给我们个报仇的机会, 只有这一次。” · 紫竹市,神盟分部司罪办公室。 “就是这样,我们掌握了钟源的新进路径,并决定在冬藏市旁阴……咳咳,我是说进行一场伏击,盟主说:‘这次之后过了就是过了,不得再追究钟源的责任。’也就是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冷轩一手握着枪,另一只手狠狠攥紧,当初那一战他是最没用、也最先倒下的,事后只有无力和自责。 他亲眼看着万夏背起司罪的重担,一次又一次地去质问盟主,没什么不追究钟源,没什么不允许他们报仇。 最后在不知道多少次后,盟主才做出了这最后的让步。 而自己却只能看着,什么也帮不了。 大家都在变强,只有自己止步不前,也许是时候放下枪重新来过了。 铁狼拍了拍冷轩的肩膀,“不用太担心,你的伤还没好,这次不用正面作战,打假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铁狼抓过一堆废铁,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真羡慕你啊,只要消化金属就能恢复。” 铁狼憨笑了两声,“俺也没啥能耐,吃多了杂质还容易重金属中毒。” “是啊,傻大个除了一身肌肉一无是处。” “安雅!铁狼大哥关键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安雅撇了撇嘴,“是是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见安雅这样万夏只得头疼。 慕小白莫名从两人的对话中闻到一阵酸味。 咦~ 慕小白趴在桌上,看着万夏在地图上补充着一个个细节。 看着还挺像回事的嘛。 “虽然在坐的各位有些已经不在小队任职,但这仍是我们神盟的一个联合任务。”万夏瞟了一眼慕小白。 慕小白视线飘忽,吹起了口哨。 就像正开着会,正讲话的头目停下来冷不防地来一句,“在坐的都是自己人了,除了某个二五仔。” 然后下边的直接配合来个摔杯为号,进来百来号扛着枪的西装好哥哥,再来个人怒喝一声“弄死这个叛徒!” 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瞎说,否认三连瞬间从慕小白的脑海里飘过。 慕小白正襟危坐,义正言辞地陈述道:“我,慕小白,没有背叛组织。” 万夏当场把他摁进水桶里给他洗了个头,“戏怎么这么多呢你?” “好了,对于王徒老大的死,我们都很痛心,但我相信老大用命换我们活着不是让我去送死的,我并非无法理解盟主与钟源放下干戈的做法,我只是需要一个宣泄,去抚平这份愧疚,我相信,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万夏想说些什么振奋人心的话,可憋了半天也没憋出来句慷慨激昂的话来,“那就……就……撸起袖子加油干吧!” “好!”众人齐声,掌声雷动。 距冬藏市二十公里。 钟源风驰电掣地飞向远处的风墙。 一道讯息发来,钟源放慢飞行速度,瞥了一眼窗口。 “靠!叶明你个***。” 钟源落地,那声谩骂已然消散在风中。 “叶明那家伙玩不起就算了,气急败坏了还派人来阴我。” 钟源看了看一落地就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四人,确切地说,还要算上一公里开外的冷轩。 多么熟悉的阵容,这是拿我当磨刀石用了吗。 “唉~孽缘咧。” 百米开外,四人便已严阵以待,封住四角,不留任何逃跑的缝隙。 “打一场吧,前辈。” 钟源叹了叹气,看那架势不是说两句就能劝回去的,你把别人的老大哥给干碎了还指望别人能给你脸色看。 钟源名言:能动手就别嘈嘈。 钟源舒展了下身体,看着并不强壮的身体内每一块肌肉都排列的都恰到好处,每一根神经都合理的运作,一个懒腰的时间,就仿佛将一台战争机器唤醒,轰隆作响。 “打生打死,血泯恩仇。先说好,打完我可不负责哦!” 钟源深吸一口气,便在周遭掀起旋风。 西北有龙,口衔火烛,翕为风、呼为云。 兽绝·吐纳风云。 随着一气呼出,铺天的云雾蒙蔽了视线。 白雾中,慕小白自觉眼前一道黑影袭来,随后是一声枪响,白金色的子弹洞开云气,让他得以看见快到不可思议的钟源。 凋零的气息自他们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散逸,身躯正在被这移动深渊渲染成深渊的延伸。 首先是四肢,化作黑色,如同戴上了一副黑色的手套。 慕小白甩出一道实质的“恐惧”,那道“恐惧”以诡异的方式炸裂,接着恐惧之瞳的领域倾斜向钟源。 诡雷! · “钟源是一个十分谨慎的对手,他不会因为对手太弱而采取散漫的态度,恰恰相反,他会最迅疾的方法解决最弱的敌人。 那个人就是你,慕小白。 不要反驳,他对我们实力的判断还停留在两个月前的那场战斗,排除冷轩你就是输出垫底。 冷轩,到时候就看你的了,你必须在这时为慕小白争取到反击的时间。” 开战前万夏如是说道。 毫无疑问地推断正确。 · 战斗继续。 移动深渊·恐惧之瞳的领域还在不断地张开,黑发伸长如瀑布撒下,垂落在地上竟如泥潭般蔓延,将万物都染成衰亡的黑与灰,如果这份力量来源于神明的话,那称现在这种状态为神降也不为过,那原本漆黑的眼眸此刻却如白日般耀眼,万物间仿佛只有那双眼在闪耀着银光。 连雾之主也会被这由恐惧化作的深渊吞噬,云雾一清,太阳重临。 万夏一扯项链,十字架转眼变作长剑。血液沸腾,将发丝渲染成璀璨的金。 百米之距,咫尺追忆。 斩! 钟源摧动神庭,一柄唐刀从灵魂中具现而出。 挥舞的刀光中,映照出「白月」之铭。 追忆之剑与白月碰撞。 万夏转动剑柄,流流黄金融入长剑,追忆之剑再出。 黄金的停滞与深渊的恐惧争先抢后地冲撞着钟源的身体。 “慕小白的反攻势必会打乱钟源的节奏,也许只有一瞬间,我们必须快速地抓住时机。 慕小白,这一步靠你,你要在钟源发起进攻的第一时间张开移动深渊,清除一切影响,限制他的行动,我会在反应过来后立刻进攻,运气好的话所必定能直接斩首,哈哈,要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慕小白举手,“我有个问题,我的恐惧之瞳不会和你的黄金国度冲突吗?” “理所当然,会,但我本来便不会使用那招,如果你不想在钟源之前就变成雕塑的话,这招不分敌我,所以选择使用你的恐惧之瞳。 我不打紧,我可以将体内的金血短暂的压缩,从而达到爆血的超限状态。 在我牵制住钟源的时候,安雅、铁狼,配合我合围。” · “喝啊啊啊啊!” 铁狼厉声一喝,皮肤被沸腾的血液染得彤红,在炸裂的肌肉控制下挣脱了骨骼的束缚,身形拔高成了两三米的巨人。 碎石在巨人的吼声中飞溅,铁狼踏地,手指嵌入地面,将巨大的岩层撬动,如山海异兽里的搬山猿将它举起,旋转抛出。 俯身、撤步,铁狼宛然化作一辆蓄势待发的战车。 另一边,安雅瞬移至刀剑乱舞的万夏与钟源之间,挥手一抹将万夏传走,再回身一脚,巨大的势能将钟源击飞,撞上巨石。 铁狼踏地,大地分崩离析,战车轰鸣! 飞身一拳,铁狼以排山倒海之力击碎山石,身形再长,已经就此膨胀到了极限,巨人之力倾泻在钟源渺小身躯上。 刹那间,慕小白追击、万夏斩杀,恐惧与黄金交错。 钟源挥剑,带着凛然的杀意,他的剑道就连忘归的当代剑主也得钦服,哪怕放眼方舟那剑道第一人的剑阁阁主也得赞叹一二。 是以凡人之身挑战神之领域的伟力。 “此剑——「无往不利」。” 天光一闪,万千尽灭。 · “在被我们逼至这种地步后,钟源一定会选择用声势浩大的招式,强行将我们击退,以此夺回先机。 这一招,我来抗,之后我需要一段时间恢复,这时钟源很可能会直接拉开强暴的节奏,做到这一步,我们就已经成功一半了……至于另一半,就听天由命吧。 毕竟那可是强暴到硬刚二十位司罪的怪物,我们谁也无法预测他使出全力后的真形。” · 在无边无际的白色剑光下,万夏拦住慕小白,双手一握,黄金之血迸发,染在皮肤之上,又被手中所抓住的剑气中泄露出的狂风吹散,就像身后有在怪物在吞食一样蒸发。 琥珀色的琉浆喷薄而出,缔造出窃夺光阴的黄金之潮。 万夏活生生地将那恍若神明降世的剑招拦在半空。 撕裂! 不可名状的剑意被撕出一条裂缝,那漫天的剑芒顷刻崩溃,只剩四溢出来的磅礴剑气。 钟源立在空中,脚下的大地被“清洗”出了一片净地,“恐惧”在这一剑下荡然无存。 万夏气喘吁吁地落地,金血正在弥合伤口重新回到身体中。 · “十分钟,”商讨的最后,万夏说,“我只需要十分钟,成败在此一举。” · 拖住他! 四人不约而同地做出相同的判断。 安雅闪现而至,挥手将万夏传送至战场外,再挥手欲把钟源传走。 双神瞳一闪,钟源瞬间将周遭空间凝滞。 安雅后退,身形变换,三米的巨人铁狼出现。 空间置换。 猛的一拳砸在钟源身上,与此同时安雅瞬移到钟源身后,脚掌触地,蓄势一拳。 圣人云:上善若水。 水者,变化自然。 水绝·形意无。 钟源一掌接住铁狼的巨拳,一拳向安雅轰去,磅礴巨力撕扯着他的身躯,肌肉在衣袍下不可思议的膨胀,运转,竟透过自己的身体,转至另一方。 安雅还得来的发现这一异样,拳拳相碰,在惊呼这股巨力的同时立刻使用物质重构将矢量转换。 气力在钟源体内旋转,庞大到足以撑爆一个人的力难以置信地存在于这具身体内,此时钟源就宛如一个内部加热到上千度即将爆炸的高压锅,危险至极。 再转。 轰! 这股庞大的力量周而复始以成倍的方式又倾泻到铁狼身上。 扭头再看向安雅,双神瞳闪烁。 空间架构,坍缩! 一个闪光安雅瞬移逃逸,安雅瞥了眼因瞬移不够及时而被坍缩成能量的衣角,露出了成片白皙的皮肤。 草草打了个结,安雅再次瞬移,接住铁狼,他已经无法继续战斗。 那个怪物认真了起来,我们真的能撑十分钟吗? · 钟源看向形单影只慕小白,钟源扫视四周,两人就这么对峙。 “这么就你一个了,是要投降了?还是搞车轮战?” “你就当是车轮战吧,我们要替万夏那家伙拖住你十分钟,”慕小白满不在意地将计划告诉钟源,“要不打个商量,你就站着等等他?” “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是咧,我其实还蛮想切磋切磋的,十分钟内干碎四个还是绰绰有余的,等把你们几个都打趴再慢慢等那个万夏也不迟。” “那就是没得谈咯,其实吧,我也挺想亲手解决你的,可惜我恐惧之瞳的领域已经被你一刀砍碎了,还想借着说话拖点时间,看来是没必要了,我还有一张底牌,只是还没用过,不如趁这个机会试试吧。” “我无所谓,倒不如说——乐见其成。放心你要真出了问题,我刚好在可以帮你解决问题。” 慕小白抬起手指慢慢戳向眼球,“如果说我的这恐惧之瞳代表着深渊的话,那深渊之下,是怎样一种虚无呢。” 扑哧。 慕小白挖下左眼,有黑色的残余在阻止着禁忌的解封,可最后也只能附着在眼球之上。 而那空洞的眼眶内,不出意料的、一无所有。 猜错了?不,因为那内里本便是虚无,正如世上所有人类的本质那样,不过是伪物。 令人绝望的虚无。 有虚无的火从那空无一物的眼眶内燃起,被摘下眼球化作长镰,在镰刃之上还跳动着一个猩红的眼瞳。 此刻他已然不复存在,有的只有那曾名为慕小白的空无躯壳。 人类点燃灵魂从混沌之海中脱离,去追逐真神的幻影,而他此刻的状态便是连灵魂中那支持他们存在的灵性火花都已熄灭,在不停地向下坠落,但却不会再回归混沌之海,只能不断凝固坠向最深处。 就在嘶吼着要杀死眼前的一切之前,钟源瞬息而至,双瞳再次化作了南十字,古老蛮荒的符文在皮肤上显现。 “限制解除。” 兽神·蛮荒神祭。 别于雷神的迅疾,兽神这一招则是极致的霸道。 一脚踏在那空壳之上,劲力透过那具身躯仿佛要将大陆击沉。 灵魂重燃,有血肉从那空无之中长出,去抓住那只离去的恐惧之瞳,令深渊重新覆盖那无穷无尽的疯狂与绝望。 “啧,让你作死你就真作死啊,”钟源对着昏迷的慕小白训斥道,“小孩子家家的就该好好读书,玩什么tnt!” · “3分13秒,看来是不能指望冷轩能帮忙拖时间了。” 安雅砸了砸脑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拖住这家伙7分钟的样子。 “说实话,我其实无所谓,王徒自己要死,干嘛要我来报仇,你过去吧,我不想打。” “呃。”钟源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诶不是,都到这份上了突然就说不打了算什么,玩弄我的坏女人?” “滚滚滚,上次受到伤还没好呢,铁狼也躺了后头只剩个冷轩了,反正也守不住关,还不如放弃算了,你指望个医疗兵有什么劲。” 钟源狐疑地走过去。 安雅回头直接一脚侧踢,“就是现在!” 钟源就像背后长眼了一样,一记高踢完美防住,“我就知道你会背刺。” 一拆即散,安雅无奈摇头,“没办法,样子还要做的嘛,其实我也觉得,说不定运气好,可以直接让你折在这。” 半径、一千米,物质重构。 数以万斤的山石与铁从地底拔起,构造,组成了一个个人形,面容与安雅一般无二。 意识同调,每一个“安雅”都活了过来,成为本体之外的身外身。 拳。 钟源挥手挡下“安雅”的攻击,铁石之躯肆意施展物质重构扭转矢量。 腿。 自另一方向,又一个“安雅”闪现而出。 钟源的身形暴飞而出,大笑道:“这不是挺能的吗,再加把劲啊。” “如你所愿。” 无数身外身如同幻影般从四面八方袭来,天罗地网间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隙。 拳拳到肉地殴打着钟源,倾泻暴力直至崩溃,坏掉一个就再造,漫天尘埃在不断变换的矢量中狂舞,千人份的意识将负荷拉满。 来来去去飘在空中,近乎要在痛觉中失去意识,钟源嘴角却不断勾起。 “爽。” 南十字星的瞳孔一缩,宛如死兆星在敌人的头顶闪耀。 瞬间周遭的灵气一空,不、仅仅是“水”被抽走了而已。 安雅拉伸到极限的意思一滞。 这种量级的反应,界域级,不、审判级道法! 此时此刻,一个身外身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点”,或者说是一根直刺而来的“线”,如果不是其上附着着灵力的话,她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出现。 因为那根丝线究其本质,只是无形又通透的水啊,可其上所附着的气息却让她感到胆颤心惊。 “安雅”毫不犹豫地使用物质重构,可却在触碰到那水线的一瞬崩溃。 那水线刺入“安雅”体内,将这具身外之身粉碎。 难以置信,明明还保有水的本质,却在经过无限地压缩固化之后拥有了令铁石之躯都即贯穿的致密。 也许,即使是天铸之物中号称永恒的钻石原型也会在触碰到它的同时碎裂。 与此同时不可计数的水线斩向每一个“安雅”,在空中游进宛如矫健的蛇。 安雅咬牙操纵着上千化身同时闪现,却依旧未能赶上损失大半,又在水蛇疯狂的追击中折损。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丝毫不声势浩大,就如同冥冥中有人给世界按下了静音。 水线在钟源掌中汇集,聚成了一条鱼的形态,如有生命般灵动,水蛇交织在“鱼”的尾部,像是拉扯着世界。 水神·银尾游鱼。 “鱼”又分化成更多的蛇,遍布天空然后炸裂。 哧哧哧哧!! 化身皆碎。 “我输了。”安雅狼狈地出来,精神消耗一空。 “别又是什么诈降。”钟源满不在意地说,实则银鱼还在掌心不断游动。 “当然、不是。”安雅举起双手,满脸笑意,“因为,这根本连投降都不算。” 身躯连同铁石在双手的举托下飘起,飞向高空。 “我是真觉得能在万夏搓出大招前干掉你,毕竟……我将在此登神。” 当一切物质都融进身体,这副凡人之躯便产生了质变,神性的辉光映射在此处凡间。 钟源的眼角不停抽搐。 “你特么有病吧!” “不、你们两个都有病吧!” 一个个跑来我这玩登神,不是、是「真理」亏待你们什么了吗,怎么胳膊肘就一个劲往外拐呢! “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天上,安雅说道:“来吧,钟源,让我看、” 嘭!!! 兽雷双开,钟源粗暴的一拳将安雅击落。 又不是什么子供向的动漫不能打断别人读条,没有无敌帧就别学人魔法少女变身好嘛。 · 远处,冷轩象征性地放了一枪,针对钟源私人订制的子弹迸发。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万夏终于在这场噩梦降临到冷轩这边之前发来了通讯。 “收工。” 冷轩擦掉脸颊上的汗水,高呼一声老大牛逼! · 双神状态下的钟源拍蚊子一般击碎突袭的射击。 瞳孔回归正常。 这样是个就都解决了,时间还剩…… 3、2、1、0。 他来也! 跨越千里瞬息而至,用着窃取时间的力量挥剑,从时间中勘破所有进攻的路径,然后挥剑竟斩。 一瞬万千、杀之必死! 「时间神通·莱茵」 只留下一道黄金的幻影,钟源倒地,死。 万夏收起追忆之剑,头发上金色炫光退去。 一瞬间仿佛程序中出现了一个逻辑错误,世界便将这个恶性bug修复。 不知从哪里又钻出一个黑发蓝瞳,戴着风铃红绳的男人,在万夏一脸见了鬼的视线下捡起“钟源”的尸体,一口咬住,像嗦面条一样毫不合理地吃下,甚至还打了个饱嗝。 呲溜——嗝~ “这个世界怎么了。” “兴许是摆烂了,反正刚才我是真死了,只是又活了而已。” “你是怪物吗?”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说不定我就根本没有死亡这一概念吧。” 两人好像都很疲惫,背靠背坐下。 “钟源,你说人活着有个什么劲,左右不过一死。” “王徒临死前,我和他聊过两句,我问他何必寻死?他说,他是个军人……我想,他应该是活出劲了吧。”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说实话,不知道……人不都这样,从虚无的意义中去追逐虚无的幻影,可就算最终真的改变了什么又能怎样,连自己的人生都活不明白。” 两人沉默,稍许,万夏说:“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你不坏,至少我这么觉得。” “哈,你是小孩吗,不是很多事是需要分个你死我活的,也不是所有事都能靠坐下聊聊就能解决的。说真的,看到你们这群小鬼能从伤痛中爬起,然后成长,我是挺开心的,每一份成长都是难能可贵的奇迹,我是这么想的。” “真是的,明明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吧。”就如早已认识很久的老友无奈的感慨,万夏如是说道。 “哈哈,但是啊,你……手下的这群人,有两个挺危险的,就那慕小白和安雅。” “什么意思你。” “他们一个奔着伪神去、一个在琢磨怎么直接登神。 我只是想告诉你,涉及神的领域,大多数时候都会出问题,他们的状况很危险,不仅仅是对他人,也是对他们自身。 真是的,元初这地就邪门儿,两步一个雷,还好我及时把锅甩了。 你看着他们点,别让他们在做那些尝试,今天要没我指定出事,除非你能给慕小白塞一个真实之物,让安雅去一趟神格圣地。”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洛云图那个倒霉蛋除外。 “怎么弄?” “一个是真神或大神通者的遗留,一个至少要在「世界」神途上走到为伪神,元初连个创世都没有,这两估计都没指望,不过也说不定,大姐头说元初的水深得很,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而且最近藏在下头的家伙们都要开始闹腾了,因果之战中什么也说不定。” 当然如果他们按部就班的来,运气好点十几年后说不定有望登神,只是能不能成不好说,但至少不至于疯掉死掉。 “我会注意的,毕竟我也得对我的队员负责。” “哟,这就摆起队长的架子啦。” “别损我,”万夏推了推钟源,“难道我就不危险吗。” “不,你绝对安全,”钟源微笑着说,“毕竟,你有一个不错的前辈。” · “阿嚏!” 远在神盟总部,神盟顶尖战力七美德之一“慷慨”的莱茵打了个喷嚏。 “诶,成啦?” 在还没达到伪神境之前,“慷慨”便在神格圣地上预留了自己的名,并在万夏机缘巧合的情况下继承,成为了走在「世界」神途上的神通者。 所谓慷慨,并非一味地给予,慷慨是你想要获得什么,不是为了占有,而是为了分享。 不同于「元初」神途的传承者,「真理」神途的求知者,「造化」神途的修行者,这是一条脱离了「真理」,混沌天道无法断绝,即使在元初也可以登神的途径。 “你还能感冒了?”叶明好像随时都会出现在可以看热闹的地方。 “毕竟是违规操作,没有心率焦脆直接倒地就算不错的了。”“慷慨”揉了揉泛红的鼻子,扯过一张纸来解决,“我现在感觉自己都能打赢幽兰影了。” “我支持你,去吧。”说着,叶明预定了一个东郊火葬场的至尊vip舱位。 “别,我还想多活两年……其他人的进度怎么样?” “没差别,你是第一个迈出这步的,只能说这届后辈们不太争气。” “说这句话的时候请放下汽水,明明属你这个前辈最不争气。” “他们都把你们当先行者,把我当老顽固,我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的创伤,还好我有周简可以抱抱。” “慷慨”一脚把这秀恩爱的踢开,冲脸上踢。 第15章 远方的来客 古华市。 “请问有人在吗?” 苍蓝之泪公会外,一个温文儒雅的男人敲着门。 房间内浮生一愣,好像是老师的声音诶,为什么会来这里,出差完了吗。 不等她说些什么,金路远已经起身要去开门。 曜对着开门的金发年轻人抚胸行礼,彬彬有礼地询问:“这里是苍蓝之泪公会吧,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浮生的女孩?” 来找我的? 等等! 浮生的身体一震,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来,正核算着账目的沈雎诧异地投来目光。 浮生下意识打开终端,才发现这两个月完全没看老师的消息。 糟!最近太忙忘了,老师说回来后就要检查我作业,完了完了完了! 浮生已经能想象老师愤怒地清理门户的样子了。 金路远正想回答曜的问题,一个揉搓的纸团砸了过来,回头只见浮生在那慌乱的比划,最后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啥玩意儿?金路远表示除了最后一个拜托什么都没看明白。 “怎么了?” 说着曜凑过来,视线向房间里投去。 浮生连忙把一旁无辜的路人沈雎拉过来往他身后藏,又慌乱地翻到桌子底下。 “啊,是这样的,我是她的老师,如果你见过那女孩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没有,”金路远听后,半猜半就地说,“我们这没这个人。” “真的没见过吗?二十来岁,一米六七的样子,长头发,看起来很好欺负。” 金路远依旧摇头。 “这样啊,”曜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如果你在哪见到了那孩子,请务必要联系我。” 浮生探头见老师要走,松了一口气。 一只手从曜身后拍了拍他肩膀。 是会长天青泪正好回来,见了曜就说:“诶,这不是曜嘛,怎么有空来我这,先说好我可没干违法乱纪的勾当。” “不,我只是来找我学生。” 天青泪呆滞了会,排除所有不可能,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浮生?”天青泪猜疑地说。 浮生感觉这一刻有一只q版的小鬼魂从口里飘出,然后整个人都不省事了。 凉凉。 曜边阅览着苍蓝之泪的任务报告,边敲着桌子,敲得浮生惴惴不安。 天青泪推着其他来参加公会活动的会员出去,给他们放了半天假。 两人独处,浮生更加害怕了。 完了,老师一定生气了。 有欺师灭道的想法从浮生脑海一闪而逝。 曜停下了敲击的手指,浮生却被吓得从座位上跳起,就想往窗户跑。 噗! 曜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放下文件说:“这不是干得很不错吗?” “嗯……啊?“浮生都做好了挨训的准备,结果老师却一脸和煦地说做的不错。 “可、老师……你交给我的那些作业,我都忘了。” 曜一脸溺爱地说:“这有什么,谁年轻的时候没欠过作业啊。” “不行的不行的,”浮生一脸惊恐地摇手,就像在看一个怪物,“哪有学生不交作业的啊。” 曜不由地捂脸,不好意思地看向另一边。 抱歉你面前就有这么一个,只有科代表来收作业,才会拉着同桌说江湖救急。 谁学生时代不是一条咸鱼呢。 就算到了现在曜在忘仙任职,月底总结、年终总结什么的也是不到上交的最后一天不会动一个字。 摸了! 该说这才是常态吧,所以曜的良心才会被浮生那诚挚不含一丝虚伪的话语中伤。 曜哑然失笑,“呃、哈哈……不是这样的,浮生,人都是被容许松懈的,况且你在天青泪这里做任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在锻炼自己的能力啊,这才是我希望看见的。” “诶、是这样的吗。” 天青泪靠在门口旁听,附和道:”是啊,会长总需要关照会员的成长嘛,话说曜你赶紧把浮生的会费交一下。” “至于吗阿青,谈钱多伤感情,咱俩谁和谁,当初要不是我保释你,现在你还住在忘仙的雅间呢。” 天青泪伸手往桌子上一砸,和善地说:“人情是一回事,收钱是另一回事,今天你不把钱交了就别想出这个门。” 天青泪数着到手的钞票,上面印着忘仙第十代盟主的大头,庄重、严肃,如同一位要上战场的将军,让人见了喜笑颜开,怎么看就怎么亲切。 “好了,重逢总是短暂的,浮生。” “老师又要出任务了?” “不,不是我……”曜顿了顿,看浮生的眼神突然有趣了起来,“浮生,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像一个主角。” “哪里像啦!”浮生感觉莫名奇妙,“你其实是主角”这种话只能骗骗还在看动画片的小孩啦。 “怎么不像了,你看:你的出生很普通。” “确实。” “那你有悲惨的遭遇吗?” “嗯” “你有好看的样貌,但生活却平平无奇吗?” “算是、吧。” “你有因为什么意外,人生从此导向了非常奇幻的方向吗?” “……应该、是?” “有没有人在家中坐,外挂天上掉的经历?” “……” “是不是还有明明是敌人,却说羡慕你还有良善的经历?” “……” “有人送你神器,有人给你白嫖功法,有人千里迢迢赶来给你贴钱,最重要的是你还非常的幸运。” 浮生哑口无言,觉得他在胡说八道,都又确实头头是道。 “我这里有一份任务,只有你这样的主角才能胜任。” 天青泪见状不禁捂脸,你们忘仙忽悠人的套路不带变的吗? · 浮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推上了工具人的位置。 一个十分阳光的大姐姐凑了上来,举起相机来就要拍照。 浮生下意识地想摆pose,但还没来得及就听见了快门的咔嚓声。 “嗨?浮生,你就是曜派来的帮手吧。” 浮生赶忙握住热情地伸来的手。 “是、是的,前辈。” 大姐姐使劲地甩了甩后松开,领着浮生上了忘仙的专次列车。 “别紧张别紧张,叫我车厘子就好,这边这个就是我们这次要保护的目标。” 车厘子指了指身后刘海盖过眼睛的阴郁青年,足不出户家里蹲。 “我叫莱特(write),其他信息资料上都有。” 浮生手忙脚乱地抽出任务资料记了起来。 也没必要这么认真啦,车厘子想到。 “正所谓人如其名,莱特先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位作家,擅长描写悬疑和怪谈的剧情,并且他的作品《冬日里的消失之人》在去年的冬日畅销小说榜上稳居第三。” 浮生正要翻看资料了解下这本小说,却被莱特突然的出声打断了。 “只是读者更喜欢看悬疑怪谈类的小说而已,并不是擅长。” 车厘子毫不在意地接着说:“莱特先生很关注大众的审美呢,浮生你有看小说的习惯吗。” 浮生摇头。 “那不如试着读读吧,《冬日》这本书是很推荐路人阅读的,”车厘子看向莱特“我可以向浮生介绍您的小说吗?”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随便聊吧。” “那可太好了?”得到作者的首肯,车厘子喜笑颜开地说,“我已经预演了好几遍了,《冬日》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只有冬天的国度,主人公偶然间在祈神的祭典上看见了疑似早已死去的妹妹的人,从而展开了对十二岁之前自己失忆的真相的调查,一步步揭示了妹妹的死、自己失忆与祈神祭典的真相,在故事中,莱特先生对悬念的设置和情节的把控都十分用心,与之相比那些用来吸引人眼球的怪奇和祭祀元素反而不过是添彩,大概只有心思细腻的人才能写出这样感人泪下的故事吧。” 感人泪下?车厘子前辈你好像剧透了。 浮生看向莱特,发现他正瞪大了眼看着车厘子。 “呃、没想到你看得这么深入,让我有些意外。” “莱特先生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不,不必那么客气,叫我莱特就好、或者黑雪老师,你说得很好,很少有人能这么……理解,大多数人都只是觉得这样的题材比较有趣而已。” “实不相瞒我可是黑雪老师的书粉呢,” 车厘子拍了拍随身的相机,只见它咔嚓咔嚓地展开,毫不合理地变成了一个工具箱,车厘子从中翻出一本小说,“可以麻烦黑雪老师给我签个名吗?” 莱特接过书和签字笔,在扉页签下笔名。 “by黑雪” 车厘子拿回书直接塞到浮生怀里,“就当是前辈送给你的礼物。” 这本书好新啊,不是护养的好的那种,大概是因为有世界之泪,浮生能看出来,这本书拆封绝对不超过三天。 还有签完名的书不应该好好珍藏吗,怎么转手就送人了? 浮生看到这个前辈的笑容顿时感到诧异。 原来……前辈也是临时复习的任务资料。 · “说起来,这和我们的任务正好有关,”运营完一波后,车厘子开始了今天的正题。 “黑雪老师将要给《冬日》写一本续作,需要去冬藏市取材,而我们则负责他的人身安全并在一定程度上提供帮助。”浮生捧着任务资料念读。 她不明白的是这样程度的任务怎么会派两个忘仙内部人员执行,让注册人员来也可以轻易完成吧。 “别那么担心嘛,浮生,就当是公费旅游,这可是你的出道战。” · 浮生很快就明白需要她来的原因了。 “非法入境?” “曜没和你说吗,莱特是在某个灰色地带出生的,这样的人通常没有合法的身份,就是所谓的黑户,也是,毕竟不是什么好拿到明面上说的事。” “可为什么啊,这不是很奇怪吗?” 需要一个身份到忘仙注册一个不就好了,但比起随手就能签发的身份,忘仙竟选择更大费周章地派人帮忙犯事,怎么想都不对吧。 如果不是浮生脑子出了问题,那么一定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因为不好办,莱特的母亲在监狱、父亲有吸毒史……在各方的因素的作用下,上头也觉得这事不好处理,所以一拖再拖,原本随手打个钩的功夫反反复复地交接负责部门,那群家伙没一个想为风险负责,等身份批下来,估计得等两三个月去了,为了能有充足的时间去完成新书,莱特先生接受了非法入境的建议,反正出了事有忘仙兜着,唯一要担心的只有当地的管辖人罢了。” 浮生看了看前头的风墙,狂风卷着云扶摇直上,抬头看去像是天上的云撒下的威光。 “话是这么说,但要徒步穿过暴风带,也太……” “毕竟是非法入境,总不能是坐在暖和的列车里等到站之后还期望着别人铺上红地毯散漫鲜花开香槟迎接你。” “冬藏真的有鲜花吗?”浮生又翻开旅游指南。 “鲜肯定难,但花还是有一两种的,比方说冬藏特产的无心花,这种花啊……” 莱特利索地穿上羽绒服,拎起行李箱说:“别聊了,该出发了。” 浮生也连忙添了件衣服,搓搓小手,看车厘子前辈一点都不准备。 实力强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连寒冷都可以豁免。 不经意间,车厘子的小腿一抖,被浮生恰巧捕捉到了。 原来不可以吗! · 浮生从雪地上起来,扫去盖在身上的雪,眼前已经能看见城镇。 阿嚏! 时间倒回半小时前。 霜雪呼啸,寒风彻骨,漫漫无明远途。 三人纵列,刺穿雪幕前行。 浮生走在队伍的末尾,顶着狂风推进。 脚下的雪有无尽深,眼前的路有无尽远,似是看不到尽头只知向前。 抬头望去,世界之泪带着浮生的视线闯过云雾,狂风卷着烟围绕在城市周围。 一时竟想起那本《冬日》的序言: 「她看见,那风有形、那雪生念,仿佛一只巨兽盘旋在城市之上,在吞食着什么,自惨痛与绝望中升起的炁。」 仿佛污浊的神灵自人寰之上投来轻蔑的一瞥,浮生的左眼一震视线收回,模糊的意识致使她倒下。 隐隐地觉得有一股力把自己托起。 浮生睁眼去看,是狂风一转将自己卷起,在人无法立足的高空之上撕咬着她的身体,好像有人在大声呼喊她的名字,但都逸散在了风里。 然后浮生彻底昏迷了。 · “我这是……到了?” 少女有些难以置信,让人摸不着头脑,然后就摸到后脑勺上一摊凝固的血痂。 好吧她信了。 不对o△o! 我是到了。 但只有我到了啊,怎么把车厘子前辈和莱特先生弄丢了。 浮生甩了甩脑袋,摆脱头晕和耳鸣,戴上毡帽免得伤口吓到路人,跌跌绊绊走上大道。 在酒店处理了下伤口,浮生不禁发懵。 现在该做什么? 首要任务是找到前辈和莱特。 然后尽量帮莱特收集资料。 最后看着天上那东西有多远跑多远! 上次世界之泪有反应就遇到幽冥想要自杀式的爆炸。 想到幽冥,浮生的情绪突然低沉了下去。 还是先试试联系他们吧。 “滋……滋、滋…滋……” 联系不上。 浮生抱着枕头翻来覆去……难受。 好,通知老师。 “嗯……竟然出了这种意外,我这边也联系不上莱特和梅,既然如此这个任务就交给浮生全权处理吧,你可不能中待在别人后面,想想这些天来你看天青泪是怎么处理事情的,如果实在没有头绪,可以试着去找一个叫洛云图的人,他是冬藏的地头蛇,应该可以给你提供很大帮助。” 洛云图……浮生赶忙记下这个名字。 “正好任务的经费批下来了,就不进梅的兜里了,花完了可以再和我申请。”隔着通讯,都能感觉到曜那关怀备至的笑容,“浮生,我期待看见你独当一面的样子。” 好,浮生攥了攥拳,信心up! 通讯挂断,便响起一段金币的铃声。 “+50,000” 哦哦哦哦! 浮生摩擦着双脚,嘴型变成了惊叹的o型。 老师赛高! · 浮生顿了顿手中的钢笔。 路上加刚才,她已经粗略地了解了《冬日》的内容,梳理了下需要收集哪方面的信息,记录在了纸上。 浮生欣喜地举起写完的清单。 “祭祀、祭典、民俗……” 嗯……一个只有冬天的国度,如果让我来写的话……大概会想知道这里的人们是怎么看待这种现象的。 还有车厘子前辈之前提到的无心花。 一些地标性建筑应该也有类似的背景故事,我记得是有个钟楼。 说到祭典,似乎有个冬藏市祭典组委会。 那么行程就这么定好啦——先去酒吧、广场之类人多的地方打听消息,然后再去花店、钟楼、祭典组委会…… 在路上看看能不能找到前辈他们和洛云图的消息。 浮生背上一个背包,拿出旅游指南,让自己尽量像个不显眼的游客。 酒店客房两点才退订,还可以先小睡一会。 · “客人,酒馆不欢迎未成年人,或者您需要来杯牛奶?”穿着黑色马甲的调酒师姐姐带着职业式的微笑提醒道。 浮生有些尴尬,“我23了。” “是吗?请原谅我的冒犯,像客人您这样美丽的小姐看起来永远都是十八岁,那么请问小姐您想要来点什么?” 在漫长的寂静中,浮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开口打破了沉默。 “一杯无菌脱脂的牛奶,谢谢。” “是吗?”调酒师小姐眉头一挑,从酒柜最后边取出来一瓶牛奶。 “店里好像没什么人呢。” “是啊,客人通常只会在晚上需要来喝两杯,借酒消愁、或者和我聊上两句,毕竟祭典就快到了,大家伙都在忙活,现在这个时间会来酒吧的,大概都是小姐您这样的游客吧。” “嗯,姐姐你是本地人,有什么有趣的地方推荐吗?” “竟然叫我姐姐,小妹妹你可真是有趣,”调酒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哎呀,人过了三十总想听年轻人说这个,但真听了反而又不好意思了,算了,你既然都叫我一声姐姐了,那我也不是不可以和小妹妹聊聊,说吧,你都想知道些什么。” “太好了姐姐,”浮生没想到能这么顺利,“你刚刚说最近要举行祭典了?” “是啊,一年一次的夏日祭,人们会在这天向普世众神献上祈福,由二元一体的司命大神将这份牺牲之祭传达与祂们,然后昭告劳动与夏日的到来。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明明六十年来都是白雪皑皑,人们却依旧愿意相信神明能够将夏日迎回,毕竟早在黑王朝之时,这座城市还名叫夏祭市,可现在已经叫冬藏了,大概这就是老一辈常说的历史情怀吧。” “竟然还有这样的历史吗?” 听着听着,浮生就把牛奶喝光了。 “那就下次再聊吧,到时候别来酒馆点牛奶了,客人。” 就在浮生起身出门的时候,一个少年擦肩而过。 “商华,来一杯水割威士忌。” 不久,一杯飘逸着浓醇酒香的威士忌端来。 “你怎么有空到小店来了,洛少。” 洛云图端过酒杯一饮而尽,留下两杯的钱,赞扬地说:“手艺不错。” 说完起身,不做一点停留。 调酒师商华撑在柜台上,拿起一杯威士忌细品,“还真是不解风情啊那家伙,明明都是看着长大的,但唯独他好像总走在别人前面,让人追之莫及。” “好冰,那家伙为什么就不愿意不试试汤割呢,我敢打赌,那家伙去参加街头吃刨冰大赛绝对是冠军。” 商华的嘴角还是勾起,成熟的风韵沁人心脾,“不过……挺cool的不是吗?” 就这样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酒吧,神之子和人之子,擦肩而过。 · “请问,您知道这附近有什么灵异的地点吗,不只是那种恐怖的,也可以是特别灵验的许愿池之类的……” “哇,大叔你吉他弹着真好,诶,点歌?有什么推荐吗,冬日协奏曲?听起来不错,什么?你说这是大叔你自己写的,好厉害…… “你好,我是元初气象局的,现在在调查冬藏市居民对于本市的异常气候保持着什么看法……” 浮生走在街上,整理着背包里杂七杂八的道具,都是些用来伪装不同身份的物件。 “喂,小妞,这么一个人在这晃悠啊,需不需要哥哥们来保护保护啊。” 一群打扮花哨、凶神恶煞的痞子围了过来。 浮生有些惊慌,人生第一次遇见不良的纠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举报,不过忘仙也管不到这来,那就叫民间的治安局来。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浮生面不改色地拨打了冬藏治安局的电话,行云流水的摇完人。 不良们也看懵了,这一顿操作实在太过熟练,电话一拨通浮生就报菜名似的说了一大堆信息,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不仅他们没反应过来,警察可能也愣住了。 好歹也是个官方部门的工作者,流程什么的早就烂熟于心了。 “喂,你……”见浮生丝毫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为首的不良已经向她的肩膀按来。 用力一推,推向路旁。 再推,已经把浮生推进巷子。 看着那不良恼火着挥舞起拳头,浮生不由害怕的闭上眼。 仿生义肢在大脑的指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反击。 摊掌接拳,回身架肘,撤步俯身。 发力,撑起、旋转…… 背摔! 不良整个人都直接飞了出去,倒砸在墙上。 浮生睁眼看了看,只见一群不良像吃了土一样难看。 “还等什么,大家一起上!” 浮生叹气,“不想打架的啊。” 机械的反应神经和修行者的力量相加,对付一帮混混简直就是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打着打着,浮生心里都有负罪感了。 当治安局的警察赶来时都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小巷里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跪成整齐的一排,只有一个少女站那问着一个个附近有没有花店,周围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有没有什么本地的奇闻怪谈,对冬藏市的气候有什么看法…… 最后还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们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不要等年华老去之后连给自己养老都做不到。 不良们低声下气地应承着是是是,看到警察赶来就像看到乡里乡亲一样亲切。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恳求你们可算来了,快带我走吧,我们一定改过自新,赶紧让我们离那个恶魔远点。 一脸懵逼地出来,又一脸懵逼地把人拉了回去,连思想教育都省了,警察说他干了几年都没遇到过这种事,就特么离谱! · “老板,这个是无心花吗?” 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因为这个花店有八成都是这种花,除了无心花这种本地特产就没别的可能了。 “嗯,是无心花,”店老板极为热心地向外地来的客人介绍,“知道吗,在冬藏还不叫冬藏的时候,这里曾是百花盛开的,但长冬降临,唯有花海中平平无奇的无心花活了下来,唯有无心之花才能在这极寒之城中存活。” 浮生好奇地问:“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开始听我也不相信,但现在每天都能看见反而觉得见怪不怪了,知道吗,当无心花被从花枝上折下,它就会把自己的汁液冻结,据说可以保存几十年不枯。” “为什么啊,”浮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伤,“被摘下就已经死了吧,为什么它还要把自己冻起来?” 花店老板会心一笑,“当人们把它插回它曾生长的那片土壤,它便会不顾一切地解冻,枯萎、消散,它只是想回家罢了……无心花的花语是归葬与远行。” “我能买一朵吗?” “不太好吧,我们买无心花都是来祭奠别人的。” 这和买把纸钱放身上似的,不吉利。 “就当有备无患吧,说不定哪天就用着了呢,我还挺喜欢这些浪漫的东西的。” 花店老板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和天然楚楚可怜的眼神,决计还是卖给孩子吧,真希望这孩子不会有需要的一天。 “说到浪漫,司命大神也有个传闻,不、当我没说好了……” 浮生像看客一样观察了眼店老板的表情变化,也许是错觉吧,浮生想到。 走在路上,浮生总结着今日的收获。 高耸的风墙吞没了冬藏的日出日落,只能看见映红了成片天的晚霞,街道上都弥漫着氤氲的红。 前辈和莱特……还没找到。 消息问了七七八八,但钟楼和组委会也还没去,明天就是祭典了,居委会倒是可以不用去了。 不知道前辈他们到没到冬藏,不过如果他们打道回府了的话,那老师应该就能联系上他们了。 浮生不自觉地避开了一种可能——他们在暴风带里出了意外,可能…… 浮生拍了拍双颊,把无心花收拾好。 振作点浮生,你可是要努力独当一面的人。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她脚背踩了过去,一遍两遍、一遍两遍…… 浮生寒毛直立,视线缓慢地向下移,生怕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后跳起来。 一个个白色的小人唱歌跳舞走过,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精灵。 哦!!! 就是这个! 一只雪精灵被突然兴奋地浮生吓到,猛地向后一跳,又拍拍胸脯安慰自己,松了一口气,对着这个大呼小叫的“巨人”鞠了个躬,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跟上队伍。 好可爱! 浮生不知不觉就跟了上去。 · 雪精灵们手拉着手,围着黑裙的少女载歌载舞。 少女蹲下抚摸着雪精灵头,雪精灵抖了抖身子,有类似灵的东西抖落。 白色的小人牵起黑裙少女的指尖,少女的嘴角勾起。 似有所感,少女偏过头看到了远处的浮生,黑色的短发垂落。 面面相觑。 在长久的沉默中,雪精灵也停下了欢乐,疑惑地抬头看去。 “你……”浮生想要问号,但半句话还没说完就囫囵吞下,因为自世界之泪传来的刺痛中她看见了自己的死亡,漫无边际的恐惧席卷全身,还来不及后退半步。 沙包大的铁拳已经近在眼前。 “司命。” 短发的少女不见了,但却留有拳风卷起浮生的长发,风中凌乱。 就这样和突如其来的死亡错身而过,实在是人生不可多得的经历,就是多来几次就不是心跳不已的问题了,而是它还能不能跳的问题。 “你是谁?” 浮生瞪大的眼睛里像针孔一样的眼瞳逐渐恢复正常。 “你是谁?” 少年再次询问,浮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可只能一个劲地点头,示意自己还清醒。 清醒,清醒的不得了,生理上好到肾上腺素还在疯狂分泌的程度! 少年一敲脑袋。 完,傻了! 等浮生彻底正常,她已经坐到别人家里了,一杯她叫不上名的热茶摆在桌上里。 “那个、谢谢、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还是有些口齿不清。”少年打开终端开始输入医院的电话。 浮生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只是……有些怕生。” 少年将信将疑放下终端,要去了医院真查出了点什么他也不好解释。 浮生也松了口气,身上揣着个世界之泪,她的身体数据严格来说算是组织机密,少年要真拉她去医院她都不好推脱。 “不必向我道谢,倒是应该说声抱歉,司命性子比较直,对于突然出现一个能看见她的人,情急之下就唐突了。” 能看见她的人?是说其他人看不见吗,好奇怪喔,那我为什么就能看见? 而且……司命? 浮生打量着少年,对方的穿着并不华贵,甚至说看不出一点可以显示身份的特殊,就像是特意隐藏的那样,泯然于众,眉宇间时不时会闪过一丝阴郁,但都转瞬即逝,就好像一个人悲伤了很久。 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位「旅者」,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这种气质是在年岁间浸没、自然而然显露出来的。 他就像无心花那般,离开了故里,将自己冰封在过去的某一刻,远行、然后注定归来。 “还没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洛云图,一介云游术士。” “啊。” 浮生一声惊呼,然后手忙脚乱地翻找,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腰牌,慌乱的差点一时没抓稳。 看到那个标志,洛云图眉头一皱,“三颗星芒照耀灯塔”。 不可作伪,那是忘仙的标志。 · “所以说,你就这么把同伴,不、把自己弄丢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浮生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地笑着。 “前辈认识我?” “直到你把宁佳路那几个地痞揍到面目全非弃恶从良之前,并不认识,说实话我的线人对你都赞赏有加。” 当然,是在讨论这娃在洛云图面前还敢不敢这么蹦跶之类的话题。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就没脸见人了。”浮生脸都羞红到了耳朵根,用喝茶遮掩表情,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你的同伴我会让人留意的,不过凭着这么模糊的特征很难找得到,你别抱太大期望。” “谢谢。” 声音低得像蚊子,泯灭在泡沫的咕噜咕噜声中。 “就当是替司命给你赔罪了。” 说着,浮生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感觉有什么人在看她一样,扫视了一圈都没发现异常,但一直这样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试试用世界之泪吧。 “我劝你别乱用你的那只眼睛。”洛云图和她对视,用近乎警告的语气劝诫。 浮生没说什么点点头。 好像被发现后懒得藏了,却摆出了不屑偷看的姿态,一团雾气在洛云图身后凝实,幻化成了巫女的模样。 褐色的枯槁皮肤让人很难将祂和刚才的少女联系起来。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神有三相,千眼百手”吧,形体不过是祂们借以让人类认知的凭依。 祂用着嘶哑晦涩的语言说着不为人世所知的语言。近似呢喃,让浮生一阵发昏。 “我知道。”洛云图好似听懂了一般,将祂的话语驳回。 司命一言不发,消失于无形。 但浮生的灵性直接告诉她,祂还在,并且非常虚弱,只能凭依在眼前这位少年身上。 “那个、是?”浮生支支吾吾,还是好奇地问出了口,任谁见了都不可能当做没看见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她就是神社上的那位司命大神。”洛云图倒是意外地不加掩饰,毕竟看都被看到了,也没有什么好说谎的。 “那祂怎么?” 浮生想问什么,洛云图已了然在心,毕竟都写脸上了好吧。 “因为担心她撑不到祭典,就提前把她引渡下来吸收些民气,刚才她只是和雪精灵玩入迷了,发现你在看她就下意识地出手了。 浮生点了点头。 洛云图问她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吧,既然前辈你都答应帮忙了,那我暂时也不用去收集那些资料了,倒是很好奇洛前辈的个人情况,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浮生挠了挠头。 洛云图反而大笑了起来,“我?你一定是不常看论坛的那类人,早点睡吧,次卧在浴室左手边。” 洛云图伸着懒腰回房,但没多久就从房间中消失,夜晚还长。 浮生一脸疑惑,打开终端登上论坛。 “洛云图”三个字一输入,相关信息铺天盖地的弹出,当然第一条永远都是不管你搜什么忘仙总能放在最前头的广告。 浮生缓慢地往下翻。 嘴巴慢慢地张大,最后感觉能直接塞下一个鸡蛋。 好厉害的前辈! ……竟然满屏都是键盘侠和喷子,洛云图究竟把忘仙得罪到了什么地步才让他们雇这么多水军刷屏。 · 黑夜中,洛云图俯瞰着城市,钟楼的声音敲响,太阳已逝、风雪飘零,隐藏在暴雪中的怪物归来。 冰晶长满街道,冰霜的怪物从裂缝中,这条街道就这么突兀地产生了异变。 “已经彻底被化为残冬之念的眷属,从原生种坠落成混合种了吗。” 说是坠落,但这些骸兽的实力却不减反增,荒芜的法则本就是越是无序与混乱就越是强大与诡异。 洛云图从五曜藏宝中挑出一柄趁手的手斧,材质通透无形。 纵身一跃,惊蛰飞驰,向那些骸兽砍去。 斧刃砍在骸兽颈脖之上,冰霜碎裂、血雾喷薄。 斩首! 手起刃落,干脆利落到赏心悦目。 迎着骸兽近距离的嘶吼,覆盖整个街区的隔音屏障开启。 “让我来超度你们。” · 滴答……滴答…… 刀手斧上在滴血,是那些曾逝去的故亲,不、那只是本质非人的形骸罢了。 他是最清楚的,正因他最为清楚祂们的本质,所以必须执起象征生杀与战争的斧之重兵。 洛云图将纯灵质的短斧收回,任由怪诞的血撒在雪上。 满地都是骸兽的尸体,但骸兽死去留下的东西真的能称为尸体吗,充其量是柴火烧完后无用的余烬罢了,只要太阳照射就会瞬间溃散。 “幻境越来越不稳定了,现实还再不断地侵蚀这里。” 随着异变的冰霜侵蚀消散,街道恢复正常。 “快了,等祭典结束,再有几天就好,我会……彻底将残冬之念杀死。” 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无论是骸兽还是残冬之念,祂们都只是早已死去堕落进荒芜的尸骨,你怎么去杀死一个已死之人。 “还有十三处。”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但……” 洛云图的嘴角勾起,眼中所沸腾的是深邃的仇恨。 “也还很长,不是吗。” 第16章 稚子神,少司命 依稀记得,那是第一次坐在神社前。 自那之后,又坐了多久。 名为洛云图的稚子一次又一次地回到这,回忆着那天的一切。 十二岁,看着妹妹步入神社,而后…… 她死了。 · 金饰银妆,窈窕少女。 列列兮长队,千家相迎。 丹朱撵座白藻垂,钟铃摇兮登神社。 登神社兮起歌舞,告司命兮颂九歌。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 · 啊! 浮生从床上惊醒。 身下一片黏稠湿润,不知哪些是泪水哪些是汗水。 “又做噩梦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灵感过高吧,感觉最近越来越敏感了。 还有刚才的梦怎么想怎么惊悚 浮生感觉到了世界纯纯的恶意。 幽幽地埋怨一句,浮生从背包里翻出一瓶药水仰头对着左眼滴下,眨了眨、把药收好。 一张便签贴在床头: 「临时有事出去一趟,屋子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但不许进杂物间,八点钟我会回来。」 浮生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先打开了屋子里的加热器暖和起来,冬藏清晨的温度和躺冰箱里没有区别。 从橱柜里拿出两片吐司插入烘焙机,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再进厨房给平底锅预个热。 其实烘焙机、微波炉、电磁炉什么的浮生都没用过,以前的早餐都是与便当、泡面和快餐,今日这些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物件终于可以上上手了,只是这点程度的东西就算是第一次用也不至于搞砸……吧? 正想着,添油的手一快,金黄的花生油哗啦啦地泄出,噼里啪啦地炸开。 达瓦里希,这个在冒烟诶! 着了着了!水、水! 哗! 轰! 一盆水浇下去,火越烧越旺。 烧的是锅,也是浮生碎成渣的信心。 浮生心如死灰地拉开窗户,释放灵力冷却了火焰,然后环膝蜷缩在桌子下。 我是个废物,哈哈、哈哈…… 叮! 烤好的面包片弹出,浮生猛地起身。 疼! 撞桌子上了。 浮生吃着吐司,喝着牛奶,还重拾信心做了份煎蛋。 自己动手做的,再普通也是满足。 还有时间,我刚才好像看到浴室里有浴缸。 · 洛云图趴在护栏上,看着第一缕微不足道的晨曦穿过风墙,小城中有依稀灯火。 “这位爷,借个火。”一个披着灰褐色大衣的女生凑了过来,打断了洛云图的遐想。 洛云图头也不抬地旋转弹开一个银质打火机,女生咬着烟浮生凑近,火光打在脸上,微薰的夜里显得有些迷胧。 洛云图不由得瞥了一眼,生面孔。 并没有意料中的烟熏味,平日里应该不常抽烟。 洛云图收回手,女生吐出了一口白烟,恰如一位佚失了名的贵族,落魄而高贵。 她就这么背倚着抽完烟,摁熄了最后的余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浮生那丫头到底去哪了呢?”路上女生自言自语道。 · 另一边。 浮生几乎把洛云图家里玩了个遍。 第一次到别人家玩诶,第一次! 好吧,虽然是被前辈鸽了,但不妨碍她对洛云图的好感上升了。 洛云图看见就差把开心写在脸上的浮生,愣了一会,觉着这家伙指定是已经把还有两同伴失联这茬抛诸脑后了。 “走吧,我带你去找人。” 浮生跟在洛云图后边,突然觉得世上所有人都是那么好心。 有阿爹,有曜老师,有天青泪会长,有公会的大家,还有在风汐市把我从废墟里拉出来的那人。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感觉他好厉害的样子,像超人。 那他一定是也在世界上的某处拯救着什么人吧。 此时此刻,冬藏市的另一边。 “老板来二十串烧烤!” “好咧!” 我们的“超人“先生正有滋有味地吃着路边摊的油腻食品。 · 所以……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为什么是咖啡店? 一定是那个吧,是那个吧? 约会。 不不不,这怎么可以?我我我…… “我们不合适!” “……” “…………” 死寂一般的沉默中,两人面面相觑,浮生的体温不停攀升,涨红了脸。 “只是吃早餐而已,别误会,你一定是第一次进咖啡馆。” 浮生撇开脸,用衣领遮住羞愧的表情,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前辈、前辈真是很照顾后辈呢,明明很不对付。” “不,我只是……看忘仙中的极个别人不顺眼,并不是对这个组织抱有恶意,哪怕忘仙并非不可或缺,但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忘仙做得比任何人都好。” 洛云图端起送来的咖啡,上面有一个时钟的拉花,醇香绕鼻、入口微黏。 洛云图不喜欢太甜的,那会失去咖啡本来的味道。 许久,洛云图才不知道从哪抽出一张纸条,看了一眼后递给浮生,继续品尝早餐。 浮生不解地接过,看了一眼柜台上那个沉默寡言的服务员,原来这里是接头地点啊。 纸条上面画着一行行波浪线,就像漫画里出现一大串没用的文字时画家选择了偷懒摆烂。 就完完全全的是波浪线好吧,除了偶尔有不同的起伏和波长,难道真有人能读出字来? 浮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对着阳光看,放在阴暗里看,最后贴在额头上双手结印。 洛云图看不下去了,一张纸能给你玩出花来。 “你同伴有消息了,莱特在祭典组委会喝茶,车厘子有人看到也在神社附近出现,我刚好要去组委会商量些事,正好顺路就再带你一程。” 这上面是真的写了这些吗? 密码?咒语?认知阻碍? 浮生看了眼洛云图,又看了眼服务员,希望能从脸上看出些交流的动作,但两人就像铁打的一样不发一言,直到纸条从头上落下都没看出任何端倪。 洛云图吃完,说:“我还要聊聊,你先出去等吧。” 洛云图盯着她起身离开,视线落在浮生身上可以看见一团黑烟。 监视道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除了直觉和观察力敏锐了些找不出一丝特殊。 是我想多了吗,忘仙真的没有别有用心吗,难以置信,再观察观察,还有她的那个同伴。 “看起来你很担心呢。” “夏花,你知道我的,如果她真的挡在我面前,无论她自愿与否,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被称为夏花的服务员看着洛云图影响着浮生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来,夏花微微叹气,就像她根本没在说话一样,目光直视前方,“不、我不知道,洛云图,你变了,变得冷血。” “洛云图,那是谁?我早死在了那天夜里,爬出来的不过是徒具形骸的怪物罢了。 力量是有代价的,夏花,想要创造出奇迹就会留下等量的灾厄,哪怕是现在,我也随时会失控,毁掉一切。” 肺的每一次压缩,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怪物对牢笼的挣脱,将他进一步地拉向毁灭。 他时日无多。 一次生死之间的抗争并没有摆脱残冬之念。 恰恰相反,荒芜的由侵蚀转入了同化,这不是靠坚强的意志就能支撑的,因为他的灵魂在不断被祂消磨吞食。 就像菲迪皮茨跑过千里万里,最终还是会死在雅典城前。 不过是从一开始的拉锯战变成了和时间的赛跑。 不如说,他现在还能保有理智地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个奇迹了,还能秉持执念活下去就很不可思议了。 “我当然不懂,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以说啊,我更喜欢和空音合作那会,至少他不会和我说太多无意义的话。” 洛云图揶揄地笑了笑,“呵,大多数情况下,知道的少不会改变结果,只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就痛快点吧。” 夏花说:“洛云图,这座城市是因你而存在的。” 洛云图无所谓地摆摆手离开。 这是他与残冬之念之间的角逐。 哪怕最后我输得彻头彻尾。至少,会有人来了结我。 不经意间,洛云图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好像…… 此世余生,有此,足矣。 · 浮生现在很难受,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一直窥探自己,脊背发凉。 然后右眼皮就一直狂跳,浮生表示人麻了,无奈地闭上眼,随着眼睛一痛猛得睁眼。 那些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象再现于「眼」前,这就是世界之泪——不可控的「阅读者」。 了然已经见过两次,但浮生还是对被每次所见感到惊奇。 一座冰封的城市,不是雪,是万里寒冰如镜。 这被揭开的真实一角,宛如棺椁。 被冰封的人儿,跪拜祈祷,他们直至死去满怀希望。 浮生突然想起昨日最后梦中祈神的最后的一句。 “他们究竟迎回了什么?” · 事象跳跃,幻象中,少年坐在城市的中央,仿佛失去了一切,身之一切被转化成盐晶状的白雪。 他抱着已经死去的女孩,鲜血染红了他的衣。 成了这纯白世界唯一的亮色。 那里一无所有,那个少年失去了血亲。 同时失去了一切。 留下了名为洛云图的形骸。 有人从浮生的身后走来,闯进了这片永恒死寂的国。 浮生抬头望去,洛云图双瞳闪着金芒,如同太阳降临在大地之上! 「神之形不可视」。 “你还在发什么呆,该走了。” 恍惚间浮生已经从幻视中脱出,一切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 第一次触发就碰上某只虫子弄毁灭仪式,第二次触发就不知咋的就给风暴掀飞,现在浮生有点慌了。 浮生感觉自己抓住了世界之泪被触发的规律——神性,和这世界之泪产生共鸣的是神性。 洛云图身上也有神性吗,也对、毕竟有司命大神。 不对啊,那感觉完全就是东君啊。 浮生现在对东君只感觉害怕,在冬藏扯上日神的指不定是什么鬼东西。 · 祭典组委会,即祭典组织委员会。 在洛氏宗亲只剩洛云图这不成事的一个之后,建立起逐渐接替祭典节日相关事宜的民间组织,成立也就十来年,但就像这座城市的新生血肉,缓慢地去治愈伤口的空缺。 “真是久仰大名啊,洛少爷。” “应该说百闻不如一见。”洛云图对这位名为海少牢的年轻人打趣道。 “这位莱特……”海少牢说着,小声嘀咕了一句,“名字真怪。” “咳咳,这位莱特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站在组委会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看不下去,就让他进来坐,但问什么他都不说,既然你认识就赶紧把他领走吧,毕竟组委会可不负责治安局的工作。” 洛云图伸出手,“洛云图。” “海少牢。” 洛云图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不是遭过什么大灾,毕竟你这命数……” 可是命中早夭啊。 “是啊,十岁时莫名发了场高烧,家里人都不在,盖因司命大神庇佑,我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那大概是真的司命庇佑,你这可是自发悟道,不常见。 诚然,在忘仙的推动下,功法秘籍并不少见,但如果不花钱购买系统的教学,也是很难摸着门槛的。 看两页秘籍就能入道,和读两本武侠小说就练成武功一样离谱。 至于发个烧就点燃灵性火花这种事,就相当于把一辆脚踏车改装成了火箭。 开玩笑,你当你是洛云图?! 不过少司命终究是神,不会在凡世过多停留,偶尔一次的神恩不会持续,帮他入道已是极限,再往后的路还是得自己走,不过看他走不远的样子。 “去旁边聊吧,有些私人的事。” 洛云图把海少牢拉走。 浮生见到莱特,赶忙道歉。 “非常抱歉莱特先生,发生了这种意外。” “不,这倒是没什么,不如说是一次新奇的体验——外乡人踏着覆雪之路,走上这朝圣之旅——嗯,我感觉已经有不少灵感了。” “诶?还能这样吗,不不不,道歉还是必须的。 莱特先生你看到车厘子前辈了吗。” “没有。” “哦,这样啊,对了,我搜集了很多素材,一定能给莱特先生参考的。” · 洛云图坐在古旧的石阶上,头顶是分隔人神两界的鸟居。 一过鸟居,虔心诚祷。 “前辈。” 洛云图回首望去,看见来时那条幽深小径处,浮生动作夸张地卡在半路。 横枝蔓生的树杈穿插拦住来者,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树枝插进浮生的发间,分叉、打结,随着前进越盘越深,以至于随便动一动就会被扯到头发。 然后浮生就卡在那了,寸步难行,三千青丝缠起树枝,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猎物。 “前辈救命。” 洛云图看了半天,举起终端。 咔嚓。 洛云图把浮生“抢救”了下来。 “过不来就别勉强。” 浮生已经理不过来乱糟糟的头发了,脸上能看见很多被树枝划出的细微的血痕。 “因为前辈你突然不见了,就想出来找。” “我只是来陪陪老朋友。” “前辈,我是不是很没用。” 浮生低着头,理着捋不直的头发,就像要哭出来一样,强憋着泪水往回塞。 “是。” “诶?毫不留情。”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但你可以继续说,因为我会听。” 浮生想了想,不知该从哪开始。 “就……做什么都会搞砸,很多时候。 被上司批评,被同事议论,各种各种…… 连我自己都想放弃自己了,在风汐市我差点死了,在废墟下压了30个小时,大概就是奇迹吧,没想到还会有人会穿过层层巨石把我拉回大地。 后来,机缘巧合我成为了修行者,可…… 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浮生将头偏向了另一边。 “我想要去救别人,但最后却要杀死无辜的‘人’。 我想做些只有我能做的事,但只能傻傻地冲上去送死。 好不容易有了第一个的任务,但现在……我好像也搞砸了。” 幽冥只是想活着,想要去保护小女孩,他从没有怨恨过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但人们却将他推向绝路。 在面对那如海潮般的虫群时,浮生是无力的,想要做什么,却只能送死。 在面对幽冥时,自己深刻明白他的过往,但她只能扣下扳机。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浮生不明白。“我又该去做什么?” 浮生也不明白。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那个迷茫的自杀女孩。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改变。 “我也不知道。” 来自洛云图的理直气壮。 “诶!?” 听到这么莫名其妙的回答,浮生惊讶地抬头,却只看到洛云图仰头若有所思,就像真的没有答案。 洛云图斜眼,睥睨着众生。 “难道我像是那种哲学大师、还是什么人生赢家,难道这种问题非得有答案? 重要的不是你在想什么,重要的是你想做什么,重要的是你怎么去做。我们的身体是会先我们去做的。 答案是说给别人听的,理想才是给自己的,我们都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去挥霍,等我们阅尽了凡世,总有一天能找到旅途的意义。 所指,即是未来,所行,即是答案。 我的人生是场笑话,我也给不了你答案。路是要你自己去走的。” 洛云图指了指下边,“这条路是老路,后来塌方了,就废弃了,没什么人来。” 洛云图捡起一块石子,向下扔去。 石子滚落阶梯,在断裂处掉落。 “以前我常来这,没什么人打扰,能想很多事。 知道吗?那时的我也会有和你一样的烦恼,不知道将来怎样,也害怕去想,迷惘,无处安放。” “诶?洛前辈也有这样的经历。” “是啊,人都这样,凡是沐浴着阳光的,都会有烦恼,就如我的……一个朋友所说:‘这就是青春’。” 洛云图向下指去。 “你看,在这里能看见整座城市。 我就喜欢站在这座城市的同样高处: 楼顶、山坡、钟楼…… 我想,这样就挺好。我想,我大概会永远留在这,像我的老师那样守护这座城市。 但这样不对,不是吗?” 洛云图看向浮生。 “这样不对。 就像雏鸟终会离巢, 我们也终会踏上旅途,但那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回来。 我们无法成为任何人,但正因如此我们每一个人才拥有独一无二的自我。 浮生,我不清楚你有怎样的过去,但你要知道, 有些人哪怕逝去,也会在未逝者身上留下些什么。 可怕的不是死亡,可怕的是死在无人所知的地方。” 浮生思索了很久,像是明悟了什么,欢声笑道:“你这不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了吗,洛云图。” 一瞬间,仿佛少了什么,少了人心的隔阂筑起的高墙。 恐怕浮生自己也不知道,她的每一次笑,都像要有泪出来。 洛云图不由地用未来身翻阅起有关她的未来,旋即便看到了那抽象的命途。 看不到细节,只能看出一些微妙的东西。 忽然间,洛云图感到黯然神伤。 她是如此纯粹,洛云图从未见过一个人灵魂的「念」,有如此繁多的善。 近乎纯白。 洛云图感到诧异,不过类似的极端他最近已经见过一个了。 想要杀戮什么、想要破坏什么,有这样纯粹的而已凝结出的结晶,却披上了善神的皮。 所以钟源这糟心玩意儿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有被天诛地灭的。 厉害厉害,世界投影了不起。 “想听司命的故事吗,我知道你很好奇,只是没机会问出口。” “诶?可以吗!” 洛云图点头。 “司命原本不叫司命,只是我认识祂时,祂就已经被人们尊称为司命大神了。 她本是一只…… 山鬼。” “在这座城市还未迎来长冬之时, 祂还能在山野嬉戏。 缥缈不定,非人非神非鬼。 知道人们的贪婪,招来残冬之念的降临,那是老人们口中污浊的神灵。 是啊,不过是过往的愚昧罢了。 可笑的是,他们竟然真的寄希望于荒芜。 我的老师空音打断了那场淫祀,但却无法改变祂存在的事实,污浊的神灵只是沉睡。 于是,狂风与暴雪开始‘眷顾’这座城市。 冬藏开始被称为冬藏。 无数的人死去,冰冷的尸体纵横四野。 山鬼为这份悲凉的命运感伤,在山之阿哭了三天三夜,毅然决然的背负起整座城市的气运。 祂走进神社,领受天命,失去了自由,去填补了空无的神话,哪怕只能维持着这一丝虚假的希望。 地域神是由人的心中所生的,祂做到的比祂所认为的更多,祂庇护了这座行至深渊的城市数十年。” 洛云图低声地说:“现在,该我来送她了。” “什么。” 洛云图偏头说:“我有说过她救过我一次吗?” 浮生摇摇头。 “现在的祂是残缺的,祂分了一部分神性用来救我,这段虚构的神话已经不可能再向前了,祂现在已经……越来越虚弱了,甚至差点就撑不到祭典,所以我昨天才会渡她下来,你所看到的就是祂山鬼的形态。” “她总是这样,偏溺被自己眷顾的稚子,好像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还没长大的孩子。” 从洛云图言语中,能感觉出他们不仅仅是神与信徒,更是无可奈何彼此的朋友。 浮生能想象出那幅画面——少司命手持长剑,护佑着怀中的幼艾。 好像有什么来了。 从洛云图身后隐隐能看见神明的轮廓,少年去抚摸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额头相触,哪怕只有短暂的相陪,但他们已经相伴不知几个春秋了。 浮生开口打断了嗅着兰香逐渐向后靠去的洛云图:”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这些。” “告诉他们什么?天上没有众神,只有一只在山之阿诞生的性灵,夏日不会到来、永冬不会退去,那太绝望了,行至末世,人们比起办法更需要希望,哪怕微不足道。 祂只是一只山鬼,但却是最称职的少司命。” 司命化作少女,以山鬼姿态出现。 洛云图迷胧着眼,随后是唇齿交融。 浮生移开视线,面红耳赤,直至司命逐渐离开。 洛云图支起身子,说:“好了,办法总是有的,现在先去找找你的另一个同伴吧,应该就剩神社没找了。” · 洛云图领着浮生和莱特,走过人迹熙攘的台阶。 在那神像之下,挎着相机的少女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仿佛封闭在自己的世界,如痴如醉。 「神明啊,您能否给予我爱情。」 如同舞台之上盛大的戏幕,少女转身对着“观众”吟诵。 「我不能,因为他就在你眼前。」 少女的视线看着莱特,却不自觉地向洛云图飘去。 啪啪啪! 没有行人理会这莫名其妙的表演,唯有洛云图一人的掌声响起。 “精彩,经典剧目《彼此》,非常偏门的一场。” 浮生一脸见了鬼似的看着洛云图。 少女从那近乎忘我的状态中脱出,笑吟吟的给予肯定并补充,“歌伦比娅时代流传下的剧目,这是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 少女没有拿出忘仙的“三颗星芒照耀灯塔”腰牌,反而递来一张学生证。 姓名:梅洛卡 旁边并没有标识英文。 “神启学院,梅洛卡。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车厘子,我喜欢那东西。” 沉默。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车厘子吃车厘子?” 气氛一度冰封,在冬藏但凡有点热的就不叫冬藏了。 “什么嘛,怪血腥的,这就是冬藏特产冷笑话吗。”梅洛卡一阵发笑。 “既然人都找到了,那我就先回屋了,我得马上开始赶稿了。”莱特说完告退。 洛云图狐疑地盯了眼莱特的背影,转头对梅洛卡说。 “所以,你就是万事灵介绍来的人,你这登场路线真是……出乎意料。” “没错,我是历史专业考古系的‘专家’,后半句我就权当赞美收下了。” 她转头说:“浮生还不知道吧,我还是神启学院在读生,兼任新闻社社长。” 浮生迷迷糊糊地问:“神启学院是?” “美其名曰是学院,但实质不过是一个异类的收容所罢了。”梅洛卡无奈的摆手,“疯子的乐园,怪物的庇护所,像我这样无害的小白在里面可不好过。” 也不见得吧,里头的不是身体有啥大病就是脑子有啥大病,你能进去既然不是身体上的问题,那不就是…… 梅洛卡威胁地瞥了一眼洛云图。 “说起来,刚从冬藏出去那会,神启学院也给我寄过入学邀请。” 梅洛卡不解地说:“所以你拒绝了,我看福利还挺优厚的啊?” “不,只是我才刚收到人类展览局的邀请,回头再看学院……寒碜!” 梅洛卡一阵发笑,“校长要是听了你这话绝对一掌掀了你。” “前辈为什么要用假名呢?”浮生还是把憋着的问题说了出来。 “因为辨别性太高,像这样的名字,梅洛卡,虽然乍一看像是英文,但其实却是由两三个单独的姓氏组成名的,是尺恒王庭的标识,虽然尺恒灭亡已经六十年了,但人们或多或少会保有一些偏见。毕竟,那是以暴君之名传世的王庭啊。 哦,尺恒遗民其实还是很多的,不过大多都是平民,接触不到什么书,名字都是非常——接地气的狗蛋、翠花这类的,忘仙还不至于对平民赶尽杀绝。” 尺恒王庭,凡世间最后的王庭。 当那黑皇帝贪欲越过神与人的界线时,忘仙十二出手了,世间最古老最顶尖的势力用全力埋葬了那个时代的辉煌。 “既然话题都到这里,那就直接说正事吧,洛云图,东西你带来了吗?” 洛云图取出那张黑色磁卡,他没想把那边尘世诗集的拓本拿出来,哪怕知道拓本没正体那般神奇,但也怕吓着人家。 “嗯…… 「愿群星垂怜,哪怕元初的太阳已经不在轴心」 是无星夜时代的古文呢,真是永远都透露着绝望色彩的时代。” 梅洛卡抬头解释:“话都说到这里,那我就发挥下专长给你们简单普及一下历史知识吧,这可是寻常人得不到的知识。 在前文明毁灭后,诺亚牺牲自己化作了世界轴心,支撑起了方舟的存在,而元初就作为第一个基点被创造出来。 在那创世神和混沌天道都还存在的短短四百年间,被后世称为无星夜时代。 也就是十万年前那场广为人知的导致当世百位创世英桀皆陨的叛道之战发生的时代。” 洛云图点头,“知道,元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得以将「真理」的使徒混沌天道封印。” 洛云图特意提到了「真理」和封印两个词加重,想看看梅洛卡的反应。 只能说他低估业余戏剧爱好者的素养,梅洛卡置若罔闻地对着浮生继续说。 “无星夜时代结束后,忘仙便站了出来统领人类,把百废俱兴的文明从毁灭的阴影中拉了出来,借由那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建筑的名字,那个时代便被人们称作方尖碑时代。 然后过了个两三万年忘仙就开始不管事了,隐居幕后,除了会在关乎世界的大事上出个面,将文明的未来选择权交由凡人自己。 这造就了最为繁华的歌伦比娅时代,音乐、戏剧、绘画、诗歌与小说,那是梦幻而盛大的时代,是无数创作者都为之憧憬的乐园。 随着人类技术的发展,可能连当时的忘仙都没有料到脱离了神的世代人类能将科技推到那个地步,宛如野蛮生长的入侵物种,这种飞速发展的技术带来了污染。 具旧机械时代前期还盛行的文学作品中描写。 「我们的天空一洗又洗,也改变不了它已经成为破帆布的本质,说不定明天上议院就会批准那个提议——为什么不换个新的呢?」 浓烟、污水、雾霾。 工业与蒸汽成为了旧机械时代的主流。 最后因为有些原因,忘仙还是介入了,至少还不太晚,只是文明的技术一再停滞,不知有多少遗失在里历史长河里。 但也是好事,至少我们不用考虑要不要换块天空了。” 梅洛卡开了个以前在学院历史课上想到玩笑。 “再后来为了让世界逐步恢复,文明不得不进入了一段漫长的‘修养期’,来平复往日的伤口。 这就是森之都时代。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信息在满大陆传,千万里间不过一个都市,彼此之间不相往来。 就像回归了最原始的丛林,大地便恢复了生机。 那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时代。 最后就是你们能在高中历史书上深入接触到的黑王朝时代,我就不一一赘述了。 随着黑王朝的最后一个朝代尺恒覆灭,宣告人的历史进入了新的纪元——新约六十一年。由神盟治理天下,与忘仙和涂山分庭抗礼的新约纪元。” “绝望的无星夜,压抑的方尖碑,梦幻的歌伦比娅,蒸汽的旧机械,自然的森之都,暴虐的黑王朝,这就是迄今为止十万年的历史,是不是比高中课上只讲到黑王朝打止要深入很多。 不过很可惜的是虽然每个时代都或多或少地留下了些什么,但更多的都泯灭在了岁月长河中,十万年的时间足以让太多东西都失去痕迹了。” “言归正传,洛云图。” 梅洛卡把黑卡还给洛云图,“每个时代的文字都有所不同,比如当今神盟在继承了黑王朝的汉字外,还根据歌伦比娅时代的文字创造了由26个表音字母组成的英文。 原本我可能还需要花些时间去查阅典籍,但既然是最好处理的无星夜时代的文字,那我可以现在就给你答案了,盖因那段历史实在太过简短。 无星夜本是一个组织,据说忘仙最初的族长兼盟主就是无星夜的骨干之一。 这张卡就像现在三大组织的腰牌,是一个身份的证明。 说实话,刚看到这张卡我也是不敢相信的,毕竟我以为无星夜的人除了忘仙最初的族长外都死在叛道之战了。” · 浮生被梅洛卡用怎么能让莱特先生一个人待着呢,万一又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的理由引开了。 浮生想要拒绝,梅洛卡无奈地拜托:“接下来的事涉及个人隐私,可能不适合让浮生你听到。” 见洛云图也点头,浮生黯然离开。 “好啦,洛云图,现在没了外人,可以办正事了。” 房间里,梅洛卡举起相机给洛云图拍了张照,相片从相机中洗出。 拿在手里抖了抖,仔细端详,自言自语道:“果然,有不协调的命轨。” 洛云图叹了口气,“万事灵那家伙又多管闲事,好好做个中介不好吗。” “中介就是要让双方都满意,我可是在无量那家伙那蹲守了两个月才碰着你这个单子,做记者的鼻子都灵的很,怎么也得让我回本不是,能有我这么美丽温柔又善解人意的少女来帮你,严格算下来还是你赚了。” “你们做生意的都奇奇怪怪的,依照协定、你必须遵守保密条例。” “那就重新介绍一下吧。” 相机收缩延展,咔嚓咔嚓地变成了一个公文箱,随着梅洛卡的话语应声落在桌上。 弹开,里头铺陈着一套由齿轮与水晶球组成的精密仪器。 “末代王族,灭国的亲历者,命运调律师梅洛卡。” 少女微笑着说,“一个偶然路过无所不能的美丽少女?” 洛云图莫名的来劲想要比划一下,也掰着手指头数起自己的头衔。 “洛云图,男,23岁,冬藏市出生,涂山的放逐者,神盟的三部通缉榜榜一,忘仙十二的心头大患,人类展览局的头号收容目标,五十六个宗门势力的黑名单常住户, 荒芜的钟爱者,第六因果的契约人,外加还在彼时书店欠了一笔借阅费……” “打住打住,请收起你过剩的攀比心。” 说实话洛云图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叠了这么多debuff的,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行吧,你刚才说什么?” “你的命运出了点偏差,有很明显的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说实话,没感觉。” “记得我刚说的方尖碑吗,那个东西还存在于世,它和其他几个时代遗留可不同,它的作用是通过内部的一个庞大密仪修正整个世界的命轨,一言盖之就是可以操控元初所有人命运的操偶师,可以扯弄世界舞台上的丝线的东西。而维持着方尖碑运转的人这是低语者——一群活了十万年老得只剩骨头的老怪物。” 洛云图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笼罩在元初,遮天蔽日。 “这种东西,可能存在吗?” 这种超规格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元初应该拥有的,倒不如说这更像是某个王座赐下的权柄。 “禁忌序列017,超越审判级、凌驾于灭世级之上,由禁忌天道所掌管的999个禁忌级道法之一,也不知道当初的忘仙究竟从哪解析来的。” “那就开始吧,调律师。” “如你所愿。” 公文箱内,矫正命运的密仪开始运转。 “世间万事早已注定,但您以人之劣根将其否定。 受困于囚笼,将全知亲践于行。 「将万象编写成书,于彼世构建乐园」 「永眠的侧影」 「您是万千浮世之外故事的主人」! 我以我血恭祝, 请将您的神国降临。” 琼浆从梅洛卡手中渗出,诱人贪食,那是血液。 恍然间如同至上之神降世,有三重的声音响起,梅洛卡复述:“如你所愿。” 第17章 死之神,大司命 少年坐在墓园里,做着临行前是最后一件事。 刻墓志铭。 这很麻烦,因为要一个人做很多,但他不在乎,毕竟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有一座墓碑,上面写着: 「最好的老师」 「一位真正的英雄」 往后走是另一块。 「我那如玛瑙般的初恋」 「永远青春的剑道少女」 「她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还有一块。 「她将迎来一场仓促的婚姻」 「但这也会让她收获一份真挚的爱情」 「本该如此」 接着是一块。 「他永远都不甘落后」 「哪怕总是装作懒散」 金发的狐妖漫步行过这幽深的坟茔,在中央找到了少年。 “该出发了。” 他提醒着,但语气却没有催促。 少年说:“我知道,但这是最后一块了。” 少年放下刻刀,将怀中的石碑安放。 「愿全城的花海,可以埋葬一个女孩」 来自一个不称职哥哥所刻。 金发的狐妖问:“有意义吗” “会有的。” 少年转身离开,“每个人心中都有块墓地,在那里埋下他们的一切,我们才不至于失声痛哭。” 他走时,种下了一朵无心花。 他再来,所见是一片花海。 · “有意思吗,梅洛卡。” 一片纯白的空间,魂体状态的两个人交谈。 迎着洛云图的视线,梅洛卡在不死不休和挫骨扬灰的界线徘徊。 “只是不小心翻错了而已,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少女怎么可能去揭人伤疤呢?” 说是这么说,但这种偷偷翻人日记的感觉实在让人欲罢不能,好吧是当人面翻。 “唉,为什么你们这些几十岁的都还要自称少女?” “因为少女永远都是少女啊。”梅洛卡不假思索地说,好像完全没有在意洛云图口中说的几十岁。 完!全!没!有! 洛云图看着那瘆人的笑意满不在意,“先干正事吧,之后再解决坟场还是火葬场这种世纪难题。” “行行行,这位爷您可瞧着吧。” 梅洛卡耸耸肩,“要想豁除低语者的影响,就像中医治病首先就需要找出病灶所在。 心理学的学者常说,人的意识是有无数记忆所构成的意识海,我们能掌握的不过是其中的意识。 诚然,掌握一切是神的领域,仅凭人知与人智无法触及全知全能,面对世间一切纷繁的「数」,求知者们提出了一种方法——梳理——将混乱变成有序,将荒芜重整成文明。 这便是我们所要做的,以第三者的视角,对你进行名为回忆的「试音」,听出其中不和谐的音符,最后由我对名为命运的乐器进行「调弦」。 这就是我的工作,命运调律师的工作。” 洛云图试着带入这种思维,“所以你刚才「听」出问题了吗?” “没有,那个事件的「音色」简直完美。哎哎哎!别急、别急……因为你灵魂里的某个存在对你的记忆进行过干涉,过度翻阅可能会造成损伤,为了缩小范围,接下来我会用提问的方式引导你唤醒记忆。” 洛云图点头。 “现在,请放空思想,想象自己无所不知,我问,你便有答案。请听问……你是否对眼前这位可爱的少女一见钟情。” 没有。 “竟然没有嘛!诶诶诶,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只是测试下你是不是真的进入状态了。” 洛云图说:“别玩了,利索点开始。” “咳咳……那么,第一个问题,你觉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就被忘仙十二注意到了?” 意识下沉,瞬间投入了一段记忆中,四周的空间变幻。 · 苏赤染身旁,“洛云图”猛地回头,视线却越过刚离开的冬藏,投向更东方的天际。 自那忘仙总部所在的朝歌市中,有人跨越千万里的空间往此处投来一瞥,微笑,落下一手闲棋。 · 意识上浮,随即就有翻江倒海的呕吐感袭来。 要不是现在不是实体状态,洛云图恐怕就要像之前在风汐被幽兰影拉着强行穿梭空间后一样,到头就吐吧。 洛云图脸色一黑,“你这玩意劲可真大。” “灵魂被反向的意识操作冲击掀起了灵魂潮汐而已,一开始可能会难受,习惯了之后说不定会很爽。” “那最好永远都不要习惯。” “有什么想法?” “忘仙十二你姥姥的,打从一开始就盘算着阴我!” 梅洛卡激动地握住洛云图的手,“英雄所见略同。” “咳咳,我们继续,”梅洛卡平复了下心情,“既然起点已经找到了,那就去看看第一次偏折吧。 第二个问题,请找寻,人们逐渐偏激的那一刻。” 意识下沉,投入某段记忆之中,四周的空间变幻。 · 涂山审判庭,长老会。 大长老苏念白一票弃权,二长老狐千面一票反对,长老众八票通过,荣誉长老三票通过。 少族长一人持两票反对,受审者洛云图一票反对。 十一比四,涂山将对洛云图进行放逐,审判通过。 涂山出口,苏赤染沉吟许久,难以开口。 “抱歉。” “这不怪你,阿苏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也不能永远待在这。” · 意识上浮,洛云图再次想要呕吐。 “低语者连这都可以干扰吗?” “当然啊,方尖碑的本质是广域模因污染,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做出一些糟糕的决定,方尖碑做的不是编写而是影响,比方说刚才,只是当时投票时‘恰巧’所有人都对你怀有恶意而已。” 恰巧…… 洛云图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 “那么接着,第……” 洛云图没去听梅洛卡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向前踏出了一步,落在了象征刚才那段记忆的区块之外。 洛云图回头说:“第三。” 随后不再是意识下沉,沉寂在意识海深处的记忆开始迅速上浮到两人所处的空间,洛云图竟越过梅洛卡强行接管了这片空想的神国。 记忆再现。 在梅洛卡吃惊的表情中,洛云图说:“污浊之人洛云图被逐出涂山,而后‘恰巧’消息走漏,无数人奔赴从涂山入世的唯一途径伏杀。” 而后发生了什么,梅洛卡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出剑门,走千里,杀万人。 云游之名未出,便已臭名昭着、闻风丧胆。 当初这段新闻还是梅洛卡编写完放在学院八卦网的头条的。 · 记忆中,洛云图挥舞着长剑,见人杀人,手起刀落,一剑封喉。 长剑断了就拾起太刀,太刀断了就捡起钩链。 长枪、短斧、重锤、巨槊。 百兵既折,骨血为刃。 此身沉浮,时溯逐光。 兵击术·众兵为契。 审判级道法·时之涧。 洛云图手握着那柄可使光阴落涧的兵器,一路杀了三天三夜。 浮血染江,横尸遍地。 在绝险之古,洛云图仰头,撒下两行泪来,那一刻众叛亲离、举世皆敌。 洛云图指着那段记忆重现,在梅洛卡那白日见鬼的眼神中夸耀地说:“我曾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一口气砍死了三个天神。” “既然你自己能办了那还搭理我干嘛,继续啊。” 洛云图无所谓地耸耸肩,再走。 “第四。” “出剑门之后以为松了口气,刚想去游走四方,但是在无数死亡所凝聚的血气的吸引下,‘恰巧’来了一具凶兵。” · 洛云图背靠着山岩坐下,试图从篝火中找寻这孤独尘世的一丝慰藉。 “都出来吧。” 草丛晃了晃,仿佛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没人应答。 “小四,尾巴露出来了。” “啊啊啊!”一只蠢萌蠢萌的小狐妖摔了出来。 “不是让你们回去的吗?”洛云图认真地说,“太危险了!” 温驯的小四怯生生地说:“因为担心你嘛,就、就,瞒着大家一个人偷偷跟回来了,你走了大家都很伤心,担心你出什么事,云图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洛云图指尖燃起火苗,瞄准了一旁的灌木,“小四你骗不过我的,其他几个也都出来吧。” 一只只狐妖气不服地从中钻出。 “老三,你也出来,不然我真烧了。” 一只身材火爆的狐妖钻了出来,做了个鬼脸。 “略,要不是小四太胖,我怎么可能暴露。” “我、我没有,我明很小一只的,云图哥你说是吧。”小四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还说你没有,我们七个就数你吃得最多,也没见你长个。” 老二看两人越吵越大,出声安抚,“别吵别吵,没多大点事。” 洛云图看着这群闹腾的家伙,无奈地叹气。 “你们怎么都跟来了,不是让你们都回去吗?” “不要。”双胞胎的小五和小六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跟都跟来了。” 小五跃起来大喊:“我要吃烤鱼!” 小六不知道从哪翻出了材料:“加孜然!加孜然!” “我来吧。”全能又可靠的小七,极为顺手地接过双胞胎俩塞来的生鱼和调料,行云流水的架到了篝火上,利索地让洛云图还没有反应过来。 “诶!你们……” 老大冷冰冰地说:“少主的命令是让我们保护你。” 洛云图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大概就是“家人”吧,总让人想管又无可奈何。 “我的本事你们也知道,我这一路不都杀过了吗,倒是你们。” 洛云图说,“我把你们当家人一样看中,我也会担心你们出意外啊,就说是我让你们回去的,阿苏不会怪你们。” 老大单膝跪下,一手抚胸,“阿一但有一天认云图为主,一生认云图为主。” 小五小六停下追逐,嬉笑着说:“我们也一样。” 小四抱着自己的尾巴冲老三龇牙咧嘴,老二跪坐在两人中间将他们分开。 老三指着她那白皙手臂上的两排牙印,愤愤不平。 篝火旁小七仿佛无事发生的给洛云图递来一条烤鱼。 “你们啊……” 反应过来时,洛云图已经因这平凡而美好的日常感到高兴、微笑。 “别添乱就好。” 阿一起身松了口气,小五小六欢呼雀跃,老三和小四在二姐的隔离下各吵各的,小七不发一言地弄起又一条烤鱼。 在篝火旁,洛云图不由地想,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噗哧! 洛云图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有巨响在耳边炸开,只剩嗡嗡嗡如夏日的虫鸣。 意识在流失,生命在流失,就连洛云图这个存在也在流失。 倒地间,洛云图看见了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血气四溢,四相皆非,瞪着被血染红的眼白,如同魔性的兔瞳,将到手的心脏吞下。 魔人,天魔。 如果修行者到达天阶就被称为天神,那么妖修因血脉杂糅而失控产生的魔人到达了同样水平。 那就被称为天魔。 “你他妈个死娘养的狗杂碎!” 是老三吗?又在、发脾气了,总是这么暴躁、会……没人要的。 刹那间一声雷鸣,抢在老三身前,小四撕扯开那天魔张舞的血肉,哭嚎般的大喊:“给我去死!” 小四?为什么她在哭,好像、很悲痛,很愤怒。 “姐姐!” 小五……还是小六?谁死了?谁活着?谁又为了谁在呐喊:“我要杀了你!” “不要过去!” 老二?你 “洛云图、洛云图,你不会有事的,一定有什么办法。” 小七? 有浓厚的血滴在身上、脸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洛云图的胸腔,连接、生长,带着令人心安的搏动。 一瞬间,洛云图好像有些愧疚,突然想起之前一直没能记起的事,——今天是小七的一百岁生日来着,竟然不小心忘了,哪怕嘴上不说她其实也会失落的吧。 “小、七……” “我在。” “生、日……快……乐。” “嗯。” 就像心安了那般,两人再无声息,宛如有一人死去了。 “云图。” 阿一,你也在啊,不要、哭丧着脸嘛……我、会听见的,别哭……好吗? “云图,你醒醒,你睁眼啊!洛云图!洛云图!” 我也……不想死啊…… 那一刻,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仿佛践踏了一道绝对不可以越过的红线,洛云图骤然清醒。 “洛云图。” 就像手穿过了某人的骨骼,紧致的肌理将其包裹,有温热的血淌过身体。 被她人赠予的心脏还在跳动。 “洛云图……你终于、醒来了……” 阿一紧贴着洛云图的身体,又或者是终于安心倒下,身体在迅速地冰冷,像是死神早已迫不及待地夺走她的体温,“不要哭,好吗?” 在阿一那副凝固的笑容中,洛云图抽出了冰霜的手,残冬之念重回封印之中。 他亲手,杀死了那些女孩。 可,却怎么都哭不出声来。 · “我们被天魔袭击,天魔夺走并吃掉了我的心脏,杀死了小五和小四,小七用自己的心脏救下了我。 ……最后,失控的我将一切都毁灭了,连同我所珍视的。” 洛云图冰冷的复述结局,就好像忘记了那些字词组合在一起的意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有在念起那个名字的时候,才会面色青黑,“忘仙十二……呵。” 他永远无法否认自己杀死同伴的事实,因为那一切都被身体记下,也正因这些记忆再次完整地浮现在眼前,他才不能欺骗自己,也不会去否定。 这是他的罪。 “冷静点,你那时只是、” “但那无法改变事实,梅洛卡,接着往后吧,都过去了。” 洛云图踏出最后一步。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便去了一趟风汐市,‘恰巧’遇上了元初第二的幽兰影,剑拔弩张。但所幸我们都在那时保持了理智,再之后,忘仙十二亲自下场,死局已定。” · 记忆再现结束,有黑色的石块从那一段段记录中析出,梅洛卡把它收好,笑吟吟地说:“这东西我就收下了,反正对你而言没用,就当做是给我的报酬啰。” 梅洛卡正想解除这片空间,但突然的空间产生了异变,有更为庞大的东西在上浮。 “那是……什么?” 那本不该存在于此,因为这里所连接的是洛云图灵魂中的意识海。 但那个东西却切实存在于洛云图的灵魂中,和洛云图的意识海相比,那个东西简直就是旭日。 ——一座城市,一整座城市! 以及矗立在那城市中央,巍峨不动的剑。 如此庞大的体量,怎么可能存在于人的灵魂中,那这人肯定早疯了。 梅洛卡扭头望去,只见洛云图嘴角勾起,像是自豪。 梅洛卡突然想起在记忆中洛云图对苏赤染说过的话。 “每个人心中都有块墓地,在那里埋下他们的一切,我们才不至于失声痛哭。” 原来……那不是玩笑话啊。 空间逐渐消失,两人又回到了自己的肉体,房间里只有密仪运转的声音戛然而止。 “真羡慕你啊。” 最后的一瞥中,梅洛卡眼中带着幽怨,但却是由衷的赞服,这可能是她今天说过最真心的话了。 “我还有忘仙的任务要交,就不陪了,流浪行商梅洛卡,欢迎下次光顾。” 梅洛卡念白似的说着,行色匆匆地走了,不想留下太多狼狈。 细微的,还能听见有人在念诵戏剧的词。 流浪行商和云游术士的区别,是至少你还有家可归。 “我们的国亡了,我们的家在烧,我的王,何必把奢侈当做珍宝。 所幸,我们的余生不长。” 这幕戏文出自在尺恒王庭覆灭的第一日创作的《拂晓》中的第四幕第一场。 梅洛卡所着。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末代王族。 · “洛云图!” 少女从冲刺着下坡,“可找到你了,让我喘口气先。” “身体不好就先养病,这不跑两步就大喘气了。”洛云图趁李佳琪不注意拿出一个保温瓶。 “谁不行啦,我现在可是还能打一百个你呢。” 李佳琪穿着棕色的毛织衣外面套着白色的羽裳,走起路来像鸟儿在飞。 以及,背后跟着某路过的少女记者。 “哟,又见面了。” 洛云图诧异地问:“你俩怎么凑一块的?” 李佳琪摆摆手,“谁知道呢,大概……” “美少女之间是会相互吸引的?”梅洛卡默契地和李佳琪击掌。 ”倒是班长,你也和车厘子认识?” “是啊,刚才还在一块呢。”洛云图坦荡地说。 “诶——” 李佳琪狐疑地看向这个刚认识的朋友,不知怎么,分外眼红。 不如趁还不熟解决一下。 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遗憾出门没有带剑。 洛云图看着梅洛卡耷拉着李佳琪,沉默了一会,把李佳琪拉到身后。 李佳琪感觉有个问号蹦了出来。 梅洛卡面色不改,把李佳琪扯了回来。 然后就这么一来一回,来来回回的开始了李佳琪争夺战! 知道问号挤满脑袋,李佳琪双手一推打断了两人,走到洛云图身前,为他扶正衣领,“都这么大个人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样斤斤计较啊。” “因为担心你被什么奇怪的人给拐走。” “哦。”李佳琪拍了拍洛云图的肩头。 “车厘子你一个人先走吧,我临时有些事。” “得得得,电灯泡这就退场,祭典上见。”梅洛卡挥了挥手,裹着灰褐色的大衣离开。 李佳琪拿出两张合同凑到洛云图面前,另一只手扬了扬,“行了,程序我都跑完了,赶紧把道场过给我。” “这怎么像前女友上门催债啊。” “很遗憾的是这就是前女友上门催债。”李佳琪认同地点头。 洛云图抛出一串钥匙,李佳琪双手抓住。 “就当是饯别礼。” “这么快就走?” 洛云图点头,李佳琪默然。 少年和少女,选择对离别缄口不提。 咖啡店里,两人亦如无数次的到来、点餐,一苦与一甜。 “班长已经去过组委会了?” “嗯,不过没谈成。”洛云图眉头微皱,难为情地说,“他们,让我去跳大神,我拒绝了。” “我其实还蛮期待的,我记得主祭必须是少女来着。” “你倒是记得清楚,所以我没答应,女装什么的……有一就有二,别让我太难堪。” “那私下……” 洛云图狠狠地瞪着她,李佳琪乖乖闭嘴。 说话间,店里只有他们两人,夏花便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毫不忌讳。 李佳琪问:“什么消息?” 洛云图烧毁纸条,仰头望向窗外,“有人死了。” · 商华站在房子的门口,等到了洛云图。 “来了?进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 洛云图应了一声,领着李佳琪进屋。 李佳琪顺道取来了剑。 “你没带冬葬来。”洛云图点出,“好刀应战死,这是对武士的尊敬。” “我只是希望,它能有更盛大的结局。” “那但愿它永远不会有吧。” “「死」的是?” “夏花的母亲……也是商华的姑姑。”“这样啊,她们也失去了最后亲人吗?” 洛云图推开房门,一个失去了「形体」的白色形体坐在沙发上,“琪,我可以拜托你吗,不要让人来打扰。” 李佳琪爽朗地笑道:“你可以更多地相信我,洛,我不会介意。” 洛云图紧紧地拥抱了李佳琪,“谢谢。” 拉上房门,洛云图在那白灵的身旁坐下,温柔地握住它的手。 “夏姨,是我,洛云图。” “是小云图啊,回来了?回来了好、回来了好,这人呐,不能忘本,不像我那丈夫,还年轻时就抛下我们这一家老小出去过活,再没回来过。小云图啊,你可不能、有样学样。” “嗯。” “就苦了夏花姐妹俩,一早就成了没人养的,别看商华那丫头整天不着这个家,我弟弟死的时候她哭得可伤心了,豆大豆大的泪啊,就那么往下流,可那丫头坚强,七八岁的丫头没了爹愣是没吭一声。” “是啊。” “这些年都没弄好一次完整的祭祀,还是想念你父亲那会,热闹。” “后浪推前浪,还是多给后辈们些耐心,多给他们些表现机会,今年、我也会参与组织。” “那可好、那可好,小云图是要去跳祭祀舞吗?” “呃……说来惭愧,多年懈怠,儿时学过的东西大多忘了。” “唉,我也四十多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倒是今天一身轻松,都怕是什么回光返照了。” “怎么会。” “小云图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清楚,只是放心不下夏花和商华,可她们也都长大了听不进我的话,要是能早早找一个好的男人我就安心了。唉,可惜你小她们几岁,不大合适。” “她们……会听的。” “那小云图你能,和李家那丫头处的还好吗?” “早几年就分了,怕耽误了她。” “是啊,男人就应该去打拼,可就苦了那佳琪孩子了,她比商华还倔,一辈子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 “是啊,左右都不是个法子,但总不能一直拖着。” 洛云图坐在那静静听着,直到那逐渐白灵消散,直到再也无法辨认它的形体,丧失了人的语言。 “小云图■,■了■■多,你不■嫌夏■唠叨■。” “怎么会呢。” “你■用骗■■,”那曾为人的魂魄好像在最后一刻醒悟了一般,“我,是■、是不是,已经■■、已经死了?” 洛云图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承认也不否定。 “那就是了。” 最后一刻,它仿佛找回了生前的名字,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亦如平常地说:“能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那俩丫头,你要嫌麻烦就当夏姨没说过。” “我尽力而为。” “真好啊,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看见由你主持的最盛大的祭典。” 它说,“我看见司命大神来接我了。” “嗯。” 然后,她走了。 洛云图离开房间,廊道上只有一道血溅,李佳琪握着出鞘的刀守在门口,纤尘未染。 “解决了?” “嗯,剩下的让商华进去就行了,你没事吧。” 李佳琪偷瞄了洛云图一眼,收剑入鞘,“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走吧。” “你有点奇怪。” 洛云图的声音很微弱,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走。” 李佳琪没再多问。 在和商华擦肩而过的时候,洛云图说:“多陪陪夏花吧,她也会很难过。” 商华的眼角早已泛红,但却十分克制地没多说什么,“谢谢。” 商华一走,洛云图就像终于松了口气撑不住了一样,双眼一黑,向前倒去。 “啊!”李佳琪有所察觉地转身,焦急地顶住洛云图的身体,因为错估了体重差点摔了一踉跄,“洛云图?” 废弃的学校,天台上李佳琪坐在围栏上,脱下毛靴和长袜,光着的双脚在空中摆动,像是淌水一样欢快。 空音死后,在冬藏本就难以维持的学校自然就废除了。 “你身体还没好,别又冻着了。”洛云图趴在围栏上,说着煞风景的话。 “那你能,你刚才可是直接在大街上晕倒了。” “因为你在旁边啊,所以才不用硬撑着……吓到了?” “没有,你为什么就晕倒了啊,修行者身体也会不行吗。” “因为我要死了。” “啊?”李佳琪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哈哈,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 “不,我要死了,不是玩笑。” 沉默了很久,李佳琪还是选择不再深究。 洛云图无奈地催促:“下来啦,很危险的。” “现在,我也是因为有你在身边才放心的啊。” “你这就,太犯规了。” 李佳琪轻快地笑着,为自己的胜利庆祝。 她抓紧墙壁,向前探身,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却毫不在意然后纵声呐喊。 “啊!!!” 仿佛天上的雪也在庆贺,因为被她所感化。 “洛云图,我喜欢你!” 李佳琪撤回身来,对着洛云图说:“我想明白了,爱情什么的,果然还是永远都和我搭不着边,你想啊,结婚不就宣告青春结束了嘛,有时其实还是挺佩服刘君仪的,她就是那种死命要自己去承担责任的,但我是李佳琪啊,你能想象贤妻良母版的李佳琪吗。” 洛云图笑着,“青春不是随着时间会消逝的吗?” 李佳琪望向洛云图,也笑了起来,“不、青春是永恒哒,只是人们总是要妥协,向生活妥协、向事业妥协、向失败妥协……但我不能啊,就像刘君仪过剩的责任心一样,我大概是不喜欢妥协的。” 青春宣言,外加某人这周的第二张好人卡。 果然这才是李佳琪的风格呢,根本没有为她担心的必要。 “洛云图,你个大木头!”李佳琪又喊道,“班长你也来喊两句啊,很解压的。” 洛云图在很慎重的考虑怎么把听到刚才那些话的人都给灭口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钟源和梅洛卡,不然明早他的头条就能传遍全元初,然后苏赤染不远万里的来把机车甩他脸上。 “洛云图,”思索间,李佳琪突然侧过头,发丝划过脸颊,笑着对洛云图说,“你说如果我现在掉下去会发生什么?” 洛云图一愣神,反应过来时李佳琪已经双手轻快的一放。 “嘿咻~” 这疯丫头! 李佳琪能感觉到冷风袭面,白雪打身,束起的长发垂成一线,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颈脖。 羽裳和发丝在风中飘摇,白裙连着棕色的毛衣,勾勒出少女优美的曲线。 无比的畅快。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闭上眼,默数三秒。” 少女闭眼。 二、三。 有一阵狂风疾驰而过,随后就有双手将她托起,没有让人难受的超重,因为现在是“魔术时间”。 白发的洛云图单脚点地,用公主抱将李佳琪护在怀中,自他背后有纯白的披巾飘向天空,宛如一只亭亭玉立的羽鹤展翅。 “到站了,我的公主。” 少女睁眼。 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喂,看见王子的第一个反应是许愿吗?” “那亲爱的王子,你能替我实现愿望吗。” 洛云图笑着说:“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实现。” “那我想要天上的星星行吗,开玩笑的。” “好啊,那就天上的星星。” 李佳琪只惊讶了一瞬,就看见洛云图身后那纯白的羽巾旋转变作两份,白发间闪着星芒。 白鹤应挣脱凡尘,因为它要展翅高飞,哪怕前方是星空。 有幻想的海遮蔽天空,令白日变作星夜。 他振翅,托着公主离开大地。 此处的王说:“给我所爱的女孩星星。” 天空应允,便有星星要来。 “那便让星星来。” 漫天的夜色闪起流星,请许愿吧美丽的人儿。 绚丽夺目的星辰落下,被他摘到大地之上。 “呜哇欧~但是它要砸过来了呀洛云图。” 洛云图落地放下李佳琪,星空溃散。 凭空变出一个挂在项链上的玻璃小瓶,里面闪着点点荧星,像是刚摘下来的…… “是星星哦。”洛云图说。 · “旅者登上山之巅,为心爱的人摘下一百零一颗能实现愿望的星星,将一百颗装进瓶子,留下的一颗许下送还的愿望,将它寄给此时此刻的自己。” 究其原理不过是用未来身虚构出了一个未来换来了这瓶星星,用未来身搓的和自己去摘也没什么区别,都是自己嘛,只不过一个在未来,一个在现在,赶时间嘛。 就相当于用不记名账户贷款开了个支票后再把那个账户毁尸灭迹,简单点说就是白嫖!还都不用还,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因为这是神通,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未来身本身的来历也玄乎着呢,什么未来的自己在光阴的领域中创造了一份不世伟绩,然后跨过时间长河的彼岸从世界的终点将这一份力量馈赠了一分给过去的自己什么的,听着都扯。 至于这种使用方法还是从梅洛卡念诵彼世书店店长的名换来的力量中找到的灵感,那份「空想」的力量和未来身的相性意外的高,要不要考虑把梅洛卡当邪教徒举报了,真巧现在缺钱来着,但、这往哪举报呢,人可就在官方工作。 李佳琪完全没在听,她才不在意洛云图是怎么做到的,只是把玩着这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它真的可以实现愿望吗?” “可以,但太难的就不行了,像再要星星月亮这种把瓶子里的都挥霍完也做不到。” “其实刚才只是玩笑话而已,没想到你真的能实现,这可是无数女孩子的梦想啊。” 洛云图得意地笑道:“毕竟,我可是能实现愿望的王子嘛。” “可我刚才只是想让你再飞上去帮我把鞋取来而已啊。” 李佳琪磨蹭着踩在雪坪里冻得发红的双脚,尴尬地问:“可以再帮忙跑一趟吗?” 第18章 外乡神,河伯 戴着面具的人站在高塔上,演绎着嘲笑世人的喜剧。 「三场血祭,半百年岁。 我将奉上一轮虚假的日、一颗英雄的心,以及上万的生灵。 为您铺就登神之路。」 那半边面具之上,绘着令人胆寒的笑,像是卑微、像是嘲弄,是被称为荒芜臭虫的弄臣。 · “老板,来碗云吞面。” 浮生现在正在用公款享受着惬意的午餐,来打发下午祭典前的漫长时间。 感觉最近胖了。 浮生吃完面仍感觉肚子空空的,决定把汤也连着喝了。 该不会已经长了几斤肉了吧? 虽然对身材没什么追求……不不不,这一定是那个、对老师之前讲的那个,晋阶前的发育期。 对、一定是! “老板,来两碗云吞面。”一道声音从浮生对面传来,她觉得大概是其他的客人,可随后热情的老板就将两碗云吞面端上了浮生桌上。 “再来一碗?”那人对浮生说,“不介意我坐这吧。” “啊?请随意。”浮生闻声望去,便听见一阵风铃摇响。 钟源在风中撩拨着头发,露出爽朗的笑容,“好久不见,傻女孩。” 浮生手忙脚乱,慌张地揉了又揉双眼,钟源拆开一次性筷子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地吃起来面。 “吃不下?抱歉,我还以为你没吃饱。” “不……不……不……”浮生的脸上泛起潮红,紧张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结结巴巴地说。 钟源轻笑两声,安抚道:“别紧张。” 浮生做了两组深呼吸,抽出这辈子积蓄下来的勇气,开口问道:“那个!” “那个……”浮生的气势逐渐低靡,“那、个……” 果然还算是了吧。 不行,浮生,这样岂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浮生猛地提气,这一吸得把自个后半辈子的蠢劲都吸干了。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话一出口浮生就后悔了,羞红了的脸不由得去避开别人的视线,又忍不住想要偷瞄一下钟源。 他,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我不会又被讨厌了吧。 “钟源,丧钟的钟,起源的源。“ 浮生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什么?” “钟源,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源哥。” 浮生的眼中流过一轮泪光,愣在那好半天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可她发现,钟源的视线也没在她身上,一心一意吃着面呢。 浮生刚想说些什么,但钟源已经放下一干二净的碗,打断了她:“离开吧,浮生,这座城市已经在逐渐醒来了,你本不应被牵扯进这个「螺旋」。” “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可以和我说,我……” “哈哈哈,”钟源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刚才是想帮我吗,哈!还真是被小瞧了。” 钟源的神情突然变得郑重,“我说真的,和这里相比风汐市的那场灾难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 “为什么?” “钟……源哥,你说这里很危险,那样,会死很多人吧。” 浮生怯生生地说着,好像生怕被训斥一样缩着脖子。 “有你没你都一样。” “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哪怕只能救下一个人,但总有能做的吧,哪怕是送死也好,一定有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 盯着浮生那决绝的表情,钟源不由得叹了口气:“唉,可是浮生,你又能救谁呢?这座城里的人早就死了。” 浮生闻言震惊,难以置信的说:“你说……什么?” “一开始我也感到意外,但看清了这座城市的一切后又不由得去赞叹这份神迹,毁灭早已降临浮生,你看见过的,你的左眼,早在五年前,冬藏市就已经被残冬之念彻底毁灭,只有洛云图活了下来,所有人都被冰封在了这,直到生命消失也无人知晓。” “可,他们不是都还在吗,街道、居民,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你看面摊的大叔,他……” 浮生这才发现从刚才起,就没有人往他们这边看,无论他们弄出来多大动静。 “别试了,现在他们看不见我们,我们正处在幻境和现实的接缝中,这种状态我维持不了多久,我们剩下的说话时间不多,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你对谈,因为我现在正存在于现实的冬藏上,并且处境并不太好。 没错浮生,你现在在冬藏市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通过一个大型的幻境在维持,他们确实存在着,只不过是死了而已,至少在洛云图的余生中,这座城市都确确实实的存在的,等他死后大概也能真正的活过来。 但存在一些问题,原本洛云图撕扯下了自己的大半灵魂,将其封印在无极剑中,让自己死后也能维持神迹的运行,可哪怕拥有曾被称作归净者的白洛无极的力量,那柄无极剑终究是洛云图拟造的赝品,只能一点一点地将其消磨,然后意外就来了。 残冬之念开始了反扑,在神迹完成的最关键阶段,洛云图不得不回来亲自维持这个庞大的幻境。 你要怎么去救一群死人,还是说你想跑到洛云图那说这里很危险你快和我一起走吧? 人类啊,就是这么样的生物,总想着去挽留已经死去之物,为此哪怕烧尽自己仅有的灵魂也无所谓。 浮生,这可是逆天改命啊,洛云图拉着这座行将消亡的城市进行了一场豪赌,支起幻灭的泡梦,令死去的魂灵驻足,逆转生死,去扭曲神的裁决,洛云图所作所为的本身就是导致这座城市危险的源头。 无论成败,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浮生,你还要待在这吗?” 浮生咬着唇,指甲在掌心扣除压痕。 “但你也不会走,对吧,所以我也不想。” 钟源摇了摇头,不知在否定些什么。 他在这,只是为了在一切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的时候,将这里的一切毁灭罢了。 “随你吧,反正我就随口一提,这只是劝诫不是命令,无论如何都是你来选择。” 浮生有点意外。 钟源问:“怎么了,你难道觉得我会强拉着你离开?我没那个权利,哪怕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但那不代表我可以左右你的人生,就算你再去跳楼也和我无关。嗯,既然你决定留下,那么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危险,多多少少我也教你一招来自保吧。” 钟源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伸向浮生,食指摁在她的额头上,“睁眼。” “啥?” 浮生正纳闷,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因为世界之泪它自己“打开”啦。 “看仔细了,我只演示一次。” 什么也没有,只是单纯地让灵力流转了一遍,然后就顺势摸了一通浮生的头。 软乎乎的,手感还不错。 “诶?没了?” “不然你还想看什么,一个关怀的拥抱吗。” 钟源敞开双手,和善地说:“雷霆落在地上不是为了让人们学会火,你能学到什么在于你而不应在我,你要走出自己的路浮生,因为路只能自己来走,如果你真的什么都学不到,那只能说你还差点远呢,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巨婴罢了。” “行了,我该走了。”钟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浮生就这么回到了现实,或者说“幻境”中。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街道还是那条街道,行人还是那些行人,来结账的老板只收了一碗的钱,但却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回来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用发生……吗? 于是浮生走出了自己的路。 · “拨不通……” 浮生边走在路上,一面尝试着联系老师。 “联系不上呢。” 浮生敲了敲头,不知道老师在忙什么,只觉得自己又把事搞砸了。 “我好像……又把自己弄丢了。” 比这更头疼的是,她左眼皮又开始跳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冷不防地就会来一下,反正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么,还是按照今天的行程,去钟楼转转吧。 钟楼算是冬藏市的一座地标性建筑,作为全城最高的建筑,四十三米的高度让人们能在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钟楼的时间。 “诶?不开放吗,是发生了什么吗。” 到了钟楼浮生才被拦了下来。 看来是要白跑一趟了,反正也没有必须要看的理由。 刚想着,世界之泪被触发了。 然后……就关上了,什么也没有看到。 “奇怪。”浮生嘟起嘴。 浮生问:“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封起来吗,拜托。” 工作人员见没什么其他的游客,于是耐心地解释:“是这样的,从昨天起就不断有人在钟楼里失踪,先后两名游客,接着是一名工作人员和一名前来调查的警察,在这件事情被解决之前,钟楼内部都是不对外开放的,更具体一点的,我也不清楚,但已经在着手解决了,请不用担心,如果您要在冬藏久留的话,过几天应该就能进去了。” 果然还是觉得有问题啊。 浮生在一阵苦思冥想后决定还是偷偷进去看一眼。 “苍白。” 浮生泯起嘴,鬼鬼祟祟地摸到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抬起手枪在心中默念。 光。 浮生闭眼扣动扳机,枪口迸发出一道炫目的闪光,在短短的零点一秒内,浮生爆发速度冲刺。 闪光消失,浮生已经避开工作人员进入了钟楼。 那么,浮生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犯事就开始了。 · 一连绕过两波人,应该就是工作人员说的前来调查的人。 全部有惊无险地避开了。 “前面就是顶层了,一路上都没什么发现,如果这里真的有问题,那只可能在那了。” 正欲上前,楼道尽头传来了讨论声:“这里似乎举行过某种仪式,墙上的血让我有不好的感觉。” 上面还有调查的人吗,啊!脚步声下来了。 浮生还没来得及躲,楼道下面又传来动静,下面的人在往上走。 一前一后,无处可逃。 慌乱间,浮生四下寻找,望向了墙上的窗口。 · “下面找不到什么线索,你们有什么发现?” “在墙上发现了疑似失踪者的血液绘成的图案,我采集了些样本准备带回去鉴定。” “那我继续留在塔内,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保失踪者的下落。” “嗯。” 走了? 浮生扳在窗口外延,脚下是三十来米的高空,镂空的风吹得身体瑟瑟发抖,摔下去会散架的吧。 一个没抓稳,左手滑落,一只右手苦苦坚持,奋起用左手抓住窗沿,右手又坚持不住,费了好大劲才让两只手同时扣紧,撑起身体滑进窗内,摔进楼道,后背找地。 浮生捂住嘴,努力让自己不喊出声,怕那群人还没有走远。 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流,“唔……唔、唔姆……” “哈~哈~” 浮生撑起身子,抹了抹眼泪大喘气,“我已经是修行者了,不能再哭哭啼啼的。” 说着,浮生走上了顶楼。 巨大的齿轮咬合,转动了无数的轮轴,来自一个时代的机械之声在这片广阔的空间里鸣奏着交响的乐章,它们推动着指针、推动着整座轨定这座城市时间的钟塔——滚滚向前! 午后的阳光穿透四方钟面,为这个房间染上氤氲的黄。 还有最醒目的,用血浇绘的咒文和阵法。 浮生盯着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依照着她在忘仙被压着背完的邪神祭祀咒文详解中的知识,也找不着类似的。 硬要说的话,就是完全不沾边,画得很好但又哪哪都不对,有着大师级的笔法却只是把一通东西胡拼乱凑。 你到忘仙随便揪一个文职出来画的都比他好,浮生忍着想操起笔来唰唰唰地改正的强迫症,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根本不能叫咒文! “奇怪,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浮生沾了点墙上的血在指间摸了摸,不像人血, 接着她顺着墙一路观察。 最终在墙上发现了一处怪异,一道奇怪的凸起。 “这个轮廓……是梯子?上面还有空间吗。嗯,记得洛云图之前说他常在钟楼这样的高处俯瞰城市,所以上面应该是有空间的,而且是鲜有人至的废弃空间,这是被水泥糊起来了,粉上油漆掩饰,这就像是……” 浮生瞬间明白了一切。 “什么人?!” 在调查的工作者的大喊下,浮生镇静地回头,举起双手。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是什么也不会说的。” · 钟楼下,梅洛卡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便将浮生领走。 梅洛卡把律师证揣进口袋,“亏得你这时候还能想起我来。” “你真的有律师证?”浮生显得非常诧异。 “你不知道还敢报我名字?” 浮生心虚地移开视线,扯开话题:“因为车厘子很厉害嘛。” “闲得无聊弄的,这年头谁还没几个副业,记者、作家、侦探、乐队,反正学校养我衣食无忧,难得能干点喜欢做的事。” 浮生感叹道:“你们学校还倒贴钱?” “嘛,随便抽那么点血去就回本了,学生们吃自己的用自己的,自产自销不寒碜。 神藏学院里的都是一群危险分子,不给他们找点事做迟早要危害社会,学院不知道用这个理由从忘仙那敲了多少拨款。 实在周转不过来就派几个老师领着学生出去干一票。” 浮生被吓了一跳,校风这么“开明”真的好嘛。 梅洛卡解释道:“黑吃黑。忘仙放手不管不就是为了养出那么些黑色企业是出于仁慈,走私、贩毒、风俗、赌博、贩卖人口,还有一些涉及邪教的,人的劣根性总会源源不断滋生这些组织,灭了一批又来一批,与其防着哪个土沟子又钻出一个把自己背刺了,不如留着那几个知根知底的去垄断,反正那群东西在各大组织眼里就是自动提款机,总要留一个发泄口给我们这群社会垃圾不是,老话说的,除恶勿尽,对吧?” 浮生纠正道:“除恶务尽,不要偷换概念。” “都一样都一样,不要在意那些细节,理是这个理就对了。神藏学院的福利不会比忘仙差多少,怎么样?考虑考虑。” “诶?我也可以进吗?” “当然,神藏比起学校更像是个收容所,但和人类展览馆不同,它不是监狱,而是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就你左眼里的那东西,可不比洛云图安全多少,也许哪天别人就会对你喊打喊杀,忘仙不见得能保的了你。” “可老师与我有恩,总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车厘子前辈你不用担心我的,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啊,就是太心善,也不知道曜那家伙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在听吗浮生?浮生!” 浮生听得怔怔出神,刚才回过神来,梅洛卡问:“怎么了你,心不在焉的?” “不,我只是……有点羡慕车厘子你,有这么好的学校。” “听起来你的校园生活不怎么如意,但你搞错了一件事,神藏学院不是那么美好的东西,它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可怜虫聚在一块抱团取暖的地方罢了。” 梅洛卡转过头来说,“不聊这个,你刚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嗯,在钟楼里……” 浮生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就是这样,车厘子前……车厘子你有没有联想到什么。” 浮生说:“通过花哨的表演引开观众的注意,从而完成不可思议的事情。” “魔术。”梅洛卡脱口而出。 两人齐声:“大变活人!” 于是在某位热心的私家侦探的提醒下,工作人员们在钟楼顶部的隔间中找到了昏迷的三人。 在处理完手尾后,两人闲聊。 梅洛卡戴上猎鹿帽,披起灰色大衣,叼住一杆烟斗,“我想我已经明白这个案件的真相了,最初凶手混在游客里伪装失踪,工作人员迫于压力选择疏散游客,这恰恰为凶手制造出了一个尽量少目击者的作案环境,毕竟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使人消失那就不是魔术,而是魔法了。 在放倒了几个失踪者后,凶手伪造了一场虚假的祭祀引开注意,随后逃之夭夭,算算时间,就算调查者再怎么废物,也应该验出那面墙上的血迹不是人血了吧。” “可那个凶手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浮生表示不解。 “也许是乐趣,也许是练习,也许真的另有目的,但既然他非常识时务的没有造成伤亡,那就与我们无关。” “练习?” “嗯,是的,看他绘制咒文的手法就知道了,即使不是修行者,也肯定和这个圈子有很深的接触,等你道法境以上就明白了,固然你可以学习前人的道法,但那对你自身没什么益处,聪明点的人就喜欢自己总结经验,创造出独一无二的道法,就像学者们搞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发明一样,创造是普世不变的捷径,嘛,也有人修到这就拐弯径直奔向神通者的路子的,我猜那个凶手有与魔术恶作剧相关的能力吧,像这种练习,忘仙不禁止、但不能越线。” 梅洛卡看浮生一副深思的样子,忍不禁地笑道:“你是在考虑自己怎么晋升吗,虽然走捷径确实好,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不用非得拿自己和天才比较,多记几本功法秘籍,水到渠成就晋升了。” 浮生听梅洛卡这副前辈教导后辈戒骄戒躁的架势,感觉怪不好意思的,“我是好奇,车厘子擅长什么。” “这种东西是美少女的秘密啦,你就当我是资料上写的,擅长使剑就好了。” “那些调查的是什么人?” “民间修行者,也就是所谓的散修,城里头多多少少会有几个,通常境界不高,但说不准呢,高手在民间嘛,元初的十一个天神巅峰中就有一个很厉害的散修。” 浮生一阵迷糊,到头来还是没搞清在钟楼时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和世界之泪共鸣。 浮生正想发问,梅洛卡却已经挥手告别:“行啦,我还有一单别的生意,就不多聊了,祭典上见。” · 魔术、魔术…… 魔术的精髓在于欺骗。 初学的魔术师们的目标仅仅是骗过观众。 但最高超的魔术师追求的是满座所有的礼赞! 梦中,浮生如是想到,将钟楼上的法阵映射在这座城市的地图上,下意识地不断推衍。 随即她醒来,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翻出地图在桌上开始绘制。 “不对、不对、不对……” “这样也不对。” “哦!好像是这样,有那感觉了。” …… 一通忙活下来,浮生已经把地图涂的乱七八糟了,估计除了自己没人能认出来这是什么吧。 “没想象的那么容易啊……不过这样看起来就……顺眼多了。” “原来如此吗?并不是阵法掩饰失踪,而是用失踪让人不去怀疑阵法,之所以看着不像咒文,是因为它根本就是残缺的。” 这是一个复合阵法,本身就是由多个区块进行组合形成,在不破坏区块的完整性的情况下将它拆开,得到的每一块都难以辨认。 再用一个大型的阵法牵连地脉,将原先的小阵嵌入这个大阵,使拆分出的小阵区块跨越空间作用。 拆分、叠加、连接、组合,环环相扣,精妙绝伦。 “简直是天才!” 就连浮生也会这么赞叹。 “这个咒文应该是用来祭祀的,对应的是……太阳领域的神。” 浮生越看越头皮发麻,这样看来对方所做的事可就严重了。 浮生今天第13次呼叫老师。 “还是,不接,老师到底在做什么啊?” 浮生突然想起曜说的话:“我期待看见浮生独当一面的样子。” 浮生疯狂地抓头,这份期待太过厚重。 祭典、洛云图和残冬之念,现在冬藏各种意义上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一看就很危险的家伙,一旦爆发就势必会破坏这脆弱的平衡。 就……靠着自己解决一下试试,不是一直都想这么做嘛。 那就……试试? 不计后果、不问成败,说干就干! 浮生,你行的! 浮生撂起旅行背包,调出终端中的地图。 “越是大型的阵法,越是要契合方位,一座可以覆盖城市的阵法必然要顺应城市的布局,而拆分出的散阵也要顺应大阵的构造才能接入,像这样的接入点,最多不超过……” “六个!” 运动模块载入义肢,浮生将背包抛起,拐进小巷踩着墙壁蹬空,接过背包翻上楼顶。 那边! 浮生纵身一跃,回到街道,撕下一个告示牌上贴满的广告后找到了一组咒文。 简单地施了个「闲人退避」的封禁法术后,从背包里取出材料开始着手破阵。 暴力破阵是不可能的,咒文只是一个表征,当它完成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刻入了更深的地方——灵质的世界。 如果只是物质界的那点废料,怎么可能能沟通神明。 “我想想,太阳领域的话,用的应该是黄金,黄金在炼金术里代表「造化」,那就要用和它相反的……” 象征「永恒」的钻石或象征「顽固」的黑曜石。 很遗憾穷鬼浮生都没有。 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凭着炼金术学只背过几本书的微末技巧,浮生从一大堆金属药剂中抽出两瓶奇奇怪怪的物质。 “淤泥……应该能对应「沉淀」吧,大概。” “然后是这个……「凝固」应该也是没问题。” 铁石。 自古无数炼金术师都在追求点石成金,把它当作大师的标杆。 那么同样的道理,把点石成金反向操作,一定可以提炼出与之制衡的产物。 “一定。” 说干就干,浮生将意识聚在左眼,全神贯注催动世界之泪。 灵子在她的眼中闪烁着光。 提炼,开始。 先将灵质从铁石中抽走,便有白色的火燃起将它淬炼,拿走奇迹留下灾厄,自然的平衡被打破,便会凝固成荒芜的结晶。 抖掉黏在手上的金属膜片这样外泄副产物,一个灰不拉几的东西就废物就诞生啦!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浮生不知道究竟该高兴还是该哭泣,人生中第一次炼金竟然是为了炼这种没人看得上眼的废物。 没办法,谁叫正巧要用呢。 “就叫你死烬吧。” 还没有人给废料命过名。 浮生在原先的阵法上用淤泥添绘,混入一点水,改写几出纹路最后加上一些死烬,一个粗糙的炼金矩阵就覆盖在了阵法仪式上。 破阵进度1\/6:炼金术的一小步。 完成。 浮生拍拍手收拾完东西,一拍大腿就想到《炼金术基础入门》的导言。 “炼金的本质是创造不可思议。” 浮生凭自己啥都不会但啥都懂一点的基础完美诠释了这句话。 这都能成,就他妈…… 不可思议! 浮生掰了掰手指。 “一二三,除了这里和钟楼,还有四个地方要去。” 浮生背起背包向下一个地点窜去。 · 废弃的屋子内,浮生推门而入。 墙上醒目的裂痕映入眼帘。 “被毁坏了?” 这可不是好事,代表这一块阵法在物质界的表征被随之抹去了,也意味着仍浮生再怎么“不可思议”都无法消除这个阵法的作用了。 巧妇难为无米炊。 看痕迹,犯人应该刚离开没多久。 “我的行动被发现了?” 浮生急得直跺脚,在原地不停打转,“怎么办?怎么办?” 别着急别着急,对方也一定是因为我的破坏才刚开始行动,只要尽量破坏更多的阵眼就可以削减仪式的效果,毁坏半数以上就能让他无功而返。 现在赶去最近的阵眼肯定来不及了,与其跟他抢时间不如直接去破坏下一个。 思索间浮生已经冲了出去,带上必要的材料就立刻抛下背包。 争分夺秒。 对方既然没有直接找来解决我,说明他也一定有所顾忌,至少实力还在我能够解决的范畴。 不,也可能只是他还不确定我的具体实力选择了最稳健的方案。 摇人。 拨给车厘子 梅洛卡:“哦,这样啊,正好我就在钟楼附近,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这边就放心交给我吧,你那边要自己去没关系吧。” 拨给洛云图。 洛云图:“我拒绝。” 浮生:“诶?为什么!这件事真的很严重,你要相信我。” 洛云图:“其一,我没有义务也没有理由帮助你。其二,冬藏市的民间修行者都有登记,没有一个拥有嫌疑的,可好巧不巧,我眼前就有三个非法入境的人不在登记册中。” 浮生难以置信地说:“你怀疑我?” 洛云图理所当然地回答:“对。” 浮生:“洛云图,你!” 洛云图直截了当地说:“我不信任你们,不觉得好笑吗,一个小说取材的任务竟然要惊动忘仙?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们?比起官方、普通人这个身份是最好伪造的,谁又能怀疑这任务不是个幌子。” “如果真的有人要动冬藏,那就让他来,我不怕这些。” 通讯中只余下挂断后的杂音,浮生努了努嘴,“你也不相信我。” 洛云图挂断通讯,无奈扶了扶额头。 扫视着周围被彻底化作雪晶的街道和不断涌来的残冬之念的骸兽眷者们。 “都开始青天白日从我来了吗?赶紧解决回去吧,但愿还能留点时间为参加祭典换件衣服。” 洛云图从五曜藏宝中抽出第二副手的武器狂风之斧,开始了杀戮。 · 浮生从楼顶一跃而下,将构造好的术式拍向下面的车站。 街道重构,土石翻滚,整合出了一个密封的空间,血染的咒文显现而出。 “赶上了!” 一回生二回熟,浮生取出已经调配好的材料,迅速地刻画完可炼金矩阵。 算上钟楼,这下已经解除了3\/6的仪式了。 再有一个便好,不能松懈。 浮生解除封锁,奔跑着开始着手炼制下一份材料。 嘭! 一道黑影越过头顶,黑衣人一拳打在浮生身上。 浮生砸在地上一连旋转几圈才来得及受身,灵力划破微雪刺来。 浮生自地面上甩手,混凝土延展而起,挡在身前边疾驰逃开,灵力刺入土石之中绽放出锐利的冰花。 黑衣人平稳落地,身形瞬间虚化消失,瞬移向浮生逃跑的方向。 · 工厂。 有零星的人在工作,但更多的人在祭典上选择休假。 轰! 浮生被砸进了工厂,玻璃碴子嵌入后背。 才刚落地,浮生立马甩出一张符箓,挡下紧随而至的火球。 “网!” 火球碰上金色的罗网随后炸裂,工人们喊叫着逃亡。 黑衣人落地,如同一个高深莫测的魔术师。 兜帽下的脸还戴着口罩,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没机会辨识魔术师的身份。 【正义】 魔术师手中翻出一张纸牌,戏法般地变作镶嵌着宝石的华丽圣剑,身形一闪寒冷的剑芒便向浮生斩来。 浮生闪开突袭而来的利剑,挥手令机床上的钢筋飞来,挡下攻击俯身回攻。 火花四溅。 三招之下,两人距离瞬间缩短钢筋已经被劈成两半。 浮生放开武器抢下先机,爆发闪到魔术师身后。 “苍白。” 浮生转身瞄准,苍白之枪对准魔术师的后脑。 “审判模式解放——全功率发射!” 轰! 仿佛不是手枪扣下了扳机,而是有只巨龙在咆哮。 满天的火光席卷而来。 只那火光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空白的圆形,吞噬着一切攻击。 魔术师手中翻转着纸牌从中走出。 【命运之轮】 打不过打不过打不过,这种怪物怎么打得过。 黔驴技穷的浮生双脚都在打颤,哪怕无数次的想象但当生死搏杀真正到来却依旧止不住发抖。 整只左手都被苍白之枪的审判模式那可怕的后坐力震得脱臼 浮生强行掰正脱臼的左手,千钧一发间和直刺而来的利剑擦身而过,被魔术师口罩上绘着的狰狞利齿吓得胆颤惊心。 会死的会死的,反正已经解除一半的仪式了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关系。 退到一边等车厘子来帮忙的。 不行的,浮生。 那样你岂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一瞬之间,浮生的眼神变了,就像一个要奔向理想的疯子,凡挡道的都是仇敌。 冷静下了浮生,你不是来分出个胜负的,只要破坏了仪式就算赢。 苍白之枪发出尖啸的散热声,超过百分之十的机械身躯先对手一步做出反应,闪身交错间将金属子弹压入枪膛。 提炼,开始! 与其说那是在炼金更像是纯粹为了毁坏某一物质,粗鲁地夺走其中的奇迹,创造出只留有灾厄的结晶。 死烬出膛! 砰!砰!砰! 最粗暴也最有效的炼金子弹正宛如流水线般被制造,灾厄在这座楼房中肆虐,就连魔术师手中那把【正义】化身的利剑上也出现了裂痕。 金属波膜如同活物一点点在手臂上堆积,形成银色的“皮肤”,那是从一发发炼金材料中抽取出的奇迹在修复着躯体。 不需要特意去控制,精妙的枪斗术如臂驱使,宛如融入了本能之中,因为它们早已尽数加载进了义肢的战斗模块中。 神经接驳技术。 【正义】之剑崩裂,浮生一个扫腿将魔术师踢倒,他踉跄的站稳便被苍白抵住后脑。 审判模式解放,发射预热中…… “游戏结束了,魔术师先生,这个距离你逃不开的,现在投降的话……” 魔术师显然没听进浮生的话,一个响指间转身抛出一张纸牌。 浮生想也不想扣下扳机,可下一刻便有巨大的冲击涌进大脑。 跌倒在地的变成了浮生,高高在上的变成了魔术师。 冥冥中,浮生看见了一张纸牌束缚着自己,上面绘着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 【倒吊者】 浮生好像能听见魔术师戏谑的笑声,但在一声爆破声中他便已经马不停蹄地离开。 许久。 浮生咧嘴,大笑。 自碎裂的阵法上有依稀的死烬脱落,在激烈的战斗中,一枚看似仓促的子弹早已瞄准好了自己的目标。 于是,浮生完成了今天真正意义上的一次炼金——在炼出死烬的同时为其刻上了炼金矩阵。 精细到头皮发麻。 之后有的向大家夸耀的了。 “2比4,我赢了。” 最优秀的观众完成了这场戏耍魔术师的表演,如炼金术般不可思议。 “打开通讯。” 一旁的终端被语音唤醒,“已打开通讯。” 浮生好像终于松了口气,连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打给车厘子。” “已接通。” “前辈,我可厉害了,你听我说,我刚才……” 第19章 至高神,东皇太一 梅洛卡捆紧浮生脑袋上的绷带,用牙将其咬断,绷带随之消失,伤口愈合。 “你也真是的,打不过还逞什么强嘛,你看你这只手,直接使用灵质奇迹疗伤是很危险的,还是说你就得一条金属手臂很酷?” “情况紧急啊,脑子一热就去做了,我哪有想那么多啊。”浮生一脸不服气,我可是表现得很出色的。 “行了,没治,做好再装一条机械臂的打算吧。” 看着浮生那惊讶的表情,梅洛卡心满意足地挥挥手,“开玩笑的,开玩笑……不过赛博听起来还不错,要不试试?” “绝对不要!怪吓人的,车厘子你不要刺激我啊。”浮生愤愤地踢了一脚捉弄她的梅洛卡。 梅洛卡明显和浮生不在一个频道,“是啊是啊,天价的零件费用吓死个人,那些想开高达的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家里有矿还是怎么的,何必想不开跳进漫无止境的贷款和还债的无限循环里头呢。” “嘿咻!”梅洛卡一发力便将浮生背在了背上,“接下来去哪好呢,不如服装店买几件衣服,哦!听说祭典上有一个吃刨冰比赛特别出名,晚上一定要试试。” 梅洛卡话题一个接一个,浮生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呃、那个,钟楼那边车厘子处理得怎么样了?” “哦,三两下就搞定了,轻轻松松。 “嗯,这样就……好。” 从侧方,浮生看见了梅洛卡的表情,轻蔑而戏谑,浮生不止一次在梅洛卡身上有过这种感觉。 ——撒谎成性之人的驾轻就熟。 而现在,那双眼看过来了。 浮生想起了洛云图曾表示的怀疑——你们这群人的目的究竟是否单纯。 毫无疑问,浮生肯定是清白的,但梅洛卡呢?她们身后的忘仙呢? “怎么了浮生,怎么呆住了?”那时常勾起、永源带着嘲讽的笑脸不断靠近,压得浮生喘不过气。 “太聪明可活不长哦,浮生。” 浮生才发现自己无处可逃。 在决堤前的最后一瞬,怀中的传来通讯提示的震动。 “嘟、嘟、嘟……” 四点半,洛云图回到房间,拎了拎染血的破烂衣服。 “还好穿的地摊货,不然可以心疼死。” 分别之前李佳琪说要和洛云图玩个游戏考验下他们之间的默契。 在没商量过的情况下猜中穿同一款衣服。 打开衣柜,洛云图想着李佳琪会穿什么衣服。 和服。 不,李佳琪不是刘君仪那样循规蹈矩的人。 旗袍。 算了吧,之前穿过一次她就抱怨了半天。 汉服。 也不会,他知道我没有这类衣服。 也可能是私服。 然后说,哈!没想到吧。 cosy? 她对那些不感兴趣。 泳装…… 那可就太刺激了。 那就只有这个了。 洛云图从衣柜中取出一件黑西装,最格格不入也在情理之中的一件。 窗外一阵响动,一张纸条递到窗台上,洛云图翻开查看。 “老鼠有动,善终了。” “这次意外的简短呢。” 姑且是回到了浮生三人的问题上,那个“魔术师”的真实身份会是谁。 首先排除梅洛卡,双方都知根知底,毕竟她是海无量推荐过来的,他不至于坑我,如果他还想接活的话。 然后再排除浮生,很难想象以她的性格会犯这种事,而且看情况最后应该是她解决了那个诡异仪式。 那么就只有一个嫌疑了,排除所有不可能,最后一个再怎么难以置信都是真相。 那个可疑的小说家。 正想着,海少牢的通讯打来。 “哦,好、嗯,我明白了,什么?” “莱特被人在神社袭击?昏迷?什么时候?两点?你没联系他的同伴吗?到现在为止都联系不上?” “嗯,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你先照顾一下他了。” 洛云图看着窗外。 “事情变得复杂了。” “夏花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人回答洛云图的询问。 “已经走了吗?” 洛云图摇摇头,暂时放下这些,沉下心来去参加祭典,去享受最后的欢愉。 一切终会在今夜终结。 曜正襟危坐,但是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两人就这样相视而坐,不发一言。 通讯的提示铃声不厌其烦地响起,这大概是今天拨来的第十三次。 曜猛地前扑想要夺过桌上的终端,却被一个十二的小孩死死压倒。 忘仙十二坐在曜背上,用稚嫩的声音威吓:“不行哦,怎么能在和上司的对话中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 曜一阵苦笑,“盟主大人何必来为难我这样的小人物,我学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应该赶紧把她们接回来才是。” “瞎说什么呢,任务不是还没结束吗。” 曜说:“我可从没给浮生安排这些啊,敢问盟主,为什么她的任务目的地会临时更改成冬藏。” “客户变更需求不是很常见的情况啊,只是你不够关注而已。” 忘仙十二笑吟吟地说:“曜,你很聪明,我的计划你已经猜出了个大概,不是吗?真可惜,要是你反应稍微快那么一点,可能就真被你打乱了,让你在这么低的位置上待这么久,真是屈尊了。” “多谢盟主大人抬举,晚辈只是无心上进,毕竟忘仙……只是您一个人的忘仙。” 忘仙十二终于丢下那孩童的语气,言语中透着杀气,“小子,太聪明可活不长哦。” 苍白破败的神殿中,有人推开了古旧的大门,令光洗涤岁月的尘埃。 朝圣的来者拾级而上,是王座之下的使徒。 祂环视殿堂上那一尊尊破败的神像,仅有一雕刻满触手的石塑完好无损。 祂放肆地笑着。 “看啊!孤高的吾王。 真知、禁忌、永恒、毁灭。 您将权柄恩赐,但祂们反叛、脆弱、不堪一击! 直到最后,您已众叛亲离,只有我还在您的身边。 哈哈哈,哈哈哈!” 祂笑着,述说着神们的愚昧。 有三人跟随着祂走入神殿。 头戴无心花,沉默寡言的少女。 戴着半张嗤笑鬼面的丑角。 狂傲不羁的龙族少年,劫。 劫翻身坐在刻着触手的神像上,甩尾将另一座口衔火烛的神像拍碎。 “喂,混沌,我可不是来陪你满足你的恶趣味的。” 混沌天道没有去理会劫的僭越,背过身便准备离去,“我只会满足汝等的夙愿,走吧,去向世间宣告至上者的归来,让那些凡愚记起——灭世的恐惧。” “啊哈哈哈!”那劫仰天大笑,仿佛激动不已,要去撕碎一切,狰狞地大笑。 丑角嬉笑地拦在少女与劫身前,极为夸张地鞠了一躬,“两位,还有比这更有趣的表演吗。” 丑角露出的半边脸上,挂着与嗤笑鬼面上一般无二的疯狂,让人难以分辨。 劫从神像上跃下,一把推开丑角,毫不客气地怒斥:“把路让开,杂碎!” 丑角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却感觉越发的愉悦,宛如一位真正的丑角。 无言的少女紧随其后,从丑角身边走过,欠身回礼。 “这朵花和你很配,”丑角瞥了一眼少女的发梢,阴阳怪气地说:“但愿你的心真的如它一般冰冷,洛罂粟。” “丑角,你没必要特地去讨人嫌。”少女忠心劝谏,随即询问,“你的存在已经覆盖到冬藏了吧。” 丑角念诵着十分戏剧的台词:“当然,毕竟是混沌大人亲自指派的重任,身为祂手足的我必定会尽心尽力!” “哦。” “你难道不想插手吗,这可是你心心念念的机会。” 少女说:“必要的时候,我会出手。” 丑角再次躬身行礼,“那我就架起最盛大的舞台,恭候你的登场。” 有些路,哪怕早已背道而驰,却在谁都意想不到的未来,又会再次奇迹般地交错。 当沉重的大门缓缓关闭,这座「真理」的神殿恢复了死寂。 谁又能想到,这座曾经将「太阳」之光投向大地的殿堂会变得这般没落。 直到它不可逆的向荒芜坠去,直到往事只余沉积。 哪怕「真理」,也会死去,人类又为何相信自己所崇拜的神明能永生不死呢? 此刻,那能洞悉世间一切的「真理」,轻蔑地往尘世投来一瞥,说出只有自己听懂了的笑话。 「永生是多么廉价的毒品啊……」 「竟把你我都变成了这般丑陋的模样。」 第20章 无奈错过,湘水二神 云游术士:「在吗?」 金发暴力伪萝莉:「忙着呢」 云游术士:「今天是祭典了」 「你在干啥」 金发暴力伪萝莉:「说为了人妖和平奋斗你信吗」 「冬藏的节日和我又无关」 云游术士:「别啊,多乐呵」 洛云图盯着聊天框,等着对方的回复。 金发暴力伪萝莉:「看动态」 洛云图闻言点开动态,只见抬头便是苏赤染新发的记录。 照片上,苏赤染坐在露天的酒店上,手上摇晃着满溢着红酒的高脚杯,回头了望着夜幕中的城市。 图片下配着文案: 「满酹杯中物,天下共余愁」 「满意了?」 洛云图轻笑,苏赤染都没几个好友还能给谁看。 消息又弹了出来。 金发暴力伪萝莉:「节日总是和我无缘的不是吗」 云游术士:「谁叫你给人的印象太差了,他们以前都说你是一只“会喷火的小怪兽”」 「可我就很受欢迎的哦」 「有人陪我逛祭典呢」 …… 不回。 「喂,在吗」 「在就吱一声啊」 「喂」 「#戳一戳#」 惹毛了惹毛了。 满足了心血来潮的恶趣味,洛云图愉快地关上终端。 · 夜泛星河灯火挑,天街万店庆佳节。 洛云图走上人群熙攘的长街,在数日的忙碌之后,众人终于换上了祭典的氛围。 商店纷纷挂起今日打折的门牌,一个个店铺满街都在叫卖,居民们化身游客陆续踏上街道,欢笑间走进这些店铺。 “来瞧一瞧看一看啦,正宗的兰州拉面,限量试吃!限量试吃!”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新鲜的油焖豆腐,三人以上半价!” 洛云图淡淡地笑着,在街道的边缘等待着某人。 “嗨!这边这边。” 不出所料是李佳琪一蹦一跳地过来。 洛云图上下打量,李佳琪穿着一条样式高调的礼服,起伏的蕾边撑起白色长裙,高耸的领衬露出诱人的锁骨,光洁的双肩让人浮想翩翩,像是一位从童话中走出公主。 “又是这么乱来,你是想成为整个祭典的焦点吗?” 李佳琪对穿着西装配合她的洛云图的诃责满不在意,提起裙摆虚转半圈向他炫耀,“这不是还有你陪着嘛,我亲爱的执事。” 如果这是某场盛大的舞会的话,洛云图倒是很乐意陪她闹腾,但在祭典上穿这么张扬实在太过惹眼。 这才一会,近乎满街的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对有趣的朋友身上。 “啊,洛云图你看那,我要捞金鱼。”李佳琪倒是对那些视线毫不在意。 “捞了你也养不了,难道你想捞回去吃吗?” “听起来好残忍,捞回去就还给老板不行吗,重要的是捞出金鱼的成就感啊。” 洛云图不是真不想捞,只是见她在进街第一家店子就哭着喊着要玩,洛云图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人家求你了诶。 没办法,宠着呗,掏钱! 李佳琪撩起袖子就将纸网伸向水池中最大的金鱼。 仿佛有水泡破裂的声音,纸网烂了。 李佳琪回过头来望向洛云图,带着祈求的神情。 “你要相信我,这次是意外。” 洛云图扶额、掏钱。 “今天状态不好,再来一次,下一次一定能捞上来。” …… “最后一次了,我不信这次还捞不上。” …… “再来,今晚我和金鱼只能活一个。” …… “我已经找到感觉了,这次一定行。” …… “再相信我一次,再相信我一次嘛。” …… “一定是这网的问题,和我没关系。” 洛云图叹了叹气,看着这满地烂掉的纸网,和这一个人包揽了店老板一整夜业绩的壮举,拍了拍李佳琪的肩膀,“琪,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总有些事情是我们所不擅长的。” 李佳琪的情绪失落了下去,直到洛云图再递来一个纸网,“真最后一个了。” 洛云图顺势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畔轻吟。 “纸网要呈45o入水,动作不要太大,避免水流把鱼吓跑,先尽量挑小一点的几条,水盆要事先贴近水面,最后准备收鱼,不要犹豫。” 身体相触,洛云图偏过头来,看向面色绯红、时不时偷瞄自己的李佳琪,用着如同老师的口吻说:“不要盯着我,盯着鱼。” “哦、哦。” 哗。 有鱼出水的声音,随后便有鱼被倒入了手中的水盆,一尾金鱼在水盆中游动。 “耶!” 在李佳琪的欢呼下,洛云图松开握住她的手,早这样不就好了。 “洛云图,我们再来一次吧。” “不行,都说了是最后一次了。” 李佳琪依依不舍地把金鱼放回水池,随即开心地说:“那我们也该去下一家店子了。” 洛云图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 张河不情不愿地被自家七大姑八大姨拉着看这看那。 但与其说是在逛祭典,更像是在看一个个别家的姑娘。 “张河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赶紧处一个,让我也抱抱孙子。” 张河一脸无可奈何地推脱:“妈,我才23,还要忙研究所里的工作,这个季度的论文都还没指望呢,我哪来时间找这个啊。” “诶,你瞧你这一天天的就知道工作,也不学学赵家那娃,早早成个家,家里头还能有个帮衬,这对你事业也有帮助不是,我看你姨介绍的那个就不错。” “诶呦,额滴个儿亲娘嘞,当初是你要我毕业了赶紧找个差事做,爪子现在又说我一天天瞎忙活嘞,再说你儿子啥怂样你还不晓得啊。” …… 刘君仪和赵州甜甜蜜蜜地腻歪在一块,本该是这样。 一个萌萌的脑袋从两人中间冒了出来。 “刘晓萌你怎么跑出来了?”刘君仪抱着女孩责备地看向赵州。 “爸爸妈妈好坏,竟然瞒着小萌偷偷出来玩,我也要逛庙会、逛庙会!” 对这种情况刘君仪实在没什么经验,只好拍拍刘晓萌的背安抚道:“好好好,我们一起,但是小萌你必须要跟紧爸妈,不要乱跑跑丢了哦。” “好耶。” 说完刘晓萌一溜烟窜了出去,留下两人在后头追。 …… 夏花坐在店外的长椅上,人们都去了祭典,这里反而冷清了。 “给,”商华递来一罐酒,“冰的。” 夏花说:“你不是一贯看不上这种街边自动贩卖机里的酒吗?” “但不可否认它方便不是吗,对悲伤的人来说宛如急救包一样的存在。” 商华放下一堆冰酒,拉开一瓶喝了起来。 “好冰!”看向同样冷冰冰的表妹,好像与人交流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必要。 商华说:“现在我有点明白洛云图为什么那么喜欢喝冰酒了。酒冰心碎,有时只有冰酒才能刺痛麻木的心,竟然被小几岁的家伙给教育了,那个臭弟弟。” 夏花不以为然地拿起一罐喝了起来,咽下那令人肝胆俱寒的酒液。 一瓶,一瓶…… 许久,不发一言,像是想要用酒精麻痹自己,再畅所欲言地发泄一通,可越是如此喝着,却越发的沉默。 最后像是沉寂的火山终于爆发了一般。 “什么个糟心地方,死了的都不让人安生!死了算了,都死了算了!” 想要破口大骂,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几个脏字,最后都化作一声怒吼,“啊!!!混蛋,一点也不体谅人,净会给人添乱,想去死都去死好了!呜……呜,留我一个人独活。” 哭吧聚吧,哭出来就好,商华看着眼前的夏花,一如无数次站在酒柜之前,她所见的人生百态。 就像这也不过是别人的故事。 抬起手,冰酒入喉,连同眼泪一起。 渐渐抽泣起来。 记得小时候大人们常会编一些吓人的事来吓唬孩子。 冬藏的孩子都不爱哭,因为“会把眼睛冻坏”。 · 洛云图的预感应验了,在李佳琪的带领下,“祭典活动全收集”成就达成。 唉,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才能在吃完大胃王比赛后吃完速食刨冰比赛的。 在还没任何征兆的时候,洛云图吃下一份胃药,避免再有什么他受不住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不断地向神社涌去,一时间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眼看着两人要被冲散,李佳琪向洛云图伸手,被人群一挤,扑棱一下抓了个空。 洛云图摇摇头,抓住李佳琪的手将她拉过,李佳琪扑入洛云图的怀中,在人群的簇拥下越靠越近。 “洛,我……” “别说话,跟紧我。” 洛云图抱紧李佳琪,劈波斩浪地要挤出人群,像一位护卫公主的骑士,对着万军挥剑。 就在人海终于看得到尽头时,洛云图心口一痛,踉跄向前摔去。 再睁眼是在李佳琪的怀中醒来。 “咳咳!” 在李佳琪严肃的表情下,洛云图站了起来。 两人继续向着清冷处走去,在一处空地坐下。 “啊~啊!裙子都弄脏了,早知道就不穿这条了,所以不想参加到最后的。”李佳琪无所谓地抱怨道,“你刚才……又来了吗?” “嗯,毕竟太累了。” 她说:“十二点会有烟花,这里的视角非常好,等放完烟花去神社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再去看祭祀也不迟。”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吧。” 李佳琪也才注意到,“好像是的诶!哈,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呆呆的……咳咳,沉默寡言。” · 洛云图坐在神社旁,犹豫着要不要上去。 一个身姿灵动的少女,跳到他身旁,惊鸿一瞥。 “快!那丫头往这边跑了。” 远处传来几个大人的喊声。 “啊,”李佳琪一把拉过洛云图,躲到一旁,“嘘!” “就在这边,那死丫头!” 李佳琪抓着他的手,洛云图说:“人都走了。” 李佳琪松了一口气,“安全了,谢啦。” “谢?”洛云图纳闷,“你拉我干嘛?” 李佳琪不容质疑地解释:“因为如果你在外面一定会告诉他们我藏在哪的。” 洛云图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洛云图说:“你是贼。” “我不是!我只是……看神社里供奉的水果眼馋了,反正也没人吃,丢那也浪费。” 洛云图毫不留情地拆穿少女的借口:“祭祀完之后会分给别人的,神明只使用祭品中的灵,偷吃的贼是会惹神明不高兴的。” “谁说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姓洛。” 李佳琪恍然大悟地说:“哦,难怪一板一眼的。” “是正气凛然。”洛云图纠正。 不管对方怎么个不乐意,李佳琪从怀中拿出一个苹果就往洛云图嘴里塞。 “吃。” 洛云图任凭苹果怼到脸上也不张口。 “吃。” 李佳琪加重了力道,将洛云图压在墙上,在那近乎命令的语气下,洛云图幽怨地看着李佳琪,清脆地咬下一口。 “这就对了嘛。”李佳琪将苹果拿回,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好吃的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啦。” · “那时候真是不像话,小时候是顽皮了点。”李佳琪讪讪地说。 洛云图倒是满不在意,“你要是早点说想把那些水果分给神社收养的孩子们也不至于闹出那种误会,我可是一直记恨到现在的。” “班长,你要大度,对待女孩子受点委屈不吃亏的。” “别叫我班、” 李佳琪将手中吃到一半的苹果糖戳到洛云图面前打断了他,“张嘴。” 李佳琪感觉到洛云图那阴冷的眼神,依旧强硬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咔嚓。 “有意思吗?” 李佳琪得意地笑了起来,“抱歉,洛,毕竟戏弄你实在太好玩了。” 洛云图白了她一眼,指了指她手中,“那是什么?” “哦,刚才求到的签,好像是第十三个店子吧,一个算卦的。”李佳琪挥了挥手中的木签,上面刻着几根条条杠杠。 “你还没扔啊。” “毕竟怪有纪念意义的,以前收到过类似的东西还只有高考时你做的御守,但不小心给我弄丢了,这上面刻的什么啊?” “上艮下兑,山泽损。” 洛云图解释道“卦象象征着牺牲,说明你最近会遇到一些劫厄,必须要割舍某物才能消灾,但也可能会因此得到一些其他的收获。 算是小凶的一卦,街头道士的卦通常没有什么神异,但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命数,你真要留下来的话我帮你改改。” 洛云图向李佳琪伸手,她立刻向后一缩避开,“别啊,好好的哪有那种必要,而且山泽损什么的,听起来和塔罗牌里的倒吊人应该差不多,也不是非得要改。” “你开心就好。” 两人都默契地没去留意时间,好像在烟花飞起之前两人便有无限的时间。 哪怕只是一言不发的陪伴。 但这就足够了,对于他们而言,唯有陪伴才能弥合这离别的五年空缺。 “洛,别去神社了好吗。” 洛云图没问为什么,“好。” “洛,五年前你为什么要走?”像是不死心的,李佳琪再次提及那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为什么不愿意说一声。” 洛云图看着星空,今夜格外的晴朗,一如当初离去的那个夜晚。 “你知道的,李佳琪,我总想着往外跑,人一旦开始向往,就停不下来,正如你想追逐着空音的脚步,守望这座城市,成为他们的英雄。我的理想在旅途中,你的理想就在这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放弃我吧,李佳琪。” “但你总会回来的对吧,我愿意等,一年、两年、五年十年,我都等得起的,就当做是我的一厢情愿好了,你走你的、我等我的,哪怕要我等一辈子也无所谓,等到死也无所谓,如果我等了一辈子你才肯回来,那你就在我的坟前哭去吧。” 洛云图苦涩地笑了一声。 “咚!咚!咚!” 钟楼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人们举起火点燃引信,烟火如逆飞的流星般升天。 擦出最美的光,点燃空寂的夜,忽远忽近,喧嚣于耳畔。 李佳琪提起一口气,不掺杂半分虚假与玩笑,大声告白:“洛云图我喜欢、” “抱歉。” 背着光,洛云图残酷地拒绝,这周的第三次,“五年前,我跑了,认为只要跑得够远、够久,你就能慢慢忘了我,但当我回来我才明白,你始终都不会改变,永远如当初那般。 我承认、我懦弱,因为你真的很可怕,别的人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总能避开,但对你我办不到,不论我用什么方法逃避你都会拿着刀一路杀进我心里,然后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害怕走进你的人生,这样的我给不了你幸福,你的世界只有这座城市,而我的世界太大,我们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中,这样的我们,无论以何种方式,只要在一起,就一定是一方迁就另一方。 我不愿你抛下自己的梦想去成就我的爱情,那样的不会幸福;也不想用我这风中残烛的生命去耽误你的人生,那太过残忍,我要死了,死在你前头,琪,至少别这样,让我是在去往哪的路上,让我能在最后将自己烧尽。 别这样,别让我死在你眼前,别让我……死在你的人生中。” 幸福是个伪命题。 啪! 一记耳光打断这温柔的述说。 “笨蛋。” “笨蛋!笨蛋!笨蛋!” 李佳琪抓住洛云图,仰头。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一记响亮的头锤打在洛云图额头,洛云图只是沉默地受着。 有鲜血从李佳琪的头上迸出,她埋下头流下许多泪,不知哭得有多狼狈,也绝不让洛云图看见。 李佳琪愤怒地跑开了。 洛云图坐在原地,直到天上光火逐一熄灭。 起身欲走。 突然间,像是轰鸣。 洛云图沉重地砸在地上,呕出鲜血,荒芜植入他的骨髓与肉,根植在他灵魂的每一处。 当他被击垮,它们便会爬出来,把这具形骸变成供它们无限增殖的沃土,让灾厄和混乱在他身上肆虐,敲骨吸髓。 “我要死了吗?也是,这样的生命也该走到尽头了,早该这样了。” “这具身体会催生出怎样邪恶的怪物,又会是谁来将我杀死……苏赤染?钟源?还是会在一旁大笑的忘仙十二?” “无所谓了,终于能放下了,至少最后,已经对李佳琪道完歉了。” “那丫头也该死心了,就当我又逃去了很远的地方吧。” 苦痛在肆意蔓延,有巨响自意识深处传来,每一声都要震荡洛云图的灵魂,要他溃散。 仿佛是众神手握雷霆,将其当作铁锤敲下。 阵阵轰鸣! 孤寂的夜里没有一声蝉鸣,最后一声烟花消逝。 “夜好静。” 洛云图闭上了眼。 · “你怎么还在这,快快快,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海少牢对着这次的主祭催促道。 “知道了,马上来。” 随着持续到天明的祭祀开始,祭典进入到了最关键的环节,组委会的所有成员都进入了片刻不息的准备活动中。 “后勤部、后勤部,别处理烟花了,那批祭品赶紧处理好抬上去。人事部死哪去了,让祭司们都做好准备。还有布置场景的,最后一次检查祭台。记得保护人群,避免出现踩踏事故。” 看着堆积如山的工作,海少牢就感觉头大,幸好不用他上去跳祭祀舞,在后台打打杂就行了。 “什么,那个小说家不见了?啧!麻烦。” 主祭正欲起身,一个人影站在了她身后。 是那个一脸阴郁的莱特。 “莱特哥,你不是应该、你这样会被他们发现的……有什么事吗?” “玛基珂,仪式还是被破坏了。” “啊?我明明……”主祭有些吃惊,“需要我做什么?” 莱特回答:“不用担心,交给我来就好,我会处理好的,我就是……来看看你,真的很美呢,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女孩了。” 少女有些开心地笑了。 好像那笑容能温暖人心,就连莱特脸上的阴霾都扫去了些许,“今晚就好好进行你的表演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玩的开心就好。” “我会的,莱特,你也要玩的开心啊。” “嗯。”在少女面前,只在少女面前,莱特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就在玛基珂转身的时候,莱特注意到了一些东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焦急地问:“这是什么?” “是灾厄的痕迹,之前那个叫浮生的丫头片子弄得,一时半会修不好。” 莱特时而怒不可遏,时而悲伤欲绝,如同两个表情撕扯着一张脸。 “没事的!不用再担心了,我会修好你的,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的,我要让那些伤害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莱特,不要失控!我没事的,过几天就会恢复,一点影响都没有。” 莱特抹了抹自己的脸,“抱歉,我又有些过激了。” “你的药呢?” “停了,我已经感觉忘了太多事了,我甚至忘了你的那些部分。” 莱特说,“只有今晚,让我记住你吧,明天我会按时吃药的。” “好。” 莱特摸着她,将她抱在怀里,“抱歉。” 「命令:忘记我,然后……开始新的生活吧。」 就像是给木偶输入了指令一般,玛基珂眼神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周围已经只剩她一人。 “对了,祭祀要开始了,要迟到啦要迟到啦。” 少女手忙脚乱地整理好妆容离去了。 许久,莱特从阴影中走出,没了牵挂。 一个戴着半张嗤笑鬼面的人套上手偶,一瞬间那滑稽的手偶好像活了过来。 它说:“神秘莫测的丑角大人啊,您到底是卑微还是伟大,你到底是一人还是万人。” 丑角慷慨激昂地回答:“世人皆戴假面,何必去深究舞台后的真相,你只管朝拜、赞颂,因为你我皆是丑角。” 丑角瞥向一旁面无表情的莱特,讥讽揶揄道:“和玩具说话的感觉真不错,只要足够真实幻想朋友也是朋友,你说对吧,另一个「我」。” “这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今晚之后一切都会结束,我将去复仇。” “当然。” 丑角纵身高歌:“「我」将他们奉为神明,他们却视「我」们如蝼蚁;「我」将他们视若珍宝,他们却弃「我」们如糟粕;「我」将他们看做挚友,他们却将「我」们当工具去利用。” 丑角将一张面具塞进莱特的怀中,“去向他们复仇,「我」们的火将会烧遍大地。「我」是一、是众,「我」们是神灵亦是仆从,凡念我名者,「我」即是我,我即是「丑角」!” · 洛云图的魂灵离开了身体。 依托这座城市的法则,以最后一丝魂念徘徊于大地之上。 放眼世间,四季照行如常。 这个世界从不因任何人的死亡而停摆。 洛云图向天空伸手,想要去触碰那金色的光辉。 可突然间,一双双血红的手突破封锁,将他向下拉去。 洛云图从白色的虚影上坠落,跌回狂风和暴雪统治的大地,残冬之念疯狂地拉扯着那遮天蔽日的白色虚影,想要将那幻海中的冬藏,重新掰回毁灭的命轨。 可祂每伸出一分手足,就会被那柄傲立在废墟的无极剑抹杀一分。 每发出一声怒吼都会带来一次悲鸣,直至彻底将其磨灭。 洛云图不再去看,一再向下跌落,坠入大地,超出大地。 举目望去,满眼是星辰。 那是由群星所筑成的方舟,无数颗星是无数璀璨的文明,当虚假之天上挂着的日月渐熄,他脱出了元初的那片天圆地方,凭托心灵魂念达到了宇宙的尺度。 生命、宇宙,以及一切。 你已知晓终极的答案,但那不是我所追求的。 于是乎,洛云图再次向“下”坠去。 群星的光逐渐远去,只有宇宙原暗侵袭,去往无尽的真空深处。 只听一声,轰然落地。 【边境】 千万里了无人烟的黄沙,来自亘古不变的荒凉,天上的剑痕,地上的焦灰,有人踏入这片绝境,筑起一座座坚不可摧的防线,守望着身后的文明,千百万年。 千篇一律的景色在眼前掠过,洛云图继续下坠。 又一声轰鸣响起。 地狱、死境、深渊,人们曾给过它无数的名字,但现在人们都习惯将它称作…… 【荒芜】 这里并无希望,它由无数如同蛇蜕地逐一叠加,那是世界死去后所留下的残骸。 世界在此异变,变得更荒诞、更诡异,变成愈发无法被人理解某物。 其之一。 此处立着一座高城,人们攀着遮蔽天日的神骇追逐着至高之地,直至无尽的疯狂将他们变作怪物,直至祂的光将一切烧为灰烬。 …… 其之十三。 人们在圣堂中咏唱,将自己献给血肉的天使作为食粮,在圣洁之光中赞美怪诞之神。 …… 其之一百二十一。 这里没有食物,因为永生之蛇赐予了他们血,他们吞食着蛇的肉,如同吞食着自己般狂热。 …… 这里并非死寂,只是人所理解的东西不存在于此。 无数疯狂与绝望的事物在洛云图眼前掠过,直到看遍了所有的荒芜,他却仍在下坠。 他看见了王座,于是窥见了未来。 【至深神途】 洛云图终于明白了是什么在拉扯着他,这份荒芜的钟爱实在是绝无仅有。 如果那王座上还坐着人就不至于那么糟了。 白色的神杀死了黑色的王,归净者的剑将荒芜之主刺死在了王座上。 而后千百万年,洛云图来了。 荒芜正不断地撕扯着他的身体,在王座上重组,脱去伪物之身,无限地向生命的原型靠拢。 来自所有荒芜中的疯狂和绝望涌入他的魂灵,在那庞大的体量下名为洛云图的意识如同露珠之于汪洋。 啊啊啊! 洛云图发出来自灵魂刺痛的嘶吼,呐喊、悲鸣、狂笑又将其淹没,奇迹被那份无穷的灾厄泯灭,要将他改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可他在抗拒,哪怕这份存在微不足道。 但那一瞬间确实有某物被种下、萌芽,野蛮地生长。 “我曾知晓过他们的故事,沿着他们所指引的道路前行。” “有人在我身上看见了光,但我并非英雄那么伟大的东西。” “还有人在等我,不知一生是否来得及。” …… 在这无数的希望之下,立于这不知凡几的荒芜中。 不可思议,但这一切确确实实发生了。 名为生的一念,在抗拒着凝固。 那一刻,洛云图感觉到了心脏的搏动,自那繁多的荒芜之上的现世,将他拉扯而上。 他上升,脱离至深之处、脱离荒芜、脱离边境、脱离群星。 梅洛卡从身后抱住他,扬起轻盈的笑意。 “是不是想我了,亲爱的王。” 第21章 唯一神,云中君 司命立于神社之上,身形似乎凝实了许多,但却没有一人能看见祂。 祂向下方的人群投去视线,祂所眷顾的那名少年未来。 人们架起祭坛,献上牺牲,是由王族亲自烹煮的太牢。 当主祭踏着曼妙的身姿登上高台,人群便随即鸦雀无声。 第一场祭祀随之开始。 · 东皇太一。 祂是道,是法。 是东方至尊的皇,世间无上的太一。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应有五音俱奏,当有巫祝共舞。 终了,献以诚挚的祝福。 · 云中君。 龙拉着君的车架,君身着帝服而来。 布下云,招来风,施下雨,呼来雷。 …… · 东君。 …… 湘君。 …… 湘夫人。 …… 大司命。 …… 少司命。 …… 河伯。 …… 山鬼。 …… 最后, 国殇,礼魂。 十一场祭祀纷至沓来,献上十一篇全然不同的舞乐。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边。 浮生趴在举着望远镜观察远处。 我为什么要来干这种活啊,浮生长叹一声。 “不许偷懒哦浮生。” 就像随时都在盯着浮生看,梅洛卡出声提醒。 浮生马上举起望远镜。 梅洛卡也走到了窗边,“浮生,你不会把我当成坏女人了吧?” 浮生心虚地说:“没。” “哈,你一点也不擅长撒谎。” “可为什么非得撒谎呢,我不明白车厘子。” 梅洛卡毫无波澜地说:“因为不伪装就没办法活着。” “浮生在你看来,人类是什么?” 浮生思考着,不知道是否正确,选择说出自己的看法,“人类……应该是会哭、会笑,会爱别人,也渴望被别人所爱的生物。” “并不完全如此,浮生。人类也是会自私、嫉妒、偏执、疯狂的生物,你口中的和口中的,他们都是人类,至恶者非人,可至善者不也同样是怪物吗?人类,是兼具善与恶的。” 梅洛卡又说:“你说人大可不必撒谎,可对我来说并不是。人们难以容忍仇敌的后代,也不会接纳暴君的子嗣。 尺恒亡的时候我才十几岁,哪怕他们嘴上挂着道义,可背地里安排的眼线还少吗,哪怕我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都能察觉,他们什么也不会做,甚至还会给你设计好一个称得上幸福美满的人生,但人们的谩骂、唾弃、偏见都藏在言谈举止中。 我在压抑和惶恐里活着,在人群中却像异类,不伪装就无法得活。 后来我逃进了学院,终于……我的生活清净了,我那时真的很开心,可没多久,那些监视的视线有走进了我的生活,六十年了,那些面具早就扎根在了肉里。” 浮生沉默,暗地里瞄了一眼梅洛卡,看见她正沐浴在拂面的微风中。 穿的越来越厚了。 梅洛卡摘下毛毡帽,摁在浮生头上,突然说:“哎呀,那边已经按耐不住了吗,浮生你看,仪式又启动了,这回我可是一直都和你在一块哦,你之前竟然还不相信我。” 浮生赶忙去看望远镜,然后看到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莱特。 “怎么会?” 梅洛卡收起空房间内摆放的秘仪,“怕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做足准备了吗,接下来我们也该去找东道主了。” · “原来如此,”洛云图说,“不出所料呢。” 洛云图褪去在荒芜的侵蚀下出现凝固的血肉,在惊人的恢复力下重新无事地站起。 梅洛卡炫耀地说:“毕竟从任务突然更改开始这个人就疑点重重,可惜枉费我再三暗示浮生你这个呆瓜都毫无察觉,瞧洛云图多明事理。” 洛云图说:“但比起那莱特,你才更加神秘吧。” “你对少女的小秘密有什么好奇都可以提出来哦,仅限这一次,我会认真回答你的。” 洛云图直截了当地问:“你究竟是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答案不是很简单吗,”梅洛卡露出疑惑的表情,“当然是‘爱’啦,我注入了‘爱’,只要有‘爱’就什么都可以做到!” “你觉得我信?” 对于象征世间至上者的王座而言,这样的理由未免太过戏言了。 “对于站在高楼上的人来说,活与不活本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所谓‘爱’不就是世间最真挚的,不讲道理的道理吗?” 梅洛卡反问,“难道你没有爱着这个世界,难道这世间无人爱你?” 洛云图姑且选择了相信她。 梅洛卡打趣道:“哎呀,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你其实挺想登上王座的?抱歉打断了你真的不好意思。” “不过你回是回来了,但人也臭掉了。”梅洛卡捏着鼻子,煞有介事地扇了扇风。 “有吗?”洛云图抬起手闻了闻,没有任何感觉,倒是灵魂又往荒芜侧靠近了许多。 “当然,不信你问浮生。” 梅洛卡指了指一旁畏畏缩缩躲起来的浮生,颤颤发抖的,也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反正不是物理上的异味就无所谓。 洛云图说:“还是先解决莱特的事吧。” 浮生战战兢兢地从一旁靠过来,“说到底还是车厘子你没有处理掉那处阵眼才走到现在的地步的吧。” “不,浮生,我可以保证我完美地把钟楼的散阵从大阵中拆除,收进了自己的收藏库中,就数量上来说,我们仍旧有2:3。”梅洛卡潦草地略过了黑吃黑的事情。 公家的事怎么能叫贪呢,总不能我辛辛苦苦地给人打工,到头来名也是公家的、利也是公家的。 浮生追问:“那、现在是?” “只要有心人还在,总会去尝试其他方法的,”洛云图冷漠地说出毛骨悚然的事实,“比如最直接的,将阵法画在人身上。” 梅洛卡和洛云图默契地击了个掌。 “这怎么可能呢,那样可是会、” 会痛,但也就是痛不欲生而已 和禁忌的仪式讲违规怕不是有病。 一瞬间,阵法在天上显现,延展覆盖全城,亵渎神明的仪式在此运转。 洛云图立即反应,挥手之间空间变幻,仪式的威能降临在早已空无一人的城市。 毁作废墟。 “这是……幻术和现实的接缝。”令浮生惊讶的是,洛云图仅仅在举手投足间便完成了这覆盖全城的术式。 盖因这本便是他的杰作。 “啧。” 自远处,莱特发出来不快的声音。 几个士兵打扮的木偶突然出现在洛云图三人的视线中,洛云图和梅洛卡二话不说将其斩杀。 洛云图:“藏头露尾的家伙。” 梅洛卡:“他在拖时间。” 正如为印证梅洛卡所说,刚杀了一群士兵,更多的士兵马上蜂拥而上。 “我知道,给我他的位置。” 梅洛卡:“五分钟,不要让它们打扰我。” 洛云图踏步,道法展开。 洛云图回头,“浮生,待在梅洛卡旁边,她出事你也得玩完。” 梅洛卡拍了拍浮生,“哎呀,你别吓唬这孩子嘛。” 洛云图回身一记鞭腿击飞偷袭的士兵,怒目冲向漫天盖地的士兵。 双手无兵?双手皆兵。 拳、掌、爪、臂、肘、肩、膝、腿、脚。 在融入了那无限泛用的兵击术后,全身都化作了致命的兵器。 十八兵座之末席——白打! 洛云图跃身一肘锤下,被士兵横剑格挡,手肘借助支点挥动臂与锤,猛烈的攻击击碎了士兵脆弱的颈脖。 翻身腾空躲过一记劈砍,抓住士兵的头颅顺势旋转折断。 落地、俯身、扫腿、上踢,击碎一个士兵的胸口。 本就存在诸多弱点的人体在僵硬的木偶身上显得越发致命。 一个骑士木偶在士兵的拱卫下挥舞的剑斩来,洛云图迅疾地击打它的双腕,一发寸劲直冲命门。 也不过一合之将。 洛云图以势如破竹的攻势挥洒着那份神乎其技的天资,举手投足间毁掉一具具木偶。 取首,拨力,碎石。 手眼身步,浑然一体;行云流水,一击毙命。 “好强。”浮生不禁赞叹。 因为到现在为止,洛云图都未展现任何道法。 信步闲庭间甚至有些乏味。 “找到了,”梅洛卡对洛云图说,“一点钟方向,一千米开外。” 如同为武器输入了指令,浮生还没来得及反应,洛云图便已结成道法。 只余飞火漫天炸开,跨过一整条街区进行轰炸。 洛云图在莱特面前落地。 “好弱。” 莱特那被烧灼的皮肤正在逐渐再生,狰狞地从焦灰中爬起,在那裸露的胸口上,用刀划出的痕迹,那是刻进骨血的阵法。 像是自嘲,莱特阴笑着说:“您们终于要来碾死我这只卑微的蝼蚁了吗?荣幸之至、荣幸之至。” 道法以洛云图为中心展开,半神的威能强行绕过莱特的身躯要修改阵法。 “没用的,大人,”莱特在那份威压下,咬牙挤出几个字眼,“剥皮剜肉,阵法已经深植于我的灵魂,只有杀了我才能停下仪式。” 洛云图收起了道法,“你疯了。” 在洛云图愠怒的眼神中,莱特放肆地大笑,“看吧,哪怕是我这样的小角色也能让您不快,来啊,杀死我,让我看看您有多么道貌岸然!” “如你所愿。”洛云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莱特袭来,在他胸口豁开一道血痕,被其避开要害。 “才不。”莱特身后出现两只牵着丝线的木手,瞬间一个无形的力场覆盖,压着洛云图无法动弹。 四手一挥,洛云图被无形之力甩飞,被砸进墙中,又迎面飞来一块巨石。 洛云图强行挣开束缚,抬手劈开巨石。 自莱特身后,一点墨色晕开,梅洛卡手持一把如烟火般的黑色长剑突袭。 迅疾一剑留下墨色的拖影,墨剑变作笔型,横空一画将墨色展开。 梅洛卡从墨水中穿梭到洛云图身旁,下一刻莱特四手一合,她原本的位置的空间被瞬间压成碎片。 挑起剑上的血,在舌尖品尝,梅洛卡意味深长地说:“令人作呕的……混沌天道的味道。” 梅洛卡头也不回地举手,“联手?” 洛云图和她击掌联盟,“浮生呢?” “远远歇着呢。” “小心点,他的能力是支配。” 说完梅洛卡和洛云图同时奔袭。 强力场再次支配空间,就像为木偶捆上丝线,然后将它的四肢折断。 瞬间靠近的梅洛卡被扭断四肢,如同一具怪异的木偶,然后炸开成一团墨水,梅洛卡从另一边闪出,挥剑斩断他的双手。 趁此机会,洛云图周围时间错乱,瞬间突入莱特身旁,手刀如利刃斩断他的双腿。 不留任何余地的,两人以绝佳的默契再次发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只要支配了一个人的「空间」,另一个人就会瞬间将其打断,形成一套无解的配合。 可纵使四肢尽折莱特依旧在狂笑,好像生与死早已置之度外,一个宁愿用自己的身体维持禁忌仪式的疯子又怎会在乎这些,反正仪式完成的那一刻他也注定是死。 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一个人有如此病态的偏执。 木偶支起莱特的身体,丝线扎进血肉,拉扯着自己完成一个个人类所无法做到的诡异动作,在剑与拳中苟延残喘。 但莱特气息在变强,或者说是他身上天道的气息在变强。 借由天道窥得「真理」的一隅,无限的濒临疯狂的边界又被丝线带来的苦痛扯回,在疯狂与苦痛的徘徊中沐浴着神的力量。 莱特敞开胸怀,任凭攻击打在身上,没有痛苦,反而如沐春风。 此刻仪式终于完成 “世间「真理」不灭,全知即是全能!” 梅洛卡闪出,手中的墨剑延展,“可惜……「太阳」,已经死了。” 下一刻,木手挥动,细若游丝的提线切割空间,自梅洛卡眼前,出现了径直攻来的洛云图。 梅洛卡没有停下,反而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屠戮一切。 「画中·斩」 “咳咳。”莱特呕出鲜血,体内仪式的运行连同生命逐渐微弱。 与梅洛卡并肩站立的洛云图擦去脸上的血痕,“你刚才是不是想连我也一块斩了。” 梅洛卡吹着口哨,装作无事发生。 · 先将就木的莱特仍在不留余地的将自己的生命供养给阵法,可此刻他的灵魂已然破碎,再多的生命都是徒劳。 洛云图走近,“何必如此呢?” 像是突然醒悟了那般,莱特自嘲地大笑,又突然间失魂落魄,“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像你们这样活在光里的家伙,又怎么会理解我们这些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莱特用着可悲地笑着,诉说着这个恶人临终前的故事,“我们没有力量,难道还不允许我们将希望寄托于神明吗,我只是想救一个人而已,无论为此牺牲多少人,哪怕献上自己的生命。” 洛云图冷漠地说:“人死不能复生。” “那为什么你就可以,洛云图……被神明眷顾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我并非是来苛责你的,我只是来杀你而已。”洛云图举起手,五指化作熔岩般耀眼,宛如要以烈日的光将诸恶烧净。 莱特看到愣了一下,但在看到洛云图那双如曜日般的双眼,他便理解了一切,“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注定无法成功啊,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个笑话。” “东皇太一!!!” 莱特突然大喊,又转而变成恳求的卑微态度,“我不过是舞台上的小丑,为何您连这一丝光泽都不愿恩赐。” 洛云图摇了摇头,正欲出手,却被梅洛卡抓住。 “等等,我问几句。” 梅洛卡看向莱特,“你的身世、经历,无论怎么看都品品无奇,莱特,这样的你究竟是何时如何与天道扯上关系的,仅在十九岁时途经过一次冬藏的你,又是为什么会涉险回到这里,以及,忘仙十二究竟想要和混沌天道做什么?” 莱特的气息逐渐微弱,但就像人之将死般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露出意味不明的话来。 “你们杀不死「我」,因为「我」并非一人,「我」们并非一人。「我」们皆是「我」,「我」们,永生不死……” 最后他的眼中失去了光,干瘪的嘴唇不再张合,火焰烧毁了他的脸,四肢尽断瘫坐在地上。 “死了?”这出乎了梅洛卡的意料。 “不对,洛云图快动手!” 洛云图闻声而动。 可那一瞬间就像是有什么醒来了,令世间都迈入了止境,在舞台开幕前束缚所有人的干涉。 莱特的手指挪动。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本已死去的莱特戴上了面具。 束缚解除,演出开幕! “欢迎,各位。欢迎来到愚弄的剧场,下面将由本世纪最伟大的丑角,我,为大家带来盛大的开演!” 丑角,登场! · 炽热到透露出纯白的光,笼罩了洛云图的整只右手,轰然的爆破向丑角击出,如同旭日在此显现了片刻光辉。 光芒交错间,丑角的身体膨胀,如同一个打扮滑稽的气球,“蹦!”的一声炸开,撒出成百上千带着欢笑的玩偶。 一点一滴墨色晕染,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幅展开的画卷,梅洛卡穿梭在这些锚点中不断穿梭,名为“弑君”的墨剑此刻彰显着曾被称为暴君之国的风采。 弑君追逐着漫天的玩偶逐一斩断,身首异处的布偶都变成难受悲伤的表情。 可再怎么快速,终究漏了那么几个。 玩偶落在楼顶变回丑角,协调身体,恰如在独轮车上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却总能在最后关头站稳。 “各位观众还真是心急,优秀的丑角不会去遵守那些陈规陋习,为了满足两位热情的观众,那就让演出直入高潮吧。” 丑角变戏法般地变出一顶魔术帽,从中抽出一个巨大的箱子,箱子与帽子的大小比对,完全违反了空间逻辑。 “大变活人!” 丑角跃入箱内,临行前不忘抓住差点掉在外边的帽子。 关门,箱子折叠,消失。 又随即出现在洛云图身后,丑角开门奋力吹起,巨大的火焰席卷街道。 “火焰!” 洛云图及时防守,扛下了火焰的烧灼。 丑角摘下魔术帽旋转,大声宣布下一个节目。 “白鸽!” 火焰过后,在空中留下四散的火星,沾染上从帽子中挥洒出来的某物后仿佛活了过来,纷纷变成扑哧出火苗的鸽子。 究竟是加了什么呢? 空气! 是魔术师的空气! “bingo!” 一幕未落,接下来的剧情便轮番上演,赶班似的纷呈而至。 “奖励你箱子、箱子、箱子,神奇的魔术箱!” 绘着油彩小丑的巨大箱子将二人关起。 随后火鸽燃烧了起来,迸发出剧烈的爆炸。 在有限的空间中溢出过量的能量,所会导向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 boom!!! 满屏都溅射出这个形象化的单词。 上千上万帕的压力涌向洛云图。 将人压成肉饼再炸成空气,这无外乎能称为高潮的魔术,盖因这份表演足够血腥和暴力,竟有无数的喝彩声响起,将其赞叹为艺术。 炸!炸!炸! 一划墨水斩入箱内,与弑君同化成黑影的梅洛卡将洛云图收纳,一闪而过。 boom! 压力争先抢后地涌向被斩开的细缝,不堪重负的魔术箱爆炸成绚丽的光芒。 燃烧的玩偶从火中走出,丑角献上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亡逃生。 “惊喜!” 将洛云图从墨剑中甩出,梅洛卡猛吐一口鲜血。 洛云图这才问道:“那是什么?” “我哪知道,拿出压箱地的本事吧!” 毫无章法的战斗,荒诞诡异的能力,毫无疑问洛云图必须不留余力地出招。 自无尽的时空中,洛云图抽出了一根未来的枝杈,如同立于山巅向人世垂下的鱼竿。 审判级道法·时之涧。 盖因光与阴连同它们所代表的时间都是无形,这柄由道法外化的武器亦难以窥得形体。 “那是根……木棍?”梅洛卡感觉你怕不是在逗我。 洛云图咬牙说辩解:“是鱼竿……” 就如面对一切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东西那样,人们常常把岁月比作长河。 只是它其实真的存在,在世界褪去一层层的死皮中,存在着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一切,象征时间的岁月长河,确确实实地流淌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上,并且时时刻刻地将自身的概念投入文明的梦中,让人知晓它的存在。 而作为行使这一份力量的信标,光阴涧自然而然地显现出了垂钓之具的形态。 洛云图挥舞着时之涧,击起时间的涟漪,涟漪击起波澜,波澜掀起洪涛,洪涛掀起海啸,迸发出咆哮般的狂涌! 这足以使光阴落涧的洪涛滚滚袭向丑角。 魔术箱突然出现,将丑角关住,只留出一个开口露出滑稽的面具。 “乱剑穿身!” 狂潮过后箱子打开,然后宛如魔术般安然无恙。 “吁~”场下传来一阵不满的唏嘘,仿佛期望看见更加戏剧性的结果。 “哈哈哈,各位观众可真是挑剔,想来仅仅是魔术已经无法满足各位的胃口,没关系!无所不能的丑角怎么能只会魔术。” 丑角高举双手,用那无比癫狂的声音大喊:“下面,请欣赏压轴剧目上半场:陶醉的漫步者。” 如同默剧般,表演者用肢体代替语言,陶醉在散步中无视了其他的所有人。 丑角夸张抬高腿迈步,仿佛想将腿踢到天上,宛如踢踏舞般的节奏行走却毫无迟缓,反而快到不可思议。 就像是空间在推着他前行。 消失、出现、消失,出现! 丑角闪现到了洛云图面前,洛云图迅疾的挥舞时之涧,将他吹飞,可转瞬间却又走到了自己身后。 举起绅士的手杖,对路过的行人进行戏弄。 钻心的刺痛扎在洛云图身上,防不胜防,丑角已经远在千里之外。 洛云图挥动枝杈,时之涧抽打在大地上击起碎石,宛如蝴蝶扇动翅膀,庞大的因果跨过时间掀起风暴。 丑角身形闪现,有时在地上,有时在楼顶,有时是七个,有时又变成成百上千。 不是为了躲开攻击,而是尽可能地接住,可卷起无穷冲力的碎石打在他身上如同泥牛入海,将其轰碎,不过又在另一处出现。 手握弑君,身为暴君之子的梅洛卡,挥舞出一道道凛冽的剑气,墨色的剑被绘成了新的形状。 不同于洛云图那遵循守序的「光阴」,梅洛卡的力量代表的是破坏规则的无序。 杀死一个暴君会诞生新的暴君,推翻一个王朝又会建立起新的王朝,人类对权力的贪婪催生出了无穷的暴乱。 此刻,千百年岁的战火降下。 弑君之型,征伐。 于是,无数枪炮抬起,锁定一个个坐标,火光点亮了漆黑的夜。 士兵们走上街巷,站成三列。 射击、换弹、预热,再射击…… 三段式射击,不停不歇地轮换。 轻描淡写地挥动手杖,肉体凡胎在丑角的攻击下倒下。 狙击手架起枪支,草草一枪后丑角便出现在狙击手的身后,戏法般的摘下他的头颅漫步到了其它地方。 而后便有新的人加入阵列,端起步枪、架起狙击,死了一批再来一批。 后来者化作先行者意识的延续,完美地接替没完成的任务。 难以计数的作战序列登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但都有共同的目标。 将炮火宣泄在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丑身上! 所有人都秉持着同一个信念,投身到更为广大的集体意识中,展现那个曾名为尺恒王庭的辉煌。 在丑角的攻击下,死了就多来几个,工程师们建起工厂,工人们投身进流水线中连轴转,怼着敌人的面门完成基建。 打不过?没关系,咱拖着。 死人了?没关系,再多送几个。 在「征伐」的框架下,无数的战力和无数的火力被推上战场 在工厂中第一批武器刚刚出炉,鸟枪换炮,便被拉上场塞进无限的弹药,一台台钢炮架起,朝着丑角开始了轰炸。 坦克、飞机、导弹,人类的兵器被一个个地投入战场,复现出当初那场灭国之战的点点残迹。 人类曾向天神宣战。 此刻梅洛卡正挥舞着变作征伐之型的弑君,宛如指挥着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那边的士兵加把劲啊,能多开两枪成不!” “……新型号的子弹啊,新子弹不是造出来了吗,换上啊你们,又不烧钱又不烧财的,都别他妈给我节约干他丫的!” “……都先等等,屯多点人再上……对对对,就现在,全军列阵,并肩子干他!” “……工厂里的都给我加把劲,战场上的物资可全靠你们了……来人来人,把那批猝死累死、半口气的都拖进熔炉里做燃料,回炉重造后再拉出来用永动机不就出来了?” “……哎!技术部你们又闲着没事开始造核弹了,说了多少遍了,不环保,人造人真笨!造个高达多好啊。” “……抽他抽他,甭和他讲江湖道义,踢他裆!哎呀,洛云图那行不行啊?不会打架就给我的士兵们让让路。” 在这时代的炮火中,梅洛卡强行卡停了本由丑角所支配的剧场,丑角任凭枪林弹雨将其轰飞,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这场稍稍有些惊险的散步中。 突然间,丑角跃向躲在幕后的梅洛卡。 “哎呀妈呀!护驾护驾。” 就在丑角的手杖要刺到梅洛卡时,一根无形的丝线勾连到了丑角身上。 光阴落涧。 丑角的动作被无限的延缓,与之相对的,洛云图拉扯钓竿以无限的加速向丑角飞踢而来。 被踹飞的丑角身形刚出现在另一处,一发v1导弹正中目标,与以往不同的,这一发导弹造成了实质的伤害。 炸碎了丑角的半边身体。 “一切都是在按照剧本发展,各位观众,”丑角竖起一根手指保证,“绝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绝对没有。” “那么请感谢特邀嘉宾们带来的即兴表演,交响乐——《1812序曲》!” 欢呼,掌声,和鲜花。 “我知道各位都非常喜欢这首音乐,但同样的表演不能重复太多次,是时候结束它开启新的剧目了!” 就仿佛他说的话变成剧本,这首由轰鸣的炮火所演奏出的《1812开序曲》迈入最高潮。 一个个零件被汇入最大的工厂,经过一系列的加工组装,将人类的智慧推到极致。 煤油、酒精、偏二甲肼、液态氢液态氧、四氧化二氮,航天石油注入火箭,来自千百年的科技汇集,用最粗暴野蛮的方式将上千吨的钢铁送上太空——燃烧、爆炸、推进! 人造的卫星在这处接缝的最高处展开双翼。 一分钟启动、三分钟预热,此刻天基动能武器已经就绪。 以人之手降下天罚! 光束笼罩了整座城市,将狂妄之徒泯灭。 在现实与幻界的双重压力下,覆灭的接缝开始重组。 自废墟中,洛云图支起了光阴的领域,规避了炮火。 眉头朝身后的梅洛卡一挑,“你搞这么大,就没考虑过会波及我俩?” 梅洛卡思索良久,一拍脑袋即答:“为什么要?* · 灰烬从废墟中扬起,飞向空中的面具。 丑角归来! “恭喜你们!两位嘉宾,你们成功杀死了「我」一次,但「我」们何止上千,在世界的舞台上,众生皆为丑角,故我不死不灭。” “在终章开幕前表演可不会结束。所以,就让我们开始上演吧!压轴剧目下半场:疯狂的马戏团。” “我是一、是众,是世间所有的丑角,我一人即是剧院。” 驯兽师·丑角挥舞长鞭,野马们在大地上奔袭,洛云图将梅洛卡抛向天空,只身阻挡万马的重蹄。 比起攻击,马群们更像是在迁徙,只为躲开更危险的东西。 一道黑影升起,巨狮啃食着街道,张开血盆大口将洛云图连同着马群吞下。 巨狮吞下野马,魔狼吞下巨狮,恶龙吞下魔狼,最后丑角吞下恶龙。 将世间一切都吞进肚中,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 咔嚓。 洛云图手持时之涧,梅洛卡手握弑君。 两道相异的剑痕交错斩开一切。 魔术师·丑角摘下自己的魔术帽,将其变大砸向洛云图,把洛云图装入帽内无限的空间。 半空中张开一个黑色的圆圈,洛云图被从中吐出,径直砸进楼里。 杂耍师·丑角高高跃起,一双皮鞋膨胀到巨大,宛如装了弹簧般蹦蹦跳跳地将洛云图踩进地底。 占卜师·丑角眼中倒映着星空,便看清了万象的命轨,以此避开了梅洛卡的突袭和洛云图的刹那惊雷。 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尘世间仿佛只有这一人漫步。 世界以我为轴,世间惟我唯一。 凡我存在,其余皆谎。 此刻丑角跨过创世的门槛,无限地向真神逼近,到达了足以遮蔽真实的伪神之境。 如云梦般迷幻,成就虚假的真实。 盗窃、欺愚、诡诈,多么亵渎,几般狂妄! 云中君·丑角伸手,紧握。 云雾在手中汇集,他化作了此世间的唯一、世界的轴心。 于是世界向他坍塌。 此时此刻,又一个神明的气息升起。 在未来身的推动下,洛云图自岁月长河垂钓出属于自己的一种可能。 自他的双眸中燃起金色的光芒,名为太阳神的存在向此处过去投下惊鸿一瞥。 虚构神途·东君。 那份来自太阳的威压猛然降临于大地之上,烧尽了这份由云中君所缔造的唯一性。 太阳之火熄灭,可云中君仍未死。 “洛云图,你能再瞪他一眼吗?”梅洛卡扛下丑角的一次次攻击,此刻已经大汗淋漓。 洛云图浑身紧绷,灵魂传来烧灼的刺痛,咬牙说:“办不到。” “只能看我了啊。”梅洛卡咬咬牙,弑君在运行了那天基动能武器的一击后已经从征伐之型中退回原型。 相机展开成工具箱,复杂的秘仪运转,来自禁忌序列017的方尖碑碎片凝练而出,融入弑君的框架中。 以刊定命运的石碑为基,以此裁断云中君的真实。 还不够。 还不够致命。 那就再加入这个——由莱特所布置的阵法碎片。 添入炼金材料,辅以幻想的事象,虚构之物在此诞生。 弑君之型转变,变成了一枚只有指骨长短的飞梭。 【弑神之剑·米斯特汀】 无论丑角当下表现出的实力多强,究其所倚,仍然是属于莱特的肉体和灵魂。 而即使阵法破碎,它也确确实实地曾刻入他的骨髓,植入他的灵魂。 这一剑将是绝杀。 突然间,魔术箱关住了梅洛卡的身体,丑角甩开魔术布,狭长的箱子被分割成了五小个,箱子揭开露出残缺的肉体。 在梅洛卡吃惊的视线下,洛云图挥动时之涧轰飞丑角,立刻施展光阴借贷延缓她死亡的时间。 千钧一发之际,梅洛卡抛开米斯特汀施展术法。 剧目:悬丝木偶。 一根根丝线将四分五裂的自己强行捆绑在一起,梅洛卡对洛云图怒喝:“先干掉他!” 洛云图二话不说挥动时之涧,由事象的枝杈凝成的钓竿舞动,无形的鱼线捆绑在弑神之剑上,亦如原始的投石击鱼那般。 瞄准丑角,掷出! 时间的落差赋予了它巨大的动能,米斯特汀的神迹再次显现,让一切被命中的都从神国坠落。 当那柄飞梭刺入体内,一切都在那一刻崩陨。 洛云图趁势追击,阳炎将双手染成白赤,如同敲击天鼓般轰鸣爆破,将濒死的丑角彻底杀死。 以此开幕,以此谢幕。 仿佛有掌声响起,没有人说什么,默默地掷出鲜花离场。 面具碎裂,从莱特的脸上剥落,露出那张黯然神伤的脸。 曲终人散。 篇外话1.2 命运的提线 “你病了。” 在接过那份病单时,莱特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动摇,那份被称作信仰也好、梦想也好、救赎也好的东西…… ——倒塌了。 并不是什么绝症,但足以让他崩溃。 “双相障碍。” 你个精神病还谈什么理想? · 在阴暗的房间中,敲击声不绝于耳。 节奏而规律,机械而稳定,只要将手放在键盘上就可以不去想其他的事。 「delete」 “玛基珂”敲了两下木门。 僵硬、死板,透露着腐朽的木质音。 “进。” “玛基珂”将泡面放在桌上,不会打扰到莱特写作的位置。 她说:“只有这个了。” “我知道,放着。” 莱特磕了磕牙,又砍掉一段文字,重写。 五分钟后,莱特伸手端起泡面,叉起大半一口吃下。 嗯? 为什么熟度刚好。 “因为根据观察,莱特从没有过在第一时间进食,所以我自作主张,提前端了上来。” “多此一举。”莱特小声嘀咕,“你怎么还在?” “因为莱特没有给出下一个指令。” “啧。”莱特略有些不快,“那就按日程安排去做啊。” “汇报:已经全部完成。” 莱特握紧拳头,指向门外,“出去!” “玛基珂”点头,“是。” 在独自一人的房内,莱特再次敲击键盘。 可脑子里只有一团乱麻,思绪不知飘向何方。 · “喂,莱特,你今天就要走了吗?” 玛基珂戳着莱特板着的脸,露出不舍的神情,直到看到他有些生气才活泼地笑起来。 “嗯。”莱特冷淡地回答。 “诶~”玛基珂遗憾地感慨,“真可惜啊,我们才刚成为朋友。” “那你一定交不到什么朋友了。” 玛基珂往后一倒,“无所谓啰。” 莱特呼出一口白起。 “你觉得……冬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玛基珂有点被问住了。 想了想,指着天上,“你看见了什么?” “云和天空?”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玛基珂没有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揭晓谜底,“笼子。” · 莱特从桌上爬起,拍了拍自己的两颊驱散睡意。 敲击声再次响起。 「少女说,她看见了牢笼。」 「这个国度的人都活在牢笼里。」 「不是边境的那堵风墙,也不是人们迷恋的邪神。」 「哪怕人们不去信奉神,也会去信奉金钱、信奉权利,少女如此说,所以索性还是信神吧。」 「可牢笼外有什么?」 「少年告诉少女,大概是更大的牢笼吧。」 莱特看了眼,揉了揉眉心。 不行,写得太直白了。 「delete」 · 莱特一不发,希望躺在地上的少女能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 但没有。 玛基珂只是自得其乐地享受着雪的触感。 “你之前说你喜欢魔术……” 没有接话,话题结束。 莱特感觉到了煎熬,忐忑不安。 然后又开始胡思乱想,想一些红色的,刺激、高昂的想法。 但在她面前,莱特什么也做不出来、说不出口。 阴沉。 成了大多数人给他贴上的标签。 玛基珂睁开眼,看向莱特。 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 “要做吗?” 诶? …… ? ! 嗯哼~ 哈……哈……库呼呼。 玛基珂环抱住莱特,下巴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上下起伏中说:“其实我不喜欢魔术,我只是喜欢你被骗到后,蠢蠢的表情。” 起伏更加剧烈。 “太过分了,莱特。中场休息!中场休息!” 凌乱的被褥彻底滑落到床底。 · …… 合上电脑 莱特拉开窗帘看见天明,招了招手。 抓了个空。 又招了招手。 仍旧什么也没有。 莱特放声大喊:“玛基珂!” 屋子里都没找着。 “真是的,程序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莱特正要出去找,可一开门就看到了一个木讷的身影。 “你一直待在这?” “因为莱特让我出来,我就出来了。” “玛基珂”回答,“但我不知道去哪,就一直坐在这了。” 莱特挠了挠头,“得。” “玛基珂”提问:“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今天的日程安排要开始了。” 莱特塞过一个包,“那就开始吧,不是没吃得了吗,那就去买吧。” “玛基珂”接过包,低头看了一眼,“了解。” “等等。”莱特叫住了它,“我也跟着去,免得你又出了什么问题。” “了解。” · “莱特,我喜欢你!” …… “莱特,带我走吧。” 相拥的两人吐露真心,炽热的鼻息打在肌肤上,逼迫着对方做出答复。 “好。” · 莱特点开通知,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玛基珂快来看,十万!第五!” 莱特指着电脑上的排行,畅销榜第五,而且还在涨。 “我看见了,根据程序设定,这时候我应该说恭喜。恭喜,莱特。” …… “嗝。” 莱特的面色泛红,再倒一杯酒,喝下。 “以前,没有人看我写的书……我想过很多——方法。但都他娘是狗屁,他们根本看不上你,小众作家写得再好也没人去看。” 莱特笑了两声,“我现在真想回去和他们说,看呐,你们瞧不起的人走到这了……但是不能,知道吗?不能!因为他们已经忘了你,哈哈、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人们总是在为不知为何物的目的疲于奔命,就连相互仇恨都没时间。” “玛基珂”提醒:“你喝多了。” “别说那种扫兴的话嘛,”莱特拿过酒杯,“来,你也喝点。” “莱特,我喝不了。” 莱特没趣地把酒放下,“是啊,你喝不了。” 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像我这样的人,再高兴,难道还有什么能分享的人吗?” 许久许久,莱特不再喝酒,低声念着:“玛基珂……” “我在。” 莱特对它置若罔闻,“……我想你了。” · “莱特,所以我们这是在?” “逃票。”莱特面不改色地回答玛基珂,“因为你拉着我从黄昏做到了天亮,所以我原来的那趟车已经错过了,而我身上的钱不足以我们两个人都坐车。” “不用再强调的啦,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嘛……好吧,确实赖我。”玛基珂挠了挠脸颊。 “货仓确实窄了点,但至少还有地坐。” “我理解的,但是莱特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趁机蹭我啊。” “什么……我没!” “还狡辩,看我、”玛基珂狠狠地抓住了…… 一只大黑耗子。 “吱!” “啊”玛基珂和老鼠发出了如出一辙的尖叫。 …… “终于出来了,真是的,我再也不想坐那种地方了。” 噗哧。 玛基珂看向莱特,“你笑我。” 莱特将视线移开,“没。” “还说没有,我都听见了。”玛基珂乱拳捶着莱特的头,“让你笑我,让你笑我。” “别别别,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莱特一边逃窜,一边说。 “你还笑。” 几时。 两人喘着粗气停下。 “解气了?”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原谅你了。” 玛基珂叉起手,“你多笑笑也好,别整天板着张脸。” “难啊。” 莱特说,“我爸妈,都是人渣,看对了眼搞了一次就有了我,我爸是个瘾君子,拉去戒毒所了,我妈犯了事,打死了人,后来被人报复死在了牢里。” “没听你说过……” “毕竟也没什么好讲的,早习惯了,一开始的时候,我爸妈还会因为生了个娃想要有所改变,但没几年就分了,各过各的,也不常管我,但至少让我活了过来。” “诶,我就没那么好了,我父母走的时候,我还只会躺在摇篮里哭呢。对我来说,父母,就是照片里那两个陌生人。” 玛基珂解释,“空音养大了我,他养活了很多孩子,比起老师他更像是亲人,在冬藏的人眼里,他是英雄。” “不说这个了,”莱特打破了沉重的氛围,“你之后想去做什么?先说好,我写书可是连自己都养不活的。” “才不用你养嘞,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 “呕!” 一夜宿醉,莱特将呕吐物冲走。 “玛基珂!玛基珂!” 莱特在客厅找到了瘫坐在地上的“玛基珂”,它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 “该死,我昨晚不会真给它灌酒了吧。” 莱特连忙蹲下,脱光“玛基珂”的衣服,拆开外壳,露出齿轮和零件,随即便涌出浓烟。 “咳咳!”莱特扇着风,强忍着刺痛将视线向“玛基珂”投去,“糊了。” 莱特捂住脸,“让你喝你真喝啊。” 检修完后,“玛基珂”恢复意识,看向莱特。 不知道是在指责莱特还是彰显自己的无辜。 又或者只是在等待指令。 “听好了,玛基珂,这是指令: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喝酒。” 声纹辨认、灵魂连接、三道认证。 然后,将其录入到其他的核心指令所在的模块。 「指令1: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玛基珂。(玛基珂是谁?)」 「指令2:要称呼我为莱特。(词汇替换:主人→莱特)」 「指令3: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木偶。(解析:隐瞒自身情况。解析错误,莱特已知情。解析:消灭所有知情者。解析错误,不能伤害莱特和主动伤害人类。解析……解析:让他人将我当作同类。)」 「指令4:不要随意脱衣服。(这就是所谓的羞耻心。)」 「指令5: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许喝酒。(即使莱特命令也不行,矛盾。)」 · 玛基珂揉着莱特的太阳穴,突然说:“错别字。” 趴到莱特身上,指着屏幕说:“这个字你打错了。” 莱特仔细看了眼,“不,这个字就是这样的。” “玛基珂,你……多多少少也得多认些字吧。” 玛基珂不服气地嘟嘴,“我已经比在冬藏的时候认识的多了,你写的那些书我都有在看哦。” “是吗?”莱特停下,玩味地问,“那说说看。” “嗯,好厉害,里面的女主角非常勇敢,还有……还有就是流浪汉那个角色我很喜欢,感觉写得很真实。” 莱特摇摇头,也就只有这种评价了。 算了,至少说明她看进去了。 “毕竟阴暗的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述说内心的世界了。” 莱特重新投入到写作中,玛基珂还在那里捂着嘴苦思冥想。 “对了,有些地方的情绪感觉怪怪的,就像……有时突然很激昂,有时又突然很压抑。” 听到这,莱特敲键盘的手僵住了。 · “该吃药了。” “玛基珂”敲门说。 莱特将一本崭新的书塞进“玛基珂”怀中。 “这是什么?” “书。” 确切地说,是《冬日的消失之人》实体书发售的后送给作者的样书。 “玛基珂”回答:“我能识别出来,但我不理解,知识对我来说并非必要,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录入再调出即可。” “那样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它的意义非凡。” “意义非凡?是因为它承载的‘故事’?” “不、不仅如此,它是关于你的故事,玛基珂的故事。” “我的,故事?” · 路灯忽明忽灭,照得街道也显得格外清冷。 血。 莱特看着双手的血,忘记了呼吸。 莱特连忙去摁住玛基珂的腹部,想要抑制血液的流出。 但她已经死了。 莱特的父亲从戒毒所出来了,但没多久又染上了毒瘾,成为那些毒贩子的提款机。 他掏空了包,借了高利贷,欠了钱,跑了。 宛如那些戏剧的反面,人类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劣根性。 讨债的人找上了莱特家,当莱特回来时,只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玛基珂。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哟,瞧谁回来了。喂小鬼,你爸欠了我们一笔钱……” 现实仿佛失真,一切声音都被耳鸣淹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管你是卖肾还是卖身,如果你不想像这个妞一样的话,我劝你乖乖听话。” 那就杀了他们吧,有人在莱特耳畔低语。 反正他们都该死。 不是吗? 他们都该死! 「我」们都是被命运戏弄的丑角。 来!成为「我」。 念诵我的名。 「我」将赐予复仇的力量。 “这小子在念什么呢,给我闭嘴听到没?喂,来人给我把他的嘴封上。” 「愚弄世间的丑角啊,您是卑微还亦是虔诚,是一是众。」 「我们将向世界复仇。」 「那些苦难是他们应受的。」 轰。 雷鸣终响,大雨倾盆。 提线折断了讨债人的肢体,以最怪异的姿势倒吊。 莱特将玛基珂的血抹在脸上,疯狂地大笑。 “看到了吗玛基珂,无论在哪人类都是这般丑陋不堪,于是我帮你杀了他们。” 笑着笑着,泪水从那张笑脸上流过。 “可是……你已经不在了啊。” 抽泣,掩面哭泣。 旋即又笑了起来,癫狂地说着:“我会救你的,你还没死,我会救你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六只木偶的义肢从背后伸出,他要制作出最好的作品。 他要违逆既定的命运,去创造起死回生的奇迹。 于是,在名为丑角的模因中,诞生了一个新的副本。 操偶师·莱特。 ——提线者终被命运所束。 · 莱特坐在窗前,自言自语。 可惜没有酒,只有一盒安眠药。 “其实我说谎了,我爸妈从没对我好过,没两月就把我扔出了家门,我妈混黑道的,帮派里的一个人看着于心不忍,把我捡了回去,几年后他也是在了一场火并中,我彻底没了所谓的家人。” “我浪迹在灰色地带,元初到处都是那种地方,每座城市都有,稀松平常。他们不是说现在是盛世吗?也许尺恒没倒之前还不错,至少大家都过得不好。” “一开始,我干不了什么活,只能翻翻垃圾堆,剩饭对我来说是美餐,大多时候我们都只能把果皮、果核、烂根菜叶什么的,连着泥土一块咽下,有时还得和老鼠抢食,运气好还能逮着一只吃了。” “我们只能那样活着,因为人在那里活不下去。” “后来长大了点,我就去干些小偷小盗,倒卖给那些金主。” “后来,突然我想——我想活得像个人。” “于是我加入了那些我原本避之不及的帮派,抢过劫、放过火,但我没杀过人,最过的一次,也只是要了别人的手脚。玛基珂,至少我不想让你看不起我……我没杀过。” “攒钱、攒钱,他们把我赶了出来,我继续做着其他的事,很久很久。终于,十九岁时我攒够了钱,从那逃了出来,装作自己从未去过。” “我开始写作,只是一开始都写得不尽人意,因为我的病,我不适合写作。再后来为了写书去冬藏取材遇见了你,那本书……我已经写出来了。” 两声敲门。 “你来干嘛?”莱特显然心情不好。” “依据判断,我应该来道歉。” “没必要,刚才的事不是你的错。” “但我确实损坏了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遗物,我应该道歉。” “玛基珂”死板地坚持,“以及,我刚才尝试修复它,但不太成功。” 莱特摆摆手,木偶在这种精细活上一点能做的都没有,“修不好的,扔了吧。” 直到“玛基珂”从身后拿出一个玻璃球,里面模拟了冬天的环境。 莱特接过那枚观景球,上面的裂痕依旧锋锐,胶水满溢到表面乱七八糟。 “你还真修了啊……”莱特搜肠刮肚想要挤出两句鼓励的话,但这成果确实有些不堪入目。 “算了,”莱特叹气,“我原谅你了,你走吧。” “走?” “玛基珂”不理解。 “对,走、出门、离开,去哪都好,忘掉那些指令吧,你应该有更自由的人生。”