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也不想皇上丢了江山吧》 第1章 皇后驾到 “公子,皇后娘娘来了。” 此刻,某人听着卧房外一个婢女娇怯而迟疑的声音,结合脑海中各种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他终于确定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他现在的名字叫萧恪,年仅十九,却已经官拜三品龙骧将军,封爵武阳侯,领徐州大都督。 萧恪之所以小小年纪就如此显贵,无他,唯投胎投得好尔! 谁叫他们萧家权倾自己如今身处的大宁王朝呢! 话说几年前,大宁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白巾起义,起义军斩杀官吏,攻城掠地,席卷天下,甚至一度威胁到了京师洛阳的安危,严重动摇了宁朝的统治。 大宁大厦将倾,好在有大将萧儁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于未倒,率麾下将士转战天下,征战四方,历经数年,最终成功平定了白巾起义,以一己之力延续了大宁的江山社稷。 而萧儁也因再造社稷之功被拜为大将军,封齐公,自此权倾朝野,生杀予夺,一手遮天。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儁最终因权势过盛,引来天子和其他大臣嫉恨,遭人刺杀不幸身亡。 萧儁一死,长子萧恒继任萧儁的官职和爵位,也继承了萧儁的权柄,不仅废掉不满萧家的皇帝,另立天子,还以为父报仇为名,将反对萧家的大臣或杀或贬,彻底独揽朝廷大权。 而后,萧恒更是号召党羽上书朝廷,逼小皇帝晋封自己为齐王,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威势更胜其父萧儁,甚至有人谓之为“立皇帝”。 而萧恪就是萧儁的次子,萧恒同父同母的弟弟,沾父兄的光,年纪轻轻就封侯拜将,风头无两。 “公子,皇后娘娘来了,如今她人就在后门,您要见她吗?” 卧房外,婢女见萧恪迟迟没有回应,又忍不住低声追问了一句。 萧恪不由微微一怔,不明白堂堂皇后为什么会大晚上来找他,还偷偷摸摸走后门,难道前身如此色胆包天,仗着大哥萧恒权倾朝野,敢私通皇后? 萧恪脑海中不断搜索前身的记忆,终于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原来,前身虽为权臣之子,但却生性善良,是一个连蝼蚁都不忍踩踏的谦谦君子。 虽说善良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一项优良的品质,但是对于一个深处权力旋涡的权臣之子来说却是一个致命的要害,因为善良,萧恪看不惯父兄权倾朝野,威压皇权,多次不惜触怒父兄,也要劝说他们恪守人臣之道,还政于天子,却从未想过萧家一旦失去权势,自己的父兄和家族又该何去何从。 更可怕的是,萧恪还是一个恋爱脑,他心中深深爱慕着一个注定得不到的女人,那就是当今天子龙璟的皇后柳璇。 可是从前身的记忆中,萧恪知道柳璇并不喜欢前身,她身为皇后,一心只想辅佐自己的皇帝夫君成就千古帝业,自己则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贤后。 为此,柳璇利用前身对自己的爱慕,不断怂恿前身做出对父兄不利之事,为的就是帮龙璟从萧家手中夺回朝廷大权,让龙璟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皇帝。 而前身也本着爱就是成全的舔狗精神,明知道柳璇是在利用自己,却还是心甘情愿受她摆布,宁可将父子之情和兄弟之义抛诸脑后,也要成全龙璟和柳璇明君贤后的身后之名。 怪不得堂堂大宁皇后大晚上偷偷摸摸来见自己,闹了半天,敢情是又来忽悠自己去坑兄呀。 萧恪本想将人拒之门外,但此时心中却突然莫名一动,随即改变了主意,因为他想亲眼见识一下,一个能把前身迷得如此神魂颠倒以至于弃父兄和家族于不顾的女子,到底是何等的人间绝色。 萧恪凭借前身的记忆听得出门外的婢女是司棋,他府中有四名贴身婢女专门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四人分别以琴棋书画命名,其中前身最为信任的就是这个司棋。 “司棋,你去带她来见我吧。” 萧恪尽量模仿前身的口吻,免得被门外的司棋听出什么异样。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门外的司棋却是一脸诧异,因为皇后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晚上偷偷来见他们公子了,之前他们公子每次都是亲自去后门将她迎进府中,为了避嫌还将她带到书房去谈事。 可今天他们公子不仅没有亲自出去迎接这名女子,竟还要大晚上在自己的卧房见她,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司棋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萧恪的事她也不敢多嘴,只是隔着门低头应了一声,随后朝着后门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萧恪一个人在房间内百无聊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自己穿越前的一幕幕…… 说出来鬼都不信,他就是无聊躺在床上刷短视频,刚好刷到一个小说推荐,大意就是宁朝末年,天下大乱,内有权臣把持朝政,外有群雄拥兵割据,更有异族窥视中原……但少年天子龙璟力挽狂澜,诛权臣,灭群雄,平异族,最终缔造千古帝业…… 萧恪对这类无脑爽文小说一向提不起什么兴致,扫了一眼简介,就直接划走想翻看下一个视频,只是没想到手指刚一接触到屏幕,他就瞬间感觉眼前一黑,再醒来时已是书中人…… 不过好在萧恪在穿越过来之前还看过一眼简介,猜到他如今的便宜哥哥萧恒应该就是被主角龙璟诛杀的权臣,他想不明白,萧家如此权倾朝野,手握重兵,而萧恒为人老练狠辣,又有如此手段,那个所谓的少年天子龙璟究竟是如何做到逆天翻盘的。 难道就是因为龙璟有主角光环吗? 只不过想想前身在被自己夺舍之前的所作所为,萧恪猜测萧恒之所以败给龙璟,大概率是被前身这个坑兄的弟弟给害的。 毕竟有前身这个圣父加舔狗的猪队友弟弟,萧恒想不输都难。 好在天不亡萧氏,在前身还没彻底坑死萧恒之前,自己穿越而来,取前身而代之,虽说不敢保证能助萧恒逆风翻盘,但至少可以终止前身继续坑害兄长。 虽然是初来乍到,萧恪却没有多少身为穿越者的失落和迷茫,毕竟他前世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之后在社会上一些好心人的资助下考上了一所还算不错的大学,毕业后还找到一份过得去的工作,可终究还是没有逃脱掉被资本家996支配的命运,虽说日子不至于过得多苦多累,可也绝对谈不上多幸福。 但是穿越之后,他现在的身份是当朝权臣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只要他们萧家一天不失势,这个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敢招惹他,他这辈子也不需要再为钱发愁,只要是他看中的女人几乎都可以统统收入房中。 大多数男人活一世,追求的不就是权财色三样东西嘛! 现在自己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便宜哥哥萧恒将来大概率还会谋朝篡位,改朝换代,自己身为他的弟弟到时候还能白捡一个逍遥王爷,这日子简直不要太有奔头! 虽说自己上一世投胎没投好,但是好在这一世自己选对了穿越的姿势。 不过萧恪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如此良辰美景,要是再来个金手指就完美了! “叮咚,亲爱的宿主,如你所愿,我来了!” 这一刻,萧恪相信自己没有幻听,他的系统真的降临了! “穿越者身份确认,屠龙系统觉醒……” “锁定宿主萧恪,屠龙系统绑定中……” “恭喜宿主萧恪成功绑定屠龙系统,现在发放新人大礼包。” “恭喜宿主获得逆鳞值。” “恭喜宿主获得技能‘洞若观火’,当发动此技能时,可以查看他人的属性面板。” “恭喜宿主获得‘龙颜丹’和‘龙鞭丸’各一枚。” “激活礼包发放完毕。” 直到最后一声电子音落下,萧恪看着掌心一红一蓝两颗药丸,终于有机会插上一句:“统子,弱弱问一句,逆鳞值是干嘛用的,‘龙颜丹’和‘龙鞭丸’又有什么功效?” “逆鳞值是用来在系统商城兑换道具,红色的‘龙颜丹’可以将宿主的魅力值直接升到满值100,至于蓝色的‘龙鞭丸’……”说到此处,系统突然嘿嘿一笑,“就是宿主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永久提升宿主在某个方面的能力。” “统子,你……还真是懂我。”萧恪不由干笑两声,毫不犹豫端起茶杯,和着茶水将两颗药丸先后吞下,果然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人也膨胀了不少。 系统依旧嘿嘿一笑:“我不懂你,但是我了解男人。” 萧澈也笑笑,随后试着对自己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萧恪 统率:68 武力:66 智力:92 政治:87 魅力:100 逆鳞值: 人物评级:sss 萧恪微微一怔,自己这个属性面板也就智力、政治和魅力高,但统率和武力不够看,怎么人物评级就达到sss级别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有穿越者或者宿主光环吗? 系统似乎是感受到萧恪的困惑,主动为他答疑解惑道:“宿主,只要有任意一项属性超过90,就可以评为s;任意一项属性超过95,就可以评为ss了;但只有任意一项属性达到100或五项属性的平均值超过90,评级才能达到sss。” 萧恪恍然大悟,随后随手拿起一面铜镜,看着镜中自己异常俊美的容颜,心中不由感慨,人生果然是有得必有失,自己如今有了权势、财富和美貌,以及某样不可描述的能力,却从此失去了很多烦恼。 第2章 判若两人 萧恪没有等多久,门外就响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随后就是司棋轻柔而娇怯的声音:“公子,我将人给您带来了。” “请她进来吧。”萧恪语气很是平淡,心中却隐隐有一丝期待,毕竟即将要见到的是天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房门被司棋从外面轻轻推开,随后她退到一旁,露出身后一个蒙着面纱的宫装女子,虽说看不清容貌,但体态轻盈,气质很是出众。 她自然就是当朝皇后柳璇,之所以如此装扮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若是让人知道堂堂皇后竟然大半夜私自出宫去见其他男子,传出去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甚至整个皇室都有可能因此而蒙羞。 司棋冲柳璇微微一欠身:“这位姑娘,里边请!” 她一直贴身照顾萧恪,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当朝皇后柳璇,但她心中更加清楚,有些事她最好还是不知道为好。 柳璇却在房门外停下了脚步,隔着面纱摇摇头道:“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有不妥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司棋一时面露难色,有些无措,但此时房内却传出萧恪更加冷峻的声音:“若是觉得不妥,只管回去便是了。” 柳璇不由微微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萧恪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言辞还如此的不客气。 方才萧恪一反常态没有出去迎接她,她虽然略感诧异,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萧恪在忙其他事,一时无暇去迎接自己。 可此刻萧恪如此冷冰冰的态度,除了让柳璇越发心生不悦,还使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很想就此拂袖离去。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柳璇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最终只能抿抿嘴,幽幽叹了一口气,轻轻抬足走进房内,只是走得很慢,似乎两只脚此刻有千钧之重。 此时萧恪就坐在桌子边,好整以暇看着步履沉重的柳璇,心中也在暗暗冷笑,前身但凡有自己十分之一的态度,也不至于让这个女人拿捏得这么死死的,耍得团团转,最终葬送了自己的父兄的心血和萧氏一族的基业。 柳璇没有走到萧恪旁边坐下,而是在离萧恪尚有几步远的位置就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 萧恪也不理她,只是给站在门外的司棋使了个眼色,司棋会意,直接上前一步将房门关上。 随着房门闭合的“嘭”一声,柳璇的身躯不由微微一颤,看向萧恪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安。 只因为今日的萧恪实在是太过反常了,与自己印象中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且不知为何,她今日看萧恪竟然感觉他相较于之前要俊美上不少,甚至她还为之失神恍惚了一瞬间,慌得她当即收敛心神,暗暗提醒自己乃是当今天子之妻,母仪天下的大宁皇后,怎能对其他男子心生杂念呢? 好在她脸上蒙着面纱,萧恪并未察觉到她的失态,只是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送到唇边轻抿一口,而后淡淡一笑,好整以暇道:“皇后娘娘,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必再戴着面纱了吧。” 萧恪真的很想知道,面纱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绝世容颜,竟然可以迷得前身弃父兄与家族于不顾,只为成全她和情敌。 柳璇却没有如他所愿伸手去摘下面纱,只是语气清冷说道:“你是知道的,我身份敏感,在宫外多有不便,我每次出宫见你都要戴着面纱,就是担心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你我,对皇上都不好。” 柳璇不提这一茬还好,一说到这儿,萧恪脑海中顿时都是关于前身各种舔而不得任她拿捏的回忆,当即心中也涌起了一阵怨气,语气越发冰冷道:“既然皇后娘娘在宫外如此不便,就请早些回宫,免得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你我,对皇上都不好。” 柳璇更加诧异望着萧恪,心中越发觉得今日的萧恪似乎是性情大变,对自己的态度更是判若两人,因为之前的萧恪不仅不会这么跟自己说话,也不会强迫自己做她不愿做的事,更不会一言不合就对她下逐客令。 虽然此刻柳璇自己的心情也很是恼怒,可一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再想想自己夫君的江山社稷,最终还是银牙一咬,伸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绝美容颜。 这一刻,萧恪也终于明白前身为什么会被她给迷得神魂颠倒,六亲不认了! 但见眼前的柳璇容貌惊艳绝俗,肤若凝脂,娥眉淡扫,鼻如玉葱,唇若涂朱,一双眼眸更是犹如一泓秋水,顾盼之间,更是摄人心魄,似乎自己多看一眼就会沦陷其中。 萧恪努力定了定神,随后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柳璇 统率:65 武力:48 智力:82 政治:89 魅力:98 道德:中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直到看到好感这一栏为中,萧恪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只要不爱,就可以随便去利用和伤害一个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深深爱慕着她。 一想到这一点,萧恪一颗心立即就冷了下来,看柳璇的目光越发冷峻。 此刻的柳璇心中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萧恪对她的态度使她深深怀疑今日到底还有没有可能说服得了他。 她更想知道,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萧恪突然对她如此态度大变:“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为何对我如此冷漠?”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我如今不过是用你之前对待我的态度来对待你,这就受不了了?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他只是轻轻一笑,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反思了一下过往的所作所为,蓦然觉得有些不值罢了。” 柳璇微微一怔,随即秀眉微微一蹙,她当然听得出萧恪话里的怨气和讥讽,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在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吗?若是如此,我可以为此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有些事本就是我当初自作自受,与人无尤。”萧恪面无表情,语气更是冷静得可怕,“无谓的话就不必多说了,皇后娘娘不妨开门见山,直接说出今天的来意吧。” 柳璇看着眼前的萧恪,只觉得异常陌生,曾几何时,只要她微微蹙眉,这个男人就会满脸心疼,慌得手足无措,可如今她愁眉不展,萧恪却是面色深沉,眼神冷峻,语气冰冷,与之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难道真的有人可以在短短几日之内,性情大变到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嘛? 虽然明知此时开口有些尴尬和冒昧,但柳璇既然已经踏进了这个门,也只能稍稍定了定心神,努力排除心中的杂念,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想要找你帮忙。” 说到此处,柳璇故意停顿了一下,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萧恪,似乎是想在他脸上捕捉到哪怕一丝神色变化。 可她失望了,自始至终,萧恪只是目光平静看着他,淡淡问道:“什么事?说吧!” 虽然只有短短五个字,却冷漠得不近人情,几乎彻底断绝了柳璇心中的希望,但一想到临行前皇上充满殷盼的目光,她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皇上和大将军因为一些朝中之事有了龃龉,但大将军毕竟是大宁柱石,朝廷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他,皇上也不想跟大将军之间有什么误会,因此想邀请她他参加下个月的春猎,只是担心大将军依旧心存芥蒂不愿意去,因而皇上希望你能出面去说服大将军参加下个月的春猎,与皇上一道飞鹰走马,君臣之间一笑泯恩仇。” 这一刻,萧恪总算明白以萧恒的大权在握和拥兵自重,龙璟是如何逆天翻盘的,大概率就是让皇后柳璇出面,利用萧恪对她的爱慕,忽悠萧恪去劝说萧恒参加春猎,借此机会一举除掉萧恒,继而毁灭整个萧家。 毕竟,即使萧恒再位高权重,也得遵守春猎的规矩,不能着甲胄,也不能带太多的护卫随从,从而给了龙璟一个对他动手的好机会。 萧恪看着柳璇,看着眼前这个前身深深爱慕的女人,他此刻只感觉到一阵恶寒,这个女人为了帮她的夫君,竟然要利用另外一个男人对她的爱意,骗他亲手将自己的兄长和他的家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萧恪拒绝得很决绝。 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但真的听到萧恪拒绝得如此直白而干脆,柳璇还是不由身躯一震,继而面色一片惨白,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萧恪,一字一句问道:“这是为何?” 萧恪看着她苍白的面庞,目光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说道:“既然是皇上有心邀请我的兄长参加春猎,就应该自己大大方方去邀请,而不是让身为皇后的你偷偷摸摸来找我,想要通过我来说服我的兄长,这么做,反而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不是别有居心。” 听到“别有居心”四个字,柳璇的面色越发惨白,但随后还是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皇上是诚心邀请大将军参加春猎,希望可以借此化解与大将军之间的不愉快,怎么会是别有居心呢?” “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兄长怎么想。”萧恪摇了摇头,语气依旧淡漠,“若是皇上真有诚意,大可以自己亲自出面去邀请我的兄长参加春猎,想来我的兄长也不会驳他的面子,至于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忙,我帮不了!” 柳璇还再想在说什么,萧恪却不想给她机会,直接冷声下了逐客令:“皇后娘娘,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宫吧,免得在我府上耽搁的时间太久,到时候真有什么风言风语,可就大大不妙了。” 此时此刻,萧恪心中对这个女人是异常厌烦,他真的是一刻钟都不想再跟她多待了,毕竟即使她长得再美,但却一心只想帮她的夫君将萧恒置之死地,皮将不存毛将焉附,萧恒一死,他萧恪作为他的弟弟岂能独善其身,他可不想刚穿越过来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凉凉了。 柳璇有些不敢置信看着萧恪,虽说萧恪今日的种种反常表现已经足够让她惊疑,可她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曾经满眼都是她的男人,有朝一日竟然会如此不耐烦想要将她赶走。 看柳璇怔怔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萧恪也不惯着她,继续冷声道:“皇后娘娘还有其他事吗?” 柳璇轻轻咬了咬嘴唇,随后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萧恪,我虽然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使你如此性情大变,可是我记得你亲口跟我说过,为人臣者把持朝政乃是取死之道,你的父亲就是由此而亡,你不希望你的兄长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因此你跟我说过你会想方设法说服你的兄长归还大政于皇上,以此来保全你父兄的一世英名,也保住你们萧氏一族的血脉,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 萧恪闻言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前身蠢,可没想到他这么天真,自古以来,权臣有几个能够善终的,大多数最后的下场都是被皇帝或政敌扳倒干掉,或者只能谋朝篡位改朝换代,几乎没有例外。 难道前身真的以为,他说服萧恒将大权归还给龙璟,龙璟就能对萧恒和萧家既往不咎,网开一面吗? 萧恪不知道柳璇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在装傻,不过他自己前世好歹也是看过《中华上下五千年》的人,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和血腥,他敢保证,萧恒今天敢交权,萧家的九族明天就可以在黄泉路上相聚。 第3章 皇后献身 见萧恪一时沉默不语,柳璇自认为事情有转机,便趁热打铁苦口婆心继续劝说道:“你还说过,你们萧家世代忠良,你不希望你的父兄因为权势所累,而毁了整个萧家的百年声誉……因此,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好好劝劝大将军,不要再执迷不悟,免得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整个萧家。” “皇后娘娘,我也记得我方才说过,最近这段时间我反思了一下过往的所作所为,觉得有些不值。”萧恪冷冷一笑,目光越发深沉,“而且你方才的一番话,让我更加有理由怀疑,你和皇上之所以执意想要我的兄长参加春猎,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对他不利罢了,若真是如此,我岂能帮你们去谋害我自己的兄长。”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这么想皇上呢!”柳璇自知一时失言,面色越发苍白,但还是强作镇定为自己和龙璟辩解,“方才之言不过是我自己个人的肺腑之言,与皇上无关,更与春猎之事无关,皇上是一片诚心想要邀请大将军参加春猎,你却臆测皇上想对大将军不利,未免太教人寒心了罢。” 言罢,柳璇眼眸中隐有泪光闪动,泫然欲泣,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果是前身,眼见柳璇如此楚楚可怜,或许会因此而心软,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早已经看穿一切的穿越者萧恪,此刻他的内心不仅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眼见自己如此狼狈,萧恪却丝毫不为所动,柳璇越发心寒,冷笑道:“萧恪,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原以为你深明大义,跟你父兄不一样,可如今看来,是我柳璇瞎了眼,看错了你,你们父子三人都是一丘之貉。”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萧恪也不想再惯着这个女人,冷冷说道:“皇后娘娘,你我到底是谁看错了谁,难道这些年一直利用我来对付我兄长的人不是你吗?你现在之所以对我感到失望,甚至恼羞成怒,不过是因为我不再对你言听计从,不再受你摆布罢了。” 柳璇娇躯猛然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看着萧恪,可一接触到萧恪寒如铁石的目光,不知为何竟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与萧恪对视,可嘴上却还在无力辩解道:“萧恪,我知道你对我的情义,可你要明白,自从三年前我嫁入宫中,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如果你因此对我心生恨意,我也不会怪你。” “皇后娘娘,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嘛?”萧恪冷冷一笑,目光满是嘲讽,“我从来没有恨你没有嫁给我,我恨的是你一边做着你的皇后,一边还在不断利用我。” 虽说被柳璇利用的人是前身,但谁叫他现在才是萧恪本恪呢,脑海中无时无刻都是各种被这个女人玩弄于股掌的记忆,搞得自己没办法不感同身受,想想就上火来气,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自然要好好宣泄出来,此刻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了。 听完萧恪一通发泄,柳璇目光愕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萧恪,目光很是复杂,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愧疚。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幽幽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些,如果早知道这么做会令你如此困扰,我绝不会一再麻烦你的。” 萧恪当然不会因为柳璇的三言两语能就此释怀,反而暗暗冷笑不止,果然从古到今,绿茶无处不在呀。 “皇后娘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伤害一个人之后再道歉,无异于是对他的又一次羞辱。”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也没什么不敢说的了,“还有,我不知道今天来找我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但是不管是谁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们的是,过去的事算我萧恪自作自受,但从今往后,你们谁也别再妄图利用我来对付我的兄长。” 柳璇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她天性并不坏,之前之所以一再利用萧恪,也只是为了帮到她的夫君,却从未认真想过自己做这些事会不会伤害到萧恪,如今听萧恪这么一说,她也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种种所作所为确实对不起萧恪,她确实亏欠了萧恪太多,内心一时之间满是对萧恪的愧疚,不由轻声道:“萧恪,我知道我过去不该利用你,我知道我亏欠了你很多,但我想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过去对你造成的伤害,让你不再记恨我。” “弥补,你觉得能怎么弥补?”萧恪冷冷一笑,语带讥讽道,“难道你要我春风一度,弥补我没有得到你的遗憾吗?” “萧恪,你怎能如此放肆,我乃是大宁皇后,你怎敢对我口出污言秽语!”柳璇闻言自然是又羞又怒,当即面色涨红,低声呵斥道。 萧恪冷笑一声:“皇后娘娘恕罪,我只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口不择言罢了,你乃大宁皇后,身份尊贵,就是借我萧恪十个胆,我也不敢碰你一根手指头。” “好了,皇后娘娘,天色真的不早了,你早还是些回宫吧,免得到时候不好跟皇上交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萧恪再一次对柳璇下了逐客令。 萧恪不提皇上还好,一听到皇上,柳璇不由想起自己临出宫时的一幕幕,皇上一脸凝重告诉他,她此行事关到大宁的生死存亡,萧恒不除,大宁必亡,要她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萧恪,要萧恪去出面劝说萧恒参加春猎,大宁才有一线生机。 一想到皇上临行前凝重而殷盼的目光,柳璇只觉得内心格外挣扎。 她再看看眼前一脸冷漠的萧恪,心中再一次被愧疚充塞。 就在这种挣扎和愧疚交替之间,她面色变幻不定,银牙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 萧恪有些不解看着眼前神色挣扎的柳璇,很好奇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明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为什么还赖在自己房间不走,总不至于是为了弥补对自己的亏欠,真打算跟自己发生点什么吧。 一想到这儿,萧恪自己心中都暗暗发笑,想什么呢,她敢他也不敢呀,自己几个脑袋呀,敢绿皇上,一旦东窗事发,天下人必然对他口诛笔伐,群起而攻之,到时候连他亲哥都保不住他! 可就在他暗暗自嘲之时,耳边却突然听到柳璇冰冷得几乎没有感情的声音:“我答应你!” “答应我什么?”萧恪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一脸不解看着柳璇。 柳璇没有说话,此刻的她神情异常麻木,看了萧恪一眼,银牙一咬,直接伸手扯开腰间的绑带,身上的宫装顿时松散开…… 萧恪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识起身冲上前,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直接抓住柳璇的手,一脸懵逼低吼道:“你疯了吗?” 柳璇看着萧恪,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凄然而决绝的笑容:“今日之后,我柳璇对你萧恪不再有任何亏欠!” 此时此刻轮到萧恪内心挣扎了,不管柳璇过去如何对待前身,但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绝代佳人,对每一个男人都有着最为致命的吸引力,而此刻这个女人正在主动对他自荐枕席,要说他一点儿也不为之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此刻他的理智一直在提醒他务必管住下半身,眼前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身份并不简单,心思更不单纯,一旦自己把持不住沦陷其中,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很想拒绝,但身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柳璇此刻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她也察觉到萧恪此刻的纠结和挣扎,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怎么,你是不敢?还是不行?” 她也没有想到,就是这短短一句嘲讽,彻底吞噬掉了萧恪最后的理智,他双目赤红,直接拦腰抱起柳璇,大跨步朝着床榻走去…… 这一刻,什么皇后皇上他都不管了,反正天下大权在自己的便宜大哥萧恒手中,自己就是绿了那个傀儡皇帝,他又能奈自己何! 柳璇神情麻木,没有挣扎,只是眼角不经意间划过一行清泪…… ……(此处内容自行脑补) 云收雨歇,萧恪人躺在床上,心绪却早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真是太疯狂了,自己穿越第一天就把当朝皇后给睡了,送了当今天子一片绿油油的漠北大草原。 不过激情过后他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毕竟龙璟虽然是个傀儡皇帝,但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肯定是有一定实力的,一旦他知道自己绿了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即使因为萧恒的缘故,龙璟可能明面上没办法将自己怎么样,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他暗地里会如何对付自己。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人诚不欺我! 萧恪还在胡思乱想,但柳璇已经一声不吭自己穿起了衣服,萧恪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应该说什么好,做什么好,只能很尴尬继续躺在床上,故意装睡。 柳璇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离开了床榻,她背对着萧恪,冷冷说道:“你想要的我已经满足了你,我希望你也能满足我的要求,劝你兄长去参加下个月的春猎。” 说完,也不等萧恪答应,径直一个人离开了房间,只是走路的姿势多少有些别扭。 萧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很是复杂,心中更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愿意委身于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帮龙璟对付萧恒罢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看来这个女人不仅对前身狠,对自己更狠! 就在萧恪还在感慨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恭喜宿主染指皇后得手,龙璟绿而不知,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神秘礼包1个。” 系统突然的不请自来,反倒让萧恪一颗心轻松了不少。 对呀,自己一个有金手指的穿越者,还怕什么主角呀! 就在他想进入系统空间看看神秘礼包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侍女司棋异常焦急的声音:“公子,大将军来了,要您马上去书房见他。” 一听“大将军”三个字,萧恪顿时一个激灵,竟然是便宜大哥萧恒来了,他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依靠,自己今后能不能声色犬马骄奢淫逸都看他了,万万怠慢不得呀。 萧恪当即一脚踢开身上的被子,刚一坐起,眼角却突然瞥见洁白的床单上那一抹显眼的红色…… 萧恪瞬间怔住了。 如果前身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柳璇嫁入宫中已经将近三年了,竟然还是处子之身? 此刻他突然想起柳璇那句充满嘲讽的话,嘴角不自由勾起一丝冷笑,搞了半天,原来是真正不行的细狗另有其人呀! 第4章 兄弟交心 一路上,萧恪脑海中都在不停回忆前身与萧恒过往的点点滴滴,免得等下在萧恒面前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因为自古以来这些权臣一个个都是生性多疑,若是自己一不小心引起萧恒的疑心或是不满,到时候萧恒一怒之下翻脸不认弟,自己又把当今皇帝给绿了,当真要彻底凉凉了。 书房离他的卧房并不远,萧恪很快就走到书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书房内此时有一个人正背着双手,似乎是在安静欣赏一幅挂在墙上的水墨画,只留给萧恪一个高大修长的背影。 萧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唤了一声:“大哥!” 对方缓缓转过身,萧恪这才看清他的相貌,他的容貌跟自己很像,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但他眉宇间却流露出一股自己所没有的凌厉之气,一双深邃的眼睛更是透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和威严,教人不敢直视。 萧恪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权倾朝野的权臣,虽然只比自己大几岁,但气质却与自己截然不同。 他从前身的记忆知道,虽说他们兄弟二人政见不合,前身更是反对萧恒架空皇权独断朝纲,但实际上他在心中一直很敬畏这个兄长,因为父亲萧儁常年征战在外,从小到大一直是萧恒在照顾他,长兄如父,兄弟感情一直不错,而前身之所以一再劝说兄长还政于龙璟,除了受柳璇的蛊惑之外,也是担心兄长会因为权倾朝野而落得跟父亲一样遇刺身亡的下场。 而在外人眼中,萧恒是个少年老成、心思深沉之人,当年萧儁携平定天下之功还朝,功高震主,风头无两,引发不少宗室和大臣嫉恨,甚至连当时在位的宁惠帝龙昕也对萧儁颇为忌惮,只是因为萧儁手握重兵,暂时不好动他罢了。 在如此关键时刻,还是萧恒出面劝说一直态度摇摆不定的萧儁发动政变,趁宁惠帝出洛阳祭祖之时,突然起兵发难,兵围皇陵挟持了宁惠帝,彻底掌控了朝堂局势。 洛阳城内的萧恒也没有闲着,他召集来了三千死士,控制了洛阳城内诸多将领的家眷,那些将领因为顾及家眷的安危,无人敢带兵前往皇陵勤王解救宁惠帝,眼睁睁看着萧家父子挟天子号令天下,政变大获成功。 萧儁权倾朝野没几年就遇刺身亡,只留下年少的萧恒和萧恪两兄弟,这时候很多人都觉得萧家要完了,连萧儁的不少旧将都因此变得态度摇摆,不知他们该何去何从。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还是萧恒站了出来,他单枪匹马只身闯军营,对父亲的旧部动之以情,晓以利害,最终成功说服他们支持自己,正是靠着军队的支持,他很快控制住了局势,稳定住局面,顺利接管了萧儁的权势和地位,铲除了政敌,废掉了天子,彻底独揽朝廷大权,权势更胜其父。 虽说萧恒对外残酷无情,但对前身这个弟弟却很是疼爱,之前前身屡次作死劝说父亲萧儁还政于天子,惹得萧儁勃然大怒,每次都是身为兄长的萧恒替前身向父亲苦苦求情,否则以萧儁火爆的性子,前身不知被打死多少次了。 而在萧恒掌权之后,前身受皇后柳璇的怂恿和蛊惑,又多次劝说萧恒弃权归隐,但萧恒从来没有因此而责骂或责罚过他,只是要前身不要过问朝中之事,免得被人利用。 萧恪此刻只能感慨,有这么一个兄长是前身的福气,但萧恒摊上这么一个弟弟只能说是他的服气。 不过萧恪还是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务必小心为上,毕竟前身再差劲也是人家的亲弟弟,而萧恒这种权臣眼光最是毒辣,心中又深沉,自己因为吃了“龙颜丹”的缘故相貌上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可千万不能再露出什么破绽,否则到时候可就不好解释了。 此时萧恒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萧恪,目光有些深沉,看得萧恪心中有些暗暗发毛,甚至一度有些怀疑萧恒是不是看出了自己的亲弟弟换人了。 好在萧恒很快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的卧房离书房并不远,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萧恪当然不好承认自己刚才在为宁朝皇室的环保事业做贡献,只能干笑两声,胡乱找了个借口道:“大哥见谅,我本已经睡下,听闻大哥来了,便立即起床洗漱更衣,因而耽误了一些时间。” “是吗?”萧恒深深看了萧恪一眼,语气很是平静。 不知为何,萧恪总感觉萧恒的目光别有深意,可他此时实在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刚刚是在跟当今皇后共赴巫山,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道:“大哥,你这么晚来找我,所为何事?” 萧恒静静看着萧恪,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很深沉,面色很凝重。 萧恪心中越发有些不安,只是他刚想开口继续说点什么,萧恒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淡淡说道:“没什么事,只是我今夜下值得晚一些,顺路过来看看你,既然你要睡下了,那就早点歇息吧,我也该回府了。” 萧恪一颗心猛然一沉…… 他很清楚,萧恒的大将军府离他的府邸并不近,也没有多顺路,现在又是三更半夜,萧恒不可能闲着没事过来一趟就为了看看自己。 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只是念及兄弟之情,没有当面拆穿自己罢了。 眼看萧恒要走,萧恪再也顾不上多想,当即大喊一声道:“大哥,等一下!” 萧恒停住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萧恪,依旧淡淡道:“还有什么事吗?” 萧恪心一横,牙一咬,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对不起,大哥,我刚才没有跟你说实话……其实是皇后来过了!” “哦,是吗?三更半夜的,她来找你干嘛?” 萧恒终于转过身,脸上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反而多了几分玩味。 萧恪见状,更加确信萧恒是因为柳璇之事而来,哪里还敢再有半点侥幸和隐瞒的心思,当即老老实实回答道:“她希望我说服你去参加下个月的春猎。” 萧恒面色瞬间一沉,眼中划过一丝厉色,不过很快神色恢复如常,深深看了萧恪一眼,淡淡问道:“你也觉得我该参加下个月的春猎,是吗?”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萧恪却摇了摇头,未置可否:“现在还不好判断。” 要不是因为刚提上裤子,萧恪都想直接劝萧恒别去参加什么春猎,毕竟要是萧恒出了什么事,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萧恒有些诧异看着萧恪,突然感觉眼前的弟弟有些陌生,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萧恪对那个女人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的,怎么今日口风截然不同了。 不过尽管心中惊疑,但萧恒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语气平静追问道:“为什么说现在还不好判断?” “因为我怀疑皇上想在春猎上对大哥不利!”萧恪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只是话一出口,顿时就反应过来这似乎与前身一向的人设不符,随即继续补充道,“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哥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萧恒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是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萧恪的眼睛,似乎想骰过他的眼睛看穿自己弟弟内心的真实想法。 萧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引起萧恒的怀疑,毕竟这种权臣最是多疑,疑心病一个比一个重,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恒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了不少,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萧恪惊吓出了一身冷汗:“你好像变了很多,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对那个柳璇的话都是深信不疑言听计从的吗?” 萧恪面上强装镇定,心中却是心念急转,他知道自己此刻要立即为自己的性情大变找到一个合理的说辞。 此时他眼角瞥到了萧恒腰间的佩剑,凭借前身的记忆他知道这是萧儁的佩剑,萧恒一直随身带着这把剑,就是告诫自己要不忘父志。 萧恪心中瞬间就有了主意,面色当即变得凝重,低声道:“大哥,我昨天夜里梦到父亲了,他在梦中对我说了一句话,让我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一听弟弟提到父亲,饶是萧恒再冷静过人,也不由神色动容,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佩剑,沉声道:“父亲在梦中跟你说了什么?” 萧恪看着萧恒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补,手足断,安能再续?”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补,手足断,安能再续?”萧恒重复念了一遍这句话,不知为何,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红。 萧恪见状知道说动了萧恒,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大哥,当我在梦中听到父亲对我说出这句话时,我也是痛哭流涕,因为我觉得父亲说得没错,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该受一个女人的蛊惑和挑拨,弃兄弟之情于不顾,当时我就在梦里跟父亲发誓,我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辅佐大哥,为萧家立下不世基业。” “好弟弟!”萧恒重重一拍萧恪的肩膀,动情道,“大哥就知道没有看错你,虽说你过去受人蛊惑,做了一些错事,但只要你愿意痛改前非,还是我萧家的好儿郎,父亲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大哥也跟你说实话,大哥之所以大晚上来找你,就是因为得知柳璇大晚上来找你,担心你又再次被她蛊惑和利用,所以才大晚上匆匆赶来见你……好在你没有让我这个大哥失望,单凭这一点,即使你与那个女人苟且,大哥也绝不会怪你!” 萧恪:“……” 第5章 左右为难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萧恪只好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其他:“对了,大哥,春猎之事你怎么看?” 一说到春猎,萧恒面色当即一沉,冷冷一笑,道:“宫中的那位这段时间一直不太安生,我看这场所谓的春猎十有八九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没有前身的智熄影响,萧恒的智商还是很在线的,至少局势没有那么容易崩盘。 “大哥,我猜也是如此,你若是参加春猎,便不能穿甲胄,也不能带太多的随从护卫,若是皇上趁机发难,对你确实十分不利。”萧恪点点头,也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分析。 萧恒看了萧恪一眼,似乎还不太习惯自己弟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出谋划策,不过随即心中一阵释然,也点点头道:“这个春猎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参加,绝不能给皇上半点可乘之机。” 萧恪脸上却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他想到堂堂皇后付出了她的清白之躯,自己若是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一旦逼急了柳璇,到时候事情恐怕就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他也不能为了给柳璇一个交代,劝说萧恒去参加春猎,将他置之于险地,一旦萧恒身遭不测,自己必然也活不成。 萧恒也注意到弟弟的异样,不由眉头一蹙,问道:“莫非你觉得我应该参加这次春猎?” 此时萧恪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点点头道:“不错,大哥,我觉得你不妨先答应皇上。” “说说你的理由。”萧恒没有动怒,只是深深看了弟弟一眼,沉声反问道。 萧恪理了理思路,随后不紧不慢说道:“大哥,不管怎么说,他是君,你是臣,若是他邀请你参加春猎,你却拒绝了之,于礼法不合,容易落人话柄,而且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说不定旁人还以为是你怕了皇上。” “况且,若是皇上有心要除掉你,即使你不参加这次春猎,他下次一样会想出别的方法来对付你,你又能回避掉几次呢!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趁着这次春猎,提前查出他的图谋,坏了他的大事,让他从此不敢再轻举妄动,岂不是更好?” 萧恒闻言一时沉默不语,面上却分明有一丝意动,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弟弟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他心中还有一点顾虑,就是派谁去调查龙璟的图谋,毕竟此事关到自己的生死安危,可半点大意不得。 他不由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弟弟,随即缓缓开口问道:“恪弟,若是让你去调查此事,你能确保在春猎之前查出龙璟的图谋吗?” 萧恪微微一怔,因为他也没想到萧恒最终会将此事摊派到自己头上,不过想想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也该是自己来擦这个屁股,况且现在萧恒的生死跟自己的生死是绑定在一起的,自己确实要好好查清龙璟的阴谋,确保萧恒的无恙。 想到此处,萧恪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大哥,此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皇上对你不利的。” 萧恒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萧恪答应得如此痛快,也是微微一怔,不过随即心中不由一阵欣慰,暗暗感慨果然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自己的亲弟弟靠得住。 虽说如今的萧恪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转变之大连自己这个做兄长的都感到陌生,可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希望看到的样子吗? 萧恒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递给萧恪,沉声道:“这面金牌给你,凭此金牌你可以随意进出洛阳城内外的任何地方,哪怕是想要出入皇宫,禁军也不敢拦你,若是你想要调派人手协助,除了宿卫宫中的羽林卫和千牛卫,洛阳城内的金吾卫和城外的虎贲卫兵马你可以说随意抽调。” “大哥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帮你查清此事。”萧恪没有推辞,直接拿过令牌揣入怀中。 不过萧恪心中还是暗暗发笑,历史上的权臣虽然不少,但是敢随意出入宫廷的貌似也就董卓和宇文护,想不到自己一个权臣的弟弟也能享受这等待遇,若是皇后柳璇见自己大摇大摆出现在皇宫大内,不知又该作何感想。 萧恒轻轻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轻轻一摇头,淡淡说道:“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能查出来最好,查不出来也没事,大不了到时候我以告病为由不去便是了。” 不等萧恪说话,萧恒又看看门外的夜空,又笑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免得回去晚了你嫂子又该说我了……” 说到此处,萧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最近几天抽个时间去一趟我府上,你嫂子说她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知道了,大哥,有空我一定去看你和嫂子。” 萧恪点点头,没有多想,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母亲去世得早,萧儁又常年征战在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萧恒和他的妻子王婧在照顾前身,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前身内心深处还是很敬重这个嫂子的。 不过一时之间他倒是有些好奇嫂子究竟是有什么事要跟自己商量,一定要自己亲自登门才肯说。 萧恒又深深看了萧恪一眼,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片,递给萧恪,淡淡说道:“今晚大哥真的很高兴,今后这张纸我想再也用不上了,上面的人你都找个由头,给他们一点银子将他们打发走吧。”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明白了过来,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怪不得柳璇一来萧恒就知道了,原来他早在自己府里安插了这么多眼线和耳目。 萧恒从萧恪的神色猜到他已经想明白了一切,便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要生大哥的气,大哥也是为了你好,以前的你太善良,太容易被人欺骗和利用了……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长大了,大哥也就没必要再一直安排人盯着你了。” 萧恪默默点头:“大哥,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以前是我不懂事。” 萧恒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跟萧恪寒暄几句,随后转身离去。 当他前脚跨出书房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都消失不见,此刻的他不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兄长,而是一个杀伐决绝的权臣。 望着萧恒离去的身影,萧恪摇头苦笑,随后打开萧恒留下的纸条,只看一眼,下巴都差点惊掉。 好家伙,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至少不下三十个,要知道整个府邸的下人一共还不到五十个人呀,甚至连前身最信任的三个婢女,司琴,司书和司画也在其中。 第6章 忠心事主 “公子,大将军已经走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就在萧恪还在看着眼前的名单发呆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侍女司棋怯生生的声音。 萧恪转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看得司棋不由低下头,不敢直视萧恪,一颗心更是扑通扑通加速狂跳。 “司棋,你进来一下。”萧恪突然开口,只是说出的话多少有点唐突。 “是,公子。” 司棋娇躯不由一颤,虽然心中很是不解和不安,但身为侍女的顺从让她不敢多问,只是低声应了一声,低着头走入书房内,眼睛一直不敢看萧恪。 萧恪看了一眼门外,再次轻声吩咐道:“你先将房门关好。” “啊?”司棋娇躯再次一颤,忍不住惊呼一声,终于抬起头看着萧恪,目光满是局促不安,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娇羞。 她虽然未经人事,但方才皇后来的时候,她就守在萧恪的房门外,里面的动静她即使听得不太真切,却也大概猜到卧房内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她也诧异自家公子之前一直对皇后恪守君子之礼,今夜却与皇后做出苟且之事,但她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就得假装不知道,以免给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只是此刻萧恪突然要跟她独处一室,一副还要掩人耳目的样子,司棋心中难免会往那方面想…… 萧恪看司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由有些奇怪道:“司棋,你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此话一出,司棋身躯猛然一震,随后抬起头,一双眼睛看着看着萧恪,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转身去关好房门,随后重新站到萧恪身前,微微昂着头,紧紧闭着双眼,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只是两只手不停在摆弄衣角,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紧张与慌乱。 萧恪看她如此模样,哪里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一时不由哑然失笑,自己只不过是想问她几个问题罢了,她想到哪儿去了。 萧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小丫头确实出落得蛮标致,身材也发育得玲珑有致,只是他记得司棋好像才十五岁,虽然这个时代女子普遍都是十四岁到十六岁嫁人,但萧恪身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穿越者,当真对她下不去手。 不过女孩子家家脸皮薄,萧恪也不好说穿她的心思,只是笑笑道:“司棋,你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啊……哦,那你问吧,公子。” 司棋如梦初醒,睁开双眼有些茫然看着萧恪,不过还是很快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中却莫名多了一丝怅然和失落。 萧恪看着她的眼睛,淡淡问道:“我大哥有没有找过你,要你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公子,我……” 司棋闻言顿时面色大变,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想要解释,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硬生生止住了话头,只是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萧恪摇摇头,上前扶起她,尽量用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司棋,你不用紧张,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我也不是要跟我大哥翻脸,我只是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罢了,免得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司棋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望着萧恪,不知为何,一双眼睛渐渐蒙上了水雾。 随后,司棋重新低下头,轻轻一点头道:“是的,公子,你猜得没错,大将军确实找过我,她说公子你太善良了,容易被人欺骗和利用,担心有人会对公子不利,因此要我帮他盯着公子,将公子的一举一动随时报给他,还说他都是为了公子好……” “但是公子你要相信我,我没有听大将军的话,没有做过对不起公子的事,更没有背叛公子。” 司棋说着说着都快急哭了,生怕萧恪不相信她的话。 萧恪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府里这么多下人做了萧恒的眼线和耳目,毕竟他是自己的兄长,对自己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话都这么说了,这些下人确实很难拒绝。 不过萧恪看了一眼眼前泫然欲泣的司棋,心中不免有些好奇,同样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另外三个都已经乖乖做了大哥萧恒的内应,怎么偏偏就剩司棋这个丫头不肯屈从呢。 “司棋,我说过,我相信你是不会背叛我的,我只是很奇怪,我大哥位高权重,你不肯听他的,就不怕他一怒之下要拿你开刀吗?” 司棋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当日的一幕,脸色越发苍白,语气也禁不住有些颤抖:“嗯……大将军那天跟我说了,若是我不答应他,他就将我卖到青楼去,让我一天伺候十几个男人……” 说到此处,司棋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低着头,娇躯在微微颤动,似乎还在后怕。 萧恪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怜悯,这个时代的丫鬟就是如此,在很多人眼中她们不过就是主人家的私有物品,可以随意送人或是买卖,她们根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 不过想到司棋宁愿被卖出青楼也不肯答应帮萧恒监视自己,萧恪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怜爱,不由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司棋,你怎么这么傻!” 司棋抬起头,目光变得很是决绝:“公子,小时候我的父亲欠了赌坊的一大笔钱,赌坊的人要将我卖去青楼抵债,是你央求老爷将我买下,救下了我,如果不是公子,我早已经沦为了娼妓……因此,哪怕现在大将军要重新将我卖去青楼,我也绝不能背叛公子!” “唉……你这傻丫头,我大哥最后没有把你怎么样吧。”萧恪又是怜爱又是心疼,不由追问道。 司棋摇了摇头:“没有,最后大将军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十两银子,要我今后好好伺候公子,绝不能告诉公子这件事。” 萧恪一时之间默然不语,神色很是复杂。 司棋见萧恪没有说话,看了萧恪一眼,迟疑着说道:“公子,你也不要怪大将军,更不要生他的气,我看得出他确实是为了你好,所以最后他不仅没有为难我,还给了我银子。” 萧恪暗暗摇头,他怎么会怪萧恒呢,从某些角度来说他还得多谢萧恒,毕竟是萧恒帮他甄别出了自己府上哪些人不可靠,又有哪些人可以信赖。 不过这种话他不好跟司棋说,只是淡淡笑道:“司棋,你不要想太多,我怎么会生自己大哥的气呢,天色不早了,我也回房歇息了,你也早点回去睡觉吧。” “是,公子!” 司棋轻轻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了萧恪的书房,只是不知为何,当她踏出房门那一刻,却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隐隐有些怅然若失。 书房内,萧恪看着手中的长长的名单,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不管是受萧恒引诱还是胁迫,上面这些人都绝不能再留在自己府中了! 第7章 帝后生隙 太初宫内,大宁天子龙璟行色匆匆往皇后柳璇居住的丹凤宫走去,几个宦官宫女亦步亦趋紧赶慢赶跟在后面。 自从他将柳璇亲自送出宫门,在御书房一等就是大半个晚上,根本无心处理政务,就是为了等着柳璇给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正如他跟柳璇说的那样,萧恒不除,大宁必亡,若是柳璇不能说服萧恪,让他出面劝说萧恒参加春猎,则大宁危矣。 不过一想到自己让堂堂一国之后大半夜乔装打扮去见另外一个男人,龙璟内心就深感屈辱,只是一想到大宁的江山社稷,一想到祖宗的基业,他就只能忍气吞声,眼睁睁目送自己的妻子出宫。 之前柳璇一再跟他说过,萧恪与萧恒虽是兄弟,但萧恪心向大宁,希望将来龙璟除掉萧恒之后,可以对萧恪网开一面,虽然当时龙璟面上表示会好好考虑将来放萧恪一马,但他心中早就对萧恪动了杀心,从未想过要留他一命。 一来龙璟坚信斩草除根、除恶务尽,萧恪是萧儁的儿子,是萧恒的弟弟,既然自己决定要铲除萧氏一族,就不能有漏网之鱼,免得遗患无穷。 二来龙璟身为男人,多少也能猜到萧恪之所以愿意背弃兄长去帮柳璇,是因为旧情难忘之故,既然他有了这种心思,就绝不能留着他活在这个世上。 他龙璟乃是大宁的天子,他的皇后岂能容许任何人有非分之想! 虽说他相信柳璇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只不过一想到他的妻子跟一个爱慕他的男子大晚上共处一室,龙璟一个人在宫中就坐立难安,内心更是焦躁不安,对萧恪的杀意也越发浓烈。 好不容易等来柳璇回宫的消息,但奇怪的是柳璇并没有亲自来御书房见他,只是派来一个贴身宫女来告知他,自己已经成功说服了萧恪。 柳璇的一反常态让龙璟深感不安,他再也坐不住,当即摆驾丹凤宫,想要看看柳璇,顺便当面问个清楚,她在萧恪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此时的丹凤宫,皇后寝宫内水雾缭绕,柳璇将自己的整个身子浸泡在偌大的浴桶内,一泡就是大半个时辰,宫女已经添加了多次热水,尽管柳璇已经泡得皮肤有些发红,却依旧没有离开浴桶的意思。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清白已经被萧恪玷污,即使自己在水中浸泡再久也洗刷不掉自己身上的耻辱。 此刻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不自觉浮现出自己跟萧恪在床榻上的一幕幕…… 即使明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皇上,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可自己失身于萧恪毕竟是铁一样的事实,自己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皇后的身份,自己已经无颜苟活于世了。 一想到此处,柳璇就不由悲从中来,眼角再次滑落两行清泪。 就在此时,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还在暗自神伤的柳璇不由心中一慌,随后他就听到了皇上龙璟低沉的声音:“皇后睡下了吗?” 好在守在门外的宫女牢记她的吩咐,顺着龙璟的话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一回宫就睡下了,皇上不如明日再来吧。” 寝宫门外,龙璟一脸狐疑,心中越发不安,之前柳璇也出宫去见过几次萧恪,可每次一回宫都会直奔御书房,将情况一五一十跟他说清楚,免得他多想,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不声不响直接回她的丹凤宫睡觉。 “无妨,朕就进去看皇后一眼,不会打扰到她歇息的。”龙璟说完,就要直接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两名宫女对视一眼,面上不由一阵慌乱,却慌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皇上,皇后娘娘真的已经睡下了,皇上改日再来探望娘娘吧。” 龙璟见状,更加看出了其中有猫腻,当即勃然大怒,低吼一声:“你们两个贱婢,还不给我滚到一边去!” 两名宫女哪里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当即吓得瘫软在地,刚好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龙璟心中更加恼怒,身后的几名宦官看出了龙璟的怒意,不等他发话,就主动上前将两名宫女拖了下去。 龙璟稍稍定了定心神,刚要推门而入,但门内却突然传来皇后柳璇的声音:“皇上,臣妾刚在睡梦中惊出了一身汗,此刻正在沐浴,不便见皇上,不如皇上改日再来吧。” 听到柳璇的声音,龙璟总算是心中稍定,只是一听柳璇在沐浴,再看看身后那群一脸尴尬的宦官和宫女,脸上也感觉有些挂不住,但还是语气满是关切问道:“皇后,你说你在睡梦中惊出一身汗,没事吧。” 寝宫内,柳璇隔着门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道:“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只是臣妾舟车劳顿了一晚上,身体有些乏了,沐浴完后想早些休息,不如臣妾明日再去跟皇上请安吧。” 寝宫外,龙璟面色很是迟疑,虽然他很想马上当面跟柳璇问个清楚,她在萧恪府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候,因为柳璇似乎并不想当面跟他说清楚。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宦官和宫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在留在丹凤宫也没有多大意义,而且一旦事情闹大了传扬出去,闹得人尽皆知,恐怕到时候蒙羞的不仅仅是柳璇,还有她龙璟和整个大宁皇室的颜面。 “既然如此,皇后就早点歇息吧,朕就不打扰了。” 言罢,龙璟直接转身拂袖而去,那些跟来的宦官和宫女也慌忙跟了上去,只留下丹凤宫的宫人都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也暗暗为他们的皇后捏了一把汗。 此刻的寝宫内,柳璇无力靠在桶沿边上,泪水再度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怎么会听不出龙璟临走时话中的怨气呢,只是她如今已经失身于萧恪,自感无颜再见龙璟了。 一想到此处,柳璇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对龙璟的幽怨,她不明白,自己已经入宫三年了,为何皇上从来都不留宿丹凤宫,不跟她有夫妻之实,以至于让萧恪…… 事已至此,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恨萧恪,还是该怨龙璟…… 第8章 神秘道人 从丹凤宫离开之后,龙璟心情很是烦躁,在御花园中百无聊赖四处转悠,丝毫没有回自己寝宫歇息的意思,一群宦官和宫女只能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中常侍张忠上前几步,低声提醒道:“陛下,天色不早了,你也该早些回宫歇息了,明日一早还有朝会呢!” 不想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好意提醒,却惹得龙璟突然大怒,转身甩手一个耳光重重打在张忠脸上,半张脸立时肿得老高,嘴角也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 张忠被这一巴掌打懵了,捂着半边肿脸不解看着龙璟,身后的一干宦官宫女更是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狗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对朕指手画脚。”龙璟看着张忠,目光越发阴冷。 张忠看着龙璟骇人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涌遍全身,当即双膝一软,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不住求饶道:“陛下恕罪,老奴罪该万死,陛下饶命。” 龙璟一脸厌恶看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张忠,又看看身后一群吓得瑟瑟发抖的宦官宫女,冷哼一声:“朕喜欢清净,就想一个人在御花园转转,你们不要再跟着朕了。” 言罢,龙璟也不再理他们,直接拂袖而去。 一群宦官和宫女面面相觑,终究无人再敢跟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皇上渐行渐远。 待龙璟走远,才有几名宦官大着胆子上前扶起张忠,而张忠看着龙璟渐渐模糊的背影,目光闪过一阵怨毒之色,随即低声对一旁的小宦官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亲自出宫一趟去见大将军,将今夜之事原封不动告知大将军!。” …… 龙璟一个人在御花园漫无目的又转悠了几圈,眼看身后果然没有宫人跟上来,便加快脚下步伐,很快走到一处废弃的宫殿外。 这里原本是宁惠帝一名妃子居住的宫殿,三年前宁惠帝被萧恒废掉,这名妃子也被跟着被一道赶出了太初宫,自此这座宫殿就荒废了下来,如今宫门紧锁,空无一人。 龙璟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无人,当即身形一晃,竟直接翻入宫墙之内,消失在夜色之中。 龙璟似乎对这座宫殿的环境很是熟悉,在里面轻车熟路七拐八拐,很快走到一座道观门口,轻轻推开门,就看到一个道士正坐在蒲团上打坐。 道士此时背对龙璟,面向殿内供奉的三清,双目微闭,明明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却丝毫没有睁眼转身的意思,依旧闭着双目缓缓说道:“皇上,你来了!” 龙璟不以为忤,上前几步也找到一个蒲团就地坐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东方先生都没有睁眼,怎么就知道是朕来了。” 道士终于睁开双目,看着龙璟哈哈一笑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呼吸吐纳之间,气息自与常人不同,贫道若是感知不出,岂不是枉费了这么多年的修行。” 龙璟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朝中大事做不得主也就罢了,连自己的皇后都……” 说到此处,龙璟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再也说不下去。 道人怎么会看不出龙璟此刻的沮丧和失落,脸上笑容当即尽敛,沉声道:“龙游浅底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陛下虽是真命天子,可命中注定要经受此历练,怎能因为一时的受挫而萎靡不振呢?” 而后,道人又深深看了龙璟一眼,目光微微一沉:“看陛下如此沮丧,莫非皇后此行不利,没有说动萧恪?” “那倒没有,只是……” 龙璟没有隐瞒,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告知道人,而后长叹一口气道:“之前皇后从未如今夜这般,所以朕很是担心,担心她是不是在萧恪府上出了什么事。” 道人怎么会听不出龙璟的言外之意,沉吟道:“莫非陛下是怀疑皇后……” “朕自然是相信皇后的!”龙璟直接打断道人的话,面色有些阴晴不定,“朕只是信不过萧恪,毕竟朕知道他一直对皇后有不轨之心,朕很担心他趁机对皇后不敬。” 道人沉吟片刻,随后笑着摇摇头道:“我想是陛下多虑了,我听闻萧恪性情与其父兄大不相同,乃是一个谦谦君子,纵然对皇后心有爱慕,想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至于会对皇后做出什么逾越之举。” “话虽如此,只是一想到皇后今夜的反常之举,朕很难不多想。”龙璟依旧是一脸凝重,目光闪烁不定。 道人呵呵一笑,目光透着一丝玩味:“皇后入宫三年,与陛下未尝有过一夕之欢,时长日久,对陛下心有怨念也实属正常。” 若是旁人敢拿如此宫闱秘事说笑,龙璟非龙颜大怒不可,但此话出自道人之口,龙璟面上却露出一丝苦笑,有些无奈道:“若非十年前东方先生要传授朕一门先天神功,还特别叮嘱朕十年内务必要保持纯阳之体,朕又怎会一直冷落皇后呢?” 道人又是一阵哈哈一笑:“好在再有几个月,十年之期届满,到时陛下与皇后有了夫妻之实,想来皇后对陛下的怨念也自然烟消云散。” 龙璟暗暗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吧!” 道人深深看了一眼龙璟,有些意味深长道:“陛下身负天命,自当以天下苍生为重,怎能执念于儿女情长,置大宁的江山社稷于不顾呢?” 龙璟心中猛然一惊,低头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沉和冷静,随后重重一点头道:“东方先生教训得是,是朕一时执迷不悟了。” 眼看龙璟已经重新振奋精神,道人也是笑容尽敛,正色道:“不管怎么说,皇后说服了萧恪,对于皇上而言就是一个天赐良机,不知皇上这边是否也做好了准备?” 龙璟点点头,沉声道:“东方先生尽管放心,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萧恒自投罗网了。” 道人也点点头:“萧家父子虽然把持朝政多年,但根基不稳,只要陛下能够除掉萧恒,萧恪性情仁弱,根本撑不起萧家,到时陛下自能重掌朝政,成为一个真正执掌天下的天子,重振大宁的江山社稷!” 此刻的龙璟双目异芒闪动,语气多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激动:“若是如此,东方先生当是再造我大宁的第一功臣!” “陛下言重了。”道人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陛下本就是天命在身,一切早有定数,贫道岂敢居功?” 龙璟看着道人,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东方先生,朕还有一事不明,以你的身手想要杀掉萧恒绝非难事,为何还要朕如此大费周章去布局对付萧恒呢?” “陛下,贫道说了,一切自有定数。”道人目光忽然变得缥缈,“萧氏父子本就是陛下命中注定的劫数,需要陛下亲自去化解,若是贫道出手干预,岂不是有违天道。” “原来如此,朕明白了!”龙璟点点头,神色若有所思。 此时道人也笑笑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陛下也该早些回寝宫歇息了,免得时间久了,引得萧恒耳目的怀疑。” 龙璟点点头,随后起身告辞,道人也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只是龙璟一走远,道人望着他的背影,再仰头看着漫天星辰,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忧色。 近日星辰异变,也不知道对皇上是福还是祸…… 第9章 结伴青楼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萧恪就有些后悔自己在大哥面前将话说得太满。 虽说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要将春猎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可要从何查起,又怎么查,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根据历史上那些皇帝对付权臣的事迹,萧恪猜测龙璟应该是打算在春猎上对萧恒发难,扣押甚至是杀掉萧恒,以此来重夺朝廷大权。 但要这么做,龙璟暗中必然掌握有一支绝对信得过的武装力量,确保可以对付得了萧恒身边的护卫,以及应对萧恒党羽的反扑,控制住之后的局势。 现在难就难在如何找出这支潜伏在暗处的武装力量。 虽然说京城的四支主要军队羽林卫,千牛卫,金吾卫和虎贲卫都掌握在萧恒及其党羽手中,但龙璟有天子这层身份在,很能保证会不会有将领愿意赌上一把,暗中效忠龙璟,在关键时刻对萧恒发动反戈一击。 况且龙璟暗中即位三年,以他一个龙傲天主角的本事,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暗中豢养一批绝对效忠于自己的死士或是私兵。 总之,种种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萧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查起。 就在萧恪一筹莫展之际,眼角却瞥见他的贴身侍女司棋此时站在他的房门外,一脸迟疑,欲言又止。 “司棋,有什么事吗?”萧恪有些不解,主动开口问道。 司棋看了萧恪一眼,有些吞吞吐吐道:“公子,王家公子和赵家公子来了,他们想请公子去百花阁一聚。” 说完,司棋就深深低下了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呃……百花阁是什么地方?”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不明白司棋只是来给自己传个话罢了,干嘛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司棋闻言不由抬起头,一脸不解看着萧恪,随后红着小脸轻声道:“公子不记得了吗?当年你和老爷就是从百花阁外将奴婢买走的……” 萧恪恍然大悟,原来是有人要请自己去青楼喝花酒,也难怪司棋这小丫头神色举止如此奇怪。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前身为人正派,洁身自好,素来不喜风月之事,曾经跟司棋交代过,若是再有其他世家子弟来请自己去青楼喝花酒,一律帮自己推辞掉。 只是今日来请萧恪的人是王钺和赵晟,而王家和赵家都是萧家的世交,司棋实在是不敢自作主张,这才一直在萧恪房门外踟蹰,不知要不要跟萧恪说这个事。 “我知道了,你让人跟他们说一声,我随后……罢了,你来伺候我更衣吧。” 反正一个人在房间再怎么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还不如出去散散心。 身为一个与赌毒不共戴天的人,萧恪也想体验一下什么叫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司棋有些诧异看着萧恪,不过想想萧恪身上的种种变化,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惊小怪了。 丫鬟的本份让她没有多嘴,只是低眉顺眼上前,如往常一般伺候萧恪洗漱更衣,而后看着经过自己一番精心打扮后越发显得丰神俊朗的萧恪,目光不由有些痴了…… …… 萧府门外,王钺和赵晟二人驻足而立,有些百无聊赖。 赵晟等得有些无聊,不由冲王钺发起了牢骚:“王兄,我早说不要来叫这位萧大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不好风月,怎么可能会跟我们去百花阁。” 王钺看着府门上方匾额上偌大的一个“萧”字,目光意味深长道:“我们家主说了,他可以不去,但是我们不能不请。” 说话间,王钺的瞳孔蓦然放大…… 因为他看到萧恪竟然出现在大门口,笑吟吟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还不住拱手说道:“不好意思,让王兄和赵兄久等了。” 王钺和赵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诧异,显然他们都没想到萧恪竟然真的会应邀跟他们一起去百花阁。 不过王钺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也笑笑对萧恪拱拱手道:“我跟赵兄相邀这么多次,萧兄总算是肯赏我们二人一次脸了。” 萧恪脸不红心不跳,哈哈一笑道:“盛情难却,却之不恭。” 三人相视一笑,而后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一齐往百花阁的方向而去…… …… 可能是因为后世那些影视剧的熏陶,一说到青楼,萧恪脑海中只能浮现起那一句熟悉的台词——“大爷,快来玩呀!” 但直到在百花阁最好的雅间各自落座,萧恪才知道,原来青楼也是分三六九等,青楼也不等同于妓院。 确实有一些青楼让自己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当街招揽客人,只做皮肉生意,这种更多被人称之为窑子,只适合市井村夫寻欢作乐,以萧恪王钺赵晟三人的身份当然不会去那种地方,不仅坏了名声,还败坏门风。 而百花阁号称洛阳第一楼,里面的女子个个才色双绝,精通琴棋书画,能歌善舞,自然吸引无数文人墨客,风流学子趋之若鹜。 不过百花阁的女子大多卖艺不卖身,她们只陪客人吟诗作对,弹琴唱曲,畅谈风月,从某些角度来说百花阁倒是个充满才情和艺术的地方,却也能教人挥金如土,流连忘返。 三人落座不久,王钺和赵晟便各自喊来了自己相熟的女子来作陪,眼看他们两两作对,一起把酒言欢,郎情妾意,反倒显得一个人的萧恪有些形单影只。 不过好在萧恪前世陪客户去商务ktv的时候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因此倒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自斟自酌,也没什么不好。 王钺喊来陪酒的女子叫芊儿,她知道以王钺的家世,结交的朋友身份都非同一般,看萧恪一个人稍显落寞,便主动敬了萧恪一杯酒,妩媚一笑,道:“这位公子眼生得很,不知怎么称呼?” 萧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王钺就笑笑道:“我这位兄弟来头可不小,一说他的姓能把你给吓一大跳!” 赵晟叫来的那名女子叫依依,她一听王钺这话不由翻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调笑道:“哦?不知这位公子姓什么?难道还能姓萧不成?” 她们这些青楼女子平日里没有少陪那些朝中官员饮酒作乐,自然能够从他们口中听到不少朝中之事,当然知道如今朝廷最有权势之人姓甚名甚。 此时,赵晟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听依依这么一说,当即哈哈大笑道:“对,依依你还真说对了,他就姓萧,大将军家的那个萧!” 萧恪心中暗暗摇头,有些无奈,人家是我爸叫李刚,自己是我哥是萧恒。 芊儿和依依相视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她们当然知道萧恪这种身份的客人是万万冷落不得,一旦惹得萧恪不满,只怕整个百花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芊儿又敬了萧恪一杯酒,随后又是风情万种一笑,柔声道:“原来是萧公子,恕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之处,还望萧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萧恪回敬了一杯酒,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他刚放下酒杯,另一边的依依连忙又给他斟满了一杯酒,也是一脸媚笑问道:“不知我们百花阁可有萧公子相中的姑娘,若是有,我便去叫她来陪萧公子浅酌几杯。” 萧恪笑着摇了摇头,前身从来不来这种烟花之地,自己也是第一次来百花阁,连这里有谁都不知道,更不会有什么相中的姑娘。 这个时候,又是王钺在一旁调笑道:“何必多问,以萧兄的家世和身份,自然理应是你们百花阁的花魁倾城姑娘作陪!” “这个……”依依一时面露难色,“好像倾城妹妹在陪其他客人,不太方……” “萧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跟倾城妹妹说一声。”芊儿打断依依的话,给依依使了个眼色,随后不等萧恪反应过来,便拉着依依匆忙离开了雅间。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摇摇头一笑,这叫什么事呀,自己可什么都没说呀。 不过此时心中倒隐隐有几分期待,百花阁号称洛阳第一楼,他也想看看百花阁的花魁到底是何等的人间绝色。 第10章 花魁倾城 青楼分三六九等,青楼中的女子自然也分三六九等。 对于大多数身处青楼的女子来说,这本就是个卖笑和伺候男人的营生,一切都要看男人锝脸色,事事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客人,给自己招来一顿打骂。 可若是青楼的名妓,待遇则大不相同了,她们不仅有自己独立的居所,还有丫鬟伺候她们的衣食起居,供她们日常使唤。可要成为一名名妓并不容易,不仅要求天生丽质,媚骨天成,还得自小研习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更重要的是还精通一身魅惑男人的本事,随便一个动作或是一个眼神就能勾得男人魂不守舍,不惜为他们挥金如土,流连忘返。 而花魁更是名妓中佼佼者,因为她们不仅仅是一家青楼的头牌,更是青楼的门面,大多数男人上青楼本就是奔着花魁的名头而来,一掷千金也只不过是为了能够一睹真容,一亲芳泽罢了。 百花阁的花魁叫倾城,人如其名,据传有国色天香之姿,倾国倾城之貌,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魄,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精,引得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落魄文人趋之若鹜,可大多数人都是乘兴而来,却根本无缘一见,最终都只能遗憾而归。 因为百花阁有一条规矩,若想要见花魁倾城,不仅要有一掷千金的财力,还得有足够的才华,具体来说,就是在给倾城姑娘的留香居递送名帖的时候,还得附上一首自己所赋的诗词,只有诗词入了倾城姑娘的法眼,才能被请上留香居,得以一睹花魁芳容,与之畅谈风月。 芊儿和依依身在百花阁,自然清楚百花阁为倾城订立的规矩,只是萧恪的身份太特殊了,特殊到即使百花阁再有背景也招惹不起,若是要萧恪依照规矩递送诗词上去,一旦倾城看不上而拒绝见萧恪,到时候还不知道会给百花阁惹来什么弥天大祸。 如今既然萧恪想要花魁作陪,芊儿和依依只能去找老鸨说情,希望百花阁和倾城可以为萧恪破一回例,免去一场无妄之灾。 老鸨听完芊儿和依依你一言我一语,也知道问题的棘手,当即匆匆赶去留香居,也想要倾城通融一下,不要让百花阁为难。 此时的留香居内,倾城正在埋头抚琴,但见她青葱般的玉指轻挑,清越悠扬的琴声在她指下流泻而出,时而激昂,时而哀婉,如泣如诉,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而在她的对面,坐着一位相貌俊朗的男子,他双目微闭,轻摇折扇,虽然滴酒未沾,却也听得如痴如醉。 但随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琴声戛然而止,随后老鸨如一阵风一般闯入留香居,看了一眼听琴的男子,告罪一声,随后走到倾城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听得倾城不由微微蹙眉。 待老鸨耳语完,倾城看了男子一眼,面色有些为难道:“黄公子,可能小女子要失陪片刻了。” 男子脸上倒没有显露出什么怒意,只是淡淡说道:“我记得百花阁有规矩,想要见到倾城姑娘,就得先随名帖附上一首诗词,若是得倾城姑娘青睐,才能得见倾城姑娘……不知今日你们百花阁是来了什么厉害人物,竟让你们百花阁自坏规矩。” 虽然这位黄公子说得客气,但其中的嘲讽之意却是不言自明,老鸨听得也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是碍于颜面,老鸨也不好发作,只能好声好气解释道:“老身当然不愿坏百花阁的规矩,只是今日指名要见倾城的人身份非同寻常,他姓萧,别说我们百花阁了,就是放眼天下,又有几人敢得罪他。” 一听到“萧”字,黄公子面色猛然一沉,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异色,却阴沉着脸没再多说什么。 老鸨眼见安抚住了黄公子,随即又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倾城。 倾城看了一眼黄公子,略一沉吟,也对老鸨微微点头道:“妈妈,黄公子也说得不无道理,百花阁有百花阁规矩,若是破了这次例,只怕反而坏了百花阁的名声,不如你去请那位萧公子提笔写一首诗词送来留香居,只要他写得稍稍差强人意,我自然会请他上留香居一叙的。” 老鸨看看黄公子,又看看倾城,最终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快步离开留香居下了楼。 老鸨一走,倾城对黄公子歉然一笑,随后继续埋头抚琴,留香居内又回荡起悠扬悦耳的琴声。 只是经老鸨这么一惊扰,黄公子哪里还会有听琴的兴致,他此刻面色阴沉,目光闪烁不定。 萧恒自然不会来这种烟花之地,那此人又会是谁?难道是那个所谓的谦谦君子萧恪? …… 当听到老鸨亲自过来小心翼翼要自己当场提笔挥毫写一首诗词之时,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 果然,每一个穿越者都逃脱不了当文抄公的宿命。 自己明明有权有势,有颜有钱,最后却还是得靠才华来撩妹。 不过看着雅间内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萧恪当然不会说自己不行,略一沉吟,随即龙飞蛇舞,挥毫而就,要老鸨送去留香居。 老鸨也没有细看,直接拿起纸向萧恪告罪一声,快步送去留香居给倾城过目。 倾城也没想到老鸨这么快就能去而复返,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过老鸨手中的纸,只一看,不由微微一怔,随后轻声吟念道: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老鸨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位萧公子还是有些文采的,也不算坏了百花阁的规矩。 黄公子面色越发阴沉,他已经猜到,萧家能有如此文采者,想来也只有萧恪了。 什么不近女色的谦谦君子,也不过是一个流连烟花之地的风流浪子罢了。 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越发难看。 此时倾城也注意到了黄公子面色凝重,但还是对他歉然一笑,柔声道:“黄公子,实在抱歉,小女子有言在先,只要萧公子送来的诗词差强人意,小女子就请他上留香阁一叙,既然如今萧公子已经写出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绝篇,小女子也不好食言,也只好改日再为黄公子抚琴了。” 黄公子尽管心中很是不满,但还是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不打扰倾城姑娘了,告辞!” 第11章 仇人见面 很快,老鸨就去而复返,来到雅间亲自请萧恪上留香居,与花魁倾城一叙。 “恭喜萧兄,萧兄当真是艳福不浅,要知道我跟赵兄不知道来了多少次百花阁,不知道给倾城姑娘的留香居递送了多少首诗,可就是从未得到过倾城姑娘的青睐,至今都无缘得一睹倾城姑娘的芳容。” 王钺率先起身向萧恪道贺,语气很是感慨。 “王兄,你别说了,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去叫萧兄来百花阁,白白便宜了他。”赵晟也出言揶揄,语气更是有一种酸溜溜的艳羡。 萧恪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连说几声侥幸,随后就在老鸨的引领下,出了雅间往楼上留香居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刚踏上楼梯,就感觉迎面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异常冷峻的面孔,一双眼睛更是冷如寒霜。 萧恪穿越过来的时间并不长,从未见过此人,看他的目光颇为不善,心中也微微有些奇怪。 毕竟前身虽然是权臣之弟,但是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一向与人为善,哪会有那么多的仇家。 带着这种困惑,萧恪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黄公子(龙璟) 统率:99 武力:97 智力:96 政治:100 魅力:95 道德:中 好感:敌视 天命值: 天赋: 真龙天子:身为天下之主,自然受万民景仰,不论是智谋之士还是骁勇之将,无不渴望投入其麾下,为其效命。 风流帝王:自古帝王多风流,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又有几人不渴望常伴君王侧。 君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天子在前,臣民无不战战兢兢,心智大受影响。 天家血脉:龙子龙孙,自有天道庇佑,天命值一日不空,谁人能取他性命! 萧恪当即愣在原地,还真是冤家路窄,他也没想到洛阳城居然这么小,随便逛个青楼都能碰到龙璟。 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刚刚跟他的皇后不可描述,萧恪心中就本能一阵发虚。 如今再看看龙璟摄人的目光,萧恪甚至有些怀疑皇后是不是已经跟他坦白了昨夜之事。 想想龙璟高大97的武力值还有一身的主角光环,萧恪当真是进退两难,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好在老鸨这时也注意到了楼梯前面的龙璟,慌忙陪着笑脸道:“黄公子,今日实在是抱歉,老身在此再次跟你赔个不是,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让我们百花阁难做,也不要让倾城姑娘难做。” 龙璟也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萧恪,随后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绕过萧恪下了楼。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明白了几分,怪不得龙璟用这种想杀人的眼神看着自己,敢情刚刚花魁倾城在陪的客人是他呀。 只是萧恪此刻心中还有些好笑,如果龙璟知道自己不仅今天来抢他的彩旗,昨晚还拔了他的红旗,恐怕就不是瞪自己一眼那么简单了。 老鸨自然不会知道萧恪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萧恪还怔在原地,连忙招呼道:“萧公子,我们还是快些上楼吧,莫让佳人久等。” 萧恪点点头,随后定了定心神,继续跟老鸨一道上楼。 不多时,两人就一前一后来到留香居门外。 老鸨朝萧恪欠了欠身,陪笑道:“萧公子,倾城姑娘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老身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老鸨又对萧恪施了一礼,随即退下。 萧恪笑着摇了摇头,刚要抬手敲门,房内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门外是萧公子吗?请进吧!” 花魁就是花魁,不仅艳名在外,声音也很是好听。 萧恪轻轻推开房门,很快就看到坐在琴台后的花魁倾城,只一眼,瞬间就有些失神。 他原以为柳璇已经是人间绝色,想不到眼前的花魁倾城却丝毫不输柳璇。 但见眼前的丽人一张娇靥白若凝脂,一对美目澈似秋水,艳可压晚霞,美更胜百花,月见即羞颜,人见即倾心,一颦一笑,无不撩人心神。 如果说柳璇是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眼前的倾城就是一朵艳丽夺目的玫瑰,明明浑身是刺,却还是忍不住教人心驰神往,欲罢不能。 萧恪想也不想,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倾城(叶菡) 统率:72 武力:92 智力:96 政治:81 魅力:100 道德:中 好感:仇恨 当看到好感一栏的“仇恨”二字,萧恪犹如被一桶冷水迎头浇下,整个人瞬间恢复了冷静。 不过他心中也很是不解,自己跟皇后有往来,又在青楼横刀夺爱,龙璟对自己也只不过是敌视而已。 而眼前的花魁倾城与自己和前身都素未谋面,可她对自己竟然是仇恨。 不过萧恪前世也是看过不少狗血剧的人,知道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十有八九涉及到了两代人的恩怨。 再想想自己父亲萧?和兄长萧恒两代人权倾朝野,一路过来不知道打击消灭过多少对手,手中不知有多少人命,有人恨乌及屋,因此仇恨上自己也说不定。 一想到此处,萧恪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今天是出门没有看黄历吗?怎么闲着没事逛个青楼,随随便便就能碰上两个仇家呀。 既然倾城的真名叫叶菡,自己过两天有机会倒是得问问大哥,萧家有没有什么姓叶的仇家。 不过那都是后话,萧恪此时此刻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踏入留香居半步了。 虽然不知道那个混蛋说过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如今萧家权势滔天,自己有才有颜,好好活着不好吗?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而送掉自己性命。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如何脱身之时,倾城已经离开琴台,对着萧恪盈盈一拜:“小女子倾城,见过萧公子。” 萧恪看着眼前的美人一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心中暗暗感慨,若不是自己有系统,怎能想到眼前这个对自己笑脸相迎的女子竟然如此仇恨自己呢? 倾城见萧恪不说话,又是嫣然一笑:“想不到萧公子不仅文采斐然,相貌更是出众。” 萧恪稳了稳心神,淡淡一笑道:“倾城姑娘过奖了。” “门外风大,萧公子不如进来一坐吧,让小女子陪萧公子浅酌几杯。”倾城嫣然一笑,盛情款款。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萧恪却摇了摇头,笑道:“在下只是想一睹倾城姑娘的芳容,如今既然已经得偿所愿,又怎敢再打扰倾城姑娘,就此别过。” 随后,还未等倾城反应过来,萧恪就转身潇洒离去,只是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他手心已经捏满了冷汗,就怕对方突然发难,要取他性命。 倾城一脸错愕,待她回过神时,萧恪已经走远,不由目光一沉,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忧虑。 莫非,自己身份已经被他识破? 想到此处,倾城面色不由一寒,目光更是闪过一丝异色。 若是如此,绝不能让这个萧恪坏了他们的大事。 第12章 武馆风波 (不吐不快,很多人纠结于为什么找护卫不找大哥要,甚至以此为由打差评,理由很简单呀,大哥给的护卫肯定是忠于大哥,只要大哥想,随时可以知道主角今天去了哪里见了谁,虽然是兄弟,但搁谁身上谁不膈应。) 闲来无事逛了一趟百花阁,萧恪突然感觉,或许自己身边需要有一个典韦。 倒不是他突然解锁了曹阿瞒的某一样爱好,而是他发现想要自己命的人太多了,偏偏这些人中还真几个有能力随时取他性命。 没办法,萧家权势滔天,必然会引来不少人的嫉恨,他们奈何不了重重护卫的大将军萧恒,很有可能转而会对势单力孤的自己下手,谁叫自己也姓萧,还是一代权臣的骨肉至亲呢? 虽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但自己还没混到逍遥王爷呢,可不能中道崩殂。 更何况他接下来还要去调查春猎之事,在调查过程中肯定会有不少人想要阻挠他甚至刺杀他,要是没有一个武功高强又忠心耿耿的高手保护自己,到时候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过对于要去哪里找这么一个又忠心又能打的贴身护卫,萧恪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唤来他最信任侍女司棋,询问她洛阳城什么地方常有武人出没。 司棋虽然不知道萧恪为什么突然要打听这个,但也没有多问,只是低着头很认真想了想,随后一脸遗憾告诉萧恪:“公子,你问得晚了,前几日是三年一次的武举,天下武人齐聚洛阳城,不过现在武举结束了,这些武人也大多离开京城了。” 萧恪听完也很是遗憾,想不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司棋看在眼里,迟疑了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公子是要招贴身护卫吗?” 其实之前不止一个人劝过萧恪,认为如今萧家如此势大,想要对萧恪不利之人大有人在,身边还是得有几个贴身护卫保护周全。 只不过前身坚持认为,君子自当以德服人,打打杀杀冤冤相报只会激化矛盾,进一步加深双方仇恨。 如今萧恪主动打听起武人的事,司棋自然而然想到萧恪是不是回心转意,打算给自己招揽几个贴身护卫了。 萧恪也不否认,点了点头,依旧是一筹莫展。 “公子,其实京城武馆众多,若是想找护卫,不如去这些武馆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司棋看了萧恪一眼,小声提醒道。 萧恪想了想,感觉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他也知道这些武馆弟子大多资质平庸,看着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但碰到真正的高手根本不够看,不过现在自己无人可用,也只好先找几个身手好点的武馆子弟先顶上一段时间,如果真有人来刺杀自己,还能帮自己拖一下时间,为自己争取脱身的机会。 “司棋,你知道洛阳哪家武馆最为出名吗?”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司棋摇了摇头,但随后又补充道,“不过奴婢听说南市附近的通利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武馆,公子可以去那里看看。” 萧恪点点头,默默将通利坊这三个字记在了心里。 …… 洛阳为大宁帝都,通达天下,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而这些客商一个个腰缠万贯,又需要走南闯北,最怕的就是路上碰到山贼土匪剪径,损失钱财不说,还有性命之忧。 正是因为如此,从而催生了武师这个职业,他们专门给商人当护卫,保护商人生命和财物周全,而商人大多惜命,给这些武师的酬劳还是颇为丰厚的,因而这些武师一年到头倒也能挣上不少银子。 眼见做武师有利可图,各地武馆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不少贫苦人家的百姓也纷纷送自家孩子去武馆习武,武馆也因此越来越多。 