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红薯做县主开工在大良》 第1章 将军的结局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黄沙漫天,几株不知名的矮草,早已风干没了颜色,一片寂静中不知从哪里行来一支马队,行色匆匆,风尘仆仆,想来在这郊野之地已行路多时。 由远渐近,只见这队伍中最前面的是位老者,面容坚毅,双唇紧闭微沉,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默默骑行并不发一言。 这老者身后跟着一行十几个青壮,身下是皆是北地良驹,高头直颈,突目平脊,蹄厚而大,是百里挑一的品种。 这群人身姿利落,腰间别着马鞭、钢刀,短装打扮,定是有身手的。 往后两辆蓝布遮帘马车,八匹骏骥牵着,看似简朴,可有心人细看却能发现,做工用料十分讲究。 且可以驱使四驾马车在外行路,这种排场也非普通小民可以享受。 不觉让人对车中主人好奇起来,再往后看又随着一行数十人,仆人装束,也是扎实可靠,押着十数辆装货骡车,拿油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 此时天色已晚,城门早就紧闭,决计是进不了城了。 两辆马车的前车中传来一清丽声音,“武叔叔,离十里村还要多久?立阳怕是累了,头上又有些烫了。” 只见那老者驾马行在车畔,答道:“再一柱香的功夫,小姐再忍忍。” 说起来这两辆车上坐着的共有五位,前车中靠着门帘儿坐着一个丫头,十四五岁。 靠窗斜倚一个少女名唤林沁雪,素色孝服,乌黑长发只在头上松松的绾了个髻,也拿白色丝带系着,明眸皓齿,眉头微锁。 身边卧着个约莫七岁的男童,身量瘦弱,面容苍白,知是个带病的。 后车中有一妇人怀里搂着个女童,看着还要略小些,脸上因熟睡红扑扑的。 这些人在车中也不言语,却不知素服少女心中有一件十分烦闷的事,要说为何,这原委怕要细细道来…… 一个半月前,林靖远将军在驻守平凉关时,遭邻邦犬敖国偷兵进犯。 虽力保不失,谁知回兵太过操切,遭遇伏袭,又遇暗箭,不幸负伤,虽有袍泽弟兄奋力将其救回,不想那支长羽箭竟是淬了毒的,五日不到便死在营中。 林家夫妇感情甚笃,这林家夫人又有些一根筋的,按惯例本该与其它武官家眷一样留守京师府邸。 却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手帕交,求了先皇后允准,带同所有儿女千里随夫远走边疆,守在夫君身边,一去就是十年。 林将军也是少见的实心肠,对妻子十分爱重,平日里除了军务,政事,一切闲事不理。 空下来就陪着妻子儿女读书玩乐,一家人和乐融融,夫妻俩心心相印,羡煞旁人。 这林家夫人家世不凡,可是生来一副怪心肠,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还是闺阁小姐时就有一句奇话甚为有名:“我卓素华要嫁的丈夫,只要肯忠诚于我,爱我重我! 那我便以他为天,一心只在他身上,如有一天他先我而去,我必不会多留一日的。” 想自古而今从来只见要求女子忠贞不二,没听过哪个女子这样要求男子,因而这卓家大小姐未曾嫁人时便留了个悍妒的名声。 虽然家世长相都不错,姻缘上也颇有波折,幸而最后遇到林将军,终成良配。 奈何天不假年,未曾想到林靖远将军如此早逝,这卓素华陪伴夫君闭眼,在遗体旁枯坐一宿。 也不哭闹,也不理人,当夜趁人不备时一条白绫随之而去,临行只依稀留下一句:白头之语未诺,生死之契必践。似在黑夜空中流转…… 林夫人如此行事无谓对错,只是可怜一夕之间林家余下的四个儿女,最大不过十五,最小的不到五岁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四个林家儿女,长女名唤白月,长的灼灼风华,温婉动人,一手女红针织得刺绣名家指点十分不凡,士族的小姐中怕没有可以与之相比的。 二女儿沁雪,便是车上这位,生来便不同一些,十分聪明伶俐,三岁不到就开蒙,四岁便可吟诵,五、六岁时便可以写些歪诗自娱自乐。 这林家老三是个男孩,名立阳,只是生来比较体弱,一家极其看顾照料,也是药不离口养了许久。 最小一个女儿不满五岁,人事未通,名唤锦绣。 本来这林家可以说是极尽美满安乐,只是突然此番变故,人人意料之外,全府上下慌了手脚。 林家大小姐林白月又因为议亲,早在一年前就回京待嫁,只待林将军今年回京述职便可一家团圆,谁料却从此天人永隔。 边塞小城只余个不满十三的林家二小姐带同幼弟幼妹,不料晨起二小姐亲见母亲垂于横梁之上,惊悸悲痛,突就病倒,气息奄奄。 所幸这林家虽下人不多,却都十分尽力可靠,更有总管武重信全力奔走,延医请药,半月有余才把这二小姐在鬼门关前拉回。 只是经此一役,这位小姐却将前事恍惚,全靠旁人一一提点,只勉强想起些。 这林沁雪待得身上渐好,虽还有些体弱,却不敢再耽搁,带着幼弟妹收拾家当,护着父母灵柩回转返京。 而且京城早有书信传来,皇上念及林靖远将军十年驻守边关,从无有失且为人忠良。 此番为国尽忠,夫妇双双魂留边土,下旨追封林靖远将军为三品宣威将军,其夫人追封三品诰命。 更赐下银两田产恩缅林家后人,待灵柩回府后,再行领旨。 不过马车中的人心中所想并非此事,其实自从林沁雪哭没了气息之时,三魂七魄早已去了十分八九,只余一缕残魂留在肉身,不日恐要消散。 忽一日一股力量席卷而下,有一个异世界的灵魂投入这具躯体,不几日就将剩下的残魂吸收,从此不可分割了。 返魂鸠占鹊巢的另一个灵魂,名叫程英,二十一世纪生人,父母早亡,只身一人。 谁想却机缘巧合灵魂出窍,或者与林家有些缘分,不知怎的,擦过时空边界,投在林沁雪的身上。 然而此朝此代此国在自己所学历史上全然无迹可寻,不知历史在何时骤变,如今这个朝代和国家她从没听过,不知道是不是后世人所说的平行时空。 程英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只是不声不响,着实是低迷了一阵,所幸留有前身记忆和自己所见结合渐渐理出头绪,又有武重信在旁帮忙,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也算就此安顿下来。 第2章 程英的来历 二零一八年末,华国某地,白光遍地,双晕笼月,某个别墅小楼…… 一片狼藉,酒瓶倒了七八个,烟头一地。 红木地板上靠墙坐着一个女子便是程英,将头抵在膝上,表情寥落,眼睛红肿,头发散乱,也不知哭了多久,此时木木无神的盯着地板,散乱的想着心事。 十四岁时她父母幼弟在车祸中撒手,因为没有成年她不得已在几个亲戚家轮流寄宿,不知看尽多少冷眼。 由于早早明白人生艰难,所以对学业十分上心,求学期间父母的遗产被亲戚托管挪用,生活费总是捉襟见肘。 无奈她只能另辟蹊径寻求庇护,直接以高分考入军校,付出心血努力,磨练身体锻造心力慢慢在军中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待成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法院申领父母的遗产,由于身份特别她顺利拿回家资,然后毅然决然的斩断挂碍,投入自己新的人生。 在部队奋战八年可以转业后,她放弃公职,到地方上先从传统纸媒入行,又运气不错的抓住机遇一举转行到新媒体,开辟了新的战场,慢慢做出成绩。 总算熬到总监,也算是业内名人,一晃也三十七八的年纪了。 这两年身边多了个英伟的男友,英俊多金,温柔体贴,眼看着也算是十分体面幸福,事业爱情双丰收。 原以为从此她也可以过过常人的家庭生活,哪里想到,今天公司里来的那个的女人,把这所有希冀全部捻碎。 后知后觉自己这两年来,活在一个谎言编织的世界!! 才知道这个男人从来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脸上火辣辣感觉似乎没有消减的意思,同事们面上复杂庆幸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公司里人事倾轧,人心不纯,自己不怪。 也是自己往日作风太过强硬,不留余地。 但现实讽刺,这个男人早就成婚多年,有妻有女,女儿国外上学,妻子陪读,这刚回国就发现丈夫出轨,直接杀到公司,对自己上手就是两耳光。 若论身手程英可以吊打对方,但她并没有还手,公平如她,太知道自己总有过错。 况且纠缠只能让场面更加难看,若不是自己这两年她一心只在事业上拼搏,也不会丝毫没有察觉,落到这般田地也只能咬牙忍下,心里纵使惊涛骇浪,面上也只淡淡。 这些年的打拼让她知道,伤心流泪勿在人前,满天下诉说的委屈只是徒惹笑柄,终究是自己识人不清,未必是那个男人的演技太好,只怕是自己漫不经心,错还多一些,最终自己误了自己。 今天临走时总监约谈,这人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一手提拔,自己也是冲锋陷阵,鞍前马后。 可今时今日忽就换了一副面孔,对她默然冷淡,疏离生硬,如同对一个陌生人一般客气有理,娓娓道来…… 自己刚刚升到总监,正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结果出了这档子事,而那女人背景深厚,绝不是自己这个小人物可以招惹的。 因此公司希望自己主动离职,不要给领导,给公司添麻烦。 那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都让自己心悸。 自己傻瓜一样卖命多年,其它女孩在恋爱享受男友的关心疼爱时,她在公司里一窝就是半个月,抓专题,想内容,如此这般才成为行业翘楚,可现在自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这般翻脸无情才是境界吧,事到临头及时撇清才是人性,她恨自己这么多年还是天真。 总希望自己曾经尽力付出就可以得到些许回报,然而多余的期望换来的不过是多一倍的失望,自己终究是输了。输得难看…… “头好痛……,这破酒一点也没有让人解脱,“程英蜷缩起身体让自己暖和一点,心里暗道:”没关系,这点挫折自己还能承受,明天……明天,自己就可以爬起来。 她并不怕,她最会的就是战斗,只这一晚,就这一晚,让自己放纵一下寂寞寥落的情绪,明天……明天就可以重新开始……” 意识终于越来越模糊,身体恍惚浮了起来,很轻很轻……轻得没有痛苦,也没有了失望……但是感觉真的很孤单……程英没想过逃跑,但命运开了个小玩笑,让她的生命将在另一个地方重启。 第3章 林沁雪的谋算 话说,车队终于来到十里村,于村里里正家里借宿,因为车辆人马较多,武重信又予了这家里二十两银。 十里村因位于城郊十里,又离城外草市十里而得名,常日里赶不及进城的人也常会来村里借宿落脚。 难得遇上出手这样大方的客人,这里正知道来人必定是富贵人家,忙不迭将屋舍让出给贵人,自己一家且在村里别家将就,还差家里几个大姐送茶送水,十分殷勤。 武重信带同几个护卫动作利落,停马落车,在里正的带领下不一会儿已将一应人等在村落中寻些落脚处一一安排妥当。 车辆马匹安置在后院,再留些杂役照看车上物品。 三位小主人及俩个贴身侍女安排在主屋,另外人等在东西厢房和大堂等寻地安置,床铺不够只在屋内打下地铺。 武重信安抚众人,“且将就这一宿,明日回到主家,也算不负将军及夫人生前待我等的恩情,届时再好好歇歇。”又嘱主人家置办些饭食,不用金贵,只挑干净清爽的做来就是。 房内,小丫鬟阿离正在收拾屋舍,将随身的寝具在床铺上拾掇停当后,饭食也便送了进来,因为守着孝,餐食简单,只是一些麦饼又一小锅粟米粥,兼几个小菜,什么咸菜,黄瓜,金针,鸡蛋的。 林沁雪并没多言,听人提过,这几年年景不好,普通庄户人家细粮十分金贵,能得这些吃食怕是很不容易了。 随即拿出一些备在身边的糕点就着现有的吃食将两个小的哄着用了些。 然后摸摸弟妹的头,“快了,明日就到了,你们不要多想,万事有我呢,且去睡吧,明日进城,会十分忙乱,今日得养精神。” 林小弟也是累极只勉强点点头应了声,与小妹妹两个人爬上床,只一会儿就倒头睡去。 林沁雪知道这个小弟浅眠,一但醒转再入睡就难了,这里简陋,立阳不肯叫累,但一定是不舒服的。 嘱咐阿离将随身荷包里还剩的一点残碎的沉水香点上放在屋内好给弟弟助眠,也驱一驱屋里的潮气。 一切皆定后吩咐阿离沏上一壶浓茶来就让她先去休息。 阿离年纪也不过十四,若是后世生活的时代还是个孩子,林沁雪并不想虐待童工,她虽是西北穷苦人家的出身,身体强壮些也有限。 林沁雪自己却依窗坐着,轻轻举起茶碗来放到嘴边,脑中细想起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 自己三十好几的人,不知怎么借了人家小姑娘的身体,重新为人,心中是十分地纷乱复杂,林家又偏巧恰逢危难,只余几个半大孩子前途茫茫,使人同情。 而这林家背景颇为复杂,想来十分踌躇,不免有些担心。 她一家虽然姓林,然而此番回去却要面对的是武家门户。 说起来这林靖远将军名义上虽为武家次子,其实是随母改嫁,生父姓林,单名一个崇字,前朝将门之后。 前朝各地军阀混战,死人无数,林家战败,林崇战死,其妻带着幼子于离乱中不得已改嫁林崇同袍武檠。 这武檠早年不过是个乡间贫户,但极能打仗,先期在林家麾下效力,林家落败后带着一支残余押对了宝,跟着后来一统天下的景帝征战,靠着军功起家,受封忠勤伯一等神威将军,并赐诰券,子孙可以袭爵五代也算是荣耀非常。 武檠在乡间时本有原配,有一嫡子名唤武牧,后不知怎么看上了林崇遗孀,非要娶了来做平妻。 这林崇遗孀本名曲遥江,出身是南诏国的贵族,自南诏被大良征服后,流落民间的贵族不胜枚举,因缘际会嫁于林崇。 由于出身不凡,气度卓绝,一直为武檠爱恋,自入武家,虽是再嫁,但出身贵重,知书识礼,在武家地位超然,甚至隐隐超过原配,武檠对其百般宠爱,对林靖远也视为己出,比待亲子还要尽心。 这曲遥江虽是极得武檠喜欢,但嫁到武家后再无所出,也不管事,也不交游,常日里深居简出。 奇的是十几年来也从未动过让林靖远改姓的念头,这武檠毫不介怀,听之任之。 在林靖远十五岁那年,这曲遥江身体急转而下,武檠亲身照料,研医问药事必躬亲,无奈曲遥江多年体弱,早年又经离乱伤了根本,终不支而去。 这遥江死前只嘱咐一事,便是定了林靖远的婚事并要求自己去后让林靖远单独立户继承林氏门楣,武檠悲痛不已自是无有不应,在料理好遥江后事,不过半年精神萎顿,引发旧伤,竟一同去了。 武家长子武牧袭了爵,其母终得掌家,林靖远本是外姓,又单独立户,此后几年在府里日子渐不好过,少不得谨言慎行,好在已经束发,自己又争气,勇武聪敏,从武考出身。 在军中表现出色,得皇帝拔擢重用镇守平凉关隘,以此为契机,又得了岳父家支持,另置房产,离了武家,开始自己的生活。 再说这武家长子武牧很是个人物,性格脾气与其父不同,虽有父荫得以袭二等爵,本可以等朝廷赐个官身,但他却从文试入朝,与仕途上很有些手段,官场上又能钻营,上下左右皆吃的开,现已从吏部行走升任吏部左侍郎。 林沁雪用手按一按太阳穴,才发现送入口中的茶已有凉意,真是人愁天阴,不免暗忖,比之自己时代的小家庭,这样繁杂的大户人家,想想就觉得麻烦。 现如今这林氏子孙与武家关系近远难说。林家几个孩子,上无长辈扶持,下无宗族兄弟,幼弟幼妹太小,长姐又不知掌事能力如何,林沁雪自觉有责任照顾他们。 说来也怪,这林沁雪原身也与姐弟妹并不十分熟悉,概因她早慧,小时候常被林靖远打扮成男孩子带在身边过过带儿子的瘾。 谁知与七八岁上平凉关来了一个火居道士号破妄真人的,在将军府中见到她时哈哈大笑,言说她是女生男相,剑眉浓目挺鼻,头发乌黑厚重,怕是一生辛劳,费心费力,不如去他门下历练几年,养养心志。 那时林沁雪终日做男儿打扮,年纪又小,少有人能一眼瞧出其实是小女儿的。 林靖远见那道士气度不凡,又知道他是正一派嫡传,也不知是道士的哪句话打动了他,竟然略一思量同意林沁雪拜到他门下,而且让沁雪随他出门游历三年,与十一岁时才回到平凉城。 林沁雪想着回到京中恐怕日后很多事就不得自由,她对此地人事还不十分清楚明白,以后行事要小心谨謓才好。 怕只怕这样的家族,人事纷繁,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得太平。”这思来想去的,林沁雪直至深夜才合衣在床边草草眠了一眠。 次日,天边才露几丝暗红,林沁雪已经睡不着,自从重世为人,总觉得身上寒津津的透风,无奈只得起身,看其他人还在熟睡,便放轻脚步,轻推门向外走去。 晨起的空气极好,清凉的风里透着草香,此时节已然夏末,早起已有寒意,自己紧了紧身上衣衫。 随意的伸了个懒腰,做几个阔胸运动,慢慢往后院走去,刚过转角,见一人见在院内打拳,一招一式大开大合虎虎生风,林沁雪心生欣赏,看着有些入神…… 此人正是武重信,他本来是个江湖人物,因与林靖远有些交情,七八年前突然到林家府上,明面上帮着打理府上事宜,暗里在林家避祸。 平日里少言寡语,但是功夫了得,时常随林靖远往军中切磋,在府中时也常与林靖远拆招喂招,交流些拳脚功夫。 此时闻得身后有声音,回身看去,晨光里一个白色身影,林家二小姐立于园中一角。 武重信收了拳脚,拱手施了礼,“二小姐起的早,刚我已经吩咐主家备些朝食,大伙吃了,我们就起程……” 林沁雪福了福,回了一礼,她本就有些事想与武重信斟酌商量,趁此时安静正好。 “武叔叔见谅,小女冒失,虽然也见过军中操练,但和武叔叔这拳拳生风,招式刚猛的功夫路子不同。小女一时好奇,打扰你了。” “二小姐言重,我不过习得几下粗浅拳脚,江湖私斗的把戏,与军中上阵杀敌到底不同些,上阵厮杀讲的是军阵攻守兼备,众人协同作战。 江湖功夫要不讲究个招数奇诡难辨,要不拳脚刚猛无敌,敌我之间生死一瞬,要的是个出其不备,总不外是在自身上下功夫。”武重信说完将绑在腰间的衣脚放下,顺手捋了捋。 “我听父亲说过武叔叔出身江湖,今日得见叔叔身手可见所言不虚,听闻江湖人萍踪侠影,逍遥自在,最爱来去无踪的,武叔叔与我家并没有契,如今家里这样大变故,武叔叔却肯不离不弃,事事照应,我心里万分感激。不知如何回报……” 这武重信听言后面色微动,沉吟片刻,“我知道小姐意思,是怕我送你们抵京后会走,二小姐放心,林帅与我有恩,且不嫌吾是粗人,以知己待。 我虽是江湖人,但也知道道义二字,武人无甚学识,我也并非谋图什么报答,林帅出事,我就决心护持林帅后人,以报当年回护,相交之情。” 林沁雪闻言心中有些懊悔,明显武重信是赤诚之人,自己实在不该出言试探的,他这样直言不讳显得自己小人之心,唉……经历毒打的社畜,多思多想的积习难改! 忙诚恳言道:“武叔叔磊落,是我唐突,家中变故太大,我现在上无长辈看顾,下有弟妹羸弱,父母大人因为京中人事烦乱,不愿牵扯其中才带同家小远离京城,图过些个安稳日子。 然而此番我姐弟妹却不得不回到京中,如今此去不知要面对何种人事,我心里实在忧愁,只怕接下来的日子,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我也就罢了,但立阳是我林家唯一嫡子,又体弱多病,我不得不为他做些打算。 适才我实是有事相求,才出言莽撞,望武叔叔不要见怪,宽容一二……”言毕深深福一礼。 武重信看着身前的小姑娘,身量尚未长开,若不言语,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之前话里分明透着试探,这会儿言语又十分恳切,也不扭捏,算是坦荡。 不过林家此次变故,实在是打乱自己的计划,自己在林府躲避多年,本是该抽身的时候了,可现下林家夫妇骤逝,余得这么几个半大孩子,十分慌张。 这二姑娘大病一场后,性情就有些不同,从前不过看着聪明,现在还添了几分稳重,深沉。 可见世事难料,一夜之间就好像长大成人了,武重信只当这二小姐因家中变故突然成长,却万万想不到的如今这小姐的灵魂本就是个成年人了。 武重信又想到这平凉关塞虽离京都不算最远,但一行人也走了快半月,一路上食宿极简,不想林沁雪极能吃苦,从没抱病喊痛,且事事照顾弟妹,倒有些男孩子的坚毅,心中本就有几分敬意。 “小姐的担心我略知道,吾是江湖之人能做的有限,本不该长留,但是一来林帅大恩尚未回报,二来于人危难时撒手也非吾辈行事,小姐有什么话直言便是,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武叔叔这样说我就直言不讳了,父母离世,多蒙你奔走照料,我姐弟几人心中十分敬您,您在我林家屈身总管之职不过是权宜之计。 此番受你恩情我姐弟本不应该再多强求于你,然而如今前景不明,我林府虽然有些薄产傍身,但小弟年幼体弱,我姐妹皆是女子,旁人难保不会觊觎侧目。 何况京中人事复杂,我姐弟此去如履薄冰,我纵然有心毕竟年小,总怕顾不周全,因此府内外必得有个值得依赖的人照看,除了您,我实在不知道可以信任谁。 因而小女不得不央求与您,万望武叔叔愿免为其难暂留我林府。至我幼弟成年自立,届时再谢武叔叔大恩,万望武叔叔首肯,小女在这先行拜谢。”说完深深做了一个揖。 武重信将林泌雪拉起,想自己年过半百,江湖日远,当初为躲避仇家不得不暂时落脚林家,然而林靖远乃舒放大气之人,颇有些江湖豪侠作风。 从未盘根究底,留他在府中委以总管之职,待之如友,林帅对他可以说有救命之恩又有朋友之义,自己虽没有将前事道明,心里也早认林靖远为知己、恩人。 此番这林二姑娘即便不说,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如今出言相求,自己也该将心意表明,余是拱了拱手,铿锵言道:“二姑娘放心吧,我已是知天命的年纪,江湖飘摇早已不适合我,姑娘能给我一个庇护之所安身养老也算我之所幸,我会尽我所能看护林家的”。 这林沁雪知道武重信是个言出必行的汉子,而且也并非如他所说是个粗人,从前在平凉时父亲就将家中诸事全权交给他,足见对他的信任以及对他能力的肯定,这也是自己一定要留下他的原因。 林沁雪晓得此番所求已然落定,遂放下心来,与武重信告辞慢慢往回走,路上琢磨自己这个要求其实有点强人所难,又有挟恩图报的意思,算不上很磊落的。 但自己也是没有办法,这穿过来的年代一看就没什么男女平权之说,自己这身子年纪又小,接下来要面对的实在不是她的主场,没个可靠信任的人那可不行。 林沁雪可不会盲目自信,认为自己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来到古代就是天选之子,开玩笑,这就好比学霸去打游戏也一样被虐,不是自己的领域,谨慎,谨慎,再谨慎才是生存之道。 何况自己一个非主动占据林家女儿身份的异世灵魂都觉得自己应该照看林家子女,这个曾经受过林靖远大恩的武重信更加不能置身事外啦。 林沁雪心里一直这样做着心理建设,久历人情冷暧的程英很多时候总爱在心里算帐,这个习惯并不是换个地方换个肉身就会更改的。 第4章 初入忠勤伯府 东方日白,天已大亮。林沁雪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屋内咳嗽声频频……。 推门进去见到阿离端着茶盏送到立阳嘴边,喂他喝水,又细心拿绢帕给他擦了嘴边。 言道:“小少爷,可好些了?” 锦绣也趴在床边,顶着一头炸毛努力伸长小胖手:“哥哥,吃,……” 锦绣手里拿着一个已经有些捏扁的香糕。 林立阳摸摸锦绣奶呼呼的圆脸温柔道:“小妹去吃吧,哥哥一会儿就来”。 锦绣虽然年纪小,但明白哥哥身体不舒服,倔强坚持道:“哥哥吃……”。 小丫鬟阿离见林沁雪回来起身相迎:“二小姐,主家刚刚送了早点,您来用些吧。” 林沁雪点点头,招呼绵绣:“小妹,过来。” 顺手捋了捋锦绣头上顽强的小炸毛,一边说:“大家都抓紧吃些,马上就进城了,今天事多。”众人依言默默吃了早饭。 不多会儿,院里一阵车马声,车队已然全部打理好,静立在庄户门前。 武重信先遣一仆役牵一匹快马前往忠勤伯府和将军府报信,然后等待小姐少爷上车后便不疾不徐往城内而去。 车队进得城内,经沿大街一路向东,车外渐渐喧闹。 林沁雪掀起窗幔,只觉得城里热闹非常,贩夫走卒往来,茶肆酒楼林立,更有车马往来不息,一派繁华景象。 不由心中感慨,飞檐翘角的小楼,高高招摇的商铺旗幡,披红着绿的车马,熙熙攘攘的行人,饱满惬意的面庞。 足可见京城繁华果然与他处不同,更非边塞小城可比,处处似锦繁花,一派富足模样。 正想着,车马一拐,来到一处宽巷。 几棵腰圆膀粗的槐树后现出东西两排红墙,西一侧离巷口略行出百步。 绿荫下有府门两扇,门前高悬两个白色灯笼,灯笼上写着大大的林字。 门框上也悬着绢,这便是林府了。 门前早有府内几个管事婆子候着。 是武府老夫人跟前一个陪房赖嬷嬷,和自己府上的管事娘子。 见到车马过来这嬷嬷领头快捣几步,迎上问安:“给少爷,小姐见礼。 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老夫人知道少爷小姐这几日的脚程,便天天命我候在这里。 老夫人对少爷小姐想念的紧,日日悬心挂念,如今见到少爷小姐们平安,才能放心。” 林沁雪并不下车,只拿手挑开车帘一边言道:“劳祖母挂心了,嬷嬷先略候一候,我和府内管事交待一声。 目光转向旁边几个婆子:“现下府内谁在主事?” 立于一旁一个中等身形的妇人走上前来。 施了一礼:“二小姐,奴婢是内府管事周善家的,外府管事是我当家的,前几日去底下几个庄子盘账了。 本预着这几日就该回的,不知怎么耽搁了,还望主子宽宥。 回来后立刻到主子那里回事,府里已经打理清扫过了,大小姐也来查检过的,小主子们随时都可以回府安置。” “周家婶子,那就先劳你带武总管去安置车马行李,有问题与他商量,我这里先去祖母处问安,其它等我回来再说。” 武重信依言留下几个随车仆役,就带着车马及其他人等往林府而去。 林家姐弟妹两辆马车,及随车几个仆从,随着先前那赖婆子往巷内继续前行。 约半柱香的功夫,只见巷尾开阔处,往右行有青砖铺路。 往前再到了两个头顶小狮子的抱鼓石后有一府门极为高大,门上高挂黑匾赤金色大字“忠勤伯府”。 门前有妇人小厮候着,一见车马,便有人进去通报。 两名妇人搬出小凳扶出林沁雪姐弟妹几人请入正门,这一入正门就是一扇影壁,影壁后停着两顶软轿。 旁边八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及几个美貌丫鬟候着。 那几个妇人见人坐稳便抬起软轿,几个丫头也在旁边跟着招呼道:“小姐,少爷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总是挂心,念叨呢。” 林沁雪心想,这忠勤伯府果然架势很大,这武家老太太也是耐人寻味。 自己这个略知前尘往事的人,以常人人性推论,也觉得这世上很难有妇人把情敌儿子当做亲生骨肉的。 小轿自二门往北,经一敞轩,再由一七间九架的中堂旁,进入一个侧边小园。 沿着抄手回廊行至后院,待小轿落地,沁雪眼前有正房面阔五间,高大方正。 歇山转角,滴水重檐,珠帘高卷,屋旁左右有耳房,周围绿色游廊环绕,上有朱红牌匾。 知道是老夫人的住处到了,门前丫鬟分两侧站着,等人走过来就打起帘子。 姐弟妹三人进屋后,一阵暖香扑鼻,还未看得真切,已有人放下蒲团示意三人跪倒行礼。 沁雪立阳带着小妹妹锦绣依言上前跪下,郑重施以拜见大礼。 礼毕抬头看到堂中椅上一位老太太端坐,面相有些糊,身量颇大,衣着华贵繁复。 下首坐着一个华丽贵妇,身边站着两个年轻女子,年长些的做妇人打扮,年轻些的便是林家长姐白月。 此时眼中含泪,手中紧握帕子,强忍心绪。 坐着的应该就是这武府当家夫人,侍郎大人的正妻王氏。 她旁边那个年长些的女子是妇人发髻,最多不过二十,应该王氏儿媳吧,林沁雪心中暗自揣度…… 那老夫人拿帕子擦着眼角,等姐弟妹三个行过礼数,推了推身旁边的少女。 “快带你弟妹过来。” 少女眼眶通红,拉着沁雪,立阳,又抚了抚小锦绣的头,“路上肯定艰苦,我一直悬心,现在总算回来了……。 话未毕,眼泪成线落地…… 她一件素色衣裙穿在身上已经有些空荡,这段时间肯定消瘦不少。 看她两眼红肿难当,面容憔悴,一定每日伤心。 林沁雪想起前尘往事,自己在现代也是最后剩自己一个人,在世间龃龉独行。 说不出的荒凉凄楚,这段时间林白月一个人在京城也肯定难受。 “长姐安好,父母大人先游,难以挽回,不过好在我们姐弟妹聚到一处了。” 锦绣惦着小脚搂住林白月:“大姐姐……我也好想你哦”。 林白月拢住这个小妹妹,锦绣从小就是她带的多,一年没见长高一些,圆润的小脸有点发白,可爱又可怜。 又拍拍立阳:“小弟一路可还吃力,身体有没有好些?” 立阳点头,“我身子尚可,长姐放心。” 武老夫人看到锦绣长的粉白莹润,逗趣可爱,心中生出一分喜欢,拉在自己身边,拿了桌上的一盘红丝缠角的酥糖给她吃。 林沁雪,林立阳安稳立于一旁。 沁雪暗道自己一个三十好几的心态十二三的身子,装嫩就算了,硬是弄个非驴非马,别人不知怎样,自己心里先呕了一地。 因而话少一些为好,立阳年纪不大,但身体不好,屋子里待的时间长,待人处世难免腼腆,面上总是没什么表情。 让人觉得老成,幸亏还有个锦绣偶尔童言童语几句,要不这厅内怕是有些安静过头。 武老夫人逗了锦绣几句,转向看着林沁雪林立阳,“你两个不要拘谨,虽然你们不在我身边长大,但我对你们同家里的几个孙辈也是一样的。 你父亲虽不是我亲生,自小我也是看着他长大,待他比亲生还要尽心。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虽然说是为国尽忠,但我这白发送黑发,心里着实不好受。 林白月拉着立阳,沁雪再次向老夫人跪下:“父亲为国尽忠,母亲也是一片痴心。 做儿女的痛伤五内,也令祖母伤怀,必是父母亲所不愿见,万望祖母放宽心肠,日后孙儿们代父尽孝。”。 老夫人看着林靖远几个孩子,大丫头回京待了一年,性格脾气也能摸到七八分,是个温柔软绵的。 二丫头幼年便随着林靖远夫妇去了边关,自己和林靖远不算亲厚,所以并不上心。 现在看来,这宁靖远教养女儿倒是得法,言行妥帖、举止大方、虽未及翌,已见端倪。 至于林靖远唯一的儿子,身量瘦长,呼吸不匀,额上已现微汗。 早听闻他胎里不足,生来带病,看来不假。 不过如此乏累依旧举止有礼,沉着稳重,可见也算是不错。 “你们有此孝心我心甚慰,此次你父战死,我心虽痛但毕竟乃人臣本分。 幸而你伯父在圣上面前颇为得力,圣上又念及你们父亲忠义,并膝下只有孤子。 下旨恩缅,现已追封你父亲为三等宣威将军,你弟弟可袭爵不降等。 如今你父母已然入殓,接下来的事宜也在那边府里操办,我会嘱咐你大伯母过去照料。 拿手往身侧华贵妇人一指:“这是你们大伯母,海晏王家嫡女,你们也过来见个礼”。林白月依言携弟妹给大伯母见礼。 “快起来吧……你们路上辛苦,你伯父与我也是十分担忧。 今日你们伯父朝中有事,行前吩咐过让你们安心。 因你们年小,立阳体弱,等丧事结束后想接你们到伯府住两年。 你们万不要拘束,以后这里也便是你们自己家,有什么烦难,姐妹们有什么得罪的也只管告诉我,下人们不尽心的也只管教训就是。” 沁雪回道:“多谢伯母,让伯母这样挂心,我姐弟妹感念万分。” “自家人快别这样客气,我现膝下也有一子一女,你们大哥哥叫天昊,大姐姐闺名唤作天娇。 虽然资质普通,但都是和气知礼的,以后你们一同读书做伴,岂不甚好。 又指着身边少妇,这是你们大嫂子乔氏,你们也见见。 沁雪等人知道是武天昊的正妻,翰林家出身,遂依言上前见礼。 只见面前女子长的姿容普通,但背脊笔挺,面貌严肃,说话行礼一板一眼,见之不禁让人有疏离之感。 王夫人见诸人见过,“今日你们也累了,这府中姐妹甚多改日再见。” 武家老夫人接话:“我这里素来清净,这后面有所独立小院景致不错,原是你姑母未出阁时的住所。 连着旁边的秋爽斋一起划给你们姐弟,你伯父和我的意思是白事办完就接你们到府里住上两年。 一来你们府里长久闲置,缺人缺物的,也没些个妥帖人服侍,住着也不舒服,有些房舍也要重修,总要花些时间打理。 二来你们年纪还小,离我近些不至于无人照拂,立阳身体不好,你们几个没个长辈看顾也不妥。 这香苑小筑屋舍虽不算多,但僻静雅致,连着秋爽斋一起,地方也宽敞舒服。 也方便立阳养病,你伯伯儿女不少,且有些于你姐弟妹年龄相仿的,一同念书习字,嬉闹玩耍,也不寂寥。 等过两年你们府里也修缮好了,立阳也大了,你们再回府去岂不是好。” 林沁雪本意想回自家府内生活,此时见老太太和武家几个主事人似乎已经商定,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推搪。 况且长姐这一年也在这边安置,自己此时年小,又是新到一处,又不是原生古代人民,不要太有主意先猥琐发育一段。 只能应下,且行且看吧。 王夫人交代,“明日起这丧葬事宜也要办起来了。 现府中已发出讣告与亲友同僚,之后朝中也要来人,这外面自有你们伯父照应,里面我会照管。 法事、告礼、守灵、出殡,到时事多,今日你们且先回府中去休息,明日我过府去,再一一与你交代。” 说完招呼一个嬷嬷:“吴妈,好生带小姐少爷过去,小心侍候……” “奴婢晓得……” 林白月四人依言向老夫人,王氏及乔氏行礼告退。 有老妈子吴氏前头带路,一行人往停轿处慢行而去。 从游廊一转角处由月洞门进入一方小园,园中景致甚佳。 现虽已经秋初,花草寥落,却有十数棵五叶枫在园中池边招摇,水中岸上绿中带红,密密匝匝一片。 枫叶下太湖石零散其间,高低起落,石上又有些有意无意的绿色小菊,十分青葱。 这时园中有数条身影渐渐走近,正当中一个一身鹅黄衣裙十分显眼,近前看是个姑娘,通身气派,五官极其明艳亮丽。 林沁雪心下一叹,这女孩儿长的少见的好看,如果说长姐是温婉清秀的兰草,这姑娘就是娇艳明媚的蔷薇。 只见她五官立体,眉目分明,肤如凝脂,唇艳似血,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这老妈子见众人驻足,“这是我家大小姐,不是老身夸口,老身这把年岁,还没见过比我家小姐容貌更佳的呢。” 言毕不久,这武家小姐一行与林白月等人正好迎面相遇。 吴老妈子上前行礼:“大小姐,这是林二老爷家的几位小姐公子。” 又转身向林沁雪几人介绍:“小少爷、两位小小姐,这位便是我们家大小姐了”。 这武天娇拿眼一扫面前几人,林白月自是熟悉的,小一点的那个是林家老二吧。 看着与自己差上几岁,身量还未长开,不过一双眼睛特别,有一种睿智清明的神色。 两个小的长相也还出众,看来这日后还真是热闹。 “沁雪,立阳,锦绣过来见过天娇姐姐,”林白月招手。 几人分别上前给武天娇见了礼,武天娇还礼说道:“日后我们怕是总会时常见到,也不必太客气,涟漪你也上来见见吧。” 这时武天娇身后走出一个女孩,身量很小,比之其它女婢在衣料上略略好些,但又不是上乘之物。 那姑娘低头,“武涟漪见过白月姐姐沁雪姐姐,立阳弟弟,锦绣妹妹。” 林沁雪本来以为是个较为得脸的丫鬟,闻言知晓此女应该是大伯父其中一女,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装束这样简单。 林沁雪林立阳虽然诧异,依然客气还礼,只是锦绣天真:“这个姐姐怎么这样素简?” 闻听此言那武涟漪的头低的更深,林白月拦阻不及,只能告罪,“小妹莽撞,涟漪妹妹切误见怪。” “这有的什么,什么人自然什么打扮,奴才秧子上还能结个金瓜!” 武天娇面色如常,“你们旅途辛苦,早些去休息吧,改日我有空再上门叨扰。” 言毕,也不等林白月等回应,转身离去,那武涟漪一路小跑跟在后面而去,至终头也未抬一下。 林白月几人目送武家小姐们离开,继续跟在吴老妈子后面往前走。 “这位武家姐姐好厉害的性子!”立阳一天了并不怎么开口,这时却按捺不住。 “可是这另一位姐姐怎么这样卑微,虽是庶出何至于此?” “你哪里晓得,我们父母伉俪情深,父亲从未有过姬妾宠婢,然而这世间男子能有几人似父亲这般。 伯父虽说不甚在意女色,可这妾氏、婢女也不少。 武涟漪本是伯母一个陪嫁丫头所生,那丫头不知怎么在她有孕时被伯父瞧上宠了些日子,按说也是寻常事。 但伯母期间不慎滑胎,而那丫鬟却生下女儿,只是彼时伯父又有新宠,对这陪嫁丫头已经十分不在意。 所以也没个说法,那丫头因而连个偏房也不是。 伯母又因滑胎或有不忿吧,找个由头就给打发到乡下农庄里去了,留下这个女儿无人理会。 伯母便将其放在自己院中只让一个奶嬷嬷带着,因为身份尴尬,终日跟在武天娇身边进进出出……” 林白月知道弟弟,妹妹疑惑所以悄悄出言解释。 “原来如此~”几人闻言默默,这武府人情冷暖哪里如自家亲厚,这以后日子不知怎样,便都有些郁郁。 林白月轻声安慰:“你们别怕,我们总在一处的,只要在一处,我就是拼尽全力也是要让你们安好的。” 姐弟妹四人,牵着的手更紧一些,心中亲密之意不用细说。 待回到林府,随同的行李箱笼已经送到正房偏厅中。 只是这次从西北回来时因路上艰苦,又赶时间,女眷难行,婢女仆妇未带几个。 只带了武重信与西北军一些精干亲兵、仆役几十人,身边丫头只留了个自幼跟在身边的阿离和锦绣的奶嬷嬷韩氏。 倒是长姐身边有一些之前跟回京的贴身丫头和两房人口。 沁雪正考虑人手安排时,武家老夫人遣了香露、玉阕、金钏、宝稞四个二等丫鬟。 四个三等的及几个粗使小丫头到这边来侍候。 林白月令自己身边的落英、流苏先扶立阳锦绣去休息,与林沁雪两人指挥其他丫头妇人们收拾整理,安顿下来不必细述…… 第5章 贵人临门林家承恩 这林沁雪姐弟回到忠勤伯府中已有五日,忙乱非常,父亲积了军功,皇上又下旨褒奖宽慰,府里来人甚多。 这里面当然是有父亲所谓的知交,也不乏借事想亲近忠勤伯府和新鲜出炉的宣威将军府的。 因而迎送往来极为热闹,与这白事上似乎少了点肃穆。 不过这些事林沁雪不想操心也操不上心,来往人事自有伯府一应人等打理安排。 所需银钱朝廷恩赏一些,林府账上出一些,伯府王夫人带人天天卯时到林府掌事,酉时末才回,十分尽心尽力。 诸事也基本顺畅,只一点让沁雪和白月十分操心,便是立阳的身体。 立阳是林家的唯一男丁,要在帷堂处披麻戴孝守灵祭奠。 这立阳身体羸弱性子要强,虽然身子不济,也在灵前苦挣,两位姐姐不好十分阻拦,终于今日在灵前晕厥。 若是旁日也无甚大碍,但今日朝中传话,有皇子前来探访,灵前无人就不像样了,所以这武牧在厅中来回踱步。 “让天昊代替林立阳见驾告罪不就好了,何必这样愁烦……”王夫人上前安抚。 “你们可别找我,又不是我袭的爵,平白无故又跪又拜的,半点子好处也捞不着,少来算计我。 我这里正不顺气呢,好端端的让个病秧子压我一头。”说话的正是武家大少——武天昊。 此时正歪在椅上,手里慢慢用茶碗上的盖子打着浮茶脸上尽是不耐。 这武天昊是王夫人唯一一子,十分溺爱,凡他所好没有不给的,他所恶者也从不强求。 这王夫人出身大族,也算是武牧经营仕途苦心而得,所以不愿与她龃龉。 对这长子虽然知道妻子娇宠放纵,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今天听他这话,心里来气:“你倒是想袭,等我死了!” 武天昊不敢回嘴,只拿鼻子一哼:“知道你不待见我,我就不碍你的眼了。 今日流觞楼有席,我就不回来用饭了”抬脚往外走去。 “老爷,何必生气,昊儿自小说一不二,也是袭了老太爷的刚猛性子。 这当下突然冒出个袭了爵的兄弟,这以后见面总得让他三分,他心里别扭,也是常理。” “妇人之见! 这林靖远虽不擅长官场门道,但数次立下战功,本来皇帝就对他颇为赞赏,这次又力抗犬敖保关河宁定。 要知道我大良以武立国,自立国边境就强敌环立,圣上虽然忌惮武将又不得不倚重他们。 这次对林靖远大加赞誉,亲下明旨恩缅厚赏,也是为了笼络武将人心。 何况西北军中多是林靖远的亲信,僚属,你可知道这其中分量。 所幸现下林靖远是死了,要知道他早已自立门户,加官加爵与我们有何益处! 可如今这情形,他儿女还小,皇上专门嘱我看顾照料。 如今对上我是忠良之兄,抚养遗子,人品贵重。 于朝中我是两门之荣,前程远大。与下我是宣威将军府小将军的伯父,养之教之,其尊荣岂是一般朝臣可比。” “老爷远虑,妾身不及,这样吧,妾身倒还有一个主意,老爷可愿一听” “你且说来……” “老爷可曾听闻,林靖远夫妇脾气古怪,据闻那林沁雪自小常被扮做男孩子跟在父母身边出入教导。 行为做派与一般姑娘不同,外人完全看不出来,不如我们让她代替立阳在灵前守上一守,想来她为着弟弟一定是愿意的。” “这样可行?不会被人看出马脚吧……” “那林立阳病弱,少出府走动,又是远归,谁人认得。 到时灵前一跪,披麻戴孝哪个会细瞧。 此时灵前应付过去再要露面也要守孝期过了,谁还记得什么样子。 且他姐弟长的本就有五分相像,老爷不放心,我且去让她扮上,你我见见再说。” 这里王夫人带人来到林府,将这个主意于林白月、林沁雪姐妹一说,正遂沁雪心意。 只是林白月担心灵前苦跪伤身,想自己前往。 沁雪劝道“长姐关心,沁雪知道,但姐姐和立阳年岁相差远些,且自幼淑女行止,不似小妹举止无距,走动随意。 而且立阳这里也需要你照顾,我姐妹各担辛劳,也是应份。” 林白月细想觉得别无它法,只能吩咐下人小心伺候。 林沁雪便更衣随王夫人往前厅而去。 这边厢林府前厅里武牧正端坐饮茶,茶碗中细绿小芽竖立水中,汤清明亮,和京中常见的不同。 入口只觉得口内清香馥郁,正待细品,便见到夫人带着沁雪来到身前,男孩装束,目若星辰,姿容挺拔,步履大方。 行至身前一个拱手“立阳请伯父安”。 “不错,着实是不错,沁……立阳啊,这些日子你吃些辛苦,今日有皇子要过来,你要应对得体,行止大方才好。” “立阳晓得!” “好!好!好!” 武牧连赞三声,往外室待客去了。 林沁雪在灵前跪下,王夫人也退进内室,厅中只余小厮数人,在旁添香添火。 这样的安静对于林沁雪而言倒是几日少见,因而发起愣来。 旁人看见只觉得她是悲伤难过,正在伤心。 其实沁雪心思恍惚,这几日太闹了,没有时间好好思量,这伯府众人对自己姐弟几人看似十分有礼,然而进退间客气疏离。 自己姐弟妹将来或要客居武府一段时日,颇不自在。 且如今府中婢仆许多都是武府之人,也不十分尽心。 长姐是个很好说话的人,温婉有礼,但在管家上,难免面嫩好欺负,下人难免偷懒耍滑。 这几日自己细细看来,暗暗计量要有些得力的人在身旁才好。 正思忖间,只听一阵喧腾,脚步凌乱,几个仆役开路进来。 之后听到武牧声音:“两位皇子亲自垂悼,下臣愧不敢当。” “侍郎大人,我奉皇命而来,你领我们往灵前去上炷香吧。” 话音刚落,几人自正门而入。 林沁雪不便抬头,只顾躬身跪在灵前,只见眼前出现几双绢制官鞋,素色蟒袍,香风袭来。 “立阳,过来见过二皇子,六皇子。” “立阳给二皇子,六皇子见礼。” 沁雪依言,上前行礼。 前面一位年岁不大,应该长不了自己几岁,嘴角上扬,一副笑面,是个讨喜的长相。 身着青黑锦袍,腰上一块龙纹玉佩,结着五色彩绳。 后面一位面色冷清,无甚表情,身量极高,眉毛黑重,目色深沉,看来倒像是个长在深宫的人。 “这小子长的清秀,像个文气的书生,倒是不像将军之后,是吧二哥?” “听闻林家后人身体不好,看着是有些瘦弱,想必从平凉关回来很吃了些苦吧?” 二皇子慢慢说道,倒也没听出关心之意,只像是说一件无关之事。 林沁雪略略抬头拿眼一扫此时问话的人,这二皇子话音很淡,听着完全没有感情色彩。 沁雪不喜这样的说话方式,也只低头漠漠回道。“多谢二皇子关怀,我虽身子不济,现下也倒无碍。” “哎,听父皇说你父武艺十分高强,林家枪出名的快、准。 尤以回马一枪最为奇绝,你可会使?”六皇子问道,可见好奇已久。 “立阳不才,自幼身子不大好,虽看父亲使过,却未曾习练……” “扫兴,我还想你什么时候可以让我也见识见识呢。” 这六皇子,言语之间分明沮丧之情,可见是十分向往。 “六皇子也不用可惜,我虽不才,然而父亲在时最烦什么武学不外传的规矩。 总说武之一道最是需要相互切磋,互补长短,方有进益。 大可不必如珠如宝视为私产,因而我林家近随几人都会使枪,没什么特别的。 六皇子爱看,有机会,让他们演练一番就是,”言毕,一旁躬身站立。 此时林沁雪怎么会感觉不到对面审视的目光,心下坠坠,自己是露了什么马脚吗。 这二皇子眼光锐利,自己还是少说点话的好。 “好,有机会我也来看看。” 二皇子语气平淡,貌似对人言语又像自言自语。 六皇子快嘴接过话头:“是么?你父亲倒有些意思,只可惜……哦,对了我们此来是宣旨的,武侍郎,林立阳接旨吧!” 林沁雪随伯父一行人等依礼跪拜,低头听道内容无非是些官话,意在宣扬皇恩,抚慰烈属罢了。 不过宣赏的钱银和田庄契书一并由皇子带来亲手交到沁雪手上,这倒是让林沁雪颇感欣慰。 这可是林家子女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最难得的是赐下一块皇帝亲笔的宣威将军府的匾额,也算是皇恩浩荡了。 这下林沁雪心里真的有些感激了,不管如何,这皇帝是给了林府实实在在的庇护的。 武牧林沁雪等俯身叩头谢恩后,武牧又千恩万谢一路拱手随着两位皇子出去了。 林沁雪看着皇帝下旨赏赐之物,嘱咐人将东西带进内院交林白月清点收好。 心里盘算,无论什么时候有钱傍身一定是硬道理。 何况现在林家这样的情况,只得几个孩子,最大不过十五,自己一定要多作盘算。 沁雪心中不停人依旧灵前祭奠跪拜,上香回礼,夜间也只在后厅暖阁的榻上就寝,次日又如是,日复一日。 由于立阳卧床养病,林沁雪便代了立阳之后的全部任责,守灵结束,再到发丧,执幡,哭灵,直至事了,整整四十九日。 这一个多月中立阳病势反复,林白月煎汤熬药,事必躬亲。 林沁雪虽然心中不十分悲痛,但钦佩林氏夫妻情深,又念及受人恩惠异世为人,也事事尽心,没有半分偷懒。 因而姐弟妹几人都消瘦不少,疲惫不堪,老夫人体恤,只嘱咐多休息将养几日,先不必过府请安问好。 林白月几人也因带着孝,父母又刚发丧,不便出去,所以几人足不出府,乐得清净。 第6章 林府姐弟初理家事 太阳初升,这日林沁雪起得早。 因为前些日子疲惫,所以最近实在的偷了些懒,每日睡的足足的。 今日终于感觉神清气爽了,因而便醒了的早了些。 起来也不吩咐人,自己漱了漱口,穿上外衣再拿一件天青色兔毛滚边斗篷随便一系,套上软靴就打帘出了小院想随便走走。 一路行来,除了现在遇见的两个妈妈,其他人等居然一概未见。 东方日白,可府中如此安静,看来下人们多未起身,沁雪不免眉头略皱。 听说这伯府规矩及严,对内外府的仆役也是常常约束查检,怎的这些仆役到了林府规矩全都散了。 看来我姐弟几个对下是太放纵宽厚了,就算是现代社会这按时打卡上班也是打工人的基操吧。 林沁雪想着便有些不悦。 这段时间,她们姐弟妹没太顾及府中杂事,深居简出,不要说其他地方就连府中都少走动。 一来将军夫妇住所如今打扫过就锁起来,常去难免伤心。 二来有些房舍日久没有修缮,需要慢慢打理。 林沁雪自己带着锦绣住在青华院,长姐为了方便照顾立阳在流萤小筑休息,让立阳在院落最敞亮的昴日楼修养。 这三处皆在府里内院后侧,其他地方便少走动。 沁雪本来想着林府人事简单,这段时间没什么要紧活计,下人们只需按守本分即可。 但这个时辰了自己这里不但两个大丫头人影未见。 就连本该洒扫跑腿的粗使婢子也全无动静,想来长姐处也差不多,看来真当我几个年幼好欺了。 院中两个妈妈原本正在说话,见到林沁雪行来,忙施礼问安。 林沁雪拂了拂手,示意起身,言道:“这些日子百事纷繁,我也没顾上,两位妈妈是我林府旧人吧。” “回小姐的话” 其中一身量微胖,体态略憨的妇人回道。 “我两个原是夫人交代守在府里的,奴婢姓胡,本是夫人陪房。 原跟在夫人身边的,但夫人离京时我不争气怀了二小子。 夫人体恤我一家子人口多,离京时就让我一家留下守门,顺便看顾夫人私产。 近日负责府里采买就是我家男人胡大,我大小子现在跟着武总管那里跑跑腿。” 又指身旁那个有点黑的妇人,“这是赵婆子,是五年前夫人回京时府里添的。 一直照管园子里草木,她那口子在门房领事,也管车马。 小姐们回来之前这府里人手不多,虽然仔细打理了,但总归匆忙。 我两个这段时间早起每处走走,看看有什么不妥,小姐若是问起,我们也好回话。” 林沁雪见她说话条理明白,声音清楚,观之敦和有理,只是身材较胖,鼻尖冒汗。 看来是刚刚走路,气还没喘匀,“不着急,我要谢你们细心,胡妈妈我是知道的,五年前我随父母大人回京述职时见过。 母亲常说胡妈妈朴实忠心,留在府里这些年,矜矜业业,虽不常见,却放心可靠,如今看来,母亲还是十分了解你的。” 这胡氏听闻此言,不禁心中难过。 自己一家随侍夫人到了林府,从未听过一句重话,每逢年节夫人也总有关照。 自己没能在近前伺候,一家却总得照拂,如今夫人更是再不得见。 眼角不禁泛红,又怕勾起小主子伤心,便拿袖子抹汗顺便压压眼角,“夫人待我家的恩情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我知道你的忠心,以后也是要多仰仗你们的,这府里从前老人现在都哪里当差,你给我说说。”林沁雪温声对两人言道。 这胡妈妈调整心情,仔细给林沁雪讲起来。 “这府里留下的除了我和赵婆子两个,内院还有两位妈妈看着,绣院里也还留着两位,厨下两位,再有杂役八个,洒扫八个。 采买如今我家那口子带着个小子先兼着。 再有门房车马四个,护院八个都是从前留在府里的。 还有账房四个,内院管事,外院管事周善家两口子,还有一些被派在庄子,铺子上打理产业的。 其他的旧人许多都放出府了,像原来夫人的奶嬷嬷年事大了,夫人之前就让她家去了。” “伯府过来的那些人最近哪里做事,胡妈妈也说个我听听吧。” 林沁雪闻言又问起伯府最近派过来的人,因治丧期间是大伯母王氏总理林府事宜。 忌讳令出多门,自己姐妹过多干预反倒不美,又加上自己刚回府很多事有待观察,因而具体人事安排她也不十分清楚,正好此时一起问问。 “这个……”胡妈妈似有什么难言,因而话语一滞。 林沁雪心领神会,知道这是担心说多了会有人找她麻烦,又担心自己年小,不能掌事,便出言安抚。 “妈妈不用担心,你且说来,出你口入我耳,除了此地三人,不会有人知道你说了什么。” 闻言,赵妈妈拿手肘碰了碰胡妈妈,让她开口。 这胡妈妈恐是这段时间憋得狠了,便放胆子。 “这话本不该说,但小姐少爷们年少,府里老人又少,我怕主子们面嫩不敢管,又怕时日久了主子被蒙蔽受欺负,少不得要多嘴几句了。” “前阵子府里治丧事多忙不过来,这有人帮忙本该高兴的。 可这伯府的人眼睛高,一来府中便要管事。 比如那厨下从前是柴大娘主事,可王夫人掌事时说柴大娘年高,行事缓慢,让伯府里来的人给替了。 替了也便罢了,可这采买倒比从前贵出好些,菜食却更差了,下人们暗里都有意见。 再有那每处看园子的,院里有好些果树结了果,还有池塘里有鱼有藕的,除了送亲友剩下的从前夫人只让我等收了卖了贴补家用。 现下我见过好几次伯府里来的人偷了去卖。我们上前理论,她们还说我们这些人自己偷卖就使得,她们也是府上的凭什么就卖不得! 那绣房里现在也是伯府里来的人在管,之前治丧府里需要的白麻,绢等,大库里原是有的。 听我家那口子说,伯府里来人说库里收着的不顶用,硬是从账房里支了银子买新的。 反正林林总总总有好些事呢,奴婢知道的大致也就这些,小姐们还是细查查吧,横竖要立些规矩,否则人心都散了。” 林沁雪闻言心里默默到:这倒是有意思,我们这将军府倒成了伯府来人掌事。 前些天大伯母交还管家对牌时说,这府里人少,诸事不便,这段时间过府的仆役依旧留在林府听用,帮着料理杂事。 自己还心存感激没有多想,想着这府里也确实缺人,与其现买不如已经调教好的。 在她看来这就好比于现代的熟练工,总比新工人好用,能工作就行。 打工人拿工资,待遇到位总会做好本职工作的,倒也不必太过拘泥是哪个府里的,现在看来是自己太经验主意了。 这毕竟不是曾经自己生活的时空,经验不能和实际结合就是空谈,自己之后要警醒一点。 这古代将军府的产业和既得利益可是不少,如今林家是朝廷用来安抚西北军的一面大旗。 这府里如今最大的只有十五,唯一男丁才八岁,能在这府里站稳脚跟,好处可不是手拿把攥吗。 这个时代的治家不同于管理企业,员工忠诚度是非常重要的保障,看来自己要有点雷霆手段了。 “好,胡妈妈,你说的我知道了,你去吧。这话你不必在与旁人说,我自会处理”。林沁雪心里已有计较,便让胡妈妈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7章 奴生如柳絮纷飞 且说这胡妈妈、赵妈妈听话后应声下去,林沁雪继续往园内小逛。 另一头,角房中,几个青春少女正忙乱之中,其中一个大些的一边简单收拾床铺被褥,一边着急。 “姑娘们快些吧,这半月里日日睡的大天亮,且不说主子们要怪罪,就是管事婆婆们知道了,又有谁好果子吃。” “呦呦呦呦,快看看我们宝锞姑娘,这份子的忠心,主子们还没说话呢,丫头倒是先看不过眼了。 说起来一样的奴才命,有人偏操主子的心,这是嫌我们了,到底是老太太想给大少爷的人,比我们有规矩。 诶~就是不知道这换主子怎么换错了地方? 大少爷的院子没挤进去跑这儿和我们瞎混什么? 适应的倒好,刚换地界就这样上赶子,还没出东府呢,心已经飞到西府了,只可惜西府少爷是个小的,又是个病的,怕是要断了姐姐的前程呢。” 说话的是个俏丫头,此时正对着妆台往头上斜插一朵绢花,抬手投足比她人多出三分窈窕。 嘴皮子这样利落也不耽误她手中的动作,一对灵动眼珠往眼角一斜一挑又回看向镜中。 镜中她肤白貌美,乌发翘鼻,这全府的丫头哪个在她面前不是灰雁一般。 从前她和宝锞都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她并不将宝锞放在眼中,偏前段时间风传老太太想把宝锞给大少爷做通房。 她没少因此受奚落,什么长得好又什么用,还不如宝锞这个呆木头,倒有这好运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给西府里几个小姐少爷挑丫头,竟把她和宝锞一并丢了来,自己是耽搁了不假,可宝锞也断了前程,心底不由有一种隐秘的痛快。 这宝锞闻言,手中一顿,气的眼中泛出水光,本想回嘴,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将手中东西使劲一摔,转头打帘出去。 “瞧瞧这脾气,这还不是姨娘呢,倒摆起姨娘的架子了。” 这俏丫头并不消停依旧朝窗口高声道,心里只觉自己占了上风,又出了气,嘴角含笑,转脸对镜开始上口脂,一派悠然。 “香露姐姐,快别说了,宝锞姐姐也是为我们好,怕我们新来的不勤勉,小姐少爷们不喜,要挨训呢。” “小金钏,你宝锞姐姐当不当的成姨娘还两说呢,你现在就抱她的大腿,可还早些?” “你……我不与你说,你自是一等一的伶俐,我们比你不得。”这金钏说完一打帘也出去了。 这时屋里还剩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这香露本对镜细细匀着口脂,听言又想回嘴。 可一见屋里站的最是有背景的玉阕,这玉阕的娘老子是伯府王夫人跟前的近身随侍,比自己几个没根基的有脸面有家底。 虽不知为什么也被放到西府里安置,也不敢轻易开罪,她心里忌惮咬了咬下嘴唇,讪讪的快些收拾起来。 这玉阕对眼前一切置若罔闻,仿佛一切与己无关,连一个表情都懒得奉送,只打理好自己就默默打帘出去。 屋中此时便只剩香露一人,一下也没了方才的气焰,默默瞧瞧镜中美人依旧,不由叹了口气。 她八岁被自家爹爹卖给人牙子,因相貌好才进了伯府,方知道什么是人间富贵,若有朝一日让她赎身回去过苦日子。 她自问难以承受,或者年长些配个府里的小厮、常随那就是世代的奴才命,岂不空空辜负她这幅好样貌。 同时林沁雪也在园中闲逛,只觉早晨清爽宜人。 自家这府邸虽不如伯府面积和繁华,但胜在花草繁茂,建园有方,亭台楼阁雅致精巧,内有丘壑,极有格调。 可见林氏夫妇当年有多上心,想见是对生活有许多美好向往和期待。 又见园中木芙蓉开的讨喜,想起原本时空世界里有个历史故事。 说是五代后蜀皇帝孟昶,为讨妃子“花蕊夫人”欢心,在成都城头尽种芙蓉。 芙蓉开时,整城蔚若锦绣,帝语,蜀此后可别名为锦城。 这倒暗合了锦绣的名字,想着摘一朵给锦绣把玩,正伸手欲折,谁知身后传来一个稚嫩声音,“小姐小心扎了手,让奴婢来吧。” 沁雪回头看到一个小女生,肤色黑的发亮,手里挎着竹编小篮子,里面放着一把剪子,几支残花,一些焦叶。 面上有些焦急,“小姐别看这枝子不粗,难折着呢。” 那小丫头说话间,就利落的拿剪子铰下偏旁的两支。 “小姐若喜欢想折些插瓶,我一会儿再铰些给您送去可好。” 沁雪想这丫头倒是乖觉,又见她这少见的黑亮肤色,想来一定是往日里常在日头底下跑才能晒得这样均匀。 觉得有趣,开口问她:“你叫什么,哪里做事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回小姐的话,婢子贱名花枝,我娘在绣房里做事。 周妈妈原是叫我和宝锞姐姐她们一起到小姐院子里听差遣的,因我年纪小,又粗手粗脚,姐姐们就叫我照看小园子里的花草。 小姐们不大出来,所以没见过。” “花枝,这名字讨巧,我也不喜欢丫头名字里总是桃红柳绿的,好像叫了这个名字就是哪种花了,俗气。 你倒是个树枝子,还是开花的树枝子,挺好!。 你既是照看园中花草的,那你给我说说这园中都有些什么花草可好?”沁雪有心考考她。 “回小姐的话,这园中花草极多,四季不断。 奴婢铰的这几枝是木芙蓉,西角那两树金桂已经十几年了,香的很! 过几个月入冬以后,主子们小楼后庭那空地上有腊梅十多株,如果下雪时,花不显但香气极浓。 其他还有辛夷啦,扶桑啦,迎春啦,山茶啦……那回廊上还有荼靡和紫藤。 最为难得的花圃中还栽着好几样药材,像芡实啦,桔梗啦,天门冬啦。 小姐们喜欢的话,可以折些插瓶也是不错。”花枝一边说一边数着手指头。 沁雪看着觉得她真诚有趣,“你小小年纪,倒是伶俐,花草也照顾的很好,以后跟在我身边伺候吧。” 沁雪对这个干好本职工作之余还能有所发挥的小丫头生了好感,惜才之心起,工作能力是首要的,比什么花言巧语都有益。 当然忠心也很重要,这个可以培养,自己现在缺人,之前怕长姐照顾立阳缺人手,让阿离跟在立阳身边。 现在自己这里缺个伶俐的,这个小丫头培养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在自己身边干个秘书。 “小姐,可姐姐们说我粗手笨脚,长得又不出众,上不了台面,我怕给小姐丢人。”小丫头挠了挠头言道。 “我说你很好,你是听我的还是听她们的呢?” “那自然是听小姐的……” “你不要在意别人怎么说,个人的眼光是有局限性的。 你只想自己是不是愿意,我不需要光鲜亮丽的丫头,我要忠心肯干的帮手。 你现在自是不明白,以后在我身边你就知道我看中的是什么。” “小姐不嫌弃,我自然是万分的愿意。”花枝闻言高兴的眼睛发亮。 “行吧,你一会儿再折些芙蓉,各房中都放几枝,然后去周善家的那里传我的话,让她早食过后来见我。” 林沁雪吩咐花枝后,心道时间怕是不早了,自进入这府中,这段时间都是自己姐弟妹几个一起在长姐屋中用膳。 担心他们几个等着自己,误了早膳的时间。所以脚下快了些,沿着从园中穿过的小石子路往回走。 第8章 同心同德 林府家常 沁雪远远瞧见屋外月洞门处,落英探头翘望。 见到自己赶上前来,“小姐去哪了,大小姐那里已经摆饭了,让我来叫二小姐吃饭呢。” 这段时间家里姐弟几个都是一处吃饭,所以每到饭点长姐总差人来唤。 今日是自己多耽搁了,眼看着这早食时间定是晚了。 “我往园中走了走,无事,我现在就去。” 林沁雪并不停留,边走边说,再往前看见个小身影蹦蹦跳跳朝自己奔来,知道是锦绣等不及跑来了。 看到这个小妹笨拙的迈着小短腿,心里生出无限宠溺,快跑了两步上前抱起锦绣。 “二姐,你去哪了,我早起都想你了。”锦绣嘟着嘴环上二姐的脖子。 “小胖丫,就知道哄我,你哪里是想我,你是想吃早膳馋了吧?” 沁雪在锦绣脸上捏了捏。 小锦绣捂脸,“我才不胖,二姐乱说。” 林沁雪被小妹逗得开心,抱着她进得屋内,看到早膳已经在桌上备好。 长姐在一旁软榻上,拿银丝参进绣线给立阳在长衫上绣些纹案,这衣衫也是之前长姐费了好些功夫细细缝就。 “何必这样麻烦府里也有绣娘。” 林沁雪看着都觉得辛苦。 “立阳袭爵总得有些好衣衫,蜀锦精贵,这还是之前圣上赐的。 不过两匹,哪里可以轻慢,绣娘的功夫总是匠气重了些,还是我自己动手放心些。” 林沁雪知道这是长姐纯纯爱护之心,也不劝阻,只是让阿离、落英看着点,坐的久了就拉她起来活动活动。 不要伤了眼睛,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自己不了解啊,保养为上吧。 林白月看着锦绣还赖在沁雪身上,“多大孩子了还要人抱。” 又对沁雪怪道,“你也不嫌重”。 林沁雪和小妹相互对视一眼,意思:看~你挨训了吧,又随即一起嘻嘻笑。 林白月摇了摇头放下手中针线在绣架上,招呼姐弟妹几人到桌边坐下用早食。 除了阿离、落英两个在门口候着,其他丫头自觉退出回廊上等,这已经是固定用餐规矩了。 林家几个小姐少爷都不喜欢身边人多,尤其吃饭的时候人多反不舒服,从前在平凉小城自己一家子也常常聚在一起吃喝说笑。 并不需要下人身边侍候,只觉得这样才亲密欢乐,如今人事皆非,但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用餐时,沁雪将早上自己所见所闻挑了些重要的与林白月和林立阳讲了。 林沁雪并不认为立阳年少就不把家里的事告知他,毕竟在封建体制下,林立阳不管年纪如何,都是家里顶门立户的支柱。 何况现在袭爵,家里这样的情况,立阳比别人更需要明事理,所以总会将遇到的事掰碎和他讲明。 林白月闻言叹气,“哎,家里的事我也知道一些,伯府的奴才毕竟不比家里的,做事不上心也不好狠管,还要顾着那边府里的面子呢。” “姐姐以为只是奴才做事不上心吗,这事说起来最不怕的是不上心,怕的是太上心。” 沁雪顿了一下说道:“如今我们府里除了总管武叔叔,内外管事是我们府里旧人,其他管事许多都变成伯府派来的。 这事并没人与你我交代,表面看来不过是欺负我们年小面嫩,想深了未尝不是试探呢。 若你我不理,长此以往,以后处理府里事务的奴才是谁的奴才呢,听谁的话呢,向谁交代呢,万一有错了,犯事了又是哪个府里担责呢。 说句不中听的,现在我们府里名头正响,然内里空虚,我们府上一无朝上实权官位,又不是什么底蕴深厚的人家。 二来府内人丁单薄,又有些薄产,难保不遭人觊觎。 现下朝廷要用我们立一个有情有义的牌子,福祸双依,我们行事需要慎之又慎,好了这牌子是挡风的墙,若不好,这牌子可是催命的符了。” 林白月听后心中也担忧起来,“二妹,你打小聪明,行事果断,实在是比我要能掌事的。 这府里你多操心些,我凡事都听你的,我只负责照顾好你们几个平时生活,你们只要健康平安就是我最大心愿了。” “我并不比长姐聪慧,只是长姐性子太善,心太软。 以前爹娘在自无妨,总有人护着你,但如今姐姐也要拿出些威风,切不要让小人欺负了去。 姐姐别嫌我啰嗦,这几日我冷眼瞧着,与你我贴心的人可不多。 你想这园里人事变更虽说是大伯母掌的事,府里管事的能不知道,可他们却都缄默不言。 前些日子周善到庄子上收账我听说十分里也就收上了五六分,我让武叔叔去各个庄子铺子上走一遍摸摸情况。 他这一走,府里我们就似聋了一般,我心里真是有些忿恨,这府里有一半人是我府旧人呢。” 言毕,突然一时间里安静,大家都不言语…… 过一会儿,立阳开口,“想来府里的人也是在观察,毕竟对我们也不熟悉,怕我们年纪小,立不起来。 何况现在那府里老太太要我们过府别居,我们两府间势必要走动的多了,这下人若是说多了,看着像离间,一个不好便会惹祸上身,不说也是人之常情。” 林沁雪点头,“立阳说的不错,所以一会儿我叫管事周善家的过来,我倒要听听她的说法。 伯府过来的那几个大丫头我看着不太好,过段时间我会命人买些新人,府里的下人来源杂一些,相互之间也有个制约。” 林白月,李立阳都点头称是,并无意见。 饭毕,阿离、落英把几人常用的茶砌了放置桌旁小几上,又单独给林立阳倒了一杯红枣参片茶,随后唤人将碗碟撤下不提。 堂屋里,林沁雪看着来人,中等身材,中等样貌,头发梳的光亮,两只银簪子既不出挑也不寒酸。 这人正是林沁雪嘱咐花枝叫来的内院管事周善家的,那日林家姐弟妹归来时在府外候着的便是她。 此时林沁雪端起茶碗抿一些茶水,并不言语,周善家的在下处垂手站立默默等候。 “近日府里事多,周家婶子辛苦了……”林沁雪放下茶碗言道。 “不敢劳小姐道辛苦,这本来就是奴婢应该应分的,只是怕做的不仔细,有什么疏漏,让小主子们操心。” 周善家的回到,看起来倒是正直可靠。但林沁雪心里暗嘲,这是个聪明人啊,这还什么都没说,她已经给自己铺起路来了,这是知道有疏漏了。 “哦~,周婶子在府里这许多年,又是母亲托付守家的,这府里是你夫妇全权总理,这样的信任,必然是看中你夫妻两个的能力和忠心,怎么,周婶子也会有疏漏?” 这周善家的闻言也不禁脸色变了变,当下跪倒。 “小姐明鉴,这府里内院原来是我总管,但前些日子伯府王夫人过来掌事,凡事都让自己人去办,并不经过我。 各个管事处又多换了伯府的人,说是治丧事大又有圣上亲自过问,不但关乎将军府体面,更是伯府的体面。 因而奴婢并不敢多言,怕闹起来耽搁了正事,本想着这丧事过了他们总要走的。 没成想前日里王夫人归还管家对牌时又说府里人少不够支使的,要将人留下来。 之前替了府里的各个管事,我一时也不好动,正想向小姐们拿个主意呢,这不还没回话小姐就问起来了。” “我问了吗?” 林沁雪嘴角轻哼,“我只是问周婶子怎么也会有疏漏,看来是周婶子自己知道这是疏漏了?” 林沁雪脸色一肃,“周家婶子,你夫妻两个是我母亲亲自挑选拔擢,对你们也是信任有加。 这些年你们也兢兢业业,并无惫懒,我该感谢你们的。 但能力是一回事,忠心是另一回事,你是不敢报吗,你是没想好报不报,我说的可对? 林沁雪说到此处有点动气,别人也就罢了,这夫妇两个可以算是深受将军府恩惠也敢这么权衡,真是不知所谓。 因而声音不大确严厉,“怎么,怕~~?怕我们几个年纪小不能给你庇护,所以衡量盘算,谋定而后动?” 周善家的这下脸色泛白,额角有汗,被人说破心思,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周善家的心里讪讪又不安。 这段时间自己也知道伯府里插手各处似有不妥,但夫人老爷都不在了,这以后说不好就要伯府夫人当家,自己不敢十分得罪人。 因而诸事不管,也不言语,就当给自己和自家男人以后留些余地。 此时小姐责怪,周善家的心里是有些悔的,自己实在不应该小觑了小主人,如今这般不但失了林家小姐少爷的信任,这些年的勤勤恳恳恐也落了空。 “你应该知道谁是你们的主子,心眼不要太多。 这些年你们的勤勉我是知道的,这次你放任府里诸事不管虽然有错,但事出有因,我暂时饶你。 若你还是不知道在其位谋其责的道理,你就让贤吧。” 林沁雪心知此事不好太过发落,府里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这夫妻两人虽然精明,但也是能干之人。 敲打一下放缓语气,“今日起,这府里各房人事安排全部回到之前。 有人员不足你找人补上拟个单子给我,例银发放也依旧的例,已经发下去的赏钱物件不动。 之后再有额外钱粮赏赐全部回过我在做安排。 伯府里过来的人除了老夫人给的其他多给一个月例银全部送回伯府,一会儿你将府里这些年账本拿来,下去吧。” 林沁雪说完并没有心理负担,这接管一家公司第一件事可不就是整理账目吗,账不清怎么掌家,至于信任什么的,账清就有,账不清就没有。 “奴婢领命,但小姐奴婢多言一句,这怕不怕会得罪伯府那边?”周善家的有些担心。 “这将军府与伯府早已分家,这里是圣上亲赐匾额的宣威将军府林家,你还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吗?” 林沁雪声音发冷。 这周善家虽然听到二小姐语气不善,心里反倒大定,这是明白交代,将军府和伯府不是一家,自己以后行事只听林府便好。 不禁暗暗惊叹这二小姐是个脸硬心硬的,这是丝毫不怕得罪人了,也好也好,便叩头退下依言去办。 这周善家的退下后,林白月从旁边侧房中走出,向林沁雪问道:“这样会不会太不给大伯母面子了,这事肯定瞒不住,你说那府里会不会来问。” “我料她不来,姐姐细想,她认定我们姐弟几个不会与她计较,又不好不给她面子,在我们府里到处塞人。 说是帮忙,却从不提这些人的身契,你说这人算是哪府的? 这种安排若我们黑不提白不提也就成了,这日子久了,渗透的深了我们更不好管,也难换人手。 只有现在我干脆利断,一刀切直接恢复我府里旧时人手配置,也不说那些伯府下人的错处。 只说是按照爹娘旧时规矩,这是我们念旧,又不用掰扯什么对错,她如何好来啰嗦,我还盼她来呢,她若来,我自有话说。” 林白月轻笑:“你啊,还是这么厉害。” 第9章 弱主不弱 心有猛虎 伯府夫人王氏屋中,王氏将手里茶碗重重搁在桌上,“什么,把你们都送回来了,哪个这样好手段? 林白月,不对,她可没这个胆子,那是林沁雪了?” “正是这个二姑娘呢,今日,那府里周家的到各处把我们府里过去的人全部换下来。 说之前治丧我们辛苦了,原是帮忙的,不好一直劳烦。 现在府里主家人不多,之后又要到老夫人身边住着,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 除了几个丫头和粗使奴婢因为是老夫人赐的不好辞,其他所有管事和人员全部送回来了,还给了一月赏钱。” 这回话的正是之前王夫人派到林府去的其中一个妈妈。 “你们倒是好打发,这是念完经就不要和尚了。 我听说你们这段日子过得可是逍遥,成日里吃酒打牌,又不用听差办事,这公中的钱可沾手了?” 王夫人对这些奴才陋习可是很清楚,自己本来想慢慢拿住那府里,谁知道这些下人吃软怕硬,见那府里松散,全不把那几个小的当回事。 这下让人一股脑的撅出来,明白下自己的脸面,自己还不能说什么,人那话说的明白,不敢劳烦,要依着旧制。 又不提这起子刁奴做事惫懒,还给了厚赏,自己连借题发挥都没法,心里暗恨。 “夫人知道,我们都是做老了的人了,哪能这样不知轻重。” 这妇人立刻回道:“这采买上多报一点,材料上省一点这怕是有的,但那府里账房做账仔细,并不能随意从公中领钱粮,这贪墨的事是断没有的”。 “哦?” 王夫人轻捻指尖,“那是该赏你了。” “奴婢不敢,奴婢有错,望夫人开恩。”这妇人跪倒叩头。 “哼,这油水吃多了也该清清肠胃,这半年例银,你们就省了吧,滚下去……” 那妇人忙忙迭退下。 屋里王氏坐在榻上,倚着小几,心中不免感慨,这卓素华为人一向厉害,从前闺中时虽然来往不多也是知道名头的。 年少时自己一直不喜欢她,只觉得她做事说活全随本心,直来直往完全没有闺秀的柔勉婉转。 仗着家里宠爱婚姻大事上也敢自己挑选,成亲后又大胆凭借与先皇后几分交情就敢全家随军。 自己和她虽然成了妯娌,成婚后总共也没见几次,就是个面子情罢了。 自己从前看她不上,觉得她哪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如今想来,还是她这样舒心。 做事全凭心意,虽然命短,但闺中时父母疼爱成家后丈夫贴心,又没有一堆庶子庶女来碍眼堵心,这辈子可算顺心遂意。 如今人都走了,那府里也没出什么幺蛾子,还留下些十分可用的人给几个小的。 自己本来想从中调度,谋些好处来支用,看来眼下也是不成了。 这些年老爷非要做出个读书人的样子,要立个清廉的名头不肯收些明面好处。 暗里又拉拢人脉需要交际,府里养着一帮清客门生,一应用度又不肯减省。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本就是泥腿子出身又不是什么世代勋贵,哪有别家百年积蓄。 要自己看来自家门楣何必讨好那些酸腐文人,如今倒好年年出的多进的少,尤其这几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年景愈发差了。 爵产里田庄收成一年不如一年,其他产业收入不过尔尔,花钱的地方到是越来越多。 这每年亏空,自己反倒往里填了银子,长此以往没个其它进项可怎么好,看来还是要在那府里动动脑筋。 想来这林靖远夫妇久居边关也花不了几个钱,十万银钱总该是有的吧。 这天下事总是相似,在王夫人为家计筹谋时,这林府流萤小阁中林沁雪和林白月也在榻上歪坐。 一边一个隔着小条案看着账册发愁,自己家从父亲成年后分府立户,因为不是伯府亲生,当然不会去分伯府产业。 家里所有资产,一是祖母早就留下的,二便是自己母亲的嫁妆。 分府后父亲便长期驻守边疆,不过一点俸禄再有些军功奖赏也是可见的。 这朝廷军饷每有不足,父亲亲兵不少,总要安置。 西北军中每有老弱伤残,父亲也要想法安养,为此专门在西北设有两个义庄只用来安置老兵伤兵,并不收地租。 指望他们可以自给自足,可这些老兵许多身有残障或老迈多病,就算是个全乎儿人也大多当兵可以种地不行。 再加上西北土地又是荒旱难垦,本来出产就少。 这几年连年边关不宁,常有游牧马匪扰民,更是连填饱肚子都难,因而府里倒把从前家里存项填进去许多。 这账上记得分明,这些年府里进项几乎都无结余。 这次朝廷里给父亲封了三等爵,俸银不过一百六十两。禄米一百六十斛(差不多折9600公斤米)。 爵产只意思意思给了一个大庄子两个小庄子,大庄子一千八百亩,小庄子九百亩都是定例。 现在朝廷规定一亩地租一两银,一年至多不过三千来两,眼巴儿前这钱还没见到,要有产出总要明年了。 自家本来的产业也不过五个庄子和母亲早年置办下的三家铺子。 之前周善收账回来,报到府里说,今年旱的厉害,地里收成只有往年一半,庄子里交上来的钱粮不到应得的六成。 现银加上米碳等折银总共三千二百四十两银。 一个粮油铺子一年得六百两,一个织绣铺子得八百两,再一个金玉铺子得一千二百两,都算是经营的极好的了。 今年府里共收入五千八百四十两银。 之前治丧府里支出近万两,如今账房里只余现银一万四千两银。 林沁雪想不通,这银钱数目不对。 十余年每年田庄加上铺子收入至少也该有五六万两银,加上父亲打仗所得,母亲陪嫁银子,十五六万两银总该是有的。 也没听说家里添置什么产业,即便这西北义庄是个吞金兽,也不能消耗十数万银。 这钱去哪了,林沁雪想来这其中一定有缘故,看来等武叔叔回来要找他聊聊了。 林沁雪支着脑袋看着林白月,“长姐,我想这府里定有个去向不明的大笔支出是我姐妹不知道的。 待武叔叔回来我问问他,估计应该是父亲调用了,我看账房里老钟是个耿直的。 之前我让周善家的拿账册过来,他竟不给转交,必得自己跟着跑了一趟,交了给我。 又悄悄拿话点我,说这几年父亲支用不少并不让记录原由,想来府里知道的人不多,他这是怕我大肆追问坏事呢。” “妹妹所言极是,这事儿我或许一点,你可记得,之前一年因我要回京议亲。 娘亲打点嫁妆时除了早已经备下的物件,还要添补我压箱银二万,谁知道府里竟然拿不出。 娘亲那时和父亲闹了好一阵不痛快,后来还是父亲说离我成亲总还有一年光景,到时候必然是要准备下的。 总会让我风光大嫁,母亲才算好了,想来当时应该是父亲有什么地方花用了。”林白月轻声回忆道。 “对了,说起姐姐的婚事,我还没有见过未来姐夫呢,听说他父亲原也是西北军的将领,他自己也在京畿当差?” 林沁雪有心问问长姐的婚事,毕竟原本明年开年就要成婚的,如今总要守孝三年,也不知道对方家里有没有什么话说,可是个厚道人家? 第10章 自己婚姻自己做主 这厢林沁雪探问白月婚事时,丫头宝锞进来回禀:“大小姐二小姐,门房处来禀说是霍家夫人递了拜帖。 明日到府里看望几位小姐少爷,知道小姐少爷们守丧吃食简单,还送了两筐子香柚过来说是庄子里的,让小姐们吃个新鲜。” 林沁雪看着这个老太太给的丫鬟,要说这伯府也有意思,这主家从老太太到王夫人再到少夫人都是容色不显的。 但身边的丫头到是各有千秋姿容不俗,这是伯府夫人们的诡秘嗜好吗,这样站在一起总归别样风景。 林沁雪笑自己思维跑偏,拉回自己信马由缰的爱好。 吩咐宝锞,“之前我从平凉带回来的香料里有上好的天麻和花椒,你去问阿离我让她收着的丹参和黑枸杞你也取一些。 装好了送到霍家去给霍夫人,就说我们姐妹很高兴夫人能上门,喜不自胜,必将扫榻相迎。”这宝锞应声退下。 回头看向长姐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不能说人的。” 林白月有些羞赧:“霍夫人之前同我说过,等府里空了会上门看望,我以为会在我们迁到伯府住的时候,毕竟那边府里老夫人在呢,没成想现在就来了。” “这样说来起我倒是挺喜欢这个霍夫人的,想着应该个聪明人,知道我们二府和睦也就是个聋子的耳朵,做样子呢。”林沁雪言道。 林白月低头想了想和林沁雪说起这位霍夫人给自己的印象。 “我们常年不在京中,我也不认识什么人,这一年偶尔出去走动多是跟着大伯母或是大嫂子乔氏。 武天骄有自己的闺中圈子,我不太喜欢和她们交际,一来我对京中时兴些什么也不清楚,我又不善言语,也不爱与人闲话。 二来人多处总是是非多些,我又已经议亲还是少些事好,所以见这位霍夫人的次数也不算多。 不过这位霍夫人性格爽利,又是武将家出身,成日里和武官家眷交往的多些,伯府里办个赏花赏景的宴她来过两回。 我也应邀去霍府中走动过,她并不嫌我木讷安静,每次见到,总十分亲切将我带在身边,说话闲聊。 有时我说起绣品针法她也不嫌我闷,因而只要有那位夫人在,我就没有落单的时候,免了我很多尴尬拘束,我心里是很感激她的。” “姐姐这亲事有趣,夫君还没有上心,婆母的路子倒是走通了。 你这婆婆分明是提前关照你呢,估计也有观察你的意思,不过从行事看来是个不错的人。 要知道这婆母好坏可是婚姻稳定的基石,即便未来姐夫是个娘宝,姐姐也不用怕了。” 沁雪本来想说妈宝因地制宜顺口给改了。 “就算不是娘宝,没有婆母找你麻烦,你得省多少心。”林沁雪摇头晃脑一副教导嬷嬷的样子。 “什么是娘宝?”林白月听了个新鲜词。 “娘宝,顾名思义,娘亲的宝贝蛋,言必:我娘说……,遇事找娘,没钱找娘,出门找娘,回家问娘。 总而言之一句话:风雨雷电全不怕,万事我有我老娘……”林沁雪自我发挥感觉良好,还压着韵呢。 “……”,林白月笑倒在榻上,边笑边说:“你这促狭鬼,哪里来的这些歪道理,让人知道了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林沁雪闻言正色到:“姐姐既然问到这里,那我也先和你透个底,我不想嫁人或者说在立阳成年之前我不会嫁人。” 白月闻言大惊失色:“妹妹何出此言,这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 虽然本朝对女子没有前朝那样苛刻,但不成婚也是断不能够的,你说待立阳成年,那时你也二十了,还有什么好人家要你”。 “姐姐不用劝,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想嫁人,更不想自己的命运捏在别人的手里。 我若是要议亲,少不得那伯府里要插手,我看伯府那夫妻两个都是钻营算计之人。 我们父亲与他们府里关系尴尬,如今两府又有利益牵连,现在怕是都知道府里是我掌事,之后我还想谋划些经济生意给府里添些进项,有许多的事要做。 姐姐知道我自小便有些男儿志向,又有幸跟随师父游历,虽不是道门中人,但也奉道门万法自然为圭臬,求一个行知合一。 不想在脂粉堆里讨生活,更不想终日在后院里谋算消磨。 只想活的恣意一些,若是今后有人拿婚事拿捏我,虽不见得能成,我必定郁闷至极。 何况立阳年纪小,你我姐妹总要有个人守在他身边不是,难道让他小小年纪一边进学一边管家?” 林沁雪早就在心里打算好,自己是个后世的灵魂,虽然现在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古人。 但见过平等自由的人生又怎么会委屈自己成为某人的附庸呢,何况自己对男女情爱实在也没什么信心,与其这样不如一个人自由自在。 何况林沁雪对自己做生意的本事还是颇有自信的。 自己在现代除了是个集时尚经济所有热门话题都涉猎的新媒体总编以外,从父母离世,一路打了许多工也做过不少小生意。 要不是自己实在是喜欢文娱行业,想来成为一个大老板也不是什么问题。 现在赶了一波潮流穿到这个历史书上没有的大良朝,自己的知识储备还是远超其他人的。 等到立阳成年娶妻,自己也该积攒下些身家了,到时候自己将将军府一交,然后寻一处好山好水建个庄园。 再寻师父要个道士的度牒做个清修居士,背靠姐姐,弟弟两棵大树,有空游山玩水或者跟师父去各处斋醮传法多惬意潇洒。 何况自己赶潮流作为穿越大军的一员除了重生之外老天还给配了个外挂,这可是个大秘密加大惊喜。 她早就下定决心把秘密藏在心底,这是她在这个时代立足的保命根本,所以成家,算了算了,何必自找麻烦。 林白月是知道自己二妹性子孤拐,原本就是看着有些清高,跟着道士走了三年现在看着倒是愈发放飞自我了。 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都敢说,自己还说不过她,想着就发愁。 不过转念一想,二妹现在还小,怕是还不通这婚姻一事,自己且先依她。 待日后自己成婚,拖霍家给她说个好人家或许二妹就改主意了,林白月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也不和沁雪争辩只暗暗拿定主意不提,姐妹遂转开话题说起其他。 “我见你身边怎么带了个没见过的黑丫头,那香露、玉阕不好吗?”林白月想起一事。 “哦,你说花枝啊,我见她头脑清楚,做事伶俐,不像老太太指过来的丫头虚头巴脑,花红柳绿的,端着个二等小姐的派头,我看着烦。 这个丫头好,合我的性子,我就调来我身边听用了。 那个“花露水”的还敢给我脸色,我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玉阕倒没有生什么事,只是我听说她是大伯母陪房家的姑娘,我懒得考校她的忠心。 只让她在院里做些绣花绣草、传个话的活,也不累着她,还有月例给她,你看多好。”林沁雪笑嘻嘻的说。 林白月拿手指点向沁雪额头:“你又作怪,给人起什么绰号! 好好叫人“花露水”做什么,你若不喜欢,就派些不紧要的事让她们做,别让人生了怨恨。 林沁雪作势拿手在面前一挡玩闹着说,“哎~你点不着。” 又接着说道:“我最烦姑娘们取名不是穿的戴的,就是花儿草儿的,一点新意也无。 香露这名儿更不好,寓意也不好,这个带香气的水珠子可不就是花间露水,转瞬即逝的,有什么意思!” “只是你现在身边也没几个人,要不在阿离或者落英、流苏选个人过去跟着你吧。” 林沁雪忙拒绝:“你的丫头我可不要,那是以后要跟着你的陪嫁,至于阿离,是最熟悉我们的,留在立阳身边我比较放心。” 林白月只觉得二妹歪理甚多,自己还说不过她,懒得和她掰扯,只拿眼睛横她一眼作为警告。 “这丫头名字再不好也是那边老太太起的,你在外面可别胡沁,让人听到了图惹是非。” “姐姐莫要操心,我哪是这么没脑子的人,只是在姐姐这里瞎说两句,博姐姐一笑罢了。 对了,我已经让周善去外面买人了,会挑一些身家干净的,至于规矩以后可以学,忠心最重要。 你身边那两个我看着宝锞还听用,金钏年纪小也没那么多鬼心思,你先用着,以后我再给你找好的。” 说完起身言道:“不和你啰嗦了,我还有事呢,先走了,午膳我就不过来了,晚上记得叫我吃饭啊。”林沁雪带上花枝往自己院子而去。 林白月见自己二妹风风火火出门而去,无奈摇摇头,这做派实在不像京中闺秀,所幸还未及笄先随她去吧。 第11章 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话说林沁雪月回到自己青华院中,迈进院门,就看见在天井阴凉处的玉桂树下站着一个妙龄丽人。 正是林沁雪出门前吩咐让到凉快处去站着的香露。 林沁雪算了算从晨起到现在也两个时辰了,自己见她这些日子做事散漫,还总是一副不忿的神色。 特别是自己将花枝叫到身边来当差这姑娘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摔摔放放的。 这院子里就算是个破树叉子也是姓林,她一个封建社会的婢女哪来的这么大的牌面,林沁雪不免气笑了。 她虽然还没学会古人动辄打杀,发卖的手段。 但说到整治人,又哪里需要那么血腥的手段,方法多的是,要不现代社会pua哪来的,正好让这位小朋友见识见识。 只见这位姑娘在树下低着头摆弄脚尖,也不抬头,见有人来,也不上前问安行礼。 林沁雪也不恼,也不理她,径直走入屋内,自己事多着呢,这“花露水”同志先放放。 园中香露并不是不知道二小姐回来了,只是心中委屈,拧着劲不吭声。 本来以为这位二小姐一早发落自己到园中站着,这下回来肯定要寻由头找自己麻烦的。 正想着要怎样应对,腹稿都打了一肚子,要说从前自己也是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那比其他人身边的一等丫头还要体面。 伯府里就是庶小姐少爷见了也要给三分颜色的,谁不是好言好语的和自己说话。 谁知道派到这个府上没有提等也就罢了,这个林府小姐还不守规矩,把一个粗使丫头提到自己头上。 果然是边地小城来的,哪懂什么礼仪规矩,看着就言行无矩。 这不是生生打自己打老太太的脸吗,自己倒要看看她准备怎么发落,到时候又怎么和伯府里的老夫人交代。 不管香露现在心里怎么活动也毫不能影响林沁雪的心情。 主屋里,林沁雪正在写着什么,旁边花枝伺候笔墨。 一时玉阕打帘进来,放了一份小点在桌上,“二小姐,厨房里午食已经好了,现在给您摆上来吗?” “好,我早上说想吃些辣的,厨下做了什么?” 林沁雪就着花枝递上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 玉阕回道:“邱大娘说庄子上送了几篓上好的鲂鱼,除了大小姐让送去伯府里的,剩下的都让尽快做了,说正是这鱼鲜美的时候,放久了反倒不好。” “因而今日厨下就做了这个鱼,大小姐那里是葱煸的,各位管事那里也是,已经送去了。 二小姐这里的鱼拿素油滚了,加了辣红烧,说让小姐试试口味。 再有新鲜小白菜烩火腿配北豆腐和清炒豆角,怕小姐爱吃甜口又加了糖醋藕,点心有豆酥和红糖米糕,主食蒸了红粳米。” “好,这就可以了,摆上来吧”林沁雪看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将饭食放到桌上。 转头吩咐玉阕,“你也下去用饭吧,记得给院里的那位把饭端去,她也不用挪地方,就在那吃。 旁边给放碗水,若是想如厕了你找人跟着,回来仍在那里呆着。 到晚膳时她就可以回去了,明天点卯她依旧还去原地,明白了吗?” 玉阕心中坠坠,回道:“奴婢明白”,方打帘带人退下。 不禁暗道这是整治香露呢,还有震慑她们这些人,没看见不过一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来都知道香露在园里罚站了。 说是罚站也不准确,这二小姐也不算苛待人,许她蹲、靠,许吃、喝,许如厕,许说话,就是不许挪地方。 只说是在凉快的地方醒醒脑子,呆在那里就行。 听说这个惩罚时玉阕还疑惑是二小姐绵软,顾着名声和伯府,没有决断,自己还颇有些瞧不上,现在看起来并非如此。 如今听二小姐的意思,这是每天都要让玉露在园中上工了,也没个说法,让人自己揣度,这哪是什么绵软的性子,这是杀人的软刀子呢。 玉阙边想边走,路过香露时拿眼一扫她,只见这位已经蹲在树下,拿手捶自己小腿。 鬓发在额边落下,还是个美人模样,可惜看着有点儿惨。 玉阕并不想理她,这种蠢人不分场合就耍小性子,还以为在伯府吗,就算在伯府她们这些人又真的有什么脸面。 也不想想为什么被派到这边府中,真以为王夫人待见她吗! 仗着自己颜色好哄着小爷多看她几眼就疯的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满头都是小辫子,二小姐可不就拿她作伐子。 看来自己接下来要小心谨慎一些,这二小姐可不是个心软的,出门去后叫了个小丫头送饭送水便自己吃饭去了。 林沁雪在花枝的服侍下用了饭食,舫鱼的味道很不错,林沁雪吃的很高兴。 但量有些大,自己定是吃不完,只取一边吃了,剩下的对花枝说:“你去取副碗筷,在这里用午食吧,别来回跑了。” 花枝听了自是高兴,这鱼听说过没见过,小姐人好,自己在她身边不过几日,气色已经大不同。 这吃穿都比从前好许多,现在又可以吃到贵人们才能享用的美食,长到这么大,突然走运到主子身边做事,花枝每天都乐的好像在做梦。 忙不迭的去厨房取碗筷顺便打了一碗下人吃的白粳米快快乐乐的抱着碗往回跑。 看到花枝开心的去取碗筷,林沁雪心里腹诽,自己这也算入乡随俗了。 不是自己有给人吃剩饭的爱好,实在是这个年头对于很多人来说能吃饱就已经是福气了。 至于很多食材那是特权阶级才能享用的,自己又不喜欢浪费,无论给了哪个下人都得千恩万谢,也算是个施恩的方式,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让丫鬟坐下和自己一起吃,开什么国际玩笑,自己这个穿越的马甲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人人平等那一套还是丢到爪哇国去吧。 第12章 穿越必备 话说林沁雪用完午食,说要小憩。 让小丫头花枝到屋外隔间去守着,没有招呼不要进来,然后自己就在书桌旁咬着笔杆发呆。 她在从前那个现代社会算个彻头彻尾的文艺女青年。 一切古风古董,文玩字画都狂热喜欢,收集了各种高雅赏乐的玩意儿。 那曾经瞎眼看上的男人也投其所好,送了许多古董讨好自己。 最昂贵的就有大名鼎鼎的据说是东汉名人所创的乌尾琴,是从一个大地产商人手中高价购得。 至于什么名瓷,字画,古书,玉石,乃至各种乐器,绣品,精致面料自己都有收藏。 这其中林沁雪最爱收藏的是两种类型。 一是各种香料和制香工具,因为曾经某种心理暗疾,沁雪处于焦虑的状态,她试图找寻各种办法让自己放松。 最后发现有两种方式可以起到效用,一是制香一是工作。 所以她不但收集各种可以制香的原材料,工具。 还依着古书和现代技艺调制各种香品,不客气的说她是个调香高手,哪怕是专业的制香领域她也算个中翘楚。 另一种丰富收藏则是由于她的军伍经历,她收藏了许多有意思的古兵器。 中外的都有,常见长短兵器、各式刀剑以及各式弓弩,乃至有些简单的火器以及土炸药都有。 可以说她本身是个比较复杂的性格,或者有点病态,总是向往相对平静的生活又对未知危险做好准备。 林沁雪本以为所有这些随着穿越一切成空,没成想养病的那段日子居然发现了关于自己的大秘密。 就是在自己的意识中有一个介子空间。 随着意念所动自己可以去到一个所在,那里与自己从前居住的小别墅一模一样,小楼内一切都随之而来。 连在沙发前红木地板上扔的一地啤酒、红酒、白酒瓶也都原封不动的跟了过来。 最怪的是在小楼内不管是吃喝了什么还是取用了什么,一天后都会恢复原样,少了什么空间会补齐,多了什么则不管。 就连地上的酒瓶子自己收拾掉,第二天也会在原位出现,也不知道这是哪位大神的恶趣味。 至于别墅周围还有前后两个院子,大概八十平的院子用没有门的白墙黑瓦围着,这围墙外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而这围墙里的一方天地完完全全是属于自己的一个独立小世界。 因为这个林沁雪独自窃喜,那种感觉就像在茫茫人群中,你隐秘的知道自己是特别的,有保障的,这种安全感是后世许多人都孜孜以求的。 如今林沁雪心里有个想法,是关于将军府的生计的,这府里亏空厉害。 如今家里现银不多,之后长姐出嫁,幼弟求学,自己姐弟妹几个在京中行走用钱的地方一定很多。 不如取出些现成的香料方子放到铺子里去试试水。 若是收益好可以开一个给贵妇小姐消费的香料脂粉铺子,毕竟古往今来这女人的钱总是最好赚的。 林沁雪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满心都是跃跃欲试,之前因为自己身体还弱每日可以进介子空间的时间不能太久。 最近随着自己身体慢慢好转,进出空间时间也自如了很多,并不怎么受限制了。 看来空间的强度和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有关,再一次提醒自己锻炼身体刻不容缓。 想着想着心随意动,林沁雪悄咪咪瞅了瞅房门处,暗道自己闪到空间里去个把时辰应该不会有人察觉吧。 自己穿到这个时代,常日里餐食清淡的要命,急需一些刺激味蕾的东西,而作为一个咖啡党,没有咖啡因的生活是没有灵魂的,林沁雪决定补充灵魂去也。 一个念动来到空间,这是一栋十分漂亮的中式小楼,四百八十平的五层的格局,地面三层,地下两层。 院前种了各种花卉,院子后面有一个专门供自己沐浴阳光小坐会友的区域,有阳伞和翠竹。 院旁边还有几棵果树以及一些植被。 这是之前家里请的园艺师傅设计的,反正也不能改种别的,林沁雪就不操那份心走种田人设了。 这小楼外墙是赭红色,地下一层是自己的收藏室,收藏着自己的搜罗的各种宝贝。 地下二层停着自己的爱驾,一辆商务一辆越野,及自己放飞自我时买的一辆超跑。 一层是自己的工作会客区域,有会议室、娱乐室、大厨房和健身房。 二层是自己生活的场所,除了自己的起居空间,还有一个大书房和连带着一个开放式用餐处的客厅,那一地酒瓶子也在这里。 至于三层,是一个阁楼加一个超大的露台,有酒柜还有各种露营、野炊装备,这是自己一个小爱好。 ……在楼顶搭帐篷看星空,‘都市狗’向往野营的新式解锁方式。 林沁雪去开放式厨房的隔间储物室里拿出自己珍藏的猫屎咖啡,取磨具慢慢拈磨成中度细末。 然后在咖啡壶中慢慢滤下,每一步都细致仔细。 这可是在后世被誉为“有史(屎)以来最香的‘大便’”。 产自印尼苏门答腊岛上一种叫做“麝香猫”的树栖野生动物拉出来的便便,便便就是一粒粒的咖啡豆。 当地人小心地收集,挑选,晾晒,除臭,加工烘焙才有面前这些据说是世界上最稀有、最独特的咖啡。 因为产量低,价格高,从前自己总是在十分辛劳时才奖励自己一杯。 现在嘛,是拥有不受限享用“猫便便”的高级玩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林沁雪拿着咖啡杯坐在自己的意大利高级定制沙发上翘脚脚,一边喝着“猫便便”,再配上两块黄油曲奇。 有一种恍如隔世满足惬意的感觉,在这里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 不管什么时候她对自己几乎是纵容的,大概是一种补偿心态吧。 来到大良朝后,虽说多了亲人陪伴,但也总会生出格格不入,踽踽独行的感受。 在许多事上也有迁就妥协的无奈,行事说话并不能完全敞开心扉。 目前看来如无意外这大良将是她终生归属了,林沁雪默默下定决心要真心实意的融入这个时代和家庭。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让她来到这里,也算重活一次,又有真心相伴的家人,正是自己曾经孜孜以求的。 至于这个朝代的局限和制度的不完美,仔细想想在现代难道就没有局限和难处吗?人总是活出来,沁雪告诉自己…… 林沁雪看桌上的表算算还有时间,便起身去书房拿了本《香典》随便翻翻,自己一会儿还要写两张香方。 这方子虽多但要选择适合时代和国家的现状,找到已有并且可以操作的原材料,总还是要琢磨琢磨。 一个时辰后,林沁雪重新出现在青华苑自己闺房内,想着中午琢磨的香方,将之誊写在纸上。 花枝进来伺候时总觉得这屋内好像漂浮着一种奇异的果香,小姐今日有吃什么果子吗,小花枝有点纳闷。 如果林沁雪知道此时花枝小朋友的疑惑,会对自己偷偷把咖啡带出空间享用的行为表示遗憾,改不改再说。 第13章 长姐婚事 次日,园里依旧有个点卯报到被命找凉快的香露站在树下。 这两天,香露过的很艰难,成日里被要求站在这里不许挪动,心理身体都煎熬难耐。 二小姐完全当自己不存在,也不发落,也不理睬。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如果此时林沁雪听到她的心声怕是会告诉她:天长地久! 开玩笑,一个封建统治下的女婢,完全身不由己的存在,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就在院子里当个摆件好了。 又不是养不起,也不碍事还有起到愉悦主人的效果,也算是物尽其用了,这方面林沁雪并没有什么丰富的同情心。 林沁雪才不管院子里的香露有什么心理活动,今天可是非常重要的日子。 因为霍夫人要上门,一早起来,林沁雪就吩咐人仔细打扫门庭,好好准备待客的茶饮和点心,务必让人留下好印象。 所以一大早下人们就忙活开了,林沁雪自己就跑到林白月的住处,想看看长姐在干什么。 谁知道到流萤小筑看到林白月依旧在屋里忙活立阳的衣衫。 林沁雪不禁暗暗叹气,这个姐姐如今把立阳这个男丁看的无比重要,凡事能自己动手的都自己动手。 她的心情林沁雪明白,这个时代这种家庭情况如果再没有男丁,家里女眷会活的非常艰难。 好在立阳也懂事知礼,所以沁雪也不阻止林白月的拳拳爱弟之心,如果这样她心里可以安稳一点的话。 “你都不准备一下吗,这衣裳什么时候不好绣,哪里就非得赶着这一日,说着就要去扯林白月手上的衣服。” “你别闹我,我马上就收针了,就一盏茶的时间你先坐坐。”林白月挥掉林沁雪捣乱的手,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林沁雪问道:“长姐,你都不紧张吗,今日霍夫人不是要来府里吗,你不用打扮打扮?” 白月头也不抬:“有什么好打扮的,我姐妹在孝中谁不知道,既然选择此时上门定是不在意形式虚礼的,这样寻常的样子就行。” 林沁雪摊手,这是皇帝不急急太监:“姐姐说的也对,可能是我太紧张了”。 “你也是关心我罢了,我都知道的。”林白月温柔笑道。 林沁雪看林白月无事的态度反放下心来,自己从昨天开始就有点忙忙叨叨。 这毕竟是白月未来的婆家,虽然自己和林白月相处时间不多,但是还是很喜欢这个温柔体贴的大姐姐的。 林沁雪私心里希望她能拥有一份好姻缘,可以顺风顺水的度过她的人生。 特别是知道这个时代家庭、丈夫对于女性的重要性,这大几率是一竿子买卖,所以要仔细挑选。 长姐的婚事是父亲选的,应该是不错的,眼下林白月这样淡定,想来她应该心里有数,自己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不多会儿,门房来人通传说是霍家夫人到了,林白月、林沁雪两姐妹拉着小弟立阳,还有小妹妹到二门处去迎客。 刚到二门内就见到一群人跟着胡妈妈过来,这胡妈妈是林沁雪之前吩咐在府门处专门候着霍夫人的,此时正满面堆笑的招呼人往内院走。 林白月姐弟妹几个人赶忙快行两步,上前行礼,那群人当前的就是霍夫人,这霍夫人反手将姐弟几个拉住。 “可以了,有个意思就行,我们之间不用这样的客气”。 林沁雪这才看向面前这位贵夫人,她发髻梳的一丝不乱,斜插两支上好点翠金簪,鬓边几朵小巧牡丹样式的纱拢花,并不繁琐。 衣裳是现在京中时兴的料子,腰间系着玉环绶,下面打着流苏,随行止而动,看着利索又活泼。 圆面杏眼,笑容满面,一边嘴角还有个笑窝,实在是个让人容易亲近的长相。 “这就是二丫头吧”,霍夫人上前拉住林沁雪。 “听闻这次你父母灵柩是你领着弟妹长途跋涉带回来的,老天爷,可真是个能干的小姑娘。 听你长姐提起,我都悬着心,本来想让我家大郎去迎迎你们,可就怕人误会越俎代庖,便有些踌躇。 好在你是个本事的,总算一家平安团圆。” 又拉过一旁的立阳、锦绣细细打量夸到:“是个斯文长相,锦绣也可爱,都是好孩子,日后多往伯母处来玩,家里也有几个小的,也许合的来。” “劳霍伯母牵挂,小女虽然年纪不大,好在也跟父亲行走过几年。 加上家里有几个亲兵仆人和父亲身边的一个老总管十分忠心可靠,一路上也算无惊无险。 这本该是儿女之责,也没什么值得说嘴的。 长姐一人在京中也是坐立难安,忧思深重,听说伯母对她十分照顾,小女深谢伯母好意。” 说完林沁雪深施一礼,旁边立阳也拱手:“立阳同谢”。 霍夫人心中一暖,自己有心照应林家小辈,虽说是有长辈们的交情,也实在是因为喜欢林家这个大姑娘,温柔娴静,容貌端方。 听闻林家突生变故,不复从前,自己家如今是实权派,也算炙手可热,可也从没起过要改弦更张的念头。 好在如今圣上施恩,赐了林家一个虚爵,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也实实在在可以庇护林府几年。 自己家再看顾些许,待林家小子成年,或许另有局面,作为亲家也就过的去了。 如今听到林家小辈诚心道谢,只觉得心里熨贴,都是些懂事的孩子。 也不是自己想得到什么回报,可若是照应关照之人毫无知觉也让人不虞。 如今这样起码知道林家小辈品行端正,这样日后结亲,自家多照顾些也值得。 今日自己前来也有观察几个小辈品行的意思,如今看来总算不错。 “小姐,少爷前厅已经备好茶水点心,不如领霍夫人就此前去,再慢慢闲话可好?”胡妈妈上前提醒。 林白月点头应是,上前轻扶霍夫人,“伯母难得来,我姐弟妹几个都高兴的很,总有许多话说,到是劳伯母在此久站了。 厅里早已备上茶水点心,我们一起过去坐下来慢慢说话。” 霍夫人笑道:“是了,是了,是我见到你家几个弟妹,总觉得怎么看都好,有许多话想说,到是站在这里当起了门神。 快快快,带我去你家里坐坐,让我尝尝你家的茶点,不好吃我可不依。” 林白月微笑,“霍伯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怕是要让伯母失望了。” 遂轻扶霍夫人往前行去了,林沁雪和弟妹跟在后面。 沁雪看到霍夫人脚步利索往前大步行去,不似京中贵妇莲步轻移,看来是个爽利性子,心里更是多出几分好感。 吩咐一旁跟随的胡妈妈,一会儿你带着霍夫人身边的妈妈们去你那里歇着,吩咐厨下上些好茶点,你一定招待好。 胡妈妈小声应道:“小姐放心,老奴肯定招待好。” 林沁雪又吩咐了些其他事,言语间行至林家正屋前厅,这里早就已经摆好香笼、软垫、点心。 带到客人入座,丫头们上前奉上茶水,这都是林沁雪一早吩咐好的,怕茶水上的太早失了茶味。 霍夫人坐下,看到小丫头奉上的青色茶碗,轻启碗盖一尾藏在青色荷叶下的红色小鱼印在杯底。 茶汤清亮,有一股香气,拿起来略饮了些,芬芳馥郁,与京里如今常喝的不同,别有风味。 好奇问道:“你家这茶到是特别,不是京里常喝的,倒像是南方来的,只是怎么还有股花香。” 林白月回道:“这茶名为梨花白。 取清明前的顶级绿茶,加上前一年西北攒下的梨花,再兑一点梨花蜜。 这水取得是西山泉水,也不仅仅是泉水,先得拿腌梨去籽去皮用泉水浸了,封存在大翁里,吊在井中,想喝时再取一些出来。 所以这茶喝起来有股淡淡梨香,这是我二妹自己兑的,她爱看些古籍游记,不知从哪里看来,总有些奇思妙想。 我喝着还好,伯母若是喜欢,一会儿包一些回去,也叫家里人尝尝。” “这东西普通,心思到巧,你即不小气,那我也不客气了”霍夫人笑眯眯。 “难得伯母喜欢,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只因为平凉地处西北,水质与中原不同,有时有涩苦之味。 天气也干燥多风沙,常使人上火咳嗽,所以我才调制这款茶饮平日里给家中人饮用,也有清肺润嗓的效果。 京中风沙也大,今年更是少雨燥热,因而此次回京我也带了不少。” 林沁雪看霍夫人喜欢便出言略加说明。 “难得你有心又细致”霍夫人点头又拿茶碗抿了些许,放下茶碗后慢慢拿帕子在唇边按了按,似是有话要说。 林沁雪姐妹相互看了眼,等待霍夫人张口。 “我此次来主要是来看看你们,二来我听你伯娘说你们姐弟妹要搬进伯府,怕日后见你们人多眼杂。 有些话本不该和你们姑娘家商量,但如今你们府上情况特殊,我俩家又早已经定亲不算外人,所以还是想和你们商讨一二。” 林白月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霍夫人有什么事这样慎重,不免有些惴惴,手指轻扣扶椅手柄。 反倒是林沁雪平静回复,“夫人但讲无妨。” 心想如今能有什么大事,只要长姐婚事不变,其余不过小事,若有为难解决也就是了,所以并不担心。 对于林沁雪这个现代灵魂来说,万事的解决宗旨不过就是两个字——‘面对’而已! “这该从何说起呢……”霍夫人顿了顿,有些为难的样子,像似思考从何说起。 “这次你们父亲出事,边关痛失守将,西北军也人心惶惶,朝廷急需有人前去安抚。” 霍夫人慢慢开口继续,“你们应该也听说过,我家老爷从前也是军中出身,圣上有意向让他去平凉领军。 我家大郎也在京畿大营三年,正是立功建业的时候,他父亲的意思希望大郎随他去西北军中历练历练。” “按理你姐妹本该守孝三年,我家也不是等不起,但如今情况有变。 我本是继室,于我家老爷相差些年纪,只得一子,还好我家大郎争气也懂事,凡事不用我操心。 老爷元妻也只有两个姑娘已经出嫁,还有两个庶子也算听话,本我也没有什么可忧心的。 但如今我家老爷要重回军营,他年纪也不轻,我也实在不放心他一人前去,大郎势在必行。 可我只有一子,这战场刀枪无眼,我心里十分忧愁,所以我希望白月可以和大郎尽快成亲。 一来军中毕竟有风险,我做娘的不得不为大郎打算。 二来白月也已经十五及笄了若是守孝三年便十八了,总是过了一般女儿出嫁的年纪的,所以我来与你们商量。” 林白月闻言脸色一变,一时竟站起身来。 “热孝成亲,不可!若是热孝成亲不但愧对父母生养大恩,我又有何颜面立于世间。” 霍夫人看林白月反应如此大,面色有些讪讪…… 解释道:“我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这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本朝重视人口,若父母故去,适龄女子可不用守满三年,热孝成婚的也比比皆是。 况且如今他父子两个都要去军中,这几年边关不太平,你家应该最清楚。 我只有一子,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霍家嫡支不但要绝后,我也没了指望。” 言及此霍夫人眼中有泪,出言恳求,“你若担心有闲言碎语,我让老爷去圣上那里求个恩旨,定不让你受闲言闲语可好?” 林白月一时竟无言以对,只嘴里讷讷:“这不行,这不行的。” 林沁雪叹口气,不是不明白霍夫人的心情,但此事不妥,出声打断。 “容小女放肆言语两句,如有不妥夫人见谅些个。” 待看到霍夫人,林白月等人看向自己,不疾不徐言道:“夫人心情我能理解,但此事不妥。 平凉关是我朝边境要地,军中地位重要,夫人想想此次圣上斟酌良久最后决定遣霍大人去西北军中,定是十分倚重大人,相信大人。 这必成为大人日后进阶的天梯,这层意义朝中诸人恐怕无人不晓,此时霍府必定是人人目光焦点。 若此时让霍大哥与长姐成婚轻则让人觉得霍府在家国大事前先考虑自家小利,重则可以看作对军中战力缺乏信心,恐圣人不悦,这事对霍府而言不利。 于我自家而言,我林家如今正高悬圣上亲笔匾额,自然行事上忠君孝义都不可缺。 夫人想必也明白,我姐弟妹几人需得圣上眷顾才能在京中立足,凡事只有谨言慎行的份,哪里可以行差踏错。 若热孝成亲让人笑话我长姐恨嫁事小,若让人非议我家恃宠而骄,不孝不悌,我姐弟妹几个还有什么脸面存活于世呢。 再者这西北军近几年虽然边事纷扰,然而这是因为近些年北境每有灾荒。 去年至今年又缺水少雨,境内良田尚不能养民导致每年都有难民上京,这草原上更是难生存,草场荒芜牲口减少。 所以犬戎才屡屡犯境,不过是想获取些物资存命,并无其他野心。 再加上之前我父几场大战,犬戎可以耗费打仗的战备几乎殆尽,小女妄言一句这二年平凉关怕是难起战事,夫人可以放心。” 林沁雪一番话极有见地,不说霍夫人心中纳罕,连自家姐弟也无不惊异。 林白月看向妹妹,自己从前知道二妹聪慧,想来也不过是闺阁见识,没成想于大事上也见识明白。 自己也知道此事绝不能行,但让自己说出道理,怕是很难辩驳清楚。 而此时林立阳心中却对二姐升起敬佩之心。 二姐看事明白,更重要的是能知道霍夫人的担心,能站在霍家立场说话,解霍夫人心中担忧,这不是聪明二字就可解释的。 必得看事通透,心胸开阔,如今霍林两家利益捆绑,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绝不能寒了霍夫人的心。 何况对方提议也不是全无道理,如此虽然拒绝了霍夫人的提议,又不至于让霍夫人心生怨怼,还打消她的忧虑,想来再无不妥。 林立阳作为林家唯一嫡子深觉自己应作出承诺,让人知道自己对姐妹的态度,遂起身深施一礼。 “霍夫人明鉴,小侄是万愿能与贵府结通家之好的。 现在民间虽然也有十五、六成婚的,但那多是是贫家。 勋爵、官宦人家多是要留姑娘大些再嫁的,听闻去岁五公主寻人家,圣上也说要留到二十。 三年之后长姐不过十八,正是好年华,而霍大哥更是不同今日,想来也功成名就。 那时我愿十里红妆送姐出嫁,结两姓之好,岂不两全其美,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霍夫人今日上门商量婚事自知是有些莽撞,之前同老爷和大郎提起,他们都不太赞同。 但慈母心肠,为儿子考虑即便有些无礼也总是要争取一下,如今细想自己实在是有些草率了,面上有些歉意。 这霍夫人本就是个大方性子,如今听林沁雪所言有理便也想通了,再看林立阳小小年纪对姐妹又有担当又有情谊,自觉眼光不错。 心下不但不怒反尔多了幸喜,更和颜悦色了起来。 “此事是我莽撞,我家老爷、大朗皆是不愿,是我执意要上门商议,总是我的不是。 如今听沁雪说的我也明白,既然两家已经定亲确实不用太着急,总要两家满意才好。 此事就当我没说,待大郎在军中建功再成婚也好,说不得可以给未来娘子挣个诰命,那时成亲也可以锦上添花。” 林白月听闻此言放下心来,又觉得有些羞赧。 “小女谢伯母体恤。” 这霍夫人在林府坐了半日,下人来报,说霍家大爷恰好下职来接母亲,已在二门处候着。 霍夫人暗笑,这小子怕是想借着自己的名义来见见林家大姑娘。 “我也坐了这许久,话也说了,茶也喝了,也该家去了。” 林家诸人也知道此时不便留客,便起身送至二门。 林沁雪更是吩咐丫头包上一大份梨花白,连泡茶的水都取了两瓮,嘱咐人送去霍府。 第14章 青玄其人 朗朗风华 林家姐弟妹几人将霍夫人送至二门处。 遥望有一人背身站立,昂藏七尺、身姿挺阔,手扶腰间配刀,身着京畿大营掐腰玄色官服,只觉得英姿勃发,沉稳大气。 待至近处,此人转过身来,只见天庭饱满,挺鼻浓眉,目光坚定,一见就知道是个硬朗的儿郎。 霍夫人招手笑道:“青玄上前来见见林家弟妹。” 此人便是霍家嫡子霍青玄,今日专门向营里告假半日来林府接母亲,本就是想顺便见见自己未婚妻林白月。 要说对于霍青玄而言,虽在京畿谋事,但心中其实更向往军中广阔天地。 奈何母亲只有自己一子,总不放心让自己远走,之前听闻家里给自己议亲,自己不过遵循长辈心意而已,心中本无波澜。 然而自一年前在武府见到林白月,杏林园中,她与身边诸人皆是不同,并无华丽妆容,也无高谈阔论。 只那样站在人群中,时而浅笑时而蹙眉,那样安静祥和,温婉动人,柔弱清丽。 心中便烙下一个身影,笃定她会成为自己相伴一生的妻。 自己是个粗迈豪放之人,并不太懂女儿心事,林家遭逢大变,自己也常担心她会忧愁伤怀,但不知怎样可以解她忧愁。 只好拜托母亲从旁照顾,希望她能少些烦难。 今日知道母亲来林府商量婚事,虽然知道此事许有不妥,但私心里又想可以将其护在自己羽翼之下,所以并未狠拦。 只觉得此事纵有千般纰漏但只一点好处,可以早日与心上人在一起便可抵消所有问题。 自己日后军中多多效力,也可弥补此事上的疏漏,想必圣上不会怪罪。 听到母亲招呼,上前拱手,“林家弟妹安好。” 林白月,林沁雪,林立阳还有被牵着的锦绣都上前还礼。 林锦绣被白月牵着,行完礼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躲在长姐身后。 只露出黑黝黝的脑袋和乎闪闪的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大哥哥,还拿小手攥着白月衣角,看起来十分好奇。 霍青玄并无同母兄弟姐妹,家里几个小孩对自己也是敬重多而亲近少。 如今见到白月小妹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心里也有几分怜爱,蹲下身来,“锦绣是吗,今年几岁了,到了京中可还习惯?” 锦绣见这个大哥哥蹲下和自己讲话,这样的大的个子蹲下也比锦绣块头大。 自己兄长是个瘦弱清秀的少年,由于身体孱弱又性子安静并不能常常和锦绣玩耍。 而这位霍家哥哥却与兄长不同,那样高大威猛,站着和一座小山一样。 与自己说话时又亲切和气,不知怎么就升起一种仰慕崇敬之情。 蹭上前去小小声言到:“我今年五岁了,霍哥哥可以抱我吗,我很轻的。” 又喃喃道:“我好久没有被举高高了,以前父亲常抱我的。” 林白月闻言一惊,先是觉得小妹初次见人就让人抱的举动很失礼,后又觉得心酸。 这几日小妹总和自己在一起,每日也是欢欢喜喜的,很少提起爹娘,自己以为她年纪小,很多事还懵懂。 没想到她原来这样克制,如今见到身姿与父亲相像的霍青玄才露出思念之情,思及此眼圈发红。 霍青玄长臂一搂,将小姑娘抱起,只觉得这小姑娘软软糯糯,十分可爱,又怜她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更多一点心软。 林锦绣小姑娘只觉得平地而起,顿时视野开阔,心情愉快,眼睛笑的弯弯。 拿小手抓住霍青玄肩上衣料,小脑袋转来转去,一时又默默将脑袋悄悄轻靠到霍青玄肩上,闭上眼十分享受的样子。 似乎想感受到自父亲去世后许久没有感受到的男性长辈给予的安全感。 林白月有些难过,又有些感激,轻声感谢道:“小妹失礼了,谢谢你惯着她。” 霍青玄温和向林家姐弟几个说到:“林家叔父叔母仙逝,你们自然哀痛,但逝者已矣,往事难追,望你们节哀顺变,日后承长辈遗愿,平安喜乐才好。” 林白月诸人谢过,将霍夫母子送出府门不提。 长街上霍家马车缓缓往远去,霍青玄放弃了自己的坐骑陪着母亲在马车内闲话。 “你不是最烦坐马车,嫌弃缩手缩脚的难受,又不如骑马方便快捷,怎的今日倒是改了性子陪我在这里磨牙。” “儿子心事母亲知道,何必打趣儿子。” “真正是儿大不由娘,哪里就这样好了,让你这样心心念念。” 霍夫人看到儿子这样急切,不免有些醋了。 “你也别太上杆子了,这婚事是急不得了,我让人给拒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 霍青玄心里虽有预料,但也漫上丝丝失落,但又立刻坦然起来。 “应该的,这事本来也不妥,如此最好,母亲也不必为我担心,容儿子去军中历练,给母亲添些荣光。” 霍夫人又将林沁雪的话给儿子学了学。 “我听了也觉得有理,如果这二年边关真的太平,你去历练些时日我也不拦你。 但儿啊,你心里要明白,我不求你给我荣华富贵,只要你健康平安,娶个贤惠妻子,生几个孙男孙女陪伴我,这便是我最大心愿了。” 霍夫人看着自己这个高大帅气的儿子,心下安慰,自己虽然子嗣不丰,但就这一个强过多少人家儿郎。 青玄年少起就沉稳的不像话,坐得住也能定心还能吃苦,不像其它小子猴一样终日乱窜。 又喜读书,又能习武,每日习练,日日不辍,谁家提起来不羡慕自己有个好儿子。 婆母也因此对自己多容让三分,可以说自己今日的好日子,和儿子成器息息相关,每每思及此,总是安慰的。 儿子成年后不是没有人家露出过结亲的意思,也有显贵人家托人打听的,但都让自家老爷给拒了。 虽然也有朝堂上的考虑,主要夫妻俩还是想给儿子找一个能够同心同德的妻子。 所以思量再三最终才选中林家长女,概因林家家风清正,林白月即无贵女们的骄矜之气,又有大家闺秀的容貌品德,如此费心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如今儿子婚事必得等上三年,去军中磨练也好。 霍夫人心中既定,也就不纠结了,叫儿子去忙其它事不用陪着自己。 霍青玄笑道:“平日里总说我忙不着家,如今难得陪陪母亲,一时又嫌我了。今日我有半日假,母亲赶我也是不走的,回去叫王嬷嬷给我做些好吃的。” 这王嬷嬷是霍夫人陪房,年纪有些大了,但有一手好厨艺,如今也不用做旁的事,偶尔主子们想到了,做上两道菜也就可以了。 霍夫人笑道:“我哪里能嫌你,不是怕耽误你事吗,真是狗咬吕洞宾。晚上叫王嬷嬷给你做上一大份烧肉好好喂喂你这个小狗。” 霍夫人高兴儿子陪着自己,嘴里虽然念叨,回府却立刻叫王嬷嬷做几道好菜,想想还不放心,又自己列了菜单。 林沁雪这里,送人离开后,诸人回到房中。 由于今日见到未来姐夫,全都有些兴奋,纷纷发表看法。 锦绣小姑娘率先表示,这个大哥哥她很喜欢,至于为什么,锦绣小姑娘很理直气壮。 “自然是因为大哥哥又高又帅,而且说话温柔好听。” 这么小就颜控好吗,林沁雪想扶额。 林立阳想想言道:“其实青玄兄长年纪本来就比长姐大上几岁,霍家伯父虽然和父亲早有约定,但因为俩家距离远,直到长姐回京走礼才算是敲定。 可如今又赶上家里变故,又要等上三年,若是别家,退婚也是有的。 但我看霍家从没有这样的打算,我觉得是很厚道的人家了。” 林沁雪也歪头思索,“我听闻他没有姨娘,通房,常日里出入也只有两个长随,也是有些年纪,长相普通的。 并不是现在京中那些权贵子弟时兴的总爱带些油头粉面的小厮在身边,一个个雌雄难辨的,比丫头们还貌美。 我想这霍家兄长起码没有什么奇怪嗜好,私生活也还算检点。” “又胡沁什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当着弟妹的面呢,真正是越来越没规矩。”林白月横了她一眼。 林沁雪吐了下舌头,心知自己说话是太没有顾忌了,这里还有小朋友呢。 哦……对了,自己的年纪在现代也可以算是小朋友的。 这个返老还童的设定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良好的,比之穿越的前辈们,自己恐怕少点悟性。 “不管怎么说,霍家能够答应三年后再成亲,我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你们年纪还小,现下怎样我都是不放心离开家里的。”林白月是真正放下心来。 “对了!长姐,我还有事要与你商量。 武叔叔早上已经回来了,因为今天家里要来人,我就让他先去歇息,现在反正有空也叫武叔叔过来,我们将家事理理。 立阳也该去族学了,先得和大伯那边打声招呼,我也想找人打听一下族学的风气和师长,若风气不佳恐怕得去寻寻其它书院。” “最重要就是立阳的进学,其它事情你做主就好,我没什么意见,家里的存项吃喝总是够的,你也别太大压力。” “行,那我叫武叔叔到厅里说话,你和我一起去吧。 立阳跟着也跑了半日,别挨着了,去休息吧,家事上你不必太费心,日后读书进学才是要紧的,现在多养养才好。” 其实林立阳的身体无非是体弱,胎里不足,用现代医学解释大致就是免疫力低下,之前又养的太过精细反倒没起好效果。 林沁雪想着有空要回空间查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增强免疫力的办法。 又让阿离哄着锦绣去午睡,和林白月两人便去厅里叫武重信过来说话。 第15章 灾荒初现 沁雪出行 话说武重信早上回府后就等着林沁雪有空,实在是有些事情比较麻烦,需要和林家小主子们商量商量。 待见到林家姐妹后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这次走了家里所有的庄子和铺子,有些事项还需要小姐们定夺。” “武叔叔不用着急,坐下来我们一起议议。” 林沁雪吩咐小丫头上茶,然后看向武重信,“看来此次走访是遇上事了,让武叔叔这样稳重的人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不是老夫急躁,确实是有点麻烦,我这次先去了府里原有的五个庄子。 虽有贪墨和虚报的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多是惯例使然。 三个皇帝赐下的庄子不在京郊,距离有些远,在京城以南400多里河间府境内。 我去那里才知道今年旱情实在有些严重了。 尤其是永平府和河间府,庄子里的收成也都减产的厉害,夏末听说河间有几个地方还遭了蝗灾。 永平府暂时情况不明,河间府内任丘、宁津二县最是严重。 我们府新得的这三个皇庄正好在河间府边上静海县。 虽躲过蝗灾,可全是难民,我到那里时,庄子上闭门闭户,家家都已经存粮见底,拿黍米粥就着野菜苦荞饼子果腹。 此次我若不去,这几个庄头怕是也要来趟京里求主家借粮救命。” “怎会如此呢,这不是刚刚收粮,农户手上正是丰盈的时候,就算收成不好,这不是还有五成的收获吗?”林白月有些不解。 “怕是今年的地租没有免吧。” 林沁雪想想无非就是几样原由不是欠收就是交租。 “交租,我们并没有收租啊……”林白月纳闷。 “说的正是呢,今年这庄子赐下的时间也巧,偏是在户部收了地租子之后。 这庄子在河间府内,又不在朝廷所划的受灾地区里,也没有免租,本来庄户里的人家今年所得的粮米也不过往年五成而已。 现在朝廷明令京里不许有难民,难民要出河间就全给拦下了。 如今静海县内外难民成灾,当地官府只能逼着各个门户摊派些粮米救灾,这庄户人家可不是日子更艰难。” 武重信摇头叹息,想到自己所见很是唏嘘,现在听说已经有饿死人的,朝廷也没个说法,看情形只怕越演越烈,姑娘要拿出个章程来。 林沁雪和长姐从武重信的叙述中慢慢听闻许多外界情形。 这几年虽然天下还算太平,但自太祖驾崩,如今圣上登基至今也有十余年。 前朝遗祸深重,太祖时又一直在打仗,百姓好容易过上两天安生日子,谁知道又起灾荒。 沁雪有些担心,这个年代一旦有灾荒,不管是旱灾还是水涝其实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古语有云广积粮,高筑墙,林沁雪决定按照古人实践出真知的办法先做着。 