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走,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有哪里不够好吗,莱特……不要我了吗?” 异常地,木偶的话语产生了停顿,像是哽咽那样。 莱特怒吼:“让你走你就走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走。”像是下定决心,又或者是运算得出了结论。 莱特握拳抬手,可那张脸却和记忆中那张决绝的脸重合。 玛基珂曾说:「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 “玛基珂”说:玛基珂不会离开莱特。” 莱特缓缓放下手,嗤笑,不知在笑谁。 “可你终究不是她。” “无法理解,我的样貌、我的声音、我的身体,毫无疑问都是‘玛基珂’,为什么‘我’不是玛基珂。” 莱特毫不留情地说:“因为你只是个徒有其形的木偶,你没有心,也不可能明白爱。”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解析、错误……解析、错误……解析、错误……」 「我是玛基珂,我不是,我是人类,我只是木偶,陪着莱特,离开莱特……」 错误!错误!错误! “难以理解,无法明白,自相矛盾。” 突然间好像有什么。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仿佛这具原属于人类的身体在某一刻重新活了过来。 摘除器官,切断神经,大半的机械,连大脑都面目全非,却仍有一股泪流出。 也许是无聊的巧合,也许是那人最后残留的悔恨。 “我想要理解人类,我想要知道……什么是爱,想要……成为人类。” “玛基珂”拧着胸口的那颗机械之心,那颗木偶之心,艰难地说出无何有的话语—— “我想要,去爱莱特。” · 搅动混沌颠阴阳,愚弄世界笑众生。 丑角,登场。 “好久不见,另一个「我」,有没有想我。” 操偶师看着远道而来的邮差,“本体让你来的?” “是的,我可是很忠于信使的工作的,你心心念念的偿还终于来了,再去一次冬藏吧,另一个「我」。” 邮差会心一笑,“哎呀,你看起来怎么不开心呐?” …… “诶~你否定了木偶与她之间的关联,我还以为「我」是愿意把谎言相信一辈子的人呢,毕竟有时候能自欺欺人也是种幸福啊。” “我想区别开木偶和真正的玛基珂,可它却挣脱了替代品的名字,用自己的意志向我告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因为愧疚?” 邮差拿起果汁,放入吸管,从他那半张面具旁吸吮。 操偶师问:“对「我」们而言什么是人类?” “想要知道爱为何物,渴望被爱、渴望能回以爱……这不就是人类吗?” 邮差喝光杯中的果汁,“操偶师,你的小匹诺曹是名副其实的人类啊。 就像孩童般从头开始吧,你来帮她,在你死之前,还有很长的时间教会她如何去追寻生命与爱的意义。” 第22章 抉择 梅洛卡趴在地上痉挛。 内脏错位、骨肉断裂、失血不断。 甚至说被挖去了一部分器官她也信。 洛云图解开时之涧,快步走来。 “别乱动,”洛云图捂住她的腹部,“我来帮你疗伤。” 梅洛卡艰难地说:“这次的活可不能算进售后服务里,得加钱。” 消解了梅洛卡的幻痛,洛云图扶着她在墙角坐下,身子一摊,也坐到一旁。 “你还记得自己只是个翻译?学者的战斗风格都像你这么狂野的吗。” 梅洛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概也少见吧,毕竟我可是战争专精。学着嘛,谁没几个不能在现实搞的研究呢,先说好,你可得给我报销哦。” 洛云图瞥了她一眼,“得了吧,拿我的用我的,事后还得来敲一笔,学者这套我可太熟了。” 梅洛卡嘿嘿一笑,“确实……只烧了几百块灵晶,但短时间是没法再用了,光写定律和运行检测就不知道要掉多少头发,还有一大堆后期研究要完善,姥爷你行行好,都快穷疯了。” 都是程序员,谁不知道敲代码的难。 洛云图叹气,拍了拍梅洛卡的肩膀,“可这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你不能从一个负债几十万的人身上敲诈。” 说着又想起罗生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把新武器送来,不然洛云图真要从战士转职成法师了。 “你知道刚才莱特是什么情况吗?”洛云图问道。 梅洛卡想了想,寻思着哪一部分能说,“丑角。”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梅洛卡无可奈何的摆摆手,“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一个存在,不明正体、不知来历、不见踪迹,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洛云图分析了一遍这说了和没说一样的解释。 梅洛卡又说:“唯一能确信的是,他现在在帮混沌天道办事,其实这点也不能尽信,毕竟「真理」的企业文化,懂得都懂。” 人均二五仔,技能加点选背刺。 洛云图感叹:“总之是个难对付的敌人,不知道还会不会照面。” “难说,这次刚巧弄出来把米斯特汀,原本是怕挖哪座遗迹的时候蹦出来个真神用来跑路的,谁承想只杀了个丑角的分身。” “对了,”梅洛卡看向洛云图,“我「弑君」呢?” 洛云图想起了那把墨剑,有些尴尬地指了指,“插、插莱特身上……忘拔了。” 梅洛卡抓住洛云图的双肩,“那可是我哥送给我的,洛云图我要和你拼命!” · 少女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思考着人生的哲理。 今天的浮生也在边缘ob 也不是不想参团啦,可从刚才开始,眼角就跳了好几次,好在没发生什么就征兆就消失了。 刚才整个幻境的地面都震了一下,不知道他们在接缝里都做了什么。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进去的! 这种级别的副本浮生只要进去蹭一下就会死,不是被boss杀了就是被队友误杀。 无差别、全地图aoe的天基动能武器洗地是和你开玩笑的? 浮生昏昏欲睡,差点没撑住脑袋,擦去嘴角的口水看了眼时间。 才两点多。 老师那边也还是联系不上。 神社祭祀依旧在进行,对后续不感兴趣的人都回家了。 人们耐不住困倦,纷纷收起摊位,庙会般热闹的街变得冷冷清清。 想起来辞职之后,好像就很久没熬这么晚了。 明明在职场那会还能加班的,现在想到要熬到天亮却开始头疼了。 咖啡和功能饮料、咖啡和功能饮料…… 浮生困醺醺地找到一台自动贩卖机。 投入硬币,啷当落地。 浮生蹲下取出饮料。 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活过来了。” ! 突然间,世界一亮。 浮生抛下手中的饮料,跃身召出苍白,已有白色的烈火在枪膛中涌动。 锡罐落地。 “别紧张。”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浮生身后走过,抓住将要倒地的锡罐,将飞溅在空中的饮料尽数接回。 等浮生有所反应的时候,对方已经搬来了座椅坐下,在白茫茫的空间中招呼浮生坐下。 “喝这种东西对身体可不会好,我这里还有一些茶点,不介意的话,就当做是我冒昧登门的赔礼如何。” 浮生收回苍白,战战兢兢地坐下,手已经不自觉地摸向桌上的饼干。 “人们称呼我为虚兽,你可以将我理解为忘仙的镇山神兽这类事物。你需要知道,我们并非敌人,只是有一些特殊情况需要你谅解。” 虚兽弹指,一份文件和一颗符石出现在浮生手旁。 “我的能力可以掌控空间,也是以此架起了当下我和你沟通的‘桥梁’。” 浮生打量着眼前的女人,没有如车厘子那样的亲切,言谈中透露着恭敬,却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将一切隐瞒。 双眼中并非瞳孔,更像是绘刻了神秘的图案。 权当是身居高位的气质,浮生将注意力放在那两张白纸上,逐渐瞪大了眼。 “诚如你所见,上面所写的皆是事实。” 虚兽有条不紊地解释,“在忘仙以世界轴心为根基架构起的探镜「山河社稷图」的观测下,冬藏市的荒芜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质变,再一次进入了崩落状态,在可预计的3小时14分06秒内,属于荒芜的存在赐名者残冬之念将降临,荒芜会以冬藏市为中心淹没周遭的至少三个城市,裹挟着元初可居住土地的9%脱离方舟落入荒芜。” “浮生,作为忘仙的高层,我现在要征调你,毁灭冬藏,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 你手旁的符石名为界楔,由忘仙制作的毁灭装置,只要将它钉入冬藏的地脉就可以启动,这是即使是你也可以做到的事。 你可以拯救那被无辜牵连的三个城市、32万8千的生命。” 当一串串数据摆在眼前,一切都已盖棺定论。 作为与世界轴心有着不小关联的人,浮生深知这一份观测的绝对性。 即使如此,浮生依旧颤颤巍巍地问:“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就像早已知道浮生会如此问,虚兽并未感到意外或可笑。 “有。” 虚兽放下手中的饮料,用绝对理性的声音回答她:“97.3%,这是刚才所观测的一切数值计算出的结论……这座城市只有不到2.7%的存活概率,这仅仅是相对于这座城市,而8万三千条生命。而另一边,是32万8千条生命,是99.9%。” 虚兽解除了白色的空间,将浮生抛回冬藏。 临行前,她说:“将8万3千的生命和32万8千多生命放在天平上衡量,要杀死哪一边去保全另一边,虽说这是征调,其实选择权在你,毕竟我们没有规定世上的所有人都要按规章制度办事,但至少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最终会接受征调的,是所有身处冬藏的成员。” 说完,虚兽留下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去了。 · “诶呀呀,这可如何是好呢?” 梅洛卡看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文件,资深忘仙外围成员的她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于是立刻举起界楔,然后…… 扔给一旁刚捡回弑君的洛云图。 “我说你转头就把忘仙卖了真的好吗?” 洛云图有些不好处理的摇了摇界楔,将刚想一拳把梅洛卡灭了的右手放下。 梅洛卡抱头悠哉地躺下,“「真理」的企业文化不能忘啊,难道你还指望伤员上阵?这可不是加钱的问题。” 洛云图将界楔扔回给梅洛卡,“当初残冬之念出来的时候不见他们吭声,现在祂半死不活了又跑出来唱反调。” “4:1,哈!忘仙十二怕不是冲你来的,你怎么看?”梅洛卡摆弄着界楔问。 “要不我自尽一个给大家助助兴。” “别!”梅洛卡连忙阻止,“千万别冲动,大兄弟。” 荒芜之主降临那就不是一两个冬藏的事了,是看看元初和方舟哪个先玩完。 洛云图别开玩笑,说回正话,“忘仙来了几个人?” “明面上就我和浮生,暗地里还有几个,不过昨天已经因为各种‘意外’,不~小~心~掉到现境体验了波荒芜一日游了。” 看梅洛卡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已经能想象那些同事都出了什么意外了。 洛云图自说自话地提出质疑:“不排除忘仙会再临时派人过来。” 梅洛卡笑着补充,“通向冬藏的灵能导轨被路过的坏家伙炸了,因为残冬之念突然不高兴在风暴区使劲放乱流,再加上……” 洛云图连忙打断梅洛卡,“停停停,我已经深刻了解了你的业务能力,不用再做过多的阐述了。” 究竟要做多少背刺,才能把二五仔当的这么熟练。 这就是正统的真理神途,爱了爱了。 “现在就希望浮生不要做傻事了。”梅洛卡叹了声气,无论做多少算计,最终还是回到了虚无缥缈的人心上,“希望曜看中她不是没有理由的吧。” “难说,毕竟她那性格……到时候如果逼不得已,我会、”洛云图正要说什么,有一个存在强行跨过虚无的边界,从幻境闯入接缝。 · 忘仙古华分部内,曜心平气和地喝着茶。 忘仙十二反而看着不爽了,“你怎么又突然之间不担心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帮不了那边,那不妨多相信他们一些,怎么?盟主大人似乎有些心急。” “不,我只是越发觉得无聊了,人性抉择不过尔尔,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放弃去寻找正义的答案了。” “因为艰难?”曜举杯,装作没猜到原由。 “因为它太过简单,因为答案就在那里。” 曜吹凉热茶,小抿一口,“不懂。” “我不是很喜欢你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曜会心一笑,“不过是些微末伎俩罢了。” · 浮生抬头仰望,没有人能帮助她。 我该怎么办? 也没有人给她答案。 曜老师曾问,你想要追求什么? 不会是力量、不会是权力,金钱……也不是不能,但没有达到能被称为追求的高度,能吃饱喝足就够了。 那她的追求究竟是什么,浮生不知道。 天青泪前辈说,人不是生来就有活着的意义的,正是为了去寻找意义才活在人世的。 我大概……还在寻找活着的意义吧。 大家都有自己活着的意义,还有一些人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找到。 会像我一样努力活着。 三十二万和八万,杀死少数的一方就可以拯救大多数人,不杀死就会一同灭亡。 即使在众多毁灭性的灾难中,这也是喜人的结果。 但,四十万生命的重量太过沉重。 做不到…… 浮生埋起头,这样就不用面对别人的厌恶;闭上眼,就可以逃避别人的指责;捂住耳,就听不见他人的谩骂。 可,这样的选择真的好吗? 钟源说,你得走出自己的路。 浮生抬头,没有看见曾对她说那些话的人。 漆黑的夜色中,孤身一人,仿佛整片星空都压在身上。 可……必须……做出选择。 不然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 苍白轰鸣,审判模式开启,一次又一次地轰击着幻境的节点。 过热、冷却、过热、冷却…… 直到虚无的壁垒破碎,浮生来到了接缝中的二人面前,手中握着界楔。 凌乱的头发无力地耷拉,脸上的面容显得幽暗,不知她对自己施加了怎样的折磨。 一个太过良善的人,甚至无法心安理得地伤害他人的人,以自残的方式作为发泄。 正如梅洛卡所说,极致的恶非人,可纯粹的善又何尝不是怪物。 梅洛卡状似安慰地说:“将自己放在审判者的位置上肯定不好受吧。” 浮生没有理会梅洛卡的安慰,转头看向洛云图,将界楔扔出。 接过界楔,还不待洛云图多说什么,浮生打断道:“我,选不了,无论哪一边都是鲜活的生命…… 所有,让我看看吧——能够拯救所有人都方法。” “我……” 洛云图话还没说完,身躯猛地一震,旋即就像是有什么被抽走了一般。 洛云图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吸入空气,但身体却如同一个漏气的气球,成了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啷当落地。 梅洛卡不顾自己的伤势上来搀扶,“喂!你没事吧?” “太阳……”洛云图不停地呼吸,却犹如在窒息的边缘徘徊。 “太阳?太阳……”嘴里念了两遍太阳,浮生感觉到,那份被抽离的东西,是太阳的神性,“怎么会这样?” 然后天边的风墙被刺穿,晨曦的光自地平线溢出。 可明明距离日出还有两个小时,那天际外的光又是什么? “金饰银妆,窈窕少女。” “列列兮长队,千家相迎。” “丹朱撵座白藻垂,钟铃摇兮登神社。” “登神社兮起歌舞,告司命兮颂九歌。”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日来?” “东君兮,驾■■” …… “怎么回事,不该啊……”梅洛卡望着天边,那一抹不应出现的旭光。 洛云图审视着自己空虚的身体,眼神阴沉,口中说道:“丑角……” 残冬之念、空音、司命、白洛无极、忘仙。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丑角。 究竟有多少事在他的预料中,又有多少真正超出了他的控制。 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设置好了“剧本”,“演员”们粉墨登场,“结局”就会如约而至。 那戴面具的人说:“收下吧,一切皆是献于神灵的牺牲。” 所谓牺牲,并非死去。 身为司掌祭祀的洛氏宗族长子,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可以说是深明其意。 可惜直到现在他才做到纵观全局,却明白了一切已成定数。 以莱特做引,舍命去撬动已定型的东君神性。 用丑角的死,在大战之后众人最虚弱地时刻,唤醒残冬之念的本体,用将东君的神性嵌入封印,将逆转仪式! 为达目的,连“自身”都可以牺牲。 现在看来,丑角当时的败退,权当是目的已经达到了。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完成的窃取,是在洛云图用未来身完全激发东君力量的那一瞬间,还是战斗中一次次的受伤,甚至是从交手开始的每时每刻。 已经不重要了,偷窃可是亵渎神途的拿手好戏。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忘仙十二只需做些稍稍的推动,神明便降临了。 这是一场,登临真神的“仪式”。 · 曜说:“不是还有浮生吗?” “哈哈哈!”在听闻了眼前之人镇定自若的话语,忘仙十二不禁大笑,“梅洛卡失去战力、洛云图也因剥离了神性失去力量,在这种穷途末路下,曜,你竟然说,你相信自己的学生能解决一切?” “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盟主大人,老师总要给学生最大的信任。倒是您,直到现在我都看不懂,您究竟想要做什么,真神的诞生对您、对元初难道有何好处吗?” “当然没有,但是别急啊,至少目的很明显不是吗,毕竟在一切计算得出的结果中,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绝无例外。” 那就是洛云图的死亡。 “呵。”曜不禁嘲笑,“我不是很相信,这世上存在什么必然,也不相信您的目的会如此单纯简单。” 闻言,忘仙十二突然来了兴致,“既然如此,那便来赌一场,看看——洛云图和这座城市的命运最终会驶向何方?” 第23章 我所能做到的事 冰霜漫上街道,受眷的骸兽们披着霜铠爬出、咆哮,抬头看向比接缝更高的幻境。 洛云图试图强行使用未来身,却只有一阵痛苦的痉挛。 盖因那一份可能从他的命轨上彻底消失,如同粗暴地折断了事象之树的枝干。 有白色的灵光染上头发,但旋即因太过微弱而消散。 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洛云图支起身体,回头问:“还能战斗吗,梅洛卡?” “我倒是想,可我现在脑子和身体都还没连上号。” “那、你先上去休息……我下去……”洛云图虚弱地操纵起幻境,准备让梅洛卡脱离战场。 “喂!你不会想一个人去对付那家伙吧,你现在走两步都要喘气。” 洛云图不听劝阻,将她送离了接缝。 “洛云图……” 现在,只剩下洛云图和浮生了。 洛云图虚弱地站着,沉思良久。 “不,还有办法……剑,只要能拿回无极剑,我就还有一战之力。” 洛云图看向一旁的浮生,“我能相信你吗?” “我……”浮生有点犹豫,毕竟现在的情况她心里也没底。 而且,她又能做什么? 洛云图虚弱地说:“去中央广场,我将一部分力量割舍在了那,把我送过去,我就能恢复……拜托了浮生,再帮我一次吧。” 浮生咬着嘴唇,在心里挣扎。 「拜托」。 对浮生来说,这真是一个犯规的词。 但又……无可奈何。 浮生脱下外套,背起洛云图、捆紧。 “只要把你送过去就行了是吧?” 浮生欣然应允,“先说好,我不保证能做得到,但我会拼命去做,你可别半路掉下去了。” 洛云图抱紧了浮生,浮生用手肘打了两下他,“你刚才是在笑我对吧!” “没。”洛云图无力地摇头。 浮生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骸兽,突然想起当初的自己。 当初,在风汐市的时候,钟源也是这么背负着无助的我,对吧。 回头,视线跃过洛云图,洛云图已经用最后的灵力将梅洛卡送回了幻境。 “你一定行的浮生,你一定行的浮生。”浮生暗自加油打气。 浮生正视前方,长舒一口气。 这是,轮到我来做拯救他人的英雄的时刻。 这是, ——我所能做的事! · 嘭! 巨大的冰兽一拳砸向二人,浮生侧身闪躲,踩着那只手臂跃向高空。 冰兽转身打向空中,浮生正面迎击,追击而至的巨拳打在双臂之上。 浮生飞出数米,草草擦去嘴角的血迹,不管不顾地向城市的中心奔去。 铺天盖地的冰兽仿佛接收到了来自上位者的命令,在发现她的瞬间齐齐向这边奔来。 如果脚下的路只剩一条,那便勇往直前。 冰兽碾碎楼房,狰狞的面孔和浮生贴近。 苍白出鞘。 将审判的天罚降在有罪者身上。 轰隆! 冰兽炸裂,浮生破开那残余的血雾,狂风夹杂着雪打在狂奔的浮生脸上。 攻击扬起白雪向浮生袭来。 浮生顺势跃起,风元素的灵气将她抛离,与逼近死亡的攻击擦肩而过。 人形的骸兽挥舞着刀镰般的双爪,披着冰铠的巨兽涌上街道,像狼、更像恶魔,将人之子团团围住。 从空中下坠,地面在浮生的注视下逼近。 仅凭如此是闯不过去的。 明知如此…… 但却还是因为别人的拜托来了。 不,在更早之前就应是这般选择了,当她在钟源面前选择留下时就注定她会站在这。 记得那时,钟源竖起一根手指为她演示了一遍灵力的流动。 “教你一招,看仔细了,我只演示一次。” 无比纯粹,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是将这一份流动推演到了极致,化作如同呼吸心跳般的本能,宛如奇迹本身。 那一刻的每一个细节都在浮生的脑海中一遍遍重现。 仅仅是记住还不够,并不是要去复现它。 钟源那时说的,你要走出自己的路。 我想,我明白该怎么走了。 浮生抬起苍白,扣动扳机,却没有焰火从中喷出,而是整个枪身解体。 空间锚定,灵力操控,架起沟通灵与物的桥梁,将空气中的灵气源源不断的置换成物质。 宛如炼金术般,在奇迹架构起的模具中,开始了锻造。 但敌人没有给她让出时间,血盆大口从天而降,吞没了坠落地面的浮生。 然后,一条条切口平整的从那只怪鱼般的骸兽身上出现,熔铁从伤口中溢出。 烧去肉,融化雪,浮生背负着少年从鱼腹中走出。 那是钢铁。 凡人举起铁镐挖开大山,将一车车生铁倒入熔炉,一代代工匠接过铁锤,在无数年岁传承的技艺下,敲出了凝结人类之智的火花。 于是,钢从铁与火中诞生。 这便是—— 智天使! 钢在浮生身后拼装成羽翼,焰火从翼的末端喷出。 “抓紧了。” 嘭! 浮生在六道矢量喷口的推动下升空,骸兽身上冰霜攒动,长出恶魔的双翼振翅而飞。 至羽翼中,三发光弹甩出,飞向预定的准星,审判的天火倾泻在骸兽的身躯上。 杀死三只骸兽,便有千万只紧随,仿佛杀之不尽又不要命的缠上来。 浮生展开羽翼,无数的发射槽弹出,漫天的榴弹拖着尾焰在空中爆破。 一只骸兽突然爆发,踩着音速冲向浮生。 浮生从脑海中提取出记忆,架构、锻造、注灵。 义肢的右手解体、重构,一柄两米长的太刀出现在手中。 横砍! 将肉身堪比半神的骸兽拦腰斩断。 这是如同忘仙十二与洛云图那一战中所表现出来的技艺,将驭灵这一方式做到极致去构造神兵。 即使远远做不到忘仙十二那般纯净,但因为是由早已具备形体的物质重构,依旧具有不俗的威力。 太刀崩溃,恢复成了右手,仅仅一刀的时间便无法支撑这样的架构。 在浮生背上的洛云图强撑着身体,不要失去意识,可虚弱和乏力却越长越高。 一只骸兽抱住浮生,啃咬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向地面摔去。 焰口喷射,浮生斩碎骸兽。 一只只骸兽趁着这个机会抓住浮生,将她向地面推去。 任凭矢量喷口轰鸣,天上的骸兽只是越堆越多,千斤重力压在浮生的躯体上,数块骨骼在加速度的碰撞下折断。 浮生不顾身体的负荷,将身体里的灵力烧干,在源源不断地从空气中提取灵气,直到加速的功率到达了极限。 一柄柄刀剑被造出、解体,将嘶吼的骸兽逐个斩落。 钢翼近乎要被高温熔却,将挥洒出的汗和血一同蒸发。 扑哧! 一只骸兽一爪斩断固定洛云图的衣服,洛云图的双手滑落身体向下坠去。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沉重的东西,便想要慌忙的去寻回,那是名为信赖的重量。 钢翼熄火,化作剑光旋转,向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骸兽斩去。 焰口喷射,浮生再次向下飞去,对下坠的洛云图张开双手,好像有喊着什么,但在风和火中杂音都以消逝。 唯有行动在述说一切。 骸兽追下,矢量喷口在一次次的加速中炸裂,撕扯和攻击留下一道道伤口。 迎着越来越近的洛云图,浮生抱住了他。 “抓住你了。” 像是庆幸那般,只要被拜托,只要被信任,就会拼尽仅有的一切,哪怕微不足道。 浮生背过身去,将洛云图护住。 嘭! 坠落。 卷起雪尘。 浮生撑着流血不止的身体,将洛云图再次背起,向城市中心走去,向着钟楼走去。 黑白杂乱的骸兽从天上坠落,爬起。 发出愤怒的咆哮。 浮生拖着意识模糊的洛云图蹒跚地向前,每踏出一步都尽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 她对耳边那些威慑的吼声漠不关心。 还不能睡。 再坚持一会就好了,不会搞砸的。 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能救下所有人都话,那就不要在这里倒下啊。 就到了! 洛云图!! 浮生奋尽全力向前,跌倒。 骸兽的撕咬已扑到身后。 绝死绝命间,一声音鸣穿透空间。 浮生抬头,便看见了傲立于人世的白剑。 剑身震荡,剑的音鸣响彻云霄,纯白的剑气抹杀了周遭骸兽。 荡尽荒芜。 空间在崩塌,仿佛是感应到了一体同源的主人到来,从现世上浮到此处接缝。 钟楼化作废墟,至裂缝中窥见无极剑的形体。 不同与凛冽的寒风和炙热的火焰。 一道暖风吹拂,浮生的伤口愈合,舒缓的气息源源不断的在体内流淌。 并不是为了治愈某个人,或者说为浮生疗伤只是顺带。 白色的灵光汇向背上的少年,这座城市的王者正在苏醒。 苏醒。 为了归来,为了新生。 “麻烦你了,到这里就够了。” 洛云图从浮生身上下来,缓缓走向前方。 洛云图回头,感谢。 “谢了浮生,接下来是我的战斗了。” 洛云图抬脚,白色的阶梯至虚空中展开,为他铺就巡礼的楼廊。 洛云图一步步登上废墟,白色染尽飘发。 握住剑柄,洛云图将无极剑从城市这个剑鞘中拔出。 现世动荡,将行近坠落的幻境抬起。 半翼的光精灵展翅,流苏的羽巾在洛云图身后化作大氅。 在狂风中飘摇,他望向天边冉冉升起的寒日。 一如当初那个归净者。 浮生望着洛云图的背影,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空间闭合,将她送到了幻境之上。 · 少女在扫开了雪的街道上撒下石子,在老旧的路面上刻画着歪歪扭扭的方格。 那是孩子们玩的跳房子游戏。 至城市中心,白色的气息冲天而起。 少女扯下灰色破旧的围巾,向那边望了一眼,呼出一口黑烟,带着烧灼的灰烬。 荒芜与灾厄在身体里翻腾,银蓝色的长枪握在手中。 “抱歉,现在还不能让你过去。” 一柄金色的短枪从天上掷出,击碎楼屋和洛云图擦过。 以做威慑。 看见天上突然出现的少女,洛云图先是欣喜。 然后是错愕、悲伤、遗憾与无奈…… 百感交集最终却只汇成了释怀般的微笑,偏爱地说:“好久不见,洛罂粟。” 我的妹妹,我唯一存世的亲人。 洛罂粟握着蓝色长枪命运之钉。 逆着风面不改色,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让你过去。” 金色的短枪遍布天空,象征混沌天道的权柄之枪挥舞。 将命运钉死。 “那就战斗吧,”洛云图举起大剑指向少女。 灾厄的魔女、混沌的使徒。 “既然你要任性,做哥哥的,总要承担责任。” 第24章 日神,东君 清净的古道上回荡着钟声,银铃挂满了上山的路,神圣的气息撒遍山间。 年幼的稚子坐在阶梯的尽头,背后是幽深庄严的神社。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孩凑到哥哥身边,看到摊放在大腿的书,恍然大悟,“哦,是在看书啊,确实要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呢,你看的什么书?” 洛云图揉了揉软糯软糯的妹妹,回答她。 “《太阳照常升起》” 女孩坐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依偎在哥哥身上,直到黄昏将近。 “我带哥哥去个地方。”洛罂粟突然说。 女孩领着男孩攀上钟楼,带他参观着自己的“秘密基地”。 “真好啊!”女孩笑着和哥哥共享这片空间。 · “她死了。” 空音这么告诉洛云图。 “发生了什么?” 洛云图平静地问,不知是太过震惊难以接受,还是觉得洛罂粟只是突然任性躲着不回家。 “他们……她作为神女被送入了神社。” 人祭。 这是不用明说的丑闻。 或者说心照不宣。 “禁忌的祭祀成功了,他们只是太贪婪了,竟向污秽的神灵许愿。” “抱歉,如果我早一点发现,也许能救下她。” 空音宛如遗憾地安抚着,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洛云图。 也许是太过愧疚,也许是不忍看见少年的神情。 于是他们彼此都无法知晓对方究竟如何看待这事实,也无须担心在谁面前失态。 “为什是她?” 洛云图问。 “……”空音沉默了一会,选择了回答,“原本应该是你去的,她自己要求替换你。” 洛云图愕然。 他原以为,洛罂粟永远都是那个小丫头,永远都会躲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曾几何时,我们忘记了哭泣,就像所有冬藏的孩子。 如同诅咒般。 有一刻,我们会突然长大。 · 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时的洛云图不清楚。 只知道洛罂粟死了。 后来怎么样了? 洛云图也不知道。 只知道神社塌了。 司命环抱着台阶上的少年,给予他宽慰。 「童年」。 · 初见之时,是在赶路。 秀气的少年轻抚着误入此地的小鸟。 冻僵的死尸在他手中奇迹般复苏。 “涂山幻术,奥妙绝伦; 至臻至上,逆死为生。” 少年回头,看见了匆忙走过的洛云图。 惊鸿一瞥,此生结缘。 “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转校生,进来吧苏赤染。” 空音站在讲台上,突然对着后门大喊,“洛云图迟到了就给我站外面去,别想趁乱偷摸进来!” · “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唉,空音老师总是唠唠叨叨的。” “中午,一起出去吃个饭吧。” “诶!你住空音老师家,那放学结个伴吧,我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可不太安全。” “洛云图,江湖救急!你数学作业写完没?” “又是第一,唉!张河,干嘛那么拼命呢,老老实实给我家洛云图垫一辈子第二吧。” “练剑一直不是很专心呢,其实你不是很不喜欢道场吧。” “今天……要不要来我家?没别的意思!就是多熟悉熟悉。” “洛,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100天纪念日哦。” “洛,放学后一起去咖啡厅吧,老样子。” “洛,毕业后,你想做什么?” · 扫去窗前雪,拨弄室里花。 美人颦眉,一气叹的天渐冷。 李佳琪怨声怨气地说:“不辞而别了呢。” 「青春」。 · 时间回到五年前,洛云图十八岁。 现实。 那一晚,再次将少年的命途,导向了不可预见的方向。 这一夜的风,比以往更凛冽。 巨大的响声越来越近,洛云图握着枪的左手在滴血,用右手的刀支撑着身体靠向墙壁。 他回头看向一旁的李佳琪,“躲好,行吗?” 巨力从身后传来,粉碎了墙壁。 洛云图被砸出二楼,同一时间端起枪夹在肋间射击。 无数次假想的瞄准在这一刻实现。 嘭! 肩头。 “瞄偏了吗?” 被攻击激怒的骸兽嘶吼的扑下。 被砸在墙上的洛云图口吐鲜血,强撑着身体用刀砍开骸兽落下的巨大骨刃。 抬枪。 焰火压着炼金子弹射出。 险而又险的杀死一只骸兽,黑色的雪成片成片地在伤口处融化。 洛云图抬头看了看二楼撞出的破洞,又低头看了眼吐出的鲜血。 我死后也会变成怪物吧。 雪幕中隐约可见三两红影。 至少,在我死之前,让更多的魂灵安息吧。 一切都在此泯灭,融入这死寂的暴雪中。 · 空音被从天上打落,对着伤痕累累的残冬之念怒目而视。 冰霜在残冬之念掌心凝结成剑,寒冰的法则凌驾于此处的众生之上。 纵使只余残魂,神灵的光辉亦不可亵渎。 于是向僭越者降下神罚,要将万物都永恒冰封进这凛冬。 空音不屑地看着天上的残冬之念,刀袋已空,一剑遗失、五剑尽折,只剩手中一柄剑。 空音手中的音鸣震荡。 剑身解离、重构,开始了新的锻造。 空音对着残冬之念高举双手,灵与质间架起桥梁。 机械在手中一点点地重构、延展、组装,一台身长二十米的重炮架起。 涡轮转动将高热压入炮膛,灵力输入炼金的矩阵令物质裂变。 残冬之念握住剑柄。 祂念诵,让世人倾听神谕。 「风之王!」 「雪之主!」 「令万物臣服,归于永恒的死寂!」 祂挥剑,将整座城市冰封。 正如祂所言,万物都寂静无声的死去,留下一尊尊神态各异的雕塑。 除了…… 狩猎神明的亡魂。 空音高举着重炮挥下,巨大的炮口对向残冬之念。 我在人世走了十万年。 见过无数的悲欢沉浮。 丢弃了最初的名,忘却了过往云烟。 至那个绝望的时代, 同行者皆已死去,留存者人尽疯魔。 我常怨恨未能在征讨混沌的战争中死去,即使一个天神的生灭对结果无足轻重。 回过神来我已踏上了找寻神的旅途。 空音?竹白? 都无所谓了。 此时此刻即是你我的终点! “凡尘礼乐,” 至炮口中,闪起耀眼的光芒。 “鸣奏!!” 一束白光冲天而起,即使是神灵也将于此湮灭。 · “洛——” “云——” “图——” 滚滚的雪浪自天边而来,金色的闪光疾驰而过。 剑气激荡,少司命将幼子护持在怀中。 当洛云图从风中抬起头,故乡已经变成了冰封的国。 还没有悲伤的时间,一声音鸣奏响。 从远处传来逝去的光,冲破了重云暴雪。 天晴了。 洛云图抽着冷气,一种可能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那宛如英雄迟暮的悲鸣。 那不屈的燃烧自己对黑暗与退缩的怒斥。 新生的骸兽从冰下爬出。 洛云图怒吼着冲向那光芒消失处。 打空了枪中的子弹,砍断了手中的刀,洛云图不顾一切的奔向空音。 养父、老师、偶像。 那个人在他生命中所占的重量太多太多。 当他赶到,一切已经结束。 空音半跪在地上,用音鸣支撑着身体。 嘴唇干瘪,双眼无神,血色尽失。 但当洛云图来到身旁,他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近乎回光返照般,开口说话。 “是……洛云图……吗?” 像是开心那般,在自己将死之时,竟还能最后和学生说些什么。 我应该留下些什么。 可自己一无所有,更遑论指引了,他仅有自己这么一个聊当警醒的前车之鉴。 “洛云图,听好了,这是我最后能教你的东西了,” “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地方,很多你……你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如果你去,总有一天能够走完……所以,要看的不是哪的风景,是故事。” “山川的故事,大海的故事,楼宇的故事……你会爱上这个世界,因此想要活下去,那些故事无穷无尽,难以乏味。” “走出这里,这个世界会对你以恶,它总会很残酷、很无情。” “但请……不要绝望,只要……心存……希望,我们……” 音鸣断裂,英雄支撑不住,倒下。 “不必去追寻前人留下的光火,我们亦可点亮繁星。” 洛云图想要将他扶住,可空音摔在地上,宛如玻璃般碎裂。 连骸骨都不留下,这大概就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归宿。 只剩洛云图空洞洞地捧着余烬。 · 永冬的神灵从废墟中挣扎着爬起,哪怕一息尚存都可以不死不灭。 可如今祂已从登神之路上跌下,就连伪神都已不是。 就差一点,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成为真神! 差一点,就可以摆脱这副肮脏的样貌。 失魂落魄的洛云图望了过来。 残冬之念也看向洛云图,有回响从祂的口中传出: 「我知道你,你的体内流入了我的血,正被逐渐的拉入荒芜。」 「我记得你,这副躯壳中有你的记录,你是名为洛云图的祭品,是原要献给我的躯壳。」 「我了解你,这片土地上记载着你的一切,你是神眷之子,被生死之神庇护的幼艾。」 从奄奄一息中恢复,并未花太多功夫。 冰霜化作了祂的甲胄。 面罩,护指,腿铠…… 巧夺之天工,让人惊为天人。 那具曾名为洛罂粟的躯体,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洛云图面前。 「看吧,你捡起了剑,咽下了血。」 「但你又要凭什么来杀死我,拿着断了弦的音?靠着一具将死的身?受眷于一位虚无的神?」 「多么脆弱的人类。」 祂抬手,玄冰的护指戳在洛云图额头。 无形的力将洛云图抓住高举。 残冬之念凭空一握,数根冰柱将洛云图贯穿。 荒芜在洛云图身上蔓延,黑色的纹路从颈脖涨上脸庞,又被洛云图强行压了回去。 还不能倒下。 「死!」 残冬之念奋尽一扔,无柄的寒冰巨剑将洛云图砸穿数百米。 寒冰剑雨列阵,风雪听从王的旨意向前方嘶吼。 · “活下去。” 在那庄严的神誓中,响起熟悉的声音。 在他人听来莫可名状,唯有洛云图知晓其含义。 可现在,连这份唯一也将失去。 司命抱着失去生机的洛云图,无论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施以拯救。 荒芜已经深入骨髓,苦难使他痛不欲生。 “我会救你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那便登神吧。 当那一瞬的想法闪过,它已变成事实,从虚幻之物中脱身,向着至高之地靠拢。 东君、云中君…… 祂的神格在补完,在神之途径上渐行渐远,但仅仅是伪神还不够。 祂化作了道,化作了法。 祂不断上升,直到至高之地,于是祂走向了王座。 再无人能知晓祂此刻的名,只知万物归一即是祂。 于是取五方中最尊贵的东为称谓。 颂祂为东皇太一。 【虚构神途·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俯瞰,无喜无悲。 一瞬间,祂从茫茫凡尘中寻到了那渺小的一粒,便窥尽了这个少年的始末。 下一瞬间,祂知晓了拯救他的路途,于是追溯他的本源,寻得了白洛无极遗落在人世的三千羽中的一枚,以此点燃少年的灵性之火。 再下一瞬间,祂开始坍塌,在最后的时间中,祂割舍了自己的一部分神性送给少年,但这并不能延缓祂的死去。 最后一瞬间,祂崩陨,在王座无穷重量的压迫下,重归于幻灭的泡影。 所有的瞬间统合成一刹。 一刹生,一刹死。 幻生幻灭。 此即,「虚妄」。 · 洛云图蹒跚地走到神前。 在残冬之念的敕令下,漫天的风雪剑雨凝成一把冰雪巨剑,宛如洞穿天穹而下。 洛云图抬手,握住剑尖,整个巨剑都逐渐粉碎。 纯白的羽毛在洛云图的心口燃烧,将他的头发染白,超觉之息将这股力量展开,无限的去接近这份力量的本源。 单翼变作流苏羽织,在风中飘摇。 白色的羽毛凝成大剑,概念武装显现真形。 拟造·无极剑。 洛云图抬头,看向错愕的残冬之念,先前的狼狈无力全然尽失,他说道:“准备好接受裁决了吗?” 残冬之念莫名地惶恐,不仅因为本该死去洛云图又站在了祂面前,更是因为洛云图身上那股力量让祂本能的恐惧。 让伤势治愈,令荒芜退却。 剑仙、医仙、鹤仙。 裁决、公正、纯洁。 归净者·白洛无极。 “你早已死去,却投身于荒芜苟活于世,违逆秩序,搅乱规则,当受此剑。” 跑。 当听见那如同判决的宣誓时,残冬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必须跑,不然会死! 白光一闪,宛如鹤唳。 及时逃开的残冬之念这才看清了那一剑的全貌。 那瞬间将一整个街区抹消于无的威能! 寒冰化作祂的羽翼,残冬之念奋力飞上天空,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都会被那把剑抹杀。 “践踏万千人都希望,攫取他人的身躯存活,若你无一丝一毫的愧疚,则你当受此剑。” 洛云图一跃而起,如流星般划过夜空,白羽为他妆点衣饰。 斩下! 一化二,二化三,以此剑衍生无极。 千万剑气倾泻在洛罂粟的躯壳上,要将寄宿她连同寄宿在这具亡骸上的邪神涤荡。 无极大剑嵌入祂的身躯,残冬之念拼命的向上飞去。 寒冰的法则穿过无极剑,要将洛云图撕碎。 两人愈飞愈高,直至冲破重天。 稀薄的空气已经无法支持呼吸,上万米高空是人类的禁地。 寒冰刺入血肉,荒芜与灾厄增长,洛云图支撑着这支离破碎的身体,白色的大氅遮蔽星光,将衡度公正之剑刺下。 飞鸟终将高歌于远天之上。 「此为宣判,你罪无可恕,仅以你的全数罪孽加于此剑。」 “你当受此剑。” 心口的羽毛闪耀,白洛无极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涌出,将洛云图点燃。 火焰如花开般迸发,白色的光耀眼夺目。 燃烧吧、燃烧吧,用这团火让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 残冬之念不断地抵挡着白焰,阻止这场横跨万丈重天的坠落。 不能死,哪怕以如今这般丑陋的姿态存活于世,哪怕将曾经一切的骄傲都摒弃。 我必须活下去。 「我已见真理。」 「哪怕投身荒芜。」 「活着,高于一切!」 那个曾经以举族之力违逆「真理」的念族,在荒芜的浸染下,这份抗争被扭曲成了偏执的求活。 从那座逐渐靠近的冰封城市中,一切风雪和荒芜都成为祂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来。 “多么可悲。” 徒劳无用。 洛云图口中述说他的罪行,燃烧之羽的力量一空,他的头发、衣裳,乃至那条横贯长空的羽巾,都化作了纯白的烈火。 “啊!!!” 无极之剑发出最后的光芒,他的光辉普照人世! 那一刻,太阳坠落在了这片大地上。 陨灭晨辉。 · 执念在,荒芜不死。 洛云图拖着无极大剑,走到了废墟之上,残冬之念所属的荒芜已经根植在了他的灵魂中。 燃烧之羽的力量已经退却,发色变回了黑色,可手中的无极剑却没有消失,时不时发出嗡鸣,仿佛在催促着洛云图赶紧了断。 英雄杀死了魔王,勇者屠尽了恶龙,为了彻底根绝人世的黑暗,他选择了自我了断。 这就是故事,无数先辈的故事。 此时此刻,源自白洛无极的天命正在呼唤着洛云图。 自杀、自尽、自裁,堕落不如死去。 拥抱伊希塔布。 还不能…… 洛云图举起无极剑,对着自己亲人最后的骸骨,对着残冬之念最后的残渣——洛罂粟——刺下。 无极的概念在此运转。 满地都是枯骨,冰封之国的王只能亲手埋葬血亲。 · 但,不该是这样才对。 传承,并不是为了步人后尘,传承者应是为了超越故事而存在的。 所以,最后在让我做一件事吧。 去超越命运。 这片土地上的荒芜在向此汇聚,在无极剑上缠绕成螺旋,残冬之念不可避免地侵入体内。 这样才好,就这样将祂从洛罂粟的形骸中抽离,哪怕要我来承担这份痛苦。 无极之剑落下,撕扯下洛云图的半数灵魂,将荒芜封存、净化。 五年,再过五年这片土将被彻底净化。 这里的人再也不用活在生而有罪的诅咒中。 白洛无极的力量从体内消失,洛云图顿时身体一轻,是连同灵魂都少了一层压力,那股力量对现在的他来说还太过庞大。 · 行过旅途,五年之后的洛云图将归来,再次拾起长剑。 两个自我跨越时间相连。 过去与未来。 因果闭环。 于是横渡时间的彼岸,抹去所有时轴上的残冬之念,将洛罂粟的存在从虚无中拉回。 从事象之树上折下枯枝,赠予你本不存在的未来。 现在的我还未有这般力量,但我归来之身将背负光阴、让虚构的未来变成真实。 原谅我,无法陪你,这是唯一能救你的方法,但哥哥保证,我们终将重逢。 于此,白洛无极的第一条箴言揭露。 「当我们未有神迹之时,不妨睡去;当我们足够强大,我们终将醒来。」 ——沉眠之羽。 · 白翼已经消失,只余下背后的伤口作为警醒,以及伤口中的残冬之念。 哪怕只剩一丝一毫的执念,祂也要将洛云图拉下深渊。 还不够,还有很多人。 这座城,还有很多无辜的人,他们也不该死去。 可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白洛无极的力量已经挥霍干净。 我能救下一人,为何其他人就要放弃。 洛云图离开插入城中心的无极剑,俯瞰这个名为故乡的废墟。 可他们有成千上万啊。 那就救下成千上万吧。 先救一人,而后是万众之城。 让今日所死都满城都复活。 以如今这具凡人之躯去施展道法,去复现曾偶然窥得的涂山幻术,苍白的王冠在洛云图头顶凝聚。 幻海王冠! 将这一份术法推衍到极致,乃至去扭转生死。 惊鸿一瞥,缔造神迹。 光这一份绝无仅有的天赋,便足以被称为元初第一天才。 魂灵们从地里钻出,化作一条条白色的鱼,跟随闪耀着光的鲸。 在哀歌中游向天空,新生的王为他们筑起虚无的城。 东君的光,引领着迷途的人。 “我们,回家了。” · 最终,最终。 少年终于死去,他从神国落下。 想要活下去。 但他已经泯灭了仇敌,救回了妹妹,为在灾厄中死去的人们编织了一个真实的梦境,甚至未来、下一代人能真正摆脱这份虚幻,收获真实的幸福。 还有什么不满足? 已经足够了…… 洛云图落在雪上,雪又落在洛云图身上。 宛如被铺,为其下葬。 宛如棺椁,予其宁静。 冬天给予了这位仇恨它的人安眠,只是冬天其实从未仇恨过任何人。 它只是静静地,无声的,存在于那里。 雪落在脸上,融化、滑落。 冷的,又像是暖的…… 不知是冰融成了水,还是泪落入了冰,晶莹如泪。 洛云图呆呆地望着天空,等待死亡。 金色的狐妖踏着琼白碎雪走来。 「喂,你想修仙吗?」 悲伤、落寞、坚强、不屈…… 那一刻的苏赤染,美得不可方物。 他的光点亮了洛云图黯淡的双眼。 那是我偷偷珍藏一生的画面。 少年费尽全力伸出手,于是妖狐将他牵起。 · “该走了。” “我知道,” 洛云图回答苏赤染,从渐行渐远的城市中抽离视线,“再让我看最后一眼吧。” 少年踏上了旅途。 这场旅途,名为「新生」。 第25章 国殇,礼魂 “抱歉,现在还不能让你过去。” 洛罂粟手持命运之钉,漫天金枪铺开,凄寒的日轮正升上天际。 远天之上,空气电解成了曲折的极光,蜿蜒盘旋、宛如裙摆在飘摇,那是将神从天上接应而下的玉辇。 洛云图抬头,看向了拦路的洛罂粟。 了然,这是最好的结果。 抛开野心不谈,至少混沌天道那真有“远大前程”,撺掇了荒芜、「真理」、命运,即使是邪染对于混沌天道而言也不过是稍有一些棘手的麻烦。 “就不能不打吗?”洛云图难堪地说,“这里好歹是我们的家啊。 一根金枪刺过,打散了洛云图的白发。 洛云图脸色沉了下去,“非得如此吗?” “举起你剑来,如果你还是这么轻慢,下一枪瞄准的就是脑袋了。” 洛洛云图感慨:“你长大了。” 嘭! 话音未落,洛云图已经化作一道白光奔出,和洛罂粟撞在一块。 无极剑,斩! 洛罂粟快速招架,漫天的金枪撞上那无可匹敌的剑气。 好强。 仅这一剑,就将洛罂粟布下的漫天金枪击毁。 这就是概念武装吗,的确恐怖,但也仅此而已。 洛罂粟旋转蓝枪吃力地荡开斩击,顺势倒持将长枪掷出,无数的金枪显现,在银蓝长枪的带领下刺来。 洛云图回身旋出羽织,白洛无极的羽翼四散挡下追击,唯有蓝枪的轨迹永不偏移。 那是「命运之钉」。 试问何为混沌? 世间因果无常,众生一切灾邪。 此即天道的权柄,代行神罚的天柱——命运之钉! 无极大剑砍在命运之钉上,无极与命运的概念在天地间碰撞。 洛罂粟握住命运之钉,撤力、旋身。 盖因这份用以钉死命运的权能,坚硬的枪身不可撼动,也注定它无法完成回马枪这样的技艺。 所以只是,敲下! 宛若神怒冲天而降,一柱天光震碎大地。 在最后一刻,洛云图斩出了拟造无极的第二剑,无极的概念展开,白色的剑光在光柱中开辟出一道间隙。 随后,失去立足之地的洛云图被抛向天空,握紧无极大剑便向下一砸。 第三剑! 连同神迹也被毁作废墟。 洛罂粟握着枪的手留下血液,“呵,这才像样嘛,三剑……你难道只有那把剑吗,你的王冠呢、你的神通呢?” “你……实是在害怕我吗?”突然间,洛云图忍不住颤抖,难以抑制的悲伤。 神通已经在丑角那一战使用过度,更何况要面对的是本身就由未来身创造出的她。 城市还要依靠幻海王冠重构,在祈神结束前都不能从司命那里取走。 洛云图摇了摇头,“让开吧,我不想和你打,为什么……你非得要这样?” “为什么?知道了又能怎样,”洛罂粟觉得可笑,“难道你到现在还想说,要把我从泥潭中拉出来,‘救世主’大人……那这五年你去哪了?我最孤独最绝望的时候你又在哪!” 洛罂粟近乎咆哮地回应洛云图。 实际上,这样才是正常的。 面对绝望,疯狂才是常理,而不是坚持。 遭受苦难,放弃才是常理,而不是忍受。 被伤害、被排挤、被戏弄、被折磨…… 人会习惯黑,从而恐惧光……他太耀眼了。 “并不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秉持希望!洛云图,也不是只有你有战斗的觉悟。” “这样是闹哪样啊……”洛云图握紧拳头,声音强压下声音中的颤抖,“我们回家啊。” “我的家已经没有了。”洛罂粟凄惨地笑着,荒芜在洛云图眼前将少女吞没,化身成了降诞的怪物,“我现在只要那些罪魁祸首同往地狱!别、来、管、我。” “是啊,洛罂粟,我只有这把剑了。” 洛云图拉开剑势,披风分散成飞羽附在剑上,光焰绵长,“那就再一次的,让它燃烧起来吧。” 燃烧之羽! 咔嚓。 一道裂缝在洛云图身上绽开,像镜子崩出碎渣般消失。 狂风化作她的双翼,坚冰在她身后立起天阙,洛罂粟振翅破空。 灾厄与奇迹; 荒芜与归净; 混沌与秩序; 天道与弑神者; 复仇和守护。 黑白两簇火光对碰,宛如命运的对立。 嘭!!! 震耳的音浪在炸裂的余波席卷之后到来。 接着是一次次对碰,将生命与信念都寄托在剑上,不死不休。 · 无极剑。 纵已有无匹的力量,可这份力量亦须代价。 它从诞生之后的每一次挥剑,都会变得愈发沉重、越发强大,同时、也会对持有者造成愈发庞大的负担。 从灾难中爬起,再更加艰难的前行,追逐着无望的幻梦,直至再也无法举起巨剑,或者烧尽自己。 洛云图坠落,剑势越强,也越发迟缓。 自己的极限来的太快,他已经烧尽了,活着的只剩灰烬。 身上洞开了一个个漆黑的圆孔,荒芜抹除了那一部分的存在。 比这更糟糕的,是源自无极剑本身的破坏。 灵魂四分五裂,身体支离破碎,存在被自身无差别的归净。 还不能停下,再挥出一剑吧,你身后还有你的家……你们的家。 如果血肉不能燃烧,那就将我的灵魂也拿走,将我存在的一切证明丢入熔炉。 洛云图再次抬起无极大剑。 砰—— 无力地摔在地上。 原来,希望是这么沉重的东西啊,甚至想要将它握紧都必须拼尽全力。 也难怪,会有人奔向黑暗啊。 所以……让我来吧……让我替他们牺牲,让黑夜退去。 来! 心脏搏动。 来!! 流苏再扬。 来啊!!! 支离破碎的身体再次走向极限的毁灭。 “已经够了。”轻柔的声音响起,不染纤尘的少女转身。 恰如一位已死英雄的劝诫,不必如我去燃烧自己。 少女望着天边,离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已经轶失了一切,不知为何物的形骸惊醒,看着光撒向四野。 深渊烈日,冉冉升起。 “这算什么?” · 残冬之念,不、已经不能成为残冬之念了。 荒芜为祂赐名,此城的一切辉煌为祂铸成光焰。 「我已登神。」 永冬之念伸手,凛冽的寒风将城市拥抱。 一轮破碎的日冕悬挂在祂头顶,但那光并不炙热,反而是冷得要将一切封绝。 冰柱顺着日耀滋生,如同为祂铺就归来的路途。 凡所照耀处,皆入永劫之冬。 · 没有结束,我还能接着战斗。 可,我能赢吗? 不,是必须要赢,无论如何,我是唯一能杀死祂的、杀死真神的人了。 那就把这当成最后一战吧。 旅途的终点,是故乡,这也不是很浪漫吗? 动起来啊,身体,去挥剑,去走到神前。 走啊! 洛云图摔倒在地,身体如同一个瓷娃娃般碎了满地。 “你已经死啰。”洛云图再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钟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旁。 原来,已经死了啊。 那我是什么?为生者的一缕执念…… 洛云图嘴角蠕动,拼凑出几个字音。 「■■■」 “做不到。”钟源如实回答。 洛云图咬紧了牙齿,像是愤恨。 “别那么沮丧嘛,”钟源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一边将破碎的洛云图拼起,至少保持住可以交谈和思考的人形,“输一两次,不丢人。” “你看你,都快碎成渣了,真亏你还能维持这副形骸。” 钟源问:“那么接着再签一次契约,如当初那般,我会再给你一次选择……洛云图,你想活吗?” 「■■■■」 “你让我很难办诶!不就是一座破城吗。” “好好好,我帮你。” “但人力终有极限,洛云图……” “你可以选择让我救你,也可以选择用你那微不足道的生命,再次挑战神灵。” “我知道你会怎么选,但在此之前,听我说完那个家伙的事吧。” “第一次祭祀,是五十年前,人们在这座城市的地下挖掘到一具骸骨,接触到它的人都离奇死亡,车祸、疾病、火灾、爆炸…… 人们说那是邪物,正因他们让邪恶重见天日而被诅咒,必须把它重新埋下去。也有人不信,他们认为那是神明的恩赐,是那些愚昧的人将它视为凡物而被神明降下了责罚,只要将它供奉起来。 究竟是如何已经不重要了,人心被它扭曲了,两类人为了争夺遗骸发生的斗争。 斗争的结果也已经不重要了,污秽的祭祀完成,借由人性的扭曲,残冬之念苏醒了过来,长冬笼罩了这座城市。” “第二次祭祀,是在十一年前,你应该知道。 主管祭祀的洛氏宗族逐渐没落,到那一代只剩一系尚存,为了家族的崛起,洛家夫妻查阅了古籍,偶然知道了那段历史的只言片语。 ‘我们本不该经历长冬’、‘要用祭祀来终结这场灾难’、‘杀死污秽之神,将夏日重新迎回’,他们就这样号召起民众,祭祀开始了。 他们本想成为英雄,但却成了罪人,人性的贪婪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凡人的力量也太过渺小。 古籍是错的、祭祀是错的、祭品是错的,甚至参与的人也偷偷篡改了仪式。 就这样这场荒诞的祭祀结束了,那对夫妇、也就是你的父母,连同其他进行祭祀的人都死了,残冬之念收获了一个优秀的容器——你的妹妹,并借此在五年前尝试了一次登神,以失败告终。” “本来,到这里祂就没有再复活的可能了,我也没想到第三场祭祀会是这么的唐突。” “如果说,第一场祭祀人们献上了纷争,第二场献上了荒谬,那么第三场,则献上了希望。” · 丑角挑起了纷争,编排出了荒谬,然后人们就自发的催生出希望来。 残冬之念用风墙封锁空间,混沌天道将命运的始末串联、构成了一个无解之结,最后再有忘仙十二牵线、将这导火索点燃。 纷争、荒谬、希望,以及毁灭。 当莫比乌斯环的表里交接,隐藏在时光之外的毁灭显现。 这就是永冬之念的登神仪式,半个世纪的演奏终乐章。 丑角抬手,虚捧远处的“作品”。 可旋即又无趣地放下,“现在,大概只有邮差那个家伙能说上一两句戏话了。” “真难得,你也有兴致乏乏的时候啊。”洛罂粟感慨道。 丑角最终还是用另一种方式演说着戏剧,“帷幕已经落下,本便只余悲哭。” 洛罂粟又看了会,闭上了眼,“没意思,我走了。” 等洛罂粟缓缓离开,丑角惋惜的自言自语:“明明接下来就是高潮了啊,真可惜,看来刚才的战斗她在各种方面都伤的不轻。” “那么,就让我见证一下吧,神回一般的转折! 让我高呼您的名! ——「逐光者·伊卡洛斯」” · 天穹上,混沌天道投来注视。 · 古华市,忘仙十二放下茶杯。 · 幻境中,梅洛卡和浮生,不约而同的抬头,表露担忧。 · 神社上,司命对外界不闻不问,祂已无力再去庇佑什么了,维持着这里就是对洛云图最大的帮助。 · “那么,选择吧。” 钟源说,“救自己还是城市。” 洛云图从消亡中归来,他说:“我……” 浮生曾苦恼,牺牲八万人还是牺牲三十二万人。 但其实有更好的答案不是吗,比起三十二万和八万,还有一个更小的数字。 牺牲我一人就够了。 “我想要成为英雄。” 对的。 不能对受难者视而不见,无法对加害者恕以轻罚。 纵使世界无数次地以恶待我,少年最终还是踏上了英雄之路。 这就是我的答案。 所有人都能活下去的「未来」。 钟源似是摇头,“那么,契约成立。” 洛云图的身体乃至灵魂都被迅速的重构。 祂振翅,跨过重重阻拦,飞向天际那旭日。 “蜡做的翅膀被太阳融化,伊卡洛斯遥望着那天空,想起了家。” 丑角依旧在尘世中轻吟,那不知从何处来的戏词。 “逐日的飞鸟击坠了日,无归的旅人唱响了神明的挽歌。” · · 哗哗的水流流出花洒,淅沥沥的在墙窗上滑落。 风吹干的它的眼泪,带走了肌肤的体温。 李佳琪用冷水浇灌着头发,却无法逃避那份悲伤。 “洛云图,你这个……木头脑袋!” 叮咚!叮咚!叮咚! 擦拭干身上的水,门铃响起。 依稀有水滴滴落,客厅的钟表转动,又迅速回跳,此处的时间都被永远固定在了同一刻。 【03:22:05】 李佳琪迅速地换上轻便的衣物抛开浴衣,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冬葬。 门外传来嘈杂的钟表声。 “洛”李佳琪恼怒的开门,但来者并不是预料中的那个人,“……你是谁?” 有些失落、有些疑惑。 他戴着一顶半高的礼帽,全黑的衣服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钟表。 时迹睁眼,半是哀伤半是回避地说:“他死了。” 李佳琪没由来地明白了对方在说什么。 他……死了? 之后,李佳琪不知道为什么跟上了离去的时迹,不知道一直走了多久,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覆雪的城市。 她看见了洛云图的失败,看见了洛云图的抉择,看见了洛云图的——死亡。 似乎是受到了太大的打击,李佳琪难以接受的瘫坐在地。 一切的纠纷,在告死的话语到来之时都失去了意义。 「永不复焉」 李佳琪记忆近乎断片,她忘记了后面有多少哭闹、否决,直到苍白的事实摆在眼前。 「永不复焉」 时迹从袖中拿出一个紧致的怀表,指针回跳,流过的时间倒回,一切再次回到洛云图赴死之前。 “这便是已经发生的事实,既定的未来。”时迹说。 李佳琪不顾一切都扑向那边,却被一道无形障壁阻隔。 时迹陈述着残酷的事实:“没用的,我只是让你看见了这边,而非真正的抵达,你们身处两个不同的空间,就算你真的去到了那边又能做什么?一切已经注定。” 她哭着,疯狂地敲击着障壁。 “既然你能让我看到这一切,那你一定有什么办法去挽回!” 李佳琪对着时迹哭诉,“告诉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魔,让我去付出一切!” 李佳琪重重捶打着无形障壁,双拳渗出缕缕鲜血。 咔嚓。 在时迹错愕的眼神中,空间不可思议的出现了一道裂缝、扩散。 时迹摇头,这不正是他所想见证的奇迹吗。 时迹伸手,冬葬出现在手中,扔进裂缝。 “那就去吧,希望……世间真有所谓的奇迹。” · “那么,选择吧洛云图。” 钟源问,“拯救你还是城市。” “我……” 就在这时,一道空间的涟漪扩散,少女从天而降,“洛云图你这个木头脑袋。” 李佳琪落地直接给了洛云图一记头锤,“谁要你牺牲自己去拯救啊!” “李佳琪,你怎么?” 少女看见了跟着她一块出现的冬葬,暗自握紧剑柄。 洛云图急促地驱赶,“快让开,李佳琪,要来不及了。” “你会死的。”李佳琪咬着嘴唇,撇开视线。 “我知道。” “……这算什么,到头来你一直都是这样,从始至终永远都不会听别人说话。” 李佳琪对着洛云图大声指责,“如果必须有人去的话,那就让我去啊,我才是最有理由去守护这座城市的那个吧!能够成为英雄的这一天……我也是期待很久的。” 李佳琪的声音逐渐的弱了下去,没了底气。 洛云图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李佳琪心中的这些责怪、坚强,洛云图还是第一次知道并信以为真,顿时感到彷徨无措。 “请相信我吧,”李佳琪笑着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李佳琪向东奔去,她的背影,像是在追逐往昔那个真正的英雄。 那就让我也成为英雄吧,如果非得有人死去,那就让那个人是我吧。 恰如洛云图想说想做呃那般。 · 高楼耸立,排于两侧,万千灯火不明,唯有一条通天的大道恭迎来者。 “真的是,让人期待呢。” 吼! 冰霜的骸兽咆哮,李佳琪跃起、抽刀、斩首、落地,行云流水地斩杀一只又一只骸兽。 这一幕,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 挑、砍、振刀、瞬闪、下劈,将凡人的技艺施展到了极致,盖因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丧命。 人形的骸兽有如炮弹的一拳轰来,李佳琪横刀阻隔,身形暴飞砸向楼房。 仅片刻的喘息,骸兽已经奔涌而至。 李佳琪虚弱地说:“对女孩子下手这么重,可是会招人讨厌的。” 冬葬闪耀,曾由英雄使用了无数年的刀兵展露出它真正的威能。 道法·冬葬 寒芒闪烁,冰刃随着刀锋的舞动斩向骸兽,刹那间将迎面扑来的骸兽都冻结、拦腰斩断。 撞碎寒冰,李佳琪再次冲向永冬之念。 经过再三地等待,永冬之念终于重回了城市的边缘,此刻祂的实力已然恢复到巅峰。 凛冽的寒冬压塌城市,数根冰柱冲天而起。 李佳琪踏上冰柱,奔向天际尽头的神灵。 左闪,避开骸兽的追击,挥刀就斩断对方的颈脖。 俯身将冬葬插入地面,数根冰棘刺出,将跃起扑来的骸兽钉死。 三个人形骸兽拦住了她的去路,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为眷族了,称之为神使也不为过,那是护卫在王身侧的侍从。 一人执长枪、一人执长剑、一人执大戟。 李佳琪上前,和长剑守卫交锋。 交手的刹那,沉重的大戟劈开,李佳琪连忙后撤。 长枪守卫早已等候时机,一枪刺出,破开对方的防御,李佳琪见势立刻上挑剑刃,枪尖仅是刺伤了肩膀没造成更大的伤害。 三守卫交相配合,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这样可不行啊,我才刚决定要努力一把的,怎么能在这里就倒下。”李佳琪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无奈的笑容。 后脚发力踏碎冰面,李佳琪暴冲和敌人的剑锋交错,寒冰的剑刃在冬葬的斩击下崩开裂痕。 李佳琪侧身,避开大戟的突刺,一刀在对方的脖子上留下明显的斩痕,再顺势用刀刃勾住戟锋,一腿将大戟守卫踢向长枪守卫。 仅是刹那间,李佳琪的身形再闪,冰刃纵横将「冬」的造物尽数埋葬。 李佳琪走到了冰柱的尽头,这里已经立于城市之上。 而神灵,就在眼前。 · 「你,很不错」 永冬之念似是微笑地赞许。 “是吧,可惜有个木头脑袋连这些讨女孩子欢心的话都不会说。” 永冬之念抬手,冰柱分解、重组,支起了一个巨大的平台。 「在尘世之上,在神座之前」 「我应允你,向我证明你的决意」 恰如无数遥远的传说,二人站上同一高度公平决斗。 此即,神前对决! 李佳琪艰难地抬起右手,道法对普通人的反噬越来越重,寒冰一缕缕的侵蚀上手臂。 “是嘛!你也期待着这一刻吧……那就,将全数信念寄托于剑,让我们之间的战斗至死方休!” 「如你所愿」 永冬之念伸手,寒冰的法则具现成刀。 一刹。 两人冲刺,剑光纵横。 在同一刻,李佳琪转攻为守,也仅仅是勉强扛下了攻击。 完全不待李佳琪进行下一次的进攻,永冬之念早已转身再斩。 李佳琪催动冬葬的道法强行驱使身体进行防御,刀刃的震动发出炸裂的音鸣。 永冬之念的攻击依旧如暴风骤雨般的袭来。 诚然,神前对决公平公正,可神灵的武力,仅仅只是站在那,就超越了凡人所能到达的巅峰。 可这不正说明了,对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值得一战的对手吗。 李佳琪上挑砍开永冬之念的剑招,反手握剑再一下劈。 终于,她让永冬之念露出来破绽,奠定这场战斗胜负的唯一机会。 一切都在她的眼中变慢。 呼吸、心跳、落雪。 嘶!!! 寒冷的空气极速涌入胸腔,肌肉在生命的脉动中绷紧,身体撞开前路的飘雪。 斩! 一道幻影般的寒冰游龙跟随剑刃,永冬之念倒飞而出,在高台上砸出三个坑洞后受身停下,横刀抬首。 于此同时,李佳琪从侧方追击,踏过刚积起的白雪。 永冬之念挥刀,砍向攻来的李佳琪。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刀光迸发,李佳琪手中的刀碎裂成冰块、重组,真正的冬葬早已握在了另一只手上。 双刀在手,以此复现剑圣之绝技。 【二天一流·二天晒日】 嘭! 无论那究竟是否还能成为人的剑技,这份夸张到爆炸的威力无疑将两人竟向震退。 李佳琪用冬葬刺入冰面,在滑出数十米后终于停下。 永冬之念握着长刀,沉默不语。 随即,刀刃崩开一道裂痕。 接着是两道、三道,数十、上百。 神铸之剑轰然崩裂。 李佳琪得意地笑着,想要用剑撑起身子,却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我承认,作为凡人,你确实足够特殊」 「但汝等依旧太过脆弱」 「凡人终究只是凡人,又要如何违逆神的旨意」 永冬之念高举双手,冰柱崩裂、高台分解。 「苏醒吧,吾之扈从,让我的名再次宣讲于地」 大地震荡,有巍巍的山峦抬起,那是埋藏在冬藏市下的神骇。 巨龙般的骸兽挣脱大地,向空中的王飞去。 龙骸解离,化作了拱卫在永冬之念身旁的羽翼。 暴雪呼啸,卷起了横跨重天的漆黑风暴,一段段碎冰盘旋,化作了漫长的天梯。 “切。” 李佳琪踏着碎冰向上,冰霜的侵蚀自冬葬不断蔓延,可在完成约定之前她都绝不会松手。 永冬之念俯视着穷追不舍的少女,冷漠的挥手,数根巨大的冰刺飞出。 李佳琪挥剑,寒冰汇成坚盾,接二连三的冰刺都无法穿透。 砰。 冰墙碎裂,李佳琪踏步砍开一根冰刺,接踵而至将她连连击退, 由不得李佳琪分心其他事,天空中,龙的虚影咆哮,一阵冰爆袭来,李佳琪身上冰晶丛生,动弹不得。 这时又有一根冰刺袭来,李佳琪挣开束缚,却已经避无可避,她竖刀阻隔,吃力地将冰刺一分为二。 李佳琪跃起,跳向下一段碎冰,永冬之念两指并拢,向下一斩,轻描淡写地将碎冰截断。 人类失去了立足之地,又要如何登上天空。 身体向下方无尽的高空坠去,李佳琪深感不妙,立刻催动冬葬,借着刀上的道法,得以在一瞬间凌云而上,接连越过两三段碎冰落下,同时冰霜的侵蚀也进一步的加深。 即使是借助外物,以凡人的身体运转道法依旧是太过吃力。 天赋两字,说来轻巧,但却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逼疯了古往今来无数的人。 毕竟,仙凡殊途。 永冬之念一挥手,一只硕大无比的寒冰手臂扫来,卷起狂暴的旋风。 李佳琪疾驰向上,在空中盘旋,从最合适的角度,踏上巨臂,无数的寒冰刺来,仿佛要阻止她的脚步,少女却依旧所向披靡。 李佳琪冲破天际,缓缓下坠,飞向下方的永冬之念。 永冬之念招手,龙骸化作的羽翼汇集,形成了一柄擎天巨剑,向李佳琪刺去。 全力催动冬葬的道法,李佳琪奋力下劈,要将这无可阻拦的一剑斩断,可这份力量太过微弱,刚汇聚起来就被擎天巨剑冲散。 做不到的,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这便是人的极限了,早该到极限了。 李佳琪咬着牙,做最后的挣扎,宁死不肯放弃一丝希望。 一个吊坠从李佳琪的颈脖上飘起,玻璃小瓶在冲击下碎裂,百点微粒化作星光飘散。 李佳琪不禁微笑。 是啊。 “没有什么做不到的,毕竟、我可是拥有星星的少女啊!” 星光绽放,李佳琪一声怒吼,势如破竹地斩开擎天巨剑向下。 凡人可能弑神吗? 至少那个被称为「绝尘」的剑客做到过,他曾说:可以—— 我们只需要千锤百炼去成就一剑,因为斩神一剑足矣,其余所有,都只是为了让你走到神的面前。 现在,李佳琪来到了神的面前。 那就赌这一剑吧,看看人的技艺究竟能否超越神的极致。 永冬之念怒目,连同空气都不由地震颤,要将闯入者排斥到视线之外。 在那庞大的压力下,李佳琪不为所动,冬葬的刀锋架在永冬之念的颈脖上。 李佳琪拼尽全力挥刀,但是……刀刃再也不能砍入分毫。 她的身体宛如玻璃般开裂,破碎,让她一路所向披靡的冬葬之剑也漫上了裂痕,终于在永冬之念身上留下了一丝伤痕,却无济于事。 李佳琪的身体还在不断崩碎,她会先神一步死去。 她以凡人之躯承受了她所不该承受的力量,直到这一刀,所有的一切拼命都是自取灭亡。 可哪怕即将身死,如飞蛾扑火,李佳琪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的笑意。 “你听到了吗?” 永冬之念听闻这似是而非的询问,感到诧异。 听? 听什么? 好像……确实有一道声音。 不,很多声音上来了。 自大地之上,自城市之下,自山野之中。 这半百的年岁,无数的人死在了这场灾难中,但同时当它降临便有无数的英雄们站出来守护这座城市,守护他们所挚爱的人。 英雄从来不止空音,也不止李佳琪,英雄之名属于这片土地上每一个抗争过的人。 此时此刻,过往的英灵们高歌,响彻云霄。 今时今世,现存的人们架起高台,将九歌的祭祀推进到了最后一刻。 哪怕李佳琪的身躯已经彻底崩裂成了齑粉,她仍未松开剑柄一丝一毫。 苍白的冠冕在李佳琪的头顶凝聚,冠戴在已死的英魂之上。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李佳琪握紧英雄所遗的冬葬,义无反顾地挥剑,哪怕此刻她的身体已经不可逆转的崩溃。 这是,属于三代人的抗争史。 这是—— 国殇,礼魂! · 天空,奏响了一片彩云。 无尽的风暴,好像终于开始退散。 黎明前的最后。 洛云图奔跑在凄冷的街道上,追逐着天边坠落的白光。 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再次成为了那个奔向老师的少年。 他不停地奔跑,晚一刻都心急如焚。 不要死。 不要死。 算我求你了,不要死! 说好的一定会回来的呢…… 我承认我自私,我不爱听劝,我只顾自己。 你要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想要怎么教训我都可以。 你别走,好吗…… 白光裹挟着冬葬缓缓落地,刀柄上别着的玻璃小瓶中已经空无一物。 李佳琪以最浪漫的方式,消散在了风中。 直到洛云图赶来,被碾碎了最后的奢望。 “如果我等了一辈子你才肯回来,那你就在我的坟哭去吧。” 洛云图抱着冬葬,歇斯底里地痛哭。 黎明远未到来,可人们都知道,长夜已经退去。 篇外话1.3 stargazer 少女咬了咬笔杆,又望了眼楼外,欣然提笔。 「昨日旧寒今又雨,竹楼且莫笑湘妃」 “哇,师匠你的字真好看!” “去去去,再不抓紧练剑新入门的小师妹都要超过你们了,” 少女放下毛笔,将围观的众人打发走,“陶泠,你把这幅字放阁楼上去晾干。” 说完少女抓过竹刀就冲上道场,“小兔崽子们,今天就让为师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半刻钟后,少女把竹刀扛在肩上,把一众弟子都砍翻在地,最听话的陶泠除外。 “哼。”少女得意地抹了抹鼻子。 · 一把撑花。 原本只是出门常带的工具,也许是过了许多年,人们更在意它的艺术性而否定它的功用性。 撑花,就只是撑花。 是啊,现如今有太多新东西可以替换它了。 可每当闲下心来,总会管不住手脚,想要做一把撑花。 折下院子里的湘妃子,一点一点地削开竹木,支起伞骨,最后再在糊好的油纸上亲手绘上字画。 梅花、淮竹、江月,都是较为喜欢和常见的意象。 在冬藏,即使寻常人家,也常能找到一两把撑花,也许这就是家乡情怀吧。 但比起上街买上一把撑花,我依旧喜欢亲手制作。 掌握着这门手艺的匠人越来越少,但学起来并不比其他琐事辛劳。 放下手中的刻刀,少女抱起新做好的撑花。 时候已经不早了,就趁现在出发吧。 · 石街上,一顶顶撑花支起,点亮整座古色古香的回廊。 少女行在其中,卷若画中仙境。 如果,再加只仙鹿就好了。 少女如是想着。 列车驶在城市中,载走一批批这个时代的人。 登上车,便与外界分离。 没有喧嚣的雨,没有喧哗的街。 雨天出门的寥寥数人,在车上并不拥挤,这让那份沉重的锈蚀机械感充斥了整个车间。 少女来回荡着脚,在不小心踢倒别人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安分拘谨地坐好。 无事可做,就只能发呆,想很多事情。 少女贴着车窗,陷入回忆。 · “五年,等我五年。” 十八岁,洛云图突然说,“如果那时候我还喜欢你,你还没有嫁人……” “……我来娶你。” “你要走了吗?”李佳琪问。 洛云图点头。 李佳琪说:“那,那时候我们约在哪里见面?” 洛云图欣然说:“就完成之前的约定吧,终点见。” 李佳琪没有去问他为什么要走,就好像理所当然那样。 他好像思考了很久。 他总是在天台上,望着同一个方向,像是一只渴望远行的候鸟。 这件事没什么好意外的,大概这就是他的天性吧。 · 雨停了。 少女走进餐厅,阳光照过路面的积水,映出一圈圈彩色的光泡,在墙上游动。 有人浇着花,水壶喷出一片片彩虹。 “让让!” 随着一声叮铃,一辆自行车骑过激起一旁的积水。 “嘿!”略带些恼怒和关照,认出他的人说,“当心的,大科学家。” 少女微微回头,看向那辆单车,不忘喝口最喜欢的热巧克力。 下一班车来了,少女风卷残云地解决晚餐,奔向停靠下来的列车。 车门打开,少女投入一枚硬币,扶着握杆转上车。 ·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琪,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我可以问问吗,你这次又是想做什么?” “先别问,等放学后、诶诶,洛,你别急着走嘛,我保证,这次你会感兴趣的。” “可我还是想睡觉。” 后来,李佳琪拉着洛云图,沿着废弃的列车铁道,一直走、一直走。 李佳琪一边走着,一边解释道:“在冬藏还没被雪封住的时候,这些线路还会正常运行,但之后就逐渐废弃了。” “我知道,你研究过冬藏地图上每一处标注。”洛云图不甚在意地指出。 “嗯,然后我就想,如果这样就好了,” 李佳琪说,“丢掉地图,随便坐上一班列车,前往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再坐上下一班车,谁也不知道我们去哪,我们自己也不清楚最后会到哪。” “我们?我也要来啊。” “你不要保护我吗?” 洛云图回答:“如果你遇上危险,要从你手上保护匪徒也许挺难的,但谁叫我热爱正义呢。” “不嘛,我像那么危险的坏家伙吗?” 两人一阵轻笑。 洛云图说:“冬藏的雪不会停的。” “所以我们现在才用走的啊。而且,以后的事以后才知道。” 洛云图问:“那你有什么比较中意的目的地吗?” 李佳琪想了想,“能看见日出的地方。” 李佳琪总是想做一些奇怪的事,想一出是一出。 “冬藏也不会有日出。” “那就一直走呗。”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周围的楼房越来越少。 李佳琪只是像她说的一样一直走,洛云图就默默地跟着她。 终于,她停了下来。 “啊,走到头了。” 往前再没有铁道,大概这里就是今天的终点站了。 看不出李佳琪有什么意外,也许在路上她就接受了这份结果。 甚至连失望都没有。 这里是看不到日出的,理所当然。 “走吧,回家洗洗睡,再不早点师匠又会教训你了吧,洛云图。” 洛云图沉默着,望着更远处。 “再等等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现在是什么时间?出来的太急了没带终端。 大概,快天亮了吧。 在吗?司命。 李佳琪说:“能有什么……” 新约56年5月21日。 围绕冬藏风墙奇迹般地消失了十五分钟。 晨曦,照进来了。 · 少女从车站苏醒,看了看手表的时间。 半晚又下了一场雨呢,滴答滴答。 少女抬头,太阳照常升起。 “没来呢。” “走吧。” 拿起撑花,少女独自启程回家。 if. 未来身。 第26章 山鬼,女萝 翌日清晨。 “天气真好!” 少女从房中走出,迎着朝阳伸了个懒腰,“浮生,别睡了,任务结束该回家了。” “天还没亮、天还没亮、天还没亮……”浮生用枕头捂着双耳。 “再怎么逃避事实都是没用的哦浮生,你还有一整个月的业绩要去完成呢。” “不要告诉我这个残酷的事实!前辈,让我再睡一会吧,昨晚实在太累了。” 梅洛卡提起变成手提箱的相机,转头说:“那我可先走啰,好梦、浮生。” 半小时后,浮生在阳光下,挣扎地从被窝里爬起。 四下张望,没看见人影,慌忙地穿上衣服,将行李一股脑塞进大包小箱,“前辈竟然真的丢下我走了!” “抱歉、让一让、我赶时间……”浮生急匆匆地赶路。 “小心啊。”不经意间撞上了一个魔术师,在浮生道歉后反而被夸赞,她随手变出了一朵玫瑰送给浮生。 气喘吁吁的浮生赶到车站,“下次、绝对,要,拉住车厘子。” 呜! 列车在浮生的注视下缓缓启动,硬是在最后一刻告诉浮生—— 没赶上哦。 梅洛卡将手伸出车窗,挥舞着帽子和站台上的浮生嬉笑告别。 浮生做了两组深呼吸喘上气,拎紧了手中的行李,灵力流转,狂奔。 最后,浮生“安全”登车。 随着列车离开冬藏,祭典的氛围彻底离开,冬藏市又回归了一如既往的平静中。 玛基珂感慨了一句“曲终人散”,大概是在抱怨忙了一个晚上的祈神,竟然错过今早这班车。 “冬藏市就是这点没变啊,永远都只有两趟车,说起来刚才那个火急火燎地小姑娘也是赶车来着,该死、应该跟着一起跑的。” “算了,走路吧。” 玛基珂抬头看了眼天空,风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气真好。” “不过好像忘了什么,嘛,没关系,丢了东西用魔术变回来就好了。” 戴上一顶红色软帽,玛基珂感慨:“魔术师怎么能没有帽子。” 如是,人偶踏上了旅途。 生命与旅行与爱。 · 洛云图在墓园待过了后半夜,将冬葬永远地留在了那座坟前。 “在这呢?” 钟源已经寻来,等在墓园门口,“我现在是该说恭喜?还是节哀?” 洛云图有些诧异地说:“你还在?” “当然啊,我这可是怕你出事才留在这的。” “那你可真是,尽、职、尽、责。” “诶,你怎么说的好像我什么也没做似的!” “那一切发生之前你去哪了?” 钟源无奈摇头,看这情况,大概是不得不解释解释了。 钟源说道:“你以为那轮日冕为什么是碎的啊?小子,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也要就事论事不是。” 洛云图沉默良久,“抱歉,是我过激了……你有什么事。” “我就一传话的,祂在等你。” 钟源拍了拍他的肩膀,越了过去,“等恢复点了也该上路了,回头联系。” 钟源挥手告别,消失在墓园的薄雾中。 看着这冷清的墓园 突然地,洛云图想要抓住什么,但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只能痛哭。 “笨蛋。” · 天亮,曜放下茶杯,“诶……” “诶。” “诶!” “你够了。”忘仙十二打断了对方的耀武扬威,“浮生的事,依照我们的约定,我会为你安排。还有,今天的事,记得签好保密协议。” 忘仙十二安然若素地说完,西吠送上一份协议。 “盟主大人,我到最后还是不懂,你安排的这一系列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何必追根问底,你不也是一样,在明知一切都情况下,依旧把自己的学生往火坑里推。” 曜苦笑着说:“那不一样。” “不,是一样的。”忘仙十二露出神秘地微笑,起身离开。 曜眉头紧锁,似乎理解了什么。 · 家里,洛云图一一扫过书架。 写给李佳琪,写给李佳琪…… 找到了。 洛云图取下一本《泰戈尔诗选》,这是李佳琪送给他的十六岁礼物。 逐页翻开书籍,洛云图找到一张空白的樱色书签,提笔。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 取出书签,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洛云图拿起桌上的信封装入了只写了一半的信。 这封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的,是五年我第一次考虑离开,然后放弃…… 不、那封后来烧了,也从下笔的那刻,就注定寄不出去。 洛云图准备打开看看。 “倘若有一天我离开了人世,” “所有怀着希望的都会心死。” “每一次咳嗽都如同干呕,” “在生与死的泥沼中挣扎。” “我的肺腑掺着着淤血,” “呼吸更像是慢性自杀。” 哦。 是那首我一直没来得及写完的十四行诗,记录着当时病痛的真实感受。 我想,现在大概永远都没机会完成它了。 就它吧,半路打止的十四行诗,像是李佳琪会喜欢的类型。 洛云图来到李佳琪家的门前,鼓起勇气将信塞入门的底缝,摁响了门铃。 叮咚—— 无人应答。 洛云图再次摁响门铃。 叮咚。 许久,洛云图弯腰,鞠躬。 “再见。” · 洛云图缓步登上神社,昨日的来客们都已散去,镇守此处的神依旧在默默等待少年。 “等很久了吗?” 司命摇头。 “还好……吗?”这位明明是神明,却做巫女打扮的人生涩地开口。 “李佳琪死了。” 司命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那个小时候在神像前吵吵嚷嚷的孩子也不在了。 “你,没事,就好。” 洛云图点了点头。 “走吧。” 司命和洛云图并肩下山。 洛云图:“我们上一次这么一起走路了,是多久之前了?” 司命:“大概,很久了。” 洛云图说:“那就当从没有过吧……司命,你觉得什么人死了,会觉得开心。” 司命总结了人世常理,“老人。” 洛云图泯然一笑,“可如果我死了,大概也会觉得开心,李佳琪死的……应该也很开心。 初生的孩子死亡,也只是别人擅自为他们难过吧。” 司命据理力辩:“不难过,和开心不同,只要余生还有未曾遇见过的开心,死亡,就永远还有不甘。” 洛云图说:“也是啊。我一直很好奇,这世上明明有那么多长生的法子,半神以上的修行者数不胜数,但活了很久的人,其实很少见,以前我不理解。 他们那么多人都选择了死亡,这让我难以置信,后来我明白了,原来活着,也是需要执念的。” 司命说:“我亲眼见证了这座城市五十年的抗争,面对天灾,或许人类太过无力,但从不会因此妥协,绝不会是我成就了这座城市,而是这座城市成就我、成就了这个故事。 那些无数死在寒冬中的人,当他们走到我面前时,他们却总说着相反的话。” 感谢您,生命之母! 洛云图:“信徒与神明,往往如此,也正因心中景仰着神,他们才更加决绝的顽强生存。” 司命像是开心地笑着说:“就像无数自己的孩子,离开了母亲的怀抱。” 今天的司命一反常态地说了很多话,洛云图陪祂走着,走过长梯,走上东社步行街,走进冬藏市,再缓缓走出。 所有的真实都成了昨日的那场幻梦,虚幻的城市则变成了现实。 这里很干净,因为都结束了,因为梦醒了。 司命说着,“他们并非死去,他们只是辞世远行。” 渐渐地,洛云图落下了步伐,停下。 司命依旧往前,一路上身后已经跟上无数白色的灵,他们中的大多数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死,被这片土地束缚直到现在。 现在。 司命回头,看向恍惚的洛云图:“现在,我要带着他们启程了。” “要走了吗?”洛云图问。 眼前那片白色的大地,就是死亡的世界。 “以后没有我在了,冬藏的事,就只能全部拜托大人了。” 洛云图:“也得给后来的人一些机会吧,我看这次祭典没我也办的像模像样的。” 司命:“再替我给空音献一枝花。” 洛云图:“会的。” 司命:“你自己也得保重。” 洛云图:“不用担心,我会好起来的。” “那,我就送大人,一句祝福好了。” 司命说,“愿你睡去,愿你有梦,愿你在梦醒之时,依旧前行。” 洛云图思索着开口:“那就祝愿,这座城市所发生的一切,都能成为冬之下的宝藏。” 司命似乎笑着,提起马灯,无数的白灵跟随祂的步伐。 “喂!最后再回答我吧,为什么要这么保护我?” 司命背对着洛云图,挥手告别。 洛云图接着大喊:“那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最初的名字!” 司命回头,抬起手指。 “女萝,山鬼女萝。”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神明渐行渐远,少年也重新走向城市。 迷蒙间,似乎看到一个欢脱的少女向少年挥手,化作一只白鹿,走到神明身旁。 他们并非死去,他们只是,辞世远行。 「致,普世间所有的神明。」 · 彼世书店。 风铃摇响。 “哟,迷途的旅人,让我猜猜,你是来还书的,这就说明,你的准备完成了。” 洛云图将《尘世诗集》放回,再捧起双手,一页页的纸张凝聚,装订成册。 《神眷之子》。 “水到渠成,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未来身所观测到的未来,随着事象在观测者视界的不断推移,一种可能彻底死去,便会逐渐析出,当然,也只有我提前预约,将这种析出具现成了书才会被如此保留。”店长解释道。 “可我感觉自己亏了。” “真的吗,虽说其中有一部分因为存在太过恶意而受到了扭曲,但这无疑是将一整条神途完完整整地交到了你手中,即使用不上,眼界永远都是千金难买,而且你本身就是元初神途的传承者……大概、也许、可能?算了,我就不计较你们这些造化神途的修行者有多么缝合怪了,第三真理当初究竟是怀着怎样的精神状态才创造出这样的作品的。” “你认识梅洛卡吗?”洛云图突兀地问。 “这要看你如何理解,就故事中,我并不认识。” “哦。”洛云图看了眼店长,转头离去,“希望我们还会再见。” 看着洛云图离去的背影,店长随意地翻开《神眷之子》,不知不觉又回想起当初那位未来的洛云图的登门拜访。 “「拾枝」,你这是又走过多少个世界?” 拾枝笑了笑,“所有,一切,全部。” 店长的脸色煞白,“你……不想活了吗?” “不,我只是找到了答案。” “呵呵,谢谢你,你承包了我这一年份的笑话。” 拾枝耸肩,表示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你不信也没办法。 “我该依旧称你为木偶小姐,还是继续叫你的本名,寒锳。” “不要叫那个名字!她已经死了。”店长严肃地回答。 “那么,好久不见,以及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木偶小姐。” 木偶小姐看上去有些失落。 “最后,还是非得这么做吗,我熟识的人已经只剩下不多了。” “那你就应该明白,我们,都有不得不前行的理由,即使前路艰险,但唯有前进,我们才不至于辜负过往的一切。” 拾枝说,“我的朋友也都死了啊,他们,我谁都没能救下,因为我的所有「结局」里他们都注定死去,以最悲惨的方式,既然这样,我难道还不能去奢求希望吗,既然注定没有希望,那我就将所有绝望的世界线都毁掉吧,我相信在所有可能都消失后,那个不可能存在的我,一定会诞生,代替我们重走人生。” “有意义吗?”木偶小姐问。 “一定。毕竟,他可是「未来」啊。” 拾枝说,“现在,所有的我都站上灭世的天平、扫清过往,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可别说做到这一步你突然想反悔了,那你也别死我这啊,挺晦气的。” “不,木偶小姐,我来和你做个交易,你骗不了我的,故事的特殊性,确确实实让你在我过去的一次次重启中保存下了自己。” “哼,可你能开出什么条件,你应该相当熟悉我了。” 拾枝说:“知道吗,我看到了,这个未来,足以抵达那个地方,第七因果。” 木偶小姐身体一震,然后用一副献媚的语气说:“啊,这样吗,没办法呢,谁叫咱俩谁和谁呢,到时候我随手塞两本书糊弄一下你小子,准能成事。” 拾枝愣了很久,“谢谢,嗯,谢谢,至少在所有可能中,你都能把我当做朋友,从没有不得不交手过。” 木偶小姐生动地翻了个白眼表达自己的心情,“也许这就是书中常说的,逃也逃不掉的宿命?” “抱歉,「荣光」的事,刚才骗了你,我看不见这次重启之后的未来,但我真心希望着,在时间长河的彼岸,第七因果,终将来到人世。” 眼前幻影扫过,木偶小姐看着手中的《神眷之子》感叹:“你所说的未来,我也真心期待着啊。” · 从书店出来,洛云图回到了宽阔的街道。 真干净啊。 洛云图在空中伸了伸手,幻境此时已经彻底消失,也就意味着这座死城在五年之后,真正地“复苏”了过来。 仅仅是这样一个结论便足以令人高兴,因为这片土地上的孩子不用再一生下来便承受荒芜的诅咒。 而过往的灵,也都获得了「解脱」。 等等,似乎有什么。 洛云图不经意间,察觉到刚才有什么东西经过。 一个黑发深沉的女士恍若无人地站在道路中央,站在洛云图身旁。 黑色的游丝从大地中抽离,钻入祂虚抬的掌心。 黑色的女人回头,看见洛云图,对上视线。 一股莫大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诶呀,你看见我了?”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至空气中,那些细若游丝的荒芜愉悦地狂欢。 他看见了!他看见了! 洛云图后退半步,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你是?” “你是!” 洛云图满脸惊恐地重复了两遍疑问。 黑发女人撑着下巴,疑似思索。 “名字是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已经有太久没有使用的必要了,如果非得有一个称呼,那你可以使用那个家伙取的代号。” 祂正式地开口:“观测者代号,「鸿钧」。” “我能在你身上找到一个信标,也许你更了解我的另一个身份。” “我是……我是「荒芜之主」。” 篇外话1.4 古神话事 在那天外天,元初之上。 一个孤单的人影走近、坐下。 「冬」看清了这个少年,弥留之际竟感到庆幸,“族长,是你吗?” 念族的新族长说:“嗯,是我。” “真的是你!那……那……” 「冬」激动地说起,但心中那个问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那,念族……还在吗?” “嗯、在,大家都在。” 少年闷闷不乐地颠起酒葫芦。 “太好了,念族……没有输……没有输……” 「冬」不断地重复着这段话,直到,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为什么啊?我们为什么输了,我们就活该这样憋屈地活着吗!” 少年依旧沉默地喝酒。 在光中,「冬」不断地消散。 终于,少年开口:“「冬」,我们没输,我在,念族就在。” “族长,可你在哪啊?” “「冬」,你已经死了。” “我,死了?”像是惊醒,「冬」突然癫狂地说,“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是啊!我们都死了,云海覆了!!” 「冬」低头看见了自己的手,在承认自己死去的那一刻祂找回了自我的存在。 祂明白了,原来死亡并不是终点,原来……这才是这条道路的真谛。 方死方生。 直到这一刻,祂才真正地登临真神。 但此刻,祂的心里一片澄明。 「冬」看向这位少年,问到:“你,并不是我们的族长,我不认识你。” “我……” 少年刚想开口,就被「冬」打断道:“不必多说了,我都知道了。” “念族,确实亡了呢,看来我也真是活了太久,竟落的这么个鬼样子。” 「冬」说,“念族,还有几人。” 少年如实相告:“只有我了。” 「冬」不禁惨笑,“这样啊……没想到,最后我要轮到一个小丫头片子来打醒,不过我还好,不知道其他几个要怎么办。” “确切的说,还有131个残念行走于尘世。”少年解释着,又灌了一口酒。 “这样吗,每一位族人解脱之时你都会这般送别……我收回前言,你的确是一位称职的族长。” 少年看着起身的「冬」,问到:“要走了吗?” “是啊,还有些事,必须去做。” 「冬」抬头,感觉身前仿佛浮现出人群的幻影,“大家都还在等着我呢,我要去他们了。” “那就去吧。”少年无所谓地回复。 「冬」轻笑,向尘世间随手一指,留下最后的馈赠,于是祂仰头、向上飞去,天地间空间震荡。 生,我可以不要。 毕竟我早已死过。 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做。 我要,问那「真理」。 “何为真理?!” 劫灰火灭,烈日郧阳;大道之道,轰然天开! 于是「真理」显现了形,向僭越者赐下毁灭。 在那毁灭的威光中,「冬」所挥动的也不过是渺小一剑。 「冬」在那光中消散,带着笑意死去。 杀吧,尽管杀了我。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看吧,仇恨将席卷而上,而终有一天,它们会将拉下王座! 少年抬头望去,与那「真理」对视,在看见祂的同时,难以理解知识就数以万计地向少年涌来。 少年斜着眼,「真理」睥睨而来,两方无言。 随后,「真理」离开了,天地间都没留下祂的痕迹。 · 彼世书店。 正惬意地擦拭着茶杯的店长,突然皱起眉。 风铃没有响,但有人进来了,或者说来过了。 “不请自来的客人。” 店长打开柜台,那本《万事记载》上躺着一块面具。 店长面无表情地将它捏碎,“我拒绝你的合作!丑角,我的书店不欢迎你这种惹人厌的顾客。” 世间之外的某处。 丑角无所谓地说:“我说呢,那小子怎么突然多了些东西,原来背后和那家伙纠缠不清,你怎么看?” 坐在他对面的人笑了两声,“「愚世」,你这么殷勤地来找我,难道就不怕我反过来把你给「篡夺」了吗?” 那人看不清表情,或者说整张脸都扭曲成了无序的线条,无法「观测」。 “要不试试?谁又能肯定,在你面前的这个,是真正的丑角,说不准又是哪个副本罢了。” 那人没有理会他,接续着丑角上一个问题回答:“永眠之棺的介入我并不意外,但没想到除了「盖亚」,连「鸿钧」也和「旅者」产生了纠缠,看来「拾枝」的救世的确成功了。” “其实我还挺想看到祂失败的,到时候事象混乱、时轴崩溃,你就再也别想藏进观测之外了。” 那人只是轻笑,并没有对此说太多。 “救世、灭世,谁又能说谁是正确的,当初「鸿钧」死的时候,我原以为祂终于放弃,但没想到祂竟能骗过世界,「愚世」,你在这件事上又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丑角念着戏词,回避了这个问题:“全知者全能,无知者归于混沌,此世众生不过是一个谎言,看破不说破。” 丑角欠身行礼,向后退去,他抬头,那人已经睁开了眼,眼眸中流动着无限星光。 几道裂痕蔓延上这具丑角,直视了万物之实的他瞬间崩溃。 元初内,另一个丑角察觉到了那个副本的消失。 没有留下任何记忆。 丑角狂笑着,看着眼前经临灾难又重归平静的冬藏市,脸上难掩地癫狂。 “也就说明「我」已经把这里的事告诉了那个「我」,有趣有趣,这真是太好玩了!” 第27章 空响余音奏凡世 得找点事做。 洛云图这么想着,又翻出了一叠厚厚的信封,取出一封、开始写信。 “致苏赤染: 久疏问候,阿苏。 我身体的问题已经解决,至少在很长的一段不用为此担心……” 刚赶走了一个催命鬼,又立马住进一个恶客。 洛云图无声叹息。 “冬藏市的雪开始化了,虽说本就没指望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但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让长冬彻底退去啊。不过再久都没有关系,四季已经恢复,只要慢慢来、只要还有希望,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总会有战胜天灾的一天。 他们、和这座城市本身,都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前段日子一直在外奔波,时常想抽出些许空闲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今日得空,倒也清闲,这算是,旅行之前的余裕吧。 对了,我这有新酿好的美酒,也一并寄去了,就当做,是答谢这些日子以来照顾。 春风送暖报屠苏。这几坛屠苏酒最是适合这个时节饮用,想起五年前把它们埋下时,我还是那个不更事的少年,以及,这一路上和你相伴最多。 那就先写到这了,见字如面。 ——洛云图。” 折好信纸,洛云图又去屋外,挖出五坛新酒,是当初离去前所埋。 将信连同屠苏寄出,相信几天内就能收到回信。 · 冬藏市外。 丑角凝出了一个虚幻的方块,将其碾碎。 “冬藏市的封印阵眼已经拔出,距离混沌大人的重临又进了一步。” 丑角对着虚空行礼,“那之后还有那么一出好戏,可惜洛罂粟没能看见,着实可惜。” “这次还另外收获了一份云中君的神性那么,接下来的几个阵眼,也可以加快进度了,希望能在舞台落幕前赶上最后的演出。” · 解决了所有事情,洛云图终于有时间研究空音的遗物。 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大概是空音很久以前的样子,仪表还很青涩,照片的左下角有一串手写的署名。 一本残缺的《尘世诗集》,这不能说明什么,只代表他可能掌握了一些元初神途的信息,而我知道他死之前,都没和元初神途有所关联。 一张身份证明,可惜……它所代表的无星夜已经失落了不知多少年了,也许只有那些古老遗迹中的只言片语,还能证实它曾存在。 「哪怕元初之日已然脱轨,我等依旧祈盼着群星垂怜。」 这是洛云图最后给出的翻译,在了解过无星夜的文字后,洛云图真真切切明白了为什么会将那个时代称为绝望的纪元。 好似文字本身,就是为了述说人类是群怎样的可怜虫而存在的。 只剩一张u盘了啊,虽然已经不期待能从中破解些什么了,但最后还是决定要有始有终。 “先组装好电脑吧。” 鼓捣半天,洛云图终于将一个个组件安好,将u盘插上。 电脑正常读取。 还好,没出什么意外。 洛云图还记得之前贸然查看,直接将终端烧到死机的经历,u盘里的数据似乎使用了一些特殊的加密方式。 果然,一个输入框弹了出来。 需要密码。 洛云图冥思苦想,然后敲击键盘。 「空音」 错误。 「竹白」 错误。 「1104」 错误…… 多次之后,洛云图还是将猜测放回名字上。 最后再试一次吧,实在不行就放弃。 会是什么呢…… 想着,洛云图拿过那张照、,凝神,试探地将左下角的名字输入。 「云瑶」 数据读取中…… 成了? 随着进度条的载入,洛云图很快知道了u盘里记录了什么,也明白了……空音究竟是如何活过了这孤独的十万年。 打开看看吧,洛云图对自己这么说。 不知做了多少心理挣扎,洛云图好半天才想起来移动鼠标,点开时间排序最后的文件。 它很简短,只有一个字,洛云图辨析着那个来自无星夜时代的字符。 「家」 洛云图此刻有着一股强烈的情绪迸发,他似乎明白了让空音孤独的活十万年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符号,两个音节,仿佛就有一条河流在洛云图眼前涌过。 这是信。 整整三千余万封电子邮件。 洛云图没由来地想到那句话,“活着,是需要执念的。” 洛云图立马依次打开剩余信件。 「家」、「家」「家」…… 无论打开多少封邮件,都只有这一成不变的内容。 大概,是过了太久,久到连自己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久到只有这一个念头能支持自己活下去。 · 元初某处。 混沌天道凝神养息,一叠信纸通过献祭的方式传来。 “啧。” 祂扫过一眼,略有不快地将信件扔给立于身侧的洛罂粟,显示自己毫不在意。 洛罂粟疑惑地接过信件。 「致洛罂粟,」 「冬藏市外,我等你。」 「洛云图。」 · 阔别多日,洛云图又见到了一位熟人。 罗生门说:“诶呀,你还在冬藏啊。” 洛云图无奈耸肩,毕竟事实就是这样,“就走了。” “新武器造好了,正好顺路给你送来。” 罗生门将一个黑色的长匣放在地上,“还没想好名字,不如你来取一个。” 洛云图打开长匣,一柄双锏躺在匣内,但……似乎又有什么不同。 洛云图决定取出来试试手。 刚一入手,金锏就失去了固定的形体,分化成了无数根金丝。 “我经过一些调整,虚化了原本武器的基础框架,让它可以随使用者的思想变成任意形式,同时因为添加了新的金属结构,它重量增加并恒定成了整体的概念。 当然,我想这对于晋升了半神的你不成问题。” 听起来和梅洛卡的弑君有些相似,是使用了同样的技术吗。 也对,有传闻黄泉族继承了部分尺恒帝国的知识。 “名字?好麻烦,干脆直接叫四棱金装锏黄金收藏威力加强版v2.0好了。” “你这是对我作品的糟蹋!”罗生门第一个说不乐意。 洛云图笑了笑,示意只是开个玩笑,于是开始认真思考。 转手间,武器变作剑型,颜色转化、物质重构,彻彻底底地复现出了那把名为冬葬的弑神之刀。 罗生门看了两眼,有些好奇地开口:“你比我想象得更熟练嘛,这把刀……似乎有沾染某位神明的认证,已经可以粗略地算作神迹刻印了。” 洛云图听着,也感到了疑惑,神明的认证? 洛云图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有点猜到了这份“肯定”的来源。 “黄金作匣藏百兵。 就叫「金匣」,如何?” “你决定就好,”罗生门回应,“那我先走了,有需求再联系。” 洛云图点头,看着罗生门再次打开空间离开。 也该走了啊。 洛云图最后看了一眼城市,转头离开。 · 登上山野,俯瞰平原,城市也只是卧伏在大地上的巨兽。 少女如约等候在此。 洛云图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洛罂粟皱起眉头,用枪指着他。 “还没打够吗?” 洛云图无奈叹气,略带歉意地笑了两声,“抱歉,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打。” “你没什么想说的?”洛罂粟直截了当地问道,默默放下手中的命运之钉。 “有啊,有很多,但你会听吗,你真的……想听吗?” 洛云图的眼神躲闪,他的话语总是再三斟酌、欲言又止。 “回来吧,洛罂粟。”洛云图抬头,依旧不服输地尝试。 “回来?谁回来?说到底其实我们根本不熟了吧,你认识的只是11岁的我,我自己都快不记得那时候的我是什么样了。 真的还能回到那时候吗,我能、你就能吗?心安理得地放下一切,你能、我就能吗? 即使我离开了混沌天道,然后呢?再找其他的什么鬼玩意来压制我体内的荒芜。 别开玩笑了,我杀过很多人,害死了很多人……洛云图,你比我更懂身为邪染的痛苦,难道我现在在这里说一句想,就可以让那些都消失吗。 童多,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我们在码头一起打工结识成了玩伴,但就因为我是邪染,她被我变成了骸兽亲口吃下了自己的家人。 彩依、晖……她们都是真心实意把我当朋友,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杀死,而我甚至要把她们都尸骨咽下肚去。 你明白我的感受吗,我被人当成怪物、还要像野兽一样活着、被疯子当成同类,难道这样还不允许我崩溃!还不允许我堕落吗! 是!我知道,他们都是假的!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为了复活我而产生的一段虚假的记忆,可能现在在你这个没有我的世界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但这有用吗?特么的我承认老娘就是看不下去! 为什么你能这么自私的决定别人的生死。 洛云图。认识我的人都死了,我是罪、这点你改变不了。” 洛云图担忧地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的述说、一次次地哭吼,将那心中的崩溃排遣。 “回不去了,” 洛罂粟抬手,挽起在风中飘摇的长发,平静的说,“我们都回不去。” “我知道、我知道。” 洛云图抬起头,仰望着狂风下那清澈的天空,“我也曾不知多少次孤独绝望过,在夜里、在坟前、在无奈离别后。 我们会有自己的人生,面对全然不同的选择,但我都是一样的、一样的无力。 有人教会了我这些,都还没来得及说感谢…… 所以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回来的那天。” “等到死吧,傻子。”洛罂粟无情地否决。 “到我的坟前再去哭吧,又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洛云图惨淡地笑了,像是随时都会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洛罂粟举起长枪,阻止向前靠近的洛云图。 可洛云图没有停,不顾一切的走着。 洛罂粟握紧的手不禁动摇,命运之钉的枪尖微移,但最终都没有放下,她浑身止不住颤抖,像是害怕着什么。 洛云图的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失落、像是悲凉。 明明两人只有几步之遥,却如隔天阙。 洛云图张开双臂,抱紧了面前的洛罂粟,使她惊慌失措。 枪尖洞穿了洛云图,鲜血浸湿了胸口,是他自己撞上了她的心防。 “尽管去任性吧,我会替你承担所有的罪。” 洛云图踉跄地上路,鲜血一滴滴落下直至干涸。 洛罂粟站在原地,握着染血的长枪。 他们最终没有同行,只是歧路亡羊,好聚好散。 “你还是那么自说自话呢,哥哥。” · 微风拂晓,四季恒常。 万般过往,冬葬吾乡。 · 冬藏市篇,完。 第28章 龙门忆 在那最为混乱的时代,文明开辟之初。 龙门市。 “a703。”通讯器里传来嘈杂的呼叫,有人接入了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前线作战频道。 “我在,指挥官。” 远方有野兽的嘶吼,战火喧嚣。 编号a703的守卫坐在倒塌的高墙下。 “汇报你目前的情况。”通讯里,那人毫无感情地命令。 “是。 17号城墙遭到了袭击,骸兽的主力已经越过了第一道封锁,我所在的第七小队已经彻底覆灭。” a703握着一剂紫色的药剂,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荒芜化的特征,第七小队仅存的几人都无一幸免,他们会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注射药剂,用最后的生命扑向骸兽的余波。 按理说应当是这样的。 “a703,有一个很不幸的消息要通知你,” 执掌这座城市防护重任的指挥官说,“已经没有余波了。” “已经没有余波了。” 指挥官重复了一遍,接着往下说,“骸兽的规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天灾级,第四封锁已经被攻破,骸兽正在城区屠杀增长。 先遣部队传来的图像表示黑潮的队伍绵延到了三十公里外,在这样的队伍中,我们检测到了劫级荒芜生命的能量反应。 与此同时,同样规模的骸兽正在全大陆肆虐。 不会有增援,不会有尽头,不会有胜利。” 指挥官盯着大屏幕上的倒计时,道出苍白的事实:“龙门市将在3分32秒后毁灭。” “怎么可能!哪怕第四封锁解除,3分钟内骸兽也不可能破坏核心区的防御。”a703无法接受地否定。 “不,这就是倒计时了,你不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a703把头埋进双膝,被这难以置信的结论冲击到崩溃。 可外面的骸兽还在嘶吼,第七小队的队员们还在等着他下达最后的指示。 空耗了宝贵的10秒钟,a703抬起通讯器无力地回复:“指挥官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抛下一切繁务,在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身上花费为数不多的时间,恐怕……指挥官那边也已经试过了所有方法了吧。 所以我所能做的,只有服从命令。 “a703,” 指挥官略带愧疚地下达最后的指令,“我现在以龙门市防卫课最高指挥官的身份通知你,你,以及你所在的第七小队,被临时征调了。” “……” 通讯器内传来任务的具体内容,以及指挥官最后话语,“哭吧,因为你恐怕不能如愿以偿地死去了。今后你的人生,便只有执行这项任务这一重意义。” a703起身,走出阴影,用着晦涩的语言祈祷:“恳请群星垂怜,哪怕……” 行尸走肉般地抬刀,斩杀一只闯入视线的骸兽。 “……太阳已死。” 无星夜397年,混沌天道兼容了荒芜的权柄。 初生的文明刚从灭世的劫难中走出,就遇上了无法跨越的天灾。 “往那边走,我们要活下去” 在a703的命令下,第七小队背上了微不足道的使命,选择了逃亡,选择了苟活。 3分34秒后,身后的龙门市传来了巨响,宣告着毁灭如约而至。 吼!!! 在骸兽肆虐的荒野上,第七小队被那一声吼叫吸引,自战斗中抬起头来。 那毁灭,不是因为失败……而是人类燃尽一切的挣扎,一如当初。 “那是什么?”有人大声问。 天门洞开,无尽金光撒下,压得凡尘难以喘息。 有人穿过了那道“门”,然后便有遮天的身影游出。 于是人们才知晓。 那是龙。 · 现在。 洛云图正在风驰电掣地赶路。 纯白的羽织在身后拖出一道流彩,白洛无极的状态给予他极速飞翔的能力。 一辆列车行驶在灵能导轨上,白发的洛云图与它并驾齐驱,甚至略有超越。 列车内,一个小男孩从摇篮内看到窗外的洛云图。 洛云图瞥了过来,小孩兴奋地张舞着双手,引来了家长的注意。 洛云图做了一个鬼脸飞得更高,脱离了小孩的视线。 列车改道,和洛云图的路径错开。 数据跨越空间,从遥远的彼方传来通讯。 洛云图打开终端,途中差点被狂风打断,只好降下速度,时不时踩过地面维持行进。 “喂,什么事?” “嗨,让我猜猜,你现在是要去龙门市是吧?”通讯那头传来钟源的声音。 “是的,要去找个人……你不会是要说,你刚好也在龙门市。” 钟源惊喜地告诉洛云图:“答对了哦,恭喜恭喜。” 洛云图擦了擦额头,“说吧,这次是那个恶魔出世了,还是城市又要毁灭了?” “怎么会,只是有些陈年就是要你解决罢了。” “都不是吗,看来这次的问题会比想象中要更严重了……”洛云图自言自语,不禁严阵以待。 “我是什么死告天使、不祥的象征吗,你这话很让人伤心诶,我亲爱的契约者。” 洛云图无情嘲讽,已经做好了身为打工人的自觉,“以后你能离我远点吗,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自己代表了一丁点好运的错觉,昭示纷争的第六因果大人。” “呵呵,”钟源一脸阴森地说,“那就提前祝愿你的龙门之旅愉快,希望这次你能认识些不错的朋友。” · 龙门市。 “是这……了?” 抬头望去,洛云图不禁再一次将钟源在心里的预期降了一个台阶。 “牛郎店?呵……好雅兴啊你!”洛云图再次确认了钟源的定位,就是眼前的商店没错了,“当谁不敢进似的。” “诶哟,看起来是个帅小伙,怎么也往这种店子进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诶!这世道。”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在周围人一声声的议论中,洛云抬头挺胸地推开店门。 一眼望去,竟是没看到钟源的身影。 莫不是,被耍了! 一位略有些英气的牛郎瞬间注意到这位访客,迎上来说:“抱歉,这位客人,我们店暂时没有招收新人的打算,以及……牛郎店是不会有王道热血的剧情展开的。” “没有需要。”洛云图从沙发上找到一台终端,上面正闪烁着恶作剧的图案,带着得逞的坏笑。 嘭! 洛云图一发力将终端捏碎,此刻已经怒发冲冠。 超绝之息加持,白色的冠冕在头顶闪烁,顷刻间用那无比庞大的神识扫过了整座城市。 “钟源,你跑不掉的。” 略带英气的牛郎望着少年雷厉风行地离去,略略感慨:“看来只是被朋友开了玩笑啊,还以为是杀手工作结下的仇敌呢,嗯、不过牛郎店就此错过了这么一位新星确实可惜了。” 绝命打趣着说完,向忘仙十二汇报了这个情况,“洛云图来龙门了。” “我知道,路上的眼线看到了。” 忘仙十二好奇地问:“他进城的路线很隐蔽,你是在哪发现他的?” “在店里啊。”绝命理所当然地回答。 掐掉通讯,忘仙十二揉了揉眉头,在考虑是否要更换计划中的人选。 · 一间女仆咖啡店内,坐着一位爽朗地男子。 垂肩的白发扎起,用红绳束起一簇马尾,露出了悬挂在耳畔的一对琉璃剔透的金色风铃。 对,风铃。 洛云图坐在对面,细细打量。 “好你个老杂毛跑着来了。” 改变了容貌的钟源略有些惊讶,“这你都认的出来?” “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洛云图环顾四周,视线最后还是落到钟源身上,“您怎么跑这来了,还打扮成这样,莫不是被什么人追杀了?” 女仆咖啡店,虽说比牛郎店要好的多,但依旧不是适合谈话的场合,店内热情洋溢的气氛让洛云图浑身都不自在。 钟源随手一指,让洛云图望过去,于是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忘仙的新人浮生,她在冬藏市的表现给洛云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此时的浮生正穿着一身女仆装专心致志地待客。 钟源急促地按响了几次铃声,浮生匆忙地赶来,“请问,两位想要点想要点什么?” “想来点什么?”钟源询问洛云图。 “一杯红茶,一块蛋糕。” 钟源仰过头去,和煦地进行回复:“麻烦来一杯红茶,一块蛋糕。” “好的,两位客人请稍等……”浮生抬头和洛云图对上视线,“洛……洛……洛……洛云图!” 浮生紧张地用菜单遮住脸,生怕被熟人认出。 洛云图显得异常冷静,也没有去拆钟源的马甲,“不用在意我,倒是你怎么会跑到这来?” “有、有点复杂,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还是、还是下班后再详细和你说吧。” 不久,浮生将餐点送上。 钟源拿起菜单,对着顶部的首推敲了敲,天真无邪地说:“来一个这个。” 浮生看了眼洛云图,又看了眼钟源,视线在两人间跳跃。 洛云图聚神一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哦,是那个啊,女仆店的经典项目。 只见浮生闭上眼深呼吸,扭扭捏捏地开始舞蹈,逐渐进入状态。 “轻呼呼、浓香、融化蛋糕,变得美味吧!!”浮生双手比成一个爱心对向蛋糕,“哈!” “噗!” 浮生瞪着眼看向洛云图,洛云图则瞬间装回无事发生的状态。 身为一个饱经磨砺的云游术士,我是绝不可能因为目睹熟人的社死现场而失笑的。 浮生将餐盘推出,半羞半躁地说:“请用吧……主人。” 在钟源鼓舞的掌声中,浮生回到正常工作。 洛云图再次看向钟源,用眼神抛以询问。 乔装打扮就是来看这个,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瞬间洛云图看钟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钟源端起咖啡喝上一口。 “难不成你想说自己是正经来喝咖啡的?” 钟源理了理思绪,放下茶杯,“你觉得那丫头的天赋怎么样。” “相当熟练,很难想象她是第一次胜任这种工作。”洛云图给出相当严谨的答案。 “谁和你说这个啊,我是说修行上!” 洛云图和钟源再次对视良久,确认了对方的确是在相当正常的范畴下进行的提问,存在一定回避话题的目的。 洛云图毫不忌讳地回答:“平平无奇,如果不努力点的话,也许这辈子就是这个水平了。” “是啊,单论天赋,她就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平无奇,但那不就是没给人活路了吗。”钟源笑嘻嘻地说。 洛云图沉默,因为事实并非这样,浮生的能力有目共睹,绝不可能因为未来再无前途就否定一个人。 洛云图一直相信,这世间的修行,绝非易事,但也绝不会无路可走。 盖因这条神途,是追逐着奇迹的路。 “一个人的天赋决定了一个人的尽头,我不这样认为,她并不平庸,恰恰相反,只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她也不会输给你们任何人,你也看到了,在冬藏是的时候她所展现的能力,天使什么的,在元初肯定还是神盟最合适,她如果要在那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依旧待在忘仙肯定是很困难的,” 钟源撑起下巴,逐渐将话题拉回正轨,“我嘛,是个很宠后辈的人,然后前两天我就跑去抄了神盟的家底。” “噗!”洛云图刚上嘴的红茶差点喷了出去,想憋回去结果反倒给自己呛着了。 “慢点喝,烫着呢。” “你是人嘛,薅也不能总盯着一只薅吧?” 钟源一脸疑惑,歪头盯着洛云图,一时间让洛云图不明所以。 等等。 好像……这么算我也不是人了。 当初在风汐市的时候一不小心上头了,谁叫叶明那孙贼的家底实在太厚实了,让人看到了就走不动路。 第29章 断头龙 “不说这个,后来呢,你怎么就到这了。” “我这不把东西搞到手了吗,但我转头又想,好像直接送又有点不妥,总得找个由头不是?” 钟源摆摆手,接着说,“然后我就编排了一番,既能杜绝浮生不劳而获的思想,又能顺便蹲点你的路程,最后还满足了我的恶趣味。” “呵,所以你是承认了来龙门是为了蹲我了?”洛云图冷笑道。 “嘛,你知道就好了,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哈。”钟源得意忘形地仰起头,“我和你说啊,这要想一箭三雕可不容易……” “打住!我对你怎么做到的不感兴趣。” 洛云图又回头看过一边勤勤恳恳工作的浮生,“你现在这张脸是什么身份?” “忘仙注册id:zy,来历未知,终生享有至尊会员的荣誉称号。” 听到至尊会员,洛云图不禁奇怪,“嗯?忘仙连这称号都给你了。” “不是他们给的,只是任务做着做着就有了。” 洛云图脸部的肌肉扭曲,组成了一个见鬼的表情。 钟源则像理所当然地说:“这很难弄吗,捏几个分身出去刷榜,来回倒去也就那么几万个任务,要不是忘仙的任务平台发布的任务太少,我还可以更快获得的。” 人和人之间是没有可比性的。 洛云图再次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那之后我就用赚来的钱盘下了这间店,改成了女仆咖啡厅,极迅速的就拿到了这条街的业绩第一,龙门的业界第二,”钟源指了指“你看,我设计的服装还不错吧。” 洛云图顺着钟源所指看去,视线落在众人中的浮生身上。 整体上看,服装以黑色为基调套上白色的装束。 纯白的领衬托起充满蕾边的围裙,宽松的下摆由三重裙撑起,同样的蕾边设计在服饰上随处可见,诠释着女仆装温驯的风格。 白丝,发带,以及让人看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的小皮鞋。 抛开恶趣味不谈,不得不说钟源在审美这块的确足以为人称道,搭配上浮生柔和的外貌,就越发凸显个性了。 热情洋溢的浮生注意到洛云图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做的很好,下次再来点。 “诶哟哟,脸红了、害羞了。”钟源捂起嘴坏笑。 “咳咳。”洛云图正过心来,不被钟源扰乱思绪,“只是业界第二?” “当然啦,术业有专攻,总不能什么好东西全是你的不是,只是人都喜欢新奇的东西,等新鲜感一过,还得有的降,反正我就玩玩,最后要是真能借此养活一批人那就最好不过了。” “看吧、看吧,我这可是很正经的老板微服视察工作。”钟源理直气壮地述说,不知是想要向洛云图证明什么。 “原来如此啊,确实是我误会了,”洛云图用着极其平静的语气述说着恐怖的事实,“看来往你咖啡下的毒也是冤枉你了。” “噗!咳、咳……”正喝着咖啡的钟源不禁喷了出来,“靠!我说怎么这么呛喉呢,你小子这是下了什么药?” “糅杂了一点荒芜的二次产物而已,只是会让人有点疼,你一个堂堂第六因果不会撑不住吧。”洛云图投去假惺惺的关照。 不会吧、不会吧,第六因果这么拉! “说起来你出现在女仆咖啡厅的情况的确正常了,”洛云图露出微笑,“可牛郎店的事怎么解释。” 钟源揉了揉嗓子,没事人似的坐起来,“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呢。” 呀!看起来量下的少了。 钟源起身,说道:“不说这个,我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吧。” · 大厦顶端。 “这里?确实是安静,但我想有些人怕是静不了了。”洛云图看了看脚下的夜色。 这里是龙门市的最高点。 即使相较普通人而言修行者稀少,但实际算下来数量也够多了,更何况大多数的修行者都是抱团生活,在整个大圈子下划分了无数小圈子。 一个这么大的城市,元初最繁华的经济区,要说没有几个修行者洛云图是不信的,光忘仙神盟就有几千号人。 而在这作为全市最高的建筑,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无论经济上还是声名上都兜不住。 这么突然的有两个身份敏感的人上到这来,已经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了过来。 该说是钟源心大呢,还是成心想把别人气死呢,反正都和洛云图无关。 “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这种环境的。”钟源挥手示意下方,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容貌,黑发蓝瞳、狂傲乖张。 钟源张开双臂,说:“你看,洛云图,星垂四野,大江入怀,站在这,就像站在尘世的顶峰,站在了权力的顶峰,只要我对着这星夜呐喊,凡人们就要拜服在我的脚下。” “嚯!”洛云图打趣着,“你这是终于疯了,还是遭了丑角啦?” “可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 听到洛云图无关紧要的语气,钟源却反问道,“以我的实力,在元初已经无人能敌,以我的谋略,就算布局天下也未尝不可,就算论声望声望,我也有了诸多扈从乃至信众,而现在,只要我一表态,世界之王也只是信手拈来。” 洛云图敷衍地赞叹道:“那就提前恭喜你了,世界之王。” 盯着他的那些眼睛,不只有畏惧的人,更多的是闻着利益而来的。 “呵,开个玩笑而已,不过你真的不想说些什么反驳吗?” “有必要吗,你不可能那么,做有太多的原因,但你不想听那些,你只要听你为什么做不到。” “不,我不做,只会是因为我不想,而非不能。” 孑然一身,天地自在,对于天外的钟源而言,任何东西都不能左右他的想法。 钟源说:“我想听的,是你,洛云图,如果把你放在这样一个位置,你会做出什么选择?” 在钟源的话语仿佛有着魔力,驱使着洛云图去想象,想象世界之王的冠冕落下,他身穿帝服俯瞰江山。 洛云图向外望去,他看见了天边被夕阳染红的残云,在地平线暗淡。 横贯了大地的江流奔腾,在这倾泄入海。 麾下是万丈之楼,是亿万之城,纵观往昔,无数次作为王权的中心,此处无愧于人世的顶点。 而他就站在这,洛云图就站在这。 有一道幻觉浮现,众人向着他不断跪拜,赞颂着他那尊贵崇高的名。 “不会。”洛云图闭上眼,回答钟源,“因为我知道,最高的地方,不会在这里,它应在山脉中,应该在云巅上,但绝不会在城市里。” 回过神来,洛云图才发现钟源一直在旁边盯着他,钟源见洛云图看过来,转而微笑着说:“嘛,看起来没有被做出太多同化。” “被什么同化,你倒是说清楚点啊。”洛云图突然紧张了起来。 “我哪知道?你自己反思一下成天都在惹些什么鬼玩意,怎么一股子王座的气息。” 原来是王座啊,我还以为是残冬之念要抢我鸡蛋呢。 洛云图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才那是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只是这座城市本身的气运比较独特而已,而且分不清现实和幻想,这种事你不是都习惯了吗,脑子不太正常的某某人。” 洛云图无视了钟源最后那段,他现在非、常、清、醒,幻海王冠不再需要维持冬藏介于虚实之间的存在、无极剑内封锁的灵魂回来之后,他就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在和忘仙打完之后就清醒了,别想再骗我回到那个状态。 “气运,类似王道之气、天子之气、国运之类的吗?” 人有人气,又称阳气,同样,鬼也有阴气,依茅山那些人的说法,阴阳二气划分了天地的万事万物。 但基础理论说来简单,往上头说了就越来越玄乎,有时就算是洛云图也要抓瞎。 洛云图自问自答地说:“江分东南,通南北,隐隐中有龙气翻腾,的确算是气运汇集之地。” 钟源一翻白眼,“说的那么难懂干嘛。” “那你来?” 钟源笑了笑,仿佛再说,就等你说这句呢。 “你知道龙脉吧,其实和地脉没什么区别,只是其中比较尊贵的一类。” 听完,洛云图对照着远方又看了一眼,“你难不成想说,这条贯通了元初的龙江的整个地势走向构成了龙脉吧!” “不然呢。” “怎么可能?龙江可是有近万公里长啊。” 钟源揶揄一笑,“不正是如此吗,若不是这万里之龙衔处,不然怎么称的上人世至尊。” 洛云图显然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脑中勾勒着元初的地形图,不断地找着理由试图反驳,“圈子里打过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战争,就几十年前尺恒那一战就把整个元初的地形给掀翻了,如果真有这么夸张的龙脉肯定也早毁了啊……” “关于这点,就要说说这条龙脉的起源了,你应该听过这么个传说,末法浩荡,妖魔肆虐,四方之地一片焦土,而后有真龙横空出世,这大地上的污浊一清。” “那只是个不符合任何一个时代历史的传说罢了,依照这个传说还衍生出了一个崇拜天命亡龙的邪教,在去年被忘仙清剿了。”了解过元初的历史概述的洛云图解释道。 “但那件事确实存在,只不过故事反派不是冤大头妖灵,而是荒芜、骸兽,在十万年前,混沌天道毁灭无星夜之时……” 随着真相的揭露,钟源将这条纵使无数岁月也未曾磨灭分毫的龙脉的起源,“当初那条龙就是从这里出征,一路杀向了混沌天道,它所留下的痕迹至今仍未减分毫。” 听着钟源的叙述,洛云图仿佛看见那场横挂在灭世下的战争,“那条龙,是真神吗?” 洛云图本以为是,但却听到了钟源那意想不到的答案 “谁知道呢,至少我觉得不会是,甚至连那场战争都残破一角都算不上。” 钟源略有些惋惜地说:“这是它的征战之途,也是坠龙的巡礼路……我们,谁都不能算英雄,至少未来不会。” 死了………… 洛云图不由地沉默,他才知道,他从不清楚全盛时期的混沌天道是怎么样的。 无星夜……当真是个充斥着绝望的时代。 “既然这样一个地方这么强大,那尺恒和忘仙不在这里建都。” 按洛云图知道的,当年尺恒的王都建立在西北的广袤疆土,而忘仙总部的则是直接在一次虚空中的洞天福地建立了朝歌市。 “那也要看他们压不压的住,至于忘仙……呵,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龙脉是断的,忘仙亲自斩断的。” 啊?为什么! 此刻洛云图的脑子彻底宕机了。 按照龙脉这个思路,他一直在脑中重现元初地图,却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直到现在钟源点出才明悟。 这条龙是断的! 在龙首之处,本应被衔住的龙门市与实际的位置有着不小的偏差。 断头龙! 忘仙竟然斩了龙脉,洛云图不禁提问:“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洛云图觉得自己和钟源待在一起,总是要经受各种信息轰炸三观。 带着各种疑问,洛云图望向钟源,对方也十分乐意为他解答。 才怪。 “这不,你来龙门市要解决的课题就有了不是,要学会自己找答案啊。” “呵,”洛云图无所谓的看向别的地方,“反正解决后肯定会有新的课题,对吧?” 简直就是主线任务的前置任务,很有钟源的性格。 “洛云图,你觉得龙门是座怎么样的城市?”话锋一转,钟源又开始从另一个方向接续话题。 “奢靡。”洛云图一如既往地给出最简短的解答,不做过多解释。 “嗯,奢靡,”钟源若有所思地点头,“看看这座城市吧,明明夜晚将临,但对它之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它才真正开始,在炫目的霓虹灯下,人们或沉醉在酒与女人中享乐,或在阴沟暗巷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或在为了柴米油盐而彻夜无眠。 它腐败,但同时也无人能否定它的繁华。 洛云图啊,你知道我来到这座城市时,看到的什么吗? 阶级。 被财富、权力、身世……种种东西限制,自甘堕落在别人的支配中,在受不过苦难后又将压迫和剥削传递向更卑微的阶层,一层层严丝合缝的互相限制,直至最高处的人依旧被自己的无穷欲望支配。 瞧啊,到晚上了,他们点起了灯。” “看起来你很厌恶。” “不,恰恰相反,应该赞叹才对,你看!人类又创造出了一个怪物。 核心区、商业区、居民区、工业区、灰色地带,多么缜密的规划啊,昭示着那不可逾越的阶级。 洛云图,相似的东西我早就见过太多了,它甚至比不过绝大多数,人是需要庇护才能活着的,哪怕这种庇护往往也是种枷锁。 只是……人们总是不自知,还满口借口的自怨自艾。恰如……你我一般。” “呵。”钟源轻声自嘲。 · 钟源沉醉在这渐深的夜色中,这次轮到洛云图来找话题了,“你还能察觉到王座的气息?” “当然啊,我好歹也是见过尘神的,那些元初之神,多多少少是见过「真理」的,以「真理」的特性,他们沾染过气息也不足为奇。” “尘神?尘神岁楚。”洛云图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感到有点诧异,仿佛教科书上的名人走出了历史。 “嘘!”钟源连忙捂住洛云图的嘴,“直呼她的名字,你不要命啦!” “呵,难得你也怕他啊。”洛云图打趣道。 “谁不怕啊,那可是此世第一的尘神啊,” 钟源松手,自怨自艾地说,“有时候你总是莫名其妙的就知道了很多事,真可惜,我还想让你在我的谆谆教导下一点点成长呢。 唉!孩子还没养大呢就被拐去成了别人家的娃儿了。 你不会真是白洛无极的私生子吧?” “净瞎扯,接着说尘神。” “好,说尘神,其实也不是我怕她,全世界都怕她,这是没啥好掩盖的,” 钟源解开衣领,露出胸口,在心脏处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黑点,“知道吗,我这具身体没有心脏。” 洛云图略微皱眉,对无法和钟源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感到可惜。 钟源接着解释:“其实也不是我不想有,而是不得已。 当初挨了尘神两拳,就直接将心脏的概念彻底抹除,这个就是痕迹。 如果我强行在捏一个心脏,只要它沾上可「属于我」这个概念,我都回被那攻击抹杀,那攻击可是连禁忌天道的碎片都防不住。” 洛云图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伤痕就有如此的威胁吗。 钟源抖抖肌肉,“瞧见没,爷可是扛了尘神两拳还没死的男人。” “死开,变态。” 钟源穿好衣服,“你懂什么,伤疤可是男人的荣耀。” “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相反,洛云图倒是想知道,钟源这样一个人竟还会以失败为荣。 像是猜到洛云图在想什么,钟源突然落寞地问:“小鬼,你知道,什么是武道吗?” 洛云图不假思索地回答:“行使力量的方法。” “肤浅。”钟源厉声批判。 洛云图思考了一会,“追求着以弱胜强、除恶扬善的道路。” “也不对。”钟源摇摇头,否定道,“那是剑道。” 洛云图沉默,想起了某个少女练剑的身影。 钟源打破了沉寂,有些悲伤的解答道:“武道啊,不是那样高尚的东西,它只是,我们这些卑微的凡愚,用以挑战尘神的路途罢了。” 尘神,即是诸世之武;尘神,即是至强之武。 仅她一人,便是所谓武道。 第30章 防贼啊 清晨。 鸟儿发出第一声啼叫,将初醒的知了唤醒。 有人在阳光中早起,也有人刚刚踏入家门。 要说龙门市,终归是人的集结。 路边小摊,豆浆、油条、小米粥……八方四海,人的喜好总归是有共性的。 这类早点遍布大街小巷,无论是哪个城市都能找到它的影子。 一如生活一般平淡。 “两根油条、一碗粥、一杯豆浆。” “两根油条、一碗粥、一杯豆浆。” 店老板机械般地将两份早餐端上,全程没有注意这一桌客人,甚至连表情都保持木讷。 洛云图在简陋的路边摊坐下,如市井中人般吃下早餐,但却并不匆忙。 洛云图的视线扫过与他并排而坐的黑衣女人,两人用着如出一辙地方式捧碗喝粥。 洛云图说:“我以为你影响不了外面。” “我并没有与这世上的任何东西产生交涉,也确实只有你能看见我,至于我这碗清粥,不过是你们的幻想。” 就像是幻术,但却更接近虚无的本质。 就好像是……洛云图的某个能力。 不,可能就真的是这家伙操纵洛云图的身体运转了幻海王冠,而洛云图甚至自己都无法察觉。 洛云图略做猜测,但未表露出丝毫在意,“所以,你确实是死了?那你现在这个状态又是什么?” “奇怪,我应该从未说过我已死去,你怎么会产生这般幼稚的认知。” 鸿钧的话语毫无波澜,如同所言非虚。 “亲眼所见。”洛云图说。 在冬藏市涉入死地的那刻,洛云图窥见了星空和荒芜的本貌,也在那时有无数的知识涌入了脑海。 关于方舟的因为太过繁杂而遗忘了许多,而关于荒芜的则因太过混乱而无法进行认知,因为之后直面至深之处的王座,它们大多都没有得到保留。 但有一幕他记得清清楚楚,大概是因为直接与王座相关。 那就是白洛无极杀死了荒芜之主。 死。 这是个很模糊的概念。 究竟是生机的流逝、寿命的告罄,还是灵魂的泯灭、或存在的抹除。 对于不同个体都有不同的标准。 但对于真神而言,死的标准,无疑是最为苛刻的。 而荒芜之主确实死了,他亲眼所见。 那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又是什么? “不错,我确实死了,但也只不过是死了而已,难道这很可怕?值得震惊吗? 我也从未说过,我仍存在,或者说现在的我确实不存在,所以才感到惊讶——你竟然看见了我。” 洛云图拿起油条在粥里蘸了蘸。 至少她现在什么也不做,只是远远地看着,跟着、或者说依存于自己。 对于洛云图而言,不过是把危险的残冬之念,换成了不知深浅的鸿钧罢了,没什么分别。 放下粥碗,洛云图突然双手合十,虔诚默念:“伟大的归净之人啊,请宽恕我与罪恶同存,您是救人救世的元初之神,终有一日会将神迹降临于您这小小信徒面前,请超度她吧,我所信奉的神、超度她吧,至高无上的白洛无极……” “你念再多遍那个女人也不会找过来的。”鸿钧波澜不惊地说。 洛云图松开手,“能恶心到某些人就行,毕竟说不准念多了哪天就真来了。” “哦?那接着念啊,我也挺希望祂找来的,如果你有那婊子的消息,请务必要告诉我。” 鸿钧的话语依旧不掺杂任何情绪,但自觉告诉洛云图,她是真心、真切在厌恶和威胁。 洛云图结账,拿出一人份的早餐钱,扭头看向了一旁,另一份早点不知何时消失了,鸿钧只是很惬意地坐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少年,你快死了。”鸿钧就这么唐突地说。 洛云图不解地看着她,一边又迅速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能够让他代表半个冠戴者、或者说候补冠戴者的幻海王冠。 因拯救冬藏而觉醒,这个源自涂山幻术极致的王冠,近乎代表了一个法则的象征,以至于在他登神后将能借此直接获得冠戴者的位阶。 然后是无比熟悉的白洛无极和荒芜。 荒芜的力量被至深之处那个王座浸染后产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化,所幸在取回了无极剑后,白洛无极的力量也暂时能和它分庭抗礼。 接着是光阴神通·未来身,这才是目前雷打不动的东西。 算上本身就是修行者的身份。 虚构、元初、至深、世界、造化。 五条神途在他体内井井有条,没有丝毫异常。 他又又要死了? 不可能啊,就算他玩的花了点、炼的杂了些,但造化神途不就以最优的兼容性着称吗。 都说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以后干脆直接把造化神途叫作缝合怪途径吧。 洛云图看不出任何端倪,这女人不会是在唬我吧? “瞎看什么呢,没说你身上的东西。” 鸿钧说,“第六因果,他的契约者,都注定在完成契约时死去,再仔细考虑一下吧,他……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也不会是唯一。” 洛云图听到这话,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知道,” 洛云图无奈地回答,“但有时候,死亡未尝不是解脱,我现在可是想死都做不到。” 钟源,不过是个赊刀人。 但至少在自己所看到的未来里,我都能安然死去,而不是变成怪物、变成……荒芜之主。 洛云图突然打趣地看向鸿钧,“你该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只是给你个提议,你也可以和我合作:在你死后,将这具身体给我。” 让上一位荒芜之主来摆脱王座的侵蚀,听上去是十足靠谱的合作。 鸿钧问到,“如何?” 洛云图笑了笑,扬起头说:“那当然是——” 鸿钧也笑了,在洛云图眼前第一次展露出情绪。 洛云图大笑着回答:“我偏不!” 两人的笑声交融,在同一刻达到巅峰,嘲弄地看向彼此。 黄鼠狼给鸡拜年……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搁这和谁玩聊斋呢。 · 路边长椅,洛云图打开终端坐下。 诸夏新闻。 元初境内最知名最迅速的新闻。 洛云图悠闲地打开应用阅读起新一期的新闻,依照往常的经验,在这时绝对不能喝点什么东西。 首先,第一眼就看到那头条新闻的板块上那加粗的字体。 【好消息:神盟副盟主周简的性别之谜已揭晓,一人撑起半片元初的“臣下无双”竟是位窈窕淑女!】 【坏消息:周简的性别已经知晓,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疑问,正盟主叶明他就真的是男的吗?】 “噗!!” “哈哈哈!” “这个月的地狱笑话集要是没这段我不订,哈哈哈。” 洛云图庆幸刚才没有冲动买瓶饮料,不然现在不是就喷终端上,就是呛嗓子眼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怪了吗?怎么都好这口,没个悬念就心里难受,好好的嗑正经cp不行吗。 不过……好像,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叶明那老小子是个男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洛云图脑子里关于叶明的印象就越发往中性偏,形象在无业宅男和废材青梅间跳跃。 不能想、不能想了。 这也是洛云图这么中意诸夏新闻的原因之一了,有团它是真敢开啊,神盟的八卦都敢扒。 洛云图接着往下看去。 【龙江流域近日突逢暴雨,河水有泛滥的现象,已有数处大坝发生决堤,有关部门已介入调查】 【忘仙气象部门发布了台风橙色预警,今年的第一个台风将于今日凌晨登陆龙门地区】 【龙门新秀赛召开在即,天才榜的排位或将迎来一次彻底的轮换】 【于三日前,冬藏市上空出现了异常的极光现象】 …… 翻到最后,只剩一个逸闻轶事的板块。 既然往常的神盟正副盟主的内容放头条上去了,那这里自然只能由别人占着了。 究竟会是哪家幸运的观众会获此殊荣呢。 【涂山姑爷洛云图私会青梅,并宣称为要其守寡一生】 ——来自一个路过的记者爆料。 洛云图下巴抵着膝盖,握着终端的手垂下,身子蜷缩成一团。 “…………”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 女仆咖啡店内,浮生拿到了这些天的工资,和几本厚到吓人的书。 “行了,这些就是你要的,还附带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参考书,之后你也不用再来这上班了。” 浮生抱着手里的书,东瞧瞧、西瞧瞧,这几天都辛劳可算没有白费。 “不过浮生,书上这些,你也不必全信。” 浮生有些不懂,问到:“是炼了会有不好的吗?” 钟源和煦地笑了笑,“不是,只是一个忠告,身为一个过来人我提醒你一句,不必急于去定义自己。” 之前也有人对自己说过,要走出自己的路。 “那,这些书读了难道没用吗?”浮生依旧记得曜老师告诉她,入门阶段最重要的就是多读多记。 “怎么会没有呢,博览群书、而通古今,至少它能告诉你,路不止一条、它还可以这么走,这样在你终有一天走出自己道路的时候,多少有个方向。” “原来如此吗……那个,zy大神,” 浮生扭扭捏捏地打开书的扉页,递来签字笔,弱声弱气地说,“我是你的粉丝啊!你能给我签个名吗?” 钟源有些被吓到,还以为马甲要保不住了,原来只是粉丝啊。 这也正常,作为业界传说,zy这个马甲多少还是有很多崇拜者的,更别说俊郎的容貌和温柔的声线了。 钟源稳住人设,错愕地开口:“可以。” 接过带有钟源笔记的书籍,浮生兴奋地收好。 浮生说到底是这么个年纪的女孩。 出了店门,没过多远浮生就看到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眼熟的人影。 “洛云图?” 认出他来,浮生开心地跑来,“前辈!” 洛云图望了一眼浮生来的方向,又看到她手腕上装满书籍的纸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察觉到自己打扰的不是时候,浮生又回到了那个怕生的状态,“洛……云图,嗯……心情不好吗?” “没什么,只是有点不适应。” 有长椅的路边注定会有饮料机,洛云图起身,如常地往自动售卖机投入了一枚硬币,买了一罐冰可乐。 他看起来,好像很悲伤。 “说说你的事吧,昨晚走的太急没碰上,你今天似乎很开心。” 两人并排坐下,浮生时不时打量下洛云图,不知何时她们似乎熟悉了很多。 洛云图并非像别人说的那样冷漠,而是平静,将一切情感浮于水面上的平静。 他会哭、会笑、近似温柔地说教,是有血有肉的人。 “哦,原来如此,那人想必是神盟里倒卖资源的内鬼这类的人吧,”洛云图轻笑,“呵。” “诶?原来是不合法的吗。”浮生像是才意识到。 “黑市上的大多不是什么正经来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路子,总不至于让你一个忘仙的人加入神盟吧。” 浮生抱着那一沓书,顿时有些惴惴不安,实际上也不是非常必要,要不就……还回去。 似乎是看出了浮生的忧虑,洛云图说:“给你了你就收着,出了问题也是卖方担责,你应该比我更懂这些程序。” “哦。” “你是怎么来龙门了?”出于好奇,洛云图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哦,出了冬藏我就回古华市了,但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孩,她说自己被师傅赶下山来参加龙门的新秀赛,但找不着路在哪。 可龙门和古华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方向,我看不下去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结果不小心把钱花光了,又不好意思找别人帮忙。” “唉、笨死了,你说你以后要怎么办呐?” 虽然话不饶人,但洛云图确实是在替她着想。 浮生弱弱地问:“洛云图,我们……算朋友吗?” 洛云图没有理会她的问题,把可乐喝完就起身了。 “你有朋友的。” 说完,洛云图离开了。 第31章 万事灵 “万事灵事务所,有事、找猫、乔迁、办证,新老顾客一律不打折欸。” 海无量自说自话地拨着算盘,回头才注意到进门的客人,“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天才,今个儿这是亲自来了啊。” 洛云图熟门熟路地坐下,“无量,给我来杯酒,烈点。” “得,又跑我这买醉。” 嘴上奚落,无量手里的家伙事儿可没有懈怠,迅速地投入到了调酒的工作中。 虽说是事务所,但万事灵毫不在意地把酒柜摆在了门口,用空间规划恰当地兼顾了两份截然不同的工作。 “最近怎么样?”无量边调酒边闲聊。 “轻轻松松。” “听说冬藏那边闹的动静挺大,看样子你都解决了,好事。” “你呢,你那道坎过来了吗?” 无量低眉叹气,“谁知道呢,那么多年过去,谁又能说谁放的下。” “来这俗世走一遭,能压垮我们的从不是敌人,我们总是自己不放过自己。” 只因为琐事太多,伤心无奈。 “我们都要靠自己挺过来。” 很快,无量就将调好的酒递给了洛云图,“怎么?你遇到了糟心事了。” 洛云图明显不想聊这个话题,皱了皱眉说:“和你无关。” “多少是个朋友,我也能猜得出你在想什么,是那个青梅?” 无量看到洛云图愁眉不展,明白是自己说中了,于是接着往下说,“梅洛卡这事确实太缺德了,我和她说了,这事她认,说是原打算把你去牛郎店的消息登上去的,结果忙的太昏给交错了,你也别怨她啊,她在反思和道歉了。” 也是,之前她好像是说过自己在诸夏新闻有份兼职来着,她那人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没了谁都要照转。” 见洛云图说得风轻云淡的,无量耸耸肩说:“是我多嘴了行吧。” “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龙门新秀赛啊,你不会是来参加那个的吧。” “不,我去来个抛头露面,接下来半个月都没得消停。” “那你这个天才榜的第一可就要不保了,怎么,甘心?” “你还探我口风,我什么性子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参加,等大赛结束把新的第一解决掉,我不就又能当第一了?” 多省事。 无量一时语塞,“你能耐,这事还得是你,也只有你云游术士的缺德独树一帜了。” “新秀赛都有哪些人参加?” 无量之所以号称万事灵,不是没有理由的。 但就这比诸夏新闻内部还要全面精确的“小道消息”,就足以在圈子里打响口碑了。 “你不是不参加吗?” “我就看看哪位幸运的家伙能荣获一等奖。” 无量耸肩,缓缓说:“涂山据说又出了一个新秀,不知道真假的赤瞳传说,说是天赋不输你在涂山时的表现,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神盟这届小辈有一个妖孽,叫守拙,据说在学堂饱受周简的嘉奖,但这人性子怪,估计不会参与这种热闹的事。 忘仙这边没个准话,但至少可以确定,不会出现上一届忘仙十二假装参赛者的事了。 神藏学院出了三个,分别是鸢尾花家族的官渡、校内第一的修卡洛斯和凑数的梅洛卡。 还有一些散修和宗门子弟也拿到了举荐信的,没什么值得注意,得到时候才能说的清道的明。” 赤瞳传说,在涂山的时候洛云图听说过,是狐妖一代人都不一定会出一个的异种,上一个赤瞳传说还是涂山的二长老狐千面。 略做思索,洛云图问起:“忘归剑派是不是来了人?” “是,那家伙前两天刚到。” 果然啊,是那女疯子。 说着洛云图就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你不参加?”洛云图回问无量。 “茅山的有别人去,犯不着我趟他们的浑水。” 洛云图叹了声气说:“那就没什么看头,无非就是几个人杀穿全部再互相碰碰。” 如果再有忘仙十二伪装选手参赛一挑所有人那还蛮好玩的,我看涂山来的那只老狐狸就挺可疑,不过终归是没有的。 洛云图问:“还有其他事吗?” 无量想了想,从酒柜旁撕下一张纸扔给洛云图,“你要是真闲的无聊,我这里正好有份差事,来帮我一块解决了。” 洛云图看了眼,“走吧,咱俩好久没有合作了,久违的干一票吧。” · “下雨了。” 空气中弥漫着水雾,毛毛细雨落在指尖上。 “说起来也到梅雨时节了。”在冬藏待上了几天,洛云图几乎忘了外界的季节,恍如隔世。 无量收点好装备,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像是上个时代的读书人。 无量瞥了眼洛云图腰间,敏锐地察觉到洛云图武器的更换,“顺手吗?” “不影响。” 洛云图还是那身白衣,金匣化成长剑跨在身后,抬头看向围墙,有竹林在院内摇晃,细雨又为它蒙上了一缕愁思。 这里就是委托地点了。 “嚯!四合院,有钱的主啊。”洛云图赞叹道。 在龙门市这一平米不知多少万的地界,一套四合院别提有多奢侈。 “钱多钱少也不见得能分咱多少,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保护雇主的安全,同时要求不要暴露身份。” 说着无量就介绍起了具体情况,“最近龙门市出了个新的教派,叫龙孽坛,那种祭祀的,你懂的。 城里很多失踪案例已经被打上这个这个组织的标签,这些狂信徒比较认死理,看准了要抓谁就死磕到底。 这户人家的小姐就给给盯上了,但因为本身这家人背地里就有做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非常注意不想把事搞大了,于是就早上了我。” “尽量隐蔽吗?那就是出了意外也不会为我们担保的委托人了,”洛云图自言自语地重复委托要求,抬头看向院内,“我们怎么进去,走正门?” “说什么呢,这活我们都熟吧?” 说完,无量把随身的挎包一抛,翻身跃上围墙,压低身形。 洛云图突然想起,这家伙算自己半个老师来着,偷鸡摸狗的功夫还是从他身上学来的。 洛云图也跟着翻进院内,暗中观察了起来。 这户人家复姓子车,外地人来龙门创业、投奔亲戚,白手起的家,干过人口拐卖的勾当,不知怎么被他们盯上了,但凭他们的说辞,估计底子也不怎么干净。 此时贵府千金子车芸正坐在后院内泡茶,脸上挂着掩面的白纱,身旁候着两位佣人。 洛云图仔细打量着这位大小姐,与普通人无异,脸上带着些许不安。 无量似乎早就找准了时间,敌人很快就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两个人,一个刀客、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还有一个藏在后面的竹林里。 院内的佣人、保镖一拥而上,但并没有在他们手上坚持多久,子车芸躲在门后,握紧手枪冷静地阻挡敌人。 洛云图跟无量交换眼神,微微点头。 见那人马上要将子车芸捉走,洛云图暴冲而出,金匣出鞘,片片金甲组成剑刃,一剑拦下了沧桑刀客。 洛云图回头看向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冷静自保的千金小姐,略做颔首,无量也在同时拦下了黑衣人,向洛云图靠来。 “拿刀的交给我,你拖住另外两个。” 话音刚落洛云图就快步上前,剑刃砍开对手的刀锋,金匣迅速变化成成长枪和沧桑刀客拉开距离。 上下摆过枪柄,挡下沧桑刀客的两道斩击,转身上前,又换成长刀突进。 被长枪打断进攻,沧桑刀客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金色的长刀已经逼至眼前,连忙架起防守。 先手强攻,洛云图将沧桑刀客连连击退,只见对方侧翻腾空,刀刃顺势砍开洛云图的金匣。 洛云图就要追击,可沧桑刀客再一下踏,脚尖踩在刀刃上,就将洛云图的武器向下踩去,还没碰到地面,长刀就已经做好了攻击的架势,自取洛云图的头颅。 洛云图顺势低身,金丝分裂,在刀之外又组装成了一把巨锤,不给沧桑刀客攻击的机会,直接反手一锤将他打飞。 金锤带着和长刀一般无二的重势,势如破竹地向沧桑刀客袭来,沧桑刀客心中一惊,刀刃架在身前防守。 沧桑刀客被击飞落地,拉开距离,再次架起反击的架势。 洛云图见此刻沧桑刀客破绽露出,本想追击,但已失了先机,以防被对方反杀,便放弃了进攻,打算迎下沧桑刀客的招式,抽空瞄了眼无量那边的战况。 屋内,子车芸没有坐以待毙,打斗声已经惊醒了家里的其他人,但现在不该是把他们牵扯进来的时候。 看外面那架势四人都是身手卓绝,我所待的位置太过。 那教派……要的只有我,他们都知道我在这。 先跑,待在封闭的房间内太危险了。 子车芸检查完子弹,一跃从窗户钻了出去,警惕地潜行到竹林后。 在穿梭的竹影中,子车芸看向交手的两人,只见那刀客冲向洛云图,黑色的灵气周转,宛若煞气压身。 “法。” 隐约听见浅浅的一道轻诵,子车云瞪大了双眼。 电光火石间,洛云图反过来将沧桑刀客击飞,只剩下收不住架势的冬葬在哧哧作响。 沧桑刀客被倒飞而出,砸断竹子,漫天竹叶飒飒落下,胸口咧开一道狭长伤口。 · 另一边,无量与另外一人开始交手。 配合洛云图的战斗,无量尽量将对手分割在了另一战场。 黑衣人旋转着匕首,想要突破封锁,一个穿刺攻向无量。 无量闪身躲避,挥手取出一张符箓催动。 “爆。” 灼热的火光涌出,所幸黑衣人一击未中立刻拉开距离,另一只手一翻,抛出三五来个金钱镖,打掉对方借着火光扔来的几张火符。 一个不留神,无量瞬间从火光中冲出,和黑衣人拉近身形,一膝盖踢向黑衣人肚子。 黑衣人提腿挡下,翻手间匕首向下刺去。 无量见势立即转身,一招回旋踢打断黑衣人的下刺,抽身一拳砸向对方侧身,却被黑衣人架住险些被匕首划伤。 黑衣人趁势反击,一连两刀落到虚出,一步发力闪身冲到无量身后,逆手握刀挥下。 无量两指夹起一张符箓催动,转身挥出一道雷光,打在黑衣人身上直冒黑烟。 衣服烧焦,但黑衣人却不见一丝麻痹,快步退开,一边警惕着无量的追击。 这时无量身后刀光炸裂,沧桑刀客被洛云图重创。 无量退到了洛云图身旁,洛云图并没有追上那刀客,因为一直藏在一旁的第三人救下了他。 第三人手里拿的一根哭丧棒,身上挂满了白色的纸钱。 洛云图认出了他的来路,对无量说:“野茅山……万事灵,你怎么想?” 无量的神色同时一凝,旋即回答:“没区别,下手再狠点罢了。” 第32章 混战 “硬茬子,都小心点。”黑衣人出声提醒。 沧桑刀客捂着伤口大口喘气,黑色的煞气愈合着伤口,一口将肺部的积血吐出又站起身来握刀。 洛云图耍不下去了,金匣的第一战可以说是相当成功,再不认真点就对不起敌人了。 “无量,拿刀的还是我来对付,再算上那个刺客,速战速决,已经有人在往这来了。” 金匣重组,拼装成一双四棱锏,比起之前的那对,变化出的双锏长度达到了惊人的五尺三寸。 金匣·破甲。 在看见那对标志性的双锏的时候那野茅山心头一惊,大呼不妙,“都拿出真家伙事儿来,不然咱三、” 轰!! 宛如雷鸣骤响,洛云图挥舞着双锏暴冲而来,瞬间将说话的野茅山打飞。 无量紧随其后跃起,抽出一张符箓就向着飞出四合院的野茅山攻去。 口中念念有词,无量手中的符箓泛起点点金光,分化成了无数符纸向野茅山席卷而来。 那个野茅山的修士刚想举起哭丧棒反击,就被那符纸缠上手臂,符纸如同活物般繁殖,粘上一张就越长越多。 野茅山脸色一僵,连忙甩出一大堆的符箓。 “风雷地火,再塑五行,乾乾万象,听我号令,敕!” 符箓炸裂出眼花缭乱的攻击,迅速打断了掐诀的无量,右臂上符纸的侵蚀停滞,险些被其制住法器,但仍旧付出了一只手臂的代价,难以挣脱。 野茅山落地,没有丝毫留手,直接抬头驱动哭丧棒,从他的口中发出悲恸般的尖啸,震慑心神。 可回过神来,早已不见无量的身影,野茅山心头一惊,符箓如流水般催动。 “应元真君借法,九天普化神雷。” 「偷」 转瞬间,无量出现在野茅山面前,难以分辨其形体,宛如一道流动的气。 “奇门?”野茅山一阵心悸,正欲将手中的符箓使出,但却愕然发现自己已无法催动它们的法诀,因为此时那些符箓已经尽数落到了眼前这人的手中。 “五雷正法!”道士一发狠从左臂的皮肤下窜出一道血画的符文,两道雷霆对轰。 而此时无量再一掐诀,先前束缚住这道士右臂的符箓燃烧,一同废掉对方双臂。 四合院内。 洛云图挥舞着近人高的双锏,一连八下劈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边退边防,尽可能的不去正面迎击,金匣劈在双臂上却毫发无伤。 洛云图明白他那身那夜行衣定是件护身法器,双锏大开想要试试他的深浅。 火焰卷上金匣,双锏一砸就向黑衣人轰出猛烈的爆炸。 一盘沧桑刀客见势进攻,煞气冲入长刀和身体,半边身子煞气萦绕的他架起刀锋,猛地向洛云图斩来。 黑衣人旋转着披肩收住席卷而来的焰火,突破防守就要和沧桑刀客前后合攻。 洛云图转身甩锏,砍开黑衣人的反击,顺势起跳,挥舞着双锏侧身下砸,硬生生拦下沧桑刀客的斩击,另一锏随之而来。 黑衣人闪身到沧桑刀客身后,匕首错开锏身,两人一拆即散。 轰! 一声惊雷乍响,洛云图双锏交叉,将沧桑刀客拦腰截断。 沧桑刀客满脸震撼,煞气燃烧乃至全身化成火焰想要再次撑起身体,向洛云图挥出舍命一剑。 洛云图转身摆锏,一颗头颅飞天而起,随后是断掉的半截刀刃插入地面。 黑烟消散,没了那煞气的支撑,那无头尸体立即垮塌成四五截。 “厉害、厉害,云游术士,洛云图,果真名不虚传。”黑衣人收起短刀,扯下蒙面的脖套,将烧的不成样子的外袍脱下、扔在一旁。 洛云图也将金匣收起,右手依旧放在握柄上,表面松懈,暗藏杀机。 毕竟,藏在阴影里的怪兽更能噬人。 “一个修罗境的剑修、一个顶级的刺客,一个野茅山的道士,你们这一堆人还真是鱼龙混杂。” 两人谨慎的绕着圈对峙,用言语试探着对方,战斗一触即发。 “哈哈,可没法和你们比,咱今天算是折在这了。” “豁达!哪条路上,暗都?” “抬举我了,小的杜郎,暗都怎么管得上我们这些小人物,籍籍无名之辈罢了。” 到了天神这么个境界,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名声。 洛云图勾了勾嘴角,不屑地笑了,“无名无姓,非隐即邪。” “没办法,拿人钱财,给人消灾,收了龙孽坛的好处,把命搭上也得干。” 双方同时踏步,就要爆发冲突,一道人影落到两人中间将其打断。 · 竹林后,子车芸时刻观察着院内的局势,权衡各种情况发生后的抉择。 “好强。”看到洛云图三招瞬杀了刀客,子车芸不禁赞叹。 “你在看什么?” 一个神色阴郁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子车芸当机立断后退开枪。 可她扣下扳机之前,一道寒芒闪过,枪身被整齐切断,一道轻薄如蝉翼的飞刃向脸颊袭来。 子车芸连忙扯下面纱,有黑色的异物在口中蠕动,可紧接着她就在一个重击之下昏迷。 · 现在。 半死不活的沈雎扛着子车芸拦在洛云图和杜郎中间,墨色的眼眶内毫无生气的双眼在二人身上打量。 洛云图心头一凝,猜测起这人的身份。 雇佣兵,哪来的? 沈雎掏出腰牌,往地上一扔,“忘仙的,都住手,这人公家带走了。” 相比洛云图,杜郎的脸色更加阴沉。 直到一个还带着部分胸腔的头颅凌空抛出,打破了这份平衡。无量站在墙头,俯视着几人。 洛云图和他对了个眼神,轻声说:“先放倒。” 这话一出,三人同时动身,夹击沈雎。 沈雎甩出链剑和无量手中的铜钱剑对拼,又回身一脚踢开偷袭的杜郎。 无量被沈雎打退,拉开距离立刻施法,念出咒语、剑指一挥,无线二十一的铜钱剑解体,铜钱飞出后绕过墙角不见了踪迹。 沈雎连忙四下扫视,眼睛跟随着从竹林中飞出的铜钱。 但比那先来的是杜郎的攻击,脱下外袍的他声音如鬼影迷踪,防不胜防。 眼见他要得手,一把长锏拦在身前,满满当当落在杜郎身上,将他打飞出去,险些将护身的衣物撕碎。 铜钱连成长线,斩向单手应敌的沈雎,链剑挥舞,飞羽刃将十几枚铜钱尽数打下,沈雎已经突破进攻向杜郎冲去。 重伤的杜郎怒骂一句粗口,如游蛇般的飞羽刃向他收割而来。 杜郎闭上双眼,想象着随之而来的碎尸万段之痛。 “没事吧?” 杜郎睁开眼,并没有如预料中的死去。 龙孽坛的人赶来,救下了杜郎,杜郎看了眼把自己扯开的帮手,那是一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僧人。 杜郎说了声没事,他俩正站在四合院的墙头上。 墙下,双手缠着绷带的拳师站在杜郎原先的位置,神鬼莫测的飞羽刃向他袭来。 “天地玄黄,万炁本宗,广修浩劫,证吾神通。” 全身的金光自体内涌出,飞羽刃砍在金光上就迅速弹开。 铜钱又趁这时向沈雎攻来,沈雎连忙防守,铜钱被其击退后又回到了无量手中。 “热闹啊,龙门市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再多狂欢一些如何!”墙头突然又冒出一伙人。 就仿佛是嫌事闹得不够大,祟灵教的人突然跑出来掺一脚。 三方势力各占一角,沈雎顿时显得势单力薄。 洛云图眯起眼,微不可见地抬脚,向一旁挪移、踩下。 “唉,何苦来哉~” 沈雎手臂一挥,将子车芸向上抛去,低头向侧门走去。 龙孽坛这边,一个麻花辫的女人莽撞地冲出,将昏迷的子车芸一把抢下。 洛云图两人和祟灵教同时看向她,就连同伴也投来责怪的眼神。 两伙人集火攻击麻花辫,即使算上杜郎的其他三位龙孽坛的拼命保护也力不从心。 “蠢货,不把那忘仙的解决,我们都得完蛋!”武僧对着祟灵教的狂信徒大喝,试图将战火重新转到沈雎身上。 可祟灵教那个领头的牧首一面攻击一面说:“我们当然知道啊,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哈哈哈!!” “疯子。”武僧怒骂一句,但随即一只长着绒毛的大手挥舞而来,将武僧砸飞。 几声怒吼后,祟灵教全体都化身了或长着三个脑袋、或浑身都是眼睛、或舞动无数触手的狰狞怪兽,逼得龙孽坛只能向四合院外逃去。 无量被拳师的金光打下,退到洛云图身旁,吐出一口鲜血,咧嘴大笑,看着祟灵教追着龙孽坛打到街上。 洛云图也借机退出,“你受伤了?” “没事,和那野茅山的道士弄出来的,他修了个能共享伤痛的妖术,我下了点狠手。” 洛云图点了点头,又说道:“没想到连祟灵教都来冒头,你就不能提前告诉吗,这事还有其他什么人掺和?” 无量擦干嘴角的血迹,笑道:“没啦,但现在龙门比较乱,他们就怎么冲出去,指不定能钓出什么家伙来。” 洛云图耸了耸肩,深知这家伙故弄玄虚的作风,“行啦,凡事还是得讲个先来后到,该去把我们的小雇主找回来了。” 无量一惊,“不在你这吗?” “没,在幻术里被别人截胡了。” 第33章 耍! 长满触手如黑影般蠕动的祟灵教徒扑上那个扎麻花辫的女人,一口咬咬下大片血肉。 杜郎迅速闪过,救下了子车芸和麻花辫女的半截身子,“还能活吗!” “给我血。”麻花辫女人咬牙说。 “和尚!接着。”杜郎将子车芸丢向前头的武僧,塞给麻花辫女人一颗朱红色的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血液自断掉的身体处涌出,长出新的血肉。 她的脸上突然生出棱角和鳞片,随着自身的努力压制又恢复人形。 拳师突然冲出,汇聚金光挡下狂信徒的追击,金光在那长满眼睛的怪物的冲撞下溃散。 拳师扔给麻花辫女人一件外衣让她遮蔽下体,默默念完金光咒,然后就不发一言地去拖住祟灵教。 武僧一棍子打退想要想要截胡的三脸,接过杜郎扔来的子车芸,迅速向前并时刻提防着那个不知变成什么都牧首。 可顿时黑影、三脸、张眼都停了下来,戏谑地看着武僧。 武僧惊愕,连忙四下警戒。 可马上他明白发生什么了,因为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 一道道伤口挣开,脸上、手上、脖子上,甚至衣服和武器上! 一只只手从那伤口无声息的伸出,开膛破肚! 武僧的血肉扭曲,硬生生拼成了祟灵教牧首的身体,将龙孽坛的其他三位吓到脸色苍白。 牧首自己看了眼手中拎着的“子车芸”,突然惊讶地说:“假的!哈哈,我被耍了?” “诶呀呀,这可怎么办啊,我上哪劝这么合适的素体入教啊,新教主定的kpi要完不成了。”牧首用着像是幸灾乐祸在“数落”自己。 · 沈雎拦在两人前面,顶着张面如死人的脸。 “聊聊?” 与无量并排的洛云图后退了半步,低声对无量问:“这人什么来头?” “沈雎,以前都叫他收尸鬼。” 说完,无量又问沈雎,“子车芸呢?” “交给城卫队了。” 无量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只要不是龙孽坛就行,他们快要凑齐九十九了。” “嗯……”沈雎沉吟许久,闭了会眼,随后说,“了解了,我会上报的。” “收尸鬼,得有些年没见着你了,都跌到道法境。” 听了无量这话,洛云图转脸看向沈雎。 他的根基确实是碎的。 “万事灵,怎么哪都有你啊? 这次龙孽坛的人祭,你给弄出了他们的尾巴;上次烬城全城警戒,往那几个毫无关联的闯入者身上一查,从你这过去的;往远了说三年前那二十七座佛寺的灭门,你以为你藏的很深,没把你查封了只是还没必要。 万事灵,你透个底,这次你还想做些什么?我也可以少奔波一趟,多活几年。”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委托雇主、赏金猎人间你情我愿,我就一普普通通的中介。” “我还是医疗兵呢。” “瞧你这话说的,”无量笑嘻嘻地说着,脸色却逐渐阴沉,转头看向洛云图说,“洛云图,我突然变主意了,咱们把雇主追回来付钱吧。” “就等你这句了。” 沈雎重重地叹了声气,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胶囊服下,苍白的脸色上多了几分气色。 八柄链剑叩在手上,迎向踩着惊雷冲来的洛云图。 飞羽刃,斩! 洛云图撞开漫天的飞刃,无量借机近身,符箓往双臂一贴,一拳向沈雎挥去。 飞羽刃去而复返,在沈雎的挥舞下又迅速铺开难以预测的攻击。 上百片飞刃穿梭,猛烈地攻击将无量步步逼退,无量用双臂挡下轮番的穿刺,符上的光芒逐渐闪过几丝裂缝。 沈雎一拉近距离,双手一收,拉开所有的飞羽刃,一脚飞踢将无量击退,转身又挡下奔袭而来的洛云图。 飞羽刃收缩,八条链剑砍在金匣之上。 洛云图奋劲一挥,金匣的剑刃不断展开,想要巨大的剑势将攻击压过去。 链剑一合,将金匣寸寸截断,洛云图被击退,断裂的金匣重组。 无量从侧方冲刺,配合洛云图再次打了一轮进攻。 将进攻无效,两人一同退下。 “交换。” 洛云图将金匣分成两份,将另一份高高抛起,无量脱下挎包,也将它抛给一旁的洛云图。 两人默契地交换完武器,洛云图手握金匣蓄势一冲。 沈雎挥开飞刃,想要将洛云图拦下。 可刚一扣动手指却发现飞羽刃无法动弹,沈雎惊讶地抬头看去。 无量手握着与他一般无二的金色飞羽刃,缠住对方向后一扯,将沈雎死死限制住。 瞬息的失利,洛云图已经来到五步之内,太刀冬葬在手中架势。 沈雎立刻将飞羽刃的环扣从手指上脱下,空手接住洛云图的剑势。 挥刀、入鞘,沈雎应声倒地。 无量上前查看,洛云图抵了抵下巴示意沈雎,说:“打晕了。” “那就行,走吧,人在东南方,龙孽坛的人应该已经和那边的城卫队打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 无量耸了耸肩,笑着说:“因为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这么做。” · 龙孽坛这次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了,本身就只是新兴的教派,还是过街老鼠般的邪教,之前的六人死了三个,现在又冒出了四五个人和城卫队抢人。 祟灵教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两头拱火。 趴在楼顶看戏的洛云图和无量一边观察局势一边叫好。 洛云图从五曜藏宝中拿出了点零嘴递给无量,“来点爆米花吗?” “你怎么什么都往身上塞啊。”无量头也不回地抓了把爆米花塞进嘴里,指了指一旁的阴暗小巷,“看那边。” 一道被众人忽视的人影拐入巷子,仓皇逃走。 “哟,自己逃出来,有点本事,就是还跟了条尾巴。” 逃出很远,子车芸捂着滴血的手臂,走到墙角靠墙坐下。 “不行,得赶紧走,趁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先逃到更安全的地方。” 但是去哪? 龙孽坛和祟灵教的都盯上了我,城卫队和官方都不是一条心的。 直接找忘仙?不行,我的身份敏感,但如果只凭万事灵那边雇佣的人想要自保还是太难。 思索间,突然一道黑影闯入子车芸的视线。 子车芸不顾伤势起身,连忙向后退去,借着灯光逐渐看清那人的身形。 只是一个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女孩。 那女孩看上去也被吓坏了,没想到子车芸会这么大反应。 “那,那个,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 子车芸逐渐卸下戒备,“我没事,前面很危险,你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哦、修行者、官方的,女孩摆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路灯闪烁,就在子车芸想走的时候,女孩突然扑倒了她。 “小心!” 一道法术甩下,在子车芸原本的位置炸开。 一个翻滚,女孩掏出一把白色的枪,指向高处那个出手的人。 那龙孽坛的家伙从阴影中探出身来,“行啊,竟然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杀了老六逃出来,我还真要高看你一眼,不过这次你没那么好运了。” “停下,不然我就开枪了。”那女孩依旧挡在子车芸身前,尝试用枪威胁敌人。 子车芸默不作声,暗自退了两步,隐藏在阴影里随时准备逃走。 “哈哈,小鬼!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子弹先打死我,还是我先把你这个无关紧要的人撕碎!” 那人似乎十分克制,怕把其他两方的人引来,想借机将子车芸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龙孽坛。 女孩松了口气,将枪缓缓放下。 那人心中一喜,正要冲过去将这个路人女孩撕碎,可下一秒他感觉天旋地转,然后他看见了自己无头的身体。 以及斩了自己的洛云图。 子车芸认出了这个领了委托的保镖,心神一安,走到洛云图身后,至少他的实力还是可靠的。 洛云图的视线越过子车芸,看向了另一个女孩,“浮生?” 那龙孽坛的人掉下的脑袋滚到浮生眼前,看起被吓的不轻。 “一个邪教徒,少说害过几个人,杀了准没错。”洛云图向她解释道。 无量看到问洛云图:“你认识?” “算是吧。” 洛云图自顾自地介绍起来,“她叫浮生,这边是海无量、子车芸。” 子车芸走到他们身后,问道:“接下来去哪?” 她现在已经没主意了,如果不依靠这两个保镖,她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姐哪有能耐从那一众老牌修行者的追捕下保命。 连……家也不能回。 无量看了眼邪教徒的尸体,又看了眼子车芸,略做思考后对洛云图说:“洛云图,你在忙活下,让他把咱们的雇主送回去。” 子车芸听了这话,吃惊地看向无量,满脸的怀疑和提防。 但洛云图瞬间明白了无量的想法,幻海王冠浮现,无头的邪教徒硬直地站起来,在地上一阵瞎摸找回了自己的脑袋,一脸茫然地站着。 “用这个,一点小道具。”无量扔出一个假人,是昏迷的“子车芸”。 邪教徒抱起昏迷的“子车芸”,急匆匆地跑开。 哈哈,我要趁着他们打的不可开交时将祭品带回教内。 那个邪教徒大概会在几天后因为突然想起自己死了而死吧。 洛云图和无量相视一笑,一拍即合。 “涂山的「玲珑七窍」无论看多少次都啧啧称奇。” “还是你的鬼点子多,怕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把那群人都耍了。” 子车芸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从龙孽坛的注意中脱身了。 轻而易举,一劳永逸。 第34章 龙? “呃……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即使见有这么多人在场,欲言又止的浮生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小心谨慎的提问。 无量看向洛云图,让他这位熟人拿主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离开这里。”洛云图招了招手,示意众人跟上。 子车芸皱了皱眉,选择了跟随,“去哪?” 无量摸了摸下巴,抬头看向夜色下逐渐泛滥起霓虹灯的城市,“既然来了龙门,怎么的也得享受一次龙门特色的产业,洛云图你看怎么样?” 洛云图揣了揣负债累累的口袋,一口咬死:“你做东。” “大小姐……”无量转脸看向重新戴上面纱的子车芸。 子车芸迅速地看懂了他的脸色,把这事划入了委托之外的报销项目中。 “龙门特色……spa?”同样是外地人的浮生不太懂这些,不禁也摸了下腰包,突然理解了洛云图的心情。 只要不是我出钱。 洛云图耸了耸肩,“足浴店而已,大概……我也不太了解这些。” 几人一副闲逛神态离开了沸反盈天地战场。 到足浴中心前,子车芸翻出一张黑金会员卡,得意地扫过几人的神情。 · “啊~~~” 世界仿佛突然安静了。 外面不管是世界末日还是怎样,现在都无所谓了,谁也别想把我从这脚盆里拽出去。 “所以说,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抱着不能沉溺于此这样想法的浮生发问,在场只有洛云图和她称得上熟人。 “以结果而论,我们阻止了一场足以动摇龙门市根基的祭祀。” “诶!”浮生发出十分意外的惊呼,竟然是这么大的事吗。 就连子车芸也见鬼的看向洛云图,原来是这样子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瞎说,这家伙就喜欢夸大。”无量立马出来缓和气氛,明白不能再让洛云图这个没有轻重的家伙开口了。 无量斟酌着开口,将至今为止所出现的情况给二人捋一遍:“简单来说,事情的起因是龙孽坛对吸收教众的需求,迫切需要一场足变强和扬名的祭祀,嗯……恶名。 随着他们的行动展开,我也逐渐注意起了他们,眼看他们的祭品即将凑齐,就在我焦急的这时,你、子车芸找上了我。” 无量指着子车芸,示意她来说这一段。 子车芸有些抵触,但想了想才发现,这人其实都知道了,现在更像是在测试她,于是没有藏着掖着不说,“我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称为那群家伙的同类都无所谓。” 子车芸看向浮生,这小姑娘似乎对这话十分不解。 子车芸让她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掀开了那张面纱,黑色的触手从中吐出生长。 不,那黑影并不是触手,而是荆棘,是长满尖刺的黑藤。 浮生被吓丢了魂,向身后的沙发紧紧贴去才发现无处可逃。 荆棘缩回子车芸口里,虚张的嘴里仍能窥见那簇跳动的黑舌。 “你看,这就是证据,没有人再能接受这样的女人。” 见浮生咽了咽口水,子车芸重新戴上面纱,恶趣味地笑了笑。 无量忍不住噗哧了一声,子车芸气愤地质问:“你笑什么!” “没,只是想到一个笑话。” 子车芸咄咄相逼:“说出来。” 无量没想到她会较真,面色难堪了起来。 “我想试试来次灌胃检查,”洛云图冷不防地说,“他是这么想的。” 突然子车芸捂起嘴盯着无量,眼神中透露着厌恶和嫌弃。 无量讪讪地笑了笑,“所以说,世上各种兴趣的人都有,不要灰心嘛。” “对的、对的,变成这样也不是你自己愿意的。”浮生也马上搭腔,试图消除子车芸消极的想法。 “我是自愿的。” 浮生听到子车芸那意料之外的回答,不解又焦急地问:“为什么啊?” “小姑娘,如我这般平庸之辈,想要获得力量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浮生想要宽慰她善意,但子车芸从不需要这种无用的施舍,“我父母是靠人口贩卖起的家,间接或直接造成过许多的家破人亡。 而我爱我的家,在我眼里她们是在颠沛流离时不会丢弃我,许诺我锦衣玉食的亲人。 但随着产业不断做大,就必须戴上那红手套,把底子洗干净;接着想要做的更强,就必须涉入修行者的圈子。 而我就是这个中间人,我终有一日会接过这个家。” “我甘愿做一个恶人,这是我凭借自身意志做出的选择,还是说……你要来监禁我?忘仙的。”子车芸看向浮生的眼神逐渐冰冷,试探着她的身份。 浮生埋下视线,不再说什么,整个贵宾室的气氛都变得凝重。 “啊~”洛云图呼出一口长气,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局势。 无量看到他手里拿的那杯枸杞茶,嘴角忍不住抽搐,“你哪来的保温杯。” “随身带的不行吗?”洛云图理所当然地回答,又喝了一口将保温杯收回五耀藏宝。 子车芸摇了摇头。 “我杀的人太多,好坏都有,不会差你一个。” 听到这话子车芸连忙四下察看,见三人都没有异样,最终没能确定究竟是谁说的。 无量接着说:“我说到哪了?哦!对,龙孽坛因为早期和子车家有过交易合作,想要延续这份关系来满足这份目的。 而金盆洗手的子车家毫无疑问地拒绝了,于是龙孽坛就盯上了子车家的独生女子车芸,满足祭祀的同时逼迫子车家进行合作,两头通吃。 忘仙肯定不乐意看见他们成功,但他们的眼线甚至渗透到啦忘仙内部,清剿行动一直难以完成。 而城卫队则想借子车家当跳板,趁机打击一下豪门财团不断膨胀的势头。” “哦,原来是怎么回事啊。”经过无量这么一解释,浮生终于弄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子车芸眉头微皱,摸着下巴,有了些清晰的思路,叹了口气后,抬头看向无量,“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量指了指前头,透过玻璃能看见开阔的天空,城市的夜色映入昏暗而温暖的贵宾室,“别急,这里视野正好,等会还有一出好戏上演。” 子车芸不解的看向窗外,除了越来越朦胧的雨幕一无所有。 洛云图见无量还想卖关子,毫不留情地拆台,向两人解释道:“子车芸是最后一个,现在龙孽坛‘集齐’了祭品,马上就要开始……整活了。”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请不要咋要,今晚你们所看见的一切,都将一生难忘,我保证。”无量亢奋地说着。 黑云汇聚,暴雨愈急,压在绚烂的城市之上。 此时此刻,贯穿大陆的江河沸腾,撞垮了一座座大坝,泛滥的洪水涌向山河湖海。 有异兽的身影在江上穿梭,踩着雷霆闪过,向着下游奔去。 在信徒礼颂中,尘世之神在诞生,在被「创造」。 轰隆!! 一道雷光落下,这座名为龙门的城市,目睹了远天外那道前行的黑影。 百丈的身躯,狰狞的爪牙,它长啸便招来暴雨,侧目的金瞳睥睨着城市。 那是龙?! 在众人的惊愕中无量大笑,“欢迎来到,修行者的世界。” · 暴雨席卷街道,台风的登陆迫使人们待在安全舒适的家中,除了那些刻意抬头仰望之人,并没有太多人知晓此时此刻正发生的事实。 忘仙对“天灾”早早地进行过预警和防控,以保证大多数普通人的安全。 在天空上,一道虚幻的门打开,那条黑龙盘旋,向着那门飞去。 洛云图嚼着不知何时拿出来的爆米花,“哟,这是光化龙还不满足,还想尝试登神啊。” 接着世界之泪的感知,浮生瞬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怪不得说是足以动摇龙门市根基的袭击。 这不是完全没阻止吗! 无量依旧气定神闲地解释:“不过是龙孽坛捏出来的没有灵智的野兽,只会按照龙孽坛的命令行动,无论成还是不成,对龙孽坛而言只要尝试了便达到了目的。” 它过了龙门,身上的鳞片在剥落,四肢百骸都在剧痛。 天上龙想要和门融合成一块,发出了痛苦的悲鸣。 “吼!!” 祂成啦,祂成啦,你看这个家伙是真的傻。 祂成不了神的,祂的祭品是假的,祂过的龙门也是假的! 这是条断头龙! “祂成不了神了,祂只能成孽龙了。”无量不断抽搐,指着那荒诞的剧目,他在捧腹大笑。 无量在钓鱼,忘仙十二何尝不是,只是无量钓只有龙孽坛,而忘仙十二钓的是古往今来所有越界者。 孽龙从天上坠落,浑身冒着紫烟掉入海中。 “还活着?”足浴中心的视野看不到海边,洛云图他们看不到后续的发展了。 “已经有人去解决了,用不着咱们操心。”无量回答洛云图,“已经,有人去给它收尸了。” · 海岸。 身躯单薄的沈雎逆着狂风前进,黑色的西装衬着那张颓废的面庞,宛如来奔丧的。 海潮涨起,狂风大作,二十多米的巨浪拍向男人,龙王发怒了。 “唉~何苦来哉。” 打着伞的男人看向那海浪落下,恍若无事般站在路边岿然不动,被浪花打湿的沈雎收起破碎弯折的雨伞,将其扔掉后打开了手提的公文箱。 那呼风唤雨的孽龙从海下跃出,对着沈雎一阵咆哮。 可紧接着巨大锁链冲天而起,被其捆住的孽龙拼命的挣脱却无济于事。 孽龙发了疯似的后退,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向着那深不见底的「门」拖去,如同地府在唤人。 孽龙这才发现,锁链所拖曳的,是祂的“魂”。 将孽龙收进「门」内,沈雎连忙把公文箱关上,渗出的血迹染红了黑白的公文箱。 第35章 赛前准备 “苏赤染亲启:” 洛云图提起钢笔蘸了蘸墨水。 “这封信距离上一封只过去了几天。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差不多也快收到上一封了,我现在办份加急派送你说不定能两份同时收到。 现在的阿苏又在做什么?大概还是执行什么任务吧,会不会不方便收信。 可能会有些打扰了,写信这个习惯,还是在冬藏和李佳琪一起时保留的习惯,她总是喜欢这些不着边际的浪漫之事。 解决完冬藏的麻烦后,我竟一时没什么可做的了,有时候还会羡慕你,有着维护人妖和平这么远大的任务做目标。 我到龙门拜访了一位故人,现在外面的街上还是湿漉漉的。 因为龙孽坛创造出的邪龙带来了天气异象,昨晚的台风到现在才平静,龙门市的排水系统全功率运作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将积水疏通,已经有行人又走上了街道。 这座城市的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有时好像连休息都只是安排的一部分,像工作一样为其计量时间、频率。 我不太喜欢这样,也不想被这类人异化,大概会尽量早些离开龙门,前提是没惹上什么麻烦事。 得,接下来去哪我还没想好,但合算着得往西边走,现在回想一下极西之地的那些东西,可能与我身上白洛无极的力量有些渊源。 如果这期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回涂山一趟。 那就先写到这了,那几坛酒可能错过了时节,胃口不佳,所以我又新酿了几坛埋在原来的位置,若许多年后想起,你我再有一人去取来共饮。 望那时,我们心愿已尽,可待白头。 ——你的挚友,洛云图。” · 神盟,紫竹分部。 穿着白t恤的安雅绑紧了拳套,在头后扎起了高高的马尾,对着办公室内的木人桩就练了起来。 随着有节奏地呼吸,双拳在道法的加持下破空而出,片刻不歇地落在木人桩上。 安雅不留余力地攻击在木人桩上的击打棒间闪躲运步,招式刚猛迅疾,汗水不断地挥洒而出。 按理来说被安雅这么暴力地使用,寻常的木人桩早换了千八百个不止。 倒不是这木人桩有多了不起,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安雅拳头的每一次落下,木人桩表面都会出现一层金色的薄膜,替它阻挡伤害。 一旁的办公桌前,双手立在桌上却埋头向下的万夏汗流浃背,正是他使用了神通“莱茵”,为普通的木人桩进行了附魔。 这样既能让安雅打个尽兴,又能锻炼万夏对神通的掌握能力,万夏也欣然答应了这个提议。 只是,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煎熬。 安雅已经一口水没喝连续打了三个小时拳了,只有三个小时还是因为她中途喝了口水,万夏快要扛不住了。 姐你要不别打桩子了,你这和直接打我有什么区别。 直接打我得了,我保证坐那不动,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就怜惜我。 “安雅,累不累啊,要不喝口水。”万夏颤颤巍巍地开口。 “还不够!”安雅后拉弓步,冲拳猛攻轰的一声破开金光,万夏这边差点没撑稳摔向桌面。 “怎么?万夏你平时吹得跟真的似的,怎么一到真枪实弹就虚成这副熊样了。” “哈哈。”万夏尴尬地笑了一声,这种时候不管女生说什么你只要应下就不会错。 万夏扬了扬水壶,“要喝口水吗?” 安雅松了松骨头,眉毛上扬向万夏走去,安雅得意地哼了一声,散开头发懒散地靠在办公桌的桌沿上。 一壶水咕咚咕咚灌入安雅口内,从嘴角溢出许多,和身上的汗渍混到一块。 一口气喝完满满一壶,安雅豪横地抹去嘴角水渍大喊:“爽快!” “就不说我了,这么练对你真的有效果吗?” “还算有效,”安雅仰头思索,撑着桌沿小脚在那荡来荡去,“大概恢复到我全盛时的七七八八了吧,体能这种东西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不练则废。” 安雅接着说:“况且我的道法能产生的作用上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它就像是借力。举例来说,我从大地上转换重力到挥出的拳头上,并不是取决于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大地上,而是在于我的拳头能承受多少而不至于粉碎。 纵有一片汪洋,杯水也难熄车薪,因此我们只有不断地去扩充身体这一容器,万事都是要从最基本的做起。” 万夏了然点头,又想起了之前钟源给出的建议。 神格圣地……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也只能一点一点捡起以前丢下的了。” 虽然荒废许久,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安雅的腹部的肌肉至少紧实了些。 万夏移走实现,扯开话题:“最近龙门的新秀赛又要开始了,记得当初我参加的时候,嗯……十二年前的那届,只弄到个前十。” 十四岁,半神,内部海选第一,新秀赛第七。 以万夏那时的年龄,这个成绩算是喜人的了。 龙门新秀赛,三年一届,仅限百岁以下且半神以下参加。 安雅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知道,老娘当年没参加这个也混成了司罪。” “哈哈,参不参加无所谓,凑个热闹是绝对不能少的,新秀赛不就图这点乐子嘛。” 上一届是忘仙十二混入了选手里。 上三届是祟灵教劫持了赛场。 上上届是有人在赛前往所有人都食物里加入了变形蘑菇,那次最乐百来号人都因为吃了蘑菇变成了蘑菇人,在全大陆直播中登镜比斗。 至于万夏那一届,生物学者“升华”诺切斯特参加了比赛,然后从此忘仙禁止学者参加新秀赛,直到近几年才缓缓放松。 “记得慕小白也是那一届出线的,好像是几十名开外还是多少,没想到现在也成丝毫不逊于我的人。” 小队里的其他人也都能够独挡一面了,但唯独他是个例外。 “慕小白那个小白脸竟然真的混进原罪了,难以置信。”安雅气愤地砸嘴,可就立场来说她和万夏都不能决定队友的去留。 毕竟是他自己选的。 “神盟这次派出成员的名额确定了吗?” “左数第三沓文件第十六张,今天早上就送过来了。”安雅替万夏翻了出来,在手上先阅览了一遍。 “张北城?!”安雅的叫声高到破音,张大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嘴里骂骂咧咧地咕哝了几句。 万夏一阵好奇,接过文件发现总共两人参赛。 第一个金发的少年,看着就像万夏当初那么稚嫩,可能还相信着拯救世界啥不切实际的空话吧。 万夏翻开下一个人的档案,文件上贴着醒目的照片吓到了。 一个一脸贼笑的大叔,八九十岁的老骨头。 这和上一个人的反差太大了,万夏一时接受不了,一看档案半神,万夏连忙往下看去,只见着除此之外一栏栏填的全是未知。 阅读着那简短的介绍,万夏从字里行间只抠出一个词来,这妥妥的关系户,谁让这人参赛的? 看向安雅,她正捂着脸连连摇头。 万夏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幅生动的图画在脑子里勾勒,他已经完全能联想到叶明和张北城这俩个老不要脸的勾肩搭背一脸贱笑的场景了。 甚至有一种可能,既然安雅也认识他,那这个张北城说不准就是神盟初创时的某位元老级人物,而让这中元老参赛…………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耍无赖真的好吗。 上头有这么一位盟主,让万夏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神盟迟早要完。 · 学堂。 一卷竹简在周简手中砸着,这位多病的弱书生正闭着眼给学生们念诵着诗词。 红泥手炉亭栏外,朗朗书声共蒲团。 “布谷!布谷!”鸟儿准点地前来报时,周简睁开眼将它挥手赶走,学生们早已一哄而散冲出教室。 毕竟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谁又能按耐住性子学这枯燥的诗书呢,倒是道法课程一个比一个起兴。 周简无奈地拉长嘴角,望向屋外的假山荷池,庭中添水敲竹,慵懒无比。 就连周简也不自觉挽起长袖,枕臂出神。 但很快就有人破坏了这份惬意。 一道音讯顺着无形的丝线连到周简身上,脑中传来了叶明那家伙的声音。 「周简、周简,听得见吗?」 周简揉了揉眉头,担心又是这家伙惹了什么事,「你说」 「你瞧这不龙门那边的新秀赛要开了嘛」 「你决定就好,这些玩闹的东西我应付不来的」 「嗐,说这话干什么,其实就是想找你学堂借个人」 「守拙吗?那丫头的性子,确实也该让她好好磨炼下了」 周简刚想说他终于能做些有用的考虑时,叶明的下一句话立马就粉碎了这个想法。 「守拙?不不不,我要那个叫南阳的,就金头发那个,上次去你那的时候看到他,老子一眼就看出这小子他娘的是个人才!」 周简顿时哑口无言,最好的不选偏挑最烂的。 什么人才? 上次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洛云图抄咱们家底的时候! 「行……我尽量」 周简尽力舒缓心中的怒气,已经不再多想关注新秀赛这方面的事务。 「哎呀我就知道周简你最好啦」 丝线断裂,周简又揉了揉眉头,抬头看去,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守拙跪坐在蒲团上,注视了周简许久。 “有什么事吗?守拙。” 守拙恭恭敬敬地起兴行礼,“先生,敢问读书何用之有?” 周简闻言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何故有此一问?” “学生心想,明理,无用。” 守拙的声音毫无波澜,却也因此掷地有声,仿佛她已将自己所言皆视作了真理。 这让周简不得不用心回答了,“确实,你说得对,人大可稀里糊涂枉活一世,也不必非得去明了自己的可悲。” 接着,周简反问:“可,何为有用?” 守拙陷入思索,抬头回答:“修道习武,敢尽天下。” “一个书生可顶百千个武人呢。”周简砸了砸竹简,笑着说,“那就姑且当是这样,你大可照着此刻的心境去做,唯有践行过的才是真理。” “受教了。” 守拙再行礼,欲告退,又言,“敢问先生可懂武?” 守拙看着沉默的周简,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 周简发劲一握竹简。 这丫头,一介学生竟试探起我来了。 周简摇摇头,上课铃声鸣叫,教室内余下的几人也纷纷往道法课的场地冲去。 “南阳你留下。” 金发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人堆中回过头跑向周简。 站在周简面前,南阳脸蛋绷紧,既亢奋又紧张,还有点忍不住想要蹦两步。 周简看了一眼如此稚嫩的南阳,一时连做三声叹气。 南阳慌了,大脑飞速运转。 我这是又犯事了? 讲话、吃零食、书没背完、作业抄袭、考试垫底、有人打我小报告还是家长又说我坏话了? 南阳身后的双手绞在一起,十根手指仿佛能打出九个结来。 直到很久这莫大的压力才消失,周简强挤出一个笑容问他:“南阳,龙门新秀赛你愿意参加吗?” 听到这话,南阳的两眼都要放光了,“我去我去,谢谢老师、感谢老师,我一定不负众望拔得头筹。” 另一边,敲定好方案的叶明拍了拍张北城的肩膀,“要是让周简知道另一个人是你,她肯定得气死。” 张北城借着高大的体型直接搂过叶明的肩膀,“到时候你也逃不了,咱哥俩肯定会被一块生撕。” 叶明贼兮兮地笑了笑,“可关键是,如果被周简暴揍我会很爽,而你只会痛不欲生。” · 在忘仙的龙门分部的浮生正看着书。 她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坐在前厅接发任务就行,因为线上的交接不太需要她负责,所以她的工作非常轻松,还能趁这会将之前的神盟内部资料读完。 她只需要读完就行了,曜是这么说的,植入她身体里的机械义肢有辅助学习的能力。 浮生不清楚这之中的原理,但效果却提升地十分明显。 有人走来,她对着电脑又输入了一些信息,浮生非常迅速地处理完了他有关任务的异常情况。 “嗯?今天怎么没见到小荷。”那个路过的修行者问。 “是这样的,稻荷前辈身体出了些状况,所以才拜托我来给她替班的。” “原来如此,那麻烦浮生小姐替我问候下她了,你是第一次做这些工作?” 浮生点了点头,“勉勉强强有过一些相关的经验。” “真是第一次?难以置信,作为新人你称得上优秀。” 浮生挠头笑了起来,“您过誉了,都是前辈认真交接工作的缘故。” 那人挥了挥手离开,站在一旁看着的曜遮了遮笑容,“不错嘛浮生,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应付忘仙的工作了,今后有什么发展目标吗。” “老师,我……嗯,能说说具体有哪些升职去向吗。” “你现在已经过了试用期算是忘仙的正式成员了,也确实是时候该决定去向了。” 曜理了理思路,“忘仙要细分的话还是有好几个部门的,参与继承管理的「金吾」,观测并预警‘灾害’的「气象局」,封锁边境地区的「哨所」,进行学者培养的「研究院」。 这几个特殊部门是目前你能够加入的,当然如果你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向,做一个普通的文官或武官也能有着不错的薪资。 此外你还可以选择成为编外成员,相对而言限制更为宽松,像梅洛卡在忘仙就是编外,因为你眼睛里的世界之泪,你也能算作和她一样身份敏感的人,当编外也更为轻松一些。” 思索中的浮生将视线重新投回书上,但出神的她一个字也没读进去,只是机械地将文字扫描进脑内。 曜看了眼她桌上的这几本书,不由地皱起眉头。 《元初炼器通史》、《枪械构造:从入门到精通》,而浮生手上则是《机械动力学应用及其原理》。 虽说好学是好事,但这些也书有点太偏门了吧。 当然冷门还算好,就怕它邪门,曜翻出最底下的那本白皮书,《智天使》这个简洁的单词烫在封面上,曜迅速地打开第一页。 「赞美您!机械与造物之神」 草草翻阅之后,曜沉沉地合上书页,一脸担忧地说“浮生,你可别被人给骗了。” 排除掉神盟挖他墙脚这种可能,曜再想不出其他可能! “诶!啊?没有的事,老师你不用太担心的。” “那……浮生,这些书看下来你感觉如何?”曜试探性地开口,现在他都心情就像是养得好好的大白菜被不知道哪来的驴给啃了。 “老实说呢,我发现了一件事,”浮生仰头将书盖在脸上,“我可能真的是个废物——看到现在还是完全看不懂它在说什么。” 感觉自己白穿了这几天女仆装。不行,黑历史都忘掉、通通忘掉! 浮生左边掐一下诀、右边又念一下咒,神神叨叨的、看的曜一阵发笑,“没事就好,看开一点,人总是平凡的,奢求太多可能到最后反而一无所有。” 浮生若有所思地点头,虽说还有些不服气,但也无济于事,“对了,老师这次来龙门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 听到浮生的提问,曜逐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仿佛事情终于步入了正题。 “你应该知道,这几天全大陆的天才都在往龙门市赶,只要能在新秀赛上大放异彩,无论你是什么势力都能获得巨大的好处。” 曜一手拍在她的肩膀上“而现在,浮生,我们有一份重大的使命要交给你,因为近期忘仙内部事务繁忙,竟一时抽不出人手,于是这份殊荣就落到了你这个表现突出的新人身上。浮生,来参加新秀赛吧,冠军在等着我们!” “我拒绝。”浮生双手比叉,龇牙咧嘴。 上次把我骗到冬藏市也是这样的话,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要是再信你们的套路我就不姓萍。 见浮生竟不主动往里头钻曜颇感意外,不过没关系,他早就打好了一份四万八千字的草稿,和她唠个大半天都没关系。 “浮生啊,人不可以轻易否定自己的天分,你本就站在了天才阶梯的最后一个梯队,你和那些人没得差的啊,只要你肯发狠,战胜他们也并非做不到。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你若不去奋斗只会被人甩的越来越远。 也并不是要你去拔得头筹,只要尽你所能去争取一个相对优异的成绩就行了。 它会是一次挑战、一个试金石,也是不可多得的历练,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开阔了视野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将来你的实力才可以更上一层楼。 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新秀赛事关整个忘仙的荣誉,只要你能够表现出色,今后在忘仙更能平步青云。 ……” 说着说着曜就伸手将举荐信、报名费、疗伤药什么的,七七八八地往浮生怀里塞。 经过这么一连串的轰炸,浮生动摇了,感觉他似乎说的有道理。 好像……也……不是不能,试试又没什么损失。 见浮生应下,曜顿时喜笑颜开,但随即又莫名感到有些愧疚,于是沉沉地拍了下浮生的肩膀,将一把赤白两色交相辉映的手枪放在浮生手中。 “浮生啊,做老师的对不住你,但你也要体谅老师的良苦用心,这把枪名叫赤火,跟你那把苍白是配套的双枪。 本来想等你彻底能独当一面后再当做毕业礼送给你,但我想现在便是你最需要它的时候,带上这把枪,到上面去后别怨老师。” 等等,最后一句是不是说错了。 曜似乎也认为这个说法不恰当,于是改口说:“不对,应该是到下面去后。” 浮生握着赤火越发觉得烫手,一时分不清老师这是在给她送礼还是送行。 第36章 新秀赛必须玩把大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 忘仙,钟源跟忘仙十二敲定了最终方案。 于是,一张红色的信件上,被签下了洛云图的名字。 经由第六因果之手,所以无论是时间、因果,乃至事象这类道法神通层面来看,这份报名表都是由洛云图“亲手”签署。 再由忘仙十二周转,无论是手续、流程证明等现实层面,都绝对表示洛云图是“自愿”参赛。 钟源伸出手,与眼前的忘仙十二击掌,难以抑制地发笑,“合作愉快。” · 一片纯白的世界,有无数的羽毛悬浮在洛云图眼前。 洛云图低头看去,自己的身体化作透明,也有两三片白羽若隐若现,依稀能看清他们燃烧出的火焰。 那是白洛无极遗落在尘世的三千蜕羽。 洛云图看向了最近的白羽,尝试向前踏出一步,刹那间四方混乱、天地颠倒,洛云图走到了远非前方的地点。 洛云图扫过四周,略做思索,“所有的白羽都更换了位置,或者说……是我被转移了坐标。” 洛云图松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感受到了那份感官粘稠的混乱。 “果然,不仅是方向,这里连空间都是错乱的。” 叹了一口气,洛云图选择放弃,“看来白洛无极的修炼上并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摸石头过河了。” 从心境空间退出,洛云图再次睁眼重新看见了喧闹的街道。 “洛云图!” 一个开朗阳光的少年大喊大叫地向洛云图跑来。 “命运之神早已启示,我们将于此时此地重逢,跟上吾之步伐吧,吾忠实的扈从。” 看着两个月不见,中二程度不仅没有缓解甚至病情见长的炎牙,洛云图冷淡地吸了口奶茶,“谁啊?” 炎牙砸了砸手,愤怒地喊着:“是我呀,我!你的好兄弟,炎牙!” “哦,炎牙那个臭弟弟啊。”洛云图露出恍然大悟地神情。 炎牙倒吸了一口冷气,额上青筋暴起,埋头强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行了,不逗你了”洛云图放下奶茶,心平气和地问,“你怎么来了?” 炎牙平复了一下心情,拿出一张举荐信,“哼哼!瞧着没,我来参加新秀赛的,嘿嘿!就等着我一飞冲天吧。” 看见那张红色的信件,洛云图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恶寒。 他的未来身被触动了,在脑中轰隆作响。 这代表了在接下来极短的时间里,自己将会遭到数之不尽的死亡可能。 一定有什么大事情在刚才确定了,而这件事直接对洛云图造成了无法估计的威胁。 洛云图瞬间对周围的一切都提起了警觉。 一脸诧异的炎牙又挥了挥手中的举荐信,“喂喂喂,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虽说新秀赛是允许比赛前抢夺参赛资格啦,但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我都解决了好几匹这样的人了,轻轻松松。” 看到炎牙手中挥舞的红色信件,洛云图突然明白了什么,完全管他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如果说有人想要迫害他的话,洛云图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那个人了。 “钟源你死哪去了!” 通讯接通,只听见对面微不可察地啧了一声,反脸又非常热情地回答:“亲,当然是为你谋划将来啦。” 听着钟源这口吻洛云图就犯恶心,漠不关心地问了一句:“卖了多少?” “嗐!能把你卖了还用得着赚吗。” 钟源脱口而出,回过神来才连忙捂嘴,“啊哈哈……什么和什么啊,我们可是亲密无间的契约者啊,我怎么可能把你卖了呢。” “你到底干了什么?”脑中的“警报”如潮水般越来越高涨,这让洛云图越来越烦躁,近乎难以维持未来身在自己身上的存在,乃至生出了一丝将神通分割出去以减轻头疼欲裂的想法。 “这要我怎么说能,嗯……”钟源欲言又止,轻叹一声后故弄玄虚地回答:“总之,走好不送。” 通讯挂断,不过洛云图却没有了急躁,他的难受感就平缓了,因为很快他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炎牙语气中带着惊慌,也没在意刚才洛云图的无礼,在一旁边拍着洛云图后背边叫喊:“洛云图、洛云图,你看这举荐信怎么开始发光了啊!” 只见红色的举荐信被它自身发出的白光吞没,爆发出一道力量牵扯着炎牙的手臂高举。 洛云图拍了拍炎牙的肩膀,苦笑着安慰:“没事没事,同是天涯沦落人,黄泉路上搭个伴而已。” 不等炎牙追问,红信上浮现出一段段文字,光芒炸裂,将两人包裹住。 随后,光芒所照射的空间碎裂。 炎牙只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坠,无尽的疯狂呓语涌向大脑。 理解并经历过一次的洛云图很明白这是什么,心如死灰地看向炎牙。 他们正在坠落,坠出元初、坠出方舟、坠向…… 呃……就那啥……欢迎!欧不,恭喜!!荒芜一日游。 · 与此同时。 万事灵事务所走进了一个黄袍的道士,他将一张红信放在柜子上,推向无量。 “临时变更,掌门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话语的重音在“你”字上。 无量凝视着红信沉思了许久,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酒具,“我能拒绝吗?” “这得看你,我只是来传掌门的话的。”那个茅山的道士没有正面否定。 无量无奈地摇头,从柜子下边又抽出了三张红信,连着茅山那张叠在了一块。 它们分别来自金刚寺、天才俱乐部、堪舆世家姜氏。 这不仅是因为无量的人缘广,更说明了这是这几家公认的冤大头。 你看,你离龙门挺近的;你看,你挺爱凑热闹的;你看,你和咱们有挺多过节的…… 这不该残害一下,笑。 “这次新秀赛他们又能玩出什么花来……” 还不待无量说完,道士扔下红信后转脸就跑出事务所,无量这才发现,手中的几张红信开始迸发出了一道道光芒。 无量爆了一句粗口,消失在了光中。 刚走进新秀赛候赛区,浮生捏着那张红信还有些紧张,这可是大陆级的赛事,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地后悔,想赶紧跑路回家老实待着。 不过她还是努力地放平心态,舒缓紧张,这时她看到了门口正站着一位熟人,于是欣喜地上前打招呼,想借此分散注意力。 那位少女也回过头,注意到了浮生,嘴上粉红的泡泡糖炸开。 她是一个宗门弟子,却穿着一身充满潮流的衣装,由于在出山来龙门途中迷路而结识了浮生。 “归、”浮生正想喊她,但对方却突然被一道白光笼罩。 那少女毫不惊讶地对浮生挥了挥手,消失在原地。 浮生脸色一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后轮到浮生了。光芒闪耀,随后她也跟着消失了。 同一时间,所有持有举荐红信的参赛者以及洛云图都陆续消失在一道道光中。 完完全全从元初消失,去往了接近荒芜的某地。 · 另一片大地上,刚被白光传送至此的秦无衣拿起红信,低头阅读起上面出现的内容,喃喃自语:“大逃杀玩法?” 秦无衣握起手中的两截武器——薙刀和汉剑,他抬头就看见了一只只眼眸闪着红光的庞然大物,“这也不像啊。” 仿佛见到了难得一见的佳肴,骸兽低头俯视着秦无衣,垂涎三尺。 “他娘嘚。” 秦无衣将两截武器一合,旋转间变成一柄长枪,身形弹射而出刺入一只巨兽脖子,又从后颈飞出。 高跃到天空,秦无衣只看见了无边无际的黑色兽潮,向这边蜂拥而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 一道光芒闪过,炎牙从天而落,摔在地上遭受了沉重的一击,翻身就看见一旁空落落的山坡。 眼见炎牙要从陡崖上跌落,在他之后洛云图四平八稳地落地,拧紧炎牙衣领一把扯回。 炎牙瞳孔一缩,挣开洛云图,翻身爬起冲向一旁。 “呕~” 洛云图啧了一声,感慨现在年轻人的适应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一阵翻江倒海后,惊魂未定的炎牙擦干泛着恶心气味的胃液,“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云图二话不说抢过红信,扫过一眼后又还回。 炎牙接过来一看,上面浮现出一串闪着金光的文字。 “赛事变更,以下内容告知所有参赛者: 其一,你们已经离开了元初。不用怀疑,因为世界的真相已经摆在你眼前。 其二,用尽你们的所有办法返回。无分先后,活着便是胜出,团结或许能让你们走到最后。 其三,所有参赛者均遵循自愿原则报名,忘仙不对任何人的生命作保。 各位,祝您们旅途愉快!” “啥、啥、啥,咋回事啊?”炎牙这时还是一脸懵逼,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反应过来。 “不知道,总之提起劲来,先搞清楚咱们现在到底跑哪来了。”洛云图没打算理他,所幸两人落到了高处,正好观察四周。 星空压在头上,一轮昏暗的太阳挂在天边,宛如垂死的老人,甚至压不住星光,这让天空显得越发诡异,仿佛有一只大手抓住了每一个注视它的人的心脏,让人喘不过气。 放眼看不见城市,只有坐落在远处的断壁残垣,为这份苍凉添了几分零星的光彩,可即使如此它们也早就和这片荒芜融为了一体。 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游荡着数不清的骸兽,它们有的是动物,但更多的还保持着些许人形。 骸兽就像是缝合出来的怪物,「堕生」之后,荒芜会在最初的个体上异化出乱七八糟的组织、混乱而无序,随着时间积累到更深的疯狂。 洛云图曾“有幸”坐上了至深之处直达列车,但途中并没有看见类似的景色。 依着这模糊的地形,洛云图做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测,“这里是,龙门。” 第37章 神秘少女 “龙门?” 炎牙听完一阵犯迷糊,指着下边怪物横行、狼藉遍地的荒原,“你看这像吗?” “还是挺像的,你看那边的轮廓,像不像龙门市外的盘川山。还有那边,像不像干涸的河床。” “不像。”炎牙一脸认真地看去,觉得你小子净知道胡说八道。 挑了挑眉,洛云图两手一摊,正儿八经地说:“当然不像啦,我刚才随手瞎指的。” “嗐,吓得我刚差点就信了,这要是龙门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这就是龙门啊,我说我瞎指的、又没说我瞎说,” 洛云图一脸戏谑地看着被耍到了的炎牙,缓缓解释道,“不过,这的确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龙门,而是……某一时刻的,历史残影。” 这一幕确实发生过——荒芜肆虐、骸兽横行,一座繁华的城市倾覆,再也无从让后人评点它的对错。 简而言之,结果和依据就是洛云图的未来身被禁用了。 “啧。” 忘仙十二我和你有仇是吧,我凭本事开的挂,你凭什么封号 微不可见地表达了不快后,炎牙缓过劲来,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今年新秀赛玩这么大的吗……” 突然,炎牙脸色一阵难看,他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被幽兰姐坑了。 看着后知后觉的炎牙,洛云图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他有点明白钟源为什么那么喜欢整人了,因为这是真的爽啊! 炎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所谓!不就是规则变了吗,我照样拿它个第一。” “先弄清楚具体情况吧。比如,这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脱离出来的历史?” 对元初的总体历史有了一定了解的洛云图开始思索,他没在任何一个年代找到眼前这场灾难的影子,要知道现在的龙门也只有不到千年的历史,至于更早之前相关的一切记录肯定也早早地被忘仙封锁。 “不知道,一座这么大的城市被人不知不觉给换了,我到现在还是难以置信。 所以说……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将整座龙门市搬出元初。” “这并不困难,一定程度上这算是忘仙对待崩落的最优先措施。” 借着冬藏的经历,洛云图解答炎牙的疑问,“空间是一个连携在一块的脆弱概念,它就像玻璃,一处遭受冲击整体都会碎裂。 所以忘仙使用一种方法将整体的空间分割成复数的单位,再用‘钉子’把它们固定到元初这一张大网上,也就是所谓的界楔。 当然,除了稳固空间之外,这种矩形阵列更多的是为了方便拔出它、抛弃它,当类似龙门的这场‘灾难’发生时,把最糟糕的情况遏制在局部坏死的程度。” 洛云图平静地说着,像是亲眼见过那种情况。 对待荒芜,我们仅有冷漠。 炎牙心里一硌,“非得这样吗……那些黑色的怪物,究竟是什么。” “骸兽。”洛云图眼神一凝,“幽兰影没告诉过你吗?” 听见这个陌生的名词,炎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然后面色沉重、黯然失色,“她……从没和我说过这些。” 因为你总是幼稚的像个小孩。洛云图没把这句真相说出来,“她也有她的理由吧。” 炎牙低声嗯了一句,但脸色只有些许舒缓。 “先停一停吧,该清场了。”洛云图打断了他的失落。 说话间,几只骸兽爬上山崖,低吼着靠近洛云图二人。 洛云图唤出金匣,直接变成一把蔚蓝与银白两色交辉的长刀,刀身出现的一刹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音鸣,凛冽的气息仿佛有神明赐威。 那正是“冬葬”,铭刻了三代人的抗争的神威遗物,只不过他手中的“冬葬”本质依旧是金匣,因为“冬葬”的本体还留在坟墓前。 洛云图暴冲而出,刀光一闪,先手斩下一只骸兽的头颅,另一只骸兽趁机发起攻击,洛云图侧身躲进骸兽攻击的内侧,旋刀直刺对方小臂。 就在洛云图打算抽刀顺势杀死这只骸兽的时候,被“冬葬”钉死的手臂血肉蠕动,黑色的肢体暴涨刺向洛云图。 砰! 一簇火焰闪过,闪着金属光泽的铁针夹杂着火焰射出,刺向洛云图的肢体炸裂。 “别分心。”炎牙右手一抓,飞出的铁针旋转,飞回炎牙掌心悬空。 洛云图头也不回地挥刀杀死那只骸兽,完全没有因此打乱节奏,后脚微退又冲向扑来的骸兽,干脆利落的一刀斩。 炎牙操纵着铁针穿梭,炙热的火焰洞穿一排排异化的筋骨,洛云图则在他的掩护下飞速突进,五步之内刀光无所不斩。 “越来越多了,这些东西杀不尽的吗?”初次应战骸兽的炎牙明显有些慌张,尤其是看见被轰飞的、只有半边身子的骸兽恍若无事地爬起、重新扑来的时候,进攻的节奏都会不由地变急促。 洛云图显然没空搭理炎牙,片刻不停地攻击并寻找可以突围的漏洞。 洛云图身体前倾,踏地一挥,刺骨的冰寒从“冬葬”中溢出,逼临咫尺的一整排骸兽瞬间冻结,“嘭”的一声冻裂成碎片。 其后的骸兽不约而同地起跳,跃过前面的碎冰接着围攻。 洛云图和炎牙同时后退,后背砸在一起,默契地边转边防。 炎牙前脚一蹬,向后翻身跃起,洛云图同时配合着俯身,刀锋上挑,各自冲出,两人就这般迅疾地完成了攻防的交换。 “冬葬”刚刚挥出,手臂开合的间隙中,一道黑影闪电般地扎入洛云图的视线。 洛云图心中一惊,换手握刀立马将那枚飞石打碎。 凝视着炸开的灰色粉末,洛云图顿觉诧异。 石头?哪里来的石头?以骸兽连脑干都没有的智慧不可能使用武器,如果会使用也绝不会是这么小儿科的东西。 洛云图顺着飞石的方向望去,竟然看见一道人影站在兽群之外,他穿着一件亚麻的长袍,兜帽遮住了面容和大部分身体轮廓。 那人缓步躲到一旁倒塌的半座楼房墙壁后,再也找不到身影。 洛云图心中一疑,但却并没有使手上“冬葬”的速度放缓,强行从骸兽群中砍出一道裂缝大喝一声:“突围!” 炎牙听令配合,火焰席卷上掌中的铁针,带着一声轰鸣爆射而出,将骸兽的包围打开一条笔直的口子。 洛云图后脚一踏,揽过炎牙的腰枝,一声惊雷乍响,两人冲出重围。 落地再踏,二连刹那惊雷彻底摆脱了骸兽。 落地后炎牙撑着腰,咬牙大叫,有种腰间盘错位的痛。 洛云图无辜地耸肩,将金匣挂在腰后,确保拥有随时能战斗的状态。 暂时安稳之后炎牙连忙发问:“现在去哪啊?就刚才看到的情况,我觉得现在这里到处都是那什么……骸兽!” “确实,骸兽是由人类或异兽「堕生」而来,强大的生命力让它们在自然条件下几乎不会衰减,” 洛云图基于现状做了次简单的数字运算,“外面的龙门市总共有1.7亿的人口,考虑到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龙门’存在着漫长的时间偏差。做最坏的打算,我们需要面对的至少有高达一亿的骸兽,而我们这边被传送来的参赛者只有百来人,并且实力都不超过半神。” 洛云图做了一部分隐瞒。 一亿骸兽,这还只是以现今龙门市的人口进行的计算,而能转化成骸兽的对象并不仅仅只有人类。 这绝对是一个令人望洋兴叹的数字,毕竟这里不是冬藏那样人仅数万的边陲小城,而是被称为“金钱焚烧场”的奢靡龙门。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数亿的骸兽,那还没有到忘仙必须抛弃的地步。 