洛阳的武馆确实大多集中在靠近南市的通利坊一带,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武馆之中,有一家镇远武馆,馆主名叫孙彪,年轻时是京畿一带有名的游侠,最好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素有侠名。 只是后面因为有了妻儿,不想再打打杀杀,就在通利坊开了一家武馆,收了上百名弟子传授武艺,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日中午,孙彪正如往常那般在操练他的弟子们,为了让这些弟子开开眼,孙彪抄起一张八斗弓,瞄准几十步开外的箭靶,张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正中靶心,引得弟子们纷纷拍手叫好。 孙彪心中也有几分得意,刚要说点什么,武馆外却突然一阵喧闹,还没等他们出去查看情况,武馆的大门却轰然被人撞开,随后十几个差役持刀卧棒闯入武馆内。 这些弟子当即一个个惊吓得目瞪口呆,一脸畏惧看着这些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虽说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又人多势众,可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怎敢跟这些官差动手。 孙彪心中也是又惊又疑,毕竟自己自从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又严格约束武馆弟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惹来这么多官差上门呢? 不过他很快认出这伙官差的带队之人乃是洛阳县衙的捕头朱三,当即赔着笑脸迎上前道:“朱捕头,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孙彪之前为了武馆的事和朱三打过几次交道,朱三对他虽然说不上多尊重,但看在孙彪是一馆之主的面子上,跟他说话还算客气。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面对孙彪的好声好气,朱三却拉着一张脸,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将李顺给我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一听到“李顺”这个名字,孙彪心中更是猛然一惊。 他的武馆中确实有一个叫李顺的弟子,只是他三天前跟自己告假回家探望双亲,至今未归。 如今看这些官差的阵势,八成是李顺在外面惹出了什么麻烦,才引得这些官差上门的。 想通了这一点,孙彪便壮着胆子追问道:“朱捕头,李顺确实是我们镇远武馆的弟子,只是不知道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竟然引得您和诸位兄弟这般兴师动众。” 朱捕头看了孙彪一眼,面露冷笑道:“李顺打伤了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儿,当今皇上的表兄,我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缉拿他,若是你们镇远武馆敢窝藏他,一律按同案犯论处。” 一听自己的弟子竟然打伤了皇亲国戚,孙彪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险些站立不稳,但随后强行稳住心神,陪着笑脸解释道:“朱捕头,不瞒您说,自从三天前李顺回家探亲,我们到现在也没见到他人……不过朱捕头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找到他人,劝他去衙门自首!” “孙彪,你当我朱三是三岁小孩吗?”朱三冷冷一笑,语气满是威胁,“你们若是不乖乖交出李顺,信不信我们马上砸了你这个破武馆,将你们通通关进大牢。” 若是二十多年,有人敢这么威胁自己,孙彪一定当场拔剑砍了他,但如今的他早已经被岁月和生活磨平了棱角,失去了年少时的锐气,面对朱三的威胁,依旧忍气吞声满脸陪笑道:“朱捕头息怒,现在李顺人确实不在我们武馆……”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搜!我就不信搜不出人!”朱三也不废话,直接打断孙彪的话,下令开始搜查武馆。 官差们得令,开始大肆搜查武馆,他们到处踹门砸窗,翻箱倒柜,什么瓶瓶罐罐都摔烂了一地,将整个武馆搞得一片狼藉。 孙彪和众多弟子看在眼里,却是敢怒不敢言,一动不敢动,毕竟这些官差找不到人自然会离去,可若是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可都得去衙门吃牢饭。 镇远武馆的动静也引得附近其他武馆不少武人过来围观,只是当看到是官差在办案搜查时,虽然心中又是气愤又是同情,却也是无一人敢不要阻止,生怕连累到自己和自己武馆,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差肆意妄为。 但就在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断喝:“我看谁敢在此撒野!” 第13章 仗义相助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有孙彪听到这个声音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他当然听得出这是自己儿子孙剑的声音,说起这个儿子,跟年轻时候的自己简直是一模一样,喜欢结交豪杰,到处惹是生非,虽然孙彪和妻子没少为此事操心,他却依旧我行我素。 现在一看儿子又要跟官差起冲突,孙彪慌忙上前将孙剑拉到一边,低声呵斥道:“剑儿,不许胡说,这是官府在办案呢!” “爹爹,有这么办案的吗?”孙剑指着一片狼藉的武馆,情绪很是激动,“他们分明是因为找不到李顺,在打砸武馆出气呢!” “逆子,住口!”孙彪又急又怒,当即厉声喝止住孙剑,不许他再说下去。 但一旁的朱捕头却是听得一清二楚,他也不否认,冷哼一声道:“我们就是故意打砸又如何?谁叫你们镇远武馆窝藏要犯李顺!” 孙剑闻言越发气愤,有些口不择言:“什么要犯,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太后的侄子见色起意,企图对李顺的妹妹不轨,李顺为了保护妹妹才打伤他……” “逆子,我叫你住口!” 孙彪彻底急了,直接甩手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儿子脸上,将孙剑都给打懵了,捂着脸不解望着父亲。 可朱三这么多年的捕头不是白做的,从孙剑的话中很快听出一些不一样的信息,对着孙剑阴恻恻一笑:“你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你见过李顺呀!” 孙剑此刻也自知失言,但只能矢口否认道:“我没见过李顺,只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于我罢了。” 但朱三哪里有这么好糊弄,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喝令众官差停止打砸武馆,转而要将孙剑押回衙门审问。 孙剑年少气盛,哪里肯乖乖束手就擒,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剑,与官差们对峙起来。 官差一看有人居然敢持剑拒捕,也如临大敌,当即将孙剑团团围住。 孙彪和镇远武馆的人都给吓坏了,既害怕官差伤到孙剑,更怕孙剑伤了官差。 “剑儿,你听爹爹一声劝,先放下剑跟朱捕头他们回衙门吧,爹爹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趁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孙彪只能苦苦劝说儿子不要跟官差起冲突。 孙剑看着周围的官差,又看看自己的父亲,胸膛剧烈起伏,突然一咬牙,面色决绝道:“父亲,这些官差将我抓回去,为了逼问出李顺的下落,一定会百般折磨我……而你小时候教导过我,习武之人就要有习武之人的傲气,宁愿一死也不可受辱!” “今日,我孙剑就自刎于此,保住我习武之人的气节,也免得连累到武馆。” 言罢,孙剑横剑于脖颈处,就要血溅当场…… “等等!” “且慢!” 此时,武馆外突然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想要阻止孙剑自刎。 那一声“且慢”出自萧恪之口,他听了司棋的话,当天就驱车来到通利坊,想给自己找一些可靠的贴身护卫。 很不巧,今天刚好赶上了洛阳县衙的官差来通利坊拿人,萧恪也就跟着看了个热闹。 他原以为官差只有十几个人,而武馆有上百名武师,这些官差要吃大亏,自己倒是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哪个武师身手好,招来给自己当贴身护卫。 可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面对这区区十几人的官差,这些人高马大的武师一个个唯唯诺诺,半点不敢反抗,任由这些官差为所欲为。 虽说他也知道什么叫民不与官斗,可在他看来,一个武师若是连血性都没有,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 因此,虽然他也知道这些官差是在为虎作伥,公报私仇,却也没有阻止或者相助的意思,毕竟他们自己都不敢反抗,自己身为局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 不过后面看到孙剑为了不受辱不连累武馆,竟然要当场自刎,萧恪很是欣赏他的血性,决定帮孙剑一把,救他一命。 只是他也没想到,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不由循声望去,很快就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 此人身形高大,相貌粗犷,不修边幅,头发只是胡乱挽了一个发髻,下巴的胡须更是凌乱,犹如钢刷。 萧恪心中不由一动,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种长相的人,哪怕不是典韦许褚,至少也是个周仓。 他当即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荆烈 统率:79 武力:99 智力:42 政治:45 魅力:56 道德:高 好感:高 好家伙,萧恪直呼好家伙,这武力值,这智商,简直就是典韦第二呀。 若是有他给自己当护卫,自己还怕什么龙璟呀,连花魁倾城都得跪在自己脚下……呃,唱《征服》。 此时,系统也不失时机现身刷存在感:“恭喜宿主发现不世猛将荆烈,若是抢在龙璟之前将之招揽入麾下,可夺取龙璟5000天命值,并额外获得10点属性值和神秘礼包一个。” 萧恪心中暗暗对系统竖起了中指,早干嘛去了,自己踏破铁鞋发现了荆烈,才冒出来凑热闹。 此时荆烈也深深看了萧恪一眼,随后扯着嗓子对一脸决绝的孙剑喊道:“小子,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胆识,就凭你那句‘习武之人宁愿一死也不受辱’,你们武馆的事,我荆烈管定了。” 孙剑眼眶不由一红,刚想开口,一旁的朱捕头却怒了,他看了荆烈一眼,随即厉声大骂道:“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竟敢阻挠官府办案,信不信我们将你一块拿了!” 荆烈也不废话,身形一动,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他人就已经出现在朱捕头身前…… 朱捕头面色大变,刚要开口,荆烈却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脖子,一发力,竟将朱捕头整个人如同拎小鸡一般拎到半空…… 朱捕头只觉得呼吸困难,两只脚在半空狂蹬,两只手更是拼命想要掰开荆烈的右手,却是徒劳无功。 众人看在眼里,纷纷大惊失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人敢上前阻止。 眼看朱捕头快要断了气,荆烈这才冷哼一声,将他狠狠丢在地上,怒骂道:“你们这些当差的,不为百姓做主,只知道帮着权贵欺压百姓,我本想取了你的狗命,只是念你初犯,这次饶你不死,若是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欺压百姓,看我不把你脑袋给拧下来!” 朱捕头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随后看了荆烈一眼,目光是说不出的恐惧,也不敢再耽搁,招呼其他官差逃也似离开了武馆。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除了感慨荆烈的仗义,还有些担心这些官差将来会找他和武馆的麻烦。 萧恪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打算在荆烈和官差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亮出身份,吓退那些官差,趁机再怒刷荆烈一波好感,顺势将他收入麾下。 可没想到这些官差如此废物,根本不给他一点装逼打脸的机会。 不过此时荆烈的目光却落在萧恪身上,咧着嘴笑道:“想不到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也会学人打抱不平。” 看来自己刚才那一句“且慢”还是引起了荆烈的注意,萧恪也就顺势笑笑,故作慷慨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本分。” “哈哈哈,说得好!”荆烈目光分明透着一丝欣赏和认同,随后问道,“这位兄弟对我口味,不知道怎么称呼呀。” 萧恪对荆烈拱拱手:“在下姓萧,单名一个……” “老子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姓萧的!”荆烈突然面色一沉,冷哼一声,直接扬长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萧恪更是一脸错愕。 难不成自己又碰到第三个武功高强的仇家了? 第14章 荆烈落难 萧府大门外,孙剑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看气势恢宏的大门和一脸冷峻的护卫,再看看自己手中的一枚玉佩,却始终没有勇气踏上萧府的台阶半步。 当日在镇远武馆,萧恪在临走之时给了他一枚玉佩,告诉他如果官府的人再敢找他或是荆烈的麻烦,就拿着这枚玉佩去淳化坊的萧府找他。 孙剑当时只当萧恪一片好心,推辞不下只好收下了玉佩,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此后的日子里,他天天去找荆烈,请他喝酒,一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想跟他学个一招半式,好好长长本事。 荆烈也佩服他小小年纪就有一身傲骨,也乐于结交孙剑这个小兄弟,两人日日把酒言欢,切磋武艺,好不痛快! 可惜好景不长,今日孙剑照例去荆烈落脚的客栈想要找他喝酒之时,却得知在他来之前,朱捕头上门胁迫客栈的伙计给荆烈的酒菜中下了蒙汗药,从而放倒了荆烈,将荆烈押回了县衙大牢关起来了。 一听荆烈被捕入狱,孙剑当即慌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想到荆烈是因为帮自己才得罪了官差,他更是下决心一定要想办法将荆烈给救出来。 他知道自己父亲和武馆的人都指望不上,也明白现在官差肯定在到处找他,走投无路之下终于想起了那日萧恪对他说的话,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到处打听最终找到了淳化坊的萧府。 直到此时,孙剑才知道,那个萧恪虽然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但来头着实吓人,不仅年纪轻轻就封侯拜将,竟还是权倾天下的大将军萧恒之弟。 当得知萧恪的真正身份之时,孙剑反而有些退缩了,他从没跟这些达官贵人打过交道,总觉得这些权贵只会鱼肉百姓,根本不会将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只不过一想到此时荆烈深陷囹圄,那些怀恨在心的官差还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他,自己晚一刻钟他都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此处,孙剑只能心一横,牙一咬,深吸一口气,大跨步上了萧府的台阶…… “站住!什么人,胆敢强闯萧家府邸。” 果不其然,孙剑没走几步,萧府门口的护卫就注意到了他,其中一人当即暴喝一声,喝止住了孙剑。 孙剑也乖乖停下脚步,陪着笑脸道:“几位兄弟,在下是来拜见萧公子的,还望你们帮在下通报一声。” “谁跟你是兄弟!”说话的护卫一脸不耐,随后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孙剑,看他一身粗布衣服,不由冷笑道,“哪里来的泼皮无赖,我家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还不快滚,否则到时候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 孙剑心中一阵哀嚎,萧恪府上的这些护卫尚且如此狗眼看人低,又怎么能指望萧恪愿意对他们施以援手呢? 只是一想到还被关在县衙大牢的荆烈,孙剑也只能一咬牙,从怀中摸出萧恪给他的玉佩,递给护卫,忍气吞声道:“这是萧公子给在下的信物,说在下可以拿着这块玉佩上门求见他,还望几位行个方便。” 一听孙剑有萧恪给的信物,再看他拿出的玉佩,几名护卫顿时瞪直了双眼,他们在萧府当差的日子都不算短,当然能够认出这确实就是萧恪经常随身佩戴的那枚玉佩。 一名护卫小心翼翼接过玉佩,仔细查看了一番,更加确信这就是萧恪的玉佩,又上下打量了孙剑一番,语气也客气不少了:“那你在门外稍等片刻,我这就帮你通报一声。” 说完,也不等孙剑回话,就拿着玉佩转身快步走进了萧府内,半点不敢怠慢。 因为前几日萧恪突然不分缘由遣散了府中三十几名护卫和下人,搞得剩下的人也是一个个心惊胆战,一天天小心翼翼,生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萧恪,也被逐出萧府。 如今孙剑虽然看着衣衫寒酸,却能拿出萧恪的玉佩,这些护卫自然不敢等闲视之,免得坏了萧恪的事,自己也落得一个被赶出萧府的下场。 孙剑看着护卫匆匆离去的身影,心情也很是期待和忐忑,眼下能不能救出荆烈,就看萧恪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了。 …… 萧府会客厅内,看着坐在自己面前一脸局促不安的孙剑,萧恪不由摇摇头一笑,他也没想到孙剑这么快就会找上门。 那日荆烈一听到他姓萧就突然变脸,萧恪便猜到荆烈很可能跟他们萧家的人有什么过节,回来之后便派人到处去查,还真让他查出了一些端倪。 原来荆烈之所以来京城,就是为了参加三年一次的武举,而负责今年武举的几名主考之中,就有兵部侍郎萧修,论辈分他萧恪和萧恒两兄弟还得尊称他一声叔父,而荆烈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这个萧修,导致最后不仅没有考上武进士,还因为涉嫌辱骂朝廷命官被革除了武举人的功名。 而荆烈这么一个暴烈耿直的人,不仅从此恨上了萧修,还连带着是个姓萧的他都看不爽,也难怪那天一听到萧恪自报家门,当场就冷下脸。 得知事情原委的萧恪也有些哭笑不得,也难怪按照原先的剧情,萧恒最终会败给龙璟,敢情拖后腿的猪队友不止前身一个呀,一个个仗着萧家得势无法无天,这是怕萧家的敌人还不够多吗? 如今萧恪虽然知道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不过他也知道荆烈这种头脑简单之人最容易认死理,一旦记恨上就绝不会轻易转变,想要化解他心中的怨气还需要一些时日,更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他也猜到当日荆烈出手暴揍了捕头朱三,这些官差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报复荆烈,只要荆烈一不小心落入官差手中,自己再仗义出手将他救下,必然可以怒刷一波好感,一举扭转自己在荆烈心中的形象,从而有机会将他招揽到自己身边。 如今听孙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萧恪自然知道时机已到,终于到了自己粉墨登场装逼打脸的时刻了。 此时孙剑见萧恪一直笑而不语,心中不由有些一阵发虚,他也知道自己跟萧恪非亲非故,当日荆烈又冒犯过萧恪,萧恪若是不想帮荆烈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想到还在牢中受苦的荆烈,孙剑唯有心一横,当即起身跪倒在萧恪面前,苦苦哀求道:“萧公子,我知道当日荆大哥对你多有不敬,我在这里替他跟你赔个不是,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帮帮他吧!” 萧恪上前扶起孙剑,笑笑道:“你只管放心,荆烈也是我萧恪敬佩之人,既然他如今有难,我自然会帮他一把的。” 孙剑眼眶顿时湿润了,又对着萧恪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当日荆大哥对萧公子出言不逊,想不到……我在这里替荆大哥谢谢萧公子了。” 萧恪又笑笑,道:“事不宜迟,你随我走一趟吧。” 孙剑闻言不由又惊又喜,脱口问道:“是去县衙吗?” “不!”萧恪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们先去一趟金吾卫衙门。” 孙剑闻言不由一愣,心中很是不解,荆大哥明明是被关在县衙大牢,萧公子去金吾卫衙门干嘛? 第15章 兴师动众 如果说天下什么官最难当,那一定就是京城的父母官。 一般的县令都是七品官,但洛阳身为帝都,洛阳令的官阶也比其他县令高出一大截,是为从五品,虽然官阶高了,但碰上的糟心事也绝非其他县令所能比拟。 毕竟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天下权贵云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遍地都是,随便得罪一个都能让洛阳令吃不了兜着走。 正因为洛阳令难做,所以现任的洛阳令穆圭为人十分小心谨慎,办事更是圆滑,只求不要得罪到朝中权贵,免得给自己惹来什么弥天大祸,至于那些升斗小民的死活,可就不在他这位父母官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李顺的案子其实一开始他就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是庆阳侯贾庆之子贾信见色起意,欲对李顺的妹妹行不轨之事,结果被李顺暴打了一顿,以至于贾信至今重伤卧床不起……虽说是贾信有错在先,可谁叫人家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侄子,当今圣上的表兄呢?而李顺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显然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毕竟虽然他们这些官员都知道当今皇上有名无实,天下大权都掌握在大将军萧恒手中,可皇上对付不了大将军,拿捏他一个小小的洛阳令还是不难的,要怪只能怪李顺自己人卑言轻,有本事他也叫大将军出面帮他一把呀。 只是他没想到,他派去捉拿李顺的官差不仅连李顺的影子都没见到,竟然还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荆烈给教训得灰头土脸。 眼看自己的人吃了大亏,庆阳侯府那边的人又催得紧,穆圭只能将主意打到多管闲事的荆烈身上,便派官差去胁迫客栈的伙计给荆烈下药将他放倒,将他押回县衙关进了大牢,想着到时候先将他作为李顺的同伙给庆阳侯府一个交代,之后抓到李顺就可以了了此事。 之所以穆圭自己不开堂审理此案,不用大宁律法惩治荆烈和李顺,一来是因为担心惩罚得轻了庆阳王府不满意,二来是因为一旦开堂审理宣判此案,就得呈送卷宗上报到刑部,这毕竟是一宗明眼人一看便知的冤假错案,若是被刑部的人看出端倪,到时候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还可能将庆阳侯之子欺辱良家妇女的丑事捅出去,到时候事情更加不好收场。 因此,在穆圭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李顺和荆烈交给庆阳侯府处置,撇清县衙的关系,至于他们二人落入庆阳侯手中是死是活,可就与他们县衙无关了。 此时穆圭就在县衙后堂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着门口的方向,就等着庆阳侯府派人来将荆烈提走。 他没有等多久,一名差役就慌慌张张跑来后堂,结结巴巴道:“大人,不好了,县衙外……外面来……来人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一看差役慌乱成这副模样,穆圭心中很是不悦,“是庆阳侯府来人了吗?” “不……不是!”差役头摇得像拨浪鼓,面色越发慌乱,“是……是金吾卫,足足有几百号人,大人还是出去看看吧。” 一听说是金吾卫来了,还有几百号人,穆圭不由微微一愣。 金吾卫负责京城巡查警戒之事,也有缉捕盗匪之责,不过与洛阳县衙一向是各司其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来他们洛阳县衙,还当真是头一次。 虽然穆圭不知道金吾卫为何而来,不过既然人家已经上门了,穆圭也不好躲着不见,只能大步匆匆往县衙大门走去,想当面问清金吾卫的来意。 穆圭还未走到县衙大门,就看到前院密密麻麻站满了金吾卫,看得他头皮不由一阵发麻。 他刚刚开口询问这些金吾卫的带队军官是何人,眼角就瞥见县衙大堂内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负手而立,眼睛望着大堂正上方“明镜高悬”的牌匾,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冷笑。 而这名年轻人的身后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上穿着的还是金吾卫校尉的军服,只是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态度很是谦恭。 穆圭虽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是从金吾卫对他的态度猜到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一看就不是自己能够招惹得起的人物。 一想通这一点,穆圭脸上当即堆满笑容,对着年轻人拱手陪笑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不知来我洛阳县衙又有何贵干?” 年轻人自然就是萧恪,虽然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出面,洛阳令无论如何都得卖给自己一个面子,放了荆烈。 不过既然此事涉及到太后的娘家,龙璟的母族,他自然就不介意扩大事态,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最好闹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地步,搞搞龙璟的心态都好。 于是乎,萧恒给他的金牌就派上了用场,金吾卫的人一看大将军胞弟亲自出面,又拿着大将军的金牌,很痛快就调拨给萧恪五百兵马,跟着他一起来洛阳县衙。 虽说县衙的差役要他们在门外稍等片刻,自己去通报县令穆圭,但萧恪可没跟他们客气,直接带兵强行闯进县衙,那些差役也不敢阻拦。 如今洛阳令穆圭来了,面对自己的无理,也得好声好气跟自己说话,萧恪也不由感慨权势当真是个好东西。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恪也回过身,对着洛阳令穆圭淡淡一笑道:“在下萧恪,官拜龙骧将军,爵封武阳侯,领徐州大都督。” 一连串头衔听到穆圭头皮又是一阵发麻,这里面随便单拿出任何一个头衔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高山仰止般的存在……等等,他叫什么? 萧恪! 穆圭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身为洛阳令,他对京城那些主要权贵的背景自然是烂熟于心,当然知道大将军萧恒的弟弟就叫萧恪! “原来是萧……武阳侯,下官失敬了,请武阳侯恕罪!” 知道萧恪的身份,穆圭只觉得两条腿抖得厉害,险些站都站不稳,想到萧恪带着这么多金吾卫上门,心中越发惶恐。 好在萧恪并不像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只是笑笑道:“穆县令,其实我今日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一下穆县令。” “武阳侯言重了,武阳侯的事就是下官的事,下官无论如何都要帮武阳侯办到。”穆圭根本没有问是什么事就满口答应,毕竟对方可是大将军的弟弟,就是他看上自己新娶的那房小妾,自己都得亲自送去他府上。 萧恪又笑笑,淡淡说道:“是这样子的,我有一个贴身护卫,名叫荆烈,他今天突然不见了,有人告诉我他被穆县令的人带走了,我想问下穆县令有没有这一回事。” 一听到“荆烈”这个名字,穆圭脑袋瞬间“嗡”的一声懵住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到,一个胆敢跟官府作对的莽汉,怎么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萧恪的贴身护卫。 带着这丝疑惑,穆圭小心翼翼陪笑着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下官听说这个荆烈是一个独来独往的江湖人士……” “怎么?我找什么人当贴身护卫还要跟你们洛阳县衙通报一声?”萧恪似笑非笑,神色很是玩味。 “下官不敢!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误会,下官这就将人放了。”一听萧恪语气不对劲,穆圭顿时吓坏了,立即唤来差役,要他们立即去大牢将荆烈带来。 虽说他之前已经答应将荆烈交给庆阳侯府,但现在萧恪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太后的娘家人再牛,也无法跟大将军的亲弟弟相提并论,两边分量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很快,几名差役就将五花大绑的荆烈带了过来,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好在身上没有什么伤痕,看得出没受过什么刑。 倒不是这些官差心慈手软,而是荆烈虽然被关起来,整个人却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这些官差谁也不敢靠近他,更不敢对他用刑。 此刻,当他们知道荆烈竟然是萧恪的贴身护卫,一个个都不由一阵后怕,庆幸自己没有对荆烈动刑。 看到荆烈没事,穆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荆烈有个什么好歹,萧恪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只是看着荆烈不仅人被绑着,手脚还都带着镣铐,穆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当即喝令道:“你们这些混蛋,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给荆护卫松绑去掉镣铐。” 差役哭丧着一张脸,他们想告诉穆县令,这个荆烈力大无穷,若是不用镣铐,他们根本制不住他,但一看他们县令大人黑着脸,哪里还敢多嘴,乖乖上前给荆烈松绑去除镣铐。 倒是荆烈听穆圭叫他荆护卫,有些一脸茫然。 跟随萧恪一起来的孙剑见状,担心荆烈说漏嘴,当即跑上前,附在荆烈耳边跟他轻声耳语了几句。 随后,荆烈有些不敢相信看向萧恪,神色很是复杂。 因为萧修之事,他看每一个萧姓之人都很不爽,因此那日一听萧恪自报家门他当场就没给萧恪什么好脸色。 可他没想到,当他落难之时,萧恪竟会不计前嫌赶来救他。 萧恪看荆烈没什么事,脸色也好了不少,对穆圭笑道:“我这个护卫脾气有点大,若他有什么得罪穆县令的地方,希望穆县令多多担待。” 穆圭有些受宠若惊,连声说道:“武阳侯言重了,都是自己人,我手下这些差役也有不对的地方,还希望荆护卫不要怪罪。” 萧恪又笑笑,随后话锋一转,淡淡说道:“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要穆县令帮忙。” “武阳侯只管讲,下官一定帮忙办到。”穆圭也不多问,先一口应承下来再说。 萧恪看了穆圭一眼,脸上笑容尽敛,淡淡说道:“我还有一个义妹,姓李,前几日被庆阳侯贾庆之子贾信欺负了,我想要穆县令帮我义妹做个主,将贾信缉拿归案。” 穆圭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凝固了,他看着满院子的金吾卫,终于明白萧恪为什么要带上这么多金吾卫一起跟来了。 第16章 上门要人 三年前大将军萧儁遇刺身亡,长子萧恒接任其父大将军一职,继续执掌朝廷大权,把持朝政,引起了不少朝臣的不满。 当时的门下侍中杨济与虎贲卫将军龚恺密谋诛杀萧恒,归还大政于宁惠帝龙璋,谁知事情败露,最终萧恒不仅夷灭了杨济和龚恺,还不顾满朝文武百官反对,以失德为由废掉宁惠帝,拥立年仅十六岁的龙璟为帝。 谁也没想到皇位最终会落在龙璟身上,要知道他的母妃贾氏当年不过是陈淑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只是一次先帝留宿陈淑妃宫中,陈淑妃因来了月事身子不便,就要身边的一个宫女贾氏代替自己侍寝。谁知就这一次,贾氏就怀上了龙种,诞下皇子龙璟,自己也因此被先帝封为才人。 只不过先帝子嗣众多,龙璟因为母妃出身不高,在诸多皇子中并不显眼,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萧恒才不顾文武百官非议,力排众议执意拥立龙璟为新君。 龙璟即位称帝,他的母妃贾氏也由一个位份最微末的才人,一跃成为了大宁身份最尊贵的皇太后,她的娘家人也因此鸡犬升天,连她那个屠户出身的哥哥贾庆都被封为庆阳侯,赏赐良田美宅无数。 大多数人都是一朝得势,就不免变得膨胀,贾家人也是如此,他们苦了几辈人,突然一夜之间成了皇亲国戚,想要继续不忘初心安分守己多少有些难为人。 一开始他们也只是小打小闹,做事也不敢太过分,不过后面发现官府根本不敢管他们,也就渐渐越发放肆起来了,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 尤其是贾庆的儿子贾信,仗着自己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当今皇上的表兄,一向胡作非为,无所顾忌,尤其性好渔色,不知祸害过多少良家女子,只是因为他的身份,官府根本不敢过问,他也因此越发肆无忌惮。 那日他跟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出城打猎,李顺的妹妹李柔在附近的河边浆洗衣服,贾信见色起意,在那些狐朋狗友的挑唆下,就要当众对李柔欲行不轨,正好被回家探亲的李顺撞见,便出手将贾信给狠狠暴揍了一顿,以至于贾信身受重伤,最后是被人抬回家中的。 贾庆一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打成这样,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找到洛阳县衙,给洛阳令穆圭施压,要他们尽快将李顺捉拿归案。 在他们的一再过问和施压下,穆圭说他们已经抓到了李顺的同伙,要贾庆派人去县衙提人。 只是不知为何,贾庆派去的家丁已经出门有一段时间了,却迟迟不见将人给带回庆阳侯府。 就在贾庆还在府中苦苦等待之际,一个下人却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贾庆洛阳令穆圭带着一大群官差来了,此刻他们就在庆阳侯府大门外。 贾庆一听更加困惑不解,不明白穆圭明明叫自己派人去县衙提人,怎么现在却又亲自带着官差来他府上。 带着这股疑惑,贾庆匆匆赶到大门口,果然看到洛阳令穆圭就站在台阶下,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官差,更有不少好事的百姓远远围观,对着他们侯府的方向指指点点。 贾庆看在眼里,不由面色一沉,心中顿时很是不悦,不明白穆圭为什么搞得这么大张旗鼓,他就怕自己儿子犯下的那点龌龊事人尽皆知,丢尽他们贾家的颜面。 他当即快步走下台阶,拉着一张老脸,没好气道:“穆县令,你带着这么多官差来我府上,是什么意思?” 穆圭怎么会看不出贾庆的不悦,若是平时,他早就赶紧满脸堆笑赔不是了,毕竟得罪贾庆就是得罪太后和皇上。 只是现在穆圭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虽然空无一人,但他知道有一双眼睛此刻一定在后面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是自己有半点退缩之意,可就不是丢乌纱帽这么简单了。 一想到这一点,他也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板起一张脸,打着官腔说道:“下官参见庆阳侯,庆阳侯息怒,下官也是为了公事而来,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庆阳侯莫要见怪。” 一听穆圭这么跟自己说话,贾庆心中更加火大,冷哼一声道:“我儿被人打成重伤,至今还下不来床,你们县衙不去捉拿凶犯,跑来我们庆阳侯府做什么?” 穆圭又看了一眼身后,一咬牙,沉声道:“下官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有人告诉下官,说此事皆是因令公子欺辱良家女子而起,因此下官特意登门来请令公子去一趟县衙,好让下官开堂审理清楚。” 穆圭的声音并不多,但足以让那些围观的百姓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引得一片哗然,不少人纷纷面露愤慨之色,毕竟他们对贾信的恶行也多多少少都有耳闻。 贾庆一脸错愕,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县令居然敢来他的庆阳侯府捉拿他的儿子。 只是看着围观的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贾庆更加感觉脸上挂不住,心中不由一阵无名火起,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穆圭,恨声道:“穆圭,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找我儿的麻烦。” 穆圭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是堂堂京城父母官,如今贾庆竟然当着这么多差役和百姓的面对他直呼姓名,穆圭也感觉自己脸上挂不住,想到躲在暗处观察的萧恪,穆圭也难得硬气一回,对着贾庆冷声说道:“庆阳侯,下官也是公事公办,希望你不要为难下官,让下官难做。” “啪!” 贾庆终于忍无可忍,盛怒之下抬手一个耳光重重扇在穆圭脸上,随后面色铁青朝穆圭大吼道:“没点眼力劲儿的的东西,给我滚!” 眼见堂堂洛阳令竟然当众挨了一个耳光,在场的差役和围观的百姓无不哗然,穆圭自己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只觉得一阵火辣辣的疼,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羞愤。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上门要人是自讨苦吃,可没想到贾庆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像是羞辱一条狗一样来羞辱他。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穆圭也索性彻底豁出去了,他怒视着贾庆,冷声道:“庆阳侯,虽然下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你如此折辱我,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穆圭不提皇上还好,一听到皇上,贾庆反而越发有了底气,冷笑一声道:“别忘了,当今太后是我的亲妹妹,就连皇上见到我都得叫我一声舅舅,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来带走我贾庆的儿子,还不快滚!” 穆圭后退几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贾庆,再一次追问道:“下官也是公事公办,若是庆阳侯执意不肯交出令公子,就不要怪下官带人强行闯进贵府拿人了。” “我看谁敢!” 一听穆圭竟然敢威胁要强闯自己府邸,贾庆也彻底怒了,大手一挥,身后顿时出现了几十名手持棍棒的家丁,牢牢堵住大门,与门外的差役隔空对峙。 贾庆看着穆圭,虽然他不知道穆圭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找他们庆阳侯府的麻烦,但他还是一脸得意对着自己身后的家丁大喊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谁敢踏进我们庆阳侯府半步,你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人算我的。” 看着眼前的贾庆和手持棍棒的家丁,穆圭脸上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轻轻说了一句:“庆阳侯,这可是你自找的。” 就在贾庆还在想着此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庆阳侯府门外的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贾庆循声望去,只见大群金吾卫朝着他们庆阳侯府的方向奔来,当即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第17章 以势压人 不多时,五百名金吾卫就冲到了庆阳侯府大门外,将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庆阳侯府的家丁看着眼前一个个人高马大的金吾卫,都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心中更是一阵发怵。 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对上官差还凑合,要是真跟金吾卫打起来,只有跪地挨打的份儿。 贾庆也是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当即怒气冲冲厉声质问道:“穆圭,你到底想干什么,怎么把金吾卫给叫来了!” 穆圭根本没有理会贾庆的意思,反而拨开金吾卫快步走到萧恪面前,故意叹了口气道:“武阳侯,下官已经尽力了,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庆阳侯就是不肯配合,让我们带疑犯贾信回县衙问话。” 萧恪淡淡一笑,转而对一旁的金吾卫校尉说道:“孟校尉,你也听到了,疑犯逞凶拒捕,县衙的差役都奈何不得,你们金吾卫是不是该帮帮穆县令呀。” 孟校尉点点头,随后看着那些堵住大门的家丁,厉声喊道:“金吾卫奉命缉捕疑犯,胆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胆敢阻挠者,格杀勿论!” 五百金吾卫举起手中的刀枪一齐高喊道,吓得那些家丁都下意识后退几步,两条腿也吓得不住哆嗦。 “慢着!你们金吾卫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敢来此撒野!”贾庆见状也急了,赶紧跑到萧恪面前,厉声怒斥道。 萧恪看了贾庆一眼,微微一笑,道:“我知道,这里是庆阳侯府,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贾庆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穆县令和金吾卫要捉拿的贾信还是当今皇上的表兄。” “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还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就不怕皇上和太后问罪吗?”贾庆见萧恪竟敢直呼他名讳,不由勃然大怒,要知道自从他的外甥登基为帝,哪怕是朝中高官,跟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萧恪还真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出言不逊的人。 萧恪看着贾庆,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淡淡反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听萧恪这么一说,再看洛阳令穆圭和金吾卫的孟校尉对萧恪毕恭毕敬的态度,贾庆就是再狂妄和嚣张也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份不简单了,气势一下子弱了几分,迟疑了片刻,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萧恪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一旁的洛阳令穆圭好意提醒贾庆:“庆阳侯,我们大宁只有一位武阳侯哦!” 贾庆再次一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收缩,一脸不可置信看着萧恪,喉结滚动几次,就是说不出半句话。 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一个多月以前,有官员弹劾他们贾家横行不法鱼肉百姓,他的外甥皇帝特意找他去御书房谈话,警告他要收敛一些,别让自己难做,还特别警告他,若是被萧家的人盯上,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他。 他很清楚自己的外甥不是在随便吓唬他,因为他知道龙璟虽然贵为天子,但却处处受制于萧家,如果自己真的惹到了萧家的人,还当真会凶多吉少。 因此,那日贾庆一回到家,就派人搜罗来洛阳城中萧家人的资料,为的就是不招惹到这些萧家人,免得到头来自找麻烦。 此时经穆圭这么一提醒,他也终于想起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萧恒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叫萧恪,他的爵位就是武阳侯…… 一想明白萧恪的身份,贾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就要当场昏厥过去。 想到他们还是冲着自己的儿子来,贾庆心中更加慌乱,连忙满脸赔笑道:“萧……武阳侯,刚才是我老眼昏花,没有认出你来,实在是失敬失敬……外面站着说话不方便,不如移步到我府上,坐下慢慢说?” “不必了,我今日之所以出现在这里,都是因为你的儿子贾信欺负了我的义妹李柔,我是来替她讨个公道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萧恪是一点面子都不肯给贾庆。 一听儿子调戏的那个女人竟然是萧恪的义妹,贾庆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昏厥过去,心中更是恨得滴血,自己儿子调戏谁不好,非要去调戏萧恪的什么义妹。 不过贾庆似乎全然忘了,就是自己对儿子的不加管束和一再纵容,才让贾信小小年纪就如此无法无天的。 “都怪我教子无方,不过武阳侯……”事到如今,贾庆只能继续舔着脸陪笑道,“你看我那个不肖子已经挨了一顿打,现在还下不了床,想来他也长教训了,要不就放过他这一次吧,我们愿意赔给令妹一笔银子,作为给她的补偿……” “怎么,你们贾家觉得我萧恪缺那几个钱吗?”萧恪冷冷一笑,“我听说你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长得有几分姿色,不如我也找几个人去非礼她,到时候我再赔你点银子,如何?” 萧恪话说得很难听,贾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发作。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冷笑,他们贾家之所以敢在外面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不就是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官府奈何不了他们吗?如今遇上自己这个来头更大的人,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尝尝被人以权势欺压的滋味了。 不过说真的,萧恪越来越发现权势真的是个好东西了,怪不得都说权力是男人的烈性春药。 此时萧恪也懒得再理贾庆,直接要孟校尉带着金吾卫强行闯入庆阳侯府去捉拿贾信。 贾庆面色阴晴不定,犹豫了好久,终究还是不敢阻拦,他也看出来了,萧恪根本不给他面子,若是自己强行阻拦,不仅救不了儿子,只怕最后连自己都没什么好果子。 为今之计,也只有让金吾卫的人先带走儿子,自己马上进宫去见见皇上和太后,求他们出面去救自己儿子…… 金吾卫进入庆阳侯府没多久,就将衣衫不整的贾信给架了出来,原来贾信虽然因为受伤卧床不起,却还是色心不死,当金吾卫闯进他的卧房时,竟看到他躺在床上跟一个丫鬟苟且…… 附近的百姓没有几个没吃过贾信的苦头,如今见他如此狼狈模样,不由纷纷拍手叫好,看萧恪的眼神也有一些不一样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今天若不是有这个武什么侯在,县衙和金吾卫的人根本不可能带得走贾信。 有些人更是从萧恪几个人的对话中听出一些端倪,知道萧恪是大将军萧恒的亲弟弟,虽然很多读书人都说萧家人把持朝政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们眼睛不瞎,从今天的这件事上,就能看出谁在欺压他们百姓,又是谁在帮他们老百姓出头。 第18章 一时失言 “妹妹,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信儿呀,要是他有什么好歹,我也不活了!” 龙璟人还未踏进慈寿宫的大门,远远就能听到自己舅舅贾庆嚎啕大哭的声音,不由眉头一皱,但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往里走去。 本来他好端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太后却派宫人找到他,说有急事要跟他商议,请他务必去一趟慈寿宫。 龙璟多年来都是跟贾太后在后宫相依为命,母子二人感情甚笃,一听说母后有急事找自己,龙璟便立即放下手头的事,匆匆摆驾慈寿宫。 只是此刻在慈寿宫外就听到舅舅贾庆的声音,龙璟不由一阵头大,猜到十有八九又是贾家的人在外面惹上了什么大麻烦,现在跑来求自己和母后帮他们擦屁股。 其实龙璟自己对舅舅贾庆和贾家也有些不满,他们这些人对大宁无尺寸之功,但自己还是念在他们是母后娘家人的份上,不仅封了贾庆为侯,还赏赐给他们大量的良田美宅。 龙璟不敢奢求他们为大宁建功立业,只要他们能够安分守己就好,可谁知贾家上下都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作威作福,肆意妄为,不知招致多少文武百官的非议,自己又收到了多少揭发检举他们的奏折。 龙璟何尝没想过惩治贾家,给群臣和百姓一个交代,可每次贾庆都找到太后说情,而太后又偏袒贾家,反过来又劝龙璟网开一面,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时间一长,不少大臣和百姓都觉得,贾家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与皇上的放任和纵容不无关系。 一想到这些,龙璟心情就很是烦躁,他每日跟萧恒还有他的党羽斗智斗勇已经很耗费心力了,偏偏贾家的人也不让他省心,一天到晚尽给他找麻烦,偏偏母后又袒护他们,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皇上驾到!” 一听殿外宦官的尖声通报,贾庆顿时眼前一亮,慌忙望向殿门的方向,果然看到一脸冷峻的龙璟匆匆走进殿内,当即冲龙璟干嚎一声,神色激动道:“皇上,你可一定救救信儿呀!” 龙璟目不斜视,看也不看鬼哭狼嚎的舅父贾庆,而是上前几步,弯腰拱手给太后行了一礼:“儿臣参见母后。” 贾庆见龙璟对自己视而不见,一时也很是尴尬,傻傻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知子莫若母,贾太后见自己儿子对自己大哥不理不睬,也猜到他心中有气,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来求自己帮忙,要救的人还是自己的侄子,她不可能对此不管不顾的。 “皇上,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派宫人去叫你前来,是为了你那个不成器的表兄的事,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出面,你就再帮你舅舅这一次吧,今后我一定要你舅舅好好管教你的表兄,不许他再在外面胡作非为。”事到如今,贾太后也不好再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直接开门见山,陈明要害。 龙璟面无表情,心中却在不住冷笑,因为类似的话他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说要痛改前非,可之后还不是继续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 龙璟甚至觉得,贾家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与母后的一再包庇不无关系。 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跟太后说话,只是看了舅舅贾庆一眼,冷声问道:“说吧,朕的好表兄又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 贾庆哪里听不出龙璟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面色更加尴尬,但为了自己儿子,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若是一般的事,老臣也不敢来麻烦皇上,只是这次信儿惹上了大麻烦,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只有皇上出面才能救得了他。” 龙璟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看着自己的舅舅贾庆,冷笑着问道:“是吗?他招惹到了谁?” 贾庆低着头不敢面对龙璟的目光,只是低声嗫嚅着说道:“是……是萧……萧恪!” 萧恪! 一听到这个名字,龙璟面色当即微微一变,眼神也瞬间变得凝重和深沉。 他沉吟片刻,深深看了一眼贾庆,沉声说道:“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贾庆不敢隐瞒,当即将自己儿子因为调戏李柔被李顺打伤,而萧恪声称李柔是他的义妹,亲自领着洛阳令穆圭和金吾卫的人跑到庆阳侯府上捉拿贾信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龙璟听完又是一阵默然不语,他当然不相信世上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贾信随便调戏一个女人就调戏到了萧恪的义妹头上…… 但是现在既然萧恪突然跳出来,打着要为自己义妹讨公道的旗号,大张旗鼓领着洛阳县衙和金吾卫的人上门捉人,目的绝不简单,很难说此举是不是得到了萧恒的授意,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龙璟甚至怀疑萧恪这么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无足轻重的贾信,他和萧恒真正想要对付的人说不定是自己,贾信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不论如何,自己绝不能趟这浑水,免得落人话柄,平白无故给了萧家兄弟一个对付自己的口实。 “舅舅,朕记得一个多月前,朕在御书房亲口告诫过你,要你们贾家上下收敛一些,否则一旦被萧家盯上,到时候谁都保不了你们。”龙璟看着贾庆,冷冷一笑,“可是现在看来你和贾家并没有将朕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被萧恪带人找上了门,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朕也帮不了你们。” “皇上,老臣真的知道错了,你就最后帮老臣这一次,救救信儿吧,老臣今后一定好好管教他,绝不会再让他在外面惹是生非。”贾庆也知道事情不好办,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扑通”一声跪倒在龙璟面前,老泪纵横,苦苦哀求。 眼看自己兄长一大把年纪哭成这般模样,贾太后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便在一旁帮腔道:“皇上,我也知道信儿这次闯下了大祸,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舅舅唯一的儿子,你也不希望你舅舅一大把年纪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吧,你就帮他们这最后一次吧,若是他们今后还是不知悔改,哀家也不再管他们的事了。” “母后,不是儿臣不愿意帮舅舅。”龙璟叹了一口气,面色也很是无奈,“但母后也知道,朕虽然名义上是大宁皇帝,但如今朝中大事都是谁说了算,即使朕开得了这个口,萧家也未必给朕这个面子,买朕的账。” 贾太后如何不知道自己儿子的难处,也不由叹了一口气,神色很是无奈。 眼见连太后也不再帮自己儿子说情了,贾庆不由有些急了,情急之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说道:“皇上,就算你不念在甥舅一场的份上,也想想老臣这三年来为皇上办过不少事,别的不说,老臣在荥阳县的鸿川庄园,不就借给陛下蓄养……” “住口,若是再敢胡说八道,休怪朕不念甥舅之情!”龙璟面色大变,当即大声喝止贾庆,不给他再继续说下去,同时目光很警惕望了一眼殿外的方向,见没有宫人注意到这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随后目光看向贾庆,目光又陡然变得严厉不少。 贾庆也自知失言,吓得慌忙低下头,不敢再说一个字。 太后也狠狠瞪了贾庆一眼,心中很是不安,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做事一向小心,因此有些担忧他会对自己大哥不利。 只是她刚要说点什么,龙璟却突然缓缓开口说道:“贾信的事我会帮你想想办法,不过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若是再敢在其他人面前提起鸿川庄园的事,就不要怪朕不客气。” 贾庆哪里听过龙璟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一抬眼又看到龙璟骇人的眼神,吓得身体一个激灵,忙不迭连连点头。 不管怎么说,皇上愿意帮自己救出儿子就好。 只是一想到鸿川庄园,贾庆心中也就很快释然了,毕竟自己冒着夷灭三族的危险帮着皇上瞒天过海,他没理由不帮自己这点小忙。 第19章 酒楼聚首 “聚星楼”是整个洛阳城最有名的酒楼,尤其是他们酒楼的“醉春香”更是名满京城,虽然卖价不菲,但每日都有数不尽的酒友食客慕名纷至杳来,只为一品“醉春香”的醇美。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酒楼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酒楼的伙计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整个一楼大堂到处都弥漫着酒菜浓郁而诱人的香气,嘈杂的说话声。 但在三楼的一个雅间内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场景,正中间的大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无一不是“聚星楼”的招牌菜,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教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但雅间内坐着的四个人,谁都没有动筷子,尤其是孙剑和李顺,显得很是拘谨局促。 他们这些武馆子弟给人做护卫一年也才挣十两银子不到,“聚星楼”根本就是他们平时路过也不敢多看一眼的地方,他们刚刚也偷偷问过上菜的伙计,知道这一桌酒菜竟然差不多要上百两银子,完全惊掉了他们的下巴。 李顺更不用说了,那日他打伤贾信,自知闯了大祸,便打算去武馆跟师傅孙彪和与自己情同兄弟的孙剑道个别,再去官府投案自首。 可孙剑却觉得贾家和官府是绝不会放过李顺的,便劝李顺找个地方躲起来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去了再从长计议。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他们意外得到了萧恪的仗义相助,不仅官府不敢再找李顺的麻烦,连作恶多端的贾信也在萧恪的施压下被关进了大牢。 李顺虽然不明白他们与萧恪非亲非故,萧恪为何会如此卖力帮他们,但他知道,自己和妹妹欠了萧恪一个天大的人情,恐怕自己穷极一生也未必还得清。 可如今萧恪不仅绝口不提回报,反而在京城最有名的“聚星楼”为他们三个接风洗尘,一顿饭就要花掉自己十几年的收入,他心中如何过意得去,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恪面前,红着双眼哽咽道:“恩公对我李顺恩重如山,岂敢再让恩公如此破费。” 萧恪起身上前扶起李顺,又看看始终没有动筷子的孙剑和荆烈,淡淡一笑道:“你不要想太多,哪怕只是我自己一个人来聚星楼吃饭,也是点这么多菜的,你们就当沾了我的光,该吃吃该喝喝,不用跟我客气。” 虽说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但以萧恪今时今日的身份和地位,省钱是不可能省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省钱的。 萧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几个人终于动起了筷子,不得不说,聚星楼的酒菜贵是贵,但厨子的厨艺确实不错,“醉春香”更是一绝,四个人推杯换盏,吃得好不痛快。 趁着酒足饭饱、酒酣耳热之际,萧恪看着另外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既然你们跟我如此投缘,不如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当护卫吧,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三人闻言都不由微微一愣,还是李顺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再次起身跪倒在萧恪面前,拱手正色道:“若是没有恩公,恐怕我李顺只能远走他乡,一辈子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若是恩公不嫌弃,我愿做恩公的护卫,为恩公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错!确实是个知恩图报的耿直汉子,自己没有帮错人。 萧恪哈哈一笑,起身扶起李顺,同时不忘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李顺 统率:66 武力:82 智力:71 政治:53 魅力:76 道德:高 好感:极高 人物评级:a 萧恪暗暗点头,82的武力值也可以了,对付一般的蟊贼刺客绰绰有余。 孙剑看李顺二话不说就拜入萧恪麾下,也不由微微有些心动。 他虽然是镇远武馆的少馆主,但看着自己父亲明明一身好武功,却只能天天笑脸迎人,谁也不敢得罪,心中早已经对将来接掌武馆没了多少兴趣。 而萧恪的为人他都看在眼里,若是自己跟了他,他必然不会亏待自己,总比回家当一个处处受气的武馆馆主强。 想到此处,孙剑便不再犹豫,也起身拜倒在萧恪面前,拱手正色道:“承蒙萧公子看得起,我孙剑也愿做萧公子的护卫,为萧公子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恪笑笑,也上前扶起孙剑,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 人物:孙剑 统率:67 武力:85 智力:73 政治:58 魅力:78 道德:高 好感:高 人物评级:a 不错,又是一个a级的高手,武力值还略高李顺一点。 不过萧恪还是将目光投向一直喝酒不语的荆烈,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其实说到底,他做这么多事,追根究底就是为了招揽到荆烈,毕竟在自己的武力值没有提升上去之前,若是有荆烈护卫在自己左右,根本没人近得了自己的身,伤得了自己一根毫毛。 荆烈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看了萧恪一眼,随后沉声说道:“萧公子,这次是你救了我,我荆烈欠了你一条命,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只是我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恐怕不能给你当这个护卫了。”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被荆烈拒绝的那一刻,萧恪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不过他也不好强人所难,还是大度一挥手,笑笑道:“人各有志,我能理解,来来来,喝酒!” 看着萧恪毫不介怀的模样,荆烈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若萧恪不是姓萧,又刚好是那个萧修的族侄,单凭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也值得荆烈誓死追随,以命相护。 可他生性耿直,容易认死理,当初萧修害得他不仅没有考上武进士,还被剥夺了武举人身份,气得他当场就发誓此生与姓萧的都不共戴天,如今叫他违背誓言去为萧恪效力,多少有些难为他了。 此时孙剑敬了荆烈一杯酒,问道:“荆大哥,你既然不愿意给萧公子当护卫,不知道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荆烈仰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这次进京参加武举本来就是我老娘的意思,他希望我可以考个武进士或者武状元回去,她也好给我那个死了十几年的老爹一个交代……可是现在,唉,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去见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萧恪心中突然明悟,荆烈之所以不愿意给他当护卫,并不仅仅是因为放浪不羁爱自由,还因为萧修之事始终心存芥蒂,因此无法说服自己为他效力。 不过若是如此,那事情反倒是好办了。 萧恪也拿起酒杯敬了荆烈一杯酒,随后也不避讳,直接问道:“荆兄弟,你可否告诉我,你与我叔父萧修之间有什么过节,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荆烈也没想到萧恪问得如此直白,一下子愣住了,不过看着萧恪真挚而关切的目光,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没好气说道:“还能是什么事?无非就是我不愿意改姓萧呗!” 萧恪闻言不由一怔,他原本以为是荆烈跟萧修之间有什么私怨,又或者是涉及到什么科举舞弊,可没想到实际的原因却是如此让人哭笑不得。 “荆大哥,你也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呗。”孙剑闻言也很是不解,便催荆烈继续说下去。 荆烈又仰天喝了一口闷酒,有些无语道:“第一日考完长跺(即远距离徒步射箭)、马射(即骑马射箭)、马枪(即马上功夫),萧修见我三项都考得不错,晚上便派人偷偷找到我,说想要收我为义子,我哪里肯答应,萧修派来的人便说要我等着瞧。” “我当时也没多想,第二天去参加步射穿扎(即射箭穿透铠甲)、翘关(即举重)和负重(背五斛米行走二十步)三项考试时,萧修也没有为难我,可谁知到了第三天考才貌之时,他却突然说我辱骂朝廷,不仅将我赶出考场,还要兵部革除了我武举人的功名,终身不得再参加武举。” 荆烈越说越气愤,又是仰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恪恍然大悟,怪不得荆烈明明只是与萧修一个人有仇,却恨上所有萧姓之人,原来其中还有如此曲折。 不过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萧恪倒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于是便上前轻轻拍拍荆烈的肩膀,正色道:“荆兄弟,你放心,这件事是我们萧家有错在先,我一定会为你做这个主,我会帮你恢复武举人的功名……只是今年武举已过,进士名单已经张榜公布,不可变更,你若是还想再考武进士,也只能等三年之后了。” 荆烈怔怔看着萧恪,他倒不是为今年不能考上武进士而遗憾,而是想的是,萧恪真的会愿意为了帮他这个萍水相逢的粗人,不惜去得罪自己的叔父吗? 第20章 兄弟密谋 萧恒也没有想到,自己上次就是提了一嘴,萧恪这么快就上门了。 因为朝廷大权都掌握在萧恒手中,实际天下政令都出自大将军府,而之前萧恪为了表示自己反对萧恒凌驾于天子之上的态度,从不踏入大将军府半步。 如今萧恪终于愿意登门来见自己,对于萧恒而言,自然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因为这意味着萧恪终于放下了对自己这个兄长的成见,彻底转变了想法,愿意跟自己一道为萧家开创千古帝业。 连萧恒的妻子王婧也很为萧恪的到来而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夫君一直在为兄弟二人政见不合而烦心,如今眼见他们兄弟和解,自然也由衷为自己夫君开心,为此她还特意吩咐府里的厨子准备各式各样的拿手好菜,以便好好款待难得上门一次的萧恪。 不过准备酒菜也需要一些时间,趁着这个空隙,萧恒将萧恪领去自己的内书房,有些事他想好好跟自己弟弟聊一聊。 大多数高官府上都会有内外两个书房,外书房更多的时候是一个见客谈事的地方,而内书房才是主人真正起居读书的地方,一些重要的文书也都是存放在内书房,因此一般来说,除非是主人的至亲或是心腹,否则是绝不能踏入内书房半步的。 尤其是萧恒如今执掌天下大权,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内书房就是大宁最高禁地,府上任何人没有他的准许都不能踏入半步,就连里面的卫生都是由他的妻子王婧领着最亲信的贴身丫鬟霜儿来收拾,其他下人根本不能靠近半步。 而如今萧恒将萧恪带去内书房谈事,这何尝不是对萧恪的一种信任,表明自己这个兄长对弟弟毫不设防。 兄弟二人在书房内各自落座之后,很快就有丫鬟端来两杯热茶,分别放在两人旁边的案几上。 萧恒端起自己手边的那杯热茶,用茶盖轻轻拨弄了一下上面漂浮的茶叶,又吹了几口气,待茶水凉了一些,这才送到嘴边细品起来。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大哥这是要自己先开口,便笑笑道:“大哥怎么不问问春猎之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萧恒放出茶杯,看了萧恪一眼,也笑笑道:“怎么,大哥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 萧恪还是笑笑,突然话锋一转,顾左右而言其他:“大哥听说我带着洛阳令穆圭和金吾卫的人上庆阳侯府抓人之事了吗?” 萧恒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闹得满城风雨,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正如萧恪最初预料的那般,大将军的弟弟亲自带着县衙官差和金吾卫士兵上堂堂国舅爷的府上抓人,别说大宁朝,就是放眼历朝历代,也是亘古未有之事,最后自然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上至朝中高官,下至贩夫走卒,大家对此都是议论纷纷,就想看看此事最后会如何收场。 不过也有人认为萧恪与贾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兴师动众去对付贾家,很难让人不怀疑萧恪是不是得到了大将军萧恒的授意,明面上是在整治贾家,实际上是在借题发挥,真正要针对的是贾家后面的太后甚至是皇上。 就连萧恒在朝中的几个亲信也跑来大将军府问过萧恒,萧恪此举是不是萧恒在背后指使,目的就是打击外戚势力,削弱皇上的支持力量。 萧恒对此的态度却是未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也不派人去问萧恪,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在合适的时候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的。 萧恪看着萧恒,淡淡一笑道:“不瞒大哥说,我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萧恒静静看着萧恪,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萧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当日柳璇找到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劝大哥你参加春猎之时,我就在想,即使他们在春猎中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你动手又如何,你在朝中还有大量的党羽,你还控制着洛阳城内外的各路军队,他们就算杀了你,也很难阻止我们萧家的报复与反扑。” “但皇上还是执意要请大哥去参加春猎,因此我有理由怀疑,皇上手中很可能秘密掌握有一批谁也不知道的死士或者私兵,为的就是等他们在春猎上得手之后,迅速控制住局势,应对我们萧家的报复和反扑。” 萧恒面色变得很是凝重,尤其当听萧恪说到龙璟可能秘密豢养有一批死士或者私兵的时候,眼神越发深沉,要知道,当年正是他在洛阳城内召集来三千死士,控制住其他将领的家眷,导致这些将领投鼠忌器,无一人敢领兵去皇陵勤王救驾,他们父子发动的政变才能得手。 如今攻守易势,很难保证龙璟不会用这招来对付他们萧家。 “可我在宫中安插了大量的耳目和眼线,并没有发现皇上暗中豢养私兵或是死士的迹象呀。”萧恒皱了皱眉,很是不解望着萧恪。 萧恪淡淡一笑:“大哥,如今整个洛阳城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到处都是你的人,如果我是皇上,我也不会蠢到在你的眼皮底下豢养死士或者私兵呀。” “你的意思是,这些死士或者私兵可能豢养在洛阳城之外?”萧恒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目光再次一沉,“你怀疑贾家有人在暗中帮助皇上豢养死士或者私兵?” 萧恪点点头,沉声道:“没错,因为如今朝廷内外到处都是大哥的人,皇上能够信任和倚仗的人并不多,也就是皇后和太后的娘家,可中书令柳乾虽是皇后的父亲,可他为人一向圆滑,是绝不会拿整个家族做赌注去支持皇上的。” “如此一来,能够全心全意支持皇上的也就贾家了,毕竟他们跟皇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皇上被大哥废了,他们贾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因此,你就故意小题大做,借题发挥,大张旗鼓带着洛阳县衙的官差和金吾卫的人上门抓人,就是为了逼贾家的人去求助皇上?”萧恒这才明白萧恪打的什么主意,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感慨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弟弟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萧恪再次点点头,笑笑道:“大哥,其实贾家帮皇上秘密豢养死士或者私兵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可若是皇上无论如何都要死保贾家,就说明他和贾家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萧恒略一沉吟,随即追问道:“那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萧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贾信作恶多端,我们可以给洛阳令穆圭施压,要他大量搜罗贾信的罪证,公诸于天下,引发民怨沸腾,让贾信到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到时候就看皇上如何应对了。” 萧恪一时默然不语,心中却也不得不承认弟弟这一步棋确实走得毒辣,一下子将龙璟和贾家都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进退两难。 他刚想点头表态,萧恪却在这时又继续补充道:“大哥,除此之外,我们萧家也可以趁机火上浇油,一拉一踩,也趁此机会好好整顿我们萧家。” 第21章 萧家之弊 “整顿我们萧家?此话又是从何说起?”萧恒看着自己弟弟,面色分明有些不解。 萧恪没有回避萧恒的目光,点了点头,随后沉声道:“大哥,你不觉得我们萧家的人在朝廷中占据了太多的位置了吗?” 此话一出,萧恒面色瞬间一沉,看向萧恪的目光也陡然变得凌厉。 萧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到了萧恒的痛处。 当初萧儁遇刺身亡,萧恒上位,以为父报仇为名,大肆在朝中清洗反对自己的官员,空出来的官位都由自己的族人和亲信取而代之,借此牢牢掌控住朝廷大权。 连当时年仅十六岁的萧恪,寸功未立,又是封三品高官又是封侯又是领一州大都督,还不是因为他是萧家的嫡子,萧恒一母同胞的弟弟。 起初这确实有利于萧恒控制朝廷局势,可随着时间一长,也渐渐暴露出很多弊病和问题,萧氏子弟把持了大量的朝中要职,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极大不满,不少世家大族和官员都因此自发站到萧恒的对立面上,反对萧恒专权弄国。 另一方面,萧家子弟也并非个个是人中俊杰,也有不少贪婪愚蠢之辈,他们仗着萧家如今权倾天下,对同僚傲慢无礼,对百姓极尽盘剥,致使更多人对萧家心生不满,甚至还有人对此讽刺过,说“萧氏不消,大宁不宁”。 萧恪之所以今天突然跟萧恒说起这个事,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之前跟荆烈承诺过会帮他出头,更重要的是,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小说和影视剧都没少看,一眼就能看到萧家眼下最大的危机是什么。 权力就像一个巨大的蛋糕,人人都想分而食之,可如果有人却想和自己族人独占这块蛋糕,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染指,那最终必然会导致其他人的群起而攻之,为的就是重新瓜分权力这个蛋糕。 萧恪提醒萧恒不要将朝中大权把持在自己和族人手中,并不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萧恪,对其他萧氏族人没有什么感情,而是他很清楚,如果再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在龙璟那边,到那时萧家失道寡助,离灭亡也就为时不远。 萧家一旦倒台,他萧恪的下场也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哪怕不为萧家的将来着想,他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身家性命,跟萧恒指出萧家目前的弊病和危机,只希望萧恒能够听得进去,亡羊补牢,犹时未晚。 此时,萧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弟弟,似乎是想通过他脸上的神情看穿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萧恪坦然迎视萧恒凌厉的目光,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萧恒能不能听得进自己的劝告,毕竟古代的中国就是一个宗法社会,将血缘和宗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今自己竟然劝说萧恒对族人下手,多少有些离经叛道。 “这些话,是皇后跟你说的?”萧恒看着自己弟弟,目光分明有几分痛心疾首。 萧恪闻言不由一阵错愕,随后有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来是萧恒以为自己又舔狗附体,听信了柳璇的蛊惑,为此不惜置他和族人于不顾。 “大哥,皇后从未跟我说过这些!况且……”萧恪摇了摇头,看了自己大哥一眼,有些无奈道,“况且如果我是皇后,我不仅不会觉得如今萧家人占据了大多的朝中要职,甚至还希望朝中的萧姓高官越多越好。” “这又是为何?” 听到自己弟弟没有再一次被女人蛊惑,萧恒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听完萧恪一番话,不由眉头一蹙,有些不解问道。 萧恪长叹一口气:“大哥,皇后一心只想帮着皇上夺回大权,你想想,萧家在朝中每多占据一个官位,其他世家大族和官员对萧家的不满就会多一分,若是此时皇上暗中向他们许诺,只要他们助朝廷扳倒萧家,到时候空出来的官位和权力,他们都可以分一杯羹,大哥你觉得那些人会怎么选?” 萧恒面色越发凝重,久久沉默不语。 若是其他人跟他这么说,萧恒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别有居心,目的是为了挑拨他和族人的关系,但现在跟他说这番话的人是萧恪,他相信自己弟弟是不会害自己的。 只是一想到要对自己的族人下手,萧恒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狠得下这个心,他一向是一个将亲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况且当年父亲死后,若不是族人的鼎力支持,自己也未必能够这么快就接替父亲的位置,如今若是自己过河拆桥,亏待族人,不仅此生良心难安,死后更有何面目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但萧恪说得也没错,萧家在朝中占据的官位越多,其他世家大族和官员对萧家就越不满,长此以往,这些人迟早都会站在自己和萧家的对立面上,帮着龙璟来对付他,让自己疲于应对,腹背受敌,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一时之间,萧恒陷入两难的境地,内心百般纠结。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只是……唉,都是同宗同源,有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不知过了多久,萧恒终于重重叹了一口气,神色也很是无奈,也只有在弟弟面前,他才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萧恪也知道萧恒的难处,猜到一时半会也很难下得了这个决心,不过如今萧家也还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刻,自己只能以后找机会慢慢再劝了。 不过眼看萧恒已经被他说得有些意动,火候已到,萧恪也终于决定挑明他今天的来意。 “大哥,我知道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让你很为难,不过虽然整顿萧家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但你现在不妨先来个杀鸡儆猴,也让一些族人有所收敛。” “杀鸡儆猴?”萧恒看了萧恪一眼,目光若有所思,“你说的是谁?” 萧恪微微一笑,冷声道:“自然是我们的好二叔,兵部侍郎萧修了!” 萧恒目光不由再次一沉,脸上也多了几分厌弃之色。 第22章 一拉一踩 如果说整个萧家,萧恒对谁最为不满,那无疑就是这个萧修了。 当年因为身为兰陵萧氏家主的萧儁常年征战在外,因为族中的大小事务交给自己的二弟萧修代为处理,他便趁此机会中饱私囊,大肆敛财,引得很多族人对此是怨声载道,可他仗着家主萧儁对他的信任和偏袒,丝毫没有一点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 而当萧儁遇刺身亡之后,家族中不少人都主张由身为萧儁嫡长子的萧恒继任家主,可萧修却在这个时候跳了出来,以萧恒年纪太小为由,用这些年搞来的钱到处拉拢了其他族人支持他当家主,险些让当时的萧家陷入分裂。 好在最后萧家的大多数人都选择站在了萧恒这一边,萧恒才顺利接任了萧家的家主,名正言顺以萧儁继承人的身份出城去说服父亲的旧部继续支持萧家。 事后萧恒也没有秋后算账,反而看在他是自己叔父的份上,将萧修从五品的兵部郎中提拔为三品的兵部侍郎,可萧修还是不知足,甚至还私下跟人抱怨过哪有侄儿比叔父品级还高的道理。 若不是念在同出一族的份上,又有其他族人为他求情,萧恒早就想将他罢官免职,逐出京城了。 现在听萧恪提起萧修,萧恒不由笑笑,有些玩味道:“怎么,他也得罪你了?” 萧恪也不隐瞒,直接将荆烈和萧修之间的恩怨过节原原本本告诉萧恒,听到萧恒面色一阵阴沉。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几日他主动找到我,向我推荐了一批人,说这些人都是弓马娴熟之人,要我重用他们,将他们安插在各路军中,我还奇怪他为何如此热心,原来这些人竟然都是他刚认下的义子!”说到最后,萧恒已经是在不住冷笑,眼神中更是隐隐透着杀机。 萧恪心中暗暗一惊,他之前也有些奇怪,萧修再欣赏荆烈的身手,也没必要非死皮赖脸逼人家管自己叫爹吧,如今听萧恒这么一说,他才知道萧修没有憋什么好屁,认这些义子的目的竟然是想染指军队。 本来萧恒是一个很看重亲情的人,萧恪还在苦苦思索究竟要怎样才能够能够说服萧恒狠下心去惩治萧修,好给荆烈一个交代。 不过现在看萧恒的眼神,萧恪知道不需要自己再多说什么,萧恒自己已经容不下萧修了。 想想也是,萧恒念在萧修是自己叔父的面上,可以容忍他贪赃枉法,甚至可以容忍他在背后讥讽自己,可现在萧修想要染指萧恒手中的军队,已经触及了萧恒的逆鳞,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坐视不理了。 不过,萧恪不介意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大哥,我刚才说过,如今京城上下对于贾信的案子很是关注,大家都想知道朝廷最后会如何处置贾信,而若是贾家真的在帮皇上豢养死士或者私兵,皇上为了安抚贾家,不得已只能力保贾信,必然会导致不少人的不满。” “若是在此时,我们也找人爆出萧修科举舞弊的丑事,可大哥你却大公无私,为了维护公义与法度,不念叔侄之情秉公处置自己的亲叔父,如此一对比,你说天下人会如何看你,又如何看待皇上。” “哈哈哈,好一个一拉一踩,实在是妙!”萧恒哈哈一笑,连声叫好,不过随后看着萧恪,目光似乎有些戏谑,“人人都说你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想不到使起计来,一招比一招毒辣。” 萧恪心中也有些好笑,前身用十几年立的人设,不到几天时间都被自己搞塌房了。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么跟萧恒说,他只能笑笑道:“既然我在梦中答应父亲要好好辅佐大哥,我自然要不遗余力,毫无保留,抛弃一切所谓的仁义道德。” 听萧恒听到父亲,萧恒面色也微微有些动容,起身走到萧恪面前,萧恪不明所以,但还是也跟着从座位上站起身。 萧恒轻轻拍拍萧恪的肩膀,叹了口气,有些感慨道:“其实这三年来,大哥一个人真的很累,大哥一直希望你能来帮帮我,可是……不过现在好了,你总算是幡然醒悟,大哥很开心,你也不要一直闲在府中了,是时候出来帮大哥做点事了。” 萧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现在的他还真没有太大的追求,只是上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再世为人只想着先好好享受及时行乐一番再说,之所以自告奋勇去帮萧恒查春猎和主动告知萧恒眼下萧家的危机,也是担心萧家一旦倒台,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要是萧恒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天天去跟人勾心斗角,哪还有有闲情雅致去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呀! 就在萧恪还在纠结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嫂子王靖的声音:“夫君,恪弟,酒菜已经备好了,可以去吃饭了。” 虽然萧恒说过王靖可随时进进出自己的内书房,但王靖每次进内书房前都会开口询问过,以示对自己丈夫的尊重。 萧恪知道他们成亲已经有几年时间了,一直相敬如宾,感情极好,唯一的遗憾就是嫂子一直没有为大哥生下一儿半女,而大哥也没有纳妾的意思,导致直到现在也没有子嗣。 想到此处,萧恪心中不由猛然一跳,萧恒没有子嗣,如果他将来真的谋朝篡位,改朝换代,江山传给谁? 虽然萧家枝繁叶茂,人丁旺盛,可只有自己才是他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呀,如果说将来萧恒真的无后,兄终弟及,皇位说不定最后真会落到自己头上。 不过萧恪很快就摇摇头笑了,毕竟现在大哥才二十多岁,现在没有子嗣不代表将来没有,况且听说嫂子这些年一直在张罗着为他纳妾,大哥迟早都会有自己的子嗣,自己还是想想将来挑哪个好地方做自己的封地,好好做个逍遥王吧,就不要有什么其他的非分之想了。 第23章 政治联姻 虽然只是一场简单的家宴,但满满一大桌的酒菜一点也不比前几日萧恪在聚星楼点的少,味道上也丝毫不输给聚星楼的厨子。 萧恪难得来一次大将军府,萧恒和王婧也是一个劲儿劝萧恪多吃点,萧恪自然不会在自己的大哥大嫂拘谨客套,大快朵颐,吃得撑肠拄腹。 萧恪吃饱喝足之后,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本想着自己也该起身告辞了,但此时萧恒和王婧夫妻二人却很有默契挽留起了萧恪,说是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要跟他商量一下。 随后,萧恒使了一个眼色,周围的下人很是识趣,纷纷退下,最后一人还不忘顺手将房门给关上。 眼见萧恪一脸不解,王婧嫣然一笑,也不再卖关子:“前些日子,我的姑母,也就是薛家的主母找到我,说她们薛家有一女,名唤薛翎,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与你正好般配,我和你大哥也都觉得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不过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萧恪心中暗暗苦笑,自己猜得一点不错,大嫂之所以非要叫他登门一趟,果然是为了给自己说一门亲事,要不怎么说长嫂如母,她操心也就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见弟弟一时沉默不语,萧恒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王婧,随后语重心长对萧恪说道:“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还忘不掉那个女人,但你要明白,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与你之间再无可能,你也是时候该放下这段孽缘,好好娶妻生子,如此,方才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大哥,你不要多想,我不是那个意思。”听大哥越说越离谱,萧恪只能无奈说出自己自己心中的顾虑,“我并非是不愿娶妻生子,只是嫂子口中的薛家小姐虽然与我家世相当,可我对她的才貌和品性一无所知,实在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的良配。” 从穿越来的第一天开始,萧恪心中就很清楚,自己既然享受到了名门望族的种种好处,自然也得遵守封建社会的条条框框,首当其冲的就是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一个人做主。 虽然古人常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家族子弟的婚事不仅仅关系到家族的繁衍生息,更是家族与其他家族联姻的大好机会。 别看眼前的萧恒与王婧相敬如宾,可他们二人的婚事同样是政治联姻,只因为兰陵萧氏与琅琊王氏同属徐州名门,通过这门亲事,萧家和王家在朝堂上成了最亲密的盟友,共同进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王婧为薛翎说媒,可不是因为薛家的主母是自己的姑母,而是因为河东薛氏是关中名门,他们通过王婧向萧家提出联姻,也是主动交好萧恒的意思,若是最终促成了这门婚事,萧家在朝堂上又会多了一个同气连枝的政治盟友。 道理萧恪都懂,他也知道自己很难摆脱政治联姻的命运,但是他还是想最大限度维护好自己的利益,比如说绝不能让自己娶到一个丑女为妻。 因为世家之间联姻最重要的一点是看家世是否匹配,品行尚在其次,相貌更加不用说了,要不怎么会有“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的说法呢? 如今嫂子王婧为薛家说媒,只说薛家女与自己年龄相仿,却没有提到她的品性与容貌如何,萧恪自然而然担心这位薛家小姐是不是长相欠佳,因而嫂子才绝口不提。 王婧一听萧恪问起薛家小姐的才貌与品性,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笑笑道:“我也只是听我的姑母说起薛翎,我自己也从未见过她本人,不过薛家身为关中名门,门风一向甚好,而薛翎又是薛家嫡女,想来品性差不到哪里去吧。” 萧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相对于品性,他其实更关心这位薛家小姐的相貌到底如何。 眼见萧恪迟迟没有表态,萧恒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笑笑道:“我听闻薛家的家主薛浦近日身体抱恙,但我公事繁重,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探望他,不如这样你替我去一趟薛府,代为问候薛浦一声。” “大哥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了。” 萧恪点点头,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他当然明白大哥是要自己打着探病的名义上门相亲,心中不由暗暗一阵感慨,果然是亲大哥呀,自己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是一点都瞒不过他。 …… 翌日下午,萧恪人就站在了薛府大门外,身后跟来的护卫李顺怀中还抱着一个长长的朱漆檀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一株上好的千年人参,毕竟是打着替兄探病的名义登门,做戏总得做全套吧。 上午萧恪已经派人事先上门送过名帖了,薛家的人知道萧恪下午要来,因此家主薛浦的弟弟薛淳早早等在府门内,一见萧恪下了马车,当即迎上前,笑呵呵道:“贤侄,老夫可等你多时了。” 萧恪虽不认得薛淳,可见他中年模样,又称自己为“贤侄”,便拱手施礼道:“是晚辈来迟了,还望世叔见谅。” “哈哈哈,不迟不迟,来得正是时候。”薛淳抚须哈哈一笑,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萧恪,心中暗暗不住点头。 事实上,他之所以亲自出大门迎接萧恪,不仅仅是家主薛浦的意思,他自己也想亲眼见一见萧恪,只因为他正是薛翎的父亲。 虽说薛淳不反对薛家用自己的女儿去和萧家联姻,可不管怎么说父女亲情血浓于水,他作为父亲都得出来看看薛家为自己女儿挑中的夫婿到底如何,若是实在不堪,自己跟女儿也好提早有个心理准备。 不过如今薛淳看萧恪长相俊美过人,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言语间更是谦逊有礼,心中对他很是满意,感觉他与自己的女儿倒是良配。 两人谈笑间,薛淳很是客气将萧恪请进府内,嘴上还不忘说道:“家主听说贤侄要来,特意吩咐府里的人准备了家宴,叫上了几个与贤侄年岁相仿的族人作陪,还请贤侄务必赏脸,留下来吃顿便饭。” “家主实在是客气了,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萧恪嘴上客气,心中却是心知肚明,猜到这些作陪的族人中必然有薛翎,实际上这场家宴就是薛家给自己和薛翎安排的相亲宴。 这个时代的社会风气更接近另一个时空的隋唐,对未出阁的女子也没有那么多限制,大多数女子在嫁人之前也是可以抛头露面见客的。 不过萧恪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如果这位薛家小姐天姿国色风华绝代,自己可以应允这门亲事,可如果她实在是容貌欠佳,他便要随便找个理由提前告辞了,回去之后便要大嫂回绝掉这门亲事,另给自己找一个才貌俱佳的妻子。 两人边说笑边走,一路寒暄,很快走到了后院,可此时一个丫鬟却匆匆跑过来,看得出她神色很是焦急,但她看了一眼站在薛淳身旁的萧恪,随后上前附在薛淳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丫鬟到底说了些什么,薛淳面色逐渐变得阴沉,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萧恪,干笑两声,故意轻描淡写道:“贤侄见笑了,我夫人突然有些急事找我,老夫看来失陪片刻了,请贤侄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世叔言重了。”萧恪淡淡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不过从薛淳的面色上猜到事情并不简单,只是自己也不好多问。 随后,薛淳唤来薛府的管家领萧恪去家主薛浦的院落,自己则往另一个方向匆匆走去。 第24章 薛家有女 薛淳怒气冲冲走进一处幽静雅致的别院,快步走到一栋小楼前,隔着门就听到自己妻子杨氏苦口婆心的声音: “翎儿,你就听为娘一声劝,去见见那个萧恪吧,也让我们薛家对他有个交代,若是见过他之后,觉得他实在是不堪,为娘也会替你去求家主和主母,不会逼着你嫁给他的。” “娘,你就不必再劝我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见萧恪的。”随后,屋内传来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倔强。 杨氏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为娘真的不明白,你与那个萧恪素昧平生,何以对他有如此大的偏见,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他见上一面呢?” 薛翎也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娘,我与萧恪素未谋面,怎会对他有什么偏见呢?我之所以不愿见他,是为了我们薛家着想,不想坏了薛家百年清誉。” “不过是与萧恪见上一面,怎么会坏薛家百年清誉呢?”杨氏的语气分明很是不解。 “娘,你还不明白吗?”薛翎又是幽幽一声长叹,却字字铿锵有力。“我们薛家世受皇恩,自当为大宁竭忠尽智,白首不渝,可如今萧家狼子野心,把持朝政,我们薛家不仅不去阻止,反而要与萧家联姻,狼狈为奸,岂不是有负皇恩,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薛家,我们薛家的百年清誉岂不是就此毁于一旦……” “住口!朝廷大事,岂轮得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多嘴!” 薛淳在门外再也听不下去,当即怒气冲冲推开门,对着自己女儿厉声斥责道。 杨氏听得出自己夫君动了真怒,慌忙起身劝说道:“老爷,翎儿还小,不懂事,一时说错了话,你不要跟她生气。” “爹,娘,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什么叫忠君爱国,我方才所说,句句是肺腑之言,也请爹爹劝家主三思。” 薛翎也没有想到自己父亲就在门外,想来自己刚才的一番话都被他听去了,不过此刻面对勃然大怒的父亲,薛翎脸上之色却没有显露出一丝惶之色,语气依旧从容,可她说的每一个字在薛淳听来都格外刺耳。 “我……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薛淳一时怒火中烧,气得扬起手就要去薛翎,可薛翎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眼神反而越发决绝。 杨氏却是吓坏了,慌忙挡在薛翎身前,紧紧抓住夫君的手,哭着哀求道:“老爷,是我没有管教好翎儿,你要打就打我吧,不要打翎儿。” 说完,又扭过头去苦苦劝说薛翎道:“翎儿,你不要再说了,赶紧过来跟你爹赔个不是。” 薛翎看看怒发冲冠的父亲,再看看泪流满面的母亲,叹了口气,虽然没有道歉,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杨氏这才松开薛淳的手,掏出丝绢擦拭眼角的泪水。 看着杨氏在自己面前不住抹眼泪,薛淳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他沉默了许久,随后看着一脸倔强的女儿,长叹一口气,冷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不去见萧恪是为了薛家的百年清誉,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今日不去见萧恪,得罪了萧家,你可知道对于薛家而言会有什么后果。” 薛翎没有说话,但目光已然变得有些复杂,她知道父亲说得不错,如今萧家权倾朝野,若是薛家出尔反尔得罪了萧家,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因为自己一人而连累整个薛家,绝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只是若是自己屈从了,去见了萧恪,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今后如何还能相信薛家,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薛家。 薛淳看出自己女儿态度有些松动,便换了副口吻,好声好气劝说道:“正如你母亲说的那般,你先去见一见萧恪,也算给他和萧家一个交代,到时若你执意不肯嫁他,爹也可以拉下这张老脸去求家主,另外挑选其他房的女儿嫁去萧家,行了吧?” 眼见父亲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了,薛翎低头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父亲,我可以去见萧恪,但我有一个条件。” 听到一向倔强的女儿终于肯松口,薛淳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听到薛翎要提条件,心中下意识一紧,但还是只能点点头道:“你说吧,只要不让薛家难做,为父都可以答应你。” …… 此时薛府的另一处,家宴已经开始,身为家主的薛浦亲自作陪,一一为萧恪介绍在座的薛家子弟和女眷,可奇怪的是,独独少了萧恪最想见的薛翎,甚至连领他进府的薛淳也不见踪影。 直到他们一个个都吃饱喝足了,薛府的下人都来撤走饭菜了,薛翎和薛淳都始终没有现身。 在之前与家主薛浦的交谈中,萧恪已经知道薛淳就是薛翎的父亲,想到他刚才的匆匆离去,联想到此时他们父女二人同时不现身,萧恪猜到一定是薛翎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可明明是薛家的人主动通过他的大嫂王婧想要与他们萧家联姻的,为何现在自己上门了,薛翎又躲着不见自己呢? 就在萧恪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薛淳终于姗姗来迟,他看了一眼萧恪,告罪一声,随后附在家主薛浦耳旁低语耳语。 薛浦面色略略一变,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笑着问萧恪道:“贤侄,今日仓促,只是准备一些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贤侄切莫见怪。” 萧恪看着面前一大桌的美酒佳肴,不由摇了摇头道:“世伯客气了,是晚辈打扰了才是。” 薛浦又笑笑道:“贤侄可听说过我们薛府有一株上百年历史的梅树,如今正月寒梅开得正艳,贤侄可有闲情雅兴去看看?” 萧恪有些奇怪,自己不是来薛府相亲的吗?怎么突然就邀请自己去看什么梅花了,说得自己府上没种有梅树似的…… 萧恪心中突然一动,想到迟迟没有现身的薛家小姐,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便欣然答应了薛浦的提议。 随后,萧恪起身离席,随薛淳而去。 只是萧恪和薛淳一走,薛浦的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第25章 初见薛翎 此时天色已经近黄昏,薛淳领着萧恪走到百年梅树下,说是要萧恪赏梅,自己的目光却有意无意一直望向不远处的长廊。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隐隐看到两个身影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虽然看得不太真切,却也能大致看出是两人皆女子。 随着两人朝他们越走越近,萧恪也渐渐看清了两名女子的容貌,一时有些失神。 但见走在前面的女子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眉眼如星,秋水盈盈,当萧恪对上她的目光时,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寂静,天地万物都为之黯然失色。 再看她一身白衣如雪,衣袂飘逸,这一刻萧恪终于明白什么叫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不过萧恪很快回过神,暗暗对着女子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薛翎 统率:52 武力:48 智力:93 政治:90 魅力:99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当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薛家想要嫁予自己的嫡女薛翎之时,萧恪突然感觉政治联姻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多糟糕的事。 此时薛翎已经穿过长廊缓步走到梅树下,一双星眸落到萧恪身上,目光很是温柔。 薛淳上前几步,笑呵呵为萧恪介绍道:“贤侄,这是小女薛翎。” “原来是薛小姐,在下萧恪,这厢有礼了。”萧恪微微一笑,对着薛翎拱手施了一礼。 “小女子薛翎见过萧公子。”薛翎也微微欠身,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教人如沐春风。 薛淳看看萧恪,又看看自己女儿,越看越觉得二人当真是般配,不过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对薛翎笑笑道:“翎儿,为父还有些事要去跟家主商议,你就先替为父好好招呼贤侄吧,他是我们薛府的贵客,万万怠慢不得。” 说到最后,薛淳的语气越发意味深长,似乎意有所指。 薛翎如何听不出自己父亲的言外之言,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萧恪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免得给薛家招来什么灾祸,不过薛翎也没有多说,只是微微一颔首,柔声道:“父亲且放心,我不会怠慢萧公子的。” 