随叫来外院管事周善问明现在粮食价格,吩咐府内之前庄上送来的粮米一律放入粮仓屯下不卖。 另再尽可能的采买粮米屯在庄子里,林沁雪感觉,这次的灾荒带来的问题可能会越来越多。 而且稍微读一点历史的人就知道,古往今来但凡发生灾荒,除非遇到科技和工业大发展的现代,否则任何朝代都没有上佳的解决方案。 如果再遇到吏治不明的朝代,官员层层盘剥,那真正是人间炼狱了。 创业难守业也难,对于如今的林沁雪来说更是如此。 这次武重信带人查检了自家的庄子和铺子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都是母亲从前娘家带来的家生奴才们看着。 虽然有些弊病,也无非是虚报些账目,林沁雪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营收还说的过去,她并不打算算细账。 莫名其妙大张旗鼓的改革,不符合这个时代的特点,徐徐图之就行。 现在问题比较大的是新赐下的爵产,那三个庄子问题不小。 这几个庄子位置特别。 如今河间、永平两府遭灾,听武总管的意思难民全被拦在了河间府内。 这永平府距离京城较远,如果难民都往京城而来,那就意味着随着时间的推移到达河间府峡口关的难民会越来越多。 人多又没有粮食,不用细想就知道会生乱,只怕庄子上会被抢掠更甚者会有人命伤亡。 所以林沁雪计划要亲自去一趟庄子上看看。 林沁雪向长姐说明自己的想法,虽然林白月反对,但她还是打定主意并向白月表明自己这次非得亲自前往一趟。 林白月不明白,“为什么要亲去呢,你既说危险,就更不应该亲自犯险,如果你担心庄子上的人口,派人拿些米粮过去救济一下也就是了。” 林沁雪解释,“这灾荒我害怕只是个开始,我想亲去瞧瞧,看看实际情况如何。 不瞒长姐说,我心里有个计较,我这里有种新粮种,是之前随师父游历时所得。 若栽种得当可抗干旱,或许可以解决一些灾年缺粮的问题,若是因势利导,说不得可以再给林府赚一块遮风挡雨的金字招牌。” 林白月见说不动林沁雪便问她打算何时启程,前几日伯府来人问我们什么时候安排迁过去,要来人帮忙呢。 林沁雪想了想说:“我出门的事也不必知会那边,只说我们府里还有些事要打理,半月后迁过去吧。” 林白月见妹妹主意已定,知道再劝也没用,“那你还是让武叔叔跟着,顺便把侍卫队那几个也带上。” 侍卫队以彭春为首一行十二人,是之前林沁雪从平凉关西北军中军中精挑细选后带回来的,人数不多但都是厉害角色。 到林府后明面上就在府内做护院教头,教一些实用拳脚功夫,但其实是林沁雪为将军府储备的人才,从现代来的她太知道人才难得,不能临渴掘井。 白月心想林沁雪一人在外行走,让彭春几人跟着也能多些安全保障,这也正和林沁雪的心意。 当下她应声道:“也不用全带,一半人手即可,赶早不赶晚,我明日便出发,若没有什么其他事来回也就十来日功夫。” “依你,不过你走前你院子里那个站岗的丫头你不处理一下。” “姐姐不必理她,她的事等我回来再说,不过伯府过来的几个丫头我就不带了,我还是要把阿离带上,家里的事我会让胡妈妈盯着。” 林沁雪和长姐议定后通知武重信自己的出行计划,又唤来胡妈妈和周善夫妻两个,将家事一一嘱咐不提。 次日晨起,林沁雪便坐上马车,带上一队人,另有装货的两辆马车往河间府出发。 车马人员精简利落,因而速度就快,还没日落就到了计划歇脚的驿站。 这是个顺天府边界的一个大驿站,远看是个小堡,房舍大约有百来间,一个大门楼,周围有高墙围了,门楼上高悬‘护城驿’三个大字。 这护城驿除了有可以供官员或家眷歇脚住宿的地方,还有邮驿、水驿和转运押解犯人专门辟出来的牢房,所以占地面积很大。 因为驿站有驿兵,比较安全,南来北的行人等多愿意在此打尖。 于是此地驿丞命人在小堡外建起一溜平房,用来给往来行人或是是行脚商休息。 只要花些银钱就能在此落脚到比客栈还要方便,驿站上下人等也可以赚些养家钱。 这个时代女子在外行走的不少,但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轻易也不太走远途。 林沁雪为了少是非,还是将帏帽戴上,往官眷住宿的内院行去。 这驿站管事常日里接待各色人等,最是长了双识人的眼睛,见林沁雪一行人的衣着马匹都是上乘。 又见随行人员身姿矫健,脚步轻盈,这分明是习武之人,看来是武官家眷,只是不知品级如何,不敢开罪,小心接待。 “贵人您看,这几间房舍在东侧,光线好又最是清净,离厨房也不远,晚上打水拿些吃食也方便。”驿馆管事殷勤言道。 林沁雪看着这个小院,前后两进。 自己一行人被安排在二进东侧几间屋子,中间有天井隔开,西侧也有相同数量的屋舍。 屋子内还算干净,摆设也周全,知道这管事用心了,便点了点头说:“劳烦管事了,这里不错,不过我喜静,不知道这西侧那几间房舍现在可有人住?” “不敢劳贵人道辛苦,西边已经有人了,是一个老夫人带着几个女眷,听说是刚升京官的哪个大人的家眷,这不从老家接来了,在这里歇个脚,明日就往京里去呢。” 林沁雪点头,“那也无妨”。 又向阿离使歌眼色,阿离便递上一个荷包。 “一点小钱,给管事打些酒喝,我这里的车马要劳烦管事找人安排好,再让厨房做些吃食,打些热水来。” 驿站管事接过荷包拿手一颠,心里便知道少说也有二两,顿时心中喜悦。 这半月余护城驿就来了两户官眷,还都在今日。 稍早些来的那户人家不知是个什么人家,一看就是州县上来的,一来就呼呼喝喝,嫌这嫌那。 忙活了半天最后居然只给了几个铜子做赏钱,抠搜的要命。 这驿站差事辛苦,即便是驿丞也不过九品的微末小官,何况下面的人… 这里又在入京的要道上,来往极多显宦人家,周旋其间全靠一颗玲珑心。 管事自觉幸好自己有些相人的本事,总能得些赏钱,要不靠着一年二十两银,怎么养家糊口。 “贵人放心,我亲自去吩咐厨房准备饭食、热水,一定先紧着贵人这里。 贵府马匹也已经牵到最好的马舍安置,草料也是上好的,绝不会耽误贵人的脚程。” 驿站管事兴高采烈的答应便下去安排不提。 林沁雪转头和武重信商量,“武叔叔拿上文信去驿丞那里登记了就休息吧,一会让厨房把饭食送到屋里,明日我们尽早出发。” 又吩咐彭春等人照顾好武重信,不要饮酒,早些就寝,便带着阿离去自己屋里安置。 不多会儿,外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叩响房门,是厨房里的婆子送饭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妇人手里拎着个大壶冒着热气。 林沁雪心想这管事做事倒是靠谱,速度真快,便让阿离带人进屋摆饭… 第16章 驿站遇事 沁雪发威 正吃饭间听见外面吵闹,似有人在争执,林沁雪皱眉向阿离言道:“你去看看怎么了。” 阿离答应着往屋外去瞧,一会儿回来面上有些愤怒言道:“小姐你猜怎么着,这吵闹和我们还有关系呢~。 刚我出去瞧的时候就见个老婆子拉着驿站管事在骂人,说她们是早来的,这驿站反倒先安排了我们这里的饭食,把他们晾在一边。 那老婆子骂驿站管事狗眼看人低,还说要让她儿子把这儿封了,把管事打杀了喂狗,一堆农村老太太的糙话,我都没脸学。” “哦,这么张狂,是哪家的眷属?”林沁雪问道。 “听说是河南道豫县的知县调到京城宛平县任官了,这是县官派人从老家接来的老娘和老婆。” “调到京县了,这县官看来有些本事。只是这家里的人不省心,口无遮拦的早晚要惹祸。” 正说着屋外竟然传来叫骂声,“哪个没眼色的小妖精,不知道是谁的小老婆,充什么大户人家的排面,怎么家里吃不饱到外面抢食儿来了。” 林沁雪面色一冷,这是无妄之灾了,拿起帏帽戴上,开门出去。 看到院中一个老太太粗手粗脚,面色红润,穿着簇新的袄衫,掐腰撇腿高声叫骂。 旁边一个黄面极瘦的妇人拉着老妇人劝阻,“娘,别闹了,我再去厨房里催催。” 谁知那老妇人居然回身甩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打得那个黄面妇人站立不稳踉跄几步,连头发都打落一绺垂下。 “你个吃里扒外没用的东西,不说冲在头里,倒来拉扯我。 说你也是个秀才家的姑娘,一点规矩都没有,怎么孝敬婆母都不会,废物点心,就应该让大郎休了你,浪费粮食。” 一旁的管事都看的愣住,这老太太是不分里外无差别攻击呀,自己真倒霉,虽然收了东屋那边的银两也并没有故意怠慢西屋这边。 实在是这老太太事忒多,一会又说屋子简陋,一会儿嫌弃菜色不好,又不肯出钱贴补,厨房那边哪里肯倒贴,所以这不就梗住了。 这老太太打完人,还觉得受了气没处发泄,抬头看到东侧屋子有人出来。 打头的一个带着帏帽,旁边跟着个丫头,又有一行高大壮汉仆从护卫,不免有些心虚。 不过转念一想到谁家没出阁的大小姐会自己出行,可见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外室就是小妾。 儿子现在可是正经六品的官老爷了,自己怕她做甚。 于是嘴硬道:“哼,一看就是勾引人的小妖精,不安于室跟着一群男人瞎转悠。” 林沁雪都要被气笑了,也不朝老妇人看,只略高声向啊离问道:“阿离你知道这六品是个什么官?” 阿离:“小姐,六品~勉强是个绿豆官吧!” “哦……,朝廷有绿豆官吗?” “比芝麻官大点可不就是个绿豆官吗!就是小了点,在京城找起来得费点儿劲。” “我家府上可来过六品官?” “小姐说笑了,知州到我们府上也要递名帖排队呢!” 说话间去驿丞那里交文信登记的武重信也回来了,后面还跟着护城驿的驿丞。 这驿丞看到文信知道是京城的有爵人家过路,再一细看居然是林靖远将军府上。 他本来就是京城人士,哪里会不知道,这林将军出自忠勤伯府。 如今忠勤伯府一门出二爵。 而且现在的伯府当家是吏部左侍郎,真正的高官显贵,这不紧赶着过来拜见。 谁知道还没走到,远远就看有一个老妇在撒泼,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这是哪个乡下婆子要害自己丢官,忙紧捣着步子迈开腿跑到林沁雪身前长揖一礼,“护城驿驿丞郝风给贵人见礼,下官来迟让贵人受惊万望海涵。” 林沁雪侧身避过,“驿丞不必多礼,圣上赐了我家几个庄子,我打算去看看路过这里,没成想给驿丞添麻烦了。” “贵人见谅,是下官管束不利,让人冲撞了贵人。” 又转身看向那老太太大声斥道:“你这老婆子好没眼色,这里是你可以大声吆喝、撒泼的地界吗!” 这老太太也不是蠢人,看到驿丞向那女子行礼,又听到那人言语间提起家里有当今圣上赐的庄园,便知道自己猜错了,这位恐怕是官家的小姐。 不由心里害怕起来,万一自己得罪了不得了的人家,给儿子惹祸可怎生是好。 这老妇本来在乡间生活,仗着儿子做官无人敢惹,养成个嚣张跋扈的性子,遇到不顺心的事打骂些人也是有的。 平日里族老乡绅或者地方官见了她也得礼让三分,如今居然在入京的路上踢了铁板,心底犯难,不知怎么收场。 林沁雪看到老太太突然的安静,冷声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出门在外我不想找麻烦,那位老太太好像是吃撑了发病,饿上几顿也就好了。” 驿丞心领神会,对着那黄面妇人说:“你家老太太怕是吃多了积食,快扶下去休息吧,就不必出来找食了。” 老妇人一听又要跳脚,驿丞厉声道:“老夫人你可要想清楚,莫糊涂惹祸耽误了儿孙前程。” 这老太太最在意自己的儿子,一听这话便似哑火的炮仗失了声,一拽自己儿媳灰溜溜的往自己屋中去了。 也不敢再出来,只能气的在房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取随身带着的点心充饥。 林沁雪也和阿离回到屋中继续用餐,一时用毕,驿丞又派人送来点心和茶水。 林沁雪让阿离道谢赏了些碎银给来人,看到阿离面上仍有不忿之色,“你这是怎么了,比我气性还大。” “小姐你说那个宛平县令的娘怎么这么跋扈呢…… 说起来这县令也不是什么大官,到我们府上提鞋也不配的,可在外面行事如此嚣张,恐怕也没少借儿子仗势欺人。 她那个儿媳妇,脸色蜡黄,又瘦又小,哪里有官家太太的模样倒像个乡下种地的。 她在外面扬手就打儿媳耳刮子,看来平常也是打惯的,我看着怎么就觉得憋屈呢……” 林沁雪想想叹口气,这个年代的婆媳可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属性,这种一面倒的压制是这个时代赋予的。 若是遇到守礼的人家还好,若是遇上不讲理的人家,又没有娘家的依仗当人媳妇真的是没人权。 林沁雪心中不婚的念头更坚定了些,听着阿离的控诉试着说点道理。 “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性别在这世上行事还是要有一些自己的价值。 这样才能和身边人形成某种制约,让人对他有所顾忌,否则太弱势就容易受人摆布拿捏,你明白吗?” “小姐的意思是那妇人对她婆婆而言没有价值,所以才让她欺负?” “嗯,或许吧,别多事了,收拾一下就寝吧。” 林沁雪说完便不再想这事了,不过是路遇的陌生人,还不值得她花心思。 只是这世上的事总是蹊跷,谁知道林沁雪认为不会再见的路人甲,日后会在那样的场合重新遇到,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17章 民生多艰 次日一早,秋风萧瑟,北方的秋天总多一点愁苦的味道。 林沁雪一行人早早出发,继续往河间府行去,一路无话,路上紧着脚程,不一日就到了河间、顺天两府交界的峡口城关。 黄沙中城墙高耸,守城官兵人数众多,拦路查检严格。 武重信上前递上路引凭证表明一行人要出城后,守城的官兵还叮嘱出城要小心,这城外不太平。 出得城后一行人眼看着路上衣衫褴褛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在城外。 或三五个,或十几个聚在一处,有的铺些草席坐着,有的直接在土路边躺到。 男女老少皆有,具是面黄肌瘦,风尘仆仆。 见有车马过来,眼里闪光纷纷伏倒在路旁,嘴里乞求:“贵人给些吃食吧,可怜可怜我们吧,几天水米不打牙了……” 林沁雪招来武重信问道:“这里为何聚集这么多人?” 武重信说了他知道的情况。 “这些就是遭灾的难民,这还不算多呢,再往后怕是会越来越多。 河间,永平府都遭灾,听说永平更严重,若是要逃难,怕是很多人都选择往京城跑。 永平路远,一路上又多有关卡拦阻,许多城镇也是不放难民入城的,就算想尽办法到了河间府也进不了顺天。 朝廷明旨难民不可以放进峡口关,怕难民进了顺天府惹事或者涌入京城朝廷面子上也不好看。 这城里衙门每三日就会在城门口设粥棚,有些富户也会设些粥舍,难民在这儿可以定期混个水饱,所以此处人就多些。” 林沁雪又瞧见城外官道边一个葛衫男子拽着一条麻绳,麻绳上提溜一串半大孩子哆哆嗦嗦。 这群孩子有男有女,哭的撕心裂肺。 后面还蹒跚跟着零星几个大人拿手抹着眼泪,这葛衫男子一边把人往一辆蓝布马车上赶。 一边叫骂:“艹,她娘的别不识好歹! 老子心好,才给十斤小米救命,要没有我你们就得饿死渴死,最后就是一块无主的烂肉。” 林沁雪不忍心闭了闭眼,和平年代的人见到这种场面很难平静无波。 想想还是开口和武重信商量,“武叔叔叫人去打听一下这买人的是什么人,准备将人贩卖到什么去处?” 武重信本想劝林沁雪不要管这闲事,这事儿管不过来。 但看林沁雪神色不好,还是从侍卫队伍中叫了一个原来做斥候的让去打听一下那个葛衣男子,之后回小黄庄归队。 一行人不敢在此逗留,继续赶路。 他们只选官道大路,俊骥开道,马车飞掠……终于在傍晚时来到了静海县小黄庄。 这小黄庄是爵产三个庄子中离峡口城关最近的庄子。 武重信之所以将一行人安排在这里也是因为这里的庄头从前是个军户,在家行五,上面有四个哥哥,全都战死了。 为人还算可靠、本分,早前也有些家当,谁知流年不利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最后不得不卖身给官宦人家。 主家对他不错,看他有把子力气,让他落户成家并提拔在小黄庄做了庄头,谁知道这户主家也是个歹命的,犯了事全家流放。 这庄子连人口就都被户部罚没,这次全部一起赐给了宣威将军府。 车马来到小黄庄界碑时太阳还没落下,远远就看到两群人对峙。 一边是破衣烂衫几十个男子正喧闹想往庄子里冲,另一边应该是庄上农户,手里还举着锄头,镐头等农具。 破衣烂衫那边有一个男人高声喊叫:“这世道娘的不让人活,官老爷喝酒吃肉,老百姓吃树皮挖草根。 这里是京城高官的庄子,肯定有粮食,我们冲进去吃他娘的,这也是老子上交的粮。” 其余人听见此人说话顿时群情激愤,就有人不顾一切要往前冲农户自然不肯,一时间两边就打在一处。 只见那农户一侧当前有一个老者,身边两个汉子一字排开。 每人手中一根长棍,挥的虎虎生风,大有一副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气势。 “狗屁你交的粮,你交的粮在官老爷的肚子里,我们这都是自己种的… 老子看谁敢抢粮,都是两个膀子顶一个脑袋,老子当年和胡人打过仗,如今还能让你们这些生瓜蛋吓了去。” 林沁雪大致心里有数,命彭春几个好手上去帮忙,吩咐道:“制住人即可,勿要下重手。” 彭春几人听命上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群人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几十人被麻绳捆了丢在地上。 武重信带了那个老者过来车旁,向林沁雪介绍,“小姐,这就是小黄庄的庄头黄五。” 黄五上前行礼,林沁雪轻撩了下车帘说:“给老丈问安,我就不下车了,先进庄子再说吧,把捆住的那些人一起带进来”。 黄五其人是个行事很有章法的老人,于是一面命人带车马往庄子里去,一面又叫儿子带几个青壮小子将那些捆住的人押进庄子里。 车马从小黄庄简陋木质牌坊下进入,不远就是一片民房纵横交错,土坯矮墙,茅草屋顶,其间有土路相隔,有些门前松散扎着篱笆。 当中有一块极大空地用来晾晒谷物,土路向后延伸便是庄子上的土地,很是平整,大约九百亩地。 现在看去一片青黄,远处有疏散的林木作标识。 树上所剩为数不多的叶子在秋风中颤栗,天上数行白色大鸟盘旋远去,如此也是一派乡间好风光。 林沁雪来到庄子里唯一一处小院。 青砖亮瓦白墙红门,又有高墙围着,周围拿细土细细拍过,又有小石子铺路,很是整齐干净的所在。 林沁雪下车,黄五小跑到前面带路进入这所小院,一边介绍。 “这里是原主家修的,因为我们小黄庄没有什么出名的风景,又没什么土特产,野物也少,原主家极少来人。 所以院子虽然修好,却没什么人住,之前武总管来时便命人重新打理了,主子看看还有什么不足,小老儿去办。” 这是一处两进院落,林沁雪武重信到一进院堂屋坐定。 黄五叫家里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姑娘进来奉茶。 “这是我大孙女黄莺,叫过来给主子听用,主子有什么事就叫她去做,她虽不伶俐,也还听话肯干。” 阿离接过茶碗递给林沁雪,沁雪接过一口喝了。 这一路紧赶慢赶实在也渴了,如今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也不磨蹭。 看向黄五说到:“老丈不必多礼,你家这姑娘看着就面善,这几日就在这里和阿离做个伴吧。 我若有事可以就近问问她,或使她传个话递个东西的,老丈可别心疼啊,之后我自有好处给她。” “主子说的哪里话,能伺候主子一遭,是这妮子的福气呢。” 黄五是个五旬老者,一身短打,虽然洗的灰白倒是干净利落,头发整齐束起,用头巾包了,眉眼粗犷,肤色黝黑,站在下手回话。 “我林家不是骄矜跋扈的人家,这次主要是听说庄户上遭灾,生计艰难,所以过来瞧瞧。 这庄子即然归到我家名下也总要看顾些的,你且把今日的事给我说说。” 林沁雪无意多做客套,打算先把今天的事问明了。 “回主子的话,今年年景不好,好多地方都遭灾,我们这里还算好的,地里尚能打些粮食。 平津和任丘除了旱的厉害,夏末又来了蝗虫,听见过的人说那蝗虫乌压压的遮天蔽日,但凡经过的地方把个庄稼糟蹋的干干净净。 这不逃难的就多了,我们这是河间府边上,逃到这也就算到头了,朝廷有明旨难民不能出河间地界,所以这不就在河间府内流窜。 这河间府知州,各地知县又无粮可赈,听说已经上报朝廷等着救济粮呢,救济粮没来之前只能从农户、商户头上摊牌。 我们静海县入秋已经缴了三回了,难民也没见少。 近两日就总有人在庄子外徘徊,我就觉得不对,让村里后生组了巡逻队定时轮换守着庄子口。 今天果然就看到有人要混进庄子,让我们打出去了。 这不就又引来这许多人,老汉要叩谢主子,要没有主子命人帮忙,恐怕今天是得见点血了……” 第18章 秀才柳林和落雁坡乡众 林沁雪从黄五那里大概了解了今日械斗缘由,知道是饿极了的流民,也算事出有因。 不过心里还存一个疑问,便命彭春去把今日抓到的那些人提几个领头的过来。 彭春是个个子很高的青年,平素并不多话,从前跟在林靖远身后便只听林靖远一人的。 如今跟着林沁雪,也只一心一意听令行事从不多问多事。此时出去带人提溜了几人进来往堂上一扔。 那几人皆是形容狼狈,进入屋里顿时一股汗腥之味扑鼻,就连阿离都不免揉了揉鼻子,林沁雪却像是毫无所觉,打量起地上几个人。 只见那几个人皆是青壮年,面色灰败,头发打绺,一双手反捆在身后,脚上还穿着草鞋,磨的全是疤痕。 如今已经深秋,北方十分寒凉,这几人身上居然还都只着单衣,冻得嘴唇青紫,身体也不住发抖。 林沁雪有些想叹气,民生艰难可见一斑。 沉吟片刻出声问道:“此地乃宣威将军府私产,你们胆子不小也敢硬闯。” 那几人闻言俱是心惊,知道这里可能是什么官员的庄子,没想到来头这么大,纷纷开始磕头。 “贵人饶命,实在是家乡遭灾没了活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求贵人高抬贵手。” “哦~,你们从哪里来的,都有多少人? 这附近庄园甚多,小黄庄既不是物产最丰也不是面积最大的,为什么偏偏盯上这里? 之前我听见有人说打听了此处是京官的产业,这是从哪里打听来的? 清清楚楚的把我的问题回明白,我姑且可以不与你们计较之前闯庄的事,还可以请你们吃顿饱饭… 否则我便送你们去衙门,后果你们也想得到。” 林沁雪话说的不疾不徐,语气却很严厉。 那几人闻言眼神交汇,然后纷纷看向右侧一个男子。 林沁雪刚才就发现其他人告饶时这人虽然也做出叩头状但嘴里并无声音。 如今看来,他倒是这几人的领头,于是拿手一指,“你来回话。” 那人见避不过,脸色反倒平静下来,慢慢拿手肘支地将身体挺直,然后将一腿弓起借力居然站起身来。 “放肆,谁准你站起来的!”阿离出声。 彭春也不多言往上一步打算一脚踢倒,林沁雪察觉,挥手示意彭春退下,她倒要看看这人是个什么名堂。 只见此人站直后,也不着急,缓声道:“在下永平府黄县涉水乡秀才柳林给贵人见礼。” 那人抬头挺胸,一时扫清之前畏缩之态,说完后略一躬身。 秀才,那确实有见官不跪的资格,林沁雪心想。 面上并未流露讶异之色,只平淡开口:“哦~有功名的读书人,那倒是我失礼了。” 林沁雪自己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但在现代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当然知道在古代秀才功名不易得。 看此人样子潦倒,想来其中必有些缘故。 而且永平到此地跨府且路途遥远,现在河间府的难民还多是本府人,这人脚程倒快,心下有些好奇。 “不敢承贵人的礼,若不是如今身陷囹圄绝不敢提某乃读书人,我自知丢了读书人的体面,愧对圣人教诲。 但如今境况确实事出有因,我不敢求贵人开恩,但今日之事全乃某一人主意,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过其它人。” 林沁雪闻言打量此人,见他身材极瘦,个子一般,长相端正,并不像刁钻的。 看起来约摸二十岁左右年纪,如今见他又肯担事,也不是懦弱胆小的,心中对此人多了几分好感。 在下跪着的几人听到这话反倒不依起来,纷纷开口。 “秀才怎可这样讲,这事本来就是大家的主意,有事自然大家一起抗,秀才万不可如此行事,我们虽是泥腿子也不是这样忘恩负义的。” 又有人向林沁雪言道:“贵人明鉴,小的们是任丘落雁坡的,真是活不下去呀…… 村子里遭了灾,河里都没了水,地里哪有什么收成,本来就靠着一点山野菜还有些春粮活命。 谁知老天不给活路,今夏又来了蝗虫,不要说地里连山上的草都啃没了,村里人没办法只能逃灾了。 还好遇到柳秀才,他带着我们找路,偶尔遇到大城镇的守城官爷好讲话,靠着秀才先生的功名去镇里多少买些米粮,才千辛万苦走到这里。 就这样村里老人也死了一大半,有的小子丫头们也没熬住,成年的也去了好几个。” 说到此处这群人呜呜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起,又没手擦糊了一脸。 林沁心也无意多做为难,开口吩咐彭春将这几人捆绑的绳子去了,实在没眼看,鼻涕都流嘴里了。 待这几人拿衣袖将脸抹净言道:“你们也不用慌张,我问什么你们照直回答就行了,只要不跟我偷奸耍滑,我也不为难你们。” 那柳林抿了抿干裂的唇看了上坐的人,心中的惶恐去了许多,正色言道:我本是秀才,家中虽不富裕但也有些薄产。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永平府好多地方自去岁年末便滴雨未落,许多河流都快断了,地里至多只能收往年的一二成。 乡里一些老农人料想如此下去绝无可靠收成,于是乡老找到我,联合一些县里有功名的人向知县上言。 希望可以上书朝廷对地方免税也让百姓可以有些喘息之机,知县满口应允,让我等回家静待消息。 后有传言说朝廷不但可以开恩免了赋税还会给些赈济,县上百姓无不翘首以待。 谁知今夏衙门忽然贴出公告,说今秋的税赋不但没能减免,还要加缴军粮。 某所在涉水县百姓早已没有口粮,许多人已经拿草根树皮充饥,就盼望秋粮能收上一二分可以撑些时日。 可这公告一出,这农人无粒米可进腹不说,就连家里饿死都不敢动的粮种也保不住,如此哪有命活。 我们到衙门理论,可知县一改之前说法,只说我们是祸乱地方,带头闹事。 有乡老不忿撞死在衙门请愿,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安抚,还遭到驱赶殴打。 我们没有办法,只得归家,谁知刚回家次日就有衙门的捕快上门拿人。 我事先得到些消息连夜出逃,家里还有老娘和妻子小孩如今不知怎样。 我想着自己身无长物想上京谋一线生机,可将将行至河间府任丘就无水无粮濒临饿死渴死,幸好得落雁坡众乡亲接济救助,因而就一起上路了。 其余几人疯狂点头:“对,对,就是如此。 地里没收成,村村都往南跑,大户人家早得了消息走的没影。 我们村因为靠着落雁山之前还能上山找些吃食多少对付一口,等到蝗虫一来山上也没东西嚼用了,只能随大流一起逃灾了。 这路上难走啊,没粮食还有劫道的,太难了。” “和我耍什么心眼,你们为什么往小黄庄下手,要我问第三遍吗?”林沁雪声音凌厉。 柳林知道此事必须交代明白,之前先将前情陈了希望可以多少得些同情分,此时势必要将此事言明。 “我们到了此地就听说峡口城不许流民过关,只得滞留在静海,平常在荒村野庙栖身,等峡口关前施粥时去领一些,如此勉强度日。 前两日忽有一穿着富贵的管事找到我们给了两袋黍米,又告诉我等着附近有许多庄园,多是京城里富人家的产业。 如今难民聚集河间,京中轻易来不了人,但凡从庄子上弄些米粮,只要不沾人命谁会追究,又往何处追究。 我们闻言虽然也觉得此人来的古怪,但是形势逼人,村子里还有妇孺老幼需要照顾,便动了这个心思。 那人又说这小黄庄是主家新接手的庄子,没什么家生仆人也没什么感情,我们若是动手只要不伤人命京里贵人必不会费力追究。因而……” “穿着富贵,怎么个富贵法?”林沁雪听到柳林专门说起富贵二字有些好奇,按理他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如今专门提了,此人穿着怕是有些不同,所以问道。 “常日里我也见过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一般穿的也就是细葛细棉,好些的至多不过绸或绢,但这人身上披着的那件斗篷虽是素色不显,但分明是哆罗呢制的。 说来也巧,这种衣料我夫人嫁妆中有一块,据说是她一个叔伯在马帮走商时带回的,出嫁时娘家给她压箱底做传家宝的。 且不说所费银钱,单说这东西得来便不容易,因而我那时觉得这管事怕不是来自什么豪奢家族。” 林沁雪听完也不言语,默了几息唤彭春过来吩咐他带这些人先去吃饭,不用好能吃饱就行。 但不能吃撑,这长期饿着突然暴食容易撑死,吃完找地方先安置下来,彭春领命下去安排。 堂里一时有些安静,武重信出言,“这事有些蹊跷,只是不知到是单冲庄子还是冲将军府而来。” “我看应该不是冲将军府,若是冲着将军府不会只提小黄庄,但事无绝对,武叔叔找人去查查,这几日我们把这几个庄园都走走,实际了解一下情况。” 武重信捋了捋胡子说道:“也好,叫个小子去摸摸此地富贵人家的底。 今日都累了我已经叫几个小的将带来的米粮拿出来些给庄里作为这几日的吃用,其它便明日再说吧”。 沁雪点了点头:“武叔叔看着安排便是。” 第19章 纸上得来终是浅 世间纷繁亲眼瞧 次日天明,林沁雪带着黄莺和阿离两人一起用了一些简单吃食,随后就有侍卫来报说在庄子外有大约七八十人围着。 有几个半大小子跟着一个老者来找庄头说是落雁坡的乡众希望可以拜见主人家,黄五过来问林沁雪的意思。 林沁雪叫人去庄子口把人带到庄子里空地上,当见到这群人的时候她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景象所震撼。 只见人群里皆是破布烂衫,为数不多的行李提溜着在身上挂着、缠着,裹着、抱着。 有许多人手里拄着棍子人才能勉强打直,全部饿的面黄肌瘦,一把骨头。 一众人里几乎没有青壮,想来昨天闯庄的应该就是村子里所有青壮年了。 每个人脸上身上头上灰黑一片,其中有十几个能跑动的小孩被老人领着,皆是头大身子细。 还有几个妇人手上抱着更小一些的孩子。 林沁雪看着这个景象,对这个村子的印象就好了些。 起码这些人应该是比较团结的,才能安全行至此地,也庇护老弱妇孺,这在灾年也是十分不易了。 武重信这时领着昨天进庄子的那几十个人来到空地。 两边人一见面就跑到一处,有个老妇人拿衣角拭泪拽着自家一夜没见的儿子,这一路几多艰难只剩祖孙三个到了这里。 昨天村里的青壮要闯庄抢粮,族老就不太同意,一整个村子人就剩着这么几十个生力军,如果出了什么事,余下老的老小的小真的就再无活路。 可是这些人不听啊,族老也知道村民再没有东西嚼用真的又要死人,无奈只能提心吊胆的放人,没多久就听说全给抓了。 坐立难安等了一夜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全村人都往小黄庄来了,心里打定主意就算是以命换命也要把这些个年轻的换出来。 那老妇人的儿子扶住老娘嘿嘿一笑,从衣服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粗粮饼子一撕两半分别塞到老娘和儿子的手里。 一边安慰,“娘,快别哭了,一会哭多了还得找水喝。” 那老妇人拿手狠打了一下儿子,“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说话间倒是止住了哭。 又看塞在手中的饼子吃惊道:“哪里来的好东西,娘不饿,娘给你留着。” 就又要将饼子装起来,那青年出言阻止,“娘快别藏了,我这还有一个,这庄子主家给的。” 林沁雪见到这些人大多如此,从衣襟,袖子,腰带里纷纷往外掏饼子,看着大都是不完整的,便知道是庄子里昨天晚上给的。 旁边阿离小声抱怨,“这些人真不识好歹,怎么连吃带拿呢。” 林沁雪笑笑说,“如果这些老人是你的父母,这些女人孩子是你的家人儿女,难道你有吃食的时候不会想尽办法藏一些留着吗? 人性嘛,正常……” 林沁雪从来不会对人性抱有太高的希望。 能够对身边的人负责,能够保留最基本的为人道德底线,林沁雪觉得这样就够了。 柳林在边上早看见不远处小院门口站着个带着帏帽女子,身边拱立几个侍卫,还有两个婢女。 知道是昨天主事的那个人,他不是没有眼界的农户,也是出身大家族旁支,虽然现在落魄但也比一般人更有成算和见识。 昨日与那人几个回合交流试探,便知道此人是个极为冷静有背景的。 如今自己被逼迫到这般田地,家里还不知道什么境况,有心找寻家人可自己既无钱财又无人脉,最好可以依附此人。 但想来总要拿出点“诚意”打动对方让人收留,所以心里暗暗琢磨这贵人对落雁坡乡众的态度、行事是单单好心还有另有所图,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因为庄子里多出这一百多人,庄子上许多人都出来看热闹。 虽然最近此地多了许多流民,但庄头黄五极有威望轻易不让庄户出庄。 就算有时要出门采买些针头线脑或是食盐灯油也多是庄子里的青壮赶牛车几人快去快回,所以此时都不免好奇。 黄五见主家似乎有意施恩,便又叫了两个妇人去煮一锅黍米稀粥,再拿些饼子一并给这些流民送去。 落雁坡众人自然千恩万谢,三个老者颤颤巍巍跟着黄五来到林沁雪跟前,就要下跪叩头。 林沁雪虽然占着小姐的身子,有些制度阶级自己无意挑战,但要让自己爷爷辈的人在面前下跪磕头也是接受无能。 忙开口阻止,“老人家不用多礼,站着说话就好。” “承蒙贵人给了活命的口粮,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报答,老几个给贵人叩头谢恩。” 这三个祖父年纪的人不顾阻拦硬是跪下给林沁雪扣了一个响的。 林沁雪心中无奈极了,只好让身边侍卫上前扶起,温声言道:“老人家哪里人氏,怎么称呼,因何来此?” “回贵人的话,我们都是落雁坡的村民,落雁坡原是是三姓村落有一百多户,总共三百四十人。 分别是李姓,姜姓和姬姓,逃难时村里分了两路,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因为姜姓姬姓本是同宗因此一起上路。 而李姓人多便走了另一路。 我们这些都是姜姓和姬姓的,老三个命硬走到这儿还喘着气,族长就没这个运气,刚出村不久就病死了。” 林沁雪知道这大概是村里族老了,对这些流民自己是有施恩的意思,但主要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天灾人祸,从来受苦的都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与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他们却是不得了的恩惠。 她当然不想当什么圣人,但对于他人的困苦还有最基本的同情。 这三个老人有两个是姬姓,一个是姜姓的。 听他们的意思,这姜姬两姓源出一家,本是华北大族,但族里不和睦导致各支分崩离析。 旁支纷纷出族,有一支便改姬姓,至于嫡支子孙人丁不茂在争夺族产中落败,不得以和姬姓旁支一起先后回到族地落雁坡定居。 两家族老深受打击,深刻认识宗族团结的重要性,所以姜姓和姬姓两支关系极好,这次逃难也一起行动,一路互相扶持。 林沁雪对这些人是有打算的,但听闻姜姓原本也是大族便有些迟疑,看来自己的想法要缓一缓再提。 和几个族老寒暄知道情况后言道:“如今形势几位老人家也清楚,我虽能略施援手,可日后如何老几位有什么打算? 你们不必着急回我,可以在庄子里歇几天想想再说。” 又向黄五吩咐,在空地上搭几个野灶,再拿些稻草做地垫,送些铺盖,就在庄子里先对付几天吧,晚上在送些饼子煮些粥水,黄五应下。 这三人闻言脸上就颓丧下来,今天是应付了,可接下来的日子如何是好。 这几日眼瞅着灾民越来越多,这老天也完全没有下雨的意思,自己村里还有百十口人,还有孩子,这是族里的未来,就算大人全部饿死也要保下的未来。 这几个老人心里暗暗计较是不是找个机会求求主家能不能把十几个小子留下来赏口饭吃。 黄五叫来自己家两个儿子让他们安顿落雁坡村民,自己就带着林沁雪和总管武重信往地里去看看。 这庄子土地不过九百亩左右,但这里地势较平,所以一眼望去所有土地一马平川铺展开去,目之所及全是青黄。 虽说面积不到十顷地,但位置极佳一条大河自庄子旁呼啸而过,当然如今已经断流,只剩河沟子见证历史。 庄子里「天字田」就有三百亩,还有一百来亩的「时字田」(古代田地一说分“天、时、地、利、人、和六种等级”)。 其余都是「地字田」,地字以下竟一亩也没有。 虽说这里没有什么出名景致,可这里算是农户们的天堂了。 毕竟只有能产粮的土地最“亲民”,作为以种地为生的人来说真正的好地方就是能够养活一家老小的地方。 可如今在走在地里中间的阡陌上,地里已经干的变了颜色,就算是庄子里的人再勤快挑水灌溉也没法阻止地里水分的流失。 今夏初收了往年五成的麦子,还没捂热就缴了地租子。 又被县里硬派了三次捐缴换了三张了白条子,说是朝廷有赈灾粮食后会首先派发给有白条子的门户。 庄子上的人家没有办法只能在芒种赶着种些耐旱、生长周期短的玉米、芝麻、高粱、荞麦希望可以在过冬以前多少再打些粮食。 现在看过去地里玉米的叶子全都卷曲,本来也该快有收获的时节了,可没有多少结穗的,许多都是空杆。 就算结了穗的,拨开穗叶也可以看到秃尖,没有几个饱满的。这高粱也是枯黄一片,眼看着是难有收成。 愁啊,对于小黄庄庄头黄五来说,这两年显然是走背字的。 自己原来的主家犯了事,整个庄子都被户部收缴了,好彩没有全部拖出去发卖而是打包赐给了将军府。 这户部官员也是属篦子的,把庄子里能划拉的都划拉走了,就剩下一张张等着吃饭的嘴,除了原来留下的仆户两房,还有的就都是佃农。 黄五不知道什么是好官,但他知道什么是好人,对他而言原主家就是好人,对自己有恩,待下也宽和。 听说发配到云南府了,也就是从前的南诏国旧地。 走的时候自己去送了送才知道,那家里有许多女眷听闻要流配当时就自尽了,几个小的女孩入了教坊司。 而老爷和几个少爷、小少爷拿脚链枷锁串着,一路推搡往前走,黄五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最后走到流放的地方… 他不愿意细想,他只能将自己私藏的五两银子塞到老爷手里望着他们远去。 林沁雪一行走的很沉默,不用别人多说林沁雪也知道今年百姓势必艰难,看着前面有些沉重的背影,看来粮食的问题刻不容缓。 她是个行动派,心中一旦有了方向,就会着手进行,叫来武重信说到:“武叔叔,带上亲卫我们把其它两个庄子走一趟。” 第20章 穿越大神必备粮种 小黄庄口,几棵歪脖子老树,幸苦的挺立着。 看着衰败但却顽强苟活,这世上谁可以活的举重若轻,四平八稳,姿态好不好看有什么重要,活着最重要。 一行快马从庄子里飞驰而出,当前一个拿头巾裹着头脸,身材瘦小,干练骑装不是林沁雪还有谁呢。 为了加快速度,林沁雪放弃马车,在她看来,这古人官家行事惺惺作态,缺乏效率。 自己反正是不求什么淑女人设的,最好一开始就不要立,所以带上人直接骑马出行,势必要在这二日把剩下的两个庄子走访一遍。 一是看看留下来的人可不可用,二是实地考察一下庄园的田产和开发情况。 虽然之前武重信已经走过一遍,但长期工作经验告诉她,作为上位者断不可以空中楼阁的指点江山,没有什么比自己亲赴一线所见所闻更直观有效。 将军府所得到的爵产有三个庄园。 除了小黄庄以外还有一个一千八百亩大庄子黑山庄和另一个九百亩的小梨庄。 都离着小黄庄不太远,在静海县周围。 这黑山庄除了田产外还有不少山地,因为靠着大黑山得名。 而这大黑山又是长兴山脉之中的一座,这里常有野物出没,闲的时候也有人去打猎或者找些山货。 当地有传说翻过这山脉那头有红毛鬼隐匿,因此当地人就算是老猎人也并不太敢入深山。 至于小梨庄颇有点来头,地亩与小黄庄相似,唯一不同是这里有一片果岭,全部种的一种花盖梨。 每到春季花开,果岭一片圣洁,力压白雪,曾有文人到此留下一句,“可怜流雪影,半逐杏烟消”,因此得别名「雪影庄」。 此事在庄子管事兴高采烈的向林沁雪叙述时,眉间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林沁雪自己并不附庸风雅,但也不喜欢无端端打击别人的骄傲和自得,听闻笑着夸奖,“是个好地方,也是你们经营得当。” 这庄子管事闻言乐不可支,深以为自己得了主家青眼,更是卖力介绍起来。 走了两个庄子后,林沁雪心中已有计较。 一行于第二日日落前连同黑山庄和小梨庄的庄头一起回到了小黄庄,吩咐黄五带他们下去用饭并准备休息的地方。 此时庄子中空地上已经堆了柴禾堆,预备晚上取暖。 林沁雪回到庄中小院二进主屋,阿离早已备下了吃食,林沁雪看她一边布菜一边撅着嘴,笑道:“怎么,家里的油瓶没地方放了?” 阿离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时忘记生气问道:“小姐说什么,哪里有油瓶?” “你看你嘴撅那么高,我以为准备给油瓶找个挂的地方。” “哼,小姐就会拿我取笑,您出来时大小姐是怎么吩咐的,让我寸步不离侍候你。 什么是寸步不离奴婢还是明白的,可您出去两天也不带我,看我回去和大小姐告状。” “哟,小丫头还学会告状了,我倒是想带你,可你会骑马吗? 在平凉城时是谁一上马就哭唧唧的,是谁?… …我忘记了,你提醒提醒我。” 阿离嘴撅的更高了,还顺带翻了个白眼。 “小姐,有几个小娘子能有你这么大胆子! 那时候在平凉马场别家小姐在马上恨不能趴在马脖子上不起来。 只有你在马上撅着腚,揪着鬃毛一边兴奋挥鞭子,嘴里还不停的喊,‘快一点,快一点’。 老爷当时就说:‘这丫头,投错了胎吧,分明该是个小子的’。” 林沁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开始质疑自己把这个丫头带回来的决定,怎么翻自己的老账一点都不留情呢。 哼,还好自己大度,这个小丫头也就只能跟在自己这样的主子后面,别人家屁股都给打烂。 林沁雪决定不和这个臭丫头磨牙,快速吃完晚饭后就支使阿离去泡茶,屋子里没人以后便一念回到自己的芥子空间的小别墅中。 这里就是林沁雪的最大依仗,也是她一早就想好解决当下危机的一大法宝,她来到大厨房的储藏室里,这里捆着三十个麻包。 这是她听说大良开始闹旱灾后就有意的在空间里找寻可以应对的东西。 惊喜发现了之前手下一个小子给自己送来的两袋子红薯,说是他老家的新品种叫【烟薯25】。 据说甘甜可口,做粉条出粉率很高,是都市上班族新宠,防止便秘! 另外就是自己吃剩下的一盒子15斤减两个的黄心土豆。 作为一个资深网文爱好者最起码也知道红薯和土豆是旱地可以种植,且产量远高于小麦或其他作物的粮食。 简直是居家,养家必备口粮,最最重要的是,大良没有,没有,没有!! 林沁雪这趟行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必须亲眼瞧瞧,打听一下大良是否有类似红薯和土豆这两种作物。 结果意料之外也意料之内就是没有,这是穿越者必送福利吗,所有今穿古的人都要送给当地人的福利? 林沁雪有点发懵,期待发生的惊喜也是惊喜,带给她的快乐一点也不打折。 要知道从半月前林沁雪就开始不厌其烦的在空间更新前五分钟把红薯和土豆拿出来等着空间凌晨更新后再放回去,取出来更新再放进去不停割空间韭菜。 周而复始如今终于积累了三十麻袋包的红薯,和十五盒子东北黄心土豆。 这可是救命粮啊,之前自己就想在庄子上试种。 据这几天的观察和庄户管事的介绍,现如今大良朝土地产能低下,风调雨顺地里撑死了也就三百斤到四百斤的产量,今年怕是能有一百斤上浮一点就算不错了。 作为网文资深爱好者兼深度强迫症患者曾经的程英如今的林沁雪。 早在横扫无数网文后就对穿越文中必备粮食土豆和红薯的产量和种植产生深度好奇。 很想知道如果突然出现在没有它们的年代,是否真的能拯救农民伯伯于水火。 甚至还为此写过一篇如果穿越古代该如何有效利用红薯、土豆逆袭人生的攻略,洋洋洒洒一大篇,在自己的新媒体平台上一经发表引来讨论无数。 如今这篇文还在自己书房里电脑上躺着呢,至于电脑可不可以用,……空间说可以。 林沁雪再一次点清自己的存货,准备先拿红薯出来试种,如今她唯一操心的是需要让可靠的人来试种。 她并不打算把红薯、土豆一次性拿出来,反正空间保鲜,她不用担心变质发芽的问题。 沁雪本来就是个谨慎的人,自从来到大良朝一直是观望多而行动少,如非必要,她是不希望自己太过惹眼的,而且底牌这种东西还是得慢慢出。 因为只要是个稍有见识的人就知道高产量粮食能够带来的利益,为此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动歪心思。 林沁雪讨厌一切有可能的人心易变,所以她要杜绝这种可能,不想浪费心神考验人性,所以她把主意打到了落雁坡乡民的身上。 林沁雪拿着一袋红薯出了空间,等阿离上茶后吩咐她去叫来柳林过来议事。 “先生如今有何打算?” 见到柳林后林沁雪打直球,柳林对将军府有所求,这是两人的心照不宣。 将军府当然可以帮他,但这世上的不平事太多哪能事事都插手。 柳林也清楚自己若只央求贵人帮忙而无回报,只怕立刻就会失去在这位贵人跟前说话的资格。 但如今这位小姐叫他来问话明显是让自己给她一个帮自己的理由,换言之,这位小姐一定是有地方用的到他。 第21章 我要自己人 柳林是个聪明人,正色言道:“贵人之前放过我等已是天恩,本不该再多做强求。 然而如今天灾人祸,小民之家如疾风中鸟雀,不管多努力扑棱羽翅也难逃一死,比自己生死更哀痛的是眼见亲人也无活路。 柳林不才略读过几年书,拜求在贵人跟前效力,给亲人换条活路,望贵人不弃。” “那落雁坡的乡众呢,你不管了?” “贵人不必试探,今日唤我来此,怕是对落雁坡乡众早有安排。 贵人是善心之人,如今之势,人人所求不过活命,想来落雁坡众人亦是如此,小姐如有吩咐,我自照办。” “嗯~你倒聪明,不过我不爱强人所难,我要心悦诚服,你懂吗?” “柳林明白。” “我需要人为我做一件事,自己人!” 当下柳林心中便有数了,这事说难不难,难在心甘情愿。 这落雁坡乡众虽然现在是流民,可全部是自耕农,从前也是家里有地有房的。 自然也是希望能有一天等着灾年过去,回归故里,村里还有好几个小子读书的,若是依着小姐的意思,只怕要断了这些人家的念想。 “我愿签下卖身契,至于落雁坡的乡众我也可以出面说服。 只是村子里有几家小子读书,这姜家原本是华北大族嫡支。 若是不给留几支有朝一日可以兴家的火种,即便现在趋于形势委身为奴,就怕一旦缓过劲来不能十分效忠主子。” “你也是读书人,你又为何原因签卖身契,我又怎么确定你有朝一日度过难关不会心生怨怼。” “小可不瞒小姐,我虽不才,曾经也有凌云之志,只是经此一番,大半心气磨灭。 如今只有一事挂怀,就是我家乡尚有老母妻儿,我们约好在顺天府相见。 我先行一步,她们在家将薄产处理掉便随后赶来,如今路上不太平,我一个男子尚千难万险,她们老弱妇孺我实在担心。 所以想求小姐帮我找到家人,我必结草衔环报答小姐救命大恩。”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即然你坦诚,我也不怕据实相告,我确实相中了落雁坡的村民。 一来我看他们相比一般流民更有见识,也更团结。 二来人品不错,看重亲情,有人性,也就有软肋。 我要他们做的也不难,在庄子上种一种新粮,产量很高,我需得保密,所以我才要签了卖身契,这样我用着放心。 至于你,留在我身边做个管事吧,顺便帮我总领这三个庄子,这里毕竟离京城有些距离,我不会常来,有朝一日若有机会你也未必不能一展抱负。 给我效力十年,落雁坡也好你也好,到时想要恢复自由身的,我不要赎身银子。 只一点,十年内把我交代的事儿做好,我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至于你的家人你将具体形貌特征姓名年岁告诉武总管,他会命人尽心找寻的,若是找到自然让你们团聚。” 柳林知道如此已经是十分优待,现如今活着就是幸运,对于落雁坡的乡众而言不但有了栖身之地还不用担心饿肚子。 自己也有望与家人团聚,如此这般已是最好结果。 所要付出的不过是种地的劳力和为主家办事而已,这不得不说是极大的恩惠了,随即朗声应道:“柳林代落雁坡乡民谢小姐大恩”。 林沁雪对柳林印象不错,自己现在管家需要多些人手,有能力的人难得,她觉得柳林不错可堪栽培。 如今他既然投在自己门下也算合她心意,打算先考验考验他做事的能力和人品。 打定主意就叫武重信、黄五等人过来准备卖身契和保人,让柳林下去与落雁坡乡民商议,自己一概不管。 武重信过来林沁雪这边,又提起一件事,说是之前打探的那些流民孩子的去处的侍卫已经回来了,林沁雪闻言先叫人进来回话。 那侍卫一脸络腮胡子,脸上有疤,身材高大,一身劲装。 腿系粗布行缠,身着鸦青纳袄,轻弓短剑,鹿皮直靴,实在是利落之极,他从前是军里有名的斥候名唤申时行。 想当初在西北军中林靖远将军就十分看重斥候兵,军中常设的大约有千人,也称“夜不收”,而申时行是隶属中军的百总。 这可是林沁雪挖来的能人,之前从平凉城回京的时候她便和武重信一起从军中挑选了侍卫十二人。 更改了他们的军籍带入府中作为府兵。 大良朝规定武官府邸有府兵的编制,如今林立阳已经袭爵,所以将军府的待遇和俸禄一应不变,甚至还有许多优待,这是林家姐弟妹几人的依仗。 林沁雪是个有风尽使舵的性子,可以给自己找好处的事她是不会错过。 所以在军中仔细择选才挑出这十二人,看着人数不多,但只有武重信知道这十二人皆是林沁雪和他精心思考后的结果。 均是战力极强,并且各有看家本领并且对林靖远极为忠心之人。 比如面前此人便是从前林家军中首屈一指的斥候,千里寻踪,查水探路,野外生存,潜藏隐匿,烧荒奇袭,无一不是他的拿手本领。 此时申时行将之前一路跟随打探的结果一一道来。 虽然每逢灾年卖儿鬻女实为常见,但这次的买人口的这些人行为着实有些奇怪,因为他们买的大多是男孩子。 这个时代无论是富户还是贫家都重男丁,若不是实在活不了都不会舍了去。 这买人口的只挑年岁在五到十二岁之间且相貌好的,为此宁肯多散米粮,这就有些蹊跷了。 林沁雪也有些好奇,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揣测。 申时行接着说:“我觉得奇怪,就私下里给其中一人塞了银两,只说家中无子,想随便买个小子。 那人和我说,要是平常给些银子带走就是,此次实在不敢,只因为这批货是京里贵人专门定的。 据说如今京城老爷们盛行一种风气,就是豢养些个俊俏小郎在身边,一时让他们涂脂抹粉,穿裙戴钗; 一时又青衫执扇,喝酒侍客。这些小童大多是有人专门调教好了再送到这些官宦老爷家中,也叫”雅奴”,据说身价好的可值百两。” 其实这些难民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命悬一线,此时若有人肯将儿女买走,在许多人看来也算救苦救难,活命之恩。 但在林沁雪看来,将一个正常人的人性扭曲,思想禁锢,剥夺他的尊严和体面。 用生存当作一块肉在眼前吊着苟活于世,不知道与失去生命相比哪种更可悲。 如今听闻这个消息,她便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 可如今这情况自己即便出手将他们救出放到外面他们一样活不了。 而且京城中势力盘根错节,谁知道会不会牵扯到哪棵歪脖子树长的歪瓜,自己家这情况不具备可以任意妄为的条件,林沁雪有些头疼。 “你需要几个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将人救出来?”林沁雪还是决定多管这个闲事。 “叫上吴庸吧,他治病是个三脚猫,下毒却厉害,省的动手弄出动静,我俩悄悄来去也就一夜功夫。”申时行想了想答道。 “那便快去快回吧,那买人的别留活口了,我不想惹麻烦……”林沁雪交代。 申时行应声下去找吴庸,此时吴庸时他正在桌前捣弄他那些药包。 申时行欠欠的上前伸手要摸,被吴庸打开,“不想要手了就自己砍掉,不要糟践我的药。” 从前在军中吴庸和申时行就熟,如今又一起到了林府更是亲近,被他打手申时行呵呵一乐。 “忘了,忘了……你这个‘兽医’一身毒,我这不手欠嘛,别捣鼓了,和我走一趟,小姐有事要办。” “准是你这个傻大个又给我找事。”吴庸一脸不高兴,知道小姐有吩咐也不敢耽搁。 手底快速将桌上纸包收起嘟囔道:“交你这个兄弟废了我多少好药,还净给我找事,回来和你算帐。” 随即利落起身和申时行打马并肩出发不提… 第22章 落雁坡乡众落户将军府 柳林得了林沁雪的吩咐去找落雁坡的三个族老商议。 那落雁坡的姜姓族老已然发须皆白,这逃荒之路多有艰辛。 好在家里有些家底,儿女孝顺,加上路上有些城镇靠着柳林的功名可以进去买些口粮,这才坚持到河间府静海县。 他本就是个通透无比的老人家,又经过如此一遭,遇事就越发想的开。 自己年纪轻时家里还是大族,人多也有产业,但族里内斗严重,旁支做大出了能人,反倒把嫡支逼得返乡定居。 然而世上的事福祸难料,自己一支和姜家旁支改了姬姓的一支族人相约回乡后不久。 听闻剩下的旁支各怀鬼胎又没有能够服众的,一众人斗的天翻地覆,反倒不如自己和姬家两支日子过的安稳。 所以世上的事若无力抗争,顺势而为也是智慧。 何况如今年景不好,灾荒不断,明日不知今日事,谁知道在哪能平安度日呢。 如今听柳秀才的意思,将军府有意要将一村人买下种地。 眼看此地难民越来越多,朝廷赈灾粮又迟迟没有动静,即便朝廷有安抚之策等到轮到他们手中不知还要多少日子。 前无去路,后无退土,再这样下去就只有饿死的命。 如今天降贵人,不要说只是给人当奴仆,就是些腌臢地界如果能活着,他们也想给孩子留条命。 姜家族老当下表示愿意全体族人卖身到将军府,只求两餐一宿,两位姬家的族老也无异议。 柳林看着几位老人家面色蜡黄,腰背伛偻,这一庄子的人命压在他们身上,不可谓不殚精竭虑。 想当初自己一路南行,几乎无人施以援手。 不难理解,如今灾年,自家尚且不能安生哪有余力接济他人,唯独在路过落雁坡时受到村民无私的帮助让他感念至深。 他那日路过落雁坡时已经两日水米不进,只麻木的向前迈腿,活像个行尸走肉,一步又一步世界仿佛没有尽头。 太阳在头上晒的人发晕,明明大亮的天色在他眼里黑的无边无际。 他完全无力想像自己还能走多久,走多远,仿佛下一分钟便会栽倒,他知道当自己迈不开腿了,倒下了,就不会再起来。 如果没有遇见落雁坡的村民,只怕自己不知道在哪发烂发臭…… 所以柳林真心希望村子的人可以活命,于是诚恳向姜家族老言到: “姜家爷爷放心,我知道你们族里有几个小子念书,那是族里的希望和将来。 这将军府的小姐是个心善的,我向她表明此事后她说留你们十年为将军府效力,十年后若你们想走,不要卖身银子就放你们身契。 这期间几个小子依旧可以念书,若我得空也会教他们,有朝一日或许也能求个功名,您看如何?” 老人闻言不禁大喜过望。 自己虽然豁达,但读书的后生姜姓和姬姓两支都有,村里人相信自己,自老族长去后一路追随。 如今要全部村人卖身为奴,自己心里是不好受的。 但现在主家施恩,如此再无不妥,如此心中大定,几人议定就去告诉族人。 这两日落雁坡的人都惴惴不安,不知道出了小黄庄自己这些人该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 如今听闻族老的决定心中大定,反正族老威望深厚做出决断,他们只需跟随即可。 之后柳林便和武重信、庄头黄五在当地请来的中人作保下将卖身契内容给村民一一讲明,并表示全凭自愿。 如果有人不愿意绝不强求,但此人就不能再留在小黄庄了,落雁坡的村民表示全无异议一一画押。 武重信见事已了,面向乡众高声言道:“如今世道一个壮劳力也不过十几斤粟米的事,十七八的丫头不值一串钱。 我林府言明十年后如果诸位要赎身不要赎身银子,所以按理是不该再给卖身银两的。 但我林家是圣上亲封的三品宣威将军,上沐皇恩便有惠泽百姓之责,不敢随意轻慢。 我家小姐有命,人命宝贵不愿苛待,因而给落雁坡村名每个壮年男子十两,妇人孩子老人各五两作为安家钱。 日后每年也会有岁银,四季衣裳发给你们,如果做事勤勉将来还会给予奖励,若诸位能以忠心相报,将军府绝不亏待。” 村民闻听意外之喜,竞相欢呼起来,主家如此宽厚,不少人觉得做个官宦人家的奴仆好像还强过做自耕农,起码不用担心各种苛捐杂税。 想他们辛辛苦苦多少年家里的存项也不过三、五十两,一路上早就花尽了,如此一来真正是安下心来,于是喜笑颜开去领银子。 之所以在签完卖身契后再宣布银子的事是林沁雪吩咐的,不过是玩了个欲扬先抑的把戏,给了这些村民意外之喜,如此最快获得他们的好感和忠诚。 武重信此时看着落雁坡的村民们心中不禁感慨林二小姐小小年纪如此善谋人心,既敬也佩。 而此时心中最复杂的恐怕是小黄庄原来的佃农了,自己上一秒还在同情流民悲惨,下一秒就开始羡慕他们。 卖身到将军府也不过才十年,做的事依旧是种地和他们并无不同,如今的年景居然每户还能得上数十两银。 这样好事他们也想要,有的人口多的人家开始打起算盘是不是也能求求主家卖个丫头、小子换些银两。 林沁雪可不管这些人心中所想,看事已落停,便又着人去叫黄五、柳林和黑山庄头、小梨庄头,接下来的安排还需要和他们交代一番。 庄头黄五眼瞅着主家将落雁坡乡民全部买下后就有些发愁,闷不吭声的踱步回家。 手里拿着烟枪也不抽,只捏在手里背在身后敲着背,一旁老妻看不下去,“你要一直转圈就把家里的驴子替下来,还省牲口。” 黄五也不恼,老妻和自己少年夫妻最是相知,便向老妻讲起烦恼。 “我也是白发愁,看主家的意思要买人种地,而小黄庄出名的就是土地肥沃,现下庄子刚从户部放出,原来佃农手里的租契也成了废纸。 若是主家要把买下的人放到小黄庄种地,那小黄庄原来的佃农岂不是要迁出! 这对于他们来说岂不是天降横祸,本来这年景就缺吃少粮再要没了土地真真要人命。” 老妻闻言也默了片刻问道:“主家真要把佃户全部迁走吗,一样是种地为什么要换人呢,生手还能比熟手更好?” “这主家的想法谁能猜到,不过庄子里的人也不是傻的,这不刚刚老耿头就带着几个人来求我,希望我去求情。 让主家万万不可收回土地,若主家需要他们也可卖些人口。” “这话说的荒唐,好像将军府是做人牙子的,那样的门户要多少奴仆没有,如今买那么多人口做甚,哪里缺他们几个泥里打滚的!” “谁说不是呢,就算我去求主家,可我如今在主家有什么脸面,这不也头一次见,怕是求了也没什么用的。” “老头子,你可别犯浑,我们才安稳几天?” 黄五家的哀哀戚戚说道:“前头主家出事那会儿。 家里的管事和几辈子的老嬷嬷们,被抄家的官爷拿绳子串着沿着街的溜。 那衙役骑着大马在前面拽,后面的走的慢的就得栽跟头,偏那打头的差役使坏,时快时慢的戏耍。 卖人那会儿,东市口那木头架得高台子上把人挨个上去展示,像卖牲口似的给人挑拣。 那些被卖的人披头散发破衣烂衫,哪还有从前的体面,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怕的很。” 黄五家的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要安抚自己似的。 接着说道:“你别忘了,那时我们这一大家子胆战心惊窝在庄子上,生怕哪一天就轮到我们也架到那高台子上。 一家子骨肉怕是要四分五裂,晚上吓的整宿整宿不敢闭眼。 孩他爹,那时小孙子才一岁啊,还好我们一直在庄子上,不曾知道主家的事。 那些户部老爷才开恩让暂时呆在庄子上做事,和庄子一起赐给这新主家,我们这一大家子才得以保全。 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我们不过是做奴仆的,能有什么体面,能保的住谁,你可别操那份心了。” 黄五媳妇说着眼里便不自主的流眼泪,拿衣袖按在眼角,想起当时的日子心里依旧咚咚打鼓。 黄五见自家婆娘如此也不忍心拿大掌轻怕她的背,之前主家出事自己一家人都吓坏了,如今也是惊弓之鸟,经不起风吹草动。 第23章 庄子往事 黄五夫妻两人正在家中絮叨,武重信便打帘从外面进来。 黄五忙吩咐老妻去倒水,武重信挥手言道:“不必麻烦,主家有事要吩咐,老哥且随我去一趟。” 黄五心里不安试探道:“武老弟给我句话,主家的意思可是要把这落雁坡的乡民留在小黄庄里?” “老哥不必多虑,如今将军府理事的主子虽然年纪小,但绝非没有成算之人。 这给一人饭碗又敲掉另一人饭碗的事主家不会做。” 武重信一边说一边拍拍黄五的前襟,“把你的心放到肚子里,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黄五随即理了理衣冠随武重信来到林沁雪处,一时柳林及另两位庄头也到了。 沁雪看人到齐请人落座,吩咐看茶。 放下手里翻看的几个庄子的账册和庄园地契、人员名册。 “几位都知道静海这三个庄子是圣上赐给我家,户部新拨的,听闻从前也不是一家的。 如今既然都归了我家,那么从前的例在我儿这儿就不作数了,都要按着我的例来。” 说完顿了顿看下众人脸色接着又说:“这三个庄子一样,庄子里现有的人手我都暂先用着。 不过各位要明白我不是没有人支使,因你们靠着差事吃饭,我不愿意断人生路才让你们原处当差。 只是不要当我好性儿没有手段,若辜负了我的好意,直接发卖绝不容情。” 座下几人当然都比林沁雪年纪大上许多,若是其他人在这个年纪恐怕难有威慑力,可林沁雪内里并不真正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她是有军伍经历又在职场上征战多年且有丰富社会阅历的程英,哪怕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名副其实的社会精英。 就算是林沁雪原身与这个朝代的大多数女子也是不同的,她曾随破妄真人游历三年,见识阅历也非常人可比。 所以林沁雪对着这几位给些下马威似得警告并无什么心理障碍,她自然流露出的上位者的气势和威压也让在座几人皆不敢小觑。 这黑山庄庄头是个猎户,面黑阔耳,名叫丘望山,使得一手好弓箭。 小梨庄庄头名叫裘仁,为人圆滑妥帖,圆肚圆身圆脑袋加一张笑面看着天然三分亲和三分呆。 说起来黑山庄和小梨庄源出一脉,颇有来历。 都是前朝一个邱姓大户乌壁堡的属地,各地打得最乱的那几年,这堡主凭着长兴山脉做靠,堡内又有高墙堡垒,广招各地流民到此落户。 闲时开荒,战时守堡,竟然平安度过各地征伐的时代。 讽刺的是,兵乱时无事,改朝换代后反被朝廷揪了错处全族打杀了。 这背后隐情也不过是这邱堡主占地太多,又有许多拥趸私兵。 有财富、有人马、有胆量,这样的危险分子朝廷如何能容,只怕有一天要占地为王,所以杀了了事。 之后将邱堡堡垒、城墙全部拆除,分拆土地奖给有功人家做庄园,至此曾赫赫有名的邱堡不复存在。 而丘望山和裘仁的祖辈从前都在邱堡屯垦,这姓便随之前邱堡主而得来。 当时堡中之人多姓邱。邱家出事后,众人怕吃瓜落纷纷将邱姓改换形态,便有了丘和裘等等,所以此二人十分熟稔关系不错。 这两人之前就有默契,在听说庄子要被赐给将军府就打听过将军府的背景。 对于他们这种需要依靠主家荫佑的家仆,不管在外人看来是否有头脸,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富贵人家的驱使。 那主家好他们未必能跟着喝汤吃肉,主家遭难他们肯定要一起受罪,所以一个好主家是十分必要且需要碰运气的。 听闻将军府不是一般权贵,有爵位有靠山又有好名声。 此次看到林沁雪行事有章法、有手段,心里更是起了慕强之心,都愿意在新主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因而对着林沁雪十分恭敬有礼,连连表示愿为将军府马首是瞻,忠心不二。 林沁雪接着言道:“昨日我带着人把三个庄子都走了一遍,若说土地肥沃当属小黄庄。 物产丰富是小梨庄不但产粮,还有果树花圃。 面积当然是黑山庄为最,十八顷地还带一座山。 都是极好的地方,但是却不能让人吃饱饭,这故有天灾人祸之由,但若是凡事只听天由命那也是无能。” 黄五讷讷开口,“小姐所言极是,但如今年景太差,自去岁开始就不怎么下雨。 地里旱的厉害,我们庄子旁边虽然有条河,可自开年眼看着那河里的水越来越细,到了今夏竟完全断了,如今只剩河滩泥沼。 夏收后户部又说我们这不属于灾区不给减租子,家里的一点粮食被征的干干净净。 这不地里刚收了麦就赶着种了玉米,高粱、大豆什么的接茬儿,河里原来还有几个水洼子,先前还可以到河里挑水浇地,最近我去瞧也完全干了。 如今就剩庄子里还有两口老井供着庄子里的人吃水,这水位也是一降再降,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丘望山是个鲁直的性子,也开口接话:“我们庄子本来是最好过的,靠着大黑山,原还可以上山找些山货野物。 可如今静海灾民越来越多,峡口关又不让难民过,全积压在我们这儿。 那些流民没吃没喝游魂一样往山上跑,我们庄子的大黑山和长兴山脉也无隔断,灾民到了我们庄子的地界也不敢狠拦着。 那些人又多,一个个饿的眼睛都绿了,真要是冲突上了怕不得被生撕了,所以山上也没吃的了,树皮都见少。”说完还深深叹口气。 裘仁见二人都说了他们的情况,这才搓了搓手,慢悠悠开口:“我们庄子也差不多。 粮食打不上来,之前交粮税有几家被逼的没办法连粮种都给了,这不还打算求着主子借些种子呢。 如今已经如此,接下来怕更加艰难,我也实在没什么主意,去岁此时好歹还下过几场雨,今夏末开始到现在两月有余竟然一场雨也没有……” 林沁雪闻言听完他们所说,知道这是如今实际情况,开口说道:“我是这样想的,天灾无可避免,人祸就要防范了。 如今的情况我们这里尚算好的,其他地方只有比我们这里更难的。 如果我们这些庄子都要等朝廷救济,朝廷是救不过来的,只有自救。 我昨日带人看了那河渠上面还有湿泥,杂草丛生,看来地下一定有水,找些打井的好手,征召人挖井吧。 黑山庄可以在山脚下试试,小梨庄你们也多找几个地方尝试打井。” 说完林沁雪扭头和柳林交代到:“接下来这几个庄子统一调配你做个总管事你可能胜任?” 柳林闻言一揖礼道:“我一定不负主家所托”。 林沁雪又对几个庄头道:“打井的人手你们去找,不要怕花费,磨刀不误砍柴工,真要旱起来水是第一位的。” 几位庄头点头应是。 林沁雪又问道:“你们现在每个庄子的佃农是否全部计入名册,有没有人员的增减,之前租契是怎么定的?” 其余几人想了想,黄五决定还是开口试探主家的意思,毕竟自己和小黄庄的佃农做了好几年的邻居,总有些恻隐之心。 暗暗鼓起勇气开口道:“小黄庄的佃农有三十户都在名册上了,拢共种着六百多亩地,都是用老了的人。 今年地里缺水也是他们来回的从河里往回挑,真的是尽了力的,妇孺老汉都没闲着,实在也是勤快肯干的了。” 沁雪闻言微微颔首也不言语看向其他两个庄头。 丘望山开口说道:“黑山庄子虽大,但田地只占一大半,庄子里占着长兴山脉前的一座小山也就是大黑山。 有地大约七百亩高三十丈,山腰有一片茶园,有家仆10户在照看顺便照管山上的别院。 庄子里可种植的土地大约九百亩,有佃农四十五户。 不过所有佃农都是清吏司司官签了一年契已经到期的,正等着主家续签呢……” 裘仁见二人说完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小梨庄佃户少些也有二十六户,不过另有三户人家十八人是奴契,原主家从南方买来专门照管果树的。 大部分佃户也都是从前留下来的,大约有五六户是后找的。 林沁雪闻言点点头,“在我手下做事,我的要求不高,忠心、听话、勤劳、安分即可。” 其实她对农事十分不通,但在如今这个朝代地里的产出有限,她也没打算靠土地挣钱。 只是这皇家赐的庄子不能有闪失,如今许多地方闹灾林沁雪不求从庄子上得到多少利益但要保证这里不给她添乱子,所以她话里暗含敲打之意。 “所有佃户还是一年的契,地租交产出的三成即可。 按田地品级分给现有佃户,至于每户可赁多少地按能力和自己意愿由庄头和佃户商议,有多大本事捧多大碗。 议定后理个章程报给柳管事,我会按土地级别年终统一考评监察,每个级别连续两年地里产出最低的一户租契不续,这是其一。 其二、没有粮的佃户可以赊借,不过如今的粮价你们也知道,我不做冤大头。 借了粮的按如今市价的八成摊到接下来两年的地租上,若是运气不好租契不能续并且还不上借债的我只能送官了。 耕牛、工具我也可以提供,也不收租,不过耕牛需要的草料和器具的维护你们各庄自己解决,若有损耗各庄原价赔偿。 具体能负担多少耕牛多少农具各庄庄头想好一并回给柳管事吧。” 其三、招募些能用的壮丁在加上庄子里的佃农组织起巡逻队,白天晚上轮班,保障庄园安全,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打我府的产业的主意。 又对柳林交代:“你可听明白了?” 柳林下意识的挠了挠头,自己不就是闯庄的头一波吗……立刻端正态度回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做好安排。” 林沁雪并没有翻旧账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若无其它问题你理个章程,把所需物资、人员规划和银两算明白一并报给我。” 柳林拱手:“主子慈心,我一定办好。” 柳林人精一样的人物,一听林沁雪之言就知道她貌似严厉实则诚心在给此地庄户们一个庇护所,但又不能一味白给因此列些条陈略加约束。 对于庄子里的事宜林沁雪其实并不想花太多精力也不愿意太苛刻。 这一趟庄子之行首先就要亲眼见见几个庄头,确定一下人品,切勿是欺上瞒下的恶人。 此番看了心中觉得还不错,自己也实在是受后世小说荼毒太过,总觉得在哪里都有人憋着坏怕人算计,什么都想亲自过目。 但其实细思量自己有点多虑了,这些人身份和自己天堑之别。 好比刚换大领导的基层小组长最先考虑的也是自身的安稳,诉求不过是保住饭碗就好,哪有那么多的幺蛾子。 其次自己精力有限,土地也从来都不是致富的最快途径,何况如今地里的产出也十分低效。 古往今来农民最是辛苦,晨兴理荒秽,荷月带锄归,就是这样也难吃碗安乐茶饭,后世而来的程英真心不愿难为他们。 另外最重要的,她现在想找个地方种红薯,隐秘的,悄咪咪的,低调开展。 她心中有个所求就是要在这个个体极为受限的封建社会给自己和家人挣得最大的自由度,所以她要送个这个大良朝一份大礼。 略作敲打之后她又和缓语气说道:“我虽然不是农家,但农家辛苦我是知道的,这天下农民最苦,农事最坚,终日劳作所求不过两顿饱饭。 若遇灾年,脊梁压弯了也换不来一碗粳米,这些我都明白,所以你们也回去让佃农安心,有将军府在总不至于会让自己家的佃户饿死。” 几个庄头闻言不禁深为感动,都立身作揖道谢。 “你们下去安排吧,丘大叔和柳管事留一下。” 林沁雪是个很有效率的人,不喜欢太多废话交代清楚也就叫人退下了。 第24章 人间不缺伤心人 黄五和裘仁闻言退下不提。 堂内林沁雪对黑山庄头丘望山言道:“黑山庄面积最大,我要将落雁坡众人安排在你那里,你可有什么话说?” 丘望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柳林后开口。 “主子不是说从前的佃户全部续签一年吗,那庄子里哪里找这么多田地可以给他们耕种?”他是个直脾气,不懂就问。 林沁雪倒是很适应这种直接的沟通方式,“不分现有的田地,我会安排他们在大黑山上开荒,顺便种些东西。 他们的口粮我这边出你不用管,你只要在山脚找人去给他们建居所,具体建法我一会儿给你图纸。” 林沁雪想在黑山脚下建几排员工宿舍,统一形制,既好看又方便打理又省地方。 再打口井,开几亩菜地在居所旁,让他们种些日常蔬菜,自己再提供口粮应该也就生计无忧了。 落雁坡的乡众不错,林沁雪愿意为他们多花些心思,现在庄子里的佃户都是在自家田间地头搭的茅屋土舍,没有规划,也不好看,不过这个林沁雪就不想管了,太琐碎。 丘望山一想建房倒是不难,找些人管一顿饭多的是人愿意。 自己也想在主家面前求个表现,于是应到,“这事儿好办,不出一月我就能找人建好。” 林沁雪又想了想,说道:“这一月就让他们先在山上别院住,不知可安置的下?” 林沁雪去黑山庄时并没有逗留,快去快走,只看了庄子大致规模和情况。 知道大黑山上有个别院,想着家里暂时也不会有人去住,所以也没上去参观。 现在想来先安置一下落雁坡的乡众也可,因而有此一问。 “那山上别院有三进,若是外院再加上倒座房,再打些地铺也可以凑合一个月。”丘望山想了想回道。 “还是不要打地铺了,尤其是年纪大的和小孩,把二、三进院的房舍也打开吧。” 林沁雪想着这别院早被户部官吏搜刮一空,掘地三次也不会有什么贵重东西,如今天气寒凉何必空置房间白白让人受苦,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足够的床铺,于是问了一句。 丘望山闻言有点意外了,这贵人他也见过些,就算看着再厚道亲和,其实哪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怎会真的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中。 这将军府小主人却是个例外,此番的确设身处地为那些流民考虑。 丘望山心道如今主家对流民尚且宽厚,那对他们这些人将来也不会亏待吧。 “贵人放心,倒座房和耳房倒是都有通铺,主院没有我就找人去山上砍几颗木料现搭一些,之后拆除也方便。” “行,你看着办吧,对了,你再找些庄子里的妇人先做些冬衣出来,这天越来越冷了,落雁坡的乡众还着单衣这可不行。” 林沁雪想起那些在风中哆嗦的乡民,本来瘦的就杆一样,多怕风大些再吹跑了,何况现在早晚寒凉,没有厚衣服冻病了又是一笔开销。 又和柳林交代,“具体的用料采买你去办吧,所需银两一起报给武总管先从他那支领,以后走帐房。” 安置好这种种,丘望山见无他的事便告辞退下。 堂内只剩柳林和武重信在旁,林沁雪就要交代一点机密事了。 她先命阿离去屋里把她事先准备好的一袋子红薯取出来,然后就在屋中取出几个投入取暖的炉子中,不一会儿就有香气飘起。 命阿离用铁钳子夹出,一人分了一个。 “尝尝吧……”自己率先拿帕子包着一个小心剥开薯皮咬了一口,真甜,真不愧是后世优良品种。 柳林和武重信自刚才就很好奇,虽然听她提起打算试种一种新粮,但这个好像根茎类的东西属实看着平平无奇。 入火一烤发出滋味倒是十分香甜,让人口涎若滴,看着林沁雪率先开吃也不矫情,纷纷剥开红薯皮大口吃起来。 “烫~烫,好烫……” 柳林不知这东西内里这样火热,一口下去顿时烫到口舌,不过也不舍得吐出,呼呼的哈着气。 武重信毕竟稳重,看到柳林这样自是绕边慢慢吃起来,吃完捋了捋胡子叹道,“嗯,满口生香,甜糯软绵,不错不错。” 林沁雪吃了大半个,无意再吃放到桌上。 阿离忙取手巾给她擦手,又奉上茶水。 沁雪拿起茶碗慢饮一口,看向二人,“你们觉得这种新粮如何?” “极好极好,只是不知是何物,怕是没有人见过,如今时节不知道怎样耕种,产出如何?” 柳林虽是秀才,但家里有地,对农事也有所了解。 林沁雪早已做好功课,从一旁书册内其实空间中取出几张纸递给柳林。 这是她根据自己电脑里那篇攻略,总结出来有关红薯育苗和种植的知识然后誊写下来的。 一边做些解释:“这种粮名曰红薯,是我之前随师父游历时番商带来,听闻产量极高,可亩产千斤以上,若能试种成功或许可解灾年饥荒。 林沁雪下意识少报了些,如今农民耕种技术太原始,种植时节和肥料通通不对,因而也不敢大放厥词。 “其实我所知也有限,具体的栽种方法是当时番商告知,我将记得的全写下来了,其他就需要你和落雁坡的乡众慢慢实验,若不是赶上灾年,其实我并不想拿出来。” 她看向二人郑重其事言道:“兹事体大,粮为民之根本,必须谨慎待之,此事我有筹谋,你等必须做好保密工作。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买下一村人的原因,专人专事管好嘴巴,柳管事这事就交给你了,若是种植成功我自不会亏待。 若有消息泄露出去……” 林沁雪脸上厉色显露:“不要怪我手狠!” 柳林捏着两张薄纸如握千金,他知道这两张纸的分量,主家这是充分给予自己信任。 若此事可成,亩产千斤能解多少人的生计问题,这可是旷世之功。 当下跪倒在地:“主子放心,我必办成此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小黄庄空地上此时已经燃起篝火,星星点点,忽明忽暗…… 经过两日相处,小黄庄上的佃户也和落雁坡的乡民熟悉了起来,此时有许多佃户与落雁坡乡民凑在一起,靠着火堆取暖。 有许多人拿着树枝子插上饼子就火一烤,在喝一碗黍米粥,感觉心也跟着身子暖和起来。 一个不起眼的老妇人坐在其中一个火堆旁目光发直。 身边坐着个傻大个儿脑袋一低一低的在打瞌睡,旁边站着个三尺高的小豆丁,身上的褂子还是小豆丁他爹——自己小儿子的,松松垮垮耷拉着。 为了不拖在地上她将褂子一侧衣角在一边系了个大疙瘩。 此时小豆丁正认真的啃着一块饼,火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让老妇人恍惚起来,仿佛又看到那天…… 从家乡逃难出来,行路难,自己村人整整走了一日,好容易走过一个山口,又累又饿找了个小树林歇脚。 那时离开家还不久,每家每户都有些存粮,日子虽然辛苦总还可以对付个半饱。 家里人口不多,自己寡妇失业带着大儿子和小儿子一家跟着村人逃荒,大儿子小时候发烧落了病,脑子不好,但好在力气大,也听话。 小儿子聪明伶俐又能干孝顺原本在镇上做工,自家虽然子嗣不丰,但也平安喜乐,那时她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给大儿子也说房媳妇成个家就好了。 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天杀的哪来那么多劫道的,从那林子里喷涌而出,见粮就抢,抢了就跑。 自己小儿子为了护着家里的粮食,头上挨了一棍,顿时血流如注,就这样手里还紧攥着家里的粮袋子。 自那之后小儿子就再没醒来,一直发烧,村里的老人给灌了多少草药也不好使,两天就没了。 小儿媳见丈夫没了便不肯跟他们继续走,一心要回娘家,跪着哭着求她。 她最爱的小儿子没了,哪里还有心力顾其他,便随了她的心意,分了家里仅剩的银两给她让她走了。 如今家里就剩下自己带一个傻儿子和小儿子的骨血——这个唯一的小孙子,靠着乡亲的接济才跌跌撞撞的走到这里。 不知何时这老妇人眼角一行浊泪静静落在身下土中转瞬没有痕迹。 “大妹子快别伤心了”,旁边一个妇人塞了块帕子到老妇人手中,来人便是庄头黄五家的,本来是听当家的吩咐过来给送些口粮,再给送些厚衣服被褥什么的。 刚巧看到这个妇人和自己年纪相仿,寥落凄苦,有点物伤其类,黄五媳妇不忍心便开口劝慰。 “我不知你因为什么伤心,不过想来总是生离死别这些事,本来我不该贸然开口的,但我也是经过事儿的,也遇到过以为过不去的坎,所以还是想劝你两句。 你看这旁边俩小子是你的儿孙吧,这只要还有人在就总有盼头,何况你还有这么多族人,如今又有安身之所,这比许多人已经幸运了。” “真的……”黄五媳妇说完顿了顿又怕自己说服力不够接着说道: “我们这儿离峡口关近,这段时间流民就跟过境的草虫似的,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也没个尽头。”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对,忙找补,“我不是说你们啊,哎~我也实在是不会说话,您别见怪。 我就是想和你说,这路上死的人啊,海了去了。 前两日庄子里来了个疯老头,听人说从前还是个地主呢,道上遭了匪一家人都死绝了,熬不住疯了。” 说完看看那老妇人情绪稍有缓和又劝道:“人啊,今日不知明日事,到我们这个年纪不就活个儿孙吗,那没了的再好也回不来,要看还在身边的啊!” 那老妇人不知被哪一句话刺痛呜呜哭出声来。 “哭吧,哭出来也好。” 黄五媳妇安慰的拍拍她的背,旁边的小豆丁也不吃饼了,跑过来窝在老妇怀里也呜呜哭起来。 那个大傻儿子在一旁局促的不知道该站还是坐。 落雁坡的乡众见此也有许多默默抹起泪来,悲伤的情绪蔓延开来,这段时间天天为生计发愁,都没时间哭一场… 这人间似他们这般的伤心人不过是最平凡的存在,有伤心的就有更伤心的只能将这些伤心就着口沫吞了,不然还能如何呢… 第25章 沁雪送别落雁坡 不管发生什么事,壮大的或者平凡的,一天总会过去,下一日总会在黑暗后到来。 天光大亮,林沁雪这几日疲累便起的迟了些。 此时坐在搁着小铜镜的圆桌前等阿离拿妆盒给她梳妆。 一边听着黄莺给她说着落雁坡老妇人的家事,不用说又是从她奶奶黄五媳妇那里听来的。 这姑娘是一个跳脱的性子,自己之前出庄让她先家去,今日她又回来伺候,难得她话多但不聒噪,声音也好听,林沁雪还挺喜欢听她讲故事的。 “小姐,那落雁坡的人今天要跟丘大叔出发去黑山庄了,他们说要过来给小姐谢恩告别呢。” 黄莺在桌子另一边坐着,看着阿离需要什么顺手给递一下,无事的时候就拿手托着腮看着阿离给林沁雪篦头。 一张圆圆脸,脸上还透着自然的红,滴溜溜两个眼睛水汪汪。 “也好,是要见见的。” 林沁雪在小铜镜里看着阿离给自己梳发髻,那在她手下服帖且翻飞的发绺乖顺自觉,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巧手。 若是要靠她自己,只能一根马尾走天下,她是连丸子头都扎不好的手残党。 自己从前连吃饭都要掐表,实在没有心思研究这个,但看着别人弄还是很有意思的。 这时阿离拿出个假髻,林沁雪忙开口阻止:“快别作妖了,那么复杂啰嗦做什么,简单些。” 阿离无奈,二小姐最不耐烦梳妆,别家姑娘恨不得满头珠翠,她是能多简单就多简单,若不是碍着身份恐怕拿根发带一绑就完事了。 知道这位的性子,她也不多事只将沁雪头发分股梳好,结鬟于顶,不用托拄,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发尾,垂于肩上。 再拿一个镶玉石蜘蛛簪斜插发髻边,一个小巧半圆白玉带银梳倒插在发髻后,侧边再点缀小米珠堆制的花钿。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迟滞,林沁雪看的都想鼓掌,这姑娘也是个技术型人才,靠这手艺到哪里都能吃饱饭。 旁边的黄莺出声道:“小姐真好看,好像仙子下凡。” “尽瞎说,你见过仙子了,你就知道仙子一定好看。”林沁雪有意逗他。 “见是没见过的,不过都说仙子好看,我想最好看也不过就是小姐这样了。”黄莺憨憨笑。 林沁雪听完黄莺的话也不能免俗的高兴,这姑娘有一种天然呆,看着朴实又讨喜。 所以林沁雪也不拘着她,也不拿规矩要求她,在她身边时只做平常样子即可。 她想见见这个时代里鲜活的普通少女什么样,看着她林沁雪觉得不管在什么样的时代背景获得幸福感的条件是相似的。 待收拾停当,就有人来报说落雁坡的族老跟着丘望山、柳林来辞别谢恩。 林沁雪言道:“不必进来了,我出去见见吧。” 跨出堂屋便见到丘望山、柳林和三位族老在小院里站着。 林沁雪仔细观察了他们的神色,感觉比之前强了不少,大概是吃饱了肚子,又经过昨晚的宣泄,此时神态都放松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几位老人家这两天休息的还好?”林沁雪问。 “回小姐的话,这两日是自家乡逃灾后睡的最安稳的了,多谢小姐收留活命的恩情。” 几位族老诚心感谢,这两日族人不用饿肚子,也有地方安身,心中才不忐忑,压在身上的担子才算轻一些,也算对的起老族长的托付。 “不必多礼,今日你们随丘庄头前往黑山庄,吃住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柳秀才也会陪你们同去。 帮忙安顿和交代你们要做的事,有什么烦难的事也可以找他解决,接下来你们只需勤恳做事,我自不会亏待。” 又对一旁的柳林说:“你去把落雁坡的乡众安顿好,把我交代的事做起来,有成效了来京城回我。” 最后看向丘望山言道:“丘庄头要配合柳秀才安置乡民,不要应付了事,庄子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报给他递信笺给我。” 几人纷纷点头应下,林沁雪抬腿打头往外走去边说:“走吧,我送送你们。” 一路行至庄内空地处,此时落雁坡乡众已经在收拾家当,又配合着小黄庄的人把空地上的烧尽的柴火堆收拾干净。 林沁雪心里点头,这样的人知好歹她用着放心,看着这群人集结起来,男丁押后,妇孺老幼先行。 一行人经过林沁雪身边时纷纷向她揖礼致谢,沁雪心里不免有些感动。 她想着,如果自己有能力就多庇护吧,毕竟她也算这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了。 这时队伍中间有个小豆丁挣脱了奶奶的手,跌跌撞撞跑到林沁雪身边,将一个草编蚂蚱高高举起。 “姐姐这个送你,我奶奶说你是恩人,这是我爹给我的,送给你。” 沁雪伸手接过,这是个粽叶编的蚂蚱,个头不过半手长,还有两根细细的触角十分灵动可爱,只是颜色已经发黄看的出是常被捏在手中把玩的。 应该是这孩子的心爱之物,那小孩祖母跟着跑过来对沁雪施礼后说:“冒犯小姐了,小孩子不懂事。” “没有冒犯,这蚂蚱编的真好,我很喜欢。” 林沁雪接过东西后,从头上摘下一朵小米珠堆制的珠花花钿递给小豆丁。 “这是我的回礼,希望你健康快乐。” “这不行,太贵重了小姐。”老妇人忙要推拒。 “在我这里花钿并没有这个蟋蟀贵重,不用推了,去吧,生活会好的。” 林沁雪给出这支花钿一是因为自己出门在外身边没有其他物件。 二来也是因为这花钿是小珍珠制的,急用时也可以换些银钱,若有难事可以应急。 “谢谢小姐,多谢小姐~”老妇人眼圈发红。 小豆丁小心接过珠花抬起头认真的说:“我会很乖的,姐姐我走了。” “去吧~”林沁雪拍了拍小豆丁的头,看着他随着祖母汇进了人流中,柳林过来辞行。 “小姐那我也去了,我会按时将情况用书柬递往京城,我的家人就靠小姐了。” “安顿好他们,把我交代的事做好,你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 林沁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启程,看着人群远去,沁雪调整好心情回到屋内让阿离和黄莺摆饭,又请武重信一起用早食,用完在堂内饮茶续话。 “小姐辛苦了。” 这几日的行程紧锣密鼓的,武重信看着二小姐一直马不停蹄由衷感慨。 “武叔叔也辛苦。” 林沁雪和武重信相视一笑,叹道:“我也是没办法,事多琐碎,我不能只呆在府中当个睁眼的瞎子,说起来我还有一事要请教武叔叔。” “什么事?小姐但问无妨,我知无不言。” “此事有点奇怪,之前我和家姐盘账,发现家中账目不对,似有一大笔款项被父亲提出却不知去向,家中账房先生含糊其辞,我想问问武叔叔可知内情?” 武重信闻言稍许沉吟后答道:“我大约知道一点,只是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小姐应该知道将军身世吧?” “这我自然知道,与此事有关?武叔叔莫要卖关子,直说无妨。” “我所知道也有限,这大约和你祖母曲氏有关。” “祖母吗?她不是早就先逝了?” “但是她出身南诏,如无意外这笔款项应该去往南面了……” 武重信习惯性捋了捋胡子,“此一事不可宣扬,我所知也不过是将军在时帮他送过些东西,只知道零星片角,我觉得小姐不必追究此事细节,怕是越清楚越有害。” “难怪账房老钟只肯自己一人管理账册,又不愿交给他人保管,原来有这种内情,这人怕是父亲专门放在账房里的。” 林沁雪听后有点不安,这事怎么都觉得水很深,怕有什么隐忧或阴谋,眉头不禁皱起。 武重信出言宽慰,“小姐也不用太担心,此事隐秘并无人察觉,几个小主人其实不必知道的太清楚。 如今将军已然不在,再有什么谋划也不过过眼云烟散了也就罢了。” 林沁雪总有种感觉,这事怕是没完,不过如今也无其他办法只能先搁置。 第26章 收留孩子 与武重信一番话后,林沁雪暂时撇开心中隐忧,问起申时行、吴庸两人情况。 阿离回到:“昨儿夜里就回来了,因为太晚了就没到小姐这来回事儿,刚一早就来过了说等小姐空了招呼呢。” “去把他俩叫来吧。” 林沁雪吩咐,等待的功夫又和武重信商量,“这又是一件麻烦事,如今这些个孩子救回来我也是不敢放到外面去的。 我叫申时行处理了那几个贩人口的,好像和京里什么势力有瓜葛,我不能给家里带去祸端,武叔叔你看怎么安置妥当?” “这些个孩子小姐打算带回京吗?” “我想着找几个质素好的小孩培养一下,让他们习些武艺教导些学识。 一来给他们添些立身的资本。 二来若有真好的放到两个小的身边做个伴当,也给立阳、锦绣的安全多些保障,武叔叔觉得可行?” “这事不难,若小姐放心可交两个到我手边,我教些拳脚功夫想必也可顶些用处。” “这个主意好,不如干脆让军中回来的那十二个每人挑个徒弟,省的他们太清闲,又可以给我解决麻烦。” 林沁雪有意多培养些自己人,这些小孩若得用以后多一重隐秘的保障。 不多会儿,申时行和吴庸进来。 给林沁雪和武重信见礼后说道:“小姐的吩咐已经办妥,如今那些小子,丫头都安置在庄子里了,找了个妇人先照料着。” “怎么救的说来听听。” “也没什么麻烦的,我们事先在行脚行买了两辆马车,顺着之前探好的落脚点摸过去找到他们新的安置地。” 申时行先开口答道,“不过想要悄无声息的把人救出来还是得靠老吴的药。 这厮在水缸瓦罐里放上一些,一顿饭的功夫那些人全挺尸了,那些小孩关在一处我们行事也方便,归拢归拢赶上马车就回来了。” “可有留下什么首尾?”林沁雪不放心。 “小姐放心。” 吴庸接话,“老申看着粗做事还行,他已经把马车处理了,又把我们的行路痕迹抹掉了。 至于我的药,都是自己配的,外面没有,用后也没有什么残留,走之前我确认全部气绝就地挖了个坑全埋了,不会让人顺藤摸瓜。” 林沁雪仔细思虑还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而后问道:“说说那些孩子的情况。” 申时行和吴庸都是心细之人,虽然只和这些孩子待了一夜,但还是揣度着说了说自己的观点。 申时行先开口言道:“这些个孩子样貌实在是好,其中有姐弟两个比较特别,不像是流民的孩子,从长相上看好像有点胡人的特征。 至于其他小孩能说出自己来历的大都是些平民孩子,有些年纪太小连惊带吓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还有三个小姑娘年纪大些都在十二、三岁,皆是这次流民里买来的,估计是长得好那人牙子才收下来的。” “你这厮废话真多。”旁边吴庸翻白眼。 这些从军中来的汉子本来也没有许多规矩,又是沁雪亲自在军中挑出,又一路一起从北到南行了半月,对林沁雪的性子是比较熟悉的。 知道这位小姐胸中有丘壑,只要他们忠诚且有用,并不在他们面前摆些无用的架子,所以和她讲话还是比较自在放松的。 林沁雪对这些人也有天然亲近,自己在现代又曾经有军伍经历,虽不是同时代的人,勉强也可算战友。 到了古代她又出生在武将家庭,‘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春闺梦里人~,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这些诗词也算是刻在骨血中。 “那些孩子拢共二十二个,五个十二岁以上的,包括那两个胡人小孩和三个女孩,不过那姐弟俩警惕性挺高,一路上都不说话。 其他六岁往下的有八个,剩下的都是六到十二岁的,且全是男孩儿。”吴庸将自己觉得重要的提炼讲了讲。 林沁雪点了点头,对二人说道:“趁着如今府里人事简单,我有心想让你们挑个徒弟在身边带段时间教些手段,若有好的我以后有用,你二人觉得如何?” 申时行和吴庸对看一眼,怕是没有想到小姐有这个打算,想了想… “我二人是无妨,但小姐知道老六那三个,黑匪出身,一身匪气,让他们带徒弟怕是嫌麻烦,小姐怕是要亲自叫来嘱咐一下。” 说起来老六三人来历颇为传奇,全是黑匪出身,被朝廷剿山时,为掩护兄弟断后时被官兵抓住,判了流放到北地垦荒。 谁知走到平凉后赶上西北军扩军便待罪从了军,这三人都有硬功夫在身,慢慢在军中也闯出些名头,功劳没少立。 但不服军中管束,嫌弃军中束手束脚不够自由,也是小祸不断,一点军功都抵了罚。 后来林沁雪挑人时三人便主动要跟随,想着在军中也难出头,不如跟着林沁雪吃喝不愁。 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有太多束缚,除了办好交代的事要有最大的自由度,林沁雪答应他们只要不作奸犯科其它她不管。 如此决定实在是因为这三位功夫很是不错,又讲义气,有点古代豪侠的意思,林沁雪还是很欣赏的。 尤其这三个的履历很有她在现代时那些武侠小说人物的传奇性,三人从前在山寨十个话事人中分别排名老六、老八和老十。 老六名唤陆六一身横练功夫力敌千钧,老八名唤鬼八轻功出神入化踏雪无痕。 老十名唤金刀十,顾名思义一口金刀虎虎生风,吹牛时常说自家刀法来自杨家,是真正杨家“一口金刀八杆枪”其中的刀法嫡传。 可当有人问起为什么杨家枪传到了黑匪手中,他又笑说自己不过吹牛耳,不必当真。 沁雪对江湖有一种隐隐绰绰的向往,自己是官宦小姐仗剑走江湖什么的是不可能了,收拢几个有本事的人在手下还是做的到的。 思及此,沁雪微微一笑,“无事,回府后我亲去和他们说。” 又对申时行说道:“还有一事要劳烦你。” 申时行摆了摆手,“小姐吩咐即可,哪里称得上劳烦。” “你沿着柳秀才来时的路去寻一寻他的家人吧,把南离叫上和你一起,他的江湖经验丰富,又有道士身份作掩护,再多带些银钱,路上安全为主不用节约。” 林沁雪自问是个愿意厚待下属的好领导,只要肯做事,工资要给够。 申时行呵呵乐道:“好嘞。” 言毕便伸手朝武重信要银子了。 武重信无言取出一张银票递给他,申时行看到上面的金额不免笑容更大了一些。 旁边的吴庸有点眼抽,“喔嚯,二百两,这路上撑死也花用不了。” 林沁雪暗笑,这帮人都是军中男儿,虽然来历都不同,但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心思简单,并无心思诡谲之人。 凡事直来直去在她眼前也不掩饰,所以示意阿离取出共一百两的十个银锭子,对吴庸说道:“拿去和其它一起来的弟兄分分,打点酒吃。” 吴庸也不推拒,伸手接过,乐呵呵回到:“谢小姐赏。” 说完和申时行二人退出屋内自己回去找自己几个兄弟不提。 申时行则领命去叫南离,南离是一行十二人中年纪最小也最有迷惑性的,因为他从军前是个正经道士。 至于从军理由他说:“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以道为仕济世度人。 他说他要损有余补不足探寻大道的真谛。” 但真实理由彭春曾经猜测,这家伙好像对火药十分感兴趣到军中后曾制作一种火爆珠子。 于危险时可扔出去伤人,伤害性有限,不过也可拖延些时间,当时林沁雪闻言就乐了,手榴弹嘛~。 林沁雪这边和武重信商量,此行也差不多要往回走了。 给庄子里留的粮种还有银钱,也已经发下去,在吩咐注意一下庄子安全雇佣一些壮劳力在庄子外围定时巡检也就可以了。 第27章 高枝不高 归巢非巢 宣威将军府—— 流萤小筑,林白月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个美貌丫头,有些头疼。 “你想好了吗,我听说你家父母已经不在,现在家去要靠兄嫂生活。 虽说你不是家生子,但这些年你在祖母处也算得脸,现在虽说被指派到我府上,但自问我姐妹不是难伺候的主子。 你前些日子惫懒,沁雪对你也不过小惩而已,连一句责骂都是没有的。” 跪在地上的正是这段时间被林沁雪“罚站”的香露,此时她两手紧贴额头深鞠一躬,拿头点地。 心中吐槽着林二小姐哪里好相与了,何止一句责骂都没有,根本是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这些日子她可算成了这府里的笑话,从小丫鬟到如今,第一次感觉人生艰难。 要说自己从前虽然不是家生子,但因长的好看,一进忠勤伯府就被老夫人挑在身边伺候,实在没吃过什么苦。 平日好吃好穿做些精细活计,连一双手也养的青葱一般,云鬓乌发,唇红齿白,哪里是贫民小户姑娘可以比的,不客气的说在府里简直堪比二等小姐。 可这十几日算是见识了人情冷暖,从前诸人见她有多热情,如今就有多避之唯恐不及。 明明还活在人群中,偏偏好像被隐身了,消失在众人的眼中,她成了一个虚影儿,所有人的眼睛在她身上都失了焦。 这样的日子她是真的不想再过了,她受不了,如今只剩这一条路,这个机会,可以让她的未来可期,她不能放弃。 “大小姐明鉴,主家的恩情小婢没齿难忘,但我家原也是镇上的人家,也有些营生过活。 实是因为家里父亲母亲先后生病,才断了生计,没法子了才让我卖身进了府,幸得主家宽厚让我家度过难关,小婢一家都感恩戴德的。 这些年全家人可以吃饱穿暖也都是主子的恩惠,本来应该万死不辞报效主子的,但如今家里只剩我兄妹二人。 这些年兄长也时有看望,前日过来说家里日子好过一些,就想接我家去好骨肉团圆。 小婢实在思念家人,想求赎身出府,还望大小姐成全,主家的恩情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说完深深叩头伏地不起。 林白月闻言不禁暗暗摇头,这婢子实在滑头,特意择着沁雪不在的日子求到自己这里,无非打量她软弱好欺罢了。 又说什么主家恩情来世报,看来这辈子是不要想了,何况这施恩的也不是自家,若自己不允她所求,怕是还要落下刻薄寡恩的埋怨。 罢了!~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自己何必留难,只是这人是武家老太太送过来的总是必须交代一下。 略思索开口道:“一家子团圆是好事,我也不好叫人骨肉分离,你若执意要走我也不好强留。 只是你虽身契在府里,但其实是祖母体恤我姐弟妹几个才送过来的人,因此你的去留我不好自专,你须得去老太太那里说明,老太太允准了我才好放人。” 香露闻言正中下怀,自己说这许多便就在等这一句,果然大小姐好说话,老太太那边当然是要禀明,但说起来自己身契毕竟在这边。 何况二小姐又对自己多有不满,若要为难自己,自己也无计可施。 如今老太太那边,早有人为自己铺垫好,如无意外此事便成了,心下欢喜脸上自然流露,开口倒有了三分真情实感。 “小婢再谢主子大恩,愿主子常日常欢,福禄绵长。” 林白月看着好脾性,其实颇有主意,她觉得这个丫头是个是非人。 自家妹妹看着厉害实际最讲理,不愿意二妹对这样的人事多做牵扯,免招口舌,还是自己料理了也就罢了。 既然已经施恩不如好事做到底,看向身边的落英吩咐: “你去取香露的身契陪她往祖母那里去一趟禀明情况,若祖母允准,她就不必再回这边了,再从我私房取二十两给这丫头,也算是来我们府里伺候一场的缘分。” 落英依言送人往伯府而去,园中此时没什么人,两人一路上默默无言。 几次香露想开口说点什么润滑一下气氛,可谁知落英目不斜视,面静无澜,从她脸上看不出情绪。 香露有些不快,自己就快脱离奴才的身份,再不用做服侍人的活计,心中有些得意总想在人前说些什么,表白表白。 但又无人可说无人可寻,按理此时自己是该欢欣鼓舞的。 可不知道怎么了,真走到这一步得意之外心中又有些发虚忐忑,总想找点子道理来安心,看来也是难以如愿了… 此日傍晚,红云之下将军府外,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从城南而来,自入城起林沁雪就弃马坐车,放慢脚步。 自庄子一路行来,林沁雪十分不耐烦这个时代出行的慢节奏。 于众人一起纵马而行,也是快意,只难为了为配合速度前行的马车内的人,一路颠的东倒西歪。 此时车内阿离面色难看,林沁雪有点心虚,自从“返老还童”,骤然年轻二十余岁,心理跟着生理走,自己是肉眼可见的“不稳重”了。 林沁雪好好在内心反省了一下,开口道:“阿离,亏得是你才能跟上我的脚步,这要是别的丫头哪里能让我这么放心。 回去府里,我好好的赏你,我那个放宝石戒指的盒子你自己去挑一样喜欢的。” 话音刚落,阿离的脸色顿时雀跃了起来,刚才的要死不活的样子如今好像在做梦,“小姐此话当真?” “切,小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阿离姑娘你这恢复的速度可是有点快啊……” “哎呀,我头晕,眼花,想吐~” “我看你是想挨揍。” 主仆俩一路玩笑赶在晚饭前入了府。 沁雪走进流萤小筑的时候,林白月早就在堂内布好了饭食,立阳靠在桌旁随意拿着本地理志在翻。 锦绣两只胖手抓着桌边,露出个小半个脑袋,这也不妨碍她拿眼睛享受美食,一家人就这样等着林沁雪洗漱打理后过来用餐。 看着这样的场景,不得不说林沁雪是满足的,一种叫做亲情的东西弥漫在自己的四肢百骸… 林沁雪有些雀跃快步上前把小妹举起来,“小胖妞,口水都关不住了。” “二姐,我才不胖,韩嬷嬷早起才说,小小姐哟,多吃点,眼见着又瘦了~”锦绣学着奶嬷嬷的样子怪模怪样。 林沁雪看着这个团子心里说不出的喜欢,“是吗,二姐仔细瞧瞧,这是哪家的小仙女,胖瘦都这么好看。” “嘻嘻嘻,我是林家的小仙女,二姐是大仙女~” “你们两个厚脸皮快来吃饭吧,吃饱了再接着吹,”林白月无语道。 待几人在桌边坐定,小丫头们先上了一盅人参白果乳鸽汤。 林白月对着弟妹几人说道:“尝尝这汤水,还是依着你们二姐的方子做的,也就是沁雪这个舌头麻烦,一碗汤从食材到器皿都是繁琐,有几个人耐烦做。” “还是长姐贴心,这季节我就想喝点暖身的,以后叫小厨房常备些,这汤也算药膳一种,有安神,补脾益肾,生津,补血,养颜的功效呢。 尤其是立阳要多用些,要知道药补不如食补。” “这汤若真对立阳有用,每日备着也使得。” “每日备着也不必,这也不是仙丹妙药,若是个每日都喝也得腻歪坏了,我再找些养生汤的方子,一并试了。 挑些有益养生的,按着节气时令换着来,至于立阳光是食补怕是不够,还得锻炼锻炼身体,久坐不动不宜养生。 可以跟着家里的护卫略练些拳脚,慢慢的身体就强健了。” 林沁雪对立阳的身体早有判断,本来就打算空下来要好好安排一下。 两人说话间,林锦绣小朋友早已将自己一份汤水喝净,正在和一只鸽子腿奋斗中… 立阳在旁边看着妹妹的好胃口,又听着两位姐姐为自己操心,嘴角抿笑只觉得这汤水份外好喝,唇齿留香。 第28章 白月的人情世故 林沁雪回府休息一夜,次日晨起总觉得园中好像少点什么… 咦~她园子里站桩的“花露水”怎么不见了,看向身边的花枝和玉阙。 “香露呢,哪里躲懒去了?” 玉阙感觉此事与己有关,先一步禀明,“香露昨儿求了大小姐和老夫人,说家里兄长来赎,想出府去团圆。 大小姐说若老夫人允准她这里也没意见,还赐了二十两银子给香露傍身。” “哦,这倒是意料之外。” 从本心来说,若是林沁雪面对这样处境,也是宁可做个小户自由人,也不愿做大户富贵仆的。 但这是由于她受到的教育和曾经的环境使然。 受制于如今的时代局限以及之前香露的表现来看,她不像是个自由至上的人,如今做出这样选择来看或许是自己小瞧她了。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林沁雪纯纯好奇了一句,玉阙回道:“她娘老子死了好几年了,家里还有兄嫂,两个侄子。” “看来她兄弟是个能干的,不知道什么营生,一月二两的银钱也舍得不要,还愿意出钱赎她出去。” “听说是个挑担卖货的,应该不太挣钱,从前常看到香露拿钱贴补,每一二月总会见到一回。” 玉阙一板一眼回道,既不多说也不少说。 林沁雪闻言觉得此事有点古怪,拿眼打量了玉阙一眼,“有什么事是你知道但我还不知道的吗?” 花枝闻言先一步施礼说道:“大小姐昨天说小姐以前命人捣鼓的那些用纱堆的‘拘物头花’的花钗(也作地喜花)既好看,香气也好,光是白放着也可惜了。 让拿些用礼盒装了,送一些给伯府里的小姐们赏玩,刚出来的急我给忘了,小姐略等我会儿,我去取来可好?” “从哪里学的这样谨慎了,你去吧,顺便把我放在格子上,里面装着香粉的那一溜小瓷瓶一并取来。”花枝依言快步走开。 “说吧。” 林沁雪话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婢知道的也不多,只听家母提起老夫人那里本来是不乐意的,是伯府大少爷去求的情,老太太这才放的人。” 林沁雪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怀疑,但此事与自己一家并无太大关系,唯一有的隐患怕是会惹大伯母不快,这也是无可奈何了。 一会儿花枝来了,几人便往林白月处去用早食。 用罢早饭,沁雪自觉有许多事要处理,先找了武重信来,拜托他领着立阳去找彭春等人习练些拳脚,吩咐以后每日上午都需要锻炼半个时辰。 立阳有些兴奋,但白月还是担心,“要不再养养,身体健壮些再去。” “长姐不要担心,我从军中带回来的人身手人品都不错,立阳也不陌生。 跟着他们练练,循序渐进即可,锻炼身体是其一,万一遇上危险也有个保命的手段。” 白月闻言也觉有理,不得不放下担心又嘱咐些话,让阿离在边上伺候,又觉得立阳身边该配个伶俐的小厮往来方便,想着一会儿和沁雪商量商量。 又让人找来胡妈妈将东西交给她,说了效用来历让送去给伯府的小姐们赏玩。 沁雪看着长姐忙碌,笑道:“姐姐太谨慎了些,这还没去那府里,人情关系倒是先走了起来。” “哎,我也是没法子,那府里人事繁多,我们若要过府别居毕竟是客,我担心礼数不到让人说嘴。” “姐姐不必太过小心,正常交往便是,我们也不吃穿他家什么,也不求着他家什么,一应用度都是自己府上,平等相待即可。” “你说的容易,我前日听着大伯母对你之前退回伯府下人的事十分不悦,在府里发了好大脾气。 面上说是伯府下人平日里规矩谨慎,怎的帮忙到帮出问题了,丢了他的颜面,罚了半年例银呢,你想这些人不得把我们恨上了。” “合着罚人的不得罪人,我这放赏的到得罪人不成。 长姐的意思我明白,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讨所有人欢心的好事,累死也是做不到的,长姐不要太担心。” “我明白,总归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不过一些小东西,我们也不缺,若能多得些人心少生闲气也是好的。” “长姐做主便是。” 林沁雪只是担心长姐多思多想,一些物件而已,她并不上心。 转头和白月商量起过府事宜,伯府已经来问过几次,怕是不能再拖了! 要带的东西和人手都需要琢磨,叫来周善夫妻两个过来细细商量… 第29章 拘物头花和八百香 忠勤伯府,胡妈妈端着一个掐丝珐琅八宝提盒。 上面一层十数枝花钗用小锦盒装着,下一层是满满的青釉小瓷瓶,正准备给伯府里各房的小姐们送去。 前面带路的是个伯府内院管事婆子,两人边走边聊一路先来到了武天娇的住处。 待那管事婆子将事禀明后,两人来到屋内。 “什么好东西让妈妈巴巴跑一趟专门送来给我们?”武天娇也不上手,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有些巧工,这是拿几种细纱堆就,取细金丝缠的‘拘物头花’的花钗和金章宗时宫廷秘制的洁面粉。 这花钗是二小姐从前根据典故,传说罽宾国向大唐贡献的拘物头花仿制的。 据说拘物头花在罽宾国是供佛的,花朵是少见的红紫两色,香气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时人推崇这花有佛性。 二小姐觉得意头好命匠人精工细作制出来,府里让我送一些给这边小姐们赏玩。 “有点意思,拿来我看看。” 武天娇接过了丫头取出来的一枝,这花形似莲花,花瓣盛开。 从中心由魏紫色渐变为琅玕紫,花芯是八宝之一的蜜蜡用金线缠绕,花瓣上还有水晶仿的露珠晶莹剔透。 最妙的是有一种幽香,香味醇和,浓而不烈,清而不腻,闻之顿觉神清气爽。 “这是什么香味?” “回大小姐,相传这花之所以供佛所用,便是因为味道清冽明心,所以二小姐自制了香方。 用各种香树皮以及白旃檀香、沉水香、天木香、前香等,加入果香调和成涂香,抹在花心处,使之有佛性。 佩戴时可使人平心静气、辟秽化浊、除恶防虫、通络疏窍的作用。” 你们小姐倒是心思巧妙,那个洁面粉又有什么说头?” 武天娇此时被调起兴趣,自己平日里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金银珠宝在她这里不过俗物罢了。 倒是林府送来的这东西占个奇巧,寓意高明不落俗套,所以出言问道。 胡妈妈见武家大小姐感兴趣,便更为细致的将东西表明,期望可以让这位天之骄女高兴,一会儿也可得些丰厚赏钱。 “这洁面粉是金章宗时宫廷秘制香方,名唤‘八白香’。 府里用来净面或者敷面所用,不但可洁净肌肤,日常使用肌肤光泽莹白,盈润如玉。” “八白香,想来有八味用料了?”武天娇问道。 “小姐所言极是,这香粉顾名思义就是用白丁香、白僵蚕、白附子、白牵牛、白茯苓、白蒺、白芷、白芨八味原料加入皂角,绿豆一并研磨成粉装入瓷瓶密封,故称‘八白香’。 洁肤净面比常日里用的澡豆好多了,也可以兑水敷面使用。” “好,多谢你家小姐想着,日后来府里让你家小姐们常来我这里坐坐。” 胡妈妈点头称是,取出三盒花钗又拿出四个瓷瓶递给武天娇身边的大丫头长乐。 “那我还要别处去送东西就不叨扰大小姐了。” “行,你且去吧,长乐拿些钱给妈妈吃酒,替我送送。” 胡妈妈从武天娇处出来掂着手里的荷包心花怒放,这趟只这一处就算没白跑。 又拿出几钱银子塞给前头带路的管事婆子,“劳你陪我走这许多路,今日歇了到我那我们吃酒打锅子。” 那管事婆子也不客气,收了银子说道:“这处便是府里最富贵的了,其他地方你可别抱太大期望。” “我哪里那样贪心,不过是按吩咐做事,能得些赏钱自然很好,不得也不碍事。 毕竟我也不在这边讨生活,平常心平常心。”胡妈妈笑呵呵,她本就是个开朗的个性,旁人也多爱和她相处。 那妈妈听了也笑着说:“是了,你如今得脸,我看那边府里周善家的也不如你在几位小主子处得用。” “可不敢这么说,小主子们念旧罢了,我们现在往何处去?”胡妈妈笑着转移话题。 那妈妈想了想说道:“这边上是五小姐的住处,你要不要去?” 五小姐?胡妈妈一下没想起来。 “去吧,府里交代送给伯府里所有小姐,这不是刚好十五盒花钗嘛,应该是记好数的。” “那行,走吧。” 那个管事婆子也不啰嗦,看来和胡妈妈是极熟的。 边走边嘱咐,“去了怕是没有赏的,你别奇怪啊。” “哦~那我知道是哪位小姐了,没事,我们快去快走。” 胡妈妈闻言想起有个常跟在武天娇后面的庶姑娘,听说在伯府里处境艰难,不免有点好奇。 两人向主屋后面走去,不出百步,穿过后窗夹道,来到堂屋后侧连着的两间抱厦处。 只见门槛处有个年幼丫头歪坐打瞌睡,那妈妈上前拍道:“小丫头在这偷懒小心让人看见罚你。” 那小丫头抬头看见来人忙招呼,“妈妈怎么来这了。” “你家小姐在吗?” “在里屋呢,妈妈里面坐坐。” 那妈妈也不客气带着胡妈妈走进屋里,“五小姐忙着呢?” 里间武涟漪正在小炕上仔细描着花样子,见来人忙起身相迎,“妈妈们炕上歇歇,可儿去上茶。” “姑娘快别忙,我两个坐不住,还有差事呢。” 那妈妈说完,胡妈妈便从提盒里将东西取出递给武涟漪,又将来历和用途讲明。 武涟漪忙不迭谢过,胡妈妈笑着说:“我家小姐说了,让府里小姐们自用也好送人也好都便宜,不用客气,”说完就要告辞。 武涟漪知道自己这里没资格留人,也不强求,只说道:“我这里条件有限没法给妈妈们打酒,只两个荷包妈妈们常日里装些零碎,千万不要客气。” 说着从炕桌小筐里取出两个精巧荷包。 胡妈妈两个略辞了辞便收下了,“那我俩就厚脸皮摊点姑娘的好东西了,姑娘忙,我俩就别处去了。” 这胡妈妈二人出去不久,里屋内被唤作可儿的小丫头抱怨。 “姑娘真是的,那是三小姐歪派给姑娘的活计,好容易做得了,这下子又要重做。 这也罢了,这做荷包的锦缎都是有数的,姑娘统共就一匹,这半年从上面裁出去多少东西了,姑娘的冬衣还是前年的,这眼见的就短了可怎么好。” 武涟漪又坐回原处,闻听此话眼角都未抬,“衣裳短了就裁开再接接,也不费什么事哪来的这么多话。 这府里还能想起我这号人的也没几个,我就是有东西别人也不见得要,嫌晦气呢。” 小丫头还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没出声,无声叹了口气想想又说道:“姑娘看看二老爷府里小姐送来的花钗很是精巧呢。” 武涟漪就着小丫头的手看了眼,心道这东西在自己这怕是待不了几日,吩咐小丫头先放起来便不再碰。 第30章 出身是门玄学 话说胡婆子二人从武涟漪那里出来后往别的小姐处寻去,一边走一边感慨。 “说起来也是正经的庶小姐,这伯府里面也不是没有,偏偏这个运气不好从出生就得罪了伯府夫人,弄的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不像下人的。” 二人感慨两声也便将心里对五小姐升起的一小点同情扔在脑后,平日里事儿多哪有那多闲心操心旁人的事。 管事婆子似是回想起来什么放低声音对胡婆子八卦道,“说起来这五小姐生母好像还在庄子里住着呢,也十几年没见过了。 从前舒姨娘还不如五小姐的那位,好歹那位是夫人陪嫁,舒姨娘不过是老爷的其中一个通房丫头。 可是谁让人家舒姨娘运道好,夫人有了大少爷后她就有了孕事。 其他的通房丫头都打发了,就这个一举得男成了府里的第一个姨娘。” 这二少爷、二小姐和四小姐皆是这舒姨娘所出。 二少爷又会读书,中了秀才以后,老爷亲自下令把明瑟楼给二少爷读书用。 那旁边的涵碧山房自然就让舒姨娘和二小姐、四小姐住着了。 虽不像大小姐一人占一个院子,那也是府里占地极大、极好的住处。 “我也听说这个二少爷很得大老爷喜欢,怕是要和大老爷一样走科举这条道呢,”胡妈妈跟着说道。 “那以后怕是也要找个家世好的姻亲,这大夫人能愿意?” “谁说不是呢,早前听说大夫人就想给二少爷说婚事,大老爷不同意,说有功名了再说,如今中了秀才接下来还有好戏看呢。” “这舒姨娘可见是个厉害的,二少爷要是再有个好姻缘她的日子就更好过了,那莫姨娘和白姨娘是什么情况你也和我说说呗。” “从前也没见你这么爱扯闲篇,说真的,是不是那边府里小姐让你打听的?” “姐姐哎,你可别多想,我这既然帮着主子跑腿还能真只送个东西,不得多做多想一点。” “你说的也对,反正你们早晚也会知道,我也不怕和你多说些。 不过那个八白香你也帮我要两瓶呗,我家里小子说亲,到时添在聘礼里送过去,脸上也好看。” “小事一桩,晚上去我那里我准给你要来。” 管事婆子闻言更是高兴起来,“我就说你现在得脸,可见是不虚了。 行,我给你好好说道说道,那白姨娘还好说,原来是良家的,底下都说是大夫人专门聘来分舒姨娘宠的。 样子吗柔柔弱弱,脾气不错,也不多事,又有小少爷傍身,不常出来,算是极好相处的。” “那莫姨娘呢?” “你急什么,我这不刚要说吗,莫姨娘来头可是不小,是大老爷上官送的,模样实在是好。 眼角就这么翘着,腰也细,脸也尖,那个前面也大。”管事婆子拿手比划,胡妈妈听着捂嘴笑,催她往下说。 “走起路来妖妖娆娆,一步一扭,永远不正眼瞧人。 就这么低着头,拿眼睛上面这么一斜,说话也细声细气,你还别说真是有风情,我悄悄和你说啊~” 管事妈妈贴着胡妈妈耳朵,还拿手非常形式的遮住,“听说是扬城那边来的,从小养起来专门送给高官显贵的,你懂吧?” 管事妈妈说着眨眨眼一副你应该知道的样子,又接着说道:“就是那个什么马! 进府的时候,大老爷可是稀罕呢,什么好吃好穿流水一样送,就是运气不好,只养了两个小姐,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皆是一步一喘,娇娇俏俏。” “那这些小姐们可好相处?” 胡妈妈想到自家小主子们以后多少是要打交道的便出言询问。 “这我可不好说,小姐不是少爷,大老爷从不操心一概交给大夫人。 大夫人也不爱管这些庶女的事,吃穿用度府里皆有分例,说不得就是等成年一人一份嫁妆发送出去。 不过老太太在这些庶小姐中看中二小姐多些,可能因为二小姐年纪大稳重些吧,有时会陪着老太太念念经。” “二位妈妈好,这是往何处去?” 胡妈妈两人偷摸说着伯府里的是非突然闻言吓一大跳,只见回廊分叉口一侧刚巧走过两个男子,书生打扮,其中一个便是这府里的二少爷。 管事妈妈忙拖着胡妈妈施礼问候,“二少爷怎么没去学里,这是二老爷那边府里的胡妈妈,吩咐给这边小姐们送点子东西,这不刚巧送到二小姐和四小姐这了。” “今日学里休沐,多谢费心想着,二妹妹和四妹妹一定高兴,妈妈们快去吧。” 二人也不多话,告辞就往前去了,回头看到二少爷两人走远。 那管事妈妈拍拍胸口说道:“可见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这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不得吓死个人。” “看这二少爷也是脾气好的,你怎么这么慌张?”胡妈妈说道。 “你可拉倒吧,你以为都似你们那边省心,这府里看着和气,谁心里没有十七八个心眼子。 这庶出子女的婚事哪个不是捏着正房夫人手里头,只有这个大夫人也拿捏不住。 偏他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总有旁人为他出头,连大少爷也奈何他不得,是个真正厉害的。 行了,有话我们家里说去,快些把这差事了了吧。”二人再不多言,继续往各处去送东西。 那走远的两人此时也在闲话,其中一人说道:“你们家那位二老爷可是个人物呢,虽然常年不在京中,此番也算扬名天下了。 只不过徒留身后功名,未尝人间富贵又有什么意思,不知道他家里子女是何样人物?” “我也不知,只见过那府里的大小姐,说是已经定了人家,兵部霍家你可知晓?” “听闻那家好像要接西北军,日后回朝恐怕不可同日而语。 你二叔家可是会攀亲,居然这样好眼光,有这样的姻亲,又有爵位,他家小子这日子可比我等好过多了。” 说话人是伯府二少爷武云斐的同窗罗之远,这两人也算境遇相似。 都是官宦人家庶子,无甚产业也无可以帮衬的母家,只得走科举一途,博个功名好走仕途。 “不过还是你运气些,你父愿意为你亲事操心,不像我嫡母给说了她娘家旁枝一个破落户的姑娘,还说是偏疼我。 谁不知道她就是怕我有一日得了功名不好控制,非要把我绑在她娘家船上。 我去找我爹推拒,谁知道他还将我训斥一顿,说我心高,一个庶子嫌弃人家嫡出姑娘……” 武云斐闻言脸色不好,听友人一口一个嫡出庶出的,他最不愿提出身,这是他迈不过的门槛。 自家大哥是个草包,文不成武不就,可人家有个好娘,不用任何努力就可以袭爵。 娶的妻子自是高门显贵,自己从小就要乖巧听话,处处逢源,对大夫人也是日日早晚请安,一日不缀,作出孝顺模样。 就这样大夫人还想拿捏自己婚事,自己说服父亲也不过推迟些日子说亲,只怕大夫人不会放弃摆布自己婚事,看来还得想想办法! 第31章 香露的出路 胭脂胡同狭窄巷道尽头小院内。 一个青年男子头戴巾裹,上插花头装饰,肩搭云间汗巾,腰间一个泼浪鼓,一看便是货郎模样。 此时坐在石桌旁抽着旱烟,旁边一个美貌女子正是香露。 “兄长别来我这哭穷,之前我私下告诉兄长要出府,给我赁个小院,采买些东西,再雇个干活的人,一次里给了兄长二十两。 如今兄长就找了这么个破地方,这租金至多不过五两,加上其它十两银也顶天了,你还和我说贴了银钱,兄长倒是说说贴在哪里了?” 那男子闻言不但没有愧色,反倒恼火起来,“小妹你可不要没良心,你在伯府里吃香喝辣哪里晓得外面生活的难处。 现在闹灾,粮食物件什么不涨价,往京里来的人眼见越来越多,这京里的物价,房价窜天猴一般往上涨,就你给的那几两银够什么使的?” 说完又冷笑道:“你嫂子之前就劝我少管这事,管多了让人疑心我贪图你几两银子。 我说好歹一家子骨肉,总不好冷眼旁观的,为着你的事跑前跑后,吃些辛劳也就罢了。 自己的营生放下不管,赚不上钱还贴进许多去,我也是要养妻活儿的人可不比妹子你赚钱容易。” 香露闻言气的发抖,“兄长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我是只给你了二十两银吗! 这些年你隔一二月就要往我这里来一趟,来的时候不是给把菜,就是几个果子,最好也不过是你货担子上的三瓜两枣。 哪一次你走的时候我不是又给银子又给衣衫,就连府里赏我的金镯子,宝石戒指你看到了说要拿去给嫂子,我也没有不允的,你如今倒来和我算账。” “真正是冷心冷肺,拿了你几个臭钱,就敢给我甩脸子,你是我妹子照顾娘家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娘老子不是我尽孝送终的,你在伯府里滚一趟就不是我家人了,若不是我去府里赎你你能出来,给我充什么能耐人呢……! 告诉你,别不知好歹,你那银子还不知道是怎么好来的,我愿意使就是给你脸了。” 香露不是不知道自己兄长自私自利,只不过念在一母同胞,家里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兄弟,不能不帮扶一二。 这些年使了她多少银子,现在不念她的好不说,还说话刻薄她,心中暗恨,只是如今她一个女子在外独居,不能没有依仗,不得不忍下气来。 