拔出界楔,说明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崩落。 洛云图不禁眉头紧锁,因为一场崩落就代表着一个极为强大的荒芜个体的诞生,那甚至会是一位不亚于残冬之念的存在,实力最次也会是伪神。 洛云图无奈叹了口气,反正又没要他把这里的荒芜全解决了,他又不是清道夫,管好自己家的事就已经够累的了。 这时候就会想,为什么在这里偏偏不能用未来身,要不然直接一个东君砸它脑门顶上。 唉!天杀的忘仙十二。 “在荒芜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安全’,就是那些要你命的东西和更要你命的东西杠上了。” 炎牙调整好了心态,重新审视现在的情况,“所以说,我们在短期内都只能有暂时性的安全?” “也不一定,”洛云图一开口就反驳炎牙的结论,“你瞧,这不就来了吗?” 炎牙闻言抬头,只见一位身穿破布长袍的人影从断壁后探出身来。 “跟我来。” 那人只是冷冷地丢出这么一句话,又往断壁后走去。 炎牙和洛云图交换了下眼神,跟了上去。 映入眼帘的建筑残留越来越多,这里或许能称之为文明的影子、或者文明的遗迹。至少比起先前的荒野,多了几分亮色。 长袍人领着二人走入一处狭小的空间,倒塌的墙壁斜倾,构成了一个令人安心的三角,下边摆着一些简陋的工具,称之为石器时代都有些不足,看起来像是长袍人生活的庇护所。 生活?想到这里洛云图不禁皱起眉头。 那人回过头来,扯下帽子抖落橘黄日光,洗白的头发从耳畔洒落。 “女生?”炎牙看清对方的容貌后放开了笑容,可洛云图却突然伸手拦住他后退,露出警戒的姿势。 洛云图低声提醒:“她不对劲。” 在炎牙疑惑的眼神中,少女率先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这也是洛云图所想问的。 “洛云图。”洛云图简短地抛出自我介绍,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发现了什么之后嘴角微微勾起。 果然…… 这趟,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第38章 阿莱雅 “你们是什么人?”见到两人的警惕,阿莱雅没说什么,只管提出自己的疑问。 “洛云图。” 阿莱雅微皱眉头,又审视一番两人,“洛……什么?” 洛云图没有急躁,一字一顿地重复:“洛、云、图。” “洛·云·图……记住了。”阿莱雅咬文嚼字般地呢喃,“真是个难念的名字。” 耳朵灵光的洛云图听见后面那句,刚想生气,就被炎牙打断道:“我叫炎牙!” 阿莱雅也低声重复了几遍,抬头少了几分提防:“我叫阿莱雅,a-l-i-a,alia,没有姓,直接叫我阿莱雅就好。” 洛云图了然点头,炎牙兴奋着欲言又止,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洛云图抢先开口:“阿莱雅,我没有在参赛者的名单上看到过你名字。” 洛云图眼神一凝,逐渐犀利,用着质问的语气说:“你……又是什么人?” 夹在两人中间的炎牙听得目瞪口呆,看这突如其来的紧迫氛围手足无措。 阿莱雅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好像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与她无关,扯起灰袍的兜帽转身。 “莫名其妙……我并不知道你们口中的参赛者是什么,如果我的出现给你们带来了不便,那我想我还是离开为好。” 阿莱雅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站在一旁,似乎在等二人决断。 “你怎么看?”洛云图回头询问炎牙,在风险未定的情况下,他一向拿不准主意。 “你不是说了么,敌众我寡。” 炎牙摆了摆手,露出半只虎牙,率直地回答,“先不论阿莱雅究竟是什么身份,至少她都能让我们多一份帮助不是?” 洛云图摇了摇头,这家伙虽然机灵,可也太过天真纯良,对于危险几乎提不起警觉,也许……这也是另类的优点吧。 阿莱雅突然皱起眉头,严肃地提醒:“它们来了。” 洛云图不禁诧异,直到几秒后他才察觉到有一群骸兽冲进了他们的三千米内,而阿莱雅甚至在洛云图之前察觉到了它们。 “换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两位,祝你们好运。” 说完,阿莱雅走入阴影里,从另一侧离开。 一只骸兽冲出,发现两人后转身停下,嘶吼着将同伴引来。 炎牙眼疾眼快,冲上去一记膝撞让它‘闭嘴’,但更多的骸兽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将他们团团围住。 洛云图抽出金匣·破甲,冷冽的双锏展开,他毫无受困突围之意,干脆利落地说:“全解决吧。” 炎牙听此挑眉,从腰间的挎包中抓过一大把铁针,信手一抛,撒出的铁针被连连驾驭,任由炎牙随心驱使,“悠着点,别把这拆了,还有!记得掩护我。” 洛云图的身影炮弹般射出,破甲连连舞动,凡是撞上的骸兽都被瞬间撕扯成两半,闯入敌阵、血肉横飞。 后边的炎牙在空中写了个状似“火”字的符篆,文字在他灵力的催动下竟凭空燃起,炎牙驱使数十个铁针一一穿过“火”字,铁针的表面被烧灼成炙热的金黄色。 炎牙一挥手,铁针拖着尾焰一齐射出,在骸兽身上洞开轮盘大的口子,霎时间天空火线乱舞。 要论英雄事,当是万人敌。 于万军丛中,洛云图大开双臂,在铁针的掩护下双锏重敲。 滚地刀! 炎牙大惊失色,慌不迭地捂住耳朵,飞梭的铁针一滞。 震耳的音浪炸裂,一只只骸兽像气球一样爆炸,滚地刀顿时清出大块空地,只有几只结构特异的骸兽还站在这个范围之内。 那几只骸兽无不是血肉粘黏,身上生着灰白的骨骼,白骨的数量惊人,近乎撑起了整只骸兽,不知究竟是由什么生物衍化而来,活脱脱像一个只由骨头构成的怪物。 洛云图向左一闪,一个摆尾冲向骨怪,破甲敲碎了它的头颅,接着一步刹那惊雷将它们杀的片甲不留。 远处的骸兽有些畏缩,但在本能驱使下还是猛冲上前,缓过劲来的炎牙接着操纵铁针。 洛云图只是双锏一旋,金匣重构,转身化作一柄长槊后戳,步伐交换不停,首末两端的利刃阻断骸兽的追击,一边退后一边给炎牙制造攻击的机会。 金匣再变,长槊从中间一分,成了两柄两端各带利刃的兵器,洛云图悍然甩出一柄,将迎面撞上的骸兽斩断。奇特的是,这个兵器的中心曲折,极像一个回力镖。 飞刃折回,被洛云图接住后又掷出,即使有着一米三的长度和上百斤的重量,在他手上依旧如臂驱使。 借着暂时压过去的攻势,洛云图暗自退到炎牙之后,悄无声息地将进攻的压力转接到炎牙这边,也不上前,反倒从旁观察起来。 以炎牙当前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说好不好、说差不差。 这一手御物的能力有太多值得称道的细节,只是相对于应付骸兽,炎牙的这种战斗风格更适合与人相斗。 嗯……洛云图则更倾向于大开大合的武斗。不知何时,洛云图就或有意、或无意地将自己的战斗风格向对付骸兽偏了。 至于炎牙,比起上次,这一次他算是使出全力了,同时操纵数十根铁针已经感到明显的吃力了,不过他的斗志也愈发的昂扬,甚至都还没察觉洛云图淡出了战斗。 这届的人实力洛云图不清楚,单就用上一届新秀赛做标准,炎牙拼一拼兴许能排到十几。 但,怎么说呢……就让人挺失望的,毕竟他可是那位带出来的孩子。 炎牙啊炎牙,你对得起这一声姐吗! 在洛云图眼中,炎牙堪称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如果洛云图和他对上,洛云图都有自信三秒之内杀死他。 太弱了。 即使大概率他还留着压箱底的招数,可洛云图也还有白洛无极这一招。 漫天铁针的攻击确实诡谲,但洛云图只要进入他五步之内,再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没用,而洛云图一招刹那惊雷,没人可以拦住他。 有种你千米之外狙杀我。 洛云图想了想,觉得还真有可能,随即改口。 有种你和我开大对轰。 随着骸兽越来越频繁的攻击,炎牙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洛云图。 洛云图莞然一笑,收回金匣变成弓箭,灵力凝成的箭矢不紧不慢地射出。被炎牙发现后,洛云图就开始了明目张胆地摸鱼。 “洛云图我叼你老母!”炎牙一边骂着一边召回铁针防守,将骸兽的攻势向洛云图这边带。 洛云图就像避着瘟神一样游走在敌人边缘,时不时露出文质彬彬的微笑。 铁针聚成一条长线,炎牙手掌在空中一拉,火焰飞矢猛然洞出,开辟出一条道路。 炎牙凝出火焰长枪轮转,打退一只骸兽后对着远处优哉游哉的洛云图竖了个中指,又迅速被反扑的骸兽牵制。 铁针化作箭流飞回,杀死了沿路的大部分骸兽,一条生着鳞片与鳍骸兽避开了扫射,迅疾地冲向炎牙。 那骸兽瞬息而至,宛如一条游弋在空气中的怪鱼,无视着重力漂浮。 炎牙俯身滑铲,躲过了鱼怪近在眼前的攻击,立刻在空中写下一个“巨”字。 “巨”字一分为七,分别钻入铁针中,使其变成了不分首尾的长枪,从天而坠将怪鱼怪鱼贯穿。 “嚯,这招有趣。”洛云图随手两箭射死想要趁机偷袭的骸兽,炎牙彻底放弃了洛云图,独自清剿骸兽。 洛云图笑了两声,也没数落两句,安稳地站好“辅助”的定位。 你无法把炎牙当成同伴,洛云图,他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但只能是朋友。 洛云图在心中这么告诫自己。 金匣再次变回双锏,雷霆乍响,洛云图抓准时机入场横扫一片,炎牙将最后零星的几只一并清除,冲着洛云图龇牙咧嘴。 洛云图跟着做了个鬼脸,然后侧头看向了悄无声息走出的阿莱雅。 被洛云图注意到后,阿莱雅随即停下了脚步,看着这遍地的残肢断臂还略有些难以置信,微睁双目打量着二人。 “竟然真的解决了。” 踩着一块还在抽搐的血肉,洛云图一刺使其彻底失活,挑眉看向阿莱雅,“你没杀过吗?” 阿莱雅依旧冷淡地回答洛云图那近似嘲讽的询问:“我一介弱女子,遇见骸兽除了逃跑还能做什么?” 比如刚才。 “也是。”洛云图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但却斟酌着阿莱雅口中说出的骸兽这一个词。 如果只是普通人遇上骸兽,那大概只会像炎牙最初那样说黑色的怪物,但阿莱雅却能精准地道出这个名词,这一点就不禁引人深思了。 明显智商掉线的炎牙不会想这么多,对这么个身份完全不明的少女卸下了戒备,叉着腰站在一具庞大的尸体上,比了一个剪刀手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绩,“这么样?现在这里就安全了吧。” 洛云图摇摇头,“依旧是暂时的。” 还不待洛云图补充什么,阿莱雅补充道:“在没有太多因素干涉的情况下,骸兽不会大规模的移动,至少在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这里都还是安全的。” 听到这里,洛云图抬头看了眼像油绘一样的天空,那颗橘黄却没有一丝耀眼的太阳此刻正高悬正中。 对比了下刚来到这里时的位置,太阳运动的周期和元初应该没太大偏差,一天依旧是昼夜24小时,洛云图的感知上时差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现在还是中午,到明天日出都是相对安全的,这个时间比洛云图想象中更充裕。 “你很了解这些?你确信吗?” 阿莱雅沉吟了片刻,经洛云图这么一说反而动摇起来动摇,“不确信,毕竟我从没彻底清理过一片区域的骸兽。” 理所当然。 洛云图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阿莱雅那个寒碜的“庇护所”,“这里的骸兽还挺多的,如果你每次都在躲,难道它们真就这么蠢,甚至不会破坏你的住处。” “不,”阿莱雅摇了摇头,思忖着开口,“这已经不是我的第一个营地了。” 洛云图像是有些意外,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还有其他营地?有更大吗?” 移开猜疑的目光,阿莱雅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选择不做隐瞒,“有,但到那里有一定距离,如果它还安然无恙的话,大概能容纳……几百人。” 阿莱雅有些不确信,对于这样“庞大”的数据她说不准确,只能用骸兽做了参考后再代换单位。 对于阿莱雅的神秘,洛云图了然于心,最终还是决定像炎牙相信她,至少对于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一个“本地人”帮忙不会是坏事。 洛云图将他们的请求如实说出:“像我们这样散落在外边的‘参赛者’还有一百多位,我们需要一个能将他们聚集起来的暂时营地,你能为我们提供帮助吗?” “我……” 第39章 水友万岁! 阿莱雅一如平常地游荡在荒野上,骸兽并不会主动袭击她,但今天却不同。 骸兽们反常地骚动,好像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一样。 少女没太在意,远远地避开了骸兽。 阿莱雅习惯性地来到一处高地,从长袍下取出一个个破旧的零件,堆在地上鼓捣起来。 她在拼一个望远镜,已经做到一半了,应该对此一窍不通的少女对这件事本没有抱太大期望,但却意外的轻车熟路。 做到最后,阿莱雅全神贯注。可无论如何,最后总会有哪里出错,拼出来的望远镜根本无法成像。 阿莱雅起身眺望远方,肉眼只能在地平线处看到模模糊糊的一处黑点,或许只是心理作用,觉得能依稀看到那里有什么。 阿莱雅摇了摇头,突然注意到周围的骸兽正在迅速往同一个地方汇集。 阿莱雅感到疑惑,沉默一会后跟上骸兽。 绕过一些掩体,阿莱雅远远听见了一阵乒叮哐当的战斗声,随后便看到了那血肉横飞中的刀光剑影。 两个人?他们是谁? …… “我们需要一个能容纳百人的暂时营地,请你为我们提供帮助。” 阿莱雅稍微犹豫之后,微微点头,“可以,但你们同样要答应我一件事。” · 又清理掉一小片区域的骸兽,洛云图开始整理营地。 这里距离刚才的小营地大致七千米,相对前一个而言,这里保存的更为完整。 它半边倚靠着山坡,或者说是被倒塌的石壁埋了半边,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有大面积的空间可以使用。 空阔的礼堂荒废了许久,依稀能从墙壁上找到一些宗教图案,类似十字架、圣光和天使,在神盟的一些设计元素里也屡见不鲜,但还是有些许区别的。 比如神盟的十字架更为精细、棱角分明,而这里刻画的十字架则是简洁的四四方方,而且神盟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教堂,也不常赞颂那些天使,广为人知的只有被誉为七美德的七位圣人的供奉教堂。 这座教堂看起来并不神圣,也许只是荒废许久的缘故,直觉告诉洛云图它并不是这个疑似龙门的地方的主流信仰,甚至可以称为异端。 洛云图屈指敲了敲墙壁,他推测这座教堂至少建立在百年前,那个时候神盟还没建立,但这并不稀奇,有关“天父”的信仰早在更早之前就在流传。 下意识地,洛云图想要使用未来身追溯这栋建筑存在的时间,回过神来才想起自从进入这地之后他的未来身就属于宕机状态。 大概是因为这里并不存在未来,或者它早已从时轴上脱节,从某种角度说这两种可能可以归结为同一情况。但,为什么?为什么这里的时间消失了? 洛云图首先想到的可能是真神之间的战斗遗留,但转念一想这种事对自己来说还是太遥远了,猜也猜不对的。 略做叹气之后,洛云图四下寻找,想着是时候把炎牙抓来干活了。 炎牙正坐在建筑外,摆弄着那张把他们带到这片荒芜的红信,没由来地感到身后一阵恶寒。 炎牙回过头来对洛云图问:“洛云图你看这举荐信怎么在闪着红光啊。” “哦,之前我接过来的时候看着这玩意放那不用有些浪费,你看不是每个参赛者都有一张这个吗,我就稍微改造了一下让他们能借助这玩意相互感应。” 这也方便了之后聚集其他参赛者的操作,见炎牙对此一无所知洛云图不禁挑衅,“我还以为你早就发现了。” 炎牙挠了挠头,他印象中洛云图只在刚进荒芜的时候拿走看了一眼,那么短的时间你说你就反向破解了举荐信? “啥!这也是可以做到的吗?” “不很简单吗,这类事物都有着必然的因果关联,只要稍加调整,借助它原有的结构做跳板就能构建出道法链接。” 炎牙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一拍大腿就要上手。 洛云图在一旁看着,期待他能整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炎牙不知从哪掏出一堆奇思妙想的工具——铁锤、电焊、电锯、rpg对着红信一阵鼓捣,看得洛云图目瞪口呆,生怕这小子把目前唯一能联系上其他人的“信标”给弄坏了。 收起装备,炎牙得意地拍了拍手,抖落那并不存在的灰尘。 洛云图凑近一瞧,一个全息对话框“biu”的一声弹出,上面赫然写着“聊天室”这三个醒目的大字。 “卧槽!” 洛云图心中感叹还没有发出,聊天室内上上下下百八十条“卧槽”已经开始刷屏,不一会就聊得热火朝天。 炎牙抹了抹鼻尖,毫不谦虚地自夸:“我这不也是蛮厉害的嘛!” 从定位器到聊天室,在这片孤军为战的荒芜中堪称史诗级的更新。 更离谱的是,有洛云图和炎牙的牵头,这帮代表元初顶尖的新秀赛天才们也沸腾了起来,你一下我一下地改装起举荐信来。 语音、视频、相机、红包、手电、百科…… 一时间各种功能层出不穷,震惊得洛云图好半天都哑口无言。 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只是一张举荐信啊,能不能不要塞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功能,放过孩子吧。 炎牙则乐此不疲,一脸兴奋地投身到水群的伟大事业中去,“芜湖,水友赛高!” 看着现在好的坏的鱼龙混杂,洛云图眼皮跳了跳,扯开不情愿的炎牙,抢过举荐信强行给所有人锁了权限。 期间有不少人看得眼急,争先抢后地从洛云图手中争夺“管理员”的身份,但都被洛云图毫不留情地碾了下去。 到最后竟没有人在道法的造诣上比过洛云图,硬生生让他把“未成年人网络防沉迷系统”给写进了底层程序中,还用着炎牙的账号在聊天室里大放厥词,苦不堪言中所有人都不禁好奇这位昵称为「纯良无害的小可爱」的参赛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用炎牙的马甲拉满仇恨之后,洛云图将举荐信扔回给颤抖的不成人形的炎牙看了一眼,“自求多福吧,纯良无害的小可爱。” 只见聊天室中一条置顶信息醒目地展示在炎牙眼前。 “龙门聊天室3.0! 这个版本我们删除了部分冗杂功能,保证未满3333岁的小可爱们可以获得健康简洁的聊天体验。 已为您自动更新完毕了,亲。” 署名为群主:纯良无害的小可爱(炎牙) 炎牙对自己能否四肢健全地走出荒芜感到了怀疑。 经过了洛云图的一番整治,聊天室里终于清净了并且干货满满。 诸如荒芜生存指南、荒芜基础知识梗概、热武器入门、蘑菇的77种烹饪方法、忘仙十二的千层套路等文件琳琅满目。 洛云图看了一眼《忘仙十二点千层套路》,果断把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删掉,并且偷偷备份了一份留给自己。 轻咳两声打发走一旁炎牙看戏的目光,一张图片瞬间吸引了两人的眼球。 旧龙门地图(精细)。 “旧龙门?” 就在炎牙疑惑之时,洛云图已经点开了那份文件,数十mb的图片展开,青黑红等底色标明了荒芜指数的分布,其中最高120多的红色地区应该就是当初崩落的中心了。 洛云图暗自记下,又扫过一列列图例,百来个红点表示着参赛者们现在的位置,一个醒目的红叉打在洛云图和炎牙的地点,还非常贴心地写上了“纯良无害的小可爱”的标签,看得人分外眼红。 ——来自某路过的学者友情馈赠。 (备注:就是这个逼,大家快丫的上啊!) 让所有人往他们这里汇合,梅洛卡的想法和洛云图在某方面不谋而合,倒也省了洛云图一番功夫。 “哈哈!” 再用纯良无害的小可爱的账号发足了挑衅宣言,洛云图讥笑看向炎牙,对方已经收拾东西准备跑路了。 洛云图一把抓住炎牙,冷着脸笑道:“别急着走嘛,把营地收拾干净迎接客人啊,鼎鼎大名的炎牙大人难不成还会害怕区区谣言吗?” 洛云图摁在他肩上的手指发力,炎牙空蹬了一阵腿挣扎无果后选择认命。 “洛云图你可千万别让我逮着机会了。” 洛云图久久注视着炎牙,笑而不语。 · 阿莱雅回来,路上再没看见骸兽让她感到不真实,只能暗自将这份不安压向心底。 回到了被充作洛云图二人临时营地的废弃教堂,吵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唔、唔唔,唔……唔唔!” 只见炎牙被一个大麻袋套住身体,只露出一个头来,嘴上贴着黑色的胶布,一看见阿莱雅就含糊不清地叫嚷着,像是在大声求救。 洛云图压制着炎牙的挣扎,扯着麻绳将被裹成粽子的炎牙再五花大绑,做完这还不够,洛云图正要用钉子彻底限制住他的行动。 “这、” 太过震惊的阿莱雅不小心发出了声音,洛云图猛地扭头,看见阿莱雅后不慌不忙地解释:“他生病了……” “啊?”阿莱雅闻言疑惑不解。 洛云图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炎牙,做了个要阿莱雅意会的表情,摇头叹气。 “这……真是个令人伤心消息。” 洛云图点了点头,接着手里的活,不知从哪拿出了钉子和锤子。 阿莱雅又看向捆着炎牙的麻袋和绳子,“这些是哪来的?” “出门在外,有备无患。”说完洛云图头也不抬的固定钉子,期间炎牙想做最后的挣扎让洛云图差点钉歪。 洛云图又取出一柄模糊到难见形体的斧头,面不改色地劈下,斧刃砍进地面,不偏不倚地错开脖子。让他彻底老实后洛云图抡起锤子固定完毕。 洛云图提起金匣起身,指了指欲哭无泪的炎牙,招呼阿莱雅:“帮我盯着点他,我再出去清理一些骸兽。” 阿莱雅点了点头,看着洛云图离开,又将视线移到炎牙身上,审视的目光扫得炎牙浑身不自在。 突然,阿莱雅蹲下身,双手提起嵌进地里的斧头,在手中摸了又摸,低头瞥了一眼炎牙,盯得他一阵打颤。 不过最终阿莱雅什么也没有做,将斧头插回原地。 洛云图暗自咂舌,在远处偷偷观察良久后才真正离开。 第40章 他乡遇故知 洛云图谨慎地躲在一旁观察。 那是一只有着山石般皮肤的骸兽,背上长着七八个洞口,宛如一簇簇火山喷出的却是如镜般锃亮的滑腻泡泡。 像这样的骸兽周围还有十几只,一动不动仿佛休息般趴在地上,泡泡弥漫在空气中透露着危险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洛云图不想知道这类骸兽该怎么称呼,在荒芜中千奇百怪的骸兽多如牛毛,就好像放开了基因的枷锁后就在生物变异的原野上自由地狂奔。 他悄无声息地迈出一步,蓄势一冲。 一声响动,背负“火山”的骸兽们同时惊醒,成片的泡泡被空气压成椭圆向洛云图爆射而来。 洛云图跳跃闪身躲开攻击,争取到了片刻的喘息,伸手抓向一颗泡泡,虚幻的框架架构,将一处方格空间割下。 在更多的泡泡涌来之前洛云图就以迅雷之势脱出,顺带捎上了那颗被捕捉到的泡泡。 洛云图将四四方方的空间盒子在指尖旋转,研究起了里头的泡泡,一番折腾后很快就弄起了泡泡的性质。 有腐蚀性,还掺杂了一些荒芜污染,炸裂后会溅射,通过物理方式被骸兽操纵,可以被隔绝阻断,被骸兽喷出后能维持3到5分钟的稳定才炸裂。 洛云图变出“冬葬”,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杀死骸兽,这样那密不透风的泡泡壁垒就会不攻自破。 刹那惊雷! 三连!! 疾风中洛云图匆忙一瞥,悬停的泡泡被他迅速撞开,还未来得及炸开溅射洛云图就远远遁离,一番血肉横飞。 还有七只。 趁着骸兽没反应过来的空隙,才刚从泡泡中脱身的洛云图又一头扎进去,砍死三只后剩余四只骸兽明显回过神来,泡泡如同子弹齐射而来。 洛云图一边向外退出一边挥刀防护周身,连翻了三个空翻刀锋划过扭曲的路径,跳出泡泡墙后一落地再次后跃,只见原先那个落脚点瞬间就被反扑的泡泡覆盖,最后只留下一个漆黑大洞。 没有片刻的犹豫,仅是扫了一眼骸兽的位置就立刻反攻,打算将它们一气解决。 只剩下四个的骸兽站位更加松散,但依旧逃不过惊蛰战法的迅疾。 就在杀死一只骸兽,一切都按照洛云图预想的情况进行时,一片白色的背景笼罩,周遭的泡泡骤然一空。 异变横生。 洛云图只感觉一道没由来的力量拉扯,银光的“冬葬”直接被脱手,变回金匣啷当落地。 一道快到模糊的身影闪过,另外三只骸兽瞬间爆裂。那伤口并非利器也不是钝器,而是最为干脆的拳脚,或者换个说法——它们只是被纯粹地手撕了罢了。 洛云图咬牙一惊,下意识的后退,想要绕行捡回武器。 对方显然不会留给洛云图这个时间,洛云图刚一退便察觉到迅猛的拳势袭来。 一只凌厉的手爪突入洛云图的视线,洛云图立马打向对方的手腕。 那只手爪被打下后毫不犹豫的收回,洛云图心中惊觉不好,下一刻小腿便感觉一痛,受到了猛烈的击打。 洛云图没工夫去低头查看,因为三道拳势又连连击来。 重心偏移下洛云图没法发力,干脆破釜沉舟,单脚蹬地,侧身后翻,反手一拳抡起砸开一击。 也不待稳住身形,洛云图就迎上对方的另外两招变式,抬脚鞭腿硬憾一拳,立刻屈膝踢腿下撞,整个过程洛云图就如同一只陀螺在空中旋转。 白打的拳劲在空中爆破,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洛云图借着对方的拳势抽身后撤,右脚在地上画大圆卸力,紧接着左脚反向画小圆前冲,身形旋转之下借着步法甩拳,自上而下抡臂一砸。 可让人意外的是,那黑影一退也立马前冲,同时挥出了如出一辙臂摔,两只小臂砸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两人却是同时一滞。 洛云图将视线越过交叉的手臂,这才看清敌人的样貌,那是一位有着红瞳的少女,头上的兽耳一扑。 洛云图惊声一疑:“涂山的?” 二十四节气之惊蛰。 修行者中恐怕也只有涂山能打出这般侵略如火的战法,这瞬息间的交手洛云图竟是一时间没认出来。 那赤瞳狐妖显然比洛云图更加疑惑,但是她可没有洛云图这么好脾气,瞧着眼前这个使着涂山功夫的陌生男人表情逐渐厌嫌起来,“你丫谁啊?!” 洛云图没有直接回答,看向四周仿佛蒙上了白色幕布般的背景,挥手就解开了对方的这个幻术。 洛云图的视线越过赤瞳狐妖,四下寻找起来,随即他就看见了缩在一旁的两个熟面孔,喜不自胜,当即喊了起来:“沐风!朝雨!” 一簇不知从哪来的草丛攒动,两只清秀可人的狐妖蹦出,那幻术变出的草丛也随即消失。 狐朝雨讪讪地挠头,尬笑着打招呼:“啊哈哈,洛……洛哥,你怎么也来啦?” “个中原由,比较复杂。” 洛云图苦涩地应答,没有细致展开的欲望,转而看向一旁的赤瞳狐妖,“生面孔,不给我介绍下?” 赤瞳狐妖远远站在一旁,双臂交叉在胸前,一根食指不耐烦地敲着手肘,看起来没有抢在她们之前做自我介绍的打算。 “对哦,洛哥你还不认识,”狐沐风敲了敲脑袋,连忙解释道,“阿菁她性子比较急,刚才纯粹误会一场,我们没来得及拦住,洛哥你别介意啊。” 迎着洛云图友善的目光,狐菁脸上也少了一丝暴戾,开口询问:“你就是洛云图?交完手感觉也不怎样嘛,要不再接着比比。” 狐菁依旧贯彻着自己张扬跋扈的性格,可洛云图却表情一变,没由来地盯着她,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狐菁,而是透过她的身体窥探本质。 狐菁愕然愣住,但洛云图的注视没有持续多久。 洛云图摇了摇头,就在刚才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又联想到龙门新秀赛历来的习性。 不会真得是吧,她……不,应该是错觉。 洛云图转头看向狐朝雨和狐沐风两人,“你们是按着聊天室里的地址找过来的?” “是的,等等!”正回答着,狐沐风突然一愣,想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瞬间瞪大了双眼,“那个……该不会是你吧?” 纯良无害的小可爱。 “我一向没有开小号的习惯,” 洛云图义正言辞地解释,“我也是跟着那张地图找来的,只是刚巧离得近,所以比你们来得要早上一些。” 狐朝雨听到八卦,顿时来了兴趣,“哎,洛哥洛哥,那位群主究竟是什么人啊?” 抢聊天室权限的时候狐朝雨也凑热闹地参与了进去,别说保有了,她连权限的边都没碰到就给人强行下线了。 在道法方面这么厉害的人,除了洛云图竟另有其人,这让狐朝雨止不住好奇。 “他……”洛云图一番思索,装作似乎和他也并不熟的反应,“他真真是一位悍不畏死的‘勇士’。” “哦~”狐朝雨恍然大悟,发出悠长的感叹。 哪有可能有人比洛云图还强呢,那都是人家不想站上风口浪尖,让着你的! 狐朝雨一时间就在脑子里脑补出了一段经典十足的爽文剧情,将心中洛云图的地位又拔高了一截。 只有狐菁眯起赤瞳,似笑非笑。 “好了,先不说这个,那边已经找好了一个临时的基地,要把所有人尽可能的聚到一起,你们先去会合吧,我要把这一带的骸兽都清理干净。” “是是是,你是前辈你最大。”狐菁抱着头应和,雨和风连忙上前捂住她都嘴,略带歉意地对洛云图笑了笑。 洛云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也不能怪狐朝雨她们,毕竟洛云图在外头是臭名昭着,在涂山那叫一个威名赫赫。 尤其是当初陪苏赤染把涂山上下全部干翻的时候,给涂山的一众小辈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要说在涂山比苏赤染更招惹不起的人那肯定就是洛云图了,毕竟你招惹了苏赤染也只是得罪了一个苏赤染,但招惹洛云图那你就是同时得罪了洛云图加苏赤染了! 双重恶梦。 说话间狐朝雨和狐沐风就一人一边将一脸茫然的狐菁拖走了。 “不就是个洛云图吗,你们至于这么害怕吗?”狐菁表示不解地挠头。 狐沐风搭住她都肩膀,诚恳地告诫:“阿菁啊,你还小,不该面对这些,有些事能不经历就不要经历的好。” 狐朝雨疯狂点头应和。 “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有这么可怕吗?”狐菁感到难以置信,但看她们认真的眼神又不得不相信。 听到狐菁的提问,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同一幅画面。 · 五年前,蜀道外。 “这是什么?”洛云图端详着手中的斧子。 很短,比消防斧还要短上一小截,但斧面却十分宽。 但究竟是多长多宽,洛云图一时间弄不清楚,因为它根本看不见形体,只有一层朦胧的薄雾能确认它的存在。 “飓风之斧,无形无质,杀人越货,刃不沾血,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苏赤染照着手里的广告词念了一大串,随后补充道,“我以前用过的东西,还挺好用,现在我手上也没别的武器,你将就着用下吧。” 洛云图翻手转动斧柄,飓风之斧仿佛化作气流跟随,随着洛云图手掌一停,飓风之斧重新定型。 看到这洛云图两眼放光,跃跃欲试,想着在去涂山的路上赶紧找个人试试手。 四年前,涂山。 决斗场。 洛云图已经初步掌握了涂山战法,包括且不限于刹那惊雷。 狐朝雨信心满满地走上台,看着台下少族长身旁的小白脸就特别来气。 一个才学了不到一年的区区人类竟然还敢走决斗场,呵!不自量力。 苏赤染恣意地仰躺着,指了指对面笑着说:“洛云图,这你要是输了我笑你一辈子!” 肩扛斧头的洛云图翻了个白眼,一面应承一面走上台去,表现得满不在意,“得得得,我上我上。” 两人拱手互拜,苏赤染在下边举着个小旗,“预备……开始!” 小旗挥下。 狐朝雨刚想有所动作,一道刹那惊雷突来狐朝雨便倒飞下台,瘫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洛云图胜!”苏赤染利落地举旗吹哨,幻术中一阵礼炮鸣响。 狐朝雨捂着受到重创的腹部,难以置信地盯着台上。 区区人类? 区区人类! 区区人类!!! 接着轮到狐沐风了,做足了准备的她没有轻敌。 随着苏赤染宣布决斗开始,洛云图一招刹那惊雷瞬间踏出。 果然,狐沐风看见洛云图起手,同时使出刹那惊雷。 躲?不,一定会被对方抓住机会打出场外,对方既然以刹那惊雷起手说明他其实对自己很不自信,只能靠一招出其不意速战速决,直接跟他对拼逼他近身缠斗。 正想着,狐沐风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向前冲去。 飓风之斧凝实劈在她双臂上,妖兽的肉体发出金石相碰的声音。 可就在她欣喜地准备转身反攻的时候,身后雷声再响。 狐沐风只看见洛云图挥舞着斧头,幻影般的冲刺而来,随后她便感觉天旋地转,冰冷的地面就撞上脸颊,只有苏赤染的大笑声在空中回荡。 哈? 从当时涂山新生代最天才的狐朝雨狐沐风为始,洛云图只凭一招刹那惊雷就挑翻了整个涂山,彻底粉碎了她们那不可一世的骄傲。 确实,那时只有御灵境的洛云图只精通了刹那惊雷一招,但也就胜在了这一招。 快、狠、猛。 没道理自己的看家本事还不如别人耍的利索吧,可见鬼的是新生代还真就没人比得过洛云图。 用刹那惊雷起手,逼得对手只能跟着他一块刹那惊雷对轰,将决斗蛮不讲理地拉到了谁的刹那惊雷更快的比斗中。 一时间涂山的决斗场里掀起秒杀流的热潮,所有人都发奋总有一天要报仇雪恨,这一现象让苏念白听闻也止不住拍手叫好:涂山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而洛云图只是充耳不闻地又开始钻研起涂山的其他绝技,在之后不知给涂山的小辈带来了多少噩梦般的打击。 第41章 浮生之隙 “绝命,你这一天天都闲着没事吗,怎么到了龙门我还能遇到你。” 办公室内,曜一脸无奈地看着绝命抄起自己私藏的薯片,大口咀嚼,完全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你不也一样吗,看着满大陆跑,可我哪次找你时你不是乐得清闲。” “我也有很多工作啊,你以为我来龙门是公费旅游吗?” 曜揉了揉额头,“龙门经济的大数据调研、炼金引擎低端市场的走向、龙门-古华的第三期技术援助……我一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结果你说我是在这偷懒!我现在很忙,你懂吗?” 曜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绝命。 任务只有杀人杀人和杀人的绝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是太懂哦。 “咳咳,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一件事情。” 绝命正了正色,神情严肃起来,“曜,浮生参赛的事,是你安排的?” “对。” 曜接着补充:“我依照我的个人意志,向我的学生提出了建议,并在她自愿的前提下为她提交了报名。 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曜,你应该多多少少有猜到,这次新秀赛不简单。”绝命的脸上浮现出不解,他原以为曜对此并不知情。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掉到荒芜里去、掉到龙门遗址里了吗!” 曜点头,“别这么激动,她在冬藏的时候就见识过了荒芜,有些事总不能一直瞒着他们。 至少这一点我觉得忘仙盟主说得对,学生不可能永远躲在老师的保护下。” “但太早了不是,你不明白,那龙门遗址里有多少怪物般的存在,”绝命并没有因为曜的解释而退让,反而进一步的质问,“曜,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告诉我真相。” “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想多给她成长的机会。”曜苦笑着回答。 绝命不会相信这么蹩脚的谎言,想找机会多了去了,哪有偏要把人往火坑里推的。 “忘仙十二可没你想的那么仁慈,他做的出让他们所有人都去送死的事来。”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曜闭上眼,努力不流露出过激的情绪,“即便真到了最糟糕的时候,也有涂山的那位镇场。” 即使如此,也操之过急,如同穷途末路后的一场豪赌。 绝命一把推开曜,当着对方的面寻找起来,曜也不阻止,任由他翻箱倒柜。 “没事?那你和我说说这是什么?”绝命手里拿着一个红色的药瓶,标签上写着灵质调理剂,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张体检单,密密麻麻写着的很多专业术语,但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事情。 “曜,我们认识几十年了,我难道还不了解你吗? 世界轴心的介质入体,怎么可能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幸运就能豁免缺陷。 事实上,世界之泪无时无刻不在同化着自己的拥有者,对吧? 曜!打从一开始你就骗了她,你在用那种方法——将这份同化嫁接到自己身上——你在替她承担伤害。 可你还能撑多久,你为什么来龙门难道我还查不到吗,医生给你开了什么药我还查不到吗?你看看这张病历单,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曜,你会死的啊……” 两人保持着沉默,都不愿放弃自己的坚持。 “绝命,浮生的情况越来越恶劣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犟的很。没办法,我总不能丢下浮生不管吧,” 曜好像终于卸下了伪装,将最真实、最虚弱的一面展现了出来,“绝命,帮我个忙,别告诉浮生。 如果有一天我撑不住了,即使你不能帮我照料她……实在不行,帮我找个靠得住的人。” 绝命冷漠地回绝:“我无法答应你,你自己的学生你自己来照顾。” “算我求你了,绝命,就当把我当初救下你的人情还了。” 绝命喘着气,欲言又止。 终于,绝命咬牙开口: “好。” “——但你也要答应我,如果实在撑不住了,就放弃,无论如何你至少先要保住自己的命,浮生也不会希望你因她而死的。” 曜笑了两声,“我答应你……还有,谢谢。” · 旧龙门遗迹内。 “啊啊啊啊啊!!” 在由远及近的尖叫声中,浮生从天而降,张舞着四肢,害怕到闭眼。 可好半天意识依旧清醒,没有坠落到地面的实感,浮生才试探性地睁眼。 两架蔚蓝的钢铁之翼展开,炙热的喷口边缘纹着赤红的图样,被压缩爆燃的灵气推着浮生悬停。 庆幸自己在最慌乱的时候下意识地构造出了双翼,浮生的胸口还在急促地起伏,收起翅膀缓缓落地。 就刚才那一会便不知道消耗了多少灵力,浮生下意识地去吸纳空气中的灵气来恢复,但却突然诧异地发现,这里只有极其稀薄灵气。 而且,似乎还掺杂了很多不好的东西,一些极具污染性的侵蚀。 ——荒芜! 浮生心中顿时敲响警钟,立即停下了对灵气的吸收。 但是没用,依旧有荒芜在侵蚀着自身,只能尽力缓解。 没有达到半神之前就无法在身体内构成完美的循环,就无法做到彻底封身。 所幸也只有一丝荒芜渗透,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影响。 浮生松了口气,但又放不下心,时刻注意着世界之泪的状况,希望不要再横生意外。 她突然发现一件神奇的事,侵入身体的荒芜竟然和世界之泪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还不待浮生琢磨原因,这脆弱的平衡破碎,记载于空间的残象浮现在浮生眼前。 现在可不是出神的时候! 这时浮生才瞧见,四周存在着数不清的骸兽,被她刚才降落的动静吸引而来,群狼环伺。 一只张舞着大嘴的骸兽大大咧咧地奔来,肮脏的口水肆意倾洒。 可就在这么万分危急的时候,世界之泪的幻视却不顾浮生的意愿出现,盖住了原先真实的事物。 糟! 浮生根本没心思把注意力放在那幻视中,生怕不知从哪就遭到攻击。 苍白与赤火唤出,浮生立刻向记忆中骸兽袭来的方向射击,仍不安心,于是她迅速将苍白重构成一柄利剑,胡乱挥舞起来。 也许是与荒芜之间的平衡再次被构建,还可能是浮生意志上的极力克制,又或者是旧龙门本身特性的缘故。 世界之泪的「读取」变得不稳定起来,浮生眼前的事物时隐时现。 幻视消退,浮生赶忙瞥了一眼前方,幸运的是自己的枪击一击毙命,不幸的是有那只口水骸兽的牵头,四周的骸兽纷纷放弃观望,向浮生冲来。 浮生连射三枪,一边翻滚向空旷的平地,握紧了手中的利剑。 正要杀敌时,幻视再次占据了上峰,浮生再次失去了骸兽的位置,只能不停四下劈砍。 也许从现实看,浮生的这一举动更像一个神经质的瞎子,但这是浮生能够立即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突然间,剑刃传来了砍中血肉的质感,浮生发狠用劲,一剑劈下之后又匆忙地后退,举起赤火补上几枪。 可一后退,就直接撞上了一只骸兽,她已经被团团围住。 浮生也不管,拼了命地挥剑。 很快她又恢复了真实的视线,狰狞的骸兽面孔逼在眼前,就连那浑浊的嘶吼都听得非常清楚。 浮生飞快地找回了状态,下蹲躲开围攻,不吝灵力地为利剑注灵。 剑影交错,将一只只骸兽斩碎。 浮生焦急地看向四周越来越多的骸兽,想要寻找一处可以暂时躲藏的地方。 浮生踩着骸兽起跳,借着更高的视野找到了突围的方向。 三百米外,有一栋破旧的建筑。 幻视覆盖。 浮生果断放弃需要精准的枪械,名为赤火的手枪被她重构为了一柄冲锋枪。 m-19全自动冲锋枪·改 炼金弹药装填——「死烬」。 哒哒哒哒哒! 流矢般的弹药倾泻,灵力构造出的弹壳从枪中一摞摞退出。 哧! 腰间一道划痕,带走了大量血肉,浮生赶忙将灵力涌向伤口,做着最基础的愈合。 但那只骸兽还在我身边。 浮生朝着空中挥剑,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浮生捂着伤口,拼命地抑制世界之泪,却因此引起反噬,产生仿佛钻入灵魂的刺痛。 但这种做法也卓有成效,世界之泪带来的幻视迅速消失,浮生找到了那只潜伏伤她的骸兽,挥剑杀死。 但与此同时其余骸兽步步紧逼,有的甚至从背后一口咬在浮生是肩膀上。 浮生一甩肩砍向骸兽,剑刃带出腐臭的血液。 只是浮生的速度终究是慢了一些。 一时间,她身上又多了七八道伤口。 浮生调动全身的灵气,苍白和赤火在她手中解离,蔚蓝的钢翼展开,挣开身上撕咬的骸兽腾空而起。 这时世界之泪再一次波动,良久的稳定终于难以为继,幻视再一次覆盖—— 仿佛有混天巨物飞在天上,祂的影子逐渐遮蔽四野,而魔鬼在大地上喧闹。 浮生不敢抬头,她怕自己因为直视了某些存在而昏厥,那么现在这种处境自己一定会被现实中的骸兽分尸。 但即使她不去看,依旧有着禁忌的知识涌入她的大脑。 「第二位哲人睁开了眼,其名为‘太阳’,其名为‘真理’」 浮生突然感受到一道拉力,来自现实的力量,随即这份力量越来越多。 浮生知道这是骸兽抓住了她,但她不敢飞高,也做不到飞高,只能抓瞎似的紧急控制方向。 浮生歪歪扭扭地撞入那栋废弃的建筑里。 幻视还没有消失,浮生尽力不去思考任何事。 可是没用了,那些被记载在此地的一切都在通过世界之泪疯狂地灌入浮生的意识。 星空高悬在头顶,它黯淡光。 称之为星空或许是谬误,因为那深邃的黑夜上没有缀起一颗星星。 祂的信徒在流亡,仍坚信着主必归来。 浮生看见, 仿佛儿童的蜡笔画出的太阳升上了天空,信徒们围着祭坛癫狂地赞颂—— 那近似呢喃的呓语传入浮生的耳朵,确是另一番话语。 ——元初之日已然陨落!真理啊,您为何抛弃了这个世界! 霎时间,天上的油绘之日碎裂,如同承载其的画纸被人撕裂了般。 与此同时一声声轰鸣在浮生脑海炸开,浮生抱着头在地上痉挛。 轰隆! 浮生终于可以看清现实,一只比房屋更高的骸兽抱着石柱砸来,但她脑海里的震荡让她无暇他顾。 机械的义肢在本能的驱使下运作,推着浮生的身子连连后退。 石柱砸断半边楼房,见没有砸碎目标,那小山一般的骸兽再次抡起石柱。 攻击一步步地向不停蹬腿后退的浮生逼近。 她还没有从灵魂将近溃散的痛苦中恢复,那心神震荡反而愈演愈烈。 直到最后整个二楼的地板坍塌,浮生随之坠落。 摔落在地,浮生不由自主地抬头,小山般的骸兽举起双臂,浮生胯见湿热倾泻,浑身颤抖地瞪大了双眼。 刚猛的石柱猛然下砸,一锤定音。 当~~~ 悠扬的响声回荡。 身形单薄的少女站在浮生身前,弹指间恍若剑光一闪。 那巨大的石柱在她面前轰然炸裂,就连巨人骸兽也被这一击穿透,仰天后倒。 “浮生?怎么这般狼狈。” 少女回头看清了浮生的面貌,略有些惊奇的喟叹。 浮生这才发现外边的骸兽也早已被一记记犀利的剑痕抹杀,而眼前染血的少女,浮生认得。 忘归剑派掌门亲传,归无心。 “诶?” 浮生发出了习以为常的惊叹。 · 山上清修一甲子,凡心且试入世行。 “唔——” “嗯……” 归无心摸着下巴端详着浮生的右眼,闭上眼思索了片刻,最后做出自己的判断:“不知道。” “诶?” “是啊,我不是擅长这个的,肯定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啊。”归无心像是理所当然地解释。 看见浮生失落的神情,归无心挠了挠头,“抱歉啊浮生,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却帮不了你什么。” 浮生惶恐地摆手,“没有的事,归无心刚才也救了我一次啊,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不然我可能都没办法站在这说话了。” 归无心虽然名头说起来吓人,但其实也只是个从小山上长大的小女孩。 这次新秀赛要不是她师父提议,她现在肯定依然还在忘归山上修行。 严格来说,这是归无心第一次“接触”人类社会。 以至于刚出山门就笔直往错误的方向偏到了古华市。 “说起来还真是巧啊,没想到浮生你也是这届新秀赛的参赛者啊,其实你是因为从一开始就顺路所以才千里迢迢把我送到龙门的吧。” “呃……不,怎么说呢,我也挺意外的,突然就让我参赛什么的,但比赛什么的到这种地步已经彻底失控了吧。”浮生看了眼四周的荒芜。 “啊?是这样吗,我好像听人说新秀赛就是怎么离谱怎么来的呢?” 归无心敲了敲脑袋,好像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随即翻出了那张举荐信。 因为战斗太过匆忙,浮生还没有机会察觉到它的变化,被归无心这么一点才发现上面写着的赛事变更。 …… 居然真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嘛,忘仙做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 浮生不禁感觉现实变得魔幻起来了,又深深地为自己来参加新秀赛这个错误的决定,感到后悔 · “哈哈,” 归无心看着这一波三折的聊天室,止不住地排腿大笑,“所以接下来我们也一块去找那些家伙凑个热闹?” 归无心询问着浮生的意见,可浮生自己也茫然不解,只是和归无心对视片刻后难以开口,迅速移开视线。 浮生,鼓起劲来。虽然打架你比不过别人,但你也有自己的强项。 你已经是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现在大家都在往那里,既然能借此机会聚到一块,肯定比单打独斗要强。 毕竟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从这片荒芜离开的办法,举荐信上也写了,尽量团结。” 浮生指了指地图上向红叉汇聚的一个个参赛者,“我们也抓紧时间动身吧。” “好啊,呃……但浮生你没关系吧。” 浮生撑起笑脸,摇了摇头,“我会尽量保持住清醒的,在这之前只能麻烦无心你保护我的安全了。” 归无心拍了拍胸脯,被浮生感染也绽放出笑容,“包在我身上吧。” 就这样,略显弱小的浮生也平稳上路了,但一些不那么幸运的参赛者可就有的苦受了。 不过浮生的状态特殊,还得另当别论,要是没两把刷子也别来参加新秀赛了。 路上,两人有说有笑,为了照顾浮生的状况,不得不走走停停。 浮生尝试着主动吸收一定荒芜,试图再次构建出之前的那种平衡。 一开始她不敢吸多,毕竟见惯了骸兽就对荒芜有着不小芥蒂,她可不想变成丑陋的怪物。 但很快她发现,勉强构建出荒芜与世界之泪的平衡后,荒芜很快就会被世界之泪驱散,好像极度排斥着入侵的异物。 浮生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自己的身体究竟有什么特殊,但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她得赶快恢复战斗力了,干脆放开了对荒芜的吸收,情况逐渐明朗了起来。 这之间浮生一心一意地调理身体,幸好有归无心保证她的安全。 作为元初十一位天阶巅峰之一归尘的亲传,归无心实力是无可指摘的,她可不是像炎牙那样半吊子的水货,她是有实打实的实力的。 遑论她还是专精剑技的忘归剑派弟子,在这一众实力不超过半神的天才、在这个灵气稀薄的旧龙门,她绝对称得上鹤冠群雄。 仅凭空手就能在骸兽群中如履平地。 又扫清了一波袭击的骸兽,归无心往地上一坐,打开聊天群解闷,也好让浮生歇息片刻。 浮生没那闲心,状态已经好很多的她时不时对照的地图,生怕归无心领着她偏到天南海北去。 对于归无心那神奇的路痴能力,浮生可是深有体会,不说走错路到了古华,单就来龙门的路上只要一不留神她就会不知跑到哪去。 “无心,你在山上时接触过这些吗?” 归无心放下红信,转念明白浮生指的什么,性致昂扬。 “有的有的。 山上的大家都喜欢这些新奇物件,但山上清苦,很多时候是枯燥无味的。 有一次啊,最小的师弟偷偷扯了根网线山上,结果师父隔天就把线砍了。” 两人竟相发笑,接着闲聊。 奇怪的是,归无心身为剑门中人,随身却没有携带佩剑,仅凭空手杀敌。 虽说战力依旧惊人,但怎么说都少了剑修的感觉。 “无心,你为什么不用剑呢?” 归无心脸上的笑容淡化了些许,渐渐重归于平静,好像在是否开口间徘徊。 “浮生,我只和你说哦,不能告诉外人。 其实吧,我不太知道自己是谁,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被师父收养在山上,和门里的师兄弟们一起长大。 师父一直不准我碰剑——光练却不让碰,稀奇古怪的练法。 我起初以为,他是希望我先把他教我的功夫练好。 但不是的,我就问他为什么。” 归无心讲的很慢,也很认真,浮生在一旁专心地听着。 “在这之前,我也常问他我的身世: 我从哪里来,我的父母是谁,我为什么是一个人…… 他从没有告诉我答案,但我觉得自己依稀猜到了一点。 师父告诉我,之所以不让我碰剑,是因为……一旦我拿起了剑,就会变得很危险,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别人。 可能…… 这就是事实吧, 我猜——我父母可能是被我杀的。” 归无心的语气也有些不确信,但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刻,一种深深的恐惧挥之不去。 会愧疚,会惴惴不安。 浮生看这气氛,刚想安慰一句归无心就伸了个懒腰起身。 “浮生,我在山上练了六十年的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自己是谁。 可能当我再次摸到剑的时候就会找到真相。 说实话我还挺怕的。嘛,我也不敢摸剑的啊,但无所谓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归无心大气的撑起腰,发自内心的龇出笑脸。 ”浮生,谢谢你这些天带我在龙门市玩,又要你带路、又要你破费的。” 归无心凑到浮生耳边低语,“悄悄告诉你,我其实是被师父赶下山的,让我不参加完比赛就别想回去。 说实话,那时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人生地不熟的。 总之,谢谢你啦浮生,你是我在山下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被归无心这么一说,浮生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暗自挠了挠头,陪着一起微笑。 “哦!!浮生你看那是什么?” 突然归无心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地向前跑去,将刚才的话题抛之脑后。 浮生也好奇地跟上,低头看去。 车轮的痕迹。 浮生表情严肃了起来,低身用指尖抹过地上的尘土。 “还很新,甚至没有被骸兽的脚印掩盖。” 应该是在不久前留下的,但是……真的是参赛者吗? 把载具塞进空间道具里,凑巧带过来的,说实话浮生都觉得这个理由非常的扯。 摆在眼前的选择很简单,“跟还是不跟?” 听到浮生的询问,归无心食指敲了敲下巴,“去看看吧,有什么危险我也能保护你。” 浮生也是这么想的,况且自己的状态已经差不多恢复,不再难以自保。 对于这个所谓的旧龙门,他们所有人都是一知半解的,能够多一分了解就多一丝离开的可能。 除了浮生通过世界之泪观测到的神性残像,就只有崩落这一条线索。 浮生看了一眼地图,着重注意其他参赛者的位置,临行前将这个线索发在了聊天室里。 「弑君(梅洛卡):别,先回来,等人多了再去」 浮生还没留意回复就已经上路了。 轮胎印七拐八拐,行进的路径越来越隐蔽,从其他方向又延伸出三四条与之重叠。 越到尽头,浮生两人就看到越多骸兽的尸体,它们还没有溶解回归大地,应该只是最近新添的尸体。 浮生喘着粗气,越来越肯定这些痕迹的主人不是参赛者,至少不会是和他们同时进入旧龙门的人。 他应该在这里生活了很久,有一定的装备,活动范围很大但局限在固定的营地之间。 浮生侧写着对方,注意到的诸多细节让她不安,紧贴着归无心寻求一丝庇护。 住在这的那个人处事冷静,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性格,而是熟练之后的冷漠到冷酷。 不太爱说话,可能也没人能说话。 他只有一个人…… 正想着,两人同时注意到了远处的光,不约而同地愣在原地。 那只是个像是居所的空间,实质上是吸引骸兽的陷阱,不算精妙,但行之有效。 浮生和归无心对视了会,摇了摇头,绕开光源。 但很快,浮生皱起了眉头。 前方出现了如出一辙的光。 浮生果断回头,向后走了很远都没有看见那道光,领着百般不解的归无心走了出来。 “刚才那究竟是什么?” 浮生思索片刻回答她:“可能……那也是对付骸兽的陷阱的一部分,唔……就是不知道是那个人布置的还是这一带本身就有的特性了。” 毕竟,荒芜中发生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浮生看了下聊天室,将刚才的“拜访”经历说了出去。 「弑君:你没事就好,赶紧来集合吧,已经有很多人到了」 浮生看了一眼地图,参赛者的坐标确实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扎堆。 叹了口气,转头对归无心说:“还是先去会合吧,这里可以以后再探索。” 还没等归无心回应,两人同时一惊,从她们离开的方向,一道陌生的动静闯入两人的视线。 先反应过来的是归无心,她转身踏出一步,正想冲出去时突然一停,回头挡在浮生身前。 噔! 归无心两指一并,挥出一道剑芒,和飞射而来的四发子弹擦出火花。 一记踢击从归无心的斜下方攻来,归无心抬手,轻易防下那陌生男人的攻击。 男人一击即退,借势转身擒住浮生,一柄短截冲锋枪抵在她的头顶,另一只手勒住她的脖子。 进攻和临场判断都无可挑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手软。 短短片刻浮生的脖子就被掐的发紫,归无心也不禁忌惮起了眼前的男人。 “这位……先生,我们无意闯入你的领地,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们立即离开。” 浮生试图用交流的方式解决问题,另一方面也在调动着灵力,暗地里在皮肤下物质化出一片坚硬金属。 出其不意之下再配合归无心大概率能解决对方,但这种操作对自己的身体绝对非常危险,后患无穷。 但,情况紧急,浮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定要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男人转瞬放下枪,一边提防着归无心的突袭一边缓缓后退。 “诶?” 浮生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然放过了这么难得的良机,难道他也觉得这样太过可耻所以选择了放弃?白瞎了浮生下的狠心,连忙趁转化还未完成将血肉弄了回去。 “■■■?” 男人说着两人听不懂的语言,见两人一脸茫然,他接着说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不尽相同,似乎在找回说话的感觉。 “……来访者?” “诶?”听到熟悉的语言,两人才后知后觉地做出反应。 男人点了点头后接着开口。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回去吧。”男人毫无波澜地说着,仿佛刚才攻击两人的并非是他一般。 几人面面相觑,浮生挠了挠头,硬着头皮询问:“呃,敢问您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吗?” 听到这个问题,男人明显地感到了吃惊,没再说话。 在良久的沉默中,浮生羞愧地想要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去。 “抱歉,我也不知道。” 男人摇了摇头,在浮生打地洞钻进去之前打破了这份尴尬。 “那这里到底是哪啊?”归无心双手枕在脑后,放松了身体的姿态。 “我不知道如今上面是如何称呼的,至少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它叫龙门。” 果然,浮生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刚想开口就被男人打断。 “该我提问了,你们来龙门做什么? 如你们所见,这里已经只剩一堆骸兽还有我这一个古董了。 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男人再次重复了一遍提问,“你们,到底来这座废墟索求什么?” 浮生很想说是忘仙突然抽风了来荒芜里举办无限制新秀赛,但她想了想,认为对方不一定听得懂。 或许他知道忘仙也说不定,但浮生不太敢去试探。 颠来倒去才整理出一句合适的解释:“意外。” 男人再次愣住了,似乎从刚才起他们的对话就一直在超出他的预料。 “你……是什么人?”浮生壮着胆子提问,至少到目前为止,对方确实没有了伤害她们的意图。 对方思考了很久,像是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很久很久了。 “灰星,一个……守夜人,其他的太多,都已经没有介绍的意义了。” 灰星放下手,将枪械收起,“你们还有同伴吧,赶紧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了,如果需要帮助,再来找我。” 像是苦苦坚持了很久,终于将什么放下,连同身体都变得轻盈。 当然这也许只是浮生的错觉,毕竟他们才刚刚认识。 只是灰星又盯着浮生看了一眼,再度开口:“你……珍惜当下吧。” “诶?”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弄得浮生一阵纳闷。 想了很久才弄明白,原来是说我体内的荒芜啊,误会了误会了。 被这么一提才发现又被世界之泪排斥了一些,已经有点快压制不住世界之泪了。 得再吸一点。 两人也快速离开,灰星没有跟来,看起来他真的没有恶意。 第42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黄昏。 一栋略显庄严的教堂呈现在两人眼前,历经岁月的磨损,这座被神明抛弃的建筑,反而因为那古意,透露出了别样的神圣。 浮生看见洛云图站在上面,眺望着远方,等待着其他来者。 而下面已经聚集起来可观的人数,其中有些是浮生认识的,有些是明显能看出身份的。 比如穿着制服,把神盟令牌明目张胆地挂出来的南阳和张北城。 比如长着兽耳的涂山三小只。 再比如一旁鼻青脸肿的、开朗但欠揍的,一定是之前的群主了。 浮生莫名揪心,看得都疼。但是……他看起来笑得真的很开心诶! 人群中梅洛卡朝她挥了挥手,招呼她过去。 浮生看见车厘子前辈就兴奋地跑了过去,但跑到跟前瞧着前辈身旁的两人却突然停住。 梅洛卡不假思索地开口:“你来的正是时候。” 浮生的视线在那两个身上徘徊了一阵。 左边的一位黑发少女神色冷峻,右臂装载着明显的机械构造,她的视线看向别处,表现出对任何事都不关心的神情,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类型。 另一位少女有着淡蓝色的头发,嘴角闪过一排排尖锐的牙齿,用着一副要吃人般的眼神瞪了一眼浮生。 而站在她们中间的梅洛卡好像很高兴,有说有笑地和她们聊着天。 踩着碎步的浮生小心翼翼地靠近,但越前进越感觉脚步滞涩,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仅是远远透露出的欢快氛围就让浮生无法靠近。 浮生回头看向和煦微笑的归无心,畏畏缩缩地跑回,抱住她的手臂躲在她身后。 莫名的安心。 “无心,我们找一个空地休息一下吧。” 浮生边拉着归无心边仓皇而逃。 梅洛卡不解地左右张望,“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官渡依旧冷着脸没有搭话,修卡洛斯则摊了摊手说:“我哪知道?” 梅洛卡百思不得其解,撇了撇嘴,没放在心上。 没多久,所有参赛者基本都聚集在了教堂前,除了个别出了意外一时半会没法来的倒霉蛋。 毕竟大多是心气高的少年,谁不想跟能和自己比肩的天才们会会。 啪啪啪! “都静一静。” 一阵掌声中,洛云图站在人前,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 “现在能来到这里的,都是元初的青年才俊。 你们当中,想必不乏有人早就接触过荒芜,也有人到现在还一知半解。 但你们肯定明白了,这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解决的难题,试问在座的各位,谁有这种不自量力的信心。 这是场战争,朋友。 我想,你们应该已经有很多人已经认识我、或者听说过我的事迹。 我叫洛云图,圈里人抬爱,称我一句云游术士,说什么……嗯,第一天才。 我没什么好自夸的,既然大家都挺服我的,我想暂时当个领军的大头,应该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吧。” 下面有人噗哧笑出了声,洛云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攻击,那人直接炸开成一团血雾。 只是,没有人惊讶,反而都在憋笑。 这一手涂山幻术绝了。 “啧,我就纳闷了,你们一个个都怎么回事,我辛辛苦苦排练这么久你们好歹给个反应成不成。” 见自导自演的杀威棒没用,洛云图的视线随即向下找去,这时候就需要一个真实的冤大头。 巧合下,洛云图跟炎牙对上了视线,微笑。 见洛云图冲他眨了眨眼,炎牙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他娘个奶奶的锤子算什么东西!我早就看你丫的洛云图不爽了!你要当老大我炎牙第一个不服!” 炎牙拍案大怒,义愤填膺地站起叫骂。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众人前仰后合的笑声中,洛云图迅速将炎牙倒插进地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再次上前。 以及,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大伙对洛云图少了些许的芥蒂……至少有点作用。 “得得得,咱今个也不干别的,天色不早了我就点个名、清点下人数,让大家都互相认识认识。” 洛云图拿出一张名单,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内部消息。 实际上这上边并没有什么详细的参赛名单,只是洛云图和无量统合了消息后拟定的一个粗略分类。 “首先,涂山的,狐朝雨、狐沐风、狐菁,站到那边。” 三小只起身,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好反对的。 洛云图迎着她们都面孔,含蓄一笑,微微颔首,接着大喊。 “神盟的人来了没?” 一老一小走出。 张北城和南阳。 对张北城洛云图不算陌生,多多少少听说过他的事迹,可当看到他的脸的时候依旧感到意外。 “张、北城?你……还是半神?” 张北城搓了搓小手,谄媚地笑着:“是呀是呀,真是麻烦你安排了。” “多少岁?”洛云图提高了音调,难以置信地反复确认。 “96。” 靠! 真是那货,传说中神盟里能和叶明半斤八两的老不要脸,辈分一拍都够当这里绝大多数人的姥爷了。 “去去去,那边待着。”洛云图连踢带踹地将这对爷孙组打发走,免得又丢脸又心烦。 所以说谣言产生不是没有理由的,你看看洛云图这区别对待,涂山你是一家亲,神盟你就没一句好声好气。 你说你不是涂山的小姑爷谁信啊。 但洛云图没有停下,一口气将三大组织都点了个到。 “忘仙的参赛者在吗?” 浮生慌张地张望,缓缓从归无心身后走出。 “浮、浮生。”浮生支支吾吾地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梅洛卡并没有站出来陪在这个新人身旁。 洛云图看了一眼她,低声招呼:“去吧,站涂山旁边去。” “嗯。”浮生点头,蹑手蹑脚地过去。 洛云图抬头,按势力出身将人群分类编排。 “神藏学院的,上来。” 修卡洛斯领着两人上前,举起了自己的学生证。 “神藏学院一年级新生,帕尼菲尔·修·卡洛斯,有兴趣打一架吗?” 根据无量提供的信息,这位应该就是学院的第一了,如传言中那般目中无人,也太过稚嫩。 梅洛卡洛云图已经认识,那么她旁边的另一位应该就是鸢尾花家族的官渡了。 “会有机会的,先到那边去吧。”洛云图礼貌性地应下,指了指浮生旁边,“梅洛卡你站到学院和忘仙中间。” “得嘞,这位爷您说什么是什么。”梅洛卡站在两人身后,眯着眼微笑。 洛云图盯了一眼她,又看了看她身旁的两人。 嗯……看来他是想在朋友面前和洛云图装作不认识。好吧,姑且给她这个面子。 修卡洛斯看起来像是这个小圈子里的老大,呃……寝室长?总之其实没太大威严就是了。 洛云图低头看了眼下一个组织的名字,“茅山。” “我。”人群中,无量举起了手。 看向下一个势力,洛云图不禁皱起眉头,“金刚寺。” 无量再次举起手,面不改色地回答:“我。” 洛云图继续往下看,嘴角不由地抽搐。 茅山、金刚寺、天才俱乐部、堪舆姜家四家联合举荐。 无量得意地笑着,立起身板止不住昂首,连嘴角的弧度都勾起的恰到好处,仿佛来这旧龙门唯一的目的就是在这一刻嘲讽所有人。 上一个这么做的“纯良无害的小可爱”现在已经半截埋进地里了。 “下一个,秦无衣来了吗?” 一个爽朗的男人走出,所有人都将对无量的咬牙切齿抛之脑后,纷纷向他投来视线。 这一位的知名度丝毫不逊于洛云图,但如果说洛云图是恶名昭着,那他则是完全相反的美名远扬。 秦无衣,上届新秀赛第一,天才榜第二。 自三年前赛事结束后就在元初境内销声匿迹,直到最近才有了消息,所有人都猜,他是回来参赛的。 而这就有趣了,要说洛云图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第一天才的头衔是怎么来的,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 ——那是这王八趁比赛后套麻袋、放闷棍、趁虚而入抢来的。 一声惊雷乍响,闯入众人之中,以所有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一斧头撂倒,打完就跑。 “也不怎么样嘛。” 即使秦无衣并没有亲耳听到这句话,但耐不住它传的广,在全大陆的转播下,天下谁人不知这对冤家对头。 要不是忘仙突然抽风搞这出,不然这届新秀赛可有的瓜吃了。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两人若无其事的礼貌问候,握手。 终于,洛云图率先开口:“你咋又来了?” 对呀对呀。 众人点头附和,都迫不及待地等着火药桶炸开。 “没办法,总想再试一试。”秦无衣倒是和煦一笑,没把洛云图的挑衅放在心上。 “这几年你跑哪去了?”洛云图像是寒暄一般地问道。 这也是大家想知道的,只是这个发展有些出人意料,你俩倒是打起来啊。 “边境,去军队里待了两年。”秦无衣坦然回答,“嗯、志愿军,确切的说——元初对荒芜第一边境防御战线。” 直面骸兽,忍受腐烂, “了不起。”洛云图不禁颔首。 在他的观察中,秦无衣体内积蓄的荒芜严重超标,这不会是刚进旧龙门能有的量。 作为并非终生服役的普通人,这个量应该就是强制退伍的底线了。 但秦无衣仍站在这,站在荒芜的大地上,和煦地笑着,保持着与正常人一般无二的神态。 洛云图知道被侵蚀到这种程度还没事是不可能的,要么拥抱荒芜,要么与疯狂和痛苦做着永无止境的抗争。 秦无衣大概是后者,表面上没事,但只是将一切都藏起默默忍受,所以,才会赢得洛云图由衷的敬佩。 “当不起,”听到洛云图的赞叹,秦无衣推让了一句,也没太多矫情,一如平常地询问,“你呢?” “还是一样,满大陆转悠。”洛云图无所谓地耸耸肩,没有攀比的意思,用着像是调侃般的语气说,“倒是前段日子来了兴致,参与了一项传统活动。” “拜山头?” “不,是「挑战四极」。” “原来如此,可惜没太注意,不然你走北边的时候说不定咱俩还能打个照面。” 聊得差不多,洛云图安排好了他的位置,秦无衣回头说:“洛云图,你那招刹那惊雷着实厉害,当初我输得心服口服,但……仅限那次。” “呵。”洛云图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忘归山。” 归无心挥着手挤出人群,“这呢这呢,好久不见呀,那个谁。” 洛云图的眼角微跳,强撑起一个笑容,“你自己找个地方站着吧。” “别啊,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归无心心里一急,手忙脚乱地找着话题,“咳咳,你刚不是问谁不服你吗,我觉得我可以上,来再打一场吧,古语有云:‘以武会友’。” “别瞎起哄。” 不是洛云图不想打,而是这真的会死的,死来死去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到时候自己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也荡然无存了。 “诶?无心和洛云图之前认识吗?”浮生在下面疑惑地挠头。 梅洛卡在一旁贴心地解释:“知道环大陆七十二宗门挑战赛吗? 每年一次,全大陆的修行者自发地去挑战那些宗门世族,而那些大小宗门也相当积极地应战。 在这之中,忘归山拥有着‘鬼门关’的称号,号称敢上门踢馆的没一个能四肢健全的走出来。 这个名头,至少在近几年,有很大程度是这位归无心打出来的。 三年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洛云图毅然决然地闯入,挑战鬼门关的权威。 结果嘛,你也能猜到,洛云图在几千次和死亡擦肩而过后,最终险象环生地取得了胜利,自那之后洛云图就对忘归山的‘疯婆娘’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原来如此。”浮生点了点头。 “不愧是八卦社社长啊,车厘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旁的修卡洛斯插话。 梅洛卡瞥着她,好像有点不高兴,“我怎么感觉你这句话是在埋汰我。” 修卡洛斯搭住她的肩膀,“怎么会呢!我们可是要好的朋友啊。” 浮生觉得自己有些融不进她们的圈子,尬笑着退开,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归无心从身后按住浮生的双肩,笑嘻嘻地凑过来,看来是已经被洛云图糊弄完了。 好在归无心来得晚,要是让她听见梅洛卡的那句‘疯婆娘’,那洛云图的心理阴影恐怕就要在她身上复刻一次了。 “下一个,黄泉。” 四下鸦雀无声。 洛云图的视线慢慢从人群中扫过,喃喃自语:“没来人吗?” 一连念了好几个宗门的名字,但都没有人应答。 “……” “…………” “再下一个,水生门。” 终于,有人应答:“我,水生门第37代弟子,天水长。” 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上前,有着和修卡洛斯相似的蓝发,但颜色更深,眼睛里有一股锐气内敛。 “我记得水生门是现存宗门中有一定历史的……小宗门。”学院三人组低声议论。 不只是小宗门,浮生对忘仙的记录有印象,水生门应该是目前登记在册、由忘仙所认可的宗门中垫底的那一批,整个门派上上下下只有四个人门派,早就被划入了今年的取缔名单。 “水生门?”归无心也提了一嘴,“哦,之前师父提过,好像是一千多年前从忘归剑派脱离出的一个人另立门户开创的门派。” 千年的历史,并没有让它积蓄下什么底蕴,相反这代表着另一个事实。 没落中的没落,即使存在也只是空占一个名额,如果再不做出改变,只能等着给新晋势力让位。 想到这,浮生不由地同情,他们原是想借着新秀赛展露声名的吧。 随着洛云图一个个地点完人数,机敏一些的人也早已察觉出了端倪。 三大组织这样的庞然大物无所畏惧,但其下的知道了内情的宗门会怕,至于那些小门小派,即使猜到了一些忘仙十二的打算又能怎样。 这依旧是个大好的机会——一跃成名的机会。 难道只是因为危险就要放弃?不会吧,都是修行者了谁还这么没胆? 况且你们这些弱小势力即使有一两个天才,大多也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而难以为继了吧,你也不想在下一次的宗门评定时散伙吧。 瞧,大好的机会,真的不孤注一掷吗,抚恤金也很丰厚的欧。 赤裸裸的阳谋,明知是个坑也得往里跳。 而散修,散修就更惨了,这里的参赛者中散修占了很大的比例。 换句话说,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对于忘仙十二和各大宗族的勾心斗角都一无所知,毕竟谁能想到忘仙十二会突然抽风把所有参赛者扔进荒芜啊。 纯纯粹粹的,被欺骗了。 即使是无量在此前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中可能只有张北城这样的老油条知道内情。 直到现在,才突然明悟。 ——我们,已经从那安全的小屋里出来了。 曝露在荒野,等待着死亡。 家…… 在天上,那片星空里。 此时,那轮油绘般的太阳彻底从天际落下,那被其扭曲的天空也恢复了原状。 百亿颗星辰错落,璀璨而落寞。 如此遥远,触不可及。 直到此刻,我们才忆起,我们是离家的人。 第43章 守夜人 很快,浩浩荡荡的一帮人涌入了教堂。 阿莱雅早先便待在里面,站在角落默不作声。 众人找了一个地方歇脚,纷纷诧异地看了眼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隐隐察觉到那些异样的视线,阿莱雅也没有过多的解释,看向了洛云图,见他没有任何动静,阿莱雅才冷冷抛出一句:“阿莱雅。” 也不管其他人心中冒出的更多疑问,她就自顾自地闭目暝神,不再出声。 虽然还有很多好奇,但她本人和洛云图都闭口不谈,察觉了等多久都不会得到解答的事实,众人就逐渐失去了兴趣,也没人不识趣地上前搭话。 毕竟有浮生的发现在前面做铺垫,“本地人”这种事也不觉得突兀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旧龙门没有月亮,因此显得夜色更加深沉。 终于抽身出来的炎牙走进教堂,看着昏暗中的众人挠了挠头,“为什么不点个火呢,一直开着灵瞳不累吗?” 炎牙啪的一声打出一道火光。 众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到炎牙指尖跳跃的火苗,莫名又想把这家伙扔出去。 “咳咳,”不知道是谁咳了两声,善意地提醒道,“骸兽对一切外物有着相当敏锐的感知,像火焰一类的放射性光源很容易被它们捕捉,你也不想睡到一半被一大群骸兽偷袭吧?” 炎牙闻言慌忙地把火熄了。 一旁无量用胳膊戳了戳洛云图,“你从哪找来的活宝啊?” 洛云图翻了个白眼,轻叹了一声,走上前来,“我来吧。” 说着,洛云图伸出了手,打出一个清脆的响指,一道光芒从空中展开。 白光的屏障延伸,笼罩了大厅内的每一个人,然后就像碰到了无形的障壁一般,停滞不前,没有一丝多余的光亮泄露。 浮生脑子里灵光乍现,抢答般地解释:“这是《微操道法一百解》中的第74篇——光幕!” 回想起来那真的是一本莫名其妙的书,什么又要隔音又不能妨碍靠听力的侦查手段的消音法术、什么又要放光又不能让敌人发现的照明法术…… 真的是有够奇怪的,怎么会闲着有人钻研这种东西啊? “那本书吗?嗯,之前看的时候没太注意,只感觉没太大用处,要用的时候自然能用出来。”洛云图在心中嘀咕。 见四周已经敞亮,众人纷纷攀谈了起来,洛云图不经意间瞥到涂山方向的狐菁。 只见狐菁的声音闪烁,仿佛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宛如跳跃。 洛云图挑了挑眉,“幻术?” · 赤瞳的狐妖站在荒原上,大口地允吸着清新的空气,“嗯~啊!终于能出来透口气了,果然还是外边舒畅啊。” 偷跑出来的狐妖伸了个懒腰,右手比了个ok的手势,圈住一只妖异的红瞳,独目眺望,视线跨过千里观察着教堂。 洛云图和无量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刻意避开了人群。 浮生和归无心坐在墙角;梅洛卡和修卡洛斯、官渡在一块;炎牙有些不太合群地讨嫌,但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狐朝雨和狐沐风依旧如常,并没有发现身旁的“狐菁”已经偷溜了出来…… “有趣,有趣。 尺恒王朝留存下来的弑神兵器、世界之泪的容器、虚构的空无之人、和混沌天道的因果纠缠不清的傻子、鲛人族的秘宝、神盟掌管着创世级神器的契约人、其貌不扬的中间商…… 以及最后最后,当然是我们家的洛云图啦! 哈哈,这届的新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危险,忘仙老贼究竟从哪挖出来这么些人的。 嗯…… 哦?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赤瞳狐妖转了转手指,像是调试着焦距一般,饶有兴趣地偷窥着,将视线集中在了人群中并不突出的一个普通人身上。 透过他的身体,看穿内在的本质,在他体内空无一物,唯有宛若实质的某种装饰品。 “似乎混进了不得了的脏东西,恶性模因?这可难办了。 真是受不了这些坏家伙,总是平白无故地增加人家的工作量。”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逐渐变成厌嫌,“呵呵。” · 也许是珍惜这难能可贵的安稳,也许是奔波了一天的疲惫,也许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或期待、或担忧。 在宁静的夜晚中,有的人安然入睡,有的人擦拭着自己的武器,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使这夜色,显得格外宁静。 无量主动提出守夜,毫不忌讳地坐在教堂房顶,斜尖的屋顶为躺姿提供了舒适的支撑,他慵懒地看着这漫天繁星。 夜色中突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动静,一个小姑娘蹑手蹑脚地翻上房顶,轻快地凑到无量身旁坐下。 可坐下之后,浮生却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无量先生还没有睡啊。” 话说出口,浮生自己都觉得尴尬。 无量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我要守夜,当然不能睡。” “啊哈哈……”浮生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有点睡不着。” “看出来了,”无量白了她一眼收回视线,继而重新仰望星空,“所以,你是怎么了?” “呃……”浮生眼神飘忽,话到嘴边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 “没关系,你说,我还能笑你不成。” “可能……是有些焦虑吧,今天认识了好多人,大家都比我厉害。 本来以为我已经变得很强了,但现在看来……我好像有些得意忘形了。 而且之后很快就要和这些天才们并肩作战了。说实话,压力挺大的,结果就……担心的到现在都没睡着。” 无量听完好半天都没有吭声,浮生也沉默地等他回复。 “啧,”突然,无量开口说,“怂包!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在街头混了,那时有一个修行者不长眼惹了我,被我一个普通人活活打死了。 这难道能说明什么吗?” “诶?”浮生不是太能回过神来,有点被这个回答震惊到。 “有多能耐不重要,活着才是最要紧的。”无量有些不耐烦地挑明自己话里的意思。 “哦。”这么一解释浮生也不是不能接受无量的话了。 “所以,你怎么就找上我了,我记得我们只见过一面。” “呃,原本想去找洛云图的,但他好像很忙的样子,不好打扰。 梅洛卡又和她同学一直待在一起,有点插不进话,哈哈…… 其他人都休息了,又不太熟都,也不好去冒昧打扰,想来想去、就不知不觉地上来了。 而且,无量先生看起来好像也挺无聊的,我来给你聊聊天解闷吧。” 无量又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看着星星。 “果然还是正常的星空好,白天的时候都不敢抬头看太久。”浮生讪讪地感慨。 无量瞄了一眼她的左眼。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呢,有那种东西在身体里还能完完整整的活着。 无量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指了指天上,“好看吗?” “算是吧。”浮生扣了扣脸庞。 “可是这依旧不是正常的星空,我们从未看见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 “诶?” “对,” 无量这一声的尾音拖的很长,与其说那是在肯定什么,更像是单纯的一句悠长的感叹。 “我不是在说什么捕风捉影的奇闻,这是事实。 忘仙把真正的星空藏了起来,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每每抬头都都会使我惶恐不安。” “可是……为什么?”浮生不解地发问。 “是啊,为什么? 后来…… 我发现这份担忧只是杞人忧天,因为这并不是个例,在这个世上,太多危险而不可控的真相离普通人过近,所以我们必须去封锁它们。 「虚假之天」,嗯……也可以叫它「天幕」,它就是这一切的基石,或者再换一种称呼——「星球认知阻断中枢」。 只要有它的存在,你说先有鸡后有蛋那就先有鸡后有蛋,你说它是天圆地方那它就是天圆地方。 没有人会质疑,即使那件事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荒谬,只要它承认的,人们就会产生相同的认知。” 浮生张大了嘴巴,一方面是惊讶于天幕的能力,另一方面又止不住的好奇 ——那么真正的星空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或者说,天幕所竭力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明白了这些之后,我激动得发疯,想要去一窥那真正的星空,觉得这狭小的天地不过是禁锢我的囚笼。 但最终,只是无可奈何。 人没了囚笼就会死,不是吗?我们总不能去拆了天幕吧。” 无量没说不可能,但这一定能列进他人生中数一数二的谋划,如果真去这么做的话。 无量戏谑地看着浮生,“你不是忘仙的吗,知不知道些内幕?” 听到无量明目张胆地套话,浮生被吓得哑口无言,有一刻她甚至觉得无量这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有了拆了天幕的想法。 吭呲了好半天浮生才回答:“我只是底层!” “也是,来参加新秀赛的不至于是某个势力里位高权重的人物,嗯……也许神盟来的那个老不要脸算一个,但以忘仙对这些关键部门的密闭性,神盟也不会知道太多。” 无量耸耸肩,就此作罢。 “其实大多数的东西忘仙也只是明面上的藏着掖着,举个例子吧,你是怎么成为修行者的?” 浮生即问即答:“被卷入了修行者的大规模破坏中。” “那么浮生,在此之前,你明明知道有关修行者的事,但你是否产生过‘我想成为修行者’这样的想法。” 浮生愣了一会,旋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明白了吧,忘仙从不隐藏成为修行者的功法资料,只要你有成为强烈的成为修行者的意向,那么你随时都可以尝试入门。 可关键是,他可以让你完全不想。 所以啊,忘仙才那么极力反对修行者过于彰显自己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毕竟那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每年的修行者数量。 诸如战争,譬如贫困。” 浮生恍然大悟,一些事情的逻辑连在了一起。 同时,也明白了忘仙职责的重要,没了忘仙,这个社会早就乱套了。 但另一方面,可以说忘仙早已融进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难舍难分。 “所以我认为,我也一定能从侧面推敲出星空的真相。” 无量的话锋一转,回到正题,“我做了不少的调查,阅读了那些为数不多的资料,最后当我来到这,我已经隐隐猜到了天幕究竟是为了隐藏什么而存在的了。 「太阳」已经死了。 不只是说元初世界的太阳,假若将方舟比作群星,那是否可以这样说:寰宇一切能够燃烧出光和焰的恒星皆已死去!” “诶?”浮生一阵惊呼,“可,可是……星光不应该是恒星才能发出来、” 现在的天上明明…… 等等。 浮生的话语一顿,突然回想起在世界之泪的幻视中听到的呓语——元初之日已经死去。 原来这就是需要用虚假之天隐藏起来的真相,那些瑰丽的星光……难道只是虚假的吗?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倒是省的我多费口舌。 当然,也不尽然全是假的,天幕的另一用途,是代替太阳散发光芒,在‘星空’中锚定世界的坐标。 正如遥远的诗篇所传唱:‘天上的每一颗星辰,都标识着一个璀璨如歌的文明。’ 这是辉煌的恩赐,也是恶毒的诅咒。” “诅咒……为什么这么说?”浮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无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以后会知道。” 浮生低头不语,像是在沉思。 “无星夜。”浮生没由来地念出了这个单词。 无量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不,和那无关。 至少我可以断言,在那个时代绝没有人对星空怀有怨言。 那的确是一个绝望的时代,可即使是在那个纪元的文明,至少还有人在期待着光来,守望着长夜的告终。 守夜人,我们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可惜,十万年的岁月实在太漫长了。” “哦……”浮生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向这满天繁星,又有了新的体悟。 无量的思维漫游了一阵,又找到半杆子打不着的新话题。 “说到天幕妨碍认知,这倒让我想起一件事,你听过‘挑战四极’吗?” “好像……在哪听过,是个探索地理极限的活动。” “是,由攀登者协会发起的活动,说起来还是一个官方拨款的项目,致力于为每一个勇敢的挑战者提供必要的装备物资支援。” 浮生大概明白了“挑战四极”是怎么回事了,但无量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这也是天幕影响的主要领域?”浮生反问,觉得这种干涉有些没意义,“四极……是那四个地理意义上的极点?” 东、西、南、北。 “是的,地理概念的封锁并没有星空那么严密,我倒是可以很明确的和你说说,” 无量点了点头,“东极雾之海,亦称「迷航之雾」、「腐烂牢笼」,那是「君临者·雾之主」渗透进元初的力量。 北极是昔日神战的遗址,也是无数荒芜神骇的埋骨之地,哨所最严密的战线所在。 西极的归净之土,传闻是一位真仙在此落下一根羽毛造就,一切污秽都会被祂洗涤一空,包括来访的挑战者们。 南极天之山,「天地交合之处」、「封闭之所」,是最轻易可以到达,但同时又最难跨越的壁垒。 我们所认知的元初大陆,实际上只是这颗星球的一半,它的背面早在十万年前的无数场大战中毁灭殆尽,只留下这些无法踏足的绝地。 也只有从这些禁地中我们才能窥的那个名为无星夜的时代的一角,感悟凡人在世间的渺小。” 这哪是挑战四极啊?这是去地狱吧! 饶是浮生听完也不禁汗颜,元初内部存在这么多的真神痕迹真的没问题吗? 浮生惊声询问:“这些地方忘仙竟然不管?” “要是能管肯定早管了,哪可能让这些东西存在整整十万年。” “可、这不是矛盾了吗,忘仙为什么还反要支持这么危险的活动。” “那能怎么办,人类的开拓精神是不可磨灭的,即使不管,也总有人会作死去挑战极点。 正如协会的宗旨——「因为山就在那里」。 所以,与其让他们平白送死,不如由官方提供帮助。” 浮生觉得自己离真正加入忘仙可能还有一段距离,想到要在月底考勤之前填报好志愿就头皮发麻。 果然还是来荒芜里散散心好啊,最好拖到下个月再回去。 浮生也不知不觉间没良心的想到。 浮生抱着膝盖,咯咯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浮生轻快地抹掉眼角的泪痕,摇了摇头,“嗯,无量你果然和洛云图完全不一样啊。” “莫名其妙。”无量冷淡地抛出一句。 “不,怎么说呢。 就感觉吧……洛云表面看起来很深沉,但他却总待在能看到光的地方。 无量却截然相反,特意地表现出孑然一身的轻松洒脱,但内心一直冷冰冰的。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即使当面听到这近乎刻薄的评价,无量却依旧没表现出任何不爽,反而如夜色一般平静。 “果然啊。”浮生放下心来。 无量只是象征性地耸了耸肩,“没办法,我就是这样无趣的人。” 在沉默中,浮生反而越发觉得无量有趣起来,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无量你很适合守夜人的工作呢。” 无量眼神飘忽,好像被勾起了一些悠久的回忆。 最终叹了口气,怅然开口:“我做过很多工作,不乏有守夜相关。 我也有很多个身份,和尚、道士、商人、酒保、音乐人…… 太多太多。 可是在最初,我也只是个普通人,甚至……一个只想和爱人长相厮守的平凡青年。” 无量突然不知为什么,想把一些事说出来,不吐不快。 也许,浮生就好像有神奇的魔力一般,总被别人当做树洞倾吐真心,或者……真心话回收站? 打从学生时代的敬老院义务活动开始,时常聊着聊着就让人忍不住说出“想当年啊……”这类的话语。 “后来呢?”浮生轻声询问。 “她死了。” “啊?”浮生惊讶地声音都走调了,这个发展突兀的让她意外。 但……又合情合理。 “她是忘仙的一个编外人员,在一次任务中受到了严重的污染,忘仙处决了她。” 无量冷漠地陈述着,没有赘述任何多余的细节,浮生神色低靡、沉默不语。 只有无量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似乎夹杂着些许困惑和愤慨,“我恨透了上头那些老古董的冷漠。 我那时真的伤心极了,可能那是我最后的正常情绪了。 我抱着她的尸体,想要救她,但回天乏术。 我只能在佛前磕头,但它没有显灵。 我就一直磕啊磕,磕到头破血流。 一直磕。 磕到我的血将那佛染成了一尊邪佛!” 无量绷紧了拳头,咬牙强忍着情绪。 但一瞬间的松懈,它的嘴角却勾起一抹惨淡的笑容。 平复了一阵之后,无量接着说:“再后来,我走了很多地方,学了很多功夫。 欺师灭道、杀人放火,这些我都玩腻了,我现在只对一种报复情有独钟。 我要让他们死的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最后,我有点倦了,就找个地歇脚,开家小店,干些安稳的营生。” “唉,”无量从回忆中抽出,无奈地感慨,“我这种人真是罪该万死,但,这个社会又缺我不可……不是吗?” 无量打趣地看向浮生,不知他这句话究竟是自嘲中掺杂着自恋,还是意有所指地指桑骂槐。 浮生不敢恭维,应付了几句就匆忙下去了。 洛云图还是醒着地,好像也没有去睡的打算,看了一眼归来的浮生,便收回视线。 浮生仓促地从他身旁经过,揉了揉困倦的眼角,心中莫名感慨。 无量真的是一个性格恶劣的先生啊。 · 洛云图彻夜无眠,从头到尾都在思考明天的对策。 一百零九人。 说实话这个数字远远低于了洛云图的预期,失望归失望,但每一个能在元初称得上天才的人都是难能可贵的战力。 领袖并不好当。 排兵布阵、战略决策、物资统筹……这些都不在洛云图擅长的范围。 虽说自己只是个暂代,但洛云图没可能轻易的让贤。 毕竟,这个位置所能带来的好处的确很大。 这些参赛者,他们来自元初的各大势力,大部分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这么一班子人杰前树立威信、博取信任,即使最后能留存的人少之又少,但只要能活着离开,可以说都会成为洛云图在元初无形的助力。 洛云图是有私心的,比如,如果有一天洛云图真的逼不得已和忘仙撕破脸皮,再次沦落到那种人人喊打的逃亡地步。 不说能登高一呼、举一千从,至少看在情面上,别太看不过去。 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还只是涉世未深的少年,能够和洛云图竞争这份“好处”的人不多,但难保不是没安什么好心的家伙。 所以只能由我来,我只相信我。 忘仙十二啊忘仙十二,你可真是送来了一份大礼,你又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我不相信世上有无法解开的谜题,希望最后,能够不虚此行。 良久,天空再度扭曲了起来,油绘的太阳爬上了天空。 第44章 第二日 南阳本想多走动走动,结识一下各路豪杰,但老前辈张北城却拉住了他。 “干嘛!” 南阳有些气不过,这不仅仅是因为张北城一路上能坐着绝不站着、躺着绝不坐着,遇到打得过的就让南阳上、遇到打不过的扛起南阳就跑路…… 嘶~好像也没有其他讨嫌的原因了,毕竟心里都念叨完了。 南阳对于张北城的印象,可以说是失望透顶。 对于张北城几次三番地叫住自己,南阳或多或少有些不耐烦了。 不,应该说是完全忍不了,一想到神盟内部竟然有着这样的蛀虫就气愤的牙痒痒。 早在第一次他拦着正欲杀敌的自己的时候就应该掀翻桌子分道扬镳的,要是没有张北城,南阳肯定已经在骸兽群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战果累累、人前显圣、凯旋而归、万人敬仰、衣锦还乡…… 他明明应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的,结果遇到了张北城就只能含泪而归。 南阳握了握拳,而张北城则不慌不忙地在一旁欣赏着他又哭又笑的内心戏,心想:“这娃没救了,等死吧。” “哎哎哎,回神、回神。” 南阳全然不顾张北城的意图,指责他宣告:“我已经受够了,今天我必须要重获自由,跟你拼了!” 一道金光在南阳的右手上凝聚成了一个雕刻着狮子的拳套,不由分说地向张北城砸去。 啧!黑暗里,洛云图无声地鄙夷了一句,连忙施展法术掩盖金光。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张北城干脆利落地把南阳一拳干趴,“你看看你都吵着别人休息了。” 张北城拉起一个笑脸,讨好一般地迎向向四周投来的视线,“各位对不住了,一点点家务事,不用在意,忙你们的。” 南阳气鼓鼓地坐下,叉手把下巴一抬,依旧很不服输的模样。 “放我走。” “嘿,你这小兔崽子,你说你出去干嘛啰,去找漂亮小姑娘沾花惹草?省省吧,人可看不上你。” “我、我……”南阳说不上话来,觉得自己肯定说不过这老家伙,脸色一阵闷红,最后哼了一声再次抬头,一副我不想理你的表情。 “现在傲娇已经没市场啦,更何况你是男的,听叔一句劝,这里面水深,你把握不住,” 张北城眼中的精光一转,露出狡黠的笑容,“更何况,好戏都还在后头呢……” “你说什么?”虽然不想承认,但南阳的确被张北城勾起了兴趣。 “我说明天才是重头戏,现在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了一块,想藏都藏不了,等明天打起来,嘿嘿……那才知道这些人的身手。” 对啊!南阳双眼冒光,突然心中满怀期待起来。 见南阳这么好拿捏,张北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啊,完全没必要急于一时,等明天战斗的时候有你展露的机会,到时候那些花花姑娘还不得美死你。” “什么花花姑娘?你不要乱说,我只想和志同道合之辈交流感情?还有你刚才打我那拳还没有过去呢,迟早有一天我要打回来的。” “是是是,你最正直了,那还不赶紧休息,养精蓄锐。” 南阳搓了搓小手,已经迫不及待。 小孩终究是小孩啊。 张北城摇了摇头,仰头躺下。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 夜深。 躺在张北城身旁的南阳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睡惯了床的他一时还无法适应地板。 恨就恨出门没有随身塞张床,只能时睡时醒,迷迷糊糊的辗转反侧。 “睡不着?”张北城枕着后脑,眼睛都不睁开的柔声询问。 南阳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没好气的抱怨了几句,“说到底修行者根本就没休息的必要吧,反正境界高了就不需要担心这些了,张……那个你不是半神了,咋还需要睡觉!” “嘿!你个小兔崽子,我这是凝神养息、调理灵气,以你的水平,还无法理解我这种高手的境界。”张北城像是很得意地吹嘘。 “你骗人!你根本没有调动灵力。” 张北城丝毫没有在意南阳的“戳穿”,反正这种离谱到没边的话他要是真信了,那张北城反而要为他的智商感到堪忧了。 “我都近百的年纪了,咋还不让我睡了呢,要体谅体谅老年人啊。” “你也知道自己老啊。”南阳坐了起来,彻底没了困意,希望张北城和他再多聊会天。 张北城眼睛睁开一条缝,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吃吃、能睡睡,人活着不就争这一块安稳的地吗?” 南阳听了这话,沉思了许久……“你说的不对,这世上还有更多、更多值得追寻的东西。” 张北城的嘴角露出了些许不屑,但还是乐意听他说下去,“比如呢?” 南阳一声不吭,把脑袋埋了下去,双臂的阴影在星光下遮住了脸庞。 “……我不知道。” 这倒是超乎了张北城的预料。 如果南阳说出为了正义、守护世界等等的话,那张北城肯定会笑掉大牙。 不知道,这才是真实的回答啊,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懂什么,迷惘才是现实。 我们有很多的选择,但即使一无所知,我们也能隐隐察觉,那些并非我们所预料的那般美好。 张北城努了努嘴,到头来没说出数落的话来。 他就这么仰躺着,不知是感慨还是意有所指,张北城话锋一转:“记得几十年前,那时的人也常常像我们这样睡在教堂里,一到傍晚就一窝蜂的涌进救济所,排起一条长队。” “他们没地住吗?” “乱世初定,多的是养不活自己的流浪汉,每天就盼着那么点吃食,有时候还不够咧。” “好吃懒做,活该饿死。”南阳义正言辞地评论。 “呵,你是不会想看见那幅场景的,今天捧着个馍馍欢呼雀跃,明天手里债券一文不值。 上了十六个小时工,拿着微薄的薪资糊口,但一家怎么可能只有一张嘴,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最要命的生病,一旦病倒了等同于提前在死神那挂了名。 本来世道已经够差了,好死不死又闹了瘟疫,半个城的人都死了,发臭、流脓,街上臭气熏天。 呵,忘仙搞出来烂摊子,自己却从不收拾。” 南阳既感到如鲠在喉的同情,还有对自己刚才冒失的评价的羞愧。 “你怎么这么清楚?难不成你……”南阳想到了什么,看向张北城的眼神突然突然怜悯起来。 原来你有着这么悲惨的过去,是我错怪你了老张。南阳默默地为张北城掬了一把泪。 “想什么呢!我他娘的是神父,干的咱神盟的老本行。”张北城一拳砸在南阳头上,“嘿,尺恒和忘仙打起来之前我就察觉到不太对的苗头了,这不赶紧给自己找一个铁饭碗混日子。” 张北城说了一大堆,打发走南阳别再深究,“行了行了,睡前故事讲完,该死哪去死哪去。” 许久。 诡异的太阳再次爬上天空,将繁星扭曲成了一幅弥天的油绘。 在那微弱的光照下,有一条黑线突兀的出现在地平线上。 “敌袭!” 正迎接着“晨曦”的无量冲入殿堂,大喊声将众人吵醒。 参赛者挤出教堂,便看见那无边无际的骸兽,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震荡。 “全体警戒,准备迎敌!” 有人暗自咂舌,有人摩拳擦掌,也有人愁容满面。 · 就在昨晚,洛云图将所有人都举荐信都收了上来,一番改装后做成了更为轻便的手环发给了所有人,同时也借机掩盖了自己没有举荐信的事实。 现在,由洛云图指定的任务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环中。 洛云图很谨慎地给出决策,力求每一个人都能轻松的完成自己负责的区域,尽可能的保全战力。 毕竟,这还只是个开始。 真正让洛云图担心的,依旧是那些在这片荒芜中立于顶点的,能与残冬之念等同的存在。 偌大的荒芜中,不乏拥有智力和能统帅骸兽的存在,昨天这么百来号人凭空出现,又强势聚合在了一起,肯定早就被祂们注意到了。 哪怕只是骸兽对文明的毁灭本能,也注定了敌对的立场,做最坏的打算,那些高位的骸兽已经在昨夜完成了整合,开始对洛云图一群人虎视眈眈。 虽然来袭的骸兽声势浩大,但单看质量可以说是参差不齐,勉强算作荒芜中的底层威胁,实际上,这不过是试探的前锋。 洛云图自然不敢轻慢,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做打算。 身为外来者的参赛者们,面对早已在龙门根深蒂固的荒芜生命,也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现在战略的重中之重,注定是要在骸兽还没反应过来展开强势进攻之前,迅速地将防线展开。 时间。 “呼~”洛云图长舒了一口气,苍白的冠冕在头顶浮现,这顶位于幻术顶点的王冠在此展现威能,将这片战场涵盖。 此刻的洛云图已经对战局上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 105人,除去洛云图按实力均分成四组,分别为东北主力组,正东、正北守备组,以及后勤支援组。 再给予秦无衣等实力强横的人足够的自由,能够机动地游走在三个战区。 同时将那些原本熟识的参赛者们打乱,在这第一战中对整个团队加以磨合。 但一味防守总会失去优势,这时候就该发挥修行者的传统艺能——布阵。 将无量分配到后勤支援组,配合洛云图调动所有参赛者,在前线顶住骸兽压力的同时迅速完成大阵。 足以武装一个小型宗门的阵法,在不计较耐用性、维护费用和保存年限,这样的阵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建成的,所以总体看来,后勤支援组的任务反而才是分秒必争的部分。 如此周密,事无巨细。 但, 怎么说呢? “太稚嫩了不是,” 被分配到了边缘守备协助后勤支援组的梅洛卡评价道,“这么磨磨蹭蹭的,就像赶鸭子上架,专业不对口啊。” “如果换做是我来指挥,那恐怕现在拉开全面战线,动用所有力量将骸兽推平,用雷霆的攻势震慑那些藏在暗处不敢露头的鼠辈。 去告诉祂们,祂们究竟在面对什么样的怪物,告诉祂们,什么他妈的是文明。” 用暴力去对付暴力,用死亡去回报死亡,凡是荒芜里的杂碎就该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死! 至于这之中可能造成的牺牲,梅洛卡在乎那些做什么? 拜托,这可是战争,现在像个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惜兵惜将是想搞什么? 太幼稚了,新人。 身为战争学者的梅洛卡如此评价。 “嘛,反正这次也不用我上场,他想怎么搞就随他呗。” 要是自己的学者身份暴露,先不说梅洛卡还想不想在学院混了,光这群人就可以把自己乱棍打死。 炎牙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梅洛卡自认没有他那种被揍到鼻青脸肿还能嬉皮笑脸的开朗,这一拳揍下去恐怕要哭好久吧。 即使学者在修行者圈子里都是无奸不商的带恶人,但这届的新人们是不是太暴戾了,没本事走正规途径别找黑商啊。 都怪那些同行抬价把学者的名声弄的这么臭,连一向“本分”的梅洛卡都被无辜波及。 一只骸兽突破防线冲向了保护“阵法组件”的梅洛卡,就连摸鱼都会被打扰的某人气愤地拔出弑君。 弑君长剑化作一抹墨色刺出,在那只骸兽脖子上一转,轻易地割下对方的脖子。 骸兽身子一僵扑倒在地,残骸开始溶解回归大地。 弑君收回,梅洛卡打了个哈欠,琢磨着怎么在不掉马甲的情况下添点有趣的事。 · 浮生现在有些尴尬。 她……又和队友走散了。 还好没有碰见归无心,不然指定要被笑话了。 也不知道那几个刚认识的新队友会不会担心。 手环中,来自洛云图的通讯接通,但对方却迟迟没有出声,直到浮生发现了通讯的接入,洛云图才无奈叹气。 “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你先往北、不,3点钟方向来了一匹骸兽,在你能解决的范畴,你直接更改一下目标,我会让其他人在路线上和你会和。” “啊?啊!嗯,我明白了,实在是麻烦你了。” 洛云图语塞了一会,关照了一句就掐断了通讯,“你原本的队友我会安排其他人补位,你这边自己小心,身体状态不对的话及时汇报,我会安排人紧急救援。” 浮生原本想逞强,但想了想自己的身体单人作战的确有些危险,要是世界之泪战斗时稍微失控,在没有人保护的情况下自己多半非死即伤。 洛云图并非是不想多说几句,只是现在洛云图也无暇他顾。 灵魂在幻海王冠的支撑下处理着海量的信息,仿佛自己的灵魂被复制成了上千份一同运作,事无巨细地关注并指挥着每一个参赛者。 从前把幻海王冠挂在冬藏时还没有这种感觉,直到当洛云图将这份奇迹收于己身才感受到这份力量的压力。 但,比起荒芜和白洛无极,这又能算什么,只是至少这份力量终归是属于洛云图自身的力量,属于人的奇迹。 君子不假外物。 洛云图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掌握王冠,逐渐可以动用更多的权柄了。 再说回浮生。 荒原上,浮生很快和那群骸兽碰上了面,在没有世界之泪的干扰后,浮生也能不再手忙脚乱的战斗了。 一声轰鸣之下,炮击在骸兽群中炸开了一条道路。 身负蔚蓝双翼的浮生疾驰闯入,一柄长剑在手中凝聚。 一只只扑来的骸兽被挑飞,焰尾一摆,灼热的火焰扫过骸兽的身体,膨胀、爆炸。 浮生被推进着又撞进另一个骸兽堆里,剑与枪交织。 手环收到临时消息,“浮生,7点钟方向、1300米,有人被困在了骸兽群中,向那边突围。” “收到。” 两男一女在重重包围中苦撑。 女生受伤正接受着男生的治疗,另一个男生独自挡住骸兽争取时间。 治疗的男生解除了道法,女生的伤势缓解,但并没有太大好转,手臂上的伤口中弥漫着黑雾。 “她受到了侵蚀,短时间没法战斗,需要更深层次的治疗。”治疗坎伊告诉从前方退下来的柯尔。 柯尔挥舞着两柄直剑砍退骸兽,一堵火墙升起,暂时屏退的攻击,“不行,敌人太多了,从哪都冲不出去,咱们被包饺子了。” 受伤的王凉咬了咬牙,“我先顶上,你们俩弄波大的把它们都送上天。” 坎伊当即拦下王凉“不成,你是伤员,需要休息。” “反正我已经受伤了,不差这点事,我是队长,听我的,现在平安出去才是重点。” 三人争执不休,作为临时拼凑在一起的队伍,配合可以靠意识,但分歧的产生,也是在所难免。 可战场不会等待他们。 围攻不退的骸兽中,一个长着四只眼的人形骸兽悄无声息的绕行。 踩着诡异的步伐,停在火墙之外,一道若有若无的虚幻影子从它的身体里走出,若无其事地踏入火墙,继续绕行。 而三人毫无察觉。 影围绕着三人转了半圈,就停在了原地不动,默不作声地盯着三人,像是在等待什么,之间那影子逐渐虚化,火墙外的身体开始行动,做出来起跑冲锋的姿势。 不一会,一只长着庞大双爪的骸兽挥手,狂风席卷之下在火墙上撕开一道口子。 三人一惊,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早已等待在火墙外的人形骸兽瞬间跃入。 王凉很快认出了这只刚才伤到自己的骸兽,气愤地叫骂了几句,“老娘不去找你你还自己找上门来了。” 说完就后退半步,准备施展道法。 柯尔配合上前,两柄直剑交叉,拖着一到圣光斩出。 人形骸兽用利爪挡下攻击,同时跳起卸力,拉开距离。 熊熊星火在王凉掌心喷泄,王凉双手一挥,巨大的火幕向无处闪躲的骸兽扫去。 爆炎一接触到骸兽的体表就迅速烧灼,可下一刻那骸兽却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早先隐藏在三人身后的影子跳跃,人形骸兽从中凝实、冲出,四指利爪并拢,宛如一柄利刃刺出。 还未来得及回头,王凉再次中招,抬起手忍痛想要将骸兽杀死。 手掌上的火焰才刚刚聚起,荒芜的侵蚀随即从骸兽的利爪上灌入,化作火焰的灵力瞬间溃散。 王凉一咬牙,贴近骸兽,将抬起的手臂一曲,手肘卡住骸兽的脖子。 感受到后颈传来的要将自己脖子拧断的力量,人形骸兽本能地挣扎起来,虽然这份挣扎没能让它从王凉的擒拿中逃脱,但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正欲再次转动利爪加深王凉的伤势。 趁这时,坎伊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将人形骸兽斩首。 王凉松了一口气,但立马剧痛地捂住侧腹。 外面的骸兽群彻底撕开了火墙,王凉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晦气。” “就按王凉说的来做,坎伊,你辅助我。”短暂的思索后,柯尔将直剑插入地面,对着两人说。 坎伊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点头。 三人迅速地调整了阵型,站在前方的王凉双手搓出火焰,心中默念了一句后抬头,仿佛眼中燃起了决心。 “生死看天。” 火焰收缩,灵力催使双掌质变,化作宛如鎏金般的炫彩,想到这,王凉的嘴角不禁勾起,“我还从没有这么玩过呢。” 突然,一道光束在她面前扫过,随后那股巨大的能量在骸兽群中膨胀、爆炸! 王凉愣了一秒,回头看向才刚开始施法的两人,刚才那么大的动静绝不可能是他们这么快就能搞出来的。 显然,坎伊和柯尔也有些惊愕,“不是我们。” 带着引擎的轰鸣声和火焰的喷射声,挥舞着长剑的少女一闪而过。 看见机械降神般的浮生,坎伊的眼睛都快冒光了。 这重炮、这机甲、再加上美少女,赞啊! 又连斩了几十只怪的浮生借着矢量喷口迅速折返,就在英雄凯旋的气氛中钢铁双翼突然瓦解,浮生脸着地降落。 立即爬起的浮生没有顾及自己的灰头土脸,抬头看向面面相觑的三人大喊:“愣着干嘛?跑啊!” 请不要对一位御灵境巅峰的灵力储备抱有太大期望。 几人这才意识到刚才被一炮蒸发掉的骸兽已经被迅速填补,甚至更加愤怒地对四人发起了进攻。 而刚才英雄登场的少女好像已经被那一炮榨干了,再起不能。 王凉双掌一合,一个硕大的火球轰出丝毫不逊色于刚才的炮击,随后四人才狼狈地扎入骸兽群中展开突围。 洛云图的指挥适时上线,精确地为他们堪明骸兽的围堵,从鸟瞰的视角。 事实上,洛云图能做的不仅如此,在他更深层次地掌握了幻海王冠的权能后,他甚至能为这片战场施加一定程度上的助力。 冠戴奇迹的王,用虚无的手,轻触万众,像神一样。 灵力干涸的浮生突然一愣,好像突然有什么东西和自己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后,源源不断的灵力喷涌而出。 在整片战场上,当有人的灵力紧缺,幻海王冠就会架起链接,将源源不绝的灵力输送而来。 梅洛卡、浮生、秦无衣、修卡洛斯……凡是领受这份馈赠的参赛者都有所察觉地抬头,望向身后坐镇大后方的洛云图。 只是,不同的人在想不同的事。 比如:“洛云图这逼终于不来和咱抢人头了。” 再比如:“洛云图这货终于想起自己是个辅助了么。” 以及:“终于不用在乎这地灵气稀薄还带毒的debuff了,我又觉得我行了,莽它!” 有了足够充裕的灵力,浮生展开蔚蓝双翼,再不用吃力地进行战斗。 “她受伤了!”坎伊指了指正在肆意战斗的王凉,言下之意是先把她弄出去。 浮生瞬间明白了坎伊的意思,拎起王凉,火焰推进,一个腾空将王凉抛向最薄弱的突围点。 柯尔跟坎伊对视了几秒,抢先指向对方,开口大喊:“他是医生!” 浮生闻言折返,又抓住坎伊,向着王凉的方向飞去,“放心交给我吧。” 柯尔松了口气,感受着体内蓬勃的灵力,剑上的圣光愈发耀眼。 顿时一柱圣光拔地而起,光芒笼罩在两柄白银直剑上,宛如巨人的佩剑。 双剑一前一后地蓄势,挥砍、冲锋!大地震撼! · 双掌轰出一次次爆破的王凉闯出了重围,琉璃般金黄的火焰从双手内熄灭,只留下碳灰的烧灼痕迹。 “啧,不处理好会废掉吧。”王凉叹了口气,但不是对此感到担心,只是对没法今天的战斗感到遗憾。 浮生落地将满眼晕眩的坎伊丢下,柯尔紧随其后突围,圣光巨剑消散。 浮生先前远远看了一眼柯尔,感觉他们其实根本用不着自己支援。 洛云图的通讯再次接入。 浮生率先回答:“我们已经出来了。” “我知道。” “那我接下来去哪,把这群骸兽彻底解决吗?”浮生看了眼剩余的骸兽,零零散散已经不剩多少。 “没必要,剩下的骸兽,估计532只,交给其他人来解决就行了,我会让另一队人驱赶,再从北方区调两队执行后续清剿,你们不需要担心。” “哦。” “你先带着那三个不听指挥胡乱行动的家伙回后勤疗伤,你也休息一阵,到时候我再联系你,还有,提醒他们,注意看手环。”洛云图最后一句读的很重。 “休息么?”浮生拍了拍自己的肱二头肌,“我没关系的。” “不是受不受伤的问题,哪怕我能提供足够的灵力,但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太高频的战斗对于个人来说终究会支撑不住。” 洛云图说,“还有其他人能补上你的位置,在战场上你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浮生,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安心休息吧。” 通讯挂断,浮生绞了绞头发,“被教训了。” 是有些,急功近利呢。 · 秦无衣将刀剑一合,拼出一杆大枪,有灵力在枪头凝聚,秦无衣将矗立的枪身一踢旋转,一条旌旗向天空铺开。 “三军擂鼓,边角吹号。 地鼓轰鸣,天雷招摇。” 大风节律地吹起旌旗,随着秦无衣的舞动如同长龙压阵。 那风声吹过耳朵,令人所有人都心跳一颤,仿佛共鸣般、仿佛擂鼓般,渲染出令人同仇敌忾的战场,好似支起了一片天地般。 “请能听能视者一齐见证,此为征讨不臣之战。 自五湖四海来到此地的勇士,跟随于我的诸君啊,敬请倾听吧。 我等必不屈服于力与恶,我等必不畏惧血与死亡,将花环与桂冠同佩,将胜利与赞歌赢来。” 随着秦无衣一声比一声渐高的念诵,凡是听见的人在幻海王冠的补给之外,又叠加另一层更为强力的祝赐。 英勇、力量、强智…… 直到那一条旌旗闪起极具灵韵的微光,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咚! 秦无衣将旌旗往大地沉沉的一敲,放声吟唱。 “来吧!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士,百战百胜的英杰们! 去将胜利夺冠。 我必先于你们赴战!” 一道道热血沸腾的身影并肩冲锋,在最前方奋战杀敌。 秦无衣带领的队伍人数远超其他,先不说在现在战力拮据的情况下分配到的十几人的配置,光是周围数个队伍都是在为了配合他而战斗。 在洛云图了解了秦无衣的能力后,就果断的将最前线的临场指挥权交给了秦无衣。 一是鞭长莫及,二是对于秦无衣,自己除了加个buff就只能碍手碍脚。 这不是谦让,而是真切认可了对方能力的礼让。 不说队伍的统合,光是临场指挥的机动性就是洛云图没得比的,更别说那强而有力、落到实处的强化。 秦无衣的能力实在太适合行军作战了。 洛云图和秦无衣的对比,就像充电宝之于3060显卡,无怪乎洛云图的让权。 如此看来,秦无衣去边境恐怕不仅仅是参军这么简单。 这小子,是难得将才啊,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压住军神之称。 洛云图给出来一个极高的评价。 第45章 参谋 战场上布置临时阵法,忌讳拖沓,更忌讳急躁。 太慢,会延误战机;太快,容易不堪一击。 只有在最合适的时机、足以决胜的时机,才能称得上精妙。 考虑到战争物质的匮乏和战场人力的紧缺,尤其要避讳大面积的铺设。 所以,最优解便是依托山川地势的风水,将阵法简化成数个充作阵眼的节点和支起整个框架的核心。 而参与过许多宗门的阵法设计或例行维护的无量,同时也是一位风水大师,自然而然地胜任了主持阵法的总监位置。 只要把最基础的框架拉起来,除此之外的构造都可以在阵法开始运转起来之后再进行完善、添加和迭代。 这样一来,最后方的基地就算初步建立了。 昨晚和无量交流过后,洛云图就在周边地区做了一些提前布置,到现在几个节点都已经架起,阵法已经完成了七分之四了。 “你那边还要多久?”洛云图发来通讯询问。 “再给我三个小时。” 洛云图没说话,似乎对这个进度不太满意。 无量刚想回怼两句,海量的灵力就从天而降。 洛云图再次询问:“现在?” “两个半小时。” “太慢了。” 无量啧了一声,补充了一句:“——以内。” 洛云图不再关注这边,将意识分散开来,宛如计算机的庞大算力同时处理着数不胜数的并列事务。 战圈之内,六栋塔楼分布四角,中心两座插满祭旗高坛互补,后勤组的人开始从四周向两座祭坛聚拢。 阿莱雅蹲下身敲了敲石质的祭坛,似乎在好奇这些材料都是从哪来的,但四下看了看,好像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正忙着的无量低头看了一眼阿莱雅,忍住了分心将这个神秘少女轰走的冲动。 好在她并没有驻足多久,很快就起身离开,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这些人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熙熙攘攘来,匆匆忙忙过。 她只是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习惯,对行色匆匆的路人毫不关心。 孤岛、高山、浮萍、自闭…… 她就像已经死去的人,不曾被谁记住。 · “咕噜、咕噜、咕噜……” “啊~” 浮生灌完一整瓶矿泉水,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汗,就像一个刚结束晨跑的运动少女。 原先为了提防有参赛者搞集体投毒的盘外招,大部分参赛者在来龙门前就自备了十几天份的生活用品。 现在看来,反而歪打正着。至少短时间内无须担忧百来号人的饮食问题。 即使阴差阳错有人没有携带足够的食物,其他人也会阔绰地出手借点,毕竟同样也存在着往空间道具里塞了一仓库求生道具的极限生存爱好者。 “浮生,休息的怎么样了。”洛云图的消息发来。 “随时可以出发。”浮生规规矩矩的回复。 “目标我帮你在地图上标记出来了,请在十五分钟内赶过去填补空缺。” 浮生立即打开了地图,确认了方向的同时也发现了其他事情。 前方的战力少了很多,应该说是局势缓和了么,感觉好多人都在调动中。 浮生刚想问问洛云图,才想起来洛云图现在正在指挥作战中,冒昧打扰似乎不太好。 士兵还是做好士兵的工作……不,万一真的有大问题呢,还是及时上报好。 嗯,换个问法就行了。 “那个,洛云图,我发现防线稀疏了很多。” “嗯、是的。 第一波攻势差不多算顶了下来。 骸兽久攻不下就开始逐渐绕后,预计不久第二波进攻就会从其它的方向偷袭而来。 于是我就将部分人调去提前防守了。” 哦,原来如此,第二波进攻。 还以为解决了这批骸兽就结束了,没想到还有第二波。 看来休息真的是必要的,如果战斗还要一直持续下去,那不眠不休几天之后恐怕就有六七成的人无法战斗了。 “以及,你其实不用太顾忌我这边的工作。”洛云图的话打断了浮生的思绪。 “诶?”浮生不明白洛云图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洛云图补充道:“还有锤头抓挠、苦思冥想什么什么的纠结也没那必要。” 听到这,浮生不禁四下张望,试图找出摄像头或者洛云图的踪迹。 但最终无告而终。 “别找了,我当然能看到你的一举一动,不然我又要怎么精确地指挥作战,并且在我和你闲聊时,我还同时处理着其余三十人的任务交接。所以啊,多说几句也不会对我产生丝毫妨碍。” 万人量级的思维同时运转,初步适应过后洛云图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头疼和不适,反而还有些无聊。 数量……有些太多余了,接下来尝试着收束一部分吧,留下一两个思维干瞪着眼就行了。 这众人集结的第一战,是参赛者和参赛者之间的磨合,而洛云图,也是参赛者的其中之一。 并且他很好的胜任了自己的工作和能力的使用。 “哦。”浮生没由来地失望了一阵。 洛云图的信号扰动了一秒,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浮生敏锐地察觉了这片刻的异常,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敌人看见了这滴水不漏的布置,猜到了有我的指挥,采取了斩首行动。” “没问题吗?”浮生对骸兽的行动有些意外,这颠覆了她对骸兽的刻板印象。 ——愚昧、狂暴。 而洛云图就好像早就知道骸兽中存在着具有智慧的个体,或者从一开始就假设了会出现跟同等智慧的敌人博弈的情况。 换作是浮生,绝对不如洛云图。 “预料之中,已经解决了。”洛云图平淡地回答,至少对于洛云图的战力浮生还是有明确的认知的。 那可是能用作“洛云图≈归无心≈秦无衣”的官方认证的战力单位啊。 浮生只能等于0.07个洛云图呢! 安心之后,浮生整理好东西就重新回到战斗中。 · “这就是迎接着我的战场吗,呵,无论如何逃避,你终究是来了。 那就来试试吧,要知道,你们所面对的,是战无不胜的救世主! 赌上我炎牙永恒不熄之火的名号,我将征服这片大地。” 炎牙脚踩着高崖,身后有浪潮翻涌,威风凛凛,当然……只在他的想象中。 “是是是,能麻烦你先从石头上下来吗,”连路知手捧着一个笔记本写写画画,“所以,你完全没有在探查敌情是吗?” “呃……我啥也没看到,这是事实啊。” 连路知将笔记本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短暂的无语后就平复好了心情。 炎牙从巨石上一跃而下,揣起老气横秋的论调,“连少校,战情不是一成不变的,不要为了一点小事而自乱阵脚。” “少校?” “对,我现在任命你为少校,感恩戴德吧,哈哈哈!” 明明我才是队长吧,为什么要我听你的指挥。 虽然心里怨声载道,但明面上连路知没表露出丝毫不满,只是自顾自地向洛云图汇报。 很快敌人的动向就发到了他们的手环上。 连路知指了指远方,毫无感情地捧读:“如此虾兵蟹将、土鸡瓦狗,在将军面前都不过一合之将,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天赐良机啊。” 炎牙仰头、叉腰、大笑,兴冲冲地向骸兽奔去,看起来连路知的话非常受用。 连路知摇了摇头,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下。 “炎牙,男,17岁。 性格天真、心思单纯,有严重的中二病(一种热衷幻想的心理疾病,通常在公共场合显得格外尴尬) 相处技巧:顺着对方的思维走,但注意不要被对方传染,记住,你只是在哄小孩。” 一跃飞进骸兽群中的炎牙,一只手快速勾勒出“火”字,另一只手勾勒“风”字。 两掌一拍,放声大喊出羞耻的技能名:“滔天·火龙卷!” 狂暴的旋风卷起火焰,被炎牙所操纵,在骸兽群中横冲直撞。 骸兽们宛如在火海中哀鸣,短短片刻就清空了一片。 而炎牙则不亦乐乎,“哦哦哦哦!燃起来了——我、即、烈、焰!!” “将军大人威武,将军大人所向无敌,杀的所有骸兽抱头鼠窜。”连路知毫无感情地大喊。 炎牙在天上大杀特杀,连路知只是默默地书写着笔记,偶尔随手清理掉那些从灰烬中爬起的漏网之鱼,尽量和玩疯的炎牙保持一定距离。 连路知的笔记上,一行行记录行云流水地书写而出。 “暂定代号:pr9-104。 能力:通过书写特定的「文字」勾动力量。 不同文字之间的组合或有奇效,但需要依靠一定的「媒介」才能施展。 例如,‘火’字通过给铁针附加「燃烧」的特性增加洞穿性; 再如,‘风’字对空气附加「流动」的特性后,‘火’字再给风附加「燃烧」,就可以创造出威力可观的‘火龙卷’。 文字生效后,使用者可以对「媒介」进行控制完成操纵。 能力上限待定,局限性已有猜测: 例如,无法书写涉及高位者的文字(这是理所当然的); 难以书写冗长的语句(会因为相互作用力太强导致在书写完成前解体); 指定性太强的文字的效果会表现出大幅度衰减(可能受到现实物质存在本身的干涉,类比例1) 评级:安全(有待进一步确认)” 连路知合上笔记,清理完骸兽的炎牙被风托着降落,然后迅速兴奋地爬起,“下一波怪在哪!” “amp;amp;amp;amp;amp;amp;;amp;*$?#@$5#%”炎牙还说了什么,大概是“慷慨激昂”的战后感言之类,但连路知不动声色地戴上了耳塞。 敷衍地应承几句后,连路知推了推眼镜,打开手环。 “东北边,有骸兽偷袭阵法节点。” “胆小鼠辈竟敢趁大人你不在偷袭我军,是时候让这些宵小见识见识火神的愤怒了。”即使戴上耳塞,也丝毫不影响连路知对上炎牙的脑回路。 炎牙义愤填膺地握了握拳,拉着连路知一路狂奔。 · 山丘上,阿莱雅又拿出一枚枚零件,独自拼装起来。 不知多久,她突然抬起头来,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然后默不作声的离开,匆忙到甚至忘记回收零件。 远处,刚解决了一批骸兽的浮生,拖着沉重的脚步经过。 “好累。”浮生重重地往地上一躺,一步也不想动了。 “浮生。”就像每一份工作都有一个万恶的甲方,洛云图在浮生躺下不一会就发来消息问候。 “我就躺一会。”浮生翻了个身,关掉手环,远远扔开。 …… ………… …… ……………… 不知道究竟趴了多久,浮生猛然睁开眼,“不对劲!” 浮生突然想一种匪夷所思的可能,洛云图已经有整整半天没露过面了。 既然敌人那么聪明,那么有没有可能洛云图已经被对方解决了,换了个卧底过来,想要从内部瓦解我们。 虽然一直有收到洛云图的消息,但实际来说谁都没有再看见洛云图的真身,所以这种猜想是无从证伪的、可能成立的。 抽调人手就是为了放开防线,让骸兽长驱直入,等大阵完成直接反向操纵把我们都困住。 里应外合、反将一军、瓮中捉鳖……一个个词语从浮生的脑子里冒出。 不行不行,越想越恐怖了。 浮生猛地坐起,“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一定是睡迷糊了,还是先把手环找回来吧。” 浮生边揉着眼睛,边向一旁摸索,爬向记忆中扔手环的位置。 但浮生摸了半天,却一直摸空,才抬起头来看一眼。 一只狼兽叼着她的手环,可劲地咀嚼,表情还一阵嫌弃这味道的奇怪。 狼兽瞥过头,和浮生四目相对。 撒腿就跑! “哎?别跑!” 手环还没有被它咬坏,浮生还有抢救的机会,拔腿追杀。 一番追逐下,浮生终于扑上抱住了狼兽。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狼兽抽搐了一下,一个破烂的残渣被它吐了出来。 浮生跪在地上,好像心也一块碎了,抬头有看见狼兽无所叼谓地在一旁看戏,好像不是它搞得破坏似的。 这天杀的骸兽,浮生心中怒骂一句,掏出苍白与赤火,火力轰炸。 狼兽被轰的连哭带嚎地奔跑。 “站住!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住手。”一声稚嫩的女声响起,一个小女孩拦住了浮生。 浮生停下了脚步,茫然地看向那个女孩 女孩看上去十一二岁,可能更小。 红色的长发半边扎着麻花辫垂在身后,其中还藏着一簇挑白,另外半边头发自然放下,那半边刘海影影翳翳遮住了右眼。 身上穿的是皮毛大袄,有些黝黑的皮肤应该是晒多了太阳,衬托着整个人的气息都像蒙着一层深沉的黄土。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在这里,浮生看见她的时候就首先这么想到,那浮生一定是开会走神的那个了。 傩佑,黄泉族的举荐选手。 但她甚至不是黄泉族的人——看肤色就能知道——她只是西北不知哪个旮沓里冒出的散修,属于那些大型势力为了推脱而派来敷衍忘仙的人之一。 傩佑挡在浮生和狼兽之间,气愤地说着:“你在对泽做什么?” 浮生愣住了,刚才自己有些气血上头,下意识把出现在龙门的动物都当成了骸兽。 那狼兽一脸委屈地躲到傩佑身后,低鸣着蹭了蹭小主人。 浮生下意识地想要道歉,“抱歉,我不知道它……” “不准道歉!”傩佑突然皱眉,大喊着打断浮生。 浮生挠了挠后脑,手足无措。 傩佑恶狠狠地盯着浮生,不像是在开玩笑。 浮生略作思索,指着狼兽道出事实:“它偷了我东西。” “什么东西?” 浮生拎出被咬的七零八碎的手环,上面还沾着一些粘稠的口水。 傩佑一掌拍在泽的鼻头上,这嗷呜一声甩了甩头,委屈巴交的看着傩佑。 “做错了事就要承认,我们不需要别人来同情。”傩佑认真地看着泽,没有丝毫的因它可怜的神情动摇。 泽低着头呜咽,走向浮生,举步维艰。 走到浮生面前,坐下,好像在等候发落。 浮生搂住泽的脖子,使劲揉了揉,“呼、呼……泽真是知错能改的好孩子,我不怪你了。” 泽好似感动地看着起身的浮生,吐了吐舌头,兴奋地扑了上去。 “等等,别舔、别舔啊!”浮生奋劲挡着兴冲冲的泽,但最后还是败给了动物的活力,被口水打湿了半张脸。 傩佑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 “哦,既然大姐现在没法直接收到指令了,那就先跟着我吧,也能帮我看着点泽不要乱跑。” 浮生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泽的眼神还保有一些畏惧,无奈盛情难却。 泽的耳朵动了动,突然对着一个方向龇牙低吼。 浮生喃喃自语:“敌人?” 傩佑半步拦在一人一狼之前,拔出了身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黑刀,蓄势待发。 沙丘蠕动,一只只巨大的骸兽拔地而起,它们长得像长虫一样,头顶是钻头样的犄角。 “地行仙……”傩佑看清它们的模样后呢喃。 而浮生在直视它们的一瞬间,世界之泪的平衡就出现了一丝裂隙,一阵头晕目眩的极度不适撞进她的心灵。 令人胆寒的不仅仅是蠕虫本身庞大的荒芜反应,还有藏身在其身体内的,数以万计的骸兽。 十七只蠕虫,二十多万的骸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防线内部。 在战力拉扯和本阵突袭后,这次是腹部奇袭么? 傩佑哧出一丝冷气,二话不说舞刀上前,泽辗转在她身侧,冲到她身前跃起。 傩佑单脚踩住跃起的泽后背,二段连跳,踏上蠕虫。 傩佑吃力地转动着沉重的长刀,那与身高不相称的长度,加上不知几何的重量,使它难以被顺畅驱使,甚至在大多数情况下反而会阻碍使用者的行动。 但看不出傩佑有类似的顾虑,铁刀如同她身体的延伸,划过大圆小圆的重叠轨迹,将铁刀高举到身后双手紧握,身形却如张弓射箭般,冲出的同时劈砍。 那刀很钝,凹凸不平的黑色宛如锈迹,又或者包裹着煤渣。 与其说她是在挥砍,不如说是拿了根造型奇特的铁棒下砸,但却出人意料地有效,似乎它的能力不需要锋利。 挥舞铁刀并没有让傩佑停下奔跑,扭转过刀锋,她就顺着巨大蠕虫的身躯向上爬升,撕扯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豁开外表坚韧的皮肤,粘连的肉层并没多深,内部就露出了半透明的管道虬结,为体内容纳骸兽提供了充足的空间。 浮生很快恢复过来,她冷静地分析着形势。 巨大蠕虫钻出后并没有迅速地展开进攻,甚至只是停在原地,不再前进,这才让傩佑抓住了机会。 浮生发现,它们的尾部长着宛如植物的组织,在地上扎根,致使它们无法移动。 突然,蠕虫们相继倒下,并非是傩佑的功绩,她还在剖解着第一只蠕虫,与它体内的骸兽展开了战斗。 那些倒下的蠕虫身体开始迅速萎缩,像是植物失去养分后的枯萎。 在这过程中,藏在它们体内的骸兽欢呼着撕开它们的血肉、钻出蠕虫的身体,将它们的尸体弃之不顾。 浮生想要阻拦,奈何骸兽潮对于浮生二人根本置之不理,向着西南径直冲锋。 “那个方向……是阵眼!”浮生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意图,焦急地冲向黑潮的前端。 但一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拦不住这疯狂的行军,浮生刚靠近黑潮就陷入了苦战。 一道身影从倒下的蠕虫中跃出,傩佑从天而落,龇牙咧嘴的泽紧随其后。 傩佑一甩刀,横砍荡开追杀的骸兽,后走三步来到浮生旁边。 泽绕到身后,用身体抵住了因挥刀而重心不稳的傩佑。 “那个洛云图让我告诉你,骸兽被虚假的阵法节点干扰,短时间造成不了什么破坏让我们不用担心,能用得上的人已经在向这边调动了,会有人来支援我们,我们只需要对付这边的三只蠕虫,其他方向不需要管。” “我明白了。”感受到体内涌出的灵力,浮生立刻展开双翼,骸兽就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窝蜂扑向浮生将她拦下。 泽将浮生救下,傩佑一刀断后。 钢铁双翼再次重构,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探出。 “闪开!” 泽叼住傩佑的衣领向后一扯,灵力构造出的弹药飞驰而过,狂轰乱炸。 黑潮瞬间清出一片空地。 枪管收起,浮生一个火焰喷射抓住傩佑带着泽向前扔去。 不能被拖在这,必须到最前端才能挡下骸兽。 骸兽显然不会轻易让浮生破坏它们的行动,一排堆着一排,垒起浪潮般的高墙将两人淹没。 在越来越多的围攻中,两人连喘息都感到困难。 昏暗中,一束光照了进来。 一束剑光。 一个清秀的少年杀穿骸兽,一路冲到了两人身前。 三尺长剑七尺身,举步自若入无人。 过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 “抱歉,久等了。” 剑亿修振去剑上的血肉,有污浊的液体溅到脸上。 浮生和傩佑总算松了一口气。 有了剑亿修这个强力的剑修支援,三人的压力顿时一轻,但他们的目的可不只是保命,还要将这数以万计的骸兽截停。 傩佑翻身骑到泽的后背,“送我到前面去!” 剑亿修头也不回地冲出,用行动做出答复,“跟紧我。” 剑之所指、锋无所阻。 直到三人闯出重围,浮生的双翼立刻最大功率推进,将三人带到整片黑潮的前方,争取到了片刻的喘息。 直到站在这潮水般的骸兽前,才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这是无法凭靠少数人抵挡的浪潮。 浮生和半道加入的剑亿修都看向了傩佑,期望她真得有办法拦下这些骸兽,有什么手段也只能现在施展了。 剑修和御灵境小白都没有大规模杀伤型能力。 在浮生心有余悸的表情中,傩佑摸出来一块柳木面具,往脸上一叩,宛如神灵化身。 于是,她开始了她的, ——舞蹈。 在遥远的、原始的祭祀中,舞蹈是祈神仪式必不可缺的部分,人们认为有节奏的音乐和合拍的肢体动作蕴含着神秘的力量。 或能勾通自然,或能取悦神灵。 傩佑一只手握持着木质小锤敲鼓,双脚交替地踩着步伐。 在古老而又沧桑的祝唱中,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傩。” 鬼神也。 “驱病袚害,佑除瘟邪。” 其称为「逐疫」。 念词戛然而止,面具下传来低吼般的龇牙声,但傩舞没有停,鼓声还在继续。 浮生的视线焦急地在傩佑和骸兽间徘徊,直到敌人近在咫尺。 傩佑一记重踏,双脚落地,仿佛所有听闻的生灵都被震慑,停下了脚步。 空气中扬起了浮沙,一点一粒弥漫人们的视线。 然后是大风,从缓到急,宛若天倾—— 万丈沙暴平地起! 扬沙遮蔽了视线,浮生强行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手臂挡在脸前,勉强看清了那遮天盖地的沙幕。 在持续了片刻的失衡后,浮生很快恢复过来,没有被沙暴波及卷飞。 回过神来傩佑已然冲出,死黑的长刀依旧在握,每一次挥刀都会有一大片骸兽像麦秸般倒下。 在漫天的沙幕中,连傩佑都身形都被隐蔽,分不清那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宛如鬼神亲征。 那无比恐怖的沙暴,也只是因为祂的出现而掀起的先兆。 不一会,被沙暴遮掩了片刻的油绘天空又显露了出来,而上万只骸兽已经被悉数斩杀。 摘下面具的傩佑回来,短短数息就迫使她必须大口喘气来恢复体力,泽靠近舔了舔她的手掌,背着她去后方休息了。 …… 袭击持续了一段时间,除去用以掩人耳目的假节点被破坏外,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 因为梅洛卡的及时调回,骸兽在攻击到核心之前就被解决。 随后,骸兽集结战力发起了第三轮进攻,声势不亚于之前所有进攻的总和。 无量主持布置的大阵落下,力挽狂澜地挡下了骸兽,当然,参赛者只觉得这逼又开始装了,也见怪不怪起来。 人们还来得及聚在一起吃顿午饭,下午的大多数时间就都用是在建造防御工事和巡视阵法边缘上。 除了清理一下间歇性骚扰的骸兽,参赛者就全都投到了累人累心的基建工程中,一直忙碌到了夜晚。 油绘的太阳落下。 枯坐了一天的洛云图松了口气,抖了抖坐麻了的大腿,幻海王冠散去时隐隐有些头晕目眩的膨胀感,和空虚感。 “这边的工作也不是表面上那么轻松啊,”松了松骨头,洛云图朝门外走去,“出去走走吧。” 推开门,三五成群的人们纷纷望来。 “哦!出来了。” 洛云图平和地点了点头,朝人群中走去。 点点火星烧得木柴啪啪作响,夜色中的篝火在大地上熠熠生辉。 洛云图寻了一处空阔的外围,背靠山岩坐下,阿莱雅面无表情地递来一碗热粥。 叽叽喳喳的炎牙扑上洛云图的后背,亲昵地诉说着一整天的乐趣,被洛云图嫌弃没边界感,用手肘往后推了推把他赶走,无量在对面幸灾乐祸地大笑。 归无心坐到昏昏欲睡的浮生旁边,晃了晃手中的温酒,浮生点了点头,拉开拉环灌了一口醒神。 王凉兴高采烈地拿着绿皮啤酒,领着坎伊和柯尔上来打招呼。 秦无衣坐在山岩上头,被几个年轻的女生围坐,听他弹着吉他唱情歌。 南阳远远看了一眼,就被酸到收回视线,关键是身为帅哥的秦无衣这招对那些女孩莫名有用。 南阳又和张北城折腾了一阵后也消停了。 傩佑调侃着剑亿修的不喑世事,要是扔草原里恐怕都活不到成年,但得知剑亿修上个月才年满17后就连忙道歉。 即使没有必要,人们在一切的余暇后依旧会习惯于聚到一处啊,一起把酒畅谈,围着篝火嬉闹。 …… · 后半夜。 洛云图提出守夜,夜晚重新回归了寂静。 在阵法落下之后,除了后勤组的那些人要轮休维持阵法运行外,其实守夜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但抛开安全不谈,洛云图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整理今天的收获以及思考接下来的策略。 今天的战斗,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成功的。 他们逐渐在这蛮荒之地稳住脚跟了,洛云图也充分博得了所有人的信任,选手间也变得更加融洽。 接下来这几天只要将防线完善,就可以开始着手对龙门深处进行探索。 其他人可以忽视,但洛云图必须保持清醒,他们不是来建邦立国的,而是为了离开这鬼地方努力。 他们,终究只是这个遗迹的过客。 稍早一会,无量找到洛云图反映了情况。 “材料不足?”洛云图有些意外地反问。 “对,基建就是个无底洞,仅凭那么点素材肯定是填不了空缺的,所有的工程都不得不拖延下来,按照现在的情况,你给的目标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搞不定的了。” “那去掉一部分?” “一样,”无量摇摇头,“问题的根源不在这,生产资料和生产力差的太多,不解决材料的问题别想让他们开工。”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从哪搞一批现代化的建筑材料来。 “具体需要哪些材料?” “钢材、木料、混泥土,这些都还是基础,更高级的材料恐怕你也捉襟见肘。” “唉,”洛云图心烦意乱地抓挠着头发,“这些东西龙门的地下挖的到了吗?” 无量思索了一会如何开口,“我带你见个人吧。” 说完,无量叫来了一个绿发的女生,洛云图记得她,一个擅长木系道法的天刑境修行者,这也是资料里唯一的亮点。 她和无量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给洛云图展示了情况。 她拿出一粒种子,用道法催化它生长。 这种人为控制的极速生长十分畸形,因为是汲取灵力的生长。 除了最为重要的、能够被充分利用的部分其他器官约等于无,劈掉一些细枝末节就可以拉去工厂加工使用。 但这株植物在地上生长了才一会,一种不可控的污染侵蚀而来,黑紫的斑块蔓延上了植物的表面。 无量解释道:“荒芜会污染它周遭的所有生命,这也包括植物在内,甚至没有意识的植物更容易受到侵蚀。” 女生暗自离开了,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活。 洛云图盯着那株被腐殖的植物看了一会,猜测到,“龙门的地下也是这样?因为长年累月的侵蚀荒芜早已根深蒂固。” “比那更糟,荒芜之中的所有土地都被固化成了统一的「大地」概念,对它动土就代表着对抗这片区域的所有土地,无异于蜉蝣撼树。 浅层挖挖皮还好,但像挖矿,算了吧。 之前的巨大蠕虫因为本身的特殊性才能在土里穿行,但那并不是倚靠‘挖掘’。 如果你能找几个涉及「大地」的神通者或者活捉几只蠕虫的话还可以尝试一下。” 很遗憾,洛云图的未来身不涉及「大地」的权柄,也找不到其他神通者。 以整个元初都不超过十几的神通者数量,前一个选项可以基本排除了。 至于蠕虫,从目前的信息来看,那更像是一次性的战争工具,可用性不大,但如果可能洛云图会尽量尝试活捉,以解燃眉之急。 无量指了指那株植物,“像这样的素材,经过一些极复杂的加工剥离还能利用一些,但以我们的技术,呵,能薅半斤是半斤吧,你别抱太大期望。” 洛云图紧锁着眉头,苦思冥想。 他倒是可以通过幻海王冠给他们提供足够的灵力,幻海王冠的本质是幻术的质变,不过是通过「欺骗」世界来换取灵力而已,想要多少给多少。 但现在的问题反而是这些灵力难以变现么? 左思右想,洛云图都找不到合适的方法,毕竟这并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难道创业未半就要在这里中道崩殂了吗? “你有什么想法?”洛云图看向了无量。 无量一声长叹,“就我俩这半斤八两的水平,你都觉得难办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巧妇难为无米炊。” “——不过,我倒是能给你一个建议,”无量唉声叹气了一会,表情逐渐认真起来,“你可以去问专业人士。” · 从回忆中抽回,洛云图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人。 在这临时搭建的指挥室内,深色的布置营造的倒是有模有样,甚至还有完整的两张椅子。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 梅洛卡毫不意外地反问,“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洛云图的眼睛眯下来了一点,眼中精光一轮,露出极为狡黠的笑容。 每每到这种时候才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家伙不愧是涂山出身啊,扮起狐狸来一点不带差的。 “哎呀,瞧您说的,咱俩谁和谁啊,我这不也是为了你着想嘛。” 坐在扶椅上的梅洛卡将腿一架,眉毛高高抬起,“哟!怎么?我不答应你还能绑了我不成。” 洛云图不动声色地把怀里的麻绳塞了回去,“老妹你听我讲哦,人活着最大的目的是什么?” “拯救世界?”梅洛卡有些好笑地回答,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错啦!是搞事!”洛云图怒拍大腿一吆喝。 “哈?”梅洛卡的声音高到能掀翻屋顶。 洛云图只是有条不紊地解释:“你瞧瞧,这是哪? 荒芜啊! 天高皇帝远,忘仙都管不着。 这里要空间有空间,要素材有素材,绝顶绝的就是给学者搞事天造地设的实验场啊! 那些平日不好搞的、见不得人的研究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开搞,再也不用担心被忘仙抓着而藏藏掖掖。” 洛云图越说越快,滔滔不绝。 到了荒芜,青天它就有了,离了忘仙,好日子它就来了!学者翻身做主人咧!! 梅洛卡啊梅洛卡,你敢说自己背地里没搞一些禁忌的研究?只不过碍于忘仙的严查紧堵,一直不敢摆在明面上搞吧。 而这种处处受限的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 还在等什么,心痛不如心动、心动不如行动,赶紧来做点龌龊的小交易吧。 …… 洛云图搭着梅洛卡的肩膀,对着她疯狂眨眼。 换以往梅洛卡现在肯定把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家伙踹下去了,但现在……似乎、好像、也许……这家伙说的有点道理啊。 只能说洛云图完全拿捏住了真理神途的这些人的性子。 搞事吗,越大越好,哪里有搞事不带学者一起的道理。 洛云图拍拍她的肩膀,“怎样?要不要一起干他娘的一票。” 梅洛卡显露出了纠结,视线从洛云图的脸上下移。 不,不能中了这家伙的圈套了,真是差一点就被他绕进去了。 梅洛卡正了正颜色,准备讨价还价,“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没有非要找你合作的理由吧,我完全可以跑出去单干。” “我可以举报啊。”洛云图坐回原地,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我可以灭口啊。”梅洛卡露出恐怖的微笑,说着如出一辙的话。 洛云图挑了挑眉,看得出来这女人是真干的出这种事来。 学者嘛,都是一群不管不顾的疯子。 可即使如此,洛云图也保持着处事不惊的微笑,甚至,打了个响指。 我懂,得加钱是吧。 “你想要什么?” 梅洛卡好像认真考虑了一会,自觉好笑地开口:“你要是把这帮人的指挥权都交给我,那也不是不能帮帮你。” 说实话你一定盯着我屁股底下的这个位置老久了吧。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梅洛卡似乎已经可以想象洛云图吃瘪的表情,于是笑的很是得意。 但出乎意料的,洛云图只是很平淡地回了一句:“好啊。” 平淡到好像设计好了,早就预料到梅洛卡会如此要求一般。 甚至于,从怀中掏出一个草编的荆棘冠冕,带在梅洛卡头上,说:“恭喜你,我们的王!” 梅洛卡突然感觉事情哪里不太多,又惊讶于这样奇怪的发展,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梅洛卡不断回顾这次谈话的详细,思考着洛云图的意图,以及:“我是不是被套路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可梅洛卡却总感觉洛云图这家伙什么也没失去。 “怎么了,这可是你凭实力拿到的身份,难道现在不开心吗?要笑啊,梅洛卡。” 洛云图阴阳怪气地奉承,“或者你还嫌不够,但我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实在不行……出卖肉体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我看你就是馋我身子。”梅洛卡打断洛云图,姑且接受了这个结果。 就当被画了个大饼吧。 回过神来,梅洛卡已经猜透了洛云图的盘算。 他吃定自己要夺他的指挥权,并且他不在乎。 因为只是指挥权而已,发发命令、坐镇后方,累人又累心。 有人要替自己承包这份辛劳的工作,为什么要拦着呢,对承包,多么富含政治虚伪的名词。 反正,信任已经形成了,难道梅洛卡当了指挥他们就不信洛云图了吗。不,洛云图依旧可以一句话成为众人拥戴的那个。 空头许诺、空头支票、架空司令。 属实是,恶劣至极的计谋。 更可恶的是,自己竟然还脑子一热钻了进去。 梅洛卡厌恶地看了眼身旁洛云图那奸计得逞的笑容。 撇了撇嘴。 “洛云图,能耐了啊你,竟然诓我来了。” “谬赞,形势所迫。” “呵,可是,你知道后果吗?” 梅洛卡被洛云图坑了,但……那又怎样。 是戏就陪他演,是假的那把它变成真的不就行了! 嘭! 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魁梧大汉破门而入,黑洞洞的枪口齐齐指向洛云图,让他丝毫不能动弹。 于此同时,数以万计的士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分散在各地的参赛者全部围住、控制,用极具威慑力的枪炮。 “喂、喂,听得见吗?” 所有人都被这喧闹的动静惊醒,每个人都手环同时弹出窗口,天空中也漂浮着一个个全息屏幕,将临时指挥室内的场景展现给所有参赛者。 梅洛卡在画面中央,身后是被同样武装到牙齿的特种兵挟持的洛云图。 “所有人都看向我,那我就开始说了,” 梅洛卡用着慵懒的声线地开口。 “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我只重复三遍。” 梅洛卡的视线突然抬起,凌厉的目光直视着画面外的所有人,用着毋庸置疑的语气宣告: “——这是政变!” 抱歉我不喜欢别人来施舍,我只乐意自己来拿。 即使是洛云图也不禁张大了口。 这架势、这武器、这迅速挟持所有参赛者的行动力,这妥妥的蓄谋已久啊。 “谁反对?谁认同?”梅洛卡发出了戏谑的提问。 有人想要出声,回应他们的是漆黑的枪管。 “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欢笑声中,梅洛卡“名正言顺”地坐上指挥官的位置。 屏幕一关,梅洛卡坏笑着看向洛云图。 都是几百年的老狐狸了,搁着和谁玩聊斋呢? 第46章 就地取材 骚乱并没有持续多久,下边的人就不再过多在意,说到头,不过是换了个领头的人罢了。 架照打,觉照睡,上头怎样管我什么事。 反而是多了万把人的军团搭把手,任务轻松几倍还不用接着搬砖,开心还来不及呢。 反正也没得选,那梅洛卡上位我就举双手赞同好了。 讨论来的快,去的也快,人们都回到了自己的事情上。 除了修卡洛斯。 这个臭妹妹什么时候这么能耐了。 “哎,官渡,你怎么看?”修卡洛斯推了推官渡。 官渡有些不太想理她,但耐不住修卡洛斯的反复骚扰,叹了口气问:“你去找过她了吗?” “找过啦,你猜怎么着?那家伙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直接把我轰出来了!”修卡洛斯指着一旁,咬着牙还有些气愤。 那态度,简直就是升官发财后就嫌弃起了原本的穷亲戚。 修卡洛斯,哪位?抱歉不认识。 “既然梅洛卡不想解释,那就不要打扰她了,她……总有很多秘密,你不也一样吗?” “啧,这能一样吗,”修卡洛斯砸了砸脑袋,“这可是关乎一百人死活的工作,那丫头干的来吗?” “那洛云图来你就放心了?” 修卡洛斯被官渡问的一愣。 官渡只是接着说:“说到底,你也只是多余的担心罢了,毕竟自己都不懂的事,还是随便插手为好,她既然对自己有信心,你也该相信她才是。” 修卡洛斯苦笑了两下,官渡的话说进她心里了,“可那家伙的态度真的好欠揍啊。” 修卡洛斯握了握拳,决定回学院后一定要好好修理修理这个没大没小的家伙。 “哎呀,果然还是官渡最好啦,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管她死活呢。”修卡洛斯抱住官渡可劲蹭了蹭。 官渡抬手想把她推开,“走开点。” 官渡叹了口气,认为梅洛卡走后对她唯一的影响,就是修卡洛斯那无处安放的精力要牵扯到自己身上了。 终于摆脱修卡洛斯的纠缠,官渡打开手环回复了一句:「完成」 在上面的聊天记录中,还有着梅洛卡请求官渡先安抚住修卡洛斯的消息。 而下边是官渡发出的不言而喻的:「50万」 · 天亮。 浮生一大早就被分配了艰巨的工作,丝毫没了洛云图“当政”时期的温和。 梅洛卡的作风更为激进,对刚稳定下来的营地建设不管不顾,调兵遣将直接就开始对荒芜的反击。 战争?别开玩笑了,你要战争,那我就给你带来战争,铁与血的战争! 只不过这次的主力不再是参赛者,而是梅洛卡带来的、令众人折服的万人军团。 黎明前3个小时,梅洛卡宣布上任,完成了“谋权篡位”。 黎明前1.5个小时,装备满了各式电子设备的指挥塔拔地而起,没人知道她从哪弄来的材料。 指挥塔上架起了无线电的传播中枢,四周布置着坚不可摧的防御立场,整整三队的武装士兵将这团团围住。 梅洛卡就这么一头扎进塔中,不再露面,全靠手环和绝对忠诚的士兵传递指令。 有了指挥塔,梅洛卡就再也不需要洛云图这个人形天线,除了偶尔客串一下充电宝的角色,洛云图已经彻底失去了必要性,被梅洛卡扔回前线当起了工具人。 黎明前半小时。 “哈哈哈哈!洛云图你也有今天啊。” 炎牙疯狂地拍打着洛云图的后背,大笑着嘲讽输出,“叫你昨天对我呼来喝去的,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洛云图看的生厌,反手把他埋进土里,自顾自地走到炎牙原定的队友旁,打断他在笔记上的书写,夺过来又塞了回去。 “炎牙的任务就交给我吧,告诉我坐标,我直接飞过去。” “等等等等等!洛云图你是想干什么,我才是指挥官好吗?” 梅洛卡的画面凭空弹出,手里还拿着一张条约,“白纸黑字、签字画押,这可是你把指挥权拱手相让的,难道你还想反悔不成。” 洛云图的脸色有点黑了下来,“我不记得我做出了什么违约的行为。” “没我命令擅自行动,我说你这是不服指挥,有异议吗?”梅洛卡趾高气昂地解说,隔着屏幕都能嗅到那满满的嘲讽和恶意。 “切。”暗地里,洛云图不屑地鄙夷了一声,然后接着说: “我承认是我输了,你的行动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我也会全力配合你的一切指令,你到底想怎样?” 梅洛卡笑吟吟地说:“我有额外的任务交给你。” 咦~惹!我被酸到了。 周围的人都旁观着这一场闹剧,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场景像是打情骂俏。 能让洛云图吃瘪的人不多了,能让他吃瘪还心甘情愿地被拐走的人肯定独属这一份了,他俩背地里肯定干了什么龌龊的交易才有了这样的局面。 嗯嗯,一定是这样。 吃瓜是不用在意事情的真相的,更何况谁不乐意看洛云图吃瘪的乐子。 浮生没这心情看戏,她直勾勾地看着下达的任务指令,着急地捶胸顿足。 “前辈真的一点不照顾熟人啊。” 叹了一阵气,正要出发,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抓住了浮生。 浮生回头看去,是身份未知的阿莱雅。 与平时不同的是,今天阿莱雅没有了平时的冷静,眉头微皱,似乎有些焦急。 “能,帮我个忙吗?” 浮生下意识地想要答应,但又看了眼新配的手环。 浮生最后还是忍住了追问的冲动,觉得一定会有其他人能帮她,“抱歉,我还有任务,抽不开身。” 阿莱雅低声嗯了一句,没有太大失望,只是又迅速地鼓起勇气去询问下一个人。 一次次地被拒绝,阿莱雅不知究竟问了多少人,没有人帮她,她只是孜孜不倦地尝试。 浮生咬着嘴唇旁观,纠结一番后终究看不下去,上去叫住阿莱雅。 “如果你不是很急的话,等我做完任务我一定来帮你。” 说完,阿莱雅愣了愣,轻轻点头,神色轻松了许多。 浮生挥了挥手,匆忙地上路了。 “可以,我会为你在任务结束后腾出足够的时间,但在那之前,服从命令。”梅洛卡听了浮生的情况,平淡地给出答复,俨然一副上位者的架势,看起来她已经进入了六亲不认的指挥状态。 浮生有些拘谨地表示感谢,暗地里不想失去这么个朋友。 · “第178连队,汇报任务进度。” 苍老的士兵拿起对讲机,嗓音却仍然雄健有力。 “报告,弑君大人,这里是第178连队。 我们已经抵达了e区战线,预计3分钟后和敌人遭遇。 请指示,完毕。” “很好,分配17把炼金枪械进行火力压制,其余两组人交叉掩护,不要漏掉任何一个敌人。 这场伏击是整场战役的第一战,也是我们反击的序曲,它将成为后续的大部队进攻顺利与否的先决条件。 你有牺牲的觉悟吗,赫连中士?” “当然,这是我的天职。”赫连中士放下对讲机,这个由虚构的记录所筑成的士兵抬起了胸,好像荣幸一般。 “为您战死,我的女士。” 作战指示很快传递了下去,每一个士兵都站到了自己的岗位。 直到侦察兵发出信号,直到第一声枪响。 暴雨来了。 但它只是更为庞大的钢铁洪流所带来的先奏。 片刻过后,一架架装甲车率先冲锋,三千名士兵抵达了战场,踩着突击队的尸骸长驱直入。 “b3小队撤离,左侧防线崩溃!d7小队请协同b3小队清理左侧骸兽骸兽。” 在天然的地形掩护后,在纵横交错的铁制后,在毫无防备的骸兽群背后。 枪声,不绝于耳。 子弹撞进一只骸兽的胸腔,炼金弹头将它的血液引爆,灼烧般的热浪炸开成一片血花。 即使如骸兽这般钢筋铁骨,也在顷刻间尸骨无存。 将这份诞生于人世的「奇迹」倾泻在骸兽的身躯上,盖因祂们是文明之敌。 “工程组跟进,将补给点架起来,其余人随我进攻!” “b3小队!还活着的人,全部突进。” 在一声声宛如狮吼的命令中,0019悍不畏死地冲入了骸兽群中,为后面的军队开出一条血路。 0019并不是最早被设计生产出来的那批士兵,他没有名字,或者忘了。 构成他的「记录」太少了,但他还记得一件事,他是最不怕死的士兵。 他笑了,打空弹夹里的所有子弹,和死亡一次次擦边而过的他终于耗尽了所有好运。 他冲的太快,将所有队友都甩在了身后。 在骸兽的撕咬下,0019再一次迎来了死亡,孤身一人。 …… 0019猛地睁开了眼,被拽出维生装置时还有点懵,等到死亡记录同步过来后才迅速回神。 这具新的载体脸上还挂着笑意,0019愣了愣,调整好了表情,戴上墨镜和对讲机,揣着枪就重新回归战场。 · 炼金矩阵·死亡结晶、炼金矩阵·生体萃炼、弑君框架·征伐之型、虚构神途·黑王朝末、虚构神途·瓶中小人、学者定律·拟似魂灵、炼金造物·战争钟楼、造化之基·玄天之阵。 一个个足以称为神迹的加持锚定,一座座设施落下。 工厂、兵营、医疗所…… 在啮合的齿轮逐步充盈,这台名为战争的巨大机器轰然运作。 骸兽、士兵、废铁……将所有死去的事物装进熔炉,在烈火中锻造出新的钢铁。 宛如奇迹般缔造一切,这便是炼金术的真谛。 投入了无尽的士兵和无尽的火药,理所当然地带来了无尽的死亡。 宛如跗骨之蛆般,在如此惨烈的战争中,实则军队规模越发膨胀,隐隐稳在了十万之数。 战斗开始3个小时,战线的推进停滞,安营扎寨,战斗陷入了僵持阶段。 紧接着,3分钟后,70名参赛者投入战场,突进再次开始。 · 指挥塔内,维持着复数个框架稳定的弑君之剑矗立原地。 梅洛卡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份草稿,笔尖在白纸上任性地驰骋,画出个个凌乱的线条,到最后,即使是作画的本人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梅洛卡抓狂地挠了挠头发,不知道一把掉了多少根,她就这样放空着思绪,任由灵感在指尖碰撞,只会机械式地下达完美的指挥,无可挑剔。 偶尔,思如泉涌,执行起绝妙的战略。 梅洛卡一把撕掉那张爬满了扭曲线条的草稿,干脆利落地丢弃在地。 在布满了电子元件的房间里,一张张大同小异的草稿散落在地,无处落脚。 它们有的只是凌乱的线条,有的满是潦草的字迹,有的则是建筑或枪械的设计图纸,还有地图和不明所以的符号,五花八门。 “很顺利。” 梅洛卡仰头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不、不,太慢了……赶紧进入第二阶段吧。” 说着,梅洛卡拿出来一个苍白的王冠,往头顶一挂。 从洛云图那借来的威权展开。 人理之证·幻海王冠。 梅洛卡吃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咬牙将这份奇迹传递向中转的节点,盖因战线早已推进到了她所能涵盖的范围之外。 · 在这处龙门遗迹内,参赛者所涉足的地区实则占少数。 毕竟就连他们传送降临的地区,也只是集中在整个地图的西南角。 更多的地区对于参赛者们还是未知。 未知,真是个令人恐惧又无比神往的词语啊。 未知就代表了随处可在的危险,未知就代表了无限的可能,答案或许就藏在其中。 此时此刻,战场的另一边,洛云图正背负着一份艰巨的任务。 探索这片未知的区域,尽管只是一小部分,也……只能由这个绝不会出现危险的家伙进行探索。 毕竟,你个荒芜之主候选人还指望自己能在荒芜里头遇上危险?说出去不怕笑话,洛云图到了荒芜就和回家一样亲切。 正想着,洛云图将漫游天际的思绪抽回,看了眼地图上标记了一个红叉的地点。 那里在地图上的背景是最为危险的黑色,宛如塌陷下去的深渊。 “唉,梅洛卡还真是会使唤人啊。” “洛先生,请下车吧。” 装甲车的司机为他打开车门,这一路上多亏了这些士兵的拼命相送洛云图才能轻松前进,虽然……并无必要。 “这里已经是我们护送的极限了,之后的路只能您独自前往了。” 洛云图看了眼地图,这里已经距离最前列的战线十三公里,位于目标崩落区蛋 的边缘。 的确,再往前就不是他们能应付的程度了。 “多谢,剩下的路我能解决。” 洛云图抽身下车,回头又补上一句,“哦、还有,回去的路上你们也多多保重,替我给梅洛卡报声好。” 送走人造人,洛云图正琢磨着要不我也宣扬一下「真理」的企业文化,给梅洛卡整一波背刺。 洛云图摇了摇头,很快摆脱了思想滑坡。 这一定是和梅洛卡待久了,都快被她带偏了。 崩落区里,洛云图一个人走着,四周寂静无声,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 胸腔内涌起的心跳,让人不自觉地紧张,时常怀疑,这里真的还是惨绝人寰的战场吗? 也许,已经不是了吧。 洛云图仰头看向天边浮现出的一只眼瞳,摇首叹气。 …… “喂喂,这里是梅洛卡,听到请回答。” 耳麦里传来一如既往的慵懒声线,好像另一边的指挥作战对她而言不过稀疏平常。 “我已经到了,接下来怎么做?” 洛云图坐在一具庞然大物的残骸上,将耳麦调整到了舒适的位置。 “怎么这么快?该死,我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忽悠……咳咳,听好了洛云图,你需要找到一种生长在崩落区的白色晶体,尽可能地多带一些回来,就这么简单。” 你怕不是在糊弄我吧? 洛云图刚想多说几句,梅洛卡就连忙挂断了通讯。 洛云图摊了摊手,很快找到了梅洛卡描述中的白色晶体。 它们零星的坐落在整片崩落区,要不是梅洛卡提醒,洛云图还真注意不到。 洛云图寻思了一会,梅洛卡并没有告诉他该怎么采集,或者她认为洛云图理所当然的知道。 苦思无果后,洛云图决定先上手试试。 刚触碰到白晶,洛云图就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化,好像它在牵引着自己体内的某种力量。 有戏。 洛云图一鼓作气将白晶掰断,但很可惜的是,白光迅速地从晶体里流出,只剩下黯淡的灰色空壳。 洛云图明白这是他搞砸了。 “方法不对吗?也是,要是这么简单也不会让我来了。” 再仔细想想,是我漏掉了什么吗,有什么是非我不可的原因。 我的……特殊? 洛云图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白晶。 不知为何,洛云图起初看见它们时有种异样的亲近。 这……难道是因为我们有什么共同点吗,这种晶体到底是什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寸草不生的荒芜内。 明明格格不入…… 等等,格格不入! “难道,是那个……” 说做就做,洛云图的头发瞬间染上了白色,白洛无极的力量被激发。 “果然……” 洛云图明显感受到了一丝共鸣,来自这些晶体。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能和荒芜形影不离,那只能是祂的死对头了。 归净者·白洛无极。 找到正确的方法后,洛云图熟能生巧地将白洛无极的力量附着在手上,如同手套那般,将握住的白色晶体包裹。 然后,连根拔起,毫不费力。 · 战场上,不知后勤究竟弄到了什么稀世珍宝,生产力一度暴涨,一整排的坦克列队,导弹齐发。 一时间,宛如流星划过了天际,绚烂如花。 在轰鸣声中,秦无衣俯身站在车顶,带领着一个车队撞入骸兽的阵营,而在这一辆辆卡车上,装载着满满的炸药。 秦无衣一个后跃脱身,无比庞大的热浪扩散。 秦无衣摇摆着旌旗呐喊,将胜利收入囊中,“战士们,防线已破,随我冲锋!” …… “报告,b-103小队已到达任务地点,请指示。” “很好,坚守阵地,协助工程组顶住骸兽压力。” 指挥塔中,梅洛卡咬碎了口中的糖果,表情总算认真起来。 既然万事具备了,那就该投入最后的杀手锏了。 梅洛卡将手中的模块缓缓装入弑君内,隐隐勾动了战场前线的变化。 如果说洛云图擅长的是尔虞我诈的算计,那梅洛卡擅长的的则是完全相反的直来直往。 这就是她的战争风格,用枪炮去奠定规则。 在对方还在思考接下来的对策时,她就已经将士兵推到了对方眼前,甚至还极为挑衅地怼着别人面门搞基建。 如此,一以贯之。 “那么,就让城墙升起来吧!” 在她的指令下,一队队参赛者开始了固守,整整三十七处阵地。 随后,工程组在他们的庇护下全力运作。 一座高耸的铁壁巍然升起。 在枪炮的威胁下,无人能够跨越的高墙将敌人阻隔。 战争,已经宣告结束。 第47章 梅洛卡的一天 稍早些时候,梅洛卡找上洛云图。 “行了行了,把你手上的以太结晶先放放吧。” 洛云图狐疑地看向眼前招手走来的梅洛卡。 首先排除丑角冒充想捅自己一刀的嫌疑,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家伙翘班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我只是在中场休息的时间里正常……好吧,是有那么点偷懒的心思,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洛云图将用白洛无极的力量包裹住的以太结晶放下,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已经热爱上这份‘工作’了么?” “你以为是谁逼的。” 梅洛卡拍拍手,叫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拎着大大小小的秘仪将以太结晶重新装载运走。 洛云图看着这一切,忍不住问:“这个以太结晶究竟是什么?” “稀薄以太啊、虚拟以太啊,管它怎么称呼,没打过游戏吗,你把它当成一种高级炼金材料就行了。 要解释它的本质,还挺麻烦的,你知道光界理论……呸呸,怎么就科普起来了,我找你有其它事。” “什么事?”洛云图眼皮跳了跳,觉得梅洛卡这话莫名的熟悉,“你……该不会又想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了吧?” “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么,” 梅洛卡一把搭住洛云图的肩膀,“读书人的事那能叫偷吗?俗话说的好: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洛云图抖掉梅洛卡那双罪恶的小手,揣起义正言辞的腔调。 “贤弟你是深知我性格的,向来不与干这种下流勾当的人同流合污。” 洛云图顿了顿,讽刺地开口,“况且,你现在发达了,怎么拖人下水的时候才想起为兄来?” 梅洛卡强忍住爆粗口的冲动,让洛云图逞了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哥,您就是我的亲哥,这可是痛打狗大户的正义之举,你当真……” “不用说了,既然你称我一声哥,那哥就罩着你,你想搞谁?” 梅洛卡听了这话,顿时喜笑颜开,暗搓搓地早就饥渴难耐了。 是时候发扬真理家优秀的企业文化了! · 洛云图戴上耳麦和梅洛卡保持联络,很快见到了梅洛卡口中的那位狗大户。 ——官渡,鸢尾花家族的千金大小姐、独生女。 鸢尾花集团作为全元初最大的财阀,独自吃下了黄泉市近七成的矿石产业,更是垄断了元初大半的军火交易,仅凭商人的身份就走到了所有一流势力不得忽视的高度。 “难搞啊,”洛云图无声呢喃,“得五五分。” 耳麦那边传来了梅洛卡的声音: 「她可是我的挚爱亲朋……」 “打住,真要有那情分你怎么不自己下手。” 「我不要在学校混啦!」 梅洛卡理直气壮地辩解,一口咬死价格。 「财货三七分,你一个人和我养的一整支军团争什么物资,干完这票我把你调去前线。」 行吧,至少不用再搬砖了。 「别发呆了洛云图,她走过来了。」 洛云图快速调整好了状态,官渡在他的眼前停下。 官渡斜着头,因为身高差,她必须微微上倾视线才能和洛云图对视,这个动作更凸显了左眼角的那颗泪痣,衬出了她那与生俱来的冷峻气质。 “什么事?” 洛云图刚想开口,才意识到梅洛卡压根没提她是用什么理由把把官渡约出来的。 不过依靠相当专业的职业素养,洛云图很快组织好了措辞,“我们要征用你的物资。” 仅仅是片刻的迟疑,仍旧引起了官渡的注意,皱起了眉头。 「别愣神,那家伙精的很。」 经梅洛卡这么一提醒,洛云图也察觉到了官渡的警觉。 她不动声色地散开焦距,甚至注意到了洛云图的耳麦。 “你们?” 耳麦那边传来一声闷哼,而洛云图在搞清楚官渡话里意思后反而露出了笑容,幸灾乐祸地回答:“对,梅洛卡,你的老同学,能腾出点枪械弹药救急吗?” “呵,” “当然,如果需要的话,尽管拿去,” 出乎意料的回答,但同时也说明了官渡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甚至准备张口要价,“但请记住,你们欠鸢尾花家族一批军火,以及一份人情。” 洛云图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等待着梅洛卡的决断。 「抢了。」 几乎是同一刻,梅洛卡毫不留情的回答传到,洛云图已经掏出了飓风之斧发起突袭。 官渡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下意识地后撤,但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洛云图。 无形的斧刃一个旋转劈向后脑,手起刀落、官渡倒地。 的确很精明的一个人,但没有人能从学者的“首次”坑害中幸存。 收起手斧,然后又几乎是同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这么熟练?” 梅洛卡火速赶来了现场,还顺带拍了几张照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于是,洛云图负责起了扒官渡身上的空间道具,梅洛卡则在一旁负责解锁和清点。 只见洛云图从官渡的小腿肚一路往上摸索向裙底。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梅洛卡瞥了过来,“啧,我没想到你洛云图会是这种人,我替李佳琪唾弃你。” “你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梅洛卡呵呵笑了两声,表示理解,人之本性,“手感怎么样啊,乘人之危的家伙。” “不错,黑丝。” “然后呢,是不是黑色蕾边?”梅洛卡闭着眼,好似早已看透了一切。 “不,是蓝白条纹。” “什么!”相当震惊地挤开洛云图,猛地掀开官渡的裙子。 当然,只是洛云图的信口开河,但真相依旧让梅洛卡难以置信。 为什么是短裤啊!怎么会有人想着在裙子下边再穿一条裤子的? 我的大小姐欸,您的审美真是令人叹服。 不知道大小姐的内衣是什么款式、多大尺码…… 梅洛卡揉了揉手指,跃跃欲试。 随即洛云图就投来了鄙夷和厌嫌的目光,亦如刚才梅洛卡看洛云图那样。 “咳咳,这是一个八卦记者的基本素养。”梅洛卡恬不知耻地做完自我辩解,然后开始对官渡上下其手。 ……所以,真的有八卦加记者这样神奇的组合吗?洛云图表示怀疑。 回归正经工作,梅洛卡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了洛云图搜出来的十三枚样式古早的空间戒。 随着一箱箱枪械的搬出,两人的神情逐渐从喜悦变成惊讶。 “好家伙,卡文迪许工坊新出产的量产型炼金枪械,市面上的稀缺货啊,外边的人抢破头,这丫头随身带几卡车你敢信? 长龙3式火箭筒,反坦克的奇迹,我天!见着真家伙了。 09式闪击卡宾、教父型重机枪、你丫的三合一大闸蟹改装战车……” “小阿卡标配步枪,还专门配备了37种不同型号的炼金弹药。”梅洛卡抚摸着这一杆杆枪械,直到现在空间道具还在应接不暇地吐出。 梅洛卡抬头,泪眼汪汪地看向洛云图,“洛云图,我这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什么叫作狗大户、地主家、土皇帝! 作为鸢尾花家族的独生女,出门随身带个能把龙门市送上天的火力不过分吧? 饶是梅洛卡也没见过这阵仗,一下子被吓得出神。 洛云图猛地按住她的肩膀,把她从梦乡中拉回。 “不是哥不罩你,而是这一票哥可能也兜不住啊。” 梅洛卡这才回过神来,她要是真把这批货吃下来,那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难道到嘴的货要吐出去不成?怎么可能!学者的字典里没有妥协。 “我有一个主意,咱们再拉一个后台够硬,但好忽悠的家伙下水……” 首先排除涂山,情面上洛云图过不去,至于神盟那边老奸巨猾的很,更没可能。 这样算下来其实大多数人都没有实际的靠山,能选择的人被缩小到了可观的范围内。 那么谁会是这位幸运儿呢,洛云图旋即想到了一位人选,和梅洛卡一拍即合,“英雄所见略同。” · 正闲来无事,炎牙突然就看见洛云图火急火燎地赶来,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还时不时东张西望。 “兄弟,有兴趣再干一票吗?” 在洛云图和梅洛卡的一致认同下,他们将罪恶的魔爪伸向了炎牙。 首先是把军火塞回空间道具,让开了幻海王冠的洛云图给官渡来一发涂山幻术,神乎其技地抹消了一切罪证。 在这之后拉上炎牙这个臭弟弟再给官渡来一闷棍,最后把锅全甩炎牙这个不用担心报复的人身上。 完美的计划。 官渡扶着额头晃了晃,有一丝脑袋发胀、恍惚。 但她很快恢复了状态,她还有正事。 官渡看向远处,走到洛云图面前,顺带瞥了眼一旁心思雀跃的炎牙,眼神泛起一丝不屑。 “什么事?” 话刚出口,官渡神情一愣,一种莫名的既视感直击心头,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退,而洛云图也同时抽出了斧头。 三人一愣,面面相觑。 洛云图面色一狰,“动手!” 状况转变的太快炎牙还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勾勒文字。 比炎牙更快的是官渡,一个个组件在她手中快速拼装成枪,手掌往大腿一划,一发弹夹弹出、装入。 射击! 洛云图一反常态地没有迅疾地解决敌人,转而闪身护在炎牙身前。 一轮射击刚歇,炎牙立刻冲出,一个“撞”字被一拳锤向官渡后脑,一击得手。 “炎牙你怎么和个新人似的,捞神盟家底那次你可不是这么畏手畏脚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洛云图,明明是你先露了破绽,打乱了我的计划。” 两人争执间,梅洛卡冲出和洛云图一个击掌,落的炎牙在一旁。 …… 官渡猛地从临时搭建的医疗所惊醒,交织错杂的记忆涌现,她慌乱地往身上摸索。 “没了……” “没了……” “全都没了。” 官渡的神情从空洞到迷茫,从迷茫到愤恨,最后咬牙切齿。 “梅洛卡、洛云图……” 以及最后、最该死的……“炎牙!” 冷静,冷静,现在发怒只会正中下怀让他们有机会借题发挥,当务之急是清点还留下的物资。 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刚离开营帐,官渡迎面就碰上了梅洛卡。 只见梅洛卡抢先开口,极为关切地询问:“官渡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你晕倒了,可把我急坏了,你说你一个人在荒郊野岭遇到什么危险……哎呀!那可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想,还好你没事。” 官渡握了握拳头,几度奋劲最终还是松开,忍气吞声。 “我没事。” “那太好了,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我的好官渡。”梅洛卡十分真诚地拥抱了官渡,挥了挥手火速离开。 · “哈哈,洛云图你是没看到她那张脸都都气得发青了。” 梅洛卡对着洛云图夸夸其谈,“可惜便宜了炎牙那小子,得找个机会让他原原本本吐出来。” 没有人能从老娘手里拿走一分钱。财富它不会离开,它只会换一种形式回来。 迎着梅洛卡真挚的笑容,洛云图揣着刚到手的灵晶,莫名烫手。 “安啦,我们可是同生死、共患难的……” “你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切。” “唉,”洛云图叹了口气,对梅洛卡说,“你也该回归工作岗位了吧。” “喏!”梅洛卡指了指自己的耳麦,“只要还在信号范围内,我就没脱离过工作状态。” 梅洛卡看洛云图意外的样子笑了笑,“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出来耍的吧? 只不过啊……前线那些家伙没了你的幻海王冠一直是叫苦连天呢。” 梅洛卡对洛云图伸出手,好似一个讨要糖果的小孩。 “你自己的极限你自己清楚,别太逞强。”苍白的冠冕从洛云图灵魂中剥离,暂借给了梅洛卡。 梅洛卡欢心地蹦了蹦,将王冠戴在头顶,“放心,这玩意我用的比你顺手。” …… 又过了一会,前线的战斗取得了极大的优势。 “第一支分队已经抵达了目的地,接下来只要坚守阵地等待其他队伍陆续到达,直到城墙全面升起, 这之间至少留出了一个半小时的指挥空白,换句话说,我自由啦。” “所以呢,”洛云图挑了挑眉,“你就又找上我了?两次都找同一个人,很没有新意欸,你完全闲不住是吗。” “反正之后我也要用弑君把指挥塔打包带到前线去,而且你闲着也是闲着,咱俩这么一合计,为什么不能一块出去散散心呢?” 洛云图狐疑地看着她,“真就散散心?” “我发誓,我要是手痒就天打五雷轰。” “好吧,我就陪你闹一次。” 洛云图半推半就地跟上梅洛卡,一路上也没看出她有其它心思。 只是疯丫头还是疯丫头,他们这些学者的思维是永远不能和普通人挂钩的,她口中的散心……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那种。 敞篷越野车上,洛云图靠着后座微躺,而梅洛卡却站在一旁大声叫唤,一只手抓着座椅,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她迎着风呐喊。 “洛云图你也起来吹吹风啊!” 她看起来很开心,但洛云图只想叹气,心想自己是那根弦抽风了,竟然跑出来陪梅洛卡撒泼。 吹够了风,梅洛卡老老实实地坐下,想喝点酒,没成想一个手滑被风吹飞了。 梅洛卡没由来地胀气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一会笑一会哭的,怎么了你这是?”洛云图满不在意地望着窗外出神。 “你就当我又发病了呗,反正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梅洛卡执着地压抑着嘴角的上扬,但效果并不理想,半癫半静的活像一个疯子。 洛云图下意识地思忖了很久,嘴边的话却一闪而过,“不,这就是第一次。” 平静中,荡漾开了一声轻蔑的低笑。 “你很了解我吗?” “不。”洛云图瞥了一眼梅洛卡,没能看清她的表情便收回了视线,“但你现在的状态,就算当着我的面掏出面具变身丑角我也会毫无意外,让我想想,第一句应该是……‘好久不见!’。” “噗,这是什么……冬藏特产冷笑话吗?该说确实……哈哈哈!” 洛云图困倦地趴在窗沿,身后传来梅洛卡的笑声,洛云图的嘴角也勾了勾,觉得这就足够了。 啪嗒一声,大概是梅洛卡丢掉了耳麦,她仿佛抛弃了所有重担一般轻松。 称职的司机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对车上的一切不闻不问,仿佛它只是车本身。 两人一车,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奔驰,就好像独行在火星上。 寂静,又浪漫。 洛云图依旧背对着梅洛卡。 但奇怪的是,他没由来地感觉背后的人正在改变,好像非人的存在降临,逐渐取代着某个不知名的少女。 洛云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或者是这一切确确实实在他身后发生着。 “洛云图,别回头好么,给我最后再保留点秘密。”梅洛卡的声音很疲惫,从很近的地方。 洛云图没有回答,置若无事地望着窗外,思绪漫出天边,不由地胡思乱想。 说起来,他确实一点都不了解梅洛卡。 洛云图对梅洛卡的了解,仅限于尺恒的公主、命运调律师、战争学者、神藏学院八卦社社长、忘仙的编外成员、诸夏新闻的记者……这些停留在表面的名词。 好像这些的一切,就可以概括甚至取代她的所有。 洛云图微眯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没再继续往下猜。 「一个人戴上了面具,很久之后把它当成了脸」 洛云图很难想象当初自己是在一本童话书上读到的这句话。 思索间,那不可名状的“怪物”离洛云图越来越近,好似在逼迫着洛云图回头。 洛云图只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脊骨一寸寸爬上脑髓,而洛云图对这份侵扰依旧不闻不问,遵守着无言的约定——绝不回头。 越野驶过了一里又一里,但却连一只骸兽都没遇见,更别提参赛者, 以及他们应该早就超出了战场距离、经过的时间也绝不止九十分钟、周围的环境明了又暗换了又换……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那些异常洛云图已经懒得在意。 不知多久,洛云图抖了抖发麻的肩膀。 “梅洛卡你口水滴我身上了。” “啊?啊!”梅洛卡慌忙地爬起,擦掉嘴角的水渍,“这就到了?什么嘛,才睡了十五分钟啊。” 洛云图看了眼时间,离上车才过去23分钟,刚才的一切都仿佛幻觉般不真实起来,可唯一的证明是司机的不知所踪。 嘛,反正洛云图是没有世界之泪那种奇物的,这种事怎么想都不会是正常状况。 洛云图也不问,权当不过做了场梦……真是那样,就好了。 梅洛卡从车上一跃而下,“洛云图你在发生呆呢,不会还在记恨我踹你下位的事吧,别那么小心眼嘛。” “实话说,其实也不是那么过不去的事,” 洛云图接过话,戏谑地说,“如果你真想要那个位子,只要跪下来求我,难道我还会不给吗。” “先不提你这要求里的恶趣味,你多少也要对女生有点抵抗力吧。” 洛云图理直气壮地反问:“为什么要有?” he~tui,渣男! 梅洛卡选择无视洛云图的反问,重新回答一开始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首先我不会下跪,其次我只喜欢自己动手取。” “喜好对你而言很重要吗?”洛云图轻佻地说。 “洛云图!”梅洛卡有些生气地踩了他的脚,转身不理睬他。 不可理喻,洛云图对这不痛不痒的攻击毫不在意,只觉得女生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一会晴、一会雨的。 梅洛卡在后备箱里翻找,又和洛云图搭起话来,“你知道吗,尺恒王朝在大多数时候都同时存在两个名义上的王。” “双王政策,书上写的一知半解,我一直不理解这样国家真的不会乱套吗。” “所以说你不懂啦。 比约束更有效的是‘自由’; 比法律更有效的是‘情结’; 比政治家更有效的是‘哲学家’。” 洛云图对此不以为然,“搞不懂你这是哪来的歪理,所以你想说什么?” 梅洛卡终于从后备箱里找到了一个扳手,递向洛云图,“你愿意当我的白王吗?洛云图。” “啊?”这个问题出乎了洛云图的意料,让他显得有些迷茫。 “愣着干嘛,接着啊。” 洛云图不明所以地接过扳手,感受到了那凌驾在物理重量之上的意义,郑重地在手里掂了掂,“所以……为什么是扳手?” 梅洛卡关上后备箱,一边回答:“因为咱们的车报废了,麻烦你拆些有用的零件,打包回去废物利用。” “所以能麻烦你说正事的时候能别忙其它事行吗?”洛云图无可奈何地干起活来。 “哎,我刚才认真的,你真不想当个二把手?” “无所谓怎么样啦,当然,如果是要我帮你复国之类的,请容我拒绝。” “你在某些时候还真是意外的礼貌呢。”梅洛卡趴在车盖上调侃。 洛云图皱起眉头回答:“礼貌是种习惯。” 梅洛卡正过身坐起,摊了摊手,“放心吧,我才没心思干那种事呢,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尺恒帝国……已经亡了。” 梅洛卡的神情闪过一丝落寞。 抬头看见这一幕的洛云图,觉得这倒是人之常情,“说说白王都要做些什么。” 梅洛卡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我是学历史的,不是政治。” 洛云图一脸见鬼地看着梅洛卡,“可你是长公主啊。” “拜托,一个公主能文能武已经够离谱了,你总不能指望一个十四三岁的女孩会造原子弹吧。” “算了,”洛云图摇了摇头,“那另一个……” “黑王。”梅洛卡即问即答。 嗯……光听名字差不多能猜出个大概了。 黑王尚武崇法,白王尚仁崇民。 诸子百家都以另一种形式存续在黑王朝中。 洛云图一砸车箱,“ok,修不好了。” 梅洛卡一掌劈在洛云图头上,“谁让你修它啦,给我拆。” …… 终于卸完零件,梅洛卡拿起腰间的相机,乒叮哐当变成一个公文箱将零件收纳。 而洛云图则从后备箱里抬出了一个木箱,敲了敲,有点沉,不知道梅洛卡往里面塞了什么。 这时,远处正好冒出了一伙骸兽。 不多,应该是特意放过来的残兵败将。 洛云图刚想出手就被梅洛卡拦了下来。 她撬开木箱,从里面摸出的是椭圆形球体。 洛云图这才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 ——满满一箱的手雷。 “这玩意叫正义,你懂的。”梅洛卡伸手在洛云图眼前比划了一阵。 这丫头,刚刚飙车的时候,就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开了一路吗。 “对付骸兽,这种普通手雷可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我知道,”梅洛卡无所谓地把手雷在指尖转了转,“但咱是出来散心的,不就图个过瘾吗?” 说完,梅洛卡二话不说地拔掉插销,振臂一挥,冰冷的手雷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极具力量美的抛物线,在骸兽群中炸开了花。 “哈哈!洛云图你也来试试啊,绝赞的。”梅洛卡大笑着竖起拇指。 洛云图挑了挑眉,试探性地接过一枚。 入手微凉,手感沉甸,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冲动。 ——要不……来一发。 说做就做,反应过来时洛云图已经出手拔掉了保险。 梅洛卡表现得比洛云图更激动,“快,快!喊点什么。” 洛云图一咬牙,弓拉满弦,奋劲一抛! “天降正义!” 手雷一飞冲天,落到骸兽群中炸开。 嘭! “哈哈,你那是什么羞耻的台词啊?” 梅洛卡无情地嘲讽,“不过,也不错嘛,咱要的就是这种感觉——不开心就要喊出来。” 握住手雷的梅洛卡再次一抛。 “买一送一!” “艺术就是爆炸!” “派大星!” “残冬之念死一千遍都不够!”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火花在骸兽群中一次次绽放。 洛云图同梅洛卡一样咧开了嘴,因为这玩意真的很爽诶。 没由来地,洛云图产生了错位而荒谬的联想: 这喜悦,好像体测上第一次抛出的实心球—— 放学后和几个朋友一起打的雪仗—— 生日时李佳琪为他亲手剥开的橘子—— “吼!” 一声骸兽的吼叫把洛云图从神游中拉回,那群骸兽好像被激怒了一般疯狂追击。 等等,怎么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已经怼到脸上了! 洛云图刚做好战斗准备,没成想梅洛卡再次抓住他的手,扭头就跑。 “愣着干嘛,跑啊!哈哈……” 尽管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梅洛卡却笑得非常快乐,无比享受这份来自任性的纯真乐趣。 洛云图只能不明所以地迁就她。 不过梅洛卡的体力终究比不过武斗派的的洛云图,在骸兽的拼命追赶下,很快就落下了脚步。 洛云图叹了口气,落后到骸兽群中,几个躲避从骸兽的利爪和獠牙下逃脱,随即他冲刺上前,顺势将梅洛卡抱起。 洛云图身体微俯,脚下发力,狂奔的步伐宛如雷鸣,迅疾而厚重。 洛云图和骸兽—— 宛如草原上的羚羊与猎豹,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追逐。 梅洛卡撇了撇嘴角,在洛云图怀中蜷缩起身子,以便指尖能够够到腰间的相机。 相机一阵变形,如同百宝箱般吐出了一把小巧而精致的手枪就变回原样。 搂过洛云图,梅洛卡冷静、迅速,又精准地对着身后的骸兽开枪。 高速飞行的子弹和高速奔跑的骸兽相撞,爆发出成倍增长点威力。 小腿、后脚、胸腔……骸兽身上绽放出一朵朵血花,然后一个踉跄跌倒,摔得骨断筋移。 眼见梅洛卡的屁股就要从洛云图的双手滑落,慌乱之下梅洛卡紧紧箍住洛云图的脖子。 赶在梅洛卡掉落、两人一起扑街之前,洛云图指尖发力,狠狠抓紧梅洛卡的大腿后细腰,膝盖一颠将她推了上来。 “洛云图你真不是个合格的座驾。”梅洛卡有好声没好气地抱怨。 “只是因为你身上多余的肉块妨碍了我发挥。” 梅洛卡闻言脸色羞红,娇怒地喊:“笨蛋!笨蛋!笨蛋!” …… 终于见不着骸兽的影了,洛云图才缓缓停下。 梅洛卡从洛云图身上下来,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心情大好的她掰着手指数着: 在荒野上飙车、和骸兽赛跑、用完一整箱手雷。 「今天真是满足的一天呢,之后就是工作。」 梅洛卡舒展着腰枝,念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戏词。 “所以你把我喊出来就是因为一个月总有的那么几天?” 梅洛卡干笑了两声,没有搭理洛云图那张刁钻的嘴。 “今天谢啦,我就先走了,有事公共频道联系。” 梅洛卡接入指挥,宛如将士披甲。 不醉不归。 篇外话2.1 first day 阿莱雅从维生装置中苏醒,是15天前。 那时,她隐隐约约窥见玻璃罩外的人。 一些人欣喜若狂,另一些人沉默不语—— “成功了!有了这把「秘钥」,我们终于能结束这场该死的灾难了。”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在渎神。” 就这样,在两种不同的声音中,一无所知的少女被关进了“白房子”中,以隔离观察的名义。 直到,医生的到来。 “名字?” 听到这个提问,少女歪着头,用着怪异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整洁的青年。 “奇怪,档案上明明写了‘具备沟通能力,且拥有一定常识’的啊,怎么会没有反应呢?” 医生将手里的文件翻来覆去,不着边际地喃喃自语。 “我,没有名字。”少女的语气并不像回答,更像是在指正对方的错误。 “啊,抱歉、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们重来。” 医生正挠着头,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怒骂。 随后一个面相凶恶的大汉砸门而入,拳头毫不留情地落在医生头上,“嘿!朗科,我警告过你多少次了!你他妈还敢擅自……” 瞧见这一幕,少女的表情拧了拧,下意识地向后挪了点。 医生趁机抱住金发大汉那篮球般大小的拳头,不让他有再任何动手的机会,“你瞧瞧你安德鲁,都把人小姑娘吓懵。” 安德鲁被医生的这番强词夺理唬得哑口无言,犹豫了一阵子后猛地摇摇头。 他正色说:“总之,现在谁也不能接触秘钥,你必须和我出来。” “这个项目是咱研究所所有人的共同心血,这里面有我的一份力呢,我凭什么不能看她?” “现在还不能。”安德鲁明显不想通情达理,拖着医生就往外拽。 这时一道柔弱的声音意外地打断了他。 “名字,很重要吗?”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突然问。 她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回答,小拳头紧紧握起,严肃而认真。 医生起身,走到少女身旁,心平气和地安抚少女的情绪,“当然啊,名字是我们活着的意义,只要还有人记得你的名字,你就还以某种形式存在于这个美好的世界。” 女孩听完这番话语,低头陷入沉思。 见她这副懵懂的模样,安德鲁好像终于卸下了会他那臭脾气,“别听他瞎说,哪有那么玄乎,死了就是死了,名字如何,都与这个世界毫不相关。总之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糟糕透了。” “嘿,安德鲁,没想到你个粗爷们还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医生用手肘推了推安德鲁,“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和我一块进修哲学啊?” 在两人的打闹中,门外一群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停下了脚步,大家似乎都在观察少女的反应。 “耐人寻味啊,要不让那小子试试。”人群中,不知谁提议,打破了沉默。 “尝试?尝试什么?对试验品倾注太多的感情,你还忍心继续实验吗。” 最后,在大多数研究员的同意下,医生作为代表,开始对少女进行接触。 安德鲁默默地退出了“白房子”,为二人腾出空间。 医生和女孩聊了很久,有些是生活的琐屑,有些是哲学的深思,如果触及到医生的知识盲区,他则会大方地承认。 “为什么,我没有名字。” 女孩问,“医生叫朗科,大叔叫安德鲁,大家都有名字。” “因为你还没来得及留下自己的足迹,因为你才刚来到这个世上。” 医生想了想,无视掉其他同事的意见,自作主张地决定,“这样吧,我来给你取个名字。” 在他人或嫉恨、或警惕的眼神中,医生说: “alia.” 他拥抱住阿莱雅,在对方愣神时,由衷地高兴:“庆祝你余生的第一天。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 同事们推搡着医生离开,事后还给他灌了不少酒。 再后来,最终结果检测出来,结论是:阿莱雅并不具备他们预期中的任何特性。 他们所“生产”出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孩,这个项目最终也无告而终。 在迅速传开的失望和沮丧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另一丝深藏于心底的情绪,一种难以言表的庆幸。 · 白房子,之所以叫白房子,是因为它的一切都是洁白的。 墙壁是白色的,连同电子门也一样; 房屋里十分整洁,只有一张床,也是白色的; 还有玩具,白色的,虽然她很少摆弄它们; 医生和研究员,白色的,至少他们的制服是一样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就连居住在里面的少女,都如白纸般纯洁。 仿佛它就是一间童话搭建出来的城堡,慰藉着某人的心灵。 阿莱雅能够自由活动已经两个月了。 她快步奔跑在研究所外沿的廊道上,隔着一扇扇铁门,时常听到研究员们争论对错的声音。 实验上、生活上,这里的人似乎总是很难达成统一,每个人都固执地坚持己见。 阿莱雅摇了摇,尽管她无须担心这些,但还是不免去思考,思考为什么。 一个铁门旁坐着一个半瞎的老头,揣着个板凳往那一放就能坐一整天。 半瞎老头叫约翰·格朗道,他可以算作这个研究所里的异类,毕竟他这把年纪也没可能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学术知识,充其量只能在最外围当个保安。 与之相同的,阿莱雅也是个异类,但老约翰至少还能当保安,阿莱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研究所里算是什么身份。 尽管老约翰长得很吓人,但阿莱雅经过时依旧很礼貌地和他问好。 叼着一口老烟斗的半瞎老头笑了笑,尽管笑起来很难看,但至少他还努力地维持着和蔼的语气,“小丫头,别在外面玩太久了啊。” “我知道啦,约翰爷爷。”阿莱雅径直冲出了门,外面是天台,天台边缘架着几截楼梯,用来让研究所里人到外面去。 这样的设计有些多余了,阿莱雅始终无法理解这样布置的用意。 只是每次出去,都得多费些事爬楼梯。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阿莱雅没有立刻奔向楼梯,因为医生坐在那里。 他就坐在墙壁的外缘,低头对着荒凉的黑夜、死寂的街道、冷清的寒风。 医生摩挲着一叠铁牌,上面刻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他的背影像极了一位诗人。 冷风让阿莱雅打了个寒颤,她靠着医生坐下,“在想什么?” “是阿莱雅啊,”医生收起铁牌,揉了揉她的头,“没事,又要出去玩么,小心点骸兽哦。” 阿莱雅拧着嘴,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是有人欺负你了?那就去找你安德鲁叔叔,给那帮人长个教训。” 阿莱雅摇了摇头,“不是的,大家对我都很好……” 阿莱雅顿了顿,不解地说:“可明明大家和我相处的都很开心相互之间却总是争执不休。” 医生思索了会,柔和地看着阿莱雅,“大概因为阿莱雅是不同的,就像……孩子。” 阿莱雅无法理解这个回答。 而医生似乎没留意到,只是很快又问:“那么你刚开始又是在纠结什么呢?” “你别笑话我,”阿莱雅犹豫地开口,“我总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就像梦一样不切实际。” “梦?”医生困惑地重复着这个词,舒了一口气,顺着阿莱雅的这个说法往下,“可是啊,阿莱雅,既然是梦,那做梦的你,在入睡之前又在做什么?” 阿莱雅茫然地看向医生,他正盯着脚下的街道怔怔出神。 直到很久以后阿莱雅依旧无法理解那个回答,甚至连同接下来医生所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也许,等梦醒的时候,我们才会明白吧。” · 当阿莱雅从维生装置中醒来。 当她再一次醒来…… 是在……我不知道。 她走出了破烂的建筑,漠视着面目全非的一切,步履蹒跚地走着。 漫无目的,甚至连同有关过去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都无法确信,只是浑浑噩噩地游荡在废墟中。 被世界抛弃,将世界遗忘。 所谓废墟, 即是那钢铁巨兽倾倒在天边, 当文明化作尸骸之时的称谓。 我们早在心中明了,这样的世界再无救赎的可能,只能默默地注视它,并一同缓缓死去。 在浩瀚的星河中, 我们是尘埃。 第48章 城。 「在社会上,人需要两张通行证。 一张是样貌,一张是性格。 三观和五官都无可挑剔的人,哪有这么完美的存在啊。 我很幸运,长了张还看得过去的脸,就索性在人前扮演一个“好人”了。 但事实是,我是一个道德败坏的疯子,并没有他们期待的美德。 虽然一开始还是有点怨恨你给我甩了这么一个烂摊子的,但我心里真的十分感激你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 这还是第一次,不因为任何理由,被这么多人无条件地信任着,我真的由衷地感到高兴。」 洛云图读完梅洛卡发来的这段有些冗长的自述。 “真是的,有什么非得发消息的,就不能刚才面对面说吗。” · 阿莱雅从睡梦中苏醒,睁开朦胧的双眼就看见浮生在她眼前挥手。 “已经,来了么……”阿莱雅一边迷糊地说着,一边揉了揉眼睛,很快恢复了清醒,对着浮生点了点头。 浮生焦急的双手合十抬不起头,语速极快的重复着:“非常抱歉任务太忙直到现在才腾出手来帮忙,再次道歉在你睡觉的时候打扰到你,无论如何请原谅我下次一定会改正的!” 浮生偷瞄了一眼阿莱雅,这样惶恐的姿态让对方一反常态地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哈哈。” 浮生起身,擦了擦汗,伸手将阿莱雅也拉起来。 阿莱雅看着浮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安抚了几句:“谢谢,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 “嘿嘿。”浮生挠了挠头,一阵傻笑之后很快进入了状态,,“所以阿莱雅你现在还需要帮忙吗。” 阿莱雅微微皱眉,闷声应了一句,“嗯。” “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东西。” 浮生闻言掏出笔和随身笔记,“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是……一堆零件。” “一堆?好的,我知道了,”浮生在本子上迅速地记下,“是什么样的零件,大概有多少个,它们有什么特殊用途?” 阿莱雅被她这么一问,说话一时有些卡壳。 浮生笑着安抚道:“您不用紧张的,我这边只是记录案件的常规流程,说不上来也没关系,让我们慢慢来。” 阿莱雅点了点头,“数量,我不清楚,种类也各种各样,是……嗯,它……” 浮生停下了笔,阿莱雅皱着眉,似乎仍旧放不开。 于是浮生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吧,既然我答应了要帮忙,不管怎样我都不会食言的。” 阿莱雅挽着自己的手臂,挣扎地开口,“我,经常会搜集一些零件,找个安全的地方,嗯……制造一些东西……但昨天为了躲避骸兽,我没来的及把拿出来的零件收起来,等躁乱平息我在回去的时候,就找不到了。” “原来如此,可能是被骸兽冲散了,也可能是被一些参赛者捡走了……你还记得具体是在什么时候,在那个位置弄丢的零件吗?” 阿莱雅摇头。 “大概在那几只巨型蠕虫出来之前,其他的,我也记不得了。” “很重要的信息呢,如果没有什么要补充了的话,那我们就先出发去现场找找看吧。”浮生在本子上勾勾画画了几笔后郑重地合上。 阿莱雅还没反应过来,浮生已经拉着她转身就走了。 “那个……浮生,难道你以前是警察吗,看着很熟悉这种事情的样子。” 浮生挠了挠头,“啊?有、有吗?呃……算是吧,做过类似的工作。” 在神盟的影响力还不足以涵盖整片大陆之前,忘仙都还充当着官方的角色对社会治安进行着维护。 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 “到了,这就是昨天我们遇见巨型蠕虫的地方了,让我看看……哦!有了,那边、那边还有那边,都是视野比较好的高地,按理说你就算不是在那丢的零件,我们也可上去观察下附近的情况。” 阿莱雅默不作声地跟着浮生,像是在努力回忆着更多的细节,摇了摇头。 “怎么停下了?”浮生回头看向阿莱雅。 “不是那边。” 阿莱雅没有做太多解释,依循着直觉,转身缓缓走向另一个方向。 浮生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阿莱雅再次停下,大概在一个小坡上,一个不起眼的支架躺在地上。 阿莱雅皱起了眉头,按理说昨天她离开的位置应该就是这里,但她没看见其他零件。 而她们眼前的这个支架,也弯折地不成样子了。 阿莱雅的眼神一下子低迷了。 沉默良久,她踌躇着想要离开,瞥了眼走到她身旁的浮生,“抱歉……可能让你白跑一趟了。” 浮生好像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蹲下捡起支架掂量了下,又试图将她掰正。 她没用太大力,但很显然这个零件是没那么简单弄好的,且不提它本身就是胡乱拼凑成的边角料,它最关键的部分都被似乎是骸兽的一脚踩断了。 阿莱雅的脸色更加难堪了。 浮生倒是很乐观,“还好,能再修一修。” 一定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说的话吧,这才第一个零件,那之后呢,就算把之前丢的零件都找回来,又有多少是完好无损的。 可浮生只是笑了笑,感知已经流入了手中钢铁的每一个部分,细如游丝。 浮生闭上眼吐了一口气,感知着零件的所有结构,想象着它们在自己手中一个个拆解,直到,化为了最基本的物质。 然后,重构…… 不可思议地,阿莱雅亲眼看见支架恢复的完好如初,甚至更加合理、完美。 “不可思议。”阿莱雅惊叹了一声,喃喃自语,“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浮生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渍,“呼,还好,比我想象的更轻松,看来原地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那我们接下来还是按原计划先上高地。” “找的到吗?”阿莱雅有些不确信地低声询问。 丢失的零件中不乏有些细小的,即使近在眼前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能看到的,我可是答应了要帮忙的,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浮生两指间在右眼上做了一个“放大”的手势,白浊的眼瞳仿佛能摄人心神。 很快,浮生就用匪夷所思的速度找完了零件。 登上高地、绘制地图、标注位置、规划路线。 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 阿莱雅清点着零件,摇了摇头。 “还差几个……算了,也无所谓,反正本来零件就不全。” 浮生闻言有些惊讶,“诶,已经忙完了吗。” 阿莱雅点了点头,“嗯,谢谢,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呃呃啊……别这么说,举手之劳啦,换成其他人肯定比我更轻松。” “但只有你愿意帮忙……”阿莱雅若有所思地说。 听到这话,浮生突然平静了下来,没有了刚才的焦躁,“不是这样的,其实有很多,很多人想出手帮你的,只是大家……可能能都不太忙得过来,大家都是好人,真的。” 阿莱雅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好人?也许吧……” 浮生突然一拍脑袋,灵光一闪地说道:“啊!不如我们去找他们要些零件吧。” “啊?可是……”阿莱雅有些难堪,又不好拒绝。 “你不是要做望远镜吗,我是不会啦,但不是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请教下专业人士。” 虽然直接去要零件也可以,但还是先和梅洛卡上报一下比较好。 梅洛卡没有回复,但公共频道里无量表示了同意,洛云图也没有反对。 现在修行者刚好都从战斗中抽身出来,难得的休息时间大家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而以浮生的身份和能力,申请一些零件进行练习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倒也没有什么人追问缘由。 无量给发来了一个工厂的定位,让浮生自己去和里面的人造人沟通。 · 广袤的荒原之上,矗立着一座座漆黑的建筑,简洁而凝练。 哨站、工厂、兵工厂、医疗所、补给站,近乎全套的设施坐落在战场各处。 看着这沿途的“景致”,越是靠近前线越是震撼,惊叹于这奇迹般的建造力。 “车厘子前辈也是深藏不露呢。”浮生尬笑了两声,快速找到了工厂的位置。 虽然是浮生提议来这边要零件的,但真到了眼前又一贯的害怕了起来。 为了缓解这份紧张,她走到比她更忐忑的阿莱雅身后,推着她向前,“好啦好啦,不要怕,都走到这了还能后退不成。” 总算进门,穿过扎堆在流水线工作的普通士兵,两人找到了一个明显是管事的人造人。 但此时,还有另一个在和他交谈。 是之前在危急关头,带浮生和傩佑闯出重围的剑亿修。 看见认识的人,浮生的眼神顿时亮了,咋咋呼呼地就想上前问好。 “给,总共十六把制式长剑,全部严格按你的用剑习惯制造。” 剑亿修从军官手中接过一捆长剑,他背上本身就背着一柄剑,不过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了。 他抽出一柄新剑,剑身通体幽黑,唯有剑刃边缘能反射出一抹亮色。 “看样子能用一段时间了,麻烦您了,需要我支付什么吗?” 军官诚惶诚恐地摇手,立即谢绝了剑亿修的回报,“不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应该是我们这些做士兵的荣幸,倒是别嫌弃我们的技术有限,只能批量造出这种品次的武器。” 剑亿修收回剑,“我明白了,我会让这些剑在战场中发挥它的作用的。” 这时浮生拉着阿莱雅,闹哄哄地凑了过来。 “剑……呃、剑前辈,”刚一开口,浮生连忙讪讪地笑了两声,掩饰忘记了对方名字的尴尬。 “当不起!”剑亿修的神情惊恐,“你我同辈,叫我剑亿修就好。” 好怪的人啊,无论说话方式,还是行为举止,都像是武侠片里走出来的。 浮生不由地在心里诽议,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不敬的想法。 看见剑亿修把将一捆剑背在背上,浮生莫名的心疼,想把空间道具借他用会儿。 “你的武器坏了啊,奇怪,明明上次见的时候还挺锋利的。” 而现在剑刃已经坑坑洼洼,钝的砍不动人,看着更显寒碜。 “说来怪我,因为素来不悉这战场之道,几番鏖战,竟没想到刀剑的损坏这么严重。” 说话怪里怪气的,阿莱雅这般想到,扯了扯浮生的衣角。 军官适逢其时地开口:“是浮生小姐吧,请来这边,我们需要具体的零件信息才能给你提供。” “啊,对,差点忘了正事。”浮生又傻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剑亿修见状辞别。 浮生挥了挥手,转头看向军官,“一些螺丝、不同规格的透镜、螺旋管壁,再来一些未加工的金属……呃,在这之前我先问一句,你们这有没有望远镜的图纸或者,嗯……模型?” 军官沉吟了许久,像是对是否告知对方实情感到难以抉择。 但他毕竟是人造人,不会有过多的心思,思索了一会后便相当直率地回答:“我们这里有了望塔。” 镜片比人还大的“望远镜”了解一下,无论刮风、下雨、起雾、扬尘,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运作。 以及,现在已经有迭代无线电、超声波技术的探镜的打算了。 “不、不必了……” 那种规格的探镜就太小题大做了。 “那样的话,您还可以提出您的要求,由我们直接帮您制造。” 确实,那样可以省很多事。 但…… 浮生回头看了眼阿莱雅,对方避开了她的视线。 扭过头,浮生迎向军官,“谢谢您的好意,但这种事,在我看来还是自己动手更有意义些。” 浮生微笑着回绝了军官,对方点了点头,领着两人取了足够的零件。 浮生和阿莱雅寻了一处视野良好的地方。 “你会做望远镜?”阿莱雅再问了一次。 “呃……不会,走一步看一步嘛。” 解析完所有零件的结构,浮生摸过一块生铁,着手将筒管逐一链接。 磨光、钻孔、嵌合、加固,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你会做望远镜!”阿莱雅这次提高了音量,脸凑到了浮生旁边,看得入神。 浮生红着耳朵移开视线,“没有,初中物理书上有讲过望远镜和显微镜的原理,我照葫芦画瓢瞎搞的。” “那也很厉害了啊……” 阿莱雅貌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浮生羞涩地拉开距离。 “说起来,阿莱雅又究竟是为什么要做望远镜呢,我好像还从没问过这个问题。” 浮生匆忙地瞥了眼阿莱雅然后收回视线,“不好意思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探究别人隐私的人。” 阿莱雅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否定什么。 她想回答,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良久,她站起身,指向远方。 “那边有什么?” 