薛淳闻言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给跟在薛翎身后的贴身丫鬟小菊使了个眼色,故意说道:“小菊,你去跟夫人说一声,叫她也去见家主。” 老爷有吩咐,小菊哪里敢多说什么,连忙低头应了声“是”,随后快步走开了。 随后,薛淳也告罪一声,转身离去,转眼间梅树下只剩下了萧恪和薛翎两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 萧恪心中不由摇头暗笑,他怎么会看不出薛淳是在刻意为他和薛翎制造独处的机会,看来薛家真的很想促成这桩婚事,与萧家联姻,就是不知道这位薛家小姐本人的态度又是如何。 虽说这个时代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或是家族来定夺,但以薛翎家世和容貌,很有可能也是原书中的女主之一,加上龙璟还有一个什么“风流帝王”的主角光环,是个女的就爱他爱得死去活来,若是在此之前薛翎已经跟龙璟有了什么瓜葛或是牵绊,自己再娶她过门,岂不是被龙璟以绿还绿? 想到此处,萧恪不由看了一眼薛翎,却没想到薛翎此时目光也在看向他,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都不由微微一怔,随后都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向别处。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 两人也不知沉默了多久,可能是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薛翎的目光望向了满树的梅花,柔声问道:“萧公子喜欢梅花吗?” 萧恪点点头,目光也落在满树怒放的梅花上:“梅花不畏严寒,不惧风雪,乃是花中之君子。” “可梅花之所以被世人誉为花中之君子,并非是因为不畏风雪,而是因为它坚守本色。”薛翎目光定定望着梅花,语气有些飘忽,“梅花在寒冬盛开,不追求艳丽的颜色和繁复的形态,只保持自己本来的模样,如此坚守本色,不愧君子之名。” 萧恪心如明镜,哪里听不出薛翎意有所指,虽然表面上是在说梅花,实际上却是在暗讽他们萧家没有恪守人臣本分,把持朝政,凌驾于皇权之上,绝非君子所为。 虽说听出了薛翎是在暗讽萧家专权弄国,萧恪也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薛小姐有如此见识,可见薛家果然是家学深厚。” “不敢当,萧公子过誉了,若是小女子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萧公子海涵。”薛翎知道萧恪听出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不过看他面不变色,对自己依旧谦逊有礼,心中反倒是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萧恪又是笑笑,随后却突然话锋一转:“不知薛小姐可有看过本朝的国史。” 薛翎不知道萧恪为何突然说起本朝国史,但还是轻轻一点头道:“倒是看过一些。” 萧恪淡淡一笑:“那薛小姐可还记得,本朝的太祖武皇帝在前朝担任何职。” 薛翎顿时就明白了萧恪的意思,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在大宁之前还有一个夏朝,大宁开国皇帝龙胤就是夏朝的大将军,同样权倾朝野,把持朝政十多年,最终亲手废掉了夏朝最后一位皇帝夏哀帝,改朝换代建立了大宁。 萧恪的意思很明显,你说萧家没有恪守人臣本分,可当初龙家不就是通过这种手段谋朝篡位的吗?如今他们萧家不是有样学样罢了! “可圣贤有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萧家世受大宁皇恩,位极人臣,自当为大宁竭忠尽智,为国分忧。”薛翎暗暗叹了一口气,只能试着从道义上去说服萧恪。 萧恪微微一笑,道:“我记得太祖武皇帝当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边军校尉,因为作战勇猛得到了夏桓帝的赏识,对其大加重用,一路提拔到了车骑将军之职,临终之前更是委以托孤之责,想要他辅佐年幼的哀帝,可最终……” 萧恪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你说宁朝对我们萧家皇恩浩荡,那夏桓帝待龙胤又是何等的恩重如山,可最后龙家还不是篡夺了夏朝的江山。 此时此刻,薛翎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驳萧恪了,因为若是她继续批判萧家,就是从根本上在否定宁朝江山的合法性。 此时萧恪也没有了什么赏梅的兴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薛翎跟柳璇一样,一心向着龙璟,这门亲事大概是要告吹了。 不过罢了,天下女子何其多,自己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何必非要跟一个心向龙璟的女子纠缠不清呢。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风华绝代的薛翎,萧恪心中还是很不是滋味,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失落。 第26章 薛府旧识 萧恪去薛府的后院赏梅,那里有不少薛府的女眷进进出出,李顺作为萧恪的随从,自然不方便跟进去,便一个人留在院门外等候萧恪。 李顺一个人站在庭院门口,多少显得有些突兀,每一个路过的家眷或下人都忍不住好奇看了他一眼,看得李顺多少有点不自在,却也不敢离开半步。 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很是惊喜的声音:“顺子哥,真的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顺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不由循声望去,脸上顿时也露出了惊喜之色:“小菊妹子,怎么是你呀!” 李顺口中的“小菊妹子”正是薛翎的贴身丫鬟小菊,她奉薛淳之命跑去通知杨氏前去见家主,便又匆匆折返回来,没想到竟然在院门口碰见了儿时的玩伴李顺,便忍不住一脸惊喜跟他打了个招呼。 小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李顺面前,“噗嗤”一声笑道:“你忘了呀,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爹爹卖到薛府做丫鬟,我不在薛府还能在哪里?倒是你,怎么会来薛府呢?” 说到此处,小菊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一脸担忧问道:“前几日我跟管家出府去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了柱子哥,他说你打伤了庆阳侯府家的公子,现在官府和贾家的人正到处找你……顺子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李顺看着小菊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不由心头一暖,想不到这么多年不见,小菊妹子还是这么关心自己。 面对小菊的关心,李顺没有丝毫隐瞒,从贾信调戏自己妹妹李柔说起,一直讲到自己为了报答萧恪甘愿做他护卫,一五一十讲得很是详细,听得小菊一颗小心脏忽快忽慢,起伏不定。 “这么说,最后都是萧公子帮的你?”小菊满脸的不可思议,“可你与他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会这么帮你。” “我虽然不知道公子为何要如此帮我。但是……”李顺摇了摇头,随即神色动容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公子,只怕我早就被官府或者贾家的人找到打死了,可能妹妹最后也难逃贾信的毒手,我们一家这辈子欠了公子一份天大的恩情,我李顺只能用这条命来报答他。” 小菊点点头,她能理解李顺此时的心情,知道他从小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家伙。 不过随后她便想到好像听老爷和夫人说过,薛家就是打算将小姐嫁给这个萧恪,听李顺这么一说,小菊突然感觉小姐嫁给萧恪也不错,毕竟他家世好,长得又是如此俊美,为人还如此正直的,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呀。 也不怪小菊这么想,不管薛翎今后嫁给谁,她身为薛翎的贴身丫鬟,自然得跟着一起陪嫁过去,因此她比谁都希望薛翎可以嫁给一个好夫婿,这样她过去也能跟着享福,若是薛翎嫁给贾信那种人,她这个陪嫁丫鬟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不过小菊很快就一脸沮丧了,因为她天天跟在薛翎身边,怎么会不知道薛翎对于萧家有成见,今天为了不来见萧恪她还跟老爷夫人大吵了一架,她这么讨厌萧家,又怎么会愿意嫁给萧恪呢?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家主还有老爷夫人会不会逼着小姐嫁给萧恪。 想到这儿,小菊又开始担心起了薛翎,因为她了解小姐这个人外柔内刚,若是薛家非逼着她嫁给萧恪,就怕到时候小姐想不开呀。 “小菊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李顺看着小菊神色变换不定,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担忧,不由一脸关心问道。 小菊回过神来,刚要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萧恪从院子里走出来,慌忙给李顺使了眼色,低声说了句:“顺子哥,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说。” 说完,不等李顺反应过来,便转身朝院子小跑过去。 萧恪看着如风一般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小菊,再看看一脸不自然的李顺,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玩味之色…… …… “小菊,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在返回自己院落的路上,薛翎似乎是不经意问了小菊一句,一双眼眸却满是关切之色。 小菊很小的时候就被家人卖入薛府,之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却一直情同姐妹,今日她发现小菊被父亲借故支开之后,再见到她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担心她有什么事,便忍不住追问起其中的缘由。 “啊……我……” 小菊如梦初醒,看着薛翎关切的眼神,,心头一热,便将今日遇见李顺之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薛翎。 薛翎听完却不由秀眉一蹙,有些奇怪道:“不论是贾信欺辱良家妇女,还是李顺伤人,都理应由官府查办,萧恪怎么会插手此事呢?” 小菊看着薛翎,目光很是无奈,随后苦笑道:“小姐,贾家可是皇亲国戚,官府哪里敢得罪他们,如果不是萧公子比贾家面子还大,只怕顺子哥早就被贾家找到给打死了,连柔妹妹都被贾信抢回贾府了。” 薛翎一时默然不语,她虽然读过不少书,但薛家门风甚严,因此她很少有机会出去抛头露面,对外面百姓的疾苦不是很清楚,现在听小菊这么一说,感觉自己确实是把事情想简单。 不过想到萧恪竟然如此热心肠去帮助一个素未平生非亲非故的李顺,心中又对他生出了几分好感,不管萧恒如何权倾朝野、把持朝政,但至少萧恪为人还是不错的,热心正直,对自己也是谦逊有礼。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什么,不由继续追问道:“就算官府不敢管,难道太后和皇上也不管吗,毕竟贾家如此胡作非为,败坏的可都是他们的名声。” “这我也不清楚。”小菊摇了摇头,“不过贾家这么横行霸道,不就是仗着他们是皇亲国戚,有太后和皇上撑腰吗,太后和皇上哪里有不帮着自家人的道理。” 薛翎摇了摇头,神色悠悠说道:“话不可说得如此武断,我倒是听说当今皇上仁厚爱民,相信他一定会秉公处置此事,还李顺兄妹一个公道的。” 小菊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单纯了,若是那个皇帝真的这么英明,贾家也不至于祸害百姓那么久。 …… 当萧恪和李顺走出薛府大门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们一路往外走的功夫,李顺已经将小菊的事都告诉他了,萧恪当时心中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薛翎和天下人都觉得萧家把持朝政有违人臣之道,那自己就让薛翎和天下人好好看看,他们所拥戴的天子,到底有多英明神武,仁德爱民。 “李顺,你明天去一趟洛阳县衙,问问穆县令,贾信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是,公子!”李顺点点头,欣然领命,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昨天家里叫人给我捎话,说贾家派人找到家里,说他们愿意赔我们一些银子,要我们不要状告贾信,他们不想要这个钱,可是又担心贾家将来报复,因此问我该怎么办。” 萧恪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贾家打算用金钱和权势压下此事,他们以为只有他们贾家有钱,只有他们贾家有权势吗? “李顺,你明天不必去县衙了,直接去找一些人,在城中到处张贴告示,告诉全城百姓,若是谁愿意指证贾信和贾家作奸犯科者,可去我的府上领赏银一两。” 李顺闻言不由一愣,随后只觉得鼻子一酸,公子如此帮他和妹妹,他此生该如何报答呀! 第27章 薛家心思 萧恪不知道的是,薛淳说的有事要跟家主薛浦商议并不仅仅是一句借故离开的托词,此时在薛府的族议堂内,灯火通明,上百盏油灯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河东薛氏各房重要的人物齐聚一堂,商讨一件事关薛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事实上,薛家之所以突然通过萧恒之妻王婧向萧家提出联姻的意向,是因为就在几天前,皇帝龙璟突然向家主薛浦提出想要纳一名薛家嫡女为妃,让整个薛家上下有些猝不及防。 如今的朝堂局势是大将军萧恒大权独揽,但谁都看得出皇上龙璟并不甘心做一个傀儡皇帝,两边一直在明争暗斗,薛家跟大多数世家的态度都是一样,不偏不倚,两不得罪,静观其变,绝不轻易站队,如此一来不管将来是萧恒谋朝篡位,还是龙璟重掌大权,都不会影响到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在朝堂上的地位和利益。 这也是这些世家大族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政治智慧,也是他们历经诸多朝代而屹立不倒的原因,要不然怎么会有“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的说法。 相反,若是站错了队,支持错了人,一旦将来对手得势,对于自己和家族而言就是一场灭顶之灾,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是绝不会拿族人的生死和家族的存亡去冒险的。 可皇帝龙璟突然提出要纳薛家嫡女为妃,无疑是想要拉拢薛家,一旦薛家答应下来,可就跟柳家一样站在了萧恒的对立面上了,若是将来萧恒当真能取大宁而代之,他们薛家在新王朝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龙璟的提议无疑打破了薛家继续保持中立的幻想,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在朝堂上的立场。 之前也是经过薛家各房重要人物的商议,最终觉得大将军萧恒独揽大权,手握重兵,当今天子无权无兵根本无力抗衡,因此薛家最后通过与王家的姻亲关系,向萧家提出联姻的想法,隐晦表达了他们薛家对大将军萧恒的支持。 虽然此举会得罪皇帝龙璟,但是只要萧恒一天不倒,朝廷就翻不了天,即使龙璟贵为天子也很难奈何得了薛家。 本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连萧恪都上门拜访薛家了,可没想到薛家选定嫁去萧家的嫡女薛翎那边却出了问题,不仅不愿嫁给萧恪,甚至连跟萧恪见上一面都不愿意。 虽然薛家完全可以不顾薛翎个人的意愿,强行将她嫁给萧恪,可她若是嫁到萧家之后,在萧恪甚至萧恒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连累到整个薛家就麻烦了。 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另外换一个薛家嫡女嫁给萧恪,可如今整个薛家适合出嫁的嫡女偏偏只有薛翎一人,若是提出换个庶女嫁过萧家,是对萧家而言无异于是一种羞辱,反而适得其反。 此时的薛家无疑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就是想换人也没得换。 族议堂内,薛淳和杨氏深深低下头了,不敢看其他族人,虽说家主没有指责他们夫妇二人半句,可薛翎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如今薛翎给薛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他们夫妇二人难辞其咎。 他们夫妻二人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萧恪与薛翎相见之后可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薛翎因此改变心意,愿意嫁给萧恪为妻,如此也就皆大欢喜了。 就在夫妻二人还在忐忑不安之际,一名族人匆匆走进了族议堂,他叫薛清,官任太仆寺卿,掌管天子的舆马和马政,前几日皇帝龙璟正是通过他向薛家提出纳一名薛家嫡女为妃的想法。 今日正好轮到他当值,天黑才下值回府,便匆匆赶来族议堂商讨大事,除此之外,他还给薛家带来了一个颠覆性的消息。 “兄长,皇上今日在御书房召见我,说他那日只是一时酒后戏言,他暂无新纳妃嫔的打算。” 此话一出,族议堂内的族人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 就是因为皇上提出要纳他们薛家的嫡女为妃,薛家才不得不做出抉择,最终决定与萧家联姻,可现在萧恪都上门了,皇上却突然改口,那他们到底还要不要继续跟萧家联姻呀。 “三弟,你觉得皇上是什么意思?”薛浦眉头一皱,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薛清在回府的路上也在一直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如今见薛浦问起,便缓缓说道:“兄长,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皇上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我们想与萧家联姻,为了阻止我们薛家倒向萧恒,便放弃了纳我们薛家嫡女为妃的打算。” 薛清的分析有理有据,听得族议堂内的众人连连点头,只是身为家主的薛浦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因为如果薛清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皇上放弃纳他们薛家嫡女为妃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不希望他们薛家倒向萧恒。 可若是如此,他们薛家又该如何向萧恪和萧恒交代。 …… 之后的几日,萧家没有正式上门派人提亲,薛家也没有过问此事,这门亲事就这么莫名搁置下来。 不过与之相比,洛阳最近的局势并不平静,随着萧恪不惜重金,越来越多的百姓站出来指证贾信甚至是贾家的恶行,而这一桩桩恶行在有心人的肆意传播下,很快弄得人尽皆知,民怨沸腾,已经到了不杀贾信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 洛阳令穆圭在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后,最终开堂判了贾信一个斩监候,秋后处决,可谓是大快人心。 卷宗呈送到刑部,由于萧恒事先派人打过招呼,刑部的人对此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不过依照大宁律例,秋后处决的名单还需要奏请皇上定夺。 但皇帝龙璟却以此案疑点众多为由,着令大理寺重审,消息传出,一时京城百姓无不哗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一旦大理寺重审此案,又能拖上一段时间,若是期间遇上什么大赦,贾信就不用死了。 就在不少人还在疑心圣上处置不公之时,兵部那边爆出侍郎萧修在今年的武举上舞弊的消息。 出乎每个人意料的是,大将军萧恒没有丝毫偏袒自己叔父的意思,要求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彻查此案,最终坐实了萧修武举舞弊之事,萧修也因此被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消息传出,京城百姓无不称颂大将军的大公无私,不少人也因此更加质疑皇上的偏袒徇私。 第28章 帝后冲突 “皇后娘娘,皇上有旨,今日谁都不见,您还是请回吧。” 御书房外,面对一脸冷若寒霜的皇后柳璇,守在门外的几个宦官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战战兢兢上前阻拦。 柳璇倒是没有对这些小宦官大发雷霆,只是对着御书房的方向冷声说道:“你们替本宫去通报陛下一声,若是陛下今日不见我,今后也务须再踏入本宫的丹凤宫半步了。” 几个小宦官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话,毕竟这种话谁敢转达给皇上,那不是找死吗! 可若是不进去通报,又是忤逆皇后的意思,是为大不敬,这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宦官能够担待得起的。 就在门外的小宦官左右为难无所适从之际,御书房内传来皇帝龙璟异常疲惫的声音:“让皇后进来吧。” 小宦官们闻言如获大赦,慌忙打开了御书房的大门,低眉顺眼道:“皇后娘娘请。”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柳璇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宫女吩咐一声,随后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快步走入御书房内,小宦官慌忙在后面重新将门关上。 龙璟坐在御案后面,面色很是凝重,在他面前是堆放得高高一大摞奏折,几乎将他的脸完全挡住。 看到柳璇一脸寒霜走进御书房,龙璟已经猜到她的来意,心中不由暗暗长叹一口。 虽然心中有气,但柳璇也没忘记礼数,一进入御书房就矮身给龙璟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后不必多礼。”尽管龙璟已经猜到皇后要跟自己说什么,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故作不知笑笑道,“你若有事派个宫人来知会朕一声就是了,或者朕去一趟丹凤宫也何妨,何须你亲自来御书房见朕呢?” “皇上恕罪,臣妾今日来见陛下,并非是为了后宫之事而来,而是为了国事而来,因此只能来御书房见陛下。”柳璇看着龙璟,面色很是平静,但眼神却是决绝得可怕。 因为不管哪朝哪代,后宫干政都是大忌,轻则下旨申饬,严重的话可是要废后的。 可在柳璇看来,如今皇上犯了一个大错,若是连身为皇后的她也不出来劝阻,只怕大宁江山危矣,因此她已经顾不上自己此举会不会惹来臣民非议,会不会因为惹怒皇上而被废掉皇后之位了。 听柳璇说得如此严重,龙璟也不由面色微微一沉,不过随后还是勉强笑笑,明知故问道:“不知皇后说的是何事?” 柳璇毫不犹豫跪倒在地,冲龙璟重重一拜,正色肃穆道:“请皇上以国事为重,切勿因为顾念亲情而置大宁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龙璟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目光不自觉望向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自从他驳回了刑部的奏请,要求大理寺重审贾信一案之后,百官的奏折就如雪花一般飞来御书房,无一不是劝谏他秉公处置贾信,切莫置大宁律法于不顾,以免天下臣民寒心。 若是大臣们不理解他也就罢了,可龙璟没想到现在连一向相信他的皇后柳璇也跑来御书房犯颜直谏,他此刻只觉得内心一阵异常的刺痛。 龙璟看着一脸决绝悲愤的柳璇,冷冷说道:“连你也觉得朕是一个是非不分不知轻重的昏君是吗?” 柳璇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臣妾从未觉得皇上是一个昏君,臣妾也知道皇上是一个至诚至孝之人,不忍庆阳侯老来丧子……但皇上可曾想过,皇上不仅仅是庆阳侯的外甥,也是天下人的君父,而今百姓有冤屈,皇上却不能秉公处置,试问天下人如何又看待皇上。” 龙璟一时默然不语,他知道皇后柳璇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也知道她是是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着想,可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一星半点,哪怕是自己的皇后。 良久,龙璟长叹一口气,一脸正色道:“皇后,朕明白你的意思,朕也知道你是为了朕的江山着想,但是朕也有自己的苦衷,请你给朕一些时间,朕将来一定会给你,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臣妾不知道皇上有什么苦衷,但臣妾知道……”柳璇凄然一笑,“如今萧恒不顾叔侄之情,秉公处置自己的叔父萧修,天下百姓都无不对其交口称颂,人心向背如此,皇上觉得大宁还有将来吗?” “住口!皇后你简直太放肆了!” 一听柳璇竟然敢出言诅咒大宁江山不保,龙璟顿时龙颜大怒,面色越发阴沉。 面对天子一怒,柳璇却丝毫没有畏惧和退缩,反而自己摘下头上的凤冠,放到自己面前,而后继续说道:“臣妾在来御书房之前,已经做好了因为触怒皇上而被废后的准备,皇上可以废掉臣妾的皇后之位,但臣妾恳请皇上以江山社稷为重,切莫因为儿女情长,而置大宁律法于不顾,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此时龙璟面色铁青,看着面色决然皇后,再看看地上的凤冠,最终冷冷冲着门外的方向大喊一声:“来人!” 门外的几名当即连滚带爬跑进御书房,一个个跪拜在地:“奴才在!” 龙璟看着柳璇,冷冷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皇后身子有些不舒服,你们立即送她回丹凤宫歇息。” “奴才遵旨。” 几名小宦官慌忙领旨,随后起身走到柳璇身边,一个个低声劝道:“皇后,回宫吧。” “皇上,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言罢,两行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随后柳璇木然起身,也不要宦官搀扶,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龙璟看着空空荡荡的御书房,又看看遗落在地上的凤冠,最后看看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暴吼一声,将眼前御案踢翻在地,上面的奏折散落得满地都是。 “萧恒,萧恪,我龙璟不杀你们兄弟,誓不为人!” 这一刻,龙璟的眼神骇人得可怕。 第29章 军器疑案 “看来你猜得不错,皇上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贾信一命,足以说明贾家的确是在帮他做一件见不得光的事。” 虽然萧恒最终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可此刻他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你觉得皇上和贾家会将这些死士或者私兵藏在哪里呢?” 对此,萧恪也是两手一摊,摇摇头道:“大哥,我现在也没有眉目,据我所知,自从皇上登基以来,前前后后赏赐给了贾家十几座庄园,光司州就有七座之多,我们根本无法确定他将这些死士或者私兵藏在其中的哪一座或是哪几座庄园之中。” “我也知道要找出这些死士或私兵谈何容易,只是一日不将这些人给找出来,我就寝食难安。”一想到龙璟竟然背着自己搞了这么大的动作,萧恒心中就不由一阵恼怒,当初自己当真是看走了眼,竟然拥立了此人为敌,如今给自己和萧家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虽然他恨不得现在就立即废了龙璟另立新君,但他之前以失德为名废掉了宁惠帝,已经招致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反对,地方上的几个野心勃勃的大都督也趁机起兵反对他。 虽说最终他艰难压制住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击败了那几个起兵的地方诸侯,可他自己也是损兵折将,实力大损,自此不敢再轻言废立之事。 如今一切都还是他们兄弟二人的猜测,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若是以此为由废掉龙璟,还不知会引起朝堂上怎样的轩然大波,面对地方上何等的反对势力。 萧恪也知道萧恒心中的担忧,便宽慰他道:“大哥,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将死士或私兵的事给查个水落石出的。” 有萧恪这句话,萧恒一颗心多少安定下来一些,他看着自己弟弟,沉声问道:“此事你打算从何查起?” 萧恪沉吟良久,而后缓缓说道:“不管皇上和贾家豢养的是死士还是私兵,都需要大量的兵器来武装,而打造兵器又需要大量的生铁,因此我打算从这方面入手,查一下自从皇上登基以来,有没有大量的生铁流入贾家名下的哪一座庄园。” 萧恒闻言也不由微微颔首,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盐铁都是由官府经营管理,买入和卖出每一笔都有记录,只要去查一下簿册就可以知道谁购买过大量的生铁,到时顺藤摸瓜就可以查到这些生铁最终都流向了哪里。 不过随后萧恒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有些不确定:“说到兵器我倒想起一件事,就是半年前军器监突然失火,不仅烧坏了仓库中大量的盔甲和兵器,还烧毁了一些簿册,最后军器大监和军器少监双双畏罪自缢身亡,此案也就不了了之。” 萧恪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对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是大量购买生铁会在官方簿册留下记录,很容易被有心人顺藤摸瓜查到,况且打造兵器还需要招募大量的铁匠,更容易引人生疑。 可军器监专门负责为朝堂制造剑弩甲兵,他们的仓库中就有大量现成的兵器铠甲,若是从军器监仓库盗走兵器再放把火毁灭证据,大火过后即使有人发现少了一部分兵器,也只会当被大火焚毁了,哪怕是最终有人发现兵器失窃,也很难查到这些失窃的兵器最终流向了何处。 “大哥,我怀疑这场火有古怪,很可能有人借着这场大火从军器监盗走了大量的兵器。” 萧恒点点头,沉声道:“当初我也觉得这场大火有些蹊跷,曾经下令要彻查此事,只是没想到了第二天掌管军器监的大监和少监就双双畏罪自尽,最后只能以他们二人玩忽职守草草结案……现在想来,确实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火趁机偷走了大量的兵器,拿去武装死士和私兵。” 说到此处,萧恒顿了顿,一脸担忧看着萧恪,道:“当初是我小瞧了皇上,我原以为他母妃出身不高,他在后宫又籍籍无名,立他为帝我也好掌控,可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要棘手得多,他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从军器监盗走大量兵器,又能不留一丝痕迹杀人灭口,我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萧恪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但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笑道:“大哥,你放心,我自己会小心的。” “总之,你自己切记凡事一定要小心为上,否则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父亲的在天之灵交代。”萧恒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次叮嘱萧恪一遍。 萧恪什么也没有,只是重重一点头。 …… 当萧恪从大哥的大将军府出来之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但他却意外看到荆烈在门外的台阶下来回踱步。一双眼睛还时不时望向大门的方向。 一看到萧恪,荆烈当即面露欣喜之色,快步跑到萧恪面前,不由分说倒头便拜:“恩公在上,请受荆烈一拜。” 萧恪心知肚明,上前扶起荆烈,故作诧异道:“荆兄,你这是做什么?” 荆烈对萧恪一抱拳,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恩公,我荆烈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你不仅救过我的命,还不惜得罪自己的亲叔父帮我恢复武举人的功名,让我有脸回家见老娘……你对我恩重如山,如果我不报答你,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我荆烈别的本事没有,但我敢拍胸脯保证,只要有我荆烈保护恩公,就没有任何人能够伤得了恩公一根汗毛。” 萧恪听完心中也很是欣慰,不枉自己做了这么多努力,如今总算是成功收服了荆烈这个猛人,今后自己的生命安全总算是有保障了。 “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顿顿好酒管够,还有你也不用一口一个‘恩公’的叫,听着有点别扭,你就跟孙剑和李顺一样,叫我公子就好了。” “是,公子!”一听萧恪说顿顿好酒管够,荆烈不由咧着嘴笑了。 “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不世猛将荆烈,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此时,系统又再一次跳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提醒萧恪他是个有系统的人。 第30章 甲胄疑云 当听说萧恪突然来造访他们军器监时,新任军器大监赵泽是一脸懵的。 因为萧恪虽然官拜三品龙骧将军,品阶不低,但并不直接统兵,也就没什么需要跟他们军器监打交道的地方,因此赵泽实在想不出萧恪来他们军器监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大将军的弟弟,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军器大监能够招惹得起的,因此尽管猜不到萧恪到来的目的,但赵泽还是率领军器监上下全体官员,恭恭敬敬出大门恭迎萧恪,不敢有丝毫怠慢。 “武阳侯大驾光临,实在是令我们军器监蓬荜生辉呀。”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见面赵泽就满脸堆笑恭维起了萧恪,身后的一帮同僚更是跟着连声附和。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看他们对自己如此恭敬有加,萧恪自然也不会跟他们摆什么脸色,笑笑道:“赵大监太客气了,我只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查看一下军器监的兵甲库,还望赵大监行个方便。” 一听萧恪是来查看兵甲库,赵泽和其他官员不由面面相觑。 因为朝廷对于甲胄兵器的管理是很严格的,军器监制造的每一件铠甲和兵器甚至是箭矢上都刻有唯一编号,兵部也会定期派人过来盘点核查,以确保万无一失。 可萧恪并不在兵部挂职,因此赵泽他们想不通萧恪怎么会突然跑来军器监想要查看他们的兵甲库。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萧恪微微一笑,解释道:“家门不幸,前些日子我叔父萧修不是因为武举舞弊被朝廷查办了吗,前几日又有人向大将军检举揭发说我叔父之前还涉嫌勾结军器监的人倒卖朝廷的甲胄兵器,因此大将军派我过来查看一下兵甲库,看看此事是否属实。” 赵泽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只是听说军器监有人勾结萧修倒卖甲胄兵器,一个个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毕竟此事若是属实,大将军连自己的亲叔父都严惩不贷,只怕军器监上下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武阳侯明鉴呀,我们军器监上下一向廉洁奉公,对朝廷更是忠心耿耿,绝不敢做出这等倒卖甲胄兵器之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赵泽第一个带头喊冤,身后的一群官员也跟着连声附和叫屈。 萧恪淡淡一笑:“诸位不必多想,我只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查看兵甲库,若是没什么问题,我自然会在大将军面前还诸位一个清白的。” “武阳侯所言极是,我们这就陪武阳侯去查看清点兵甲库。”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赵泽更加不敢怠慢,当即低眉顺眼将萧恪请进了军器监。 不多时,萧恪一行人就来到兵甲库的大门之外,守在门外的十几名士兵一看到这么多人出现,顿时一个个神情都不由紧张起来,连目光也变得警惕不少。 赵泽站在萧恪旁边,满脸赔笑对萧恪低声道:“武阳侯,兵甲库戒备森严,不论是谁都不准携带任何兵器进入,还请……” 说话间,一双眼睛看向萧恪身后的荆烈、孙剑和李顺。 萧恪笑笑,对身后的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也不说话,只是很配合将自己身上的刀剑交给军器监的人。 赵泽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对着后面的一个官员高声喊道:“去开一下锁。” 这名官员不敢怠慢,当即拿着钥匙小跑上前,打开了库房门口的大铜锁,又有几名军器监的差役一齐上前,合力将厚重的大门推开。 “武阳侯,里边请。”赵泽满脸堆笑,躬身对萧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萧恪点点头,在军器监众官员的簇拥下走进仓库,映入众人眼帘各式甲胄兵器,它们都被整整齐齐排列放置在一个个铁架子上,看上去一目了然。 光这么看肯定看不出任何问题,因此萧恪只是扫了一眼整个仓库,便笑着问赵泽道:“赵大监,我想知道这座兵甲库内现在一共有多少套甲胄。” 赵泽没想到萧恪会问到这个,慌忙唤来一名官员,对萧恪道:“武阳侯,这是我们军器监的主簿庞坤,兵甲库内有多少甲胄兵器他最清楚。” 庞坤身为主簿,就是负责管理军器监的文书簿册,因此对军器监各个库房的数量了如指掌,甚至都不用去翻查簿册,现在见萧恪问起兵甲库的甲胄数量,便毫不犹豫回答道:“回武阳侯,这座兵甲库目前一共有九万八千套甲胄,去年年底的时候,兵部派人过来清点过了,数量无误,若是武阳侯不放心,下官可以马上安排人当着武阳侯的面再清点一遍。” “不必这么麻烦了,我还是信得过诸位的。”萧恪笑笑,而后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我听说军器监半年前因为失火,烧坏了不少甲胄兵器,我想知道,在失火之前,兵甲库中有多少套甲胄。” 不等庞坤回答,萧恪一双眼睛就看向庞坤,似笑非笑道:“庞主簿这么好的记性,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记不清吧。” 一听萧恪突然提起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在场的众官员面色都有些不自然起来,毕竟因为那场大火,他们军器监的大监和少监自缢身亡,不少同僚也因为此事受到牵连,因此整个军器监对于这场大火都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萧恪揭了伤疤。 庞坤看看萧恪,又看看赵泽,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回答道:“在军器监失火之前,兵器库内一共甲胄有十二万三千套……” “大火之后兵甲库还剩多少套甲胄?”萧恪看着庞坤,继续不动声色追问道。 庞坤心中越发有些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萧恪会一直追问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但他也不敢对萧恪有所隐瞒,只得老老实实回答道:“当时火势实在是太大了,我们军器监的人拼了命也只能从大火中抢出了六万五千三百二十八套,其余的都被大火烧毁损坏了。” 说话间,他似乎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的军器大监赵泽,目光有些不安。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随后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在军器监失火之前,有人来兵甲库支取过甲胄或者兵器吗?” 庞坤心中一阵剧烈跳动,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连连摇头道:“没……没有。”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庞坤,看得庞坤更是一阵心慌,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对视萧恪的目光。 连一旁的军器大监赵泽也隐隐感觉得到萧恪似乎就是冲着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而来,连忙主动为庞坤解围,凑上前低声对萧恪道:“武阳侯请见谅,庞主簿在半年前的那场大火中不幸负伤,自此就不愿再回想那日的事,还望武阳侯见谅。” “原来如此,倒是我鲁莽了。”萧恪有些歉然笑笑,随后又是话锋一转,“那赵大监可否带我去看看最近一年兵甲库的账簿,我想看看一下支取记录。” 一听萧恪居然要查看兵甲库的账簿,赵泽不由傻了眼,面色很不自然,随后陪着笑解释道:“武阳侯,那场大火蔓延到了官署,也烧掉了我们军器监不少文书簿册,其中就包括兵甲库的那些簿册。”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庞坤,只见庞坤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不敢接。 赵泽心中越发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萧恪就是冲着半年前军器监失火的事来的,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吗? 一想到此处,赵泽心中更加忐忑,好在此时萧恪突然哈哈一笑:“既然簿册已经被烧掉,那就算了吧。” 说完,萧恪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依旧低着头不敢说话的庞坤,随后以天色不早为由,转身离开了兵甲库,军器监众官员慌忙跟在身后。 庞坤看着萧恪离去的背影,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他一直在追问自己的事,心中还是猛然一沉…… …… 夜幕将近,庞坤总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离开军器监往家里的方向走去,他的宅子离军器监并不算远,因此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步行回家。 只是今日他没走多远,拐个弯就看到前面有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不由身躯一颤,因为他认得出此人竟然是萧恪身边的一个护卫。 拦路的人正是李顺,他看着战战兢兢一脸惶恐的庞坤,笑笑道:“庞主簿不必害怕,我只是奉我家公子的命令,请你去一趟萧府,有些事他想当面问问你,请吧。” “什……什么事?”庞坤艰难咽了一大口口水,迟疑着问道。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请吧,不要让我们为难。”李顺语气很客气,但眼神却越发凌厉。 庞坤尽管心中惶恐,却也不敢反抗,乖乖上了李顺事先准备好的马车。 随后,马车拉着庞坤和李顺,往萧府的方向飞奔而去…… 马车一走远,赵泽就从拐角处缓缓现身,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面色渐渐变得阴沉…… 第31章 嫌隙暗生 龙骧将军府会客厅内,庞坤已经记不清自己面前的茶杯添过多少次茶水了,可萧恪却始终没有现身。 他不明白,明明是萧恪派人去将他请来府里的,可是他人来了,萧恪却迟迟不来见他。 庞坤也问过来给自己茶杯添水的丫鬟萧恪何时来见他,却被对方告知自己只是府里一个端茶倒水的丫鬟,她也不知道公子何时会来见他,要庞坤再耐住心等等。 庞坤无奈,也只能继续耐住性子等候,这一等又是几个时辰,眼看快要到三更天,还是连萧恪的影子都见不到。 他也不是没想过拂袖而去,只是他不敢,不说人家背后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兄长,单单萧恪就不是他一个小小从七品主簿能够得罪得起的。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白天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萧恪,才故意派人将自己叫到府里晾着,若是如此,只怕自己的苦头还在后面呢! 就在庞坤一个人还在会客厅忐忑不安之际,门外终于出现了一个身影,庞坤惊喜抬眼望去,却发现来人并不是萧恪,而是将自己接来龙骧将军府的那名年轻护卫。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护卫,但庞坤也不敢怠慢,连忙从座位上起身,略一欠身问道:“敢问这位兄弟,不知武阳侯何时能够抽出时间来见一见我?” 李顺笑了笑,有些歉然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公子临时有其他事要忙,暂时不能来见庞主簿了,还望庞主簿见谅。” “不敢当,不敢当。”虽说感觉萧恪就是在故意戏耍自己,但庞坤脸上哪里敢流露出半点不满之色,反而满脸陪笑道,“既然武阳侯没空,那我就先告辞了,待武阳侯有空我再过来一趟。” 李顺点点头,笑道:“我家公子也是这个意思,他还吩咐我用府里的马车将庞主簿送回家。” “不敢不敢,这可如何使得,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庞坤有些糊涂了,萧恪将他叫来府里不就是为了故意折腾他吗,怎么现在又对他如此客气周到了。 李顺还是笑笑,语气却是不容反对的坚持:“这是我家公子的意思,庞主簿就不要让我为难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庞坤还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你送我一趟了。” …… 不得不说,龙骧将军府的马车确实不错,又快又平稳,但庞坤坐在车内,心情却是忽上忽下的。 今天发生的一件件事实在是太过诡异了,先是白天萧恪突然造访他们军器监,一直追问他们关于半年前军器监失火之事,而后就是自己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带到萧恪府上,却没有问自己任何事就将自己送回来了,实在是让他感觉匪夷所思。 只是一想到半年前的那场大火,他心中就不由一阵咯噔,怀疑是不是萧恪发现了什么,若是如此,自己当真是要大祸临头了。 可不对呀,若是萧恪真的发现了什么,今天晚上在他府上应该好好审问自己一顿才对呀,可他却压根不来见自己。 庞坤是越想越心慌,又联想到半年前畏罪自杀的大监和少监的死状,更是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浸湿他的后背。 此刻的他心中是异常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帮他们,给自己招来这么大的杀身之祸。 可是又想想,若自己当初不答应他们,不跟他们合作,自己和家人哪里能活得到今天。 就在他还在惶惶不安之际,马车却突然“嘎叽”停下了,吓得庞坤身体不由一阵颤抖,战战兢兢对着外面的李顺问道:“为……为什么停下了。” 车外的李顺哈哈一笑:“庞主簿,到你家了。” 庞坤闻言不由一愣,连忙掀开车窗的布帘一看,果然看到自己家的大门,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随后庞坤定了定神,掀开车帘探出身子下了马车,对一旁的李顺略一欠身道:“有劳了。” 李顺脸上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看了一眼大门,突然高声说道:“庞主簿,我家公子说了,他很感谢你今晚告诉他的那些话,他说事成之后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 庞坤闻言不由一愣,这都哪跟哪呀,他一个晚上都没见到萧恪,更别说跟萧恪说什么话了。 他刚想问个明白,李顺却已经驾着马车直接走远了。 大晚上庞坤也懒得再想,刚要抬手拍门,里面的妻子余氏却似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主动打开了大门。 一见到庞坤,余氏就不由低声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赵大人都在家里等你好久了。” 庞坤听说赵泽一直在自己家中等自己,心中不由一咯噔,猜到他十有八九是因为今天军器监发生的事来找自己,便顾不上理会余氏的埋怨,低声说道:“别说了,我马上去见他,你和孩子在里屋待着,不要出来。” 余氏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返回里屋,因为之前每次赵泽来找庞坤,庞坤都会打发她和孩子待在里屋,不许旁听他们谈话的内容,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大男人之间有什么好神神秘秘的,但她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见妻子进了里屋关好门,庞坤这才稳了稳心神,快步往厅堂走去,一进门就看到军器大监赵泽坐在里面,面色阴沉得可怕。 “赵大监,你怎么来了?”庞坤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只是神情多少有点不自然。 赵泽冷冷一笑:“怎么,听你的意思,我不该来?” 一起在军器监共事多年,庞坤怎么会听不出赵泽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但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上司,庞坤也不敢动怒,只得忍气吞声道:“赵大监说笑了,下官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 赵泽看着一脸惶然的庞坤,心中越发生疑,便直接开门见山直白问道:“说吧,今天晚上你都跟萧恪说了些什么?” 庞坤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赵泽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今晚我没有见到他人,因而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赵泽冷哼一声,目光越发森然,“你自己算算你在萧恪府上待了几个时辰,如果你没有见过萧恪,会在他府上待那么久吗?” 说到此处,赵泽冷冷看着庞坤,目光满是戏谑,“如果刚才我没有听错的话,刚刚是萧恪府上的人用马车送你回家吧,你庞坤好大的面子,而且,我听得一清二楚,临走之前,送你回来的人还说了一句什么我家公子很感谢你今晚告诉他的那些话,还说事成之后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的……话都说得这么露骨了,你还想狡辩。” 这一刻,庞坤终于明白,李顺最后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故意说给等候在他家里的赵泽听的。 再联想到萧恪莫名其妙将他留在府上几个时辰,庞坤不由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自己落入了萧恪的圈套,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赵泽都不会再相信了。 他猜到萧恪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处心积虑设局来对付他一个小小的主簿。 “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晚确实没有见到萧恪,我也什么都没跟他说。”明明说的都是实话,但庞坤的语气听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底气,“至于萧恪的人最后跟我那句话,他只是为了挑拨离间,让你们都不再相信我。” “我觉得萧恪一定是在查半年前那场大火的事,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互相猜疑,免得落入他的圈套……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说到最后,庞坤几乎是在哀求赵泽。 赵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暂且相信你,这样吧,我现在立即去见郭将军,问问他怎么处置此事。” 庞坤叹了口气,木然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第32章 穷途末路 赵泽已经走了,但庞坤却没有回里屋睡觉的意思,一个人坐在厅堂发呆。 一想到军器监失火的事就要东窗事发,他的身体就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 他已经不敢想象,一旦将来萧家兄弟问起罪来,他和他的家人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庞坤当即吓得一个激灵,颤抖着声音冲门外大喊一声道:“谁?” “相公,是我呀!我看赵大人都走了,你还不回里屋睡觉,所以过来看看。” 说话间,他的妻子余氏已经走进了厅堂,看到庞坤面色惨白,也不由吓了一大跳,慌忙上前问道:“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自己妻子关切的目光,庞坤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害怕,崩溃大哭道:“娘子,这次我恐怕要大祸临头了。” 余氏一听也吓坏了,慌忙追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呀。” 庞坤看着余氏的脸上,磕磕巴巴说道:“你还记得半年前军器监那场大火吗,实际上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偷偷从军器监取走了大量的兵器甲胄,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放火烧兵甲库……我……我也有份参与其中。” “相公,你糊涂呀,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这可是要杀头的。”余氏一听也顿时慌得六神无主,不由埋怨起庞坤的糊涂。 庞坤痛苦抓着自己的头发哽咽道:“我也不想参与,可他们用你和孩子的性命来威胁我,我也没办法。” “那……那现在怎么办。”余氏现在也彻底没了主意。 庞坤满脸苦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大将军派他的弟弟在调查此事,他故意设计我,让赵泽他们都以为我出卖了他们,现在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相公,要不我们现在逃吧,逃得越远越好,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还是余氏先冷静下来,马上想到了一条活路。 “对!逃!”庞坤如梦初醒,立即站起身,对着妻子说道,“你立即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在城门附近找个客栈落脚,明天天一亮就出城。” “至于这么急吗?大晚上也不好找地方落脚,不如天亮再走吧。”余氏还是有些犹豫。 “你懂什么!”庞坤有些急了,“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有多心狠手辣,你以为原来的大监和少监真的是畏罪自杀吗?他们都是被人灭口的,我们今晚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 “庞主簿果然聪明,不过你再聪明,今晚也走不了了。”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充满戏谑的声音。 庞坤立即面色大变,冲到门口一看,不知何时院子正中已经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双眼睛正冷冷看着他们夫妻。 “你……你是什么人?”庞坤此刻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当然是……”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闪过一丝寒光:“来杀你们的人!” 说话间,黑衣人一只手已经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朝庞坤刺来。 庞坤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根本躲闪不及,眼看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只能哀嚎一声“我命休矣”! 就在电光火石间,只听“铛”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庞坤前面,用手中的长剑硬生生格挡开了蒙面人手中的软剑。 庞坤一时惊得目瞪口呆,随后认出了救他之人竟是李顺。 “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庞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磕磕巴巴问道。 李顺轻轻一笑:“如果真的走了,你们夫妻二人现在已经没命了。我家公子早就猜到你去了一趟龙骧将军府之后,他们是绝不会再相信你,怕他们灭口,因此要我暗中潜伏在附近保护你们一家。” 庞坤一听顿时心里五味杂陈,明明是萧恪设局陷害的自己,可在生死关头,却是他派人救了自己。 说话间,黑衣人一击不成,又挥剑朝庞坤刺来,却又被李顺轻松格挡开,两人很快在小小的庭院中缠斗起来,打得难分难解。 两人一交手就是十几个回合,谁都奈何不了谁,黑衣人眼见实在摆脱不了李顺,只能愤愤看了庞坤一眼,无奈撂下一句:“庞坤,今日算你走运。” 说完,黑衣人身形一晃跳上墙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李顺也没有追击的意思,直接收剑回鞘,看了庞坤一眼,也要转身离去。 “这位兄弟请留步。”庞坤慌忙跑到李顺前面,一脸惶恐道,“你可不能走呀,你要是走了,又有刺客来要来杀我怎么办。” 李顺耸耸肩:“我就算救得了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庞主簿是个聪明人,若是想活命,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庞坤低头想了想,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最终重重一点头道:“好,我可以将知道的事情统统告诉武阳侯,但是在此之前,你们要先将我的妻子和孩子安全送出洛阳城。” “不,相公,要走一起走,我们不能将你一个人留在洛阳。”余氏一听顿时急了,慌忙冲到庞坤面前,哭得那叫一个泪眼婆娑。 此时的庞坤却是异常冷静,他看了一眼李顺,沉声道:“你和孩子若是留在京城,只会成为他们要挟我的把柄,只有你们离开了京城,我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李顺闻言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道:“我家公子说得没错,庞主簿果然是个聪明人,你放心,只要天一亮,我们就可以将尊夫人和令公子送出洛阳城。” 庞坤也点了点头:“我暂且相信你们这一次,只要我娘子跟我孩子一离开京城,我便立即将我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武阳侯。” “可以!”李顺淡淡一笑,用目光示意一下门口的方向,“不过刺客随时会回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一家人今晚就先去龙骧将军府过夜吧,马车已经给你们一家人备好了,就在门口,你们简单收拾一下,就跟我走吧。” …… 约莫半盏茶之后,马车载着庞坤一家,趁着夜色离去…… 马车没走多远,黑衣人就出现在庞家门口,望着远去的马车,脸上竟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随后,他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孙剑年轻的面庞。 第33章 妇人之仁 龙骧将军府会客厅内,军器监主簿庞坤面色苍白,目光时不时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萧恪和萧恒,尽管身躯在不住颤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什么话也不说。 萧恪和萧恒兄弟二人也是一言不发,房间内是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李顺匆匆走进来,庞坤顿时神色一变,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一双眼睛更是死死盯着李顺。 李顺却没有看庞坤一眼,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萧恪。 萧恪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庞坤,没有去接信,反而用眼神示意李顺将信拿给庞坤。 李顺会意,上前将手中的信递给庞坤,庞坤一把抢过信,展开一看,看到信上面是自己跟妻子约定的符号,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了释然的神色。 萧恒示意李顺出去,随后看着庞坤,冷声道:“我已经遵守诺言放你的妻儿离开了洛阳,你现在可以将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了吧。” “多谢大将军成全。”也许是因为确定自己的妻儿已经逃出生天,此时的庞坤心愿已了,脸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紧张之色,语气反而多了几分从容。 萧恒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庞坤,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庞坤理了理思绪,缓缓开口道:“半年前,当时还是军器丞的赵泽突然找到我,说带我去见一个大人物,若是巴结上他,今后必然官运亨通,我当时在军器监主簿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七八年,一直升迁不上去,一时鬼迷心窍,就跟赵泽去见他所说的大人物……” “那个所谓的大人物是谁?”萧恒冷冷打断庞坤。 庞坤看了萧恒一眼,叹了口气道:“是千牛卫将军郭茂。” “什么?郭茂!”萧恒闻言立时神色大变,目光满是震怒之色。 萧恪心中也是暗暗一惊,他知道这个郭茂,他的父亲郭勇追随萧儁多年,对萧儁忠心不二,更是在一场恶战为救萧儁身中十几箭而死,临终前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托付给萧儁。 因为郭勇的缘故,萧儁对郭茂可谓是视如己出,一直将他带在自己身边悉心栽培。萧儁死后,萧恒对郭茂也是器重有加,还提拔他为千牛卫将军,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同时替自己监视皇帝龙璟的一举一动。 可谁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萧恒如此信任的心腹,最后却被龙璟策反,背叛了萧恒,反过来帮龙璟对付萧恒。 对此,萧恪只能暗暗感慨,主角光环竟恐怖如斯,原剧情中的萧恒败得不冤。 “你确定你当日见到的人就是千牛卫将军郭茂?”萧恒目光死死盯着庞坤,眼中几乎要喷出火。 庞坤长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还敢欺骗大将军吗?” 此时的萧恒面色阴晴不定,良久,才继续冷声问道:“他要你和赵泽做什么?” 庞坤沉默了片刻,看了萧恒一眼,最终还是缓缓说道:“他想从军器监取走五千套兵器甲胄,但他并没有兵部的文书,而我身为军器监的主簿,就是负责核验文书的,因此只要我愿意协助配合他们,他就可以顺利从军器监取走兵器甲胄。” “你敢跟他们做这种事,就不怕事发之后人头落地吗?”萧恒的面色越发阴沉。 庞坤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一开始我也不敢答应,可郭茂告诉我,这是皇上的意思,既然他已经将事情告诉了我,若是我不答应,他绝不会放我活着离开,如果我敢去跟大将军告密,我的妻儿也一个都活不成……最终为了保住自己和妻儿的性命,我只能跟他们合作。” “之后郭茂用伪造的文书,以千牛卫的名义陆续从军器监取走了五千套兵器甲胄,然后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又指使我和赵泽在军器监放火,烧掉了那些伪造的文书和记录的簿册,而后当着我跟赵泽的面缢杀了大监和少监,伪造成他们畏罪自杀的假象,此案便不了了之,除了我和赵泽,也再无人知道他从军器监取走兵器甲胄的事。”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要杀要剐,全凭大将军处置了。”最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庞坤声音分明有些颤抖,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不想保住自己一条性命呢? 萧恒没说话,只是摆摆手,叫来两名亲兵,将庞坤带了下去。 庞坤被带下去之后,萧恒闭着眼睛久久没有说话,萧恪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连萧恒视为心腹亲信的郭茂都背叛了他,对萧恒而言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不过事情也渐渐明朗了,春猎当日,自然是由千牛卫担当护驾之责,而千牛卫将军郭茂又已经投靠了龙璟,萧恒孤立无援,绝不可能是龙璟的对手。 之后哪怕是萧恒的部将起兵反扑,但只要萧恒还在他手中,这些兵马就不敢轻举妄动,到时候城内的千牛卫和城外的私兵里应外合,足以瓦解击败叛军。 不知过了多久,萧恒终于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看来一切都被你猜中了,皇上不仅策反了郭茂,还在背地里训练有一支五千人的私军,目的就是为了在春猎上对付我。” 萧恪只能暗呼侥幸,若不是他去军器监查看兵甲库之时,庞坤心理素质不过关表现得不够自然,他也不会想到以他为突破口,最后从他口中得知郭茂的叛变更是意外之喜。 “大哥,事已至此,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萧恒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反问道:“以你之见,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萧恪沉吟片刻,随后说道:“大哥,在找出那五千私兵的藏身处之时,我们还是先不能动郭茂,暂时稳住千牛卫,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城外又有五千私兵跟他们里应外合,反而不好对付。” 萧恒却是眉头一皱:“可皇上和郭茂一旦发现庞坤一家失踪了,必然怀疑他们落到了你手中,只怕到时事情一样是瞒不住。” 萧恪却早就想到了应对之策,笑笑道:“大哥,这有何难,我们去狱中找一个身材跟庞坤差不多的死囚,带到城外乱箭射杀,再让野狗咬坏尸体,然后对外宣称庞坤是在逃离京城时被追兵乱箭射死,如此一来,皇上和郭茂都会以为庞坤是自己吓破了胆逃离洛阳结果在半途被我们的追兵射杀,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将什么都告诉了我们。” 萧恒听完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看着萧恪,看得萧恪心中有些发毛。 良久,萧恒冷冷说道:“你确定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萧恪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将庞坤灭口,可是一想到他还有妻子和儿子,他就一下动了恻隐之心,想留庞坤一命,可没想到大哥却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成大事者,就不要有妇人之仁,否则到头来只会害了你自己。” 最后,萧恒深深看了萧恪一眼,冷冷留下一句话,随后离去。 萧恪看着大哥离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大哥说得不错,现在的他虽然不择手段,却终究还是不够心狠手辣。 第34章 花魁有约 当年高宗景皇帝在位之时,大宁的国力达到了巅峰,为了彰显大宁国力,高宗特意广召天下能工巧匠,在太初宫西面营建了一座规模宏大的皇家禁苑,取名西苑。 当时高宗下旨征集天下各州郡县的鸟兽虫鱼与花草木石送来京城,安置在西苑内,如今经过几十年时间,如今西苑已经是一派“草木鸟兽繁息茂盛,桃蹊李径翠荫交合,金猿、青鹿动辄成群”的景象。 也正因如此,西苑也成了大宁历代皇帝闲暇时游玩打猎的好去处,尤其是自龙璟即位以来,因为朝中大小事都是由大将军萧恒悉数决之,身为天子的他反而无事可做,便经常跑来西苑飞鹰走马,打猎为乐。 此时龙璟一身戎装,手持强弓在西苑纵马狂奔,他胯下所骑乘的骏马乃是西域国家进贡的良驹,脚力极佳,很快将一大群侍卫和宦官远远甩在了身后,只有千牛卫将军郭茂勉强跟得上,这些侍卫和宦官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前面的密林深处。 待确定没有其他侍卫和宦官没有追上来之后,龙璟这才勒住战马,停在了原地,看着随后赶到的郭茂,面无表情问道:“庞坤的事怎么样了?” 郭茂也勒住了战马,在马背上对龙璟拱手道:“回禀皇上,臣已经在洛阳县衙那边得到消息,他们在洛阳城外十几里处发现了庞坤的尸体。” “死了?”龙璟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眉头一皱。 郭茂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臣也让赵泽去查看过尸体,确定死的人就是庞坤,他背后中了十几箭,很像是逃跑之时被人从后面追击乱箭射杀而死。” 龙璟沉吟片刻,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可有找到他的妻儿?” 郭茂摇了摇头:“臣已经暗中派了不少人去找了,都没有发现庞坤妻儿的踪迹,臣猜想他应该是故意跟妻儿分开逃离洛阳,他自己一个人将追兵引开,为他妻儿争取到逃跑的时间,自己却不幸被追兵追上并乱箭射杀。” “你猜测得倒也不无道理。”龙璟点头略一思索,觉得确实郭茂的推断最为合理,随后看了他一眼,“你觉得会是萧恪派人杀了他吗?” 郭茂迟疑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臣觉得更有可能是萧恒,臣了解他们兄弟二人,萧恪不会这般赶尽杀绝。” 龙璟又看了郭茂一眼,没有说话。 郭茂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皇上,不管是萧恒还是萧恪杀了庞坤,既然庞坤死在他们的追兵之下,足以说明他们并没有从庞坤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萧恪之前将庞坤叫到自己府上几个时辰,只是为了挑拨离间,引起我们对庞坤的不信任,逼他说出真相,没想到庞坤竟然被吓破了胆,连夜带着妻儿逃离洛阳,最终惨死在追兵的乱箭之下。” 龙璟也默默一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也害怕庞坤将郭茂从军器监取走五千兵器甲胄之事揭发出来,到时候萧恒和萧恪顺藤摸瓜,迟早都会查出他在城外暗中蓄养的伍千私兵,自己谋划了三年的大事将毁于一旦。 毕竟虽然郭茂投靠了他,可千牛卫中还有不少将领都是萧恒的人,自己根本无法彻底掌控整个千牛卫,因此洛阳城外那五千私兵实际上是他到时候唯一能够倚靠的军队,绝不容有任何闪失。 “郭卿家,你想办法派人去通知一下荥阳那边,要他们最近务必要加倍小心,最好停止一切操练和活动,绝不能暴露任何踪迹。” 郭茂重重一点头,在马上对龙璟郑重抱拳道:“臣明白,臣会派最信得过的心腹去一趟荥阳的。” 不知为何,听到“心腹”两个字,龙璟目光不由变得有些深沉,随后深深看了郭茂一眼,沉声问道:“郭卿家,其实朕一直想知道,萧家一向待你不薄,你却为何愿意舍弃萧家来助朕。” 郭茂身躯一凛,当即正色道“皇上,萧家对我有恩不假,但臣乃是大宁的臣子,皇上是大宁的天子,臣自然要效忠的是皇上,而不是因小恩而忘大义。” “好一个‘不因小恩而忘大义’,朕将来若是夺回大权,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龙璟闻言也是精神一振,当即慷慨许诺。 郭茂摇了摇头,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臣虽然为了大义追随皇上,但臣毕竟背叛了萧家,若是有朝一日皇上重掌大权,臣不要皇上赏赐,只求皇上看在臣有功的份上,可以留萧恪一条性命,也算给萧家留个后。” 龙璟静静看着郭茂,最终点点头道:“只要萧恪不起兵谋反,朕可以答应你,饶他一命。” 郭茂闻言大喜:“多谢皇上成全。”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已经有不少千牛卫的士兵追了上来,龙璟也不再说话,直接一夹马腹,一扬马鞭,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郭茂却留在了原地,待其他侍卫赶过来,便告诉他们自己也没追上皇上,随后将这些侍卫分成几路去追寻皇上,绝不能让皇上有任何闪失…… …… 龙璟还在西苑飞鹰走马,萧恪的府上却来了一名相貌清秀的女子,自称是百花阁花魁倾城姑娘的贴身丫鬟墨羽,替他们倾城姑娘给萧恪送一封信。 虽然知道倾城不是一个简单的青楼花魁这么简单,但耐不住人家确实有倾国倾城之色,萧恪也想知道这个艳名满洛阳的花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命人将那个墨羽带来书房见自己。 很快,府里的下人就将墨羽带了过来,萧恪也将这个小丫头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愧是花魁身边的丫鬟,出落得也是亭亭玉立,丝毫不比自己的府上的司棋差。 墨羽也注意到萧恪的目光,女孩子家的娇羞顿时让她面色微微一红,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低着头递给萧恪,轻声道:“萧公子,这是我家倾城姑娘要我带给你的信。” 看人家小姑娘害羞成这样,萧恪也不好调戏她,说一声“有劳了”便从墨羽手中拿过信封,拆开还未来得及看,一股淡淡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信上的字迹很娟秀,内容更简单:“上次一别,甚是挂念,今夜戌时,奴家愿与公子同游洛水,畅谈风月,还望公子赏脸。” 萧恪看完信心中也是暗暗有些发笑,整个洛阳城不知有多少男人想见倾城而不得,但她却主动邀请自己夜游洛水,此事一旦传出去,估计自己就成了全城男人的公敌了。 虽然知道倾城对自己恨之入骨,但自己如今有荆烈这个典韦护驾,就是行一行曹贼之事,看看这个花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如何? “你回去告诉倾城姑娘,今夜戌时,不见不散。” 第35章 洛阳公敌 墨羽走后,萧恪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屠龙系统。 上次他招揽荆烈获得了10点属性点,之前他一直纠结是加在统率值上还是加在武力值上,既然现在要去赴倾城的约,想到她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仇恨,虽然他知道倾城不至于敢杀自己,但一切还是小心为上为好,毕竟花魁再美,他也没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觉悟,留着有用之身,好好享受封建社会的腐朽与堕落不好吗? 随后,萧恪进入系统商城,看了一下,发现1000逆鳞值可以兑换1个属性点,便毫不犹豫用自己全部的逆鳞值兑换了20点属性点,一股脑加到了自己的武力值上。 现在他的武力值已经达到了96,虽说还比不上龙璟,但已经在倾城之上了,至少今晚他可以好好跟名满京城的花魁在画舫上共度二人世界,不需要荆烈这个大老粗站在一旁大煞风景了。 萧恪此时又想起了了一直躺在自己系统宝库吃灰的两个神秘礼包,便毫不犹疑进入系统宝库,随机挑中了其中的一个神秘礼包,选择“一键开启”。 一阵浮夸的金光之后,萧恪眼前出现了一件银色软甲,同时脑海中也浮现出了这件软甲的信息—— “龙鳞甲,相传是由神龙鳞片织就而成,刀枪不入,火烧不化,遇水不溶。” 萧恪心中暗暗感慨一声,这是好东西呀,不是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吗,有这么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甲护身,管他什么明枪暗箭,统统都伤不到自己分毫了。 此时,萧恪对第二个神秘礼包也隐隐生出了几分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开出比龙鳞甲更好的东西来。 又是一阵浮夸的金光过后,萧恪眼前出现了一颗黑色的药丸,随后脑海中也涌现了一股关于这颗药丸的信息—— “龙元丹,相传是由神龙真气凝结而成,服食之可以随机激活一项特殊天赋。” 没有一丝一毫犹豫,萧恪直接将龙元丹吞服下,片刻之后,耳边就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恭喜宿主,激活天赋‘多子多福’,凡是与宿主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会有很大几率怀上宿主的骨肉(仅限第一次)。” 萧恪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狗屁辣鸡天赋,自己又不是长生者,要什么多子多福。 再说,自己穿越过来也有一些日子了,虽说美人也见过几个,但是真正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也只有皇后柳璇一个人…… 此时此刻,萧恪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可记得清清楚楚,柳璇在跟自己同床共枕之前,可还是处子之身,说明她跟龙璟根本没有圆过房,要是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龙璟头上的漠北大草原岂不是藏都藏不住…… 到时候别说龙璟会不会皇位都不要跟自己拼命,就是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硬生生将自己给淹死。 不过萧恪很快就暗笑自己想多了,自己是刚刚才激活的“多子多福”天赋,而他跟柳璇的春风一度是之前的事,怎么可能会影响得到呢? …… 夜幕很降临,大半个洛阳城都笼罩在一片幽静的夜色之中,但洛水河畔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此时河岸边停靠了大大小小的画舫,无一不是雕梁画栋,张灯结彩,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萧恪如约赶到洛水河畔时,竟看到岸边有无数男人在翘首以盼,一个个踮着脚伸长脖子往河面上看,神色一个比一个激动心中一时感到有些奇怪,便要李顺随便找个人去打听一下是什么情况。 不多时,李顺就去而复返,告诉萧恪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现在洛阳城到处都在风传今夜百花阁的花魁倾城要与人共游洛水,搞得不少男人闻风而动,都一窝蜂涌来洛水河畔,除了想一睹花魁的天姿国色,也想看看究竟是哪一位世家公子或是风流才子如此幸运,竟可以成为花魁的入幕之宾。 萧恪听完也是微微一怔,他的直觉告诉他,消息应该就是倾城派人故意泄露出去,只不过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她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不知。 此时,百花阁的一个小厮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萧恪的身影,随后快步跑到萧恪面前,点头哈腰道:“萧公子,倾城姑娘已经在船上等候你多时了,请随小的来吧。” 小厮的声音不大,但足以给萧恪吸引来一大片惊诧的目光,谁都想知道,到底是谁有如此艳福,竟然能与他们日思夜寐见而不得的花魁倾城同游洛水。 无数双眼睛刹那间都集中到萧恪身上,有羡慕,有嫉妒,有暗恨,不一而足,嘴上也没闲着,都在相互打听萧恪到底是何方神圣。 单看对方的相貌,在场的男人确实一个个都自愧不如,不少人只能在心中暗暗感慨,想不到原来花魁也是个俗人,竟然喜欢这种小白脸,一看就是绣花枕头,胸无点墨,倾城姑娘怎么就不能欣赏一下自己的锦绣才华呢…… 不过,有人很快想到了小厮好像称此人为萧公子,难道是萧家的人……唉,原来以为花魁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女子,想不到也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庸脂俗粉,罢了罢了…… 不管怎么说,看着这么多双充满羡慕嫉妒恨的眼睛,听着他们一个个咬碎后槽牙的声音,萧恪心中还是有些暗爽的,毕竟男人嘛,谁还没点虚荣心。 随后,萧恪在小厮的指引下,在河岸边无数道欲将他碎尸万段的目光注视下,萧恪走到一艘画舫边上,一眼就看到船上站着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墨羽。 墨羽也一眼看到了萧恪,慌忙跑下船,略一欠身道:“萧公子,你来了,请上船吧,倾城姑娘已经在船上等你了。” 萧恪微微一笑,点点头,往船上走去,荆烈三人作为萧恪的贴身护卫自然也要跟上去,却被身后的小厮拦住了去路,一脸为难道:“今夜萧公子与倾城姑娘在船上畅谈风月,三位就不要跟上去了吧,免得坏了萧公子的雅兴。” 三人本想动怒,不过想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便一齐看向萧恪,看他如何吩咐。 如果是之前,萧恪可能至少会带上荆烈,不过现在他的武力值已经不在倾城之下,身上又穿有一件刀枪不入的龙鳞软甲,也不怕她能将自己怎么样,便点点头道:“你们就留在岸边等我吧。” 说完,萧恪便转身上了船,墨羽赶紧跟了上去。 随后,画舫挂起风帆,在河畔无数男子心碎的目光下,缓缓驶向洛水中央。 人群中一名毫不显眼的干瘦男人看着渐渐远去的画舫,目光很是复杂,随后便挤开人群,骑上自己的马,往太初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36章 酒不醉人 船舱内此时烛火摇曳,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大桌,花魁倾城起身离座,亲自提起酒壶为萧恪斟酒,有意无意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秀腕,更是对着萧恪展颜一笑,饶是萧恪也不由为之失神片刻。 萧恪不得不承认,玫瑰虽然有刺,但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倾城姑娘,你可知道,为了来赴你这场洛水之约,如今我萧恪已经是整个洛阳城全部男人的公敌了。” 萧恪端起酒杯,却没有喝下,而是似笑非笑看着倾城,随口开了个玩笑。 倾城“噗嗤”一笑,以袖遮面,端起酒杯,含笑道:“如此说来,倒是奴家的不是了,那奴家敬公子一杯,聊表歉意。” 萧恪笑着喝下杯中酒,倾城又起身为他斟满一杯,盈盈一笑道:“不过他们若是知道萧公子乃是大将军之弟,又有谁敢来找萧公子的不痛快呢?” 萧恪淡淡一笑,目光分明多了几分玩味:“所以倾城姑娘今夜邀我共游洛水,也是因为我是大将军之弟?” 倾城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她看了萧恪一眼,淡淡说道:“原来在萧公子眼中,奴家也是一个喜欢攀附权贵之人。” 萧恪哈哈一笑:“是我一时失言了,倾城姑娘切莫见怪,我愿自罚三杯。” 说完,萧恪连喝三杯,倾城这才面色稍霁,随即解释道:“奴家有言在先,若是有人能以诗词歌赋打动奴家,奴家便邀他到留香居一叙。” “那日萧公子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着实惊艳,奴家便要妈妈去将萧公子请来留香居,可萧公子一见到奴家,转身便走,奴家还以为是萧公子嫌奴家样貌丑陋,不入萧公子法眼呢。” “无奈之下,奴家也只能厚颜派人去请萧公子上画舫一叙,免得事情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们百花阁和奴家自己坏了规矩。” 说完,一双美目看向萧恪,眸中是说不尽的幽怨与委屈,看得萧恪又是心神一荡,若不是自己事先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说不定早就沉醉在她的温柔乡中难以自拔了。 “如此说来,这倒是我的不是,只是那日我确实有其他事,因此不便久留……我再自罚三遍,算是跟倾城姑娘赔罪。” 萧恪当然不能说真话,便笑着又连喝了三杯酒。 “三杯可不够,萧公子既然上了小女子的画舫,今夜就要不醉不归。”倾城魅惑一笑,又给萧恪倒满了一杯酒。 随后,倾城频频劝酒,萧恪来者不拒,很快便酒酣耳热,双目迷离,一脸醉态,最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一头趴倒酒桌上,就此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见萧恪醉倒,倾城也是一脸醉态摇摇晃晃起身走到萧恪身边,轻轻摇动他,口中还不住轻声呼唤道:“萧公子,萧公子,萧公子……” 见萧恪毫无反应,倾城脸上瞬间醉意全无,她轻轻拍了拍手掌。 侍女墨羽很快推门而入,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萧恪,随后目光复杂看着倾城,语气似乎有些不忍:“少主,你真的想好了吗?” 倾城也看了萧恪一眼,面上看不到一丝喜怒,只是淡淡说道:“从我派你去龙骧将军府送信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想好了。” “可是……”墨羽似乎还想再劝,“他们萧家杀了我们这么多义军兄弟,大王更是死在他的父亲手中,你当真要委身于他吗?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之子呀!” 倾城此时眼角滑落两行清泪,木然摇摇头,道:“可是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萧家权倾天下,手握重兵,以我们现如今的实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激化他们萧家跟龙璟之间的矛盾,借龙璟之手除掉萧家。” 墨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少主你也说了,萧家如今权倾天下,手握重兵,而龙璟无兵无权,怎么可能会是萧家对手?” “我看得出来,龙璟此人城府极深,绝不可能甘心做一个随时会被萧恒废掉的傀儡皇帝,这么多年他一直在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为的就是从萧家手中夺回大权,真正执掌天下。”说到龙璟,不知为何倾城眸中竟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迷离。 墨羽更加不解:“既然如此,就让龙璟和他们萧家自己斗个你死我活好了,少主又何苦作贱自己去委身萧恪呢?” “别忘了,萧家是我们的仇人,宁朝也是。”此时的倾城眼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语气也瞬间变得冰冷无比,“我不仅要灭掉萧家为父亲和那些惨死的义军将士报仇,还要灭了宁朝,做成我父亲未做成之事。” “这些年我一直对龙璟若即若离,他早已经将我视为他的禁脔,不容许其他任何男人染指。若是他知道萧恪与我苟且,我只要再稍加挑拨,便可以让龙璟妒火中烧,丧失理智,很有可能会提前对萧家发难,最终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墨羽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终究是委屈了少主。” “不必说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了报仇我不惜任何代价。”说话间,倾城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萧恪,随后面无表情说道,“墨羽,来吧,跟我一起将他扶到床上去。” 墨羽默默点点头,随后上前跟倾城一左一右架起萧恪往床榻而去。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萧恪不仅没有喝醉,还将她们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听得一清二楚。 毕竟在明知倾城身份不简单的情况下,萧恪又怎么会让自己醉得不省人事呢,他就是想装醉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没想到的是,倾城竟然是当年父亲萧儁平定的白巾军之后,还是他们的首领叶楠之女。 而她做这一切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挑拨他们萧家和龙璟的关系,从而让萧家和龙璟自相残杀,两败俱伤。 虽说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脱身,不能让倾城挑拨离间的阴谋得逞,以他现在的身手,倾城和墨羽未必留得住他。 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实在很难拒绝接下来发生的事。 此时倾城和墨羽已经合力将他放在床上,墨羽已经出去关上门,房间内只留下一脸决绝的倾城和装醉不醒的萧恪。 倾城看了萧恪一眼,最终银牙一咬,身上的衣裙缓缓滑落在地,萧恪故作醉眼惺忪,也能从眼缝中看到一副莹白如玉完美无瑕的玉体朝自己压上来…… 这一刻,他彻底断绝了脱身的念头,任由花魁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以下内容不便描述,请自行脑补) “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得到女主倾城,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神秘礼包1个。” 第37章 新仇旧恨 “黄公子,你请回吧,倾城姑娘说她现在谁都不想见。” 当化名黄公子的龙璟怒气冲冲赶来百花阁,却被花魁倾城的贴身侍女墨羽挡在留香居门外。 龙璟面色不由一滞,因为自从他与倾城相识以来,留香居他是想来就来,花魁他是想见就见,百花阁为倾城定下的规矩对他而言形同虚设,从未有过一次被拒之门外。 “这是为何?”此刻的龙璟面色阴沉得很是可怕。 墨羽深深叹了一口气:“黄公子,现在倾城姑娘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任何人打扰她,你还是先请回吧,过些日子再来看她吧。” “现在她连我也不想见吗?”龙璟还是有些不死心,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墨羽有些怜悯看了他一眼,又是长叹一口气:“倾城姑娘还特意交代过奴婢,若是黄公子,她更是无颜相见。” “无颜相见……”龙璟喃喃重复了一遍,神色立时大变,目光死死盯着墨羽,沉声道,“墨羽,昨夜你也在画舫之上,你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墨羽面色明显有些慌乱,低着头不敢迎视龙璟的目光,只是轻声说道:“黄公子,你就不必再问了,知道得太多只会连累到你……” “告诉我,昨晚萧恪是不是玷污了倾城姑娘!”尽管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直到此时此刻龙璟心中还残存着最后一点希望,更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黄公子,你真的不要再问了,你就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他是当朝大将军的弟弟,谁又能奈何得了他呢!”墨羽已经快急哭了,神色越发慌乱,苦苦劝说龙璟不要去追根究底。 话已至此,龙璟如何还不明白,他缓缓闭上双目,呼吸急促,双拳紧握,面色更是铁青得可怕,整个人处于随时暴怒的边缘。 墨羽一个娇弱侍女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当即也被吓坏了,一脸惊恐看着眼前的龙璟,后退一步,嘴上结结巴巴道:“黄公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奴婢。” “既然早知道萧恪图谋不轨,倾城姑娘为何还要答应跟他夜游洛水,给他可乘之机。”龙璟依旧双目紧闭,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问道。 墨羽闻言不由面露苦笑,摇了摇头,语气很是无奈:“黄公子,他是大将军的弟弟,而倾城姑娘说到底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他要与倾城姑娘夜游洛水,百花阁上下怎敢不从……” 说到此处,墨羽看了一眼龙璟,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黄公子,此事你也不要声张,免得给自己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萧家权势滔天,连当今天子都奈何他们不得,你又能怎么样呀……” “不要再说了!”龙璟突然睁开双眼,大吼一声,吓得墨羽连连后退,好在现在是上午,百花阁尚未开门迎客,否则非引来不少客人不可。 但龙璟此时已经顾不上她了,深吸一口气,隔着门对里面的倾城说道:“倾城姑娘,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开门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 片刻之后,屋内终于传来倾城的低声泣语:“黄公子,奴家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躯,已经无颜再见君,请君忘了奴家,善自珍重吧。” …… 直到最后,龙璟也没有见上倾城一面,一个人阴沉着脸离开了百花阁。 此刻的他,脑海中一遍遍回荡着墨羽那一句“萧家权势滔天,连当今天子都奈何他们不得”,内心对萧家的恨意已然达到了顶峰,对萧恪的杀机更是无以复加。 萧恒把持朝政,架空他这个天子也就罢了,现在连萧恪也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不但垂涎他的皇后,还染指他看中的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对付不了萧恒也就罢了,若是连萧恪也奈何不了,他这个大宁天子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刻,他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龙璟身后的百花阁三楼不知何时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此时倾城和墨羽正通过这道小缝望着龙璟离去的背影。 “少主,你觉得龙璟真的会为了你去对萧恪不利吗?”望着龙璟渐行渐远的身影,墨羽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虑。 倾城望着龙璟落寞的身影,幽幽道:“不要小看一个男人的妒忌心,尤其是龙璟这种城府深沉的男人,他已经忍受了萧恒太久了,如今萧恪又触犯到了他的底线,你觉得他还能忍得下去吗?” 墨羽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因为她始终觉得,为了挑拨龙璟和萧恪的关系,他们少主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 此时的龙骧将军府内,萧恪一个人待在书房之内,默默打开了屠龙系统。 他虽然不清楚龙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太了解这些所谓的天命主角的尿性了,他们做事从来不看什么正邪对错,人生信条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想要的宝物谁都不能抢,他认下的兄弟谁都不能伤,他看中的女人谁都不能碰。 如今自己不仅跟他的皇后不清不楚,昨晚还跟青楼花魁有了露水情缘,以这些天命主角一个个睚眦必报的性格,此刻必然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因此,萧恪一打开系统,便立即进入系统商城,用4000逆鳞值兑换了4点属性点,一股脑加在武力值上,直接将武力值点到了满值100。 他就是喜欢这种对手一个个对自己恨之入骨但却打不过自己的感觉。 随后,萧恪进入系统宝库,打开昨晚刚刚喜提的神秘礼包。 又是一阵浮夸的金光过后,萧恪眼前出现了一颗熟悉的黑色药丸——“龙元丹”。 但愿这次不要再激活什么没啥卵用的奇葩天赋了,萧恪心中默念一声,随后将龙元丹一口吞服下。 片刻之后,耳边就传来了系统的提示音:“恭喜宿主,激活天赋‘维妙维俏’,宿主可以临摹出任何人的字画,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自己穿越到一个穷书生身上,这倒是一项神技,倒卖假字画都能发家致富,可以萧家的权势和财富,这项天赋多少显得有些多余了。 想想以龙璟那四个强力天赋,再想想自己的两个奇葩天赋,当真是狗知道了都摇头。 不过事已至此,萧恪也懒得再多想了,直接退出系统,刚要回房休息,耳朵却听到自己头上的屋顶上传来一阵阵轻微的动静,目光不由微微一沉。 第38章 半夜行刺 自从萧恪将自己的武力提升上去之后,他的目力和听力就变得异常敏锐,虽然自己头顶上的动静几乎轻不可闻,但传入他的耳中却甚是清晰。 他可以将房顶上不速之客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从中判断得出对方只有一个人。 就在萧恪还在考虑自己要如何应对之际,他头顶的瓦片瞬间破开一个大洞,一人一剑径直刺下,直取他的天灵盖。 萧恪顾不上多想,身形一晃,整个人滑退几步,避开了刺客这势在必得的一剑。 对方显然没想到萧恪竟然躲得开这一剑,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分明闪过一丝错愕,失口道:“萧恪,你竟然会武功?” 仅凭这一句,萧恪便知道是熟人作案,当即发动自己的“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龙璟 统率:99 武力:97 智力:96 政治:100 魅力:95 道德:中 好感:仇恨 天命值: 天赋: 真龙天子:身为天下之主,自然受万民景仰,不论是智谋之士还是骁勇之将,无不渴望投入其麾下,为其效命。 风流帝王:自古帝王多风流,不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又有几人不渴望常伴君王侧。 君威难测:伴君如伴虎,天子在前,臣民无不战战兢兢,心智大受影响。 天家血脉:龙子龙孙,自有天道庇佑,天命值一日不空,谁人能取他性命! 萧恪心中暗暗一惊,他想到龙璟会出于男人的妒忌心来对付自己,可他没想到龙璟竟然不惜亲自出马来刺杀自己。 虽说萧恪知道自己如今的武力值略高于龙璟,但他毕竟之前从未出过手,在对战经验上已经吃了大亏,此刻更是手无寸铁,处境对他很是不利。 龙璟见萧恪迟迟不回话,便冷哼一声道:“你会武功又如何,今夜照样难逃一死。” 说话间,龙璟又挥剑朝萧恪刺来,萧恪此时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能一路且战且退,好在有高武力值的加持,身法敏捷不在龙璟之下,一次次成功避开了龙璟剑剑致命的杀招 龙璟屡击不中,出招更加狠辣,剑剑直取萧恪要害,只想要了萧恪性命。 “休伤我家公子!” 好在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随后就是一把大刀从窗口射入,直取龙璟后心。 龙璟听到背后动静,当即侧身一闪,随后荆烈撞破窗户冲进书房内,拾起大刀与龙璟缠斗起来。 龙璟与荆烈战到一处,自然再无暇顾及萧恪。 萧恪总算得到喘息之机,心中不由暗暗感慨。。 果然,每一个曹贼身边都得有一个自己的典韦。 龙璟何等眼力,自然一眼看得出荆烈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也丝毫不敢大意,他上下打量荆烈一番,瓮声瓮气道:“萧氏兄弟目无君王,祸国殃民,壮士一身好武功,为何却要为虎作伥。” 荆烈闻言不由呸一声吐了一大口浓痰到地上,恨声道:“我家公子有没有祸国殃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今皇上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就知道包庇自己的舅舅一家,这江山就是改姓萧又怎么样!” “找死!” 龙璟闻言不由勃然大怒,当即暴吼一声,挥剑朝荆烈攻来,荆烈也看得出龙璟身手不凡,眼中反而充满战意,挥刀跟龙璟很快战到一处。 两人刀光剑影,身手旗鼓相当,一时之间也是打得难分难解,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萧恪此时眼角瞥见墙上挂有一把装饰用的宝剑,当即上前取下,拔剑加入其中。 荆烈见状不由面色大变,一方面他惊异于萧恪竟然有如此身手,另一方面也担心萧恪有什么闪失,便大声喊道:“公子快退下,这刺客武艺了得,莫要让他伤到你。” 萧恪淡淡一笑:“你看我是那种袖手旁观,置手下性命于不顾的人吗?” 一瞬间,荆烈只觉得眼眶一红,差点当场眼泪就下来了,随后还是稳了稳心神,专心与萧恪围攻龙璟。 这下可苦了龙璟,若是与萧恪或是荆烈单打独斗,他都有信心即使打不赢也能全身而退,可如今萧恪与荆烈联手,打得他左右难支,节节败退,很快落了下风。 此时孙剑和李顺也听到动静姗姗来迟,拔剑加入围攻龙璟的行列,一左一右封死了龙璟的退路。 龙璟此时独木难支,已经退无可退,一个分神便被荆烈一刀砍中右臂,手中长剑当即飞脱,人也被四人逼到墙角。 龙璟看着步步逼近的四人,面如死灰,只是想到自己竟然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理智,致使大宁两百年江山就要毁于一旦,心中也是一阵悔恨,但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闭目待死了。 萧恪看在眼里,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刚要嘲讽龙璟几句,耳朵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动静,刚要抬头,脚边却突然落下一个奇怪的黑色球体…… 萧恪还没来得及看清球体模样,它却突然炸裂开,顿时书房内浓烟四起,很快弥漫整间书房,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刺鼻呛人的味道更是引得几人咳嗽连连…… 龙璟也是神色一愣,随后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抹惊喜,他知道是谁来救自己了。 就在一片浓烟滚滚中,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顶的破洞飘然落下,随后在一片混乱中拉起龙璟,就要带着他离去…… 萧恪感知得到有人在救龙璟,本想去阻止,对方却突然一掌攻来,萧恪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内力朝自己袭来,不得不闪避到一旁,对方则趁势拉起龙璟从屋顶上的破洞从容离去…… 萧恪尝试用“洞若观火”去查看来人的身份,可烟雾实在太浓,系统根本无法锁定目标,最终也只能无奈放弃。 待浓烟散去,萧恪看着龙璟遗落在地的长剑,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他会让龙璟知道,即使他逃脱了,刺杀自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39章 累及他人 洛阳城内一处年久废弃的民房内,一身黑衣打扮的东方先生正埋着头为同样一身黑衣的龙璟包扎他胳膊上的伤口。 东方先生一言不发,龙璟也是深深低下了头,不敢与东方先生对视。 很快,东方先生就处理好了龙璟右臂上的伤口,轻轻一拍龙璟的肩膀,笑笑道:“天色也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宫吧,宫中到处都是萧恒的眼线,若是他知道萧恪遇刺之时皇上不在宫中可就麻烦了。” 龙璟微微一怔,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东方先生。 自己今夜如此轻率行事,以至于身陷险境,若不是东方先生及时相救,恐怕不仅自己颜面无存,性命不保,甚至还会连累到大宁江山有失。 自己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他原本以为东方先生不说会批评他,至少也会委婉去劝说他几句,可东方先生却绝口不提,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东方先生似乎看出了龙璟的困惑,淡淡一笑道:“皇上是不是很奇怪,为何贫道对皇上刺杀萧恪之事未置一词?” 龙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点头。 东方先生又是淡淡一笑:“皇上能这么想,说明皇上已经意识到此事确实不妥,那贫道又何必多费唇舌呢?” 听东方先生这么一说,龙璟一时只觉得越发羞愧难当,深深低下头,长叹一口气道:“今夜之事,确实是朕轻率鲁莽了,是朕看走了眼,一直以为萧恪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他却有如此身手……若不是东方先生及时出现,只怕朕已经命丧于萧恪之手,悔之晚矣。” 东方先生却深深看了龙璟一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道:“若是皇上只是想到这一点,今夜这一刀就算白挨了。” “东方先生何出此言?”龙璟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看着东方先生。 东方先生没有直接回答龙璟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反问道:“明明凌驾皇权把持朝政的是萧恒,可皇上为何放着萧恒不去刺杀,而去行刺一个不问朝政的萧恪呢?” 龙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东方先生淡淡一笑:“如果贫道没猜错的话,皇上是因为争风吃醋,恼恨萧恪染指了皇上看中的百花阁花魁,冲冠一怒为红颜,因而想要杀萧恪而后快,对吗?” 