思及此处,她眼中泛泪,心中酸楚,拿帕子掩面哭泣。 “哥哥这是在我心上扎刀子,娘老子病重不是把我卖了十几两银去买药,能挺过来? 我怎么没尽孝了,这些年对家里也是有多少给多少,如今你还在这里埋汰我。” 香露兄长说完也有些后悔,这还想着多从妹子这里搞些银钱,不能钱没要到反把人得罪了,便也开口往回找补。 “你也是,我一心为你好,你反倒疑心我贪你的钱,我这一急可不话就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如今你出府了到底是个什么章程,也得给我说道说道。” 香露想了想如今这情况是得和他多少交代一些,免得多生是非。 “也没什么,伯府里大少爷对我有意,本来在府里就想提拔我,谁知还没开口就赶上大夫人将我和几个丫头打发到二老爷府里去。 可二老爷府上小姐跋扈不能容我,大少爷怜惜我就让我先赎身,日后找机会再进府。” “妹妹若早言明哪有今日之事,这是贵人瞧上你了,日后要提拔你作姨娘,那我岂不成了贵人的大舅子?” 香露兄长闻言顿时喜于言表,“我早说妹妹是有大造化的,就凭妹妹的样貌,该是要享福的。” “行了,你也不用现在和我说这些好听的,什么大舅子的,你可别混说。 让人听见扒了你的皮,你快走吧,今晚大少爷要来,过段时间若有机会我看看是否可以给你寻个差事,你也好立份家业,我也算对的起你了。” “瞧你说的,不管怎样你不都是我妹子,我要是好了你脸上不也有光,行行,我不多耽搁你了,你好好打扮打扮,拢住贵人的心,日后自有富贵荣华。” 华灯初上,月亮刚有个影,天也没完全暗,胭脂巷里开始飘出烟火气,混着空气中脂粉香,味道说不出的复杂。 再加上巷边上的细小水渠上面蚊虫在聚集,巷道也窄,铺路的碎石早已坑坑洼洼,人走在上面不得不连蹦带跳的。 好容易走到尽头,推开院门,院中石桌上早已摆好小菜酒水,一个如花美眷用如玉雪白手臂支着头发愣… 见到来人才回过神来,也不起身,只白了一眼抱怨,“大少爷总算是想起我来了,亏我为了你一个人呆在这种偏僻地方,家也去不得,你可真是狠心。” 来人正是忠勤伯府大少爷武天昊。 他金冠玉带,绫罗绸缎,腰悬牙牌,脚踏短靴,手上一条马鞭,通身气派模样,一看就是富贵之地浸染出来的。 进门将马鞭往石桌上一扔坐下笑道:“府里事多,我也没办法,一直挂心你这里,这不一有空就赶着过来了。” “府里有什么事连你也能困住,少爷当我好诓骗呢。” “真没骗你,这几日林家那几个搬到府里,终日里忙忙乱乱,我也不好随意走开,这不是刚消停些。” “那几个可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林二小姐最是难缠,我就是在她手里吃了亏。”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不说她们,我好容易到你这来散快散快,提她做什么,你过来少爷这里我俩亲香亲香。” 说着五天昊就将人往自己腿上拉。 香露半推半就,一时让人哄好了,陪着说话谈笑,自然蜜里调油,红罗帐暖,覆雨翻云。 第32章 宴无好宴 翻过天来,吃饱餍足的武天昊要走。 香露自是要歪缠一下,但武天昊并不似往常一般容易妥协。 “今日真的有事,我不怕告诉你,我在外面有笔大生意,若是做成了,少爷我带你去店里选最上等的头面。” 说完就往外行去,小厮早已在门口等着,想着还要走过那条连车马都进不来的窄巷暗叹自己真是个多情郎君。 刚出巷口已经有人牵马等候,武天昊上马往惠丰楼去。 行至惠丰楼前立刻有店伙计上来牵马招呼,“武爷精神,给武爷请安,武爷楼上请,薛爷几个已经二楼等着了。” “得了,少废话,照管好我的马。” 武天昊快步往楼上走,惠丰楼也算是京城数一二的酒楼,占地优越,装饰富丽,是富贵人家常来的地方。 二楼有十几个雅间,此时人还不多,其中一间门上挂着‘有客’牌子,武天昊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屋子里已有五人,皆是官宦子弟。 其中一人见到来人便打趣道,“这是打哪里过来? 听闻你置了一房外室,看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可见是是春宵苦短日高起,鸳鸯被里翻红浪了~” 又有人接话道,“还是你自在,挂个闲职,你老子节节高升,不管是求官还是袭爵都跑不了你的。” 武天昊闻言十分自得,笑道:“谁耐烦终日和那些老古董磨牙。 官不官的我不在乎,要我说还是这个最实际,”武天昊说着用拇指和食指来回一搓。 众人笑道,“真正至理名言,没有这个天皇老子做着也没意思。” “说正事,我们之前说的生意可有进展?”武天昊问道。 “八九不离十,听闻如今永平府,河间府都有报灾的地方,朝廷已经派人前往勘查… 我看如今情形,灾情比报到朝廷的要严重的多,赈灾是板上钉钉的,无非就是多少罢了。” “这次监察官是咱自己人,老薛已经找好了江南粮商,运来了经年的霉米和麸糠。 只等勘查结束朝廷必然要从直隶筹粮,到时一比一掺兑送过去不照样救人,你我的财路不就来了。” “此事重大,不会有什么后续问题吧?”武天昊有些不放心。 “你把心吞在肚子里,就算漏出些许马脚,你我的父亲还能不为我等遮盖一二。 再说了,那些个泥腿子树皮,草根都吃得,如今正经粮食还吃不得了,能有口吃的不饿死,就该感念天恩了。” 几人哈哈笑起来,“也是,吃什么不是吃呢,饿着肚子难道还要挑口味吗,鲍参翅肚倒是有,他们也配~……。” 惠丰楼里觥筹交错,自是数不尽的山珍海味、炊金馔玉、肥肉厚酒,就连楼后水渠中流出的也飘着厚厚油脂,真正是朱门酒肉臭。 此时的忠勤伯府也有个小宴。 武家老太太住处‘山川堂’旁边有一辅助建筑名曰‘倚玉轩’,此轩形置类车,立檐展翘、东西方向,高轩迎风。 四周有回廊环绕,是个观赏翠竹绿荷的绝佳之处,左右后侧皆有翠竹相拥,前面有池水一潭,半壁清荷,景色清幽雅致。 轩内老太太坐在上首,武天娇和林白月就近靠坐在旁。 长条小几上放着各色果子、糕点,其它女眷们零散在厅内坐着喝茶聊天… 老太太如今爱热闹,总喜欢把家里小辈们聚到一处说话。 林白月倒是习以为常,林沁雪却不太喜欢这种无效社交,不过看来以后是无法避免,只得给自己找点乐子,观察轩中众人。 其中一侧有两个相貌极为相似的姑娘,一样的削肩细腰,纤巧柔弱。 只是肤色苍白看着血气不旺,同样的粉色罗裙,粉色珠钗,额间一样粉色花钿。 林沁雪看的有些眼睛疼,自己前世早已过了冒粉色泡泡的年纪,如今看着这两人总让人有种置身童话世界的感觉。 尤其这两个其实并不一样年纪,在府里飞别排行老三和老六,作出好像双胞胎似的打扮,不知道是满足谁的恶趣味。 其中排行老三的武青澜看到林沁雪看向自己姐妹,微微抬额言道:“大堂姐上次送过来的八白香我用着挺好。 只是前两日表姐到府上来,在我那见了喜欢,我便送了她些,如今我自己这里倒是缺了,妹妹再给我送些可好?” 林沁雪还未开口,就听到上首有人“噗呲”一声,不是武天娇还能有谁。 心道武青澜口中所说表姐真正的表妹怕是坐在上首这位了。 果然武青澜听到武天娇发出的声音脸色十分不好,她提起的人确实是大夫人娘家王府的小姐,自己称一声‘表姐’也合情理。 但如今武天娇一笑,她好像上赶子巴结,即便自己逢迎些许大家心照便是,何必翻到面上,这分明是不给自己脸面。 林沁雪看青澜脸色不好,出言岔开,“那八白香是我家铺子里卖的,之前做出来还没上架我便先取了些给家里姐妹试试新鲜,如今我也没有了。 姐姐若是喜欢可以到城南‘留香阁’里去买,那里还有几味香料也十分不错,之前书院兴起的四季香便是那铺子里出的。” “留香阁也是林府产业吗,从前没听说啊?那醉红胭脂也是你那铺子里的?” 武青澜有些激动,最近京里哪家小姐不知道留香阁,从前也没怎么听过,如今突然名声鹊起。 不但出了好几款胭脂口脂,颜色极好,而且上妆也十分容易,更有不同留香,尤其是它家的四件套妆盒让各家小姐追捧不已。 只可惜总是断货,有货时也每日限量,自己去了好几次都没买上。 “是我新入的铺子,因我得了个制香高手,她有些家传手艺,尤擅长制作姑娘家的胭脂水粉,我试着不错索性买家铺子经营,府里也可以多个营生。” 林沁雪并不隐瞒自家又多了个铺子,毕竟这是明面上的,有心人一查便知道。 但香方和胭脂水粉的制作是自己从异世空间带来的,这是核心机密,她谁也不会说。 林沁雪说完轩里其他人也都注意过来,“这‘醉红’胭脂抹在脸上据说有一种微醺后自然羞涩的红晕,让人看着就觉得动人娇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武青澜的胞妹武青涵年纪虽然不大,但对脂粉打扮已经十分感兴趣。 武之然和武之遥姐妹虽然稳重些,但到底是女孩子对这些还是很感兴趣的,武之遥于是也开口问道: “之前我去的巧,倒是买了一盒子胭脂,二两银子一盒,若不是实在出名,我也舍不得~” “妹妹怎么只顾自己,我们便也罢了,你也不想着你之然姐姐,单买一盒子够谁用的,舒姨娘的体几银子没贴补你几个?” 武青澜有些挑唆的说,她知道舒姨娘出身低本来没几个银子,但凡有一点也全留给儿子了。 这两个姑娘在她那里可没什么分量,平日里只靠一点月例生活,不像自己姨娘只有自己姐妹俩个,又有些产业傍身,吃穿可比武之然,武之遥两个强多了。 “我自小就对脂粉不太感兴趣,何况我妹子还小,只有我照顾她的哪有反过来让她照顾我的! 青澜妹妹看来是惯常分享东西的,那若有好的别忘了也关照关照我们姐妹。” 林沁雪看着这几人打机锋,自到忠勤伯府,这样的场景屡见不鲜,只觉得这些小姑娘真是太闲了,没事就爱磨牙。 她才懒得调和,只默默退出谈话圈子往轩外面游廊走去,“我去更衣,一会儿便回。” 武青澜看到沁雪离开有些不满,自己本来想从林家姐妹手上再淘点东西,谁知到林白月闷不吭声,林沁雪滑不溜手。 自己东西没要到反吃一顿排头,自觉无趣,也不再搭理武之然姐妹。 她一向不喜欢武之然,两人年纪相近,但武之然总是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让人夸奖她稳重可靠。 诸姐妹中武之然长相最为普通,也不知道随了谁高高大大,不像个闺阁千金,换个打扮可以去种地… 咦~想到这里,她偷偷抬眼往上看,好家伙,她知道武之然像谁了,难怪老太太喜欢她! 第33章 发现蓝海的林沁雪 这段时间京城中人头涌动,看似太平却又暗藏风雨。 有些关系的人家多少都知道今年年景不好,尤其北地许多地方闹灾… 在京城有亲眷的纷纷投奔而来,但这并不妨碍市井依旧繁华喧闹,富贵人家照样歌舞升平。 城南“留香阁”是林沁雪新买的铺子,一应装修、布置包括里面的货品、价格都亲力亲为。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具体商业环境,销售方向她都算新手,唯有全部经手一遍,日后产业放给别人打理才不会轻易被瞒骗。 这便是她的行事风格,信任和警惕她都谨记,可没想到店面名气一炮打响,被人追捧。 林沁雪本人也没想到自己随意取出的几样东西这么受欢迎,她从空间诸多香方中挑选的只是比较寻常的“花香二十九方”。 因为用料不金贵,只是制作方法略巧妙些,好在品类很多,可供人选择的空间也比较大,所以才放在店里试卖,统称四季香。 其中有桂花香一品、桂枝香一品、杏花香三品、百花香二品、野花香四品、后庭花香一品、荔枝香二品、柏子香一品、酴醾香一品、 黄亚夫野梅香一品、江梅香二品、腊梅香一品、雪中春信香三品、春消息二品、雪中春泛一品、胜茉莉香一品、菊香一品、雪兰香一品共二十九品。 此四季香系列一出,真可谓名动京城,虽不是人人可买,却算得上尽人皆知。 不但达官贵人们喜欢,尤其受到读书人的青睐,日常总要选上一品代表自己高洁清雅的气质。 对于京城的小姐夫人们,最时尚和喜欢的莫过于‘留香阁’新出的彩妆四件套了! 精工制作的檀木妆盒,盒子上有小铜锁,盒盖翻开居然镶嵌一块琉璃镜面。 盒内设有小格,分别放置眉笔、胭脂、口脂、香水四件,其中根据不同人群需求,胭脂又有不同选择,分别是‘醉红’‘流霞’和‘思君’‘勿念’四色。 香水也有异国香、清雅香、养疗香三种,这种来自消费过剩年代的产物横扫大良京城的美妆市场,让林沁雪意识到这是一个真正的蓝海。 这样一个消费市场林沁雪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她心中慢慢捋出全盘规划,做一个可以垄断市场的产业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上下游产业都控制在自己手里。 自己府里的庄子就要充分利用起来,如今种粮食能养活几个人呢,香花香草这些原材料除非特别难种的和难得的林沁雪都打算自产自销,实在不够再从外面采买,这样没有任何人可以捏住她的产业咽喉。 至于下游销售,林沁雪打算直营,因为自己走的是高端路线,并非一般老百姓常用东西,所以可以慢慢由京城往外地延伸,总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大良的化妆品产业大佬! 林沁雪思及此,心里可耻的抖腿,一个叉腰小人在脑海哈哈大笑。 至于庄园里的花草幼苗种植和采买,林沁雪打算先在自己府上从前两个庄子开始。 皇家新赐的庄园毕竟比较远,如今也不太平,自己刚去过,人心思定,先不动它,等有些规模了再往那边推进,届时也可以在永平和河间府内发展‘留香阁’分号。 等到林沁雪将林家所有产业理顺,长姐林白月有些坐不住了,“你终日里忙忙叨叨跑来跑去,家里最重要的事你可打听了?” 林沁雪知道姐姐着急什么,安抚道:“立阳入学的事我放在心上呢,这不让人打听考察也要时间嘛~” “那你考察的怎么样了?”林白月白她一眼。 林沁雪看着面前这个大家闺秀对着她翻白眼,不觉有点好笑,拉着长姐的袖子:“姐姐好不公平,只疼立阳都不疼我了,我这外面跑的腿都细了你也不关心我。” “你少和我叫苦,我还不知道你,让你终日在府里待着,你能愿意?” 林沁雪嘻嘻一笑,“好吧好吧,算我不对,我本来这几日也要和你说的,谁知道留香阁这么火爆,我多了许多事,紧赶着处理完了这不就找你来说立阳的事了。 我打听了,大伯父这人别的不说,书应该是念的不错的,也重视族里的学业。 现在族学里的先生有一个是大儒,只是年纪大了不是每日讲学,听说是大伯父亲自重金请来,据说只待三年便要家去。 我看立阳刚好先在族里上三年学,出孝后再去其他书院进修也不耽误,长姐觉得呢? “这样也好,我本来也担心立阳如今身体去书院怕是勉强,先在族里进学,我们也好就近照顾,也不耽误他每日半个时辰的锻炼。” “长姐之前还不放心他去和彭春几个习武,怎么这么快改变态度了!~”林沁雪惊奇道。 “我也不是没见识的,哪里不同意了,这不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嘛,”林白月嘴硬道。 不过想了想又高兴着和林沁雪言道:“我和你说,立阳这段时间眼看着就有气力了,也不像从前那么单薄,我看着欢喜,可见每日里常常活动活动很是有用,如今我每日晨起也带着锦绣在园子里走走。” “这才对呢,长姐就是坐的太久了,这样对眼睛不好,告诉你,日子久了屁股也会下垂变大的。” “你这丫头,又使坏,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市井瞎话,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说完就要拿手去拧林沁雪。 林沁雪笑着躲避,“和你说真话呢,你又歪派我。” 林白月虽然嘴上不听,但确实每日坐上个把时辰就会起来活动活动。 有的时候想起林沁雪的话还会对着自己的穿衣镜前面后面转圈看,看过后又气道,“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编瞎话来吓我……” 第34章 寻人(1) 江湖今夜全家客,犹胜飘零两处思。 河间府,官道上尘土飞扬,已经入冬… 北方的城市此时绿色寥落,再加上时常会看到饥肠辘辘的逃荒难民成群结队的艰难赶路,像是在一块大灰布上的泥点子,毫无美感可言。 此时正在移动的是其中一块大泥点子,人数众多,他们大部分脸上神情疲惫,小部分连神情也没有,空洞着眼睛… 带着仅剩家当,有条件的拿推车推着,拿挑担挑着,最不济的弄个大背篓背着,走不动的人相互搀扶互相借点力。 有小孩的扯着衣袖、脖领拖着拉着,机械的紧跟着队伍,大家心里都知道这种情形跟着大部队才是相对安全的。 这群人已经走了很久的路,他们皆是从永平府跨府而来,家乡遭灾,地里开裂,赤土千里。 眼看越来越旱,秋粮颗粒无有,田间野地再也找不到可以果腹的东西,就连喝水都开始困难,不得不离乡背井走上逃荒的路。 比较奇怪的是此时有一辆马车逆着人群方向在走,遇到流民就会停下来打听一番。 赶车的大汉便是申时行,已经在路上跑了半月有余,虽然不会缺吃少喝,但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让他脸色并不好看。 车上另一人道士打扮,玄色混元巾,青色道袍,脚踏云履,一柄拂尘的便是南离! 他在车架前面靠着车厢耷拉着腿斜身坐着,遇到人群时也不用拉停马车,直接跳下去探寻一番。 这二人奉林沁雪之命沿途搜寻柳林的家人,只不过逃荒的人数众多,来源也广,他们一路打听到现在也还没有音讯,好消息是从永平府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其它不提,只这一路上看到流民之苦二人皆是不忍回顾。 他二人皆是从军之人,死人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稀奇,可是有时候活着的煎熬反到让人难以直视,这才让人无奈。 他们在道路两旁看到坐下休息就再也起不来的人,也看到卖儿卖女求一条活路的,有饿的抠地里草根道旁树皮以求果腹的,也有往山上去寻观音土充饥的。 二人能力有限,又有差事,做不了救助苦难的善人,只在非常看不过眼时偷偷给些吃食,散些随身带的丸药。 此时又见到一大群灾民迎面而来,南离照常上去打探,这些灾民看到来的是个修行之人,态度不免带上恭敬。 “老人家慈悲,不知你们从哪里来?”南离找到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老汉探问。 “道长慈悲,我们这群人大多是永平府黄县的,家乡遭灾不得已往京里寻个活路,道长可知道如今前面情况?” 南离一听是黄县过来的,心中一喜… 柳秀才不就是那里的,于是正色向老者答道:“河间府如今情况也不好,峡口关再往前就过不去了! 朝廷不让流民进顺天,不过那边如今设有粥棚,早晚两顿,应该可以勉强活命,老人家可以往那边去。” “多谢道长,如今这种情况旁人都往顺天走,道长怎么往反倒反方向去呢?” 南离拉住老者轻轻往马车方向带过去:“老人家随我旁边两步,我有事相寻。” 若是旁人这老汉肯定是不会这么容易跟着走的,不过见南离道士装素,又干净又庄严,心里天然相信三分。 两人行至马车旁边,南离从车上取出一个小布袋打开一个口子让老人往里瞧,居然是一小袋面粉,老汉眼中顿时出现光彩转头看向南离。 “老人家莫慌,我只是打听点事,我受人所托要找永平府黄县涉水乡柳林秀才的家人,一个大概五十岁的老妇人,一个小媳妇再带着个小男孩,不知道老人家可知道否?” 老人闻言开始在脑海中搜罗,这队伍也有一百多户人,他怎么可能认识所有人,不过他们确实都是永平府黄县出来的,看着这个布袋子心想,无论如何一定得找出人来。 老汉想了半天没有想到南离说的人,突然他一拍脑袋,自己怎么傻了,他认识涉水乡的里长啊! 于是对着南离说:“道长略等我一会,我去找个人,若有你说的人,他一定知道。” 南离施个拱手礼说道:“劳烦老人家。” 那老汉转身往人群跑去,明显脚步雀跃不少,一会儿南离和申时行看到来了老汉带着两个人过来。 指着其中年纪较大的介绍道:“这是涉水乡里长,又指着另一个妇人说道这是他家里儿媳妇… 我刚才问了里长,道长说的人应该是在队伍里的,不过事情有点麻烦,还是让里长和您说说吧。” 那里长看向南离和申时行拱了拱手,“给二位见礼,我是涉水乡里正,二位要找的人如今确实在队伍里,不过不是只有她们三人! 这柳秀才家的媳妇子如今跟在一个叫彪三的男人身边,这一路老弱妇孺也全靠这男人养活,如今道长要寻她们离开,怕是那彪三不依。” 这突发情况南离和申时行委实没有想到,一时还没开口。 旁边那小妇人遍先开口说道:“柳秀才是我们那里的名人,之前他开罪知县跑了,家里就被封了。 他母亲和媳妇带着孩子被衙役从家里赶了出来,乡邻们感念柳秀才给大家出的力,所以轮流收留她们,逃荒也带着她们一起。 不过这路上太难了,大男人都不一定挺的住,何况她家里只有女眷和孩子,没吃没喝的活不了……。” 那小妇人还欲说些什么一时又觉得已经够了,她心思细,这段时间看着柳氏遭遇有点物伤其类。 这柳氏以前风光,样子也好,谁知道突然就发生变故跌下云端,被迫委身他人实是被逼无奈! 大家私下说起她们家的情况总会唏嘘几声,但这世上不缺拜高踩低之人,更有许多看她笑话、贬损她的。 就好像柳氏不好了就衬托起编排她的人的优越感了,丑恶嘴脸让人生厌。 南离和申时行此时大致也明白了,于是说道:“不要紧,劳烦里长带我俩过去,其他再说。” 说完将刚才那布袋递给之前的老汉,“谢谢老人家,”那老汉知道自己能办的事情已经没有了,高高兴兴拿着布袋走了。 有这金贵粮食自家可以活下去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南离又从车里取出一个布袋递给里长,同时取出十两银子,“劳烦里长带我们过去,万一有什么冲突麻烦里长帮忙斡旋一二。” 里长并不推辞,手上的东西就是家人活下去的保障,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接过东西交给儿媳,“你的心尽到了,回去吧。” 又对南离两人说道:“非要跟过来说几句没用的,二位别见怪。” 南离只说不要紧,又让里正带路去寻柳秀才家人。 几人在人群中好一通找寻,最后在队伍靠前追上了一辆牛车,牛车旁边一个圆脸大汉,身高膀圆,里正上前叫停牛车。 那名汉子看着来的两个生面孔,眉头皱起,并没说话。 里正也不管他,自顾自向牛车上一个老太太说道:“柳老夫人,您的苦日子可熬出头了,你家里托人来寻你了。” 那老太太已经疲弱不堪,闻听此言竟然好像被注入强心剂一样坐起,“是阿林吗,是阿林来寻我这老婆子了?” 南离上前拱手,“老夫人,我二人受柳秀才所托,来接你们,你带着家人跟我俩走吧。” 老太太闻言颤抖着就要爬下牛车,嘴里说着:“大孙,快,跟奶奶走。” 车上还有一个女子也跳下车来,还没走动,从旁边伸出一只手将她胳膊抓住。 第35章 寻人(2) “你要走?”出声的便是彪三。 “我是柳家的媳妇,自然要走。” “你是我的媳妇,你不要忘了,你跟了我了。” “不,你一路上照顾我们,我感谢你,可你知道我也恨你。” 那男人手上使劲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对来人说道:“那两个你可以带走,这个不行。” 申时行之前一直不出声,现下开口,声音不高但威慑力十足,“人我们必须带走,你留不住。”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手上略一用力,银子从中裂成两块,将银子放在牛车上。 “我还会给你一些粮食,有钱有粮什么样的媳妇讨不上,你好好想想。” 里正上前把男子手给掰开,“彪三你个愣子,还不放手,不是你的你能留住?” 那男人依旧不死心,望着小媳妇,“你留下,跟着我,我会待你好,就算你回去那家里未必容的下你?” 女人挣扎出自己的手,毅然拿上自己的包袱,不回头的说,“那也是我的命。” 申时行上前扶住老太太,带着小媳妇和孩子往马车那边走去。 南离看着那汉子死死盯着小媳妇的眼睛暗叹一口气…… “这位兄弟,万法自然,不要强求,一力强求,会惹灾祸。你且略等一下,我去给你取些吃食,也算谢你这一路相护的恩情。” 谁知那汉子拿手一拂,将牛车上那块碎了的银钱扫落在地,赶着牛车头也不回走了。 南离从地上捡起银子递给里正,“人各有志,谢老丈,我们就告辞了!”说完也转身离开。 河间府黑山庄,大黑山山间别院,其中一个屋舍内,柳家老太太终于平复自己见到儿子后大悲大喜的心情,开始絮絮叨叨。 “你走了以后,那县令不是个东西,封了我们的房子田产,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们就只匆忙收拾了几件衣服,一点散碎银两,什么都没了,儿子,什么都没了!” 柳林拍着自己母亲的后背,安慰道:“娘,人活着就好,是儿子不孝,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不怪你,你是有本事的,要不是你托朋友找到我们,娘真的快活不了了……” 里间柳林媳妇正哄儿子睡觉,听着外面婆婆对相公哭哭啼啼,她也想哭,可哭有什么用呢,眼泪也填不饱肚子,也不能让恶人止恶。 自从柳林离开,自己家的处境真是一言难尽,不管是邻人还是相公的同窗先开始还会接济一二。 但开始逃荒以后,渐渐自顾不暇,就越来越没人管她们了。 本来她家人口不多,准备的干粮可以养活她们几个个把月,可问题也就在于她家只有老弱妇孺,自己娘家又不在跟前,一上路就有心怀鬼胎的人盯上她们。 不出多久,某天夜里就有几个人悄悄摸到她们身边,上来就抢包袱,来人力大,得手就跑。 天黑自己也不敢追也认不出人,除了认栽她别无选择,好在自己小心,之前将吃食分开藏着,就这样也没坚持住几天眼看就要断粮。 就在她们进退维谷之时,彪三找到她,说可以照顾她家人不过要和她做个露水夫妻。 她不同意,彪三用强,她没挣过被拖进林子… 自此她就知道自己一家人在别人眼中是砧板上的肉,谁想剁一块就剁一块,没人会在意肉的意见! 后来她索性跟在彪三身边,自己还有儿子,儿子还要长大…她,也不想死…… 外间柳老太太还在和柳林说话,“林子,娘有件事要说给你知道,你媳妇子有其他男人了……” 柳林打断母亲的话,这事刚才申时行给他说了个大概,他已经知道。 “母亲,娘子是个好的,我不怪她,这事儿全怪我,娘以后不用提了。” 柳老太太一时语塞,又突然拉住儿子的手。 “你们和离吧,林子不是娘狠心,这路上多少人看着,谁不知道这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后别人怎么看你。” 顿了顿,又说道:“实在不行,我们多给她些钱,娘认她当女儿也行,就是不能继续给你当媳妇,我们柳家丢不起这个人。” 柳林安抚母亲,“娘!我们岂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 且不说娘子从前贤惠孝顺,就是儿子走了以后的这段日子,若没有她,儿子可还能见到母亲,你的大孙子可还能平安走到这里……” “我知道,我们柳家欠了她的恩情,可是这世道吃人。 你现在不计较,以后时间长了,别人不会记得她的不得已,只会记得她和人滚过树林,说她不守妇道,水性杨花,我大孙以后也难抬头做人。” 柳林听着老太太越说越不像样! “娘,做人首先得问心无愧,我柳林自问是个俯仰无愧的人,母亲难道要逼我做个狼心狗肺的小人? 就算是你大孙子,你想让他没有娘亲照顾长大吗?” 老太太看柳林坚决,叹口气起身,“我老了,也不中用,我知道她是我们家恩人,你要报恩,我去给她做牛做马都行。 只是要继续做我柳家儿媳,我不同意,我去睡了,你去吧。” 夜深人静,柳林夫妻两个坐在炕上,旁边孩子已经熟睡,脸上红扑扑的,小手握拳放在嘴边。 “宝儿一路上受了惊吓,总是哭闹,难得今天睡的这么安稳。” 柳氏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出奇的平静… “你若是要和离,我没意见,只要你仔细看顾宝儿好好长大,给我寻个落脚的地方,我不会耽搁你。” 柳林上前揽过妻子肩膀,感受到对方僵硬的身体。 “说什么傻话,我不会和你和离,这么难才又相见,有些事非你所愿,我也并不在乎,另外有件事我也要告诉你,娘子,我签了卖身契了,你会嫌弃我吗?” “什么?!”柳氏大吃一惊,柳林看妻子不复刚才那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无畏姿态,轻笑出声。 于是将原委一一道来,又感慨道:“不止是你们,我也是九死一生,我们都扛住了老天的考验。 娘子!说真的,经过这段时间我也看淡了许多事,不到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们不会知道活着那么可贵,能一家子安全度过这次危机已经是老天庇佑,这就够了。” 柳氏闻言,心中一松,一路的委屈突然倾泻而出,痛哭无声。 柳林只是将人拥在怀里无言安慰,他们都知道有些事过去了。 次日清晨,申时行和南离就要告辞回去复命,柳林和丘望山二人将他们送出庄子,柳林递上一个匣子。 “这里面是给小姐的书柬,回去代我向小姐禀告,柳林叩谢小姐救我一家活命大恩,小姐交代的事已经初具成效,具体情况我都写在信中。” 二人收下东西不再耽搁,跨马而去。 第36章 天下熙熙 皆为利来 林沁雪从申时行和南离那里拿到了柳林给她的书柬。 从书柬中知道大黑山山脚下准备给落雁坡乡众居住的员工宿舍已经快要盖好! 庄头邱望山很给力,不但房子建的很快而且还在屋中全部垒上火炕,赶在冬天之前应该可以将乡众全部安排进去。 另外三个庄子都找了好手打井,由于林沁雪肯出钱,又肯雇人,井打的深,目前选了九个地方有七个都出水了。 最好的就是小黄庄,在河沟子里打的三口井全都有水,黑山庄山脚下打出了两口有水井,小梨庄也有两口,这就基本保障了吃水的问题,也勉强可以分出一些浇地。 最最重要的是红薯已经抽苗了,林沁雪心里放心不少。 因为种红薯的季节不对她心里是有点打鼓的,要不是赶上这个年景,到明年应时应景的再种不好吗… 如今为了赶时间勉强播种势必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浪费,极大可能收获不会太好。 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如果这个灾情继续下去,朝廷一定会面临缺粮的问题。 到时候自己拿出这种高产粮,自家的功劳可就大不少,这既能救人又可以惠及自身的事林沁雪一向都是要抓住机会的。 至于柳林一家的遭遇回来的申时行和南离两人没有遮掩,将事情原委大致和她说了。 林沁雪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让二人就此封口不要再提,心里不免多想几分。 她理解柳氏的选择,甚至觉得柳氏审时度势,有几分沉着和心机,是个坚韧的人! 只是如今这个年代对女子比较苛刻,但愿柳林是个有担当的吧。 因为柳林家事,林沁雪决定还是要对这次逃荒的灾民做点事。 对于自己之前见到的和申时行两人回来描述的如今灾民苦况,她没办法完全无动于衷,当然她也不是圣女,之前家里余钱紧张的时候,她自然不会盲目挥洒善心。 但这段时间情况有些不同,家里靠着留香阁很是赚了些银子,林沁雪决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当然原则是不充冤大头扎实做点实事,于是拿出钱来通过自家粮油铺子在直隶收购一批陈粮以及旧棉衣厚被褥。 命人将东西送去在河间府的庄子,让他们看情况收留一些老弱妇孺,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老人,女人和孩子更难生存。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林沁雪决定给自己的员工发一波员工福利,好好收拢人心,毕竟自己刚刚掌家,需要恩威并用! 于是将军府里的所有人员在今年入冬都得到了一套细棉布的新冬衣,里面也是上好的棉花,并且还有一些过冬物资。 各处管事们自不必说,这些人在林沁雪看来就像从前公司里的中层领导,是基石,更是上令下行,上情下达的关键。 因此待遇要搞好,不但有新衣、炭火,而且还有银钱、羊肉,最惹眼的还一人发个暖炉子。 最底层的员工福利也要给到位,不管是洒扫的还是守门的,人手一件厚袄子加棉帽子! 再给足了炭火,虽不是什么好炭,但对于林府的下人们来说屋里屋外都能不受冻。 冬衣自己穿上,炭火还能惠及家人就已经是顶好的恩赏了,若是一家子都在府里做事的那更是让人羡慕,沁雪做主再发个炭盆子,那可是铜器,传到孙子辈都没问题。 他们穿上暖烘烘的袄子再戴上统一形制的棉帽子走到外面自然腰背挺直,十分有面,不自觉就增添了对将军府的归属感。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欢喜的,比如忠勤伯府如今的当家王夫人现在就在生闷气。 自己本来想从林家赚些便宜,搞点银钱,那府里几个小的人精一般,又十分团结。 偏样子做的好,手上又宽松,今天给老太太送碗汤,明天给府里姐妹添朵花,就连林府下人也笼络的死紧,自己琢磨许久也难下口。 如今又搞什么员工福利,对比着自己这边,府里反倒多了许多闲话,话里话外怪她抠搜,眼看入冬不但没有赏赐,连例银也是拖来拖去,总不能按时发放。 可是谁知道她的为难呢,自家老爷只知道问她要银子,从不管家里生计,今年更是过分,频频拿钱出去,也不让问。 前后总有一万银子,前日回来又要两千银子,自己说没有,他就说自己妇人短视,如今拿出去的钱以后都会翻倍的拿回来,让她想办法不要耽误他的正事。 自己实在无法,左右腾挪也变不出钱来,只好将家里东西挑了几样拿出去偷偷当了,勉强凑了银子,在屋子里等着武牧回来。 冬日日短,朝廷有恩令,每日申时便可散职,武牧心里有事今日便早早回府。 来到屋中见到王氏脸色不好,知道是因为那两千银子! 心想她也是海晏王氏大家出身,怎么这么小家子气,为点银子就闹的难看,嘴里却不得不说点软话,笑着问道: “谁又惹你了,怎么脸色不好?” “老爷你也体谅体谅我,今年家里收入本来就少,庄子上不但收不上来租子,铺子收入也有限。 家里这么多人吃饭,又都是些只会花钱的主,我就是三头六臂也难维持,这管家婆谁爱当谁当得了,我是没辙,嫁妆银子都快填光了。” 武牧闻言心中不悦,这男人要动用妇人的嫁妆说出去可是要丢大人,如今这王氏大剌剌嚷开,传出去岂不是要让自己成为笑柄。 于是声音骤然变冷,“我在外面尽心尽力还不是为了这个家里,难道是我花用了你的银子? 如今朝堂上派系林立,皇子斗法,圣上迟迟不立皇储,多少人在为以后筹谋,若我现在不使力,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你以为还有我们立足之地? 你现在这样锱铢必较,哪有一点世家气象!” 王氏闻言自知惹怒了丈夫,软下态度说道:“是我话说的不对,女人家心眼小,老爷快别和我计较。” 看着武牧依旧没有好转的脸色又说道:“也怪林府那个老二,一肚子心眼子,好端端的给下人发什么过冬的东西,让我们府里的人看着眼热。 又赶上我为了给老爷筹银子这个月例银都没发下去,背地里多少人嚼我舌根,我多少听了点心里上火,这才和老爷抱怨了几句。” 武牧知道自己还要从王氏手上拿钱,自然给台阶就下,于是放缓语气。 “那几个小毛孩子有什么值得在意的,手里有几个钱不知道怎么得瑟,你不要管他们,现在我也顾不上,等我把外面的事搞定,未来你还怕没有黄白之物。” 王氏将手比了个三问道:“这人靠谱吗?老爷如何就认定他能成事?” 武牧看到眼色立刻一冷,上前一步将王氏手握住。 “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你给我管住自己的嘴。” 第37章 不患人之不己知 患不知人也 日子不紧不慢向前走…… 这日突然早起就开始刮风,云就有点发黑,到晌午已然狂风阵阵,屋外掉光叶子的树杆哗啦啦的摇着枝桠乱响。 林白月在屋里走来走去,这天眼看要变,去接立阳的马车还没回来。 沁雪看着姐姐着急,在一边慢悠悠喝茶,“长姐坐下歇会吧,你再转悠也不能让马车加速不是!” 白月看着自己妹子没心没肺的样子白了她一眼。 “早起我看天气就不对,让立阳别去学里了,他也不听,你看现在果然变天了,你们几个没一个让我省心。” 旁边窝在榻上的锦绣高举起小胖手插话道:“长姐,我省心!” 林白月看着锦绣身子下面铺的狐狸皮毛毯子有点无语! 对沁雪说道,“我说你也收敛些吧,这样的好东西你给她当铺被,如今伯府里那么多眼睛看着,太张扬让人嫉妒。” 林沁雪早就养成绝不亏待自己的个性,尤其在物质上,有好东西藏到长毛、发霉也不用,非要装出个朴素样子,这不符合她的风格。 “长姐想想,我们就算做出节俭样子,难道别人就会相信我们没钱吗? 想找我们麻烦的人并不会因为我们低调就放弃,反过来说不敢找事的也不是因为我们收敛才退缩。 要我说还是做出些有家底的样子好,起码别人不敢小觑,毕竟银子的力量也是很大的。” “你总有歪理,你真是个‘总有理’!” 林沁雪说完叹气,“我不是非要约束你些什么,只是世家大族对女眷的行为规范总是有些顽固不化的标准。 不要求你规行矩步,但好歹也做出个含蓄、收敛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向来肆意惯了,但如今毕竟在京都,太有个性怕是很难得京中官眷们喜欢,万一传出不好的名声岂不是与你有碍。” “‘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别人知不知道、懂不懂我,在我看来是不重要的,若我在乎,这些只会成为别人捆绑我的绳索,会绊住我的腿脚。 我知不知道、能不能想明白这世上的人才是重要的,这能让人赢得先机,免于危难。 我明白你对我的担忧和好意,但是长姐,世上的人言是随风摇摆的枝叶,风往哪吹它往哪倒,为了这种虚无的东西委屈自己是不是太不智了?” 林白月在一边默默坐下了,也不说话,对于这个很有主见的二妹真心无能为力。 林沁雪不愿意这个一心为弟妹考虑的温柔小姐姐难过,笑着逗她。 “那我这个‘总有理’还给我们姐弟妹几个每人准备了一个毛皮大氅,有红狐狸皮的,玄色狼皮的,还有一件雪白没有杂毛上等狐狸皮的打算给姐姐,姐姐可要笑纳?” “为什么不要,你给什么好东西我都要,改天我还要去你那里刮地皮,掏空你的小金库。” 林白月哪会真和自家妹妹置气,只是有点无奈罢了,不过这个二妹从来都比自己更有能耐,家里也是靠她掌事才这样安稳,算了,还是依着她吧。 林沁雪哈哈笑道,“行,我一定让你私囊厚厚的嫁去霍家。” 林白月见二妹说起婚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倒是让她想起一件事。 “我在梵音寺求了个平安符,用荷包装了压在佛前受些香火,明日要叫林大帮我取回来。” “是啊,再过十日霍家伯父和青玄兄长就要出发去平凉了。 我这里还有一些厚毛皮是之前让人去黑山庄,赶在入冬前在长兴山脉围猎的,毛色不是太好不过防寒效果不错,全部给霍家送过去吧。” “嗯,那就让周善带人走一趟。” “行,最主要是把姐姐的荷包给未来姐夫送去,”林沁雪打趣。 林白月并不答话,俩人相视一笑。 现在林、武两家所有人都知道霍青玄对林白月很上心,三天两头送东西。 大到装饰摆件,小到针头绣线,只要他看见想到,就巴巴送过来,东西还是次要,只是这个态度让人贴心。 话说间,门帘挑动,被白月一直挂心的林立阳终于从族学回来,边走边将自己身上斗篷解开递给身边名叫林兴的小厮。 “外面好大的风,姐姐们可别出门了,这天看着要变,听学里的人说或许会下雪。” 这林大和林兴都是林沁雪之前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小孩,一并交给彭春他们,让那些个从军中回来的每人挑个培养一下。 本来林沁雪以为这帮人会嫌麻烦,自己多少要费点口舌说服一下。 没想到他们居然十分热衷,完全不像想象中高手们该有的高冷态度,林沁雪合理怀疑他们应该是太闲了,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除了南离不收徒弟,其余每个人连着武重信都挑了自己觉得合眼缘根骨好的孩子收在身边。 剩下了三个女孩还有六个男孩周善家的调教了半个月,如今留在府里听用。 林沁雪给女孩起名喜、笑、颜;男孩取名大、旺、兴、盛、吉、祥、全部姓林,叫起来好听又喜兴。 这三个女孩都样貌出众,林笑活泼一些沁雪留在自己身边,小圆脸眼睛弯弯的林喜放在长姐这里,林颜长的最好脾气也温柔就跟着小妹身边…… 那六个男孩除了锦绣不需要,白月、沁雪、立阳每人身边留用两人,在外面跑腿做事也方便。 对此林白月没有意见,只是劝沁雪,“如今我们身边的人手已经很够了,万不要再添了,毕竟住在别人府里,总要顾忌些主人家心思。 林沁雪明白长姐意思,遗憾道:“唉~,明明有自己的地方非在别人的府里借住,事事不得自由,真是烦人! 过几年立阳大一点,我们就找机会回去,现在这样绑在一艘船上,我总觉得不安心。” 立阳在沁雪身边坐下,拿起小丫鬟奉上专门给他备的姜枣茶,缓缓喝了一口感觉暖和一些。 慢慢说道,“我也觉得住在忠勤伯府不是长久之计,我看大伯父对朝堂权利斗争很热衷! 之前圣上吩咐他关照我们,他刚好顺势而为,将我们接到府中,得了好名声不说,还让外人觉得他集合了两家势力。 我想他暂时是不会放我们回去的,但这与我们家的长期利益有碍,而且如今圣上年纪大了,我怕会被卷入纷争。” “立阳所言不错,这也是我担心的事!” 林沁雪接着说,“另一件我觉得非常不妥的事,霍家原本和武家没有什么交集,但因着姐姐的关系我们成了这两府的桥梁,这文臣和武将走的近了不是好事。” 沁雪说完几人都深以为是,好在接下来几年霍家父子不在京城,这两年还无妨,几人议定等到出孝,必须要找机会搬回将军府去。 第38章 人生路长 谁没有独行之时 旌旗猎猎,马蹄铮铮,一行骑兵整肃待发。 骑在马上最前的就是准备接管西北军的霍家父子,看着两边来送行的人不少,父子俩在马上谢过众人相送情谊,不多耽搁就要开拔。 临行之时霍青玄偏头往一侧看去,那里停着一架马车,自他来时到现在没有移动过位置。 虽然那车马没有明显标识,但他依旧知道来人是谁,于是叫来身边护卫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交给他,又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之后拿腿一夹马肚,随着一声嘶鸣,那马迈开步子向他的目标奔行而去,背影灼灼。 待到送行人群渐渐散去,一个护卫来到马车旁边,对着车内说道:“奉我家少将军之命给车主人送件东西。” 车帘掀起一角,里面正是林白月、林沁雪姐妹二人。 护卫一边递上东西,一边说道:“小将军留话给大姑娘,让姑娘保重,等他回来! 回程马车上,林白月将东西打开,这是一块小牛皮制的锦囊袋,里面是一支上好白玉簪子。 只是还没雕刻完,簪头上能看见一轮白月皎皎生辉,月上有人影一双,想来应该是霍青玄自己刻的。 只是时间匆忙还未完成,白月心中有种莫名的伤感又有一点欣慰。 里面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霍青玄大气锋利的字迹。 ‘灼灼君子皎皎明月,努力加餐勿忧勿念,马踏边河誓守关山,它朝归时白首不离……’ 林白月看着留言,心中感动~虽然今天没有和他说上话,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今日送行的人,大多是官场上的人,想想也对,霍家眼看着得到重用自然不缺逢迎之辈,再加上亲眷好友自然人数不少。 林家姐妹没有上前,她们过来送行的目的也不单是为了儿女情长,远去骑兵们前行的方向是自己父亲曾经守护多年的地方,那里有她们一家人的回忆和时光。 白月回府后将玉簪珍重放好,她虽然不见得对霍青玄已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但他对自己的情谊林白月十分珍惜。 母亲抛下自己姐弟妹四人而去,但她对父亲的感情世间少有,自己对忠贞的情感也有向往,希望遇到一个真心相伴之人。 林沁雪自从陪着林白月出城去送了趟人后这几日一直窝在府里,前段时间她太忙了,这两日好好躲个清净。 只是这日她的屋内迎来了一个意想之外的客人,居然是在忠勤伯府里也没见过几面的武涟漪。 沁雪有点诧异但还是十分客气的将人请进来,让丫鬟上茶,又问道,“我这里都是些青草茶,你要是喜欢奶茶,我可以让人去给你煮些。” 这京城里女眷冬天爱喝牛乳茶,在里面加上各种红枣桂圆,或者兑些姜水蜜糖,反正就是比较滋补。 林沁雪不喜欢嫌弃腻歪,所以自己这里没有煮好的,但如果有客人,现煮也很方便。 武涟漪忙摇手拒绝表示自己喝现成的就行,林沁雪也不勉强,陪着坐下聊些家常,心里猜度对方来意。 借着喝茶时略略打量来人,只见她一件旧毡斗篷进屋也没脱下,想来里面的衣裳更为单薄,之前府里大宴、小宴不少一直没有见到她露面,看来日子依旧是不好过。 武涟漪自进屋里除了开始那几句家常便一直默默喝茶,眼看茶水都见底了也没有开口,林沁雪实在有点看不了小姑娘这么纠结,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帮她一下。 “那个~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别的不能承诺,但守口如瓶还是做的到的。” “沁雪姐姐,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武涟漪说话间身体不住发抖,眼里滴下泪来。 林沁雪默默递上帕子等她继续往下说,武涟漪似乎得到些许勇气,“姐姐能不能借我一点银子,我……” “你需要多少?”林沁雪出言打断她,其实出于什么原因让武涟漪来找她,说真的林沁雪不是很想知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些内院勾心斗角的事。 自己愿意选择相对简单的处理方式,虽然和武涟漪没有太多交集,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瘦弱单薄,孤立无援,自己做不到改变她的处境,钱的事其实是最简单的。 武涟漪没想到这么容易,她这两天想了各种办法,无奈寄希望于林沁雪,原因不过是因为给府里送东西时她们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这个边缘人。 “我会还的,我生母病了……。” “不用告诉我原因,”林沁雪心里暗忖,小姑娘,我不想知道你的原因啊,你家的事好复杂,我真的不想搅和。 “花枝你去给我取五十两,”又看向武涟漪问道:“够吗?” “够了,够了”武涟漪欢喜道,一时花枝将银两取出,武涟漪便要告辞离去,林沁雪也不多留只说道:“如果还有不足的,你来找我。” 待人走后,林沁雪想起她身上的衣物,再一次心软叹气! 向着身边的花枝说道 :“你晚点跑一趟吧,把我去年的两套冬衣,再加上那个素色滚边的厚袄子,还有那个小袖掩襟的短袄,连着那件银鼠大毛衣裳还有配套的暖袖、鹿皮靴。 在拿个不打眼的手炉,取一筐银霜炭叫个小丫鬟帮你一并送过去,安静点,不要让人发现。” 武涟漪拿着从林沁雪处借到的五十两银子回到自己住处,此时屋里全无一点热气,连一点灯火也没有。 她默默的将内室蜡烛点亮,无力靠在床头,拿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有的时候她也愤恨不解,为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别人金尊玉贵,自己缩衣节食,别人高床暖裘,自己枕冷衾寒… 为什么自己被生下来又不被爱护,自己的生命这么不被期待。 她身边的可儿又不知道被哪个老妈子使唤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不,这天地之间好像也只有她一个人… 第39章 被牵挂的人 武涟漪迷糊中想起来,小的时候她是见过自己的生母的… 只有那一次,刻印在她心灵深处,她总不敢想,但又怀疑有一天或者她会忘记。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子,温柔、和气,她将自己身上的一件小夹袄脱下来把自己围住。 笑着对自己说,“以后跟在大小姐身边,要听话,要勤快,娘的宝贝会好好长大的。” 自己看到她跪在嫡母的院子里,那些平日里五光十色的鹅软石上! 她一遍遍磕头感谢嫡母宽恕她的罪过,感谢收留她的孩子,她说她会赎罪,再也不会出现在府里,出现在嫡母面前。 自己躲在角落,多想上前问问她,她犯了什么罪,这么不可饶恕吗,可是自己不敢…… 从此武家大小姐身后便多了个非主非仆的自己,武天娇其实对她不坏,起码那个时候的她有饭吃,也有厚衣服,还能领到月例。 可是她的‘好’父亲,从来也看不到她的‘好’父亲突然有一回看见她了,他盯着自己皱着眉训斥。 “好好的小姐不当,做什么一副奴才样子。”说完甩手便走了,又开始‘忘记’了自己,而自己倒霉的日子才真正来了。 嫡母用慈爱的语气告诉她,姑娘们都大了是该有自己的地方,让她不用跟在武天娇身边了。 还给她配了个小丫头伺候,两间抱厦作为居所,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呢,她从众人的眼前被划掉了,没有了…… 前日庄子上来人,突然有个婆子悄悄给她递话,说她生母病的厉害已经起不来了,若不想想办法,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若她想帮衬一二,或者给些东西、或者给点银钱,赶在那婆子走之前交给她,可以帮忙带去庄子上。 武涟漪突然很恐惧,其实她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她不敢想…… 可是此时她心里都是那个拿衣服将她裹住,蹲在她面前对她温言细语的身影。 她很怕,怕这个或者是世上唯一的,可能爱着她的人也会离去,她想尽办法把自己仅有的半匹锦缎托后院守门婆子当了。 这还是之前武青澜想要那些八百香和花钗,自作主张和她换的。 她说那些东西对自己没有处用,不如锦缎实惠,涟漪没有拒绝,她觉得武青澜说的对,那些好东西对她而言有什么用呢……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别无它法才求到林沁雪那里。 门外传来动静,武涟漪以为是可儿回来了并没有动作,随即外间传来压低的声音,“五小姐在吗?” 武涟漪听着不知是谁,起身打帘走到外间屋子,谁想来人是白日里见过的林沁雪身边丫鬟花枝,她手里还挂着个大包袱,脚下一个半人高的竹筐,里面黑呼呼的好像是炭。 花枝将东西放到桌上,对她施了一礼说道:“打扰姑娘休息了,我家小姐让我给您送点子东西。 这里头有几套厚衣服是我们小姐去年备下的冬衣,没穿过几次,今年守孝颜色不适宜了。 还有个手炉子是紫铜的,拿在手里也小巧方便,这筐子里的是银霜炭,小姐说东西不是新的您别嫌弃! 这炭火若是没有了叫可儿到我们那里去取,不要因为不好意思白冻坏了自己。” 武涟漪看着这些东西有些说不出话,花枝是个伶俐的丫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多说无益便告辞要走。 武涟漪语塞半天最终还是低低说了句:“替我向沁雪姐姐道谢。” 花枝走后不久,可儿终于回来了,看到武涟漪在外屋站着好奇。 “小姐怎么在这里站着,今天我被厨房里的妈妈拎着做了好多事,说是过两日家里宴客要试菜呢。” 说完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包,欢喜道:“小姐你看这是什么?” 可儿将手帕包打开,里面整整齐齐一条白玉桂花糕。 “小姐快尝尝,这可是今天厨房里新做的,那妈妈见我勤快走的时候塞给我的。” 武涟漪看着面前这个几乎是府里年纪最小的丫鬟,一种悲凉弥漫心间。 “可儿你吃吧,我不饿。” “哦,那我放起来,小姐明日饿了吃。” 可儿并没有感受到武涟漪的情绪,因为她此时的注意力全被桌子上的包袱吸引。 “小姐这是哪来的?” 可儿上前打开包袱,惊喜道:“这衣裳真好,还有风毛呢! 哇~,这个里面吊的是银鼠皮,还有副暖袖,这还有个手炉,居然还有一双鹿皮靴子。 太好了,这样就算是下雪,小姐出门也不怕了。” 又看到地上的筐子里是上好的银霜炭,简直要开心死,这个屋子里就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炭。 就算是黑炭也是有一天短三天的,“这是府里发的吗?怎么给这样好的炭了?” “可儿你去放起来吧,不是府里发的,去外面别说,再取些炭把炭盆子烧起来,今天晚上我俩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次日武涟漪找到那个报信的婆子将五十两银子全部交托给她。 那婆子看到银子眼睛放光,嘴里应承一定将钱带到庄子上交给涟漪生母,想想又问道,“姑娘可有话要我转达?” “你~你让她保重身子!” “行,还好小姐来的及时,今天我们就要回去了,这次来是为着给府里送冬菜的,下一次再来恐怕就要年前了。” 武涟漪看着那婆子走远,心中有一份牵挂也随着飘忽远去。 “希望可以帮到你~”她几乎无声说道。 第40章 看笑话的和投机的 最近王氏带着儿媳乔玉梅真的快要忙到快飞起! 这入冬后府里第一要紧之事就是武家老太太的六十整寿即将到来。 京中姻亲故旧、要好人家自月初就备着礼单礼品陆续送来府上,礼部奉旨依照惯例也赐了东西。 王氏又要清点记录各家走礼;又要准备筵席场地、菜品、人手;又要给各府送上请柬;又要安排京城时兴的戏班子,总之是马不停蹄。 林家姐弟几个就比较清闲自在,旁人根本没空打扰他们,武家不管夫人、小姐还是管事、仆从都有许多事情忙活。 即便王夫人有心想要白月姐妹帮忙出力,也被一句‘带孝之人不方便’就给婉拒了。 而最让王氏发愁的还是那点老黄历,手上没钱… 她与武家老太太婆媳多年,婆婆出身低不太能管事,后院里她几乎是一言堂,但这并不代表这婆婆好打发。 说来武家老太太是原是贫家女,运气好嫁给发达之前的忠勤伯,和儿子在乡间挨了许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有了今天! 因此母子关系极好,又都最是看重面子的,所以王夫人在老太太的事上从来不敢轻慢,面子里子都要做足,势必要做出贤惠好儿媳的样子。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氏最近手紧这事府里上下几乎人人知道,只是有人在看戏,有人在投机。 这看戏的就比如武家二少爷武云斐的姨娘舒惠,这两日心情就很好! 赶上今天儿子休沐在家更是高兴,此时对着儿女们可以说是志得意满。 “我是没钱,可这当家夫人也不见得多富贵,还是海晏世家出来的,结果不也是缩手缩脚。 而且老爷这几日都歇在我这里,明显是躲着那个女人呢,老太太生辰宴这事摆明就是烫手山芋! 你们父亲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不过就是想让王氏自己拿钱出来贴补,这便是娶大家小姐的好处了吧,”说完还咯咯直笑。 因为心情好,连带着自己两个女儿也顺眼些! 她自从靠着儿子在府里站稳脚跟,本想一鼓作气多生儿子巩固地位,谁知接连生下女儿让她希望落空,所以对女儿向来态度冷淡。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这两个姑娘也不是全无用处,或者以后可以连门好亲帮扶兄弟。 只是看着自己女儿的样子心中又不免失望,这家里所有小姐算上林家的那些,就自己生的这两个长相最普通。 尤其是这个老二,粗粗笨笨让人心烦,好在能讨老太太几分喜欢。 于是开口对着武之然说道,“你最近去老太太那里怎么总坐不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就这点子好处再弄丢了,这府里可真没你站的位置了。” 武之然对于姨娘这种刻薄言辞早已习惯,姨娘眼里心里从来是没有自己的。 平静回道:“祖母这两天事多,没有什么时间念经,自然不用我在旁边。” “等到祖母生辰成过了,总还是要姐姐陪伴的,姨娘你就不要操心了。” 武之遥担心姨娘又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便出言帮忙。 “你们姐妹俩在我这里能说会道,出去了就是据嘴葫芦,没屁用。” 武云斐其实非常看不上自己姨娘做派,他自视是个有才能的人,偏托生在这样的肚子里。 要不是能从她这里时常拿些贴补,或者打听父亲的消息,他是极不愿意回到这里的。 此时看到自己姨娘一副小人嘴脸,不耐烦道:“行了,府里的事自有当家主母做主,即使她做的不好,难道能轮到姨娘掌事吗? 你与其操心这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父亲为我连一门好亲。” 舒惠对着自己儿子又是另一张面孔,这在她而言习以为常。 她从前是丫鬟,靠的就是体贴逢迎和小意伺候成为了通房,成为了姨娘! 她觉得自己是成功的,她的成功来源于自己男人和儿子,所以她对着他们不但给予所有热情而且还总带着一丝讨好。 “你的事我与你父亲说过许多次了,他说心中有数,我想他或许已经给你谋划好了,你别着急,我慢慢打听……” 这看戏的说嘴,这投机的自然要做事了…… 说起来莫玉洁实在是个有心机的人,她绝不是像舒惠这种一心只在男人身上琢磨的小女人。 莫玉洁从小养在扬城,太知道什么是人有不如我有,抓住机会对她们这种人有多重要了。 想当初她们养在扬城的养父府上一起有六七个女孩,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嘴最甜最乖巧的! 诗词歌赋、女工、厨艺她都不是顶尖的,但是她是最懂蛰伏和最会抓住机会的。 从小她就明白她们这些人有三种下场,最上等的进入官员后院,中等的养在商人门户,最下等的怕就是要流落烟花了。 养父有心从她们当中挑两个送进京里,本来并没有选中她,是她暗里使了手段,让被选中的其中一个私情暴露,这才由她辗转顶上,最后来到忠勤伯府。 至于那一个是否真有私情,重要吗?! ~她只知道那人现在不知在哪个花街柳巷,这就是不会抓住机会的下场啊…… 她对自己出手果断颇为自得,如今自己和养父家一直保持不错的关系,养家也时常会送财物给她。 她当然明白养家需要什么,若她能提供他们需要的,那养父当然也会明白她需要的…… 大良朝有明令,商人不得科举,这商不和权利结合,钱也难以守住。 而要想守住家业,做官自然是条光明大道! 自家老爷是吏部侍郎,操作一下地方上选官的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自家老爷颇重名声,自己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为养父家里牵线搭桥… 如今看来是自己想差了,这种事何必一定要老爷出马,夫人也是一样的呀。 所以对于王夫人手上没钱这件事让莫玉洁敏锐察觉到机会来了,月初她就带信给自己养父家! 那是个扬城的大盐商,钱,有的是!所缺的……,看来可以从王夫人手中补上! 果然今日她收到回信,同时来的还有养父身边一个颇为倚重的管事,以及——厚厚的银票。 养父带话过来所求不多,扬城盐运司一个运判即可。 莫玉洁有些诧异,自己养父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善人,这么好的机会所求的会不会太简单。 那管事听到她的疑问,哈哈笑道,“小姐还是不够明了人心,此次如果我们所求太过,即便能成也不是长久买卖。 这做生意的要放长线,是个水磨功夫,要会喂鱼饵,再一点点养大它的胃口,还怕没有好的收获吗!” 第41章 寿宴 嘉禧堂东侧三间正堂,王氏看着小桌上厚厚一沓银票想着,一直知道莫姨娘不是个简单的,谁知道这么有心思,自己本不欲与贾竖之流来往,但如此厚礼到是让她有些犹豫。 一时身边陪房容芝进来看她还坐在桌旁不动,说道:“夫人早些睡吧,这些日子多少事操心,眼见着就瘦了,还不多保养保养。” “如今也只有你还体贴我是否辛苦,也不知道这年年月月的劳心劳力为的什么!” “自然是为了儿女平安,一家子顺遂和乐,这些夫人不是都有嘛……” “我有吗?”王夫人自问她在别人眼中或许算是顺风顺水的,但…算了,谁能没有个烦心事呢,“容芝你说这事能办吗?” “莫姨娘求您的事难办吗?” “这倒是也还好,不过你不知道,这商贾之流最是狡诈,老爷不喜欢和他们纠缠太深,按说莫姨娘是扬城来的,是个容易来钱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水太深,只要沾湿脚,再想上岸就难,我也是手上太紧,又有上面的那个盯着我,要不我也实在不必要为这点小事出手。” “那夫人的意思是?……” “一个地方从六品的小官,这次就遂了她的意,也不用老爷知道,以后再要有其它事却是不能了,这次就先这么支应过去吧。” “夫人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要再思量了,不过是点小事,以如今我们府里的地位夫人也太小心了,别的人家杀人抢掠的事也不是没有,照样升官发财。” “这样的话可别说了,我们家老爷是个有志向的,你不懂,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就下去吧,我也睡了。” 容芝去收放银票时不免心惊,豁~皆是千两一张,可见莫姨娘养家真正出手阔绰,难怪看她平常吃穿用度样样精细,提醒自己以后还是要凡事留一线,谁知道哪里有真佛呢。 次日天明,依旧是上下忙碌,准备老夫人的寿辰之事,只不过对于王夫人来说心态已经十分不同,认真说起来这世上大多数的事都可以用钱权来解决,如今她手头宽裕自然乐意好好哄丈夫、婆婆高兴,于是处理起事来也显得意气风发。 终于到了老太太寿辰,府里早就挂上彩灯,地上铺上红毡,箫声鼓乐齐开,这宴席预备要连开五日,第一日是招待同样的有爵人家,第二日是官场同僚及诰命,第三日是下属官员和自家亲友、堂客,第四日是家宴,第五日是武家族老及族人,各管事、庄头凑一日。 今日便是第一日了,这京城里有爵人家不少,来的虽然不多,但有交情的公侯王府、郡王府、公主府以及家里有世袭的,还有几个老太妃也都命人送了礼来。 武老夫人带着家里众人皆是大妆相迎,进入府内,设东西席,女眷这里王夫人带着儿媳作陪,男宾这边当然是武牧带着家里子弟作陪,就连林立阳也被拉去见客,只是就不坐席了。 来的人当中有两个人家极有分量,一个是如今辰妃娘家老国公府,另一个是老王爷安逸王和王妃。忠勤伯府自然十分看重,一应装点、用具都是最好的,酒席菜品也都是试过多次选了最富贵精致的,酒宴过后女眷们到院子里重新摆茶说话,叫来家里小姐们见客。 最醒目的当然是武天娇,她也确实当的起一个伯府大小姐的样子,光彩非常,她样子本就长得美,今日又特意打扮了,不管穿戴还是气度一看就知道是金尊玉贵,大家门户,其余几个也是盛装出行,就连武涟漪也难得出现在众人眼前,此时安静站在一旁。 国公夫人看到这一溜花样年华的小姐们,出言赞道:“你家姑娘们真是钟林毓秀,都是好的,尤其这个大姑娘长得真是气派,怎么养出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听说已经办过及笄礼了,不知道以后要选个什么去处才配的上她。”边说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说道,“坐这里陪着我们几个说说话,”又命人取出备好的礼物给在此的所有小姐,“几个金玉宝石的戒指,还有几串珊瑚的腕珠,不值当什么,平日里拿着玩。” 安逸老王妃当然也不落后,随即也把给府里小姐们备的礼品取出,一应人等接过道谢。一时又想起来问道:“那林家几个姑娘是不是如今也住在府上?”老太太在旁边回道:“是住在府里的,不过因为还在孝中不便出来见客,之前就来磕过头了,说是家宴时再给我拜寿,也是十分孝顺知礼的。” 安逸老王妃闻言说道:“是这个道理,你们家也是厚道人家,我听闻之前圣上就因此很是夸奖你家侍郎大人。” 武老太太听到此言自然高兴,呵呵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家这个儿子从小最是惜老怜幼,连着这个儿媳妇也帮着做了许多功夫,我是个老封君,万事不管的。” 国公夫人附和,“这才是呢,我们这样的人家,若是子孙上进,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总该是能享享福的。” 安逸王妃又接话道:“谁说不是呢,辛辛苦苦到如今,总得得些自由不是。” 国公夫人突然想到什么笑着说道:“若说自由,谁有安逸老王爷自由呢……”话虽未尽,席间之人心下都明了,自然不好接话,便有些冷场。 安逸老王妃立时脸色便不好看了,想着国公府不过是个外戚,如今也敢和她叫板,一时茶也不喝了,话也不说了。 王夫人有些不明白这里面的龃龉,但此时必是要圆过去的,立刻转开话头说道,“我这里还备着戏呢,是如今京里出名的班子,让老太太给我们点出好戏听听。” 武老夫人笑骂:“刚说你有礼,这就打嘴,家里贵客临门当然是让客人先点。”国公夫人和安逸王妃皆是推让几回,然后都点了戏就把刚才的话皆过不提,众人看了几出戏也就散了。 第42章 狠心夫妻议狠心事 晚上外面散了席面,武牧也有些微醺,因为此次寿宴办的颇为齐整,让他涨了脸面,于是晚间便来到王夫人屋里。 “老爷今日怎么想起我了?我听说最近舒姨娘那里每天都备着热汤茶点呢,老爷不去尝尝?” “说的什么话,你是当家主母,她不过是个妾,你与她较什么劲,你若高兴赏她口饭吃,不高兴让她到你这里站站规矩也都随你!” “老爷这话我可不敢信,她是老爷心头肉的生母,我哪敢摆弄她!就连二哥儿的婚事我也是不敢操心的。” “你又说这个,我也不是不让你管,但你得管的有个章法,得为府里长远考虑,我忠勤伯府底子薄,子嗣也不多,不能糟践了。” “老爷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糟践了你的儿子。” “好了,这事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以后再说吧。” 王夫人今天见丈夫回到自己这里就寝本就欢喜,稍微抱怨两句就算是夫妻情趣,若是啰嗦多了,怕他会扫兴恼火,随暂时撂开庶子婚事不提,只把今天国公夫人和安逸王妃的事说了,随后奇怪问道:“也没听说他两家不合啊,怎么今天看着话里话外在打机锋呢?” 武牧闻言回想一下说道:“前段时间,我听说安逸王府想和国公府结亲呢。” “和谁,安逸老王爷府上还有哪个小辈没成亲吗,敢和国公府联姻身份应该不差。” 武牧闻言冷笑,“何止是不差,是顶顶好的身份,就是安逸老王爷自己!~” 王氏听了怀疑自己耳朵,“你说谁,安逸老王爷?” “可不就是他,想在国公府讨个庶女做妾呢!” “这老王爷有八十了吧,还要娶妾,老王妃也不管吗?”王氏好奇的给武牧亲自添了茶水,等他往下说。 武牧也不客气,拿起茶水喝过以后接着言道,“老王爷是当今圣上的表叔,圣上微末之时父亲就去世了,和这表叔关系不错,如今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不过就是喜欢流连花丛,圣上都睁只眼闭只眼,老王妃哪敢管,一味顺从,纵的老王爷越发不知五六,成日寻些仙丹、丸药在房事上打转,据说男女不忌污糟的很。” “难怪国公夫人今日拿话刺老王妃呢,怕是不愿意了。” “有些脸面的人家哪个愿意,说出去也不好听,何况国公府是三皇子的母家,如今圣上颇为看重老三,若有一日……国公府岂可同日而语,安逸王府怕也是看重这个呢。” “如今这样,不但没有结亲岂不还要结仇,”王夫人叹息。 武牧沉吟片刻说道,“正是这事有点麻烦,三皇子也为此发愁,此时正是同心同德之时,内里确实不好有龃龉,我也在想看看有什么办法说和一二。” 王夫人听了以后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念头,觉得若是自己可以帮助老爷解决此事,老爷必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但又觉得自己这个办法有点阴损不敢直说,拐着弯问道:“其实说来这件事也简单,给老王爷找个贴心的做妾不就行了。” “你说的容易,一来这一般人家身份够不上,二来这老王爷有个私密癖好……”说到这里自觉不太符合他的素日端方的形象略顿了一下,还是接着低声说道:“老王爷喜欢年纪小的~” 王夫人闻言心下了然,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我有一个办法说给老爷听听,若是好了自然不错,若是不对老爷可别恼我。” “你我夫妻一体同心,与他人不同,可不可行的你且说来,我听后再讲。” 王夫人听到此话,再不耽搁,把自己的主意倾囊而出,“国公府不愿意自然是怕脸上不好看,总得顾着三皇子,而安逸老王爷是想多一层姻亲,关系也紧密些,其实这事也好解决,结个转折亲不就行了!” “什么转折亲,你别卖关子,直接说来,”武牧被吊起兴趣。 “说来也简单,找个中间人和老王爷结这个亲不就完了,老爷觉得我们府行不行?”王夫人出言试探。 “胡闹,我堂堂忠勤伯府,吏部左侍郎家结这种亲,岂不让全京城的人看我笑话。” “老爷先别恼,你听我说完,你记不记得我原先那个陪嫁丫头生的老五,如今长的也花容月貌,年纪又小,还没有及笄,经常也不在人前出现,京里也没有几个人认识,想来正合老王爷心意,如果把她嫁去王府,老王爷高兴自不必提,三皇子那里我们也出了力,难道他不记你的好,就算是国公府也得记我家的情,这以后我们三家更是常来常往,岂不是好。” “可是这终归说出去不好听,”武牧心下动摇。 “这还不简单,又不用大操大办,只是我们几家知道,悄悄抬过去也就罢了。” “这……可她总归是我女儿,若是如此行事,终是有些对她不住。” “老爷这话说的不对,她不过一个庶女,她生母又犯了错在庄子上,我们养她一场,如今让她为府里出力也很应该,何况去的地方在这京城里也是顶顶富贵的人家,难道不比嫁给其它人家强,老爷若实在不忍心,给她多带点嫁妆银子也就是了。” 武牧听了心内已经同意,或者说其实他早就已经同意——在王氏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如今作出副无奈的样子,叹一口气说道:“就依你的意思吧,她的出身太低,我虽有意照拂恐怕将来也难找个如意郎君,安逸老王爷虽然年纪大些,但只要她能讨得老王爷欢心,若是能再留个子嗣,这满天下也没几个人可以越过她去,如此想来,也算是个好去处。” 两人议定均是心满意足上床休息,躺在床上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多方得利,竟没有一点不足的。 王氏觉得就此可以打发那个对她来说十分碍眼的存在,又能发挥她的剩余价值很是满意。 武牧想着虽然万一有人知道于他名声上不好看,可是受这一点委屈更是给他加多一层的筹码,他可是为了三皇子才作出此等牺牲,简直完美,二人就此睡去。 第43章 寿宴(2) 次日天明,忠勤伯府早早就开始洒扫,今日是老太太寿宴的第二日,比之昨天来人会更多,朝中级别相当的,来往较多的今日都会前来。 不管外面忙乱成什么样子,林沁雪几人所在的香苑小筑始终平静祥和,因为位置比较僻静相对独立,府里下人仆从也通常不会往这边走,几人在自己小院中乐的清静。 此时林沁雪歪在林白月的炕上,将几个软枕叠的高高的垫在自己腋窝下,小几上堆着各种零嘴、点心,想吃时身子也不动,只拿手去摸,旁边林锦绣有样学样,也爬在自己的狐狸皮毛上,用个软垫支着自己的下巴,翘着小脚脚,两个手上捣鼓二姐给她找来的一套益智玩具——华容道、九连环、孔明锁三件套,说是经常琢磨琢磨可以长脑子,林锦绣一个每天笑呵呵的小娃娃,完全没想到二姐可能只是在忽悠她。 林立阳昨天被拉出去见客,今天恐怕依旧不能幸免,索性也不做学问就在旁边塌上看点闲书,顺便偶尔指点一下林锦绣,这套玩具二姐也给了他一副一模一样的,皆是制作精巧,尤其九连环的材质非常特别,竟好似精铁打造,怕是造价不菲,林沁雪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是从空间取出来的,若是她想她可以一年取出365副。 林白月在旁边确认明日要给老太太送的礼,几人商定,这礼物不能太好也不能不好,必须要合乎几人现在的身份地位,所以最终定下来一架大的芙蓉面围屏,一架小的炕屏是苏绣的,一个林白月亲自绣的攒珠勒子,再加上林立阳亲自书写的一副祝寿联,既有值钱的,也有雅致的,还有表达心意的,放在一起看着也满满当当。 “这就很可以了,长姐不要在看了,一会来客不知道霍伯母可会上门?” “自从霍家伯父和青玄兄长走后也少见她出门,但前两日我听云斐兄长说起,除了府里递的请柬,大伯母又亲自下了私人帖子,如无意外应该是要来的,”立阳说道。 “那我叫人去请一请,招呼霍伯母过来喝口茶,”林沁雪看向长姐询问,白月点头说道:“应该的,不过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去请,没得看着像是在抢客,惹的这边府里不高兴。” 时至中午,忠勤伯府中已经极为喧闹,来人甚多,除了京城本地的,还有外地专门赶来的,有的人只在外院厅上行礼,看着人多难以安排便告辞离去了。 等到终于开席,林沁雪叫来玉阕说道:“府里你人头熟些,看着时辰等宴席散了,你去给霍家夫人递个话,若是得闲请来我们这里坐坐。” 不过一个时辰,听到小丫头来报信说霍夫人马上过来,林白月便叫人去院中小厨房取准备待客的点心茶水布置起来,不一会院内传来人声,想着是客人到了,姐弟妹几个来到门口迎接。 霍夫人依旧爽利打扮,只是比之前略瘦了些,身边还跟着个小姑娘,见到林家几个小的笑道:“这么冷倒在外面站着,快进屋里拿你们的好茶水招待我。” 进到屋里坐下,霍夫人说道:“还是这里安静、暖和,入冬以后我也不爱出门,能推的应酬我都推了,今天想着来看看你们,因而早早就过来了,你祖母那边下午摆了小戏,我推说不爱看就出来了,刚好到你们这里散散酒气。” 说着叫来身边的小姑娘说道:“这是我家老二的大姑娘叫如意,因我家老爷他们不在,怕我寂寞,送到我身边陪伴,我看她也乖巧,就一起带过来这边玩玩。” 林白月知道这小姑娘应该是霍家排行老二的庶子所出,长得玉雪可爱,和锦绣年纪相仿,以后做个玩伴甚好,于是招呼过来取出一个小金鱼的配饰送给她,这姑娘十分老实回头看向霍夫人,直到霍夫人点头才高兴接过,白月又叫锦绣过来招呼如意,吩咐带着她一起上炕去玩,不一会两人就感情好的像姐妹一般。 霍夫人因和林家姐弟相熟,也十分自在上炕靠着和几人聊天,一时问起林立阳的学业,立阳一一答了,霍夫人点头说道:“我们武将家庭虽然现在风光些,可是从来都是乱世的武将,盛世的文官,如今天下日趋平静,当今本来就对武人不如从前,你既擅长读书,还是要上些心,以后你家门庭可是要靠你支撑。” 林立阳当然知道这是别人的好意,站起身来躬身施礼,“立阳谨记伯母教诲。” “你这孩子,闲话罢了,这么多礼,学问往读书人上靠就行了,做派别学他们。” 林沁雪在一旁笑道:“我也说呢,上了几天学,学问不知道怎么样,姿势摆的挺好。” 白月闻言拿手往林沁雪身上拍,“都像你似的,猢狲一般才好?” 众人都笑起来,霍夫人又说起现在京城里的八卦,这就是林沁雪喜欢她的原因了,没有那些贵妇人死气沉沉的端庄,反倒有种勃勃的活泼生机,心里想着自家父母眼光真好,长姐以后嫁到她家一定和乐。 “你们可听说朝廷已经下旨赈灾了,从直隶分三波筹粮,往永平和河间府运过去,最后一波怕是要到年后了,只是这一遭又不知道又养肥了多少中间过手的。我听说最近许多大户人家都有往峡口关那边设粥棚的,我想着搭粥棚太麻烦就买了些冬衣找人送去了,忠勤伯府里也有过去设粥棚的,你们可知道?” 林沁雪对此事还真是没有听说,自己虽然住在这边但其实和王氏并不亲近,想来也不奇怪,武牧颇重名声,这种时候当然不会落后,随即说道:“我们几个没有听说,可能是觉得我们在孝中,外面的事情无需过多掺和吧。” “这倒也无妨,不过有件事和你们多少有点关系,我也是过来给你们透个气。”霍夫人一副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们的样子,让林家几个全都好奇起来。 霍夫人看几人好奇,呵呵一乐,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听说圣上要给皇子们选秀了,忠勤伯府恐怕也是有些打算,我猜是想把伯府大姑娘送去参选。” 又对着林沁雪说道:“你在孝中,应该是不会轮到你了。” 雪闻言呼出一口长气,心里暗叹:“好险,好险,躲过一劫。” 第44章 有心人登高路险 无心人铺路避难 林白月几人听说朝廷要给皇子选秀,都好奇起来,继续向霍夫人仔细打听。 霍夫人兴起,觉得这些事也不是什么宫中秘闻,只是因为林家姐弟几人从西北回来没有人脉,因而没有听说,于是细细讲明:“当今圣上有六个皇子想来你们应该都知道,这大皇子出身不高早已受封去往封地,二皇子也已经成亲,剩下的老三、老四、老五都到了可以选妃的年纪,如今圣上年纪渐长,朝中希望立储的声音越来越多,因此很多人家都极其看重这次的选秀,送选的女孩都是家世、样貌、才学极好的,期望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林沁雪听后心中猛然被吊起一根敏感神经,她不需要太通读史书也知道但凡开始有储位之争,那就必然伴随极大风险,想到此处不得不直接发问:“伯母,你们府上可有站队哪位皇子?” 林沁雪这话明显问的十分冒失,按理来说这不该是她打听的方式,这么堂而皇之宣之于口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但沁雪不得不打直球,这件事太重要了,她相信霍夫人既然提起此事,绝对不会是无的放矢,想来会对她直言相告。 何况某个层面上说,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尤其现在武天骄大概率会送去选秀,如无意外,将来会成为某位皇子的身边人,那个时候自己府里能否脱开干系。 霍夫人看到林沁雪脸色变得严肃,心里赞道果然聪明,今天自己透出话来,当然也是因为听说忠勤伯府的打算,变相的将如今情势表明,这里面厉害干系连林沁雪一个未及笄的女孩都能想到,她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因此拿话点一点他们。 如今看林沁雪已经明白,她也不藏着掖着,“这事本来和我们两府是没有什么干系的,但糟糕在我家和六皇子母家有亲戚关系,平日里也有来往,而如今的二皇子是养在六皇子母妃身边的,所以我家即便没有战队怕是在别人看来也难中立。” 林沁雪心里嚣叫,“完蛋了,完蛋了,这忠勤伯府大小姐未来嫁的明显排除了二皇子和六皇子,这两家已然是两个阵营,自己家裹挟在中间,怎么才能独善其身!” 对,林沁雪此时想的是独善其身,她没有力量和想法去改变别人,何况高风险带来的是高利益,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今霍夫人明显和他们开了个坦白局,当然她是很感谢她的,起码这样自己家不会被蒙在鼓里。 林立阳之前一直听着没有说话,他本就聪明,此时心内已经明白,和二姐一样他也知道这事关系自家命运,自己几人如今被绑在忠勤伯府,真是十分不利,思忖良久开口说道:“其实之前我们姐弟也已经商量过了,等出孝后,以长姐与青玄兄长的婚事作为理我们会回自己府上,想来应该没有问题。” 林沁雪也接着说道:“多谢伯母直言相告,我们也有时间好好打算,如今朝廷刚有立储的声音,想来不会那么快,霍伯父也不在京中应该也无妨,我们两家还有时间应对,只是要麻烦伯母,若是情况有变一定给我们带个消息。” 霍夫人连连说好,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并不是希望林家一定和自家站到一边,只要不卷到武家的阵营中即可,想来这几个小的也都聪明,对聪明人点到为止方为上策。 不一时,忠勤伯府里来人请霍夫人过去,于是林白月姐弟将人送出,回来后几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林沁雪想着,自己府上在京城耳目闭塞,凡事要等别人告诉这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向着长姐和小弟说道:“我们要多添个产业了,我打算在京里开个酒楼,”根据后世经验这世上最多消息的流散地,不是发廊就是茶馆,这大良朝发廊没有条件,茶馆式酒楼还是可以搞一个的,沁雪在心中盘算需要大概多少投资。 林立阳也回过神来,“二姐说的有理,我在学里以后也会多交些友人,留意京里的消息。” “对,我给你多备点钱,你去学里别小气,茶水点心的尽管请,别小瞧了这些读书子弟,消息来源最是庞杂也最关心政治,”沁雪附和。 两人一人一句说了许多打算,这才发现林白月一直没有吭声,沁雪怕她多想问道:“长姐怎么不说话,还有什么担心的?” 白月说道:“家里的事有你们做主我很放心,我只听你们的就是,只是我在想,大伯母为什么会同意送武天骄去选秀呢,她就这一个亲生女儿,何必送到那样的去处,若是个正妃也还罢了,万一要是侧妃岂不辜负了她那样出色的人才。” 林沁雪没有想到姐姐在操心这个,这个长姐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同情心太过,想了想说道:“其实这世上的事没有什么绝对好坏,就说武天娇去选秀这件事来说,不管是对忠勤伯府还是她本人都是一个极大的机会,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不过就是觉得皇家薄情,怕很难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对于有些人而言,两情相悦实在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有其他的追求,或者权利、事业、爱好、诸如此类,所以长姐不要操无谓的心了。” 林白月听了笑笑,不知为何,虽然二妹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但她就是知道,这不是个好选择,也不会是武天娇的心之所向,自己和她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真心欣赏她,那样漂亮,高傲,目下无尘,若是去到权贵之地,摧眉折腰,那她是否还能保持那份骄傲,林白月始终有点不忍心。 转过天来是忠勤伯府家宴,林家姐弟妹几人也都要去拜寿,所以几人用过晚餐也都早些就寝。 林沁雪想着开酒楼的事,在屋里算账、写计划忘了时间,反倒睡的迟了,第二日又醒的早,屋外还没有一丝亮光,就已经睁着眼睛望天,不得已去到空间给自己做一杯黑咖啡,这段时间自己很少回到这里,看着最熟悉又逐渐陌生的装潢,有的时候让人很割裂,昨天听到霍夫人提起选秀的事,她发现有个自己不能越过的问题,就是如何摆脱别人对自己的命运掌控。 昨天劝慰林白月时她的话没有说彻底,其实每个人追求任何事,做任何选择都可以,只是有一点,选择权要在自己手里,武天骄明显不是能够自己选择人生道路的人,但这话她没有和长姐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她自己的命运还悬在空中,别人的她真的无能为力。 第45章 寿宴(3) 这日忠勤伯府终于迎来了家宴,今天不会有人上门,连着两日府里待客交际,所有人都疲惫非常,当然这不包括林家姐弟几人。 既然是家宴,王氏想着老太太反正就愿意图个热闹,便将宴席摆在一处也省事些,只在中间拿个半人高的矮屏风隔开,一边男丁,一边女眷。 因为林家几个不能饮酒,所以只拿果子露代替,王夫人为着这次老太太寿宴很费了些心思,菜肴酒水无一不精,大家落座略用些,便依次上前敬酒拜寿。 武牧最先走向老太太,一边敬酒一边让身边人取出一柄八宝如意,躬身言道:“给母亲祝寿,祝母亲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武老太太高兴举起酒盅喝一口放下慈爱言道:“你是个好儿子,娘也祝你事事顺心。” 看着儿子,老太太心里是满足的,自己只有这一个孩子,小时候与她一起在乡下生活,那时候日子很苦,她们村里壮年男子几乎都出门打仗,家里剩下的都是女人,老人,孩子,或者身有残疾的人,村子里的歪脖子树上经常有熬不下去自己挂上去的。 家家户户穷的叮当响,她带着儿子,上面还有公婆,终日种地也混不上个水饱,还时常有兵匪作乱,公婆就死在某次匪祸中,婆婆还好被一刀砍死,公公躺在床板上哀嚎了三天,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哦,对了!谁能知道那歪脖子树底下的树洞早已腐烂不堪,让她掏出个可以藏人的空间,若不是孩子小,她又极瘦,怕也是躲不过那场灾祸的。 好在儿子八岁时丈夫找到她们,彼时丈夫在林家军中混上个小头领,回乡将他们娘俩接到身边团圆,那真是一段好时光,公婆都已不在,自己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丈夫爱吃汤面,她就早起发好面团,拿碗扣着,等他回来,然后现擀现下,那时他在吃,她在笑,多好的日子啊…… 后来林家军垮台,丈夫跟随了更大的贵人——当今圣上,最终受封成为忠勤伯。 是好事吗?!~可是随着他的地位越来越高,眼睛里再也没有自己,甚至也不看到儿子,他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那个曾经他高不可攀,追随过的林将军妻子曲遥江的身影。 为了那个女人,他一度想与自己和离,若不是曲遥江不需要,如今这忠勤伯府还不知道是谁的,那女人不要,她要,那女人清高,她可是曾今连一个窝头一粒米都要抢夺才能活下去的,她的心中有丈夫更重要的是自己和儿子,看着武牧的脸庞,这样像他的父亲,这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曲遥江命短,她曾经为此庆幸过,可现在她又叹息,若是那女人还在,得知她儿子死了,而自己儿子不但袭了爵,而且身居高位,她会是什么表情呢,真想看看…… 王氏看自家老爷去敬酒,连忙跟上,并示意容芝取出一个全金打造的老寿星,只见寿星工艺精巧,高约一拃,手上一个硕大寿桃拈须微笑,诸人看见都觉得这次王氏出手大方,令人乍舌。 要知道这次府里寿宴本来就大肆铺张,之前看王氏为银钱发愁,连府里下人的例银都拖着没发,怎么突然手上就松快了,不但补发了月例,因着老太太寿辰的缘故,府里上下皆赏了新衣,这次就连武涟漪都没有拉下,除了莫玉洁这个知道内情的,连武牧和老太太在内众人都以为是王氏自己筹措的,恐怕拿了不少体几出来,不免对她脸色更好了些。 武老夫人本就来自乡间,自然没有什么高雅品味,别的东西再好也不如眼前这金灿灿,明晃晃的俗物,当下笑逐颜开对王氏说道:“你从来都是最孝顺、知礼的,这次辛苦你了。”又对身边儿子说道:“你媳妇是个好的,你要对她好些,夫妻同心才是家族兴旺之兆。” 武牧笑着拉过王氏一起施礼:“儿子省得。”王夫人当下飘飘然,只觉得自己一切功夫都是值得,老爷对她有尊敬,有客气就是少点男人对女人的爱慕,此时此刻看着身边人的笑颜,她觉得自己也是被爱着的了! 莫玉洁看着上首二人作出一副孝子贤妻的模样,心中暗笑,王氏其人平日高高在上,最看不起她们这种出身微贱之人,自己是被养家专门培养送入京城的,这不是什么秘密,旁人看自己总带几分轻佻,无外乎就是觉得她以色侍人,是富贵人家的玩意罢了。 可是这当家夫人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不过是瓜地里的草人——样子货罢了,自己进府这许多年,冷眼看着,这伯府母子俩心黑手冷又无甚家资,娶了王氏怕就是为着来填窟窿的,否则凭借王氏的姿容恐怕难入老爷的眼,不过看她乐在其中,自己也能从中捞到好处,皆大欢喜! 于是也举起酒杯来到老夫人跟前说道:“老祖宗多福多寿,妾身也要上赶子敬杯酒,老太太给脸多少喝一点,我也讨点老太太的福气沾沾光!”随后让身边丫头送上两个专门打造的金元宝,圆圆滚滚、俏皮可爱,一个刻着‘富贵安康’,另一个刻着‘松鹤长春’,虽然不比王氏的寿星金贵,也是厚礼了。 其他人等没想到这莫姨娘居然会插队,要知道这府里尊卑上下众人心中大致有个座次,虽无明言但心照不宣,孙辈排在后面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姨娘中还有二少爷和小少爷的生母舒姨娘和白姨娘,怎么也轮不到只有两个小姐的莫姨娘。 但偏偏莫玉洁就敢先人一步,她是没有出身,也没有儿子,但她有一样更重要的东西——银子,而且只要她在府里站稳脚步,银子还会陆续有来。 舒惠看到莫玉洁跑到她前面,心里骂道,“贱人,也敢和我较劲,连儿子也生不出来,不过是个养起来伺候人的货色。”思及此她也慌忙站起身来,要往老太太身边挤去。“老太太也赏我个脸,给我也添点福气,让二哥儿有朝一日金榜题名。” 武云斐听到自己姨娘说话站起身看向女席这边,生气自己姨娘这样没有眼色,先不论她讨福气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当着大夫人的面,张口就是自己金榜题名,这不是专门添堵让人嫉恨,是嫌自己还不够扎眼,要给自己找点麻烦吗! 果然王氏闻言笑道:“都是有心人,这莫姨娘的寿礼大家见了是极好的,不知道这以后要金榜题名未来二老爷的亲娘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舒惠此时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一味讨老爷、老夫人的欢心,倒忘记这还有个心眼小,看自己不顺眼的当家夫人,对,舒惠真心认为王氏嫉妒自己,因为自己有一个和老爷一样会读书的儿子,无奈此时王氏将她架起,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取出自己备下的寿礼,一件自己做的衣裳、一双寿鞋。 王氏笑道:“原来舒姨娘在老爷房中做通房时,就听说手艺就很好,这些年老爷身上也常见到,只是我没这个好福气,什么时候姨娘也做两身我穿戴,穿戴。” 舒惠听出王氏意思,讽刺她从来就是给人做衣裳的,一时讪讪说道,“我手慢,夫人若是喜欢,我回去也给夫人做一身。” 武牧看着打小跟在自己身边的舒惠,知道她不聪明,但这样上赶子让人笑话也太愚钝,不过总归给他生了个儿子,也不得不给个台阶,免得二儿子脸上无光,便看着莫玉洁和舒惠说道:“行了,既然已经拜过寿就退下吧,老太太年纪大了,哪能人人敬的酒都喝,意思到了就行了。” 莫玉洁也不失望,今日她就是要占个姨娘中的头筹,让这府里的人也看看有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目的已经达到,乐得坐下吃酒。 第46章 人间悲喜剧 众人一一给老太太拜了寿,送了寿礼,林家姐妹也将准备好的寿礼送上,虽然不是最豪华的,也给足了分量,表明了孝心。 武老太太看着儿孙满堂,家业兴旺,这几日又狠狠得了些好东西,心中高兴便多喝了两杯,宴席过半就有些乏了,让众人自乐去,自己回去歇着了。 府里昨天请的小戏今日依旧开锣,男丁们对娃娃戏不感兴趣,这两日又累,就都散了,女眷这边倒是许多人看的津津有味。 院子里鼓点声声、曲音婉转,戏台上唱念做打、佳偶天成,人世间的悲欢也在真实上演,王夫人身边陪房容芝今日一直眼皮直跳,果然下午庄子上来人递话找她,她回了王氏一声去见了来人,回来依旧陪着看戏,并没有什么变化,直到晚上快要就寝,王氏看着她说,“你怎么了,下午回来我就看你情绪不对,倒底有什么事还要瞒我?” 容芝回道:“是有一件事也不是大事,就是赶的日子不好,我听了本来打算过几天再和你说。” “不打紧,你说来便是,”王氏也不上心,一边给自己上些面脂,一边随口说道。 “今天庄子上来人说,容佩没了,据说一直病着,昨儿夜里死了。” “下贱东西,死也不挑日子,活着给人添堵,死了也找人晦气,”王氏骂道。 “庄子上来人问,要不要发丧?” “发什么丧,让人知道了给老太太添堵吗?拿个席子卷了也就罢了,这种事也来回我,做什么吃的。” 容芝听了心中发冷,想想还是问道,“那要不要告诉老爷一声?” 王氏眼睛一横,“你今天话有点多,怎么,饭吃的太饱了想发善心?” 容芝闻言立刻跪下说道:“夫人错怪我了,我是怕万一有天老爷知道了,怪罪我们装聋作哑,会连累夫人。” “哼~!你以为老爷心里还记着她呢,别做梦了,按我的意思去做,有事自然有我担着。” 容芝应声退下,背上已经一片汗湿,她不是不知道容佩是夫人的逆鳞,但她们两人从前一起跟随夫人嫁到忠勤伯府,总有幼年相识的情分,暗暗叹道,“我尽力了,容佩你可别怪我。” 又想起容佩唯一留下的女儿武涟漪,自己要不要将消息告诉她呢,一时间犹豫不决慢慢往住处行去。 此时武涟漪房中可儿很高兴,做在床边脚踏上看着五小姐做绣活,说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府里突然就开始对我们一视同仁了起来,以前我去领月例,她们不但不给还会拿我取笑,这个月不但将月例给了,还给我们添了许多,说是补之前的,又给小姐添置了衣裳被褥,又定时送炭来,就连我也得了两套新衣裳,小姐要的绣线也都挑好的给了,小姐你说是不是大夫人知道从前委屈了小姐所以责罚她们了?” 武涟漪手中一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若说是大夫人对她的态度变了,她是不相信的,自己在大夫人手底下长起来,她看自己的眼中总有一种厌恶,而且这种厌恶她也从不避人,几乎阖府上下都知道,所以自己在府里才生活的这样艰难,如今为什么变了呢。 “或者是因为老太太的寿宴吧,我也要出去见人,太寒酸了不好看,”武涟漪猜着,手上不停。 “小姐你都绣了好几天了,之前是给老太太绣寿礼,现在这个绣屏是做什么的?”可儿不解,自己小姐手上总有许多活计,大多数是三小姐或者六小姐让她做的,有的是偷偷做了拿出去换钱的,不过一般都是小件,或者帕子或者香囊荷包,这个绣屏只做了两个,之前那个送了老太太,这个应该也是送给重要的人吧。 武涟漪道:“是给一个帮过我的人,行了,你别打扰我了,去把蜡烛给我剪亮一点。” 可儿依言去拿剪子,随后打帘进来,并没有马上去弄蜡烛,武涟漪疑惑看着她走到身边说道,“小姐容妈妈在外面呢,说有事要和小姐说。” 不知道为什么,武涟漪心中没由来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手中紧捏的绣花针扣入肉里,她深吸一口气对可儿说道,“请妈妈进来。” 走进屋里的当然是已经回到住处又折返过来的容芝,她对可儿说道,“劳烦姑娘门口去看着,我有几句话和五小姐说。” 可儿看向武涟漪,武涟漪点头示意她听话。 可儿走后,容芝说道:“五小姐你先坐着,有个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我今天来是有风险的,若不是从前和你亲娘的情分,我万不会来的,今儿我把话给你带了,这情分就断了,以后我也不会帮你说话,你可明白?” 武涟漪身上冰凉,她的脑子已经无法转动,只是木然的点头,等着容芝往下说。 容芝看到此景心中也是不忍,但她一个下人,脸面都是主子给的,这事她也实在使不上力,也不敢使力。 “你亲娘没了,昨天晚上走的,夫人不让发丧,你自己想想办法吧。”说完也不等人回复,打帘出门走了。 可儿见人走了,回到屋里,只见小姐在床上发呆,手上的绣面掉在地上也不去捡,“小姐怎么傻了,容妈妈和小姐说什么了。” 武涟漪没有动弹,可儿有些被吓到了,她年纪还小,想的也少,见到武涟漪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味说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请示管事妈妈,讨个丸药来吃。” 看着眼前忙乱的身影,武涟漪甚至说不出话,只能上手死死抓住可儿的胳膊让她安静,过了许久,武涟漪狠狠闭上眼睛睁开后说,“你去看看我们屋里还有多少钱?” 可儿见小姐这样,心中慌乱无比,去匣子里数小姐的体几银子,一会儿过来回道:“小姐整的有六两二钱,还有半吊子铜钱。” 武涟漪又在自己枕头旁边取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红玉镯子、一副配套的耳坠子,还是前几日武天娇看到她随手给的,只说是老太太寿辰将至,这样素简给伯府丢人。 “小姐不是很喜欢这套首饰吗,怎么现在取出来了。” “你别问了,把东西拿上,陪我走一趟。”武涟漪挣扎着起来,不再说话,披上外衣借着夜色往香苑小筑快步走去。 第47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如今时节,日短夜长,外面早已天黑,屋里各处燃起白蜜蜡,即明亮又没有腥味,香苑小筑中温暖惬意,锦绣早就被打发去睡觉,其余姐弟几人又窝在一处说话解闷。 “长姐没看到那莫姨娘去敬酒的时候,舒姨娘简直气的鼻子都要歪了,我看她站起的那一下,还被椅子绊了腿,竟然完全没有耽误她的速度,也不知道疼不疼?”林沁雪描述白天自己看到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要强些,想让人高看一眼罢了,”白月始终觉得在别人背后说小话有点难为情,还是找补两句。 “不过说来也有点奇怪,之前看大伯母为银子发愁,好几次拿话试探我,说我大了,管家的事不好全由妹妹做主,让我这次寿宴帮着张罗张罗,说是也经验些当家主母该做的事,我推说孝中不便,她最近见我都脸色都不好,谁知道最后寿席办的这么体面,难道真的将体几银子都挖出来了?”林白月讲起自己的疑问。 “我觉得不对,姐姐你想想,这女子嫁妆随身的银子能有几个?总有一些固定产业,房子铺子什么的,或者是一些摆件、用具、面料、珠宝之类的,爹娘那样疼你,准备给你的压箱银子还要筹措几年呢,这京城里大户我听说好一点的人家最多也不过陪嫁五、六千两,这差的一、二千往外聘的也有的是。 大伯母虽然出身海晏王家,是世家大族不错,但王家宗族庞大,她又不是嫡支,又不是长女,家中姐妹又多,全都往外嫁得给出去多少银钱。 所以我推算大伯母的陪嫁银子最多不会超过五千,说不准也就二三千两,那她能拿出多少贴补呢?”林沁雪在心中帮王夫人算了笔账。 林立阳也在旁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何况以平日大伯母的为人来看,并不像是会对别人倾其所有的样子,这次寿宴我听说花用至少几千两,就算公中出点,只这一回她也得往里添上上千两,长此以往岂不是要卖产业了。” 林沁雪点头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府里看着乱的很,我们尽量少掺和。”几人都暗暗打定主意,以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闲话间,香苑里就来了客人,进门二话不说,当即就跪下了,呃~刚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事就来了。 “求姐姐们帮我一次,我知道冒昧,给姐姐们找麻烦,姐姐们已经帮过我许多回,我实在是不应该厚着脸皮又过来的,最后一次……以后不管再有什么我也绝对不会打扰姐姐们了。” “你这人,有什么事先说清楚,上来就跪,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帮你。”林白月立时上去将人拉起来,“你我都是姐妹,有话好好说,什么最不最后的,若是我们能做的自然不会推辞。” 林白月之前就听林沁雪说过武涟漪的遭遇,她本就心软,这段时间也让人时常送点吃穿过去。 沁雪没有马上作出反应,心里隐约有个猜想,之前武涟漪来借钱时好像提到庄子里生病的亲娘了,想来还是与此有关,林立阳是个小君子,看见来人狼狈,怕她有事相求人多不好意思,便告辞先回去休息。 武涟漪被拉到椅子上坐下,此时腿软头晕,只是挺着一口气,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咬牙说道:“我亲娘没了,昨儿夜里没的,母亲身边的陪房容芝与我亲娘有几分交情,夜里偷偷过来告诉我,她说……” 说到此处涟漪心中恨意升腾,这是多大的仇怨,她亲娘已经死了,也不能放过吗,自己以往都逆来顺受,生母也在庄子上熬死了,这就是上位者的权利吗,自己母女是可以任意捏死的小虫子吗! 呼出一口浊气,看着等待自己往下说的林家姐妹,她们是那么团结,亲密,而自己从此再也没有血脉至亲了,至于父亲——对她而言那是个‘庙里金刚’,自己可以拜他,叩他,但他永远不会对自己伸出一个手指头,甚至不会给她一个好脸色,他只是站在那里,看上去那么光鲜,高高在上! “容芝妈妈说,母亲不让给我亲娘发丧,让我自己想办法。我之前就听说她病了,姐姐借我的五十两我全给了庄子上来的人,可如今半月都不到,人就没了,我不相信这钱都用到了她的身上。” 说着,武涟漪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还有一个匣子,“这是我所有的钱财,我不求别的,只求姐姐们可以派个人帮我去看一眼,置办个棺材,找个好地方下葬,让她不至于曝尸荒野,我就心满意足。”武涟漪说完将东西放在桌上又要跪下磕头。 这次连林沁雪也拉住她,这事确实不能无动于衷,恐怕还得管一管,林白月感受到武涟漪手上冰凉,下嘴唇上有牙齿咬出的血印,心里也很难过,自己姐弟妹也是父母双亡,武涟漪有父亲却好像没有,现如今生母也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不免心中哀伤。 林白月看向沁雪说道,“你安排个人跑一趟吧,好歹发送一下。”沁雪点头,“我明天叫人跑一趟,”又看向武涟漪说:“你还有其它要办的事吗?” “若是可以,让人给我带一件她的东西吧,我也留给念想,再帮我看看为什么我之前带去那么多钱,她却半个月不到就走了。”武涟漪已经求了人,索性也不客气一求到底。 沁雪说道:“可以,我叫人尽力帮你查查。” 武涟漪走后,林白月两人看到桌上放的匣子和手帕,打开一看,里面一副红玉镯子和耳坠,并不是上乘玉质,银钱有零有整,居然还有半吊子铜钱,不禁深深叹气,这也混的太惨了,不过是个小姑娘,何必如此针对。 第48章 我心安处便是家 次日天明,林沁雪也不多耽搁,今天忠勤伯府依旧要待客,况且族中诸人都会前来,想来人数不会比昨天少,对于林家姐弟几人而言,理由都是现成的,孝中不便见客!依旧躲在院里,只有沁雪悄悄往自己府里走了一趟。 最近事少,宣威将军府这边大家也都乐得清闲,每日吃饱喝足到点睡觉,别人也还罢了,对于军中回来的这帮老油子确实闲的太过,不免开始折腾起徒弟,进而发展到相互攀比,尤其陆六几人本来就是山匪,最爱赌博吃酒,如今身在将军府不能堂而皇之上赌坊,就在自己地盘上变相开赌——赌自己几人徒弟到过年时哪个身手最好。 “我说你小子也太笨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已脚踏三江水,手扬满天沙,一柄大刀虎虎生风,你倒好,脚踩小水洼,手捏一颗沙,拿个棍子都拿不稳,还没个女娃子像回事。” 金刀十看着自己‘抢’来的小徒弟——那对胡人姐弟中的弟弟,嘴里歪歪着,嚼根树枝子吐槽,本来看着这个力气大,使刀正好,谁知道笨得很,踢一脚动一动。 旁边鬼八哈哈笑道,“就你还脚踏三江水,我看你是爱吹水,赫连勃别听他的,你师父就是脸皮厚,这个你要好好学学。” 又对自己徒弟说道:“你运气好,你师傅我~出了名的踏雪无痕,体迅飞枭。”说着就要证明一番,拿脚一点,顿时跃上半空,又将空中树桠借力横向往房顶一跃,人就坐在屋檐。 “老十,要不你认输算了,当初你就排在我后面,现在收的徒弟自然也是要排在我徒弟后面的,何况我徒弟还是姐姐,哈哈哈~” 赫连洛看着自己师父上蹿下跳,眉头直皱,有的时候她都搞不清,师父和自己到底谁年纪大些,摇摇头说道:“师父你快下来,这檐上琉璃瓦刚补好,让武伯伯看到你又上房,小心他罚你月银。” 鬼八摸摸鼻子,悄悄看了看旁边,没有人过来,赶紧下地,别的不怕,这扣银子不行,自己还想着有空出去玩两把,没钱怎么行。 “忒~!就你那爬墙上房的本领,也就做做梁上君子方便些……”金刀十不服气,旁边自己小徒弟也跟着呵呵笑。 “你笑个屁!给老子站桩子去!~” 赫连勃听了也不生气,乐呵呵就去站桩子了,自己师父就是嘴上厉害,其实对他很是照顾,他和姐姐两个人从关外一路喝风吃雪逃到中原,谁知道让拐子抓了,以为难逃一劫,命好让小姐救了,还给他们找了师父,他对现在的生活无比庆幸和珍惜。 “这小子就剩听话了”金刀十嘴里叨咕。 鬼八在旁边说道:“明明很喜欢,偏要做出口是心非的样子,切~老子不和你一样。” 自己的小徒弟是个女娃子,还是要温言细语一些,“洛洛~~你也跟着去,不要太累,注意休息哈~”赫连洛打个冷颤,咦~,师父扭捏起来比她还像个女的,走了走了。 陆六在一边听了好一会儿墙角,听到二人自吹自擂,哈哈笑起来,他长得壮,一出声也如擂鼓一般,“你们俩个的功夫可有嘴上功夫厉害,”边说边从旁边拎出个小胖子,“还有两个月哈,我这小徒弟年纪最小,你们的徒弟若是输了,今年的过年红包可全是我的了。” 旁边这个小胖子也附和着师父点头,脸上的肉上下抖动。 林沁雪跟着武重信走到院子里看到的正是这幅场景,受到感染面上带出笑来,说起来忠勤伯府也是一等富贵之家,但在那里好像没有几个人是开心的,不像自己家里,让人放松和自在。 她过来自然是要找个人往武家庄子上走一趟,但因为两家关系复杂,不好太越俎代庖,让人知道了责怪她们多管闲事,所以还是得找个面生的走一遭,和武重信商量后,决定让鬼八去一趟,一来他轻功好,想掩人耳目不露行藏比较容易,二来听说他踩坏不少房梁上的明瓦,哼哼~不得惩罚一下。 林沁雪将事情说明,吩咐他走一趟,鬼八听后也不迟疑,便去准备行囊,要钱要马,只是回来时抱住金刀十的胳膊说道:“老十,和我走一趟呗!~” “大冷的天,我才不去,”金刀十笑呵呵气他。 “老十,哥哥,金刀哥哥~我一个人没劲的很,陪我走一遭,回来我请你喝酒,我那有一坛上好的烧刀子。” “嘿,你个贼坯子,上次骗我说你的酒喝完了,把我珍藏的药酒喝了个干净,你把酒赔我……” “赔,一定赔,回来就赔……”说着就把金刀十往门口推去,此时门外,门房早已牵出两匹骏马,一身毛发溜光水滑,马上包袱也已经绑好。 二人上马而去,路上还飘着金刀十骂骂咧咧的声音,“格老子的,你早就打算好拉上我!~” 二人走后林沁雪看了看之前自己救下的那些小孩,吩咐他们好生跟着师父学本事,又问了问吃穿,听说都好便满意离开,又在府中逛了逛,问了管事这几日府里情况,见没有什么问题,便去和武重信说自己打算开酒楼的事。 她先将之前霍夫人说的事和武重信交代了,说道:“如今京里形势多变,我们耳目不明,危机四伏,这样不行,武叔叔我打算开个既私密,又豪华的酒楼,使它成为京里老爷们趋之若鹜的地方,你帮我从西北调些老兵家里的小子过来,要聪明机变的,我打算放在酒楼里做‘耳朵’。” 武重信听后点头,“小姐顾虑有理,其实西北义庄里还有几个从前南召的旧部,若是有需要把他们调过来应该好用。” 林沁雪闻言沉吟,“这身份上会不会让人看出马脚?”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全都是以西北军老兵的名义落的户。” “那武叔叔看着安排吧,务必小心行事。”与武重信商量好后又找来周善,吩咐他去买个旺铺,必须要在官员住宅密集的地方,二层小楼,旺中带静,看好了来回。 周善领命出来,最近自己夫妻因为之前的事在小主子这里失了信任,他极需要一些机会能够重新赢得主子重用,但最近府里事少,想要表现也没有发挥的空间,这次接到林沁雪交代的差事,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办的漂亮。 林沁雪看到周善满腔热情的下去了,这些日子她有意冷着这夫妻二人,时常做事都吩咐胡妈妈夫妻顶上,就是明白在敲打这两个人,让他们心中惶恐,感觉地位岌岌可危,以后做事才能一心一意。 其实林沁雪并没有打算要丢开周善夫妻两人的意思,他们虽说有点小心思,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两人都是非常有才干的能人,用好了是能派上大用场的,但这需要告诉他们吗?…………不需要!! 第49章 庄子探秘 金刀十和鬼八两人自出城门后,便加快马速一路往忠勤伯府其中一个庄园而去,说起来其实当今圣上对忠勤伯武檠还是十分不错的,前朝末年,军阀混战,武檠虽然跟随当今圣上,但并不是效力最早的一波人,好在他为人老实没有什么心眼,圣上对他比较放心所以论功行赏的时候,封他一个忠勤伯一等神威将军,也算是十分厚待了。 京中诸多权贵人家在京郊都有庄园,武家庄子的位置在其中也算顶好的,这都是朝廷封赏的,也能看出当年武檠简在帝心,不过可惜命短,没有享几年福就走了。 也好在命短,当今对他总有一些追忆,毕竟死人回忆起来都是好处多些,善加利用好这一点便可以余荫后人,武牧对此心知肚明,不然也不能在朝中如鱼得水,节节高升。 出城后不过一个时辰就来到武家近郊的庄子,这个庄子占地不算很大,但位置优越,而且周围多是京中实权人家的产业,金刀十和鬼八二人商量,打算让老八避开旁人先去探探,若是晚上有夜色遮掩两人一起也容易,但这大白天的金刀十字自问没有老八藏踪匿迹的本事,便在庄外等着。 如今庄子上除了佃户外就是庄头一家,这庄头是王夫人乳母的男人,两人带着自己一大家子守在这里。 这也是为什么王夫人会把容佩放到这里的原因,她是要把人实实在在捏在手里,绝对不能有机会逃出她的掌握。 想当初王氏为了将武家的产业收拢到自己手中,放了很多身边的人散到武家各处产业当中,其中这个庄子尤为重要,想着反正乳母年纪大了在这里养老正好,这些年来庄头一家俨然混成了二东家,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说一不二是个土皇帝。 对于鬼八而言,悄悄摸进庄子太容易了,这京郊的庄子与其它地方不同,这里几乎所有庄园都是皇亲贵胄的私家花园,全用砖墙围着,里面造些楼台景致,或种片荷塘,或仿造乡野,叠山理水,有的甚至堪比江南园林,就是为了给主家闲时有个地方玩乐。 武家的这个庄子也不例外,虽然没有像别家那样豪华,但武牧自谓风雅之人,在这园中也费过一点力气,不至于亭台楼阁,也建造了许多连片的矮屋,皆用碎石挑出颜色好的,铺成小路将屋舍连接起来,又找来大片芍药,牡丹,拿篱笆围住,间错种在屋舍边上,又学着农家样式盖了酒庐,茅舍,上面挂着自书楹联,【数椽矮屋,宜风宜雨足安居】【几片花田,有书有酒荣草木】上面一个横匾【安居乐业】~ 鬼八一路走来,心里腹诽,这有钱人家怎么喜欢学个乡间民舍,学的又不像,白花钱。 林沁雪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也要耻笑一下这个老兵的天真,这富贵人家说什么采菊东篱下,难道真的会去山间野地吗,不过做个样子,写两首歪诗,自诩风流而已,你还能真相信他向往田舍翁的生活,骗人骗己罢了。 站在一棵树上,鬼八大致判断了庄头一家住的位置,那片看着村野其实精致的房舍肯定是主人待得地方,想来他们没有那么大胆敢往那里去,剩下的沿着西面墙体有一溜屋子,不好不坏,估计十有八九是庄头一家待得地方。 这屋舍后面沿着西墙中间有条巷道,边上一条排污渠,平日里没人往这边走,鬼八就更自在了,大方的在屋后从后窗一间间往屋子里探看。 没走几间,听道有人声传来,是一对夫妻坐在中堂,他悄悄往里探望两眼,屋里虽然不亮但看清楚里面情况并不费劲,那个男人窝脚蜷在一张方凳上,女人则在门前一个小杌子上抽烟袋。 “我就说让你取点钱找个大夫来看看,你偏说买副草药喝两日就行了,结果倒好,俩服药就把人送走了,万一那边追究起来可怎么好?。” “我哪知道她这么不顶事,人家吃药就好,她俩副药竟给喝死了,怪谁去。”那女人愤愤不平,“你放心,那边府里才不会追究,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你还担心这个。” “现在怎么办,那人还在棚子里躺着呢。” “那能怎么办,大夫人发话了,让弄个席子卷卷找个地方埋了。” “这能行吗,你可拿了人那多银子,万一要是让那姑娘知道,闹开了,我们也受牵连。” “怎么,我好心给她带话还是我的错了,再说她这几个月不能做事,我们也没把人赶出去,拿她一点钱怎么了。”女人说着声音更大了起来,或者是为了掩盖心里仅剩的愧疚。 “你小声点,是什么好事吗,别叫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家里那几个儿子,哪个也不省心。” “罢了,罢了,我出点血买口薄皮的埋了得了,我也算对的起她了,让夫人知道了我还得吃瓜落。” “也怪,大夫人为什么这么不待见这个呢?之前问你你总不说,现在人都没了你能说了吧?” 那男人按耐不住自己的疑惑,这个女人是被府里发配到这儿的,来了以后就要下地干活,那样一个纤弱的人,话也不多,成日里吃的少做的多,被压榨的够呛,不是还给老爷生了一个女儿吗,怎的就落到这步田地。 “叫你别问,你怎么这么多事!!” 女人有点不耐烦,停了停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除了我,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人知道了,和你说也行,听了你就咽在肚子里,可再别往外说。 她呀,可不是丫鬟命,和大夫人一个爹呢,王家规矩严,她爹不敢把她身份讲明,就让跟在大夫人身边嫁出来,想着伯府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也可以过两天好日子,当初大夫人满口答应,你瞧,这不就是好日子了!~行了,你别问了,找个人把人料理了,一天天烦死人。” 鬼八现在一头雾水,好端端让他听到这种高门大户的污糟秘密,他不是很想知道,他此时也很想和那婆子说一声:“一天天烦死人~~~” 趁着那两口子去叫人,鬼八终于寻摸到停尸的地方,只见一个木棚子里,用砖在两边叠起两落,上面横垫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的应该就是小姐吩咐要找的人,这人身上盖着一块白布,风吹过来,突然一只手臂滑下,愣是鬼八胆子再大也惊了一跳~! 缓过神来,见到那掉落的手腕极细,几乎看不到肉,手上厚茧层叠完全遮盖了细瘦的指节。 走前两步细看那腕子上有根红绳,红绳上系着一枚缺口的古钱,想来不是值钱东西没有人动它,鬼八上去将这红绳解下,心里思考既然一会儿要来人抬出去,自己就顺势而为,等人出去了,他们再把人好好发送,既不闹出动静又完成了小姐的吩咐,打定主意原回去找他兄弟了。 两人在庄子门外汇合,鬼八将事情给金刀十说明,二人就隐在庄子外等着。 不多时两个男子推着个小车,车上拿席子盖着,鬼八二人相视一眼默默跟上。 第50章 往事难追 庄子上被庄头叫出来干活的是佃户里的两个后生,二人拿了一吊钱买了口青皮薄棺材,将人往里一放,推到一个荒冢,看着天色不早,便开始刨坑,刨出一个勉强可以覆盖棺材的高度,便将棺材丢放下去,结果发现一头高一头低。 其中一个说道:“哥,要不抬出来,在挖几尺。” 另一人回道:“你今天吃饱了吗,省点力气吧。” 边说边往上盖土,勉强鼓个土包,年纪小些的又问道:“哥,会不会太浅了,有个野狗怕是两三下就刨出来了。” 另一人一甩手,“得了,人死如灯灭,活都活不好,死了就别作妖了。” 在坟前烧一把黄纸,唱了一声“走好”,二人转头便走了。 鬼八和金刀十等人走后才又将棺材起出,然后找到白事铺子,让专人给换了寿衣,买了一口四六棺材(四六指的是,四寸厚的底,五寸厚的帮,六寸厚的棺材盖),又找牙行购入一块风水不错的地方将人埋下去竖了个碑。 此间事了,二人商量着找个客栈住下,现在往回赶也赶不上关城门的时辰,于是在城外找了个大客店,此时已到饭点,店里车马纷纷,许多商贩客人,拖着货物,因为赶不及进城,都在这里歇脚,店主忙着指派房头,堆放行李。 金刀十和鬼八自觉今天的差事做的极好,又有许多日子没有出来,二人叫来酒肉,要了两间上房吃喝起来,从天边还有光亮一直喝到天黑,这时鬼八说道,“老十你且去睡,我出去一趟,”金刀十也不管他回房呼呼大睡。 这鬼八早就想好,今日看这庄头夫妻可恶,拿了人家银子又不肯照看一二,那女人骨瘦如柴,想来平日定被苛待的厉害,自己从来看不惯这种背信之人,不能取他们性命,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 第二日,日头初升,守门士兵刚把城门打开,就有二人骑马入城,不多时就回到将军府,将事情和武重信汇报一番,又取出纹银五十两,和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片。 鬼八说道:“这纸是在我找人给她换寿衣时内袋里发现的,她很聪明,大概是想到会为她整理仪容的人应该会把这样东西交给她的女儿,若是随便处理她的尸身也难发现这个。另外这五十两是从庄头那里‘取’回来的!~”说完呵呵一乐。 武重信看着他,“你只‘取’了五十两?” “还有一点,”鬼八也不瞒着,说着就要往怀里去掏。 “得了吧,你自己装着,谁要你的,行事小心点,别太过了,”武重信提醒一句就往忠勤伯府走去。 鬼八其实只是做个样子,他当然知道不管是小姐还是武重信都不会要他多‘取’了的那点银子,心满意足回去找自己小徒弟了。 武重信来到沁雪这边,将事情说了,林沁雪没想到这里面还有隐情,这事要不要告诉武涟漪呢,会不会多生事端…… 武重信看出沁雪犹豫,将纸块取出,说道,“如果这东西要交给那位小姐,那她亲娘的身世怕是瞒不住!” 沁雪看着这五十两银子,和那个小纸块,这纸材质好像是糊窗户的,可能是从窗子上撕下来的,自己实在不能把它藏起来,这对于那个宁愿受寒风侵袭也要留下这个东西的人太不公平。 “算了,好事做到底,都给她吧。” 武涟漪收到林沁雪带她的东西,也知道了庄子里发生的事和亲娘身世,此时一个人坐在桌前,她很想冷笑,这个世界太可笑了,这个身世也太可笑了,亲娘是个不被待见的庶女,自己也是,这是什么命运。 她颤抖着将那小纸块打开,那不是一张规整的纸,是从窗子上剥下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她几乎能感觉到写字的人手抖的厉害,是冷或者是累,这是她的亲娘在某个日子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留给她的最后的话。 她告诉自己她的身世,她娘是罪臣之后,被她爹所救,养在外面,生下她后她爹将她带进府里,王氏家规及严,四十无子方能纳妾,何况她这个外室之女,她爹将她放在王氏身边做丫鬟,直到王氏出嫁时才将她的身世讲明,希望王氏可以照拂她一些。 谁知道王氏得知此事后,虽面上无碍满口答应,其实暗里恨她,认为遭到背叛。 先是让她在自己孕期伺候武牧,好言相劝说是姐妹二人可以长久相伴,结果她孩子没有保住,武涟漪却来到这个世上,王氏认定这母女二人克她,便将她生母是罪臣的事告诉了武牧。 武牧其人最是自私,闻听此事立时将她抛下,送到庄子里,为了保全武涟漪,她答应安生呆在庄子上,绝不向外联系,包括她的父亲。 她在纸条上写着,告诉武涟漪这件事并不是让她报复和仇恨,只是将事情原委告知,免得她终日不得其解,最后她写道: ‘涟漪吾女,自你来到世间,便是我此生最高兴的事,你是娘的至亲骨肉,这些年娘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念着你,至于与你生离,将你一个人留在府中,是无奈之下最好的选择,我自知不可能再回到那个地方,不能让你跟着吃苦,望你能原谅这个自私的决定,我日日为你祈福,希望娘的宝贝幸福、健康,不要再覆娘的后辙。 武涟漪看完这封绝笔信,眼泪无声滂沱,她死咬牙根,“好,好的很!~” 第51章 风起 最近京城刮起一阵风,不是吹起满地黄沙的北风,是将谣言刮的心摇意动的嘴风,对于朝廷要给皇子选秀这件事,虽然都听到风声,但毕竟没有明令,许多人看着四平八稳其实悄悄闻风而动。 