面对浮生的询问,阿莱雅依旧是摇头。 她也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要找的东西在那罢了。 “我的过去……也许是。” “阿莱雅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浮生对自己的猜测感到意外。 阿莱雅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人……我想再回去确认一次。” 浮生对阿莱雅的话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去深究了,“这样啊,阿莱雅也有苦涩的过往啊。” “浮生也有吗?”阿莱雅回过头。 “啊、啊……我?算是吧。 以前的我有时也会认为自己可能是世上最悲惨的那个倒霉蛋,可在和别人的交流中,我渐渐发现我并不是那么独特的存在。 万分之一的不幸,不就意味着在这世上的近百亿的人群中,还有着数以百万计和你同样不幸的人吗? 想到这,我就觉得那些凄惨的过往,反而没那么需要在意了。” 阿莱雅沉默不语,不知对浮生是赞同,还是反对。 尽管如此,浮生依旧对阿莱雅刚说的话感到好奇不由地抬头望向她先前所指的方向。 大概在偏东的位置,越过军团的防线,就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骸兽。 再远处,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视野所及处都没有,阿莱雅要找的东西又究竟在多远的地方。 浮生的世界之泪给了她细致入微的视觉,但这并不是无远弗届,超出一定距离后世界之泪所能提供的帮助就略显乏力了。 还是只能借助工具或者直接去那看看。 现在这边才初步安定,贸然外出还有很大风险,况且浮生也没有能够说服别人的理由。 “果然还是乖乖做望远镜吧。” 浮生盘腿坐着,摸过一块生铁,一块微薄锋利的铁片从中抽离,跟随着浮生的指尖旋转。 浮生绷紧了精神,细致地雕琢着一块镜片。 对比了两下,觉得这组的焦距应该够合适了,便开始着手安装。 “差不多搞定了,虽然有些简陋,但放大缩小的功能至少全了,不过要注意哦,最好还是等天黑了在看。” 毕竟要是一个调整不好,对着白天的天空来了个超放大,那整个人都得被污染从头到脚洗一遍。 浮生调整好角度,试探着确认了光源没有污染,对阿莱雅比了个ok的手势。 阿莱雅凑在目镜上发了半天呆,浮生焦急地询问:“怎么样?看到什么了么,不会拼坏了吧。” 阿莱雅瞥了浮生一眼,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泛起一种浮生所无法理解的情绪。 “你自己来看吧。”阿莱雅为浮生起开身子。 在望远镜的成像中,浮生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随着她调整焦距,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座城市。 · “城市?旧龙门……” 洛云图端详着浮生用留影术呈递过来的图像,根据数据和地图进行着对比。 “这个距离,超出这张地图了啊,梅洛卡给的地图不够全啊。” 和梅洛卡澄明后没多久,梅洛卡发来了一张更大的地图。 洛云图沉默。 按照地图数据,那座城市位于崩落区的中心,而这个崩落区的范围比洛云图先前去过的那个还要大不知多少。 挺危险的,但说不定这座城市就是问题的根源。 与之相对的,离开遗迹的关键说不定也在那里。 还不是时候。 “你应该还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吧,浮生。” “当然啊,这么重要的发现我肯定第一时间来汇报啊。” 洛云图纠结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阿莱雅呢,她什么态度?” “她,呃……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她应该是想去看看的。” “那好,你和她说,过几天我们会组织人展开第一次探查,问她是否愿意跟随。”洛云图思索后说。 “好的。” 浮生离开后,洛云图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总算有点眉目了。” 第49章 篝火夜话 “蓝色的夜空笼盖四野,一缕硝烟泛着晚天的星舟,歪歪扭扭翠香穹空。 大地在此时失去了颜色,唯有星星枕我入眠。 人们再次聚集,洗去一整天的劳碌。 啊,夜晚啊,你是如此的宁静,又如同棺椁般厚重。 再会了,明天。” 诗人朋友平举着手掌闭眼,像是在沉吟中酝酿新的诗篇,又或者在等待倾听者的赞许。 “最后一句是多余的。”耐心听完全部的洛云图锐评了一句,摇摇头起身离开。 “你懂个屁的诗!” 这个刚才在念诗的家伙叫佛尔思(fools),存在感比较微弱,干起活来东一句难西一句累,总之没给洛云图留下什么好印象。 基本上除了休息能碰上,其余时间洛云图连他的影见不着。 一个在百人中并不出色,甚至吊车尾的人。 洛云图也没什么非要和他打交道的理由,纯粹太闲了。 就像诗人朋友刚才的即兴诗,夜晚再次降临,辛苦了一天,筋疲力尽的参赛者们又很老套地聚在了一起。 只是相比昨天气氛安稳热闹了不少。 我们靠着高耸地城墙,围着篝火,手拉着手,载歌载舞。 洛云图寻了一处坐下。嗯,凑巧浮生也在这一团。 浮生貌似也勇敢地和一些陌生人熟悉着,不过现在的气氛还有些冷清。 火光打在浮生脸上,她用余光看了眼在身旁坐下的洛云图。 “感觉大家干什么的都有啊。”浮生略有些感慨地说。 洛云图收回放在她脸上的视线,望向远处的篝火,“毕竟都是十几二十多的年轻人,有点心思漂浮也正常,毕竟这个年纪再不找点兴趣爱好,以后就要成没趣的老掉牙了。” 浮生苦笑了一阵子,没再作答。 洛云图把视线放在了这一团的其他人身上。 “嚯,今天这是怎么了?整整齐齐的。” 炎牙、海无量、秦无衣、天水长、修卡洛斯。 除去涂山神盟,说得上名头的基本都在这。 洛云图已经认识大半了。 “梅洛卡呢?”环抱着双膝的浮生问。 “还在上面站着呢,说什么骸兽一天不死掉袭击的心,她就一天不下来。”洛云图指了指高墙,“刚聊到哪了啊,别顾忌我,咱们都这么熟了。” “咳咳!”修卡洛斯咳了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你来的不是时候。” 洛云图好不容易拉起的气氛被她这么一句话碾了回去。 好在无量开了个新话题给洛云图解了围。 “你们就没人觉得篝火这种东西可有可无吗,身为材料总管我有必要谴责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 炎牙、天水长和修卡洛斯合拍地鄙夷了他—— 天水长:“你不懂浪漫。” 修卡洛斯:“你个狗仗人势的家伙没有资格说话。” 炎牙:“权限狗给爷死!” “哈哈哈!”笑声四起,气氛在调侃中变得欢快。 秦无衣慢摆拍地打圆场:“不过也确实,我们依旧时刻面临着物质紧张的威胁,能省则省。” 秦无衣顿了会后补充,“下次一定。” “说起来秦无衣还坚持在第一线啊,而海无量已经混成包工头了。”天水长止住笑声。 炎牙两手一摊,接下这个话头,“反观洛云图已经摇身一变开始‘搬砖’了。” 洛云图龇了龇牙,“马上就不是了好吧。” 在一阵欢声笑语中,聊天继续。 “哦,不如说说那个吧,你们的出道战都表现的怎么样?”修卡洛斯突然说。 浮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出道战……是什么?” 修卡洛斯斟酌了下,含糊不清地解释:“就是……第一次暴露在大众视野下的战绩,类似于偶像出道什么的。” 浮生明白了个大概,不由地回忆自己的出道战是怎样的。 冬藏那次……不,那次是不公开的任务,那就是…… “在古华市的时候有个团队任务,清理一个和祟灵教有关的虫巢,有记进档案的,应该算吧。” 天水长顿了顿,像是什么东西出乎了他的意外,“苍蓝之泪?嗯……那件事我倒是知道,不大不小,做出道战的话还算出色。” 有了浮生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口,迫不及待将自己的经历分享出来。 “洛云图你呢,你的出道战是那一场。”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嘴碎的问了一句。 洛云图言简意赅地道出两个字:“剑门。” 气氛一度陷入沉默,圈子里消息灵通点的都该知道这件事。 「剑门千里万坟冢」 在排除掉冬藏市补刀残冬之念这种隐秘,和涂山新人第一这种宗门内部的事迹。 洛云图的出道战似乎就只剩下剑门这一选项。 短短两字,背后就是一万条人命,尸骸累累,同时也让洛云图凭那惊世骇俗的天赋一战成名。 只是到了现在,没多少人会有意去提这件事,毕竟明面上的客气还是得有的,打交道时多少避讳点。 秦无衣叹了口气,“我就没你这么吓人了,直到上届新秀赛我才崭露头角。” 就在浮生被这难得的平衡感满足时,她突然发现其他人和她的反应不大一样。 应该说是,比洛云图刚才说完后更加敬畏。 看浮生茫然地表情,无量开口解释道:“上届新秀赛,忘仙十二混在了参赛者中,在最后百强的时候,不只是哪个倒霉催的暴了他的身份,然后……” “然后忘仙盟主就打算干脆把所有参赛者全打趴下好了。”秦无衣自己接下回答。 这么说还算温和的,他的原话是:“你们所有的,一块,打败我,或者被我塞进东港的粪坑。” “结果呢?”浮生满怀期待地问。 “我赢了。”秦无衣微笑着说,像是在阐述一次不足挂齿的胜利。 “但是在那一刻,我真的怕了,你们永远不会清楚忘仙十二的气场是多么令人战栗的。” 这也确实,谁能和一个全力以赴的元初第一过过招呢。 哪怕是洛云图当初,面对无比克制的忘仙十二的时候也只能感受到一道无从跨越的深渊。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秦无衣并非是依靠个人实力胜出的,那时忘仙十二的对手是包括暂定第一秦无衣在内的一百位参赛者。 而秦无衣的能力,只有在与许多同伴的情况下才能充分发挥,这也是最后洛云图突袭秦无衣得逞的原因之一。 论单挑,秦无衣不一定能赢洛云图。 接着海无量随便抛出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搪塞了过去。 修卡洛斯和炎牙就没什么好说的,一个长期在学院内活跃,没有什么显露在广为人知的战绩,另一个…… 也许是幽兰影有意隐藏什么,又或者是无意间的保护过度,炎牙始终没有一次“出名”的机会。 绕开这两人,那就只剩下天水长没说话了。 对于这个人洛云图并不了解,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水生门“全村的希望”这个地步。 发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整齐地落在自己身上,天水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吗……呃,那时候还比较年轻。” 炎牙叉腰,闭上眼说:“我懂我懂,初生牛犊不怕虎对吧。” “炎牙别打岔,”海无量说了炎牙一句,再看向天水长,“你接着说。” “算了吧。”天水长摇了摇头。 但众人容不得半点胃口,视线越发凌厉,仿佛今天不抖出来点什么就要合起伙来把他收拾了。 “好吧,我说。” 天水长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开口,“几年前,我和一伙人组队去探索东边的,嗯……那片海域,那算是我的出道战。” 无量突然没了先前那般随意,眼神冷了下来,确认般问道:“七年前那次?” “对。” 无量似乎些什么,示意他不用再往下说了。 在场的除了久居龙门的海无量外,就只有秦无衣对东极比较了解了,但很可惜他对早于自己成名前的事情并不太关注。 浮生感到奇怪,按她的了解,挑战四极应该是一个比较小的圈子,为什么天水长会将那次算作出道战呢。 除非有一种可能,那次他们在雾之海的探险,出了什么极为严重的意外。 嗯…… 如果现在还在就好了,那样浮生可以直接查查忘仙七年前关于四极的档案。 “我也是在那次之后遇见了师父,拜入水生门的。”天水长强颜欢笑着,其他人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人人都有不愿提及的过去,就像洛云图不愿提及冬藏,就像炎牙不愿提及烬城。 有时候,我们需要注意刻度,保持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距离。 因为,一旦撕开那单薄的纱布后,我们会脆弱地无地自容。 浮生到现在才清楚地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恰如她一贯的天真晚熟。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开头都是一帆风顺,而自己已经算是幸运的一个了。 平平无奇,有时候也是种好事。 “感觉这里就我的境界最低呢。”浮生感叹了一句。 不仅如此,即使放在整个新秀赛,御灵境都属于垫底的那几个。 “境界只是个参考,只代表着你对能力掌控的程度,以及对道参悟的深浅,并不能直接与实力挂钩。” 洛云图毫不收敛地说,“我在你这个境界的时候,就已经打赢了涂山的同辈人了。” 几人中和浮生比较熟悉的无量也说了一句:“虽然洛云图的话很欠揍,但这的确是不可争论的事实,浮生,我看过你的资料,两个月并不长,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点。” 浮生苦笑了一声,“可我还是有点小小的不甘心的,我已经卡在御灵境两个月了,而且一直没有突破的迹象,我也会怕啊,怕我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了。” 我们谁都没办法肯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修行之路,时而高进百尺,时而不得寸进。 谁也无法肯定,现在我们这耀眼的“天才”之名,会不会是今后的再难跨越的鸿沟。 天水长似乎感同身受,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虽然很丢脸,但最后浮生还是说出了口:“你们都这么厉害,有没有什么修炼上的窍门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浮生感觉她这话刚说出口,就有几个家伙肉眼可见地转头避开视线。 “这种事情有必要在意吗,”果不其然,洛云图润了润嗓子开口,“我完全就是不知不觉地就到半神了啊。” “啊?啊?啊?”尽管这个回答不出所料,浮生依旧被弄得一时语塞。 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海无量白了洛云图一眼,十分看不惯洛云图的洋洋得意。 当然有那种观点的不止洛云图,修卡洛斯摊开手,微皱着眉头解释:“嘛,就是这样。” 秦无衣也附和着点头,浮生将饱含希望的目光投向最后的炎牙。 炎牙在那傻笑,好吧最后的希望也不复存在了。 “难道真的是我不太聪明吗?”浮生噘着嘴,难以置信但不得不承认,这的确不是自己一个人能摸索出来的门道。 “净特么瞎吹,我记得你洛云图前些年还一直卡在道法境呢。”炎牙死盯着洛云图。 “对诶,是这么回事来着。”洛云图却只是回之微笑,在某人家里躺着躺着就到半神的洛云图把炎牙的嘲讽堵回了嗓子里。 “其实也是有些建议的,虽然我的亲身经历本身不具有参考意义。” 洛云图这一句话让所有人提起了精神,当然也不只有想要学习的人,还有更多人是想要听听洛云图能讲出什么名堂来。 这种时候出风头,没搞好的话会笑掉大牙的。 “修行一途,道有乾坤奥妙,分入道、御灵、道法、天刑、渡尘,其中最开始,也是最难的一关……”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鄙夷地看向洛云图。 “你照着书念的样子真的很可耻。”炎牙的眼角跳了跳,实在看不过眼打断了他。 “你急什么,我这不是酝酿一下嘛。” 撇开炎牙,洛云图清了清嗓子,静下心来继续,打从这里开始,才是他的正文。 “在修行之上,没有一条准则或者真知可以让你一直畅通无阻地走到这条道路的尽头,因为它从一开始就不是将某种无聊的思想一以贯之的。 一重境界一重关,每一处的关隘都在钻研不同的领域、攀登不同的高度。 就拿你现在的御灵境做例子,御灵境的课题总结起来可以是这么两点:亲近灵性、融于自然。如果说入道境是让你触碰到了「道」的门槛,那么御灵境就是在这基础上进一步地加深对「道」的摸索。 而道法境的课题就是形成自己的风格,理论上只要你自创一套功法体系,就能百分百突破到道法境也是从这一境开始,修行者逐渐出现各种各样的分类。 在往上的天刑,就是要养浩然正气,最好的方法就是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因此许多宗门都会让弟子在这个境界外游历。 渡尘境比较玄乎,历尽红尘便可,但人越是在意就越是放不下,很多人苦苦卡在这个境界,陷进去一辈子,老了之后不想争了反而能突破。 每一个境界的课题其实都在它都名字中有所表现,感谢前人的馈赠吧,不然你就听不到我为你阐明这些论述了。” 浮生已经逐渐跟不上洛云图的进度了,几次想要拿出随身笔记记下。 可还没等浮生消化完全,洛云图就直接开始了对浮生的针对性分析和解答。 “而直到入道和御灵,你都只是走在了「道」上,能够简单地驱使「道」,很可惜,你还并没有真正地知晓什么是「道」,如果没法明白这一点,哪怕你靠水磨功夫到达了道法境,也终究只是一无是处的废物,这辈子都无缘半神之上的境界了。 浮生,在你看来,「道」是什么?” 浮生张口欲言,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洛云图也不急,给足了她时间,同时抽空向其他几人扫过一眼,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修卡洛斯似乎在摇摆,并不赞同,想要反对,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秦无衣十分中肯地倾听着,至少在洛云图说完之前不会表达自己的看法。 天水长则是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尽管他已经跨过了这些难题,但他对于这些实则没有想到清晰的概念。 就像老话说的,这东西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啊。 至于剩下几个,洛云图不太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但多多少少能猜到那两个网络杠精的想法。 管他说的啥,抄起键盘喷就玩了。 浮生理清了思路,试探性地回答:“「道」应该是种规则,就像是对于事物规律的理解吗、对术法本质逻辑的认识。” 已经十分接近了,但洛云图依旧摇了摇头,“说得好……可惜,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无情地否定,哪怕你说出最正确的答案。 这不是什么故作高深的话术,而是你的回答并不重要。 因为那不是你的,就像我一开始那段被你们嗤之以鼻的背书,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重要的不是道之外在,而是你心何向。” 浮生沉思着。洛云图说的这些东西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废话,是个换谁来都能说两句的漂亮话。 确切的说,是早就被老一辈人嚼烂的话,在座的各位不知听过多少遍。 但老话也有老话的好,别看它玄乎,但真正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克己攻心,可不是口头说说的,越是在意,就越陷越深。 “那么「道」,究竟是什么?”浮生抬起头,迫切地问,“洛云图,你的答案是什么。” 一番沉默后,洛云图收回视线,搓了搓指尖也许存在的尘埃,指了指上,又指了指下。 “道法自然……” “云在青天水在瓶。” 一些不明觉厉的经书,却能一语点醒了困顿在表象的浮生,如同灌顶。 她低声呢喃了几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是按你的说法,这也只是你口头说说的,对我而言与谬论没有差别。” 瞧吧! 洛云图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这套说辞本身就存在着一个逻辑死循环,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提问。 “那就至少给你证明刚才那两句话好了。浮生,很多人都觉得,战力,不过一串数据的比量,但事实上很多东西是无法用数字去衡量的,像是顿悟、爆发,但其实它们都是有迹可循的,你且看,现在的我,该是何等境界。” 只见洛云图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什么背负已久的重担,又像是进入了某种妙不可言的状态。 而在浮生眼里,此刻的这一切就越发地神秘。 她同时感觉洛云图的存在正一点点地变稀薄,又十分确切地感知到洛云图确实还存在于那。 直到洛云图在顷刻间又退出了那个状态,浮生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 就好像,他彻底融入了这片天地。 浮生没由来地联想到自己在书上看到的一个词。 所谓大自在。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好神奇。”虽然完全不理解,但就是觉得很厉害的感觉。 甚至让浮生不由地回想起当初钟源给她露的一手,虽然洛云图有所不及,但却同样的高深莫测。 洛云图擦去额头的汗水,在心里小声嘀咕:“在荒芜这种恶劣环境尝试‘与道合真’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或许可以试试‘形神玄用’。” “没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一些没有实战意义的技巧而已。”洛云图谦虚地回了一句。 也不顾话题转向了奇怪的方向,浮生只是很兴奋地说:“我很好奇!” 洛云图额角不禁又渗出一丝冷汗,对着热情地凑上来的浮生,他不自觉地向后退开。 “是呼吸。”回答浮生的不是洛云图,而是一直坐在旁边的秦无衣。 无法否认,洛云图刚才那一手着实令他佩服,那可不是什么华而不实的技艺,而是确实达到了某种高深境界后的表现,信手拈来。 “呼吸?有什么不同吗……哦!刚才洛云图的呼吸确实有一瞬转变了。”浮生像是恍然大悟,但实际上什么也没想明白。 只是转变了呼吸,这么浅显的东西在场的几个肯定都看得出来。 “素来听闻涂山有以节气为名二十四绝技,没想到钻研到深处,竟如此神奇。唉,世人只知道涂山善战,却不知这些绝技,实则也是一整套大乘是功法。” 呼吸、吐纳、收敛灵息、调节经脉……这些浮生只在书上看了个一知半解的知识,如今走出书本站在了她的面前,让她不禁有种难以言喻地震惊。 “所以,洛云图,你修行的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哪几部功法,惊蛰?白露?”秦无衣兴致勃勃地问。 谁承想洛云图并不打算回答,只是露出一个戏弄般的微笑,“你猜。” 秦无衣叹了一口气,知道洛云图不肯轻易透露,只好作罢。 洛云图转头看向浮生,重回正题,“所以啊浮生,你还差的远呢。” “这不公平!这里这么多人也不会,这也不全是我的差劲啊。”浮生不服气地嘟囔,一副给我功法我也行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修卡洛斯我不知道,秦无衣肯定有这份功底。 水生门尽管没落,也依然留着一卷令人垂涎的独门功法《太一生水》,相信能站上新秀赛这个舞台的天水长,也一定掌握了这门功法。 而炎牙从一开始是要往神通方向靠的,在这方面薄弱也属正常,但也绝对不会逊色于你。 至于海无量,你可别因为他那恶劣为人,而低估了他。 忘仙虽然秉持着实用就行的理念,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高级的功法。浮生,在这么多天才之中,你其实输得不冤。” 浮生又一次沉默了,哪怕早有预料,但真正见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仍然感到了挫败。 无时无刻地和一群怪物般的天才进行对比,总是会让人丧失信心的,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洛云图甚至比她小两岁,哪怕不提由元初第二幽兰影带大的炎牙,也有着修行不到一年的修卡洛斯。 “我该怎么做?”浮生低声下气地问。 “根基都没打稳的话,那干脆重头开始吧,查漏补缺,很快就能提上来。”修卡洛斯率先开口。 “也不是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比如御灵境就可以走剑修的路子,道法境就可以走神通者的路子。”无量一脸玩味的笑意,很难让人信服,“天水长,你们水生门以道入剑,也算半个剑门来着,你有什么看法。” “我宗门的太一生水很难学的,我也不太推荐走剑修的路子。”天水长否定了无量的建议。 秦无衣言简意赅地说:“多练、多学。” 炎牙支支吾吾半天,好不容易想出一句:“不行就找大佬带带。” 洛云图收回视线,手掌一摊,“总而言之,只要你付出了足够的努力,那么只要静静地等待渠水的到来。决堤之时,努力会不会亏待每一个坚持的人。” 倾听着这此起彼伏地建议,浮生的眼角泛起一丝闪光,不由地笑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们的建议,我一定会真心采纳的。” 第50章 阵前演武 “嘭!!!” 正聊着天的七人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打断。 “怎么了?”洛云图率先开口,顺势做好了战斗准备。 “别紧张,一点小打小闹而已。” 如果不是说这话的人是海无量的话,洛云图可能真就信了。 “怎么回事?” “你瞧这不是大伙都挺闲的嘛,年轻人,耐不住性子,总想找点事做。 然后刚巧,有人根据目前的战斗数据草拟了一份排行,但人总是会莫名自信的,没打过一场谁也不服谁。 咱这一开始来龙门不就搞这个的嘛,于是大伙就把新秀赛重新整了起来。 当然,只限在不伤和气的程度,相互切磋指教一下。” 怎么想都觉得那份排行榜肯定是无量特意发出来的。 洛云图眼角抽了抽,先惊叹了一句无量的整活能力,然后立马打开了聊天室。发现里面全是互相挑衅和约战的言论。 庆幸的是,无量做事还是懂分寸的,至少他没有明目张胆地把洛云图挂到第一的位置,不然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洛云图就很难安生了。 确切的说,无量并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第一,而是采取了一种极为暧昧的方式。 前五排行不分前后,分别是洛云图、秦无衣、修卡洛斯、归无心、狐菁,这五个实至名归的高手。 而再往下才有了确切的名次,并且还在根据相互之间的挑战实时变动。 的确,相比原先的积分制和分组制的对抗晋级,这种排位挑战制更能节省时间和精力,也能让参赛者们过把瘾,打个心服口服。 “你把自己排在第九竟然没人来质疑你?”洛云图难以置信地说。 这家伙绝对是为了躲开挑战者才混到这边一堆来聊天的。 毕竟前五有三个都扎堆在这,明眼人谁也不想靠近。 刚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秦无衣说:“确实有趣,看来今天会是个吵闹的夜晚了。” “好麻烦啊。”浮生挠了挠头,他们肯定不担心的,但浮生这样的肯定会收到挑战。 或者,她干脆也学无量在这边躲一晚上。 算了吧,最多打两架,唉,明明今天已经没精力参加什么活动了。 “所以刚刚那么大动静是哪对人整出的动静?”洛云图问。 “要不过去看看,我还挺感兴趣的。”天水长有些跃跃欲试,没能正儿八经地和这些人打过一场算是他这次龙门之行的一大遗憾。 几人一拍即合,找到刚才那阵响声的源头,远远有一波人在围观。 浮生很快认出了交手中的两人,碰巧她都认识:剑亿修和归无心。 剑亿修使着先前从工厂取来的长剑,而归无心依旧是赤手空拳。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应该是剑亿修想让无心指教她两招。”浮生自顾自地解释道。 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剑侠向绝世高手讨教,不是为了取胜,更多的是想涨涨见识。 而作为忘归剑派掌门亲传的归无心毫无疑问成了在场所有剑修眼中的高手。 洛云图等人饶有兴致地欣赏起比赛。 两人正打的激烈,只见剑亿修在十步之外便快速冲刺,和归无心拉近距离的同时挑剑上刺。 归无心手腕一扳,便卡住他的剑刃,无论剑亿修怎么使劲,都砍不进分毫。 剑亿修迅速地收回剑,,再顺势下劈,剑刃砍在归无心那纤细的手臂上迸发出片刻的火花。 剑亿修运转剑势,挑出一抹剑气平刺而出,收剑,反砍,每一次挥剑都带动了大半个身体,脚下以一种极不协调的步伐配合着出剑。 剑气和剑气的对撞,剑亿修并没有从归无心手上讨到半分好处。 剑亿修掌心一阵吃痛,长剑脱手而出,剑亿修咬着牙,没有一丝意外。 被剑气包裹的剑一转剑锋,回旋斩向归无心,归无心早有预留地防下。 剑刃砍过归无心纤细的手臂,弹开之后转了大半圈又重新回到了剑亿修手中。 剑上带着的后劲将剑亿修震退,剑亿修借势和归无心拉开了距离。 “剑亿修的招式还算不错,但是战斗意识太弱了,缺少实战经验。”洛云图的手虚掩着唇角,自言自语地点评。 “基本上每一次进攻都在归无心的掌控之下……诶!这都不追击,归无心也放了太多水了吧。” 毕竟只是切磋,归无心不可能下死手,和当初洛云图和她的那次交手相去甚远。 就连浮生都可以看出来,现在的归无心比之前杀骸兽的时候克制了不少。 不过让她更在意的是,归无心为什么要接受剑亿修的挑战呢,“不是说前五最好不随便下场的吗。” 因为无论如何胜负都没什么争议。 一旁的天水长回答道:“剑修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挑战者、不吝赐教,名为问剑,我想归无心大概也是把自己当成剑修。” 不会用剑的剑修,但却被大多数都内行人肯定。 “天水长也懂剑?”浮生略感诧异地问。 天水长有些尴尬,挠了挠脸颊,“水生门好歹也算半个剑门啊。” 虽然从忘归剑派脱出之后,早已形成了新的理念和流派。 “当然啦,我也不是太懂剑修之间的门门道道就是了。”天水长补充道。 “哦,那你知道归无心怎么做到金刚不坏的吗?” 浮生老早就很好奇了,好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办法。 像是佛家的金身、道门的金光咒、武者的横练以及纯靠身体强度的妖修。 浮生很好奇,剑门又是用的什么法子。 “一般剑修是做不到她那样的吧,顶多大乘剑修可以用剑气护体。” 天水长的声音战战巍巍,似乎对自己的回答也不太确信,“剑修有一门功夫名为剑罡,它可以通过在极短的时间内对剑的多次施力斩出罡风。” “这和归无心的招式有什么关系吗?她甚至都没有剑。” “所以才说她恐怖啊,把用在剑上的技巧用在凡人的肉体上,”天水长咽了口口水,额头渗出冷汗,“她的每一处肌肉都在震颤,形成类似罡风的作用,而这还只是她的本能反应。” 浮生听完,多少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会没有关注,归无心就已经展开了攻势,狠狠地将剑亿修压制。 等浮生再次将注意力放回比斗上,归无心一道剑指将剑亿修击飞。 归无心停下了进攻,直到剑亿修落地,都没有再出手,缓缓向前走来。 剑亿修喘着气,耳旁还是有连绵不绝的音鸣,晕眩感冲上大脑,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放弃吧,毕竟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剑亿修抬起头,无力地看向归无心,某一瞬产生的错觉让他无比惊恐。 明明早已厌倦了拼命挣扎的日子,学会了习惯自己的弱小。 但现实总不因人的妥协而退避。 “我认输。” 直到彻底松懈的那一刻,所有的疲惫感都涌上心头。 尽管是点到为止,剑亿修的身上也已经有了许多擦伤,如果其中的任何一处归无心没能收住力的话,剑亿修都得躺上几天。 差距的悬殊,剑亿修已经体会到了。 浮生只觉得松了口气,剑亿修和归无心交手时的惊险,她旁观起来都提心吊胆,毕竟两人都是她熟人,理所当然地在意。 等她回过神来,身旁的天水长已经快步上前。 “水生门,天水长,问剑。” 归无心被突然冒出的天水长吓了一跳,“诶,还要再打一个吗?” 浮生已经有些疲倦了,四下寻找了一番,没有看见剑亿修,反倒是注意到了默默走开的洛云图。 但很快,这就不是什么难以注意到的琐屑了,洛云图成为了这里新的焦点。 他径直走向修卡洛斯,“打一场吗?” 看了这么会,洛云图早就技痒难耐了,与其欣赏他人的战斗,不如自己亲自来一场。 修卡洛斯愣了一会,随即露出张狂的笑容,“恭候多时。” 闻言众人纷纷退开,为两人腾出场地。 “那就都把境界压制到入道境,咱们斗兵器。” 洛云图和梅洛卡沟通了一会,一点墨色在他身旁晕染,撕开一条裂缝。 洛云图从中取出了一把弑君的副本,扔给修卡洛斯,自己则拿起了金匣。 金匣和弑君都可以做到千变万化,本质上没有高下之分,只用单一一种形态也不存在难以适应的问题。 这样的做法就不必在乎兵器上的差距了。 两人都用剑,形制上略有不同。 洛云图手握八方汉剑,力大势沉。 相较之下,修卡洛斯的剑就短了一截,更为轻巧。 还有一点,虽然技术类似,但因为材质上的差异,直观感受上墨色的弑君要比金色的金匣更为锐利。 两人互相保持着距离,等待某人率先打破这破平衡,人群在此期间越退越远。 一缕气流窜进洛云图的口鼻,四周的温度似乎突然变得有些阴冷。 感知到这点,洛云图留了个心眼,揣测起对方的手段,而这时修卡洛斯已经冲来。 凛冽的剑光闪过,劈向洛云图的头颅,洛云图有条不紊地挡住剑击,俯下身形将修卡洛斯砍退。 修卡洛斯后退半步立即转身,势不可挡的剑刃劈开空气,毫无章法地用蛮力逆转剑身击中洛云图。 “你在墨迹什么?来痛痛快快打一架啊!哈哈哈!!” 只见修卡洛斯完全主导了战斗,一剑将洛云图击飞,又立马迈步追击。 两柄神兵的碰撞炸开空气,抛弃了所谓的剑招,将暴虐贯彻到底。 洛云图再次失利,尽管勉强防下了攻击,却惊讶于修卡洛斯战斗的风格和她平常的性格的天差地别。 不过,他很快接受了这点,没有因此自乱阵脚。 双剑再一次次地对碰,一拆即散,不留给对方任何和纠缠的机会,杜绝了那些繁琐的战术往来。 在远处观战的众人眼中,这场战斗刚一开始就到了一种夸张的地步。 虽说它不比先前归无心和剑亿修那场战斗来的华丽,但却充斥了另一种见招拆招的畅快。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已经过了十七八招,不分高下。 “轰!!!” 惊雷乍响,所有人都被这神乎其神的绝技惊艳,是洛云图、乃至整个涂山最具标识度的招式——刹那惊雷! 宛如重炮洞穿战车,洛云图手中的汉剑瞬间将修卡洛斯压制,破开她的防御。 还不够。 洛云图秉持着一贯冷漠,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的窃喜,反而愈发深入到战斗的节奏中。 刹那惊雷,再响! 刚结束冲刺的洛云图瞬间折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疾袭。 轰轰轰轰轰!!! 爆裂的雷声、冲刺的尖啸、砍击的音鸣,一个个声音组合,宛如交响乐般循环往复。 春雷响,惊蛰动。 如是春天到,于是阴雨来。 一份惶恐的心情在众人心中油然而生,就好像真正的黑云压在头顶,嘈杂的雨声永无歇止,摄人心神的雷声此起彼伏,这开春的一切景象都让人不由的忐忑。 技惊四座。 此时,“观众席”中涂山的几人就显得十分特殊,一些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这几个和洛云图“同根同源”的妖灵。 “比以前更快了呢。”狐朝雨抿了抿嘴唇。 “但是……朝雨,你有没有感觉洛哥的打法有点奇怪,他以前都是直接起手惊蛰的。”狐沐风认真地说。 “嗐,对付修卡洛斯这种强敌,肯定要改变策略啊,难不成他还能一招把修卡洛斯也秒了不成。” 狐沐风摇了摇头,不是很接受这个说法。 “因为他这次用的根本不是惊蛰,”狐菁回过头,赤瞳中映照着两小只倒影,“或者说,不全是惊蛰。啧!亏得你们还是涂山的,连这点细节都看不出。” 雨和风苦笑了两句,心里抱怨,可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精通了所有节气的战法啊。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他的呼吸在循序渐进的改变,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无害地铺垫完半个春天,直到惊蛰将节奏买入高潮, 而现在,惊蛰已经过了。 呵!瞧,他的呼吸又变了。滋生万象,润物无声,是谷雨,我说对了吧,这小子是想完成那个。” 涂山不乏有学会了全部节气的修行者,但掌握是掌握,使用是使用。 这类偏向武学的技法打和练从来不是一回事。 真正将二十四节气融会贯通的,小辈里也只有狐菁有这闲心和能力,不至于贪多嚼不烂。 而洛云图习惯用春之章的节气,至于他掌握了多少又精通多少,没试过,他自己也不清楚。 比起想要完整地使出二十四节气的洛云图诚然可怕,点破了洛云图意图的狐菁才更加恐怖。 在这么远的地方去感受对方呼吸里的变化,换做其他人即使是当面对决都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该说不愧是赤瞳传说吗。 如果修卡洛斯被洛云图用涂山基本功打败了,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认为修卡洛斯比更熟悉涂山战法的狐菁也要弱。 感慨之余,狐菁再一次地开口:“谷雨快结束了,春天过后,就是夏天。” 夏之章,洛云图未曾用于战斗的部分,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将是全新的体验。 提起精神、拭目以待吧。 还在和洛云图对战的修卡洛斯不知道这点,但也隐隐有某种东西将要到来的错觉。 但洛云图没有给她留出思考的余暇。 一剑递出,修卡洛斯惊险地弹开洛云图的斩击,她总是卡在最后关头防下攻击,随即马不停蹄地转身,挥剑下劈。 一声重踏,洛云图再次从身后冲来,和修卡洛斯的剑刃撞了个正着。 嘭! 洛云图一剑脱身,空气灌入胸腔,发出爆竹般的炸响,一丝丝火焰从他的体表渗出,从战斗开始就一直淤积在身体里的阴寒一扫而空。 每一个注意到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而眼里不好的已经开始四下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都一副吃惊的样子。” “啊~太远了,看不清。” “我刚刚没看错吧,洛云图弄出了火,作弊了吧,不是说好把境界压在入道境的呢。” “不不不,我分明看见了的,刚才根本没有灵力的流动那火苗就是凭空出现的。” 秦无衣等人都没有出声,狐菁甚至还有些欢笑,等同于是默认了洛云图的行为仍在规则之内。 其他人也就没再在意,毕竟其实一簇火并不能改变什么。 没有杀伤力,充其量算作时不时会蹦出来的特效。 但修卡洛斯现在明显感受到了洛云图的变化了。 他的招数变得比刚才更暴躁了,八方汉剑的霸道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会儿是疾风骤雨,一会儿又变成了烈日高悬。 而修卡洛斯一开始想要渐渐冰封洛云图的算盘也落空了,现在的洛云图在不停地发热,连自我冷却时间都没留下,寻常人在这种状态下肯定已经烧成傻子了,但洛云图的大脑却越发的清醒。 澎湃的热量涌进血管,流进肌肉的每一个细胞。 力量,源源不断。 “必须速战速决了。”修卡洛斯打消了轻松取胜的想法,现在洛云图还只是在积累,在往后状态叠加起来还不知道要怎样。 面对不要命的疯子就要比他更不要命。 修卡洛斯发狠地咬牙,一块块黏稠的鳞片从皮肤下翻出,血管从脖子往上膨胀,仿佛炸裂。 在这一切之后,两道剑锋再次碰撞。 一簇冰芒向洛云图的方向炸裂,修卡洛斯肆无忌惮地催使着自己血脉中那狂暴的力量。 “妖灵,鲛人族?”场外不知哪个眼力尖的家伙率先说道。 洛云图身上再次蹿出了火焰,突破了寒冰之气的封锁,将这一剑斩出,无数的剑光如同天罗地网般落下。 修卡洛斯也不甘示弱,剑刃舞出了残影,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招数尽数使出,如同暴雨在空中对撞。 不用去理会自己的对手,两人眼中都只有手上的剑,都只顾将那些自鸣得意的绝技倾泻而出。 受伤了无所谓,只要自己的攻击打到了对方身上就好。 抛弃了礼尚往来,就像草原之上两个霸主展开了厮杀,战斗陷入了以伤换伤的野蛮境地。 夏天还在继续。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边的比赛。 天水长和归无心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 天水长一个握拳,无中生有地创造出水,化作生生不息的剑气,凝结成一柄柄的剑,向归无心射去。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太一生水,是所谓大衍无极。 “多少感觉有点奇妙。” 浮生和退场的剑亿修在下面观战。 听了浮生的感慨,剑亿修好奇地询问:“你指什么?” “就是啊,你看,他们一个不算剑修的剑修,一个不会用剑的剑修,两个人完全赤手空拳的上场,就、就……很怪!” “呃——剑修分很多种的,他们俩是特例。”面对这样的问题,剑亿修哑然失笑。 哪怕归无心不用剑,剑门中也没有人敢质疑她不是剑修。 关于剑修的分类,浮生表现得很好奇,迫切希望剑亿修能展开讲讲。 “好吧,请容许我先捋清思路。” 剑亿修停顿了会,缓缓开口,“剑道可以大致的分成两条路,极意之剑和极道之剑。 先说前者,作为修行者,你大概听说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这句口诀。” “当然啦,我还知道后面两句是炼神反虚、炼虚合道,这可是《如何区分大众认知和现实中的修真知识》里的必修篇目。” 书名有一股很重的忘仙味呢。 剑亿修接着说:“剑修的修行,取一分剑道的锐意,在取经由修行得来的精、气、神,提炼成剑气,便是我口中的极意之剑。 走极意路子的剑修更接近你们想象中的剑修,也是更普遍的剑道,我们将这类的剑修划分出了一条独立在修真体系外的境界。 百铸境、雪藏境、明台境、修罗境、沧海境,分别对应剑招、剑气、剑意、剑心、剑相这几个阶段的修炼,在往上的剑神,据说即使手中无剑,也可以从无形无意之之中显化出「剑」。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倒是听一些老人提起过,曾经还有过一个剑极的境界,赢来称颂那些登峰造极之辈,不过那样的人也就只存在于一些古老的传说中了。” “其他的我能理解,但我太明白剑相是什么,还有能具体说一下这几个境界大概有多强吗?” 剑亿修思考了片刻,解释道:“心相外显、浩瀚无边就是剑相,当然我也不太肯定,毕竟我也才雪藏境,天水长也算半个剑修,大概也在雪藏境,只是因为功法的特殊,肯定要比我厉害一些。” “那归无心呢,归无心是什么境界?”浮生问。 剑亿修有些尴尬,无奈地叹了口气,“和她战斗的时候,总感觉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她的预知中,这可是剑心通明啊,归无心她至少是修罗境。” 说完,剑亿修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有够吓人的。” 剑亿修正了正面色,接着往后。 “再说回极道之剑,与极意不同的是,这条路的剑修并不磨炼气海,而是更多地精进剑招,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和寻常武者并无区别。 这是一条更注重外在的路,所以也没有空泛的名词来描述他们的境界,有了多少力量那就是实实在在的。 但这也注定是一条艰难的路,大多数的,都埋没在无名之辈中,凡人的生命终究太过短浅,经不起他们这样挥霍。 只是……也许这就是凡人武者最后的倔强吧,并不是人人都有修行极意之剑的天赋。” 剑亿修沉默了一会,转而说了句没那么悲观的话,“不过我曾听闻一个说法——极道之剑是用来斩神的。也就不知道真假了。” 剑亿修说完,归无心和天水长也刚好分出了胜负,天水长不出所料地落败。 天水长对着归无心行了一礼,说:“受益匪浅。” 剑亿修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浮生,“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还是不建议你修炼剑道,这不是一条捷径,它比想象的更需要天赋。” 说完,剑亿修便起身离开了。 另一边,洛云图和修卡洛斯的战斗还在继续。 洛云图试图抹掉脸上的血迹,但因为吐的太多,最后越擦越糊。 他握着剑,狂笑不止,胸口的剑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靠神通,不用道法,在入道境之下全力施为。 对面伤痕累累的修卡洛斯也在笑,享受着遍布全身的痛处,还有伤口迅速愈合的酥麻感。 在战斗和恢复的双重压力下,修卡洛斯体内的妖血催发到了极致。 更多的鱼鳞在她皮肤上长出,皮肤的末端泛起深蓝的色调,还有那对鲛人族最标志的耳朵。 妖化的特征初显,便戛然而止,血与血的交融让她越发畅快。 修卡洛斯将剑倒持高举,放声大笑,“痛快!” 两人的笑声交织,让围观的人都不禁汗颜。 两个疯子。 却恰好趣味相同。 洛云图将剑一荡,振去上面的残余的血,呼吸再度转变。 “该收割了。” 流光一闪,洛云图破开音障,以叹为观止的速度冲向修卡洛斯,那已经不是刹那惊雷能够比拟的速度。 修卡洛斯恰到好处地挥剑,砍开洛云图的攻击,剑刃回转,两道剑光挥出,极阴之气灌进洛云图的身体。 洛云图放弃防守,汉剑劈在修卡洛斯肩头,还没造成太深的伤口,就被修卡洛斯卸去力道,猛地近身,膝盖撞向洛云图,裹挟着阴寒的猛烈冲击让洛云图的大脑有了极短的刹那断片。 一击得手,膝撞转变成高踢,无比霸道的力量从修卡洛斯纤细的双腿中迸发,洛云图被直接踢向天空。 修卡洛斯还没有结束攻击,她脚再次踢向地面,径直向空中的洛云图飞去。 一剑斩开洛云图半圈的腰,身体旋转之下剑刃不断扫出。 疼痛让洛云图终于回过了神,长剑拼命地防下修卡洛斯的攻击,但置身空中实在难以借力。 修卡洛斯迅速抓住空挡,一记重踏将洛云图砸回地面。 寒冰在她脚下绽放,在落地的洛云图身上炸裂。 横飞而出的洛云图迅速的受身起身,刚才那些致命的伤害已经在眨眼间消失,洛云图现在的恢复能力已经强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只有冰刺的冻伤还有残留。 才站稳脚,洛云图片刻不停地向刚落地的修卡洛斯发起瞬闪,这一次再没被修卡洛斯挡下。 瞬息之间,战局千变万化。 两人不断地将自己逼向极限,同时享受着这份濒临绝境的快感。 “来!” “来!!!” 两人的身影在四周交错,无数的攻击在空中对碰,震人心神的余威轰然炸裂。 不知不觉,已临近晨曦。 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但没有任何一方愿意退让,身上的伤口在外人看来无比骇人,但那也只是这场战斗的残余罢了。 总要有个结果,这场战斗该步入尾声了。 修卡洛斯率先停下,架起剑锋。 她的头发被妖化染成了蓝色,一排排利齿上下交错,在口腔中摩擦出火花,她的头发在身后凛冽地颤动,像是狂风在吹拂一般,宛如一架蓄势待发的战车。 她的眼角在这种变化下溶解,眼白中涌出白色的流体,将一切都遮蔽,随着眼角的逐渐消融,修卡洛斯的双眼好似失去了形体那般,那种液体开始不断四溢。 直到现在所有人才知道,那是眼泪,确切的说,是如珠般剔透的的泪。 「秘术·泪决」 眼见催动秘术的修卡洛斯即将发起进攻,洛云图只是平淡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冬天最后的大寒,这年岁,终于告终。 完整运行了一整套二十四节气的功法,一种超然物外的气质笼罩着洛云图。 洛云图轻挑剑芒,剑尖在绕着他画出一个圆,光芒在圆上流转,周而复始。 浩瀚的威权展开,向着四周扩散,将所触及的一切无序之物拨反、摧毁。 「四时有序,万象恒常」 修卡洛斯拔剑,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在她身后浮现出若隐若现战车虚影。 她以势不可挡的姿态闯进不断洛云图那扩张的「域」,宛如深海中向着猎物发起扑杀的鲨鱼。 战车的虚影被光芒笼罩的领域不断撕裂,不断重组,势如破竹地向前冲撞。 修卡洛斯撕扯开那宛如天威的领域,向着洛云图,挥剑! 轰!!! 两股能量在碰撞中炸裂,一道剑气破开光幕肆无忌惮地劈出。 秦无衣双瞳一颤,连忙唤出武器变作旌旗。 剑气横贯。 秦无衣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差点被波及的观众,回头看去,已经错过了胜负决出的那一刹,忍不住跺脚叹气。 修卡洛斯半跪在地上,弑君已经脱手,直立在远处,“咕……” 洛云图嘴角扯了扯。眉头一皱,鄙夷地看着修卡洛斯。 修卡洛斯利索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事人似的起身,“别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啊,这可是喜闻乐见的战败剧情,你确定不做点什么?” 有一说一,修卡洛斯现在这副衣衫褴褛、可怜兮兮的样子很难让人不产生点非分之想,不过也仅止于浮想翩翩的地步了。 正常人可没能耐降住这个女疯子。 果然外界传闻只可能夸大其词,而不会弄虚作假,神藏学院的都是一群疯子,甚至这个名头还有点过谦了。 “想杀我你大可直说,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社会性死亡。” 洛云图依旧保持着全身紧绷,他摸了摸脖子处,还能感受到隐约的幻痛。 虽说毫无疑问算是洛云图获胜了,但若是刚才洛云图的动作再慢一秒,他就要人首分离了。 当然断头对现在的洛云图也不算什么,只要抢救及时立马就能活蹦乱跳。 面对洛云图的苛责,修卡洛斯倒是毫不在意,一敲脑袋吐了吐舌头,试图蒙混过关。 “刚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明明感觉自己砍掉你的脑袋了,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就……那一刻就消失了。” “唉。”洛云图叹了口气,都是天赋异禀的人,这种事情归根结底是瞒不过去的。 洛云图有样学样,和修卡洛斯一样卖了个萌。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作弊了?” “没有。”洛云图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有就是没有。” 修行者的事,怎么能叫作弊呢,这叫在规则内有限度的取巧。 “那你说说刚才你是怎么挡下那一剑的。” “是幻海王冠!”洛云图言之凿凿地说。 “我作证,我看得最清,洛云图没有作弊。”归无心举着手冒了出来。 归无心叉着腰对洛云图说:“好了好了,该轮到和我打了。” “我快累死了,要不今天……算了?” 洛云图想找个好的理由拒绝归无心,但还没等他说完,归无心心的拳头已经朝他脸上呼来。 一道拳风炸裂,归无心困惑地抬头,因为洛云图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什么嘛,怎么还是逃跑的本事最没有落下啊。”归无心抓着后颈喃喃自语。 与之同时,和洛云图一起消失的,还有人群中的“狐菁”。 第51章 坐而论道 试问,何为道。 诸子百家,众说纷纭。 有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知道损不足而奉有余”的; 有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 还有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 读的越多,洛云图越是无法去认同前人的「道」,他盼望着一个足够正确的答案。 “什么……玄之又玄谓之道?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洛云图翻阅着一本本经书,午后一二刻的太阳透过小窗, 在洛云图浑然不知的情况下,一个倒悬的头凑到他的脸庞。 “这不是咱们的小姑爷了,怎么有闲心跑藏经阁来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把洛云图吓了一跳,现在想起还会感慨几句那时的窘态。 “要你管啊,我热爱学习不行吗?”洛云图打量着这只狐妖,从记忆里不断搜索她的踪迹。 但可惜一无所获,在此之前应该没见过她,但却有种莫名的熟悉。 “这话别人来说我还信,但你洛云图……能来藏经阁肯定惹了祸被关禁闭了吧。”狐千面幸灾乐祸地嘲笑着洛云图,荡了荡身子,从房梁上跳下。 洛云图反问道:“那你呢,你总不能也是偷喝了圣湖之水吧。” “你喝了圣湖之水?哈哈哈!”狐千面诧异地看了眼洛云图,一番大笑,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洛云图听完面色桃红,“咳,我堂堂正人君子,若是早先知晓,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别啊,多大点事,改天约个时间带咱也去尝尝啊。” “突然明白大长老那老太婆为什么要把你也关进来了。”洛云图鄙夷地看着狐千面,感觉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 “我可不是被关进来的,我是来打扫卫生的。”狐千面好像很得意似的,仿佛这是什么极为光荣的事。 狐千面摇身一变,换上一套女仆装,变出一副扫帚和灰斗再加上一支鸡毛掸子,快快乐乐地就开始了打扫卫生。 这幻术运使之快,洛云图完全没来得及留意,但绝对是洛云图此生见过最了得的。 洛云图看不懂这人,埋头继续读着经书。 回头想想,那短短的半小时,竟然异常的惬意。 两个怪人都不声不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但最后的结局,就不那么欢快了。 “狐千面!”苏念白径直闯进藏经阁,额头还有凸起的静脉在抖动,“你又跑出来偷懒了。” 藏经阁内,两个“洛云图”背靠着书架站着,望了眼怒气冲冲的大长老,面无表情地指向对方。 “她!”“她!”两人异口同声地指认。 虽然最后不欢而散,狐千面被苏念白揪了回去,但这位“怪怪”的二长老给洛云图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呃,应该? 之后那段枯守藏经阁的日子里,洛云图也多了个伴——狐千面时常偷溜出来,给他带酒、陪他聊天、为他找书。 以至于后来认下这个不记名的师傅,也算顺理成章了,哪怕她其实没有实实在在教过什么。 倒是矫正了下蹩脚的幻术,还学了几手歪门邪道。 用狐千面的话来说,她会的洛云图学不了,她教的洛云图学不会。 “你这些天都在找些什么啊?”狐千面耸着肩,保持着老前辈的矜持。 洛云图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想明白什么是「道」。” 狐千面靠着书架假寐,过了一会才回答:“真理不会藏在书中,大道亦然。” “但书里仍有无数人言之凿凿地说「道」。” 狐千面微眯着眼,赤瞳的光彩在眼缝中流转。 “你很焦虑。” 并非反问,而是陈述。 洛云图有些心虚地龇了龇牙。 狐千面接着说:“因为无法破境,因为残冬之念。” 狐千面的话句句诛心,洛云图想看书转移注意,却已经没办法投入进去。 确实,因为他的邪染体质,他根本没有可能正常突破。 顶着荒芜的污染还想在「真理」地盘高歌猛进是想怎样,哪天给把整条神途污染了全天下的修行者都要跟你过不去。 元初之兽侵蚀了元初神途后对妖修的影响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怎么可能让比那玩意还危险的东西跑造化神途来祸害。 他卡在道法境的时间已经太久,对于现状,洛云图沉默不语,但有些事不是他不理就能清净的。 外面的人说洛云图已经江郎才尽了,再耀眼的天才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狐千面双手枕在脑后,睁开半只眼看了看洛云图。 她说:“你该出去走走,这个世界并不像书上说的那么好,你得亲眼去看。” 狐千面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要不要赌一把,让我们跳出规则之外,走一条前无古人的路。” 大概,连那时的洛云图都会觉得,那句话的荒唐。 直到…… 现在。 龙门遗迹。 洛云图坐在高墙上,狂风在耳边穿过,他睁眼去看那个把自己扯上来的人。 狐菁,或者说……那个人。 一时间,洛云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师……千面师傅。” 这的确是个疯狂的想法,但连忘仙十二都能参赛,那怎么能落下最爱凑热闹的狐千面。 “哟,洛云图,三年没见,想我了没。”狐千面撩拨着头发,褪去“狐菁”这一伪装,似笑非笑地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虽然是个蠢问题,但作为开场白还算不错。 “被忘仙那老贼抓来做苦力了。”狐千面摊开手,笑容中泛起一丝无奈,“刚才那招不错,给涂山长脸了,还有挡下修卡洛斯一剑的那招,没想到你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苏赤染应该把我的近况告知过涂山,大长老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也不见减少,于情于理……” “她们都知道关我什么事?” 是了。 满大陆乱跑的人不止洛云图一个,现在还得加上狐千面。 “你跑龙门来大长老她……” “嘿嘿。”又一次洛云图的话没说完狐千面就表明了态度。 “看来是没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出门在外本该是狐千面罩着他的,但真遇上之后反而变成了洛云图替她心累。 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啊。 狐千面理了理笑容,问:“说回刚才那两招,有想好名字吗?” 反正肯定是“技能没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怎么行的俗套环节,洛云图已经无力吐槽了。 “整合二十四节气的那招没有名字吗?”洛云图不解地问。 “完成全套的功法运转只是帮助你进入一个玄妙的状态,至于不同的人能够从中参悟出什么,用出什么能力,都是因人而异的。” 确实,在涂山这么多天洛云图都没听过类似的传闻,只知道在先辈在二十四绝技中藏了个造化。 如果真的有确切的机缘的话,洛云图应该会有所耳闻,但事实上并没有。 按这个说法二十四绝技只是把钥匙,而它打开的,是属于施展者本身的“锁”。 狐千面盯着洛云图,好似在催促他赶紧取一个霸气的技能名。 洛云图思来想去,总结着这一招的特性。 从生命之末,到万物复苏。 以立春为始,跨越大寒的终章。 这,是一个年岁的交替。 所以,那就它—— “时之秤。”洛云图点了点头,对自己的回答很是满意。 看着洛云图那莫名的自信,狐千面的笑容逐渐僵硬。 果然,只要让洛云图在取名上自由发挥,就一定会取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名字。 比如金匣、时之涧、时之秤。 不能说不好,也不算词不达意,但总有种……特别抽象的风格。 让人很难把名字和实物联系到一起。 这大概也是受了某位浪漫主义的少女影响。 如果不是神通从诞生时就已经有了被「世界」“钦定”的名字,不然比起未来身这样直白的名字,洛云图肯定会更喜欢……「时与风」。 「风带来了故事的种子,时间使其发芽」 「风带来了新的故事,时间使其成为神话」 光阴神通·未来身。 它所掌管的权柄,比起时间,更像时序。 它所赋予的意义,比起未来,更像故事,那些还未到来的故事。 这也是洛云图之所以参悟出的是时之秤的缘故,所谓光阴,是每一次的日出日落,岁月更替。 秩序,是浸入了这世间一草一木的法则,它构成了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而所谓的时之秤,则是将这份时序称量,将一切“不合理的”事物衡定、抹平。 “不过最后还是没能阻挡修卡洛斯依靠纯粹肉身递出的一剑,至于挡下那最后一击的招式,按照当初的想法,就称呼它为「形神玄用」了。”洛云图抹了抹鼻尖,难得地回想起往事。 “难得有个正经的名字,”狐千面感慨道,“唉,你在藏经阁中苦读的那段岁月还恍如昨日,而你,洛云图……我想,你找到那时的答案了。” “呵。”洛云图自谦地笑了声,解释起他所认为的形神玄用和“何为道”的答案。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在我看来,肉身便是承载神魂的容器,是为形而下。” “体能载道,相当古朴的思想,”狐千面仰着头,手指轻抚着下巴,视线未曾偏离洛云图丝毫,“继续。” 洛云图松了口气,至少她还愿意倾听,他无法确定这个怪人是否能接受自己接下来的“邪魔外道”。 “心为形之所役,神为身之所累。 心不为形役,而形神玄用。” 这是与外界修行者认知所相悖的理论,是外道、邪说、谬言。 但却是洛云图切身实地所悟出来的真理。 狐千面沉默了许久。 这些话放在一无所知的同辈人里说说就算了,真放在这些道行高深的修行者面前,不被认可,就可不仅仅是会被耻笑的程度。 洛云图的心不由地悬了起来。 良久,见洛云图没有一丝动摇,狐千面开口:“不错,你离开涂山时,我都没想过你会有这么大的成长。 世人皆在追逐无边的力量,想要凌驾于规则之上,而你却偏生不同。 取诸于内,而非外物。 形神俱妙,与道合真,常世真仙法。” 洛云图未曾想到,会收获这么高的评价,就连他自己都只认为形神玄用不过是种“取巧”。 这让他想起狐千面当时对他说的话: 「让我们跳出规则之外,走一条前无古人的路。」 在某种意义上,这师徒两是一样的。 “能有这样的领悟,实属不易,但是……”狐千面语气停顿,吊足了洛云图的胃口,“你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明白这些的?” 洛云图眼神躲闪,和狐千面那双赤瞳对视,仿佛一切心思都会被她洞穿。 “你被揍了,揍得很惨。”狐千面言之凿凿地说,然后面目和善地问,“是谁?” “忘仙十二?”洛云图还没开口,狐千面就猜了出来。 洛云图只好承认,这件事他还没和任何人说过,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哼,我早就看那老小子不爽了,放心吧小云图,回头我就给你讨回来,以我现在的实力,打他个鼻青脸肿还是不成问题。” 狐千面当然打不过忘仙十二,这一点洛云图都不用去猜,不然人凭什么成元初第一。 但打不过不代表不能干点什么,咱涂山最擅长的就是阴险狡诈了。 上去,刹那惊雷,一顿乱轰,然后麻溜地跑路。 狐千面好似很得意地叉腰。 被涂山第一战力揍到破相,对于忘仙十二不算什么大事。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洛云图双手合十,对着一旁祈祷,“上梁不正下梁歪,涂山列祖切勿罪……” 祷告完,洛云图转头说:“你具体有多能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不绕弯子,这次龙门之行,如果出现了真神,我能挡下一个。” 一个吗?这也是最好的答案了,这样一来洛云图最后的一丝顾虑也没了。 元初无创世,那么天神巅峰就是天,如果连他们都对付不了真神,那么干脆大家都投奔混沌天道好了。 没了话题,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待在高墙上,俯瞰着一路上的烟烟火火,“太阳”从天边升起。 “那个讨厌的赝品又上来了,”狐千面说着,龇了龇牙,“时候不早了,该告别了。” “洛云图,最后再给你一句劝告,你在走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你只能在黑暗中摸索,但是记住——” 狐千面点着洛云图的眉心说,“在漫漫求索中,不要忘记你的本心,我们不能成为那些疯狂的怪物。” 洛云图并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也是狐千面对自己说的。 “我让狐菁那丫头在龙门市外睡了一觉,虽然可惜,不过依我之见,真让她和你交手,她不会是你的对手,但是你要小心归无心,‘她’很危险。” 狐千面微微停顿,赤红的双瞳熠熠生辉。 洛云图愣了下,回过神才发现她没再看自己,狐千面的视线越过了洛云图往后。 洛云图回头,瞥见一个虚无的黑影。 那是自称荒芜之主的「鸿钧」。 洛云图猛地一惊。 “叙旧就到此为止吧,再见了,洛云图。”狐千面笑了笑,再次化作狐菁的模样,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洛云图的注意力落到「鸿钧」身上。 虽说那次“偶遇”以后,鸿钧就一直附在自己身上,但平常的时候对方并不频繁现身。 祂不出来,洛云图也找不到祂。 今天倒是难得因为狐千面把祂引了出来,而洛云图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两人就这么互相沉默着,鸿钧始终注视着狐千面离开的方向。 很久,祂低声开口:“怪人。” 祂闭上眼,洛云图一个不注意,祂就消失于无形了。 祂究竟想干什么,祂不开口,洛云图也不提,就这么和祂干耗着,看谁先耐不住性子。 天空再次被扭曲,让洛云图感到浑身不自在,一时间没了“赏景”的兴致。 刚要离开,一个女生靠了过来。 “借个火?” 是梅洛卡,她看起来十分困倦,似乎在周围等了有一会儿了。 洛云图摸出银质打火机,给梅洛卡点燃了烟。 “你似乎总能掏出些好玩的小物件。” “别人送的。”洛云图摆弄了会火机,很快收起。 “李佳琪?” 洛云图的眉头皱了起来,“你似乎总不放过每一个往伤口上撒盐的机会。” “哈哈,毕竟能看见一个人摘下面具后的样子,这种机会可不多。”梅洛卡的笑声消散在烟中。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们刚上来的时候,因为你们一直开着幻术屏蔽,就没好过来打扰。” 洛云图松了松心,转而问起:“你这边怎么样了,忙的过来吗?” “忙,刚才还在阻挡骸兽的新一轮进攻,为墙后的几位提供玩乐的闲暇,不过……这是我的‘工作’不是。” 梅洛卡熄了烟,转身留下一个挥手告别的背影。 “下去记得把我的弑君捎回来。” · 随着太阳的升起,这次“比斗”的排名最终落榜,无论最后是否还有怨言都不能异议。 输掉一场比赛的修卡洛斯按战绩排到了第五,狐菁后来自愿示弱屈居第四,出于一些因素的考量洛云图和秦无衣并列第二,最后赢下数场“低端局”的归无心排在了第一。 此外,除了争议诸多的前五排位,这次挑战赛最夺人眼球的当属一路打趴十五个人、稳坐第六位的傩佑……加上泽。 炎牙掐准时间,在临近结束的时候一举打败了个高排名的选手,最后拿到了十七的名次,还后继有力。 浮生虽然采取了避战的“策略”,但因为竞争的激烈,没有参战的她被硬生生地挤到了第八十多名,不过在没有幻海王冠的灵力供给的情况下,她也差不多就这么个实力。 烧的快,扑的快。 其他人也都各有优劣,至少满足的情绪还是占绝大多数。 虽然几经波折,不过至少此间事了之后,回去都能有个交代。 在之后,就是漫长的休息。 所有人都累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晚上的闹腾。 “我不服……凭什么啊……” 疲惫不堪的南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这个不争气的孩子脑子一热打了七八场,无一胜利,最后死死钉在了第八十四的位置。 惨不忍睹。 就连接受他挑战的人都想同情一下放放水,但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诶不是,你怎么这么脆啊,我才刚动手,你们神盟派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这一次“新秀赛”忘仙和神盟就好像约定好的一样一起拉胯,浮生在旁边看了看,尴尬地走开了。 嬉皮笑脸的张北城上来就搭住南阳的肩膀,“嘿,哭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你看我,看到你一哭就特别乐呵。” 南阳欲哭无泪,咬牙切齿地指着张北城那张贱脸,“你还好意思笑我,神盟的脸都丢光了啊。” 作为偷奸耍滑的老油条,进龙门遗迹后张北城压根没有正经打过架,最后实至名归地拿下了第九十四的光荣战绩,和南阳并称卧龙凤雏,南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这不是为了陪你,你要体谅我的良苦用心啊,反正神盟在外其实也没多少脸面,丢就丢呗。” “反正我就是不服!我来之前,明明和那群家伙说好的要拿第一的。” “嘿,你年纪还小,只要脸皮厚点,过几年在参加一次又何妨。”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的,恬不知耻!为老不休!”南阳红着眼角痛骂。 “你才十四……” “那个傩佑也是十四,为什么她能当第六,在你眼里,我就只配当吊车尾!” “这不一样,你和她能比吗,你们之间差了好几百个我呢。”张北城叉起双臂,向后退开。 争吵声吸引了周围的目光,私下里已经泛起了不下一处议论。 这已经不是一路上南阳的第一次“抗议”了,当之前张北城也就敷衍两句就过去了。 但这次南阳终于爆发了,又或者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机会”,可以把自己的不甘转化成对他人的不满,一口气通通发泄出去。 “反正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一直把我当做小孩来看!!” 张北城刚想训斥南阳几句,但下一刻他便噤若寒蝉、闭口不言。 “对,你本来就是个小屁孩。” 南阳愤怒地回头,“谁?”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眉头皱起,缓缓走来的洛云图。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了条道,一片寂静。 南阳咽了咽口水,一种敬畏的情绪油然而生。 “你……” “如果你只是想发表自己那幼稚的言论,那么请你闭嘴,这里不是给你闹脾气的地方。”洛云图十分“恭敬”地让南阳把质疑声咽回了肚子里去。 洛云图瞥向旁边张北城,对方撑起一个微笑,并不在意,甚至还要感谢洛云图帮他敲打了下南阳 南阳半天憋不出话来,直到洛云图越过南阳,径直从他身旁离开。 洛云图只不过是路过罢了。 “他、他算什么东西?”南阳气得岔气,将刚才在洛云图面前没说出来的话说出了口。 张北城真有种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以往那铁皮一样厚的脸皮都顶不住,“你可少说两句吧,至少学学观察周围的气氛。” 南阳抬头,打了个寒颤,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或怜恤、或厌嫌,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洛云图说的,恰好是大家都想说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没谁会喜欢蛮不讲理的野孩子,如果比赛连愿打服输都做不到,那未免太丢人现眼了。 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吧。 南阳顿时涨红了脸,羞愧难当,比先前更加无地自容。 张北城长叹一声开口:“所以说你是个小鬼啊。” 第52章 a703 “再让我睡会,我还……没吃完这个……冰淇、淋。” 洛云图双手叉在胸前,脚尖不耐烦地敲打着地面。 从眼缝中迷迷糊糊看清来者的浮生面色羞红,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困意瞬间一扫而空。 “有新任务,快点起来。”洛云图似乎并不恼怒,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可今天不是休息日吗。”浮生缩在床上,完全没有起来的欲望。 忙前忙后这么些天,是个人都要放松一下。 再何况终于有了宿舍、有床、还有星期日,浮生一点都提不起干劲。 “睡迷糊了吧你,就算在外边,你也没有能不加班的周末。”洛云图低头,不知整理着什么装备,起身将一个黑色的背包甩在了浮生床上,“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浮生被勾起了不太好的回忆,苦涩地笑了笑,整理好杂乱的打扮,洗漱、梳妆。 从手腕处取下发带,把头发扎好,虽然只是如此简单的一些事,但也算浮生为数不多的假期和工作日的区别了。 反手带上门,浮生和门外的洛云图打了个招呼,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另一个人,沉默寡言的阿莱雅。 “就我们几个吗?”浮生不由地开始好奇这个所谓的任务是什么了。 “大家都在休息,腾的出手的没几个,其他人都有另外的安排。” “所以……就把我拉来了?”浮生作为工具人很自觉地找好了自己的定位。 “不全是这个原因,这次任务和你有关。” “和我有关?”浮生感到不解,“……会是什么呢。” “我们要出去拜访一个人。” 浮生歪了歪头,一脸茫然。 洛云图眼角跳了跳,按耐住脾气,“灰星,这还是你提交的情报。” 浮生敲了敲脑袋,懊恼地说:“啊!忙忘了。” 洛云图捂住脸摇了摇头,“总之,作为和他有过接触的人,我认为带上你很有必要。” 归无心和洛云图都属于高端战力,一般情况下的独立任务都要避免一块行动消耗战力。 而如果让归无心带队接触灰星,没有任何理由,洛云图凭直觉就认为一定会搞砸,她属于那种不擅长交涉的类型。 思来想去,洛云图还是觉得由自己带上浮生“登门拜访”更为妥帖。 三人出了城墙,往浮生上次遇上灰星的大方向找去。 “阿莱雅你知道灰星吗?”负责关注地图的浮生说。 阿莱雅摇头,“从没听过这个人。” 浮生的提问浅尝辄止,她明白阿莱雅不想过多地透露自己的过去,出于尊重也不好过多干涉她。 沉默是每个人的自由。 洛云图在这时插话,帮助两人搞清楚这次任务的重点,“按你的描述,这个灰星有一定的装备,还设置了阻碍骸兽的陷阱,应该是一个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类’。 现在我们已经初步站稳脚跟,随着我们不断地向这里的深处探索,必然要和他有接触。 或许,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极为重要的信息,比如旧龙门消失的真相、比如……离开这里的方法。 从之前你和他的交谈来看,他有对我们施以援手的意向,从我们这边的形势来看,各方面都人手紧缺,多一份人多一份力量。 希望一切能进展顺利。” “啊,就是这。”浮生逐渐认出了附近的道路。 “先在附近搜索一圈,他不一定还在这里,注意确保自身的安全。”洛云图吩咐了几句,就让浮生跑开了。 附近的建筑残留在逐渐密集,由中心向外辐散,越靠近中心的位置保存的越完整。 这处废墟不同于遗迹里的其他地方,它保存的太完整,又的的确确地被岁月磨损着。 洛云图上去敲了敲,抹了一撮灰用鼻子嗅了嗅。 隐隐有一丝时间能力的味道。 这并不是孤例,阿莱雅告诉他们的教堂保存的比这更加完整。 它古老、破旧,但除了最开始的坍塌造成的损坏,基本没有太多磨损。太新了,就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庇护着。 阿莱雅和灰星,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或者……这些“本地人”究竟是为何而存在的。 洛云图瞥了一眼旁边的阿莱雅,没有做任何遮掩,虽然他选择相信对方,但带上阿莱雅这一举动,洛云图是带着提防的打算的。 而阿莱雅,似乎也有所察觉,但没太多在意,她的行为本身是没有任何异常的。 草草地整理了下线索,洛云图就看见一无所获的浮生走了回来。 浮生摊开手,摇了摇头。 阿莱雅微不可见地表露出失落,转瞬即逝,回头看向洛云图,“接下来?” “意料之中,既然我们找不到他,不妨讨嫌点,搞出些大动静来,让他来找我们。” 洛云图把两人招呼过来,凑近围成一圈,简单地和她们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听着听着,阿莱雅的眉头不禁皱起。 浮生担忧地说:“这……不太好吧?” 洛云图给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还没等他开口狡辩,浮生就已经心里发毛。 “我做,我做,行了吧?”浮生良心难安。 · 灰星例行巡视着骸兽的动向,哪怕只有杯水车薪,也一只只地解决着骸兽,期盼有一天这片土地能够“安息”。 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灰星消磨着他漫无尽头的生命。 这些天骸兽少了许多,似乎在“忙”一些大事而无暇他顾。 嗯……这或许和三天前的那几个外来者有关。 在这么恶劣的地方生存,对外人而言也许还是太难,如果再没有那些人的消息,灰星大概会选择主动去那边巡察。 能救则救吧,希望他们还没有死在骸兽的围攻下。 正这么想着,灰星突然皱起眉毛,一道道地动山摇的声音响起。 “不对劲,这是脚步声。” 没错,那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只可能是一拨骸兽聚集起来奔跑产生的动静。 灰星敏锐地察觉到这点,但是很奇怪,它们并不是从自己来的。 抱着这样的疑惑,他登上高处眺望,随即瞪大了眼。 那浩浩荡荡的骸兽队伍,正在径直冲向他的“栖居所”。 “该死!怎么回事!” 以他的眼力,很快就注意到了在队伍前方的三个黑影,被骸兽发了疯似的追赶的洛云图等人。 再细看就会发现,骸兽追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手中闪耀着白光的晶体。 洛云图捧持着发光晶体,不断的将灵晶熔炼,向发光晶体灌输灵力,提纯、压缩、再提纯! 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上百枚灵晶挥之一炬,当骸兽感受到那蓬勃的生命律动时,都发了疯似的追赶。 好吃的!好吃的!!好吃的!!! 一边奔跑着,一边回头注意着的阿莱雅,原本还担心这姑娘的速度,却阿莱雅不仅跑在穷追不舍的骸兽前面,甚至还慢慢地超过了洛云图。 正常人能有这速度吗,现在洛云图毫不怀疑她是怎么在荒芜里生存的了,他一个修行者的体能都有些追不上她。 洛云图看着身后逐渐迫近的骸兽,将手中的纯化灵晶抛向浮生,“转移!” 浮生转过身,接住纯化灵晶,脱离了洛云图的压制,纯化灵晶不断地向外逸散着灵力,随时都会崩溃。 浮生连忙接手纯化灵晶都稳固,用灵力压缩着它。 纯化灵晶向外散发着斥力,这让浮生哪怕不去触碰它就可以将它抓住,虚握在掌心。 纯化灵晶一转移,洛云图身后的骸兽直接掉头,向浮生狂奔而去。 同时应对骸兽的追逐和纯化灵晶都稳定,浮生很快就体力不支,将纯化灵晶再次抛出。 纯化灵晶向着阿莱雅的所在落去。 阿莱雅皱了皱眉,有些勉强地伸出手。 接住纯化灵晶的同时,她手上的皮肤开始融化,似乎在被这种精纯的灵力灼烧、腐蚀,阿莱雅忍着剧痛继续握持着纯化灵晶,她能坚持住。 但更糟糕的是,纯化灵晶绽放出的更耀眼的光芒。 糟!它要炸了。 阿莱雅想要挽救,但没有任何办法,手足无措地只能试试攥紧纯化灵晶。 浮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阿莱雅没法使用灵力,纯化灵晶在她手中连片刻都没法支持。 也许是因为洛云图灌注了太多灵力,也许是因为浮生的拙劣技巧,纯化灵晶随时随刻都处在崩解的边缘。 “快把它扔出去!阿莱雅!” 阿莱雅当机立断地松手,纯化灵晶逃窜似的从她手中脱离、弹飞。 洛云图冲刺上前,一跃而起,金匣化作金锏,将纯化灵晶一棒打出。 阿莱雅一个乏力向侧边摔倒,落到刚赶来的浮生怀中。 “没事吧?”浮生一脸担忧地询问。 “没事。”阿莱雅说的轻描淡写,手上的烧伤也已经瞬间愈合。 洛云图落到两人面前,一簇火焰从头顶的幻海王冠中涌出,将三人包裹,隐去身形。 纯化灵晶在天上划过闪光的轨迹,没了洛云图这几个目标,骸兽们“心无旁骛”地冲向废墟的中心。 远处的灰星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切,焦急地向骸兽群中冲去。 再晚一步他家就要保不住了! 灰星宛如一道光闪出,抽出腰间的短剑斩出一条道路,翻身之间子弹天女散花般撒下。 仅仅片刻,灰星就跨过整片骸兽,抓住那个闪着光的晶体,像星星一样的糖果。 察觉到晶体内部恐怖的结构,以及它所蕴藏的、如同核反应堆般呈几何倍速攀升的能量。 “这他妈的是个‘炸弹’?!”灰星内心一震,惊恐之余很快恢复了冷静,将晶体向着反方向扔出。 乾坤一掷! 晶体的光芒盛放,此刻它终于摆脱了稳定,磅礴的灵力向内坍塌、再膨胀。 嘭!!! 爆炸在骸兽群中发生,风尘停歇,地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大圈。 零星的几个骸兽似乎受到了惊吓,又失去了追逐的目标,像是蚂蚁般四散开来。 洛云图解开隐身,浮生四处张望。 一声落地声响起,浮生回过头,就发现灰星已经站在了三人面前。 还没等浮生说什么,灰星就抬起枪指向洛云图。 “请恕我的拜访太过冒昧,只能用这种不太愉快的方式和你见面,抱歉。” 灰星眼神阴沉地盯着洛云图,缓缓将枪放下。 看来这位就是刚才“出谋划策”的那位。 灰星的视线在剩下的两人身上扫过。 越过依然健在的浮生,视线落到阿莱雅的时候,灰星的瞳孔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像是惊讶或者疑惑。 因为这种情绪并不强烈的缘故,阿莱雅对此并没有察觉,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洛云图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 “既然你感到抱歉,那就请把你们惹出的麻烦收拾好,”灰星指了指身后零散的骸兽,眼睛看向洛云图,“没问题吧?” 虽然因为刚才的爆炸,被洛云图几人吸引来的骸兽死了七七八八,但依旧有几十只。 而且,因为人为的刻意清剿,这一带的弱小骸兽都被“筛选”淘汰掉了,附近的骸兽实力普遍偏高。 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很费时间。 但对于洛云图来说这不成问题,很愉快地就接下了灰星的这次“试探”。 “当然,理所当然。” 洛云图回头瞥向远处的骸兽,幻海王冠展开,八十二只骸兽锁定,每一只的位置、实力都清晰的在洛云图脑中排列开来。 金匣分解成无数金丝,在他手中延展。 洛云图伸出手,游离的金丝洞出,同时对所有骸兽发起猛攻。 战斗并没有预想中那般持久,仅仅片刻便扫清了骸兽。 对于早已适应了给上百人供给灵力的洛云图,支持这点算力根本毫不费力。 灰星赞许地向洛云图点头。 金丝飞回,洛云图将金匣插向右手,收进五耀藏宝。 “不错。”灰星说。 这时,洛云图脑子里莫名生出了一种既视感。 他不假思索地抢先开口:“你下一句话要说,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 “这里不方便……” 反应过来,灰星瞪大了眼,诧异地看向洛云图。 而洛云图的视线在灰星和阿莱雅,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 你们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是什么奇怪的本地习俗吗?! 灰星揉了揉眉心,用下巴指了指废墟的中心,“我知道你们找我想做什么,进去之后你们能看到更多……这片「边境」的真相。” 说完,就自顾自地向里面走去。 洛云图将信将疑,示意其他两人跟上。 几人一点点地深入废墟,一道黑暗逐渐笼罩,阴森森的环境中似乎藏着某些恐怖的怪物。 灰星没有做过多解释,取出一盏提灯点亮,驱散了小片的黑暗,“跟紧,别走丢了。” 浮生牵住了阿莱雅的手,跟在洛云图身后,几人拥挤在这小片的光亮中。 洛云图则毫不畏惧地向黑暗中投去目光,四周的空间仿佛在不知何时发生了扭曲。 他看到了城市、街道、天空,它们都完好无损地矗立在那,隔着一层黑暗,又虚假的像是根本不存在。 黑暗中还游荡着几只怪物的身形,祂们和外面那些骸兽绝不是一个等级的存在。 这个地方给洛云图的感觉有些熟悉,就像……他曾经用幻海王冠“复活”的冬藏市。 不同的是,这里现实和虚幻已经高度融合,可惜是失败的融合。 无数年前的龙门市在这里“重现”了,但那些变成了骸兽的人并没有复原,反而以一种更为诡异的形态存在了下来。 灰星停了下来,将提灯放在地上,不久那丝丝缕缕的火苗缓缓熄灭。 这让浮生不由地感到不安。 “我们得快点了。”灰星说完,从装甲内取出一枚奇特的菱形钥匙,在空中一划,撕开一道出口,又接着勾勒补上一个法阵。 如果梅洛卡在这的话,也许能根据法阵的形制和绘制手法来判断他的年代。 但洛云图只能暂且记下,等回头再去问梅洛卡。 一道具象化的“门”打开,洛云图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然后是浮生等人。 光芒闪耀到刺眼,从空气中还传来微微的灼热感。 在难受之余,洛云图才震惊地反应过来——这是阳光! “哇!”发出惊讶的是后脚进来的浮生,她比洛云图更先注意到这片“世外桃源”。 这里是个绿茵丛生的山洞,石壁的顶端敞开一道口子,和煦的阳光从上空垂落。 山洞的中心有着一洼浅浅的清水,围绕着一块坍塌而下的岩石,玄黑的表面上青草和苔藓背向而生。 更扎眼的是那株古树,汲取那水源的馈赠,从山洞的边缘拔地而起,支撑起半个洞顶。 洛云图看得出神,甚至忘记了惊讶。 一个漂浮的半透明灵体从他眼前飞过,它像泡沫一般,轻飘飘的,随时都可以分解成许多团子,又能再次聚集。 看见这些神奇生物后,浮生的眼睛都在冒光,她认出了这些生物,“啊!白团!!” 洛云图想起来了,似乎是元初很出名的一款玩偶,据说那个玩偶的原型,来自于一种早已灭绝的古老生物。 白团,是最亲近自然、最单纯干净的灵,也正因如此,它也是对环境最敏感的生物。 想想吧,当旧机械时代人们立起一座座工厂,最后一只白团在浓烟中死去。 但是现在,在环境最为恶劣的荒芜,洛云图再次见到了这份自然的“奇迹”。 灰星似乎并不懂他们为何如此激动。 阿莱雅则是单纯地陶醉于这片“仙境”的和谐韵律中。 灰星伸出手,白团们很亲近地在他指尖绕圈。 等白团散去,灰星再次拿出菱形钥匙,钥匙在他手中飘起,一些形形色色的光纹展开。 古树的藤蔓被拨开,树木让出一个小洞,露出内部的一些古朴的陈设。 “进来吧。” 灰星领着几人进入古树的内部,里面的空间比实际大上了几倍,从布置上看应该是灰星的住所。 好吧,这比某个在荒芜里流亡的女生要强太多了。 洛云图看着阿莱雅的背影,对方没有察觉。 灰星卸下了身上的装甲,往木架上找着什么东西。 他拿出一个肉罐头,递给身旁的浮生。 浮生好奇地将罐头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里面的肉已经腐烂了。 “呃、抱歉,我忘记了。” 说着,灰星拿回罐头,施展起道法,“应该再倒流十五天,嗯……应该够了。” 罐头在灰星手中慢慢变化,变成了新鲜的食物。 洛云图趁这个时间简单“参观”了一遍这间树屋。 一张照片勾起了洛云图的注意,上面有六个人,灰星站在他们最后,搂着旁边的人的肩膀,开心地笑着。 相框里还写着一段潦草的字迹,洛云图花很大功夫才认清它,但很遗憾洛云图发现自己不认识这些文字,只觉得有些熟悉。 “a703和他的队友们。”阿莱雅不知不觉来到洛云图身旁。 “你认识?”洛云图对阿莱雅更加好奇。 阿莱雅重新端详了会上面的文字,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但脑子里有这些知识。” 洛云图不以为然地放下照片,虽然是灰星“邀请”的他们,但还是先不要过多探索对方的隐私了。 到此打住,是礼貌。 灰星拿出一个铁制的酒壶,走到桌子前,“坐吧。” 四人围着圆桌坐下,说不出的拥挤。 洛云图看着眼前的肉罐头,陷入了沉思。 先不管它是否能食用,就洛云图对灰星的观察来看,他并不具备学者的那些工艺。 还有那壶酒,都应该是从他还活在“正常”社会时保留下来的食物,属于那种消耗一份少一份的奢侈品,灰星无法制作。 将这些奢侈品拿出来的意义是什么,洛云图想不通。 上座的灰星一句一句地挤出,一些……极其生涩的话语。 “呃,欢迎各位,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区区、寒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灰星绞尽脑汁地组织着措辞,甚至有些不知所以云。 “不必客气、不对,粗茶淡饭……” 洛云图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明白他想说什么了,“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对,来都来了,先坐下吃一顿吧。”灰星恍然茅塞顿开。 “噗!哈哈哈,”浮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没想象中那么严肃嘛。” 洛云图也在笑,只但没有浮生那么失礼,只有阿莱雅不明所以地尝了口罐头。 灰星的嘴角也泛起一丝微笑,但在那面瘫般的脸上,显得太惨淡。 这是一种奇妙的氛围,几个不同时代的人,跨越成千上万年,却因一句稀松平常的客套话关联到了一起。 有些习俗,是刻进人的骨子里的、刻进这整片土地中的、刻进文明的“基因”上的。它们,会让我们觉得人是人。 “洛云图,”洛云图自我介绍完,并没有从灰星脸上看出太多反应,又指了指旁边,简明扼要地介绍,“浮生,你见过的,阿莱雅,不来自外面,但现在和我们是同伴。” 灰星收敛住情绪,想要更多的了解,便率先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只算进来时的人数,一百零八人,现在……还要算上几万的人造人。” 见灰星并没有了解他们的现状,洛云图对他们的具体战力,这些天的战斗经过,等等进行了详细介绍。 “我们在西南角建立起了一座‘壁垒’,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洛云图用了敬辞,充分表达了他们的信任,对灰星发出了邀请。 “难以置信,短短几天就能做到这种……奇迹,”灰星明显非常惊讶,但很快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过,仅凭这些还不够,龙门的危险比你们想的更大。” “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您的帮助,我们缺乏顶端战力,缺乏应对骸兽的经验,更是对这片土地一无所知……呼……我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我们的邀请。” 灰星陷入了沉思,权衡利弊,他理应拒绝。 他的任务失败了,他的期许落空了。 他曾相信过他人口中的希望,他自始至终坚持着那份“义务”。 但他已经目睹过太多失败,一次又一次,无一例外。 这样苦苦坚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也许,该让一切有个了结了。 “给你们看样东西吧。” 说着,灰星拿出了一份文件,甩在洛云图面前。 “这是什么?”洛云图不明所以地翻开,特殊的纸张承载了漫长的岁月却仍旧崭新,里面依然是他不认识的文字。 “第一版龙门计划的档案拷贝,里面设置了精神索引,用神念激活就可以阅读。” 第一版…… 洛云图怀揣着疑惑的同时“打开”了这份档案,一个白色的logo浮现。 方尖碑时代,1613年。 档案等级:绝密 …… 洛云图将神念从档案中抽出,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 “上面写了什么?”焦急等待的浮生问道。 洛云图纠结了一会,将里面的内容说出。 “在忘仙的推动下,元初整合了大陆内80%的荒芜化地区,试图收容这些污染,但这些荒芜孕育出了当时的忘仙所无法控制的灾害。 为了防止荒芜的再次扩散,忘仙决定以作为重度侵蚀区的龙门为「容器」,将这些污染放逐到了荒芜。而代价,就是龙门市的脱离。 作为龙门计划的一个分支,忘仙派遣了几位学者组织了一支队伍一同随龙门进入了荒芜,试图用漫长的岁月探索彻底根除荒芜的方法。 最后,就成了你们所看到的这样,龙门化成了元初的「边境」,荒芜依旧,而那批学者……” “死了,一个不剩。”灰星补充了这份档案中所没有记录的结果。 “你刚才说,这是第一版。” 灰星看着这位敏锐的年轻人,缓缓闭上双眼,“是的,此后忘仙前后重启了五次龙门计划,最后的一次,是在三百多年前。” 听到这个数字,洛云图不由地望向阿莱雅,对方显然比自己听的更投入,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永远不要认为自己可以征服荒芜,没有任何人类能够做到这一点。” 灰星说,“我可以答应帮助你们,但我必须能在任何时候选择离开。” 洛云图点头,这算是能够勉强接受的条件。 洛云图整理了下刚才的信息。 他能知道,在方尖碑1613年之前,元初曾爆发过一场极大规模的荒芜崩落,远远超出了忘仙能够处理的范畴,古龙门市就是这场灾难的受害者。 灰星在这之前便存在,从他的话来看,他甚至很有可能是那场灾难的亲历者。 在龙门计划实行之前,灰星或者和他有关的某人一直在着手拯救龙门市,但他无疑是失败了,最后只留下了“栖居所”外的半成品奇迹。 对于龙门计划,灰星并不在执行队列,他有一定程度的施以援手,但更多的时候,他都保持着旁观者的立场。 “最后再问一句,浮生说你曾自称……守夜人?我想确认一下,对吗?” 这是洛云图无论如何都必须确认的事。 关于空音,关于云瑶,关于……那个洛云图无数次想要靠近的背影。 “抱歉,如果你是想向我询问有关守夜人的事,我无法回答。” “为什么,难道您……” “我确实是守夜人…… 但这是直到龙门被毁灭的最后,我才从指挥官那承接下的责任。 对于故去的那些往事我一无所知。” “这样,啊……” 洛云图的神情逐渐落寞。 但—— 无论如何,空音都是他眼中,最合格的守夜人。 第53章 新动向 秦无衣站在高墙上,墙外的风徐徐吹来。 他有一条破烂的围巾,那是他在北境外的数百日军旅生活留下的珍宝。 北境苦寒,尤为多风,这么一条围巾,为他“挡下”了许多碍眼的尘沙。 而由于积累了太多的荒芜,这条围巾也不仅仅只有原先「防沙」的功效,这让秦无衣越发舍不得将它丢弃了。 他扯了扯围巾,遮过鼻尖。 秦无衣接过三沓档案,有些诧异地问:“三项任务?” “嘛,战力比较吃紧,但我想你一定没问题的。”梅洛卡比了个赞,厚颜无耻地对模范工具人实行了压榨。 “这三个就是这些骸兽明面上的指挥,只要解决了祂们,短时间内围攻就会溃散,所以……责任重大。” 秦无衣望向墙外,扫视着那久久不曾退散的骸兽。 决策层的变动,让战略一转锋芒,以雷霆攻势,一举打下莫大优势。 以正常的思维,速战速决的战术在战线拉长后便会后继乏力。 于是对方的“指挥者”理所当然地放弃了优势,用数量做消耗,打起了持久战。 但事实正好相反。 以秦无衣目前对面前这个女人的了解,她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实际上,持久战才是她的主场。 想必对手也已经发现异常了吧,在一次次你来我往的消耗中,梅洛卡的军团不没有损失,反而在越来越强。 想必很快,回过神来的敌人,就会放弃打持久战的想法,再次发起大举进攻,而这时就该是我们这边出奇兵了。 很显然,秦无衣就是那个奇兵。 虽然很不情愿,但秦无衣不得不承认,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了。 这样的工作他并不陌生,他参与过的、类似的任务数不胜数。 这几年,他无数次将这些任务出色完成,最后也只是在忘仙的加密档案中,留下了个微不足道的名字。 “我还是需要问一句,你可以提供什么支援吗?” 了解已有的条件,是执行任务的必要步骤。 “这事咱得偷偷的干,你懂的吧,”梅洛卡很形象的用手指比划了个潜入的动作,“最多让士兵们把包围撕开个口子,让你偷偷地溜出去。” “我了解了。”秦无衣平淡地回复了一句,翻看起手中的档案。 梅洛卡贴心地给三个目标取了十分形象的名字。 贪狼公爵、双月之主、焚林人。 下面记录了祂们的坐标、特征、实力以及可能会拥有的技能。 抛开那些幽默的技能描述,这算是在任务前,秦无衣阅读过的最详尽的档案了。 看完,秦无衣再次望向远方,准备动身。 “最后再问一句,你是怎么得到祂们的资料的。” “一些侧写、占卜,大型探镜,以及一些小小的诅咒。” 在读“小小”这个字眼的时候,梅洛卡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邪恶的微笑。 至于原因,秦无衣就不得而知了。 “快去快回啊将军大人。”梅洛卡挥手作别。 待秦无衣走远,梅洛卡回头翻出另一张计划表,舔了舔舌头。 “让我看看还有哪个能压我一头的家伙还待在家里头啊。” 梅洛卡的视线一扫而过,落到一个熟悉名字上。 “哦,海无量!” 一个优秀的指挥官,要能够给每一个该死的摸鱼狗派下最危险,又刚好不会死翘翘的任务。 于是,梅洛卡露出了和善的微笑。 “干完你丫的咱就专制独裁啦?真开心!” · 剑亿修踏着岩壁,将剑抛起。 剑气裹挟剑锋,剑亿修踩着长剑御空而起,从高空向着地平线极目远眺。 “这是…… 到底到了哪里来了啊!” 冷静,冷静…… 剑亿修缓缓落地,揉着眉头,试图疏解急躁的情绪。 四周的地形找不到任何印象中的痕迹,地图的定位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失灵。 而这一切都罪魁祸首,则是一旁无所事事的归无心。 “嘛,别这么着急吗,不是还可以呼叫支援吗?” 通讯频道传来一阵阵滋声,剑亿修两人彻底和众人失联。 剑亿修沉默地看着归无心。 “也不能全怪我啊,这荒郊野岭的,迷个路也很正常。” “那队友呢?”剑亿修肃穆地问。 “啊……可能,是被骸兽叼走了。” 作为一个领队,归无心无疑是失职的。 剑亿修原本是不相信气运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的,但这一路上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他很难不怀疑归无心是不是真的有点霉头。 “从现在开始,领队的任务交给我,我们先想办法和基地取得联系,你还记得来时的方向吗?” “这个我记得,原路返回我擅长。” 剑亿修瞪了她一眼,叫归无心指个方向就行,他是再不敢再让归无心带路了。 “那好吧,路上的骸兽就交给我吧。” 剑亿修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这一队人,本来是为了前往龙门市区而派来的探路。 而现在,路没找到,人给先丢了,十几人的队伍,到现在只剩下两个人,真是没脸回去见人了。 剑亿修再次御剑,拉高视野,归无心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 另一边,洛云图几人坐着灰星载具返回。 灰星看了看天上的油绘太阳,沉吟片刻,“有一件事,我需要问你们?” 这句话很显然是对洛云图说的,也只能由他来接:“请讲。” “你们的确是在四天前进入的龙门,对吧?” 洛云图点头。 灰星将视线一会前方的路,“天上那轮太阳,正在不断的变大,而这件事是从你们的到来时同时开始。” “你的意思是,它在逐渐「坠落」?” “嗯,虽然迹象还不显着,但我在龙门生活了数万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些细枝末节的变化。” 这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洛云图甚至无法确定那轮诡异的太阳是否拥有实体、是否真实的存在于星空中。 如果有,这么个危险东西在元初边上,元初内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异常。 如果没有,那一个附着在「天空」上的投影又是如何“靠近”地面的。 “这不是个好兆头。”灰星说出了洛云图的心声。 对于洛云图这些人,龙门市还有太多的谜团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无论如何,征兆不会凭空出现,在这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大的推手。 “关于那轮太阳,您知道什么。”洛云图诚恳地问。 灰星思考了一会,手指在方向盘边缘敲了敲。 “这片天空本是没有太阳的,在几百年前才突然升起,虽说那也无法被称为太阳就是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这也不过是,人类满心以为的「救世」而造就的恶果罢了。” 灰星停下话语,指了指洛云图的手腕。 上面的手环闪烁着微光,洛云图后知后觉地打开,看见了梅洛卡的留言。 洛云图随即打开了通讯。 “喂,嗯……已经完成了,嗯、好的……我了解了。” 结束通讯,洛云图看向几人,“坏消息,各位,我们得先掉头了。” 灰星已经提前将车停下,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冷淡地哦了一句。 “怎么了?”浮生不解地向洛云图投去视线。 “风暴要来了。” “诶?”正当浮生觉得这话说的莫名奇妙时,她也跟着抬头,便看到远处天空中萦绕不散的黑云。 那云就如同飞上了天空的大量铁砂、或者密密麻麻的虫群,说是云,更像迷雾,里面闪烁着一缕缕紫色的电芒。 那团黑云在不断舒展,但仍在非常远的地方,没有向这边移动的趋势。 洛云图看向灰星,对方表示不介意后洛云图接着说。 “如你们所见,那是一场……‘风暴’,这是个形象的比喻,记住这个比喻,接下来我们可能进入片区域。” “诶!这种时候不应该掉头跑路吗?”浮生激动地向前一抓,探身到前排。 “很可惜,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去,有新的任务了。 基地派遣了一个先遣队向这处「边境」的深处进行探索,而在十分钟前,他们全部失去了联络,现在那个风暴正在向他们所在的那片区域移动” “所以我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完成搜救。”浮生系好了安全带,已经熟门熟路地准备干活。 “只能尽我们所能,毕竟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也只有我们来得及行动了。” 灰星还没听完,已经将车速挂到了最大档,引擎的发动让车身一颤。 随着灰星的指尖在复杂的仪器表盘上拨开一排排拉杆,车后的温度瞬间升高,蓝紫色的焰火推着装甲车喷射而出。 “啊、啊、啊、啊、啊!!!” 洛云图和灰星都镇定自若地坐好,浮生则有些尴尬地看着一旁大叫的阿莱雅,拉着她的手,生怕她飞出去。 · 剑亿修御剑在低空飞行,时不时回头看几眼归无心。 与剑亿修不同的是,归无心飞的很稳,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即使什么时候跑丢了也难以发现。 这让剑亿修盯得更紧了,一路飞来都没看到失踪的同伴。 归无心突然加速,超过了剑亿修,表情很难堪地说:“抱歉。” 剑亿修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了一层层刺耳的啸叫。 剑亿修回头望去,才发现那近在咫尺的风暴。 剑亿修心头一震,拼命地加速飞行,但在风暴的“穷追不舍”下,剑亿修脚下的剑歪歪斜斜地抖动,连人带剑向后飞去。 两人被卷入风暴,剑亿修在狂风的撕扯中失去了意识。 · 很快,几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先遣小队的任务档案就发到了洛云图手上。 行动成员的名单,探索的轨迹,和信号中断点的坐标。 根据灰星给洛云图提供的更大的地图,这个「边境」世界可以分为四个部分。 围绕着中心的「城区」,向外扩散一分为三,分别是西北的「旷野」、东边的「海滨」,以及洛云图他们所在的「太阳」教区。 洛云图和梅洛卡以中央的城区为目标,派出了探路的先遣小队,而如果想要抵达城区,要么直接穿过一片危险区,要么从未知的旷野绕道,最后两人选择了前者。 在地图上,灰星标注出了城市的边缘,之间距离太阳教区还有一小段空白,按灰星的说法,那是曾经的第一防线所在地,也就是洛云图口中的危险地区。 按常理,作为应对荒芜的防线,那边骸兽应该要更弱一点……但事实正好相反,足以应对荒芜的力量在,堕入荒芜之后绝对会更加危险。 于是,这一带就形成了所谓的「紊乱区」——信号无法穿越,探镜无法窥视,以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异象。 “即使是我,也很少进入这边,所以对于「紊乱区」我也说不上很熟悉。”灰星把车停在了紊乱区的边界,再往前就是信号的盲区。 已经有一堆人造人在这等候了,洛云图下车,和他们交谈了片刻,就唤出幻海王冠,试图探查紊乱区内部的情况。 很遗憾,较近的距离还能“看”清,但再远的地方就是一团乱麻。 王冠散去,洛云图看了眼身后跟来的浮生,摇了摇头,“你呢?” 浮生闻言,也试图用世界之泪进行探查。 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可惜世界之泪既不为浮生所掌控,也没提供太大的力量。 视野太狭窄了。 浮生如实报告她的结果:“没有看到那些人,但……确切的说,就连骸兽都寥寥无几。” 洛云图若有所思地点头,瞥了眼在车上旁听的灰星。 “还有……好像,还有一点……雾。”浮生不太确信地说。 “雾?” 洛云图和灰星对视了一眼,露出凝重的表情,最后双方都摇摇头。 洛云图说:“应该不是本体,元初内也有比这严重的多的污染。” 灰星附和:“嗯,以当时龙门的情况,这些力量渗透一些进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它们为何会在这片区域聚集?” 两人说着浮生完全听不明白的话,貌似敲定了什么结论。 洛云图从人造人士兵手中取了什么东西,回头走向浮生。 “抛开那些无关紧要的担忧,这次的任务关键在于你,浮生。” 洛云图还没有从刚才云里雾里的交谈中回过神来,就被洛云图突然的“委以重任”吓到舌头打结。 “诶、诶、诶!!!” 旁观的灰星也忍不住动容,这孩子一看就是常被迫害的样。 “毫不吹嘘的说,在「造物」的权柄上,你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时间紧迫,把这玩意造出来。” 洛云图掏出一张图纸,往上面敲了敲。 至暗时刻的火种·指引归航的灯塔——「尘世造物·辉光之锚」 扫过开头,那充斥着梅洛卡一贯的命名风格的名字,以及一大堆让人头皮发麻的数字,浮生颤颤巍巍地说:“这、这……太看的起我了吧!” 没给浮生留下说话的机会,洛云图翻身上车,抛下一句“加油,我看好你”后就扬长而去。 尽忠尽职的人造人们还在原地,看守着建造灯塔的材料,“浮生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先、先前进一段距离。”赶鸭子上架,浮生只能被迫接下这个任务。 · 洛云图几人一边赶路,一边配合士兵架起信号中转站,在小范围内恢复信号,就像绑上了一条“安全绳”,至少不至于再次失踪。 很快,洛云图发现远处的一个黑点,让灰星加速向那边赶去。 剑亿修睁开眼,视线和地面齐平。 他吐掉嘴里的沙土,坐起身来,就看到一辆车向他驶来。 “你没事吧?”洛云图站在车上问。 剑亿修马上运气疗伤,虽然他摔得不轻,但毕竟有剑气护身,并没受到太多实质上的伤害。 好事是,剑亿修出来了;坏事是,归无心还在里面。 “就一个人吗?”洛云图担忧地望了眼天边的黑云,再次发问。 “一言难尽……” 洛云图点了点头,给他简要说明了情况。 “太慢了,若是步步为营,恐怕难以救下所有人。”剑亿修听完,提议道,“不如这样,算我一个,先找齐几人,让有自保能力的再分头去汇聚其他队员,在灾难降临之前点亮灯塔,让几队人各自返回。” “太冒险了,一个搞不好最后谁都回不来。”洛云图说。 “富贵险中求。” 洛云图斟酌了片刻,决定支持剑亿修的想法,“好,我们这边已然铺开信号,你去尽可能的让更多人了解情况,记住,灯塔亮起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必须返回。” 剑亿修答应下来,稍稍整顿片刻便出发了。 洛云图望着阴沉的天空,怔怔出神。 在进入边境之前,未来身就给够了他死亡预警,再加上这轮番迫近的不祥征兆。 让洛云图始终感到不安,甚至……恐惧。 灰星看着满脸担忧的洛云图,微微安慰道:“面对未知的危险,我们能做的事情很少,必须要做好放弃一部分的准备。” “我知道。”洛云图回应了一句,将注意力抽回。 “这边的信号基站也架好了,这片区域没有发现其他目标,我们该出发了长官。” 洛云图对人造人点了点头,众人一头扎进深邃的前方。 轰隆。 黑云内滚起一阵雷鸣,回荡在大地上,久久未能散去。 第54章 紊乱区 “呼……” “呼……” 官渡喘着气,四周的空气稀薄的让她难以呼吸。 “嗯?” 大概是遇上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她这么想到。 她试图挣扎,但找不到任何出路。 前后左右她都试过,迷雾的笼罩让她无法判别距离,有时甚至怀疑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咳咳!咳咳呃!!啊~哈~啊~哈……不能睡。” 官渡猛地晃头,摆脱掉意识的昏沉,毫不犹豫地将刀刺入身体。 刺痛感让她短暂的清醒,官渡直视前方,拼命地奔跑,但很快,就连知觉也麻木了。 官渡的意识越来越淡,思维逐渐地凝固,在最后,她抓住自己的右臂,试图解放那只钢铁造物。 还没等她做什么,她就无力地垂下头,陷入深眠。 起初,只是吸入了一些若有若无的雾气,回过神来就已经和队伍失散。 再然后,就是被冥冥中牵引着,陷入这片雾气的“泥沼”,一点点的,坠向深渊。 …… “哈!” 官渡失声地惊坐而起,刚才那种死亡的阴影久久不散。 她凌厉的目光扫向身旁,周围的人都被她的杀气吓了一跳。 炎牙猛地向后一跳退开,不知是因为条件反射还是什么。 官渡认得这个男人,偷走了她军火储备的窃贼,炎牙! 迎着官渡那咬牙切齿的凶恶目光,炎牙打了个寒颤,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喂喂,刚才可是我救了你,你就拿这种眼神回馈本大爷?” 炎牙衣衫破烂,略有些烧灼的痕迹,看得出他刚才费了不少功夫。 一发现濒死的官渡,炎牙用火焰推进的极速冲刺,将官渡拉出了那片危险的区域。 总而言之,的确是炎牙救下了官渡,最后费力不讨好。 官渡冷静下来,承认了自己的失态,但仍不松恶气,“不需要。” 她环顾四周,看见另外两人,天水长和连路知。 天水长蠢蠢欲动地上前,说:“好啦,既然又找到一个人,那么就再次分组吧……” 没等天水长接着往下说,炎牙把连路知推向天水长,自己站到官渡身旁,“很好,这很可以。” 天水长的眼皮跳了跳,心想兄弟,这怎么个事啊?重色轻友! 炎牙从天水长一阵挤眉弄眼,天水长咳了两声,“确实,官渡的状态不算太好,和战力更高的炎牙一组也算合理。” 炎牙默默地给天水长点了个赞。 只有连路知被置身事外,他左看右看,没人过问他的意见,“啊?啊?” “无聊。”官渡冷冷地抛下一句,转身离开,她不知道的是,她走的是深入紊乱区的方向。 炎牙得意忘形地追上,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诶诶,你抛下你的队长想去哪呢,我还没和你讲突发的情况呢。” “啧啧。”天水长无奈地摇头。 连路知伸了伸手,便被天水长拎着后领拽走。 “走啦,别搁上去当电灯泡了。” “你放开,我自己能走。” 连路知挣脱开天水长的拖拽,在本子上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些什么。 嘛,肯定是数落我的话吧。天水长无声地叹气。 “你为什么要一直在上面写个不停啊?”天水长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这是工作,实习任务。”连路知随口一说,便不再理会天水长,自顾自地记录着「调查报告」,“11点34分,代号‘太阳#’异常现象在区域内消失,暂定该区域代号紊乱区。” 经连路知这么一说,天水长突然想到,来参加新秀赛的,无论散修还是宗门子弟,他或多或少听过些名头,但唯独连路知,天水长完全不知道他属于哪个势力。 这种怪异的行事风格让天水长想起了一个名字——人类展览馆。 在平常不显山不露水,从不主动参与进任何利益纠纷,严格恪守着他们的准则,不容有一丝退让。 一个明明存在的时间不超过百年,却给人一种老骨头般腐朽的机构。 “你是人类展览馆的?” “是的,怎么?”连路知抬起头,推了推眼睛。 不由地,天水长向连路知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连路知的脸色有一丝不愉快,他加入人类展览馆的时间还太短,没有磨炼出能够无视这类偏见的心态,“我不知道你对我们有什么误解,也没必要向你证明什么。” “呃……抱歉,我们接着走吧,我护着你。” 天水长抬起头,天上就如连路知所说,早已看不见“太阳”,只有越来越黑云正在不断覆盖天空。 天水长不由自主地说:“赶紧走吧,刚才那些「雾」,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哟,你能感觉到?不过很可惜,接下来要发生的「天灾」和「雾」无关,” 连路知停下书写,“雾之主的力量正在逐渐从紊乱区退避,而暴君的的领域则一点点地覆盖着这片区域。” “什么……雾之主?什么暴君?”天水长一脸茫然地看着连路知。 “君临者,仅此而已。”连路知轻描淡写地在本子上添一笔补注。 天水长有些尴尬地问:“君临者又是什么?” 连路知看了眼天水长,不屑地冷笑:“呵,乡野村夫。” “什么啊!我也是去过东海的。” 连路知有些意外地重新审视了一遍天水长,“你去过东海?” 连路知思考了一番,在本子上随手写了几句,“如果有机会,可以来人类展览馆做次检查,毕竟,见过那个存在的多少会留下些影响,请相信,我们具备着充分的相关技术。” 连路知从本子上撕下一页,递给天水长。 天水长犹豫地接过,看了两眼大概明白它的用处——相当于身份证明,上面还写了如果因为连路知资历太浅而遭到展览馆拒绝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多少也算是别人的好意,天水长将就的收下,准备以后有机会就去做个“体检”。 连路知递完纸条就走到前头,一贯地我行我素,社交对他而言就像任务。 不过,比起炎牙,他似乎对天水长说的深入多了。 嗯……也许和白痴交流更为轻松吧。 · “能源传输模块,第一次测试。” 浮生闭着眼,听到士兵的话,将测试模块连接,交给他们驱动。 在一阵嗡鸣中,蓝色的灯光逐渐亮起,传送着一次次脉冲。 “r7013组件运作正常,可以安装搭载。” “……” 一项项指标合格,用意识关注的浮生不由地欣喜。 哔—— 一道刺耳的声音闯入浮生的耳膜,浮生有些恼火地睁眼。 “r7053组件报错,正在分析原因。” “浮生小姐,请重新检查一下一下能量回路,确认下其他部位没有受到影响。” “请放心,我已经切断了通路连接,现在重新校准r7053组件即可。”说着,浮生走上前来,手掌虚伸向装置。 拆解、修理、再啮合。 浮生转身,对着其他人说:“处理完成,再进行一次测试吧,确保不会出现其他问题。” “好的。”机械师们一方面惊讶于浮生的高效,一边慌不迭地展开第二轮测试。 浮生叹了口气,重新让意识回到所有组件中。 制造,检修,装载。 这样庞大的机械造物,工程的复杂程度让浮生头皮发麻。 浮生再次拿出图纸,一列列拆解结果被她记在脑中,才看一会脑袋就又有点发痛了。 浮生卷起设计图,砸了砸头,试图远眺来缓解自己的心烦意乱。 “嗯?” “这是……” 浮生突然走出还未完成的建筑,向着天空伸出手。 “风?” 徐徐微风向着前方掠去,辽远地吹拂着这片混乱的大地。 浮生顿时瞪大双眼,“雾在散开……” 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浮生连忙往回赶。 “调整仪器结构,更换成搜索功能,现在就要使用。” 工程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指令感到惊讶,手足无措地疑问:“什么?我们根本没有相关的装置,就算临时添加,材料也……” 浮生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我了解整个建筑的构造,我说行就行。” 灯塔设计上留下了很大的操作空间,信号传输的话,可以借调洛云图铺设的中转站…… 浮生的脑子转了起来,一瞬间,一个个思路涌现,她越发肯定这个想法能行。 “可是……”工程师还是有些犹豫。 “没有可是,我上级你是下级。架构我来,操作我来,给我回到工作岗位去!” 浮生二话不说地将意识覆盖整座未完成的灯塔,大刀阔斧地改造起来。 这样做是不行的,好几个地方都出错了,就算她真的完成改造,最后机械也会报废。 工程师愣在了原地,身为人造人的他本该严格遵从既定的任务,但他现在却摇摆不定。 也许在他动摇的时候,他的选择就已经做出了。 此刻的浮生散发着令人折服的魄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追随。 人造人工程队全部投入到了工作中,全身心地协助浮生,不管结果成功与否。 嗡———— 在浮生马不停蹄的赶工下,灯塔快速的整改,一个个坐标在她眼前弹出。 “果然,雾散后信号就恢复了,接下来向他们统一发送信息。 啧,太慢了,直接接入洛云图的信号基站。” 浮生屏住呼吸,心跳声如雷贯耳。 滴—— 信号中断,浮生还来不及做什么。 “该死!” 浮生一拳砸在桌面上。 工程师们很快回过神来,停下来手头的任务。 浮生的决断十分迅速,这让他们在变化发生的时候恢复了一瞬间的信号,虽然还没来的及做什么,但总比白白错失这次机会要好上太多。 浮生舒了一口气,将刚才那一瞬间捕捉到的所有人的坐标发给了洛云图,希望能在最大程度上给他们提供帮助。 随后,灯塔有条不紊地恢复了建设,一切如常。 · 一股清凉的风从身后刮来,难以言喻的异样感在洛云图心中油然而生。 “这是……” 洛云图试图找寻风的源头,才发现那一直阻碍自己探查的干扰消失于无形了。 还未来得及欣喜,一个久违的身影出现在洛云图眼中。 鸿钧慵懒地举起手,好似能抚摸到风一般,发丝向着身后漂浮。 “这风,倒是舒爽。” 鸿钧说着,视线下移,看向洛云图,“好像……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洛云图脸色阴沉,盖因此刻,一只又一只特殊骸兽从鸿钧身边走出。 原来先前这些雾行种一直隐藏在不可见的“迷雾”中,而现在“迷雾”散去,骸兽展露出了獠牙。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量敌人,人造人们都僵住了,只有零星几个回过神来拿起枪支。 “后退!保证通讯设施的安全。”洛云图稳住局势,人造人纷纷行动起来。 洛云图抽出金匣,化作冬葬之型,在身前一个横劈,寒冰凝结成的高墙拔地而起。 给人造人拖延足够的时间,洛云图跃过冰墙,挥刀杀敌。 这些雾行种的速度奇快,洛云图难以一人拦下数量庞大的它们,眨眼的功夫就有几只骸兽突破洛云图的拦截,跃到冰墙之后。 虽然一路跟着洛云图的人造人们主要负责建筑工程,但也配备了足以自卫的武装。 灰星站在人群中,协助的防守。 洛云图突然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极其愤怒地吼道:“鸿钧!” 洛云图的话语只传到了鸿钧耳中,身后的众人完全没有听见这不可描述的名讳。 鸿钧坐在骸兽群中,恣意地笑着,好像被拥簇的君王。 “我可什么都没做,只是刚好坐在了这个地方而已。” 鸿钧幸灾乐祸地看戏,洛云图顾此失彼的样子让祂一次次的大笑。 洛云图一招刹那惊雷逼近,冬葬剑刃斩向鸿钧。 刀锋穿过了虚影,鸿钧看着洛云图,不为所动。 寒冰的剑芒越过鸿钧,将其身后的一排骸兽尽数击毙。 做完这一切,洛云图马不停蹄地回头,挡下一只只骸兽。 阿莱雅在最后面,无聊地看着这场战斗,默默等着它的结束。 冥冥中,她好像感受到了某种注视,向着一个方向望去,但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那个方向,是洛云图刚才挥刀斩去的方向。 鸿钧倍感有趣地笑了,收回视线,祂同样在等待这场战斗的结束,但只是为了去欣赏更加隆重的“演出”。 · 剑亿修依旧孤身一人,为了保证搜索速度,他没跟其他任何人结伴。 至少在他看来,他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大多数麻烦。 在视线的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他,剑亿修不断地靠近,但走了很久,始终没能和那人碰面。 剑亿修不禁生疑。 一柄长剑落到手上,随时准备飞去取人性命。 剑亿修抬起头,“风”吹到了这边。 “啊,剑亿修!” 一道熟悉的呼唤传来,剑亿修寻声望去。 归无心坐在地上,高高招手,身旁还围着一群人。 剑亿修没有松开剑柄,保持目前的距离问:“你怎么在这?” “我就是在这啊,”归无心挠了挠头,“不知怎么的,他们都觉得待在我身边非常安全,你之前不是说,我不好带队的嘛,就一直待着这啰。” 剑亿修轻声嗯了一句,收起长剑,往先前那道人影都方向看去,远处没看到其他人影。 剑亿修又清点了一遍归无心这边的人,不算他俩有五个人,他将风暴和紊乱区的信息说了出来。 “哦,原来如此,”归无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话说起来,你在路上有遇到什么危险吗?” 剑亿修摇头,“这一路非常干净,没见到一只骸兽,甚至让我产生离开了荒芜的错觉。” “刚才在你来之前,我们这边了一群怪家伙,就突然冒出来的。”归无心指了指地上被她斩杀的雾行种。 剑亿修上前踢了两脚,它们的脸上都像烙着一块面具,脊骨的位置有着大小各异的十三个孔洞,看起来极为渗人。 剑亿修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不像是骸兽,骸兽给人的印象总是千奇百怪,而这群怪物的形态太过整齐划一了。 ……就像是,被某个存在强行扭曲后的产物。 “不清楚,但这并非我们的工作,当下我们已经离开太远,必须赶紧返回。” 归无心有点犯难,剑亿修一时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几人中走出一个人向剑亿修解释:“我们现在已经处于紊乱区的边缘,换句话说,只要再前进一段距离我们就能脱离这片区域,相比之下,直接返回太过遥远。” “嘛,就是这样,现在他们分成了两派,一伙人想要继续前进,直接进入城区,收集更多的信息,另一伙人则认为现在的处境太危险了,已经可以撤退。”归无心补充道。 剑亿修思索了一会,抬头看向归无心身后的几人,“你们怎么想。” “撤退和继续任务的意见现在是3比3。”刚才走出的那人说。 几人都看着剑亿修,决定由他来做最后的表决。 返回是为了规避更大的风险,前进则可能获得更大的机会。 天上的黑云已经近在咫尺,即使马上返回也很难及时撤出,而向前…… 说不定能逃出“风暴”影响范围,但同时也会面临后继无援、孤军为战的窘境。 “……” “前进吧。”剑亿修最后长叹着开口。 有人双眼发光,有人面露担忧。 众人整装待发,踏入未知的前方。 · 噗呲。 洛云图抽出插在骸兽身上的冬葬,最后一只雾行种也死在了他的刀下。 洛云图扯过衣袖拭去脸上的血迹,回头高声问:“都没事吧?” 沉默。 洛云图走近信号基站,一具“尸体”躺在人群的环绕下。 “他在变成骸兽之前终结了自己的生命。”阿莱雅从人造人眼中看不出悲伤或者同情的情绪,她也只是平淡地道出这个事实。 被赋予了临时指挥权的人造人开口:“人造人不会死去,我们的意识终会回归,回到王的身旁,不必哀伤,人类。” 洛云图认真地和这个人造人对视,又低头看了眼尸体。 死者还没来得及产生荒芜化的特征,就在一切之前自杀,好似很自豪那样。 然后他在洛云图眼中,从一个活生生的人造人,变成了没有温度的——损坏工具——尸体。 洛云图收起情绪,让人造人们自行处理,当他想要再次展开幻海王冠进行探查的时候,另一种干扰已经覆盖了四周。 就在他有点失望的时候,浮生发来了好消息。 “嗯?这丫头干活竟然这么利索。” “嘿嘿,谢谢前辈,其实也没什么啦。” 没注意到浮生的通讯正联通着的洛云图有些羞红,咳了两声,将注意力转移到浮生发来的信息上。 从坐标来看,现在大多数的人员都已经汇聚,但奇怪的是,有一群人正在往完全相反的方向继续深入着。 是遭遇了什么了么?不,也有可能是自作主张的结果。 洛云图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了浮生。 “姆……很有可能。” 浮生没再发表更多意见,洛云图转而问道:“对了,既然一开始临时修建是为了规避再次迷路,现在没了这方面的担忧,是不是灯塔的工程就没有必要了。” “你等下,”通讯频带静默了片刻,再次上线的浮生说,“梅洛卡说,无妨,按原计划进行。” 洛云图应下,“过会我会让灰星带着这边的人撤离,之后我单独穿越紊乱区。” “梅洛卡说,没问题。”浮生代为转述。 · 另一边,秦无衣打开了和梅洛卡的通讯。 “任务失败,有一个逃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对,你受伤了?”梅洛卡敏锐地察觉。 秦无衣没打算掩饰,坦然地承认:“打了场大的,伤的很重。” “需要我让人去把你扛回来吗?”梅洛卡毫不客气地说。 秦无衣眼皮跳了跳,拒绝道:“死不了,过会就痊愈了。” “你自己注意就好,我把最近的医疗所的坐标给你,撑不住就去取两支荒芜抑制剂,你知道那是做什么的。” “谢啦,现在还用不上。” “逃走的是哪个?”梅洛卡说回正题。 “双月之主,一个狂信徒,难搞的很,没杀死祂还反被捅了一刀,祂往东边去了,等会我把具体位置发你。” “他奶奶的亵渎神途,次次开趴都有你们,把荒芜当家了是吧,” 梅洛卡骂骂咧咧地接收信息,看完看到双月之主逃脱的方向后脸色一青,“该死!祂往紊乱区跑了,疯子!亵渎神途都是疯子!” 梅洛卡焦急地思考对策,手指疯狂地敲击着桌沿。 “不行,来不及等了,必须让他们立刻撤离。” 第55章 她在等一场暴雨 “该死。” “该死!该死!该死!” 清美的女人破口大骂,捂着肚子上渗血的伤口,她手持着法杖,在天上飞行。 女人身上穿着双色的长袍,红白双色割裂地在一件衣服上并存,两侧分别绘着两道不同的月亮。 “那个家伙为什么杀不死,咱俩到底谁是亵渎神途的。”女人的声线一变,自言自语。 “哈哈哈,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女人的声音变化无常,她掏出一把短剑,径直捅入肚子,狠劲一绞,疼痛感直冲大脑,女人更加欢愉的大笑,“哈哈哈!” “该死!你在干什么,你想搞死我吗!”白祭司破口大骂。 红祭司妄自得意地嬉笑,“嘿嘿!别那么生气吗,等吾主降临,咱还愁着没乐子吗?” “该死!你竟把雾主驱逐出去了,祂们要看见这边了。” “覆水无收,都做到这份上了,咱们都没得收手。”红祭司将嘴角扯到一个张狂的高度,有恃无恐,甚至再次搅动捅进肚子的短剑。 “痛死啦!蠢货!” 双月之主将短剑从体内抽出,随手扔向地面,原先被秦无衣重创的伤势已经恢复如初。 “哈哈哈哈!你也知道疼啊?你怎么不去死啊!”红祭司礼貌地问候另一个自己。 “我死了你也没得活,蠢货!” “不管、不管,想死、想死。” 双月之主的声音再次混乱不堪,仿佛无数个意识在争吵、撕扯,不断地折磨自己,在由自己的痛苦延续出无尽的快感! “好啊,那就让咱也搞把大的吧!让吾主降临,赞美破灭之神!” “哈哈哈!” 在此起彼伏的狂笑声中,疯癫的信徒飞进了紊乱的禁地。 · “剑亿修。” 走在队伍前头的男生停了下来,回过头,愣了会神,“啊?” “你走神了。”女生轻声提醒。 “啊,抱歉,我会打起精神的。”剑亿修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女生犹豫了会,接着说,“你才十几岁,犯不着挑起这么重的担子。” 女生意识到自己还是说的不妥,便没再往下说,收回了视线。 剑亿修尴尬地笑了笑,他记得这个女生,是叫南希,来自一个古老的铸剑世家。 南希抱着一个小木匣,里面时不时透出一丝丝气韵,南希每次都是借着这一丝剑气战斗,因此剑亿修还从没见她取出匣中之剑。 这也算是另类的剑修了,世上从不缺少另辟蹊径的人。 先前提出反对的三个人就有她一个,也许是因为不强。 另一边,支持前进的三人分别是拿着大盾的雷米尔、佛尔思,以及刚才代表他们向剑亿修表态的白夜。 剑亿修不明白,雷米尔和白夜或多或少都算强劲,他们坚持前进理所当然。 但是佛尔思,这个诗人,在他印象中,绝对是需要别人保护、站在队伍最后才能存活的那档人。 嘛,也许别人有自己的想法呢,不能拿先入为主的观念去看待别人。 况且,强如归无心,在立场上也是偏向于返回的,谁都有做出“不合时宜”的决定的时候。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危险,我建议大家更详细地介绍下各自的特长,方便之后的配合。” 南希停下脚步,无奈地看向剑亿修,“你又来了。” 擅自担起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勉强自己站到没人愿意站的位置。 不在其位,不谋其职。 “呃……抱歉。”剑亿修以为她是在数落自己资历不足,有些自愧地退了下来。 本想表达关心的南希反倒被搞得进退两难,只能重重叹气。 “嘛,不用担心,万事有我,不会有问题的!”归无心窜到两人中间,令僵持的气氛逐渐缓和。 白夜举了举刀,十分沉稳地说:“那就从我开始吧,白夜,兵器是刀,擅长突围和单挑,单兵能力比较强,强敌可以交给我。” “雷米尔,擅长防御,打架就不行了。”雷米尔眯了眯眼,身上的装备让人看着都觉得沉重。 “我叫南希,来自德雷克斯特家族,”她提了提自己纤弱的手臂,“可以不要指望我能加入正面战斗了,如果能留给我清剿残兵的位置,那十分感谢。” “我是一位民间的剑修,师承并不出名,”剑亿修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了白夜身上,“擅长的和白夜相近。” 佛尔思四下望了望,剩下那人都不太想立刻介绍自己的,佛尔思只能先上了,“我叫佛尔思,一名吟游诗人,战斗方面……能给你们弹琴加点buffer、回点血行吗?” 几人默默地看着佛尔思,表情已经不言而喻。 “我就抱着凑热闹的心思报名的,谁能想到这么要命的是刚好把我选上了啊!”佛尔思捶了几拳自己的胸口,恨不得立马拿出竖琴证明自己的孱弱。 没办法,对于一个普通人,和骸兽战斗真的是一个要命的事。 而佛尔思的实力,可以说和南阳不相上下,甚至更加惨,好在佛尔思对于自己还是有清醒的认知的。 咱就一吟游诗人,能打辅助就不错了,总不能光给各位唱战歌吧。 几人纷纷露出同情的表情,雷米尔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抽出一支枪扔给佛尔思。 “拿着,防身。” 幸运地接稳武器,佛尔思的眼睛都快冒光了兴冲冲地钻研起怎么使用枪械。 就在几人都为他松了一口气时,一道枪声乍响。 砰!! 佛尔思略带歉意地说:“意外意外,走火了……” 剑亿修脖子上冒出冷汗,担心之后会不会点背到被自己崩一枪。 “嘉仁路……”除去人尽皆知的归无心,最后一人也完成了介绍。 其他几人依次介绍完,七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紊乱区。 率先停下的是南希,她看得愣神,好半天,才指了指前面,说:“你们看那边。”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七人噤声。 一幢幢高楼,一栋栋大厦、一座座堡垒。 一片钢铁铸造成的森林! 如记忆里的那般相似,仿佛无尽久远的过去,跨越岁月来到他们面前。 “龙门……” 早已呆滞的剑亿修无意识地脱口而出。 与外面那个龙门市不同的是,七人眼前这座城市,无论何处都透露着已然销殒的荒芜感。 “进……还是不进?”白夜强行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 “开弓没有回头箭。”剑亿修想要抹除这份初见的震撼,可当他抬头,便会被压抑到喘不过气。 有这种感受的不止是他,每个人都心有余悸地在前进,仿佛稍大的动静都怕吵醒这个“沉睡的巨兽”。 沟壑间,一架铁桥巍然耸立,三五个桥塔支撑而起,一根根钢索拉起桥面,但它已经失去,它断在了这个峡谷中。 七人走上断折的斜拉桥,不由地抬头欣赏这个庞然巨物,在荒芜中,这些“文明”的造物显得别样的宏伟。 很难不去遐想,这无比宽阔的的桥面,曾经承载过多少往来之人。 “走不过去,”剑亿修走到断桥的边缘,看着眼前空悬的断口,“这个距离,只能飞过去了。” 剑亿修回头看向众人,除了归无心,几人都纷纷摇头。 看来他们都没有翅膀。 “我可以飞,至少能再带两个人。”归无心自告奋勇地说。 “我应该能勉强带一个过去……不算重的。”剑亿修说着说着,看向雷米尔的方向。 白夜总结道:“也就是说,要把两个人先留在这边。” “我要待在最安全的队里。”南希毫不客气地先行决定。 “喂喂?不会把我留下吧。”佛尔思战战兢兢地询问。 见几人愁眉不展,雷米尔解围道:“那就我留下吧,除去我这个负重,归无心能勉强你再多带一个吗?” “啊……好吧,我会抓紧的。”归无心有些为难的答应下来。 分好组,剑亿修向南希伸出手,“来吧。” 南希走近,被剑亿修抱起,用着浪漫的公主抱。 剑亿修踩上飞剑,率先行动,归无心手上挎着两个,肩上再扛着一个,相当狼狈地冲了出去。 最后归无心身上那三个近乎是被甩到对岸的桥梁上的,佛尔思就快口吐白沫了。 等南希安稳地从剑亿修怀中下来,归无心又马不停蹄地折返,准备将雷米尔带过来。 南希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怀表,通讯设备被她改装到了上面。 “信号依旧很微弱,可能是紊乱区的干扰,也有可能是距离缘故。” 南希将复古的铜表收起,简洁地阐明了他们现在都处境,“看来我们注定孤军作战了,这边的地形,完全无路可退。” 南希瞟了眼一旁刚缓过劲的三个男生,很显然他们刚才完全没在听她说话。 这时,剑亿修凝视着城内,不断眯起眼眶,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 远处的建筑上,好像,有什么…… 白夜突然冲到了几人前面,握紧了手中的刀。 剑亿修的视线微微偏向白夜,再转回前方时瞳孔骤缩。 砰! 一声刺耳的枪响,惊起众人的神经。 剑亿修迅速地锁定的子弹,一剑霸斩,向前挡下射击。 弹药在刀剑的斩击下爆破,澎湃的火焰喷涌而出。 南希慢半拍的躲闪,发丝被火焰烧去一簇,如果刚才没有剑亿修的果断出手,她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南希旋转摘去发尾的火苗,一步站到了众人中央,抱紧剑匣抬起右手,剑气蓄势待发。 “敌袭。”随着剑亿修的一声大喊,五人立即警戒。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袭击他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人。 确切的说,是从楼宇间冒出的,一排排穿甲持械的士兵,自他们身上荒芜的气息冲天而起。 “这、怎么可能……”佛尔思难以置信地开口。 这一幕带给他们一种强烈的的既视感,就和当初梅洛卡凭空变出一支万人军团一样令人惊讶。 刚硬接了一发子弹的剑亿修口里倒吸一口凉气,握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他见识过梅洛卡给人造人装配的炼金弹药,但没真正试过威力,可本能地,他认为比不过他刚接的那发。 更何况,他们不会像眼前这些敌人一样豪横地将火力全部倾泻到寥寥无几的目标上。 是的,漫天的火光飞溅,炼金子弹铺天盖地的飞来。 怎么办? 硬接?那会被直接打成筛子的。 不管那么多了,我先顶上去,给其他人争取时间,然后……从桥上,跳下去! 片刻的功夫,剑亿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他准备壮士赴死之前,一道身影几次而过,归无心从身后飞奔而来。 迟来的剑气扫向飞梭的子弹,不可计数的剑气在空中和子弹碰撞,尽数炸裂。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面对这群突如其来的军队,即使是战无不胜的归无心,也感到无比意外。 “我想那应该也是骸兽。”剑亿修悻悻地回答。 “骸兽?你管那叫骸兽!”白夜激动的反驳,但还没等他说更多话,新一轮的射击便马不停蹄地袭来 归无心咬了咬牙,锐不可当的剑气从指尖绽放。 被抛起的雷米尔“乓”的一声落地,架起手中的重盾,“寻找掩体,到我身后来!” 剑亿修一眼扫过,宽阔的桥面一览无余,要说遮挡,只能躲到两个都桥塔之后。 “往那边走。” 雷米尔猛地举盾,将五人护在身后,一发狙击子弹抓住归无心进攻的间隙闯过剑气射来。 嘭! 火焰吞噬了盾面,雷米尔一阵震惊,连忙站稳脚跟。 烫。 灼烧感透过沉重的大盾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抓着重盾的手都不禁松开,差点使盾牌脱手。 几人还在向着前方的桥塔转移时,归无心已经迅疾地冲向敌军的阵列。 枪林弹雨穿耳而过,归无心冲锋,有几发子弹打在身上,令她的身影时不时停滞。 “强敌!准备七号预案,重装上前。” 敌军阵中有人呐喊,他们的队伍移动起来,在桥的尽头,一排排重盾架起。 森严的护甲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归无心只能透过缝隙窥见一双双冷漠的眼瞳……他们,在看着我? 她挥舞着手臂,跃到半空,剑气随时将要将近在咫尺的敌人诛灭。 轰! “什么?” 归无心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排排重盾被齐齐震退,摇摇欲坠,最终扛下了剑气的横扫。 往日势不可挡的剑招如今不再无敌,归无心心中无比震撼——仅是这么些“普通”士兵,怎么会? “射击!” 归无心还来不及回避,闪烁的枪火喷吐,持续不停的轰击激发她的罡神震动,冲击将归无心迅速逼退。 归无心不甘地稳住身形,试图径直闯过重盾队。 军队中,盾卫回头传唤:“火力牵制继续,术士施法准备。” 归无心错愕间,一根根术杖从队伍后举起。 「枷锁为戒,劝慰世人」 如同深陷泥泞般的凝滞感束缚而上,归无心每前进一分,身上的束缚便加重几分。 “呃啊啊啊——” 被钳制在空中的归无心艰难地掰动手臂,但这不足以让她使出任何剑招,只能将双手护在身前展开防御。 嘭! 归无心倒飞而出,一发狙击子弹正中她的胸口,身上的剑罡拼命的震动,冲击感带来的疼痛直击大脑。 “这是什么子弹?” 就像是确认了自己的能力,而装上的专门对付剑修的子弹。 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又一发特制子弹破空而至,归无心迫不得已地反击,剑指一划,剑气和子弹碰撞,凭借着无匹的力量硬撼子弹。 “归无心陷入弱势了。” 听到剑亿修的话,几人才从震惊中缓过劲来,接受了现状,剑亿修接着说,“我们这边也不好过。” 敌人的扫射从没有离开他们的位置,在雷米尔的掩护下,几人终于躲到了桥塔背后。 这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在不断的火力倾泻下,竟没有一丝损坏的迹象。 “他们、” 嘭! 一道爆炸的热浪从白夜身旁掠过,打断了刚想说话的他,白夜骂了一声娘接着说:“对面究竟有多少人?” “不清楚,但就看那乌泱泱一片,少说有几百人。”剑亿修有些丧气地说,身后的枪声不绝于耳,哪怕躲在桥塔后也依旧惶恐不安。 即使是归无心面对这样恐怖的火力也十分吃力,他们几个要是出去根本坚持不了片刻。 没有补给、没有支援、势单力薄,直到现在他们才深刻意识到贸然深入究竟是多么错误的选择。 术士们站上高台,一声声的吟唱响起: 「炎啊,如此灼热,宛如幼儿,茁茁生长吧,生生不息之炎。」 抬起的术杖顶端,鎏金般通透的火焰汇聚,不断膨胀成巨球。 「去惩戒仇敌吧,煌然的焰火!」 火球飞出,探头而出的剑亿修惊慌地提醒:“小心,他们会法术!” “蛤?!” 白夜还没来得及惊讶,雷米尔一把将他扯到身后,架起重盾。 只见飞驰而过的大火球一转方向,以一种极为诡异的轨迹飞向躲在塔后的众人。 火焰轰击在盾牌上,宛如巨蛇吞咽猎物。 顶着盾牌仿佛能听见钢铁融化的声音,哪怕死死顶住也仍被缓缓推动,照这个势头,他们将被从侧边轰下桥。 白夜和剑亿修一左一右撑起盾牌,咬着牙说:“顶住——” 六人共同发力,险之又险地停在了桥面边缘,火焰消散。 子弹向着这边扫来,站在最外头的佛尔思急忙跑回来。 回头一望,又一发火球从外侧袭来。 “散开!”雷米尔掉头防御,试图再次挡下攻击。 但是这次没有僵持,临近火球贴脸爆炸,将还没来得及闪避的六人齐齐炸飞塔后,直面弹药的狂轰乱炸。 归无心拦在众人之前拼命地拦截着子弹,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雷米尔起身捡起盾牌,向前一跃,钢盾重重砸下,展开一道坚固的屏障。 子弹射击在屏障上,迸发出一次次的爆破。 雷米尔艰难地吐出一句:“我坚持不了多久。” 归无心没说什么,她衣服有很多处都被炸烂,露出将胸膛裹得严实的绷带。 明明说好的由她来保护大家的,现在却反而还要依靠他们。 归无心攥紧了拳头。 “掩护我。”除此之外,她没再说其他话。 几人看向归无心愣神片刻,只见她虚握着手掌,将剑气拧转,在掌心糅合成剑丸。 一缕杀气在空气中弥散。 气旋炸裂,一剑瞬闪,绽放的剑气将敌人的阵型轰开一大片缺口。 好快! 剑亿修等人还在惊呼的时候,归无心的身形已经暴冲而出。 临近敌军,再出一“剑”,和一颗硕大的火球对碰。 穿过四散的烟雾,径直冲入敌军阵内,横扫四军。 归无心在阵中大开杀戒,真正近身之后士兵也失去了火力的优势。 一柄巨锤砸向归无心的脑门砸来,归无心微俯身形,一掌猛击,巨锤炸裂。 剑气无形,无孔不入也。 士兵再次集结,重整阵型,一声声号令下,稍远处又列出一排盾卫,枪已架起。 归无心想靠击杀指挥者打乱他们的阵型,但做不到,因为发号施令的好像可以是队伍中任何的士兵。 不仅如此,她发现,不管自己诛杀了多少敌人,他们都还能源源不断地涌出。 没能杀死的,爬起的一片刻便恢复如初,即使彻底杀死,也仍有新的士兵不断补充。 敌人不减反增,这一会的功夫就有了近千。 就好像……真的杀不尽一样。 轰的一声,归无心被集结成阵的士兵打退,一拉开距离优势,火力压制便再次展开。 子弹打在归无心身上,一次次的爆炸,归无心身体不断颤动的剑罡发出翁鸣。 归无心一个闪身,瞬间退回队友身旁。 屏障接下了大多数的枪击。 一抹血飞溅,不足被太多人注意。 剑亿修默默看着归无心手臂上的划伤,不算多大的伤势,但也足以说明,归无心已经疲惫不支。 也是,顶着十倍百倍的火力战斗,哪怕是归无心…… 他们这群人又能在这坚持多久? 剑亿修才明白过来,归无心也是人,只不过极限比他们高了些罢了。 “我们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得想办法撤退。” 不止剑亿修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如果要逃,那依旧要陷入之前的难题—— 谁先走,谁留下? 归无心没有说话,头也不回地又冲了出去。 她不想听这些东西,想办法对她来说太难了。 她只知道,剑意取锐。 六人不得不承认,以归无心的本事,自然可以来去自如,而她现在的坚持,只是因为有队友在。 实际上,归无心现在的劣势,有大半的原因要归结于他们的拖累。 一道剑气横扫,荡开一排排重盾,但很快,他们就稳住身形,想要重新将盾架起。 嘭! 归无心没有片刻喘息,第二道剑气轰击。 一剑不够、那就两剑,在双重剑气的轰击下,坚不可摧的防线瞬间崩塌。 一刹那,无形的剑气席卷,血溅三尺,全副武装的士兵宛如麦秸般倒下。 新的士兵捡起重盾,再次拉开一条防线,双方周而复始。 后方,雷米尔撤下护盾,六人再次回到桥塔后。 但这次容不得他们这样悠闲,一群身穿喷气背包的士兵从桥外飞来,手里的枪械充能,雷电从枪口射出,剑亿修赶忙拉着佛尔思避开。 几人左右躲闪,只有南希做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扛起木匣,单手撑地。 剑气游走,如臂驱使地打散雷电,宛如链条般勾住了最近的飞行兵。 几人纷纷反应下来,跳出了思维误区。 为什么要躲呢,这不送装备的吗? 抢他啊! 最先反应过来反而是佛尔思,他一只手握住竖琴,一番拨弹,几根虚幻的琴弦射出,死死拉住想要逃走的飞行兵。 完全没任何表现的嘉仁路也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佛尔思抽出一只手,紧急时刻精准射击,子弹有惊无险地和队友擦肩而过,命中周围想要阻止他们的飞行兵,打断了敌人的射击。 在三人的合力下,哪怕喷气背包不断反推想要挣脱,最后终究被拖拽到了桥上。 黑色的士兵一脸苦痛,没有任何犹豫,身体绽放出一束束光芒。 “不好。”剑亿修眼疾眼快,冲上前来。 轰! 飞行士兵被扔下了桥,在空中自爆,剑亿修的速度迅疾,手上还拿着及时拆下来的飞行装备。 剑亿修喘着气,干咳了几声挤出一个笑容看向五人。 飞行兵们谨慎地拉开距离,六人还没来得及欣喜,一发蛇形的火球轰来,雷米尔错愕间没能反应过来。 顷刻间火球便已逼近站在最边缘的佛尔思。 一道狂风破开火焰,火球如同蓬草般被拆散。 佛尔思诧异地挣开紧闭的双眼,抬头看到站在身旁的归无心,她一掌拍散了刚才的火球。 她身上的损伤更多了,整个肩膀都露了出来,只有那层裹胸布毫发无损,坚强的屹立着。 归无心收回手,紧致的皮肤绷出一条条肌理。 归无心冷漠地瞥了眼剑亿修手上的飞行器,对他们说:“走。” 几人交换着眼神,互相点头,回头向后跑去。 剑亿修将喷气背包扔给南希,命令道:“撤退。” 但显然敌人不会轻易放走他们,那些飞行兵又围了上来,脱下背包,登桥,阻挡他们。 剑亿修和白夜一左一右,刀剑交叉,瞬间斩杀一个挡路的敌人。 雷米尔挥盾为南希挡开一次攻击,南希伸手,将敌人凭空绞死。 几人合力下,轻易地闯过包围,来到断桥的边缘。 身后,敌方术士再次吟唱,一个个火球升空,十几道法术向着他们落下。 归无心挡在了前面,高举左手。 空气在旋动,以归无心为中心,仿佛化作了有形的风。 归无心冷漠地挥手,有形之风吹拂,一颗颗火球宛如草芥般被碾碎,掀起一阵转瞬即逝的火焰。 这阵风停在敌军阵前,佛尔思几人揉了揉眼睛,恍惚间,好像看到那风化作了人形,凝实着这支「无畏」的守军。 人形扩散,岚风如同剑罡般肆意的切割着,所过之地,寸草不生。 「山川剑·巽风」 · 在剑亿修七人离开后,残存士兵们放下武器,整顿,准备着下一次的战斗。 阵地深处,一个“人”坐在御驾上,手中百无聊赖地旋转着一支箭矢。 一个士兵走到他旁边,以拳撑地,半跪着说报告:“星君大人,他们逃了。” 星君指尖的箭矢没有停下,一轮接一轮地转着。 “犯城者,责其死。” 进犯城池的人,责罚他的死罪。 手下的人十分惶恐,支支吾吾地问:“那……大人,我们?” “追。”星君夹住箭矢,扬了扬手,显得很没兴致,祂今天特意来守在这,可不是为了应付这些蝇虫之辈。 “是!” 士兵正打算走,星君突然叫住他:“哦,对了!有空多读点书,在我的麾下,不好过的。” 士兵点了点头,离开时已经汗流浃背。 星君满意地捏起箭矢,接着把玩,祂睥睨着远处的黑云。 不用去看,祂知道,紊乱区正在扩大,向着——「龙门」这边。 星君垂眸,指尖的箭矢还在旋转,在一切开始之前,祂想要小憩片刻。 · 七人奔跑在平原上,身后传来引擎的轰鸣声。 “快跑,该死!他们追上来了。” 返回紊乱区是不可能的,才出狼穴,再入虎口,腹背受敌,进退两难。 所以只能绕道旷野,尝试更持久的拉扯甩开这些士兵。 可尼玛他们为什么有车啊! 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个轮子的,很快七人就进入了车队的火力覆盖范围。 不比刚才桥上的地形受限,平原的追逐给他们提供了更多躲避的可能。 突然,南希一脚猛刹,调头停下,一反常态地做出战斗姿态。 剑亿修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对着其他人叫喊:“抢车!” 追击的敌人还没反应过来,七人已经顶着射击反向冲来。 最前头的人连忙倒车,但为时已晚,南希一步跳上装甲车,举起她的宝贝剑匣往驾驶员脑门一拍,砸的驾驶员神清气爽。 驾驶员脑子一抽,少女的膝盖便向着他的面门撞来,紧接着南希折身一记肘击打在他的脖子根上。 车上的其他士兵还没来得及行动,南希一脚踩在木匣上,气流将他们束缚的不得动弹。 南希独自和驾驶员拉扯,装甲车开的七扭八歪,试图将南希甩下。 第一时间没能抢下操作权,车上的士兵挣开了束缚,将枪械对准南希。 一阵剑风吹过,归无心直接将他们扔下车去。 南希身形一晃,摆脱驾驶员,车门被撞开,南希一脚将驾驶员踹开。 最后关头,驾驶员向前一抓,南希只是向后一靠,轻松躲开,驾驶员一挥手,拔出身份凭证,带着车钥匙摔下车。 装甲车漂移了一段距离停下,剑亿修五人纷纷上车,周围的其他装甲车逐渐将他们环绕,向着他们展开攻势。 归无心、剑亿修、雷米尔三人合围,阻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射击。 “我去捡钥匙。”白夜正想英勇地冲回后方,还没来得及翻身下车,就被南希一把抓住,摁回车上。 只见南希从脖子上扯下一条项链,上面串着一块有着青铜质感的金属簧片。 青铜在南希手中变形,锻造出与原装一般无二的钥匙,猛地插入仪表盘上。 「身份验证通过,操作系统已解锁」 还没等剑亿修问我们中有谁会开车,南希直接重启引擎,翁鸣声轰隆作响。 “都给我在位置坐好,谁敢抢方向盘我崩了谁。” 几人错愕地看着南希。 装甲车猛地和敌人相撞,南希右手换挡、左手急转,动作毫无滞涩,油门一踩到底,闯出重围。 面不改色的南希勾起项链在指尖旋转,全然不在意表盘上飚到顶点的速度。 身后的军队跟着加速,死死咬着七人不放,总共三个术士站在车上施术。 轰—— 雷米尔立马挥盾扛下火球,装甲车上猛地一颠。 佛尔思捡起车上闲置的枪械,上膛。 哒哒哒哒!! 前后交叉的火力越发密集,意味着他们和敌人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轰—— 在一发火球撞来,装甲车猛地急转,在几人的心惊肉跳下避开,灼热的空气弥漫在四周。 嘭! 另一辆装甲车追上,极速左转,和南希七人撞在一块。 归无心一拳打出,那辆车上的人还没来得及攻击,便连人带车轰开侧翻。 “该死,雷米尔,把你那盾扔了!” 雷米尔持着盾,难以抉择。 一旁的佛尔思先有了动作,他从车上扛起一箱炼金弹药,奋尽全力向后抛去,端起枪对着空中一阵射击。 弹药箱被爆炸引爆,追赶的车队被迫向两侧散开。 这也算减轻了车辆的一些负重,雷米尔最终没有扔掉盾牌,只是卸下身上沉重的护甲,扔下车去。 “往好了想,现在我们后边总共只有十七辆车,比先前要好上太多了。”佛尔思缓和气氛地说道。 “呜————” 佛尔思话音刚落,一阵沉重的号角声回荡,自大地上,一只只骸兽生长而出,数以万计的黑潮追赶起一路狂飚的七人。 “乌鸦嘴……”白夜怨恨地看了一眼佛尔思,恨不得把他的嘴封起来。 “谁能想到他们队里还有召唤师啊?!”佛尔思无辜地辩解道。 嘉仁路架起弓箭,灵动的箭矢射出,穿插刺碎了召唤者手中吹响的号角,骸兽的数量停止增长。 那个召唤师愤怒地挥臂,数之不尽的骸兽向着七人包围而去。 归无心施展着剑气扫除着试图爬上车辆的骸兽,就在她被骸兽牵制时,一枚子弹横贯千里,破空而至。 南希余光一瞥,瞳孔骤缩。 千钧一发之际,白夜悍然拔刀,硬接攻击。 爆炸在车上迸发,白夜一人扛下了绝大部分冲击。 佛尔思回头一瞥,怔怔出神。 接着,他注意到了车上的其他武器,于是兴高采烈地捡起。 r——p——g!! 佛尔思将火箭筒往肩上一扛,脚踩着座椅,对着追兵就是一炮,整个车身都在发射的瞬间陡然一晃,行进的方向摇摆不定。 在火焰的推进下,导弹拖着一道尾烟,向着刚才袭击的狙击手飞去。 狙击手所在的车辆连忙回转,但最后关头,那枚导弹神差鬼使地偏离了轨道,炸了个歪打正着。 爽完一发,火箭筒直冒白烟,看上去没法再来一炮了。 扔下报废的武器,佛尔思拿起竖琴给大半边被烧伤的白夜治疗。 车辆挣脱骸兽,和追兵拉开距离,枪火渐熄。 悠扬的歌声在风中逸散,无名的传说消逝在大地上。 一直一言不发的嘉仁路突然开口,指着天上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滚动着“铁砂”的云层散开,遮蔽了整个天空,原本阴暗的氛围变得更加压抑。 在莫名之风的推动下,天上的云宛如波涛般向前。 该落下了。 久积云层的暴雨, 来洗净大地上的污秽。 七人的瞳孔不断放大,他们看到,在那云的尽头,悬浮着一个人影。 她身着一袭双色长袍,红白双月交相辉映,宛如一体。 · 稍早一会,洛云图那边。 阿莱雅突然走到洛云图旁边。 洛云图有些意外地看它,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请给我把伞。” 听完这莫名其妙的请求,洛云图皱了皱眉。 “你要伞做什么?”洛云图并不是想要深究,只是现在没时间把精力耗费在无意义的事上。 做事总得有个轻重缓急。 面对洛云图的询问,阿莱雅不想回答,表现出一丝离开的意图。 好像如果洛云图拒绝,或者再有任何想要弄清缘由的想法,她就会干脆地走开,不再过问。 这反而让洛云图难办了,他倒是想满足她的请求,可虽然他身上总是带着一些用处不大的小玩意,但很可惜……这里面没有她想要的伞。 先不说这荒芜是否真的会下雨,再者说寻常的伞真的能在荒芜里发挥任何作用吗? 就在洛云图一筹莫展之际,一只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回头,不知何时出现的鸿钧拿着一把黑伞,郑重地放到洛云图手上。 不用解释,洛云图也明白鸿钧在这个关头给他把伞的意图。 但这反而让洛云图狐疑起来:这女人……安的什么心? 洛云图端详着手中的黑伞,上面没有任何异常,尽管做工精细,但这的的确确是一把普通的雨伞。 只是……不知为什么,洛云图总感觉自己不止一次见过这把黑伞。 明明只是再常见不过的伞…… 不,我的记忆中并没任何有关伞的特殊经历,也许是既视感吧。 确认无害后,洛云图打消了疑虑。 在阿莱雅的视角下,洛云图凭空变出一把黑伞,犹豫再三后,将它递过。 洛云图说:“就在此分别吧,你和灰星他们先行返回,你……自己小心些。” 阿莱雅摩挲着伞柄,听着洛云图的嘱咐,点了点头。 洛云图离开了队伍,人造人们顺着一路安装的信号基站,向着紊乱区外拾取。 除去灰星的载具,这一行人大多是货车,只有两辆有一定火力的装甲车从旁掩护。 在车上,向着远处眺望,昏沉的光在天边点亮,宛如太阳,宛如黄昏。 不知何时,阿莱雅从车上站起了身,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这旷远的一切。 她用着没有人能听清的声音呢喃:“来了。” · 天边,长袍的怪人张来双臂,权杖上的宝石熠熠生辉,她大笑着,癫狂的声音盖过了震耳的雷鸣。 「暴君啊——」 她发声的那一刻,万籁俱寂。 云卷而起,沉积向下。 “攀上高塔,跨越风暴,我曾亲见, 这覆压天日的,是您的身躯! 唯雷霆能当你的刀兵,风暴是你钟爱的颂词。 以蛮荒大力毁灭天空,让滚滚洪水君临大地。 来破坏一切吧!您所过处,便是您的国土。 让我高呼你的名!” “亘古统辖的天空之王,以暴行征服世人的万世之君。 暴虐之神、毁灭大君!” 「君临者·暴君」 刹那的寂静,酝酿着狂欢的剧目。 宛如琴弓拉动化外之弦,洪水从天上决堤而下,第一滴暴雨砸向大地。 轰鸣!! 近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掀翻的巨响,天空和大地连成一气在震颤! 那比楼阁更庞大的“雨滴”落在地上,将被荒芜同化的地面砸开,土石在天上飞溅。 这是无法用物理手段做到的神迹,哪怕并不彻底,但源于「君临者·暴君」的力量真正地摧毁这此地的荒芜。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更加恐怖的力量正在主宰这片大地。 “天杀的!为什么这辆车没个车盖啊!”剑亿修等人曝露在暴雨中,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从身体中迅速流失。 “呀啊啊啊啊!!”雷米尔当机立断抬起盾牌,对着天上展开屏障。 蓝色的光芒将七人笼罩,濒临散架的装甲车徒然一轻,几人从死亡般的灼烧感中缓缓脱离。 众人心有余悸地相互对视,从彼此的眼中都能看见恐惧。 远处,追杀的士兵们一阵阵哀嚎,哪怕是荒芜之躯也无从经受这场暴雨。 他们已经开始坏死,肉体都开始崩解。 “啊啊啊!” 哪怕是这群“铁人”军团,也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剑亿修咽了口唾沫,毕竟,那很有可能也会成为他们的结局。 接着,更让七人惊恐的事情发生,那些士兵没有因为死亡的临近而有片刻迟疑。 他们再次召唤骸兽,组织起进攻。 雷米尔用肩扛着盾牌,但立场依旧在暴雨的压力下一点点的坍塌。 南希也开始慌了,被当做牺牲品的骸兽如潮水般涌来,穿梭过雨幕,一步步地将七人包围,无路可退。 剑亿修咬了咬牙,“还没结束,,准备战斗,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往前冲,穿过紊乱区!” 南希握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她猛地锤了一拳车辆。 “你说的对,还没有结束。” 装甲车的速度再次飙升,在三面骸兽的堵截下,一往无前地闯进紊乱区。 像是抓住了微薄的希望,几人纷纷振作,逼迫自己绷紧精神。 归无心愧疚地看着几人,只有她什么也做不了,明明……自己是最强的。 她只能拯救自己,而他们却能砥砺前行。 · 倾盆暴雨顷刻落下,像是天上的炮击轰炸着地面。 “避难!” “优先保护物资和重要人员的安全。”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这玩意叫雨?” “镇定,准备应对荒芜气候的预备方案。” “后方三辆车损坏。” …… 在一片混乱中,一个脆弱的防御措施撑起,看上去支撑不了片刻。 少女缓步走到“荫蔽”的边缘,抬头看着这场有着毁天灭地气势的暴雨。 “那里危险,阿莱雅女士,请返回安全区域。”无意间发现这一危险举动的人造人大喊。 在嘈杂的暴雨声,阿莱雅若有所感地回头。 下一刻,隐隐约约有咔嚓的一声传出,临时避雨屏障轰然崩塌。 阿莱雅解开黑伞,不紧不慢地撑起,世界仿佛因她的安逸而变得缓慢。 从她脚下,宛若游丝般的微光飘逸,一刹那充满了整个空间。 她在雨中撑起伞,时间为此选择了沉默。 光幕盖住这片区域,庇护他们免受暴雨的侵害。 人造人们愣了会,回过神来立刻展开工作。 “快,确认物资损失,重建防护措施。” 车队重新上路,在光幕的笼罩下平稳穿过暴雨。 但无论何时,往外看去,那近在咫尺的雨都仍旧令人心悸。 灯塔的光映照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成为前行之人唯一的慰藉。 路上,他们看见了一群群残存的雾行种,他们跪俯在地,车队从旁经过,也不能触动它们分毫。 它们的嘴中呢喃着无法理解的声音,但在这宛如朝圣般的景象中,这一声声的低吟,比起祷告,更像悲哭。 “你看到了吗?” 阿莱雅站在车上,撑着不合时宜的黑伞。 灰星闻声回头。 阿莱雅没有去确认他是否在听,只是接着说:“灰星,你们干的那些丧尽天良……后悔过吗?” “我们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从始至终,我们只是在垂死挣扎。” “呵呵。”阿莱雅闻言发笑。 她注视着雨中这一只只跪拜的骸兽,好似巡礼的君王,但也只是错觉而已。 阿莱雅指着它们。 “看啊!这片土地已经呻吟了十万年。 她在痛…… 我也是。 人类总喜欢自食恶果,企图造就绝无仅有的神迹!却忘记了创造那一切会同时制造出多少灾厄,一叶障目。” 灰星没再辩解什么,一言不发。 寂静中,只有车辙声碾过破碎的大地,被埋葬在喧闹的雨里。 暴雨会洗净一切。 暴雨什么也无法带走。 我们只是希望它落下罢了。 第56章 雨中曲 依托阿莱雅的保护,车队跟随着光芒,返回了支起庞大屏障的灯塔。 但看起来灯塔的屏障支起的也不及时,建筑的表面有着不小的损伤,直到灰星等人回来也还在马不停蹄地维修中。 灯塔内部已经聚集了不少先前失散的参赛者,除了洛云图和剑亿修八人,已经全部返回。 人们缩在灯塔中,塔外的世界被暴雨覆盖,再没有一丝的光亮。 相比之下,代理指挥的浮生反而是所有人中最忙碌的,片刻不停地调度着各类物资。 “为什么大妹子都当上前线指挥了,我还在这当大头兵?”天水长不禁低头反省。 “嗯!你怎么又回来了?”天水长玩味地看着低头丧气走来的炎牙。 “别提了,还没走多久她那个神出鬼没的保镖就冒了出来,直接把我赶走了。”炎牙向后指了指,官渡身旁正站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 对方察觉到两人的视线,转过来看向他们,斗笠下的脸上戴着黑色的伸缩脖套。 她确认了什么后便回头,继续默默注视着官渡。 天水长似乎愣了一下,他在来参赛之前对选手做了充分的调查,“我想,她应该是那个来自暗都的修行者,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 “暗都?那是什么?” “它是由一群刺客组成的联盟,是地下世界绝对的巨头势力,那个刺客这两年在刺杀行业风头无两,从新人开始就从没有失手过,她还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鸮」。” “哦,是见不得光的人啊,难怪捂得那么严实。” “你也别这么说人家,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哪有女孩子家愿意去接那些脏活。” 天水长苦笑了一阵,转而说,“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她竟然会受雇于鸢尾花集团,嗯……或许只有她本人才知道原由了。” “嘁,有钱人啊。” 听到这,天水长打趣道:“怎么,知道自己高攀不起了?” “什么话!” “呃……话说你怎么突然就想……嗯,我以为你不是那样的人。” 炎牙挠了挠头,“什么啊?” “就,你喜欢官渡?” 炎牙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跺脚,“怎、怎么可能,我只是……” “只是什么……”天水长极其戏谑地反问。 炎牙双手一个交叉,移开视线,“哼!只是先前欠她了一笔债,想借此机会还个人情罢了。况且,英雄救美的事,谁不乐意做?” 个鬼咧。 天水长在心中暗自说,你和官渡在参赛前没有任何交集,你还能欠她人情? 不过……他们见面的时候,官渡对炎牙,确实是摆出了一副被欠了钱的架子。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说的话有几句真的? 百思不得其解,天水长只好按住炎牙肩膀,擅自说道:“我懂的,你我用解释,炎牙你绝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肤浅人物,我懂我懂。” 在一阵轻松的氛围中,灯塔内的人也安定了许多。 “哦,对了,给你看个东西。”不再关注天水长那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炎牙不知道从哪抽出一串发光的字符。 “什么啊……”天水长略感好奇地凑上起来。 外沿是比较常见的符箓画法,其下连着四个潦草的汉字——「覆水难收」。 炎牙笑着向空中一抓,飘浮的符箓随之解开,金光散去,一团水球悬浮在两人眼前。 “这是……”天水长端详着这团浊水,神情从一开始好奇逐渐变得震惊,“该死!你这是带了个什么回来。” “就是、” 炎牙的话还没说完,水团一炸,不受控制地心向下坠去,天水长手疾眼快地把炎牙拉走。 “就是刚才淋雨的时候疼得要死,心想这雨不能白淋,就想方设法带了个样本回来。”炎牙的唇齿颤动,以一个远超常人的语速快速解释道。 几滴蕴含「暴君」之力的水滴落在灯塔的地面,整个钢铁建筑都震动了一下。 天水长眼皮狂跳,完全低估了这小子整事的本领,这么危险的东西他怎么敢碰的! 坚不可摧的壁垒差点就被自己人从内部瓦解了。 为了避免再生意外,还是赶紧把那几滴雨滴弄出灯塔为妙。 正这么想着,天水长立即伸手,并拢双指向上一抬,水滴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般逐渐从地面抽离,重新凝聚升空。 「太一生水」,亦为控水。 “抓”起水滴,天水长便想将它扔出,但还没来得及有进一步的动作,水滴就开始剧烈的颤动,随时都可能再次飞溅。 “我、控不住它,不……这根本不是水,它的构造……” 就在水滴即将脱离天水长的掌控时,另一道力将水滴托住,在它的驱使下,水滴向着天水长身后飞去。 浮生散去操纵,将水滴虚托在手中,一股剧痛刺入眉心,转瞬即逝。 先前一直有的异样感,原来是怎么回事,真神的……神力吗? 不过这种碎片的碎片,对于拥有世界之泪的浮生而言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但,还是让人担忧呢,剑亿修那孩子。 灯塔里的几人大多在暴雨来临前完成了避难,也只有少部分人因此受到了伤害,但还在可以治疗的范畴。 相比这边,剑亿修那七人才是最危险的,实力弱的人恐怕根本不能在这些雨中坚持到返回。 希望他们都能平安无事,其余的,就相信洛云图吧。 “这些雨滴太危险,我就先代为保管了,以后别再带这么危险的东西进来。” 说完,浮生便带着雨滴转身离去。 天水长和炎牙相互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炎牙指了指浮生的背影,“她是不是……哪不对劲?” “工作魔怔了吧……”天水长只能这么理解。 · 另一边,剑亿修七人在暴雨中前行。 雷米尔的盾牌终究承载不过暴雨之重,屏障垮塌而下,盾牌一点点的开裂,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破碎。 南希紧急扭转方向,但终究没能阻止装甲车在暴雨的冲击下翻转。 佛尔思摔飞了出去,身后传来装甲车不堪重负的爆炸声。 在空中,佛尔思本能地蜷缩起身子,最后只是背部撞在地上。 紧随其后的是暴雨,不断地毁坏着物质的架构,本应冷冽的雨水,浇在身上却灼热如火。 痛!!! 他不像别人一样有什么护身法门,也没有绝对的实力无视掉「暴君」神力的伤害。 换而言之,如果一定会有人死去,他一定会是第一个倒下的。 暴雨遮挡了佛尔思的视线,他仿佛和世间隔绝,四周一无所有,只有永不停歇的破坏之雨。 一股温热从他头顶蔓延,佛尔思低头摸索,一滩鲜血浸湿了他的手掌。 他有些开心的笑了笑了,勉强地说着:“至少还没那么快死。” 一只手掌从后方将他提起,白夜斥责道:“傻愣着干什么呢,跑啊!” 等佛尔思回过神来,穷追不舍的骸兽已经将他们包围。 佛尔思惊恐的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跟在白夜身后,看着别人拼尽一切砍出一条血路。 白夜一直咬着牙,拼命地承受着暴雨侵蚀带来的疼痛感。 原来,他们也都是在咬牙阴沉。 雨幕中,白夜猛然回头,将佛尔思扯到地上。 佛尔思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声清脆的金石声响起,隔着这层雨幕,攻击近在咫尺了才后知后觉。 白夜的刀光一闪,武器脱手而出。 这是第二次,白夜为他挡下子弹。 白夜的手还在颤抖,上一次的伤还没恢复,现在干脆连刀都握不稳了。 白夜吃痛地闭上半只眼,抬头凝视远处那个狙击手的黑影。 对方的情况不比白夜好多少,颤颤巍巍地捡起枪,身上不知有多少个地方像积木一样破碎掉,似乎暴雨的破坏之力对荒芜的破坏力更强。 但错觉般的,感觉他的嘴角还在疯狂的勾起,像是嘲讽着几人。 “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没有留给他们互相嘲讽的时间,骸兽已经饥渴难耐地扑向了失去防御的两人。 佛尔思双脚发软,止不住后退。 “你到底在干什么,眼睁睁等死吗,我让你跑啊!”白夜愤怒地抓起佛尔思的衣领,吼声让那惊恐的脸一度僵硬。 “我、我……” 白夜二话不说地推开佛尔思,骸兽的血盆大口落下,利齿嵌入白夜的胸膛。 佛尔思最后回头看了眼白夜,奋力迈开双腿,不听使唤的腿脚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职责。 佛尔思仰起头,在骸兽彻底围上来之前冲出包围,骸兽一窝蜂冲向停在原地的白夜。 白夜双手钳住肩头的骸兽,将它一把甩开。 还没来得及逃跑,白夜一脸错愕地低头,骸兽轻而易举地在他身上撕开了一个脸大的伤口,凡人,终究是肉体凡胎。 原来他的身体已经被破坏到这么脆弱的程度了吗。 被摔翻在地的骸兽吞下到嘴的血肉,还没爬起,更多的骸兽已经涌向白夜。 白夜捂着伤口,只能听天由命。 一道剑光闪过,剑亿修握剑冲出,抓起白夜,剑气奔涌。 一剑劈出,带着白夜闯出重围。 在他们旁边,抱着剑匣的南希低俯着身体,脚踩着一团不断交织涌动的“黑线”,载着雷米尔和他的盾牌和遁出的剑亿修两人并驾齐驱。 四人落地,剑气和黑线散去,佛尔思看着他们,劫后余生地笑着。 暴雨中,骸兽们纷纷抬头悲鸣,最终崩解。 “下一个就轮到我们。”南希悲哀地指出。 “归无心呢?”剑亿修环顾四周,立刻察觉人员的缺失。 没有人给出回答,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要回头吗?”雷米尔握紧盾牌,随时做好准备。 众人跟随他的视线望向剑亿修。 “不,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耽搁了,往前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剑亿修攥紧拳头,久久没有松开。 南希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相比他们,单独行动的归无心,没了他们的拖累,存活率要高多了,这些雨对她而言根本不算大事。 剑亿修呼了口气,再次睁眼,毅然决然地说:“走。”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灾主祭·双月之主!” “鲜花、音乐、灯光、掌声,欢呼吧!赞颂吧!我已登场!” 她的笑声比暴雨更盛,嘴角扯到了人类难以做到的高度,无人能为她和声倒彩。 她行在天上,通天的水柱蜿蜒如龙,跟随她的脚步。 暴雨化作了她的手足,在此时此地,此她即为人世真神。 “龙门,淹没在这我主的威光下吧!” 地上,一排排重盾严阵以待,妄图用凡人之躯阻挡神迹的脚步。 可异化士兵的防御连暴雨的余威都难以抵挡,火球在雨中一次次熄灭,双月之主站在凡人无从触及的云端大笑。 像是终于放弃了负隅顽抗,射手们停下射击,术士们将术杖垂下。 双月之主将视线落下,一阵惊喜。 在术士的齐声念诵下,大地生长出黑木,一个高台缓缓升起。 在众人的簇拥下,半人马的将军登上高台,面覆铁甲,挽起大弓,众人称其为「星君」。 一道圆环自弓与矢前展开,对准天上的狂信徒。 “哈哈哈,你终于出来了,我刚想先往城里丢几发水龙,这不就赶上了?” 第二道圆环展开,弦上之箭如有万钧之重。 双月之主眼神一震,笑意凝固,手上的法杖从身后抡起,数条水龙应召飞出,一时间宛如天穹下坠。 第三道光环展开,此为射杀灾祸之星,征讨不臣之箭。 「天狼破」 贯穿天际的光矢与覆压天日的水龙碰撞,气浪一层层向外扩散。 桥头的盾队再次架起,悍不畏死地保护着城市,挡下这轰然乍响的余波。 远处,剑亿修六人不由自主抬头回望,终其一生都忘不掉此刻的震撼。 天象异变,四野崩塌,两尊无比宏伟的存在碰撞。 江水再次在干枯的河床奔腾,冲垮石壁发出震天的轰声。 逆飞的流火从天而起,彼此分割、交织、纠缠,掀起覆天的火海,向着云潮蔓延。 第二箭。 「荧惑守心」 所有的暴雨向着一处涌去拼尽一切的扑灭着火焰,但杯水车薪。 雨水被火浪蒸发,水汽被不断地挤压向上。 余波中,双月之主的躯壳被震荡的支离破碎。 她阴笑了几声,在火海中死去。 “才怪!!!” “想我了没?哈哈哈!” 一阵阵雾气翻腾,构成了无数个双月之主,她们有的身着白袍,有的身着红袍,彼此说着不相干的话语,有的赞颂起雾之主来。 「白光千丈,云雾皆非!」 她们一个个地握紧法杖,张开双臂,水龙的数量陡然一增。 半人马的星君不发一言,再次取出一支箭矢。 第三箭—— 「金乌九射」 “快、快!雨越来越小了,趁现在快跑。”剑亿修焦急地催促着众人狂奔,时不时回头看那一幕震动天地的战斗。 天上,一个云雾化身成双月之主,她正打算一头冲上去和星君再对轰七八个大招,却突然停在了原地。 她的视线缓缓移向身后,注意到了被遗忘在战场边缘的几只虫子。 “外来者?” 她咧起的嘴角张开,发出癫狂的大笑,“这不是赶巧了吗?” “哈哈哈哈哈!” · “我这是……在哪?” 归无心狼狈地从坑坑洼洼的地面爬起,手捂着面庞,痛苦地回忆着。 说是狼狈,但除了衣服破了些,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紊乱区,是叫这个来着。」 「你不会傻了吧,还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心底有一道莫名的声音回答着她,但归无心却对此置若罔闻。 她抬头看向天边肆意战斗的无数个双月之主和星君。 “对了,我得保护他们。” 归无心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想要回头,却愣在了原地。 “不……我根本……” 「哈哈,你终于发现了,你保护不了任何人。」 “不、” 归无心抱着自己的右手,指甲在手臂上抓出血痕,再被暴雨冲刷而去。 她埋下头,像是默默忍受着心底的自责和那份谩骂。 “明明说好的,由我来保护大家的。” 「大话连篇也要有个限度,你真把自己当成神啦?好笑!」 “却、却……” 「瞧瞧你现在的狼狈样,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哦、对对对!是为了顾及同伴吧,这可……真是个好找的借口!」 「连那种货色都垃圾都搞不定,那还好意思代表忘归剑派,自称归无心!」 「简直——」 「弱爆了。」 归无心的自言自语越来越少,耳边的呓语越来越重。 她右手抓伤自己的脸,从伤害自己中寻求解脱。 「干脆,让我来帮你你吧。」 就好像低到她的耳旁,如恶魔般地狱。 想是终于听见了那般,归无心松开了手。 她抬头,半跪在地上,看到了一把刀。 那是白夜在战斗中遗落的武器,现在,神差鬼使地立在自己身前。 就好像命运安排的那样,为什么先前没有丝毫察觉。 “不、不……” 像是抗拒着什么,归无心连连后退想要站起身,却踉跄倒地,看着那把刀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怪物。 「你在害怕什么?你连拔剑都勇气都没有,懦夫!」 「知道你那师父为什么不让你碰剑吗?因为瞧不起你,更是因为害怕你!」 「你比他们想的要更强」 「来,拿起剑,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归无心不可抗拒地伸出手,紧紧握住那刀柄。 没有任何变化。 刀被它的主人保养的很好,握在手里有种厚实的质感,看的出这把武器对于其人的意义非凡。 但对于归无心,不过是件趁手之兵罢了。 没有爆气、没有闪光,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单纯的,拿起了一把刀而已。 归无心嘴角微微扬起,敛不住喜悦。 像是某种积压在头顶的忧愁一扫而空,于是由衷地松了口气。 但是还不够。 对,不够! 还有一道气萦绕在心口久久不散。 不是无尽的不甘,不是无底的自责,而是—— 无边的愤怒! “哈哈!” “是这边。” 归无心的脖子一歪,回想起“同伴”离开的方向。 又或者不用依靠记忆,而是刻在心里的,某种……对于方向的直觉。 · 在愈发稀疏的雨幕中,还有六人在狂奔。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本应如此。 一团云雾凝聚,构成躯壳,一道黑影从雨中漫步而来。 剑亿修立即停下,没有半分犹豫,聚气挥剑。 那人挥动手中的法杖,翠绿的枝丫从上面抖落。 狂风掀动雨幕,将凌厉的剑气一扫而空。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红袍的祭司张狂地笑着,聚拢的六人却不寒而栗。 “外来的朋友们,别误会,咱和你们没仇,别像那边那头蠢驴一样不识好歹。” 双月之主嘟着嘴,自顾自地说着,没人打断她,也没人敢这么做。 “咱只是——” “单纯地看你们不爽罢了!” 突如其来地,暴雨骤涨,一道水柱冲出,早已绷紧神经的六人瞬间散开。 这手试探的攻击也让他们看清了对方的深浅——这个分身,不强。 但从水柱的大小来说都远不如天上的水龙粗壮。 可即使如此,他们和双月之主的差距究竟有多大呢?没人清楚,但不赌就一定会死。 “联手解决他!” 南希一声高呼,向着双月之主冲去。 在剑亿修的掩护下,南希一个抬手施术,剑气听凭她的令使,连同剑亿修那份一起在她掌心糅合成风球。 雷米尔拉着重伤的的白夜后退,嘉仁路灵巧地奔向侧方,挽弓搭箭。 剑亿修一步跃起,向着双月之主猛劈而去,南希同时从下方发起奇袭。 双月之主一抬法杖,剑亿修的攻击斩在水墙之上。 剑气翻腾,一击冲破水墙,但这一剑并未奏效。 水墙破碎成无数水滴,四散而开,向着剑亿修射去。 剑亿修在空中翻身躲避,借着反震的力道向后一倒,露出身下的南希。 南希一步冲向双月之主左侧,手中气团不断向着对方贴去。 双月之主拿起法杖敲击地面,土石翻涌将她托向身后,轻描淡写地和南希拉开距离。 土石宛如大蛇向着南希接二连三地冲来。 剑亿修落地回转,舞起剑芒清扫攻击,南希抽身而退。 土石游刃有余地打落嘉仁路的箭矢,五根绘着诡异符文的猩红石柱从地底抬起,在双月之主的控制下弯曲,向着众人冲来。 南希当即将剑气前推,蓄势待发待发的攻击对准石柱,将其底部粉碎。 失去根基的石柱逐渐崩碎,而双月之主似乎并不在意,五根石柱一合,红色的闪光向着佛尔思撞去。 还在前冲的佛尔思立即停下,向后退去,眼见带着雷霆之势的攻击逼近,佛尔思除了提起心脏接受死亡之外无从挣扎。 所幸他及时退到了雷米尔的的抢救范围。 雷米尔冲刺上前,重盾和红石柱相互碰撞。 剑亿修当即回撤,对着蠕动般钻着重盾的石柱就是一斩。 石柱偏离轨迹,向上飞去,落地的瞬间彻底崩解,符文失色。 南希已然回身,护在白夜身前。 攻击落空,双月之主却不怒反喜,立马再召唤水龙回转,向着众人再次发起冲击,逐个击破,避无可避。 “全都抓紧我!”在雷米尔的提醒下,重盾将六人护在身后,水柱对着唯一的目标撞去。 如果只是普通的水流,根本突破不了防御分毫。 的确,这些雨水和普通的水并没有多大区别,它们都是一样的,用着最纯粹的物理概念轰击。 不同的是,那是源自「暴君」的法则,破坏的法则。 是要将一切都碾碎的神力。 “暴君之威!” 在双月之主的狂笑中,水龙击穿重盾,将他们引以为傲的防御破坏的一干二净。 就在所有人做好濒死一战的觉悟的时候,双月之主突然愣住,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起懵圈,那种情绪,更像是惊愕。 失去了双月之主的操纵,水柱威力大减,仅仅是将六人冲散了而已。 就在南希从要命的灼痛感中缓过劲来时,剑亿修先一步将她摁倒。 在这场交战中,除了双月之主和剑亿修等人外,突然介入了一个第八人。 一个他们熟悉又陌生的…… 南希试图顺着感知向那第八人投去视线,却被剑亿修低声喝止。 “别看!” 噗呲—— 一团血污飞溅,在暴雨的冲刷下蔓延。 一瞬间,双月之主身首异处,但没人为之高兴。 那个怪物。 浑身被杀气包裹的人,拿着刀,狞笑着,一刀又一刀切碎着脚下的尸体。 她抬起头,猛地吸气,像是吮吸着新生的空气。 “畅快!!!” 双月之主的躯壳缓缓消解,失去了玩物的少女顿时索然无味,环顾四周,杀意毫不收敛地释放。 散落开的六人噤若寒蝉,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感萦绕在心头。 “归无心……”有人壮着胆子开口。 “嗯!”归无心的视线一扫,赤红的双眼瞪向出声的佛尔思,一道剑气破空劈来。 雷米尔拦在了佛尔思身前,用庞大的身躯挡住佛尔思,但剑气并没有因此停下。 “走……”雷米尔声音颤抖地说着,面向佛尔思,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你的,手……”佛尔思不自觉地摇着头,温热的血撒在脸上,在暴雨中滚烫地变质。 佛尔思不顾一切地抓紧雷米尔,“让我看看你的后背,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这里还有药,我还能治疗……” 但敌人不会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或者说,曾经的队友。 “归无心,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回答我。”剑亿修已经立起了长剑,大声质问。 “归无心!”佛尔思冲到雷米尔前面,愤怒地喊着。 南希和其他人陷入了混乱,无法接受这个现状。 “哈哈哈!我…………等、我,我怎么……” 归无心一时露出癫狂的笑容,一时露出痛苦的神情。 像是意识到哪里不对,归无心抓着这份异常思考、思考,但每次都只会戛然而止。 “啊!!!” 下一刻,少女身形一跃,向着云端跳去,兴冲冲地一头扎进两人的战斗中。 天地之间,又多了一份癫狂的笑声。 等少女离开,剑亿修六人才回过神来喘气,抹去脸上浸湿的汗迹。 “刚才那是……归无心?”南希不敢相信地问,她不可能连同伴的声音都分不出来,但显然,刚才的归无心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她抬头观察众人的神情,看来大家都察觉到了。 “她想杀了我。”雷米尔回想起那扑面而来的杀气,他不禁摇摇头,“她是来真的,我确定她刚才看到我了,那眼神……我也不清楚她最后为什么跑开了。” 剑亿修艰难地陈述着事实:“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了。” 杀意、入魔、无间修罗。 身为剑修,那种状态剑亿修或多或少有些许听闻,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刀剑相向。 这是每一个踏上剑修这条路,的人都知道的。 剑亿修只能这么说:“她还会回来的,只是顺序先后的问题而已。” “难道我们就这么丢下她吗?”白夜质问。 “我们自身都难保,没空搭救别人。”说完,南希头也不回地离开。 没人再说什么,纷纷跟上,穿行暴雨。 · 灯塔内,浮生看着手中虚幻的羽毛熊熊燃烧,“洛云图找到他们的位置了,正在赶过去。” “但情况不容乐观,对吧?”一旁的灰星如是说道。 “对的,先生。”浮生微皱起眉头,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打算怎么做?” 浮生早已做好打算,将人造人叫来。 灯塔将会停止运作半分钟,转换功率后再次重启,收束光芒,对着剑亿修的队伍发射更强的光束。 只要知道大概的位置,这一切就好办多了。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快看那边,光照过来了。” 灯塔点亮,穿过重重雨幕,指引着迷途的旅者。 一瞬间,白色的光芒笼罩众人,四周一片澄澈,宛若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几人才刚刚感到欣喜,危险又再次追来。 一道剑气斩过,横贯在她们面前,在大地上劈出一道深邃的裂缝。 佛尔思抓住差点撞上攻击的白夜,跌坐在地。 佛尔思声音颤抖地说:“有够夸张的,我受够了,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可让我好找啊,朋友们,可是……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在他们身后,归无心微笑着,脸上的血迹看上去极为渗人。 “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剑亿修心中一沉,视线瞥向离开的方向上那道剑痕。 “别看了,今天,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你到底是谁?”剑亿修厉声询问。 “我?我是归无心啊,难道不像吗?”归无心指着自己地脸,眯起赤红的瞳孔,把脸颊捏了又捏。 “哈!难道说,因为我杀几个人,我就不是我了?搞笑!来来,都过来嘛,或者——你们要是真的怕我,就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杀掉啊。” 怎么可能? 哪怕是原本的归无心,六人也没有赢的机会,更别说现在这个疯的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 会死。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会被她杀掉。 “剑亿修,别发愣!”在南希的呼喊声中,剑亿修猛地回神,归无心的剑气已经近在眼前。 危机临头,南希义无反顾地冲出,挡在剑亿修身前。 剑匣在剑气的冲击下破碎,南希果断地握住匣中之剑。 一缕缕黑线在她四肢延伸,缠绕上剑锋,操控着风流震荡,不断将狂涌而来的剑气挡下、撕裂、压倒。 “啊啊啊啊!!”在呐喊声中,南希的表情都变得无比狰狞。 轰———— 不可思议的,剑气在南希的斩击下分开,狂风拂乱她的发檐。 “挡、下了?”白夜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眨眼的功夫,佛尔思就借着这片刻的空档冲到了接近归无心的位置。 见剑气被化解,疯魔的归无心正打算再次追击,突然一道琴声袭来,如此刺耳。 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若隐若现的琴弦搭上了归无心的身体,在佛尔思的弹奏下,不断“缓解”着听众的情绪。 这种“安抚”对于现在的归无心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那萦绕周身的狂暴的杀气,随着竖琴的每一次弹奏,被一个个音阶激荡,竟有散开的意思,只不过很快杀气又会再次凝聚。 众人见此情景,不禁露出喜悦的神情。 “我坚持、不了,多久……”佛尔思咬牙将这句话说出。 哪怕现在针对归无心的控制随时可能松开,可他却感觉,弹琴的手感,前所未有的稳。 绝对不会出错,他对自己说。 哪怕,是我这么没用的人,也可以……站到这个,最危险的位置上。 “我没办法再出剑了。”南希抓着握剑的右臂,靠在剑亿修身旁,面色发紫。 她说:“走,只能趁现在。” 白夜重伤、雷米尔濒死,南希也无力再战。 仅凭剩下的人,完全不是归无心的对手。 “啊——” 归无心大喊一声,连接在身上的丝线竞相断裂。 佛尔思一个吐血,迅速退下。 “你们先走,我来拖她一阵。”剑亿修甩开南希,走到前方。 “你!” 南希想要骂什么,但只看了一眼剑亿修坚毅的脸色,把话咽了回去。 佛尔思看着雷米尔逐渐发白的双唇,默默将他背起,自顾自地离开。 “你们都给我活着回来。” 归无心二话不说地递刀斩击,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也没有丝毫花哨的技巧。 只是以最精湛的攻势将开山大力倾泻而出。 本能的牵使下,剑亿修跃自空中,磅礴剑气擦着他的后背削过。 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归无心已经一剑斩到他的面前。 刀剑交叉,归无心回身一踢,剑亿修宛如炮弹般被打飞出去。 云渊之别。 “哈哈。” “凭你也想逞英雄,笑死个人了。” 剑亿修落地,一脚后侧刹住身形,拉开剑势,还没进攻,归无心又冲到他的面前。 一记膝撞将剑亿修击飞,磅礴剑气随着刀刃甩去。 剑亿修再也站不稳了,摔在地上连翻了数圈,隐隐听见骨头折断的声音。 剑亿修忍着剧痛爬起,一个个黑点刺进视线,耳边的翁鸣时高时低。 汗水,血液。 分不清谁多谁少,从肌肤滑落。 这残破之躯,又能再撑几时。 旋转着刀柄,归无心表现的饶有兴致。 只有剑气毫不留情地斩来。 快防守,快…… 完全无法反应,究竟是她太快,还是如今的自己已经如此迟钝。 断。 在剑亿修拼尽全力的防守下,手中的制式长剑寸寸断裂,他从这一剑中活了下来。 剑亿修抬起头,看着归无心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那杀气高涨,归无心抓着刀,张开双臂。 “杀身成神,唯我独尊!” 霎时间,周遭的雨幕凝滞,雨水在空中凝结,逆流上升。 这暴虐的野蛮之力,在更为强大的力量面前折服。 雨滴汇聚膨胀,化成锋利的剑芒,以雨化剑,一道道地指向剑亿修。 「放弃吧,你不过是个——」 剑亿修捂着脑袋,眼前的一切不断变化,数之不尽的幻觉席卷而来。 「平庸之辈!」 记忆涌上心头。 那一刻,他回想起,曾几何时。 他听到过一样的话语。 杀气冲天的归无心,和那有着猛虎眼神的男人。 然后,他们的身影开始重叠。 「放弃吧,」 「你不过是个,平庸之辈。」 篇外话2.2 山雀 列车进站,艳阳高照。 「欢迎来到四方市」 “啊……这是个好天气啊。” 剑亿修曲指顶开帽檐,打量了片刻车站外滚动的电子屏。 毒辣的阳光照亮他半张清秀的脸,高响的蝉鸣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边的小哥,要买瓶水吗?是来旅游的?愁不愁住处?” 剑亿修抓紧背包的背带,尽可能地和人群避开,“不了,有人接我。” 咚。 辛掠将剑亿修那沉重的行李扔进后备箱,引擎的发动让车内逐渐热了起来。 “哈哈,你来的路上被导游缠上了?你还是不擅长应对那种场合。” 剑亿修勉强地挤出笑容,摘下遮阳帽在副驾驶坐下,抱着背包望向车外,“四方市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啊,至少这天气热的够呛。” “先适应几天吧,城里可不比乡下,要喝水吗?”辛掠关上车窗,打开空调,顺带挑了首舒缓的音乐。 “你父亲的事……我很抱歉。” 剑亿修想再挤出点笑容,不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是否足够。 但最后,反而显得十分难看。 朋友没再戳他痛处,再多的安慰,还是等接下来的追悼会上再说吧。 “到了,先换身衣服。” 肃穆的音乐,黑白的环境,沉重的氛围。 剑亿修凝视着那张黑白的照片,脑子里,并没勾多少的回忆。 印象中,和父亲的记忆,还停留在八岁之前。 剑亿修埋下头,不再敢和在场的任何人对视。 曲终人散,人们终究有各自的生活。 “啊啊啊啊!!” 辛掠烦躁地抓着脑袋,手指一次次按向终端,“这也接不通那也接不通,那帮没屁用的官老爷就完全忘了还有个未成年的孩子要安顿吗?” 在他脚旁,剑亿修环膝坐着,把头埋下,不发一言。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唉,”辛掠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这边一团乱,虽然如此……放心,会挺过去的。” · 就像他说的一样。 那时我的脑子也是一团乱,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刚失去了母亲,又离开老家。 来到一个新城市,参加完父亲的葬礼。 直到终于看见一些熟悉的事物,才有少许心安。 “这个武馆也是你爸的产业,但最近这段日子经济日益萧条,直到你爸躺上病床也没能拾掇起来。” 脚踩着漆成木质色彩的地板,四周是粉刷的白洁的墙壁,除了有些许冷清,都和记忆里一般无二。 “我把这盘下来了,想要开张可能还要花点功夫,万事开头难嘛,” 辛掠撸起衣袖,准备再把这收拾一番,“怎样?有空多来这边钻钻。” “我,练过的……”剑亿修有点犹豫地说。 辛掠略带歉意的笑了笑,独自整理起来,“哦,差点忘了,剑叔在乡下的时候也是开武馆的。” 剑亿修家祖业就是练武,时过境迁,就做起了授人武艺的行当。 父亲将这行做大之后就一直念叨着进城进城,着了魔似的拼搏,最后终于把老家祖传的武馆当了,开到城里来。 想到这,剑亿修不禁摇头,“辛掠哥,蛮有干劲的……” “生活,要往前看。” 辛掠叠好一排木板,拍去护具上的灰尘,“话说咱俩这么久没一块玩,都不见生分呢。哎呀!当初没了你,可没了不少乐子,生活怎么就这么多波折呢。” “你大我六岁,玩到一块才奇怪吧。” “也是,你现在十四,噢!你快刚升高中了?” 像是突然回想起了要紧事,辛掠急忙盘算起来,“怎么办,升学考试、转学手续、学费、学校……” “呃,啊…………” 看见剑亿修的反应,辛掠突然严肃起来,“怎么,难道你不想读书了?” “也不是……” 剑亿修话还没说完,辛掠直接拍案决定:“那就行,放心!我供的起你读书,也别觉得麻烦我了,你要敢说那种话,你就是否定我们的情谊!” “好了,别说了,我又没说不答应你。” “哼哼,”像是取得胜利一般,辛掠轻笑着,“不过,不是我瞎担心,你跟的上这边的进度吗?” “才辍学半个月而已,再说……算了,我自己努力吧。” “这才对嘛。” 两人相视一笑,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们指尖悄悄流逝,但也有一些是时光带不走的东西。 · “终于打扫干净了,都开灯了?一时间没注意就到晚上了,嗯……辛掠哪去了?” 剑亿修扶着墙壁,缓步从武馆走出。 门前的汽车开着车灯,车里传来两人的低语。 “别说了!”可以明显听出来,这是朋友的喊声。 “我知道你们是小时候很好的玩伴,可是我们真的负担不起。”和辛掠说话的是一道清脆的女声,剑亿修有印象,就在这几天他听过的,应该是辛掠的女友,已经快有订婚的打算了,不过因为最近在操持各种事务,一再拖延。 “……”面对女友的苛责,辛掠沉默不语。 “我们也要为自己做些打算,联系托儿所,或者找找熟悉的人,我们不能总是去做那些我们能力之外的事。” 剑亿修听见两人的交谈,默默停下脚步。 “辛掠,里面我搞完了。”剑亿修没有走出去,只是隔着墙喊话。 两人停下了争执。 “哦!我这就来,杂物间里有床床垫……” 辛掠还没把话说完,剑亿修先行跑开,一边说道:“我知道了!” “多听话的孩子……”女生挽起袖口,车窗透过夜间的凉风。 “剑叔以前很照顾我,我也应该……我会想办法的。”辛掠如是说完,像是下定了决心。 女友没再好劝阻,“这是你的决定,那我支持你,我们的事可以再放放。” “……” 辛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谢谢。”他说。 · “哈!” “腰要收紧。” “哈!” “腿要抬高。” “哈!” “出拳要有力。” 十六个学徒四四方方地在武馆中心,整齐划一地打拳。 “很好,今天就练到这吧,接下来是自由切磋时间,记得,点到为止。”辛掠一开口,几人就全部松懈下来,在那叫苦连天。 但也有几个好斗的。 只不过……有点过了。 “喂,你小子是馆长收留的野小子吧,怎么……一直在旁边看着,难不成你也想学两招。” 一个壮硕的年轻人走到武馆角落的剑亿修眼前。 盘腿而坐的剑亿修正聚精会神地看书,被这么一打岔,抬过头审视起几人。 领头人身后三个小弟应和地嘲笑:“哈哈,就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学生仔,别把眼镜给踩坏了。” 剑亿修的嘴角翕动,摘下平光眼镜,将平板放下。 辛掠见状刚想上前阻止,剑亿修便站起来发话:“君子不逞口头之快,何不比划比划?” “你、”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一个小弟对领头的人说:“大哥,这家伙看不起你,咱们不能输了面子。” 大哥一听这话有点上头了,回答剑亿修:“行啊,磕着碰着可别哭鼻子。” 说着,他就从小弟手里接过两把竹刀,将一把扔过,握起武器立刻冲来。 剑亿修甚至没有去接竹刀,赤手空拳地迎上对方。 因为根本不会所以连握刀的自信都没有了吗?在外人看来只会产生这种猜想。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人不配他用剑而已。 战斗不出预料的瞬间分出了胜负,意料之外的是,被打飞出去的并不是剑亿修。 男人身体一轻,接着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重重地砸在墙上,脑袋朝下。 剑亿修抖了抖袖子,对着被一招撂倒的男人评价:“形不成形,意不在意,好高骛远,仅此而已了。” 武馆内的所有人都因为刚才男人飞出去的那声巨响注意起这边,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平常木讷的少年。 剑亿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坐下,不再理会旁人的视线。 辛掠拍了拍手,拉回学徒们的注意,“好啦好啦,剑亿修是前馆长的儿子,也是你们武道修行上的前辈,如果在武学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向他指教。” 低头看平板的剑亿修不禁皱眉,但终究没有反驳。 至少这样说就不会再有人过来惹事了。 · 入夜,剑亿修坐在台阶上,开一罐可乐消遣。 门前的灯亮着,有一群蚊虫在灯下萦绕。 “嗨!嗨!这边。” 一个青年咋咋呼呼地招手走来,拿起剑亿修腿旁的可乐,打开就喝。 “你是……” “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你今天早上揍的那个” 剑亿修隐约记起来,“哦。” “你好歹给点反应啊,我可是因为你丢了个大脸。” 剑亿修将可乐平放在身旁,狠下眼神说:“所以你找我有何贵干?如果想让我道歉我只能说与我无关,若是你想再打一场,我乐意奉陪。” “哎、哎、哎,别动手,我脸现在还痛着呢!” 青年攥紧可乐,被吓的连连后退。 剑亿修看他这担惊受怕的模样,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这就对了咩,有乜是不能坐下来走一杯的。”男人安心地在剑亿修旁边坐下,举起刚拿的可乐,“来,敬快乐水!” 剑亿修不由地泛起关爱弱智的同情心。 “我叫樱疾,你之前那招真酷,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的下盘不稳,出力太狠、收力虚浮,我带你自己就飞出去了。” “下盘、不稳……什么意思?” 剑亿修见樱疾一副白痴的表情,一声叹气,用更直白的语言解释:“你虚。” 樱疾脸色一黑,摸了摸自己的腰子,不知在思考什么。 “那师傅您帮我号号!我这症状还有救吗?” 我是什么悬壶济世的老中医吗?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剑亿修无语地喝着可乐,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剑亿修想起武馆里好像有一些治肾虚的药,学武的多少得会点医术,“回头我给你开个壮阳的方子,当然想治这‘病’,前提是你自己要懂得节制……” 樱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手里的可乐已经见底,刚想伸手去再拿一罐,突然看向剑亿修,停下动作。 “你看你这里还有这么多,兄弟……分我几罐?” 不是,你喝都喝了,这时候想起要客气一下? “拿去。” “好咧。”樱疾心满意足地开了罐新的可乐,“不过你这怎么有这么多可乐,而且还都是冰的。” “家里冰箱坏了,拿出来解决掉。” “喝这么多会坏肚子的,还不如等冰箱修好再塞进去。” “唉,我也没想过能一个人喝完,现在……好像能了。”剑亿修默默地将视线移向樱疾。 “怎么了?” “没事。”剑亿修迅速移开视线,“你那几个小弟呢。” “回家了呗,我就住这附近,出来遛弯刚好和你碰上了。” “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吗?” “算是吧,打小认识,一直是我照顾他们。” 然后你要来武馆,他们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来,但他们只是跟着你而已。 剑亿修近乎可以联想到事情的始末。 “唉,樱疾,你也算是个直性子,交浅而言深。呵……作为外人,我不好说什么,只能给你句忠告——近朱染赤,谄媚则晦。” 在对方身上找存在感,最后只会一无所获。 说完,剑亿修将可乐罐进喉肠。 樱疾沉思了很久,好半天才想起口可乐,“近朱……差不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吧,剑兄我没读过多少书,你别笑话我。” 樱疾喝完第二罐可乐,起身又拿了一罐,挥了挥手离开,“谢啦,武馆见。” “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了没,唉……”剑亿修独坐在门前,街巷里连狗吠声都消失了,他低头看着还剩大半的可乐,“看来今天是喝不完了。” 夏意渐凉,灯火零落。 · 一个身躯庞大的男人坐在大堂的上座椅上,撕咬着一只油脂满溢的烤鸡。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战战巍巍地从堂下走来,跪在那人面前,“大、大……大当家,货都在这了。” 大当家不屑一顾地将男人呈上来的袋子抢过,翻开嗅了嗅,又露出欣喜的神情,大口吸吮起来。 “干的不错。”大当家挪动他那小山般巨大的身躯,转向身后,将货递出。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文质彬彬的西装男人,不苟言笑地一推眼镜,替大当家收好袋子。 “还有件事,大当家,”西装男人沉稳地开口,“已经到了征费的时节了。” “哦,对对对,瞧我这记性,你去办就好。”大当家摸着自己光洁的头顶,挥了挥手,没闲心处理这些琐事。 “事实上,我已经在做了。” “哦,不愧是符卿啊,那你来问我,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不出您所料,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请示,惠合街那家武馆的老板死了,但又换了个小的上来,依旧不可能低头。” 被称作符卿的西装男佯装推眼镜,实则抬头观察这个肥胖男的反应。 这时候,他该愤怒,然后大笑,再差使人去砸店、去……怎么做已经无所谓了。 只是不出所料的,肥胖男做出了西装男预想中的一切。 所以才恶心啊,令人生厌,这位老大,可真能演戏。 综合所有,不过是这人的恶趣味而已。 大当家从勃然大怒的状态中退出,突然玩味地看向座下那个瘦弱的手下,“瘦猴,别说我不给你表现的机会,刚才那事老二都发话了,你……” “我、我……大当家,我哪敢啊,您可抬举我了。”瘦猴矢口拒绝。 “忒,废物!”大当家啐了口唾沫,将他打发走。 “老二,看来这事还要劳烦你,去做吧。” “不妨事,既然如此,我就先告退了。”削瘦的西装男转身离去,默然地用手帕擦拭着双手,想要将刚才沾上的油脂和药物擦净。 “啧……” · “哎呀!月明星稀,真是个好夜晚呢。” 的确如辛掠所说,今晚算是剑亿修来到这个城市遇见的最舒适的一夜。 也许是生活的影响,也许是快要的换季的缘故,这个夜晚,怎么都算的上舒爽。 有飒飒作响的树叶,有熟透的西瓜,有形单影只萤火虫在风中起舞。 “剑亿修,你有什么梦想吗?” 剑亿修小口地咬下一块西瓜,红透的汁水在嘴中绽开,剑亿修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地接住吐出的籽 “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你以后想做什么。” “那也扯不上梦想吧,这都是小孩才会说的词语了。” “聊聊嘛,咱都多久没混在一起了。” 剑亿修皱了皱眉,很不情愿,于是将问题甩了回去:“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长大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像是曾经那些回忆涌现,剑亿修愣在了原地。 “你先说吧……我怕你笑话我,嗯?你怎么了。” 剑亿修回过神来,回答他:“我以前和你说过的。” 他抬头看着天上的凸月,郑重其事地开口:“小时候,我想当一名大侠,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噗,哈哈!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不是你问我的吗。”剑亿修扯起嘴角,回头看向辛掠。 叹了口气,剑亿修接着说:“都怪那本武侠小说,如果我小时候没翻开他,唉!岁月不饶人啊……” “可惜,当时剑叔完全不同意你学武,生怕你日后闹出事端。” “最后我还是找村口老刘学的太极。” “噗,哈哈!” 两人一起发笑,空气中,似乎多了几只流萤。 “该你了,可不许耍赖。” 辛掠笑容一僵,扭扭捏捏地最终是拗不过剑亿修。 “好吧,其实吧,从很久以前我就挺崇拜剑叔的,当时我就想啊,要是我以后也能像他教人打拳该多好啊,可造化弄人啊,没想到最后是我承了他的产业,现在嘛,我只想把武馆接着开下去。” “什么嘛,这不是挺正经的吗?” “也许吧。” 剑亿修苦笑着摇头,细细回想着儿时三人同坐在月色下纳凉的时光。 对了,当时还有一个人。 那个叫嚷着想要声张正义的家伙,那时就觉得,他铁定会成为警察或者律师那样的人。 “不知道符卿现今去哪了,少了他……” 突然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辛掠的脸色变严肃了下来,比了个噤声示意剑亿修不要往下说了。 剑亿修不明白为什么,而辛掠只是用摇头回应他。 最后剑亿修还是选择听辛掠的,不再过问。 放下西瓜,轻轻拭去嘴角的水渍,剑亿修感慨着,有些丧气地说:“我的梦终究是碎了,但你的理想却还在继续。” “别说那样的话,每一个梦想都不该嘲笑。”辛掠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好像他打心里这么认为。 “呵呵,也许吧。” 两人不约而同的伸出拳头,碰在一块。 · “再宽限些日子吧,钱我会攒够的。” “这可使不得啊,馆长,”几个一脸痞子相的混混一窝蜂挤在武馆内,“咱混江湖的,讲的是一个规矩,你不守规矩,就得挨点苦。” 嘭。 一个看上去就很名贵的瓷器落地,被一脚踩成碎片。 几个学徒躲在角落里,一脸愤愤不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武馆闹事!” 痞子头头刚想爆粗口,辛掠就一脸凶狠地回头喝止:“樱疾,回去。” “什么嘛,和外人就笑脸相迎,和我们就恶语相向,大哥,您别和这种窝囊废计较。”两小弟义愤填膺地谩骂了一番辛掠,嬉笑着奉承樱疾。 樱疾平复着呼吸,缓了好久才回答他们:“……我知道。” 一转头,辛掠又撑起一张笑脸,哪怕因为破相而显得很难看。 他说:“老爷,最近真的手头紧,您这样,我们两头也犯难不是,再给一周,不、三天,就三天。” 痞子踢开脚底的碎瓷片,趾高气昂地说:“今天交不出,成啊,那先把你这馆子砸了再说。” 辛掠的神情顿时凶狠了几分,压下的眉毛如同克制在心中的怒火,“朋友,我们开张做生意,道理不是这么讲的,究竟怎么个规矩,您给划条道出来。” 辛掠伸出手,做了给“请”的动作,也像是随时准备动手。 像是有三分忌惮,痞子的气焰稍降,回头看了看门口的西装男子。 转瞬间,痞子的表情精彩了起来,凑到辛掠耳边,窃窃私语“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行,我们根本不在乎你交不交的出保护费,这家武馆,说什么都得拆掉。” 辛掠语气一沉,攥紧了拳头,“为什么?” 啪。 刚从内屋走出的剑亿修,怀里抱着的护具掉到地上。 “怎么回事?”相比辛掠,此时的剑亿修算得上杀气腾腾。 “我能处理……”面对剑亿修,辛掠的眼神躲闪。 “你的脸怎么回事?” 辛掠后知后觉地揉了揉了脸上拳印,挤出一脸苦笑解释:“不小心磕着了。” “哦。”剑亿修无视了用蹩脚谎言掩饰狼狈的辛掠,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靠在门口的西装男,眼神中说不尽的错愕。 “符卿……” 对方并没有在看这边,只是靠在门口,推了推眼镜,看不出神情。 挡在前头的痞子发话,打断了这场“叙旧”。 “嘿,不妨告诉你,整条街都是我们黑山寨的地盘,这地方早就规划好了要改成商业街,现在其他店面都‘搬’走了,就剩你们还冥顽不化赖着不走,武功已经过时了,赚不了钱的东西还死皮赖脸的留着作甚。” 辛掠迎上笑脸,拱了拱手说:“请回吧,先生,我们今天你们要不到钱的了。” 痞子脸上青筋暴起,气急败坏地说:“之前那个老头不懂事,你也不想明事理,既然如此,可别怪我们让你和那老东西一个下场——来人,给我砸!” “我看谁敢!”剑亿修一步拦到前头,身后跟着一群武馆学徒。 两波人手上都拿着家伙式,武馆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啪!啪!啪!” 三声掌声突兀的响起,打破了紧张的气氛,符卿缓步向屋内走来。 “别急着动手啊,和气生财,阿发,忘记我交代你的事了?” 被叫做阿发的痞子退到符卿身后,谦卑地开口:“大人……” 符卿抬手,打断他的话。 看向和他怒目而视的剑亿修。 “好久不见……两位?” “符卿,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的,回答我!” “大胆,这位可是我们黑山寨的二当家,吞人吐骨的坐山虎。”痞子一脸得意地在后面大喊,符卿只是时时刻刻挂着一抹冷笑。 眼前这个西装男子,他的儿时玩伴,本该无比熟悉的,现在却让剑亿修感到陌生,感到……作呕。 “呵……不错,你猜的不错,剑老先生,是我,间接逼死的。” “你——” “符卿,你依然还想逼着武馆不放吗?” 符卿眯了眯眼,只是轻笑,“黑道有黑道的规矩,白道有白道的规矩,辛掠,既然两条道的规矩你都不想遵守,那这里,也没留着的必要了。” 听到二当家下了准话,痞子们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两边的人一拥而上,一边是没出师的愣头青,一边是混迹街头三青子。 只有辛掠、符卿和剑亿修三人停在原地,两相僵持。 剑亿修紧闭着双眼,不忍直视。 局势不过一边倒,武馆的学徒终究是半吊子,败退只是时间问题。 一把剑脱手而出,直挺挺地落下,插在剑亿修眼前的地面上。 “够了!” 剑亿修对着武馆众人说,“你们都回去,这里的事,与你们无关。” 剑亿修有预感,这群人也许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但绝对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里的人全打成残废……甚至波及各自的亲人。 这事不该武馆学徒来管。 见大家都停下,辛掠向他们示意:“你们先出去。” 还没等痞子们再有动作,剑亿修拔起眼前那把弃置在地的剑,直指符卿。 符卿依旧留着那抹轻笑。 “江湖规矩,拿剑说话。” “你还是这么幼稚,剑亿修。”符卿推了推眼镜,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你还在做你的大侠梦吗?” “无可奉告。” 辛掠抿着嘴唇,几度想要阻止,最后都咽下肚去。 “若是你赢了,我们走,若是你输了,带上你的人,滚出武馆!” 痞子们纷纷望向西装男,他们不怕折了面子,但他们相信二当家。 或者换一种说法,他们都畏惧着“坐山之虎”的恶名。 “好啊,那就让我来把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狠狠击碎!” 说出这话的时候,符卿的脸上再没了笑容。 人群中,不知是谁抛起一把兵器,被符卿接住。 那是一把剑,一把造型奇诡的剑。 那剑尾衔着一条铁鞭,符卿缓缓将其缠上手臂,将剑握住。 