龙璟面色越发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又是长叹一口气道:“是朕让东方先生失望了。” “不是皇上让贫道失望了,而是皇上让天下百姓失望了,让大宁的列祖列宗失望了!”东方先生此时脸上笑意全无,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子,皇上就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置大宁的江山于不顾,皇上觉得这该是一个天子所为吗?” 虽然东方先生骂得难听,但龙璟却没有反驳半句,只是一直沉默不语。 东方先生又看了他一眼,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幸好今夜皇上没有行刺成功,若是萧恪当真死在皇上手中,只怕大宁二百年江山就要毁于一旦了。” 龙璟面色微微一变,有些不解看着东方先生。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刺杀萧恪,怎么会导致江山不保。 东方先生冷冷一笑:“皇上可曾想过,萧恒无子,而萧恪又是萧恒唯一的弟弟,因此萧恪实际上就是萧恒唯一的继承人。” “因为有萧恪在,萧恒可以缓缓图之,一步步夺取大宁江山,可若是萧恪死了,萧家必然有不少人都想替而代之,彼此争斗不休。如此一来,萧恒为了避免局面失控,只能不顾天下人反对强行提前谋朝篡位,大肆分封宗亲,以此来稳住族人,避免萧家就此分崩离析。” 龙璟闻言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了。 他之前因为受倾城一事的刺激,满心都是对萧恪的痛恨,一心只欲杀萧恪而后快,觉得即使杀了萧恪,萧恒也很难怀疑到他身上,却从未想过萧恪一死会导致什么后果。 他本就不是什么冥顽不灵之人,只是一时被妒火和仇恨吞噬了理智,如今竟经东方先生一提醒,也瞬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他是萧恒,萧恪一死,为了保住萧家,也只能提前谋朝篡位了。 “如此说来,幸好这个萧恪一直深藏不露,否则我今夜已经铸成大错,成了毁灭大宁江山的罪人。”龙璟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语气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东方先生的眼神此时也变得深沉:“贫道一直以为皇上的对手只有萧恒一人,萧家其他人皆不足为虑,可如今看来,萧恪的城府较之萧恒更深,明明身手不凡却一直装作手无缚鸡之力,明明阴险狡诈却一向以谦谦君子的形象示人,贫道有预感,也许萧恪并不比萧恒好对付。” 龙璟也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当即沉了下来:“他确实骗过所有人,连朕的皇后也一直被他蒙在鼓里,多次为他向朕说情,想要朕将来除掉萧恒之后可以饶过萧恪一命,实在是可恨至极!” 东方先生看着龙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皇上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风流多情了,很容易为情所困,从而失去理智,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但他多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今陛下已经知道了萧恪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后对他多加小心便是了。只是明天萧恪遇刺之事一旦传扬出去,此事就未必能够善了了。” 龙璟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惊,当即说道:“东方先生且放心,朕从未在人前显露过武功,昨晚他们四人也没有看到过朕的真面目,哪怕是落在萧恪府上的长剑也是朕随便在街边一家铁匠铺买的,根本不可能查到朕的头上。” 东方先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我知道他们很难查到皇上头上,但是我担心以萧恪的心机和萧恒的手段,很可能会趁机借题发挥,将事态扩大化,以此来对付……” “贾家!”龙璟也瞬间明白了什么,当即脱口而出。 东方先生什么也没说,但一脸的深沉已经说明好了一切。 第40章 兵围贾府 翌日,洛阳城各大城门轰然关闭,一队队官差和金吾卫出现在洛阳的大大小小的青楼和酒肆,严格盘查每一个外来人员的身份,若是发现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便不由分说统统带回衙门审问。 就在城内百姓还在疑心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之时,城内大街小巷到处贴满了告示,告知百姓是昨夜龙骧将军萧恪在自己府上遇贼人行刺,虽然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萧恪没有什么大碍,但大将军萧恒得知此事却是雷霆大怒,限令洛阳县衙和金吾卫三天之内要捉拿到凶手,否则一律以渎职论处。同时也号召城中百姓提供线索,衙门和大将军都会有重赏,若有知情不报者,一律以窝藏罪论处。 在大将军如此施压之下,洛阳县衙的官差和金吾卫只能在城中到处搜查盘问,以至于萧恪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洛阳的街头巷尾,不少百姓对此也是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去行刺大将军的弟弟。 聚星楼身为洛阳城最有名的一家酒肆,每天一到中午时分便客满盈门,进进出出的酒客和食客是络绎不绝。 有些人几杯酒水下肚,就开始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要我说呀,县衙和金吾卫就是在瞎忙活,刺杀龙骧将军的幕后黑手还用去查吗?稍微想想就知道是谁指使的。” 此时,一个一脸络腮胡的酒客已经喝得满脸面通红,看得出醉意不轻,开始喷着酒气大放厥词。 他的嗓门又大,周围其他食客都听得一清二楚,一听是关于萧恪遇刺之事,一个个都不由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毕竟现在洛阳城上下谁不在关注此事,只要凶手一日没抓到,洛阳城的各大城门就不知道会关闭到何时,对他们的生活也是多有不便。 这名酒客的同伴是一个干瘦的男人,见酒楼内突然这么多双眼睛看过来,神色也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慌忙提醒对面的络腮胡酒客道:“廖兄,不要胡说,小心祸从口出,给自己惹来麻烦。” 可没想到络腮胡一听同伴说他胡说反而急了,瞪了干瘦男人一眼。声音反而提高了几度,大声嚷嚷道:“谁胡说了,你们都好好想想,又想杀龙骧将军又有能力雇人行刺的,除了贾家还有谁?” 此话一出,整个酒楼内顿时都沸腾了,不少食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也都觉得络腮胡说得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虽说之前因为萧恪得花魁青睐,一起夜游洛水,城中不少男人对此是恨得咬牙切齿,可谁也不会相信有人竟然会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敢去行刺当朝大将军的弟弟。 现在听络腮胡提到贾家,众人一个个都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想想也是,整个洛阳城谁最恨萧恪?还不是贾家,毕竟现在庆阳侯贾庆唯一的儿子贾信还被关在大理寺大牢之中,也只有贾家有那个胆子和实力去找个刺客行刺萧恪了。 就在众人还在议论纷纷之际,门外突然冲来一个好事者,对着酒楼内的众多食客高声喊道:“龙骧将军带着几千金吾卫包围了庆阳侯府,大伙快去看热闹呀。” 此话一出,酒楼内的食客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个当即结账走人,一窝蜂往贾府的方向涌去…… …… 此时,庆阳侯府外,几千名金吾卫将整座侯府围得水泄不通,门口的家丁看着这些手执刀枪的士兵,一个个面色惨白,两条腿都在不住发颤。 此时萧恪就站在大门外,旁边站的就是金吾卫将军韩辞,他年轻的时候就跟着萧儁南征北战,屡立战功,深得萧儁器重,他自己对萧家也是忠心耿耿。 到了萧恒执掌大权之时,特意任命他为金吾卫将军,掌洛阳城内巡查警戒之事,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如今因为萧恪遇刺之事,金吾卫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因而当萧恪找到金吾卫衙门,说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刺杀之事乃是贾家指使之时,韩辞便毫不犹豫亲自率领几千金吾卫前来围困庆阳侯府,要将贾家上下一网打尽,好给萧恪和大将军一个交代。 “公子,如今整座侯府已经被我们金吾卫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是不是要弟兄们冲进去抓人?” 虽说萧恪的龙骧将军是正三品,他的金吾卫将军也是正三品,但韩辞可一点不敢在萧恪面前托大,姿态放得极低。 萧恪看着庆阳侯府大门的方向,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不急,再等等。” 韩辞点点头,也没有多问,耐住性子陪萧恪继续站在门外耗着。 此时附近已经围观了不少百姓,他们都对着庆阳侯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他们也是刚刚听说萧恪遇刺一事可能与贾家有关,却没想到萧恪和金吾卫的动作那么快,转眼间就把庆阳侯府给围了,那可是当今皇上的亲舅舅,就是不知道最后事情会如何收场。 随着门内一阵喧哗,十几名家丁护着贾庆出现在了侯府大门,他看着门外杀气腾腾的金吾卫,心中也是不由一阵发怵,但还是硬着头皮对着门外的萧恪高声喊道:“武阳侯,韩将军,你们为何无故派兵包围我的府邸?” 韩辞看了一旁的萧恪一眼,见萧恪冲其一点头,便对着贾庆高声喊道:“有人向金吾卫检举,庆阳侯府有人涉嫌雇佣刺客行刺龙骧将军萧恪,我奉命前来将人带回去调查,希望庆阳侯予以配合,不要让我们金吾卫为难。” 贾庆闻言不由大怒,萧恪遇刺之事他也是今天才有耳闻,本来还有些幸灾乐祸,却没想到转眼间金吾卫就怀疑到自己头上,还带兵围了自己的侯府。 “我倒想知道,到底是何人胆敢诬告我们庆阳侯府,你韩辞又是奉了谁的命令,胆敢派兵包围我的府邸,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事到如今,贾庆也只能搬出他的皇帝外甥,希望可以吓退这些来势汹汹的金吾卫了。 “是我检举的。”此时萧恪淡淡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高高扬了扬,“那日刺客虽然侥幸逃脱,遗落下了这张纸,这是一份刺杀契约,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庆阳侯付给刺客五百两黄金,雇佣他来行刺我。我已经找人核对过了,上面确实有你的亲笔签名,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看着萧恪高高扬起的纸张,心中已然相信贾庆就是雇佣刺客刺杀萧恪的幕后黑手。 毕竟他的宝贝儿子因为萧恪现在还身陷囹圄,做父亲的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也有可能。 “绝不可能,我从没有签过什么刺杀契约,更没有雇人去行刺你,这份契约是有人伪造的!”贾庆此时面色一片惨白,声嘶力竭为自己辩解道。 “契约是不是伪造的,到时候我们金吾卫自然会派人核查清楚,现在还是请庆阳侯跟我走一趟吧,免得最后伤了和气。”韩辞看着萧恪手中的契约,也一下有了底气,对着贾庆冷冷说道。 “我不会跟你走,我要进宫见皇上,我要让皇上给我做主。”看着虎视眈眈的萧恪和韩辞,贾庆怎么敢跟他们走。 萧恪冷冷一笑:“当初皇上登基之时曾下过旨意,言自己年幼暂不能理政,朝中大事皆由大将军决之,如今韩将军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查案,庆阳侯却一再阻挠,这是要抗旨吗?” 贾庆一时词穷,他也没想到萧恪竟然也顺着他的话将皇上给搬了出来,让他一时无从反驳。 此时韩辞也不再客气,看了贾庆一眼,冷笑一声,随后高声下令道:“金吾卫的儿郎听命,我奉大将军之命查办龙骧将军遇刺一案,缉拿嫌犯,若有胆敢阻挠者,一律格杀勿论。” 一听“格杀勿论”四个字,庆阳侯府的人都不由神色一变,最终包括贾庆在内还是一个个只能乖乖束手就擒,毕竟他们也害怕金吾卫真的对他们不利。 最终在围观百姓的注视下,庆阳侯府上下从家眷到下人一共几百号人都被金吾卫带了回去,消息也很快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 第41章 君弱臣强 太初宫。 一名宦官匆匆走进御书房,纳头便拜:“启奏皇上,大将军到了。” 龙璟深吸一口气,微微颔首:“宣!” “喏!” 宦官领命退下,不多时,御书房门外就传来一声尖利而高亢的声音:“宣大将军觐见。” 很快,在另一名宦官的指引下,萧恒缓缓走进御书房内,躬身对龙璟做了一揖:“臣萧恒参见陛下。” 龙璟目光下意识落在萧恒腰间的佩剑之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每次看到萧恒佩剑来见自己这个天子,他心中都不自觉涌起一阵莫大的屈辱。 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轻轻点点头,淡淡说了一句:“萧卿家平身。” “谢陛下。”萧恒例行谢恩,随后问道,“陛下急召臣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龙璟看了萧恒一眼,虽说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但还是耐住性子道:“朕今日召见萧卿家,是为了朕的舅舅庆阳侯之事。” 说到此处,龙璟故意顿了顿,但眼见萧恒没有接话的意思,只好继续往下说道:“朕知道庆阳侯与令弟之间有一些过节,朕跟母后也为此斥责过庆阳侯,可朕是了解自己的舅父,他为人忠厚老实,说他雇凶行刺令弟,此事是绝无可能的。” “庆阳侯是陛下的舅舅,陛下自然选择相信他,可现在险些丧命于刺客之手的乃是臣的弟弟,臣身为兄长自然要查明真凶,还他一个公道。”萧恒似乎早就料到龙璟会为贾庆开脱,言语间没有丝毫息事宁人的意思。 龙璟心中暗暗恼怒,但还是不动声色追问道:“令弟为何如此笃定刺杀之事乃是庆阳侯雇人所为,就因为庆阳侯与令弟之间有过不快吗?” 萧恒淡淡一笑,从容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当夜刺杀臣弟的刺客虽然侥幸逃脱,但却遗落了下一份契约,而上面有庆阳侯的亲笔签字,证实刺客正是受了庆阳侯的委派前去行刺臣弟。” 龙璟心中猛然一沉,他当然知道现场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刺杀契约,这一定是萧恪和萧恒伪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陷害的罪名安到贾庆头上。 当夜他和东方先生就猜到萧家兄弟可能会将刺杀之事栽赃到贾家身上,因此已经事先提醒贾家上下最近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有任何把柄落到萧家手中。 可他也没想到萧恒和萧恪竟然如此卑鄙,直接炮制出一份并不存在的刺杀契约,以此来大做文章,将整个贾家一网打尽。 “萧卿家就没有怀疑过,这份所谓的刺杀契约就是刺客故意遗留在现场,目的就是为了将刺杀令弟之事栽赃到庆阳侯身上吗?”事到如今,龙璟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为贾庆开脱,全力保住贾家,“萧卿家不妨想想,以庆阳侯的身份,怎么亲自出面去跟刺客接洽,更不可能会签下什么契约,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萧恒却依旧淡淡一笑,不急不慢道:“臣不知庆阳侯是如何做想,臣只知道金吾卫已经反复核验过契约上的签名,证实上面确实就是庆阳侯的字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谁也抵赖不掉的。” 眼见软话实在说不通,龙璟无奈之下也只能搬出大宁律例说事:“此案事关重大,萧卿家想要查明真凶,朕也想还庆阳侯一个清白,既然如此,不如将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彻底查个水落石出吧。” 虽说如今萧恒权倾朝野,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中还有不少官员是其他世家的子弟,其中不乏萧恒在朝中的对手,若是此案移交三司会审,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毕竟没有谁比龙璟更加笃定那份所谓的契约是伪造的,根本经不起推敲和核验。 萧恒脸上却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陛下忘了,如今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还在审理贾信的案子,恐怕无法抽身去审理庆阳侯的案子。” 龙璟一时语塞,情急之下他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更可怕的想法,莫非一开始萧恒和萧恪要对付的就不仅仅只是区区一个贾信,而是针对整个贾家。 又想到他豢养在贾家庄园的那五千私兵,龙璟心中更是一沉。 此时萧恒看着龙璟,淡淡说道:“臣相信金吾卫那边一定会尽快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最终证实此事确实与庆阳侯无关,臣自会让臣弟亲自登门给庆阳侯道歉的。”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龙璟自知多说无益,便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由金吾卫继续查办此案吧,希望可以真相早日水落石出,好了,朕有些乏了,萧卿家退下吧。” “臣告退!” 萧恒又躬身做了一揖,从容退下。 龙璟看着萧恒的身影,目光很是深沉。 不知过了多久,龙璟唤来一名贴身宦官,故意大声吩咐道:“宣千牛卫将军郭茂来御书房见朕。” 不等这名宦官应话,龙璟又对身旁的其他宦官和宫女吩咐道:“你们去伺候朕更衣。” 这名宦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却不动声色低头应了一声:“喏!” 随后,龙璟在十几个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来到后殿,只有两名贴身宫女跟他一起进入殿内,其他人只能在殿外等候。 龙璟刚进入殿内,千牛卫将军就从屏风后闪身出现,龙璟神色如常,两名宫女也是视而不见,依旧低头有条不紊伺候龙璟更衣。 郭茂朝龙璟躬身做揖,刻意压低声音道:“臣参见皇上。” 龙璟看了一眼门外,低声吩咐道:“贾家的人都被金吾卫抓走了,朕担心鸿川庄园那边会出问题,你立即派遣最信得过的心腹去一趟荥阳,务必将那五千兵马立即从鸿川庄园转移走。” 郭茂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重重一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即刻派人去办。” 言罢,郭茂退回屏风后面,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两名宫女伺候龙璟更好衣,一左一右簇拥着龙璟从容离开后殿。 第42章 软硬兼施 金吾卫虽然有巡查京城之责,但一般他们捉拿的对象都是衙门官差对付不了的江洋大盗,而且很快就会移交给县衙府衙或者大理寺,因此金吾卫虽然有自己的大牢,却常年都是空荡荡的。 可如今一夜之间,金吾卫的大牢关进了几百号人,全都是庆阳侯府的家眷和下人,这些人拥挤在阴森可怖的牢房内,每天都是哭天抢地,叫屈连连,却根本没人搭理他们。 而今天金吾卫大牢却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亲手将这几百号人送进大牢的萧恪。 萧恪来金吾卫大牢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想私下秘密提审一名犯人。 可他既不是金吾卫的人,也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的人,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但狱卒都很清楚萧恪的身份,知道现在不是讲原则的时候,金吾卫的规矩算个屁,人家的规矩才是规矩。 很快,狱卒就将萧恪要审问的人犯给押了上来,此人名叫汪良,乃是贾府的账房先生,贾府那些钱粮进进出出都要经过他的手。 自从三年前贾庆被皇帝龙璟封为庆阳侯之后,汪良就进了庆阳侯府做了账房先生,负责管理贾府那些田庄和商铺的钱粮账目,三年来从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深得贾府上下信任。 原本他也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在贾家做个账房先生,可没想到飞来横祸,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贾家连累,一起被关进了这暗无天日的金吾卫大牢内,不知道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就在他还在暗自神伤之际,狱卒却突然不由分说将他从牢房中提了出来,说是有人要审问他。 此刻他一脸畏惧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萧恪,心中很是惶恐忐忑,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对萧恪遇刺之事一无所知,根本想不出萧恪要从自己嘴里审问出什么。 萧恪却没有马上开口审问汪良,反而要在场的狱卒通通退下,他要一个人单独审问犯人。 虽然说这同样不合规矩,但牢头却很痛快领着全部狱卒麻利退下,还生怕动作慢了惹萧恪不高兴。 待狱卒全部离开之后,萧恪看着一脸惶恐的汪良,淡淡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知道,您是武阳侯。” 那日就是萧恪亲自领着金吾卫去他们庆阳侯府抓人的,汪良怎么可能会不认得萧恪,一开始他听人家称呼萧恪为“武阳侯”的时候还有些奇怪,明明他们老爷也是侯爵,为什么他们老爷却那么害怕他,连威风凛凛的金吾卫也对他言听计从,直到进了金吾卫大牢,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人家竟然是大将军的亲弟弟,怪不得一点不将他们老爷放在眼里。 不过此时看萧恪一脸和善,汪良心中也升腾起一股生的希望,慌忙跪倒在地,对着萧恪连连磕头,口中不住求饶道:“武阳侯,小人是冤枉的,你遇刺的事真的与小人无关呀。” 萧恪淡淡一笑:“我知道我遇刺一事与你无关,我今日提审你只是想另外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我不仅会马上放了你跟你的家人,还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和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武阳侯只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汪良闻言不由面露喜色,他不敢奢求萧恪真的会给他一笔银子,只要萧恪遵守承诺释放他和他家人就好了。 萧恪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既然是庆阳侯府的账房先生,应该很清楚侯府名下那些田庄的钱粮支出吧?” 汪良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小人是清楚的。” “那我问你,庆阳侯府名下是不是有哪一座庄园每个月都要多消耗几倍的粮食。”萧恪一边说话,一双眼睛静静看着汪良,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果不其然,当听清萧恪问的问题时,汪良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深深低下头,低声嗫嚅道:“没……没有。”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当初从庞坤那里证实了龙璟确实在借着贾家的庄园在豢养私兵之后,萧恪便想到这几千张嘴每天都要吃掉不少粮食,而仅仅一座田庄生产的粮食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只要查到贾家名下的哪一座庄园消耗了异常多的粮食,就可以知道龙璟将私兵豢养在哪一座庄园内了。 而龙璟的刺杀也给了他一个栽赃贾家的机会,就在领着金吾卫上门抓人的当日,他还亲自去翻查了贾府内的那些账簿,却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便明白这些都是假账,真正的账本应该都被龙璟或贾庆给藏起来了。 萧恪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心情去找什么真账本,本着不能解决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的精神,萧恪决定直接从贾府的账房先生身上下手,毕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贾家名下那些庄园的实际粮食消耗。 不过眼见现在汪良眼神躲闪,矢口否认,萧恪也不动怒,只是淡淡说道:“你知道欺骗我的人一般会有什么下场吗?” 汪良身躯一震,面色惨白,牙齿更是不停在打寒颤,心中却还在迟疑。 因为他记得贾庆曾经很严厉警告过他,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不仅他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的家人也一个都活不成。 萧恪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若是你不肯说实话,我就将你作为刺杀我的刺客同党论处,我不杀你,我会将你一个人流放到交趾,即使死了也只能做一个孤魂野鬼,还有你的妻子,也会被没入教坊司,一天不知道要伺候多少个男人,至于你的儿子,我会对他施以宫刑,送他进宫做太监,让你们汪家从此绝后……”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妻儿,我说,我什么都说!”汪良终于崩溃大哭,不住哀求道。 萧恪没有再刺激他,只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果汪良真的咬死不说,自己会不会真能做到如此赶尽杀绝。 不知过了多久,汪良渐渐稳住了情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牢的方向,一咬牙,抬头看着萧恪道:“武阳侯,是不是只要我说出来,你就真的放了我和我的妻儿。” 萧恪点点头:“你放心,我萧恪说到做到。” 汪良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是荥阳的鸿川庄园,每年庆阳侯都会将其他庄园产出的粮食运到鸿川庄园,对外宣称是用于酿酒,我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庆阳侯却一直要我做假账,不能让人从账目上发现端倪,他警告过我,若是我对其他人泄露半个字,我跟我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萧恪没有说话,心中却在冷笑不止。 第43章 主动请缨 大将军府内书房,萧恒看完萧恪从金吾卫大牢带出来的供词,一时面色凝重,目光深沉,久久没有言语。 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内心是懊悔还是后怕,是他一手将龙璟扶上皇位,可到头来龙璟却一直处心积虑想要诛杀他。 他看了一眼萧恪,心中不由一阵感慨,若不是有自己这个弟弟在,自己还不知道龙璟竟然瞒过所有人暗中在荥阳豢养了这么一支私兵,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恪弟,依你看,此事我们该当如何处置?”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但萧恒还是想听听自己弟弟的见解。 其实在来大将军府的路上,萧恪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此刻见萧恒问起,便顺势回答道:“大哥,如今我们如此大张旗鼓将贾家上下尽数收监,皇上必然有所警觉,很有可能会想办法将这五千私兵从贾家的鸿川庄园转移走,因此我们一定要尽快派兵去剿灭这些私兵,否则一旦他们被转移走,则后患无穷呀。” 萧恒点点头,深以为然:“为兄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不放心假手于人,因此我打算亲自领兵去荥阳围剿这五千私兵……” “大哥,这恐怕不妥。”萧恪心中微微一惊,因为自己遇刺和贾家上下几百口人身陷囹圄,如今京城可谓是人心浮动,一些官员也是人人自危,此时真是需要身为大将军的萧恒坐镇朝堂稳定人心的时候,若是他在此时离开京城,一旦龙璟和他的政敌趁机兴风作浪,形势可就对他们大大不利了。 萧恒似乎看出了弟弟的忧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笑道:“我出征在外的这些日子,朝中的大小事可就要你替我分担了。” 萧恪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大哥竟是要自己替他执掌朝中大权,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这也许正是亲兄弟之间才有的信任吧。 不过,这一刻,萧恪反而下定了决心,摇了摇头,沉声道:“大哥,我资历尚浅,未必压制得住朝中那些大臣,朝中之事还须有你亲自来坐镇为好。” 看萧恒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失望,萧恪随即笑着补充道:“至于荥阳的五千私兵,就由我领兵去围剿吧。” 萧恒显然一愣,随即上下打量萧恪一番,笑容有些玩味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要你看兵书,你都说什么兵者凶事也,哪怕被父亲责打,你也不愿意研习兵法,怎么现在反而主动请缨要带兵打仗了。” 萧恪还能怎么回答,只能干笑两声,故作慷慨道:“如今大哥分身乏术,做弟弟的自然要多为大哥排忧解难。” 萧恒并没有注意到弟弟的不自然,面色动容,又是轻轻一拍萧恪的肩膀,道:“不愧是我萧家的儿郎,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只不过你从未读过兵书,更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兵事是何等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丧命……若你真有什么闪失,为兄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父亲交待。因此,你还是留在京城坐镇朝堂,好好替为兄打理朝政吧。” 尽管萧恒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但萧恪依旧摇摇头道:“大哥,虽然我没看过多少兵书,却也知道‘能领兵者,谓之将才也.能将将者,谓之帅才也’的道理,只要大哥能够调拨精兵良将给我,我自会多多听取那些征战多年的将领的意见,何愁此战不胜。” 萧恒面色再次为之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弟弟从不看兵书,从没上过一天战场,对于用兵之道却有有如此独到的见解,尤其是那一句“能领兵者谓之将才也.能将将者,谓之帅才也”更是振聋发聩。 因为他记得第一次跟着父亲萧儁上战场,父亲就教导过他,为将者最忌刚愎自用,不听人言,唯有知人善任,从善如流,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想不到此时萧恪所言竟与当年父亲的训导简直是不谋而合,萧恒此刻内心已经稍微有些松动,只是一想到战场凶险,他又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萧恪似乎看出了自己大哥的顾虑,便笑笑道:“我知道大哥担心我的安危,只是我最近得异人指点,武功突飞猛进,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我身边又有荆烈贴身护卫,连皇上亲自出马刺杀都伤不到我分毫,那区区五千私兵又怎能伤得了我?” 萧恒还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为兄知道你和荆烈身手不凡,但战场上绝不是简单的单打独斗,而是……罢了,为兄庇护不了你一辈子,也是时候放你出去历练一番了。” 说到这儿,萧恒直接拉开抽屉,取出半枚虎符,递给萧恪,沉声道:“你拿着这半枚虎符去城外虎贲卫大营,抽调一万精兵,前往荥阳围剿五千私兵。” 萧恪接过虎符,心中不由暗笑大哥对自己这个弟弟是真的好,一万打五千,优势在我,此战还不是跟打着玩一样。 不过他也有些奇怪为何萧恒会突然改变态度,同意他去领兵征战,尤其是萧恒那一句“为兄庇护不了你一辈子”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萧恒只比他大五六岁,虽然说这个时代的人寿命都普遍不长,但萧恒为何如此笃定他会走在自己前面。 不过他随后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说不定大哥只是随口说这么一句罢了,毕竟自己这个做弟弟的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大哥的羽翼之下吧。 随后,萧恒不忘又叮嘱了萧恪几句,萧恪看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毕竟事不宜迟,他得尽快赶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出城前往虎贲卫大营。 萧恒没有再挽留他,只是再三叮嘱他务必要注意自身安危,不可鲁莽行事,不论胜败,都要先保证自己生命无虞。 萧恪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告辞而去。 萧恒看着自己弟弟离去的身影,喃喃道:“父亲,如今恪弟已经足以继承我萧家的大业,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突然,萧恒一阵剧烈咳嗽,他连忙用手去捂住嘴巴,一丝殷红的鲜血却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第44章 虎贲点将 大宁立国之初,宁太祖龙胤抽调了天下精兵,组建了千牛卫、羽林卫、金吾卫和虎贲卫,合称“洛阳四卫”,用以卫戍京师。 洛阳四卫皆有宿卫洛阳之责,又各司其职。其中千牛卫专责“掌执御刀宿卫侍从”,是皇帝内围贴身卫兵;羽林卫守卫太初宫;金吾卫掌京城日夜巡查警戒;虎贲卫又称“外军”,护卫在洛阳城外围,镇守洛阳八关。 本来因为虎贲卫驻守在洛阳城的外围,不仅地位远远不及其他三卫,人数和装备上也要差上一大截。 直到白巾起义席卷天下,一度攻打到虎牢关外,尽管朝廷最后击退了叛军,但虎贲卫也是伤亡惨重。 当时天下最骁勇善战的兵马莫过于萧儁麾下的将士,朝廷无奈只能从萧儁所部兵马大量抽调精兵补充到虎贲卫之中,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虎贲卫中有大量萧儁的旧部,正是在这些旧部的帮助下,最终萧儁成功发动政变,自此萧家掌控朝中大权。 正因为如此,不管是萧?还是萧恒,都极为看重虎贲卫,使得虎贲卫一跃而成为“洛阳四卫”之中兵力最多和装备最精良的一支军队。 如今执掌虎贲卫的虎贲卫将军叫萧偃,是萧儁的从弟,多年来一直跟着兄长萧儁南征北战,论辈分萧恪还得叫他一声叔父。 三年前当萧恒与萧修争夺兰陵萧氏的家主之位时,他全力支持萧恒,最终萧恒也投桃报李,将最重要的虎贲卫交到他手中。 此时看着自己的侄儿萧恪拿着半枚虎符出现在虎贲卫大营,萧偃也毫不含糊,当即吩咐下去,从各营中抽调最精锐的一万士兵给萧恪,随后又一脸关切问萧恪,需不需要给他安排几名能征善战的将领随行出征。 这也正中萧恪的下怀,毕竟他现在也算是赶鸭子上架,对行军打仗当真是一窍不通,但战场上又是瞬息万变,现在再临时抱佛脚看兵书学兵法也来不及了,又没有足够的逆鳞值购买属性点加到自己的统率值上,思来想去,也只有给自己配几个能征善战的将领最为稳妥了。 不过萧恪还是很隐晦跟萧偃提出,他不用萧偃给他推荐将领,他想亲自挑人。 对于侄儿的奇怪要求,萧偃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多问,而是很爽快派亲兵将虎贲卫中校尉以上的将校统统叫到他的帅帐,供萧恪挑选。 很快,虎贲卫中大大小小十几名将校都陆陆续续来到了帅帐,萧恪也不说话,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可令他郁闷的是,这十几名将校的统率值大多在70上下,竟无一人超过80,离他心中的期待值还有着不少的差距。 虽然萧恪面上不动声色,一言不发,但萧偃见他迟迟没有选人,心中也猜到他对这些将校不是很满意,脸上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想不到自己麾下十几号人竟然一个也入不了萧恪的法眼,更想不明白自己侄儿到底想要找什么样的将校随行征战。 在场的不少将校此时眼中也隐隐透着期待,他们都知道萧恪是大将军萧恒的亲弟弟,若是自己结交到了萧恪,不就是相当于间接搭上了大将军萧恒吗?因此,他们一个个心中都是跃跃欲试,都希望自己能被萧恪挑中。 失望归失望,萧恪本着聊胜于无的精神,打算挑走两个统率值最高的将校算了,可还没等他开口,却突然听到叔父萧偃又惊又怒的声音:“秦冲呢?他怎么没来?” 萧恪闻言也微微一怔,想不到居然还有人没来? 此时,在场的将校一个个面面相觑,很快一个将校就站了出来,低声对萧偃道:“将军,今天一早秦冲就跟人说他已经为萧家效力了七年,足以还清老将军当年的知遇之恩,既然将军不愿用他,他便辞去军职,另寻他处……听说他现在正在自己营帐中收拾行囊,所以没来见将军。” “放肆!岂有此理!他秦冲将我虎贲卫当成什么了,岂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想不到萧恪难得来一趟虎贲卫,自己军中却出了这等丑事,萧偃感觉自己脸上更加挂不住,当即暴喝一声,“来人,速去将秦冲押来见我,若是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且慢!” 不消说,在萧偃帅帐中敢喊出这句话的也只有萧恪了,他此时心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秦冲也来了兴趣,因为从方才的寥寥几句只言片语中,他已经听明白了个大概。 这个秦冲当年应该也是跟着父亲萧儁的,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父亲死后,他在虎贲卫中一直得不到重用,便心灰意冷,打算脱离虎贲卫,另投明主。 萧恪的直觉告诉他,有这种经历的人大多数是怀才不遇的用兵奇才,而且根据那些爽文作者的取名套路,秦冲这个名字听着怎么都不像是一个龙套。 既然如今让自己遇上了,他就必须得去会会这个秦冲。 …… 此时,秦冲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呆呆看着眼前这座自己一待就是好几年的营帐,目光还是隐隐有些不舍。 他本是幽州一带的游侠,因为看不惯官兵欺压百姓,便愤然投了白巾军,可后面见白巾军到处烧杀抢掠,心生失望,便又脱离了白巾军投入了萧儁麾下。 萧儁没有嫌弃他曾经委身事贼,反而因他作战勇猛而十分赏识他,还亲自教授他兵法,使他很快成为萧儁麾下的一员骁将。 可尽管萧儁一再为他向朝廷表功,可因为他出身卑微,又有投身白巾军的黑历史,兵部屡屡驳回了他的晋升,使他从军多年,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直到萧儁执掌朝中大权,在他的施压下,兵部最终才勉强将秦冲升为都尉。 萧儁死后,萧偃接管虎贲卫,他没有其兄萧?不问出身的气度,看不起效力过白巾军的秦冲,虽然没有刻意打压他,却也一直对他弃之不用,以至于秦冲一直抑抑不得志。 虽然秦冲无数次想过脱离虎贲卫,另投他处,只是想到萧儁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还是决定继续留在虎贲卫。 直到最近,与自己一向交情不错的千牛卫将军郭茂主动邀请自己去千牛卫,还承诺至少给他一个中郎将的位置。 秦冲想到自己年纪已经不轻了,不愿再蹉跎岁月,又自认为自己已经为萧家效力了七年,足以还清萧儁当年的知遇之恩了,便最终决定脱离虎贲卫,前去千牛卫投奔郭茂。 此时,秦冲长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大跨步往营帐外走去。 只是他刚掀开帐帘,就看到自己的营帐外站满了人,除了虎贲卫将军萧偃和十几位军中将校外,站在最前面的竟然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还是不由好奇上下打量了这名年轻男子,见他长相异常俊美,眉眼间竟然与萧儁有几分相似。 这名年轻的男子自然就是萧恪,他此时也对秦冲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秦冲 统率:98 武力:95 智力:87 政治:79 魅力:92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s 这一刻,萧恪笑了,他知道这一仗他可以躺赢了。 他笑笑道:“你就是秦冲?” 秦冲点点头:“在下正是秦冲,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萧恪!”萧恪依旧笑笑,言简意赅。 秦冲微微一怔,随后面色微微一变,他追随萧儁多年,当然知道萧儁有两子,一个叫萧恒,另一个就叫萧恪。 虽说因为萧偃这些年的冷落,秦冲对萧家的感情淡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萧恪都是萧儁的儿子,因而秦冲对萧恪还是很客气:“原来是少将军,失敬失敬。” “什么少将军,秦冲,这是武阳侯……” 一个跟来的校尉看不下去了,当即大喊一声,想要斥责秦冲,却被萧恪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多嘴。 萧恪随后看向秦冲,很诚恳说道:“秦冲,我知道这些年萧家亏待了你,让你受尽了冷落,我也知道以你的本事不该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如果你今后愿意像追随我父亲那样继续追随我的话,我萧恪一定会给你应得的官职与地位。” 秦冲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对他恩同再造的萧儁的影子…… 最终,秦冲什么也没说,只是冲萧恪重重点了点头。 “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不世名将秦冲,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第45章 奔袭荥阳 洛阳与荥阳相距不过两百里,正常情况下两天时间就能赶到,若是急行军的话只需要一天半,如果是骑兵连一天时间都用不到。 萧恪原本的意思是他率领的一万虎贲卫都是骑兵,日夜兼程不用一天时间就能奔袭到荥阳,趁五千私兵还来不及转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萧恪知道自己初出茅庐,因而决定先听听秦冲的看法再做决断,毕竟他知道在行军打仗上秦冲强他不是一星半点。 虽然是第一次跟着萧恪领兵作战,但秦冲却丝毫没有露怯的意思,当即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在他看来,可若是他们日夜兼程突然杀到荥阳,这些私兵转移不及,只能就地据守庄园与虎贲卫作战。 而庄园实际上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既有高大的围墙,也有厚重的大门,对方的装备同样是出自军器监,丝毫不弱于他们,对庄园内外的环境也比他们更熟悉。 他们虽然在兵力上是对方的两倍,可是是轻装奔袭而来,根本没有来得及携带任何重型军械,想要强行攻进庄园内谈何容易。 因此,秦冲的意思是,他们应该大摇大摆在官道上行军,让对方有所察觉,逼这五千私兵主动从庄园内撤离,他们再出其不意对发动进攻,一举击溃他们。 萧恪深以为然,当即大手一挥,下令此战由秦冲全权指挥,任何人不得质疑和干涉,心中更是暗暗庆幸自己得到了秦冲这个天生将才,否则以自己半吊子的用兵水平,真的会领着一万兵马直接杀到鸿川庄园跟五千私兵正面硬刚一波,到时候可就胜负难料了。 秦冲也没有想到萧恪竟然如此信任和器重自己,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依照大宁军规是没有资格独领一军作战的,可萧恪却毫不犹疑将一万精锐虎贲卫交给他来统率指挥。 秦冲下意识就要推辞,可话还未到嘴边,看着萧恪信任的目光,推托的话就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重重冲萧恪一点头,只是拱手说了一句:“多谢少将军信任,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看着萧恪含笑着对他点点头,秦冲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 因为他有效力过白巾军的黑历史,自从萧?死后,虎贲卫中人人不待见他,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他人的冷落和轻视,直到如今遇上了萧恪,他才重新体会到了被人信任和器重是什么滋味。 这一刻,秦冲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士为知己死的冲动,发誓此生必为萧恪效死命! …… 一切正如秦冲所料,五千私兵很快得到了消息,知道有一万虎贲卫朝着荥阳的方向杀来,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所在的鸿川庄园。 虽然早在昨天,千牛卫将军郭茂已经派心腹亲信来通知他们,贾家已经被萧家盯上了,鸿川庄园也不安全了,要他们尽快转移走,免得被萧家发现他们这五千私兵的存在。 他们对此自然是不敢怠慢,只是事发突然,他们五千兵马仓促间也不是说走就能走,毕竟收拾甲胄兵器以及准备粮草辎重都需要时间,因此也就拖延了一天时间。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一天时间,他们派出去的暗哨就在一百里外的官道上见到了一万杀气腾腾的虎贲卫,使他们五千私兵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 他们本来都是逃难到京畿一带的流民,因为听说鸿川庄园给的工钱高,跑去做了庄丁,后面才发现实际上是给人当死士,不过看在待遇还算优厚的份上,他们也就安心留在鸿川庄园。 直到半年前,突然有人拿来一套套精良的甲胄兵器分发给他们,还依照大宁军队队行什伍的编制将他们编练成军,还分派了一些训练有素的将校来统领和训练他们,使他们短短半年时间内便成为一支真正的军队。 负责统领这五千私兵的将领叫郑高,本来是千牛卫中的一名都尉,也是跟着千牛卫将军郭茂一起暗中效忠了皇帝龙璟,被龙璟委以重任,秘密将他派来鸿川庄园,为他统领和训练这五千私兵。 如今得知虎贲卫杀来的消息,郑高也不敢再迟疑,当即决定立即率领五千私兵离开鸿川庄园,一路向东进入兖州地界。 兖州大都督刘昇与萧恒一向不和,是绝不可能放任虎贲卫追进兖州的,而且兖州盗匪遍地,刘昇自顾不暇,未必有心思抽调兵力来对付他们。 在郑高和其余将校的指挥和催促下,五千私兵很快离开了鸿川庄园,沿着官道往东而去。 他们身上穿的盔甲和手上拿的兵器都是来自军器监,都是大宁的制式甲胄兵器,因为官道上的其他行人看见他们,只会当是一支普通的宁军,没有人会想到这竟然是一支见不得光的私兵。 他们沿着官道一直走到傍晚时分,郑高却要这些私兵停止前行,进入官道两侧的森林中隐蔽待命。 他的理由很简单,毕竟这么多兵马要从荥阳进入兖州,必然会引起荥阳城驻军或是兖州军的警觉,一旦遭到对方派兵拦截可就不妙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天黑之后再出发,神不知鬼不觉趁着夜色绕过荥阳城进入兖州地界。 出于谨慎,郑高又派出十几个斥候,化装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沿着官道往后探查,想看看追击他们的虎贲卫此时到了何处。 但诡异的是,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郑高派出去的十几个斥候却是一个都不见回来复命,这使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眼看天色越来越黑,郑高决定不再等这些斥候,直接催促士兵们离开森林返回官道,立即往兖州的方向进发。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身后十几里外的官道上,萧恪和秦冲率领一万虎贲卫骑兵正飞奔疾驰,沿途遇见的每一个行人都会被他们不由分说扣下,避免有人去跟那五千私兵通风报信,这也是为什么郑高派出去的十几个斥候一个都没有回去复命的原因。 第46章 首战告捷 这边郑高刚催促士兵们重新回到官道,却突然听闻身后的官道上传来一阵惊雷般急促的马蹄声,连他们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在跟着微微颤动…… 郑高心中一惊,慌忙回身望去,借着月光看到身后的官道上有一支骑兵从黑暗中杀出,杀气腾腾朝他们席卷而来…… 郑高顾不上多想,当即对着士兵们大喝一声:“弓弩准备,列阵迎敌!” 毕竟是他们训练过半年的军队,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还是依令纷纷取下背上的军弩,列成三队,弩箭齐刷刷对准迎面冲杀而来的虎贲卫骑兵…… 虽然萧恪事先告诉过秦冲,这支私军装备的都是来自军器监的甲胄兵器,可当秦冲真的看到对面举起大宁制式军弩瞄准他们之时,心中还是不由微微一惊。 只是此时已经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疑了,当即一挥手中银枪,指着对面的私兵高喊一声:“虎贲卫的儿郎们,随我杀敌立功,击溃他们!” 随后,秦冲看了一眼身旁与他并驾齐驱的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少将军,你身份尊贵,不可以身犯险,不如你在一旁观战,看我如何击溃这些私兵。” 萧恪却看了前方的私兵一眼,突然哈哈大笑:“秦将军,不如我们比比看,看谁杀敌更多?” 秦冲先是一怔,继而心中也涌起一阵豪迈,朗声应道:“好!我秦冲今日也让少将军看看我的本事!” 对面的郑高可没萧恪和秦冲这么轻松,眼看一万虎贲卫骑兵越冲越近,他当即暴喊一声: “射!” 随着他一声令下,第一排士兵纷纷扣动悬刀,一千多支弩箭如雨点般密集射出……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纷纷举盾相迎,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不少弩箭都被盾牌挡下,但还是有上百名骑兵或者战马被弩箭射中,一时间惨叫声和嘶鸣声此起彼伏…… 还未等这些骑兵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箭雨袭来,又有不少骑兵中箭落马…… 秦冲冲在骑兵最前面,他听着身后将士们的惨叫声,心中也是不由一紧,随后一夹马腹,催动胯下战马加快步伐,嘴上还不忘大喊道:“儿郎们,给我杀!” 他心中清楚,只要骑兵冲杀到对方面前,敌军就是待宰的羔羊! 第三轮箭雨之后,眼看骑兵已经杀到五十步之内,郑高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便拔出腰间佩刀,指向骑兵大喝一声道:“将士们,杀出一条血路,杀出重围!” 这五千私兵虽然只训练了短短半年,但他们本就是龙璟暗中豢养的死士,一个个早就立了誓死效忠主人之志,此时到了危急关头,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更清楚只有如郑高说的那般,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有可能杀出重围。 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们纷纷丢掉手中的军弩,拿起长矛迎敌。 很快,虎贲卫骑兵挥舞着马刀长枪杀到,马刀劈斩,长枪冲刺,一时间杀得五千私兵人头翻滚,血肉横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尽管五千私兵也是悍不畏死奋勇抵抗,但五千步兵正面迎战一万骑兵,本就是一场没有多少胜算的徒劳顽抗…… 此时,萧恪和秦冲一左一右杀入敌阵,萧恪长剑翻飞,挑刺劈斩,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伏尸累累,吓得敌军纷纷躲避,生怕命丧他剑下。 荆烈、孙剑和李顺三人身为萧恪的贴身护卫,本来一直紧紧护卫在萧恪周围,可后面看萧恪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根本无人伤得了他,他们杀人便也开始放开手脚,跟在萧恪后面左冲右突,所向披靡,杀得敌军鬼哭狼嚎,魂飞魄散。 身为主将的秦冲自然更不甘落后,手中一杆银枪如银蛇电舞,周身敌军纷纷应声倒地,硬生生被他冲杀出一条血路。 很快,五人就杀穿了敌军,相视一笑,随后纷纷调转马头,再一次冲杀进密集的敌群中…… 在一万骑兵强大的冲击下,尽管五千私兵一直在拼死抵抗,但还是渐渐支持不住,很快落了下风,被骑兵一一分割包围,残余的私兵终于彻底崩溃了,不少人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地投降,只为保住一条性命。 郑高绝望看着四周,自知大势已去,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落入萧恪手中,当即横刀于颈,就要自刎而亡…… 但就在此时,但见一道银光闪过,郑高只觉得手背一痛,手中佩刀脱手掉落。 他顾不上多想,慌忙弯腰要捡起地上的刀,但此时一只脚却踩住他的刀,他下意识抬头一看,就看到荆烈那高如铁塔般的身躯…… …… 此战,虎贲卫以伤亡四百多人的代价,杀敌三千多人,除了有零星几十人在混乱中侥幸逃脱外,剩下的一千多人都成了俘虏。 大战过后,虎贲卫纷纷下马打扫战场,萧恪则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很快荆烈就将这支私兵统领郑高押到他面前。 萧恪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看了一眼郑高,便冷冷一笑道:“郑高,你不好好在千牛卫待着,怎么跑到荥阳作乱来了。” 郑高闻言不由面色大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他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千牛卫中一个小小的都尉,萧恪为何会知道自己,难道他们在荥阳的所作所为他早就了如指掌了吗? 一想到此处,他心中就越发不安,索性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萧恪淡淡一笑,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洞若观火”只能看到郑高的名字,却无法查看郑高的身份,不过想到龙璟既然将五千私兵交给他来统领和训练,那么他必是行伍出身,再想到千牛卫将军郭茂早就暗中投靠了龙璟,萧恪便决定诈一诈这个郑高。 如今看他的表现,萧恪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告诉我,派你来荥阳统领私兵的人是千牛卫将军郭茂还是皇上?”萧恪淡淡一笑,抛出了一个诱饵。 郑高看了萧恪一眼,还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郭将军和皇上无关。” 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挥挥手示意人将郑高带下去。 反正回到了洛阳,他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个郑高开口。 他更想知道,当他押着郑高和另外一千多名俘虏,还有三千多个首级回到洛阳之时,龙璟会如何应对。 第47章 废立之事 当萧恪率领虎贲卫押送一千多名私兵俘虏和三千多首级返回洛阳之时,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当打听到这些私兵都来自贾家名下的鸿川庄园之时,洛阳城中上至朝中百官,下至贩夫走卒,无不预感到一场朝堂风暴将近。 因为谁都清楚,庆阳侯贾庆虽然身为外戚,但在朝中无权无势,即使豢养再多的私兵也没有多大作用,这些私兵真正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当朝皇帝龙璟,目的就是为了暗中积蓄力量,寻找时机从大将军萧恒手中夺回朝中大权。 如此,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皇上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死保住贾信,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投桃报李罢了。 只是如今皇上暗中豢养的私兵已经被萧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就是不知下一步大将军萧恒会如何处置皇上,说不定会跟三年前一样,再次废黜天子,拥立新君,朝野上下也许将再度迎来一次动荡。 正如大多数人预料的那般,此时在大将军府的内书房,面对凯旋返京的弟弟萧恪,萧恒毫不犹豫提出了废掉龙璟另立新君的想法。 但出乎萧恒意料的是,萧恪对此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劝萧恒三思,龙璟不可轻易废黜。 看着一脸迷惑不解的大哥,萧恪只能耐住性子解释道:“大哥,你别忘了,龙璟的身份是大宁天子,在天下人眼中,天子本就该代天牧民,执掌天下,如今他豢养私兵,图谋从大哥手中夺回朝中大权,在天下人看来,也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若是大哥以此为由废掉龙璟,天下人反而会因此而同情他,更加认定大哥目无君王,那些对手也会趁机以此为由掀起新一轮反对大哥的风潮。” 萧恒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虽然他也感觉萧恪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有些心有不甘道:“可龙璟此人城府太深,心机又重,若是继续留他当这个皇帝,将来还不知会使出多少手段来对付我们萧家……不废掉他,为兄实在是寝食难安呀。” 萧恪也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可大哥有没有想过,即使你废掉了龙璟,再立一个新的皇帝,你就能保证新的皇帝甘于做一个有名无实任人摆布的傀儡,不会跟龙璟那般暗中图谋夺回大权吗?” 萧恒面色一滞,一时默然不语。 萧恪心中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其实他反对废黜龙璟另有原因,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哥萧恒解释。 他知道,对付龙璟这种不甘于做傀儡的皇帝,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废黜掉他之后,用一杯毒酒彻底了结他的性命,才能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但他也知道,龙璟有天道庇佑,在自己没有夺取完龙璟的全部天命值之前,龙璟是不死不灭之身,根本没有办法取他性命。 一旦让大哥萧恒知道龙璟不死不灭,便会知道龙璟有天命在身,你让他一介凡人又怎有勇气与天道为敌,怎么敢与天命抗衡。 即使将龙璟软禁起来,以他的武功和心计,加上还有那日将他救走那位神秘高手,一旦让龙璟逃出生天,必然会以天子的身份召集天下群雄讨伐萧恒和萧家,到时局势反而会对他们更加不利。 因此,如今再好的办法就是让龙璟继续当他的皇帝,以此将他束缚在京城,只要萧家能够牢牢掌控住洛阳的局势,龙璟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所以说,萧恪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说服大哥萧恒暂时不要动龙璟,免得坏了大事。 良久,萧恒看了自己弟弟一眼,缓缓开口说道:“难道此事就这么算了?”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萧恒听进去了自己的意见,只是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罢了。 “大哥,龙璟图谋已久,给我们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此事当然不能就这么随便算了。”萧恪冷笑一声,眼神闪过一丝戏谑。 “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说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吧。”话虽如此,但萧恒脸上哪里看得到一点儿不耐烦。 萧恪玩味一笑:“大哥,我的意思是,与其废掉龙璟,不如毁掉龙璟。” “毁掉龙璟?”萧恒眉头一蹙,面色有些不解。 萧恪冷冷一笑:“大哥,如果我们将私兵之事推到贾家和郭茂头上,你觉得龙璟会作何反应?” 萧恒微微一怔,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如果我们将私兵之事都推到贾家和郭茂头上,龙璟就面临两个抉择,要么承认这些私兵都是他暗中豢养的,给大哥你一个名正言顺废黜他的口实,要么就顺势让贾家和郭茂承担罪名,他自己全身而退,皇位不失。” “大哥,你不妨想想,龙璟为了他所谓的江山社稷,可以让他的皇后三更半夜去见其他男人,由此可见他是一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之人。” “像他这种人,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如果我们将私兵之事都推到贾家和郭茂头上,龙璟很有可能会顺水推舟,将一切罪责都推到贾家和郭茂身上,只求保住自己的江山。” “如果天下人看到龙璟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不惜构陷自己的舅舅一家,出卖一个暗中效力的臣子,恐怕谁都难免会对他心寒吧。” 萧恪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随即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大哥萧恒,目光隐隐有些紧张。 现在该说他的说了,该劝的他也劝了,只希望萧恒能够听进他的意见,暂时不要动龙璟的皇位。 好在萧恒沉吟许久,最终点点头道:“也罢,我明日就上书龙璟,要求他彻查贾家勾结郭茂暗中豢养私兵一事,再看龙璟如何应对吧。” 萧恪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到一件事,便继续说道:“大哥,你有没有想好,郭茂的千牛卫将军一职由谁接任?” 一听到“郭茂”这个名字,萧恒面色就瞬间阴沉了下来。 毕竟郭茂实在是太寒他的心了,连郭茂都靠不住,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不过现在见萧恪问起此事,他心中也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便直白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 萧恪点点头,沉声道:“大哥,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秦冲。” 萧恒不由眉头一皱,这次前往荥阳剿灭私兵,萧恪对秦冲的功劳也是大夸特夸,几乎要将全部功劳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萧恒也想好好奖赏他一番,只是直接将他从一个小小的都尉提拔到千牛卫将军的要职是不是夸张了一些。 况且,萧恒还知道秦冲曾经投身过白巾军,自己弟弟怎么就能保证这种反复无常之人不会背叛萧家,成为第二个郭茂,暗中再去效忠龙璟。 虽然萧恒什么也没说,但是萧恪还是看出了他的疑虑,便决定再加一把火:“大哥,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我见到秦冲之前,他险些接受了郭茂的邀请,去了千牛卫。” 萧恒目光猛然一沉,他当然听得出萧恪的言外之意,是说秦冲差点就为龙璟效力了。 萧恪看了大哥一眼,继续说道:“大哥,你也看得出来,秦冲是个将才,如果我们不能用他,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别人对付我们的一把利剑。” “可千牛卫将军这个位置太重要了,有郭茂的前车之鉴,你能确保这个秦冲不会背叛我去投靠龙璟吗?”萧恒的目光此刻闪烁不定。 萧恪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大哥,你不了解秦冲,当年他离开白巾军是因为他看不惯白巾军到处烧杀抢掠,因为父亲赏识他,因此尽管父亲死后他在虎贲卫受尽了冷落,却还坚持留在虎贲卫效力了七年,由此可见他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绝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辈,大哥你即使不相信我,也应该信得过父亲看人的眼光。” 眼见萧恪连父亲都搬了出来,萧恒只能点点头道:“好,此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萧恪了解萧恒的为人,知道他说认真考虑,意思就是秦冲的千牛卫将军稳了。 第48章 再见柳璇 萧恪从大将军府回到自己的龙骧将军府之时,一下马车就看到自己的贴身侍女司棋站在大门口。 司棋一看到萧恪下了马车,连忙一路小跑下台阶冲向萧恪,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下来。 好在萧恪眼疾手快,当即闪身上前接住她的身子,才能让她摔倒。 司棋扑入萧恪怀中,一张小脸瞬间一片嫣红,心跳也加速了不少,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离开萧恪的怀抱,口中不住赔罪道:“奴婢该死,冲撞了公子。” 萧恪摇了摇头,有些不解问道:“司棋,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跑来门口迎接我?” 此话一出,司棋似乎才猛然反应过来,目光慌忙看了一眼四周,随即踮起脚尖附耳在萧恪耳边轻声道:“公子,皇后娘娘来了,因为你不在府上,奴婢怕她一直在后门等候有损公子名声,就自主主张带她去公子卧房,让她在里面等公子回府。” 说完,司棋就深深低下了头,有些不安绞弄着衣角,好像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生怕被萧恪责骂怪罪。 萧恪听完也不由微微一愣,心中有些哑然失笑。 柳璇在这种时候来见他,必然是为了龙璟而来,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通过自己劝说大哥萧恒不要废黜龙璟。 自己刚跟大哥说龙璟会为了保住皇位不择手段,龙璟就派了他的皇后上门做说客,跟自己的预判还真是分毫不差。 不过萧恪低头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司棋,心中感觉有些好笑,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会揣摩自己的心思,不将柳璇领去自己的书房而是直接带到自己的卧房。 不过此时萧恪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轻轻拍拍司棋的肩膀,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见萧恪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司棋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的一张小脸又瞬间变得通红,心中也隐隐有些为萧恪担忧,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可都是当朝皇后,要是事情传扬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他们公子呀。 …… 此时,柳璇一个人坐在萧恪的房间内,心神很是不宁。 事实上,她这次来见萧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意思,并没有事先跟龙璟通过气。 因为她此刻对龙璟有些心存愧疚。 直到萧恪将私兵俘虏和首级押送进京的消息传到宫中,柳璇才终于明白龙璟的意图,明白他之所以不顾天下臣民非议也要保住贾信,不是因为偏袒外戚,而是利用贾家暗中豢养私兵,为的就是寻找机会从萧恒手中夺回朝中大权,真正执掌天下。 虽然柳璇依旧还是不赞成龙璟对作恶多端的贾信网开一面,但想到自己之前对龙璟的误解和指责,柳璇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她也知道随着龙璟豢养私兵一事东窗事发,局面对他很是不利,萧恒随时都会以此为借口,废黜龙璟这个难以掌控的皇帝,另立一个听话的新君。 一想到这些,柳璇哪里还坐得住,便打算自作主张来见萧恪,因为她清楚,如今也只有萧恪能劝得住萧恒,不要再擅行废立之事。 为了能够说服萧恪,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再次委身萧恪的准备,毕竟自己之前已经被萧恪毁了清白,如果能够以残花败柳之躯保住皇上的皇位,也算自己为大宁的江山社稷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只是她在萧恪的卧房已经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萧恪却始终没有回府,等得柳璇心中也微微有些焦急,目光也不由东想西想,左顾右盼起来。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到床榻之上,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一晚的旖旎,一张脸不由微微一红,随后又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心跳猛然加快了不少。 但是很快,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她是大宁的皇后,跟一个臣子做下苟且之事已经是犯了大忌,怎能……但说到底,自己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大宁的江山社稷罢了。 就在柳璇还在纠结忐忑之间,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 柳璇娇躯一颤,随即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萧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她的心跳瞬间加速,但一张脸反而冷了下来。 萧恪走进房间,顺手关上房门,随着“吱呀”一声,柳璇一颗心也紧绷到了极点。 “皇后娘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萧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柳璇阴沉的面色,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柳璇目光复杂看着眼前的萧恪,只觉得越看越陌生,曾几何时,她在这个男人眼睛里只能看到痴迷和爱恋,可如今不过短短半个月时间,萧恪的眼中只剩下淡然和从容,自己竟一点也看不透他的心思。 她有时候真的怀疑,眼前的萧恪是不是已经完完全全换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萧恪了。 不过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时间再纠结这件事了,只是看了萧恪一眼,冷冷说道:“萧恪,我不想跟你拐弯抹角,你直说吧,你们兄弟打算如何处置皇上。” 虽说萧恪已经劝服了大哥萧恒,但是他并不打算这么轻易跟这个女人说实话,便淡淡一笑道:“皇上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对付我们萧家,你觉得以我大哥的为人,怎么可能还会容许他继续做这个大宁皇帝。” 尽管心中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是当柳璇亲口听到萧恪嘴里说出这番话时,她身躯还是不由晃了晃,随后强行稳了稳心神,冷声道:“此事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萧恪看了她一眼,目光分明有些戏谑:“你觉得呢?” 此时柳璇银牙几乎将嘴唇咬破了血,显然此刻心中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 萧恪看着她,什么也没说,显然是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他没有等多久,柳璇就站起身,面上已经多了几分决绝:“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作为交换,你要帮我说服你大哥,要他不要擅行废立之事。” 萧恪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容。 对于白嫖这种好事,是个男人都很难拒绝。 ……(以下为vip也无法解锁的内容,请各位读者自行脑补!) 第49章 威严丧尽 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朱雀门,进入了皇城。 车厢内,皇后柳璇神情木然,目光呆滞,一双手在不住绞弄着手中的丝帕。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委身于萧恪,虽说她是为了保住皇上的皇位,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再一次背叛皇上。 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皇上知道了此事,她该如何自处,天下人又会如何唾弃她。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车驾却突然“嘎吱”停了下来。 柳璇没来由一慌,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丹凤宫离朱雀门可没有那么近,此刻她心中隐隐涌起一阵不安,轻轻用手拨开车帘,果然看到龙璟一个人站在前面不远处,一双眼睛死死看向她的方向。 显然,龙璟也看到了她,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上前,看也没看前面赶车的小宦官一眼,只是冷冷对小宦官说了一句:“你退下!” 龙璟金口一开,小宦官哪里敢多问,偷偷看了身后的皇后柳璇一眼,慌忙告退,只留下柳璇独自一人面对面色阴沉的龙璟。 龙璟冷冷看着自己的皇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缓缓开口冷声问道:“你去了哪里?” “臣妾……”柳璇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低着头默然不语。 龙璟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猜到了个大概,语气越发冰冷:“你是不是去见萧恪了?” 柳璇娇躯一颤,慌忙就要辩解道:“皇上,你听臣妾跟你解释!” “为什么不事先跟朕商量?”龙璟目露寒光,越发咄咄逼人。 柳璇从未见过龙璟如此模样,神色越发慌乱:“皇上,你听臣妾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事情不是朕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龙璟终于彻底暴怒了,他有些厌恶看了柳璇一眼,恶狠狠道,“难道不是你见朕如今自身难保,随时会被萧恒废掉,所以提前跑去勾搭萧恪,给自己找好后路吗?” 柳璇呆呆望着龙璟,满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想不到,如此伤人的话语,有朝一日竟然会从自己夫君口中说出。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眼角也滑落两行清泪:“原来,在皇上心中,臣妾竟然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面对此情此景,龙璟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笑一声:“你敢对天发誓,说你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朕的事吗?” 这一刻,柳璇彻底心如死灰,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木然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皇上废掉臣妾的皇后之位,将臣妾打入冷宫吧。” “你以为朕不敢吗?” 见皇后柳璇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龙璟更怒了,他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看着眼前神情麻木一言不发的柳璇,暗暗攥紧了拳头。 “来人!” 最终,龙璟忍无可忍,突然暴吼一声,很快便有一群侍卫闻声涌了过来,站在周围待命。 柳璇依旧神色木然,丝毫不为所动,似乎眼前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龙璟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过身子,冷冷背对着柳璇下令道:“将皇后送回丹凤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她离开丹凤宫半步!” “喏!” 侍卫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圣命不可违,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是应喏一声,随后便护送着皇后柳璇的车驾往丹凤宫的方向而去。 柳璇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木然坐回车厢内,两行清泪再度从眼角滑落…… 龙璟目送着车驾渐行渐远,神色越发阴晴不定。 “皇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轻的呼唤才让龙璟将视线收了回来,转头一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赫然就是千牛卫将军郭茂。 “郭卿家,你怎么还不走?”见是郭茂,龙璟神色也不由微微一变。 当初他一得知萧恪押送私兵俘虏和首级返回洛阳,震惊和痛心之余,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派一个心腹宦官去通知郭茂立即想方设法离开京城。 一来是因为郭茂是个人才,又对他忠心耿耿,他将来还有大用,因此不希望他落入萧恒手中身首异处。 二来是因为不管是从军器监窃取甲胄兵器,还是编练私兵,都是由郭茂出面安排和布置,自己一直都是潜藏在幕后操纵。因此只要郭茂不落入萧恒手中,萧恒便抓不到自己的把柄,也就没有任何的借口可以废掉自己的皇位。 只是他也没想到,郭茂不仅没跑,反而冒险来见自己。 郭茂似乎早就想到龙璟会有此一问,苦笑一声道:“皇上的好意,臣心领了,只是整个洛阳城内外到处都是大将军的人,我又能跑得到哪里去?况且,臣的家人都在京城,即使臣真的侥幸脱身,恐怕他们一个都活不成。” 龙璟面色一滞,随后面露苦笑,长叹一口气道:“你若不是为了帮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朕害了你。” “皇上万万不可这么说!”郭茂却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对着龙璟深躬一礼道,“皇上乃是大宁天子,自当执掌天下,臣效忠皇上并非是为了自身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顺应天命,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如今虽然事不成,但皇上万万不可气馁。臣相信皇上只要不放弃,终有垂拱而治之时。” 龙璟呆呆看着郭茂,面色微微有些动容,随后重重一点头道:“若有朝一日朕真能执掌天下,绝不会忘了郭卿家今日之功。” 郭茂也重重一点头,面上满是欣慰,慨然道:“若是如此,臣纵是九死,亦能含笑九泉之下。” 此时,不远处的朱雀门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郭茂听到动静也是面色微微一变,但很快稳住了心神,对着龙璟低声道:“皇上放心,私兵之事臣一人会全部认下,绝不会连累到皇上的……只是从今往后,臣就不能再帮皇上了,一切就都要靠皇上自己了!” 龙璟此时眼眶微红,内心感动到无以复加,但还不等他跟郭茂说些什么,几百名羽林卫已经围了上来,将他和郭茂紧紧围困在中央,为首的正是羽林卫将军唐绎。 龙璟面色微微一沉,冷笑一声道:“唐绎,你们羽林卫这是要谋反吗?你们到底有没有将朕这个大宁天子放在眼里。” 但唐绎却没有被龙璟三言两语吓住,只是躬身对龙璟行了一礼,随后道:“皇上息怒,末将和羽林卫没有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只是郭茂暗中豢养私兵,图谋作乱,臣只是奉大将军之名,将他捉拿去见大将军罢了,若是有惊扰到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今日有朕在这,我看谁敢动郭卿家!”龙璟闻言也怒了,冷笑一声,冷冷看着唐绎。 看龙璟要袒护郭茂,唐绎一时也觉得有些棘手,毕竟大将军萧恒只告诉他要将郭茂带去见他,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可是并没有说过如果皇上出面阻拦,又该当如何。 郭茂看在眼里,担心龙璟会为了自己跟羽林卫冲突,到时候反而不好收场,便主动站出来,对唐绎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大将军要将我缉拿归案,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唐绎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大手一挥,吩咐羽林卫道:“带走!” 此时,龙璟只能眼睁睁看着羽林卫当着自己的面将郭茂带走,虽说已经当了三年的傀儡,但是此刻他却感觉异常的屈辱。 第50章 交换条件 次日,萧恪孤身一人来到金吾卫衙门。 金吾卫的人也早早得到消息,从金吾卫将军韩辞到无品无级的狱卒都早早等在大门外,恭迎萧恪的大驾光临。 萧恪也不客气,直接告诉他们自己是奉了兄长萧恒之命前来审问郭茂,众人也不敢怠慢,一大群人慌忙簇拥着萧恪前往大牢。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领着萧恪走到大牢的审讯房内,四面墙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让人光看在眼里就不禁毛骨悚然。 而郭茂此时被人用镣铐锁在一面墙上,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剥掉,胸前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伤,几乎看不到一块好皮。 此刻他的脑袋软软垂到一边,已经昏死了过去。 几名负责审问的狱卒被人带了上来,看着一脸淡然的萧恪,其中一人有些诚惶诚恐道:“启禀武阳侯,我们刚才在审讯人犯,他不经打,已经昏死过去了。” 萧恪看了一眼郭茂,淡淡问道:“他有没有招供?” 几名负责审讯的狱卒面面相觑,一个个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随后又是那名狱卒羞愧着回道:“武阳侯,人犯嘴巴太硬,我们什么招都用过了,他都昏死过去好几次了,就是什么都不肯说。” 萧恪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情况,也不动怒,只是淡淡吩咐狱卒道:“你们先将他弄醒吧,我来跟他好好谈谈。” 狱卒们不敢怠慢,慌忙提来一桶凉水,“哗”的一声狠狠泼到昏死的郭茂身上。 郭茂身体一个激灵,口中发出一声呻吟,随后缓缓睁开双眼,借助审讯房内昏暗的灯火,很快看到了萧恪和金吾卫的一群人,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却还是一言不发。 萧恪也不看他,只是转身对自己身后的韩辞说道:“韩将军,你先将其他人带出去吧,我想一个人跟他好好谈谈。” 虽说韩辞知道如此做不妥,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大手一挥,跟其他人通通退出了审讯房,只留下了萧恪和郭茂两个人。 萧恪慢慢走到郭茂面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郭茂。 郭茂也看着萧恪,目光很是复杂,只觉得眼前之人越看越陌生。 曾几何时,他也觉得萧恪虽然是萧?之子,萧恒之弟,但他心向大宁,是一个可以拉拢和争取的对象。 因此他不止一次向龙璟恳求过,希望将来扳倒萧恒之后,可以饶过萧恪一命,也算自己为萧家做的最后一点事。 可没想到不过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萧恪就变得判若两人,不仅完全跟萧恒一条心,甚至在一些事情上,表现得比萧恒更加阴险狠辣。 这次的私兵之事,他们完完全全就是栽在了萧恪手中,从捉拿贾信开始,萧恪就在一步步设计对付他们,最终将他们三年的心血和努力毁于一旦。 现在萧恪又一个人独自审问自己,郭茂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付自己,但他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即使萧恪用他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他,他也不能背叛龙璟,做大宁的千古罪人。 萧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突然开口道:“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吧,只要你能帮我一个忙,我虽然不能保你一命,但至少可以劝我大哥放过你的家人。” 郭茂依旧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睛却静静看着萧恪,他的直觉告诉他,萧恪的忙绝不好帮,但是事关到自己家人的生死,他还是想听听萧恪的条件。 萧恪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一个人将私兵的事都扛下来,可你别忘了,五千私兵是被豢养在贾家名下的鸿川庄园,贾家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干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郭茂面色微微一变,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萧恪的意思。 看着郭茂终于不再装哑巴,萧恪心中暗暗冷笑,但面前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很简单,我可以劝说我大哥不动皇上的皇位,但你也要明白,豢养私兵这么大的罪名,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承担得了的,贾家一样难辞其咎。” “若是想保住皇上的皇位,牺牲你一个千牛卫将军是远远不够的,不管你供不供出贾家,贾家都保不住,区别就在于,若是你供出了贾家,你的家人还能活命,若是你还是坚持什么都不说,你的家人只能跟着贾家上下几百口人一起陪葬了。” 郭茂再次沉默了,只是不同于之前的一言不发,此刻他心中在进行一场异常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明白萧恪的意思,这次萧家可以不动皇上的皇位,但他和贾家必须成为牺牲品。 若只是要自己一个人的性命,他现在就可以慷慨赴死,只是贾家……那可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外戚,若是害死了他们一家,皇上如何向太后交代。 但他也知道萧恪说得没错,不管自己供不供出贾家,萧恒都绝不会放过贾家的,区别就在于有了自己的供词,萧恒有更充足的证据将贾家灭门罢了。 萧恪看得出郭茂有些动摇了,反倒不急了,转身作势要离开,只是撂下一句话:“我会让狱卒不再对你动刑,给你一天时间让你好好考虑清楚,一天之后,若是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我们只能将你和你家人一起押赴刑场,跟贾家的人一起下黄泉了。” 只是萧恪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郭茂低沉的声音:“若是我按你说的供出了贾家,你当真会放过我的家人吗?” 萧恪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郭茂终于重重一点头:“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萧恪淡淡一笑,头也不回离开了审讯房,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签字画押这些事自然有其他人去做,不用什么事他都自己亲力亲为。 郭茂看着萧恪离去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他的父亲萧?的身影,想到萧?对自己的百般照顾,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羞愧,喃喃道:“我郭茂欠你们萧家的,只能来世再还了……” 第51章 朝堂交锋(上) “咚咚咚——” 卯时,随着太初宫内传出的阵阵钟声,两扇沉重的宫门缓缓向两侧大开。 朱雀门外,文武百官依次通过宫门,在宣礼官的引领下一路走进宣政殿,等待朝会正式开始。 此时大宁天子未到,百官们照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时不时偷偷望向大将军萧恒,以及很少参加朝会的萧恪。 大宁的朝会分为常朝仪和大朝仪,常朝仪又分大小朝,一般是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不管大小朝,都是天子为了与群臣商讨和处理国家大事而举办的朝会,一般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 而大朝仪则是为了举行一些盛大庄重的庆典,凡在京官员都要参加。 萧恪官拜三品龙骧将军,虽然品级不低,但这是一个恩宠性质的高官,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职权和职责,也就没什么公务需要他去处置,因此除了大朝仪他非出席不可之外,大小朝会他都可以不参加。 但萧恪今日却一反常态前来上朝,不少朝臣心中自然犯了嘀咕,总觉得今日朝会上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毕竟能够跻身在这朝堂之上的人,有几个不是个人精,消息最为灵通,他们都知道前几日萧恪亲自率领虎贲卫在荥阳的鸿川庄园剿灭了一支五千人的私兵,兴许他今日上朝也是为了此事而来。 虽然五千私兵据传是被豢养在贾家名下的鸿川庄园,但谁心中都清楚,以贾家如今在朝野中的地位,豢养这五千私兵毫无意义,谁都能猜到这些私兵真正的主人是谁,他豢养这些私兵又是为了对付谁。 有些官员看着萧恒,心中暗暗思忖,莫非三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了吗?难道萧家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次行废立之事吗? 若真是如此,还不知道会在朝堂和地方上引发怎样一场轩然大波。 就在殿中百官还在各怀心思之际,随着一名宦官一声高亢尖利的“皇上驾到”,殿中百官纷纷对着龙椅的方向跪拜。 不多时,一脸神色凝重的龙璟在几名宦官的簇拥下走进宣政殿,缓缓走向龙椅,而后从容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纷纷俯首,山呼万岁。 “众卿家平身!” 龙璟微微颔首,轻轻抬起右手,面沉如水,看不到一丝喜怒哀乐。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纷纷起身,按照左文右武的次序分列两班。 龙璟照例用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文武百官,意外看到萧恪之时,面色不经意间微微一沉。 和百官见到萧恪上朝的反应一样,龙璟心中的预感告诉他,今日在朝会上将会有大事要发生。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龙璟心中也不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怀疑在今日的朝会之上,自己的下场会不会也跟三年前的皇兄龙璋一样,被人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硬生生从龙椅上拉起来,而后当众宣旨废掉。 想到此处,龙璟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一只手不由暗暗抓紧了龙椅的扶手,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朕乃是大宁天子,上承天命,下应万民,谁也不能废了自己! 站在龙椅旁的中常侍张忠并没有注意到龙璟的异样,只是照惯例用尖利的声音高喊一声道:“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徐彦有本上奏。” 话音未落,左边的文官队列中有一人出列,对着龙椅上的龙璟俯身下拜。 龙璟面色猛然一沉,他认得这是治书侍御史徐彦,是萧恒在朝中的重要党羽。 他目光不由落在萧恒和萧恪身上,但见萧恒面色很是阴鸷,而萧恪一脸好整以暇,他心中顿时明白,萧家要对自己动手了。 尽管心中已经起了波澜,但龙璟依旧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徐卿家所奏何事?” 徐彦看着龙椅上面沉如水的龙璟,沉声道:“臣弹劾庆阳侯贾庆私自豢养私兵,图谋作乱,恳请皇上严惩不贷!” 徐彦一字一句,短短一句话瞬间引得殿中百官一片哗然,不少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都明白,此时明面上治书侍御史徐彦在弹劾庆阳侯贾庆,但实际上是为大将军萧恒对付皇上拉开了序幕。 此时此刻,龙璟一颗心已经低沉到了谷底,但他还是在努力保持一个天子的体面和尊严,冷冷看着徐彦,冷声道:“徐卿家,你口口声声弹劾庆阳侯图谋作乱,可有证据?” 徐彦对此早有准备,当即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高举过顶,沉声道:“这是臣前往金吾卫大牢中提审千牛卫将军郭茂和千牛卫的都尉郑高得到的证供,请皇上过目。” 龙璟闻言不由暗暗一惊,心中更是怀疑,郭茂一个看起来如此刚烈之人,怎么会这么快就轻易招供了? 很快就有一名小宦官下来拿走徐彦手中的纸张,快步拿去交给龙璟。 龙璟却没有看手中的供词,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徐彦,冷冷一笑,语气很是玩味:“你一个御史台的治书侍御史,怎么会跑到金吾卫大牢提审犯人去了?” 徐彦似乎早就想到龙璟会有此一问,面不改色回道:“回禀皇上,御使台有监察百官之责,臣身为治书侍御史,自然更加不敢懈怠,因而一听闻千牛卫将军郭茂与私兵一案有官,便立即前往金吾卫大牢提审他,而经过臣的一番苦心劝说和开导,郭茂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乖乖写下供状并签字画押。” 看着徐彦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萧恪心中也是暗暗摇头,果然跟这些官场老油条比,自己脸皮终究还是太薄了。 龙璟也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低头看起了供状。 这一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因为不管是郭茂的供状还是郑高的供状,内容几乎相差无几,都是说贾庆想取萧恒而代之,意图染指大将军之位,因此分别找到他们,许以高官厚禄,最终成功将他们拉下水,为他在荥阳的鸿川庄园编练私兵,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击杀萧恒,谋夺大将军之位。 从这两份供词上看,他们的矛头都直指贾庆,与自己这个天子反而没有半点关系。 龙璟看完一时沉默不语,面色很是凝重。 他明白郭茂和郑高的意图,无疑是打算牺牲他们与贾庆来保全自己的皇位,可是…… 贾庆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舅舅,自己若是为了保住皇位牺牲掉他,要如何跟母后交代,天下人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况且…… 龙璟再度将目光投向面色如水的萧恒和一脸淡然的萧恪,心中越发疑窦丛生。 以如今的郭茂和郑高的供词,他们兄弟二人是绝对没有足够的理由废黜自己的,可他们为何还要指使自己党羽将这么一份毫无威胁的供词拿到朝堂呢?莫非他们还有另有阴谋? 殿中百官看完供词之后一言不发,私下更是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供词上写了什么。 第52章 朝堂交锋(下) 不知过了多久,龙璟终于放下手中的供词,看着跪拜在下面的徐彦,冷声问道:“徐卿家,既然你口口声声弹劾庆阳侯勾结郭茂和郑高,图谋作乱,要朕严惩不贷,那依你看,朕要如何处置他们三人。” 徐彦再拜,而后道:“皇上,御史台的职责乃是‘监察百官,弹劾不法’,至于断案刑罚之事,皇上还是问大理寺的张寺卿吧。” 龙璟面色微微一变,心中再度一沉,大理寺卿张安并不是萧恒的党羽,但他素来以铁面无情着称,有“三不寺卿”的绰号,即办案从来不分贵贱,不讲情面,不留余地,若是由他量刑处置,只怕不仅郭茂他们三人难逃一死,连他们的家人也会连带着遭殃。 果不其然,还未等龙璟发话,张安已经自己出列,跪在徐彦一侧,冷声道:“皇上,若是徐御史弹劾属实,郭茂与郑高的供词无误,依大宁律例,贾庆、郭茂和郑高三人皆犯谋逆之罪,皆当诛灭九族!” 此话一出,朝堂上再次一片哗然。 虽然都知道他张安量刑重,判决狠,但是没想到重到这种程度,狠到这种地步。 虽然历朝历代的律法都规定,谋逆之罪是要株连九族,但大多时候天子为了彰显上天有好生之德,更为了彰显自己的的仁慈,都会下旨只夷灭三族以示惩戒。 如今像张安这般,一开口就要诛灭三人的九族,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龙璟此时也是面色一沉,冷声道:“张卿家,上天有好生之德,朕更非暴虐之君,怎可下如此重判。” 张安却梗着脖子,固执道:“皇上自然委臣以大理寺卿一职,臣自当竭忠尽智,以维护大宁律法为己任,如此方能不负皇恩浩荡。” “如今贾庆三人既然犯下谋逆大罪,依大宁律例当诛九族,皇上就该依律例处置,不能因为他是皇上的舅舅就法外开恩,否则大宁律法威严何存?皇上的天威何在?” “大胆!竟敢当朝辱骂朕偏袒徇私,该当何罪?来人!” 龙璟面色一沉,当即暴喝一声,很快便有一群侍卫涌入殿内。 龙璟一指张安,冷声道:“张安目无君父,殿前失仪,拖下去,廷杖三十。” “喏!” 众侍卫应喏一声,就要将跪在地上的张安拖出去。 “且慢!” 此时,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喝止声,萧恒缓缓出列,对着龙璟躬身作揖,淡淡说道:“皇上息怒,张寺卿不过是为了维护大宁的律法,一时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看在张寺卿忠心为国的份上,不要责罚他。” 言罢,也不等龙璟发话,只是对着殿中的众侍卫摆摆手,众侍卫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龙璟,还是纷纷退下。 龙璟暗暗咬牙,指甲几乎要陷进龙椅之中,他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了,只要萧恒不点头,他这个天子就处置不了任何人。 虽然萧恒刚刚为自己解围,但张安仍然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固执说道:“皇上明鉴,豢养私兵一事非同小可,若是皇上不加严惩,若是皇上不加以严惩,若是人人效仿之,则大宁江山危矣!” 龙璟沉着脸没有表态,只是目光扫视殿中群臣,沉声道:“众卿家怎么看?” 殿中不少官员一个个面面相觑,看看龙璟,再看看萧恒,都不敢急着站出来表态。 毕竟谋逆可不是小罪,若是随便站出来求情,很容易被人当成同党遭到株连的。 但萧恒的不少党羽事先已经跟萧恒通过气,现在一个个争先恐后站出来,要求严惩贾庆等人,不诛杀贾庆九族不足以儆效尤。 此时萧恒也再次躬身作揖道:“臣也窃以为张寺卿言之有理,谋逆之罪不容姑息,请皇上以大宁律例重惩。” 萧恒一开口,那些原本中立的大臣更加不敢开口为贾庆求情了,甚至有一些官员也趁机落井下石,跟着要求将贾庆诛灭九族。 龙璟面色越发阴沉,此刻他将目光落在中书令柳乾身上,这是他的岳父,大宁的国丈,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身上了,希望他在关键时候可以拉贾庆一把,不要陷自己于不义。 “柳卿家,你乃是三朝元老,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柳乾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出列,看了一眼面色阴冷的萧恒,再看面色阴沉的龙璟,慢条斯理道:“依臣之见,谋逆之罪确实理应重惩,只是如今案情似乎还有些疑点,不如先将此事查个清楚,再做定夺。” 龙璟心中有些失望,贾庆和柳乾是目前自己唯一能够倚仗的两股势力,自己想要柳乾关键时候拉贾庆一把,可柳乾这老狐狸到一到关键时候只会和稀泥,根本不敢得罪萧恒,只想着两边讨好。 不过如今拖也是一个不得已的办法,只要拖上一段时间,事情说不定反而会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他刚要顺着柳乾的话往下说,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恪却突然出列,高声说道:“臣觉得柳中书令言之有理,此案疑点众多,请皇上三思。” 此话一出,顿时满殿皆惊。 徐彦和其他萧恒党羽更是一脸迷惑不解看着萧恪,显然不明白萧恪为什么要突然站出来拆他们的台。 龙璟也是微微一怔,但随后看萧恒神色如常,心中顿时明白是他们兄弟在唱双簧,心中不由一沉,但还是不得不冷声问道:“不知萧卿家有何见解?” 萧恪淡淡一笑:“皇上,徐御史呈上去的只是千牛卫将军郭茂和千牛卫都尉郑高的供词,他们二人都指认他们是勾结庆阳侯贾庆,暗中帮他豢养私兵,图谋不轨。” 说到此处,萧恪看向徐彦,沉声问道:“徐御史,你可有去审问过贾庆,听过他的供词?” 徐彦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故作一脸惶恐对龙璟道:“皇上恕罪,是臣考虑不周,臣下朝后马上再去提审贾庆。” “不必了,朕自会派人去提审贾庆的,查清此事。”龙璟心中再度一沉,他瞬间明白萧恪的险恶用心,他知道自己的舅舅可不是什么硬骨头,只要稍微用点手段,便会吓得随时会将自己给供出来,到那时萧恒就能以此为由废掉自己了。 “皇上明鉴,依臣看,张寺卿铁面无私,不如就将贾庆交给大理寺来审问吧。” 此时,萧恒再次站了出来,语气很是平静。 龙璟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萧恒的意思,要他在自己的皇位和贾家的九族之间二选一。 第53章 夜闯大牢 “东方先生,你说朕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的龙璟颓然坐在蒲团上,再无大宁天子的半点意气风发,一张脸上满是茫然和忧虑之色。 虽然今日他最终以一句“容朕三思”匆匆结束了早朝,但他心中清楚,萧恒和他的党羽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朝野上下都在等着看自己如何处置身为外戚的贾家。 因此一下朝,龙璟便甩开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匆匆赶来废弃宫殿中的道观,前来向东方先生问计。 东方先生听完龙璟一番叙述,面色也很是凝重,轻抚颔下几缕胡须,久久沉吟不语。 龙璟没有打搅东方先生的沉思,自己也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先生默默叹了一口气,看了龙璟一眼,沉声道:“陛下可猜到萧恒的险恶用心。” 龙璟点了点头,也长叹一口气道:“朕明白,萧恒是要陷朕于不义之地,朕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朕顺了萧恒的意,将贾家夷灭九族,可不管怎么说,贾家都是母后的娘家人,若朕当真下此狠手,母后是绝不会原谅朕的,天下人也会对朕有诸多非议,认为朕是一个残忍暴虐之君。” “要么朕承认鸿川庄园的私兵实际上都是朕豢养的,如此一家贾家倒是可以逃过一劫,只是萧恒便会以此为由废掉朕这个天子。” “因此不管朕作何选择,朕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东方先生点点头,随后又是沉声问道:“既然皇上已经想明白了萧恒的险恶用心,那就需要做出取舍……皇上可有考虑清楚,是放弃皇位保住贾家,还是放弃贾家保住皇位?” 龙璟沉吟许久,面色有些阴晴不定:“萧恒三年前已经废掉了皇兄龙璋,若是这次再废掉朕,大宁皇室的尊严将荡然无存,他们萧家谋朝篡位之日恐怕也就为时不远了。” 东方先生怎么可能听不懂龙璟的言外之意,他深深看了龙璟一眼,沉声道:“皇上当真已经考虑清楚了吗?若是不保贾家,到时候要如何跟太后交代?” 龙璟闻言一时默然不语,他缓缓闭上双目,面色越发凝重,看得出内心很是挣扎。 东方先生也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龙璟,等待他做出最后的抉择。 不知过了多久,龙璟缓缓睁开双眼,慢慢从蒲团上站起,目光定定望着某一个方向,目光透出决绝之色。 东方先生也从蒲团上站起身,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顺着龙璟的目光跟他望向同一个方向。 他知道那是太庙的方向,里面供奉着大宁历代先皇的牌位,代表的不仅仅是大宁的江山社稷,更是龙氏一族的几百年基业。 “东方先生,朕乃是大宁的天子,体内流淌的是龙氏一族的血脉。”龙璟此时眼中似乎燃烧着一团火焰,语气更是透出一股决绝,“既然皇位传到朕的手中,朕就要守护好大宁的江山社稷,绝不能让龙家的基业断送在朕的手中,朕绝不做大宁的亡国之君,成为龙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至于母后那边,若是她不能原谅朕,朕也无话可说,朕只求不愧对大宁的列祖列宗。” 东方先生此时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点点头道:“既然皇上已经考虑清楚,那贫道倒是有一计,可破皇上眼下的困局。” ……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天上的半轮残月被乌云遮蔽,天地间漆黑一片。 