包括天之骄子们,户外活动明显多起来,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表态! 不是听说某皇子参加了什么文会,就是忽然在某个游园里现身,这种好像捉迷藏似的行为看起来意义不大,但对身在其中的玩家,总能解读出不同含义,博弈中暗暗勾连,利益上结成网络,总有人可以在此时大显身手。 反正沁雪对这些文艺活动及其背后的深意没有兴趣。 她的心思目前都在搞事业上,将精力一股脑扑在酒楼筹备里,对的,她的酒楼已经进入装修阶段。 今天又一次考察了筹备进度,这是在三岔路口的漂亮的二层小楼,原来也做吃食生意,是某个有钱人家二代玩票的一时兴起。 开始的时候雄心勃勃,花了许多钱在没用的地方,结果客户定位不准确,既不能和京城里老牌的流觞楼或者惠丰楼抢上层客源,菜品和定价也吸引不了普通百姓,结果门可罗雀,彻底扑街,不得不关门大吉。 当林沁雪听到周善回报,迅速决定捡漏,顺利以高出市价五个点的价格拿下!~ 来自后世的她,许多看法与当下不同,比如成本的构成,银钱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时间、机会、用人成本,这些往往更重要,所以用多一点钱解决问题,在速度和机遇上取胜,在她而言这很划算。 从酒楼往回走的路上,沁雪一边估算进度,一边提醒自己还要去一趟武涟漪那里。 自从上次办妥她请求的事后,这几天都没有和她接触,毕竟有些事情是需要时间消化的。 可是谁叫鬼八是个马大哈,今日说起,曾从死人手上扒下来一条红绳,结果放在钱袋里忘了个干净,要不是昨日取钱叫徒弟打酒,他可能还是想不起来。 沁雪无奈,索性就先不回住处,带着花枝往武涟漪那去。 途经武天娇住处时,花枝眼尖,看到容芝身影在游廊靠坐,便小声提醒了林沁雪王夫人在这里。 王氏明显很忌讳武涟漪的存在,明目张胆的和她来往,不会让她的日子变好反倒带去麻烦。 所以林沁雪一个变向走位,直接迈步往武天娇的住处走去,长喜和容芝都在外面,屋子里怕是母女在说私房话。 “来的不是时候~” 沁雪心随意动转念要走,忽然一声茶盅落地,王氏愤怒的声音传来:“好好说话听不懂是不是,那就不要听了,照做就行了。” 长喜看到沁雪转身,忙出声说道,“沁雪小姐来看我们小姐吗!” 好了,这下走不了了~ 这个丫头明显是想拉自己给她家小姐解围,可躲的了一时,还能躲一世?林沁雪心里腹诽。 脸上还得带出笑来,“我来找你家小姐解闷儿,她在忙什么呢……” 林沁雪一出声,屋里自然安静。 不一会儿,传来武天娇的声音,“我在屋里,妹妹进来坐,”又吩咐道:“长喜我不小心把茶盅摔了,过来清理一下。” 沁雪反正来了,巧不巧的现在也走不了,索性装傻充愣假装毫无所觉。 屋内王夫人坐在上首,脸色很是不善,看林沁雪进来勉强放缓神情道:“沁雪来了。” 听着这句废的不能再废的招呼,当然也要礼尚往来一番,施礼道:“见过大伯母,之前庄子上送了湖蟹,我已经吩咐送到大厨房,晚上做了,大伯母尝尝味道可好?” “行了,你有心,你们姐妹玩吧,我就回去了,”说完瞪了一眼武天娇,带上容芝走了。 “我今儿欠你个人情,谢你让我耳朵清净一会儿。”武天娇等丫鬟收拾后,吩咐去沏茶。 “我也不想进来的,这不是让长喜叫住了不得不现身吗!~”反正自己之前打算转身走武天娇肯定会知道,林沁雪直言不讳。 武天娇被逗笑,“你倒是实在,”心情也好了几分。 “你不问我母亲生气的原因吗?” “多少猜到了一点。” “一直觉得你聪明,果然如此。”天娇叹息,“母亲逼着我出去交际,我不想现眼,但显然这事由不得我。” “你不想吗?”林沁雪下意识问了一句,虽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不想什么。 “我想不想的并不重要,你以为我和武涟漪有多大区别……?” 林沁雪拿起茶碗装做喝茶没有接话,武天娇自己接着往下说道:“奇怪我怎么知道!她和我住的近,这边几乎都是伺候我的人,你们虽然避着,但也不是没人看到,愿意照应她是你们的事,我不会管,也不会说。” “她日子不好过。” “呵~!”武天娇笑出了声,“我日子也不好过,你们姐妹要不要也帮衬帮衬我。” “她的事我能帮把手,你的事超过了我们姐妹的能力范围,”沁雪认真道。 “我明白,不过说笑一句,我的出路怕是没得改了。” 两人一时陷入无语,过了好一会林沁雪说道:“既然没得改就努力往高处走吧,不要因为负气而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局面,一时被人左右是无奈,一世让人左右就是悲剧了。” 武天娇愣愣看着沁雪,她俩交浅言浅,推心置腹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段日子,母亲透露父亲要送她选秀的事,如无意外她将进入三皇子的后院。 母亲想让她在三皇子面前好好刷刷脸,因为国公府小姐也要参选,那是三皇子的亲表妹,也是三皇子正妃的候选人之一,武天娇的强劲对手。 她很抗拒这种献货式的利益捆绑,在她心中对未来相公是有具像的,虽然她知道那个人不属于她,但也绝对不是如今这种选择。 所以她不想配合父母的任何安排,游园、诗会通通不愿意参加,如今听到林沁雪的话,她有一种觉悟,之前的做法或许并不明智,除了发泄情绪并不能改变结果。 “你在劝我?” “不,我只是告诉你若是最后必须走同一条路,不如给自己争取最大的生存空间,化被动为主动。” “我会好好想想,你去本来打算去的地方吧……”武天娇知道林沁雪的目的地应该不是自己这里,她需要想想便不再留客。 第52章 风起(2) 浮云流梭,岁月无痕。 转眼就快过年,林沁雪赶在年前终于将酒楼开起来,这是一个集茶室,饭店,娱乐功能为一体的大型场所。 酒楼中间有天井,挑梁极高,房顶设计成斜面,搭上舞台,专门请来舞乐班子,定时演奏,轻歌曼舞,音乐流转,裙袂翻飞,角角落落都能享受绕梁余音。 二层四四方方,环形结构,分东西两侧,东侧全部做成小隔间,里面轻纱珠帘,古琴香笼,备上各种用后世方法炒的清茶,私密又有情调。 西侧则是大包厢,适配人多吃饭又想有独立空间的客人。 一层就是散客区,全部用后世圆桌代替现在常用的方桌,上面再放一层可以旋转的二层桌面,新颖实用又方便。 至于菜品,除了一般的小菜和点心外,还主推了风靡后世的火锅,不是京城里就有的西北羊肉锅,而是专门特制的器具,九宫格的串串锅。 配上各种心肝脾肺肾串串、菌菇豆制品串串、鸡鸭鱼、牛羊猪串串、蔬果串串、以及林沁雪能想到的其它各种串串,加上这段时间空间里积累的火锅底料包。 当火锅浓郁而霸道的香气充斥整个空间,所有试菜的人都不平静了,这热辣滚烫迅速俘虏人心。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员工培训沁雪亲力亲为,这些人有些是西北军老兵的儿孙,有几个是南诏旧人,竖起耳朵听人讲话这不用学,但是统一的待客礼仪和话术是要教的,于是又开始朝九晚五的打卡(悲催)生活。 而武天娇也一反常态的开始出门社交,该露脸露脸,该秀才艺秀才艺,临近年关,朝廷终于正式发下诏令,由礼部上呈皇子妃候选名单,其中就有武天娇。 事已至此,大抵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随着这件事而来的便是忠勤伯府迅速订下了两门婚事。 一个是武云斐的亲事,也不知是早就牵好线静等武天娇入选的事敲定,还是因为武天娇入选后现拉的红线,反正从商讨婚事到下聘速度飞快。 订下的人家是皇商之一的花家,这花家起事颇为传奇,前朝只是个小粮商,在乡间收些粮食贩卖。 立国之初,天下未稳,还有一些边缘小国偏安一隅不肯臣服,圣上亲自率军征服。 南诏国内部倾轧,在前朝就分裂成三股势力各自为政,大良建国后还有一支残余在西南,打这一仗时路途遥远,又多山川,粮草运给十分困难。 花家祖父变卖家资,购买粮草,自己筹集运粮队,将粮草亲自运到前线军队立了功,此后一跃成为了皇家钦定的皇商之一。 这门婚事的用意几乎不用太聪明的人都能看懂,皇商虽然身份地位不及武家,但一来花家富贵,二来出嫁的是嫡次女,若不是武云斐已有功名在身,武天娇又前途无量,花家未必愿意结亲。 如今这门亲事除了王夫人之外,其他人都很满意,武云斐尤甚。 对于可以娶到这样有家资的妻房已经是他可以谋求到的最好亲事了,这还是之前老太太寿诞给他的启发。 他托姨娘几次和父亲说起婚事都没有下文,是他一直搞错了方向,他的婚事他自己是否满意在父亲看来无关紧要,重要的能给武家,给父亲带来什么利益! 这次京城风起,他顺势而为,使他的利益和武家的利益高度保持一致,这不就得到他想要的了,如此未来的路可好走多了。 王夫人虽然觉得这婚事让庶子得逞,但也影响不了她最近的好心情,一来她的女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二来府里的第二门亲事是她一手促成。 今日安逸老王妃上门做客,两边寒暄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为武涟漪给安逸老王爷做妾下定。 “虽说是做妾,到底入了府也有品级,该尽的礼数也要做全,这聘礼单子我也带来了,若没什么问题我们就择个日子把事办了吧。”安逸老王妃直入主题。 王夫人满口答应,“这是她的福气,能得到王妃亲自下聘。”二人议定具体时间事项,老王妃告辞离去。 王夫人看着留下的聘礼单子,自己女儿以后是天上的鸾凤,而那个女人的女儿是地上的草鸡,怎么不让她高兴呢。 自己父亲在她印象中从来规行矩步,守礼知节,居然敢和家里撒这样一个大谎,还把人放到自己身边。 可谓用心良苦的为那人考虑,可这样一个隐患自己岂能视而不见,何况入府后丈夫几次三番夸奖那人温婉可人,未尽之意她怎么会不懂,她的心底有种不能抑制的厌恶,那人让父亲的形象受损,也让自己丈夫心猿意马。 既然丈夫想要,那就让他得到,得不到当然念念不忘,得到了也不过尔尔,威胁到他的利益,抛弃不比扔掉一件衣服更难,看!男人就是这么无情和冷酷。 武涟漪在知道自己的亲事后竟然完全不意外,就像是长久没有掉下来的第二只靴子,她一直等着,知道早晚会来。 如今她的人生扭曲痛苦,命运捏着那个毒妇人手里,看着手上红绳,对自己说,“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若我死了自然万事皆休,若有一日……我们再好好计较。” 林家姐弟妹也终于知道了忠勤伯府的‘好消息’,一嫁一娶,都是速战速决,均已订亲下聘,武云斐和花家姑娘的亲事复杂一些,正进行到走六礼的阶段。 武涟漪就比较可怜了,因为老王妃亲自来过来给了聘礼,王氏不得不也凑了几台嫁妆,准备到日子就抬出去。 林白月深为武涟漪的遭遇同情,自得到消息往武涟漪处去的就勤了些,林沁雪依旧保持之前风格,如非必要并不来往。 看着长姐回来心情不好,林沁雪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其实她也对武涟漪的婚事充满担忧,武天娇曾经自嘲她与武涟漪并无不同,但这显然是轻率的判断。 八十岁的老人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真的没有比这更混账的事了,但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把人藏起来?这不是平民百姓之家,她做不到也不敢做。 况且她能救几个,藏多少呢?!!这个时代,女人离开自己的家族,身份,根本无立足之地。 看着长姐不住叹气,林沁雪这个‘总有理’也不得不沉默。 第53章 送嫁 “长姐最近叹息次数与日俱增!~”在林白月又一次唉声叹气后沁雪开口。 “我看着涟漪这么小,真不忍心,又帮不了她。”林白月突发奇想,“沁雪你说我们能帮她逃婚吗?” 林沁雪对于长姐的这个问题陷入焦灼,“逃??往哪逃??” 其实有些时候,她也拷问灵魂,自己是不是有袖手旁观的嫌疑,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至亲,她是否依旧无能无力?她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这不是可以冲动的年代…… 林白月不说话,她知道这话天真且鲁莽,她没有本事救人,能依靠的不过就是曾经父亲的亲卫,这些人是要保护弟妹,保护将军府的! “她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这事牵连着忠勤伯府和安逸王府两家,几乎是京城里一等人家了,我们出手干预先不说能不能成事,就算能成万一露出马脚,将军府怎么办?立阳、锦绣怎么办?那些经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掉……我真的不敢出手~” “我知道,我明白,是我尽说些没有用的……”林白月抿嘴,她气自己多事又无能。 “涟漪她是怎么说的?”林沁雪觉得还是了解一下当事人的想法,看看可以在其它方面给予什么帮助。 “她总也不说话,以前还绣些活计,如今什么都不做了,常常就是发呆。” 又是长久的静默。 不管众人何种心思,武涟漪都到了要嫁去王府的日子,因为是给人做妾,自然没有凤冠霞帔,出府时间也在晚上,忠勤伯府甚至没有摆宴,一切如常,甚至比往常更安静,武牧本来就不想让旁人知道,自然越低调越好。 晨起,武涟漪住处除了林家姐妹并无旁人,林白月取出两张银票,共五百两塞到武涟漪手中,“妹妹别推辞,我们能帮的有限,你要好好生活,”说完自己先红了眼眶。 林沁雪则取出一个匣子,“你的婚事我们没有能力改变,但如果你还想搏一把,这里面的东西或许能帮你。” 这是林沁雪在空间里想了好几日武涟漪能用上的东西,一个是她抄书在纸上写下的女子排卵期的算法和容易让人受孕的方法,有些事如果避免不了,最好有一张免死金牌。 另一个是曾经让天后玛丽莲·梦露说过,\\\"i wear nothing but a few drops of chanel no. 5\\\"的香奈儿5号香水,特殊的气味或者可以产生非同一般的影响。 她对自己准备的东西嗤之以鼻,受了那么多年男女平权、人格独立的教育,结果想出来的办法依旧这么原始守旧,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但她思来想去武涟漪一没身家,二没人脉,连娘家也是靠不住的,怎么才能在陌生地界站稳脚跟,那只能是笼络好这个地方的‘大王’,借他的力量谋求改变,除此自己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你的路一直很难走,但路还很长,打起精神别放弃,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林沁雪讲着自己也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实现的心灵鸡汤,希望能多少安慰一点眼前人。 武涟漪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她从前不过是个畏畏缩缩,见谁都低头垂肩,怯懦随波逐流的小可怜,现在她从小可怜进化成为了大可怜,旁人看她的眼神都透露着怜悯、同情,或者干脆无视她,如今……不,是从来,她从来没有过让人重视的价值。 可儿在外面回禀,“小姐,长乐姐姐来了。” 又来一个同情她的人! “见过五小姐,大小姐吩咐我过来给五小姐添妆。” 长乐进屋看到林白月林沁雪二人并不奇怪,见过礼后,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武涟漪面前。 “大小姐说,姐妹一场,她就不过来闹什么虚礼了,想来见了也没什么好说……这里是两百两,和一套头面首饰,留着以后用的着。”长乐说完这些话,踌躇了几息,偷瞄一眼林白月姐妹,然后深吸一口气。 鼓足勇气将武天娇命令她带到,她觉的有些过分的话原样照搬,“大小姐说,你恨不恨她和母亲,或者恨不恨伯府都随你,她不关心,也不在乎,也不觉得你有本事报复,让五小姐先句着活命再说,他说这个你擅长,毕竟安逸王府可没少死人。” 厉害,厉害,林沁雪心里崇拜武天娇这姑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话和刀子一样,不过肉眼可见得到了效果,武涟漪脸上有了血气,不管是气的还是其它,反正比之前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好。 长乐说完话,甚至不敢看武涟漪的脸,想起小姐不让自己多说其它的,只能尴尬告辞。 长乐走后,武涟漪将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一套红宝石头面,烁烁莹莹,流光溢彩十分漂亮,精工细造一看就是名家手笔,想来作价不菲。 真大方,武天娇,天娇——你果然是天之骄女,随便出手如此不凡,既然给我那我就收下,你让我句着我就句着,我会好好活着等待…… 伯府其它地方,虽同往常一般,但谁是真的聋子瞎子呢,不过装聋作哑。 武牧去上值前,还是顿了顿脚步,转身回头看向送自己出来的王氏。 “给她拿点银子,毕竟去王府,太俭薄了你我脸上也不好看。”说完再不犹豫,大踏步走了。 王氏冷笑连连,这种时候装什么慈父,但还是叫来容芝说道,“去拿一百两给那个小蹄子,给多了她未必有命花。” 至于府里其它庶小姐们,皆如鹌鹑一般,一点声音也无,这种时候不躲着,找什么存在感呢。 同情,多少有一点吧,不过更多的是庆幸,庆幸那个被牺牲和献祭的不是自己,还有一点担心,担心如果还有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不论如何,当夜幕降临,武涟漪到正堂拜别父母,跪在武牧和王氏面前时,武牧多少还是调动了一点为人父的自觉。 “你去王府不比其它人,是有品级的,也是正经下聘的,你只要好好服侍王爷、王妃自然有你存身之地,你亲娘那里我会找人去照顾,让她在庄子上安生度日。” 武涟漪看向上首二人,只觉得荒诞,他们真的很相配,都是那么自私凉薄,生母已死这事看来王氏是没有说了,父亲现在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提醒自己还有掣肘在他手上吗。 让她听话,继续受人摆布,做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 武涟漪向着上首狠狠叩了三个头,曾经她也是至诚期盼过父亲的真心和爱护,看来她是无缘得到了,不过对于父亲而言,恭喜他从此他得到了另一种感情,一个女儿的恨意……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大人,望双亲健康长寿!”可别太早死,武涟漪想着。 月色当空,没有鼓乐,没有仪式,没有亲人,只有行进的步子,一挺小轿,几个随行,数个箱笼出了忠勤伯府入了安逸王府。 第54章 好戏开锣 人依旧,物依然,除夕到来。 不管男女老幼,身份地位,是金屋高堂,还是茅舍野庙,所有人在一年将尽之时,也渴望享一点人间烟火,添一点喜庆吉祥。 早早的,武牧带着王氏和嫡子女入宫去参加宫宴,为了今天,他们筹谋良久,今年宫宴圣上下旨带上子女,所谓何事,大家心知。 武天娇一件绣金云纹穿花大红锦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头戴五珠凤尾流苏钗,两条琉璃珍珠金耳铛,脖子上金光灿灿八宝项圈,富贵端庄又大气精神,她本来就花容月貌,如今更是仙女下凡。 武牧看着女儿点头,“不错,这才是武家嫡长女该有的样子,若有一天……可当天下养!!” 武家女儿该是什么样子,武天娇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只能一条路走到黑,那是坐轿子让人抬着,还是给人抬轿子看人坐着,区别太大,不过一个品阶的差别,改变她未来命运,林沁雪说的对,她要为自己博个前程。 年后,礼部传来消息,皇子正妃人选全部定下。 皇家钦点武天娇为三皇子正妃,国公府小姐为三皇子侧妃,其它二位皇子只订了正妃。 消息传来,伯府内外无不欢天喜地。 上门拜访、恭喜的人络绎不绝,借着过年的由头,各处送来的礼品将库房填充的小山一般。 王氏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她如今扬眉吐气,不但在夫家地位卓然,就连娘家,海晏王氏嫡支也来了几波人送礼走动,话里话外的奉承她、巴结她。 世家大族又怎么样,底蕴深厚又怎么样,还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从前在家时,父亲是王氏旁支,自己一家向来得看嫡支脸色,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趁着还在放假,武家一鼓作气将武云斐和花宝珠的婚事也一并办了,花家豪富,武家炙手可热,王氏近来心宽,也不爱找庶子麻烦,因而婚礼十分体面热闹。 随着朝廷封印休假告一段落,官员复朝,庙堂之上,诸人又开始指点江山——上上下下皆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投入而沉迷。 三皇子和二皇子两派已经阵营分明,二人皆势头正猛,又都是成年皇子,都有许多人支持拥护,难免被有心人们估算称重,两相比较。 先皇后故去后,如今皇后没有子嗣,三皇子母妃身份更高,但二皇子有个极大的优势就是已育有嫡子,后继有人,这对于皇家而言显然十分重要。 所以辰妃对于儿子的婚事很是着急,虽然儿媳的人选没有按照她的心意,选择自己娘家侄女,但忠勤伯府是儿子的重要支持力量,他家的长女也是早就定好要进皇子府的,给个正妃也无妨,毕竟拉人上船总要给点利益,自己娘家不能把位置全占了。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要让儿子快点成婚,诞下子嗣,便可以抹平和老二的差距,所以极力催促礼部选时间定日子,尽快成其好事。 一切有条不紊的向前发展,自从皇子们一一成亲,武家俨然成为京城里风光无两的所在。 林家姐弟生怕风大闪了腰,更加低调,事不关己安静的过分,只一心过自己的日子,完全不参与京城里的日常交际。 林白月照顾弟妹生活琐事,有空绣些嫁妆,管管府里日常。 立阳依旧每日求学上进,因为跟着府里亲兵练武,身体好了很多。 林沁雪的事业则开展的如火如荼,她的酒楼‘绝味阁’不预定根本吃不上,京中大小官员、富商大贾没有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她还专门设计了一种积分会员制,针对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家,让他们享有特权,使权贵更加趋之若鹜,毕竟争着抢着总会香一点。 时光荏苒,转眼两年,京中形势依旧,看起来没有多大变化,其实暗流涌动,六皇子和二皇子捆绑的更加明显。 三皇子府,武天娇婚后生了一女,国公府的小姐如今仍未开怀,不禁让三皇子郁闷不已。 还有一件更让人意外的事对三皇子党打击深重,安逸老王爷死了,老王爷在时,圣上总要给他三分颜面,很多事也会询问他的意见,如今突然暴毙,无异于断了三皇子党的有力臂膀。 “没听说他得病,怎么突然就死了?”三皇子气的砸东西。 身边幕僚回道:“听说老王爷这些年一直有服用仙丹的习惯,最近两年吃的更多,怕是……” “真正该死,之前就劝过他好生保养,他死了没关系,我之前百般拉拢全都落了空,不过总觉得这事儿太突然,你找人查查,看看是不是老二那边的手笔!!”三皇子难掩心中愤懑怀疑。 而武涟漪怀了遗腹子,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安逸王府已经全府挂白,武涟漪看着自己的肚子,她的‘免死金牌’喃喃道:“沁雪姐姐你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好主意啊~~” 安逸王死后,她靠着这个免死金牌获封夫人,皇后甚至亲自送了两个宫里的嬷嬷照顾她,武涟漪终于露出两年来最真心的笑容,“看,好戏开锣了……!” 第55章 粉墨登场 草长莺飞,人间四月! 这两年多,林家姐弟几人的社交活动几乎为零,但是这不妨碍林沁雪在生意场上大展拳脚。 绝味楼以连锁的方式在全境大良迅速扩充,而且会根据当地的特色在口味上做出改变,重油重辣的她就水煮肉、夫妻肺片伺候,口味清淡的就各种养生汤,清蒸时蔬奉送,好吃甜口的就糖醋里脊、糖醋鱼,反正就主打一个懂事、贴心。 但不管在哪里,火锅都是不能少的,这是灵魂。 如今林沁雪经营的绝味楼在全国有三四十家,这就很好的安置了西北义庄里退下来的老兵及家属,几乎每户都有人在酒楼里做事,大大提高了老兵们的生活质量。 至于留香阁,因为针对的是上层阶级,不像酒楼需求量这么大,选择走精品路线,也在全国发展起来了近十家。 由于运作的低调,虽然京城很多人知道宣威将军府在做点生意,到底并不清楚具体底细,这就让林沁雪抓住机会,暗地里快速扩张了她的商业版图。 如今所有酒楼日常管理全由武重信负责,因为里面人员都是西北军内部的人,极为团结,他们感谢将军府给他们养家糊口的营生,不但能够让他们活命而且还可以活的很好,所以既听指挥,又服从管理,几乎可以做到上令下行毫无阻碍。 而留香阁是个技术活,林沁雪交给了柳林的妻子,这个女子能够审时度势,又懂隐忍,当机立断,林沁雪初闻她的经历就很欣赏,所以当留香阁需要一个总管事时,她就想起柳氏。 结果说明林沁雪眼光不错,柳氏既识文断字,又有见识眼光,而且也有女子的细致和耐心,将留香阁打理的很好。 至于柳林依旧管理着所有田庄,包括林家原来的庄子。 自从朝廷赈灾粮发到灾区后,又免了赋税,河间、永平府到底是好过了些,所以即使庄子里红薯已经培育的很好,每年高产,但林沁雪依旧不打算拿出来。 府里其它产业依照旧例,如此这般仔细经营,将军府的资产已经十分可观,不但存银丰厚,又在各地新添了许多不动产——好地段的房子,铺面,庄园,茶山,花圃等等。 身价倍增的同时,有一件事始终悬在林家姐弟心上。 就是怎么从忠勤伯父搬回自己家中,虽然早已经做好打算,但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提出来。 眼看到今年秋,几人就要出孝,许多事便不能再用孝期不便这个借口,觊觎将军府的人怕是又会蠢蠢欲动。 与林家相反的是这两年忠勤伯府一直很高调,活跃在权力中心,虽然武牧官阶没有变化,但他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发现了紧密连接人际关系的奥妙,接二连三的将女儿亲事定下。 曾经展示人前的清高和风骨如今是完全不在乎了,自从跟随三皇子,武牧深刻体会了权力带来的刺激和享受,亲自下场搅弄风云,让他恍然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情理之外的是它将武之遥定下给江南盐商,将一个官家小姐嫁去商户,满上京也难找出第二家。 武之遥百般不愿,却没有人愿意为她出头,她的兄长只顾自己,亲娘乐见有大笔聘礼进账,和儿子都能分一杯羹。 至于王氏,这件婚事是她亲自牵线,武牧拍板,没有人会考虑武之遥乐意不乐意。 是武之然站出来,愿意与妹妹交换亲事,她也已经订亲,定的人家是海晏王家嫡支,虽然是庶子,可是说起来比嫁去商户要好听的多。 老太太从不管家里这些庶子女的事,为着武之然第一次开了口劝她。 可是武之然打定主意不愿更改,武牧夫妻倒是无所谓,之前这样定,是因为王家上门提亲,无非是为了加深捆绑,至于是哪一个女儿并不重要,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才定了武之然。 武之遥一向被姐姐照顾,听说姐姐定了海晏王家就十分羡慕,当知道自己要被嫁去商户,心中失衡,因此一直哭闹。 姐姐提出愿意与她交换婚事,对她而言简直天上掉馅饼,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没有拒绝。 武云斐听说这件事,对平日里不吭声,成日只知道陪老太太念经的二妹妹高看一眼,虽然都是自己同母妹妹,但无私的人还是让人更有好感,便找机会劝了一句。 “你理她做什么,都是定好的事,她爱哭闹,你就让她哭去,还能哭死了不成,王家好歹是世家大族,规矩极多,男子轻易不纳妾,是个好婚事,如今你让了她,你怎么办。” 武之遥偷听到兄长和姐姐的话,顿觉不平,呛声道:“凭什么我就只能嫁到贩浆走卒的门第,都是一样的爹妈,你们都偏心她,我又差在哪了?!”说完呜呜哭起来。 “你差在哪,你自己看不出来,你差在心肠喽……!!”武云斐冷笑一声走开。 武之遥看着姐姐心里还是多少有一点愧疚,但是自己的婚事自己若不争取,没有人会帮她。 “姐姐不会后悔吧,”武之遥小心翼翼试探。 武之然看着这个几乎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妹妹,有种说不出来的寒心,其实她一直是个想的多说的少的人,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她看的懂却很难受。 她长相不出色,在家里除了武涟漪就是她最没有存在感,她不在乎,当个透明人挺好的,跟着老太太念经心静的很。 可惜人总要长大,府里这些姑娘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父亲的手心里,掂量着看看可以给府里换回什么利益,她早就做好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 但当武之遥为了婚事痛苦哭闹时,她这个永远被动的人算是主动了一回,为了这个自己最亲的妹妹。 武之遥看姐姐不说话盯着她,她被盯的脸上发烫,强自犟嘴道:“其实姐姐的长相、性格也不适合这种世家大族,那里面的女人都是不好惹的,相互攀比更是家常便饭,姐姐若是去了,反倒让人欺负。” 武之遥舔了舔嘴唇,话越说越顺,心虚也渐渐放下:“姐姐去到江南商户反倒是个好选择,你毕竟身份高,即使相貌平平也不会被轻慢。” 武之然听了这一席话,心中也凉透了,她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如今更没有了诉说的欲望,看着武之遥笑了,“好的,那就承妹妹贵言了。” 至此,二人婚事就此定下,武之然嫁到江南,武之遥嫁去王家。 老太太知道了只是叹了口气,她虽然略看重武之然一些,但谁也比不过她的儿子,既然儿子决定了,她也不会反对,只是私下给武之然添了几件东西。 至于武青澜,由于武天娇生了一个女儿后就没了动静,三皇子虽然看着如今势头正好,但有个最大的问题,子嗣上颇为不顺,至今没有儿子。 武牧一合计,既然已经押注,就一定要赢,武青澜虽不如武天娇美艳绝伦,但也是清秀佳人,看着自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娇态,索性也送入三皇子府,多个人多点机会。 如今忠勤伯府只剩下一个最小的女儿武青涵,和一个小儿子武云旗。 府里顿时安静下来,林立阳如今也是十岁的少年,身姿挺拔,目若朗星,是个气质极佳的翩翩少年。 他对于武牧的做法很看不惯,私下和林白月、林沁雪说,“真是不懂,大伯父是怎么想的,说起来也是朝中大员,好好的伯府小姐竟然没有一门像样的婚事。” 林沁雪表示意料之中,从当年武涟漪的婚事她就察觉到武牧是个心狠又自私的人,其实伯府的这些庶姑娘想得到一门可心的婚事并不是难事。 只要把眼睛略往低处看看,不管是每年的举子,还是略低一级官员的子弟,想来都是很愿意和武家结亲的,可信武牧这个人,眼睛紧盯着天上,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将来如果没有得偿所愿会怎么样!! 第56章 变 起 随着忠勤伯府的姑娘们一一出嫁,林沁雪认为到了可以提出归家的时机,理由是现成的——年纪大了,立阳要顶门立户了,而且伯府里的小姐们也都出嫁,她们就不方便继续呆在伯府了。 林沁雪将自己的想法和白月、立阳商量后,打算这两日就去和老太太提,毕竟当初忠勤伯府是以老太太的名义开口留下他们的。 谁知道还没有开口,林沁雪先听到了一个有关霍家的消息。 话还要从绝味楼说起,因着绝味楼的独特美食,在京城中很有名气,但美食的力量还在其次,让绝味楼一举超越流觞楼和惠丰楼成为行业魁首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它的私密性。 绝味楼不仅在设计上独具匠心,让人聚会的独立空间也有诸多选择。 而且二层茶室都有各自独立的小梯上下,每个包间都做了隔断处理,各个房间的人出入相互可以完全不用碰面,悄悄来悄悄走。 而且经营绝味楼的是宣威将军府林家,林家是远离权利中心的人家,只有几个小孩,虽有爵位,但没有实际官职,比之这京城里其它大型酒楼,哪个背后没有权贵的身影,所以在绝味楼聚会更让人放心,不怕被人抓到马脚。 因此这里时常是官员聚头、聊天的地方,享受这里的美食、酒水和一流的服务的同时也说些‘秘密。’ 这就是林沁雪当初开酒楼的目的了,这种地方信息量极大,她不用知道全部,从那些人嘴里漏出一星半点,她就可以窥一斑见全豹,不被蒙在鼓里,及时察觉风吹草动,保障家人安全。 这两日绝味楼就传来一个消息,是兵部的几个官员说起的有关霍家的事。 霍家给圣上上了一个折子,说这几年北地雨水少,很多地方都闹饥荒,草原部落也不例外,而且日子更难。 因为缺水,很多部落的牛羊都杀了吃肉,马匹的数量也在减少,若是朝廷现在拨出粮草,在西北军官兵中选出精锐,每个战士携带足够一月吃的量,两匹战马,主动出击,深入草原,就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或可一举解决犬敖这个长期难以根治的疽痈,从而长治久安。 这个折子交到圣上手中,皇帝没有表态,而是交到上朝时庭议,结果以二皇子为首和三皇子为首的两派炒的天翻地覆,一边说此计可保边疆稳固甚至开拓疆土,一边痛骂好大喜功虚糜国帑。 那两个兵部的官员感慨,霍将军何必多生事端,如今犬敖没有战力,只要好好守住平凉关,以后不管谁上台,他手上有兵,谁也不敢得罪,势必多番拉拢,加官晋爵。 可如今这份呈请使他成了风暴眼,怕到最后这事做与不做都是错。 林沁雪自从听说这个消息,心里生起了深深的不安,要说霍将军这份奏本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在军事上甚至很有远见,是为边疆的长久安稳做打算的。 可问题就在如今朝廷本来就缺粮,而且内斗严重,不做不错,多做多错,在时机上显然不是好时候,怕是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抓辫子。 林沁雪虽然担心,但并没有把这事对林白月说,一来这事还在发酵,最后会是什么走向还不好说,二来自己担心多来源于自己揣测,无谓让长姐平白多添忧愁。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派出人手到西北平凉盯着,万一有什么变化及时报信到京里。 如今武牧的野心已经毫不遮掩,而霍家又出了计划外的事,那自己一家也不能在等了。 捡日不如撞日,第二天林白月带着弟妹三人来到武老太太这边提出要搬回家去,老太太看着他们,虽说心里还有些膈应,不过这几年林家几个小的对她还算孝敬。 而且家中越来越好,曲遥江母子也像遥远的记忆,他们在自己眼前反倒是一种提醒,自己其实并不乐意见到,让他们离去也好,在这里还沾自己儿子的光…… “立阳大了,你们要回去也应该,不过要好好和你们伯父商量,这些年他对你们可是尽心尽力,若没有他在朝中地位,你们也难有这么安稳的好日子。” 林白月几人当然点头同意,表示感谢,人家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是长辈,这点人情世故他们还是会奉送的。 第57章 大显神威的红薯 林沁雪感到焦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心里隐隐不安,之前姐弟几人去找武牧,提起想要回家去住,大概比较突然,武牧表现的很吃惊,只说先不着急过两天再说。 这是在沁雪意料之外的,虽然之前有猜想对方会不会还要留下自己一家,但是仔细分析,以现在的情况,按理来说,他们对武牧应该已经不大重要。 忠勤伯府近两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随着朝中传出圣上有意要加封辰妃为辰贵妃的消息,很多人都认为大局已定。 而如今西北军已由霍家接替掌握,林家在军中的威望也是昨日黄花,白月的婚事又早就敲定,别人也无法更改做文章,那为什么还要留他们在府里呢。 如今的情形有点怪,武牧对他们的态度很‘暧昧’,这不是个好现象。 不行,林沁雪的第六感让她确定,到了要掌握主动权的时候,强行搬回家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规矩。 掌握舆论还是很要紧,身为小辈,在别人看来他们受到了伯府的照顾,长辈没有松口,他们不能妄动,能够动他们且不受舆论摆布的当然是当今圣上。 对于鼎定乾坤的景帝而言,独断专行和雷霆手段是他的看家本领,但是随着年纪的变大,再旺盛的生命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消逝,如今的他也未免生出些许英雄迟暮之感。 自他开创帝业到如今,大半生都过去了,面前依旧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他也没有做到当初理想中天下海晏河清的样子,也时常生出自己是否无能的疑问。 但近日户部转呈的一份奏折让他挥散了心中的郁结,使他重新找到自己是受上天眷顾的感觉。 他没有想到的是,林靖远的儿女居然是闷声干大事的人才,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林靖远的嫡子林立阳以宣威将军府的名义给户部上了一份奏疏,说是家里二姐发现一种高产粮名叫红薯,已经试种两年,经过实践证明,这种粮食耐旱、防风又防蝗,具有很好的抗灾防灾的能力。 林立阳在奏折里面说道,“此种作物——红薯,枝叶附地,随节生根,风雨不能侵损也,根在深土,食苗至尽,尚能复生,虫蝗无所奈何。”又说到,“红薯对土地要求不高,又极为高产,亩可得上千斤,甚种五谷几倍,其利甚大。” 最近几年国家灾害频繁,朝廷疲于赈济各地灾民,国帑空虚处处掣肘的时候,这份奏折可谓很好的切中了景帝的脉,这不正是如今他最需要的,也是天下吃不饱肚子的百姓需要的东西吗! 景帝龙心大悦,立即派出户部粮官亲自前往林家庄子确认,经过老农人的核实,奏疏中所言非虚,甚至还可以更高产。 朝中诸人对于此事皆目瞪口呆,吃惊不已,没想到将军府这么能藏事,说是这个粮种由番商处发现,然后由老农人实践好才敢上报朝廷,但大家都觉得如此高产的粮食一定早有苗头,一点风声都不漏,这林家有能人。 这件事上有人看热闹,有人羡慕或者嫉妒,但都不比武牧此时的复杂心情,尴尬,愤怒,欣喜皆而有之,全部在他心中交杂。 盖因为他居然不比任何人更早知道,同僚们还在祝贺他,又暗讽他口风这么紧,若是他早知道也就罢了,可是并没有。 就连三皇子也抱怨他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大家计划一下更好的使用这个成果。 但无论如何,林家又走入了人们的视线,尤其是景帝的视线,由于林立阳在奏疏中说明这粮种是由他家二姐发现并且找人种植、培育的。 所以景帝也不小气,立阳已经承袭父亲爵位,年纪也还小无法赐官,那就多赐一个封诰给林府吧,毕竟林沁雪此举也算功在千秋。 御笔一挥,赐封林沁雪为蓬莱县主,又将登州府蓬莱县赐给她做封地。 林沁雪没想到景帝这样给力,她虽然觉得这件事可以给家里带来好处,但显然低估了粮食在这个时代人们心中的地位。 事情发展的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林家姐弟妹都十分高兴,尤其是林白月,妹妹为这个家劳心劳力,这几年总在外面行走,虽然年纪还小,也有很多闲话,传到她耳中,她不能不焦心,如今有圣上这层背书,大约是很可以唬住一些人的。 林沁雪进宫谢恩时,景帝第一次看到林家的孩子,虽然是个女孩,但举止大方,没有一丝胆怯和害怕,心里夸奖,不容易啊,双亲都不在了还能成长的这么好,说明林靖远会教养,想起曾经的臣子不免又想起他的种种好处。 景帝不觉眉眼放轻,和声细气的春风一般将林沁雪夸奖一番,除了朝廷的赏赐,又好心的问道:“你如今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愿望,现在可以提出来,我尽量满足你。” 林沁雪终于等到这一天,这样的机会不是天上掉的,是她一步步谋划出来的,于是大礼参拜,叩头回话。 “臣女一家多蒙圣上照拂,当年父母亲大人故去,是圣上亲赐匾额,又命人对我们看顾照料,圣上对臣女一家的恩情,如海之辽阔,山之高耸,臣女一家对圣上的崇敬天地可鉴日月可明,能为圣上稍进绵薄之力喜不自胜,愿披肝沥胆回报圣恩。” 景帝看到一个小姑娘一派至诚的感谢自己,萌生一种自己做了好事,得到认可和回报的喜悦,他虽然日常听到各种吹捧、奉承,但显然眼前这个女孩话更动听 ,行为更真诚。 充分表达出对自己的孺慕和感恩,这让他产生一种责任感,对臣子后人,对天下百姓的责任感。 “你父亲是为国尽忠,他对我忠诚,我自然对他有义,我与他有君臣相和,照顾你们也很应该~~!” 沁雪心中大叫,“啊~~!皇帝大大,会说你就多说点,这次收获太大了,让皇帝亲口承认会照顾自己姐弟妹几人,还有什么比这金口玉言更有价值。” 心中虽然翻起惊涛,但面上依旧是无比感动,大声道:“多谢圣上庇护。” 我不求别的只有一件事,因为臣女从小跟随师傅学道,师傅是正一派嫡传,道号——破妄真人,臣女随他在外修行三年,对道学十分感兴趣,弟弟立阳年纪还小,我也不想太早成婚,所以我想正式入道门在家修行看顾弟妹,直至立阳成年我再考虑终身大事,还请圣上允准我家女子可以自行择婿,臣女叩谢圣恩。 沁雪要把危险屏蔽,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在这个时代对于女子最危险的事莫过于被人拿捏婚事,不管是自己还是自己姐妹,她都要保障她们在这件事上的选择权。 景帝说不惊讶是假的,他能想到各种请求,但完全没想到是这个要求,不过好在现在道家兴盛,很多人都崇尚道法,她本意应该是为了留家照顾弟妹,景帝自觉给林沁雪加了一层滤镜。 因为对沁雪第一印象很好,想着也不是不能答应,君无戏言,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又不是什么很功利的要求。 “好吧,既然是你第一次和我提出请求,我一个做长辈的也不好拒绝,便依你所愿。” 林家的事,不出一天就已经传遍京城各家各户,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管怎样林家女孩们得到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权利——自主婚事,沁雪得了封诰和封地,还入了道门,有了正式的度牒。 她如果愿意甚至可以自建道观,做个世外之人,从今后自由度可是大大提高。 第58章 第一箭 林家姐弟妹几人再次来到武牧这里提出回府居住的请求,这次的理由就更正大光明、无可挑剔、无法拒绝! 沁雪封了县主,虽然没有建县主府,但朝廷给了封地,再住在别人家就不合适了,所以提出告辞。 武牧看着面前的这几个半大孩子,咬牙忍气,半响才冷哼出声,“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何必来问我,想走还有人能留住你们吗!?” 他自认为自己凡事都想在别人前面,少有人能在他面前玩心眼,在他这里只有两种人,他要用的,和他用不到的。 林家几个小的自从回京后就一直在他手里握着,这张牌他一直捏的好好的,就等着有机会时将牌打出去,结果这几张牌居然从他手里溜走,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还无法拒绝,怎么不让他咬牙切齿,感觉生生吃了个哑巴亏。 林白月作为大姐还是要代表弟妹发言,毕竟在人家府里待了两年多也没受什么苛待,不能把关系搞的太难看。 “大伯父这两年对我们的教养之恩没齿难忘,我们姐弟实在是渐渐年纪大了,住在别人家有诸多不便,实在不是要惹长辈不快,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切莫与我们计较。”说完代表弟妹给武牧深施一礼。 武牧知道在这件事上已成定局,自己再不快也无法转圜,就不再纠缠,只是又问起他心中最记恨的事。 “你们发现了新粮种,为什么不先与我商量?” 这事就要林沁雪出来发声了。 “伯父,这从何说起,侄女发现这个粮种一直也没当回事,直到今年庄子上报上来,才知道这作物高产,侄女不懂农事,并不知道它有多大价值,只想着这事归户部管,就让立阳上了个折子,没成想圣上这么看重,真正意外之喜,侄女年纪小,想事情不周全,不知道一个普通粮种要先与伯父商量,伯父且原谅则个,下次,下次我一定先找伯父商量。” 沁雪一番话说完,武牧直接气笑了,她不懂事,这世上怕就没有几个狡诈的了,还下次,这种事是满地捡的大白菜吗!~ 武牧懒得再和几人废话,全部和他打哈哈,想要出府,行!~~ 他就不信,没有求到忠勤伯府的那一天。 至此,林家姐弟妹几人如愿以偿,可以收拾行李搬回自己家,免得夜长梦多,不过一周就收拾妥当告辞离去。 话说林家姐弟几人回到宣威将军府不久,西北传来消息,霍家被监军告发,至于罪名还不清楚,只知道霍家父子已经被看管起来了。 转眼时至六月,石榴花红似火。 最让林沁雪忧心的是,从前霍青玄每半月总会有信和东西捎给长姐,现在已经断了有两个月了。 林白月虽然嘴上不说,但沁雪知道她很心慌,之前的事也一直没有定论。 听到霍家上奏折以后,林沁雪第一时间让人带话过去给霍青玄,把京城里的谣言和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又隐秘的劝他们不要妄动,看看形势再说。 本来以为只要霍家不动,奏本用意也是好的,虽然不合时宜,朝中评价也是好坏参半,只要不再提起,随着时间慢慢淡化也就无碍了。 没想到会再生波澜,监军突然发难,这人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绝对不会是个人行为,那这背后的力量是谁呢,林沁雪猜测,如果没有意外,大概率和三皇子有关。 牵扯到皇子之间的博弈,这件事复杂的就像泥潭,林家这几个全跳进去也填不上,怎么办,林沁雪焦虑到开始抓头发。 但她还是要稳住,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冷静,一方面还是继续让人在西北打听消息,看看能不能见到霍家父子,知道最真实的情况,另一方面找人将种植红薯的方法和注意事项以及增加土地肥力的方法写成农书交给户部,增加自己家对朝廷的贡献值。 要不是怕被人抓起来研究,林沁雪真心想一鼓作气把土豆也取出来,改良兵器也奉送,只求一个在这个时代安稳度日的保证,再帮助霍青玄度过难关,但是不行啊,过犹不及,万一被人盯上,很可能全家人遭殃,不能不谨慎小心。 霍家的情况林家姐弟还没有探听明白,武牧作为幕后黑手之一,他可是十分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霍家给朝廷的奏本就好像吹起夺嫡之争的号角,之前虽然也有争斗但还属于文斗,大家你来我往,争政见,争圣心,争口碑,争人手。 但霍家对二皇子党来说太重要了,虽然他没有具体表态,但六皇子和二皇子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要霍家在,二皇子在军中就能获得有力支持,所以把霍家拿掉,是三皇子党们不谋而合的结论。 之所以霍家的奏折在朝堂上引起那么大的争论也是三皇子党有意为之。 这就是个引子,这些年皇帝一直很为银粮发愁,若说这世上现在谁最不愿意打仗,景帝一定是其中之一,打仗打的是粮草,可如今国家缺粮缺钱。 偏偏有这个不信邪的要来挑战,景帝将折子放到朝中庭议就已经说明了圣心不悦,或者是对朝上诸人的一种试探,探一探这些官员都是怎么想的,主战还是主和,最后大臣们炒成一锅粥,皇帝没有说法,也没有回折,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鼻子灵的,比如武牧这种,第一时间就知道可以搞事情了,当然这种人很多,三皇子党们精准的射出了第一箭。 第59章 霍家父子被押解进京 林沁雪正打算用‘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个理由安慰一下越来越低落的长姐。 西北就传来了消息,霍家父子被押解进京了。 来了最坏的消息,林沁雪这下有点麻了,心有余而力不逮…… 自己家在朝廷里没有人脉和力量,该怎么办,她要好好理理头绪,首先要弄明白现在霍家是因为什么罪名而被看押,其次到底有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上出力。 目前比较麻烦的是,自从消息传来,霍府也被包围起来,不允许霍家人出府,也不许外面的人进去看望,好在并不限制府里下人出门采买。 比较值得注意的是控制霍府的应该是皇帝身边的亲卫,并不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员,沁雪揣测皇帝的想法,应该是还没有要拿霍家开刀的意思吧,所以才会将人控制在自己手中。 再深想一点,是不是怕有心人利用这事搅风搅雨,所以直接断了他们和外界的联系。 虽然知道霍家暂时没有生命危机,但霍将军被押解回京几乎可以说是判定有罪的一种表现,若不然宣召回京进行自辨也是可以的,如今看来难以善了。 林沁雪知道不能再瞒着长姐了,如今霍家被围住,即便长姐不经常出府,消息早晚也会传到她那里。 之前搬回到将军府后,她就想让长姐挪到大点的院子,白月是为了照顾立阳才选了比较近的流萤小筑。 但林白月拒绝了,说自己已经住惯了,而且她还是喜欢离弟妹近一点。 沁雪明白长姐对弟弟妹妹的用心,不强硬干涉她的决定,虽然走到流萤小筑不用几步路,但她走的很慢,给长姐带去这个坏消息她有点‘近姐情怯’。 看到林白月时,她正一动不动,神游天外。 这事比较少见,长姐是个非常贤惠,勤快的女孩,平时总会找出很多事情给自己做,不是安排弟妹生活,就是给弟妹做衣衫,每日忙忙碌碌,就算闲下来也会带着小妹妹锦绣玩耍。 如今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林沁雪暗怪自己对长姐关心不够,心里有点内疚,不过出声时,还是努力调动自己的情绪,使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沮丧。 “长姐做什么呢?”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都没有发现,快过来坐,也不见你过来吃午饭,锦绣还问你去哪了!” 林沁雪看着长姐的话又密又急,更难受了,这是掩饰不安的常见表现……面前这个人的演技显然不太好。 她决定直截了当,“长姐你先坐,我有事和你说,但你不要着急。” 林白月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白,“没关系,你说吧……” “霍家伯父和青玄兄长被押解进京了,霍伯母也被关在家里,因为霍府被兵士围住了。” 林白月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显然有了一定心理准备,“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长姐,我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吗?!” 林沁雪并没有说自家在这件事上要做什么,因为知道不是她们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 她知道有些话说了也是空话,有些事是别人手里的棋局,她们这种小角色改变不了。 所以她只能说尽力做她们可以做的,比如在霍家下人出来采买的时候,在长街的转角就被拦下了,拦下她的是如今在沁雪身边办差的胡妈妈。 那采买的人是霍夫人身边的老人,看到胡妈妈时并不陌生,之前两家来往频繁,相互都是认识的,胡妈妈将人拉进旁边的酒楼,正是林家的产业‘绝味楼’。 两人通过一个小梯子从楼后就直接上了二楼,坐下后也不多作寒暄,因为采买东西的时间都是规定好的。 胡妈妈先问好对方要采买的东西,吩咐身边人去办,然后才开口问道:“如今府里怎么样,知不知道霍家因为什么获罪,如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那老妈妈开口说道,自己是霍夫人专门吩咐出来,想着林家可能会找来,厨房里的人不认识,让她边干采买的活计边出来碰碰人。 又说道,府里暂时都安全,不过到底是因为什么获罪,她们也不知道,还想让林家帮忙打听打听,若是霍家父子进城了,一定想办法告诉一声。 胡妈妈一一答应,又问起有什么需要时,那妈妈沉默了一下说道:“夫人不让说但老奴自作主张求一求小姐,能不能给找一根年份好的山参,最近夫人一直都睡不好觉,府医说要用山参入药,但家里现在没有,外面药堂也找不到,如今这情况不方便找人借,所以……” 既然可以给林沁雪办事,胡妈妈自然是聪明又了解主人心事的,一口答应说道:“我回去就告诉小姐,你放心一定给你找来,你明日还出来吗?” “现在规定我们三日出门采买一次,我再出来要三日后了。” “那行,你出来直接来这里,还走这个小梯子,这个房间会一直给你们空着,有事要帮忙就到这里说一声,自然会有人接待你们。” 两人交换了一下信息,不一会出去采买的人回来,那妈妈拿上东西,默默的回了霍家。 霍府里,一对年轻夫妻跪在霍夫人面前。 “你们现在要分家,即便我给你了这个文书,你们能出这个门吗?” 面前是霍家长子,虽是庶出,但自己也是继室,她从来没有苛待过,甚至和丈夫一样,对这个庶长子十分看重,一应吃喝、穿用都和自己儿子一样,甚至对自己儿子更为严厉。 但天好的时候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沐浴阳光,风雨欲来之时,甚至还没开始下雨,只是起风就有人要跳船。 霍夫人心中气愤难忍,她问道:“你不管我我不怨怼,但你也不要你的父亲了吗?” 霍青宴匍匐在地,他不回答霍夫人的问题,只是一味哭求,“望母亲给我一条生路,若我能逃过一劫也是给我们霍家留下一脉香火。” 霍夫人看着地上这个男子,也是昂藏七尺,骨头怎么就这么软呢。 说了一句,“罢了,你要走,我成全你。” 此时的霍夫人不会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会为了自己一时的心软而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60章 跳船的人 霍青宴得到了霍夫人的分家文书,马不停蹄的将文书交给守在霍家门口的将领。 那将领看着这几个大大小小,人人背着包袱,心里很是瞧不起,但还是将人放出去了,原因无它,有人打过招呼,这些大人物们的事他一个小侍卫头领管不着。 霍夫人这边得知庶子拿到文书一刻也没有耽误,大包小包就出了府,突然意识到不对,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连行李都收拾好准备着,就等自己松口,立刻就出了府,没有人帮忙怎么可能做到。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大错,顿时手脚冰凉,后背发冷,竟然浑身发软动弹不得,她不怕自己被人害,她怕的是会给丈夫儿子雪上加霜,怎么办,怎么办…… 脑子里浮现许多人,谁可以帮助她?? 她想到了林沁雪,那是一个极为聪慧又有主意的姑娘,她将林家,从无枝可依的状态里挣扎出来,到现在不但弟弟有爵位,自己也得到封诰,连姐妹们都摆脱出被支配的命运。 这么聪明的人,能不能也给她指出一条明路呢,于是她叫来身边的妈妈,让她出门时把这事告诉林沁雪,问问她自己还有没有什么办法挽回。 当林沁雪知道这个消息时已是三天后。 她立刻就让人去寻找霍青宴的下落,结果得知,这人一出府就被马车接走,顿觉大事不妙,她之前还稳得住是因为感觉皇帝的态度并不像要对霍家下死手的样子,可如今明显有人想搞事情。 想通这点,她无奈的拿手搓脸。 回到家里又让她知道了一件事,更是越来越焦虑,胡妈妈说忠勤伯府的王氏来找过林白月,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用脑子想,沁雪也知道来者不善。 她直接来到长姐处,看到长姐在绣东西,立阳也没有去学里在一旁坐着,锦绣也是七岁的小姑娘了,静静在旁边学着绣朵小花。 此刻她反倒平静下来,家人是她的底线,家人平安是她最重要的诉求,显然由于她之前的种种铺垫,这事连累她们的可能性不大。 林白月看到妹妹进来把手里的绣屏放下,流苏过来上了茶水,自觉退出去在回廊上坐着。 虽然回到自己家里一切都让人放心,但是林家姐弟几人的习惯还是保留下来,几人说话时不用小丫头在旁边伺候。 林沁雪将胡妈妈带回来的消息说了,然后说道,“我让胡妈妈多拿了几支山参还有一些名贵的常用药送过去了,让霍伯母有什么需要不用客气随时通知我们。” “霍青宴的事让我的感觉很不好,这件事的发展走向越来越不对劲,我们要做好随时会有更坏消息的准备。” 这次她没有避开长姐林白月的眼睛,她就是要明白告诉长姐现在的实际情况,不逃避也别害怕,“不过对我们家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其实林沁雪话没说完,如果罪名太大,自己家和霍家准姻亲的关系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怕的是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林白月看着自家的弟弟妹妹,她们四人关系紧密,她虽然是其中年纪最大的,但其实这个家里最有主意的是二妹,顶家立户的是弟弟立阳,其实她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看着弟弟妹妹眼中的担忧,白月温柔的笑了,“你们别担心我,我没那么脆弱,你们都到我这来坐着,是知道今天大伯母来找我了对吧?” 林立阳说道,“那夫妻俩心里都装着算盘,感觉每时每刻都在划拉算盘珠子,她说什么长姐你都别信,没安好心。” 林白月安抚的摸了摸弟弟的头,“我知道。” 沁雪追问,“她过来说了什么?” “先是说了半天武天娇现在过的有多好,又说了三皇子雄才伟略,我不搭话,她有些坐不住了,最后才说起霍家现在的情况,说霍伯父和青玄兄长不日就要进京,直接关进镇抚司,说进了那个地方的人有几个能出来的……” “就这些吗?”沁雪怕长姐有所隐瞒。 “就这些,我骗你做什么!”林白月平静说道。 林沁雪放心下来,这些话倒也罢了,大概是过来看笑话的,不理她,便把王氏过来的事撇在脑后。 她转头看向林立阳问到,“小弟,你在学里可听说什么,大家都是怎么说的?” 林立阳想了想说道,“学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多数都认为如今霍家罪名还没有明确,应该是有人还在使力,毕竟霍伯父和六皇子母家是亲戚,也被算做二皇子党的人,我想有人比我们更不想他们出事。” 林沁雪看着弟弟,这个孩子长大了,老话说‘穷人孩子早当家’,看来这‘没爸妈的孩子也早当家’,她一直期望给弟弟妹妹打造一个遮风挡雨的安乐窝,可是弟妹在她没看见的地方慢慢成长起来了,快的让她眼睛发酸。 “立阳说的对,我们还是按兵不动,看看事态的发展,留有实力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 两人看向长姐,林白月点头说道,“我听你们的。” 平静的又拿起她的绣屏,用低头遮掩眼里的难过。 她将王氏的话基本都说了,但却藏起来最重要的几句,王氏看着她冷酷的说,“你自己想死可别拖着一家人陪葬,我们自然不能影响你的决定,可是你也要想一想,你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你父母亲用命换来的这个爵位和府邸。 你弟弟现在才十岁,小妹妹才七岁,最大的林沁雪也还没有及笄,他们还没享受到这繁花似锦的人生,你若不退婚,也许你们不会死,可是也不能很好的活,你好好想想吧。” 林白月不想把这些话告诉弟妹,她知道她们一定会固执的要和自己同进退,也绝对不会给她任何压力,但是她不行,她不能不多想一些…… 林沁雪和白月,立阳把事情说定后,让胡妈妈将霍青宴消失的事通过人转告霍夫人,又带话去劝慰道,“事已至此,不要太担心,先保重自己,才能图谋将来,毕竟还没有具体定罪,等着霍将军和青玄兄长回来,也许一切会有转机。” 霍夫人听闻霍青宴离府就消失,真的想一头碰死,自己怎么会这么蠢,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她失去了警惕,若是因此给自己丈夫、儿子埋下隐患,她百死难辞其咎。 她想着沁雪的话——转机!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段时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宕机的脑子,此时终于开始恢复运转…… 第61章 送信 霍夫人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冷静下来,这段时间她太慌乱了,心神不宁的导致举止失措。 丈夫和儿子突然出事,这里面藏着阴谋,她的转机在哪呢? 六皇子母妃——良妃和丈夫是姨表亲,若不是因为这个他家也不会被当作靶子,自己要怎么做呢,她出不了府,即便可以派下人暗中去六皇子那里求助,却难保现在不会有人盯着她家。 直接去肯定不行,还是得托林家帮忙,但这事不是一点吃穿,要把林家也拉进这趟浑水属实有点对她们不住,何况她们与忠勤伯府也算一家人,是不是会全心全意帮助自己家? 思来想去,霍夫人对林白月几人的人品还是很相信的,现在只有赌一把了,无论如何要让朝廷内有人为自家出力。 她拿来纸笔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林家的,一封是给六皇子的。 …… 二皇子府 “二哥,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说父皇只是不想同犬敖开战,略做敲打的吗,如今怎么获罪了。” 二皇子元于孑看到六弟急的上蹿下跳,安抚道:“西北军中监军突然告发,说霍将军此次上奏向朝廷要粮草,并不是为了要找犬敖开战,而是想要私自扩军,拥兵自重。而且未经朝廷允准就派小队进入草原,‘擅发兵’这罪名若是查实可是不小。” “这罪名听着就不对,若他们是为了拥兵自重就不必派先遣小队进入草原,若派小队进入草原就不是为了拥兵自重,二哥你怎么也人云亦云呢。” “开始长脑子了,但这事我们的位置尴尬,如果贸然开口求情,父皇怕是会多想!” “我不怕父皇多想,表舅一家一向待我不错,这次的事多少也有我的关系,我不能袖手旁观。” 元于孑听了六弟的话,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就更冷然,他生母早逝,被放在从前的良嫔,现在的良妃身边抚养,和六弟一同长大。 但自己与他不同,良妃虽然将他放在身边,但从来不关心,只交给身边嬷嬷们照管,也从不回避自己是养子这件事,更不让自己叫她母亲。 小时候看着六弟在她身边撒娇卖痴,她笑的那么开心,那么满足,自己也曾凑到她面前求关注。 她是什么表现呢,对了!她皱起眉头看着自己,那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他有多无理取闹,那种嫌弃让他至今难忘,让他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只是个顺手养起来给她儿子作伴的人。 若不是自己才学谋略都胜过六弟许多,年纪又比他大,自成年后越来越得到父皇的看重,而六弟一派天真,完全没有上进心,所以如今可以和三皇弟一较高下,掰手腕的人只有自己。 良妃才转而支持自己,所图的不过是以后可以照顾这个傻弟弟,果然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但元于宏,他的好六弟在提醒他,霍家是因为他们才遭殃的。 哼!~可笑,自己让人拿住把柄,做事鲁莽,他没有怪他们牵连到自己,难道还要把原因归结到他身上吗。 自己是天潢贵胄,未来那个位子他势在必得,能够跟随他,向他尽忠是福分,不要说不是自己连累的,就算是因为自己,也该与有荣焉,心甘情愿。 元于孑浓重的眉毛微微皱起,心中虽然不悦,但现在还要用到元于宏,于是压住心绪说道:“既然六弟执意如此,我也不好阻拦,随你便吧!~”说完就离开了,也不管在屋中的人。 元于宏没有获得二哥支持,他又没有什么主意只能回宫去找自己母妃。 …… 林沁雪这里同时也在犯难,霍夫人有信想让她转交给六皇子,她能明白霍夫人现在的心情,要抓住所有机会脱困,但六皇子还没有成亲,在宫外没有府邸,自己要找他就得去二皇子府。 自家在这事里会不会陷进去,林沁雪不能一个人拿主意,还是把这事和林白月、林立阳商量过再定,最后几人决定不论为了两家的情谊还是为了青玄兄长对他们的爱护,这一趟都非走不可。 但谁去这是个问题,长姐不能去,她身份特殊。 林沁雪和林立阳都认为该自己去,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没办法一起去了,林白月没有加入‘战争’,她知道自己不够机变,而且又是未婚女眷,实在是不太方便前往皇子府的。 如果只是转交一封信,其实林沁雪和林立阳找个亲信,秘密走一趟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俩都觉得既然揽了这事,若是能得见一面二皇子最好,因为最清楚其中内情的应该就是他了。 姐弟二人悄悄来到二皇子府,由于二人皆是有爵位的,递上拜帖不多久就见到了正主。 “稀客啊……”二皇子看到来人,心中有数,但还是开口叹一声,说真的他没想到林家居然会让自己牵扯到这事当中。 和他们之前的形象不符,从前他们不是没有机会接触自己,但这家人从不在官眷们中间活动,也不攀附皇族子弟,本来以为他们谨小慎微,是躲起来的鹌鹑,没想到最近两件事打破了他的认知。 第一件就是林家女儿献出红薯,获得县主爵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二件事是他发现京城里的‘绝味楼’用的员工好像全部和西北军有关,这就有意思了,再一番探查得知绝味楼如今在大良遍地开花,这林家力量不容小觑啊…… 现在他们愿意为霍家找到他,起码说明这家人有着如今世人大多没有的义气,虽然有点傻,总归品性上让人高看一眼。 “参见二皇子。”林沁雪抢先开口,她就是要让元于孑的眼光主要注意自己,让立阳看起来是跟随自己才过来的。 林立阳哪能不明白姐姐的意思,他虽然不赞同,但从不会在外面和姐姐意见相左,随着二姐施礼后,安静在一边当背景板。 “我见过你,在你父母的灵堂上。” 林沁雪知道是在说自己曾经冒充立阳守灵的事,其实当时她就猜到对方应该看出自己是女子,但对方不戳破,自己乐得装傻。 “二皇子好记性。”沁雪大方承认并不多做解释,时过境迁,承认又能怎样。 “你胆子倒是不小。”元于孑以为她总要推搪两句,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认下了,对面前女子更感兴趣,从前见她还是个小孩,如今到有点亭亭玉立大女孩的样子了。 “说吧,你们来做甚?”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姐弟二人上门是受人所托,有一封信想拜托二皇子转交给六皇子。” “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做事?这事虽然不大,但毕竟违背皇命,圣上有令,不让霍家与外界联系,你们倒是胆子大,也敢插手,我却是不敢的……”说完也不看人,慢慢拿起茶碗喝起来。 第62章 霍家父子回京 林沁雪看着面前这个‘钓鱼’的人,他先说这事不大,又暗示自己家违背皇命,然后又说他不敢管,这套先定事件性质,又威吓自己,最后还留下‘扣子’的话术,要不是她并非真的十几岁小姑娘,恐怕会被吓住。 一套连敲带打下来,这是意有所图,打算坑他们一笔?……。 林沁雪心里计较起来,她也不着急,既然来了,有机会总好过油盐不进。 “恕小女子愚钝,不知道事情这样严重。”林沁雪才不接他的话,说什么!!~ 说自己家就是胆子大,就是明知故犯违背皇命,想死嘛! 她装作天真懵懂的样子,又说道:“小女子不知事,年幼时曾受霍家伯母照顾,她有事相托,我自当效力,其他并未多想。 如今听二皇子这样说,是我姐弟逾矩了,那我二人就告辞了。” 林沁雪给他来个以退为进,想拿捏她,哼!她可不是什么随便摆布的小虫子,元于孑可是小看她了。 再一次被刷新认知的元于孑,这姑娘滑头的很,这是要以退为进,看自己有什么条件了。 “唉~你们愿意雪中送炭我也不是不感动的,行吧,一封信而已我便帮你们送了。” 林沁雪见对方答应了下来,也不扭捏立刻将信奉上,然后说出她们来此的另一个目的,想知道霍将军因何获罪。 元于孑觉得这人是擅长得寸进尺的,既然自己想先施恩,也不藏着,将原委告知。 林沁雪姐弟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便告辞离开。 两人走后,从二皇子房间侧室里出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布衣青衫,手上一把鹅毛扇。 “殿下打算怎么做?”说话的人是元于孑的谋士之一曲言召 “帮他们把信转交给六弟,不然呢!!” “为什么告诉她们霍家的情况,林家有什么是殿下需要的?” “先生果然机敏,”元于孑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转而说道:“如今之事霍家摘不干净,我不说话父皇还疑心我呢,若是我从中干涉,怕到时候吃瓜落的就是我了。” 曲言召又问道:“那殿下是要撂开手?” “若我完全撂开手,怕是要伤了我和六弟的兄弟情谊,何况不知道这林家在这中间打算插手到什么程度,我也很好奇!” 林家姐弟从二皇子府出来后,两人也是满满疑惑。 “二姐,我怎么看不懂呢,这二皇子先前不是一口回绝了吗,为什么又突然改口了?” “我看他似乎有什么目的,或者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 “那他怎么没提?” “一封信罢了,他提了,能得到吗?”林沁雪敲了敲立阳的额头。 立阳揉了揉额头笑到,“是我傻了,”不过又担忧起来,“二姐,你说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他首先要确定的是我们可以为霍家做到什么地步吧!” “可是,霍伯父不是他的同盟吗,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置身事外,好像完全是在帮我们的忙似的……” 林沁雪看着立阳一脸的疑惑,心里沉重起来,这个家里的成员还都是小孩子呢,大人的世界太复杂,真不希望他们被牵扯进去。 这边林家将信已经托二皇子转交的事告诉霍夫人了,那边就传来霍家父子已经抵达城外三十里的消息。 来复命的是西北军中回来的,十二侍卫中的赵翊翎和赵鹏程两兄弟,其实二人并非亲兄弟,只因为都是孤儿又一起参军感情深厚,所以结义,并跟随当时他们伍长的姓起的名字。 早在林沁雪得到消息之时,就派遣出三人到西北打探,张家两兄弟和钵子,因为他们不但在西北军中如鱼得水,就是西北义庄中也是人头及熟的,这张家两兄弟参军时当时的伍长张老耿如今就在义庄中,儿子也在绝味楼做事。 霍家父子被押解送京时,二人和钵子就一路跟随,这支押解队伍一路急行军,日夜兼程,十几日光景就回来了。 如今在城外三十里歇脚,二人就马不停蹄回来报信,留了钵子在后面看着。 这钵子也是十二人中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拿小名当大名参军,并且固执认为自己的名字是最好的,无论身份变化绝不肯改的奇人。 不过如今这些不重要,林沁雪听到霍家父子已经回来,忙问具体一路情况。 赵翊翎叹口气,“霍将军受了伤,好像是被监军突然发作拿人的时候,给打伤了,霍小将军还好,不过一路上日夜不停,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整人,少吃少喝,要不是武人底子好,怕是没到京城就得死在路上。” 赵鹏程看到林沁雪沉默下来,出言劝道:“小姐也别太担心,路上我们不便出现,但也在他们买粮买水的时候,让人偷偷塞过东西给霍将军他们,总算安然到了。” “也对,行了,后面让钵子先看着,你们也辛苦了那么久,先下去休息吧。” 城外三十里,霍青玄看着父亲面如金纸,知道应该是伤口发炎或化脓了,这段日子天气热,押送他们的人又不肯休息,又不肯给他们药品,就连吃喝也是不饿死就行。 如果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怕是情况更不好,但今天父亲明显身体更差了。 现在天色已晚,有人进城去报信了,他们一行人应该是要在这里待上一夜,押送官将父子两人关进一间小屋,留几个人在外面看守就去吃饭了,他们并不担心人会跑,跑的了和尚,和尚庙可在京里呢。 霍将军被儿子扶到床上睡下,夜色渐浓,朗月高照,一切那么静谧自然。 他想起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不知道现在她是否也看这轮明月,是不是也会想起他,自己对她的承诺怕是要食言了。 突然他听到窗外有轻轻撬动的声音,慢慢的一点点,一会儿功夫终于撬出一条宽缝,有人在外面轻声说道:“小将军莫慌,我受主人所命一路跟随,这里有金创药、退热药粉和一点干粮一个水囊,小将军藏好。” 说完就见从那条宽缝里递进来一个扁扁的小包袱,霍青玄拿到东西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英雄主人是谁,可以告知吗?” 窗外那人想了想说道:“林”,然后就离去了。 霍青玄嘴边泛出笑意,原来他思念的人也记挂着他,这就够了。 第63章 镇抚司狱 霍将军终于睡了这十几天来第一个整觉,虽然与从前的条件天壤之别,但总归让他精神好了一些。 吃了儿子递过来的干粮,也不问东西从哪里来的,他们都知道一路上有人暗中跟随照顾。 “父亲,再喝点水,我昨天给你上了伤药,这里还有一点退热药粉,你顺着水吃了,这两日你都有点发热。” 霍将军也不推辞,将药粉就着水吞下,拿衣袖擦了擦嘴边胡子说道:“青玄,连累你了,我太刚愎自用,没有听你的劝告。” “父子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何况派小队潜入草原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 霍青玄想起去年冬天北地连雪都没怎么下,边境的老人都说遭了‘黑灾’,草原上牲畜吃不上雪,喝不上水,母畜流产,疫病流行,一个冬天死了不知道多少。 大家都知道犬敖肯定熬不下去,又得知他们在募兵筹措粮草,明显就是打算袭扰边境,用长久以来他们最擅长的方法——抢劫来度过难关,若让他们打游击,西北军也得跟着疲于奔命。 父亲给圣上上了奏本说明了情况,可是圣上无心作战,留中不批。 不得已,父亲才出此下策,想着先遣小队进入草原摸情况,这本来也不过是寻常的打探敌情而已,有人要借此生事,才会拿这事大做文章。 “我们只是想先下手为强,以最少的代价获取胜利,这本来没有错。” 霍青玄不是盲目劝慰父亲,作为一个合格的军队将领,他怎么会不明白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稍有迟疑就会贻误战机。 “不!不是的…… 那时你劝我了,你早就猜到皇帝不想打仗,让我不要有任何行动怕霍家会遭到猜忌。 是我一意孤行,想着皇帝在马上得天下,若我能证明如今是征服犬敖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就绝不会惧战,是我太自负,自以为了解皇帝,才把霍家拉入了如此境地。” 霍青玄看着年纪已经不小的父亲拿手痛苦的搓了一把脸。 “你是一片忠心,不想边境百姓遭受无妄之灾,可以用进攻避免防守,有经验的将领都知道该这么办,我明白的,霍家人也不会因此怪你。” 对于霍将军而言,身上的痛苦都是小事,心中的后悔和自责才是折磨,他太‘自信’了,他坚信自己是皇帝信任之人,结果皇帝对他毫不手软。 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最出色的儿子,他苦痛难当。 不行!~ 他要振作起来,他可以死,但一定要留下儿子的命。 不多时,押解他们的兵士过来催促。 “别磨蹭了,再磨蹭也是要进镇抚司大狱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在兄弟几个手里的日子有多好过了,”说完哈哈大笑。 这一趟他们其实所获不菲,有不少人给他们塞了银子。 有让他们照顾些的,也有让他们给人多找点罪受的,他们都来者不拒,人活着送到了,也吃了不少苦,这银子拿的不心虚。 一行人进城后自然有镇抚司的千户将人犯接收押入大狱,接下来的事就不归他们管了。 林家这边知道了霍家获罪的原因后,沁雪虽然不十分了解大良朝的律法,但她有基本的常识,这个‘拥兵自重’和‘擅发兵’的罪名在她原来世界的史书上也是出现过的。 立阳为此也专门找出律书来看,大良律规定:‘凡无紧急情况,又不先言上而擅发兵者,为擅兴之罪;发兵十人以上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以后每百人加罪一等,满千人者绞。’ 至于这个‘拥兵自重’,就更麻烦了,林沁雪想起以前在书上看到,据说岳飞之所以最后被定罪,便是因为当时的宋高宗认为他‘妄议立储’、‘拥兵自重’、‘违逆圣意’,可见若是被皇帝认定你有这些罪名,离死不远了。 二皇子说霍将军派遣的小队是一支三百人的‘夜不收’,分两路进入的草原,这还是之前自己父亲专门在军中设置的,都是深入敌境进行侦察,哨探的好手。 也不知道这支队伍现在如何了,沁雪烦闷。 所以这罪名如何定性,其实还是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有关案子的事,林沁雪就没有插手的资格了,只能先看事态的发展。 她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让霍家父子在诏狱中好过一点,好在这事也有定例。 官员们的审讯都要进镇抚司,而镇抚司的规矩在官场是有共识的:“束缚窘辱,得赂则生,不赂则死,赂多则削重以为轻,赂少则诬虚以为实”,给出足够的银子就能换个稍好的生活环境。 这个林沁雪是做好准备的,她早就重金买通诏狱内的一位狱吏,想着起码让霍家两人少受些罪。 霍将军父子进入镇抚司后,直接就被押入了诏狱,这是一个地势低洼半入地下的监狱,阴暗潮湿,完全不通风。 那带路的狱吏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将他们带进一个监室就走了。 由于光线昏暗,霍家父子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看清里面的样子,这里仿佛一个洞穴,如今关着的人并不多,在监室四边零星散落几个黑影。 刚才那位狱吏去而复返,旁边带着个胖胖的狱卒,手中拿着一卷草席,一卷毛毡,一筐稻草,一盏油灯,稻草上放着一席青纱蚊帐,一套盥洗用具,居然还有笔墨纸一套。 那人放下东西,说道:“将军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带话给我,”说完一指身边的圆脸狱卒,转头走了,完全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 那圆脸狱卒看着倒是和气,笑笑说:“我叫董长生,二位先休息,我负责这边,每天都会上值,有事叫我。” 霍家父子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有人打了招呼了,现在这般模样也不用矫情了,收下东西就去找个地方歇着,毕竟可以这样全须全尾的日子保持不了几天了,进了这个地方不拔层皮是不可能的。 第64章 受刑 三皇子元于玺这段时间也很忙,忙着罗列罪名,让自己放在都察院中的人充分发挥风闻奏事的权利。 他们可以仅仅出于怀疑而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向皇帝报告,错了也不受追究。 又让监军贾不归在西北军中搜罗人证、物证,势必要将此案做成铁案,重案。 六皇子这段时间无头苍蝇一般,收到霍夫人的信后,就将信交给自己母妃,然后打算去向父皇求情,就被母妃命人困在自己的住的宫室里,不让出门。 “母妃,你到底什么打算?表舅母在信里那样哀戚恳求,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你能做什么,跪到你父皇跟前,让他看看你头有多铁,别的兄弟都不敢吭声,就你能。” “可是那是母妃的表兄、表嫂不是吗?” 良妃看着自己这个天真的过分的儿子,就这种不知轻重的性子,万一他的兄弟们上位,他能否善终自己都不敢想。 “就是因为我们是亲戚,我才更加不能开口,我若是开口,一是后宫干政,二是意图包庇,不但帮不了他们反倒还会受牵连,你懂吗!” 良妃无奈和自己儿子细细分析。 “你也这样说,二哥也这样说,难道我们就都不管了。” “即便要管,也不是现在,要等,等到机会来临……” “行了,你下去,我头疼。”良妃把儿子哄走,自己待着。 她是宫里的老人,这么些年还能留住圣心,当然不是个傻的,她知道现在朝堂上参奏霍家的很多,除了三皇子的人,还有其他许多闻风而至,想借此机会谋求好处的人。 一群吃人血的蛆虫,苍蝇,哪里脏往哪里跑! 但如今一味的弹劾,一拥而上的诋毁也不一定是坏事…… 越多污蔑或许才是霍家保命的关键,最好再把罪名说的夸张无比! 皇帝如今年纪大了,近几年越发谁也不相信,如今安排身边亲信亲自审理这个案子,想要在审理上动手脚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样的话,霍家就又多三分机会。 思及此,良妃倒是心神稳定了些,这种时候,谁先失了分寸,谁更容易出乱子。 良妃到底是宫斗高手,她的猜想基本都号中了皇帝的脉搏,自从霍家两父子押进诏狱,只叫冯珏去查,他完全不理朝上的声音。 果然就有人坐不住了,纷纷上书弹劾,倒是很有默契。 …… 霍府里,霍夫人今天终于又一次从采买的妈妈口中知道了家里因何获罪,以及最重要的丈夫和儿子已经进了镇抚司大狱的消息。 虽然知道早晚要进的,但还是煎熬无比,诏狱的名头京城做官的谁人不知,自己除了干着急完全没有办法。 好在林沁雪带口信过来说已经打点过镇抚司的人,自己才想起来,府外虽然有兵士把守,但采买的下人出入只是简单查验,完全可以带出去一些财物交给林家,让他们看着谋划。 不求别的,只要人少受罪就行。 霍夫人想好就细细搜罗府里现有的银票,和贵重且小件的珠宝,想着等三日后叫人带出去。 霍夫人在为丈夫儿子担心夜不能寐,霍家父子却在受皮肉之苦。 此时,霍将军趴在草席上,背后下半肢血肉模糊,气息奄奄,如今天气热,稍有不慎就会伤口发炎感染,这牢房中又是虫、鼠肆虐,臭虫、苍蝇、蚊子乱飞。 霍青玄不敢大意,小心在旁边守着。 他一边照顾父亲,一边等着自己受刑的时刻到来,昨日皇帝身边的侍卫头领现在兼任镇抚司指挥使的冯珏提审父亲,好好的人站着出去,拖着回来。 接下来就是自己了,他并不恐惧,有些事不是害怕就能躲过去的,他只是担心若自己也躺下,父亲怎么办。 不一会儿,监牢的小门上铁链索索抖动,一个声音传来,“霍青玄,出来!” 轮到自己了,霍青玄将身上的外袍脱下,轻轻盖到父亲身上,他看到父亲眼皮动了一下,眼角浸出了泪水。 霍青玄说道:“父亲,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说完转身向门外走去。 门口站的人就是进来的第一天,见到的那个狱吏,刚才他叫完自己便没有催他,静静在门口等,他知道是这位是放水,上前道一声谢。 “你也不用谢我,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霍小将军有一门好亲,为了你可是撒出去不少,你不必太担心霍老将军,兄弟们手下有分寸呢。” “多谢,若有来日一定加倍报答。” “进了这里的人有没有以后可难说,”那人听了话,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嘲讽的笑意,看的让人毛骨悚然。 霍青玄不再搭话,他看出那人对他们这些犯官并没有什么好印象。 跟着那人走到诏狱刑讯的地方,看到一个长条横案后坐着一个人,身材高大魁伟,长眉入鬓,嘴角带笑,有一种邪魅张扬的美。 这人便是圣上宠臣冯珏了,霍青玄从前听过他的名字,但没有和此人打过交道。 “霍小将军请坐,”冯珏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又将面前一盅茶推过去停在他面前,霍青玄并不迟疑,拿起来便喝了,“茶不错,谢大人。” “是个有胆色的,我也不多为难你,但流程还是要走的,先打起来吧,边打边问……” 霍青玄也不用人押住,自己趴上了刑凳。 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兵士举起栗木削的棍子,这棍子打人的一面做成锤状,包着铁皮,铁皮上还有倒钩,一板子下去就如同打翻了酱坛子,顿时鲜血淋漓。 冯珏也不着急,打到十板子,才开始问他所谓的那些罪名,霍青玄咬牙让自己尽量将事情讲明,直到四十板子冯珏才叫停,说了句:“送回去吧,五日后再来。” 被送回监房后,那个叫做董长生的狱卒将霍青玄扶到一块铺好稻草和席子的木板上趴下,又拿出金创药给父子俩个都上了药,然后喂了水,放了两个白面饼子在头边上的碗里。 说道:“小将军这一套下来,也可以歇个五日了,这几日我会过来给你们上药送水,送吃的。” 霍青玄到底年轻又有武艺,虽然打得厉害但还能保持清醒,说了句:“多谢小哥,那就拜托你了。” 第65章 证据有腿 纷至沓来 连着两日,靠着狱吏董长生喂食、喂水,霍家父子可以勉强活动了。 此时霍将军靠坐在墙边,身子底下躺的稻草明显少了许多,应该是同监室的人乘他们晕睡过去时偷偷抽走的,若不是看他们每日都有狱吏过来看顾,想来就不会只是抽走稻草了。 霍青玄想要去拿回来,霍将军伸手将儿子拦住,“算了,你去了也找不回来,何必和他们起冲突。” “也罢,”霍青玄将自己身子底下的稻草抱出来些,又给父亲塞上,现在天气虽然热,但这监房在地下,又潮又臭,蛇虫鼠蚁乱窜,最爱在潮湿肮脏的地方盘踞。 他尽量打理出一块相对清爽的地方,父亲的身体本就有伤,又受了刑,若不仔细修养,抗不了多久,要不是有伤药控制着,只怕是更糟。 抬头看着暗无天日的牢房,霍青玄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一种彷徨之感,他是心性坚韧的人,从被看押到回京审讯,一直告诉自己既然发生就坦然以对。 但此时此刻安静下来,时间被放慢了脚步,感官无限放大,为了忽略身体上的痛苦,他将意识沉入回忆。 许多从前不曾干扰他的念头,一股脑的钻进他的脑子,他想起母亲,想起兄弟和小侄子、侄女,还想起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现在霍家的情况不明,虽然皇帝亲自关注了这个案子,还没有定案,但要脱身恐怕很难。 审讯的人到底没有对他们下死手,但万一最后结果糟糕,会不会给自己心上的人也带去危险,他不敢想。 林家气氛低迷,为了打点镇抚司的虾兵蟹将,不说海一样的银子,也是成箱的银子往外搬,即便如此,霍家父子受刑的消息还是传到了耳朵里。 值得庆幸的是从一开始,沁雪就决定走下层路线,鱼有鱼路,虾有虾道,若是能自上而下走后门当然最好,但霍家这个案子上面的真佛不是哪一个官员,甚至哪一个皇子,而是皇帝,若不自量力的想通过贿赂左右这个案子,那就是找死。 在上京,关注这个案子的人有很多,元于孑也是其中一个,他虽然没有干预,但是意外在这案子里发现了潜在的力量,这让他心痒难耐。 这便是来了一次就‘隐身’了的林家人,他没想到林家不但有个经商的天才,而且在西北军依旧很有影响。 但这家人滑不溜手,他释放了善意,若是‘有心’,就应该知道自己有意拉拢,可他们偏躲的飞快,这是要避开自己。 元于孑冷笑连连,自己依旧不受欢迎啊,父母之爱他得不到,现在连臣子也敢挑剔他。 他本来想直接将人绑到自己的“船上”,想要的东西抢来便是,但这林家有点麻烦。 说起来也算忠烈遗孤,又有两个爵位,而且在父皇那里还露了脸,挂着号,自己想要避着人拿捏住也不容易。 原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不过是孤女,他不介意收到自己身边做个侧妃,但这姑娘居然连这条路也早就给堵上了,不得不说一句极有先见之明了。 看来要想办法主动会一会林家了。 镇抚司公廨内,冯珏正在整理案卷,将之前的资料和第一次审讯的口供写在奏折上,这两天他忙着刑讯人证,问出一堆口供要归卷。 这批人证是和霍家分批送入京城的,其中一个是西北军中斥候营的百户,进来就撂了,说的又干净又有条理,就像在旁边看着。 当他是傻的,口供这么完整,分明早就准备好,什么人在暗中做鬼他没兴趣,但到了他手里的人,想要信口雌黄就要知道自己的皮有多抗揍。 打板子这种优待可不是谁都有的,先来点开胃菜,重枷和木笼走一遍。 这个一进来就撂了的百户,此时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原本以为将霍家罪名钉死,自己已经招供自然不用受刑,谁知道冯珏压根不按常理出牌的,从昨日自己按下手印后,他就命人给自己带上重枷。 那恶魔一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转悠,“你倒是乖觉,不过既然进来了,也没有光鲜水滑出去的道理,来个100斤的先扛着吧,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没说的。” 如此一来,他便从昨日开始一直站到现在,不能坐下也不能出恭,屎尿都在裤裆里,脖子上已经磨出血痕,干了又湿,肩膀上如坠千斤,他后悔了,后悔贪图别人给的诱饵,边地太苦了,他已经是几代的军户,子子孙孙都要继续打仗卖命,他只是想换一种活法。 此刻,冯珏这里又迎来了新的“客人”,这人身份特殊,不是别人正是霍家的庶长子霍青宴。 他跪在堂下,抖如筛糠,冯珏挑了挑眉,早就听说霍府被包围后,这个人以早已分家,只是暂住霍府的理由离去。 “呦~!这不是霍大公子吗,这是知道父亲在我这里,赶着过来团聚……”冯珏声音不高,但就是透着一股猜不透的阴狠。 霍青宴吓得将身子趴的更低,“不,不是,父亲犯下大罪,有负皇恩,我不敢与他沆瀣一气,是来向大人陈情的。” 说着抖抖索索的取出几封书信。 旁边人将书信接过,呈到冯珏面前,看封皮就知道是霍将军的家信,冯珏将信取出来,面带嘲讽,信中内容是霍将军写给妻子的。 里面虽然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要假意和犬敖进行几场遭遇战,然后借此向朝廷要钱粮,在西北扩军,增强自己实力,一言以概之,养寇自重。 这几封信简直就像是生怕别人看不懂,哪有什么阴谋,这么明目张胆的阳谋也是少见的很啊。 “霍公子这样忠心可见,你父知道了就算死了怕是也会含笑九泉。”冯珏看完哈哈大笑起来。 霍青宴猜不出上面这人的心思,是高兴还是不快,但此时他是俎上鱼肉,万事不由自己,他原只是想离开霍家,保存自己,不要受到牵连。 他不过是个庶子,就算是家产,他也只能和其他兄弟承袭嫡子拿走后剩下的两成,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跟着一起受罪。 所以当三皇子递过来救命稻草,他就拼命握住了,如今却是一家人的身家性命都握在别人手上,这些信件也是他们拿给他的,他哪里会有父亲写给母亲的信,这也让他再一次在心中认定了,父亲在劫难逃,即使没有他来作证也是一样的。 第66章 自证清白 冯珏也不多啰嗦,来了这里就一视同仁吧,先打上四十棍再说。 被人拖着往刑凳上摁的霍青宴不明白,自己只是过来送个证据就出不去了。 他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只有大声呼喊,“我无罪,大人为何打我?~~” 直到板子落在肉上,噼啪之声在体内体外产生共鸣,开始还能求饶呼喊,几下之后就只剩痛苦之声,再之后就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屎尿横流。 冯珏懒得看,“同一个家里养出来的,真是不中用,”打完就命人押下去。 狱吏刚要把人拖走,就听到冯珏突然说道:“押去和霍家父子关到一起。” 几人便将人拉走,丢进监房便不再管。 霍青玄看到一个血人被丢进来,待狱吏走后,那人一动不动,上前查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竟是自己大哥。 他把人抬到自己铺上,又拿出伤药准备给他上药,这时董长生照例过来给他们送吃食,看到霍青玄的打算,上前拦住,“霍小将军,我劝你不要这样做。” 霍青玄以为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家人,出言解释,“小哥不知,这是我家兄长。” “今天恐怕所有上值的人都知道这是你家兄长,不过霍小将军可知道他来做什么的,据我所知,你家里的所有人还都被关在霍府内吧。” 霍青玄疑惑,“是镇抚司的校尉们将她提来受审的?” “小将军太天真了,如果要提人怎么会只提这一个呢,不瞒将军,他是带着老将军的信件过来告发的,霍家的罪名怕是要添上个有力证据了。” 说完将吃食放下,再不过问霍青玄是否要救人了。 走时还是不忍心回头看向霍青玄,“小将军这诏狱与刑部大牢不同,往刑部大牢里递东西所需的银子,到了这里要翻十倍不止,”说完才转头走了。 董长生的话,霍将军自然也听见了,他吃力扶墙站起身来,走到霍青玄身边,看着这个趴在草席上人事不知的大儿子,怒从心头起,一脚将人踢翻到一边。 自己也受力往后坐去,还好霍青玄在后面托住父亲,他就着儿子的手坐下来,悲愤交加难以自抑。 他抓住霍青玄的手,看着地上的血人,顿时老泪纵横,“逆子啊~” 转天就到了又要提审霍将军的日子了,霍青玄恨不能替父亲承受,但来人并不会因为他的孝心而开恩。 谁也没看到霍将军出去前悄悄从席子下面取出一张纸塞到怀里,经过霍青玄的时候抬手第一次抚摸长大后儿子的脸,这个已经比他还高的孩子,面目清朗,心地赤忱,“多好的孩子啊。” 霍青玄觉得父亲情绪不对,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他拉住父亲的衣袖。 “父亲……” 霍将军拍拍他的手,“没事,没事啊!” 顿了顿,拿开儿子的手,“若是见到你的母亲,告诉她我对不住她,让她多加保重。” “父亲!~~” 霍青玄喊出声,“平安回来……,”声音嘶哑难当。 监房里已经醒过来的霍青宴躲在角落,满脸是泪。 “对不起,对不起……”他嘴里心里不住的默念,无意识的默念。 等待在刑讯室的冯珏看到来人,“霍将军,又见面了,这两日休息的可好?” “多劳大人关心,老夫睡的不错。” “我昨日日行一善,将贵府大公子一并送去和将军团聚,将军可高兴?” 看着上面这个面容极美,但手段阴狠的家伙,“冯大人,老夫十三就参军了。” “嗯!~”冯珏没想到这人居然开始拉家常,习惯性挑了挑眉,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从十三岁开始,先打北狄,后战西戎,前前后后,大大小小总有几十场仗,得蒙圣上提拔进入兵部,直至林将军战死后,西北军需要将领,圣上信任将我派到西北任总兵官。” “将军的履历我很清楚,将军既然深受皇恩就更该时刻谨记报效朝廷,如今将军向朝廷要银钱粮草到底所图为何,圣上并没有旨意,将军私自派兵进入草原,是不受君命,妄图拥兵自重吗?”冯珏的声音陡然凌厉。 “唉,~我只是想说,我自小在军中长大,对这个国家也算有丁点功劳,大人所说的罪名,我确实不敢承受,派兵进入草原不过是照常进行的侦查,人数相比从前多些是因为犬敖自今春开始就筹措兵员和粮草,老夫担心他们准备袭扰边境,才多发了些斥候打探。” 冯珏抬手将几封信扔到霍将军面前,“看看这个吧,这可是你的亲儿子送过来的。” 霍将军将信捡起来,缓缓打开,看到信中内容,气的胡子、眉毛都在颤抖,“这绝非老夫所写,望大人明查。” “这是不承认了,也无妨,打完了再说吧。”冯珏一扬手,两边自有施刑的人上前。 霍将军高喝一声,“慢着!” 冯珏皱眉,这是打怕了,竟也是个软骨头,刚要发作,只见霍将军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笺,放到他面前。 “老夫绝无半点私心,从没有起过危害朝廷的心思,望大人念在我大半生都在军中效力,也为家国流过血汗的份上,帮我把这封陈情信交给皇上。” 说完后眼中含泪,“我无法证明这信不是我写的,但我会用另一种方式自证清白,”说完一头撞向冯珏面前的青石条案。 他使出所有气力,一声闷响,脑袋好像葫芦开了瓢,血液迅速将地面染红,人便软软坠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冯珏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看着条案上也被溅到血迹的纸笺,想着:“好吧,看在你半生戎马,我就帮你一回。” 拿起纸笺和之前写好的奏章走出门去。 这边霍青玄心中慌乱无比,父亲自出去就没有回来,他的不详之感越来越严重,他趴在监房小门处往外张望,好容易看到董长生走过来,忙出声问道:“小哥,我父亲到现在也没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董长生看着他,那眼神有乞求,有盼望,心中不忍,“小将军,节哀……” 第67章 自救 霍青玄将手从小门的竖木缝中伸出,像是想抓住一个反悔的机会,给命运之神一个反悔的机会,反悔刚才那一瞬他听到的和理解的。 他用尽全力将手臂伸长,费劲抓住董长生的裤脚。 “小哥,我父亲呢,他是伤的重了吗,没事,没关系!你帮我一回,把他送回来,我会照顾他,求你!~” “我求你……” 霍青玄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脊梁软的不像话,这一刻他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件事,就是父亲有机会回来。 他后悔让父亲走出这里…… 董长生蹲下身来,看着对方眼睛圆睁,眼中血丝弥漫,手上青筋暴起,他将自己的手覆盖上对方的手,“小将军,霍将军为了自证清白撞死了。” “不会,怎么会呢,不会的……” 前两日他们父子俩不还在说着接下来的打算,不管怎样一家人都一起面对的吗,父亲那时候明显还很乐观的。 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什么,“是因为我兄长带来的信吗?” 董长生没有回答,“我只是个小狱卒,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霍青玄无力的松开了手,“我父亲他……现在……” “小将军放心,已经通知家人来领了。” …… 皇城,景帝在自己起居的宫室,接见前来复命的冯珏。 此时的景帝身穿大袖衬道袍,闲适的坐在桌前,“怎么今天过来了,案子审完了?” 看着冯珏,抬手让他起来,这是他十分信任的贴身侍卫头领,几次于危险时挺身而出保护他,长的又好身手也好,让他负责镇抚司是景帝安放在外的眼睛和耳朵。 “回圣上的话,霍将军死了。” “哦,怎么死了~你没让手下几个收着力?” 景帝有点不高兴,他没有示意要霍将军的命,这么没有分寸不像是冯珏的作风。 “他自己撞死的,并非我们镇抚司所为,”冯珏了解当今圣上的心思,最讨厌别人擅作主张。 景帝听了先是惊讶,后又有些不快,“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碰都不能碰,有问题不能查他不成。” 冯珏并不回答,他的任务是查案子而不是去定性质,这是他为什么一直能得圣心的原因,他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该做什么事。 他从怀中将一封纸笺取出,平静道:“大概是因为今日霍将军的庶长子拿着他的家信来告发他,他对臣说,辩无可辩,但信非他所写,只得一死自证清白,又求臣将这封陈情信交给圣上。” 景帝看着面前这封带有血迹的纸笺,一瞬间他似乎能感受到上面的热度,“他的儿子,具体什么情况,你和朕仔细说说……” 同时候,霍家和林家都接到了霍将军的死讯。 霍夫人痛不欲生,得知是庶长子亲自前去镇抚司告发,她愧悔难当,夫妻多年,她能明白丈夫的心意,对霍家不利的证据纷至沓来,虽然皇帝的态度晦暗难明,让有一些人还在观望。 但如果霍家长子也站出来告发,这就是铁证,会成为风向标,那么会有更多的人闻风而至,都想从霍家身上撕一口肉吃。 此时此刻,最好的办法就是给这事一个结局,丈夫想用他的命换霍家的活路,换儿子的活路。 霍夫人伏案痛哭,完全不能自抑。 有人来通知,霍将军的遗体一会儿有人送来,霍夫人强行振作精神,叫来家里老二。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如今家里只剩下你,你父亲……撞死了,”说完透了一口气,她快要被心中的愤恨憋死了。 “你小弟还在狱中,家里要靠你了,去准备一下,一会儿有人送你父亲回来。”说完挥了挥手,“你去办吧……” 霍家老二霍青柏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格,但他其实最体贴细致,知道母亲在丈夫和亲子走后孤单,就把自己长女送到她身边做伴。 在成长中虽然是不被关注的老二,但对于父亲的孺慕之情并不比其他两个兄弟少。 他应声退出,走到院子里,突然蹲下呜呜哭出声来,哭了一会,他拿衣袖抹一把脸,站起来大踏步去准备停灵的地方,又叫自己妻子和女儿去陪伴母亲。 林沁雪听到消息静默良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下应该快要定案了,霍伯父破釜沉舟想给家人求一条活路,人事都尽了,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 霍将军的死讯迅速在京中传开了,有内侍传出来消息,圣上看到霍将军留下的陈情信后,一人在宫室内静坐良久。 这让很多人不敢动,这是不是说明皇帝对霍将军还是有感情,或者说霍将军用这样惨烈的死法唤起皇帝对他的感情, 若此时继续穷追猛打,说不好会让皇帝心生反感。一时间朝堂上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良妃意识到,“机会终于来了……” 次日晨起,她跪在景帝面前哭道:“臣妾斗胆想替霍家求一求情,圣上知道的我母家和霍家有亲戚关系,所以听闻霍家出事我一声也不敢吭,一是后宫不得干政,二来我知道圣上圣明决断,必能给霍家一个公道。” 景帝拉了拉良妃,“行了,起来说话吧,老夫老妻了,何必如此。” 良妃顺着景帝的手起来,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圣上明鉴,霍家一向忠心耿耿,我一介后宫女子不能辨明这个案子,但圣上英明一定不会让好人蒙冤,可如今案子还没有定论,霍将军就被逼死了,臣妾斗胆开口,求圣上开恩……” “朕知道了,这案子你就不要再管了。” 良妃知道到这里自己就不能再多说了,送皇帝出门后,叫来自己儿子。 “宏儿,你去你二哥那里走一趟,告诉他让他找人继续上奏,要求皇上给霍家定罪,罪名说的越严重越好。” “母妃这是何意?” “你父皇心里不是不清楚霍家冤枉,但你表叔不听他的话擅自作主让他生气了,这才顺势教训一番,没想到有人在里面搞风搞雨,这就碰到你父皇的逆鳞了,如今你父皇还不表态就是因为知道,插手的是老三,他得顾着儿子的颜面,我们要给他加一把火。” 元于宏听懂了母亲的意思,立刻起身,“我这就找二哥,”说完急步离去。 第68章 尘埃落定 朝堂在短暂的平静后,景帝的桌前又摞了许多弹劾霍家的折子。 “看来这是打算不死不休了,比我还着急,真是忠君体国!” 景帝命人将元于玺叫到跟前,“听说你很关心霍家的案子?” “儿子不敢,此案父皇已经命人审理,自然会水落石出。” “那你为什么将霍家老大的家人放在你庄子上住着?” 元于玺闻言大惊失色,父皇既然这样说一定是已经查明了的,自己狡辩也无用,忙磕头如捣蒜。 “父皇明鉴,那霍青宴深明大义,不能苟同他父亲的做法,自己投到我府上。 我只是赞赏他大义灭亲,才将他家人留在庄子里照顾一二,绝无其他私心啊……” “哼~”景帝冷笑。 “好个没有私心,那都察院中你没少安排人啊,我的老三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景帝的声音并不高,但常年积威,说出来的话隐含雷霆。 “父皇开恩,儿臣……” “闭嘴吧你。” 景帝怒喝,“霍家有没有罪,我自有决断,你手伸的太长,回府自省吧,这一个月就别出来了。” 元于玺不敢反对,只一味磕头应是。 “滚下去,看看你的蠢样子,陷害个人都陷害的这么没有章法,让人一眼就看出来。” …… 京城近来最受人关注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景帝御批定案,霍将军擅自调动军队,自作主张、狂妄自大,本该处以极刑。 但念在他屡有军功,又已自裁谢罪,从而轻判,罢官抄家,全家流放至云南府,到了之后就在当地生活,不用做苦力或者从军了。 这对元于玺而言可是意外之喜,他本以为父皇知道他从中构陷会放过霍家,没想到依旧是流放三千里。 “哈哈~~” 元于玺不禁在自己府内放声大笑,被关禁闭又如何,可以折断老二的臂膀,划算啊。 若是元于孑知道元于玺的心声,恐怕会嘲笑出声,老三什么都长就是不长脑子,霍家是自己的臂膀嘛……这可难说的很。 与其说是自己的臂膀,不如说其实是老六的铁杆。 虽说老六现在看着没有夺嫡的心思,可是他没有不代表他母妃没有啊。 良妃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敷衍,是蛰伏等待机会,还是想借自己的手对付老三,以后徐徐图之都未可知。 要知道霍家可从没有明言会支持自己,与其给老六留着羽翼,不如一早剪了它,也免得以后兄弟阋墙。 …… 镇抚司这段时间没有提审霍青玄,这天传来皇帝谕旨,霍家罢官流放,发配三千里到云南府,不牵连亲友,不用服劳役,也不用从军戍边。 霍青玄知道后没有多余反应,既不喜悦也不难过,磕头谢恩之后,就一直安静坐在狱中角落。 霍青宴没有听到对自己的处置,忍不住开口向来宣旨的人喊道:“那我呢,我是证人,我为大义不顾至亲,我有功而无罪,圣上怎么安置我?” 那内侍闻言也不生气,呵呵笑着,“霍家大郎,圣上说了,全家发配,你不姓霍吗?” “不,不会的,三皇子不是这样说的。” “还敢胡吣,嘴巴用不上就别说话了!” 说完有个小内侍上来将一碗早就准备好的汤药强行灌进霍青宴的嘴中。 霍青宴顿时倒地不起,嗓子眼如火般灼烧,一直到腹内,疼痛难当,在地上滚了半晌。 也不管什么烂稻草,脏东西,拿起就往嘴里塞,只希望可以缓解痛苦。 不知道这是在诏狱的第几个晚上,霍青玄的生理钟早就紊乱,醒着就睁眼,熬到快晕过去就闭眼。 他不敢让自己放开思绪,有时候他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决断一点拦住父亲。 有时候他又恨长兄这么懦弱和自私凉薄。 他甚至恨父亲为什么这么爱自己,爱家人,他分明是为了自己才选了这条路走。 此时夜应该很深了,监房里有睡熟的呼吸声传来,他站起来走到了霍青宴身边,黑夜里他的眼睛浓的要滴出墨,他用手蒙住霍青宴的嘴。 霍青宴在睡梦中感到有人压在身上,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好像鬼一样在自己身上压着。 他想出声但发不出声音,对!他被毒哑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 可是显然有人觉得还不够,他乞求的看着对方,他想哀求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也是被逼的,眼中泪水汹涌而出。 霍青玄也流下泪来,滴在兄长脸上。 这是自己的大哥,小时候也背着他,带着他,给他摘果子,犯错时帮他遮掩,他也是真心敬爱他的。 “大哥,你害死父亲,可有后悔?”没有回答,当然也不会有回答。 “我想你是后悔的,那你去陪父亲吧,他一个人上路太孤单,我要照顾母亲不能一同前往。 你若见到父亲,要跪在他面前祈求他能原谅你,然后在奈何桥等着我们,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能一家团聚……” 第二日,狱吏发现,霍青宴用裤腰带将自己勒死在小门的竖木上。 董长生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霍青玄,他依旧没有表情,暗暗叹口气。 自己心里是不相信霍青宴会自尽的,他若有这个勇气就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了。 不过是不是自尽重要吗,也不关他的事,将事情上报也就是了。 与霍将军不同的是,霍青宴的尸体没有地方接收,霍家即将上路,霍府抄没家资,下人都已经遣散,霍夫人带着家人关在府内一个小院子中。 至于霍青宴的妻子、孩子本来住在元于玺的庄子上,但元于玺被皇帝斥责后,家里下人就将人赶出。 现在几口人暂时被收押在刑部大牢,等到流放的时间一到就和霍家人一起上路。 最终还是六皇子元于宏看在一场亲戚的份上,叫人收尸找个地方埋了。 第69章 南诏旧事 林沁雪知道霍家最终被定案,抄家流放三千里的消息还是很震惊,没想到最后还是定了重罪。 不过也让她发现一个非常巧合的地方,就是流放的目的地云南府不就是南诏旧地吗。 换言之,或许别人没有办法,但是她家很可能真的有点人脉!~ 想到了这一点,沁雪找来立阳,先让他朝学里的师长借来大良的舆图。 计算京城到云南府广南卫的距离,算了下时间,每日快行五十里,也要走上两个多月。 何况一起上路的还有老弱妇孺,霍家又要混杂在同一批往云南流放的犯人当中,要既不显眼,又保障安全。 姐弟妹几人商议着为霍家做哪些准备。 头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先找来武重信打听南诏的情况。 “武叔叔,有关南诏的事,我问过你,当时你说只知道零星片角。 我虽然知道你在扯谎,但父亲已经去世,他们也没再出现,我便有意忽略不管。 但如今情况不同,京里形势越来越复杂,我认为还是要了解内情好一些,免得日后让人抓住把柄,给家里带来麻烦。 更重要的是这次霍家兄长被流放到云南府广南卫,我也需要些帮助。” 武重信舔了舔牙花子,感到有些为难,其实不把南诏的情况告诉小姐、少爷们也是林将军当初的意思。” 他觉得既然林靖远不想让孩子们知道,那他不提就是。 但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了解林沁雪是个很有头脑、远见的人,不问自己不说没关系,但既然问了,就势必是一定要打破砂锅的…… “其实这事也不复杂,就是说来话长。” “没事武叔叔尽管慢慢说,我有时间。” 林沁雪不让武重信有扯开话题的机会。 “呵呵,”武重信笑着摸了摸胡子,二小姐最是不好糊弄,说便说吧。 “你祖母的来历你也知道吧,她是南诏国皇族,后来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南诏也不太平,当时的南诏王曲吉臣喜欢服用丹药,中年暴毙。 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儿子曲遥贞,曲吉臣死后,各地节度使虎视眈眈,皇子年幼如何能够坐稳皇位。” 林沁雪第一次听到南诏国的国史,十分感兴趣,直到她听到一个名字,‘曲遥贞’?! 脑袋里出现个大大的问号,‘曲遥江’!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虽然疑惑,但她并不插话等着武重信讲下去。 “不出一年,当时东川节度使、海通节度使联手起兵作乱,曲遥贞在兵乱中消失。 之后南诏国分为三股势力分别由曲家剩余力量、东川节度使、海通节度使分而治之。 直到后来当今圣上带兵征伐,最后才全境归入大良。” “所以武叔叔的意思是我祖母与曲遥贞有关?” “不错,当年南诏王曲吉臣除了一个十二岁的儿子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女儿便是曲遥江了。” 虽然林沁雪多少也猜到一点,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想说一句: “我的妈呀,老爹你们是真的不怕呀,这种身份混到大良朝廷做官,图的是灯下黑吗?~” “然后呢?”林沁雪仿佛一个看故事的人,觉得这个故事比书里写的还有趣些。 “后来你祖母先嫁给你祖父,后又嫁给忠勤伯,无非就是图个安身立命。” 武重信想起当年他受林靖远所托,走过一趟云南。 去之前林靖远讲起旧事,他感慨在国朝兴亡的大洪流和变革中,个人的命运有多无奈。 最多的苛求不过是‘活着’罢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和林靖远才真的算是惺惺相惜。 “你祖母嫁入忠勤伯府后,日子渐渐平静下来,直到有一日她的弟弟找到了她。” “他逼祖母了?”林沁雪问道。 “小姐把人想的太坏,他是来接你祖母走的,那时他在云南府已经立住了脚,化名王川,而且在边境有一支军队大约万人。” “王川,这个名字好耳熟……”林沁雪想起之前和林立阳一起查看云南的地理志,如今云南下辖十二府,其中霍青玄他们要去的是云南府广南卫。 但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云南大理府右佥都御史兼五井盐科提举副使的名字,好像就叫王川吧,又管兵又管盐,厉害啊。 “小姐怕是已经想到了,云南虽然归顺朝廷,但毕竟与中原地区有区别。 而且天高皇帝远,当地土着和地方势力依旧盘踞,所以即便朝廷派流官过去也并不能很好的掌控。 景帝就想出一个让当地土官和流官共治的办法。” “好吧,然后呢,当时祖母不肯去?”沁雪想着应该是走不了的,牵绊太多。 “对,当时你祖母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你父亲又已经大了,她便只是让你父亲和亲舅相认。 后来你祖母病逝,林将军又去西北守边,和云南那边并不常联系。 但因你舅公养着一支军队在边境活动,全是南诏旧人,需要大笔银钱,所以林将军陆续资助过一些,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那如果我现在想要联系舅公可方便?” “简单啊,小姐京城里的那家绝味楼管事,还有好几个伙计,还有府里账房的那个老钟,不都是云南那边派过来的,想着万一有用的着的地方方便联系吗!!~。” 林沁雪真的服了武重信,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合适吗! 武重信又打哈哈,“唉,其实知不知道也没甚关系。 曲大人那边的意思就是暗中保护你们没有意外就行了,那我自然也就不多嘴了,哈哈,哈哈!~” “也罢,不管怎样,目前来看这是好事,到了云南生活应该还是有保障的,现在重要的就是这三千里的路怎么走了。” 林沁雪心中做着规划。 …… 到了流放这日,已经是九月初了,天气没有那么炎热,一早林白月、林沁雪还有立阳包括锦绣,都来到了城门外一个歇脚处。 此处有个凉亭名曰‘清风亭’,但凡有人流放,一般都会在这里停一停。 也给犯人和家人告别的时间,当然最重要的是给押差们赚钱的时间。 只见一群衣着褴褛,套着枷锁,脚带镣铐的犯人往这边走来,前后总有上百人。 这里面有皇帝御批的犯官,也有刑部审判的重罪犯人,全部发往云南各府卫所。 林白月这段时间都很煎熬,所以异常沉默,就连弟妹商量怎么样可以帮到霍家她也没有什么意见。 她知道她不参与,弟妹也会安排的很好,她能做的就是做几件换洗衣服,做一些厚底的靴子,让这些东西陪着他去千里之外。 林立阳眼尖,看见队伍中间走着一群相对干净整齐的人,虽然也都换成布衣,但一看就与身边的人不同。 男子一样要戴枷锁、脚镣,但女子只用戴脚镣,小童不用。 立阳身边的林兴和林盛马上上前找到押送这批人的差官,送上一个包袱。 “大人给个方便,略停一停,我家是宣威将军府和霍家有旧,这里一点心意,还望大人路上照顾些许,回来我家还有重谢。” 这就是林沁雪的智慧了,不但给了好处,顺便还下了鱼饵,意思就是霍家如果能平安到达,回京后还有奖励,一杆子的买卖做不得。 那差官也不是个傻的,接过包袱笑道:“贵人放心,霍家与其他人不同,还是良民,路上一定会多照顾些。” 然后向着队伍喊道,“在此处休息片刻。” 第70章 送别 林白月看着和当初大不相同的霍青玄,那个高大挺拔,面容清朗,温柔坚强的男子,如今骨瘦如柴,眼中晦暗,脊背弓着,脖子上是二十斤的木枷,压的人透不过气,不但霍青玄透不上气,她看着也憋闷难受。 她眼睛不移的盯着对方,霍青玄也望着她,二人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什么话在此时也是空洞多余。 林沁雪带着弟妹,去到霍夫人身边,自从霍将军去世,霍夫人精神一日比一日差,若不是想见到儿子,心中还有一点不舍,她早就随同去了,她总是挥不去心中的愧疚痛苦,要不是她没有提防,让长子出府,霍将军或许不会被逼上绝路。 看着霍夫人气色这么不好,虽然不用戴枷,但是上路要锁脚镣,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沁雪很是担心。 锦绣忍不住,上前拉住那个小姑娘的手哭泣,“如意,这可怎么好,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沁雪制止,“好好说话,不要哭。” 又对霍夫人说,“霍伯母不要太难过了,你还有儿子和孙辈,一定要打起精神,只有你在他们才会振作。 之前托人带出来的银子和珠宝我都给你备着呢,如今给你不方便,我派人在路上候着了,一直会护着你们安全到云南的。” “沁雪,我做的最对的事就是和你们家定亲,但这次要连累你们了,我很抱歉。” “伯母说什么话,我们姐弟妹几人回京的时候,人家都说我们不详,伯母对我们也没有丝毫芥蒂,难道我们就是那种见风转舵的人吗? 