他的腿一抖,拉开步距,向剑亿修微微招手。 “来。” 剑亿修一步冲出,一个转身藏住剑招,向着符卿斩来。 金光锐利,斩在符卿的防守之上,符卿这才看清,剑亿修手中的是一把汉剑。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造化弄人,这把汉剑恰巧是剑老爷子当年最宝贵的那把。 剑名盘龙。 那么今天,这把剑该折了。 剑亿修一招即退,初步试探完符卿的深浅便要再次攻击。 本该是这样。 剑亿修面色一僵,猛地向后一退,一点剑芒刺空,便迅速缩回。 怎么可能,这个距离……不,那条铁鞭。 该死,棘手起来了。 仅仅是剑亿修片刻的思索,符卿已经握住铁鞭,拉回利剑向剑亿修斩来。 剑亿修立即游走,一边接下符卿频繁的攻击,一边观察对手的动作。 但是太快了,剑锋宛如雨点般落下,仅仅几剑剑亿修便快招架不住。 得寻找机会反击。 符卿将剑一扔,挥动铁鞭带着剑锋斩去。 趁现在! 剑亿修一个俯身闪开凌冽的剑芒,双手握住汉剑架起剑势。 ??? 一个黑点突兀的刺入视线,符卿的脱手之剑从他视野的盲区出现。 什么时候? 此刻,铁鞭虚绕着剑亿修,只要稍稍一拉,剑刃就可以将他绞死。 不行。 会死!会死!会死! 刹那间,剑亿修瞥见符卿的神情,那种愤怒、那种傲慢,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不想输。 唯独不想,输给这个人。 剑亿修咬紧牙关,短短的一瞬在心里不断默念。 聚精会神,将意志贯彻进手中的剑。 出来吧,剑气。 斩。 宽厚的汉剑抵住了符卿的剑刃,火花飞溅。 剑亿修卡住了剑势,逼停了铁鞭的绞杀,将飞剑弹开。 也许是直觉驱使,也许是巧合的失误。 在巨大力道的反震下,剑亿修脚下失衡,向前滑倒。 一缕金光从剑亿修体表泛起,气息游走丹田,化作细若游丝的剑气。 哪怕未经过蕴养,这道气息还十分微弱,但也足够了。 就这样,一鼓作气。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脚下迸发,剑亿修的身形一抖,向着符卿冲去。 眨眼的功夫,飞剑便已回到符卿手中,双剑相拼。 但符卿根本不想留给剑亿修任何反击的机会,他要到,只有碾压。 剑亿修被猛然发力的符卿击退,符卿瞬间将剑扔出,向着他刺来。 剑亿修横剑挡下飞剑,又一个黑点刺来,是横劈的铁鞭。 剑亿修当即再次防御,不仅无力反击,更是露出破绽。 挪闪腾移间,符卿拉开铁鞭,借着力道侧身前冲反身一脚直踢而出。 出剑、甩鞭、冲踢,三道攻击在间不容发地刹那一同发起。 最终剑亿修被重击踢飞,肚里一阵翻江倒海,吐出些许胃液出来。 刚抬头,符卿的剑再次斩过,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剑亿修险之又险地避开。 拉近身形,符卿再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在那快如闪电的攻势下,剑亿修再难为继,被符卿蓄势一招放倒。 符卿脚踩住剑亿修握剑的手,抓起武器向着那把汉剑刺去。 在剑亿修骤缩的瞳孔中,汉剑在利刃的攻击下,拦腰折断。 符卿再次抬脚,将剑亿修狠狠踢出。 剑亿修连滚数圈,撞到墙上,吐出一口鲜血。 为什么? 他们的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此刻剑亿修心中,无数次这般想着。 是年纪,还是天赋,又或者是经验阅历…… 他为自己找过无数中理由。 ——在他此后的人生中。 符卿居高临下地向剑亿修缓缓走来。 剑亿修支起断剑,挣扎地爬起,希图拼尽全力,再去和符卿对视。 “放弃吧,” 宛如宣判般,他说,“你不过是个——” “平庸之辈!” “还抱着那样幼稚理想的你,什么也保护不了。” 从剑亿修身上涌出的剑气,逐渐染上血红,他艰难地站起,仿佛一阵风便可将他击垮。 但是他站起来了,凭借恨意。 “我才没有……输。 我还可以,继续。 少,瞧不起人,了。” 断掉的两节剑刃被剑气强行拼接,但它终究还是断的。 覆水不可收,凭借凡俗之力,挽回不了已经注定的悲剧。 只有血红的气息越发浓郁,那灌入剑意中的,是杀气。 “是么……这就把你彻底打垮。” 符卿毫不在意地抬剑,唤出比之更甚的剑气。 两人在武馆内掀起了剧烈的风压,无论是谁都在纷纷往外边跑。 剑气激荡,两道攻击在空中炸裂,武馆在它们的波及下顷刻坍塌。 倒在地上的是剑亿修。 看着昏迷的剑亿修,符卿举起了剑。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跟孩子过不去。” 出乎意料的,辛掠挡在了他剑下。 符卿甚至没发现他是何时走到他面前的。 而且他的动作,在符卿看来,哪怕刚才当即砍了下去,也伤不了他半分。 “你……” 还不待符卿发话,一众痞子就叫嚷地冲向辛掠。 “杀了他,敢坏二当家的事,不要留面子。” 辛掠了无生趣地打量着他们。 下一刻,就只剩下喧飞的尘土。 对手尽数飞出,伤筋动骨。 只是,挥了挥手。 辛掠看了看围聚上来的学徒,语气缓和地说:“今天武馆不开张,诸位还是请回吧。” 辛掠看了符卿一眼,这句话同样说给他们。 符卿正了正跌下的眼镜,又拾起了那副轻笑,拱手拿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宜久留,日后,有缘再见。” “好走不送……”辛掠冷淡的回复。 符卿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辛掠身上,眼神中带着淡淡地警惕。 辛掠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明明被冠以猛虎之名,却如黑蛇一般行事。” 符卿听见,意味深长地说:“呵,巴蛇,亦可吞象啊。” 辛掠挥了挥手,打发他赶紧离开。 他坐到一片废墟的武馆残骸上,叼着烟把打火机划了七八遍,它一次次哧出火星,却点不起一簇火苗。 “见鬼!”辛掠将打火机砸在地上,手指将烟攥紧。 剑亿修的意识模糊,爬不起来,只能呆望着天空,两人都一言不发。 “辛掠,你明明那么厉害,为什么……” “厉害?老爷子可不厉害,不还是被自己的得意门生逼到卧床不起,这世道,厉害有个什么用。” 之后的日子,一家人越发难过,辛掠搞到一笔钱,不知道从谁那搞到的,让一家三口不至于流落街头。 卖掉了车,换了工作。 置办了新的房子,两口子终于把婚事办了,虽然只有寥寥无几的宾客。 在那之后,辛掠说,要教剑亿修学剑,也确实做到了。 但,他再没提过开武馆的事了。 而另一边。 剑亿修,十六岁,以剑入道,半年开气海、磨雪山,以剑道新秀的名头广为人知。 时间,来到龙门新秀赛。 “真的修不好了吗?” 少了几分青涩的少年在店前反复询问。 “是的,这把汉剑断成这样,就算勉强修理,用不了几下就会报废,你也不想和人交手打到一半武器折断吧。” “但……还是请老师傅尽力帮我修修,这把剑,对我意义非凡。” 箭镝刺穿了我的心脏,记忆使我血流不止。 折翼的山雀,要如何才能高飞? 但「命运」相信,命运会改变。 第57章 折镝 雨水冲刷,涌入七窍。 剑亿修感觉喉咙里好似吞着烈火,肺叶仿佛快要炸开。 真是狼狈啊……这不是,什么都没改变吗? 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个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的光彩夺目。 比起那些如故事主角般耀眼的人,更多的,是我这种,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早在那时,我就该死心了。 是啊,我还记得,那次我输了。 输了剑术、输了武馆、输了所谓的梦想。 理所当然。 剑亿修感觉自己的身体越发轻盈,意识在沉睡和清醒的边缘徘徊。 这条命全凭一口气吊着。 那些过往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在眼前涌现。 这是,走马灯吗……也不错,像我这种人…… “剑亿修!!” 从他身后,南希扯破喉咙地大喊,奋尽全身的力量,将手中的利剑掷出,“接剑!” 刺开剑气、洞穿水流,一柄利剑破空而至,劈波斩浪般来到他面前。 “诶?” 为什么…… 剑亿修回头,方才如梦初醒,完全无法理解南希折返的理由。 这样做,他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又或许,她只是没来得及逃走。 脑子里在胡思乱想,剑亿修的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握住剑柄。 在巨大的惯性下,困住剑亿修的水刃轰然溃散。 做完这一切,南希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开。 “哈!咳咳——” 剑亿修咳出些许水,用南希的剑支撑着身体,将手中原本那把破碎不堪的断刃丢弃。 他的皮肤闪着如同烧灼般的耀金光斑,直到雨水彻底滑落才缓缓熄灭。 生死一线。 真不像样。 在走马灯中,明明不止和符卿的战败,还有辛掠的传师;明明不止生活的拮据,还有饱含的希望。 我总是,没看见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 “没有人的梦想该被嘲笑。” “你没有资格审判我。” 剑亿修站起身来,抹去脸上的污渍,迎上剑亿修尖锐的视线。 我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我已经,不会再退后了! 剑亿修这才看清手中的剑。 剑长一米有余,剑宽不足两指,,西式迅捷剑,不算是剑亿修擅长的范畴。 护手处钢铁连结成环,构成了一个十字剑格,看似轻巧,剑身却十分沉重。 血液顺着手臂滴在剑上,像是被汲取般渗入。 剑亿修终于明白了这把剑始终藏于匣中的原因,是为了不让它见血。 归无心操纵着剑气使自己浮空,脸上是一抹轻笑,“这才有意思嘛~” 一道巨大的水刃再次斩出,旋转着切向剑亿修。 眨眼的功夫,剑亿修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水刃停滞,在剑亿修的斩击下炸裂。 “很好,很好,这才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归无心一撇双指,四散雨滴分成星星点点,一转轨迹轰向剑亿修。 剑亿修抽身阻挡的同时,后背寒芒乍起。 没有丝毫犹豫,剑亿修立刻踏空,御使剑气腾飞跃起,迅捷剑顺势向后斩去。 镫! 果不其然,归无心借着雨滴的牵制发起了进攻,被剑亿修一剑挑开。 但在归无心的攻击下,剑亿修直接倒飞而出。 还没落地,归无心便再次追上,发起了迅疾的猛攻。 出乎预料的是,剑亿修并没瞬间败下阵,甚至看不出有一丝慌乱。 完美的挡下,完美的避开,不多一毫的力道,不差丁点的空隙。 归无心每一次进攻,剑亿修的剑刃都能从出其不意的角度接下。 传武,臻于身械合一,兵即我手,法即我身。 片羽之不加,蝇虫不落,纵有千斤力道,也伤不得他分毫。 一道道惊人的力道在空中炸裂。 剑亿修的剑越舞越快,轻盈的轨迹像是游鱼戏水。 点,挑,拨,刺,斩。 在归无心惊愕的表情下,剑亿修破开了她的所有剑招。 刀影一空,趁此机会。 ——反击。 硿! 剑亿修爆气一斩,归无心瞬间退开,水流化作剑刃冲断他的攻击。 归无心刚拉开距离,剑亿修便拉开双腿,一力崩出,身形如同光矢射向归无心。 崩!! 这招是……刹那惊雷? 不,不是。 虽然用着同种技法,但本质上只是粗暴的「模仿」,里头还有一些归无心的影子。 没错,将一切招式拆分,再融为己用,这便是山海剑。 此刻剑亿修的眼中,倒映着他那凝聚成形的剑心。 心镜澄澈,剑心通明。 踏入修罗境,但剑亿修身上没有丝毫如归无心一般的杀气。 他心中想的,只有自己手中的剑。 两人撞在一块,一时间火花四溅。 剑亿修并没有因一瞬间的爆发而导致出招变慢,剑光无影。 雨幕一凝,芝麻点大的雨滴化作锋利的剑芒。 刀剑相碰下,归无心架开剑亿修的强势一击。 一瞬间,雨水化剑,向着剑亿修扫去。 剑锋在剑亿修手中偏转,风将雨刺拨开,宛如理顺丝扣般得心应手。 太极剑势,拨云见日。 但归无心的这一招,只是用来牵制他的,只是因为雨滴中特殊的神力,变得十分棘手。 而此时此刻,归无心早已酝酿完剑气,微微飘起。 抬手,剑雨凝成。 挥手,向下一指。 “天为我手,悬剑赐死。” 落。 剑亿修长舒一口气,曲起双臂,剑锋蓄势待发。 一枚枚水剑不断接近,转瞬间便飞到了眼前。 斩。 一道剑光划开半片天空,眼花缭乱的斩击紧随其后。 剑能斩开一切,哪怕是神明之威。 剑亿修坚信着,于是剑雨在他眼前被“斩碎”。 像是吸够了血气,又或者饱尝了剑意,剑亿修手中的迅捷剑气息一变。 剑亿修抬起剑,指向从天上落下的归无心。 杀气弥漫,剑亿修却面不改色,“我还可以更快。” “然后呢?”归无心睥睨着对手,语气充斥着轻蔑。 “下一剑,取你人头。” “哈哈!哈哈哈!!”归无心捂着脸大笑,丝毫不在意剑亿修的挑衅。 近乎是同时,两人身形闪烁。 刹那间,天地土石云雨,在万千剑刃下竟皆破碎。 归无心抡起长刀下劈,一剑横断千里,剑气未绝。 剑亿修的身形恍若流星,一瞬间的残影遍布天空,剑光天女散花般落下。 一道又一道剑气在空中炸裂,铁石相击,铿锵的响声连绵不绝。 电光火石间,剑亿修便不知有几次落入死地,又绝处逢生。 直到,终于超越了疯魔者的刀锋。 云裂之剑,当断则断。 并非将剑对准归无心,剑亿修径直地斩向归无心手中的兵器,那把来自白夜的长刀。 镫—— 音鸣之声绵延起伏。 长刀崩碎,脱手而出。 两人都被这一击巨大的气浪震开,摔落到地面。 剑亿修仓皇地爬起,用剑支撑身体,一个不慎,再吐出一口鲜血。 如果剑亿修猜的不错,导致归无心突然入魔的,大概率是她手里的刀。 所以他近乎豪赌地,尝试将刀与归无心拆开,拼尽全力,只是为了掩盖这一意图。 但实际上,不拼上姓名的话,剑亿修连从归无心手上活下来都很难。 “总该,结束了吧……” 并没有,那环绕归无心周身的黑气一再高涨。 “你,你竟敢弄断我的剑……” 归无心没有恢复。 “你死定了!臭小鬼。” 虽然嘴上叫嚣的猖狂,但实际归无心的状况说不上好。 她捂着脑袋,杀气从她身上疯狂地逸散,同时又在体内不断的涌出,两者堪堪达到了平衡的状态。 抢走武器的确有用,不是剑亿修猜错了,而是这个归无心实在太强了,强到不讲道理。 归无心还能持续这个状态多久,剑亿修不知道,但他肯定撑不到归无心倒下了。 何况眼下看来,失去兵器“束缚”的疯魔归无心的实力,似乎反而更上一层楼了。 剑亿修握紧了剑。 只是,再拖一会…… 一片寂静中,攻击已经逼至眼前。 轰———— 巨大的轰鸣响彻云霄,归无心的拳头跨越空间轰来。 “念之所达,无远弗届!!!” 无视距离,无视阻挡,庞大到夸张的轰击炸开,将剑亿修送到天上。 待剑亿修从冲击的剧痛中回神,满身黑气的归无心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穷山距海,不能限也!!!” 剑亿修拼尽全力地远离,但当那一拳轰出,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他们敌我二人。 迅捷剑被剑亿修御使,在他接下攻击的同时飞出。 一道剑气展开,霸道的飞剑向着归无心斩去。 第三拳,没有片刻停留,每一拳都好像要将亘古不变的大道震出波澜。 最后一圈圈涟漪交叠,掀起万丈的狂澜。 剑亿修仓皇的从乱石中爬起,接过回来飞剑,立刻接下归无心的第四拳。 喀嚓。 脑子里回荡起手骨碎裂的声音。 真糟糕啊,但凡能缓口气,也不至于连卸力都来不及。 剑亿修握紧了发颤的双手,将剑换到左手,握的更紧了几分。 哪怕只能拖延片刻…… 想做点什么的话,这条命舍出去又如何。 呃! 一瞬的闪光刺眼,那是一段记忆的片段。 ——这……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和她交过手,她应该不止这点实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如果归无心出了问题,这对人只有你可以制服她。” 那是出发前,刚他在和现身的洛云图交谈。 “我做的到吗?”剑亿修用着低声问。 “从现实出发,是做不到的,但我希望你去做。” “我知道了……” “不,剑亿修,不是那样的,并非需要牺牲什么才能拯救什么。” 剑亿修显得有些茫然,他本来已经下好了赴死的决心。 但洛云图最后的一句话留在了他的思绪里,始终不解。 “剑亿修,我们也可以为了一无所有的结局而拼命的,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要将这一点点的力量贡献出来。 无论结果是否徒劳无功。 ——现实很冰冷,那就改变它。” 从回忆回到现实。 在这短暂的回忆期间,剑亿修一直在和归无心战斗,凭借本能。 被打倒在地,再一次次爬起,像小强一样,撑着残破不堪的躯体挡在归无心身前,上演的悲壮的戏码。 此时此刻,剑亿修的笑容变成了错愕,觉悟之后又重新泛起微笑。 仿佛心脏突然轻了几克,那一直以来扼住他咽喉的利爪终于在此时烟消云散。 ——你不会死。 对! 我不会死, ——你会再次飞在天上。 ——因为你是放光芒的人。 “我会赢。” 剑亿修的眼中有烈火,手中的剑迸发出光焰,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这份觉悟,将力量献上。 剑亿修向着归无心迈出脚步。 两人间的距离在瞬间变得遥不可及。 下一刻,归无心挥拳,这段距离又被拉到无限接近,几近重叠。 面对眼前那浩大的攻击,剑亿修逃不掉,甚至被压制地做不出任何动作,连防守都来不及。 剑亿修的身体轮廓抖动,他在颤抖,他的剑也在颤抖。 忽的有一刻,他的身形挣开了重重枷锁,超脱了一切,达到了一个登峰造极的速度。 一道闪光冲过归无心的所在,剑光恍若雨点倾下。 一剑接着一剑和护身的剑罡相抵消,最终冲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极限。 血,流逝而出。 不可置信…… 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不可置信!!! 归无心完全无法接受在刚才的片刻被超越的事实。 但是,血……在飞溅。 剑亿修和他的剑,也在翱翔。 归无心的面色逐渐狰狞。 铺天盖地的攻击要将剑亿修轰杀。 两道无匹的力量越来越快,彼此较量般不断攀升,视「真理」的定律如无物。 爆炸般的战斗。 可两人之间的差距本不该如此,归无心有什么理由杀不掉爬虫一般脆弱的剑亿修。 打到这个份上,她其实已经输了。 只是她不愿承认罢了。 疯魔的归无心,比正常的归无心更要强。 她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给我去死啊!” 在身体被利剑洞穿了数十次的同时,归无心也将剑亿修打到只能勉强称作人形,而不是行走的肉泥的地步。 两人都在以死换死。 只是归无心…… “我可是,” 剑亿修凝视着开口的归无心,不曾有半分慈悲。 “我可是,剑神———” 交织成线,汇聚成束,一道道合并,向上迸发。 剑气绽放,冲天而起。 有几道难以超出承载的“旁支”从中逸散,坠落在地,掀起的尘埃的浪墙。 这一剑的气息还在不断攀升,剑亿修勉强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的顶点。 天空被洞开,有什么从中刺出。 自虚空中显化,化作无量无形的巨剑,它落下,大地会化作废墟。 「剑神真意,太虚化形」 这就是……剑神………… 归无心奋力下挥,那遮天的剑影坠落。 剑亿修忘记了退后,挺直地走上前。 握剑。 他回想起儿时的梦想,来自哪本武侠小说;他仍旧记得那次失败,刻骨铭心;可这一路走来,陪伴他最多的,是每一次的挥剑。 他谨记,他感激,这日夜不停艰苦锤炼。 十年碌碌,慎始慎终。 只求一剑,登峰造极! 剑光旋动,光芒四射,向着天剑劈去。 ——轰然一响。 像是我们都第一次落到人世一一样。 尘埃落定。 · 剑亿修不堪重负地倒在地上,他的胸口缺了一块恐怖的大洞。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心脏似乎并没有在这个空洞内,但这副身体可能也只剩颗心脏了。 剑亿修用尽全力,将视线移向侧方,和地面齐平。 剑亿修在视线中找到了同样倒地的归无心,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杀气,刚才那一剑她大概也用尽了全部力量。 真狼狈啊。 失去了归无心的控制,暴雨重新落下。 剑亿修的胸口,就这么向着雨水敞开。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不知花了多少时间,剑亿修疲惫地阖上双眼。 在最后一丝朦胧的意识中,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 祂踏在这片残破的大地上,白色的力量萦绕在祂周围,暴雨在祂身旁停下,退开,在祂身旁让出一条道路、一片净土。 “洛云图?” 洛云图半跪下身,为他合上眼眸。 “是的, 是我, 你赢了呢,朋友。” 第58章 好消息,坏消息 意识仿佛坠入了深海,渐沉渐深,直到沉入黯淡无光之处。 随后,灵魂的高度上升,仿佛脱离了这副沉重的躯壳,向着高处,窥见光芒。 渐沉渐深。 越飞越高。 嘭—— 思想破出水面,伸展翅膀,化作飞鸟翱翔远天。 再没有什么能束缚他。 只是,凡人终究只是坠入海中的那副空壳。 至少,我们曾经飞过。 · 明亮的白炽灯,照射着黑色的布料。 陌生的天花板。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简陋的称不上医院,只能算作一个比较干净的营帐。 “这里是……” 剑亿修撑着床面,想要爬起,但也许是卧床太久,一时间还使不上力。 坐不起来,剑亿修只能先观察四周。 营帐另一头的洛云图正和阿莱雅在一起。 剑亿修突然耳朵一红,只见阿莱雅缓缓褪去那件灰褐色的长袍。 剑亿修吭哧一声,刚想移开视线,但预想中的春色并没有出现。 在那套破旧的衣衫下,一块块内脏裸露,在空气中蠕动。 那具身体上看不见任何人类该有的器官,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点,骨骼上增生出晶体。 剑亿修仅是看到这一幕就感到反胃,肚子里翻江倒海,将一些胃液吐出。 身穿白大褂的洛云图面不改色地切割下一块腐化的物质,那些血肉痉挛,仿佛绞痛一般。 洛云图用余光瞥了眼再次昏厥的剑亿修,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阿莱雅身上。 荒芜的侵蚀已经不可逆转,她身上这些扭曲怪异的器官已经和她同化。 她无法进食,也无须进食,只用呼吸着荒芜上的空气便能够存活,就像骸兽一样。 已经侵蚀到这种程度,按常理早该变成骸兽了,究竟是怎样的执念,在维持着这副人类的躯壳。 “药石无医,只能一点点地切除‘病变’的组织,暂时延缓侵蚀的进度。”洛云图依旧冷淡地解释。 白洛无极的力量缠绕在洛云图的指尖上,靠近时那些荒芜仿佛遇上天敌般激动,泛起恐惧或者排斥的“情绪”。 “可能会有点痛,忍不住就喊出来。” 洛云图下“刀”,阿莱雅只是皱着眉,一声不吭。 那些组织早已化作她的一部分,大概七八成吧,把它们都切除还能剩下点什么? 她依靠着这些活着,失去了这些她还剩下点什么? 每一刀都是在对自我的割舍。 “是我提出的要求,请不必……” 阿莱雅的话还没说完,洛云图的刀稍稍一偏,她的眉毛皱的更紧了,一声闷吭憋在嗓子里没发出来。 洛云图盯着她那故作坚强的脸生出一丝恼火。 大概他自己,曾经也和她一样,或者如今仍是。 因此每当洛云图看见那一副表情,都会感到生气。 于是,作为一点小惩罚,洛云图加强了白洛无极力量的输出。 洛云图冷冰冰地告知阿莱雅:“我要加大力度了。” “呃——”阿莱雅咬着牙,表情一度狰狞。 直到最后,她也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也许是因为下手比较狠,治疗的效果非常显着。 “结束了,切再多些你的身体就会支撑不住。” 洛云图收拾好工具,做完最后的一些必要处理。 · “你醒了。” 剑亿修缓缓睁眼,看见坐在病床旁的洛云图。 洛云图架起大腿,整着一本书闲适地翻阅着,视线并没有落到剑亿修身上。 “感觉怎么样?” 听到洛云图的再次询问,剑亿修费劲地坐起,这次没有先前的乏力。 他端详着身上缠着的一圈圈绷带,摸了摸,胸口的肉已经长出来了。 剑亿修除了剑道外,修为并不高,能这么快速痊愈,想必洛云图花了很多功夫。 “感觉好多了。”剑亿修活动了活动肩膀,将绷带拆了下来,胸口那块的皮肤明显比周围白了一圈,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证明。 果然啊,以前没太大感觉,修行者的恢复能力真是恐怖。 剑亿修突然好奇地问:“我睡了多久?” “三天。”洛云图语气平淡地回答。 “三天?难以置信……”剑亿修又掰了掰快生锈的关节,骨头发出一连串的喀嚓声。 洛云图合上书,像是经验丰富地说,“多有几次长睡不醒的经历就习惯了。” “好了,现在就由我来告知现状吧。” 洛云图正过身体,庄重地开口,“先说结果,本次探索任务,超标准完成,在你的拼命努力下,最终没有造成任何人员损失。” “太好了……”剑亿修终于松了一口气,“归无心呢,她怎么样了。” “她,恢复正常了,这个之后再说,接下来我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你们这次行动的所见所闻。” 洛云图提给了他一份档案。 「高危人物:双月之主」 「活跃于荒芜,身属亵渎神途狂信徒的疯子」 …… “双月之主掀起了这次的暴雨,试图对龙门发起挑衅,和龙门的守城者「星君」发生了战斗,最后我们失去了双月之主的生命讯息。” “所以,那个家伙死了?” “是的,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但那片暴雨并没有因为双月之主的消失而散去,它还在这片边境游荡,这不会持续多久。 根据数据,暴雨的能量正在逐级递减,预测将在数日内弱化到无害指数。” “这不是好事吗。”剑亿修耸了耸肩,不太明白洛云图的意思。 “不,问题是我们并没有观测到暴雨中能量的去处,来源于真神的力量不会凭空消失,哪怕它衰弱也只是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什么意思?”剑亿修还是有点不明白。 “意思就是,双月之主可能还活在这片边境的某处,战斗结束之后她便躲了起来,悄无声息躲将暴雨的能量吸纳进身体。 事实上这并不难猜,亵渎神途有一个位阶便叫做天灾主祭,晋升的仪式要求便是吸收一场「天灾」。” 难以想象,那种恐怖的力量全部加在一个人身上,究竟会产生多大的蜕变。 那人将化作一个移动天灾! “幸运的是,想要压制这股庞大的力量,她还需要消化一段时间,短时间估计是不会冒头的。” 亵渎神途是疯不是傻,该苟的时候谁都苟不过她。 “所以,她大费周章,弄那么大的排场,就是为了晋升。”剑亿修感觉自己对这个所谓的亵渎神途多了些了解。 “是也不是,也许晋升对她而言只是顺带,亵渎神途脑子里在想什么谁知道呢。” 洛云图干笑了两声,接着说,“而多亏了你们的行动,你们的所见让我们对这片边境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那么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还记得那个张弓与双月之主对射的守城者吧。 根据我们的后续观测,那座城里和他同等级的战力至少还有十个。” 剑亿修的瞳孔骤缩,声音有些嘶哑,“你说,什么……” 当日他所受到的震撼,还有那深深刻进记忆里的强大。 这样的敌人、这样的敌人…… 剑亿修缓了口气,很快恢复了镇定,“所以我们,已经决定了进攻那座城市里么。” “是的,这三天我们在灯塔的基础上,在这建设了一处前线哨所,这也是我还留在这的原因。 有这座中转站的物资跟进,我们也并非没有和对方一战的底气,只是这仍将是一场艰难的战争。 很快,我们就要开战了。” 剑亿修犹豫地开口:“我……” “想都别想。 作为医生,我必须要制止你,哪怕你现在身体上已经恢复,但你可是‘敞开心扉在’在「暴雨」中淋了一夜,内在被破坏的结构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恢复。 你是所有人中伤的最重的,如果不想未来哪天变成骸兽被我杀掉的话……至少在四天之内,你禁止参加任何行动,我会再来检查你的恢复状况的。” 洛云图神情严肃,不容妥协。 剑亿修挠了挠头,只好作罢。 “最后,关于归无心……嗯,虽然她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等我回到营地的时候,一些不太好的流言已经传开了,难免被她听见,你最好亲自去见她一面。” 正说着,一声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几个人叠罗汉似的从营帐门口摔进来。 一旁的阿莱雅迅速地披上了长袍,但已经晚了,她那堪比怪物的丑陋身躯已经暴露在了人前。 人多口杂,洛云图已经能够想象接下来的流言会怎么酝酿。 看见这之中因那好奇心过盛,而领头偷窥的炎牙。 洛云图大吼:“出去!” · 理所当然,一切都向着洛云图猜想的那样进行,没有一丝意外。 “人们总是将潜在的威胁当成异类,排斥、诽议、口诛笔伐。 恰如最古老的争端一样,野蛮而纯粹,这是刻在族群记忆的本能。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味!” 鸿钧在洛云图眼前飞来飞去,营地中的众多口舌都在向她汇聚,化作她的餐肴。 被迫的,洛云图也因此听见了营地中每个人都话语,其中不乏有一些恶毒的。 “人是精神的独裁者,言论即暴力。聚沙成塔?难道不是自取其辱吗。 洛云图,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洛云图照常无视她的问题,“难得见你这么活跃,以这种事物为食粮,你可真是,无可救药。” 鸿钧冷笑着,对洛云图的话不屑一顾,“呵……呵呵呵,洛云图,要不要打个赌,终有一日,你会死在世人的暴论中,你会拥抱荒芜……” “诅咒就不必了, 深渊,我已见过——” · “所以,你满意了,炎牙?” 面对洛云图的斥责,炎牙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很难听……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带他们看看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洛云图想要生气,换做平常他肯定直接动手了,但这次他选择了一种更具攻击性的方式。 “难道幽兰影就是这么教的你,你知道你不负责任的行为可能会对别人造成怎么影响吗,或许直到有人因你而死你才能悔悟,你可真是烂透了。” “我、我!” 炎牙明显被他这话惹急了,但洛云图没有给他还嘴的机会,“你究竟是怎样的自信,才能如此无知又莽撞我都替你感到可耻,希望有一天你不会波及你那尊敬的姐姐,又或者让幽兰影颜面扫地,毕竟你总能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 “你——”炎牙咬着牙,哧出热气,好像随时会一拳打到洛云图脸上,“你说的这些话和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洛云图摇了摇头,叹着气说:“才意识到么?” 炎牙愣了会,然后恍然大悟般,“你拿话呛我?” 洛云图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也没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了,“明白被人说三道四的感受了吗,而与这类似的话,都十倍百倍的被他人施加在别人身上。” “我……对不起。” “你不该向我道歉,如果你真心愧疚,你不该只是述说。 去做,趁事情还可以挽回。” “要我,来制止那些流言吗?” “不只是你,也不只是我,流言诞生于每一个人,并不因一个人而停止。” “我明白了。”炎牙攥紧了拳头,不知道他具体想到了什么。 洛云图看着炎牙。 就当,替幽兰影为炎牙上了一课。 · “诶诶,听说那边打起来了,快过去看看。” “什么!这么回事,好端端地……” “哎呀,我也不清楚,总之先去看看情况。” 广场上,一群昏迷的人摞叠成一堆,炎牙坐在这些人身上,有着不小的伤,但那只说明对手比他伤的更重。 他不擅长思考,但他有自己独到的办法解决问题。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炎牙抓住最喜欢闹事的那几个刺头,不由分说地一顿暴揍。 炎牙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差不多了。 炎牙从人堆上一跃而下,“最近,我在营地里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言论,我想在场的或多或少有听见一些。 像是,我们中有个来历不明的怪物,有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伤害了自己人,又或者是……我炎牙是个不讲道理的混蛋白痴!” “炎牙,你什么意思……”一个人站了出来,义愤填膺的,似乎想为被揍趴的几个打抱不平。 “没什么意思,我想说的是,你们说的对!证据确凿。”炎牙舞了舞拳头,他的确不怎么爱讲道理。 “你们说的确有其事,但他妈关我屁事!我炎牙嫉恶如仇,敢这样在我面前逼逼的,我见一个打一个,管你是什么狗屁队友。” 炎牙向下指着地上的几个,告诉他们这样做的后果。 “我知道,我们之中确实有些比较危险的人,但他们没得选啊,他们也不希望这样。 修行之路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在某一天变成面目全非的野兽,走火入魔、涂炭生灵,也许下一个就是你,或者是我! 这不是他们将猜忌的矛头指向队友的借口!如果连同生共死都伙伴都不能信任,那还有谁值得相信。” 炎牙突然看见了什么,快步冲出人群,走到站在外围的阿莱雅身旁。 炎牙举住她的手大喊:“我现在就告诉大家,阿莱雅是我朋友,想要对她恶语相向,问过我的拳头先!” 阿莱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别扭的不知所措。 人们三五成群,在底下窃窃私语,唯有炎牙好似站在聚光灯下。 人群中的傩佑开口说到:“说的好,老子挺你。” 原本一些还准备说点什么反驳炎牙的人,也渐渐消去了气焰。 洛云图远远退开,看着这副光景,该说炎牙鼓动人心确实有一手,看上去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 在洛云图身旁,鸿钧看着炎牙,自言自语,“真是耀眼啊……” 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悲凉,脸上却挂着一抹浅笑。 炎牙还陆续说了很多,大部分人听的很入神。 “……这并不是他们的错,我们把他们叫做怪物,也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变成那样面目磕岑的模样,但他们还不是。 他们会痛、会哭,也会因世人的偏见而绝望。 我希望我们都可以记住,在荒芜上,我们终将兵刃相向,我们战斗,所杀死的每一只骸兽,都有可能是一个曾经真实活过的,令人敬佩的人,活生生的人。 我们不因不断的战斗而麻木,不然我们战斗的意义是什么。 来到这处边境,令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我们中的有一个人。 他很弱,你们可能还没来的及知道他的名字,他很不显眼。 他死了,这是一个坏消息。 也许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听说过了,我们有这么一位队友牺牲,但你们不知道他是谁。 我知道,因为他就死在我眼前。 两天前,他在一次外出任务中受了伤,遭了了很严重的污染,当时的条件已经不容许治疗。 我亲眼看着他变成了骸兽,然后替他做了了结,那滋味并不好受。 灾难离我们很近,它随时可能降临到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牺牲,大概从一开始就没出乎洛云图的预料。 或者说,牺牲是不可避免的,经过这么久都高强度作战,要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牺牲的话才是真正的奇怪。 只是洛云图没想到,炎牙会把这些记的这么深刻、看的这么沉重。 炎牙还在讲述,他的话语有一种能够触动人心的魔力,人们都沉浸在他的演说中。 “我有一个朋友,他遭受到不公。 在他的家乡,爆发了极其严重的灾难,他从中幸存了下来,但也因此沾上了污染。 从此往后,他的生命都都活在了居无定所的流亡中,等待着不知何时会突然到来的死亡。 城市容不下他,荒野也容不下他,这个人世也容不下他。 我不理解,为什么? 我想知道,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我无法理解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活到了现在,但我知道,将他逼成那样的是每一个人的冷漠。 所以我想,我们不因如此,这片荒芜的土地就是这样,残酷、冷漠,令人绝望,如果人与人之间依旧争论不休,那只是在将他人,带向更绝望的深渊。” 洛云图愣住了。 他没想到,炎牙会突然说起这些。 他应该从没跟任何人提过,炎牙又是从哪、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瞬,他觉得炎牙不像在说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鸿钧说的真对,炎牙真是一个很耀眼的人。 这样的人,散发着光的,才可能是那种故事中的主角吧。 · “干的不错嘛,舆论要是发酵起来,想解决还是挺麻烦的。”梅洛卡夸赞般的对洛云图说。 “不,全都被炎牙平息了,还没有我出手的机会。” “那有什么,知人善用不正是你的优点吗,看起来你已经逐渐适应白王的职责了。” 洛云图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你这身行头是怎么回事?” 洛云图指了指梅洛卡,确切的说,那只是一个有着梅洛卡样貌的人偶。 13岁缩小版梅洛卡! “怎么?机关人偶不行么!我这边实验走不开,但这么激动人心的战争没我在场怎么行。” 洛云图饶有兴致地戳了戳这具小巧的机关人偶。 质感很好,小小的超可爱,让人有种想抱到床上当抱枕的冲动。 “喂喂!你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涩涩的事情达咩!” 嘛,洛云图怎么可能干出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来。 洛云图重重地点了点头。 梅洛卡的眼神提起了警惕,决定过会就给自己加一个过度接触就自爆的程序。 “言归正传,有空记得回基地一趟,有几个测试需要你配合一下。” “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还要帮归无心处理一下隐患。” 正说着,洛云图突然想到,自己对归无心的状况其实说不上有多了解。 但总不能指望现在天降个钟源来为他补一下错过的剧情吧,得,指望海无量都比这靠谱。 那么,为什么不请教一下万能的车厘子呢。 梅洛卡迎着洛云图那殷切的眼神,没由来的心里一膈应,“你还问上瘾了是吧,我是你的叮当猫吗!” “所以,关于归无心的事,你知道多少?” “嘛,算是知道些吧,当然只是猜测,尺恒最重要的几个研究项目中,有一个代号「弑神兵器」的实验,不过直到战争爆发都没有结果,再之后相关实验组的联系中断,这个实验就彻底石沉大海了。” “你说归无心?” 无论怎样,洛云图都没法将归无心和弑神兵器这个可怕的字眼联系起来。 如此危险的研究,想来,当时的尺恒是真的触碰到了忘仙的逆鳞。 “现在看来,实验似乎是失败了。”洛云图说。 走火入魔后的归无心也许真有那实力,但恢复正常的归无心实在差了些火候。 “是成功了一半。”梅洛卡指正道。 至少有一半达到实验的预期。 至于另一半善良、懵懂、弱小的归无心,就是实验人员所不想要的失败产物。 “……” 梅洛卡感觉这个话题逐渐有些沉重了,想着还是安慰一下…… 梅洛卡才刚回头,就看见洛云图的一脸坏笑。 哈? “你说,咱们可不可以物尽其用一下。” “你知道吗……你现在笑起来这个样子,和坏人没两样了。” “怎么会,我可是大善人啊。” 像是猜出了洛云图打算干什么,梅洛卡悻悻地说:“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我还是衷心劝告你—— 坏事干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第59章 坑!蒙!拐!骗! “就是这样,为了保险,我可能需要在你的识海中设下禁制,以防止相同的事再次发生。” 洛云图一番煞有介事地解释之后,归无心勉强抓住了他话语中的要点。 “要,进入我的识海吗……” 归无心显得有一些纠结,但她同样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她也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失控,而使同伴受到伤害了。 “好的,请来吧。” 洛云图点了点头,屈起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说:“闭上眼,尽量放空思想,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归无心照做。 洛云图也闭上眼,幻海王冠在他的眉心显现。 转瞬间,洛云图的神识便潜入了归无心的身体,没有任何抵抗。 归无心的神识空间在洛云图眼中逐渐变得清晰。 “这就是,归无心的识海……” 真是……壮观。 洛云图只能想到这个词语来形容此刻他所看到的景象。 血红的天空笼罩在头顶,漫过鞋底的浅水在荡漾,一柄柄破碎的刀剑散落在周围。 极目远眺,无数的锁链穿插,似乎束缚着某种可怕的存在,空气中弥漫的血雾让人无法看清那些锁链究竟有多巨大。 洛云图迈开脚步,在水上踩出一阵阵涟漪,开始向着识海的中心走去。 在这片好似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洛云图却没花多少时间便找到“路径”。 这本应该是最耗时的一步,这么顺利,想来是这里的主人允许了洛云图的“到访”。 “哟呵,瞧瞧这是谁?白洛无极——” 穿过一根根石柱,便看见盘腿而坐的“归无心”, 她坐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上,身上捆绑着锁链,那些锁链连接着周围的石柱,看上去和天上的那些巨大锁链并不是同一条。 她身下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尸体,都长着一副面孔,仔细一看,那些尸体和“归无心”长相一模一样。 “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赤手空拳的闯进我的地盘!” 洛云图抬头望去,天上是一座倒置的高塔,底部从云端蔓延垂下,那些巨大的锁链正是连接在塔身上。 乍一看,好似一把巨剑高悬于“归无心”的头顶。 见洛云图这般悠哉悠哉地四处观望,“归无心”咧嘴一笑,杀气凝实,向着洛云图斩来。 “首先,我的名字是洛云图。” 洛云图一翻手,召出一枚菱形的印记。 两人的剑气在识海中碰撞,激起一阵阵水花。 “其次,我并非赤手空拳。” 白洛无极的力量早就和自己深度同化,只要是自己的灵魂,无论多脆弱都可以直接驱使无极剑,是名副其实的灵魂武装。 当然,如果直接在这片识海中使用无极剑,恐怕外面的归无心会支持不住把洛云图“赶”出去。 所以,只取一丝剑意。 无极剑意。 洛云图甩了甩手,瞬间抹平了刚才受到的灵魂创伤。 “看来你在这能发挥的实力,也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么强大。” “归无心”扯了扯身上的锁链,“哈!你真以为我挣脱不了这该死的锁链?你大可试一试。” 洛云图席地而坐,光印环绕在他身旁,“来谈笔交易吧。” “归无心”愣了会,旋即大笑道:“哈哈哈!堂堂白洛无极,剑道不精,诡道偏行,有趣!有趣!” 任凭“归无心”的冷嘲热讽,都没能让洛云图改变微笑。 “你这个传承者,可比那些老怪物要有趣多了,行啊!我就先听听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我可以帮你解开这个……”洛云图指了指天上的高塔,“封印,但相应的……” “啐!” 一口唾沫吐到洛云图身前,洛云图抬头看了眼“归无心”。 “嗯……嗯,原来如此……” 洛云图好似搞清楚了什么,接着说,“看来你似乎并不感兴趣我想说什么,那就先说点你感兴趣的吧。 我该如何称呼你,归无心?还是……” “归无心”极其敷衍地回答:“不知道。” “你究竟是什么,她又是什么,夺舍?失忆?人格分裂?” “喂!别把我和她相提并论,明明她才是那个盗用我力量的窃贼!” 她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如果有机会的话,洛云图毫不怀疑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归无心杀死。 “但你们终究活在同一副躯壳中,你杀不死她。” “呵……哈哈哈!你很有意思。” “归无心”笑得更欢了,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或许是待会怎么把洛云图撕个粉碎。 洛云图没去理会她,接着说:“那让我来猜猜,你解除封印的条件是什么,归无心一直以为是握剑,但据我所知,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出去了。” “怎么?原来你还记得上次是如何被我揍成一坨烂泥的,哈。” “当然,记忆深刻。 但令我奇怪的是,归无心同样保留有那次战斗的相关记忆,但她并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但这次她却完全不记得任何事。 这……我猜,是「取代」的程度不同吧。” 洛云图说这话的同时,将审视的目光投向“归无心”。 “归无心”扯起嘴角,歪着头看着洛云图,“不知道诶。” “嗯,我明白了,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的不考虑听听我的条件吗。” “归无心”一言不发,暗中已有剑气在酝酿。 “其实没什么,只是要你听从我的话而已,瞧,很简单吧。” “哈?你他妈脑子瓦特了吧!” “噗呲。”洛云图忍不住笑了出来,“你难道听不出来吗,我只是在拿你寻开心而已啊。” 洛云图单手撑地,缓缓起身,无极剑意瞬间飞到掌心,“仔细想来,我根本没有和你合作的必要,毕竟我凭什么和一个废物合作。”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被尺恒当成失败品抛弃、被剑亿修打败、被区区一个归无心困在这永无天日的炼狱监牢!” 没有暴怒,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回应洛云图的,只要想要杀死他的饥渴。 剑气横扫,伴随着轰鸣的锁链声,向着洛云图席卷而来。 洛云图临危不惧地张开双臂,迎面扑向斩来的剑气。 洛云图只是拍了拍身上的灰,从气浪中走出。被斩碎的衣角在狂风中飞舞,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激将法对我很管用,建议你再多说两句。” 哎呀。 哎呀呀呀!! 还从没听说有这种要求。 洛云图笑吟吟地开口:“看上去你的招数也不过如此嘛,其实,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在虚张声势吧!” 更猛烈地攻击。 剑气打在洛云图身上,如同泥牛入海,不见伤害。 哈哈,急了急了。 这般澎湃的杀意……不好,有点上头。 洛云图被“归无心”的剑气震到空中,一串串粗壮的锁链从水中伸出,向着洛云图捆去。 无极剑意在洛云图手中跳跃,将刺来的锁链纷纷挡下,巨大的冲击使锁链折返。 闯出重重锁链,仿佛拨云见日般,洛云图迎面又撞上了“归无心”的剑下。 不偏不倚,甚至让人不由地怀疑他是故意踩入的陷阱。 「神意·天倾」 无穷硕大的剑影展开,将上次终结剑亿修的招式再次展现。 面对洛云图,毫无保留将这一杀招祭出。 “可真是,看得起我……” 轰—————— 余波之下,洛云图的灵魂之躯拼合、重组,双眸中迸发出幽邃的光芒。 灵魂流动,在洛云图额间构成冠冕。 幻海王冠。 “看起来你并不喜欢讲道理,比起诡辩,你更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巧了,我也更喜欢这种直接一点的方式!” 有幻海王冠作防护,无极剑意抚平创伤。 在外面洛云图可能奈何不了她,但在灵魂层面上,洛云图的防御是无懈可击的!!! 太一生无极,仅凭手中这一缕剑意,无穷无尽的无极剑气释放而出,和“归无心”的杀气碰撞。 锁链一寸寸的深入“归无心”的身体,那些锁链并非捆绑着她,而是刺入血肉。 每挣扎一次,便要承受一分痛苦。 在识海空间内,一道道闪光迸发两人一次次地交战。 · 归无心眉头紧锁,眉心的刺痛让她难以安定心神,逐渐地从冥想状态退出。 一阵阵翁鸣,在归无心脑子里炸响,轻轻晃下头感觉能倒出水来。 还真,不好受。 洛云图缓缓将手放下,被剑气炙烤得焦灼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外焦里嫩。 洛云图的表情一度狰狞,意识回归身体后就开始感觉到疼了。 “结束了?” 洛云图点了点头如释重负都擦掉脸上的汗,“至少短时间内,她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归无心揉着太阳穴,显然对结果并不感兴趣,大概也没把洛云图的话听进耳朵里。 “抱歉……”归无心说。 洛云图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任凭她接着往下。 “我……是不是很没用,剑不会使剑,什么都不懂,保护不了别人,还差点、差点……” 洛云图喝了口水,就打算往外走。 “洛云图、” 因为归无心的呼唤,洛云图最终还是选择停下,倾听她的诉说。 “我……” 遗憾的是,归无心似乎并没有做足准备,仅是便犹豫万分。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流言哪怕平息,但也足够让人心如刀绞,砍头的铡刀不痛,磨人软肋的碎刃伤人最深。 “你……” 归无心的状态,很不对。 手在颤抖,神态拘谨,面容也有些憔悴,身体是不是还会时不时痉挛。 果然,是这样吗。 现在的问题,是归无心自己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如果让她在这种状态下上战场的话,毫不留情地说,她会把队友害死。 心理创伤。 “归无心,你早就强过了很多人。”洛云图严肃地说,语气中带着苛责。 “你自大,因为你口中说着愧疚,却从未真正问过那些受伤的人的感受,你就只会自我满足。” 安抚对于归无心无用,唯有责骂才能真正敲醒她的心灵,那么洛云图不介意唱个黑脸。 “我就说到这了,如果你依旧保持着现在的状态的话,那么对不起,我只能禁止你参加任何作战了。” 站在洛云图的立场,他只能说这么多了。 他们并不缺归无心这个战力,相比之下一个丧失斗志的人,对整个队伍的拖累危害更大。 比起那样,让归无心“平平安安”地待在基地内,“安稳”地接受他人的保护更为妥当。 一切,只能看她自己的觉悟了。 说完,洛云图转头离开。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第60章 清晨 呼~ 浮生束起长发,拉上外套,慢跑着出门。 今天没有工作,和那些烦人的事务缠身。 现在的浮生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孩,穿着休闲的服饰,在清晨跑会长跑。 哪怕成为了修行者,浮生也都没有在身体的锻炼上松懈,倒不如说是成为修行者以来,她才终于腾出空闲能做一些运动,而不是每天掐着点赶早班车。 想到这里,就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浮生脚下的速度稍稍加快。 空气进入肺腑,流转、带着身体的暖意呼出。 跑在荒野上,大地好像也才初醒,还没来得及和少女问好。 没有鸟儿报晓,也没有野兽的足迹。 一切都像是笼罩着一层惺忪的睡意。 大概是经历了暴雨的洗涤和之后的清剿,再加上几个头目都被斩杀,周围的骸兽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呼~” 浮生再次回到了前哨阵地,缓缓停下脚步。 “早。” 浮生和刚出来伸着懒腰的秦无衣碰面,礼貌得打招呼。 “啊?早。”秦无衣好像还不适应女孩的热情。 “嗯。”浮生笑着应了一句,轻快地跑开。 秦无衣在后面自言自语:“还以为我起的已经够早了……” 今天,也是平凡的一天。 浮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归无心在远处有些落寞地坐着,看着浮生挥着手向自己跑来。 浮生坐到归无心身旁,因为这几天都没能和归无心碰面,两人也算阔别已久。 “嗯?” 归无心的反应,有些奇怪…… “归无心”看着突然凑上来的浮生,一脸不快。 你丫谁? · 让时间回到昨天。 归无心识海空间内。 在“归无心”和洛云图的剑气连番轰炸下,整片空间变得支离破碎,和先前比起来已经面目全非。。 洛云图在幻海王冠和无极剑意的双重加持下又一次地重组。 他并不喜欢这个感觉,随意地改造他人的内心。 识海的损伤很容易对人的心境带来不可预估的影响,所以哪怕在这方面有着出类拔萃的能力,洛云图也不会随意进入他人的识海。 只是,谁叫这次被别人拜托了呢。 洛云图一直在边打边聊,倒是“归无心”没给出太多的回复。 剑意回旋,洛云图嘴不停地说:“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归无心的师傅,元初十一位天阶巅峰之一,忘归剑派的掌门人,归尘。 这么一个人,以你的本事,应该是略胜于他的。 可为什么,事实却是,他……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是他促成了归无心识海的封印。 为什么?我不理解。” 不知何时,两人的战斗逐渐平息。 顷刻间,空间宛如玻璃般破碎,化作倾盆大雨向下坠落。 洛云图浮在空中,遗世独立。 “归无心”看着他,无声无息地看着他,没有了大笑,也不再张狂,平静的可怕。 除了杀意依旧,只不过不再弥漫着血腥味,而是沉默的,沉默的宛如死寂的黑色,连同整片识海都变得阴沉。 “洛云图,你有心吗?” 洛云图愣住。 他发现自己好像错判了眼前的这个“归无心”。 洛云图单纯以为,她是一个疯子、杀人狂。 但能在剑道上,凌驾于元初最顶尖的几人之上,这样的人,真的只是个嗜杀的疯子吗? 在这一点上,尺恒的实验无疑是成功的。 无心的怪物。 无论是伪装成人的「善」,还是沉沦于疯狂的「恶」。 这两个人,都是非人的怪物。 “唯独这点,你们真是表里如一。”洛云图说。 “呵。” “归无心”一声冷笑,识海空间的崩塌戛然而止,空间的乱流转瞬停息。 识海中,弥漫悲伤的情绪。 只是,这又是谁的悲伤呢? “洛云图,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为你出手,仅此一次,但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洛云图不知道,究竟是到此为止的哪一句话打动了归无心,才让她同意了这场交易。 “可以。”洛云图毫不犹豫地答应。 「■■■■■■,■■■■■」 沉默,洛云图在沉默中思考。 这样的索求实在是让洛云图费解,究竟为什么,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这是两个请求,” “归无心”没有再给洛云图讲述的时间,洛云图的灵魂破损,被驱逐出这片识海。 “但是,我接受了,算你优惠。” 语毕,洛云图彻底脱离。 · 综上,作为合作的附赠,洛云图同意让“归无心”可以出来一段时间。 要求她在这期间不能狂笑、发怒、闹事,不准破坏归无心原有的人际关系,做出明显不符合归无心行为的事。 哪怕如此,这件事其实毫无意义。 归无心对这件事并不知情,而“归无心”则完全不想领会洛云图的“好意”。 尤其是现在,浮生在一旁喋喋不休自己还不能把她撕碎的时候。 他妈的,烦死了! 实际上,这一天“归无心”只是一直坐在营地外,也不会有谁不识趣地找来。 她打算就一直这么下去,至于身旁这位,只要等这人说腻了也自然会离开。 毕竟谁又会喜欢和“她”这样的人待在一块呢。 “归无心”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 “对了,归无心你教我剑术吧。” 听到这话,“归无心”见鬼一般地看着浮生。 “哈?!” “不要这种反应嘛,我还是有点力气的。”浮生曲起手臂做了个凸显力量的动作。 “归无心”将审视的目光停留在浮生身上。 “归无心”对这个女孩有印象。 帮过“迷路”的归无心,也被归无心所救。 如果是归无心的话,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不是挺有趣的嘛,“归无心”这么想到。 “好啊。”她说。 · “运气,瞄准,打出去。 笨咧! 这么简单的招式都学不会,我都给你演示多少次了。” 浮生将灵气汇聚到指尖,在“归无心”的指导下出招。 “气走岔了!”说着,“归无心”直接劈出一道剑气斩向浮生。 浮生侧身闪躲,剑气从她胸前划过,但凡擦到一点浮生都觉得自己会四分五裂。 浮生跌坐在地。 这种招式我怎么可能学的会嘛,她刚才可是看到“归无心”随手爆掉了一座山头。 搞什么啊! “你那小眼珠子不是很厉害吗?” “看得见和看得懂是两回事啊。” “归无心”摇了摇头,“既然这种温和的方式你学不了,那就干脆在用点危机来激发你的潜能了。” “啊?啊!” “你跑,我追,很简单吧,听明白了就拼命的逃命,我让你30秒。” “归无心”没有给浮生拒绝的机会,揪起她往远处一扔,就开始大声倒数。 人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都来了……不对。 得罪了方丈你还想跑! 在身后威压的逼迫下,浮生发了疯地狂奔,因为她感受到,“归无心”打算动真格的了。 “归无心”轻轻一招手,一把剑就从远处飞来,也不知是那个倒霉蛋中了奖。 “归无心”接过长剑,拔剑、出鞘。 杀气冲天。 短短五息时间,浮生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溜得还挺快,希望待会不要痛哭流涕哦。” 一道身影破开音障冲来,浮生回头一看,“归无心”已经追到了身后。 随手斩出几道剑气,虽然完全没有冲着浮生劈来,但光是看见那气势,就忍不住心惊肉跳。 还有“归无心”脸上那恶趣味的微笑,就好像是在说:我这可是在督促你不要懈怠啊,不是你说的想和我学剑术的嘛,怎么一点吃苦耐劳的精神都没有。 搞什么啊!!! 一道剑气的轨道一偏,不偏不倚地劈向浮生的路线上。 “归无心”略带歉意地笑道:“诶呀,砍偏了呢~” 个鬼啊! 谁能一不小心砍得这么准,连预判都用上了! 躲不掉,“归无心”也不会给她躲避的机会。 当机立断,浮生瞬间创造出剑,转身抵住那道攻击。 浮生的剑和“归无心”的攻击僵持,确切地说是攻击仍旧“缓慢”地逼近了浮生。 浮生在原本剑的旁边,再创造出三把剑,叠加了一层新的防御,一层一层,周而复始。 终于和“归无心”的攻击持平,但也拉扯到了浮生输出功率的极限。 最前端的剑尖逐渐开裂,浮生反手一推,剑器的构造被改变。 灵力崩塌,物质结构,无序的能量向着“归无心”的攻击爆发。 两股能量碰撞,恰好相互抵消,消弭于无形。 这一手爆灵浮生之前还从未用过,当时要是有多一点的偏差浮生都可能尸骨无存。 归无心再次斩出几道剑气,逼迫浮生继续逃窜。 “别停,接着跑。” 如同大灰狼戏耍着小白,兔两人先后几次这样的交锋,同样是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有一说一“归无心”其实真的有在训练浮生……好吧,大多数时候她可能没这种心思。 尽管如此,“归无心”的方法也是出奇的奏效。 每次都在浮生的体力到了临界点时真正的攻击,每一次的攻击都控制的恰到好处,刚好是浮生极限爆发能够抵消的强度。 在一次次地生死一线中,人的潜力被大幅度的激发,这点浮生现在深有体会。 只是这样的特训多少有点折磨人,意志绝对会比身体先崩溃。 真是,够了…… 我刚才究竟为什么要找归无心学剑啊! · 此刻,得知了“归无心”带着浮生离开营地这一消息的洛云图变得坐立难安。 他迈出脚步,然后收回。 如此反复,直到现在都没能走出营地。 他在犹豫……究竟是先挖坑呢,还是先准备棺材呢? 海无量似乎也做过殡仪的行当,可以找他问问参考意见。 洛云图真挚地点头,正这么想着时,收到了一条来自浮生的消息。 「救命!」 「归无心有问题」 【#打滚】【#大哭】【#恳求】 表情包三连。 看起来相处的挺融洽的,至少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孩子还小,就该多吃点苦,现在不努力,就要输在起跑线上了。 洛云图简短地回复了一句:「爱莫能助」 归无心的问题,终究是要分别从两个人的角度同时解决的。 而这两个人都是难搞的家伙。 于是洛云图暂且决定先不将“归无心”的事告诉归无心,如果归无心重新打起了精神再做打算。 至于浮生,他才不关心呢。 这孩子野的很,扔一边自己就能活的有滋有味,说不定解决问题的同时,还能顺带给你做两道高数。 不如说,也许浮生才是最能打开两个归无心心扉的钥匙。 “归无心”只是不善言辞,很难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 当然无论是她的敌意还是友善,普通人可能都经受不起就是了。 祝浮生好运吧。 · 「爱莫能助」 浮生悲伤地关掉讯息,现在连最后的指望都没有了。 她看了看身旁躺在地上的归无心,好奇地戳了戳。 “睡着了?” 真·魔鬼训练总算结束,倒不说收获颇丰,反正浮生是累的够呛。 这一早上,都快赶上她一年的运动量了。 唉,这都叫什么事啊~ 归无心从地上坐起,脸颊上沾着些许泥土。 归无心揉了揉眼睛,等睡意散去,环顾四周,脸上有些困惑。 “我这是……” “归无心?”一旁的浮生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浮生有些颤颤巍巍地问,“……还要继续么?” 归无心好像明白了什么,慌张地将手里的剑扔掉,好像看什么怪物般地后退。 她大叫着,惊慌失措,缩成一团。 “归无心,你怎么了?”浮生焦急地凑上前来,她从没见过归无心这么狼狈的样子。 “怪物、怪物……”归无心零碎地念叨着,视线没有片刻从刚扔出去的那把剑上,宛如着了魔一般地重复着“怪物”。 浮生尝试触碰归无心,但却被她下意识地甩手挣开。 啪—— 归无心愣住了。 “好疼、”浮生捂着手背,忍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浮生?我……抱歉……” 浮生愣了一会,然后扬了扬手,笑着说:“没事的,这点小伤过会就、” “我不是说那个。” 因为刚才的死亡训练,浮生的身上有不少的伤,虽然都算不上什么,但看上去灰头土面的。 浮生显然没理解归无心的意思,只是归无心现在这个样子,实在让她做不到放手不管。 浮生在归无心身边轻轻坐下,尽量不做出会让归无心抵触的动作。 “是做噩梦了么,能和我说说吗?” “我不想,伤害你的……”归无心压抑着声腔里的颤音,努力地遮掩眼角的泪光。 “归无心没有做错,是我先开的口啊。” 浮生保持着微笑,想要安抚这只受惊的“小猫”。 面对浮生那殷切的目光,归无心却选择了回避,对她而言,那张笑脸太遥远了。 她觉得自己不配。 像她这样的、像她这样…… 有什么资格…… 突然,浮生伸手抚摸她的头顶,归无心顺着力道倒在了浮生身上。 “没事的、没事的,我知道,归无心已经很努力了。” 感受着脑后传来的体温,听见少女那一次一次的心跳声。 浮生轻柔地抚摸着她,帮她弄干净脸蛋。 一瞬间,归无心心中的那份要强崩塌了,仿佛一座偌大的冰山消融,流下哗哗的水流。 这一刻,归无心依偎在浮生怀中嚎啕大哭。 “诶?等等、 鼻涕,鼻涕蹭上来了。 啊,无所谓了……” · 「洛云图,你最好解释一下」 嘛,真是咄咄逼人的消息。 不过既然这样说,就表示…… 洛云图读完消息,回复道: 「问题解决了?」 浮生: 「呵」 洛云图: 「女生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情绪起伏大的,你谅解一下嘛」 浮生: 「我原来是这么好糊弄的?」 洛云图: 「其余的,就当我帮她保守的秘密好了」 浮生: 「啊?」 「等等,我有点乱」 「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洛云图: 「我是医生」 浮生: 「蹩脚医生(指正)」 …… 「原来归无心也会有这么少女的一面」 洛云图会心一笑。 作为医生,哪怕只是暂时的,他说的上尽职了。 只是…… 洛云图: 「那你呢?」 「浮生」 浮生: 「?」 30分钟前 「?」 「洛云图?」 「回话啊!」 「……」 「你到底什么意思」 · “怎么了?” 洛云图抬头看了看,放下手中的消息,“没事。” 剑亿修翻身上车,需要返回后方基地的人不多,一行人没有太大的阵仗。 这之中也当然包含洛云图,甚至因为他的磨蹭,他们才等待到现在。 洛云图转头说:“这边忙完了,出发吧,下次回来就是开战前了。” 第61章 睡眠质量 途中 “嗯,真是世事难料啊,就要这么退居二线了,往后几日便只能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计了。”剑亿修一边望着车外,一边向洛云图抱怨。 路上有一队队车队和他们逆行开过,将大量的物资送往前线。 空气中充斥着战争在即的紧张气氛。 洛云图倒是毫无感觉,只是路上的建筑多了起来,让人产生已经离开了荒芜的错觉。 “没让你一直在床上躺着就不错了,记住不要随意使用灵力,剑气也一样,梅洛卡会接手后续的治疗,按她的说法,运气好的话你今天就得返头去当大头兵。” “实话实说,倒也不赖,能让人觉得自己踏实做了些事,反观现在,我已开始怀疑我们究竟还要多少时日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正如俗话所说,日子总得有个盼头。” 洛云图摇摇头,“如果你将来有加入军队的想法,可以去找秦无衣。” “如此甚好。” 洛云图盯了剑亿修很久,幽怨地开口:“你说话能正常点吗” 三个小时后。 几人从前线退到大后方,那座高耸的城墙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比之前更壮阔。 从钢铁的间隙中探出了一架架机枪炮台,高低错落,布满了整面墙壁。 钢铁堡垒在中心打开了一道进出的门户,但那道开口的高度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载具改变了模式,缓缓悬浮,向着城墙飞去,他们得以近距离钢枪大炮的威慑力。 穿过这扇大门他们花了整整十五分钟,哪怕忽略掉为了秩序和安全而刻意压低的速度,这次接驳的时长也超出了他们的认识。 足以说明这座城墙的厚度,令人安心。 可真正震撼的还在城墙后面。 就像有意显摆一样,一件件重型武装陈列开来。 一座座轨道炮缓慢地调整着角度,动力炉中片刻不停地燃烧着能源。 像是参观阅兵仪式一样,几人从这些沉默的巨物地下一路经过。 无须言说,静默便是唯一的形容。 我嘞个乖乖—— 洛云图强忍住不惊叹出声。 这已经不是几个军火库的事了,这是货真价实的战争机器 光是他眼前的这几门巨炮,只要一轮齐射,哪怕是洛云图用上无极剑也不一定遭得住。 真他娘想轰上一炮。 穿过层层阵地,几人终于来到了后勤的所在。 “真的没办法了吗?” “哦?”剑亿修闻声停住了脚步。 刚回来就遇上熟人了啊,此刻南希正在和梅洛卡交谈。 “没办法,剑都碎成这样了,只能熔了再造一把了。”梅洛卡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剑器残骸奉还。 “呃……” 剑亿修一时愣住了,一时间甚至没想起回避。 ……那把剑好像是我弄断的来着。 南希垂下了眼眸,不太接受这个结果。 “你刚说这把剑叫什么来着?。” “阿芙兰尼。”南希平淡地回答。 “我有印象,喻义是……第一次成功。” 古老而晦涩,源自旧机械时代的词根,哪怕时至今日,传承了那个时代铸造技艺的德雷克斯特家族也依然保留着这个语言。 南希倒是不惊讶这位少女能够准确说出剑名的含义,是的,这是她亲手完成的第一个作品。 洛云图凑到剑亿修耳边,幸灾乐祸地低语:“来得巧不如来得早,你现在躲开她可能还来得及。” “……”剑亿修不由一心动,但还是过意不去,选择暂且留下看看。 洛云图只是摊了摊手,南希回过头 梅洛卡夹起哭腔,像是深深同情地说:“南希~怎么办,这把剑对你意义非凡吧……虽然不能修好它,但我可以试试仿制。” 南希一言不发。 “不用了,坏掉了的话,再做一把就好了。” “交给我吧,我一定为你做出最好的武器。”梅洛卡很积极地揽活,好像想补偿南希一样。 “谢谢,但很多细节方面,还是自己动手做出来的最适合自己,提供机床和一些材料就好,我自己来。” “好啊,不用和我客气,谁叫我们是要好的姐妹呢,还需要帮手的话,我的人造人你随便支使。” 好耶!旧机械时代的铸造技术,这不拷贝一份资料怎么过意的去。 这就叫,进修学习! “抱歉,家族技艺,秘不外传。” 啧。 南希倒是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梅洛卡的“好意”,刚想拍手叫人的梅洛卡动作一僵。 梅洛卡眯起眼睛,藏起冰冷的目光,笑容在脸上凝固。 “我理解的,那就祝你开工大吉了。” 南希转身离开,在欲言又止的剑亿修面前停留片刻。 “抱歉……”也不知道说什么,剑亿修只是最简单地表达了歉意。 南希点了点头,离开。 洛云图看着南希的背影,走向梅洛卡。 “熟人?”洛云图问。 “不,我和她今天是第一次交谈。” “那你还装的那么熟?”洛云图平淡地问了一句,他已经对梅洛卡的性格见怪不怪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女孩子之间的心有灵犀啦?” “你忙完了?” 梅洛卡揉了揉肩膀,操劳过度地回答:“暂时空出来了吧。” “那我走喽。”洛云图说着,就想跟着率先离开的剑亿修走。 “诶,别!”梅洛卡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弯,精神抖擞地抓住洛云图,“这不说笑嘛,我感觉至少还能不眠不休地干上个把月。” “你……”洛云图观察着梅洛卡的脸色。 “怎么了?”洛云图的突然沉默,让梅洛卡有些不解。 刚才没有注意,梅洛卡的气色很虚浮,先不提那苍白的面色,眼底的黑圈就已经盖过了眼影。 光是看着,都让人感觉疲惫不堪。 “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啊?”梅洛卡像是被问住了,想要搪塞过去又找不到什么借口,“……睡觉的话,四天前不是有吗,你看到的,一睡一个钟头,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呢。” “那再之前呢?” “好吧,从学院出来……” “你来到龙门就没合过眼?” 你以为你是黄泉族吗,越熬越精神。 “在来龙门的车上还是睡了三个小时的,现在还是能再坚持。” “不行。”洛云图冷酷地回绝。 就梅洛卡现在的状态,怕不是已经在靠药物维持精神了。 “我还有一大堆实验等着我随时确认,十五分钟后就有一个关键步骤需要我亲自参与。” “不行。”洛云图闭上眼,对梅洛卡的解释置之不理。 “我现在是团队的顶梁柱,所有的防御工事都由我负责,哪怕只是一刻松懈,真出了事谁来负责,况且现在是情绪最紧张的时刻,战争一触即发,我能拿什么去赌对方不会马上杀过来?” 尽管如此…… 洛云图只是扭了扭拳头,骨头咔嚓作响。 梅洛卡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向后一退,弑君墨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可惜,背刺这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在梅洛卡意识的最后,她脑中只回响着一句话, ——洛云图你特么来阴的! 随后,便两眼一黑,念头逐渐消散,一片片梦境浮现,坠入意识的深海。 “用你的话来说,现在是喜闻乐见的篡位时间。” 可惜梅洛卡没能听见洛云图最后的这句话,不然肯定要气到原地爆炸。 哈哈。 好了,在梅洛卡醒来之前,该做点什么了。 · 前线阵地,中转站。 一个男人正坐在地上叹气。 “唉……” “唉……” “唉。” 一叹复作三声。 ——越叹越起劲。 “哎我说兄台,平白无故在这垂头丧气的做什么?”天水长顺势走到叹气的白夜身旁,询问情况。 “唉,你会不懂的。” “有什么过不去的,你可以说说,我绝不会笑你。” “真的?” “千真万确,我们水生门就讲究一个诚信。” “那你听着啊……我、我,唉……我刀没了。” “哦,就这?” “你什么意思,那可是一把刀啊!我&#%;!” 白夜用地方话骂骂咧咧了几句,不过天水长都没太听懂。 “不就是一把刀吗,丢了就丢了,兄弟,要知道在战场上丢个几把武器也是常有的事。” “唉,你说的对啊,所以我就申请分配了一把剑,结果今天早上刚到手,它长腿跑了!” “等等!什么个情况?” “就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剑,我和它较量了半天,最后还是让剑飞了出去,你知道吗,一飞出去就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噗呲! 白夜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整个过程,天水长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什么意思!” “我?我想到了开心的事情。”天水长心虚地移开视线。 “说来听听。”白夜瞪着天水长,一边摩拳擦掌。 “我是个玩剑的。”天水长笑着说。 “那你剑呢?” “我没有剑!” 天水长随手掐了个诀,凭空凝聚出了一把水剑,随打随用,批量生产。 这下轮到白夜这个正经剑修眼前一黑了。 他妈的…… 只有白夜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另一边,浮生捡起那把被归无心随手丢弃的剑,剑在她手中寸寸断裂。 看来也在“归无心”手中饱受摧残,不堪重负。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剑啊,还挺不好意思的。 第62章 醒转 她永远记得。 那个男人的背影。 伟岸,遮住了她“童年”的光。 所有的一切,都在男人那传奇的一生面前,黯然失色。 「黑王」 人们就是这么,钦佩、又畏惧地称呼他。 那是她为数不多的、时至今日,依旧会梦起的过去。 那充斥着血与火的一天。 那双绝顶愤怒的双眼。 呵, 还真是,一场噩梦呢。 · 梅洛卡缓缓从床上爬起,脑子一开始运转,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下意识地翻找钟表确认时间。 “遭了遭了,现在几点了?” 正坐在一旁办公桌上的洛云图顺手帮她找到,告诉她时间:“17:20” 梅洛卡脸色一遍,“来不及了,我、” “第三实验室e分组,编号sf1113,能量阙值突破的稳定性实验,还要去确认吗?” “你,解决了?” 梅洛卡有些难以置信,但直到现在基地都没有被炸上天,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梅洛卡这才有机会环顾四周,房间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但却干净到可怕。 我那撒了一地的草稿呢,我那堆积如山的文件呢,我那还没开封的泡面呢!! 这还是自己的房间吗。 那一张张设计图纸,被整齐地摞起,分门别类地塞进书架。 文件还叠在办公桌上,被分成了两沓,在洛云图手中翻来倒去。 至于泡面……这种有害身体的垃圾食品,没收没收! “嘶~” 梅洛卡捂着头,从床上爬起。 一时还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 “我是不是……睡昏头了?” “是的,快感谢你亲爱的田螺姑娘吧,顺带如果你能把这些工作领回去就更感谢了。”洛云图松了松肩膀,嘴上不饶人地说,这个工作量确实大到吓人。 梅洛卡话到嘴边又把爆粗口的冲动咽回了肚子。 算了,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了。 梅洛卡指了指桌上的文件,里边都是她留着的待办事件,“这些,你完成了多少?” “一半”说着,洛云图将手里那份档案添注完毕,放到较高的那堆上,“你怎么搞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实验。” “我可是打算一次性攒够博士学位考核的论文的。” “博士学位……” 洛云图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个词语,倒是在这种地方,意外地符合真理神途的风格。 “还以为你已经是了呢。” “本来去年就可以评上的,谁叫那些老家伙偏认死理才拖到现在。 况且你把博士学位当什么了,这可是学者的最高评级,没个七八年的准备,正常人上哪弄那么多研究成果。 哪怕是真理神途最昌盛的旧机械时代,元初也仅仅同时存在十四位「博士」。 现在就不景气了,大家都喜欢挑刺,谁也看不惯谁,又人人都想当第一个。 弄得整个元初百来号学者每一个成功混出个博士学位的,直到现在。” 同行盼着同行死,真理神途互相卷。 这不也是一大乐事吗。 洛云图笑而不语。 说着说着,梅洛卡翻阅起办公桌上的文件。 实验数据、工作记录,维护、改造、战略部署…… 事无巨细的写下来,有些比梅洛卡自己做的还认真。 “可以啊,有模有样的。”简单地确认洛云图没有疏漏,梅洛卡便将文件放在了一边,“遭,被你这么一折腾,都快忘记原本找你要做什么了。” 洛云图也放下手中的事务,说到:“看你精神多了,那就说事吧,从哪开始?” “先不急,你跟我来,我带你参观一下我这些天的实验成果,光看这些枯燥的档案肯定很无趣吧。” ·净化 层层实验室的大门打开,白色的墙体让人感觉身心都变的轻盈。 洛云图伸出手感受。 不是错觉,哪怕仍有十足稀薄的荒芜,但这里的空气的确得到了净化。 甚至,因为这久违的纯净,竟连空气都感觉有了一丝甜味,让人忍不住去吮吸。 “下面就让我来介绍下今天展示的第一件作品——仿·深度平衡仪。 参考了忘仙的「莱昂·傅科的陀螺仪」,致力于最大程度地减轻在荒芜中生活的不适,虽然和忘仙的陀螺仪还有一定距离,但在秘仪的笼罩下,嗯……你能感觉到效果吧。” 在荒芜中待了几天,参赛者中已经陆续有人开始出现荒芜化的特征,哪怕还很微弱,但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出事的。 至于洛云图,与其指望有过和至深王座有过同化经历的他出现不是,好不如盼着哪天鱼会被水淹死。 荒芜之主的候补是什么含金量。 “目前已经在研究所实现了初步覆盖了,很大部分实验的进行都有了安全的环境保障,下一步就是把这项技术推广到各个参赛者的宿舍。” 梅洛卡拍了拍手,穿着防护服的人造人行动了起来。 “接下来就到了武器展示环节了。” 一排排枪械、一套套护甲、一台台机械,琳琅满目的武器呈现在洛云图眼前。 军火展示。 洛云图倒是不在意,这种级别的武装力量还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相信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为了更直观的感受武器的威力,梅洛卡让人造人一个个的测试。 攻击,测量,对比。 看着一把武器超过另一把武器,一套护甲承受着逐级提升的轰炸 洛云图逐渐提起兴趣。 此时每一组武器的攻速、轰炸的范围、极限的射程,乃至各种不明所以的功能,都变得吸引眼球。 不知不觉报废的武器就堆积如山。 洛云图沉默着,不予作答。 “爽了!”梅洛卡丢开一时兴起抄起的冲锋枪,终于耍的尽兴。 这一路看下来,洛云图也明白了一件事。 梅洛卡的这支军团更为厉害了。 无论是数量上,还是个体实力上,都甩开了其余的参赛者一大截。 只要一支人造人队伍,就可以匹敌同样数量的参赛者,再加上学者的那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加持,在实战时已经足以展现出骇人的战力。 从最初的人造人协助修行者的战术,转变成现在修行者填入人造人军团的队伍,两者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眼前这个不着调的少女。 “说真的,就算你突然谋反了我也不会感到惊讶。”洛云图说。 “江山都是朕的,那就不是谋反,而是清洗了。” 梅洛卡拍了拍洛云图的肩膀,“况且咱哥俩打来打去闹哪样,同样的戏码演多了就不新鲜了。” 不过,清洗这个词听上去也不赖耶,要不…… 咳咳,只是想想,这次认真点。 洛云图表示不在意,倒是很好奇真理神途的究竟从哪开始传下了造反的传统的。 “既然你能把人造人改造的这么强,为什么不能直接让修行者也提升一个档次。” “你是说生物基因改造,还是生命透支式搭载武装?”梅洛卡仿佛揶揄地说,“有些禁忌我不可能真的用到人体上,这是身为一个学者的原则,修行者有修行者的路子,学者也有学者的办法。” 这倒是新鲜,洛云图对梅洛卡这群学者有了一丝改观。 “走吧,去看下一个成果。” 研究所的走廊一路向下,临近终点,梅洛卡神秘兮兮地问:“你听过,神途的真谛么?” 洛云图停下了脚步,眼神严肃,“你从哪知道这个词的?” 两人在一间陈列室前驻足,一些巨大的骸兽标本悬浮在充满液体的房间内。 他们只能抬头去看,看这一具具丑陋的怪物,透过玻璃的隔层。 梅洛卡没有回答洛云图的反问,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 “没人知道神途诞生的意义是什么,这些问题太过古老而禁忌, 但其实那不重要,因为每一条神途被创造出来,就已经脱离了它的创造者的意图。 荒芜之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谁能想到,自己呕心沥血造就的,是这些丑陋的骸兽。 我要是祂的话,肯定要气疯了。” 洛云图四下张望,试图找出鸿钧的身影,但似乎她这时并不在场,但洛云图可不相信那个小心眼的女人不会偷偷旁听。 关于鸿钧的意图,洛云图做过很多猜测,但始终捉摸不透。 只要她想,回归王座也并非不可。 甚至选择更轻松的,强行夺取洛云图的身体,顺理成章地回应王座的引召。 可鸿钧并没有这么做。 洛云图相信,在遇见洛云图之前,鸿钧肯定找到过不下一个至深王座的「适格者」。 但时至今日,至上者的位置依旧空悬。 所以,一定是还缺了什么……鸿钧,她还在找寻什么…… 神途的真谛,洛云图还从未想过,这种东西是否存在。 或许,这就是鸿钧所…… “可究其根本,神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洛云图说,“哪怕是同一条神途,也可能分化出各自的派系,就像元初神途有妖修和传承者,亵渎神途的魔修和狂信徒,彼此之间遵守同一条道路,却泾渭分明。这样的道路,又如何去说哪边是对的,哪边是错的。” “这玩意很细,没法和你讲。”梅洛卡摆了摆手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真理」给出的答案。” 洛云图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要说此世最全知的存在,那当属「真理」无疑。 洛云图早有听闻,在那古老的年代,智者会有直面「真理」的机会。 譬如云海时的元初真神,叩问「真理」,索求各自的答案。 “在祂创造出这一条神途时便说,这个新生的稚子,是为了创造而降生。” 洛云图哑口无言,但这一听便是传教士口吻的话也确实没有问题。 只是…… “原来你们真理神途的这么虔诚的吗?还会为上头那位着书立传?” “毕竟学术研究,严谨为先。” 洛云图会心一笑,至少这让他知道了真有这么一本书记述了「真理」的传世言论。 回头搞一本,这种学者编辑的玩意扔神盟那就叫一个“离经叛道”。 真理神途的真谛……是创造? 不也许没这么简单。 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真理」的权柄不是「知识」,而是「创造」;不知“掌握”,而是“超越”。 这可真是,从根上开始的大逆不道啊。 两人重新向前,梅洛卡为了下一项研究做足了铺垫。 她缓缓道来: “学者不再满足于拆解和重构,而后将目光投向用以「创造」奇迹的炼金术。 但炼金的本质是等价交换,想要创造,就要消耗,想要奇迹,就会同时产生灾厄。” 后面的事情,洛云图猜都可以猜到了。 “我们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还真是符合学者的一贯作风啊。所以,你这次造出了可以无中生有的装置了?” 无中生。 这还真是熟悉的词汇啊。 毕竟,这是造化神途在修行之路上,所需跨出的最后一步。 创世境,道生一。 呵, 也大概是缝合怪这个外号把造化神途的名声搞臭了的缘故,只要造化神途出现了和其他途径类似的概念时,都会被咬定是造化神途“抄袭”了其他途径。 “没错,请容许我为你隆重介绍,在学者课题中仅次于永动机的伟大造物,我称之为——万物塑型仪!!” 一扇金属的大门被打开,让两人得以窥见实验室内的景象。 只是这扇门的位置也比较独特。 洛云图收回还没踏出来的脚,差点一个不慎摔进门内。 “你为什么总要把门开在天上啊?” “没办法嘛,条件所需。” 洛云图低头向着门内一看。 一列列宝石环绕,宛如星辰般坚守着各自的轨迹,有条不紊。 无数的符文散发着光亮,无形的灵韵缠绕,使内部的一切悬浮,让这所谓的塑型仪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不容任何异物干扰。 与其说那是一台机器,不如说在那下面运转的,完完全全是一个仪式。 连接整个研究所,构成一套能够自行运转炼金术的仪式场,自虚无中攫取奇迹的瑰宝,存在于此的,只不过是一个庞大系统中微不足道的控制中枢而已。 洛云图又仔细观摩了一阵整个阵法,竟有不小的收获。 还真是……复杂。 这些东西,拼在一起,还能有这样的功效吗。 洛云图开始考虑是否可以在人体上复现这样的仪式。 不,根本不可能,用一个人的躯壳承载这么庞大的东西实在是太疯狂了。 像是亵渎神途的天灾主祭那样…………创世境……或许可行。 洛云图摇了摇头,忽感这仪式还有些许关键的缺失。 洛云图选择直接询问梅洛卡,“说说看,你总不至于让我干瞪着眼吧。” “起初,我尝试解析骸兽的构造,好奇它们是如何不吃不喝无限繁衍的。 但很快,在活捉了几只骸兽进行实验后,我知道这个思路行不通。 骸兽的身体构造拒绝任何主观上的技术改造,除了扔焚化炉里当燃料,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借助荒芜的力量,真的无法让科技更进一步吗?” “不,并非绝无可能,,但要是一个不小心思想滑坡,我可就成为万恶的荒芜学者了。” 荒芜学者。 联想到天上那轮扭曲的太阳,和剑亿修他们在城区遇见的黑话士兵,洛云图大概能猜到荒芜学者是个什么货色了。 不为人理所容,背离了学者的底线。 就连「真理」都抛弃眷顾的邪魔外道。 其实每条神途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人,没谁能说谁对谁错。 人们只是,单纯的厌恶他们,用以最纯粹的恶意。 “嘛,最后你也看得到,这个仪式的底层架构被我加入了以太结晶,再砸锅卖铁凑出了材料。 成自然是成功了,但终究只是个残次品,嘴上说说什么都能造,但估摸着不加以维护的话一两个月天后就得报废。 嘛,也用不到那时候去,之后的麻烦之后再说,至少现在我们是视线后勤自由了!” 离开万物塑型仪,洛云图又参观了许多实验室。 坚硬化附魔实验、天气遥控、极限越野悬浮车、一百万马赫脉冲动能引擎…… 呵,虽然洛云图知道一些私密的技术梅洛卡肯定会藏起来,但没想到剩下的可向他公开部的分依旧有这么多。 大到舰船大炮的核心部件,小到弹簧齿轮、工厂流水线的搭建。 事无巨细,一一罗列。 让洛云图也不禁揣测起梅洛卡背后的意图。 终于,梅洛卡停了下来,两人在城墙下驻足。 “如何?” 洛云图斟酌了片刻开口:“学者的生活,很无聊。” “哈哈,是啊,谁喜欢天天校准数据,和冰冷的公式做斗争的日子啊。 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洛云图。” 梅洛卡的语气逐渐严肃起来。 “这些东西,如果我们终归要回到元初的话,我们在这创造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 的确,谁也说不好他们会用什么方式回去,如果必要的话,在这里留存的一切最好及时抛弃、销毁。 但要是做不到呢,要是只能将这里的一切都带回元初呢。 洛云图不知道忘仙十二可能在打什么算盘。 但他知道他们现在手里的是什么。 ——一支军队,一系列高危技术。 没有一个势力,会纵容这样规模的私人武装的存在。 如果他们回到元初,武装力量会被扣押,一切技术会被收缴。 梅洛卡找来洛云图,不是为了什么大义,而是从私心的角度去谋划未来。 她向洛云图提问: “你要怎么选?” 洛云图礼貌性的沉默,留给各自冷静的空暇。 “我说过,如果你想复兴你的尺恒,那我恕不奉陪。” 洛云图喘了口气,说,“既然你并不打算触碰底线,所以无论如何,我站在你这边。” 梅洛卡松了口气。 其他人都有可能会碍于立场。 但唯独洛云图,他绝对只站在他所认为正确的一方。 哪怕只身一人。 “有你这个朋友,我也算没白来这凡间耍耍了。” 两人相视一笑。 而战争的脚步近了。 第63章 第一声枪响 弑君之型·征伐。 一支军团,一场战争。 将虚拟的灵魂注入,赋予人造的躯壳,辅以战争的框架。 他们并未有姓名,盖因他们之间不分彼此。 「你来到人间,要去看一眼战火」 如此一言,少女走出烧灼的城墙,迈进残破的国度。 死亡、牺牲、怒火! 她已看见太多。 少女无法理解,为何这些人儿能如此同仇敌忾、舍生忘死。 也许是因为,她也是那非人的造物。 暴君、暴民、黑王朝。 一切都被倒置,一切都将颠覆。 少女不理解,少女闭上了眼。 她来到、她记录,她将战火带到人间。 现在,她所见的一切都被统合,数以万计的军队压向城市,用排山倒海的攻势向着敌人行进。 他们没有姓名,他们是战争本身。 当他们开始移动,他们走过的大地都开始巨响。 “进军!!!” 轰隆!轰隆!轰隆! 7:03a.m. 日出后一个小时,未检测到异常波动,开战许可已下达,人造人军团整装待发。 龙门在7分钟后发现并做出回应,总计经过14分钟,两方军队开始交火。 「陆行龟」、「钢齿」、「蝗虫」、「火速快递」,三千余辆战车投入战场。 四百门魔导炮在阵地中架起,将战线拉长。 从大后方的基地处,星陨炮的阵列主炮蓄能发射,一道虹光划开天空,徐徐落下。 让惊雷之声,震响敌军的心魂。 真宛如天灾。 战争持续了短短的七分钟,便产生了难以计量的死亡,但双方都没有人在意那爆炸的牺牲数值。 他们都只想知道,彼此还有多少底牌。 只不过梅洛卡更缺乏耐心一些,没心思和敌人玩战争游戏。 既然要摊牌,那何妨不在最开始就亮出王牌。 在星陨炮的第一发炮击后,两支截然不同的队伍发起了奇袭。 梅洛卡手中仅有三架的战舰——「巡礼之钥」解除了物质结构迷彩,在军团的簇拥下,长驱直入。 搭载了能够逆转物理法则的反重力武装,经过五级精粹纳米合金材料,能量匹敌半个城区的动能引擎。 黑色的三角,死神的信使。 出现在战场的瞬间,便将敌人建起的防御工事摧毁,让轰炸之下本就松散的防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此时此刻的另一支突袭队伍也亮出了獠牙。 沿着荒废的河道,一路潜伏到断桥之下。 等待炮响,发起突袭。 “第二突袭小队已到达指定地点,完毕。” 满脸络腮的领队汇报了最后的消息,预热好手中的武器。 他是何人? 一个普通的士兵。 没有姓名可以立碑,没有功勋可以称颂。 他们都曾战死战死,然后在此重生。 为了他们的国,为了他们的王,已经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们只要,来到战场,赴死。 “作战开始。” 一条条钩索喷射,固定在了桥梁之上。 钩索收缩,将士兵抛向地面,一道道黑影从桥下飞起。 落地,对着警戒的敌人发起了猛攻。 传令兵发现登桥的第二突袭小队,立刻将敌袭的警告传开。 龙门士兵蜂拥而至,突袭队瞬间腹背受敌。 在战争越发激烈的时候,远处的平原已经变成了一台无情的死亡收割机。 但有一道身影,和这凝重的死亡格格不入。 不,在他身上的,并不是割裂感,而是承载了更沉重的决心。 秦无衣立于万军之前,光芒在他手中凝聚,化作披挂着旗帜的长枪。 长风吹拂,旌旗舞动,仿佛一条遮蔽天空的龙。 随着秦无衣一跃而起,这条苍龙直冲云霄。 划破长空,向着敌军,落下—— 四百名精锐士兵为他提前清出空间,打开一道突破口,最后以全数牺牲为代价,将秦无衣送进了敌人的防线后。 秦无衣落地,旗帜敲响大地。 「英灵们啊,随我出征!」 在他身旁,一具具铁骑闪耀着金光,神圣的军团在此集结。 这不亚于人造人军团战力,面向中门打开的龙门。 冲锋! 两支军团,两个主力拉扯,龙门的军队短时间内被全部牵制。 可直到现在,主将都没有现身。 看来进入龙门城后的战斗才是重头戏。 那么也是时候了。 归无心、浮生、傩佑,分配至行动组a1,编入正面战场。 洛云图、天水长、修卡洛斯,分配至行动组a2,执行核心攻城计划,保护目标深入龙门。 狐菁、炎牙、连路知、官渡、鸮,分配至预备行动组b1,负责侧面突破防线,协助行动组a2进行作战。 王凉、狐沐风、狐朝雨、南希、佛尔思,分配至预备行动组b2,保障物资运输,以及前线防线的推进。 “准备好了吗?”洛云图对着两位队友说。 天水长严肃地检查装备,修卡洛斯不经意地点头。 剑亿修在旁边,舞了舞拳头,“看来是命中注定,我和这场战斗无缘,就权且为你们送送行吧,加油。” 洛云图笑了笑,走出营地,看到早已等候在外地灰星和阿莱雅。 洛云图对灰星说:“想好了?” 在此之前,洛云图曾向灰星询问这座城市的情报,但他只是回答自己已经很久没来过这边了。 灰星依旧缄口不言,将最后的子弹装填。 “无论如何,我想,我该去亲手了结这一切了。” 灰星看向洛云图,说,“仅凭你们应该无法打败他,所以算我一个,我会在必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当然,”洛云图伸出手,“这是合作。” 灰星拍了下那只手,表示他的认同,“我知道几个人,他们能带我们安全进入龙门城。” “那些士兵?”洛云图表情凝重地表示猜疑。 “不,他们……恐怕没法交涉,我们要找的,是一群居住在龙门城内的原住民,严格来说,算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 “邪染?”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但怎么难以理解,一群邪染,生活在龙门城的眼皮子底下。 灰星点了点,示意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能在龙门城中来去自如,一方面这些邪染的确有点本事,另一方面恐怕这也是得到了龙门的默许。 好像也说得通,毕竟城外是无穷无尽的骸兽,城内是早已扭曲的士兵,邪染放在这些东西中,都显得人畜无害了许多。 “那么你呢?”洛云图转头看向阿莱雅,这么久的拖延让后面的修卡洛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我想亲自去看看。” 依旧是这样云里雾里的发言,说着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懂的事。 修卡洛斯咂了咂嘴,抢在洛云图之前开口:“你应该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多危险。” “我知道。”得到的回复,只有阿莱雅毫不动摇地回答。 “我们可没有义务保护不能战斗的弱者。” “不必在意我的安危。” “那就跟上吧,可别被落下了,陪同观光小姐。” 洛云图止不住摇头,这个队伍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不融洽啊。 罢了,修卡洛斯也不过嘴上说说,这位公主殿下只是看不顺眼那些有着自己影子的受保护者。 因为见证了失去,才选择挺身而出,她从不以公主自居,但却是名副其实的鲛人族公主。 四支由参赛者组成的队伍,在启程前最后汇合于营地门口。 洛云图看到了归无心,开口问:“看来你想清楚了。” 归无心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头。 洛云图回以敬意,不言自明。 “那就出发!” 众人相继迈步,从中转站出发,奔赴战场。 · “瞧吧,我说什么来着,咱俩坐冷板凳了吧?” 张北城嚼着草根,不甚在意地翘起二郎腿,对着一旁南阳说着。 “这群家伙都强的不像话,盟主他是不是脑子抽风了啊,一开始就让守拙来不就好了。” 南阳欲哭无泪地跺脚。 在接受了吊车尾事实后,这孩子是一心想着回家了。 “习惯就好。”张北城也没有办法,毕竟叶明就是喜欢突然抽风。 至于守拙,那丫头的确是块璞玉,但还欠缺打磨。 张北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吐掉草根。 做了几组伸展运动后,气势陡然一变,仿佛某只沉睡已久的棕熊被惊醒。 南阳莫名地被张北城吓得心惊,犹豫地问:“老张,你怎么了?” “没事,太久没运动了,我出去一趟。” 张北城扯出笑意。 休息了这么久,也该去干正事了。 毕竟他也不是真来度假的。 “诶?可是梅洛卡让我们在这待命,老张……” 南阳想要叫住张北城,但张北城只是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你接着待命不就成了,有事你顶上,我出去帮点正事。” “可是,”南阳想要追上,又担心地停住脚,“我一个人……” “你总不能在神盟什么都没学到吧,猜猜看,叶明凭什么叫你来这倒霉催的地方?” 张北城意味深长地转过头,扬了扬手,露出手臂上的纹样。 那是七只恶龙纠缠的图案,不像是纹在身上,更像是刻进了血肉里。 南阳还在沉思张北城话中的深意,直到人已经走远才突然回过神来。 等等,张北城手上的纹身是什么,之前一直都有吗? 南阳有印象,那个图案他在课上学过。 「荆棘作冠冕,以龙血诅咒汝,当万劫不复」 那是由盟主亲自施予,用来惩戒罪人的印记。 「罪与罚」 张北城? 他和盟主的关系不是很好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阳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言,不忍地打了个寒颤,然后拼命地让自己忘记这件事。 ——参与了神盟创立的那些元老正在被一个个地害死。 第64章 邪染 城外的防御分为三层,一些歪歪扭扭的残破城墙,零星错落在这片区域。 人造人的军队已经推进到了第三层,最外围的第一层则被清扫的没有几个敌人了。 抬头看着那些断壁残垣,就好像能够联想到,当初那场毁灭它们的、席卷了整片元初大陆的战争。 这里曾经,是无人能够跨越的四道封锁防线。 追忆往昔的灰星被洛云图打断,洛云图询问他:“还有多远?” “墙角有记号,再向左转一次。” 洛云图蹲下身,的确找到了一个人为涂上的标志,应该是灰星和那群邪染之间的通信记号。 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涂上去的,但荒芜会抹平所有文明的痕迹,所以这记号只可能是最近做的。 “真奇怪,你说你很久没来过这边了,那你又是怎么和他们保持联系的。” “你很敏锐,” 灰星无奈地评价,将一些往事道出,“我曾拯救过他们的族群,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从那以后他们就会不定时的与我联络,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向他们发出请求。 有时我也无法理解,他们这么坚持至今的意义——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只身一人穿过紊乱区,向我传递一次无意义的讯息。” 洛云图听完,思索良久。 “或许,你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成为了他们族群仍旧存续的证明。” “这样,么……” 灰星似乎想通了什么,露出了微笑,“有一次,我持续很久都没再收到他们的消息,那段时间我以为他们终究是没扛住那些要命的天灾,直到联系再次恢复,他们都没向我解释过失联数百年的原因。 时至今日,那份怅然若失我依旧记得,也正是这犹新的记忆,让我能在这长达十万年的人生中,反复确认自己仍旧作为人而活着。” 洛云图起身,拍了拍手,“那就走吧,去见见我们的邪染朋友。” · “你们搞出的动静可真够大,我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名为听潮的少年走在众人前面,他率先与洛云图等人接头后带领着他们到了一处落脚点。 “罐头、血痂,起来干活了,”听潮回头看了眼灰星,“有了老祖宗带来的物资,可就能抗住下一次的寒冬了。” 寒冬,或许是这片土地上的另一种自生灾害,但无论他口中的寒冬是什么,都只是逼迫洛云图等人赶紧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动力罢了。 而灰星给他们的物资,实际上是由洛云图提供的。 洛云图倒是不反感这样的交易,不如说互利互惠才能让心里更踏实。 坐在杂物上的男生停止擦拭武器,起身向着众人走来。 而另一堆杂物中,一条甩着的尾巴停了下来,一位少女从垃圾堆般的营地里爬了出来,半睡半醒。 洛云图打量着几人,也顺带观察了队友的反应。 名为罐头的女生背后长着尾巴,像是老鼠还是什么,一直在那甩来甩去。 兽化特征?没听说过邪染会出现这类病变,或许是突变体,三人中也只有女孩有这一特征。 血痂从刚才就一直站在旁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能够在突发意外的情况支援,也能在必要的时刻反水。 相当谨慎。 相比之下,几人最开始见到的听潮就熟络的多,几句话下来就把事聊开了,洛云图都意外能够这么顺利。 三人体表均有晶石生长,身为邪染,游荡在怪物与人类的边缘,保持着人的感性,却随时都有变成骸兽的风险。 甚至更糟糕的,他们的存在本身,都会或有意或无意地将传播给他人。 其他人没有对三名邪染表露出太多的排斥,毕竟这里就是荒芜,队伍里多几个土特产又能怎样。 倒是阿莱雅的表情很有趣,像是在深思熟虑,她的疏离和这群原住民格格不入。 灰星微不可察地环顾了四周,没再看见其他人影,“只有,你们三个了吗?” “老祖宗您问什么?哦——嗐,大姥爷身体不好,没能扛过上一次的寒冬,最后变成骸兽被城主老爷处决了。” 灰星并不是问这个,但这同样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 这支族群,也已经徘徊于灭亡的边缘了。 稍微缓和了气氛,听潮就指了指跟随的人造人所驾驶的载具。 “那些铁皮疙瘩就不用带进去了,我想你们应该可以谅解,毕竟目标太大移动起来总会难免制造些声响。” “当然,你只需要将我们五个带进城区就行。”洛云图再次声明了他们的要求。 “那就放心包在我们身上吧,敢说城主老爷们对这座城市都没我熟悉。” “你打算怎么带我们进去。” “正面突破是没指望了,我刚才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已经把近防炮抬上来了,那个扛旗的小哥估计用脸接了七……八……九发导弹吧,真吓人。” 听潮一路带领,很快在一处幽闭的通道外停下。 道路一路向下,看不到尽头。 “地下?”洛云图有所明悟地点了点头,“的确是英明的思路。” 灰星在这里向他补充:“龙门城在建立的最初就设计了很大的地下空间,主要分布在居民区,和地上的建筑相互勾连,内部的结构错综复杂的程度,让深入其中的人如果没有合适的引路人,哪怕是用骸兽潮去填也找不到出路。” 洛云图又看了看听潮,想不到这少年的本事倒是不小。 “那么现在就要进去了,血痂,把灯点亮。” 血痂抬了抬手,他一丝丝嘈杂的声响发出,像是水在油上炸开的声音。 噼啪。 一道光在他手中迸发,洛云图凝视着他,但并没有阻止。 那些声响,是他身上的晶石发出的,如果洛云图没猜错,这是邪染的体质给他们带来的“赐福”,每动用一分,就会离荒芜更近一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洛云图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 几人走入地下的通道,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难以适应。 走在最后阿莱雅皱了皱眉,灰星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丧失了嗅觉一般。 队伍中间的天水长和修卡洛斯难受地咳了两声,过了片刻才缓过劲来。 走在最前头的听潮、罐头和血痂都回过头,关注着几人的状况。 虽然三位邪染没有表露出不适,但他们的呼吸毫无疑问地略有急促。 洛云图摇了摇头,走到队伍前方。 “也许我不该多问,但老祖宗你们进城是想做什么。” 听潮在和洛云图说话,但口中却在称呼灰星,并不是分不清这支队伍的主次关系,只是至今为止洛云图等人都没有介绍过自己。 “攻城。” 修卡洛斯代替了洛云图作答。 “攻破龙门城?恕我直言,仅靠我们几个可能不够。” “所以我们并不是这次的主力,所有小队都不是,历史上没有哪一场战争是因为一个人或者某一小部分人而胜利的。” “战争啊……你说话有种大姥爷的感觉,我想我是无法理解你说的东西了。” “我叫洛云图,嗯……直接称呼就行了。”洛云图将视线转移到四周。 地下的空间被灯火照耀的明亮,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覆盖在边缘的层层管道,应该是由金属构成。 听潮几个跳跃,翻上一个高处的洞口,将罐头和血痂一把拉上来,转身正想也拉一把灰星等人。 洛云图、灰星、修卡洛斯、天水长相继一跃而上,轻如洒练地越过听潮继续向前。 “各位好身手,那我们、” 噔、噔。 几声踩踏金属管道的声音再次从下方传来,阿莱雅才从下面娓娓爬进洞口,喘了口气。 “啊哈,抱歉。”听潮挠了挠头,将她拉起。 阿莱雅摇了摇头,跟上队伍。 洛云图依旧对着听潮说:“听你提起几次大姥爷,大姥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姥爷?就大姥爷啊。” “你这么说谁知道啊。”罐头气愤地踢了他一脚。 “嘛,就嘴有点臭,身上也臭,一开口就是什么意义啊、存在,没谁听得懂。” “但大姥爷的确是一位可敬、渊博的人,是他将我们哺育成人,叫我们活着。”血痂闻讯回头,低沉地说。 “可他说话真的很难懂啊,我……诶哟!” 罐头又打了他一下,自顾自地走到前头去。 “你们关系挺好的。”洛云图调侃道。 “老兄你这是,那么什么来着……” “站着说话不腰疼。”洛云图甚至贴心地替他想好了俗语。 “你和大姥爷果然是一样的,总能说出一些让人想不明白的话来。” 出口成章,还是脱口而出。 洛云图还是头一回被人当成掉书袋子。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 洛云图又突然地问,“你们的……族群,已经稀少到了这种地步,这些年又是如何繁衍存续至今的呢?” 天水长和修卡洛斯都张大了嘴,诧异地看向洛云图。 听潮陷入了苦思,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个问题有何不妥。 “不知道,大姥爷常说,我们要多想,但该想什么,我不知道,恐怕我是没法回答老兄你的问题了。” 听潮向罐头招了招手,示意她说点什么。 “大姥爷确实说过,关于我们从何处来,又如何存在,”罐头瞪了眼听潮,敷衍地说,“但他并没有给出过任何答案。”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那老家伙不行吧,”听潮笑了几声,看向灰星,“老祖宗你知道吗?” 灰星咳了一声,发现洛云图和修卡洛斯都投来了期待的眼神。 天水长则在一旁捂着脸不忍直视。 灰星倒是毫不避讳,指了指罐头,风趣地说:“兔子,一生生一窝。” 这个回答属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罐头龇了龇牙,灰星对此只能无奈地苦笑。 听潮脑子就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一时间豁然开朗,盯着罐头的背影点了点头。 “搞咩啊!”罐头的眼神更加凶狠了,一甩尾巴走到队伍的最前方。 洛云图轻佻地一笑,看乐子不嫌事大。 “老祖宗你就别拿我们寻开心了,罐头她真的会生气的。” 听潮后知后觉地说了两句,接着说回正题,“进城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有计划的话,还是相互告知一点比较好。” “如果可以,能直接解决指挥者最好。” “要冲指挥塔?那样没可能避开士兵的。” 听潮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眼神一沉,望向远处,拔出腰间的双刀。 “那个东西怎么来了,见鬼!” 一阵怪异的声音响起,从管道的深处。 那像是金属管道的扭曲变形声音,时不时还掺杂着一两声断裂声。 洛云图没有看见任何异常,仅凭声音,还无法判断位置的远近。 “那是什么?”洛云图问。 “说实话,我也说不上来,这种事罐头更清楚。” 罐头幽怨地瞥了一眼听潮,解释道:“在荒芜侵蚀了这个地块之后,让地下区域极少数时间会产生异变,就像现在一样,它活了过来。” 天水长眼皮跳了跳,“你说这些墙壁?还是整个地下?” 答案不言而喻。 现在的他们,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怪物的肚子里,而这个巨兽现在准备把他们消化了。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墙上错综复杂的管道发生了明显的异变。 仿佛拥有了活性一般,那些管道不断生长,宛如蠕动,向着他们“涌”来。 “别碰到它们!”听潮冲到前面,厉声提醒道。 血痂手中的折叠盾牌打开,罐头快速地装填弩箭,三名邪染纷纷严阵以待。 下一刻,洛云图越过三人,白色染上发丝,磅礴的剑意涌现。 “既然是对付荒芜的话,那就没必要留手了。” 白洛无极,显现。 拟造·无极剑。 斩! 仅此一剑,地动山摇。 洛云图收起力量,整片空间都像是老实了一样,快速恢复了原状,除了时不时还传来哀嚎求饶般的烧灼声。 “你有这本事为什么不直接走正门呢!” 洛云图轻蔑地嘁了一声,对着听潮问:“那你觉得,我和龙门城的那些将领相比,如何?” “兴许能够胜过,我也不清楚,但他们可是王下十二臣啊。” “就是说,他们人多势众。”洛云图挑了挑眉,不甚在意。 “呃……”经洛云图这么一点,听潮好像有点明白了,“你说得对。” “继续说,那十二个将领如何。” “虽说是十二臣,但实际上其中的两位城主老爷已经相继离去,具体原因,我也不了解。” 听到离去这个字眼,灰星的神情表现出错愕,像是难以置信,但可惜听潮说不出更多详情了。 洛云图看了一眼邪染们的装备,眼前一亮,“这些武器是哪来的?” 不说听潮的双刀,罐头的弩就显得格外亮眼。 双手端着一把轻弩,腰间还别了一把,再加上身后背着的比身高还要夸张的重弩。 那三把弩的精密程度都不像他们这种躲躲藏藏的生存的人能搞到的。 甚至龙门城的士兵,也没有这种专门为了个人而量身打造的武器。 “都是罐头造的,你问她吧。” 洛云图看的罐头,伸出手,“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拿去。”罐头将腰间的副弩扔给洛云图。 洛云图拿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比想象中轻,如果是那架重弩的话……想必她也不会轻易给洛云图把玩。 洛云图拨弄了两下绷紧的弓弦与滑轮,整体的构造充斥着机械感。 更像私人定制,而不是量产货,看来他们并没有撒谎。 洛云图想要更进一步地解明弩箭的材料,发现竟和龙门军队的装备是一致的。 该不会是这三个小家伙扒拉了士兵的装备改造的武器吧。 怎么莫名有种捡废品的节俭感。 洛云图还想试着使用一下,但独特的构造让他短时间找不到要领。 修卡洛斯不知从何时走到旁边,向洛云图索要那把手弩。 洛云图看了眼罐头,对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修卡洛斯便将手弩拿去。 简单的测试了两下,空放了一箭。 “你很熟?”洛云图问。 “略知一二,毕竟宿舍里两个舍友都喜欢摆弄各种军火,算是耳濡目染吧。” 修卡洛斯将手弩还回,顺带说到:“近似于旧机械时代的风格,单论设计感能有80分,但这种技术几近失传,你是从哪学的,大姥爷?” 罐头闻言有些茫然,接回手弩重新别在腰间,“不,没有人教过我,但只要摸到那些零件,就自然而然地明白该怎么拆解组装。” “族群的记忆遗传么,虽然难以解释,但如果是哪个时代的技术,也不是说不通。” 罐头摇了摇头,头一次遇见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 洛云图饶有兴趣地和修卡洛斯说:“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 “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高中辍学还真是对不住啊。 洛云图白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呃……厉害?”天水长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评价,然后只能尴尬地笑笑。 · “星君,敌人来犯,你为何还按兵不动?” 垂卧在车驾之上,破阵星君挣开双眸。 “红狮,王未发令,卿何急哉?” 被称为红狮的男人用旗帜重重的敲击地面,“王上的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无论你打着什么心思,这座城池都不能有半分损伤。” “哦?你想出战?” “你无权干涉。” “呵呵,既然如此,那何妨不多带我一个呢。”星君一改态度,起身陪同。 “你想做什么?” “哈,只是突然想起,这个时间,已经够了。” 红狮越发不能理解星君的所作所为,将旗帜指向星君。 质询,以及逼问。 “你……想向我出手,你不怕责罚吗?还是你口头那些对王的忠诚,只是哗众取宠的笑柄。 如果你真想在这个时候内斗,我乐意奉陪。” 星君的话头尖锐了起来,阴沉的眼神压的人喘不过气。 红狮缓缓将旗帜放下,星君似乎得意的笑着,没谁能看出来,毕竟他那张脸,没有任何用来表达情绪的肌肉。 比起其他人,这更是一位冷酷的怪物。 “那就一道上前吧,难道你就不曾好奇,这一批外来者,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变化。” “我只知道,你的不敬,终将会给龙门城带来不可磨灭的灾难。” 走在前头,星君止不住地摇头,对红狮意味深长的说:“你还是不明白,龙门城,早已太腐朽了。 ——腐朽到,就连你我都不得不相互猜忌。” 第65章 你怎么这么菜 回到地面,修卡洛斯确认了他们的位置,取出一张只有轮廓的地图,在那上面进行标注。 修卡洛斯打开特殊频道的对讲机,向着指挥部汇报。 “行动组a2,已进入龙门外城,在城墙东两百里待命,完毕。” “了解,预备行动组已展开突围,请前往预定位置与之汇合,在你们的……” 修卡洛斯蹲下身,在地图上按梅洛卡的描述确定了位置,也为梅洛卡方面完善对城区地形的了解。 “收到,各位,马上动身吧。” 盯着修卡洛斯手里的对讲机看了好久,被发现之后罐头仓皇地移开视线。 “想要?” 修卡洛斯扬了扬手,“拿去。” 罐头兴奋地接住,尾巴在身后抽动,左右看了一下之后,有些不舍地归还。 修卡洛斯耸了耸肩,示意听潮可以去前头带路了。 “好勒, 各位可千万要当心,上了地面可不比地下,稍有不慎就有被、” 听潮地话音未落,一个士兵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内。 “敌袭!有入侵者——” 声音立刻传开,现在还想掩人耳目为时已晚。 天水长一马当先冲上前来,手中水剑一凝,斩在士兵身上。 水刃幻化,渗入装甲的每一丝空隙,无视那层层防护,直击装甲之下的脆弱躯体。 一击毙命。 一个弹指间,水花绽放,三名迅速赶来支援的敌人倒地。 “这里不安全了,寻找掩体!” 天水长话音刚落,武装的敌方小队从街头巷尾涌出,用枪林弹雨覆盖这一片区域。 躲在墙壁后的修卡洛斯一笑,对着罐头说:“好像被麻烦事找上门了,你要不要先躲躲。” “无所谓,我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 罐头探出墙壁,双弩张开,弓弦惊响,弩箭被同源的力量激发,将敌人洞穿。 修卡洛斯看身后子弹飞溅,忍不住冲出掩体,射击无比精准地向她投来。 子弹飞梭,修卡洛斯身前水幕溅射,将攻击一一阻断。 修卡洛斯做了个手枪的手势,一枚枚细小的冰锥在她身旁凝聚,回敬那些射向自己的弹道。 冰锥打在敌人身上瞬间扩散,封存于其上的道法解开,将整个冻住的敌人由内到外的刺穿。 用最小的消耗防守,用精确的攻击必杀,就像同时开了自动防反和锁头外挂一样,将每一个暴露视野的敌军击毙。 弩箭连射,罐头一口气将十五发尽数射出,在她的能力的加持下例无虚发。 撤回掩体,装填弩箭,心中躁动不已。 “完蛋,这次彻底和城主老爷们撕破脸了。”没有远程手段的听潮,在这个距离下几乎毫无用处。 “撤!没必要和他们纠缠,找条比较隐蔽的路线,先去和队友汇合。” 举起盾牌的血痂顶着敌人的火力射击,“听潮,走二号出口,去车站。” “听潮带路,修卡洛斯掩护。”洛云图快速下令。 天水长一个闪身躲开射击,一招将一辆汽车掀翻,抛向空中。 修卡洛斯一跃踩在车底盘上,飞跃敌人的掩体上空。 汽车顶住射击,冰锥向下刺去。 修卡洛斯跳开汽车,顺势将汽车踢向敌人中心。 轰隆! 借着爆炸的掩护,几人迅速撤离,短时间避开了敌人,但免不了一路上的围追堵截。 另一边,人造人大军已经跨越断桥,推进到了最后的封锁线前。 一身动力装甲的敌人被击飞落地,还未站稳,浑身冒火的炎牙追至身前。 「炎」 一发炮炎轰出,近乎让敌人的招架不稳。 攻击还没停歇,炎牙将火焰再次覆盖在拳头之上,一套冲拳连连落在装甲之上。 「爆」 一式格挡震开敌人,落拳之处轰然爆裂。 下一刻,一支支枪口指向了冲锋陷阵的炎牙。 「疾」 解决敌人的炎牙手上的纹样一变,瞬间闪出火力的覆盖范围。 连路知依旧在战场上记录着资料,与周遭的硝烟格格不入。 “附录:对象表现出对自身的长时间状态改变,推测为能力的另一种加持方式。该死,这都第几次补助了,这家伙怎么这么多花样。” 一队龙门士兵锁定了连路知,齐齐端起枪械。 连路知将笔记本上的一页纸张随手撕下,在身旁一划,一道无形的屏障使子弹停滞在半空。 子弹越积越多,逐渐逼近屏障的极限,连路知在空中构建出一道法阵,抬手一弹,子弹尽数奉还。 爆炸之下,人造人顺带摧毁那个敌方阵地。 不讲道理的,用纯粹的强度和数量,将兵力堆到龙门面前,彻底碾碎敌人的远程优势,让他们彼此都不得不将战斗演变成近身交锋,野蛮至极、荒诞之至。 官渡穿行于人群,参与到这无理取闹般的战斗中。 避开弹道,拉近距离,用背摔放倒对手,将他的颈椎拧断。 越过下一个敌人,从腿环上抽出一支手枪,向着龙门士兵的脑后开火。 一切的行动都被规划的井井有条,甚至有些冷漠地执行着一切。 而那些执行指令的能力,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富家千金该有的技能。 不知何时官渡已从龙门士兵手中夺下一支枪械,旋即丢弃手枪,向龙门装备上加装配件。 三秒上手,五秒拆卸,十秒组装。 一支完全无视稳定性与安全性的爆改枪械对准了敌人。 砰砰砰砰砰砰!!! 厚重的枪械将弹药倾泻在敌人身上,化作了名副其实的暴力武装。 “鸮。” “我在。”在官渡的呼唤下,代号鸮的刺客出现在了她身后,如影随形。 “优先保护好自己。” 说完,官渡将手中即将报废的枪械掷出,在空中爆炸。 下一把。 做完这一切,官渡再次对鸮命令道:“去转告连路知,让他把炎牙那家伙拉回来,准备进城。” “是。” 鸮从影子中出现,又从影子中消失。 那三角形的战舰飞过,射击在它身上擦出火光,没能留下一丝伤痕。 「巡礼之钥」向着最后的封锁驶去,用自毁的方式,撞向城墙。 防线崩塌,溃败,人造人大军涌入龙门。 官渡、炎牙,以及一众士兵攀上废墟,入城。 “梅洛卡,预备行动组b1已经进入龙门,告诉我下一步的指令。”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依旧轻佻,似乎这样的战争不值一提。 “不愧是官渡,竟然这么迅速的就完成了任务,还不计前嫌地服从我的指挥。” “梅洛卡,这里不是你的私人频道。” “好啦好啦,那么就赶紧去和协助洛云图他们吧,会合地点在……” 确认了下一步的行动,他们开始了移动。 随后,他们遇见了先行入城的秦无衣。 没有战斗,没有声音,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了静默。 官渡的视线越过秦无衣,向着敌军投去,于是窥见了那个傲立于阵前的半人马身姿。 驻城者,破阵星君。 危险的直觉直戳脊梁,炎牙瞬间做好了战斗准备。 连路知拉住他的肩膀,说:“人造人和秦无衣的军队,都有他们各自的任务,这里是他们的战场,我们先走。” “可是、” “服从命令,” 官渡不容质疑地说完,转身离去,“人造人留下,参赛者继续执行任务。” 狐菁最后看了秦无衣一眼,喃喃自语道:“有趣的家伙……但太重感情,反伤其身。” 星君远眺着坍塌的城墙,对着秦无衣:“你们,很好。” “只有你一个?” 星君无视了秦无衣的问题,似乎确认般问:“你就是他们的将领?” “是的。”秦无衣笃定地回答。 此刻,他已全权接管了前线指挥权,从星君现身开始。 “想清楚了,你们要将龙门覆灭?” “我们可有和谈的可能?” “并无。” “那便无须多言。” 寥寥数语,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千军列阵!” 在秦无衣的命令下,英魂之军高呼,厉喝震天,“喝!!!” “冲锋!” 星君向前伸出手,血从掌心滑落,血流如同门扉,从中复浮现出一把长剑。 「以汝血濯剑,将荣耀恩还」 剑身镌刻着三十六颗星斗,剑上植入深红如洗的骨髓。 星君挥舞着比人身更夸张的长剑,踏蹄上前。 两军交战,却心照不宣地留出一块空地,仅为二人准备。 兵对兵,将对将。 · 另一边。 越来越多的敌人堵住了道路,洛云图等人不得不被逼进小巷,两侧的街道枪声不断。 一摊黑水从地面攥进巷子。 天水长当即以手支地,将藏在水中的术士逼出,被修卡洛斯快速斩杀。 “不能坐以待毙,做好突围准备。” 洛云图一番倒数,灰星掐好了手雷,“三、二、一。” 爆。 八人借着爆炸冲出,锁定防守最薄弱的方向。 但敌人已经太多,在不做出更大消耗的情况下,难以解决那些更为精良的武装,因此陷入了短暂的苦战。 而就在这僵持的同时,几人丝毫没有察觉,更危险的事物,已经一步步靠近。 有人在乱战中,穿行于人群间。 天水长蓦然回头,冰冷的刀刃从视线外突来。 因战斗而绷紧的神经,已经无力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水光溅起,天水长被这一击击飞,落地之时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背,洛云图稳稳将天水长接住。 血液回流,附着在皮肤上。 “没伤着。”对液体极为敏感的天水长说道,没谁比他更确定自己的状态。 在刚才攻击临近的瞬间,天水长张开了一道水屏挡下了大半的攻击。 仔细一想,刚才的攻击其实有更好的办法躲开,如果不是太过混乱的话。 八人聚到了一块,凝视着突然出现在战局中的人。 他手中拿着一柄红色旗帜,身穿着闪耀着银光的铠甲。 比起士兵,他拥有着更多的理智,以及更为恐怖的实力。 “怎么看?”洛云图绷紧到之间,白洛无极的零星力量,已经有显现的征兆。 他在询问队友,确认对方的实力高低,并且随时准备全力以赴。 灰星终于开口,吐露出只言片语,“第二军团长,红狮,在投身荒芜之前,他便已经达到了天神巅峰的水平。 关于他,我没有更多的了解了,至少现在,他大概可以匹敌创世了。” “喂喂,你们不会真想打吧。”听潮连连后退,就连声音都有点颤抖,巴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可洛云图几人像是没感觉一样,纷纷做出了战斗姿态。 天水长拉开一个明媚的笑容,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可是很强的,毕竟我们就是为此而来,你们保护好自己就好。” 听潮有些放心不下地点了点头,拉着罐头和血痂向后退去,顺带将阿莱雅护住。 灰星郑重地将一枚紫色子弹装入弹夹,对着洛云图说:“如果可以,请让我来了结他……拜托。” “你……可以吗?”洛云图有些怀疑地问,他也无法对接下来的战斗说十拿九稳,想要留手为灰星制造机会这件事太过苛刻。 “帮我制造机会……我可是,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十万年。” 像是耐心终于耗尽了一般,红狮忍不住他们的窃窃私语,率先出手。 无极之剑斩出,白色的冠冕悬于头顶。 洛云图展开攻击的瞬间,红狮便下意识地闪避,仅凭危险的直觉。 他诧异地审视着洛云图,然后将目光再次锁定在了天水长身上,将旗帜插入地面。 几乎同时,洛云图张开幻境,但红狮的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将他彻底拉入幻术,他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剑来到天水长面前。 斩断! 快到没有一丝空隙,天水长被拦腰斩断。 但是在下一刻,天水长的身体瞬间崩解,化作了飞溅的水滴。 而另一处,凭空出现的水再次组成了天水长。 「水幻形」 躲开这凌厉的一剑,天水长没有丝毫侥幸,和红狮拉开距离,刚才他哪怕是有半分迟疑都会被直接腰斩。 修卡洛斯抓住机会跃起,从身后踢向红狮。 红狮转身抬手,修卡洛斯几次追击都找不到他的破绽,反而被他一点点的逼退。 修卡洛斯被红狮架在空中,顿时感到不妙。 不出所料的,野兽的直觉提醒自己。 寒冰绽放,修卡洛斯一个翻身强行退后,不出其料都斩击到来,将修卡洛斯身旁的高楼斩断。 差了点意思。 心有余悸?不,称之为兴奋更合适。 那份肾上腺素分泌带来的狂热,徘徊在胸口久久不散。 修卡洛斯咧开鲨齿,讥笑着看着红狮,灵力通过身后手掌传向地面,向着红狮刺去。 冰封。 哪怕仅有瞬息的禁锢,但其余三人都立即做出了判断,一拥而上。 搞咩搞啊?围殴他啊!懂不懂什么叫四打一。 转眼的功夫,修卡洛斯已经从被被压制的窘境中脱困。 红狮一挣开束缚,被迫拉开距离,硬吃了三人一轮进攻。 看着重新组织好攻势的四人,红狮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嘴。 修卡洛斯十分嚣张地向洛云图摆了摆手,洛云图会意地将金匣抛给他。 缺一把趁手的武器。 修卡洛斯十分顺手地接过兵器,金匣在她手中变化,称心如意。 “洛云图……” 像是示意一般,告知对方已经做好准备。 拿出点真本事吧。 洛云图抬手,白色的流苏羽织在身后显现,摇曳于风中。 ——拟造·无极剑。 随着这份源自荒芜的死敌、归净者·白洛无极的传承之力彻底展开,气压四海之势喷薄。 「定罪。」 洛云图将无极大剑指向红狮,一声低吟,仿佛与其构建起了无形的联系。 红狮一瞬间地恍惚,随即这份恶寒直冲心头。 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了。 这样的想法油然而生,甚至没有因为双方境界的差距而感到羞愤,红狮无疑把那个手持白剑的小子视作了大敌。 只因为,那发自内心的恐惧,源自荒芜的本能。 「汝甘堕深渊,为不洁之罪,此剑重三分。」 那冥冥之中的命理断崖式地攀升,红狮已经顾不得战术、理智和思考了,当即挥剑想将洛云图打断。 可他才刚刚冲出,一块泛着金属光泽的异物砸来。 “大!” 金匣变化,向着笔直的前方不断延伸,宛如炮弹般墙面砸在红狮身上。 修卡洛斯曲指御使,金光方塔任意变化,一块块宛如枝干不停地封锁红狮的退路。 剑光纵横,劈开杂乱的攻击,回过神来,修卡洛斯已经抓住了他攻击的破绽,金匣收束,化作刀剑。 正当二人拼刀之时。 枪械在灰星的手中解构、延展,像是解放了重重限制,机械元件在空中不定的闪烁。 灰星招手,数门重炮悬浮,齐射。 修卡洛斯身形一闪,炮火轰炸在红狮身上。 修卡洛斯抬手,金匣化作方柱抬起,击飞红狮之后,瞬间化作数十把刀剑。 金匣在修卡洛斯手中,时而如同巨蟒吞天,时而又如荆棘丛生。 在灰星几次三番的轰炸之下,红狮已经倍感不妙。 不行,再这样下去…… 嘭! 仅仅片刻,洪水翻涌,碍事的士兵被天水长斩杀殆尽。 他翻手,以吨计的水向着红狮攻去。 一个不留神,修卡洛斯已经站在了红狮的身后。 泪水如同决堤般翻涌,不向地坠,而向天浮。 开启秘术之后,仿佛有幻影加于身上,寒冰滋润金匣,修卡洛斯一剑斩出。 双剑交错,两道身影飞上天空,红狮在修卡洛斯的斩击下砸到高楼之上,震出偌大的裂痕。 修卡洛斯再一咬牙发力,金匣将不断凹陷的墙面崩碎。 沐浴净水,修卡洛斯的血脉滋润着她的伤势,如焕新生,甚至越发有力。 水龙冲天,接手修卡洛斯的攻势,不给红狮留下一丝还手的机会。 “真是,闹够了!” 红狮愤怒地振臂,剑势呼之欲出。 水流抓住了本欲攻击的修卡洛斯,裹挟着她闪避。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让红狮回到了旗帜的位置。 众人感到了一丝不妙。 紧接着,以旗帜为中心,红狮张开了覆盖整个街区的领域,仿佛将众人拉至了另一片天地。 无穷剑势从天上斩落,仅靠威压就使他们无法动弹,哪怕那满天的剑势本就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洛云图举起了无极大剑。 早已,准备就绪。 「宣判」 裁决之剑落下,无可穷尽的剑气将还在雏形中孕育的领域击碎。 嘭! “就是现在——” 洛云图一开口,修卡洛斯瞬间抓住机会,金匣化作方柱冲击。 红狮瞳孔一震,还未缓过神来,咬紧牙斩向黄金铸成的方台。 剑匣在他的奋力一击下崩解,崩解成数块。 可直到这时才看清,修卡洛斯早已藏身其中,手中刀锋轮转,金匣重新回归掌控,整合成数块向着红狮轰去。 斩! 轰炸将红狮击飞,斩击破开了他的防御。 天水长带着流水,从上方跃起,将红狮击回地面。 修卡洛斯将水流冻结,冰爪刺出将红狮封锁。 九门重炮顶在他的头顶,蓄势待发,宛如审判的长剑。 灰星挥手,向下一指。 落下。 三人拼命维持着各自的法术,为这一击倾注一切。 火焰吞噬了一切,爆炸的轰鸣蔓延,将无路可走的亡魂卷入。 炮火,终将使罪责赎还。 望着一片狼藉的街道,空气中还传着喘息声。 无论是谁都想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但除了多咽一口唾沫外几乎做出更多的动作。 结束了。 于此,第一位牺牲者诞生。 也宣告了第一场胜利。 “什么嘛,真是吓死我了。”修卡洛斯一屁股坐到地上,拼命地捶着快散架的身体。 洛云图捡起被她置之不理的金匣,重新收起,“怎么感觉这武器你用的比我还顺手。” “嗐,兵器嘛,不都一个样。” 修卡洛斯又看向了久久不能回神的灰星,“刚才那发神威荡魔炮简直了,行啊你这家伙!” 那是什么奇怪的名字,灰星似乎对修卡洛斯给他的招式随意取名的行为很不满,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那叫重狱炮。”最后,他只能这么简单地说。 修卡洛斯和迎面走来的天水长碰了个拳,完全不拘泥形式地笑了笑。 “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对付。”天水长回了一句,被修卡洛斯应和。 洛云图只是点了点头,将有些轻微颤抖的手遮掩起来。 果然,还是有些勉强。 或许是最近太过频繁的使用无极剑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对白洛无极的理解自始至终存在着偏差。 无极剑似乎对他表现出了排斥,虽然还不明显,只是在全力使用后会出现些微的不适。 还好,那样的攻击,只出了一剑。 如果下次遇到的是难以一瞬解决的敌人…… 洛云图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在整顿,力求快速恢复到能面对下一个强敌的地步。 一些残存的士兵,在红狮时候快速退散,冷酷地听从的指挥。 洛云图走到惆怅的灰星旁,一块坐下。 看着这一片荒芜的街道,即使是洛云图也不禁发笑,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有一座辉煌的城池。 “以前的龙门,不是这样的。” 灰星追索着心中这淡淡的情绪,却找不到它的来由,也无从用言语去描述。 “是吗?” 洛云图曲其腿,换了个更恣意的坐姿,“你记忆中的龙门,是什么样的?” “已经想不起来了。” 灰星说的风轻云淡,但那莫名的心悸提醒他并非如此。 “我依稀记得,龙门并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地方,甚至在元初说不上强大,比龙门更宏伟、更坚固的城市比比皆是。 ……只是那时的我,眼里只有龙门。” 很多时候,人们会把很多,还历历在目的记忆美化。 但另一种时刻,当那种清晰感远去,我们开始疏离那些修饰。 对于现实,我们才能看的最真切。 或丑陋,或娴雅。 “的确,龙门城里有很多光照不到的地方, 废弃的街区成了‘老鼠’们的聚集地,贫民的住所永远翻新一半,地下的设施不得不几近废弃, 它的确不如后来人想像的光鲜亮丽,但谁又能说它破呢?” 越是说着,越有更多的细节从灰星的记忆中被唤醒。 洛云图点了点头,“人们总是比起真相,更愿意相信幻想,或许并不只是你,也不只是龙门,可幻想总有一天会破碎的。” 到时候就只剩碎了一地的现实,无论人们接受与否。 灰星沉思着,眺望远方,仿佛这样做就可以审视整座城市。 他指了指高墙。 “在那段岁月里,我从未见到过那到高墙倒下,” 像是回忆起了许多往事,灰星更愿意告知洛云图一些情报了,“指挥官不只是战斗上的指挥者,更是整座龙门的掌权人,但他从未以此自居。” “但就目前的情报,似乎并不是那样,对吧?”洛云图如此说着,那位恐怕早已自称君王。 灰星只是摇了摇头,“龙门变了,曾经的指挥官竭尽心力将外敌拒于墙外,可现在龙门却早已抛起了外围的防线,哪怕城内已经没有需要守护的平民,这样的战略都无法接受,指挥官他……” 灰星停了下来,他想,自己大概已经知道答案。 真是好笑,恰如洛云图所说,人们比起真相,更愿意相信美好的幻想。 “可惜了,你口中那位伟大的指挥官,恐怕也已经堕入荒芜了。 荒芜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如何污染了我们,而是当我们,直面那之中属于人类心智的部分后,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要如何去看待自我。 它并不直接污染我们的灵魂,我们只是腐烂,忍受着被啃食般的痛苦。 或许荒芜真正的敌人,是祂自身,而我们的敌人,也不仅仅是荒芜。” 就连荒芜之主都不明白,荒芜究竟为何而存在。 而洛云图知道,当你以荒芜为敌时,你也须以自己为敌。 荒芜之上的事物总是一成不变的。 就像这座城市,所残存的旧日的影子。 荒芜之上的事物,总是被改变的。 恰如你我所熟知的人事,都在此处面目全非。 灰星沉默着,似乎想不出再多的话语,又或者想了太多,最后没有一句觉得值得开口。 “我和第二军团长……我和红狮之间交情不深,他没认出我也情有可衷,并不是每一个将领都能记住每一个士兵的名字,更何况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 但龙门城里有这样的人,红狮变了很多,变得失去了曾经坚守的事物,但那几位不会,他们是连岁月都无法将其摧残的怪物。 同样的,这会是一次出格的以下犯上,” 灰星絮絮说了很多,默默地将弹夹取出,紫色的,象征着死亡的子弹。 总共13发,刚才已经耗尽了一发。 “但我,已经决定好了,” 当初指挥官早早料到这一切,于是将这沉痛的任务交付给了他。 真是残忍啊,要叫人活着。 这份希望何其沉重。 灰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惨淡的笑意,他攥紧了子弹,注视了它们最后一眼,“我是无星夜的守夜人,也是龙门城的掘坟者。” “洛云图,如果我死在了半路上,能拜托你们替我完成这份使命吗。” 洛云图看向灰星,起身离开,“你的使命,就该你来完成,你要活着,见证这座城市的最后。” “也挺好……” 灰星收回手,又笑着,仰头去看,已经无力去叹息。 · 「要死了吗?」 无人回答。 是的,红狮只剩下一颗脑袋,并且还在时时刻刻的崩解。 他最了解杀死他的是什么,针对荒芜研制的,杀死「荒芜」的武器。 无星夜的技术,名为「死亡」的药剂,留给自己,留给他人。 「开什么玩笑?」 「我、我被当作了和那些骸兽一类的怪物!」 「这世界一定疯了,对!就是这样。」 「或许这只是一场梦,我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 「这场梦,可真长啊……」 最后的记忆在脑中浮现,他似乎能回想起那段所有人健在的时光。 不,什么所有人,难道现在就有谁离去了吗? 哦,原来是我。 灵魂破碎,也回不到王的怀抱,无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复活了吧。 「王?」 在追忆中红狮再次找到了那位指挥官的背影。 他的眼中逐渐透露出狂热。 记忆中,那是光明的殿堂,十二位臣子走到王的身侧,一一宣誓。 那些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走过:王手、第一军团长·金乌、第三军团长·岁庚。 他们都曾是和他并肩作战的强者,只是他们都没有自己忠心,王手除外。 然后是那几个冥顽不化的家伙:驻守城墙的“破阵星君”、戍卫边防的“黑团”和“龙裔”。 最后是那几个可恨的异端:异邦的“温迪戈”、污秽的“妖染”、亵渎太阳的“歌者”、摆弄机械的“幕”、腐烂的“残肢”。 视线越发昏暗,可意识却越发狂热,他聚焦于那个无比崇高的身影,甚至忍不住去赞颂。 「王啊!」 「我才是您最忠实的奴仆,我还可以战斗。」 他重复的誓言,神态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为您而战,永戍龙门!」 死亡戛然而至。 就连红狮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凝固。 仿佛时间都在为此刻让步,没有人注意到此处所发生的一切。 红狮看见,一个面带假面的男人兀得出现,没有任何征兆。 “我说…… ——你怎么这么菜啊!” 仿佛面具上的笑脸都在嘲讽,丑角身上的每一块组织都在讥笑着面前只剩头颅的败者。 “瞧瞧、瞧瞧,造了那么多势,做了这么久的铺垫,怎么你一登场,还没活够几千个字呢——啪!没了,哈哈哈!! 你怕不是在逗我吧,就这、就这。” 红狮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就连思考的能力,都被这人剥夺。 可丑角不在乎,丑角不需要回答。 “你想说你情有可原,你想说始料未及,合情合理。 你刚才在做什么?走马灯! 笑死,你这样被同伴背刺推出来送死的白痴还搁这自我感动上了,哈哈哈!!笑不活了!这届的年度最佳丑角奖没你我不看!” 丑角狂拍着大腿,说着让红狮不明所以的话。 「你是什么人?」 “拜托,能不能不要问这种老套的问题,你现在连个路人杂鱼都算不上了,要知道,你可是那种连成为我的一部分都没资格的人。” 红狮临死之前叫骂着什么,丑角觉着心烦,堵住耳朵当作这段删掉完事了。 “也不是我不想收购你的灵魂,哪怕它实在太劣质,也不枉我辛苦混进来。 但似乎,已经有人已经买下你了,价高者得嘛,哈哈!” 丑角做着浮夸的动作,想方设法地取笑着红狮。 突然,他停了下来。 “别急,不是没话说了,只是时间到了。可好戏,才刚刚开场——” 洛云图向红狮的尸首投来注视,哪怕已经没有了生机,可依旧有什么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该走了,怎么又停下了?”修卡洛斯回头问。 “不,没事……只是保险起见。” 洛云图抬了抬手,白洛无极的力量涌向红狮,挫骨扬灰。 火光扑面,丑角纵身一跃,扑入光中,赞颂着伟大的威名。 “归净!!归净!!归净!!” 第66章 黄昏,灼阳 “这是……” 战前,梅洛卡的机关人偶抬来了一个大箱子。 “给你的新武器。” 梅洛卡敲了敲箱子,在秦无衣面前缓缓打开。 一把大剑插在基座上,用来收纳它的箱子,内部由散发着寒气的金属制成。 那些浓郁的白雾,在箱子打开的瞬间涌出,秦无衣注意到,周围的气温一瞬间上升了几度。 而这些热量的来源,恐怕正是眼前的剑。 “拿去试试。” 秦无衣将信将疑地握起剑柄,大量的热能从体内喷发,仿佛要将胆敢持剑者烧穿。 眼睛? 秦无衣愣了一下,他似乎从这把剑上看到了一只狰狞的眼睛。 但还没来的及多想,他便出于自卫的本能,将暴动的大剑压制。 脸颊有汗珠垂落,空气中的灼热感逐渐消失。 “这把剑……有点邪门。”当着梅洛卡的面,秦无衣只能这么委婉地评价,实际上,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邪门的程度了。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噬主了。 “所以我才第一时间找上了你,毕竟其他人未必压的住它。 还记得之前你杀死的那几只骸兽首领吗,用它们剩下的一些边角料做的。 只是……你也看见了,哪怕死透了,这些家伙还是不肯安稳地被做成武器呢。 还真是……有够令人厌烦的。” 秦无衣听完,反而没有反感,甚至更加爱不释手了,“诅咒吗?和我倒是般配。” 好吧,至少不用舞着块旗子打架了,算是弥补上武器损坏的空缺了。 见秦无衣已经欣然接受,梅洛卡叉着腰说:“还有更般配的,我给这把剑取名,莱万汀!” 秦无衣眼睛一亮,举起剑,已经迫不及待。 · “哈——哈——” 秦无衣在喘气,身上的肌肤没有一寸保持完整。 “你,杀不死。” 星君貌似有些疑惑,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人类。 秦无衣轻声笑了,“在战场上与敌人交谈可是大忌。” 在本应被杀死的秦无衣身上,浮现出金色的光芒。 那光并不耀眼,仔细看,会发现那并非金光,而是从某处映射在他身躯上的景象。 在那片旷远的空间中,只有一种事物存在。 ——黄昏。 “原来如此,诅咒,「命运」的诅咒……哈哈,竟是来自至上的遗毒!”星君意味深长地说。 在这副无限濒临毁灭的身躯上,无尽的黄昏浮现,将死亡的事实不断推倒。 「西西弗斯·命运的囚徒」 神话之中,那受到诸神责罚的西西弗斯,受命将石头推至山顶,而每到下一天,石头又滚落远处,这便是诸神加于西西弗斯的无尽苦刑。 现在,背负了「命运」诅咒的秦无衣,被一次次的杀死,再不断地回溯。 这便是诅咒,让他永远无法触及死亡的「命运」。 “如何?”秦无衣张开双臂,毫不畏惧星君手中凌厉的锋芒。 “我为军魂,军旗不倒,则万军不灭!” 如他所说,在他身后,他所统领的英灵军团与他同命连枝。 只要秦无衣不死。 哪怕那些金色铁骑粉身碎骨,他们仍旧能再以英灵之躯重临人世。 ——为了胜利而战。 死去的士兵,捡起兵器,化作英灵再临人世;英灵陨落归于死亡,继而再次响应秦无衣的号召,披挂新的甲胄上阵。 在秦无衣的领域内,他是不死的,他的军队是不死的,甚至就连被杀死的敌人,也会变成他所统辖的英灵,无穷无尽。 如此军势, “——你要如何赢我!” 星君的一足已断,三只铁蹄却依旧屹立不倒,不得不承认,秦无衣有伤到祂的资本。 并且正如他所说,不破除他的“不死”,就无从战胜他。 可面对至上者施予的诅咒,这样的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败局已定。 星君那非人的面容之上读不出情绪,只看祂似是而非地眯起眼,仿佛笑起来了一般。 而后,硕大的弓臂在面前浮现,祂将星斗之剑搭上弓弦。 明知无从取胜,明知无从杀死。 但祂仍旧发起了进攻。 因为祂是破阵星君,这座城市最初的障壁。 “所有士兵,退回城区,不得向前。” 火焰大剑毫不保留地释放着自己的力量,将那份毁天灭地的权威运转。 巨人的残影覆盖在秦无衣身上,此刻仿佛命运相连。 梅洛卡说的没错,这把武器与秦无衣无比契合,说是量身打造也不为过。 秦无衣举起莱万汀,冲天烈火拔地而起。 真名,宣告—— 以此火焰之剑、破灭之枝。 誓约胜利,迎来灭世。 ——「莱万汀」! 黄昏扩散,将双方覆盖,拉入另一方天地。 巨人之影,面对的无边的黄昏,不可撼动的命运,举起了手中长剑。 何为巨人? 超越命运者为巨人! “来!” 像是邀请一般,秦无衣向着星君痛快地呐喊。 来将彼此的命运,押上赌桌。 星君欣然应邀。 万千星辰凝聚成一束,群星的箭矢搭上弓弦,仿佛将一切生命倾注,去放手一搏。 命运啊,为巨人高歌! · 远处,洛云图一行人在巨响声抬头。 黄昏笼罩,蔓延了东边的整片街区,而后逐渐降下。 “那是什么?”天水长被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震撼,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加快脚步了。 · 英灵的长枪插在星君身上,火焰大剑洞穿了祂的胸膛。 “咳咳!” 黄金的碎片拼合,再造出秦无衣的身躯。 「命运重塑」 秦无衣独自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废墟中的星君。 祂坐着,却如同站着。 哪怕肢体尽数折断,躯壳千疮百孔,祂依然活着,只是在不断死去罢了。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 祂依旧威严不倒,如同万军之前的将军。 秦无衣看着祂,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而是那发自内心地,从对方身上,感到了敬佩。 就如同看着自己,像直视影子一样。 “你的士兵撤退了,而你倒在了这里,是我赢了。” 星君面部狰动,肺腑中挤出苍老野兽般的声音:“杀了,我……” 很难不让人动容。 星君的胸腔,在刚才的创伤下敞开,空气能够直接灌入身体。 一块晶体,占据了这具残骸的绝大多数位置,散发着幽淡的绿光。 那应该就是心脏、或者核心的所在。 可秦无衣不明白,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难以被称为人的事物。 秦无衣想问清楚,至少在祂还未彻底死去之前,否则秦无衣想获得的回答,将永远石沉大海。 “究竟是什么,支撑你活着,活过了这漫长的十万年?” “呵……呵……你不知道?不,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是一样的,在最后,我们都只能啖食执念为生。” 在某一刻,秦无衣感觉星君的面孔与自己重合,就仿佛印证星君的话一样。 终有一日,你会成为下一个我。 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 “尽管如此,我不会成为你。” 四目相对,坚毅决绝。 星君笑着,终于不再顾忌颜面,残躯用最快的速度回归死亡。 突然之间,星君的面目一度狰狞,仿佛什么东西在从祂体内抽离。 秦无衣重拾戒备,警惕地随时可能出现的异变。 死亡的进程戛然中止,另一种难以描述地变化在祂身上出现。 星君痛苦地嘶吼:“快!杀死我!” 秦无衣愣了片刻,手中的大剑犹豫再三。 “你是想羞辱我吗?让我作为一个战士死去!” 秦无衣握紧了剑柄,将莱万汀递进星君的胸膛。 嘶吼吞没了意识,理智彻底从星君脑中消退,仿佛将要化作非人的怪物。 赤红的烈焰从剑上迸发,星芒闪耀,和烈焰碰撞,一瞬间炸裂开来。 在火中,近乎幻觉的呢喃在秦无衣耳边响起,一时间竟没能听清。 “小心……龙裔……” 最后的警示伴随着躯壳焚毁,一如从未存在过一般,徘徊了十万年的亡魂找到了归宿。 早已预料,今日的结局。 可惜死亡,来的太早,又来的太迟。 罢了,这一梦,足够了。 星君的生机在短暂的三秒中逐渐流逝,崩裂、碳化的身体开始粉碎,祂坐在敌人身前,不失片刻的风雅。 如果说一定要留下什么话语,祂会说: 吾倦了,睡了。 此后,再无任何言语,一切都回归了平静,风拂过飞灰,像是无形的沙漏在默默哀悼。 · “秦无衣?” 再次复活的秦无衣回头望向声音的源头,刚赶到的洛云图恰好目睹了他的“复活”。 洛云图不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秦无衣的回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对吧?” 洛云图点了点头,近乎下意识地,收起了窥探真相的心思。 但有些东西,可不管你是否临阵退缩了。 几乎同时,秦无衣完成重塑,洛云图也感知到了,施展这伟力的存在,那微不足道地一瞥。 洛云图表情一震,对于别人而言这样或许称不上什么,但总有些人揣着炸弹还肆无忌惮地到处乱跑、毫无自觉,比如现在的洛云图。 久违的,一股无比熟悉的力量在洛云图体内苏醒,向着荒芜深处发出召唤。 至深王座,在他身上留下的信标—— 啪! 一只白皙的手掌轻拍了一下洛云图的肩膀,冥冥之中的某种纽带断开,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不详感转瞬即逝。 洛云图的耳中只回响着鸿钧单薄的话语:“下不为例。” 虽然这么一折腾,洛云图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承受不了窥探真相所造成的后果。 尽管如此,洛云图也有了粗浅的认知。 王座的共鸣。 秦无衣当然不可能像洛云图这样,和王座扯得纠缠不清。 相比之下,秦无衣身上的东西更简单一些,那是至上者留下的痕迹。 不同于「真理」,又并非「荒芜之主」,洛云图所不知晓的,新的至上者。 当至上与至上的痕迹交汇,不同王座的气息产生了共鸣。 所以是只有洛云图才害怕的事,也只有被王座反过来惦记着的他才会有的忧虑——他妈的给我避着至上走啊! 洛云图无声叹了口气,不再追问秦无衣这些隐秘。 秦无衣,究竟为何会与至上者产生联系,就像他自己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们这边解决了一个将领,你这边情况怎么样了?”洛云图寒暄地问。 “看起来我这个要强一些。”秦无衣看向身后的焦炭,示意他也解决了一个。 洛云图点了点头,没有和他攀比的想法。 “其他人呢?”秦无衣问。 “炎牙那边出了点状况,他们已经赶过去了,我放心不下这边,折回来看了眼,你……没事吧?” “我?不知道……”秦无衣的脸上,落寞之感转瞬即逝,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 他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翠绿水晶,那是从星君胸口的核心上,剥落的一小块碎片。 洛云图摇了摇头,看穿一切似的说:“你太感情用事了,秦无衣。” 秦无衣苦笑了一声:“原来你是那么无情的人么?是么?” 洛云图被反问的哑口无言,旋即扯开话题,“我要归队了,你这边什么打算?” 梅洛卡的通讯掐点拨到秦无衣手中,仿佛体贴地为二人留出闲聊的空隙。 “嗯,好。” 秦无衣被叮嘱了几句后,转头看向洛云图,“我需要休息一会,恢复到最佳状态。” 参与攻城的人造人大军,总共四万之众,直到解决星君为止,已经折损近半,不得不放慢攻势。 而那些牺牲的人造人,大多在刚才化作了秦无衣的英灵,维系这样庞大数量的英灵之军,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加之刚才和星君一战的损耗,秦无衣不得不解除一部分英灵,加快自身的恢复。 反观人造人军队,虽然对于梅洛卡而言,这中程度的损失不难弥补,但想要快速再造出足够加入战斗的军队也并非易事。 洛云图点了点头,留下一句轻描淡写地叮咛:“保重。” 秦无衣最后看了眼星君的残骸,将一块破布覆盖于其上。 他们本是萍水相逢。 但直到最后一刻星君都未曾犹豫,哪怕早已预料到自己的死亡。 敬战士。 秦无衣攥紧了手中的水晶。 “不得不再次杀死一位真正的战士,这样的感受我果然还是讨厌啊。” 一只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他头顶,英灵们围绕着他,用比他高大的多的体格为他遮蔽风尘,厚甲之下的它们一言不发。 秦无衣扯了扯破烂的围巾,将横生蔓长的多余情绪掩盖。 转身离去。 「编号s-tr-,记住你是为什么活着的。」 · 半年前。 北部边境。 星空并未眷顾这位游子,映入眼帘的只有尘土、白沙、和冷风。 彻骨的寒意在叫人止步,失去了城池的士兵在荒野里长足。 第162号哨所,安和城。 一摞摞通告堆叠,能动用的人力全部戒严,城内唯余一片沉默。 大概有人发声,也只会被自己呛住,在下一刻把话头吞回肚子。 一些人驻足在要塞的城墙上,视线对触目惊心的远方避之不及。 空气中泛滥着暮秋的寒意,黑夜如同一头野兽,匍匐在穹野上用压抑到窒息的巨大身躯,笼罩着城外的土地,去直视这不可视的怪物,都仿佛需要付出莫大的勇气。 有位将士终于受不了这见鬼的恐惧,略带怒意地申诉: “该死的玩意,我从没见过这档子事!” 全城封锁,防线收缩,还能投入使用的火力,全部抬上了城墙。 对天灾紧急条例启动,第一阶段产物已投入异常区域进行,并且在事态不可挽回之时,准许条例的前四阶段全部激活,那将是哨所防线的最后手段。 “忍着点,年轻人,这不算什么。”另一个稍显老迈的将士安抚他的情绪,“说会话吧,这样能好受点。” “那究竟是什么?”那个急躁的将士又说话了。 很显然,没人知道。 他们甚至都没看见问题的影子,又怎么知道是什么困扰着他们。 十五个座城池莫名消失,四分之一个北境陷入静默。 有什么发生着,有什么已经发生了。 在哨所,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鬼故事了。 “我记得附近几座要塞还有支义军。”一个沉稳的将士驻足,面露忧色地说。 那位年迈的将士回答:“是的,他们还那么年轻,不会像我们一样,烂在这片地里。” 沉稳的将士默然垂眸,做了一次简洁的祈祷。 轰—— 一声长鸣呜咽而出,打破了煎熬的沉默。老旧的齿轮拉动起庞然巨物,仿佛为了辞去久远的身躯起行。 “城市重新动起来了,戒备解除了。” 沉稳的将士抬头,看着在视线中远去的土地,从战友的眼中,似乎都能找到一丝光亮,因为这件事。 又或者,那抹一闪而过的光源于他们眼中倒映的自己。 这时,突然有人指向城外,“等等,你们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城池以驰骋的速度在平原上移动着,一个单薄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安和城的行进路线上。 少年踏着风沙,眼中似乎也有那光亮,他手里死死攥着成串的铭牌,扬起在风中摇曳。 安和城捕捉到少年身上的信号,识别出他的身份——s-tr- 很快,秦无衣被接入城池,以扣押的方式。 在那种情况下生还,谁也没法确定回来的是人还是什么。 在入城的过程中,列队的将士面色森严,被围在中间的秦无衣压下头颅。 “抱歉,这是必要的措施。” 一位还没来得及脱下铠甲的将士上前,拿出特制的手铐,示意他配合。 秦无衣没有抗拒地戴上镣铐,一阵刺痛扎入手腕,注射完药物后探针迅速收回。 秦无衣大概知道针里有什么,他曾见过这种限制重度感染者的措施。 秦无衣消去刺痛,突然盯着那位穿着铠甲的将士。 “申屠?” 穿着铠甲的将士微微一震,“你认识我?” “当然,我初来边境的那天,我是在你队伍中执行任务的,也许你并不记得。” 被叫作申屠的将士认出了秦无衣,但很快,那一丝躁动被压了下去。 “请使用编号称呼我,这里不适用那些名字。” 面对可能被评判为危险的行为,秦无衣却没有丝毫犹豫地继续开口。 “长官,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什么?”申屠表示疑惑,秦无衣脸上的坚毅像是在声明,他在陈述很重要的事。 “前进城三十四名牺牲战士,他们殊死抵抗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申屠这才注意到,秦无衣一直不肯撒手的东西,那一撮串成一束束的密集铭牌,上面标识着一个个无人听闻的“名字”。 至少,他们要被人知晓,至少,他们要回家。 为此孤身一人,穿行荒野,远涉千里,只为了一句:“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申屠的表情狰狞,咬着牙不让情绪翻涌。 在场的很多人,都难忍动容。 将铭牌交出,秦无衣继续前进,没有片刻感到如释重负。 命令并不因个人的情绪而改变,为期二十四小时的审查开始了。 出人预料的,除了早就跌出安全阙值十万八千里的荒芜指数,秦无衣的身体实在太正常了,简直正常到令人发指。 那么严重的伤势,那么恐怖的污染,早就够他死个千八百次了。 随后,在审查开始的十三小时后,忘仙十二匆匆赶来边境,和秦无衣进行了一次秘密的面谈。 不到十七分钟,关于秦无衣的警戒解除,他被准许可以在递交入境申请的前提下,返回元初内陆,但进一步的回归社会必须处于忘仙的严密监控下。 只要秦无衣靠近人口密集的城市三千米内,将会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没有人知道那一次在境外发生了什么,关于那次静谧中所发生的一切便只有秦无衣和忘仙十二知晓。 在此之后,秦无衣离开了北境,不见踪影。 一段时间后,秦无衣出现在龙门市附近,带着不知是那个天杀的给他的举荐信。 龙门新秀赛,秦无衣再次现身。 可他这半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 最后他又为何会来到龙门,来到这个早已与他无甚牵挂的城市。 唯有风沙曾听闻。 …… 人们总是跋涉千里,想要逃避,却总归会被自己的过去杀死,人是没法割裂自己来活着的。 第67章 来自地狱 拖带着伤员,在奔跑的间隙回头,如同惊弓之鸟般环顾四周。 一声清晰的脚步浅浅地印入炎牙的耳中。 爆炎将空气烧的呲呲作响,向着脚步声的源头飞去。 在炎牙的攻击炸裂出的声响下,众人停下急促而匆忙的脚步。 凭空出现的水吞下了大半火焰藏在火中威力不亚于5.94mm口径子弹的铁针露出獠牙。 经验之谈的驱使下,天水长的脖子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队友的痛击。 然后,铁针飞出,刺向了刚从拐角小巷走出的修卡洛斯。 “啧。”修卡洛斯发出了不快的声音。 铁针扎穿她的手掌,零星的火焰在极寒下熄灭。 “要死啊?”修卡洛斯拔掉铁针,不深的伤口转眼愈合。 看到赶来支援的另一支队伍,众人心中都不由地松了口气。 炎牙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条件反射,条件反射。” 修卡洛斯挥了挥手,表示并不在意。 “你们这是怎么了?”天水长上前问道。 “还能怎么着,被打的灰头土脸呗。”狐菁暗自咧了咧,龇起尖锐的犬牙。 人设马甲身上披,划水摸鱼一条龙。 架照打,戏演全。 我狐菁说打不过就是打不过,狐千面?那是谁,不认识! 修卡洛斯注意到本应随行他们的人造人所剩无几,连路知和炎牙等人身上更是多了很多伤痕。 “发生了什么?”修卡洛斯想要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官渡接下话头,反问修卡洛斯:“你们来的这一路,遇到了多少敌人?” 经这么一提,修卡洛斯才想起来,“似乎这一带的士兵逐渐变少了……” 这意味了什么? 官渡的话语给出了答案,“我们遇到了一支特殊的部队,他们不在龙门的军队编制中,完全独立地在这座城市中游荡。” 修卡洛斯的警觉提上了脸庞。 匪夷所思。 不服管制,不听调令,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实力。 这样的一支军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任何一个自称统治者的家伙都不会容忍一股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武力。 “因为这是他们的‘地盘’,所以不允许其他兵力过多干涉么……”修卡洛斯若有所思地低语,已经将这支部队危险程度提升到了主将的水平,向官渡询问更详细的情报,“说说看,你们发现了什么,什么都可以,你们怎么看待那支部队?” 官渡没有立即回答,组织语言的时间胜过了思考。 连路知在一旁推动眼镜,谈吐清晰地向她陈述他们的经历:“我们在一切都废弃的街道上找到了同样废弃的车站,依照命令等待汇合的同时对周围加以改造,在重新利用车站建立起防线的期间,我们和那支部队相遇。 如果需要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的话,恐怕没有比‘森然如白骨的山林’更适合那支部队了。 他们正如松树般坚挺,给人以如被霜雪的寒意,驻足之时如同一尊尊石像,也确实如此,他们那山羊的样貌,就宛如传闻中的石像鬼般,狰狞而可怖。 他们的头顶长着尖锐的角,脸上没有皮肤,又或者那黏稠的皮肤,也早已腐烂在了骨那张骼分明的头颅里。 我们和他们爆发了战斗,不同于龙门的军队,他们没有配备任何热武器,法术的运用却精湛的可怕。 没能做足准备的我们很快溃败,在撤退途中,我们见到了这支部队的领队。 他比他的手下更加高大、更加威严,无瞳的眼中仿佛充斥着怒火,但冰冷的躯壳只表露着沉默。” 听着连路知记叙性的描述,让人错以为在听什么荒诞的传说。 在只言片语中,修卡洛斯复原着事情的经过。 “听上去就和恶魔似的。”修卡洛斯漫不经心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他们确实是恶魔,这不是修辞……我想,他们就是那些传说的原型。” 恶魔之貌,城中的山林。 官渡扬了扬手,提醒着自己的老同学:“连路知说的没错,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绝对比传说更真实、也更难缠,如果不是他们有意放我们离开的话,我们肯定没法这样安然无恙的离开。” “这样么……” 在洛云图和灰星回来前,修卡洛斯没法做出进一步的判断,最多将情况再转述一遍给梅洛卡。 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梅洛卡更感兴趣。 修卡洛斯瞥过炎牙队中的众人,除去粗枝大叶的炎牙和纹丝不动的人造人,还有一些其他的参赛者,他们或多或少有一部分面带惊恐。 嘛,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心理辅导什么的也轮不着我嘛。 修卡洛斯旋即看向身后的三只邪染,笑眯眯地问:“你们有什么看法?” 血痂只是微微皱眉,听潮和罐头像是被鬼故事吓坏的小孩,脸色发白。 “虽然有些多余,但我还是再确认一次,想必等你们那个老祖宗回来也会问相同的问题:你们真的打算加入我们的战斗么?” “我们做好了这个觉悟。”血痂代表其他两人发言。 修卡洛斯点了点头,然后毫无顾忌地把他们三甩进炎牙的队伍,“交给你们了,请随意差使。” · 依旧是车队,依旧是物资。 佛尔思检查着手中的轻机枪,梅洛卡已经进行过改装,将威力下调到普通人也能压住的水平。 之前试了几发,让佛尔思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达到了普通人的标准。 跳弹、走火,甚至在那夸张的后坐力下机枪险些脱手。 只能说不愧是给人造人士兵配备的武器啊,哪怕是轻量版也不是佛尔思能轻松驾驭的。 算了,练习就不必了,反正真到遇敌时枪法会变稳的。 便是如此,佛尔思被当作普通士兵差遣,混迹在后勤中,频繁往返在前线和后方之间。 “这种规模的战斗,我连当炮灰的份都没有。”佛尔思有些自嘲地缩了缩头,“不过我就算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南希甚至都没瞥他一眼,戴着耳机听着悠扬的音乐。 由于声音过大,又或者是哪根不存在的音乐神经在跳动,一枚枚音符跃出耳机,投身扑进佛尔思的耳中。 “好歌啊,就是年代有点久远。” 这个时代的大众风向总是日新月异,那些旧时代的咏叹总是格格不入。 南希只是将歌单暂停,不以为意地表示:“当流行成为过去式,老调重弹偶尔也会成为潮流。” 见南希将耳机摘下,佛尔思看准了机会,变戏法般的不知从哪摸出了竖琴。 南希的柳眉半推,冰冷的眼神横向佛尔思。 佛尔思悻悻地把琴收起,“好吧好吧,那来聊点八卦吧,不然这一路可太无聊了。” 南希依旧提不起太多兴趣,无非是不知从哪开始的谣言、谁谁谁酒后说的胡话,宁可信其无不可信有。 “你知道吗,据说秦无衣在北境触犯了军规,一人爆了一座城市跑回的境内;洛云图单枪匹马闯忘仙,把盟主揍到哇哇大哭;修卡洛斯入学神藏学院,其实是为了逃避政治联姻;那个指挥这场战斗的梅洛卡,其实背地里是邪神子嗣!” 噗!!! 你再说一遍?! 佛尔思声色严肃、掷地有声,时而表情狰狞,说的煞有介事,时而眉飞色舞,直抒胸臆。 但他口中那些胡言乱语,无论如何都有些离谱过头。 任何捕风捉影的消息,只要落到吟游诗人的口中,都会变得失真。 “真希望这里面没有关于我的部分。”南希由衷地这么希望着。 “诶?有的哦。” 最糟糕的回答。 糟糕的程度不亚于老爸老妈拉着你第一次带回家的异性就准备说你儿时的黑历史。 “南希·德雷克斯特,虽然有着优秀的铸剑天赋,放眼整个家族也是最亮眼的新生代,但事实上,你并非代表德雷克斯特家族参赛,而是作为一名自由人获得的参赛资格,而这样做的原因只可能是—— 旁系,次女,血脉至上论!” 字字诛心,直言不讳。 “无论在哪个时代,总有一些陈旧迂腐的老古董。”南希并没有多在意这件事,拈起吊坠上的青铜片,轻轻揉搓着指尖。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么?哈!”没人想知道,但佛尔思仍然自顾自地往下说,“当一群人聚在一起,传闻就会不胫而走,它的速度有时比网络更可怕,而我、我们正是追寻这些消息的热衷者。” 好奇心过盛的侦探,死缠烂打的记者,口齿伶俐的批判家。 三大讨人厌的职业不仅同时出现,竟然还合成了聚合体,这是何其可怕的事。 “希望你听墙角的本事不会用到‘声讨’正义上。” “喂喂,这时候不应该夸赞我的情报搜集和分析能力吗?” “呵。” 南希轻吐出一声冷笑,转了转眼珠,突然饶有兴致地鼓起腮帮,尽可能的使自己的神色更加神秘莫测,事实上这确实有效果。 “尊敬的吟游诗人,我手上也有一则不错的故事,不想听一听么?” 声音在空气中震荡,话语贯穿了佛尔思的双耳,等他的脑神经将信息消化,他瞬间理解了南希话中的深意。 ——来自古老世家的隐秘。 没有一个狂热的八卦爱好者能拒绝这样的大瓜。 佛尔思沉下声线,回过神来汗水已经随着他的口舌滴落,“那么,代价是……” “一物换一物。”南希架起双手,撑住嘴角的泯然一笑,似乎在声明这是何等廉价的条件。 也就是说,必须拿出等价的传闻做出交换。 等价。 南希一摊掌心,做了个浅显易懂的“请”。 佛尔思思索片刻,从搜罗来的成堆传闻中筛选出真实,再于这之中将罗列数条。 足够价值的,佛尔思已经选好了。 “那是在歌伦比娅末,一段荒诞的真相,关于……终结时代之人。 一名演员、一位剧作家、一个狂人,同时也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天才。 在她生命的最后、最后一次登上舞台,她将惊世骇俗的才华释放。 她的最后一出戏剧,也是那个时代的终幕,她在举世的瞩目下戴上面具,成千上万人陷入疯狂,癔症和狂躁笼罩了整个元初。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疯了,又为什么要把全世界都拉向疯狂。 最后那个时代什么也没剩下,忘仙拼命地抹除了有关那件事的一切,最终只抢救下几本聊胜于无的名作,关于那个金碧辉煌的时代的一切都被埋葬。 即使有在历史中偶然留存下来的文物,又侥幸那些想要发掘这些真相的考古学家们得到,他们也会他们因为那之上的「诅咒」而逐渐发疯,周围现实变得失真,甚至整个人凭空消失。” 佛尔思揣了揣手,似乎对刚才的调调很满意。 比起传闻,这些更像是不知从那个学者传出来的怪谈故事吧。 一个人怎么可能毁掉整个世界,就算是尺恒倾覆整个王朝都难以和忘仙叫板。 不论佛尔思这个版本的历史有几分真假,至少看上去他自己对此深信不疑。 这种相信并非来源于故事本身,而是对获得这个故事的途径的绝对信任。 南希难得听得入味,至少比那些一听就离谱过头的绯闻逸事要有趣太多。 “那么,亲爱的德雷克斯特小姐,轮到你了哦。”佛尔思加上尊称,效仿着回敬对方。 南希头疼地放下手,一时间兴致全无。 但信誉和素养一类的东西再次撑起她没有干劲的皮囊,做出一副做作的笑容。 “你听说过,魔鬼的故事么? 他们有着黝黑的皮肤、魁梧的体魄、坚韧的灵魂,他们离群索居、隐匿于山林,他们是强悍到可怕的生物,甚至称之为神话也不为过。 一人成军,十人破阵,百人无敌。 在我的家族,时常有人用魔鬼的故事吓唬爱哭的小孩,似乎他们的出现本身,就会将死亡从地狱带到人间。 关于魔鬼的是,我是从家中长辈那知晓的。 那是一个深冬,家族的一位先祖为了寻找魔鬼的真形,追着它的踪迹深入群山。 他找到了一个魔鬼的居所,也遇见了此生难忘的噩梦。 当时还处在鼎盛期的德雷克斯特将大量资源投入,最终将魔鬼和山峰一起轰平。 对此,那位先祖对旁人说:‘那只有一只魔鬼,我不否认,但只有做到这种地步才能杀死它,我敢肯定,我可以明确的说,那些山至少有一半是它毁掉的’。” 佛尔思舔了舔舌尖,巴不得找出个小本本一字不落地记上,可惜现在的他只能依靠自己的小脑袋瓜子。 “时至今日,这种神话生物级别的东西,就算没有自然灭绝也该给忘仙灭的差不多了吧。”佛尔思略感遗憾地说。 先不说魔鬼本身数量的稀少,他们“高傲”的习性近乎和繁衍背道而驰,加上漫长的岁月,元初已经很久没有听闻魔鬼这个词语了。 佛尔思敬佩旧机械时代的火力至上思想,但忘仙的火力只会比德雷克斯特更猛,想来魔鬼这样的生物早千百年忘仙就不可能容忍它们在元初生存了吧。 “谁知道呢,或许忘仙真的在意所谓的自然平衡,或许哪个不要命的学者还保留着样本,传闻不就是因为这种不确定性才受人追捧么。” 要知道,你没法杀死一只魔鬼,它们终会从地狱爬出来,让恐惧和死亡再临人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话语,一道孤单的人影从他们视线的尽头走来 · 赶来汇合的洛云图从修卡洛斯口中得知了b1组遭遇的战斗。 “情况如何,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情报吗?”洛云图这句话是对官渡说的。 “我是直接向你报告,还是……”官渡摊了摊手,表示询问。 “我知道了就是梅洛卡知道了。”洛云图没空打哑谜,同时也希望官渡能“不计前嫌”地愉快配合。 “我明白了。” 没有太多思量,官渡走上前来,言语中夹杂着无形的威慑力、使人信服,“据我观察,我们的敌人将龙门城分为了内外两层。” “理由。”洛云图不以为意地追问。 “现在的龙门已经无外乎是座死城,比起强行维持城外的防线,借助城区的复杂地形更利于防守,所以对手很干脆地放弃了严守城墙,但城市设计师的度量可容不下敌人在自己的腹地乱窜,所以将一部分区域独立划分成了内层,根据古籍,我猜测这个范围应该包括宗教区、科研技术、高保密性经济产业、行政中心、富商……不,富商已经被灾难剔除出这座城市了。” 这些解释,很大一部分只是官渡的猜测,但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官渡已经压过大多数人了。 “继续。” 在洛云图的示意下,官渡继续她的分析。 “综于这些理由,我留意了对手的防线部署,内城区的防御比我想的要坚固,恐怕找不到任何漏洞。” 诱敌深入,两面夹击,灭敌于囚笼之内。 “还有这事,我怎么没注意到?”炎牙不在状态地挠了挠头。 洛云图和官渡都默契地无视了炎牙。 官渡抖出一张照片,依稀可见一些耸立的铁疙瘩。 如果现在他们贸然突破的话,恐怕就要被礼炮欢送了。 解析这些武装不是洛云图擅长的领域,针锋相对的事情还是交给梅洛卡去头疼吧。 洛云图接过照片,揉了揉眉心,“然后呢?” “你们已经解决了两位将领?” “是的,还剩八个。” “嗯,如果不算那位生死不明的指挥官,真正值得我们郑重应对的敌人只有八个……”官渡顿了顿,理清思绪,“内城四个,交界带两个,还有一个不知所踪,除此之外,我们在外城区所需要正面应对的敌人,只剩那个恶魔了。” 实际上,远比这更轻松。 “作为形象的代表,指挥官的所在必然由至少一名将领把守。 而内外城交界处的防线,一端是维系整个城区补给的能源塔,一端是预防天灾的防洪闸。 三人不能离守,其余三人在接连折损两名主将之后,恐怕不会再给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但同时他们的抱团退缩也暴露出了另外的短板。 ——那个恶魔,似乎只在外城区活动。” 离群索居。 正如他们原始的习性,到何处都是异端,无论元初,还是荒芜。 官渡接着说:“所以接下来的战术也很好猜了,用主力部队和尖端的修行者围杀恶魔,同时分出一部分兵力向交界线施压,如果那两名主将去支援恶魔内城的防御就会单线崩溃。” 进退都留足了空间。 听完这些论述,洛云图甚至觉得官渡已经把两边都差不多摸清了。 谋利,护己,斡旋于多方势力间,无论她如何做想,她骨子里都流着商人的血。 谁不害怕,一个可以倾注赌资的商人。 不知何时,官渡已经笑着伸出了手,像是戏弄般看着洛云图。 不是索求赞赏,也不是寻求见解。 这是邀请,隐晦的如同水面下的暗潮,风平浪静下隐藏着汹涌波涛。 妈耶~ 梅洛卡你被挖墙脚了! 洛云图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神瞥向一旁的修卡洛斯,用跳动的眉毛传递此刻的心情:“你们都这么姐妹情深的么?” 修卡洛斯僵硬地别过头,装作没看见的哼起了小调:“别问我,我就一勤勤恳恳的打工人,爱莫能助。” 不知不觉间,官渡已经靠的更近,狡黠的笑意越发浓郁。 洛云图算是明白了,这三塑料姐妹,有一个算一个的恶劣。 喂,梅洛卡,在?出来救下! “找我?” 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电子合成音中掺杂着沙沙声,机械运作的响动隐约可见。 舍弃任何火力,用最低廉的组装换来了可观的能动性,完美诠释了能动就行的设计理念。 ——机关人偶·高效加班的另一种方式。 第68章 战火余温 稍早时候。 断裂的墙体不堪重负,轰然倒下碎成三段。 嗅着弥漫灰质空气,让人不适的耸过鼻尖,些许锈蚀的气味闯入鼻腔。 如果闻到这些气味的造访者恰巧具备一定的炼金知识,他或许能辨别出空气中除了血液成分外还参杂了成分驳杂的金属颗粒,以及某些无法辨别的、不可能出现在教科书上的危险物质,它们分别来自人造人和龙门士兵,或者不需要分别来说。 这味道绝对有够那些研究人员受得,可惜能闻到这些气味的只有敌人,谁会在意敌人的身心健康? 尽管如此,梅洛卡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想出来这个笑话好笑,甚至冷到不想对身旁的浮生说出口。 她攀上废墟,借助高处获得了更好视野,这让梅洛卡能够看见更多的尸体。 “说实话,浮生,” 梅洛卡将头微微向后倚,尽管没能将浮生的身影括进视线,但这使她觉得自己的注意力是在浮生身上而不是眼前,“……我很不好受。” “怎么了?” 浮生和她并肩,体位稍稍靠后。 这遍地尸骨并没有多大的画面冲击,没有血肉横飞和牵肠挂肚,两边的人都没有太多人类该有的体征,甚至给人一种感觉像是熊孩子毁灭宅男卧室的灾难后场景。 “你看那边,再看这。”梅洛卡随手一指,自己也不清楚指到了哪具尸体。 无所谓。 梅洛卡面向浮生说:“你能分清哪具是哪具吗?” 无须回答,这些尸体最后会被人造人们拉回去,重新锻造出新的士兵补充兵力,不减反增。 这不需要辨认你拉走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反正死了就没有区别。 倒在这里的不是一群和另一群战士,而是准备扔进熔炉的材料。 “我已经分不清了。”梅洛卡道出心中的烦闷,视线像是触及冰冷的躯壳,擅自收回。 像是气话,不吐不快,郁结在胸口,悄悄地吞食着呼吸。 “没事的,”浮生愣了愣,原本想安慰两句,却突然不知道往下说什么,只好关切地引导,“他们有名字么?” 浮生问的是那些人造人。 梅洛卡顺理成章地往下说:“有啊,有一个老伙计叫张成博,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半边身子被压在墙下,我说嘿伙计,要搭把手吗。他回答我麻烦你了,小姑娘。” 梅洛卡停了下来,像是说谎的人还没编好后续,也像是睡前故事讲到一半才想起这好像是个悲剧结局来着。 “然后呢?” 梅洛卡挠了挠头,原原本本地往下说:“我送了他一程,他的手臂被倒下的墙压断了,把他拉出来时还留了半只手在下边。” 这不是个好结局,梅洛卡心里想。 “还有一个叫韩中魏的小伙子,我遇见他的时候他正在扒死人身上的装备,看着像是打算和修行者再大干一场,我说话他也完全听不见。” 梅洛卡一件一件地说,语言中不太有精神,“好吧,老实说,我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我瞎编的,他们也不太接受就是了,指挥的时候也就念念编号。 我原本以为我记不得多少的,搜空我小脑瓜也就那么点大脑库存。为了这场战争我拼命地回想那些路上见过的人,没想到我还记得这么多。” 十万人。 每一个的记忆都清晰可见。 没人知道她究竟见过多少,亡国的战争哪有不流血的。 “人们都逐渐适应起了新的生活,只有我依旧闻着那刺鼻的硝烟,我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会忘记,漠视这眼前的每一个生命。” 梅洛卡絮絮叨叨地说着,娴熟地抽出浮生的苍白之枪。 嘭! 一只畸形怪物在尸体内嘶吼,破茧而出的瞬间被梅洛卡一枪崩烂脑袋。 浮生还没有反应过来,梅洛卡如同早有预料般解决了伏杀,巧合到就像事先约好了你等会出来,我给你来一枪,咱俩配合演一出。 如果不是一直陪在梅洛卡身边,浮生恐怕也会产生梅洛卡和这只突然冒出来的怪物提前商量过。 “那是什么?” 浮生试图将那只从尸体中钻出的怪物和已知的生物进行比对,但是几近一无所获,“骸兽,还是……” 鳞状的皮肤,金黄的竖瞳,尖牙,利爪,还有一些乌漆嘛黑未能发育完全的部分,这个“婴儿”还没出生便胎死腹中。 “如果骸兽的尸体还能再诞生骸兽这个世界就算完了。” 梅洛卡驳倒了浮生的猜测,她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想从脑子里打捞出有用的线索。 “龙,”梅洛卡说到一半便不再多说,用着总结性的语气引导浮生不去深思,“我们的敌人又增加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后半句同时说给了其他友军。 梅洛卡补了一枪,机关的手臂回扳,将苍白还给浮生。 “你刚才说……龙,是什么意思。” 浮生还是将刚才的怪物,和梅洛卡只言片语中吐露的词汇关联。 无论如何这东西都和龙这种神话生物差了太远吧。 梅洛卡冷静的瞥了眼浮生,选择将她所知的信息说出。 “元初很多人,都渴望能通过妖兽的血来增强人族的力量,我曾看过一眼他们关于龙血基因的计划,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这种强大的血脉根本无法和人族兼容。学者界一致否定了计划的可行性,在对沉没方案的总结上,有人提出过这类的假设:如果实验对象不是人的话就可以吧。” 梅洛卡踢了踢有着一半龙化的怪物,黏稠的物质粘上脚跟。 “还真是一语成谶,现在这玩意被用在了骸兽的身上,哈!真不愧荒芜学者的做派,这完成度已经同化成荒芜的自生污染了吧。” 梅洛卡貌似生气地讥讽着那位素未谋面的敌方学者。 “反人类的实验?”浮生敏锐地捕捉到梅洛卡竭力避开的话题。 机关的四肢规律地旋转,摆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人类啊…… “浮生,你觉得……”梅洛卡突然仰起头,语重心长地开口,“我像人类吗?” 这句话,近乎耗尽了梅洛卡一身的力气,也宣告了今天这次对谈的结束,身心都为之一轻。 “说什么呢,无论怎么看,车厘子就是人类啊。” 说起悲剧时的缅怀,说起不义时的愤慨,殚精竭虑的倦怠,和朋友吐露真心的勇气。 恍惚间,曾经某人的话语在耳畔回响。 ——会因这些迷惘而困扰的,不正是所谓人类么 人类嘛…… 机关的嘴角没有笑意,远方的梅洛卡却微笑出声。 此刻的梅洛卡似乎散发着某种光,浮生曾在某人身上见过。 “好了,接着向前吧,再趁这个功夫唉声叹气下去,恐怕连本体那边的情绪都要被带偏了,出发出发!” · 街道,城市,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在空气中炸开的,橘黄色的气泡。 光? 阿莱雅皱着眉头,停下所谓的漫步。 头晕,耳鸣,器官衰竭。 气体在体内交换,吐出荒芜的杂质,越发急促。 刺痛宛如醒酒的冷风,撞的人目眩神迷。心脏的悸动,让生命漏跳了四分之一秒。 阿莱雅找不出话语去形容这份感觉,就如同此刻她找不到任何人的援助。 更多的气泡,仿佛盖上了暖色的滤镜。 滋滋—— 形似收音机的故障,扰动的音频来自被打乱的神经,耳中的鸣响炸裂。 “呃!” 「呐呐,放学去吃哪家冰淇淋好?」 阿莱雅确信自己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但这一切除了幻觉似乎无从做解。 老电视报错,用着雪花的噪点向观看者投来抱怨,闯入象限的,是理应不存在的画面。 女孩和女孩,共坐在咖啡厅的露天座,畅谈着理想与青春。 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三步一低头,秒针仿佛催命的死神。 商城轻快的音乐,警车刺耳的鸣笛,路人沸反的喧哗。 这些是什么?不,这里是哪里? 安详的街道,未曾经受灾难的摧残,一如昨日的幻影。 但那真是幻影么?他们的存在是那般真实。 滋滋—— 一切都像噪音般错乱,用喧嚣对抗着现实的否定。 残破的街道,丑陋的同族,徘徊的亡灵。 两个不应交错的时代拼凑在一起,割裂的现实冲击着小脑。 嗡嗡—— 一些嘈杂到难以分辨的声音,越过耳蜗直接贯穿听觉中枢,像是欢笑、像是呻吟。 “嗡嗡!” 那种错乱感越发强烈,所能接受的音像、画面,一切的一切都被阻断在躯壳之外。 或许又有那根神经断裂,一瞬的思考也被绵延拉扯到无限漫长。 「嗡嗡」 宛如神谕,响彻魂灵,无比清晰,却无从拆解出任何可供理解的信息。 啪! 一切终于消失,连同正常的那部分一起,只剩冰冷的黑屏和静默的频道。 大概是老旧的零件终于不堪摧残,在bug般的上位干涉下彻底报废。 · 浮生将手搭在耳旁,幻听般的声音微弱地呐喊。 似有似无,若即若离。 “怎么了?” 浮生和梅洛卡对视片刻,缓缓摇头,“有什么东西在发生,我听见了一些,嗯……这座城市的声音。” “放心吧,有我呢,现在还是赶紧去找洛云图吧。” 浮生点头。 · 烈火。 喧飞的尘烟,记忆之中只有看不到尽头的火海。 “长官,我不明白,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那位女士没有回答,她一向不对命令之外的事情做过多解释,但人们还是不约而同地聚在她身旁。 我提高了音量,像偷不到大米的老鼠一样誓不罢休,“我们根本没有胜算,如果援军迟迟不到,我们只有困死一种可能,与其和他们继续空耗,不如动用还剩下的力量制造突破点撤出……” 咚!咚! 女士轻敲木桌,我的嘴巴像是被封死了一般,我根本做不到和她同时说话。 “岁庚,我们是牺牲品。” 我不知道此刻我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我脑子里只想着搞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我的嘴巴擅自打开了:“我、我……长官,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女士放下手中的工作,耐心地和我交流,但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以至于当时她说了什么我也不太记得。 女士似乎看穿了我脑子里的乱麻,不再在利害、大局、政治上多费口舌,对话从另一处重新开始。 “你的意见很有见地,但这不是我们放弃战斗的理由。”她说。 女士松了松手,我的注意被拉到她手旁刚放下的工作,她在制作战士们能用的武器。 “如果我们的装备,已经到了需要自己动手的简陋程度,那么我们是没有可能赢下这场战斗的。” 女士尽可能的用着我能够理解的语言来交谈,“但这不是我们仓皇而逃的理由,这个问题你去问外面任何一个战士都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再一次的,语言中枢越过大脑,支配着我的嘴巴,鬼使神差地反驳:“但是,就如您所说,他们是在被人驱使着去送死啊!” 我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这般急促,似乎承认某个事实就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 “那又如何。” 如同雷声轰在了我的头顶,我再一次地怀疑起听觉系统的运行状态。 “救援同伴是必须的,哪怕会折损更多的同伴,哪怕只能救回一群伤残,我们只是在拼命地活着而已,无关胜负、无关利益,战争是纯粹的。” “我不明白……” “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活下来的会变得更强。” “为了不再一次面临死亡?” “不,是为了不辜负死者。” 这次短暂而急促的对话结束了,我们都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讨论生存之外的事。 结果是,我怀着疑问推开了长官的门,又抱着相似又不尽相同的困惑离开。 我没能在那刻理解的那些话语的深意,也成了我今后漫长生涯的痛苦源泉。 ——战争需要牺牲品。 ——哪怕第三军团是随手可弃的消耗品。 ——但那与我们无关。 我无从理解,也无人解答。 直到那位长官孤身跃入烈火,双臂将我从死亡中推出,那模糊的面孔刻进我双眼,成为不散的冤魂。 如果说,在战场上活着的意义,是背负牺牲者的希望。 死去的人不会消失,他们会在幸存者身上,活着的人就会更强,因为他们已然渴饮了太多死亡。 于是, 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死去活下来………… 我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 并非因为我是最强所以活着,正是因为我活了下来才变得如此强大。 记忆中遍布烈火,尸骨向着岁庚趴来,怨恨和呻吟传到他的耳边。 我有多久,没做过梦了…… 在蔓延到大地上的烈火中,一个纤弱的人体站立,似乎烈火对她而言不过是拂乱发丝的一阵大风。 “果然是你啊,妖染……这些年你来找过我几次?” 烈火退散,梦境消弭。 岁庚在半塌的墙上侧坐,妖染和他迎面站立。 “我似乎很不讨喜。” 她或许在挖苦自己,或许是在埋汰岁庚,无法分辨,她的话语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她看上去很普通,从穿着到气质,普通到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 穿着休闲的衣服,长着人类的样貌,留着不起眼的红发,双手兜进口袋。 比寒暄来的更快的,是沉重的讣告。 “星君死了,红狮也死了。” 岁庚的情绪被压缩到微不可察的一瞬,这几万年来找不出比更震荡的波澜。 妖染的人类面孔没有任何缺陷,却给人一种她是羽类的错觉,毕竟她的所作所为就像故事中那些报丧的女妖。 像是觉得这还不够悲伤一般,妖染尽职尽责地精进自己的业务,“星君是毫无怨恨的死的,至于红狮……或许也可以算是死得其所。” “我知道了。”岁庚的反应意外的平淡,没有再多的情绪。 但就似乎再一次不爽这份平静,于是丢出更劲爆的消息轰炸。 “我要走了。” 妖染停了停,然后生怕对方误会般解释道,“离开龙门,离开这里。” “你……”岁庚的情绪终于无法压抑,但他也知道自己明明说不出任何话来。 要试着挽留吗,要问问为什么吗…… 不必了。 妖染似乎并不意外岁庚的反应,倒不如说终于露出这副表情了啊。 妖染的脸上挂上了岁庚所无法理解、不可言喻的笑意。 妖染是很特殊。 不如说,离群。 岁庚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就已经在龙门待了不知多少年岁。 关于她的工作,总是很神秘,直到龙门毁灭,也无人得知,或许与她是旧识的城主清楚。 不任职务,来历不明,岁庚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在在龙门生活这么久。 而在灾难发生后,她的踪迹就更隐秘了,岁庚在数万年中只见过她三次。 这已经是几人中最多的了,每次见到她,都让岁庚感到时间的飞逝。 她显得太超凡脱俗,正常到与末世格格不入。 通过她,就好像能看见这个世界依旧正常的样子,同时也会看见自己身上缠绕全身的疯狂。 “老爷子他……还好吗?”岁庚不禁问道。 “还行、活着,不过也到了该服老的岁数了。”妖染简练而干脆地回答。 在荒芜中,人们的时间总是停滞的,但总有些事物,能使岁月从我们的指缝渗漏。 那只恶魔公爵,早已在来自过去的拖拽下,垂垂老矣。 岁庚说;“他还在,龙门城就没完。” 这或许是拒绝,但就连岁庚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抗拒着什么。 妖染的注意力移向别处,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时间不多了。”妖染没由来地看着另一个方向,似乎在和说:今天难得把日程排满了。 “一路顺风。” 岁庚缓缓闭上了眼,今日的劳神就到此为止了。 本应如此。 当岁庚再次睁眼,却发现妖染依旧站在远处。 她开口道:“那你呢?” 她问:“就当我多嘴一句,我可以帮你解脱。” 岁庚的肺腑一喘,有一瞬他听到了那颗心脏的猛烈搏击。 它说:杀死我。 “你有几成把握。” 或许黑团的死,能够称得上解脱。 但又有谁有那份决绝。 不是早有残肢的前车之鉴么,求死不得然后半死不活。 还是龙裔的死亡,你只当做是个“意外”? “71.07%” 妖染用着最冰冷的语言回答他,“解构你的精神体,让你在假死状态自我磨灭,这个过程会很快。” 烈火为始,以梦做结。 “不……” 岁庚的眼中是烈火,“你知道我的答案。” “哦,知道。”妖染很平淡的知会,像是从不抱希望,恐怕只有残肢才会对这个提议激动不已。 岁庚不敢和妖染对视,怕眼中的烈火被她看见,不知为何,但他合上眼,收束着心神。 然后,妖染就不知何时消失了,一如既往。 · 阿莱雅缓慢地睁眼,一只手掌攥紧着她的左臂,将她纤弱的身体扶正。 指尖撩起发丝,青春萌动的面孔清晰可见。 “浮生……” 阿莱雅一阵挣扎,但那瘦小的身躯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让她不能挣脱。 温热的触感贴上额头,与肌肤相触的,另一人的额头。 阿莱雅的鼻尖一吸,太过靠近的面孔,迫使她屏住了呼吸。 清澈的眼眸,干瘪的双唇,因为俯身而镂空的衣物。 阿莱雅一时间不知应把视线放到何处。 无处可逃,只能直视彼此,这个距离妙不可言。 “姆……姆……” 浮生闭上双眼,指尖挑起下巴,细细品味少女的温度。 “虽然体温有些偏高,但好在没有发烧。” 说着,浮生跳着起身,高兴地让开距离。 “这是……” 阿莱雅攥紧自己的一只手臂,发丝挂在嘴角显得有些凌乱,她到现在还有些没缓过劲来。 “哦,阿莱雅刚才晕倒了,梅洛卡叫我照顾你一下。”浮生乐观地笑着,仿佛也不在状态一般,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罪! 昏迷,阿莱雅对此有印象,但这之前的事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顺着浮生手指的方向,阿莱雅找到了正和洛云图交谈的梅洛卡。 让我们回到洛云图这边。 看见梅洛卡的到来,官渡悻悻地走开,对于刚才逆反的心思满不在意。 “你别介意,她这人就这样,一会不盯着就喜欢搞点小动作,尤其是大家都其乐融融地团建的时候,这种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家伙总想干的什么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 话说到这,抢票这档子事完全不需要有负罪感了。 梅洛卡向洛云图眨眼示意。 “这样的人真的不会被拖出来打死吗?”洛云图发出了难以置信的疑问。 小人遭受社会的毒打是肯定的,但谁抗的住人家大业大呢。 “其实这事吧,说简单也简单,女生那点自私心作祟嘛,但往复杂了说,堂堂一个大小姐,她的行为可以代表鸢尾花财团的态度。” “家族……会不会太过了?” “一点也不为过,新秀赛本身就是一场立场暧昧的社交活动吗? 鸢尾花可是恨不得从里面抽出点功绩来向黄泉族摇尾乞怜。 官渡的背后是鸢尾花家族,鸢尾花的背后是黄泉族,黄泉族的背后……呵呵,你觉得说到这里官渡参赛的动机还如你我这般纯粹么?” 梅洛卡用着近乎咒骂的声音低语:“区区一个黄毛丫头,还敢掺和到黄泉族的那些大人物斗争中,真不知道看下自己几斤几两啊。” 这些话就多少有一些私人情绪了。 不过梅洛卡的另一句话,不禁让洛云图深思。 黄泉族的背后,是…… 呵。 “哎呀!” 就在洛云图准备进一步猜测的时候,梅洛卡突然砸了砸拳,说到:“怎么就你一个人,灰星呢?”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 洛云图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他说,去办点事。” · 灰星从黑暗中走出,他没想遮掩形迹,以至于迎接他的只有敌人的刀兵。 灰星对面的威胁满不在意,视线穿过山林般的军团,落在阵中主将身上。 似乎是对来使的兴趣,强大的温迪戈抬起那只没有握住长枪的左手,魔鬼们的敌意瞬间一轻,但提防没有因此解除。 似乎对称谓难以抉择,只有一声堵在喉腔,灰星实在没有为这个场合准备太合适的开场白。 “老爷子……”灰星沿用了大伙一贯的叫法。 “不必在意措辞,我记得你,士兵,你站在了敌人的位置。” 灰星苦涩地一笑,说:“我不做辩解,我本便是来宣战的。” “你们挑起了纷争。”温迪戈不留情面地指出,若是一言不慎,长枪就会在下一刻洞出。 “出于利益,别无选择;出于立场,别无选择;出于职责,别无选择。但至少唯独在道义上,我们选了正确的路。” 抛开了初见的沉闷,灰星一字一字地坚定着语气。 “可笑。” 但获得的,并非敌将的认同,而是古老者的怒火。 “收起你那幼稚的想法,你面对的,可是战争!你已手握兵戈,却在妄谈正义!” 或许声带早已生锈,温迪戈的声音几近沙哑,低沉到犹如铁砂入喉。 但借由这磨砂的声音所传达的话语却没有丝毫减损,因为怒火足以比语言更振聋发聩。 “不,” 灰星缓缓摇头,没有片刻的局促,甚至不曾因此产生过一丝的动摇。 “我深知战争无法带来什么,它只会带走任何事物,” 灰星承认了战争的不义,也痛恨他经历过的一切与战争有关的过去。 他宣称着自己的主张:“我来,是为了阻止战争。” 「哈哈!」 年老的温迪戈发出了那破碎的声带无从执行的声频,仿佛那充斥的情绪脱离了振动的区间独立尖啸。 “用战争来制止战争,用不义来宣张正义,可笑至极的想法!” 灰星不曾后退,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具备决心,“我会践行!我的诺言!我会坚守!用我的生命!” 可是温迪戈,他的骨髓、他的心脏、他那扎根在躯壳中的灵魂,用铁与火浇筑出的偏执…… ——不接受质疑! “口出狂言。” 温迪戈迈步,踏下。 长枪落地,山峦震颤,恶魔之军随他向前。 灰星不曾退后。 “你,一介逃兵,叛逃者,单枪匹马逞匹夫之勇!” 再踏步,万古的军势都挡不住这位大敌。 灰星的身形依旧坚挺如松。 “你们,外来者,温室之花,却叫嚣着要灭亡这座万世未倒的城市!” 大地醒转,雷霆落地,温迪戈带着他所统领的军团前进。 灰星傲岸的背影目眩神迷。 “回答我! 你们凭什么与我为敌?” 来自地狱的死亡步步紧逼,山林停驻在风暴之前。 对峙—— “因为他们,是新生的火。”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就连灰星自己都感到惊讶,一种宽慰油然而生。 呵, 是啊。 已经不值得顾虑了。 “老爷子,您曾是我最敬重的人,如今依旧。” 舌尖颤动的瞬间,灰星的手掌猛然抬起,数十门浮游重炮展开。 我已将希望托付,即便不能全身而退,如果能在这里将眼前劲敌终结,哪怕因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耀眼的霞光倾泻。 致以最高的尊敬。 喧飞的烟尘消散。 长枪拨开枪与火。 “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哪怕不是最大功率,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灰星压抑着肌肉的抽搐,即便听厌了那些所谓的传闻,但只有此刻才切实体会到来自温迪戈的恐惧。 压倒性的力量。 同为创世,和红狮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温迪戈庞大的身躯威风凛凛地挥舞长枪,重炮在不顾维系者的负荷疯狂复制。 蓄能,发令。 就在这里,拼死一战。 “灰星?” 队伍中,那几度回避的面孔突兀地开口,打断了烈士赴死的节拍。 蓄能取消,理智重新压抑住孤注一掷的冲动。 灰星放下手掌,五指攥紧手心,垂在胸前。 “请称呼我的编号。” 那位旧识开口,有些彷徨,“抱歉,我不知道……a703……你还活着?” 灰星与那依稀记得的面孔对视,检索着有关他的记忆。 编号,a709。 名字……不重要了。 关系……朋友? 这些线索还不够,灰星索求着更关键的联系,向着那所剩不多的感情中枢。 两人初遇,新兵训练,同组任务,分歧,离散。 找不到更多的碎屑,去拼凑出曾经那份真挚的情感。 “我活着,也只有我活着了。” 旧识一时不知应说什么,不靠谱的记忆早已冲淡了太多,他的脑子不比灰星好上多少。 “为什么不回龙门?” “回不去了,林识,龙门已经死了。” “老爷子还在!指挥官还在!”像是信仰般,旧识对着灰星咆哮。 灰星下意识地爆发,可呜咽的肺叶只迸射出咳嗽。 “你的情绪过激了,”灰星有些悲悯地投去视线,腔中似乎也有怒火,“别忘了你学到的,我们是敌人!” 灰星平复着呼吸,重新与温迪戈那双可怖的红瞳对视,“抱歉老爷子,还不是时候,我会证明的,还不是现在。” “你,” 温迪戈冷眼旁观着这一幕闹剧,举枪直指灰星,“我承认你了,战士,你有杀死我的资格,如果没被吓破胆的话,尽管来。” “我会的。” 灰星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长枪的包围中,温迪戈重整兵戈,面向另一位到访不速之客。 ——灰星的旧友,编号a709。 “机械师的说客,履行你作为传令使的职责,我可对你协助敌人离开之事既往不咎。” a709皱了皱眉,说道:“幕大人嘱咐,情况有变,请您无论如何……” “他无权命令我。” a709咽了咽口水,将幕的原话带到:“这是敌方谋士的位置。” 温迪戈身旁的恶魔接过了a709递过的物品。 “回去吧,” “就和他说,我会的。” 第69章 反攻序幕 “以上,各位都清楚了么?” 机关人偶环视四周,洛云图、狐菁、修卡洛斯,再加上在远处待命的秦无衣。 除了必须坚守正面战场的归无心,能抽身出来的最强战力已经都已经聚到了一块。 修卡洛斯掰了掰手腕,“直捣黄龙吗,对我胃口。” 众人一齐点头,梅洛卡提起墨剑弑君。 “那么,按计划行动——” 悠长的尾音落下,墨剑划开空间,四道裂缝向着极限距离延伸,“一路高歌猛进吧!” 洛云图带着众人转身,向着连接内城的空间裂隙走去,“诸位,终点见。” · 南希和佛尔思不约而同地停下交流,站立在车队行进路线的人影格外显眼。 敌袭。 那些人影不同于普通的士兵,他们的身上长出晶柱,机械的齿轮替换了损坏过度的组织。 无须言语,南希已经明白他们身上经历了什么。 荒芜改造,义体移植,术式装载。 他们是人,是骸兽,是冷血的兵器。 当它们手指的微颤,第一个音节从唇齿中蹦出,南希已经做出了行动。 龙门城的精锐。 理所当然,在敌人一步步冒犯之后,龙门城动起来了,势要给得寸进尺的入侵者一个教训。 用血来偿还。 「唯有火焰,不受拘束」 宛如歌声的回响、古老的卟言,术法的波动已经近在眼前。 银制小刀从南希的袖口滑出,白色的液体从地面涌起,由银构成的完满球体将众人笼罩。 滔天的热流扑面而来,银在障壁上流转不息,炙热的火花擦在银壁表面。 “这里是……我们遇到了……” 佛尔思用着生平最快的速度发完了求救,哪怕扰动的信号不保证这则消息能完整送达。 在随后漫长的13秒里,佛尔思在心中祷告了三次,为手中的枪械上膛。 银球在火焰的轰击下难以为继,尽管维持着高速流动也终究露出了一丝破绽。 秘银被震散,最后一丝火苗被风扑灭。 街道上未被秘银笼罩的区域,已经尽数化成了焦灰,连同几辆装载物资的车辆。 不过到了这时,已经不是计较那些得失的时候,敌人已经开始了了全面反扑,哪怕把这些物资全部抛下也无可厚非。 就在秘银的防御打开一道开口的同时,南希已经将周遭的情况尽收眼底。 令人触目惊心的场景,一具本应死去的士兵尸体在地上蠕动,从皮囊下鼓起白色的薄膜,血肉啃食的声音从中传出,随后一只手撕开了那困住自己的躯壳,破茧而出。 它们生出鳞甲,长出利爪,不只一只,而是一片,近乎倒在地上每一具尸体都在异变,从中钻出界乎人与龙之间的生物。 寒意爬上南希的脊骨,当她看清那些怪物的长相后已经有一只向她扑来。 “退!” 行动快过了反应,理智支配了身体。 秘银短剑劈开龙骸,南希竭尽所能地斩开对方一切可能是弱点的部位。 更多的龙骸冲过秘银的缺口,南希站在了最前方的位置。 避开一切攻击,调动全部体能,七只龙骸不消片刻倒下,其中两只是死在佛尔思的射击下。 子弹在地上溅射,逼退了后来的龙骸,秘银的障壁趁势合拢,银在球面流转,试图将剩下的人带走。 但敌人没有给几人可乘之机,晶石在它们体内沙沙作响,它们歌唱。 「唯有赤炎,可得超脱」 隔着一层秘银包裹,南希和佛尔思无从判断外面发生了什么,仅从元素感知来观察只能看见不断膨胀的火焰。 佛尔思没有南希那样惊人的感知力,境界低微的他没办法和脸上遍布黑线的南希共情,但周遭不断攀升的温度已足够使他焦躁不安。 “你不觉得,这一幕很有既视感吗?” 如果眼前不是死亡的危机,那这会是一句不错的调侃。 南希冰冷地回答佛尔思因烦躁而发出的牢骚:“只是这次,我们没有强援,也无路可退。” 甚至敌人相较之前更为强大。 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心安,南希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准备好逃命。” 秘银短剑刺入地面,南希将这份专注加持在防御上。 敌人的画面往着南希脑子里溯洄,思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 四十三人。 这应该就是敌人能抽到这边的极限了,等比放大的话,正面战场的数量应该是……至少五千,最多两万。 该死,如果这些才是龙门城的底牌的话,那我们之前对付的都是什么,贫民吗? 再加上那群打不死的丑八怪。 一个更清晰的画面闯入南希的记忆,在大脑中横冲直撞。 ——那些“滋生”出龙骸的尸体不只来源于敌人,还有一部分来自人造人的残骸。 它们横贯在前方,同时阻断了退路,已经将参赛者的队伍架在了城内,进退两难。 绝杀。 不仅瞬间追平了人造人依靠无限量产制造出的数量优势,甚至直接将回炉重造的原料都截断了。 可以预见,参赛者阵营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少,最后被耗死在城内。 真是下的一手好、 轰—— 犹如红龙炽热的吐息,无匹的烈焰一瞬间撞击在银壁之上。 防御崩溃,众人在爆炸中倒飞而出。 一阵烧灼的声响传出,南希低头看去,一道漆红的锈迹已经染上了银剑。 “啧。” 本就缺乏的材料,再加上时间点紧迫,南希仅仅为秘银短剑进行了三次祝赐便草草收工。 也就爱这把秘银短剑最多承受三次过量破坏。 “走!” 几人借着拉开的距离冲入巷道,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楼宇之间只会有更多的尸体,也就是更多的龙骸。 战线前推,人员调动。 请君入瓮,出奇制胜。 学者与学者,战术对碰。 在远方的高楼上,重重防线的尽头,名为铸日机关的恢宏建筑前,一人高举红酒,向着那素未蒙面的对手。 恭祝,獠牙露出之时。 龙门城首席机械师,荒芜学者。 ——幕。 · 直到最后一人穿过墨色的空间通道,机关人偶终于支撑不住弑君的消耗,裂缝闭合。 “哎呀,被抓了呢。” 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踏上废墟,征战长枪在大地上树立。 恶魔之貌,重甲之躯,古老者的血液中流淌着历史的余温,魔鬼的公爵化作地狱本身。 此刻,正如无数书写死亡的神话一般,你站在温迪戈面前。 “逃命吧,孩子。” “那可不行啊,会挨好多人骂的,就算你有意放我离开,我也总得回到这个战场的。”机关人偶灵活生动的运作着,关节的旋转宛如红鞋的舞步。 “浮生。” “我在。”柔弱的少女听从呼唤,站到梅洛卡身前。 只有她一人,只要她一人。 梅洛卡就已经,有了破局的底气。 “傲慢,难道你们,还觉得能够战胜我,难道你们,还认为自己能战胜一位恶魔!”废墟上的温迪戈居高临下,沧桑的声音宛如审判的巨锤,“外来者,你就是他们的君王?” “不,古老的公爵,”梅洛卡否定了对方抛来的所有反问,她昂首自豪地说,“如您所见,我只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以真身示人的鼠辈,当现在,奋战于此刻的每一位都是真正的战士,您会看见的人类的不屈,与勇气。直到你被它们所折服。” 烈火。 不曾低头。 “哈哈哈!!” 温迪戈开怀大笑,声音前所未有的舒畅,仿佛期盼了千百年的敌手来到面前。 长枪在温迪戈手中轮转,枪尖正对自称鼠辈的谋士,“你值得我知晓姓名,报上名来吧。” “梅洛卡。”机关人偶眯起笑脸,手臂抬在空中。 于是,温迪戈向着敌人宣告:“我将前进,不停下脚步,我会将你口中坚不可摧的防线击溃,我会杀死每一位赴死的战士,尽管逃窜吧,我会一路杀到你的面前!女孩,去亲眼见证吧。”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古老的公爵。我敢笃定,你会死,死在这漫长的征途中,一如您所有同族的命运那般,我说到做到。” 恶魔军团踏步,整齐划一的步伐震天撼地。 “浮生。”梅洛卡再一次的呼唤。 浮生扣紧了手腕的圆环,微缩的秘仪植入体内。 自远处,千里之外的后方,源源不断的精粹灵力向她传输。 她并非孤身一人,也不必孤军为战。 “动手!!!” 在梅洛卡的呐喊中,浮生伸手,白浊的瞳孔映照万法。 世界之泪,解放。 灵力在她的指尖流动,化作奔涌不息的潮流。 变质,重构,将独属于人类的伟业放大。 植入大脑的一次性的知识被当做燃料消耗,无数的战争机器落在了大地上。 炮火轰鸣,枪铳鼓动。 一人成军,她亦是战争本身。 「虚构神途·智天使」 限时体验卡。 · 炎牙回头,身后巨响轰鸣。 “我们难道还有援军吗?” 毕竟按照现在的人员调动,主力装备都应该还没推进到前方。 而现在的情况,除了梅洛卡把一整支军队甩对方脸上了没有其他解释。 谁又能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的浮生,能硬生生造出匹敌军团的武装呢。 飞机、大炮、坦克、导弹,量变与质变,人类的威能莫过于此。 “顾好眼前,切莫多问。”连路知友善地把炎牙的注意力拽回。 姑且不提脱队单独行动的狐菁,现在领队的官渡也一言不发。 呈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一条直通城外的大道。 “我们这是……出城了?”炎牙有些搞不清状况。 “确切的说,是我们要出城了,我不清楚任务的具体内容,你可以问官渡。” 连路知顺势瞥了眼领队官渡,不知为何她的嘴角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所以……”炎牙也看向官渡。 像是终于不耐烦了一般,官渡收拾起被打扰的兴致,对他们说:“最坏的情况,我们要进入「旷野」,对付一些未知的敌人。” “所以我们的任务是,探明威胁、解决隐患?”连路知猜测性地询问。 “梅洛卡找的是这么个借口,你们可以姑且这么认为。” 连路知若有所思地看着官渡,良久才松口说话,“我明白了,最坏的情况,我们要直面一位主将?” 官渡没有反驳,只有炎牙充满疑问的惊叹。 “诶,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连路知怜悯地看了眼炎牙,同时也怜悯接下来必须依靠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的自己。 只能寄希望于炎牙在关键时刻比他想的要靠谱吧。 天色灰蒙蒙的,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天上。 炎牙埋怨明明是盛夏却要来这阴森森的地方受罪。 不知道前方究竟是什么,总不会十万年前龙门也搞卫星城那套吧。 · 另一边,张北城从荒野中跑出,拿出没来得及扔掉的梅洛卡的联系方式。 两人的频道很快接通。 张北城率先开口,语气依旧不失风度,但却能感受到压抑在其中的严肃,“小姑娘,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喜欢哪个?” “坏消息。” 闻言张北城笑了会,整了整神情,郑重其事地说:“我们的敌人增多的,西边有个必须要解决的大麻烦。” “你应该清楚这边局势的紧张。” 张北城没有正面回答,反而一转话锋,“我想,你的士兵和参赛者中已经有不少人被「龙疫」污染了吧,这玩意可不好对付,凡事体内还有血液流淌的生灵都会被它改造成半人半龙的怪物,我想哪怕是你想要对付起来也很费力吧。” “然后呢,你有什么高见?” 结合了荒芜的侵蚀和龙血的霸道,换取了原版无可比拟的破坏力和更强的污染力。 “就像瘟疫一样,不是么?而神盟恰巧是对付瘟疫的专家。 一切流淌在大地上的水都有源头,这种污染并非无本之木,幸运的是,我们眼前这种「龙疫」的源头并不是王座那样遥不可及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只要解决了源头就能消失的污染,你好巧不巧知道在哪。” 那可真是巧啊,朋友。 “没错,我在西边,找到一条纯血的龙。 怎么样小姑娘,情报换帮手?” 梅洛卡的脸色瞬间阴沉。 忘仙、黄泉、神盟。 “我不管你们想要从这里获得什么,我只想要一件事——离开。” “你会的,我们都会,活着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 成交。 第70章 溺亡 “嘶啦~” 王凉将手向下摸索,腰间的血污黏稠不化。 有粗浅医疗知识的参赛者进行了应急处理,“怎么搞得?” “被袭击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要赶快转移。” 绷带捆紧,王凉疼地拼命咬牙。 “我想你恐怕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临时医疗队员语气中透露着无力说,“你的伤我治不好,做好半身不遂的打算吧。” “啊?怎么会、啧!” 王凉情绪一激动,试图起身却因伤口撕扯带来的的剧痛再次坐下。 “你感染了。”南阳板着张脸,了无生意地顿坐在一旁。 “诶、你!”临时医疗队员似乎想痛骂一顿哭丧着脸的南阳,但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不过是在找了个借口发泄自己的消极情绪罢了。 “它们来了,我们被包围了。”南阳用最平淡的语言挑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一只只半人半龙的怪物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跟在其后的精锐士兵冷漠地俯视。 “该死。” 人造人顶上了攻势,参赛者们果断地放弃战线,从临时建起的阵地撤离。 杀不尽的敌人,杀不死的敌人。 赢不了…… 这样灰色的想法逐渐弥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无路可退了。” 