此时的金吾卫衙门一片寂静,只有北边的大牢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时不时还能听到狱卒在大牢内来回巡视的脚步声。 可能是天色实在是太晚了,狱卒实在是困得不行,根本打不起精神,一直连连打哈欠。 若是平时,他早就找个地方偷懒打盹去了,可是现在不行,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金吾卫的大牢突然关进了大量的犯人,一个个身份都还不简单,上面一直在交待,若是这些犯人有半点差池,他就小命不保。 因此尽管一直在犯困,狱卒还是强打起精神,不敢有半点松懈,好在这些犯人都还算老实,没给他找什么麻烦。 就在他感觉今夜又是平安无事之时,鼻子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后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倦意涌上来,当即就“扑通”一声昏睡在地,不省人事。 很快,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接近昏睡在地的狱卒,俯身从他身上搜走钥匙,径直走向大牢深处的一处牢房。 这间牢房内孤零零只关着庆阳侯贾庆一个人,自从他被关进来之后,一开始每日都大声嚷嚷吵着要见金吾卫将军韩辞,再三强调自己乃是当朝太后的兄长,当今天子的舅舅,要金吾卫赶紧放了他,否则到时候要他们整个金吾卫吃不了兜着走。 可因为萧恪交待在先,金吾卫上下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嫌他吵闹还将他一个人关进大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除了每日给他送饭的狱卒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半个人影,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时间一长,贾庆也就慢慢消停了,他现在唯一盼望的就是,萧恪能够看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尽快放他们一家出去,他真的不想再待着这个鬼地方活受罪了。 随着一声轻微的动静,牢房上的锁被人打开,随后黑衣人轻轻推开牢门,进入牢房内,轻轻走到贾庆身前,蹲下,而后取出一根熏香,在贾庆鼻下轻轻晃动几下,贾庆很快便悠悠醒转过来…… 贾庆睡眼惺忪间看到自己面前蹲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惊得本能就要大喊大叫,却被黑衣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随即另一只手扯下面巾…… 贾庆瞳孔瞬间放大,因为眼前之人赫然就是他的皇帝外甥龙璟。 “呜呜呜……皇上,老臣就知道你是不会忘了老臣这个舅舅的……” 此时此刻看到自己日夜期盼的龙璟终于出现,贾庆低声呜咽,哭得像个四十多岁的孩子。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皇帝外甥面色却是异常凝重,目光更是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决绝。 第54章 畏罪自尽 不过很快,贾庆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着一身夜行衣打扮的龙璟,再看看外面一片死寂的大牢,心中一时不安到了极点。 “皇上,是不是萧家不肯放人,所……所以你要劫狱将我们放……放走。” 事到如今,贾庆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萧家坚持不肯放人,龙璟只能出此下策趁夜劫狱救走他们,以此保全他们一家了。 虽然心中觉得龙璟此举很是不妥,但贾庆心中还是万分感动,想着皇上平日里虽然对他们贾家甚是严厉,但甥舅之间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皇上看在太后面上,还是很在乎他这个舅舅的生死的。 此时贾庆还在想着要不要跟龙璟越狱,龙璟却是一脸凝重看着他,低声道:“舅舅,鸿川庄园的事被萧家发现了,私兵也被萧恪率领虎贲卫剿灭了。” “什么?” 贾庆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上,面如土色,一双眼睛满是惊恐之色。 自从他被关入金吾卫大牢,没有一个人搭理他,更没有人来提审他,因此他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始终以为萧恪是因为遭人刺杀一事怀疑他和贾家,只要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他们贾家的人便可以重见天日。 但是现在听到龙璟亲口告诉他私兵之事东窗事发,贾庆便知道他们贾家几百口人不止很有可能再也出不去,反而会身首异处,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后悔与懊恼。 虽然当初龙璟找到他,提出要用他们家里在荥阳的庄园豢养死士之时,贾庆一开始是坚决不敢答应的,因为他清楚,一旦此事东窗事发,萧恒是绝对不会饶了他们贾家的。 可是龙璟告诉他,若是贾家不帮他,导致自己孤立无援,一旦不能扳倒萧恒,让他将来得以谋朝篡位,萧恒为了稳固江山,必然会大肆清除前朝势力,贾家身为外戚也是在劫难逃。 相反,若是贾家愿意暗中为他豢养死士,一旦他成功诛杀了萧恒,绝不会忘了贾庆和贾家的功劳,终他一朝,贾家恩宠不断,满门俱荣。 最终,贾庆还是被龙璟说服,冒着天大的风险暗中在荥阳的鸿川庄园为龙璟招募死士,编练私兵,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龙璟执掌天下,贾家鸡犬升天。 可此刻听到私兵东窗事发全军覆没的消息,贾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完了,贾家完了,萧恒是绝不会放过他和贾家的。 想到此处,他慌忙跪在地上,对龙璟苦苦哀求道:“皇上,我们贾家可是为你养的私兵吧,你可不能不管老臣,不管贾家呀,你可一定要救救老臣,救救贾家呀。” 龙璟将贾庆扶起,低声道:“舅舅,事到如今,想要保全贾家只有一个办法。” 贾庆没有注意到龙璟话中的玄机,只是一听到龙璟说有办法保全贾家,心中不由大喜,慌忙说道:“皇上,什么办法,你快说!” 龙璟看了自己舅舅一眼,一咬牙,狠下心肠一字一句道:“如今之计,唯有舅舅一死,方可保全贾氏满门。” “啊?为……为什么?” 贾庆惊惶得连连后退,满脸惶然,不敢置信看着龙璟,目光充满惊惧和警惕,身体紧紧贴着墙壁,似乎生怕下一刻龙璟就要杀自己灭口。 他没想到,自己和贾家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帮龙璟去豢养私兵,如今东窗事发,龙璟竟要自己去死。 龙璟也看出贾庆的警觉和害怕,倒没有什么痛下杀手的意思,只是淡淡说道:“朕知道舅舅现在只觉得朕翻脸无情,可舅舅有没有想过,私兵是被豢养在舅舅名下的鸿川庄园,如今萧恒的党羽在朝会上提出要将贾家夷灭九族,就算你跟萧恒供出那五千私兵都是我的人,萧恒也绝不会饶你性命,最终你还是难逃一死!” “可是,皇上,那些私兵是老臣替你养在鸿川庄园的,如今被萧恒发现了,你可不能拿老臣去顶罪呀……就算你不念在老臣有功的份上,老臣也是你的亲舅舅呀,无论如何你都要救救老臣呀。”事到如今,贾庆只能苦苦哀求龙璟念在甥舅一场的份上,救自己一命。 龙璟长叹一口气,语气很是无奈:“舅舅,但凡有其他办法,朕都会想尽办法保你一命,但如今朕自己也是自身难保,萧恒随时都会废了朕,一旦朕被废,萧恒为了永绝后患,一定会将朕和贾家斩草除根,到时候一个都活不成。” “因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舅舅你承认私兵都是私下招募,目的是为了谋夺萧恒的大将军之位,如今东窗事发,畏罪自尽,如此一来,萧恒便没有任何理由废黜朕的皇位。而你豢养私兵只是为了与萧恒争权夺利,算不得谋逆,也不会株连九族,之后朕会以贾家其他人毫不知情为由,对他们从轻发落,即使萧恒也不好阻止。” “舅舅,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贾庆听完,颓然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目光一片木然。 良久,贾庆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龙璟,喉结动了动,嘶哑着声音说道:“皇上,老臣真的非死不可吗?” 龙璟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贾庆看着龙璟,又问道:“我若死了,皇上保证贾家其他人当真会没事吗?” 龙璟看着他,最终重重一点头,沉声道:“舅舅,你放心去吧,我会善待贾家满门,待将来诛杀了萧恒,我也会为舅舅平反,追封你为王。” 贾庆呆呆看着龙璟,最终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老臣明白了,老臣自会认罪伏法,但……” 说到此处,贾庆面目突然变得狰狞,狠声道:“若是皇上食言,老臣就是变成厉鬼,也绝不会放过皇上的。” 龙璟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地上的贾庆一躬身,随后离开牢房,锁好牢门,将钥匙重新放回狱卒身上,从容离去,似乎从来没有来过。 龙璟走后,贾庆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最终木然起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桌面上是他被关进来第一天狱卒就给他放在桌面上的笔墨纸砚。 他一脸麻木提笔写下自己的供认书,随后放下笔,解开腰带,找个地方悬挂好,打了个死结,将脖子伸了进去…… 此时,往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浮现,不由流下两行浊泪…… 此时此刻,他宁愿做回曾经的屠户,虽然满身油腻,日子过得苦,但至少可以活得久一些…… 最终,他怀着无尽的悔恨,一脚踢倒了脚下的凳子,吊在半空挣扎了几下,很快便没了动静…… 第55章 夜临监牢 时间到了五更天,一辆马车匆匆停在金吾卫衙门外,随后萧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金吾卫将军韩辞亲自迎上前跟萧恪见礼,萧恪此时也顾不上跟他寒暄,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人已经断气了是吗?” 他不问这话还好,此话一出,韩辞额头上当即直冒冷汗,面色更是惶恐,嘴上还不住自责道:“是我们金吾卫的人疏忽大意,一时看管不周,竟让人犯寻到机会畏罪自尽,请少将军责罚。” 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依旧淡淡说道:“先带我进去看看情况吧。” 韩辞自然不敢怠慢,当即领着萧恪进入金吾卫衙门,径直往大牢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牢房内已经乱成一团,狱卒们都惊慌得六神无主,听说萧恪大半夜亲自来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跪倒在地上大气不敢出,静待萧恪处置发落。 关在牢房中那些贾家的人也听说了贾庆自杀身亡的消息,一个个哭天抢地,哭喊声此起彼伏,听着更让人心烦意乱。 萧恪很快被领到原本关押贾庆的牢房,此时贾庆已经被人抱下来放在地上,身体已经彻底僵硬,彻底没了生机。 萧恪暗暗摇头,目光很快落到了桌面上几页纸上,上前拿起一看,发现赫然就是贾庆临终前写下的供认书。 他在供认书中对于私兵之事供认不讳,承认是自己勾结了千牛卫将军郭茂,暗中豢养私兵,目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伏杀萧恒,从而谋夺大将军之位,他的理由也很简单,说是自古以来,除了萧儁和萧恒父子之外,未尝有非外戚而染指大将军之位者。 萧恪看完贾庆的供认书,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但是出于谨慎,他还是让金吾卫将军韩辞将今夜负责值夜巡视的狱卒叫来。 不多时,一个一脸战战兢兢身体抖成筛子的狱卒就被带到萧恪面前,看到萧恪倒头便拜,连连磕头不止,口中还不住求饶道:“小人看管不周,罪该万死,还请将军看在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 萧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不用怕成这个样子,我叫你过来不是要杀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就好了。” “将军尽管问,小人一定知道什么说什么,绝不敢有半点隐瞒。”一听萧恪说不杀他,狱卒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一些,只是面色依旧惶恐。 萧恪目光落在贾庆的尸体上,不动声色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贾庆自缢身亡的。” “这……”不知为何,狱卒一听到这个问题,顿时面色大变,支支吾吾迟迟不敢回答。 一旁的金吾卫将军韩辞看在眼里,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上前狠狠一脚将狱卒踢倒在地,恶狠狠道:“狗东西,少将军在问你话呢,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韩辞心中有气,这一脚踢得很重,几乎要将狱卒踢出内伤,他心中越发惶恐,却也再不敢隐瞒,重新跪在萧恪面前,只能哭丧着一张脸道:“二更天的时候,小人照例巡视牢房的时候,人犯还是好好的,只是小人实在是太困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到四更天小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人犯已经上吊了……” “小人慌忙开门进去将人放下来,可是那时候人犯已经没气了……小人真不是故意玩忽职守的,将军饶命呀。” 萧恪很快从狱卒的话中听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当即追问道:“你是说,人犯是在你睡着的这段时间自缢身亡的?” 狱卒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没用的东西,看个人犯都看不好,金吾卫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韩辞一听,心中更来气,又是狠狠一脚将狱卒踢翻在地,疼得狱卒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唤。 “韩将军,事情不怪他,他应该是被人迷晕过去了。”萧恪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 “对,我想起来了。”听萧恪这么一说,狱卒似乎也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大声说道,“在我睡着之前,鼻子突然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可还没等我闻出这是什么味道,就一头倒在地上睡了过去,一直睡到四更天。” 韩辞的面色更加难看,看着地上贾庆冰冷的尸体,阴沉着脸说道:“少将军,你的意思是有人闯进了金吾卫大牢,迷倒了狱卒,将贾庆缢杀灭口,再伪装成贾庆畏罪自杀的模样?” 也难怪韩辞面色如此难看,他们金吾卫的主要职责就是掌管洛阳城内的日夜巡查警戒,可如今竟然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他们金吾卫的大牢,将牢中的人犯给不留任何痕迹灭口,你让他这个金吾卫将军的脸往哪里搁? 萧恪目光落在手中的供认书上,随后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对方不是来灭口的,而是来劝贾庆自尽的,只要贾庆写下供认书再自尽,他的供词也就跟郭茂和郑高的供词对应上了,私兵之事自然就只能不了了之,草草结案了。” 韩辞顿时恍然大悟,身为萧恒的党羽,他当然知道私兵之事是对付龙璟的一个大好机会,只是如今贾庆一死,加上郭茂与郑高供词中半句不愿出卖龙璟,此案就很难再牵连到龙璟身上了。 不过他看了萧恪手中的供认书,心中很快有了主意,便将牢房内的其他人纷纷屏退,随后凑到萧恪耳边轻声问道:“少将军,你觉得来我们金吾卫大牢劝贾信自杀之人会是皇上吗?” 萧恪冷冷一笑,反问道:“你觉得除了皇上,还有谁能够说服得了堂堂的大宁国舅认罪自尽?” 韩辞一时面色阴晴不定,随后一咬牙,刻意压低声音道:“少将军,反正如今知道贾庆自杀前写下供认书的人没几个,我有办法让我们金吾卫的人绝不敢对外泄露半个字,只要我们将这份供认书毁了,私兵之事皇上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毕竟人是死在他们金吾卫大牢,韩辞这个金吾卫将军不管怎么说都难辞其咎,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找补,好给大将军萧恒一个交代。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可让韩辞意外的是,萧恪却摇了摇头,“龙璟之所以没有将这份供认书带走,就是料定我们不敢毁了这份供认书,因为没有这份供认书,贾庆的死我跟你们金吾卫就解释不清楚了,毕竟不管怎么说贾庆都是大宁的国舅,身份非同一般,到时候龙璟完全可以反咬我们一口,说是我们杀人灭口,到时候我们反而陷入被动。” 韩辞听完一时语塞,随后看着萧恪手中的供词,有些无奈道:“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皇上全身而退,我们就半点办法没有吗?” 萧恪也看着自己手中的供认书,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想要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我会让皇上知道,光死一个贾庆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得在他的皇位和贾家的九族之间做出选择。” 第56章 最终抉择 翌日清晨。 虽然今日并没有朝会,但龙璟还是早早来到御书房。 事实上如今朝中的奏折都是先被送到大将军府,待萧恒批阅过之后才能被送来御书房加盖印玺,龙璟这个名义上的大宁天子充其量不过就是一个人形图章罢了,奏折上面上奏的那些大小事他根本无权决策,因此他大清早来御书房,并不是因为要急着批阅奏折。 他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因为他知道萧恒今日一定会进宫来见他。 毕竟贾庆是被萧恪亲手送进金吾卫大牢的,如今堂堂国舅竟离奇自缢在狱中,萧恒怎么样都得给他和天下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很难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虽说五千私兵全军覆没,自己三年的努力和心血付之一炬,好在最后关头自己还是成功扳回了一城,让自己得以全身而退,也保住了贾家其他人的性命,使自己免受天下人的非议。 自己唯一要面对的,不过就是母后的责怪罢了,还好可以将一切责任推到萧恒和萧恪身上。 不过此事之后,只怕萧恒会对自己更加防范,自己想要再暗中积蓄力量更是难上加难,也不知道又要筹谋多久,才能重新积蓄力量,彻底扳倒萧恒,铲除萧家,真正做一个执掌天下的天子。 就在龙璟还在苦苦思索破局之策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宦官高亢的通报声:“启禀皇上,大将军殿外求见。” 龙璟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随后面无表情冲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宦官微微颔首:“宣!” “喏!” 宦官低眉顺眼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着大将军萧恒进入御书房。 “臣萧恒参见皇上。”礼不可废,萧恒还是躬身给龙璟行了一礼。 龙璟轻轻一抬手,淡淡说道:“萧卿家平身。” “谢皇上。”萧恒例行谢恩,神色与往常别无二致。 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不知道萧卿家进宫见朕,所为何事?” 果不其然,萧恒看了龙璟一眼,随即长叹一口气道:“今日臣给陛下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不好的消息,出什么事了?”此时龙璟心如明镜,但面上却微微露出诧异之色,明知故问道。 萧恒看在眼里,心中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越发后悔当初不该拥立龙璟为帝,他比自己想象中要心狠手辣得多,为了保住皇位和名声,可以毫不留情逼死自己唯一的舅舅,这种冷血无情之人最不好对付。 不过虽然心中感慨万千,但萧恒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再次长叹一口气道:“回禀皇上,昨夜金吾卫的人一时疏忽大意,没有看好庆阳侯,竟让他在狱中自缢身亡了……” “什么!你说庆……朕的舅舅昨夜自缢身亡了?”此时的龙璟从龙椅上霍然起身,满脸震怒之色,一双眼睛更满是不可置信,随后勃然大怒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吾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庆阳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自缢身亡,一定要彻查此事,否则朕如何跟太后交代,那可是她唯一的兄长呀!” 不知为何,看着龙璟煞有其事的表演,萧恒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皇上息怒,臣已经派仵作去牢中检查过,确定庆阳侯乃是自缢而死,并非有人加害,还请皇上节哀。” “纵使庆阳侯是自缢而死,恐怕跟令弟也脱不了干系吧,若非他不分青红皂白将庆阳侯投入金吾卫大牢,又怎会逼得他不堪受辱,自缢身亡吧。”龙璟脸上怒容不减,语气越发凌厉。 “皇上息怒,此事与舍弟无关,是庆阳侯为了不连累家人,才在狱中自缢身亡的。”事关到自己弟弟,萧恒自然第一时间为他开脱。 龙璟对此是心知肚明,但还是故意冷笑一声问道:“萧卿家何出此言?” 萧恒从袖中拿出几张纸,呈向龙璟的方向,沉声道:“回禀皇上,这是庆阳侯自缢之前写下的供认书,承认是自己勾结了千牛卫将军郭茂,暗中豢养私兵,意图谋夺臣的大将军一职,此事乃是他一人所为,与家人无关,如今他愿一死以谢罪,只求皇上能够饶恕他的家人。” 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他就料定萧恒为了不让萧恪背负一个逼死国舅的罪名,无论如何都不敢毁掉这份供认书,只要自己再将这份供认书公诸于天下,私兵之事就只能草草结案,自己也能以此为由对贾家其他人从轻发落,不至于背负世人骂名。 “将供认书拿来给朕看看。”虽然已经能够猜到萧恒手中的供认书上大致是什么内容,但做戏做全套,龙璟还是沉着脸命侍立在一旁的宦官将供认书拿过来给自己看看。 很快,宦官就将供认书呈了上来,萧恒拿起一看,上面内容果然跟自己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当他看到最后两页时,瞳孔蓦然放大…… 因为贾庆最后在撇清自己家人罪状的同时,居然供出大量的同谋者,这些同谋者无一不是朝中的高官,以及一些重要的将领。 龙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又揉了揉几下眼睛,供认书的内容还是一字未变,一个个名字显得那么格外刺眼。 龙璟一时有些方寸大乱,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舅舅在自杀前为何莫名其妙要攀咬出这么多人。 “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同谋者?” 此时,萧恒冷冰冰的声音传入龙璟耳中,反而让龙璟想到了什么,再细细一看那些名字,果然都是朝中那些偏向自己,对萧恒专权多有不满的那些官员和将领。 瞬间他明白了一切,这份供认书是萧恒伪造的,目的就是为了借私兵之事和贾庆之死对付自己在朝中的那些政敌,从而进一步巩固他手中的权力。 虽然龙璟此时已经想通问题的关键,但是令他沮丧的是,供认书上面确实就是贾庆的字迹,不过想到上次萧恪遇刺之后莫名其妙出现的契约书,他已经猜到萧恒手下应该养有一个善于临摹他人字迹的人,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点,让萧恒钻了空子,反过来利用贾庆的死大做文章。 “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同谋者?” 此时,萧恒冷冰冰的声音再度传来。 龙璟强行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我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上面很多所谓的同谋者与庆阳侯并不熟识,怎么会跟庆阳侯一起合谋对付萧卿家呢?” 萧恒冷冷一笑,也点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也认为此事甚是蹊跷,只是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既然庆阳侯自缢前都要供出他们,臣觉得还是查清此事为好,因此臣打算让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联合彻查此案,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龙璟心中猛然一沉,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都有不少萧恒的党羽,一旦这些反对萧恒的官员和将领落在他们手中,哪怕不死也得掉层皮,到时候谁还在敢跟萧恒作对,又有谁再偏向自己,自己成为亡国之君也就为时不远了。 龙璟望着手中的供认书,久久没有说话,内心却是异常挣扎。 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御案上的玉玺,目光不由一沉,最终还是心一横,无论如何大宁江山都不能毁在自己手中。 “萧卿家,依朕看,私兵之事证据确凿,就是贾庆勾结郭茂意图夺权,他在自尽之前写下这份供认书,不过是为了胡乱攀咬他人,为自己的家人开脱罢了,根本不值一信。” 此时龙璟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重重将手中的供认书拍在御案上。 萧恒心中冷冷一笑,随即淡淡问道:“那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庆阳侯的家人。” 龙璟看着萧恒,目光阴沉得可怕,一字一句道: “以谋逆论处,夷灭三族!” 第57章 众叛亲离 天空风云突变,电闪雷鸣,随后一场倾盆大雨倾泻而下,笼罩整座洛阳城。 慈寿宫外,龙璟冒着倾盆大雨一个人直挺挺站在宫门之外,任凭雨水将他全身上下淋得湿透,也是岿然不动。 龙璟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只能陪着他站在大雨中,因为担心雨太大,皇上会被淋坏身子,想要上前劝说他保重龙体,却无一例外都被龙璟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吓退了回来。 慈寿宫的宫人更是一个个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靠近龙璟半步,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 他们之中有些人早在贾太后还是才人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伺候,亲眼见证了她是如何一步步从一个后宫中位份最低的才人,因为母凭子贵一跃而成为大宁身份最尊贵的太后,本想着自己也终于苦尽甘来,跟着沾沾光也能鸡犬升天。 可谁也没想到皇上迫于大将军萧恒的压力,竟然下旨夷灭国舅贾庆三族,太后苦苦劝说皇上对贾家网开一面无果,最终愤而与皇上决裂,宣称与皇上母子情分到此为止,此生与皇上不复相见。 明日就是行刑的日子,皇上前来慈寿宫向太后赔罪,太后却避而不见,任凭皇上一个人站在宫门外风吹雨打。 他们这些宫人看在眼里,尽管心中很是不忍,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慈寿宫内,贾太后神色木然坐在床榻边上,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也不知道之前是为贾家上下几百口人哭泣,还是为自己哭泣。 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此刻就冒着大雨站在慈寿宫外,只求见她一面,但她不仅不见他,还严令慈寿宫的宫人,谁敢让皇上踏进慈寿宫半步,一律逐出慈寿宫,发配去浣衣坊。 此时,贾太后身边的刘嬷嬷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看着贾太后如此模样,心中也很是难受,她跟贾太后是同一年进的宫,又一起被分去伺候陈淑妃,两人互相扶持,感情很是不错。 之后贾太后因为替代陈淑妃侍寝先帝,幸运诞下了皇子,她也母凭子贵被先帝封为才人,还特意去跟陈淑妃将刘嬷嬷讨要过来,此后刘嬷嬷就一直在贾太后身边伺候,两人名为主仆,私底下却形同姐妹,贾太后有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跟刘嬷嬷倾诉,别人不敢对她说的话刘嬷嬷说了她也不会生气。 刘嬷嬷将参茶端到贾太后身边,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轻叹一口气,有意无意说道:“皇上已经在宫外站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么大的雨,太后真的不打算见他吗?” 刘嬷嬷不说这话还好,贾太后本来已经端着参茶送到了嘴边,一听刘嬷嬷提到龙璟,面色顿时一沉,直接将茶杯放回托盘上,冷哼一声道:“他喜欢在外面站多久是他的事,除非他马上收回成命,饶过贾家那几百条人命,否则哀家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再见他一面。” 见贾太后动怒,刘嬷嬷也有些惶恐,端着参茶低着头,不敢再多嘴。 贾太后看刘嬷嬷吓成如此模样,一时也有些心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哀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哀家是在生那个逆子的气,如今我的兄长已经枉死在狱中,他竟还要夷灭贾家三族,这是要我们贾家绝后呀,你说,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外甥呀。” 说到最后,贾太后已经是泣不成声,再度泪眼婆娑。 刘嬷嬷看在眼里,也很是心疼,也低声叹了一口气:“可不管怎么说,皇上都是太后的儿子,太后总不能一辈子不原谅他,不见他吧。” “这种狼心狗肺,不念亲情的儿子,哀家一辈子不见也罢!”贾太后此时犹在盛怒之中,说话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刘嬷嬷看着贾太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太后,奴婢斗胆再多嘴一句,皇上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呀,如今朝中大权都被萧家把持,是萧家要灭贾家满门,皇上也没有办法……” “你不必为那个逆子开脱,世上没有人比哀家这个母后更了解他的为人!”贾太后面若寒霜,越说越愤愤然,“当初是他找到哀家,让哀家劝说兄长帮他招募死士,豢养私兵,好帮他从萧恒手中夺回大权。” “哀家本来并不愿让贾家牵扯其中,就是担心一旦事情败露,萧恒绝不会饶了贾家,可他当时是怎么跟哀家说的,说如果有一天当真东窗事发,他就是舍弃皇位,也要保下贾家。哀家就是轻信了他的鬼话,才劝说我的兄长冒险帮他豢养私兵。” “可是现在呢,私兵的事真的被萧恒查到了,他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不仅逼死了自己的亲舅舅,还要将贾家夷灭三族,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人呀……说到底,这一切也是哀家的错,若不是哀家当初劝说贾家帮他,贾家也不会遭此横祸,是哀家害死了兄长,害死了贾家这么多人……呜呜呜……” 说到最后,贾太后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捂着脸哭泣不止。 刘嬷嬷看在眼里,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 丹凤宫内,皇后柳璇看着寝殿外的泼瓢大雨,只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贾太后已经派人来找过她,希望她可以出面劝说龙璟,饶过贾家一门几百口人。 可柳璇还是婉言回绝了贾太后,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劝说不动龙璟的,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经过上次朱雀门的事,她已经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她为龙璟做多少事,龙璟在乎的永远只有他自己,还有他的江山。 从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已经彻底死了,她不想在掺和龙璟的任何事。 只是现在贾家的事,再一次让她看清了龙璟的无情。 因为她猜得到那五千私兵是龙璟暗中豢养用来对付萧恒的,可如今事情败露,龙璟却将一切罪名都甩给死去的贾庆,为了保住皇位甚至不惜下旨夷灭贾家三族。 想到此处,柳璇不由遍体生寒,望着眼前的丹凤宫,她竟突然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的脑海中此时莫名浮现出萧恪的身影,因为不管萧恪对她做过什么,可至少萧恪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第58章 人各殊途 自从贾庆在狱中自缢身亡之后,金吾卫就加强了对监牢的防范,守卫也增加了许多,每一个来探监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盘问和搜身才能放行。 此时关在大牢中贾家的几百口人已经知道了自己明天就要被拉去问斩,哭得是一个比一个凄惨,听得那些狱卒是心烦意乱,大声喝止,可没想到这些人却是哭得更大声,整个金吾卫大牢内都充斥着哭喊声和怒骂声。 但在最角落的一间牢房内,却又是另外一番场景。 一身镣铐的郭茂盘着腿安安静静坐在地上,闭着双眼,神色淡然从容,倒是看不出一点明日就要赴死的样子。 此时牢房外传来一阵开锁的动静,郭茂以为是狱卒来给自己送最后一餐断头饭,缓缓睁开双目,果然看到狱卒正在开门,脚边还放着一个食盒。 但郭茂注意狱卒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看身上的装扮并不像狱卒,也不像是金吾卫的人。 借着牢房内昏暗的光线,郭茂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眼睛蓦然睁大,脱口而出道:“秦冲,怎么会是你?” 秦冲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着狱卒进入牢房,帮着狱卒将食盒内的酒菜拿出来摆满一地,这才长叹一口气道:“毕竟相识一场,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郭茂闻言不由一愣,很快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动,他没想到如今自己落到这步田地,秦冲竟然还特意跑来金吾卫大牢见自己最后一面。 此时,狱卒已经摆放完酒菜,看了一眼郭茂,对秦冲欠了欠身,语气很是恭敬道:“秦将军,小的就不打扰你们了,若是你等下还有其他吩咐,只管招呼小的便是了。” “什么?秦将军……你什么时候升任将军了?”郭茂闻言不由再次一愣。 他跟秦冲相识多年,知道秦冲的本事,可也知道因为他曾经效力过白巾军的原因,一直得不到朝廷的信任和重用,虽然屡立战功,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小小的都尉。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郭茂才向皇帝龙璟大力推荐秦冲,劝龙璟将秦冲收为己用,而龙璟最终也听从他的劝说,要他写信邀请秦冲来千牛卫,并许以中郎将之位。 可还没等郭茂等来秦冲的答复,自己却已经身陷囹圄,克日就要问斩,但他没想到此时秦冲却突然出现在金吾卫大牢,还混成了将军,郭茂也只能感慨一声世事无常。 不过秦冲没有马上解答郭茂的疑惑,只是轻轻点头示意狱卒离去,待狱卒走远后便看着郭茂,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低声道:“我现在是新任千牛卫将军。” “什么?” 郭茂第三次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秦冲,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千牛卫将军实际上就是萧恒监视皇帝的一双眼睛,非萧恒的心腹亲信不得担此要职,如今连自己都背叛了萧恒,在新的千牛卫将军的人选上萧恒必然慎之又慎,一定会挑选一个他绝对信得过的心腹。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萧恒最后竟然会让秦冲来当这个千牛卫将军,让他感觉简直是匪夷所思。 良久,郭茂脸上还是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还是恭喜你,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头了,只是我真的没想到大将军会这么信任你,让你来当这个千牛卫将军。” “不,你错了,信任我的不是大将军,而是少将军。”秦冲摇了摇头,眼中分明闪动着异样的光彩,“虽然少将军什么也没说,但我秦冲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少将军极力向大将军推荐我,这个千牛卫将军的位置怎么都不会落到我头上。” 说话间,秦冲脑海中又不自觉浮现起了自己当日见到萧恪的那一幕,耳边仿佛又听到萧恪掷地有声的那一句:“如果你今后愿意像追随我父亲那样继续追随我的话,我萧恪一定会给你应得的官职与地位。” 也许,追随萧恪,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一个决定,如果没有萧恪,他不知道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正所谓士为知己死,他秦冲此生必当誓死效忠萧恪。 一听是萧恪,郭茂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原来是萧……少将军,也难怪,放眼整个天下,能够说服大将军破格重用你的,也就只有他了,不管怎么说,他人还是不错的,你好好跟着他,还是大有前途的。” 秦冲静静看着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那你呢,你后悔背叛萧家吗?” 郭茂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仰天一饮而尽,而后才苦涩一笑,道:“现在说后不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人无尤。” 说到此处,他看了秦冲一眼,笑笑道:“不管怎么说,你替我多谢少将军一声,至少他遵守诺言,放过了我的家人。” 自从得知龙璟下旨将贾家夷灭三族之后,郭茂心中就不知是何滋味,虽然他理解龙璟这么做的原因,但终究无法说服自己去支持他的做法。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当成一颗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不过至少相对于贾家,他还是幸运的,至少萧恪遵守诺言,让萧恒以他告发有功为由,饶恕了他的家人,就冲这一点,他心中对萧恪还是充满感激的。 这几天他也有认真想过,如果再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会不会背叛萧家,义无反顾去为龙璟效命。 也许答案是否定的。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自己明天就要被开刀问斩了,现在他只想在临死之前跟秦冲好好喝上几杯,一醉方休。 秦冲见状也不再提什么伤心之事,跟郭茂两人在狱中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喝得好不痛快。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他们口中的萧恪也站在金吾卫大牢外,听着耳边传来一声声凄惨的哭喊声,心中也不由起了一丝波澜。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这些人虽然不是他亲手所杀,但明天却都会因为他的设计而身首异处。 不过他心中更清楚,这就是权力斗争的残酷,如果今日输的是他, 此刻在狱中哭惨等死的就是他们萧家的人,到那时又有谁会怜悯他们呢? 一想到这,他一颗心便慢慢变得冷酷,连此刻狱中最凄惨的哭声也无法融化半分。 金吾卫将军韩辞站在萧恪身后,此时看萧恪的目光满是敬畏之色。 身为亲历者,他当然知道萧恪是怎么一步步将贾家的几百口人送上绝路的,此时的他对萧恪可谓是又是佩服又是畏惧。 他从来没有想到,表面上看起来谦逊有礼的萧恪,心计竟然如此可怕。 “韩将军,明日处斩完人犯之后,有件事还需要你们金吾卫去做一下。” 就在韩辞还在感慨万千之际,耳边突然听到萧恪的声音,他身体不由一个激灵,忙不迭点头道:“请少将军吩咐。” 萧恪淡淡一笑:“你找一些人扮成普通酒客,去洛阳城中的大小酒肆大肆宣扬,就说皇上自己暗中豢养私兵,却要贾家遭受灭门之祸。” 韩辞闻言身躯不由一震。 少将军这是要彻底毁掉皇上的最后一点尊严吗? 第59章 神秘少年 时间很快来到了三月,春猎在即。 春猎并非是大宁独有,历朝历代都有四时围猎的传统,依照不同季节又可分为春蒐,夏苗,秋狝,冬狩。 事实上,对于历朝历代的天子而言,春猎从来都不只是一场简单的围猎,更多是为了向天下臣民宣扬国力的强盛,还有君王的赫赫武功。 虽说如今的大宁国力不再,皇权旁落,但春猎的传统不可废,龙璟甚至还特意下旨邀请地方上那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派人进京一起参加围猎,以增进他们和朝廷的关系。 这些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也很给龙璟这个皇帝面子,纷纷派出自己的兄弟子侄进京,使得本就繁华的洛阳城更加热闹,城中的不少酒肆和青楼一时之间也是人满为患。 这日,萧恪带着秦冲四人来到京城最为有名的聚星楼,为的就是庆祝秦冲正式升任千牛卫将军。 虽然萧恒早就下发文书给兵部,举荐秦冲为千牛卫将军,但兵部那些人还是因为秦冲有效力过白巾军的黑历史,担心会引起其他将领非议,一直拖着迟迟不肯批复,最终还是在萧恒的再三施压,还是无奈同意升任秦冲为千牛卫将军。 因此,萧恪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喝上秦冲的一杯升迁酒,还不忘叫上自己的三名护卫荆烈,孙剑和李顺,这几人虽和自己名为主仆,但萧恪内心一直将他们当成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有什么好事都没有落下他们。 只是因为萧恪事先并没有派人跟聚星楼预订雅间,而聚星楼近段时间生意又尤为火爆,因此当萧恪他们赶到聚星楼时,已经没有了空闲的雅间供他们落座。 虽然萧恪知道若是自己亮出身份,别说聚星楼,就是此刻正在雅间吃饭的客人都得撂下碗筷给自己腾出位置。 不过萧恪今天突然想低调一回,便在一楼大堂找了角落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反正在哪吃不是吃呢,秦冲等人也是豪爽之人,自然也不会觉得在大堂吃饭有什么不好。 聚星楼的小二很快便将酒菜上齐,五人也不客气,推杯换盏,互相敬酒,喝得好不痛快。 就在几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聚星楼门外却出现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名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相貌颇为英俊,只是神情张扬,一双眼睛更是透着目空一切的高傲。 他身后簇拥着十几名身穿紧身劲衣的随从,从身形上就可以看出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差的练家子。 这名年轻男子看着人声鼎沸的一楼大堂,不由眉头一皱,有些厌恶摆摆手,冷哼一声,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吵死了,这些人只会影响本公子吃饭的兴致,你们去将这些人统统都赶走。” 这些随从对于这种场面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也不废话,当即一拥而入冲进酒楼内,不由分说便将那些还在吃饭的客人都拉起来,很不客气请他们立即离开聚星楼,不要坏了他们公子吃饭的雅兴。 虽说这些客人中也有人的身份和背景并不简单,只是看着这些高大健壮的随从,还是忍气吞声乖乖离开了聚星楼。 他们都知道最近洛阳城来了不少各州大都督的兄弟子侄,这些人一个个背景强大,连朝廷都忌惮三分,他们更加不敢轻易得罪,免得给自己惹来什么飞来横祸,最后连朝廷都没办法给自己做主。 聚星楼的掌柜和小二看在眼里,慌忙想要上前劝阻,却被这些随从一把推开,还恶狠狠说了一句:“聒噪什么,等下这些人的账我们公子来付便是了。” 很快,楼上楼下的客人便被赶得几乎不剩什么人,只有坐在角落的萧恪和不远处另外一桌的人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岿然不动,没有丝毫要起身离开的意思,显得多少有些突兀。 萧恪一时也不由对那一桌的客人来了兴趣,一双眼睛望过去,发现那一桌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人虎背熊腰,满脸横肉,一看就是身手不凡,另外一人是一个颔下长着几缕细须的中年男子,轻摇折扇,似乎对酒楼内那些凶神恶煞到处赶人的恶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萧恪的目光最终落在最后一人身上,此人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唇红齿白,相貌也很是英俊,一双眼睛更是深邃而锐利,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气质。 萧恪心中一动,暗暗对这名年轻男子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顾羽 统率:100 武力:92 智力:96 政治:97 魅力:95 道德:中 好感:高 天命值: 天赋: 天生帅才:能领兵者,谓之将才也,能将将者,谓之帅才也,为帅者,天下将领大多愿意为其效命,供其驱策。 肝胆相照:上使下以礼,下事上以忠,无论身处何种处境,他的部下都不会轻易背叛他。 野心勃勃: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有时候为了实现心中的大志,可以抛却世俗的约束和枷锁。 将门虎子:祖上世代英烈,庇护子孙,天命值一日不空,谁也不能取他性命。 萧恪此时不由一愣,他也没想到除了龙璟这个主角之外,这个世界居然还有别的天命之子,实力恐怖如斯。 不过看顾羽一脸从容淡定的样子,再看他身边一文一武两名同坐者,萧恪猜测这个顾羽应该也是某位大都督的子侄,因此才如此有恃无恐,不动如山。 萧恪在看着这个顾羽,顾羽在饶有兴趣上下打量着萧恪,因为他也看得出萧恪他们并没有将这些狐假虎威的恶奴放在眼里,再看他们几人的衣着打扮,也多少猜到萧恪的身份并不简单。 此时,那些随从也注意到坐在自己位置上一动不动的两桌人,便一脸冷笑走了过来。 因为顾羽那一桌离得更近,这些随从很快便将顾羽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上下打量着顾羽,冷哼一声道:“我家少爷吃饭的时候不想被人吵到,今天聚星楼被包下了,你们三个识相的话自己乖乖滚出去,别逼着我们动粗!” 顾羽一脸从容端起一杯酒水,淡淡一笑道:“你们的少爷既然吃饭的时候不想被人吵到,那就换一个酒楼吃饭便是了,何必非要赶其他人出去呢?” 这些随从一听顿时一个个火冒三丈,那人更是一脸狞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是你们自找的!” 此时,顾羽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看向身旁的壮汉,淡淡说道:“成贲,你可以动手了。” 第60章 以暴制暴 顾羽话音未落,他口中的成贲已经霍然起身,只一脚,便将那名出言不逊的随从踢出十几步远,砸倒了一大片桌椅,口吐鲜血,当场昏死过去。 眼见对方竟敢先动手,这些随从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虽然知道对手武功了得,但想着己方却人多势众,对方如何招架得住,当即一拥而上,围攻起成贲来。 成贲虽然以一敌十几人,却是丝毫不落下风,只片刻的功夫,那些随从一个接一个被他打倒在地,痛得哀嚎连连,久久不能起身。 眼见双方已经打起来,萧恪又从来都不是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当即给荆烈等人使了个眼色,四人会意,当即一拥而上,帮着成贲对付那些随从。 这下可苦了那些随从,他们对战成贲本就困了下风,如今又有荆烈等四个生力军加入进来,转眼间便通通被人放倒在地上,只是可怜周围的桌椅被打烂一大片,显得一片狼藉。 站在门口那名公子哥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原先的骄横之色,他也没想到这些平日里跟着自己作威作福的随从如此不经打,此时面色一阵惨白,但嘴上还是不肯认怂,冲着萧恪和顾羽的方向大喊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打伤我的人!” 萧恪听了不由暗暗一阵摇头,终究还是到了喜闻乐见比拼背景的环节,看来自己又得说出那熟悉的五个字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顾羽率先开口,淡淡问道:“所以说,你是谁?” 对方显然听出了顾羽语气中的不屑,当即勃然大怒道:“小子,你给我听好了,我乃是幽州大都督周闿之子周继,别以为你的人会点武功我就怕了你们,得罪了我,一样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羽冷冷一笑,怪不得如此飞扬跋扈,原来是幽州大都督周闿的儿子,想来地上躺着的这些随从,十有八九都是来自幽州军队吧,看得出周闿倒是颇为宠爱这个儿子。 不过尽管心中这么想,他面上还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原来是幽州周大都督之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周继虽然狂妄,却不是傻子,如何听不出顾羽话中的讥讽之意,更看得出顾羽似乎并没有害怕自己的大都督父亲的样子,心中不由隐隐有些不安,但嘴上却怎么也不愿服软:“那你敢不敢自报家门,我倒要看看你又是何方神圣。” 顾羽淡淡一笑:“我是谁不重要,我只知道今天你周大公子在聚星楼的这顿饭是吃不成了,还是换一家清净的酒楼去吃吧。” 周继看着自己躺了一地的随从,再看看一脸风轻云淡的顾羽,知道自己今天只能忍下这口气,但就这么走自己的面子往哪里搁,因此还是对着顾羽撂下了一句狠话:“小子,你给我等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周继的厉害。” 说完,看着地上惨叫连连的随从,骂一声“一群废物”,就要转身离去。 但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萧恪不咸不淡的声音:“我有说让你走了吗?” 周继闻言心头不由一怒,不知道怎么今天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跟自己叫板,当即转过身,恶狠狠盯着萧恪,嘴上骂骂咧咧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找本公子的麻烦。” 萧恪似乎并没有动怒,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荆烈。 荆烈会意,身形一动,下一瞬间,高大雄壮的身躯已经出现在周继面前,不等周继反应过来,便狠狠一巴掌扇到周继脸上。 周继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半边脸瞬间肿得老高,随后更是感觉眼冒金星,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顾羽等人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暗暗一惊,虽然他不怕周继那位大都督父亲找他麻烦,却也不敢真的将周继怎么样,却没想到萧恪明明在知道周继身份的情况下,还敢下如此狠手,一时之间也不由对萧恪的身份心生好奇。 周继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了上来,当即破口大骂道:“狗东西,竟敢掌掴本少爷,本少爷要你……” “啪——” 荆烈没有惯着他,不等萧恪发话,又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打下去,周继另外半张脸也瞬间肿胀起来,随后更是口中鲜血,似乎还掺杂着两颗牙齿。 周继目光不可置信看着荆烈,眼神中充满恐惧,嘴上却怎么也不敢再说出半句狠话了,生怕又招来荆烈的耳光。 此时,顾羽反而上前对萧恪施了一礼,看了一眼肿成猪头的周继,随后轻声对萧恪道:“兄台,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周大都督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放他走吧,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话间,顾羽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看着萧恪,他表面上是在为周继说情,实际上他对萧恪的身份更感兴趣,想借此试探出萧恪的身份。 萧恪一眼看穿了顾羽的用意,淡淡一笑道:“周大都督教子无方,我如今帮他好好管教一下儿子,他恐怕感激还来不及呢!” 说完,萧恪远远对着荆烈说道:“荆烈,你亲自将这位周大公子送去洛阳县衙关几天,记得跟穆县令交代一声,没有我发话,谁去说情也不能放人,否则他掉的可就不仅仅是乌纱帽了。” 荆烈点点头,随后直接一只手抓起周继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来,往外走去。 躺在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随从想要阻止,却疼得根本起不来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荆烈将人带走。 顾羽对萧恪的身份更加好奇,更急于想知道萧恪的身份,也就不好再藏着掖着自己的身份,便对萧恪拱手作了一揖道:“在下顾羽,乃是并州大都督顾举的次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原来是顾兄,失敬失敬。”萧恪哈哈一笑,随后轻轻摆摆手道,“今日初次相见,本该跟顾兄不醉不归,但现在被人坏了兴致,只能请顾兄有时间去一趟龙骧将军府,再与我一醉方休。” 龙骧将军府。 顾羽心中默念这五个字,随后面色微微一变,终于知道萧恪是谁了。 只是此时萧恪已经笑着扬长而去,顾羽看着萧恪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看来,自己还真得抽个时间去一趟龙骧将军府。 此时,在聚星楼的三楼,一双美目也在看着萧恪离去的身影,神色若有所思。 第61章 重礼登门 萧恪也没有想到,第二天他在自己府上等来的不是顾羽,也不是周家的人上门说情,而是一份陌生的拜帖,随之附上的还有一份丰厚的礼单,上面黄金白银珠宝玉器古董字画一应俱全,粗略估算价值至少不下万金。 以萧恪如今的身份和权势,虽说不至于视金钱如粪土,但也完全可以将他人的钱财视为自己的身外之物,更何况每天想登门给他送礼的人能从他家大门排到虎牢关,不过这次来人的出手阔绰还是令他为之咋舌。 毕竟,初次登门就给这么大手笔见面礼的人,天下可找不出第二个。 萧恪一时倒是对拜访者的身份心生好奇,便打开手中的拜帖,上面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楚熙,自称是聚星楼的东主,因为萧恪昨日为聚星楼解了围,他今日特意登门拜谢云云。 萧恪看完拜帖笑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昨天的行为怎么样都算不上给聚星楼解围,反而有可能给聚星楼惹来麻烦,毕竟周家只是惹不起自己,但还是可以随便拿捏一个小小的聚星楼的。 此刻他也终于知道为何对方出手如此阔绰,穿越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或多或少都对这个世界有更多的了解,知道聚星楼背后的东主是楚家,而楚家乃是大宁第一豪商,生意遍及天下,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 只不过历朝历代都重农抑商,宁朝也不例外,哪怕商人再有钱,也没有什么地位,纵使豪富如楚家,依照大宁律例,也不能住占地超过两亩的宅子,更不能纳妾,连出门都不能乘坐马车,甚至在衣着上都规定只能穿黑色或者灰色的衣服,可谓是处处受尽限制和歧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楚熙才不惜随着拜帖附上一份这么丰厚的礼单,就是怕萧恪不肯见他,到时候反而自取其辱。 萧恪也知道什么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的道理,既然对方送了这么重的礼只为见自己一面,他还真得见上一面,听一听对方对自己有什么诉求。 不多时,他府上的下人就将楚熙带到了会客厅,萧恪上下打量着他,只见他唇红齿白,肤色白皙,相貌很是俊秀,虽然一身黑布衣服也不能掩盖脱俗出众的气质。 只是萧恪看着楚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暗暗对楚熙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楚熙(楚汐) 统率:52 武力:48 智力:92 政治:76 魅力:97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萧恪心中暗暗一笑,自己猜得果然一点不错,对方玩的又是女扮男装这一出。 楚汐看着萧恪上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再看对方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发毛,总觉得萧恪的目光能够洞察自己的一切,自己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不过想到自己今日登门的来意,她还是强行稳了稳心神,对萧恪躬身行了一礼,不动声色道:“草民楚熙,参见武阳侯。” 萧恪点点头,随手一指自己下首的一个位置,笑笑道:“来者皆是客,不必多礼,请坐吧。” 楚汐谢过萧恪,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看萧恪并不像不好说话的样子,心中对自己此行的结果不由多了几分信心,便笑笑道:“听聚星楼的掌柜说,昨日有人在酒楼闹事,最后还是武阳侯出面解的围,家中长辈得知此事,便立即差草民前来上门拜谢武阳侯。” 萧恪当着楚汐的面翻看着手中的礼单,似笑非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们楚家真的需要这么客气吗?” 楚汐面色微微一红,显然是听明白了萧恪的言外之意,知道萧恪猜到她此行还另有其他目的。 不过她还是觉得此时还不到开口的时候,便又笑笑道:“武阳侯身份非同一般,想要交好武阳侯之人如过江之鲫,我们楚家也不过是想借昨日聚星楼之事拜见结识武阳侯,说不定将来楚家有什么事还需要请武阳侯出面庇护呢。” 萧恪淡淡一笑,端起一杯热茶,用杯盖轻轻拨弄上面的茶叶,吹了几口气,凑到唇边轻抿,迟迟没有再开口。 楚汐看萧恪突然喝茶不说话,心中也隐隐有些忐忑不安,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萧恪。 终于,萧恪放下手中的茶杯,深深看了楚汐一眼,这才不紧不慢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别人说话拐弯抹角,若是你们楚家有事想要求我帮忙,尽管直说便是了,我听完之后自会决定要不要帮你们这个忙,若是你不想有话直说,现在就可以告辞了。” 眼见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楚汐也不好再拐弯抹角,当即从自己座位上起身,对萧恪深深施了一礼:“果然什么都瞒不住武阳侯,那草民也就斗胆直说了,我们楚家确实有事想求武阳侯帮忙,事成之后,我们楚家自会另外奉上一份厚礼。” “厚不厚礼的事先放到一边,先说说看,你们楚家到底要我帮什么忙吧。”萧恪淡淡一笑,心中也猜测楚家到底遇上了什么大麻烦,竟然用钱都摆不平,还需要找上自己来帮忙。 楚汐看了萧恪一眼,最终心一横,牙一咬,再次重重对萧恪行了一礼道:“草民斗胆,请武阳侯救救我的叔父楚闵吧。” 萧恪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的叔父出什么事?” 楚汐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年初,幽州大都督周闿派人来拜访我们楚家,希望我们楚家嫁一名嫡女给他的儿子周继为妾,我们家主思量再三,还是回绝了这门亲事。” “可谁知几个月之后,周大都督就派人围了我们楚家在蓟城的宅子,说我叔父楚闵私自向北边的胡人售卖盐铁,有勾结胡人的嫌疑,因此将他关进了大牢,还查封了我们楚家在幽州的所有店铺。” “自从我叔父被抓之后,我们楚家便找了各种关系,想要疏通关节,让周大都督放人,可周大都督就是不肯松口,我们楚家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昨日正好见到武阳侯在聚星楼当众教训周继,便斗胆派草民来见武阳侯,希望武阳侯可以出面救救我的叔父,我们楚家上下必然感激不尽。” 萧恪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不止,猜到了周闿要纳楚家之女为妾的用意。 第62章 争风吃醋 大宁立国之初,只在幽州、并州、凉州、益州和交州五个州设大都督,五大都督无一不是军政一体,手握重兵,为的就是防范异族入寇中原。 可随着白巾起义兴起,白巾军跨州连郡,席卷天下,地方官兵屡战屡败,根本不是白巾军的对手。 眼看白巾军日益势大,甚至进逼到洛阳的东门户虎牢关,宁惠帝龙璋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臣下的建议,将另外九个州的刺史统统改封为大都督,准许他们自行招募军队,只为平定这场席卷天下的叛乱。 最终,在以徐州大都督萧?为首的各大都督的合力绞杀下,大宁终于艰难平定了这场长达三年的白巾起义,可自此朝廷权威一落千丈,萧?也借此机会入主朝廷中枢,挟天子以令诸侯,地方上的其他大都督也一个个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天下事实上已经陷入了四分五裂的境地。 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也大多是野心勃勃之辈,不仅不听朝廷号令,一个个更是都在竞相扩充兵力,相互攻伐吞并,为的就是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地盘。 而如今身为幽州大都督的周闿执意要让楚家将嫡女嫁给他的儿子周继为妾,自然就是看中楚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毕竟一旦与楚家建立姻亲关系,楚家就成了他们幽州的钱袋子,助周闿不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不过楚家既然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掌舵人自然不是傻子,知道若是他们楚家与周闿成了亲家,得罪的可就是朝廷和另外十几个州的大都督,到时候他们楚家在幽州之外的生意就别想做了,因此才会婉言回绝掉这门亲事。 只是没想到周闿软的不行来硬的,直接以勾结胡人的罪名抓捕了身在蓟城的楚家重要人物楚闵,查封了楚家在幽州的全部产业,为的就是逼迫楚家就范,乖乖将嫡女嫁进他们周家。 最后楚家在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厚着脸皮大着胆子找上萧恪,只能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过现在萧恪看着楚汐眸中不经意间一闪而过的慌乱和不安,猜到楚汐口中的那个楚家嫡女十有八九就是她自己。 见萧恪听完之后迟迟没有表态,楚汐心中越发慌乱,当即心一横,直接拜倒在地,泣声道:“如今我叔父身陷囹圄,我们楚家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只求武阳侯可以施以援手,我们楚家上下必然对武阳侯感恩戴德,没齿难忘。” 虽然萧恪已经穿越过来有一段时间了,但暂时还是很难接受这个时代的人动不动就对自己下跪,当即上前扶起楚汐,沉声道:“我没有说不帮你们楚家,我只是在想该如何帮你们这个忙罢了。” “真的吗?”楚汐闻言不由面露喜色,但很快意识到萧恪此刻正握着自己的两只纤纤玉手,几乎是本能将手抽离,面色也微微有些发红。 萧恪感受到指尖稍纵即逝的温润细腻,脑海中猛然蹦出一句经典台词:“这姑娘……很润!” 不过他刚要再说点什么,一个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府门外有一个自称周阚的人要求见萧恪。 萧恪一听名字就知道周家的人来了,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对方必然是为了周继的事而来,随即心中一动,指着自己身后的屏风对楚汐道:“楚小……兄弟,你不妨先回避一下,我先见见周家的人吧。” 楚汐何等的冰雪聪明,很快就明白了萧恪的用意,知道他是想要自己亲耳听听他跟周家的人说了什么,当即很是感激冲萧恪点点头,随后便快速闪身躲到屏风后面。 萧恪随即整了整衣服,恢复了一脸的冷峻,命下人带周阚来见自己。 不多时,就有下人将周阚领到了会客厅。 周阚也不含糊,一见到萧恪当即躬身施了一礼:“下官水部郎中周阚,见过武阳侯。” 事实上,那些大都督虽然在地方上割据一方,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对朝中之事不闻不问,他们大多都会派自己的族人或者心腹亲信入朝为官,为的就是帮他们打探朝中消息,若是朝廷发生什么大事第一时间也能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 周阚就是幽州大都督周闿的族弟,他前几日刚收到兄长的书信,要他帮自己好生照看进京的侄子周继,千万不要让他闯祸。 可没想到兄长之言犹在耳,昨晚他就得知周继因为在聚星楼闹事被关进了洛阳县衙的消息。 周阚担心侄儿有失,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洛阳县衙,想要让洛阳令穆圭放人,可他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穆圭就是半点不愿松口,坚决不肯放人,最后被他逼急了,只能甩出一句:“周大人有这功夫为难下官,还不如去找武阳侯说情。” 周阚最终也没有其他办法,也只能拉下脸来龙骧将军府求见萧恪,想要萧恪看在他和周家的面子上,网开一面,放周继一马。 此时萧恪看着周阚,淡淡一笑,明知故问道:“周郎中可是稀客,今日怎么会想到来我府上做客?” 周阚知道萧恪在装傻,但还是只能陪着笑脸,故意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因为下官那个不成器的侄儿,昨天不长眼在聚星楼冲撞了武阳侯,虽然下官这个做叔父的也想让他在牢中多待几天,长长教训。” “可他毕竟是下官兄长唯一的儿子,思来想去,最终下官还是厚着脸皮来见武阳侯,就是想求武阳侯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可以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次,周家今后一定对他严加管教,绝不会再让他冲撞武阳侯。” 周阚此刻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又很是谦恭,想着萧恪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不给自己面子,至少也得看在周家的面子上,放自己侄儿周继一马吧。 可没想到,一听完他的话,萧恪一张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冷声道:“若周大人是来为周继求情,还是请回吧。” 周阚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心中也暗暗有些恼怒,但想到周继此刻还被关在牢中,也只好继续忍气吞声陪笑道:“我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儿冒犯了武阳侯,但还请武阳侯看在我兄长和周家的面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冒犯?周郎中倒是说得轻巧,你侄儿周继都跟我抢起女人,居然还想要我网开一面?”萧恪冷冷一笑,面色越发阴沉。 一听到抢女人三个字,屏风后的楚汐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想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微微一红。 “抢女人?武阳侯,这是从何说起?”周阚再次愣住了,他之前问过跟在周继身边那些随从,明明是周继在聚星楼冲撞了萧恪,怎么现在突然变成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了? 萧恪看着周阚,冷冷一笑道:“周郎中,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装傻,楚家本来答应将一名嫡女嫁给我做侍妾,但你们周家却非逼着楚家将那名嫡女嫁给周继为妾,为了逼迫楚家就范,还抓了楚家的人,查封了楚家的店,你说,这不是跟我萧恪在抢女人吗?” “这……”周阚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他当然知道周家想要纳楚家之女为妾之事,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扯到萧恪。 他还想要解释,萧恪却已经不耐烦摆摆手,冷冷说道:“总之,你们周家做初一,我萧恪做十五,你们什么时候放人,我什么时候放人。送客!” 说完,也不管周阚愿不愿意,已经有下人上前,很客气将周阚请离了龙骧将军府。 (弱弱问一句,现在已经出现五个女的了,你们觉得谁更适合做女一。) 第63章 一眼识破 周阚被请离之后,楚汐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只是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看萧恪的目光多少也有些复杂。 萧恪多少猜到一点其中的原因,却也不好明说,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们楚家尽管放心好了,周闿只有周继这么一个儿子,为了救出他的宝贝儿子,他只能乖乖放了你的叔父。” 楚汐点点头,迟疑了片刻,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银票,递给萧恪,轻声道:“多谢武阳侯的慷慨相助,这是我们楚家的一点心意,还请武阳侯笑纳。” 萧恪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银票,没有去接,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楚汐看在眼里,心中没来由一乱,慌忙补充道:“若是武阳侯觉得不够,待我回府之后可以再差人立即送过来。” 萧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当真觉得我帮你们楚家,是因为贪图这点银子吗?” 听萧恪这么一说,楚汐心中越发有些不安,她知道即使他们楚家再有钱,在萧恪这种权贵人物眼中也只不过是一介贱商罢了,若不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她是怎么也不敢来求见萧恪这种身份非同一般的显贵的。 因此在登门之前,她特意准备了价值万金的见面礼,又去他们楚家的钱庄支取了五十万两银票。 现在萧恪的人她是见到了,他们楚家的忙萧恪也帮了,虽然她也不知道萧恪为什么会这么帮她,但她还是拿出事先准备好五十万两银票作为给萧恪的酬谢,可没想到萧恪却没有笑纳的意思,她心中自然为此感到不安。 “草民也知道区区五十万两银子未必入得武阳侯的法眼,我们楚家也没有对武阳侯不敬的意思,只是不管怎么说,武阳侯这次都是帮我们楚家一个大忙,五十万两银子只是我们楚家的一点心意,若是将来武阳侯有用得上我们楚家的地方,我们楚家也绝不敢推辞了。”楚汐此刻只能尽力去跟萧恪解释了,以免萧恪误会,心生不悦。 萧恪看她一脸不安的样子,猜到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笑道:“你不必多想,我没有嫌钱少的意思,只是这次就当是你们楚家欠我一个人情,将来若是我有需要你们楚家帮忙的时候,希望你们不要推辞就好了。” 楚汐听完心中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因为她知道以萧恪这种身份,他的人情不是那么好欠的,也许最终他们楚家付出得可远远不止这五十万两银子。 不过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楚汐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好将银票塞回袖中,再次对萧恪拱手作揖道:“草民明白了,若是将来武阳侯有用得到楚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了。” 萧恪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你尽管放心,我萧恪不是那种人,不会因为你们楚家欠我人情就对你们楚家强取豪夺的。” 楚汐被萧恪说中了心思,面色多少有些不自然,连忙解释道:“武阳侯误会了,草民绝没有这个意思。” 萧恪笑笑,没有拆穿她,只是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我对你们楚家富可敌国的财产没有想法,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 楚汐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一沉:“武阳侯的意思是……” 萧恪淡淡一笑,悠然道:“有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叫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们楚家富可敌国,不知会吸引来多少人的觊觎,这次周闿的事我替你们楚家摆平了,可下一次呢,你确定我每次都能刚好帮得到你们吗?” 楚汐闻言一时也是默然不语,她知道萧恪说得一点不错,他们楚家虽然富可敌国,却一直异常低调,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如履薄冰,因为不知道有多少双贪婪的眼睛在盯着他们的钱财,想要谋夺他们的家产,一旦稍有疏漏,对于楚家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尤其是如今楚闵的事更是给楚家敲响了警钟,让他们更加清醒意识到,那些人想要对付楚家,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的事。 也许都用不上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出手,只要地方上的一个小县令出手,就可以随便安一个什么罪名就可以将他们的人关进大牢,查抄走他们大量的钱财。 可他们楚家又有什么办法,他们也想过给楚家找一个靠山,可是天下自古以来都是重农抑商,那些朝中权贵根本看不起他们这种商人,他们使了大量的钱财,费了不少周折,找了无数的关系,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说起来,萧恪还是第一个对他们不假辞色,还肯帮他们忙的朝中权贵。 想到此处,楚汐心中蓦然一动,不由看了一眼萧恪。 萧恪并不因为她是商人而不见她,也没有因为她是商人而拒绝帮她,更重要的是,她从萧恪的言谈举止中并没有发现萧恪对她和楚家有任何轻视的意思。 这么一个人,有没有可能成为他们楚家的靠山呢? 虽说萧恪在朝廷中并不是什么实权人物,但谁不知道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兄长,他的话可比很多朝中显贵的话更加好使。 只是,以萧恪的家世和身份,真的会愿意跟他们这种商贾交好,做他们楚家背后的靠山吗?就不怕惹来朝中同僚和世人的非议吗? 对此,楚汐还真的没有什么信心,不过想到萧恪方才的一番话,楚汐又觉得萧恪似乎意有所指。 “武阳侯说的草民都明白,只是我们楚家朝中无人,势单力孤,只能处处受制于人了。”楚汐故意叹了一口气,目光却有意无意望向萧恪,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神色变化。 萧恪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递给楚汐,悠然道:“所谓礼尚往来,你们楚家初次登门就给我送了这么贵重的见面礼,我也回你们楚家一份礼物吧,麻烦你带回去给你们家主。” 虽然心中有些不解,但楚汐也没有多问,双手接过纸张,点点头道:“武阳侯放心,草民一定会亲手转交给家主的。” 随后,楚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有些歉然道:“武阳侯,天色也不早了,草民就先告辞了。” 萧恪点点头,随即笑笑道:“那我就不远送了,不过希望楚兄今后在我面前可以坦诚一些。” 楚汐闻言不由一怔,有些不解看着萧恪:“武阳侯此话何意?” 萧恪微微一笑:“至少应该以女儿身来见我吧。” 楚汐一愣,随即面色一阵嫣红,低着头不敢看萧恪。 她不明白,萧恪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识破她的女扮男装。 第64章 前世情缘 刚将楚汐送走,萧恪还没来得及喝口茶水,府里下人又来报,说薛淳门外求见。 萧恪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怎么每个人都选择在今天扎堆跑来拜访他。 不过对于薛淳的到来,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自从他上次去过一趟薛府之后,他就没有派人去薛府提亲的意思,薛府也没有派人上门催促的意思,这门亲事就莫名其妙搁置了下来。 期间萧恒和王婧也派人上门问过萧恪的意思,问需不需要另外帮他物色新的女子,可每次都被萧恪含糊其辞敷衍过去了。 他知道薛翎不想嫁给自己,但是他也知道,一旦这桩婚事黄了,十有八九就便宜了龙璟这种天命之子。 本着送什么都不能送女的原则,萧恪也只能先这么一直耗着。 不过今天薛淳登门拜访,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跟薛翎的婚事而来,毕竟自己这么一直拖着,最后只会误了薛翎的大好年华。 萧恪还在胡思乱想间,下人已经将薛淳领到了会客厅门外,萧恪当即迎上前,满脸陪笑道:“世叔,你怎么来了?” 薛淳也满脸陪笑对萧恪拱拱手道:“贤侄自从上次去了一趟我们薛府之后,就再也没有登门,老夫怀念贤侄,只好豁出这张老脸上门了。” 萧恪怎么可能听不出薛淳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在暗暗埋怨自己一直拖着不上门提亲,耽误了他女儿的婚事。 不过萧恪也只能理解人家为人父亲的心情,便有些歉然道:“世叔,实在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小侄公务有些繁忙,没能抽时间去拜见世叔,这是小侄的不是,还望世叔见谅。” “无妨无妨,公事为重,世侄公务繁忙,老夫这种做世叔的自己上门又有何不可,哈哈。”薛淳抚须,看得出对萧恪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 其实,在整个薛家,薛淳都是最希望薛翎嫁给萧恪的人。 一是以如今萧家的如日中天和萧恒的权倾朝野,若是萧恪做了自己的女婿,自己不管是在薛家还是在朝中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二是不管是从家世还是相貌上,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萧恪更好的人选了,而且萧恪对自己也是谦逊有礼,若是做了自己女婿,也不必担心会对自己不敬。 只是自从那日皇上改口说纳薛翎为妃只是一时酒后戏言之后,家主薛浦也随之改了主意,不再急着将薛翎许配给萧恪。 其实这也符合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一贯的做派,那就是不到最后时刻绝不轻易站队,为的就是方便观望局势,甚至左右逢源,最大限度维护家族的利益。 薛淳虽然能理解家主的做法,但是不代表他能支持,因为不管怎么说,薛翎都是他的女儿,若是一直薛家拖着不让薛翎嫁人,待到将来薛翎人老珠黄,到时候还怎么嫁人,那不是害了自己女儿吗? 眼看薛家那边不着急,萧恪这边也没有上门提亲的意思,薛淳这个做父亲的实在急得不行,加上妻子杨氏又为了女儿的事每天在自己耳边哭哭啼啼,薛淳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上门来拜见萧恪这个晚辈,就想探探他的口风。 若是萧恪有意娶自己女儿,便尽快派人上门提亲,以萧家如今的权势,家主薛浦再不想站队也不敢主动反对这门婚事。 若是萧恪实在无意娶自己女儿,便豁出一张老脸求萧恪派人去跟薛家说一声,也不耽误薛翎另寻良人。 此时,萧恪和薛淳在门外寒暄了几句,便将薛淳请进了会客厅,两人又是一番谦让之后各自落座,很快便有丫鬟端上来两杯热茶。 萧恪府上的茶叶都是大将军府送来的上品,可薛淳此刻哪有什么品茶的心情,胡乱喝了两口之后,环视左右,随即道:“贤侄,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老夫只想问你一句,你可有意娶老夫的女儿?” 萧恪也没有想到薛淳竟然问得如此直白,愣了片刻,随后轻叹一口气,苦笑一声道:“世叔,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呀。” 薛淳闻言反而一喜,因为听萧恪话里的意思,他还是想娶自己女儿的,只是可能那日自己女儿的冷淡伤到了他,让他一时拉不下面子去提亲。 一想到此处,薛淳便哈哈一笑,对萧恪道:“贤侄,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女儿就是被我和内人给惯坏了,所以说话有些不知轻重,你不要放在心上便是了,其实我跟内人都问过她对你的看法,她对你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萧恪也笑笑,没有说话,他心中清楚,薛翎是不讨厌他,但是反对萧家把持朝政,这是个原则性问题,双方都很难有让步的空间。 薛淳看萧恪没有说话,便继续循循劝导道:“贤侄,你们年轻人的事老夫本不该多嘴,但不管怎么说,翎儿都是老夫的女儿,老夫自然希望她可以嫁得佳婿,你既然对翎儿也有意,何不早日派人上门提亲,将翎儿早日娶过门呢?” 看着薛淳殷殷期盼的目光,萧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好点点头道:“世叔,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婚姻大事我一个人做不得主,还得去跟我兄长商量一下,我会尽快给你和薛小姐一个答复的。” 薛淳也知道萧恪想娶薛翎确实需要萧恒点头,不过至少今日从萧恪的态度上看,他还是很想娶薛翎的,薛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跟萧恪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萧恪出于礼貌,亲自将薛淳送出了大门。 待薛淳一走,萧恪便立即前往书房,从一个抽屉中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白色的药丸。 这是他上次收服秦冲之后,在奖励的神秘礼包中开出的“龙脑丸”,效果就是吃下去之后,可以知道任何一个人在原本剧情中的最后结局。 当时他还觉得这个龙脑丸的效果很是搞笑,毕竟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大部分人的命运和结局都会随之发生改变,再去看他们原本的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为感慨一句物是人非吗? 但是现在,他突然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薛翎到底是什么结局。 此时他不再犹豫,直接吃下“龙脑丸”,脑海中默默想着薛翎的名字,很快,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了一段话—— 薛翎,萧恪之妻,虽迫于家族压力嫁给萧恪,但两人成婚后不仅没有做过任何对萧恪不利之事,反而处处维护萧恪。 萧恒被龙璟诛杀之后,萧恪也随之被收监问斩,萧恪为了不连累薛翎,临刑前一夜在狱中写下休书,派人送给薛翎。 龙璟对薛翎也心存爱慕,有意饶恕薛翎,但薛翎还是烧掉休书,只身前往刑场陪萧恪一道赴死。 …… (其实很多读者在排除掉四个不合适的人选之后,只剩下一个人了!) 第65章 龙璟心计 太初宫。 御书房内,龙璟正一个人在埋头批阅奏折,殿内并没有一个待命的宦官和宫女。 自从贾家出事之后,朝堂局势为之震荡,朝中不少官员都在有意无意和龙璟保持距离,以免被大将军萧恒给盯上。 而龙璟也变得异常低调,很少再私下召见臣子,每日只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甚至身边都不留一个宫人伺候。 此时,御书房顶上的横梁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以龙璟的武功听得是一清二楚,但他脸上看不到一丝慌乱之色,只是依旧埋头批阅奏折,似乎浑不在意。 片刻之后,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身影从横梁上翻落下来,顺势跪拜在龙璟面前,低声行礼道:“属下龙一参见皇上。” 龙璟头也不抬,只是冷声说道:“怎么,萧恪府上今日又有什么动静?” 龙一看了一眼御书房门外,随即刻意压低声音回禀道:“回皇上,今日楚家的楚熙,水部郎中周阚,还有河东薛氏的薛淳先后上门拜访过萧恪。” 龙璟手中的御笔不由一顿,面色也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冲下面的龙一点点头,沉声道:“朕知道了,你继续替朕好好盯着萧恪,一旦有什么动静就立即进宫上报给朕。” “属下明白!” 龙一重重对龙璟行了一礼,随后身形一动,跃上横梁,整个人下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在御书房出现过。 龙一退下后,龙璟也没有了继续批阅奏折的心情,他放下手中的御笔,面色凝重,目光深沉,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楚熙,周阚和薛淳三个名字。 其实他之前派人秘密去见过楚家的家主楚戢,想要拉拢楚家,借助楚家富可敌国的财富暗中招兵买马,并许诺将来一旦扳倒萧恒,他可以给楚家人封侯,甚至可以纳一名楚家之女入宫为妃,让楚家一跃成为大宁的皇亲国戚。 只不过令他失望的是,楚戢虽然没有直接拒绝,却一直含糊其辞,一再推脱,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心中也明白,楚家这是在首鼠两端,观望局势,既不舍得放过这一个足以改变楚家家族命运的机会,又害怕一旦将来事情失败,他们楚家会受到牵连被萧恒秋后算账,导致整个楚家遭受灭门之祸。 可如今楚家派这个楚熙去见萧恪,是不是意味着楚家打算彻底抛弃相助自己的想法,转而彻底倒向萧家。 想到此处,龙璟当即目光一寒。 若是楚家真有如此想法,自己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毕竟以萧家如今的权势,要是再有楚家的财力支持,自己哪里还有多少胜算。 随后,龙璟又想到了周阚,他一直派人暗中盯着萧恪,聚星楼的事情又闹得这么大,他当然知道周阚为什么上门求见萧恪。 不过幽州大都督周闿也是一个野心勃勃之辈,对萧家父子素来多有不满,一直想着取萧家而代之。 如今周闿的宝贝儿子周继落在了萧恪手中,自己倒是可以想想怎么以此来做做文章,最好能够逼得周闿一怒之下挥兵南下讨伐萧家,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自己也好从中渔翁得利。 只是最后一想到薛淳,龙璟的面色瞬间变得阴沉。 当初他为了拉拢以河东薛氏为首的关中世家,曾经试探性太仆寺卿薛清提出纳一名薛家嫡女为妃,可没想到薛家不仅没有同意,反而立即派人向萧恒提出联姻的意向,最终无奈之下,自己只能以一时酒后戏言为由放弃了纳薛家嫡女为妃的想法,从而换取薛家不彻底倒向萧家。 可现在,薛翎的父亲薛淳竟然主动上门去见萧恪,不管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薛家的意思,自己都要阻止这门亲事,阻止薛家和萧家联姻。 龙璟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厚厚的国书。 这是来自大明北边的游牧民族羯胡的国书,昨日刚刚托鸿胪寺派人送进宫,国书的内容很长,但实质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羯胡可汗为自己的大王子多逻丹求娶一位大宁的公主。 事实上,大宁和羯胡和亲的历史可谓是源远流长。 当年宁太祖龙胤废黜幼帝,谋朝篡位,自然引起一些忠于夏朝的边关将领不满,为此这些将领起兵讨伐龙胤,以至于宁朝一时陷入内战之中。 而盘踞漠北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羯胡也趁着宁朝内乱之际,挥师南下,入寇中原。 最终宁太祖龙胤听从大臣的建议,决定攘外必先安内,派遣使者与羯胡议和,约定宁朝以公主嫁入羯胡和亲,每年宁朝都赏赐给羯胡数以百万计的钱粮布匹以及盐铁,换取了羯胡的退兵,让宁朝得以集中兵力去消灭了叛乱的夏朝旧将,彻底稳固了宁朝的统治。 但宁朝君臣上下无不视与羯胡的和亲为奇耻大辱,到了高宗在位时,国力强盛,最终派遣精兵强将北击羯胡,逼得羯胡只能对大宁俯首称臣,而宁朝为了显示天朝上国的宽仁,依旧继续与羯胡和亲,只是嫁去漠北的女子都变成了宫女,只是临时给她们封了一个公主的名号。 可到了白巾起义之后,宁朝国力衰退,而羯胡在漠北又开始变得蠢蠢欲动,不再安分,甚至公然多次在给宁朝国书中提出,即使宁朝不能将真正的公主嫁去羯胡,也不能随便找一个身份卑贱的宫女冒充公主做他们羯胡人的可敦或阏氏,要求宁朝必须封一个名门出身知书达理的女子为公主,嫁去他们羯胡。 为了安抚羯胡人,防止他们一怒之下入寇中原,宁朝君臣最终只能无奈接受了羯胡人的条件,每次都是从名门望族中挑选一名女子封为公主,嫁去羯胡。 至于是从哪一个世家大族中挑选女子嫁去羯胡,一般都是由鸿胪寺推荐人选,由皇帝本人最终拍板。 此次也不例外,鸿胪寺也在羯胡的国书下附上了一份名单,不过上面的名字几乎都是各大世家的庶女,毕竟又有哪一家真的舍得将自己家的嫡女嫁去蛮夷之地受苦呢。 但龙璟却看也不看鸿胪寺送来的名单,而是冷笑一声,在羯胡的国书上提笔写下了“河东薛氏 薛翎”几个字。 既然薛家这么急着将薛翎嫁人,那就让她嫁去给羯胡人当王妃吧。 第66章 主仆情深 此时的薛府内,河东薛氏的十几号重要人物再度齐聚一堂,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是愁眉不展。 尤其是身为薛翎父亲的薛淳,面色更是一片惨白。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昨天豁出一张老脸亲自登门,好不容易试探出了萧恪的态度,还没来得及高兴,今天皇上就突然派人上门宣旨,将他的女儿薛翎封为平乐公主,嫁给羯胡大王子多逻丹为妃。 不说漠北山高路远,气候恶劣,自己自幼娇生惯养的女儿能不能受得了这份苦,单说羯胡人就不可信,两年前清河崔氏就有一个庶女被封为安乐公主嫁去羯胡,可不到半年羯胡人就突然兴兵反叛朝廷,还拿安乐公主的脑袋祭了旗…… 虽然最终在朝廷的安抚下,羯胡退了兵,可可怜的安乐公主终究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薛淳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女儿嫁去了漠北,羯胡再次反叛,到时候自己可怜的女儿是不是也要被羯胡人祭旗,沦为孤魂野鬼…… 家主薛浦此刻也看着自己的弟弟薛淳,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也害了可怜的侄女。 若是自己不一直拖着薛翎和萧恪的婚事,也不会让皇上找到机会,要将他们薛家之女嫁去漠北。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其实也是皇上给他们薛家的一个警告,也是对薛家的一个小小惩罚,让他们知道,这就是背弃他龙璟倒向萧家的下场。 虽然薛浦什么都明白,但他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因为皇上的旨意并没有任何问题,即使他是个傀儡皇帝,那也是名义上的大宁天子,对于他的旨意,他们这些作臣子的也只有遵旨的份。 只是,当真是苦了自己这个可怜的侄女,也不知道萧家尤其是萧恪知道此事后,今后又会怎么看他们薛家。 …… 此时在薛家后院,薛翎一脸木然坐在自己的床榻边上,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的母亲杨氏则坐在她旁边,不住在抹眼泪,嘤嘤而泣。 就连丫鬟小菊也是面色苍白,身躯在止不住颤抖,因为她知道她是小姐的贴身婢女,如果小姐要被嫁去漠北,嫁给羯胡人,她作为贴身丫鬟也要跟着一起过去的。 她虽然没见过羯胡人,却也听说那些人都是没开化的野蛮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若是自己跟小姐去了漠北,还不知道会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这儿,小菊身体就止不住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薛翎终于缓缓叹了一口气,反而低声安慰母亲杨氏道:“娘,你不要难过了,女儿不会让薛家为难,不会让朝廷为难的,既然皇上要将我嫁去漠北,我去便是了。” 薛翎不说这话还好,一听到这话杨氏哭得更伤心了,哭天抢地道:“天呀,我们薛家到底是怎么惹恼了皇上呀,他怎么就狠心逼着你一个弱女子嫁给羯胡人呀……” 看着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薛翎心中也很不好受。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很是可笑。 她虽是女儿身,却也从小看过不少圣贤书,知道天地君亲师的道理,一直认为萧家不该把持朝政,凌驾于皇权之上。 因此,她反对薛家与萧家联姻,甚至借着与萧恪见面的机会,规劝萧家归大政于天子,恪守人臣本分。 可没想到,她一直维护的大宁天子却一再让她失望了。 先是纵容包庇母族,任由贾家鱼肉百姓,横行不法…… 而后又是私兵之事东窗事发,皇上又以夷灭贾家三族为代价,保住了自己的皇位…… 现在他为了惩罚薛家与萧家不清不楚,又不惜下旨逼自己远嫁漠北…… 龙璟的种种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深深怀疑,这到底还是不是一个好皇帝,若是君王昏庸无道,她还应不应该去维护这个所谓的天子。 此刻,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萧恪的身影,想到自己那日与萧恪的交谈,脸上不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自己在他眼里,一定显得很迂腐可笑吧。 此时,她又听到了一阵啜泣声,不由抬头一看,便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小菊已经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 薛翎不由叹了一口气,嫁去漠北也许是是自己的宿命,自己可不能连累小菊这个可怜的丫头。 想到此处,她便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娘亲,女儿求您一件事。” “翎儿,你说吧,娘什么都答应你。”杨氏泪眼婆娑点了点头。 薛翎看了一眼小菊,轻声道:“娘亲,女儿一个人去漠北就好了,至于小菊,你看在她伺候女儿多年的份上,我走了以后,我们薛家就放她自由,让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杨氏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有些泣不成声道:“傻女儿,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事。” 薛翎却紧紧握住杨氏的手不松开,面色坚决道:“娘亲,从小到大女儿没有求过你什么事,你就答应女儿这一次吧,让女儿走得也安心一些。” “女儿,别说了,娘亲答应你便是了。”杨氏悲上心头,更加难过得不成样子。 小菊听在耳中,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薛翎面前,哭道:“小姐,若是我不在你身边,谁来照顾你呀。” 薛翎起身扶起她,柔声道:“傻丫头,你也知道漠北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必跟着我去那种地方受苦呢……我走之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可是……”小菊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别可是了。”薛翎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故意打趣道,“你要是跟我去了漠北,可就再也见不到你的顺子哥了。” “小姐,你不要乱说,我跟顺子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一听薛翎提到李顺,小菊慌忙矢口否认,但一脸娇羞的样子却出卖了她心中的想法。 薛翎也不再逗她,只是起身拿来一个首饰盒,递给小菊,柔声道:“小菊,我一直将你当成我的妹妹,这是我这些年攒的首饰,我去了漠北也用不上,都送给你了,希望你将来可以跟你的夫君白头偕老。” “小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小菊哪里敢接,下意识就要推辞。 薛翎却硬是将首饰盒塞入小菊手中,柔声道:“我听你说过,李顺现在跟着萧恪做事,萧恪为人还是不错,应该不会亏待李顺,你将来嫁给李顺也能过上好日子,这些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给你一点嫁妆吧。” 小菊闻言更加感动得一塌糊涂,但是当她听到薛翎提到萧恪的名字时,她心中却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看了一眼故作坚强的薛翎,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小姐待她恩重如山,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小姐嫁给羯胡人。 而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可能只有那个人了。 第67章 登门求助 “几位大哥,我是河东薛氏的人,有急事求见武阳侯,劳烦你们行个方便,帮我通报一声。” 大将军府门外,小菊一脸焦急对着门口的几名亲兵央求道。 她今天一大早便去了龙骧将军府想要求见萧恪,萧恪府上的护卫一听是河东薛氏的人,哪里敢怠慢,毕竟前几日薛淳告辞的时候萧恪可是亲自将人送出大门,可见河东薛氏跟萧恪的关系非同一般。 只不过这些护卫一脸为难告诉小菊,萧恪今天一大早就被大将军萧恒派人叫去府上了,至今也没回来。 小菊听完想也不想便跑来大将军府,没想到却被门口的亲兵拦住,说什么也不给她进去。 小菊没有办法,只能在门外苦苦央求这些亲兵放她进去,她真的有急事要见萧恪。 但这些亲兵却依旧一个个冷着一张脸,丝毫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其中一人更是厉声喝道:“这是大将军府,你以为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吗?我们还是那句话,管你是河东薛氏还是河西薛氏,没有令牌,谁都进不了这个门!” 眼见自己好说歹说都没用,小菊急得快哭了,但想到薛翎,自然是不甘心离去,只能在门外焦急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探向大将军府内,想等到萧恪出来。 只是她没走几步就突然停下了脚步,随后面露喜色,对着府内的方向疯了一般挥手:“顺子哥,顺子哥,顺子哥……” …… 内书房中,萧恪看完手中的羯胡国书,面色猛然一沉。 萧恒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之前羯胡遣使进京求亲之时,他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只是吩咐鸿胪寺那边好生款待,鸿胪寺呈上来的和亲名录他也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没想到龙璟这边竟然节外生枝,将和亲羯胡的人选换成了薛翎,并绕过了中书省和门下省给薛家下了中旨,还火速派人将此事通报给了羯胡使者,将薛翎和亲羯胡一事变成既定事实。 虽说他可以以大将军的身份驳回此事,可如此一来便很容易惹恼羯胡人,一旦他们以此为由兴兵南下,大宁边关将再一次陷入长年累月的战火之中,自己也只能调遣大量精兵去迎战羯胡,反而会削弱自己对京城和朝堂的控制。 可若是自己不否决此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薛翎嫁去漠北,就是不知自己弟弟心中会作何感想。 当初他跟妻子王婧不止一次派人去问过萧恪的意思,询问他是否有意迎娶薛翎,可萧恪却一直含糊其辞,只是一再说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这一拖就是半个月时间,最终反而让龙璟寻到可乘之机,以此大做文章。 现在就看自己弟弟是一个什么态度了,若是他不想让薛翎嫁给羯胡人,自己就出面强行驳回此事,大不了就与羯胡人一战吧,难道泱泱天朝上国还怕他们羯胡人不成! 这也是萧恒一大早便派人将萧恪叫来大将军府的原因,就想听听看他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此时的萧恪面色深沉,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起薛翎的音容笑貌和倩影。 初见薛翎之时,他对薛翎是微微有些失望,觉得薛翎心向龙璟,甚至怀疑她已经与龙璟有了什么爱恨纠葛。 直到他吃下“龙脑丸”,看到薛翎的结局之后,他才明白,其实薛翎与龙璟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只不过她自小接受的教育将她教成一个思想传统的大家闺秀罢了。 她反对萧家把持朝政,凌驾于皇权之上,因为在她看来这是僭越的大不敬之举。 但是当自己夫君要被朝廷问斩时,她也可以毫不犹豫烧掉保命的休书,陪着夫君从容赴死。 前身心中只有柳璇一个人,薛翎身为枕边人未必不知道自己的夫君心中另有所属,但是最终她还是义无反顾选择了与前身同生共死,就冲她对前身的这份情义和贞烈,萧恪都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什么羯胡人的大王子。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龙璟针对他和萧家的一场阳谋,若是他对此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任由薛翎嫁给羯胡人,那之前他与薛翎的婚约便会被有心人大肆宣扬,到那时他萧恪便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可若是他让大哥反对此事,无疑会激怒羯胡人,一旦羯胡人一怒之下挥师南下,龙璟便会将破坏和亲轻启战端的罪名安在他们萧家身上,到那时他们萧家不仅得面对天下人的指摘和非议,还不得不分兵去抵御羯胡人南下,造成洛阳空虚,反而更让龙璟和其他对手有机可乘。 不论他和萧家选择怎么做,都将陷于被动之中。 就在萧恪还在苦苦思索如何破局之时,他的贴身护卫李顺带着一名女子出现在书房门外,萧恪一眼认出她就是薛翎的贴身婢女小菊,不由微微一怔,暗忖莫非是薛翎不愿嫁去漠北,因而派她的贴身婢女来跟自己求助? “小菊,你怎么来了?”萧恪故作若无其事笑笑,不动声色问道。 小菊一见到萧恪,当即冲过来直接跪倒在萧恪面前,抓着他的裤腿哭道:“萧公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家小姐呀,若是你不帮我们家小姐,她就要被人嫁给那些胡人了。” 萧恪弯下身子扶起小菊,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刚刚得知此事……是你家小姐要你来找我的吗?” 小菊拼命摇摇头,哭喊着道:“不是的,不是小姐要我来的,她说她不会连累薛家,更不会连累朝廷,既然皇上选择将她嫁去漠北和亲,她去便是了。” 萧恪闻言微微一怔,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异样的怜爱。 这确实像是薛翎这种傻姑娘能够说出的话,为了家人,为了朝廷,宁愿选择牺牲她自己。 见萧恪迟迟没有说话,小菊又偷偷看了萧恒一眼,继续哭诉道:“萧公子,我知道那日小姐对你有些冷淡,或许让你心里不开心,但其实事后小姐不止一次跟我说过,说你其实为人是很不错的,她那日不该对你如此冷漠,她一直希望有机会可以亲口跟你表达歉意……萧公子,你就不要再生她的气了,帮帮她这一次,求大将军取消这门婚事吧。” “小菊,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既然她与我有婚约,我就不会让她嫁给什么羯胡王子的。” 此时的萧恪已经下定了决心,看了自己大哥萧恒一眼,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此事何须我大哥出面,我萧恪一个人就能够摆平得了此事。” 萧恒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倒是很好奇自己的弟弟要如何摆平此事。 第68章 晚宴风波 入夜,洛阳城万物俱籁,一片沉寂,但太初宫此时却是一派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这是大宁天子龙璟为了欢迎以羯胡大王子多逻丹为首的羯胡使臣而特意举办的晚宴,宴会的地点就在披香殿。 披香殿殿如其名,殿中的每一根梁柱都是来自南洋诸国进贡的香木,整座宫殿都弥漫着阵阵异香,教人啧啧称奇。 殿内更有七十二盏长明灯,每一盏灯中盛放的都是鲸油,将偌大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 今夜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邀来参加宴会,大家都是严格按照官阶品级的高低落座,虽然每个人面前的案桌上都摆满了美酒佳肴,但在天子和大将军面前,谁都不敢放肆,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没有人敢蹿座敬酒,没有人敢胡吃海喝,更没有人敢酗酒失态,看起来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反倒是那些羯胡使臣比较放得开,一个个都在胡吃海塞,鲸吞狂饮,搞得自己是满手油腻,一身酒渍,不少人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大殿中央那些身着轻纱轻歌曼舞的舞姬,更是相互之间放肆对着这些舞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若不是因为身处宁朝的宫殿,只怕早就冲上去对这些漂亮的舞姬上下其手了。 