何况,水无常势,伯母不要灰心,也许到了云南又是新的开始呢。”沁雪开导着她,又暗暗提醒自己已经做好了安排。 随后身边小厮拿出几个大包袱,一直默默站在霍夫人后面的霍青柏夫妻,此时在母亲的同意下接过包袱,沁雪简单交代,“这里面有换洗衣服,有常备的药物,还有一些散碎银两路上用,不会太招人眼。” 又取出一个小手帕包,让霍夫人塞到怀中,“这里面有六颗宝石,还有一小袋珍珠,危急时或许可以救命。” 霍夫人看着面前几个孩子,为自家的事极力周旋不知道怎么感激,“沁雪、立阳谢谢,谢谢你们,若有一日需要,我霍家肝脑涂地。” 旁边的小姐妹也说着悄悄话,“如意,我把私房钱都拿来了,你收着。”锦绣将自己绣的荷包塞在小姐妹手中,“还有我们以前一起玩的九连环、鲁班锁什么的,我也都给你带来了在包袱里,你要是路上无聊可以拿出来玩……” 沁雪看时间不多了,长姐和霍家兄长那边不知道怎么样,叫弟弟过去看看。 霍青玄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知道有些事不能在回避,拖累她了,“白月,对不住,我没法兑现我的承诺了。” 林白月抬头,她不想眼泪流下来,这只能让对方更难过。 霍青玄笑了,“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我希望你能幸福,我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我袖口里有一件送你的东西,你取一下。” 林白月听话,取出来看到是一张纸,打开居然是霍青玄写的退婚书,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她拿牙咬住下嘴唇不说话。 “别难过,你会得到更好的,真的,一定会的。”霍青玄说着眼睛也湿了,自从父亲走后他再没有哭过,可是此时此刻可能他这一生都会为之遗憾。 “我本该和你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的。” 林白月哽咽,“我想过的,你相信我,”她终于说出这段时间日夜折磨她的痛苦,“霍大哥,我不是贪图富贵,可是我有弟弟、妹妹,我不能让她们受连累,我自私。”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霍青玄阻止对方自责,这不是她的问题,从来都不是。 他俩的婚约会影响林家所有弟弟、妹妹,他怎么会不懂。 林立阳看到二人话已经说开,走过来对霍青玄说道:“霍大哥时间有限,有件事要和你知会一声,路上我二姐安排好了人手跟着你们,吃住都会有人打点,到了云南以后也别担心,那里我们也有安排,你们的任务就是保证健康,平安到达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会有新的生活的。” 众人话别后,差官又呼喝着让人上路,他心情很好,这一趟油水足足的,尤其是霍家来历不凡,不但有宣威将军府过来相送,就连六皇子也派人过来打点,是趟好差事呢。 林家姐弟回府后,林白月情绪依旧很差,对于长姐接过退婚书这件事,林沁雪和立阳都没什么意见,其实退不退他俩都可以,但是明显长姐心理负担很重,云南离京城距离也太远,就依长姐的意思吧,只是霍青玄那样好的人,再难找到。 第71章 出孝 霍家自从踏上了流放之路,每日要急行五十里,男人都挨不住,女人孩子就更加艰难,看着押差对于掉队犯人不假思索的鞭子伺候,霍家诸人也不敢掉以轻心,但霍夫人养尊处优多年,就算流放前没有受什么罪,一日下来也是腿脚浮肿,腰酸背痛。 好在有林沁雪准备的散碎银子,经常的散些给押差换些吃食和好一点的住宿环境,霍青柏的两个孩子也很听话并不闹人。 霍如意如今不过七八岁上,天气凉爽时候,她就拉着弟弟走一段,霍铭湖小朋友是个胖墩墩,脸上的奶膘证明他在家里受宠爱长大,但奇的是性子和父亲一脉相承,稳重又安静。 如意身上背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好友给她准备的糕点,时常给弟弟投喂一块,看着弟弟高兴的眯起眼睛,她也欢喜。 走出京城十天了,众人慢慢开始适应赶路的节奏,只是今天早起发现霍铭湖有点着凉,这让所有人都很担心,霍家兄弟还背着枷,只能是女眷轮流抱着,霍夫人因为看着儿媳辛苦,接过来抱着走了一会儿。 一个没留意,腿软给绊了一下,要不是旁边儿媳眼疾手快给扶住了,霍家就要多一个伤员,好容易坚持到了中午,终于迎来了转机,因为霍青玄看到前面路旁停了一架马车,车头站着一个熟人,对着他们招手。 中午歇脚时,马车上的人就拿着银子去找押差,不一会押差就笑嘻嘻的点头了,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霍家女眷的脚镣就不用戴了,两个孩子也被接到马车上。 霍青玄上前和车上二人说话,其中一个他很熟,正是之前从西北护着他们父子回来的钵子。 “小姐担心派别人你不认识,就让我跟着了。”钵子笑着解释,又指了指身边的人,“他叫狄三千,和我一起护送各位。” “又要劳烦你们了,”霍青玄也不假装客气,这一路如果没有林家的护持,老人小孩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能不能安全到达都不能保证。 “霍将军不必客气,小姐还给你准备了东西在车上,一种新型粮种,和一样改良兵器,到了云南应该用的着,霍将军放心,以后的日子不会太糟。” 自此霍家在路上的日子便好过很多,孩子们基本坐在马车上,偶尔女眷也可以上去歇息一段,只是让人无语的是霍青宴的老婆孩子找了过来。 霍夫人不搭理她们,但也不驱赶,这流放队伍中狼虎环伺,若是赶走她们怕是没命活到云南。 自从霍家人走后,林白月一直闷闷不乐,她觉得自己在道义上亏欠了霍青玄,总是不自觉的谴责自己。 林沁雪没有这么严重的道德洁癖,他们在霍家出事的时候,尽力帮忙周旋没有退缩,她觉得这样为人就已经足够,并不是一定要‘你跳我也跳’才是对的起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但白月总是不开心,沁雪姐弟妹也只能让长姐慢慢消化,时间的力量是很大的。 转眼林家姐弟妹终于到了出孝的时间,这三年几人深居简出,不参加饮宴聚会,不穿着华丽衣衫,虽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但胜在平静祥和,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很难安静了,林沁雪有种直觉。 不过人生嘛,断没有因为担忧就躲着过日子的,总得迎难而上才好,沁雪看着手中的请柬,是武天姣派人送过来的。 邀请林家诸人参加‘赏桂宴’,这桂花从前北地是没有的,普遍种植于江南,但因为景帝喜欢,专门找人移植到皇家园林,每到金秋送爽,丹桂飘香的时节,他都亲自前往欣赏品鉴。 上行下效,一时京城中喜欢桂花者甚众,但北方种植桂树不易,导致好的品种在京城贵比黄金,因为这花树最早种在御苑中,也被时人称为“宫廷之树”。 每年秋天,京中贵人会举办各种赏桂宴,看来这次是三皇子府牵头举办的,来送请柬的人还说这次宴会邀请宾客众多,几乎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邀请,连今年春闱一甲三名,和二甲的许多才俊也会参加。 才不才俊的林沁雪没有兴趣,但是她想带林白月出门转转,这样终日闷在府里容易得抑郁症。 所以决定一家人都去,也感受一下这古代的文化生活,说起来她也是可怜,穿到这个时代就赶上家里出事,然后心思都在挣钱和护住林家上,甚至都没好好参观过京城。 林白月虽然兴致缺缺,但看着弟弟妹妹们都很兴奋做准备,所以在林沁雪和锦绣拉着她出门逛街,添置时兴的衣料首饰时也没有扫大家的兴。 林家三姐妹,难得的出门准备血拼,第一站就是霓裳阁,这里的衣料,服饰都是京城里一流水平,来自天南海北,甚至海外的也有,几人很新奇的边逛边买,一点不手软,旁边丫头手里东西越来越多。 对于这么大方的客人,店家当然很高兴,将人带到二层精品专区。 当众人眼前出现一件拿孔雀毛捻了线织的雀金裘时,林沁雪真的惊喜了,这是只在书里出现过的东西啊,其实拿鸟羽的细绒捻成线与丝线一起织的华贵衣料沁雪也见过,但都是一些翠鸟的,孔雀羽毛的第一次见。 倒不是孔雀羽毛就比翠鸟羽毛更金贵,主要是大良没有孔雀,这件雀金裘一定是舶来品。 店家见到林沁雪面露欣喜如此识货,忙上前介绍。 “小姐好眼力,这雀金裘来自哦啰斯国,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件,这件是刚到的,小姐若是喜欢千万不要错过,这种好东西碰见也是讲缘分的。” 林锦绣在旁边看着流光溢彩的布料也很喜欢,乐呵呵扯着二姐衣袖,“我们买下来吧,长姐穿一定很好看。” 林沁雪也是这样想,她和妹妹一样都想让长姐开心一些。 “这东西太金贵了,一定不便宜,要不还是算了。”林白月有些犹豫,这件雀金裘的尺寸,明显就是想买给她的,她不想拂了妹妹们的好意,但又觉得太奢靡了,不想乱花钱。 姐妹几人正说着话,旁边一个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好东西自然人人都喜欢,但也不是什么人都配穿的,若是碰上那种又克父母,又克未婚夫婿的,再好的衣料披上也不过是华而不实,牛嚼牡丹罢了。” 第72章 赏桂宴 缘起 林沁雪几人突然听到有人莫名其妙的出言不逊,齐齐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来人鹅黄长比甲,竖领大襟牙白内衬衫,湘妃色百褶撒花裙,头上镶宝嵌玉八仙金钿,两支锤揲凤头金簪子,凤尾高高翘起,堪比此人眉眼。 也是高挑的眉形,一双眼睛有神又高傲,店家没怎么见过林家人,但来人身份还是清楚的,怕几位豪爽的客人不知道对方是谁,说话开罪,忙上前介绍打圆场。 “这位是国公府的嫡出二小姐,也是我们霓裳阁的贵客。” 林家姐妹心中有数,如今国公府的大小姐贺兰明秀,是三皇子的侧妃,也是三皇子的表妹,更是当今辰妃的亲侄女,那这人就是国公府的二小姐贺兰明玉,难怪行事这么张扬。 沁雪不接她的话,这种事你去和她争辩只会加深别人对长姐的关注,得不偿失。 “听说国公府的辰妃娘娘内怀美质,仁慈贤德,精通礼法,被圣上誉为后宫女子典范,不知可有其事?” “那是自然,我姑母贞静贤德,可为天下女子表率。”那姑娘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那贺兰小姐也一定是承袭家学,对礼法颇有心得?”林沁雪挖坑,看你不上当。 “我虽不精通,但也是熟读经史典籍。” 其实说到这里,贺兰明玉知道自己被套路了,奈何自己嘴快,跳入对方的语言陷阱。 “贺兰小姐想必听过,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林沁雪追问。 贺兰明玉自然知道她说自己道听途说,没有德行。 “我只是仗义执言罢了!~” 贺兰明玉嘴硬,她很是讨厌林白月,原因也简单,霍青玄这样优秀的人自然是京城中名门贵女们的理想郎君,结果他的眼里只有林白月,自己家之前几番暗示,霍家全当作不懂。 现在落了个流放云南的下场,何尝不是没有选择自己的原因,霍青玄走了,林白月还在京城里晃荡,怎么不让她看了眼气,不过是个孤女,自己可是皇亲国戚。 何况自己长姐嫁入三皇子府也只做了个侧妃,居然屈居武天姣之下,更让人不忿,这武天姣自己拿她没有办法,找找林白月的别扭总可以吧。 “仗的什么义?” “古语有云:仗节死义,节是坚守节操,义是人间正义,请问贺兰小姐守的什么节什么义?”沁雪不依不饶。 贺兰明玉没想到对方嘴皮子这样好,冷哼一声要走。 林沁雪斜上一步将人拦住。 “你还有什么指教?”贺兰明玉有些愤怒了,自己转身离开就已经很丢脸了,对方还想继续纠缠,莫非以为自己好欺负。 “贺兰小姐,不要着急,我只是有个小问题想请教,我听说人无理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样简单的书也要问我,不就是做人不讲礼,就不能生存;做事不讲礼,就没有成就;国家不讲礼,就不得安宁……” 贺兰明玉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潜台词,怒不可遏,“你说我不守礼?” “那贺兰小姐守礼了吗?”沁雪微微笑,在她面前踩她的家人,真是不知所谓,想落荒而逃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京城都知道皇帝亲自封赐了林沁雪为蓬莱县主,虽然真正的皇亲贵胄,并不当一回事,但认真说起来她可是实实在在有爵位,有品级,有封地的,比自己这个无品无极的普通官眷地位要高多了。 大良朝有规定,地位低的女眷见到高位女眷要行两拜礼,但平常京城里贵人多,有时品级高也不一定地位就高,所以大家都糊弄着来,相互施个万福礼也就算了。 可如今沁雪拿话刺激她,让她守礼,她又放出话说自家姑母精通礼法,若是现在装不懂敷衍过去,就是在丢自家的脸,一时左右为难,脸色憋的通红。 林白月看到情况僵持不下,向沁雪小声劝道,“算了,不要同她计较了。” 贺兰明玉见到林白月出言劝阻,反倒更觉丢脸,怒气冲冲,“不就是施大礼吗,我做就是。” 说完标准的施了两拜礼,然后夺门而出。 林白月叹口气,真是出门不利,怎么遇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 “长姐,你理她做什么,”看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店家沁雪吩咐,“愣着干嘛,把雀金裘给我包起来。” 店家不知道客人来头这样大,连国公府的小姐也要避开,忙去将东西打包,给客人送到马车上。 虽然有插曲,但林家姐妹三人今天还是逛的很开心,真正意义上的满载而归,堆满马车的那种。 回程的路上几人兴起,想在外面用餐,便前往绝味楼,又叫小厮去接立阳下学后直接过来,一家人好好吃顿热闹茶饭。 这段时间霍家出事,他们也跟着忙里忙外,情绪起起落落,好久没有高高兴兴一家人痛快吃喝了。 几人来到一个装修雅致的包厢,沁雪将临街的窗户支起,打算看到立阳过来就叫店伙计上菜。 林白月带着锦绣在旁边品尝店里新出的糕点,“小妹你少吃点,一会立阳来了当心没有肚子吃别的。” 锦绣嘴里鼓鼓囊囊,“长姐,这个黄米凉糕真好吃,我在别处都没见过。” 林沁雪在旁边暗笑,这是她在现代时最爱的一款软糕,用小黄米和糯米制作,工序不复杂就是精巧好看,再拿冰镇一下口味软糯,绵密丝滑,少有人不爱的。 自己空间里之前备着好多,前段时间拿出来让绝味楼的白案师傅研究,做出了果然八九不离十,一上市就备受欢迎,每天都不够卖的。 说话间,看到立阳往这边走,“奇怪,这小子怎么慢吞吞的,马车也不坐,自己晃悠着过来!~”沁雪奇怪道。 林白月和锦绣也过来往窗外看,待人走近了才看见他身边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书生,其中一个气质非凡,比周围书生都要高一些,肤色瓷白身姿挺拔。 走到绝味楼下,立阳向他们拱手告别,那书生忽然抬起头,正巧看见几双探究的眼神,姐妹几人这才看清书生长相,竟是俊美无匹,世间少有。 可惜林家几人皆不是重色之人,林白月心中弟妹最重要,林沁雪赚钱和经商更有激情,小妹林锦绣心里眼里都只有美味佳肴。 看到立阳还在磨蹭,锦绣着急了,对着楼下喊道:“哥哥还不快点,我肚子都饿扁了。” 第73章 探花 立阳告辞几人,上得楼来。 “哥哥慢死啦,我吃黄米凉糕都快吃撑了,”锦绣依旧嘴里碎碎念。 立阳忍不住上手捏着锦绣的脸蛋子,“那一会儿火锅里的毛肚都是我的。” “你想的美,不行,我吃点心的胃满了,吃火锅的还没有!” 林白月听了这种怪话,“准又是和你二姐学的,一个人哪有那许多胃。” 林沁雪这个“搬运工”,这话是她在现代学的,不就是当年非常流行的说法,女人都有两个胃,一个吃甜点,一个吃正餐。 锦绣听见了,就活学活用起来,运用到她想吃的任何东西上。 沁雪也上去捏锦绣的脸蛋,“你看你,又害我挨说,快让二姐也捏一下。” 锦绣拿手捂着脸撅着嘴,“我才不要,二姐你就是纯粹的想捏我,才不是因为长姐说你……” 林沁雪可惜的咂咂嘴,“小妹长大了,不好忽悠了。” 林白月看着几人玩笑,连日来心中的阴霾也散了些,她只要看着弟妹平安、快乐,就能感到满足,别的事真的顾不上了。 她尽量让自己避免想起霍青玄,虽然那人偶尔还是会在夜深人静时钻入脑海中。 “立阳,刚才和你一起过来的那几个是什么人?”白月想起刚才见到的人。 “哦,那几个是今年春闱中榜的进士们,如今都进翰林院了。 最后和我说话的还是当朝的探花,名叫谢琏,”林立阳虽然赞叹一下,但语气平静,他们是有爵人家,于普通读书人到底还是不同。 像寒门中榜的读书人,对普通人而言当然是人中龙凤,但对于他们这种家庭来说,能和他们平辈相交就算礼下于人了。 “来学里拜访老师的,老师就让他们给学里的学子们讲讲课。”立阳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遇到几人。 林家姐妹当然都知道立阳嘴里的老师是陆贾——陆先生。 如今已经六十高龄,但依旧精神卓绝,乃当世有名的关西大儒,曾在朝廷任职,如今辞官讲学,受到读书人的推崇。 之前被武牧重金请到族学讲课,说好会留三年。 面对这样好的机会,林家当然不会错过,为了给立阳笼络住这位良师。 一家人对他十分尊敬,每年各式节礼从不忘记,搜罗到古籍,书画也会想出各种名义往陆先生处送。 先开始陆贾不收也不理,直到林沁雪从空间里取出她的那把乌尾琴,陆先生爱不释手,才松口和林家开始走动。 那把琴是沁雪在现代时的衷爱,也是她不好的回忆,她不吝惜东西,能够起到作用比放在她这里积灰好,虽然空间没有灰。 最终在考察过立阳的人品和读书态度后,陆贾终于同意收立阳为关门弟子,所以今日他才会替老师将客人送出来。 “那人长的倒好,难怪会让他当探花,不知道才学怎么样?” 沁雪有点好奇,她总觉得刚才这人突然抬头有点奇怪,似乎就是为了让她们看清他的长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 “挺好的,不过老师说他的学识没有年兄扎实,”想起姐姐们不知道他说的年兄是谁,便出言解释。 “年同赓,今年的二甲头名,也在刚才那几个人中,长的有点憨厚的那个,大概是不如谢兄长的好,惜败头甲。” “哎呀!~快别说了,火锅都来了。” 锦绣早就在几人说话间让伙计上菜,她都要馋死了,店里伙计都是西北军老兵的后人,对林家充满感激和忠诚,知道小主子们用餐,都赶着过来上菜。 接下来,林家姐弟妹就见到一个奇观,每次过来上菜的店伙计都不同人。 “快别作妖了,小心耽误了其他客人用餐。”林沁雪不得不出言警告两句。 这些人对沁雪很熟悉,白月、锦绣她们出来的少但也是见过的,大家呵呵一笑,并不会真的生气。 对于他们来说,西北军曾经是家,那里的人是家人。 伙计们高声答应道:“小主子们放心吧,不会耽误店里生意,我们都排好班的。” “还挺有计划,随你们吧,”这种小事,沁雪不在意。 一家人高兴的开始下火锅。 “毛肚,我要毛肚~~”林锦绣高兴的拿毛肚编小曲,一边唱一边下~ 刚要去捞,旁边伸出一双筷子,迅速将她的劳动成果夹走,不是立阳还有谁。 “啊~~夺毛肚之仇,不共戴天~~”锦绣张牙舞爪,作势要扑上去和哥哥决斗,她碗里的那块肥牛就悄悄被林沁雪给夹走吃了。 “二姐,你怎么也这样!”锦绣好像个吹了气的气球。 “行了,快吃你的吧,”林白月将烫好的毛肚放到锦绣碗里,“刚不是还喊饿,现在又不着急吃了。” 锦绣心满意足的吃着白月给她烫的毛肚,嘴里嘟囔,“还是长姐对我最好,二姐和小哥就会欺负我。” 一家人嘻嘻哈哈,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林沁雪甚至叫管事云叔取来她的米酒,这是她之前从空间里取出来放在这里偷喝的,现在共享了。 林白月还能不知道妹妹的小秘密,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她那个老道师傅学的,总爱偷摸喝两口,只能无奈摇头。 一家人吃饱喝足,就连锦绣都跟着喝了小半碗米酒,这就是林家的气氛,锦绣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见京城里别家的小姑娘少有像她这么自由的,不仅是生活上还有思想上。 她家姐姐、哥哥从来不会拿一些女戒压制她,批评她,就连读书也是极自由的,只要是好书,她都可以读。 从来不会说这些书该是男子读的,或者这些是女子该读的这样的‘屁’话。 就这样过了几日,在去赏桂宴的前两天,宫里传出消息,辰妃晋为辰贵妃,册封礼将在两个月后举行。 这个消息无疑是个‘深水炸弹’,将京城里的人纷纷炸的冒了头,很多人都猜测这是储位要定了的信号,可以预见的是,赏桂宴那天去的人一定会更多。 林沁雪倒是不担心去人多,也不关心最后皇帝宝座上坐的是谁,只不过如此一来,大伯武牧夫妻怕是会更得意了,而霍家想要平反怕是难了。 三皇子元于玺听闻这个消息都快乐疯了,他最近真是好事连连,妾室武青澜怀有身孕,太医来看过说大概率是个男孩。 母妃又晋封贵妃,和皇后相比不过一步之遥,那自己离那个位置不也是近在咫尺。 心情一好就叫来管事,再一次吩咐,赏桂宴必须要办好,不要怕花银子,有不足不够的就去现买。 务必要让宴会歌台舞榭鼓乐齐鸣,酒不尽觞,席不散场,去请京城里最有名的舞乐班子,给我好好的唱,好好的舞。 “我要让京城里的人都好好看看什么是皇家气象……” 第74章 低调论 赏桂宴设在元于玺皇子府后面的花园中,其实从元于玺的府邸面积就可以看出他在诸皇子中的受宠地位。 除了已经去往封地的大皇子,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界。 府邸能够占地28公顷多,相当于现代平方米的面积,在所有王府、郡王府、公主府中都是最大的。 也是所有皇子府中最富丽的一座,整座王府坐北朝南,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北起东西御河,南到红照壁,周长有1800多米。 相比之下,元于孑的府邸只有20公顷,不只是小了一点点,老四、老五就只有更小的。 为了这次赏桂宴,元于玺可谓是用尽心思,不但请了歌舞班子,还找来了杂耍,幻术师。 为了让客人来了既有景致观赏,又能感到趣味,还在园子里分区设下各种活动。 可以以文会友、也可才艺展示、甚至还有投壶、射箭、下棋等各种擂台。 让来人可以充分展示自身才华,也方便他观察招揽,此时的元于玺自觉有一种天下英才尽归他有的豪情壮志。 …… 赏桂宴当天,林家姐弟早早起来梳洗,锦绣赖在长姐身边。 “长姐,你今日将雀金裘穿起来呗,天气这样好,那衣服在阳光下浮光跃金,彩霞其上,好看极了,再加上长姐的样貌,出去谁看了不说仙女下凡。” “你少给我拍马屁,说的那么夸张。” “姐~~,你怎么反倒放起来了?” 锦绣看着长姐叫流苏将衣服放回去不解,叫唤起来。 “我们出去做什么这样高调,圣人有云,‘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忘记了?怎么读的书!” 刚巧立阳收拾好走过来,听到姐妹的对话。 想想也赞同道:“我前几日读《命运论》,书上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大抵也是让人低调的意思。” 这时沁雪打帘子进来,“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锦绣立刻开口问道:“二姐,我让长姐穿那件雀金裘,长姐不同意,说要低调呢,小哥也赞同,难道穿件好衣裳就是不低调了吗?~”她表示不解。 “这分什么情况,大部分的时候,如果你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让人一眼瞧见应该就不算低调了。” 沁雪想了想回答,她对弟妹的疑惑一向很有耐心。 “那做人多没意思,总得藏着,躲着!”锦绣依然表示不服气。 “该低调还是要低调些的好,因为这世上总有些人,爱得红眼病,嫉人有,恨己无,若是招了这种人的眼,难保他不给你使坏。” 锦绣叹气,“那做人就一定得低调了?” 沁雪笑道:“不低调也行,有两种办法可以解决。” “什么办法?”立阳也来了兴趣。 “第一呢,要有足够的才华,不是那种和别人差不多的才华,而是要别人拍马也赶不上的才华,让他连和你比较的心都不能有,那张扬也会成为你的美名。” “这种好难,我可能不行,”林锦绣小朋友在心中估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二姐,你还是说第二种吧!” “第二种,就更简单了,地位足够高,让人怕你,那就连和你比较的心都不敢起,那张扬就是你的特权。锦绣小朋友,你具备哪一种?” 锦绣耷拉下脑袋想了想,然后突然又燃起激情,“我是不成了,但我可以抱大腿呀,小哥我就靠你了!” 林白月气道,“你听了半天,最后就决定抱你哥的大腿,你可真有出息。” 沁雪呵呵笑,拍了拍小弟的肩膀,“任重道远,二姐以后也靠你了……” “锦绣都是和你学的,尽说些不着调的,不要啰嗦了,我们还是早些出门。 今天怕是京城里大半的官宦人家都会出动,走的晚了,再给堵到路上,到时候你们全都走着去,可别喊累。” 几人赶快收拾妥当,坐上两辆马车出发,路上发现许多车马和他们一个方向,大概也都是去往同一个地方。 快到地点,马车就再难往前行进,巷子里早已水泄不通,很多人都在这里下了车马准备步行,林家诸人也依此而行,沁雪叫马车去到离这里最近的一个铺子,留香阁等着招呼。 然后几人带着丫鬟、小厮步行到花园门口,这边有王府侍卫维护秩序,有管事带着下人们在这里候客,林立阳上前递上请柬。 说起来林家和三皇子妃武家还有亲戚关系,又是三皇子正妃武天姣亲自下的帖子,管事自然要优待一些,自己带着几人从侧门直接进了园子。 “我叫个小丫头给几位带路,主母交代了,让林家贵客到了先去她那里坐坐。” “自然,自然。”林立阳拱手应是,姐弟妹几个来到这里,当然是要先去见见武天姣的,好歹也有同住三年的情谊。 听说她生了个女儿,满月酒时,林家姐弟妹还没出孝,不便前往,只是派人送了礼,到现在还没见过正主。 此次他们早就准备好见面礼,就是打算过来先到武天姣处,见到她女儿的时候给的。 在丫头的带领下,几人往园中走去,“主母因为要安排宴会的事,现在在园子的‘百花竞艳堂’歇息,并没有在正堂待客,客人还请见谅。” “客随主便,今天她一定很忙,在哪都没关系,”白月温和说道。 “白月姐姐还是这么好说话,”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只见武青澜扶着腰,挺着肚子从一侧走过来。 “你下去吧,我们是自家姐妹,我会将客人带到长姐那里的。” 第75章 游园(1) 林家几人在武青澜出嫁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今倒是比从前更显娇态,虽然怀着孕,看着也是精心打扮过的。 旁边有丫鬟全程扶着,但还是娇喘微微,一绺鬓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挂在耳畔,有一种破碎感。 林沁雪是从后世来,也得承认这姑娘深谙打扮的精髓,达到化了妆好像没化妆的境界,这也是后世女孩们追求的。 “青澜妹妹,两年多了没见了,还没恭喜你有孕喜了,”林白月主动打招呼。 说道这个,武青澜显然是得意的,“同喜,同喜!~ 哎呀我忘记姐姐的未婚夫没了,瞧我嘴上也没个把门的,其实不嫁人也好。 姐姐你不知道怀孕的辛苦,刚开始几个月我一天吐好几回,三皇子向宫里要来了太医住在府上,说我怀的是男胎,就是爱闹腾的。 姐姐多好,及笄都好几年了,也不用嫁人,当然就不用受这样的辛苦。”嘴上说着辛苦,可脸上的得意和炫耀都快溢出来。 沁雪可不惯着她,这姑娘以前就爱攀比,现在觉得是人生赢家了? “青澜姐姐这么辛苦,可要好好保重,不过想来应该也还好。 三皇子后院那么多女人,大家轮流着受这份辛苦,每人分摊着来,姐姐也可以少受点闹腾。 “我们还要去拜见三皇子正妃,就不劳烦姐姐了,”林沁雪在正妃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毕竟这次辛苦过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呢,还是别太辛劳啦。” 回头看着刚才带路的小丫鬟,“麻烦你继续带路,我们不好麻烦孕妇。”说完拉着小丫鬟就走。 “青澜姐姐再见,”锦绣走的时候还坏心眼的扮鬼脸。 武青澜在后面气的咬牙跺脚,林沁雪以前在府里时就牙尖嘴利,现在更厉害了。 偏偏她又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自己不可以随意发作,气死她了。 林白月的婚事是多少少女的心之所向,她武青澜差在哪了,要给人做妾,到现在连个庶妃也混不上,还是个侍妾。 武天姣也不帮她,只当她是空气,什么姐妹情,通通是“狗屁”…… 她又爱怜的摸着自己肚子,“儿子,娘可全靠你了。”本来听说林白月的事,想来奚落她的,结果自己反倒被排揎一番。 算了,只要有肚子里的孩子,还怕没有可以踩她们的机会,来日方长。 林家几人听了武青澜的话都有些不高兴,反倒林白月很平静。 “行了,不要都挂着脸了,被人说两句我也不会掉块肉,哪里就这么碰不得了,何况沁雪不是当场就还回去了,别再被影响了心情,得不偿失。” 见到武天姣时,她正在花厅用点心,看到林家几人高兴的站起身来。 “哟,真是贵人临门,你们终于舍得出来了。” 林家诸人给武天姣见礼。 “自己人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武天姣笑笑示意下人去上茶水。 “来这边坐,”武天姣指着花厅边上的椅子,“这边风景好。” 林白月几人依言坐了,果然这里可以看到成片的花圃。 “白月姐姐难得出来,今天好好逛逛,两年没见立阳这么高了,小锦绣也大了,至于沁雪,样子没有变,还是少年老成,”武天姣笑呵呵评论。 “什么叫少年老成,你还是一样不会说话,”林沁雪不客气的回呛。 林白月连忙拦住,“我看你才是一样不会说话,”如今上面的可是皇子妃,沁雪这样无所顾忌,白月发愁。 武天娇闻言反倒更高兴了,看着林沁雪说:“果然还得是你啊,我可是比你品级高多了,这样得罪我,小心我给你穿小鞋。” “这点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是不会的,就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化?!”沁雪笑眯眯。 “现在……,现在我就是这花圃里的花,负责装点门面用的,摆出最好看的姿态,脾气性格这种东西花是不需要的。” 一时把几人都说的沉默了。 “别说这个了,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今天你们好好逛逛,以后常来我这里坐坐,也陪我解解闷。”武天姣打破沉闷。 “这个赏桂宴,府里花了大力气的,请了很多有名的班子,要不是今天我要待客,我就和你们一起逛去了,别的不说,我家这个园子还是极漂亮的。” “若你不嫌弃,我们以后会过常常来打扰的,这里是我们准备给你家孩子的见面礼,既然孩子不在,你替她收着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谁不知道你家是隐形的富人,好东西最多,今天园子里人太多,我就没让她过来,你们改天来府里,我叫出来也见见姨母。” “哦,对了,”沁雪觉得还是要交代一声,“我们过来的时候遇见了武青澜。” “那个蠢货,难为还有一点好运气,你们不必理她,现在是她最张狂的时候,避着点,”武天娇还是一样的直言直语。 林白月几人告辞出来,还是刚才那个小丫头将它们往园中带去,“几位贵人,顺着这条路往前面那个花圃过去,就是花园东侧了,你们可以从那里开始逛。” 随着遇见的人越来越多,这园子的景致也更为开阔,整个园子有游廊穿插,将其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区块…… 又在其中堆叠各种假山,取用不同的石料造出不同地貌的感觉,沁雪看到不免赞叹造园之人匠心独运。 其中有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湖边栽种垂柳还有一片芦苇。 湖上有小舟,舟山有下人扮作船翁,若是有客人想坐船也可,船资或是作诗一首,或是弹奏一首乐曲都使得。 湖上有一条九曲桥,桥中间是个望山亭,亭子上挂着纱幔,清风徐来,纱幔摇曳,林沁雪心中歪歪,“倩女幽魂吗!~” 亭子里现在聚集很多人,还有人往那边走去,大概都是想去看热闹的。 沁雪好奇,“长姐,立阳我们也去看看吧……” “二姐,你每次叫人都略过我!”锦绣撅嘴。 “你这个跟屁虫,长姐去哪,你去哪,我还用问!!” 走近亭子发现是有人在作诗,亭子里的长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旁边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 看来是如果有人诗性大发可以在这里写下来,旁边有人会‘唱诗’,所以没有两把刷子上去就是丢人现眼。 此时在亭子里的显然他们是见过的,不就是那日和立阳在绝味楼下说话的几个进士老爷吗。 第76章 游园(2) 那几个人正在亭子中商议什么,旁边唱诗的人手上拿着一张写好的诗笺,走到亭子前面搭起来的台子上。 旁边有一个乐师开始抚琴,随着乐声悠扬婉转,唱诗人将手中诗笺上的诗文慢慢吟唱而出。 在林沁雪看来,诗写的其实一般,但备不住气氛烘托的好,待诗文唱读完毕,亭子周围传来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很像后世的小型live house,有演员,有观众。 唱诗人将诗笺粘在亭子的帷幔上,林沁雪长了眼界了,看着立阳问:“你们读书人花头都这么多?” 锦绣也加入,“二哥,你平时参加的文会也这么有趣吗?” 立阳挠了挠头,他怕姐姐们以为他去参加文会都是贪玩,解释道,我去的那些并没有这么多讲究,这应该是三皇子府专门想出来哄读书人高兴的。 “不管怎么说,我看的挺有兴致,”沁雪看到亭子旁边有专门供人歇脚的小舟,叫上白月,立阳和小妹上船去,打算一边喝茶一边看人唱诗,那多有趣。 此时已经有很多小舟围绕着亭子在湖中飘着,看来不少人和沁雪打算一样。 待几人上船后,才知道船资是一首诗文,或者弹奏一首曲子都可,既来之,则安之,这个一会儿再考虑,沁雪叫人把船划到亭子附近,开始就近欣赏古代live house——唱诗秀。 边喝茶水,享受湖光清风,边看古人装叉! 这时亭子中间的桌旁又走上一人,铺开纸笺,将湖笔沾饱墨汁,开始挥毫。 一身衣衫素色无纹,外衫袖子宽大仙气飘飘,里面同为白色但着金色纹路内衬,整个人看起来又矜贵雅致、又宛如谪仙。 几人都认出这便是那位高中榜眼,如今是翰林院编修的谢琏。 林沁雪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点评,“要想俏,一身孝!这位探花郎也深谙其道啊……” 林白月不赞同,“人家好端端没惹你,你干嘛挤兑他。” “我哪里挤兑他了,我只是夸他会打扮罢了。” 林沁雪振振有词,“长姐你可别小看这美男计,”又拿手敲了敲林锦绣的头,打断了正在和点心奋战的小妹。 “我和你们说,人都说女子有持靓行凶的,什么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的,殊不知这男子要是利用好了长相,比女子厉害十倍不止。” 林白月连忙制止,“越说越歪了,现在在外面,你收敛些,小心我罚你。” “好吧,好吧,说真话呢,你们又不信。” “二姐,你放心,我信,不过我不喜欢这种长相的,看着瘦巴巴的,不喜兴。”说完又去找她的点心了。 “子夏曰:贤贤易色;我想若是太过追求表面的完美,可能会导致忽略内在的充盈,二姐我觉得内心丰富比外在靓丽更重要,”立阳阐述自己的观点。 “小弟,你可以啊,书没白读。”沁雪不吝夸奖,她希望立阳成为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二姐,你还没夸我呢,”锦绣不甘心,她也有见解啊。 “你还是安静吃你的东西吧。” 这时探花郎一甩衣袍,搁下笔墨,可见已经写好了他的诗笺,交给唱读人。 乐师正要奏乐,有位姿容甚美的小姐走到乐师处,说自己愿意献奏一曲为探花郎的诗文做衬。 乐师自然拱手相让,那小姐身边丫鬟将琴替换成自家带来的‘鹤鸣秋月琴。’ 这把琴,琴头圆润,两侧如仙鹤双翅微微欲张,曲线流畅,整张琴若竖起来看,颇有鹤势螂形的清瘦感,恰如一只仙鹤傲然睥睨,造型十分独特。 片刻琴音响起,声色苍古,音质极佳,那位小姐应该是个中好手,难怪敢于众人眼前献艺。 谁知,琴音刚起,于乐声中插入一道呜咽萧声,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绿衣少女,清秀文静,手中一只碧玉洞箫,边走边吹,曲调时而空灵秀雅,时而清亮悠扬。 两人乐声相互缠绕,将观众带入其中,感受其中的悲欢和情绪,婉约抒情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唱诗人在台上受到感染,更加富有感情的吟唱起来,一曲终了,诗文念罢,周围的气氛显然已经达到高潮,欢呼声重重,叫好声叠叠。 “诗没有曲子好,”立阳总结。 “那绿衣姑娘的父亲好像是翰林院编修!”林白月说道。 “这倒是奇了,姐姐居然认识,难怪看着有书卷气,”林沁雪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我可比你们在京中多待了一年,那时候也会参加一些交际。” “也对,不过话说回来,这探花郎的威力不小啊,不过一首还凑合的诗引出这么多拥趸,也算是抛砖引玉了。” 林沁雪觉得那两个姑娘更有华彩,不过只从样貌上说倒是珠联璧合,不管男女都是‘美人’! 作为后世读过那么多千古名篇的人,探花郎的这首诗在沁雪看来显然不入流。 不过在大良朝应该也算不错了,引来这么多知音。 探花郎后面,又有几人上去,可是再没有美人相和,少了意思,林沁雪几人渐感无趣,打算接着逛,就让小舟靠岸。 临走之时,沁雪随手写下了四句诗,“我似人间不系舟,好风好月亦闲游。归来华表千年鹤,灭没烟波万里鸥。” 她只觉得这个景致于诗文非常契合,而这个世界又没有陆游——陆放翁的存在,就让他的诗文小放一下光辉。 沁雪当了一把文抄公,立阳却惊呆了,二姐随手之作就这么有气象,自己万不能及。 几人下船后,却不知道这诗也是会被糊在船上,给后来人品评的。 第77章 比赛 继续往园中去逛的林家姐弟妹,不多久就闻到一种很细密的清香,沁人心脾。 几人以为,香气这么近,应该马上会见到一片花海,但是并没有,前方出现一处人工堆叠而起的小山,山包上植被充裕,前面立着一个石碑,上写着‘赏桂谷’三个字。 于小山间一条青石路向上延伸,从山中穿插而过。 几人拾级而上,不多久,就见到在路的两边,慢慢出现成片的桂林,色若晚霞,香气越加馥郁,甜的让人沉醉。 “竟然全部都是丹桂!好大的手笔,”林沁雪惊叹这地方太美了,想着也要在自家园子里找一些种,即便没有这么多,有几株闻香也好。 再往前去走下山包豁然开阔,一条抄手游廊环绕,中间有竹制长廊连接,上面盖着紫藤,比别处都要宽一些,随着宽廊往前,旁边各种桂树铺展开来。 这边的桂树以金桂,玉桂为主,意为金玉满堂。 桂树下摆着小桌,小凳,如果有客人在这里歇脚,就会有下人奉上桂花茶和桂花制作的点心。 沁雪心想,古人比现代人的品味一点不差,甚至更佳,毕竟后世生活节奏太快,快到连四季变化都注意不到。 “北方种植桂树极为不易,园中这么多,想来花了大功夫,”林白月也感慨,这样大的手笔一般官宦人家,想都不敢想,这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太奢侈了。 “长姐,二姐,你们看,前面有投壶的,”锦绣跳着往前看。 林白月笑起来,“她最喜欢这个,我们也去看看。” 只见两棵金桂树下空地,一群贵女在比赛投壶。 地上放着一个铜胎掐丝珐琅缠枝蕃莲纹双耳壶,色彩艳丽斑斓,一看就是如今京城里贵女们喜欢的款式。 旁边有当值裁判司射记录投中数目,还有一个人负责敲鼓,如果有人参加比赛,箭矢投入壶中,就会擂鼓助兴。 参赛人,每人十二支箭矢,投四次为一局,每赢一局,司射就会记上‘立一马’,四局结束,‘立一马’多者为胜。 拔得头筹者有彩头奖励,今日主家便是用留香阁的八件套礼盒作为彩头,沁雪看到自己铺子里的东西,对三皇子这个贡献营业额的‘大老板’,决定单方面感谢他三分钟。 林白月也看到了彩头,对沁雪笑道,“你铺子里出的套盒东西越来越多,要是以后还要出新,岂不是要往十件套上走。” “你不懂女人天生有收集癖,我要是只有一种货品,怎么留住百样客人呢。” 说完自己的生意经,沁雪看向正在投壶的人。 “我看着那投壶的女子眼熟,长姐你看看是不是国公府的那个。” 白月看过去,果然不是贺兰明玉又是哪个呢!~ 她今天一袭紫衣,下面浅紫色的罗裙,衣裳很美,可惜紫色挑人,贺兰明玉肤色不够白皙,骨架又不够纤细,被衣服吃的死死的,把她本来样貌还压了三分。 “打扮的反教材,”沁雪腹诽。 但没想到的是贺兰明玉投壶的技术不错,和她对弈的姑娘已经连输三局,那这第四局也不用比了。 贺兰明玉十分得意的听着旁边司射大声宣布自己获胜,在鼓点中,享受观众对她的夸赞,吩咐丫鬟接过司射送来的,自己得胜的彩头。 兴奋间,回过头来看见林家姐妹,便觉得是‘仇人相见’。 看着这人眼神不对,沁雪直觉她又要找麻烦。 果不其然听到对方熟悉的拿腔拿调,“这不是霍家定下的姻亲吗,这霍家被流放了,你们家心情倒是很好,还出来游园了。” 贺兰明玉说完,一时间四处都窃窃私语起来,倒不是说这些人就真的对林家有多大的恶意,但猎奇的心思大多数人都有,有不知道的还相互科普。 白月脸色难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弟妹。 此时一道柔和好听的男声响起,“哪位小姐这样好身手,再多投几箭,怕是壶中都要装不下了。” 这话当然夸张,每次比赛完,都会有人去将之前箭矢全部收掉,当然不可能将壶中填满。 但不妨碍听话的人高兴,贺兰明玉看着走来的几个人,皆是人中龙凤,京城俊才,说话的人更是风头无两。 原因很简单,主要就是长了张好脸,就连圣上见到也曾夸赞,面如冠玉,所以点为探花,又有颜又有才,让许多闺中少女芳心暗许。 林沁雪则是奇怪,怎么哪里都会碰到此人,不过都在园子里,也不能说没有可能,暂时放下疑惑。 看着来此的青年才俊们,眼睛一转,准备给贺兰明玉挖坑。 “这壶中箭矢是国公府贺兰小姐所掷,”沁雪回答刚才探花郎的问题。 谢琏闻言温润一笑,“果然京中女子矫健,巾帼不让须眉,厉害厉害。” 贺兰明玉闻言脸上红晕布满,用她惯常的捏嗓子声音,“谢公子客气,小女有家学渊源,从小就耳濡目染也学了点。” “既然谢公子如此欣赏贺兰小姐,不如你们比一场可好?”林沁雪的坑虽然晚,但一定会到。 “那怎么行,谢公子是文人,”贺兰明玉依旧说话不过脑。 “贺兰小姐的意思是谢公子文弱,连你一个姑娘都比不过?”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你冤枉我。”贺兰明玉被林沁雪刺激的连捏嗓子都忘记了。 “咦,贺兰小姐怎么声音都变了,我之前总是觉的你脖子上绑了根绳,现在这样听着舒服多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闻言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许多人都觉得沁雪说的形象。 “林沁雪!~”贺兰气的大叫。 “我在这,你不用这么大嗓门,就算是绳子解开了,你的反差也太大了。” “我要和你比赛投壶,谁输了给对方磕三个头,”贺兰被刺激的失去理智。 旁边还有那么多未婚俊杰,她今天要是不能扳回一城,以后在京城里还怎么立足,怎么说亲。 “我不会呀!~”林沁雪完全不按套路走。 “你!”贺兰气的拿手指着林沁雪发颤。 “别急,别急,你一个大家贵女,怎么这么在意一个游戏!~”林沁雪压下对方的手指,不疾不徐。 “我就陪你玩玩。” 白月着急,“二妹,你不会,做什么和她比?” “我什么时候说要自己上了,”林沁雪将锦绣往前一推,“我让她代我出征!” 贺兰明玉看着这个‘小萝卜头’,“林沁雪,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么说话的,我什么时候欺你了,说要比赛的是你,我不会,叫个会的人陪你玩,你又不愿意,你也太难伺候了。” “好,你说的,那如果输了还是你磕头,”贺兰咬牙。 “行!那你输了不要赖皮哦。” “哼,你放心我才不会输。” 第78章 林小妹的天赋 “我不放心啊,我觉得你会输的,”沁雪唱反调。 “我与你三击掌,输了就下跪磕头,不许反悔。” 玩这么大,林沁雪还真替对方担心,虽然自己想摆她一道,但是也没有要到羞辱人的地步,轻轻打脸就可以了。 结果这‘莽撞人’偏偏要找难堪,林沁雪能怎么办,她想跳坑,自己只能帮忙尽力埋土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有信心,实在是因为别人不了解,自家人是知道的,她家有个神射手,没看见沁雪说让锦绣代为参赛,就连林白月都不吭声了嘛。 这个小妹在两件事上极其有天赋,一个是吃,一个是玩。 投壶对于林锦绣来说,后世有个比喻,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那种。 别人若要玩的好非苦练不可,到她这里,五岁上下就可以一手拿着烤饼,另一手随便投出便正中壶口,就为这,都不知道赢了多少小朋友、大朋友的糖块、点心。 锦绣在家时也常和家人玩这个,就这么说吧因为无敌太寂寞,她不但可以正投,还可以盲投,可以背身投。 找她玩投壶,输掉所有身家都没有问题。 林沁雪和贺兰明玉三击掌后,比赛正式开始。 由贺兰先开箭,第一局三箭中二,也算不错,旁边传来喝彩声。 小锦绣拿箭上前,与贺兰不同的是,她压根不用对准,只将箭矢拿起随手投出,就在看客们都觉得,“完蛋了,果然是个小孩,投的这么草率怎么会投进的时候”,箭矢应声入壶。 有人开始议论,“这是运气吗,是运气吧!~” 结果剩下的箭矢飞出,根本没有停留,接二连三‘叮当’入壶。 “哗~~”人群开始哗然,“好厉害,三支箭连续射出,她都几乎没有瞄准。” 随着司射宣布第一局林锦绣胜利,贺兰的脸色就开始变白,她死咬牙关,安慰自己,“只是运气罢了,我第一局不够谨慎,下一局赢回来就是了。” 随着第二局开始,贺兰明玉果然超常发挥,‘连中三元’。 人群中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小姐,不乏有想交好的,此时赞叹的特别大声,“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贺兰小姐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又有人对锦绣喊道:“小孩,劝你早早放弃认输,贺兰小姐必不会与你为难,若是一意孤行,小心最后自取其辱。” 林锦绣闻言坏心眼的笑了,这次她连中两支,一支投空,输了一局。 林白月对着沁雪叨咕,“蒙着眼睛,她都不会输,这是故意的了。” 沁雪笑的开心,“果然是我林家的女儿,有心机也睚眦必报,太合我心意了。” 随后看着林立阳说道,“这点你要和锦绣学学,不要太老实了,我总担心你在外行走会被小人算计。” “姐姐们也别小看我,我也不是不知道这世上的鬼魅伎俩,但是人间正道是沧桑,我是男儿,我要走大道。” 沁雪被自己弟弟教育了,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有种‘老怀安慰’的感受,看着这个英朗少年,白月和沁雪都相信他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林家也一定会在他的带领下,发展壮大。 贺兰明玉这边心情大好,“果然上一局不过是凑巧,七岁的孩子,也敢来和她竞技,别怪她一会儿要好好踩踩林家姐妹的脸,让她们丢个大丑,以后见她就要躲着走。” 想到此,心中兴奋脸上藏都藏不住。 站着边上驻足观看的那几个才俊,其中一个问谢琏,“难怪你着急要过来看投壶,没想到姑娘家的比赛也这么有看头,你看这两人,最后谁会赢啊?” 谢琏想了想,“那个小丫头刚才是故意没投进的。” “怎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问话的人不解。 这时春闱得了二甲头名的年同赓摇了摇头,“小小年纪,这样狡猾,不好不好!” 随着众人的议论声中,第三局也结束了,又打了个平手,如此一来决胜局就是最后这一局了。 只见贺兰拿着箭矢,手有些微抖,可见心理压力极大,她努力呼吸,让自己心绪平稳下来。 结果非常理想,三箭都入壶口,周边传来欢呼声,掌声络绎不绝,贺兰仿佛已经取得胜利,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打个平手,至于对方会不会投中壶耳,她想都没想过。 这三局下来两人都是投的壶口,因为壶耳的难度更高,比壶口更小,一不留神就会投出,所以一般人都不会尝试。 等到锦绣上场,不但掌声未绝,其间还有嘘声传来,沁雪冷笑,势力场中哪里会因为年纪小就被公平对待。 贺兰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大多都是有实权的,不是林府这种只有爵位的人家可比,势力小人真是哪里都不缺。 好在她对自己小妹十分了解,锦绣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很早就展示出遇事不慌,足够淡定的大佬气质。 白月还是有点不放心,走过去摸摸小妹的头,“不用紧张,你玩的开心就好。” 林锦绣突然咧开嘴笑了,“长姐你就看好吧。” 说完走上前,在众人的吸气声中背过身对着投壶。 “她不是要背投吧,这是知道自己输定了,要以奇制胜了……” “怎么投都没用,最后还不是要看能不能进壶,难道投壶的姿势也计入比分……” 讽刺的声音不可谓不大,只不过没有让这些嚼舌头的人继续狂欢,只见锦绣出手,竟然三箭起飞,待箭矢落下,一支壶口,两支壶耳并排站立。 一时人群完全呆了,这也太厉害了。 贺兰也终于反应过来,对方的投壶技术远在自己之上,中间的那一箭投空,应该是对方故意为之,上前怒道:“你耍我!~” 第79章 白月的格局 锦绣边将右眼下眼皮往下拽,边吐舌头扮了个大鬼脸。 “输不起,还大人呢,我看你就是一个大赖皮!” “我不和你说,”贺兰明玉看向林沁雪。 “这不能算,你自己不比,让个小孩子代替,我看她年纪小,根本没有认真。” 一旁看戏的人津津有味,他们不在乎谁输谁赢,但不妨碍他们起哄。 “就是,再比一场……” “和小孩子比,谁会当真……” 年同赓看贺兰明玉不肯认输,摇头表示不认同。 “ 古人曾有名言,‘欲思其利,必虑其害,欲思其成,必虑其败。’ 这姑娘只想赢,却从没考虑过也有失败的可能,若是失败了该怎么面对,一味逃避太不可取,不好,更不好。” 谢琏闻言但笑不语。 林沁雪当然不关心看客们的观感,她将锦绣拉到身后。 “贺兰小姐要比赛的人是你,提出惩罚的人也是你,我不会投壶,找个人代替你也是同意的,现在输了又不认,怎么规矩是你家定的,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行,反正和小童比赛,我不可能专心,这比赛不公平。” “既然你一定要找个不会的人比赛,那这局就算你胜利好了,兹算是我们打了个平手。”沁雪不遗余力的讽刺。 “谁说要和你比赛投壶了,你会什么?” 贺兰明玉问完,又觉得后悔,万一对方提一个自己完全不会的,她岂不是更下不了台。 “你父亲是武将,你们姐妹射箭总会吧!”贺兰明玉决定先发制人,挑一个自己擅长的。 立阳皱眉,心念微动,“自己是个男孩,不能搅和到女子的龃龉当中,但长姐不爱出风头,二姐没见她练过。 贺兰明玉这么烦人,他好歹跟着家里侍卫习练了两年功夫,要不自己上。” 他看向长姐,白月对他摇头,不许他擅动,立阳是林家的根本,这种扯皮功夫,最好置身事外。 林白月不想在这里继续纠缠,走上前去,“贺兰小姐,不如我们的比赛就到这里吧,赌约不过是个玩笑,你不必当真。” 听到林白月提起赌约,贺兰脸上一红,“谁说我当玩笑了,若是射箭你们能赢我,莫说磕三个头,六个也行。” 林沁雪想翻白眼,这姑娘嘴快的毛病得治啊,要不然迟早把她坑到姥姥家。 白月看到对方纠缠不休,心中升腾起火气,“行,我和你比,你说怎么比。” 既然长姐决定出马,沁雪和立阳当然是做好啦啦队,在旁边加油鼓劲。 因为大良以武立国,圣上常常会组织大臣一起去游猎,高官显宦自然跟随风靡,家中常备弓箭、标靶。 贺兰叫下人去将弓箭,标靶取来。 “我们每人射三箭,自然是离红心越近分越高。” 林沁雪看着讲解的贺兰,突然发现了这人的好处,迅速恢复斗志的态度其实还挺有趣的,当然如果不是总爱找自家麻烦的话。 贺兰说完看向林白月,她的骑射功夫虽不算顶好,但在一众小姐里也是中上水平,别人她不敢说,但是林白月,只听说刺绣极好,从没有在弓马骑射上听过她的名字。 京郊很多人家都有马场,也没听说林家有,更何况林白月身量纤瘦,看着文静柔弱,不就是自己最讨厌和没有的样子吗,想来怕是拉弓都费劲,还想赢自己。 等到下人们将弓箭和标靶摆好,贺兰吸取上次的教训开口。 “上次是我先,这次你们先来。” 林白月和妹妹们不同,她最不喜欢和人争斗,此时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当她脸上笑容消失,认真的拿起弓箭,不知为什么,贺兰明玉感觉到,褪去温柔和气的光芒后,林白月身上转而代之的是一种英姿勃发,凌厉而锐不可挡的姿态。 白月也不多话,走到射箭处,将弓弦拉至饱满,眼神坚定,一阵疾风,箭入红心。 此时看客们真正体会了什么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真谛。 探花郎谢琏看着射箭的女子,眼中有异样光芒,“好像很有趣呢~” 旁边的年同赓不明白好友的意思,但也赞叹,“真是梅花挽弓人,射箭入寒云,极好,极好!” 谁知林白月并没有下场换人,而是又一次搭起弓箭,人们惊讶的发现,这次弓上有两支箭,射箭人专心致志,完全不理周边的骚动。 顷刻间,两支利箭从众人眼前穿击而过,插入标靶红心。 林白月将弓箭放下,面上没有丝毫得意和浮躁,相反有哀伤之意。 走到贺兰明玉的身前诚恳言道:“我想你射箭也很好,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在西北平凉城长大的,那里七八岁的小孩儿,腰上也配弓箭。 我父亲可以三箭齐射,我臂力小做不到,这个距离比较近我才敢两箭起发。” “那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你会射箭?”贺兰快嘴依旧稳定发挥。 完全忘记她这话说出来,分明就是承认自己想恃强凌弱,猜对方不会,才要和人比射箭的,一个自讨没趣的名声怕是逃不掉了。 “在西北,射箭的本事是用来打仗的,我虽然没有上阵的本领,但却不愿意用将士们杀敌的本事来和人争强斗胜。” 贺兰显然没想到对方的回答,愣了一下。 “我好像认错你了,行!我不射了,你赢了。” 贺兰虽然矫情霸道,但也不是完全认不清形势,她作势就要下跪。 林白月立刻拉住,“不过是个游戏,散了吧……” 锦绣在沁雪身边嘟囔,“看她这么莽撞,没想到还有这个心眼,偏要到长姐面前跪,料定长姐不会让她真跪。” “大家门户里有几个是全然没有心眼的,我们见好就收吧,还能真让她跪下磕一个。” “为什么不能,话不是她自己说的吗,若是我们输了,她也这样好说话?”林锦绣气愤。 “因为形势比人强啊,贺兰明玉只是她自己吗,她如果没有身后的背景自然不会这么嚣张,这么肆无忌惮必定是知道没有人会不顾忌她的背景。” “我们就这么算了?”锦绣问沁雪,“二姐,难道就忍气吞声?” “你少来,你也没忍气吞声啊,”沁雪白了小妹一眼。 又诚恳的对她说道,“即使不是她这样的背景,我也不建议因为这种小事把人得罪死,须知张弛有度,不过如果遇到生死之敌,就要一鼓作气捏死对方,不要给自己留下祸患。” 林白月打断了沁雪和锦绣的嘀咕,拉上立阳,“快走,快走,好端端的游园,搞得像在打擂台。” 第80章 美男计 人群渐渐散开,有人还在评价。 “没想到,林家大小姐还有这个功夫,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可见真人不露相。” “人家父亲可是正经的戍边十几年,没有一点家学渊源怎么可能。” 说话人似乎这才想起了林将军是为国守边战死的,一时也有点惭愧。 “说起来也是英烈后人,应该多照顾一些的。” 林白月没有想到,因为自己被迫在人前显露本事,着实给她拉了一波好感,让她此前因为霍家而备受瞩目,成为闲话的中心人物,渐渐也淡化了不少。 她射箭厉害的名声甚至传到景帝耳中,和随侍说起时还夸奖,“果然是将门之后,有乃父之风。” 林家几个孩子在皇帝这里叠加了滤镜 buff,这在以后帮助他们不少。 赏桂宴逛到这里,姐弟妹开始意兴阑珊,准备打道回府。 往门口走的时候,在小路上,又遇上了谢琏、年同赓几人,林沁雪对于这种“缘分”很无语,他们在身上有雷达吗,还是定位系统! 立阳和他们是认识的,不能装作看不到,只好上前打招呼。 谢琏赞道:“刚才看见你家姐妹的英姿,才知道什么是将门虎女,令人刮目相看,不知林小将军能否引荐一下。” 说起来大良朝其实在男女大防上并不是很严格,男女正常见面打招呼,甚至一起走在路上都可以,绝对不会有因为被男人碰一碰衣袖就要以身相许的例子。 这里没有什么明朱理学,更没有遗臭万年的男尊女卑,存天理灭人欲。 据林沁雪估算,此时的年代、行政手段接近前世的明朝,但在女子地位上类似于宋,没有唐代那么开放,但也不像明清那样低微。 女子改嫁,立女户,分财产这些行为也都是受律法保护的。 立阳年纪小,虽然袭爵,因为没有在军中历练的经历,少有人以爵位称呼他,如今听到谢琏这样说,连忙摇手。 “承蒙圣上体恤,让我承袭父亲爵位,但没有片功在身,不敢以将军自居,诸位都是天子门生,我们平辈相交即可。” 又向姐姐们介绍了谢琏几人,虽然之前听立阳说过,但此时正式见面,自家身份高出对方,所以白月、沁雪连带着锦绣都施了简单的万福礼。 谢琏几人回以拱手礼表示尊重,“几位小姐秀外慧中,英姿不凡,实在令人佩服。” 几句寒暄之后,林沁雪就借口不适要离开,立阳告辞,几人离去。 “这人还算懂礼,也算进退有度,”白月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用心不纯,看着还没有旁边那个憨憨顺眼。” 林沁雪耳力不错,再加上年同赓讲话也没有刻意放小声音,所以他之前看热闹时候的点评,沁雪听了个七七八八,只觉得这个人有种读书人的憨傻,倒是比谢琏看着质朴。 锦绣适时发言,“我肚子饿了,去吃火锅吧。” 沁雪竖大拇指,“果然不失吃货本色。” 因为赏桂宴来客很多,林家几个人并不打算再去向武天娇告别,走的时候让三皇子府的管事带个话给主家,说是改天再来拜访,不料却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 武天姣在招待客人,而这个客人他们都不陌生,便是被送进安逸老王爷府的武涟漪。 林家几人有点吃惊,确实很久没有听到她的消息,自从安逸老王爷去世,武涟漪怀了遗腹子就再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只知道老王妃极为照顾,将人接到自己身边照料,如今也该七八个月了,怎么反倒出来了。 不过别人的事他们干预不了,也无心关注,现在还是填饱肚子为第一要务,吩咐小厮叫来马车,往绝味楼而去。 …… 花园中,谢琏几人继续今天的游园,对于他们来说,赏花是次要的,结交对自己有用的人脉才是当务之急。 他们几个都是入了翰林院的,虽然说起来好听,但是除了谢琏授了个正七品的编修,其余几人中成绩最好的年同赓是从七品检讨,剩余的不过是庶吉士。 翰林院编修、翰林院检讨的年俸为45两银子,这笔钱在普通人家自然可以生活的很好,但如果是寒门出身,那在京城就是‘长安居大不易了’。 翰林看着风光、清贵,实际上“哑巴吃黄连”。 他们需要出席各种社交场所,迎来送往,花费不菲。 作为京官,衣食住行又不能太寒碜,至少在表面上维系体面,这些都需要大把银子来维持。 遇上三节两寿,他们还要给上司、老师等送礼,又是一大笔开支。 如果出身富贵,家境殷实,自然不必发愁。 比如同年的状元,榜眼,都是官宦人家,在翰林院过的怡然自得,不必十分钻营,家中早有打算。 可谢琏、年同赓几人皆是寒门出身,就必须常出来交际,为日后的官场铺路。 此时几人虽然还在逛园子,但显然没有之前那么有兴致,其中一人说道,“谢兄似乎对那林府的小姐很感兴趣,是看中了哪个?” 谢琏还没有作声,年同赓先开口了,“背后议论女子,不是君子所为。” “年兄你也太假正经了,你要是清高,做什么同我们一起出来交际。”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还没等年同赓掉书袋,谢琏先打断他。 “我看林家大小姐不错,人才好,品貌也好。” “我劝你们不要想入非非,那样的人家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那林家是有爵人家,就连林家二小姐也有县主爵位,我们奋斗的终点不过是人家的起点……”其中一个人说道。 “若是旁人或许不成的,但是以谢兄的长相,俘获个无知少女还不是手到擒来。”刚才问话那人嘻嘻笑起来。 年同赓很不赞同他们的话,但其他几人皆无视他的意见,他无奈摇头,心中叹道,“君子坦荡荡,这几人做派不好,看来以后还是保持距离。” 第81章 避不开的婚事 时间在无知无觉中悄悄溜走,等到反应过来又是一年结束。 今年林家也参加了年终的宫中大宴,回来后都累的够呛,一起待在暖房,叫下人摆了小桌,放上瓜子茶点,在备上小菜酒水,好好放松吃点东西。 宫宴虽然菜色精致,但谁会在那样的场合大吃大喝,不过浅尝而已,吃喝都非常节制,要不然万一出丑可不是丢人这么简单。 几人舒服的窝在一起吃喝,享受一起过年的悠闲。 “还是家里好啊,”林锦绣慰叹。 “这还用说,等你以后长大嫁人就知道,现在的生活有多美好了,”林白月点点她的小翘鼻。 听长姐提起这个,本来还想着怎么开口的林沁雪,直接接话。 “本来还想找机会问长姐,不过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关于你的婚事,你怎么想的?今天居然连辰贵妃都开始问了……” 立阳对于长姐的婚事,也是担心的,眼看着长姐及笄礼过了三年多了,如今都十八九的年纪,再不成婚真怕耽误了长姐。 “有些人再好应该也是没办法了,长姐可有放下?”立阳小心试探。 “我也没想到婚事会这么波折,从前不多想,是因为知道父母给的一定是好的,如今不成了,我心中很乱,也没想以后的事~” “那长姐要想想了,我看今天打听的人很多,连贵妃也开口过问,怕是不太对劲,若不是我之前专门求了圣谕,我家可以自主婚姻,怕是搞不好会赐婚也不一定,那我们才真的被动。” 沁雪分析了一下,她觉得奇怪,今天大家对长姐婚事过分关心,八卦是一方面,怕的是“有心人”在搅弄风雨。 林白月也很为难,实话说,自从霍青玄出事,她就自觉很难再找到好的亲事,但她又不能就不说亲了。 难道让立阳成年后,府里还住着一群没出嫁的姐姐?! 那让立阳以后怎么撑起门户,怎么说到好亲事呢?~ 沁雪看见长姐沉默不语,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这个姐姐哪里都好,就是弟妹在她心里的位置太重。 “长姐不要考虑我们,只要想你的未来和感受就行。” 立阳当然也是这个态度。 “长姐的终身幸福最重要,千万不要漫不经心,随便挑选,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人。” 白月听到弟妹这样说,心中温暖,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和弟妹永远在一起,但她没有沁雪那种完全不顾及世人眼光的不羁洒脱。 她想的太多,弟弟的前程,林家的名声,都是她的挂累牵绊。 “我找个家世一般的吧,这样我以后若是常回家,也不会太多阻碍。” “你不能只考虑这个,长姐之前没想没关系,你慢慢想,总要挑一个好的,若没有好的,宁可不嫁,”林沁雪总结。 林锦绣瞪着眼睛听了半天,“我以后不想嫁人,长姐也别嫁人了,嫁人以后就不能和哥哥姐姐们天天在一起了。” 立阳想了想建议,“要不从今年春闱的进士中选个人品好的,身份略低些也没关系,以后我可以给长姐撑腰,起码没人敢给长姐受气。” …… 二皇子府 “怎么回事,今天贵妃为什么突然提起林家长女的婚事?” 二皇子府的谋士曲言召不慌不忙。 “这也不奇怪,我们能发现林家的价值,三皇子的人自然也能发现。而且我听说林家姐妹三个在三皇子府的赏桂宴上都扬了名。” “哦,我只听说林家大小姐射箭厉害,其他两人怎么说?” “那个林家小姑娘投壶极准,据说背身投壶也百发百中。” “百发百中,夸张罢了,年纪小难免被人传的邪乎,谁不喜欢看神童呢,不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神童,”元于孑有点不以为然。 “那个老二呢?” 其实元于孑最看中这个人,她不但经商天赋极好,而且西北军中退下来的老兵,都是她在安排关照,这人情用好了可是十分有用的。” “在赏桂宴的一艘游船上流出了一首诗,据说是这位姑娘随手之作,甚至连诗名和落款都没有。” 诗就只有四句。 “我似人间不系舟,好风好月亦闲游。归来华表千年鹤,灭没烟波万里鸥,”曲言召缓缓念出。 “我似人间不系舟吗?!~这是她借物咏志? 这样有才,倒是让人更想给她捆上绳索了。” “谢琏那里怎么样了?不是号称京城第一美男子吗,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身份太低了。” “正是要身份不能太高,以林家姐弟的团结,主子你想想,他们会让姐姐嫁到一个他们干预不了的家庭吗,必然是找个好拿捏掌控的为好。” “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以防万一还得有个备选,你帮我去查一下元于玺那里是准备下什么棋!” 曲言召应声退下,走出屋外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二皇子这里正在伺机而动,但有人已经打直球了,这日忠勤伯府的王夫人带着东西就上门了。 “难得过年闲着,我过来看看你们,”王夫人笑容可掬。 大约是日子过的得意,整个人都洋溢着优越感,看到姐弟妹几人也不似从前刻板。 “你们天娇姐姐前日还和我提起你们,说你们去三皇子府的赏桂宴了,我和你嫂子那天也去逛了,早知道和你们一起,省的地方太大,你们也不熟悉,还要找人带。” 林家几人对这种暗戳戳的炫耀不予理会,既然对方喜欢炫耀,自家姐弟听着就是了,孝敬长辈嘛,但接下来的话就让林沁雪有些不能忍了。 “白月年纪大了,再往后难说婆家,之前白月定的亲事,我看就不好,但你们父亲喜欢,我也没资格说什么,结果你看果然犯事了,就他家的罪,要我说流放都是轻的。” “我记得之前伯母和霍家伯母也是常有来往的,”林沁雪提醒。 “我那是表面功夫,谁和你说这个了。” 王夫人有点生气林沁雪打断她,又是这个老二,最狡猾最烦人。 不得不按耐脾气,“我这里有一桩好亲事说给白月,是顶好的人家,你们一定喜欢。” 第82章 一步闲棋 林家几人闻言都有一种果然这般的释然。 之前林沁雪就觉得某些人对长姐婚事过分关心,提醒过大家,让众人都有点悬着心,如今事到临门,反倒轻松下来。 不管什么问题,也不过就是面对而已,这是林沁雪的口头禅。 林白月先迎头而上,她自己的事,没有只让弟妹操心的道理。 “多谢伯母关心,但我现在还没有议亲的想法。” “你都多大了?!怎么能不想呢,果然没有长辈操持不行。”王夫人声音突然拔高。 你不要不当回事,再不嫁人,别人怎么看你们林家,也会怪你伯父没有给你们做主,你伯父名声也会受累,难道要像你妹妹那样,去做个女道士吗?” 王氏眼睛一扫林沁雪,心中想着,“就是这个不好摆弄,若不然林家其余几个不会这么难搞。” 又开口继续发力,“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先说说对象,你听听是不是极好的人家,比从前的霍家更有脸面。” 林沁雪没有耐心了,“伯母说的这么热闹,到底是哪家,也说来我们听听……” “还是沁雪有心,国公府贺兰家,是不是一等一的好人家。”王氏得意的说起来,她真心觉得这是一门不可多得的好亲。 先不说国公府是老牌世家,而且是辰贵妃的娘家,名副其实的实权外戚,最重要的是三皇子的未来几乎已经是名牌了,还是自家老爷有眼光,一早上了这艘船。 现在她好心给林家一个登船的机会,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不知道三皇子看上林家什么了。 武牧回来让她给林家和国公府家牵线保媒,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武牧嘱咐她一定要把事办成,说是三皇子的意思,她只能照做,心里不是不奇怪的。 “国公府的小儿子,比白月还小一岁呢,”王氏卖力推销。 “民间都说,大孙子,小儿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这贺兰颉是国公府最小的嫡子,最受宠爱,白月若是嫁过去,不用掌家管事,就只安乐过自己的小日子,说不出的逍遥自在呢。” “原来是他家,可我听说这贺兰颉是个纨绔,最爱眠花宿柳,是青楼红馆的常客。”立阳打断王氏继续口若悬河。 他是知道这个贺兰颉的,红粉堆里的知心人,倒不是说这人有多坏,但一定不是好夫君的人选。 “你懂什么,小孩崽子,还装大人。”王氏对立阳的话嗤之以鼻。 “哪个男人没有一段贪玩的时候,结婚了就好了。再说这天下有几个男人会只守着一个女子……” 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因为王氏突然意识到林靖远就是只娶了一个女子,不禁撇嘴,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短命,他没有花花肠子或许是还没来的及,一个人只要活的够长,什么不可能发生,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对。 “就这样吧,亲事我也和你们说了,你们应该也需要时间想想,我改日再来。” 林家姐弟妹起身相送,并没有直接拒绝,这事来的突然,她们先拖一拖,改天再婉拒。 王氏走后,林立阳先开口了,“那个贺兰颉不能选,这人风流成性,而且家里又很宠爱,完全不加以约束。” “选是一定不能选的,但这个亲事来的突然,我没猜错的话,三皇子盯上我们家了。”林沁雪眼睛毒辣,一语道破。 “看中我们家什么了?”林白月不解。 “应该还是和西北军有关,恐怕还和二姐的生意有关,”林立阳分析。 “立阳所言不错,这门亲事不结是肯定的,但我担心如果我们拒绝,他们会用别的手段逼迫,长姐你最近出门加点小心,一定把侍卫带上,我再调两个有功夫的到你身边。” “不用这么麻烦,轻易我也不出门,我会小心的。” 沁雪不放心,她做事从来都是做好准备,不能等着意外过来在应对,太被动了。 她先去找武重信,“武叔叔,你们收的那些徒弟里给我找两个身手好的孩子,我要放在长姐身边,我担心有人在打我家的主意,想从长姐处下手。” 武重信想了想,“小姐觉得那对胡人姐弟如何?他们天生力气比其他人大,使出来的功夫力道就强,而且年纪也大一些,应变功夫也好。” 林沁雪想了想,“也行,武叔叔就帮我安排一下,对了,再帮我派个人去黑山庄,把柳林叫来,我有事让他办。” 说起来也奇怪,最近林沁雪总有一种紧迫感,她如今生意铺的大,应该是招了某些人的眼,事实上她已经非常克制,有许多生意都没有尝试。 即使这样,也总有人喜欢盯着别人的钱袋子,没势力就用偷的,有势力就喜欢用抢的,她得防备有人要下手抢。 …… 见到柳林的时候,看到他精神状态极好,当然不是从前那种形销骨立的样子。 如今看着有点像个和气的地主,身上读书人的气质被磨去不少,大概是因为皮肤被晒黑了许多。 白面书生不白了,看着长相更普通了,正是林沁雪需要的样子。 “给主子见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被林沁雪提拔用起来的人,会叫林白月、立阳他们小姐、少爷,但是到了沁雪这里,一律以主子相称。 沁雪也不纠正,她既然用人,当然需要他们的忠心。 “你去帮我办一件事,在所有有绝味楼的地方,另开一家酒楼,装修、菜品都学绝味楼,配方我会给你,做出个和它打擂台的样子,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你们是我派出去的,就假借江南商人的名义吧。” “小姐这是为何?”柳林有点吃惊。 “这个你别管,我自有打算,”林沁雪也不解释,她不能告诉别人这是她的一步闲棋,以备不时之需。 “那要将擂台打到什么程度?”柳林不再纠结为什么,自己只要按照吩咐做事即可。 “达到一个两家都能活的平衡,有的地方可以绝味楼强一些,有些地方你们强一点,正常的商业竞争吗,输赢都合理,”林沁雪暗暗布局。 想想又说道,“人员就全部用落雁坡的乡民,反正现在粮种也献给朝廷了,他们也不用继续在地里打滚了,那里面有不少识字有本事的,全部由你安排,给我把摊子铺大,最重要的就一点,不要让人发现和我有关!” 第83章 竞争对手的重要性 随着新的一年来临,林沁雪又开始了她的生意大计,在全国树立绝味楼的竞争对手。 只不过这回是暗地里的,她没有从招人眼的从京城绝味楼开始,她要走一步反棋,从边远城市慢慢向京城包抄。 目的很简单,她要两家酒楼看起来,在生意上打的你死我活,但其实两家都能活。 在斗争中走向平衡,即使相互干倒了几家也不打紧,她要给自己树立一个明的对家,一个所有人看起来都觉得自己恨的咬牙切齿的对手。 既然是对手,比照着绝味楼——绝尽天下美味,新酒楼就叫尽宴欢——囊尽天下美食的意思。 要迅速占领市场也简单,要利用好和绝味楼同质化的菜色吸引一波流量。 然后再以绝味楼反击的方式,发展新的菜式。 尽宴欢有了流量以后,除了保留一些绝味楼的经典菜色,开始发展自己的特色,这样一来,她的工作量不会太大,先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后期名气有了,保持品质即可。 又可以在短时间给自己‘培养’一个厉害的‘敌人’,同时还可以创收,天知道她之前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扎眼有多收敛。 可惜这世上不缺眼尖的人,她不得已只好转入地下了。 为了别人查酒楼的时候不会找出自己这个背后老板,她还拜托了她那个没见过面的舅公,让尽宴欢的背景上实打实的出现了一个江南财阀。 这让林沁雪第一次正视她这位舅公的实力,同时她还知道了霍家的消息,不过具体的事她就不打算告诉家里人了,只让他们知道霍家平安到达就行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沁雪忙着她的‘大计’,她得认真的在绝味楼里出谋划策和对手‘打仗’,但没想到林白月先出事了,听到林大过来通知,沁雪吓到心跳都漏掉一拍。 匆忙赶回家中,看到林白月正坐在床上由丫鬟上药。 看到沁雪气喘吁吁回来,林白月知道二妹是担心自己,赶忙安慰。 “别怕,别担心,我没事,就是今日我出门去买几款绣线,马车让别人给撞了,我还好,就是扭伤了脚踝。” “什么了不起的绣线,长姐要亲自去?!” “贵倒是没什么,就是有几种颜色极为相近,我想亲自去看看!” 看着长姐还好,沁雪心情稳定下来,问起今天的事。 “怎么会被马车撞呢?什么路啊,如此拥挤?” “那马好像是惊了,不过是一个农家拉货的马车,车主人都吓傻了,我也不能拿他怎样,就让他走了,不过你要好好去感谢一下赫连洛,今天我差点摔出马车,全靠她将我托住,腿上蹭掉好大一块皮呢,”林白月心有余悸。 其实今天她吓坏了,若是真的掉出马车,不知是会怎样!~ …… 沁雪去看望了赫连洛,到这里时,她弟弟赫连勃和她那个不着调的师傅鬼八都在。 “今天多谢你,还好你反应快,要不后果难料!” 林沁雪觉得今天这事不单纯,若是林沁雪掉下马车,绝对不止是生命收到威胁,怕是脸面、名声都会受到影响,什么人在搞事,让她很头疼。 “主子,说什么话呢,这是我应当应分的。”赫连洛的声音脆爽,她不是中原人,虽然如今在中原生活,但身上的游牧民族的豪爽和洒脱自然流露。 林沁雪问了医治情况,上了什么药,又让小丫鬟拿来许多吃的用的。 吩咐赫连洛好好养伤,又看向赫连勃,“你这段时间就陪着你姐姐吧,我换两个人去长姐身边。” 赫连勃一听这话就急了,“主子,我只是过来看看,不会耽误差使的。” 他们这些人都是林沁雪救回来的,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好像冬日暖阳,照亮了他们的人生。 给吃,给喝,还让人专门教导他们,学功夫,学本事。 若说这世上有什么人在他们心中可堪神明,那就是林沁雪了,是她让他们活着,而且活的很好,这不就是救苦救难的神明吗。 能为林沁雪做事,让他们一起的人羡慕死了,谁不想给主子做事,让自己也能回报主子一二。 林沁雪看着自己一念之间救下的孩子都长的很好,也很高兴,不管是跟着侍卫们学功夫的,还是放在身边的,这批孩子都是让她最放心的。 “行吧,那就还是你去,”沁雪想着还要再叫一个人,就问鬼八,“这些个小孩当中,还有哪个功夫和他俩差不多的?” 鬼八想了想,“我徒弟自然是最好的(他以为的),她最聪明,最机灵,最……”看着林沁雪警告的眼神赶紧打住了自己的废话。 “老六身边的那个吃货也还可以,”鬼八不情愿的评价。 赫连洛“噗呲”笑出声,之前师傅他们兄弟三人拿徒弟比武打赌。 没想到最后在功夫上居然是那个小胖子以灵巧取胜,这就很不讲道理了,谁能想到一个小胖子比她这个姑娘还要灵活。 虽然师傅后来说,若是真实对战自己应该不会输的,因为她力气大,一力降十会。 他们是师兄弟,自己不会出全力,自然比较吃亏,但她不这么觉得,她留着力,谁知道小胖子是不是也留着呢,所以她对比赛结果还是认可的。 不过他师傅和弟弟的师傅就比较惨了,被大师伯陆六坑走了不少过年红包。 她师傅很长一段时间哭唧唧,说酒都喝的差了。 “主子别听我师傅的,阿宝功夫很不错的,之前武伯伯没选他是因为他年纪比较小。” 阿宝就是陆六的徒弟了,因为来到府里只记得自己叫阿宝,后来就跟着师傅姓,全名叫陆宝,但大家还是习惯叫他阿宝。 林沁雪觉得可以,年纪小点放在长姐身边不打眼,便让人和陆六说一声,然后把人领回去,又吩咐赫连勃可以明日再去长姐身边,今天就陪着姐姐吧。 …… 林白月看着面前这个小胖子,白白的,圆圆的,笑眯眯,肉墩墩。 十岁左右的年纪,长的逗趣可爱,十分喜欢,吩咐小丫头们取来点心给他吃。 看人这么小,并不觉得他能保护自己,但这是林沁雪的心意,她也不会拒绝,就想着把人放在身边,平日里照顾些。 此时的陆宝则用水汪汪的圆眼睛看着林白月,心想,“这份工作真好,又有好吃的,又有温柔的大小姐,生活真美好。” 第84章 牛不喝水强按头 林沁雪派人去查那辆撞人的马车,结果发现车夫消失不见了,阴谋的气息真是越来越浓。 古话说,只有千日作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长姐的婚事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目的也不难猜。 是她们家对西北军的影响,以及自己的赚钱能力,而能利用这些资源的,是最上层的那个阶级,也是她无法挑战的…… 怎么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她也有些头皮发麻,皇权争夺一日没有消停,随之带来的未知危险会更多。 不过单看在大街之上用马车撞人这件事,怎么看都很莽撞,目的是什么呢?沁雪陷入沉思。 林家的平静生活没有持续几天,因为王氏又上门了,这次林家姐弟没有继续和人周旋,而是直接的拒绝了这门婚事。 “多谢大伯母的好意,但俩家真的不合适,自家就是有一夫一妻的传统,做子女的行事当然跟随父母,所以若是要嫁人,男方就只能守着一个妻子,不能有通房、侍妾,爱逛青楼就更不行了,若找不到好的,就宁可不嫁。” 王氏闻言,当时就挂下脸来,冷笑连连。 “你们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个有爵无权的人家。 古语有云,“丧妇长女不娶,”你们这种情况,是个好人家都得掂量着,京城里高门显贵的妇人大都瞧不上,更别说白月还是退了婚的。 我劝你们趁早歇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能嫁出去就不错了。 要不是我之前劝白月去和霍家要退婚书,你们长姐说不定就得陪着去种地,还矫情呢。” 林白月没想到对方竟然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她自问对王氏一直是恭敬有礼,现在被人直戳痛脚,也不免红了眼。 “我的婚事大伯母就不要操心了,至于我能不能嫁出去也是我自己的事,何况我家姑娘可以自己择婿也是圣上允了的,圣上也亲口赞誉过我家父亲于社稷有功,所以大伯母说话前还是思量些好。” 林白月保持风度,林沁雪可不是个软柿子,拉住气愤的要上前说理的立阳,笑着说道。 “我家父母当然是不能和伯父、伯母比的,我们爹娘疼孩子,舍不得自家儿女受欺负, 不像伯母伯父家里,明明是做官的,比谁都会算账。 甭管嫡的庶的,都先放在秤上称一称,能换几个铜子,心里的算盘珠子打的都要冒烟了。 我们可不敢让伯母帮忙说亲,你自家女儿都还没有卖完,做什么操心别人家的事!~” “你!! 不识好歹,你可要小心,别给脸不要脸……” 林立阳终于还是忍不住。 “伯母说话太没有分寸,你也是世家贵女,有些话小辈本来不该说的,可是你对子女实在算不得仁慈。 除了天娇姐姐是做人正妻的,其余哪个女儿你给正经找了好亲事,午夜梦回之时你不会感到愧疚吗? 我姐姐们的亲事,自己会打算,日后伯母还是少来我家,毕竟我们只是有爵无权的人家,不配和忠勤伯府做亲戚。” “好~好~好!” 王氏气的拿手指着几人,“翅膀硬了,忘记在我家过活的日子了,哼!~真是狼心狗肺,”说完摔帘而去。 待回到家中,越想越气,把两个儿媳妇叫来发了好一通火,各种找不痛快。 武天昊的妻子已经习惯,毕竟婆婆从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好在自己守着规矩,和丈夫也不亲密,不太遭婆婆的眼,但武云斐的媳妇花宝珠就不好过了。 本来王氏就极不喜欢庶子,花宝珠家里虽然是皇商,但毕竟是商,社会地位低武家一大截,自从嫁过来,就总被叫来站规矩,今天更是变本加厉。 好容易挨到晚上,回到自己屋中,看着丈夫落泪。 花宝珠把今天的事学了一遍说道:“也不知为什么,发了好大的邪火,把我圈在身边,一会儿帮忙布菜,一会儿叫我泡茶,又说腰酸背痛叫我按摩。 看我着急回来,又拿话糟践我,说我一心都在爷们儿身上,哄着爷们儿不上进,我真是冤也冤死……” 武云斐听了也很气愤,他这几年参加过一次县试,可是落榜不中,王氏就总在父亲那里拿话贬损他,说他没有读书的天赋,根本不能和当年的父亲相提并论。 自从武天娇嫁入三皇子府,王氏在家里愈发嚣张,父亲眼里心里只有朝堂之事。 对他也越加不上心,自己姨娘也留不住父亲的心,儿时的情分也早就不剩多少了,反倒不如莫姨娘在府里得脸。 两个妹妹也都被父亲嫁出去,不知日子过的怎样。 看着自己痛哭的妻子,武云斐安慰她,“我再努力一些,争取下次春闱,可以中个举人,就能让父亲运作个一官半职,最好能外放出去,我就带你去上任,到时候我们也可以过点自己的小日子。” 花宝珠听了很高兴,自己相公对她很好,从不像大哥那样在外面青楼楚馆的瞎混,自己虽然在婆婆这里受点委屈,但哪个姑娘嫁人以后能完全不受委屈,便收拾心情。 “我没事了,你也别生气,母亲今天的火气怕是和林家姐妹有关,我今早还看见她兴高采烈的往将军府去了,回来就变了脸。” “应该是想给林白月说婚事,说给贺兰颉那个纨绔。” 武云斐这几年和林立阳一样在族学里念书,所以关系处的不错,想想又说道。 “我早知道这事林家不能同意,但有人希望这事能成,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武云斐夫妻说私房话的同时,武牧也从老妻这里知道了林家拒绝了婚事,而且两家还闹的很不愉快,便皱起了眉毛。 “你做事也太不谨慎,何必弄到翻脸,拿话好好劝着才是,如今这样,我怎么和三皇子交代。” “要我说,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让三皇子找人上门替贺兰颉提亲,我就不信他们敢拒绝,”王氏如今是三皇子府的铁杆。 “你想的倒好,圣上都不干预他们家女儿的婚事,你比圣上还厉害?” “那你说怎么办?” “你明日过去道歉,别把关系搞僵了,之后我自有主意……” 第85章 舍得中的——舍! 王氏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分人的,遇到武牧她不过就是没牙的老虎,不得不按照丈夫的意思又一次登了林家的门。 好一通解释和赔礼道歉,让林沁雪感叹这人真的能屈能伸。 林立阳疑惑,“怎么突然态度就这么好了?” 林白月猜道:“或许昨天回去想想觉得行为不妥。” “长姐你说的人可不像大伯母,不管怎样,我们都要提防着点,就怕明着说不拢要暗里使坏。” 如此相安无事了半月,林沁雪的担心还是来了。 林白月被辰贵妃请入宫中,林家人都很忐忑,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邀约有什么用意! 好不容易等到白月回来,脸色十分不好。 看到立阳、沁雪都在焦急等待,白月说起今天的事。 “先开始就是拉拉家常,问了些我婚事的打算,我本来以为最多不过是给我施压,我不答应,她也不能强迫我上花轿不是。” 林白月说起来还是很气愤,现在回想还是拳头发硬。 “然后她看我并不接话,就说起十一皇女,说皇女已经六岁,可以开始读书,皇后的意思要给公主选两个陪读……” 沁雪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她想要推荐我家锦绣?” “正是呢,说锦绣聪明,若是进宫以后一定会有好前程,我说锦绣年纪已经大了,并且莽撞冲动,不适合进宫侍奉贵人,辰贵妃就一直不理我,然后就让人送我出来了。” “这些人欺人太甚,十一皇女根本不受重视,听说到现在封号都还没有,圣上年纪大了,对后面年纪小的儿子、女儿都不上心,跟着十一皇女能有什么前程??” 立阳说出自己知道的。 “就算有前程,锦绣也不要,这说的好听是陪读,其实就是进宫伺候人,锦绣好好的日子不过,做什么去给人当跟班,”林沁雪一语定音。 “那现在怎么办?”林白月也慌了手脚。 “长姐别着急,他们想用这事拿捏长姐,你的婚事绝对不能松口,锦绣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其实回来的路上我也想了,如果只牵涉我一个人,我咬牙应了就是,我怕的是把家里全部折进去,他们用我来牵住你和立阳。” “姐姐知道你对我们重要性就好,不要再说什么大不了应下这种话。” “…… 二妹你说我们去求一求天娇如何?” 林白月回来想了一路,以她对武天娇的了解,虽然为人高傲了些,但和武家夫妻为人真的不同,或许可以说情。 “或许可以试一试,她毕竟身在三皇子府,知道的更多。” 说干就干,林白月次日一早收拾出来礼品,和沁雪两人就去拜访了武天娇。 这次见到武天娇时,发现她比之前瘦了许多,白月关心道:“怎么瘦了这么多,有什么烦心事吗?” “女儿病了,断断续续的半个多月,我也就跟着不好过。” 武天娇最近因为自己女儿的病日日守着,精神也不好,来人若不是林家姐妹她绝对不会见了。 “两位,有什么事儿直说吧,从进来就欲言又止,我眼睛又不瞎!” 林白月也不推脱了,直接将事情讲了。 “不该把你搅进来的,但我想你毕竟和辰贵妃是婆媳,或许能说上话,就厚着脸皮来求一求你……” 武天娇沉吟良久,“既然你这样说,有些事我也不得不和你明讲,你以为我和三皇子关系如何?” 林白月和林沁雪对视一眼,没有答话。 武天娇继续说道,“不瞒你们,他一直想要儿子,自从我生的是个女儿,就十分着急,找太医来看什么时候还能有孕,结果太医说我大概率是不能再生了,要不父亲为什么巴巴的又将武青澜送进来呢!!~” “我们不知道有这个内情,对不起。”林白月觉得让人说起自己的隐私不好意思。 沁雪却追问,“所以天娇姐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他已经很久不到我这里来了,我也很久才见他一次,我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你明白了吗?”武天姣还是从前的那个武天姣,不粉饰太平,也不遮羞挡耻,她有她的行事原则。 林白月和林沁雪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略坐了坐就要告辞,走的时候,武天姣再次开口了,先是看向林沁雪。 “当年我为难时,你劝过我一回,今天我也劝你一回,如今你们是抱着金元宝逛大街的孩子,谁看了都想伸手,还不赶紧将金元宝撒开手,等什么呢,都说你聪明,我看未必!~” 又转向林白月口气严厉,“躲着不是办法,既然早晚都要走嫁人的路,不如尽快挑个可以掌控住的,扭捏什么呢!~” 说完叹口气,摇摇头,“你们的事没理顺前都不要来找我了,我自己还一摊子官司呢!” 林白月和林沁雪离开武天娇这里,两人都开始反省自己,林白月想的是自己优柔寡断,既然婚事是个隐患就该早点解决,而不是像她这样拖拖拉拉。 林沁雪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贪心了点,既要平安,又要富贵,简称即要又要。 回到家里,还有个小魔星也在等着呢,自从昨天晚上锦绣知道了,有人拿她威胁长姐的婚事,就开始闹腾,非要进宫去当陪读,林白月和沁雪一起镇压,又说今天过来找武天娇才消停下来,回去知道了今天的情况,不知道又要怎么闹呢。 …… 武天娇这里今天也不平静,许久不上自己屋里过夜的元于玺今天过来了。 “林家的人来找你了?” “对!~”武天娇很干脆。 元于玺看着这个正妻,他之前是很喜欢她的,她长的漂亮,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那种,但是她完全不懂温柔小意,也不会主动来逢迎自己。 总是一副愿意来就来,不愿意也不强求的样子,他一像是被人捧惯了的,碰上这么个不把他当回事的,心里总是不舒服。 既然来这儿就会让他产生心理上的别扭,他就少来,反正愿意哄着他的人那么多。 “你们关系很好?”元于玺问道。 “一般,在一个府里住过几年,”武天娇就事论事。 “你不打算替他们说点什么?”元于玺当然知道林家姐妹为什么来的。 “不打算,同样你也别想着让我去她们那里为你说什么!”武天娇直截了当堵死了元于玺接下来想说的话。 夜色降临的时候,武天娇依旧是自己一个人就寝,她的陪嫁丫鬟长乐看不过去,“小姐今天明明可以把人留下来的,怎么又……” 武天娇笑了笑,“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何况我与他连举案齐眉也做不到,就不要强求了。” 第86章 纨绔 京城里有名的青楼——摘星楼 这里的头牌花魁,红雨姑娘今天被早早点了牌子,来的人也是熟人,国公府的小少爷。 “你天天在我这里流连,不打算成家了?”红雨看着赖在自己身边没有正形的男人。 这人长得也算标致,但就是没有什么追求,典型的胸无大志,成天和她们这些人厮混。 “怎么不打算,这不是前两日爷才让人给拒了。” 贺兰颉不耐的挥手,仿佛扫去心里的郁气…… “这倒是有趣,哪家的姑娘这么有胆,连国公府的面子也不给。” “不是什么好货色,就是个退了婚的女人,还敢给爷骄矜,我本来找人吓一吓她,没想到倒是有几个忠心的仆人给护住了。” “说的我更好奇了,谁啊?” 红雨也起了八卦之心,贺兰家在京城不说是权倾朝野,也所去不远了,能够直接不给他家面子的人家确实也不多。 “不就是那个宣威将军府喽,圣上为了安抚边军才封的爵位,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家,在京城里的门户中算是极低调的,” 红雨想了想说,“不愿意就算了,难道你还非她不可?什么时候这么专情了?” 她虽然是青楼中人,但身上颇有几分洒脱,让她与其他姑娘不同,更受贵人追捧。 此时她眼角眉梢皆是风情,脸上三分奚落,两分嫉妒,剩下的全是妖娆,看着让人简直无法移开眼睛,贺兰颉最吃这一套,一把将人搂住。 “可惜你是这个身份,要不小爷就让你做正牌夫人,要不还是跟我去吧,到府里伺候小爷一个,不比在这里强些!~” “我可不要做你圈养的金丝雀,爷的深情我可不信,无非是今天喜欢这个,明天恋上那个,也不知心中藏了多少女子的倩影。” 贺兰颉哈哈大笑起来,“爷心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至于林家那个,也不是我非她不可,这是我家里那些大人物的意思,可轮不到小爷做主,我想要在外面玩的尽兴,就得在关键时候实相,说了你也不懂。 得了别说这些扫兴的,我们及时行乐……” 旁边一直伺候,端茶递水的妇人,此时也非常识趣的退出屋子,默默将门关上。 …… 林家这边,贺兰明玉递了帖子过来,邀请姐妹参加她的生日宴。 “怎么又来了,贺兰家真是一刻也不得闲,”林沁雪烦躁。 今日立阳去学里了,最近他很用功,大致是觉得对家里帮不上什么忙,想用自己的方式改善府里的处境。 昨日和我商量,想要捐个监生,下次春闱直接去考举人。 对于弟弟上进的举动,林白月和林沁雪向来是无理由支持的。 对于立阳的压力,沁雪也不去过多干涉,毕竟做为一个要顶门立户的男孩儿,不能没有一点抗压能力。 现在让她郁闷的是,贺兰家好像狗皮膏药,层层叠叠的,一个又一个的轮番出场,撕都撕不完。 “要不还是去吧,躲着也没用,早晚还是要见的,不如去看看她们要唱什么戏!”林白月建议。 林沁雪感觉武天娇的话对长姐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自从那天从武天娇那回来以后,她的态度突然就积极了很多,几乎不会出现之前的沮丧和逃避了。 “贺兰明玉过生日,居然给我们下帖子,我们和她连朋友都不算吧!~”林沁雪想起贺兰那个总是气鼓鼓的样子,笑了一下又叹气。 那我们姐妹就走一趟,也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 贺兰明玉生辰这日,国公府给她举办了个小宴,让她请一些闺中好友到府上来玩,林白月和林沁雪到的时候,发现来的人大多都是见过的。 至于场合吗,就是在见到贺兰的时候,围绕在她周围的那些,比如上次赏桂宴的比赛上。 大家见面后很快消解了尴尬,都是年纪轻的闺阁女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坐在一起吃喝玩乐很快就自然了许多。 贺兰明玉有意交好,林家姐妹也给面子,一时气氛和谐。 一起的姑娘中还有当时在赏桂宴上见过的,那个弹琴的女子,工部主事家的小姐,名唤季岚。 几人说起那天的琴箫合奏,夸赞有加。 “天籁之音,比诗文更加让人印象深刻。”沁雪想起那天的音乐还是很有好感。 季岚谦虚道,“小道而已,不如几位姐姐英姿。” “说起来,你怎么去给探花郎弹琴了?”旁边一个姑娘好奇问道。 “你这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就是看人英俊有才学,喜欢人家,想留点好印象不是?”贺兰明玉打断问话的人,看向季岚自己又补了个问题。 林沁雪对这姑娘的快嘴真的越来越佩服,这要不是国公府的姑娘出去容易挨打。 那姑娘显然已经习惯贺兰明玉的说话方式,“我确实有意,那日吹箫的姑娘也有意,只是看来我们都未能入的探花郎的眼。” “他不过一个穷翰林,眼光这么高吗?” 贺兰明玉虽然承认谢琏长的不错,但家世和自己相差太远,暗暗欣赏是可以的,谈婚论嫁是绝不可能的。 我听说家里长辈都试探过了,他一概都拒绝了,怕是嫌我们姿容普通吧。 这季岚大大方方,大家听完也就没有什么兴趣,转而说别的了。 直到宴席散了,林家姐妹要告辞的时候,贺兰明玉拉住两人,“你们略等等,我今天请你们来也还有一件事。” 林白月和沁雪等着她继续。 贺兰脸色有点红,“我小弟其实人不坏,我家和你家也算匹配,不如你们见见可好?” “你是在询问我们的意见,还是已经安排好了必须要见?”林沁雪问道。 几人此时站在摆宴的荷花厅,贺兰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一道男声传来。 二姐,你过生辰,我给你带了个新奇物件瞧瞧!~” 第87章 林白月的选择 说话间就有一个青年男子闯了进来。 林沁雪简直要无语死,这是在干什么,强制相亲。 白月和沁雪相视一眼,两人也不纠结,直接就走,贺兰明玉不好再次阻拦。 来的人自然是贺兰颉,此时看人见自己来就要走,心中恼怒,他被家里逼着从摘星楼回来,还要上演偶遇这出,本来就敷衍的很。 如今这两人还这么不识趣,下他的脸面。 他向来红粉堆里打滚,自问也是要长相有长相,要富贵有富贵,眼前这两姐妹在他看来,不过是家中养出来的娇花,有两根刺,拔掉就好。 于是追上两步,上手就要去拉林白月的袖子。 沁雪没想到这人这么大胆,大跨一步左手将长姐扒拉到自己左后侧,右手一个瞬间抓住贺兰颉的手腕,在使巧劲顺手将捏住的手腕,拧到身后扣住。 贺兰颉条件反射用另一只手去勾,沁雪刚好抓住,在身后往上一提,然后抬脚往贺兰颉的膝盖窝下顺势一踹,人就单膝跪地,“哎呦,哎呦的叫唤~” “既然手这么闲,我看就别要了。”林沁月冷声说道。 “我没有恶意,不过是一时心急,只是想和你们说句话,你做甚动手?” “我也没有恶意,不过是一时心急,我习惯这样和人说话,……” 贺兰明玉在旁边看的傻眼,林沁雪的出手这么干脆、迅速,心中的小人疯狂鼓掌。 嘴里居然不自觉的赞叹,“哇~~好厉害。” 要不是被治住的是她弟弟,她不能表现的太激动,否则此时一定跳起来喝彩。 这姑娘眼中闪烁的小星星太过亮眼,林沁雪想看不到都难。 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其实不反感贺兰明玉的原因,她时常展现出一种后世称之为——‘清澈的愚蠢’这种气质。 可惜她们立场对立,要不然留着做个朋友,时常看看她的‘笑话。’ 旁边有候着的丫鬟和妇人也反应过来,就要上来拉林沁雪,沁雪也不着急只将手更用力的往上翻。 “胳膊还要不要了,要的话,就让你的人给我闪一边去。” “滚开,谁让你们帮忙了,小爷我和这位姑娘拆招呢,我现在就是先歇一会……” 这下林沁雪深刻认同他和贺兰明玉是亲姐弟,一个嘴快,一个嘴硬。 那些丫鬟和仆妇不过是硬着头皮上前,一个大男人都瞬息之间制服,她们这些人上去不就是给人送菜,现在既然少爷不让她们掺和,她们当然是乖乖听话退下去,顺便稍微退的远一点。 帮不上忙,难道还要在旁边看热闹不成,这种热闹看了容易让人丢饭碗。 “你想怎么样嘛~!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没有?” 贺兰颉看人退开,这样跪着也太难看,不想继续丢脸。 “那就要问问你,以后能不能消停一点,不要出现在我们姐妹面前!!” 本来以为这人这么没用,嘴上起码会立刻妥协,沁雪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一会挑个错处,让这人再受点罪,可没想到的是,贺兰家姐弟一脉相承的出人意料。 “这个我可做不到……” “你答应的倒是…………,什么?等会~”沁雪反应一下,这人说的是做不到吧。 “看来你的胳膊是不想要了!” 不用找理由了,沁雪直接将贺兰颉的胳膊往上提,顿时这单腿跪地变成了双腿,人也弓身向前凹下。 “你就是掰了我的胳膊,我做不到答应你又有什么用!”贺兰颉喊道。 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丢人,被个小姑娘制住,还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旁边的贺兰明玉也出声帮忙说话,“真的,是真的,他最没胆,若是能答应还等到现在。 这种事哪里轮的到他做主!~,你逼他也没用的,你没看他脸色都白了,早就服软了。” 贺兰颉:倒也不用这么诚实………… 林沁雪想了想又问起一事,“我长姐的马车是不是你找人撞的?” 贺兰颉脸色僵了一下,“我只是想吓一下她,没真的想做什么,你………… 啊~~~” 还没说完,林沁雪一个寸劲,贺兰颉左手就软在身边。 “我不和你说道理,这是你爹妈的责任,我就只告诉你一点,惹了我家,我会有办法在你身上加倍找回来。” 再一个寸劲将他脱臼的胳膊又原处安了回去,此时贺兰颉脸白如纸,额头上发已经被汗浸湿,话也说不出来。 沁雪其实不敢太过分,毕竟在人家家里,所以她迅速的教训了贺兰颉,就是要赶在有人干涉之前搞定,起码让他以后每次见到自己家人都心里打怵。 林沁雪将贺兰颉的胳膊安好之后,在上面拍了两下,笑眯眯放下警告,随后叫上长姐坐马车离开。 贺兰颉看着姐妹两人扬长而去,二姐贺兰明玉在旁边跺脚。 “我就说这样见面不好,你们没人听我的,现在还搅了我的生辰,她们以后肯定不会理我了。” 然后委屈的直哭,贺兰颉到现在左胳膊都不敢动。 “二姐,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先请个府医过来给我看看,你真不怕我有什么闪失啊?” “那倒不会,林家姐妹人都不错的,她说没事应该就真的没事了。” 贺兰颉心中一万点的吐槽,懒得理这个白痴二姐,自己去找府医了。 …… 林家马车上。 林白月自从上了车,胸中郁结难忍,也红了眼眶,自己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这么考验她,自从她回京城开始,就坏事连着坏事,让她不长的人生充满了阴霾。 “长姐,难过就哭,高兴就笑,不用太憋屈。” 林沁雪知道长姐的委屈,自从霍家离开,她几乎不提,也不流露难过的神色。 退婚以后,闲言碎语就没有断过,她也一直表现的情绪稳定,哪里真的有风轻云淡,看透世事的境界,不过是躲起来自我消化罢了。 自己和立阳都不敢轻易去碰长姐伪装起来的坚强,可是刚刚在贺兰府里,贺兰颉居然敢上手抓人。 在长姐而言,就是一种证明,证明她已经被大家闺秀这个圈层所抛弃,在很多人看来,她不是能够被尊重的对象。 林白月憋的太狠,在马车上无声痛哭,林沁雪在旁边也陪着掉眼泪,她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最好的帮到长姐,让她不迷茫,不沮丧。 林沁雪只能让马车慢慢走,让长姐多一点时间发泄。 回到林府门前时,林白月从膝盖上将脸抬起,用沙哑的声音和沁雪说道,“我决定了,就从寒门进士里选一个人吧……” 第88章 决定命运走向的‘自己\’ 林沁雪再一次回到了她的空间。 当她决定做一个真正的大良人后,她就开始淡化自己前世的痕迹,甚至这个芥子空间都不常进来了。 怕自己太留恋后世种种,会对今生无法投入,警惕自己不要产生上帝视角俯视这个时代的人。 可今天为什么进来?? 因为她迷茫了,自从来到大良,她努力把握自己的人生走向。 尽力摆脱地方和朝代的束缚,或许是她做的还不错,或许是真正的考验还没来到,起码到现在为止她并不纠结自己的未来。 对她来说,在家人不受伤害的前提下,自己的人生,不论怎么选择,她都能承受结果。 即使是入道门,不嫁人这种事,可以轻易做出决定,并不纠结。 因为她不是真的十几岁,也可以做到不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光,知道什么对自己重要……。 但是对于别人的命运抉择,她不敢干涉,不论是谁,哪怕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她怕自己轻率的建议,会给她人带来无法挽回的糟糕后果。 从本质上来说,她们是不同的,思想和教育这件事真的不是短时间可以同化的,何况在大良这个时代同化价值观,是不是不合时宜? 这都是林沁雪的矛盾和疑惑…… 所以当听到长姐说出她的决定,林沁雪甚至不敢吭声,在明知道长姐是受了刺激,带着冲动做出决定的时候,依旧不敢轻易干涉。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于长姐来说,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所以她又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一个后世时空的切片,和她一起捆绑打包,被送到了另这里,只有在这个切片里,她才能放肆回忆起曾经的程英。 看着空间里的种种,那么多物资,除了本来就有的,还有她后来慢慢填充的各种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花的,满满当当。 可是有什么用呢,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帮她解决现实的难题。 沁雪沮丧的坐在别墅一尘不染的地上,她有那么多东西,但是对她的疑惑却没有一点帮助。 …… 白月看着性格绵软,但其实有点执拗,凡事要不不做,要做轻易就不会改变。 如今既然决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便开始让立阳在外行走的时候,多打听打听。 立阳来和沁雪商量,林沁雪思来想去说道,“那你就仔细看看,多花点银子,找人全面的打听,不要偏听偏信。”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际,立阳给出了两个人选。 “能够中进士还没有成婚的人很少,举人倒是有,但身份又太低了些。 如今能够勉强入眼,而且才学品貌都说的过去的,又没有什么红粉知己的,在别人眼中人品不错的,不过两人。 一个就是去年的探花郎谢琏,还有一个姐姐们也不陌生,二甲头名——年同庚。” 其实经过林沁雪搜罗来的消息,也差不多。 其他的要不就是早就成婚,或者丧妻是个鳏夫,都是极不合适的。 “要不我们还是在勋贵人家或者清流人家再留意留意,不需要现在做决定!”林沁雪还是觉得不要着急。 “如今我们拒绝了国公府,哪个勋贵人家愿意冒着得罪国公府这的风险,和我们家做姻亲,至于清流人家最讲规矩和名声……” 林白月未尽之意,林沁雪和立阳都明白,白月现在名声可不算好,或者说林家姑娘的名声都不算好。 毕竟她们身上贴了不少标签,什么父母双亡,有刑克之嫌,再加上霍家又抄家流放,许多人都会觉得她们家不祥,不愿意招惹。 所以虽然林白月,出身优渥,长相好,气质佳,人品优秀,但其实如今她的选择很少。 “那我们就好好调查、考验一番。 先让立阳叫上同窗请这两人去绝味楼先吃个饭,在席上灌醉他们,我们在另一个房间观察,看看两人醉酒以后什么德行!~” …… 最近林立阳总找同窗吃饭,有时会叫上谢琏和年同庚,年同庚是个呆子,谢琏可不是。 他敏锐的感觉到,这里面有猫腻…… 如无意外,正中他的下怀。之前他不是没有努力博取关注,但没奈何林家对他没有兴趣,他们的家世地位又相差甚远,自己有心而无力。 可是峰回路转,机会还是来了~ 今天下值的时候又‘巧遇’林立阳,热情邀请自己和年同庚去绝味楼用餐,说是讨论功课,一起的还有武云斐和几个族学里的同窗。 年同庚还要拒绝,谢琏怎么会让他影响自己的机会,林立阳分明是把他和年同庚两人都当做了候选人,今天年同庚若是不去,自己可能也会失去这个机会。 “年兄何必辜负学弟们的好意,之后都是要参加春闱的,想一起探讨探讨,年兄可不要敝帚自珍、恃才傲物啊……”他以玩笑的口吻说出,其实暗暗给年同庚上了眼药。 年同庚是不懂什么叫做茶言茶语的,闻言只觉得有理,林家少爷几次找他和谢琏吃饭,应该就是为了下一次的春闱,若是如此,交流交流也可。 只是每次都是林立阳结账,自己不好意思,虽说自己也有了品级做了官,可京城酒楼动辄十几两的饭钱,他是真的消费不起。 …… 绝味楼今天二层的两间包间专门空了出来,沁雪叫人在墙上钻了几个眼儿,方便偷看,在其中一个眼儿里还插入铜管,方便偷听,主打一个全方位监控。 当然也提前做好了遮掩工作,林家姐妹早已来到包间,白月还在纠结这样做,是不是小人行径,也不够坦荡。 “长姐比老学究还迂腐,你别管了,这事我做主。 若是不能把人看清楚,我是不会同意你随便嫁人的,虽然这不是什么生死大事,但也不能草率。” 两人正在说话,有人在门口轻轻敲了三下,林沁雪示意长姐不要在说话了,这是他和店里伙计约好人来了的暗号。 随着脚步声从门口经过,店里伙计的声音传来,“几位客官这边请。” 第89章 观察 白月和沁雪听到旁边包厢的门‘咔嗒’一声合上,相视一笑。 虽说有点小人,但姐妹俩找到了某种一起‘做坏事’的快乐…… 立阳这边,众人落座,说笑起来。 “这绝味楼的菜食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总有许多精妙的吃食,让人念念不忘。” “我家祖父时不时就要过来打打牙祭,总嫌自己家里的饭食寡淡无味,我家母亲为此都换了两个厨子了……” “就是,也不知如何想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个火锅,也有不辣的,但奇怪的很,没有辣的火锅就好像人丢了魂魄,全无神采,那还有什么意思!!~” “兄台说的是,只是每次吃完,方便的时候,上下一起火辣辣的,也是别开生面啊……”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林立阳想到这里人说的话都会落到姐姐们的耳中,不免心中有点尴尬。 谢琏一边和众人说话,一边暗暗打量这个包间,他之前也跟人来过绝味楼,但每次来都震撼于此地的精致和独具匠心,这不是花钱就可以做到的,设计这里的人眼光、品味都是绝佳的。 不过今天肯定不是简单的聚会,他和林立阳也算认识一段时间,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为人沉稳,低调。 并不是斗鸡走马的富贵公子,这段时间一反常态,频频的出来交际,事出反常必有妖,没有其它目的他可不信。 打定主意今天要表现的收敛,斯文。 因为据他观察,林家并不欣赏之前他所展现出来的样子,他们不喜欢做焦点。 今天的绝味楼拿出了不少好东西,一起来的诸人,几乎都知道这产业是林家的,并不奇怪,若是有谁不知道的,应该也就只有年同庚了。 看着桌上的菜色,茶酒,精美糕点,心里直打鼓,这一顿的银钱,怕是抵得上他的半年的俸禄了。 “立阳小友,这绝味楼的花费不便宜,差不多就可以了,如果你真的是想请教考试经验其实不用来此的。 圣人有云:‘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我们虽然不追求饿肚子,但太重口腹之欲,也会消磨人的志气。” 旁边包厢里林白月听到,摇了摇头,“这人说话不看场合,别人请他吃饭,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出言教训,就算是好心,也容易得罪人!” 沁雪倒是觉得蛮有趣,年同庚的耿直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对着长姐悄声说,“不着急,多看看。” 她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憨憨的气质,他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但却略过后一句就是‘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这肯定不会是忘了,就是故意忽略。 旁边包厢果然有人看不过年同庚这么扫兴,“年兄不必为立阳担心,这里本来就是他家的产业,我们在这里是花银子,对他而言可是赚银子呢!~” 谢琏自然是知道此事的,笑着附和,“年兄拘泥了,圣人还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呢,可见圣人也是爱吃喝的。” 年同庚还欲辩驳,武云斐出来打圆场,“两位说的皆在理,不过我家弟弟也不是经常在外游玩的性子,难得出来散散,大家尽兴才好。” 说着又岔开话题,“两位学兄的家人可接到京里了?” 谢琏心中腹诽,“终于来了,要不然他真的快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聚会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他要先听听年同庚的,顺便看看林立阳的反应。 年同庚没想那么多,叹口气, “京里开销这么大,我一人在此都捉襟见肘,若是家人来此,实在难以负荷。” 武云斐点头,“京中确实花费比较高,年兄也不必着急,如今你才万里鹏程第一步,日后总有能带着家人享福的那一天,不知年兄家中还有何人?” “家中还有高堂,还有一个兄长在老家伺候,我才可以放心求学,这些年亏欠兄长许多。” 林沁雪这边…… “还算实诚吧!”白月评价。 沁雪看出来,林白月对年同庚这种有点愣的读书人比较无感,但也可以理解,年同庚这个人缺点很明显。 说话没有技巧全是耿直,这和大家门户的教育是不同的,在他们这种人家从小就知道说话是一门技术,因为嘴好张,话难说。 慎言,这两个字是刻在骨子里的。 再加上年同庚长相普通,还有点天然呆,在人群中就平凡的找不到。 …… 谢琏听了年同庚的回答,再仔细观察了林立阳并没有什么不悦的反应。 随即接话道,“年兄还是令人羡慕的,还有高堂兄长在家,我就没有机会再侍奉双亲了,他们都已经故去,我是家中独子,还有三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只剩我自己了……” 说完还摇了摇头,顺势看了看林立阳的反应,他话说的这么明白,想来他应该明白吧! 他就是在告诉林家,自己没有家庭负担,自己未来的妻子也没有来自公婆的压力,比年同庚可不是强了一星半点。 “那学兄这些年读书压力可不小,这一路过关似的,所费银钱不少吧?” “这倒是还好,我家本来也是大族,族里也有人在地方上做官,家中也还有些资产,不过走到今天也真是剥了一层皮的。”谢琏尽力表现的诚实可信。 “年兄家中是做什么的?”有人好奇问起。 “我兄长开了个杂货铺子,家里还有点田地,为了供出我这个读书人,已经典卖了将近一半了。” 谢琏闻言若不是场合不对,简直要哈哈大笑,心里给年同庚鼓劲,“不错,不错,会说你就多说点。” 果然林白月听了更是摇头,“毫无家底,也不是诗书传家,难怪说话这么莽撞,可见是自小的习惯!” “长姐,这人讲话是少根筋,但有一个好处,就是他讲的都是真心话,没有虚伪和敷衍,也不会因为说话对象的不同而改变态度。 而且立阳也说过,他学问极好,你想他家世普通,求学比别人肯定更艰难,但却可以脱颖而出。 这不是只有努力就可以做到的,是极聪明和有天赋的。”沁雪说起自己的看法。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们再看看……” 第90章 求不得 宴席过半,立阳这边由武云斐带头频频给谢琏和年同赓敬酒,感谢他们在学业上的指点,声称有半师的情谊。 谢琏喝着清冽的酒水,耳边飘来一片夸赞的声音,仿佛产生一种虚妄的快乐…… 只觉得绝味楼这地方真好,东西也与别处不同,就连这酒水也更加醇美,和他平日喝的天壤之别。 他不知道的是,这酒确实有点不同,不仅京城其它酒楼没有,全大良也不见得会有。 是林沁雪根据后世书上看到的,一个清代的蒸馏、冷凝制酒法,加工、提纯过的。 至于方法其实也不复杂,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好像水井的深坑,垒上基座,上面架个巨大的锅,锅分上下两层,下面的装酒母,上面的装冷水。 基座上柴火旺盛,蒸煮酒母,含有酒精的气体被上面的冷水冷却,凝成液体,从管道流出,这就能产生比如今大良烧酒更精纯一些的蒸馏酒。 不过好的有限,和后世的酒水不能比,除了口味之外,这酒的另一个优点就是更容易让人喝飘。 立阳见众人都有些微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两位学兄都是人中龙凤,怎么到如今还没成家,一个人在京中生活到底还是孤单些~” 年同赓此时已经脸色绯红一片,听到立阳所言,深深嘘出一口气,流露出忧愁神色。 “并非不想成家,只是我小时候订过一门亲,后来她家举家搬迁,早先还有联系,后来突然就断了。 家里也托人找过,说是她们那里遭了水患,好多人都没了,这几年音讯全无,父亲和我的意思都是再等两年,若是还没有消息再成家不迟。” 旁边包厢里林白月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沁雪比姐姐显得更沮丧些,“得了,年同赓这个憨货和她们家真是没有缘分了。” …… 谢琏听到年同赓的话,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同科、同僚,还是真心钦佩他的。 他一直知道年同赓的品性好,从没有因为和自己差一个名次,跌出头甲而心生不悦,他有自己没有的坦荡和正直。 自己年少时就很会读书,长的也好,可是父母早亡,虽然姐姐们对他也很关照,但他其实是在族老们的照看下长大的。 所以很早就学会看人眼色,即使被人指点,说些闲话,也都是逢人三分笑,一派君子行止。 不多走一步路,不多说一句话,为的就是让族老们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才能得到族里更多资源。 碰上不讲理、爱占便宜的族人欺负到头上,也只是咬牙隐忍。 他几乎从来不找族长申诉,本就受族中恩惠,若是时常惹麻烦,难免遭人厌烦。 何况他有鸿鹄之志,何必与燕雀抢食! 这样长大的他,并不风光霁月,也不肆意潇洒,虽然做出个风流倜傥的样子,其实行事最是精明、谨慎。 所以他才会愿意和年同赓结交,在不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他很愿意多个这样的朋友。 不过年同赓说完不成婚的原因,谢琏就知道他没有机会了。 突然的放松让他心血来潮的也想吐露几句真心话。 “我家中双亲不在了,读书求学都要依靠族里的支援,在我没读出个结果来,我不能想别的!~” “那如今你读出来了,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婚事吗?” 立阳认真看着谢琏,眼里有一种严厉,让谢琏什么才子佳人,红袖添香的腹稿难以出口。 无奈摇头嘲笑自己还有羞耻心这种东西。 “我想找一门家世人品好,对我有帮助的婚事。”他决定学一把年同赓,来个直言不讳。 此时席间有人笑起来,“探花郎也如此功利,不打算选个如花美眷?” 看到立阳没有变化的脸色,谢琏继续。 “我寒门出身,凡事走的都比别人艰难,用了十分功,不如别人一句话,我不需要特权,但希望有个被公平对待的权利。 我想用我的将来给自己换一个向上跨越的机会。 