数不清的敌人将他们围住,他们只能躲在建筑残骸构建出的障碍拖延片刻。 临时医疗队员环视着其余五人,凭借他们的战力做不到全身而退。 “通讯怎么样了?”靠墙而坐的王凉问。 “被阻断了,对方早有预谋。” 就算有援手,也无从知晓他们的位置。 六个人的牺牲不足挂齿,他们的结局只有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有办法修复吗?” “做不到,我工程学当初不知道挂科了多少次。”临时医疗队员恼火地说。 在一声细微的声响中,一根晶石从王凉的伤口长出,妖兽的特征逐渐显现。 不用南阳开口,大家都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异变开始了。 王凉的手掌泛起熔岩的光泽,将凸出的黑色晶体熔断、折下。 王凉一次次重复呼哧的呼吸声,最后有气无力地开口: “瞧,我能搞定的。” 这种行为所要承受的痛苦无异于割骨剜肉,凭借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 王凉笑着,却改变不了众人的脸上的衰颓。 爆炸,嘶吼,人造人在不断死去,很快就会所剩无几。 他们不得不做最后的挣扎。 王凉吃痛地起身,高温烧断痛觉的传输,习惯了之后甚至还有些酥麻。 “你去哪?” 面对同伴的问询,王凉无奈地叹气,“我去吸引敌人,你们趁机突围。” 晶石还在不断从王凉的皮肤表面渗出,王凉点着头默不作声。 这是最好的办法。 也是最糟的办法。 无人阻拦。 想要呼号却发不出声音,想要哭喊却无力落泪。 话语来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牙齿咬紧嘴唇手臂已经放下。 “我去吧。” 南阳起身,“你这一瘸一拐的还怎么战斗,带我一个,反正在这也没人给我好脸色,既然我都这么讨嫌还不如让这条烂命有点用处。” 王凉盯着南阳满脸认真的神情,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别自暴自弃啊小子,日子还长。”她拍了拍南阳的后背,在南阳的搀扶下离开人群。 “说来你也真够倒霉,在后方老实待着多安全,一跑来前线建设阵地就出事了,哈哈。 说到倒霉我们都一样吧,跑来参加这见鬼的新秀赛,谁想过要把命搭上啊……” 清澈的液体,与浑浊的液体,交替滴落在地,血与泪在地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路。 南阳抬起眼眸顾视她模糊的脸庞,视若无睹地低头向前,“别回头,很难看。” 两人背影逐渐远去,怪物的咆哮声越发清晰。 临时医疗队员将尼古丁制品扁进地里,搓掉指尖的烟灰,默默拿起了武器,带着剩下的人,向着与二人相反的方向出发。 …… “嗯?” 王凉发出疑问的惊叹,眼前的一切着实使她费解,“发生了、什么……” 南阳沉默不语,眼神前所未有未有的凝重。 乱挂在街头的残肢,撒了一地的碎肉,血液流淌成河。 龙门士兵、人造人战士、流淌着龙血的子嗣。 所有的一切都死了,消失在静谧中,或许它们都发出过生命的最后呻吟,但无人听闻。 一如即将迎接两人的命运。 “嘻嘻~” 南阳视线的尽头,传来魔性的轻笑。 红白底色交织,传教士手持着法杖。 天灾主祭·双月之主。 “久等了啊,小羊羔们。” · “甩开了?” 藏身建筑中的南希和佛尔思,看着最后一只追杀他们的龙嗣倒在人造人的枪下。 但不安的感觉并没有因此消失,哪怕冲上去碎尸万段来泄愤也挥之不去。 惴惴不安。 是漏了什么吗?是忘了什么吗? 或许,只是单纯的恐惧,对未知、对混乱、对不可控,对无声的枪火。 “清点物资,警惕四周。” 人造人像网一样散开,佛尔思将一枚枚特制子弹奢侈地装入弹夹,将尽可能多的爆破物别上大腿。 “通讯怎么样了?”南希问。 “虽然信号被阻断了,但我确信我赶在屏蔽开启之前发出求援信息了。” 佛尔思的语气没由来地肯定,南希选择相信他的同伴。 南希长舒了一口气,在墙角坐下,压抑的空气并没有让她的肺叶变得好受。 冷静下来,南希。 你可是德雷克斯特家的女儿。 南希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庆幸自己体内的一半血液,来自那个素有白狼之称的家族,她自小接触着金属的机械,这让她不用依靠酒精尼古丁就能让自己的心变得冰冷。 冷静下来。 南希的体温随着呼吸一点点抽离,南希强迫自己用更高的视角审视一切。 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援军,可见前方的战况已经让他们无暇他顾。 所以…… 南希理开眼角的发丝,同时也理散了一团乱麻的思绪。 敌人的袭击主要发生在大部队的后沿目的是攻其薄弱、断掉补给。 没有后方细水长流的支援,前方的消耗足以拖住这个庞大军团的脚步。 现在要做的是…… 三条、不,两条路。 一个方向是继续深入城内,优先和大部队汇合。 另一条路是,离开城区,后方基地应该已经纠集了剩下的力量,想方设法地和城内部队重新建立联系。 后者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但后退就代表着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对后勤的信任上。 “……” 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南希做不到孤注一掷地地去赌博。 真的要这么选吗? 一个人无法独断事物的利弊,南希选择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佛尔思。 “还有一条路呢?” 佛尔思问的是被南希从一开始就排除在选项之外的出路。 南希叹了口气,说:“所有后沿的小队都被打散,孤立无援。换而言之只要将他们全部统辖到一起,把力量聚集,就还能谋出一条生路。” 在自顾不暇的时候,去想着搜救其他落难者,“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有意义的提案。” 佛尔思反问南希:“因为很难?” “应该说不切实际,如果所有人加在一块就能开开心心地走向大团圆,那么从一开始他们就轮不到我们去救。” “因为怕死,所以不做?” 佛尔思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像是在讥讽、像是在挑衅,但毫无疑问南希被这这招激将法戳到了南希的痛点。 南希得承认,和佛尔思讨论办法或许是个十足错误的决定。 南希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声气。 “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绝对的安静,来修理我的武器。” 佛尔思得逞地让开空间,跟随人造人出去望风。 南希拿出她得短剑,锈迹已经爬满了大半的剑身,本不应被轻易玷污的秘银承载了过多的损伤。 南希将血液放入器皿,依次拿出昂贵的花草宝石,用净水在地上作画,画出一个精确的圆形。 做完一切,南希盘膝而坐,闭上双眼。 现在不是一个冥想的好时机,但南希还是迫使自己放空思绪,让灵性从脑海溢出,在无穷高远处勾勒出一轮完满的圆月。 神圣,虔诚。 盛而又损,亏而再满。 周而复始。 直到一声躁动传入脑海,黑色的线条杂乱地打破了一切。 南希如愿以偿地睁开眼。 剑上的锈迹已经蒸发殆尽,新的炼金素材融入了剑身,血液使其弥合,保持着最朴素的模样。 佛尔思已经站在一旁许久,直到南希主动开口,佛尔思才说:“我们恐怕要重新制定计划了。” 这是个糟糕的消息,南希早有预料。 战场上瞬息万变,突然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 第71章 腐烂,或者燃烧 无论之前面对怎么样的敌人,都没有眼前的女人带给南阳的压力更夸张。 明明能感知到恐怖的破坏力,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在那端详着两人,仿佛漩涡般深不可见。 骗鬼的吧,那真的是个人吗?身体里装了那么庞大的能量,正常人早就原地炸了吧。 南阳沉默着,只有搀扶着王凉的手在无声颤栗。 另一只手搭了上来,伤痕累累的纤细手臂拉着南阳,无言中,告诉他他不只一个人。 王凉挤出一个惨淡的笑脸,从南阳身旁挣脱,孤身向前。 双月之主百无聊赖地敲着权杖,玩味地欣赏着这一幕闹剧般的诀别,“想好遗言了么?” 从口鼻吐出一簇黑烟,仿佛灵魂的重量丢失了一克,连同困倦和疲软都化作轻盈的云烟。 “嗯啊,当然,”王凉爽朗地笑了起来。 王凉一握拳头,血肉迸射出黄金的光亮,将躯壳转化成精纯的火元素。 点燃自我,烧却污浊,焚尽灵魂。 生命的时钟开始了第一刻的倒计时。 “在把你那张脸揍个稀巴烂之前。” 「言灵·火法师」 爆炸。 火焰推着王凉冲刺,一瞬间拳头已经抡向双月之主。 与之抗衡的,是更具摧毁力的暴力。 雷霆惊昼,炸开突袭而来的炎拳,火焰的爆炸被错位释放。 没有片刻的迟疑,下肢带着身体打转,火焰在空中划过半圈,向着双月之主踢去。 冲穴! 火焰破开雷光,将爆破掷向双月之主的脸庞。 在脸接爆炸的代价下,一发雷光从双月之主的权杖上脱出。 避之不及。 雷光激起了元素化的身躯的激荡。 对于双月之主,挨两下攻击根本无伤大雅,但对于王凉,吃下任何攻击都是在让她岌岌可危的生命在死亡线上跳舞。 双月之主深深抓住了这个弱点。 权杖一竖,天灾的力量向四周扩散。 “大地震颤!” 地形扭转,建筑倾颓,仿佛天之公牛踏足大地,轰击之下将一切碾平。 王凉的身躯被重击撕裂,火焰拼命弥合着空洞的沟壑,宛如风中的火苗飘忽不定。 “神罚!” 仅仅片刻,雷霆已在天空郁积成形,万钧冷冽的白光轰然落下。 一声、两声,越发急促,天光的长矛向着逃窜的敌人掷出。 抓住唯一的空隙,哪怕可能是刻意留下的陷阱,王凉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 一道冷光从双月之主背后袭来,雷电折返,自动屏退这不知来源的袭击。 “刚才的是……” 就在双月之主诧异之际,王凉已经借由这个机会逼到双月之主身前。 一如既往地,火焰!!! 双月之主向后一跃跳出火海的飞旋,及时拉开距离,火焰从长袍上抖落。 双月之主的视线瞬间锁定了刚才在远处干扰的南阳。 双月之主一笑,“咱的原则是,先干他丫的耍阴招的!” 哪怕南阳一击即退,但碍于对方转移目标的果断,他依旧没能逃开攻击的范围。 雷电迁移。 南阳几度跳跃,但雷电的速度比他更快,烧灼的刺痛一瞬间击中胸口,南阳被一击砸到石柱之上。 双月之主誓不罢休地追击,将身后的王凉置之不理。 雷电与火焰碰撞,但是被牵着鼻子走的王凉根本无法阻止双月之主的攻击。 望着一路挣脱爆炸冲来的雷霆,南阳在自己所能反应过来的刹那做出了最大挣扎。 他抬起手,试图去触碰那条雷霆。 嘭! 出乎预料的,南阳平安无事。 哪怕整只手臂都变得焦黑,可在那种程度的雷击下怎么可能只受到这点伤害。 迎着南阳直视而来的目光,双月之主毫不犹豫地再次举起权杖。 王凉冲刺,护到南阳面前,双月之主的轰杀已经蓄势待发。 南阳还在喘气,无力再重现一次刚才的手段。 冷冽的白光中,王凉双臂下扑,熊熊烈火将周围包裹,犹如火球去硬撼汪洋。 焰影在风中摇曳,一声爆炸之后,火幕散去。 南阳的手还在抖,他试图再次握紧王凉的手,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却被高温的肌肤烫伤,触电一般的收回手。 王凉突然剧烈地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滚烫的血液滴落在地,犹如在油锅中煎炸般沸腾蒸发。 过度的元素质变已经引起了她的血肉畸变,但王凉没有丝毫想要因此停下,元素化的进度一步步上升。 她只能继续,只有这样反噬才不会追上自己,哪怕不放手一搏,她的生命本来也就濒临尽头。 直到彻底死亡之前,她只会越战越强。· “王凉……” 南阳想要劝阻,但却无从开口。 他知道别无选择,他清楚代价的重量。 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劝阻,他们都是将死之人。 天灾主祭,双月之主。 横贯在二人面前的,就是一个无从战胜的对手。 仅凭他们,无从取胜…… ——想想你都学到了什么。 南阳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敌人。 他在学堂中,只学到了一件事。 他是个庸才。 他和守拙差了太远,那是凭努力无从弥补的差距,他以为只要离开学堂,就能甩开她的阴影。 但天才是无处不在的。 真是可笑啊,在拿到参赛资格的时候,他还天真的以为可以大展拳脚,自己的光辉历程将从此刻开始,直到现实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 弱小如他,还要依靠别人的保护。 南阳死死瞪着的双月之主,不肯留出丝毫的空隙。 他能感受到一簇火,心中中的火,他突然觉得自己和王凉感同身受了。 但其实是不同的。 “南阳,” 王凉的声音突然响起,给了人片刻的安宁。 “我已经找到她的弱点了,我想赌一把。” 王凉的想法悉数传入南阳耳中,南阳的瞳孔颤抖。 “什么?这样你不就、” 呵呵。 一个愚蠢的问题。 两人无需更多交谈,毫不犹豫地将后背托付给在此刻并肩作战的彼此。 “其实,我也会有怕的要死,在那些动辄横尸遍野的大场面上,我和你一样,左右不了任何事。” 王凉的声音有些沙哑,南阳的视线不曾有片刻离开双月之主。 “和你搭档真是倒霉死了啊,我也希望生命的最后陪着我的是一个白马王子,我能把心里的遗憾说出来将心比心,结果是你这么个小屁孩。” 每字每句从王凉口中脱出,像是最后的时光有些牢骚不吐不快,“可也是啊,南阳,你还小,你该回去,你不该跟来,你该好好活着。” “什么该啊、不该,我听腻了我恨透了这些说教。”南阳的手不再颤抖,他紧紧握着拳头。 王凉噗哧笑了出来,“我以前读到过一句话,暗自记到现在—— 人生有两种状态,要么腐烂,要么燃烧。” 不在沉默中爆发,那么就在沉默中死去。 “腐烂还是燃烧? 我选择——” 光与焰在全身迸发,向着不可逆的终点驶去。 火法师,完全解放! 此刻的王凉已经彻底转化成了元素生命,再无任何依靠能维持她的生命。 双月之主动了。 王凉比警惕的南阳更快行动,一瞬间的火焰迸发挣脱引力。 一拳。 只有余波在空气中震荡。 挡下来自王凉的攻击,双月之主再次抬起权杖。 在那之前,火焰从王凉体内喷涌而出,她嘶吼,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振落鸦羽向着双月之主袭来。 焰法·戏鸦。 这一份精湛到如臂驱使的道法造诣,划过一道道曲折的轨迹,在双月之主身前炸裂开来,将无比精纯的火元素瞬间释放。 雷光从权杖上跳跃而出,用着术士根本无法企及的高速精准将火鸦贯穿。 戏鸦越发密集的轰炸,即使是迅疾的雷链也难以将爆炸的余波扫清,只见火焰越积越厚遮蔽了视野。 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拳头破开火焰,将堪比核爆的能量压缩成一击。 雷链折返,收束成壁垒,这一拳没能撼动双月之主的防御。 但火鸦越过了封锁,在双月之主身上爆炸。 借着攻击的掩护,焰火再次遮蔽了王凉的踪迹。 等到双月之主挥舞权杖,将恼人的火羽击散,雷链在权杖顶端联结,勾勒出一个闪耀的六芒星阵。 蓄势待发。 但敌人呢? 双月之主疑惑了片刻,她没有在眼前找到那两个小鬼。 怎么回事,跑了? 不可能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双月之主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所以,是藏起来了。 可惜双月之主不爱玩什么猜谜游戏—— 管它什么障眼法,轰就完事了! 雷霆的攻势暴涨,身体早在大脑做出决策之前行动。 白光笼罩了整片街道,雷霆将任何阴沟老鼠能够藏身的地方粉碎。 可下一刻,风声和热流忽的从双月之主的颈后刮来。 几乎是攻击离手的瞬间,双月之主已经调转杖头。 权杖指向席卷着火焰扑来的王凉,六芒星阵的光泽没有丝毫暗淡。 双月之主情不自禁地露出狡黠的笑容,“没想到吧,这样的大,我可以来两次!” 王凉没有因此放弃进攻,火焰在掌心再度膨胀,硕大的火团抗衡着雷光。 自周遭的汇演中,钻出另一道消失的身形。 金属的碎屑在南阳的掌心拼合,一枚粗糙的飞刺瞄准了双月之主的眉心。 穿过火焰和雷光的交锋,嗡鸣,昂首,哪怕仍旧未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被正中攻击的双月之主无法再维持雷光的威能,火焰以压倒性的攻势将后仰的双月之主炸飞。 双月之主一甩权杖,施展术法化开飞扑的余火,大地承载起她倒飞的身躯。 雷光反击,避开了前方的王凉,向着来不及躲闪的南阳刺去,穿胸而过。 火焰淹没了两人的身形,王凉飞快地退开,重燃的火焰在她身旁将南阳吐出。 南阳捂着那近乎炸裂的胸腔,想尽他脑中一切的方法去治愈伤痛,在还收效甚微的时候王凉已经独自冲出牵制住双月之主。 这是一个刚刚好的微妙位置,不至于被卷入纷争、又能最大限度旁观的位置。 南阳被排除在了这场战斗之外。 雷火炸裂,轰隆作响。 耀眼夺目的光泽,在南阳的眼眸中,一次次闪过。 多么耀眼。 那一次次消散,又重新燃起的火焰。 生命最后的燃烧,让人不自觉的赞叹。 “这感觉糟透了。” 这样的想法回荡在王凉脑海。 一种超越感官的反胃感翻涌,搅动着她那支离破碎的灵魂。 这感觉很不好受,就好像饮下慢性成瘾的毒酒,用致死量的致幻剂沐浴。 不该是怎样的,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王凉想要找点什么来否定自己,但不可置疑的是,这舍命燃魂的战斗,并没有给她带来,她所希望的酣畅淋漓。 恰恰相反,她感到头晕目眩,她无比清醒地感知着生命的漏失。 最好的实证就是,那挥之不去的作呕感。 哼。 呵呵呵呵…… 王凉。 她的生命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减法。 从出生起,拜那个天生缺陷的父亲所赐,她带着病痛降生。 在童年中,拜那个整日酗酒的母亲所赐,她自小发育不良。 医生说我活不过30岁。 他失算了。 在另一张病历出来之后,她的余生就又砍掉一截。 家庭的负担,家人都累赘,这个家庭还没来得及腾出些微时间,停下来感慨下这个意外的新生。 在一场席卷街道的大火中,她以80%的皮肤烧伤,换来了修行者的觉醒。 但这从死境中得来的力量,是她这孱弱之躯无法承载的。 她生命再次变得所剩无几。 忘仙的抚恤补足了药费,但无法偿还那血泪的债务,那一天再平凡不过的午后,她离开的家门。 呵呵。 怎么会快乐,甚至永远做不到习以为常。 skip 生命的时针一跳,就像命运之神在开玩笑。 一次,又一次。 她只感觉到作呕,痛恨通过自我了断换来的满足。 火焰中,王凉突然失声大笑。 他人眼中耀眼的燃烧,确是她所最厌恶的自我。 腐烂?燃烧? 我累了。 快点结束吧。 火焰穿过了雷光,元素的行者无视了重重危险。 指尖不断向着那胸口贴去,直至唾手可得。 她轻轻触碰敌人的心脏。将自己最得心应手的技艺释放。 一串两字的词语在她脑中浮现,她的掌心开始升温。 人们口中的余生,比她想的更短暂。 另一串两字的词语在她唇间翕动,自火中迸发出光与焰。 这漫长的狂奔,比她想的更煎熬。 但,总归是结束了。 「阳炎·日崩」 …… “疼……” “疼啊。” “疼死啦!” 双月之主自火中走出,身上燃烧着比怒火更胜百倍的火焰。 在她胸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无垠的黯影呼之欲出,有烈炎在她心脏燃烧。 肉体重组,皮肤愈合,一簇簇火苗随着躯壳的新生剥离,唯有心口裂痕中溢出的火焰,扑之不灭。 火焰在风中退散,直至南阳身旁的余温都冷却。 两双绝顶愤怒的眼睛对视。 南阳张口,用他从未有过的沉闷声线述说:“我已经怒不可遏了。” · 在佛尔思噤声的手势下,气氛变得出奇的宁静,本便沉默寡言的人造人们变得更为死寂。 南希从楼道探出身去,顺着佛尔思指尖的方向,看见了一颗血红的、巨大的茧。 它盘踞在整个建筑的中心,丝絮从门窗之类的任何出口溢出,深红的血液在茧中流淌,隐约能窥见一个蠕动的身形。 那里面充斥的,是被污染的龙血,在茧的外层,有两张被抽干的干瘪人脸,南希对那些面孔并无印象。 龙兽们围绕着它变得更为安静,像是臣服般匍匐在地。 的确会有这么回事。 某些个体,因为某种独特的适应性,或者说天赋一类的事物,他们在被污染之后会变的更强大。 而在他们眼前的这只,还在“襁褓”中的怪物,无疑就是这么个突变个体。 南希和佛尔思缓缓退了出去。 搞什么诶?! 这么个大家伙,刚才一直“睡”在他们头顶,难怪一进入建筑那群龙兽就消停了 依旧没有人出声,佛尔思拿出终端,低头打字。 「不要出声,它已经临近苏醒的边缘,任何声音都有可能把它吵醒」 佛尔思接着打字,南希也照模学样地打字交流。 两人同时亮出屏幕。 南希:「我们得快点离开」 佛尔思:「我们得解决它」 佛尔思奋笔疾书,南希不禁捂脸。 在一番激烈的无声争论后,佛尔思说服了南希。 赢在了打字速度。 他们清点好还能用的爆炸物,在南希的改装下拼凑在了一起。 只试一次,不行就撤。 南希用眼神传递着自己的想法,佛尔思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但变故总是接踵而至。 龙兽们仿佛嗅到了威胁,猛的惊醒,齐声嘶吼。 几只接近巨茧的龙兽开始自尽,污秽之血汩汩流入茧中。 茧内怪物的活动越发剧烈,直到一只狰狞的手臂破开楼房,随后更多的肢体挣扎而生。 南希的表情一拧,怒喝道:“计划取消,跑!” 佛尔思几乎在瞬间就做出了最佳判断,接过成箱的豪华爆破套餐。 巨大的龙兽盘躯在高楼之间,落地的片刻身形不断膨胀,向着高天之上生长,肩颈已与丘峦比高。 它昂首,胸中仿佛有熔炉在灼烧,磅礴的能量喷涌,有骇人的巨响在鼻腔嗡鸣。 它张嘴,它长鸣,仿佛将要呼啸出风暴。 然而在那之前,从它无从审查的下方,蝼蚁送来亲切的问候。 投掷检定。 大成功! “在么亲?快递签收一下,您点的打包叫醒服务到了!” 突如其来的爆炸打断了巨兽的咆哮,滚滚黑烟伴随着烈火在它的喉腔内一瞬间迸发,耀眼的光芒冲天而起。 地上的龙兽群们沸腾了,怒吼地看向不知所谓的袭击者,南希一群人已扭头就跑。 “哇啊啊啊啊!!” 佛尔思的喊声在街上回荡,他近乎是被南希拎着后领在逃命。 不就稍微炸了一下吗?干嘛这么大火气!没见过熊孩子往你家里扔鞭炮么? 残缺的领主在高楼间崭露头角,被炸烂的半边身子让巨兽停止了生长,它无比愤怒地咆哮,想要杀死那两只打断自己发育期的虫子。 “哈……哈哈、哈……” 佛尔思牙齿间的笑意逐渐僵硬,“吾命休矣”这四个字他脑子里循环播放了数十遍。 诶、不是, 大哥,炸弹都是这家伙造的,你看理解一下? 佛尔思也没料到这枚炸弹这么带劲。 你们德雷克斯特家不是打铁铸剑的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每一个机械师都有一颗崇拜爆炸艺术的灵魂? “我们这样是跑不过它们的,就不能想办法搞辆载具来?” “你倒是看看这荒郊野岭哪来的、” 南希突然怔在原地,口中的怒斥戛然而止。 一件幸运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在眼前—— 一辆报废的载具翻倒在另一条的街角,可以想象它属于那两个被龙兽领主当作养料的倒霉蛋。 根本不需要犹豫,南希已经当即回头奔向载具。 “喂喂!”佛尔思看着不断逼近的兽群,以及在它们后方发狂的庞然大物,喉腔不自觉地蠕动,将畏缩的唾液下咽。 一半的人造人和南希一齐发力将载具翻转,另一半的人造人迅速地组织防线拦截暴走的兽群。 载具底盘哐啷一声带着车轴起伏,四轮重新落在踏实的地面上,南希一跃而上,用最快的速度破解了操作系统。 佛尔思靠在了车门上,对着车内的南希询问:“怎么样,能开吗?” 南希扶着额头沉思了三秒,但不是在想如何回答佛尔思,而是专注于眼前的难题。 所剩无几的燃料,大面积的部件形变,南希只感觉无从下手,手边的材料也已经捉襟见肘。 “给我点时间。” 佛尔思不清楚南希有几成把握,但现在他们已经没法回头了,只能寄希望于南希真得找到了修理的思路。 “好,我会拖住他们。” 佛尔思深吸一口气,端正手中的枪械,默念着某个难以听闻的名讳。 随后,走到人造人身前。 他做了最后于此祈祷,扣动扳机时嘴中仍旧念念有词:“卑微而讥讽的,于绝望中挣扎的我主,愿我们的心灵相通、命运连结成枝。” 他抬眸凝视前方,却像眺望着无限远处,那穷途末路的终点。 南希的手臂飞快地将各种零件拆了又装,尽可能高效地恢复载具的基础性能。 她的内心现在诠释了何为争分夺秒,她甚至无暇去关注身后的惨状。 枪声一次次消失,嘶吼声逐渐将其掩埋,仿佛庞然大物的鼻息压在身后。 额头渗出汗液,可无论如何,有些事实,不会因为人们的主观意念改变。 南希的速度慢了下来,越到后面越发僵硬,如同缓步步入泥泞的沼泽。 她停了下来。 她无法逃避这个既定的事实,她不得不承认。 她慌了。 来不及、做不到、不可能! 她在内心一句一句地呐喊,这些话她早已重复太多次。 时间缓慢而细碎地流逝了,南希无比清楚沙漏中每一颗沙粒的坠入需要背负怎样的代价,因为她心中的时钟在尖啸,在警告。 南希下意识地揪住头发,可她知道哪怕想到头破血流她也无济于事。 她从没有如此厌恶过体内的肾上腺素,仿佛有一股潮湿的热气闷在胸口。 她攥紧了拳头。 她重新拾起动作,她要使用技术以外的手段。 指尖触碰钢铁,感知超越躯壳,她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黑线,自现实之外延伸而来,只要窥见就扎根在脑海。 必须……尽快…… 黑线所及之处,既有的形体全部瓦解,不存在的事物填补上了现实的空洞。 驾驭着股狂暴的力量,南希不敢有片刻松懈,恍惚间,仿佛昨日的呓语。 ——南希,你有着过人的术法天赋。 用着古老晦涩的修辞,怀揣着长者的语气,那是德雷克斯特的一家之主。 究竟是什么时候,听到的这段对话……或许,是初学铸剑的豆蔻之年。 ——但你没有与之相匹的能力,无法将力量掌握的人,只会化作力量的傀儡。 剑并非她的兵器,剑只是她施法的媒介。 剑,是用于抑制她的天赋,不伤及自身的保护。 盖因这份太过强大的力量,她根本无法控制,她也已领略过失控的代价。 宁愿割舍自我,也不想误伤他人;哪怕才华埋没,也要贯通家族传承。 但是这一次,仅限这一次。 请回应我吧—— 不知凡几的黑线涌出,躁动地变得越发杂乱,几近濒临崩溃的边缘。 南希喘着气,在黑线脱离控制之前将其解除。 南希重新接入操作系统,将一切希望投入引擎的唤醒上。 一而再,再而三,无果的石沉大海,寂静的期望落空。 南希愤慨的一拳捶在仪表盘上,引擎呜咽地启动,咳出几声干呕后咆哮出声。 胸口的压抑顿时一轻,南希立即回头呼喊,“佛尔思,上车!” 可惜,太迟了。 南希这才注意到,那领主龙兽已经近在咫尺。 佛尔思正如自己所说,拼尽全力拖住了它。 枪火从指尖弹出,人造人用命为他铺就道路。 佛尔思的身旁流动着一抹铅华的色泽,它们收束、凝固成线,宛如琴弦。 毁灭之音高亢奏响,佛尔思捡起人造人的枪械,二十发霰弹倾泻而出。 夹杂在琴声中,击中在脚腕上,领主龙兽半跪在地。 它怒吼,爪击扑向那刺耳的音源。 霰弹枪喷出白汽,佛尔思重新上膛。 在这漫长的5分41秒中,他躲开了一次次的致命一击,一次又一次地重创龙兽。 但凡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 就如现在,亦如往昔。 轰! 于半空中已无处闪躲,血肉之躯在巨龙的怪力面前不堪一击。 南希的心脏一跳,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佛尔思已经在重击下跌落回地面。 弦音破碎,卷起喧嚣尘土,领主的拥趸蜂拥而上。 枪火刺穿烟尘,打碎这群怪物的美梦,南希抢过人造人的枪械,射击着靠近佛尔思的龙兽。 南希将枪扔回,只是不容置疑地命令:“支援他。” 载具启动,南希调转车头向着佛尔思方向撞去,人造人们执行命令。 佛尔思从剧痛中缓过神,注视了移位的脚踝片刻才察觉胸前伤口。 血流不止。 以他那点实力,抗这么一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但不知从哪来了一种力量,让他顽强地爬起,踉跄地向着前方走去。 一种,名为勇气的力量。 于是他抬起头,看见了光芒向他走来。 南希伸出了手,两人的距离不断拉近。 一股温热的鼻息从佛尔思体内离去,他突然接受了名为命运的东西,像是一柄木锤终于敲落。 载具漂移撞开龙兽,南希的手展开在光中,“快,佛尔思,上来!” 佛尔思鼓着腮帮,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欣然的笑靥从脸上铺开。 人类啊。 佛尔思的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语要在挪动脚步前诉说。 噗哧—— 在两人都未曾注意的角落,佛尔思的身后,一具早就被炸成烂泥的尸体重新蠕动,一根尖刺突袭而出,刺穿了佛尔思的胸膛。 佛尔思的眼神冰的冰冷,颤栗的身躯保持了最后的挺立,嘴边的话语还未来得及说出,哽咽便已化作了呼吸。 这瞬间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就如天崩地裂世界倾泻,他们都对此无能为力。 于是故事不可避免的滑向俗套。 “fuck!” 南希从车上跳下,慌忙地向佛尔思奔去,仪式自右手的银剑上展开,月轮的瑕光在锋刃尖绽放。 但银剑未能砍开尾刺,佛尔思的生机加速流逝。 南希再次抬起左手,单手施法,狂暴的黑线斩断了龙兽的尾刺,卡在刺上的银剑将刺连根拔出。 大片的血肉撒在地上,南希不假思索地拽住佛尔思,当她把那具沉重的身体拖上载具时,佛尔思还有着微弱的鼻息。 车上还有着仅存的五位的人造人,拿着所剩无几的火力阻挡龙兽的围堵。 载具一骑绝尘地冲出,摆脱了重新围上来的龙兽群。 南希一掌把佛尔思的右脸扇的通红,在疼痛的刺激下佛尔思意识缓慢地苏醒。 南希没有松懈,仅凭微薄的护理知识进行急救。 止血、消毒、包扎,接过人造人抛来的血清,加入抑制剂毫不犹豫地扎进佛尔思的身体。 佛尔思麻痹的感知没有被针剂激起太大的波澜,仅仅是拳头握紧了片刻。 南希让他靠着扶椅坐起,“还活着吗?” “你要是,再快一点……”佛尔思想要说句玩笑,但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说起来都很艰难。 “呼……” 那是一声长叹。 悠远到佛尔思一时忘记了刚才的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惊险。 如是,佛尔思轻笑出声,南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彻底提不起干劲了。 两人相视无言,寂静中只有安宁在增长。 但一声畅销打破了这份奢侈。 如雷霆、如惊鸿,如浪潮、如擂鼓。 南希站了起来,回头看向一无所有的后方,眉头因这不明正体的身影颦蹙,“那是什么?” “是龙吟。”佛尔思的脸色变了,他的表情中充斥着一种南希无法理解的情绪,这让南希感到不安。 “什么?” “龙族是等级森严的种族,他们用声音承载了一种思维,而低位者无法违背高位者的命令,它在呼唤随从,它将愤怒灌输给了每一只龙嗣。” 呃、 佛尔思咬了咬牙,被迫停下解释,像是在忍受突如其来的剧痛。 “你现在需要休息,少说两句吧。” “我现在,感觉很好……很奇怪吧,明明刚才还半死不活……我想异变就快要开始了。”佛尔思苦笑着摇头。 “你在说什么!”南希不由地提高了音调,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此刻的焦急。 “南希,抱歉,你最后还是没把我带回来。” 佛尔思的体内流淌着龙血,污染已经从刚才的伤势中扩散。 他感到源源不断的力量灌入身体,滋润着这具垂死的身躯。 可他越是恢复,就离异变越近,他们手里的药物是远远不够的,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接受治疗,从被尖刺贯穿的那刻,佛尔思就已经算死了。 龙吟再次响起,巨大的龙兽追袭而来,紧紧跟在视线的尽头,它腿上的伤口长出了一只全新的肢体,扯着仍然挂在另一侧的断足扭曲畸形地狂奔。 无法割舍固有的血肉,秉持着可笑的尊严不肯放弃,这就是似龙非龙的怪物。 呵呵。 佛尔思冰冷地轻笑,对自我的蔑视从鼻音中呼出,“它活在我们的血中,它把自己变成这般丑陋的模样,从龙嗣的每一次悲鸣中都能听见他的余音。” 也许是自己已经几乎要变成它们的同类了,佛尔思竟然感觉自己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 “谁?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南希……” 一声闷捶捶在车上,但一切不会如南希所愿地恢复正常,不是什么都能靠敲两下修好的,至少死亡不能。 南希耸动着鼻尖,她向来都是一个直爽的人。 “还有时间。”南希无比坚定地说着,她似乎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甩开追杀,撤出城市,基地里还有遏制异变的手段。 佛尔思又轻笑了两声。 “是啊,说不定真的能活下来,我们两个。” 佛尔思又停顿了一会,无视车后不断接近的威胁,将话题带向另一个地方。 “你知道吟游诗人是什么吗?” 南希没有接话,佛尔思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英雄总是发着光的,吸引着那些平庸的飞蛾,所以他们身边总会有几个没什么用的同伴,而英雄总是很傻,会不顾一切的牺牲自我自我拯救他人,所以英雄常常活不长,然后那些被他拯救、在他的光辉中幸存下来的人,将他们的故事传唱,成为了吟游诗人。” 所以要有人活下去啊,去把英雄的事迹告诉他人。 南希没空理睬佛尔思,心中掐着计时,全神贯注地和死神博弈。 “我曾经就认识这样一个混蛋,那时我觉得,只要跟在他身边,沐浴着他的光,哪怕平庸如我也会有存在的价值吧。 ……直到他只身扑向烈火,他为了救我而死。” 一段说不上有多传奇,平平无奇的故事。 南希根本没有听见佛尔思在絮絮叨叨说什么,佛尔思也已经不在意了。 南希抢过驾驶位,巨大的龙兽昂首,炽热的火焰喷射而出。 载具在南希的驾驶下,左满舵避开龙息,一车人和死亡擦肩而过。 但龙兽并没有因此停下攻击。 他们还是太慢,载具报废之前他们就会被龙兽撕碎了。 “南希!” 终于,南希回头看了佛尔思一眼,他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站起,穿好了装备,靠在载具边缘。 他的眼神不再彷徨,他的语气不再低落。 “总要有人留下,总要有人活着……我累了,所以让我留下吧。” “佛尔思!” 南希嘶吼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想过要面对的危险,想过需要克服的困难,想过一切活下去需要考虑的一切。 但她没想过,佛尔思不想活。 “加油啊,努力活下去, 我可是赌你们赢的。” 佛尔思跳下车,初步的异变恢复着跌落造成的摔伤。 南希声带嘶哑着,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充斥的怒火无处声张。 做你该做的,南希。 车在佛尔思身后渐行渐远,佛尔思举枪指向龙兽。 他会把敌人拖在这里。 “来啊!你不是想撕碎我吗?你们不是想把我变成同吗?我就在这!让你们的美梦见鬼去吧!” 龙的利爪扑袭而下,佛尔思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龙爪如同叩击在磐石上,反震的余力在空中绽开。 另一只龙爪越过空爆,佛尔思艰难地向侧方跳开,在爪击落下掀起的狂风中,将枪口瞄向它的手臂。 龙兽发觉他的意图,一挥手臂遮掩破绽,锋锐的爪风向着佛尔思劈去。 骑士与风车,巨人与英雄。 哪怕面对万丈鸿沟也不退半步。 正如那一个个传说,他选择燃烧,正如飞蛾,憧憬着火。 · “我已经怒不可遏了。” 喧飞的烈火在风中破碎,被卷到南身旁熄灭,直至战场上的最后一簇余火寂灭。 “噗~ 哈哈哈哈!!” 双月之主大笑着,憎恶的嘴角将表情挤弄得扭曲不堪,“你说什么?像你这样弱小、卑微、碍手碍脚的存在,你有什么资格宣泄自己的怒火,还是你的脑子也被那个火疯子烧坏了?” 双月之主的话语是那般刺耳,但南阳的情绪没有丝毫被影响,他只是专注于眼前,将必杀的招式压缩在一瞬。 双月之主没法用对话拖延时间,这意味着她必须面临重伤加虚弱的局面,还必须承担摸不清对手底细的风险。 嘛, 其实根本不需要害怕啊,不过是一只…… 狂风呼啸!血液飞溅!突如其来的攻击和双月之主擦肩而过,一簇熟悉的火焰一闪而逝。 若不是下意识展开自动歪曲攻势的立场,这一击的落点将会是——心脏! 火?! 那个疯女人还没有死透? 不,不可能!· 双月之主旋即将视线落在南阳身上,她立刻将南阳的威胁度拔高,拖曳着权杖不留破绽地拉开距离。 刚才的那究竟是……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自脑后再次传来危险的预感,双月之主近乎预知般躲开了折返的追击。 她看清了那飞袭之物的整体,那是一柄漆黑的骑士长枪。 南阳接过枪柄,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质变,一抹绯红的赤色自枪尖烫开。 火焰,冉冉升起。 无比熟悉,如此炙热,在不同的人手中,绽放出最挚诚的光热。 王凉留下的火并非消失,而是尽数流向了南阳,就如天灾之力流向双月之主,用身躯锁住质变到极致的灵力、无限接近物质本源的源质。 星火,会传递;意志,在火中不灭。 南阳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双月之主,盯着那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这一次,来自南阳的视线让双月之主感受到了寒意。 几乎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南阳闭上双眸,他不畏惧双月之主的袭击,倒不如欣然看见那样的情形。 他渴求燃烧,如同这火焰原本的主人。 ——南阳,我找到击败她的方法了。 王凉临死前的话语,依旧在火中回响。 ——如果情报无误,她现在应该还无法完全掌握体内那股庞大的力量,甚至为了将其消化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分心去压制。 ——这或许是她最虚弱的时刻,杀死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能够打破她体内力量的平衡,无法控制的天灾会将他自己撕的粉碎。 ——我会拼尽全力在她身上制造出一处缺口。 ——如果我成功了,那一瞬爆发的能量恐怕会连我也炸得粉身碎骨,所以到时候你有多远跑多远。 ——如果我失败了……那她就只能交给你去对付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王凉的猜测上,是基于双月之主变现出的实力进行的解读。 也有可能王凉猜错了,双月之主只是不屑于对他们拿出真正的实力。 但王凉没得选,她只能去赌。 她猜对了。 但尽管如此,尽管双月之主顾虑万千,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想想你在神盟学到了什么。 南阳遏制着怒火,试图取回冷静的理智,但这份气定神闲,在双月之主看来格外恼火,一瞬间她将一切考量抛之脑后,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 南阳抬起了手,火焰在他周遭凝实,金灿灿的铠甲点缀着焰色的纹样,余火烙印上赤红的长枪。 就如从太阳之车上扼取下火种,普罗米修斯将火带到了人间。 这一份属于神盟的技艺再次展现,将幻想中的兵装具现而出。 没有虚张声势,毫不外强中干。 长枪逆着雷霆而行,毫无阻拦地刺向双月之主胸膛。 雷光一炸,斩断了势如破竹的攻势。 眨眼的功夫南阳已经冲到眼前,长枪一挑,溅射的余温将路面熔断。 一块块碎石在双月之主的权杖顶端拼凑,抵消着炎枪的呼啸。 一声爆鸣,碎石崩裂而开,双月之主甩开一道雷光将身体向侧方退开。 聚积的雷霆率先轰出,冲天而起的火焰随后涌现,南阳撞穿火幕发起冲刺。 没有刺穿的实感,燃烧的怒火只撞上了白色的雷霆,双月之主腾空而起。 南阳一脚回踏,烈焰骤燃,长枪带着南阳直上天空。 一道道光芒一闪而逝,在速度的比拼中南阳与双月之主势均力敌。 但无论如何,枪尖自始至终无法抵达那颗苟延残喘的心脏。 权杖一晃,天灾的威权显现,根本不需要施法的前摇,万钧雷霆被束缚成一个紊乱的球形。 从双月之主抬手到天灾的伟力释放的瞬间,南阳停下攻击一退十米。 雷球滚滚向着四处躲闪的南阳飞去,将沿途触碰到火焰、楼屋、道路尽数吞入腹中,粉碎着一切既有的秩序形体。 长枪拖曳着尾焰,南阳在楼宇下低空滑行。 双月之主驱使着雷球飞行,向着南阳不断逼近。 火焰斗转,长枪一掷。 双月之主瞳孔一震,长枪已经越过雷光向着她飞来,闪躲不慎落在她的左臂之上,双月之主飞行的轨迹骤然一乱。 “什么、” 双月之主缓过神来,弄清了刚才的攻击从何而来。 并非绕过双月之主的攻击对她发动了发动进攻,长枪径直击碎了球,尽管早就尽力寻找避开的空挡,溢出的雷霆依旧倾泻在了南阳身上,只是受伤多少的差别。 不,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不待双月之主反应过来,南阳不顾半边身子的麻木,顶着雷霆再次冲向刚稳住浮空的双月之主。 长枪折返,飞回到南阳手中,霸道的枪身向着双月之主劈去。 枪尖与心脏只剩半指的距离,雷光落在南阳的怀中,与火焰共同滋生爆炸。 南阳的身体倒飞而出,在地上连砸出三个坑后,枪尖划着地面停下。 一声轻咳吐出肺叶,张开血血液如瀑般倾撒而下。 双月之主的视线睥睨而下。 挡下了? 怎么会挡下,他凭什么挡下? 你告诉我只是重伤而已! 他和他那腐烂的灵魂应该在暴君之力的破坏下粉碎灰烬才对! 长枪从南阳的手中脱离,在他身旁悬浮,火焰缠上了整柄长枪。 他抬手,长枪开始高速的旋转,火焰压缩着向物质凝实。 顷刻间,难以估量的爆炸被束缚进这一柄长枪,这能量的庞大早已超越了物质所能承载的极限,向内崩塌的趋势不断加深。 该出鞘了,这满载着怒火的一击。 “炎枪·裁决。” 灼热的长枪呼啸而出,双月之主惊慌失措地构筑防御。 或许是南阳留出了过多的空闲,嘶吼的雷霆解放它的威力,以压倒性地暴力遏制住炎火的攻势,可紧接着另一股力量在内部粹变,悄然流入雷与圣枪的抗衡中。 刹那间,长枪擦过双月之主的半边耳朵,血喷、融化、凝固。 熔炎冲天而去,宛如奥丁神王掷出无回之枪。 “什、” 一道电流般的惊觉击穿大脑,双月之主瞬间察觉到了那一直以来的违和。 不只有火焰、金属,在那一击中还蕴含着一道无比熟悉的力量。 雷霆,她的雷霆。 无从模仿,无从复刻的暴君威能。 偷窃? “哈哈哈!” 哪怕灼伤距离死亡仅有一线之差,双月之主却放肆的大笑起来。 “终日玩鹰竟被鹰啄瞎了眼。” 早该有所察觉的,不断堆叠的适应力,对雷霆攻击的抵抗,还有那属性相克般不讲道理地针对性破坏。 不只是王凉的余火,他所扼取的还有双月之主的雷霆。 还真是,盗火者啊。 双月之主的权杖高举,飓风听召卷起,无序混乱的能量充斥进进风旋的每一寸,如果在敌人被卷入的瞬间同时引爆,暴君的威能将给予他们万劫不复的毁灭。 泱泱风暴向下压倒,游离的火焰顺着风飘散。 只差一点。 王凉留下的火不多了,他必须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彻底击溃双月之主。 火焰涌入他的肺腑,屏蔽了狂风的干扰,但那灼热的痛感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尽管想象吧。 用你所认知最锐利的武器。 将你的一切都注入其中。 铁屑再次拼凑,粗糙的枪型高速旋转,将火焰和雷霆融入钢中,贯彻你那渺小微薄的正义。 将撕碎吧。 一柄柄长枪列阵,将所有烈火尽数抽离。 齐射。 撕裂狂风,洞穿雷霆,宛如乐章鸣奏。 天灾的力量随着风暴一同崩溃,肆意地将四周一切泯灭。 南阳扑入白光中,操持长枪跃向双月之主。 押注吧,走投无路的赌徒。 不断攥取雷霆获得免疫能力, 他赌自己在被雷光撕碎之前,对暴君威能的耐受性足够豁免致命的伤害。 毁灭和抵抗在同步攀升,犹如死亡转盘在旋转。 火焰在他手中高涨到无限的炽热,南阳来到了双月之主面前,近在咫尺地挥动了长枪。 他赌赢了。 他活到了审判双月之主的那刻,残缺的意志推动着他发动最后一击。 第二道火,贯穿了双月之主的心脏。 长枪插进了双月之主的身体,那股躁动的、无序又狂暴的天灾之力彻底失去控制,压缩到极致然后爆发,向外扩散。 连同自身都在爆炸中崩塌,被它所覆盖的一切的事物都将迎来灭亡。 长枪脱手之时,南阳脱力的后仰,已经做不到逃离。 一起毁灭吧。 …… “该死!该死!该死!!” 双月之主拖拽着残破的躯体,另一重声音和她附和。 “哈哈哈!还天灾主祭,笑死人了。” “闭嘴!” 血液在地上晕了一路,垂死的疯子上演着自说自话的独角戏。 “还不让我说了,真是废物嘴脸,难道你那微薄的自尊也被炸了个稀碎吗?”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有多狼狈,没有自救的办法就给我老老实实缩回去。” “啊、啊,生气了?本打算找几个菜鸟释放点压力加速消化,却被两只爬虫骑脸输出,最后就连晋升的可能都没了,功亏一篑啊伙计!” “我让你闭嘴!” “你还在生我的气,如果你真的恼火,在你把我吞进肚子、灵魂缝成一体的时候,你就该后悔,可你分明清楚,我总是对的,若是没有我,你刚才就该被炸死了。 说到底你就不该贪多把那家伙的力量吸收,玩火自焚也怪不了谁。 哦,火!你不会对这个词产生心理阴影吧?哈哈!后边——” 双月之主仓促地回头,一柄炎枪轰鸣着袭来。 双月之主抬起崩断的法杖,在这并不算强大的一击中被炸飞数米。 南阳在焦灰的废墟中挣扎,手臂撑着地面试图将身体支起,尽管外翻的表皮毁去了他的容貌,但那张不成人形的脸上仍残留着无尽的怒火。 “不许……跑……”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呐喊出声,又或者只是发出了一两句含糊不清的嘶吼。 他前冲,跌倒,哪怕只剩一颗头颅能够行动,也要追上她嘶哑她的血肉。 “疯子!疯子!疯子!” “疯子!疯子!疯子!” 宛如二重奏般的呐喊在回荡,双月之主头也不回地踉跄向前。 逃跑。 哪怕一刻也不想在这座城中停留。去那里、离开这,对!没必要在这耗费时间,荒芜中只有远大前程。 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一般,双月之主的步伐越发轻快,南阳终究无力站起,或许他的腿骨已经一块不剩。 “我会杀死你,我发誓,无论你逃到哪,我会追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誓言已成。 无论结局终将导向何方,无论要去的是深渊还是地狱。 为践踏生命者,为嘲笑弱小者,为谵妄虚无者。 献上死亡的丰衣。 · 好热。 但四肢却传来冰冷的触觉,十指如同冻结般,仅凭感受无法确认他们是否还存在,更别说拿在手上的枪械了。 那究竟是从哪传来的热感? 哦 脑发热了啊…… 佛尔思擦拭着双眼,反反复复。 却擦不去遮蔽视线的黑影,他们似乎就长在了眼球上。 说到头,究竟是什么遮住了他的眼睛。 诶? 我这是…… 瞎了么? 还有聋了。 佛尔思失声轻笑,如果这一切只是创伤性感感官障碍就好了,他多希望现在有个人来告诉他他还没有变成长了七八张狰狞巨嘴的龙嗣。 “哼~哼~哼……” 他轻哼起歌谣,但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他的敌人。 他的声带突然嘶哑了起来,火焰从他的喉腔钻入,灼烧他的五脏六腑,直到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奇怪,这种精妙的术法,是区区龙嗣能够做到的吗。 佛尔思无法确认眼前的敌人变成了何物,尽管自己不断向着它们的方向同化,双方的敌意却没有丝毫削减。 不死不休。 哈哈。 这种场景,真有英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感觉。 归根结底,我并非那燃烧的火焰。 我只是无可救药地慕求着光与热的飞蛾。 但这狂热的殉道,是多么令人兴奋啊! 谁叫我的本质,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一只面具出现在佛尔思的手中,然后被击碎,在佛尔思戴上它之前。 他最后的倚仗也没了。 这样就好,歌谣会有结局,我已经拖了够久了。 黑色的脓液遍及佛尔思的七窍,如同腐烂的柏油、融解的黑胶,那是曾被称为血的东西,现在已经流干了。 像是终于对猎物失去了兴趣,遍体鳞伤的龙兽对佛尔思发起了最后一击。 冥冥之中,有一声不可能存在的响声炸开。 那是什么? 像节拍、像律动,像崩断的琴弦,那绝不是现实中的事物能够发出的声音。 在转瞬即逝的刹那,佛尔思如同木偶般,被大脑的本能牵扯住躯干的丝线,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鸣枪无声。 但那超现实的声音再次出现,宛如一点点迈入高潮的弦音,可没有物质能够发出那异样的频率。 佛尔思断裂的思维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思考,他所能做的,只有跟随着他最熟悉的、名为音乐的事物舞动。 他又躲开了,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明明六识封绝,他究竟是依靠着什么…… 一轮轮铺天盖地的攻击在龙兽的愤怒下席卷。 那间断的弦外之音越发密集,佛尔思听出来了,祂所弹奏的乐章。 他, 他还能战斗! 没错! 只要, 只要…… 他, 他死了。 佛尔思伫立在原处,他的残骸寂静无声的僵化,如同某座充斥着悲剧艺术的雕塑。 巨兽的头颅低垂,两者的身上的弹孔疮痍满目,不断跳动的如同音符的灵力使得它无法从伤势中恢复。 两者都失去的生命,在这场乐曲的最后。 这首安魂的弥撒、送葬的欢歌。 身着长袍的男人放下肩上的提琴,向着无人之处敬礼。 他戴着一副面具,纯白质朴甚至有一丝粗糙的面具,上面并未勾勒出任何的表情,俨然就是先前佛尔思拿出的那副。 灾厄的乐师,慕光的诗人。 吟游诗人·丑角。 致以问候。 “哈哈。” 他不禁发笑,对着眼前长着龙角的男人,没人知道两人何时出现在此处,又或者从未存在于此。 无数的裂缝围绕着他们,空间无限的接近崩断,又有着无形的力量将其束缚,两股扭曲现实的干涉力相互抗衡。 不容许他人插手,不接受旁人的干涉,将现实之外的力量摒除到属于它的地方去。 谱写歌谣,编织故事,让世间的一切都按既定的剧本上演。 曾名为佛尔思的琴师风趣地发问:“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么?” 龙裔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琴师,那身为丑角的本质不留丝毫的遮掩。 他无法理解,这位存在所做的一切。 明明挣脱了肉体凡胎,却还造出一副玩具,甚至不惜呕心沥血去引导木偶奔向终结。 佛尔思并没有撒谎,他确实亲眼见证的英雄的牺牲。 也因此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一行为,不惜亲身涉险,去跟随甘愿自我牺牲的“英雄”,他无比陶醉于那生命最后一瞬绽放的火花,一次又一次,甚至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刻,让“自己”也成为英雄,这一神圣的行为不容亵渎。 他所言所做都是最真实的欲求,只不过有一点他隐瞒了下来。 英雄的牺牲并未换来他的幸存,徒劳的燃烧没能将其拯救。 在一切都化作灰烬之后,他的灵魂拥抱了崇高的丑角,成瘾般地爱慕着“英雄”的殉道。 龙裔一言不发,琴师于是讥笑出声:“真是丑陋啊。” 他说:“你将自己肢解、切片,你令自己的血流入大地,让沾染了你气息的生灵都化作你的仆从、子嗣,希图在名为自我的「族群」中得到不朽,可你看看你,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龙门十二将之一的龙裔并没回答,两尊雕塑在龙裔和琴师面前崩塌,最后仅剩无机质的粉末。 于是,寄生于血脉中苟活的龙裔也开始消失,去往其他“子嗣”的位置。 他清楚有这位琴师的阻挠,他一时片刻还无法接住那些龙骸降临后,便不再做任何无谓的尝试。 一串掌声突兀的响起,第三者闯入了这片现实之外的领域。 “精彩,精彩,值得收获雷鸣般的掌声,如若你的舞台,最后不是永远空无一人。” 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琴师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可是故事的结局,不都是皆大欢喜的地狱团聚么?愚世。” 琴师回敬着这位特殊的个体、最初的丑角,名为「愚世」的男人,对方那真神的气息不加丝毫收敛,“你想动手,咱们不是不提倡自相残杀吗?” 但似乎很有趣,来嘛来嘛! 「愚世」似乎有些遗憾的回答:“很抱歉这不是个很好的时机,只是刚才处理了些麻烦的东西,有点收不住气息,不过话说回来哪有老板在加班加点的工作,员工却在度假旅游的道理,我招呼你做的事你完全忘了么?” 琴师敲了敲脑袋,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这不是给自己加了认知干涉吗,那重不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记得,这不是有老板你亲力亲为把事全办妥了么?” “哈哈!小心我把你除名哦,小子,给我滚回来干活!” “好耶,赞美故事!圣哉吾主!” 琴师不着边际地赞颂,为这段吟游诗人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可是啊,偏偏,不该如此。 不知从何处传来哨声,悠远而轻扬,仿佛在无时无刻呼唤着某物。 琴师记得,琴师听过,在那树海间,在那旷野上,他遍历的土地传来呼唤。 恍惚间,有一滴清泪从面具上滑落。 面具上一成不变的容颜让人时常忽视那真实,直到那不属于小丑的真情流露也无人相信。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愚世」没有回答,祂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琴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似乎他早就预见过自己永远停在某一次远行中,那不会是任何一次出彩的演出。 “这样也好,老板,看来我要下班了。” 我们时常远涉千里,去往异国他乡,但我们那不愿面对的过去,终会追上试图逃避的我们。 琴师突兀地立在原地,面具碎裂,他化作了闪光的碎屑,作为佛尔思消失在世间。 南希放下嘴边的长笛,吹口处早已锈迹斑斑,那是佛尔思遗留在车上的乐器。 或许只是巧之又巧地吹出了这段音乐,又或者是那血脉在冥冥中应和。 无须谱写多动听的曲谱,南希只是寄希望于这思绪能够传出,任凭笛声飘向无限远处。 有风吹起来了。 · 他看见了他人的燃烧,最后没能救下任何人。 他想要改变这个结局,但他无能为力,现实的故事不尽然美满如意。 “他还有呼吸!把他带上!” 南阳从漆黑中睁开一道缝隙,明灭的视线艰难地认清周围。 南希拉起了倒地不起的他,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地上躺了多久。 “它们围上来了,挡住它们。” “突围,从那边冲出去,我们出城!” 单薄的身影站在最前方,少女的呐喊震慑人心。 那是…… 光? 越来越多的人聚到南希身边,她将弱小者团结到了一块。 拯救她能拯救的,改变她要改变的。 正如她所想,正如他所说。 做你该做的。 第72章 诀别之前 “关于老爷子,你们口中的温迪戈,我能告诉你们的不多。 但至少,他绝非无法打败的敌人。” 如此,十万年前的龙门人,坚毅背负“逃兵”之名的灰星,将不可战胜的形象打碎。 “老爷子的能力很简单,那就是单纯的强大。 强劲的体魄,迅捷的利刃,以及血脉中对术法的天然免疫。 绝大多数的手段都不难以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但仅此而已,还在用纯粹的力量能够解决的范畴。 真正令人绝望的是他们那原子血的赋。 当一只恶魔的领域内有另一只同类时,他们的力量就会得到增幅、这种增幅并不因人数的增加而衰减。 于是老爷子在他所统领的,完全由四百只魔鬼组成的‘山林’军团的增幅下,那本身便强大不已的力量被抬升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四百人的军团,四百层的强化。 血脉的共鸣,意志的交叠,赐予了他们战无不胜的光辉,将其铸成了屹立不倒的山林。 无人能从正面将他们击溃。 因此人海战术并没有意义,但实际上只需要极少的精锐,便能将他们拖住。 他们又故自身的特性难以分散。 上述便是老爷子的能力,接下来要说的是我的能力。 我可以标记一名敌人,令我的攻击更容易造成伤害,将其击杀后我也能获得一定度的增短,在一定时间内。 而我手上的特制子弹,可以赋予我不同的能力,直至能量耗尽。 但如果我用这些咒弹将我能力标记的敌人杀死,这些子弹赋予我的状态也将得以保留。 如果我没能在一定时间内完成击杀,那么无论是标记赋予的状态,还是之前保留的能力都将全部清空。 我的能力限利大,子弹也只有十三枚。 抱歉,我还无法拼尽全力,至少现在。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们能将随老爷子以外的恶魔数量压到七十只以下,那我有信心将他杀死。” 枪械在灰星手中延展变形,20英尺的枪身锁定着高楼之下的恶魔公爵等待着饮血的时机。 一挺挺重炮在浮生身后被创造而出,她不需要取胜,她的务只是拼尽全力将眼前的军团拖在这。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温迪戈沐浴着炮火前进。 “梅洛卡。” 奋战的少女吃力问询。 但机关人偶并未动摇,她只是冷漠发号施令:“继续。” 一分钟、五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继续。“ “继续。” “继续。” 温迪戈逆着枪流前行。 古老的种族,在战争的重器面前止步。 时代的洪流隆隆作响,不败的强权缓缓倒退。 知识被当作廉价品,武器被不要命地搬上战场,倾注了设计师创意的每一笔都化作了一瞬的流星。 出现,毁灭,温迪戈的枪尖斩开无数道耀眼的闪光,将浮生不断创造出来的武器粉碎。 恶魔军团在此止步。 可惜实际的情况并未如战果这般乐观。 一座座武装在敌人的残线下报废,“硬盘”里还能持浮生进行创造的一性知识所剩无几,她只是依靠不计代价的挥霍才得以和敌军抗衡。 孤军作战的浮生拿出了万夫莫开的勇气。 “梅洛卡!” 这次机关人偶没有立即响应,沉默片刻后她回答:“我知道。” 又一枚芯片出现在梅洛卡手中,轻轻抛向苦苦支撑的浮生。 体验卡再续费。 浮生果断地将贵金属制的芯片吞下,不加咀嚼地咽入腹中。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续杯方式,思维接入芯片快速解析,全新的知识涌入脑海。 “这些是……” 浮生感到一丝异样。 两枚芯片交接任务的空档,短短不到1秒的瞬间让敌人抓住了机会。 两人高的怪物已经冲到身前,唯有那庞大的身躯才能驱使的长枪向着首级挥来。 “梅洛卡”冷漠地拾眸,注视着长枪在无人能来得及反应的刹那向她靠近。 斩落—— 金属拉扯着导线飞离,机偶的身躯在撕裂下濒临散架,泄露的电流转变成火花。 “梅洛卡”没能躲开这一击,一只义眼落到浮生面前,她的瞳孔迁乎一震。 “车厘子!!!” 浮生破音嘶吼,雷鸣般的冲击轰在温迪戈身上,却未能撼动他半分。 大地崩裂,如流沙与泥沼般滑落,将蜂拥而至的魔鬼逐到漩涡的中心。 最后一台机器被摧毁,能够肉身强拆钢铁的魔鬼再次发起进攻。 “浮生……” 在关机之前,机关人偶执行着最后的指令,提起弑君向着浮生冲来。 墨剑没入了浮生的胸口,融化、渗入,将最重要之物,托付给最值得信任的人。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管……好。” 机偶的光源熄灭,躺在浮生怀中,浮生将它缓缓放下,做了一次漫长的呼吸。 记住,浮生,无论发生什么,也没有比你的命更重要的。 所以,如果你想,你随时可以转身逃跑。 “……” 要逃吗? 让后面的人去解决吧,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了,谁也不能说什么。 浮生,撤退。 “……” 假想的指令没能触动自己的内心,哪怕浮生知道这些是梅洛卡一定会说的话。 对方的人数还剩下了72个,越到后面只会越发轻松。 浮生屏住呼吸抬头。 “抱歉,我无法听从指挥。 这一次,我想试试,我要在这里叫他停下,哪怕付出我的生命。” 浮生读取着脑海的芯片,将内部的数据导出。 道法满开! 这张全新的芯片上,记载的不再是疏离陌生的机器,而是数不胜数的精深道法。 无数的光环勾勒上无穷奥妙的纹样,道法的波动一路铺到天边,共同构筑出一对硕大无朋的双翼。 冰、火、雪、岩、风、光、剑。 万丈的攻势压下,界域级的道法轰鸣,如同喧嚣的礼乐齐颂,奏响华世的乐章! 可,代价是什么? 灰星的关节扣紧扳机,特制子弹早已装填。 一个半小时。 敌人数量还剩287个。 无论参赛者的后方还能传输多少储备的能源,浮生会在那之前油尽灯枯。 毫无顾忌地使用超出境界的能力,长时间没有喘息的高强度战斗。 浮生的经脉肿胀,晶化,碎裂、扩散,此刻她的体内已经一塌糊涂。 哪怕能活着离开,她现在也已经是个废人了。 可残废也总比死了强。 道法中断了,四周的地形已经面目全非,灰星甚至不得不将狙击点移向更远。 浮生在反震中脱力,在半空中向身后坠落。 浮生挣扎着避开坠落的伤害,不要命地再次催动灵力。 但这一次灵力并没有回应她,不知道是她已经到了极限还是单纯后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灵力的链接中断。 她所没察觉的是,在她左眼,世界之泪在躁动,纯白的液体狰狞,仿佛呼之欲出。 偏偏,在这种时候。 一瞬间的恍惚,给敌人留下了可乘之机,长枪已经瞄准了头颅。 刺出。 轰! 一道红色的闪光飞驰而来,特制子弹落在枪尖之上,经由荒芜固化的枪兵也被震出一阵涟漪的裂痕。 年长的温迪戈顿首,稳住身形望向攻击的源头。 “狙击手。” “你应当瞄住我的头。” 于是,将长矛掷出,横跨千里之遥,将高楼搅得天翻地覆,直到彻底坍倒才肯罢休。 罢休。 灰星惊险地避开了最初的冲击,随后果断跃下高楼,向另一处狙击点转移。 浮生有了片刻的喘息时间,可这无济于她身上的异常状态缓和。 逃吧。 她对自己说。 可我身的那些人怎么办?他们要怎么面对这样恐怖的怪物。 难道你就行么?那些天赋异禀的人都做不到,还要你一个柔弱的小女孩顶住? 可, 我就是做不到啊,让我放弃什么的。 ……万念俱灰的浮生,引颈待死。 “……” 浮生,归根结底你的想法从何而来,你所坚信的善良真的是你自己的抉择吗? !!! 心律、呼吸、思绪,自一念猜疑开始,某种习以为常的东西就乱掉了。 这是什么感觉? 无法理解,就像是什么绝对不可以说的事被揭穿了。 有一刻,这局促的慌忙错乱甚至盖过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不该是这样的,这样是对的,我难道不该这样做吗? “那个女孩,到底在发什么呆?为什么还不撤退!” 灰星在心中嘶吼,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开一枪。 女孩啊。 看见牺牲你会落泪,遭逢苦难你会坚持,无条件地向他人施以援手。 “可那些悲伤不属于你,那些善良也不是你的真心,你是个「伪善」。” 浮生捧着她的脸,有碎片在从上面剥落。 高楼、大雨,夜中的火。 那该死的癔症追上了她。 世界之泪、谁的泪。 你总是在寻找借口推卸自我的原罪。 还记得那一次次的自杀尝试么,你并不爱这个世界。 纵身一跃吧,女孩,诀别之时已至。 · 与机身偶的连接断开,像是发丝被啪的扯掉,一瞬的痛觉在头皮蔓延。 浮生也……一定要没事啊。 梅洛卡摸着头,为掉线的弑君苦恼着,思考着能够弥补指挥效率的代替品。 咚!咚! 两声轻柔的敲门声在梅洛卡心中沉重地响着 有人,在这时候,越过一系列防御措施和警备力量,敲响她办室门。 开什么玩笑! 在梅洛长搞清楚状况之前,那扇门扉自行打开。 靠! 梅洛卡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拣起手边仅有的三支钢笔,在桌面上架起。 笔与笔首尾相搭,高低错落构成一个立体的三角,一道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房间,将梅洛卡与入侵者的所有囊括在内。 那敌袭不断靠近,一半,一半的一半,一半一半的一半。 无穷的半分,无尽的阶梯,无限的二相 简易定律·芝诺悖论。 有理类被拖离小数点越来越远,即使作为施术者本人的梅洛卡也不能幸免 连同思绪都被分割成无数份,梅洛却并未因此看清闯入者的身形。 咚!咚!咚! 敲击在门上响了三声,钢笔仍停留在于指缝 一切回归原处,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糟糕! 梅洛卡一瞬的恍惚中脱离,不速之客已经推门而入,三根钢笔不假思索地向她掷出。 “我并无恶意。” 钢笔停滞在半空,强硬的力量将其掰折形变,油墨洒了一地,溅上无形的屏障,不请自来的女士却不为所动。 “你做了什么?”梅洛卡下意识地提问,对于对方刚才依靠什么手段突破了自己的封锁,她近乎一无所知。 “一点小戏法,用来确保我的人身安全,这并不过分。” 幻术?不、不可能。 回溯?覆盖?不能确定。 是个老手。 啧。 梅洛卡在脑海中构思的一系列反击都被放弃,学者的手段根本无法对这么个手法老练的女士构成威胁。 “不必向我展露獠牙,小姐,它有更适合的地方,我是来谈合作的。” “那今天来找我合作的人可真不少。”梅洛中毫不隐藏敌意的发笑出声。 “妖染。”处若不惊的女士率先先自我介绍,一只左手摊手在空中。 “梅洛卡。” 礼尚往来。 两人的互通姓名并未让彼此增进更多的了解,只够让对话能更顺利的进行。 “我不会站到龙门那边,甚至我可以帮你们解决对面的一位主将。”妖染单刀直入地坦白。 梅洛卡严肃的端正坐姿,“投敌?我不明白,你不是龙门人么吗?” 潜台词是你们龙门不都是一群高呼忠诚与荣耀的神经病吗。 “我从不属于龙门,我会在这,只是十万年前的一次错误投资而已。” 梅洛卡仔细地观察着妖染的气息。 对方并没有撒谎,也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梅洛卡最清楚这个态度了。 十万年?这里你随便拉个小兵都是十万年的古董。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背叛龙门城。” “只是又一次投资,梅洛卡小姐。” 梅洛屈指在手背上敲着,良久后再次开口:“你想要什么?”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在一切结束后,请你带着你们的人,离开。” 就……这么简单? 甚至像是把礼物拆成了两份送出,特别贴心地关照了收礼人的颜面。 “我们如何离开?”梅洛卡将十指交错,试探地提问。 妖梁迟疑了片刻,但梅洛卡看出来了,她的确知道方法。 “想让一两个人离开并不难,但想让你们所有人都从这个边境出去。你无法从我过得到答案。 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提供线索。” 筹码加价,妖染依次竖起手指,“第一,龙门城研究所内有保存着相关资料 第二,西边是通往荒芜的门,东边是通往方舟……哦不,是通往元初的门。 最后,上一批想要改变这里的人,早已做出了秘钥。” 答案来的太过轻松,让人很难不去质疑,“我怎么相信你?” “我说过,这是投资。如果你会感到所谓的良心不安的话,你可以权当这是黑王的面子。”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一股困意上浮,眼皮不受控制地一眨,下一刻便已丢失了妖染的形迹。 · “很快就会结束。” 妖染漫步在混乱的街上。 冰霜、暴雨、雷电,一切术法在脱手的瞬间失控,在无序低迷的歌声中走向终结。 歌者在百花的簇拥下,坐在无言的巨石上。 草木在她身后编织出冠冕,她又是在这,让敌人都化作无言的塑像。 她闭眼歌唱,并不交流,一味地用声音触动世界。 妖染停在不远不远的位置,就如她所保般出手。 「抹除」 …… 人造人第187小队汇报:目击到高危个体,疑似与■■存在关联。 第187小队到193小队失联,194小队提供最终的完整记录: 无法被观测的不明个体出现,9秒后,两个未知个体消失,再来出现观测记录,判定敌方目标“花神”已死亡。 最后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敌人,总计损失了一千具人造人士兵们、三名参赛者,又因不明身份的帮手而结束。 · “你们,” 妖染突如其来地现在听潮、血痂、罐头面前,这又是一位老祖宗辈分的人物。 三小只低声议论,还没拿定主意,对方便轻抛出一句话:“是要和我走,还是继续跟他们一起?” 篇外话2.3 宁作我 战斗开始前, 时间回到剑亿修带领探查小返回。 创伤修复,生机维持。 洛圆拉起临时的营帐,在暴雨过境后立即调动起所有的后勤力量,对重伤的几人展开了急救,要将几人从生死一线中拉回。 手术台上,剑亿修胸口的空洞望眼欲穿,洛云图冷静地组织着一切,能用的人手却只有三位没有实操经验的新手。 浮生自奋勇地拿起针线,在洛里的指挥下将替换的器官拼进剑亿修的身体。 “缝合时注意留出第二轮治疗更换的空隙,连接好经脉,检测排异反应,抑制剂!再去多准备点的抑制剂,不要考虑剂量的问题!给我把荒芜反应压下去!” 洛云图一边推进着手术进度,边呼喝着催促其他人跟进。 他的操作速度很快,仿佛在和死神拼命,不肯留下任何漏洞,对于助手们而言,他们反而才像外行。 或许只有浮生才能一分不差地执行好洛图机械般的命令。 洛云图下刀具的时候,营帐里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无关成功与否。 浮生端着一杯热饮,心思却落在腾腾升起的水汽上。 一个女孩在她身边坐下,她是刚才的助手之一。 “你刚好厉害啊,手法比我还娴熟。”女孩并是想夸奖谁,她是想找个借口排解自己的无力感。 浮生也同样心不在焉,没人注意到她那一闪而逝的颤栗,“我也只是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怎么做啦啦,毕竟一条人命在眼前总不能无动于衷吧?“ 没错,像这样,你也可以拯救他人。 “啊……对呀,我以后可是要救很多人的。”助手轻声说着,明明刚才还有一点晕血的女孩松了松肩膀,将疲惫的笑意藏起,重新走进营帐。 在她走后,浮生的双手平白一颠,热饮滚烫地溅上皮肤,浮生却没有丝毫触动。 她的发丝耷拉下来,鲜血在犬齿的咬合下渗出,舌尖染上了血腥味。 不要, 不要想起来。 “拜托……” · 长枪错身而过,年长的温迪书顿首。 “为何,丧失了斗志?” 浮生并未回答,或者并未听见提问,她一个劲地重复着难解的呓语。 “不要!!” 一声轰鸣乍响,温迪戈及时抽身而退,但却有几只同族没能逃开,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色的物质浸染,缔造出不存在的事物,抹除本应存在的你我。 万物向轴心回归,万物在轴心消融,只有浮生在那之中痛苦地抱头下蹲。 并非感官上的痛苦。 思绪、记忆、身体,在祂的“恩典”中,一切都被打开了。 同时也包括一些,不应被回想起的,不能被回想起来的。 ——罪过。 · 大雨,自漫漫长夜飘乱。 大人刚从电话那头告知行程,今夜浮生只能独自在家。 沉重的脚步却叩门而来,警惕的小女孩并未开门,她颤颤巍巍地拿起了扫把,对准紧锁的房门。 咚!咚!咚! 他走过来了,停在这户人家的门口,不幸今晚注定降临。 “什、什么人!谁在外边!“ 来人并未客气地和她玩兔子游戏,他野蛮地破坏门锁,破门而入。 那恶徒闯入的瞬间,无数关于杀人狂和屠夫的故事中掠过七岁小孩的脑海,她惊恐地躲进阴影,扫把砸在了地上。 “我看到你了,那边的小鬼!滚出来!” 一声厉喝,然后便再无声响,没有翻箱倒柜,也更多威胁。 就这么寂静无声地过了一会,小女孩探头探脑地张望。 凶神恶煞的男人还在盯着她,但男人跌坐在地,血流淌上家中的地板。 小女孩从没见过这么多血,她慌极了,她还没法理解,眼前的男人并非入室抢劫的歹徒,而是亡命的逃犯。 “王、王叔,你、你怎么了?你要钱的话……” 男人明显愣了会,或许是因为女孩的年幼,又或者是他现在的狼狈。 小女孩语无伦次地说着,不自觉地向他靠近。 “站住!”男人中掏出一把古铜色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不由分说地指向女孩,“可别以为我不行了,我可还有一枪崩了你的力气!” 小女孩的脚开始发软,她的年龄不容许她冷静,她能理解男人手中冰冷器物的恐怖。 “不准哭。”男人冰冷地下令。 对枪械的过分恐惧压倒哭泣的本能,往日的泪涕哑在腔中。 “把门带上,不许给任何人开门。”穷途末路的男人抖着枪口,示意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 小女孩踉跄地锁上门。窗外是逐渐远去的警笛。 “我包里有盒东西,拿出来。”男人又下达了新命令,将女孩解脱的梦打碎。 小女孩缓步向男人身边挪去,包里是一盒医疗包。 “我,我……我不会用。” 枪抵在女孩头顶,男人不容置疑地说:“我说,你做。” 没有选择的余地,男人逼迫着一个小孩为自己进行急救。 没有办法,要避免被揭发或痛下杀手的风险,小孩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他们听话。 他也已经走投无路路。 解剖,割肉,取出于弹,缝合,消毒,包扎,再处理下一处伤口。 “往下三寸,你刀偏了……” 女孩强迫自己听从男人的每一个命令,任何偏差都不要出现。 “我,我会救你的。”小女孩夹杂着哭腔,像是在和什么较劲,似乎必须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才能将翻腾的不适压下。 “闭嘴!” 女孩从未度过过如此漫长的夜晚,和死亡共处一室整整一夜。 人们找到她的时候,浮生沾了满脸的血,黯淡瞳孔中空无一物,她还趴在冰冷尸体上,孜孜不倦地重复着手术动作。 或许是某一次缝合的疏忽,或许是某一次开刀的颤抖。 又或许那个被叫作王叔的男人,早已回天乏术。 浮生嘴边还在絮絮叨叨念着。 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不管你是好还是坏人。 他死了。 我做错了么? 王叔是坏人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难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 “创伤性精神障碍?” “是的,”梅洛卡默然回复,“出于一些理由,我调查过她的过去,她有过数次接受心理治疗的记录。” 诺切斯特扶着下颌,视线并未放在对谈者身上,“病症是?” “这应该不属于你的研究范畴。” 天空没有雨,雾中的伞微微上抬,露出梅洛卡的半只眼眸。 倚着街角的诺切斯特并未松口,葱玉般的手指从,“追逐真理之人,并无界线之分。” “萍浮生在接受了忘仙的治疗后,逐渐恢复了交流和社会能力,相关的记忆被妥善封存。”这并不最准确的答案,但梅洛卡无疑让诺切斯特知道了想知道的。 “时至今日,忘仙的心理治疗依旧只有认知干涉这类低级手段。”透过厚重的呼吸面罩,诺切斯特的语气中传递着失望。 对普通人使用心理学催眠,只要加上一点暗示让他们能回归社会就行了。 这是忘仙想要的结果,也是那些家属所渴望的。 “在父母的迫切希望下,忘仙对萍浮生的心灵创伤进行了‘治疗’,回归‘正常’的状态,不负责任的。” 尽管缘由各有不同,但对于忘仙的憎恶,梅洛卡十分认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萍浮生都处于一种‘没人吩咐就什么事都不会做’的状态,‘无论是多过分的事都会接受’,在父母的悉心照料下,她得以像正常人一样。 但也只是像而已哪怕现在,甚至将来,这个后遗症伴随着她的‘成长’不断扎根,也越藏越深。” “所谓成长,是空无一物的玩偶,被周围的人,口中的那些价值观念填满,成为‘大家的提线木偶’的过程吗?”诺切斯特的视线和梅洛卡对上,意有所指地问起。 梅洛卡并未理会她的阴阳怪气,撑着伞转身,“这些就是附赠了,我不负责解答你的疑惑。” 诺切斯特独自品鉴着灵感的迸发,一切正如她所愿的到来,她找到了一个适格的人选。 · 一个内在空无一物的东西,靠着将别人的东西塞进肚子,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的模样,这样的行径,算得上“成长”吗? 你要乐于助人,你要与人为善。 你要做正确的事,你要做善良的人。 你要常怀感激,你要秉直做人。 那些话语挤进脑子,让她能在社会中做个正常人。 七岁的小女孩死了,旁人的“要求”与亲人的“希望”重新拼类出一具破碎的玩偶代替她继续向前。 你成为了爸妈的好女儿,老师钟爱的好学生,别人家的孩子,公司最勤恳的员工。 可是你是谁? 浮生的双手颤抖着,眼前的是手术刀和沾满血的手。 胃部的痉挛促使她冲出营帐,脑中炸开的嗡鸣让她不顾正在进行中的手术。 “浮生!”洛云图仓促地瞥了眼奔跑的背影,及时中断可能因为操作失误害死伤员的手术。 浮生从刚准备外出的无衣身旁掠过,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她去哪,你们……发生什么了?”秦无衣在营帐前问。 有些晕血的目助手回答“浮生前辈刚才独自开刀,因为我们人手紧缺,但……” “她失误了,差点把雷米尔害死”洛云图冷漠地告诉担任助手的女孩,“你来接手她的任务。” 手术台上,一点低级错误就足以要一个人的命。 秦无衣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雷米尔,腹部手术刀绞出的创伤让人感到幻痛。 “我去追她。”秦无右面露担忧。 但洛云里却出声阻止,“不许去。” 没有任何理由的阻拦,让秦无衣无名恼火,但他还是追问:“为什么?” “你一帮不她!”洛云图头也不回地重启手术中,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秦无衣松了口气,语气不容置质疑地说:“但我会去,你拦不住我。” 秦无衣也离开了,洛云图没由来地头疼。 他不消一眼就能看出浮生病灶的所在,洛云图无比清楚清楚谁也帮不了她,那是这个时代的痼疾。 况且,在已经有更靠谱的人跟过去之后,还去追浮生的秦无衣只会单纯添乱而已。 机车在平原上疾驰,引掌声盖过了喧嚣,载着浮生驶向未知的前方。 一群异样的骸兽注意到了这位少女,追逐着将她团团围住。 车轮在骸兽的攻击下倾斜,载具翻转将驾驶者甩出,被构建而出的造物摔在地上,灵力的构造并不稳定的载具就地散架。 “不要……” “不要过来!“ 一些白色的“染料”将扑来的敌人抹除了大半,一些四肢不全的残体摔落在地,踌躇不前的骸兽们为这个威胁的行为震慑。 但骸兽不会畏死,它们盘踞着寻找着猎物的破绽。 · “抱歉,我不能让你过去。” 秦无衣看着眼前有着赤红双瞳的狐仙,心中一沉,“狐菁?不,你是……” 狐千面摆了摆手,无奈地示意他离开,“请回吧,小子。” “前辈,这可一点也不好笑。”秦无衣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似乎已经能窥见它们的命运。 尽数损毁的命运。 “我知道你不一般,但你也清楚,你打不过我。”狐千面敲击着手指,漫不经心地说着。 “不试试怎么知道?” 呵, 孤千面乎轻蔑的一笑,伸出手在身前一划,身后万丈波澜划分出漆黑的一道界线。 “我说过,今天我在这,谁也别想跨过这条线。” 于宣告言,言论铸成不变的铁则。将这不可打破的律令刻进世界的石板。 · 长枪贯穿,挥刀斩首,悬剑赐死。 浮生一路向前,便杀了一路,不知疲倦。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她到底想宣泄什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在竭尽所能地将那些致命的痛楚扔出脑海。 但有一个东西,她挥之不去。 那是一声洁问。 你怀揣着他人塞给你的善良。 你坚守着别人标榜的正义。 你活在旁人的希望中。 「你是谁?」 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 “不,不要……” …… 等到“狐菁”将筋疲力尽的两人拉回,浮生已经全然不记得这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们自可以逃避。 可如果在那他人加予的“正确”中,逃也是种错误呢?我们难不成还要自我审判? 我们总须面对, 那穷追不穷的过去要将我们杀死。 「你是谁?」 · 现在,龙门城内。 这一次,世界之泪并未让她看见么伟大的存在、无人知晓的悲剧,祂只是让她正视“自我”,扭曲不堪地自己。 七岁的小女孩与浮生面对着面。 那个矮她一截的小女孩仿佛从未离开,用着不该有的成熟语调诘问: 「你是谁?」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少女用双手捶打地面,不顾血液淋漓。 如果我的价值和追求都是别人给的,如果我是连属于自己的人生都不佩拥有的伪物。 ——那么你是什么! 宛如镜像一般,有着自己童年模样的幻影一板一眼地复述: 「我是别人给的价值和追求,我是没有自己人生的伪物 ——那你又是什么?!」 如此卑鄙,如此可恨,连同这一层意义都受剥夺。 就如你夺走我的一切那般,我夺走你的一切。 而后浮生问浮生: “「我」为何物?” 女孩的幻影招手,世界之泪听凭她的召唤,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我比你更适合这份力量」 「我比你更坚决」 「就连你捡来的善良,我也可以拥有」 「我有你有的一切,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事」 「我比你更适合做浮生」 那就拿去啊! 少女振臂挥洒着血液,轴心的物质反哺着祂的载体,又将伤口支苦苦修复。 把我的所有、把我的一切通通拿去! 拼尽你的全力,去拯救在我身后哭嚎的每一个人!去完成你憧憬的每一件事! 否定他们!抛弃他们!告诉我真实的「自己」应该怎么样活! 你能做到的呢? 我把这半辈子都没活明白的人生,还给你! 白色的方块从少女体内析出,代表存在的基石流向面前的女孩,拆解所能拆解的一切,连血与泪都不曾留下。 那古老的人言,再次叩响真理的门扉。 世界之泪。 是谁的泪? 那道幻影浮起,被补全的完整存在开始质变。 「我是岁月,我是星辰,我是烟火,我是浮生。」 向源头追溯,向本质回流 架起理想的木梁,替换上神性的石阶,自神格圣地投下一抹荣光 无穷高远的意志,登临永恒的神位。 幻影逐渐真实,活着早已超越真实的范畴,祂承接世界轴心的神迹,化作这份流动的光辉所衍生而出的神明。 一些浮光般的记忆掠过,向着脑后动抛飞。 这些杂质,留之无益。 虫皇、师生、烈火、大雨、公会、冰霜…… 记忆的碎片从溪水演化成洪流。 “够了。” 从那些被丢弃的碎屑中,一只手抓住了女孩,世界轴心的具象、充盈自我的幻影。 她认清了真实与虚假的边界,她转身迎向利刃 无关对错与否,无需他人定义。 “我就是我!” 浮生的怒吼,彻底将这场闹剧终结。 神性在崩塌,源于祂所抖落的尘埃,对自我定义的否定。 难以置信,她本该被分解,被覆盖,而今却反客为主。 幻影与那真挚的“自我”上对视。 存在的意义已然昭显。 · 魔鬼军团并未在自我封闭的白球边缘徘徊太久,他们转身奔赴下一个战场。 球面却在这时开裂,一只手敲开了这软弱的蛋壳,浮生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安然走出。 但这并非登神仪式的完成,她亲手粉碎了世界之泪送来的“造化”。 她现在是,物我如一的自己。 「存在神通·我执」 她右眼泛着蓝宝石的光泽,与左眼的澄白交相光辉映,异色的双瞳注视着古老的身躯。 “静候了许久,总归是以失败收尾了么……”温迪戈的口中,隐隐有些失望,他攥起长矛瞄准对手,“不,年幼的战士啊,你已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你还有再次一战的斗志,对吧?” 还没有迎来对方的回答,凌厉的长矛破空而出,“那就来吧。” 神通的波动扩散,令人汗颜的气息在积蓄。 有苍桑的声音发问: 「当我成为我时,且何谓我?」 浮生抬手,长矛在身前停带,泯灭成无意义的粉末。 温迪戈再次造出矛,荒芜赐予的技艺在每一只恶魔体内震荡。 全军,投矛! 浮生仰头,看着数不胜数的黑线从天而落,拉出一场死亡的风雨。 “非我。” 神通再次发动,浮生波澜不惊地站立不动。 天上的矛戟被抹除,无止境的被吞没于「非我」的概念推定,将一切不属于“我”的事物排斥出世界。 温迪戈挥动的长臂,将脊背当做弓弦,一柄长枪宽出,穿过层层矛雨直刺而来。 浮生再次使出「非我」将其湮灭,但形体的沦丧并未让攻击止步,绝不让步的意志撞上浮生的身躯。 猛烈的一击,又因无法阻挡出其不意,若是浮生没有觉醒神通,怕是会命丧当场,可惜现在也只是比较棘手的招数了。 形体激荡,名为「我」的副本覆写现实,将脆弱的形体固化成不变的概念。 再来。 温迪拔枪,要用次数打碎所谓的陈规。 浮生动了起来,快如疾雷驰电,「非我」在脚下制造出腾飞的斥力。 投枪刺空,浮生同温迪书正面迎战。 嘭! 一道闪光在温迪戈身上炸开,下一瞬浮生却出现在了温迪的戈身后,越过老爷子袭杀他的同族。 掌心搭在魔鬼身上,强人的动能还没来得及释放,每一粒尘埃都在震颤。 “皆攻。” 一只。 浮生环顾四周,战场的杀伐早已颠倒。 突然泯灭的同族,无法分清究竟是被巨力轰到灰飞烟灭,还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事物吞噬。 但答案是,天地万物都化作的浮生的刀兵,同仇敌忾地奋力一击。 短短一瞬间,浮生便真切感受到了这超脱自己掌控的强大。 “原来,「我」是这么危险的东西吗?” 容不得浮生走神,致命的攻击再次袭来,温迪戈的长枪跨过「非我」的抹除,激荡着浮生的形体。 第二枪。 不想被洞穿的话就必须无时无刻保持着神通的维续,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在被长枪洞穿之前,拼尽全力地削弱对手。 于是,死亡的计数,开始了赌命般的攀升。 第三只。 第四枪。 第七只。 第五枪。 第十六只。 第六枪。 第三十四只。 第一十三枪。 …… 长矛归入「皆攻」的控制,成为浮生的兵器。倒转刺穿敌人的身躯,一柄又一柄直到生机断绝。 交锋的余波在周围留下一个个空洞,两侧的建筑缓缓坍塌,而坠落的碎石再度化作了浮生的兵器,粉碎敌人不屈的胸膛。 “道法随心,「我想」造物。” 幻想的兵器具现而出,既有的法则无从拘束,空构的造物不再服从现实的定理,反而取而代之。 我想即我得。 炮火与长枪呼啸,温迪戈与浮生不让分毫。 轰鸣吧。 战斗结束了。 浮生口吐鲜血,缓缓抽出胸口的长枪。 “你做到了。”浮生我惨淡一笑,直视眼前庞大的古老之躯 正如老爷子所说,无论阻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他会一一粉碎。 老爷子垂眸,非人的面孔上看不出欣喜,与任何同族相比他都算作最货真价实的怪物。 “你做到了。”老爷子苍老的声音让浮生一时没能听情,但怔住片刻后就莞然一笑 我入道法境啦。 以道法境,硬撼创世之上。 纵使放在荒芜的无数场战争中,这并无太多传奇的色彩,但身经百战的老爷子深知这个成就的重量。 无论什么,都不妨碍浮生感到开心。 她坚定地目视前方,哪怕是死神来了也要送上最后的冷漠。 温迪戈上前,举起了长枪。 “灰星, ——开枪。” 没有物的怀疑,浮生相信着她的同伴。 一束束红光闪过,被命中的魔鬼们应声倒地,在不断被削弱血脉的共鸣后,个体的魁梧身躯失去了意义,强大的族群不可避免的土崩瓦解。 温迪戈当即转换了攻击目标,沸腾的魔鬼之力涌入长枪,向着天边的刽子手奋力一击。 “早已,等待多时。”灰星抬手,遍布天空的枪械超频运转,魔鬼军团的数量已经压到了十数只以下。 决胜之时已至。 「血崩」 轰隆!!! 一线红光扩散,击碎那苍紫色的长枪,跨越千里落下。 特制的子弹没入胸膛,红色的晶体生长、崩裂、再生,周而始,直至温迪戈的喉腔发出最后一声呜咽,饮下温热的血,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早已举目无亲,孤军为战。 年老的魔鬼失去了生机,他的尸体冰冷地立在原地,为而军团迎来覆灭。 “我赢了,先生。” 这声之话语无人听闻,浮分仰躺而下,无力地叹息。 · 浮生翻开重重废墟,找到了那具机偶的残骸。 再次使用神通·我执,将损坏的零件修复。 她紧紧搂着“梅洛卡”模样的人偶,机械的触感予以人慰藉。 浮生晃了晃机偶,试图将其唤醒,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哦,对了。” 浮生探手中入胸口,将强行塞进「我」中的异物取出。 墨剑刺入机偶的身体,浮生挽着它的腰,将弑君缓缓推入。 没反应。 猜错了?还是姿势不对? 不会是装的吧?还是差个吻? 就在浮生大脑宕机放弃思考的时候,弑君之剑从人偶胸口自行中拔出,斩出一剑。 墨色吞没机偶,一只有看真实血肉的手臂从墨色中爬出。 梅洛卡,亲临战场。 浮生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被误伤的头发,左边平白短了一截,被刚才弑君的一剑斩去。 梅洛卡揉了揉浮生的头以示安慰,被浮生气愤地打掉。 “好了,不跟你闹。浮生也一定很辛苦了。” 梅洛卡敲了敲随身的手提箱,接下来就得办正事了,“能再护送我一程吗?我的骑士。” 浮生扎起半边的麻花辫,从右肩垂至身前。 “你可真是个难伺候的公主啊。” 浮生默默地走到她身前,临行前梅洛卡在老爷子的身前无言祷告。 四百只魔鬼组成的军团况且要战得如此惨烈,当年十万的魔鬼大军究竟是怎样的图画。 灰星在远处沉里默地着一切,起身奔赴下一个战场。 再伟大的强者,终究都泯灭在了历史长河。 浮生感觉自己能够明白,有个名为时代的事物结束了。 那个时代,名为龙门。 第73章 双枪救国者 这片大地上,死亡从未离去。 他们连碑冢都不配拥有,他们连姓名都无人铭记。 岁庚睁眼,从充斥着尸山血海的梦境挣脱,战火已经烧到他的面前。 死亡是种解脱,他还不配拥有。 他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牺牲者的寄托,如果连他都选择逃避,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留下亡魂们的位置了。 岁庚撑起身躯,辞去旷日久远的长眠。 第三军团,出战。 · 中部,内城入口。 能源塔。 整场战争最中心的战略点,一举夺取龙门城控制权的阶段。 “见鬼!那究竟是什么怪物,他真的是一个人吗?“ 一个强敌拦住了最后的路,与身体等长的鼠尾上燃起火苗,在身后摇曳抽动,火光在胸腔里膨胀,明照着炽热的毛皮。 第三团军团长,岁庚。 仅凭一人挡住了整整七千人的队伍。 这无疑是对攻城战略的一个重大挑战。 天水长从掩体后探出身体,亲眼看见炮火在岁庚身上炸开,却挡不出岁庚胸膛溢出的高温,还未触及对方就已泯灭。 九成的热武器都失效了,被比它们更炽热的高温吞没。 “原来如此……”费了一番功夫,天水长才终于观察出了对手的能力,“这就是把我安排在这条路线原因么?那个梅洛卡不会连这也预料到了吧。” 的确,天水长的能力绝对是最克制岁庚的。 但是、见鬼!这是什么力量?他是往体内塞了套动力炉吗?我只听说是要我来占领能源塔,没听说要战胜一个“能源塔”啊。 不行不行,不行的,体量差距太大了,他们在期待我一个半神能做点什么啊。 消防车硬刚喷火龙?! 岁庚提着两挺机枪,在地上拖曳出声响。 天水长不能再躲在掩体后了,众人的火力根本不能让岁庚停下半步,对方已经在不断向他们的防线靠近。 天水长对身旁的人问:“不能再调点人过来么?” “在调了,如果调动太大,会影响主力部队的推进速度。” 他妈的,这里还不是主力?天水长直想骂娘了。 七千人都耗不死岁庚,已经连轰带炸半小时了,再来多少人造人也都只有送死的份。 恐怕梅洛卡都拟定好了要是干不死岁庚该如何继续推进战线的计划了。 天水长正想着,突然一股恶寒爬上脊梁,岁庚已经对准了天水长的所在地。 天水长一咬牙,抛出一放手雷,而后瞬间冲出掩体。 一声爆鸣震响,手雷在半空中被击爆,天水长却慢了半拍,还未跑出岁庚的射程。 天水长毫不犹豫地回头,水墙顺着手臂展开。 七发榴弹甩到天水长面前,水法的防御溅开,火焰四散的同时,天水长看见了岁庚枪口的利刃已向自己斩来。 天水长的身形立即消融,水芒溅射,闪现至身后。 岁庚斩碎了停留在原地的水幻形,一发高爆榴弹再度甩向天水长。 天水长发誓这是他成为修行者的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热武器的恐惧,也是头一回脑子里默念功法的经文这么清晰。 《太一生水》 榴弹与水相触,迸发的热浪蒸散洪流,岁庚的利刃再次将水汽斩开。 三道水幻形自爆,却未能伤及岁庚分毫。 天水长破天荒地知道自己竟能在一瞬间连用这么多次水幻形,死亡的危机不断挖掘着自己的潜能。 人造人的火力再次牵制住岁庚的脚步,又用上了四连水幻形的天水长才得以脱离。 再这样下去,先被消耗死的一定会是我们这边,必须想办法一击重创他。 天水长动了动干涩的嗓子,已经发不出惊呼,只有心灵的震撼在咆哮。 该死!他向我走来了。 已经没有余暇思忖对策,天水长不得不正面迎敌。 而对手…… 头颅上插着的双角万分醒目,在胸中熔炉般的火光照耀下,仿佛能直窥那皮囊下坚韧的灵魂。 “他们都叫我岁庚,双枪救国者,活着的传奇。” 他一人,即是整个第三军团。 仅剩一人,仅此一人。 · 摧山破楼,天地化剑。 归无心的剑气卷起钢筋石料以及一切被她摧的事物,翻腾着化作一柄利剑,在归无心的驱使,十道剑芒横扫万军。 傩佑正踩踏着土石方,向看不到尽头的敌人纵身一跃,无锋的黑刀斩得血肉横飞,淋漓的鲜血祝赐着这位部族的女孩。 “泽!” 狼兽一口咬断士兵那堪比钢铁的身体,守在傩佑身后龇牙咧嘴。 “小心。”在归无心的提醒下,傩佑发现了那道飞袭而来的火光。 泽叼着傩佑的后领向后一扯,冲天的火焰擦肩而过。 一缕剑气击散火焰,连同施法的敌人一并抹杀。 傩佑向高处的归无心竖了根拇指,“不用担心我。” 话刚说定,泽拖着傩佑飞奔离去,差些让傩佑咬到舌头。 所以那小丫头怎么又冲人堆里去了啊?归无心抓破头皮地叹息。 在他们身后,三万人造人大军,携带着最精良的装备稳步推进。 更前方,秦无衣带着英灵军团冲锋陷阵,向着城中最高的建筑迈进。 精英的术师升起高楼,改造地形将敌人围困,滚滚流沙要将他们掩埋。 秦无衣逆着万倍的重压,手中的菜万汀嗡鸣不已。 烈火灼烧。 破阵! · 阿莱雅。 她不发一言地走着,为一位呻吟的战士停下,不问他的阵营所属,当少女蹲下身时他已经死去。 阿莱雅瞥见墙角无名的野花,白的如同在哀悼着什么。 她或许应当扼去白花的生机,将它们撒上战士的身躯。 但阿莱雅并未如此,她仅仅合上了尸体的双眼,转身离去。 炮火的轰隆声在不远处的街区响起,白昼般的光落在大地上,阿莱雅只是依旧旁若无人地前进。 似乎这场战争,也未曾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行人。 但有时幸运也是会耗尽的。 她看见一道火焰向她冲来,天翻地覆后视野被血涂满,额角的热流在她脑子里嗡鸣。 哪怕如此,她“幸运”地活了下来,前提是发动攻击的人能就此放过。 阿莱雅只能看见那双脚停在了自己身前,对方也不需要知道她的阵营。 他们已经杀红了眼。 现在出现在城中的都是他们的敌人。 最后一刻阿莱雅看见一枚炸弹落入视线,爆发的威力足以将两人共同杀死。 似乎她的“同伴”,也同样没能在混乱中注意到这名少女。 · 晕厥。 阿莱雅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醒来,那是间没有门窗的房间。 一些零食,胡乱地堆在地上,有开封的,有没开封的。 妖染正侧坐在壁橱中,正对面是台方盒子形状的老电视,播着部有些陈旧的爱情片。 “醒了?不再睡会?” 对于将阿来雅从死亡拉回的恩情,妖染似并没有起在心上。 大概她也感受到了自己言语的异味,耸了耸鼻尖解释道:“外面还得打很久,你出去怕是又要被误伤卷入,在我这至少能歇歇脚。” “这是哪?”阿莱雅直白地询问。 “我的安全屋,偶尔会借给些小朋友暂住。” 妖染慵懒地爬入那一大堆包装袋,从中挑拣着新的零嘴。 她拎起一袋花生冲阿莱雅摇了摇,“趁这个时间一起看个电视?“ 阿莱雅注视着包装上的卡通形象——“花生先生”对她比了个大大地“真棒!” 她只好用沉默来回复妖染,这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让阿莱雅谢绝了妖染的好意。 妖染自说自话地撕开包装,从口袋里掏出摇控器,“看上去你也不喜欢这部老土的乡村爱情故事,它狗血的剧情的确让很多年轻人唏嘘不已。” 闪着雪片的显示元件为两位女士更换了一个频道。 一开始是一匹追着黄昏奔跑的马,随后依次是印在旗帜上的雄狮,溪林间的羊,染血的雉鸡,尸体盛宴,四分之一齿轮的前世今生,山水画中的龙、阿莱雅的后背,聚光灯下的偶像歌手。 经过几次奇怪的闪频,电视的影像终于恢复正常,阿莱雅才得以明白里面在播放什么。 确切的说,是外面在发生什么。 · 七重水幻形被逐一击碎,但这还并不是岁庚连轰速度的极限,而天水长已被利刃压到墙上。 身后的墙体在开裂,崩塌,而在它倒下前天水长就会被斩成两段。 几乎是极短的时间里,天水长扫去身心的疲惫。 快脱身! 在没跑掉真的要死了。 天水长再次借助水幻形极限地逃脱,压缩的水刀留在原地,用以身作饵的方式对岁庚发起了攻击。 高速飞旋的水刃切割空气,空气的罅隙延缓了热能,让水刃成功在被蒸干之前斩伤岁庚。 岁庚的动作并未迟疑,疼痛能为他带来清醒,那可怕的机动性再一次显现。 白夜借着人造人的掩护冲出,替乏力的天水长抗下一刀。 天水长及时的挣脱让岁康的利刃未伤及性命,水流弥合着伤口,至少不会有血液从大动脉喷出,然而内脏的破损他却无能为力。 还有一点,他烧伤了。 简直不可思议,隔着半米的距离,仅是站在岁庚面前就受到了严重灼烧,天水长反省自己刚才的行动还是太冒险了一些。 白夜很快抵挡不住岁庚的攻击,天水长清晰地注意到岁庚的抬手,而白夜完全没有躲闪的意图,他太莽撞了。 “退后。”天水长焦急地大喊,岁庚刚才的起手动作,完全与先前他所适应的招式路数不符,很有可能是全新的招式,乃至更强的杀招。 天水长立即冲出,为了将白夜从可能被秒杀的危险中救下。 两柄机枪架起,枪匣拉开露出六个枪口,密密麻麻的榴弹向天空铺开。 潮水将白夜吞没,巨大的拉力将他扯向后方,天水长的用力过猛让白夜的落地并不那么安稳。 榴弹一次次地炸开水幕,天水长只得一边躲闪一边维持手中水球的蓄势。 那么,这个水球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当然是,能一招送你上西天的大礼啊! 天水长抓住空隙,借着水的庇护向岁庚逼近。 水在天水长身上凝成薄膜,抵御着岁庚周遭的高温。 枪械一合,双枪再次露出利刃,重回两个枪口的形态。 水幻形。 天水长见势瞬间回退,庞大的水墙分崩离析,然而四溅的水流凝成幻影,近十道水幻形对同时岁庚出手。 心脏嗡鸣,熔炉的心脏将胸腔烧得通明,为岁庚带来强大无匹的动力。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有那些呼哧出实体的火焰,如同仅存于噩梦中的烈火睁眼。 短短的刹那,天水长的眼皮颤了七下,他自知现在不应该再冒险进攻,岁庚的速度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畴。 但他的招式已经凝聚成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人相向而行,刹那的对冲,天水长把身体完全交付给运动神经。 膨胀的水团碾压,却在利刃斩击下崩溃,四溅、沸腾。 岁庚不屑一顾地盯着天水长,像这种不要命地倾注自信来战斗的家伙,他早已见过无数次。 然而,一滴清澈的水滴在空中飞翔,珠粒短小的直径足以掩人耳目。 那不仅是一滴水,那是收缩到极限的“源”,看似声势浩大的攻击,只是为了掩盖这小小的一计杀招。 任凭白雾如何沸腾,热浪都不能使这滴水珠削减半分。 天水长的眼皮跳得更快了,身形急退和岁庚拉开距离,如果在招数奏效之前施法者被斩杀,那么再强的后手都会成为空招。 再近一点,在他发现之前,那滴独特的水珠一定要尽可能靠近一点。 天水长的视线无时无刻不落在岁庚的身上,随时准备引爆杀招。 可千万……别给躲开了啊。 水珠穿过弥漫的雾汽,岁庚的目光才捕捉到死角中飞出的水珠。 没有半分犹豫,两人同时行动。 利刃一旋,向水珠平斩而去,极强的控制力没有让斩击产生半分偏移。 “方寸!”天水长即刻解开束缚。 漫天的水瀑倾吐,宛如扔进了油锅般炸响。 熔炉被封闭,高温在冷却,水立方扑灭了火焰的炙热。 “就是现在!” 炮火轰鸣,机枪扫射,抓住热能壁垒崩溃的刹那,人造人拿出了最大的火力将岁庚的生命压向极限,所有人都在卖命输出。 一鼓作气。 干掉他! · 咚咚! 妖染怒敲着窜出雪花的老电视,精彩的节目总是最要命的时刻信号不良。 “你应该不会介意让我家的老电视休息一会儿吧?”妖染拿着遥控器询问阿莱雅。 “我兴许可以试着修一下。” “哦,请便。”妖染的眼中寻不出半分喜悦,所以说小朋友总是读不懂成年人的暗示。 妖染咀嚼着嘴中的花生,这些食品总是掺入过量的盐份。 花生在妖染的指尖打转,指甲沿着缝隙将果壳剥开,盐晶一股脑洒满指尖,一粒一粒留在指甲缝中。 很快阿莱雅无功而返了,过了片刻妖染吃光花生,起身走向电视轻描淡地拍了两下。 画面重新清晰了起来,显示出岁庚的现状。 岁庚拖着满身的伤痕向前,只有外翻的胸腔中,残缺燃烧的心脏证明他还活着。 他前进,没有停下。 可走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他的心脏为什么还在跳动?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一直活到了现在…… “不……能……” “……忘记。” 岁庚口齿不清地呢喃着,他眼里已经没了敌人,他只是在苟延残喘地前进而已。 可即便如此,没人敢对这个敌人掉以轻心。 很快,人造人放弃了攻击,热能屏障恢复,子弹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况且,还有更匪夷所思的情况正摆在天水长等人的面前,尽管岁庚看上已经生命垂危,但他体内的能量却货真价实地膨胀着。 天水长明白,他们不能再攻击岁庚了,此刻的岁庚正处于一个极度危险的状态,些微的外力都可能将这个行走的炸弹引爆。 “长官……”人造人无从决断如何处理这个状况,将目光集聚在了天水长身上。 岁庚的手指依旧死死地咬紧着双枪,疲惫的手臂吊住武器,只能拖着它们向前。 越过天水长,岁庚已经无法判断自己是处于清醒,还是依旧沉沦于睡梦。 他只知道,自己该走了。 人造人再次出声询问,天水长没法再以沉默应对他们,“让后面的人让出一条路来,不用理会他。 进入能源塔吧,接管龙门的控制枢纽。 我们已经赢了。” 在天水长的命令下,人造人分开行进在街道的两侧,他们时刻握着枪械奔跑,擦肩而过的瞬间对伟大的战士投以敬意——这无关任何命令。 岁庚的眼睛还在打转,像是警惕着两旁的敌人,又或是提防着那些看不见的亡灵,只出不进的喘息压迫着他的感官,他的心脏毫无作用地跳动着。 蹒跚的脚步声踩在耳畔,声音是沙沙的,很快只剩自己一人。 奇怪,龙门城的路面,有这么粗糙吗? 岁庚的脚步一停,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熟悉的女人,他的第一任长官,他的救命恩人,第三军团曾经的领袖。 “我……” 我一定是疯了,或者还没睡醒。 岁庚这么想着,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所见不尽是些不切实际的幻影。 “停下吧,士兵,第三军团已经可以停下了。” 你已经可以休息了。 已经没有再拼命活着的意义了。 一瞬的哽咽涌上喉舌,但最后的理智拉扯着他崩溃的神经。 他已没有泪,所以他撞上了那位长官,穿过这道虚无缥缈的幻影。 他前进。 他越过一道道幻象。 他停在了城墙上。 这里很好, 向外能看到大地的尽头,回头也能俯瞰半数街道。 第三军团还在时,他会在没有任务的时候漫步到这里。 “如何?灯火稀疏、夜幕永昌,这便是此城的全部。” 星君的幻影只说了短短的一句便消散了,正如千百年间两人只有过的一次的交流。 岁庚仰起头,他还不曾见过繁星。 到头来都会发疯的啊,我们这群活在荒芜里的人。 至少我还能决定自己的结局。 岁庚此刻无言的抬首,他会想到什么,他眼里究竟看到了怎样的光景? 死,他还不配,但告慰已经结束。 胸腔中的熔火还在集聚,但再未给他带来半分力量。 他将自己点燃,将一切烧尽。 城墙上,最后只剩下一尊炭黑的石像。 · 妖染哼着片尾的歌谣,老电视跳出一段意义不明的动画片。 一个拿双枪的……大概是英雄一类的人,他惩治邪恶、伸张正义,城里的人都追捧他。 卡通的形象让剧情带上一股老动画片大结局特有的怀旧。 这一次,超级英雄遇上了没法打败的敌人,他兴许累了,受了很重的伤,没有人在他的身后呐喊加油,也没有天降神兵的老土救场,现实残酷地写尽了孩童时英雄的结局。 “该死啊,早猜到它要演这套了,这结局谁写的?”妖染愤愤地抱怨,瘫在沙发上。 最后的最后,老旧的发声元件播放起了动画的主题曲,激昂欢快的旋律莫名染上了一股道不尽的悲伤。 妖染轻声应和着音乐,直到很久很久。 第74章 火车鸣笛带来了城市 “剑亿修,你有任务。” 来自亲口的讲述,梅洛卡向剑亿修传达。 “连伤员也要上阵了吗?”剑亿修打趣地问道。 “抱歉,现在已经无力照顾伤员了,” 梅洛卡说,“已经开始死人了。” 很快,梅洛卡的话让剑亿修重新凝重了起来,“需要我做什么?” 梅洛卡莞然一笑,将加班加点研制、十万火急送来的装置递出。 “我需要你,把轨道拉到敌人门口去!” · 正所谓要致富,先修路;要打仗,先挖壕。 倾家荡产一波流,也没谁规定必须卖自个家啊。 只要基建修的快,你家当成我家卖。 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战争疯子,只要梅洛卡能把路修到龙门城,她就能把导弹当机枪使,管你龙门防空系统有多不可冒犯,梅洛卡还从不信有人能和她比基建速度。 所以, “这个装置,就是逆转局面的关键?” “是之一,我从不只做一套计划。”梅洛卡订正道。 全称是【星海连携·万界竞速启动器】,又被亲切地称呼为全自动一键铺路机。 设计的理念只有一个,那就是战线推到哪,就把生产线拉到哪。 源于旧机械时代荒废的设想,那时的学者早已厌烦了空间的阻隔,于是想要用火车将全境连接,当时的轨道甚至铺上了星空,不消半小时就可以横跨整片大陆。 梅洛卡当然无法重现那种规模的庞大造物,但只需要做出启动器这个组件,就足以将这场战斗的天平倾斜。 “所以,我只需要冲进城,把这个打开,就这么简单?”剑亿修反复确认。 “我很照顾伤员吧?这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任务,前提是你能越过敌人那不知道多少重的封锁,飞过高耸的城墙,绕开城防炮的轰炸。”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难道现在敌人已经把城里的人围死了么? 剑亿修想到了一个不太振奋人心的猜想,抛之脑后后,转而向梅洛卡询问:“我能调动多少人手?” 按照一般任务的标配的话,至少二十个人造人。 梅洛卡尬笑了两声,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抱歉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过只要你一拉通线路,我保证光速给你送一大帮人过去。” 原来如此,剑亿修已经不对任务的成功抱太大期望了。 “哦对了,除此之外,前一批敢死队已经进城了,根据零星传回来的信息,后勤运输组中恐怕损失惨重,不过似乎有人把他们组织了起来,至少暂时还算相安无事,顺路的话先确认他们的安危在启动装置吧。” 不是进城就算成功么?怎么还要完成搜救才能启动! 剑亿修已经叫苦连天了,怕多停留会,梅洛卡还能再添加几个任务指标下来。 “那你呢?”剑亿修问道。 “我?” 梅洛卡笑了笑,卖了个关子,“等待良机。” 确切的说,是等温迪戈被击杀,等浮生摇她进城,去和对面学者对弈。 梅洛卡掂了掂手提箱,她可早等着给那些荒芜的渣滓们送份大礼了。 “好啦好啦,上路吧我的朋友!”梅洛卡推着剑亿修送出门。 · “那个怪物又追来,该死!他到底能复活多少次?” 一个迷糊的人形被子弹轰成碎肉,然后血肉拼合,重新构成一个人形,在众人身后穷追不舍。 半小时前有多少只可爱无害的龙嗣,现在就有千万只小龙人在他们身后狂奔,从大街小巷涌出。 它们是什么新怪谈吗?! “我们不能只是跑!” 南希又开始说一些干爆正常脑回路的发言,然后一些脑子真的烧坏的人站了起来。 “南希说的对,我们不可能永远跑下去。”南阳站了起来。 伤员他妈给我坐下,你支气管又破了! “还有多少发炮弹?”南希发问。 检查火箭筒的人员回答:“没有多少了,你想往哪炸? “把楼轰塌,把路封上。” 命令快速而高效地被执行,但这也只是让他们处境没那么紧迫。 “我们已经绕墙转了够远了,是时候突围了!” “该死!你是想让我们被城防炮轰成渣么?” 不同载具上的两人争执不休,南希默默咬着指甲。 还没找到,对方用来干拢通讯的手段。 要直接突围么? “喂!他们……” 南希应声望去,被戏称为小龙人的怪物翻腾,仿佛发生了踩踏事故般涌动。 他们在聚合,合众为一,化零为整,汇成一个越来越完整的人形,拖拽着流体般的红色物质前行。 有完没完啊?就算是多阶段boss战也该有个尽头吧。 在南希等人准备头疼之前,一枚箭矢射入那团还未定形的凝胶物质中。 爆鸣! 火光暂且中断了某物在红色流体上的降临,众人纷纷向攻击的源头望去。 “这边!” 听潮对着众人急切地招手,南希不假思索地呼唤众人跟随。 …… “甩开了。” 听朝喘着粗气,待所有人钻进下水道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一个枪口指来,南希问他:“证明你的身份,陌生人。” 听潮的双手不由自主地举起,放弃反抗的他突然意识自己确实没法证明清白。 一把手弩抵住南希手肘,罐头丝毫不慌地开口:“把枪放下。” 疼归疼,反正你开枪打的不是我,罐头肆无忌惮地威慑。 南希将枪从“相爱相杀”的三小只身上移开,意识到威胁对他们并不奏效,“我的话不变,说出你们的来意。” 南希瞥了眼身后,众人的眼中仍有戒备,她的提问并不只是为了自己。 “如果你不想看到这家伙的尸体异变的话,你最好不要想着杀他。放心吧,至少我们活着的时候还能当合作伙伴。”罐头满不在手地搁下手弩,甚至有些失望。 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呢,听潮心里犯嘀咕。 南希点了点头,示意其他人放宽心。 罐头身上的小石头嘶啦的响着,几发弩箭将一侧的通道炸塌,“他们追到地下来了,这里不会一直安全,准备转移。” 地下的空间拖住了敌人的脚步,众人撤离的路畅通无阻,如果不再发生什么异况的话,他们可以轻易地和小龙人们周旋下去。 但现实并不如我们所愿。 所以需要人们拼命争取。 “保持距离。”南希皱着眉头说。 “同感。”罐头难得看一个人这么顺眼,完全不需要啰嗦废话 南希拔出银剑,秘银化作液体流向地面,“都打起精神,让我们在地下边把那群东西解决。” 杀不死?那就困住不就好了么。 谁也不知道那群东西合体后会发生什么,与其等对手过完变身动画,不如先下手为强,把那群小龙人关起来。 正好地下有这么大的复杂空间,可以做太多布置,不利用一下太可惜了。 于是一个计划开始在南希的脑中构建,她要把这群怪物埋了! “你来带路、我来拆迁。”南希跟罐头一拍即合。 好了,现在就差几个诱饵了。 · “很近了。” 剑亿修已经能够看见倒塌的高墙,最初他们攻进城内的缺口,已经被龙门的士兵重新把控,零星的人造人在和他们交火。试图夺回补给路线的控制权。 如果城内落单的人想要突围,这里无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但同时敌人也无比清楚这一点,这里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绕路吧。 已经有人在这边努力了,没必要在同一条路上一头栽死。 寻找薄弱点突破,哪怕难免要承受一些代价。 剑亿修躲避着敌人的眼线绕行。 如果可以,他不想大动干戈,但局势似乎已经刻不容缓。 · “爆破准备,引导人员请及时撤出!” “三、二、一。” 嘭! 听潮喘过气,无视差点又被爆炸波及的“意外”。 这群家伙,其实巴不得我和那群小龙人一起被关住吧。 “好消息是,在经过数十次惊心动魄的分割围堵下,我们成功将几千只敌人关进了地下。” “晦气,赶紧说坏消息!”罐头踢了脚听潮的屁股。 “嗨!我都跑断腿了,你们这群出谋划策的也不给我点安慰的吗?”听潮一个劲地抱怨说,“坏消息如你们所见,我们把地下大半的路线都弄塌了,包括用来出城的那条。” “这算什么,那个老女人不是说了还有一条路?” “咳咳!”血痂打断罐头,提醒她注意用词上的尊敬。 罐头的表情就像吃到了过期小鱼干一样难受。 南希收回银剑,缓步走回,“你们闹矛盾了?” “小打小闹。”血痂在一旁微微耸肩。 “带我们从最近的路回到地面吧,或许接下来还少不了战斗。” 三小只互相对视,点了点头。 众人拐入一条死路,听潮在墙上敲了敲,“是这了,血痂,准备切割。” 血痂接过听潮递来的长刀,刀刃在他中泛起红光。 在近似石头的炸响声中,高温的刀刃将墙壁切出一个出口。 血痂猛地一靠,将支呀作响的铁皮撞飞。 一个地下车库,确切的说是一个废弃的地铁站台。 南希随意感叹了一句:“你们还真是熟门熟路啊。” 听潮得意洋洋地听完。 这可是设计师拿着地形图也找不出来的路。 列车的轨道虽然已经无法使用,但从一些粗浅的改造可以看得出不久之前有人试图将这里重新利用。 很快,他们看到另一批人造人士兵。 南希上前简单的交流后,双方都了解到了彼此的情况。 “南希女士,您的行为令人尊敬,对于那牺牲者,我们同样感到痛惜。” 南希对这样的言论并不感冒,她单刀直入地索取自己需要的情报,“你们是否找到了信号干扰的源头,或者恢复通讯的方法。” 无论如何,如果能够恢复通讯,他们的行为至少不至于陷入被动。 “十分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 “抱歉打断一下,”听潮不合时宜地插嘴,“关于这个,我们可能有些头绪。” · 南希从窗口眺望,这已经不是她第一进入这座城的建筑内部,但仍然能够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压抑。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敌人的布置尽收眼底,敌人的防守做的滴水不漏,但似乎缺乏了对外围区域的监视,又或者是听潮这个的向导选择的路线太隐蔽,他们已经无声无息地到达了这么近的位置。 “有办法吗?”罐头依旧是弩不离手,长期保持着备战状态。 南希摇了摇头,姑且不问邪染三人怎么找到了这个目标,但探查风险的成本实在太大。 “看来大姐头说的果然没错啊,他们确实在这边搞了个大动作,还等什么?干它呀!” 罐头明显表现出对听潮这话的不爽,闷在嘴边暗自疏解怒意。 “里面的情况很复杂,破坏大概率无济于事,我们必须掌控他们的设施才有可能解除信号干扰。” 南希给出了并不乐观的结论,但再怎么头痛他们也只能迎难而上。 “南希,有人注意这边。”南阳缓慢退后,用最有限的暴露面积观察着敌人。 “嗯?” 南阳面色的阴沉让南希有些不安,她亲自往南阳指示的位置看去。 一个龙门“士兵”的视线与她相撞,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给她一丝熟悉。 “难道……”南希想到了最有概率的一种可能。 涂山的幻术连龙门人也能骗过吗? 那个异常的士兵停了下来,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交流用的暗号。 灵力的波动让南希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她打着手势尽力传递他们的计划。 士兵做了个了解的手势扬长而去,也不清是否真的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南希的心悬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出三分钟。 狐朝雨将南希等人的行踪告知了与她同在的狐沐风。 狐沐风寻了个借口避开敌人的视线离开。 而在龙门士兵反应过来前,狐朝雨堂而皇之地走向防御的重心,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松了松衣领,从龙门城那套宽厚的装甲中解脱。 “喂,你在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负责的区域。” “停下!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越发嘈杂的人声泛滥,狐朝雨露出一抹轻笑,边踩着轻快的步伐在嘴边念诵:“唯有火焰,不受拘束。” “停止施术,天杀的,kt19,你在发什么神经。” “开火,打断他!” 火焰在她身旁跃动,似乎并未意识到这虚假的吟唱者。 狐朝雨搞不清要怎么配合队友的行动,反正只要闹得够大就行了吧! “唯有赤炎,可得超脱!” 被盖住光芒的妖灵卸去伪装,凶猛野狐展露獠牙。 火焰喧哗,将视线所及处皆化作汪洋,无数的血肉熔化在滚烫的浪潮中。 “真是的,每次都这么毛躁。”狐沐风勾起半抹笑意,带着三分狂妄,“可不能让猎物逃了啊。” 漆黑的身影封锁了所有的退路,让猎物的求援变成无用的哀嚎。 南希的声音传到所有人耳中,早已准备许久的众人应声冲出,“开始行动,抢夺控制权。” …… 最后一缕火苗熄灭,狐朝雨拍了拍手,将“噬主”的术法抖落,狐沐风注视着最后一个敌人化为灰烬。 “有人员伤亡吗?需不需要治疗?哎呀,人挺全的嘛,”狐朝雨乍乍呼呼地四处张望。 “你说话很讨嫌欸,咱能低调点么?”狐沐风环顾一周,大多面孔早已熟悉,但都多了几分坚毅。 “托你们的福,这是我们一路来最轻松的一场战斗,”作为队伍里唯一的机械师,南希微微颔首后便一头扎进操作系统的解析骇入中。 难得收起弩机的罐头在一旁无言观摩,理所当然地无法理解南希的技术。 滋、滋—— 众人的通讯器中传来一致的杂音,肉眼可见的喜色在人群中蔓延。 “这里是剑亿修,我接收到了你们的信号,完毕。” 一遍又一遍,回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这里是南希,我们有二十四名队员、七十二位人造人战士,我们之中有急需救治的伤员,还有许多人已经感染,我们需要足够的装备和药物、补给,务必尽快。” 南希尽可能使自己的话语冷静客观,声音却忍不住颤抖,等到最后的请求传达,南希感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得以舒缓。 “了解,我会向信号源靠近,请给我具体的坐标,并努力向我在靠拢,请坚持住,我就到!” 轰隆—— 一剑落在城墙上,连带着大地摇晃。 这一剑是宣告,也是对友军的呼喊。 我在这边,我在路上。 剑亿修挥舞着一刀一剑,沉寂已久的剑气翻腾,磅礴剑光撼动着壁垒,仅此一人便如有千军万马。 “千军列阵!” 霞光一闪,天雷震震,擂鼓四方。 肉身如同战车奔袭,一动便是万军之势,纵横的刀光将拦路的敌人撕得粉碎。 阵线掀飞,剑亿修秉持着一骑当先的神勇,一跃而上翻过城墙。 枪林弹雨锁定了暴露在空中的剑亿修。 剑亿修来者不拒地斩开钢铁与热流。 墙上的术士开始施法,剑亿修的高速加大了捕捉轨迹的难度。 同样的招数可无法在侠客面前使用两次,只要快到极致你们的法术就不起作用了吧。 挣脱戒律的拘束,交错的刀剑向敌人最密集的区域斩去。 炎炮落地。 剑亿修回头,灼烧的白光涌现,城防炮蓄能轰出。 十字一斩,漫天的剑影汇合为一,承接为喧嚣的光束。 折返! 能量光束轰然溅射,落回城墙之上。 天杀的,谁家城防炮往城里射啊! 那震颤的城墙摇摇欲坠,或许再反弹一炮就能击垮,但伤势在身剑亿修还是选择量力而行,以最快的速度脱离敌人的射程。 另一边。 还不待众人沉浸于援军接近的喜悦,南希率先脱口而出:“敌人还有多远?” 狐沐风接下了问题,说了最不讨喜的话,“五百米开外,对方比我们想的还要迟钝。” “带上伤员,没缺胳膊少腿的,做好突围准备。”南希一如既往地站到最前方。 向城墙靠近。 敌人已经围了起来,封堵他们离开的路。 罐头拔出手弩不停连射,只身上前为伤员开辟道路,又取下身后的重弩,为笨重的机关上弦。 “你想干什么?”听潮回过头来才注意到她的举动,惊慌的神色在听潮声音中蔓延。 所有人都还在奋战,没人注意这对兄妹的交谈,只有听潮清楚,罐头今天使用的能力已经到极限了。 罐头笑了笑,毫无顾忌地使用着力量,黑火将弩箭点燃的同时,肉体的侵蚀也在加剧,“我来给他们的伙伴,传个信。” 一箭冲天而起,划出绚烂的烟火。 剑亿修寻着光标而来,两匹人马汇合。 听潮扶住罐头,略带恼意的训斥:“干嘛为漠不相关的人拼命呢,你说你是不是个傻丫头,难道你觉得这群姥爷赢了,就能把我们带走么……” 罐头默不作声,并不否认。 他不会懂的,那种对光的痴迷。 正如听潮从来看不懂那些晦涩的知识。 但听潮懂得如何给罐头搞来有意思的小玩意,供她研究。 两人都沉默不语,一人搀扶着另一人向前。 “就你一个?”南希在看见剑亿修时,隐隐有些失望。 剑亿修抛出一个空间道具,“里面有些应急物资,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配合我将城墙打开。” 南希选择听凭往日的信任,在敌人的包围中开路。 剑亿修振起刀剑,迎向城墙一劈,两道白光嵌入裂缝,切开一个狭长的断口。 “再来一次!把墙劈开!” 狐朝雨和狐沐风拿出最大火力,试图合力扩大裂口。 罐头缓了口气,再次抬起比她个头还高的重弩。 “罐头……要不我来?”听潮阻止不了罐头,但终究是于心不忍。 血痂听到这话,拦下听潮劝阻:“不要添乱了大哥,你已经不能再使用那个力量了。” 听潮咬了咬嘴唇,绷紧的拳头松开。 剑亿修再出一剑,二狐奋力一击。 黑火激荡,重弩一击破城。 高墙终于不堪重负,在四人合力下崩溃。 “别管那些追兵了,冲出去!”南希背起负伤的南阳,组织着参赛者撤离。 剑亿修取出梅洛卡交予他的“全自动铺路机”,变身器般的外型让人不由感到羞耻。 “果然过了年纪,人就很难中二起来了啊。” 首先, 长按三秒,待指示灯变红,转动开关,顺时针三圈整、逆时针60o。 然后—— 扔! 请在三分钟内脱离信标五百米内,温馨提示敬上。 “跑!”剑亿修一骑绝尘,不敢轻慢梅洛卡口头的任何叮嘱,还顺道捎上了行动不便的罐头。 敌人的炮火在路上,一束光束绽放,压塌四周的空间,启动器将信标植入,将枪林弹雨卷入无序的空间乱流。 信标建立,空间连接配对完毕。 各位乘客们站稳扶好,列车就要启动了! 光阶一路铺遍平原,火车的车头撞向城墙,空间的横跨被压缩成了一瞬,十辆、百辆的“巨龙”驰骋。 “呜————” 那一声长笛摄人心神,在众人身前,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夺门而出,一箱箱物资落地。 “这里是界锚部队,信号良好,完毕。” “已经到达目标地点,优先治疗伤员,夺取区域控制权,允许使用任何限制性武器,自由开火。” 一声声指令交递,那最严密最高效的指挥重新上线。 南希将南阳放下,身上的重担一轻,“我没有大碍,先把我身后这位送去急救吧。” “这、这边,我需要治疗。”剑亿修颤抖地招手,好几处关节都在发痛,最该死的是新到手的一对刀剑给落在路上了。 “呃……”被剑亿修扯着的无辜少女一声长叹,罐头的尾巴下垂,复杂的心情不知如何表达,“能先、把我放下吗?” 听潮一脚飞踢将剑亿修这个不知哪来的野小子踹翻在地。 狐朝雨和狐沐风整顿着装备,似乎马上就要返回作战。 城外、墙上、街区,人造人瞬间将敌人清剿。 一个个中转站搭建,十七枚导弹在低空的制导下层层加速,划开天幕,将反攻的礼炮送入敌人的防线。 那高楼被拆迁,而新的建筑拔地而起,只有列车在成百的列车上往返,片刻不息。 就如真将基地搬到了前线般,沉积的量变在这一刻质变。 “这是,什么……” 罐头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文明的速度以最夸张的程度展现。 哪有高楼一日成,哪有千里一念及。 她在墙头找不到归宿,眼前的事物带来了太过颠覆认知的震撼。 学者将真理的幻想带到人间,那是缔造文明的伟力。 第75章 铸日 第一军团, 龙门的剑,落日的余晖。 被冠以了太多不切实际的谬赞。 作为军团长,金乌从未因这份职责自豪,这无关荒芜的降临与否。 太阳已死,那金乌便失去了意义。 “新王”登基,那战争就沦为了弃子。 他深知,自己是理应埋进黄土中的余孽,可不死的孽物少他一个又能如何。 “上前来吧,挑战者。”闭目瞑神的金乌开口,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人的到来。 他睁眼,有辉光自双眸中溢出。 洛云图缓步上前,抛开手中焦黑的尸骸,让拦路的喽啰归于净土。 在金乌的旨意下,庞大的军团为洛云图让开道路。 “看来,我是今天的第一位拜访者。”洛云图眯起眼,余光扫过两侧的军团,每一位战士都丝毫不逊于天神位阶的实力。 如果眼前的将领有意阻拦,洛云图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孤王的高塔就在我的身后,越过我,你们就能抵达此战的终点,你们的军师也已经与我们的谋士会面,有此功绩,你们值得嘉奖。” 洛云图两度鼓掌,试图打断金乌的讲述,全然没有身陷万军丛中的自觉。 洛云图当然乐意陪对方多说两句拖到队友赶来,但谈话的基础是建立在双方的敬意上的。 这个金乌,自始至终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放任洛云图向前,上前一绝死战。 未免,有点目中无人了吧。 “金乌、大妖,”洛云图犹豫再三,选择了一个尊称,“何其荣幸能得到您的的赞许,但我只能以胜利来回报敌人的赏识。” 洛云图毫不犹豫地拔剑,无极剑的辉光为他着上一袭白衣,流光的羽织在洛云图身后飘扬。 大妖…… 金乌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谓了,他不禁仰头,却无从追忆那个古老的时代。 他垂在胸前的拳头放下,半边的军袍染着洗不尽的鲜血,衣物下的残羽低垂。 “只不过是战前的客套话罢了。“ 金乌说着不合时宜的言论,在洛云图错愕之余高举右臂,战争的长矛落入他的手中。 他跃起,金乌振翅而飞。 那天上的「日」,在缓缓下坠。 其时已至,金乌的黑影没入日轮。 洛云图试图仰起头,但那可诡异的太阳刺痛着他的眼睛,可现在应该是午后不久,那颗太阳怎会到现在这个位置? 自从进入这处边境以来,洛云图就对这颗异常的天体高度关注,可无论如何它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距离大地如此接近的位置。 不,不只如此。 原本那太阳只是油绘的幻影,不知何时竟变得越来越真实,洛云图皱了皱眉,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降临现实。 祭祀。 祭祀开始了,而洛云图无从阻止,不如说无从下手。 那上千只羽族抬头齐望着「日」,有黑血从眼睑渗出,腐蚀的阳光将他们融解,满地的血污中回荡着痛苦的哀嚎。 洛云图越发没法理解现状了,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啊啊啊啊!!”那些羽族还在哀嚎,履行着祭品的本分,可究竟是什么,值得他们献出生命去换取。 不一会儿,呻吟变成礼乐,有经文在被念诵,被那如血一样黏成一体的集群。 他们,或者现在应该称它们,在齐声赞颂,赞颂这“太阳”的宏伟,赞颂这光明的诚挚。 忽而,那「日」坍缩,简并成真实的剪影,身插双翼的金乌落下。 残阳染血,金乌负日。 祂是神之驾,祂是人世的战争。 “久等了。” 金乌挥矛,迎向无知无畏的挑战者。 洛云图正了正身形,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战,也仅此而已。 拟造的无极剑震颤,两份水火容的本质在嘶吼,光与焰自洛云图的掌心高涨,“我会终结,你的疯狂。” · “喂喂!洛云图,听到吱个声。“ 无极剑气炸裂,将席卷着灼热气流的羽妖击退,梅洛卡的通讯在这时钻入洛云图耳中。 “打架,没空,有事说事!“洛云图趁着空档接入通讯频道,一边回应梅洛卡,一边单手持剑挡下金乌的斩击。 “战线顶不住了,麻烦你把幻海王冠开一下,给后边的大伙加个buffer。” 金乌高高跃起,倒持战矛从天而降,“还有余暇分心他事? “啧——”洛云图掐断梅洛卡的通讯,披风一甩身形急退,只留下一串虚影。 抱歉,心有余而力不足,死一边去! 洛云图甚至来不及喷梅洛卡两句,就又要投身到抵挡金乌的对抗中。 「挑战者啊,汝已等到长夜将近,可落日的盛辉要如何阻挡。」 残阳的光焰注入兵器,揭示一线晨昏的战矛熠熠生辉。 长矛驾驱着无匹的威能,溅开的阳炎将一切烧穿。 「凡鸟怎敢与金乌比焰,铩尽千羽殒阳亦可压尽群星。」 凡鸟? 洛云图直视着飞驰而来的战矛,不由自主地发笑。 一些支离破碎的技艺自传承中输入脑海,源源不断的力量自无极剑上喷薄而出,前所未有的轻盈让无极剑变得如臂驱使,一股强烈的情绪支配起洛云图的心神。 作为这份馈赠的交换,来自传承之中的幻影,白洛无极的幽魂控制了洛云图短短的一刹。 她让他说:「干你丫的,老子是白洛无极!」 话音一落,洛云图还有些许恍惚,在他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说了什么之前,体内高昂的情绪驱策他和金乌正面对拼。 无极大衍,斩! 无极之力在大剑上延展,十米的白光斩向天边。 那一道剑痕璀璨夺目,一切星辰在它面前都显得黯淡无光,可这一剑的技艺理当远超洛云图的能力范围,绝非洛云图可是使出。 阳炎溅射在剑痕上引发爆炸,脱高太阳的磁暴撕开剑气,战争长矛洞穿而来。 来不及思考身体的异样,洛云图重新将专注投入战斗,纵横的气扫开阳炎,无极大剑斩向战矛。 饥渴。 洛云图清析地感觉到了剑中情绪,它在躁动,为能撕碎太阳而兴奋不已。 洛云图克制住无极剑固有的斥力,牢牢地握紧剑柄。 炎枪一崩。 金乌飞起,接回被弹开的战矛,洛云图振翅追击,无极剑气震开那些试图缠身而上的火苗。 无极破秽,敕! 金乌的日轮碎开一角,他祭上血肉将太阳缓慢拼合,注入了落日余晖的战矛,再次刺向那单翼的剑者。 矛与剑的碰撞,激起一声高亢的鹤唳,无极剑以力压过金乌。 金乌被迫落回大地,第三只足踏地,将非人的一面更多的剖露。 本便夸张的体型再度暴涨,日冕的高温向四周扩散。 燃尽属于恒星的一切吧,将这同创生与毁灭都一并熔断的奇迹也赌上。 「太阳啊,再度撑起天穹吧!」 世间一震,就连浮在空中的洛云图都匪夷所思地感到晃动。 洛云图自高空俯瞰着一切,他似乎明白了身上那高亢情绪的来源,那并非是他的情绪,而是白洛无极无形中的影响。 行前人之路,便会得到传承的回响,这才是元初神途的本质。 如果是现在的话,那洛云图有信心能用出更强的招式。 金乌和洛云图,两人同时开始了奥义的积蓄。 洛云图将竖起的剑低垂,摇摇锁定地上的金乌。 「天上的权感并不可信,祂口中的真理也存在谬误,那便将太阳击坠吧,而后此世才有繁星闪耀」 那柄剑高悬,洛云图听任潜意识中的话语,将脑海的祝辞诵出,圣洁的白光越发浓郁,掩盖住形貌和气质,仿佛那位白洛无极在此降临。 「陨灭辰辉」! 无极大剑震颤,挥出惊世骇俗的一击。 与此同时,金乌也将凝聚了太阳之炎的一击掷出,赤地万里的神明威能灌长矛,太阳的令使为尘世衔来晨昏。 「亘古长明」! 两道光焰碰撞轰鸣,以无可估量的能量撕裂彼此。 祭坛、广场、楼宇。 凡触余威的一切都在泯灭。 喧嚣与寂静统合为一,古老的神话在碰撞中回响,高歌不已。 · 梅洛卡不厌其烦地回放着通活记录,那声不屑的语气词显得格外刺耳。 ——啧。 “他哧我!”反复确认了那并非幻听,梅洛卡指着手中颤抖的通讯器,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般对浮生哭诉。 “他也很忙啦,这年头人都这样,总是觉得辛苦工作就怎么怎么了不起了,最后连身边的亲人朋友都疏远了起来,咱们不要为这种家伙置气啦。”浮生煞有介事地为洛云图辩解,洛云图的形象在她口中越抹越黑。 梅洛卡同浮生长叹一声,幸灾乐祸地收起通讯器。 调侃归调侃,浮生没可能真没良心,“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洛云图那边没问题吧,看起来对手很强的样子,车厘子你是不是还藏了秘密武器吗?” 何止是强啊,那可是金乌。 以肉身横跨了漫长岁月,自云海纪元便已存世的伪神境大妖,只存活于古老传说中的神兽。 “真没有后手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难道还指望我从这个犄角旮旯里造出把大羿神弓来不成?” 先不说梅洛卡有没有那个水准,这种元初级别的神器如果真有学者做出来了的话,那群方舟的疯子恐怕已经浩浩荡荡地冲进荒荒里征讨「君临者·天父」了吧。 “再者说,”梅洛卡故弄玄虚地一笑,“对太阳特攻的武器,洛云图不是有一把了吗?” 毕竟……命运是这么说的。 · 洛云图缓缓降落,超凡出尘的气质映射在那张气宇不凡的面孔上。 金乌拖曳着伤痕爬起,满身的创口承受着无极之力的灼烧。 那灼烧并非来自高温,能伤及的太阳的高温并不存于人世,那是自逆转本源的「归净」。 它有着火的形体,火的表征,但却并无火的本质。 它是理性,它是赤诚,它是白洛之名本身。 「归净者」 “还没,结束。”金乌再次立起战矛,登神的仪式还在继续,这一次,他要超越自身全盛时期的巅峰。 残阳终究无法飞上天幕,金乌也无法取代太阳的位置。 他并不是为了自我的力量而选择将全族献祭,他所做的一切只为重铸那太阳。 他不需要亲眼见证,他只需要让仪式照常进行,哪怕最后要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无妨。 太阳,必须升起。 日冕破碎,聚合,再度分裂,一颗颗头颅突破血肉的桎梏,上千只手自染血的大地伸出,要亲手铸造崭新的日轮。 「九首负日,三足金乌」 可这份彻底回归荒芜的伟力,究竟是灾厄还是奇迹。 · 铸日机关。 牵引整片天空,使得“太阳”的伟力下沉,维持仪式的核心所在,如今已经与研究所等同。 在铸日机关上,荒芜学者幕向来客敬酒,撒下。 在梅洛卡与对面那个怪胎的研究所之间,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梅洛卡没再上前,她脚下升起高台,抵达与幕平起平坐的高度。 任何一个学者,都不敢轻易踏足对方的领地,天知道这条迎宾大道上准备了多少陷阱。 这个距离刚好,安全,又足以交流。 “铸日机关?还真是丑陋不堪。”梅洛卡开口,便将对话推向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只有虚构神途才会迷信审美,单就精巧它实在妙不可言。”幕挑起眉头,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冒犯。 梅洛卡微微耸肩,“那还真是抱歉,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一位虚构神途的编撰者。” 啊,差点忘了,现今的命途行者们早已驳杂不堪,不再像十万年前那般纯粹。 明明已经有所了解,但,还是忍不住犯这种低级疏漏,幕一口将红酒饮尽,懊恼着自己的失言。 他们的谈话从一开始就没有友善的可能,唯独这点,两人心知肚明。 “你知道命运吗,朋友?”幕依旧讪笑着发问,言辞不失风雅。 梅洛卡在胸口画着螺旋,像是为自证虔诚般诵念起那位的威名:“不灭的命运,黄昏的威光……” 似乎有什么被引动,随着梅洛卡的话语周围染上了金色的光辉,有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世界只是平平无奇地照常运转 听清梅洛卡的念词后,幕惊愕出声,急忙打断不叫梅洛卡继续念下去了,“不不,不是说那位至上者。” 你特么给我闭嘴! 这一点也不好笑,怎么会有人随意念那些家伙的威名,万一那家伙真注视过来了可就不是玩笑的范畴了。 幕叫自己谅解这份惊慌,梅洛卡不过是想出其不意,让他措手不及,这很符合真理神途的风格。 然而幕太久没和这样正统的疯子打过交道了。 约莫是……四百年,啊?其实并不长? 那份疯狂实在太刻意,就出色的演员在复现角色的刻板印象。 虚构神途吗…… 幕失声笑了许久才能继续,而只要开口就能稳重得仿佛之前无事发生,“其实并无所谓,你赢了也好,龙门输了也罢,如果你在一个不会改变的地方待久了,你也会和我一样,很难相信有东西能将平衡打破。” 梅洛卡似乎因为幕处若不惊的态度而放弃了拆台的打算,又或者单纯不知道该怎么动摇对方。 她无所谓地说:“你继续,我听着。” “但身处其中,我又时常会克制不住地想,是何等的伟大上追永恒的静谧得以维持,我为此渴求而重燃热血,在漫漫长夜中求索,” 幕的话语逐渐狂热,好像在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终于……我寻觅到了,触及那个层次力量的道路,远方的学者啊,现在我邀请你,不必再动刀兵,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没费多大劲,梅洛卡完全猜透了幕的谋划。 借助荒芜的伟力,重铸太阳的权威,假若真能掌握这份至上遗留的威能的话,无论是荒芜还是方舟都再不能束缚,他们大可再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也是龙门计划的一部分吗?梅洛卡莫名联想一个荒诞不经的假设。 “你在插手你没有资格触碰的领域。”梅洛卡只是严肃地说。 “可这才是学者,你说你不曾想过涉足至上序列? 那你是如何知晓「命运」的威名,又为何对「空想」的美学坚信不疑,又何必走在追寻「真理」的路上。 承认吧,我们是一样的。” 幕的眼眸浮现出幽光,仿佛能够洞穿梅洛卡的本质,“你流着至上的血,你是至上者的造物。” 只有学者最清楚怎么踩学者的雷区,梅洛卡不得不承认幕的话已经足够把自己惹到炸毛。 沉住气,沉住气,梅洛卡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像是在说:谁先破防谁孙子。 “不要再卖弄那些无聊的话术了,我来并不是为了听谁抨击谁的。” 即使是「真理」也在否定「真理」,又如何期盼一个学者能接受另一个学者的主张。 “我可以理解为,你拒绝了我,对吗?”幕的眼神逐渐阴冷,像是惋惜一般。 “随你。” 梅洛卡漫不经心地回复,但这个并不能让幕冰冷的眼神散去半分。 幕的内心,潜藏在平静下的斗争愈演愈烈,直到化作决断迸发。 “那就让你我共同见证下吧,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信以为真,我来告诉你: ——何为命运,何为历史。” 幕肆意挥手,手中玻璃酒杯下坠,残余的酒液先于落地声升起,那晶莹的水珠中,是整座城市的倒影。 什么是奇迹? 正如幕所说,当它走出苍白的描述,挣脱空泛的语言亲临于世时。 你才会深信不疑,这便是奇迹, 它自有实体。 玻璃的碎片倒流而上,裂隙拼凑,支离破碎的容器在缓缓修复。 铸日的机关轰鸣,庞大的影子倒向世界,与酒杯一同回溯的,还有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 淬火的尘霾扬起,枪火洞穿士兵的胸膛。 a709倒在地上,这位灰星的旧识死在了属于他的岗位上。 人造人越过了龙门士兵的防线,冰冷的视线扫过曝尸荒野的同伴。 不屈的人们抗争,将旧日的城墙打破,逆反的、口述正义的人们要推翻古老者的统治。 他们攻到王城下了,他们会建新的国,而后重演独裁者的历史,没有谁能够挣脱,命运的桎梏。 历史总是在重蹈覆辙,于是人们发现它的每一页都惊人相似。 “看吧!死亡、烈火、绝望、崩塌,以及由你们所带来的最后的一块拼图——独属人世的战争! 我的仪式终于完整了,挣扎无用,因为就连你们本身也只是这庞大仪式的一部分,尽管高歌猛进,为我推动命运的齿轮。” 手足不足惜,同僚不足贵,何况他们早已放弃一切。 那就将残存的「现实」都投入熔炉,去重铸一个新的龙门,遗世独立。 旧日的幻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徘徊,历史的余响覆盖了所有街道。 “命运?” 梅洛卡有些发笑,她看着倒退的历史长河,时间的数轴在她眼前崩溃,倒流狂飙向前。 百年、千年、万年、十万年…… 乃至,重回神殒之日,再造太阳的辉煌。 可畏,可畏,如果站在这里的并非“梅洛卡“,那她真想为幕鼓掌庆祝。 但梅洛卡只是泰然自苦,甚至身后浮生的态度都异常冷淡。 竟然有人,在梅洛卡面前玩弄所谓命运? “好巧不巧,自我介绍下,站在你面前的是, 「命运」调律师梅洛卡!” 精致的手提箱打开,棱角分明的白箱落地,让延后了许久的上门礼登场。 古木、齿轮、水晶球,格格不入的每一个部件拼凑成一体,构成调理命运的朴素仪器。 琴师抬起那把尘封已久的小提琴,而后,在旁人的百般不解中,梅洛卡开始她的独奏。 仿佛,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侮辱、这绝对是侮辱! 前一刻幕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胜利感言,后一秒梅洛卡就开始了信步闲庭地拉琴。 “悠哉游哉也要有度吧!”幕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去克制自己的怒意。 甚至,不堪入耳。 梅洛卡皱着眉,兴许是太久的搁置已经让技法遭到遗忘,生疏的曲目并未让这个开场变得眼前一亮。 “抱歉,让我找找感觉,很快就好。” 何等的轻慢,幕的额上已经青筋暴起。 浮生只感觉心里堵得慌,为梅洛卡捏了把汗。 她还记得,在此之前梅洛卡交给她的任务。 ——等会你就给我搭个台子,让我和家伙能在同等高度说上话,最好比他高一点,咱绝对不能低对面一头。 ——然后等我开始拉琴,你要让我声音传出去,要整座城的人都能听清。 那时浮生轻笑,爽朗地应下梅洛卡的请求: ——轻而易举。 ——那就放心交给浮生你啦。 收回心神,浮生将专注着眼于现在。 浮生长舒了口气,现在这个状况,真的要“广播”吗。 浮生抬起手,决定坚守自己的位置,施展起道法。 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抚摸,和默默支持自己的朋友,梅洛卡欣然一笑。 来! 来让舞台,为我专享。 琴弓一震,嘹亮的弦音扩散。 指法从生涩到跳跃,音律从平淡到激昂,帝国的公主重拾起曾经的天赋。 浮生听得入迷,音乐声经由她的道法回荡于整座城市。 那悠扬、激昂,与悲婉,情绪化的音符牵动现实,用乐章将每一位倾听者连结,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 修行者们突破战线,部队带着战争重器踏入内城,烈火无情焚烧着大地。 音乐转向低迷,似乎接近尾声,乐谱却陡然一变,再续余音。 金乌铸日,将旭光缓缓托回天空,燃烧的血爆发出烈火,将穷追不舍的洛云图击退。 白洛无极的力量治愈创伤,将洛云图从生死一线中拉回。 自大地的尽头,一簇火光,冉冉升起。 梅洛卡的指尖奏响命运的乐章,像是在歌颂着什么,颤动的琴弦化万象为声,庄严的命运肃然落下。 是火。 照亮长夜的火从秦无衣的手中升起,追逐着远去的黄昏挥剑。 巨人留下火焰,以此剑斩命运、将万神的宫殿化作焦灰。 “靠!”洛云图瞬间稳住倒飞的身形,片刻不停,重新加入战斗。 妈的,哪冒出来的抢人头的! 梅洛卡还在演奏,将最初那分生涩丢的一干净,她的乐章一次次突转,每一次让人觉得到此为止的时候都将步入新的高潮。 但幕的眼神已经阴冷到了冰点,现在无论敌我都在被梅洛卡的乐章影响、规束、推动,乃至掌控全局。 可幕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梅洛卡想要的,是更深层的、更隐晦的事物。 是秩序。 乐章取代了幕的仪式,秩序泯灭了战争的幻影,逆流的历史停滞,缓缓回到正确的位置。 她鸣奏,命运便会拨回正轨,她张口,万象都会井然有序。 这就是,命运调律师。 洛云图与秦无衣并肩作战,火焰将金乌打下天空。 洛云图振动单翼追击,秦无衣也随之鱼贯而出。 白与红的双色烈火交叉斩落,将不断膨胀的日轮尽数击毁。 碎日! 幕手中的酒被炸开,玻璃的残片扎入手掌,不知是红酒还是血液流淌在地。 重铸烈日的最关键部分被破坏了,失去了金乌的引召,太阳也再无法回归大地。 那么,这份还在自如运转的仪式又将何去何从。 崩溃?不,是被篡夺了,落到了梅洛卡的手中。 梅洛卡仰首,趾高气昂地谢幕。 此篇名为: ——《时律余音》 没有听众的喝彩,只有浮生发自内心激动,恨不得打赏几个小意思,再单曲循环一小时。 而浮生很快就如愿以偿。 即便双手离开了乐器,音乐却并未停歇。 浮生试探地解开道法,嘹亮的乐章却依旧还在四处回荡,仿佛万象自觉地演奏着乐谱的余响。 “还没结束,” 梅洛卡低声知会浮生,等浮生恢复了道法,梅洛卡又高声迎向幕,满怀讥讽地嘲笑:“你的仪式很好,现在归我了。“ 仅此一句,就无异于万般羞辱。 她要干什么? 还没着从气急坏的中缓过劲来,梅洛卡的话再次给了幕当头一棒。 没有用暴力的手段破坏仪式,反倒将主导权握到自己手中,如果只是为了让幕的阴谋滑稽地破产,那么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仪式已经接近完成,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主导者只会被失控的仪式能量反噬。 况且,谁会手握财宝不去挥霍,谁能把持权柄不去使用。 一个能够改写既定命运的机会摆在眼前,她究竟会用来做什么。 幕不由地紧绷起了神经,局势已经逆转了,从梅洛卡开始演奏开始,不、是从自己满怀自信开始仪式起。 两人的立场一瞬间颠倒,幕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 然而梅洛卡并没做多复杂的操作,只是将这份赐福,作用于自身。 梅洛卡抬手,她眼中的赤诚熄灭,由喜悦转变为冷漠的庄严。 她的舌尖颤出第一个音节,将神圣的谕示铆入人间: “我是历史的一瞬,我是战争的一隅。” 浮生感到吃力,将这简短话语传递向城市,竟比承载万象的乐章更加艰难。 然而,梅洛卡的自述还在继续,无穷高远的恢宏之声重重交叠。 “我是刀枪下的死亡,亦是废墟下的绝望。 “我是贵族的贪欢,是政客的谎言。 “我是秩序光与暗,是时代的病与痛。 “是呐喊,是哭嚎,是狞笑,是崩溃。 “是腐烂,是陈朽,是沦丧,是幽微。” 战场在重塑,构建出旧日的幻象,重现大地上的无数次战争。 梅洛卡停下,明明只剩临门一脚,却有种如鲠在喉的不适,不得寸进。 还差了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答案,梅洛卡重新伸出手,欣然回答:“最后,我是希望。” “登神?”幕呆滞在了原地,状似疑惑的呢喃。 钢铁化成城墙的筋骨,无畏的战士们拉开防线。 他们忘却岁月,也忘却过往。 他们不停战斗,他们坚信自己的家国还屹立未倒。 梅洛卡撒谎了,欺骗着人造人军团为她而战。 可如此庞大的军团,难道真没有一刻,没有一个人看透真相? 活在虚构的战争里,沉迷在谎言维系的荣耀中。 「我们的王还未死。」 他们坚信着,他们重复着。 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端。 因为他们笃信着被许诺的希望。 火车鸣笛,将文明的火光照入蛮荒之地,让一批又一批物资横跨于千里。 自神庭之窍涌出,有黑焰在梅洛卡眉心汇聚,凝固成墨色的冠冕。 另一重历史覆盖了此地的现实,黑王朝的幻象获得了短暂的重临。 无日,黑云遮天。 那历史化作长龙投来化身,扶摇于云端,不见真形。 正如学者之言,只要亲眼得见,便知那定是奇迹本身。 那伟力瞥了黑冠之王一眼,却不屑一顾,只是径自流入她身后的万千子民。 奇迹认可了这份威权,以及虚构军团的意志,人造之人被赋予了真实的血肉。 脱胎换骨。 他们唱着凯旋的战歌,呐喊着发起冲锋。 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人造人军团主导战局。 新一轮的导弹齐射,如利剑刺向将倾覆的城池。 “休想!”幕已经被连番的震惊吓得慌了神,不顾一切地阻止进攻。 一束束光芒冲天而起,对着袭来的导弹发起打击,一层层屏障在空中展开,抵挡噗哧而下的烈火。 避开龙门城的拦截系统并非难事,但梅洛卡选择了更简单粗暴的方法。 “我以文明的名义,”构成黑冠的晶石嵌合,赋予言语无形的权威,“宣告你的国灭亡。” 绝对的物质轰炸,将防御粉碎的一干二净,让天罚落到地上。 数之不尽的惨报,如海潮般呈递到幕的手边,龙门的军队节节败退。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在叩击着幕的胸口,这千百年他从未感到过这样的轰动。 输了个精光啊朋友。 梅洛卡轻蔑地摆手。 学者总喜欢做多手准备兜底,荒芜学者却没有这样的美德。 输……输了? 幕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地摇头否认。 不,我还没有输,我脚下的铸日机关还完好无损,而现在仪式掌握在梅洛卡手中,我要抢夺仪式的主导权,只要仪式的根基被动摇,就有可能让承载这份力量的梅洛卡失控暴走。 想到这里,幕扯起癫狂的笑容,向这几乎不可能的小概率事件押注。 梅洛卡略带怜悯地看着他,哪怕到这个地步,宁愿丑陋的挣扎到底也不愿认输。 所谓荒芜学者,究竟在坚持什么无意义的事情啊。 那就彻底断绝他的希望吧。 就在幕打开控制面板,准备重启铸日机关时,自他脚下传来了一声巨响,高耸的建筑摇来晃去。 梅洛卡会心一笑,另一份礼物也要送到了。 那在爆炸中被毁坏的,是铸日机关的核心。 有老鼠溜了进去,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他眼皮子底下。 幕冷淡地等待着铸日机关彻底熄火,看着呕心沥血的作品付诸东流却意外的平静。 还真是,算无遗策呢。 “你究意……是个什么东西?” 幕仓促发问,希求从梅洛卡口中得到一个能让自己好受点的败因。 “我?如你所见,一介学者,至少就肉体上是名人类。” “人类?”幕哑然失笑,像听闻了此生最荒唐的笑话,“不、不。” 他矢口否认,唯独这两个字他格外坚毅,“你怎么能是人类呢,你究竟是在自欺欺人,还是从未认清自己的本质?” 梅洛卡冰冷的视线像是在怜悯一个死人,她已经无法容忍有人三番五次踩中她的雷区,“哦?那你来说说,我是什么?” “你是——”幕的话刚到嘴边,却因恐惧发不出声音,那是所有生灵都不能之谈及的名字。 有一点梅洛卡是对的,幕只是在插手他没资格涉足的领域。 换而言之,在梅洛卡看来,她自己是有资格的。 原来如此…… 幕终于看透了,蒙在真相之上的,那层薄纱。 “你这个怪物!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过是一具容器,该死!你……忘仙那群畜生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他们怎么敢……不、元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幕嘶吼着,语无伦次。 梅洛卡不由哂笑,嘲弄幕最后的可悲,“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呢,败者的嘴脸总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废物就赶紧扔进焚烧炉里回收利用不好么。” 幕咬牙切齿地愤怒着,他不甘地将研究所前的机关陷阱强行唤醒,一众自律机枪和魔导炮齐齐锁定高台上的梅洛卡。 浮生上前了一步,打算彻底终结幕的生命,却被梅洛卡伸手拦住。 “已经结束了,浮生。” 研究所的大门被人从内部打开,寒冰将所有机关瞬间冻结。 一层薄霜在地面绽开冰花,修卡洛斯一步跃至幕的身后,妖血倾洒溅了一路。 寒冰长剑贯穿幕的胸膛、背刺成功后没有片刻停留,修卡洛斯远遁离去。 冰芒炸裂,扩散损伤,夺走机体的生命。 “机关厉害的不行,结果本体脆得要死么?”伤痕累累的修卡洛斯对这最后一步的轻松感到了十足的意外。 直到修卡洛斯出现,浮生才终于松了口气,关切地询问梅洛卡的状况。 梅洛卡也在审视自身,仪式的能量在她身上流转,不经意间,如同一道薄层破碎,消散于无形。 一时间,梅洛卡感到了一丝惋惜,“真可惜,好处都给手里的兵捞走了,真是一点也不给我留下。 原本还指望能一口气把自己的问题也解决呢。 嘛,无所谓啦,下次再说。” 梅洛卡又敲了敲额顶的黑冠将其收起,至少这份冠冕留了下来。 “你不会怪我吧,浮生。”梅洛卡突然问,“如果刚才我用仪式的力量打开返回元初的通道,或许我们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没事就好。”浮生抚着胸口说。 “不要这么徇私啊,我的骑士。”梅洛卡笑了笑,而后道出实情,“事实上,如果我真那样做了,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所有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解决另一个问题,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可惜,之后也许再没有今天这样轻松的机会了。” 浮生听完,只是摇了摇头,“听不懂。” 梅洛卡面部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这孩子说话怎么越来越气人了呢。 “嘛,那就拜托浮生你帮忙处理下这些机关陷阱啦,虽然被冰封住了,但处理不好的话还是会有不小麻烦的。” 浮生点头,不过举手之劳。 · 研究所上。 修卡洛斯才歇了口气,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迅速靠近。 “帕尼!”梅洛卡欢呼着飞扑而来,和修卡洛斯搂抱在一起。 “等等,血!血糊上了,梅洛卡你给我松开!” 远远看着这对咋咋呼呼的好姐妹,浮生笑开了花。 梅洛卡问:“那个学者咽气没?” 勤勤恳恳的修卡洛斯摆了摆手,把梅洛卡从自己身上拎下去回答:“按你说的,留了一口气。” 梅洛卡点了点头,缓缓走向垂死的幕,神情一步步滑向冰窖。 “你是来取笑我的吗?朋友。”他已经很虚弱了,却还佯装出轻松的模样。 “我并没有那样的恶趣味,我只是来告诉你,赢你的是梅洛卡。” “……”幕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冷淡地评价,“欺世盗名。” “随你怎么说。” “你以为你赢了? 虫子会从日落之地爬出来,我们都被抛弃了啊,没有人能够离开,没有人可以活下去。” 幕的嘴角渗出更多血,“我诅咒你,梅洛卡,我用这十万年的人生诅咒你,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 “人都要为曾经的恶行负责的,你不正深刻体会着的么?况且,我已经选好自己的死亡了,你说的不算。” “你可真是个怪人。” “彼此彼此。” 幕莫名恨不起来,这个云淡风轻的少女。 归根结应,他们只是道路不同的学者。 正如曾经那些因理念不合而一拍两散的同伴,早已有过无数位。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理解过他的道。 “不打算了结我么,小女孩?”幕近乎脱力地说。 梅洛卡翻了个白眼,“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a703?”幕猜透了梅洛卡的打算。 他早劝过那个指挥官,这名士兵将来会成为龙门城的心头大患。 那个指挥官却只是说:他乐见其成。 “只有学者才能杀死学者。”幕好似在坚持着最后的一点什么,却再无偏执。 “不对哦,幕。 能杀死学者的,还有他们自己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 幕疯笑着,仿佛梅洛卡的话,叫他失去最后的信仰。 最后的行刑人,就在这一声声疯笑中到来了。 梅洛卡让开道路,灰星一步步上前。 幕闭上眼,不打算去看临终前的世界。 微风呼唤着轻云,龙门还是那个龙门。 他对越过自己的梅洛卡说,他对离去前行的人说:“我没有背叛方舟。” 他也对自己说:“我走在正确的路上。” 灰星手握左轮,依次装填入枚子弹,过程不发一言。 对着龙门的机械师,鸣枪。 这座城的绝大多数罪责都系在幕身上,就连他本身都化作了灾厄的容器,审判早已无可开脱。 或许正如那人所说,我们乐见其成。 砰! 撞针激荡出火光,子弹没入幕胸膛,他仍未睁眼,将这些曾由他亲手制造的弹药细细数来。 「狂妄」! 「苦痛」! 「咆哮」! 「漠视」! 「万劫」! 「独群」! 一声又一声枪响,直到打空了七发子弹。 七种极刑施于一人,四分五裂的尸骸再无生机。 幕死了。 灰星为手枪装填进最后的两枚子弹。 一发「饮剑」,一发「王权」。 它们都有各自的归处, 很快就会结束。 灰星带着这份逐渐累积的力量,和愈发难以压抑的怒火,向着最后的高塔走去。 · “结束了,金乌大妖。” 洛云图踩住金乌的胸口,夺走他最后一丝飞翔的气力。 无极白剑已经悬起,奄奄一息的羽妖听见了命运的叹息。 太阳已死。 秦无衣并未上前,只是在一旁驻足侧目。 洛云图沉默了片刻,还是在金乌咽气前问出了最后的问题:“刚才和你战斗时,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念支配了我的身体。” 也正是这份力量,让洛云图毫发无损的战胜了金乌,现在甚至前所未有的充盈。 “大概,是一群老不死的存在,留下的命运烙印吧。”金乌看着不可逆地步入毁灭的自己,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 “嗯?”洛云图感到不解,这和他的状态异常有什么关联。 “因为你是白洛无极,”金乌只是笑了笑,像是在关照一个后生,“我曾亲眼见证,那一天太阳的熄灭,在白洛无极的剑下。” 白洛无极杀死了第二「真理」! 哪怕洛云图知道,如今的「真理」早已改朝换代,那么云海纪元的那位必然已经殒落。 可洛云图万万没可能将白洛无极和杀死「真理」联系在一起,这有点出乎洛云图的预料了。 甚至荒芜之主都疑似是被白洛无极杀死了,她的手中至少已经殒落了两位至上者了。 所以他战斗时才那么激进,是受到了古老年代所发生的大事的影响。 哪怕过去千百年,哪怕死亡将一切掩埋,那些真正强大的存在还是会在无形中左右着世界的运转。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连荒芜之主死了还能对自己图谋不轨呢。 洛云图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你终将会成为她。”金乌似是哀悼地叹息。 “不,我只做我自己。”洛云图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金乌凝望着他的眼神,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那就去吧,自由的鸟儿。” 一缕缕微光从金乌破碎的胸口涌出,汇入洛云图的身体,“那就,连我那份也一起吧。” 将太阳最后的辉光,赠与。 终于,走过漫长岁月的最后一只金乌,永远在历史中停下了脚步。 洛云图感受着两道来自天命的馈赠,回味着这一战的收获。 太阳与白洛无极的力量交融,最终隐入了体内无法察觉的某处。 他隐隐听见一个清高的女声叮嘱: 「勿使你的剑迟钝,否则你须承无极之重。」 随后,先前那鬼上身一般的错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洛云图睁开眼,暗自呢喃:“原来这就是元初神途啊。” 秦无衣出声,打断洛云图对感悟的最后回味,“该走了,战斗还没结束。” · 走着走着,梅洛卡停了片刻。 “日落之地,西边,”梅洛卡在嘴边反复念叨,好似恍然大悟,却又露出了些许忧色,“张北城……” 第76章 城中旧事 一些久远的尸骸横贯在地,这样安详的死状在荒芜中并不寻常。 没有活化、没有腐蚀,只是安静地躺满了每一个角落。 连路知熟练地戴上手套,俯身揭开一具尸体的面部,“他们都没有脸。” 一句冷漠的陈述足以令恐怖小说爱好者汗毛直立,炎牙打着冷颤开口: “喂喂,连路知,不要一开场就讨论这么劲爆的话题啊,我们这才刚进城啊。”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城市,貌似错误的规划让这个地块陷入了“搁浅”,很显然这座“卫星城”的居民们都比较爱安静。 步入阴森的死城,炎牙耸了耸肩抖去寒意,壮起胆子凑到连路知身边。 只需不多的留意,就能发现此地的特产——这些尸体都没有脸。 准确的说,是他们丢失了各自的五官,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拧成涡旋的肉块,苍白的、丰满的,像是刚蒸烤出来的火鸡屁股。 那张缺失相貌的脸让炎牙产生了一种近乎错觉的灵感,以至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更要命的是这种恶心的联想一旦形成就挥之不去。 “能把他重新盖上吗,我用毕生的祈愿恳求你。”炎牙强压下作呕的不适感。 “当然。”所幸连路知也不是喜欢折磨外行的人,将遮挡面部的帽檐放回尸体上,但城内更多毕露无疑的无脸怪人他就无能为力了。 官渡不紧不慢地走到提心吊胆的二人身后,清晰的脚步好让他们不至于反应过激,官渡的注意力也从天上一闪而过的黑影上收回。 “你有什么头绪吗?”官渡对着连路知问。 “你问他们怎么丢的脸?还是为什么会在这丧命?”连路知这么说道,好似酝酿了一个出色的笑话。 “这两者并不相同?”官渡总能精准地扎中要害,让精心准备的话术付之一炬,这同样在说明她想知道的是二者全部。 一股温热的鼻息从连路知的恼意中吐出,对于眼前这些一眼就能看穿根底的事件他甚至提不起记录的兴致。 尽管如此,连路知依旧向无知的外行娓娓道来。 “一些存在因其各有的特质,仅是出现就会给现实带来一定的扭曲,这或许对祂们而言只是呼吸一类的无心之举,但对普通人而言就是灾难或者神迹。” “显而易见,我们眼前的这些无面人无疑是这些存在的杰作——神灵的恶作剧。”连路知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炎牙身上,有意无意地避开官渡。 “这算一种仪式?”炎牙好奇地询问。 连路知想了会,告诉炎牙也无妨,反正炎牙的参与与否对探寻往日真相而言并无影响。 “是又不是,仪式是主持者对上位存在的沟通,而我们眼前的状况……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是上位者对目击者的强制‘献祭’。毫无疑问,这些无脸怪人绝不会自愿被剥夺「身份」,与其称之为仪式,嗯……对这类逆向的仪式我们有更专业的术语——现实干涉型特质。” 对于这个词汇,炎牙并没有被刺激起过多反应,只是单纯对长篇大论生不出好感,“一言以概之,就是有个麻烦的家伙在这里降临过,对吧?” 连路知微微点头,最好的情况,“大麻烦”已经早早离开或是被龙门城解决了,否则他们几人甚至整个参赛者团体都要有大麻烦了。 “然后就是另一个问题,”三人一边走着,走到街边的一具无脸怪人旁,连路知再次驻足,“这些尸体都缺少了某些除脸部以外的器官。” 经连路知这么一提醒,炎牙很快发现了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无脸怪人,没有明显的伤痕或是断口,像是天生残缺的畸形儿。 可是无论是面部的丢失,还是肢体的残缺,这些尸体似乎大部分都没有遭到致命的伤害,是年代太久远而导致太多细节遗失了么? 炎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很快遭到了连路知的反驳:“不可能,荒芜会衷实地保存着万物的原貌,区区岁月还无从将其磨蚀。” 连路知再次上手检查,好似要向他们验证某种猜想。 炎牙本能地感到食道不适,试图将注意力从连路知的双手移开。 咦? 一道裂缝在天上划过,如同空间在那发生了偏折。 炎牙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官渡说着话又拉回了他的注意,“这具尸体没有肢体上的残缺。” 这不是一个问句,连路知却应和地点了点头,很显然,这也是他再次停下的原因。 只见连路知确认衣物遮蔽下的尸体完整,随即从袖口取出一把小刀开始剖腹,最后近乎欣喜地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们看……喂,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炎牙的嘴角一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不不,我们只是……嗯,你一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法医,我们理解,嗯嗯。” 连路知无可奈何的一声长叹,将这过于刺激的一幕重新埋到死者的衣物之下,不再试图向外行展示证据,“直接说结论,这一具缺失的是肾脏。” 随后他指着路边的尸体,依次数了过去。 “手臂、肝、盲肠、大腿、肋骨、脚趾……”仿佛抓住了隐而未显的规律,连路知毫不费力地一一道来,“每具尸体都缺失了一个器官,你们能联想到什么?” 尸体的数量是如此之众,即使每具只取一小块肉也远超拼凑一个人形的所需,缺失的器官又太过随机,很多内脏还是一遍遍重复的,以及无论如何“凶手”都拿不走面部的部分,甚至没有一具尸体缺少了头颅。 过分零碎的线索,让官渡没有介入这个她没能找出谜底的游戏。 炎牙却出乎意料地接过了话,“五阴炽?” 官渡的余光一瞥,只见炎牙嘴角扬起了自信的笑容。 连路知费了些功夫,才领会了炎牙的灵光一闪,而官渡依旧徘徊在话题之外。 在修行者的理论中,人体的五脏六腑都有各自的对应属相。 金木水火土。 “涉及五行生克,多多少少都和仪式祭祀沾点边。” 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炎牙两眼冒着光地说,“我在元初听过类似的事迹,一些古老的村落会收集尸体的器官举行祭祀。” 连路知将手搭在后颈,翻出随身的笔记,“我看过这部分的记录,尽管和你口中的传闻存在些许偏差。事实上,五阴炽的仪式直到现在还有存在,并且祭品的来源不仅限于尸体。” 相比尸体,活人的内脏更具灵性的力量,能在祭祀中取得不可替代的作用。 只需每人提供一部分献祭所需,便能凑出五阴炽的仪式。 甚至在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亲自猎杀“同族”来获取仪式所需的内脏。 炎牙咽下唾沫,这一信息比他曾经亲眼所见的尸横遍野更具冲击力。 “龙门城也讲人道主义?”官渡的视线落在脚边的尸体上,在她看来,若要将这些被邪神污染过的居民“物尽其用”,全部献祭不是最划算的选择么,为什么要选择这么麻烦的器官献祭。 “谁知道呢,但献祭终归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论以何种形式。”连路知将笔记收起,暂且着眼于眼前。 “什么意思?”炎牙发问,一时难以接受连路知的观点。 连路知望了望来时的路,“虽然只是我的臆测,这……大概是一座弃城。”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啦。” 连路知对炎牙摇了摇头。 “不,我想你会错意了,不知道进城前你有没有留意,外沿的建筑上设置了许多的接口,我想那些部位原本应该是和龙门城接壤的。” 炎牙刚想追问,又咽下了话头。 连路知稍稍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个地块,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弃城,就如元初抛弃了龙门城一样龙门城抛弃了这里。” 这个地块并不大,但足以承载极为重要的功能。 可即使“大麻烦”在后续都到了遏制甚至根除,这个地块的污染却已难以根除。 与其容忍一群潜在的威胁待在龙门城,不如更干脆一点壮士断腕。 “他们是被被龙门城主动抛弃的。”官渡忍不了两人的拖沓,随口点明连路知的言下之意,不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先行一步离开了。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连路知看着离开的官渡,也没了倾诉主观臆断的兴致。 「身份」的剥夺和疑似“五阴炽”的献祭,为什么这两个异常碰到了一块。 或许从最开始,这就是一场叛逃。 原来荒芜里的人也是会害怕的啊。 停止讨论的连路知跟上官渡的脚步,一个疑惑在这时闯入脑海,他转过头对着炎牙问: “对了,有一点我需要向你确认,你还记得五阴炽仪式的作用是什么吗?” · · “杀…… “杀死它们,它们不该活。 “杀了我!” 机械与木石铺就的祭坛上,成堆尸体组成的小山投下阴翳,有一抹阴影仿佛活了过来般蠕动着。 有空洞的声音在影子里回荡。 “我……是谁?” 那饱含困惑的声音发问,一双幽邃的眼眸睁开。 “一、二、三……四人?” 蛰伏于阴影中的怪物将脑袋接上,抠掉了脸上密密麻麻的多余眼球。 像是疏通了排水口的淤塞,畅快的风从远处吹来了喷涌的思绪。 “唔……我……杀了……我……” 他痛苦的回忆着,可脑子里久远的记忆就和他口齿不清的谈吐一样滞涩。 ——已经有人开始骸化了,幕。我们不能再放任污染了,士兵们…… “对……是的,我记得,我……在和某人说话。” 幕。 这个名字让他回想起了更多,他从尸山中爬出,记忆里模糊不清的画面一张张翻出。 抱着实验数据的幕不耐烦地停下,顶着对方的视线上下打量。 ——听着……我们需要……他们会挺过去的……必要的时候,指挥官会出手。 这是幕当时的解释,但已经记不清了,情况似乎……还是在最后不可遏制的失控了。 阴影人的记忆断断续续,兴许还有几块头皮没捡回来。 那是那位学者用惯了的话术,他已经不厌其烦地对很多人说了很多遍,但眼前的■■的确没法简单的应付过去,这已经拖延了他实验的好些时间,恼人的怒意爬上了学者的笑脸。 ——幕,停下,我必须阻止。 ——听着■■。 幕一句话打断了■■,关于自己名字的部分被再次隐去,越是回想越是模糊。 学者的眼神透着玩味,让人不免对接下来的说辞抱有猜疑。 ——想要拥有对抗荒芜的力量,那就只有拥抱荒芜,如果你实在受不了,你可以学着黑团……自尽。 学者大笑出声,似乎早已猜到结果。 荒芜会固化万物,让它们衷实地保持原貌。 即使是死亡也无从挣脱,自尽也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回归,囿于荒芜的魂灵连自我了断都不被允许。 黑团的决绝只是个例。 当我满心以为我能效仿时,现实又再一次叫我绝望。 我活了过来。 真是……他妈的,可笑…… “我恳求,赐我解脱,学者。” 那一日,学者怜悯地看着我随后揶揄地开口: ——好啊。 “啊,我想起来了。” 阴影中的怪人扫去了茫然。 “我叫残肢。” “被那该死的学者愚弄的,衰亡主教。” 蠕动的阴影中,一张男人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出来。 自称“残肢”的的男人回头,望向城中的某处,那是炎牙几人的方向。 四道黑影,四个扰乱他长眠的闯入者。 残肢像是在思考什么,在嘴边喃喃自语道: “杀戮,再添一笔吧。” · 卫星城,姑且这么称呼吧,在这个被搁置的城市地块完全无法了解龙门城内的战况。 炎牙、官渡和连路知三人,至少明面上是三人,他们在这面积不大的街区上摸索前进,一路上风平浪静到有点反常。 连路知隐隐感到不安,但又说不上来原因。 这座卫星城安静到可怕,仿佛就连时候也隐没在了阴影里,如果三人不交谈的话便只有死一般都寂静。 好在炎牙很快适应了这压抑的空气,更不用担心另外两人的心理素质了。 “呐,如果我们什么都没能发现,能不能原路返回?” 官渡停下脚步,只是看了看炎牙便继续前进。 “通讯断了,从进城开始。”官渡的话让打起退堂鼓的炎牙蔫了下去。 连路知心生不解,上前追问:“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 谁知官渡没有任何辩解,只是冷冷地回复:“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个说法无可厚非,连路知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又走了一会。 官渡突兀地开口:“到了。” 一座异样的建筑呈现在几人面前,由黑色石砖砌成的墙壁横贯在城区中心。 三人没有测量,但仅凭感觉也能知道这个建筑大的有点夸张。 “这里面是什么?”炎牙好奇地张望着,然而踮起脚并不能让他的视野有所改善。 比起这座建筑的功用,连路知倒是更在意它是怎么建成的,又用了什么建材。 入口的门扉就在不远处,想要一探究竟大可将其打开。 炎牙刚想冲过去就被连路知拉住。 看向另一边,连路知说:“官渡,现在我必须确认,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如果你不如实回答的话我可能没法给予配合。” 这个建筑一眼看上去就十足危险,如果没必要的话连路知根本不想以身涉险。 再加上这个地块诡异的气氛,和官渡一路上的反常隐瞒,连路知现在有理由怀疑她别有用心,偏偏这时候又联系不上梅洛卡他们了。 “连……”炎牙想要说些什么,但被连路知脸上的严肃噎了回去。 官渡的回答在嘴边沉吟,似乎在组织着推脱的言辞,又或者在犹豫是否要如实相告,连路知难以从她那冷淡的表情中读出真实意图。 一声窸窸窣窣的异响传开,吱呀的鸣叫在这座死城里万分刺耳。 没有被信任纠纷卷入的炎牙先于二人回头警戒,却只发现一只惨死的老鼠横在他们来时的路上,血液混杂着恶心的内脏沾上路面。 哪来的死老鼠? 还没等炎牙搞明白眼前这一幕有多么诡异,他战斗的本能已经促使他完成了施术的前摇,喷发的火焰膨胀,迎面撞上游弋于阴影中的不速之客。 血肉炸裂,还未看清相貌的敌人已经丧生当场。 “解决了……” 一碰就碎纸老虎,挫骨扬灰一条龙。 但,真的有这么简单? “怎么回事?”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两人间濒临爆发的争执泯灭,官渡和连路知异口同声地发问。 不对劲,连路知瞬间察觉到了危机的气息,大声提醒道:“炎牙小心!” 内心的侥幸还未落地,肉沫横飞,在炎牙眼前绽放,鲜血溅出炎牙的胸口。 来袭的敌人并未避开火球的攻击,恰恰相反,他毫不躲闪,很快就在爆炸中粉身碎骨。 然而那些被杂碎的肉块并未停下,它们在腐烂中增殖,要重新生长出躯体,转瞬间已经拼凑出了一只完整的手臂。 诡异的手臂闯到炎牙面前,冲着心脏一个比划,便是一击防不胜防的重创。 所幸连路知提醒及时,炎牙抽身后退,铁针从随身口袋中飞出,还未来得及注入火焰,炎牙仓促地让它们扎入那条惨白的手臂。 这时的手臂还在增殖,已经不仅有了手臂,还有了基础的人形轮廓和清晰的面孔,便是那在城中自言自语的“残肢”。 沾染在铁针上的火焰气息躁动,三声爆炸推进带着残肢的手臂飞出,炎牙先将它们掷出再后手引爆,用更小的杀伤力换来了瞬发的施法。 手臂带着残肢砸在墙上,铁针如同钉子将他死死钉住,仿佛有某种魔力让残肢无从挣脱。 拉开了距离的炎牙不可遏制的后仰,他已经竭尽所能地让残肢刚才的攻击避开了要害,但没想到仅仅是轻触对方就撕开了他的胸口,即使伤口不深却不知为何止不住血流。 纵使只是短暂的触碰,炎牙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怪异的影响通过残肢的肢体传到了自己体内。 是的,在刚才完成施法的一瞬,炎牙就感觉到了心脏的剧烈震颤,随后是窒息般的无力感。 自己的心脏碎掉了……炎牙还能短暂运转的大脑想出了这个匪夷所思可能,而他剩余的精力已经不足以支持他想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件事的。 基于残肢在刚才一瞬对炎牙施加的影响,炎牙的攻击产生了细微的偏移,这让残肢足以在被限制行动的状态也能将自己的手臂脱臼,随后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切断被钉死的手臂,迅速挣脱了束缚。 新的手臂从肩膀处的断口长出,残肢仿佛对受伤满不在乎。 连路知抓住机会冲到了炎牙身前,手触着地面刹住身形的同时也完成了施术。 「画地为牢」 “没事吧?”连路知布下禁制后,关切地扶住炎牙询问。 句词在炎牙嘴边进进出出,始终构不成完整的话语,就算想要回应连路知也无力做到。 手指在抽搐中抬起,炎牙一把抓住连路知的衣领,迫使两人四目相对。 随后,无视了物理的媒介,超脱了实体的文字在连路知的脑海中勾勒,带着潮涌般灵魂激荡。 「生」 连路知一阵头疼,回过神来炎牙已经完全恢复,他明白炎牙刚才是借助他完成了施法。 “差点阴沟里翻船。”炎牙擦去嘴角的口水站直身板,看向刚挣脱铁针的残肢。 再一次,残肢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刚完全长出新的手臂就向炎牙和连路知冲来。 连路知没动,专心致志地维持道法,炎牙也不敢轻举妄动。 实际上,没在第一时间有效行动,两人就已经无法速度上和残肢抗衡。 眨眼之间,凌厉的手刀向着二人劈来,残肢的血肉仿佛经受过诸多加强一般,变得比金石更加坚硬。 连路知不由地皱起了眉,画于地面的圆圈瞬间高涨,无形的力量挡下了这道迅疾的攻击。 短暂的僵持中,空气传来了坚冰裂开缝隙的细碎声音,残肢却不假思索地回头,不做半点纠缠,径直向着没受保护的官渡冲去。 炎牙还来不及上前援助,画为牢也同时限制了他的行动,炎牙只好高声呼喊:“千万别被他碰到!” 官渡皱起了眉,还没跑出半步,残肢就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啧。” 别说什么提防肢体接触了,那也得要官渡能躲开才行啊。 连路知浅笑了起来,似乎完全不着急。 他不相信,身为名门望族,鸢尾花财团的那位家主会不留一点后手让自家掌上明珠以身涉险。 不出连路知所料,官渡迅速地掏出了一面镜子,用灵力激发了它的力量。 官渡的身体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在残肢的攻击下如同镜面般破碎。 在另一边,光与影又迅速勾勒出官渡的身形,手中的镜子在一声炸响中碎裂。 然而这个道具仅让她在危机时刻位移了五十米左右,残肢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面对还有一定距离的残肢,官渡这一次的应对显得更加从容了。 “鸮!” 官渡大喊了一声,貌似是某人的名字。 一道裂缝自官渡身后打开,吞下官渡后又将官渡吐出,向着连路知的位置抛去。 画地为牢并不能随意进出,已经开启屏障的连路知也很难将官渡一并装入画地为牢,让他接纳官渡进入实在是强人所难。 无论这个突然加入战局的是谁,连路知都对她感到了不快,啧了一声解除了画地为牢,让官渡落到了两人之间。 而在官渡原本的位置,空间的裂隙闭合,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刺客。 炎牙对这个人有印象,她是之前一直跟着官渡的侍卫,是官渡的家族为官渡准备的贴身保镖。 认出黑衣女身份后炎牙才意识到原来路上看到的裂隙是她在隐蔽地跟随三人。 鸮,这是她的代号,“暗都”最年轻的一流刺客。 她挥舞着刀刃,接下了残肢的攻击。 残肢一个后仰,避开那柄刺向脖子的短刀,而后再度伸手。 血肉瞬间暴涨,原本的手臂上长出一只又一只手臂,如同树枝的脉络飞快生长,分叉,最后带着眼花缭乱的手臂狂舞着向鸮压去。 鸮频繁地快速递出刀刃,闪烁的刀光铺开天罗地网,将攻来的手臂尽数斩落。 但鸮十分清楚,这只是在解燃眉之急,如果不能彻底杀死眼前这个怪物,任何手段都是徒劳无用。 那些腐烂的血肉再度生长,更多肢体扭曲着填满视线。 鸮不再纠缠,在确保官渡暂时脱离危险后,借助空间跳跃逃离。 在突然出现的援手消失之后,远处炎牙、连路知和官渡三人再次感受到残肢的视线,冷淡却有着刺骨的杀意。 “愣着干嘛,跑啊!”炎牙释放大火试图拖住残肢的脚步。 连路知抓住机会,盯紧了面前建筑的入口,毫不犹豫地拉住了身旁的炎牙和官渡。 「缩地成寸」。 连路知的道法仿佛随拿随用,一瞬间就带着两人移动到了门前,然而一道复杂的门锁却挡住了几人的脚步。 “闪开。” 厚重的门扉上闪烁了一个“爆”字,炎牙瞬发道法,对着大门粗暴地轰炸。 可铁门纹丝不动,仿佛嘲笑着无能的暴徒和窃贼。 啧,连路知再次感到烦躁,反应过来的残肢已经开始了行动,撕开烈火,甩出一只又一只的扭曲手臂。 官渡抬枪将冲在最前面的肢体击碎,却只能短短遏制对方的攻势片刻。 触之即死的肢体已经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不出意料的,在她身后鸮从空间缝隙中走出。 空间跳跃。 张开的空间缝隙将四人吞没,无视物理的阻隔将所有人扔进建筑内部。 狂暴的肢体撞击门扉,黑色的铁门这也衷实地履行着守护的职责,将残肢拦在建筑之外。 被摔在墙上的三人缓过劲来,不由地松了口气。 鸮在他们之后稳稳落地,然而小臂处却多了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只能算作擦伤的伤势,却在几人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恶化,溃烂,而后坏死。 为了保证空间跳跃的成功,鸮不得不慢三人一步离开,于是不可避免地和残肢进行了刹那的接触。 所幸,也只是这种程度的伤势了,当时要是再晚一会,官渡就只能等着给鸮收尸了。 看着废了只手仍然面不改色的刺客,炎牙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毕竟归根结底鸮是为了救他们才以身涉险。 就在炎牙出声关怀之前,鸮的视线快速扫过他的全身,一步上前就对炎牙动手。 膝撞! 还没等炎牙反应过来,遭受了重击的腹部便开始痉挛,犹如反刍般将几块异物呕出。 那是三根恶臭的手指手指,在地上蠕动跳跃。 鸮抬手施法,一道黑光闪过,让地上的指头灰飞烟灭。 “谢谢。”炎牙忍痛起身,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自己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中了残肢的阴招。 做完这一切,鸮缓步走到官渡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半跪在地,“小姐。” “我没事……”官渡欲言又止,最后转身离开。 “等等!你要这么若无其事地离开吗?”叫住官渡的是连路知,但官渡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原本的任务,告诉你也无妨,梅洛卡只是想让你们确认你口中那个大麻烦和刚才那个敌人的状态,以现在收集的情报,你们完全可以打道回府,你们的任务完成了。” “但你并不打算回去,你有除此以外的目的,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 连路知的语气冰冷如铁,他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对方,而似乎确切地触及了真相,“然而无论如何我们都错失了全身而退的机会,让我们不得不和你的一己私欲绑在一起,你根本没把我们当同伴,你看我们就像在看可以利用和算计的工具。” 炎牙呆滞了一会,好半天才明白气氛的紧张,识趣地选择了闭口不言。 官渡逐渐停下,和连路知对上视线,他眼中是不知从何而来的绝望和偏激,让官渡为之一愣,组织好的措辞一瞬消散。 “我从没强迫你们做任何事,只是没有实话实说而已,如果你们不喜欢,那就留下。”在一阵僵持之后,官渡抛出了不屑一顾的话语。 就像在说,你们根本没有我利用的价值,我也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 连路知咽了口口水,低声和炎牙说了一句:“你有把握从门外那个怪物的手中逃脱吗?” 炎牙摇了摇头,“恐怕很难,如果有刚才那样的空间能力就好了。” 没有选择的余地,外面还有残肢堵门,而能平安带他们脱身的鸮完全听命于官渡。 连路知回头继续和官渡说:“你并不否认自己别有目的。” 官渡没有理会,只是带着鸮离开。 并不否认。 连路知叹气,接着打乱头发这一动作抒发内心的烦闷。 炎牙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他的路都走不通的时候,不如就相信友谊能有所回应。” “她可能会害死我们。” “但这不妨碍我们给出善意的帮助吧。”炎牙的眼神清澈无瑕,口中说着纯真的话语。 连路知再次叹气,点了点头,也跟了上去。 · 经过几番抢救,本就命硬的南阳摆脱了生死一线的状态,但心口怅然若失的悲伤却无从宽慰。 “这段时间,有没有身份不明的敌人离开龙门城?” 听到南阳的询问,医护人造人沉默片刻,似乎在用某种手段向上级确认。 “有,37分钟前,在西北角,观测到疑似双月之主的目标出现,但很快就消失了。” 南阳握紧了手中的药物,他清楚自己的伤势不再被允许外出。 可就算异变成怪物又怎么样啊,他只想要那个混蛋的命。 就在南阳无力埋头的时候,张北城的通讯打断了他的思绪。 “嘿,这个年纪想太多容易变成哑巴的哦。”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拌嘴。”那压抑在心头的不解自鼻尖离去,不知为何话说出口后南阳竟感到了轻松。 张北城两度欲言又止,似乎在审量这个孩子的变化,最后也没去深究这段时间南阳身上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和苦恼,年轻人的事就该让年轻人自己决定。 “有事说事。”在长久的沉默中,南阳终于不耐烦地开口。 “啊哈,是这么回事,我在西边碰上点麻烦,看你能不能过来搭把手。” “西边?你为什么……不。” 南阳令呼吸深入肺腑,以此缓和那突然满溢的情绪,“我受伤了,被禁足了。” “这有什么关系,难道一纸律令就可以绊住男人的脚步?咱们神盟什么时候非找人搭伙了不可?” 一个荒谬的建议,出自一位不靠谱的长辈之口。 无视指挥,打破陈规。 大不了一走了之,难道神盟还怕一个叛逃的名声? “你还真是……” 南阳无言以对,但也不想反驳,“带我一个。” 第77章 友谊 官渡手中是一块罗盘,赤红的血滴凝固在指针顶端。 震颤的指针谕示,她所寻的事物已经近在咫尺。 一只手突然伸出,跻身上前的炎牙抢过罗盘。 官渡的手迅速抓住了炎牙,但到手的赃物早已扔向同伴。 好球! 连路知推了推眼镜,提防着伺机而动的鸮。 “你!” 官渡杀气腾腾地瞪向炎牙,仿佛下一刻就会掏枪射杀。 “欸!别激动。” 炎牙举手投降,人畜无害的笑脸下,是随时能反手制服官渡的自信。 炎牙一个半神境,还会怕区区一个道法境的女生吗? 官渡看穿了炎牙的意图,竟觉得好笑。 “你可以试试。”官渡通过话语来展示威胁。 仅是将手架在了枪上,说明她也没有十足的底气在炎牙动手前将解决。 正高兴时,炎牙笑容逐渐僵硬,因为有货真价实的杀气锁定了他的后颈。 说试就试啊,现在的人都开不起玩笑了么。 炎牙感慨的瞬间,鸮的身形一闪而逝,杀意变成实际行动,刺客的飞刀先于本人掷出。 和平之弦的崩断瞬间,铁针打断飞刀,顺着炎牙的引导,鸮的攻击轨迹偏转向了官渡。 冲向炎牙的鸮瞬间回头,上挑长刀将炎牙打飞的飞刀拦截。 再度回头,炎牙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不见踪影。 整个过程连路知都尽收眼底,他担忧地看着,随时准备跑路。 一双手搭上鸮的肩头,炎牙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必大动肝火呢?来来来,放轻松。” 炎牙依旧嬉皮笑脸,替鸮揉肩捶背,好像真想心平气和地谈一场。 可直到炎牙已经触碰到自己的身体开口说话,鸮才对对手来到了身后有所察觉,这本身就能够说明问题。 有恃无恐也得要个度吧。 失控的飞刀落回鸮的左手,回身一挑斩下自己的衣角,连带布料上闪着金光的文字一同落地。 炎牙松开双手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在感受指尖残余的温度。 这个触感,是女生? 炎牙就像受到了什么天大的震撼般愣在了原地。 “抱歉。”鸮对官渡表明刚才的失态,如果是生死搏杀的话,她刚才的破绽足以要了她的命。 炎牙将手掌在服上拍了拍,又端起副处若不惊的稳重迎向官渡。 “明码标价,开诚布公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无可奉告。“官渡冰冷地回答,转身就走,似乎比起拿回罗盘,她更不想和炎牙他们多费口舌。 对付无赖最好的方式就是置之不理。 “欸?别走啊,喂!你东西不要啦?” “看上去她对你的压恶程度高过了合作意愿,她看你就像在看一块臭水沟里的老鼠皮。”连路知早就料想到炎牙的交涉会没戏,实际看来也不出所料。 “不不不,我看你完全不懂,我们已经成功一半了,接下来只需要跟上去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就行了。 放心,你扯不下脸就全交给我,我门清!” 连路知直感眼镜一跌,炎牙对自己的本质的认知似比他更清晰,这种市井无赖的行为逻辑究竟是哪个鬼才教出来的。 关键是,他好像还怪自豪的嘞。 “没必要了,我已经搞清她想做什么了。” 连路知甩了甩手中的罗盘,指针上的血滴对生灵有着异样的吸引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上面的,应该是经过精心加工过的龙血。” 龙族,它们的身影无数次出现于古老的神话,一个强大的种族,曾经昌盛过,而今已经销声匿迹。 元初神途的所有妖修都对它们的力量趋之若鹜,在元初大陆可谓滴血难求,就连学者的技术也难以将之复刻。 “龙作为一个强大的种族,它们的血肉哪怕被分离,也有向完整个体聚合的倾向。”炎牙有理有据地分析,“用这种材料来制作罗盘,所以官渡要找的就是……” 元初或许再难寻得真龙,但荒芜仍旧衷实地保存着旧日的一切。 “是龙髓,龙族至少在逻辑上符合生物的行为模式,而骨髓是一个个体的造血中枢。”连路知和炎牙接替补充着真相。 “也就是说,如果获得一块较完整的龙髓,元初就能制造出源源不断的龙血。”炎牙推测着说。 无论是作为能源、修行资源,还是加入仪式魔法,龙血都绝对是供不应求的上品材料。 连路知叹着气,订正炎牙的偏差:“最后受益的只会有鸢尾花财团吧,官家不可能将到手的资源拱手相让。 金钱能获得势力,却无法变现成实力,官家依靠财阀的背景走到了能和世家贵胄们谢的高度,但商人的出身让他们也就止步于此了。 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底气,不得不依靠对黄泉族点头哈腰来维系过往的荣光。 而龙门城边境这一步棋,就是官家充实自身力量,向世家大族迈出的第一步。” 实力为尊,是个永恒的命题,唯有此刻炎牙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元初。 连路知这些话,兴许已经落入官渡耳中,所以他不介意把话往难听的方向讲,倒不如说乐见其成。 果不其然,鸮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我说的对么,鸮小姐。”连路知将罗盘抛向鸮。 一个合格的合作者会展示自己的价值,而一位称职的随从会充当主人的口舌与耳目。 “官渡小姐接受了你们的援助,鸢尾花家族会记住你们的情分。” 连路知笑了笑,鸮示意两人跟上。 “家族啊……”炎牙不由心生感慨。 连路知闻言停下脚步,“怎么了?” “没什么。”炎牙追上他们的脚步,将未出口的话语藏入心底。 ——家族不该是这种利欲熏心的东西。 · 官渡依旧不理睬炎牙,连路知则一路留心着建筑内的布置。 沿途有许多紧闭的房间,但门扉上触目惊心的抓痕与血迹让人感到极度抵触。 “最后一个疑问,” 众人走至廊道的尽头,连路和再次发声,“你们的家族让你们进入边境,那他们应该早就预料到事情的发展,甚至准备好了帮你们回归元初的手段,我说的对么?” 一个动摇军心的问题,除了无奉告外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嘛,别为了点小事起争执啦,我们都会平安出去的,我保证。”炎牙的乐观打破了这份剑拔弩张的氛围。 当有一个人替众人烦恼无从手的问题时,大伙才能动力满满朝同一个方向努力。 如果梅洛卡真的对离开一点头绪都没有,恐不怕早拉着所有人和敌人同归于尽了吧。 最后一扇门一推即开,这条漫长而短促的走廊到了尽头。 镂空的架构撑在四人头顶,机械的宏伟轰鸣不休。 “龙髓呢?”炎牙眨了眨眼睛,在广袤的空间中左顾右盼。 “恐怕装在这个大机器里,龙门似乎在用它……维持中枢的运转。”连路知拿出笔记,动笔在上面验算着什么。 炎牙转头看向鸮,她的站位不容易被注意到。 “我无法在那么密集的空间打开裂缝,也没有暴力破坏它的能力。” 鸮的话浇灭了炎牙的侥幸,众人的注意力又落回最下面的操作面板上。 连路知自告奋勇地上前,经过几次尝试,摸到了些门道,“至少半个小时。” 话一出口,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 墙体不堪重负,在上千只肢体的强压下坍塌,一个消瘦的身形从肢体的海洋走出。 残肢破墙而入,嗅着四人的气息缓缓靠近。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官渡堵上门,建筑内的弯弯绕绕拖延不了残肢的脚步多久。 连路知摘下眼镜,将头发撩向耳后,“那就用上非常规手段。” 机关的构造收入眼底,数维的逻辑跃入脑海,一道道神意的呓语重重叠叠。 「神机百解」 “给我三分钟。” 连路知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跳路,一切的杂念连带着一旁炎牙的赞叹飞向九霄云外,巨大的机械运作了起来。 虽然搞不清楚在干什么,但特么燃起来了。 “三分钟是吧?这段时间里,谁也别想进这扇门。”炎牙松了松关节,一枚枚铁针飞起,泛着熔融的光泽。 渡火。 无穷的高温向极致压缩,在分秒如年的时间里熊熊燃烧,毁灭的威能对着门口蓄势待发。 一声声异响不断逼近,沉重的门扉并未拒绝官渡四人的叩问,也无法抗衡不速之客的敲门。 最后一刻,大门应声弹开,枯瘦的男人落入炎牙的射程。 无形的弦勾动铁针,漫天的火华尽数迸发。 死尸化为飞灰,另一张狡黠的笑脸从门后钻出。 该死,被骗了。 竟然先扔了具无脸尸体进来探路,怎么会有这么苟的人。 鸮先炎牙一步作出反应,旋转飞刀斩碎延展而入肢体。 连路知抬手,在门口展开画地为牢,将狭小的入口封死,“搞定了,取龙髓!” 比预想中还快四十秒,机关内部打开一道开口。 官渡快步上前,用黑布包裹住那根十五英尺的赤红晶柱,收纳进空间道具中。 狂暴的肢体敲打着无形的障壁,一只只手臂疯长,将金属的门框硬生生掰弯,变形的门框露出过半个人有余的空隙。 残缺的血肉挤过空隙,门外的肢体腐烂,而门内的血肉长出新的人形。 炎牙打出一声响指,绘满门口的“爆”字闪起金光。 轰隆! 残肢被爆炸击碎,趁着血肉重组的空档,炎牙依次冲向鸮、官渡和连路知,连拎带抱,扛着三人毫不犹豫地跑路。 空间裂缝打开将四人转移,残肢的血肉在最后一刻追着他们穿过裂缝,跟着他们一块完成了空间跳跃。 细小肉块一落地,就飞快钻入街边无面怪人体内贪食血肉,补全自己。 “该死,跟上来了!” 极速的祝福加持于身,炎牙用上最快的速度向着城外奔跑。 不能和他正面硬碰,先出城! 炎牙在拼尽全力逃亡,残肢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在后面追杀。 残肢扫过一具具无脸怪人的尸体,风卷残云般将它们吞噬,速度不断逼近血肉之躯的极限。 鸮踩着炎牙的后背起跳,长刀横斩,向残肢劈去。 斩首断头。 血肉之躯的速度一滞,赶在它们重新聚合之前,鸮急转回身,将围追而上的肢体一一斩落。 用不了多久时间,逼走鸮后的残肢恢复了人形。 官渡拉开枪械,果断向后射击,追袭的残肢左右闪躲,子弹的阻拦未能让残肢减慢半分。 一些肢体被从残肢的血肉中吐出,如同子弹一般,以更快的高速飞向炎牙。 留在原地的躯壳腐烂倒地,新的身体从飞出的血肉上还原,骤然之间残肢就缩短了双方的距离。 炎牙一咬牙,火焰在脚底炸开,击退残肢的同时将三人抛上天去。 生长的速度压过燃烧,火焰拖曳片刻便从残肢身上剥落。 七八块血肉拧成钻头,再次向着三人射去。 故技重施,金蝉脱壳。 要是被残肢得逞这次就再没可能将他甩开,而炎牙的双脚烧的焦黑,怕是承受不住再用一次爆炸的代价。 鸮纵身一跃,走出空间裂缝,走到三人身后。 刀舞如燕,刀尖与钙质化的血钻碰出火花。 一、二、三、四、五! 鸮拼上全力斩开攻击,余震将身后紧贴的同伴推回地面。 可终究是太慢了。 凡人的极限拉扯着的神经,她无法凭借刀锋挡住全部的攻击。 那就…… 扑!哧! 毫不犹豫地,用身体阻挡了致命攻击。 那清脆的两声落在鸮的身上,翻腾的喊叫哽咽在喉中。 可不能……让他们听见。 鸮果断地剜去血肉,但无论如何速度都要慢上一截,蠕动的血肉钻头不断啃咬深入她的身体。 壮士断腕,刀刃带走更大面积的血肉。腹部至腰间留下了血淋淋的窟窿,无意义的鲜血挥洒在空中。 炎牙翻滚落地,浑身的疼痛延缓了他的反应速度,身上背着的两人也被摔到了更远处。 炎牙抬头,残肢的手臂悬停在他面前。 最后的距离,纹丝不动。 直视那一块块紧绷的肌肉,瘫坐在地的炎牙不禁咽了口唾沫。 手臂下劈,洞穿地面,炎牙闪电般地向后一跃,半跪着起身。 不追了? 只见残肢停在城市的边界线前,充满怨恨的双眼瞪着三人。 “他无法离开这座城市。”连路知依据现状推测。 真是千钧一发,炎牙松了口气,得意洋洋地挑衅起残肢。“怎么样,没招了吧?” 残肢瞪着炎牙,一块块血肉疯长,构成无数的人形,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站满了这条边界线,寸步不前。 肢体嵌合钩起卡车,血肉投石机将其向城外抛来。 连路知拉开炎牙躲避攻击,并叮嘱他不要再尝试激怒对方了。 就在炎牙准备庆幸地打道回府时,几人终于发现了一个被忽视的人。 鸮,不在交界线的这边。 炎牙面带忧色,举目往城中望去。 像是终于被察觉了诡计,残肢的怨恨转为了遏制不住的嘲笑,一具具躯体腐烂着倒下,露出身后的道路。 康庄的大道上,只有一位黑衣的少女。 鸮注视着那些钻入自己体内的异物,宽大的黑衣遮蔽了她太多身段,不至于让狼狈不堪的模样暴露于人前。 无法主动离开,那就让你们亲手把我带过去不就行了?当鸮迈出城市的那刻,扎根进她体内的血肉将会长出一个新的残肢,残肢阴险的阳谋向众人陈述。 又或者……你们想就这样眼睁睁看她死去? 何等卑劣,无耻至极的计谋。 最后一具残肢的肉体在腐烂中消亡,将最后一丝讥讽的笑容凝固在对方的视线中。唯一剩下的肉体,恐怕只剩藏在鸮体内的那一部分。 尽管愤怒吧。 让我看看,千百年后的人类,可有半分长进。 鸮很快明白了敌人的意图,她抬起头与官渡四目相对。 “抱歉,小姐。 我可能无法和您一起回去了。” 第78章 凡人终有一死 官渡,是个怎样的人? 冷漠,孤僻,效率至上,任务机器,拜金主义。 从家族到学院,人们对她的评价始终如一。 她争做第一,她万事求全,她挑战人们口中的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超越旁人的预估。 一个完满的、优秀的,天才。 可,在那单薄无力的刻板印象下,是什么,在规束着名为官渡的少女。 官渡,应该是个怎样的人? 少女思考着,走上他人期望她走的道路。 这就是名为「官渡」的少女,对于「自我」的选择。 …… 关于这个问题,我是有答案的。 阳光在树叶上洒下斑斑点点,公园的水池吞吐着珠雾。 官渡扯着裙摆,在明媚的好天气下跳着“圆舞”,独属孩童的欢呼跟着喷泉起落。 直到转到头晕力竭,官渡喘息着笑着回望着身后的我。 “鸮,快来看,那片叶子上有好多好多光斑!” 官渡兴奋的,好像找到了世上最丰厚的宝藏,然后用更兴奋的心情将它们分享。 我无可奈何地陪笑着,我总是站在她的身旁,站到她的身后。 她的白裙上泛着几块黄斑,好似散落向人间的黄杏叶,用来衬出那女孩的纯洁。 童年的记忆定格在那抹树叶上的阳光中,像是泛黄的照片被岁月塞进了书堆的最底下。 若你想去翻阅,就会牵扯出一连串的,失真的,发霉的记忆。 天上下着很大的雨。 像是那装满眼泪的罐子,被伸来的小锤敲碎,流淌的水流浸湿了那只早已破烂不堪的布娃娃,会有人来把这个可笑的玩具收走。 沉重的伞下男人穿着灰色的衣服,那是一身干净过了头的西装,好让他能融入上流社会的品次。 我恨他。 恨不得啜饮他的血。 可我已经无力呜咽,像一只垂死的幼兽。 那个绝情的家主抬起了枪,就要要了我这狼崽的命。 我不记得官渡是怎么冲出来,怎么抱我入怀,怎么用她那七岁的小小身体护住了我。 “她是叛徒。”男人强调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为这场雨又添上了几分冰冷,那条笔直的手臂并未垂下。 大雨冲刷着我的血迹,我能听见她的啜泣,还有那拼命吸回的鼻涕。 “我不管,她是我的。” 那声坚定,那声决绝。 迎向死的威严,她宣示着主权。 从那以后我们没再做过玩伴,我成为了效忠于她的影子。我的命是她给的。 “证明你的价值。” 伞下的男人转身离去,那一抹灰,成了我记忆中挥之不去的裂痕。 · 现在, 鸮和官渡在交界线处坐下,背靠着背贴合。 看不见彼此。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鸮的呼吸很轻,十多年的训练让她养成了良好的职业素养,好让自己的死亡不必太沉重。 鸮有很多话想对官渡说,一些叮嘱、一些劝告。 但鸮觉得官渡心里都清楚,还是不徒增不舍罢。 家主大人说的大多是对的,他只是……不怎么在意我们而已。 小心那些追名逐利、唯利是图的商人,但不要丧失真正值得信任的伙伴。 这些这些,你要晓得,好么,我的小官渡。 鸮咬紧牙关,和静谧的死神做着角逐。 她不清楚多活一秒的意义,或许是多听一声身后人悸动的心跳。 有股热流从官渡的眼眶溢出,滑过那张无表情的面孔。 炎牙收回余光,心想原来她也会哭啊。 那尊冰山美人伫立无声,内在的裂隙也无声地滋长。 只待那声崩落,入海。 严寒又埋葬一切声息。 “鸮,过来。”近乎任性的发言,难以想象竟出自官渡之口。 “我不,我会害死您的。”侵入体内的异物还在蚕食鸮的血肉,选择依旧是心照不宣的两个:死去,或者让残肢的诡计过得逞。 “过来,我命令你!”官渡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用上那一贯的、不容置疑的语气, 她从未这么和鸮说过话,但鸮还是违背了她的命令。 “我不,官渡小姐,我不要。”忠诚的近侍再一次违抗了命令,脸上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笑。 正如过去的那段记忆,年幼的官渡恳求她再在公园留一会,她只说:快点回去吧,不然家主大人要发怒了。 似乎有什么改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拿着龙髓,离开这里回到元初,家主大人会为您安排新的护卫。” 鸮交待完最后一句话,平淡地拿起匕首,刺向自己。 没有疼痛,或许是麻木了。 空间裂缝打开,将鸮吞没,带着她去找个好的葬身地。 兴许是死亡已经降低了鸮的控制力,或许是担心误伤紧贴着的官渡,一片衣角被斩下,未能和鸮一起传送回城内深处。 衣物的残片就这么落在空荡荡的地上。 · “该地应被划分为2级危险区域,相关信息将附录到本篇记录之后。 “…… “该城区曾遭受了一次严重污染,具体表现为…… “初步判断该污染与该城区民众的最终死亡并无直接关联。 “在城市中央,我们发现了一座通体黑色的建筑,在准备深入调查时,我们遭遇了一名古老的血肉魔法使用者,以下是对该目标的详细描述: “一、目标拥着着强大的分裂再生能力,任何部位的缺失都不足以对其构成致命伤害。 “因此,目标大概率不存在生理体征上的要害,想要杀死目标至少需要在同一时间内销毁其全部肉体(该方案并未证实有效,无法判断目标是否拥有规避方法),或者使用针对性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封印术,即死伤害,根源魔法。灵魂攻击,概念级别抹除。 “注意,不要试图在血肉魔法领域与其对抗,这不是明智之举。 “二、因不原因,目标无法主动离开限定区域,因此并不推荐大费人力对该目标进行处理。 “将限定区域进行封锁隔离最为稳妥。 “三、目标的能力出现过意志转移特征,与其进行灵魂层面接触时请务必谨慎。 “四、目标有极高的肉体强度,体现在其可怕的速度和力量上。 “五、目标的能力携带一定「死亡」特性,推测目标对同类能力拥有一定抗性。 “……” 连路知将一切记录完毕,将档案副本发送给总部的梅洛卡。 依旧没能获回复,但单向的信息传递会保证它使命必达。 连路知揉了揉为架起眼镜而劳累的鼻梁,重新整理好笔记后合上。 三人都不言语,怕话语中的敏感引发争执。 官渡先有了动作,准备离开这里。 收拾好行囊,各回各家,任务已经结束了,无论对谁而言。 “你要就这么回去么?”炎牙叫住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官渡。 她又重新拾起那三分讥笑七分冷漠和炎牙对视,仿佛刚才的眼泪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甚至让人不禁怀疑,这个人真得值得有人为她付出生命吗? “是的,你想怎样?”官渡做足了反唇相讥的准备,她现在只想逃离这里,于是又用自己最习惯的口吻武装自己。 唯有此刻她感谢自己的商人父亲,因为自己骨子里和他一样流着绝情的血。 “‘返程车票’只有两张,如果你能拿出足够的价码,我不介意捎你一程。” 她甚至拿出了本该属于鸮的回归名额,做起同她那父亲一样的生意。 真令人作呕。 官渡克制着自己不再有任何波澜。 炎牙沉默了良久,却完全无意考虑官渡的提议。 “抱歉,不必了。”炎牙彻底放弃了从官渡眼中读出悲伤的想法。 他用少有的认真,将肺腑的真心话吐出,“我果然很讨厌你。” 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官渡止不住摇头,似乎有些怒火,似乎听到了最荒唐、最无理取闹的话。 你只是一厢情愿地凑了过来,还自以为我们情谊深厚吗? 谁在乎你的喜恶。 你根本不了解我。 连路知左右为难,想缓和那行将崩塌的气氛又无从开口,刚才的提议他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丝心动。 炎牙怎么能这么冲动,连路知心想。 炎牙叹了口气,随后郑正其事地宣布:“我决定了,我要回去找鸮。” 开什么玩笑。 一拍脑门,敲定了生死大事——我突然心情不好,咱去跟对面玩命吧。 冲动,不理智,被情绪支配。 无法理解,不可理喻。 “你的行为毫无意义,”官渡批驳着炎牙,却更像在说服自己,“她已经死了。” 炎牙毫不在意地咧开嘴笑,“那有什么关系,我要找她和我救不了她,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就算只能带回尸体我也要去。 这么大点地总能找到,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翻过去,去把鸮从城里带出来,顺路的话再把那个肢体混蛋干个稀巴烂!” “决定好的事,说什么我都会做到,与别人无关。”炎牙大胆地宣告,语气中有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坚定。 归根结底,官渡根本没有立场阻止炎牙的行动。 炎牙转过身,挥手告别。 连路知的嘴角动了动,最终没选择跟随。 挥舞的手臂握紧成拳,炎牙振臂大喊:“祝我顺风!” 在他手中,他抓住的, 是光的形状。 官渡依旧没有回头,背对着一切。 理由? 这简短的两个字,却夹杂了过多的情绪,似乎这个问题,能够难倒所有想要跨越的人。 偏偏有些人,只要决定好了就会坚定不移地去做,不需要任何理由。 明明就连鸮自己,都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死亡,为什么还要自作多情地去救她?! 理由? 官渡没有理由,更没有回头的路。 “喂。”连路知说。 “别烦我。” 连路知沉声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口:“他已经走了。” 官渡似有所觉地回头,发现早已寻不见炎牙的踪迹。 自己究竟是踌躇了多久。 “啧。” 连路知还想说什么,官渡却无心再听了。 · 死亡会是种什么感觉。 绚烂的烟火,厚重的冰山,倾盆大雨,或是一声没来得及发出的哽咽。 我们轻如鸿毛…… “啧,想不到下一句了。” 鸮的结局索然无味,她有些后悔找了个太安静的地方。 轻如鸿毛,似乎再没有能承接的诗句了。 一声脚步打破宁静,长刀已经下意识地落入鸮的手中。 “啊,你还没死啊?”炎牙嘴上说不尽的失望。 “你不该来的。”鸮的身体一下子松解了下去。 “来都来了。”炎牙耸了耸肩,似乎找到鸮的过程并不轻松。 鸮想用手掌遮住刺目的光,可抬起后才发现天上并没有太阳。 无所谓了,或许是炎牙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感染,鸮一时间也生不出什么动力将他驱逐。 有一个莫不相干的人可以说说话,或许不错。 炎牙上前将靠墙而坐的鸮扶起。 “我们去哪?”鸮任由炎牙将自己搬运。 “不知道,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么?” “抱歉,没有。”鸮似乎特别惋惜地回答,况且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无处可去吧。 “哈!那就一块把那个肢体混蛋干掉吧,你看到那家伙往哪跑了吗?” “没看到,他消失了。” 炎牙好像特别苦恼。 “那……” “你很烦欸。” “欸?很伤人的。” 两人有说有笑,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有时候有些话,面对日夜相伴的熟人时反而无从开口。 “归根结底,你为什么要过来啊?”鸮问。 “因为你不想死啊。” “放屁,我、” 鸮突然感到钻心的剧痛,刚到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 “呃……你没事吧?你还给自己做了包扎啊?”炎牙说着。 “职业习惯,只是不想死得太痛苦,而且,刚才是你弄痛我了。” “啊?抱歉。” “这个理由不行的话……”炎牙漫不经心地说,“那我换个理由,为了我们坚不可摧的友谊?” “你的友谊可真是灵活啊。” 鸮再次吃痛,咬着牙说,“把我放下吧,求你。” 炎牙唯唯诺诺地应下,“好的。” 两人坐到街角,炎牙似乎铁了心要陪鸮走到最后。 他再度开口,喋喋不休,“说说你的事吧,什么都可以。” 这不是一个好的话题,鸮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 “无可奉告。” 鸮和官渡,在某些地方还真是如出一辙。 “很伤人心欸。”炎牙装出一副哭腔,转过头又恢复正常。 “那我先说说我的事,”炎牙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呢,是个白痴,连自己从哪来的都不清楚。 我出身在烬城,你听过的话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没人比我更惨了吧。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街坊邻居,有关我过去的一切都被烧掉了,似乎脑子也被烧坏了一点,记事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姐把我从烬城带了出去。 啊!不是我亲姐,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亲姐,但还是声明一下比较好。 我当时恨透了这个世界,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我沦落至此,但幽兰姐劝我放下,我连仇恨都不剩了。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活到了现在,现在我想我老家了,可想回去一趟都得被人怀疑是什么危险分子。 怎么样,和我对比一下是不是心里平衡多了?觉得自己的不幸也不是那么的不幸。” 炎牙笑着,像个乐观过头的白痴。 鸮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拿炎牙说事,“或许呢, 仇恨并不值得铭记,它会消弭掉你生活的一切。 你该听你姐姐的。” “是吧是吧!幽兰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炎牙毫无边界感地凑近,鸮凝视着他眼眸中的光芒出神,以至于之后的一些话都没能听清。 