不少官员看在眼里,心中都在暗骂一声果然蛮夷就是蛮夷,半点不讲礼仪,野猪吃不了细糠。 龙璟也将一切看在眼中,却丝毫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笑着对大王子多逻丹说道:“中原素来都是礼仪之邦,讲究来者皆是客,而诸位不远万里从漠北而来,自然都是我大宁的贵客,今夜只管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多逻丹起身,将手按自己胸口,对着龙璟欠欠身道:“多谢大宁皇帝陛下款待,小王进京多日,发现中原富庶果然是名不虚传,想来都是皇帝陛下治国有道,这是中原百姓的福气。” 龙璟哈哈一笑:“大王子过誉了,大宁能有今日,非朕一人之功,离不开满朝文武百官的辅佐。” 顿了顿,龙璟将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右边首席的大将军萧恒,哈哈一笑道:“朕尤其要感谢大将军,若天下无大将军,大宁又怎么会有今日。” 萧恒听得出龙璟话里有话,但还是起身,对着龙璟微微躬身,不软不硬道:“陛下言重了,大宁能有今日,臣不敢居功,除了陛下和诸位同僚的努力,也离不开大宁历代先皇的功劳。” 龙璟怎么会听不出萧恒的言外之意,但他依旧没有恼怒,只是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朗声道:“来,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客,诸位臣工与朕共饮此杯。” 殿中的大臣不敢怠慢,纷纷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天一饮而尽。 多逻丹再次将手按在胸口,微微弯道:“小王代表在座的使臣,多谢大宁皇帝陛下。” 龙璟示意一旁伺候的宫人又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随后再次高举酒杯,朗声道:“这第二杯酒,朕要单独敬大王子,希望宁羯两国之间从此再无战事,两国百姓都能够安居乐业,同享太平。” 多逻丹不敢怠慢,连忙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龙璟遥相一碰,仰天一饮而尽。 随后,多逻丹放下酒杯,对龙璟躬身道:“皇帝陛下放心,小王此次来大宁,正是为了两国交好而来,我羯胡愿迎娶大宁的公主,与大宁世代联姻,两国永为 兄弟之邦,永不兵戎相向。” 此话一出,薛浦和薛清神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萧恒也下意识看了萧恪一眼,却见萧恪神态自若,面色如常,心中越发有些奇怪。 龙璟目光也从薛萧几人脸上掠过,看到萧恪如此模样,也是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暗暗冷笑,朗声对多逻丹道:“大王子放心,朕这次封薛家嫡女薛翎为平乐公主,嫁予大王子为妃,薛家乃是天下名门,薛小姐更是国色天香,有倾国倾城之色,不知大王子可满意朕的安排?” 一听薛翎有倾国倾城之色,多逻丹脸上顿时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再次将手按在胸前,深深弯下腰对龙璟行了一个大礼,高声道:“小王谢过大宁皇帝陛下天恩。” “皇上确定要将臣未过门的妻子嫁给外族人为妻吗?” 谁也想不到,就在此时,萧恪终于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冷冷对着龙璟说道。 此话一出,满殿百官无不哗然,一个个都不由将目光投向萧恪。 萧恒面色动了动,却没有阻止,因为他事先答应过弟弟,无论今日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阻止。 “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多逻丹更是一脸诧异,有些茫然看着龙璟。 龙璟对此当然是心知肚明,但却故意一脸不解问道:“萧卿家,你这是何意,你何时与薛家小姐有过婚约?” 萧恪目光看着薛浦,淡淡说道:“若是皇上不相信,可以问问薛大人,是不是薛家主动提出要与萧家联姻,将薛翎许配给臣为妻。” “薛卿家,竟有此事?”龙璟暗暗冷笑,但还是故作诧异望向一脸苦笑的薛浦。 事到如今,薛浦也只能起身,有些无奈道:“回陛下,武阳侯说得不错,薛家曾经提出将嫡女薛翎许配给武阳侯为妻,只是暂时还没来得及正式定下婚期。” 龙璟一脸错愕看着薛浦,再看看萧恪,有些为难道:“朕竟然不知道此事,可朕如今已经下旨要将薛翎嫁给大王子……” 说到这,龙璟不由看向多逻丹:“大王子,既然薛翎有婚约在身,不如朕为你另择一名女子如何?” 多逻丹哪里肯干,当即冷着一张脸道:“皇帝陛下,小王虽然是胡人,但也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既然陛下已经下了旨,又岂能反悔?” “萧卿家,那你看……”龙璟又一脸为难看向萧恪。 萧恪心中冷笑,当即起身,在殿中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走到多逻丹面前。 多逻丹冷冷看着萧恪,想看他耍什么花样。 “大王子,我听说在草原上有一个规矩,若是你们胡人看中了他人的妻子,可以对她的丈夫发起决斗,只要杀了她的丈夫,就可以得到那名女子。”萧恪看着多逻丹,冷冷一笑,“既然如今大王子看中了我萧恪的妻子,那就按照你们草原上的规矩,与我一决生死,如何?” 第69章 一再挑衅 萧恪此话一出,顿时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激起一阵惊涛骇浪。 整个披香殿此刻鸦雀无声,殿中的每一个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萧恪,谁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了问题,以至于都出现幻听了。 连一向沉稳的萧恒都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自己的弟弟为何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别人不懂萧恪,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吗?他知道萧恪自幼便饱读圣贤书,也沾染了读书人的一些坏毛病,动不动就把以德服人挂在嘴边,对于习武是不屑一顾,认为恃强凌弱绝非君子所为。 上次虽说他在龙璟的刺杀下侥幸捡回一条命,但萧恒不用想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弟弟身边那几个武功高强的贴身护卫的功劳。 可现在不知这个弟弟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去挑衅多逻丹,要知道羯胡人号称是一个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多逻丹身为羯胡人的大王子,更是自幼便跟在羯胡可汗身边南征北战,弓马娴熟,有万夫莫敌之勇,即使在以骁勇善战着称的羯胡人中也是出了名的勇士,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大殿内的其他人想法也跟萧恒差不多,他们看看虎背熊腰的多逻丹,再看看弱不禁风的萧恪,都在思考萧恪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要故意找死。 思来想去,他们也只能相信薛家小姐当真是有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貌,才让眼前的萧恪如此不顾一切,不惜性命,一个个都暗暗在心中感慨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自寻死路。 龙璟心中却是暗暗一惊,他是亲身跟萧恪交过手的,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恪的实力,他知道萧恪的武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多逻丹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阻止这场决斗,绝不能让萧恪的计谋得逞。 “萧卿家,你喝醉了,大王子乃是我大宁的贵客,你岂可对他无礼?” 龙璟面色一沉,对着萧恪厉声训斥,随后大喝一声:“来人,萧卿家不胜酒力,你们送他回府休息。” 随着龙璟一声令下,一队侍卫当即涌入大殿,为首的一名校尉偷偷看了一眼大将军萧恒,见他面沉如水,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便打算上前将萧恪带离披香殿。 萧恪看了一眼龙璟,淡淡一笑,沉声道:“皇上明鉴,臣今晚滴酒未沾,绝没有喝醉,若是皇上不信,可派人去查看臣案桌上的酒壶,便会发现里面的酒水一滴未少。” 龙璟闻言当即面色一沉,冷声道:“既然萧卿家没有喝醉,为何要对大王子如此无礼,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你让域外诸国如何看我大宁!” 面对龙璟夹枪带棒的连番质问,萧恪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微微躬身回龙璟道:“陛下误会了,臣没有对大王子无礼的意思,只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薛翎乃是臣未过门的妻子,因为臣一时疏忽,险些让她嫁给他人为妻,若是臣不加阻止,拱手让人,天下人会如何看待臣,臣又有何面目苟活于天地之间……因此,臣请求陛下成全臣的一片护妻之心,准许臣与大王子决斗。” 萧恪此话一出,殿中不少人纷纷点头,他们虽然不认同萧恪的莽撞冲动,却也觉得萧恪是个性情中人,毕竟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子都拱手让人,确实无颜苟活于世。 龙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暗暗有些恼怒,虽然萧恪口口声声说是因为他的疏忽,可在他人看来,若不是自己这个天子一时失察,乱点鸳鸯谱,要将薛翎嫁给羯胡人,又怎会有此刻的一幕。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他也知道自己不好再阻止萧恪,便将目光投到多逻丹身上,沉声道:“大王子,萧卿家执意要与你决斗,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时此刻,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多逻丹身上,只要多逻丹这个客人不同意决斗,他便以此为由反对此事,毕竟多逻丹是客,世上哪有在宴会上逼客人跟自己舞刀弄枪的道理。 多逻丹看着眼前文文弱弱的萧恪,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是羯胡人,但是在出使大宁之前也事先多少了解过大宁朝野的一些情况,知道眼前的萧恪是大将军萧恒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而萧恒又是宁朝的实际掌控者,若是自己答应与萧恪决斗,刀剑无眼,一旦他有什么闪失,只怕他的哥哥萧恒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虽说羯胡人动不动就喜欢威胁宁朝说要挥兵南下,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做好与宁朝全面开战的准备,只不过是为了想要跟宁朝索取更多的好处罢了。 因此,多逻丹还是摇了摇头,对着龙璟沉声道:“皇帝陛下,小王敬佩这位萧大人的勇气,只是我们草原上有一句谚语,说‘一头狼是不应该跟一只羊打架的,因为即使狼赢了,其他的狼也不会尊敬他’,因此小王不能跟这位萧大人决斗。” 龙璟暗暗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却听到萧恪冷冷对多逻丹说道:“大王子这么说,是认为自己只是一只羊,害怕输给我这头狼吗?” 一听萧恪竟然将自己比作一只羊,多逻丹不由勃然大怒,因为按照他们羯胡人的说法,说一个羯胡人是羊是对他最严重的贬低和侮辱,萧恪的话无疑是已经激怒了他。 龙璟看到多逻丹面露怒色,知道事情不妙,只是还不等他开口,便听到萧恒冷声喝止萧恪道:“恪弟,大王子乃是我大宁的贵客,你岂能对他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向他赔礼退下。” 听到萧恒发话,多逻丹也稍稍压制住心头的怒火,强忍怒意道:“萧大人,我记得你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宁那么多国色天香的美人,你又何必为了一个女人断送自己性命呢?” 萧恪似乎没有听到萧恒的话,只是冷冷一笑道:“既然大王子也知道我大宁美女如云,为何偏偏要盯着我的妻子不放呢?我尊重你是我们大宁的贵客,因此就按照你们草原上的规矩来,既然你想夺走我的妻子,就要亲手击败我!” 不等多逻丹说话,萧恪脸上就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怎么,大王子,你是不敢?还是不行?” 萧恪的话彻底激怒多逻丹,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萧恪是谁的弟弟了,毕竟从来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当众羞辱自己,若是自己还是忍气吞声,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萧恪一点厉害尝尝,让他知道惹怒一个羯胡勇士的后果。 “萧恪,这可是你自找的。”多逻丹面色阴冷,用只有萧恪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冷冷说道。 随后,多逻丹对着龙璟高声说道:“皇帝陛下,既然萧大人执意要与小王比试,小王应战便是了,还请皇帝陛下成全。”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心中都不由一阵叹息,谁都认为萧恪是凶多吉少。 萧恒此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由狠狠看了一眼自己弟弟,却见萧恪冲他轻轻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萧恒心中也不由泛起了一阵嘀咕,莫非自己这个弟弟当真身怀武功,只是一直深藏不露罢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的皇帝龙璟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在谈笑风生,但藏在衣袖下的另外一只手已经在暗暗攥紧了拳头…… 第70章 殿前比试 如果说萧恪主动找上羯胡大王子多逻丹要跟他决斗是惊掉众人下巴的话,那决斗的项目无疑让他们怀疑萧恪是不是就是在存心找死。 因为萧恪当众表示,多逻丹是大宁的贵客,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因此决定跟多逻丹就比试羯胡人最擅长的射箭。 多逻丹也不惯着萧恪,在他看来,既然萧恪一心想要找死,自己成全他就是了,便毫不犹豫顺着萧恪的意思答应跟他比试射箭。 不过他也提出,既然他们是决斗,那就不射靶子了,而是两个人对射,各人生死全看天命。 萧恪自然不会反对,欣然同意了多逻丹的提议。 此时宴会已经暂时中止,众人都走出了披香殿,移步到大殿前面的空地上。 此时萧恪和多逻丹已经相距五十步各自站好,手持弓箭,面向对方。 虽说史书上一提到善射的名将,动不动就夸他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但实际上在复合弓出现之前,古代绝大多数的弓箭最远的射程也就只有五六十步,一旦超过这个距离,别说能不能射中,就是能不能射得这么远都是问题,因此所谓的百步穿杨,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个神话传说罢了。 萧恪此时看着手里宫中侍卫用的二石弓,心中暗暗思忖倒是可以考虑跟系统兑换一下复合弓的图纸,将复合弓给弄出来,一旦大规模装备军队,将来不管是对付羯胡人还是对付其他敌人都大有优势。 就在萧恪还有心情在东思西想之时,耳边却听到多逻丹戏谑的声音:“萧大人,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虽然有点丢人,但至少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萧恪却淡淡一笑,冲着多逻丹朗声道:“若是大王子现在想要认输也来得及,至少还能保持体面。” 多逻丹彻底怒了,举起手中的长弓,箭头对准萧恪,面上露出一丝狞笑:“萧恪,你要逞口舌之快就尽管逞吧,毕竟你很快就要死了。” 围观众人纷纷摇头,他们都不明白萧恪今晚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之前屡次挑衅多逻丹非逼对方跟自己决斗也就算了,现在还一再出言激怒他,阎王爷就催得那么急,非要赶着投胎吗? 萧恪却没有举起手中的弓,反而从腰间取下一块手帕,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将自己的眼睛给蒙上。 虽然今夜萧恪一再言行出格,但每一个人还是被他此时的举动给惊到了,不明白萧恪为何有此一举,是真的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只有龙璟一个人面色阴沉,他自己也是武功了得,耳力异于常人,听声辨位不在话下,他当然知道以萧恪的武功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多逻丹先是一愣,继而却是怒极反笑,反正今晚这个萧恪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让他感到意外,他只是冷笑一声:“萧恪,你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花样,都一块做了吧,过了今晚可就没机会了!” 萧恪尽管蒙上了双眼,脸上却依旧淡淡一笑道:“大王子不要误会,皇上也说了,你是大宁的贵客,我自然要礼让你三分,若是大王子觉得还不够,我也可以让你先射我三箭,三箭过后,我再还击!” 疯了,萧恪为了争抢一个女人,真的彻底疯了! 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个答案能够解释今晚发生的一切了。 多逻丹可不会跟萧恪客气,既然萧恪一心找死,自己成全他就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暴喊一声道:“萧恪,受死吧!” 话音未落,手一松,箭矢便朝着萧恪疾射而来…… 萧恪虽然蒙着双眼,但一对耳朵却一直感受着对面传来的破风之声,身子只是微微一侧,箭矢便偏着他的面庞掠过,射在他身后的一个树干上。 围观众人顿时一阵哗然,虽然天色太黑大家都看不太真切,但看着依旧直挺挺站立的萧恪,大家自然都知道多逻丹的第一箭没有射中萧恪。 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觉得多逻丹只是因为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射偏了,下一箭萧恪可就没有这么好命了。 萧恒面色是微微一动,他常年征战在外,目力一向异于常人,看得一清二楚,是萧恪躲开了这一箭,看来自己猜得不错,他的弟弟果然一直深藏不露,身负绝世武功而没有显露出半分。 不过他心中并没有被弟弟蒙在鼓里的恼怒,反而深感欣慰,他一直担心自己弟弟太过单纯,容易被人欺骗和利用,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看了弟弟,他的城府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得多,这反倒是他乐于见到的。 龙璟则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多逻丹只射出了第一箭,但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多逻丹绝不会是萧恪的对手。 多逻丹自己也是暗暗一惊,虽然天色很黑,但他有绝对把握这一箭绝对没有射歪,却没想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箭竟然就被萧恪这么轻松躲开。 他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萧恪,也不敢再轻敌,当即重新搭上弓箭,屏住呼吸,对准萧恪又是一箭射去…… 感觉到对面一阵劲风袭来,萧恪淡淡一笑,从容一侧头,再次躲开射来的箭矢…… 围观众人再次一片哗然,此时他们就是再看不清楚,也猜到了萧恪是连续躲开了多逻丹的连续两箭,看来他一直深藏不露,也难怪表现得如此嚣张,看来是在扮猪吃老虎。 多逻丹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深深的恐惧,因为萧恪明明蒙着双眼,却还是能两次轻松躲开他射出的箭矢,实力是何等的恐怖。 就在他还在迟疑着如何射第三箭的时候,耳边却听到萧恪冷冷的声音:“大王子,你还有一箭。” 多逻丹看着对面一脸淡然的萧恪,一咬牙,取出一支箭朝萧恪射去…… 只是前一支箭刚射出,他又马上取出另一支箭射出…… 他就不信,萧恪能躲过前一支箭,还能避开后一支…… 萧恪嘴角一勾,他听出多逻丹的小伎俩…… 他依旧是侧身躲开前一箭,但随后却迅速抄起弓箭,对着后面的另一箭射去…… 随着“铛”的一声金属相击之声,两支箭在半空箭头相撞在一起,一齐掉落在地上…… 此时,萧恪已经重新搭上了另外一支箭矢,对准了多逻丹的方向…… 多逻丹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串细密的汗珠,面色更是一片惨白,身子更是微微有些颤抖,他甚至没有勇气再次抄起弓箭对准萧恪。 虽然萧恪依旧蒙着双眼,但是他感觉得到萧恪这一箭射过来,自己必死无疑。 他一直以为自己征战多年,早已经不会惧怕死亡,但此刻如此清晰感觉到死亡即将降临,心中还是不由升起无尽的恐惧…… 这世上比死亡更可怕的,就是死亡之前要面对的恐惧。 但萧恪没有立即射出这一箭,只是淡淡一笑,对着多逻丹说道:“大王子,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认输吗?” 多逻丹死死咬着嘴唇,开什么玩笑,他可是羯胡的大王子,未来的羯胡可汗,怎么可能向一个宁国人认输。 可若是自己死在了这里,可汗的位置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萧恪似乎知道了多逻丹在纠结,也不废话,只是缓缓吐出了一个数字:“三!” 休想,我们羯胡人宁愿一死也绝不认输! “二!” 可是,如果我真的就这么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 “我认输!” 最后一刻,多逻丹终于还是大声喊出了自己最不愿意喊出的那三个字,手中的弓箭也颓然掉在地上。 围观众人再次哗然,一个个都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场闹剧一般的决斗最后竟然会是如此收场。 第71章 声名在外 晌午时分,正是聚星楼一天中生意最为火爆的时候,酒楼内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不过只是干喝酒多没意思,不少食客都聊起了最近发生的新鲜事,而前几天晚上太初宫披香殿的事也早已经在洛阳城大街小巷传扬开,武阳侯冲冠一怒为红颜,不惜与羯胡大王子以命相搏,最终逼得羯胡大王子俯首认输,听着就很得劲! 此时一楼大堂,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酒客多喝了几杯酒,直接跳上酒桌,手舞足蹈跟众人讲起了那夜披香殿发生的一幕幕——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呀,面对凶神恶煞的羯胡大王子,武阳侯是不慌不忙,当众取出一块手帕就把自己眼睛给蒙上了……” 一听到生死关头,萧恪竟然将自己眼睛蒙上,酒楼内众人顿时一片哗然,心中对又是佩服又是担忧,都纷纷凑了上来,虽然大家都大致听说过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但大伙儿对其中的细节还是很感兴趣的。 大胡子眼看自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脸色越发得意,好在没有在吊着大家的胃口,又继续往下说道: “武阳侯不仅蒙上了自己的眼睛,还说他敬羯胡大王子是大宁的贵客,让他先射自己三箭,把那个大王子给气得,当场就对武阳侯一箭,武阳侯虽然蒙着眼睛看不见,但还是轻轻松松就给躲开了,那个大王子不服,又射了一箭,你们猜怎么着,又被武阳侯给轻松躲开了……” 大胡子说到了这却突然住口不说了,围观众人一下子急了,一个个都催促大胡子赶紧往下说,不要卖关子吊人胃口。 看着众人急得抓耳挠腮的样子,大胡子哈哈大笑,这才继续不慌不忙往下说道: “可恨那个羯胡大王子不讲武德,明明武阳侯说好只让他三箭,他却趁着武阳侯双眼被蒙上,耍起了诡计,唰唰就朝武阳侯射了两箭,可武阳侯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耳朵灵着呢,还是轻轻松松躲开了第三箭,又在电光火石间抄起弓箭一箭射落了羯胡大王子的第四箭!” “好!” 听着如此热血的一幕,围观众人顿时纷纷拍手叫好,随后又开始大骂羯胡大王子不是东西,蛮夷就是蛮夷,一点信誉都没有。 “最后武阳侯拉起弓箭对准羯胡大王子,吓得那个大王子当场尿了一裤子,直接跪地求饶,要武阳侯饶他性命,说只要大宁有武阳侯在,他们羯胡人绝不敢再南下,还说自己不该跟武阳侯抢薛家小姐,为了赔罪,他回到漠北之后就将他的侍妾都送来洛阳伺候武阳侯……” “哈哈哈……” 酒楼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一人有些怀疑道:“这些漠北的蛮夷女子五大三粗的,武阳侯怎么会喜欢!” 不过很快有人接话道:“武阳侯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让羯胡人知道我们大宁的厉害,也要让羯胡女人知道我们中原男人的厉害……” 此话一出,又引发一阵哄堂大笑,只是这笑声多多少少有些不怀好意。 只是有人听大胡子越说越离谱,还是忍不住发出质疑道:“这位兄台怎会对宫中之事如此清楚,莫非也是朝廷命官?” 一听有人居然敢怀疑自己,大胡子也急了,眼睛一瞪,当即大声嚷嚷道:“我老胡虽然姓胡,但这辈子从不胡说,我刚才说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你爱信不信,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有一个亲戚在户部当差,那夜他就在现场,这些事情可都说他告诉我的,你说真不真!” 听大胡子说得如此信誓旦旦,围观众人哪里还敢怀疑,转而纷纷交口称颂起萧恪,大赞他为吾辈之楷模,大宁真男儿,怪不得连一向高傲的百花阁花魁倾城姑娘都为之倾心。 酒楼众人是越说越说越起兴,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一桌的四个客人一个个都在努力憋着笑,生怕一个没忍住直接将嘴里的酒水喷得到处都是。 不消说,他们自然就是萧恪、荆烈、孙剑还有李顺四人,秦冲因为今日要当值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喝酒。 萧恪此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亲自见证到了一个谣言是如何诞生的。 他发誓自己没有花钱买水军到处吹捧自己,却不知道洛阳城有这么多自己的自来水,吹嘘自己也就罢了,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不要把自己吹得这么离谱,连多逻丹吓得将侍妾送给自己这种鬼话都编排得出来,再这么以讹传讹下去,过段时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啼笑皆非的版本到处流传。 不过想想也算了,有一个大宁好男儿的好名声对自己总不是什么坏事。 这么一想,他也就释怀了,便招呼另外三人别乱看乱听了,吃好自己的,喝好自己的就行了。 三人见状便也不再打趣萧恪,一个个推杯换盏,大快朵颐起来。 荆烈放下酒杯,砸吧砸吧几下嘴巴,有些不解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聚星楼的酒水跟以往有些不一样,我感觉入口浓烈了许多。” 听荆烈这么一说,孙剑也点了点头,道:“我也刚想说,我跟着公子也来过几次聚星楼,今天的酒水喝起来确实有点不一样,味道醇厚了许多。” 萧恪闻言笑而不语,其实今日第一杯酒水下肚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前几日给楚汐的图纸,已经被楚家给用上了。 图纸上是他凭借记忆画出的一个大型蒸馏装置,按照自己提供的装置和操作方式,可以提高酒水的酒精度。 虽说这个时代的文人都喜欢低度数酒水那种微醺的感觉,很多人未必喝得惯烈酒,但通过蒸馏和勾兑,无疑可以让酒水有更丰富的口感。 其实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萧恪就有想过通过搞蒸馏酒发一笔横财,蒸馏装置的图纸也是早就凭借记忆绘制好了,只是一时也没想好如何介入这门生意,也不急着用钱,便一直拖着没有做这件事,知道那日楚汐登门拜访,他便想到将图纸给楚家,因为他相信凭借楚家的生意头脑和商业版图,应该知道如何做好这门酒水生意。 看如今荆烈和孙剑的反应,就知道楚家和聚星楼对于酒水的改进是很成功的。 当然,萧恪不是什么大善人,也不想做什么大宁的活雷锋,既然楚家用了自己的图纸,他相信楚家的人迟早会再次上门找自己,到那时自己就可以顺势提出自己的条件了。 就在几人还在喝得不亦乐乎之际,门口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萧恪一眼认出那是薛翎的贴身丫鬟小菊。 小菊在门口好一阵东张西望,也很快满楼酒客中看到了萧恪等人,当即一脸欣喜一路小跑过来。 李顺也看到了小菊,当即一脸欣喜站起身道:“小菊妹子,你怎么来了?” 小菊看了一眼李顺,又看了一眼萧恪,随即低着头轻声道:“我是奉我们家小姐之命来找萧公子的,只是我去了龙骧将军府,府里的护卫说萧公子在聚星楼,我便又找到了这里。” 萧恪一听是薛翎找自己,微微一笑,轻声问道:“你们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菊也不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萧恪:“这是小姐要我带给萧公子的信,萧公子一看便知了。” 萧恪接过信,拆开一看,上面确实是薛翎娟秀的笔迹,只有寥寥几个字——“梅花树下,翎愿与君再叙”。 第72章 再见薛翎 当萧恪跟着小菊赶到薛府,一进入后院,就看到那株百年梅树下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一双眼睛出神望着满树的梅花,神色有些缥缈。 萧恪略微整理了一下心情,随后上前几步,笑笑道:“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一听是萧恪的声音,薛翎眸中不经意间划过一丝亮色,似乎也没想到萧恪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出于大家闺秀的矜持,她的脸上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欣喜,只是转过身对萧恪盈盈施了一礼:“萧公子别来无恙。” 萧恪看着眼前的满树梅花,笑笑道:“想不到我与薛小姐半月不见,满树梅花依旧呀。” 薛翎见萧恪提起半个月前初遇之事,面色不由微微一红,心中也微微升起一丝歉意,便再次对萧恪盈盈一拜:“那日小女子言语间对萧公子多有得罪,小女子在此向萧公子赔个不是。” 萧恪伸手虚托,淡淡笑道:“薛小姐言重了,那日你我不过是各抒胸臆,何来得罪一说。” 薛翎看着萧恪,随即幽幽叹了一口气:“萧公子大义,那日小女子对萧公子和令兄多有不敬,可当小女子有难之时,薛公子却还是仗义相助,小女子实在是汗颜。” 说到此处,薛翎面色不由微微一红,因为她也听伯父说了,那日在宴会上,萧恪当众说自己与他有婚约在身,如今此事已经是人尽皆知,而世家名门最为看重声誉,绝不可能出尔反尔,换而言之,如今在天下人眼中,她的身份都已经是萧恪未过门的妻子了。 虽说她说过为了不连累薛家,不连累朝廷,她愿意孤身嫁去漠北,可但凡有其他办法,谁又愿意远嫁给一个羯胡人呢! 河东薛氏与清河崔氏也是姻亲,两家之间多有往来,她也见过那位惨死在羯胡人刀下的崔家之女,她记得那是一个性子很温和的女子,跟谁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涵养。 可一想到一个如此温柔的女子竟被凶残的羯胡人一刀杀了祭旗,薛翎就义愤难平。 可没想到最终同样的命运也会降落到自己身上,自从知道她被选为跟羯胡人和亲的公主之后,她便每夜做噩梦,梦到自己嫁去漠北之后没多久,羯胡人再次反叛朝廷,也一刀杀了自己祭旗…… 尽管她惶恐她害怕她无助,但她却不敢跟任何人说,因为她担心自己父亲每日为自己忧心,害怕看到自己母亲每日以泪洗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天要这么对她,女夫子自幼教导她即使身为女子也要心怀社稷,忠君爱国,她都做到了。 可是到了最后呢,就是她一心拥护的君王和朝廷要将她嫁去漠北,作为安抚羯胡人的一个牺牲品。 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彻底死了,虽然心中不甘,但她还是只能无奈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敢奢求有任何人能够拯救自己。 可她没想到,就在她最为绝望的时候,是萧恪挽救了她的命运,为了不让她嫁给羯胡大王子,不惜以身犯险,当众对羯胡大王子发起了决斗,阻止了这次和亲,也阻止了自己的不幸。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被人拉了上来,那一刻,薛翎彻底沦陷了,她发现自己一颗心已经被萧恪全部占据,再也容不下其他。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日对萧恪的冷漠和不敬,薛翎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她更想知道的是,萧恪如此帮她,是因为可怜她的不幸,还是因为对她心存爱慕。 正因如此,她不惜放下一个少女的矜持,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小菊以赏梅为名去将萧恪请来府上,就想当面问清楚萧恪的心思。 可如今萧恪就站在自己面前,薛翎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 但她不知道的是,此刻萧恪看着她,心中也很是不平静。 当日上门相亲的不愉快他就已经抛诸脑后,但薛翎的容颜在心中却始终挥之不散。 因此当得知龙璟要将薛翎嫁给多逻丹时,哪怕那日小菊没有找上他,他也一定会出手阻止此事的。 若是连自己为之心动的女子都拱手让人,他就真的枉为一个穿越者了。 只是一想到她之前一直偏向龙璟,萧恪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芥蒂,虽说上一世薛翎没有做过对前身和萧家不利的事,但有龙璟的主角光环在,萧恪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正好今日薛翎派小菊约他来薛府相见,萧恪也借着这个机会问清薛翎此时的想法,因此才欣然赴约。 他看着满树的梅花,心中一动,当即笑道:“当日薛小姐称梅花为花中君子,是因为梅花坚守本色,如今半月过去,物是人非,薛小姐还是依旧如此作想吗?” “不,时过境迁,小女子倒是另有一番感悟。”薛翎是何等的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听不出萧恪的言外之意,她仰头看着树上怒放的寒梅,面色有些动容道,“寒冬万物肃杀,唯有梅花迎着风雪怒放,此刻小女子在寒冬中看到梅花时,就如同看到了新的希望。” 萧恪也听得出薛翎是在暗暗感谢自己对她的相助之恩,不过听到薛翎不再借梅花对他们萧家旁敲侧击,知道经过这一次的事,至少薛翎是已经对龙璟和他那个所谓的朝廷寒心了,对于自己而言倒是一件好事,毕竟经过宴会上的事,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他和薛翎的事,他迟早是要娶薛翎过门的,他不希望自己身边躺着一个跟自己同床异梦的妻子, 两个人又突然都不说话了,只是一起看着满树的梅花,萧恪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故意拿腔作调道:“明天就是上巳节,不知薛小姐可否赏脸,随小生一道去踏青和放花灯?” 听萧恪说得有趣,薛翎不由捂嘴“噗嗤”一笑,刹那间满树红梅都有些为之黯然失笑,萧恪也看得微微一失神。 薛翎看着萧恪炽热的目光,面色微微一红,随即低下臻首,轻声道:“此事小女子一个人做不得主,得问过父亲和母亲,若是他们同意,便没什么问题。” 萧恪微微一笑,薛翎这么说,就算是答应了,因为他们都都知道,薛淳和杨氏是绝不会反对的。 (可能是我自己塑造失败的原因,我感觉其实很多人不是很喜欢薛翎的设定,我也想过听取一些读者的建议,一开始就写薛翎喜欢前身,可这么写我自己也接受不了,因为这么一来薛翎喜欢的就是前身而不是萧恪了,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写她被龙璟和朝廷辜负过,才知道萧恪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 第73章 相约上巳 上巳良辰近,三春淑气妍。 秾花轻着雨,细柳淡笼烟。 燕翦当风掠,莺梭拂露穿。 夏历三月初三,是三月上旬的第一个巳日,因而得名上巳节,相传这一天也是轩辕黄帝的诞辰。 在这一天,人们都要走出家门,到附近的河流中沐浴洗濯,祈求新的一年消灾祛病,是为“祓除畔浴”。 而文人墨客也喜欢选在这一天春游踏青,邻水宴饮,是为“曲水流觞”。 很多有女儿的人家也会选择在这一天为自家的女儿举行“及笄”(即成人礼),少女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衣裳,临水而行,游玩采兰,踏歌起舞,是为“上巳春嬉”,因而上巳节又被称为女儿节,桃花节。 除此之外,在上巳节这一天,相互爱慕的男女可以相邀结伴出游,一起踏青游春,互赠芍药,去河边放花灯。 夜幕时分,萧恪的马车准时停在了薛府门外。 他本来白天就想带薛翎出城踏青游春,可他也没想到这个后世名不见经传的节日在大宁却如此受追捧,结伴出城游玩的人将城外的官道拥堵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最终他也只能无奈放弃了出城踏青,待到夜幕降临才登门邀请薛翎去洛水河畔放花灯。 此时他的身边只跟了李顺一个人,至于荆烈和孙剑,他直接以上巳佳节为由,放了他们两人一天假,实际上就是不希望他们打扰到他和薛翎的二人世界。 很快,薛翎和她的贴身丫鬟小菊便从薛府走出,两人都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一番,尤其是薛翎,淡扫蛾眉,蝶粉蜂黄,敷粉施朱,更显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看得萧恪又是一阵失神。 薛翎也注意到了萧恪在看自己,不由轻轻低下了头,不敢迎视萧恪的目光。 好在这时丫鬟小菊及时打破了尴尬,她看着萧恪身边的李顺,不由有些好奇问道:“顺子哥,怎么今天就你跟萧公子两个人,不见荆大哥和孙大哥?” 一听小菊问起荆烈和孙剑,李顺顿时有些心虚看了一眼萧恪,随后干笑两声,面色很不自然说道:“他们两个今天都刚好有事,今天就只有我陪着公子了。” 小菊倒也没有多想,随后便扶着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薛翎上了马车。 萧恪看了一眼李顺,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也上了马车,很快马车便往着洛水河畔的方向驶去。 只是他们的马车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的道路被拥挤的人群和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萧恪当即决定下车步行,走着去河边放花灯。 此时的大街上已经是人潮汹涌,到处是人山人海,在萧恪看来跟后世的黄金周倒是有得一拼,他都怀疑整个洛阳城是不是家家户户都举家出门了,否则大街上哪来这么多人。 因为人太多,小菊有些紧张薛翎有闪失,便一直紧紧护住薛翎,不给任何人靠近她家小姐。 萧恪暗暗给一旁的李顺使了个眼色,李顺会意,看了一眼四周,突然跑到小菊面前,指着附近不远处的一个摊位,一脸欣喜说道:“小菊妹子,你看那里有你最喜欢吃的糖葫芦卖,我们过去买两串吃吧。” 一听有糖葫芦,小菊不由眼前一亮,只是看了一眼一旁的薛翎,有些为难道:“可是,小姐她……” “你放心,我家公子会照顾好你家小姐的,我们快去买糖葫芦吧。” 说完,李顺也不管小菊愿不愿意,直接生拖硬拽拉着她就往卖糖葫芦的摊位走去。 薛翎看着小菊就这么被李顺带走,倒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萧恪,又飞快低下了头,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萧恪心中暗暗一笑,果然从古至今,撩妹都得配一部僚机。 不过他还是看了一眼李顺离去的方向,假装有些无奈道:“李顺和小菊也真是的,多大个人了,还喜欢吃冰糖葫芦。” 薛翎心如明镜,却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道:“难得今天上巳佳节,就让他们两个也开心一下吧。” 这话说得正合萧恪心意,他也点了点头,笑笑道:“薛小姐说得倒也是,那我们先继续往前走吧,他们两个吃完了东西会自己跟上来的。” 薛翎轻轻点点头,并没有反对,随后跟萧恪肩并肩慢慢顺着拥挤的人群往前走。 “薛小姐,去年上巳节,你有来洛水边放花灯吗?” 难得跟薛翎出来一次,萧恪自然不会让气氛就这么冷场下去,便主动开口寻找话题。 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薛翎也受到了感染,此时已经抛弃了最初羞涩和拘谨,抿嘴一笑道:“其实每一年的上巳节我都会来洛水边放花灯,只是都是和族中的姐妹一起出来。” 说到此处,薛翎看了一眼萧恪,笑问道:“那萧公子,往年的上巳节你也会来洛水边放花灯吗?” 萧恪听完微微有些汗颜,他能告诉薛翎自己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很少有人过上巳节吗,除了某个唱山歌的自治区因此多了三天假期。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怎么敷衍过去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有两辆马车碰撞到了一起,人群瞬间有些不受控制往后退去。 萧恪担心薛翎有失,想也不想就牵住了薛翎的手,另一只抱住薛翎肩头,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她避开拥堵人群,免得有人挤伤和踩伤到她。 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握住,薛翎面色不由一阵羞红,但她也知道萧恪是在保护自己,因此也没有挣脱,只是任由萧恪施为,只是面色更红了。 待人群中的骚动渐渐平息下来,萧恪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拉着人家的手,搂着人家的肩,当即松开薛翎的手,有些歉然道:“不好意思,薛小姐,是在下唐突了。” 薛翎此刻面色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关系,事出有因,萧公子不必记挂在心上。” 但就在此时,萧恪却突然面色一凝,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了周围的空气中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 第74章 突遇刺杀 “咔——” 随着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机关扣动的声音,萧恪立即感觉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他顾不上多想,当即轻舒长臂,抱住薛翎的腰,一个旋身,一支闪着幽光的短小袖剑从他的身旁掠过,射中了一个无辜的路人,那个路人惨叫一声,捂着伤口不到片刻便气绝身亡。 眼看有人中箭身亡,人群中顿时一片大乱,纷纷四散奔逃,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薛翎面色一阵苍白,她自小生活在薛府的高墙大院之中,哪里经历过这种险事,如今看着一个无辜的路人突然被人刺杀惨死在自己面前,她如何不害怕,下意识紧紧抱住萧恪。 此时此刻,萧恪就是她的天。 对方眼见一击不中,当即大喊一声:“萧恪,拿命来!” 混乱中,人群中有十几个人从袖中滑落一把短剑,朝着萧恪围杀了上来。 好在那日被龙璟上门刺杀之后,萧恪就养成了随身佩剑的习惯,他此时也顾不上多想,当即拔出腰间佩剑,将薛翎紧紧护在怀中,从容不迫迎战这些刺客。 此时的他长剑在手,舞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一次次化解了这些刺客的攻势,让这些刺客根本近不得他的身。 这些刺客眼见迟迟近不得萧恪的身,为首一人眼睛突然闪过一丝阴狠的笑容,他后退几步,突然一抬手,一直闪着幽光的袖箭从他袖口飞出,目标却不是萧恪,而是萧恪怀中的薛翎。 好在萧恪目光如炬,长剑一挥,直接将这支射向薛翎的袖箭劈飞…… 薛翎看在眼里,心中更是惶恐,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离自己如此之近。 此时,其他的刺客看在眼里,一个个都后退几步,举起一只手对准了萧恪怀中的薛翎。 为首的刺客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萧恪,冷冷笑道:“萧恪,想不到你武功如此了得,怪不得连羯胡人的大王子都败在了你的手下,只是今夜我倒要看看,你能挡下多少箭!” 他又看了一眼萧恪怀中的薛翎,嘴上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不过我还真是佩服你,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舍得放开怀中的美人去逃命。” 萧恪面沉如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怀中的薛翎却突然松开了他,哭着说道:“萧公子,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别为我白白送了性命。” “不要说这种傻话,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说完,萧恪顺势将薛翎护在了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 薛翎看着萧恪宽阔的后背,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这已经是萧恪第二次为了救她而不惜以身犯险了,她欠萧恪的情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还不清了。 不过此时的萧恪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儿女情长了,他看着眼前十几个拿着袖箭对着自己的刺客,知道这些刺客说得不错,自己还要护着薛翎,还真没把握可以全部躲开他们的袖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 想到此处,他便冷冷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刺我?”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死人了。”为首的刺客阴恻恻一笑,可能是感觉萧恪已经是瓮中之鳖,也不怕萧恪耍什么花样,目光满是得意之色,“萧恪,你也不要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得罪的仇家太多了,人家花了大价钱要我们取你性命,我们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若是有人出钱雇你们来杀我,事情反倒好办了,只要你们愿意收手,对方出了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萧恪心系薛翎安危,只能试着看看能不能破财免灾了。 “哈哈哈……”为首的刺客仰天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随后看着萧恪,有些玩味道:“萧恪,你也太小瞧我们了,我们虽然是刺客,但也有这一行的规矩,既然先收了别人的钱,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给的钱更多而出尔反尔呢?” 萧恪却心念一动,很快从他的话中发现了一个漏洞,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反正我今日也是难逃一死,不如在我临死之前,也跟你们做一笔生意如何?” “哦?什么生意,说来听听?”为首的黑衣人闻言一下来了兴趣,只是看着萧恪的目光依旧充满警惕,手中的袖箭也半点没有放下的意思。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我还是可以出双倍的价钱,但我不是要你们放过我,而是要你们去杀掉那个雇佣你们来刺杀我的人,这样总不至于违反你们这一行的规矩吧。” 为首的刺客微微一愣,随后想了想,似乎感觉萧恪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他上下打量着萧恪,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可是此时此刻,你要如何付给我们这笔钱,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萧恪冷笑一声:“对方给了多少钱,要你刺杀我,这你总能告诉我吧。” 为首的刺客迟疑了片刻,还是冷声说道:“三十万两银子。” 萧恪也不废话,直接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金牌,丢在那名刺客脚下,冷笑道:“你拿着这枚金牌,可以随时去我府上支取六十万两银子。” 为首的刺客闻言心头一喜,毕竟六十万可是他们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买卖了,只是他刚要弯腰去捡令牌,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即起身恼怒道:“萧恪,你耍我,我去你府上取钱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此时一旁的另外一名刺客也反应过来,突然大喊一声道:“三爷,不好,我们中计了,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萧恪冷冷一笑:“你们知道得太迟了!” 说话间,不远处得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明显是有大批军队朝这里奔来。 为首的刺客看看远处奔来的金吾卫,又看看眼前的萧恪,大为暴怒道:“萧恪,你竟然敢耍我们!杀了他!” 随着他一声令下,刺客们手中的袖箭一齐射向萧恪,好在萧恪早有准备,抱着薛翎飞到一个摊位后面,踢翻摊位作为盾牌,将这些射向自己的袖箭通通挡下。 眼看这些金吾卫已经杀到,这些刺客只能恨恨看了萧恪一眼,瞬间作鸟兽散,很快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此时的薛翎只感觉如劫后余生,再次紧紧抱住了萧恪。 但萧恪却是面沉如水,心中隐隐有一些不祥的预感。 第75章 深夜劫狱 谁也没想到,元兴三年的上巳节上竟然会发生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遇刺的人还是当朝大将军的亲弟弟。 虽然最终因为金吾卫的及时赶来,萧恪有惊无险躲过一劫,可是由于刺客都赶在金吾卫杀到之前一哄而散,没有一人落网。 大将军萧恒为此雷霆大怒,下令在洛阳城实行最严厉宵禁,对整个洛阳城的客栈、酒肆、青楼和寺庙都进行最严格的盘问和排查,为的就是尽快找出这一伙刺客,查清他们刺杀萧恪的真正目的。 刺杀案过后的第三个晚上,因为宵禁的缘故,洛阳城的大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是时不时还能听到负责值夜巡逻的金吾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但随着金吾卫脚步声的渐渐消失,黑暗的巷子中出现了一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黑衣人,他背靠着一面墙壁,目光警惕望着四周,确定金吾卫已经走远之后,便对自己身后的巷子招招手。 很快,黑夜中又出现了两名与他一样装扮的蒙面黑衣人,他们贴着墙根而行,悄无声息一步步往洛阳县衙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洛阳县衙一片死寂,因为县衙的差役白天都被派去城里到处搜查和盘问可疑之人,一个个都累得不行,因此天一黑便都赶回家吃饭睡觉,偌大的县衙此刻是空无一人。 三名黑衣人相互搭着人梯,很快都翻过围墙进入县衙内,直奔县衙后面的大牢而去。 因为萧恪上巳节遇刺的原因,洛阳令穆圭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就怕大将军问罪下来,自己乌纱帽不保,因而严令手下差役这几日但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便立即带回县衙严加审问。 县令大人都发话了,这些差役自然不敢怠慢,在大街上但凡看到形迹可疑之人,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带回衙门审问一通,以至于三天不到的时间,县衙的牢房便人满为患。 这下可苦了牢房的狱卒,这么多的人犯穆圭一个人根本审问不过来,最终审讯人犯的事便都落到了下面这些狱卒身上,他们白天只能加班加点去审讯人犯,忙得是不可开交,一个个都累到不行。 因此到了晚上,除了两名负责值夜的狱卒,其他人都早早回家休息去了。 今夜负责值夜的狱卒叫张四和麻六,他们不知是谁从家里带来了一壶酒和一小碟炒豆子,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就着炒豆子是喝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 就在二人喝得酒酣耳热之际,牢房门外似乎传来一点声响,听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门外一窜而过。 张四为人警醒一些,当即便要出去查看一下情况,麻六却毫不在意,觉得说不定只是一只路过的野猫罢了,嚷嚷着要张四不要理会,继续喝酒。 但张四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坚持要开门出去看看,麻六也就不再管他,继续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喝酒。 张四拿着钥匙打开牢房大门,出去一看,门外黑黢黢的哪有一个人影,便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回去,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黑影便以手为刀,重重劈打在张四的脖颈处。 张四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闷哼一声,瞬间软软倒了下去,没有发出多少动静。 牢房内的麻六对牢房外的事还浑然不觉,只是看张四那么久还不回来,便嘟囔几句,摇摇晃晃站起身,想要出去看看。 可还没等他站定身子,一个人影已经悄无声息从后面接近他,同样是以手为刀,重重劈打在麻六的脖颈处。 麻六也是闷哼一声,软软倒了下去…… 黑衣人在麻六身上一阵摸索,很快找到了一大串钥匙,便对着门外的方向一招手,两名同伴很快也摸进了大牢内。 三人各自拿起一盏油灯,开始一间牢房一间牢房查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牢房内的犯人此时都已经沉沉睡去,并没有人发现大牢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名黑衣人,倒是没有发出声响坏了黑衣人的事。 很快,其中一名黑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挥挥手示意另外两名同伴过来。 另外两名黑衣人很快围了上来,只见这间牢房内关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虽然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脏污不堪,却还是能一眼看出衣服的料子并不便宜。 三名黑衣人对视一眼,为首一人用钥匙打开牢门,另外两人则在门外给他望风。 为首的黑衣人轻步走进牢房,看着躺在草席上睡得香甜的男人,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拍打年轻男人的脸,嘴上轻声呼唤道:“醒醒!” 年轻男人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拍他脸叫他,不由缓缓睁开双眼,睡眼惺忪间竟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蒙面黑衣人,瞬间吓得身体一个激灵,本能就要张嘴大喊…… 好在黑衣人眼疾手快,当即用手捂住了年轻男人的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刻意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你是周少爷吗?我们是周大都督的人。” 一到“周大都督”四个字,这名年轻男人不由一愣,随后面色大喜,一双眼睛满是激动之色。 他正是幽州大都督周闿之子周继,本来是奉他父亲的意思来洛阳参加春猎的,没想到却因为在聚星楼作威作福不小心惹到了最不该惹的人,被关进了洛阳县衙,一关就是好几天。 虽然他的叔父周阚到处奔走找关系想要洛阳令穆圭放人,可是萧恪已经放话在先,穆圭哪里肯放人,导致周继还一直被关在牢里。 不过还在前几天叔父周阚已经派人来牢里告诉他,自己已经写信给了远在幽州的周闿,只要幽州那边放了楚家的楚闵,萧恪也会派人通知洛阳令穆圭放人。 可周继自幼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牢狱之苦,而且洛阳离幽州山高路远,幽州那边放人的消息不知何时才能传回洛阳,自己也不知道还要在洛阳待多久,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 因此周继一听到黑衣人是父亲周闿派来营救自己出狱的,自然是激动到不行,嘴里不住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还一个劲儿冲黑衣人点头。 黑衣人见状,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较,只是还是不放心追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周少爷?” 见黑衣人怀疑自己的身份,周继也急了,当即从腰间摘下一块精美的玉佩,递给黑衣人。 这块玉佩是他从小佩戴到大的,上面刻有他的名字,价值很是不菲,因为狱卒们都知道他是幽州大都督之子,谁也不敢打他的主意,自然没人敢拿走这块玉佩。 黑衣人接过玉佩一看,果然上面刻有“周继”二字,眼睛瞬间划过一丝狠厉。 周继此时还沉浸在即将逃出生天的狂喜中,却突然听到黑衣人阴恻恻一笑,冷冷说道:“周少爷,对不起了!” 周继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黑衣人另一只手已经滑落一把匕首,对着周继的胸口就要刺去…… 周继瞳孔瞬间放大,想要挣扎,但黑衣人一只手紧紧按住他的头,让他半点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离自己的心口越来越近…… 第76章 料敌先机 电光火石间,突然一道白光掠过,黑衣人只觉得手背一痛,吃痛之下,匕首脱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哐当”的声音。 “什么人!” 突生变故,黑衣人不由面色一变,当即大喊一声。 门外的两名同伴听到动静,也是面色一变,各自从自己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横在胸前,目光警惕看着四周。 但就在此时,周围几间牢房的牢门纷纷打开,原本关押在里面的“犯人”此刻却一个个手持刀剑冲了出来,将这间牢房给围个水泄不通,一脸冷峻看着他们三人。 “不好,中计了。” 事到如今,几名黑衣人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首的黑衣人当即心一横,直接一把抓起床上的周继,挡在自己身前,用匕首横在周继脖颈处,大喊道:“你们别过来,否则我马上杀了他!” 两名同伴见势不妙,也退到了牢房内,三人背靠背抵在一起。 此时,对面的牢房中缓缓走出一人,待为首的黑衣人看清他的脸,忍不住惊呼一声:“萧恪!” 萧恪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我听得出你的声音,你就是上巳节那天晚上带队行刺我之人。” 黑衣人自知说漏了嘴,心中却是更加不服气,忍不住问道:“没错,上巳节那天确实是我带队刺杀的你,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晚要来杀周继,提前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 萧恪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并没有马上回答黑衣人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雇佣你们刺杀我的人吩咐你们,要你们在上巳节那天晚上,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告诉我,你们是受了我仇家所托才刺杀的我,我说得没错吧。” 三名黑衣人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不明白萧恪怎么会知道这个事,不过为首那人还是冷哼一声:“是又如何?” 萧恪点了点头:“那就对了,你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你们这么做?” 为首黑衣人目光一沉,冷声道:“说来听听。”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他为的就是不管我最终能不能躲过一劫,我和我大哥都会怀疑此事是我的仇家所为,从而怀疑到那些跟我有仇的人身上。” “而洛阳城大多数人都知道,我的仇人无非就是幽州大都督周闿之子周继,还有羯胡人大王子多逻丹,若是我遇刺不久,他们便死于非命,我想大多数人都会以为是我或者我大哥所为。” “一旦周继和多逻丹死在洛阳城,我跟我大哥便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周闿和羯胡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而雇佣你们行刺我之人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挑起羯胡人还有幽州军与我大哥之间的冲突,他们好渔翁得利。” “因此,我便猜到,他下一步计划便是派你们前去刺杀周继和多逻丹,所以提前在两边都设下了陷阱,就等你们来自投罗网。” 为首的刺客听完目光再次一沉:“你的意思是,羯胡人住的驿馆你们也提前布置了陷阱?” 萧恪点点头,玩味一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驿馆那边应该也打起来了,你猜猜看你们的人这次还有没有机会逃出生天。” 为首的黑衣人当即沉默了,他心中明白,自然萧恪的人早有准备,只怕另外一路去驿馆刺杀多逻丹的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被自己挟持的周继,冷冷一笑:“萧恪,就算你早有准备又如何?如今周继还不是落在我手中,现在只要我手中的刀子轻轻在他的脖子上划一下,你跟萧恒一样没办法跟周闿交代。” 一听对方要杀自己,周继立即吓得魂不附体,面色一片煞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救……救我!” 一看周继吓成这样子,为首的刺客更是得意一笑:“萧恪,有本事你就不要管他的死活,让你的人冲进来呀。” 萧恪脸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慌乱之色,只是淡淡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黑衣人看了一眼周继,森然一笑:“很简单,你放我们走,我可以饶周继一条性命,否则,我一定让周继死在我们三人前面。” 萧恪也看了一眼周继,摇摇头道:“不如你们换个条件吧,说出指使你们行刺我的人,我可以饶你们三个不死。” “不可能,我们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可能出卖雇主的!”黑衣人毫不犹豫一口拒绝,随后刀子往周继的脖颈处靠了靠,冷冷说道,“萧恪,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不管周继的死活吗?” 萧恪也淡淡一笑:“我也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不考虑说出背后主使之人吗?” 黑衣人彻底怒了,冷笑一声:“好,既然如此,你就等着周闿和幽州军找你们算账……” 话未说完,他却突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腹部不知何时已经插了一把匕首……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被他挟持的“周继”却突然出手打落手中的匕首,闪身退出牢房外,站在了萧恪身边。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看着“周继”手中的鲜血,有些错愕道:“你不是周继?” “周继”冷冷一笑:“我当然不是周继,我叫孙剑,乃是武阳侯身边的护卫。” 萧恪看着他,冷冷说道:“现在你手中已经没有威胁我的筹码了,怎么样,考虑说出背后主使之人换取一条活路吗?” 黑衣人一手捂住腹部,强忍着剧痛怒吼道:“休想!” 说完心一横,闭上眼睛,嘴上一用力,嘴角很快流出污血,很快当场气绝身亡。 另外两名黑衣人也是对看一眼,眼一闭,嘴巴一用力,嘴角也很快流出了污血,就此毙命。 萧恪看着牢房内的三具尸体,目光变得很是凝重。 第77章 深夜问计 “东方先生,依你看,上巳节萧恪遇刺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兰华宫的道观内,龙璟跪坐在蒲团上,面色很是凝重。 他也是刚刚得到暗卫龙一带回的消息,知道在上巳节行刺萧恪的刺客洛阳县衙大牢和鸿胪寺驿馆被金吾卫伏击,无一生还。 一得知此事,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借故甩开那些跟在自己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匆匆赶来废弃的兰华宫道观来见东方道士,商讨应对之策。 道人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看了一眼龙璟,淡淡一笑道:“皇上如此关注此事,莫非这次上巳节刺杀萧恪之事,又是皇上所为?” 龙璟摇了摇头:“东方先生说笑了,当日朕行刺萧恪失败,你已经告诫过朕,如今萧恒无子,萧恪便是萧恒唯一的继承者,若是萧恪死于非命,萧恒为了避免萧家四分五裂,必然提前谋朝篡位,大肆封赏族人,朕又怎么敢再派人去行刺萧恪呢?” 道人哈哈一笑:“既然萧恪此次遇刺一事与皇上无关,皇上又何必如此紧张呢?” “东方先生何必明知故问呢?”龙璟轻轻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萧恪与萧恒兄弟二人感情极深,如今萧恪遇刺,朕很担心萧恒会怀疑此事乃是朕所为,从而对朕不利,到那时朕还当真是百口莫辩。” 看到龙璟叹气,道人终于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淡淡说道:“皇上尽管放心,或许萧恒会怀疑皇上,但是萧恪不会。” 龙璟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有些不解问道:“东方先生为何如此笃定萧恪不会怀疑到朕的身上?” 道人淡淡一笑:“很简单,萧恪既然能想到派金吾卫去洛阳县衙大牢和鸿胪寺驿馆伏击刺客,说明他已经猜到了这些刺客的意图,也会很容易就可以查出此事与皇上无关的。” 说到此处,道人从蒲团上起身,缓缓走到门外,仰头看着漫天星辰,目光很是深沉:“贫道之前一直以为萧恒是皇上真正执掌天下的最大障碍,可现在看来,萧恪的城府和心计不在萧恒之下,或许,他才是皇上真正的大敌。” 龙璟深以为然,也从蒲团上起身,走到道人身边,沉声说道:“没错,当初他一直以谦谦君子的形象示人,连皇后和郭茂也被他骗过,以为他心向大宁,可以助朕去对付萧恒……如今他原形毕露,朕也是被他骗得好惨,此人的城府和心计确实可怕,有时候朕也觉得他比萧恒更难对付。” 道人感觉出了龙璟的无奈,便出言宽慰道:“皇上不必如此沮丧,贫道说过,大宁气数未尽,皇上又有天命在身,纵使萧恒凶猛如虎,萧恪狡诈如狐,也动摇不了大宁的江山社稷。” “东方先生说的不错,我大宁两百多年的基业,岂是他们兄弟二人能够轻易动摇得了的。”龙璟此时心中也是稍稍振奋,他与道人相识多年,知道他精通谶纬之学,有窥视天机的本事,既然他一再笃定大宁气数未尽,自己又有天命在身,又何必惧怕萧恒和萧恪兄弟呢! 说完萧恪遇刺之事,龙璟又另外想起一事,当即从袖中一封信,递给道人,沉声道:“东方先生,这是凉州大都督董逵秘密派人进京给朕送来的密信,你不妨看一下。” 道人接过书信,却没有拆开,只是看着书信,脸上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听闻董逵有一女名唤董悦,年方二九,却还是待字闺中,云英未嫁,如果贫道没有猜错的话,董逵应该是打算将他的这个宝贝女儿送入宫中,常伴君王侧。” 龙璟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道人,最终大感叹服,深深一点头道:“东方先生说得一点不错,董逵在信中说的正是此事。” 道人淡淡一笑,将手中的书信递还给龙璟,随后笑问道:“既然董逵有此意,不知皇上自己又是意下如何?” 龙璟接过书信,却没有马上收回袖中,一双眼睛反而死死盯着它,似乎是想透过这封书信看清董逵真正的心思,随后悠悠说道:“大宁边军,向来以凉州最为精锐。当年白巾之乱席卷天下,白巾军兵临虎牢关,皇兄下旨召各州大都督率军进京勤王,但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却一个个作壁上观,不肯出兵驰援洛阳,而董逵更是趁朝廷无力干涉之际,大肆出兵攻打雍州。” “最后只有萧儁出兵驰援洛阳,最终在虎牢关外大败白巾军,携大胜之功入主洛阳,董逵虽然最终也拿下了整个雍州,坐拥两州之地,却终究无法与萧儁相提并论,想来董逵这么多年应该也是心有不甘,时时欲取萧家而代之。” “我记得当初萧儁一死,董逵自认为时机已到,率精锐大军直抵潼关,企图效仿萧儁入主洛阳,控制朝廷,可没想到最终还是萧恒快他一步迅速控制住了洛阳城内外的局势,董逵最后也只能无奈退兵回雍州。” “不过在朕看来,董逵也是狼子野心之辈,多年来一直都在图谋入主洛阳,取萧家而代之,如今想将自己女儿送入宫中,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师出有名提前布局罢了。” “如此说来,皇上是打算拒绝此事咯?”道人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不,朕决定答应此事,纳董逵之女入宫。”龙璟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朕知道董逵想要利用朕来对付萧家,可朕又何尝不想利用他来对付萧家,虽说董逵狼子野心,可如今萧家才是朕的大敌,若是朕跟董逵一起联手对付萧恒,无疑胜算大增。” 道人看了一眼龙璟,目光很是意味深长:“皇上可要想清楚,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龙璟目光却是越发决绝:“朕何尝不知此举的凶险,可如果朕一直无所作为,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宁江山落入他姓之手,若是如此,朕将来有何颜面见大宁历代先皇和我龙家的列祖列宗。” 道人也点点头,目光分明透出一丝认可:“既然皇上已经下定了决心,又何必再有顾虑呢?” “只是董逵在信中提了一个条件,让朕很是难办。”龙璟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道,“他在信中告诉朕,若是他的女儿进宫,朕必须封其为皇后。” “哦,那皇上打算怎么办?”道人脸上倒没有流露出什么意外之色,毕竟谁都明白皇后之父与嫔妃之父,在份量上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只有皇后的父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外戚。 龙璟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皇后自从入宫以来,一直在悉心辅佐朕,对母后也甚是恭谨,朕实在是不忍心废黜她的皇后之位。” 道人静静看着龙璟,没有说话,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果不其然,龙璟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道:“可当初朕一即位就立她为后,就是希望中书令柳乾能看在皇后的面上,替朕在朝堂上制约萧恒,可柳乾这些年来一直,首鼠两端,根本不敢得罪萧恒,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道人依旧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明白了龙璟的想法,虽然废后事关国体,绝非一件小事,更不是一件易事,但皇后入宫三年无出,不就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吗? 道人心中突然莫名一动,他似乎明白刺杀萧恪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了,此时龙璟也似乎想到了什么,与道人相视一笑,答案不言自明。 第78章 贵客上门 “恪弟,你为何如此笃定,上巳节你遇刺一事,与皇上无关?” 大将军府内书房中,萧恒看着自己弟弟,有些不解问道。 萧恪淡淡一笑:“理由很简单。因为皇上虽然是天下之主,但想要动用三十万两银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初他豢养私兵,也得借着封赏贾家的名义,将皇庄划归田庄到贾家名下,又从内帑调拨银两赏赐给贾家。” “起初也怀疑我遇刺之事是皇上所为,因此秘密派人去查了内帑的账,发现皇上最近并没有从内帑支取银子的记录,因此我便料定此事不是皇上所为。” “况且,之前他有意将薛翎嫁给羯胡人,已经算是跟我结下了梁子,若是我真的不幸遇刺身亡,大哥你除了怀疑周闿和多逻丹,也很容易怀疑到他身上,到那时你一怒之下废黜他的皇位,他可就得不偿失了,我相信以皇上的头脑,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萧恒听完一时默然不语,似乎是觉得萧恪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随后又皱了皱眉头道:“既然此事与皇上无关,那到底是谁要置你于死地?” 萧恪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大哥,其实我怀疑一个人,只是还不是很确定。” 萧恒闻言不由面色一沉:“是谁?” 萧恪看着萧恒,一字一句道:“凉州大都督董逵!” 萧恒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据我得到的线报,董逵是派了自己的弟弟董邈前来洛阳,可他们一行人至今还未抵达京城,你为何会怀疑是他指使刺客刺杀你?” 萧恪淡淡一笑,道:“大哥,对方之所以先刺杀我,再刺杀周继和多逻丹,无非就是为了挑动幽州军和羯胡人发兵讨伐我们萧家,他们好渔翁得利,而放眼整个大宁,最想取我们萧家而代之的,就是凉州大都督董逵了。”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单单以此就断定刺杀之事是董逵所为呀。”萧恒虽然觉得萧恪说得不无道理,但心中始终还是有些疑虑。 “大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萧恪目光凝重,沉声道,“长安离洛阳并不算太远,可董邈却迟迟没有赶到京城,我怀疑他们一来是为了怕别人怀疑到他们身上,二来就是担心一旦我真的遇刺身亡,洛阳局势很可能会因此大乱,他们反而不好脱身,因此才一直在拖延时间,迟迟不进京。” “不过说到底,这一切都还只是我的推测,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就看董邈进城之后有何举动,我才能最终确定此事是不是他们董家所为。” 萧恒沉吟片刻,而后说道:“潼关那边的守将已经派人给我送来消息,说董邈一行人已经过了潼关,大概明日就能到京城,我会派人好好盯着他们,倒要看看他们在我眼皮底下还能再耍什么花招。” 萧恪面色依旧凝重,沉声道:“大哥,我们尤其要小心皇上跟董逵暗中勾连到一起,到那时他们一内一外,更加不好对付。” 萧恒看了弟弟一眼,轻轻一点头道:“为兄明白。” …… 萧恪辞别大哥萧恒,便驱车返回自己的龙骧将军府,只是一下马车,就看到自己家门口停了一辆牛车,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在大多数人眼中,牛是在田间地头耕种的牲畜,地位是远远不能和马相提并论的,因而牛车也成了卑贱的象征。 虽然有些达官贵人和夫人小姐不喜欢马车的颠簸,出行更喜欢乘坐牛车,可牛车也是分等级的,有皂轮车、云母车、油幢车、通幰车四等,无一不是装饰华丽,让人一看就知道牛车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可眼前的牛车外观朴实无华,样式简单,与自己的马车相比多少有些寒酸,萧恪一时之间反而有些好奇牛车主人的身份。 牛车的车夫显然也看到了萧恪,连忙从车上扶下一位老者,只见他发须皆白,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看起来老态龙钟,但是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时不时透着锐利的光采,让人一看就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 萧恪再看老者明明身体保养得不错,却是一身灰衣打扮,再看他乘坐的牛车,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十有八九是一名商人。 老者被人扶下牛车之后,车上随后又下来一名一身黑色衣裙的少女,虽然装扮大不相同,萧恪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恢复女儿身打扮的楚汐。 楚汐下了马车,便扶着老者朝萧恪走来,萧恪当即猜到这名老者应该是楚汐的长辈,很有可能还是楚家的一个分量不轻的话事人。 果不其然,老者和楚汐走近几步,对着萧恪纳头便拜:“草民楚端(楚汐)参见武阳侯。” 萧恪上前扶起老者,笑道:“楚翁年长我几十岁,我如何受得了你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吧。” 虽然萧恪说得客气,但楚端哪里敢托大,口中连连道:“多谢武阳侯,武阳侯言重了,草民不敢无礼。” 萧恪又看了一眼旁边楚汐,微微一笑道:“楚姑娘,好久不见,你果然还是女儿身看着顺眼一些。” 楚汐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红,轻轻低头道:“武阳侯说笑了。” 萧恪看她脸皮儿薄,也没有再逗她,只是笑着招呼他们二人往自己府里走去。 楚端看看一脸羞红的楚汐,再看看面带笑意的萧恪,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 看着萧恪对他们二人如此客气,门口的几名护卫纷纷庆幸自己幸好没有狗眼看人低,因为他们一老一少乘坐牛车来就赶人,否则若是让公子知道了,非将他们赶出府不可。 (暂时没想好如何跟楚家合作,既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做萧恪的钱袋子,又不会让大哥萧恒对此有什么不满,毕竟世家大族对于商人的敌视是根植在骨子里的,尤其是萧恒这种要谋朝篡位的人,更加不希望自己弟弟跟商人有太多瓜葛。) 第79章 以茶观人 萧恪将楚端和楚汐带到了他府上的会客厅,双方谦让一番分主宾各自落座,很快便有丫鬟奉上了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楚端又是一番客套,端起茶盏,看了一眼茶杯中的茶叶和茶汤,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异色。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自己对茶叶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自己府上的茶叶都是大哥萧恒派人送来的,他喝起来觉得味道还挺不错,也没想过去了解这是什么茶,反正他知道大哥给的茶叶肯定不会差。 但楚家富甲天下,楚端又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好茶没有喝过,现在看到自己给他准备的茶水竟然面露异色,萧恪便猜到这茶叶的来历肯定不寻常。 楚端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吹了几口气,而后用杯盖轻轻拨弄几下漂浮在上面的几片茶叶,慢慢送到嘴边,只是浅浅尝了一口,便感慨道:“老朽蹉跎半生,自问喝过天下不少名茶,今日托武阳侯的福,终于有幸喝到一次这蒙顶黄芽。” 萧恪不知道这蒙顶黄芽有什么与众不同,不过听到以楚端如此豪富竟然从来没有喝过这个茶,心中已经猜到这个茶叶十有八九是仅供皇室的贡品,估计连朝中那些权贵都很少能喝到,更别提楚端这种商人了,即使再有钱也是无缘一品。 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蒙顶黄芽或许是难得一品,对于萧恪来说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正自己喝完了大哥萧恒还会继续派人送来的。 如今看楚端如此看中这个茶,萧恪便笑笑道:“若是楚翁喜欢喝这茶,等下临走时我送你一些便是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楚端当即惊得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连连婉拒道:“武阳侯说笑了,老朽能够喝上一次已经足慰平生了,岂敢再有其他非分之想。” 事实上,萧恪猜得一点不错,蒙顶黄芽是天下少有的黄茶,还是黄茶中的珍品,每年的产量都极少,而且全部都要上贡给皇室,专供皇族享用,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喝到,就是那些朝中权贵,也以皇上赏赐蒙顶黄芽为无上恩赐。 如今楚端见萧恪不仅用蒙顶黄芽招待他,还要赠他茶叶,心中对萧家的权势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怪不得天下人人都说“萧与龙,共天下”,更有人称萧恒为“立皇帝”。 若是楚家能够得到萧恪的庇护,今后天下还有谁敢小瞧或者为难他们楚家。 不过虽然在营救楚闵这件事上,萧恪帮了楚家很大的忙,又主动送给楚家关于蒸馏装置的图纸,让他们看到萧恪的善意,以及拉拢他们楚家的心思,但在要不要寻求萧恪庇护这件事上,楚家内部是存在很大争议的。 不少族人认为如今萧家权势滔天,萧恒权倾朝野,他们楚家不仅要寻求萧恪庇护,还要全面投靠萧家,大量出钱出粮资助萧家招兵买马,待将来萧家改朝换代,他们楚家也能跟着沾光,在新王朝的地位扶摇直上,一举改写楚家命运。 不过也有一些族人心存疑虑,认为虽然如今萧家看起来如日中天,但天下反对萧家的人同样不在少数,最终萧家能不能夺取天下还真不好说,若是将来萧家失败了,朝廷秋后算账,倒是整个楚家上下都得跟着萧家一道灰飞烟灭。 楚端身为楚家的家主,自然知道两方族人的意见都有各自的道理,而且作为家主,他也看得比其他族人更为长远一些,虽然他也看得出萧恪有意拉拢他们楚家,但他也有自己的顾虑。 一是如今萧家真正的掌权人是大将军萧恒,谁也不知道他对楚家是一个什么态度。 二来是他知道大宁的世家大族是从骨子里敌视他们这些商人,也许现在萧家为了得到楚家的钱粮资助,会跟楚家虚与委蛇,可一旦将来萧家的人夺得了江山,坐上了皇位,谁又能保证萧家不会为了获得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对他们楚家过河拆桥,翻脸无情呢? 正是因为这一层顾虑,楚端才决定亲自赶来见萧恪一面,当面试出萧恪的口风,再决定楚家如何走出下一步棋。 如今看萧恪对自己谦逊有礼,又用作为御赐贡品的蒙顶黄芽招待他们,楚端也是对萧恪好感倍生,而且他也跟不少朝中权贵打过交道,他能够感觉得出萧恪对他们商人并没有什么轻视之意,不像其他权贵,虽然嘴上还算客气,但根本掩饰不住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反感和敌视。 不过楚端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在不断揣摩萧恪的态度,萧恪又何尝不是在猜测楚家的心思呢! 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对商人当然没有多大的恶意,他也知道如果得到楚家的财力相助,对于他们萧家的大业是有极大帮助的,因此他才会又是去帮楚家捞人,又是送给他们蒸馏装置的图纸,目的还不就是为了拉拢楚家。 但是他也明白,这个时代对于商人的歧视是根植在骨子里的,绝非他一己之力就能扭转过来的,不说别人,就是想要说服自己的大哥萧恒接受楚家的投效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此,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够拉拢楚家为他们所用,又能说服大哥接受楚家的财力相助。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要如何张这个嘴的时候,楚端已经率先开了口:“承蒙武阳侯相助,蓟城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幽州大都督周闿已经放了楚闵和其他关押的族人,这都是仰仗武阳侯,老朽在这里拜谢武阳侯了。” 言罢,楚端颤颤巍巍就要给萧恪跪下,还是萧恪眼疾手快,当即上前一步扶住楚端,淡淡说道:“楚翁,我说过了,你年长我几十岁,若是我受了你的大礼,可是要折寿的。” 萧恪好不容易劝楚端重新坐下,却见楚端又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递给萧恪道:“武阳侯帮了我楚家这么大的忙,楚家还未来得及回报,便又得到了武阳侯的图纸,楚家按照图纸做出了蒸馏装酒,对酒水进行了改良,如今楚家在京城的每一家客栈和酒肆生意都火爆异常,这段时间光是卖酒水就挣得了六万两银子,楚家不敢独吞,这是三万两银子,还望武阳侯一定要收纳。” 似乎是怕萧恪误会,楚端又继续补充道:“另外请武阳侯尽管放心,我们楚家已经通知各地的酿酒坊都建造起蒸馏装置,在各地的客栈和酒肆都推广售卖改良过的酒水,相信酒水生意一定会越做越红火,到时我们楚家售卖酒水挣得的利润,都会分一半给武阳侯的。” 萧恪笑了笑,没有一点推托就收下了楚端递过来的银票,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算自己以技术入股,这个钱确实是自己应得的,没必要假惺惺拒绝。 不过他心中也暗暗佩服楚端的高明,毕竟自己提供的蒸馏技术对于酿酒这个行业而言无异于是一次划时代的变革,楚家给自己多少钱都不为过。 可是楚家另辟蹊径,没有一次性出大价钱买断自己的蒸馏技术,而是选择跟自己平分酒水生意的利润,表面上虽然看似吃了大亏,但实际上无形中将自己拉进了楚家的生意之中,若是将来楚家出了什么事,自己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看萧恪收下了银票,楚端暗暗松了一口气,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萧恪收了他们楚家的钱,他们楚家也算是搭上了萧家,总算是有了自己的靠山。 第80章 晓以利义 不过楚端看了一眼一旁一直低头不语的孙女楚汐,想起那日萧恪让她转告给自己的话,沉吟片刻,而后对萧恪道:“那日老朽的孙女离开武阳侯府上,回去便将武阳侯的话原封不动告诉老朽,老朽听完也是感触良多。” 萧恪当然知道楚端是因为什么话而心生感触,便淡淡说道:“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楚家在他们眼中无异于是一只任他们宰割的羔羊,不知楚翁可有想过楚家将来该何去何从?” 楚端看了萧恪一眼,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道:“老朽无日不再为此忧心,只是天下人皆轻视商人,纵使有人跟周大都督那般为难楚家,我们又能如何,无非就是想法子找关系破财免灾罢了。” 萧恪知道楚端的话倒没有夸张,商人虽然有钱,但整个士大夫阶层却都敌视他们,认为他们重利轻义,蝇营狗苟,就连贫苦百姓也对商人深感不满甚至是痛恨,他们觉得商人不事生产,却坐拥万贯家产,心中怎么可能会平衡。如果有人要对商人下手,只怕他们不仅不会同情,反而会对此拍手叫好。 这是天下人对于商人的仇视,不是萧恪一个人就能够扭转过来的,不过萧恪倒是可以给他们点拨出一条明路。 “我知道天下人对于商人的歧视根深蒂固,很难改变,不过楚翁若是想改变天下人对于楚家的看法,却并非没有机会。” 楚端闻言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明白萧恪的意思,什么叫天下人对于商人的歧视很难改变,但想要改变天下人对楚家的看法却并非没有机会,两者有什么区别吗?谁不知道楚家就是天下最大的商人! 不过尽管心中有疑虑,楚端还是对萧恪一躬身,虚心求教道:“老朽愚钝,还望武阳侯赐教。” 萧恪淡淡一笑:“若如今是太平盛世,即使你们楚家想要为朝廷效力,或者为百姓出力,只怕他们也未必领你们的情。可如今天下大乱,你们楚家的机会也就来了。” “譬如说,去年淮河闹了水灾,无数百姓受灾,以至于流民遍地,当地官府根本无力赈灾,若是此时你们楚家出钱出粮,协助当地官府赈济灾民,我想那些地方官总不会拒绝你们楚家的一番好意吧,当地百姓也会感念你们楚家的善举吧。” “又或者,其实天下想要读书入仕的人不少,但如今天下大乱,不少百姓填补肚子都不容易,更别说进学堂读书了,若是你们楚家大力兴建义学,资助家境贫寒的读书人,一旦将来他们科举入仕,总会记得你们楚家的恩惠。” “我知道做这些事每年都会花掉你们楚家不少的银子,可以此得到的好处绝非金钱所能衡量的,若是你们楚家能够做好这些事,即使你们楚家依旧是商人,但我想天下人提到你们楚家,也会说一声楚家大义,若是将来有人想要为难楚家,那些受过楚家恩惠的读书人和百姓,总会站出来为楚家说话的。”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萧恪是说得口干舌燥,但楚端和楚汐却是满脸震惊之色,显然是萧恪一番话让他们两人都大受震撼。 尤其是楚端,他身为楚家的掌舵人,平时没少告诫楚家的晚辈莫要因利忘义,自己也经常做一些接济乡邻的善事,可却从未有过萧恪这么大的魄力,这么长远的布局。 不过细细一想,若是真的按照萧恪说的做,虽然每年都会耗费楚家大量的钱财,但确实可以极大扭转他们楚家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这么看都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毕竟他们楚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最缺的反而是声望。 此时此刻,楚端对萧恪又是佩服又是诧异,他刚才说请萧恪赐教,不过是随口客套一番罢了,不可能真的指望萧恪一个世家出身的权贵,真的能给他们这些商人出什么主意,可没想到,萧恪最终还真的给他们楚家指出一条明路。 楚汐一双美目更是一直落在萧恪身上,目光有些迷离,似乎萧恪身上有什么魔力,紧紧吸引住她的目光,让她无法挪动半分。 她之前一直以女扮男装示人,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很容易引来那些权贵的觊觎和垂涎,怕这些人对自己心存不轨,最终反而害了自己。 因此当日萧恪识破了她的伪装,她心中也微微有些担心,因为萧恪帮了他们楚家这么大的忙,却不肯收他们楚家的钱,她自然而然会担心萧恪是别有所求,很有可能是看上了自己。 不过她父母都去世得早,这些年一直都是叔父楚闵在照顾她,若是萧恪能够帮她救出叔父,纵使萧恪要自己委身于他,她也会咬牙同意。 可直到如今第二次相见,萧恪当着她祖父的面也没有对她和楚家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反而真心在为他们楚家的将来出谋划策。 一时之间,楚汐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了,但她发现自己更加迫切想要更深去了解这个男人。 萧恪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他们二人应该都听了进去,心中也多少感到欣慰。 不管怎么说,他萧恪也算是为推动资本主义在大宁的萌芽做出了贡献。 因为他知道,只要楚家作出了表率,自然会有其他商人跟着效仿,时间一长,总能慢慢扭转商人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 之后只要再大力推广马铃薯、红薯和玉米这些高产作物,解放生产力,便能推动手工业和商业的繁荣,最终萌发出资本主义的萌芽。 虽然他也知道会由此产生出万恶的资本家,可谁叫资产阶级就是比封建地主阶层代表更先进的生产力呢,毕竟只要有阶级的存在,剥削是始终无法彻底消灭的。 不过他觉得既然自己劝楚家做这么多好人好事,总得给人家一点甜头,让他们楚家见到好处,才会心甘情愿听自己的意见,也让其他商人看看,听他萧恪劝,有肉吃! “楚翁,我可以答应你们,若是你们楚家按我说的做,待时机成熟,我会劝说我兄长同意你们楚家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楚端有些不敢置信望着萧恪,他当然知道准许他们楚家参加科举考试意味着什么,一旦他们楚家有人考中科举,得以入仕为官,他们楚家便有机会改写家族命运,有机会慢慢发展成为真正的世家大族了,而不再是人人看轻的商籍。 此刻,看着萧恪真挚的目光,楚端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他们楚家彻底倒向萧家,也不失为一条明路。 毕竟,从萧恪身上,他看到了他们楚家的未来。 可唯一的变数,就是不知道萧恪最终能不能说服他那位权倾朝野的兄长。 (好怕这章过不了审) 第81章 兄弟同车 “咚咚咚——” 破晓时分,天色将亮未亮,但京师各处城门却在同一时间同时擂响了大鼓,惊醒了古老的洛阳城。 虽然此时天色还是一派沉寂,但通往太初宫的定鼎大道已经有不少马车在奔驰,不少马车车头上还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写着马车主人的官职和姓氏,他们无一不是赶去参加早朝的官员。 虽然大宁祖制规定是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但如今朝中大小事都由大将军萧恒决之,身为大宁天子的龙璟反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因此自他登基三年以来,上朝的次数便一年比一年少。 而且自从贾家被夷灭三族之后,龙璟行事更加低调,已经多日不上早朝了,只是终日待在御书房,批阅着那些大将军萧恒已经批示过的奏折。 不过昨日龙璟却突然派宫中宦官去通知朝中百官,告知他们次日要开早朝,原因是凉州大都督董逵率军在大破吐谷浑,皇上要在朝会上亲自为他和凉州军庆功。 马车一辆接一辆从定鼎大道上疾驰而过,其中一辆灯笼上写着“大将军 萧”的马车尤为显眼,沿途不少马车纷纷主动避让,因为谁都明白,马车上坐的是整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是大宁王朝真正的话事人,只要一句话便能决定自己的官途和命运。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马车内不仅仅有大将军萧恒,还有龙骧将军萧恪。 本来萧恪是不打算参加这次早朝的,只是萧恒派人告诉他,龙璟事先并没有跟自己通过气,想到朝会的内容和董逵有关,萧恪便猜到龙璟很有可能要在今天的朝会上有什么动作,于是还是决定跟大哥萧恒一起去参加早朝。 萧恒也特意绕了一段路去龙骧将军府接萧恪一起同乘一辆车去上早朝,以便兄弟二人在路上先通通气。 车厢内,萧恒掀开车窗的帘子,看着窗外一辆辆的马车,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吐谷浑多年来时叛时降,朝廷早就见怪不怪了,如今不过是吐谷浑的又一次反叛,被董逵出兵平定,不得已只能再次给朝廷上表乞降,皇上却以此为由特意召开朝会来为董逵和凉州军庆功,恐怕用意并不简单吧。” 萧恪笑了笑:“大哥,其实你也能猜得到,如今董逵坐拥雍凉两州之地,麾下的凉州军更是大宁最为精锐的边军,若我是皇上,也会想到拉拢董逵来对付大哥你的。” 萧恒冷冷一笑:“我当然知道他时刻想着要除掉我,可他以为董逵是什么善类吗,当初父亲一遇刺身亡,董逵便立即率军濒临潼关,若不是我当机立断,迅速控制住洛阳城内外的局势,一旦董逵入主洛阳,控制了朝廷,只怕如今这天下早就改姓董了。” 萧恪也掀开自己旁边的车窗帘子,望着前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太初宫,悠悠说道:“皇上未必不知道拉拢董逵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可自从贾家被他夷灭三族之后,朝中不少官员都不敢再接近他,连身为国丈的柳乾都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在这种情况下,他除了拉拢手握重兵的董逵,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如今的局势也容不得他有更多的顾虑了。” 萧恒又是冷笑一声:“大宁气数将尽,他以为凭他一己之力就能够挽救大宁的颓势吗?天下若无我萧恒,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可他却还是执迷不悟,一心只想置我于死地。” 萧恪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他能听得出大哥语气中的恼怒与不甘,毕竟如果没有他,龙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落魄皇子,是他亲手将龙璟扶上皇位的,可龙璟登基之后,却一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换谁谁不郁闷。 可权力斗争向来就是如此残酷,只有尔虞我诈,从不讲任何情分,如果自己是穿越到龙璟身上,第一个想要杀的的人也会是萧恒。 此时马车已经到了朱雀门外,门外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上千名官员,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时不时还交头接耳,低声细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一见到大将军萧恒的车驾出现,一个个顿时都赶紧闭上了嘴。 只是当这些官员看到萧恪跟在萧恒后面从马车上下来,心中都不由一咯噔,因为他们都知道萧恪几乎不来上朝,上次好不容易上一次朝,没过几天整个贾家就灰飞烟灭了,今天又来上朝,准没什么好事。 就在这些官员一个个还在暗自揣测之际,太初宫内突然传来一阵浑厚悠长的钟声。 一听到钟声,朱雀门外的官员纷纷整理好自己的衣帽,依照左文右武分列左右两队,又按各自官阶品级依次站好。 不多时,朱雀门的大门缓缓向两侧大开,一名宦官从宫内走出,看着门外的两列官员,尖声宣布道:“卯时一刻已到,升朝。” 随后,在这名宦官的指引下,两列官员跟在他后面,缓缓穿过朱雀门,一路走到宣政殿。 百官进入宣政殿不久,殿外又传来一声浑厚悠长的钟声,随后殿中少监面向百官,拉长嗓音喊道:“皇帝陛下驾到!” 很快,随着又一声钟响,四十名宦官分两列进入宣政殿,紧随其后的是六十名带刀侍卫,他们无一不是腰挎银装仪刀,手执玉锤金戈。 这些宦官和侍卫就站在龙椅前的玉阶上,分列左右两边站好,恭迎天子上殿。 而后,在十六名手持宫扇和罗盖的宫娥簇拥下,大宁天子龙璟缓步进入宣政殿,他今天穿的并不是平日上朝的常服,而是衮冕十二章,可见今日朝会规格之高。 龙璟在殿中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缓步踏上玉阶,缓缓在龙椅上坐下。 他一坐定,宣政殿内的文武百官一齐下拜,齐声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璟微微颔首,轻轻一抬头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一齐谢恩,随后各自回到自己的队列中站好。 趁着这个空隙,萧恪看了一眼前面的大哥萧恒,见他也是面色凝重,便知道今日的朝会绝不会简单。 毕竟光从今日朝会的流程和规格上看,龙璟已经是给足了董逵和凉州军面子,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拉拢之意。 第82章 皇恩浩荡 此时,龙璟目光从殿中文武百官身上扫过,缓缓开口道:“今日朝会的议题,想必诸位卿家已经知晓了。今年开年凉州大都督董逵率凉州军在敦煌郡大破吐谷浑叛军,斩首千余人,逼得吐谷浑人不得不上表乞降,大扬我大宁天威,其功在社稷,不可不赏。” “依诸位卿家之见,朕该当如何封赏董卿家和凉州军?” 龙璟说完,顿时有不少官员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人主动出列,为董逵和凉州军邀功请赏,更有官员直接将目光投向右首的大将军萧恒,想看看他如何表态。 龙璟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情景,心中暗暗冷笑,目光看向萧恒,不动声色问道:“萧卿家,你身为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依你看,朕要如何封赏董卿家和凉州军为好?” 萧恒似乎也早就想到龙璟似乎会找上他,当即缓步出列,躬身道:“回陛下,此次我大宁能够平定吐谷浑叛乱,皆是因凉州军将士上下用命奋勇杀敌之故,臣以为陛下应当重赏凉州军,多赏赐他们一些铜钱和绢布,以示皇恩浩荡。” 听完萧恒一番话,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不止,萧恒一番话看似公正,但只提凉州军的功劳和封赏,对于身为主将的凉州大都督董逵却是只字不提,很显然是刻意而为之。 但他依旧不动声色,未置可否,只是目光再次扫视殿中百官,沉声道:“对于大将军之议,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不少官员闻言纷纷低下了头,倒是不少萧恒的党羽纷纷出言附和,表示大将军言之有理,皇上理应重赏凉州军,不可寒将士之心。 龙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他的国丈中书令柳乾,希望他能站出来为董逵说句公道话。 可柳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深深低下了,目光看着脚下的地板发愣,没有一点出列的意思。 这一刻,龙璟对柳乾是彻底失望了,更加坚定了要改立董逵之女董悦为皇后的决心。 眼见无人站出来为董逵说话,龙璟索性将目光重新落到萧恒身上,冷声说道:“凉州军平定吐谷浑叛乱有功,朕确实应当重赏,可董卿家身为凉州军主将,更是功不可没,萧卿家觉得朕该当如何封赏他。” 萧恒淡淡一笑道:“董大都督身为主将,自然当居首功,陛下不妨多赏赐他一些良田美宅,珠宝美玉,以示皇恩浩荡。” 龙璟目光一沉:“我大宁祖训,向来是有功必赏,如今董卿家率军大破吐谷浑,斩首千余叛军,若是朕吝惜赏赐,不肯厚赏,岂不是有违祖训,也将大宁其他将士寒心?” 听龙璟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恒依旧没有动怒,只是语气平静反问道:“那在陛下看来,朝廷又该如何封赏董大都督呢?” 龙璟没有直接回答萧恒的问题,而是对着身后的宦官淡淡说了一句:“宣旨吧。” 此话一出,萧恒面色顿时微微一变,想不到龙璟又再次绕过了中书省和门下省擅自拟定了封赏董逵的中旨,他是真不怕自己废了他吗? 那名宦官偷偷看了面色阴沉的龙璟,心中很是惶恐,但天子有命,他还是不得不拿出一份圣旨,颤抖着声音高声念道:“敕曰:凉州大都督董逵,率军大破吐谷浑叛军,斩首千余,重振大宁天威,其功在社稷,特封其为凉国公,其夫人马氏为一品诰命夫人,其余有功将士另行封赏。钦此” 圣旨念完,百官顿时一阵哗然。 当年宁太祖龙胤立国之初,曾经立下祖训,非龙姓最高只能封侯,不可为公为王,否则天下共击之。 因此当年萧儁发动政变,掌握朝廷大权,逼迫宁惠帝封自己为齐国公之时,曾经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不少官员纷纷上书反对,可最终宁惠帝迫于萧儁的威势,还是不得不下旨封萧儁为齐国公,坏了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 待萧恒取代萧儁重新掌握朝廷大权之后,更是直接号召百官上书朝廷,逼刚即位的少年天子龙璟晋封自己为齐王,再一次坏了大宁的祖训。 可谁也没想到,如今皇上竟然要主动封凉州大都督董逵为凉国公,自己带头坏太祖皇帝的遗训。 此时萧恒面色尽管阴沉得很是难看,却没有出言反对此事。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龙璟是封董逵为什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大哥萧恒和他在朝中的党羽有各种理由来反对和阻止,可如今龙璟只是给董逵封爵国公,大哥还真不好反对。 毕竟虽然朝中大小事都由大将军府悉数决之,但是敕封爵位还真是龙璟作为天子为数不多的权力,而且董逵也确实是平定叛乱有功,还真不好反对。 而且大哥也不能以破坏大宁祖训为由反对此事,毕竟他自己还顶着一个齐王的头衔,比董逵的凉国公更加大逆不道。 龙璟看着萧恒萧恪兄弟和他们党羽默然不语的样子,心中越发冷笑不止,但还是故意扫视了一眼殿中百官,沉声问道:“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殿中群臣都不由看向萧恒,一个个低头不语。 连大将军都没有出言反对,自己何必出这个头。 龙璟又看了一眼萧恒,淡淡问道:“那萧卿家可有异议?” 萧恒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臣无异议。” 龙璟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对一旁的宦官道:“既然无异议,那就明发旨意,昭告天下吧。” 随后,龙璟又看了一眼萧恒,冷声道:“朕还听说董卿家有一女名为董悦,年方二八,尚待字闺中,因此朕打算将其纳入宫中,封为贵妃,以示恩宠之意,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再度哗然,中书令柳乾更是面色大变,一脸不敢置信看着龙璟。 龙璟却没有看柳乾,只是看着殿中百官,沉声问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萧恒沉吟片刻,略一躬身道:“陛下,恕臣斗胆,陛下正当年少,理当以国事为重,切乎沉溺于儿女情长。” 龙璟哈哈一笑:“萧卿家言重了,朕登基已有三年,至今后宫仅有皇后一人,以至于一直未能有子嗣,朕如今欲纳董卿家之女入宫,除了有恩宠功臣之意外,也有为皇室开枝散叶之意。” 龙璟说得有理有节,萧恒唯有无奈躬身道:“此乃陛下的家事,臣不便插嘴,陛下可自决之。” 龙璟暗暗吐出一口气,自从自己即位以来,何曾如此痛快过。 “诸位卿家,若无其他事,便退朝吧!” “恭送皇帝陛下!” 百官纷纷再次拜谢天子,龙璟就此离开宣政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柳乾一眼。 龙璟已经走远,柳乾依旧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不少官员都偷偷看着他,目光分明透着一丝玩味。 毕竟董逵之女一旦入宫,有他和雍凉两州的将士做后盾,柳璇的皇后之位可是岌岌可危。 况且方才皇上还在朝堂上当众说出柳皇后入宫三年无子,这话怎么听都是另有一番深意。 萧恪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柳乾,心中反而莫名一动。 第83章 父女忧心 丹凤宫内,一名侍女匆匆走进皇后柳璇的寝殿,矮身施了一礼,随后通报道: “娘娘,中书令大人来了。” 柳璇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之前父亲柳乾虽然也会时不时进宫来探望自己,可一般都会事先派人前来告知自己一声,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一下朝便立即赶来丹凤宫见自己。 她心中隐约有些怀疑是不是今天在朝会上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情很有可能与自己或是柳家有关,否则父亲也不至于一下朝就这么急匆匆来见自己。 不过她知道自己此时再多想也无用,当即起身,在一群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径直前往宫门外迎接父亲。 此时,柳乾一个人在丹凤宫的宫门外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低头长长叹息一声,一脸的忧心忡忡。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个尖利悠长的声音,皇后柳璇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宫门处。 柳乾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上前躬身下拜道:“老臣柳乾,参见皇后娘娘。” 柳璇慌忙上前扶起父亲,低声埋怨道:“爹爹,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和娘亲见到我不必行礼,天下间哪有父亲拜女儿的道理。” 柳乾摇了摇头,沉声道:“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礼不可废,以免惹人闲话。” 柳璇心中也有些无奈,父亲为人就是这样子,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思虑再三,生怕落人话柄。 不过她也早就习惯了,便不再说这个事,而是话锋一转,继续问道:“爹爹,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柳乾没有说话,目光反而看向柳璇身后的那些宦官和宫女,柳璇心中会意,知道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请父亲随自己进丹凤宫一叙。 随后,柳璇将父亲柳乾领进丹凤宫的正殿,父女二人谦让一番后各自落座,待有宫女端上两杯热茶之后,柳璇便借故屏退殿内的宦官和宫女,只留下自己与父亲两个人。 宦官和宫女们一退下,柳璇便看了父亲一眼,轻声问道:“爹爹,如今殿内只有你我二人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柳乾放下手中的茶盏,又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今日朝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柳璇。 当听到皇上要纳董逵之女董悦入宫并封之为贵妃,柳璇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久久没有说话。 柳乾见女儿如此模样,心中又是长叹一口气,知道皇上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并没有与柳璇通过气,心中也深深为自己女儿鸣不平。 要知道,虽说历代帝王都可以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不管哪一朝哪一代,皇后都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皇帝想要纳新的妃子进宫,都是需要皇后点头的,以示对皇后这个正妻的尊重,维护皇后母仪天下的威严。 可如今皇上不声不响就纳董氏之女入宫,置自己女儿这个皇后的尊严于何地。 不过柳乾也能感觉得出来,因为自己好几次在朝堂上没有站出来为皇上说话,他对自己这个国丈是越来越不满了。 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如今朝堂上下到处都是萧恒的党羽,而他们河东柳氏传承百年,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自己身为家主,自然要以家族的兴衰和族人的性命为重,否则自己一旦触怒了萧恒,对于河东柳氏而言,很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贾家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淡淡说道:“皇上说得不错,他登基已有三年,后宫只有我一人,确实有些不像话,他也确实该多纳几个妃子,为大宁绵延子嗣。” 知女莫若父,柳乾如何看不出女儿笑得勉强,也能感受得到女儿心中的苦楚与无奈,但事到如今,他自己也只能又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其他家的女子进宫,为父倒不至于如此忧心,只是董逵此人谁不知道他野心勃勃,为父担心他此时送自己女儿入宫,觊觎的是你的皇后之位。” 柳璇听得出父亲的忧心,尽管自己心中很不好受,但她还是尽力宽慰父亲道:“父亲不必如此担心,女儿入宫三年,并无任何失德之举,皇上是不会随便废了女儿的皇后之位的。” “璇儿,你还看不明白吗?”柳乾摇了摇头,又是长叹一口气,“皇上为何偏要在此时纳董氏之女入宫,还不是因为看中了董逵手中的兵马,想利用董逵来对付萧恒。” “可董逵的为人为父也略闻一二,狼子野心绝不在萧恒之下,既然将自己女儿送进了宫,就绝不会只满足一个区区的贵妃之位,最终必然是处心积虑想要谋夺你的皇后之位,好让他自己成为大宁的国丈,名正言顺去跟萧恒争夺朝廷大权。” “而皇上的为人为父也很清楚,向来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为了拉拢董逵去对付萧恒,迟早都会废了你的皇后之位,改立董悦为后。” 柳璇一时陷入了沉默,她当然比父亲更加清楚龙璟的为人,知道他迟早会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牺牲自己,她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为了宽慰父亲罢了,只是没想到还是被父亲一语点破了。 不过看着父亲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柳璇还是强颜作笑,继续宽慰父亲道:“父亲只管放心,废后绝非小事,不是皇上说废就能废的,即使皇上真要废掉我的皇后之位,他也没有一个能够说服天下臣民的理由。”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父亲柳乾的面色更加难看了:“今日在朝堂上,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说你入宫三年无出……” 柳璇再一次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她当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毕竟过往历朝历代,那些因为没有子嗣而被废掉的皇后还少吗? 可自己入宫三年,他从未留宿过丹凤宫,甚至大婚当夜都没有与自己圆房,自己怎么可能会怀上他的子嗣…… 此时此刻,柳璇是悲从中来,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见自己女儿落泪,柳乾身为她的父亲看在眼里,心中也很是难受。 他内心更是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三年前龙璟刚登基不久,就主动提出要纳自己女儿入宫为后,自己明明知道他是看中自己中书令的身份,但自己还是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答应下了这门婚事,以至于如今把女儿害成这个样子。 他也知道自己女儿和萧恪的事,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将女儿嫁给萧恪,至少萧恪还是个重感情的人,会好好善待自己的女儿。 不信看看薛家小姐就知道了,萧恪为了她不惜多次以身犯险,虽然有些冲动不智,但至少不愧为大丈夫。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至少自己女儿跟萧恪这辈子是绝无可能了。 第84章 心如死灰 好不容易将忧心忡忡的父亲劝走,柳璇本想一个人待在寝殿静静,但偏偏此时有宫人来报,说皇上来丹凤宫了。 柳璇再次愣住了,因为自从当日她私自去见萧恪,回宫之时在朱雀门跟龙璟起了冲突,她便被禁足在丹凤宫,再也没机会见到龙璟,龙璟也再没来过一次丹凤宫。 但今日龙璟又突然踏足她的丹凤宫,想来是为了董氏之女入宫之事而来吧。 曾几何时,她每天都在期盼皇上来丹凤宫,甚至留宿在丹凤宫,与自己做一回真正的夫妻,但是自从发生朱雀门的事情之后,她心中便对龙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幻想,甚至不希望龙璟再踏入她的丹凤宫,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困守在丹凤宫这深宫高墙之中。 不过尽管已经猜到龙璟的来意,柳璇此时是真的不想见他,但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她还是不得不召集丹凤宫的全部宫人,前去恭迎皇上的大驾。 当她见到皇上时,看到他竟是只身前来,身边并没有跟来一个宦官或宫女,心中当即冷笑不止,果然是跟自己摊牌来了。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率领丹凤宫的众宫人朝龙璟下拜,口中齐声呼道:“臣妾(奴婢)参见皇上。” 龙璟看柳璇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不久,心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不动声色摆摆手道:“都免礼吧。” “谢皇上!” 柳璇和众宫人一齐谢恩起身,只是依旧冷着一张脸。 龙璟看在眼里,知道柳璇心中有气,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要那些宫人都退下,不要打扰他和皇后的谈话。 皇上金口一开,这些宦官和宫女当即纷纷识趣退下。 待宫人们一走远,龙璟看着柳璇,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听说国丈方才来过?” 只是他不问这话还好,这话一问出口,柳璇心中便不由升起一阵恼怒,这算什么?算是对自己的监视吗?他对自己这个皇后还有一点信任可言吗? 柳璇越想越恼,当即拉着一张脸道:“皇上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龙璟听得出她话里有气,但还是耐心解释道:“皇后你不要误会,朕没有派人监视你,只是国丈进宫之时,恰巧被一个宦官看到了,他多嘴跟朕说了一声,朕便过来看看。” “皇上不必解释,太初宫是皇上的太初宫,宫中发生的任何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皇上的眼睛呢?”柳璇脸上没有一丝怒意,语气很是平静。 龙璟看着柳璇,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了解自己的皇后,她越是这么说,证明她越是在乎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自己跟柳璇的关系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之前柳璇去见萧恪是他的意思,他曾经也相信柳璇是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只是自从那天晚上柳璇一个人不声不响回到宫中,绝口不提当夜之事,而后没过多久又背着自己私自去见萧恪,他的心中便埋下了一颗猜忌的种子,总怀疑萧恪和柳璇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要废掉柳璇的皇后之位,只是暂时将她禁足在丹凤宫中,想着将来诛杀了萧恒和萧恪兄弟,再慢慢修复两人的关系。 可如今随着郭茂的身死和贾家的灰飞烟灭,自己同时失去了赖以翻身的千牛卫和五千私兵,龙璟知道单凭自己如今的实力很难再跟萧恒抗衡,便想到拉拢同样想对付萧恒的董逵入局,而代价就是立董逵的女儿董悦为皇后。 事情到了这一步,龙璟只能寄希望于柳璇能够理解自己,暂时将皇后之位让出来,待将来自己借董逵之手除掉了萧恒,便会反手再诛杀董逵,到时候再随便找个理由废掉董悦,重新再立柳璇为皇后。 只是他短时间内还真没有想好要怎么开这个口,便得知皇后的父亲柳乾一下朝便赶来丹凤宫见皇后,便猜到柳乾很有可能会跟柳璇说起董悦进宫之事。 于是柳乾前脚刚走,龙璟后脚便来到丹凤宫,就是趁此机会跟柳璇说出自己的想法,希望柳璇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暂时忍耐一些时间,将皇后之位让给新进宫的董悦。 只是看柳璇此刻如此模样,龙璟知道恐怕自己今日不好说服她,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道:“朕本想下朝之后亲自来告诉皇后董氏入宫之事,没想到却让国丈捷足先登,赶在了朕的前面。” 如果是以前,柳璇或许会理解龙璟的不容易,大度表示自己不会放在心上,反而劝龙璟一切以国事为重。只是不知为何,如今看着龙璟的嘴脸,柳璇竟然感觉有些恶寒和不适。 他没有跟自己打过任何招呼,便在朝会上宣布此事,不就是为了造成既定事实,让自己没有机会反对此事吗? 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地,又假惺惺跑来找自己通气,简直让人作呕。 此时此刻,她脑海中竟蓦然浮现出萧恪的影子,不管怎么说,萧恪至少对她坦诚得多。 不过尽管如此,柳璇依旧还是面无怒色,只是淡淡说道:“既然皇上已经在朝会上宣布了此事,又何必跑来臣妾这多此一问呢?” 龙璟看着柳璇,长叹一口气道:“朕知道朕此举有些不妥,但朕希望你能理解朕的难处和苦衷……” “皇上言重了,臣妾没有任何怪罪皇上的意思。”柳璇面无表情,冷声说道,“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天下想长伴君王侧的女子何其多,皇上想纳任何女子进宫都是皇上的自由,就是皇上想要另立其他女子为后,臣妾也可以将皇后之位给让出来。” 龙璟闻言不由一怔,他今日来丹凤宫的目的就是想说服柳璇让出皇后之位,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开这个口,柳璇便大度表示自己可以让出这个皇后之位,他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自己下面还要说什么好。 良久,龙璟缓缓叹了一口气,看着柳璇,目光坚定道:“皇后,朕知道现在是朕委屈了你,但你要相信朕,只要给朕一些时日,朕一定可以诛灭一切不臣,重新再将后冠亲手戴回你的头上。” 柳璇没有说话,脸上依旧看不到一丝喜怒哀乐,因为类似的话她已经听过太多次,她的耳朵和她的心都听麻木了。 此刻,她看着龙璟的脸,竟突然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反胃。 也不知最近是为何,自己总感觉有些乏力和头晕,也没有什么食欲,吃不下任何东西,偏偏还时不时干呕,有时间倒是真得叫个太医来瞧一瞧。 第85章 有孕在身 一名宫女引领在前,太医胡经挎着一个药箱跟在后面,匆匆赶到了丹凤宫,一路走到皇后柳璇的寝殿外。 皇后的贴身宫女杏儿已经早早守在了寝殿门口,见到胡经过来,当即冲他轻轻一点头道:“胡太医,皇后娘娘就在寝殿内,你随我进去吧。” “是吾来迟了,让皇后娘娘久等了。”胡经也冲杏儿微微点头致意,随后跟在她后面进入寝殿。 杏儿将胡经带进寝殿,随即冲着纱帐后面的方向轻轻通报了一声:“皇后娘娘,胡太医到了。” 不多时,皇后柳璇便在另外一名贴身宫女兰儿的搀扶下从纱帐后走出,胡经当即拜倒在地,口中恭敬道:“臣胡经,参见皇后娘娘。” 柳璇在一张桌子旁坐下,而后对着胡经轻轻一抬手,柔声道:“胡太医不必多礼。” “多谢皇后娘娘!” 胡经谢恩起身,随后说道:“丹凤宫的宫人说皇后娘娘近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因而召臣前来诊治,不知娘娘可否告知臣是哪里不适。” 柳璇想了想,轻声说道:“其实本宫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几日总感觉身子有些疲乏,总想歇息,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甚至有时还干呕。” 听完皇后一番描述,再远远一看皇后的气色,胡经心中不由一咯噔,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但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草率下结论,便躬身拱手道:“臣斗胆,可否为皇后娘娘号一号脉。” 柳璇轻轻一点头,随后将手腕朝上放在桌面上。 胡经低身上前,说一声“臣得罪了”,便将右手三根手指搭在皇后柳璇的手腕上,双目微闭,似乎是在慢慢感受脉搏的跳动。 片刻之后,胡经睁开双眼,脸上竟然掠过一丝喜色,随即收回手,后退几步,对着柳璇躬身道贺道: “恭喜皇后娘娘,此乃喜脉,陛下有后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皇后柳璇面色微微一变,连殿内的杏儿和兰儿也是面色大变。 她们二人一直贴身伺候在柳璇左右,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皇后虽然入宫已有三年,可是皇上从来没有留宿过一次丹凤宫,皇后怎么可能会怀上皇上的龙种。 胡经没有注意到三人的异样,仍然自顾自继续说道:“娘娘身怀龙子,此乃大宁之福呀。” 良久,柳璇总算是慢慢压制住了心中的慌乱,故作镇静道:“胡太医当真确定本宫是怀有身孕吗?会不会是号错脉了?” “绝无可能!”胡经连连摇头,语气满是自信道,“皇后娘娘请放心,臣进太医院多年,不知为宫中的贵人把过多少脉,从未看走眼过一次,现在娘娘的脉象就是喜脉,绝无可能有错。” 听胡经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柳璇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久久说不出话。 她当然清楚自己腹中怀的是谁的孩子,毕竟她只跟萧恪一个人欢好过。 可她不敢想象,若是天下人知道她堂堂一个当朝皇后不仅私通外臣,竟然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到那时她将会面临怎样的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整个大宁皇室也会因为她的不忠而颜面扫地,连整个河东柳氏也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一想到此处,她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胡经也终于注意到了柳璇的异样,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是简单以为皇后娘娘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毕竟他也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皇上最近可能要纳一名新的贵妃进宫,这无疑会威胁到皇后娘娘的皇后之位,若是皇后抢在这位新的嫔妃之前诞下皇子,皇后之位自然会稳固不少,也难怪皇后娘娘会一时震惊到说不出话。 想到这儿,胡经又有些讨好道:“皇后娘娘身怀龙种,是半点大意不得,臣回到太医署之后会立即将此事通报给皇上和太医令,好拟定出一个章程,确保皇后娘娘九个月后可以顺利诞下龙子。” “不可!此事不可声张!” 柳璇听完不由身躯一震,几乎是本能脱口而出阻止道。 胡经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解看着柳璇,疑惑道:“皇后娘娘,这是为何?” 柳璇稍稍稳住心神,故作镇定笑笑道:“因为本宫要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好给他一个惊喜,胡太医就不要跟本宫抢了。” 胡经恍然大悟,却有些面露难色道:“可是……这不合太医署的规矩,若出了事,臣担待不起。” 柳璇面色微微一沉:“胡太医尽管依本宫的话去做便是了,若真有什么事,本宫会一力承担的。” 既然柳璇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胡经也不好再坚持,不过他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臣先给皇后娘娘开一个宁神安胎的方子吧。” “先不必了,本宫这几日还暂时不想喝药。” 柳璇毫不犹豫拒绝了胡经的好意,她入宫三年,当然清楚太医院的规矩,知道这些太医开过的每一个方子都需要登记留存在册,一旦被有心人看到,自己怀孕的事便再也瞒不住了。 胡经更加迷惑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是心中一时疑窦暗生。 柳璇也怕胡经会起疑心,当即吩咐杏儿将胡经送出丹凤宫,只是临走之前不忘再次强调,绝不能擅自将自己怀孕之事通报给太医署,更不能私自告诉皇上,免得坏了自己的计划。 胡经自然只能连连点头称是,最后在杏儿的指引下带着满心疑虑离开了丹凤宫。 胡经一走,兰儿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娘娘,您腹中的胎儿是……是龙骧将军的?” 毕竟是皇后的贴身宫女,她也知道皇后娘娘不止一次奉皇上之命半夜出宫去见萧恪,只是她跟在柳璇身边多年,清楚皇后的为人,一直相信皇后和萧恪之间是清白的,只是没想到皇后竟然不知道何时怀上萧恪的孩子。 柳璇没有说话,甚至好像没有听到兰儿在问她什么,只是怔怔望着殿中某个角落发呆。 兰儿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一切都被自己给说中了。 不多时,杏儿也去而复返回到寝殿,她看着发呆的皇后柳璇,迟疑了片刻了,还是轻声说道:“皇后娘娘,我看胡太医一副疑心重重的样子,很担心他嘴巴不严,跟其他人说漏嘴。” 柳璇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虽然从时间上推算,现在胎儿应该还未成形,可她恍惚间却似乎感觉到孩子的心跳…… 她的理智告诉她,腹中的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打掉,否则会给她柳家还有整个大宁皇室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可一想到要亲手扼杀掉自己的亲骨肉,她又怎么样都狠不下这个心。 但他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胡太医迟早都会将自己怀孕之事报给太医署和皇上,到时候一样什么都瞒不住,自己腹中的胎儿一样保不住。 想到此处,她心中不由对萧恪升起一丝怨恨,恨他没有把持住与自己欢好,恨他让自己怀上了身孕,恨他…… 柳璇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杏儿和兰儿,随后似乎下定了某一个决心,沉声道:“杏儿,兰儿,事到如今,我能相信的也就你们二人了!” 杏儿和兰儿一听,慌忙齐齐跪倒在地,杏儿更是泣声道:“皇后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是死就不会做对不起娘娘的事。” “对,杏儿说得没错,就是有人要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出卖皇后娘娘的。” 这话倒没有夸张,她们二人自从进宫被派来丹凤宫伺候皇后柳璇,柳璇与她们二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却一直待她们如姐妹,她们对此也是心存感激。 “好!不枉我一直将你们二人当妹妹。”柳璇也有些动容,起身扶起他们二人,随后刻意压低声音道,“我现在被禁足在丹凤宫,只能要你们给我跑一趟,去见千牛卫将军秦冲,要他告诉萧恪我怀孕之事,记得一定要告诉他现在只有胡太医一个人知道此事,剩下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 第86章 监牢相见 “公子,金吾卫将军韩辞求见,说是有重要之事要面见公子。” 龙骧将军府书房内,一名下人匆匆来报。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不管是前身还是现在的自己都很少过问政事,因此大哥萧恒的那些党羽都几乎不会来找自己谈事。 可如今韩辞既然有重要之事,为何不去大将军府找大哥萧恒通报商议,却跑龙骧将军府见自己,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他知道自己瞎猜也没用,便对下人点点头道:“你带他来书房见我吧。” “喏!” 下人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韩辞带到了萧恪的书房。 韩辞也不含糊,一见到萧恪便躬身行礼道:“末将韩辞,参见少将军。” 萧恪暗暗摇头,心中也有些无奈,他之前跟韩辞说过大家官阶品级相同,要他下次见自己不必行礼,可韩辞还是依旧我行我素,萧恪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不过尽管如此,萧恪还是起身摆摆手道:“韩将军不必多礼,我听府里的下人说你有重要之事要告诉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韩辞却没有马上回答,目光反而看了一眼将自己领进书房的下人。 萧恪会意,便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随后笑笑道:“书房内只有你我二人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少将军恕罪,此事事关重大,末将不得不小心为上。”韩辞告罪一声,随后看了门外一眼,刻意压低声音道,“少将军,我们金吾卫今日在城中发现一名操着凉州口音的人,觉得他有些可疑,便将他带回去审问,可没想到我们还没用刑他便招了,说他知道是谁指使刺客在上巳节刺杀少将军……” “什么!”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惊,因为自从他上巳节遇刺之后,他便怀疑此事是董逵所为,只是苦于没有什么证据,想不到现在金吾卫竟然抓到了一个知情人。 “韩将军,你确定他说得都属实吗?”萧恪看着韩辞,忍不住追问道。 韩辞却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可此人交代完这一句之后,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往下说,只是说一定要见到少将军本人才能说,还说如果我们金吾卫敢对他动刑他便咬舌自尽,到时候看我们如何跟少将军和大将军交代……末将也没有办法,只能来求见少将军了。” 萧恪看着韩辞有些吃瘪的样子,心中暗暗有些好笑,不过一时间他反而对此人有了兴趣,便笑笑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一趟金吾卫大牢又何妨。” …… 说起来,萧恪对金吾卫大牢也算轻车熟路,很快在韩辞等人的指引下,走到了一间牢房前面。 这间牢房关的是一名身穿灰衣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其貌不扬,看起来平平无奇,如果不是被韩辞叫来,估计即使在大街上跟萧恪擦肩而过萧恪也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此时这名中年男人正一个人靠在墙角闭目养神,神色淡然从容,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关在监狱中的人犯。 看到此人身处监牢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萧恪反而觉得他不简单,便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申屠延 统率:83 武力:53 智力:99 政治:92 魅力:50 道德:低 好感:高 人物评级:ss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这个申屠延智力如此之高,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被金吾卫的人抓进大牢,联想到之前韩辞说的怪异之处,萧恪便猜到申屠延做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不过看他对自己的好感度是高,萧恪倒不觉得他如此处心积虑是要对自己不利。 韩辞看申屠延如此气定神闲,心中顿时就是一股无名火起,刚要开口训斥,里面的申屠延却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伸了一个懒腰,不紧不慢说道:“是武阳侯来了吗?” 萧恪淡淡一笑,命韩辞叫人打开牢房的门,随后让他们都退下,他自己一个人要跟人犯好好谈谈。 韩辞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他也知道萧恪武功了得,倒也不怕他被人犯伤到,便依言叫人打开牢门,随后带着其他人离去。 萧恪走进牢房内,蹲在申屠延面前,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问道:“听说你知道是谁指使刺客在上巳节刺杀的我?” 申屠延看着萧恪,也笑笑道:“武阳侯不是已经猜到幕后主使之人了,为何还要来问在下?” 萧恪摇了摇头,笑道:“申屠延,申屠先生,你要金吾卫将我叫来,不会只是为了跟我打哑谜吧。” 听萧恪竟然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申屠延不由微微一怔,随后还是笑笑道:“想不到武阳侯竟然认得在下,倒是让在下有些受宠若惊。” 萧恪看他依旧如此镇定自若,心中也暗暗佩服,当即开门见山道:“申屠先生就不要跟在下打哑谜了,不如直接开诚布公一些,告诉我你为何处心积虑要见我。” 听萧恪问得如此直白,申屠延脸上当即笑意全无,起身正色道:“在下不才,愿投武阳侯麾下,还望武阳侯不弃。” 萧恪再次一怔,方才他用“洞若观火”看到申屠延如此高的智力,自然心生爱才之心,还想着要如何招揽他,没想到不等自己开口,申屠延便主动要投效于他。 不过他没有答应,反而笑道:“我观申屠先生有大才,而我萧恪只是一个闲散将军,申屠先生怎么会想到投奔于我呢?” 申屠延面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武阳侯现在是闲散将军,但武阳侯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将军的弟弟,大将军不会让武阳侯一直闲散下去的……” “那你为何不直接去找我大哥呢?毕竟他才是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投奔他难道不比投奔我好吗?” “非也!非也!”申屠延摇了摇头,“大将军看重家世,而我申屠延不过出身寒门,未必入得了他的法眼。” 萧恪玩味一笑:“那申屠先生就确定投奔我就能得到重用?” 申屠延哈哈一笑:“想秦冲乃是白巾军旧将,武阳侯尚能力排众议破格推荐他为千牛卫将军,可见武阳侯不仅有识人之明,用人也是不拘一格,在下投奔武阳侯,自然有机会可以博得一个好前程。” 萧恪也跟着哈哈一笑,随后笑问道:“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以申屠先生之才,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遇上明主吗?” 申屠延摇了摇头:“不敢瞒武阳侯,在下本是凉州大都督董逵麾下将领方威的幕僚,已在凉州军多年。” 听申屠延竟然是来自凉州军,萧恪不由一愣,有些不解道:“以先生之大才,难道还得不到董逵的赏识?” 申屠延依旧摇了摇头:“不然,其实是我一直不愿在凉州军中显露本事,以免被董大都督看中。” 萧恪再次愣住了,忍不住又追问道:“这又是为何?” 申屠延淡淡一笑:“恕在下直言,董逵目光短浅,难成大事,绝非在下要效忠的明主,因此在下宁可在凉州军中一直籍籍无名。” 萧恪恍然大悟,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问道:“方威难道也不知道先生的本事吗,为何他愿放先生走人?” “很简单。”申屠延玩味一笑,“我告诉方将军,董大都督和大将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也应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不如放我投奔洛阳,若是将来董大都督真的败了,我也可以在大将军面前为他和家人求情。” “因此,方将军不仅不阻止,还特意给了我不少盘缠,生怕我到不了洛阳。” 萧恪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后道:“既然如此,以后先生就跟在我身边吧,我萧恪绝不会亏待先生的。” 申屠延俯身对萧恪重重一拜:“申屠延愿为武阳侯竭忠尽智,效犬马之劳。” “恭喜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绝顶谋士申屠延,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另外,龙璟已经累计失去超过天命值,随机失去一项天赋‘帝王风流’。” 萧恪不由一阵暗爽,原来龙璟天命值丢多了也会掉天赋的,那自己迟早可以把这个天命之子打落凡尘。 不过就在此时,韩辞匆匆过来,告诉萧恪秦冲来了,说是有急事要马上见他。 萧恪不由一愣,不知道有多急的事,竟然要秦冲没有在自己府上等待,而是追到了金吾卫大牢。 第87章 威逼利诱 漆黑的夜色笼罩着整座洛阳城,天地间一片昏暗。 因为前些日子龙骧将军萧恪在上巳节当夜遇刺,这段时间金吾卫在城内的巡逻和盘查紧密了不少,因此近来只要太阳一落山,城中的百姓便纷纷躲在家中闭门不出,街头巷尾显得格外沉寂。 就是在这一片沉寂中,太医胡经骑着一头毛驴,打着灯笼,晃晃悠悠朝着自家的方向赶去。 在太医署,论起医术,他胡经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宫中的那些贵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只要他去瞧过,都能药到病除。 虽然连皇上和太后都对他的医术赞不绝口,可偏偏胡经为人木讷,不善钻营,因此在太医署待了十几年,如今快五十岁了,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医,连个八品的医正都没混上。 因为在太医署混得不如意,胡经的薪俸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当了这么多年太医,还是只能和妻子儿子一家三口蜗居在祖上传下来的老宅中,出门也雇不起马车,只能骑一头老驴代步。 而且太医署的其他同僚看他老实可欺,什么粗活累活都喜欢丢给他去做,以至于他经常要忙活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到家中,没少招来妻子和儿子的好一顿抱怨。 今夜也是如此,等胡经好不容易忙完太医署的事,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家,心中想着等下回到家,估计家里的老妻又得好一顿数落。 只是当他骑着驴好不容易赶到家门口时,却发现大门紧闭,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这婆娘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现在连门都不给自己留了。 不过胡经自知理亏,也不敢声张,生怕吵到邻居,便一个人摸黑将毛驴拴好,用钥匙开了门。 屋内也是一片黑灯瞎火,胡经以为妻子和儿子都已经睡下,也不敢太大动作,以免吵醒他们,便轻手轻脚关好房门,摸黑往里屋走去。 只是他没走几步,屋内却突然亮起了一盏油灯,照亮了整间厅堂。 胡经被吓了一大跳,随后借助厅堂内昏黄的灯光,他才注意到自家厅堂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陌生的男人。 胡经吓坏了,以为自己家中进了盗匪,本能就要大喊大叫,但对面其中一个男人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胡太医,你不认得我了吗?” 胡经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便硬生生止住了快到嘴边的呼喊,待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说话之人的长相,不由面色一变,脱口而出惊呼道:“秦将军,怎么会是你?” 随后,他又怯生生看了一眼秦冲身边的中年男人,有些不安道:“秦将军,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在我的家中?” 此人正是千牛卫将军秦冲,他见胡经认出了自己,便淡淡说道:“胡太医不必紧张,更不用害怕,秦某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一件事想和胡太医好好谈谈。” 虽然秦冲话是这么说,但胡经心中反而越发不安,毕竟一个人大晚上潜入自己家中,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不轨的意图。 突然之间,胡经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漆黑一片的里屋,颤抖着声音问道:“我的妻儿呢?怎么不见他们?” “胡太医尽管放心,我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他们的。”秦冲看了胡经一眼,只是下一句话险些让胡经吓得跌坐在地,“只是我已经派人连夜将他们送去徐州了,所以胡太医可能暂时见不到他们母子了。” 一听秦冲竟然派人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绑走,胡太医疯了一般扑上去,嘴上还大喊大叫道:“秦冲,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将我的妻儿绑去徐州……你还我妻儿!” 秦冲摇了摇头,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胡经,淡淡说道:“胡太医,你最好冷静一下,你这样子我们根本没办法交谈。” 想到自己的妻儿都落在对方手中,胡经一时心如刀绞,当场跪倒在秦冲面前,口中苦苦哀求道:“秦将军,我胡经虽然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但你要杀要剐就冲我一个人来,不要伤害我的妻儿,求求你了……我……我给你磕头了,你就放过他们吧。” 说完,胡经真的“咚咚咚”给秦冲嗑起了响头,很快额头上就红肿了一片,可他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秦冲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俯身扶起胡经,和声道:“胡太医,你大可不必如此,我说过,我没有恶意,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他们的,之所以将他们母子二人送去徐州,完全是因为事出有因。” 听到秦冲再次强调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妻儿,胡经一颗心稍稍安定,只是看着秦冲,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秦将军,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要无缘无故将我的妻儿绑去徐州。” 听胡经终于问出了问题的关键,秦冲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问道:“胡太医,你今日在给柳皇后把脉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她怀有身孕?” 一听这话,胡经不由面色一变,看着秦冲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意识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胡太医,我再问你一次,柳皇后是不是怀了身孕。”秦冲没有放过他,再次冷冷逼问道。 想到自己的妻儿都落在秦冲手中,胡经不敢再隐瞒,只能心一横,牙一咬,点点头道:“是!” 不过他心中很奇怪,他是今天上午给皇后号脉才发现皇后柳璇怀有身孕,因为皇后交待再三,他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秦冲一个千牛卫将军又是怎么得知此事的,还莫名其妙跑来自己家中绑走了自己的妻儿。 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脸不敢置信看着秦冲。 很显然,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里,那就是出在柳皇后那边,只有她才有可能使唤得动一个堂堂的千牛卫将军……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怀上龙种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吗?难道…… 秦冲见胡经面色变幻不定,知道他已经猜到了什么,便淡淡一笑道:“事到如今,我就直说了吧,皇后娘娘不想任何人知道她怀孕之事,因为担心你口风不严,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先将你的妻儿送去徐州,待风头过了之后,自然会将他们母子送回京城跟你团聚的。” “当然……”说到此处,秦冲故意顿了顿,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敢将皇后怀孕的消息泄露出去,不仅你自己难逃一死,他们母子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不要,秦将军,你放心,我胡经对天发誓,绝不会将皇后怀孕之事泄露出去半个字,你就放过我的妻儿吧。”胡经显然是被秦冲的威胁吓坏了,当即又要跪倒在地,仰头可怜巴巴望着秦冲,苦苦哀求道。 秦冲扶住胡经不给他跪下,随后冷声对他说道:“胡太医,你尽管放心,只要你能守住秘密,他们母子就绝不会有事。” “好……好吧,我会保守住这个秘密,但你们要保证绝不能伤害我的妻儿。”事到如今,胡经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无奈答应秦冲的条件。 看着胡经还是一脸沉痛的模样,秦冲又继续补充道:“胡太医不必如此愁眉苦脸,你的妻儿在徐州都会过得很好,你的妻子每天都会有丫鬟伺候照顾,你的儿子可以上徐州最好的学堂,将来也会有机会考取功名,入仕为官。” 虽然秦冲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但胡经还是一脸愁眉不展,因为他也不知道秦冲说的是真是假。 秦冲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又笑笑道:“而且只要胡太医乖乖跟我们合作,我们是不会亏待胡太医的,过几日皇后娘娘会给太常寺那边打招呼,想来太医署很快便会将胡太医提拔为医正了,将来太医令的位置也会迟早落到你身上的。” 一听到柳皇后会将自己提拔为医正甚至是太医令,胡经眼睛不由亮了。 他虽然不善钻营,但不代表他无欲无求,相反,他早就受过碌碌无为的日子,无时无刻不想着升官。 看着胡经眼中一闪而过的亮色,一直默然不语的中年男人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容…… 第88章 申屠毒计 “申屠先生,我不明白,既然想要保住这个秘密,为何不直接将胡太医灭口呢?那不是更一了百了,永绝后患吗?” 一离开胡经家,秦冲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对申屠延问出心中的困惑。 申屠延淡淡一笑:“很简单,若是一个太医突然死得不明不白,必然会引起皇上的怀疑,他只要一查到胡太医死之前给柳皇后瞧过病,很容易就会怀疑到柳皇后身上,继而发现柳皇后怀孕之事。”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堵住这个胡太医的嘴,让他不敢到处乱说……况且,皇后有孕在身,总需要宫中的御医给她看病调理身子,你说宫中还有比这个胡太医更好的人选吗?”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秦冲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佩服申屠延心思缜密,怪不得少将军要他随自己前来处置此事,还特意吩咐自己要多多听申屠先生的。 申屠延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他看着秦冲,淡淡说道:“但皇后怀上了主公的孩子,这件事迟早都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这也会成为皇上威胁大将军和主公的筹码,因此我们要未雨绸缪,早做准备。” 秦冲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沉声问道:“那申屠先生打算如何未雨绸缪?” 申屠延附在秦冲耳边轻声低语几句,秦冲一双眼睛猛然瞪大,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申屠家,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申屠先生,这计策也未免太阴毒了吧。” “阴毒?”申屠延冷笑一声,“待九个月后,柳皇后生下主公之子,到时候皇上手中就握住了主公的把柄,你想看着主公处处受制于皇上吗?” 秦冲听完心中也是暗暗一惊,当即告罪道:“申屠先生教训得是,是秦冲一时迂腐了,我马上去办此事。” 申屠延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 自从贾家被下旨夷灭三族之后,贾太后便每日郁郁寡欢,总觉得贾家人的冤魂在自己的慈寿宫徘徊不散,让她白天食不知味,晚上睡不安寝。 她身边的刘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便提议贾太后可以请洛阳最负盛名的白马寺的高僧进宫做法,一来可以超度贾家人的亡灵,二来也可以驱散宫中的污秽之物。 贾太后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听从刘嬷嬷的提议,派人去白马寺请他们派高僧进宫做法。 当朝太后有令,白马寺上下自然不敢懈怠,住持法源大师亲自领着寺中一众高僧进宫,在贾太后的慈寿宫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水陆法会。 说来也怪,自从白马寺的高僧在慈寿宫做过法之后,贾太后便再也没有了冤魂缠身的困扰,自此更加潜心向佛,时不时还邀请法源大师进宫,与自己谈佛论道,为她答疑解惑。 这日,又到了法源大师进宫谈佛论道的日子,只是今日与往常不同的是,法源大师身边多了一个年轻的小沙弥,长相很是俊秀。 法源大师介绍说这是自己最近刚收不久的弟子,悟性极高,佛法一点就通,因此法源大师对他很是喜爱,平时就喜欢将他带在身边,这次进宫也将他一起带上来。 慈寿宫的宫人也没有多想,例行对二人搜身一番,确定他们二人身上没有携带兵刃暗器之后,便将他们领去慈寿宫的观音堂去见贾太后。 而太后已经早早在观音堂等候,见到法源大师,当即迎上前,双手合十道:“今天又要打扰大师了。” 法源大师慌忙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太后言重了,太后一心向佛,诚心可鉴,能与太后谈佛论道,乃是老衲的荣幸。” 贾太后点头还以一礼,目光随后落到一旁的小沙弥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之后,笑问道:“法源大师,这位小师傅是?” 法源大师忙将小沙弥拉到自己跟前,对贾太后解释道:“阿弥陀佛,这是老衲最近收的弟子,老衲给他取法号觉明……觉明,还不见过太后!” 觉明慌忙对着贾太后下跪行礼,连连磕头道:“小僧觉明,参见太后娘娘。” 贾太后不由一怔,随后哈哈大笑道:“你是法源大师的弟子,哀家也是法源大师的弟子,不必行如此大礼。” 说完,贾太后便弯腰扶起觉明,眼睛却不经意间与觉明碰撞,倒是越看越觉得这个孩子长得俊秀。 不过随后她又收敛心神,笑着对觉明道:“法源大师可是天下有名的高僧,你能跟着法源大师修习佛法,是你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觉明连连点头:“小僧明白。” 贾太后呵呵一笑,随后邀请法源大师和觉明一道进观音堂礼佛。 法源大师口诵佛号,跟在贾太后身后进入观音堂,可觉明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顾着低头走路,没注意到门口的门槛,当即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倒,两只手在空中乱抓,竟一不小心抓住了前面的贾太后的手腕,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 整个观音堂瞬间鸦雀无声,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的眼前一幕。 还是刘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当即向前一步厉声斥责道:“大胆,太后的凤体岂是你能亵渎的。” 法源大师也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出言责骂道:“觉明,你怎么如此冒失,还不快向太后赔罪。” 觉明一听法源大师的话也被吓坏了,当即松开贾太后的手,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告罪。 太后怔在原地良久,突然摆摆手,笑笑道:“罢了罢了,多大点事呀,觉明小师傅只是一时疏忽罢了,哀家不会计较的。” 觉明一颗心才安定下来,从地上起身,怯生生看了贾太后一眼,目光满是感激之色。 贾太后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也对他报以一笑,觉明却一下子羞红了脸,慌忙低下了头。 贾太后看他如此可爱,心中不由暗暗一笑,只是看着觉明羞赧的样子,心中竟莫名荡起一圈涟漪。 第89章 天子出行 “圣驾出行,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定鼎大街上,两名千牛卫骑着快马疾驰,口中还不住高声呵斥要沿途的民众避让。 百姓们一听是圣驾出行,哪里敢怠慢,慌忙退到一边,那些沿街叫卖的小商贩更是手忙脚乱收拾起摊子,生怕手脚慢了给自己惹来弥天大祸。 不过很多百姓并没有散去,而是自动站到道路两边,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往后看,都想见识一下大宁天子出行是一个什么排场,以后跟街坊四邻聊天也有个谈资。 很快,随着一阵高昂的鼓乐之声,四辆装饰异常华丽的马车出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便是天子出行的“导驾”,又称“先导仪卫”,车上乘坐的都是皇上身边的近臣。 四辆导驾马车后面是两队骑兵和六行步甲队,合称“清游队”,顾名思义就是负责清道,保障帝王出行顺畅无阻的。 “清游队”之后就是十二名仪卫士兵,他们分列两队,各执一面龙旗。 龙旗之后又跟着六辆形状各异的马车,分别是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和皮轩车。 这六辆车均由4匹马牵引,皆配有驾士14人、匠人1名。 “导驾”车队之后便是“引驾”车队,最前面的是十二排仪仗卫队,无一不骑着高头大马,手执横刀,腰悬弓箭。 仪仗卫队之后便是由七百五十人组成的庞大鼓吹乐队,有两名鼓吹令在队伍前面负责指挥演奏,七百五名鼓乐手的乐器各异,以鼓为主,有鼓、大鼓、铙鼓、节鼓、小鼓、羽葆鼓,除此之外,还有笛、箫、笳、长鸣和中鸣、横笛、筚篥以及金钲,场面宏大,声闻数百名。 鼓吹乐队之后便是旗阵,仪仗卫队举着各种幡(呈下垂状的长方形旗帜)、幢(有羽毛装饰的旗帜)和旌旗,天子的二十四匹御马也夹杂在旗阵之中。 旗阵之后,又是另外两队仪仗卫队,分列左右,分别手执青龙旗和白虎旗。 “引驾”仪仗的后面才是天子乘坐的玉辂。 天子车驾作为整支仪仗队的核心,戒备极其森严。 玉辂由太仆卿驾驭,前后有四十一位驾士簇拥,两侧则由羽林卫将军和千牛卫将军护驾。 紧随玉辂的是千牛卫和羽林卫的高级将领,还有一些随行宦官。 这些护驾官员的外围则布列着多队千牛卫,这些千牛卫将士无一不配有刀枪和弓箭,不给任何可疑之人靠近玉辂的机会。 玉辂后面又是一支新的仪队,他们分别手执孔雀扇、小团扇、方扇、黄麾、绛麾、玄武幢。 仪队后面跟着的是后部鼓吹,没有引驾的鼓吹乐队那么多的人,却也有三百余号人,乐器倒是大同小异。 后部鼓吹之后便是天子的其他车驾,分别为方辇、小辇、腰辇、金辂、象辂、革辂、五副辂、耕根车、安车、四望车、羊车、属车、黄钺车、豹尾车,每一辆车都有马匹牵引,并配有数量不等的驾士随从。 最后面的豹尾车后跟着二百名羽林卫兵士,分作四行横排,分别持大戟、刀盾、弓箭及弩,作为掩后。 后部鼓吹之后就是后卫部队了,由两名羽林卫将领率领的五百名步甲兵,分为四十八队,分作前后两个方阵,每队三十人,以一面羽林卫的旗帜为前导。 步甲兵后为殳仗,共有500兵士,手持殳等古代仪卫兵器。 最后则为二十四队骑兵和十二支旗队组成的旗阵。每一支旗队所举的旗上都绘有同一种传说中的神怪,如辟邪、玉马、黄龙、麒麟、龙马、三角兽、玄武、金牛等。 旗阵之后,又是由步甲兵组成的黄麾仗,并配有骑兵护卫。 整个天子车驾的仪仗队足足有五千人之多,绵延数里,浩浩荡荡从定鼎门出了洛阳城。 沿途围观的百姓无一不在指指点点,都在议论到底是谁这么有排面,竟然可以让天子出动如此大的阵仗。 龙璟此刻就坐在玉辂之内,轻轻挑开帘子,看着沿途议论纷纷的百姓,心中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 也许在这些百姓羡慕的目光中,自己才能稍稍找回一丝身为大宁天子的威严。 骑马走在玉辂前面的千牛卫秦冲和羽林卫将军唐绎则相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玩味之色。 他们当然知道皇上如此大的阵仗出行,是为了出城因迎接凉州大都督董逵之弟、雍州大都督董邈。 当年董逵趁着白巾军兵临虎牢关之际,出兵攻取了雍州,还向朝廷举荐自己的弟弟董邈出任雍州大都督,当时的朝廷因为白巾之乱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再去节制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下旨封了董邈为雍州大都督。 此次春猎,各州大都督都是派出自己的兄弟或者子侄进京参加,而董邈名义上贵为一州大都督,亲自进京,皇上多加礼遇一些也无妨,但出动如此大的阵仗,天子出城亲迎,多少夸张了一些,说到底,还不是想借机拉拢董邈身后的董逵,毕竟他才是凉雍两州真正的话事人, 而皇上做这么多事,归根究底就是想拉拢董逵去对付大将军罢了,而他们二人身为大将军的党羽,出现在皇上出城迎接董邈的仪队中,身份多少有些尴尬。 与此同时,定鼎门外,董邈看着眼前巍峨的城门,目光也很是玩味。 他的兄长董逵不止一次跟他说过,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摇摆不定,一时利令智昏,为了谋夺雍州没有及时出兵驰援虎牢关,最终让萧儁捷足先登,抢在自己前面入主洛阳城,控制了朝廷,挟天子以令诸侯,让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大都督很是无奈。 好在如今事情峰回转路,皇上与萧恒的矛盾越来越激烈,皇上为了对付萧恒,不惜大力去拉拢他们董家。 只要他们董家能够把握好这次机会,便可以与皇上一起联手扳倒萧恒,最终由他们董家取萧家而代之,将来天下改姓董也未尝不可。 (我真的不想再查资料了,真的比自己编故事累多了!) 第90章 京城旧识 随着定鼎门内传来一阵鼓乐之声,董邈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当然事先就知道了龙璟今日会亲自出城迎接他,表面上看是对他们董家恩宠有加,但由此可见龙璟拉拢他们董家的心思是何等的迫切。 而这,就是他们董家借此扳倒萧恒,取萧家而代之的最好机会。 不多时,浩浩荡荡的天子车驾就在城门外停了下来,身为天子的龙璟下了玉辂,在一大群侍卫和宦官的簇拥下上前。 董邈自然不敢托大,当即跪倒在地,一脸受宠若惊,诚惶诚恐道:“臣何德何能,敢让陛下如此厚待。” 龙璟亲自上前扶起董邈,笑笑道:“董卿家与令兄为大宁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朕心甚慰,如今朕出城相迎,也不过是聊表一番劝勉之意罢了。” 董邈闻言更是感激涕零,泣声道:“陛下如此厚待,臣和家兄必当为大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得好!我大宁有如此忠臣,何愁天下不平!”龙璟闻言是大感欣慰,当即轻轻拍拍董邈的肩膀,大笑道,“卿可与朕同乘玉辂进城。” 董邈微微一惊,随即后退几步,连声拒绝道:“玉辂乃是天子御辇,臣岂敢僭越,此事万万不可,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龙璟又笑笑,随后故作恼怒道:“朕金口一开,便是圣旨,莫非董卿家要抗旨不成?” 董邈看起来有些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臣……遵旨。” 随后,在城外官员和百姓的注视下,董邈跟在龙璟后面,上了天子的玉辂,一道进了城。 一时之间,天子礼遇董家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洛阳的大街小巷,只是有些有心人想到,随着董邈进京,京城很可能会迎来一轮新的变局,就是不知大宁最终会何去何从。 此时此刻,萧恪就站在定鼎门的城楼之上,看着城下一出君臣推心置腹的闹剧,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他当然不会闲得没事来看什么热闹,而是找机会报仇来了。 虽然上巳节当晚他跟薛翎最后都没受到什么伤害,那些刺客最终也都被他设下陷阱一一诛杀,可并不代表这件事他就这么算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萧恪报仇,从早到晚。 虽然为了顾全大局他可以不杀董邈,但还是要给他一点苦头和教训尝尝,让他和董逵知道,招惹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此时申屠延就站在萧恪后面,他看着远远跟在天子车驾后面的随从,指着其中一个将领,对萧恪说道:“主公,他就是方将军。” 萧恪顺着申屠延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若有所思,随后笑着对申屠延道:“申屠先生,你这么轻易就将方威指认给我,就不怕我对他不利吗?” 申屠延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在下自认还是有几分识人之明的,主公既然答应过绝不会对方将军不利,就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目光看着城下貌似忠厚的方威,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一个懂得提前给自己找退路的人,还是很有利用和合作的可能的。 …… 董家虽然不是显赫的名门望族,可也是大宁的一方豪强,在京城也有一处大宅,所以董邈一行人虽然远道而来,可并没有住在驿馆,而是住在他们董家的大宅中。 今日龙璟邀他同乘玉辂进城之后,又亲自在太初宫设宴款待他,直到天黑才派侍卫护送他回家,如此礼遇,简直是亘古未有,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在凉州大败吐谷浑的不是他董逵,而是他董邈呢! 尽管在宫中被龙璟一直劝酒,董邈回到府上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他还是派人去叫来随他一起进京的方威,说是有要事交待。 不多时,下人便将方威领到了会客厅,待屏退其他下人之后,董邈面色当即沉了下来,冷声问道:“那名逃脱的刺客有消息了吗?” 一听这话,方威不由面色大变,脸上直冒冷汗,当即跪倒在地,连声请罪道:“末将无能,至今还未发现那名逃脱的刺客的踪迹……” 见董邈面色阴沉,方威又慌忙补充道:“请大都督再给末将一些时间,末将一定尽快找到这名刺客。” 董邈点了点头,面色却依旧阴沉,冷声道:“你要明白,若是我们不能尽快找到他,一旦他落到其他人手中,我们派人刺杀萧恪之事很有可能再也隐瞒不住,萧恒一向护着自己弟弟,到时候恐怕我们都没办法活着离开京城。” “末将明白,末将一定会尽快找到此人。”方威深深低下了头。 董邈不再说话,只是摆摆手推说自己累了要歇息,示意方威离去。 方威不敢耽搁,当即告罪一声,离开了会客厅,走出门口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都被冷汗浸湿。 董邈看着方威离去的身影,目光也不由闪过一丝担忧。 他没有想到自己花了三十万两银子,雇佣了一群刺客去刺杀萧恪,意图挑起萧家和羯胡人和幽州军的争斗,好让他们董家渔翁得利,可没想到最后这些刺客竟然失手了,不仅没有杀掉萧恪,自己还被萧恪一网打尽。 最后为了避免让萧恒和萧恪发现刺杀之事是自己所为,他便派兵突袭剩下几名留守的刺客,杀掉了大多数人,没想到却让一人趁乱逃脱了…… 他不敢想象,若是此人落入萧恒或是萧恪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萧恒和萧恪到时一定会找他算账的。 因此,自己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找到这个漏网之鱼,并且除掉他。 …… 方威当然不住在董府,他在洛阳城也没有自己的宅子,但他也不想去住驿馆,便在洛阳城中最好的聚星楼包下了一间客房,毕竟他怎么说都是一个五品的将军,都到京城了,不能住得太寒酸,亏待了自己。 当他回到聚星楼时,小二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说有个人自称是他朋友,已经在楼上的雅间摆了一大桌酒菜,等了他好久了。 方威有些奇怪,他常年在凉州为将,最近才奉命陪董邈一起进京,他可不记得自己在京城有什么朋友。 就在他疑惑间,三楼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阔别多日,方将军不记得我了吗?” 方威循声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此人竟然是自己之前的幕僚申屠延,此刻他正轻摇羽扇,一脸笑意望着自己。 第91章 酒无好酒 “申屠先生,当初你辞别我说要来洛阳找找新的门路,我还以为没有个一年半载你不会混出什么结果,但想不到一个多月不见,你便已经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方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聚星楼遇到申屠延,只是见他如今能够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设宴为自己接风洗尘,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感慨,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申屠延淡淡一笑,当初因为自己写得一手好字,被方威看中,强拉着自己当了他的幕僚,不过一直只当自己是个文书郎,很少要自己出谋划策。 虽然自己念在曾经跟方威共事过一场的份上,并不打算对他不利,但是现在主公打算以方威为突破口,自己也只能做一回小人了,顶多就是保住他一条性命就是了。 因此申屠延也不解释,只是将方威请上楼,带到一个雅间,说是里面已经备好了酒菜,只等方将军来大快朵颐,喝个痛快。 方威今日在董府等了董邈一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一听到申屠延已经在雅间备好了酒菜,也不跟他客气,欣然跟在申屠延后面进了他预订好的雅间。 只是一进入他就不由愣住了,脚下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雅间里已经坐进了一个相貌很是俊美的少年,正满脸含笑看着自己。 少年看到方威进来,当即起身,指着一旁的位置,笑道:“方将军,久仰大名,请坐!” 方威看着少年热切的笑容,心中反而升起一丝警惕,他看着一旁的申屠延,沉声问道:“申屠先生,这位是?” 申屠延上前几步,主动为方威引见道:“方将军,在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武阳侯!” 武阳侯? 方威目露狐疑之色,有些茫然看着申屠延,他久在凉州为将,并不清楚京中权贵的爵位和官职。 申屠延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迷惑,又笑着补充道:“武阳侯就是大将军之弟。” 一听眼前的少年竟然是大将军萧恒的弟弟,方威面色一阵大变,狠狠瞪了申屠延一眼,冷哼一声,语气很是不满说道:“申屠先生,当初你在我麾下做事,我可不曾亏待过你,你要去洛阳另投他人,我不仅不拦你,还送了你不少盘缠,可你如今为何反过来要害我?” 不等申屠延解释,萧恪便主动上前,笑着道:“方将军误会了,申屠先生没有别的意思,是我想要结识方将军,知道申屠先生与方将军有旧,这才请他代为引见的。” 方威没有说话,却依旧冷着一张脸。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不住冷笑。 如今董逵和他们萧家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方威便同意申屠延前来洛阳另寻后路,这样一个人说他对董逵有多忠心耿耿是不可能的。 况且,他如今看起来很是恼怒,但听到自己的身份之后,一点没有当场拂袖而去的意思,可见心中还是打着他的小九九的。 申屠延同样心如明镜,他跟在方威身边多年,如何不了解方威的为人,知道他不过是一时抹不开颜面罢了,便指着自己身后满满一大桌的酒菜,笑笑道:“方将军,这一桌酒菜是武阳侯特意为你接风洗尘的,不如大家先坐下来再慢慢说,否则饭菜都要凉了。” 方威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又看了看萧恪,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武阳侯,不是末将不肯给你这个面子,只是若是董大都督知道了此事,到时候末将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萧恪听完方威的顾虑,当即哈哈大笑道:“方将军尽管放心,这聚星楼周围都有我的人,他们都留意过了,附近并没有董大都督的人。” 一听附近没有董邈的人,方威心中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虽然不想得罪萧恪,但是更害怕被人看到自己跟萧恪坐在一起吃饭,事情一旦传到董邈甚至是董逵的耳中,自己留在凉州的家眷可就要遭殃了。 申屠延看方威态度有些松动,便又趁热打铁,笑笑道:“方将军不必有顾虑,武阳侯只是敬佩方将军的勇武,有心结交,并无其他用意,若是方将军不信,今夜大家只谈风月,不谈公事。” 萧恪也在一旁点点头,含笑道:“申屠先生说得不错,方将军只管放心,今夜只谈风月,不谈公事。”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方威也不好再推脱,便顺水推舟道:“既然武阳侯和申屠先生如此盛情难却,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三人各自落座,很快就推杯换盏,喝得是不亦乐乎。 因为有言在先,萧恪和申屠延果然绝口不提公事,只是一直恭维方威,向他敬酒,喝得方威很快是酒酣耳热,渐渐放下了戒备之心,话也一点点多了起来。 他看着满桌的酒菜,再看看眼前装饰豪华的雅间,有些感慨道:“申屠先生不愧是聪明人,知道凉州那个鬼地方,来京城快活。” 萧恪和申屠延暗暗相视一笑,知道时机到了。 萧恪知道,凉州那个地方一向是汉胡杂居,民风彪悍,当地不少胡人首领大都聚集部众自成一方豪强,连当地官府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而在白巾之乱后,董逵为了彻底控制凉州,大肆驱逐朝廷派下去的汉人官吏,清洗朝廷任命的汉人边将,转而重用这些凉州的胡人豪强,以此来获得他们的支持,壮大自身的实力。 方威虽然也是凉州人,可因为是汉人,注定不受重用,只是因为追随董逵很早,才勉强混到一个将军的名号,但在凉州军中过得并不如意,很多好事都轮不到他身上。 如今他看到申屠延离开自己投奔萧恪没几天,就混得如此如鱼得水,自然是暗生感慨。 “既然方将军如此喜欢京城,何不考虑调来京城为将呢?” 萧恪笑了笑,亲自拿起酒壶给方威倒了一杯酒。 方威有些受宠若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叹了一口气道:“武阳侯说笑了,末将身在董大都督麾下,而董大都督与大将军势同水火,怎么可能会放末将到京城为将呢?” 萧恪依旧笑笑:“若是我有办法让董邈留在京城为官,方将军是不是也可以顺理成章留在京城了?” 方威再次愣住了,随后摇了摇头道:“此事绝无可能,董大都督因为忌惮大将军,本不想来洛阳,若非凉州的董大都督一再派人催促,他都不愿意进京城。” 萧恪淡淡一笑:“恐怕,他忌惮的不是我大哥,而是我吧。” 方威心中暗暗一惊,似乎是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但还是干笑两声,故作镇定道:“我不太明白武阳侯的意思。” 萧恪看着方威,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浅酌起来,直到看到方威实在按捺不住,才缓缓说道:“因为他在进入京城之前,暗中雇佣了一批刺客前来刺杀我,意图嫁祸到羯胡人和幽州的周闿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些刺客竟然失手,他担心被我发现了什么端倪,会对他不利,因此迟迟不敢进城……怎么样,方将军,我没有说错吧。” “哐当——” 方威手中的酒杯失手滑落在地,瞬间跌个粉碎,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整个人怔怔呆在座位上,面色很是惶恐不安。 他不知为什么萧恪会知道刺杀之事是董邈所为,他甚至怀疑那名逃脱的刺客是不是已经落入了萧恪手中,他更害怕萧恪会因此迁怒于他,突然对他发难。 萧恪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惶恐,淡淡一笑,又给他拿来一个新的酒杯,重新给他斟满酒水,好言安慰道:“方将军不必紧张,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此事又与你无关,我怎么会为难你呢?” 听到萧恪不会为难自己,方威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此刻他酒已经醒了大半,也没有了喝酒的心思,感觉是如坐针毡,只想快点起身告辞。 “武阳侯,末将有些不胜酒力,想早些回去歇息,不如今天就先喝到这儿吧。” 萧恪没有挽留他,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方将军,你可能有所不知,我本打算同样雇佣一伙刺客,在洛阳城外神不知鬼不觉将你们干掉,只是申屠先生为你求情,最终我看在他的面上,还是取消了这个计划。” 方威冷汗瞬间又下来了,他看了一眼申屠延,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在鬼门关门前走过一回,更是想到是申屠延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萧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看在申屠先生的面上,我可以不为难你方将军,也可以不杀董邈,但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的要求很简单,告诉我剩余那些刺客的下落,我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以消我心头之恨。” 听到萧恪只想找那些刺客的麻烦,方威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董邈的吩咐,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武阳侯,我当真不知道剩余这些刺客的下落。” 萧恪没有动怒,只是当即起身,看着申屠延,淡淡说了一句:“申屠先生,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说完,也不看方威,径直离去。 申屠延长叹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方将军,在下已经尽力了。” 言罢,也要跟着萧恪离去。 方威怔怔站在原地,神色变幻不定,此刻他的心中充斥着惊惶和不安,他听得出萧恪话中的杀机,也知道洛阳城内外都是萧家的地盘,若是萧恪对自己和董邈动了杀机,只怕他们真的很难活着离开京城。 就在萧恪和申屠延都要踏出雅间那一刻,方威终究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武阳侯,请留步!”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恪面前,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和大堂,随即刻意压低声音道:“武阳侯,实不相瞒,这伙刺客刺杀你不成之后,董大都督为了防止消息走漏,派末将带一队精兵去将剩余的刺客灭口,可没想到有一人趁乱逃脱了,董大都督也在派末将到处搜寻他的下落……” 萧恪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董邈会杀人灭口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可这伙刺客中居然有一个漏网之鱼是他没有想到的,那现在事情反而变得更有意思了。 (今天赶飞机,只能先欠你们一章了,不过弱弱问一句,你们介意一个美艳女刺客加入主角的后宫团吗?) 第92章 报仇雪恨 “霜儿,快走!” 大火纷飞中,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奋力将一名红衣少女推进密道,而后再次扭动机关,一道石门轰然降下,将密道与外面的房间完全隔绝开。 此时的中年男人虽然已经是身受重伤,伤口不断往外汩汩冒血,但他还是运起最后一点功力,奋力一挥,一剑劈坏了密道的开关。 做完这一切,中年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随后转过身,坦然面对十几名一拥而上的凉州兵…… 密道内,红衣少女满脸是泪趴在石门上,听着外面传来一阵阵厮杀声,随后便是中年男人的一声惨叫,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愤,哭着大喊一声“义父”,却只能徒然拍打着石门…… 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刀剑劈砍石门的声音,显然是外面的凉州兵在破坏石门…… 想到义父和无数同门的惨死,红衣少女只能银牙一咬,后退几步,对着石门的方向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而后转身快速朝着密道深处跑去…… “义父……” 随着一声凄惨的悲鸣,红衣少女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眼角不知何时又滑落下两行悲愤的泪水。 寒霜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同样的噩梦中哭醒了。 那天晚上义父拼死将她送入密道,让她得以逃出生天,成为组织唯一活下来的人,她却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那天晚上的一幕幕就会不由自主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义父和同门的惨死历历在目,他们临死之前发出的惨叫犹在耳旁…… 一想到义父待她的点点滴滴,她更是悲愤到不能自已。 她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子,父亲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却遭朝中奸臣陷害,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幸亏年幼的她被义父救走,才幸免于难,可她的家人却无一生还。 她不知义父真名叫什么,只知道江湖人都称呼他为“寒鸦”,是一个杀手组织“无殇”的首领,武功极为高强,一生杀人无数,不知有多少江湖人士和朝中高官死在他手中。 她虽然跟着义父学到一身好武功,尤其是剑上的功夫更是了得,可义父却从来都不许她去接组织的任何任务,更不准她去刺杀任何人。 她很不服气,问过义父原因,义父却说不希望她手上沾染上鲜血,因为一旦沾了血就再也不能回头。 她也知道义父一直有金盆洗手退隐江湖的想法,前些日子还告诉她,只要这次刺杀萧恪成功,他便功成身退,将首领的位置移交给其他人,自己则带着她去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 可没想到,刺杀萧恪失败让整个组织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更没想到董邈为了杀人灭口,竟然派兵突袭了他们“无殇”组织,杀了他们无数门人,连身为首领的义父都惨死在乱兵之下…… 一想到义父死时的惨状,她心中便升腾起一阵汹汹恨意。 不杀董邈,她誓不为人! …… 从侍中杨祈府中出来,董邈面色并不好看。 他在出发前往洛阳之前,兄长董逵特意派人快马加鞭从凉州给他送来一封密信,要他在京城中多多走动,尽可能结交朝中官员,尤其是那些对萧恒心怀不满的官员,以便将来时机成熟之时,与他们里应外合,一道联手扳倒萧恒,由他董逵取而代之。 今日之所以特意拜访侍中杨祈,是因为他之前听说杨祈素来与萧恒不和,在朝堂上不止一次公开跟萧恒唱反调,因此在登门之前,董邈对这一次拜访还是抱有很大希望的。 可最终谈话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杨祈这个老狐狸说话模棱两可,闪烁其词,话里话外是滴水不漏,根本不肯给他们董家一个明确的态度,最后大家只能不欢而散,董邈只能悻悻而归。 回府的路上,董邈一个人坐在马车内,心情多少还是有些低落。 因为杨祈已经不是第一个对他含糊其辞的人了,进京后这些日子,他明里暗里不知拜访过多少朝中官员,意图拉拢他们,不说在朝堂上与萧恒的党羽分庭抗礼,至少也要让他们董家在朝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除了零星几个无足轻重的官员看在他送出厚礼的份上,明确表示愿意改换门庭支持他们董家之外,不少人都是态度暧昧,不肯明确与他们董家合作,联手去对付萧恒。 今日又在侍中杨祈这里吃到了软钉子,董邈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毕竟连杨祈这种身居高位,又一向与萧恒不和的人都不愿意跟他们董家联手,其他朝中官员的态度可想而知。 如此一来,自己又该怎么向兄长董逵交代。 此时的董邈在车内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却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在附近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董邈的马车…… 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寒霜,自从董邈进京之后,她便一直在暗中跟踪董邈,就想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刺杀董邈,为惨死的义父报仇。 可刚进城那段时间董邈出行很是谨慎,每次出行身边都跟着了大量亲兵随行护卫,将他护得水泄不通,让她迟迟找不到合适的动手机会。 不过好在她之前虽然没参与过任何的行刺行动,但也跟在义父身边十几年,知道一个刺客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猎物迟早都会露出自己的破绽。 果不其然,因为多日相安无事,董邈也渐渐放松了警惕,身边的亲兵也撤去了不少,寒霜便决定就在今日动手,取了董邈的狗命,用他的人头祭奠义父的在天之灵。 眼看着董邈的马车越来越近,寒霜眼眸中的杀机越盛,右手已经轻轻拔出了缠在腰间的软剑,只待董邈的马车从下面经过,她便从天而降,将董邈一击毙命。 此时,马车上的董邈和马车周围的亲兵似乎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看着马车进入了自己理想的刺杀距离,寒霜目光一寒,正要一跃而暴起,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有刺客!” 第93章 一拍即合 一听到“有刺客”三个字,马车内的董邈不由身体一颤。 不管怎么说洛阳城内外都是萧家的地盘,他来之前最怕的就是萧恒跟自己玩阴的,派人刺杀自己,因此每次出行身边都跟着不少亲兵随行护卫。 只是一连几日都相安无事,他便觉得萧恒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派人刺杀他,因而便渐渐放下戒备之心。 只是没想到自己一减少随行护卫的亲兵,便有刺客冒了出来,他心中不由暗骂萧恒的狡猾。 好在随他一起来洛阳的亲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听说有刺客,几乎是本能收拢成成一圈,刀口朝外,将马车紧紧护在中间,不给刺客半点可乘之机。 房顶上的寒霜心中暗暗一惊,回头望去,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目光有些玩味望着自己。 寒霜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跟随义父习武多年,耳力和警惕性早就远胜常人,可竟然不知道此人何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可见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可他为何要坏自己刺杀计划呢?难道他也是董邈的人? 但看着下面的亲兵要护卫着董邈的马车离开,寒霜心中明白,若是这次不得手,只怕往后董邈会戒备心大增,身边的亲兵只多不少,自己再想刺杀他便是难上加难了。 因此她顾不上再想身后的黑衣人为何要坏自己的事,更顾不上找他算账,只是看了天空一眼,默默祈祷义父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自己大仇得报,随后大喊一声:“董贼拿命来!” 说完,便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直取龟缩在马车中的董邈…… 那些亲兵自然不可能让她轻易得手,一个个死死用身体挡在马车前面,与寒霜战到一处。 屋顶上的黑衣人看在眼里,不由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一声:“真是个执着的小丫头。” 言罢,也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加入了混战。 看到黑衣人出手,寒霜心中不由一惊,想着以黑衣人的身手,若是跟这些亲兵联手对付自己,自己不仅杀不了董邈,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但很快,她注意到这名黑衣人并没有帮着亲兵攻击自己,反而是在帮自己去对付那些围攻自己的亲兵。 虽然她不明白黑衣人为什么要帮自己,但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多想,趁着黑衣人与这些亲兵缠斗在一起,对着马车再次大喊一声:“董贼,我要你给我义父偿命!” 马车内的董邈听在耳里,肥胖的身体更是吓得一抖一抖的,却也只能龟缩在马车的一角,默默祈求外面的亲兵能够护他周全。 说时迟那时快,寒霜寻到一个空当,摆脱亲兵的纠缠,隔着车帘一剑刺向马车内…… “当——” 随着一声金属相击的声音,寒霜只觉得虎口一麻,自己刺向马车的一剑竟被另外一把剑荡开。 她有些不敢置信抬起头,发现格挡自己杀招之人赫然就是帮自己对付亲兵的黑衣人。 她心中一时是又惊又怒,不知道这名黑衣人到底是何人,到底是想要帮她还是想坏她的事。 对方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惊怒之色,轻声说了一句:“相信我,现在还不是时候。” 寒霜哪里肯听他胡扯,又是奋力一剑刺向马车,却再次被黑衣人挥剑格挡开…… 寒霜彻底怒了,知道若是不杀此人,自己是绝无可能杀得了董邈,当即挥剑朝黑衣人攻去,招招直取对方要害…… 黑衣人似乎暗暗叹了一口气,只是躲避寒霜的杀招,并没有还手的意思…… 那些亲兵看着两名刺客突然大打出手,都不由傻了眼,但只是愣神片刻,很快便一拥而上,围攻起还在缠斗中的两人…… 黑衣人见亲兵围攻过来,也顾不上许多,当即看准一个机会,一剑将寒霜手中的长剑击落,而后大喊一声“走”,不管她愿不愿意,便伸手搂住她的腰,踩着马车一蹬,借力一跃上了屋顶,扬长而去…… 亲兵们担心董邈有失,也不敢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名刺客渐渐消失在视线内…… 不过很快便有亲兵注意到遗落在地上的软剑,当即捡起来递给还躲在马车内瑟瑟发抖的董邈。 董邈颤抖着手拿过软剑,看到剑柄上镌刻的“无殇”二字,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 寒霜被黑衣人挟持着一路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宅子,只是两人一站定,寒霜便立即挣脱萧恪的手,后退数步,怒视着萧恪,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一再阻止我杀董邈?” 黑衣人轻轻一摇头,从容落下面巾,露出一张年轻而英俊的面庞。 “萧恪!” 待看清对方的面孔,寒霜不由一惊,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当初董邈雇请他们“无殇”刺杀萧恪之时,曾经派人将萧恪的画像和三十万两银票一起送了过来,寒霜碰巧在义父的书房见到过萧恪的画像,因此如今一见到萧恪的真容,便一眼认了出来。 萧恪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自己,只是略一沉吟,便笑笑道:“看来上巳节刺杀我的,果然是你们的人。” “没错。”寒霜也没有狡辩,只是冷冷说道,“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是董邈给了我们组织三十万两银子,要我们去刺杀你。” 说到此处,寒霜故意顿了顿,用充满嘲讽的语气说道:“萧恪,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无缘无故阻止我去杀董邈,但你没有想到吧,你费尽心思阻止我去刺杀的人,竟然是一直想要你命的人!” 萧恪淡淡一笑,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寒霜(韩霜) 统率:71 武力:92 智力:83 政治:66 魅力:97 道德:中 好感:低 “寒霜姑娘,我想你误会我了,其实我一直就知道是董邈派人行刺的我,我从来没打算跟他一笑泯恩仇,只想以牙还牙,让他知道想要害我的下场。”萧恪看着寒霜,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寒霜心中暗暗一惊,她也没想到萧恪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听完萧恪一番话不由俏脸一沉:“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阻止我杀董邈。” “很简单!”萧恪冷冷一笑,“因为我知道,董邈只是在奉董逵的命令行事,真正想要我性命的人是董逵,因此我要报复的绝不仅仅只是董邈!” “寒霜姑娘,我知道你们组织除了你都被董邈派人灭了口,但你要明白,不管你们成功刺杀我与否,董逵为了掩盖此事,都绝不会留你们活口。因此,你如果想要报仇,只杀一个董邈是不够的,你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董逵。” 寒霜一时默然不语,面色变幻不定,似乎心中也在细品萧恪的话有几分可信。 不知过了多久,寒霜又冷冷说道:“即使董逵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这也不是你阻止我杀董邈的理由。” 萧恪戏谑一笑:“你要知道,要杀董邈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我可以让他比死更难受,最重要的是,只有留董邈一条狗命,我才能引出董逵。” “寒霜姑娘,若是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与你们组织之间的过节便一笔勾销,而且我还可以答应你,将来可以让你亲手杀了董邈和董逵,为你们的人报仇,如何?” 寒霜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萧恪看着她,淡淡一笑:“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寒霜再次沉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但随后面色一寒,冷冷补充一句道:“若是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定然跟你不死不休。” 萧恪微微一笑:“一言为定!” 第94章 御前相持 雍州大都督董邈光天化日之下,在洛阳街头遭遇刺杀,虽然刺客最终没有得手,但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京城。 不少人在惊愕之余,纷纷都在猜测此事是何人所为,虽然很多人嘴上不敢明说,但心中都暗暗怀疑到大将军萧恒身上,毕竟整个洛阳城没有谁比他更忌惮董邈的存在。 不过金吾卫那边也很快传出消息,从刺客遗落在现场的软剑来看,这两名刺客应该是来自一个叫“无殇”的刺客组织。 据传在上巳节当晚刺杀萧恪的也是这个组织的人,想不到相隔没有几天,他们居然又胆敢去行刺另一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洛阳城竟然连续发生三起刺杀,大将军萧恒自然是大为震怒,限令金吾卫将军韩辞十天内查明真相,捉拿刺客。 大将军如此施压,韩辞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天就率领五百金吾卫将董府围个水泄不通,说是要保护董邈周全,防止刺客再次来刺杀他。 董邈得知消息,当即在一大群亲兵的簇拥下匆匆赶到大门,果然看到金吾卫将整个董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当即面色一沉,对着韩辞厉声呵斥道: “韩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领着金吾卫围我董府。” 韩辞见是董邈亲自出来兴师问罪,也不慌张,只是不咸不淡解释道:“董大都督息怒,末将也是奉大将军的命令行事,只是想护董大都督一个周全罢了。” 董邈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 他知道萧恒不过是在借题发挥,故意在给他下马威使绊子罢了。 毕竟一旦董府被围的消息传出去,必然引起人心动荡,流言蜚语四起,他前些日子刚刚千方百计拉拢过来的那些朝中官员,只怕态度又要重新变得摇摆不定了。 想到此处,董邈冷冷看着韩辞,冷声说道:“老夫的安危自有老夫自己的亲兵来负责,就不由你们金吾卫操心,还请韩将军立即将金吾卫撤走,不要再围着老夫的府邸。” 韩辞看着董邈,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恕末将不能从命,末将只是奉大将军之命办事,若是董大都督觉得不妥,可去找大将军商议,只要大将军发话,末将立即就可以撤走金吾卫。” “你……”董邈一时为之气结,随后怒极反笑,冷声道,“好好好,既然如此,老夫就进宫找皇上说理,跟大将军在殿前好好说道说道,看看你们金吾卫到底该不该围老夫的府邸。” 韩辞没有丝毫的退让,只是淡淡一笑道:“若是董大都督想进宫,末将自然不敢阻拦,不过还请董大都督小心为上,免得再让刺客有机可趁。” 董邈狠狠瞪了韩辞一眼,冷哼一声,随后唤府中的下人给他备好马车,便在一大群亲兵的护卫下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韩辞目送着董邈的马车渐行渐远,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 当萧恒奉召匆匆赶到御书房,一看到怒气冲冲的董邈,心中立即便猜到了几分原因。 果不其然,在萧恒给龙璟行过礼之后,龙璟看了一眼董邈,随后眉头一蹙,沉声对萧恒道:“萧卿家,听董卿家说你让金吾卫围了他的府邸,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恒闻言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随后也看了董邈一眼,摇了摇头道:“陛下明鉴,臣只是因为董大都督在洛阳遇刺之事,限令金吾卫在十天之内查明真相,捉拿刺客,并未下令要金吾卫围了董大都督的府邸。” 听萧恒三言两语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董邈不由冷笑一声:“可金吾卫的韩将军口口声声说他是奉了大将军之命,莫非他是在假传命令不成?” “董大都督这话言重了。”萧恒依旧摇摇头,淡淡说道,“韩将军追随我多年,我了解他的为人,他身负金吾卫将军之职,有护卫京城安宁之责,向来不敢懈怠。” “而昨日董大都督当街遇刺,想来他也是担心刺客会卷土重来,心系董大都督的安危,因此派金吾卫去护卫董府,保董大都督一个周全罢了,还请董大都督不必多想。” “我的安危就不劳大将军和金吾卫费心了。”董邈冷冷一笑,随后对龙璟躬身行礼道,“皇上,臣的三百名亲兵都随臣一起进了京城,住进了董府,他们足以护卫臣的周全,根本不需要金吾卫再多此一举,还请皇上下旨,让金吾卫从臣的府邸外面撤走。” “否则让旁人看到金吾卫日夜围着臣的府邸,还会以为朝廷要对臣不利,让臣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龙璟面色微微一滞,随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对萧恒道:“萧卿家,既然董卿家话都这么说了,你就让金吾卫从董府撤走吧。” 董邈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暗冷笑,外面的传言果然一点不错,龙璟虽说身为天子,却处处要看萧恒的脸色行事,朝中的大小事是一点都做不了主,也难怪他要这么迫切拉拢他们董家来对付萧恒。 不过有朝一日,他们董家助龙璟铲除萧恒之后,未必不能像萧恒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最终江山易主也说不定。 萧恒沉吟片刻,而后还是劝道:“虽然董大都督身边有三百亲兵,可这些刺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若是他们一齐发难,只怕三百亲兵未必挡得住,稳妥起见,还是让金吾卫守在董府的外面,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 “不必了,有三百亲兵护着我就够了,就不需要劳烦金吾卫了。” 董邈心中暗暗冷笑,“无殇”组织早就被他派兵捣毁,只有一两个人侥幸逃脱,只要自己加强董府的戒备,他就不信凭这一两个人还能伤得了自己分毫。 眼看董邈如此坚持,萧恒也只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去通知韩辞,要他将董府外面的金吾卫撤走。” 董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色,但龙璟眼中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心中暗暗一沉。 以他对萧恒的了解,他也未免答应得太痛快了一些,他很怀疑萧恒是在以退为进。 (最近空调吹多了有点不舒服,吃了感冒药犯困,今晚再欠一章。) 第95章 夜袭董府(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四更天啦!” 夜深人静,偌大的洛阳城一片沉寂,只有更夫悠长洪亮的报更声在街头巷尾回荡。 虽然白天在御书房不惜与萧恒撕破脸面,也要逼他将外面的金吾卫撤走,但是董邈心中也明白,这名侥幸逃脱的刺客对他是恨之入骨,在洛阳城内还有帮手,随时都会再次来行刺他,自己还是得小心为上。 因此,他要三百亲兵都住进了他的府上,日夜交替戒备巡逻,不给刺客一点可乘之机。 甚至他还要方威从外面的酒楼搬出,搬到了他隔壁的厢房去住,为的就是如果真有刺客杀来,方威可以随时冲过来援护他。 他相信,以自己如此严密的戒备和布置,足以万无一失,即使刺客敢来,也要叫他们有来无回。 因为白天在宫中折腾了一天,董邈也有些乏了,天一黑便早早躺下,沉沉进入了梦乡。 就在他在梦中亲手斩下萧恒脑袋之时,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一下子将他从美梦中吵醒。 董邈被人惊了美梦,睡眼惺忪间心情自然很是糟糕,当即冲着门外大喊一声道:“三更半夜的,怎么这么吵!” 此时,只听“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个浑身是血的亲兵闯了进来,一脸惶恐道:“大都督,不好了,刺客杀来了!” 董邈本想动怒,但看着浑身是血的亲兵,他很快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即焦急问道:“刺客来了多少人?” 亲兵连连摇头,惶然不安道:“不清楚,但是人数肯定在我们之上,弟兄们快招架不住了!” “怎么可能!” 一听到刺客的人数竟然比自己的亲兵还多,董邈不由面色大变。 他不明白,像“无殇”这类刺客组织,为了方便行事,藏匿行踪,人数向来都不会太多,即使自己没有派兵去突袭他们老巢,“无殇”的刺客加起来也不会超过百人,怎么可能会一次出动几百名刺客来刺杀自己呢? 但他很快想到白天在自己施压下撤走的金吾卫,突然之间便恍然大悟,怪不得萧恒那么容易就同意将金吾卫撤走,原来是在跟自己玩的一手欲擒故纵。 虽说如今已经猜到外面大批刺客很有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无殇”的,而是萧恒派人假冒的刺客,但他更清楚,萧恒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将他除掉,再嫁祸给“无殇”的刺客,到时候让他的兄长董逵即使想为他报仇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一想到此处,他便吓得魂飞魄散,当即翻身下床,顾不上穿鞋袜,便要守在自己房间附近的亲兵护着自己从后门离开…… …… 前院的厮杀声和喊杀声越来越大,住在董邈附近的方威不可能毫无察觉。 此刻他是心神不宁,很后悔自己不该将“无殇”刺客组织有漏网之鱼之事告知萧恪。 他当然也知道“无殇”的刺客绝大部分人都死在那一夜的突袭中,侥幸逃脱者不过一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重新组织起这么多的刺客来刺杀董邈,外面那些刺客分明是有人假冒,假借“无殇”的名义刺杀董邈。 而在洛阳城中,有能力安排这一切又想取董邈性命的,不是萧恒就是他的弟弟萧恪了。 从今天他们故意安排金吾卫包围董府而后又假装在董邈的反对下将金吾卫撤走,就知道他们是蓄谋已久,恐怕这次董邈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这儿,他哪里还待得住,当即就要冲出房间赶去救走董邈。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董邈在洛阳出了什么事,以董逵对董邈的感情,是绝不会放过他还有他的家人的。 只是他刚打开房门,就在门口被两名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方威见状,心一横,刚要挥刀冲杀出去,但其中一名黑衣人却在此时拉下了他的面巾,笑笑道:“怎么,方将军不认得我了?” “武阳侯!” 待看清对方的脸,方威不由惊呼一声,因为对面之人赫然就是萧恪!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一沉,恨恨道:“你和申屠延果然骗了我,利用我来害董大都督。” 萧恪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没有骗你,我做这一切只是给董邈一个教训罢了,并不打算取他性命。”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的鬼话吗?”想到自己一直被人利用,方威就气得不打一处来,本来还想再说几句狠话,只是想到此刻董邈命悬一线,还是不由放软了语气,“既然武阳侯口口声声说不想要董大都督的性命,就放我去将他带离此处吧。” 萧恪笑了笑:“你当然可以现在就赶过去救董邈,但他也许不仅不会感激你,反而会怪你救援不及时,以至于让他身处险境。” 方威闻言不由一怔,随后心中一阵默然,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董邈跟他哥哥董逵一样,都是刻薄寡恩之人,要不然怎么自己跟着他们多年,却因为汉将的身份一直得不到重用和提拔。 只是想到自己远在凉州的家人,方威还是摇了摇头道:“武阳侯,我的家人都在凉州,如果董大都督死在了洛阳,不止是我,他们也一个都活不成……你就看在我帮过你一次的份上,放我和他一起离开吧。” 萧恪依旧摇了摇头,笑笑道:“你放心,我说过,这次我只是打算给董邈一点教训,并不打算要他的命,我保证到最后你和董邈都可以活着离开这里,离开洛阳。” “既然如此,那武阳侯为何还要阻拦我去救走董大都督。”方威眼神越发迷惑,很是不解问道。 “很简单,因为时机未到。”萧恪淡淡一笑,“如今董邈身边还有几十名亲兵护着,若是你此时出现,他只会嫌你来得太晚。” “可等他身边的亲兵都死绝了,他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若是此时你及时出现救他于危难,他必然会对你感激涕零,引你为心腹,今后你在他手下的日子也会好上不少。” 方威再一次愣住了,他怔怔看着萧恪,似乎是在想着要不要再相信萧恪一次。 “你为什么要帮我?”方威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萧恪微微一笑:“很简单,上次的事我跟方将军合作得很愉快,我希望将来有机会再跟方将军合作。” “好,我明白了,一言为定。” 最终,方威还是重重一点头,他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只有自己升到了更高的位置,才有更大的利用价值。 他虽然不能完全信任萧恪,但此刻他和董邈的性命都拿捏在萧恪手中,除了相信萧恪他别无选择。 第96章 夜袭董府(下) 随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杀上来,董邈周围接连传出一声声惨叫,身边的亲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很快就不剩几个人了。 董邈吓得是魂飞魄散,在剩下几个亲兵的一路拼死护卫下,终于是冲到了后门。 董邈和几名亲兵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出了董府,就算是逃出了生天。 不等董邈吩咐,已经有两名亲兵上前拿下门闩,打开门扇,却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董邈和另外几名亲兵感觉有些奇怪,上前一看,也是瞬间呆若木鸡。 因为此时后门外的小巷子站着十几名黑衣人,正目光阴冷望着他们几人。 董邈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在地,好在被身边的亲兵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但此刻的董邈已经是万念俱灰,他没想到萧恒竟然狠毒至斯,当真是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拥而上,意图杀散这些黑衣人,杀出一条突围的血路。 绝境面前,这几个亲兵爆发了最后的血勇和斗志,在他们几人困兽犹斗般的拼杀下,竟先后有几名黑衣人倒在他们刀下…… 可黑衣人不仅在人数上多于他们,又是堵在门外以逸待劳,可以说是占尽了优势,很快就将最后的几名亲兵砍翻在地,只剩下躲在门后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董邈。 眼看这些黑衣人狞笑着步步逼近,内心绝望到了极点,他想转身逃跑,但两条腿发软得厉害,根本挪不动步子…… 就在董邈绝望闭上双眼,以为自己命将休矣之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暴喝:“贼人,休想伤董大都督!” 董邈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下意识睁眼一看,竟看到一身是血的方威不知何时杀出,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董邈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感动,他之前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要方威搬进了董府,搬到了自己隔壁的厢房。 可没想到今夜自己当真遇刺,方威却迟迟没有出现,他还以为方威已经死在了这些刺客手中,或者见势不妙已经脚底抹油溜了,却没想到在自己最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竟是方威杀出来为自己解围。 方威久经沙场,身手很是了得,这些黑衣人一时之间竟奈何他不得,全都被他一个人拖住,无暇分身去杀董邈。 趁此机会,方威对着还傻站在原地的董邈大喊一声道:“董大都督你快走,我来拖住他们。” 此刻的董邈也顾不上再跟方威客气,看了方威一眼,腿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朝着小巷外面狂奔而去,只恨爹妈没给自己多生几条腿…… 此时在董府的一处屋顶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死死看着董邈落荒而逃的身影,看着董邈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中,她一只手不自觉按在剑柄上…… 这个小动作自然是躲不过萧恪的眼睛,他轻轻按住寒霜的手背,轻声说道:“杀他不必急于一时,相信我,将来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杀了董逵和董邈,为你的义父报仇。” 寒霜没有说话,只是终于松开了握剑的手,一双眼睛却低头看向萧恪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好在萧恪脸皮够厚,也没感觉多尴尬,但还是乖乖将自己的手拿开,免得被人家当成登徒浪子就不好了。 此时,一名黑衣人出现在他们二人身后,跟萧恪禀报道:“少将军,董府的人已经都被我们解决了,除了董邈和方威,没有留一个活口。” 萧恪点点头,随后问道:“弟兄们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一听萧恪问起这个,黑衣人眼神一下子有些黯淡:“死了七十八人,重伤一百二十多人,轻伤三百多人。” 