哎呀,多喝了两杯,说多了……” 谢琏说完心里打鼓,他在赌,赌真实比虚假的美好更有力量。 “怎么说着,说着就认真了,两位学兄一定会前程似锦的……,来!我们说点别的。”武云斐出来岔开话题。 林家姐妹悄悄离开了绝味楼,宴席后面怎样并不重要了。 姐妹俩一路无言,她们都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 其实不管是林白月还是林沁雪都没办法真心欣赏谢琏或者年同赓,倒不是他们有多不好,这世上的人千万,每个都有自己的光彩。 只是她们都曾被一个最好的人惊艳过,之后再出现的,都被遮住了光彩。 …… 三千里外,云南府广南卫。 霍家自从到了这里,处境开始好了起了,他们住在广南卫的驻地,昆明府绿水河东的一个民宅。 昆明府有六卫,六卫之下设32个千户所、2个军堡(铺)、24个军哨和4个关,全部都是军事据点。 城内的“兵”比“民”还多,完全就是一座军事城堡,城外据点多实行军屯,家属也随军大量移民,这些军事组织所在之地成了一大批村镇。 因为有了林家的援助,之前霍夫人叫人带出来给林沁雪的财物,沁雪又全都给她带到云南,所以霍家到达云南府之后的日子不算太难过。 不过一路走来,山高林密,植被茂密,时常看到动植物尸体曝露荒野,腐败的遗体产生许多有毒气体,就是中原人所谓的瘴气。 有许多流放的人,因此而感染各种怪病,像是疟疾、痢疾、沙虱病、中毒、出血热、黄疸等等,能够平安到达云南的还不到原本流放人群的五成。 再加上云南府和京城的天气、生活习惯都大不相同,老人小孩都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 好在霍家自从到了这里,几乎没有受到刁难,不管是落户还是购房,几乎都是一路顺风。 霍青玄知道这是借了林家的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心中感激不尽,因为家中许多人都染了病,急需时间和平静的生活调息…… 第91章 贵妃和皇后的博弈 辰贵妃在宫室里摔了茶碗。 “不识抬举!~” 自从她叫林白月进宫说话,到现在也有不少时间了,今天和自己娘家问起和林家议婚的情况,才知到林家不但没有答应,还把自己侄子胳膊撅折了…… “真是该死,以为是什么天仙一般的人物吗,若不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大业,她的娘家何必需要这样上赶着。 林白月这种不祥的女人,她一万个看不上。 把她许给自己侄子她还没有不愿意,林家居然敢拿乔,当她这个贵妃是摆设?~” 辰贵妃心中怒火中烧,不过她之前说皇后要给十一皇女找陪读的事,却是假的。 一个没人关注的可怜虫,圣上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开蒙根本没人在乎,自己才懒得操心,更不会费事给她找什么陪读。 那天就是吓一吓林白月,威慑一下林家。 但是不把她的话当真,那她只好让它成真了。 辰贵妃去拜见了皇后——一个无子,年纪比她小的多的皇后!~ 但皇后就是皇后!! 她在宫中行事也不得不去知会她,每每此时,她心中就有万分不甘,她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从第一任皇后——皇帝元妻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服侍在皇帝身侧了。 可如今第三任了,她就是爬不上那个位置,那个就在那里,离她如此之近,令她心驰神往的位置。 她真的想不通,若说皇帝选第二任皇后的时候,她没有机会。 那为什么到了第三任还是失之交臂?她不明白,但她不能有不满! 因为她是‘内怀美质,仁慈贤德,精通礼法,被圣上誉为后宫女子典范辰贵妃,’有的时候她都疑惑这样的形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第一次她用贤德来包装自己,而受到皇帝的大加赞赏时,还是从自己用繁琐的礼仪来规范自己的行为时,她在这条路上一路狂奔,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丰碑。 皇帝因此一路给她晋升,每一次的理由都是‘凛遵内则、恪勤有素,’又说她,‘范秉柔嘉,性成谦慎,虔奉箴规,协矩度于珩璜。’ 这一个个评价就是捆绑她的枷锁,让她不敢行差踏错,在元于玺成年以前,她一直活的战战兢兢,规行矩步。 她有时候都不禁怀疑这是不是皇帝刻意引导的结果?是一个针对她的阴谋!!~ 辰贵妃拜见了皇后,将自己的来意讲明,她是如何关心宫里现在的小皇子、皇女们。 如何对他们的生活学习操心,又特别说起十一皇女已经到了开蒙的时间,是时候开始读书了。 想在大臣女儿中选个人给公主做陪读,觉得林家小女儿就不错,年纪比皇女略大些,也可以很好的照顾皇女。 皇后一般是不会驳回贵妃的意思的,贵妃凡事向她报备,她不扫贵妃的脸,这是她们之间的默契,但今天恐怕要破例了。 她没有儿子,以后哪个皇子登基,直接关系到她未来的生活质量。 若是元于玺上位,有辰贵妃这个亲娘,自己还能坐在这个宝座上吗,必定会被从上面拉下来,能让她活着就是心慈手软了。 尤其辰妃封了贵妃之后,气焰明显高涨,这是等不急要取代她了。 她不想让元于玺上位,最好的选择就是扶持一个没有亲娘的,二皇子元于孑就很不错,虽然长在良妃身边,但良妃可是有亲儿子的。 因而她和元于孑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结成同盟,前几日元于孑来找她,说如果贵妃要让林家小女儿进宫千万不要答应,她是想借此事,让林家妥协和国公府联姻。 “贵妃纯纯慈母之心,我身为一国之母自然不会反对,但如今需要开蒙的皇子皇女有几个,若是只给十一找一个陪读,怕是让人觉得不公平,若是每人都寻一个陪读,倒不是我不愿意,只怕大臣们舍不得自家小孩,伤了君臣和气。 我想着,读书要紧,就先开蒙吧,至于陪读就算了,我朝皇子中有陪读的也只有大的几个,也是因为那时宫里孩子少,如今却是不必了。” 辰贵妃在皇后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更是愤懑,自己伺候皇上的时候,这个皇后还在家里穿开裆裤呢,现在居然高高在上的指教她。 山水有相逢,等她儿子坐上皇位的那天,她会和这些人好好算总账。 林沁雪大概不会想到,皇后会出马让锦绣躲过一劫,但世上的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立阳那日散宴后,与众人走出绝味楼,谢琏过来告辞,悄声对他说。 “我不是傻子,贵府的意思我多少猜到一点,有几句话想和贵府小姐直接说,若是可以,你可来翰林院寻我!~” 林立阳不置可否,这事他做不了主,还是要回去问过姐姐们,但此时他有个更需要感谢的人——武云斐。 “云斐兄长,这次多谢你,让你也牵扯进来!~” “什么事要牵扯,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不过就是在一起吃了顿酒,还是你请的客,如此而已。”武云斐拍拍立阳的肩,笑着挥手走了。 回府之后,林立阳将谢琏的话带给姐姐们,大家就再没谈论起婚事的事,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好在不知道为什么辰贵妃并没有再提起让锦绣入宫的事。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三月皇后出宫进行亲蚕活动,所有妃嫔、公主、王妃、命妇等贵族女性都要参加。 祭祀过后,皇后设宴,所有女眷参加,林白月的婚事再次被提起,而这次提起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后。 她笑语妍妍,好声好气。 “你家几个孩子从回京开始,圣上就很关心,这些年也常在我面前提起,我知道你们几个都长的很好,我也安慰,圣上也高兴。 林家独子听说也十二了,再过几年都可以说亲事了,你们这两个姐姐也该放心了,我听说二姑娘为了守着弟弟入了道门,那大姑娘呢,也不嫁人了?? 圣上允许你们自己择婿,你们不要辜负圣上的心意啊!~” 字字没有逼迫的意思,但字字都是逼迫的意思。 第92章 盐商 “去,立阳你去翰林院找人,我见见谢琏。” “长姐,你不要冲动。”立阳劝说。 “去吧,叫来家里坐坐也没什么……”林沁雪也开口附和。 立阳走后,沁雪看着长姐,她颓然的坐在那里。 “长姐若是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要不学我吧,也做个女道士……” “又说傻话,一家人出你一个怪胎就够了,何况还是因为你于国有功,而且又有个正经的修行经历,圣上才勉强同意,算是赏你的。 再说,我们若是都这么离经叛道,让人怎么看我林家,这是父亲用功业搏命才换来的宣威将军府…… 还有立阳怎么办,他在外面行走的时候会不会让人笑话!~” “长姐,你首先要为自己活着,别太看重别人的眼光,自私一点。” 林沁雪想开解她,想了想又说道,“别人都说母亲为父亲而活。 我却觉得母亲是为自己活着的人,她从来只听她自己的,她的人生也都是自己决定,并不会因为父亲的意见而改变。” “士为知己者死,父亲是母亲的知己……我小时候陪母亲回过一次娘家,那时外祖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舅舅要外放,母亲回去见一面。 他气母亲不听劝,跟着丈夫远走他乡,连父母去世也都不能回来,所以对我们很冷淡。 母亲也不解释,只默默将从前未出阁时,所有的东西整理打包带走,那时我看到其中有个小木箱子,里面全是父亲和母亲的信件。 当时我就在想,他们怎么有那么多话说,婚前不能见面就用笔说,婚后也有个连儿女都不能插进去的,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林白月回忆起往事,郑重的告诉林沁雪,“这不是什么自私的殉情,她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是我们或许不能理解但应该钦佩的感情!” “那你呢,长姐,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知己不是吗?” “哪有这么容易,我想好了,退而求其次也未见得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谢琏吗,我不觉得他是个可以托付的人,长姐可要想清楚。” 京城这边还在勾心斗角,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江南正孕育一场风暴。 …… 江南扬城,莫家…… 今日莫家当家正在接待一位新上任的盐政尤大人,本来宾主尽欢,直到这位尤大人露出了他的‘好胃口’,不只是对待美食的,还有对银钱的。 他不满足于盐商们给的孝敬,他要的更多,他听说如今扬城盐务上,许多实权官员都是莫家人,更别提实际操作的小吏,莫家能占三成,这可都是油水足的不能再足的肥差。 这莫家既管着盐,又拿着盐商执照卖盐,可谓抱着个真的聚宝盆,手中的金银堆山填海。 自己为了运作盐政这个位置,把家里都搬空了,如今当然要在位子上拿回来,他没心情和这帮商人磨磨叽叽的慢慢论交情,有银子自然就有交情…… 今天莫家宴请自己,刚好撞上他的枪口。 桌子上给的那一点银子,还不够打发给卖笑的,指头缝里漏下来的也不止这点,也敢送到他面前,分明就是看不起他。 当下尤大人就变了脸色。 “听说莫当家前些日子在扬城和盐商们搞了个青楼选丑大赛,赛况如何,所费几何?” “大家平日辛苦,凑在一起图个乐子,满庭芳的头牌夺了头魁,至于花费吗……没算过,不过少说上万两,这还不算盐商们私人打赏的。 这莫老爷不慌不忙,完全没有商人见官的局促不安,对于尤大人的挑衅也视而不见。 “莫当家出手,自然是不同凡响的。”说完将之前放在他面前乘银子的托盘往对面推回去。 “哈哈哈~~”不知为何莫当家突然大笑起来。 “钱,我有,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门打秋风的!~” 盐政尤大人闻言拍桌站起,被一边的莫当家压下,“怎么这么大火气,来,我引荐个人给你认识认识。” 说完一招手,管家下去带了一个小妇人上来。 “你这是何意??”尤大人不解。 “这是我家儿媳武氏,你去和尤大人介绍一下你从哪里来!” “小妇人给尤大人见礼,我从京城而来,爹是如今吏部左侍郎武牧,如今的三皇子妃是我的长姐。”说话人正是嫁到江南的武之然,而今天这样的话,她时不时的就要说上一次。 当然是因为这莫当家——她的公爹需要她这个金字招牌,她就是实实在在的证明,证明莫家和当朝大员是亲家。 尤大人闻言,气焰瞬间就哑火,还不得不立刻收拾出一张笑脸,应酬几句灰溜溜的从莫家出来,不但没有带出一两银子,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回到官邸,越想越气,别人到了盐政这个位置上是吃饱喝足,而他不但分毫无有,还被莫家嘲笑,自己现在口袋空空,如今每天府里的开支还是盐商们在贴补。 谁做官做的像他这么憋屈,一怒之下,写了一份奏折准备上奏给皇帝。 将莫家和武牧全都写了上去,把他在这里了解到的,莫家与朝廷官员过从甚密,和吏部左侍郎是儿女亲家。 并利用这层关系,私自买官,滥用职权,贪污受贿,在扬城作威作福,百姓苦不堪言,还把当地流行的一句民谚也上报给了皇帝——‘莫家生气,江南百姓食无味,莫家高兴,江南百姓狂饮水’。 他这里斟酌字句,势必要好好给莫家一个教训。 而武之然今日在公爹这里,例行完公事后回到自己屋里,这里和整个莫家可谓格格不入,莫家人喜欢金碧辉煌,而她这里就比较朴素,最重要的是屋子里供着佛龛,香火不断。 她从小陪着老太太,早就把念经当作了心理寄托,自己长的不美,丈夫对她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毕竟在扬城这个地方,最不缺有才有貌的女人,这里的盐商老爷们哪个不是七八房小妾。 她不在意这些,概因为她在府里的地位无可撼动,连丈夫见了她也是客气有加,除了定期会被拉出门溜溜,基本上她的生活还是很安静的。 第93章 切割 谢琏最近在翰林院无所事事,因为自己偶尔的气血上涌,玩什么坦荡。 那玩意怎么会是他能拥有的!~ 这不自从上次宴席散了,林家就再没了消息。 谁知道峰回路转,立阳请他去家里坐坐,看来是还有机会,也不多说些没用的,说好下值就过去。 最近他可不敢无故缺勤,朝堂不平静,时不时就有人被弹劾,今天皇帝还发了大火。 景帝自从去年入冬后,接连病了两场,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人老了就爱多想,他对自己的年纪和身体状况,开始产生恐慌。 他的儿子们都已经大到了,可以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的年纪了。 尤其是老三,行事愈发高调,他怎么就不明白,有些东西自己可以给,但他不能想…… 正在景帝想着要敲打、敲打老三的时候,一根来自江南的‘棍子’就递到了他的面前,盐铁乃事国家之根本,这种事武家也敢伸手,真事好大的胆子。 而这个武家和老三可是瓜葛不清…… 于是今日,景帝在朝堂之上大发雷霆。 不但当场派出监察御史前往扬城,务必要查明盐务问题。 又单独见了冯珏,让他暗地里好好查查还有多少朝廷大官往扬城伸了手,最主要的当然是武家,和扬城的关系究竟有多深厚…… 监察御史和冯珏两人一明一暗奔赴扬城,武牧却是汗流浃背,自己家的事他心里清楚的很。 他在盐商那里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回到家中坐立难安,不过此事三皇子也不能置身事外。 盐商的银子,大头可都孝敬了三皇子,若是自己家出事,他可择不干净。 想来想去,武牧有些后悔,他以前是极看不起这些商户的,从来也不结交。 那莫玉洁都送入自己府中多少年了,他也从没有想过要连上扬城这条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边频繁走动到密不可分的。 对了,是自己那个贪财的夫人——王氏,是她把莫家送到自己眼前的,自己那时候押注在三皇子身上,把忠勤伯府的身家都贴进去了。 是王氏这个女人笑话他说,忠勤伯府的家底还不如盐商地砖缝里扫出来的,让自己不要迂腐,和银子过不去,有条光明大道不走,偏要和家里的三砖两瓦的过不去。 他先开始让王氏出面,拿了几回,后来随着三皇子水涨船高,他就越来越控制不住,几乎没有节制,毕竟银子这东西是看多久也看不腻的。 如今悔之晚矣,王氏误他!!~ 如今之际,应该快速和江南切割,这里面有个人得先解决了。 既然是王氏给他带来的灾祸,自然也要由她来摆平,武牧咬牙去寻王氏。 …… 王氏今日心情很好,今年除了进贡的蜀锦,市面上也流出一些。 其中有几匹晚晴三色雨丝锦最为出色。 以前从没见过,和那些织有花卉鸾凤祥云的不同,这织锦上只雨丝和云朵图案。 但颜色有三,深浅色渐变,而且不是那种浓厚的颜色,而是雾蒙蒙,水淋淋,仿佛透着光的颜色。 这应该就是雨丝锦这名字的由来,她一眼就相中了这几匹,结果安逸老王妃居然也看中了和她抢,安逸老王爷都死了,要这样好看的布做什么。 何况蜀锦贵比黄金,她还以为是从前吗…… 自己当然不会让她,直接就说价高者得,银子而已没了会再有,可这织锦可遇不可求,结果?…… 当然是安逸老王妃气愤的走了,临走还放了一句狠话,“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可小心些吧。” 王氏今天可是太开心了,不止是因为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是在京城这个地界,贵妇人的圈子里,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奉承人的,而是被人奉承的。 那些从前笑话她的人,现在在她面前做低伏小。 前些日子她去庙里卜了一卦,说她有贵命,合该金尊玉贵,之前颇有波折,是因为有人妨她,如今这人没有了,她自然万事顺意。 可不就中了,王氏深以为然,这方她的肯定是武涟漪那母女两,将这两人解决了,她日子可不就越来越好,她日后可是要做皇上的丈母娘的,可不就是‘贵命’。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的爱开玩笑,正当王氏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麻烦就来找她了…… 回到府中,听闻老爷在她这里,急忙回到自己院子。 结果看到武牧脸色铁青,青筋暴起,捏拳坐在椅上。 “这是怎么了,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 “愚昧妇人,你今日又去哪里去招摇,到现在才回来?” 说到这里,王氏又想起今天自己在安逸老王妃那里找回的面子,心中高兴,脸上露出笑来,“我今日得了几匹极好的蜀锦,还有人与我争,也不看看自家配不配……” 武牧本来就心烦,看到王氏居然还言语带笑,说起和人抢东西这种无聊的事,怒从心头起,拍桌而起,扬起手就给了王氏一个耳光,直接将人打懵。 王氏嫁到武家这么多年,夫妻也有龃龉,但武牧从未动过手,一时连惊带吓落下泪来。 “老爷,我嫁到你家也几十年,养了两个孩子,女儿还嫁到了皇子府。 不说劳苦功高也是尽心尽力,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与我明说,如今不由分说的就打人,这是要把我的脸面往地上踩,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样莫名其妙的火气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有脸问,若不是你,我忠勤伯府也不会有此大难。” 说完闭了闭眼,如今也不是处理这蠢妇人的好时机,先不与她计较,稳了一下心绪,先将今日朝堂上的事大概说了一下,然后语气森寒。 “那莫氏留不得了,你自去解决,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日内,我要她不幸恶疾离世。” 王氏闻言心中慌乱,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真的动手杀过人,如今看老爷的意思是要让自己去做。 “我叫心腹去……” “你给我打住,你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吗,你自己去……不要给我找麻烦……” 第94章 不被掌控的莫玉洁 王氏听了武牧的话还是有些胆怯。 “可是老三丫头如今怀了三皇子的孩子,若是让她知道,我们……” “那你不会不让她知道吗,人吃五谷哪能不得病,一时没有治好去了,也是命该如此。”武牧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王氏觉得心冷。 丈夫对伺候他那么多年,并且有两个孩子的女人,说舍也就舍了。 不带一丝犹豫,也没有半点痛苦,王氏心惊肉跳,今天是莫氏,那明天会是谁,说真的她不敢深想。 武牧夫妻这里密谋,却不知道百密一疏,王氏身边的容芝一直站在窗外,将屋子里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原本是因为好像听到夫人被打,一时心急,就想着在窗外等一等,万一有什么不妥,她好跑去叫大少爷。 没成想到让她听到了这样的秘密,她心中恐惧,悄悄的退出院子,风一样往莫氏那里跑去…… 谁都不知道,容芝在莫氏的刻意拉拢下,早已倒向莫氏。 平日里经常会将王氏的事透露给莫玉洁,让莫玉洁更容易抓住王氏的喜恶,从中牟利。 两人在府中打配合,很好的把控住了王氏,在伯府里也过的风生水起,要雨得雨了…… 这当然是莫玉洁精心谋划的。 她是什么人!…… 她是在小姑娘时候,就可以蛰伏等待机会的人,自从养父府上,她一击即中,设计让原本被选中送入京城的人选出了问题,由自己顶上后。 她就彻底明白一件事,凡事要靠自己,要靠筹谋,要靠心狠,要靠脑子!~ 这世上蠢货太多,她可不是。 进入忠勤伯府后,由于她的出身,老爷虽然喜欢她,但也防着她。 夫人是个心眼儿小,眼界窄的,自己不能太扎眼,所以她一面做出一个无知但漂亮的女人应该有的样子,缠着男人,打扮,要东西…… 一面投入一个小妾该有的生活,努力生孩子,盼儿子。 所有人都以为她遗憾自己没有生儿子,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她平等的不在乎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在忠勤伯府内蛰伏下来,慢慢观察,找对时机,一等就是十几年~ 在王氏最需要钱时,她果断出手帮忙,开了个好头。 慢慢的才把武家诸人都拉下水,这中间她起到的可不仅仅是牵线搭桥的力气,少一点心机和手段都不行! 而她能得到什么,自然是钱!!这是连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人也不能说不喜欢的东西。 所以在养家和忠勤伯府挂上联系后,她就给养父出主意,让他向忠勤伯府提亲,两边结成儿女亲家,借此名义给武家送上大笔的聘礼。 以此来加深这层关系,事情果然如她所料,武牧夫妻和养父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也更需要养父的支持,毕竟吃惯了大鱼大肉,清粥小菜怎么还能吃的下肚。 这中间她当然得了不少好处,田地,房产,铺子,金银珠宝,没有她不喜欢的,不客气的说,她如今的资产虽然不能和大富之家相较,但几个土财主的家资她还是有的。 她可不像王氏,茶壶里下元宵——只进不出。 这钱的好处大家都知道,你吃肉总要让别人喝口汤,明显王氏没有这个觉悟,莫玉洁抓住机会,对王氏身边的人大加笼络,尤其是王氏的陪房容芝。 不但送给她城南的一套宅子,还说好话让老爷派她的儿子,随二小姐去了江南,在莫家的铺子里做管事,如今容芝儿子的家里人也都是穿金戴银。 因为这层关系,所以此时的容芝在莫玉洁的院子前面踱步,她知道此事重大,她若是把事情和莫玉洁讲了,消息透露,万一王氏查起来,自己免不了被怀疑。 可是若是莫玉洁倒了,莫家倒了,那她儿子怎么办!~ 容芝一时间脑子空白,从王氏院子里退出来后,就匆匆忙忙往这边跑,到了门外,反倒开始犹豫。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莫氏从院子里迎了出来,原来早有小丫鬟看见容芝,进去告诉了莫玉洁。 听说容芝来了却不进来,在门外徘徊,莫玉洁敏锐感觉这其中有事,急忙出来将人迎进屋里,和气的和容芝说话。 又与有荣焉般的说起,容芝儿子在扬城很能干,这样干上两年,自己也可以开个铺子,到时候也是正经的老爷了。 容芝听到这话心中欢喜,仿佛真的看到自家儿子,昂首挺胸,站立人前,再也不是塌肩弓背的在人后听教训,伺候人。 于是心中一横,干脆,一股脑儿的将刚才在王氏窗外听到的,武牧夫妻的对话,全部告诉了莫玉洁,心中还抱有幻想。 “你赶紧给三姑娘带个口信,让她来替你说话,或者看在她的面子上,老爷肯放过你。” 莫玉洁听到事情来龙去脉,心里已经卷起狂风巨浪,能让武牧对她动杀心,谁来也保不住她,只能是她的催命符,何况靠别人来救她太不可靠,她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自己的女儿。 但脸上依旧不紧不慢,“容芝,我多谢你来告诉我一趟,老爷或许对我养父有点误解,我和他解释一下,定会没事的。” 容芝感觉不对,听老爷说的话,可不像是轻松可以解决的样子,但莫玉洁看着又太平静,她有点疑惑,难道是自己没把话听全,把事情想严重了。 莫玉洁笑着将容芝送出了门,还将自己手上一个玉镯子套在了容芝手上,“虽然不算什么,但是我们之间的情谊无法用钱财衡量,小小心意,不要推辞。” 容芝被送出来后就回到自己的住处,一个小丫鬟见了她还说,“容姑姑去哪里了,刚才夫人还找你呢,结果我们找了一圈,也没见到……” “我家中有事,走开了一会儿,没事,我一会就去夫人那里。” 小丫鬟自然不多想,说完就走开了。 可没人晓得,这一夜是武家抓住莫玉洁的最后机会。 第二天一早,当小丫鬟敲门叫莫玉洁起身时,就发现早已房中空空。 是真的空空,金银细软一点都没剩下,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府中一个侍卫长。 当武牧知道消息派人去找的时候,两人好像泥牛入海,早已没了身影…… 第95章 命运的齿轮‘咔吃咔吃\’的转 武牧因为莫玉洁的事气的不轻,但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人。 现在扬城盐商正是扎眼的时候,自己本来就在这件事的风口浪尖上,轻易不敢乱动,只能暗中派人去追。 武青涵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这府里只剩她一个小姐之后,她的日子过的就很惬意,自己姨娘给力,和父亲,主母的关系都很好,手上又宽松,她吃穿用皆是上等货。 在府里的待遇都能赶上当年的武天娇了。 可是昨天她的人生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完全没有预兆的,给她甩懵圈了。 姨娘没有打一声招呼就跑了,父亲将她叫前去,逼问姨娘下落,她说不知道就挨了父亲好一顿打。 她哭爹喊娘的求饶,说自己真的不知道,但她却说出了另一个消息,就是昨天夜里容芝来过姨娘这里。 其它的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后来姨娘让她喝了一碗牛乳,她就去睡觉了,睡的格外香甜…… 父亲闻言气的一脚将她踢开走了,她才被放了回来,然后就被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哪也不准去,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和她解释为什么…… 她如今浑身青紫,疼痛伴着泪水,她不明白,一夕之间,她的亲爹亲娘都这样对她,到底她做错了什么?? 武牧知道消息泄漏又和王氏身边的人有关,真的恨不得捏死这个蠢妇,可如今他不能乱,他有今天不容易。 但那个容芝可以前去报信,定是听到了他和王氏的对话,绝不能留,于是二话不说,以偷盗财物的罪名将人立刻拿下。 容芝早上已经听说莫玉洁跑了的事,她吓得手脚冰凉。 当时就想跑,但是天下之大,她一个奴仆往哪里去呢,何况她还有一大家子呢。 若是她跑了自己家里怎么办,思来想去,抱着侥幸的心理,还是来到王氏身边服侍,想着若是怀疑自己,就咬死不承认,或许夫人念在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以放她一马。 没想到事情暴露的这么快,直接让武青涵把她给卖的干干净净,当她被人扣住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还是会不会牵连家里,儿子远在江南,他总可以逃过一劫吧。 王氏眼看着自己的配房被丈夫命人拿下,拖了出去,甚至连哭叫喊闹的时间都没有,一棍子打晕。 因为之前莫玉洁的事让武牧长了教训,容芝就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了,武牧直接让人一根绳子送走了她。 对外就说她偷了主家财物被抓住,羞愤难当,自己上吊了。 王氏知道了还掉了几次眼泪,她身边最亲近的就是容芝了,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给莫玉洁报信,当然不会是同情了,那就是背叛了自己,想到这里又气愤了起来。 一时生气,一时难过,不管怎样,武家这边一时是难以平静…… 林家也不平静,因为林白月决定和谢琏成婚,最主要原因就是谢琏答应她做上门女婿,名义上可以不明说,但必须住到将军府。 这点不要说白月就算是沁雪和立阳都十分心动,他们都担心长姐嫁出去遇到不好的婆家,如今放在眼皮底下可不就不用担心了。 “长姐,真的定了吗?” “对,我不想犹豫了,有些人命中注定不属于我,对我来说丈夫也从来不是最重要的,爹娘不在了以后,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守着你们,看着弟弟妹妹们长大。” “长姐……” “行了,你别说了,那些贵人们眼睛都盯着我们家,好像我嫁出去他们就可以轻易拿住我们家,我就不信邪,我就嫁一个可以上门的,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立阳和沁雪见长姐打定主意,那就不再扭捏,开始准备婚事,只是有些话是提前和谢琏说明白的。 “谢兄,我家在官场上没有人脉,怕是不能帮你平步青云!” “立阳,我知道你们认为我贪图权贵,我也不会和你说我腰板很硬。 我不是你,没有人为我遮风挡雨,但我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我也是真心爱慕你长姐,所以你不用太提防我,我要的只是一个台阶,有了这个台阶我自然会一展抱负。” 立阳闻言以为谢琏所说的台阶是自己家的身份、地位,但他日后才会知道谢琏所说的台阶和他以为的相去甚远。 …… 江南扬城 扬城盐商这段时间可是乱了套了,自从皇帝盛怒派出监察御史到了这里,盐务上所有相关人员都吊着一口气,都是盐业这条绳上的蚂蚱,能有一个清白的。 谁不是千万,百万的家资,哪个经得住查,所以有人观望,有人送礼拉拢,有人往京城里递信,反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最慌的还是莫家,因为他前脚刚接到武家送过来的口信,后脚就收到养女莫玉洁的消息,要用武家的秘密换一个良民身份远走高飞。 莫家主思量再三,答应了下来,他在扬城根深叶茂,一个良民身份对他来说,小事一桩,但是当朝大员——忠勤伯,吏部左侍郎的秘密可是他的保护伞,这种东西能多一点就多一点。 于是他在扬城的满庭芳见到了这个自己府中陪养起来最得用的‘养女。’ “你看着和小时候可是大不相同了……” “我从扬城出去也十几年了,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 “呵呵”,莫家主捋了捋胡子,“都说居移气,养移体,果不其然,当年的小孤女如今是贵妇模样了。” “养父的恩情玉洁自不会忘,但这些年我从中牵线,让养父和京城关系紧密,我也有功劳不是吗?” “你一向是会说话的,你想要的东西不是问题,不过你用什么消息来换,我不管你为什么从武家逃出来,但你要是不能给出让我满意的价钱,我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或许把你绑起来送回武家我能得到的更多……” “养父还是这么心狠,别着急,一定令你满意……”莫玉洁附在莫家主耳边将事情说了。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 “养父这就不用知道了,现在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了吗。” 莫家主递上了一份身契,“你现在出了这个门,就自求多福吧,我会当作没见过你,你最好也藏好你的尾巴,小心让人捉到了,到时候你这颗聪明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第96章 圣旨 莫家主看着莫玉洁拿着东西离开后,吩咐自己的管家。 “你叫人跟着她,看她在哪里落脚!” “老爷的意思是?……”管家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莫家主摇了摇头,“盯住就行,不要打草惊蛇,帮她把尾巴扫干净,就让她安生几天,千万不要让她发现有人跟着,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说不定以后还有用。” 管家听明白后,即刻就下去安排了,莫家主看人都走了,心中没由来的烦躁,武牧带信给他,说朝廷派人来查盐务,让他做好准备…… 他是扬城盐业总商之一,他们这些盐商和朝廷官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家尤为突出,除了京城里武家的关系,在扬城盐务这一条线上的官员,他都没少打点,也有结成儿女亲家的。 何况,他家可有不少子弟也在这条线上做官。 当然大部分都是买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都是有实权的,万一查起来,恐怕要遭殃…… 如果可以安抚住过来的监察御史,或许可以大事化小,此时的莫家主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皇帝的决心。 依旧抱有侥幸的心理,想着盐务上牵扯的事和人太多,不动或者小动才是理想的解决方案。 谁若是不识相想要掀掉盖子,怕是他也不可能有好下场,聪明人大都不会这样做…… 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在面对不确定的情况时,人们总会产生一种“我不会出事”的心态。 这种心态有时可以让人们更加自信地面对未知的挑战,比如从前莫家主所经历的。 然而,当这种心态变成了一种盲目的自信,人们就会忽略风险,从而导致不良后果……当然此时的莫家主是没有意识到的。 …… 宣威将军府再次接到了圣旨这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因为一年前林沁雪才因为献上红薯,而破例被圣上封为县主,已经是圣眷优渥了。 如今不过一年,林家又有旨意传下,京中不少人家后悔,早知道林家这么得皇帝青眼,还不如将林白月娶到自己家中。 林家姐弟妹也都傻眼,虽说长姐开始和谢琏议亲,但两边都没有父母,需要找个有名望的人做中人,而且两边也都要有长辈出面。 林家越不过去的,也必须做的,就是向武家老太太和武牧报备,而谢琏也需要去和自家族老们做工作,这都不是轻松的事。 没想到一个来自景帝的圣旨将一切都解决了,皇帝听皇后说起林家长女——林白月选了探花郎做夫婿,很是高兴,当初探花是他亲点的,那可是少见的好相貌。 两人皆是才貌双全,景帝觉得自己挑人眼光很好,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家都喜欢做媒,听到皇后的怂恿,他当即写了一道赐婚圣旨,言及两人天造地设,才子佳人。 皇帝都这样说了,林白月和谢琏的婚事自然水到渠成,如火如荼操办起来。 其实景帝之所以这么捧场,有凑热闹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不喜欢之前林家和霍家的联姻,两家都在西北军有势力,若是两家勾连,对他来说是非常不稳定的因素。 但林靖远战死了,这是他生前定下的亲事,景帝虽然不喜欢这两家联姻,到底还是忍着没有干预。 如今彻底断了两家的关系,他很愿意推一把。 林沁雪心里大致是有数的,皇帝明显很高兴自己家选了没有家世的谢琏。 从而避开某些势力纠葛,因此愿意给自家脸面。 这件婚事于国家大事而言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但却让这么多大人物关心,实在是好坏难料。 沁雪只有更加仔细的开始建立自己的势力网,京城里的人眼睛都盯着三尺朝堂,而在她看来,可以悄悄发展的机会和空间是在民间。 之前在各地建起来和绝味楼打擂台的‘尽宴欢’也慢慢走上正轨,两边不大不小的有过几次冲突,在不同的地界闹起来。 每次都需要找中人解决,如此一来,在生意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在和林家的绝味楼过不去,抢了林家不少生意。 接下来沁雪要做的也是她的生意网中的最重要一环,就是车马行。 她发现大良已经有非常完备的运输业,不管是运人的还是运物的都十分发达。 运输工具也多种多样,高档的有马车,中档的有骡车,最次的也可以租赁毛驴。 但也不是说驴子就一定便宜,有些士大夫就愿意选一种脚程奇快无比的小黑驴。 浑身如黑缎子一般,但粉鼻子粉眼白肚皮,四个小银蹄,一般的马走长途都赶不上它,被称之为千里独行特,如果要租赁这样的驴子那就所需不菲了。 车马行有专门的赶车人,在这里既可以租赁车马出行,也可以直接出钱买。 林沁雪接下来的规划就是要在全大良开车马行,为了可以更好的抢占市场,她早就派人做了一批特制的马车,她不是理工科,在车的动力上毫无办法。 但是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改变,比如车的外形,将车厢做成流线型,车内加装安全带,增大乘坐安全性,车下改装成四轮,再加装车头车尾的照明灯具。 另外做好车辆减震,让乘坐感受更舒适。 用空间里取出来的弹簧制作座椅,加装软榻,使乘坐的人更舒适,以方便长途跋涉疲劳时休息。 他将这些马车批次分配到,几个大的交通枢纽的府城试水,开起了‘任我行车马行’。 当然这个名字是林沁雪起的,是个只有她懂的谐音梗,也算是纪念她曾经自由的生活。 …… 在林家忙乱的同时,一张来自安逸王府的请柬发向了京城里有头脸的人家,武涟漪的儿子要办满月宴。 原来武涟漪在一月之前,已经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安逸老王妃十分高兴,将武涟漪母子安置在身边照料,又上疏给皇帝请封。 景帝顾及这是自己表叔生前留下的最后一个孩子,还是于八十高龄上,也算有福,便恩旨赏了个县伯。 如今孩子满月,要摆满月宴,安逸老王妃还是奏准皇帝,摆个素宴,给孩子添点福气,皇帝也允准了…… 第97章 ‘福气\’窝 武涟漪的喜事林家姐弟妹几个还是要去捧场的。 按理安逸老王爷去世未满一年不该宴饮,但老王妃亲自上了折子给皇帝,可以看出老王妃很重视这个孩子,这对武涟漪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其实不管是白月还是沁雪,如果说对武牧诸多女儿中,最同情的,就是武涟漪了。 年纪只比武青涵大一点,比林沁雪还小,武青涵和林沁雪现在都还在闺中呢,武涟漪孩子都有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林白月感慨。 “之前在赏桂宴那时听说她也去了,还拜访了武天娇。 只是我们没遇见,我看她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应该会过好的。”林沁雪想着武涟漪的样子,看着很弱但眼中有火。 “那我去给她准备点礼物。” “行,长姐看着办吧……”沁雪在这些事上一般不费心,长姐自然会置办妥当。 她现在心思都在自己的交通大业上,因为发现个小问题,自己之前一叶障目,居然给忘记了。 北方多平原,自然习惯跑马坐车,可南方多水路,马车到了南方就施展不开了,看来自己还要在几大漕运码头添上几条船,做个货栈才行。 想着还要规划规划,便和长姐打了招呼,往府外走去,林白月看着沁雪最近也不知忙些什么,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摇了摇头,便自去安排了。 …… 安逸王府,满月宴这天。 因为毕竟老王爷去世不足一年,所以没有大办,只是请了和安逸王府有交情或是有亲的人家。 虽然刻意低调,但还是十分体面的,因为圣上和皇后也都送来了孩子的满月礼,皇后的是一个赤金镶嵌珍珠的如意锁项圈,两柄玉如意,十八锭小金元宝,一床在皇觉寺开光的百子百福被。 皇帝则是派宫人来宣旨,把答应给孩子的爵位也确定了下来,封了承恩伯,给了一个大县做封地,也算是给这个最小的表弟一份恩惠。 林白月一家人也终于见到了武涟漪,立阳是男子打了招呼后,就去外间席上和相熟的友人说话去了,林家姐妹几人在武涟漪房里坐下。 看着面前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但气质天差地别的女子,总感觉哪里不同了。 武涟漪倒是很热情,“当初在闺中,多亏姐姐们照顾,几次三番的帮我,真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两位姐姐……”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傻话,都是自家姐妹,”白月实在的回道。 “怎么没见到可儿,她还好吗?”可儿当初是忠勤伯府年纪最小的丫头,又跟着武涟漪嫁到了这边,是个性子很欢脱,又可爱灵动的小姑娘,白月看到武涟漪不免想起。 “可儿…………,难为还有人记得她!! …她死了!” 闻言林白月和林沁雪都很吃惊,沁雪觉得武涟漪眼中透着冷,和当初眼里有火是两种状态。 虽然不知道她在安逸王府过的什么日子,如今看着好像光鲜,可她不是一嫁进来安逸老王爷就死了的。 老王爷什么样的人,京城里可是传言不少,今日来贺喜的人都笑语嫣嫣,说武涟漪是嫁入福窝了,这绝对是最好笑的笑话。 如今听说可儿没有了,林沁雪简直不敢猜想她们曾经遭遇了什么… 她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多做一些,但是她又能多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歉疚,她甚至不敢问可儿是怎么死的…… “在你的事上,我们能做的也很有限,实在是能力有所不及,希望你不要记恨……” 武涟漪闻言悠悠的说,“姐姐说的什么话,我也不是不知恩的人,我只是羡慕姐姐们,无论如何身边还有可以为自己奋不顾身的家人,真好……” 说完捂嘴嘻嘻笑起来。 林锦绣平时虽然表现的像个顽童,但她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此时她就觉得武涟漪的情绪不对,有些害怕,往长姐身后藏了藏。 “是啊,这世上的人本来就各式各样,命途也不同,有好的就有更好的,有差的也有更差的… 但命途总是靠人走完的,也许走着走着,就柳暗花明,也未可知,涟漪妹妹你说呢?!” 林沁雪在话中暗藏玄机,想着劝劝这人,别钻牛角尖,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这个时期很容易抑郁。 武涟漪闻言停了笑,“我的路早就已经定了!” 林白月看着氛围不对,转开话题问道:“孩子呢,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个漂亮的玉麒麟,一会你给他挂起来,看看好不好看!!” 武涟漪说起儿子,脸上露出少许温柔,“孩子在王妃那里,有奶嬷嬷带着,她们都对孩子很好,我也省得操心。” “那也没关系,你看看我带来的这些小物件,这里还有我亲手绣的两个肚兜,时间有点紧,我也没法做太繁复的,等过几天,我再好好给孩子绣点精细的东西。” 武涟漪看着眼前的一堆小东西,都是用心准备的,眼角微红,却说出了一句极不相关的话。 “宣威将军府和安逸王府一样,如今都是没有实权的有爵人家,和烈火烹油的忠勤伯府还是保持距离好些,免得让人以为我们攀附权贵。” 林沁雪有点不明白,这话一定不是没由来的,谁知武涟漪又乐呵呵的想起什么事,吩咐身边的丫头。 “去把我之前让你放起来的绣屏拿来。” 那丫鬟到内室去取出一个十分精致的绣屏,但是看着绣面,应该是断断续续绣成的,丝线已经呈现新旧两种光泽。 细看上面好像还有绣线滴过水,有几根颜色不匀。 “这是我在祖母过生辰的时候绣的,绣了两个,一个作为生辰礼送给祖母。 另一个本来打算送给白月姐姐……,谁知道绣了一半就耽搁了……”武涟漪想起往事。 林白月姐妹知道,那时刚好是她生母过世的时间…… 武涟漪停了停接着说道:“那时所有绣线都是在伯府里领的,好坏都由别人说了算,这不滴了几滴水,颜色就不好了。 后面这些是我到了这边,每当睡不着觉,就绣几针,如今东西绣好了,就是不知道白月姐姐会不会嫌弃!!”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你的心意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白月为了让武涟漪好过一些,忙不迭的接过绣屏。 第98章 景帝的委屈 武涟漪看着接过绣屏的林白月,脸上的表情是今天见面以来最平静的。 “姐姐们去吃席吧。” “你不去吗?”林沁雪问道。 “我!~ 一个老王爷的妾室,去了能给孩子带来什么荣光?” “是老王妃不允许吗?”林白月关心道。 “……不是,”武涟漪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去参加宴席。 最终林家姐弟妹几个在宴席上看到了武涟漪的孩子。 被老王妃抱在怀里,奶乎乎的一个小团子,旁边跟着两个奶嬷嬷,看起来被照顾的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林家几人都待不下去了,略坐了坐,就告辞离去了。 走的时候还看见王氏坐在老王妃身边,神色自若,说话谈笑。 回去的路上,林白月看着绣面上的水渍,“她当时那种情况,怎么会不小心滴上水呢,不过是眼泪罢了…” …… 大良朝堂上,今日不安静…… 概因为收到了西北军原副将,如今暂代总兵官的李耳,接连的几封战报。 在平凉城沿线,有数支犬敖骑兵,绕过平凉关,往西北一路劫掠,沿途所经十多座县城、村庄无一幸免,几乎屠戮一空。 李耳派出小队追击,但犬敖骑兵速度极快,每到一地大肆劫掠一番之后,便迅速退走大漠,一点都不拖延。 一看就是谋划已久,并且熟悉大良战备,定好方略,快打快走… 景帝看到奏报怒不可遏,当庭斥道,“外邦蛮夷,狼子野心…… 没用的东西,让人如入无人之境,居然毫无所获!! 可恶,可恨!!” 随即质问群臣,让朝臣们说说该怎么办…… 大臣们一时噤若寒蝉,实在是摸不着景帝的脉。 按理说这次犬敖的偷袭,也不是毫无征兆,之前霍将军就曾经上奏朝廷,说犬敖有异动。 而且还派出了三百人的斥候兵,进入大漠寻找犬敖王庭所在的草场,并且去摸清地形,考察一番,以备日后若是远征的路径和战术。 但是圣上以‘擅发兵’的罪名流放了霍家,那就是不想轻操干戈,于是有大臣建议,从西北军调配兵员补充到那几个被劫掠的县城。 加紧防御,在西北诸地抽调民工,修筑工事,防止犬敖的再次偷袭。 景帝脸色难看,“修筑工事? 要修多久,修多少? 需费银钱多少,民力耗费多少?” 一席话将刚才建议那人问的战战兢兢,冷汗直冒。 “不知所谓,涂耗国帑,拖下去,杖二十,好好长长记性……” 其实景帝很少直接杖刑大臣。 但今天的他很郁闷,他不想打仗,实在是这几年国家财政紧张,谁都知道打仗就是打钱粮。 大良开国就百业凋敝,好不容易安生了几年,又灾荒频起。 难道他不想做个大手一挥,横扫千军的君主吗,可是国家实力不允许,他能怎么办呢! 可是即便他是这样隐忍,犬敖这个不识好歹的野人部落,偏要来挑衅,要打他的‘耳光’,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今天在朝堂上宣泄怒火,不但是被气的,还有一直以来的委屈以及被打脸的羞愤,皇帝也是人,他也有诸多无可奈何… 景帝想着,这些年自己殚精竭虑的治理国家,但这帮做臣子的,一点帮不上忙,还尽出歪主意。 同时他也更气恼当初霍将军的自作主张,让他不得不罚他,导致今天西北军群龙无首,被人偷袭。 为什么不好好做好防御,偏要自作聪明!! 做为皇帝,他是不会有错的,如今种种都是霍将军没能很好的体会圣意造成的,思及此,老皇帝开始迁怒。 他觉得自己之前太轻易放过霍家了,于是当庭追加一道圣旨给云南府广南卫的指挥使。 称霍家虽然还是良民,但作为国家培养的将领,没能为家国守护河山,与国无功便是过。 命令让霍家子弟参与屯田,不许安坐家中,不事生产。 这对于霍家而言当然是无妄之灾,但是如今的景帝觉得丢脸,他急需要一个归因,一个犯错的人…… 有前一个大臣试错,可见主和不是正确答案,接下来的人就好发挥了,自然有人开始主战。 这人上来就大骂犬敖卑鄙,是缺乏教化的野人,大良应该发兵征讨,让他知道大国威仪。 景帝闻言没有说话…… 一时朝上静默下来,这时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义正言辞的发表了一番慷慨陈词,言语坚定的要求必须以武力征服犬敖,以扬我国威,驱逐蛮夷。 景帝看到出来的人正是自己的老三——元于玺,他一边拿手敲着扶手,一边缓缓问道。 “哦~, 怎么武力征服?” “儿臣建议从固原、宁夏、甘州调集兵马前往平凉,可于西北军分两路进军,合围犬敖王庭。 儿臣愿意变卖家资,献出十万银做军资。” 元于玺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为元于玺的大手笔叹服。 皇上听完略略点头,并没有回话,立即有大臣跟上,愿意捐献银两作为军费。 武牧也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一个让皇上消气的好机会吗,也紧跟着表示愿意出资八万两银。 殊不知,景帝听后心中怒火中烧,他当然知道自己儿子今天这一出,是在平息自己之前派人去江南查盐务的事。 他愿意将从江南捞来的银子拿出来,还算是还有点眼色。 但武家,一个吏部侍郎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八万两,是巨贪无疑,如今还敢拿这个银子在他这里邀功,这天下都是自己的,谁给武家这么大的胆子。 如今还要用到他,景帝按下怒气不发,但武牧不知道的是,从现在开始,他的丧钟已经敲响…… 第99章 黑天鹅事件 西北有异动,林沁雪也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好在林靖远当年买的庄园,离平凉关比较近,因此两个义庄此次逃过一劫。 大概是因为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犬敖骑兵绕过平凉关后,安静潜行了好一段,才开始屠戮,劫掠。 因此两个义庄的人才幸免于难,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犬敖不略过这两个义庄,怕也不能速度推进的那么快。 这两个庄子里几乎全是老兵及家眷,想要从这里快速脱身,也就没有那么容易,这样或许李耳将军能够及时发现,派出人手追击。 后面的十几座县城和村落也许就能有活命的机会,不过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林沁雪心绪不宁,当知道朝廷要对犬敖用兵,开始调集兵马时这种情绪到达了顶峰。 让她预料不到的事又接二连三的发生…… 首先是朝中传来的消息!~ 三皇子和武牧献上大笔银两做军费,带动了朝中大臣纷纷捐钱,京城里的大户乃至百姓也都群起效仿,从而快速筹集了军资,得到了圣上的嘉奖。 三皇子被正式授封为福王,没想到的是,同时,皇帝顺手也给老二,老六一并封了王。 大臣们一时也懵圈了,之前一直没有封王,以为老皇帝是想先定下太子,这要不不封,一封就封一大片,也属实让人有点看不懂了。 而武牧也加授通议大夫,皇帝大加赞赏他为国分忧的义举,又说这次可以对犬敖开战,他居功甚伟。 当同僚们都纷纷恭喜他的时候,武牧却没有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兴奋,反而脊背发冷…… 他本是一个聪明人,之前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想着扶持三皇子上位,他便是从龙之功,事情也一直如他所愿往前发展,导致他开始张扬、肆意,从而忘记了他一直以来的谨慎。 如今圣上看着是在嘉奖他,但话说的皮里阳秋,听着总不是味道…… 再有就是武天娇的女儿没了!…… 三皇子刚刚进封福王,府里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皇子妃唯一的嫡女病死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预兆,反正是给元于玺的心上蒙上一层阴影。 但这件事伤害最大的就是武天娇,没有什么比儿女在眼前消逝,对一个母更残酷了。 武天娇倒下了,病的奄奄一息。 但此时的元于玺势头正猛,终日在外面忙碌,完全不顾府里已经死了的,和快要死了的…… 林白月和沁雪倒是去了几次,但看着武天娇病的厉害,也不能总去打扰,就时常找些好药材送过去。 当然最后一件事,最让林沁雪闹心! 申时行,路六,鬼八,金刀十还有南离,向她提出辞行!~ 要去西北军中参与这次的战争。 林沁雪心中不愿,她不是非留这些人在自己身边,但她知道战争的残酷,她作为一个从后世穿来的灵魂,她本能的不想让自己亲近的人去打仗。 但她又不能开口拒绝,因为这些人的赤忱之心,让她开不了口,她只能弱弱的,几乎是恳求的问一句: “非去不可吗?” 金刀十先是呵呵笑着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真的是杨家后人,生活所迫落了草,辱没先人,因而不敢提。” 突然语气坚定了起来,眼中迸发光芒! “如今家国有难,匹夫有责,我乃杨家后人,岂能躲起来做王八,”说着一手中长刀,“我答应,我手中的金刀也不能答应。” 陆六,鬼八在旁边故作无奈道,“兄弟想去,没办法,不过就是个死,陪他走一遭吧,省得他做梦都不安生……” 林沁雪眼眶泛红,她背过身,擦了擦眼角,又看向另外两人。 申时行还是那个稳重模样,“之前听说霍将军派出去的斥候营,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就想回去看看了,那里大多都是我生死同袍,实在放心不下。” “你又是凑什么热闹?”林沁雪对于之前的几人无懈可击的理由无能为力,所以把不忍心和郁闷都冲着南离而去。 “你可别和我说什么心中大义,你一个道士,年纪又小,功夫也不行,就别去了不行吗?” 南离嘟囔道,“主子也真是的,他们你都不敢说,就知道贬低我,真上了战场,还不一定谁的作用大呢……” 又笑眯眯,“我把火爆珠子发展了一下,现在是火爆大珠子,这不得拿到对的地方试试吗~” 林沁雪对这个无厘头兼取名废的小道士无语死。 “小主子不要担心,等咱们几个打完这场仗,还要回将军府蹭吃蹭喝的,倒是可不能不管咱老哥几个~”陆六还是那个豪爽爱笑的性子。 “对了,老哥几个的小徒弟,小主子可要照顾好,我们还要靠他们养老呢……”鬼八也跟着打岔。 “既然你们主意已定,我也不强留你们,不过你们得答应我几件事。”林沁雪说道。 “小主子放心说,咱们肯定没二话。” “第一,你们打完仗都给我回将军府,不许留在西北。”这是叫他们必须活着,几人谁又听不明白呢。 “第二,南离不许直接上战场,你那点功夫就是给人送菜的,你答应我,我就给你送个比火爆大珠子威力大的多的大大珠子。” “此话当真,主子也擅长火药?”南离惊喜的一蹦三尺。 林沁雪也不理他,继续往下说,“第三,若遇到危机,第一时间给我送消息,我会想办法,不许抱着不给我添麻烦这种想法,若是有,现在给我马上扔掉!” “小主子……”几人知道林沁雪对他们的义气,他们都是大丈夫此时也不免感伤,压下眼中的泪意。 “放心,我们一定平安回来。” “先不着急,朝廷还在调兵,我也要给你们准备东西,派人给李耳将军送信,要不你们说出军营就出来,说回去就回去,还有没有点纪律了。” 李耳从前是林靖远的副将,两家关系很好,但这次犬敖偷袭,他没能成功拦截,皇帝发了大火,免了他的总兵官之职,留任副将,以观后效。 不知道皇帝打算任命谁领兵去西北,林沁雪心中不免担忧…… 第100章 武器配备 林沁雪的心情在听说皇帝决定由国公府的世子贺兰猷领军跌到了谷底…… 西北平凉城和西北军在林家这里都有非比寻常的地位和意义,如今真的为他们捏一把汗!~ 她不明白,景帝也是久经战阵之人,怎么会不懂军事将领应该具备起码的军事素养,而国公府的世子贺兰猷,甚至从来没有过打仗。 他最大的身份特质就是皇帝的小舅子,是外戚,这是老皇帝在给儿子积累日后的政治班底,还是说,老皇帝不相信武将,怕给国家培养出一个功劳太大的定边将军。 不管林沁雪是什么想法,朝廷准备在西北用兵的消息早就传遍大街小巷,老百姓们并没有慌张的情绪,甚至还抱有高昂的热情,仿佛只要大良出兵,必定扫平蛮族。 毕竟战场离他们很远,而皇帝离他们很近…… 天子脚下,想来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 京城茶肆酒楼,高谈阔论,歌舞升平,一个个都好像军事指挥,在挥斥方裘…… 而朝廷实则没有那么轻松,到处腾挪,从西北诸地终于调集了四万兵士、辎重。 由宁夏都督韩延忠担任副将,贺兰猷担任总兵官,以兵士先行,辎重垫后这样的方式,快速向平凉城进发…… 奉皇帝旨意,到了平凉城后,西北军也由贺兰猷总领节制…… 在这期间,林沁雪也不安生,在空间里翻箱倒柜倒腾了数日,思来想去能为申时行几人准备些什么东西…… 可以既保障他们的平安,又不会太打眼。 她先是向府内亲兵仔细询问和了解,如今大良和犬敖的战力和战术,以及武器装备…… 如今犬敖和大多数的草原部落一样,擅长骑马打仗,速度极快,可以日行千里,而且每人都配有马队,用来补给。 所有骑兵也是射手,使用复合弓作为武器。 他们几乎都是采用且战且走的战术,在靠近敌人时候进行骑射,在敌人接近之前逃之夭夭。 若是有人追击,则对追击的人进行伏击,若是将来敌打散,便会用装备的长矛、钉头锤和剑消灭零散的敌人。 而大良这边,由于不产马匹,所以骑兵较弱,擅长防守作战。 军队配备长弓和弩箭,在远距离和近距离上分别发挥作用。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大良军中有专门的小队,使用简单的火铳、鸟铳等火绳枪,但因为射击过程极为复杂,要经历倒火药、装火药、压火、装膛、装火绳等一系列程序。 而且容易受到风雨影响,潮湿天气也影响火药被点燃,所以在军中应用不广。 基于这样的了解,林沁雪才敢将空间中的战备取出一些,毕竟武器这种东西,威力太大,一旦使用,很难不被人注意。 万一因此被人盯上,林家必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林沁雪不敢轻率,即便是给自己家的亲卫准备,她也只敢拿出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 得益于林沁雪居安思危的惯性,和空间的自我补充功能,她之前将空间里收藏的一些兵器进行了囤积。 为的就是给自己和家人留一张保命的底牌,万一有一天需要,可以靠科技与狠活保证家人平安。 如今不得已要暴露一些,她先是取出了自己之前收藏的,一款奥地利燧发手枪,给申时行五人每人配了一把,又带了一支更精致的让交给李耳将军。 申时行几人拿到枪支时震惊的说不出话,知道林沁雪有本事,不知道这么有本事,这种东西怕是领兵的将军也没有吧,小主子就这么轻易的拿出来给了自己几个。 “这东西也太精巧了,现在军中的长枪我也见过,又笨重又麻烦,主子这是从哪来的?” 南离爱不释手,手上这短枪和现在军队里能看到的火绳枪差别不是一般的大,这枪轻便,一只手就可以操作,而且不用填充火药,也没有火绳,用的居然是铅弹。 这是继火绳枪之后的革新产品,火绳枪时代是没有手枪的,技术核心就是打火装置,(使用弹簧顶住的燧石——黄铁矿石,来打火),不过这些事林沁雪就不想解释了,只是简单敷衍。 “这是我之前重金从西洋商人手上买的,拢共没几支,你们珍惜一点。” 让几人将燧发枪用枪套固定在腰上,方便拿取,又将枪支的性能和几人做了说明,并且做了示范教学。 告诫几人说道,“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拿的是什么天降兵器,这东西只有在一百米以内的距离才具备杀伤力。” 之所以没有多拿,主要是多了不好解释,搞得好像批发,还是物以稀为贵吧。 另外沁雪又给每人配了一把军刀和匕首,全是来源于十八世纪的优秀工艺产品。 刀刃部分的钢口用水淬火,硬度比现在的刀具要高,稍软的刀身背部还可以用来抵御敌人的攻击,这就代替了盾牌的作用。另外一把匕首可以和长刀辅助使用。 最后,林沁雪给了南离一个答应他的危险玩意儿,“麦粒火药”! 南离捣鼓的火爆珠子无非用的就是黑火药,讲究一硫二硝三木炭,也是炸药的一种,但威力不大。 主要还是配比有问题,这件事在后世是有标准答案的,东方人的原始工艺,只将原材料粉碎、搅拌就完事儿。 杂质很多,而且粉末运输颠簸,硝石粉会沉到下层,受潮后板结。 欧洲人在15世纪,确定了75%的硝石、10%的硫磺、15%的木炭为火药最佳配比,制造出的 “麦粒”黑火药,威力远超原始火药。 “麦粒”火药制造是有诀窍的,除了要用适合的木炭,纯净的硫磺,硝石也要溶解加工,提取出纯的结晶。 在混合粉末时加水、酒或硝溶液,将“面粉”做成“糕饼”;再碾碎糕饼,然后用青铜或石头的磨床,将其破碎成谷粒大小。 再过筛,分出各种规格的火药颗粒,小的如黄米,大的如麦丽素,这就是“麦粒”火药了。 这一套工艺不仅安全,而且有利于硝溶液渗入木炭多孔结构,“麦粒”比起粉末燃烧效率高2倍,就好像枝条比锯末更容易燃烧一样。 林沁雪最后把方子也告诉了南离,“我要求的不多,带着他们都给我平安回来。” 第101章 小徒弟们 给足了申时行,陆六几人银两、马匹和装备,林沁雪还是不放心。 嘱咐几人自己会在西北义庄安排人手,如果遇到麻烦,就去义庄寻求帮助…… 送走了申时行几人,林沁雪心里本来就有点空落落的!~ 谁知道回到府里又听到一个让人头大的消息! 申时行的小徒弟林童,一个和立阳同岁的小少年,哀哀怨怨的来找她,告诉她赫连姐弟俩带着陆宝,三个人偷偷追着师傅也去西北了…… 不省心的小屁孩,现在一个个的主意都这么大,林沁雪气的七窍生烟! 虽说其实林沁雪和赫连姐弟年纪相差无几,赫连洛还要大一些,但本身林沁雪心理年纪足够大,而且这些孩子都是当年她从人牙子手上救下来的。 因此她心里直觉把这些孩子当做自己的后辈,忍不住的要操心,嘴里愤愤道: “都是大得不好,带坏小的……没一个有正形的……” 说着看到眼前的这个,勉强安慰自己。 “还是你听话,知道不要乱跑……”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眼前这个气鼓鼓的抱怨。 “他们不带我,说我功夫没到家,让我留在这儿给主子报信…”说完十分遗憾的摇头! “…”林沁雪无力扶额。算了,还是她天真了! 她本来就打算安排人去西北,想着脚程快一点也许还能追上几个小的,便叫人去喊赵翊翎、赵鹏程、钵子和狄三千四人。 “你们还得去西北一趟,那边你们最熟,如今西北形势不明,我不放心。 虽然朝廷征集了四万兵丁,但是准备的时间太短,霍将军给朝廷的折子上说,犬敖是从去年春天就开始秣兵厉马。 而我们从准备到出兵不过两月,辎重粮草到底筹备了多少,如果是守城也就罢了,但我看皇帝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到别人的地头打仗,这是兵家所忌讳…… 所以我要做两手准备,万一有意外,你们在那里帮我接应!” 把义庄里的人和申时行,陆六他们给我带回来。 遇到紧急的时候不要吝惜财物,家私器具全都不要拿,人往回跑,命保住就行! 我在西北几个省沿途的大驿站,开了几个任我行车马行,你们倒时直接从里面调集牲口,有多少拿多少。 还有赫连那几个小鬼,跟着他们师傅跑了,我知道赫连姐弟从前是草原部落逃出来的,这次跟着去也许可以帮上陆六他们。 你们快点赶上去,说不准路上就能抓住,那两个小子,给我狠狠的在屁股上打五十…算了,三十巴掌! “赫连勃还不让我这么早告诉主子呢,他们说要跑远点,才让我说!!”林童插嘴。 “切,还学会上眼药了…”林沁雪嫌弃道,“那就打四十下,一下也不许少!” …… 赫连姐弟本就是胡人,个子比中原人要高大,虽然年纪还小,但看起来已经颇有威慑力,实际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比较不协调的是,身边还跟着个身材矮小的小胖子,长得又白又嫩,像是小说里的人参果娃娃。 此时身上挂满了小包袱,一边走,一边腾出手在胸口的小口袋里掏糕点,往嘴里塞… 嘴里还不空闲的嘟囔,“我走了,大小姐一定会很担心,也不知道没了我,别人能不能保护好她……” “叫你不要来,你偏要跟着,跟着就跟着,还带这么多东西,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出门游玩。” “我准备的都是路上用的着的东西,这叫有备无患,你们不懂……” 赫连勃听了取笑陆宝。 “你那一堆都是零嘴,能有什么有备无患的,除了满足你的馋虫,还能有什么用,遇到歹人了,你还打算用零嘴馋死他们不成?!” “切,你就是嫉妒姐姐们喜欢我,哼~~” 陆宝因为年纪小,又长得胖嘟嘟,奶乎乎,到了林白月身边后有没有起到保护她的作用不知道,但可以看见的是满足了林沁雪和身边小丫鬟们喂食的快乐。 不管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给他留着,基本上在小姐姐的圈子里,陆宝是个团宠。 “我这里有流苏姐姐给的花生芝麻酥,有落英姐姐给的玫瑰糖,还有大小姐给我的金丝白玉糕,不带上,白放坏了。” 赫连洛听着两个小子呛声也不阻止,他们三个不但一起被带回林家,还一起拜了师傅,师傅又是拜把子的兄弟,几乎是一起长大的,关系极好。 所以这次赫连姐弟要去西北,也没瞒着陆宝,也没拒绝带上他。 几人说说闹闹的往前走,他们不知道,除了赫连洛是个女孩子不方便,另外两个小子每人屁股上都有一顿巴掌等着呢。 本来想着出发后第二天林沁雪才会发现,没想到林童快速‘出卖’了他们,以报‘不带他’的仇……。 在他们出发后不久,林沁雪安排的人手也往西北出发了。 …… 宣威将军府,林白月在知道赫连姐弟带着阿宝跟着师傅们去了西北后,很是担心,尤其是陆宝,林白月没发现他功夫有多好,但知道他胃口有多好,连声叹气。 “这孩子,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饿到……会不会有人欺负他……” 知到林沁雪派人去追,还包了一大包吃食给带上。 林沁雪看着长姐,她能说陆宝是那群孩子中战力前五,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但看着长姐关怀小朋友的眼光,算了! 除了接受她还能如何呢,毕竟那真的是个能吃能打的小朋友……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长姐的情绪明显松快了,林沁雪猜想是因为她的婚事被搁置了。 自从长姐婚事被诸多贵人关注,她就很大压力,逼着她自己做决定,虽然嘴上很倔强,但是精神很紧绷。 林沁雪本来就对这桩婚事有顾虑,如此大家都可以喘息一段时间。 毕竟现在全国的眼睛都盯着西北,朝廷更是掏出家底要和犬敖打仗,这个时候谁会没有眼色的搞什么婚庆活动,老皇帝的脾气最近可是不小,接连贬斥了许多官员,谁这个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京城里有点排面的人家都知道要把脑袋缩起来等着,什么时候朝廷打了胜仗,自然就可以歌照唱舞照跳了。 他们不是普通百姓,舔居高位,起码要做出个忧国忧民的模样,最好苦大仇深一点,,像林白月这种还是被老皇帝关注的婚事,自然更要放一放。 第102章 志向还是欲望 自从上次林白月姐妹去看望过武天娇之后,这又过了半月。 白月一直想着要再去看望,对于武天娇那么骄傲的人,是不会主动表现出脆弱的样子,她一直硬生生挺着,只会自己内部消化,就是后世所谓的内耗…… 虽然不知道内耗这个概念,但林白月对武天娇有天然的共情能力,她俩都是家中的大女儿,从小千娇万宠,备受关注,但也深受期待,被严格要求。 所以两人都努力约束自己该有的姿态,维持着该有的体面,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和底色…… 虽然看上去林白月和武天娇极为不同,但其实她们有很类似的地方,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格~ 所以白月想再去探望,也是物伤其类…… 沁雪最近很多事,她要尽快在大良铺开她的车马行,在江南的水路码头安排船只。 这不是简单的事,要做大量的考察工作。 比如如今的官道有没有改道,驿站是否正常运行,哪里是交通枢纽,哪里车马不便,哪里商旅聚集…… 所以导致沁雪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听说长姐要去看望武天娇,便从那帮小徒弟中又抽出两个跟在长姐身边,自己并没有跟随。 …… 自从国公府世子贺兰猷领兵出发后,元于孑的心情就很复杂,如果到今天他还不能看出父皇的心意,那他也太迟钝了。 他不懂自己明明就比老三更有才能和抱负,但最后他就是不被选择的那个,一如他成长中的无数次…… 父皇的行为,分明就是有意给元于玺培养班底,前段时间因为扬城盐商的事,父皇明显对元于玺有意见,他以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正准备从中做些事的…… 谁知道就发生了西北被袭边的事件,这事给了元于玺一举翻盘的机会。 老三果然立刻反应过来,不仅借机献上大笔军费,连着他那一党的人也都拿出不少银钱支持景帝。 结果就是自己还没高兴几天,父皇态度就彻头彻尾的转变。 不但对元于玺和缓了脸色,还委以重任,让他和户部尚书一起,筹集军费和粮草。 在这期间,元于玺的嫡女还夭折了,就像老天也在帮他,帮他演出一个悲痛欲绝但坚持为君父和国家奔波的形象。 这让老皇帝对她多了一分好感和同情,认为这个儿子有诸多问题,但最起码他对父亲有忠孝之心。 对的,老皇帝更在乎的是自己在儿子们心中的地位。 这又是他比不上元于玺的地方了,他没有元于玺会演戏,也没有元于玺有钱,有人脉。 听说就连贵妃为了支持儿子,也将自己的珠宝首饰挑出不少捐做军费。 就是这么现实,自己谨小慎微,克勤克俭,结果还不如这个吃、拿、卡、要,样样不落的老三,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 元于孑招来自己的谋士们,让所有人一起参谋,如今的形势,他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劣势? “王爷不必灰心……,如今的情况未必是一件坏事……” 对,下面的人如今已经开始称呼他为王爷,但是元于孑自己知道,他这个王爷是父皇为了给元于玺紧紧弦,怕他太张狂才封的。 如果说这几个儿子中,老皇帝最疼爱谁,恐怕就是老六了,只有他的王位是父皇的一片慈父之心,而自己不过是块磨刀石罢了。 对于老三,老皇帝有疼爱,不过更看重的恐怕还是身份,由于贵妃出身国公府,元于玺的支持者更多,也更受到勋贵们的拥护。 这对于开国才一代的大良来说十分重要,要维护国家稳定,就要能够凝聚最多的力量,这才是景帝看重元于玺的原因,也是元于孑比不上的地方。 “老三的亲舅舅带兵,这仗若是打胜了,老三在军中和勋贵中就都有不可撼动的地位。 如今贵妃是除了皇后外身份最高的,而皇后无子,元于玺的身份要高过我。” “王爷所言差已,既然皇后无子,那就是国无嫡子,那大家就都是庶子,没有不同,自古以来的传统,无嫡立长,大皇子早已被排除在太子候选人之外,那长子就是您了。” “这话没用,立嫡、立长还是立贤,这得父皇说了算……” 元于孑不想听这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他想知道现在怎么样才可以让景帝重新考虑太子人选。 “很简单,如果这仗打输了,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曲言召,他此时老神在在,说出了釜底抽薪之计。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说话…… 元于孑厉声道,“国家大事,岂能为私利而罔顾大义,何况此次征伐犬敖,父皇是下定决心要打胜仗的。 不但在兵力上我们远超犬敖,就连火器营,西北所有的马匹都调给了贺兰猷,即便用最笨的人海战术,最少也能打个平手,如何会输?” “辎重!!”曲言召只说了两个字,就不再提。 至于如何做,做不做,这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当然以他对这些嘴上家国大义,实际上自私自利的贵人们的了解,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 晚上,沁雪回到府里,看到林白月在屋里愣神。 “长姐,在想什么?” “也没什么,我今天去了武天娇那里,这次三皇子在筹集粮草和军费上立了功,受封福王,武天娇也成了一品王妃,但我看她眼睛里全无光彩,身子也一直不好,倒像是自己拖着不肯好似的。 我劝了半天,确实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安慰,听说三皇子从女儿死后到现在也没有管过。 沁雪,我想不通,像我们这样的贵女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仅仅是男人的一件装饰品吗?” 第103章 平凉关和平凉城 北地…… 在大良国界的最西北边…… 茫茫戈壁上,苍茫大地间,拔地而起一座周长二百二十丈,高二丈余,宽厚丈许的土城。 这里便是着名的平凉关隘,它气势雄浑,古朴庄严,有着“边陲锁钥”之称。 不但是抵御草原部落的前线,也是大良控制广袤西域的桥头堡,御敌保疆的最前沿。 平凉关应地势而修筑,易守难攻,难以逾越。 向西可以和青门关呼应,向东是西北重镇肃州。 北面是高耸的焦土山,南面是滔莱河峡谷,中间靠西是新城湖,南北两边山脉逐渐收束,最窄处仅仅八公里,犹如咽喉一般。 作为重要的战略要地,中原通往西北的狭长通道,正是由于平凉关的存在,才很好的控制了这片地方,自古就是中原地区的战略防御门户。 大良建国后,景帝为了更好的拱卫边防,迁徙人口到这里练兵备边,修葺城池,严格守备。 在关内外都有军户屯田,建立卫所,整个平凉总屯兵大约两万,称为‘西北军’。 西北军管辖着平凉关隘,腹里、沿边、境外墩台三十九座和关内外的五个卫所。 关隘西侧有两路墩台,北侧山巅有一路墩台,关东有一路报警墩台,关南还有一路沿山环形墩台。 关内外墩台林立,纵横交错,相互了望,互通情报,传递军情,类似今日的邮电通讯设施。 大墩设有坞,内有驿马、驿驼、食宿供给等,每墩有5-7名士卒守护,多设置墩、燧,若遇敌情,白天举烟,夜间烧火,通报远近驻兵前来应战。 小墩只有一墩台,3-5人守护,任务是了望、通报敌情。 关内外设置的五个卫所,每个卫所由游击将军任总指挥,对卫所一切军政事务负责。 平凉关隘内侧便是平凉城,这是依关而建的一座大城。 在这里往南望可以看见巍峨高耸的雪山,北侧是沙漠前缘,是一座历史悠久的边城。 虽然不能和中原的大城相比,但是也是西北的一颗明珠,集军事动脉和经济动脉于一身。 是大良九边重镇之一,但由于孤悬千里的特殊地理位置,承受着巨大军事压力。 平凉城关守卫的军士,是五个卫所之一的平凉卫。 他们的职责不仅要检查往来商旅使者,处理外交贸易,还要时刻提防草原部落势力的侵袭。 在这里需要朝廷颁发的关照才能入关,使者,囤民,客商都有不同的关照。 有许多西域国家到这里从事贸易,做些买卖…… 所以这里终日热闹纷繁,城里面有专门开设的为境外使者或者商人服务的公馆,以及各式驿站、商铺和大大小小的酒肆,饭店。 由于一直以来朝廷对草原部落的基本军事方略就是战略防御。 而皇帝向所有派往边关的前线的部队指挥官,下达的命令是‘来则御之,去则勿追。’ 这是建立在双方军事力量基本均衡的基础上维持的平衡,但是如今犬敖率先打破了这种平衡。 当然原因有很多,首先是之前北地干旱,草场退化干枯,草原部落的生活日渐艰难,牛羊马匹死伤惨重。 为了争夺生存空间,相互之间发生内斗,执掌权力的贵族内部彼此残杀,如今力量最为强盛的就是犬敖部族。 其次内部无法获得足够的生活资源,那他们就不得不将眼睛看向外部。 最快速有效的方法当然就是抢掠,于是犬敖部族开始频频南下,滋扰边境。 收到影响最大的就是哈密卫所…… 它是位于五个卫所最西端,在平凉关外,处于焦土山脚下,两条交通线路的分叉口。 是通往西域而去的重要交通枢纽站,往来做贸易的商人都喜欢在这里中转,补给,找带路人或是翻译。 之前犬敖数次入侵哈密,当地居民纷纷逃至平凉城,躲避战乱,但是只要大良出兵干预,犬敖就会自动撤离。 如此两边反复拉锯,焦灼的状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断袭扰边地,大肆劫掠后自动退兵,成了他们惯用的战争方式, 但这次不同,犬敖突然出兵,攻陷了哈密卫所,并在此驻兵。 然后以哈密为跳板,侵犯西北边境,大肆抢掠,关外屯垦的军户们损失惨重,十几座城镇屠戮一空。 平凉形势瞬间动荡不安,朝廷不得不下令收缩防线,严查通道进出人群,采取严厉的禁运,凡是有人想往犬敖运送盐,铁等违禁物品,会立即遭到抓捕并处以极刑。 犬敖物产稀少,在大良严格的禁运下,甚至连一口铁锅都买不到,更无法生产武器,这就更加重了犬敖破釜沉舟的决心…… 抢夺大良的物资和生存空间,是犬敖的最终目的。 犬敖的行动促使景帝下了决心,举重兵到达平凉,打算进入草原,和犬敖赌国力,一举将他们有生力量消灭,起到劳一时而保长治的目的… 在大军即将抵达之前,还有几人先一步赶到了这里,先到的自然是陆六他们几个,他们脚程快,又有意赶路,不过十来天就到达了平凉城。 几人也不耽搁,立刻前往西北军中军驻地,找李耳将军。 李耳在看了几人带来的林沁雪的书信,和那支精巧的不像话的燧发手枪。 “这丫头是越来越厉害了,我前些日子才看到了破妄那个糟老头,今天就收到了他徒弟的信件,这师徒两个是心有灵犀还是怎么的,眼睛都盯在西北。” 申时行原来是西北军中军斥候营的百总,常常跟着林靖远身边,自然见过林沁雪的道士师傅,其他几人只是听说有这么个人,但从未见过。 听说这道士和林将军关系很好,从前常在将军府走动,申时行想着林沁雪肯定关心破妄真人的行踪,所以向李耳打听。 “道长如今何在?” “那个破道士,前段时间犬敖南下,他带着两个徒弟来到我这,还说帮我一起守关,后来听说朝廷大军要来,就出平凉关往草原去了,拦都拦不住……” 第104章 汇合 申时行和陆六三人被分别安排进了中军军营,只有南离被李耳留在了身边。 “那丫头说了你擅长火药,而非对敌拚杀,那你就留在我的亲卫营里,安心的做你的研究吧!~” 几人都没有意见,既然回到军营,自然服从安排听指挥,就此安顿下来,和昔日战友一起训练和做战前准备。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仅仅在他们到达两天以后,赵家兄弟和钵子、狄三千四人带着偷跑的小徒弟们也到了平凉城。 在四人出发后,其实没多久就追上了赫连姐弟和陆宝。 概因为这几个活宝为了省钱,连马都没有雇,就打算走着去。 没办法,谁让他们是偷溜出来的,没有林沁雪的支持,他们身上就只有自己平常攒的十几两银子。 这里面陆宝还占大头,因为他年纪小,小姐姐们都喜欢他,有点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他,所以他吃穿都不用花钱。 平常完全没有用钱的地方,所以最能攒钱,除了银子居然还有几片金叶子,和一个上好的翠玉的玉挂件。 看的赫连姐弟咋舌不已…… 几人在被赵家兄弟找到的时候,两个男孩猴一样的正在爬树,因为嘴馋的陆宝看见一颗很大的沙枣树,虽然还是青色的果子,但下面的已经被人采光了,但树上端的果子大概因为太高,没有人去打,所以挂的满满当当! 赵鹏程几人看到两个小崽子往上‘吭呲吭呲’的努力爬并不吭声,等到两人爬上去后,才出现一把揪住赫连洛,将人带到马车上!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狄三千就是一个促狭的性子,看到两个小子撅着腚往上爬的时候,他就不让其他人出声。 等人爬上去了,他在树下捡了树上两人费力打下的沙枣,还找了根小棍子,边吃边靠在树下等着,等到赫连勃和陆宝想下来时,他就在树下拿小棍儿刺他们的屁股。 把人又往树上赶,两个小的下也下不来,枣子也吃不上,无奈之下连声哀求。 好容易才被放下树来,陆宝眼睛里还有水光,“狄大叔太坏了,我打得沙枣你不许吃了……” 惹得狄三千哈哈大笑,“主子让我打你们的屁股,至少四十巴掌,我才拿小棍子戳了你们几下,还不知足……” 有了这个插曲后,几个小的都坐上了马车,后面的路程就快多了,终于在今天到了平凉城。 对于这里赫连姐弟来说,这里其实不陌生,他们本来生活在草原上的一个小部落,后来草原部落相互征伐。 他们那个部落被犬敖给打散了,他们的爹原来是部落里的小头领,结果被敌人直接射死在马上,母亲也被抓走了。 草原上的女人本来就是另一种财产,部落之间打仗,除了争夺物资粮食马匹,还有就是女人、孩子,这都是部落强大的有生力量。 他俩侥幸躲过了搜捕,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男人们用车拉走,而无能为力。 草原上没有活路,两人一路南逃,此前大良和草原部落可以互市,所以来往的客商很多。 赫连洛机敏,求了一个商队的头人,跟在他们后面,混进了平凉城,那时候,觉得这里真大,真繁华,真漂亮。 这天下不会有比这里更大的城池,但后来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天真。 他们到了京城,又觉得那里是最富贵繁华的地方。 但林沁雪告诉他们,在南方还有完全不同北地的大城,繁花似锦,镶金踏玉。 他们才知道这天下很大,小主子说有机会带他们都去看看,走遍大良的好山好水… 思及此,想到这次自作主张偷偷从府里跑出来,小主子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还派了赵叔叔他们来找自己几个,心内便很是惭愧,想着回府后一定要给小主子好好赔罪。 陆宝不像赫连姐弟,他年纪小,被林沁雪救下来的时候才五岁不到,家里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 如今他最熟悉的就是京城的景象,第一次见到西北苍凉的古城,不禁看什么都新鲜。 马车行至城中时,眼尖的陆宝忽然喊起来,“看,那是不是绝味楼,是主子的产业吧……” 几人闻言看向在路边,右侧一个三间宽,门脸儿宽敞的铺面,上面高悬一个匾额,赫然就是绝味楼。 “早听说小主子在平凉城也开了绝味楼,一直也没来过,这次倒是巧合,刚好路过。”狄三千感慨一下… 赵家兄弟和钵子倒是对这里很熟,因为之前为了护送霍将军父子,在这里盘桓过一段时间。 这里的绝味楼与内地有所不同…… 内地的绝味楼只做餐饮,但这里的绝味楼还挑着个招幌写着‘吃饭、住宿‘,门口挂着两盏灯,表示这里不仅提供吃食还可以住店。 这也是由于平凉城的地理位置特殊,来往商旅繁多,货物也多,吃住都要照管货品,所以最好是食宿都管才能吸引客商。 “我们能不能也去看看?”赫连洛问道。 现在天色已晚,几人本来是想直接去平凉关附近的义庄,但一路风尘仆仆,看到了绝味楼,大家也都腹内空空了。 陆宝发出灵魂拷问,“我饿了,想吃饭…” “要不,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最近平凉关严查商旅,许多商队都不能自由进出,想来也没什么客人,我们去给店里增加点人气…”钵子也说道。 几人都有此意,纷纷点头同意! 等众人走进绝味楼,四大三小都惊掉下巴,店中人声鼎沸,哪里需要他们增添什么人气…… 小伙计一看有人进来忙上前打招呼,“客官辛苦,但我们店里可以用餐,但是房间已经没有了,不能留宿哦……” 小伙计笑着向几人解释,虽然拒绝几人留宿,但是语气依旧很好,面带笑容,礼貌不失热情,这是林沁雪对员工的要求。 绝味楼的雇员都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所以对林沁雪的要求,只有做的多的绝不会少做或者不做。 赵家兄弟看着这个小伙计眼生。 “老林叔呢?我们从前也是西北军的,现在从京里林将军府上过来的…” 小伙计闻言,笑容瞬间从工作模式切换到了真诚模式。 “哎呀,你不早说,我是他小儿子,刚才庄子里的来送货的人要走。 我爹说天晚了,怕他们出去被守关的军丁巡查,他人头熟悉一些,去送送,一会儿就回来!” 第105章 绝味楼的小聚 四大三小被小伙计安排在大厅里靠墙的一张大桌上。 “你们先在这里歇歇,要吃点什么?今天店里忙,厨房里上菜可能没有这么快,别见怪啊!~” “怎么会,我们先喝口茶,刚好渴了,给我们上个鸳鸯锅子,再随便上点小菜,多来点羊肉就行。” “好嘞……”小伙计一边说,一边将桌上倒扣着的茶碗翻过来,将茶水倒上。 赵翊翎看到店里这时又进来了一批人,好像是货商模样,正找伙计呢。 “小哥忙去吧,我们这里不用招呼。” 那小伙计一看来的也是老客,便回头和几人说道:“那行,都是自家人,我就不招呼了,一会我爹回来了,让他陪你们喝几杯……” 说完就向着刚进来的那伙人走去。 “莫二哥,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你小子,刚才还找你呢,快给老哥找个座,真是又饿又累,这一趟跑的太不容易。” “二哥这边!”说话间将一群人带到了四大三小这边,也是靠墙一张大桌。 “二哥这里坐坐,你几个来点什么?” “老几样就行,就是给上的快一点。” 小伙计一边答应,一边熟练的将茶水倒上。“二哥,你们今晚什么打算,店里可是满房,住不了了……” “这可不行,你得帮二哥的忙,老哥几个实在是跑不动了,就是打地铺,我们也不挪窝了。” 小伙计看几人确实劳累,想了想说道,“待会儿再说吧,我先给哥几个安排吃食去。” 说完就去厨房里招呼了。 赵翊翎看着邻桌几人一个个脸色黑红,络腮胡子,毛发旺盛,一看就是西北大汉。 和中原人的白面青须为美不同,这西北的汉子每根毛发中都藏着不羁自由的灵魂,看着乱蓬蓬的,但就是极有生命力,茂盛茁壮。 犹如这些人的体魄,宽肩厚背,一双大掌,两腿健壮,力量尽显。 那个叫做莫二哥的,拿起茶碗一口饮尽,又去拿茶壶,也不往碗中倒,对嘴一顿吞咽,终于算是缓过来了些许,坐在桌边又拿起自己身边的一个皮囊,在耳朵边摇了摇,听到还有一点晃荡的声音。 拔开塞子,一口倒入口中,陆宝遥遥看去是种乳白液体,那汉子喝完之后,一脸满足,咋吧着嘴,拿眼一扫周围,意外的看见旁边桌上有个小胖子,看着他张大眼睛,嘴角有可疑液体,分明是馋的。 随即放声大笑,“小孩儿,你也想喝?” 陆宝立刻点头,急切的深怕对方反悔。 旁边的赫连勃忍不住眼睛抽抽,没眼瞧这丢人样子。 “收起你的口水,这是酒,不是你能喝的……” “你瞎说,我又不是没见过酒,那都是透明的,他喝的是乳白色的,肯定是奶,我也想喝……”陆宝吸了吸口水,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能太丢人。 赫连洛通常是不管两个男孩子打嘴仗的,两人都是她的弟弟,只要不打架,她一向是乐呵呵的观战,但这次她却出声解释。 “这是马奶酒,是用马奶装在皮袋子里,放在马背上,经过颠簸、撞击,慢慢变热发酵后的酒,是草原人的圣酒,是天神赐予给草原人的礼物。”赫连洛脸色神圣 说着马奶酒的来历,这勾起了赫连洛的回忆…… 是啊,马奶酒,她有多久没有闻到马奶酒香了,她和弟弟从前所在的部落就擅长酿造马奶酒,他们将原始的酿酒方法改良,将马奶装在有酒曲的皮袋子里,每天去搅拌,撞击,经过五到七天,做出来的马奶酒比其他任何部落的都要好。 他们可以用酒去和别的部落换牲口,换皮毛和粮食。 那年父亲走的时候正是草原上最热的季节,母亲正在家中搅拌马奶,那乳白的颜色和奶香,一圈一圈的把她所有的童年都装载在里面了。 如果没有战争,没有抢掠,如今她和弟弟还有父母或许还在草原上骑马驰骋,欢笑…… “你俩看着不像大良人,哪里的?”那大汉看着赫连洛姐弟问道。 “我……”赫连勃还没有开口,赵翊翎就打断了他,“这是我家侄子,他家原是草原部族,后来举家搬到京城了,我这侄子一直在京城生活,这酒大概是见他爹喝过。” “原来如此,还是你爹聪明啊。”那汉子听了也不在意,随口接道。 “老哥从哪里来?看着很是疲累……”狄三千心思细,想打听打听如今西北情况。 “哎,别提了,我们是哈密的商人,一直往来在西域和大良,本来生意做的好好的,谁知犬敖部落这个疯狗到处撕咬,现在又占了哈密,我们如今是有家归不得。” 正在几人谈话间,刚才招呼的林家小子带着另一个伙计过来给两桌上菜了,一样的大号锅子,旁边垒起了各式小菜,还有可以下到锅子里的大份的羊肉片,除此之外还有用盆子装的大块手抓羊肉,旁边放着一小碟椒盐,一小碟蒜瓣,还有一碟子辣椒面。 两桌人看见吃食,都没心情废话了,众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先吃饱肚子是第一要务。 正吃着,陆宝悄悄来到姓莫的大汉旁边,拿出一个手帕包,里面是他从京城带来的存粮之一——花生芝麻酥。 看着大汉真诚的问道,“我拿这个和你换,你给我尝尝你刚才喝的东西呗!~” “你可真是个馋小子,和我家那个真像。” 大汉似乎是想起了家中的儿子,对陆宝的态度很温和,“我不拿你的糕点,这马奶酒虽然不是很烈,但你未必喝的了,给你少倒一点,尝尝就行了。” 笑着朝身边的兄弟问道,“你们谁身上还有马奶酒的,给这个小子倒上一点。” 旁边有个面善的大叔,拿起自己的皮囊往桌上干净的碗里倒了大半碗,递给陆宝嘱咐。 “拿着去吧,小口一点,慢慢喝……” 陆宝小心接过,又把自己的点心包放在了几人的桌上。 “谢谢大叔!”乐呵呵的端着碗回自己桌上,然后默默的往赫连洛的碗里倒了一半,又分了点给赫连勃,姐弟俩都讶异的看着这个小弟。 陆宝是嘴馋,但其实也心细,早在赫连洛说起马奶酒时的神情,他就注意到她心情的低落,这是想家了? 于是他用自己的糕点换来这碗马奶酒,就是想让他们姐弟可以回味一下想念的味道。 赫连姐弟看着这个小胖弟弟,笑了起来,是啊,曾经的家成了泡影,但如今这个家他们一定会守住…… 第106章 心愿 赫连洛和赫连勃都拿起了碗将碗里的马奶酒喝掉。 陆宝看到,也摇头晃脑高兴的拿起自己的碗往嘴里送。 刚喝了一口,一种酸涩的味道充斥口腔,他想吐,又觉得不能扫了给他酒水大叔的面子,伸手到自己包袱里去找花生酥,才想起来他用剩下的酥糖,换了眼前这碗东西,一时心中惆怅,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于是悄悄的将酒碗往赫连勃的面前推过去,嗯……再努力一点点,它就可以不属于我了…… 众人吃了不久,店里的掌柜终于回来了,听自己小儿子说起将军府里来人了,高兴的忙往几人这边寻来…… 还没走到,就看见了赵家兄弟和钵子,这几人都是熟面孔啊~ 于是大声说道,“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我给你们准备点好吃的。” 赵家兄弟几人忙起身相迎,“老林叔,近来可好?” “都好,都好……” 老林叔原本是林靖远最早的一批亲兵,在林靖远刚到西北,还不是总兵官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感情深厚。 西北这二十年虽说没有什么大的战争,但是一直也不太平,边境摩擦很多,而且草原部落经常扰边,攻击墩台和屯田地区,所以小型战役不断,林靖远也是在这中间殒命的。 而老林叔则是在一次追击敌人过程中,被人砍伤了右手,导致右手无法用力,不得以退出军队。 那时的林靖远知道他老家早就没人,又受了伤,怕他回去没有生计,想来类似这样的兵丁还有很多。 于是就自己拿钱,在西北买了两块地方建起义庄,本意是用来安置西北军中退下来的老兵,后来很多还在服役的兵士家属也找到这里生活,林靖远并不阻止,只是尽力安排,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军士里威望极高的原因。 因为他不但在这里戍边十数载,而且也是真心把西北军丁当成家人来对待。 老林叔在桌边坐下,看着几人问道,“如今西北不太平,你们这次来是因为什么?” 赵翊翎在老林耳边悄声说,“朝廷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叔应该知道吧?” 老林在平凉城这么多年,如今又管理着几乎是平凉城里最有档次,客人络绎不绝的绝味楼,人脉和消息他都不缺。 “这事我知道,朝廷要和犬敖开战,那你们就更不该来了,这时候太危险了。” “小主子不放心你们,让我们到义庄照应着,万一有什么意外,可以帮你们离开!” “小主子就是太惦记我们这些缺胳膊断腿的,这些年我们没少拖累她!” “大叔快别说这种话,小主子最不爱听。都是一家人,做什么不是应该的,你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把你藏的好酒取出来一些,我们好好喝一场。” 老林已经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性格爽朗,答应道,“这是小事,待我取来。” 说话间要去取酒,旁边桌上的莫老二听到有酒,也耐不住性子了,“老林头,你可不要厚此薄彼,你怎么单请他们,我们是少给你银子了还是赖账了?” 老林也不推搪,笑着说,“一起,一起,刚好家里来了几个后生,我高兴,我们一起喝几杯……” “不一会儿,众人喝到一处……” 喝着,喝着……,姓莫的大汉舌头就有些打结,看着老林眼睛发飘~ “老林,你是大良人,从前又是西北军的,你告诉我,朝廷要和犬敖开战,这仗好打吗?” 这话把老林问沉默了,这仗好不好打,老林说不清,他们和草原部落交手多次,这些游牧民族并没有固定的王庭,总是在草原上流荡。 打了就跑,跑了又来,真的是烧不完的野草,野蛮生长。 大汉看老林不接话,大概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难回答,自己又自说自话接着絮叨。 “我家里人如今都在哈密,也不知道如今怎样了?以前是抢了就跑,这次不知怎的竟然在那里驻扎不动了。我本来想跑完这趟,就回家看看,如今近在咫尺,可就是回不去……” 旁边一个同伴也开口说道,“大良朝廷又突然收缩防线,严查进出的货品,不能贩运的商品罗列一大长串,几乎是断了我们这些人的生路了。 我家是在肃州下面的镇子里,我那里穷,要是没了吃饭的营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一时间几人都唉声叹气,旁边也有人听到这边众人说的内容,忍不住开口搭话,“就是,就是,我们这只商队早就办好了出关的文书,一应手续都是全的,刚到平凉关就被通知朝廷不让生活用具,粮食进入草原,现在可以通过平凉关的大概就只有一些陶瓷和丝绸这些贵价货。” “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就是有人要,现在能有几个买的起的,如今草原上日子不好过,肚子尚且填不饱,牲口都要当口粮了,那些贵族头领哪有心情买这些……” 赵家兄弟几人都细细听着,咂摸着如今平凉的情况,也知道了为什么现在大部分的贸易都停了,平凉城里还有这么多人! 他们有的是在犬敖攻打哈密时,反应迅速从哈密逃过来的。 有的是滞留在这里的客商。 还有一些是周围被抢掠后的那些屯垦村镇里剩余的人口,被李耳将军派兵给护送回了平凉城。 所以如今平凉城其实人满为患。 赵家兄弟几人和莫二那个商队最后都在大厅打地铺,大家都喝的跌跌撞撞,只囫囵着先睡一夜,一切明天再说。 晚上赫连姐弟躺在一起,有些睡不着,有的记忆不去想并不是就忘记了,有些人也一直在心底召唤他们。 “姐,你说我们这次回去能找到母亲吗?” “我不知道,若是找到了,我们就带她一起回京城去……”赫连洛虽然知道这种可能不大,但她不忍心让弟弟失望,她自己心里也隐隐期待,愿天神保佑他们一家可以团圆…… 第107章 峡谷之战 日暮西陲,战马嘶鸣…… 贺兰猷带领的西征大军终于到了平凉,皇帝还亲自赐下了名号,「灭狼军」 贺兰猷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也是正经的武将勋贵家庭出生,从小耳濡目染也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建功立业。 战法兵书没少看,战术战略也头头是道。 长得又颇有气度,口才很好,在朝堂上和众臣侃侃而谈,毫无惧色。 完全没有初次领兵的紧张和不安。 这也是为什么景帝愿意相信他,让他带兵出征,他比那些躺在功劳簿上的人好控制,又听话,看着也很有才能。 那些老将没事做还要叫嚣,若是让他们再立军功,岂不是更加自傲,难以弹压,自己在时,自然无妨,可如今他年纪大了,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祸头子。 景帝的想法当然没有人知道,但是李耳的心情最近十分不佳,贺兰猷一到不但撤了他总领西北军的职位,而且代替皇帝对他进行申斥,说他反应迟钝,让敌人如入无人之境…… 李耳不得不按着脑袋听了半天,最后皇上让他辅佐贺兰猷,帮助了解西北情况和西北军的管理。 对于出关找仗打这个提议,李耳是犹豫的,如今犬敖屯兵在哈密,一反常态的没有退走,这明摆的是树了个靶子给大良,里面是否有什么阴谋? 他把这话说给贺兰猷以做提醒,反被他嘲讽谨慎过了头,像个被吓破胆子的小鸟…… 如今什么都不能阻止正气焰高涨的贺兰猷,他有先进的弩箭,又有优于对方的人马和辎重,哈密屯兵最多不过一万,他可以用绝对优势兵力去对阵弱旅,这种仗不用动脑子都能打赢。 贺兰猷看着李耳担心的样子,心中更加轻视几分,难怪皇帝不敢对这些将军们委以重任,这胆小怕事的样子,莫不是已经完全被犬敖震慑,还说是老将,真是让人失望。 他命令全军整备,在西北军中调出一万人,和朝廷四万大军合兵一处,分两路,分别由他和皇帝派给他的一个善战的副将,韩延忠带领。 至于李耳,还是守好他的关门吧,既然畏战,那军功这种事就不要想了。 整个西北军驻军不过两万余人,如今要抽调一万,守备顿时空虚,李耳心中不免焦虑。 但如今箭在弦上,所有人的热血沸腾,好像出门就能捡功劳,他不能多话,否则就是祸乱军心。 战争的号角终于吹响,贺兰猷带领大军直逼哈密…… 他与副将分兵两路,副将直行,倒是没有遇上伏兵,顺利到达哈密城外,而他则绕过常规线路,从右路迂回,想从后侧夹击哈密。 按照事先商量好战略部署,副将在到达哈密城的两天后的开始发起进攻。 但他不知道的是贺兰猷出关后,为了尽快能有战果,一路快速挺进,有下属建议先让斥候探路,大军慢慢跟上,贺兰猷不屑的说道。 “慢慢跟上,那要多久才能到达战场,须知战场瞬息万变,若是因循守旧,那需要我们这些将领做什么,何况君父殷殷在望,若我等不忘生舍死,岂不愧受皇恩。” 话说的激情飞扬,听着也没什么大毛病,跟着他的虽然也有久经战阵的军士,但是这种时候谁和一个愣头青过不去呢。 果然,现实是会教育那些轻视它的人,在赫连猷从右侧迂回的路上,遇到一个路宽不及山高的长峡谷无法绕过。 军法有云,行军路上,途经峡谷最危险,若是峡谷上有埋伏,进入峡谷的人则进退维谷。 这个时候就连最热血沸腾的贺兰猷,也不得不审慎起来,望着前方的峡谷,此时若是退去就会错过约好的攻坚的时间,若是皇帝追究,一个贻误军情的罪名是逃不了。 不得不鼓起勇气,赌一把时运,赌犬敖料不到自己会迂回向南,然后北上,他先派遣两支小队前进。 在看到小队分别都无碍的穿行过了峡谷,放下心来,跟随贺兰猷的军官也都松弛、说笑起来。 他们这次虽然长途跋涉,但其实待遇不错,而且贺兰猷也不是武将作风,动辄得咎。 他又深受皇帝看中,一应武器装备,粮食军费都是带齐了的,这可是场富裕仗,若是得上一二战功,也算是封妻荫子了。 这支大约两万人的军队,行动起来,黄沙滚滚,当最后一个兵丁走入峡谷,整个峡谷中的兵士成一条长蛇,蜿蜒往前行进。 贺兰猷身边一个副将,直觉此地太过安静,两边峡谷高耸,让人觉得如入彀中,立刻向贺兰猷进言。 “将军,此地太过险峻,乃兵家大忌,我建议让骑兵纵马,步卒跑步,快速通过峡谷是第一要务。” “可是这随军辎重若是没有步卒拱卫,万一有损失,我军兵士如何打仗,行军。” 那部将无奈,只能让骑兵先行,刚走到一半,只听见一声鸣镝,从两边山上万箭齐发,还伴有大块石头下落,瞬间峡谷间军士死伤一片。 弓箭落下,军士尚且可以用盾牌挡,巨石落下,那可就是真的没辙了。 由于没有可以有效躲避的地方,将士们只能将辎重大车作为屏障,尽力向峡谷北侧推进。 随着箭矢的破空之声不绝,贺兰猷身后的军士倒下的越来越多,尸体连着尸体,血液冲刷血液。 峡谷顿时成为死亡之谷,军士在谷下狂奔,慢了会死,快了,也会死… 一切都靠运气,不过或者殊途同归… 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无法想象,人命在战场这个绞肉机里,连求饶这个机会也不会有。 眼看峡谷口就在眼前,已经红着眼睛的贺兰猷,正要冲将出去。 有人拉住了他,这人便是之前提议的副将,他让兵丁拖过来了大型弩箭布阵,让举着盾牌的兵士在前面开路,后面的弓弩手填装弩箭。 峡谷口,果然有犬敖重兵把守,此时正待敌人来投。 那副将指挥人将弩弓的前端置于地面再用脚踩住,双手用力往上拉紧弓弦,挂到“机牙上”上。 接着将三支箭矢依次装进弩臂上的机槽内,端平,眯眼估计距离,以桥对“望山”上的刻度,然后手指轻扣“悬刀”,瞄准敌人,准备发射。 这些弩箭,射速、射程都远超犬敖的原始弓箭,一阵迎面对射让犬敖损失不少人,这极大的惹恼了这支强悍的草原部族。 犬敖骑兵在马上纵横,如今占据天时地利,怎会让大良军士逃出生天。 于是也不退后,而是跃上骏马,发起了进攻,没有技巧,没有战术,就是直接进攻。 大良军队受制于地形,有是仓促之下应战,没有多久就被冲的七零八落。 好容易在巨石和箭雨下逃出命来的士卒,在这里被砍下了人头… 死尸和乱石一起堆积在山谷,朔风夹着血气在峡谷里来回的窜… 狼兵犬敖教给他们一个用鲜血写成的教训,战争不是儿戏,是你死我活。 是箭射完了用刀砍,刀砍断了用手撕,手撕断了用牙咬,牙咬坏了用头撞,头破血流,至死不休,就算死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 总之,这场惨无人道的厮杀,大良军队被伏兵屠戮殆尽,峡谷的沟壑和土壤里都被染上了鲜血的颜色,使无数阴灵在此游荡~ 而这一战的主将贺兰猷却在副将和亲卫的保护下,跑出了峡谷,身后有骑兵猛追。 贺兰猷身边的副将身中数箭,看到身边同袍一个个载下马去,大喝一声,“老子拼了” 然后调转马头,向追兵冲去,冲入敌人阵中,挥舞短刀,力斩两人与马下,最后被数十支长矛插入身体,热血喷溅,垂首而亡…… 而贺兰猷本人,他不是没有想过殉国,但对方的箭矢像长了眼睛,就是不射他。 最后他的马匹被射倒在地,几十个追兵将他团团围住,他看着手里的断刀,他的英雄梦,刚出场就折戟沉沙! 良久,贺兰猷终于放下手中的刀。叹道:“无颜面再报陛下…” 最终他被犬敖活捉……为大良和犬敖之间的战争送上了第一个,也是官最大的战俘…… 第108章 战场之变 犬敖抓住贺兰猷后,首领拿手上的弯刀将贺兰猷的下巴勾起,看着这个长得很好的大良将军,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抓住的是大良这次西征军中,官最大的那个。 “你们大良就是喜欢找些小白脸打仗,那以前的林将军是个美男子,你也是个美男子,不过你打仗不如他……” 那首领说完命人将贺兰猷押下去,并没有在他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因为接下来他还有更重要的军事部署,不能在这里耽搁。 哈密城外,攻城已经持续了三天了,韩延忠气的咬牙切齿,自己麾下人多,因为贺兰猷要绕远路,人多势必会拖慢行程,所以只带精锐迂回。 自己这里倒是有四万人,不过有一万是辎重部队,再加上到达哈密后他们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在城外逗留了两日。 两天的时间足够对方做好应战的准备和动员了,所以自己虽然在兵力上有优势,但如今却久攻不下,哈密城里的守兵明显早有准备,他们以逸待劳,大良军士劳师远征,何况韩延忠还有一个顾虑,就是贺兰猷迟迟不至,不知道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这次领兵出发,说的好听是为国讨贼。 难听一点就是老皇帝派他来给贺兰猷挣军功的。 当初他就不同意分兵,他们兵力远超哈密驻军,一鼓作气进行攻坚,打下哈密应该不难,但贺兰猷偏要搞什么夹击的策略,他不过是个副将,只得听从。 如今贺兰猷没有消息,韩延忠不免心中慌张,若是贺兰猷出事,他就算是打胜回朝,怕是也不免要受处罚,这攻城本是硬仗,如今他心中摇摆不定,自然不愿意用堆坑填谷的人命去换取战争的胜利。 于是下令退兵三十里。 想着还是先找到贺兰猷再做计较,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如今的贺兰猷在敌军的大营中,受到了敌方首领高规格的接待。 贺兰猷自从被抓,先是被关在木笼子里置于大帐之外,风吹日晒。 又眼见有零散的大良军士被俘虏后斩首在自己面前,死亡这件事若是于无知无觉中到来,或者他也可以成为烈士,也可以死的壮怀激烈,死的赤胆忠心…… 但是现在,他在这旷野中,孤苦伶仃,每日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们死前恐惧、不甘的眼睛和喷洒出来的热血,让贺兰猷的求死之心渐渐荒芜,他知道自己死不成了……他想活,哪怕是苟活!~ 或许是犬敖首领看出了贺兰猷意志的薄弱,或许是他从一开始就在消磨这个年轻人的志气,反正他将贺兰猷放出了木笼子,然后取出了美食好酒,招待‘远客!’ 这时贺兰猷才知道对方的身份,便是犬敖的最高指挥官,犬敖可汗满达鲁汗王。 而满达鲁汗王也才弄明白,他远远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他甚至疑惑大良皇帝如此看重眼前这人,莫不是他有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才能? 没等汗王弄明白,贺兰猷就屈服了,他挣扎过,也试图成为烈士,但如今,但他不想死…… 他将大良的出兵情况和如今平凉关的军力储备与部署,一一详细的向这位汗王说明,这对于犬敖来说可是意外惊喜,满达鲁汗当即封赏他为‘归化王’,让他在自己左右,可以时时与他商议战事。 满达鲁汗在知道了如今大良的兵力情况后,改变了之前的军事部署。 他本来就哈密往平凉关的途中埋伏了一支兵马,只等大良军士攻不下哈密,回兵时杀个措手不及,再由哈密驻兵追击,自己这边包抄,便可尽数歼敌于此。 但如今他改变了主意,他要将韩延忠带领的那支军队完全交给别人去打,他自己要直接带兵南下,平凉关如今军备空虚,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岂不是错失良机。 于是他点齐兵马向平凉关大举进发。 而韩延忠也在途中遭遇了伏击,此时正在与敌军厮杀,后面哈密城里的驻军也出城夹击,他不禁苦笑连连,贺兰猷的计谋本来是想夹击犬敖在哈密的驻军,如今自己却被对方前后夹击,不得不说命运弄人…… 好在他有兵力优势,又有辎重,和先进的弓弩,边打边走,慢慢往平凉城退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他还可以和平凉守军内外合围。 当然,这是不出意外的话,可是意外还是来了…… 第109章 战争和叛徒 草原上夜风肃杀,天色昏沉…… 韩延忠所率部众已经且战且退了数日……这期间,犬敖从前后轮番进攻,昼夜不停,虽然不能一举击败大良军队,但也打算拖住他,消耗他。 韩延忠在咨询了斥候百总的意见,慢慢退到了一处山谷中,他毕竟是善战之人,选在两山之间布阵! 军法有云:“凡行军越山险而阵,必依附山谷,一则利水草,一则附险固,以战则胜。” 他不选在山上布阵,而在两山之间,就是为了限制犬敖军队骑兵的优势,因为这阵旁的两座高山,就是天然屏障。 然后让兵士双排作战,交叉火力,增加防御纵深,进可攻,退可守,再以有限的骑兵作为传令兵,建立起高效的军事指挥系统。 此时他心中还在愤慨,若不是贺兰猷带走了大部分的骑兵,他何必打得如此艰难。 犬敖看到大良军队这边骑兵少步卒多,本不觉得是根难啃的骨头,没想到这只步卒不但有先进的弩箭还有一支火铳小队。 当犬敖进攻时,令旗挥动,金铁之声响成一片,千弩齐发,利箭雨点一般撒向敌人,若是还有敌人继续逼近,则会有一支火铳营结成深纵深横队,并排站立轮流密集射击。 但因为火铳射击的程序复杂,又要填火药,又要放铅弹,又要瞄准击发。 若是遇上射击的人心慌手颤,也有弄错顺序,或者火绳点不着的,而且真实伤害有限,距离近了才能有效打击,并且很多都是轻伤,因而火器营的伤害点是有限的,威慑力大一些。 犬敖一时之间也对韩延忠的打法有些懵圈,想不出有效办法,只能采取如草原狼一般的战术,紧跟着大良军队进行袭扰。 因为忌惮这支军队的强兵劲弩,不敢贸然逼近,但他们可以远远的放冷箭,等到韩延忠布好阵行准备交战。 他们又立刻驱马远遁,如此往来,一点一点拖垮大良军队。 指望在这支军队松懈疲惫的时候就可以一举扑上去,撕咬他们的猎物。 如此一来大良军队,军士受伤者众多,但是此时的韩延忠还没有太担心,因为他知道再过不久,他们就可以退入一片丘陵地带。 在这里有可以让犬敖士卒无法施展的密林,在丛林中,再是疾如风雷,迅如闪电的草原骑兵也束手无策。 大良士兵反倒是行动自如起来,在林中分小队穿行,联合作战,将追入密林的犬敖骑兵一一斩杀。 犬敖不得不停下脚步,在林外扎营,商量对策。 而韩延忠的大军终于有了连日来的首次喘息之机……他叫来斥候营的百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申时行! 是出发前拜访李耳时,李耳专门介绍后,交给他的。 因为此前西北军的斥候营精锐进入草原,如今还下落不明,若说还有谁对平凉关外的地形最为熟悉,便是非申时行莫属了。 他早年曾追随林靖远出平凉,深入草原两千余里,沿途绘画地形,细致考察,同时研究路径和对战战术。 可以说是一个优秀的地形专家,高山戈壁,草原大漠,山川河流,都在他的心中。 这一路韩延忠就是靠着他才能从容的且退且走,如今胜利在望,还有四五十里就可以穿过这片山区进入到了平原地带。 不过两日就可以抵达平凉关,那时和守军合兵一处,虽然他没有在哈密取得胜利,但起码保住了大良军队的有生力量,以后可以卷土重来,或许朝廷不会追究他出师不利的罪名。 此时的韩延忠心中还是充满希望的。 他和申时行在帐中商量行兵路线的时候,陆六三人也和军中弟兄们在树林子里休整,这些天的奔波让几人早就没有当初在将军府的惬意,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要不是有林沁雪给准备的上好伤药,几人的状态可能会更差。 鬼八从胸口衣服里取出个牛皮袋子,打开收口,里面是厚厚的一摞肉脯,小心拿指尖捏起一片,又把剩下的放入怀中,然后将手上的那片小口小口的咀嚼。 陆六和金刀十都眼巴巴看着,口水在嘴中泛滥。 “老八,你也太小气了,你分我几片,回去了我赔你一头猪。” 鬼八咂摸着嘴里的肉香,哼哼声将冷言嘲讽技能拉满。 “切,叫你俩瞎大方,小主子说了叫藏好,留着以防万一,你们倒好,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一馋就啃,可不就让人要走了不少!” “这不都是同袍,我也是不忍心……”陆六呵呵笑着,就要伸手去鬼八怀里掏肉。 鬼八可不惯着这两个家伙,前些日子大快朵颐的时候还笑话他,说他肯定是商人的后代,藏东西的劲堪比家里的老娘们儿。 也不看看自己分肉的时候,大方的像个败家子,那些人没他们那两片肉还能就饿死了,分明就是馋,他也馋,可他忍住了,这不现在才能慢悠悠的享受美食。 想从他这里分肉,门儿也没有。 金刀十看陆六没有得手,啧啧出声,“老六,你不行啊……” 陆六看着胳膊中箭的老十,“切,还说什么杨家刀法,现在提刀都费劲。” 说完几人又大笑起来。 “拖累你们了……”金刀十突然说道。 “什么屁话,再装可怜,我的肉脯也是不能分给你的~!”鬼八打碎金刀十突如其来的伤感。 但没人料到,就在这群舍生忘死的士卒里,有两个人悄悄往林子外面摸去,在黎明之前进入了犬敖部族的大营,这给韩延忠的这支军队几乎带来了灭顶之灾。 因为在第二天早上,当所有军士开始集结的时候,有人发现军中有一个参将带着一个亲兵不见了,当军士把这个消息报给韩延忠时,他敏锐察觉到大事不妙。 与此同时,韩延忠的辎重部队被敌人准确的找了出来,一时火光四起,带着火的箭矢将清晨的天色染成血色…… 四面八方燃起熊熊火焰,这是要烧死他们…… 韩延忠的辎重和粮草都被付之一炬,大军不得已开始四散突围…… 与此同时,平凉关也即将经历战火的洗礼,因为满达鲁汗的军队已经到达了平凉关外,紧张的进行攻城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将对对平凉关发起进攻…… 第110章 守城和救援 远在京城的景帝,为了西征的军队日日挂心。 他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没人能够体谅他的不易,他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这些年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才将国家带上了相对平静的日子。 可无奈犬敖不肯相安无事,他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打这一仗,为了支持贺兰猷这仗可以打赢,他给兵给粮,给辎重给战将,给予一个皇帝可以做到的最大支持。 可回报他的是什么??~ 是来自西北的一封封战败的战报,居然没有一个好消息,景帝悲从中来,他自认为以武功得天下,是英雄,是豪杰。 但是他们是怎么回报他的,先是得知韩延忠没能攻下哈密城,又收到了贺兰猷全军覆没的消息,最后居然得知贺兰猷投降了犬敖。 自己精心挑选的将军人选,自己信任和看重的人,居然这样辜负他。 贺兰猷成了犬敖的归化王,景帝怒火中烧,心中油煎一般,气的在朝中当场拔出宝剑怒吼…… “如此无耻无徳的小人,愧负皇恩,这也能算是勋贵武将的后人,也能称为是我大良的子民,不够格,他不够格……” 此时的景帝已然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夸贺兰猷年少有为,兵法娴熟,有大将军气象的那些话了。 景帝在咆哮,他不明白,作为领军将军的贺兰猷,不懂得杀身成仁的道理吗,拿刀子解决自己很难吗,打仗不会,找死也不会吗,非得要投降!! 此时的贺兰猷在景帝眼中是彻头彻尾的仇敌,是懦夫,是胆小鬼。 如今,贺兰猷成了笑话,让大良也成了笑话,最重要的是让他这个一辈子的英雄也成了笑话~ 让他成为笑话的人,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于是国公府上千人口全部被景帝下了大狱,等着最后的处理! 对此朝中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连此前气焰高涨的福王——三皇子,如今也如缩头的鹌鹑,生怕父皇注意到自己。 辰贵妃被连累,夺了贵妃头衔,闭门自省。 一时之间,京城里人人自危,三皇子党都如惊弓之鸟,盼望如今战事还在胶着,万一能够传来好消息,或者局势还可以挽回。 林家几人听说贺兰家全部被抓了起来,如今在刑部大狱待审,对朝廷斗争的激烈程度产生新的认识,之前还是花团锦簇,名门望族,嚣张霸道,如今转眼就是阶下囚,人生的虚妄不过如此。 …… 平凉城里也人心惶惶,犬敖在城外猛攻,如今守城的军队只有一万兵丁,加上临时征调的民夫也不到两万人众。 而犬敖有数万铁骑,数倍于己,浩浩荡荡陈兵于平凉关下,一眼望去无边无际,这种威压让城里的民众心惊胆战,感觉大良守军此时无异于螳臂当车。 于是有许多在平凉城的大户人家就想往内地跑,李耳知道一味的阻拦会给自己添上不必要的麻烦,何况守国、戍边本是他的职责。 也不必非得把无辜民众留下来绑在这个战车上,于是下令,只要交出一半家资作为军费,便可以从平凉城离去。 而林家在西北义庄的人此时也全部迁入平凉城,赵家兄弟俩和钵子、狄三千几人也在进入平凉城后拜访了李耳。 如今的情况他们本该护送义庄的人离开平凉城,但是这些西北老兵看到平凉关岌岌可危,皆不肯走,只将家中的孩子集合起来拜托给他们,想着有林家照料,也可保证生活无虞。 所以几人经过商量,决定由钵子和狄三千将这些孩子送去京城林家,而赵家兄弟和西北义庄诸人都留下来帮助李耳守城。 好在李耳长年在平凉关戍边,向来知道犬敖狡诈,从不敢放松警惕,一直派有探马四处警戒。 所以在犬敖往平凉关而来之时,李耳就已经做出了准备,他可不是没有战争经验的贺兰猷,他不赞成出关打仗就是因为他知道在草原上,大良军队不占优势。 可是若是说守城,那可就是他的看家本领,他倒是不介意和犬敖在这里碰碰,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的手段。 他先是坚壁清野,将周边所有屯垦戍边的人全部赶到平凉关内,绝不能让犬敖驱赶周边的老百姓给他们当沙袋,或者成为民工为他们打造攻城设备。 