只听到这么一句:“然后就是那个官渡啊,说话有够呛人的,明明自己担心的要死,还死要面子犟在那不来。” “官渡小姐只是还不懂事,请你不要怪罪她,如果她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替她道歉。” “你看你看,她要是有你一半的通情达理就好了,你一个下属为她操碎了心,就该让她来找你道歉。” “不……她的过错,便应是我的责任,毕竟官渡才十七岁,正是个常犯错的年纪,而我……是她的姐姐啊,我该照顾她才是。” 两人争辩不休,但炎牙精神一抖擞,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炎牙顿时坐不住了,怀疑自己漏了什么重要剧情没搜集。 姐姐? “不像么?”鸮将蒙面的黑布摘下,露出那张与官渡有七分相像的面孔,苍桑的疤痕增添了余下三分肃杀的成熟。 “不,只是……”炎牙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处理这个过于惊骇的事实,“你看,你们之间的称谓那么恭敬,你叫她小姐。” “官渡小姐……抱歉,我失言了,请不要向她提及此事。”或许是被炎牙对姐姐的敬仰感染,或许是鸮已经行将就木,鸮感觉自己刚才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为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有个姐姐?”炎牙不明所意地猜测。 鸮仰起头,让呼吸尽量轻松些。 “我是私生女,不配享有官家的姓名。 我的命是小姐给的,我的技艺是家族给的,我生来就是为了成为工具。” 炎牙握住了鸮的手,不容辩驳地打断她:“没有人生来就要做什么,没有人能替我们做决定。” 或许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炎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恢复了平常的神态,松开了鸮的手。 炎牙没有追问官家的事,同样鸮也不会深究烬城的事,两人保持着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是个怪人。” “哈!”炎牙欣然地接受了这个评价。 “但你也足够赢得我的信任……不,是值得被很多的人信任,像你这样的人,还真真切切地相信着友谊的羁绊。” 鸮好似在语气中奚落着自己,以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炎牙听不懂,只是认真的听着。 因为这些话好像对鸮很重要的样子。 “我问你炎牙,如果有一天,有人出卖了你……” “那么我会揍他一顿,把他拉回来。”炎牙回答的不假思索。 鸮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她本想再问:如果有一天官渡站到了你的对立面。 如今只能作罢,这就是一个白痴一样的人,怕是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放弃。 或许没人能像他一样。 这,也挺好,这样的白痴朋友。 “炎牙,官渡小姐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你也能真心待她,像把我当朋友一样把她也当朋友,毕竟她……她……” 挺孤独的。 鸮沉默着,沉默地闭眼,言尽于此。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鸮抬起拳头,和炎牙对碰,“之后就拜托你了。” 拳拳相碰,友谊万岁。 官渡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是有答案的。 “官渡是……” 我的妹妹。 在满怀喜悦的笑容中,鸮幸福的死去了,也以最惨烈的方式。 · 炎牙努力不去回头,那转瞬即逝的触觉,久久残余在拳头上。 数百只扭曲的手臂从鸮体内撑开,将残破的躯体炸了个粉碎。 炎牙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他抬头看向前方的罪魁祸首。 残肢就蹲在他对面的建筑上,戏谑地欣赏着刚才的视觉盛宴。 “自我介绍下,我叫残肢,在我那个年代,人们都称我为: ——最强的血肉魔法使。” 「吵死了」 无形的言语在二人的神识震颤,宣告不可违背的铁则。 残肢的身躯一震,喉舌如同被糊在了一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个能力……言印? 只是神通的下位,也就是并未触及真正的神通。 转瞬之间,残肢已经摸清了炎牙的根底,他狞笑,在全身长出一张张新的嘴巴就要发笑。 然而只有转瞬的解脱,言印的力量就再次封住残肢的话语。 残肢笑意不减,对炎牙做了一个挑衅的手势,转瞬间残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扑向炎牙的肢体盛宴。 「杀了你」 那超越语言的声音贯穿脑海,不可违逆的死亡降临。 血肉炸裂,瞬间毁灭了超过八成的肢体,残肢的本体被逼现身。 死亡的气息还在蔓延,残肢摇身一变,只剩下一具没有皮囊的肿胀傀儡。 替死。 傀儡炸裂,残肢从重新聚合的血肉中重生。 我会赢。 残肢笑着,以炎牙的能力,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简直是,胜券在握。 炎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残肢的笑容恶心到了,最后没有出口。 怒气值满了,开无双吧。 · “幽兰姐,为什么要让我专注于练习火字呢?明明我的能力还有那么多用处。” 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炎牙不解地向幽兰影提问。 层层绷带缠绕下,幽兰影坐在日光的湖边,一柄鱼竿垂向水面。 “天下万法,一通百通。你的能力太过空泛,想让它在本质上接触到神通的门槛不切实际,如果不集中于一点的话,你这辈子都无望成为神通者了。” “所以为什么是火?其它的字就不行吗?” 面对炎牙的追问,幽兰影有些恍惚。 “因为你那混蛋老爸说,火最接近你的本质。”或许幽兰影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啊?”炎牙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幽兰姐可从不愿谈及他的过去。 “不,当我没说。”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良久,仍未有鱼咬钩,幽兰影改口解释:“因为火最赤诚。 “它是创造,毁灭,与维系。 “它带来了光芒,温度,与阴影。 “在那个古老的年代,火曾是一切。” 幽兰影的话语逐渐远去,炎牙从回忆里抽离。 现在, 在残肢面前, 炎牙记得那一天幽兰影的背影,也记得最后幽兰姐一整个下午没钓上鱼。 他记得每一个细节。 可唯独,那几句关于火的描述,有关的记忆都变得支离破碎,自始至终都不能连贯地回想起来。 唯有,炎牙彻底将怒火引燃时,它们才如同海上的坚冰上浮,激起不值一提的涟漪。 炎牙复述着,他所听闻的话语,那水面的一阵阵涟漪,最后成为了惊涛骇浪。 「因为,火最赤诚。」 那一声铿锵,宛如神匠的铁锤敲打而下。 「它是创造,毁灭,与维系。」 那一声恢宏,仿佛亘古之时走来传道者。 「它带来了光芒,温度,与阴影。」 记忆里幽兰影的背影模糊不清,就连声音也变得沧桑,被另一个扭曲的形象取而代之。 就好像,在更早之前,就有人向炎牙倾诉过这些真言。 「在这个古老的年代,火是一切。」 “呼。” 第一缕火,自指尖烧遍全身,转瞬即逝的光焰令物质淬变。 渡火,一个炎牙锻炼到极致的技艺,能通过压缩能量使手中武器在短时间质变为纯粹的元素。 没有任何花哨,甚至不算巧妙。 只需抓住心中的火,它便能段造万物。 那么,如果将这一份技艺,作用于自身呢? “炎神。” 火焰逸散,无影无踪。灼灼的光辉却在炎牙身上留下了痕迹。 他抬头看向残肢,对他招了招手,“准备好受死了么?” 「渡火·炎牙」 炎神之躯对抗血肉之躯,半神与天阶的差距被粗暴地抹平。 地面熔断,滚烫的液体化而又固,转眼之间炎牙的脚背已经踢在了残肢的面门上。 火焰喷发。 大片的血肉在高压中爆炸,任凭残肢的躯壳如何钙质化都无从挡下火焰的高温。 残肢的嘴中喷出鲜血,一面震惊一面又咬牙切齿。 没用的,就算烧得只剩灰烬也是杀不死我的。 残肢立刻想要恢复躯体的完整,但血肉魔法却忽然失了灵。 那些被烧穿的身体剖面凝固,阻碍着血肉的再生,焦黑的痕迹甚至还在缓缓蔓延。 想用这种方式把我“封印”吗?怎么可能再让你们把我关回那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啊! 残肢迅速地将自己斩断,凝固的部位枯萎腐烂,在另一部分血肉上生长出完整的身体。 只要主动割舍,把能使用血肉魔法的部分分裂出去,就能无限逃脱。 炎牙撤步,一发发炎拳轰鸣,再赋予残肢物质泯灭。 爆炸、凝固、斩断,重生。 一次又一次,根本不留喘息的空档,残肢已无从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本能已经压过了思考,但这绝不会比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十万年漫长。 熬过持续的被动,残肢一拳打在了炎牙身上,死亡的本质在残肢手中迸发。 「注亡」 肢体盛宴再一次吞没炎牙,但火焰焚尽了它们的所有,炎牙落地抗住这势如破竹的一击,向后飞去。 随之而来的,是席卷而上的死亡。 然而死亡对于火焰毫无意义。 毁灭先于创造,死亡孕育新生。 火毁灭,创造。 火吞食死亡,因而焕发新生。 此刻的炎牙早已通过渡火将自己完全元素化,免疫了血肉魔法的注亡,残肢的攻击只会让他的火焰烧的更加热烈。 炎牙一脚踏穿地面,卸去拳劲停在墙壁之前。 “碎!” 言印的力量粉碎了身后的建筑,一块块碎石浮至空中。 而后是—— 「渡火」 纯粹的火焰注入石块,化作漫天的炎弹向残肢轰去。 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注亡对他无效? 不,不要自乱阵脚,即使是元素生命,也会被概念级别的抹杀清除。 残肢已经和炎牙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又或者是炎牙无法同时维持太多的言印而导致最初的几个已经失效。 总而言之,禁言的言印已经被解除了,而残肢等待这一刻已经许久。 他说:“赎还之时已至。” 这一句话语仿佛拥有魔力,他的身躯猛地拔高但并不是血肉的膨胀,那拔地而起的,是面目狰狞的人体蜈蚣。 一声声痛苦的呻吟中,一位位残肢拼成长龙,满怀憎恶地扑向下落的火雨。 崩塌,焚烧,再生长。 人体蜈蚣形态的残肢碾向炎牙。 吹不灭火焰只是风不够大。只要灌输足够体量的注亡,即使是渡火状态的炎牙也无法承受,而自我毁灭。 “啊啊啊啊啊!!” 火焰在高涨,达到一个炎牙无法控制的高度。 难以估量的注亡力量灌入,动摇着炎牙炎神状态的基础,致使构成他身体的火焰不分敌我的燃烧着。 正如古老的箴言所述,玩火者终将自焚。 这就是最适合你的死亡。 一千只手臂,一千只眼,数以百万的骨骼在咯咯作响,遮天的黑影将炎牙压向大地。 痛苦中,炎牙的意识走向低迷,模糊。 “该死。” 那晕眩并非来自虚弱,而是灵魂的抽离与丢失。 还真被连路知猜中了,残肢的能力触及了灵魂的领域。 所以哪怕是和火焰同化,炎牙也会不可避免的被残肢的能力影响,乃至死亡。 他拼命地燃烧自己,试图换来片刻的喘息,但残肢不会留给炎牙这个机会。 死亡和焚烧开始了漫长的拔河。 一个黑色的身影突兀地闯入两人间的角逐。 一只只腥红的眼瞳向她怒目而视,同时炎牙也从肢体的缝隙中看清了她的脸,不过紧接着视野又被血肉填满,无法再三确认。 鸮? 不……是官渡么。 呵呵,死要面子的丫头片子。 炎牙闭上了眼,精神却绷到极限,他和官渡,两人无需言语便知晓该做什么。 “你欠我一次。” 官渡挽起衣袖,漆黑狰狞的机械手臂伸直,狂暴的力量折服在她的掌控之下。 从那峥嵘的骨骼中,还能够依稀辨认,那是龙爪。 “仅此一次。” 取龙骨铸器,其名为—— 「神国崩殒」 神经植入型武装·神国崩殒。 展开。 那非人的力量握于手心,凌驾于凡俗之上的古老威权显现。 残肢还能调动的多余肢体疯狂奔袭,一部冲向官渡想要阻止她,另一部分反向狂奔企图逃离。 但那一击足以泯灭万军的攻势已然发动,夺目的光芒冲天而起,将整座卫星城都照得通明。 足够大范围的攻击毁灭了残肢的形体,随后要赐他的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炎牙从那硝烟未散的废墟中站起,从压在炎牙背上的千钓重力被撤去时就已经注定了残肢的灭亡。 炎牙还能依稀感知到,那在虚空中拼合的作呕的尸体味。 打爽了吗? 那就轮到我了! 炎牙伸手,凭空一抓。 「拘」 逸散的魂灵向他掌心聚合,失去肉体的血肉魔法使在无意识的呻吟。 运掌,凝火,出拳! 「吾赐汝火」 · 生命来到世上。 诞生,衰老,死亡,不可违背。 我信以为然,并将送终作为我的使命,一以贯之。 无名的白鸽振翅,丧钟悠久的鸣响。 直到我亲眼得见,祂的伟力落于地上,万物被粗暴地转化为不朽的模样。 当生被吞灭,死也失去了意义。 “抱歉,我做不到。” 那少女哑然失笑,或许是笑为人们带去死亡的使者,最终屈服于了死亡。 她值得笑,她有资格笑。 我们之中,只有她选择了自尽。 “为什么要道歉,我早该走了,时候到了。” 那仓促的对谈并未消解彼此的偏见,她在死前说着最后一句话: “我,恨……” 丧钟吞没了话的后半段,怨恨失去了凭依的对象。 当—— 当—— 钟声响了十下,缅怀着故去者的英魂。 钟声响了十一下,埋葬了旧世界的所有。 最初, 我为何想拥抱死亡? 对了。 是看见了花开。 呼哧,呼哧! 青白的火焰在炎牙的手中呼啸着,澄清的像是玻璃的窗花。 火在燃烧,却不同以往。 它在烧却着,其种名为「存在」的事物。 这次,是真的与世绝别了吧,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愿,别再让我回到这世界。 火焰炸散,炎牙的拳势落下。 凡人终有一死。 · 官渡捂住肩膀靠墙而立,神经的刺痛并未让她脸上的冰山变化半分。 “你怎么来了?”光着膀子的炎牙向她走近。 “与你无关。”官渡厌嫌地别过头。 “那你来的可真不巧,你要再晚来一点,我一个人就把这家伙收拾了。” “也不知道刚是谁痛到大喊大叫。”官渡放开手,站起身。 还是一如既往的嘴上不饶人呢。 “等等,你什么时候来的。”炎牙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从……我是一个白痴。”官渡稍加思索,戏谑地回答。 那不是什么都听见了?炎牙不由在心中叹气。 这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官渡似乎没有和炎牙拌嘴的欲望,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打算离开。 “你就这么走了?” 大概是受不了炎牙的聒噪,官渡一刀劈向炎牙。 炎牙咽了唾沫,刀尖嵌入墙壁,而刀锋距离他的脖子不足半厘米。 “你还真是个无血无泪的女人。” 刀刃下压,抵住脖子根,炎牙举手投降,乖乖闭嘴。 这时他才注意到,官渡刚收起的那几把刀,是鸮的遗物。 她…… 走之前,官渡将一支金属笔取出,头也不回地对炎牙吩咐:“这是回归元初的传送装置,一次性的,别想着私用,帮我交给梅洛卡,我就不回去了,相信她不至于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需要我手把手教她。” “我们就此别过,再也不见。”然而官渡的手伸了半天,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有些恼火地回头,“喂,你……” 只见炎牙愣在原地,鲜血从眼眶、口鼻、双耳涌出,七窍流血。 唉,副作用终究还是来了。 他欣然一笑,仰头倒下,躺在了地上。 “喂!喂!白痴!”官渡摇着炎乐,但他已经不省人事。 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79章 王前 敌人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越接近城中高塔实力便越强。 “他们军队哪来这么多编制,没完没了了是吧。” “撑住,把战线顶上去,不要顾忌损失。” 龙门城的军队冲锋,他们穿着金色的甲胄,标配的手刃切开人造人的核心,而人造人的火力轰在他们的护盾上却要平白衰减大半。 律法金卫,龙门禁军。 也是,龙门最后的主力。 炮火从天际上落下,为人造人部队打开敌人的防线。 两道人影跨过了禁军的封锁。 洛云图和秦无衣,来到塔前。 “洛云图,这里交给我们,你和秦无衣几个先登塔,擒贼擒王。”梅洛卡在通讯频道说。 洛云图关闭通讯,仰头看向眼前的大厦。 “你怎么看?”秦无衣问。 “我想起句诗,前面忘了,后面记不清了,只想到这么一句: ——严寒已经来到城墙后,高塔孤王要死在叛乱中。” 洛云图在陶醉地吟诗,然而秦无衣只是咂咂舌,“你还有这雅兴,可惜我们并非严寒,而是烈火。” 火焰在秦无衣的大剑上翻腾,另一把大剑也仍未冷却,秦无衣的莱万汀与洛云图的无极剑,究竟哪把更为锋利。 洛云图耸了耸肩。 一直注意着天上的秦无衣提醒道:“塔顶有空间波动,我们恐怕还有一位劲敌,切莫大意。” 两人迈步迎向高塔。 奔赴最后的战斗。 · 塔顶。 被称为王手的男人随意地坐在地上。 这里什么也没有,塔顶空阔得一览无余。 在王手身后,虚幻的长桥驾于高空,尽头的「门扉」上有着重重封锁。 王手解开剑上的束缚,嘴边的小调也随之一停。 “今天的龙门还真是热闹啊。” 两位客人闻言止步,洛云图与秦无衣并肩站立。 塔顶的空旷让两人稍显困惑。 “别猜了,指挥官那家伙,就在我身后的空间里,进去的方法很简单,干掉咱就成了。”王手漫不经心地为来客答疑解惑。 秦无衣和洛云图交换着眼神,王手倒是所言非虚。 但…… “放心,我和下面的那群家伙不一样,没啥非得怎么着的执念,咱平生只喜欢登高远望,混到现在也还只是伪神,不会比金乌那家伙难对付多少,顶多……这么一小截。” 王手用指尖比了个抽象的距离。 “您倒是会自谦的,可我们都是拼了命的全力以赴才走到了今天。”洛云图嘴角不屑地挑起。 莫非半神就能斩伪神是什么共识吗? 那时代还真是变了。 “你再怎么吹嘘我也不可能放水的,况且你们还要保存力量,应对之后的战斗不是么?所以啊,放轻松,笑口常开嘛。” 哒哒哒,一声声脚步不紧不慢地靠近。 王手的视线越过洛云图和秦无衣,第三位来访者登上塔顶。 还未从阴影中走出,灰星便向着王手发问:“我一直想向你索取一个答案,王手。这些年来,指挥官究竟在想什么?” 作为最接近那位的王前护卫,王手理所当然要知道真相。 “可我真不知道啊,a703。你明白那是怎么个老顽固。” “你可是王手。”灰星强调着。 “我可是王手。”王手复述着。 “所以呢?”王手依旧笑着,说着貌似理所当然的话,“你想知道答案,那就杀了我,自己进去看。” “我会的。”特制子弹装入了弹匣,灰星藏起最后一发,“我会证明,你们的坚持,自始至终,毫无意义。” 王手的眼中忽然泛起朦胧的雾,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在闭眼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 “a703,我在这坐了十万年。” 王手状似感慨地开口,“我见证了这座城市的挣扎,也目睹了它的疯狂,我是最资格做出评价的人。 至少,我从未见到灯火在此熄灭 我想,这就意义所在。” 王手再次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起身提剑。 就像开在市中心的快餐店一样,今天的客人一个接着一个。 第四位敌人登塔,修卡洛斯珊姗姗来迟。 “还在磨蹭什么呢,等打完凑一桌麻将吗?”冰剑在修卡洛斯掌心凝聚,秘法不计代价的运转。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王手轻笑一声,毫无紧张地开口:“人们总喜欢王手长王手短的叫我,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真名,在开打之前,最后自我介绍下:我叫,常乐天君。” 战斗一触即发。 冰剑纵横,寒芒一线掷向王手。 空间在王手的身后折叠,将整个塔顶封锁。 王手挥剑,轻而易举地将绽开的寒冰之花击碎。 又一道攻击接踵而至,四周的温度在极速下降。 寒冰长枪! 修卡洛斯握住寒冰,长枪贯穿向着王手刺来。 有点意思。 王手轻慢地笑着。 剑与枪抗衡,炽热抗拒着霜寒。 修卡洛斯被震退身形,她身后的两把炎剑已经蓄势待发。 白终无极! 破灭之枝! 赤白双色膨胀,两道截然不同的火光错落,洛云图与秦无衣合力一击。 王手肆意地大笑,红粉的剑光与之冲撞。 仿佛三头角力的公牛,仅是踏步便能震撼大地。 王手的剑锋一颤,华丽的斩击劈开那灭亡的双剑。 枪火鸣响,在火焰逸散的瞬间,灰星发动致命一击。 “还差的远呢!” 剑光再盛,空间爆破,铳击在王手的剑下湮灭成光与火。 视线一扫,王手直勾勾地看向从身后偷袭的修卡洛斯。 驰如雷电,动若蛟龙。 刺向颈脖的四道冰锥被尽数斩碎,王手用鲜血的代价逼退修卡洛斯。 然而只是斩伤,对身为鲛人族的修卡洛斯而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恢复。 其余三人一拥而上,枪为剑齐鸣。 碰撞! · 轰隆—— 悠远的爆破在天上炸开,连带着整个地面都颤抖了片刻。 “真是要命啊,上面究竟在打什么鬼东西?”壮硕的修行者坐在地上,仰头回望身后的大厦。 戴着墨镜的队友帮他处理着伤口,“忍着点,你伤得不轻,不想变成敌人那样的怪物的话,用这个。” 队医摇晃着手中的喷剂,白色的清新水雾喷向伤口。 “嘶啊~酸爽!”伤员的表情略显陶醉。 “请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朋友,我的能力只能缓解痛觉和疲劳,可没法治疗心灵创伤,尽量避免受伤吧,这类药物如果过量使用,可能产生轻微的成瘾性。” “那可真……我是刚从戒毒所出来的,我知道这个词的重量。”伤员摸了摸口袋,没有了尼古丁,也没有了补充糖分的代替品,“这一趟打了够久了,得有个十一、十二……半个月?” “十四天,正好错过两个礼拜日。”队医给出明确的答案。 伤员清楚的认识到时间,发出遗憾的嘶鸣,“我也是虔诚的信徒来着。” 大厦之上再次巨响,赤色的火光烧穿夜幕。 “你看到了么!有多离谱,半边天空都亮了。”伤员越说语调越低,生怕是自己独自的癔症。 圣洁的火光再次燃起,照耀得下方宛如白昼。 如何才能想象,在距离这么近的位置。 “啊,嗯,我看到了。那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战斗了。” “如果他们掉下来,真怕随手一招就能把我砸死。” “在担心那些之前,打起精神,又有敌人过来了,他们可是真能要我们命的。” “交给我吧。” 伤员正欲投入战斗,埋伏律法金卫打他个措手不及。 然而一道单薄的身影抢先冲出,那个少女不做丝毫防御,破绽百出地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 黄金的短刃向她劈来,可她似乎毫无察觉地继续前进着。 “喂,丫头小心!”壮硕的伤员心急了起来。 可还没等体格壮硕的他冲上去援救,行动乱来的少女已经将一位禁军击穿。 伤员和队医愣在了原地,然而这点功夫少女又揪出了藏于暗处的两只律法金卫,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对方的伏击。 做完这一切,浮生还关切地询问起两位队友状态,“你们没事吧?” “啊?呃、嗯——”伤员半问半答地回应,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浮生来到高塔般的大厦脚下,稍微看了眼,喃喃自语道:“就在上面吗?” 不能直接飞上去,塔顶似乎被某种空间能力封锁了,只能走正门。 想到这,浮生直接踩着着外墙,一跃而上,只留下两人呆滞在原地。 沿着墙壁向上奔跑的浮生,估摸着距离,向脚下发力击穿墙壁,于大厦的中部闯入。 一道道猩红的眼眸闪烁,披甲执锐的律法金卫填满视线。 浮生皱了皱眉,看上去前几位“登塔者”并未为她扫清所有阻碍。 那就,稍稍做点扫除吧。 留在地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队医回过神来喟叹:“又是一个怪物。” · 红粉剑气化作鲜花,王手在目所能及的地方撒满剑气,对着秦无衣引爆。 百花齐放! 秦无衣释放莱万汀的火焰去吞没漫天的攻击,但王手这轻描淡写的招数就让他对抗起来十分吃力。 洛云图抓住间隙,将万变的金匣掷出,金属方台牵制住王手的动作。 金匣去而复返,连连轰炸,王手阻挡的同时还要击落灰星射出的子弹。 洛云图踩在金匣之上,快速飞梭的金属带着他一路滑行到王手眼前,全心防备金匣的王手完全没料到洛云图的近身。 无极剑斩! 肃杀的剑意倾泻,还未真正落下,王手就已经感受到了预警。 够阴。 王手心中叫骂的同时折叠空间,无极剑气冲锋涌入空间隧道,尽数向着天上斩去。 王手再转动手指,复数个孔隙打开,手中长剑掷出,空间结构的拉伸令剑锋从防不胜防的角度刺向洛云图。 但是,谁允许你个脆皮刺客跟我贴脸开大的。 啧的一声之后,洛云图果断退后,空间的折跃让原先一往无前的长剑宛如铁鞭便般紧追不放。 子弹震开剑锋,灰星的枪火帮助洛云图脱困。 长剑飞回,沿途斩碎凝固的寒冰破解掉修卡洛斯的奇袭,伸手一接,王手推动剑柄身形已向修卡洛斯攻去。 还来得及,修卡洛斯心中想着,准备和王手再拼一刀再撤退。 血溅。 才刚产生恋战的念头,就又尝到了血的教训。 剑气的速度快过了预估,在空间能力的辅助下剑锋穿梭诡谲,曲直如意的轨迹将重重寒冰击碎。 剑气入体,没有片刻停顿的进行了引爆。 百花盛开! “嘶——” 修卡洛斯咬牙退后,无垢的珠泪翻涌,秘术被催发到极致,万丈寒冰拦住王手的脚步,余下三人逼向王手。 要命。 这一击比之前可猛太多了,修卡洛斯险些来不及治愈伤势。 将剑气压缩成一击,在同一刻引爆,死死克制住了修卡洛斯的恢复能力。 恼人的剑修,这招简直就是专门针对修卡洛斯来的。 第三击,修卡洛斯可以断言,摸清自己水准之后,王手接下来的第三击非要要她命不可。 王手也并非表面上云淡风轻。 抛开碍手碍脚的秦无衣不说,无极剑气已经实打实地击中了他三次。 在认出了洛云图身上白洛无极的传承之力后,他也绝不敢再硬接洛云图的第四剑。 在这一点上,双方追平了。 不过……白洛无极么?当年的那位口中关于人间行走的设想也实现了呢。 最棘手的还得是a703,他手中的子弹赋予了他足以杀死王手的致命性,这还多亏了某位猪队友送的人头。 秦无衣举起声势浩大的火焰巨剑斩击,塔楼崩落,几人向下坠落。 然而新的战扬,依旧是完好如初的塔顶,没有任何变化。 “啊,这点忘了说了,为了战斗能更专注,我顺手把周围的空间整合了下。 挺难解释的,类似莫比乌斯环,或者鬼打墙这个说法更亲切一点? 总之在咱们有一方彻底完蛋之前,谁也没法离开。” 王手面带笑意,一副宾主尽欢的模样。 得知战斗不会波及外界后,秦无衣再次举剑,不作任何收敛。 那就毫无顾忌地破坏吧。 “这才有意思不是!”王手肆意地大笑,声音拔得比火焰还高,手中长剑一挥。 剑气纵横,天女散花,无边坠落。 在王手的红粉剑气灌输下,浩瀚的火海爆鸣,王手跨越破灭之炎。剑影一闪斩击已至。 莱万汀之剑燃着火焰。炽热的一剑与王手相碰。 火焰摇曳,金铁的轰鸣压过了狂风的呼啸。 等……什么鬼! 秦无衣果断地抽身而退,弯折的剑身在火焰中复原,但剑刃上已经被王手留下了一道无法弥合的缺口,“有点吓人啊……” 击退秦无衣,又绕过洛云图的飞扑,王手操纵空间限制住洛云图的行动,然后头也不回地挥剑向灰星冲去。 脆皮射手就不要站这么前啦! 糟! 意识到王手的目标,洛云图顿时感到不妙,立即让金匣分散,化作数道飞矢向王手射去。 但零乱的攻击并没有拦下王手的冲刺,金匣打在他身上甚至刺不入半分。 眼看王手一步步靠近,灰星也没有坐以待毙,连叩扳机一口气清空弹匣。 六发子弹齐射,王手之剑拧动,剑影连闪与铳击对碰,王手穿梭于攻击间隙中,粉碎空间制造出足以吞没枪火的爆破。 撞针复位,灰星的手指再次绷紧扳机,但王手的攻势已经刻不容缓。 王手扯出恣意的笑容,他完全有信心一击杀死不善近战的灰星。 先将一军。 就在王手之剑已经挥出,剑气向灰星斩来的刹那,一柄长枪贯穿了王手的胸口。 剑招一滞,灰星的枪火击散剑气,转而又逼着王手放弃追击。 拉开足足三十米距离,王手拔出那柄不知从何而来的长枪,诧异于自己受到的伤害,“有趣。” 王手的目光一扫,众人的视线也向新赶来的第六位参战者汇聚。 浮生再次造出一把长枪,似乎对刚才的战绩不以为意。 现在,是五打一了。 火焰压制,秦无衣再次发起先攻。 洛云图自王手身后冲出,王手一只手挥剑挡下无极剑,另一只手虚空一握遏制住秦无衣掀起的火焰。 借着火幕的掩护,莱万汀自秦无衣之手绽放出金灿灿的辉光,向着王手扫来。 在无极剑释放剑气之前,王手剑身一震,强行打断洛云图并将其震退,侧过身来王手立刻阻挡住秦无衣的攻击。 可终究是秦无衣要快一步,昏黄的剑光已经落在王手身上。 然而秦无衣的攻击,甚至没能造成任何伤口,剑刃斩在王手身上发出洪钟般的巨响,如同在撼动一座山岳。 啧。 究竟是叠了多少层防御,才让秦无衣的攻击没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如果不能击碎对方的防御,战斗将不可避免地转变成消耗战。 如果非得如此,他们大概率耗不过一位伪神,必须想方设法速战速决。 洛云图和秦无衣齐齐后退,双双阻断王手的进攻路线。 哟,学会用站位保队友了,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嘛。 王手仅是稍作停顿便再次行动了起来。 洛云图奋力挥剑,无极剑气破空而出,再次落入王手打开的空间隧洞,从其它方向放出。 完全不留任何机会,洛云图的无极剑被王手防备的死死的。 “限制住他的空间能力!” 在发觉王手对无极剑气的忌惮后,洛云图敏锐地抓住了破局的关键。 是的,只要这样就还有胜算。 然而,在洛云图出声呼喊之后,众人却陷入了一片死寂,面面相觑。 咱们,好像,没谁有这方面的技能。 洛云图眼角止不住抽搐,在心里疯狂叫骂。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个个能文能武、身怀绝技,就特么没一个愿意打辅助是吧! 一个对策位的缺失让整场战斗陷入了僵局,旁观到这一幕的王手带来了欢快的掌声,“哈哈哈哈!” “罢了,”洛云图把最后的希望寄托了出去,“浮生!” “啊?”浮生似乎没能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就给人当成万能的叮当猫了。 “浮生小姐的新能力应该是自身对象型,恐怕没法给局面带来多少帮助。”灰星甚至替她做出了解释。 常乐天君在愈发欢乐的笑声中,又向洛云图几人透露出一些情报:“顺带提一下,我的空间能力,如果吸收之后在另一处释放,就是传送。” 王手甩着手指,用洛云图友情赠送的无极剑气作出示范,被吞下的斩击向着灰星释放。 浮生冲出,想要救下灰星,王手的手指再度虚指,一个空间隧道向着她吞去。 “而如果只打开入口,关闭出口的话……” 浮生的瞳孔骤缩,却已来不及躲闪,无边的虚空将其笼罩。 “那就是空间崩塌和放逐!” “浮生!”众人惊呼,可空间乱流已将内部的一切湮灭。 “可要小心啊,这是个秒杀技能来着。”王手的一副关切模样只让人感到虚情假意。 没有了浮生的驰援,灰星不得不直面无极剑气的威压。 尽管灰星竭力规避,然而面对王手释放的无极剑气只是杯水车薪,硬吃一击后,忍着灵与肉的剧痛对着王手鸣枪。 所幸灰星并没有沾染过多的荒芜,也和太阳领域没有任何关联,所以无极剑气的伤害还在他能承受的极限之下。 了解到洛云图他们没有针对空间能力的手段后,王手就越发肆无忌惮地用空间能力挑衅着他们。 随手一挥,便制造出空间爆破吞没了灰星的反击。 灰星受创,浮生也消失不见,王手无疑是开怀大笑的。 可仅仅片刻,在王手张狂的大笑声中,一只手臂自虚空中伸出。 笑声戛然而止,圣洁的光辉昭显,迷失者从虚无中归来。 其名为末那,其名为自我。 存在神通·我执,否定了一切对自我的泯灭。 浮生再临。 她抓住王手的衣领,一拳捶在他的面门上。 灵魂震动! 名为「存在」的事物,以绝对的身姿撼动着眼前十万年的古老魂灵。 “好硬。” 浮生吃痛退下,王手这等古老者的「存在」,比浮生想象的更难撬动。 片刻之后,王手灵魂复位,浮生的一拳换来的是他长达数秒的失神。 这是什么能力,神通? 该死的世界神途。 王手正了正下巴,调整了握剑的姿势。 看来不能掉以轻心啊,哪怕摸清了其他所有对手的根底,那新来的女孩也不得不提防。 不过这会儿,你们也该发现不对了吧。 毕竟有一个队友,已经好几回合没动静了。 · “若戴冠冕,必承其重。” 那或是一声苛责,亦或是恐吓。 无论如何,那并非是一个小女孩该承受的。 她最大的反抗,是无泪的冷眼横眉。 “联姻?” 那是一声反问,来自稚嫩的公主。 我们鲛人的王,就为了这个而存在? “复仇?你们又换了个借口。” 大义捆绑着这未受成人礼的少女,唇齿间常挂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讥讽。 帕尼菲尔,自你降生时,你的命运就已被决定了。 而所谓使命、责任、冠冕,它们并未过问你的意见。 …… 气泡聚了又散,摇曳地上浮,要做那海面的泡沫,任由意识在忆海中沉沦。 “修卡洛斯!” 王手的剑气再一次地击中了自己,这是第三剑,修卡洛斯想起来了,他的剑气很古怪。 它会自行生长。 那些剑气难以从体内根除,被击中后,修卡洛斯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压制,乃至意识几度涣散,又在红粉剑气的牵引下沉溺在过往中。 它就是有这种特性,能够唤醒被击中者深藏心底的记忆。 “不过是稍稍松懈,就狼狈成了这副模样吗……” 修卡洛斯感知着体内的状况,已经被剑气破坏的一片狼藉。 就这剑气的强度来看,王手大概已经摸到了真神的门槛了。 王手的第三剑彻底斩落,不出所料的,修卡洛斯将无力接下。 爆鸣,剑气点亮了她的身躯,大半的躯体都在滴落鲜血,下一刻她就要爆体而亡。 “修卡洛斯!!” 同伴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可走马灯式的回忆还在不断拉扯着她的意志。 「那就盛大的死去吧」 她听见常乐天君轻吟,随后自体内仿佛有柄巨锤狠狠敲击了大脑。 修卡洛斯已无力审视自己的内在究竟遭受了何种攻击。 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修卡洛斯大概也知道自己快死了,她看到王手挥着剑冲来补刀,她看见伙伴拼了命地将他拦下。 可她还是,忍不住沉溺于过去。 泪尽了。 修卡洛斯冰冷地目视一切。 那些过往的回忆又如同恶鬼般扑来了。 “修。” 王冠质若水晶,双手捧过头顶。 王冠应声落地,怒火未曾声张。 ——我不接受! 那是一声抗争,也是一句诉说。 鲛人的积愤不应听由他手利用, 真正的君王不应居于冠冕之下。 我不做这战争傀儡。 水晶摔成芥粉,阴霾暗淡稀薄。 叛逆的公主脚踩荆刺走出海洋。 扑哧—— 长剑没入胸膛,死亡在应验着话语。 那就盛大的死去吧。 呵—— 修卡洛斯的嘴角向上扬起。 王手疑惑地“嗯”了一声。 明明即将身死,修卡洛斯却散发出了难以忽视的狂喜。 的确,她没有秦无衣的国殇之冠,也没有洛云图的幻海王冠,就连梅洛卡都有了自己的冠冕。 但是—— 我不配拥有冠冕,也无须那种玩具来印证我的才能! 修卡洛斯张开双臂,死亡的概念在从她身上抽离,向上,向上。 王手心感不妙,仓惶地退开,但修卡洛斯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影响的范围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巨大的黑洞遮蔽天空,仿佛一整片大海倒悬于天上,而那漆黑的空洞吞噬着一切。 这是则佚失已久的传说。 话说古老的年代,鲛人聚于落难的船骸歌唱,将迷失的魂灵引向深海。 那是海上亡灵的归宿,那是名唤海中之眼的「归墟」。 此刻,传说走出了传说,亲临于此世的现实。 “带劲。”王手站稳身形,归墟所笼罩的空间变得狂暴而紊乱,更加强大的力量干扰着空间法则,粗暴地接管此地的秩序。 修卡洛斯用着匪夷所思的速度治愈了伤势,已经超出了妖族理应无法企及的极限,哪怕是以生命着称的龙,哪怕是以无相着称的混沌,都被这股力量甩在了身后。 修卡洛斯已经,超越了愈合的概念。 置之死地而后生。 无数的亡魂,脱离大地,在鲸歌般的呼唤下投身归墟之洞。 死亡的洗礼为修卡洛斯带来源源不断的力量。 归墟的领域只对亡灵生效,理所当然也对既已身死的修卡洛斯有效。 归墟反哺为修卡洛斯重铸身躯。 归去来兮! 冰海一剑,突破王手的防御。 被冰霜冻结的瞬间,王手置换空间逃脱,哪怕必须承受空间法则的排斥,甚至还难以决定空间跳跃的位置。 修卡洛斯这手恰到好处的限制了王手诡谲的空间能力,但又远远没达到彻底封锁的程度。 还要再加把劲。 “洛云图!” 修卡洛斯呼喝,洛云图与她错身而过,两只手掌一拍即合。 由修卡洛斯构建,由洛云图启动,界域级道法瞬发展开。 「重岳」 山峦之重压于王手身上,将王手的行动死死限制。 浮生疾袭而上,在其余所有人行动之前发起了攻击,一寸杀拳打在王手身上。 命中。 还不够,仅仅一拳还不够撬动王手的「存在」,但如果在短时间不断累加的话就有一丝希望。 浮生抓住倒飞而出的王手,在极短的刹那将其拉回,再次挥出如暴风骤雨的拳势。 王手的鲜血沾上拳头,浮生的拳势越挥越快,章法自然,她仿佛找回了儿时那个趴在武馆窗外的夏天。 拳挥如雨。 王手回握剑柄,一剑斩退连出了十拳的浮生。 差点被要了老命的王手还没缓过劲,又迎向拖着烈火而来的秦无衣。 抛去了措手不及的诧异,王手重新把握回战斗的节奏。 费尽心力穿梭空间,王手尽可能地让自己传送到了秦无衣的旁边,绽放的剑气慢一拍地将秦无衣的防守击溃。 即使在界域级道法重岳的限制下,必须依靠空间能力才能移动,王手也已经越来越适应在归墟笼罩下传送了。 灰星护住了倒飞而出的秦无衣。 在场五人,三个能锁血,避开洛云图,灰星再次成为了王手仅剩的攻击的目标。 哪有那么容易。 浮生立即护到灰星身前,空间的震荡向她袭来,神通·我执不讲道理地抹除了一切对自身的干涉。 勉勉强强,用肉身扛了下来。 即使限制了王手的行动,但无法彻底封锁他的空间能力,一切战术都只是一纸空谈。 冰封无用,又不可能让他自己跳进归墟。 修卡洛斯稍加思索。 还有什么方法…… “用吞法。”修卡洛斯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洛云图与秦无衣瞬间心领神会。 王手的空间能力无法对抗浮生的能力,那就意味着即使是王手也没有摸到神通的门槛,依旧受限在道法的框架中,那就意味着可以从道法的底层逻辑出发,瓦解他的空间能力。 就在这战斗之中,用造化神途的方式,破解他的「法」。 这般天方夜谭的设想,如果放在其他修行者身上无疑是异想天开。 然而现在站在这的,是三位元初世界的绝顶天才。 拆解逻辑,反制术式,“吞掉”它的「法」。 砰! 灰星没能跟上他们思路,但出于默契他做出了行动配合,鸣枪逼迫王手使用空间能力。 浮生抬手,将幻想的武器创造而出,高压光束自炮口倾泻,而后是长枪,拦截在王手的攻击路径上。 再来,还可以更快。 一柄柄兵戈陈列,浮生拿出了一骑当千的气概。 余下的三人进入了百分百的投入,分析着王手身上道法的波动,“阅读”着它的每一处细节。 王手一次又一次地在他们眼前使出空间能力,他还没有注意到,有如出一辙的空间律动,在以洛云图、秦无衣和修卡洛斯三人为中心扩散、和鸣。 最先完成解析重组的,是天才少女修卡洛斯。 帕尼菲尔·修卡洛斯! 空间在修卡洛斯的五指虚握下凝固,王手的传送陡然一滞。 禁忌级道法·「空构」。 长矛贯穿王手的胸膛,九连发瞬间插满王手的身体,在浮生神通的激化下撬动王手的「存在」,成功的激起现实的扰动。 王手的身躯如同一个个粒子般抖动了一刹,抗拒了这一次的抹杀。 但就因这微不可察的偏移,王手没能阻止敌人的靠近。 灰星拨动着轮盘,向着王手抬起枪口,抵近射击。 在归墟、重岳、空构的三重压制下,王手根本无从躲闪。 砰—— 正中眉心,血红的子弹击穿颅骨。 这样的配合只能有一次,以王手的老练一定能迅速找到对抗的办法,不留任何故技重施的可能。 可惜一次还不够,不待几人疯狂输出伤害,王手已经瞬间缓过神来,修改构成空间能力的术式,意图重新把握战局。 “休想!”修卡洛斯再次抬手。 再来一次,只要再封锁一次空间就好。 修卡洛斯拼尽全力与王手对抗,试图瓦解王手更改了新术式的空间道法。 纵使她有傲人的天资,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和王手比举一反三。 所幸,她并非孤身一人,在秦无衣的辅助下,几人最后一次成功破解了王手仓促改写的术式。 王手在空间传送的半途遁出,而洛云图已经脱离了术式解析的状态,挥动无极大剑向王手冲来。 无处可逃。 太一生无极,无极衍万法。 此剑,尽断万法! 斩落。 …… 在光中, 常乐天君向后仰倒,宏伟的剑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轻笑, 他垂眸。 悲怆的故事离开了大地,悲剧的尽头徒留颤音。 在王手眼前划过了,无数的熟悉身影。 驻城者立在墙头,赎还着未完的罪。 红狮依旧痴迷,溺死在自我的幻梦。 岁庚不敢死去,最后的生还者活成了传奇。 魔君率领着他的军队,扞卫着最后的荣耀。 龙裔听信学者的许诺,让污秽之血流入大地。 黑团忍受着肺的灼烧,在腐烂中选择自尽。 妖染走向悬崖的边缘,渊下的光景了然于心。 学者用酒杯盛起贪欢,捧起太阳重拾历史。 金乌背负战争之名,用血重铸残阳。 歌者弄瞎了眼,制成人偶安坐于橱窗。 残肢还憎恶着旁观者,径自走入消亡的坟茔。 常乐天君端居于王座前,守着漫漫长夜再未入眠。 “还真是……” 大河后浪推前浪,回首新潮看旧潮。 常乐天君站于崩塌的边缘,手中的断剑随意一抛,胸口那道伤痕还有着白洛无极之力逸散。 这道伤口不可弥合。 果然不出所料啊,再抗一剑就得死,我的预感还蛮准嘛。 他还站着,云淡风轻。 众人不禁凝重地抬手,要继续未完的战斗。 常乐天君只是打趣地一笑,“你们赢了。” “但我的生命,只能由我自己终结。” 说着,常乐天君举起手臂,戳入自己的身体,引爆。 一束火光逆飞而上,那烟花四散,似灯火的坠落,似掌声如雷鸣。 也像是, 魔王向通关的勇者送上欢快的祝贺。 失去了王手的维持,空间封锁解除,裂痕蔓廷上墙面,顶楼坍塌,大厦向着一侧倾倒。 修卡洛斯凝固寒冰,稳住了建筑的结构。 结束了。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瘫坐在地。 灰星凝视着空中虚幻的桥梁,尽头的门扉如约打开,“可以,让我先进去吗?我……” 洛云图看着紧握拳头的灰星,又有些不放心。 “你自己选的路,那就自己走完吧。”洛云图推了推他。 灰星犹豫了片刻,随后向他坚决地点头。 第80章 入夜 穿过刺眼的光,双眼还需适应那的明亮,可高居其上的人已经发话。 “你独自来了。” 陈述而不加强调,灰星听过很多次类似的话,在很久之前,也在不久之前。 那是种无可言说的提醒,用我说代替你说。 灰星刚想反驳些什么,还未开口,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你……” 那声惊呼,还未出口便被掐灭,灰星转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这里没有王座,没有高塔,有的只是琳琅满目的机械,根植于那雄伟的男人体内。 “呵呵呵,让你看见了我这么狼狈的模样,你失望了?”他的语气饱含着祥和,但他脸上已看不出任何神情,因为他就连血肉都不剩几块。 那些机械,灰星不用知道分别是什么,他理所当然地猜到了它们的作用。 这个男人,不、这个指挥官,在用自己的生命维系着这座城,好让它不堕入更深的深渊。 “为什么?”灰星摇着头,貌似在否认什么,他也不知道。 被称为指挥官的男人并未立刻作答,注视了灰星良久后才娓娓道来: “最开始,我还能让这座城遗世独立于荒芜,但总有那么几次我会难以为继。 在漫长的岁月中,荒芜的影响越发强大,我无法让所有人幸免。 只要割舍了一次就会有再一次,只要习惯了牺牲我们就会认为这理所当然,而后只能依存这个方法继续延续,一次又一次,没有尽头。 于是我坦然持受了命运的安排。 为了庇护子民的理智,我替他们承受着污染;我几度发疯,于是让王手把我关进了高塔;我不得不让幕帮我替换身体的部件,才能维持意识清醒。 瞧啊,真神只剩颗脑袋也依旧能活。” 灰星的摇头更剧烈了。 他才意识到,他从很多人那听说过对指挥官的描述,但他从未有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灰星拼命收束着行将爆发的情绪,这是他十万年来最不理智的一刻。 “我堂堂一尊真神,何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这就是自取灭亡啊,我的、龙门的。” 指挥官,自问自答,沉声述说,“不是每一件事都非得要有意义,a703。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我们存在,我们消解,我们、来过。” 他机械式地重复着,掺入几声带血的咳嗽。 “我们、活着,我们、未输。” 龙门城可以输给方舟,但绝不可以输给荒芜。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这个时代到此为止了,或者……属于无星夜的时代早就终结了。 灰星释然,走近坐下,陪着这位与他共同抗争了十万年的“老伙计”。 …… 当洛云图依照约定进来查看时,里面只剩下两具背靠背席地而坐的无机物。 一边是垂首的形骸,一边是装满机械的怪物。 没有爆发战斗,两人安静地步入了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才传来洛云图悠长的叹息。 归根结底,这位素未谋面的指挥官也只是个凡人。 他终究比不上诺亚的强大,也不可能对抗荒芜之主的伟力。 洛云图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默默退了出去。 · 回头路上,洛云图正烦恼着怎么将里面的情况告同伴。 他们两个,都选择了永远留在里面。 就这么说吧。 洛云图再次叹气,越过了往返的光幕。 坐地上的三人,齐刷刷地回头,修卡洛斯平淡地抛下所有手牌,“哎呀,没劲。” 洛云图的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纸牌上,他也得以看见修卡洛斯和秦无衣脸上贴的纸条,而浮生输得最惨,哭哭卿卿地洛云图求助,“洛云图……” 洛云图砸了砸脑袋,丝毫不想掺和到这个娱乐项目中。 他掏了掏口袋,将洁白的布料重翻出,“抱歉,两袖清风。” 秦无衣嗤笑出声,在修卡洛斯的应和下,洛云图也绷不住发笑。 只有浮生输得一塌糊涂。 夜光里,城市的最顶端。 洛云图走到大厦的边缘,他不止一次登上这般高楼,但是却少有此刻的感触。 城下的战争步入了层声,失去了城主庇护的龙门战士们赢不了梅洛卡,接下来就是与洛云图几人无关的清扫行动了。 地上还时有爆炸,龙门方节节败退。 真是,有够累的。 洛云图揉了揉肩膀,舒缓的晚风拂乱了思绪。 “以前怎么没发觉,这儿的风有这么凉快。”修卡洛斯依靠在护栏上撩拨着那一帘发丝。 不知何时众人都围到了一处,所幸大厦顶的平台格外宽敞。 望着天上那轮象征元初的星球,浮生不由惊叹出声,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没有比入夜的城市更能洗涤这群文明宠儿的心灵。 冲刷掉一身戾气,让风带走骨子里的疲劳。 “话说这个距离,有人能直接飞回元初么?”修卡洛斯抬手指着,好事地四下张望。 与修卡洛斯同样不具备飞行技能的秦无衣摇了摇头,“我们的位置大概已经身处天幕之外,如果不借助特殊的边境跳转或者从内部打开一条‘航道’的话,贸然靠近会被天幕识别成入侵者攻击的。” 修卡洛斯没再多问,秦无衣似乎知道不少内幕,瞎打听事后指不定要被灭口。 浮生抖了抖肩,刚想放狠话,听到秦无衣说天幕还有防卫系统就丧了下去,“做不到的吧,全被轰成渣的。” 众人的视线落到一脸无所谓的洛云图身上,三双眼睛的注视让人感到不适。 “应该不成问题,当然,单纯只是个人感觉。”洛云图漫不经心地说。 以他和冬藏那片土地的联系,他本人应该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虚假之天。 实在不行,元初内部不是渗透了不少归净之力吗,洛云图完全可以尝试暂代白洛无极的身份“降临”元初。 啧,怎么感觉冒名顶替这事特别熟练呢,我应该没有亵渎神途的天赋才对啊。 洛云图旋即补充道:“不过我们这边百来号人,就算把我累死也带不回去几个吧。” “那岂不是很过分吗,我们都要九死一生想方设法地活命,就你一个人能置身事外,想走就走。”修卡洛斯的阴阳怪气地说。 洛云图白了她一眼。 像是洛云图的嘴替一般,浮生用上更尖锐的语气调侃:“是道德绑望么?是道德绑架吧!” 见识了见识了,记小本本上。 四人不约而同地发笑,风又带走了争端。 修卡洛斯毫不在意地躺下,任凭冰冷的地板支撑起身体。 “这就全结束了,我是不是可以躺平等大伙敲定个回家方案出来了?” 十四天,一眨眼就征服一片大地,看似轻松,但在元初可没谁参加这么高强度的战斗。 “不,大概……”洛云图欲言又止。 秦无衣皱了皱眉头,尽量缓和着表情,“怎么了?” “只是个人感觉,我想事情还没完。”洛云图的心依旧悬而未定。 修卡洛斯仰天长叹,四肢大字摊平,浮生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 “我已经一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谁来把我搬回床上去。” 闻言浮生的笑容一僵,余光扫向面容核善的洛云图,有些悻悻地看着修卡洛斯。 你会后悔。 修卡洛斯刚开口,洛云图就接了话:“我有个提议,这儿爬上爬下怪麻烦的,不如我带大伙‘飞’下去吧。” “咚”的一声,浮生翻过护栏,应声下坠。 洛云图移开视线,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秦无衣心感不妙,当即跟着跳了下去,“浮生接我一把!” 绝对绝对不能和洛云图一块走,就算直接跳下去也不要。 洛云图心中不屑地啧了一声,视线下移落在浑然不知事情严重性的修卡洛斯身上。 浮生抱着个头高她一截的秦无衣平稳落地,冒火的机翼收起。 “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哀嚎——” 轰隆!!! 浮生的话还未说完,尾音中有另外两人坠向大地,如同一架故障的音速战机。 夹杂着一声叫骂的哭嚎,修卡洛斯口吐白沫地晕厥了过去,喧嚣的气浪吹动着浮生的麻花辫,也让刚到附近正欲问候几人的梅洛卡止步。 这是什么新的潮流登场方式么。 洛云图信手一挥,将大呼小叫的“乘客”抛开,神清气爽甚至还想再跳一次。 “你对我的舍友做了什么?”梅洛卡的眉头拧到了一块。 洛云图没有回避,义正言辞地答:“没有体会过云霄飞车和高空蹦极的人生是不圆满的。” 也包括无限制自由落体吗? 真是够了,梅洛卡痛苦地揉着额头,“你心情好的时候,思维总是常人难以企及的跳脱。” “嗯?”浮生注意到梅洛卡来时手里还攥着文件,不由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了么?” 梅洛卡叹了口气,严肃地说:一点小问题,不过或许很快就会麻烦到棘手的程度。” 梅洛卡抽出一张文件,将炎牙和张北城几人的动向道出。 …… “他们进入「旷野」之后,就都不见了。”洛云图反复地咀嚼着梅洛卡的只言片语,事情果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轻松结束。 “确切的说,那片区域一直被一个特殊的领域覆盖着,最初炎牙他们四个人误入后试图离开但是失败了,根据连路知用特殊手段传回的消息,他们解决了龙门城最后一位将领残肢,但是却因为战斗的耽搁让他们没能及时撤离,被突然扩张的领域卷入困住,至少短时间不会有生命威胁,至于之后……我不好说。” 梅洛卡甩了甩手,收起文件,显而易见她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发愁,“除此之外,我安排去侦察那片空间的士兵无一例外的失去了联系,真是个糟糕消息,虽然我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但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需要我们做什么?”洛云图率先开口。 梅洛卡想了想,回答他:“暂时不需要,有张北城在那,狐、狐菁也在关注那边。” 交流并未持续多久,梅洛卡又投身到一大堆事务中,让他们跟进情报更像是例行公事。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秦无衣抛出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梅洛卡又确认了一眼时时间,“等我消息,在那之前,好好休息吧,我们可能要面对一直以来龙门面对的那些威胁了。” 说完,梅洛卡匆忙离开。 · “那小哥说老祖宗死了。” 听潮望向罐头,希望在听到这些话时,能从她脸上看到些什么。 他们都有些萎靡不振,只有听潮尽力安抚着他们的情绪。 众人似乎也把这三小只遗忘了,人来人往,忙于战后防线的重建。 听潮太累了,明明自己都走不出悲伤,却不得不撑起笑脸叫弟弟妹妹听话。 说着都会过去的,讲着未来会更好。 啪—— 那声清脆的耳光来自罐头。 脸上火辣辣的痛觉让听朝有些恍惚,像阳光般刺眼。 “你还要笑到什么时候?” 她的诘问掷地有声,她永远不会知道听潮的笑脸中掺入了多少苦涩,“你总是这样,大姥爷走的时候、小橘子走的时候,现在轮到老祖宗了!下一个是我们中的谁?你会为我们的死落泪吗?我们活在这个世上到底意味了什么!我们的生活从没变好过!!” 听潮只是听着,不发一言,罐头的眼神落寞下去,她只想听见哪怕一句反驳。 没出息的东西。 如果不是血痂在后面拉着,恐怕罐头还要再给上一巴掌。 沉默,比争执更伤人心。 “咳咳——” 梅洛卡不合时宜的到访,“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意外的来客打断了三人的僵持,但冷战般的气氛并未消散,只好由血痂来接话梅洛卡的话,“和我说就好,有什么事?” 梅洛卡用手中的文件纸张敲了敲额头,姑且接受了这几个问题儿童闹别扭的现状。 “首先我需要声明,我大致找到了离开的办法,但丑话说在前头,元初并不一定欢迎你们的‘造访’。” 末日的高墙下还能在活草芥, 文明的土地上却不容忍污斑。 听潮早就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是沾染疫病的虫子,就连未来都不配奢望。 罐头的眼眸难以置信的张大,这是继刚才的情绪爆发后的又一次重击。 “不过你们也无处可去,这块边境将来会被如何处置谁也不好说,所以我给你们想了个办法,可以让你们在接受一定监管和限制的条件下,拥有回归社会的自由,但前提是,你们必然有两名以上的保证人。” 梅洛卡展示了自己手中的两份白白净净的文件,其中一张已经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没人知道这意味着她需要担受多大的责任。 “这是必要的措施,或者用我们的话来说,这很官僚,我倒是不介意替你们做保,但如果你们找不到另一个自愿替你们担保的人选了,那只能很抱歉。” 梅洛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告诉他们这个‘如果’的下场。 听潮上前,接过梅洛卡手中的空白承诺书,无所谓地耸了耸局,将它们交到了罐头手中。 不同以往的,听朝没再擅自挑起重担,而这份全家顶梁柱的责任就突兀地落在了罐头身上。 “你说的对,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所以让你来吧,你来带领大家,走向更有希望的未来。”听潮拍了拍罐头的肩膀,还想说些什么,却在和她对视的时候沉默了,一言不发地向她身后走去。 无所适从。 当看不到出口的路真正落到自己身上时,罐头才明白,原来希望的重量是这般沉重。 梅洛卡没有立场插手别人的“家庭教育”,只能祈祷自己的诸多付出最后是值得的。 第81章 屠龙者 炎牙舒展着四肢,确认关节都还正常接在一块。 “完好如初,我果然福大命大,哈哈哈!”炎牙在敞篷的越野车上叉腰放声大笑。 “完好个头啊,”连路知少见地发了火,接在炎牙身上的检测仪器还没来得及拆下在那一个劲的报错,“8%的骨骼熔化,24%的脏器烧伤,你以为自己离鬼门关还有多远。” “这不还很低嘛,等我多来几次,可能就熟练了也说不定。”炎牙满不在意地拔下身上的针针线线,连路知手上的检测仪器也因这不合规的操作宕机。 “这不是……”连路知一时间想不出准确的措辞,“总而言之,你的能力太危险,只要使用无论如何都有危及生命的可能。” “嗐,不说这个,那个官渡呢?”光着膀子的炎牙在车上翻找着自己的衣服。 “走了。”连路知擦干净眼镜,轻描淡写地略过详细过程。 炎牙哦了一声,穿上衣服,“话说起来这车哪来的,咱们这又是到哪了?” 连路知叹了口气,前排的南阳反过头来数落炎牙:“才意识到么,傻子。” “你谁啊?”炎牙满脸困惑地望向连路知,期盼连路知介绍一下这位刚才一直没注意到的路人。 南阳的脸肉眼可见地抽搐着。 连路知捂住脸,只想和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家伙划清界限。 只见南阳屈指,贴心地指了指炎牙身后,提醒他最好回头看看。 炎牙见状缓缓地转过头,越野车正以最大马力向大地尽头狂奔,在海潮一般的怪物追杀中逃窜。 靠!靠!靠!靠!靠!!! 炎牙的叫骂声连成一片,兽潮中一只面目狰狞的骸兽冲刺,一个飞扑给他送上大大的拥抱。 慌乱之下炎牙挥出一拳,光芒从掌心迸发。 炎爆! 车上狭窄的空间伸展不开手脚,火焰的攻击歪歪斜斜击中几只无关紧要的敌人。 炎牙最终还是依靠腿脚将扑到车上的骸兽踢开,但紧接着,车后的骸兽潮越追越近。 “要死!后面什么东西?!”炎牙一边叫骂一边来回摇晃着邻座的连路知。 “骸兽。”连路知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知道、我有眼睛,但为什么会这么多,你们他妈的是冲进它们老巢里放了嘲讽吗!?”炎牙起身回头再次施法,驱逐一片咬住车尾的骸兽。 “确切的说,它们是以骸兽形态出现的梦的映射,会本能地驱逐每一位梦境入侵者。”连路知越说越冷静,好像炎牙才是唯一一个失态的人。 “啥?梦什么……版本又更新了?” 轰隆的一声,一只有着明显的龙貌的骸兽冲刺,越过重重兽潮,狠狠撞在越野车上。 现在是谁在开车?特么给我加把劲啊! 炎牙焦急地往驾驶座处望去。 老旧的引挚咆哮,传出因过分压榨而不满的呜咽。 尽管如此,越野车也依旧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一阵颠簸再度加速。 站立着的炎牙身形一晃,车辆的摆尾让他避开又一只骸兽的飞扑,一屁股跌坐回座椅上。 “话说太古之时,” 车载的收音开启,传出热血沸腾的怀旧曲目,张北城微微拉下墨镜,朗诵起传教士口口相传的古谶。 “创世龙族来到地上,祂们带来了苦难、灾祸与战火。 直到第一位勇者举起刀剑,将恶龙斩于高山上,人类用勇气战胜了死亡的赞歌!” 穿着花绿的短衬衫,一撇不羁的胡茬飘曳,神盟直属大裁决使如是说,“少年们,握紧刀剑吧,屠龙者的年代到了。” 张北城单手握着方向盘转到尽头,唯有油门紧踩不放,越野车狂奔而出。 直到音乐结束,车内依旧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是我们神盟的。 南阳在心中哭嚎,真是一刻也不想坐在一个神经病的旁边了。 来个人把这个二货扔下去吧! “嘛,就这么回事……大概。”南阳尴尬地打圆场,生怕张北城把刚才的中二台词再重复一遍 良久,炎牙的双眼蹿出金光,抓住连路知的双肩摇晃,“这也太酷了吧!你哪找来这么有根性的大叔的?” 来个人把他俩都扔下去! 连路知在心中呐喊,真是一刻也不想跟这一车子的神经病组队了。 张北城路也不看地开着车,半个身子都探向后座,宽大的手掌在炎牙肩上拍了又拍,“不错,小伙子,有干大事的觉悟,有没有兴趣来神盟发展啊?” 南阳不予置评,他当然听得出张北城刚才吟诵的那段话抄自神盟的经典古籍《太古之火》,只不过被张北城瞎几把改得不三不四了,要是让教堂的那群老头听见高低得火冒三丈吧。 呵,恐怕只有炎牙这种白痴会被忽悠吧,南阳不屑地想到。 然而,并没有。 炎牙撑起的笑容一瞬消失,举起手在瞬间恢复了严肃,甚至连装都不装地诠释了什么叫教科书式的翻脸,“所以,无视掉这个不正经的老东西,有没有哪正常人来解释下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张北城的身躯一震,老东西三个字如雷劈般直击天灵盖,僵硬地转身抓胸痛哭起来。 “简而言之,我们被困住了,” 连路知条理清晰地接过问题,谈吐间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在你昏迷的期间,我尝试背着你返回基地。但随着残肢的死亡,那个地块上的所有事物都凭空消失了。失去了方向的我没能找到出路,随后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席卷,眨眼间就被转移到了这片充满了龙嗣与骸骨的「旷野」。如果没有张北城和南阳的搭救,你大概已经成为后面那群家伙们的盘中餐了。” 炎牙努了努嘴,说了声“谢谢”后又问:“你们也是误闯进来的?” 这个问题明显是问南阳和张北城,然而不待张北城回头就被南阳抢先回答:“不是,但我们不比你们多知道多少。” 张北城的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被南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旋即打消了口嗨的念头。 差不多搞清了原委,炎牙转头看向无边无际的兽潮,实在是在荒芜见得多了,炎牙竟没了最初的头皮发麻,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所以我们就这样一直被撵着跑下去?”炎牙摩拳擦掌,煽动起队伍的情绪,已经迫不及待要大开杀戒了。 “没用的,我试过了。那些家伙不是实体,杀掉一批,很快就会再冒出来一批。”南阳冷冷地回答,就是不知道他口中的试过了究竟是指什么尝试。 炎牙扫兴地坐下,“不是实体,那是什么?” “梦的映射,或者你直接把它们当成幻影也可以。”连路知手搭在车窗上,视线向着无法抵达的地平线望去。 没有吊着胃口,既然开了这个头连路知便将自己掌握的信息全盘托出,“它们是梦的原住民,因梦境的缔造者的差异而呈现出千奇百怪幻的形态,但自从织梦蛛王出了问题,梦的映射就只剩噩梦的模样了。” “等等等等,怎么又冒出来个织梦蛛王,刚不是还在说龙吗,难道这大叔嘴里连半点有用的都没有,我还以为那段胡扯至少有百分之一的有用信息呢。” “不,他没说错,这里的空气成分有极为浓郁的龙的气息,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创世龙族的梦境。” 连路知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抱歉,我的疏忽,我应该在最前面说的这点的。” “没事,你继续,织梦蛛王怎么了?” “「君临者·织梦蛛王」,掌管着梦境与谵妄的权柄,祂的力量渗入世界,催生出了梦的映射,它们是祂的手足、祂的眷族,也是祂的消化与免疫系统。 只要在真理光辉无法照耀的地方,梦境就会诞生梦的映射,所以在方舟以外的地方连做梦都是一件十足危险的事。 梦的映射和普通梦中的事物别无二致,区别在于,当梦的映射聚集到一定规模时,本属于精神领域的梦境将影响到现实空间,而在梦中被梦的映射杀死也会变成真正的死亡。” “淦!我打不死它们,它们能杀死我,这没法玩了啊。”炎牙伤脑筋地思考着。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梦的映射顾名思义还是源于梦境主人的梦,普通人的梦不会衍生出太过危险的梦的映射,坏消息是这里是一位创世龙族的梦。 就现状来看,这条龙恐怕被荒芜污染得不轻,就连梦的映射都是一群穷追不舍的骸兽,即使我们侥幸解除了梦境,恐怕也要面对一个已经完全失控的创世境妖邪。 况且,就目前来看,我们谁都没有解除梦境的能力。” “所以说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跟我去把那他姥姥的龙崽子宰了。”张北城豪迈地扬起手似乎是在邀请,或是征询集体意见,总而言之就是没半点心思放在开车上,貌似开车看路是对他这位老司机的莫大侮辱。 “这个方法至少是可行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梦的映射让我们在梦境的死亡变成了真实的死亡,这条规则应该同样作用于梦境的主人。” 猜测、应该、可能性……连路知的话语中充斥着令人不安的不确定,然而他就是不擅长说些委婉的安慰人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干了。”炎牙如是点头,然后就被连路知敲了脑袋。 “你还嫌身上挂的彩不够多么?还有,你真知道怎么找到梦境主人的位置吗?” 本想再训斥炎牙两句,然而连路知愣了一会突然抬起了头,“张北城,七点钟方向,全速开过去。” “你认真的?”张北城的眼皮跳了跳,不用回头也知道那边是什么龙潭虎穴。 真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为什么要等车开过头来才说啊! 然而还不等南阳的质疑和炎牙的困惑发声,张北城果断地相信了连路知判断。 方向盘一转,车轮咬死地面,橡胶的材质和土石擦出刺耳的音鸣。 三人死死扣住车门才不至于被甩飞出去,而追逐的骸兽已经抓住机会一拥而上。 南阳恼火地“啧”了一声,圣光撒下,给车身套上四层护盾,虚化的屏障让骸兽的利爪不至于瞬间夺走几人的小命。 张北城却没有丝毫慌张,换挡的空隙又打开了车载的音响,老旧的收音机吐出激昂的音乐。 “坐稳扶好,屠龙者们,叛逆之旅,发车了!” 圣光护盾在骸兽的轰击下粉碎,四散的能量迸发,在周遭短暂清出一片空地。 油门踩死,引擎呜隆。 濒临散架的载具调头而行,一往无前向千军万马发起冲锋。 无边无际的兽潮像是被这一举动激怒了一般,愤怒地吼叫着围拢阻拦。 连路知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直视前方,哪怕利爪与车身只有咫尺之遥也面不改色。 车身一震。 仿佛撞穿了梦境的节点,四周的空间如同玻璃般破碎,混乱的色彩肆意涂抹,逐渐定型成一片新的场景。 毫无限度的压榨,终于让越野车光荣下岗,划过一段危险的曲线后侧翻,还在旋转的车轮四脚朝天。 炎牙几人连滚带爬地逃脱,至少没有一个被压死在车里。 穷追不舍的兽潮已经不见了踪影,只见一望无际的旷野上错落着黑色的草芥。 “呸呸呸,”炎牙吐出嘴里夹杂着铁锈味的尘土,茫然地爬起,“咱们这是到哪了?” 还没等缓过神来,炎牙的身体突然一僵,正视前方的目光猛的一颤,手掌抽风似的拍着连路知的肩膀。 “龙龙龙龙龙……”炎牙结巴到语无伦次,一个激灵咬到舌尖,才短暂地镇静下来。 无怪炎牙的大惊小怪,在几人前方,半截白骨从大地中露出一角,数十米的巨物巍然矗立。 “嗯,我看到了。”连路知摸索着将眼镜戴上,面色平静地回复道。 “诶、你!”炎牙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头看了看张北城和南阳都一样的毫无波澜,最终炎牙还是悻悻地把辩驳咽了下去。 渐渐冷静了下来,炎牙壮起胆子攀上白骨。 死的。 确认了这只是一具龙尸之后,炎牙稍稍松了口气,“喂,连路知,咱们这是跑到什么鬼地方了,那些骸兽呢?” 连路知没有立刻回答,等到脑中的晕眩感退却,又反复确认了自身意识的正常,连路知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梦境通常可以分为深浅两层,如果想要杀死梦主然后逃离,就必须先找到它在梦境深处的本体。 而这里就是浅层和深层交汇的节点,下行的入口、上泛的洋流。 梦的映射不会靠近梦的深处,但只是节点的话还是能够进来的,我们没多少时间,必须在下一次梦境扰动之前进入梦的深处。” “诶?!我还以为终于可以歇会的,那群什么映射的是和我们有仇吗,不管天涯海角都要追来。”炎牙试图继续向上爬,但白骨的表面找不到太多落脚点了。 “你猜为什么它们疯狂追杀我们?”南阳略带讥讽地反问。 “不是因为我们是入侵者吗?” “再猜,很接近了。”南阳含笑逗弄着炎牙。 炎牙瞥了眼连路知,只见连路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我和你都近距离接触了龙髓,身上多少沾了点龙的‘气味’,尽管元初古龙和创世龙族并不同源,但你不用指望骸兽的脑子能分辨这之中的差异,活着的时候它们就和龙纠缠不清,死了之后又嗅到这股气味怎么不会发狂。” “合着原来是咱俩惹的麻烦啊,怪不好意思的。”炎牙一跃而下,指着身旁显露出明显龙类特征的兽颅问,“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龙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吗,难道死人也可以做梦?“ 六翼四爪,头生犄角,明明只看到了时候的遗骸,却已经能够联想出它飞上天穹的雄伟身姿,那是人类只能遥望的高度。 一条龙,被称为德拉贡的物种,但显而易见,祂已经死了。 “这有何难,难道荒芜的力量还不够荒唐么?“张北城钻到车下徒手,将载具翻转扶正,“真是狡猾的家伙,将尸体扔在外头,真身却借助荒芜之力躲进梦海之底,何等丑陋的苟活……你们谁会修车?“ 众人摇头,张北城耸了耸肩,一阵鼓捣将情有独钟的收音机拆下,随后越野车应声散架,“好了,这下至少不用为载具维修头疼了。” “话说这车哪来的,能再搞一辆来不?”炎牙看向张北城,下意识觉得他一定能回答。 “人造人的馈赠,不过他们被那群骸兽撕碎了。”张北城有些得意地摸了摸鼻尖。 连路知还在思索张北城刚才的话,抬过头说:“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说不定从一开始就有两条龙,它们彼此厮杀、互相吞噬,直至一条杀死另一条,可那条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一条也受到了重创,最终力量失控,被自己的梦境所囚困,至于证据……我想,这具骨骸上应该能找到一些来自同族相残的伤痕。” “我觉得在理,为了阻止恶龙为祸一方,善龙付出惨痛的代价将其击杀,最终生命垂危陷入沉睡,永不苏醒,听听,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炎牙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创作力,仿佛吟游诗人谱写出了传世的诗篇,“所以,我们要怎么进入梦境深处,给祂一个解脱。” 连路知看向炎牙,他的态度有些出乎连路知的预料,没有正义过剩的自责、也没有自信过剩的傲慢,平静地仿佛理所当然,或者给称为清醒更合适吗。 “我们不是正在做么?”连路知回答。 “啊?” “笨呐,解梦,是解梦啊。”南阳有些看不下去地抢答,“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境之底也是梦境的起始,搞清楚这场梦因何而生,通往深处的道路自然会显现。” 他知道?原来并非所有人都蠢的要命,炎牙只是个例。 连路知若有所思地看向张北城,如果他也清楚掌握梦的起因是解梦的关键,那他为什么会在最开始提出一个很有误导性的可能,连路知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的确如此,但比起猜测,更重要的是验证,我们也确实需要更多的信息来反推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事。”连路知捂了捂腰腹,抬头确认其他人是否将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身上。 “那还等什么呢小伙子们,”张北城再度放起了老土的热血音乐,仿佛自己是某部特摄片的主角,“趁着那些东西还没找上门,起紧收集些有用的线索吧。” 连路知点了点头,不知从哪摸出了台相机递给炎牙,绿色的晶屏复古的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你到空中确认下这片区域的地形,再尽可能地收集下这具骸骨的特征。” “放心交给我吧。”炎牙一马当先地飞出,御风而行。即使是连路知,有时也会羡慕炎牙能力的便捷。 他们很快行动了起来,南阳抓住这个难得几人分开的间隙,侧过头向身后无所事事的张北城问:“你老实告诉我,老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嘘——”张北城竖起手指比了个礼貌的噤声。 南阳有些恼火,“从什么时候?” “从一开始,嘿嘿,靠谱的成年人总要先行洞察真相,而小鬼们不流汗水就不会有努力的实感,学着点,我这叫大智若愚。” 南阳咂了咂嘴,满是厌嫌地说:“希望不会有一天,你会因自己的无所作为而追悔莫及。” 张北城依旧含笑,南阳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扯着小步南阳向连路知走来,尽可能地将脚步放得轻缓,但即使这样细碎的响声还是惊到了连路知。 他有所察觉地回头,先是提防,在分辨出是南阳后眼神又逐渐和缓。 “你的伤没事了么?”南阳抢先开口。 连路知没有做多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可南阳还是忍不住将注意力在他的腰腹处停留。 在南阳和张北城发现连路知时,他那里几乎被骸兽捅了个对穿,南阳根本想象不出他这个身板是怎么拖着致命伤带着炎牙从尸山血海中突围的。 “你也差不多是伤员吧,”连路知的一句话就让南阳哑口无言,他紧接着说,“虽然如此,但还是麻烦你帮我进行下采样,差不多五克骨灰就行,我适合做这些体力活,喏,装备在这。” 嘱托完注意事项,连路知又一个人沉浸到独思中。 不太对,就好像……忽略什么重要的信息。 连路知越发沉默地与空白的书页对视,苦苦排查自己的疏漏。 炎牙将龙骨的全貌尽收眼底,绵延的尸身,造就了这片坠龙地的起伏,龙首之前的小人显得格外孤单。 真的有人类能战胜这般庞然大物么? 暂且搁置心中的疑问,炎牙举起相机收集起数据。 “嗯?” 很快,远处的另一个黑点引起了炎牙的注意。 “连路知、连路知,你快看这是什么!” 连路知看了眼炎牙捡回来的破烂,一点也不惊讶地说:“哦。梅洛卡的士兵。” 显而易见,这些人造人先炎牙几人找到了这处节点,但是不够好运的被梦的映射给全军覆没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结局也会很快向他们叩门。 连路知在内心讥讽道。 元初内部没有渗入太多织梦蛛王的力量,元初人对荒芜生态的研究也只停留于理论阶段,但人类展览馆还是借助几位梦境能力者实现了沟通「君临者·织梦蛛王」的尝试。 结果是,进入被织梦蛛王力量扭曲过的“梦境实体”后,所有的实验人员都没能安全返回,进一步的研究方案也因没有足够数据证明其安生性而被叫停。 连路知没有告诉众人,这个令人沮丧的生还率,即便眼前的现状已经足够令人绝望。 好在,这里的几人多少都有些神经大条。 “没劲,要是能再给我们留辆车该多好啊。”炎牙自讨没趣地将已经失去生机的半边人造人残躯放下。 连路知核对着到手的数据,比起精妙的仪器,他更倾向于相信自己的思考。 一串串晦涩的术语逐渐填满笔记,蛛丝马迹在连路知眼前尽数划过,最后将猜想穿针引线般地组合成结论。 良久,连路知抬头,撞上那几双满怀期待的目光,才舒缓了些许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事先声明,等我将我的想法说出来,这处梦境很快就会动荡起来,我也没有经验所以到时候发生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望着那一张张拭目以待的面孔,连路知长叹了口气。 “龙有两条, 幻梦与狩牙,世间还流传着祂们的名。 自太阳死时, 荒芜之血玷污大地,狩牙之龙浸染上疯狂的色彩。” 天空染上迷幻的色彩,随着故事的讲述变换,似要复现那太古的征伐。 他的言语与逸散的传说共振,他的声音古老而神圣,如有历史残响在附和。 连路知得到了这份梦境的印证,更加确定了他的方向没错。 “为了使命、信仰与荣耀,让已死者归于死亡,幻梦之龙与狩牙之龙逐战千里,于旷野之上迎来了不死不休的终结。 三天三夜、七天七夜,祂们啃咬彼此的劲脖、啖饮同族的血肉,龙的旺盛生机延续着这场残暴的悲剧。 自天上自地下,丰饶的龙血洒满大地,荒芜的灾孽自受洗者体内苏生。 不死的孽物爬上幻梦的身躯,用肮脏的龙血腐殖祂的双翼。 狩牙陨首,幻龙堕翼,为彻底断绝这份滔天罪业,禁限狂暴的自我,幻梦之龙将这片战场从历史抽离,用梦境将自我放逐。 这便是,堕落之始与牺牲之实。” 话音未落,地面开始动荡,如同有庞然大物自海中上浮。 “怎么了怎么了?“炎牙快速的发问,连路知眉宇间闪过些许不安。 还是,漏了什么吗…… 只听一声巨响,黏稠的血液之地面跃升而起,附于白骨之上,残暴的黑龙抬起了头颅。 狩牙之龙,自死亡中归来! 祂舒展前肢,触碰大地,源源不断的生命灌入,撑起祂那庞大的身躯。 要打断祂,不、已经来不及了。 连路知跑了起来,先不问为什么,总而言之,他们正站在一个相当糟糕的位置。 紧随其后的是张北城,脚底抹油般地向后狂奔。 “诶?等等!发生什么了?”炎牙还没从状况中反应过来,南阳拉着他同样调头就走。 铛的一声脆响,如同燧石的碰撞,熊熊烈火自黑龙之口喷吐而出。 “靠!” 炎牙发出了一声近乎凄厉的叫喊,在千钧一发之际,施展出足以保命的律令。 「火不得近。」 随着那声庄严的宣读,一切接近炎牙的火焰都溃散成紊乱的火苗,兀自灼烧着空气。 最终炎牙庇佑着南阳从龙炎吐息中遁出,感觉精神都快因支撑刚才的能力而抽空。 “连路知!这到底怎么回事?”炎牙勉强追上抢跑的两人,向着远离黑龙的方向狂奔。 “我说过,我不保证成功,也不为后果负责。”连路知再次发出切割声明。 然而在他们争论出结果之前,狩牙之龙再度有了动静。 祂昂首,彻底站稳四足。 大地在摇晃,厚土根本无从支撑此等巨物,唯有天空才能容纳龙的身躯。 于是狩牙之龙振翅而飞,攀上那天之国度。 一阵呼啸的狂风掀过,空间再度如同镜面破碎,一只只骸兽映入视线,肉眼可见的开始了龙化。 “嘛,往好了想,说不准干掉守关boss其实是通往梦境深处的必要机制呢。”张北城边跑边扛着收音机切歌,为几人播放起一首悲壮的音乐。 真想把他揍一顿,嘲讽全开在队友身上了。 南阳再度往张北城地方向投去厌嫌的视线。 “尽管情况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但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连路知停了下来,以他为首,所有人都没有选择再逃。 狂暴的兽潮在翻涌,巨大的黑影笼罩着天空,黑龙的黄金竖瞳向下睥睨。 “祂看过来了……”炎牙止住声音的颤抖,连做了三组深呼吸平复心跳。 南阳忍不住扶了扶额头,“最后还是变成这样了吗?” “总而言之,干就完了是吧?” 炎牙松了松脖子,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那就让祂再死一次吧。” 张北城在一旁默默看着,微笑着颔首。 第82章 舍我一梦 「火孕育、火毁灭。」 「火,便是一切。」 【炎神】 一缕缕火丝游弋,将炎牙的身躯化作精纯的元素,握掌之间,有火花绽开。 “炎牙,听着。我们的首要目标不是和它们分出生死,只要找到通往梦境深处的入口我们就能摆脱……” 还没等连路知说完,炎牙便不耐烦地甩甩手,说:“知道啦,我去拖住上面那条,那小子……” “我来对付地上的骸兽,为连路知找出脱困方法争取时间。”南阳很识趣地没有去揽下自己做不到的任务,向炎牙举起手掌。 炎牙与南阳默契地击掌,火焰自两人的手臂交互,分流了些许到南阳身旁。 【窃火者】 两人各自望向自己的对手,天上的黑龙与地上的兽潮虎视眈眈。 “老张你就……”南阳回头望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大叔,“算了,老张你负责保护连路知。” 行动开始。 “要上了!” 炎牙一跃而上,踏过一群臂生薄膜的骸兽,一发发炎弹扫清天空,踩着火焰向着高居于天上的巨龙发起挑战。 连路知迎向数以万计的骸兽,火焰在手中汇聚、化形、着色,具现为缠绕荆棘的长枪。 一道道闪烁而过的光晕,让连路知逐渐平复了下来。 “呼……” 究竟是弄错了什么…… 连路知开始复盘着刚才的失败,按理来说,梦境与他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共鸣说明自己的方向没有错,但结果反而激起了梦境的“反击”。 一段段论述在脑中极速盘旋,连路知必须找出破局之法,这是在几人中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事。 · 天上的黑影疾驰而过,炎牙不假思索地甩出一发积蓄已久的火球,随即拼命转向,与黑龙错轨而过。 狂风撕开火焰,从炎牙的后背拉扯着破坏飞行的稳定。 仅仅是从旁经过就能打乱对手的节奏,炎牙还是头一回面对这种体格的敌人。 但战斗容不得他过多思考,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身体习惯这种与气流抗衡的机制。 炎牙一握拳,溃散的火焰被凌乱的风卷起,再度化作流矢击中黑龙。 炎爆。 火焰炙烤着乌黑的龙鳞,没能在黑龙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黑龙振翅,飞上万里高空,又俯冲着下坠。 强大的升力将炎牙裹挟,宛如玩具般被黑龙戏弄,狰狞的巨口从天而降。 炎牙连忙在空中翻转,借着乱流逃逸,还没缓过劲来,滔天的龙息扑面而来。 炎牙拉开双臂,拍掌。 龙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向着四周逸散,炎牙很快借着这个间隙向着更高处飞去。 只见黑龙在空中做了一个自由的鱼跃,向着炎牙游去。 在下面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真上了天空展开追逐后,炎牙才清晰的意识到狩牙之龙的庞大。 航母巨舰一般的体格,光凭质量都可以把肉体凡胎的人类装成一摊肉泥。 更何况这可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风的宠儿、天空的君王,速度不说,机动性更是灵活的一批,炎牙只要稍稍走神,黑龙就不知道绕到哪后面去了。 高热的火焰在炎牙脚底压缩又膨胀,逆着狂风将炎牙推动。 还不够,还等更快。 必须超越龙的速度,才能有与龙抗衡的可能。 征服天空的领域,挑战龙族的权威。 “荧惑!” 一束火光划开天空,炎牙避开俯冲的黑龙,瞬间的折返,一脚落在盘旋的黑龙脸上。 火焰拖曳着绚烂的光芒,在天幕上画着螺旋的圆。 “爆!” 数百米的龙躯震颤,黑龙舞动着身躯向着炎牙大口吞去。 炎牙踏空一跃,逆着气流躲开。 龙爪一击,轰出一声爆鸣,才刚稳住身形的炎牙又被狂风打乱了对飞行的控制,在龙的领域挑战龙简直是痴人说梦。 很快,非常快,炎牙无法目测这山峦般的龙爪有多强劲,同样也不清楚渡火状态下他能否抗下这一击。 他唯独知道, ——天空是属于勇敢者的地方。 “谁告诉你老子上天要依靠空气了,就这点小风还想把我干下去?!” 火焰爆发,挣脱狂风,一如人类用铁与火征服行星引力。 “看好了,这招特么的叫‘火箭’!” 龙爪再次落空,炸开的空爆发出雷鸣,更狂暴的风压向炎牙拉扯而来。 于此同时,黑龙游动翻转向着炎牙咆哮着冲来,脊背甩着长尾猛的一抽。 挣脱!挣脱!挣脱! 无论有多少阻碍,纵使是万丈狂风也无从拘束自由的翱翔者。 “全部都是,无用!!!” 炎神沸腾,以凡人之躯追赶龙的速度,勇敢的凡人向天空的王者不屑大笑。 黑龙的攻击在空中一次次炸开,一人一龙在空中拉扯了数万里。 在宛如天神的擂鼓声中,黑龙咆哮着释放龙息之炎。 “天空有的是地方打架,我还可以和你拼一千次、一万次,来啊!看看谁才是最强的生物!” 龙炎扑空,炎牙乘虚而上,避开龙尾的横扫,攀上龙的脊梁,在黑龙加速甩下他之前,炎牙顺着鳞甲一路狂奔,熠熠流火狂轰乱炸。 一脚踩空,黑龙巨躯一震,令炎牙陷入浮空。 出爪,抓住。 炎牙不退反进,向着黑龙的面门突破,双手勾住黑龙的牙齿间隙,猛然发力,“给我张嘴——” 炎神之躯顿时散发出炫目的光彩,一丝一厘地逐渐掰开巨龙的下颚。 “吼!!!” 一声愤怒而凄厉的吼声,伴随着灼热的龙炎喷泄而出。 炎牙一使劲,掰扯着黑龙的脑袋奋力一拉,龙炎胡乱地扫射,黑龙登时不再平稳地下坠。 一人一龙拉扯着摔向地面,显而易见,狩牙之龙比炎牙慌乱急了,又或者说是愤怒,炎牙完全没想到自己出奇一招竟然这么有效,更是不肯撒手了,顶着逸散龙炎的龙炎要将黑龙摔回大地。 挣扎的巨龙时升时落,天旋地转下炎牙的炎神之力再度爆发,竟隐隐在力量上占了上风。 · 连路知紧锁的眉头突然一颤,侧目瞥向一旁游手好闲的张北城。 ——真是狡猾的家伙,将尸体扔在外头,真身却借助荒芜之力躲进梦海之底,何等丑陋的苟活。 最初他为什么要说这种很有误导性的话,毕竟从现在来看,这句话和我的推论完全相悖。 等等,如果张北城这句话不是误导反而是正解的话…… 连路知的推论是狩牙之龙时而未僵,如鲸落般滋养着灾害;张北城却说狩牙之龙是金蝉脱壳,假死脱身。 真理与谬误之间或许只有一字之差。 连路知恍然大悟地抬头。 天空中嘶吼的黑龙正在如溺水者般坠向大地。 “炎牙那家伙……” 连路知瞬间奔跑了过去,一边大喊着让炎牙能够听见。 “听着炎牙,狩牙之龙根本没有死,祂抛弃了崩溃的肉体,将灵魂渗入了幻梦之龙的精神中,祂的目的是将幻梦之龙同化,合二为一,登临真神!” 狩牙之龙轰然落地,炎牙终于手臂一软,被甩飞出去,“我听到了,然后呢?” “这说明我们眼前的这一只黑龙是真的,祂不是被梦境创造出的假象,而是和我们一样的‘入侵者’!”连路知止住脚步,捂嘴穿过扬起的尘灰。 炎牙从地上爬起,炎神之躯重塑,将身体调整回最佳状态,“所以呢,我们可以杀死祂?” “不,那不重要,”连路知深吸了一口气,“听着,我的意思是,祂们已经融合了,哪怕只是某种程度的不完全融合,但是——” 黑龙已经再度爬起,眼前的这几张渺小的虫豸已经真正激怒了它们。 “那就意味着,幻梦之龙就是狩牙之龙,狩牙之龙也可以被视作梦境的主人。” 连路知的话还没说完,龙息已经扑面而来。 南阳从万兽潮中杀出一条血路,一瞬千里拦到连路知身前,撑起屏障为对手放下龙炎的冲击。 “啥?”炎牙一时间脑子里万马奔腾,就是转不过来,“等会,谁是谁?” “祂们已经化作了一体的,幻梦之龙在生成梦境维系着梦境的稳定,狩牙之龙则是幻梦之龙在浅层梦境的化身。”南阳都看不下去了,像模像样地为炎牙解释。 “而通往生成梦境的入口,肯定就在同样拥有梦境控制权的眼前这只狩牙之龙身上。”连路知说完,天空突然裂开一道裂缝,如同玻璃制品般缓缓剥落,见到这一幕连路知的眼神一下子阴冷了下来,没有半点喜悦,“正解,可惜,考官要作弊跑路了。” 黑龙的怒火似乎迅速消散了,呲着牙望向天空。 “祂要逃,追上祂!否则我们再也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炎牙左手拉着连路知,右手搂住南阳,一个箭步起飞,追上振翅而飞的黑龙。 三人落下,紧紧抓住龙鳞的间隙。 顶着狂风,炎牙艰难地开口:“连路知,你刚才说深层的入口就在这条龙身上?” “是,但我也不知道它具体在哪,又以何种方式存在,但如果想要逃离梦境,我们必须进入梦境深层……” “我刚才把祂的全身都看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说着,炎牙朝着前方望去,只能看清黑龙的半个侧脸。 炎牙狡黠一笑,小逼崽子,难怪刚才我给你“刷牙”你那么大反应,原来是里面藏了个宝贝啊! “你是说……”连路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又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 “待会你们都抓稳了,我的动静可能会有点大。”还不待其他人多说什么,炎牙双手一松脱离龙身,破开风障逆风飞行。 “来,张嘴给你喂甜点!”脚踩着烈焰炎牙踢在黑龙的下颚上。 然而黑龙只是龇牙咧嘴地发出闷哼,加速想要撞上炎牙。 轰隆的一声,不知是什么动静从黑龙身上传来,炸得黑龙一个踉跄速度暴跌。 一簇火光攀附而上,南阳的身影登上黑龙的头颅,炎牙隐隐看见后方的连路知比了个ok的手势,嘴里似乎叫骂着炎牙这个习惯单打独斗的急性子。 炎牙会心一笑,炎神之躯熊熊燃烧。 南阳操纵着火焰化作两对巨爪,一上一下奋劲将黑龙的利齿分开一条缝隙。 面对黑龙的喉舌之间闪起的火光,炎牙没有犹豫,甚至兴冲冲地一跃而下。 一颗颗火球在炎牙指尖闪烁,托举,如同薪柴上溅出的苗星,顺着漫长的如钢铁般坚硬的食道笔直向下。 高温,那熔尽一切的高温扑面而来,炎牙亲眼见证尽头的微光变成山火般的海洋。 他可算是搞明白了龙喷火的原理了,但搞不好自己也要搭进去成为燃料了。 没有犹豫和退缩的机会,炎牙只能义无反顾地疾行,一颗颗如舍利般的火种在掌心凝结。 “万炎爆!” 外面,黑龙的鳞甲颤动,庞大的身躯异常的抽搐。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个爆炸狂人在祂肚子里横冲直撞。 一束火柱冲天而起,却嘶哑得如同咳嗽,狩牙之龙似乎试图用这种方式将异物排除。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龙炎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炎牙的神躯,它们夺走一片火焰,化为己有,而后周而复始地撕裂这本该无惧火焰的元素之躯。 炎牙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在这个状态每拖一秒都会给他带来难以逆转的损伤,直到被彻底烧穿,残缺的他将不再能够称之为「人」。 但他只能赌。 一发发火星射出,在接触到龙炎的瞬间就宛如发生了聚变般被引爆。 他一路狂奔,对坚固的肠道施以破坏,这是一场你死我亡的角逐。 连路知没有告诉他们,如果找不到离开的方法会怎样,但其实看看那些骸兽就知道,无非是被困在这里永生永世,运气好还能早日投胎。 “轰轰轰轰轰隆!!” 炎牙没有逃出梦境的本事、也没有离开边境的能耐,他都自身难保了更别说拯救别人了,至于指望幽兰姐来搭救他,不是没想过,但太狼狈了。 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不顾一切的往前冲。 死亡很可怕,但死的轰轰烈烈,挺好。 “不在、不在,也不在这边……” 炎牙踉跄地撞上肠壁,而后果断地折返,向上! 幽兰姐或许不会责怪我,但我更希望她能觉得,我已不再是那个在火海中无能为力、嚎啕大哭的小孩了。 外面,黑龙近乎停止了向上,哪怕祂距离破碎的天空只有最后一点距离,祂呜咽地发出咳咳的巨响,从喉腔喷吐出火与黑烟。 连路知感到了乏力,或许是呼吸困难,或许是肌肉发酸,如果不是南阳帮持的话自己恐怕早早的被黑龙甩了下去吧。 但连路知清楚,南阳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他也快濒临极限了。 明明,就差最后一点了,这近在咫尺的机会终究是抓不住么…… 黑龙的体内逐渐不再传来动静,连路知感觉自己腰腹处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找到了。” 残缺不全的炎神穿越火海,抵达它的源头。 龙的内腔很坚硬,覆盖着类似黑岩的组织,那是用来防止龙炎灼伤自我的,而在肋骨处的一处腔室又与其相通,被更为严密的防护组织包裹,那是火种、燃料,也是龙的第二颗心脏。 炎牙站在它面前,迎面是滔天的怒火,他能感知到面前传来的异常的空间波动。 属于炎牙的火焰在剥落,闯入龙的体内无疑是自取灭亡的行为。 所幸,一切牺牲都有了回报。 这很公平。 炎牙逆着炎流,抬手。 由火元素构成的完整手臂伸出,逐渐化成非人的模样,解构自身、重组、运转,将所想化作现实。 那是龙爪的模样,也是他曾见过的,官渡左肢上装载的武装「神国崩殒」全展开的姿态。 炎牙只是放任心神,将自己见过最近的、最强而有力的武器模仿了出来——用火焰的形式。 因为,从看见那东西第一眼开始,炎牙就感觉自己能够理解,它因何而强大。 甚至,比官渡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创世龙族的宿命,是同族相残的惨剧。 盖因,那天太阳落在大地上了。 【炼狱·渡火】 耀日般闪亮的光辉从黑龙的七窍喷泄狂涌,冲天而起。 祂体内的火种化作这火焰的助燃剂,而火焰的通道早已被炎牙破坏的千疮百孔。 梦境在崩塌,在重塑,在坠入深层,如同坠往深海之底。 炎牙在最后一道火焰中被喷出,直到最后一刻炎神状态濒临极限而解除,少坚持一秒他都可能被烧的灰烬都不剩下。 然而。 该死,炎牙虚弱不堪的想到,变身时间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特么还在天上飘着啊?! 恳请量子大神显圣抹除我落地的势能…… 在炎牙近乎弥留之际的祈愿时,南阳和连路知也各奔东西及时脱离了黑龙,防止被爆炸波及。 连路知拼了命地向着炎牙的方向靠近,他那焦急的神态倒是难得一见。 他搂住了他,连路知抱紧炎牙,用上他能想到的一切法术减轻炎牙的伤势。 他们在坠落,或是人生最后的得过且过。 黑龙也在坠落,连同羽翼都残破。 可刹那间,祂回眸,连路知冷清的视线与之对上,莫名的心悸席卷了连路知的身体。 黄金的竖瞳与银灰的双眼只交缠了短短的刹那,黑龙就合上了那双怨毒的眼。 该死,是亡语诅咒。 连路知胸口一颤,根本来不及做任何防备,他只能在最后做好紧急迫降的抗坠落法术,而后生死由天。 · 睁眼,并没有花过多的时间。 连路知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首先是惊坐起的炎牙,然后是稍远处安然无恙的南阳。 连路知稍稍松了口气,刺痛地想要去查看腰腹,但手指只是微微向那移动了些许,连路知就生硬地止住了动作。 “看来我们成功了。”连路知看向满是困惑的炎牙,一如既往地为他指明现状。 炎牙眨了眨眼,愣了片刻,然后浑身乱摸,确认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 呼~还好没影响外貌就约等于没伤害。 “哈,我就说我福大命大吧,善良的人走到哪都会有好运的,所以……我们这又又又到哪了?” 南阳早两人搞清了现状,但却一直一言不发。 连路知顿时感觉不对,随即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了起来,向着炎牙的身后看去。 迎着两人的目光,炎牙感觉后背有点冷,而四周偏偏是黑漆漆的没个光亮,“你们、别吓我啊……” 炎牙僵硬地转过头,一条白色的龙矗立在那里,似是瞑目休憩,又像是在疲惫地审视。 炎牙后退了几步,寒冷的鼻息不约而同地离开三人的口鼻。 “这是个……什么情况……”炎牙竭尽所能地压低声音,至少到目前为止白龙都没有表露出敌意,要想杀他们早有太多的机会。 而接下来南阳答非所问的话,让几人愣在了原地,“老张,不在这里。” · “哦、哦、哦,小家伙们可真是闹腾啊,你说是吧?” 山丘上,张北城弯腰,取出一本教典捧在手心。 它名为《太古之火》,记载了一个辉煌的时代,以及它的落幕。 “就剩你和我了,狩牙之龙。” 黑龙垂首于大地上,哪怕失去了飞翔的能力祂也依旧傲慢地睥睨着无翼的众生,如在窥视孱弱的猎物。 不着格调的大叔依旧悠哉悠哉地开口,哪怕显而易见面前的巨兽并不理解何为幽默,“喔喔喔,不要问这种问题,我也算是久仰大名了,您在这个圈子里可是大名人啊! 无尽狩猎之神,遮天蔽日的萨古托斯,您用您的利爪您的牙,穷尽一切威权的鏖战!” 黑龙同样无法理解,何为讥讽,祂只是投下怨毒的目光,声嘶力竭地长啸。 张北城回应以愤世厌俗的语调,“瞧瞧你被荒芜变成了什么模样。” 黑龙怒吼,气势节节攀升,向着伪神的位阶埋进,殊死一搏。 《太古之火》在张北城手中无风自动,上面记述了诸多龙族的古老传说。 前半部分,它描绘了创世龙族的光明时代,大地上处处有歌颂祂们的史诗。 而后半部分,是祂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堕入荒芜,「真理」最忠诚的眷族遭到弃绝,祂们迫不得已走上同族相残的末路。 仅仅片刻,逼近伪神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这只妄图以真神位阶洗涤血液的堕落龙族已经奄奄一息。 如峰林般的长矛钉死了龙的四肢,断罪的长剑刺穿心脏,一个个血窟窿在悲号,只剩那污浊的龙血在维系祂的生命。 而造就这一切的人,神盟直属大裁决官张北城只是事不关己般地翻动着书页,一步一步从龙的脊梁攀登往上。 “嘿,”笑意溢出张北城的嘴角,手中的教典随风中邪似的翻动,崭新的篇章就此书写,“这老古董还有开张的一天,真是我活的太短见识浅了。” 最终,张北城高悬长剑,神圣而庄严地宣告: 「不朽,便是你的罪与罚。」 夺走黑龙最后的生机,血肉与骨骼涌入《太古之火》,直到最后抹去龙曾存在的所有证明。 传说归于传说,历史死于历史。 “这就塞不下了?‘赝品’的极限还有待提高,没办法,等了元初再和原典同步下‘数据’吧。” 那么,三个小家伙那边,也快结束了吧…… · 炎牙咽了咽口水,得亏他心大啊,看看身旁两人,南阳和连路知已经几分钟一动不动了,两三个人高的白龙与他们相视而立。 “喂,你们平常不都挺猛的吗,别不出声啊!”炎牙放低声音,和他们窃窃私语,视线未曾敢离开白龙片刻。 南阳撇了撇嘴,说道:“明明最莽的那个是你好吧。” “祂似乎很虚弱,应该不会突然冲过来。”尽管连路知这么说着,也没有人真正放松下来。 他们的状态都不太妙,真打起来基本可以等死了。 以为什么呢关牙四头一看,看动一下你自外人起然。 连路知一边抱怨,一边继续说:“祂也被荒芜污染的不轻,但因为某些原因,祂似乎并没有真正堕入荒芜,反而极度虚弱,恐怕命不久矣。” 白龙似乎听见了几人的呢喃,抬起头来澄清的眼眸望向天空,那里黑洞洞的,本该什么都没有。 但当这位梦境的主人投来视线,天空便有了颜色,绿茵在大地萌生,瞬息万变的生机点缀梦境。 而后是一声长鸣自鼻间呼出。 高亢而悠扬,宛如冰海上游弋的鲸歌。 那是龙的语言么,祂又是在诉说什么?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露出困惑的神色。 尽管听不懂祂在说什么,但却没由来的这么想到: ——那声长鸣,似乎很悲伤,与孤独。 “祂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吗?”南阳回头看向连路知。 连路知摇头,迟疑地说:“我不清楚。” 现存于此的,究竟是个一触击碎幻梦,还是一个潜在威胁,谁也不知道。 幻梦之龙再长鸣,龙的声音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呼唤着什么。 他们依旧不明白也在说什么。语言的障壁成为了莫大的悲哀 “了结了祂吧,祂应该不会反抗的。”连路知捂住了耳朵,道出最冷漠的事,“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就让我来动手。” 只有这样,几人才能离开梦境。 屠龙并不总是壮阔而史诗的事迹,白洁的幻梦之龙俯首,似乎在等待一死。 连路知和南阳还迟疑时,炎牙牙沉默地走上前。 他抬手,去抚摸白龙的面颊。 后面两人同时警觉,随时做好应战准备。 幻梦之龙,没有回应。 与狩牙之龙不同,幻梦之龙很娇小,可以用娇小来形容,祂们俩一个是航母一个卡车。 抚摸的手感很柔和,白色的肌肤上没有鳞甲,也没有龙族一贯充斥着攻击性的、棱角分明的骨骼,只有时不时传到掌心的摩挲质感。 祂甚至不像一条龙,更像一只落到人间的白鸟。 可鸟的心脏在滴血啊,人的罪孽刺穿了那个胸膛。 荒芜是人的罪,人的疯狂,人的病,是世间最伟大的绝罚。 在第二真理死时,创世龙族就本该灭绝,那样就不必承受这漫长岁月、千年独行。 归根结底, 龙的执妄究竟是什么? “炎牙……” 炎牙在隐约的呼唤声中回头,有一刻像变了个人。 他对同伴说:“我好像……听得懂祂在说什么。” 南阳和连路知都感觉到了差异,对炎牙所说感到半信半疑。 “就好像,我本应听过,活着记得。”炎牙的解释并没消除同伴的疑惑,但无所谓。 连路知只觉得,炎牙身上的秘密比他想的要大的多,总有一天这会害死炎牙自己。 见同伴也没有追问什么,炎牙便在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倾听着龙的长鸣。 “祂说了什么?”连路知试探地问。 炎牙闭上眼,感同身受地开口:“祂很痛苦。 “祂说,祂要离开了。” 洁白的龙昂首望向天边。 西天的尽头,暮日还悬在天边。 祂又说,她要离开了。 龙是眷恋族群的造物,可自云海覆灭后,祂们就与家园渐行渐远。 书上说,每一条龙死前都要回家。 但是…… 幻梦之龙撑起虚弱的身躯,它小巧的载不动一叶小舟, 在祂快跌倒时,炎牙上前扶住了这条孱弱的龙。 祂愤怒,祂长鸣。 可炎牙只是说着晦涩的语言。摇头传递自身的坚决。 一人一龙穿过连路知和南阳,向着西边、起步前行。 南阳和连路知看向前方,一串足迹在白龙身后拖曳,绵延到地平线的尽头,孤单、无尽。 在此之前,祂走过,倒下,再爬起,往返千年。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远足。 那声叩问落于地上,无人从尘埃中拾起答案: ——归根结底,龙的执妄是什么? 「真理」的门扉紧闭,答案总归会伤透人心。 幻梦之龙若有所感地抬头,鲸歌般的长鸣呼向天边。 那龙吟连成一片。 孤日旁飞着几道黑影。 “那是……”连路知还未开口,言语便有了答案,那些龙群不可能存在。 是梦啊,幻梦之龙眠于幻梦,狩牙之龙死于屠刀。 多好的梦啊。 浅层的梦境中,和上书页的传教士轻抚胸膛,张北城无声地对着荒凉的旷野致敬。 向所有活着的神话起誓,你们的时代结束了。 梦境之底,幻梦之龙从炎牙的身旁离开。 祂的步代越发轻盈,祂振动祂的羽翼。 扶摇而上,追逐着族群的幻影,祂逐日而飞。 龙死归乡。 南阳和连路知停在炎牙身后,三人在沉默中伫立。 炎牙在沉默中开口:“祂的结局会怎样。” 连路知并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摘下眼镜,低头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灰尘。 “梦境是有边界的,我们越过边界,只会被传送会梦境,但身为梦境主人的幻梦之龙,如果祂决心离开梦境,祂是能做到的,只不过……” 祂会死。 精神的放逐,灵魂的破碎,追逐虚化的太阳,投身虚无的归所。 那就是死亡。 或者说,祂在寻求死亡,在疯狂追上自己之前。 良久,良久,直到那圣洁的白龙只剩日影前的一个黑点。 梦的两端四人还在等待,不约而同的抬头。 梦境破碎了。 第83章 狐有千面,愚者一言 旷野,某处。 狐千面,缓慢踱方,在她面前,另一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朋友模仿着她的动作。 “哇喔~真神,好吓人。”狐千面用五指虚掩着笑意。 「愚世」双手合拾,真诚地笑道:“真的吗?要不要签名?” “骗你的啦。”冰冷之语渐落,死立已经夺去了敌人的生机,狐千面随意地抛开到手的头颅。 「愚世」拎住上一个被杀死的自己,一脸遗憾地令其消失,“我说你,别毫无预兆地动手啊,不应该从互通姓名开始吗?” “我倒是不在意,但你不会临场胆怯吧。”狐千面摊开手,毫不遮掩地为诅咒法术预热,随时随地都可以将敌人的姓名投入锁定。 「愚世」轻瞥一眼,满不在意,却已洞悉了这招的全部根底。 不是追索真名咒杀,而是能直接锁死对方公开承认的名讳么。 有点意思,但破绽也太过显眼。 「愚世」抬手,构建出狐千面如出一辙的咒式。 来玩死亡游戏么,比谁拔枪快的那种。 狐千面眯起笑意,多少有点瞧不起人。 “来,我数三个数,咱们一块出口,三、二、一……” “我叫,”&“我叫,” 高昂而欢快,两人齐声赞颂。 “第五因果——” “空想王座——” 「愚世」念着第五因果,狐千面念着空想。 两人默然而立,对视间没人往后述说,术法戛然而止。 “……” “……” 似乎这份沉默,不止在场上两人间传递,自更高的彼方,被莫名冒充的两位存在双眼一黑、哑口无言。 究竟是怎样的巧合,两人才能做到这样同步的默契。 「愚世」挥了挥手,在衣服上擦去咒式的残余。 好险好险,差点中套,要是真把那老女人的名字输进程序,系统得死机老半年。 狐千面惋惜地啧了两声,明明差点就能刷新速杀真神的记录了。 「愚世」正了正礼帽,说:“耍把戏的,你可比我更像个亵渎神途啊,要不要考虑跟我干,三年月薪过百万!” “垄断是不可取的,朋友,工农阶纵必胜!” 「愚世」摆了摆手,故作哭脸地点头,“那就没的谈啰,这真是个…… 皆大喜的回答!” 动手! 丑角的右拳一出,整只手臂夸张地膨胀,以迅雷之势将狐千面锤成肉沫。 一只、两只、三只,成千上万只狐千面攀上巨拳,叽叽喳喳的声音连起一片。 “你走右边,我走左边,三号辅助,四号拉扯,五号、六号攻他中路。 “不要关注真实的一切,他是同类型的替身。” 丑角挥臂,巨拳橡皮般伸缩,抓住一个jc版狐千面直接碾碎。 冒火的直升机坠落,驾驶座上的狐千面扛起机枪与丑角同归于尽。 烤成焦炭的尸体爬起,从一撮狐毛中掏出块面具,戴上后敲了敲脑门,一股清澈的愚蠢涌入脑。 “对啦,我是狐千面!”焦尸灵光乍现、思如泉涌。 “不、不对,我是丑角,该死,你在污染我!”转眼间,它脸上泛起惶恐,愤怒地掀开自己的天灵盖。 在那之前,焦尸爆体,泯灭了无谓的争执,「愚世」伸手接住那块自肉沫中落下的面具。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巨大的铁球从天而降。 狐千面身着工人装束,驾驶着拆迁利器起重机,一遍又一遍地碾在丑角身上。 “死了没?活着不?几分熟?要不要加点孜然啊客人。” 「愚世」拉开吊车车门,一脚将狐千面踹出,取出一个“居民维权协会”的身份标识别在胸口,“这个地段禁止施工噪音扰民啊伙计。” 狐千面毫不犹豫地按下一个大红按钮,漫天的轰炸机撒下导弹,“和平法案对战争无效!” 笑靥丛生,成千上万的狐千面与成千万丑角奔赴战场。 「愚世」飞至天上,自虚空中拉出一个巨大的紫色魔物,幻影般的身躯撑起天地,“出来吧,无尽深渊的幻影,啃食大地的玩具,超级纸牌王!” 狐千面泰然自若地为自己戴上鸭舌帽,另一位棒球手狐千面将全副装备托付于她。 鸭舌帽狐千面煞有其事地点头,将爱与希望注入大师球,红白两色的球体洒在砸在纸牌王身上,不可抵抗的吸力将纸牌王收入其中。 接住大师球,狐千面再度抛出。 下一个登场的是,究级纸牌王! 「愚世」看着噙着礼貌笑容的狐千面,又盯着她身后形形色色的狐千面。 一拍脑门。 分不清,那就别分了。 「愚世」张开双臂,一把拉出数十个替身,他们齐声高歌: “伟大的千面之神,无骨无相幻化众生,请容许我高歌您的名,在此降下神迹。 降临吧,降临吧! 「君临者,众生相」!” 「愚世」的替身同时爆体,狐千面瞬间踢爆了每一个丑角的蛋蛋。 但是这并没能挽回丑角的狂言,荒芜深处的某物被这数十人的呼唤牵引。 一瞬的注视已然投来。 自杀。 撑着网络还有延迟,君临者的力量还在传输的路上,所有狐千面毫不犹豫地抹了脖子,以此来规避更坏的结果。 降临,仅是一道目光,任何有形的生灵都被剥离形体,向着最崇高的存在回归。 离开,无知无识的神灵丝毫察觉不到空气中戏谑的欢愉。 “还真是个不挑食的清道夫,可那么一点无机物真的能饱腹吗?” 这个丑角突然陷入自我的沉思,扯下脸皮露出狐千面的相貌。 「愚世」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哈哈大笑:“噗哈哈,你自杀的样子真的笑死啦。” 「愚世」念诵「君临者·众生相」的名讳时,特意向接近狐千面的方向进行描述,害人之心昭然若揭。 要么狐千面夺舍众生相,要么众生相吞并狐千面。 至于会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愚世」可不在意,好玩就是了,越是恶心对手自己就越欢愉! 狐千面冷笑道:“你这不厚道啊朋友,竟想送我登神。” 还什么千面自身,这不碰瓷我狐千面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君临者是群什么狗屁坑货。 “咱俩这么打下去也没个头,要不都拿出最强的招式出来秀秀,或者,坐下聊聊?” 狐千面用余光扫着提议的「愚世」,他打着什么心思还能瞒过我赤瞳仙不成? 等等,他不会真的相信我的能力是制造假象吧? “我赞同。”狐千面扬手,笑容逐渐有趣。 答应的果断,接受的迅速。 干脆利落地叫人感到可疑。 「愚世」嗤笑出声,抹了抹眼角的泪光,“其实吧,我打从一开始就对你抛心抛肺,没有半句假话,比如……我为什么不可以是第五因果。” 那就用一招决定胜负。 契约已成,决战开始。 「愚世」抬手,不可视黑色六面体旋动。 如果一个空间,不可测、不可知、不可触及,里面存放着未知的「某物」,那么这个空间里究竟有什么?答案是无所不有! 任何事物从中取出都是理所当然,这便是「狂言」自称无所不能的本命能力。 ——造化神通·匣中秘术! 赤色的双瞳闪烁,早已洞悉了这份能力的本质。 偷窃、模仿、复制,话说的那么满,结果不过是这种蹩脚的戏法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 狐千面思索到一半,一种莫名的力量覆盖到了「愚世」的身上。 突生变故,权威加身。 毁灭之罚经由黑匣创造而出,自天穹之上坠落,铁与火的裁决直指人间。 狐千面的笑容在一瞬间凝滞了,抽搐的嘴角失去控制。 开什么玩笑,「世界」认可了祂!神格圣地也不插手! 分明是个赝品品,区区一个假货,他怎么能…… 就如「愚世」所说:第五因果,他为什么不能是? 狐千面不禁自嘲发笑,终是邪门外道教了狐狸天外有天。 狐千面有所不知的是,这「愚世」之名从何而来。 第五次因果之战,狂言一手促成了云海的覆灭,荒芜的高涨,白洛无极杀死太阳。 在狂言“死”后,自称丑角的弄臣开始游走于世间。 此后数年,祂以第六因果的名义挑拨;教唆和吸引了举世的强者,掀起一次不亚于因果之战的盛况。 丑角之王,愚世的狂言,更疯狂的行为,更恶劣的性格,祂顺其自然地取得了这份神通的恩允,祂是第五因果在世间的延续。 既已如此,那狐千面也只好拿出真本事全力以赴。 狐千面双手结印,三花赤瞳凝视这真实的世界。 幻术的领域无限延伸,她的口舌成了此世唯一的准则。 “不要太小瞧人了朋友, 在我的幻术之内,我便是全知全能的「真理」!” 大地震颤,星尘吐息 管你是灭世还是魔王,没人能在我的领域内打败我。 · “嗯,好。”连路知接通通信,将旷野的情况如实上告。 梅洛卡沉默了一会,脑子里现在一团浆糊。 龙髓……唉,麻烦事又增加了。 “你们把官渡留的传送信标带回给我吧,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有点良心。” 梅洛卡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嘱咐几人,“不过,不要现在,梦境虽然已经解除,但旷野的空间还并不稳定,我会派人接你们的。在此之前,我暂且不追击另外两个家伙中的擅自行动。” 说起神盟那一老一少,梅洛卡突然犹豫了一下,“呃……连路知你帮我和张北城说一声,涂山那个、狐菁……在你们那个方向失踪了,他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通讯结束,连路知将情况转告几人。 南阳捂嘴沉思着,炎牙已经找好消遣这无聊时光的娱乐活动。 “野炊吗?还有玩纸牌。” 南阳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不管什么情况都能放平心。 让南阳在意的是,连路知仍在沉思,没有插入这个话题。 不过,他常常如此,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炎牙已经自顾自地生起了火,将包装好的的牛肉干架上去烘烤。 星垂四野,苍烟一线。 任何仇恨、感概、纠结和闹腾,都在这空灵的旷野上显得十足渺小。 在张北城用废弃元件,维修过简陋收音机中,回荡着徐徐的轻缓音乐。 歌词大意,约莫是一个牛仔的独白,正衬这黯淡的天色。 南阳将吃光的烤肉放下,望向远方。 找到了。 哈,他要更多地感谢下幻梦之龙,多亏了祂在这里设置的梦境封锁,那个杂碎双月之主,她竟然还在附近! “东偏北15千米,速度很快,现在追过去还可在她溜走前抓住。”发现了南阳的兴奋,张北城温馨地给出提醒。 不出意料,这家伙恐怕早就察觉到了双月之主的位置。 南阳不甚在意老张的隐瞒,只是自言自语的说着:“不会吧,那家伙在绕路?” 是的,双月之主也发现了他们,然后全力奔跑,试图在他们追赶之前越过四人,一路路向西。” 炎牙盯了南阳一眼,忍不住评价道:“你的眼神好吓人。” 回过头,南阳收敛了笑意,眼神和缓了下来,“抱歉,我得……去处理点私事。” 去报一箭之仇。 “需要帮忙吗?”在炎牙自觉地点燃了精纯的火焰,让南阳任君自取。 南阳有些难以启齿,显然想谢绝的炎牙的好意。 “我们一起吧,之前说了,这一带还并不安全,万事还是小心为上,反正,现在我们哪也去不了。”连路知的开口让对话到了没得谈的地步。 “你说的对。”南阳松口,答应下来接受帮助,“我们得动作快点。” 张北城在一旁欣慰地点头。 · “该死、该死、该死! “我恨方舟人,我恨造化神途,他们果然是追上来了,他们的鼻子是炎龙蜥的鼻涕做的吗?” “我们有大麻烦了,要不去举双手投挥,下跪恳求原谅?” “闭嘴你个废物,是要我再把舌头剜掉么。” “可饶了我吧,你个自虐狂,你知道我早疯了,疯子做什么都见怪不怪。 “他们比你快,但你还有逃脱的机会,只要能拖住他们的脚步……哦,我忘了,你号召不了那些可爱的小家伙了,好可惜,当初收服那群骸兽可费了我不小的精力。” “该死,那个家伙,他竟还活着。” “有难了有难了,他恢复的比你快欸,要试试拼命么?” 一束出火光打断了自己的呓语,双月之主操纵土石将攻击拦下。 狂奔,没有丝毫恋战,双月之主不要命地狂奔。 “我的雾捕捉到了个好东西,要试试么,兴许能帮你恢复三分之一天灾主祭的位格。” 狂风中的驰骋,双月之主与魔鬼交易。 “代价,告诉我代价!” “呵呵,谁知道呢,你还有的选吗?” 双月之主思索着,而更快的南阳已经一跃而出。 汝必尝万业焚身之火,偿还永劫无间之罪。 炎枪,拔鞘。 没时间犹豫了,双月之主咬牙,朦胧的白雾自体内涌出。 腐烂、改造,雾在此刻有了自己的实体,镣铐和枷锁缠于其身。 向一切丑陋之物祈祷吧,因为我们忍受着永世之囚,仰赖雾气而活。 白雾吞没火焰,向着深沉的灰色转变,肮脏的血液被强行灌注入双月之主的身体。 连路知迅速确定了异变的真身,但南阳已经冲得太远。 在血肉之爪撕扯下南阳右腿之前,炎牙一步冲出。 火焰的爆鸣声中,炎牙的脚掌已经踩在双月之主身上。 “炎怒!” 雾气翻腾,收束回双月之主体内,双月之主稳住飞出的身形。 炎牙确认了刚才那一脚的触感,心里一道咯噔。 双月之主长出蹼和翼,尖牙和湿滑的鳞片滋生。 龙灾,双月之主。 “啧。”对于这种丑陋的半成品融合兽,炎牙不住地感到膈应,他拉着南阳和这个状态异常的双月之主保持距离,暗自堵住她的退路,“你退后。” 南阳看了眼脚后跟的抓伤,只是淡淡地回答:“我没事,你还能进入那个状态吗?” “折煞我啊,一天开三次炎神我真会死的。” 正当两人讨论之时,双月之主对炎牙发起了进攻。 南阳掷枪,替炎牙防下攻击。 数根铁针空悬,炎牙趁势一抛,金铁轰开双月之主的龙爪。 抓回剑柄,南阳回身旋枪,一脚踢在枪身向双月之主打去。 空档之处,炎牙掌心火球已经成型,随时准备抓住破绽。 双月之主屈臂挡下南阳的长枪,凭借龙族的强悍肉身化解炽热的高温。 咳嗽与黑烟在折磨着双月之主的嗓子,她张口,呼啸的烈火喷向炎牙。 击退二人,双月之主抓紧机会,振翅冲锋。 炎牙还没反应过来,交叉双臂护住脸部,没成想双月之主压根没想纠缠,越过两人夺路而逃。 但南阳可不想给丧家之犬留下宽恕,手握炎枪追击。 尽管所有人都穷追不舍,但他们还是太慢了,仅凭这样是追不上飞行状态的双月之主的。 撇下最队尾划水的张北城,连路知喘着粗气拉住炎牙和南阳开始施法,“交给我。” 缩地成寸。 这个道法的本质,是在空间上改变两点之间的距离,从而实现近乎传送般的高速位移。 限制其一:自身与终点之间不得存在障碍物。 限制其二:位移将根据距离产生对应加速度。 “容易撞墙”和“没法刹车”。 两道限制决定了这个道法难以毫无节制的使用,稍不留神就可能变成一摊肉泥。 但眼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再没有比在旷野上的空中追逐更安全的情况了。 缩地成寸发动,三人被一瞬间拉到连路知的施术范围,如同弹弓般将他们射出。 距离还不够,连路知咬牙再次使用缩地成寸。 两次的加速度叠加,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三人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令人胸闷气短的压力。 连路知一连施展了四次缩地成寸,风的呼啸与耳鸣交杂,三人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速度,与双月之主的距离极快地拉近。 然后再是,足以左右战局的—— 移形换影 比身体强度,连路知要逊色炎牙许多,他连南阳都比不过,此时他好要施展其他的道法已经让他七窍流血,而另外两人只是有点轻微的窒息感。 只见连路知一招移形换影使出,三人与双月之主位置互换,而缩地成寸遗留的速度尽数转移到了双月之主的身上。 融合了龙血的双月之主的身体强度自然可以承受这份速度,但突如其来的变化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不可控地向着原来的方向飞着,向着换位到前方、手搓火焰的南阳与炎牙投怀送抱。 掌心与掌心交叠,火焰与火焰碰撞,二人合力一击的爆炎轰在了双月之主身上。 巨大的力量相撞,掺杂着火焰的烟霾膨胀。 “年轻人就喜欢脑子一热乱来,真是喜欢给人添麻烦。” 张北城一只手拎着劫后余生的三人,在他们差点把友军也炸死前把他们都拉了出来,而另一只手还在扒拉着牙缝的肉屑。 南阳却无心拌嘴,伸长脑袋想确认双月之主这次死透没。 另一边,双月之主从烟中飞出,缓缓地向着地面坠落。 尽管用歪门邪道强行化作了半龙,但用脸把伤害接满的她可不能相安无事。 苟延残喘。 “这就是你说万无一失!”双月之主愤怒地叫骂着,怀着对世俗的痛恨,脸上外翻的血肉还燃着火星。 “我没做任何保证,即使恢复了三分之一的位格,力量不匹配也只是徒有其表。” “我满盘皆输啊。”双月之主摔落在地,面对必死无疑的局面,言语中泛起哭腔。 “人生何处不是赌,愿赌就要服输,我们只是越输越多了而已。” 在被秦无衣打到半残时她选择赌,冒险用晋升位格的方式恢复力量。 在龙门城与外来者交时她选择赌,想混水摸鱼加快与天灾的同化进度。 现在,她又不知后悔的下注,可事到如今她还有的选么。 南阳四人在向她靠近,一个个轻松而又从容。 双月之主用最后的体力艰难地爬起,用尽最后力气狂笑。 “幸好这一次,我赌赢了。” 张北城伸手叫停了三人,他们终于注意到了双月之主的身后。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边境的边界,旷野的尽头。 “那是、什么?”炎牙压低声音向同伴索取答案,但没人能回答他。 只有死一般的沉默与冰一般的凝重在蔓延。 云霭破晓,或红或紫的霞光映出形体。 空间在此失去了意义,那道裂缝层层交叠、重重错落,深不见底,布满了天空,好似一只狰狞的巨大独眼,而黑沥的淤泥在“瞳仁”里流动。 那是真正的地狱、真正的深渊,真正的荒芜绝地,是凡人不能涉足的死域。 而直视了那个东西的几人都纷纷感受到零碎琐屑的信息直接涌入了认知,狂言絮语在耳畔环绕。 潮在上涌。 那些真正可怕、永无止境的怪物物随时都可能侵入这处边境。 或者换一个说法:祂们在路上。 顺着上泛的潮汐,乘着湍急的洋流,无形的恐惧在蠢蠢欲动。 尽管参赛者一行人这些天在龙门边境打生打死,但实际上对付的不过是古龙门遗留下来的荒芜污染,是曾经那场大战的残余。 而现在,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整片荒芜,那些真正可怖的怪物将要下场。 而且他们有预感,荒芜会为了区区一个龙门边境大动干戈,这只是另一场大战的前奏。 无论是否夺下龙门边境,一场文明与荒芜的大战都不可避免的到来了,堪比甚至远超十万年前那一次的规模,从龙门到元初,进而对整个方舟宣战。 而被夹在这场战争中间的,被卷入的百来号参赛者,要如何在这种浪潮下幸免于难呢? 时代这座大山终究会落在每个人肩头。 “哈哈哈,”双月之主张开双臂,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只要向后纵身一跃,就再也不用担心这几人的追杀,“最后,我还是赢……” 双月之主嚣张的宣言戛然而止,双月之主的表情从凝滞,到困惑,最后崩溃。 在四人错愕的目光中,被一根骨刺削去了头颅。 被沿着下颚削开嘴角还在欢欣地发笑,随后又是一道白光双月之主已经被斩成了尸块。 她本想回归荒芜,可荒芜不见得会欢迎每一个人。 尤其是自以为是的臭虫 但炎牙四人连兔死狗烹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或阴沉或凝重地注视着从深空巨眼中走出的人。 用“人”来形容已经是他们能找得到的最妥贴的方式了。 刚才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祂是怎么杀死的双月之主。 而祂只是轻描淡写地越过了双月之主的尸体,像是刚才只是扫开一只拦路的臭虫。 “老张……”南阳脑子已经空了,恐惧拘束着他的身体,发自本能的做不出任何动作。 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怪物,老张沉重地对身后的三人说:“你们,走。” “那你呢……” 南阳还想多说什么,狰狞的肌肉绷紧,就连恐惧都无法遏制他的怒火。 但没等他开口,张北城击晕了他,交给了连路知。 “总有些事情要有人来做,”张北城半只眼闭着,轻佻而戏谑地招呼道,“告诉那小姑娘,我只拖十二个小时。” · 狐千面,一个异类。 她特立独行得与涂山格格不入,她强大到不似人间之物。 或者,用她自己的说法,她是个复古的人。 这词语常常很难被界定,但也足够解释她身上的不俗气质。 她只活自己的,自成一个时代。 大笑。 狐千面为拳头落到「愚世」脸上而狂欢,而「愚世」也同时一拳揍在她的脸上。 并非是拙劣的鹦鹉学舌,直到现在两人才能言之凿凿的断定。他们是同一类人。 不如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狐千面对此只感到深深的厌恶,对同类的厌恶,对离群者、伪装者的厌恶。 不过正因如此,狐千面才敢确信,这一招绝对管用。 有形的躯壳在被触碰的那一刻崩解,法则的力量加持在狐千面的拳上。 如果说涂山幻术的本质是欺瞒,那洛云图和狐千面两师徒就是这条路上彻头彻尾的异端。 幻海王冠的奥义是化假为真,而狐千面的能力则是将真实之物否定成虚假。 当一切真象都不复存焉,那么唯一存在的她便是不可磨灭的「真理」。 离经叛道、背道而驰。 这便是狐千面能力的正体—— 「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作假时假亦真。 不尽相同的两拳互殴着对方,「愚世」却在镜子游戏中落败,既有的形体被吞没到虚空当中。 赤瞳的狐仙轻笑出声,毋庸置疑这是她的胜利。 大!满!贯! 狞笑声中这一拳落下,失去了「愚世」这个使用者后,黑匣随即向内坍塌至无。 「无法辨明的能力?有趣……」 “你才有趣呢骗子先生,我还没见过有几个人挨了这招还能继续说话的,你现在是什么,幽灵?骸兽?还是早就录好台词的npc?” 狐千面甩了甩手,为自己的战绩未能加添一笔感到深深的惋惜。 虚妄的魂灵言语,祂并不需要「真实」、「活着」这样脆弱的东西来让自己的「存在」有所凭依。 「如果非要找个合适的词,我现在的模样,是一种理念。」 「存于荒芜众生中,活在时代的痼疾里,在这杀死我没有任何意义。」 “那为什么要换上面具呢,骗子先生?” 狐千面一针见血地指出谎言所在,“我明白,你在荒芜中有数不胜数的身体,你只不过是随手拉了一个上来,真是的,方舟原来是个真神随便进的地方吗?” 对于「愚世」能抗下她的「否定」,狐千面并不意外, 嘛,毕竟不是第一次了,见怪不怪。 至于为什么他要突然戴上面具……恐怕是这个丑角怕狐千面再用一次使用「否定」,把他散落在荒芜中的备用身体们拆毁,那样他就真的只能作为一个无法干涉现实的理念长存、静待肉体的重生了。 那可不行,要错过第六次因果之战的。 仅凭剩下那帮群龙无首的丑角们,什么时候才能干翻方舟。 「做个交易吧,赤狐小姐。」 狐千面竖起了狐耳,可接下来从「愚世」口中听到的,却让她的笑容缓慢地消失了。 在交流完交易内容后,「愚世」戏谑而欢欣地问: 「如何?」 狐千面体难得一见的严肃了起来,“你怎敢断言?” 「你无须当下答应,人们总是对未来抱有过高的期许。」 「等到你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你会知道怎么选的。」 「我这一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战争即将开启,在伟业实现前,你我都可以微不足道。」 不应存在的幻影终于泯灭,狐千面也在原地静默了许久, “我们成交。” 她狞笑着对无人之地说。 · 张北城。 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真神。 对方并没有在意逃离的三人,甚至连张北城也没放在眼里。 祂只是旁若无人地走着。 走到旷野里,走到文明的边缘。 舒展筋骨。 “停下,朋友。” 那个人径直地走来,似乎并未听见,径直地与张北城错身而过。 祂的脚步很稳,明明只有人躯大小,举手投足却好像山峦的生灭,那是自万古古老岁月走来的神只。 “我说停下,朋友,给我个面子,或者,搭上我这条命。” 祂停下了,黄金的瞳孔睥睨而下。 「我对弱者,没有兴趣。」 那声音空灵但没有实感,如同祂那高高在上的目光。 “瞎说,你刚才还随手杀了一个快死的‘弱者’。”独自站在真神面前,张北城散漫地笑着,却连头也没有回,手牢牢按在武器上。 「你,想杀我?」 张北城突然身躯一颤,竭力收敛自己的杀意。 鼻子真灵啊,明明我都几十年如一日的把隐藏杀气练成了本能。 仅是虫豸的杀意不会激起任何人的察觉。 杀意感知是个奇妙的能力,只有真正足以威胁自己的杀意才能被感知。 也就是说,自己究竟是被看透了多少,才会让祂察觉? 「一把生锈的刀,一个自寻死路的人。」 「你连拿起武器战胜过去都做不到。」 祂没有停留,只是下肢微微发力,一跃便消失了踪迹。 “哈哈。”张北城竟自嘲地发笑,手也从武器上放下。 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无可挽回地失了职啊。 第84章 银币的价格 母亲死了。 街里邻坊都在用闲言碎语议论,一方面是针对无力操持丧事的父亲。 而另一方面,是针对年仅十一岁的我。 “听说了吗,街尾那家的女人中邪死了。” “那小孩的眼睛里藏了不干净的东西。” “……” “……” 直到现在,我已回想不起当初听到的是怎样尖酸刻薄的诽议,只能认定那时的每个人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指摘。 他们说的不错,是我,为这个“家”招致了不幸。 寒风列列,呼啸着劈砍着每一堵白墙,人们缩在墙后,好在忘掉壁炉温暖之外的寒霜。 自凄冷的街上,洛克维兹拖着那只怪鸟,被被拔去了大片大片羽毛的怪鸟。 燃烧的雪茄烟涌入乌黑的烟嗓,她停在我面前,用那被烟草塑造出的嗓音说着,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个怪女人。 “孤儿?” 小连路知愣了半刻,才意识到那是个疑问句。 他点了点那颗不坚定的小脑瓜,摄人心魂的眼珠子一上一下。 雪茄上的青烟在孤独地向上,洛克维兹只是平淡地啜吸着风寒,“这样啊。” 等同于“哦”和“我知道了”。 她的态度让我意识到,我不得不独自处理家里还裹着白布的两具尸体。 洛克维兹再次迈开步伐,将已经发臭的鸟尸拖走。 好些年的岁月,将那时的记忆冲刷了个所剩无几。 而我还记得她最后说的话,一字不落。 “你很幸运,目去了不祥之鸟还能活下来, 但群居的人类们不会再接纳你了,学着做个成熟的人吧,小孩。” 后来,我和洛克维兹成为了同事。 理由…… 因为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住处。 桥洞和公园并不能养活一个发育期的少年。 · 车辆轮碾平土地,发出细碎而匀的声音。 规律的心跳将他的注意力拉回,长达十分钟的独思让连路知感到了恍惚。 摸了摸鼻梁,才发现眼镜不知何时不在脸上了,这使他的思绪无法再放到无关紧要的事上。 连路知的时间不多了。 一方面是工作时常年累月和异常事物接触留下的旧疾,另一方面是长时间暴露在荒芜环境受到的直接污染。 再加上骸兽在他腰腹处留下的伤势……他本以为可以在返回营地后从梅洛卡手里得到药物治疗,但梦境空间的囚困严重拖延了他的脚步,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最后是与狩牙之龙的对视沾染的诅咒,它没再为连路知增添新的重担,而是将他身上数不尽的隐患全都一口气引爆了,这反而让连路知长年来难得地感到了解脱。 在离开梦境的时候,连路知就知道已经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他感到无所谓起来,或许……那个梅洛卡都从他的言谈中隐隐察觉到了些许。 一些杂音,一些絮语,在耳边喋喋不休的呼唤他,他知道,他十六岁缺席的那场死亡追上他了。 的确有人能凭意志对抗荒芜的呼唤,但连路知甚至不会对自己抱有这份徒然的希冀。 社会不会包容你了,你最清楚。 “嗯?在想什么?” 炎牙从仰躺的姿势起身,关切地问着连路知,“不用担心张北城啦,那大叔不会做傻事的。” 连路知没有抬头,视线聚焦在颤动的指尖,在炎牙注意到这个微小的不安之前,他攥紧拳头掩盖了这一动作。 而炎牙,正在捉弄着昏迷不醒的南阳,还时不时和周围护送的人造人车队插科打诨。 呵呵。 你的时间不多了。 “炎牙。” 炎牙竖起耳朵倾听,停下手中不安分的动作,回过味来,才意识到连路知刚才的话语中,隐约透露着些许的怪异。 他读不懂那是什么情绪,他等待着连路知的后话。 但连路知只是讥讽地笑了笑,在短短的沉吟中回想完了一生的苦味。 他还未开口,便跳下了车,有什么摔落在地,是破碎的镜片。 “你相信友谊吗,或者……人心?” 车队慢悠悠地停下,炎牙从车斗的边沿探出身子,“你要干嘛,快上车。” 连路知将官渡留下的传送装置拿出,原样奉还给了炎牙,他已经无力保管这种重要的道具了。 “你……连路知!你老实说,到底发生了什么?”炎牙意识到连路知的异常态度,发出不安的颤音。 “呵呵,”连路知笑了,“你的回答,不重要,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别说了,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你先上来好不好?”炎牙伸出手,但这份距离实在差的太过遥远。 望着那执着的掌心,连路知一度攥紧自己的衣袖。 他最终自嘲地摇头,“你经历过背叛吗?炎牙。” 炎牙根本不管他继续说了什么,他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哪怕用蛮力也要把连路知挽留。 可连路知早就先他一步施展画地为牢,他根本来不及破解连路知的道法。 从衣物下,连路知从那沾染了坏血的层层绷带上,取出了一直别在身上的面具。 拿在手中时,他顿了顿,像是对此前人生缅怀,并不需要花多久。 戴上。 丑角拥荒芜入怀,如回到“家”的怀抱,“我会站在胜算高的这边。” 荒芜自土石中抬升,将记录官·丑角送向远方。 “等等……” 炎牙短促的呼喊被嘈杂的讥笑与欢欣淹没,而记录官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回过头留下最后的注视。 别跟过来。他用最后的回首警告。 异貌的怪物从大地爬出,阻拦在两人之间,它们身上长着千万张面孔千万张嘴,流溢着脓水诉说着众生百态。 面对这些怪物,人造人不得不再次发动引擎。 一簇火焰升起,强杀了一路的怪物,炎牙拼了命的追逐着渐行渐远的朋友。 就如连路知说的那样。 炎牙永远也不会明白连路知为何宁愿选择投入入荒芜的怀抱。 所以,你的答案,对我而言,才会这般无力。 你不理解,我的痛楚,你耀眼的光芒,也从不属于我。 “你说的我不懂……” 火焰扑腾,炎牙不要命又一次地开启了炎神,“我都不懂、我是白痴、我什么都做不好……” 炽影交织,冲断那一根根满载荒芜的拦路石柱。 因为火焰生来不受拘束,因为炎牙向来不愿退让哪怕一步。 “但你要我怎样忍受你的决别!” 光照了进来,火熄灭掉了。 记录官·丑角抬手,蓝色的面具仿佛在悲悼。 【祸斗·伏火】 【弱水·阻燃】 两道攻击轻而易举地贯穿炎牙的胸膛,记录官太了解这个人了,知悉他的每一弱点,不厌其烦地构思过克制他的手段。 记录官·丑角放下手,冷漠地说:“我警告过你的。” 不断生长的黑晶石柱遮掩了视线,倒在地上的炎牙逐渐丢失了丑角的背影。 为你的正义付出点代价,小鬼。 · 在荒芜的深处,不可计数的骸兽集族在行进,丑角在各不角落煽动、牵引着无穷的炮灰顶上前线。 祂们嗅到了文明的气味,于是饥渴如豺狼。 狂欢吧,贪饕之宴已开幕。 弄臣的大笑在荒芜回荡,最期待的环节即将上演,这不是 再大点,再大点,难恐天下不乱的丑角游说着各方怪物。 “好好收下我这份大礼吧,元初的朋友们,让我们瞧瞧,你们要面对偌大的荒芜。” 龙门城内,梅洛卡靠在会议室的桌沿上,一枚硬币在指缝来回翻转。 “到齐了?”梅洛卡的视线落在推门而入的洛云图身上。 “抱歉,处理了点事。” 梅洛卡叹了口气,硬币在脑袋上敲了敲,“那么,我先说明下情况。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会议室的屏幕上,跳出了准确的数字,“这是荒芜发起总攻的倒计时。” 修卡洛斯单刀直入地发问:“离开的方法,有了吗?” “到了这个节骨眼,我也不瞒着各位了,”梅洛卡搔了搔头发,环视会议室的几人,“现在,有两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用全部的生产力制造出能横跨天幕的火箭,很遗憾,这个方案的缺点是,每一个火箭能运输的人员是有限的,必须尽力控制载重,而从到边境到现在为止,我只造出了五艘看看能用的火箭。” 这意味着注定有人要无法离开。 谁走、谁留? 这不是一个友善的问题。 最优选是,污染轻的先走,实力强的先走,病残妇孺先走。 “说第二方案吧。”秦无衣有些庆幸没让傩佑那些人参加会议,否则这场交谈从一开始就会闹的不可开交。 好在在座的各位还算沉的住气。 梅洛卡耸了耸肩,继续说:“第二个方案,直接把整个边境搬回元初。” 一片死寂,梅洛卡早有预料,“当然,不切实际。先不论怎么实现,单说忘仙就绝不会接受一块受尽荒芜污染的地块并入元初。”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究竟是要用现实的天平衡量人命,还是要做只付之一炬的飞蛾? “关于第二个方案,我这里有些东西。” 说话的是刚才迟到的洛云图,他将手中的一个公文箱推向梅洛卡。 · 稍早之前,妖染的小屋。 “这就要去了?” 阿莱雅回来回头,看向沙发上的红发女人,“外面已经安全了,我没有留在这的理由。” 妖染闭上眼,长声道:“走吧,没人应该在此停留。” 阿莱雅点了点头,走入泛着白光的门。 人造人有条不紊地重建着防御之事,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 “阿莱雅?”来人是洛云图,庆幸的是阿莱雅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几人。 如果先遇到的浮生的话,她就要对那女孩过分的热情感到烦恼。 洛云图抬头,看向阿莱雅面前的研究所。 或许是巧之又巧,阿莱雅来到了她朝思夜想的地方,而这一巧合足以让洛云图产生误会。 “你想进去?” 阿莱雅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所在地,点了点头。 洛云园又将视线移回身前的黑色楼台。 看这密不透风的样子,不知道修卡洛斯把里面的机关拆完没,自己可不想被荒芜学者留下的黑手阴到。 “好,那就叫浮生来暴力开锁吧。”洛云图二话不说已经给浮生发起了通讯。 「在?来。开个门。」 用时三分二十一秒,浮生火速赶来帮忙。 “前、前辈,什么事?”浮生红着脸喘着气,还没缓过劲来就准备开工。 洛云图指着一旁的阿莱雅,说明了他们想进入研究所的意图。 这个像邻居那傻妞的女孩愣了三秒,随后她一敲掌心,咧开嘴角回答,“我明白了!” 自信满满。 “啊?”洛云图狐疑了片刻,但很快,他就明白了什么叫:邻家有女初成长,力拔兮气盖世。 摊掌,收拳,暴力开门! 破墙而入。 “哦,对,你晋级了来看。”洛云图慢半拍才有所反应。 浮生点了点头,坚定而稳重,如果不是刚才才破坏了一堵墙的话。 “嗯,恭喜……有空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三人并肩入“门”,只有阿莱雅心怀忐忑。 · 张北城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怎么还把话说这么满,撑不住不就完犊子了? 旷野的尽头,张北城举目了望。 一层层斑驳的透明结晶铺陈满天,如巨物堵塞住空间,以一人之力封锁两界的通道。 “多久没见这般壮阔的光景了?” 新约纪元,一个还不成熟的名字,对现在的人而言。 但许多人都不记得,这是一个满载血与恨的名字。 尺恒的破灭并未让时代停步,百足之虫况且死而不僵,遑论历史这个庞然大物。 王朝余孽、荒芜信徒、满怀怨恨的妖族,高歌战争的商人、丑角乃至各路妖魔鬼怪。 那个时代,只给亲历者留下了唯一的印象。 ——动乱。 是神盟带来了教典与秩序,力排万难平定天下。 原罪,战争状态时神盟的最强战力,哪怕现在原罪尚在,可早不复当年的风采。 盖因,昔日的几位军团副手竞相殒命,乃至神盟元气大伤。 那对草创的神盟而言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大罪」,这是人们对那几位军团副手的尊称。 神盟倾尽初期的一切可用资源,砸锅卖铁造出了七把神器,将教典的威权具现。 张北城耸了耸肩,那时身为队长的他还是意气风发。 现在不行了,人老了。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夜晚,他遭到了一场背叛。 所有的神器都失去了适格者,张北城才突然明白,叶明的深意,他这个队长真正的使命。 ——在必要关头,他需要独自容纳七把神器,存续原罪的火种。 他活不长啦,但在找到新的适格者之前,他还得活着。 眼下大罪的继任者却没有一位真正地培养起来,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神盟说不定还会和人类展览馆合作把张北城制作成标本了,他可以想像出周简欢笑着把他塞进维生装置的场景。 但除了后继无人之外,他还有个理由,叫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他在等一个答案,他想知道为什么。 可她,那个叛徒再也没回来过。 或许她死在了荒芜时,或许她自知无颜面对昔日的同袍。 张北城只是希望得到一个道歉。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不是?” 张北城起身,「傲慢」的长剑劈开烈炎,“想偷袭我还早一百年呢,小兔崽子!” 丑角笑了笑,根本不想接个无聊的话头,“咱不是想让你,把路让开嘛。* “哎呀,那可真对不住,道路维修,我不能让你过去,你要是不介意咱俩坐下唠唠?” 记录官·丑角嘁了一声,抬手唤出书册无风自动,将记载的事物重现,“可惜,我更喜欢直接的方式。” 瞧着丑角预热中的进攻,张北城双手叉腰不为所动,甚至轻蔑地笑了笑。 记录官·丑角出手了,这一招是—— 缩地成寸! 将目的地设为张北城身后的荒芜入口,佯装进攻,实则拔腿就逃。 然而,无效。 张北城一手伸出,淫欲之罪解放,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丑角的身形。 张北城早早咧开嘴角,等待羊羔落网,“嘿!你们丑角撅起屁股要放什么屁我都一清二楚!” 位移中的记录官·丑角被拉回,挥手拨动书册,打断张北城的再次起手。 两人几番对抗,记录官一次又一次地被拉回原地。 「淫欲」么…… 单体对象型,强制绝战技,限制双方相对距离不得超过50米。 “有够恶心的。”面具上的鬼脸作出呕吐的表情,“张北城,这五十年来,你这双手又沾染了多少同伴的血?” “哈,集体记忆吗?那你记不记得,当年有多少个丑角被我打出了屎来?”张北城轻佻地嘲讽起来。 “呵,那就没得谈喽。”数只异兽从记录官手中的书册中爬出。 为首的不祥之鸟伸喉一吐,深郁的恶兆扑面而来。 光与影交织成「傲慢」的剑身,张北城挥动,罪罚之剑劈开无形的恶兆,一剑斩向不祥之鸟的颈脖。 两条互相缠绕的阴阳鱼游出,傲慢之剑的攻击一入双鱼之间就被吞没殆尽。 然而下一刻,不祥之鸟的脖子不可遏制的断裂,黑色的鲜血喷洒而出。 被记录官重现的记录体一击即溃,然后丑角从书册中一连拉出三只不祥之鸟。 仅仅一个瞬间,三只一般无二的不祥之鸟身上被开了数十个空洞 在凌厉的哀鸣声中,记录官·丑角看清了张北城的招式。 ——这效果,是嫉妒之罪。 如同咒罚般的攻击,令人防不胜防。 搞什么啊,淫欲之手已经够抽象了吧,嫉妒之罪又是个什么神器,根本没看见确切的实体。 竟然,是骰子吗…… 嫉妒之骰。 在挥动傲慢之剑的同时,张北城抬起了另一只手,七枚如宝石般剔透的骰子在掌心盘旋,逐一散发出鎏金的光亮。 五指一握,令丑角召唤出的记录体尽数暴毙。 还不待丑角从书册中拉出新的记录,傲慢之剑一会就将之打断,张北城再度碾碎三枚骰子发动相位轰击。 无形的攻击正中丑角的胸口,三点空白在脑海炸开。 “你不该瞄准我的心脏。”丑角生龙活虎地嘲弄着对手,血色的利箭从书页间抽出。 张北城闭上半只眼,旋即丑角的意识只剩一片空白。 发了什么……完全没看到起手动作。 一瞬间,数十个豁大的开口将丑角洞穿,无从弥合的伤口将这具形骸化为粉末。 「替命人偶」 一个小木人从书册中飞出,迅速膨胀变成了新的记录官·丑角。 而原先的死亡已转嫁到消耗品身上。 这样的替死鬼,他可以无限制的召唤。 下一击,张北城一个响指令浮空的书册毁灭,试图用这种方法从根本上阻止记录官的召唤。 丑角再次嗤笑出声,伸手向下,一本全新的书册抖落。 书复活人,人召唤书。 无穷无尽,生生不息。 要么一鼓作气,同时抹除人和书,要么…… 一击必杀。 傲慢之剑震颤,终结的刑罚,最贴近原罪之罪。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敢试试能挨几剑傲慢之罚么? 记录官·丑角仰起头颅,向着书页的深处追索。 永恒的枷锁将金枪抽出,必胜的金光猎猎作响。 「犹大之誓」 第85章 黄金的重量 洛云图一个响指,光芒铺满了走廊。 “一片狼藉啊。”沿路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很遗憾洛云图没能找到照明系统的开关,“看来只能指望我当电灯泡了。” 洛云图打趣的笑了笑,身前是几扇通往不同区域的门,示意别人来领路。 阿莱雅叹了口气,随意地推门而入。 陌生的布置。 阿莱雅皱了皱眉,这意味着她不得不等洛云图和浮生搜过线索后才能前往另一个房间。 “找找呗,说不准能翻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洛云图含着笑意手上已经开始的四处翻找。 当她侧目看去,洛云图已经饶有兴致地拿本研究日志速读。 「红狮崩溃了,但那又如何? 不、不,我得, 对,我不能让人心涣散。」 日期断了很多页,模糊的墨水拧成了一块干巴巴的浆糊。 「红狮又来闹事了,他怎么比残肢脑还多事,还差点在我的研究所失控暴走。 好了,一点小手术,把他脑子里的坏东西都取了出去。 他再也不用担心,沉溺于绝望和打击中了,我保证。」 再之后的内容都看不清了,隐约能看到龙裔、残肢、歌者这些名字。 洛云图匆匆向最后一页翻去,最后的笔迹清晰地保留了下来! 「那群元初的家伙有点能耐。 我给他们提供了实验环境,他们竟然真的成功了!」 「啧,无用的软弱,难得有点收获,难得有点希望! 这群庸人,他们还以为我们有仁慈的道路吗? …… 我得把报废的实验室收回来,对接到……」 最关键的内容丢失了,洛云图恼火地嗑了嗑后槽牙,观察了下无所事事的阿莱雅。 “为什么这家伙的研究日志不记实验数据啊,而且这种日记为什么会直接正大光明地摆在桌上?” 洛云图愤愤地吐槽了几句,“走吧,浮生,别翻了,这个房间没有搜索的价值了。就” “欸?这么快吗?“ 阿莱雅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三人,继续深入,洛云图试图从修卡洛斯或人造人口中得到研究所内部的地图。 无果,只能依次探索每一个通道。 越来越陌生的房间布设,让阿莱雅的脚步体滞不前,苍白的指尖嵌入掌心。 一只温如暖玉的手掌将她握紧,她知道,只要她抬头,就能看见浮生明媚的笑容。 忧虑会在那笑中消解。 阿莱雅垂下头,松开手,视线向另一个方向躲避,像只怯生生的幼兽。 在洛云图的错愕中,阿莱雅举步向前。 一些,橘黄色的气泡,自眼帘、自脑海,涌现而出,在空气中绽开,鲜明的气味弥散。 阿莱雅耸了耸鼻尖,不用闭眼,也能感受到那清晰的指引。 她或许无法理解,这启示为何物,但她知道,答案就在前面。 洛云图与浮生交换着眼神,跟了上去。 走在金属的地面上,在封闭的铁盒子里栖居。 这些她都再熟悉不过,遥远的过去在呼唤她。 嘿,我在这边。 就如万物最终都要拥抱腐烂与死。每一个来到世间的生命都会渴望回归自己诞生的地方。 阿莱雅看着一个个曾见过无数次的事物,每一个角落的污斑都衷实地保持着原貌,日日夜夜盼望着小女孩的归乡。 他们看见一个维生舱,早已不再运转许多年。 阿莱雅沉思了许久,没有做更多停留。 她迈步,她向前。 亦步亦缓,亦步亦趋。 这是,回家的路。 啪嗒。 阿莱雅将手搭在门上,一扇小铁门,冰冷的、沉重的门。 一门之隔,也比想象中轻薄。 另一只手覆盖了上来,然后是第三只。 阿莱雅侧目,洛云图与浮生相继点头,三人的手掌交叠,铁门应声而开。 门后,一尘不染的白房子,保留着陈旧的摆设。 这是眼泪么,我在哭吗? 阿莱雅不清楚,她的内心泛不起些许波澜。 归根结底,她是谁? 这个房间里没有答案。 她忽而又想起体检室、隔离室、医生。 走吧,三位。她对自己说,去找点更有价值的东西。 一只手倔强地扯住了她的手腕。 浮生睁着泪眼汪汪的双瞳,明明不是自己的悲伤,明明一无所知……却像在恳求着什么。 洛云图暗叹了口气,“不多待会?” “没意义。” “嗯?”洛云图一挑眉,“哦,那正好,我心情不好炸点东西。” 洛云图抬手,能量收束,聚集,步向爆发的边缘。 爆炸,而后毁灭。 一文不值的话,毁掉也没关系吧。 洛云图脸上挂着冷漠的神色,丝毫没有解除蓄能的意思。 一文不值的话,破坏掉也没关系吧。 阿莱雅阴沉着脸,对洛云图的手段知根知底。 可那声“住手”还是抑制不住地涌上喉舌,她咬着唇旁观,钻心的刺痛自掌心触电般扩散。 另一只手抓住了洛云图的手腕,浮生暴力地拆散洛云图的道法。 “洛云图,别开玩笑这种。” 洛云图挑了挑眉,心里是松了口气,好在浮生性格使然帮他唱了出红白脸,要是阿莱雅真狠了心反而是洛云图不好办了。 但浮生那苛责般的语气让洛云图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最近是不是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但戏终归还是要往下演的。 “别都闷闷不乐嘛,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讲出来,明明都认识了一段日子了,你却什么都没和我们说过。” 阿莱雅只是很沉默地看着他,胸肺的涨落带动双肩起伏。 “我来自这,仅此而已。” 那触电般的刺痛再次传来,阿莱雅下意识地再次将指甲嵌入掌心,舒缓心中的绞痛。 原来说出口会这么伤心…… 或许,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孤独的。 “那为什么要急着走呢?”洛云图追问。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清楚,对你们而言,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洛云图挑着眉点头,现在轮到浮生发火了。 “阿莱雅,”浮生反问着她“,难道在你看来,我们只是唯利是图的……的……” 洛云图眼前一黑,万万没料想到浮生竟在关键时刻语气词穷。 这位更是本色出演。 “我们可是朋友!”浮生急到咬舌,直接跳到所有步骤直接快进到最后。 “我……”阿莱雅无法理解,朋友这个词。 她只能移开视线,将心跳的声音抛之脑后。 要怎么才能舒缓这份心情呢…… “谢谢。” 阿莱雅望了望屋内,“或许……能让我独处一会儿么?” 洛云图与浮生对视,耸了耸肩先行离开。 尽管放心不下,浮生也只能留恋片刻然后也迈开了脚步。 走之前,洛云图为房间留了个照明的道法。 “洛云图,你说阿莱雅一个在里面不会出事?”浮生背手靠在门边,脚尖在地上打转。 “这不就是把你叫来的意义吗?”洛云图耸了耸肩,留意了一眼门上「特殊收容所」的字样,转身离开,“你守着,我到前面看看。” · 阿莱雅长舒一口气,紧闭的门在她身后安如磐石。 她暂对不用去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她留了下来,那么接下来呢。 难道只是为了多看这个“家”几眼? 或许,也不坏。 荒野上很安静,她走了很长的路。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她一概不管。 床上有一床被子、为数不多的几只玩偶,床头配了个像模像样的柜子,除此以外一无所有。 房间比那遥远的记忆中小了许多,也没有那么洁白了。 坐在床边,心中油然而生的,这种感觉,叫作叫做疲惫。 阿莱雅点了点头,床头柜里……她记还有……吃的? 不,当她拉开那个抽屉,她很快觉得可笑。 ——那是几瓶见底的药片。 疲惫啊, 阿莱雅并不知道,还有一个更贴切的词语:她长大了,或者……老了。 时光消磨了太多,只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阿莱雅按量服药,所幸时光还不足以磨灭荒芜中的任何。 而后,阿莱雅发现了压在药瓶下的一封信。 信? 苦苦回忆着“童年”的种种细节,她确认她从未亲眼见过这种事物。 阿莱雅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为何地激动了起来,她焦急地将信拾起,颤抖的指尖将潦草的字迹摊平。 她识字,在被创造之时,她就被灌输了过多用不上的知识,从培养皿到维生舱,她一直是知识的宠儿。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但这不该由你来承受, alia.永远」 “医生……”阿莱雅将啜泣的话语吞回腹中,那遥远的记忆再度呼唤着她一日一日细数而来。 原来, 竟是那单调的数百日温存,载起了今后的数百岁独行。 良久,她将简短的留言放回,小心翼翼地安置整齐。 关上柜子,站起身来。 现在,她找回了自己的过去;而后,她要去问将来。 · 吱哑的门被拉开,等候在外的浮生见阿莱雅走出,一如既往,浮生才终于安心了许多。 “哎呀,我回来的挺凑巧,”洛云图踩着点回来,步伐悠闲,“好消息是,我找到了些有用的东西。” “坏消息是?”阿莱雅已经熟悉了外来者的交流方式。 洛云图也不卖关子,微笑着拍手,“你们谁学过图书馆管理?” 在洛云图的带领下,几人很快来到一处阴暗逼仄的档案室。 拥挤的书柜,成堆的文件,目所能及的一切空间都被白纸填满,仅有用编号进行的粗成分类,但有好一部分都凌乱的散落在地。 简直是灾难性的一幕,无处落脚的浮生只是看了看,就感到头皮发麻,程度不下于一个月二十七天的连续加班和一冰箱的过期汽水。 “他们都不用计算机的吗?随便什么硬件没备也好,告诉我,这几千份的资料不是要我们逐条翻阅。”浮生的血压有点不受控制了,她承认自己很难保持不失态,尤其是在这种场面。 什么都可以,唯独加班请放过我。 洛云图解释道:“高科技存放在荒芜中容易报废,相反,纸质材料永远不用在荒芜中担心保养问题。” 一键检索固然方便,但条件受限也无可奈何,难不成你还能叫「真理」拉根网线过来?成千上万年的荒芜侵蚀谁来扛? 学者嘛,总热衷于“手搓”些什么唬人的东西。 “嘛,实在不行,就叫梅洛卡摇几个人造人来个人肉录入,现在……姑且自己努努力。”洛云图半推半就地说。 浮生搭着后颈,看着手里沉重的工作量。 埋头苦干吧,浮生无可奈何地叹着气。 洛云图再度拍手,打断正欲着实开工的二人。 “在此之前,我得强调一遍,整理的重点人只有两个。” 洛云图依次竖起手指,“一,脱离边境的线索;二,有关阿莱雅的记录。” 只需围绕这两个方向,任务量就能减轻大半。 浮生摇摇头,继续翻阅。 · 时间回到现在,会议室内。 梅洛卡接过洛云图递来的档案,细细读过。 整理地很仔细,内容大致是一些前人针对边境的研究,竟然被洛云图找出来了么? 从理论、模型、实验,到各类详细数据,甚至记下了筹划中的实验选址。 “这个思路……” 及时之雨,正好解燃眉之急。 “你从哪找来的,”梅洛卡眉头一缓,反复地阅览,都没空抬头看一眼洛云图。 “那个研究所啊,先不说这个,有这些资料,你有几成把握。” 听了洛云图的提问,梅洛卡把手中的文件扔上桌面。 “难,” 梅洛卡从头开始解释,“这些资料确实能帮我快速克服技术难题,这上面的方案是利用文明之间固有的引力,吸引边境向方舟回归。 但这不仅需要足够强大的纽带将二者紧密相连,还需要保证边境内的荒芜回到正常指数,这上面虽然记录了净化荒芜的方案,但关键一环并不完全可靠,最终能否达到理想的祛除效果还不得而知。 况且,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的确是个十足天才的计划,不像是幕这个荒芜学者的手笔。 生态学领域…… 以时间来算,这份计划至少应该出自四百年前进入龙门边境的那批忘仙的学者,他们愿意和幕那种学者之耻合作倒是梅洛卡没有料到。 元初的学者不多,百来位,要相互认识并不难。 然而荒芜生态的领域在元初一直是一片空白,想了想,梅洛卡摇头,她并不认识写出这份天才方案的生态学者。 “如果交给其他学者,恐怕谁来都会无计可施。” 梅洛卡的话锋转了个头,眼珠子灵光地打转,“但谁叫今天在这里的我呢,这点缺陷对我而言根本构成不了问题!” 在座的众人都梅洛说话的大喘气吓到了一阵,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梅洛卡脸上的嘚瑟。 “当然,为防万一,”洛云图话只说到一半,但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两个方案之间并不冲突,完全可以同时推进,”梅洛卡严肃地说,“我们要从现在开始争分夺秒,如果方案二没能赶上或者最终失败的话,我会实施方案一保证至少有少数人能够安然无恙?” 几人点了点头,很快,这场会议的结果会告知外面的所有人。 · 稍早,时间回到洛云图三人在研究所的搜查。 洛云图将一沓翻到头的文件整理完,有序地堆到一边。 有很多,其实并非是有用的文件,无论是对于记录者还是翻阅者: 「第二位贤人睁开了眼,其名为太阳,其名为真理」 「第三位贤人睁开了限,其名为真理,其名为旧王」 不胜权举,如同精神支柱般支撑着当初那些记录者的信念。 看上去,留下这些资料的那伙人,不比他们好上多少,毕竟要在这个无望的地方坐着毫无胜算的事,积年累月下来任谁都会崩溃发疯。 地方做善无胜算的事,和平等律不会崩发疯。整理出了之许多有用的 就在洛云图偷闲之余,回头看向浮生,她已经整理出了许多有用的资料,并且越做越快。 莫名有种挫败感,这就是专业人士么。 但是,哪怕进度喜人,浮生依旧愁眉不展。 能帮助梅洛卡的资料越积越厚,有关阿莱雅的一切却仍未出现。 阿莱雅无言翻览着,无视了浮生几次三番的注视。 洛云图叹了口气,再找找看吧。 “没有。”不知过了多久,阿莱雅打破了沉默。 “你们需要的资料都收集的差不多了吧?” 浮生着了急,想要劝解,“一定就在这里面的,说不定是漏掉了。” “不,阿莱雅说对,”洛云图翻着手头资料,也不抬头就说,“有一部分档案被人为销毁了,我想,那就是有关阿莱雅的记录。」 如果自己还能使用神通·未来身的话,洛云图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在边境这个鬼地方,他很难自如的使用。 洛云图的余光扫过阿莱雅,似乎这件事不出她所料。 阿莱雅挽着自己的手臂,那微茫的希望早已落空。 到头来,她不过是个不知自己为何存在的——幽灵。 洛云图再度叹气,他可怜她。 如果有一天,见证过自己存在的人全死了,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自己活过,那是多么悲哀啊。 所有曾留下的缺憾,都成了漫长远足中的裂痕,等风淌过,痛苦会猎猎作响。 本来就不抱任何希望,又何谈……等等。 洛云图翻页的手一滞,一页夹在文件中的日记滑落,它本不该在这。 洛云图指尖快速地掐住下落的纸张,潦草的它远之跃然其上,“你们看这个。 的确,相关的实验资料都找不到了,但不代表当时的一切记录都丢失。 「5月27日, 他们的验成功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诞生。 哪怕隔着维生舱,我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这个方向行得通。」 洛云图找到了,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但这绝对是阿莱雅的“出生证明”。 “浮生,检查下所有档案,看没有有其他的日记夹在里面。” 在洛云图开口前,浮生已经迅速行动。 不一会,一页页藏在夹缝中的日记抖落在地。 「5月20日, 那个想法通过了,改造骸兽……呵,在这里待久了,我已经不会对这种疯狂的构思感到吃惊了。 不如说,如果成功的话,这项成果或许能救很多人。 深度侵蚀者、邪染,还有那些在荒芜的绝望中呻吟的苦难者。 甚至,有没有一种未来,所有骸兽都能重回原貌。」 …… 「6月20日, 阿莱雅和骸兽“玩”的很愉快,出乎意料的结果。 依同事说的,她本质上仍是骸兽,更准确的说,骸兽视她为同类,甚至是上位者。 为了规避阿莱雅失控的风险,实验被叫停了,阿莱雅也被拉回了手术台。 我已经不想思考这些乱七糟的东西了,至少在我看来,那只是一个小女孩。」 …… 「1月1日, 今年是进入边境的第13年,我想念家里那株向日葵了,还有白山茶。」 …… 「3月25日 净化工程还是没有进展,龙门门计划、龙门计划。」 …… 「4月1日 更多人倒下了。 随着同事数量的减少,项目的负责人竟落到了我身上。 今天真的愚人节。」 …… 「日期记不清了,都怪那场风暴。存储装置全报废了。 该死,为什么一部也没抢救下来了。」 …… 「亲手送走同事的感觉很不好受,至少年轻时教习院的训练,让我不至于连对朋友叩动这种事板击也做不好。」 …… 「今天的实验也失败了,过去的数据变得十足珍贵」 …… 「行不通」 (这句话被笔尖划破了,揉成一团又被人摊平。) …… 「只有我们几个了, 这大概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外出了,偏偏又遇上这个鬼天气。 记得说好档案室√ 记得给幕留言√ 记得设置好阿莱雅的休眠仓□ 休眠仓出问题了…… 如果我们没能回来,她大概会在十几年后苏醒。 得留张纸条。 ……」 …… 「失败了。」 这是最后一段,没有前后文,也没有时间标注,或许只是个巧合的误会,但洛云图的内心已经认定这就是一切的结局了。 窒息感切实地扼住了每一位读者的咽喉,疲惫的笔触浸入文字。 阿莱雅趴在地上。反反反复复地寻找。 当然,她知道,医生死了,他们都死了。 她的头垂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渴求什么。 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希望?一个不那么伤人的真相? 答案总归会伤透人心。 浮生的眼睛一亮,慌忙道:“阿莱雅,背面还有字。” 是的,一段独白。 冷静、平淡,像是漠然俯视众生的死神。 「后来者, 现在,只剩我一人,很快,一个不剩。 如果你读到这,我可以告诉你,在你之前,我们输了无数次。 但最后,我们没有输,只是死神追上了我们。 与其剥夺一个小女孩选择生的权利来换取独活,只剩我一人的结局我宁愿放弃。 到东边去,就如古老的神话: ——大海孕育了太阳,旷野将之埋葬。 ——毁灭先于创造,死亡孕育新生。 到东边去,到日出之地去。 后来者,我们的最后都留在了那。 后来者,带她去看看太阳。」 三人读着,怀着各自的心思陷入沉默。 我们没有输,只是死神追上了我们。 我们没有输,只是这样的结局,我不接受。 一个人类、一学者,对着这世间最宏伟、最强大的存在,发出了抗争。 阿莱雅的掌心抵触着冰冷的地面,埋着头读到最后一个字收尾。 记忆里,她走出城市,长夜将高楼映衬得像只怪物。 你一定要去海边。 肃杀的过往对她诉说。 你一定要看看太阳。 第86章 朝圣之路 嫉妒之骰发动。 扑面而来的灼热龙息溃散,乌黑的飞螨被尽数抹杀。 张北城出一口鲜血,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中了阴招。 这逼崽子的手段也忒层出不穷了,人类展览馆不会和丑角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朋友交易吧? “实在不太想用这招啊……”说着,张北城再次释放淫欲之手,一坨红泥从掌心涌出,往口鼻拼命钻入。 一阵不适的咳嗽后,那捉摸不透的伤势瞬间消失。 傲慢之剑再出,记录官·丑角退至兽群之后,不断召唤各种异常存在的记录体抵挡剑光。 在无数炮灰的保护下,丑角狞笑着一点点组织施法。 书册翻动,无视等阶限制和使用条件进行召唤,丑角伸手拉出一个气势磅礴的记录。 ——树海之葬。 一排接一排的树根拔地而起,自破土而出、拔地而起,而后回落猛烈地撞击大地。 密集的树海护住施法者的同时,又以不断暴增的速度,向张北城扩张攻去。 不够。 仅凭这种级别的道法,张北城即使不动用任何神器的权能,也能轻而易举地应对。 但界域级道法的功用,不正是为了搭配更强的招数吗? 张北城盯死了丑角的动作,在突刺的树根间闪躲跳跃。 一剑劈开粗壮的树根和趁势的异兽,张北城的视线中却丢失了丑角的身影。 借住这个瞬间,记录官·丑角迅速地完成了施法的起手动作,再次锁定张北城视野的盲区释放。 一柄金枪浮现,缠绕其上的锁链解放,向着张北城洞穿而去。 张北城一脚踢在盘桓的树根之上,与黄金的长枪错身而过。 然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张北城与长枪锁死,被避开的长枪再度折返,朝着张北城追击。 张北城难得严肃起来,瞬间规划好躲避路线,并做好彻底击碎金枪的准备。 可在张北城正打算挥动傲慢之剑时,金枪的枪尖却突然一偏,向着张北城兀自飞去。 丑角面具那张上那张悲恸的怪脸诡计得逞地奸笑。 张北城心头一惊,赶忙回头望去,然而为时已晚。 灿金的长枪击碎封锁,通往荒芜的门户重新暴露,狰狞的树海疯长,竭尽全力地拖住张北城的脚步。 “呵。” 张北城一阵冷笑,炎铠着装,暴怒之罪粉碎所有阻碍,怠惰的巨像重新构建出结界封锁。 在短短的刹那张北城做完了这一切。 当他回过头时记录官·丑角却早已抬手,轰碎自己的脑袋,果断的自尽! 张北城也没想给丑角留个体面,反手就给他碎尸万段。 “该死,让他跑了!”张北城咬牙切齿地收回视线。 金蝉脱壳、溜之大吉。 丑角的戏法还真是几十年没变过。 不想那么多,张北城着眼于手中的结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延后荒芜大军进入边境的时间。 · 龙门城内。 人造人们忙于工程的进度,参赛者们忧虑着迫近的危机。 罐头托举着箱子向上推去,不踮起脚便够不着架子的边缘。 罐头绷直全身,指尖发力,奋劲一推。 箱子脱离指尖,缓缓向上,然而还没归位,便迅速倾斜。 向下砸来! 罐头几乎下意识地打开手弩,然而在她出手之前,一个高耸的身影靠了过来。 剑亿修伸手,轻松地抵住箱子,剑气将它稳稳塞进正确的货架。 半只手还在胸口用绷带吊着,剑亿修低头仔细打量,视线落在那对手弩上才认出这个女孩。 “哦,是你啊……抗大弩的那个。” 伙食供应处,剑亿修要了两份饭菜。 “啊……伙食是不是又变差了,决战前最后一顿就不能吃点好的吗?”剑亿修一面端饭一面抱怨。 负责供应食物的人造人冷漠地回复:“这是您24小时内打的第八餐了,剑亿修修先生,还请注意合理饮食。” “我是伤员的说。” 剑亿修与罐头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坐下。 松开一层绷带,剑亿修拾起一双筷子,“吃啊,别客气。” 罐头有些局促,学着剑亿修有模有样地动起筷子。 “所以说,什么事?“剑亿修边吃边问,慢条斯理。 …… “嗯,所以……你们吵架了,就为这点小事?” 剑亿修轻描淡写地总结道,就结果而言,倒是分毫不差。 “小事?”罐头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对啊,找我不就行了,不就签个责任书吗,为这事吵的不可开交,你哥照顾你还真是辛苦。” 剑亿修喝着热水,突然想起很照顾他的辛掠大哥,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处世的方式,如果不是为了照料别人,他们大概也会有自己的追求。” 剑亿修将饭菜吃了个精光,语重心长地对陷入沉思的罐头说:“你该去找他道歉的。” “我才不……除非他先找我道歉。” 僵局了啊。 剑亿修没招了,这种家庭内部矛盾还是交给他们自己解决吧。 “哦,你吃完了啊。”剑亿修看着桌上干净的餐盘,捂着小腹的罐头舔掉嘴角的饭粒。 “咕咕咕咕……”罐头把头埋下,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剑亿修的眼角跳了跳,“那要再来一份么?” 罐头的下巴有节奏的微微起伏。 剑亿修顶看压力从工作人员那又要了一份食物,罐头立即开始了狼吞虎咽。 “有这么好吃吗?”剑亿修盯着那一盘合成肉以及不知催熟了多少道的谷蔬,只要不去思考它们是怎么弄不出来的,至少色香味上都是正常的食物。 “你这话还真是显摆啊,贵族老爷,有的吃就已经最好了。” 剑亿修永远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别人说凡尔寒,小丫头你这话和谁学的。 罐头的筷子顿顿在饭上,她恍惚地开口:“记得以前,听潮会在地里挖那种干瘪的蘑菇,烤的焦黄后就是我们难得的美味。” 罐头咬着筷子,不禁轻声发笑,“因为听潮在火里烧的都是橡胶材料,吃起来才能刺激味蕾,不过隔天就得一直闹肚子。” 由荒芜催生出的多肉植被,仅一口就可以对正常人造成无法抹除干净的污染,理所当然这些菌类是你能捡到的最干净的食物。 取出一块算干净的布料,在纤细的腿上擦了擦,就着最后最大一块合成肉,罐头用手抓了起来,因为没有油水的缘故,她用布裹肉的速度快的不像话,最后利落地往兜里塞去。 剑亿修的眼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 重新拿起筷子的罐头解决了最后一点食物。 “好啦,先去找梅洛卡说说看,把正事先敲定下来。”剑亿修起身,重新固定好手臂的绷带。 “等等,”罐头的脸上显露出错愕,“你认真的?你清楚这意味着……” 总比你要清楚。 剑亿修摸了摸她的头,好似理所当然地说:“没关系的。” 理由的话,行侠仗义……会被笑话的,那就……如果视而不见的话,得被家里那个老伙计念叨了。 “想帮就帮啰,闲着也是闲着。” “那……拉钩。” 罐头伸出那根倔强的小拇指,引的剑亿修一阵发笑。 “好啊,拉钩。” 少年和少女,勾指起誓。 “我一定会带你去外面看看,我说的。” · 一只孺弱的小手,扯住了听潮的衣角。 罐头拘谨地移开视线,将一块用布包裹的肉塞了过去。 “别误会,那边那小子要我给你的。” 听潮顺着罐头的话语看向了剑亿修,那小子正一边悠哉地吹着口哨,一边研究着一沓繁杂的文书签字,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剑亿修抬起头给了礼貌的微笑。 罐头走在了前头,血痂推了推驻足的听潮。 拆开包裹,那熟入纤毫的肉质入口。 有什么东西放下了,有滴眼泪滑落了。 有的孩长大了,而后兄长上前追去。 · 若利剑洞穿心脏,苦痛折断了每一根骨。 生命的极限在哪? 每每到此刻,张北城都会思索。 凡人的终点在哪? “抱歉,小姑娘。” 他打开通讯,对梅洛卡说:“时间到了。” 才拖慢了荒芜的行军8个小时,比预计的时限还早了4小时,如果不是记录官丑角中途的打岔的话…… “我收到了,辛苦了大裁决者,向您致敬。” 张北城轻笑了两三声,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身为旧时代残余的他也该退场了,将舞台让给新生代们。 那天上的巨鲸长鸣,伴随着畸变的集群远征。 至此,轰鸣而落,万物滋生!! 自鲸骸中,无数狰狞的巨兽啖食着血肉、扩散着污染,发出可怖的嘶吼,向着文明所在,尽情放纵着摧毁一切的欲望和扩大族群的本能。 此即,大群所向!!! 在梅洛卡的统筹下,全线防御拉开,不惜一切代价顶住荒芜的攻势。 如果时间还差4个小时,那就由我来顶上这最后的时间。 阵前。 梅洛卡走入十万军团中。 她脱去外套,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衬衫,烫着花边的衣角尽数收入裤带下。 “诸位,我知晓本无须多此一言,但我想问,此刻站在这的,是一群光荣的战士?还是一群老不死的败者? 我想问,可有一人,觉得自己无从跨越过往的阴霾?” 她走在整齐的军阵中,她的言语有声。 “没有!” 他们高呼,他们呐喊。 他们的声音要叫天上的神侧耳听闻。 “我们没有亲人,我们没有家园,但我们仍有骨肉,仍有爱我们的王上!” “好,那我告诉你们,” 梅洛卡振臂,转身,直视那每一张历历在目的面孔,她要自己的声音,传遍每一位双耳,“我们要面对的,是不死的邪魔!是不败的亡国!是不尽的军团,这是一场无望取胜的仗, ——你们退还是不退!” “我们战还是不战!” “战!!!” 那千万人言,异口同声地呐喊,叫得天穹震撼。 “那便宣誓吧。” 梅洛卡回头前进,将后背交给十万军团。 他们齐声再喊: “己死之人,自当为活着的,带去存续的希望。 无论敌人是不死、不败、不尽, 向列祖列宗起誓,向未逝的魂灵起誓,向旧日的王庭起誓—— 赴死者在此!文明在此!!” 随着无愧的誓言一声声、一字字落下。 阴暗的神情覆盖了梅洛卡的全部颜容,她取出一盏温酒,对着燃烧的旗帜浇洒在地:“那就,敬尺恒。” 于是,她歇斯底里地发出最后的命令: “——全军,出征!!!” 数十列火车在旷野上疾驰。【星海连携】将整片战场相连,数以吨计的炸药装满车厢,盛大的火光向着地平线奔驰。 宛如太阳坠落在了大地上,轰鸣声打响了战争的第一枪。 划破天际的导弹与悍不畏死的军团同行。 战争开始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在人造人迈开赴死的西征,也有人踏上了古老的东行。 踏上,朝圣之路。 跨过绵延的防潮坝,有一望无际的风吹来。 来访者只有为数不多的寥寥几人。 “他们为什么要在离海这么远的地方修筑堤坝?” 天水长的洛云图问。 “防御工事,恐怕荒芜降临此地后,海潮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变化。” 让龙门城不得不广修高墙、凿枯河道,海洋里的敌人……光是听见听就让洛云图等人头大。 “让工程组的人原地待命,海无量你留下保持联治,我和天水长去打探下情况马上回来。”洛云图收拾完装备,吩咐道。 “时间不多,动作快点。”海无量调试着仪器,熟悉着梅洛卡交给他的工作。 “放心,就清理下杂兵。” 天水长可不这么认为,对着远方感叹:“哇,那群骸兽打过来了?呵~闹腾,这是嗅着了老家的味道兴奋起来了?他们不会察觉到我们这边的动作了吧。” “没差,必须在它们深入到这之前完成任务。” 洛云图说道,“走吧,去日出之地,做个礼拜。” 第87章 升座 海浪拍打着沙滩,但并无夏日的温暖。 它漆黑而静谧,容不得生灵踏足。 “那边。” 高耸的楼台伫立在寂静之海上,残废的支架承受着海浪的侵蚀。 顺着天水长的指尖,洛云图很快也找到了那个醒目的建筑。 过于显眼,像是宝藏,或者……陷阱。 “我探探,你随时准备动手。” 洛云图并未召出无极剑,而是取出金匣变作冬葬之刃,凝冰踏海而行。 显而易见,汪洋下的巨兽在审视,直到彻底确认了踩入陷阱只是只稍有本事的愣头青。 祂摆尾,自深海上浮,在海面下盘旋。 漆黑的巨影张开血盆大口。 洛云图下瞥了一眼,踏着冰起跳。 色块斑斓的海妖破海而出,抬起头颅张嘴咬向天空。 来了啊…… 洛云图意味深长地笑着,任凭自己向下坠落。 天水长微微汗颜,这是把局面全部让给他了啊,要是自己配合不好,洛云图就不怕真被那怪物吞了? 来吧朋友,赶鸭子上架,不上也得上了。 天水长双指一抬,水瀑上涌,击中海妖的同时,将其按回海面,天水长一个瞬身救下洛云图。 重回水中的海妖游动,自海面探出头颅,一只只背部的眼睛不停扭曲着,直勾勾地盯着天水长不放。 “仇恨到位了朋友,准备迎接创世境巨兽的怒火吧。”洛云图拍了拍天水长的肩膀,然后飞奔地跑开。 海妖仰天啸叫,潮汐上涌百丈的水浪拔地而起。 天水长这才回过神来,打着颤暗自怒骂了几句。 一只怪鱼从水中钻出冲向天水长,利齿与鱼腥味扑鼻而来,仰头不见天空的海浪中,藏着数不胜数的鱼群。 “拼了,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 天水长一咬牙,运转水剑将近身的怪鱼一一绞死。 退!退!退!! 在被鱼群与巨浪吞噬前,天水长拼了命狂奔。 借助道法,洛云图得以短暂的浮空,依旧没释放白洛无极的力量,保持着不起眼的气息。 海浪拍下、前推。 只见海面不断上涌,直到撞上防潮坝上才停止。 天水长冲出水面,旋转之下摆脱全身上下疯狂撕咬他的怪鱼,同时将抖落的水花化作长剑将它们尽数洞穿。 好险,这群怪鱼的牙是钛合金做的吧?! 差一点护身水幕就要被撕烂了。 海妖缓缓露出巨大的身形,腐烂的血肉浸泡着污浊的海水,如笛声般的悲歌从利齿之间悠扬传出。 “喂!洛云图!”天水长瞥了眼裹挟着鱼群向防潮坝冲去的层层海浪,时不时露出担忧的神情。 “我看到了,交给他们吧,先解决这边再说。” 眼下两人的对手,只有这一只兴风作浪的海妖。 君临者·雾之主的眷属,又受君临者·元初之兽的恩赐,鼓弄潮汐的蛇牙,盘踞于升龙之门前的波萨博斯。 虽然洛云图嘴上说不过一只创世境的妖魔,但加上怪异鱼群和主场优势,这只海妖不会比伪神弱上多少。 洛云图瞥了眼说:“祂把高台淹了,看起来只有杀死祂才能让潮水退去。” 不用你来强调这场战役的重要性。 天水长的眼皮跳了跳,“洛云图,打个商量,我打辅助加清杂,那个大的交给你。” 不是吧朋友。 都半神了还没胆和创世玩,你是个元初人吗? 搏一搏鸟枪换炮。 没有商量,洛云图默许了天水长的战术调整。 天水长运转道法,和海洋的领主硬拼对水的掌控力无疑是不明智的,仅凭天水长没法给予海妖致命的一击。 因此必须由洛云图来。 洛云图向前冲刺,海水为之铺就了一条坦途。 天水长抬手,海水冲天,托举着洛云图飞上海妖的头顶。 海妖张嘴,喷出漆黑的水柱。 天水长操纵的海水甩开洛云图,径直向海妖撞去,漆黑的水柱扫射。 寒冰的一刀在天边绽放。 怪鱼们再次盯上远处的天水长,在被它的包围前,天水长绕着海妖奔跑了起来。 道法满开,承载鱼群的海水,瞬间化作了利刃,但它们跃出水面的瞬间施展绞杀。 奔跑,杀鱼,一边再为洛云图提供立足之地,一边还牵制着海妖的攻击。 怪鱼自水下上游,从天水长的脚底张开利齿。 在那之前,天水长早已顺着水流抬脚,避开怪鱼的咬合,再次向下是跺去,奔于水上却如履平地。 大海虽是海妖的领域,但也不是天水长的客场。 水流铺展,如同在天空作画,洛云图疾走于其上,紧跟着天水长的节奏。 冬葬之刃摩挲着空气,寒冰自刀刃斩出,在海妖的身上留下不断滋长的冰芒。 海妖咆哮,试图破坏洛云图脚踩的水面。 在海妖的干扰下,天水长的道法时不时抖动,天上的水流崩落,更强大的统治者将凡人的道法击溃。 洛云图借着最后的力躲开一道道逆飞而上的水柱,向着海妖的头颅坠落。 海妖一摆头,张开巨口向洛云图吞去。 散落的水化作平台排布在洛云图眼前,天水长的道法重新上线。 刀身一旋,洛云图将冬葬之刀扶正,轰鸣声在脚底迸发。 刹那惊雷! 洛云图一瞬踏碎七块水平台,修正轨道,一刀劈开海妖的眼睛,五彩斑斓的液体喷出,冰刺绽放出荆棘之花。 咆哮声中,海妖身上的其余七只眼一齐向洛云图怒视而来。 浪潮翻涌,海妖一头扎进海中,庞大的身躯在海面之下迅速翻动。 洛云图落于海妖那还未来得及缩回海中的脊背上,一路狂奔释放刀光,在祂彻底钻走前,一道道冰芒劈开鳞甲。 直至海妖腰腹的位置,洛云图一步跃起,蓄满的刀势拦腰斩下。 冬葬·圆舞。 海浪一颤,海妖下潜的速度暴增,直到海妖彻底藏身于深海。 海水逆流、狂风大作,无数漆黑的龙卷冲天而起,搭起一道道沟通海天的长桥。 鱼群直接从天上地下涌出,天水长不得不加快脚下的速度,拼命躲闪。 洛云图乘着天水长驱使的水流返回海面。 滔天巨浪向天水长吞没而来,与此同时更强的力量干涉着天水长对水的操纵。 天水长伸出双臂,吃劲地停下巨浪。 但巨浪并没有因为短时间的相持而消退,反而在一层层海浪的叠加下愈发强壮。 眼见天水长在远处骂娘,洛云图却不为所动,没有半点要搭救的意思,“嘿,伙计,卖点伤!把祂再钓出来。” 听到这话,天水长叫骂的更狠了。 巨浪逐渐超过天水长的道法能够承受的极限,浪花夹杂着怪鱼平推而下。 一道水花在浪潮背面凝聚,天水长施展重新水幻形紧急脱身,迎面的水花又向他撞来。 “留一手,别出全力。” 洛云图又是一顿叮嘱,刚想再拼一把的天水长咂了咂舌。 理所当然,大海是海妖的领域,如果祂执意一直缩在海底不冒头,即使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奈何不了祂。 又要打,又不能把对面吓着了,这叫怎么个事? 见天水长已经极力配合,洛云图讪笑两声,着眼回自己的战斗。 冬葬之刃倒悬,持有者的意志触碰着刀具之内铭刻的纷繁术式。 一层层道法在洛云图交叠的掌心下缠绕上刀锋,火铸的刀兵化作了术士施法的媒介。 当天水长和洛云图两人中一人的气息不断变得虚弱、另一人又完全专注地投入施法的前奏,藏于浪潮中窥视战局的巨兽狰狞咆哮,张开大嘴冲出海洋。 然而祂根本不知道,洛云图的施法根本不需要多么复杂的酝酿,在祂重新出现的瞬间,重重道法便锁定了祂的身影。 一发道法在祂的嘴中炸开,闭上祂那丑陋的口腔。 洛云图微微移动身形,用肉身硬抗下海妖的冲撞。 海妖一个抖动,身躯一摆海面猛然凹陷,将洛云图逼离海面,海妖再度一个翻身激起大浪,触须般的肢体从腹下抽出,凌空劈向无处可逃的洛云图。 洛云图再度吃下一击,肩膀处皮开肉绽,伸出去抵挡的手臂上的整只衣袖炸裂。 硬撑着五脏六腑的胀痛,洛云图继续催动潜伏而下的道法,阴冷一笑。 下一道攻击从洛云图毫无防备的身后袭来,盯准了防御的破绽。 可洛云图更快,他一边不慌不忙的维持道法,一边抽回冬葬之刀转身将那根触肢斩断。 海妖的触肢仅是一挥,便在肉眼可见的愈合重生,而洛云图已经在巨物的冲击力下倒飞而出。 天水长飞快地踩着水流,一脚将重生的触肢打落,在他的配合下,洛云图再度踩着凝聚的水流借力向下方的海妖落去。 “就位!”洛云图对天水长发出最后的信号。 海妖咆哮,七八成的身躯暴露在海面之上,扑着洛云图腾空而起,浑身泛起深蓝的光辉。 漆黑的深海为之带去一抹明媚的光亮,重重的重压让天穹下陷,荒芜的污染与深渊的恶意共同肆虐。 而洛云图,只是泰然自若,将手中迸发着道法辉光的冬葬之刃掷下。 随后,一抹白光闪烁。 展开纯白半翼,身着圣洁衣装洛云图俯冲,无极大剑在他手中展现。 白色的光泽吞没冬葬的轨迹,宛如一抹流星一闪而过贯穿海怪的狭长身躯。 无极之剑,斩其嗔妄。 落于海面,洛云图瞬间解除白洛无极的力量加持,重新握紧染血的冬葬倒持着刺向海洋。 万丈寒冰扩散,将千尺大海冰封。 来见识下,凛冬的国度。 道法·冬葬! 一瞬闪过的无极剑气残留在海妖的体内,它们滋长,它们净化,对着污浊的秽物尽情清算罪罚。 纵横的剑气让海妖痛不欲生的海妖发出了凄厉的啸叫,祂疯狂地向下钻去,然而却止步于寒冰之上。 祂的七眼胡乱地转动着,发泄着热切的渴望,祂发了狂地想要回到海中,白洛无极的剑气在祂体内片刻不停地灼烧。 气在刻怀信地灼烧着久业 只要能重返生命的摇篮,海的巨兽将重新得到荒芜的洗礼,褪去这千疮百孔的旧躯。 一道道风与浪,在目所能及的远处奔涌,天上重重的阴云低垂。 “天水长!” 洛云图死死握紧刺入海冰的冬葬,冰封的海面在海妖的疯狂撞击下不堪重负,洛云图一次又一次地弥合寒冰的封锁。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加重海妖的伤势,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祂得到治愈。 “收到。” 那天上的云溃散,一道道龙卷相撞,海的浪潮土崩瓦解,恐怖的压制力一时间取代了领主的力量。 「太一生水·沧海无量」 两人皆是道法满开,死死困住这条老泥鳅,海妖愤怒之际一边撞击冰面一边试图向着未被冰封的海面冲去。 洛云图握紧刀柄再度发力,寒冰高涨形成一道道荆棘围墙,天水长则施展道法把祂硬生生摁下。 嘶吼声中,海妖不顾一切地摆动着尾巴,凭借重压不断摧残着寒冰,祂体内的无极剑气还在折磨祂。 在爆发力与耐力的对抗中,祂终于赢来了半分生机,撞穿冰面一头扎向海水。 但汪洋拒绝了祂,在天水长展开的领域中,海妖撞在海面上如撞击大地,竟是无论如何都入不了水,甚至将祂缓缓摁了回去,被洛云图重新封冻。 时间的流逝下,海妖的气息是肉眼可见的微弱,但仍拼命的挣扎着,消磨着二人道法。 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整整一刻钟,巨兽的最后一块血肉才在剑气中泯灭。 洛云图和天水长绷紧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了下来。 潮水退去,露出大地。 孤傲的高台矗立在日出之地。 后续的工程组跟进,开始核查设施的受损情况,一切都在争分夺秒的推进着,只是没洛云图什么事了。 在进驻的人造人中,洛云图恍惚间看见了阿莱雅的身影,不过在他上前寻找前,梅洛卡又发来了新的任务。 于是结局对他而言暂且不得而知。 或者,他早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打算。 第88章 苍白的无面神 荒原上,清理完骸兽的洛云图到天水长身旁坐下。 “不行了、洛云图,梅洛卡也忒会使唤人了,才刚杀了只海妖又被拉来清理杂兵,东奔西走的真是一刻也受不了了。” 手上的工作一空下来,天水长就嘴皮子不停地怼天怨地。 洛云图只是笑了笑,“不过是些前线的漏网之鱼罢了,和正面战场的惨烈可比不上。” “明明马上就要结束了,最后这几个小时……”天水长仰起头,东方的高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升。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许多不世之功,最终都在末的那一点出了差池便功亏一篑了。” “望山跑死马啊。” 听到这里,洛云图不禁一笑,“很多个夜晚,我曾不敢入眠。” “我知道,你的经历……”天水长有一丝拘谨,怕言辞的不妥会戳到对方的痛处。 洛云图闭着眼追忆往昔,只是抱着单膝,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一夜夜的篝火。 他毫不在意地舒了口气,说:“比起看不到尽头的战斗,疲惫更使我恐惧,先打倒我们的……总是自己。” 洛云图睁开眼,似乎为了笃定什么而重重点头。 天水长嘴里就没什么大道理了,舒坦地往岩壁上靠坚硬的疙瘩搁的他后背发痛。 “你有家人吗?”天水长悠悠问。 洛云图竖起了耳朵,反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 “呃……就、你看,像你这样四处漂泊的,不都多半是孤儿之类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天水长产生这样的误解,洛云图只是相当认真地回答:“我的父母,是两位令人尊敬的人,他们是英雄。” 然而英雄的结局往往是烈士。 天水长没多问什么。 “我还有个妹妹,” 洛云图接着说,“但她脾气犟,拦不住,最后不欢而散了。” “欸?” 通常而言,谈话中的主动沉默,意思是轮到你了。 洛云图百无聊赖地盯着天水长,在再次动身之前,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 “我和你说过么,” 天水长厌嫌了两声后开口,“我有个姐姐。 小时候和家里置气,一怒之下离家出走。 明明我们都相依为命了,现在想来我还是不懂事的。” “你们没再见过?” 天水长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后来我搭上一个船队,揣着一腔热血去海的尽头冒险……真是,蠢死了。” 他在生气,又不知在生谁的气,“我被师傅救了,再之后就一直在水生门修炼、养伤,但那终究不是家。 我没想过打听老姐的消息,或许我也在怕。 可有时候,「过去」会自行找上你。” 天水长沉默着,而后道出他心里话, “我想,等我出了名,做出了点事业,会不会就能心安理得地去相认了?” “会有机会的,人总是要回家的。”洛云图拍了拍天水长的肩,他对朋友说,也对自己说。 天水长笑着点头,“但要是有一天我真不敢回家了,洛云图,你能拖着我这个胆小鬼回去道歉吗?” 洛云图耸了耸肩,但记在了心头,“未来总会变好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我去望风,看还有没有苟延残喘的骸兽。” 洛云图笑着起身,只得到天水长一句慢走。 洛云图站上高耸的崖壁,远处的白骨在慢慢腐化,骸兽的消亡并不迅速,甚至有些狡诈的个体会拟态出假死的模样欺骗敌人。” 再确认一遍吧。 一丝丝灵光附上眼膜,向战场的残骸一一扫过。 直到眼睛发酸、眉心胀痛,洛云图确认没有任何活口。 就在洛云图放下心来,一道感知之外的身影出现在他身旁。 洛云图瞬间绷紧身体,很很快放下了警惕, 什么嘛,是「鸿钧」啊。 乍乍呼呼的和个讨命的女鬼似的,这家伙又想整什么妖虫蛾? “怎么了?”洛云图皱起眉,有点不耐烦。 长发长袍、一袭黑衣的女人并未发笑,萦绕在她周身的气息却仿佛轻佻而戏谑。 她开口,古井无波,却又似乎如以往不同。 “祂来了。” \"谁?\"洛云图颤了颤,莫名严肃了起来,一种不安的惶恐笼罩在他心头。 “苍白的无面人。” 鸿钧衷实地回答宿主的问题,但答案只会让人更加茫然。 \"洛云图你咋了,怎么半天没个声响?\"爬上来的天水长显然看不见「鸿钧」这个幽灵,在他眼里,洛云图只是莫名其妙地僵硬在了原地。 “趴下!”洛云图放声大喊,但却为时已晚。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手臂扼住了洛云图的喉颈,一道磷白的瘦长人形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虚空中,「鸿钧」噤声,形如幻影散去。 洛云图充血的双瞳看向来袭的人影,为了提醒天水长而挥起手臂还来不及放下,他咬牙挤出第一个字:“跑……” 天水长僵硬地退了又退,冷汗浸湿了后背而无所察觉,他直勾勾的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形。 全身的外骨骼闭合犹如无缝天衣的铠甲,棱角分明的犄角如捧头冠,那张苍白的面孔没有五官,唯有一双黄金的瞳仁瞥下。 「汝,死」 这个气息是,真神!!! 目瞪口呆的天水长根本做不了任何事,脸上的表情不受管控变幻着,仅是威压就让他无力地跌倒,被死死摁在地上。 苍白的无面人一挥手臂,洛云图被轻轻抛起,他看见祂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 来不及防御,洛云图便被一拳揍飞出去。 至少调整好身体应对下一击。 洛云图背摔在岩缝上,吐出一口鲜血,近乎弹跳地起身。 金匣被下意识地抽出,双锏交错,承载起白洛无极的力量。 空气的爆鸣中,苍白的无面人已经动身袭来。 必须跟上祂的速度,必须挡下祂的攻击。 洛云图在心里快速的默念,点燃意识印进本能,手中的金匣抓准时机劈下。 可苍白的无面人早已俯身,抬起的右臂捥下金匣,左拳一收没有丝毫停滞地击中洛云图的胸膛。 洪荒的暴力冲撞着凡人之躯,震颤的劲力肆意破坏。 简直不可理喻,半神境界早已超脱了肉体凡胎的概念,洛云图的肉体强度更是远超大部分修行者,然而这一拳的力道竟是完全无视任何防御,就好像被撵回了常人。 武道真意破万法,覆盖在洛云图身上的白洛无极之力瞬间溃散,一口唾液掺着血不受控地喷出。 熬过一瞬间的意识空白,洛云图迫使自己动起来,夺回双锏弹开第三道攻击,双脚落地又被强大的余劲震飞。 在倒飞而出的瞬间,惊雷之声作响,苍的无面人微微抬首,对着从另一边奔袭而来的洛云图打出一道冲拳。 极于一点,力破万法。金匣仿佛遭到雷霆的直击,猛的回弹就要脱手而出。 洛云图不为所动地拉回双锏,哪怕虎口崩断也再所不惜,锏身在不受控制的蛮力下偏移,向对手的下盘绊去。 苍白的无面人单脚一踏,四肢笔直地倒悬,金锏在祂原先的落脚地劈空,苍白的无面人的右腿便已向洛云图劈来。 没有余暇让洛云图调整体态,他稳着并不适恰的姿势施展刹那惊雷,以左腿的脚踝断裂为代价从对手的一击下逃离。 第二道刹那惊雷窜到对方身后,洛云图握紧双锏再次发起了进攻。 苍白的无面人用着好似作弊一般的速度踏地,单脚的骨爪带着身体转动,金刚不坏的躯体劈开洛云图的攻击,再次的出拳甚至无须休整。 从金匣传回的力道一震,洛云图刺痛地浮空倒退,一道道呼吸在胸膛炸开,一道圆环在胸口连结,将伤势迅速消解,幻海王冠一瞬间在眉心具现。 但苍白的无面人的拳势依旧落在他的身上,将一切挣扎击碎成可笑的儿戏。 意识聚而又散,空白的脑海炸成一锅,被再次锤飞的洛云图叩求着神通的回响,但封闭已久的未来身却并未回应。 哪怕只有一瞬的时间也好,他凭借未来身也可以暂时逆转劣势。 在转瞬间的对抗中,洛云图清晰地认知到了差距,在这种程度的战斗中,本能胜过思考。 于是在洛云图拼死博出的一瞬喘息之机,他沉溺的思绪触碰到了心底深处,将白洛无极的力量唤醒。 出剑。 无极大衍。 炽火翻腾,一化万千,无可匹敌的剑气落下。 迎着遮天蔽日的磅礴剑气,苍白的无面人后撤了半步,伸掌,接下那无边的锋芒。 「无极?」 祂诵念着那古老的词句,眸中的金光悠长的闪烁。 「凭你也配?」 苍白的无面人向前一握,粉碎那可笑的赝品。 剑气炸裂,一道裂痕溅上剑锋。 洛云图手中的拟造·无极剑,在这一击下瞬间崩碎。 一口鲜血上涌,无数道重击在身上炸开,短短的刹那万道拳势在苍白的无面人手中轰鸣。 洛云图的瞳孔震颤着,似乎有什么恢宏之物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抛开一切他所在意的、执着的,他抽离着自我的情绪,强迫自己用更高的视角冷漠地审视一切。 他有印象,曾在忘归山上,他见过如出一辙的光景。 那轰如雨落,打碎一切,一力破万法的—— 武道。 洛云图摔落在地,白洛无极的力量再次被击散,这一次,是完完整整的被打败。 在愈演愈烈的耳鸣中,他还能依稀听出,向着他缓步走来的沉重步伐。 洛云图扎穿地面的五指紧握,道法在剔除身上的碎肉,他卖力地支撑爬起,那具孔武有力的身躯再次出现在视野中。 洛云图的嘴角扯出微茫的笑意。 至少,要让天水长,有机会逃走。 “心存光,体裁道。” 他咬着无力的字节,欲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心相外化,形神玄用……” 侧立的洛云图对上苍白的无面人的黄金双瞳,视线没有半分躲避和畏缩。 苍白的无面人抬手。 在祂出拳之前,另一声呐喊喧嚣闯入。 天水长跃至祂的身后,水流包裹着的拳头砸下。 “你在看哪呢!”他大喊着,像是从天而降。 可苍白的无面人甚至没有回头,骨质的长尾抽动,不以为意地将所有水流一一击碎。 祂关节一屈,天水长就被一手抓死,被像不起眼的石子般丢出。 苍白的无面人继续向前。 天水长的骨头被摔了个七零八碎,他的护身水障简直不堪一击。 “快跑啊!”洛云图再度嘶吼。 天水长这才明白,洛云图的意思。 ——他是能够跑掉的。 因为,这个可怕的敌人,其实从始至终都没看过他一眼。 苍白的无面人,所要杀死的、值得当作对手的,有且只有洛云图这个白洛无极的传承者一位。 他不够格。 洛云图起跑便是奔雷之势,侧方一脚正冲苍白的无面人踢去。 光速的一瞬,三重奏响起。 苍白的无面人敲响洛云图的躯干如同演奏乐器。 洛云图摒弃痛感,展开小腿上的道法·影瞬,又在武意的震撼下粉碎,铺天盖地的轰杀而至。 在一声声炸鸣中,洛云图无喜无悲地继续着念诵。 “无夜无昼,无死无生。” 玄而又玄的道韵在碰撞中嗡鸣,洛云图硬扛着真神的杀意抽身而退,本应让一个凡人粉身碎骨的攻击竟是让他感到头痛欲裂。 「哦?」 在苍白的无面人的瞳孔之底,黄金的色泽似乎亮了几分。 在刚才的短短片刻,洛云图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 这还不是此人的极限,一个想法在祂心中诞生。 那就更应将你终结于此。 洛云图挥臂而下,苍白的无面人的攻击却先他一步到来,拳与拳的对碰,洛云图直落下风。 洛云图招手,万变的金匣回到手中,即刻向苍白的无面人劈去,他随心所欲地在弹指间施展着道法,并非是用神通抹去了施法的时间与代价,他所触碰的,是更本质的东西。 道法自然。 神金息钮走在全市 万千道法引爆,毫无美感可言的伤害堆叠,造化神途的真谛,是走在全知全能的路上。 洛云图穿插在一发发道法之间,用身体作为施术的凭依,苍白的无面人的攻击再度落下,不灭的意志维持着洛云图的形体。 这样的场面他曾见过, 那风暴下残迫的街角,忘仙十二轻蔑着他的反抗。 无论如何追赶,卖出全身一切,都无从突破那层桎梏。 何其相似,他已见过。 “燃我魂血,销我形骸,灼我六识,葬我于万物。” 在彻底将死生抛诸脑后,像是打开了“自我”的一道阀门。 他跟上了真神的武技。 苍白的无面人闷声发笑。 堪破凡躯桎梏的武艺,要这样才像话。 洛云图一退,心口被笔直地洞穿。 洛云图没看清发生什么了么?只看见祂刚才的拳头在某一刻消失,而后自己在百米开外正中一击。 这样也不奇怪吧,真神的武艺怎会只停留于战技的层面,那岂是凡人能够比肩的高度。 洛云图的一念便将道法发动,致命的伤势反转复原。 下一刻,仅是如同世界屏幕一帧的刹那 。 数不胜数的拳意从洛云图的头顶到脚跟开满孔洞 泯灭,灰飞。 而后呢? “吾犹在,吾不灭。” 如同消弥的幻影再现,名为洛云图的形体重临于世。 天水长止住血流,将错位的骨头掰回原位。 好强,天水长这般想道。 洛云图他是怎么做到和那种怪物战斗的。 这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战斗了。 “什么啊……” 天水长接回下颚,站在原地,“瞧不起人啊。” ——小鬼,别回头。 那个年迈的水手,那艘再未返航的面航船。 ——悟不透道法的「源」,师弟,你就永远只是庸才。 那个懒散的师兄,那个没落的宗门。 ——走啊!有种别回来! 那个暴脾气的老姐,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他们都在说,你做不到。 你得活着,学会放弃,接受生活。 但你们为什么还要负重前行,单抛下我一个人? “呼~~~呼~~~呼~~~” 洛云图喘息着,让他满头大汗的,不是积累的伤势,而是在刚才扛下的一拳下,他的形神玄用被“打碎”了。 不合常理啊,这些名为真神的怪物。 一口鲜血抑制不住的涌出,沿着七零八碎的衣襟向下流淌。 更多的伤势爆发,战斗却不会为他留出中场休息。 击穿那构架而起的重重道法,苍白的无面人打破洛云图的一切挣扎。 「强弩之末。」 苍白的无面人冷漠地陈述。 洛云图摔飞出去,想找些自借口反驳祂的话语。 没有意义,他的确……到极限了。 如果他能再强一点!再强一点! 他完全可以维持住形神玄用。 可那又如何。 承认吧朋友,面对真神,你毫无胜算。 再一击,命中腹间。 洛云图弓起腰,手心的血迹抹过岩石,卷起的尘霾呛了洛云图一嘴为砾。 白洛无极的零星力量眷顾,将他从垂死中拉回,再被苍白的无面人一遍遍折磨,祂摧残他的信念仿佛乐此不疲,却也只是冷漠地执行。 你早就料想到真神的存在,但你只是怀揣着必败的决心战斗。 你知道,你们不堪一击。 那个黑色的女人,鸿钧,又出现在洛云图的视网膜,仿佛一只阴魂不散的死鬼。 她竖起食指冷漠而平淡地问询: “这样的死亡,你接受么?” 洛云图没有看她,就像也看不见鸿约一样。 他注视看苍白的无面人,看祂准备抬起的最后一击。 他看着一切,却仿佛隔着一层没有雨刮器的潮湿玻璃,清晰的材质却略显朦胧。 死亡,是件很沉重的事么? 鸿钧伫立着,居高临下,俨若法庭上的陪审,满脸透露着失望、和挫败。 “这样吗,你已经…… ——感受不到恐惧了?” 漆黑的长发兀自散落在地,垂下的长度如瀑布般清澈。 她再一次退于幕后,似乎还没看够、还不满意。 下一刻,一个愤怒的少年闯入。 再一次,天水长爬起,向苍白的无面人发起进攻。 “别放弃,洛云图,站起来!” 有点老套的剧情,过于顽固的伙伴。 该跑的是你啊蠢货。 苍白的无面人再次轻易地将天水长打趴在地,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不知为何,洛云图重燃了斗志,但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持他站起。 苍白的无面人再次迈步上前,对着洛云图抬手,一只手拉住祂的脚踝,天水长死抓着祂不放。 苍白的无面人顿足,而天水长血肉模糊的,却宁死不肯松手。 无妨,苍白的无面人拖着他,脚步没有平分凝滞迟缓。 苍白的无面人抬手,水作的丝带缠住祂的手腕。 苍白的无面人抬头,看向趴在地上施法的天水长。 祂用着威严、又仿佛时刻都在审判什么的语气。 「你要一死,我成全你。」 骨质的长尾将天水长挑起,只有洛云图瞪大了观众的双眼。 那破空的一拳挥出,打在那可笑的拦路者身上。 飞出数百米的天水长仰面朝天,还未从空中落地,武者的真躯瞬间出现在眼前,苍白的无面人一拳将天水长锤进岩缝之中。 抓起天水长,拳势一收,便如惊雷再出。 顿时间天水长就像一个破烂的漏壶,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处血液的喷涌。 磨难的极刑还在继续。 洛云图撑起手臂,微微上仰的身体艰难的前行,又重重摔回地面。 鸿钓默不作声地注视着,可怜他。 比起恐惧,愤怒对他更为真切。 可洛云图只能在最佳观众席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折磨至死。 甚至细数着自己生命的流逝。 徒劳是种怎样的心情,不甘又是什么情绪。 …………不要死,洛云图。 昨日的过往闪回,那位少女又是怀揣着何种想法许愿。 记忆的碰撞,让洛云图感到崩溃。 人究竟如何会死。 被穿心?被拆断一百根骨?被确确实实地千刀万剐? 天水长,他抬起双臂,健在的双臂,似乎还在阻拦什么。 他睁开还能睁开的半只眼,乏力的手臂上外翻的皮肉滴着血。 “我是个庸才, 掉块肉不会长出来,断了手就是残废,被杀了就会死。 你很强,洛云图。 你告诉我,未来总会更好, 你让我看到了光。 我也,想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他啜泣着,笑着,却不不得而知流淌在喉咙中的是血还是眼泪, 他意识已经零散到恍惚。 “天水长!!!” 洛云图破音的嘶吼回荡向悲剧的尽头。 苍白无力。 篇外话2.5 那轰如雨落的…… 这片海域,每时每刻都在咆哮,雷雨交加。 “耶!” 水手们欢呼着,悬索将奄奄一息的猎物吊上甲板。 我趴在桅杆上,擦去嘴角的的呕吐物。 那只庞大的海兽映入了我的视线,我甚至可以数出它还未剥离的鳞片、钩连着血肉的鱼叉,看到这我那要命的反胃感又开始犯难了。 那位十分关切我的大副就在我身旁,边用长满老茧的巴掌抚平我脊背的痉挛,又一边向我讲述:“厉害吧,这个大家伙,正因大海的空间广袤无垠,因而孕育出了与陆地生物截然不同的样貌。” 庞大,毫无顾忌地增长的体型;恐怖,又黏滑又丑陋的“面孔”。 “又快下雨了,我得回船舱去,免得再发高烧。”我依然待在原地,颠簸的海浪让我迈不开步子 哦,这让我多待了一会,直到另一份躁动席卷人群。 “怎么了?”我问,近乎伸直了脖子想去看。 大副站起了身子,还没回答天水长的问题就往水手们的方向赶。 刚走出几步,他似乎突然意识到不能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单独扔在一旁,于是转过头喊:“去找老桑乔,不要冒头。” “嗯。” 我点点头,航行的不适让大脑依旧处于迷糊状态。 顺着船的侧弦,我看向比船头更远的海面,而后我所见之物让我几日来的晕眩感一扫而空。 那是一个,大约有两米来高的枯瘦人影,深黄色的,也可能是因为过分昏暗的天色而看不清颜色的长袍遮盖了它的相貌,只能隐约看出个人形。 那个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不是人,它站在海上,踩着一个木筏或是破木板,周围的海面风平浪静,不再有潮水兴起。 我不理解我看到的是什么,只能压下恐慌和焦虑,我背向不安的人群离去,去找老桑乔。 老桑乔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手,老到拉不动渔网,但船上的人都很尊敬他。 无水长找到他时,他正收拾被年轻水手弄的一团糟的捕鱼工具,那群闹腾鬼该有人治治了。 听过我的讲述,老桑乔面色严肃,但还不太确信。 呵斥那群菜鸟水手的工作自有人做,老桑乔先行把天水长拉进了船舱尾舵。 动乱爆发了,老桑乔却好像终于落下了安心。 天水长听见了船体的震颤、炮火的轰鸣、人群的叫喊。 “发生了什么?”这个十几岁的孩子还不能消化周遭发生的一切。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等会从船上离开,小鬼,别回头。” 老桑乔将小帆船推下水,手脚麻利地解开绳索,拉着天水长身纵身一跃。 小木船吱吱哑哑的摇晃,最后在老桑乔熟练的操纵下,缓缓驶向深夜。 天水长什么都不懂,“那船上的大家呢?” 老桑乔按下天水长的头,默不作声。 小船渐行渐远,逃离那艘庞大的黑船,两人才得以看见船后的巨物。 天水长抬头,他看向呆滞在身旁的年迈水手。 老桑乔那只还没瞎的半眼扩张着,黑色的脓液自眼睑淌下。 天水长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是什么终结了他的旅途,于是他不再顾忌先前的咛嘱,顺着老桑乔的视线望去。 是自然的伟力么?是深海的妖魔么? 不。 不…… 在亲眼所见之前,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想,而后被现实一一否定。 他脸上透出惨淡的笑意,似乎并不来自此刻的笑意,而是未来的自己向他投来了嘲讽。 巨轮沉没了,比它还要庞大数倍的巨兽盘桓其上,数之不尽的怪物从祂的食道爬出,祂的身上载满了面目模糊的腐烂人形,被之所触及的一切都在被同化连结成黏稠难分的整体。 天水长听见了水手的哀嚎,有的怪物拿弯刀,吞下一个人后长出海盗的服饰,有的四脚盲目的,从口器中吐出触须,灌入耳道和口鼻吮吸水手的脑髓。 而那些死去的水手,他们的尸体沉进了有着芝麻糊质感的白色物质里。 巨轮从中间折断,将其内上演的所有惨剧暴露无遗。 如果只是这样,如果只有这些,那还在人类能够接受的范畴。 然而, 在远的彼方,在海天的尽头。 千米,万米,超出人类认知的黑影陈列着,不可计数的巨兽在徘徊,只有海洋才能容纳的庞然大物在海面上露出冰山一角。 祂们痛苦,祂们嘶嚎,连带着目睹者都融化在这不得解脱的绝望中。 祂们是令人发疯的,不是说祂们的体型、数目、样貌,这些你的脑子甚至无法容纳的具像,我说的是,祂们本身就带着疯狂,具有传染性的疯狂。 天水长颤栗着,双腿发软跪在船上,嘴中呼之欲出的叫喊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吐掉,只剩几声反反复复、毫无意义的呢喃。 他移不开视线,他直视越发深邃的迷雾,一个更加惊悚的事物在他脑海中炸开。 在那些,好似的怪物后,那无尽高远的雾背后,某种更为巨大的东西组成的双眼注视着世间。 原来、原来…… 那些不可名状的怪物也只是囚徒!那深槛之雾只是困住祂的牢笼! 祂究竟是什么?祂是君临者·雾之主! 迷航之雾、腐烂牢笼,祂是世间不得自由的一切! “哈、哈哈……”天水长听清了自己无意识的呓语,感觉这个世界和他自己之间一定有一个疯了。 十几岁的心智直面底狂还为时过早,但更强韧的灵魂拉了他一把。 “小鬼,别回头!” 老桑乔扶起天水长,生硬地将控制船帆的绳索塞进他的双手。 在年迈水手的呵责下,两人在风浪中推动着小船的航行。 雷雨卷起风暴,天水长一味地埋下头,不知何时驶离了那片海域。 一切仿佛幻灭,老桑乔的后背成了唯一的庇护,而波涛更汹涌了,两人不得不更卖力的在自然的天灾下苟活。 可天水长不知道,理智对于一个苍老的随水手更加吝啬。 老桑乔,一个半只脚进棺材的人,是什么在支起他继续前进,他现在甚至全瞎了,黑色的液体还在眼眶中流淌,他仍是将后背留给了孩子。 比起让人发疯的怪物,狂野的风和咆哮的浪才是他们此刻的对手。 他们孤立无援,脚下的孤舟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 暴风愈烈,老桑乔突然抽出剑,对着空无一人的浪潮大喊。 “来啊,恶灵们!我才不管你们是什么东西呢,你们弄沉我的船还不够吗?连我仅剩的一只眼也夺走。” 他怒斥、嘶吼,可他咆哮的前方,那里一无所有。他是瞎的。 天水长这才知道,他早疯了。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怪物,还想从我这拿走什么!我告诉你们,决不!” 他松开捆紧手臂的绳索,抛下不堪重负的木浆,像是要将孩子护在身后。 一道巨浪打来了,可以预想这只小船撑不过它的摧残。 木板断裂的同时,桑乔挥舞着他的圆剑,向那无形的风浪劈砍。 天水长想拉住他,但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有力,他发了疯的冲出去,冲向臆想中的大敌,大笑着像在嘲弄对手的渺小。 雪白的浪花将他卷走,吞没了一切的喧嚣。 天水长死死抱住身下的木板,任凭狂风巨浪打在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海上的暴风雨不曾停歌,湍急的水流不知要把天水长带去的何方。 终于,乏力的天水长十指一松,巨大的水流将他和木板冲散,他感觉自己刚登上浪潮的顶端又旋即被更大的水花淹没。 一只枯瘦的手臂扯住了他,老人穿着一袭蓑衣斗笠,淡然立于海上。 天水长吐出呛鼻的海水,抬头去看这位挺立的老者,这位他将来的恩师。 何为强者? 一个答案在天水长心中种下了种子,终有一日它的根枝会填补裂痕。 老者迎向那翻涌的巨浪,轻轻用脚尖点了点水面。 那浪炸开了,四海一平,波澜不惊,晨曦破开乌云洒满海面。 沧海无量。 · 话回当下。 龙门边境内。 苍白的无面人,洛云图,和天水长,这就是在场的所有人。 :天水长。 ——在你看来什么是强者。 ——现在你最想获得怎样的力量。 记住你为何抉择,然后举起光芒吧,你已经被点燃了。 苍白的无面人顿首,意料之外的变故发生。 天水长依旧站在那,本应到来的死亡无故消失。天水长的力量还在缓缓恢复,甚至,超越曾经。 刚才的是……走马灯? 天水长抬起头,惨白地扯出笑脸,他并未有过什么丰功伟业,只是一路狼狈的抱头逃窜。 ——你想成为怎么样的人。 力量高涨,愈发强大,天水长看向空无一物的手心,好像又握紧了什么。 他找到了答案。 来继续这场并不公平的决斗吧,天水长对苍白的无面人伸手相邀。 水雾弥散,天水长转瞬来到苍白的无面人身后,水附身让他的拳头足以跟上对手的速度轰出。 苍白的无面人向后一摆手臂,稳稳地接下天水长的攻击,那双黄金的眼眸便洞悉了覆盖天水长全身的力量的本质。 「幻术?」 看似奋力一击的天水长一触即溃,宛如海市蜃楼投下的残影。 如其可耻,何等痴想。 难道他以为凭借这种蹩脚的戏法就能战胜真神? 触碰不到本质的概念,再花哨的招式伤不了真神分毫。 真神是天上的伟物,而凡人只是祂们投在地上的影子。 但天水长不以为意,几点湍流向苍白的无面人轰炸而来。 苍白的无面人右臂挡开一道水流,左爪一擒拨散冲向头部的,又没有片刻停顿地向下一锤,击溃上抬的水流。 天水长再次闪出,抓住对方右侧的盲区,一拳向苍白的无面人腰腹劈来。 抽动的长尾带起风刃,天水长被迫抽身而退,流转的水流再次被轰开。 长尾的斩击并未罢休,凌厉的白光落下,将天水长的水幻身击破,而天水长的本体再次不见了踪影。 苍白的无面人挪动脚步,从数道水剑齐射下退开,不曾给对手留出任何破绽。 天水长再次试图从祂身后发起奇袭,却在现身的瞬间被苍白的无面人察觉。 但天水长并未冒进的出手,游动的水柱先行洞出。 天水长再次抹去自己的身形,越来越多的水在战场上留存。 还不够多。 再次现身的天水长直接分解成一道道水流,一瞬的道法加持让水瀑再度暴涨。 苍白的无面人下肢发力,穿行于攻击间的同时一拳幸砸穿水幕。 几次翻转,苍白的无面人朝灵动的水柱间一握。 如金之锐的手臂将天水长擒出。 被从虚空中拽出的天水长一发力,蓄势待发的水柱轰下,未能伤祂分毫。 「以卵击石。」 苍白的无面人加重了指尖的劲力,死亡的预感再次扑面而来。 “呵。” 天水长轻笑,身体瞬间炸成一粒粒水珠,向着敌人溅射。 「有点意思。」 苍白的无面人松了松关节,全身上下透出的骨感收缩。 一道强大的意志扫过,没有东西能躲过武道直觉的锁定。 苍白的无面人拳势一收。 天水长突然感觉心脏被人攥紧,无从规避的招式正在苍白的无面人拳内积蓄。 数十上百个“天水长”跌落在地,水幻形们纷纷自爆,漫天的水柱扶摇直上。 苍白的无面人出拳,那些向祂袭来的水柱尽数炸开,无视藏匿之法直击天水长的形神。 震颤。 迷茫的雾气中染上一抹红晕,转瞬即逝。 而这样防不胜防的攻击,根本没有限制,苍白的无面人已经再握紧了拳头。 天水长从雾中走出,无处可逃,那便正面迎击。 「如果能够借助雾之主的微薄力量,便是你的全部倚仗,那你还不够格成为我的对手。」 海中有一种擅用幻术的异兽,它本是贝类,却渴慕着龙的威光。 于是它吞云吐雾,把自己伪装成龙。 但假货终究是假货,不过是不自量力的模仿罢了。 人们认为它自傲地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但其实不是的,它也知道自己会迎来怎样的命,它只是卑微地渴望看一眼山巅的景象啊。 呼吸从天水长口中抽离,自此以后他再无活路。 他双手向下交错,结成的手印展开法决,这一招是—— “海皇蜃!” 潮汐自平地涌起,白雾笼罩四野。 自朦胧的雾中,水流再度向苍白的无面人冲出,不同以往的是,它们更纯净更强劲 ,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 它们伸出利爪,张开利齿和竖瞳长出鳞片和长尾,摆动那孔武的长躯,挣出龙的形貌。 苍白的无面人交错双臂,在水龙的冲击下飞走。 武道直觉迅速锁定了天水长的位置,此刻他正在,苍白的无面人身后。 天水长的下肢炸裂,但在雷鸣的响声中,被毁去的仅是由水构筑成的替代品,不如说现在天水长全身上下都转化成了纯水的元素,他将自己的存在全寄托在迟早要崩溃的道法中,正如古老龙族活在传说中。 太强了,天水长现在的肉体强度,已经媲美那些顶尖的天神,无限地向创世级的神话生物靠近,但是尽管如此都无法接下苍白的无面人一击。 天水长的身影一闪而逝,他的速度不断攀升,在茫茫茫白雾中驰骋。 肉体的强度不够防御的话,那就用道法的力量抵消进攻。 掉转方向,正欲再攻的天水长突然停下,向着侧边冲出,苍白的无面人尾随其后。 三条水龙摇曳着嘶鸣,苍白的无面人同向奔跑,天水长正在另一侧蓄势待发。 在胸膛的起伏下,苍白的无面人高抬手臂,劈向疾袭而来的一条水龙,随后另一只手臂立即会抓,制住嘶嚎的第二条水龙,将它同时抹杀。 然而第三条水龙咬向祂的腰腹,限制住其行动的瞬间,天水长闪到了苍白的无面人侧方,横劈一掌落在脖子根处。 苍白的无面人被撼动,在水龙的共同发力下,祂脚下的土地龟裂,苍白的无面人双脚离地的飞出。 落地的刹那苍白的无面人向侧发力,没有半刻停顿地向左边闪出,自天水长的身后回敬他一招侧踢。 天水长坚起手格挡,化去些微劲力后便不敢再和苍白的无面人有丝毫的接触,向后一退。 一枚枚水弹从他身后飞出,满载的龙威灌注其中。 被拉开距离的苍白的无面人没有追击,跑向远处躲避飞梭的水弹。 水弹宛如流矢,在天水长的操纵下,一次又一次地封锁对方的进攻路线。 苍白的无面人回头,冲刺的同时一拳击碎水弹,短暂的空档让祂又对天水长发起了贴身进攻。 天水长早做好了准备,巨大的水球随着他的抬手从身后轰出。 苍白的无面人抬手一拳,力拔山兮的拳势扶摇直上,连同茫茫白雾都被打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而天水长却又突然消失。 不,这次并非抹去踪迹的隐匿,他的气息依旧清晰地残存在场上。 在那么? 苍白的无面人猛地抬头。 一个硕大无朋的身躯从天上的空洞游过,在密密麻麻的长须以及枯草覆盖的口鼻中,雾生海皇吞吐云雾又补上了缺口,还未能看清十分之一的巨物便隐没在了白雾中,只留一个看不到边际的“足印”,那是白雾的空洞描摹出的轨迹。 下一刻。 显现真形的海皇蜃在苍白的无面人身旁睁开眼瞳,没有尽头虚影向苍白的无面人冲撞而来。 