犬敖因此在城外耽搁不少时间,正在李耳跃跃欲试的时候,他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韩延忠被困,向他求救。 他如今分兵困难,重要的是他的副将不多,许多将领都被贺兰猷以出兵的理由要走了,如今他的人手捉襟见肘。 于是他想到了林沁雪手下的两员强将,赵家兄弟。 他派人将二人请来,把情况说明,说可以分出一千人,希望两人去接应韩延忠。 赵家兄弟没有犹豫,这种危机时刻实在不允许他们有太多私念,只有一点,对于林沁雪的嘱托他们还没完成。 于是向李耳请求,如果他们有意外,一定要想办法将义庄里剩下的人送回京城。 李耳应允,赵家兄弟带着一千人和义庄里自愿跟随的五百人,还有死活非要给他带路的赫连姐弟以及陆宝这个赶也赶不走的牛皮糖,悄悄摸黑出了平凉关。 而在他们离开不久,平凉关正式打响了守城之战。 由于李耳将平凉城周边的大型树木伐倒并且运入关内,导致犬敖士兵不得不从较远处寻找材料制作云梯,攻城塔,轒辒车,木幔,因为准备时间仓促,制作相对粗糙。 但是这也不能打击犬敖如今的气势,满达鲁看着眼前这个数十年阻挡他大军的关口,他知道这个攻下它的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在大良援兵达到之前速战速决…… 第111章 莫问前路 做能做的 城墙上的守军,如今可以轻易看见,远处犬敖堆起的一个和城墙差不多高的土山,又建起了望塔,对自己这边城内的守兵人数和换防情况进行时时的观察。 为此李耳不得不让民夫也穿上盔甲和守城兵卒一起,进行换岗和守卫,让远处看过来的平凉关,到处黑压压一片人头。 对于李耳来说,他很清楚如今自己和犬敖的优势和劣势,平凉关的优势很明显,这是一座久经考验的城关,它厚重,坚固,牢靠。 而且平凉也不是可以四周都围住的孤城,很难对它断水断粮。 它后面还有肃州城作为依托,提供补给。 但不排除犬敖会设置伏兵切断他的补给线,然而如今平凉城粮草充足,吃个半年也不是问题。 可是如今他最大的问题是,人少!! 守关说到底还是要用人守的,他的正规兵如今只有九千人,他要对付的是如狼似虎的几倍于己的敌人,何况犬敖近些年强掳了不少大良人,这里面自然有手艺精湛的工匠。 而一些常用的攻城器械早已不是中原人所独有的秘密,看看城外那高耸的投石车,便可见一斑。 平凉城也真正进入到了战争模式,内外关门全部关闭,为了延缓犬敖的攻势,李耳也常常使用擂鼓或者投石车干扰对方,但并没有起到很大作用,满达鲁汗对于中原人的狡诈有心理准备。 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清楚如今平凉城里的兵力储备,对方要‘拖’,他所需要就是“快!” 所以当攻城器械准备停当,随着拿着令旗的旗手在马匹上来回挥动,平凉关迎来了第一波箭雨。 那箭矢密密麻麻黑云一般,随后是投石车的‘投石问路。’ 许多刚躲过箭雨的兵丁,没能扛住石头的打击,瞬间头破血流…… 随之而来的就是犬敖的填壕车和壕桥,将人藏在其中,车上覆盖牛皮和铁皮,准备将护城河填平一段。 李耳看到这种情况面色严肃,眼神坚定,那里面所蕴藏的是一个军人面临战场时候爆发的斗志。 他从容不迫的命令城内的投石车回以颜色,然后让城内组织起来的民工,将之前准备好大石头和圆木用吊轮拉上城墙。 看到犬敖士兵推着云梯和攻城塔,轒辒车,举着木幔越过了护城河。 大良士兵将箭矢不要钱似的射了出去,瞬时间河床里留下了无数尸体,鲜血漂浮在水面,远处看去就像被染色了一般,有一种诡异的鲜艳。 眼看着过河的人前仆后继,越来越多,云梯和攻城塔离城墙迅速推进,李耳一声令下,将平凉关城墙上的各种大石头和滚木推下,随着哀嚎声四起,犬敖军队的脚步受阻。 正在战事如火如荼的时候,李耳收到了一个坏消息,西北城墙上有一处,被投石车的巨石投掷出一个窟窿,要派兵保护工匠前往填补。 这事不容易,去保护的人可能要直面犬敖的兵士。 这既要有不怕死的勇气,又要有打仗的经验,需要绝对的沉稳,不能慌张。 李耳正在发愁该从哪里调人的时候,有一支大约三百人的小队站到了他的面前。 等他细看这群人时,顿时眼眶发红,这群人的前面站着的都是满面风霜,发须花白,还有断手缺眼瘸腿者,他们身上甲胄已经破损,年代久远。 后面跟着的明显多是女子,体魄强健,西北女子飒爽在她们身上得到很好的展现,脸上大气从容,手中拿着的刀剑也是军中的固定样式。 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岁,面容青涩。 李耳狠狠闭了下眼睛捏住身侧刀柄,“老林,这是何必?!” 面前这支小队不是别人,不就是林沁雪西北义庄里剩下的人,而当头的那个,就是绝味楼如今的掌柜老林叔。 “李将军不必多言,边关多年,这里早就是我们这群人的根了,平凉关若是丢了,我们的家也就毁了……” “可是林家对你们是有安排的,你们……”李耳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林打断。 “我是林将军的亲卫,我是西北军的老兵,林将军尚且可以将血洒在这里,我们又有何惧,何况我们的小子姑娘已经去了京城,我们这些人的希望留下了,这就行了……” “那她们呢?”李耳指着那后面的女子和几个半大小子。 “这些女人们的男人不是被带出去打仗了,剩下的也都在这守城军里,那后面几个小子是绝味楼的伙计和主动留下来没走的。” “你们行吗?”李耳担心。 “将军放心,我们庄子上平日就有习武的传统,比常人还是强出不少。” 李耳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若说如今什么人有和犬敖对战的经验,那就非这些老兵莫属了。 于是不顾身边人的反对,又从自己的亲兵中抽出一百人,让他们和义庄的队伍一起保护民工填上城墙上的缺口。 …… 平凉关正在鏖战,京城里也在唇枪舌剑,如今平凉关危在旦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关口对于大良的意义,若是平凉关守不住,犬敖可以长驱直入,马踏平原。 但是派谁去救援这就很有讲究了。 元于玺自然希望能够由自己人领兵,这样起码可以对之前的战事失利有所弥补。 而元于孑也极力想争取到这个机会,让大家看看这个国家到底依靠谁,才可以力挽狂澜,谁才是有所作为的那个皇子。 于是朝廷里你方唱罢我登场,吵得不可开交。 景帝终于挺不住了,他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这些人想的依旧是自己的那一点蝇头小利,而完全不管如今的危机。 气急之下,当场吐了血,晕死过去…… 这一来,群龙无首,平凉关的救援也就耽搁下来…… …… 躲在戈壁上某个大泽中的赵家兄弟和救援队伍,以及突出重围的韩延忠和身边所剩无几的部众,在这个水草丰茂的地方稍作喘息。 这里有雪白的野芦花开在泥泞的浅水洼里,风吹过来,那些微白的花朵在天空里四散,飞的自由自在。 韩延忠如今的心情好像这飞花一样起起落落,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安全的带着大部队回到大良,那里面有许多是他多年并肩的战友。 结果却出了个叛徒,最让他不解的是,这个叛徒甚至不是西北人,更加没有胡人血统,他们当时也没有走到绝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命令大军分散突围的时候,他带着身边一小支骑兵,一路向南狂奔,被犬敖骑兵在后面追的像落水狗一般仓皇。 眼看着自己的亲卫越来越少,自己也穷途末路,被围在了一处旷野,正想引颈就戮之时,峰回路转,来了支千人小队将自己救下。 然后他们就在戈壁上游荡,四处救援逃出来的散兵游勇,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这支小队的领头似乎对这关外的地形十分熟悉。 比如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大泽,若不是有熟人带路,谁能想到,在大漠的边缘,居然会有这样水草丰盛的地方,没有经验的人是断断不敢往这里找路的…… 第112章 天神赐下的幸运 能够让赵鹏程兄弟带着人在关外来回游荡,又能找到地方歇脚以及躲开犬敖的追兵,居功甚伟的当然是赫连姐弟。 就连赵家兄弟也没想到,这姐弟俩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帮助,若不是有这两姐弟,他们就不能这么顺利的在关键的时候,救出韩延忠。 只是没想到,五万大军带一万辎重兵出平凉,如今在他们眼前的居然只有几十人,作为西北军曾经的一员。 这显然是很难接受的,于是在问清楚韩延忠具体情况后,知道他和贺兰猷分兵前往哈密,但贺兰猷迟迟未至。 这点赵家兄弟倒是清楚原因,因为他们在出发前就已经收到消息,贺兰猷不但兵败而且已经投敌。 想当初,出关的将士旌旗千里,横临边朔,饮马北河,精神饱满,睥睨天下,可如今,几万人的性命如落入苍茫大地的雪片,说没就没了…… 更何况,还有申时行,陆六三兄弟居然一个都没有看见,所以当韩延忠提议快速赶回平凉关的时候,赵家兄弟拒绝了。 他们相信在这茫茫戈壁上逃出来的一定不止韩延忠这几十人,他们要尽力的救援更多的大良士卒。 韩延忠缓过逃命的紧迫感后,也知道赵家兄弟说的有理,他带了四万人,如果以如今这几十人回到大良,他必死无疑。 何况现在他的决定能影响几个人呢,那一千五百人的军队明显以赵家兄弟马首是瞻。 赵鹏程向韩延忠打听起申时行几人的下落,别人或许韩延忠不清楚,但申时行他确是知道的,因为突围前就在他身边。 他叫申时行追随他一道突围,可是被拒绝了。 申时行说有几个生死弟兄,必须要和他们在一起,人各有志,当时那种情况,自己自然不会多劝,便放人离开了。 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看来赵家兄弟和他交情匪浅。 赫连姐弟和陆宝也都忧心忡忡,自己的师傅对他们而言与父亲无异,在他们人生最灰暗的时候被小主子收留在府里照顾。 是师傅们的温暖、爱护的陪伴和教导,让他们这些惊弓之鸟慢慢平静、强大。 “师傅不会有事吧?” 陆宝的圆脸比之前小了不止一圈,边说边把手里的一把蓝色小花往嘴里送…… 这是赫连洛从沼泽旁洼地上摘的,看着这个担心还不忘往嘴里送东西的小弟弟,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 又往自己弟弟手上也塞了把蓝色小花,她不知道这花叫什么名字,但她就是知道可以吃,也可以补充水分。 当年她和阿爹来过这里,在这里放牧,休整。 阿爹自豪的和她说,这里是他们族人的秘密,少有人知道,又摘下那些蓝色的小花送到女儿嘴边。 “阿洛,你要记住这里,也许以后你不巧走进大漠,这里可以救你的命,这里是天神留给幸运儿们的祝福……” 阿爹,把我的幸运分一些给我和弟弟们的师傅吧!赫连洛在心里祈祷。 赵家兄弟打算今天在这片沼泽地休整,要抓紧吃东西和保证睡眠,他们带的食物都是些干粮类,吃的嘴里发苦。 于是赵鹏程叫了几个擅长打猎的人趁着天色还亮,去找些猎物,他们一进来这片湿地,就发现这里有许多水鸟还有西北特有的鼠兔。 如果可以逮住一些,也可以填补填补油水。 正在大家忙碌准备晚上的住宿和吃食的时候,赵翊翎突然听到“砰”的一声炸响,声音传过来已经不大。 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并叫周围的人全部安静,不多时,他又听到一声,这次不止他,还有好几个人也听见了。 他确认了心中所想,立刻找到正在打猎的赵鹏程。 “枪响,一定不会错!” 他如此熟悉,当然是因为他们兄弟俩也分别有一支小主子给的燧发火枪,只是铅弹有限,不到十分要紧的时候,一般不用。 如今能够在这里听到火枪的声音,一定是申时行他们几人当中的谁,遇到麻烦了。 “哥,我带人摸过去。”赵鹏程说道。 赵翊翎答应,行,我这里留几百人,其他你全带上,把人救回来。 说起来申时行也是郁闷,他找到陆六几人时,他们已经全部冲出包围圈,不敢直接向南,想着兜个圈,向东走过大漠边缘。 迂回着往平凉关走,他们一行有几百人,但是粮食、水源成了问题,好在有个申时行,大约知道在大漠边缘有个湿地,但是不能确定具体位置,只能摸索着前进。 如今几乎渴饿难当,已经有好多人没有死在敌人的屠刀下,却渴死在了大漠中。 谁知祸不单行,又遇上了一支骑兵,往这边扫荡,他们躲不过,只好硬拼。 若不是有林沁雪准备的燧发手枪,陆六几人和申时行全部渴的手足无力,哪有什么战斗力。 好在上天眷顾他们,燧发枪的声音吸引了赵翊翎的注意,带人来的及时,否则也是过来收尸罢了。 最终将这处于绝境的几百人带到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湿地,而这里离他们不过几里地而已。 至于那些犬敖骑兵,应该没有想到在这样的荒漠之中,居然还潜藏着一支大良军队,但这个消息被埋在了黄沙里,同他们的尸体一起…… 第113章 荣光来自哪里 此时的湿地中,在无边无际齐腰高的芦苇荒草的掩护下,赵家兄弟和申时行几人所带的两支队伍终于在这戈壁会合。 申时行这几百人几乎人人带伤,有的已经十分严重,甚至溃烂发热。 陆六几人中金刀十伤的最严重,要不是一路上有兄弟两个连抬带扛的,他就已经去见阎王了。 他怕连累兄弟始终不敢松懈,以惊人的意志力保持清醒。 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没了意识,他的兄弟们就会更辛苦,扔下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要求也不可能。 他只能尽力活着和醒着,直到进入这片大泽,终于心中一松,再也坚持不住,晕死过去。 赵翊翎上手一摸,额头滚烫,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兵,这是伤口没有及时处理带来的化脓和感染。 这支队伍里这样的人还不少,必须抓紧处理,于是大家还是分头行动。 一些人处理出一块可以供人休息搭帐篷的地方,架上柴火堆,安置伤员,处理伤口。 另外的人,该打猎物的还是去打猎物,找食物的找食物。 晚上大家可以吃口热的,一起补充营养! 如果申时行他们遇到的是别人,大概率这支队伍要减员至少一半,但好在遇到的是赵家兄弟! 他们身后有个隐藏大佬,自然是林沁雪无疑,她准备了许多保命的玩意儿。 申时行他们走的时候,因为时间关系,带的是简易版,到了赵家兄弟就豪华多了!… 她在他们出发前就考虑了方方面面,对于药物更加费心,以大良如今的医疗条件,就算士卒在战场上捡回了命,但是受伤后感染带来的并发症也会夺走好不容易挣扎求存的人。 林沁雪空间别墅里的药物种类不太多,但基本的消炎药和退烧药还是有的,怎么给他们带上,这是个麻烦。 原本的包装林沁雪是不可能让他现于人前的,只能将药片磨成粉,然后混在吴庸提供的草药粉中,加上些蜂蜜搓成药球,放在密闭的小瓶中。 再加上倒在小瓶中的云南白药,和碘酒,每个人平均带上四、五个瓶子,赵家兄弟走的时候,又给准备了感冒药。 这些药在大良这个时代,几乎与仙丹无异了,申时行他们几人随身携带的本来就少! 出来了这么久,该用的早就用没了,毕竟身边倒下的都是背靠背相互战斗的同袍,难道明明有药不给人用吗……所以没几天就消耗完了。 …… 陆宝最早发现师傅的身影,小炮弹一般冲了过去,陆六看到自己的小胖子徒弟,高兴的一把抱了起来。 “小子,怎么轻了这么多?提溜起来都没手感了。” “师傅,哇~~” 谁都没想到,一路以来都自在的好像度假的小鬼,此时居然大哭起来。 赫连姐弟也来到自己师傅身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金刀十和破衣烂衫的鬼八,也拿衣袖擦泪。 “你们怎么来了,偷跑出来的?”鬼八最先反应过来,小主子是不可能让他们跑到关外的。 几个小的缩头缩脑的哭着,也不搭腔… 赵翊翎插话道,“行了,小主子已经知道了,这不是让我们兄弟追过来了。 这事以后再说,这次好在有他们,要不然们也不能这么快找到你们……” …… 林沁雪这边终于接到了从西北义庄来的孩子们,看着这群老兵们交托给她的命根子,知道现在平凉城的危机,和义庄里的人们要死守平凉关的决心。 她的心不能平静,一直以来,她对义庄这些人的照顾,大部分是继承林靖远对他们的责任,剩下的是她本身对老兵们的钦佩和同情,她愿意为他们做点什么。 可如今她看着这些稚嫩的脸,这些孩子的祖父、父亲、兄长,有的正在为这个国家流血,有的已经魂离边土。 他们每一个的身后都有一本血泪史,是她在照顾他们吗,不,是他们的家人在照顾包括她以内的千千万万的人……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她的心中太多杂念,她没有这群孩子眼中的纯粹和坚定。 但她可以保护他们的纯粹,她将孩子们全部安排在别院,又让钵子和狄三千留在那里陪伴他们并教导武艺,又吩咐胡妈妈去安排他们的生活,并让夫子去教授文化。 林沁雪知道在一个人茫然无措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忙起来。 而她自己则叫来了林立阳和林白月商量。 “如今平凉关的仗打了至少有十多天了,圣上也病了许久,朝廷一直对支援平凉关也没有什么说法,我听钵子说,那里如今的兵力不过一万,实在是不乐观。” “平凉关易守难攻,但日子久了,怕也是要出乱子的。”林立阳如今已经十分有主意。 “二妹,你的意思是?”林白月知道二妹叫他们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主意要让大家决定。 “我的想法是让府兵和绝味楼的老兵都去平凉关支援,我在私下招募一些江湖人和壮丁混在其中,不管怎样也可以分担一些李耳将军的压力。”林沁雪讲出自己的想法。 “姐姐是担心日后朝廷发现了会追究?”林立阳有些明白二姐的意思。 “不光如此,就算不追究,也会落在有心人的眼中,我们家不但有钱而且还可以调集人手,这若是被拿来做文章,我姐弟妹性命堪忧。”林沁雪叹道。 这就是她其实明明可以做的更多,但她不敢的原因,一个弄不好,不但自己要被人控制,自己一家大大小小也都要跟着倒霉。 “绝味楼的老兵和小子们还好说,就说是担心亲人自己去的,但是府兵说起来就比较麻烦!”立阳参谋道。 “那如果说是去接亲人呢……?”林白月想了许久突然说道…… “亲人?我家在那还有什么亲人吗,我怎么不知道!”林沁雪和立阳都疑惑看着林白月。 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是父亲的曾经的一个乳娘。 因为孤身一人,当年跟着家里一起去了西北,后来和西北军里一个佐将有意,母亲便做主让他们成婚,之后便一直留在西北。 虽然和父亲有哺育之恩,但她为人低调,从不提起,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我们或者可以借托父亲的名义之说是去接人,但是刚好赶上打仗,迫不得已出手帮忙,你们觉得怎样?” 林沁雪和立阳皆是睁大了眼睛,对于长姐的这番规划简直要竖大拇指,让两人头疼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长姐,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不过你不担心将军府会因此受连累吗??” 林沁雪知道将军府的招牌在长姐心里有多重要。 “瞎说什么,难道我不是西北军的后人了??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难道不是西北军的兵卒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林白月气的眼睛圆睁。 “好好好,那我们大家既然意见一致,我就去安排了!”林沁雪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对自家姐弟的自豪,他们不是不知道再周全的计划也会有疏漏,何况他们今天的安排并不周密。 可是没有人拒绝她的提议,甚至连犹豫都没有,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荣光和尊严来自哪里,也不缺面对危险的勇气,一直以来她还是小看他们了……! 第114章 国公府的命运 不管活着的人有什么样不同的诉求,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 短短的一个月,事态几番变化,先是景帝病危,皇后日日伺候在侧,除她以外还有几个朝廷重臣能够见到皇帝,其余人等一律不得面圣! 包括所有的皇子,没有人能例外…… 期间福王元于玺几次跪在景帝宫门前请求面见皇帝,都没有被应允。 尤其是他的母亲辰妃被皇后以家人投敌,并且直接导致大良军队数万人丧命的罪名废为庶人,打入冷宫之时。 元于玺的跪地恳求也没能阻止他的母亲被人从眼前押走。 皇后大声斥责他和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如今圣上的状况全是因为国公府而起,没有立即处死已经是念在多年情分。” 元于玺不服申辩,父皇当初知道贺兰猷的消息时已经做出惩处,如今为何要推翻父皇当初的决定? 谁知道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后,面色冷然,高傲的低头俯视从前的这个天之骄子,口气不屑~ “那时候圣上没有被气的晕死过去,因为贺兰一家让天子病重,如此逆臣,百死难赎其罪……” 虽然景帝事实上是在和朝臣们商量救援平凉的时候,晕死过去,但谁又能说和贺兰猷没有关系呢!! 如同为了证明皇后的决断,第二日皇后就下懿旨,宣布由二皇子元于孑和太师、太傅以及几位宗亲共同监国,维持朝政。 这就不得不说皇后的聪明了,她既没有夺权的意图,也没有夺权的实力。 因此下的懿旨,最大程度上的团结了朝中上层的力量,快速收拢人心。 摆明告诉诸人,大家都有好处,都能分到利益。 而不是像元于玺风光的时候,只有国公府一家独大! 而国公府的末日也来的这样突然,不管是监牢里的还是监牢外面的都没想到,仗还没打完,国公府的一众人头就保不住了。 贺兰家的所有人被下令立刻全部处斩,不用等到秋决。 大概是皇后怕国公府的势力庞大,会有变故,所以在元于孑的支持下,她迫不及待的处理了这个一直以来无视她这个皇后的老对头辰妃。 并且也听从了元于孑的建议,没有牵扯和国公府有亲戚关系或者姻亲关系的人家。 这就很大程度的减少了处理国公府的阻力,毕竟大家都知道皇后此举虽然有泄私愤的动机,但是却依据的是正大光明,符合人伦的道理。 这世上的人都知道趋利避害,既然可以将自己摘出去,为什么还要上前阻拦呢,弄不好,本来没有自家事的,最后自找着去和国公府作伴。 朝廷里的官员们也都没想到,当皇后下令国公府满门抄斩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官员出来为国公府讲情,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而老国公知道这个消息时,久久没有言语,如今大势所驱,自己一家恐怕难逃此劫,此时他不知道该怪谁,怪皇后,二皇子,皇上或者是那个不争气的嫡长子。 在确定要上刑场之前的一个晚上,老国公决定了最后一件事,用一枚免死金牌换贺兰颉的生命。 那枚金牌是他和景帝曾经岁月的见证,也是他为这个国家做过贡献的证明。 贺兰颉跪倒在父亲面前痛哭。 “父亲,我不独活,我不怕死,我和你们同去!~” 老国公一个耳光将贺兰颉扇倒在地,指着周围的人让小儿子抬起头。 “看看你的兄弟们,你的侄子侄女,你的母亲妹妹,他们难道想死? 你年纪最小,又一向最不成器,我把这张免死金牌用在你身上才不会让人忌惮,你既活下去了,就要替我贺兰家所有人活下去。 有朝一日让我贺兰家重新崛起,开枝散叶,带着我们这些人的希望活下去~” “父亲,我不行,我陪着你,你把机会给兄长的儿子!” 老国公叹气,“你兄长投敌,带累了一家老小,他的儿子又什么脸面活着!!何况他年纪太小,出去了谁照顾他?” 那让给二姐吧,她是女孩子,别人不会在意她,让她活下去吧。” 贺兰明玉那张曾经永远高挑的眉眼早已失去了生命力,面上污黑一片,这是被关进来时,母亲亲自给自己抹上的。 如今听到了小弟的话,她突然厉声打断…… “不,我不行!……”说着大颗泪珠滚下。 “我没有勇气,我害怕,我随爹娘走…… 小弟,难为你了,替姐姐活着!”她走到小弟身边深深揖了一礼。 随后之见牢中众人也都动了起来,走到贺兰颉身旁揖礼,纷纷说道,“小弟,拜托你了……逢年过节的给我们上柱香!” 一时之间呜咽之声四起,晚上狱卒来送饭,这餐是自从进来后最好的菜饭,大家都知道这是断头饭了。 老国公看着面前的老老小小,这都是自己的子孙后代,他心中苦痛难忍,他不知道自己大儿子志大才疏吗,恐怕他是知道的。 但是是什么让他自信到认为,自己的儿子可以给家族带来荣光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脑子就被糊住了,变得这么天真和愚蠢。 如今国公府的倒台,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靠在墙上的老国公一夜没能合眼,睡什么呢?? 马上他就可以永远长眠,唯一的心愿就是他给贺兰家留下的根,他的儿子们…… 对,包括那个远在天边的大儿子,他也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第115章 死里逃生 接近天光,一天即将来临的时候,刑部大狱来了一个贵人。 老国公见到了这么多天,唯一一个来看望他们的人……虽然是自己一家将被推上刑场的日子。 但这个人的到来还是意料之喜! …… 大良北境的十几家绝味楼突然一夜之间,全部挂出了「歇业」的牌子…… 这让他的对家尽宴欢突然生意爆火,接收了不少来自绝味楼的老客。 许多人都在讨论并且困惑不解,为什么绝味楼一夜之间这么多店一起歇业,这不符合常理,许多人都猜,是不是主家出事…… 这件事同样引起了一直关注绝味楼的,如今已是监国的元于孑的注意。 对于这些店里人员的去向,这倒是不难查,毕竟他们穿市过省的总要有通关文书。 “这些人是自发行为还是林家在搞事?” 元于孑若有所思。 曲言召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那些人大多是从平凉城出来的,担心家人,往回赶也在情理之中……” “那也和林家脱不了关系,这么多人一起行动,林家不可能不知道,起码是默认了,而且提供了帮助!!” 元于孑心中笃定,“也好,起码帮我拖住犬敖那群野狼……不过往平凉关派援军这事,先生怎么看? “如今大势,尽在王爷,但如果王爷轻动刀兵,筹军调将,钱财粮草将从何来? 将来若有所失,是谁的责任? 福王如今处境若是轮到王爷了怎么办,可有人会救你于水火? 曲言召发出诛心三问! 何况王爷不要忘记,福王在朝中的支持者向来都比王爷要更多,国公府虽然倒了,但他家的姻亲故旧,朋友僚属遍布朝野。” 曲言召说话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是他就是可以每次都精准的抓住元于孑的心思。 这就是为什么虽然元于孑的谋士很多,但就是愿意找曲言召商量机密的事,他总是能将自己心底的话用他的嘴说出来,让自己无需为难和纠结。 “可是如果平凉关失守了,我大良岂不是危在旦夕?” “王爷多虑了,犬敖攻城都有半月了,你可曾听说平凉关守不住了? 他们半个月都打不下来,就说明平凉关城高墙厚,固若金汤…… 何况如今不是有人自发往平凉关去了吗,王爷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些乡兵游勇去顶上。 若是打胜了,王爷封赏些好处,若是败了,也可拿他们问罪。” 元于孑闻言没有言语,但显然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如今稳住朝堂,如何在尽量短的时间里,把握朝臣,掌握权力才是他的第一要务,因此国公府的案子要快刀斩乱麻。 …… 今天是国公府诸人行刑的日子,对于元于宏一大早就过来找自己,元于孑心中十分不悦且愤怒…… 他居然给国公府的人求情,希望可以赦免老人和孩子。 “六弟一向如此心善,不过同情别人的时候,想想还躺着没醒的父皇,想想战死疆场的数万将士……” 元于孑不客气的讽刺。 “二哥,我不是说国公府没有罪,只是老国公也是开国元勋,与国有功,还有父皇赐的免死金牌……” “那牌子不是用来救贺兰颉了吗,贺兰猷投敌,与谋反何异!! 我如今没有不承认他家的金牌,已经是法外开恩,如何还不知足?是谁去找你了,让你到我这来聒噪!~” 元于孑十分不耐烦,他不想看元于宏在他面前表现善良!~ 他对元于宏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嫉妒,尤其在元于宏表现出对他人的同情和对权力的洒脱时。 他总觉得这像是在对他进行嘲讽,有老六比着,自己永远看起来都阴郁和沉默…… 老六是阳光下精心养育的花朵,自己呢?是长在背阴之地的毒草……这种感觉时常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厌烦和痛苦! 元于宏看着二哥的样子,只觉得十分陌生,他们兄弟曾经的亲近好像是十分久远的事。 他看着这个一起长大,从小照顾、爱护他的二哥,如今脸上的神情透露出不耐烦和冷漠。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开口,但还是于心不忍! 他和贺兰颉,自幼相识,虽说贺兰颉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但其实事出有因。 京城里的勋贵人家有着不成文的规定,嫡长子继承家业守成即可,嫡次子开拓新的战场和发展领域。 但无论如何,总会有一个纨绔,不用能干,只要吃喝玩乐、开枝散叶即可,这也是为了兄弟和睦,以及家族发展考虑,让外面看起来这家不像铁板一块,是有疏漏和麻烦的。 而贺兰颉就是这个纨绔。 其实他性格有趣,脑子聪明,一样的玩乐到他这里总能和别处有几分不同的趣味,元于宏和他年纪相近,常常玩在一处,所以和贺兰家的小一辈都很熟悉。 沉默半响,元于宏开口说道,“我对贺兰明玉有情,之前他们家就已经把她许给我做侧妃了!~” 元于孑实在没有想到元于宏会来这么一出,也从没听说过两人有情。 “她是罪臣之女,你这个决定,良母妃可同意了??” “大良有命令,罪不及出嫁女,我有和她的合婚文书。” 元于孑原本将国公府的案子寄希望于父皇醒来,想着能够多活几人,但父皇迟迟不醒,而这案子皇后和二哥都想斩草除根,他犹豫了几天,终于行刑的前一日夜里去到了刑部大狱,见到了贺兰颉。 这便是他拜托自己的,婚书当然也是早上才写的,他本想能够多救几个人,显然如今的二哥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他的能力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 国公府全家押赴刑场的日子,林沁雪心中难以平静。 晨起看到长姐也是眼下青黑一片,两人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虽然他们对贺兰家的印象不佳,子女都很嚣张,看的出一直以来生活在云端,但从几次的接触来看,起码贺兰明玉和贺兰颉都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尤其是贺兰明玉,有一种天真在骨子里,张扬且单纯,听说贺兰家里还有许多孩子都没能得到赦免,林沁雪这个后世灵魂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这种连坐的制度。 “长姐,我想去送送……” “一起吧,如果没人给他们料理,我们就找人偷偷办了吧……” 第116章 峰回路转 贺兰一家千余口,经过街市被押往刑场,长长的囚车从街头连到街尾…… 不知道是谁起头,在路边大喊,“叛徒,打死他们……” 随之而来的喧嚣,就像油锅里倒了水,顿时炸了锅! 臭鸡蛋和烂菜叶劈头盖脸,经手的有老人也有孩子,有男子也有女眷,他们的脸上无一不是鄙视,厌弃的神色。 更甚者有往囚车上吐口水,泼脏水的,拿话诅咒、谩骂的。 “看看,这就是汗奸的家属,害死了几万将士,呸!” “一刀砍了太便宜他们了,死不足惜,就应该让女人去青楼,男人做太监。”有人在口嗨,大声发表意见。 围观的人有的在笑,有的在骂,有的在指指点点,有的在当投手,将手中的东西投完又在地上摸索石块,誓要将他的正义感进行到底。 没人知道这是真的出于义愤还是在泄私愤,不管怎样,如今对这些即将上刑场的囚犯,做什么都看起来理所应当,义正言辞。 还有人比赛着,看谁扔的更准,投的更狠! “我扔那个老的,你扔那个小的,看我们谁能扔中!”人群中不乏这样的好事之徒。 贺兰明玉努力的挡在母亲和小侄子身前,看着母亲和小侄子泪流满面,身上臭烘烘,头发衣衫皆是污糟一片,她心中生出一种孤勇,一种国公府的后人本该有的血性。 她恨自己大哥的懦弱和自私,他难道不知道所作所为会连累家人吗。 终于来到了刑场,因为人多并不能一起行刑,必须分批进行,贺兰颉也被押到此处,虽然不用一起处死。 但元于孑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命人将他押到这里,跪在一旁看着,许死不许晕,若是晕过去就地拿水泼醒,再不行就用针,总之要让此人即便活下来,也一蹶不振,死人一般。 首先押上行刑台的是老国公夫妻和儿子们…… 老国公最后一次抬头看到天上高悬的日头,脸上居然浮现释然的笑容。 “富贵荣华,权力名位,如今看来,皆是泡影,孩子们,是我错了!” 一阵屠刀飞舞,一群人头从脖子上滚落,贺兰颉再也无法忍受,大声嚎叫,哀绝叩地。 贺兰明玉随母亲和嫂子们带着小侄子跪在刑台之上,脑子一片空白。 “母亲,我有些怕……”小侄子看着身边被反剪着双手,双目垂泪,浑身发颤的母亲,他很害怕。 “过来,到姑姑这里,我陪你一起,黄泉路上我给你摘彼岸花。”贺兰明玉哭着笑。 小侄子默默往她身边挪了过来,当刽子手举起屠刀时,元于宏带着元于孑的令旨赶到,最终将贺兰明玉拖下了刑台。 贺兰明玉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缩在自己身边的小侄子,向自己伸出了手,然后倒在自己眼前,头身分离。 “啊!~~~~” 惨叫一声,晕死过去的贺兰明玉被元于宏带离了刑场,走的时候看着跪在旁边一头血水的贺兰颉,机械的不断向刑场磕着头。 林沁雪和林白月始终站在人群里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两人脸色苍白,林沁雪第一次直面了封建王朝的可怖,她手脚发凉,之前觉得自己对此有心理准备,显然她又高估了自己。 她明白书上看到的只是文字,和现实有距离。 但真实的场景如此威慑人心,如同惊雷在心中炸响,将她的‘自由,平等’炸的瑟瑟发抖。 满地人头滚滚,她有点站不稳,若不是旁边的丫鬟给力,自己可能要当场栽在地上。 她拽着长姐一路跌跌撞撞,走回马车,想来贺兰家的后事不用她们操心了,好歹贺兰明玉和贺兰颉都活下来了,她们本来也是出于对贺兰明玉的同情,如此,也算网开一面…… 元于宏将贺兰明玉安置在王府后,立刻进了宫,这次的事情若不是最后求得母亲向皇后开口,怕还是不能善了。 现在将母亲也拉下水,不知道她在宫里如何,他不放心,还是要进宫去看看。 可让谁也没想到的是,随着国公府的轰然倒下,景帝终于醒来了…… …… 平凉关苦战快一个月,若不是在关键时刻,南离拿出了林沁雪给他的麦丽素火药,和他改进后的火爆大珠子,平凉关早就保不住了。 满达鲁汉没想到的是,大良居然研制出了比以往都要厉害的火药,他的铁血骑兵因此损失惨重。 看着自己的族人被炸的血肉模糊,满达鲁汉心中怒火翻腾,他命人将贺兰猷带过来。 “你为什么没说大良如今有这么厉害的火药,莫不是有意要置我于死地?” 贺兰猷顿时跪倒在地,磕头捣蒜一般,“臣受大汗厚恩,绝不敢行此忘恩负义之事,我事先一无所知,望大汗明查。” “那我要你有何用?”满达鲁汗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讲道理这种事和一个从大良过来的叛臣,有必要吗。 他命令兵卒,每日对贺兰猷鞭笞十鞭子,直到说出有利于犬敖的消息,或者打下平凉关为止。 而李耳这边也很发愁,虽然有南离提供的火药,但是数量有限,如今已经告罄。 而平凉又没有硝石矿,无法继续生产,如今犬敖尚不知道这个情况,这两天并没有攻城。 但时间长了,总会露馅,而朝廷的援兵又迟迟不来,李耳愁的白头发都多了好多。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一支军队,正在平凉关外的戈壁上迅速扩大。 这便是赵家兄弟和申时行等一行所带的队伍,在这段时间里四处游荡,慢慢救下,找到了许多分散逃出来的大良士卒。 他们正在等待机会,集结人手,收拢资源。 准备在关键时刻从后面给犬敖来个突然袭击。 若是能够得到平凉关守军的配合,或者可以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 第117章 平凉关大捷 在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时间景帝倒下了,但又在一个大家觉得大局已定的时机景帝醒过来了,主打一个出乎意料…… 虽然人还在休养,但确实在飞速的恢复健康,这让许多人提着一颗心,也让一些人松了一口气…… 景帝显然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性子,自从醒过来他就没有对如今的朝政发表过任何意见,只是发出诏令由元于孑继续监国,便不再管朝事,只顾自己养病。 如此一来,元于孑的地位肉眼可见的稳固和提高了,和之前的监国不同,此前是由皇后发的懿旨,虽然也是正途,但总归分量轻了些。 而如今皇帝的诏令,这几乎就是肯定了他的储君之位。 在听说元于玺去叩见父皇,但是并没有被召见的时候,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已经被父皇默认是未来接班人的身份,这让他心中激动不已! 这不仅仅是他一直以来的抱负将被实现,还是一个长期不被重视的儿子,终于得到了父亲的肯定,这种欢欣雀跃让他更加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侍奉他的父亲。 他每天处理完朝政后,一定会去到父皇的寝宫,端汤试药,关怀备至,事必躬亲。 而平凉关终于也传来了好消息,在没有朝廷支援,外有强敌的情况下,整整坚持了一个多月,犬敖在明确了这场征战没有希望取胜之后,无奈退去。 而带来这场战役转机的,除了平凉关守军的奋勇和坚守,南离拿出的‘高尖’热武器——炸药之外。 关键的是赵家兄弟带着军队终于在犬敖又一次发起攻击时,鬼魅一般出现在犬敖大军的后面。 以一往无前的勇气,从敌军后侧如一柄闪着寒光的长矛,直插犬敖的心脏,劈开了这支铁骑。 申时行和赵家兄弟等人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将燧发火枪的所有铅弹打完后,用林沁雪给他们配的长短刀配合着在敌军中左右冲杀,勇悍绝伦。 而在平凉关上的李耳也第一时间看到敌军中出现的乱象,反应过来…… 到了!~反击的时间终于来到…… 朝廷的贵人们不在乎边关的太平,但大良的儿郎们自会守护家园。 李耳立即收拢手下,集结兵力,打开城门杀将出去。 震天的战鼓和喊声,冲入犬敖的前锋之中…… 若论近身短兵相接,肉身相搏,犬敖实非大良的对手,这些西北战士,最擅长格斗技击,林靖远在的时候就有意的提升单兵作战的能力,这不是犬敖那些只知道猛冲猛杀的骑兵可以应付的。 再加上他们没有想到一向被动防守的大良守军会主动出击,所以毫无防备,顿时被杀的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而此时在城墙之上观察战场的南离,惊喜的发现了犬敖大汗满达鲁的踪迹。 虽然战力不行,但他也不是只会捣弄炸药,他还有一手绝技,就是百步穿杨的箭术。 他屏住呼吸,瞄准目标,虽然距离不近,但此时是俯射,又有一把强弓,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调整准头,务必一击即中。 只差一点点,南离就将改写犬敖的命运! 危机时刻,满达鲁汗座下白马忽然抬起前蹄,向上直立而起,它用动物敏锐的直觉救下了满达鲁汗,挡住了南离的箭矢,轰然倒在了战场上,为他的主人流尽了血泪。 满达鲁汗跌下马背后,被下属搀扶着上了另一匹马,由属下拱卫着绝尘而去,这便是平凉关迎接的最后一场战役,以犬敖退兵为终结。 平凉关保卫战胜利的消息传到京城,元于孑很高兴,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景帝,又为守关的将士请赏。 景帝一一应允了元于孑的所请,又命令他代替皇帝前往西北进行封赏。 李耳最终因为这次的战役胜利直接接任了西北军,而韩延忠将功补过,原职留用。 赵家兄弟升任西北军的游击将军,继续带领他们组织起来的军队。 申时行和陆六三人辞去了朝廷给他们的封官,希望还是回到将军府任职,元于孑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不但同意了几人所请,还给他们留下了军职,只是不实际担任具体职务。 并且拿出了大量财物犒劳西北军士,一时之间,元于孑的英明神武受到了武将们的一致好评和拥戴。 这一切都落在景帝眼中,他没有任何的干涉,甚至几次在和心腹大臣们说话的时候,赞扬这个儿子,聪明干练,做事通达,心系国事~ 而元于玺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自己的母族被连根拔起,母亲又被打入冷宫,本来以为父皇醒来就能给自己撑腰解围,结果父皇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所以日日在府里醉生梦死,消沉愤懑。 武天娇自从女儿生病故去,便觉得生无可恋,她自己也缠绵病榻,好像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没能照顾好那个,承载着自己所有感情和依恋的脆弱生命。 而她的母亲王氏刚开始还总来看她,先是哄着,看不管用,又骂她,恨她不争气,在贺兰家出事后,如今是影子也没有了…… 而武青澜也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下了元于玺的第一个儿子,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讽刺,在元于玺最风光的时候,这个儿子怎么都求不来。 可是如今福王府门庭冷落,无人问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儿子来到了世上。 武青澜本来可以母凭子贵的,但是谁知道她却赶上了这样一个糟糕的时间点。 她的丈夫正被厌弃每日酗酒,婆母进了冷宫生死难料,王妃缠绵病榻万事不管,父亲明哲保身拉开关系,亲娘没有理由不知所踪…… 至于主母王氏,她更是视自己为仇敌,恨不能扒皮抽骨。 她虽然身在福王府,其实孤立无援,儿子到现在还没有上玉牒。 不得已她去求了武天娇,武天娇看着自己这个三妹,如今府里的形势自己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也大致了解,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个好时候。 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武青澜是不聪明,但她们也是同父姐妹,自己和她都是亲缘淡薄,罢了,她承诺自己会以王妃的名义给皇后上书…… 长乐不愿意,“王妃也太好性子了,这段时间你病成这样,就连白月小姐也三天两头的来看望送药,可她呢,一个府里住着,出现了几回?” 武天娇挥手制止丫头继续说下去,“你不必说了,我不在乎这些事……” 第118章 人心叵测 忠勤伯府最近的处境和福王府虽然不同,但也相去不远,往日的车马喧腾,如今早已消失了踪迹。 朝廷里的大人物们都长着狗鼻子,对于政治风向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元于玺得势的时候武牧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失落。 他对于自己当初的选择捶胸顿足,也对元于玺的无能感到痛心,这样好的资源背景,居然打出这么烂的牌张!~ 他花了那么多的银钱和力气,将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入福王府,结果就得到这个结果!!~ 如今老三丫头更是生下了元于玺的儿子,若是最终得天下的是老二,那不仅元于玺没有好果子吃,他家也要完蛋…… 他越想越不服气,不明白难道自己的政治前途就此功亏一篑。 对了,他还有一个女儿呢,长得也是风姿绰约,元于孑身边除了正妃好像没有什么可心的人了,后院也一向冷清。 这英雄难过美人关! 若是自己分散投资,两边押注,或者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于是他找了元于孑王府的一个属官做中间人,求他牵线,向元于孑表达自己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来试探元于孑的心思。 武牧想的清楚,如果元于孑同意了自己的提议,那就证明他愿意接受自己的投诚! 那自己可以奉上杨城盐商这条线,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至于最后他和元于玺谁能控制住这条线,他就管不着了…… 元于孑在听到自己下属转达武牧的提议后,并未直接对此事表达看法,而是看着下属问道。 “他给了你多少?” 属官也不慌张,他跟随元于孑多年,知道对方的关注点并不是自己收受贿赂。 “两千两银!~” “倒也罢了,你先下去吧,容我想一想。” 元于孑叫来了自己的谋士们,将武牧有意投诚的事说了,让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武牧是福王最紧密的盟友,如今这样轻易来投,谁能保证他的真心呢?”有人开口。 旁边一个谋士接话,“就算能保证真心,这样轻易就能放弃效忠对象的人,王爷又怎么能信任呢?” “对啊,对啊,这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王爷断不可轻信……” 元于孑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曲言召。 “先生怎么一言不发,你也不赞同这件事吗?” “我想的不是这个,我在想如今王爷已经胜券在握了吗?”曲言召平静的话里暗藏风雷。 “放肆,”旁边一个谋士一向不喜欢曲言召这副故弄玄虚的样子,装什么世外高人,若真是世外高人也不会在这个名利场里打滚。 “你别莽撞,听曲先生细说。”元于孑制止了打断的人。 “我的意思是,如今老皇帝似乎是很信重王爷,不过除了让王爷监国,和在口上夸赞王爷治国有功之外,还有什么实际的封赏吗? 将王爷定为太子了吗?福王有被贬斥降等吗?” “果然还是先生观察入微,知道我的心意,那以先生看来这是为何?” “原因不必探究,事实是只要还有福王这个备选,王爷就不能说是万无一失,若是有一天老皇帝又想起了这个儿子,王爷可能和他较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元于孑闻言,慢慢握紧了拳头,这话听着刺耳,但他知道这是实话。 自己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吗??! 同样的儿子站在他的面前,父皇眼中从来都是略过自己,说的好听是自己懂事不用君父操心,但其实就是不关心罢了。 “那先生的意思是?” “一个庶妃之位,王爷大可以许出去,有了武牧的帮助,杨城可就不是铁板一块了,之前皇帝就派出御史去查盐务,因为打仗所以耽搁下来。 王爷若是将此事接手,你说杨城的案子能不能牵扯到福王呢,若是牵扯到福王,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皇帝还会对他剩下多少情分,他的封号和地位又能否保住? 何况杨城可是堆金埋玉的所在,说是有金山银海也不为过,福王向来出手阔绰,这钱从哪里来的? 我们还可以借机对福王党羽进行清洗,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那之后福王不过就是没有牙的老虎,剪掉羽翼的鹰,再也不是王爷的对手。” “果然还是先生深得我心……”元于孑露出真心的笑容。 若不是身份有别,曲言召真的可以算是元于孑的知己了,总能和他想到一处。 不多久,林家姐弟妹接到了两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若不是一再确认,都怀疑是谣传。 一件就是,由皇后做主指婚,武青涵被元于孑纳为庶妃,大概是为了分散注意力,同时还把工部主事的女儿季岚也指给了元于孑做良娣。 而另外一件就和林家有些关系了。 之前被皇帝指婚给林白月的探花郎谢琏被调出了翰林院,成为了元于孑王府右长史,直接列朝,给元于孑办事。 林家几人此时才明白当初谢琏所说上进的台阶是什么,那自己家和他定下的婚约,怕就是他献给元于孑的投名状,从一开始他就动机不良,带着目的。 林沁雪面色冷然,心中气愤。 这些人的手段和心眼真是让人防不胜防,林家一直想避开朝廷纷争,但是这些贵人们就是不打算放过他们。 长姐的这门婚约,如今成了一个不定时炸弹…… 林沁雪反省,“长姐,我们太着急了,当时只顾着福王一党对我们的步步紧逼,想用一个没有根基的人来避开夺嫡之争。 没想到逃开了三皇子的谋算,又落入了二皇子的圈套,如今看来皇后是站在元于孑这边的了。 谢琏这人一开始就心怀叵测,我们不能明知道有坑,还往下跳!!”林沁雪明白表明自己的态度。 林白月想的倒不是这个,她只是突然问道,“若是这婚事不变,我们怕是会被坐实为二皇子党,风险太大了!” 她对国公府落下的人头心有余悸,最近梦里还会被惊醒。 她的心愿从来不是让自己的弟妹出人头地,而是要他们好好的活,平安喜乐,寿终正寝,在享尽天伦之乐后安详的死在自己温暖的床上。 林立阳也皱紧了眉头,“如今的发展让人愈发的困惑,但是大伯父首鼠两端,我看必有灾殃,我们家和忠勤伯府的关系难以完全切割,要早做准备……” 第119章 喜事 元于孑娶新妇,如今他是监国,即使他想低调,自然也有许多人闻风而动的,逢迎攀附的!~ 林家虽然一直想和忠勤伯府拉开关系,但姐弟妹曾在伯府住过三年,两家关系又不是一句没有血缘就可以扯开的,林靖远可是由忠勤老伯爷当亲生儿子养大的,如今的武老夫人还在,她可是林沁雪他们名正言顺的祖母。 所以武青澜嫁入王府,林家不露面说不过去,不但会惹的武家不快,怕是也会让元于孑一党的人抓住把柄,徒惹是非…… 姐弟妹几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决定走一趟,好在那日去的人一定很多,林家几个小的应该也不打眼。 婚礼当天,元于孑进宫向帝后请安。 皇后自然是多加勉励,赐下了些添福添喜的礼物,景帝倒是给这个儿子送了一份大礼。 “你一向勤勉,比你的兄弟们都要懂事,沉稳,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如今你母后关心你,看你后院空虚,给你添上两个人,你也要多在家事上用心,给皇家多添些优秀的后代。 父皇给你重新赐个封号吧,你看晋王如何?” 这个意外之喜简直砸的元于孑头晕眼花,晋王这个封号可是不一般,这是父皇给他暗示吗! 这一字王中,以“晋、秦、齐、楚”四个封号最为尊贵,之前父皇给他们几个皇子授封亲王的时候,全都避开了,大家都猜想是景帝有意不在兄弟之间分出高低,日后定下太子了,或者再行加封。 这太子之下,最尊贵的便是“晋王”这个封号,历史上最后当上皇帝的王爷,也是被封为晋王的人数最多,从这个意义上说,没哟什么奖励比这个封号更有价值。 元于孑心中激动,眼中带泪匍伏在景帝面前。 “父皇,儿臣叩谢父皇!” “既然是晋王了,那待遇也该升一升,你的王府俸禄升至万石,属官可自行任命,护卫军可以添到一万人。”景帝继续扔下炸雷,让元于孑被这接连的惊喜炸的浑身酥软,一时涕泪横流,伏地不起。 “去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开心些,不要唐突了佳人……” 元于孑走出殿外,心中还是激荡难平,心脏扑通狂跳。 他觉得今天才是他真正的大喜之日,即便是娶正妃时也没有今日的志得意满。 景帝望着远去儿子的背影,垂下了眼帘,“长大了啊,这些儿子们都长大了,人大了,心也大了……” …… 林家诸人选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到了晋王府,婚宴开始之前就有内侍官来宣旨,带来了皇帝最新鲜滚烫的旨意,元于孑进封为晋王了,还赐下了许多珍宝,摆件。 众人看在眼中纷纷给元于孑道喜。 “王爷劳苦功高,为国事操劳,圣上对王爷寄予厚望啊。” “王爷奉旨劳军,如今又是监国,为君分忧,真是忠臣孝子,可为天下人之典范。” 马屁这东西,即便大家都知道是奉承是抬举,但是没有人可以抵挡这期间带来的愉悦感和自得,就连元于孑也不能。 林立阳在外间男宾席,不得不看了全场,心中暗叹,功名利禄真是这世上最好的麻药,让那个曾经喜怒不形于色的二皇子也晕头转向。 躲在角落看戏的立阳,此时身边多了一个,如今林家众人都不想面对的人,谢琏! “立阳贤弟,怎么在这里独坐?我兄弟二人许久没有一起吃酒,找个时间为兄请你,到绝味楼吃一顿如何?” “谢兄!!~ 还没恭喜你如今成了晋王府的心腹,兄长什么时候走的这步好棋,让人意想不到!~” 林立阳看着秀气,其实最有骨头,说话不多,但不爱婉转。 “贤弟这是在怪我?我们之间以后是一家人,有些事又何须追根究底,只要我对贵府小姐是真心相待,这不也是花好月圆,皆大欢喜之事吗?” 谢琏并不在意林立阳难看的脸色,他这种出身,想要在这个贵人遍地的京城出头,没有人帮助,便是镜花水月,看的到摸不着。 十多年的苦读,十多年的忍耐,不是为了在翰林院混吃等死的,他还有抱负,还要往上爬,有朝一日贵极人臣,或者也可以开创一个满床叠笏的世家。 如今京城里多少勋贵们往上倒三代不是出身低贱呢,凭什么他不行。 “怪不怪的,谢兄也不在乎,我只是感叹谢兄的用心良苦!” 林立阳甩手走了,他不想和谢琏在这里多废唇舌,这对于事情的解决没有帮助。 谢琏看着负气而走的林立阳,苦笑一声,这种生来就地位卓然的公子哥怎么会能理解自己呢…… 罢了!反正他的官途如今也迈出了第一步,他相信凭自己的本事,一定能成为晋王的左右手,至于其他,夫妻感情之类的,不是他的必需品,就连晋王这种天潢贵胄,也不能得到所谓圆满的感情,自己又何必强求。 林家三姐妹这边,看着喜房里的武青澜,这是武家最小的女儿了,最后也还是进入了公侯王府,躲不开成为别人妾室的命运。 姐妹三人送上了添妆礼物,并没有多待,略坐坐就走了。 但是武青澜自己显然是很高兴的,自从姨娘跑了以后,她在府里的日子一落千丈,不但从前的待遇全部消失, 还被王夫人从自己和姨娘住的院子里赶了出来,搬到下人住的耳房里,跟着一起做活吃穿,看人冷眼,遭人耻笑,若不是她姨娘给她留下不少体几银子,怕是早就坚持不住了。 没想到苦尽甘来,事情突然发生反转,父亲将自己许配给了如今的晋王,还给了她不少嫁妆,在府里欺负过她的人,也都一并处理了。 她心中感动不已,父亲对她还是很有感情,之前的事也是因为姨娘的行为惹恼的父亲,才会迁怒自己。 看着送自己出嫁的父亲,武青澜满心孺慕,父亲已经两鬓斑白,拿大手抚上自己的发端,温和向她道歉。 “青澜,我之前打你,你可怪我?我也是怒急攻心,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也不怪父亲。”武青澜由衷的说。 “是姨娘不好,伤了父亲的心,父亲还放过她,已经是极宽厚的了!” 武青澜这话说的发自肺腑,她是家中最小的,武牧对女儿不上心,除了武天娇这个嫡女,其他女儿中也只有对她照顾的最多,是以,她对武牧有很深的感情。 武牧看到气氛已经达到,于是吩咐武青澜让她好好侍奉王爷,最后拜托她,晋王府如果有什么动静和家里打声招呼! 如今家中举步维艰,受到福王府的连累,自己在朝堂里备受冷眼,只有靠武青澜这个最贴心的女儿了,希望她不但要笼络住元于孑的心,还要给家里透露些有用的消息,让家中可以转危为安。 武青澜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自然是无有不从的,自己成了王爷庶妃,也是父亲为她的筹谋。 自己当然有责任和义务让家里和王府保持紧密关系,家中好了,她才有底气不是吗……!!~ 第120章 喜事(2) 从武青澜这里出来后,林家姐妹三人,又来到了今日另一个新人季岚这里。 大家也算认识,姐妹三人还记得曾经在福王的赏桂宴上欣赏过她出神入化的琴技,白月和沁雪也在贺兰明玉的生日小宴上与她一起吃喝说笑。 没想到大家如今在这样的场合见面…… 贺兰明玉进了元于宏的王府,消失在人前,林白月的婚事也是波折重重,林沁雪入了道门,竟然没有一个是正常婚嫁的。 季岚看到林家姐妹,脸上露出无奈神色。 “没想到在这里见面,谢谢你们还来看我。” 林沁雪一直觉得这个姑娘敢于人前献艺为探花郎添彩,是个很有勇气胆量的人,何况她长相极美,又弹的一手好琴,如今这样的婚事真是委屈了她。 “我们给你带了一点添妆礼物,就祝你未来生活花好月圆,多子多福吧。” 林白月只觉得词穷,她说不出希望夫妻恩厚,儿女情长这样的话,只好不痛不痒的说些可以实现的。 在大多数人眼中,季岚的婚事不能说是不好,但一个自己主动想寻摸婚事的女子,应该是不想给人做妾的。 季岚苦笑,“我本来想找个可以谈天说地,互知互谅的夫君。 也不求恩爱不移,只要举案齐眉即可。 结果被皇后像个物件一样赐给了晋王,如今我的所求皆成泡影,你们可不要笑我。” “你何必说这样的话,这京城里的女子有几个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的,你如今既然已经进了王府,就在这里努力经营你的生活吧,以你的性格,会过好的!” 林沁雪还是无奈的给出一些’鸡汤‘语录,就当作是为对方打气加油吧。 “我明白的,谢谢你们来看我,如今明玉家那个样子,她又入了六皇子府,我和她也是殊途同归了,唉!~竟没有一个顺心遂意的!” 林家姐妹三人告别了季岚到内院入席,在这里又看到了不少熟人。 首先就是忠勤伯府的王夫人,三姐妹上前见礼,发现王夫人两颊凹陷,完全没有了往日面色,如今看着竟然苍老了不少。 王夫人和几人简单寒暄两句,就不再说话,只默默吃席。 她的旁边还坐着安逸老王妃,气色倒好,和晋王妃说着什么,似乎交情很好的样子。 这众生相让林沁雪觉得荒诞,尤其是在她看见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若不是她记性极佳,怕是早就忘记了此人。 林白月看着二妹一直看向某处,奇怪问道。 “你在看什么?” 林沁雪拿手一指,角落里有一个一身簇新,满身绫罗的老太太,手脚粗大,看着就不是富贵之家养出来的,旁边跟着一个白胖妇人,举手投足倒是京城里的气派。 “还记得我刚回京的时候,曾经出去巡过一次圣上赐下的庄园吗?”林沁雪问道。 “自然记得,那时永平府和河间府都闹旱灾,我劝你不要去,你不听,花了半个月转了一圈,怎么了?那个老太太和你相识?” “也算相识吧,我回来和你说的,在护城驿见到的那个不讲理的老婆子就是她了……” “我想起来了,阿离回来还和我抱怨了好久,说是一个县官,怎么如今也可以登堂入室,进王府的大门了?” “所以我才好奇的看她呀,这老太太不是个好的,我找个人问问。” 林沁雪对这人印象不佳,便在席间有意找熟人打听。 才知道这位老太太的儿子又高升了,之前从河南道豫县,转到京城宛平任县官,如今不过四年竟然成为了晋王府的属官,这人有点本事啊。 “那老太太身边的妇人是谁?”林沁雪看着那白胖妇人对老太太毕恭毕敬,不像是没有关系的。 “那不就是她的儿媳了,也是个命苦的,原来也是世家小姐,嫁出去没几年丈夫死了,婆家放她回娘家再嫁,这不就选了这个有前途的县官了,好好的世家小姐在这么个乡村野妇的手底下讨生活!~”那人叹道。 “可是正妻?” “这是当然,就算是嫁过一次,配那种人家也是低就!~” 林沁雪不再继续追问,因为追问没有意义,她当然知道这个知县是有发妻的,如今可以另娶,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被休,反正没有什么好下场。 自己曾经觉得,来到的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压榨,没有到前世历史书中明、清那么不留余地,如今看来,也好不了多少,身边的这些女子的哪个命运不是操纵在男人的手里。 不管才情,品行,样貌多么优秀,最后也难逃被人摆布的命运。 林白月看二妹脸色发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对,我有些不适,我们回去吧。”林沁雪不想在这里多待。 正当几人想告辞离开时,晋王妃拉住了姐妹几人。 “林家妹妹稍等片刻,我家王爷吩咐,想见见林家二妹妹,不知妹妹可方便?” 第121章 元于孑的试探 林白月紧张的拽了拽林沁雪的袖子,旁边的林锦绣也着急开口,“二姐,你不舒服,别去了……” “哦?~ 二小姐不舒服吗,是我待客不周了,这样回去,我这主人家可是没有脸面,我叫府医过来给二小姐看看可好?” “谢王妃好意,我已经好多了,王妃说王爷有事要吩咐,我一个方外之人怕是没有什么可以为王爷效劳的!” “二小姐不用担心,也就是几句话的事,不会太耽误各位的时间。” 看的出来,晋王妃今日不达目的不罢休。 “也罢,请王妃带路吧!” 林沁雪见避不过去,不如迎面而上,她倒是要看看如今这位胜券在握的晋王殿下有什么指教。 林白月和锦绣二人是不放心林沁雪自己一个人去的,紧紧拉住沁雪,一起跟在晋王妃身后。 晋王妃见状,笑笑并不阻拦。 几人来到花园一处敞轩,四周都是池塘,有小桥曲折相连,上面雕栏玉砌,工艺精巧。 林沁雪注意的不是这些,她发现这处地方看着好像是一个八卦图,在乾位有个小亭,里面已经放了茶点,这个布局倒是有点意思。 王妃指了指中间那个敞轩,“二小姐到那里稍等片刻。” 又看向林白月和锦绣,“两位就和我在这里坐坐,说会儿子闲话吧……” 白月看向林沁雪,见她对自己点头,便依言带着小妹在亭子里坐下,因为紧张眼神却一直跟着二妹…… 林沁雪自己往池塘中间的敞轩走去,其实刚才远远看去就已经发现,这些小网一样密布的桥,并不是可以直接到达中间的。 有的桥口进去了,会在另一个桥口出来! 有的又直接在中间断开,得退回原处重走,或者突然在拐弯处遇到拦路的石碑。 林沁雪无意在这里玩什么走迷宫的把戏,她不是不知道这是元于孑试探她,她可以装出懵懂无知的样子,来回的找路。 但是她的演技一般,又嫌麻烦,何况来来去去的白让长姐和小妹担心。 索性一往直前看看晋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一番曲折迂回中,林沁雪完全没有走多余的路,毫不费力的直接踏上了中间那个敞轩。 此时轩里已经摆着点心和茶水,中间的石桌上居然还有一把燧发火枪。 这枪出现在这里,她倒是也不惊讶,因为陆六三人在戈壁鏖战的时候,金刀十被砍中胳膊,因此枪支脱手,掉在了战场之上,那时战况惨烈,他们正在被追兵围剿,实在没法将枪械捡回来。 几人回来后就和她报备了此事,只是当时他们以为这枪会落在犬敖的手上,没想到如今在晋王府见到。 林沁雪心中无奈,还是太高端了啊!不过她倒是不太担心,这些东西都在她的空间别墅里,晋王就是把将军府翻过来也找不到更多的了。 她索性做出个洒脱样子,坐下来开始喝茶吃东西,静静等待来人。 不多时,晋王从旁边一处假山中慢慢踱步而来。 待人走到跟前,林沁雪上前见礼,但她没有施京中女眷们常用的万福礼,而是行了道门的子午诀拱手礼。 元于孑看见后,眼中冷光乍现,这姑娘真是很敏锐啊。 面上却带着微笑,“林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如今身在道门,王爷或许可以称呼我一句蓬莱真人。” 林沁雪别有深意,她用县主封号来做道号,就是要给自己叠buff,任谁面对自己也要三思而行。 “好好的小姑娘,何必求仙问道?” “红尘嚣嚣,人心惶惶,所求甚多,得与不得,河海东流,终归百年,心中有道,自得修习,王爷!人各有志……” 林沁雪在现代时,信息大爆炸,装腔作势这门本事学的甚好。 要显得自己世外高人,这种玄而又玄的话,她可以说一卡车,主打就是说了和没说一样,但听的人会觉得里面蕴含无限潜台词。 果然晋王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看向林沁雪,他早就知道这个女子滑不溜手,而且极为聪明。 今天将人带到他专门找巧匠设置的八卦桥,固然是因为这地方四面都是水,旁边若是有人,完全无处躲藏,难以窥探和监听。 还有就是这八卦里面暗藏玄机,是个阵法,少有人可以一次走通的。 但林沁雪分毫没有犹豫,只在上桥前看了一眼,便直接来到了八卦阵的中心,不可谓不厉害。 如今自己要用她,不得不徐徐图之…… “令姐的婚事安排的如何了?”元于孑决定从林家如今的软肋开始! “长姐的婚事是圣上赐的,如今圣上身体欠佳,我林家深受皇恩,不愿在这个时候结亲,还望王爷谅解。” “哦,这倒是不打紧,父皇的身体比之前好了许多,我看过不了多久,林家就可以添一个出众的女婿了。” 林沁雪烦躁这人一直和自己打马虎眼,与其这样不如单刀直入。 “王爷想要什么?今日叫我来说话,应该不是为了谈家姐的婚事吧。” “二小姐脾气倒是急的很。”元于孑并没有依照林沁雪的意思更改称呼。 林沁雪也无所谓,反正她把身份点明了,如今干脆她也不着急,沉默等待对方出招。 看到林沁雪突然气定神闲了下来,元于孑再次对这人刮目相看,刚才明显露出急躁和不耐烦,转瞬间就调整了心情。 于是拿起桌上那支燧发火枪,“这是我的人在戈壁战场捡到的,听说使用者是府上出去的护卫,这次西北战事,林家可是出了大力啊!!待父皇身体好些,我一定将林家的功劳向他禀明。” “好,那就先谢过王爷了。”林沁雪才不玩什么极限拉扯,她就是要做个话题终结者,不给对面这位话头子,看他继续怎么演!~” 元于孑显然没有料到林沁雪就这样坦然接受了,反应过来突然笑了起来,有意思,这人真是有意思! “小姐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看起来可不像是方外之人的作为。” “方外之人也有家人,我早就向圣上表明,要看顾家人,因而在家修行,不知王爷觉得有何不妥?” “父皇都答应你了,自然是无有不妥的,但是仅凭姑娘就能照顾好吗?” “我家姐弟妹对生活要求简单,平安喜乐即可,所以也没什么难的。” 元于孑看着这个和自己对话的女子,年纪不大,气势不小,自己所有的话都被她堵的没了下文,周身散发出不悦的气息。 林沁雪无奈这样的对话毫无营养,这些贵人们说话就喜欢拐弯抹角,能一句话讲明的偏偏要人去猜,真是麻烦! “王爷不如直接一点,到底需要我做什么,我若能做到自然不推辞,若是做不到,王爷也只能另请高明……” 第122章 林沁雪的脾气 “你可愿意进我的王府?” 元于孑的眼睛直直盯住林沁雪,仿佛在看什么猎物…… “我应该还不用给别人做谋士挣生活费吧!”林沁雪笑道。 “何况我不过是一个普通武将家的女儿,没有王爷想的那么厉害!” “你知道我的意思,不要给我装傻!!”元于孑语气凌厉。 “王爷已经有这么多红颜相伴,还嫌不足?” 林沁雪当然没有被威慑住,当她在现代的三十多年是白混的…… 她也语气不善的回复,在这给她搞什么威压呢,她才不吃这套。 不要说如今老皇帝尚在,就是哪天不在了,做儿子的要推翻老爹的旨意,也得想想言官的嘴。 看着对面女子的强硬态度,元于孑想着自己的目的,不得不放缓语气。 “我可以许你侧妃之位,日后除了王妃就是你,而且在府里你也可以不用听命于王妃,听说你长姐于小霍将军有情,也许我能帮帮他们……” 这是图穷匕见了,林沁雪知道对方的意思,就更不着急了,如今和她私下来谈,就说明在其它地方还没有想到怎么拿捏自家。 “王爷怕是糊弄我这个闺阁中人呢,且不说我乃修道之人,世俗婚姻我都没有兴趣,名利地位也非我所求,王爷的提议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 至于长姐的婚事,我们和霍家早已退婚,王爷要帮他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家有什么关系,更何况,王爷是打算质疑圣上的旨意,我看王爷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说完拿起茶碗,轻轻拿碗盖刮了刮,喝了一口…… “呀,冷了~ 这茶可是准备的时间不短了!”林沁雪意有所指。 元于孑看她油盐不进,一甩衣袖,冷哼出声。 “二小姐聪慧,可也要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说完大步离去。 林沁雪回到白月和锦绣身边,向晋王妃告辞,刚才晋王负气而走,几人都看在眼里,晋王妃当然也看到了,但此时她脸上没有任何不快,还是一样的温柔和善,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任何变化。 这种名利场里,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所有人都恨不能八百个心眼子,太麻烦了。林沁雪心里腹诽。 姐妹几人告辞出来,林立阳早在门口等候。 “林大过来说你们要走,我一早在这里等着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去再说吧。” …… 元于孑甩手离去后,气愤的和跟在身边的曲言召说,“真是不识好歹!~” 曲言召反问道,“如今王爷打算怎么办呢?” “林家现在铁板一块,除了林白月的婚事可以做做文章,我确实不能拿她怎么样,不过江南盐城的案子,忠勤伯府怕深陷其中,绝对跑不了,早晚有一天,她会来求我!” “其实如果王爷只是想要那几个能人,为什么不直接开口呢,林家未必会不给!~”曲言召今天少见的话多。 “这个林沁雪很有点本事,如今世道人心最难得,但她就能收拢西北军中兵士的人心,平日里看不出来,若有需要竟一呼百应。 何况我发现,她有许多妙处,能赚钱,会识人用人,还有懂许多稀奇之物…… 之前发现的红薯,这次战场里出现的枪械、火药,无一不神奇,威力巨大!比现有的好出许多,先生不奇怪吗?” 曲言召不再追问,“王爷果然见微知着,目光独到。” …… 回到林家,林沁雪将今天的事同长姐和立阳讲明,她一向觉得有事瞒着是不对的,直接说开,群策群力方是解决问题的上策。 “太不要脸了,这是利诱加诈骗!”林白月气愤极了,她没想到晋王居然会用她的事来威胁二妹。 “长姐先别生气,我料定他在青玄兄长的事上没有什么办法,这个案子,当时是圣上亲定的,别说他现在只是监国,就算真的成为太子或者未来的九五至尊,怕是也不敢轻易翻案。 我只和他说这事于我家无关,好在自从霍家去到云南后,我们并没有明面上的交集,晋王应该是不知道两家的真实关系的,如今不过是在试探。” “可是晋王如今盯上了二姐,今天威逼利诱不成,怕是不会轻易撂开手!”立阳皱着眉头发愁。 “先不管他,如今他还拿我没有办法,边走边看吧,”林沁雪安慰两人。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可不是不做准备就茫然等待的性格! 她本就很有危机意识,此前也布置了应对林家遇到危险,可以采取的措施,如今是要准备的更多一些了。 晋王主动表明目的也好,那她就不是完全的被动,何况她有底牌,晋王最好不要把她逼急了。 …… 元于孑的心情并没有太受林沁雪的影响,不过是个女子,也不是特别了不得的家世。 有点脾气也没问题,皇权至上,他有意纳入麾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拒绝他的,时间早晚而已。 如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毕竟福王还在那个位置上待得安稳,这才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夜晚王府红烛高照,宾客散去…… 武青澜的喜房里迎来了晋王的身影,他对她无限温柔,呵护体贴,缠绵小意,这成了她此生最美好的回忆,让她相信这个男人对她有情!~ 而季岚得知王爷去了庶妃的房中,忽略奶嬷嬷和丫头怜悯的眼神,她自己倒是松了一口气! 自己的闺中好友贺兰明玉家里的情况,她怎么会不关注,晋王心黑手冷,绝不是个谦谦公子,自己根本不想做什么宠妃,她一早打定主意,从今以后,就做个王府中的透明人吧。 第123章 清洗的开始 最近京城里的人家意外的发现,忠勤伯府的武牧和晋王元于孑,史无前例的亲近了起来。 都知道忠勤伯从前是福王元于玺的铁杆,如今一反常态和晋王府走动起来。 众人不得不佩服武牧见风使舵的本事,听说是嫁了一个女儿到晋王府,虽说名义上是皇后指婚,但这种事以两家的地位人脉,事先不知道应该是不可能的。 难道说真的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有些投机分子开始动脑筋,自己家要不要也用个女儿投石问路。 元于孑今日又拒绝了一个想要把女儿送进晋王府的人家,说什么不求身份,只当个普通侍妾即可,这些人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人,自己难道是个急色的? 真是不知所谓,美人而已,这天下多的是,没有头脑也不过是个花瓶罢了…… 思及此,元于孑脑中浮现一张面孔,她无疑长相是极美的,但是她的能力和聪慧竟比她的样貌更吸引人,而且还颇有些脾气。 不像别的女子见到自己,要不就是战战兢兢,要不就是刻意魅宠,都无甚意思!~ “林沁雪!~ 渗入冰雪吗? 果然性格脾气都像,也算冰雪聪明,元于孑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若他想要得到些什么,总要比其他兄弟多费些事,不过他有耐心,这是他的成长经历赋予他的特殊能力。 不过是时间问题……”元于孑嘴里默默说道。 想到这里,手中的毛笔,竟然被他从中捏断,墨迹弄污了他的手,他愤愤的扔下手中的笔,突然有一种羞恼和不甘心,为什么偏偏他不能随心所欲,为人做事都备受掣肘。 一时气恼起来,便将今日伺候笔墨的小厮拖下去赏了一顿板子。 迁怒?? 他一个未来的天子,这天下都是他的,一顿板子也是恩赏…… …… 曲言召在院子里看到有个小厮被打的嗷嗷叫,一问竟然是晋王书房里伺候笔墨的。 不多时进的气少,出的气多,眼看再打就要死了,他猜想打板子的人莫不是和这小厮有私怨,下手这样重,这是在泄私愤了! 曲言召看了一会,走上前劝道,“小哥手下留情,怎么说也是在王爷身边伺候的,今天是犯了错,可保不住哪天王爷还需要他,小哥不如给我一个面子,到此为止吧!”边说边往行刑的护卫手上塞了几个金锞子。 这个侍卫本来就和小厮有点龃龉,曾被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借着王爷的名义狠狠羞辱过,今天赶上了,不就下手狠了点,倒也没想把人打死,谁知这人这么不经打! 算了,万一打死了,自己也不好交代。 “要不是看在曲先生的面子,是断不能放过这个狗东西的,王爷刚才可是吩咐过狠狠打呢!~” “是小哥心善,改日我请小哥吃酒。” 曲言召找人将这个小厮扶到屋中休息,又送了许多好药,这小厮知道如果没有曲言召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心中自然对他感恩戴德,也对元于孑生了怨气,今日这事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白挨了一顿板子不说,还差点把命送走。 …… 元于孑在武牧的帮助下,迅速摸清了扬城的情况,和之前景帝派往扬城探查盐务的御史一起,将从扬城查到的情况写了一份奏呈上报给了景帝。 盐业是国之大事,元于孑还不敢自作主张。 但是奏本中的内容确实是如今大良朝遇到的实际问题,他并没有添油加醋,盐务是个坑,只要沾上了,就没有干净的人,元于孑大可以将事做的漂亮。 景帝在看过奏折后,一种无力感在他心里蔓延,他尽量控制住自己发抖的手。 他不是不知道如今朝堂上的老爷们,没有几个是清廉的,稍微收一点好处,他也不是不能容忍。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但是没想到这些人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明目张胆的从官盐中截流,通过河道贩卖私盐,不但扬城的官员沆瀣一气,连两淮的河道也被这些人掌控。 还敢将手伸到京城中,光奏折中提到的三品大员就有好几人,不要提下面的小鱼小虾了,他们倒是一起发财,只是亏空了国家税赋,难怪这几年两淮盐税年年递减。 之前打仗自己还要百般筹措,他一个富有四海的皇帝,得和盐商们要钱,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之前各地都报上来,说是因为私盐猖獗才导致官盐滞销,朝廷也派兵多次剿过私盐贩子,结果就是越剿越多,原来这些个地方官自己就是最大的私盐头子, “真真该杀,全部都是禄蠹,是奸臣,是要毁我大良百年根基,你去查,给我把这些人全部查明白,该杀的杀,该关的关。” 景帝一语定音,给了元于孑尚方宝剑,自此开启了大良自景帝开国以来,官场上最大的一次清洗。 …… 杨城莫家…… 莫家主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平静生活后,早就从听说朝廷要查盐务的事中解放了出来,谁能想到犬敖这么会挑时机,选这个时候犯边,这朝廷没钱,可不就要用到他们这些人了。 所以啊,这世上的事儿难说的很,你看着那些官老爷们风光! 没钱,皇帝老子也着急呢!~ 赶上打仗朝廷不也得拿着盐引和他们换银子,有了银子才能在直隶等地收粮。 何况他们还主动捐了一笔,这不果然就安静下来了,之前来查盐务的御史也拿着钱回京城去了。 何况他最近又搭上了晋王这条线,如今看来,比之前的福王更有希望登临九五至尊,自家发达的日子可是近在眼前了。 这日,莫家主正在享用他的早餐,倒也不是什么新奇的吃食,不过是一碟蛋炒饭配百鱼汤,再加一碗血燕的燕窝。 只不过这炒饭的鸡蛋,是从整日享用人参和仓术的母鸡肚子里出产,而这样的鸡蛋要用十几个将米全部泡在其中,炒出来的饭才粒粒金黄。 与这碗饭相配的百鱼汤更是非常讲究。 汤里包括鲫鱼舌、鲢鱼脑、鲤鱼白、斑鱼肝、黄鱼膘、鲨鱼翅、鳖鱼裙、鳝鱼血、鳊鱼划水、乌鱼片等等,味道鲜美滋味绝佳,可以说是极尽精致之能事。 这顿饭大概耗费银钱三十两,抵得上一个朝廷官员半年的俸禄了。 他是商,可这日子比许多官要惬意的多!~ 第124章 谁是高端玩家?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古人常说,‘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今天的莫家主就深刻体会了前人的至理名言。 他以为自己固若金汤的家业,在皇权和利益的博弈场里,不过是别人眼中,银钱的搬运工,只要他们想要,自己没有权利不给。 只是他错误估计了形势,又没有料到晋王如此阴险。 先是让武牧转达有意招揽的意思,让自己放松警惕,毫无防备…… 结果突然发难,事先一点兆头也没有。 正在他享用美食的时候,一群官兵破门而入,兵丁、甲士以势无可挡的态势,横扫了他的府邸,狂风骤雨一般,刮过家里的角角落落。 成箱的金银锭子,各色珍珠宝石,大大小小的玉器古玩,历朝历代的名家字画,还有珍贵药材,和稀有木料。 自己平日里积攒的点点滴滴,在这些兵油子的手上被一点点搜刮出来,将院子里堆的小山一样。 莫家主一早察觉不对,立刻叫下人去族里报信,谁知报信的人刚从小门出去,就被兵士逮了个正着,此时的莫家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他不知道的是,于此同时,扬城他们莫家一脉的所有人家,全部被拿住、抄家、下狱一条龙。 不管是经商的还是做官的,只要和莫家这条线上挂钩的人,一个也没跑脱! 这还得全亏他对晋王的毫无保留,几乎是上赶子的将自己在扬城的能量向元于孑进行展示。 原本为的是可以得到重用和信任,谁知道晋王的胃口这么大,竟然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且是他亲手给这些人递上了屠刀,而刀口面向的是自己家族,这有多讽刺! 莫家主恨的牙齿咬碎,要说不是东西,那他们这些商人还真是比不上弄权的,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一点保命的手段,这些年收了好处的京官可是不少,他这里都有账目…… 若是他跑不掉,他也要拉那些人陪葬…… 随着扬城被抄家下狱的人家越来越多,一时之间风声鹤唳,往日热闹非凡的市镇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 京城中的贵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的收到了消息,扬城带起的连锁反应在京中开始显现。 最先傻眼的当然是武牧,他完全没想到晋王会突然对扬城动手,他不相信晋王的目的是要肃清吏治,谁到那个位置都不能干净。 何况这么大一块肥肉,晋王舍不得不吃,那既然要吃,换一批盐商,和用现在的这批有什么不同? 难道他的眼睛盯上了盐商的家资?武牧一时有些困惑!~ “不!不对…… 元于孑一向深谋远虑,从个透明皇子到现在大权在握,可不是个只顾眼前利益的。 之前自己有意攀附,他做出了接受的样子,让自己对他放松警惕,还把扬城这条线双手奉上,结果就是让他抓住机会一锅端了。” 那自己呢?武牧不禁脊背发冷,从一开始,只怕就是在设计他,而自己居然洋洋得意的认为及时止损,是个上佳的选择。 那么自己是元于孑的终极目标吗,恐怕自己还没有这个分量,所以晋王的目标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的头脑突然开了挂一般,将一切事情想通了,可是如今他还能做什么呢,他的女儿嫁给了扬城盐商,他也在中间得了许多好处,想脱开身怕是很难。 武牧在家中思来想去,左右考虑,“如今之计,怕是只有抱回福王的大腿,如今晋王要对付的显然是他,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 福王要自救,就得救他,毕竟他们在扬城这件事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 元于玺最近对于武牧的态度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别人也都罢了,可忠勤伯府是他王妃的娘家,他们是盟友,是不可分割的利益团体。 原本让他最放心的人转头就跪舔敌人,有这种人带头,别人只会更加不把他放在眼里,毕竟连忠勤伯府都掉转码头,其他人还有什么道德负担呢?!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在自己府里见到了武牧,元于玺冷笑连连~ “怎么,马屁没拍好,被新主子嫌弃,又想起我这个过气的主子了?” “王爷明鉴,我家也是不得已,那晋王通过皇后给我压力,让我家不得不敷衍一二,可在臣的心中,从来只有王爷! 今日来此,便是有一件要紧事,臣冒风险也要透露给王爷,臣的心意天知地知!” 元于玺看着眼前这个貌似忠诚,仿若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的老狐狸,这自然流露的感情和演技,若不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洗礼,他还可能真的被此人哄骗。 “你不要在这里给我唱戏,有什么话就赶紧说,本王爷可没有时间陪你装腔作势。”元于玺一向张扬,对人也是以自己的喜恶作为标准。 当他觉得人好时,做什么都是对的。 若是他觉得人不好了,就是把腔子里的血全倒给他看,他也不会有丝毫感动。 “王爷,大事不好了,如今扬城的事,王爷应该听说了吧? 其实晋王此次大动干戈,目标是王爷啊,老臣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不敢有丝毫耽搁,就过来给王爷报信了,王爷可要早做打算,晋王来势汹汹,怕是不会轻易放手。” “我??元于玺疑惑!~ 我可没有直接经手过扬城的事! 等会儿~ 我明白了,你哪里是要救我,你是要我救你吧?? 怎么,元于孑打算动你?你可真是耗子给猫上贡,怕人吃不饱,拿自己给人添菜!” “王爷也不必说的这样难听,我们本在一艘船上,若是我的船翻了,王爷怕是也要掉入水中!” “你在威胁我!!~”元于玺猛然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唉,老臣对王爷的忠心可鉴日月,如今王爷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我不过是个小角色,若是晋王要通过我来给王爷找麻烦,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扛不了几顿打啊!~” 元于玺闻言颓然坐在椅子上,挥手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好好想想……” 第125章 食物链 元于孑的晋王府里,迎接着已经不知道来的第几批客人了!~ 这些人中有的攀交情,有的表忠心,有的直接重礼奉上,原因只有一个,希望他在扬城的案子上不要牵连太过。 这里面不乏有朝中大员,也有些直接去求过老皇帝,但是全部被拒之门外,景帝只有一句话,“全权交给元于孑负责。” 有了这句话,就如同有了尚方宝剑! 元于孑便更加没有顾忌了,在加快办理扬城案子的同时,也在梳理京城中被牵扯进去的人家,他当然不会愚蠢的一杆子打翻,他所求的是清理掉那些是敌对势力的,拉拢可以为自己所用的。 相信这一次的东风可以让他将朝堂上的大部分人,好好震慑一番! 即便没有被此事裹挟的人,也要对他敬畏有加…… 由于元于孑的雷厉风行,扬城的盐商们被整治鹌鹑一般,他们的保护伞们自顾不暇,而盐业的运行也不受干扰,因为大的盐商被打倒,自然会有急于上位的人,完全不用操心会因此影响盐业的稳定。 何况这些大盐商们一向有屯盐的传统,抄没他们家资的时候可不会因为这些盐都是正规途径来的,就还给他们。 这么说吧,从几大盐商手里抄出来的盐可以供给大良百姓吃好几年! 而在享受牢狱之灾的莫家主,从没想过在扬城只手遮天的庞大家族,在权势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大厦倾颓,轰然倒塌,自己往日的优越感如今像个笑话。 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食物链中,他就是个虾米! 可是多年的从商经历让他明白,无论什么人,做事总有个目的,或者是想得到些什么,或者是想解决些什么,如此大动干戈,总不会是上位者突然的正义感爆发。 那自己手中的东西,如果用的好或者可以给一家老小留条命。 于是再一次的被御史审问的时候,他提出要见元于孑。 御史看着这个老江湖,笑道,“我以为莫家主会更早一点想通……”说完拍拍对方的肩膀,用一种看小老弟的眼光看他。 这位监察御史也是个人物,当初被景帝指派来扬城查案,他知道此地盐商树大根深,难以招惹,所以到了这里并没有喊打喊杀,而是积极融入,喝酒逛花楼,吃饭捧戏子,收钱收礼物。 总之百无禁忌,主打一个毫无芥蒂,刚好又赶上大良和犬敖开战,圣上顾不到这边,他便和盐商们打成一片,但这并不表示他把老皇帝的任务丢到了脑后。 于此相反,他正是借助了和商人们的关系,徐徐图之,慢慢的将扬城的人和事以及有什么依仗,官场上哪些人是和盐商们沆瀣一气的,哪些是无奈被裹挟的,哪些是独善其身的,都清晰的做出整理和收集证据。 这不,当元于孑接手这个案子后,这些东西就都派上了用场。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元于孑投诚,将自己在扬城收到的钱财全部上交,并且明确表明在何时何地收到,来自何人。 对于这样一个聪明人,元于孑自然不会傻到真的将他上交的钱财收下,而是换了个说法,作为慰劳他这段时间深入敌后的辛苦和殚精竭虑的操劳,将原物如数奉还! 不但如此,元于孑还表示对其十分欣赏,对他能力给予肯定,承诺等他将案子处理完成后,一定给他请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所以这位监察御史到扬城逛了一圈,不但好好享受了一番人间富贵,赚了好大一笔银子,然后一扭脸,不费吹灰之力的将案子办了,不得不说一句,此人是个人才。 元于孑听说莫家主要见自己,心中想着——总算来了! 他本来就有意走一趟江南,听说这次抄家可是抄出来了不少好东西,若是由着那些官员层层上报,等运到京城怕是不知道被扒了几层皮。 至于莫家主手上捏着不少朝廷大官的把柄,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作为扬城最大的盐商,没些保命的手段只怕狗都不会信。 只是之前抄家时,不管是莫家的诸多房产,庄园,还是仓库,店铺挨个翻个底朝天,居然毫无所获,可见狡兔三窟。 若是此人咬死不说,自己也为难,如今他愿意配合,合该给他个机会。 扬城大狱中,有人在哭哭啼啼,有人在沉默发愣,但这两种都不适合武之然,她如今的处境十分尴尬,不管怎么做在别人眼中都是错。 因为晋王和莫家主之间是她父亲牵的线,如果说之前她因为这个身份得到多少优待,如今就有多少厌恶憎恨朝她喷涌而来。 “莫家对你们伯府还不够好吗,且不说年年的银子小山一样往你家运,就说你在莫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好吃的,好穿的什么不先紧着你,你嫁到莫家这么久,不但没有给家里添丁进口,也没有帮忙管过家事,整日除了念经就是拜佛,找你这样的媳妇,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敢这样教训武之然的当然是她的婆母了,本来武之然的身份就要比她高,平日里老爷又总是供着她,让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毫无威风可言,只能哄着,让着。 如今怎么样呢,还不是给家里带来了灭顶之灾。 武之然闻言没有回嘴,因为她早就知道这张嘴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摆设,没有人会听她说什么,更没有人需要知道她的意见。 她不过是个工具,从前是,现在也是…… 这个扬城不是她想来的,丈夫也不是她选的,公爹和父亲的来往也不是她怂恿的,家中得到的利益也不是她想要的。 甚至她终日念佛,并不经常出门,事实上她也并不像家中其他人那样骄奢淫逸,不过不可否认,在扬城的日子,她过的轻松和平静,为此她愿意和他们有难同当。 …… 武牧在找过福王之后,听说晋王要去江南扬城,心中始终放不下,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今他也不得不做些后手的准备,他先去找了武天娇,看着这个病病歪歪的女儿,有种怒其不争的愤慨,但凡她有点本事,自己和福王府何至于此。 但如今抱怨没有用,他只是给了武天娇两口箱子,说道:“这里面是你父亲母亲最后的退路,你要好生保管。” 武天娇看着最近明显衰败了的父亲,最后的心软让她没有拒绝,但没想到给福王府带去了那样大的麻烦,这是后话。 武牧从武天娇那里出来后,又去拜见了母亲,母子俩说了一下午的话,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几天,武家老太太就提出回乡祭祖,翻新修筑祖宗坟莹,一番收拾后,走的时候用了十几辆马车。 见过的人只记得车辙很深,没人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同时还带走了武牧最小的儿子武云旗…… 第126章 一本账册和一个人 江南扬城码头~ 拂晓的一声炮响,打破了一夜的沉寂。 白底蓝字的“盐”字大旗高高升起,数万盐工便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扛大包的号子声逐渐鼎沸。 两淮盐务总栈门前的盐河停泊着淮船逾300艘,内河还有大小驳船近200艘。 不远的码头再向南一公里便是外江,这里常年靠泊江船千余艘,“列樯蔽空,束江而立,覆岸十里,望之若城郭”。 元于孑在这里下船,踏上扬城这个富庶流油的地方,虽然久闻大名,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大开眼界。 都知道京城是一等一的繁华富贵之地,哪知道来到扬城这么个远在江南的小城,居然有着丝毫不逊色的繁华热闹。 跟着元于孑的下属们看着喧闹的人群,如临大敌,元于孑却不以为意,若说之前他恐怕没这么放心,但如今不夸张的说,这里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 …… 对于晋王的到来,监察御史曾龚并没有感到意外,莫家主为什么要见晋王,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但是这并不表示他要参与进去,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曾龚将莫家主提出来,带到元于孑住的地方。 而这里,巧的是,之前正是莫家的产业,也是如今扬城最大的园林,里面是他请能工巧匠花了多年时间慢慢打造,如今再次回到这里,真的仿若隔世。 看到这个把自己家族逼到绝路的晋王时,有一刹那!莫家主心中升起想和此人拼命,大家一起完蛋的念头! 可惜他只是个终日受人服侍的商贾,赚钱的本事他有,打架搏命的本事真不具备。 不说没有眼前之人年轻力壮,何况以对方身份又怎么可能没有护卫在旁。 就算是他可以得手,又能怎样呢,能让他莫家逃过此劫吗! “小民见过王爷……”不管心中如何愤怒,他依旧十分恭敬的上前行礼。 “莫家主,本王久仰大名!~” 元于孑看着这个从前在扬城叱咤风云的最大盐商头子,想起来曾龚和他说的,在扬城盐务这条线上,有不少都是莫家子弟,这里面有多少是远在京城那些大人物的手笔,不用想也知道。 “曾御史说你想见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之前一直想不通,王爷这种大人物为什么偏偏和扬城盐商过不去,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完全不会碍着王爷的眼。” 元于孑并不答话,他过来是为了这人手里的东西,不是和人唠家常的。 莫家主继续往下说,“我自问不是个吝啬的,该上的孝敬我从来都不打折,哪路神仙我都不得罪。 王爷用其他人或者用我,有什么不同呢?” 元于孑此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的问题就是太自大了,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居然开始猜度我的心思,你配吗?” “是,我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死到临头,倒是也让我想通了一件事,就是王爷的目标显然不是我,甚至不是扬城的盐务,而我可以帮助王爷。” “有点意思了!~继续……” “我有一本账册和一个人,账册是这些年在扬城盐务里伸了手的所有人,当然也包括京里的老爷们。 而这个人是吏部左侍郎武牧的一个妾室,如果王爷想要对付忠勤伯府的话,相信我,这个人可是一柄好刀,或者可以让王爷省去不少力气。” “你要什么?” “我要家人活命!” “所有人不行,不过你一个商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或者可以宽宥一二。” 莫家主明白了,也就是说有官职在身的莫家子弟跑不脱了,毕竟官场上的事,有许多贵人的眼睛盯着。 莫家主咬了咬牙,“王爷要遵守约定。” “你还没有重要到让我应酬你,你也对我不够成威胁,只要帮我把事情办成,我会放你一马。” …… 京城里对扬城的事传的沸沸扬扬,这场从官到民的大地震,林家不可以不知道,就连武牧都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林沁雪经过这几天的分析和观察,也大致有了揣测的方向。 “忠勤伯府要出事了,前几天听说武老夫人回乡祭祖了,这不年不节的祭的哪门子祖? 福王府能不能撇清干系都说不好,我看晋王八成是在针对福王。” 林立阳最近都没有去族学,自从陆贾,陆先生辞去教习归家去后,他对族学就没有太大的兴趣了。 而且学里如今人心惶惶,有灵光的旁系子弟已经开始借口各种理由,转去别的地方读书,剩下的也无心向学,成日里叽叽喳喳传递小道消息。 林白月担心的看着弟妹,“我们府里会不会受到牵连?” “怕是很难避免!” 林沁雪如实说道,“不管我们怎么说,在旁人的眼中,我们和武家的关系是同出一府的。” “那怎么办,会牵连到什么程度?晋王本来就对我们家虎视眈眈,又觊觎二妹,如此一来不是正好发作!” 林白月担忧的要命,事关弟弟妹妹,她完全不能平静。 “暂时我们不能妄动,此时京中比我们危险的大有人在,一动不如一静,毕竟我们没有参与武家的事。 而且我准备了个后手,你们先别担心,如今我还没有明确,等我确定了,或者可以博一个不被武家牵连!” 第127章 命运之手 林沁雪说的后手还得在老皇帝身上,之前景帝在朝堂上吐血晕倒,这绝不是被气的这么简单,依照现代医学的看法,这就是一个有基础病的老人。 只要是病,那就有药,她准备开个大,元于孑如此想上位,暂时是不能让他如愿的,虽然未来的事她没有能力改变…… 但是在她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得给这个如今嚣张到不行的晋王,找点麻烦,拖慢一点他的‘进程’!~ 林沁雪最近一直安排人在观察给老皇帝看诊的御医胡铨,当然这样身份的人一定有很多人会打他的主意,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胡铨都是嘴最紧的那个,要知道从他嘴里漏出的只言片语都有可能带来巨大的风险。 因此胡铨的生活是非常贫乏可陈的,他不吃酒,不饮宴,不交游,不收礼,不纳妾,总之是不给别人任何腐蚀他的机会。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一直是景帝的医官,深受景帝信任。 林沁雪一开始也无从下手,但是她不相信一个人会一点个人爱好都没有,尤其在那么高危的工作环境,压力之大常人难以想象。 没有一点疏解压力的需求,那应该是现代的机器人吧。 基于此,林沁雪并不着急,她只是派人每日盯梢,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差不多一个月了,才让她发现胡御医的一个生活小习惯。 就是每次休息总要去城西一个小药房坐坐,城西是京城里最不体面的存在,因为那里聚集着大量的平民百姓,生活大都困苦。 在这里什么求生手段都有,甭管什么活计,只要有钱赚,大把人愿意。 而经营这家小药房是个致仕的御医后人,名叫肖平安。 他父亲曾在太医院供职,虽然医术极好但是心理素质不行,每次用药犹豫时,来自外在的压力就会导致心悸。 别人劝他,不要挑战难度,给贵人们诊病就尽量开一些温和滋补的药,不痛不痒,无功无过,熬到致仕也就罢了! 可是他不听,每每给人瞧病还是用心费力,久而久之,心悸病也就越来越严重,他倒是没有死在开错药上,他死在了心病上。 因为父亲的经历,肖平安自然不肯重走父亲的老路,不管家人如何要求,他就是不参加朝廷对医士的考选,而是在这个京城中最低贱之处开了个小药房,还兼给人看诊,坐诊大夫也只有他一人,有时来的人多,经常忙不过来! 因着胡铨进太医院时曾受到肖平安父亲的照顾,所以肖老爷子去世后,胡铨对肖平安极为照顾,而且其实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一来二去,竟成莫逆,胡铨欣赏他的志向,常来和他交流医术,有时也帮他坐诊看些病人。 林沁雪在知道这些事后,不禁感慨,谁说这名利场里皆是纸醉金迷,也还是有愿意独善其身的人嘛! 如此一来自己也可送胡御医一场富贵,但首先是怎么从胡铨口中套出话来,看来要从肖平安那里入手。 她找来林吉、林祥两个小厮,如今这两人已经成为她的心腹兼左右手,很多事情交给他们去办,都能办的妥帖细致,尤其两人性格互补,一个聪明机警,一个沉稳老辣,俗话说仆随主人型,虽然林沁雪不承认,但看在林家众人眼中都觉得此话甚有道理。 “你们俩个换个名字,我给你们都伪造了个身份,分别去肖家药房应聘雇工,然后……” 林吉、林祥二人接到主子的指令,第二天便换了着装,分别在城西安顿下来,在不同的时间进入了肖家药房,由于两人勤快,有眼力,很快就得到了肖平安的重用。 其实肖平安也觉得奇怪,自己这个小药房,来看诊的尽是些穷苦人,赚不到什么钱,自己也发不出很丰厚的工钱,之前来做事的都嫌弃工作又累钱又少,做不了多久就走了。 没想到这段时间他竟然能招到十分不错的小伙计,而且一来就有两个,他用心好好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两人都是做事勤力,心思端正之人。 便有心好好培养两人,以后跟在自己身边学些医术,也有门活命的手艺。 …… 扬城的事终于有了结果,一应盐务上的官员和‘罪大恶极’的盐商全部判死,剩余的不那么‘罪大恶极’的判了流刑,至于怎么界定是否‘罪大恶极’,那就要看看有什么可以让主审此案的晋王感觉你是值得被拯救的。 为此晋王可是赚到盆满钵满,金山银海也不足以形容他此次的收获,也让他深刻认识到这些商人们藏东西的水平。 莫家大部分人也被判了流放,女眷也不例外,好在由于莫家主的重大立功表现,晋王给他们一个流刑里最轻的,八百里路程。 临行之际,莫家主找来武之然,给她一个选择,是要回娘家,还是一同流放? 如果想回娘家,自己可以让儿子给她写休书,这是莫家主的好心吗? 其实并不是,如果说此时莫家主心中最恨的,除了晋王外,就是忠勤伯府的武牧了。 他给武之然这两个选择,也是因为他知道武家的下场恐怕比自己家还要不如,他以为武之然会选择回家,毕竟只要是正常人,谁不是趋利避害的呢。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武之然居然选择了和莫家一起流放。 莫家主第一次不带其他功利色彩的正眼看了这个儿媳,他一直觉得此女没有什么性格,也没什么主见,她最大的作用不过是连接自己和忠勤伯府的一根绳子。 如今看来,自己的眼光真是有问题,错把珍珠当鱼目。 武之然看到公爹脸色复杂,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决定,更加斩钉截铁! “前尘种种非我所愿,我也无力改变家中的处境,但是有一点,我自从进了莫府,这便是我唯一的家了,我的归宿和指望都在这里,我的家人也都在这里,至于娘家,那是前尘往事,不用我再费心了,我愿意和莫家共进退,生死一起。” 武之然当然没想到今日的决定救了自己一命,所以命运的走向有时真的很奇异,在没预料的时候给你曾经种下的因,带来出乎意料的果。 莫家主相信了这个儿媳的诚意! “那从今天开始,你真正是我莫家的人了!我也会告诉所有人,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武之然知道,从现在开始,她才算真真正正的莫家人! 第128章 后手 自从武牧去拜访过元于玺之后,元于玺就知道他将面临一场以他为目标的围剿,如今可以救他的没有别人。 只有皇帝宝座上的那个人,他的父皇,他只能寄希望在景帝对他还有舐犊之情。 在元于孑去扬城之后,元于玺就进了宫,求见景帝。 以跪了一天一夜的代价,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皇。 面对这个看着自己眼中无比失望的老人,元于玺知道自己和那个位置彻底没有缘分了…… 如今他只想好好活着,于是伏在父皇面前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在扬城得到的利益,他痛哭的向景帝表示,他只是贪钱,并不想影响国家利益,是他的无知和贪念害了他。 他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在之前大良和犬敖打仗的时候,拿出了相当的一部分钱财弥补。 同时他也毫无隐瞒武牧在他和扬城之间起到的作用,自己如今种种都是被人带累的。 武牧大概到死也想不到,他本意是想靠福王元于玺保命的,但结果人家不但没有帮他,还在他的赴死之路上踢了一脚,让他死的更快一些。 景帝看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大概没有父亲觉得自己的儿子就是天生坏种,他们犯错大概率是被人教唆的,而忠勤伯府就是那个居心不良的万恶之源。 自己的儿子若不是被这些有心之人谋算,何至于此,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给予厚望的儿子,他只觉得痛心! 忠勤伯府罪不可恕……!! “你且去吧,在自己府里好好反省,不要再惹事了。” 元于玺从宫中出来,他知道自己应该死不了了,只要父皇对他还有感情,元于孑就没有办法动他。 …… 而林沁雪这边也取得了重大突破,她终于搞清楚了景帝得的大概是什么病,这当然还是要多亏御医胡铨的帮助。 至于胡铨为什么愿意帮她,还要从肖平安出事说起,本来林吉、林祥二人在肖家药房努力工作,渐渐取得肖平安的信任。 林沁雪是打算通过肖平安去向胡铨探听消息的,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肖家老爷子的心悸病不完全是被吓出来的,而是一种家族遗传病。 林沁雪之所以这么清楚当然是在肖平安突然发病后,差点晕在街市,好在他当时身边跟着林吉,将人给救了回来,并且将此事汇报给了林沁雪。 如果没有猜错,林沁雪几乎能够肯定这应该是家族遗传病,而这个病对于林沁雪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在现代,她那个脚踏两船的前男友就有这个病,但是因为有钱有势,他有着最好的医疗。 因为他的缘故,林沁雪有一堆有关遗传性心脏病的药,而且都是贵价货。 林沁雪还是用了老办法,将药混在药丸之中交给林吉,由林吉送给肖郎中。 只说是高人所赠,肖平安因为感激林吉相救的恩情,大概闻了闻药丸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便服用了几天,神奇的是他最近一直有的心悸、心绞痛等症状居然消失了。 于是他叫来了林吉,“说吧,你到底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作为一个医生,他太知道,这么神奇的药绝不可能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伙计可以拿出来的。 “肖郎中,对不起,我确实不是普通的小伙计,但我来这里绝对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想有些事还是让我主子来同你说吧。” 在林吉的作用下,林沁雪将肖郎中请到了绝味楼,她先是表明了身份,然后向肖平安道歉,对自己一开始的隐瞒表示歉意,她知道君子当待之以诚,当然也可以欺之以方。 具体怎么做,还要看情况,她没有道德洁癖,做事达到目的最重要,不过她也不会害人就是了。 林沁雪将肖平安的病做了说明,这种病在大良不常见,但是在现代是已经有充分的研究的,她根据林吉他们带给她的消息确定了肖平安的病。 “我有药可以医治肖郎中,但这病不能根治,得一直服药,我可以保证肖郎中一辈子的用药。” “县主对一个乡野郎中如此用心良苦,怕是需要我做什么吧!” “肖郎中聪慧,你也看到了,我在一些疑难杂症上颇有研究,除了肖郎中外,我还发现了一个疑难杂症,就是当今圣上吐血之症。 我可能有对症的药,但是药之一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我必须要知道圣上的具体病例,才能准确下药。” “县主恐怕不是担心圣上身体这么简单吧!” “当然,我还需要圣上对我家予以奖赏,我想我这个要求不过份吧?” “县主的所求我明白了,你若是需要我从胡御医那里套话,恕我不能从命,但是县主为什么不能将事对胡御医讲明呢,县主可能不清楚医者的心愿,医者的心愿就是救人。” 林沁雪看此人目光坚定,知道他的主意已定,哪怕不能从自己这里得到救命的药,也不愿意诓骗老友。 “好吧,那还要劳烦肖郎中从中牵线了。” 林沁雪一早就想好了,无论如何都会给这人提供药的,就凭此人愿意给最贫苦的百姓治病,就值得被好好对待。 但是她会告诉肖郎中吗,当然不会,因为她还要用这件事在胡铨那里做砝码,这就是林沁雪的处事之道了! 在林沁雪的苦心经营下,景帝的书桌上多了一盒药丸,是由御医胡铨担保,蓬莱县主呈上的,说是她的道士师傅研制,可解圣上如今病痛,还可延年益寿。 景帝如今是个生命进入倒数的年岁,这个续命的神药对他而言,吸引力是巨大的,又有胡铨作保,便依照方法服用了起来。 这几天胡铨的心时时刻刻都在颤抖! 他虽然作保,但是还是没法完全相信,虽然蓬莱县主以林将军的名义向他保证,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慌的厉害…… 可是结果是令人惊喜的,景帝的精神头明显变好,咯血的毛病也消失了。 景帝的心情也很好,他更加肯定了当初自己同意林沁雪入道门这个决定有多么的正确,他如今真的相信林沁雪给他的是续命的仙丹。 这要让林沁雪知道恐怕会笑出声来,治病当然是真,至于续命,病治好了不就自然续命了,所以她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第129章 官场地震 京城里官场上的‘地震’终于来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忠勤伯府,元于孑为此已经准备了太久, 悬在忠勤伯府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终于落下,武牧对于这天的到来有一种预料之中的意外。 看着冲进家中镇府司的官兵,以及最后大踏步走进来的冯珏,武牧苦笑,居然出动了镇府司,看来我是活不了了。 冯珏出示司礼监的驾帖、调兵的勘合、刑科给事中核准的批文,旁边还有随行办案御史宣布了监国的令旨,然后便命令军士们开始抄家拿人。 一时之间伯府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下人仆从慌不择路的乱跑,大人小孩的哭喊嚎叫,屋里翻箱倒柜的碰撞,军士们的靴子砸在地上好像闷鼓,一下一下敲在武牧的心上。 虽然他之前也有安排,但是要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操作,自然不敢大张旗鼓,所以府里除了他和他母亲,并没有别人对这一天的到来做好准备…… 不一会家中的大大小小被一个一个从各处给提溜了出来,有叫嚷着的,有哭哭啼啼的,有抓着自己的箱笼不肯放手的,自然也有吓得抖如筛糠无比听话的。 这抓着箱笼不肯放手的就是王夫人了,如果说王氏这辈子在什么事上最受打击,那就是钱了,她出身世家,但不是嫡支,家中不很富贵,从小就被要求勤俭持家,嫁到了忠勤伯府以为会有不同,结果只是脸上风光,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油水。 她苦哈哈的终日为银钱发愁,直到她开始放下那些世家的假骄傲,才知道什么是享受生活。 那些从天方国来的红珊瑚有多么迷人,原本遥不可及的‘宝井宝石’现在她可以随意挑选,那些炫目的红蓝宝石在她的头上,身上,甚至是鞋子上。 红色尖晶石,顶级“鸽血红”红只要有银子,就也可以纳入怀中。 这是不是一种压抑狠了以后产生的疯狂冲动,自从打通了扬城这条线,让她知道赚钱没有那么难时,她就开始疯狂敛财。 没人知道她如今心中的崩溃,看着这些手脚粗鲁的镇府司军士将成箱成箱的东西从她的房中搬出,心如刀绞也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 “你们怎么敢的,我家公公是忠勤伯,是随圣上打天下的功臣,我家老爷是礼部左侍郎,我女儿是福王正妃,你们敢如此待我,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王氏开始口不择言。 但是不管她如何叫嚣,也不能阻止这些人抄家的脚步,她自己也被‘请’到主院的一个偏房和府里所有的女眷关在一起。 舒姨娘看到王夫人被重重推了进来,忙上前搀扶,还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说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老爷犯了什么事,夫人可知道?大小姐会来救我们吗?” 对着这种愚蠢的问题,王氏根本不想理睬,将自己的手从莫姨娘的手中抽了出来,冷冷说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有什么本事能帮到家里吗,一个白吃饭的,操的什么闲心。” 莫姨娘闻言撇撇嘴,往一边角落去了,‘切,不让她问,她还不稀的问呢,说自己没有本事,她就有本事了,嫁出去的女儿还不是没有踪迹,儿子又是个混不吝,有什么用。’想到此处,又悲伤了起来。 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眼看着就又可以下场科考了,为此儿子日日苦读,自己都看在眼里,他是可以高飞的鸟,如今岂不是全都白费了,此时的舒惠还并不知道此次的灾殃是几乎灭顶的,还只想着儿子可能不能参加接下来的春闱了。 如果知道走上的是条不归路,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当初自己引以为傲的上位史——成为伯府的第一位姨娘,富贵和长命难道只能选一个吗? 冯珏见到府里所有人都被押了出来,就问身边的一个校尉,“人都找齐了吗?” “还少了四人!”校尉回道。 “哪四人?” “武家长子武天昊,听他屋里的下人说是去找养在府外的一个外室了,另一个是武家次子武云斐,说是去和同窗聚会了!”说到这里那个校尉顿了一下。 冯珏察觉到异样,“怎么了,还有谁不见了?” 那校尉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如实汇报,“还有武家老夫人带着小孙子说是回乡祭祖了,已经走了好些日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听下人们说,好像带走了不少东西。” 冯珏闻言,挑了挑眉,“这么巧,这会儿子祭祖,祖宗都得纳闷吧!那两个男丁可派人去抓了?” “已经有人去了,大人放心,绝跑不掉……” 冯珏看人都抓的差不多了,走到武牧跟前,微微一笑。 “都是老熟人了,就不必我动手了吧,武侍郎,请吧!”冯珏不爱废话,尤其不爱和必死的人废话。 住在附近的人都看到镇府司带人冲进了忠勤伯府,喧闹了半晌,只见府门大开,从里面被押出来了一大串人,打头的就是当家人武牧,之后是府里的男丁女眷,所有寄居在伯府的清客、所有的下人仆从,主打一个宁抓错不放过。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许多人都出来看,边看边点评,“你说这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是长得好看哈,你看那皮子嫩的,看着能掐出水……”一个二流子一样的人开口调侃。 “我喜欢那腰膀子圆的,那些当官的夫人太太,看着好看就是不经干,不过瘾,我看那几个管事娘子就不错。”另一个无赖接话道。 被几根绳子从头到尾的连接在一起的武府众人们,平日里谁敢正眼瞧他们,如今倒是成了大街上被耍的猴子,一群人在旁边看热闹,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尤其家里的女眷恨不能把脸埋到地里,再不出来见人,将军府距离伯府不远,按理早该早该知道消息,但是此时的林家也被围的水泄不通。 不过来的倒不是镇府司的人,而是刑部的人,也没有暴力破门,只是宣布从现在开始将军府的所有人都不能自由进出了,要配合调查。 于此同时,京城里有一大批官员也都陆续被带走下了大狱,有的也被暂时扣在府里,等待后续处理结果。 总之整个京城官场人人自危,只不过危机的大小,要取决于如今晋王党的好恶。 对,不只是晋王,连着晋王一党的人,也抓住机会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什么平时有仇的,政见不合的,被人轻视的,只要这些人觉得有地方让自己不爽,就有可能被镇府司或者刑部的人带走或看管。 这里面有没有清白无罪的,傻了不是,什么是清白…… 第130章 景帝的把关 香露的住处,一个二层的小楼,这里比之前胭脂巷的院子可算是鸟枪换炮了,这几年香露每每提起要进府,总被武天昊以各种借口给支应过去了,好在武天昊也不算是个无情的人,时常会到她这里来住,她也不算寂寞,而且还自由,久而久之,觉着在外面住着也行。 不过这段时间武天昊的口风变了,好像是当家主母王氏终于改变主意,打算同意让她进府了,大致原因就是武天昊的正牌夫人一直没有生育,而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女儿,起码说明她可以生养,有一就有二嘛! 昨日武天昊又在这里过夜,早起后说今天要家去,这段时间老爷子一直看着心情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朝廷里有什么不妥,自己得回去看看。 香露哪懂这些,她只听到武天昊要走就有些不愿意…… 但如今的她也不是几年前什么都不懂,只会横冲直撞的小丫头了,于是笑着说道,“要走也得把饭吃了,女儿还没起,一会儿定是要找你,你不见见她,一会找不见你,又该哭了。” 