苍白的无面人高高跃起,挣开每一片想要“捆绑”祂的白雾,如踏筋斗翻身一跃,膝腿的下劈向地面坠去。 而那无边的虚影仅仅是一抖鳞片便不见了踪迹,致使苍白的无面人打到了空处。 「恼人的幻术,时刻在虚实间切换。」 苍白的无面人话音未落,天水长的拳头已经揍到了祂的脸上。 “至少打中你的时候,绝对是真实的。” 苍白的无面人头颅微侧,面对天水长的侮辱也毫不在意,闲置的双手已经做出了反击。 天水长架起手臂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 肢体跟对方攻击接触的瞬间崩解,又在下一道攻击到来前将元素之躯重构。 试图压上去的天水长逐渐被压制,崩解而又来不及恢复的躯干也越来越多。 不能退,决对不能在这里后退。 还差一点,就能完成这个道法最后一步的构筑,只有坚持到元素升华彻底完成他才有与之一战的可能。 苍白的无面人洞悉了他身上的变化,理所当然不会留给他可乘之机,奋力一拳击穿天水长的胸口。 霸道的武意破坏着元素之躯,将天水长用以复原的手段瓦解殆尽。 海皇蜃的真躯冲出,为天水长的拉扯留出空间,白雾汇入胸口暂时替代了损毁的部分。 苍白的无面人迎面扛住海皇蜃的撞击,那丑陋而狰狞的巨物抵住了苍白的无面人的面门。 祂手臂的骨骼喀嚓作响,突显在外越发狰狞,一声轰鸣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区区妖物,道法的造物。 不堪一击! 黑漆漆的大洞在海皇蜃身上张开,悠扬的嘶鸣中饱含痛苦,但广域幻术像支撑天水长一样维系着它的存在。 渴求,恳请,光芒。 海皇蜃还在雾中行走,这个由幻术构筑的虚影,在某一刻的心绪与施术者同调。 于是真正的升华开始了。 必须尽快中止。苍白的无面人如是想着,抖了抖脊背上的鬃毛,径直飞上天空。 双掌翻转,随着手臂的运动,茫茫的白雾如同被轻抚,顺着苍白的无面人发力的方向。 轮转。 雾海蒸腾。 天水长方放弃抵抗,任由苍白的无面人击溃自己的领域。 他抬指,在愈渐稀薄的白雾中,一滴滴水珠悬起,化作利剑布满天空。 在苍白的无面人彻底驱散雾汽之前,天水长已经列好了如雨一般的剑阵。 苍白的无面人抬掌、收拳,在清理完白雾之后,向万千长剑推出一拳。 如瀑散,如星坠。 天水长长舒了口气,将白雾虚影乃至幻术缔造的一切,尽数纳入体内、回归。 “已经迟了。” 已经,完成了。 华服拖曳,水的波纹在衣摆处泛滥,流水在他身上扫过,在他的额顶幻化成一对分叉的犄角。 他已彻底升华,完成人到神话生物的蜕变。 此乃—— 【化龙】之术。 所谓造化神途,本便是奇迹的代名词。 收拳。 收拳。 苍白的无面人和天水长,两人对立而站。 两个强悍的肉体在空间中碰撞,一道裂隙像涟漪一样扩散。 天水长的龙躯坚持了短短的一秒,但他确实地将劲力传到了对手的身上。 水花溅开,还未有任何空档,便又重新回到了躯体中,躯体修复所需的时间无限趋近于零。 再来! 天水长振臂,不顾一切的再次挥手。 水龙颔首,长吟着洞出。 天水长和苍白的无面人,拳脚相碰,一次次地爆发出惊人的轰鸣。 武道是纯粹的。 它只屈服于真正的强者。 可与此同时,正因它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有时境况的颠倒、胜算的突转也不足为奇。 于是,在天水长不要命的进攻下,他的攻击毫无削减地落到了苍白的无面人胸骨上,尽管他因为放弃防御而被对方揍得遍体鳞伤。 苍白的无面人瞳孔微颤,一拳将天水长水震退百米。 祂发力,骨骼缝隙的纹路涌现出金光,宛如潮汐般明灭,将侵入体内的异物摒除,那是由天水长的攻击灌注入体内的龙气。 苍白的无面人怒视着天水长,显而易见,龙气对伤害祂非常有效。 毕竟,同族相残。 天水长喘着气,不断累积的痛楚压迫到难以呼吸,但他还是笑着,好似很舒畅一般,“我伤到你了。” 如果说,创世龙族的自相残杀,是源于荒芜的诅咒的话,那么元初古龙的弑亲,就是根植于血脉的天性。 它们的血会相互灼伤,它们的力量会彼此排斥。 只要那位天杀的祖龙还存活于世,这份可笑的命运就一日不会停止。 苍白的无面人,登神的武者。 哪怕抛弃姓名、样貌、身份乃至过往的一切,可都无从摆脱,这龙血的始源。 这份血脉赐予它们绝对的力量,也同时带来了天生的弱点。 「你,值得称赞。」 「但你终归会死。」 苍白的无面人,仅是平淡地陈述,黄金的双瞳越发冰冷。 天水长一点也不因对方的话动摇,嘴角哧出一声冷笑,“谁知道呢?” 君子一念,何妨一死。 「以死证道,何其不幸。」 「你们方舟人总喜欢用生命换取些什么毫无价值的东西。」 武意已经渗透进了天水长的身体,它们会不停地进行破坏。 想要对苍白的无面人造成伤害,就无力再防御祂的攻击,而承受更多苍白的无面人攻击中的武艺,即使是化龙后的天水长也会向死亡逼近。 可惜天水长不是个合格的剑修,对这类招数没有抵抗,即使有,面对一位真神的纯粹恶意也无计可施。 可他本就是在手搏。 死,他早抛之脑后了。 天水长握拳,水龙缠绕上他的手臂,从身体到脚步绷到最紧。 苍龙一闪。 天水长的拳峰与苍白的无面人的手臂相撞,水龙咆哮将这一拳的力量推向顶峰。 错身而过的两人,同一刻回头,向着彼此发起追击。 天水长快了一步,甩动的身体将长腿劈出。 但苍白的无面人的防守来的更快,真神的武艺近乎无懈可击的破解对手的每一个招式。 天水长必须再快、再强,才能补足两人间战斗经验的鸿沟。 浩荡的龙威呻吟,而武者的拳意也不甘示弱。 决死行进。 将两者的生命压上天平,平等地比量谁死谁活。 一道冲击最终终结这场和死亡的赛跑,天水长在苍白的无面人的攻击下倒飞而出。 苍白的无面人扼住了的咽喉,将他制于掌中。 天水长的武意已经超出了所能的承受的极限,而苍白的无面人距离败北还远远不够。 「你输了。」 “我知道。” 天水长面不改色,头顶的龙角给予了他傲岸的威严。 苍白的无面人没有任何的迟疑,宣告了敌人的败北,而后给予对手应有的死亡。 武意沸腾,磅薄之力自掌心迸发,在轰鸣中灰飞烟灭。 最后的天水长,嘴角勾起喧嚣的笑意,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一般。 解析,完成了。 在刚才的交锋中,天水长拼尽全力在苍白的无面人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自祂脖颈处的骨缝中,一抹赤血溢出,向着天水长飘去。 天水长用最后一丝意识,将那滴神血融入了水中,吞没。 在一瞬完成道法的构筑,发起直击本源的攻击。 “收好,这饯行礼。”说完,天水长彻底消散,猛烈的轰击将他从人世抹去。 苍白的无面人的伤口在扩散,骨骼剥落,天水长在最后一刻,撼动了祂的根基。 真神是完满的、理想的,任何的缺失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折损,荒芜里因此发疯、精神失常的家伙比比皆是。 苍白的无面人一拳戳入自己的胸骨,用血肉之躯将无形的道抽离,碾碎! 胸口的伤口弥合,将虚无的黑洞重新覆盖,但脖子上由天水长造成的伤无从治愈。 苍白的无面人仰起头,许久,雨停了。 一股股的流水,向着战场的角落飞去,钻入洛云图的垂死之躯。 将他撑起,将他治愈,将神血融入他的四肢百骸,从而拔出那些真神的武意。 水中的一道幻影,轻拍着他肩膀,背向离开。 此后,就交给你了,我的朋友。 苍白的无面人转了转头,看向重新站起的洛云图。 · “鸿钧,告诉我,祂究竟是怎么回事。”洛云图质问着身旁的女人,这个最初向他发出提醒的女人,眼神好似是暴雨中闪着火星的柴薪。 “苍白的无面人,一群失去了名字、样貌、身份以及一切的可怜虫。祂们狂热的追寻着武道的真意,不自量力地向尘神发起挑战,最后输的一无所有,偏偏武道的执念又让祂们活了下来。”鸿钧一五一十地相告,亲切地像位家中长者。 “我不是问你这些。”洛云图厉声呵斥。 鸿钧丢下那副令人作呕的伪装,冰冷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波澜,“你想知道的又是什么,洛云图,关于祂的到来是否与我有关?真的需要我来回答么?” 洛云图咬着牙,比起那些,他有更要紧的事。 “让我恢复到全盛状态,做得到就做,做不到就别废话。”洛云图把话说死不留一点争辩的余地。 “你想要我,帮你解除神通的限制?” 鸿钧眯起眼缝,似乎酝酿着么,“这样就够了?结果会有什么改变么? 不如更彻底一点,做个交易吧洛云图。” 闻言,洛云图警觉。 而鸿钧只是继续往下说:“解开你的区制,去兼容王座的权柄,成为荒芜之主。” “哈?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你病了,还是我疯了?不、不,你一直都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就不该对你这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多说一句话。” 在洛云图的叫骂声中,鸿钧只是毫不意外地说下去:“别着急,朋友,都说了是交易了,怎能只听代价而不问筹码。 听着吧洛云图,我会在你夺取王座的时候帮你一把,让你不至于瞬间发疯。 有了这份力量,你可以做到任何事,区区一个苍白的无面人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你的这群伙伴可以轻而易举的回家,你甚至能以一己之力击退荒芜的亡者行军。 在理智磨灭前,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实现未了的心愿,而我也不会让你发疯地到处捣乱。 直到你彻底在无尽的疯狂中泯灭,我将接替你,照管你的身体,重回荒芜之主的王座,多么好的提议啊,互利又互惠。” 鸿钧的声音神秘而诱人,如同一个魔鬼贴耳亲呢。 “好好想想吧,洛云图,你真的有的选么?这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方式吗?只需要牺牲你一个人的性命就可以拯救所有人。”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鸿钧的身影也仿佛在空间中膨胀。 自尽吧。 以此拥抱荒芜。 洛云图的嘴唇微颤着,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战胜一位真神么? 真的还有犹豫必要吗? 鸿钧的话语一步步逼迫着他,追逐着他,“真神之下皆伪物,王座之下尽蝼蚁。” 来吧。 选吧。 依赖我。 拥抱我。 在荒芜的大地上,每一丝空气都泛着甘甜,化作她的口舌复唱,嘈杂而喧闹的闲言碎语四下响起。 无处可逃。 荒原之上,苍白的无面人与洛云图面对面站着。 抉择之时已至。 “我——” 陷于阴影中的洛因沉声开口,似要说些什么,而苍白的无面人已然出手。 一声呼喊打断了未尽的话语,黑星般的剑芒截断了苍白的无面人的进攻。 “不要放弃,洛云图!” 现在赶到战场上的,头悬黑冠的梅洛卡。 她大胆地护在洛云图身前,手中紧握着墨剑。 不,这个名字已经不适用了,那把剑焕发着新生,它被从眉心的黑冠中抽出、淬炼,舒展着新的形体。 【弑君·真形】 洛云图看着眼前的伙伴,泛起笑意,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拒绝,鸿钧。 有些事情,比死亡更可怕。” 洛云图沉声回答,踉跄地向前,越过鸿钧的虚影。 昔日的荒芜之主冷漠的垂眸,她只是轻声许诺:“会有下次的,我一直都在。” 苍白的无面人凝视着自己的手臂,梅洛卡留下的剑痕在哧哧冒烟。 显而易见,是祂体内根除不尽的龙血招致的祸患。 ——天子,真龙也,弑君之剑斩之。 来自天命克制贯入墨剑,灼起烈火般的光与电。 苍白的无面人看着集结而起的众人,再一次地提起了精神。 然而,另一道张狂的声音响起,来自苍白的无面人近在咫尺的身后。 “喂,你在看哪随呢?” 归无心轻点着脚尖落下,无声无息地蹲在祂的手臂上,赤红的双瞳闪烁。 一蝇之不加,一羽之不落。 第89章 支起天地者 “喂,先生,你还不能走,喂,你给我等等!” 医护人员快步追出,但刚从床上下来的伤员竟比他还快。 外面。 一伙人惶恐地聚集,有人在中心演说煽动,让这份情绪越发走向崩溃的边缘。 战线在溃败,无论如何阻击都无法停下后退的脚步。 这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战斗,面对一群打不死的怪物。 逐渐地有人崩溃了,这不仅是因为快速扩散的不安情绪,还有连日不断积蓄压抑的情绪。 “逃吧。” “逃哪去?” “哪都好,别上去送死。” 在站中心的人喊,“我们不可能像那群人造人一样不怕死,我们是活生生的人!” 没人知道死亡会何和到来,在这伤员驻扎的后方,有的是和死亡擦肩而过的人,他们会更乐意拥抱侥幸。 一个踉跄的身影挤开人群,在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时,一拳将站中心的那人抡倒在地,又骑在他身上补上三拳。 医护人员在后面追出,看上去已经不用给炎牙这家伙办理手续了。 被炎牙揍到懵圈的演说者仓惶地爬起,一脸鼻青脸肿都痛骂:“你不中想病啊,我怎么你了我?” 两人四目相对,炎牙清澈眼神中的坚决决让演说者不住躲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刚好路过。” 炎牙将绷带捆上拳头,捂着还在阵痛的胸口,又拖着步子往外走。 “你傻啊。”那人又叫住他。 炎牙不理,只是自顾自地说:“十七岁,一个还属于青春的年经,我们在这里的许多人,还能以少年自居。” 他如是说着,像是对自己说,又像在对众人讲,“面对压力,我们会变得焦躁,谈及未来我们会感到迷惘,但这正是青春经久不衰的底色。 大胆的哭,大胆的笑,只要向前迈开腿,未来就不可怕。” 他说着平凡的话语,面对的却是死亡的阴霾,可他脸上只是淡然一笑。 炎牙按住胸口,火焰将他洗涤,为他铸就炎神之躯,他已然走至两个世界的边缘,而前路便是战场,他回头环视众人。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天之骄子、有家族继承人、有苦命的人、也有某个组织的新生血液、落魄宗门的全部希望,我一清二楚。 你们惜命,理所当然。 现在我要向前了,未来你们还会活着,成为元初的中流砥柱,终有那么一日,请相信我,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会是未来的天神,你们会成长,会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天,但是死在这里就什么都没了。” 炎牙耸了耸肩,烈火填补他的伤口,在的大多数,没有他这样顽强的生命,所以他由衷地说:“所有我想说:在这里的,听的到我说话的,想用伤痕换取功勋的,要用苦痛洗涤自我的,站出来,跟我走,无力再战的,留下,活下去!” 四下一静,炎牙的语调愈加铿锵,他身上的赤炎便一次次震烁,最初被揍到地上的演说者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问:“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和那群怪物不死不休?” “为了活命,为了有人能活命。”炎牙淡然回答。 演说者咬了咬牙,攥紧拳头,走到炎牙面前,狠狠地擦拭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淤青,“这一拳,我会讨回来的。” 他冲上去举起炎牙的手臂,尽管滚烫到让他吃痛,演说者依旧死死将他握紧,面向众人说:“跟它们拼了!” 如果而今的苦难都无法忍受,将来又要如何庇佑一方天地。 更多的人站了起来,高呼,振臂,像是要将一切不满和愤懑发泄。 炎牙笑着点头,转身,“走!去支起天地。” · 与此同时,另一边。 一声轰鸣点燃了战斗,归无心舞动着朝天空飞出。 刚一落地,苍白的无面人又冲了她面前,被一拳揍在右脸上归无心却笑开了花。 “ “这力道、这招式、这就是真神吗!” 再次飞出,一蹦起身,归无心大摇大摆张开双臂向前。 苍白的无面人毫不留情地前冲追击。 对拳。 没有任何预料到的,刚才还悠哉悠哉的归无心竟跟上了对方的动作,在一瞬间变换姿势,一拳接下苍白的无面人一拳。 肌肉的震颤上归无心发疯,扯开嘴角发出癫狂的大笑,迸发而出的音鸣映衬着武道的交锋。 苍白的无面人吃惊地一退,两人的随意一拳仅是让归无心微微后仰。 “喂,告诉我,真神会检被捶死么?” 那冲天的杀气会仿佛凝成实质,难以置信的气息在这个人类身上散发。 「邪门外道。」 苍白的无面人隔空一拳,铺天盖地的拳势轰杀而至。 但伤势越重归无心就越兴奋,哪怕被揍的还不了手,她就像没事人一样不停癫笑。 真神,活的真神。 仅是这样就让归无心兴奋不已。 洛云图站着,脑中的晕眩感还久久未散,身体止不住地想往前摔去。 实际上,洛云图已经踉跄地跌倒。 浮生用肩膀接住了他,紧靠着等候了许久。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交流时机。 “抱歉。”浮生一边说着一边向远处的归无心望去,也不是在对什么道歉。 “还能战斗吗?”梅洛卡问。 洛云图没有否定。 浮生按了按他的肩,发动神通试图帮他恢复身体状况,却被洛云图伸手打断。 洛云图的体力无比充盈,但一股难以忽视的外力正在他体内盘桓。 那是天水长从神血中窃夺的力量,它太强横,乃至喧宾夺主。 洛云图运转着自己的力量将其压制,一点点地让体内的能量重归均衡。 “我有,不得不继续战斗的理由。” · “海无量,你认为我们和真神对上有几成胜算。” 不久之前,梅洛卡与海无量的对话。 “欸,我站你们赢的。” 梅洛卡摇了摇头,问:“关建是我们怎么赢?” “集体登神?”海无量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设想。 “很好,下一个。先不说风险,你觉得这能实现吗?” 海无量耸了耸肩,调侃道:“难得从你嘴里听到‘风险’这两个字。” “然而很可惜的是,我的想法和你大差不差,面对真神,也只有同等级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我的想法没你那么不切实际,但它或许……太过极端。” 梅洛卡的语气泛起了悲观色彩,“我们之中不乏危险份子,一旦失控就会发生难以挽回的后果,但同时也能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 海无量嬉笑的脸皮僵住了,人生再一次为眼前人的疯狂感到害怕,“你到底在想什么梅洛卡,你知道这届修行者里都藏着些什么怪物么?” 诚然,以失控为前提获得的力量甚至比登神更带劲。 但谁来承受这样做的代价。 “所们啊,我来找你商量,也就你我能来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了,如果真到了那种时候,必须有个轻重缓急的先后顺序,当然啦,我也希望不用牺牲任何人就获得胜利,但我不是做白日梦的圣母,我是一名战争学者。” 海无量常常叹气,但这一次却是由衷心累,“好吧,只是先定好名单而已,真是的,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对这些人都了如指掌啊。 秦无衣……算了,他救不任何人,修卡洛斯也不行,她根本没有失控的可能性。” 梅洛卡点点头,“首先是归无心,她那股力量的代价,我们姑且可以接受,如果她也败了,我们可就真遇上了一个了不得的混蛋了。” “弑神兵器……”海无量略有感慨,“我猜,下一个你要点我。” “你是了解我的。”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和我说这个,我真没藏着掖着,我就算再卖命,也做不到和真神开片啊。” “叫你上你就上,下一个就是我,然后是浮生,当然,浮生的力量难以控制,世界之泪闹腾起来可能不分敌我,最后是炎牙,他是最后的底牌,哈!我已经想到某个老女人发火的表情了。到最后,也许,你会是唯一还有清醒意识的,到时候善后的一切只能摆脱你了。” “我明白,”海无量点着头,“但洛云图呢?至上的力量远足以满足我们的需求吧。” “海无量,唯有他不能,”梅洛卡阴冷的眼神凝聚,说着不容置疑的话语,“他不能掺和到这件事里,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袖手旁观地见证全程。” “你还真是偏私啊。”海无量沉重地叹气。 现在 海岸基地,旧时人类在这留下的建筑缓给复原,重拾它的使命。,回到它应在的位置。 海无量叹了叹,远处打斗声让他心情躁动,“终完还是来了。” 自言自语地说完,他又回头看向自己的得意之作。 南阳盘腿闭眼,坐于阵法中心,红绳与符箓为他铸身,有惊惧的力量在他体内流动。 海无量抽出最后的一张核心符箓,为了这一刻他祭养多年。 山川、地势、腾龙,再于此补上最后一笔,画龙点睛。 【龙王赐血符】 多年的蛰伏、长居、谋划,精心填补,全是为了今日的这步。 偷他娘的元初龙脉! “准备好了么朋友,来给大家伙整个大赛惊喜吧。” 海无量亲切地询问南阳的意见,言语中却压抑不住地喜悦,他可好久没见过这么棒的素体了,完全不存在对外源能量的排斥,简直就是为他掏元初家底而量身打造的作奸犯科好伙伴。 瞌睡了送来枕头,岂有不用的道理。 南阳没有回答海无量,他现在的状态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反应。 但事先说好的,尽管动手就行。 海无量微笑地点头,将仪式彻底收尾。 他会让忘仙为大赛地点设在旧龙门而后悔。 “可能有点补,接好了喔。” 茅山请神术,完成! 自极远的天穹上,元初之内的龙脉与之遥相呼应,奔腾的龙气横跨千万里落下,涌入肉体凡胎之内。 蜕变。 挣脱。 赤血的纹路自皮肤之下浮现,那纤细而脆弱的通路一步步巩固、粗壮。 一个有着离谱数值,还外接龙脉网线无限蓝条的输出怪便就此诞生。 南阳松着筋骨站起,抖了抖发酸的双腿让整个基地都跟着震动,“我感觉,好像……要炸了。” 南阳的表情说不上来的后怕,真想原地退款甩手不干。 “别说丧气话了,南阳。要炸也得见了敌人再炸啊。“ 那是什么,同归于尽? “合着我就是一个工具人?” 无量拍了拍南阳的后背,安慰他说:“至少我也是。” 无量望向大地尽头的战斗,不自觉地眯起双眼。 抱歉了梅洛卡,我不喜欢你所描绘的结局,所以我要拼命地去争取,不需要牺牲的胜利。 · 苍白的无面人和归无心隔空对拳,肃杀的拳意在天上炸开。 “这招不错,无远弗届!” 归无心再次振臂,试图再向对方挥出一拳,然而苍白的无面人更快的将之打断。 追从天空坠落的归无心,浮生关切地喊话,“归无心,没事吧!” 一个拳头自地上伸出,还不出半刻苍白的无面人又从天而降一拳锤来。 浮生闭了闭眼,刹住脚步。 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你大爷的。”归无心拎起苍白的无面人的双肩,调转身形将对方丢出。 苍白的无面人在空中停住,正欲冲出,另一道攻击破空而来。 灼日的炎枪划破天际,炽火的龙炎咆哮狰狞。 苍白的无面人预先抬手,在龙炎的烧灼下撑开一片空间,狰狞的骨爪撕开烈火,将刺目的火柱硬生生偏移,烧穿大地。 手托龙炎,脚踏天空,龙脉的连接粗暴地将消耗的能量填满、充盈。 极大体量,近神之人。 南阳拉开双手,跃动的火花重构炎枪,苍煌的火焰满盛龙威。 苍白的无面人行动,空气在祂的脚后跟炸开,有空中猛的向南阳冲去。 无边远处,自称「万事灵」的“少年”比划着取景框,视线中的两人不断地相互靠近,于是他将双手一拉,空间在他的指尖形变。 他说:「无量」 苍白的无面人挥空一拳,本应打落南阳的攻击落在了错误的位置。 错估了距离? 不对,是空间被干衡了? 南阳手中炎枪洞出,炙热的龙息咆哮着将对手击落在地。 脚尖一接触到坚实的土地,苍白的无面人便发力与火龙角力。 苍白的无面人信手一挥甩开余火,周身的火星逐一熄灭,再度踏地向海无量飞去。 海无量的眼皮跳了跳,再次拉开双掌,一枚空白的方盒展开,然后破碎,如同一个转瞬即逝的肥皂泡。 见到这一幕,海无量面如死灰,显而易见这超出了他的预料。 或者说,想干涉真神,这才是正常的。 “吾命休矣。” 天杀的,连个神通者都不是,学别人装什么逼啊! 苍白的无面人的拳头已经来到眼前,而海无量就要成为先行一步的同志。 在他一命呜呼之前,一道人影冲了出来。 浮生交叉双臂,挡下真神的一击。 脑瓜子嗡嗡的,有种变聪明感觉。 浮生抹了抹鼻子,一股清热的血流从中流出,而苍白的无面人已经又抬起了手臂。 不行不行,真神的拳头,神通者也吃不消。 赶在拳头落下之前,洛云图已经出经在了浮生与海无量之间,拉着两人回到地面,“梅洛卡,接手!” 下一刻,梅洛卡手执弑君之剑与苍白的无面人的拳头相碰。 天命之力喧哗,梅洛卡一甩长剑,炽燃的玄黑之剑延展,比天的一剑向苍白的无面人斩出。 地上,金匣在洛云图手中变幻,进入完全展开状态,在千锻百炼下它早已适应了所承载的力量。 一滴滴血溢出掌心,缠绕其上,补上最后一块神性拼图。 你的极限远不止如此。 显现真形吧,「冬葬」! 凛冬之寒喷薄,扭曲之日缓升起,自持有者的身后徐徐展开。 头顶寒日,手持冬葬,满承神性的洛云图望向天边,一线寒光向苍白的无面人斩去。 才刚挡下之弑君之剑所蕴养的天命之力,又一道神恩的加冕出现在苍白的无面人的感知中,祂立刻转身阻击。 刀臂相碰,法则的碎片在金石之中震荡。 更令人吃惊的是,冬葬之刃此刻也并了洛云图的「形神玄用」,但并非洛云图在强化兵器,而是冬葬反过来升华了自己。 苍白的无面人再出一拳,将贴身上前的洛云图击退。 这一回,换浮生接住了洛云图,一柄柄刀剑随她所想具现,古老的神器们倾力一击。 地上。 归无心从地隆爬出,将断裂的手臂接回肩膀。 “这肉体凡胎真是麻烦,真神的武艺……” 她发自内心的好奇,于是举望去。 龙吟、枪炎、渊影,彼此交错。 而苍白的无面人一拳又一拳将其打碎。 “哦~哦~我明白了!” 归无心敲了敲手心,“虽然学不会,但干就完了!” 剑来! 自天空中坠下的一道剑影,无边无际展开。 “哈哈哈,接下我剑试试!” 洛云图、浮生、梅洛卡、南阳,四人朝四个方向散开,唯有被剑影锁定的苍白的无面人无处可逃。 「雕虫小技。」 苍白的无面人抬手,拳头朝着头顶坠来的剑影出拳,用绝对武力打碎无边的锋芒。 “哈?” 归无心歪了歪头,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的样子,“你刚才说了什么?雕虫小技?你他妈死定!” “归无心,不要冲动!”浮生伸出手,但是没用,现在掌控身体的,是个眼里只有杀戮的弑神兵器。 “该让你见识下了,弑神的招式该是怎样,好好瞧着!” 梅洛卡近乎按耐不住的偷笑,忍住不去打量旁人的神情。 归无心一拳扎进自己胸腔,掏出自己的心脏,奋劲捏碎。 累赘之物。 众人一惊,所谓人类,心死神灭。 就连苍白的无面人也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对着自杀的疯子提高了警惕。 “第三兵座,解放。” 自心脏离体的瞬间,世上属于归无心的那个存在变得灰黯,而后再现、膨胀。 她的狞笑,她的癫狂,仿佛融入每一丝空气,充满每一寸空间。 “大自在天。” 古有武者,名为刑天,斩首不死,执干戚舞。 所谓武者,就是一块意志不销就不死不灭的肉块,有时甚至连肉块都不需要保留。 “咬紧牙关吧杂碎。” 归无心握紧拳头,物质在此刻瞬间失去了形意。 拳头仿佛在一时之间变成了三个,随后再度变化为万千拳,各自承着不同的招数,膨胀、齐射,铺天盖地的拳法向苍白的无面人轰出。 一切只发生在刹那。 武意让苍白的无面人到达了同样不可思的神速,眨眼的功夫将归无心八成的拳意粉碎。 然而随着苍白的无面人凭借着自己无数次历战的武艺见招拆招后,另一重手段才得以彰显。 ——这万千的拳路在逐步向苍白的无面人的风格靠近。 从发力的技巧,到每块身躯运用都如出一辙。 如果这些拳意确实是由归无心在一瞬释放,那它理应杂乱无章。 只有一种解释——这些武技有着自己的生命,并且还贪婪地汲取着苍白的无面人的战斗经验。 苍白的无面人当即停下,任凭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落在身上,最终用一发重拳终结所有。 “天象一拳,百战真躯。”归无心再次振臂,震荡的拳意蓄势待发。 苍白的无面人一动,一拳已经向归无心冲去,意图在她再度出招前打断。 然而不起眼的海无量与祂错身而过,全然不顾在这两头怪物之间游走的风险。 空间的方柱一根根交错,将苍白的无面人困入「无间」的樊笼。 苍白的无面人丝毫不惧,一个抬腿挥臂,无坚不摧的拳势击碎空间,九尺之躯宛如能与山岳比重。 「大象无形,比天比地。」 荡开的空间震动让海无量吐血而归,而归无心的拳招还没酝酿完成,便只能与苍白的无面人拳拳相碰。 洛云图接住虚弱落下的海无量。 “你太心急了。” 面对洛云图的话,无量只是笑了笑,说:“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易地而处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别死,”洛云图沉默片刻才接着说下去,“我的朋友已经不多了。” 无量拍了拍他的肩膀,错身而过,“同样的话,回敬给你。” “你得给归无心找一把‘趁手’的剑。”无量又说。 洛云图看着手中的冬葬,不知道算不算称不称手。 “不,那把还不够,给她无极剑,我知道你能做到。 你不想看看吗,最强的剑修拿上最强之剑。” “想点好的残吧我们能赢的一定。“ 听着无量的一句句话语,洛云图茫然的眼中多了几光亮,“好。” 归无心一人顶住了苍白的无面人的疯狂攻势,几次看的心惊肉跳,才让人相信现在的她是真的不死。 “再来!”欲血奋战的归心再度从土里爬出,一跃回到天空。 趁着这点功夫,南阳释放出了极为磅礴的龙气,尽数压入了精纯的火焰中。 炎龙咆哮。 苍白的无面人在烈火之中撕开了一条道路。 “吃满了龙威,竟然毫发无伤?”南阳难以置信地呢喃。 「龙?」 「龙岂是此等可笑、竟愿屈尊甘当小鬼手中玩具的东西。」 苍白的无面人再出一拳,南阳连忙驱动龙炎阻挡。 拳风驱散火焰,而苍白的无面人已经迅速地再出拳。 南阳身上的龙脉连接震颤,间接救了他一命。 在苍白的无面人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归无心追上将祂一脚踢飞。 在龙脉的连接后,南阳意识一点点迷离,承载龙脉着实让他受了不轻的反噬。 浮生接住了下坠的南阳,已然焕散的龙威躁动。 “嗯,我听到了。” 自山川、大地,遥远的元初,滚滚的江水,苍煌的龙威。 赤血的纹耀传递,有知活物般转移到了浮生身上。 绘衣、传武,赋予其足够的能量。 “他们叫我肃清了您。” 没有任何滞涩,宛如浑然天成,浮生对龙力的契合度,竟比南阳还要高上一筹。 不、不止,饶是完成这一杰作的无量也说不清龙脉之力到底在浮生身上发生了何种变化。 安置好南阳,浮生抬手,染血的龙剑跃然而出。 苍白的无面人同样抬手,挡下这突如其来的赤血一剑。 为这份新生的力量取个名字吧,浮生挥动手中为自振动的长剑。 ——龙爵! 苍白的无面人受了一剑,立即拉开距离,又径直撞上梅洛卡的弑君剑气。 苍白的无面人近乎一个弹跳地转身,一腿踢开呼啸的剑气。 这另一边,洛云图和又一次被捶进地里的黑无心碰面,“听我说两句。” “你算老儿?” 洛云图面色一沉,照说不误,“是形神玄用,我们之所以伤害不到苍白的无面人,是因为祂体表覆盖了一种类似形神玄用的保护。 这个表述或许不准确,应该说每个真神都将法则具象在了自己的身躯上,攻击祂们无异于正面对抗规则之力。” 洛云图的形神玄用,浮生的「我执」,苍白无面人的武神真躯,本质上都算一样的东西。 “但是!”归无心听的越发没有耐心,洛云图就越发提高了声音,“苍白的无面人,祂的脖子处,有天水长留下的伤口,祂金身已破,只要……” “我知道,” 归无心实在受不了洛云图叽叽碎碎没完没了,只是冷谈地回答而不做解释,“我看得见,但那家伙完全不给人留机会,祂太谨慎了。”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误就不可能再抓住苍白的无面人的破绽。 归无心缠紧掌心的绷带,胸口被苍白的无面人开的大洞还在渗血,“听好了,小子,看在你给我找来个不错的对手的份上,今天我就留你一命,接下来是你们给我的配合。” 她停下捆绑的动作,“那群混蛋在创造我的时候,往我体内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有一个,叫作「暴徒」,这个能力可以直接对规则发起破坏,为了能造出杀死真神的兵器他们可是煞费苦心。” 归无心笑开了花,接下来她可能会有点疯,就算干掉那家伙后也不一定收得住。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让那个弱小的废物清醒之后哭鼻子去吧。 就像曾经一样,这具身体,有我一个就够了。 “第二兵座,暴徒。” 漆黑的色彩自掌心涌现,无与伦比的破坏欲喧哗。 “我行即道,我身即法!” 毫无花哨的,一拳。 碎! 在浮生制造的短暂空档,归无心超越常理速度已经将这一拳推进到了苍白的无面人胸口。 摧毁规则的规则发动,苍白无面人的胸口在这怪力之下不可逆地崩解,在无从理解的惊愕中,苍白的无面人使出了全力。 回击。 归无心被一拳打出,没有人看清苍白的无面人出手的动作,被径直砸到地上的归无心再次被一只手臂抓住。 苍白的无面人踏地而落,按着归无心在地上一连滑出百米,连轰十拳尽数落在归无心身上。 还在不断飞出的归无心再次握紧了拳头。 「汝的武艺,吾赞许了。」 苍白无面人的胸口还在闪烁着黑光,祂身后的一切事物都泛起了纯白,此刻祂的拳上迸发着毁天灭地的威能。 「别太轻狂了年轻人们,你们还未曾见过,那不可逾越的山。」 这世上只有一座山,名曰尘神。 所有目睹过她强大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折服。 祂败了。 苍白的无面人败了。 自那之后,祂找到了武道的意义。 「我辈武者,只为战胜那一人存在。」 「这便是——」 「山!」 苍白的无面人出手,带动着那动摇天地的一拳,为战胜尘神而千锤百炼的武者将全部技艺融于一拳。 太阳绽放漫天的寒芒,但根本无从动摇这毁灭的一击。 天命之力震颤,轮盘的虚影在浩荡的拳劲中破碎。 无量拉开空间,但须臾的停滞后那堵空间障壁悍然崩塌。 龙爵挥洒着赤血,万丈的炎龙冲向白光。 烛火摇曳,自龙脉之处无止境地抽取力量,抵御这一击。 元初,河床干涸,草木枯黄,七月的天中下起大雪,远在是星空的彼岸,天灾向大地上的生灵伸出魔爪。 纵使是行星的根源,也填不平这道沟壑,怒吼的龙影在白光中泯灭。 直到最后,仍然只有归无心一人顶住拳意,这武道的轰鸣盛如天罚。 “何以为剑?” 无剑,只因世间无一剑可堪一用。 无剑的剑者向亘古叩问, “天即我手。” 她自有答案,正如她从困惑。 云与风,山与海,万象和鸣,自有她的剑。 硕大无朋的剑影洞出,随着她扳动的手掌向身前的一掷,向天地借剑的剑修奋尽全心全意的杀气。 怎么可能心平气和?你认为用这种招数就能将我打败! 那就试试! 神剑·云来。 武道的决心和剑意的傲然。 两位走在追逐最强道路的挑战者。 在同一刻爆发出全部力量。 而后天穹碎了,狂风在抽空大气,去往星穹深处再折回。 大地崩裂,海水倒灌,涌向深不见底的沟渠。 面目全非满身焦灼归无心仰着头,平静地让人脊背发凉。 动一下啊,拜托。 所有人都冷漠地屏住呼吸,冰寒的气息在鼻尖盘桓,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许愿。 别再死人了。 胸膛带动双肩,肩膀扯起脊梁,归无心的呼吸剧烈的起伏了起来。 她还活着。 她挡下了,一个人,此外再无伤亡。 “果然,只要我先把自己杀了就没有人能要我命,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然而没有留下任何喘息的余地,苍白的无面人再次发起了进攻。 无量快步上前,空间盒子在掌心拉开,将苍白无面人的拳劲尽数收入。 在后坐力的作用下无量倒飞而出,他拼命地要将手中的空间盒子压缩关闭。 合! 无量擦去嘴上的鲜血,他完好无损地接下一拳,嘴角都在颤栗。 再来一次,就快看到了,再接真神一击,我定能堪破那个极限。 刚才的全力一击让苍白的无面人不得不短暂的转攻为守。 这一时机跨越了万难,洛云图又一次来到真神面前,唯有手中长刀在握,暖意依旧。 一刀,斩在脖脊。 冬葬不偏不倚地嵌入天水长拼死留下的伤口,然而刀刃卡在骨间却不得寸进。 呵。 一阵失落涌上洛云图的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能做到。 是,这样么…… 悲郁在洛云图身上一闪而逝,转变成一阵决然。 自指尖绽出光芒,在奇迹涌出的一刹,躯体也同时开始破碎,眨眼的功夫崩解已经覆盖了整条手臂,刀刃一正,再度发力。 斩落真神的一剑,就必须染指远超凡人所能承载的力量。 以死作凭,承此一剑。 原来是一副光景么,为了抵达神前他们付出了太多,而今这一剑了。 或许该结束了,我这条贱烂的生命。 “洛云图不要!!!” 梅洛卡的喊声令洛云图一怔,恍惚的刹那,时机转瞬即逝,苍白的无面人做出还击,一拳打在刀刃上阻止了斩首,又一拳自下方向洛云图推出。 形神玄用险而又险的救了洛云图一条小命,然而苍白的无面人不会再给出更好的机会了。 洛云图紧闭着半只眼,遏制住眼皮的跳动,手臂久久未能恢复原貌从满手的裂口溢散出纯白的亮光,缓缓闭合。 浮生和梅洛卡重新顶了去,遏制住苍白无面人的反击。 归无心仍站在原地,每多动一分都会剧痛万分,但这并不是她不动的理由。 没人敢上去为其治疗,武者的保命手段谁也不好插手。 归无心在思考,刚才的一拳、一剑,乃至这场战斗的所有 弑神的招数应当是什么模样? 一个十分学者式的狂想,正如创造她的人曾日日夜夜地为此构思。 为了早就足以弑神的兵器,“归无心”应运而生。 人造生命,尺恒最臭名昭着的成果,时至今日这项技术还在梅洛卡的手中发光发热。 想要弑神,就要有超越常识的强大,因此她对剑的理解无与伦比。 想要弑神,就必须有打破规则的力量,于是她获得了与秩序相悖的能力。 想要弑神,就得能够承受真神的绝杀,所以她要有不死的身躯。 而神还有祂们的神国,那她也要有凡人的领域。 “第五兵座,国度。” 黑色的死亡气息下沉,自大地铺开漫向四野。 “天地倒置,神人同命!” 一力翻天震地,真正的怪物横空出世。 归无心双臂大张,嘴角的狂笑疯癫地咧开。 凌乱的头发冲天而起,她动起来就要牵动风暴。 一声声的雷鸣的脉搏如擂鼓般轰隆作响,仿佛压在天空笼罩着国度之内的所有。 空气、肌肉、尘埃,一切有形有质的都在不可视的极意中震颤。 嘭!嘭!嘭! 连出三拳,一拳一拳向着苍白的无面人落下,一拳比一拳更具天崩地裂的威能,仅凭肉体使出能够崩殒日轮的破坏力。 苍白的无面人一式双龙出海,两发拳意尽数坍缩,真神之躯承受着专为破坏降生的伟力。 穿过轰鸣的爆破,黄金的双瞳一扫,归无心那具震撼的形骸当即出现在苍白无面人的眼前,甚至一拳轰在了祂的胸口,那些裂隙不断扩大。 拳头的下落掀起震聋发聩的轰鸣,随后回荡在天地间的只有猖狂的大笑。 难以置信,一具遭受的伤早够死无葬身之地的残废之躯,还能发起这般令人发指的攻势。 「不错的武艺,是因为刚才张开的领域么。」 武者与武者的拳相撞,屈与直的手臂炸响,没有一人想要退步让二人走入不死不休的搏杀。 归无心摁着苍白的无面人飞出,登神的武者竟落入下风,无数拳意在归无心的掌心迸发。 比炮火更猛烈,比死亡更盛大的轰鸣,开始了—— “该死、该死、该死。” 无量在岸上奔跑,比起天上那场决斗的胜负,他现在要解决更要紧的大事。 战场向海岸基地靠了过去,照这样下去先前的一切准备都将功亏一篑,如果祭祀的高台被摧毁,哪怕几人最终赢下战斗也失去了逃离边境的机会。 不出所料的,一道攻击从战局中倾泻,轰鸣的拳势往海岸基地飞去。 无量飞也似的冲到海防坝上,拦在攻击轨迹的半路中张开双臂。 遮天蔽日的空间之光拉开帷幕,接住真神战斗的余波,空间如网一般收缩与拉伸。 击穿一层层空间之“网”,真神的拳势还在滚滚向前,最终尽数没入空间“盒子”内。 无量倒飞而出,手中巴掌大的“盒子”震颤,庞大的能量不断地冲击着它的极限,一旦无法承受自己的性命连同所有人回归的希望都将破灭。 关上! “盒子”已经安静了下来,在无量手中缓缓消散。 “真要命啊。” 他无喜无悲地抬头,苍白的无面人与祂四目相对。 十米之距,苍白的无面人奋劲挥拳。 死亡。 这是面对真神时,无量脑子里第一个正崩出来的词。 毫无疑问,他是个庸才,或许曾经不是。 但他已经卡在这个境界整整50年了,他属于江郎才尽的那类人。 这个世界很残酷。 不天才的就要等死,天才就要赶着去送死,等用人命累砌出战果,人们再草率地盖棺定论,理所当然地说:胜利是必然的。 可那是真神啊,你要怎么去赢。那些奇迹如你所知的无法复刻。 你甘心么? 来吧,你不是一直等着这一刻吗? 在生死一线去体悟,唤醒那份真正属于你的本质。 赢,或者死。 来一场不天才就玩命的游戏。 无量从澎湃的心潮中抽离出冰冷的理智,血液的温度还在体内流淌,一刻不休。 苍白的无面人动了,傲立于凡人之上的武艺,摧枯拉朽的拳势向无量袭来。 六枚“盒子”扩展拼接,轮番接下真神的的攻击。 时间在无量眼中从未有过如此的漫长,他看清了每一次能力的破碎,再毫厘不差地让新的盒子接替,层层嵌套。 十米的距离如银河般漫长。 他打开了空间多少次了? 七十九次。 现在苍白无面人的攻击已经停在了无量眼珠之前。 结束了么。 空间易转,真神止步。 「空间神通·无量」 展开。 是时候了断一切了。 无量抬起头,绚烂星河、无尽的深空,须弥的空间扩张。 苍白的无面人振臂一拳击穿宝间,挣脱封禁逃离。 然而当神通被破除,海无量身后的高耸的基地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在苍白无面人的身后,染血的浮生驱使着愤怒的龙炎,向着落回地面苍白无面人扑去。 苍白的无面人躲闪,结果正中归无心狂暴的一脚。 赤血的龙剑自火中凝聚,飞到浮生的手中,梅洛卡一道弑君斩下,延展的渊影将浮生吞没,传送到苍白无面人的身后。 “喂!” 无量喊了一声,梅洛卡却置若罔闻。 “该轮到我了,然后是你。” 无量只是笑着说完,飞离原地。 空间在他的手心膨胀收缩、扩展和吞并,像是一个个闪烁而过的光斑。 他的影子拖在地上,洒满人间,扭曲张舞,仿佛有一千只恶魔在其中咆哮。 “恶该显了。” 从无量的身后,一只只利爪撕开空间。 数之不尽的邪魔藏匿在他身后,日日夜夜追索着他的性命不得片刻安寝。 亚空的牢笼,虚诞的恶灵,今日向人间问好。 铺天盖地的邪魔涌出,向着苍白的无面人席卷而来,当然,当然,身处风暴中心,无量自然不的幸免。 “回头见了,真神。” 无量向下坠去,他的影子吞没了自己,然而他的消失并不能让邪魔们的狂欢中止,亚空的门户仍然大开。 苍白的无面人挥拳,击碎那些疯狂而无理智的鬼影,但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即使是祂也难以一口气解决。 这片刻的功夫,它们就像瘟疫和虫群疯狂扩散。 与此同时,更为恐怖的气息,正嗅着人世的气味,向着此世靠近。 必须将那扇“门”封闭。 苍白的无面人毫不在意自身受到伤害,自己逆着怪海一路向上。 震死身上撕咬自己的无数邪魔,苍白的无面人终究来到了门扉面前。 然而,苍白的无面人终究慢了一步,无量最大的债主早已寻味而来。 巨大的裂隙自空间的背面蔓延开来,亚空的牢笼再也无法将其束缚。 苍白的无面人一拳将空间的裂隙打崩,将遗失自我的魂灵再次放逐。 但仅是这一刹的接触,通道对面的邪魔便吞下了祂的一只手臂。 失去本源的支撑,那位“大债主”挤入现实世界的小块肢体被苍白的无面人瞬间反杀。 自始至终,那恐怖的存在都未显露真容,仅是一个照面就将苍白的无面人重创。 可随着入口的崩塌,亚空间再度与现实隔绝。 这也意味着,被卷入了亚空间的海无量,也同样永远失去了原路返回的机会。 “混蛋!!!” 怒吼的龙炎不顾一切地挥霍,龙脉的共鸣在此刻冲到了顶点。 一只手臂的苍白无面人依旧能施展武技,祂的意志从不因伤残而却步。 无论浮生如何呐喊,她的攻击无法打败她的对手,也就不会业已牺牲的队友。 一条命换一只手,值吗? 还是用这种可笑的方式。 已经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有一个不曾改变的想法。 绝不能输。 “归无心,你还在等什么!” 洛云图大喊着,抓住这个同伴拼死争取来的片刻优势。 早已构筑完成的无极剑抛向天空,纯白大剑一路穿刺,横跨长空与天穹。 一道墨色一闪,玄黑之剑并入无极的锋芒,弑君者刻下颠覆伦常的法条,此为天命所归。 持火者抬手高举,以锻改之术调衡,古老的神器得以再现旧日的锋芒。 盛怒的龙爵奉上赤炎,偏转这道从天穹上滑落的星辰,将赐死的剑钉入武者的胸膛。 失去了一只手的苍白无面人无从阻挡,而弑神的人形兵器握上剑柄。 所有人中,她最疯癫。 所有人中,她最冷静。 也只有她最适合接过这最后一棒的赛跑。 “第一兵座,持剑。” 拟造·无极剑在她的手中绽放光芒,一道道光羽长长舒展。 ——无极·真形 展开!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无从跨越的山。” 插入苍白无面人的剑锋释放着无穷的剑气,充斥、涤荡真神的一切。 刺目的白光冲天而起,贯穿苍白无面人的身躯。 呼啸过后,是尘埃…… 落地。 洛云图,以及包括南阳在内的其余四人,紧紧盯着这位仍旧屹立不倒的对手。 一道道裂隙遍布了苍白无面人的那身骨质的身躯,祂依旧站着,单臂握拳,漆黑的火焰在手臂的断口和骨骼的裂隙中熊熊燃烧。 梅洛卡面色阴沉,咬起嘴唇,下着某个决心。 苍白的无面人抬手,失去一条手臂,胸口开着大洞,漆黑的色彩顺着黑火遮蔽了内里的一切,没人直到那是什么,没人直到那漆黑的背后有什么,正如没人知道武者是如何做到被拆的七零八碎仍不死不灭。 同样的,苍白的无面人也是武者,荒芜的武者,登神的武者,败北的武者。 祂早已死过,死于此世最强之手,实在横断古今的武者面前。 「可武者就是这么个东西,任凭挫骨扬灰也杀不死。」 祂好似自言自语地仰头。 「龙相。」 祂呢喃。 骨骼的膨胀炸开声响,自额顶凸起着不断变得尖锐的棱角,仿佛要冲破这牢笼、蜕去这皮囊,苍白的劲力游上拳峰。 还要狼狈不堪到什么地步,我的友人。 不知为何,苍白的无面人停下动作。 祂垂眸,看向洛云图,众人簇拥在他身旁,各自守着各自的破绽,没有一个想过退缩。 「你们赢了。」 好似宣告一般,苍白的无面人飞天而去,化作视线尽头的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南阳呼出最后一口气,本就勉强站立的他沉重地昏倒。 “归无心”昂起头,瞳孔退去了赤红,变回了深幽的蓝,不明所以的归无心摸了摸胸口的空缺,倒了下去。 浮生接过接二连三昏倒的人,默不作声。 只有梅洛卡欢呼雀跃地拥过松懈的洛云图,为这场“胜利”喝彩。 战斗,告一段落。 第90章 如果黎明先行到来 白木的十字,披挂着染血的长巾。 立于山丘上,少女吊唁无归的亡者。 “他真的回不来了么?”浮生问,没有回头。 “没可能的,那可是亚空间。” 梅洛卡摇摇头,用冰冷的口吻阐述,“无上无下,无夜无昼,与荒芜不同,亚空没有确切的实体,那不是活人可以到达的地方,时间和空间都会在里面失去意义,一秒可以是一年,漫漫长夜又或许只是一个弹指,在里面待久了,会连自己是谁都遗忘,还记得无量开‘门’后出来的那些鬼影吗,那就是曾经迷失在亚空间里的人,那里面危险重重,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位不得了的存在藏身于亚空。” 梅洛卡说着说着,沉默了。 无量的死,她有一部分责任。 在无量决定打开亚空门户,释放邪魔换取胜机时,他内心的想法是义无反顾地去死。 而现在海无量离开了,梅洛卡还站在这。 “没有人能活着回来,他区区一个人类……” 浮生沉重地吸了口气,让梅洛卡的话语莫名噎在了喉中。 浮生只是转身离去,像个真正地战士说:“还没到缅怀的时候。” 梅洛卡叹了口气,为这劳碌命,苦笑着摇头。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梅洛卡的独处,洛云图走到她的身后开口:“都准备好了?” 听此,梅洛卡才放下叉腰的手,朦胧的眸子里泛起困倦,“到时候了啊,该去走完最后一段路了。” 洛云图顺着梅洛卡的视线,看向浮生奔赴前线的背影,摆了摆手道:“不告诉她么?” 梅洛卡闭上眼,摇了摇头,悲戚地道:“没必要,有些脏活,只适合咱俩这样的人动手,至于那些悲报,事后得知或许能好受。” 说着,梅洛卡看向了东边,已经到了日出的时候了,但这个被遗弃的地方,早就习惯了没有东曦的清晨。 沉默地高台矗立在海边,像是在等候,像是在呼唤,那祭司与祭品。 · 那是多久以前。 洛云图背靠着岩壁,席地而坐,凝视着在漫漫长夜中不断跃动的篝火。 是个这个时刻,洛云图记忆中的某刻,并不清晰,约摸是十二天前。 洛云图喜欢篝火,它会让人自然而言地想起些美好的事物。 毕业前,几个孩子闹腾了最后一晚; 剑门外,看不到尽头的荒野守候着旅人。 篝火将这一夜夜的追忆串连,火的温度顺着视线传入,恰如此刻的洛云图也一定在被未来的某刻自己追忆着。 另一位不合群者走了过来,为安宁片刻的洛云图添了点事做。 洛云图抬头,看到这个似乎无意识靠近、并与自己对上视线的少女,阿莱雅。 她看着这个疏离了人群的少年,为了不浪费从旁观察所可能耗费的大量时间,她决定上前。 洛云图的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这反而让阿莱雅顿住了脚步。 就像默认自己不受待见一般,彼时的阿莱雅还处于身份不明若有所图的神秘状态。 她绕着岩石整整一圈,才在洛云图的盛情相邀下打消了逃离的念想。 两人就保持着相熟的距离坐着,洛云图扯起一副健谈的腔调,却只是问着无关紧要的话。 一些话从阿莱雅的耳边来过,便离去了。 久了,阿莱雅不免倦了,开口就沉置心底的疑惑打捞,漫不经心地抛出。 “你似乎很不合群——” 洛云图停了下来,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更深了。 阿莱雅只是不在意地继续往下说不:“明明和很多人都聊的来, 相处过程也称得上融洽, 但最后,你却独自走开了,反反复复。 为什么? 你喜欢这种感觉?” 洛云图的笑意淡去了许多,他向着长夜自顾自地抬了抬手,像是要用这颗冰冷的心拥抱什么,比如说阳光呐、比如说墓冢啊,再比如那些爱哭的孩子。 好在阿莱雅向来对交谈者的态度置若罔闻,她在人际方面单薄到了近乎迟钝。 于是怀抱这样的语气,不掺虚掩的口吻,洛云图答道:“要说为什么……也许是害怕伤害吧,我曾伤透了一个女孩的心,又对无法挽回任何东西的自己失望透顶。” 人类啊,归根结底就是满身坚持的动物,想要拥抱,就要学会受伤,或者磨平棱角。 洛云图没有继续这样的说教,仅是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便点到即止,他深知这只是自己的答案,而不是真理。 阿莱雅花了并不长的时间,去确认洛云图的话语与她的理解并无出入,随后并无得到答案欣喜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哦。” 一如既往,起身离去,从不为任何。 “自作主张的。”这就是阿莱雅的全部评价。 两个“独来独往”的人,并没更多的话语。 · 此时此刻。 “情况如何了?”洛云图走进海岸基地,仪式的高台已经完全升起,抬头望去看不到尽头。 等候的人造人并未回答,而他们的目光都齐齐落在随洛云图一同到来的梅洛卡身上。 这片刻的余暇中,洛云图在人群的边缘找到了静默的阿莱雅。 梅洛卡扶了扶额头,皱着眉说道:“战线在收缩,火箭已经提前运到安全区域,但还不确定前线能顶多久,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净化程序已经维护完善了,最好现在就启动。” 洛云图皱了皱眉,时间有限这种说法无可非议,但他还是叫停了他们,“等等。” 洛云图看了看梅洛卡,又看向阿莱雅,表情严肃起来,“你们,就打算什么都不解释,就这样结束?” 梅洛卡顿时扭扭捏捏了起来,说:“解释……什么的,虽然我什么都没说,反正你也猜到了不是么?” 阿莱雅瞳孔涣散了起来,放下到刚才为止都还环抱在胸前的双臂,从无人在意的角落走上纷扰的中心。 “洛云图。” 阿莱雅抱着坦白一切决然开口,但这一份坚定并未以任何形式流露。 她依旧是这样,时至今日,阿莱雅也不将自己的喜怒彰显于外,正如她总能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说任何事。 就像现在。 “如果为了你们的存活,需要牺牲一个漠不相干的人……” 洛云图没有说话,暗自垂下眼眸。 他总是这样,习惯性地规避每一个人小心呵护的软肋。 什么啊,这不是全才到了吗。 “自作主张的……” 阿莱雅终于明白,她厌恶着洛云图。 这并不全因他的回避,还有他发自内心的倦态。 “对,是我,” 阿莱雅终于能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我就是钥匙。” 两人的对话,就像一桶受了潮的炸药,本该引爆至少某一方的情绪,但这桶炸药早就泡烂到了堕怠的地步。 当初净化程序的完成度已经相当可观,但关键的一环欠缺导致了整场仪式的崩溃。 想要瓦解荒芜的生态,就必须借助荒芜自身的力量,让它们分裂,自己杀死自己。 而后在一无所有的净土中,导入独属人世的真理之辉。 唯有拥有荒芜之躯、又同时兼具文明本质的阿莱雅,可以成为打开这禁忌狂想的钥匙。 阿莱雅,便是最后的牺牲,胜利的祭品。 而今,到了结束之时了。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人造人们调适着仪器,梅洛卡检索着祭礼,还有远方的战火轰鸣。 海浪轻拍着岸,阿莱雅步上漫长的阶梯,身后有洛云图随行。 “好可惜,阿莱雅,你有没有想过去看看我们口中的外面?” 洛云图低语着,平淡地却像是走在平日的路上,和好友谈天说地。 “外面,就比这要好吗?”阿莱雅看着前方,没有想过回头,这座高台比她想的要高上许多。 阿莱雅的反问,洛云图有千万种辩驳,但作为唯一会这么说的,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另一个答案,一个充满可能性的答案: “不尽然。” 浪花声有丝喧嚣,引的洛云图在海风中回头。 幽黑的海水另有一番风味,但在无晴的夜空就显得不尽人意了。 太空是有种压抑色彩的地方,你一抬头,就要承受整个宇宙的孤独。 洛云图不见焦急的问:“这里的海,你觉得如何?” 阿莱雅带着复杂的思绪,陷入沉默。 以沉默为始,就会以沉默为终。 只要不开口,心便是平静的,沉默是最脆弱的伪装,但人总是别无选择。 洛云图总是私欲满满,但他也会为大义折一折高傲的翼。 于是他也以沉默为酒,辛辣成了唯一的诉说。 两人将自己的宝藏收敛,守财奴般地不叫人看见。 “你不适合做送葬人。” 这便是阿莱雅的全部评价。 洛云图停下了,他不能再往前了。 只好置身事外,见证一场苦难的结局。 “如果有选择,谁会在黎明到来时,选择折返?” 这是阿莱雅最后的回头,像是留下一个问题,或是留下一个谜底。 “什么?”显而易见,洛云图似乎参透了什么,却……为时已晚??? 阿莱雅, 末世的遗孤。 她已经独行了四百年,现在是她最后的路。 她拾级而上,清晰地感受着没一块阶梯的高度。 但终点只有结局,而没有尽如人意的答案。 阿莱雅摇了摇头。 阿莱雅依旧穿着一身破麻布会斗篷,高居祭台上,却像命中注定的圣女。 没有选择的余地,一切命运都如约而至。 阿莱雅站在祭坛上,两条血泪从眼底溢出,她用刀割开手腕,血液盛满了祭坛。 这里很高,站上来,就能俯瞰这个废墟的所有,也能被他们都看见。 阿莱雅明明带着哭腔,却还是倔强地看着浴血奋战的众人,视线落在唯一注视她的洛云图身上。 说:“我很你们所有。” 【献祭仪式启动,净化程序接收完毕,四道限制解除,连接程度:百分之一百。】 【息生之壤,就位。】 一道道冰冷的程序运作,火光从脚底喷起,净化一切的光泽冲淡了凡尘的色彩。 阿莱雅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有空烬从她的十指剥落,崩解在这孱弱之躯下蔓延。 在火焰中,阿莱雅化作尘埃散去。 在无尽星河中,我们亦是尘埃。 “阳光,真好。” · 在战场的,在废墟的,在死之国的。 所有人都低着头,忍受着苦难。 而后有熟悉的言语呢喃,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面朝天空。 有烬火从天边燃起,随后涌现出光明。 于是太阳升起了,破出海面,揭起黎明,炽圣的光热洒满人间。 光在地平线上飞奔,将扫过的土地净化,将所触及的一切瘟邪焚毁。 看不到尽头的荒芜大军,如麦秸感倒下,残破的空间弥合。 那声低语,再说: ——长夜告终。 在那些梦中,洛云图见过。 她的双翼挂满尸骸,每一具都在腐殖她的骨与肉,骷髅从翼上爬下,搀过她的白颈,是为了将她杀死。 如果这就是他,就是白洛无极的命运。 那么他会背负,独自承起,人们的罪。 须知一切活着的 都建立在尸海之上。 腐殖之翼。 ·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剑亿修的心头,他揭开营帐,向外寻去。 另一边,罐头正茫然地站在废街上。 金色的太阳升起在天边,一种心悸在全身蔓延。 阳光是, 阳光是…… “罐头!” 荒芜退却了,明天到来了,可我们拥抱的是阳光,还是火焰? “啊啊啊!!!” 太阳终会升起,而我们这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也将逝去。 罐头依旧茫然的站着,滚烫的清泪划过脸颊。 “罐头……你?”剑亿修迟迟地赶到,找到了仓皇无措的罐头,两个焦炭的残破形骸将她怀抱,为她遮住那浩荡的天威。 人类啊,请为我落泪。 对于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 阳光,是致命的。 · 某处,边境的角落。 苍白的无面人倚石而坐,有古老的声音在祂体内层层交叠。 “还真是狼狈啊,龙相。” 「别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苍白的无面人饱含怒意,愤慨于拎不清界限的同伴。 一只纤细的手臂破开苍白无面人的胸骨,一位少年撕开祂的皮囊,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从苍白无面人的体内爬出。 少年合着眼,半是嬉笑地开口。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次踢到了铁板了,亚空的帝皇……那位讨债人竟然也插了一脚。” 苍白的无面人合上外骨骼,仅有一只手臂却依旧行动自如。 “还好你跑了,他们要是一条心横死要留住你,就算是我也很难将你保下。呵,见鬼,冥神和深红也安排了旗子,这是什么老年人活动中心吗?” 「敢直呼那几位的名讳,此世除你无二。」 少年甩甩手,漫不经心地反驳:“哈,你怎么不说丑角,那小子可比我精神百倍。” “嘛,我也没差。”从拥挤的空间脱离,少年缓缓睁眼,“毕竟,我也算得上臭名昭着的疯子了。” 祂睁眼,浩瀚的星光溢出眼眶。 左眼五星齐现构成十字,右眼九显二隐显化北斗。 君临者·星锚。 于元初历新约60年5月27日晨,瞒天过海踏入元初。 “果然还是躲在你身体里安全,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武神真躯更适合屏蔽天机呢。 哈,刚才我还感受到了暴君那大聪明的气息,大摇大摆地冲了上来。 嘭—— 一炮就给轰了回去,真不愧是方舟人! 上次见这么大阵仗,还是「鸿钧」那老太婆活着的时候,把一倒霉蛋一剑轰进至深之地去了,哈哈哈哈。” 自称疯子的星锚发笑,为这世间难得的乐事。 显而易见,一板一眼的苍白无面人,全身上下除了武道外没有任何幽默细胞。 但星锚并不因为沮丧,毕竟除了无面人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武者,这世间也没几个敢听祂议论各路真神。 “说到荒芜之主,我好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果然有趣啊,真不枉我千里迢迢来元初。” 星锚的语气泛起狂热,双瞳的繁星明烁。 苍白的无面人起身,辞行。 「此间事了,你我两不相欠,再回,星锚大人。」 苍白的无面人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去。 星锚凝视着对方的背影,似乎从中看见了什么。 苍白的无面人某某。 本命龙相,众多的苍白无面人之一。 与君临者·星锚合作,将其悄无声息地带入元初,为今后的因果之战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改变。 其本人在之后就此离开,再次踏上不断挑战强者的路途。 在这一路上,祂于今日所受重伤,于三年后复发。 本名龙相的苍白无面人,最终死于挑战祖龙的路上,死无全尸,无葬身之地。 “这算是,死得其所么?” 星锚自言自语地念叨,“命运啊……” 就连真神也逃不掉。 “那就,” 星锚拱手,对着远去的无面神,郑重一拜。 “祝,武运隆昌。” · 刨开泥土,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安置,用铁锹将之掩埋。 “大家,都聚过来,机不可失,一人一份种子!都来帮忙啊,把树种下去。” 梅洛卡撑着工具,擦了把额间的汗水,久违的阳光洒满了她湿漉漉的双肩。 “真的能长出来么?”浮生蹲下,捧了一把黑土,在指尖揉捏,感受着这真实的触感。 尽管荒芜被拔除了十之七八、土壤都得到了净化,但水源、养分、湿度,整片区域的生态还亟待恢复,就这样仓促地种子种下去了,真的合适吗? “没时间考虑那么多,要等忘仙把地块回收之后,那群房地产早早对块肥地虎视眈眈,我敢打包票,龙门的资本家们不出一天就会争的头破血流,争先恐后地将无主之地擅自划分,然后这里就会建起高楼后工厂,没有一寸地盘是归咱们的!” 洛云图将事情描述的狰狞丑陋,信誓旦旦地有好似亲眼所见。 “怎么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们顿时嫉恶如仇起来,好像能一块把那些殖民嘴脸的家伙生吞活剐了一样。 明明他们苦苦奋战了这么久,所有的好处却没有一分属于他们。 “这就是社会啊朋友,有钱就能买到一切,与其等忘仙规划土地重整项目时和他们砸钱竞标,至少现在,我们还是这片领土的国王,这里的每一块都是我们辛苦打下来的,我们要在这片从荒芜里回归的大地留下自己的足迹。” 在梅洛卡的调动下,一众人斗志高昂,抡起铲子能连刨十几个坑。 “种树!种树!种树!” 浮生看着闹哄哄地众人齐声喊着嘹亮的口号,她只是哀怨地沉默着,也将自己的一枚种子埋下。 是啊,这是有人牺牲生命才换回的沃土,一定会长出枝繁叶茂地苍绿。 “这是在做什么啊?”伤势不轻的炎牙姗姗来迟,本应老实在床上躺尸的他,还是被吵闹的动静吸引了出来。 “种树,要一起来吗?”浮生举起沾满灰的手,展示着那枚谕示着生机的种子。 “我……”炎牙笑着刚想说点什么,一口闷血上涌,他只好捂着胸口略带歉意的回应,“可能需要有人搭把手。” “你没事吧炎牙。”浮生关切的起身。 炎牙四下张望,发现了一件无人注意的事,“啊嘞,奇了个怪,洛云图那小子呢,别告诉我他已经……” 一个不好的猜想涌上心头,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洛云图他……”浮生支支吾吾地,不愿开口,躲闪的视线也害怕着与人接触。 于是炎牙搀扶的拐杖跌落,宛如晴天霹雳劈下,一个残破的事实直击炎牙的心脏。 “洛云图啊——你死的好惨——你怎么就抛下我先走了呢!” 炎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天空大哭起来。 “叫魂呐你,老子活的好好的。” 洛云图不知从哪走了出来,抡起炎牙就是一计过肩摔。 差点憋出内伤的浮生别过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等洛云图飒爽地起身离开时,她又寒暄一般地开口:“你刚去哪了?” “处理了下「时差」,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浮生哦了一声后没放在心上。 不知不觉间,天空中的蓝色星球已经越来越近,逐渐覆盖了天穹,阳光居于其下,或者说居于海上。 一阵白光闪烁,震撼心神,仿佛整片天穹投入了七彩的湍流。 “开始穿越天幕了,目前没有任何排异现象。”梅洛卡抬头看了眼天,日志的记录有人造人来完成,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团建中。 “准备好了没有,来和我一起念——” 梅洛卡安置好相机,聚起众人,“三、二、一,车厘子!” 咔嚓—— 闪光灯落下,空白的照片从相机吐出,清晰的成像缓缓浮现。 秦无衣、洛云图、梅洛卡、归无心、浮生、炎牙。 修卡洛斯、“狐菁”、狐朝雨、狐沐风、张北城吗、南阳。 南希、白夜、雷米尔、柯尔、坎伊、傩佑和泽…… 很多很多人。 众人笑语欢声,围着刚埋下的种子,有人尘灰满面,有人事不关己,有人拿着工具劳碌,时光被定格在最美好的一刻。 在这片荒芜尚存的土地上。 我们重新拾起了成长。 背叛、死亡、绝望,以及生命的奇迹。 “我们中有的人先去了,但在我们之前倒下的人,没有白白流血。”梅洛卡伸出手背,做出表率。 “往后十年、二十年,不论多久。”浮生模仿着,手背叠手背。 秦无衣也伸手,交叠:“不管我身在何方,身处何处。” 洛云图平淡地跟上:“即使刀剑相向,彼此为敌。” “我们一定会再回来。”炎牙坚定而缓慢地出手。 “再会再聚!再言再笑!” 越来越多的手掌叠了上来,乃至最后圈子围不下去,只好手贴着后背,数十道不同的声音交响,嘹亮,仿佛有不可违逆的魔力。 “青春万岁!!!” 手掌挥舞,为期十四天,一只只手臂交接。 跨过银河之限。 篇外话2.6 我记得 女孩:“我有朋友么?” 男孩:“有啊,怎么会没有呢。” 女孩:“那你是我的朋友吗?” 男孩:“当然啊。” 女孩:“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替这个世界记住我多久。” · “那就这样,剩下的交接任务就交给你了。” 钟源推门而出,将背影留给会客室里的忘仙十二。 “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稚嫩的少年开口。 “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而这个人总是忘仙。” 忘仙十二点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究竟是什么时候,忘仙成了元初的全部。 在来客离开之前,忘仙十二若有所思地发问:“承接污染,防御外敌,钟源,龙门是元初的‘门’,那么元初又是什么的‘门’?” “谁知道呢。”钟源拉上门,白了眼视而不见。 死寂的会客室里,只有瓷器轻碰的声音。 “答案,其实并不伟大。” · alia低下头,看着朦胧的指尖,只要稍加思索便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少女不愿去想,握住了洛云图在她眼前伸出的手。 “你,愿意陪我去看么?” 什么? 哦。 少女呢喃,轻描淡写地回顾,明晰了事情的全貌。 自说自话。 阳光穿过林立的大厦,毫无意义的玻璃铺上毫无意义的高度,将刺眼的光反射向人行横道,过往的车水马龙,恍如隔了一层纱窗,看不真切。 “这是……” alia只是抛出话头,让言不尽的思绪逸散在风中。 体悟和沉浸在视觉的冲击中徘徊过许久,alia再次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少年,“我们去哪?” 洛云图松开手,虚构的少女便拥有了实体,切身实地的来到人世。 哪都还,洛云图本想这么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同样不是一个好的向导。 然而,终端的消息震动,伴随着一个怒气冲冲的表情发送来的,是一份详尽的路线规划,不过聊表感想之前,洛云图还需给alia一个交代,“你愿意接受一份来自不同世界的善意么?” 这位荒芜的宠儿,另一个世界的圣女,alia并不犹豫,她只是徘徊。 对于现状的难以接受,对于过去的耿耿于怀,对于未知的手足无措。 alia身不由己地踏上旅途。 · 服装店,第一站。 洛云图常常两袖清风,唯有刷着苏赤染的卡、花着涂山的钱时才会阔绰。 比如今天,绝不会是一个常行荒野之人该有的消费水平,仅限今天,花钱买女孩子欢心,谁又能有错。 洛云图岂是那种吃女人软饭的男人,笑死,花的都是兄弟的钱。 洛云图难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头到尾打扮了个遍,那极好的底子才得以彰显。 洛云图贴心地等在更衣室外,alia拉开门帘走出。 尽管洛云图已经过了脸红心跳的年纪,但在见到盛装的alia时也不免感叹她到惊艳。 仅仅是换了件衣服,就正如圣女来到了人世。 “你要穿着这身上街吗?” alia提起白纱的裙摆,转上半圈,即使她不懂何为张扬,也明白这不会是非正式场合的首选服饰。 “我换一件吧。” 而后alia连试了几种风格,就算洛云图也看得出来,她根本无心挑选,只是纯粹把这当成了一个换装游戏。 尽管洛云图本便打着陪alia胡闹的心思上的街,但二人的行为已经开始引起店员的注意。 在没被当成恶客轰出门前,洛云图挑了件休闲的服饰终结了这场游戏。 带着些许失落,少年和少女开始了他们的同行。 alia走过洛云图走过的路,看着一幅幅不一样的风景。 黄昏的太阳很快落了下去,遗憾的是看不到尽头的楼盘掩没了日落的风景。 可当夜幕降临,这座城才真正苏醒。 洛云图站到坡道的顶点,自信地张开双臂,让alia向他身后看去。 虹灯的绚烂光辉铺满街道,林立的楼宇在同一刻亮起,少年逆着光,脸上是昂扬的笑意。 “欢迎来到龙门市,远归的人。” 他们走过人来人往的街道,逛过琳琅满目的画展,吃遍酸甜苦辣的美食。 彼岸书店今日畅销,街头的钟源倾情卖唱,鸿钧衷实地扮演着监护人的角色。 这一路并不孤单,有过去、现在、和来自天涯海角的人。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来路不明的少女,这座城永远不缺来自远方的旅人。 “下四野街的公共墙上贴满了艺术照,其中左数往下,很快就能找到属于我的那张。” “泉池公园的喷漆涂鸦,是嘻哈客在这座城市最后的叛逆,无论城防队如何警告和处理,他们都会不顾一切的将涂鸦补全,用些……不太和平的手段。” “而即使在中心金融区,也有人买通那些高空作业的工人,为一切极限运动爱好者提供一次高楼大厦间的狂欢盛宴。” 这是一座很酷的城市,讲述它的故事就像在演绎形形色色的人生,洛云图带alia走遍他曾走过的路,可惜他也未能走完这里的全部。 新城区永远在扩张,老街却留不住旧时的烟火。 希望与罪恶之城。 “我在这住过一段时间,就这片街区,当时的出租房现在换了新的租户。” 洛云图负手前进着,一步一顿像是在踩过往的足印。 alia一路无言地听着,偶尔点头嗯哦两声,两人都乐此不疲。 alia望着远处出神,而洛云图也不作打搅。 又一段新的路,又一桩桩小事。 “电力局有个开关松动,让南街一段路的路灯总是晚片刻亮起;喷泉下种了浮萍,其实是周围孩子的生态作业。” “我待在龙门市的那段日子,大多数时间都在争名逐利,我少有推敲过所见所闻,不知不觉间就又踏上了旅途。” “?” alia回过眸,打量着洛云图清醒出尘的脸盼,“所以你离开了,为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洛云图是有答案的。 “我属于这里。”洛云图停下身,侧目望去,眼神中泛起疏离,疏离着遥远的某物。 一份思念,一点无地自处,一种格格不入。 “我不属于这里。” alia重复着洛云图的话语,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心中的道理变得清晰,又或者是让她固执的想法有所改变。 “嗡——嗡——” 洛云图打开终端,眉头微皱。 “发生什么了?” 洛云图没有回答,将终端重新塞回。 “比起那些,还有个地方,我必须要带你去看看。” alia并不反对,她隐约猜到了结果。 · 风永远悠扬地轻拂行客,抚平每一颗躁动的心。 尘埃在这座城高高扬起,又在这海边重新落下。 浪花朵朵,松软的沙滩漫入夜色,提着鞋的alia赤脚踩出水花,冰凉的海水一次次漫过脚背,在上涌的海面荡漾开一团团白浪。 夜里的海漆黑到可怕,但并不妨碍这份静谧拥抱你我。 可以捧一洼清凉的水,拾几颗独一无二的贝壳。 alia走到了洛云图前头,他们沿着岸一路走。 奢侈的鞋被抛向大海,无边的浪潮推搡着沙滩,风吹响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二人相继停下,alia先于洛云图。 有第一缕晨曦破开海面,正如那古老的箴。 “那是……什么……”alia呆滞在原地,面朝大海,金色的波浪鳞跃,彤丘的一轮往天上悬起。 “是太阳,alia。 太阳出来了。” 金色的光倒映于澄澈的眼底,alia反复咀嚼着这简短的词句。 :“你来人间走一趟,你要看一眼太阳。” “原来如此。” 出神的alia,终于在此刻找回了今夜的第一抹笑,她仰起头继续沿着海岸走,她的脚步越发轻盈。 她不知道这一路的尽头在哪,也不为找寻什么。 新龙门她见过了,它没有古龙门的沉重,也没有一个给予任何人的容身之所。 但它繁华,并且以后还会更加繁华,向着新生的方向前进,尽管还有许多腐朽冗杂的部分,也掩盖不了人们对它的热爱、对阳光的热爱。 ——外面就比这里好么? ——不尽然。 洛云图就一直跟在alia身后,时而小跑,时而踱步,却始终拉拢不了两人的距离,直到渐行渐远。 她就像海神的公主,有着自己的步调。 不知何时,洛云图已经失去了少女的背影。 曾有一段时光,洛云图酷爱童话,可某天他突然晓得,不是每一本童话都有美好的结局,那些撰写童话的,也只是些不太相信童话的大人。 那他们为什么要将这些故事写下,既然不相信,洛云图想,大概他们也不喜欢这个现实。 辛德瑞拉要在午夜的钟声响起前回家,海的女儿会在明日的清晨化作泡沫。 然而,洛云图时至今日仍读着诗,就像童话的作家一样,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 自己威名追不上她呢?洛云图向内心索求答案。 直到很多很多日子后,这个问题依旧缠磨着他。 或许是他的鞋灌进太多海水,踩在沙上的脚步都是沉重的。 又或许是因为他在追赶的,是只轻盈的幽灵。 他有很多很多答案。 但当他在海浪的拍打中捡起那根楸木枝时,一切都无足轻重了。 有一个少女,来人世走过,“看了、走了。”平淡地说着。 没留下一点痕迹,沙岸上的足印也会在第二天被冲净。 洛云图在脚印的尽头,没有找到少女。 在更远的更远,他低身他低身捡起了一根不应在此处的树枝,好似某人从未来过。 除非—— 我记得。 · · 洛云图频频打开终端,直到最后都没有解决。 等他收拾完行李,将那柄意味深长的黑伞,寄存到旧衣橱中,他才有空,去留心手头的要紧事。 罗生门发来消息,仅有寥寥片语,但这足以成为洛云图行动的理由。 「黄泉市,速来,救我」 近乎严肃到失真,但理智的字句,宣示着一场风暴确在发生。 要启程了,洛云图从龙门市离开,无从歇脚的踏上旅途。 动身,前往黄泉。 第91章 长夜告终 会客室的软沙发,白炽灯点亮了安静的一人,处理着工作的梅洛卡却不介意独处。 剑亿修停在门前犹豫片刻,抬指叩响了房门。 “请进。”合上大腿上的平板电脑,只是先一步占领房间的梅洛卡并没有把自己当主人,端起桌上自带的保温杯就开始细斟慢饮。 剑亿修没有进去,只是靠在门边,让出条路,“我觉得有件事必须让你知道。” 不幸的是,刚从边境返回的梅洛卡还处于禁足观察的状态。 幸运的是,从边境返回的大多数都享有这份待遇,而且,都还身处同一个设施。 很快,梅洛卡就得知了罐头现在的状态,用亲眼所见。 像是一只吓坏了的猫,随时处于崩溃边缘。 “这样啊,另外两名邪染,为了保护她直接承受了对荒芜的净化,最后……在她面前被阳光烧死了。”梅洛卡沉默了下来,似乎碰上了棘手的状况。 的确,邪染作为不完全侵蚀体,很有可能同样受到净化仪式的影响。 三个人受污染的程度,对侵蚀的耐受性,不同的身体素质又造成了不一样结果。 结果是,三名邪染只有一人完成了对污染剥离的适应,又或者,真是她那两个哥哥带来了所谓的爱和与希望与奇迹。 “你似乎并不意外。”剑亿修看向梅洛卡,但对方实在平静的可怕。 “如果你是想问,我是否早知如此,而故意为之?我只能说,没有。随你信不信。” 妖染曾找到过他们,许诺带他们去荒芜里生存,直到为他们找到新的栖息之所。 可他门拒绝了,大概是黎明近了。 可他们不知道,拥抱阳光的代作是什么。 “我告诫过他们。” 梅洛卡索性尽人力听天命,但奇迹不见得合庇护所有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给我点空间,我和她聊聊。” 剑亿修点了点头,等他离开,梅洛卡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怎么了?” 来自邪染女孩的询问,让梅洛卡有些诧异。 比看上去精神不少啊。 “我不喜欢心理咨询的环节,所以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你现在还想活吗?” 梅洛卡并未就座,罐头的单间更加幽闭,又或者只是没开灯的缘故,梅洛卡又刚好挡住了来自廊道的光。 可即使身在阴影中寻得安逸,罐头的反应还是分毫不差地落入梅洛卡眼中。 她垂眸了。 梅洛卡的手掌在桌上游走,五指抚过那舒缓的杨木质,落在那对自制的手弩上。 上好弦的箭矢抵住那株细滑的颈,梅洛卡不开玩笑时总是冰冷到令人毛骨悚然,“你还想活吗,现在?” 如何料理后事的问题已经在梅洛卡脑海敲定,她行动的速度不逊于她的冷静。 “对于现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罐头的视线沉淀了许久,连同停顿的话语一起积蓄在喉中,哽咽。 抬起的目光全不闪躲地对上梅洛卡,明明在阴影里眼神却明烁有光,“但想用我的作品,了结我的生命,你可以试试?” 两位不发一言的女性对峙,梅洛卡居高临下地指着端坐的罐头。 梅洛卡勾紧扳机的手指发冷,在她下叩的一刹,会有锋芒般的斩击将它割断。 梅洛卡不会在意失去一根手指,但手中的“玩具”并不得心应手,仅凭它杀不死制造它的主人。 梅洛卡勾起的嘴角抬了抬,手弩一退在指间旋了半圈,梅洛卡将弩的握把推向罐头。 发愣的罐头并没有立即接住,一时半刻她都没能从蓄势待发中脱离。 “欢迎你,算是提先祝贺,尽管有些自作主张,但我认为你已经赢了。” 梅洛卡转身,站在光暗的夹缝,单手扶着门的边框,“虽然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有点为难,但恐怕接下来的咱们,还有些麻烦事要尽快处理。 跟上我。放心,这不会是一场硬仗。“ 梅洛卡的声音磁性而柔和,可脸上藏起的笑意却宛若毒蛇吐信。 时间不早了。 接下来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 “你需要出席一场庭审,浮生女士。” 传告的男人肃穆的像是一尊石象,手里捧着一卷来回舒展的经文,上面篆金的密密麻麻写满了律法。 待男人将经文卷起,习惯性的抚胸致意,才将浮生从茫然的状态拉回,“你的导师,曜,届时也会陪同。” 浮生点头,示意自己记在了心中,“可以冒昧问一句,这是一场关于什么的审判?” 浮雕男人显露出悲悯的神态,却只将视线投向经文,“你会知道的,在你到场后,消息我已传达,请准时到场。” 男人并不做任何停留,亦步亦缓地离去。 提前离开监管设施的浮生,身处忘仙的接待处,理所当然地无从得知其余同伴的去向,于是她安排着时间向法庭会场走去。 穿过不知议论着什么的人群,浮生来到了肃静的会场。 在还并不多的出席者中,浮生很找到了向她招手的曜,便欣然往他身旁坐去。 “老师。”浮生点头,就座。 “体测结果怎么样?”才刚沾椅子,曜就开始展现他的关切,像是见着了久久不归的孩子。 “他们说我很好,至少单从检测的时长来看,一段时间内我的状态都会比较稳定。” 浮生双手叠在小腹前嘘寒问暖罢,知道平安就一切都好,至于境界提升、实力增长,等一切都结束了也不迟。 咚!咚!咚! 三声木锤的敲击拉回法庭众人的注意,浮生看见了陪审席上先前那个浮雕男人的身影。 他起身,向着在场的所有人宣读,无论是早已知道还是一无所知的人都从中了解今次的详细。 浮生认真听着,逐渐皱起了眉,在法庭开审之前,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于此处之事的重要性。不,或许只是对她而言的意义非凡。 · 坐上充斥着科技感的椅子,戴着插满探针和导管的笨头盔。 通常而言,学者叫它诚实椅。 然而现在坐在上面的,是在心中盼着同行死个千八百遍的梅洛卡。 “是的,我没受任何蛊惑、污染、胁迫、洗脑,乃至任何形式上的模因干涉,并严格遵守元初法条与社会公约,完全出于自身意志做出了如上判断,并将竭尽所能地辅助该提案的通过,甘愿承担应有的任何责任。” 一连串的口令输入,重重印证保准确无误。 一声冰冷的机械回复:“了解,请再次复述你的提议。” “是是是。” 梅洛卡近乎不耐烦地跟这台机器较量了数十分钟,针对她的扫描也没有一刻停止,这种被肆意窃取身体数据的感觉让她这种美少女很不好受。 “我申请通过一名境外邪染的身份证明,使其可在一定限制条件下融入社会。在此基础上,我,以及另一位承诺人将为该对象的一切行为承担全部责任。” “请为你的言行负责。” “我为我的言行负责。” “验证通过,荒芜指数,正常,无模因干扰,未检测到认识修改,语法结构达标……用户梅洛卡,准许前往指定场所完成下一步程序。” 诚实椅亮起绿光,束缚在一瞬间解除,腰酸背痛的梅洛卡从封闭的隔间走出,其次是隔壁慢半拍的剑亿修。 可没有下一个了,代表罐头的门亮起红光,刺耳的警笛随之拉响。 “唉……”梅洛卡早有预料地回头走去,全部重来。 · 法庭上,早已坐齐的出席者逐渐焦躁,窃窃私语在同座间传开。 “肃静——” 浮雕男人一敲木锤,回荡在法庭穹顶的响声让全场重归死寂。 他闭上眼,自己的声音传遍大厅。 “宣,申诉人入场。” 一番周折后,摆平了理智检测的梅洛卡拾掇好衣装,对着身后的两人,说:“进去之后一切交给我,轮到你们说话时只要知无不言。” 梅洛卡最后调整好仪态,恭敬地入场。 昏黄的灯光塑造着威严,申告者站在所有席位下。 他们居高临下地,将肃杀的目光投有柔弱的少女。 “哎呀,真……有不少熟面孔呢。” 梅洛卡毫不避讳地与出席者一一对视。 他们义愤填鹰的,好似缓步走入了某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工业巨头,石油大亭,知名学者,忘仙骨干……”梅洛卡的视线越发张扬,逐一说破每位熟人的身份,“当然,当然,这些身份和你们今日坐在此处没有半分关联,在场的……我想一定都是通过正规流程筛出来的热心市民。” 梅洛卡点着头,微笑着向人群中的浮生招手。 “梅洛卡,请勿在审判开始之前喧哗,否则我将认为你在质疑忘仙的公正性。” 一位身披法官袍的女士从侧方入场,手持着手杖走到正中的席位,双手搀扶着身前的手杖就坐,她慵懒的声线撑起了全场的威严。 浮生扯了扯曜的衣角,低声问他:“怎么感觉氛围不太对?” “在场的大多数,即使没被梅洛卡得罪过,也或多或少和她不对头,再加上他们大多是各行各界的精英权威,梅洛卡恐怕势单力薄,不过别担心,主持这场审判的是…… 曜的解说还未结束,下方的梅洛卡一反常态地抚胸行礼:“陈大法官,您一直是我所尊敬的,既然您在此,那么我就没有疑虑了,公允自会昭显。” “恭维无用,切莫让我再次强调法庭纪律。” 这位备受尊敬的女士,身前柜上的牌位翻转,其上只有一个单字“陈”。 她身旁的浮雕男人抚胸,法庭上的众人各有不同的反应。 后入场的剑亿修和罐头还不明状态,拘谨地走到梅洛卡两侧。 等到所有人就位,浮雕男人才庄重地开口:“开庭。” 陈女士拣起递来的文件,雪白的纸张在她指缝穿插。 她不屑地扔到手边,冰冷地视线落在正中的梅洛卡身上。 “申告人梅洛卡,来此所为何事?” 剑亿修皱了皱眉,这个操作和他所知的流程不符。 当然梅洛卡并未意外,相当配合地将今天说过最多的一句复述:“依照特殊对象处理法案,申请一位不可控人员的身份证明。” “特殊对象处理法案并不常被提及。” “上一次启用是新秀赛第二秦无衣,再上一次是神藏学院的新生梅洛卡,我说的对么?”梅洛卡替陈女士补充。 陈颔首,转而提问:“你曾两度站上这个特殊法庭,你应该清楚它意味着什么。” “当然。”梅洛卡回答。 如果一切资料可以在庭外核查完毕,那么她现在就可以收工走人。 然而自有人不全乐见其成,整件事最麻烦的是“说服”在场的所有人。 梅洛卡抿了抿笑意,望着人与人们的面孔组织着措辞。 “哎呀,正热闹呐?” 一个童音突兀地闯入这庄严的会场,一个少年从侧门大摇大摆到最高处的旁听席就坐。 法庭内的都是重要人物,但他们并未能将所有席位坐满,空旷的法庭在少年就坐后显得更为寂静了。 梅洛卡紧了紧柳眉,最麻烦的家伙终究是来了。 “我应该没有来晚,不必在意我,继续、继续。”忘仙十二翘起二郎腿,和谐友善地发言。 陈女士起身致意,“盟主大人,你无权干涉最终的审判结果,请谨记。” “那么,” 梅洛卡举起小手,“可以开始下一步了么?请问各位是否有、” “我有异议。”忘仙十二翻阅着手头的资料,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是成心来搅局的,“特殊对象处理法案,的确会准许部分危险分子重回社会,但也不是任由谁都可以获赦。而据我所知,就在刚才,我们的邪染小姐甚至没有通过最基础的常规检测,甚至还险些失控,给忘仙带来重大的财产损失,这样根本无从管束的威胁,是否应当另当别论?就此而言,我并不认为她有被法案宽恕的价值。当然,我相信在座的都是社会精英,一定能得出比我更公正的判决。” 忘仙十二坏笑着将话头抛出。 在忘仙十二明牌了态度后,即使迎着梅洛卡阴沉的笑意,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了。 “盟主大人,关于这件事,似乎还存有疑点,是否需要更仔细地核查下数据。”梅洛卡用生动的神态诠释了什么叫做惺惺作态。 忘仙十二抬了抬眉,“哦?你怀疑刚才的失控事故并非意外,你有证据?” “没有,我只是为大家提出了一个猜想,这何尝不能是有人在从中作梗,我们又是否真该相信我们的所闻而不顾眼前的事实——我们的罐头小姐可是好端端站在这——在彻查之前,事故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那你就是在质疑忘仙的纪律?”忘仙十二一笑,胸脯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还不待梅洛卡说话,一位白大衣的男性抢先开口,手里拿着一份数据站上前来,“我赞同盟主大人的观点,我手上有这位邪染的详细资料,上面有多数指标严重超标,我对该对象的可控性表示质疑!” “哈!”梅洛卡捂嘴轻笑,“我认得你,晓未明先生,你在荒芜侵蚀病症的领域别有建树,曾亲手救下多名感染者的性命,在最严苛的环境,你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暴露在无任何安全措施的空间进行抢救。我相信,你提出的专业意见必有其宝贵价值。” “你想表达什么。”晓末明医生一向以严肃自居,但实在搞不明白梅洛卡行为的深意,他只有用提高音量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威严,以至于整个法庭都传着隐约的回声,“法理可不容情。” “我知道。我只是想说,对于您这样医者仁心的专业人士,面对一个饱受感染之苦的可怜女孩,所想的第一件事竟不是想尽办法去治疗她的病痛、挽回她的生命,而是抹除她身为人的资格吗?如果是,我只感到可悲。” 听到这话,晓未明面色铁青,悻悻然地坐了回去。 回击了晓未明的打断,梅洛卡重新面向众人。 “哦,各位,正如今天我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我为我的言行负责,我为我的是提议作保,这一点无可质疑。 就我所知,安全检测的失误,并不影响出席法庭,所以她以及我们才站了出来,要一个人道主义的元初,要一个言出必行的忘仙。” 忘仙十二若有其事地点头,看向坐在法官席上的陈,“为什么一直是梅洛卡女士在说话?” “罐头……小姐,她未受过应有教育和社会认知讲习,在获得合法的身份并完成教管学校的培训之前,作为担保人和主要提案人梅洛卡小姐有权作为监护人为罐头小姐发言。” “那是提案通过之后的事吧,如果我们对这位邪染的品行乃至一切都一无所知,那无论如何我们争论都只会做出革率的判断。” 梅洛卡波澜不惊地退后半步,将舞台让给自己的同伴,“一面之词?无端的指控。” 知道来到了自己的回合,剑亿修深吸了一口气,刚欲发言就被忘仙十二打断:“啊,那边的少年可以先等等,不妨让我们先听听这位邪染小姐的辩护。” 剑亿修强忍着面容的变化,这个小鬼真是忘仙盟主么,让人火大啊! 忘仙十二招手,将锋芒转向罐头,全场所有人连同梅洛卡都将注意力跟随。 “我不叫邪染。” 埋着头的女孩细声细语。 陈女士疑了片刻,坐直了身体,“请再重要一次。” “我说,我不叫邪染,我有名字。” 罐头抬头,用锐利的目光回应那一双双充满敌意的眼睛,“我叫罐头!” 像是宣言,要叫每个人听见,根本不需要才华,只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梅洛卡笑着收回视线,嘴角漏出的牙齿皓白如月,闭上眼侧耳倾听。 对,就是这样,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大闹一场吧。 “从一开始你们就在邪染、对象、目标的叫,分明这是一场证明我是人的申辩,到头来你们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我、罐头,我为这个名字,这个身份的自豪,我渴慕着文明的美好、知识的魅力、人世的纷繁来到这里,但我所认为的包容却将我拒之门外,用你们口中的不稳定因素、不可控的数据、乃至一纸文书,否定我身而为人的价值。 你们说,不能在完全不了解我的情况下盲目判决,但你们难道不是自始至终从未过问就擅自咬定我的品行恶劣!” 为首的陈女士点点头,收敛起笑意,将视线瞥向角落的盟主。 诚然,这不是一个因正义而举行的审判,但所谓的公义在任何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都行之有效。 只见忘仙十二赔偿着苦笑,将掌声送上,“哈哈,罐头,好名字,多么独立的一位女性,请谅解,匆忙赶来的我才听闻这个称谓,想必在座的各位也都有各自的理由,你们说对吧?” 场内一片沉默,无言便是最好的推脱。 一时间,忘仙十二仙似乎成了全场唯一的滑稽人物。 在陈法官的示意下,浮雕男人开口,让庭审得以继续,“剑亿修先生,能否说明你参与联同责任状的理由,这对我们的工作将会有莫大帮助。” “当然,我的本分。” 剑亿修点头,认真的态度让恪尽职守的浮雕男人有些另眼相看,但也仅止于此。 除了维持庭审的进行,浮雕男人一直阖目侧立,丝毫不愿沾染这场闹剧。 “在龙门边境内,我以及众多新秀赛参赛者都接受过来自罐头兄妹三人的帮助,我见过他们为保护他人而奋战的模样,也了解他们在此之前的艰苦生活,有很多人是因她而得救,我认为她值得我的信任,并且需要来自正常社会的关怀与帮助。” 剑亿修鞠躬,结束了讲话。 “你刚才说,三人……”浮雕男人话说到一半,陈女士抬起手指示意噤声。 “充分的理由,您的发言足够说明您申请的合规,您的履历我看过,相信像您这样遵纪守法的元初公民不会做出出格的行为,关于罐头小姐的事宜,我们会认真听取你的意见。” 陈女士的话语,总是让人格外信服,至少她绝对是场上最清理的那人。 “我有异议!” 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站了起来,推着那副厚重的镜框,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我认为承诺人梅洛卡无权为他人担保。” 他振动手臂,扇动的白纸,好像握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真理,同他那副大号眼镜都要等重,“在此之前,我收到有关人士的举报,我们的梅洛卡小姐,在这次的边境事故中,私自豢养大规模武装、携带大量军火入境、进行违法禁忌未得准许的实验研究、唆使煽动参赛者组织暴动等等一系列罪行,这样劣迹斑斑的恶人,如何能享受法案权利。” 西装男发着愤概之言,躁动的人群掀起了抨击的浪潮。 矛头指向了梅洛卡。 众人好似揭开了伪装,暴露出最丑恶的嘴脸,将早已准备多时罪证纷纷抛出。 浮雕男人越发不想睁眼。 梅洛卡用着讥讽的笑意平视所有,冷漠的目光好似在观赏一幅浮世的绘卷。 浮生攥紧的拳头卷入衣襟,这个位置她第一次感到难以安坐,想站起却被身旁的老师拉住。 曜摇着头,带着飘忽不定的劝诫。 浮生的脸涨着气,幼兽似的迟疑地坐下。 梅洛卡的掌声,缓慢而平淡地让吵闹的人群平息些许。 正如顺应了她的想法,更多的人想听她要讲什么。 梅洛卡的声音在向后腔收敛,舍弃善辨的口舌,气息退至颤动的声带,敛到温热的喉咽,向后进入沉闷的鼻腔,又或者向上,为了隐藏什么,又或是以上帝的口吻表达什么。 这是一场,诡辨—— “法官大人……”梅洛卡拾安之若素的面庞,没由来的冰冷让人倒吸凉气,“你还要沉默到几时。” “我在听证词,梅洛卡女士。” 陈的一只手轻捻着签字笔,来回荡漾,另一只手依旧死撑着那根倾斜手杖的镀金杖头,“对于上述指控,你有需要辩解的吗?” “请别退后,赞因·费恩曼斯先生,站到前来。” 梅洛卡伸手相邀,将视线的“聚光灯”移句西装男,“说到走私军火令尊近来可好,记得一月前我和他相谈其欢,愉快地达成了一笔武器图纸的交易,听闻后来他遭了些微牢狱之灾。” “劳烦挂念,你这个罪魁祸首,但这并不构成你脱罪的理由。” 军火商之子的费恩先生发言,依旧秉持着那不可一世的高傲。 “当然,我相信血脉的牵连不会让法律偏颇我们中任何一个人,但你为何不多想想,和你那蠢猪一样的军火头子老爸学着怎么动脖子,你以为是谁给你提供的证据。” 梅洛卡敲着自己的额角,节律的声响像在揭示那个荒谬的答案。 “你……” 费恩曼斯的言论突然哽咽起来,像是吞进了什么坚硬而烫动东西。 “哦!法官大人——” 梅洛卡扬长的语气掐断了上方人的一切话语,争抢般地彰显自己的论述,“我所受的教育从未教过我要在身陷囹圄时自缚手脚,面对对性命的威胁而不作任何抵抗。 “我相信你受过足够好的教育,我仍记得你在社会道德课上取得的满分评价,但费恩曼斯先生的证据,也真实无疑。” “当然,当然,我可以保证费恩曼斯先生的每一份指控都言之凿凿,但有一点需要补充,在确认我已经彻底安全、获得元初庇佑的同时,立即解除了武装,并向忘仙本部提供了外勤事务突发状况应对手段的充分报备。而这一切行径,只因我对忘仙的绝对信任,和对自身使命的最大忠诚。” “嗯。” 曼妙的鼻音表明了陈女士的态度,她扶正手杖说着,“你的做法无可指摘,恰好盟主大可以在此作证,但溜须拍马的活大可不必。” 浮生不由地松了口气,侧目看向老师,发现对方的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发难的众人,旋即下方再次传来梅洛卡的声音。 “我还没说完呢,朋友们。” 梅洛卡的眼角拉开戏谑的弧度,冰冷的话语分明万分危险却叫人忍不住倾听,直穿心扉,“现在,此时此刻,我为了战胜荒芜而做的一切,武器制造、城防工事,还有你们想得到想不到的那些禁忌知识,从核心技术到生产模式的一切,都还搁置在旧龙门的地块,等待忘仙着手清点和料理。” 他们不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有一人咽了口唾沫,顿时感觉无数的视线都汇来,如芒在背。 一名女性皱了皱眉,发出不屑的轻哼。 “请勿公然行贿,梅洛卡女士。”浮雕男人出声警示梅洛卡言行的出格。 梅洛卡的言外之意,有意者自然心知肚明。 尽管学者的神经癫疯人尽皆知,但没人料想到会到这种昭然若揭的地步。 抛砖引玉。 毫不遮掩的阳谋。 “怎么会呢,我相信在座的都是清廉之身,谁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触大家的霉头,还是忘仙内部的人员结构不足以叫人的心悦诚服?” 梅洛卡的双手跟随她的演说尽情挥舞,直到最后五指伸向忘仙十二的位置。 “哦,当然。” 忘仙十二欣然承诺,“我们严格保证,梅洛卡成员上缴的资源会被安全回收,并有效地投入正确的利用途径,但这份资源的分量可真要吓死人,这项工作恐怕要持续一段时间。” 一番话能听出七八个意味,就算是坐上座的陈女士也不由想称一句老狐狸,一手请君入瓮的算盘打得叮当响,显而易见不是每个人都从中嗅出了危险,看来日后还要审理不少监守自盗的蠢货。 “有盟主这番承诺我就放心了,那么法官大人,我对元初的贡献可不只如此,还需我一一陈列我此行的功绩来证明我有能力胜任罐头小姐的监护人一职么?” 有人举起了手,在费恩曼斯灰溜溜坐回原位之后,是先前那位轻哼的女性。 她散发着成熟的气息,以稳重让众人知晓,她松开交叉的十指,向法官申请发言。 “哦!阿洛罗斯,我竟没注意到气象局龙门分部长今日也在,原谅我的疏忽,老友。”梅洛卡由衷地表示自己的歉意,直到对方正式开口才调整起自己的仪态。 阿洛罗斯·维森,用着永远不客套的语气质询:“请问你未经允许私自调用、抽取龙脉一事,要作何解释。” “啊、哈、哈——” 梅洛卡苦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露出些许难堪,“没错,是我干的。” 梅洛卡在心中暗骂。 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无量在名义上属于失踪,最后的罪责也不会落到死人头上。如果最后必须有人担责,自然会顺理成章地落到……浮生的身上——是的,龙脉是她用的,毫无节制的挥霍,南阳和浮生总得有一个人被追责,而今天只有浮生出席。 哈,梅洛卡阴冷地笑着,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替海无量顶嘴。 盼着梅洛卡出事的人们纷纷抓住了这一丝“希望”,披起欣喜的外衣,只有维森女士面如死铁。 “你知道龙门计划吗?” 梅洛卡正了正神色,余光却向忘仙十二瞥去。 “那并不是我负责的项目,但对生态研究所的废案我倒是略有耳闻。”维森答道。 梅洛卡正式将目光移向忘仙十二。 “嗯,不错,龙门计划一直在忘仙的核心工程之列,自第一代盟主起就未有任有突破性进展,最新的一版龙门计划便是由我亲自签署跟进,至于详细内容,你只能说……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梅洛卡。” “那我可畅所欲言了盟主大人。” 梅洛卡诚心一笑,“龙门计划,是针对古龙门边境内荒芜污染的治理和地块回收工程,在边境我结识了一名自称灰星的守夜人——他来自忘仙的前身,名为无星夜的组织,并一直负责龙门计划的对接事项。” 梅洛卡再次看句忘仙十二,像是在寻求肯定,然而忘仙十二只是没有反驳。 “法官大人。” 梅洛卡嬉笑地敲了敲手背,“能否请您再次强调一下我的身份。” 陈抚了扶额头,顺其自然地从袖口取出一张纸条,在众目睽睽下宣读起来,像是早有准背一般,“战争学者,命运调律师,忘仙编外人员,尺恒遗民,神藏学院一年级新生,诸夏新闻记者,歌伦比娅戏剧协会资深会员,业余摄影爱好者,万事灵事务所外聘侦探……” 起先还能轻蔑笑笑的人群,在这一连串的头衔后,不约而同地将表情揉成一团,像吃进了苍蝇一样,只有陈能面色如常地将其念完。 “对,就是那个!”梅洛卡咳了两声,收起自己的兴奋。 “敢问您的家训是……能者多劳?”陈将手中的纸团揉成一团,不值一文地抛到一边,滚落到浮雕男人的脚边。浮雕男人忍不住厌嫌地瞥了一眼。 “是随心所欲。”梅洛卡以手抚胸,好似自豪。 “请解释这与你滥用龙脉的关联。”维森好耐心地将问题是捡回。 梅洛卡再次将戏谑的目光转向维森,“身为一位尽职的编外人员,我时刻牢记着忘仙的使命。根据忘仙员工手册,外出干员即使不属于该辖区也有义务协助区域事务和重要工程,在必要情况下,任何干员有权利调动当地可用资源执行公务,依照此条,我以忘仙身份介入新秀赛参赛者安全保障工作、事故身亡的前同事遗产回收,以及龙门计划的最终执行,并在此过程中,对残缺的龙脉节点进行了修理,征调其用以排除行动阻碍,后续的必要手续均可事后补办。” 这话的意思是:追责都可以找我,为了论功行赏我受点委屈算什么;但想要索赔,那么抱歉,我用的公家的名义,掏钱这事你得找忘仙啊。 “合法合规。”陈女士用简洁的结论概述了梅洛卡的言外之意。 “我记得这条规定对休假日员工是无效的。”忘仙十二兴致勃勃地插了一嘴。 “编外人员是没有假期的,盟主。”梅洛卡略带歉意地表示,“请为咱们不人道的劳动法自我反省一下。 忘仙十二无话可说,维森女士依旧不依不饶。 “当时边境应该不只你一位忘仙成员。” “事急从权,我职级最高,资历最深,我有权代表忘仙。”梅洛卡扯起气场,反倒用起了苛刻的语气,“归根结底,我是在为忘仙制造的大赛意外挽救,还是你不认可这些任务的份量? 阿洛罗斯·维森再次交叉十指,没有因此产生丝毫退避,“诚如你所信,但你的所作所为不足以弥补你所造成的损失——龙游江中下游流域的气候紊乱,大规模的灾害频发,对受灾的人群救援和对龙脉的维护工作将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对于那些在天灾中丢掉性命的人,你梅洛卡不配为他们负责!” 阿洛罗斯陈列着胡作非为的恶果,声音一步步地逼近颤抖。 维森掷地有声的每一句斥责,都在伤害着场上除梅洛卡以外的另一个人。 浮生在旁听席上吸了口冷气,她早已听出了整件事利害。 “我,我没想过……”她的声音微不可闻,不足以勾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身旁的曜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正如曜的一言不发,这场问罪他们注定是沉默的旁观者。 “那些都不重要!”梅洛卡的语气不自然地随着情绪拔高,她的食指拼命地敲着空气,甚至来了爆发的边缘,“别让我把这场审理变成忘仙下辖机构的控诉。” 维森女士向后仰坐,凝滞的眼神中透露着失望。 ”请注意你的言辞,梅洛卡女士。” 陈冷静地打断梅洛卡的发言。将她的下一句“你们气象局同样没资格立足于忘仙的法场”扼杀于咽喉。 “抱歉陈女士,原谅我的言行过激,但我并不打算收回刚才的话语。” 梅洛卡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但也依旧藏不住那份尖锐,“我需要一个更权威的人作证,请问方天顺今天在不在场?” 梅洛卡往出席者中扫去,众人的视线指向同一个方向,迫于无奈,一个年轻男人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请不要直呼某人的姓名,事先说明,我只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发表见解。” “这位是什么人?”有不明所以的小窃窃私语。 他的邻座回答:“数理学者方天顺,注册id:「拉普拉斯」,元初最年轻的博士学位拥有者,忘仙内部人员。” 这时下方的梅洛卡也开始了提问:“方先生,你在物质基础领域的理解无人能及,我想向你确认,对你而言,荒芜污染的逆转剥离,想要实现这个目的需要怎样的技术?” “荒芜只有在轻度污染时可以遏制,并用离析的方式进行治疗,一旦侵蚀彻底完成,这一转化将没有恢复的可能。古龙门边境的净化是一场不可复现的奇迹,就我所知,整个元初乃至方舟都没有这个技术。” “现在,这里就站着一个例外,一位活着的奇迹,安然无恙地适应了根植了半生的荒芜净化。” 梅洛卡再将关注引向罐头,说:“我们都清楚,因为条件苛刻,对荒芜生态的研究一直停留在理论阶段,而罐头她在荒芜重灾区的见闻,足以弥补这一空缺。” 任何一位邪染都是弥足珍贵的实验素材,更何况罐头这样的特殊个体。 哪怕作为实验样本也好,罐头的价值无可否定。 罐头没有出声,她清楚这里不是闹脾气的场合。 “但你说的那些,把她关押起来也能研究吧,根本没必要让她回归社会。”人群中有个轻佻男人发言。 梅洛卡投去怨憎的目光,谁来把这个人类展览馆的社会渣滓叉出去,谁允许这群狂热分子安坐在忘仙地盘的? “这不是我要表达的重点。” 梅洛卡至少还能表现的十分克制,“我要说的,是我的前同事们,龙门计划的原执行人,今日你们口中的奇迹,都是他们舍生忘死亲赴荒芜获得的成果,是他们的牺牲让近百位天才新秀得以逃出生天,让这一份技术的资料,原原本本地回到元初,为终有一日文明战胜荒芜换来了一线生机。” “告诉我,维森!在你看来,参赛者的命就不是命吗?直视我的双眼,方先生,你能忍受这样一群伟大的学者,他们死后的声誉还要被作践吗?” 法庭之内无人发言,那震烁的愤慨荡气回肠。 陈女士轻笑着,询问身旁的浮雕男人,“拉尔南齐,在你眼中,这场争执谁对谁错?” “根据忘仙管理法案第十二章第三条,忘仙成员有义务对任务中意外身亡的成员和对元初有突出贡献的人物竭尽所能地提供遗体、遗物、遗产、遗留事业的收敛回收,或者安葬掩埋,推而广之该条例应成为所有元初公民的公约意识,梅洛卡的行动意图无可指摘,然而维森女士为天灾受难者发声也无可厚非,尊敬的陈女士,请恕我无法就此事作出判决。” 陈瞑目片刻,却并不能同感浮雕男人的心境,于是她继续倾听。 方天顺长叹了口气,终于解脱一般,“我果然很讨厌你,梅洛卡。” 年少有为的学者就坐,回避了梅洛卡的咄咄逼人。 而后便轮到维森了。 “你控诉我越权执法波及无辜,那难道我就该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先烈和前辈们暴尸荒野,无所作为地坐等他们的毕生心血付诸东流?” 梅洛卡砸着胸,好似想把胸脯都吐出来,让维森看看她口中的言语几般真心,“在我步入边境时,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活。我所受的教育,我所知的法律都在教我怎么做,那就是不能对眼前正发生的不幸置之不理,要带领无望存活者开辟一条生路。 我履行我的职责!我扞卫我的正义!” 阿罗洛斯·维森将神色藏入阴影,用手指遮掩着表情。 参赛者的生命、遇难者的生命、杰出学者的生命。 人命岂是能放上天平、衡量价值的东西。 梅洛卡暗笑着,像是欣赏感性的囚物。 道德的标杆悬于人世的穹顶,谁也无法逃开这把巨镰。 以他人为正义者必被自我所困。 “我认输。”身为气象局龙门分局长的维森女士向后一靠,放弃了近乎顽固的执着。 梅洛卡休整好仪态,后再无任何人提出抗议。 司法人员总归是操劳的,所幸这场公证已经步入尾声。 陈索要了杯水无果后,缓缓站起身来。 然而一场争辨并不以它的胜负左右结果,公义的裁决最终落到法官手中。 “想必,所有人都有了各自的答案。” 正反的论据尽数呈现,陈一扫全身的懒散,用最威严的气质宣讲:“那么,就由我来结束今日的判决。” 所有人的心弦都被拨动,紧绷不放。 “申诉人梅洛卡,向忘仙申请给予一名凄惨少女合法身份,并允许其获得与正常人相近的社会权益。 但顾及其多次出格行为,判定梅洛卡没有相应的承担能力,故此提案不满足人数需求。” 很抱歉罐头小姐,这不是一个如你所愿的答案。 曜在椅子瘫软了下去,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在为何叹息。 “综上所述,我宣判——” 陈抬起手杖,高悬的同时提起众人的心。 而在手杖敲地前,梅洛卡的心已经落了下来,她对罐头说:“抱歉。” 今次的失败,更多的源于众人对梅洛卡的迁怒。 “没什么,我看得出来。”罐头闷哼着看向居高临下的人们,满不在意地回应,“这里没人想让我留下,即使今天站在这的不是你,他们也会竭尽所能地阻拦……你已经,尽力了。” 梅洛卡点点头,收起那拖垮人的颓丧,昂起头扫过一排排座位,像是要将他们一一记住,让毛骨悚然。 陈的尾音拖得极长,直到现在她才缓缓继续,“该提案无、” “且慢——” 一道男声响起,紧闭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陈的敲击一滞,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它的手杖之下。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破门而入的钟源,忘仙十二阖眼,露出有趣的微笑。 “法庭之上,禁止喧哗。” 浮雕男人出手,牵动整座建筑的道法,将闹事者禁锢在原地。 但钟源却丝毫不慌,微微抬手,反制的道法缠绕于手臂徐徐转动,将压在身上的束缚道法卡死,尽乎暴力地拆除、瓦解了对方施术的一切,整个建筑都为之一震。 吞法 不,比那更狠,只有对道法的理解达到超脱常理的地步才能做到。 “请不要草率地下达判决,法官大人。” 钟源挥舞着手中厚重的文件,全然没有闯入者的自觉,“我这里有一份最新的文件。” 梅洛卡侧目,为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谁?”她心想。 当她从钟源手中的纸张缝隙,窥见几个熟悉名字时,一种不可置信的猜想冲击着她的大脑。 梅洛卡顾不得法庭的秩序,冲向钟源劈手夺过文件一张张翻过。 激动而不真切的笑意涌出,梅洛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重新叠好纸张,转身对着公堂之上的众人说,用让整个法庭都肃穆的声音,“这是针对此次提案的追加承诺人, 由—— 本次龙门新秀赛八十位参赛者联合担保。 请重新考虑,不,请收回您先前的判决,法官大人。 从来不只我一人在为罐头小姐的今后而努力。” “为……什么,我不明白。”罐头摇着头,有泪花在眼角泛起,她抬手擦拭,她第一次被人世所爱。 或许正如一切无意义的坚守,她也不仅背负着自己一个人的希望。 龙门城的、灰星的、龙门计划牺牲者的、参察者们的。 于是她身后,有越来越多人,一些还相信着希望与幼稚幻想的少年。 钟源从文件中抽出一张,这张纸上有很多名字,或许没有洛云图、没有远在黄泉市的官渡、也没有未满十六岁的傩佑、没有自身难“保”的秦无衣。 但除止之外,所有人都有,所有还活着的都有。只剩…… 钟源将无比贵重的承诺书折成纸飞机,向着台上的旁听席抛去。 它滑过庄严的法庭,不偏不倚地向欠缺最后一人,飞去。 它落在了浮生面前,少女将其展开、摊平。 一股暖意沁人心脾。 曜适时地递来一支钢笔,“一份礼物,这支笔。” “谢谢,老师,这正是我现在需要的。”浮生的笑靥中夹杂着抽泣,接过那支小巧的钢笔,沉甸甸地落在纸上。 她再也不想在一旁袖手旁观,跌跌撞撞地跨过席位,“法官大人,请过目!” 那一份份沉重的纸张呈上,陈浅笑着故作沉思,手指轻扣着手杖。 “我想,庭上应该没人有异议了。” 陈看向忘仙十二,不言自明。 忘仙十二假寐,陈再次庄严地开口。 “那么,我宣布, 该题案,通过!” · 出了法场,罐头找梅洛卡道谢。 梅洛卡一边收拾着随身物品,一边耐心地听完。 “忘仙虽然很烦人,但已经敲定的事,他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信任的,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们要有一段时间不得能见面,但我相信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放心,我会尽快去看望你。 那就这样,我还得去赶下场审判。” 罐头抬起头,有些疑感地问;“事情还没结果吗?” “三庭巡审,下一场是神盟的审判庭,毕竟事情闹得挺大,总有人想掺一脚。别担心,都是些我的事,和你没关系,而且有忘仙背书,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刁难。” 梅洛卡再次确认了行程,尽管还有不少空档也不觉得安逸。 陈缓溪走过,看见梅洛卡,视线便开始飘忽,像在搜寻着绕行的道路。 “哦,陈!” 最麻烦的人做出最麻烦的举动,带着不合群的气质,像是从青春校园剧走出的少女梅洛卡挥手,“罐头的事情后面就全拜托你了。” “我的职责。”陈抚胸,用那只没握手杖的手。 “哈,”梅洛卡短促而轻快地笑了一声,“刚才你在法庭故意把话拖得那么长,可把我吓到心碎了一地,果然那个钟源是你找来的吧。” “请不要妄加揣测,梅洛卡女士。” 陈有意在女士二字上加重了语调,两只手掌搭上手杖,“只是本人懒散惯了,并不善于当机立断。” “好吧,好吧,你陈大法官铁面无私,是小人我胡说八道了。* “呦,巧,都在呢?”曜远远走来。 陈再度抚胸,略表歉意,“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梅洛卡面色不善地和曜对视,兴师问罪般开口:“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为什么我没在法庭上看到你?” “或许你更该反思一下,你为什么只有为数不多的朋友?”曜一点也惯着她的脾心 梅洛卡苦恼了一阵,但什么忧虑能一直纠缠这位随性的少女。 梅洛卡左右瞧了瞧,疑惑地问:“怎么没看见浮生?” 曜愣了愣,“我以为她来你这了,还想找你问问。” · “嗯,解决了。” 钟源靠在观景台上,手里的终端正在通迅,“不过洛云图,这样真好吗,没有你的名字,只是为了不让对方知道你在帮她吧。” “首先,我只是在协助陈法官维护公理;其次,我同是个非法黑户,没有行使这类法律条例的权利、最后……我觉得人情是个麻烦的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列车驶在铁轨上的噪音,随后只有通讯结束的提示音。 一串脚步响起,一个少女从身后拥来。 钟源回过头,看见紧抓他不放的浮生。 “放开啦,”钟源试图推搡地把她扯开,但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你很黏人欸,小家伙。” “谢谢。”浮生埋头在他身上,吐出这缓缓的一声,怯生生地不敢露出脸。 · · “回去,海。” 那道身影孑立于乱象,她打着灯告别,好像预演过无数次。 —— 火车站台,长椅。 海无量驼着背,伸直了脑袋,似乎挣脱了一场微醺的梦。 梅洛卡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无法无视掉这么明晃晃一个人。 “好啊,我以为你挂了,结果你还先一步跑回元初了。”梅洛卡愤愤道。 “侥幸,刚觉醒的神通正好能帮上忙。” “那你也不出来帮我说句话,我可是为你背黑锅了耶。” “所以我来了,来送你。”海无量轻描淡写理所当然。 真过分,早早等在车站,就这么相信我一定会赢么? “有件事我想知道,” 海无量不经意地提及,“对付苍白无面人的时候,你犹豫了许多……当然,我不是在指责谁。” 梅洛卡像理直气状地回答:“因为啊,你掉进亚空间后,洛云图问我你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往里跳, 我当时给问懵了。 总不能告诉他:‘为了你不要绝望的变身荒芜之主上去干架,所有我决定让大伙替你牺牲’ ……这样的话。 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你就完全是在迁就他。”海无量心理极不平衡地抱怨。 “没有啊,后来他和我说,要叫我相信你,信你一定能回来。” 海无量灌了口酒,不自在地说:“他不会知道你究竟为他等了多久。” “你手里的是什么。”梅洛卡指了指,不是劣制啤涵,而是另一只手上的文件。 “我这些年来的调查结果。” 听到这个回答,梅洛卡意识到自己该避讳了,但出于朋友的立场,她还是劝解:“你还没放弃啊。” “那是爱人,你明白吗,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为情所生的人。” “你看过了?”梅洛卡尽量不冒犯地问。 海无是点着头,但他的憎恨却再也无法指向任何人。“真相并不总是尽如人意,对吧?” 海无量将酒洒上纸张,一把火烧个干净。 沉默了的许久的两人,并没有更多的交流时间,车缓缓进站了。 “梅洛卡,我在里面看到她了。” “谁?哪?”梅洛卡错愕了一瞬,然后反应过来,“艹!你在亚空间里看到了你老婆?” 海无量冰凉的眼眸黯然失色,但梅洛卡根本不在意当年忘仙到底隐瞒了什么丑事。 “别去。”梅洛卡阴沉地告诫。 “我没法不去想,她是我的一切。 面对过去,我们总会放不下。” “你看我啊,我就放下了。” “真的?你真觉得你放下了?” 海无量笑了两声,“如果我能拿出有关黑王的一切,你还淡定的了么?” 梅洛卡神色不变,她当然相信海无量能言出必行。 “你果然不懂人类。”海无量说。 梅洛卡叹了口气,“我拦不住你,要我和我‘老板’说一声吗?” “别。”海无量呵呵地拒绝,“一个债主已经够我受了,你真想我走不出亚空啊。” 梅洛卡笑着,扶着列车车门,“珍别,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无量也笑着告别:“再见,小小童心的守护者。” “要是啊你!”梅洛卡羞愤地掏出自己都不知是什么的重物砸过去。 这是一个她绝口不提的身份,即使是先前陈的报菜名也没有这个“小小童心的维护者”。 那是名为梅洛卡的存在,第一次行走于人世的自称,她留给世界最初的证明。 列车启动,驶离。 有夜中的微光迎来了破晓。 有人要走了,有人已经走了。 海无量喝光酒液,最后留言,给无人听闻的世界。 酒瓶跌落在地,好似那人从未来过。 “我会回来的, 回来看这个糟透了的世界。” 敬我们那还未死去的童真。 六月一。 长夜告终。 龙门市篇。 完。 第93章 地影 卡车上,洛云图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铐,嬉皮笑脸地和集装箱内的一伙人扯皮。 “嘿兄弟,最近行情咋样啊,业务忙吗,一票能挣多少钱,一个月多少天假?” 洛云图和先前被自己一脚踹翻在地的流浪汉勾肩搭背,一时间不知是做客来的还是坐牢来的。 “安分点!”还是流浪汉打扮的中年人喝斥了一声,把洛云图赶到角落。 洛云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边摇头边端正坐姿。 这伙人很专业,想要动用灵力会被这对特制银手镯限制,想要动用法宝道具洛云图手背的空间道具也被暂时封锁。 修行者的大多数手段都在一套“豪华套餐”后无效。 这么专业的监禁措施,放在一伙山贼土匪手上怎么都不应该啊。 “鬣哥,我们……”一个小伙子凑过身,压低声音和流浪汉耳语。 洛云图的耳朵动了动,还没听清两人说些什么,被叫做鬣哥的流浪汉一下叫停,狡诈地看向洛云图。 洛云图回以微笑,装作熟络地问:“鬣哥,咱们这是去哪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鬣哥摩挲了下胡茬,饶有兴致地说。 “好奇呗,我也是第一次被绑票,不懂流程,好奇绑匪的老巢长啥样,山寨?话说这年头还有这么……复古的东西吗?” “呵,不懂了吧小子,你这种娇生惯养的杂种怎么会知道这些,我们出了城叫匪徒进了城就是黑帮。” “哦~”洛云图嘴唇化作“o”型,拖出悠长的尾音。 “嘿,差点给你绕进去了,”鬣哥反应过来,打定主意不再透露任何信息给洛云图,“你这小子还真是稀奇,我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被绑票了还这么镇定。” “嗐,”洛云图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身无分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鬣哥阴沉着脸,语气冰冷地威胁道:“以为这样你就安全了,告诉你小子,城里有的是阴沟让你出卖身体。” 听到出卖身体几个字时,洛云图面色一怔,注意到这一伙人很多身上都有不少改装,钢铁疙瘩堆成一块。 这是常规医疗不建议的行为,过度机械移植是身体机能崩溃后的万不得已之选。 “嘿,怕了吧小子,等见到我们老大,有你好果子吃。” 洛云图笑而不语。 很快,洛云图感觉到车缓缓地停了。 洛云图在匪徒的驱策下被赶了下车。 然后他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高耸的城墙拒绝着外人,在钢筋铁泥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楼宇。 他看到两座塔纠缠,构成黑白二色的“x”,日光透过云层,折出黄金的光。 传闻是黑王筑了双塔,白王筑了墙,后来尺恒在战火中崩溃,散落四处的黄泉族入主了旧日的王都。 黄泉市,旧死新生之城,于尺恒废墟上重建的繁荣之都。 洛云图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被劫匪们推搡着拐入小门。 一个贼兮兮的披袍老者搓着手,拦在一伙人的路线上。 “*黄泉脏口*,老东西,铁手帮的钱你也敢要。”流浪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鬣哥,都是干脏活的,糊个口嘛,你也不想那群官姥爷注意到铁手帮的生意吧。” “去去去,记得给嫂子买点好的。”鬣哥随意地打点下,将贱笑的老头赶走。 洛云图已经对这伙铁手帮有了大概的认知。 他们的主要业务就是往返于黄泉城内外,干点“赶羊”的活。 可惜今天遇到了洛云图,算是引狼入室,栽了! 没错,洛云图就是故意的,这就是他的进城路线——与其绞尽脑汁想办法掩人耳目,不如干脆找行家瞒过官方的视线——从修完轨道后洛云图就意识到这伙人的存在。 现在,一切都按洛云图预期的那样发展,只要洛云图顺利脱身,这个计划就算完美收尾了。 一行人穿梭在无人在意的小巷,一间乐器行进入了洛云图的视线。 透过巷口,可以看见街上的人流来去匆忙,那间印着赤狐logo的乐器行就坐落在对街。 这只是一个途中的巧合,但洛云图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一道细若游丝的白色剑芒游出眉宇,下一刻,小巷的墙壁上崩裂出一道标记。 洛云图被带走后不久,有人在标记前停下,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 “哈哈哈,诸位兄弟,今日大喜过望,不多说了,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洛云图毕恭毕敬地走入一个破旧逼仄的营地,一道粗犷的喊声就响起。 “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 洛云图和善地笑着,旁若无人地解开手上的镣铐,仿佛它从始至终都只是耍个戏法就能解开的玩具。 洛云图表现的漫不经心,但将他带来的几人却大惊失色,抄起家伙将洛云图团团围住。 营地里尽是一群面黄肌瘦、衣衫破败之人,和洛云图的预想有些出入。 几面帐篷高高挂起,撑起了这个营地的全部,而现在仅凭几个帮派份子就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 “别动手,弟兄们。”一个男人从金属支架上一跃而下,慢悠悠地叫停匪徒向洛云图走来,他就是刚才在上面高声呼喊的那位。 众人毕恭毕敬地让出条道,直到男人与洛云图不过五步的距离,两人客客气气地面对面站立,气势上分毫不让。 “铁手,怎么称呼?”自称铁手的男人摆了摆手,不复先前的散漫。 “云游术士,洛云图。” 洛云图挑眉,“怎么听说过?” “没有。”铁手闻言摩挲着下巴,露出那颗人如其名的铁手。 铁手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番,洛云图也同样在审视面前的黑帮老大。 沉默中,只有周围的帮派爪牙们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错什么遭到责罚。 最终是洛云图率先开口:“给我个面子,你不问我来黄泉干什么,我也不管你们阴沟里的生意,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谁也别搭理谁,多个朋友多条道,谁说不是呢?” 铁手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面子是要人给的,小兄弟,如果我今天坏了规矩把你放了,谁来给我面子的?” 铁手言语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十足了,但洛云图只是不慌不忙,半眯着眼静待事情的转机。 “那我的面子够不够?” 突然间,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齐齐抬头,便看到那居高临下的身影。 铁手的面色变了变,忽然爽朗的一笑,“哈哈,涂山的贵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提前说声我好招待招待。” “放人。”站在蓬顶的女生淡淡地说了一声,将一个黑色的包裹抛下,铁手没去查看就叫人收起来。 “好说好说,既然这小兄弟是涂山罩着的我可不敢动,涂山想干什么也和我没关系。” 铁手拍了拍洛云图的肩,瞬间称兄道弟了起来。 哇塞,这就是“我背后有人”的力量吗。 女生没有理会他,只是轻轻踮脚,便如鸿毛飘落,走到洛云图身旁,黑发之上的狐耳惹人注目,“走?” 别人的地盘洛云图也不好多说什么,跟着她就离开。 经过铁手身旁,狐妖顿了顿侧目说:“你这次掩人耳目的进城,又是打的什么盘算?” 洛云图的耳朵动了动,不着声色的将这句话听入耳中。 “哈哈,上头的大人物要见我。”尽管铁手笑的漫不经心,狐妖还是兔死狐悲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 洛云图松了松关节,感觉虽然没受半点伤但还是折腾的不轻。 “这次多谢了,还没请教?”洛云图殷切地和眼前的狐妖招呼。 “白诛。” 白诛的语气很冷淡,或许只是天生的性格使然,不过比起洛云图她的疑问似乎更多,“外族人?涂山竟会让你知道地影的接头暗号。” 就像忘仙有金吾这样的机构专门处理民间事务,神盟和涂山也有类似的势力。 地影,便是涂山里负责游走各方的一群人。 “唔,也许是我和少族长私交不错?”面对涂山的人,洛云图就像回家了一般亲切。 白诛似乎让这些信息在脑子里盘旋了片刻,并没有任何诧异的表现,“涂山想在黄泉做点什么?” 白诛看上去大概二十多接近三十岁的外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虽然黄泉市最近的局势确实不怎么安稳,但我想说,我真的只是为了一些私事才来的。”洛云图一副无可奈何、爱信不信的表情,“我来找人,一个朋友。” 白诛瞥了洛云图一眼,洛云图都能听到她心中的叹息。 毕竟这次挺折腾她老人家的,又没有正事显得洛云图有些没大没小。 “名义上你是涂山的人,出于义务,驻扎在各个城市的地影会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白诛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深深的疲惫和对工作的厌恶,“跟我来吧。” “麻烦您了。” 说罢洛云图就被白诛领着上了街,“你会在黄泉市待多久。” “我要找一个人,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待着,保守估计十天半个月。”洛云图如实相告。 白诛思索片刻,取下一把钥匙,“暂时没别的住处,你可以到我家住下,这是备用钥匙。” 白诛的话让洛云图微微一愣,“这……” “怎么,你想睡桥洞?嗯……这是你的个人意愿,我不会干涉。” 白诛的话说到这份上,洛云图也没了拒绝的余地,原本还想评鉴一下黄泉市的桥洞的说。 取过钥匙,洛云图很不是滋味地收好,“和我说说黄泉市的近况吧,我进城的时候好像受到了不必要的阻碍。” 白诛沉默地看了一眼洛云图,单刀直入地问:“你对黄泉市了解多少?” “嘛……普通人能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洛云图语气稍显动摇,脸上还是勉强撑着笑容。 “也就是一无所知?”白诛回过头继续领路,洛云图甚至觉得能听见她心中的叹息,“那我从最基础的讲起。” 理论上,每一座受忘仙承认的城市都有独立行政权,但碍于很多现实因素,所谓的城邦自由大多数时候只是政治正确的空头口号而已。 但唯独黄泉市例外,至于为什么例外,洛云图一概不知,对于上哪寻找罗生门洛云图更是毫无头绪。 洛云图正了正神色,认真对待白诛的情报。 “现在的黄泉市,明面上由城邦议会全权把控,整个议会由十四个部门组成,总共80位议员席位,有八成为黄泉族或者倒向黄泉族的派系,另外两成则为新晋的商人与政客,如果你想要远离不必要的政治倾辙,我奉劝你不要想着插手和他们有关的事。” 花了一会的功夫,洛云图消化完这些信息提问:“所有的黄泉族都在市政府身居高位?” “绝大多数,是的,这是一个由黄泉族重建的城市,其他人终归是后来者,只要你在黄泉市遇见的黄泉族,都是非富即贵。” 白诛目视前方,貌似意有所指,“的确有特殊的几个黄泉族不在此列,但也只是极个别的例外。” 也就是说,要调查罗生门的踪迹,十有八九得和那些上流人士纠缠不清。 “诶~”洛云图半眯起眼缝,若有所思了起来,但并非在为事情变得麻烦而苦恼,只是一个有趣的信息缺漏勾起了他的兴致。 相对于黄泉族而言,那些追逐梦想与财富来到黄泉市的人的确算后来者,但尺恒遗民呢? 或者换句话说,如今黄泉市的权力框架中是否有某些尺恒余孽的影子。 瞧见洛云图的嬉笑,白诛的眉头不自觉地偏移了八度,“请别告诉我,你口中要找的人,是一位黄泉族。” 白诛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想,洛云图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是的,我的一位黄泉族朋友约我出来见面,但她似乎失联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顺手帮她处理掉麻烦。” 白诛了无生趣地翻了个白眼,最不希望听见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黄泉市难得来了个涂山的人就是这种麻烦事,棘手程度不亚于当上城邦议会的议员和扫除城市的所有黑恶势力。 所有说地影这种驻外人员都是劳碌命。 白诛干脆利落的从街边门店中拿走一台终端,一顿嘟嘟后甩给洛云图,“你应该已经知道黄泉市的网络和元初外地是分别独立的了,这些遍布城市的独立感你还需要更多的适应,如果你想了解城市的区域分化或者别的什么信息,就用这台终端上网搜索吧,我给你开个账户让你能在黄泉市消费,钱已经转过去了,算是活动经费。” 这就是背靠大势力的感觉吗,洛云图没怎么不好意思地收下白诛的赠礼。实际算起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运用自己和涂山的那层暧昧不清的关系。 “谢啦。” “你之后能少给我们找点麻烦就好。” 洛云图干笑了两声,扫了眼白诛姐头顶的一对狐耳,又环顾了一圈现在街上的行人。 即使是涂山的人也很少在公众场合将自己的妖族特征暴露在外,尽管公理上不支持对异族的歧视,但不必要的麻烦能免就免。 但黄泉市在这方面又一次的刷新了洛云图的认识,不仅是白诛,大街上随处可见顶着兽耳与鳞羽的妖族,毫不避讳。 或许是黄泉的包容、或许是妖族的一厢情愿,无论如何在现在看来这里都是妖族流通数量最多的城市。 这样来看,除了尺恒时代的文化残余,妖族的流入也是促成黄泉市排外政策的一大因素啊。 渐渐的,街上的人群,涌动了起来,兴奋和崇拜在人群中传开。 “嗯?”思索间的洛云图略微疑惑了起来,“这是有什么活动么?” 然而还不等白诛为其解释,周围的路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抢答。 “看啊看啊,游行的车队来了!” “听说最近有一位黄泉族的大人物外出归来,就是这位吧。” “当然,黄泉族族长的妹妹,按黄泉族的规定,是要就任副族长的,几天后的庆典便是她的就任仪式。” “就相当于双王中的白王,负责统领民意,哈,这么好看的女孩,可有人能治治议会的那些姥爷了,日子都快没法过了。” “族长的妹妹,那该叫什么,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我是你的粉丝!!” “……” 洛云图耳听六路,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就在洛云图豁然明悟时,游行的车驾便从洛云图身旁经过。 好巧不巧,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洛云图挡在了行车路上而貌似不自知。 “让开,前面的,让开!”游行的车尽管慢悠悠的,但终究不好随意停下,有着尖耳白面的黄泉族左右不是的驱赶起来。 洛云图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个臭小子,非要我动手不是?”那人顿时慌乱了起来,撸了撸袖子就要跳下车。 “算了吧,叔公,息事宁人。” 一声如清漱般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位正欲动手的人也冷静了片刻。 洛云图抬了抬手,遮住半边倾洒下来的日光,对上那道居高临下投来的目光。 旧人着新缕,小别胜新春。 终不待,物是人未改。 两人默契地低头,装作互不熟识地各行其道。 洛云图佯装后知后觉地让开道路,花车上端坐的公主也渐渐远去。 白诛无可奈何地等着洛云图开口。 “我想我找到我的朋友了。” “我才和你说不要惹事的。” 洛云图微笑地应付着白诛,谁叫事情总是发生的这么巧,洛云图还没去找罗生门,罗生门就以这种方式被他碰上了。 第94章 机械屋 “叨扰了。” 洛云图双手合十地走进白诛的家门,拜了又拜。 冲完凉,换了一身行头,白诛已经整理好了客房。 老实说,赶了一天路,洛云图完全不想动了,躺在床上做思想斗争。 奈何在别人家做客,不能真的倒头就睡,洛云图一个虎跳从床上蹦起。 “白诛姐,饿了吗?我来下厨吧!”洛云图一脸谄媚地推门而出。 客房在二楼,出来就是楼梯,廊道上可以直接把一楼客厅一览无余。 整套房,一楼半边是起居室、厨房和盥洗室,另外半边做个隔间就是洛云图早先看见的那家挂着赤狐logo的乐器行;二楼半边镂空,另外半边是三间并排的卧室和一间对门的杂物间。 洛云图三步一跨,直接翻过扶手从二楼跳到一楼,在白诛反应过来前一头扎进了厨房。 白诛正端坐在桌前,喝着红茶看着报,想着可消停了会,一个洛云图就从身旁疾驰而过。 有些客人啊,真是把自己当成爷了! 白诛的手愤怒的一抖,一点茶水撒到报纸上,强装镇定地喝上一口。 洛云图舔了舔嘴角,一锅生米按进电饭煲直接上个光阴道法,然后手忙脚乱地生火烧菜。 “冰箱……果然是空的,没事,我身上还备了些冷冻蔬菜。”洛云图说着就就打开了五耀藏宝,一脑门子往填充白诛家的冰箱库存。 “军火就位,爆破开始。”洛云图一本正经地敲了敲两根冻的叮当响的大白萝卜,打开了煤气。 很快,白诛镇定不起来了,身后一阵又一阵轰鸣,赤红的火光从厨房曝出,照红了半个客厅,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自信的颠勺证明一切正常。 就在白诛万万再也坐不住、拍案而起时,洛云图不知何时已经盛好饭菜拘谨地坐好。 尽管是老辣如白诛,也不禁抖了抖嘴角。 “吃啊,我的一片心意呢。”洛云图一副主人不动筷子自己也不动筷子的安分样,让人一阵咂舌。 白诛有气没处撒地又坐下,端起碗筷打量又打量,怎么看都是正常的饭菜毫无违和,除了这个饭桌本身就槽点满满。 洛云图只是笑吟吟的没说什么。 白诛怀着对后生的包容,权且是动了筷子。 还算可口。 “你非得把过程表现地那么夸张吗?” 洛云图心虚地移开视线。 饭桌上,洛云图调整着语气,尽量妥帖地和白诛交流。 “这段时间得麻烦您了。” “我的本分,下次不必这么客气。” “嗐,我初来乍到,您说这客套话我可是会当真的。” 白诛的眉头抖了抖,想掐死洛云图的念头又重了几分。 “我只给你安置好住处,其他的开支你还得自己支付。” 洛云图的笑容一僵。 白诛只是继续道:“我倒是可以为你安排个工作,不过……” 说着,白诛打量了一眼洛云图。 洛云图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抢先询问:“乐器行?” 打工,多么久违的一个词汇,曾几何时洛云图都不曾料想过自己还有要打工的一天。 “你玩乐队吗?”白诛直截了当地问。 “可饶了我吧。”洛云图倒是会点架子鼓,但抛头露面还是算了。 “那就只有一些跑腿的活了。” “好吧我接受。”洛云图也没有拒绝,毕竟寄人篱下打好关系总归方便办事。 白诛吃的很文静,夹起一捧碎米,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整一桌她实际上并没有吃多少,等洛云图将菜碟扫荡一空,她也只是浅浅地将每道菜尝了个遍。 “那就明天吧,你跑一趟「永动」机械屋,正好我和那个老板娘约好了。”白诛吃罢,放下碗筷就往房里走去。 洛云图看着等待收拾的餐桌,叹了口气。 开局不利啊。 现在罗生门也成了“身居高位”的人物了,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 看今天罗生门的反应,她把洛云图千里迢迢的拉来又装作不认识,可以说明她目前的状况并不好,一言一行都落在别人的监视中。 必须想方设法制造出两人单独见面又不会惊动旁人的机会,是指望不上罗生门那边提供什么帮助了。 洛云图现在一筹莫展,毕竟公众人物与政治斗争之类的事,他向来是不理不睬的。 “必要的话……”洛云图稍加思索了起来,他不想惹事,但也不会怕事,罗生门和他什么交情,铁哥们啊! “嘿,有意思。”洛云图摸了摸下巴轻笑道。 · 第二天一早,洛云图叩了一顶帽子在脑门上就出了门,边查着导航边在城里转悠。 一个上午差不多把城区摸了个七七八八。 工业园区在城东外围,围绕工业区就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聚落,也是洛云图昨天被铁手帮抓去的地方。 从流浪汉聚落出来,不远就是赤狐音乐行所在的白玫街区,这样的商业街黄泉市总共七个,围绕着以双塔为中心的行政区相互交错衔接成环。 洛云图要找的「永动」机械屋就在和白玫街相邻的旧时代街。 基本在一些重要的地方踩过点后,洛云图就来到了这家朴实无华的机械屋。 店面不大,主要位置是相对较偏,洛云图确认了几遍才退门而去,“打扰了。” “都说了钱我很快就还,你们怎么还找上门了!”一个水灵水灵的女生从柜台一跃窜出,捡起一个扳手语气强硬地退了退。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让洛云图有些不知所措,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没和白诛确认过。 “那个,赤狐乐器行让我过来的……”洛云图抱着后脑勺掏出一张赤狐的名片。 闻言那个女生像是松了口气,扳手一扔和一堆奇形怪状的机械砸到一块,“早说啊,我还以为那帮放贷的又折回来了。” 洛云图尴尬地笑了笑,眼睛打量这位店老板的时候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双耳上。 黄泉族?混成这样的黄泉族,想必她就是白诛口中的极个别人了。 “啧,少见多怪。”老板娘似乎看穿了洛云图的心思,语气不客气了起来,“你就是那老女人派来干活的伙计?” “实不相瞒,我还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洛云图直言不讳地说。 “有那女人的风格。”老板娘敲了敲鼻梁,也没说什么,走回柜台就开始使唤洛云图,“你,把柜台后面的这批货修好,送去这个地址。” “好嘞。” 看了一遍老板娘的演示,洛云图很快就上手,搞懂了怎么处理这些半成品。 说是半成品,实际上都是一堆报废后拆了重装的报废货,最麻烦的步骤已经搞定,洛云图只需要照着图纸收个尾就能完成一个。 见洛云图青涩了三两下就轻车熟路了起来,店老板对他不禁有所改观,“可以啊,别的学徒看了我留的笔记,照猫画虎也得个把小时才能进入状态,你跟谁学过?” 洛云图对机械也不算一无所知,主要是保养武器的时候照着书学过点皮毛,毕竟找不着罗生门时武器的维修终归是要靠自己,而罗生门给他打造的武器总是复杂无比,他这种机械白痴挤破脑袋才堪堪入门。 “以前有个黄泉族朋友,耳濡目染。” “呵,我叫游私,认识一下。”游私捂了捂嘴,一只手搭在柜台上旁观。 “洛云图。” “修行者?有定制装备的需求吗?”游私似乎熟门熟路的推销了起来。 “我想我短期内是用不上的。” “啧,对,你是白诛那老女人罩着的来着。”想到这个,游私的眼神顿时变成了看狗大户的鄙夷。 洛云图干笑了两声,见洛云图这边没问题,游私就拉开一张椅子忙起自己的事。 她手里拆着一件精巧玩意,看着价值不菲的样子,在洛云图进门前她就一直在鼓捣,时不时叫洛云图抽张纸来写写画画。 两人就这么各忙各的,店里一片安静。 这些半成品尽管需求各异,但游私都给它们的报废原因和操作细节都整理归纳到了笔记上,留给洛云图都是一些重复劳作,即使是门外汉也能摸索着完成。 既然洛云图已经熟练,预计一天的工作,说不定可以在饭点前解决。 于是洛云图就像斩杀杂鱼一样越斩越快,螺丝、承轴、齿轮循环往复。 正全神贯注的游私,突然就被一阵乒叮哐当的敲击声惊到,回头一看发现洛云图已经快忙完了。 “停停停!” 游私急忙地捡起一个货物,左右检查,顿时皱起了眉,“大哥,我们是要交货的,你觉得这卖相甲方能满意吗?” “啊?” 洛云图懵了一会,合着能用还不够,还得好看?哪来的这么挑挑拣拣的客户,洛云图一时之间对行业的前景感到黑暗。 “没事,新手常犯的错误,不要等到被退单才后知后觉就行。”游私见简单指导了两句,就让洛云图自由发挥去了。 洛云图不喜欢打工的又一个理由诞生了,你永远是在被别人剥削价值,除非你真觉得自己是在为梦想掏心掏肺。 等洛云图打包好货物,拿过地址就准备送货上门。 这年头送货倒是不用太麻烦,往空间道具一装,搭个公交都能送。 虽然稍晚点,洛云图还是能半路吃一顿应付一下。 回程途中,洛云图嚼着压缩饼干走在路上,路过一个称得上瞩目的广场,围观人群引的洛云图侧目。 他很快知道了原因,任何人只用一眼就能看明白。 那个铁手帮的首领,压住整片街区的地头蛇,他的头颅正悬在高处,一队身披铠甲的卫兵沉默地守着,不一会被人摘了处理。 很快,一个英雄审判恶党的故事就在街头巷尾传开,也有死对头报复的版本流传,故事的面貌总是千变万化。 洛云图怔怔地站了会,铁手那张脸上空洞的眼神挥之不去,“还以为,要多打几次交道呢……” 下面就是从一些道上的人那打听到的了,据说铁手当初也是初来乍到黄泉市,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规规矩矩的打拼,遇到混混袭击流浪汉营地他不服气的站了出来。 逞一时英雄痛快,落了个手臂残废,那只破旧的铁手一直用到了现在。 铁手的声望还蛮不错的,不只是在走投无路的亡命徒之间,那些平头百姓也不会在背后说他坏话。 他的死亡就像沙漠与城邦的割裂感,永远陷落于荒谬,又理所当然地草草收场。 说到底只是一面之缘,洛云图再怎么感到悲哀也只能被称为兔死狐悲。 于是洛云图自顾自地离开了。 第92章 赴黄泉 当我们在谈论死亡时。 我们在谈论什么? 短促的死和绚烂的足迹。 洛云图,你见过一人的癫狂拉着举族的赴死吗?你真的清楚人性的痼疾能酿成怎样的恶果吗?你能预见那些勾心斗角背后的恶业吗? 以及,你是否想过,在救赎到来前有多少人已经坠入了深渊。 “呼~” 洛云图长舒一口气,合上书页,平放在双腿上。 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全部灌入了脑海,他沉了沉神,自我审视着状态。 看来神通是彻底恢复了,有未来身兜底,洛云图这次黄泉之行也有了底气。 只是那些透过神通传输过来的未来的信息,他依旧无法理解。 它们堂而皇之地陈列在那,却好似被打乱了顺序的诗词,每一个字句洛云图都能理解,却无从将它们串连。 想必还是必须亲眼所见才能理解更多,所谓未来身就是这么个东西,只是对一切都有既视感而已,要真能准确无误地预言未来,那就成了未来见、未来知了。 “或者……” 洛云图想到另一种可能,想到这种可能时他的眼眸中泛起了意味不明的迷雾。 车厢内,两排座位分布在两侧相互面对,座位偏上的位置是一块贯穿了车厢侧身的舷窗。 窗外是列车缓缓行驶在荒野的景色,稀疏的电线穿过灿金色的麦田,另一边是黄土戈壁错错落落。 整个一截的车厢只有洛云图一人,本应只有洛云图一人。 而此时,一个面相不善的访客正与洛云图面对面坐着,一身乌黑的装束格外引人注目。 她一言不发,气定神闲的坐着,光是被她注视洛云图就感觉到浑身发毛。 “鸿钧,” 洛云图看向她,不再置之不理,但也说不上客气,“如果你没什么想说的,那么请你消失。” 鸿钧不复先前的沉默,很显然洛云图的话术及时是对至上者也能奏效,或者说她就是在等洛云图说出这句话,好将明面的主动权交给洛云图。 “真是一座不错的城市。” 鸿钧说话的同时,洛云图没由来地感觉周遭的黑暗在张舞,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列车内的各处阴影。 列车的灯源开着,即使是白天。 “怎么说?”洛云图撑起侧脸问。 鸿钧又不说话了,只是坐姿越发短暂,透露出些许的趾高气昂,轻佻而玩味地打量着洛云图全身各地。 以她为中心的空气在舞动,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他不建立在外部的感官上,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空气的情绪,宛若和鸣。 空气在愉悦,那是种氛围,映衬着高位者的心绪。 “一直没问,这些是什么。”洛云图摊手示意着这些说得上怪异的空气。 鸿钧竖起的一根食指在下巴敲了敲,高挑的脖颈泛起暧昧的朦胧感,“它们是气味,我借由它们来回收荒芜的权柄。” 收收味吧老女人,洛云图下意识想这么说,但顾及自己的小命他还是憋在了心里。 经过几次的交流,洛云图感觉自己或多或少摸清了这女人的性子。 第一,鸿钧对他并无恶意。他们没有利益冲突。 这说的是洛云图没必要也没想法与鸿钧敌对。 她一个堂堂至上者难道非得和洛云图这个小喽啰过不去不成? 第二,鸿钧对他别有所图,这一点无可否认,如果荷官会关照一个两手空空的赌徒,那一定是想在赌徒身上套上倾家荡产的债务,对于这点洛云图毫不怀疑。 而第三,鸿钧是个奸商。 是的,她绝对会宁肯一分不赚,也不会让别人有的赚。 所以洛云图绝对不会和鸿钧合作,签个劳什子的卖身契。除此之外鸿钧可以说是知无不言,只要不触碰她的核心利益,几乎有问必答。 将鸿钧归纳到自己的认知之内就好应付了许多,洛云图也欣于从鸿钧这套取情报。 说的难听点叫话术,说的好听点就是白嫖! “哦?那你收回了多少权柄。”洛云图和鸿钧相视一笑,小狐狸和老狐狸般地坏笑。 “百分之七八,呵,大概。”鸿钧轻声细语地递出回答。 “百分之七十八?”洛云图瞳孔圆睁,见鸿钧戏谑的模样旋即意识到了不对,“7%~8%,这么点?” 洛云图的话语,多少混了些嘲弄进去。 “足够我在那些觊觎王座之人伸出手手时下套了。”鸿钧面色如常地说到。 洛云图在心里暗暗祈祷别有那个经验包不长眼地给这位大姐送人头。 “荒芜的影响遍布诸世,我想即使是你也很难逐一收回掌控,你也不是单依赖笨办法的人,你……说说,你又在谋划什么?”洛云图满带提防地试探道。 空气中传来呵呵的笑声,鸿钧仅是十指交叉放到身前,娴雅地说道:“这是个并不公平的赌局,即使我取回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力量,我依旧距离重生遥遥无期,而那些王座的适格者只需要兼容王座的权柄就可以登临至上。” 在这种情况下,找个适格者合作比单干要保险许多。 “……” 但洛云图感觉哪里不对,鸿钧没必要反复重申她的合作诉求。 “难道你就不能自己兼容王座,回一趟至深之处对你应该不难吧?”洛云图狐疑地发问,虽然看似对话的主导权都在他手上,但洛云图清楚,他的这些话都在鸿钧的预料内,甚至就是鸿钧潜移默化的引导让这些话出现在了对谈中。 “这不一样,洛云图,我是荒芜之主,至深王座就在我手中,我上哪再兼容一个至深王座?” “?”鸿钧的一番话让洛云图顿时晕头转向了起来,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而且有一点你弄错了,王座已经不在至深之地了。” “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话到嘴边,洛云图不自信了起来。 “是啊,你看见了,但明明荒芜之主死后不久,混沌天道就偷走了王座,试图染指荒芜之主的权柄,那么祂失败后王座又去了哪里?总之不会在至深之地了。” 那洛云图当初看见的是什么? 荒芜之主的权柄是死亡、凝固,但死亡本身还能死亡,洛云图感觉如今的世界早就乱套了。 不、不,归根结底的问题是,至深之地在哪?反正不在地下。 那……在过去?在最初死掉并凝固的世界遗蜕。 洛云图感觉自己逐渐接近真相了,但脑中还是一团乱麻理不清。 “这很难理解吗,”鸿钧再次开口,将洛云图思考抽离现实,她摊着手,空洞的眼神从未离开洛云图的身体,“就好像荒芜之主死了,而我不是荒芜之主我是鸿钧,所以我没死鸿钧活着,因而我还是荒芜之主荒芜之主还活着。” 事情逐渐诡异起来了。 洛云图甚至觉得这货说这话纯粹是为了打乱自己的思路。 是说至深王座既在至深之处又离开了至深之处,在至深之处的那把王座是属于鸿钧的所以她没法依靠其复活,而被盗出的那把王座在混沌天道失败后就不知所踪……被有心之人藏起来了么。 好家伙,既在又不在,量子力学是吧! “你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鸿钧,你是在岔开话题么……你这次,又想做什么?”洛云图现在严重怀疑黄泉市的危机有鸿钧的手笔,别管她做不做的到,怀疑又不需要证据。 不出所料的,鸿钧只是沉默地维持着浅笑,不做任何回答。 洛云图提高了警惕,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 荒芜之主,小心眼。 突然的,鸿钧的表情怪异了起来,洛云图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在心里悄悄骂她的话被听见了。 只见鸿钧那张俏脸凝固,冷漠地凝视洛云图,在语气中能听出些难得的恼意,“你……” 但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了,余下的只有毫无意义的呢喃,她徒然地张了张嘴,却如演出默剧般哑然失声。 鸿钧消失了,尽管遗忘她的离开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但这次仍显得格外突然。 就在洛云图疑惑之时,一道光芒四射的轮盘在列车上旋转扩散,短暂的刹那洛云图捕捉到了那六重圆环上的一条条刻度。 时分秒,日月年。 回过神来时,金色的光芒已经笼罩了整个车厢,尽管没有探出头看,但光凭窗外灿金的天空洛云图就可以揣测出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神通,而且这个频率,洛云图无比的熟悉。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这个神通与自己的未来身如出一辙。 那么,是自己的神通无意识的启动了,怎么可能,洛云图在认清情况的瞬间当即检查起自己的未来身,答案是毫无动静。 长久的错愕,洛云图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前坐着一个人。 一位少年,少年。 坐在鸿钧刚才的位置,面面相对。 少年穿着一身久旅之人才会穿的服饰,一本薄书平躺在腿上。 端坐的两位少年对视,宛若镜像。 不同的装束,不同的书籍,却是同一个人。 “好久不见,还是……初次见面?”这不速之客开口。 ”你就是……”洛云图震撼的无以复加,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我就是你、你的未来,也是你已经错事的过去,我是洛云图,观测者给我的代号是,「拾枝」。” 「拾枝」勉强地扯动嘴角,做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 洛云图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情况,楞楞地坐在原地,“我该怎么……” 但还不等洛云图问出口,「拾枝」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像是赶时间般不留一点碎嘴。 “六万三千五百四十三年,向你问好,洛云图,不必向我回话。” 「拾枝」恭敬地欠身行礼,娓娓道来:“我现在坐在通往终焉之地的列车上,这只是我留给新世界的一段赠言。” 洛云图很快明白了很多,比如眼前的并非「拾枝」本人——一个世界最多只有一位洛云图——而是一段单纯的残影、回音。 “首先,彼世书店的交易是我安排的,但那位店长并不站在我们这边,我算计了她,记住,我算计了她。” 洛云图摩挲了书背几下,打消了找个东西记录的想法。 如果这段话所言无误,那么那位店长恐怕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并且绝不能让她知道「拾枝」的想法。 “其次,我不清楚你改变世界到了什么地步,但既然你看见了这留言,那么你的的确确坐在了去尺恒的列车上。是的,我们现在做的是同一辆列车。” 去尺恒,而不是黄泉市,这种说法耐人寻味,尽管尺恒旧日的王都确实在如今黄泉市的境内。 还有「拾枝」口中的同一辆列车,是什么让这么一辆普通的列车在未来通向了终焉之地……终焉之地,几乎陌生的词汇。 “再然后,我的神通是「拾枝」,你需要它,找到它,找到我。” 洛云图紧锁着眉头,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多了,有些甚至指向自己很远才能做的打算,而不是眼前之急。 “最后,这次别再哭的那么难看了,洛云图。” 「拾枝」苦涩的笑容舒展,金色的光辉消失,世界再次回归了原状。 洛云图依旧觉得,自己不知如何面对这位另一位自己,哪怕已经实实在在的见过了一面。 「拾枝」消失后,鸿钧还坐在洛云图的对面,面色严肃。 这次洛云图理解她在想什么了,得意地笑着。 “你做了什么?”鸿钧冷淡地问。 洛云图一个乐呵,心头一激灵,问道:“你知道终焉之地吗?” 鸿钧脸上的严肃不减,用提问代替回答,“你从谁那知晓祂的?第六因果?” 洛云图眼珠子一转,鸿钧知道这小子是想套她话。 “「终焉」王座。”鸿钧无所谓地道,在悠悠回荡的声音中,隐去了存在。 王座,洛云图拒绝着这只言片语,以他的见识很轻易地就明白,这指向了又一位的至上者。 洛云图仰躺在松软的座椅上,感慨自己快把那几位坐王座上的都认一遍了。 突然轰隆的一声,整个车厢一震。 一个工作人员慌张地闯入了洛云图的车厢。 洛云图迅速地坐了起来,沉声道:“怎么了?” 洛云图一个人一截车厢,这人明显只能是来找自己的。 这并不是洛云图有多豪横,一个人包下了这个车厢,而是因为这辆列车根本就不是用来运客。 洛云图所在的车厢再往后,满满装着的全是货物。 “不知道,先生,前面的铁轨停止运作了,列车要停下来。” 元初的铁轨都是灵能技术,装载可消耗灵晶和加速法阵来维持运作,列车的动能全在铁轨上,没有灵能供应,列车的速度还跑不过不同修行者。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每一段轨道都会有定期的严格维护。 洛云图思索了片刻开口:“列车长要见我?” “不清楚,但一定会找你的,你先过去吧。”这人终究只是个员工,这会传完话还赶着去核查刚才急刹有没有把什么货物弄坏。 · 黄泉市,面积最大的行政分区,经济水平仅次于龙门市所在的东港,坐拥全大陆最丰富的矿产资源。 市面上近八成的矿石交易都从黄泉市流出,剩下两成的都化作加工订单流入黄泉市,整个工业帝国的垄断机器尽数坐落其中。 洛云图自然无心插手那些商业巨头的较量,但他本能地觉得收集一些必要的信息有助于他这次的黄泉之行。 下了车,洛云图拿出终端再次确认了信息。 从进入黄泉市辖区之后,洛云图的身上的设备都丢失了信号,最后一次刷新依旧是罗生门那段求救,此后便再无下文。 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从车头的方向往洛云图这边靠近。 洛云图一件蓝衬衫,外面又套了一件宽松的黑色短袖,一条休闲阔口裤配运动鞋,穿着像是一个外出旅游的大学生,这样的打扮在白天黄土下显得格外醒目。 “黄泉市有独立的信号传输系统,外头的网络在这里传不开很正常,等找到个落脚的地方你去换个黄泉网络专用芯片就能用了。” 洛云图闻言转头,向那位白胡须遮了下巴的列车长问好。 “黄泉市也太独立了吧。”洛云图失笑地调侃。 虽然早有所闻,但亲眼见识了黄泉市对外封闭的状况,洛云图还是感觉莫名违和。 黄泉市虽说是工业大都,但实际上整个辖区十条铁路只有三条和外界沟通,一条拉客两条拉货,对于黄泉市那海量的订单而言实在是供不应求。 于是黄泉市就衍生出了非常昌盛的偷渡行业,但碍于偷渡客太过零散分散,上头也没人愿意大费周章的去管理。 “都是尺恒时代留下的烂摊子了。”列车长甩了甩打火机,点上一支粗制的烟草,“小子,给你上一课,出门在外别打扮的这么纯良,无论是荒原还是城市,有的是人像掏你这种好欺负的人的钱袋子。” “谢谢。”洛云图点头,他这身心头还是龙门市花钱置换的那身,接到罗生门的消息就一直在奔波,几天来都没空挡更换。 名义上洛云图还是忘仙那些组织的通缉犯,走正规渠道越境是不大可能的,但偏偏这里是黄泉市。 当然,洛云图并非走的偷渡客的炉子,而是以“货物”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坐上唯三的列车。 这就要感谢无所不能的人情和黄泉市优秀的偷渡文化了,没人会过问洛云图这个来路不明的外乡人。 “情况怎么样了?”洛云图静待老列车长抽完烟,望向轨道前方问。 “不好说,黄泉市突然戒严,要我仔细核查车上的‘货物’。” 洛云图面色不改地看着列车长,老列车长只是丢下烟头,狠狠踩灭,“别动小心思,我的信誉不至于翻脸不认人,但进城时官方一定会查。” “我知道了。” 洛云图阖了阖眼,列车长没把他当场扣押已经仁至义尽,但他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我听说轨道出了故障,难道轨道的供能也是官方断的?” “不是,但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出人维修。” 洛云图眼缝眯了眯,列车长的话意味着,虽然不是黄泉市动手拦的车,但轨道的故障确实是人为制造的,而官方乐见其成。 有人不希望有外来者进入黄泉,或者干脆连从黄泉市离开也会被严格把控。 洛云图觉得黄泉市内部的局面似乎微妙了起来。 “我明白了,抱歉,让你为难了。”洛云图思索完,扶胸向列车长致别。 列车依旧停在原地,洛云图没有做过多停留,来到了轨道发生故障的地方。 草草一看,便确认了人为破坏的痕迹。 “手法很粗糙,劫匪……或许有点官方背景。” 念叨着,洛云图灵机一动,四下张望起来。 虽说修复这段轨道洛云图做不到,但如果只是暂时让里面的程序动起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就当是答谢那位列车长了。” 洛云图说干就干,没一会铁轨上的枕木震颤了起来,一束束道法的辉光重新亮起。 很快,洛云图听到了列车的呜隆声,满意地点头离开。 一个鬼祟的人影消失,被洛云图含笑地收入眼底。 荒原上的徒步跋涉,是对耐力的考验,好在洛云图并不缺少类似的经验。 他向着最近的村镇赶去,时不时擦去流过脸颊的汗渍。 六七月的天正是一年初热时,等洛云图走进集月镇时,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 洛云图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一到街上就开始找起落脚地。 集月镇不大,差不多三分之一个冬藏市,镇子没有独立的行政权,属于黄泉市的下辖镇。 镇子人影绰绰,让洛云图感到了些许违和。 “哦?”洛云图挑了挑眉,他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被注视感,这种注视已经伴随了他刚才的一路。 就在这时,一个看上去自暴自弃地流浪汉从旁经过,走起路来颠三倒四。 流浪汉一个踉跄向洛云图摔来,一直用余光留意此人的洛云图回过头,乃至下意识的大开双臂要去搀扶。 只见一道寒芒闪出,流浪汉脸上的红晕一扫而空,如同醒狮般睁眼,袖口一抖掏出匕首向洛云图刺来。 洛云图嘴角含笑,早有预料般地退后一步,身形一晃避开袭击,反手便打掉流浪汉的凶器。 流浪汉这次真正地摔飞出去,一个狗啃泥在地上滚了三圈,才和洛云图拉开距离重新站起。 “点背,是个硬茬。”在流浪汉啐出一口唾沫后,一阵哐哐当当声一群人抄着家伙将洛云图团团围住。 “小子,今个儿教你个道理,别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嚣张,来黄泉就要守黄泉的规矩。”流浪汉抹去嘴角的血沫,阴狠地一笑。 洛云图粗略数了数,约摸十几个人,远处还有更多。 一些小镇居民见到这一幕,只是留心看了一眼,便习以为常地各忙各的去了。 “哈,” 洛云图嘴角一笑,高举双手,在一众凶悍匪徒的警惕中,毫不迟疑地说:“我投降,来谈谈俘虏待遇吧。” 云游术士洛云图,23岁年轻的半神。 今天,在黄泉市的淳朴民风下,缴械投降。 第93章 地影 卡车上,洛云图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铐,嬉皮笑脸地和集装箱内的一伙人扯皮。 “嘿兄弟,最近行情咋样啊,业务忙吗,一票能挣多少钱,一个月多少天假?” 洛云图和先前被自己一脚踹翻在地的流浪汉勾肩搭背,一时间不知是做客来的还是坐牢来的。 “安分点!”还是流浪汉打扮的中年人喝斥了一声,把洛云图赶到角落。 洛云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边摇头边端正坐姿。 这伙人很专业,想要动用灵力会被这对特制银手镯限制,想要动用法宝道具洛云图手背的空间道具也被暂时封锁。 修行者的大多数手段都在一套“豪华套餐”后无效。 这么专业的监禁措施,放在一伙山贼土匪手上怎么都不应该啊。 “鬣哥,我们……”一个小伙子凑过身,压低声音和流浪汉耳语。 洛云图的耳朵动了动,还没听清两人说些什么,被叫做鬣哥的流浪汉一下叫停,狡诈地看向洛云图。 洛云图回以微笑,装作熟络地问:“鬣哥,咱们这是去哪啊?” “你问这个做什么?”鬣哥摩挲了下胡茬,饶有兴致地说。 “好奇呗,我也是第一次被绑票,不懂流程,好奇绑匪的老巢长啥样,山寨?话说这年头还有这么……复古的东西吗?” “呵,不懂了吧小子,你这种娇生惯养的杂种怎么会知道这些,我们出了城叫匪徒进了城就是黑帮。” “哦~”洛云图嘴唇化作“o”型,拖出悠长的尾音。 “嘿,差点给你绕进去了,”鬣哥反应过来,打定主意不再透露任何信息给洛云图,“你这小子还真是稀奇,我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这样的,被绑票了还这么镇定。” “嗐,”洛云图打了个哈哈,“我这不是身无分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鬣哥阴沉着脸,语气冰冷地威胁道:“以为这样你就安全了,告诉你小子,城里有的是阴沟让你出卖身体。” 听到出卖身体几个字时,洛云图面色一怔,注意到这一伙人很多身上都有不少改装,钢铁疙瘩堆成一块。 这是常规医疗不建议的行为,过度机械移植是身体机能崩溃后的万不得已之选。 “嘿,怕了吧小子,等见到我们老大,有你好果子吃。” 洛云图笑而不语。 很快,洛云图感觉到车缓缓地停了。 洛云图在匪徒的驱策下被赶了下车。 然后他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高耸的城墙拒绝着外人,在钢筋铁泥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楼宇。 他看到两座塔纠缠,构成黑白二色的“x”,日光透过云层,折出黄金的光。 传闻是黑王筑了双塔,白王筑了墙,后来尺恒在战火中崩溃,散落四处的黄泉族入主了旧日的王都。 黄泉市,旧死新生之城,于尺恒废墟上重建的繁荣之都。 洛云图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就被劫匪们推搡着拐入小门。 一个贼兮兮的披袍老者搓着手,拦在一伙人的路线上。 “*黄泉脏口*,老东西,铁手帮的钱你也敢要。”流浪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鬣哥,都是干脏活的,糊个口嘛,你也不想那群官姥爷注意到铁手帮的生意吧。” “去去去,记得给嫂子买点好的。”鬣哥随意地打点下,将贱笑的老头赶走。 洛云图已经对这伙铁手帮有了大概的认知。 他们的主要业务就是往返于黄泉城内外,干点“赶羊”的活。 可惜今天遇到了洛云图,算是引狼入室,栽了! 没错,洛云图就是故意的,这就是他的进城路线——与其绞尽脑汁想办法掩人耳目,不如干脆找行家瞒过官方的视线——从修完轨道后洛云图就意识到这伙人的存在。 现在,一切都按洛云图预期的那样发展,只要洛云图顺利脱身,这个计划就算完美收尾了。 一行人穿梭在无人在意的小巷,一间乐器行进入了洛云图的视线。 透过巷口,可以看见街上的人流来去匆忙,那间印着赤狐logo的乐器行就坐落在对街。 这只是一个途中的巧合,但洛云图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凝,一道细若游丝的白色剑芒游出眉宇,下一刻,小巷的墙壁上崩裂出一道标记。 洛云图被带走后不久,有人在标记前停下,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 “哈哈哈,诸位兄弟,今日大喜过望,不多说了,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洛云图毕恭毕敬地走入一个破旧逼仄的营地,一道粗犷的喊声就响起。 “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 洛云图和善地笑着,旁若无人地解开手上的镣铐,仿佛它从始至终都只是耍个戏法就能解开的玩具。 洛云图表现的漫不经心,但将他带来的几人却大惊失色,抄起家伙将洛云图团团围住。 营地里尽是一群面黄肌瘦、衣衫破败之人,和洛云图的预想有些出入。 几面帐篷高高挂起,撑起了这个营地的全部,而现在仅凭几个帮派份子就将这里堵的水泄不通。 “别动手,弟兄们。”一个男人从金属支架上一跃而下,慢悠悠地叫停匪徒向洛云图走来,他就是刚才在上面高声呼喊的那位。 众人毕恭毕敬地让出条道,直到男人与洛云图不过五步的距离,两人客客气气地面对面站立,气势上分毫不让。 “铁手,怎么称呼?”自称铁手的男人摆了摆手,不复先前的散漫。 “云游术士,洛云图。” 洛云图挑眉,“怎么听说过?” “没有。”铁手闻言摩挲着下巴,露出那颗人如其名的铁手。 铁手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番,洛云图也同样在审视面前的黑帮老大。 沉默中,只有周围的帮派爪牙们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做错什么遭到责罚。 最终是洛云图率先开口:“给我个面子,你不问我来黄泉干什么,我也不管你们阴沟里的生意,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谁也别搭理谁,多个朋友多条道,谁说不是呢?” 铁手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面子是要人给的,小兄弟,如果我今天坏了规矩把你放了,谁来给我面子的?” 铁手言语中的威胁意味已经十足了,但洛云图只是不慌不忙,半眯着眼静待事情的转机。 “那我的面子够不够?” 突然间,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众人闻声望去、齐齐抬头,便看到那居高临下的身影。 铁手的面色变了变,忽然爽朗的一笑,“哈哈,涂山的贵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提前说声我好招待招待。” “放人。”站在蓬顶的女生淡淡地说了一声,将一个黑色的包裹抛下,铁手没去查看就叫人收起来。 “好说好说,既然这小兄弟是涂山罩着的我可不敢动,涂山想干什么也和我没关系。” 铁手拍了拍洛云图的肩,瞬间称兄道弟了起来。 哇塞,这就是“我背后有人”的力量吗。 女生没有理会他,只是轻轻踮脚,便如鸿毛飘落,走到洛云图身旁,黑发之上的狐耳惹人注目,“走?” 别人的地盘洛云图也不好多说什么,跟着她就离开。 经过铁手身旁,狐妖顿了顿侧目说:“你这次掩人耳目的进城,又是打的什么盘算?” 洛云图的耳朵动了动,不露声色的将这句话听入耳中。 “哈哈,上头的大人物要见我。”尽管铁手笑的漫不经心,狐妖还是兔死狐悲地看了他最后一眼。 · 洛云图松了松关节,感觉虽然没受半点伤但还是折腾的不轻。 “这次多谢了,还没请教?”洛云图殷切地和眼前的狐妖招呼。 “白诛。” 白诛的语气很冷淡,或许只是天生的性格使然,不过比起洛云图她的疑问似乎更多,“外族人?涂山竟会让你知道地影的接头暗号。” 就像忘仙有金吾这样的机构专门处理民间事务,神盟和涂山也有类似的势力。 地影,便是涂山里负责游走各方的一群人。 “唔,也许是我和少族长私交不错?”面对涂山的人,洛云图就像回家了一般亲切。 白诛似乎让这些信息在脑子里盘旋了片刻,并没有任何诧异的表现,“涂山想在黄泉做点什么?” 白诛看上去大概二十多接近三十岁的外貌,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虽然黄泉市最近的局势确实不怎么安稳,但我想说,我真的只是为了一些私事才来的。”洛云图一副无可奈何、爱信不信的表情,“我来找人,一个朋友。” 白诛瞥了洛云图一眼,洛云图都能听到她心中的叹息。 毕竟这次挺折腾她老人家的,又没有正事显得洛云图有些没大没小。 “名义上你是涂山的人,出于义务,驻扎在各个城市的地影会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白诛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深深的疲惫和对工作的厌恶,“跟我来吧。” “麻烦您了。” 说罢洛云图就被白诛领着上了街,“你会在黄泉市待多久。” “我要找一个人,在那之前我会一直待着,保守估计十天半个月。”洛云图如实相告。 白诛思索片刻,取下一把钥匙,“暂时没别的住处,你可以到我家住下,这是备用钥匙。” 白诛的话让洛云图微微一愣,“这……” “怎么,你想睡桥洞?嗯……这是你的个人意愿,我不会干涉。” 白诛的话说到这份上,洛云图也没了拒绝的余地,原本还想评鉴一下黄泉市的桥洞的说。 取过钥匙,洛云图很不是滋味地收好,“和我说说黄泉市的近况吧,我进城的时候好像受到了不必要的阻碍。” 白诛沉默地看了一眼洛云图,单刀直入地问:“你对黄泉市了解多少?” “嘛……普通人能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洛云图语气稍显动摇,脸上还是勉强撑着笑容。 “也就是一无所知?”白诛回过头继续领路,洛云图甚至觉得能听见她心中的叹息,“那我从最基础的讲起。” 理论上,每一座受忘仙承认的城市都有独立行政权,但碍于很多现实因素,所谓的城邦自由大多数时候只是政治正确的空头口号而已。 但唯独黄泉市例外,至于为什么例外,洛云图一概不知,对于上哪寻找罗生门洛云图更是毫无头绪。 洛云图正了正神色,认真对待白诛的情报。 “现在的黄泉市,明面上由城邦议会全权把控,整个议会由十四个部门组成,总共80位议员席位,有八成为黄泉族或者倒向黄泉族的派系,另外两成则为新晋的商人与政客,如果你想要远离不必要的政治倾辙,我奉劝你不要想着插手和他们有关的事。” 花了一会的功夫,洛云图消化完这些信息提问:“所有的黄泉族都在市政府身居高位?” “绝大多数,是的,这是一个由黄泉族重建的城市,其他人终归是后来者,只要你在黄泉市遇见的黄泉族,都是非富即贵。” 白诛目视前方,貌似意有所指,“的确有特殊的几个黄泉族不在此列,但也只是极个别的例外。” 也就是说,要调查罗生门的踪迹,十有八九得和那些上流人士纠缠不清。 “诶~”洛云图半眯起眼缝,若有所思了起来,但并非在为事情变得麻烦而苦恼,只是一个有趣的信息缺漏勾起了他的兴致。 相对于黄泉族而言,那些追逐梦想与财富来到黄泉市的人的确算后来者,但尺恒遗民呢? 或者换句话说,如今黄泉市的权力框架中是否有某些尺恒余孽的影子。 瞧见洛云图的嬉笑,白诛的眉头不自觉地偏移了八度,“请别告诉我,你口中要找的人,是一位黄泉族。” 白诛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想,洛云图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是的,我的一位黄泉族朋友约我出来见面,但她似乎失联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顺手帮她处理掉麻烦。” 白诛了无生趣地翻了个白眼,最不希望听见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为什么黄泉市难得来了个涂山的人就是这种麻烦事,棘手程度不亚于当上城邦议会的议员和扫除城市的所有黑恶势力。 所有说地影这种驻外人员都是劳碌命。 白诛干脆利落的从街边门店中拿走一台终端,一顿嘟嘟后甩给洛云图,“你应该已经知道黄泉市的网络和元初外地是分别独立的了,这些遍布城市的独立感你还需要更多的适应,如果你想了解城市的区域分化或者别的什么信息,就用这台终端上网搜索吧,我给你开个账户让你能在黄泉市消费,钱已经转过去了,算是活动经费。” 这就是背靠大势力的感觉吗,洛云图没怎么不好意思地收下白诛的赠礼。实际算起来,这还是自己头一次运用自己和涂山的那层暧昧不清的关系。 “谢啦。” “你之后能少给我们找点麻烦就好。” 洛云图干笑了两声,扫了眼白诛姐头顶的一对狐耳,又环顾了一圈现在街上的行人。 即使是涂山的人也很少在公众场合将自己的妖族特征暴露在外,尽管公理上不支持对异族的歧视,但不必要的麻烦能免就免。 但黄泉市在这方面又一次的刷新了洛云图的认识,不仅是白诛,大街上随处可见顶着兽耳与鳞羽的妖族,毫不避讳。 或许是黄泉的包容、或许是妖族的一厢情愿,无论如何在现在看来这里都是妖族流通数量最多的城市。 这样来看,除了尺恒时代的文化残余,妖族的流入也是促成黄泉市排外政策的一大因素啊。 渐渐的,街上的人群,涌动了起来,兴奋和崇拜在人群中传开。 “嗯?”思索间的洛云图略微疑惑了起来,“这是有什么活动么?” 然而还不等白诛为其解释,周围的路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抢答。 “看啊看啊,游行的车队来了!” “听说最近有一位黄泉族的大人物外出归来,就是这位吧。” “当然,黄泉族族长的妹妹,按黄泉族的规定,是要就任副族长的,几天后的庆典便是她的就任仪式。” “就相当于双王中的白王,负责统领民意,哈,这么好看的女孩,可有人能治治议会的那些姥爷了,日子都快没法过了。” “族长的妹妹,那该叫什么,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我是你的粉丝!!” “……” 洛云图耳听六路,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就在洛云图豁然明悟时,游行的车驾便从洛云图身旁经过。 好巧不巧,不知是否是有意为之,洛云图挡在了行车路上而貌似不自知。 “让开,前面的,让开!”游行的车尽管慢悠悠的,但终究不好随意停下,有着尖耳白面的黄泉族左右不是的驱赶起来。 洛云图愣愣地站在原地。 “你个臭小子,非要我动手不是?”那人顿时慌乱了起来,撸了撸袖子就要跳下车。 “算了吧,叔公,息事宁人。” 一声如清漱般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位正欲动手的人也冷静了片刻。 洛云图抬了抬手,遮住半边倾洒下来的日光,对上那道居高临下投来的目光。 旧人着新缕,小别胜新春。 终不待,物是人未改。 两人默契地低头,装作互不熟识地各行其道。 洛云图佯装后知后觉地让开道路,花车上端坐的公主也渐渐远去。 白诛无可奈何地等着洛云图开口。 “我想我找到我的朋友了。” “我才和你说不要惹事的。” 洛云图微笑地应付着白诛,谁叫事情总是发生的这么巧,洛云图还没去找罗生门,罗生门就以这种方式被他碰上了。 第94章 机械屋 “叨扰了。” 洛云图双手合十地走进白诛的家门,拜了又拜。 冲完凉,换了一身行头,白诛已经整理好了客房。 老实说,赶了一天路,洛云图完全不想动了,躺在床上做思想斗争。 奈何在别人家做客,不能真的倒头就睡,洛云图一个虎跳从床上蹦起。 “白诛姐,饿了吗?我来下厨吧!”洛云图一脸谄媚地推门而出。 客房在二楼,出来就是楼梯,廊道上可以直接把一楼客厅一览无余。 整套房,一楼半边是起居室、厨房和盥洗室,另外半边做个隔间就是洛云图早先看见的那家挂着赤狐logo的乐器行;二楼半边镂空,另外半边是三间并排的卧室和一间对门的杂物间。 洛云图三步一跨,直接翻过扶手从二楼跳到一楼,在白诛反应过来前一头扎进了厨房。 白诛正端坐在桌前,喝着红茶看着报,想着可消停了会,一个洛云图就从身旁疾驰而过。 有些客人啊,真是把自己当成爷了! 白诛的手愤怒的一抖,一点茶水撒到报纸上,强装镇定地喝上一口。 洛云图舔了舔嘴角,一锅生米按进电饭煲直接上个光阴道法,然后手忙脚乱地生火烧菜。 “冰箱……果然是空的,没事,我身上还备了些冷冻蔬菜。”洛云图说着就就打开了五耀藏宝,一脑门子往填充白诛家的冰箱库存。 “军火就位,爆破开始。”洛云图一本正经地敲了敲两根冻的叮当响的大白萝卜,打开了煤气。 很快,白诛镇定不起来了,身后一阵又一阵轰鸣,赤红的火光从厨房曝出,照红了半个客厅,时不时还传来几声自信的颠勺证明一切正常。 就在白诛万万再也坐不住、拍案而起时,洛云图不知何时已经盛好饭菜拘谨地坐好。 尽管是老辣如白诛,也不禁抖了抖嘴角。 “吃啊,我的一片心意呢。”洛云图一副主人不动筷子自己也不动筷子的安分样,让人一阵咂舌。 白诛有气没处撒地又坐下,端起碗筷打量又打量,怎么看都是正常的饭菜毫无违和,除了这个饭桌本身就槽点满满。 洛云图只是笑吟吟的没说什么。 白诛怀着对后生的包容,权且是动了筷子。 还算可口。 “你非得把过程表现地那么夸张吗?” 洛云图心虚地移开视线。 饭桌上,洛云图调整着语气,尽量妥帖地和白诛交流。 “这段时间得麻烦您了。” “我的本分,下次不必这么客气。” “嗐,我初来乍到,您说这客套话我可是会当真的。” 白诛的眉头抖了抖,想掐死洛云图的念头又重了几分。 “我只给你安置好住处,其他的开支你还得自己支付。” 洛云图的笑容一僵。 白诛只是继续道:“我倒是可以为你安排个工作,不过……” 说着,白诛打量了一眼洛云图。 洛云图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抢先询问:“乐器行?” 打工,多么久违的一个词汇,曾几何时洛云图都不曾料想过自己还有要打工的一天。 “你玩乐队吗?”白诛直截了当地问。 “可饶了我吧。”洛云图倒是会点架子鼓,但抛头露面还是算了。 “那就只有一些跑腿的活了。” “好吧我接受。”洛云图也没有拒绝,毕竟寄人篱下打好关系总归方便办事。 白诛吃的很文静,夹起一捧碎米,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整一桌她实际上并没有吃多少,等洛云图将菜碟扫荡一空,她也只是浅浅地将每道菜尝了个遍。 “那就明天吧,你跑一趟「永动」机械屋,正好我和那个老板娘约好了。”白诛吃罢,放下碗筷就往房里走去。 洛云图看着等待收拾的餐桌,叹了口气。 开局不利啊。 现在罗生门也成了“身居高位”的人物了,想见上一面都不容易。 看今天罗生门的反应,她把洛云图千里迢迢的拉来又装作不认识,可以说明她目前的状况并不好,一言一行都落在别人的监视中。 必须想方设法制造出两人单独见面又不会惊动旁人的机会,是指望不上罗生门那边提供什么帮助了。 洛云图现在一筹莫展,毕竟公众人物与政治斗争之类的事,他向来是不理不睬的。 “必要的话……”洛云图稍加思索了起来,他不想惹事,但也不会怕事,罗生门和他什么交情,铁哥们啊! “嘿,有意思。”洛云图摸了摸下巴轻笑道。 · 第二天一早,洛云图叩了一顶帽子在脑门上就出了门,边查着导航边在城里转悠。 一个上午差不多把城区摸了个七七八八。 工业园区在城东外围,围绕工业区就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聚落,也是洛云图昨天被铁手帮抓去的地方。 从流浪汉聚落出来,不远就是赤狐音乐行所在的白玫街区,这样的商业街黄泉市总共七个,围绕着以双塔为中心的行政区相互交错衔接成环。 洛云图要找的「永动」机械屋就在和白玫街相邻的旧时代街。 基本在一些重要的地方踩过点后,洛云图就来到了这家朴实无华的机械屋。 店面不大,主要位置是相对较偏,洛云图确认了几遍才退门而去,“打扰了。” “都说了钱我很快就还,你们怎么还找上门了!”一个水灵水灵的女生从柜台一跃窜出,捡起一个扳手语气强硬地退了退。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让洛云图有些不知所措,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也没和白诛确认过。 “那个,赤狐乐器行让我过来的……”洛云图抱着后脑勺掏出一张赤狐的名片。 闻言那个女生像是松了口气,扳手一扔和一堆奇形怪状的机械砸到一块,“早说啊,我还以为那帮放贷的又折回来了。” 洛云图尴尬地笑了笑,眼睛打量这位店老板的时候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双耳上。 黄泉族?混成这样的黄泉族,想必她就是白诛口中的极个别人了。 “啧,少见多怪。”老板娘似乎看穿了洛云图的心思,语气不客气了起来,“你就是那老女人派来干活的伙计?” “实不相瞒,我还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洛云图直言不讳地说。 “有那女人的风格。”老板娘敲了敲鼻梁,也没说什么,走回柜台就开始使唤洛云图,“你,把柜台后面的这批货修好,送去这个地址。” “好嘞。” 看了一遍老板娘的演示,洛云图很快就上手,搞懂了怎么处理这些半成品。 说是半成品,实际上都是一堆报废后拆了重装的报废货,最麻烦的步骤已经搞定,洛云图只需要照着图纸收个尾就能完成一个。 见洛云图青涩了三两下就轻车熟路了起来,店老板对他不禁有所改观,“可以啊,别的学徒看了我留的笔记,照猫画虎也得个把小时才能进入状态,你跟谁学过?” 洛云图对机械也不算一无所知,主要是保养武器的时候照着书学过点皮毛,毕竟找不着罗生门时武器的维修终归是要靠自己,而罗生门给他打造的武器总是复杂无比,他这种机械白痴挤破脑袋才堪堪入门。 “以前有个黄泉族朋友,耳濡目染。” “呵,我叫游私,认识一下。”游私捂了捂嘴,一只手搭在柜台上旁观。 “洛云图。” “修行者?有定制装备的需求吗?”游私似乎熟门熟路的推销了起来。 “我想我短期内是用不上的。” “啧,对,你是白诛那老女人罩着的来着。”想到这个,游私的眼神顿时变成了看狗大户的鄙夷。 洛云图干笑了两声,见洛云图这边没问题,游私就拉开一张椅子忙起自己的事。 她手里拆着一件精巧玩意,看着价值不菲的样子,在洛云图进门前她就一直在鼓捣,时不时叫洛云图抽张纸来写写画画。 两人就这么各忙各的,店里一片安静。 这些半成品尽管需求各异,但游私都给它们的报废原因和操作细节都整理归纳到了笔记上,留给洛云图都是一些重复劳作,即使是门外汉也能摸索着完成。 既然洛云图已经熟练,预计一天的工作,说不定可以在饭点前解决。 于是洛云图就像斩杀杂鱼一样越斩越快,螺丝、承轴、齿轮循环往复。 正全神贯注的游私,突然就被一阵乒叮哐当的敲击声惊到,回头一看发现洛云图已经快忙完了。 “停停停!” 游私急忙地捡起一个货物,左右检查,顿时皱起了眉,“大哥,我们是要交货的,你觉得这卖相甲方能满意吗?” “啊?” 洛云图懵了一会,合着能用还不够,还得好看?哪来的这么挑挑拣拣的客户,洛云图一时之间对行业的前景感到黑暗。 “没事,新手常犯的错误,不要等到被退单才后知后觉就行。”游私见简单指导了两句,就让洛云图自由发挥去了。 洛云图不喜欢打工的又一个理由诞生了,你永远是在被别人剥削价值,除非你真觉得自己是在为梦想掏心掏肺。 等洛云图打包好货物,拿过地址就准备送货上门。 这年头送货倒是不用太麻烦,往空间道具一装,搭个公交都能送。 虽然稍晚点,洛云图还是能半路吃一顿应付一下。 回程途中,洛云图嚼着压缩饼干走在路上,路过一个称得上瞩目的广场,围观人群引的洛云图侧目。 他很快知道了原因,任何人只用一眼就能看明白。 那个铁手帮的首领,压住整片街区的地头蛇,他的头颅正悬在高处,一队身披铠甲的卫兵沉默地守着,不一会被人摘了处理。 很快,一个英雄审判恶党的故事就在街头巷尾传开,也有死对头报复的版本流传,故事的面貌总是千变万化。 洛云图怔怔地站了会,铁手那张脸上空洞的眼神挥之不去,“还以为,要多打几次交道呢……” 下面就是从一些道上的人那打听到的了,据说铁手当初也是初来乍到黄泉市,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规规矩矩的打拼,遇到混混袭击流浪汉营地他不服气的站了出来。 逞一时英雄痛快,落了个手臂残废,那只破旧的铁手一直用到了现在。 铁手的声望还蛮不错的,不只是在走投无路的亡命徒之间,那些平头百姓也不会在背后说他坏话。 他的死亡就像沙漠与城邦的割裂感,永远陷落于荒谬,又理所当然地草草收场。 说到底只是一面之缘,洛云图再怎么感到悲哀也只能被称为兔死狐悲。 于是洛云图自顾自地离开了。 第95章 宴会 黄泉市,第三商业街,旧时代街。 洛云图跑完腿又折返回机械屋,还没进门就看到一辆车来者不善的停下,三三两两扛着棍棒的小年轻一拥而下。 “嚯。”洛云图一阵玩味地转了转眼珠。 讨命鬼啊,好巧不巧洛云图就赶着放贷的来催债的时候回来,不早不晚就图一个缘分。 “你小子瞅咩瞅?”貌似有人听见洛云图刚才由感而发的“嚯”声,面色不善地向他靠近,“屁大点小孩滚一边去。” 讨债人晃了晃亮闪闪的铁棍,洛云图的眉头抬高了八度。 “兄弟,哪条道上的?和我们铁手帮的这么说话。”洛云图一副心安理得地扯了个虎皮,原先也没想到这群人不进门先找上自己了,只能说脾气不只是一点臭。 听了洛云图这话,几个讨债的神色怪异了一瞬,旋即就有人愠怒了起来,“你丫的是铁手帮那我们是啥?!真当铁手老大死了就轮到你们这群臭鱼烂虾猖狂了吗!” 洛云图也是懵了圈,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怎么就这么冤家路窄呢。 眼见讨债人没句好话说,直接抄家伙向洛云图呼来。 “自讨苦吃。”洛云图叹了口气,道法的辉光转动,一众人的动作在洛云图眼中缓慢起来。 施法太慢,架势不稳,东张西望……这群人,战斗素养太差了。 等最后一人从车上下来,他的同伴已经尽数倒地。 这些人中倒是有几个修行者,但都实力微末,还不如其他几个靠义肢的。 黄泉族的机械造诣数一数二,但显然那些高档货不是这群街头混混能消费的,用的也是残次品。 全部揍趴,不费吹灰之力。 “靠。”那个明显是领头的最后下车的人看到这一幕,脸部顿时拧成了一团。 洛云图转过头、闻声望去,也愣了愣,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瞧瞧这是谁? “鬣哥?路走窄了啊。”洛云图重新戴好宽帽,戏谑地一笑。 鬣哥见了洛云图像是见了鬼一样,也没管地上一群小弟,直接问:“你怎么在这?” “你问我,不是带我进的城吗?当然是讨生活啊!”洛云图伸手掩盖笑意,指了指地上,“你的人?” “啧,新人。”鬣哥也没做多解释,点上支烟靠在车门上。 “你们老大,我刚从广场那边看到了……” “没什么好避讳的,死了就是死了,一群狗杂碎的卸磨杀驴,也不看到底是谁一直在压下底层人的不满。” 这之中肯定有洛云图不知道的利益纠纷,但似乎铁手早就知道自己今天的下场。 “你们之后怎么办?”洛云图随口关心道。 “还能怎么办,日子照样过,比铁手没来的时候差不到哪去,几十年来黄泉不都是这个样。” “我的意思是……” “报仇?”鬣哥似乎感到讥讽,呛了两口笑了,“得了,铁手死了后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个叫钢齿的,现在铁手帮是他在管事,以后或许就没有铁手帮了,至少现在这个新来的没有清算我们这些老干部的打算。” 毫无疑问,这个钢齿一定是操纵了铁手死亡事件的幕后黑手安插的傀儡。 至于铁手帮幕后的靠山究竟是哪一位光鲜亮丽的大人物,洛云图就不得而知了,想必除了铁手整个铁手帮都没人知道。 天衣无缝地灭口,扫除不稳定因素,有什么事让他们变得急迫了么? “你这样的体面人大概很难理解吧,”鬣哥最后猛吸了一口,掐灭烟头,看了眼巷子尽头的机械屋,“你这样不厚道,我们也是出来讨生活的,今天我就带着这群小子回去了,下次我们来的时候希望你让让道。” 洛云图点了点头,甚至帮他把几个昏倒的手下扔上了车。 等车开走,洛云图才转身走进机械屋,就听见老板娘对着终端骂了几句黄泉粗口。 游私说着“嗯”、“好”、“可以”等客套话,三十几句来没一句重复的,最后终于挂断了通讯。 洛云图没先开口,游私抬过头注意到他问:“刚才外面怎么了?” “讨债的。”洛云图一屁股坐在柜台前,自顾自倒了杯白开水。 “哦,谢啦。仓库里还有批货,你要是闲一并处理掉吧,货在编号444的货架,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游私毫无人性地招呼着,指了指店里的一个小门。 洛云图叹了口气,终究是过上了最讨厌的生活。 游私在终端上打了几串字,突然灵机一动,看了眼洛云图的背影,“你很能打?” 正想去干活的他顿了顿,手指抵着下巴仰头思索,“算是吧。” 开玩笑,打遍天下无敌手!哥可是个传说。 “嗯哼?”游私挤出一个小猫般的笑容,一看就不是在想什么好事。 “我卖艺不卖身哦。”洛云图觉得自己必须提前声明。 “就,你对沙龙有没有研究?” 洛云图露出一副狐狸的礼貌微笑,不论你现在说什么都掩盖不了你的龌龊心思的,休想骗我打白工! “啧。”见洛云图不上钩,游私瞬间原形毕露,扬了扬终端,一副凶恶的嘴脸威胁道,“你也不想自己消极怠工的事被你白诛姐知道吧?” 洛云图杀心暗动,一瞬间连怎么分尸抛尸都考虑好了。 · “唉~” 洛云图一脸颓然,正义如他也拜倒在了资本家的淫威之下。 “好啦,想想你今天的工资,给姐笑一个。”游私给他正了正领带,在那身西装革履上扫了两下,“这一身很贵的,别搞坏了。” 夜幕,在游私的带领下,洛云图昂首阔步地走入一家高档餐厅。 几个保安拦着两人验了验,对游私问道:“游小姐,这位是?” 迎着保安不善的目光,洛云图得体地笑了笑。 “我男票,有意见?” “不敢。” 保安放行,洛云图规规矩矩地跟着游私进了场。 “听好洛云图,进去后别乱说话,也别光顾着吃,如果有人找事你就帮我挡住。”游私近身低语了几句,两人便推门进入了包厢。 一场机械师的沙龙,进行社交与交流技术见解的上流场合,也理所当然的是黄泉族组织的小聚会。 游私身为黄泉族收到邀请也是合情合理,今晚她倒是没有维持白天那副老土打扮,一身鲜红明艳的晚礼服保留着最后的体面。 但哪怕是洛云图一个外人也能看出来,游私都借了贷开了那么一家穷酸的机械屋了,恐怕她在黄泉族里不怎么受待见。 就像是一群富二代的圈子里混进了一个穷鬼,免不了遭受冷嘲热讽。 两人走到宴会厅的一个不起眼角落,游私埋着头端了杯红酒没和任何人搭话。 但显然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过去,就像逢年过节总会有亲戚拜访,一个梳着背头戴眼镜的男人迎面走了过来,嘲讽拉满地说:“哟!游大小姐来了,欢迎欢迎啊,怎么也不来和大家打声招呼,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没什么好客套的,和一群陌不相识的人笑脸相迎,你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张许岑?”游私冷冷地笑了笑。 “拓宽人脉也是一项必不可少的活动,听说你最近手头有点紧,瞧瞧,就是因为你从不知道和同伴打好关系,才落得个到处借钱的地步啊。” 叫做张许岑的男人张开双臂,用着好似炫耀般的口吻,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游私阴冷的目光一扫,笑声逐渐稀疏,但众人脸上的嘲讽却没有退去半分。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阿谀奉承上,还不如一心一意地投入研究。” “哦对,我记得你当初就是为了实现梦想什么都搬出家的,那请问现在你的研究出成果了吗?” 游私哑口无言。 洛云图在旁边看着都揪心,大姐你这样是吵不赢架的啊。 看到游私吃瘪,张许岑笑意更盛,“我刚完成的机关楼设计图,在昨天拍出了3000万的高价,现在项目的建设已经开始竞标,不日就会在黄泉市里建造。” “讨好富人华而不实的设计,不要把我和你们这些人相提并论。” 洛云图老脸一黑,算是明白游私为什么会不合群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许多人的面色都不好了起来,有些原本只是在一旁看戏、有些还觉得这个张少有点盛气凌人的,现在都一致地对游私怨恨起来,黄泉族那本就惨败的脸现在更加像死人了。 我们招你惹你了?! 正面被踩的张许岑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一副憋坏的表情,抬起手就要抽出去。 这时洛云图站出来拦了下,嬉皮笑脸地抓住张许岑的手臂。 “别冲动,张大少,她这人是这样的。” 张许岑愣了愣,这一声张大少明显很受用,一点吹捧就能让他和和气气的。 可偏偏这时游私又插了一嘴,她刚刚脸都侧过来,结果没挨着打,“呵,张大少。” “靠!”张许岑顿时狂怒,一句又一句洛云图听都没听过的黄泉粗口破口而出,要骂架果然还是要看文明人。 “消消气,好歹在宴会厅上,别失了仪态。”洛云图揽着张许岑地脖子就想把他拉走。 啪的一声,张许岑一掌扇在洛云图脸上,“你算什么个东西,一小白脸还敢教我做事?” 说实话,就很烦,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嘭的一声,张许岑一个懵圈,就被重重地砸在了墙壁上,腹部一阵剧痛。 众人皆是一愣,见刚才洛云图一脚就将张许岑踢飞了出去。 哪来的人类,这么拽!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白脸也敢教我做事?”洛云图将原话奉还给张许岑。 “保镖、保镖呢,把这小子给我拿下!”张许岑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得亏黄泉族的身体还算硬朗,没什么大碍,顶多走路拐两下。 两个西装大汉一声怒吼,两团蓬勃的灵力迸发,向着洛云图一拥而上。 嘭!嘭! 要说刚才踢飞张许岑是洛云图胆识过人,出乎众人的意料,这一次两个保镖倒飞而出就真真正正是洛云图实力超群,根本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 洛云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抓过酒杯就闷闷喝起来。 张许岑如败家犬般拍屁股走人了,期间再也没人敢来上前搭话。 “谢啦。”游私侧过头,感激地挤了个笑脸。 两个不合群的人就这么独自喝着酒。 “原本我是盼望着能来讹一笔赞助的才来的,现在看来是吹了。”喝着喝着,游私貌似就沉浸在了醉意里,端详着高脚杯,傻笑着,“不好意思啊,让你跑这么一趟。” 洛云图翻了个白眼,问道:“你和白诛关系很好?” “算是闺蜜吧,别问我为什么不找她借钱,欠了涂山的债我还不如让那群放高利贷的把我碎尸算了。” 洛云图挠了挠脸,为自己还欠着涂山几十万心虚,虽然是苏赤染以个人名义借的。 “你该学着为人处事,今晚本不用闹得这么僵。” 洛云图弓着身子,眼眸上瞥打量着这些欢声笑语的黄泉族,游私则彻底放弃了礼仪,架着腿仰躺在沙发上。 “我知道,但就是看他们不爽,他们也不是没有才华,却没有能一心一意地将它贯彻下去。” “会不会是你太严苛了。” “我明白,所谓才华,总有一天会耗尽的,趁着风头正盛换一点名利没什么不好,但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做派,如果梦想必须为现实低头我宁肯……” 游私长吸了口气,像是在止住哭泣,而后就再没有说话。 洛云图起身离开了,另寻了个地方给游私腾出空间。 才坐没多久,就有人到他对面坐下,行迹鬼祟。 洛云图轻弹了下酒杯,一个道法悄无声息的张开,然后说:“别做出太大动作,其余都可以。” 对面的少女松了口气,摘下面纱说:“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说话的人正是洛云图此次黄泉之行的目标,罗生门。 第96章 总是第一个离席者 洛云图也没想到,这场沙龙罗生门也有参加,无意之间就给两人制造了碰面的机会。 罗生门今天没有穿游行那时的白色公主裙,而是换上了一身茶黄色礼服,一些镂空点缀上蕾丝花边,婉约中不失奔放。 “你现在衣服都一天一换了,”洛云图感慨地嘬了嘬酒,“所以说,到底什么事,让我大老远跑过来搭救?” “先说结论,”罗生门交叉十指,端起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有个坏人打算做坏事,这个坏人他位高权重、阴险狡诈,而我,被卷入了这场无端的迫害。” 罗生门一阵叹气,抱怨起老天寡爱。 “何以见得?”洛云图顺着她的话语,半开玩笑地说道。 “推理过程一时半刻说不清,”罗生门随意搪塞了一句,随后一拍手,眼光锐利了起来,“好了,直入正题吧洛云图。” 洛云图抬起头,似笑非笑地弹了弹酒杯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发话。 罗生门说:“我现在都情况很糟,各方眼线都在盯着,一件事,在继任大典临近时,协助我完成些额外的布置偏移仪式的效果。” “你还要进行那个仪式?”洛云图顿了顿,嘴边刚喝了半口的酒一滞。毫无疑问,那是个危险的决定。 如果洛云图所料无误,继任只是一个幌子,典礼的本质是将无形的戒律化作实质的枷锁,让罗生门成为一个供人操纵的傀儡。 说的难听点就是洗脑,最后的下场难免沦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换作是洛云图,绝不会以身试险,第一个想的就是跑路。 “没办法,这是权衡利弊后,我能想到的最好走向了,你就信任下我这半吊子仪式学家的诡计吧。” 罗生门没有深入解释,马不停蹄地说,“另一件事,黄泉城内最近有不少异动,我希望你能查清楚这些动作背后都有谁的推手,目前线索比较明朗的只有工业区附近偶尔出没的驻扎军队,和越发活跃的邪教活动。” 军队和邪教,两边都不是善茬。 还真是会使唤人呢,洛云图哭笑道:“我能拒绝吗?” 罗生门只是冷冷一笑,“你觉得,在你这个罗生门朋友混入黄泉市后,那些幕后之人会心安理得地放任你不管吗?” 罗生门话里有话,夺过酒杯转了半圈喝下。 洛云图自认为自己已经做的很隐秘了,但罗生门的话告诉洛云图,他的行为远非滴水不漏,或许现在自己的行踪已经呈递到了某位大人物的桌前。 相信要不了多久,洛云图和罗生门先后出入这个沙龙的消息也会被上报。 洛云图眯了眯眼,和那些政客较量,还是多往更糟糕的方向猜测。 罗生门重新拉起面纱,掩盖住一双美眸下的欣欣笑脸,起身说:“尽量让我联络你、而不要你联络我,时间到了,回见吧。” 洛云图荡了荡空酒杯,罗生门的背影也很快隐没在人群中。 “还真是……” 洛云图摇了摇头,“叙旧的话,还是留到结束以后吧。” 洛云图邀杯痛饮,喝干几杯,躬身做最后的辞别,回去才发现游私一人醉倒不省人事。 洛云图摇了摇头,拨了个通讯出去。 背着喝高了的游私,洛云图走出了酒店,一辆黑色轿车开到身前停下。 “呦!”洛云图抬手,笑着和驾驶座上的白诛招呼。 白诛扯下墨镜,瞥了眼洛云图肩头的游私。 车门滴了了一声,白诛推回鼻梁上的墨镜,努了努下巴说,“上车。” 洛云图拉开后座的门,让游私躺了进去,留下一点空间给自己落座。 车辆缓缓启动,路灯的橙光一道道在侧窗划过,从未停留,洛云图撑着下巴偏头出神,车内就这么安静的有些过分舒心。 “去哪?”都开了有一段路了,白诛才开口询问。 “不把游私送回去么?”洛云图抬了抬头。 “她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那家机械屋就是她生活的全部,而最近那里也不好住人了。” 白诛说的很含蓄,洛云图倒是听的明白。 是为了躲讨债的人吧……的确,她现在这个状态,要是被那群人找上门怕是麻烦不小。 而游私似乎和自己的家人闹掰了,这么大个人出了事还要找家人她也过意不去吧。 白诛侧了侧头注意力留在后方,,不知思索了什么后道:“就把她先带去我家吧。” 洛云图展颜一笑,身旁的游私睡梦间又不知呢喃了些什么,车开上环绕城市的高桥,半个城市的灯火就坐落在远处。 “白诛姐,其实你是知道这场沙龙才让我接触游私的吧?”洛云图眼珠微动,莫名其妙地一问。 白诛没有回话,而洛云图只是笑笑收回目光,他并不需要一份确切的应承。 硬要说的话,洛云图很喜欢这种感觉,涂山的人总给自己一种家的温馨感,总是旅居在外的他很少对某些人这么信任。 开车走过半个城市,两个人拖着一个醉鬼在赤狐乐行下了车。 店内灯火明亮,还有一阵阵模糊的闷响起起伏伏。 很热闹? 洛云图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白诛。 白诛没有说话,转过把手推门而入。 “我先去招呼一声,你把她到楼上放下再下来一趟。” 洛云图点了点头,白诛很快先行一步,洛云图最后看了眼大概是营业中的一个挂牌,走去另一边上楼。 · 店内说得上热闹,甚至有些喧嚣。 一个柜台在入门口,柜台后改造出了一个酒柜,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柜台前品酒,看见白诛进来纷纷投来欣喜的目光,但更多的人是围在一片腾出空间的舞台。 舞台灯明烁如赤狐,却给人一阵迪斯科球的迷幻感。 一段激昂的电吉他震响,起了整个曲子的头,四个女生在众人的欢呼中铿锵演奏。 摇滚的氛围通过音响在店内扩散,宛如涟漪般起起伏伏,又像烟花秀般一遍遍炸开·。 主场的歌词从反反复复的吟唱,一转成呐喊,吉他手一把引爆整首曲子的高潮,在架子鼓的配合下整首曲目落下尾音。 台下寂静,隐约能听见主唱的喘息。 似乎是早已注意到白诛的进门,那个吉他手兴冲冲地踮起脚跟,越过人群冲她招手,“白诛姐,一起来一首吧!” 有几个熟客跟着起哄,白诛没理他们,看了眼角落的贝斯,靠在柜台上,远远观望着四位少女青春洋溢的身姿。 “今天算了。” “欸~”几个乐手似乎很失望,好在客人们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扫兴,许是现在的乐队已经足够满足他们。 洛云图从店面后门走过来的时候,被这阵仗控在了原地许久,找到人群外的白诛赶忙过去。 “人气很高啊。”实在不知说什么的洛云图,只好这么评价。 “地下偶像,有一层表面身份,做很多事都会方便许多。”白诛只是这么解释道,但其中有些人可能做的过于投入。 洛云图又望了眼台上的四位少女,都是显而易见的妖族,应该都是地影的成员,但其中只有一个是狐妖。 好啊,能和黑道平起平坐的地下偶像团体是吧。 洛云图感叹了两句,回想起昨天白诛关于乐队的提问,一时后怕,还好当时没有答应,他可玩不转这种场合。 “游私怎么样了?” “安置好了,还是没有醒的样子。” 白诛点点头不再多问,只是说:“你还是得到她那帮忙的。” 洛云图笑容僵了僵,也理所当然,但有一说一洛云图还是要说,游私不是一个好老板。 “铁手死了。”看着吵闹的人群,洛云图突然道。 “我知道。”白诛贯彻着她那一贯的不近人情的神色,看上去她和那伙黑帮也称不上有什么交情。 她看了洛云图一眼,反而有些意外,她竟能从他的身上找到一丝悲悯。 喝了口酒,白诛视线移回前方,“他的死和你没关系。” 洛云图点了点头,思索的事更多。 只见白诛走过柜台,拿起一个银色的酒盅就调了一杯,倒满推到洛云图跟前。 粉色的酒液,往下渐变的橙色,表面浮着一层一触即破的白沫,跟随着洛云图的摇晃摆动。 洛云图不是很懂调酒,但能感觉出这种在自调中算是厉害的程度了。 刚要下嘴,洛云图突然想到什么,问:“这杯不会要算我钱吧?” 白诛脸上的表情怪异了一阵,应许道:“算我请你。” 洛云图眉开眼笑地喝了下去,细细品味着口中的酒液,顿时一阵惊喜,“有种细腻的颗粒感,又不失清爽,先是甘辛的初见,掺杂着些许苦涩,随后冰凉,等喝完就只有……追忆般的落寞。” 洛云图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有着某种莫名的情绪翻涌,心里认为这杯酒不是用了什么道法就是制酒的材料存在特殊力量,这两种做法无疑都是奢侈的。 “店内特调,辉光之城的夜幕。” 白诛说出名字,让洛云图一阵醒悟,眼眸思索地投入空处,涣散出神。 第97章 来组乐队吧 “所以,这位洛小哥就在白诛姐家住下了?”一个女生单手扣动,开了罐汽水说。 “姑且算是吧。” 洛云图觉得现在自己的处境很尬,六个人三张沙发,围着一张矮桌,畅所欲聊的氛围迫使着每个人坦诚以待。 刚才发问是先前的乐队主唱,一只狐妖,和白诛一起坐在洛云图的对面。 “那先自我介绍吧,我叫苏白粥,洛小哥叫我粥粥就好了。”主唱挥舞着汽水笑开了花,洛云图对这种真的应付不来,简单客气了几句。 “洛云图?”似乎是想求证什么,担任键盘手的鹰妖朝左边看了看。 “听过我?”洛云图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一些不太好的名声。”鹰妖往着白开水里掺冰块,若无其事地喝着。 洛云图讪笑了两句,时不时往身旁瞥。 鹰妖和一只狼妖一起坐在洛云图右手边的另一张沙发上,现在的问题是,洛云图身旁还紧挨着一位可爱的女孩子,而周围几人都神色各异地打量着他。 最后和洛云图坐一张沙发的女生,光从外表上看不出属于哪种妖类,但那丝似有若无的妖气是做不了假的。 似乎是注意到洛云图的关注,那个真身不明的女生开口解释道:“关照,混血。” 关照?洛云图愣了会才反应过来,是个奇怪的名字。 在名为关照的女生说完后,其余两位也相继自我介绍。 “阿塔特吉娜,鹰妖。” “暮日,狼,担任乐队的鼓手。” 洛云图点了点头,这才有功夫仔细打量这几位妖族。 苏白粥是整个队伍的元气担当,一颗虎牙修饰着狐妖那天生透露狡黠的笑容,一个软萌的女生,但上台表演时却能让人感到一种凌厉的气场。 阿塔总是保持着沉默,手里忙着自己的事,但每次话头落到她那时,她总能恰如其分地应对。 暮日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位,她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刚从凶杀现场走出的危险劲,不知为何,洛云图每每与她对视都会幻想到自己被各种不同的方式分尸。 至于身旁的关照,洛云图看不透她,或者说,她太普通了,没有任何突出却担任了吉他手这样重要的位置。她很怪,怪到别人难以察觉,洛云图没由来地这么认为。 在洛云图思索之际,众人依旧在欢快的氛围中说笑,话题不可避免地朝某个方向发展,洛云图早有预料。 “欸,话说回来洛小哥,”苏白粥突然停下笑,意味深长地看向洛云图,“要来组乐队吗?” “……”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太搞笑了,哈哈哈!”苏白粥捂着肚子笑到抽搐。 洛云图眉毛拧到一块,嘴角以两秒一次的频率抖动,表情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想爆粗口又硬了憋回去。 “我玩不来你们这套。”洛云图尽量保持着措辞的礼貌。 苏白粥刚抹掉眼角的泪花,又止不住笑了起来,“也是哦,毕竟没谁想看你在那摆张臭脸。” “有被冒犯到。”洛云图一脸敢怒不敢言地喝着酒。 “好了好了,不调戏洛小哥了,不如来聊聊恋爱话题吧。”苏白粥眉宇含笑,大伙都能看出来,这话她是蓄谋已久,“洛小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迎着苏白粥轻佻戏谑地笑意,洛云图面色不改的说:“有啊。” 噗! 白诛面色一沉,默不作声地擦去苏白粥喷到她脸上的汽水。 但不只是苏白粥,其他人也都一脸惊奇地看向洛云图。 可洛云图没再往下说,自顾自地喝酒。 苏白粥几次欲言又止,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可每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一些知道洛云图,都会有所耳闻,他和涂山少族长的的恩恩怨怨、纠缠不清。涂山的人又有谁不好奇他们到底好没好上呢。 洛云图就懒得搭理了,苏赤染平时就常被嚼舌根,自己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洛云图看着这群女孩雀跃的样子一阵好笑。 “哦?是男生还是女生?”关照侧过头,说出出乎洛云图预料的发言。 众人一振奋,仿佛都在等洛云图回答。 洛云图瞥了关照一眼,对方发现,正喝着酒展颜一笑,不夹杂任何攻击性。 “我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洛云图叹了叹气,耍起了无赖。 几个女生还想说什么,这时白诛开口,止住了话头,“我要去睡了,你们自便。” 白诛走了,不久,洛云图也起身离开。 · “真架不住这种场合啊。”洛云图挠着头,就近在街上买了点饮料醒酒。 刚从自动售货机下取出饮料,又有人站在他身旁按响了机器。 关照低下身,拿起那瓶橙汁。 “刚才说了些让你困扰的话,抱歉。” 关照梳着一头短发,放不到肩上,光洁的天鹅颈一偏,脸庞微微转向洛云图的方向,“大家私下里比较口无遮拦,你别放在心上。” “嗐,我自己也不太擅长应付这个年龄阶段的女生,该说你们的话题我都不怎么插的进去。”洛云图挠着脸,尽量不让双方都难堪。 “嗯?”关照往喉咙灌着橙汁,鼓着一边嘴嚼了嚼,“我是男生哦。” 洛云图的生命体征明显地停滞了下去,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消息难以置信。 关照穿着一身卫衣遮盖了性的特征,但裙摆下白皙的双腿以及那洁白如玉没有一丝凸起的咽喉,都没有一丝像是个男生。 “混血是这样啦,但穿着打扮是我自己的爱好。” 尽管关照是这么说,洛云图依旧是不怎么相信,苏赤染好歹脾性上能当做哥们,关照给人的感觉已经可以忽视掉他的性别。 但这时洛云图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那你当时那句话……” 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关照理了理后脑勺的发丝,眼神随着头部上瞟,片刻后回想起来了细节。 “我平常经常被男生女生追,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顿了顿,关照眯着眼说,“抱歉,果然还是让你困扰了啊。” 洛云图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孩子,怎么有种不着调的样子。 “不过话说回来,”关照的橙汁喝了一半,顿了顿又打算灌完剩下一半,“为什么,你里面穿了件夜行衣?” 关照的眼神很凌厉,兴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但洛云图只是并不在乎地微笑着。 “你是在白诛姐家借住的,却专门跑了出来……”关照歪了歪头,不解地瞪圆了眼。 洛云图低下头一笑,收好手头的东西,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出门做坏事啰!” 洛云图已经脱下了外面的衣服,一身纯黑的衣物仿佛可以融入夜色,紧紧包裹住洛云图的身躯。 关照的视线停留了一秒接一秒,突然说:“是小偷么?” “你说话真的很没礼貌欸。”洛云图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抱歉,我已经尽量在深思熟虑后开口了。” 关照歪着头,若无其事地继续问,“所以你是要偷哪家,踩过点了没有?” 洛云图扶着额头,不让自己一头栽倒,觉着今天自己的形象算是彻底败坏在这了。 “你觉得是这样就是这样好了。”洛云图无可奈何地叹气,转念又想,关照特意跟来就为了说这个?不太可能,于是问,“你不会是想跟我一起干一票吧?” “所以终究是承认是要做贼去了,” 洛云图很无语,大写的无语,关照还摇摇头回应,“抱歉,我不擅长那种事,请不要把我拐走。” 洛云图只觉得无话可说,还是忙自己的事更重要,白了一眼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关照也招了招手,算是告别。 “放心好了,我不会和白诛姐说的,就当是我们俩的秘密。” 你这话说的很危险啊。洛云图龇了龇牙,见关照彻底远去才放心,面色一沉转变成认真。 “是该去探索一下了,隐匿在城市中的驻军,会留下什么踪迹呢?” 洛云图脚掌一踏路边护栏,一鼓作气从高桥上腾空而起,在夜色中顺应风的呼啸。 毫无保留,城市在星星点点的天空中一分不落地收入洛云图眼底,倒悬于上的他目露寒光。 视线一扫,风在空中扑动,让洛云图瞬间飞到一栋楼房之顶。 脚一落地,洛云图的身影便飘忽不定,闪闪烁烁,瞬间消失,在另一个高处出现。 洛云图的每次扫视都只用了片刻,随即一条隐秘又高效的路径便出现。 他沿着“u”字形的轨迹滑翔向下,又飞到了另一个街区的最高处,整个过程都紧贴着起起落落的楼房轮廓。 脚一沾地又瞬间调动道法偏移光线隐匿身形。 在城区上空直接飞行太过明目张胆,而之所以不用幻术而是光系道法隐匿,是因为地影存在于黄泉市,用涂山的招牌幻术太过惹眼,容易给她们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尽管整个行动畏首畏尾,洛云图依旧很快抵达了目的地,对他而言根本还不费劲。 六月六日,凌晨1点。 黄泉市,工业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