武天昊对于自己的这个女儿还是很喜爱的,长的玉雪可爱,一笑可以甜死人,声音也软糯娇俏,想了想,自己下晌回去应该也没什么,便说,“好吧,英雄难过美人关,爷迟早要栽在你这个妖精手上。” 没到下晌,武天昊就栽了,当然不是栽在香露的手上,而是栽在镇府司军士的手上,被派来抓捕武天昊的兵丁本来很不情愿,想想都知道,忠勤伯府底子多厚,在那里抄家总能偷偷划拉些好处。 谁想得到他们被派到一个外室住的小院,这里能有什么油水。 可世事难料,这里还真有不少油水,也不知道武家这划拉银钱的性子是不是遗传,对于银钱的喜好武天昊可比王氏开智的时间更早。 他一向无意于官场,却很清楚权利可以变现,他将相当的一部分的钱财,藏在了香露这里,如今到被这些军士刮地皮一般,扫荡的干干净净。 至于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没放过全部被带走。 在另一个地方的武云斐也被抓了起来,不过因为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是些官员子弟,所以兵丁们抓人的时候还是比较客气,武云斐走之前只对一个好友说道,“老烦你,帮我带句话给我表弟立阳,若是他有余力,来看看我。”说完就被带走了。 …… 对于整顿(清洗)大良官场,元于孑是认真的,他的办案速度不可谓不快,态度不可谓不认真。 当他把查明的案卷放在了景帝跟前,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景帝状似没有什么兴趣的翻动案卷。 “不是说了让你全权做主,做什么又拿这些东西来与我啰嗦!!~” 元于孑在一旁拱手回道,“这些都是父皇的臣子,这是父皇的朝堂,儿臣断不敢自专。 何况儿子年轻,又没有经验,鲁莽冲动,看着这些大臣不能为父皇分忧,为百姓做事,儿臣心中愤恨,一时可能下手重了些,仔细想来,恐怕也有办的过火了的,只能叨扰父皇给我把关。” 元于孑和景帝好歹多年父子,不说完全了解景帝的心思,但什么事情不能做还是知道的,就比如别看景帝嘴里说着他不想操心,若真不想操心,那又拿着案卷看什么呢! 当景帝看到忠勤伯府不但在扬城卖官鬻爵,大肆贪污,勾连盐商贩卖私盐,而且还把手伸进了几年前朝廷的赈灾粮里面,真的是大为光火。 看着景帝越来越差的脸色,元于孑就知道父皇的心病,前几年多地大旱,救都救不过来,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凑出的银子筹的粮食,导致后来和犬敖打仗没钱要拿盐引和盐商换粮,景帝虽然不说,但心里早就记恨。 如今知道自己好不容易筹出来的粮食还被人动了手脚,这不是妥妥的在打他的脸吗!~ “查实了吗?” “千真万确,这是他府里姨娘亲口说的,那忠勤伯的长子是主谋,其余参与的还有几人,儿臣在案卷上都一一说明了。” “灭族,这帮狗东西,全给我杀了。”景帝狠狠说道。 “还有两件事要讨父皇的示下!”元于孑趁着景帝怒火中烧之时,把握时机说道: “那将军府和忠勤伯府本是一家,这灭族是不是也该算在一起?” 元于孑此计不能说不用心险恶,他根本不需要林家那么多人,他只需要林沁雪一人即可。 何况她身边的人越少,自己越好控制她。 若是林沁雪想让他多保下几个人,也不是难事,那就要看为了这些人,她可以怎样为自己效力了! 何况若是将军府倒了,那他们就是被自己捏住命门的玩意儿,就是没有羽翼的雏鸟,不得任自己摆布!! 他想让他们活就活,想让他们死就死,到时他到要看看林沁雪那个丫头还怎么跟他硬气,想着她求自己的样子,不得不说,元于孑有些迫不及待了。 “林家,他们好像和忠勤伯府没有血缘关系嘛!~” 正沉浸在幻想中的元于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父皇说了什么,他吃惊了,这林家到底有什么魔力让父皇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施恩。 “可是林靖远出自忠勤伯府,说分家也是成年之后的事,这说起来两家实际上也算一家,何况灭族按道理说也该……” 话还没说完,景帝就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免去宣威将军这个爵位吧,但林家那个姑娘还是于国有功的,她的爵位也不是因为她父亲得来的,就不用削爵了,至于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以后就算是县主府吧!至于之前的爵产就给县主做爵产吧!~” 元于孑郁闷了,这是贬还是赏?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总是在林家的事上吃瘪,看来还是要慢慢谋划了。 他于是说起另一件事,福王帮助他的岳丈武牧藏匿财产。 景帝听了皱起眉头,他抬眼看了下手的儿子,站的恭敬,低眉顺眼,心中叹气,兄弟之间如此大的仇恨吗,想到这,又摇了摇头,帝王家的兄弟可不就是这么大的仇恨吗…… 第131章 是命运还是因果 元于孑从景帝这里出来以后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林家在父皇这里这么特别,他本来以为这次处理将军府是手拿把抓,理由充足。 而且林家在朝廷里没有什么利益关系,就是有些交情好的也都是些武将,在朝中没有什么话语权。 能说上话的权臣霍家也被流放了,忠勤伯府如今更是父皇重要打击的对象,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不迁怒也就罢了,怎么会还有恩赏呢!~ 元于孑为了探究其中原因,去找了在景帝身边服侍的一个内侍,此人虽然不算是他的人,但却不排斥和他来往,往日对他也很是尊敬。 这种态度让元于孑断定,他是想在自己身上做政治投资的,如果自己去问他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想来是不会被拒绝的。 果然在这位内侍这里,元于孑找到了答案。 那内侍听到元于孑的问题后,会心一笑,用一种高深莫测的态度说道: “圣上对林二姑娘可是青眼有加,前几人提起此人时还和咱家说,这道门玄妙,道家祖师八十六岁高龄还可骑青牛云游,百岁上还可清谈讲学,可见这道门与养生和延年益寿上颇有法门。 圣上对让林二姑娘入道门这事可是十分自得呢!~” 元于孑一时更好奇了,“这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伴伴可能为我解惑?” 这内侍意味深长的看了元于孑一眼,“晋王殿下志向高远,还是把眼光放在重要的地方……” 说完就拱手告辞离去了,虽然这内侍话说的云山雾罩,但是元于孑还是窥见了其中的奥妙,其中的玄妙应该就在养生和延年益寿这两个词上了。 将军府这边终于被解除了看守,明眼人都知道这应该是没有大事了…… 不过不多久就有礼部的官员和内侍过来宣旨,宣布由于忠勤伯府犯事,罪情重大,本该连坐,但圣上顾念到将军府和忠勤伯府已经分家,而且一向安分守己,又献出红薯与国有功,不忍苛责。 现圣上开恩只剥夺宣威将军的爵位,钦赐的宣威将军府牌匾将被撤下,不过还是保留了林沁雪蓬莱县主的爵位,甚至之前赐下来的爵产,也可以做为县主的爵产得以保留。 林家姐弟妹几人自然是欣喜万分,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幸运无比,皇恩浩荡。 几人跪着谢恩,虽然这里面有林沁雪的操作,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来景帝对他们是比较宽厚的,大概是一直以来林家给景帝的印象都不错,让景帝对他们有些滤镜,这就是往日积累的好处了。 礼部官员宣完旨意带着林家‘厚厚的’谢意告辞离开了,而那位内侍却笑眯眯的叫来林沁雪。 “县主,此次的事晋王可是主张要林武两家一起判罪的,是圣上念在林将军和你的功劳,按下了你家不让被牵连,林府才得以保全,你可要铭记圣上的好意啊……” “小女一家得圣上眷顾,感恩戴德,不敢不为圣上效死……” “那就好,那就好,县主师傅现在何处?” “我家师傅最爱云游,行踪不定,又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想起来时就给小女留上几句话,想不起来时许久也不见踪迹,我上次接到师傅老人家的消息,还是在平凉,如今实在是不知……” “那就可惜了,圣上还想请道长进宫讲道,看来是不行了。” “师傅若是知道圣上此意一定十分高兴,等我接到师傅消息是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他。” “也罢,那就这样吧,不过县主上次给圣上献的药如今可是不多了。” “这不要紧,这药丸的药材虽说珍贵,但也可以找到,只是其中有一味是我师门秘药,我也不知道配方,好在之前师傅留给我不少,是可以先吃几年的,几年时间,我师傅怎样也会有消息了,到时候再让他给圣上传授一些延年益寿的方法!” “那县主为何不一次多做一些?”这内侍有些不解。 “伴伴不知,不是我偷懒,实在是这药本身也是有时限的,做出来久了会失掉药性,吃了不但与身体无益反倒有害,因而不敢多做。 不过小女知道圣上的药应该吃的差不多了,正在制作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因为这几日被困在府中,因此没有完成,等小女做好了,一定立刻送去给圣上!” 那内侍问了该问的,也就完成了任务,想着还要回宫复命就要告辞,林沁雪接过林立阳在他们谈话间准备好的一个木匣子,将人客气送出府门。 回去路上这位内侍还在好奇这匣子里能装几个银子,难不成是银票? 上了马车迫不及待打开一看,才发现居然是满满一匣子的金叶子。 内侍心中熨贴,银票虽好,可是如今朝中形势紧张,还是这一匣子金子来的贴心,是户有心的人家,难怪可以讨圣上的欢心。 …… 镇府司将这段时间抓起来的官员及家属全部关在诏狱,可诏狱空间是有限的,突然多了这么多人,每个牢室都人满为患,几乎挤得连躺下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那些仆人,根本不用关起来,一起打包交给官府发卖了即可。 武家众人如今被分在男监和女监,这段时间武家成年男丁几乎人人受刑,诏狱中这些狱吏堪比蚂蝗,那可都是吸血的高手,为了能从这些贵人们身上榨出油水可是招数百出。 没有钱,没关系,诏狱里面的刑具或许会让你改变主意,几次下来,几人身上藏着的钱财就被压榨一空,什么身上戴的,头上插的,甚至腰带上镶嵌的,全部被扣下来换了东西。 最后不得不连衣裳也脱了下来,武云斐坐在角落,他和父兄一样都受了刑,但此时是最安静的。 他之前知道自己亲妹出事,就去告诉姨娘,想着他们两人一起去和武牧求情,最好能把武之然接回家中,可一向听他话的姨娘,却怎么都不肯,只说是这就是女人的命,既然已经嫁出去了,断没有还连累娘家的道理。 他无奈只好自己去求父亲,结果遭到劈头盖脸的训斥,说他不顾大局,尽是些无用的妇人之仁,枉费家中对自己的培养。 如今想来,不禁想笑,幸好没有那所谓的妇人之仁,起码嫁出去的两个妹妹都得以保全。 而他自己真的有多少兄妹之情呢,起码在两个妹妹被父亲安排婚事时,他明知不妥,为了自己的前途也没有吭声…… 而那时的他,正是乡试得中,被父亲看重的时候。 直到这几年,他名落孙山,父亲对他不再亲厚,他才知道在做这个府里边缘人和被冷落是种什么感觉! 如今他看家中的情况怕是在劫难逃,能活一个算一个吧,这也许就是姨娘说的命运!~ 第132章 花家宝珠 武家在诏狱中迎来了第一个看望他们的人,而且是直接通过冯珏进来的,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首先诏狱这地方本就不允许家人探视,就算有什么东西要带给狱中之人,也需要狱吏们转交! 就连林沁雪之前为了霍家,打通诏狱下层人脉的,也不过是递交些东西,托人多照顾一些,并不能亲自进来看看。 所以说来人实力不容小觑,意料之外的是来人找的不是武牧而是武云斐,原因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的女儿花宝珠。 所以也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像武牧那样对女儿视若无物,这花家老爹就是个爱女儿的。 当看到从角落慢慢挪过来的武云斐后,花家老爹还是没有忍住眼泪,这明显是受了刑的,之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富贵公子,如今看着还不如街边讨食的乞丐。 “贤婿,你……受苦了!” “泰山大人,我连累你了……” 旁边的武牧听到此言,顿觉刺耳,虽然身体疼痛不想挪动,但还是出声讽刺。 “连累? 我一个朝廷大员连累一个商贾,岂不笑话! 这桩婚事是你求的,是他花家求的,可不是我求的!~” 武云斐不能反驳父亲,只能咬牙忍下,小声对岳父说道,“抱歉……” 花家老爹并没有往心里去,他何必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呢,只看着武云斐小声说: “我家皇商的位置被人顶了,这京城花家怕是待不得了,富贵由命,我也看开了,只有宝珠是我的心病。 贤婿,我待你一向视如己出你是知道的,如今你家的事太大,我是真的使不上力,但我想把宝珠带走,你可愿意保她一命?” “泰山大人,尽管吩咐,我绝无二话!”武云斐激动的抓住监室的栅栏。 她能活我比谁都高兴,只可惜不能将我们的孩子一起带走……”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这里有纸笔,你与我写张放妻书来!” 说完将早已备好的纸笔递给武云斐,武云斐二话不说,直接挥毫,一气写就,递给花家老爹。 “泰山大人,如今我们已然身陷囹圄,这镇府司可会放人?” “哎!~ 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会把人救出去的……” 武云斐将手伸出监室紧紧抓住岳父的手。 “谢谢,以后给她找个好人,让她好好生活,过去的就忘了吧!” 花老爹拿衣袖擦脸,“你放心,那是我亲女儿,你这里我也会打点,无论如何总会让你好受点,孩子那里你也不要担心,他年纪小,朝廷或者会开恩,到时候我们自会照顾。” 说完递上一个食盒,又悄悄往武云斐手中塞了一个荷包,便擦着泪离开了。 在一番拉扯下,花老爹终于接出了女儿,为什么拉扯,自然是有不想让她离开的人,不管是王夫人这个正牌婆婆还是莫舒这个姨娘婆婆,都拉着人大骂。 什么贪生怕死,什么不顾亲儿,什么忘恩负义,什么贱人贱命,商人无义。 最后是在狱吏给了这两人一人一脚才安静下来,还以花宝珠被扯掉一只袖子为代价,此时花宝珠已经哭的快抽过气去。 这时武天昊的正妻乔玉梅站了出来,接过花宝珠手中的孩子,“去吧,弟妹,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给你看好孩子!能出去还耽搁什么呢……” 终于在父亲的拉拽下,花宝珠看了一眼哭闹不停的儿子,转头跟父亲走了。 来到镇府司外,便看到在这里等候的冯珏和花家两辆马车。 “花老爷子,我们之前的账可清了,以后我可不欠你什么了!”冯珏之所以这次肯帮花家,不仅仅是银钱开路,更重要的是在冯珏没有发迹前,曾受到花老爹的恩惠。 冯珏这人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他也有他的底线,就是知恩图报,对于花家求他的事,其实比较棘手,因为这案子事晋王亲自盯着的,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很有可能会危及自身。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冒这个险,这里面或许还有林沁雪的功劳,之前老皇帝的身体一直不好,晋王随时可能会继位,那他还真不敢开这个后门。 可如今老皇帝身体越发健康,甚至比之前看着还要有精神,这可不是短命之相,那凭着自己在景帝这里的分量,这个后门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花老爹连连谢过,并且叫下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在门口停着的其中一辆马车赶过来。 “大人的恩情,花家老小感恩不尽,此后我花家将搬离京城,往别处去安居,这里一点心意,大人切勿推辞。” 冯珏看着马车,点了点头,两人就此分别。 冯珏叫下人将马车赶回自己府里不提,至于车里的东西,他当然知道花家豪横,这次被忠勤伯府连累,没了皇商的身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来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至于花家,父女二人马不停蹄回到家中,家人早就在门口等待,看着花老爹下车后,都着急的往后瞧,生怕没有把人接出来。 当看到从车中被扶下来的花宝珠后,老太太痛哭出声,这才几天,她金玉一样的姑娘被糟践成了什么样子。 “快别在这里哭了,还不赶快家去,给姑娘弄点吃的……”花老爹也哽咽说道。 第133章 善不善良? 元于孑将案卷向景帝报备过了以后,诏狱中每日都会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和痛苦呻吟,然后就会有更多的人被‘请’了进来,有的能出去,有的就此留下…… 市集上贩人口的牙人,每天都要从官府里领犯官的仆从们到这里发卖,这些人中有些有人脉的早就托人来赎买,没有关系的只好被反剪双手,由牙子和官兵像展示牲口似的放在高台上让人挑拣。 曾经的将军府,如今的县主府里,好几个女孩跪在沁雪屋外,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当初武家老太太给林家姐弟妹的那几个丫鬟。 当初来的时候,有四个大丫鬟,和几个粗使的小丫头,这里面除了香露赎身出去了,其余的倒是都在林府安生下来,如今全部跪在沁雪院门前面,想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玉阕的后台算是最硬的,因为她的娘老子都是王夫人的人,尤其她的母亲虽然不如容芝在王夫人身边近身伺候,但也算是用了多年的老人了,一向还算重用。 金钏来到林府的时候年纪小,她的家人也都在忠勤伯府听用,不算太得脸。 其他跪在这里的几个粗使小丫鬟大都也是有家人在忠勤伯府做事的。 沁雪看到这些人,眉头皱起,她不喜欢这种求人的方式,没由来的让人有种压迫感。 但她也没有多做表示,看了众人一眼,“这是什么苦情戏码,怎么,受了什么委屈?” 几人闻言有些不知所措,磕头道:“求县主救命……” 林沁雪在自己家中是不喜欢让下人称呼她为县主的,所以大家依旧叫她二小姐,这几人开口就叫她的爵位,听着心底就更添几分不快。 而且家中的事一向是长姐做主,如今这几人居然直接求到自己这里,果然是伯府出来的,不管主子还是仆从,功利的眼睛是一模一样啊! 林沁雪拿眼扫过几人,发现伺候长姐的宝锞没有来,这倒有点意思,因为她知道宝锞在伯府也是有亲人的,她唯一的爷爷,在伯府马房养马,和她感情深厚。 “进来说话吧……”林沁雪吩咐…… 那几个丫头感觉有门,纷纷鱼贯而入,一应在林沁雪住的小院堂屋里跪下。 平常来说,林沁雪是不太喜欢这些人动不动就跪的,有个意思,心里足够尊敬就可以了,但今天她却没有叫这几个丫头起来。 以她两世为人的经验,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人是说好一起行动的,有组织有预谋,至于是谁起的头,出得主意还要看看情况。 “谁先说说?”林沁雪也不废话。 那几个丫头相互看了看,都想其他人先开口,谁也不肯做这个起头的。 林沁雪不耐烦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们耗,要是不说,就散了吧!~” “我说!” 金钏年纪最小,最先沉不住气。 林沁雪拿起手边花枝为她新沏的茶,点了点头。 “县主救命,伯府出事,我家人都在那边,如今被官府押在集市上发卖! 这段日子,他们不知遭了多少罪,已经好些日子没有饭吃,只拿水吊着一口气,县主发发慈悲,将我家老小买了吧,也不求好吃好喝,只要能吃一口饱饭我们就知足了。” 林沁雪听了话,心中都被气乐了,谁说年纪小就没有小心思了,这小算盘打的,去街市上做生意保准不能蚀本。 不但让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去救她一家人,还要养着他们,还什么不求吃好喝好,怎么她救人还要负责吃好喝好了? 真是岂有此理,她不买这些人不就没这些事,难道救人是她的义务不成? “你们呢,也是这个意思?”林沁雪语气发冷。 玉阕看林沁雪语气不对,知道是金钏的话让这位不高兴了,这些年下来,她多少也摸到了一些这位的脾气,看着大方,对周围人也都很好,但是可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 对她得用点策略,玉阕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然后抬起头来,额上已经有些红肿,泪眼滂沱哭道: “二小姐,不是我们几个要来为难你,实在是不忍见到家人受苦,才不得不求到小姐这里。 我知道小姐一向有侠义之心,之前霍将军出事时,小姐也买下了许多他家的下人,他家的那位王嬷嬷,早就不能做事了,小姐也将人养在府里! 那不过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家,而如今出事的是小姐的伯父家,感情该是更亲厚,所以奴婢们才撞着胆子来恳求小姐! 而且奴婢们的家人也都是经年的伯府仆人,这迎来送往,礼仪规范都是一等一的。 小姐若是买了下来,都是可以为府里效劳的,小姐就当发发善心,给奴婢和奴婢的家人们一条活路,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姐也是方外之人,这不也是行善积德吗?” 如果刚才林沁雪只是不悦,如今可就是真真切切的生气了。 “玉阕! 跟在我身边几年,一向看你是闷葫芦一个,没想到其实长了一张利嘴。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救人,就罔顾了亲情人伦了,那我倒要问问你,这伯父家里的仆从和我有哪门子的亲戚关系? 如果我不救人我就不慈悲,不配是方外之人了,真是谁给你的狗胆,让你敢随便编排主家,是我这几年表现的太心慈手软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玉阕还要辩解。 林沁雪一撂茶碗,厉声,“那你是什么意思?” “还说什么都是经年的老仆人,迎来送往,礼仪规范都是一等一的,我看是收礼卡要,见风使舵,狗仗人势,自私势利,阿谀奉承,畏强欺弱都是一等一的!” 下面的丫头们看到林沁雪发火皆是战战兢兢,玉阕倒像是打开水阀一般,将往日所有隐匿起来的真性情全部显露。 “小姐话说的厉害,不过就是不想救罢了,那霍家的仆从们就没有小姐说的这些问题了,他们都干干净净不成?小姐不一样救了! 那王嬷嬷成日什么都不用干,只知道坐在厨房里打盹儿…… 小姐知道了,不但不怪罪,反倒让管事给她在那里备了躺椅和小几,还让厨房每日给她准备吃食,茶点。 这种人难道对林家就有用了,还不是小姐看着霍家的面子,可如今到了武家怎么就不行了,难道武家和林家不是亲人反倒是仇人不成??!!” 林沁雪看着这个姑娘,已经无心再和她掰扯什么,这人有自己的逻辑,和她讲理倒是自己傻了…… 第134章 人贵自救而后人救之! “那我就是不救,你待如何?” 林沁雪放平心态,默默安慰自己,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如今家里看似安稳,可来来宣旨的太监是讲明了的,晋王的本意是要武家、林家连坐,一同治罪的。 是老皇帝按了下来,可见晋王对自己家磨刀霍霍,紧盯不放,林家在他眼中就是待宰杀的羔羊,要不是自己有保命的底牌,早就被人拿捏死了…… 如今离真正的平安无事还早的很,晋王如今势头这样猛,只要他掌权一日,自己家就是被狩猎的对象,被抓住捕杀是早晚的事,被权利所桎梏,最后能有什么下场,想想也知道…… 要不就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去见阎王,要不就是被晋王元于孑摆布,做他身边的傀儡。 那自己还不如重新去投胎,最后恐怕还是一家人齐齐整整去见阎王…… 在封建统治下的大良,被高位者盯上的林家,如今安静的好像不存在才好!~ 而这些个被伯府送过来的二等小姐们,到是生怕自家不够引人注目,开始替自己拿主意了! 玉阕大概没有想到林沁雪会这么直接,一时愣住! 是啊,自己能如何呢?~ 林沁雪看着不吭声的几人,笑着问道: “你们说,自你们到了将军府,可有什么贡献吗?” 这下这些丫鬟们可找到话说了…… 有的说每日勤于洒扫,干了多少活,有的说自己打理花园,树木,被妈妈们指使的到晚上才歇。 玉阕低头思考半晌,“小姐院子里的手工,女红有一多半都是我在做。” “所以,你们本来是可以不做事的,卖身到我们府里是过来当小姐、主子的?还能白领工钱!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呢,在哪里?也带着你们小姐我去开开眼界!”林沁雪开启嘲讽模式。 众人一时不言语了,是啊,自己做的事哪样都是该做的,平心而论,林家已经是一等一对下人宽厚的人家了,什么动辄打板子,跪瓷片,欺男霸女这样的事也是从来没有的。 “今天我就把话给你们讲明了,你们本不是我林家仆人,之所以会留你们到如今,第一是对武家祖母有个交代,二来是把你们摆在明面上,防止在你们之后还有人被塞到我林府中来,这才是你们对这个家的作用,而如今,这个作用已经没有了。 也就是说,你们——没——用——了!听明白了吗!” 林沁雪残忍的让这几个丫头知道什么是现实,戳破了她们的妄想。 她不是不知道这些也是可怜人,但她不是救世主,被人强人所难,还要用道德的大棒绑架她就更不行! 说完,叫来内院管事周善家的,“把这些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全部先关起来,怎么处理我要想想。” 听到林沁雪这样说,这帮丫头才回过味来,这是家人没救成,连自己的饭碗也要保不住了,一时哭成一片,不停的向林沁雪求情,其中一个丫头更是突然暴起,大骂玉阕。 “你不是说小姐面皮薄,现在又是县主,又好做些费力没好处的侠义之举,我们一起来求她,拿话激她,她一定碍于脸面救人的嘛!!若不是你这样说,我们怎么回来……” 得,破案了。 林沁雪不想听她们在这里吵闹,让人赶快把这些都带下去。 等这里的事刚平,林白月过来找她。 “我知道你这里出的事了,一早就要来,想想还是不要干扰你了,所以让人看着,你这事一了,我再过来。” “长姐不来也好,这几个丫头实在不像样,我本来想着养着也无妨,都是不容易,这段日子一定不好受,但没想到这么没有分寸!”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白月基本上是不会质疑二妹的任何决定的。 “这些姑娘,我不想留了,始终不是一条心,放在家里徒惹祸端。” “你看着办就好,不过卖的时候给找个好点的牙子,不要弄到那些污糟地方去。”林白月建议。 “长姐放心,我还没有那么下作。” “你这人,我不过怕你忘了,白提醒一句,你到给我说这狠话!”林白月气的转过头。 林沁雪实在是顺嘴回的,真没多想,赶紧的上前哄哄长姐。 这段日子家里的事一直不停,这将军府的牌匾也被摘下,长姐嘴里不说心里其实很不好受,这是父亲多少年的血汗付出,包括牺牲他的生命才换来的。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父亲在这世上青名也将被人淡化,大家记得的只会是武牧的罪行累累! “唉,说起来奇怪,这次这些人里怎么没有你身边的那个宝锞?”林沁雪转移话题。 “哦,你说她呀,”林白月的注意力立刻跟着跑,她在弟妹这里一向是没有原则的。 “这丫头一早就来求我了!” “她让姐姐出面赎人了?”林沁雪声音高了一点~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那丫头来我这边以后,平日里不多事也勤快,落英流苏也都挺喜欢她,我就让她做了个二等丫鬟。 她平日里十分节俭,但凡有赏赐和例银几乎都不花用,我知道她许多都拿给那边府里的爷爷了,我看她可怜,有时候也会多给一点。 今儿一早她悄悄来找我,说自己已经存够了赎人的银钱,只是差一个可以去赎的人,我看她一片孝心,就拜托武叔叔找了个生面孔去了,不过最后这户籍还是得落在我们府里的。” 林沁雪闻言说道,“这才是个求人的样子嘛!也罢,长姐既然觉得宝锞不错,那就还是留在家里吧,也不多这一个两个的。” 随着武重信找的人将宝锞的爷爷终于从市集里带出来,祖孙二人在林府团聚,欣喜若狂不必提。 京城里的一间颇为气派的牙行,也买来了几个年轻姑娘,样貌谈吐都不错,看来可以卖个好价…… 第135章 仇人? 随着元于孑清洗朝堂的力度,一批批的人被搬空了家,被杀或者被下狱,而罪名也早已不是最初扬城的案子那么简单。 而奇怪的是,景帝对此视而不见! 如果说元于孑刚开始还在试探景帝的态度,现在就已经是肆无忌惮的放开手脚,一时从京城到地方的官员都战战兢兢,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 元于孑也终于开始对他的政治敌人元于玺发起攻击,他先是以福王府为忠勤伯府藏匿财产为理由,将福王府控制起来。 但他还是没有直接对元于玺出手,之前去试探父皇的意思时,景帝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还是看的出来对元于玺依旧是保护的姿态,那他就不能轻易动元于玺。 于是元于孑不得不走一个弯路,不能动元于玺,并不代表不能动他的家人啊,尤其是武家人,完全可以抓起来审一审!~ 于是武天娇和武青澜都被带走审问,武天娇是个骄傲的脾气,又是王妃,审讯的人对她多少要留点余地。 并不会直接上刑,但是不提供水和吃食却是可以的,只要不渴死就行! 万一福王以后还有追究的能力,直接说是狱吏粗心忘记也能敷衍过去,大不了找两个狱吏做替死鬼。 可是在武青澜这里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审问她的人对她施以拶刑,不过一遍,武青澜就被折磨的几次晕厥,最终在证词上举证了元于玺不但主动为忠勤伯府藏匿财产,而且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草菅人命,党同伐异,罗织罪名,迫害无辜等罪名。 主打一个福王罪大恶极,罪不可恕。 但是一个人的口供还是单薄了些,审问的人又把重心放到武天娇这里,可没想到武天娇是个难啃的骨头。 只承认她替父亲武牧保管过一个箱子,但元于玺毫不知情,不管来审问的人如何威逼利诱、断水断粮也不改口,再逼问,就紧咬牙关不吭声。 要知道没有什么人的口供,比元于玺的发妻更有力量,为此元于孑不得不另辟蹊径! 这天武天娇这里迎来了一个故人~ “你怎么来了?”看着款步走来的,风姿绰约的武涟漪,分明是刻意打扮收拾过的。 “你觉得呢?”武涟漪意味不明。 “总不会是来救我吧,看来是有人让你来劝我!~” “猜对了一半!”武涟漪不紧不慢。 “所以你是来劝我的,安逸王府什么时候成了晋王党了,我竟不知!” “什么时候,让我想想…… 大概是从那个老东西死的时候吧!”武涟漪捂嘴开心的笑。 武天娇闻言无言,一时两人之间只有沉默。 “你还是这样,从前就是这样,明知道王氏是个什么人,背地里做了多少腌臢事,但你就是可以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那我该如何呢,帮着外人对付生我养我的亲生母亲?”武天娇语气平淡,她的嘴唇早就皲裂,说话有气无力,但是并没有萎靡颓废之感,依旧是从前那副尊贵样子。 武涟漪看着她突然狂笑起来,是了,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武天娇的立场从来也不在自己这里,从前偶尔展露的善意也不过是在不损害她的利益情况下,随手施恩罢了。 武天娇看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长大妹妹,她对她不是没有感情! 只是自小就发现一旦自己对她太好,母亲就会出手让她活的更差,只有自己对她不假辞色,呼来喝去,母亲才会放松对她的警惕,她也才能有口安稳茶饭吃。 这就是自己能够为她做到的最大保护,至于其它,她不会做也不能做。 就如同她之前和武涟漪说的一样,她绝不会背刺自己的母亲,即便她做的未必是对的,但那又如何,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绝对正确的?!~ 所以她没有述说自己对于武涟漪的保护,因为她知道这对武涟漪的整个人生走向没有任何帮助,大部分时候她也都是袖手旁观的。 武涟漪拿出了一个皮囊,拔开塞子,递给武天娇,“喝吧,这是泡了百年山参的水,喝了它你还可以坚持的更久。” 武天娇看了一眼武涟漪,接过皮囊大口喝了起来,直到喝不下了,才停了下来,擦了擦嘴角,将皮囊递还给武涟漪。 武涟漪不接,“留着吧,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你不是来劝我的吗?这就是你的方式,这可不会让我改口,这只会缓解我的痛苦!~” “你以为我是来劝你的,哈哈哈……”武涟漪笑出了眼泪! “我说你说对了一半,意思是确实是晋王来找我,让我想办法劝说你,但我只是想以这个借口进来看看你而已,至于你的口供,我一点也不关心。 我只是怕你熬不住,所以……”武涟漪指了指武天娇手上的皮囊。 “你不想我死?” “当然,我就是要让你活着,不过你不用感谢我,因为我可不是发什么善心……” 武天娇只是静静看着来人,早在之前王府办赏桂宴的时候,武涟漪来拜访她,她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性格发生很大改变,总有一种阴恻恻盯着自己的感觉。 所以从见到武涟漪的一刻,她就不觉得对方是出于善意来的。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想让你活吗?” “我不问,你就不说吗?” “也是!~”武涟漪开始悠悠的说起毫不相关的时,脸上弥漫回忆的神色。 “记得我刚入安逸王府,那个地方真大啊,女人也真多,可是居然一点也不热闹,你说多奇怪! 到处都安静的可怕,每天晚上都有皮鞭打在肉上的声音,啪~啪~的响,有的清脆,有的闷闷的,你说奇怪不奇怪?现在想起来好像在梦里! 那之后我和可儿两个人相依为命,我每天都要准备好被撕咬,被鞭打,被虐待,她每天都要准备好要照顾我,安慰我,陪伴我,有时能躲过去,有时不能,每天都像是在猜谜! 我俩就这样熬着,熬着……盼着有一天那老东西会完蛋。” 可是那老东西不放过我,他不过瘾,他要更痛快的!那段时间我身体不好,一直断断续续的发热,可儿不顾我的反对,她替我去了,站着进去的,横着出来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从那时候开始,我什么都没了,连我自己也没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的亲娘为了我硬生生熬死在庄子上,死了还要被人用来敲诈、吸血,被你的好母亲像一张破布,扔在了乱坟岗。 我无数个晚上都靠想象,有一天可以将仇人扒皮拆骨,来让自己咬牙活着…… “所以,你是来报仇的??!!”武天娇心中如同惊雷~ “你错了,我已经开始报仇了!哦,对了,你女儿死了……怎么死的…… 想起来了,病死的!……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让她死的?”武涟漪脸上泛起诡异的笑。 第136章 武涟漪的复仇 “你?! 难道是你?”武天娇因为过度吃惊声音变得尖厉,她脸上的从容和平静被撕裂开来…… 武涟漪似乎很高兴看到她的反应,“你看,肉不割到自己身上怎么会痛呢?” “你恨我??”武天娇有些不敢置信,她自诩没有害过武涟漪,甚至保护了她,帮助了她。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用个孩子撒气?” 武天娇声嘶力竭的咆哮,这是她生命中最失态的时刻,她用力晃着监牢的栅栏,仿佛手中死死捏住的是武涟漪的脖子。 “找你?? 为什么要找你? 我要你痛苦的活着,就像我一样,你的女儿是因为你才死的,这多过瘾……!!”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是我,你才能长大,是我,你才能活着!!~ 我当初就该听母亲的劝告,不要管你,或者早早的弄死你这个灾星。” 武天娇已经口不择言,她的女儿还那么小,那么软,那么爱依偎在她的怀里…… 弥留之际还怕自己为她担心,压抑着难受小声的安慰着她,那小仙女一样的娃娃,就这样在自己怀中咽气。 武天娇的心理秩序在这一刹那彻底崩塌! “哈哈哈哈~~! 我是什么??早就无所谓了! 你们就一起陪我下地狱吧!你的母亲,你的哥哥,还有你的侄子侄女,父亲,祖母,你们所有姓武的,一个都别想活!~” 武涟漪看着武天娇的模样,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哦,对了,你放心,你会是例外!”武涟漪说完要走。 “你一定要这样赶尽杀绝吗?即便母亲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其他人难道不是你的亲人?” “亲人?哼!…… 没有血缘关系?不对!~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母亲可是我的亲姨母呢!!”说完武涟漪头也不回的走了,声音从远处传来,“亲人啊,是这个世界对我最残酷的诅咒。” 武天娇呆若木鸡,这到底是什么孽缘,一口鲜血从嗓子眼里涌上来,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元于玺自从武天娇和武青澜被带走后,终日心神不宁,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进了宫,这次他倒是没有什么困难,如愿见到了景帝。 他哭着跪在景帝脚边,就像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景帝叹了一口气,“回去把武家那两个丫头休了吧,这样也可以平息朝中非议。” 元于玺闻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努力擦干脸上的眼泪,却好像没有了控制的水闸,总也拭不干净,终于忍不住抱住父皇的腿,“那武青澜也就罢了,但是王妃是个好的,之前我在外忙碌,我们的女儿死了也没能看顾她半分。 是我对不住她,自她嫁入府里,我对她并不上心,但她恪尽本分,并没有因为我的薄待而心生怨怼,父皇还是让我和她做个长久夫妻吧!~” “你要想好,她若是王妃,你此生再无半点机会!”景帝注视着元于玺。 “儿想好了!~”元于玺没有犹豫。 那去把人领回来吧。 元于玺千恩万谢,景帝在他慢慢后退时转过身去,眼中泛泪。 随着元于玺将气若游丝的武天娇接出来,一道御旨自宫中传来。 “福王私德不休,志大才疏,贪钱忘义,罔顾国事,收回福王爵位,贬为中山王,封地粤城,一月以后前往就藩。” 元于玺跪地磕头谢恩,他知道,这已经是他的父亲给他最大的爱护了。 …… 对于林沁雪来说,外面的纷纷扰扰暂时她都不关心,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在听说林家解封第二日,她就带着‘仙丹’进了宫,如今林家除了她都是平民百姓,她要用这个坏事去改变另一件坏事,硬币的两面这个道理,受过教育的人都明白。 景帝对于这个屡次都建奇功的小姑娘很有好感,而且自己最近身体明显变好也是她的功劳,白天也不再嗜睡,精神头也足,所以高兴的接见了这位他一手捧起来的蓬莱县主。 林沁雪献上药以后,又和景帝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作为一个有两世人生的人,还是很懂得一些哄老年人的办法的,不一会儿,景帝就被她捧的高高兴兴。 沁雪知道景帝如今有年纪焦虑,非常在意身体健康,就像在现代时的那些老年人,平时买鸡蛋都要省钱早起排队的人买起保健品就和不要钱似的,说到底也是人之常情,对死亡的恐惧会带来种种心魔。 为了景帝的身体健康,她也是搜肠刮肚,最后在空间的一本书上看到了八段锦,将它照样子画了下来,说是师门绝技,可以养生延年。 怕景帝光看图学不会,还说可以找一位内侍去林府由自己亲自教授,再回来示范给景帝看。 景帝闻言自然十分高兴,笑着问林沁雪可要什么奖赏? 沁雪趁此机会,跪下磕头。 “从前圣上赐下一桩婚事,这本是圣上美意,可如今我长姐不过是平民百姓,实在不堪匹配探花郎,门不当则户不对,我姐弟几人商量后,想求圣上恩典,收回成名,此后各自婚配,互不相干!” 景帝脸色复杂,看了林沁雪一眼,“你说实话,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林沁雪知道这时候该表现一点真诚了,到了景帝这个年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说服不了这个睿智的老人。 “我林家一向是不参与皇子斗争的!”林沁雪选了一个比较聪明的角度,虽然没有直言,但也打了明牌,二人都心知肚明什么意思。 这个态度和立场看来是取悦了景帝,他点了点头,“你父亲就是这个脾气,行吧,你说的也对,门不当户不对,这婚事就罢了,过两日我会让内侍去两家传旨的,你去吧……” 第137章 努力不一定可以改命 林立阳最近心情低落,小少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了这么多棘手的问题! 自家刚刚被解除看管,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又有同窗找到他,告诉了他武云斐被抓起来之前给他带了话,他正想找二姐看看有什么人脉可以运作。 又接二连三又听说有好几个族学里的同窗家里出事,不是父兄被抓了起来,就是全府抄家,这里面不乏有些家中其实并不富裕! 他心中愤怒,晋王这是打算要折腾出多大的动静,要抄出多少人的家底。 不仅如此,听说这些人家里已经出嫁的女儿也有被休回家的,家中的妇人也有的在抄家和拿人的过程中被人侮辱,因为求告无门,不堪受辱,乘人不备吊死的。 林立阳闷闷不乐,他虽然年纪还小,但他绝不是懵懂无知的人,这些年家里全靠姐姐们撑着,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自己才能心无旁骛的读书生活。 但长姐已经快二十了,退了两次婚,二姐为避免麻烦,干脆入了道门,所以他一直很为姐姐们担心。 因为他深知自家姐姐都是很优秀的人,其实在他成长过程中,还看到有许多闺阁女儿都很优秀,是一个个鲜灵灵,活生生的女孩,她们本来也该有自己的人生和天空。 但是她们几乎最后都成了家族利益交换的砝码,不仅如此,还要为男人们犯下的错承担后果。 之前,他一直发愁是不是自己耽误了姐姐们的婚事,现在却觉得,不嫁人也挺好,起码在自己家里,她们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的事,而不用成为别人的附庸,或者被无谓的声名所累…… …… 在二姐的帮助下,林立阳终于在狱吏的带领下见到了武云斐,此时的监室中已经人满为患,恶臭扑鼻,一眼看去密密麻麻挤的都是人。 里面的人早就脱掉了外衫,有的甚至光着膀子。 如今天气渐热,这牢房里面更是闷热难忍,蛇虫鼠蚁也出来和人抢地盘,或者还会被饿极了的人拿来加菜……至于会得病,那是在活着才能考虑的事! 人一多什么奇怪的味道都有,平日里好歹都是有身份的老爷,少爷,如今是体面也没了~!尊严也没了~!为了一个窝头大打出手的有的是! 这就导致在这个‘悲惨世界’,一样有阶级,有高低贵贱。 有人照顾或者年轻力壮的人家就占据优势地位,没人打点,身弱年长的自然就受欺负。 而武家在其中自然还是占优,这不仅因为他家有男丁,当然主要还是有人打点,让狱吏们赚到钱了,所以可以占住靠门一块比较敞亮的位置。 这些日子,武牧的人生好像被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只是耳朵上,更重要的是在心里,突然的寂静下来,这让他很不习惯,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在名利场里打滚,不管什么时候,脑子里,耳朵里总是充斥着各种声音。 不知怎的,这种平静让他想起了他曾经和母亲生活的那个小山村,那是一个宁静的,风里都带着草香的地方,也有鸡犬牛羊,也有亲戚朋友,但就是让人感觉很安静。 那里虽然不富裕,可在他的回忆里那么美好,如果不是后来的兵匪,他的家不会消失,他的回忆不会被染上血的颜色。 他一生所求是什么,如今他也说不清,但是他现在求的就是母亲和小儿子可以逃出生天,这是他很早以前就给自己留下的一个避难所,就好像当初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树底下的树洞——离危险那么近可又那么安全! 林立阳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监牢里的情况,不禁白了脸,他从没想过见到的真实场景比他想象中的环境还要恶劣,还要污糟。 他强忍自己的恶心,将带来的东西递给武云斐,当然他也不会只带武云斐一个人的,他们家和武家说到底还是有情份在。 “云斐兄长,这里是几床铺盖,还有一些药丸、药粉,还有一点金珠子,这个食盒里面除了今天吃的,还有几包糕点。 这里进来不容易,门口卡的严,我实在没法带许多东西,只有这些了,你先拿给伯父和昊表哥吃吧。” 武家诸人最近都没有再受刑了,恐怕是案子已经有了结果,元于孑如今的重心已经不在他们的身上,所以武云斐已经可以缓慢走动了。 他将食盒送到父兄身边,武牧当然早就看到了林立阳,但他是伯父,是长辈,断没有他上前去给个小辈先打招呼的。 如今看到林立阳带来的东西,脸色松动了一些,武天昊则不管那些,他在这里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如今饿的眼睛发绿,直接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武牧看了一眼,没有加入,而是走到武云斐身边看着林立阳,记得他回京城的时候还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体弱多病,自己本以为他活不了几年,等他死了,那林家的所有都是自己的。 没想到,最终是自己都要死了,人家还活的好好的。 苦笑,“你怎么自己来了,你两个姐姐同意你过来吗?” “回大伯的话,姐姐们知道我来这里。”林立阳回答的恭恭敬敬,还是那个谦恭有礼的小少年,并没有因为如今武家的落魄而有半分态度的变化,只是依旧还是惜字如金,并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谨慎又善良! “还是靖远会养孩子,你和你姐姐们都是好的,也都聪明,这种时候还愿意叫我一声,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了,今天走了,就不必再来了。”武牧看着这个小少年,心中还是泛起最后的善意,说完背过身慢慢走回了自己坐的地方。 林立阳看着武云斐,“云斐兄长,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立阳,我们兄弟一场,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兄长厚着脸皮求你三件事!” “兄长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第一件,你嫂子嫁给我后,受气伤心多,享福快乐少,如果她以后万一有什么过不去的困难,你要出手帮帮她!” “好!”林立阳斩钉截铁。 “第二件,我与你二嫂有一个还在襁褓的孩子,若是最后被赦免,你帮我看顾一些。” “最后一件,我那两个妹妹,一个听说被流放了,一个在王家不知道现在什么境遇,若是……若是……” “放心,我会帮忙,不会让人饿死。”林立阳心中酸涩。 “好兄弟,谢谢你,为兄怕是……你有空给我上柱香……” 林立阳再也忍不住,呜呜哭出声。 “快别这样,看着像个大人了,怎么还是孩子脾气,你姐姐们恐怕就是担心你太天真,才让你一个人到这里走一圈的,去吧,弟弟……” 林立阳一路眼泪都没有断过,他知道大伯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云斐兄长他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他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他只想求条官路,一条不但可以证明自己,还可以走出武家的路,结果最终他也走不出去…… 第138章 谢琏的自尊心 刑场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砍头表演’,元于孑‘大手笔’的朝堂清洗已经接近尾声,听说这次牵连的人数已经达万人。 当然也是因为这些官员许多树大根深,家族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一旦要动手就要斩草除根,省的给自己埋隐患。 接连的几天,西市的血多的根本来不及冲,层层叠叠的,浓稠的,像打翻的酱坛子。 将铺地的青石板都染上了赭红色,好像过期了的猪血。 那刽子手的砍刀据说都砍的卷了边,甚至其中不乏有人感慨,砍完这次以后便不再做这个行当了,冤孽太多。 这日终于轮到了武家,前一日所有人都被喂了顿好的,这代表什么没有人不懂,于是好些人睁着眼睛在惊恐中等着天明! 这日刑场中,外围挤得是结结实实的人海,好多人眼中带着兴奋,仿佛接下来要看什么不得了的好戏,他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那行刑的高台下,不只挤满了看戏的人,甚至还有开盘赌博的,庄家是早就做惯了的,高喊:“来来来,赌一赌,看是哪个吓得先哭出来,有没有尿裤子的?~” “我赌一个,我赌那个看着最衰的,”立刻就有人上前捧场,指着武天昊说道,“那个我知道,京城有名的二世祖,我赌他尿裤子……” 这人说完,旁边一片笑声。 台下靠近高台处有一群仆役围着一个红衣妇人站在那里,等待着武家诸人被砍下脑袋。 她穿的那么鲜艳,又那么显眼,看到的人都有些讶异,因为很少见到有人穿一身红来刑场的。 武牧和王氏当然也看见了,武涟漪一身大红站在他们眼前,红的耀眼。 那本该是喜庆的颜色,如今却是那么诡异,但他们没有很多时间去思考他们之间的恩怨,随着白刃刀光一闪,是是非非,恩怨情仇也就落下帷幕。 林家众人都没有去刑场,那种场景见过一次,再也不想看到,连记忆都想抠掉…… 林白月又开始做噩梦,林沁雪更加忙碌,林立阳终日在书房,就连林锦绣这个多动的也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不出门。 可许多事是他们不能躲的,武家人的尸首听说是武天娇派人收殓的,知道中山王一家一个月后要离开京城,林家姐妹觉得这样也好。 武云斐的儿子最终因为年纪太小,被赦免了罪行,林家找人花钱接了出来,没两天就有花家留在京城里的下人找了过来,他们是花老爷子专门吩咐等在京城里的,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没想到林家快人一步,先把孩子救了出来。 林立阳将孩子交给花家,可以在自己亲娘身边长大,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还让花家的人向花宝珠转达了武云斐的话,并说如果遇到为难的事,可以来找自己。 最后传来的消息让林家众人唏嘘不已,去王家打听的人回来说,武之突然暴毙病死了。 这话听着就不真,既然是突然暴毙又怎么知道是病死的呢!~不过王家的说法就是这个,别人又能如何! 经历了这段日子,林家也是心力交瘁,一个个世家,大族,高官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但同时又有其他的世家,大族,高官成长起来,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这些高官中就包括好几个上次春闱中榜的青年才俊,最显眼的就是谢琏,他被元于孑重用,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 但在景帝的一道旨意下,这个晋王面前新晋红人,正是意气风发的谢探花却气的跳脚,一国之君岂可如此儿戏,出尔反尔。 林家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明白,如今他可以在晋王身边效力,大部分是因为他身上有和林家的一纸婚约。 他之前在林家跟前低眉顺眼的,这次林家被削去一个爵位,他心中还十分自得,这样他们之间的差距不就没有了,甚至自己还要更高一些,毕竟掌权的和一个空头衔含金量可是不同的。 所以武家的事带累了林家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望,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才应该是被巴结的那个,他这一路走来,太多的卑躬屈膝,心中早就被不甘和愤懑填塞,何况林家大姑娘对自己毫不在意,他不是看不出来。 谁知道,一桩看着板上钉钉,不可能改变的婚事,就可以被皇帝的一句话给彻底推翻,他心中堵的难受,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找去了林家,他倒要看看这林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今时今日难道还会嫌弃自己? 若是林家姑娘自己愿意,老皇帝也不能拿他怎样!~ 林立阳出来见了这位学兄,林家姐妹都不打算出来了,谢琏这人的野心都写在脸上了,实在不是同路之人。 “学兄,今日过来是有何事?”林立阳始终还是从前的那个样子,之前他不倨傲,如今看着也不沮丧。 谢琏一时有些羡慕这些被良好家世和家风培养,滋润出来的孩子,他们身上总是有种平和的自信,强大温柔,和自己这种卯着劲向上爬的人看着,会莫名其妙生出自卑心!~ “为什么要退婚,是你们林府的意思吗?事到如今,你们依旧看不上我是吗?”谢琏的自尊心带来的羞愤变成了恼怒。 “你们不过是个武将家庭,莽夫而已,而我十年苦读,天子门生,我没有嫌弃贵府,你们到看不起清贵人家,是什么道理?” 林立阳没有打断谢琏的指责,这事他们姐弟几人商量过,一来虽然谢琏居心不良,但自己家也有没想清楚就做决定的错误。 也算是白溜了人家一场,不管怎么样,这场婚约还是给家里争取了一些时间的,这才能让有心人放松警惕!不管是不是有意帮忙算是承了对方一个情吧…… 二来,如今林家实在无意再添仇敌,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好些。 “学兄,人说见好就收,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家是什么目的,你知我知…… 如今学兄已经心愿达成,自可鹏程万里,至于我家,实在是没有争名夺利的心,道不同,何必勉强同路呢!” 谢琏看着眼前这个少年,话少但犀利,自己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他没有争辩一句,而是直接说出了事情最隐秘的真相,语音,语调甚至表情都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让自己在他面前像个跳梁小丑。 谢琏终于无法继续责问,他是个读书人,被人撕掉假面,还有什么脸面纠缠…… 最终跌跌撞撞的跑出林家,不带喘息的跑出很远,他总觉得背后一直有人在看他,看的他面色通红,不敢回头! 第139章 姐妹的缘分…… 岁月无情,时间任性…… 什么爱恨情仇,在岁月的长河里泛不起一丝浪花…… 匆匆一月,中山王一家终于要启程前往封地,武天娇早就病的连路都走不了了,她靠坐在马车里,她在等,等一个人…… 在出发的最后时刻,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我猜你会来,”武天娇脸上展现一个难看的笑脸,在她绝美的脸上显得那么不和谐。 “我猜你在等我!”武涟漪同样泛起笑脸。 “上来坐坐?” 武涟漪不发一言走上了武天娇的马车,这车里铺着厚厚的毯子,看着温馨舒服。 “你的日子还是这么讲究!” “陪我喝杯送行酒?”武天娇平静开口,从旁边小几上拿出了一个瓷壶,往两个酒盅里倒满了清酒。 “是我送你,还是你送我?”武涟漪突然笑着问。 武天娇没有答话,只是一仰头把自己面前的那杯喝了。 武涟漪叹了一口气,“如你所愿……”说完一仰头将自己面前的也喝了。 两人对视良久,突然一起大笑,笑的不可抑制,不能自拔……笑的眼泪喷涌而出,笑的那么痛快,那么高兴…… 等车队等不及要出发时,两家的下人们发现马车已经很久没有发出响动,有人试探出声询问,也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发现车上两人已经气绝。 武天娇:涟漪,我知道你曾痛彻心扉,我如今也痛彻心扉,我恨你也怜悯你,我怜悯我自己也恨我自己,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活着,我准备好了一壶毒酒,你若来,我们一起走,你若不来,我便自己走~ 武涟漪:武天娇,你高贵,你骄傲,我好像杂草在你的庇护下长大,但不可否认,你给过我光明和雨露,我痛恨你也喜欢你,你递给我酒杯时,我已然知晓,罢了,随你一起去吧~ …… 林家姐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林白月大哭一场,林沁雪也在自己的屋中呆了三天,立阳和锦绣也偷偷抹眼泪,他们都难过到心塞,却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中山王一家依旧按时启程了,武天娇的遗体也被装棺带走,武涟漪的遗体被安逸老王妃派人接走了,最后由林沁雪出面像安逸王妃说明原委,提出请求,希望可以让武涟漪和她的生母埋在一处,出乎意料的是安逸老王妃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这一日,林府的门房来了一个女子,穿红着绿,发丝凌乱也难掩姿色,一开口就要求见林二小姐。 门房看着来人,虽然着力打扮,但还是能瞧出窘迫和穷困,他不敢为这样的人通传,正想拿几个铜板将人打发了,却没想到这女子却说,“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二小姐,若不然,我就半夜找根绳子吊死在门口。” 门房闻言不敢轻视,想着自己大不了挨顿训斥,林家不是什么霸道人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让他丢了差使,还是跑一趟吧。 林沁雪听到下人通传说,有人在门房要见她,不然就要吊死在家门口感到奇怪,自己家里惹了什么麻烦吗,于是叫人把那女子带进来。 等见到来人时,林沁雪心中的疑问顿时散了,“原来是香露!你如今在哪里生活,今天要见我是有什么事?” 香露比之从前姿态已经大不一样,当初的她是少女的娇憨和明媚,如今虽然依旧有颜色,但其中有浓浓的疲惫和粗俗。 “我被兄长卖到了花柳巷!” 林沁雪是经常在外面跑的,当然知道花柳巷是烟花之地,这是被她兄长又卖了。 “那你今天来,是想让我救你?”林沁雪面无表情。 “不,我当初的选择造成今天的结果,脚上的泡是我自己走的,怨不得人,我不用人救。 但,我和昊少爷有个女儿,也被我兄长卖了,我只求小姐开开恩,看在武家和林家的关系上,救一救她,让她以后跟在小姐身边,我决不会再上门,以后也不会找她。” 香露说完跪着磕了三个头,然后留下一张纸条,写着自己女儿的年岁,名字和兄长卖人的时间和接头人,也不等林沁雪给出回应,就告辞离去了。 “这么肯定我会救人吗!!”林沁雪喃喃自语,说完就找武重信安排人手去找人了,林白月知道后问,“能找到吗?” “时间不长,应该可以,长姐别担心了。” 终于在林家的努力下,在一个青楼里找到了被当成‘潜力股’培养的女孩儿,这段时间因为不配合没少挨打,林家花了钱从不情不愿的老鸨手中将人赎了出来。 林白月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孩,“以后姓林吧,就叫林幸,幸运会一直伴随你的。” 小姑娘这才像是找到了依靠,这些日子她的生活天翻地覆,爹死了,娘不见了,舅舅把她卖了,她无时无刻不是活在恐慌之中,直到看到这个让自己叫她姑姑的长辈,她才终于抱住林白月的大腿放声大哭。 谁都不知道在林家的巷子里总有一个身影躲藏着慢慢观察,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出来,后面跟着仆妇和丫鬟。 她才嘴角含笑,眼中带泪,默默离去再也没有出现。 …… 元于孑和元于宏两兄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渐行渐远,从开始的客气疏离,到现在的完全不来往,也不过一两年的时间。 景帝已经开始重新临朝,对此元于孑也毫无办法,一个身体康健的父亲对他的压制是全方位的。 他只能依旧做着那个孝顺,恭敬的好儿子,不过好在如今已经没有和他争夺帝位的对手,这天下早晚都是他的。 在朝堂上见到元于宏的时候让元于孑感到诧异,因为这个弟弟一直是个闲散王爷,最不爱参与政事,所以不管之前父皇怎么要求,他都不担任任何官职,也从不上朝堂来论政,听政。 “六弟,好久不见,你如今倒是变了许多,从前不是最不耐烦这样的场合,今天怎么倒感兴趣了?” “变的是二哥吧?!哦,或者二哥没有变过,是我从来也不认识真正的二哥……” 第140章 隐情 元于孑拦住了抬脚要走的元于宏,“我不知道六弟对我有什么误会,和我疏离至此,我只知道我待六弟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二哥,谎话说多了,自己也会当真吗,若不是看着你的所作所为,我都要相信了。”元于宏拨开元于孑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元于孑看着远去的背影默默说道,“你也要和我作对吗?” 接下来的日子就好像是为了印证元于孑的话,元于宏越来越多的参与到了朝政到中,景帝明显很高兴,总是找他说话,也常常留他在宫中用饭。 元于孑再也坐不住了,他好不容易把元于玺从竞争对手的位子上赶下去,不能再忍受一个新的对手崛起,他已经没有了耐心,他的不甘和欲望早就将他全部淹没。 于是朝堂上开始不断有人提出立储,一波又一波,声浪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所有人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政治资本,他们为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不顾老皇帝摇晃的身体,罔顾他愤怒的神色,一批批的逼着景帝表态。 终于有一天,景帝颁下诏书,改封元于宏为珉王,封地云南府, 立即动身前往就藩,不得迁延。 元于孑这边的党羽大喜过望,这已经是一种表态,是他们晋王党的巨大胜利,这样一来,虽然景帝还是没有明确表态,但也所差无几。 良妃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就藩,难掩悲伤,此间几次三番哭求景帝,但是都没有让老皇帝改变心意,只是同意让她在元于宏走之前,可以去到儿子府中,帮他准备要带的东西,享受一下最后团聚的时光。 元于宏自己倒是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很有企图心的人,之前频繁出现在朝堂上,一来是为了安慰已经年迈的父皇,二来也就是想给元于孑添添堵,如今这个结果,也是另一种圆满吧。 毕竟云南府可有他的不少熟人,之前的霍家兄长,后来被流放过去的贺兰颉…… 元于宏走了,京城里的大人物们也安静了下来,景帝的耳边也终于清净了下来,只是他的精神头每况愈下。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回来了,林沁雪终于迎来一件高兴的事,她的道士师傅到京城了。 知道要见到师傅了,她心中是有点惶恐的,虽然她早已是林沁雪,拥有林沁雪的全部记忆,有的时候她都甚至怀疑自己从来就是林沁雪,关于现代种种不过是庄生晓梦。 但是在林府门口等人的这一刻,她还是慌张了,这种慌张一直保持到见到真人,顷刻间所有的担心烟消云散,因为向她走来的人,是那么熟悉和亲切…… “师傅,怎么就你一个人?师兄呢?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林沁雪直接抛出三连问! “之前听李耳将军说你出了平凉关,就再没了消息,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也不给我留个口信,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心急,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破妄真人捋着胡须。 “我这次出关可是做成了一件大事,我领回来了一百多人,你猜猜是谁?” 看着面前这个青袍道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林沁雪知道这人其实是个顽童的性子。 “又来,直说不行吗?每次都让人猜……” “告诉你别着急,你不猜,不猜就先请你师傅我吃顿好的,我这段时间终日的羊肉,馕饼,都快膻入味了。” 林沁雪翻白眼,“早就备好了,是你自己磨蹭。” “怎么和你师傅说话呢!”破妄真人哈哈大笑自觉王府里走去。 林家其他人也早就候着,看到人来了,忙上前行礼。 “快别多礼了,又不是生人,立阳小子,快带老头子去吃饭,你二姐太烦人。” 林沁雪跟在后面无奈摇头,一家子终于一起高高兴兴的吃顿饭,席间破妄真人说道,“我这次出关收获可是不小,我去了犬敖的大帐,见到了他们的可汗满达鲁。” 听的一桌子的人都忘了吃东西睁大眼睛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讲,破妄真人很高兴自己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接着说了他在犬敖的所见所闻。 又说满达鲁汗王自从之前跌下马后,身体就不好了,这次见到破妄真人很是高兴,留他在大帐住了许久,和他讨论道法,又问道家可有长生之法,大概这是所有皇帝都关心的问题吧。 “那师傅怎么说?”林沁雪问道。 “我自然是实话实说,这世上没有长生之法,只有养生的法门,要长生的办法无外乎清心寡欲,外修功德,内固精神,杀戮太甚,自然不得平静,不得平静,如何养气固本!~” “然后呢?”林锦绣最先发出疑问,旁边几人也频频点头,表示很想知道满达鲁汗听了以后的反应,破妄真人此时倒是不急,“那道汤水不错,老道有些渴了……” 锦绣忙上前接过碗,屁颠颠去舀汤水,又送到破妄面前,“真人快说……” 看众人这样捧场,破妄高兴了,接着往下说,那满达鲁汗闻言深觉有理,同我说他们草原上资源匮乏,之前草场干旱,牛羊饿死,不打仗,就没饭吃,如今也该休养生息。 所以我回来时他送了我一件礼物。 “什么礼物?” “一百多个人,全部都是你们父亲西北军中的斥候,据说是当初霍将军派出去的,结果走的太远,让犬敖给包围了,这不就成了俘虏。” “是他们,这可太好了!”林沁雪高兴的说道,“那他们现在何处?” “你们师兄陪着呢,我给安排在了一个保险的地方。” 林沁雪闻言觉得不对,“怎么了,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 “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你们也别和别的人说起这事,对了,小徒弟,你还得安排我见见皇帝。”破妄真人第一次面色严肃。 “好,我知道了,这不难,圣上本来就想见师傅的……” 第141章 秘密 次日,林沁雪就领着师傅去了宫中求见景帝,景帝果然很高兴! 要留破妄真人在宫里住着,所以半日后林沁雪只能自己出宫,还好她来之前就把自己曾经假借师傅名义做的事先交代了一番,要不万一老皇帝问起来,两边对不上可就麻烦了。 晋王府中书房里…… 元于孑和自己的几个心腹在议事…… “如今圣上虽然把几个年纪大的王爷都就了藩,但到底还是没有给王爷定太子名份,这事还得想想办法,毕竟名不正则言不顺!” “对对,王爷可不要掉以轻心,如今圣上年岁越来越大了,虽说现在看着还正常,可说不准哪天就……”这人话虽然没有明言,但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意思。 “你们说的有理,可是之前为了逼父皇表态已经闹过一次,珉王这才被迫去就藩,还是那样一个边地,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就走了,如今父皇看我脸色可是不好。” 元于孑其实也没想到,元于宏居然会被封到那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到底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他也不想对方过的太惨,不过这也不打紧,自己以后登上帝位,再重新给他一个好地方养着也就是了。 “这太子之位不过是早晚的事,就算老皇帝有天不行了,难道还有什么人比王爷更有资格,如今该考虑的是如何把京里军权掌握在手里才是。”一直没有开口的曲言召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语中的。 “如果要万无一失,这军权才是最重要的,如今除了三千营是老皇帝亲卫,我们不能动!五军营人数最多,神机营有神铳、神炮等火器都很重要,王爷能掌握几分?”曲言召问道。 …… 书房里的人在热火朝天的议论之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在书房靠内院的窗下有个身影蹲了好久。 也是元于孑过于自信,他对自己王府的保卫实力很有信心,深信外人是万难进入自己府中,何况是自己书房,平日根本没有人敢靠近。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外人很难靠近,自己家里的人却很容易。 此时窗下的人便是以庶妃身份嫁入晋王府的武青涵,这段时间她惶惶不可终日,家里的人全部死在丈夫手中,她心惊胆战生怕哪一天就轮到了自己。 于是今天想着炖点子补品来讨好一下王爷,没想到刚走到后墙根下,就听到他正在和人议事,虽然墙上的窗子关着,但大概是屋里的人并没有防着有人偷听,所以音量挺大,让她在窗下听了个清清楚楚。 武青澜也是生于官宦人家,有武牧那样的爹,她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女子,她心里清楚知道如果今天她被人发现了,怕是明天早上都等不到就要去见她爹。 于是她完全不敢动,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 蹲在墙下心内百感交集,自己家里所有亲人全部被杀,姐妹们也都凋零殆尽,她心中不恨吗,她是不敢。 自从家中出事,晋王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府里的人看见她也多是躲避,她总觉得自己以后的下场也不会好! …… 破妄真人在宫里待了半个月,终于熬不住了,这位‘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正一派道人向老皇帝提出了告辞。 景帝还想再留,但破妄真人说道自己接下来要寻一处宝地开山立庙,这是功业不能耽搁,景帝看人去意已决,钦赐了正一天师,又给他特权以后他的弟子徒弟可以免去宫观差役,可发度谍,可以自选一处作为道场开宗立派。 破妄真人谢过圣上,又给圣上留了一个锦囊,便告辞走了。 回到林府以后,破妄真人提出要离开京城。 沁雪有些不悦,“这还没待几天,怎么又要走,可是哪里让师傅不舒服了?” “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我和圣上说我要开山立派才告辞离开的,又在你家住下,让圣上怎么想,再说你也不用瞒我,这里你怕是也住不久了吧!” “师傅,你怎么知道的?”林沁雪心中担心起来,自己师傅知道当然没有什么,可是连师父这个刚来京城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那其他人发现怕也是早晚的事。 “你先别担心,你放心这事除了师傅我,就只还有一个人知道,那个人怕是过几天就会找你了……”讲到这里,不管林沁雪怎么追问都再不肯多说。 次日破妄真人就走了,走之前告诉林沁雪,那些斥候如今都在他京城的庄子里,让她早做安排。 林沁雪真的扶额,这老道真是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连自己在京城的庄子也清楚,想到这里顿觉不对,师傅再神通广大怕是也不会将自己的底细摸的这么清楚,那么能知道这些事的,包括自己的所有筹划,恐怕天底下也只有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林沁雪背上突然一阵白毛汗,自己还是太想当然了,低估了上位者的能力。 不出几日,宫里传来旨意,老皇帝请蓬莱县去宫里论道。 见到老皇帝的时候,林沁雪还是吃了一惊,本来靠着自己的药丸和八段锦养生,景帝的精神和脸色都大有好转,怎么才一个月左右,身体更加消瘦,脸色也不如从前了。 老皇帝见到她倒是很高兴,“小丫头最近忙什么呢?” “回圣上的话,做点小生意,赚点养家钱。”林沁雪并不瞒着。 “不老实,你做的可不算是小生意了,养家用的了那么些银子吗?”老皇帝突然面色一沉。 “圣上谬赞了,臣女就是有点做生意的本事,倒是赚了不少银子,可又投到新的生意里了,所以才说只赚了点养家钱的。”林沁雪并没有被景帝突然变化的脸色吓到,依旧不疾不徐的回答景帝的问题。 “胆子倒是不小,在我面前还耍滑头,你家姐弟倒是都依着你。” “我姐弟妹几人父母早逝,相依为命,抱团长大,相互感情是比较深,好在圣上对我姐弟妹几人一直十分照顾,臣女一家都是感恩戴德。” “你这丫头,又说好话!”景帝听了倒是放缓了脸色,笑了出来,“看来是吓不住你!来和我说说,你的那些布局还没搞好吗?……” 沁雪闻言心道果然如此~! 第142章 林家的消失术 老皇帝年纪大了,但是谁要真的以为他是年老糊涂那就是才是真糊涂,俗话说,‘人老奸,马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何况是个纵横一生的开国皇帝。 “差不多了,臣女只是想给家人多点保障……”林沁雪还没说完,就看到景帝挥了挥手意思她不用说了。 “既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那还等什么呢?” 听闻此话林沁雪第一次心中掀起波澜,老皇帝知道自己想遁,这事她甚至没有和家里人明说,此时她深刻感受到了景帝的善意,她当然知道老皇帝一定是有其他的谋算,但是也确实是对自己家很维护了。 难怪她总觉得自己的布局好像特别顺利,也几乎没有引起什么关注,看来是老皇帝在帮她遮掩,不得不说,心中真是有点感动了,但凡一个心胸小些的皇帝大概也很难允许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布局跑路。 于是跪下深深的磕了一个头,“臣女叩谢圣上维护之恩。” “起来,起来,还是个孩子呢!~!” “我给你两件好东西,老皇帝先是从桌上拿起一个木盒,递给林沁雪,“这个你要放好,觉得时机到了,把他打开……”,另外又给了林沁雪一块金牌,上面“如朕亲临”四字铁画银钩,“不要轻易拿出来!~” 沁雪也不推辞,将手举过头顶,上前接过,她知道这便是景帝罩着她所要的回报了。“臣女一定不负所托。” 老皇帝又轻轻在沁雪身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下去了。 元于孑听说林沁雪又被召进宫中,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最近父皇突然对道家十分有兴趣,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单独和林沁雪说话。 只是在心中感叹,父皇对林家这老二还真特别,不过再特别,早晚也是他的!!~ 最近他太忙,这林家一时之间还没有机会对付,暂且放放。 不过好在,他已经几乎掌控了五军都督府,至于神机营,不过是些搞技术的,不足为虑。 就在元于孑为将来的事做准备,将京城几乎牢牢把握在手中的时候。 京中发生一件怪事,酒楼界的‘天花板’绝味楼,已经七八天没有开门了,当下属把这事说给元于孑听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叫人去县主府查看,发现也好几天没有打开府门了。 元于孑大感不妙,于是借口担心县主安危命令将门撞开查看,这才发现这府里早就人去楼空,一看就是已经空置了不少时间。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么多人突然消失,里面没有古怪,傻子也不相信,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于是元于孑叫底下人去各地的绝味楼明面上找人,暗地里抓人,还有京城里如今还开着的留香阁。 等到去探查的人回来,让人气愤的是,居然一个和林家有关的人也没有抓到,所有地方的绝味楼都在这段时间陆续关门,一查才发现这店铺的产权早就卖掉,后来都是租约,据说这是再卖店面的时候就和买家说好的,除非林家不租,否则必须先租给林家,时间不定。 而留香阁也已经出让给了京中一个郡王家里,据说卖的价钱不高,只是要求先不对外公开,那郡王以为是林家周转不开,又怕丢面子,才提出这个要求,自觉占了便宜,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所以结果就是,所有的林家人好像人间蒸发一般,从京城消失了,而如今能确切掌握的消息就是,林沁雪于一个月前以去庄子查账为由,从南门出城了。 “厉害,真厉害!~”元于孑都不得不佩服林家二姑娘了,这本事天下男子少有。 事到如今,他心中也有数了,这事恐怕多少还是和自己的父皇有关系,于是便直接进了宫,在寝殿见到了景帝。 以如今他的地位和权势,景帝都无法将她拒之门外,因为身边许多内侍早已靠向这个儿子。 “给父皇请安!”元于孑上前见礼。 “你我父子就不用假客气了!”景帝靠在自己的龙榻上,最近几天他身体不适,一直在自己宫室休息,没有去前朝。 “这是有什么事?让你脸色这么不好!”景帝示意晋王坐下说话。 “父皇是否打算立我为皇储?”元于孑直接发问,他的耐心已经告罄。 “这就是你的孝义,恭顺?”景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我到底哪里不如人,让父皇这样看不上?”元于孑还是说出了自己心底的不甘。 “你城府深但眼界窄,心思细却无公心,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图小利而失大节!那个位置不适合你!” “凭什么,父皇这话有失公允,就连老三那个草包也能被父皇当作继位者培养,我有哪里比他差?” 景帝苦笑,“他是不成材,但他再不成材,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国家,给敌人传递消息,导致几万人丧生在平凉关外。” “不,儿臣没有,有人冤枉儿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当初你派到犬敖去的人杀了就没有人知道消息了。”景帝看着这个时候还要狡辩的儿子叹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这几个儿子没一个是顶事的,就连基本的敢作敢当也没有,真是还不如林家的那个女孩子。 “父皇若是认定了,我也无话可说,”元于孑突然不再狡辩,“但是如今父皇身边只有我一个儿子可堪大任,我劝父皇想开些,直接把传位诏书写了吧。” 元于孑不装了,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他也不要了,他不想再等了,直接叫内侍首领过来吩咐:“父皇病重,从今天开始就不要出寝殿了。” 又对景帝说道,“明日,儿臣再来看望父皇,希望到那时父皇的传位诏书已经写好。” 第143章 景帝的筹谋 景帝坐在自己的寝殿中,泪水模糊了双眼,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回望自己的一生,早年戎马,结发之妻早亡,后来的两任皇后都无子,他便不再强求,元于孑质问自己是否从没有把他当作继承人,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在老三出事后,自己曾经动过心思让元于孑继位。 所以才放任他去清洗朝堂,给他自己铺路,但是后来自己发现他还是错了,大概是老了,心底也多了许多没必要的仁慈,做决定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果断,总是瞻前顾后,左右摇摆。 在老二监国期间,他冷眼看着,发现这个儿子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副谦和有礼的样子,事实上所有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他都没有放过,甚至于对他有恩的也无法得到应有的回报。 这孩子不但心狠而且没有一点情谊,作为一个帝王,必要的狠心当然是必要的,可如果心里只有自己,没有天下,只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毒蛇,却不是个能正面驱敌的虎豹,只有阴谋诡计没有气吞山河的豪气。 如何能做个君主呢,若是将天下交到他的手里,这大良的天下能有几天太平? 更何况在听到从犬敖被救回来的斥候亲口诉说,才知道当初韩延忠为什么会兵败如山倒,这里面固然有贺兰猷领军无方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军队里出了叛徒,而这叛徒便是元于孑派到军中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的目的就是要贺兰家在战场上失利,削弱打击老三的势力,只是后来事情发展顺利的超乎预期,导致元于孑高兴过了头,没有及时处理掉他派出的人,让他们在那些被犬敖之前俘虏的斥候面前露了真相,知道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而这些斥候又因缘际会的被破妄真人带回了京城,才让事情彻底暴露出来,景帝在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即便当时对这个二儿子已经有了基本判断,还是吃惊于他的没有底线和心狠手辣。 这才让景帝下定最后的决心,大良天下他断不能交到元于孑手中。 但他也知道如今改变主意为时已晚,京城的势力,他的好儿子筹谋已久,自己已经无法撼动,不过好在他早就让自己的亲卫走了一大半,去追随他们将来的君主,而自己也要给这个好儿子留一份大礼。 这个大礼在第二天元于孑逼迫景帝写诏书未果,自行去找玉玺的时候才发现,玉玺不见了,是被老皇帝藏起来了,还是被交到了什么人手上? 元于孑心中大惊,林沁雪!~他心中冒出一个名字!一定和她有关。 元于孑不在宫中继续浪费时间,立刻派出人手去各地发出海捕文书,直接给林家所有人按了一个意图谋逆的大罪,一反之前暗中搜捕的形式开始大肆搜寻。 但可惜的是,晋王的大动作几乎没有影响到林沁雪一家人,因为此时的他们已经远在天边,虽然因为人多还没走到云南府,但是已经和迎接他们的人接上了头。 “小姐,少爷,在往前走上几日就进入云南府了。” 说话的人明面上被云南大理府右佥都御史兼五井盐科提举副使王川大人派来迎接林府贵人的,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是曲遥贞这个舅老爷接侄孙们回家,只是如今毕竟南诏还是大良的地盘,他们一直以来的谋划还没有成功,所以明面上身份还是两家人。 不过他们相信经过这么多年的筹谋,如今的情况离成功也不远了,现下流落在外的小主子们也都回了家,也解决了长久困扰他们这些南诏旧臣们的一个大问题。 说起来也是不幸,当年南诏突然几大势力作乱,皇帝曲吉臣于乱兵中被杀,只跑出来了姐弟两人,姐姐曲遥江最后流落到了武家,死在那里。 弟弟带着家臣在边境躲避,最终和当地土司结盟,重新回到云南,但伤了身子,没有后人。 所以南诏内部早就想把曲遥江和她的后人接回云南,只是在曲遥贞见到姐姐的时候,她已经药石难医,生命走到了最后,而林靖远又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不愿意和曲家回到云南,曲遥贞不愿意勉强,只身回到了云南。 后来几次三番有家臣要去京城将人带回来都被曲遥贞拦住了,他不想逼迫自己唯一剩下的血亲,两边就一直这么不远不近的相处。 没想到峰回路转,林靖远死后,在曲家第三代这里迎来了转机,或许有人会说是林家第三代,但是在曲遥贞心里,这是曲家第三代,林家?是谁?他可不认! 林沁雪先开始和这位舅老爷接触,就知道他的想法是希望林家姐弟回到南诏旧地,但当时她家还没有打算要远遁,只是觉得留条后路也无妨。 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不得不说命运在冥冥中的安排。 林锦绣一路上倒是开心的很,除了小的时候和二姐、幼兄从平凉回了京城,这几年她从没出过远门! 这次随着兄姐跑到云南见舅爷,她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她本来就是个爱动的性子。 京城虽然繁华但规矩也多,顾忌也多,危险也多,又有那么多不怀好意的人家,她都活的憋屈何况姐姐们! 这几年看到了那么多人家破人亡,她也被吓得心惊胆战,直到一家人远走他乡,她才感觉空气是自由的,路上的一切都让人感觉新鲜! 林白月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要和弟妹在一起,她都没关系,只是到了云南她就会见到那个人,心中不免升起一种近乡情怯,他会不会看轻自己,怨怪自己! 林立阳一路上倒是感到来接应自家的人对他格外不同,隐隐有将自己看作主子的意思,他暗暗问过二姐,二姐让他别管,做自己就好! 其实关于舅爷曲遥贞的意思林沁雪大概有数,无非是希望小弟继承曲家的基业,而且她隐约感觉曲家这股力量所图不小,是否要让小弟参与其中,她还没想好。 其实看了那么多历史书,这世上也没什么新鲜事…… 南诏旧国啊!或许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呢,自己那一空间的高新科技也许能够打造一个新世界也说不定!这是不是才是她跨越时空来到这里的真正任务呢!~ 第144章 复国 京城中,朝堂上… 自从宫中传出景帝病重,晋王元于孑带兵上朝,直接宣布了皇帝口谕,由他监国。 有臣子大胆提出为什么没有手谕,被元于孑以意图不轨,妄论国事让兵士将人拖下去后,朝廷中就表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元于孑也很郁闷,不管他如何逼问,景帝也不肯说出玉玺的下落,如今他还可以暂时以武力镇压,但一日没有明布诏令,他的位置就一日不稳! 如今看来父皇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怎样都不肯让他继任大宝,那就不要怪他狠心了… 不过几日功夫,京中丧钟敲响,景帝薨了! 皇后以未亡人和国母的身份下达懿旨,声称皇帝留下口谕,由晋王继皇帝位,但是没有出示遗诏,朝中大臣也没能在景帝死前见到最后一面!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都传言是晋王谋害老皇帝,谋逆自立。 京城里虽然没有闹出动静,可是全国各地,还有各个藩王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许多地方都开始不听朝廷诏令。 更甚者几个藩王都在观望,打算伺机而动,声称除非晋王能拿出有力证据证明是老皇帝传位,否则不但不会听命还要讨伐元于孑这个得位不正的谋逆者! 正当元于孑焦头烂额之时,林家诸人终于到了云南,见到了已经发须皆白的舅爷…… 这是个十分有气度的老人,气质非凡,即便少年失去父母、家国,又受流离之苦,但身上的贵气却没有消失,反倒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沉着和强大! “回来就好!” 老人看着林家姐弟妹,心中郁结终于消散,看着自己姐姐的孙辈,想着当年他和姐姐逃出皇宫时也就是林立阳和林锦绣这般年纪。 那时姐姐紧紧牵着自己的手,不管她心中有多惊惧,但一直安慰着他,照顾着他! 后来局势紧张,家臣们为了保证他们俩不会被一网打尽,将他们分别送到两个地方,造成他们姐弟几十年的分别! 好在姐姐闭眼前,他们见了最后一面,如今物是人非,不甚唏嘘! 林家几人上前给舅爷见礼,血缘是个奇怪的东西,虽然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第一次真正见面,但是似乎都已经神交已久,此次见面像是久别重逢,没有任何隔阂。 都说隔代亲,如今的王川大人早已在云南站稳脚跟,此时见到侄孙们,心中大定,有些事也该有个结果。 所以在一家人高高兴兴吃过团圆餐后林立阳和林沁雪就被叫到书房议事,之所以只叫他们两个,一来是立阳不管对于林家还是曲家都是唯一男丁,而沁雪一直是林家当家的那个。 白月一早表态,外面的事她一概不参与,弟妹怎么定的,她一律跟随,所以早早带锦绣去休息了…… 如今书房里,林沁雪也是需要好好和舅爷聊聊接下来的打算! “如今曲家到底有多少人马?舅爷的计划是什么?”沁雪单刀直入! “那不如你猜猜看!”一直以来和曲家这边联系的都是林沁雪,所以对这个侄孙女的聪慧,老爷子早就有所了解…… 这次又带着家人金蝉脱壳安全无恙的把全家和所有手下包括庄子里的仆从,只要本人愿意走的,全部分批安全转移到云南。 前前后后过来的总有五六千人,这么大的人数却以这么小的动静离开,不能不证明她优秀的统筹安排和调度能力,以及她在全大良布的暗网有多厉害! “我猜舅爷手下的军队应该不只一万人吧,至于计划,无非是想乘大良内乱复国,我说的对吗?”林沁雪不疾不徐。 “要复国?”曲舅爷还没有回到,林立阳先讶异了,原来这才是曲家的目的吗,那自己作为大良的臣民,若是参与其中,是否不符合儒家所说忠孝仁义?他有些糊涂。 林沁雪看着立阳的样子,先说话了,“傻弟弟,别读书读傻了,父亲虽然是大良的臣子,但祖父、祖母都是因为大良的征伐而饱经伤害。 古来战争没有什么道理,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要被一些条条框框给拘束了自己的思想,没有什么是绝对正义,只有根据当下的情况做最好的选择,在你有能力的时候兼济天下,没能力的时候保全自身。” 曲遥贞看着这姐弟俩,备觉安慰,曲家有后了,而且是这么优秀的后人,相信有一天可以让南诏国比从前更辉煌。 “沁雪说的对,我们曲家本就是南诏正统,当年内贼作乱,皇族多少人死伤殆尽,我筹谋多年就是要恢复我南诏旧地,如今我的人手也算兵强马壮,总有三万人左右,时机一到就可以占领云南全境,夺回本该是我们曲家的天下。” “其实我有更简单的方法,不用杀人的那种!”林沁雪适时出声,她知道舅爷的意思,无非是揭竿而起,以武力控制云南府,但这中间一定会遇到反抗,到时候一定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舅爷拉起这支队伍不容易,我们要用尽量少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林沁雪劝说,她不喜欢对无辜者挥屠刀。 “哦,那你说说看怎么用最少的代价换得最大的利益?” “很简单,和大良新帝谈条件。” “新帝?”立阳好奇,“元于孑吗?” “不,是元于宏。”此时林沁雪才说出这个惊天大秘密,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一个手帕包,将其打开,赫然是大良皇帝玉玺。“这是圣上交托给我的,让我交给珉王,这珉王如今也在云南吧?” 曲遥贞本来还在为元于宏的到来而苦恼,他甚至觉得这人是老皇帝插到云南的一根钉子,觉得等自己起势第一个要拔掉的敌人,如今看来倒是未必。 “你还真是个福星,但是只凭这方玉玺怕是还不够分量吧?” “我还有圣上亲笔遗诏,如果再加上舅爷的军队和我的人手,帮助珉王继位的话,我们要回南诏旧地重新建国,是不是理所应当呢?”林沁雪笑着说道。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景帝的,我觉得他会把这玉玺和诏书交给我,一来是因为我可以将东西悄悄带出来,二来他很可能已经知道舅父和我们的关系,或许从一开始也把舅父算在里面了。”林沁雪猜想。 说完沁雪看向弟弟,“所以你不要有道德负担,看看这些大人物们是怎么思考问题的,这对你有好处。” 林阳听后重重的点了头。 第145章 故人相逢 次日,经过一夜的休整,林家诸人开始了全新的生活,而为了今天的到来,林沁雪可以说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从她暗地里操作在全国开起了绝味楼的对家尽宴欢开始,就一直默默计划,安排。 没有什么比一个天下皆知的‘对手‘或者’对家’让人更有安全感了!~ 为了让这俩个,自己一手打造的酒楼看起来像真正的敌人,她甚至瞒住了所有绝味楼的老兵。 直到她下令要求所有人退出绝味楼的时候,许多人都从尽宴欢的掩护下转移,大家才知道两家原来本就是一家人。 而如今在全大良所有驿站、码头、交通枢纽上散布的‘任我行’车马行和船行,也已经形成极大的规模,打通了全国的道路,只要林沁雪想,她可以无缝衔接的出门,选择使用现有的所有交通工具,而且在各处都有人接应。 这都是林沁雪这么久以来的心血,用了多少金银实打实砸出来的,不过从他们一家顺利的走到云南来看,一切也算值得。 如今她人虽然已经到了云南,但其实还掌控着一张密布大良的水陆交通网,这可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也让她有自信和人平等的结成同盟,不管是和曲舅爷还是接下来的珉王。 人情这个东西是经不住消耗的,还是利益的置换才能让同盟稳固和长久。 经过昨晚舅爷的坦诚相告,林沁雪对林家的未来有了明晰的规划,如果元于孑继位,林家即便躲在云南,也难有平安的日子。 云南毕竟地方不大,若是和整个大良的国力相抗,怕是完全没有可比性,为了杜绝后患,自己将是元于孑当皇帝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想到这里,林沁雪不禁暗笑自己可能是老天给元于孑下的绊子,让他莫名其妙多了自己这个对手。 不过如今她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拜访珉王。 听舅爷说,自从珉王到云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霍家人全部要到身边,因为有林家的关系,霍家在云南府生活还是很平静的,如今又与珉王有旧,更没有人会为难。 都没等王川大人周旋,广南卫指挥使大人就十分有眼色的放人了,不但如此而且还专门派人来和王川大人打了招呼。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王川这个本地人对京城来的武将如此照拂,但是无人不知这霍家在云南就是王大人罩着的,如今又来了一个新的靠山,可见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 珉王府, 上下都已经挂上了白幡,云南边远,就算马不停蹄的从京城往这里跑,也要一个半月,等到景帝去世的消息传到元于宏这里,元于孑已经在京城称帝了。 听闻消息后,元于宏在府内面向京城伏地痛哭,他从京中离开的时候,父皇还是能说能笑,如今却天人永隔。 想起他走的时候,父皇的殷殷叮嘱,拍着自己的肩膀教导自己,“你脾气太软,仁慈太过,无用的慈悲容易被人利用,以后做事不可被情绪左右。” 父皇的话还犹在耳畔,如今人却已经不在了,元于宏心中悲痛,几次哭晕过去,好在还有亲人朋友陪在自己身边,给他些许安慰。 如今不但霍家,还有贺兰颉也在珉王府,和姐姐贺兰明玉终于团聚。 但姐弟二人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肆意,张扬的做派,任谁见了如今两人的样子都无法和当年的两人联系在一起。 贺兰颉骨瘦如柴,他虽然被父亲用金牌保下了性命,但是元于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呢,他在狱中被关了几个月,最后和一批被清洗的官员流放到了云南。 虽然有贺兰明玉和元于宏的打点,但是他一个从没吃过苦的富贵公子,能够活着走到云南,不得不说是他命大,但这一年的经历,也让他脱胎换骨,心志坚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有点蠢的纨绔子弟了。 而贺兰明玉,从前的娇蛮和傲慢都不见踪影,留下的只有稳重和沉静,她感谢元于宏对他姐弟伸出援手,因此对待元于宏十分上心。 元于宏在家人的陪伴下,慢慢接受父皇已经去世的事实,但随之而来的一个圣旨又打乱了他的心绪。 这是新帝元于孑给他发来的一道旨意,要求他回京奔丧,随行人员不得超过一千人。 回京奔丧本是儿臣本分,但是如今元于孑得位不正,这不是秘密,那如今往京城里去,对他们这些藩王来说,无异于自投罗网,生命安全堪忧。 更何况,诏书中居然对随行人数都精准要求,可以说是将用心不良写在明处。 如今的情形若是不去,就是不孝,也就给了新帝治罪珉王府的借口和把柄。 若是去,大概率是有去无回,元于宏十分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要走一趟,他对自己这个二哥有着最后的信任,想来应该是不会要他的命的。 但对于他的这个决定贺兰姐弟都十分反对,霍青玄没有表达意见,他只说若是珉王主意已定,自己可以陪他走一趟,这也有他的私心。 他心中还是对林白月挂念不已,如今京城形势不好,他担心她的安危,他知道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能力,无法保证庇护她的安危。 但是他可以做到,若是有危险,挡在她的前面,若是有刀斧,也要先砍在他的身上。 正在珉王上下为是否回京而纠结之时,下人来报,有客上门。 …… 最近珉王府大门紧闭,所有上门的人都被拒之门外,若是平常人根本不会到自己面前说嘴。 元于宏奇怪什么人会让管事亲自报到他这里,好奇问道:“什么人?” “王爷,上门的是京中的故人,”说完看了站在边上的霍青玄一眼,“也是霍小将军的故人呢!” 霍青玄心中一震,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没等他发问,那管事就直接说道,是京城林将军府上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高大身影往大门走去,元于宏看着连连摇头,能让自己这个表兄如此失态的,应该也只有林家的那个人了。 只是霍小将军还是有点失望,因为在门口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不过也差不多,因为来人是林沁雪和林立阳。 看到这两人,他也十分激动,自从京中一别,如今再见面真是恍如隔世。 他将人迎入府内,立阳看到霍青玄也很高兴,大家一番寒暄,霍青玄好奇他们什么时候来到云南的,居然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这一路十分不好走,怕是没少吃苦吧。 他心中担心林白月,没有见到人,不知道她的身体可好,到了云南可还适应,但如今两家已经不是姻亲,他不好直接询问女眷的情况,只能旁敲侧击。 林沁雪看着这个几年没见,但依旧如初见时那么可靠的兄长,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又说了自己一家来到云南的原因,和如今家中情况,最后着重的说了句家里姐妹的身体都很好,不要担心。 霍青玄闻言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这是在告诉自己白月很好,他少见的脸上有点烧…… 第146章 终章 林立阳适时打破尴尬。 “青玄兄长,我们姐弟此次过来主要还是要见见王爷,有要事相商,还需要兄长引荐,至于其他事我们晚些再叙。” 林沁雪也点头,“对,兄长带我去见见王爷吧!” 知道林沁雪上门,贺兰明玉也很高兴,她和珉王元于宏一起接见了林家姐弟。 “沁雪,好久不见!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王妃好久不见,看到你如今一切安好,我也很高兴!” 沁雪也觉得因缘际会大家在这里相遇也是缘分,不过今天她不是来叙旧的,是要说正事的。 “王爷应该知道京中情况了吧?”沁雪正色看向珉王。 “我已经收到新帝的诏令,让我进京奔丧。”源于宏没有隐瞒,如今对京城里的形势最清楚的怕就是林家人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对他们有所保留。 “新帝?!”林沁雪嗤笑一声,“王爷错了,晋王不是新帝!” “他不是?那谁是?可是京中皇后娘娘颁发的懿旨……” 林沁雪从立阳手中拿过一个木盒,举过头顶,姐弟二人一起跪下。 “你这是?”元于宏不解,但贺兰明玉却看出一些端倪。 “臣女奉皇帝陛下谕旨,将玉玺和传位诏书交给新帝,臣女幸不辱命。” “我吗?”元于宏没有想过父皇居然对自己有这样的寄望,难怪,难怪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父皇让身边的三千营保护自己离开。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景帝才会那么容易着了晋王的算计。 对,此时的元于宏对父皇的死,产生了巨大的怀疑,如果不是父皇的口谕让元于孑继位,那他就是矫诏,父皇就一定不是正常死亡。 弑父!十恶不赦的元于孑,此时在元于宏的心中对自己二哥的最后一点温情也荡然无存。 贺兰明玉最先从惊诧中缓过神来,惊喜来的太突然,她颤颤巍巍从林沁雪手中接过了木盒,将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那枚玉玺以及一份景帝亲笔的传位诏书。 “王爷,不皇上,你才是真正的大良新帝。”贺兰明玉也一同跪下。 元于宏终于按捺住心中震惊、感动、愤怒诸多情绪,将几人扶起。 “这事太大,我需要和人商量,明玉你去将表兄和你哥哥都叫来” 接下来就是几人之间的密谋了,林沁雪并不担心将景帝交托给她的东西这么轻易的交出,会丧失自己谈判的筹码,她就是要先表现出自己家的诚意,建立起信任感,这很重要。 对于盟友来说,利益当然重要,可是可靠的人品也是关键,而且珉王手中人马有限,她很清楚要想一举夺回江山,他需要借助自家的力量。 最后在众人的讨论中,在谈及兵力不足时,林沁雪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将王川大人引荐给了元于宏,最终达成了协议,王川出兵帮助元于宏夺回江山,事成之后,元于宏要明发诏令,南诏复国,所有南诏旧地全部归还南诏国。 而林沁雪也充分发挥自己的能量,在元于宏出兵之前,元于孑弑父自立的消息已经传遍天下。 此时元于宏又拿出玉玺、遗诏,发兵直指京城,所到之处,跟随者众,许多城池关口都大开方便之门,毕竟如今眼前这个才是天下正主,他们应该尽忠的对象。 就连元于宏都没有想到,军队走的这么顺利。 终于在这一年的冬天来临之时,元于孑和元于宏对战于京师,这一天火光漫天,兵戈喊杀之声连日不绝。 两兄弟再见面时,元于孑已经是阶下之囚。 “没想到,朕的六弟也有对二哥挥刀相向的一天,我还是小看你了,你从前表现出来的无欲无求,装的可真像,我都被你骗过去了!” “我从没骗你,也没想过和你争,但是,你丧心病狂的对父皇动手,我岂能容你。” “他偏心,他偏心你们所有人,就只是看不起我,我恨他,到死还是这么偏心,我难道不是他的儿子,我不甘心。” “你欲壑难填,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了,看在我们自幼的交情,和你善待我的母亲,没有对她下手,我留你一命。” 元于宏下令将元于孑圈禁在他自己的王府,终身不得出,但其实没有关多久,元于孑就死于暴毙,死因成疑…… 次年,南诏复国,曲遥贞恢复本名,立林立阳为太子。 而霍青玄在帮助元于宏坐稳江山后又回到了云南,因为这里有他的新婚妻子在等着他,他的皎皎白月重新照亮了他的生命。 而林沁雪也在南诏国彻底放开手脚,开辟商路,和境外做生意,又帮助南诏收服了许多小国,用的不是武器和军队,而是高度发展的经济,扩大了领土,增加了人口。 此后的南诏就像是坐上了发展的高速列车,开启了强国富民的政策,在这里男女平等,都有受教育和工作的权利,而立阳在即位之后,成长为一个被后世上百年顶礼膜拜的英明君主。 全书完! 第147章 番外1 “大良第二任君主「承平帝」是个守成、厚道之人!”这是许多老臣对元于宏的评价。 自从十年前,当时的二皇子弑父自立,和皇后两人狼狈为奸谋夺大良江山,一度掌握京畿重地开始,京中的老牌世家大都遭了殃。 由于元于孑自立不久,就有先皇遗诏现世,原来老皇帝早有打算,已经将于玺和遗诏交到当时的六皇子手中。 六皇子从云南举兵一路往京城而来,京中大臣无不战战兢兢,他们被元于孑裹挟,不得不屈服于他。 若有一二不服的,都被暴力镇压,最后不但家中几代人的经营全部被掠夺一空,就连身家性命也无法保全。 这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无奈之下大多数人都选择依附,但六皇子开始发兵后,京中诸人的心情就很复杂,他们不知道该期待哪边胜利! 他们一方面觉得元于孑得位不正,而且为人阴狠,怕不是个好相与的帝王,但一方面他们又已经是元于孑一党。 这万一元于宏打入京城,他们这些人怕是也要被清算,真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而元于孑知道老六有先皇遗诏后几近疯狂,他威逼着京中的各大家族做出选择,拿出钱财,他要和元于宏较量一下。 可惜元于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的对手,他的对手可不仅仅是那个从前对他无比信任又单纯厚道的六弟。 而是有着诸多能人围绕和帮助,不但有大良内部的朝臣跟随,还有一支来自云南的精锐势不可挡。 他不明白突然之间,为什么从来也不经营的老六有了那么多支持的人,所以当元于宏势如破竹来到京城城门外,摆开阵仗劝他投降之时,他对着良妃这个养母第一次大发雷霆,愤怒质问。 “父皇的心思你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你们母子看着我蝇营狗苟,满心钻营,是不是在暗地里嘲笑我愚笨和不自量力? 为什么,你也养我一场,我自幼到你身边,也是日日请安,孝顺谦恭,你却永远和我隔着一层,从来也不亲近,就是因为我不是亲生的,你就这么偏着老六吗? 他有哪点比我强,我比他读书好,比他细心,比他上进! 他根本无心在朝堂,为人单纯好糊弄。 他不想要帝位,你们却偏偏要塞给他,我想要,你们却对我视而不见,难道我不是父皇的儿子,这到底是为什么?” “你有什么笑话让我看,”良妃看到这个养子第一次失态,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这段日子她也不好过,自己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自己却在元于孑控制中。 她很担心自己会成为用来要挟亲子的工具,如今元于孑到寝宫来质问自己,她反倒安定下来,想着大不了一死,想用她制约元于宏是断无可能。 “你从小就这么多心眼,对任何人都不交心,我不是没想过把你当亲生孩子。 但你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明明想要的极多,又爱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你到我宫里年岁尚小,就算装的再好,我又岂能看不出你的心思。 奈何就像你说的,我的亲生孩子心思单纯,无心权利,我虽然和你不亲,可你六弟是一直对你马首是瞻,你是怎么对待他的,你满心谋算的时候有没有念过他和你的兄弟之情?” 良妃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养大的孩子,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欠他的,自己是不喜欢他的性格,但也没有给他使过绊子,也将他好好的养大了。 在知道自己儿子无心争储的情况下,自己也帮过这个养子,但是奈何这人心胸狭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居然敢对亲父动手,真是毫无人伦。 自己如今在他手上,至多不过和景帝一个下场,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未来光明就已心满意足。 所以面对元于孑时,一反从前有些小心的心态,倒显得无所畏惧,直言不讳了。 元于孑最后是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良妃的寝宫,他看着养母冷漠的眼眸,那副好像要从容就义的样子,心中刺痛。 难道自己在她心中就是这样的狼子野心,完全没有人的情感,她说老六待自己真心,自己也从没打算杀了老六,还想着要给老六封个好地方,自己的一厢情愿如今看起来也是笑话。 其实他心中还藏着一个最深的秘密,那就是对良妃的孺慕,他从小看着老六在养母身边受尽宠爱,肆意任性,他心中有着最深的羡慕和嫉妒,这种复杂的心情时时啃噬他的内心。 佛家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而他这一生似乎就是为了践行这八苦而来的,元于孑心底悲凉,又燃起最后的愤怒。 还没有结束,他要抢,要夺…… 他组织自己身边最后的亲兵,他要放手一搏,就算没有机会了,大不了让整个京城为他陪葬,他也不算白来一场。 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个人带着一小支队悄悄来到了城门底下,无声息中就将守城的官兵放倒,之所以这么容易,当然是因为这个人身份特别。 打开城门后,这人立刻去元于宏军中求见,只是他要见的并不是元于宏而是跟着元于宏身边的曲家人。 “言召幸不辱命!” 这人便是曲遥贞在多年前步的一步棋,当然这样的棋子还有很多,只是曲言召是最有用的那颗,他一步步在晋王元于孑身边谋取信任,挑动元于孑夺嫡之心。 只有大良乱了,南诏才能从中取利,如今他们离胜利已经一步之遥,大家再见面,不是不激动的,这是多少年的努力和期待。 就这样,即便元于孑再不甘心,京城虽然城高墙坚,但也几乎没有难度的就落在了元于宏的控制中。 当元于宏正式即位后的第三天,朝廷发出明旨,改国号承平,良妃晋皇太后,贺兰明玉为皇后,霍家、贺兰家、林家等等从龙有功人家皆有封赏。 另原南诏王曲家出兵平叛,恢复南诏国旧地,与大良兄弟国相称。 原皇后、晋王谋逆被废,皇后打入冷宫,母家夷族,晋王圈禁,庶妃武青涵报信有功,可以不随晋王府一起受罚,但废为平民。 所有从前京中官员,无大恶者,降官三等,其他不做惩处。 最后大赦天下,京中官员无不感恩戴德,本来以为死到临头,没想到承平帝宅心仁厚,放他们一马。 多少年后还有从前京中的老臣感慨,承平帝是个宽厚的人,就连从前的二皇子和皇后犯了那么大的罪,也没有杀头,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第148章 番外2 承平一年 元于宏对二哥还是有感情的,所以即便知道他杀了父皇,依旧没有对他下死手,而是将他圈禁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个做法可能会伤了皇后贺兰明玉的心,但他实在是不忍心,所以这两日都躲着皇后。 但今天他不能再躲着了,因为今天是皇后的生日,自从贺兰家出事,明玉再没过过生日,如今大局刚定,也不能给皇后操办,所以自己还是要亲自去陪陪她。 “皇上终于不躲着我了?” 贺兰明玉早就不是吴下阿蒙,对于元于宏的小心思她清楚的很。 元于宏脸上涩然。 “你别怪我,我同他一起长大,我实在……” “皇上不必说了,你我夫妻一体,我明白!~” 面对如此懂事体贴的妻子,元于宏放下心来。 承平二年 开春,元于孑死于府中,御医也查不出原因,元于宏为此郁郁良久,他不明白自己这个二哥向来也没什么大病,怎么突然就暴毙了。 他不是没想过有人偷偷下手,但是元于孑树敌颇多,没有明确怀疑对象。 自己又亲自派出御医查看,都说没有什么问题,是自然死亡,没有中毒或者别的死因。 没有死因,又查不出缘由,只能以突然发病暴毙作为结果。 元于宏最后以郡王的待遇将元于孑下葬,也算对他的补偿。 承平三年 皇太后提出给新帝选秀,皇后也一力赞同,元于宏本没有这个心思,但是母亲和妻子都赞同,他本来脾气温和,就随她们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此之前,母后召贺兰明玉前去说话,一场只有她们两人的对话。 “你的手段是好,可以让那么多御医口径一致,但也不难理解,毕竟谁会和当今国母作对呢。” “我有家仇,不得不报!” 贺兰明玉并不狡辩,其实她根本没设什么复杂的局,因为没必要,她如今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根本不用耍手段,可以让那人多活几天,已经是看着皇帝的面子。 “我儿单纯,不怀疑你,他信任你,你却欺骗他,只此一遭,再让我发现,你这个皇后也不见得坐得稳。” “谨遵母后教诲。” 之后皇太后就提出给元于宏选秀,贺兰明玉不但没有反对,还一力附和,积极操办,算是向皇太后表明心迹,她对皇上是诚心相待的。 承平十年 皇太后寝宫。 太后病危,皇后亲自侍疾。 看着日日辛苦的妻子,元于宏有点惭愧,自己这几年待她不如从前,毕竟宫中新人越来越多,他不过是个普通人,精力有限,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贺兰明玉因为早年的缘故,性格强硬,不苟言笑,有时和她在一起并不轻松,所以自己对皇后尊敬有之而爱意渐退。 但贺兰明玉毫无怨言,还安慰他,叫他放心操劳国事,如今南诏日渐壮大,国力日盛,而大良经过十年前的纷乱,藩王作大。 国力大打折扣,两边如今关系复杂,相互防范也相互来往。 元于宏时常为了南诏日益扩大的领域而发愁,他担心长此以往自己守不住大良的疆域和国祚,尤其最近听说有许多百姓偷偷越境逃到南诏生活,这让他倍感挫败。 所以在贺兰表示母后自己会照顾好,让他不必烦心,他观察一段时间,果然皇后亲力亲为后,就少来后宫。 他最近有太多事要做,国力日衰,藩王又不老实,税赋难收,地方又有灾荒,他委实精力有限。 “母后,可好些了?”贺兰端着药碗。 “这药喝着没用,越喝我越难受,拿走!”皇太后最近晕晕沉沉,今日终于有点力气,推开了贺兰手上的苦药汁子。 这些年她和皇后的关系不好不坏,但她总不放心这个女人,对她多有辖制。 贺兰也不勉强,将手中药碗放到旁边小几上。 “母后,其实元于孑从前有句话是对的……” 皇太后对于皇后突然提起元于孑感到奇怪,她瞪大眼睛听着贺兰接下来的话。 “我曾经在他死前去见过他一面,他说,如今皇上并不会比他更适合当帝王,我还以为他是不甘心,死前的嘴硬,但后来我发现,他是对的。 皇上耳根子太软,性子也软,他听你的,也听我的,还听这满朝文武的,但是听的人太多了,若是意见相左,他就只会和稀泥。” “你想说什么?”皇太后心中有不祥预感。 “我想让他耳朵边上的声音少一些……” 承平十年冬 皇太后薨! 贺兰家重新崛起,成为大良最有实权的外戚。 大良新的派系开始了新一轮的权力斗争,元于宏对此毫无办法,他想让身边的人都过的好,都知足常乐。 但是愿望只能是愿望,他没有能力钳制有野心的人,也没有能力保护所有人,在一日又一日的煎熬中,身体也每况愈下。 这日他坐在御书房,看着从南诏来的信柬,是霍青玄给他的私信,告诉自己他又得了一个小姑娘,这已经是他的第三个孩子了,上面两个儿子,如今终于得了一个女儿,给自己报个喜讯。 元于宏唏嘘不已,两人一直有通信这不是秘密,但南诏王对于霍青玄这么放心,也实在让人惊讶。 如今的南诏王已经是林立阳继位,曲遥贞作为太上皇,完全不管事! 可南诏不过复国十年而已,已经隐隐有超越大良的趋势,这让元于宏十分受挫。 林家,难道真的是天命所归吗!元于宏往南望去,在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个新兴国家冉冉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