萧恪也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人都是追随他们萧家多年的死士,每一个都为他们萧家立下过汗马功劳,想不到今天竟然一下子死伤了这么多人,怪不得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每一次的权力斗争背后都不知有多少累累白骨。 “将他们的尸身都带回去好生安葬吧,如果他们有家人的话,给他们家人三倍的抚恤金吧。” “属下替这些兄弟还有他们的家人多谢少将军。” 这名黑衣人感激看了萧恪一眼,虽然他们从成为死士的那一天起,便知道自己的命属于萧家,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最担心的就是自己死后,他们的家人会衣食无着。 如今萧恪给了他们家人这么一大笔抚恤金,这些死去的兄弟也能安息了。 …… 董邈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他跑到筋疲力尽,彻底跑不动了才最终停下了脚步,蹲着身子一个人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随后,他茫然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街,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皇宫肯定是不能去了,龙璟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保得了自己。 思来想去,董邈越发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离开洛阳城,否则自己早晚都会死在萧恒手中。 就在他刚下定决心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董邈以为是黑衣人追上来,吓得拔腿就要狂奔…… 好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董大都督吗?末将是方威。” 一听是方威,董邈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稍稍落地,他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身是血的方威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赶来…… 看着满身是伤的方威,董邈又是诧异又是感动,显然是没想到方威如此命大,在那么多黑衣人的围攻下竟然还能活命,当即问道:“方威,你……你是怎么突围出来的?” 方威听出了董邈的言外之意,看来他本来就打算牺牲自己换他一条生路,心中不由暗骂一声,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语气很是感慨道:“末将本以为也是必死无疑,没想到附近巡逻的金吾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吓退了这些黑衣人,末将也趁机跑来跟大都督会合。” “什么……金吾卫?” 听到方威竟然是因为金吾卫的出现而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董邈不由一愣,随后猜想应当是萧恒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事先跟金吾卫通过气,反而让金吾卫的人阴差阳错坏了他的事。 不过一想到自己手下那么多人死在萧恒手中,连自己都险些丧命,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恨意,咬牙切齿道:“萧恒,若是不报此仇,我董邈誓不为人!” 方威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但还是故作慌乱问道:“大都督,这仇我们是一定要报的,只是洛阳城还是萧恒的地盘,他的人一定还在追杀大都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呀。” 董邈刚想回答,不远处却突然传来更夫悠长洪亮的报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五更天啦!” 与此同时,远处的城门也突然传来一阵“咚咚咚”的鼓声。 董邈不由一阵大喜,五更天一到,洛阳的城门也就开了,当真是天不亡他董邈呀。 他当即重重拍了拍方威的肩膀,道:“方威,事不宜迟,我们要趁萧恒还没来得及下令封锁城门,立即出城,你救了我一命,只要你跟我能安全回到雍州,我今后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方威默默一点头:“末将明白!” …… 次日,董府半夜遇袭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洛阳城,不少人都纷纷猜疑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因为之前大将军萧恒曾经派金吾卫前去护卫董府,因此这次反而很多人没有怀疑到萧恒身上。 不过洛阳县衙和河南尹还有金吾卫那边很快传出消息,他们在董府发现了一些刺客遗落的兵器,证明这次的刺杀又是“无殇”这个刺客组织所为。 就在大家都在猜测董邈跟“无殇”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之时,洛阳城内不知何时又突然传出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前些日子董邈重金雇请“无殇”去刺杀一个大人物,事后却派兵突袭了“无殇”,因而跟“无殇”结下了仇怨,最终导致“无殇”跟他不死不休。 至于这位遭到刺杀的大人物是谁,不言而喻。 虽然事情听着离奇,但董邈事后已经吓得逃离了洛阳,以至于这件事最终又成了一桩悬案。 不过这下可苦了那些先前跟董邈有往来的官员,没有了董邈在后面撑腰,他们很快便被御史台的治书侍御史徐彦一一上书弹劾,不少人都因此或被贬或被免,反对大将军萧恒的朝中势力再一次遭受重创,自此萧恒权势更盛。 第97章 兄弟情深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但大将军府的书房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明日就是春猎的日子,但萧恒却没有早早去歇息好养精蓄锐,反而一个人待在书房,一点点擦拭自己的铁胎弓。 虽说擦拭弓箭这种事他完全可以让府里的下人来做,但他还是一直坚持亲力亲为,甚至从不让其他人碰这张弓,只因为这是父亲萧儁留给他的遗物。 他每次擦拭这张弓,仿佛都是在与父亲对话,就如同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兄弟。 就在萧恒还沉浸在与父亲的神交之中时,门口却传来一个下人的通报声:“大将军,少将军来了!” 萧恒不由微微一愣,有些不解抬起头,显然不明白明日春猎在即,弟弟为何会大晚上来找自己。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萧恪便在下人后面闪身出现,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大哥!” 萧恒也笑笑,摇了摇头,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自己这个弟弟可以不经通报,随意进出自己的大将军府了。 随后,萧恒摆摆手,示意下人退下,而后才笑着对萧恪问道:“明天就是春猎了,怎么你大晚上的不好好在自己府中歇息,反而跑来找为兄。” 萧恪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正是因为明天就是春猎的日子,我才特意给大哥送来一件好东西。” 萧恒这才注意到自己弟弟怀中抱着一个扁平的匣子,脸上也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有些好奇问道:“哦,是什么样的好东西,非要急着今晚送来?” 萧恪没有马上回答大哥的问题,目光反而落在萧恒手中的铁胎弓之上,笑着问道:“大哥,还说我呢,你不也还没歇息吗?” 萧恒笑笑,用手轻轻抚摸手中的铁胎弓,目光有些悠长,语气也有些飘忽:“你不知道,我经常一个人待在书房擦拭父亲留下的这张弓,就仿佛是在聆听父亲的教诲和训诫。” 听萧恒突然提起萧儁,萧恪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他穿越得晚,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一面,自然不会对萧儁有萧恒这般深沉的感情。 但他心中也清楚,如果没有萧儁,也就没有萧家如今的权势和地位,更不会有自己现在风生水起的好日子,因此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还是保持了足够的敬意,因而一听萧恒提起萧儁,还是立即收起了自己的嬉皮笑脸。 眼见书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萧恒当即岔开了话题,再次笑着问道:“你还没告诉为兄,你大晚上的到底给为兄送来什么好东西呢!” 萧恪也不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匣子放在一张案桌上,当着萧恒的面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银色的软甲。 “恪弟,这是?”萧恒看着银色软甲,再看看自己弟弟,有些不解问道。 萧恪拿起软甲,一面在萧恒胸前比划,嘴上不忘一面介绍道:“大哥,这是‘龙鳞甲’,刀枪不入,火烧不化,遇水不侵,只要你穿上它,普通刀剑弓弩根本伤不了你分毫。” “哦,天下竟有如此宝物。”一听这龙鳞甲如此神奇,饶是萧恒见多识广,也不由微微一动容,忍不住上下打量起这件龙鳞甲。 只不过随后他却将龙鳞甲推还给萧恪,摇了摇头道:“你的好意为兄心领了,只是你自己遇刺的次数比为兄还多,你比为兄更需要这件软甲护身。” “大哥,以我如今的武功,身边还有荆烈这种高手,根本就没人伤得了我。”萧恪又执意将龙鳞甲推了回去,坚持说道,“可你不一样,虽然如今秦冲已经重新掌控了千牛卫,私兵也被我们解决掉了,可难保明天皇上在春猎上不会再耍什么花样,做出什么对你不利之事。” “因此,为了确保明天万无一失,你还是穿上这件龙鳞甲吧。” 听自己弟弟说得情深意切,萧恒面色再次动容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龙鳞甲,只是怔怔看着自己弟弟,目光闪动,心中更是一阵感慨。 曾几何时,这个弟弟满脑子都是什么忠君之道,心中只装着柳璇那个女人,视自己和父亲为乱臣贼子,可以说是伤透了他和父亲的心。 好在如今弟弟总算是迷途知返,不仅愿意帮他对付龙璟和其他对手,还知道关心他这个兄长的安危,他心中对此自然是大为触动。 萧恪也没有多说什么,如果说当初他之所以力保萧恒,是因为自己的命运与萧恒的生死息息相关,担心萧恒一旦有事,自己也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随着跟萧恒相处的时间久了,他能感受得到萧恒对自己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和爱护。 不管他想要做什么事,萧恒都会无条件支持他。 无论他犯下什么错,萧恒都会无底线去包容他。 他穿越之前只是一个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母爱,更不会有这么一个真心疼爱他的兄长。 此时的他,早已经在心中默认自己就是萧恪,将萧恒认作自己的亲大哥,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自己大哥。 只是见大哥似乎还要再推脱,萧恪又赶紧补充道:“大哥,要不就当这件龙鳞甲是我借用给你的,明天你就暂且穿上一天以防万一,春猎之后你再还回给我。” “这……好吧。” 眼见自己实在推脱不掉,萧恒也只好点点,将龙鳞甲收好,随后看着自己弟弟,想了想,笑笑道:“既然你大晚上特意跑一趟,就为了给为兄送这件宝物,我这个做兄长也不会让弟弟吃亏,也回赠你一件礼物吧。”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自然也不好推辞,便点了点头道:“好呀,不知大哥要回赠我什么礼物?” 萧恒淡淡一笑,将手中的铁胎弓递给萧恪,道:“从今天起,这张弓就是你的了。” 萧恪不由愣住了,因为刚刚萧恒还在告诉他这张弓对于他自己的意义,可现在竟然转手就要将这张弓送给他。 “大哥,这不是父亲留给你的吗?”萧恪下意识就开口推辞,这张弓的意义太特别了,他可不敢要。 萧恒却面色一沉,强行将铁胎弓塞入他手中,随后正色道:“恪弟,你要记住,这不是父亲留给我的,而是留给我们兄弟二人。” 还不等萧恪品出大哥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萧恒又轻轻拍了拍萧恪的肩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你记住,父亲留下的任何东西,不仅仅是我萧恒一个人的,也是你萧恪的!” 萧恪怔怔看着大哥,最终还是重重一点头,没有再推辞。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大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总感觉大哥似乎是话里有话。 第98章 三月春猎 畋猎,对于历朝历代的帝王而言都是一件重要的大事,也是向天下臣民和塞外异族宣扬天威和武力的机会。 当年高宗皇帝在位之时,大宁国力达到了巅峰,一反惯例将畋猎的地点改在了雁门郡一带,亲率满朝文武和十几万大军,劳师动众集结到了雁门关附近,漠北的游牧部落大受震动,纷纷遣使入朝称臣纳贡。 自此之后,大宁便时不时将畋猎的地点移到了雁门关附近,借此震慑关外异族,宣扬大宁天威。 只是白巾之乱后,大宁国力严重衰退,虽然依旧按照祖制,每年依四时不同分别举行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但却再不可能兴师动众去雁门关畋猎,只能改在了太初宫附近的西苑。 当萧恪一大早赶到西苑的时候,发现营地附近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朝中官员和勋贵,以及一些受邀前来的地方大都督的兄弟或子侄。 他甚至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周继,周继显然也看到了他,眼神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毒,只是一迎上萧恪的目光,便慌忙躲闪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萧兄再吓他,就不怕他的父亲周大都督找你的麻烦吗?” 就在萧恪还在和周继用目光交锋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调侃。 萧恪循声望去,果然看到顾羽正笑吟吟朝自己走来,身后跟的正是成贲。 依照春猎的规矩,除了身为天子的龙璟,其他参加围猎的人不管官阶高低和爵位大小,都只能带上一名随从,顾羽带上成贲自然在萧恪的意料之中,他自己也是带上了身边武功最高的荆烈。 不过他倒是很好奇顾羽身边的那位神秘谋士去了哪里,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顾羽之所以来洛阳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参加一场春猎,很有可能还潜藏着另外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也跟大哥萧恒说过此事,萧恒也暗中派人在顾羽的住处附近进行监视,却发现顾羽几人每日深居浅出,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但萧恪不仅没有因此打消顾虑,反而越发坚信顾羽进京另有目的。 如今见顾羽主动上前跟自己打招呼,萧恪淡淡一笑道:“顾兄觉得既然我当日敢给他一个教训,又怎么可能会怕他父亲找我麻烦呢!” 顾羽也是哈哈一笑:“说的倒也是,不愧是萧兄,果然有魄力。” 随后,顿了顿,有些关切问道:“前些日子萧兄在上巳节遇刺,我本想登门探视,却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还望萧兄切莫见怪。” “顾兄言重了,顾兄的好意我心领,区区几个刺客还伤不了我,顾兄不必放在心上。”萧恪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哈哈哈,萧兄说得倒极是。”顾羽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后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经意问道,“萧兄和薛家小姐的事我也听说了,不知萧兄何时与薛家小姐成亲,说不定我还能在离开洛阳之前喝上萧兄一杯喜酒。” “哈哈哈,快了快了,已经在选黄道吉日了,若是确定了日子,我一定亲自上门给顾兄送一份请帖。” 萧恪打了一个哈哈,回答得有些模棱两可。 顾羽脸上也是波澜不惊,只是点了点头,笑笑道:“那我就等着萧兄的好消息。” 萧恪也笑笑,心中却不自觉升起一丝警觉。 他有些怀疑顾羽故意上前跟他寒暄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叙旧,很有可能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套问出他成亲的日子。 若是想要在洛阳城中搞出什么动静,确实没有比自己成亲当天更好的日子,因为那一定是整个洛阳城戒备最宽松的时候。 看来自己有必要提醒大哥,要他加派人手去监视顾羽一行人,查清楚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事。 顾羽也深深看了萧恪一眼,感觉萧恪虽然年纪跟自己相仿,却比自己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也难怪董邈会败在他手中,春猎的日子还没到便灰溜溜逃离了洛阳城。 此时,营地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随后便是一阵浑厚悠长的号角声,一身戎装的天子龙璟骑着一匹浑身毛发雪白的宝马出现在众人眼前。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包括大将军萧恒在内,营地中的每一个人都一齐下拜,口中齐呼万岁。 “众卿家平身!” 龙璟在马上面对众人轻轻一抬手,很有天子的威严。 “谢皇上。” 众人纷纷谢恩平身,垂手而立。 龙璟目光从众人面上扫过,不经意间在萧恒脸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之前谋划了三年,就是为了在春猎上拿下萧恒,夺回天下大权。 可如今萧恒的党羽已经重新控制了千牛卫,他暗中豢养的五千私兵也灰飞烟灭,连被他寄予厚望的董邈也被逼得连夜逃离洛阳城,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去对付萧恒。 不过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龙璟还是强行排除掉了心中的杂念,对着身边的一名宦官点点头道:“可以开始了。” 宦官点点头表示领命,随后扯着嗓子尖声喊道:“春蒐,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翻身上马,驾着胯下骏马朝着丛林深处而去。 萧恪对这种飞鹰走马的春猎没多大兴趣,他只是给荆烈使了个眼色,荆烈迟疑了片刻,还是一甩缰绳,一夹马肚,朝着萧恒的方向追去,萧恪自己则骑着马不紧不慢跟在大部队后面。 萧恒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由回身望去,看到是荆烈追了过来,当即面色一沉,冷声问道:“荆烈,你不好好跟在你家公子身边,跑过来干嘛?” 荆烈叹了口气:“公子就是因为担心大将军的安危,因而要我在春猎之时寸步不离保护好大将军,防止有人对大将军不利。” 萧恒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摇了摇头,暗暗有些感慨。 自己这个傻弟弟……还真是……唉! (今日中秋佳节,就不打打杀杀了,来点兄弟温情的戏码吧,也祝各位读者大大中秋快乐!) 第99章 所遇非人 “嗖——” 一只灰毛野兔不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慌忙从灌木丛中跳出,却被迎面飞来的一箭射穿身体,死死钉在一处树干上,徒劳挣扎了几下,便很快没了动静。 “大将军好箭法!” 说话的人名叫尤勇,是萧恒身边身手最好的一个亲卫,因此今日作为萧恒的随从一起参加春猎。此刻尤勇一面恭维萧恒,一面快步小跑去将射杀的野兔带了回来。 荆烈撇撇嘴,上下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是萧恒目光是何等的锐利,荆烈的这点神情变化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荆烈,听我弟弟说你是个直性子,向来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既然如此,你在我这里也用不着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便是了。” 荆烈确实是个直性子,听萧恒这么一说,他当即摇了摇头,咧着嘴说道:“没什么,大将军,我只是觉得这个劳什子的春猎也未免太无趣了些。” 尤勇刚捡完野兔回来,恰好听到荆烈的话,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但他也只知道荆烈是萧恪的护卫,也不好发作,只好委婉提醒道:“春猎乃是朝廷大事,我们这些做随从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可不敢胡说八道。” 萧恒依旧没有动怒,只是笑了笑,继续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春猎无趣?” 一说到这儿,荆烈整个人顿时就亢奋起来,手舞足蹈对萧恒比划道:“大将军你不知道,我之前跟过猎户一起上山打猎,打的都是野猪和野鹿还有野狼这些个头大的畜生。” “有一次我们还碰到过一头老虎,猎户告诉我说尽量不要用弓箭,因为虎皮上面有箭眼就没那么值钱了,于是我就干脆直接冲上去跟老虎肉搏,一拳一拳把老虎的脑袋打个稀巴烂,最后剥下来的虎皮拿到集市上果然卖出了大价钱,从那之后我家附近的猎户都喜欢拉着我跟他们一起上山打猎。” 说到这儿,荆烈看着尤勇手中的野兔尸体,再看看一旁他马背上挂着的一串野鸡和野兔,不住摇头道:“可是今天出来打猎,打来打去不是野兔就是山鸡,连只狐狸都看不到,所以我觉得很是无趣。” “哈哈哈!荆烈,听你这么一说,春猎确实挺无趣的。” 萧恒闻言不由一阵放声大笑,尤勇更加尴尬,他想反驳两句,可是看看荆烈虎背熊腰的身躯还有砂钵大的拳头,想着这可是一个老虎都能活活打死的狠人,当即决定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不跟他一般见识。 萧恒笑罢,看着随从手中的野兔,心中突然也涌起一阵万丈豪情,朗声道:“荆烈说得不错,猎杀什么山鸡野兔确实没有什么意思,不过西苑也没有野猪和老虎这种猛兽,野鹿倒是有不少,我现在就去猎杀一头野鹿给你们瞧瞧。” 说完,萧恒一甩缰绳,一夹马腹,纵马朝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尤勇狠狠瞪了荆烈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多嘴,但因为担心萧恒有失,还是立即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荆烈倒没有想那么多,反而一脸兴奋策马跟了上去,反正只要有他在,别说是野鹿,就是老虎也休想伤大将军一根汗毛,反而跟在萧恒后面看着他打了一个上午的山鸡野兔,他早就憋坏了。 萧恒胯下骑的是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脚力极佳,而荆烈和尤勇骑的马要差一些,随后在后面拼命追,但还是很快被前面的萧恒拉开了一段距离。 但是很快,萧恒勒住了胯下的骏马,目光定定望着前方不远处。 因为在他前面,是天子龙璟和十几名护卫在他左右的侍卫。 龙璟看起来神情有些意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萧恒,只是当他看到萧恒身旁空无一人时,眼睛当即掠过一丝杀机,一只手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弓箭。 此刻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在一遍遍反复回响:“杀了他,你就是真正的大宁天子。”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近,但萧恒目力一向不错,龙璟眼中的杀意他是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丝慌乱之色,反而对龙璟淡淡一笑道:“想不到臣会在此遇到陛下,不知陛下收获如何?” 看到萧恒如此从容淡然,龙璟眼中的杀机反而渐渐消散了,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虽然此刻要杀萧恒是易如反掌,可是他一箭射过去,萧恒是死了,但是大宁江山恐怕也到此为止了。 龙璟看着萧恒,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既然是春猎,朕就不想跟那些猎户进山一样,只打什么野鸡野兔了,朕听说西苑有一头鹿王,仗着此处无老虎,就敢称王称霸,朕今日就亲手射杀了这个畜生,让他知道王不是这么好当的。” 萧恒当然不是傻子,听得出龙璟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但他没有动怒,只是依旧淡淡一笑道:“巧了,臣也是为了这鹿王而来,臣也想亲眼见识一下,一头鹿到底有何德何能,竟然敢自命为王。” 龙璟自然也能听得出萧恒的反讽,不过他也没有动怒,只是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朕就和大将军比比看,看谁能够抢先射杀这只所谓的鹿王。” 萧恒淡淡一笑,点点头道:“一言为定!” 说话间,萧恒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荆烈和尤勇终于骑马追了上来。 他们二人看到萧恒对面竟然是皇帝龙璟和十几名侍卫,当即面色大变。 尤其是荆烈,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光。 公子明明是派他来保护大将军,他干嘛要无缘无故怂恿大将军来猎杀什么野鹿,要是大将军真的有什么好歹,他可怎么向自家公子交代呀。 尤勇纵马跑到萧恒身边,顾不上喘气,看着对面的皇帝龙璟和他身边的侍卫,随后压低声音问道:“大将军,你没事吧。” 荆烈更是悄悄捏起一支羽箭,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对面敢发难,他便一箭射死那狗皇帝,大不了从今往后天下改姓萧好了。 萧恒看出他们二人的紧张,反而从容一笑,轻声道:“你们不必担心,皇上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第100章 鹿死谁手 说话间,荆烈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他自幼习武,耳力一向异于常人,他分明听到了一阵四肢踩断树枝的声音…… 此时,对面的龙璟也是面色微微一沉,很显然他也听到了这一阵异响…… 他确实没有骗萧恒,他今日本来就是冲着那头鹿王来的。 身为大宁天子,在今天的春猎上他需要猎杀到整个西苑最有分量的猎物,以彰显自己的帝王天威。 正是因为有侍卫来报,说是在附近发现了鹿王的踪迹,他才匆匆带着侍卫们赶过来猎杀,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与萧恒冤家路窄不期而遇。 此时,龙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拈起一支白羽箭,搭在弓上缓缓对准了不远处的一处密林,因为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另一边,萧恒也搭弓引箭,对准了声音的来源处。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一只野鹿突然从密林窜出,撒开蹄子朝着另一头的方向狂奔而去…… 龙璟眼疾手快,当即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射了过去…… 萧恒也不甘示弱,手一松,手中的白羽箭也疾射而去…… 不过终究还是龙璟的箭快了一步,直接将狂奔中的野鹿射倒在地,而萧恒的箭则从野鹿头顶飞过,射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龙璟看着萧恒,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萧恒脸上也闪过一丝淡淡的失落,想不到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但是很快,密林深处传来另外一声更响亮的鹿鸣,随后一头体型更硕大的野鹿窜了出来,往密林深处钻去。 龙璟面色微微一变,他也没想到这头鹿王竟然如此狡猾,知道利用同伴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从而为它自己赢得更多的逃命机会。 但此刻龙璟已经顾不上多想,他看了萧恒一眼,见萧恒已经拈起了一支白羽箭,当即也是面色一寒,抄起手中的长弓,几乎是与萧恒同时射出手中的白羽箭…… 两支白羽箭划破虚空,双双朝着野鹿的方向激射而去,眼看就要同时射中野鹿…… 偏偏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飞来另外一支白羽箭,竟与龙璟射出的白羽箭在空中撞在一起,两支箭同时掉落在地…… 而萧恒射出的白羽箭却是直接射穿野鹿的脑袋,当场饮恨西苑,结束一代鹿王的传奇。 “是何人?” 龙璟见有人竟敢坏自己的事,当即龙颜大怒,对着密林的另一个方向厉声喝问道。 “皇上息怒,是臣骑射不精,射偏了,还望皇上恕罪。” 说话间,萧恪缓缓从密林现身,虽然嘴上说得诚恳,但脸上哪有半点请罪的惶恐。 龙璟当然不会相信一个蒙着眼睛都能在射箭上赢过羯胡人大王子的人会射偏得如此巧合,但他看着萧恪,什么也没说,而后恨恨看了一眼那头已经倒地气绝身亡的鹿王,淡淡向萧恒道贺道:“恭喜萧卿家猎杀得鹿王。” 萧恒淡淡一笑:“臣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胜之不武,实在是惭愧。” 萧恒这么一说,龙璟心中反而越发为之气结,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也没有了什么春猎的兴致,便点点头道:“朕有些乏了,就先回营地歇息了,萧卿家请自便吧。” 说完,龙璟看也不看萧恪,一挥手,随后调转马头,领着身后的侍卫扬长而去。 待龙璟走远后,萧恪这才策马上前,笑着对大哥萧恒说道:“怎么样,大哥,我那一箭射得如何?” 萧恒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道:“射得不怎么样,没有为兄我射得准。” 萧恪知道大哥在调侃自己,也是哈哈一阵大笑。 荆烈此时已经将鹿王的尸体架在肩膀上扛了回来,看到萧恪已经过来,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不是说要我保护好大将军吗?怎么你也跟过来了。” 萧恪看着荆烈肩膀上的鹿王,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一只鹿王出没,就过来看看。” 萧恒也跟着笑笑,心中却是涌起一股暖流。 虽然萧恪嘴上不说,但他知道是自己弟弟还是放心不下自己,还是跟了上来,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又在最关键的时候帮自己赢了龙璟。 但四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另外一片密林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们,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杀机…… …… 黄昏时分,众人陆陆续续回到了营地,各自清点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正如荆烈说的那般,大多数人猎杀到的不是野兔就是野鸡,连狐狸都没有几只,而猎杀了鹿王的大将军萧恒自然成了众人焦点。 众人纷纷借此恭维萧恒,盛赞大将军不愧是大将军,果然是神威盖世,不同凡响。 龙璟看在眼里,面上虽然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越发恼怒。 春猎明明是彰显天子的威严与武功,现在萧恒却取代他成为了春猎的焦点,他如何能不恼怒。 此时在恭维萧恒的人群中,一个年轻的身影终于好不容易挤到了萧恒的面前,开口赞道:“大将军武功赫赫,不愧是大宁柱石,若无大将军,恐怕天下早就大乱了。” 这话多少有些肉麻,周围众人不由面露鄙夷之色,暗暗一阵摇头。 龙璟听在耳里不由一阵皱眉,心中更是涌起一阵厌恶。 萧恒手握大权多年,什么阿谀奉承的话没听过,只是看此人有些面生,不由问道:“过誉了,不知阁下是?” 这名年轻人脸上再度露出谄媚的笑容:“初次相见,大将军不认得在下也实属正常,在下乃是武安侯之孙岳良。” 一听此人竟然是武安侯之孙,众人越发心生鄙夷。 要知道,当年宁太祖龙渊麾下有一员大将名叫岳忠,为大宁南征北讨,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终被宁太祖封为武安侯。 而到了高宗年间,当时的武安侯岳平远征漠北羯胡,最终战死沙场,而高宗皇帝有感于此,特赐下岳家“世代忠良”的牌匾。 可想不到此后岳家人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竟然还出了岳良这等阿谀谄媚之徒。 听到对方竟然是武安侯岳煊之孙,萧恒也暗暗一怔,因为他武安侯一系身为大宁开国勋贵,在大宁朝堂和军中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他也试过去拉拢岳家,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可武安侯岳煊却一直对他不假辞色,不愿接受他的示好。 没想到今日他的孙子岳良却主动来巴结自己,倒是让他有些心生意外。 “原来是武安侯之孙,果然是一表人才。”萧恒微微一笑,态度很是和善。 岳良也笑笑,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凶光,大喊一声道:“萧恒,我岳良今日就为这天下苍生,除掉你这个欺辱君王的逆臣,还大宁一个朗朗乾坤。” 电光火石间,岳良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利箭,狠狠刺向萧恒的胸口…… (为什么卡在这儿?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和岳家!) 第101章 忠义烈士 事发突然,任是谁都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人敢在这种场合公然行刺大将军萧恒,可如今想要去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岳良手中的利箭离萧恒胸口越来越近…… 说时迟,那时快,岳良用尽全身气力,握住利箭狠狠刺向萧恒胸口,却只听到“铛”的一声闷响,箭尖轻而易举刺破了萧恒的外衣,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再无法刺入皮肉半分。 岳良心中一阵错愕,右手再次暗暗发力,依旧还是无法将利箭刺进萧恒的胸口。 岳良终于意识到萧恒内里穿了软甲,当即暴吼一声,握住利箭就要刺向萧恒额头…… 好在此时萧恒身边的亲卫尤勇终于反应过来,狠狠一脚踢向岳良的腹部。 岳良腹部受到重击,惨叫一声被踢得连退数步,缓了缓体内混乱的气息,就要举着重新扑向萧恒。 但此时千牛卫将军秦冲已经率领一队千牛卫围了上来,秦冲更是三两招便将岳良放倒在地,随后几名千牛卫士兵将横刀架在岳良脖颈处,彻底制住了他。 岳良狠狠丢下手中的利箭,仰天高声大吼一声,声音甚是悲怆:“苍天呀,为何不让我诛杀了此国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在场的众人终于回过神来,一切又都已经尘埃落定。 萧恒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内心依旧是久久不能平静。 若不是昨夜自己弟弟上门非要将这件麒麟甲借给自己穿,只怕此刻的自己已经死于非命了。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一阵唏嘘,他事先还真不知道今天有人会当众刺杀大哥,他非要将麒麟甲借给大哥穿只是为了以防不测,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真帮大哥挡下了致命一击,救了他一命。 而龙璟的目光尤为复杂,他看着一脸决绝的岳良,又看了看大难不死的萧恒,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他刚刚还被自己深深鄙夷的岳良竟然会做出当众刺杀萧恒的壮举,更没有想到萧恒竟然如此命大,最终还是幸免于难。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行刺大将军,快说,你究竟是受了谁人指使!” 众人还在错愕间,身为萧恒铁杆党羽的治书侍御史徐彦已经第一个冲到岳良跟前,以手指着他厉声喝问道。 “谁人指使?好,我告诉你!”岳良看着徐彦,突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随后高声回道,“是天下苍生指使的我,我岳良只想顺应天命,为天下人诛此国贼。” 说到此处,岳良不由愤愤看向萧恒,目光满是不甘和愤懑:“可惜天不助我,今日事不成,没能杀得了此獠。” 听岳良竟敢如此当众辱骂萧恒,徐彦面色越发铁青,当即向萧恒请命道:“大将军,下官建议将此人交给大理寺,让张寺卿严刑拷问,就不信他不供出幕后主使。” “大将军,求你看在我孙儿年幼无知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吧。” 一听要将岳良交给大理寺严刑拷问,人群中的武安侯岳煊哪里还待得住,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萧恒苦苦哀求道。 要知道,大理寺卿张安是朝中出了名的酷吏,若是自己的孙子落到他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 “简直荒谬!”徐彦看着岳煊,厉声怒斥道,“令孙如今犯下的是行刺大将军的重罪,岂是一句“年幼无知”就能轻饶的,若是不加以严惩,将置大将军于何地!” 岳煊自知自己理亏,转头看了自己的孙子岳良一眼,心一横,牙一咬,毅然决然道::“我儿早亡,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是我平日里对他疏于管教,太过娇纵,以至于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竟然犯下行刺大将军的恶事。” “我自知我这个孙子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大将军法外开恩,只求大将军看在我岳家祖上也曾为大宁立过功的份上,就让我替我这个不肖孙儿去死吧……” 说到最后,岳煊已然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一听武安侯岳煊竟然要替自己的孙儿去死,众人不由一阵唏嘘,舐犊之情,不外乎如此。 萧恒面色深沉,看看一脸决绝的岳良,再看看泣不成声的岳煊,突然向皇帝龙璟躬身道:“陛下,岳良刺杀之人乃是臣,若是由臣来处置岳良,难免有公报私仇之嫌,因此臣希望可以回避此事,如何处置岳良,皆由陛下圣裁!” 萧恪心中不由大呼漂亮,大哥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权倾朝野的人,手段果然不是一般的狠辣。 虽说岳良妄图行刺当朝大将军确实是罪无可恕,但要如何处置岳良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若是下令将岳良或者武安侯岳煊处死,不仅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还会成全了岳良的忠义之名,天下人反而更发认定大哥萧恒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而岳良也是舍生取义的忠良之士。 可若是将这个棘手的问题甩给龙璟就不一样了,毕竟天下人都能看得出岳良是为了他才当众行刺萧恒,若是龙璟轻判了岳良,很难给大哥萧恒及他的党羽一个交代。 若是为了安抚大哥萧恒而将岳良处死,无疑又会让那些心向他和心向大宁的人心寒,让他里外不是人。 龙璟自然清楚萧恒的险恶用心,但他更清楚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管是轻判还是重判岳良,今日之事都很难善了了。 看龙璟阴沉着脸迟迟没有开口,岳良似乎是明白了龙璟的难处,突然仰天一阵狂笑,而后怒视着萧恒,厉声道:“萧恒,我岳良既然今日敢刺杀你,就从未想过苟活!如今既然事不成,我也绝不会受你那群爪牙的折磨。” 说完,他环视着在场的众人,高声说道:“尔等世受大宁皇恩,却甘与乱臣贼子为伍,我岳良今日死则死矣,诸位又有何颜面苟活于天地之间!” 言罢,岳良仰天一阵狂笑,用脖子狠狠撞向刀刃,立时血溅当场,就此倒地身亡。 “良儿!”整个营地都回荡着武安侯岳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不少人看着岳良的尸身,竟有些羞惭低下了头。 就连萧恪也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各为其主,立场不同,但他也不得不为岳良的忠烈所震撼。 每到王朝末年,即使朝廷再腐败,皇帝再昏庸,也总会出现那么几个忠于旧王朝的忠义烈士,你可以嘲笑他们的天真和愚忠,却不得不佩服他的忠烈与气节。 第102章 谈婚论嫁 春猎之后,转眼便到了三月下旬。 这日,萧恒和萧恪兄弟二人双双出现在薛府门外。 正所谓“长兄如父”,眼看萧恪即将年及弱冠,萧恒作为兄长也开始操心起了自己弟弟的婚事,暂且放下朝中的大小事,转而将萧恪与薛翎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萧恪也明白,既然自己享受到了名门望族带来的权势和地位,也得接受世家联姻的命运,而薛翎不论从家世、相貌还是人品上都是正妻的不二人选,又与自己情投意合,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反对这门婚事。 虽说皇后柳璇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他此时再娶薛翎为妻难免愧对柳璇,对薛翎也有些不公平。 但是他心中也很清楚,此生他都很难给柳璇和他腹中的胎儿一个名分,即使是大哥再偏袒自己,也不可能会让自己娶一个前朝皇后为妻。 因此,他也只能暂且放下自己跟柳璇的事,同意跟着大哥萧恒前来薛府商议他与薛翎的婚事。 而大将军萧恒大驾光临,薛府上下自然是不敢怠慢,家主薛浦亲自领着府中族人出大门相迎,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萧恒和薛浦在门外好一阵寒暄,很快便被薛浦请到了贵客房,而萧恪身为薛家未来的女婿,反而只能由薛家几个年龄相仿的子弟作陪,领着他在薛府四处游览。 对此,萧恪心中只能暗暗苦笑,果然是封建包办婚姻,一切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这个当事人反而没有一点说话的份儿。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什么三书六礼这些事都交给大哥和大嫂去张罗,自己只只管迎亲拜堂和入洞房就好了。 几名薛家子弟领着萧恪在薛府四处游览,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薛淳和他的妻子杨氏。 对于未来的岳父,萧恪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当即上前几步,对着薛淳躬身作揖道:“世叔,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而后目光又看向旁边的杨氏,笑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尊夫人吧。” 薛淳抚须一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杨氏,点点头道:“贤侄猜得不错,正是贱内。” 萧恪当即又向杨氏躬身施了一礼:“侄儿萧恪,见过薛夫人。” 这是杨氏第一次见到萧恪,暗暗上下打量一番,对萧恪观感倒是很不错,因为不论从家世、样貌还是品行上,萧恪都是无可挑剔的。 只是她心中还是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因为她去年曾经答应过自己兄长杨进,只要薛翎年满二八,便将薛翎许配给她的表兄杨峥。 可谁曾想,薛翎真到了嫁人的年纪,家主却要用她女儿来与萧家联姻,让她感觉自己有些对不起娘家人。 倒不是杨氏对萧恪有什么不满意,只是外甥杨峥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她对杨峥知根知底,知道杨峥品行纯良,为人上进,年纪轻轻就考中了进士,前途不可限量,自己的女儿嫁过去绝不会吃亏。 当然,与萧恪相比,杨峥显然是远远不及的,但这也恰恰是杨夫人担心的地方,毕竟萧家权势太盛,若是一步走错,很可能会万劫不复,到那时自己的女儿也会受到牵连的。 杨氏是越想越心慌,但薛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夫人的异样,反而笑着跟萧恪开起了玩笑:“上次贤侄送给老夫的茶叶,味道确实不一般,只是老夫没喝几天就喝没了,现在再喝其他的茶水,都感觉是寡淡无味。” 萧恪也没想到自己未来的岳父说话如此有趣,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而后笑笑道:“若是世叔喜欢这个茶叶,我再让人多送一些过来就是了。” “哈哈哈。”薛淳又是一阵抚须大笑,也不跟萧恪客气,“那老夫就先谢过贤侄了。” 一旁的杨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暗暗捅了捅薛淳,低声埋怨道:“老爷,哪有你这么做长辈的,还跟晚辈索要东西,传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哈哈哈,夫人莫怪,我不过是跟贤侄开个玩笑罢了。”薛淳轻轻一抚颔下几缕胡须,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萧恪也笑笑,主动为薛淳解围道:“薛夫人也不要怪世叔了,我这个人本就很少喝茶,再好的茶叶放在我府上也是浪费,送给世叔也算是物尽其用。” 薛淳点点头,看了杨氏一眼,笑而不语。 萧恪又与薛淳寒暄了几句,便拱手告辞了,继续在几名薛家子弟的指引下游览薛府。 萧恪一走,薛淳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对一旁的夫人杨氏低声笑道:“夫人,你看咱们的女婿如何?” 杨氏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薛淳一时愣住了,有些不解问道:“怎么?夫人,你对他不甚满意?” “那倒不是!”杨氏摇了摇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老爷,我只是担心我们的女儿,我怕她心中还是不愿意嫁去萧家。” 薛淳一时也沉默了。 当初薛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嫁去萧家,后面因为皇上放弃要薛翎进宫的想法,薛家也将这门亲事搁置了下来,而后就是萧恪为了阻止薛翎嫁去漠北不惜与羯胡大王子多逻丹比试射箭,以及薛翎与萧恪相约上巳节却遇刺的事。 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薛淳和杨氏却都心照不宣,没有再去问过薛翎,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萧恪。 因为他们夫妻二人都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外柔内刚,若是她不愿意去做一件事,那是宁死也不愿意屈从。 “夫人,你再去和翎儿谈谈吧,若她还是不愿意……”薛淳也叹了一口气,“你就再好好劝劝她。” 是呀,事到如今,除非萧恪退亲,否则这门亲事已经不是他们薛家能够推脱得掉的了。 杨氏点点头,随后快步往薛翎住的院子走去。 …… 而此时,薛翎正一个人手托着香腮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几只喜鹊发呆。 因为没有人告诉她,因此她并不知道今天萧恪来薛府,此刻的她望着窗外叽叽喳喳乱叫的鸟儿,心中也不由隐隐有些埋怨,埋怨那个家伙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来薛府提亲呀,难道真要拖到自己人老珠黄吗! 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她不由回过身子,看到自己母亲杨氏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只是面色有些奇怪。 “娘亲,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薛翎有些不解望着自己母亲。 杨氏看着自己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翎儿,你还不知道吗?萧家派人来提亲了。” 一听萧家派人来上门提亲,薛翎心跳骤然加速,而后还是强压住扑通扑通乱跳的小心脏,低着头问道:“那萧……萧恪也来了吗?” 杨氏觉得女儿有些奇怪,但还是点点头道:“他当然也来了,就在前院。” 一听萧恪来了,薛翎哪里还待得住,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要跑去前院找他。 杨氏却突然拉住薛翎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翎儿,你老实告诉娘亲,你真的愿意嫁给萧恪吗……娘亲……娘亲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听母亲问得如此直白,薛翎当即羞红了脸,自从上巳节那天晚上,萧恪拼死也要护住她,她心中便再也装不下其他男人。 “娘亲不了解萧恪,女儿却是了解他的,除了他,女儿此生不想再嫁任何人。” 薛翎的声音很轻,说完便红着脸头也不回跑出了房间。 杨氏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女儿何时对萧恪根深情重,但不管怎么说,女儿能嫁给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就好。 至于自己的外甥杨峥,只能说他们当真没有缘分了。 薛翎一溜烟跑出了自己的院子,却突然傻在了原地。 她光顾着激动,竟然忘了问萧恪在薛府的哪一处,毕竟薛府可不小。 但她现在不好回去问娘亲,只能低着头漫无目的在薛府转悠,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那株百年梅树附近。 她心有所感,一抬头,果然看到萧恪此时正站在梅树下,一脸笑意望着她。 薛翎也不由嫣然一笑,满树梅花当即黯然失色。 (既然个个都留言说尽快把薛翎娶过门,那就安排上吧!) 第103章 姑嫂问礼 轮到自己身上时,萧恪才终于发现,身为一个古代人,想要成个亲娶个妻有多不容易。 之前大哥萧恒领着他亲自上薛府商定婚事之后,萧恪满心以为接下来的事就是两家选好一个黄道吉日,自己上门迎个亲,回府拜个堂,然后就可以跟薛翎入洞房了。 可谁知道,大哥萧恒和大嫂王靖夫妻二人一起帮他张罗了大半个月,才完成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 之后大哥萧恒快翻烂了黄历,又派人去问了司天台保章正,终于选定了了一个黄道吉日,便又拉着萧恪前去薛府,这便是“六礼”中的“请期”。 到了薛府之后,萧恒又被薛家的几位重要人物请去了贵客房,依旧轮不到萧恪这个准新郎来说话。 好在萧恪早就习以为常,本想故技重施,找个机会借故甩开几个作陪的薛家子弟,又跑到梅树下与薛翎幽会。 只是他刚想开口,薛府的一名丫鬟便走了过来,对他浅施一礼,随后开口问道:“准姑爷,府中的几位夫人想见一见你,问你几个问题,不知你可否随奴婢前来。”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怪不得大哥来薛府“请期”非要叫上自己,原来大宁还有这么一个婚前习俗。 不过本着入乡随俗的态度,萧恪也不好说什么,便点点头道声好,示意丫鬟在前面带路。 丫鬟领着萧恪在薛府好一阵七拐八拐,很快便将萧恪带到了内院的一处厅堂内。 厅堂内此时已经坐有了十几个人,清一色都是衣着华贵的贵妇人,有老有少,萧恪一个都不认得,他甚至都没有看到薛翎的母亲杨氏,心中便猜测这些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三姑六婆。 不过萧恪感觉有些奇怪的是,右侧最边上那名妇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他甚至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幽怨,这使萧恪多少有些困惑不解,因为他并不认识这名妇人,更没有见过她,因此想不通她为何会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这妇人名叫薛姝,论起辈分来薛翎还得叫她一声姑姑。 除此之外,薛氏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薛翎的舅舅杨进的妻子,也是薛翎表兄杨峥的母亲。 他和夫君杨进都很喜欢薛翎,都希望将来薛翎可以嫁给他们的儿子杨峥,因此便和薛翎的母亲杨氏早早约定了婚事,只待薛翎到了碧玉年华,便让自己儿子将薛翎娶过门。 可没想到,他们夫妻二人好不容易等到薛翎出落成黄花大闺女待字闺中,却萧恪却突然出来截了胡,她看萧恪的眼神如何不幽怨。 因此当她得知今天是萧家上门请期的日子,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来薛府作客,就是想亲眼见识一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姑爷抢走了自己内定的儿媳妇。 此时萧恪也顾不上想薛姝的事,对着厅堂内的十几名妇人施礼道:“晚辈萧恪,见过诸位夫人。” 坐在上首的妇人名叫薛婵,她是家主薛浦的亲妹,虽然早早嫁给了清河崔氏,但在薛府还是有很高的地位,这次对萧恪的问礼也是由她来张罗和主持。 如今看萧恪主动给她们见礼,薛婵心中也是暗暗点头,对萧恪观感又好上了不少,因为萧家虽说权势和地位在薛家之上,但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在他们面前盛气凌人的姑爷。 另外十几名妇人看萧恪如此谦恭有礼,心中对萧恪也是大为赞赏,只有薛姝心中反而有些不是滋味。 她更希望萧恪是那种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仗着如今萧家得势不将她们这些妇人放在眼里,如此一来反而显出自己儿子的优秀,让薛家人知道没将薛翎嫁给杨峥是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准姑爷不必拘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请坐。”薛婵用手遥指一个座位,示意萧恪入座。 萧恪微微欠身致了声谢,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薛婵又命丫鬟给萧恪上了一杯热茶,随即笑赔礼道:“今日有些唐突,还望准姑爷切莫见怪。” 萧恪摇了摇头,笑笑道:“薛夫人言重了。” 薛婵又笑笑道:“依照习俗,在亲迎当日准姑爷需要移步必问,但薛府女眷太多了,哪怕是一人问一句,也不知要问到何时。” “因此经过我们这些女眷私下商议,打算今日就提前简单问准姑爷一些问题,到了亲迎当日只问大门礼和闺门礼,不知准姑爷意下如何?” 说到此处,薛婵顿了顿,看了萧恪一眼,似乎是怕他不同意,又继续补充道:“也许有一些问题可能会有些失礼,但这毕竟是婚嫁旧俗,还望准姑爷理解,我们问的问题若是准姑爷能回答则回答,若是实在觉得为难不便回答,我们也绝不会勉强。” 萧恪微微一欠身,点点头道:“自然是没问题,诸位夫人尽管问便是了。” 虽然萧恪不知道这些妇人会问他一些什么问题,但在上一世也给哥们儿当过伴郎,那些女方长辈问的无非就是工作收入还有车房这类问题,这些东西现在可都是他的加分项,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见萧恪没有反对,薛婵便又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第一个问吧。” “不知准姑爷现在官任何职?可有爵位在身?家资几何?” 这个问题一出,在座的另外十几名妇人都一下竖起了耳朵。 女人天性大多都爱比较,虽然都知道如今萧家权倾天下,但她们还是想在今天好好打探萧恪的底细,好跟自家招的姑爷好好比较上一番。 萧恪想了想,随后笑道:“如今官任龙骧将军之职,领徐州大都督,爵封武阳侯。” “有宅子三处,洛阳一处,徐州两处。” “另有庄园九座,司州五座,徐州四座。” “至于金银钱财,未曾了解。” 最后一句倒不是萧恪在故弄玄虚,因为当初萧儁遇刺身亡之后,大哥萧恒继承了父亲的官职和权势,却将大部分的宅子和庄园都分给萧恪,因此萧恪直到今天都没有认真算过他到底有多少钱。 后世某人说得没错,人一旦到了某个层次,对钱真的没什么兴趣了。 萧恪说完,厅堂内的这些妇人一个个皆是目瞪口呆,看向萧恪的眼神也越发复杂。 她们之前都知道如今萧家权势滔天,萧恪身为大将军萧恒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们能猜到萧恪有权有钱,但是没想到萧恪这么有权有钱,年纪轻轻就是什么将军和大都督,又有爵位在身,还有那么多的宅子庄园和钱财,当真是世上难得的佳婿。 此时此刻,有几个妇人不是懊悔自己女儿嫁得早,就是叹息自己女儿生得晚,以致于让杨氏的女儿捡到了这个大便宜。 薛姝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她一直以自己的儿子杨峥为荣,毕竟不是谁都能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跻身翰林院为官,可如今跟萧恪这么一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薛姝越想越心凉,她再也听不下去,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借故离开厅堂。 她此时已经再没有什么心情在薛府作客了,便想离开薛府回家,却在路过薛府那株百年梅树时,看到一个熟悉的曼妙身影。 薛翎知道萧恪今日跟兄长上门请期,因此早早来到梅树下等他,却迟迟不见萧恪的人,一问才知道萧恪被府中的女眷叫去问礼了。 但薛翎还是不肯离去,一个人静静等在梅树下,等着萧恪过来找她。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薛姝叹了口气,还是上前跟她打了个招呼:“翎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看到薛姝,薛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后还是故作镇定回答道:“没什么,姑姑,我在赏梅呢。” 薛姝没有注意到自己侄女的异样,只是看着薛翎,有些感慨道:“翎儿,想不到转眼间你都这么大,都快要嫁为人妇了。” 薛翎低着头红着脸,没有说话。 薛姝又叹了一口气:“翎儿,你是个好孩子,只怪峥儿没有那个福分娶到你……不管怎么说,姑姑还是祝你婚后夫妻和睦,早生贵子。” “多谢姑姑。我也祝杨峥表兄可以早日娶得贤妻,姑姑和姑父可以早日抱上孙子。” 薛翎当然知道姑姑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嫁给表哥杨峥,可她从来只当杨峥是自己兄长,从未动过男女之情。 正如她跟母亲说过的那般,此生除了萧恪,她不想再嫁任何人。 薛姝看着侄女,重重点了点头,眼眶中分明闪烁着泪花。 第104章 上门迎亲 时光飞逝,很快便到了上门迎亲的日子。 大宁的婚俗与后世大不相同,迎亲是要在夜间进行的,白天新郎要在自己家中祭过祖,待天黑之后再去女方家迎亲。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偌大的迎亲队伍便在夜色中从龙骧将军府浩浩荡荡出发了。 整个迎亲队伍有几百号人,首尾绵延几百步远,中间簇拥骑着红色高头大马的萧恪。 萧恪身为今晚的新郎官,身穿大红喜袍,头上也是戴着红色纱帽,斜挂着一朵红色绢花,脸上更是涂抹了一点点的红色脂粉,整个人显得分外喜庆。 婚礼的傧相是孙剑,他就走在萧恪前面,只是看起来神色有些紧张不安,一双眼睛在不停左顾右盼,前后张望。 萧恪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声笑骂一句:“孙剑,你小子紧张什么,今天是我成亲又不是你成亲。” “公子,你不知道,我是在看障车。” 所谓障车,也是大宁婚礼的一个习俗,有些街坊四邻看到迎亲队伍路过,会在自家门口设置障碍拦住迎亲队伍索要礼钱,跟后世拦住婚车索要红包是一个道理。 孙剑倒不是替萧恪心疼那点钱财,只是担心如果沿途索要礼钱的障车过多,会严重耽误整个迎亲队伍行进的速度,到时候错过良辰吉时可就不好了。 好在孙剑的担心是多余的,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拦路索要礼钱的障车,孙剑也就得以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萧恪的婚事,城中的金吾卫可谓是操碎了心,金吾卫将军韩辞特意调拨大量兵马,将龙骧将军府到薛府之间的一整段路从严加看管起来,不许任何人扰乱迎亲队伍。 如此一来,即使有人想搞障车索要礼钱,但看着路边那些凶神恶煞的金吾卫士兵,还是立即打消了念头。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很快来到了薛府大门外,尽管薛府门口也是披红挂彩,但却空无一人,连两扇大门也是紧紧关闭。 萧恪事先做过功课,知道这就是大门礼,也叫下婿,意为戏弄女婿,这是大宁的一种婚俗,即使薛府身为名门望族,也是不能免俗的。 于是萧恪当即策马上前,对着薛府大门的方向高声喊道:“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随后,大门后面传来薛婵的声音:“本是何方君子?因何到来?” 萧恪笑了笑,高声回道:“本是洛阳君子,为娶佳妻,故至高门。” 随着门轴吱呀作响,薛府大门向两侧大开,随后便是一大群童子从大门内冲了出来,一路冲到萧恪马前,口中大声嚷嚷道:“拜见新婿,讨要喜钱。” 好在傧相孙剑早有准备,从身上的大口袋中拿出大把大把的金钱,朝着这些孩童撒去。 一般来说,不管是贫苦人家办喜事还是富贵人家办喜事,都少不了进门要撒童子钱,只是穷人家只撒得起铜钱,家底殷厚一些的撒银钱,像萧家这种豪门大族撒的自然是金钱了。 那些孩童看着这些金灿灿的金钱,一个个是埋头争抢得欢天喜地,哪里还顾得上拦萧恪这个新郎官。 过了童子这一门,但薛府的女眷和丫鬟却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萧恪进门。 好在萧恪早有准备,给一旁的荆烈和李顺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卸下一匹匹绫罗绸缎,接连朝着那些女眷抛去。 那些女眷和丫鬟连忙伸手去接,门口很快出现了一条缝隙,萧恪趁机带着十几个人挤了进去,因为前些日子上门请期之时已经问过礼,因此萧恪也就不需要再移步必问,因此很顺利一路走到了薛翎居住的小院外。 只是院门依旧紧闭,薛婵依旧隔着院门问道:“既是君子,有何所求?” 萧恪笑笑,朗声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院门随后也大开,一群人拥着萧恪走进内院,进入内堂。 此时内堂已经被一面屏风隔开,而新娘薛翎就端坐在屏风后,身边是两个同龄的堂姐妹。 傧相孙剑拿来一个盖着红布的篮子,萧恪伸手掀开篮子上面的红布,篮子里面赫然是一只被红色绸缎包裹住的大雁。 萧恪拿出大雁,隔着屏风对薛翎说道:“我准备要抛了哦。” 薛翎也隔着屏风低声回道:“我准备好了。” 这也是大宁婚俗的一种,因为将来如果夫妻二人分隔一方,就需要通过书信来传情,而鸿雁代指的就是书信,是维系夫妻感情的重要工具,是绝对不能摔死的。 萧恪微微一笑,他已经从薛翎的声音中大致判断了薛翎的位置,当即手一扬,大雁便从半空中越过屏风,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薛翎手中,赢得了满堂喝彩。 薛翎心中更是暗暗一甜,毕竟这可是一个好意头。 薛婵也笑笑,随后高喊一声:“请新婿回避,新妇化妆。” 很快便有人领着萧恪他们去歇息和用餐,因为白天祭祖是不能吃东西的,而此时他府上的婚宴已经结束,宾客都已经散去,他回去反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因此一般都是在女方家吃饭。 而新娘这边其实早就化好了妆,只是现在需要母亲给她开面,顺便交代几句话。 (今晚补一章) 第105章 洞房花烛 薛翎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一身凤冠霞帔的自己,心中突然没来由一阵紧张,又隐隐有些期盼。 毕竟今夜之后,她将嫁做人妇,嫁给一个她深爱的男子。 此时,他的母亲杨氏手中拿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看着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似乎看出她有一些紧张,不由轻声问道:“翎儿,你是不是有些紧张?” 薛翎轻轻一点头,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母亲半夜来到自己闺房,跟她悄悄讲了一些男女闺房之事,令她又是害羞又是紧张。 因此一想到今晚洞房的情景,她一颗心就砰砰砰乱跳个不停。 杨氏笑笑,她也经历过从少女到妻子的转变,知道自己女儿此刻是一个什么心情,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旁人再怎么开导也没有用,还是需要新娘本人慢慢调整心态。 因此杨氏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当着薛翎的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两根纤细的丝线。 杨氏拿起盒中的两根丝线,柔声对薛翎说道:“翎儿,现在娘亲要给你开面,可能会有一点疼,你稍微忍着点儿。” 薛翎轻轻点点头,她知道开面是要用细线将自己额头上的细毛绞去,使额头变得光洁,这也意味着自己少女时代的结束。 好在杨氏的手法很温柔,薛翎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杨氏便为她开好了面。 而此时,楼下也传来了一阵催促声,都在催新娘赶紧下楼上花轿,莫要错过良辰吉时。 杨氏眼光突然闪烁着泪花,轻轻拍了拍薛翎的肩膀道:“翎儿,下去吧,莫要错过了时辰。” 薛翎看出了母亲的不舍,跪倒在杨氏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含泪泣声道:“女儿嫁人后,望母亲和父亲多多保重身体,女儿会时常回来探望你们的。” “傻女儿,快快起来。”杨氏有些心疼扶起女儿,掏出丝绢轻轻为女儿擦去眼角的泪水,含泪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要是把妆给哭花了要被人笑话的。” 说到此处,杨氏顿了顿,又继续叮嘱道:“你嫁去萧家之后,切记要跟自己夫君相敬如宾,还要孝顺长辈,善待下人,尽好一个主母的本分。” 又迟疑了片刻,杨氏暗暗叹了一口气,还是继续劝诫道:“还有,若是你的夫君娶了别的女子进门,你也要以礼相待,不可仗着自己正妻便肆意欺辱,否则不仅容易失去夫君的宠爱,更会得到一个妒妇的骂名……你可要切记呀!” “女儿记住了!” 薛翎此时已经是心乱如麻,但为了让母亲宽心,还是含着泪水轻轻点了点头,又给母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杨氏扶起女儿,强忍着心中的不舍,为她盖上盖头,而后扶着她走出闺房。 守在门外的陪嫁丫鬟小菊见薛翎出来,赶紧上前扶住薛翎,跟杨氏一左一右搀扶着薛翎走下绣楼。 此时萧恪和接亲的花轿已经等候在了楼下,见新娘子下楼,傧相孙剑慌忙大喊一声:“有请新娘上花轿。” 早有一名轿夫上前将轿帘掀起,小菊和杨氏搀扶着薛翎进了花轿,小菊作为陪嫁丫鬟也一起上了轿,杨氏则退到了一边,不舍望着花轿中的女儿。 而后这名轿夫小心翼翼将轿帘下边的两个角扣好,防止有风将轿帘吹起,坏了喜事。 忙活完这一切,这名轿夫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大喊一声:“起轿!” 顿时鼓乐声四起,萧恪走在最前面,鼓乐手紧随其后,花轿缓缓抬起,跟在萧恪和鼓乐手后面,一路热热闹闹出了薛府大门。 萧恪重新骑上自己的马,绕着花轿走了三圈,傧相孙剑立即大喊一声:“礼毕,启程。” 鼓乐手走在最前面,一大群人簇拥着新郎萧恪和花轿中的新娘浩浩荡荡启程返回龙骧将军府。 而薛府的女眷则一个个端着铜盆将水泼出了薛府大门,意思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新娘薛翎从此不再是薛家之女,而是萧家之妇。 萧恪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拜堂这种习俗,更没有什么闹洞房的说法,因此当他和迎亲队伍回到他的龙骧将军府之后,他和薛翎便被一起送去了洞房。 而后,傧相孙剑领着众人退出新房,只留下了新郎新娘和一名童子。 此时,萧恪和薛翎对坐在床边,男左女右,意为阴阳交会,童子则端着合卺酒走到床边,高声道:“请新人共饮合卺酒!” 合卺酒并非是后世的交杯酒,而是将匏瓜对半切开,用以盛酒,因为匏瓜味苦,因此酒水也略略带着一点儿苦味。 新人共饮合卺酒,不但意味着二人从此将合二为一,也有同甘共苦的含意。 薛翎掀起红盖头的一个角,接过半边匏瓜浅浅喝了一口,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娇羞,面色突然变得嫣红。 萧恪也接过自己的匏瓜,也是浅浅喝了一口,而后便跟薛翎交换对方的匏瓜,将各自匏瓜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将匏瓜放回童子手中的银盘中。 童子这时又高喊一声:“新人已饮合卺酒。” 洞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而后大嫂王婧领着一群女眷进入新房,走到床边,将一把花果金钱洒在了床顶的红帐上。 王婧口中还不住念着祝愿文:“今夜吉时,萧氏郎与薛氏女喜结良缘,惟愿此后,夫妻和睦,百子千孙,男皆为卿相,女尽嫁王侯。” 念罢,王婧领着众人退出了新房,房间内终于只剩下萧恪和薛翎一对新人。 萧恪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相对于后世九块九扯个证就能结婚,古代的婚嫁流程实在是太复杂和繁琐了。 随后,他伸手轻轻掀开薛翎的红盖头,第一次看清他的新娘子今夜的模样。 只见眼前的薛翎一身凤冠霞帔,淡妆浓抹,在烛光的摇曳下更显美艳异常。 薛翎也注意到了萧恪炽热的目光,面色更红,不自觉轻轻低下了头,用几乎情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今夜为君妇,君不可负我。” 萧恪点了点头,而后轻声调笑道:“娘子,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薛翎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瞬间变得急促,脑海中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母亲杨氏跟自己说的闺房之事,但尽管心中很是紧张,薛翎却什么也没有,只是羞红着脸轻轻点了点头,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嗯”了一声。 萧恪一口气吹灭了床边的红烛,而后抱着薛翎慢慢倒在床上…… ……(以下内容男女老少皆不宜,全靠各位自行脑补。) 第106章 各怀心思(上) 此时,寒霜坐在一处屋顶上,远远看着新房的方向,直到亲眼看着房内的烛火熄灭,目光是说不出的复杂。 白天整个龙骧将军府都很热闹,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宾客满门,她反而一个人躲进了后院,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一直到了夜里,一切又归于寂静,她才重新出来,一个人跳上了府上最高的一处屋顶,默默望着新房的方向,百般滋味一时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惨死在自己眼前的父母,想到如果他们还活着,父亲应该也会千挑万选给自己挑选一个如意郎君,母亲则会亲手为自己穿上凤冠霞帔,含泪看着自己嫁为人妇…… 她又想到了对她恩重如山的义父,他不止一次对自己说过,他不希望自己手上沾染上鲜血,他希望她将来可以找个一个合适的夫君,从此过上寻常女子的正常生活…… 一阵晚风吹来,吹凉了寒霜的脸,也瞬间吹散寒霜心中的遐想。 自己如今身负亲生父母和义父的血海深仇,大仇未报,又怎能沉迷于儿女情长。 只是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看着薛翎嫁给萧恪为妻,心中竟隐隐约约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 她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萧恪和薛翎的事,知道萧恪曾经为了阻止薛翎嫁去漠北,不惜与羯胡大王子多逻丹以命相拼,也知道即使面对几十名刺客的围攻,萧恪无论如何都不愿丢下薛翎,而是选择以命相护…… 她不知道,当自己将来大仇得报,想去做回一个寻常女子的时候,有没有可能遇得上这么一个可以为了自己奋不顾身的男子…… 寒霜是越想越心乱,望着新房的方向,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屋顶下却传来一个惊讶的声音:“寒姐姐,我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只不过你一个人爬那么高,摔下来可怎么办,还是快下来吧。” 寒霜听得出这是萧恪身边的侍女司棋的声音,这些日子自己借住在龙骧将军府,都是她来张罗照顾自己的起居,算是寒霜在萧恪府上唯一一个能够说得上话的人。 “没什么,今天你家公子办喜事,府上太热闹了,吵得我睡不着,就一个人上屋顶吹吹风。” 寒霜当然不好说实话,便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司棋心思单纯,也没有多想,但还是提醒道:“寒姐姐,要不你还是下来吧,坐在上面太危险了。” 寒霜也不想让司棋担心,便点点头,一个纵身便从屋顶上下来,轻飘飘落在了司棋面前。 司棋有些目瞪口呆,她虽然听萧恪说过寒霜会武功,但是没想到寒霜身手竟然这么好,当即有些兴奋拉着寒霜道:“哇,寒姐姐,想不到你武功这么厉害,要不你教教我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学武功?”寒霜没有一口回绝,不过却有些好奇司棋学武的用意。 司棋目光有些憧憬和期盼:“如果我学会了武功,变得跟你一样厉害,就可以保护我家公子了。” 寒霜微微一愣,随后有些哑然失笑道:“你家公子武功比我都高,哪里还用得着你来保护。” 司棋用了摇了摇头,有些固执说道:“但是公子平日里出门都会带上荆大哥他们三个人,如果我会武功的话,说不定公子也会带上我。” 寒霜再次愣住了,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声问道:“司棋,你……是不是喜欢你家公子。” 一听这话,司棋脸上顿时一片嫣红,慌忙摆摆手道:“寒姐姐,你不会乱说,让公子听到就不好了……我只是一个丫鬟,能够陪在公子身边就知足了。” 寒霜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傻丫头最后也没否认自己喜欢萧恪。 她心中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好奇,萧恪这家伙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这么多女子一个个都对他情深义重。 …… 温柔坊,百花阁,留香居。 身为百花阁花魁的倾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客了,对外原因是身体抱恙,但真正的原因只有一直贴身伺候她的丫鬟墨羽清楚。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但倾城却一个人倚靠在窗台前,望着窗外的洛水发呆。 房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推开,侍女墨羽端着一碗药汤进入房内,看了一眼站在床边发呆的倾城,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少主,汤药已经煎好了,你要不要趁热喝。” 倾城目光一直望着窗外的洛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了一句:“这汤药确定管用吗?” 墨羽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的,这是我特意问思思姑娘要来的方子,她说当初她也只喝了一副药,便斩断了一段孽缘。” 倾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关上窗户,走回桌子旁边坐下,而后怔怔看着碗中的黑色汤药,目光很是复杂。 墨羽默默站在一旁,没有催她。 不知过了多久,倾城还是没有端起桌面上的汤药,反而莫名其妙问了一句:“听说萧恪今日跟薛家小姐成亲了是吗?” 墨羽不知道倾城为何问起这个,但还是点点头道:“是的,少主。” 倾城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突然变得坚定,直接将桌上的汤药推开,沉声道:“将它倒了吧。” 墨羽一脸错愕,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将药汤端了出去。 墨羽走后,倾城幽幽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又怎么狠得下心去伤害自己的骨肉。” 随后,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即使你身上流的是萧恪的血,我也会将你生下来……只是不知道以后你会不会记恨娘,恨娘让你一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 留香居外,墨羽默默将碗中的药汤倒掉,心中异常复杂。 她一直跟在倾城身边,当然了解少主的性子,她已经猜到少主是打算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 其实她自己也不忍心伤害少主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可那个孩子身上流的是萧家人的血脉,若是让其他白巾军旧人知道这件事,会如何看待少主。 早知道如此,当初自己就该反对和阻止少主做这种傻事,不该让她为了离间萧恪和龙璟而搭上自己的清白之躯,以至于如今怀上了萧恪的骨肉。 (好了,章账两清了) 第107章 各人心思(下) 依照惯例,若是有重臣或是勋贵家中办喜事,皇上都会派身边的宦官前去道贺,还会送上一份价值不菲的贺仪,以示君臣一心皇恩浩荡之意。 如果有可能的话,皇上甚至会携皇后亲自莅临婚礼,以示恩宠。 可虽说萧恪既是朝中重臣,又是当朝勋贵,可他今日成亲,皇上和皇后并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宫中也没有派人送来贺仪,似乎对于萧恪成婚之事浑然不知。 但事实上,整个太初宫上到皇上皇后太后,下到寻常的宦官和宫女,都知道今天是大将军之弟萧恪与薛家小姐成亲的日子,只是谁都知道皇上是不愿意看到萧家和薛家联姻的,谁又敢乱嚼舌头去触皇上的霉头呢? 因此,整个太初宫的人都心照不宣,没有任何人去讨论这门亲事,就好像谁都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但尽管谁都不说,但不代表谁都不想。 皇后柳璇的心思尤为复杂。 夜色已经很深了,她还是一个人站在寝殿的门口,望着天上的一轮残月,眼神很是飘忽,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她身边的两名贴身宫女杏儿和兰儿对视一眼,还是杏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低声劝道:“皇后娘娘,天色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柳璇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一双眼睛依旧痴痴望着天上的残月,似乎没有听到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杏儿苦涩一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兰儿一眼,面色很是无奈。 兰儿也没有办法,只能上前两步,大着胆子道:“皇后娘娘,你还是早点歇息吧,否则对……对……对您腹中的胎……胎儿不好。” 说完,兰儿深深低下了头,似乎是怕皇后娘娘怪罪。 柳璇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杏儿和兰儿:“我是不是本不该留这孩子?” 杏儿和兰儿又对视一眼,都很有默契没有说话,毕竟这种要紧的事她们作为小宫女最好选择闭嘴。 柳璇也没有再问,只是依旧还在喃喃自语:“皇上不可能容得下这个孩子,他又有了妻室,也不会再认这个孩子……” 说到此处,柳璇低下头,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眼眶突然有些发红:“难道你一生出来,就注定没有父亲吗?” “皇后娘娘……” 杏儿和兰儿见皇后神色有异,慌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 “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事。” 柳璇轻轻推开杏儿和兰儿,掏出丝绢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轻轻吸了一下鼻子,低声吩咐杏儿道:“杏儿,你明天去一趟太医署,就说本宫身子有些不舒服,叫胡太医来一趟丹凤宫给本宫瞧瞧。” “是,奴婢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皇后的用意,但身为宫女的本分也让她不敢多问,只是点头称是。 柳璇轻轻点点头,随后又吩咐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扶我回床上歇息吧。” “是!” 杏儿和兰儿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们虽然不明白皇后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但不管怎么说皇后娘娘愿意去歇息就好。 她们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后柳璇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却没有注意到柳璇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杏儿和兰儿扶着柳璇到床榻上躺下,就双双行礼退到了寝殿外间。 柳璇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声喃喃自语道:“孩子,不是娘狠心,娘也很想生下你,只是现在宫里宫外都已经容不下你了,如果你一生下就要被人扼杀,娘宁愿让你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说话间,两行清泪已经悄然顺着眼角滑落…… …… 而太初宫内彻夜难眠的又何止柳璇一个人呢? 龙璟借故支开了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又一个人来到了废弃的兰华宫见他的东方先生。 见到龙璟,道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淡淡一笑,打趣道:“听闻今日是萧恪大喜的日子,皇上怎么不去龙骧将军府去喝一杯喜酒,反而跑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闲聊呢?” “东方先生就不要再逗朕了,朕正为此事发愁呢!” 龙璟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开玩笑,一见到道人便长吁短叹,一脸愁眉不展。 看龙璟如此发愁,道人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深深看了龙璟一眼,淡淡问道:“事情当真糟糕到如此地步了吗?” 龙璟点点头,长叹一口气道:“萧恪迎娶薛翎,意味着萧薛两家联姻,薛家彻底倒向了萧恒。” “如今三省之中,萧恒自己兼任尚书令,中书令柳乾虽是国丈,却一向首鼠两端,根本不敢得罪萧恒,门下侍中杨祈虽然明面上和萧恒一向不和,但之前董邈去拉拢他一起对付萧恒,他却是模棱两可,始终不愿与董家联手。” “况且如今薛家又倒向了萧恒,杨家与薛家又是姻亲,有薛家在中间撮合,杨祈未必不会倒向萧恒。” “至于六部就更不用说了,吏部、兵部、户部和工部这四部尚书本就是萧恒的党羽,如今礼部尚书薛浦又倒向萧恒,只剩下一个刑部尚书崔珪还能不偏不倚保持中立了。” “还有三台十一寺监,几乎都被萧恒的党羽把持,朕的诏令根本就出不了太初宫,甚至朕都怀疑,即使萧恒明日就谋朝篡位,恐怕整个朝中都无人反对。” 龙璟是越说越心寒,说到最后,一颗心几乎是跌落到了谷底。 若是大宁江山败亡在自己手中,自己有何面目去见大宁的历代先皇。 道人与龙璟相识多年,怎么会看不出他此刻的忧心。只是他脸上依旧淡然如初,缓步走到门外,望着漫天星辰,突然没来由问了一句:“皇上可会观星象?” 龙璟虽然被问得莫名其妙,但他了解道人,知道他不会没事顾左右而言其他,便也快步走到门外,望着漫天繁星,眉头一蹙:“东方先生,莫非是天象有变?” 道人淡淡一笑,用手指着北天一处有些黯淡的星宿,淡淡说道:“皇上且看,紫薇垣虽说晦暗不明,但并无衰亡之象,说明大宁气数未尽,皇上依旧是天命在身。” 龙璟顺着道人所指的方向看着光芒黯淡的紫薇垣,长长叹了一口气:“依东方先生所说,帝星晦暗不明,预示着大宁与朕不过苟延残喘,与败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道人哈哈一笑,又指着天上另外一处星宿,对龙璟说道:“陛下且看,那便是萧恒的本命星宿,虽说此时看起来傲视群星,却也是强弩之末,难掩败亡之象,不出三年,必然陨落。” 龙璟闻言身躯不由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看向道人:“东方先生,你的意思是,萧恒三年内必亡?” 道人轻轻一捋胡须,点点头道:“我观萧恒命门发黑,此乃短寿之象,因此断定他活不过三年。” 龙璟闻言不由一阵大喜,他知道道人不管是观星象还是看面相一向极准,既然他断言萧恒短寿,那萧恒就必然活不久了。 只要萧恒一死,萧恪资历和根基又浅,难以服众,到时独木难支,便是自己重新夺回天下大权的机会。 第108章 失魂落魄 自从去了一趟丹凤宫,太医胡经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心不在焉,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他的顶头上司医监谭春看在眼里,感觉很是奇怪。 如果是之前,他才懒得多问,反正胡经虽然医术高超,但是出了名的不会来事,在太医署待了二三十年,连个从九品的医正都没混上,对于这种没眼力劲儿的人,谭春都不想用正眼看他。 可是最近不一样,不知道胡经怎么就突然时来运转,搭上了皇后娘娘的关系,不仅终于被提拔成了医正,还成了皇后娘娘指定的太医,三天两头就被召去丹凤宫。 谭春当然不会觉得皇后娘娘跟这个焉不拉几的胡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很好奇胡经到底有什么门路,居然可以混成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 他也明里暗里问过胡经几次,可胡经这家伙嘴巴严实得很,怎么问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搞得谭春是郁闷不已。 而且最近谭春还听说上面有可能会将胡经提拔成医监,到时候就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这更让谭春心里不平衡,因此三天两头就在胡经身边转悠,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搭上皇后娘娘这条线的。 今日胡经又被丹凤宫的宫人叫去了,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变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不时还长吁短叹一番。 这反而越发勾起了谭春的好奇心,他当即凑了上去,低声问道:“胡医正,你这是怎么了?” 胡经只是望着药房的某一处位置发呆,似乎没有察觉到谭春在跟自己说话。 谭春见胡经居然不理自己,心中不由一阵恼怒,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火气,将声音提高了几度:“胡医正,你到底是怎么了?” “什么……我……啊……没什么。” 胡经终于有些回过神,有些茫然看着谭春,说话是前言不搭后语。 谭春终于有些怒了,低声训斥道:“胡医正,你今天是到底怎么一回事呀,怎么跟失了魂儿似的,你这样子要是被宫中的贵人看到,可怎么得了,弄不好要治你一个失职之罪。” 胡经自知理亏,当即低下头,连连道歉道:“对不起,谭医监,是我昨晚没休息好,身体有些疲惫,我这就打起精神来。” 谭春哪里肯信他这种鬼话,当即压低声音问道:“少糊弄我,你今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从丹凤宫回来才不对劲儿,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在丹凤宫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听谭春问起丹凤宫的事,胡经当即身体一颤,连连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没……没,丹凤宫那里什么事都没有,谭医监你不要多想了。” 谭春看他眼神闪躲,说话吞吞吐吐,哪里肯信,还想要再逼问,一名宦官却在此时急匆匆走进了太医署,看了一眼忙碌的众人,尖声问道:“哪一位是胡经胡太医。” 胡经如遇大赦,连忙借故摆脱谭春的纠缠,快步小跑到宦官面前,点头道:“公公,我就是胡经。” 宦官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身子有些不适,你跟我再去一趟丹凤宫吧。” 一听说又要自己去丹凤宫,胡经不由身躯一颤,猜到可能是皇后娘娘派人来催自己,也不敢多问,还是低头应了声是,便挎着药箱跟宦官走了。 谭春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心中很是狐疑。 他很奇怪胡经不是刚从丹凤宫回来不久吗,怎么皇后娘娘又把他给叫去了。 而且他记得以往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过来请胡经,怎么今天换成一个从没见过的宦官。 …… 胡经低着头跟宦官走了一段距离,很快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在太医署多年,常常进宫给宫中的贵人看病,也算轻车熟路,可宦官带自己去的分明不是丹凤宫的方向呀。 “公公,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眼看方向越偏越厉害。胡经忍不住在后面低声提醒道。 “好好跟着我走便是了,不必多问。” 宦官没有回头,只是冷冷低声呵斥了一句。 胡经心中一凛,再不敢多问,只好埋着头跟在宦官后面,心中却越发狐疑,也隐隐有些不安。 不多时,宦官将胡经带到一处人迹罕见的偏殿前,停下了脚步,回过身对胡经说道:“里面有人要见你,你自己进去吧。” 胡经心中越发不安,因为太初宫的格局是前殿后宫,前殿是皇上办公处理政事的场所,后宫才是帝后妃嫔居住的地方。 而他们现在在的位置分明是前殿,皇后娘娘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公公,到底是……是谁要见……见我?” 胡经满心不安,低着头嗫嚅着问道。 宦官面色一沉,冷冷回道:“你只管进去便是了,不该问的不要乱问。” 胡经身躯一颤,不敢再多问,只好低着头推开殿门,步履艰难走了进去。 他刚走进偏殿,殿门便被人从外面关上,胡经心中一惊,刚想开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偏殿内的一处屏风后面却出来闪出两个身影险些吓了胡经一跳。 其中一人还笑着跟胡经打了一个招呼:“胡太医,好久不见,不认得秦某了?” 胡经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果然是千牛卫将军秦冲,不由惊呼一声:“秦将军,怎么会是你?” 随后想起自己和秦冲之前的勾当,又想到秦冲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将自己骗来此处,心中更是没来由一阵心慌,担心秦冲会对自己不利。 秦冲笑了笑,摇摇头道:“胡太医,其实不是我要见你,要见你的另有其人。” “啊……又是谁要见我?” 胡经有些迷惑,随后想到了什么,不由看向秦冲旁边那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他的直觉告诉他,真正要见自己的正是此人。 对方似乎一眼看穿了胡经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没错,真正要见你的人是我,我是龙骧将军萧恪。” 看胡经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萧恪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补充了一句:“我兄长乃是大将军萧恒。” 这下胡经终于听明白了,整个人瞬间傻在了原地。 第109章 夜潜丹凤 当年宁太祖龙胤代夏建宁,抛却夏朝故都长安,以洛阳为都,同时下旨在洛阳营建太初宫。 太初宫也参考了历朝历代的皇宫布局,大体上保持了前殿后宫的格局,前殿是大宁历代天子处理政事的场所,而后宫则是帝后妃嫔居住的地方。 为了避免有秽乱宫闱之事,不管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亲国戚,没有太后皇上皇后中任一人的准许,都不能踏入后宫半步。 即使是守卫太初宫的羽林卫和护驾在天子左右的千牛卫,也只能守在后宫的外围,绝不可越雷池半步。 可以说,整个后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可以随意进出走动,其他男人若想进出后宫,除非切掉某个很重要的玩意儿,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 萧恪现在亟需要见皇后柳璇一面,及时打消她要将孩子打掉的想法,他当然不用为此真的变成一个太监,只需要假扮成太监就好。 虽然太初宫到了晚上尤其戒备森严,但是有羽林卫和千牛卫的人给他大开绿灯,他还是一路畅通无阻,没费什么周折就很顺利的就混进了后宫。 又有事先买通的小宦官给他在前面带路,他很快便走到了柳璇居住的丹凤宫外。 为了不惊动丹凤宫的其他宫人,萧恪一个飞身便翻越到了丹凤宫的一处屋顶上,不多时便消失在夜色中,看得带他来的小太监一阵目瞪口呆。 寝殿内,柳璇一个人正坐在卧榻边发呆,眼神有些空洞茫然,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自从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之后,白天经常是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总想躺下歇息,到了晚上又经常是大半夜辗转难眠,迟迟不能入睡。 太医胡经来给她瞧过,虽然也开了方子,但还是很隐晦提醒她此乃心病,是因为心事太重所致,劝柳璇放宽心态,不要胡思乱想。 可柳璇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噩梦中惊醒,梦到她怀孕之事东窗事发,皇上龙颜大怒,将她的丑事公诸于天下,不仅她无颜见人,整个河东柳氏也因为她而蒙羞,最终她也只能羞愤自尽,一尸两命…… 虽然因为萧恪成婚之事她心灰意冷,已经决定将腹中的胎儿打掉,可她却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未出世便要被自己亲手扼杀,她便心如刀绞,可如果自己不打掉他,待他出生之后,一样什么都瞒不下去,最终他一样是难逃一死,还会连累整个柳家颜面扫地。 只是不知为何,她今天一早便派杏儿将胡太医叫来丹凤宫,吩咐他给自己准备一副流掉胎儿的药,胡太医虽然害怕,但还是答应下来了,可是一整天过去了,也不见胡太医将药送来丹凤宫,看来自己明天还得再派杏儿去催一催。 就在柳璇还在东思西想之际,耳朵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不知为什么,柳璇发现自己自从怀孕之后,听力变得敏锐了不少,什么轻微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不过她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身边的杏儿或者兰儿,转过脸看过去,却当即失声惊呼道:“怎么会是你?” 虽然眼前之人一身太监装扮,但他那张脸柳璇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来人自然是萧恪,他对柳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眼神看了一眼寝殿的外间,示意柳璇不要惊动其他人。 柳璇会意,当即闭上了嘴,好在寝殿外间的杏儿和兰儿睡得很沉,并未听到里间的动静。 柳璇怔怔看着萧恪,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她看萧恪穿着一身很不合身的太监服,连头上的帽子都有些歪,看起来很是滑稽可笑,就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想到他给自己和柳家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柳璇还是别过脸,冷声说道:“你来干什么?” 萧恪知道她心里有气,自然不会计较她的冷言冷语,只是笑笑道:“我来看看你。” “武阳侯新婚燕尔,不好好关心自己家中的娇妻,为何大半夜潜入本宫的丹凤宫,传出去就不怕惹来天下人非议,也让自己的新婚妻子寒心吗?”柳璇的语气越发冰冷,只是眼眶却突然一阵发红,再也说不下去。 萧恪看她如此模样,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当初他气不过柳璇一再利用前身,与柳璇行了巫山云雨之事,却没想到让柳璇胎珠暗结,怀上了他的孩子。 虽然他的理智一直在提醒他他这个孩子一旦生下来只会成为龙璟要挟他的筹码和把柄,可他一样没办法狠下心要柳璇打掉这个孩子,因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没办法做一个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 他前世是个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和母爱,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经过如此悲惨的命运。 想到这儿,他轻轻上前蹲在柳璇脚边,看着柳璇的脸庞,柔声说道:“不管你怎么看我,甚至怎么恨我都可以,答应我,不要伤害我们的孩子好吗?” 萧恪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到孩子,柳璇眼泪当即就流下来了,她红着眼睛看着萧恪,哽咽道:“你以为我想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吗?可不打掉他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生下来皇上会放过他吗?天下人会容得下他吗?你这个父亲会认他吗?” “若是如此,我宁愿他从来没有来到世上,还能保住我和柳家的名声。” 萧恪目光炯炯看着柳璇,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郑重:“你相信我,我萧恪可以对天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让任何人毁了你和柳家。” “所以,答应我,好好保重身体,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 柳璇怔怔看着萧恪,心中一股莫名的冲动一直驱使她答应,但她却突然低下了头:“可是,你的妻子不会允许你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的。” 这也是萧恪一直头痛的一个问题,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想好怎么跟薛翎说这件事,因为薛翎也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薛翎因此受到伤害。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跟薛翎说清楚的,她是个善良的人,也许她会生我的气,但她也不希望有人因为她的缘故而打掉自己的亲骨肉。”事到如今,萧恪也只能想办法先安抚住柳璇,至于薛翎,只能另外再找个机会跟她坦白这件事了。 柳璇重新抬起头,怔怔看着萧恪,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萧恪。 萧恪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想再跟柳璇说会儿话,外间却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杏儿还是兰儿惊醒了。 柳璇面色微微一变,当即用眼神示意萧恪快点离开,虽说兰儿和杏儿都是她的贴身宫女,即使看到了萧恪也不会到处乱说,但柳璇还是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觉得自己是一个秽乱宫闱之人。 萧恪有些无奈,只能最后看了柳璇一眼,随后便消失在一扇窗户后面。 柳璇看着萧恪消失的的方向,不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第110章 回门之宴 萧恪离开太初宫返回自己的龙骧将军府时,已经是将近四更天了。 他本以为薛翎早已经睡下,但是当他走到自己住的小院外面时,却看到薛翎跟她的贴身丫鬟小菊正提着灯笼等在小院门口,显然是在等他回来。 萧恪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当即快步上前,有些心疼又有些埋怨道:“不是要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回来吗?” 薛翎盈盈一笑:“你不在家中,我一个人也睡不着,就干脆出来等等你。” 萧恪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很是心疼道:“好了,现在我已经回来了,我们早点回房歇息吧。” 薛翎的手被萧恪握住,面色微微有些发红,却丝毫没有抽走的意思。 一旁的丫鬟小菊倒是识趣,当即说道:“姑爷,小姐,你们早点歇息,奴婢也回去睡觉了。” 说完,偷偷跟薛翎挤眉弄眼,便很快跑得不见人影,倒是让薛翎,面色红得几乎要滴血。 萧恪看着小菊消失的身影摇头笑了笑,随后牵着薛翎的手回到了他们的卧房。 …… 依照大宁的婚嫁习俗,婚后第三天,妻子是要携姑爷回门的,一来表示女方对娘家人的感恩之情,二来也是男方对女方家人的尊重和感谢。 一般寻常人家回门都只是新婚夫妻小两口一起回门就够了,但是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婚事,而是伴随着很重的功利性和目的性。 尤其是萧家和薛家的政治联姻,萧家需要这桩婚事将薛家拉拢到自己的阵营,巩固萧家在朝中的权势。 而薛家也需要通过倒向萧家,提升和壮大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因此,婚后第三天,萧恒的马车一大清早就停在龙骧将军府的门外,还派人进府去催促萧恪和薛翎两口子快点准备好,随他一起出发去薛府。 好在萧恪和薛翎并不是拖拉之人,早就提前一天做好了准备,简单梳洗打扮一番,就出门坐上自家的马车,跟着萧恒的马车后面一起朝着薛府的方向而去。 龙骧将军府离薛府并不算太远,因此大约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停在了薛府大门外,早早等在门外的薛氏族人纷纷满面笑容迎上前。 萧恪从其中一辆马车上第一个下来,随后很细心转身将薛翎从马车上扶下来。 这个不经意的细节都被薛氏族人看在眼里,一个个心中都不由露出会心的笑容,因为由此可以看得出他们这小两口感情还是不错的。 虽说是萧薛两家是政治联姻,可谁不希望萧恪和薛翎二人能够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呢,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 薛翎先是拉着萧恪给家主薛浦下跪行礼,感谢薛家这么多年对她的栽培之恩。 薛浦上前扶起二人,呵呵笑道:“不必多礼,只要你们夫妻二人能够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便是福气。” 随后,薛翎又拉着萧恪给父亲薛淳和杨氏下跪行礼,感谢父母对她多年的养育之恩。 杨氏心疼女儿,连忙上前扶起薛翎,身为岳父的薛淳则上前扶起萧恪,他现在是越看这个女婿越欢喜。 因为做了萧恪的岳父,不仅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得到了极大提升,甚至最近家主还跟他透了一点口风,说大将军萧恒已经跟吏部那边打过招呼了,打算任命他为将作丞,正式的任命应该过几天就下来了。 有时候薛淳真的有些恍如在梦中的感觉,他虽然出生河东薛氏,也是嫡系血脉,十几年前也因为家族的荫庇出任过一方县令,但一直没有什么建树,后面因为丁忧辞官,便一直闲赋在家,没有再出仕。 想不到现在因为女婿萧恪的缘故,重新踏入官场,还当上了将作丞,虽然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官职,但薛淳知道,有自己这个女婿在,自己绝不会仅仅止步于此。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杨氏,他知道杨氏这些年一直因为没有给他生下儿子而愧疚,但现在看来,他的后半生就要指望薛翎这个宝贝女儿了。 此时杨氏也暗暗给薛淳使了一个眼色,薛淳会意,拿来一个长匣子,递给萧恪,笑道:“贤婿,你既是大宁的龙骧将军,老夫便送你一柄上好的宝剑,希望你可以用此剑为朝廷杀敌立功,建不世功业。” 萧恪郑重接过匣子,点点头道:“岳父大人的教诲,小婿铭记于心。” 薛淳赠完翁婿之礼,回门礼也算结束了,随后萧恒和妻子王婧也终于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众人见状纷纷迎上前与萧恒寒暄,一时之间反而将萧恪晾在了一边。 好在萧恪早就想到会是如此,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寒暄过后,众人便簇拥着萧恒和萧恪走进薛府入席。 直到见到今日回门宴的宾客,萧恪才明白为什么这日这场回门宴大哥萧恒是非来不可。 依照风俗,女婿回门,女方家也是要广邀亲朋,大摆宴席,以示对女婿的尊重和欢迎之意。 尤其是薛府事先得知萧恒今日也会一起来,自然格外重视这个回门宴,不仅在京城的河东薛氏族人都要过来作陪,还邀请了他们薛家的一些重要姻亲,如琅琊王氏、清河崔氏、京兆杜氏、京兆韦氏、河东裴氏等等,好几家甚至都是家主亲自登门庆贺,由此可见对这场回门宴的重视。 甚至连一向在朝堂上与萧恒不和的弘农杨氏家主杨祈也看在薛家的面上,派了自己的弟弟杨祚前来参加了这场回门宴,可谓是给足了薛家的面子。 因此,这场回门宴与其说是他和薛翎的回门宴,倒不如说是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的一次聚首,巩固彼此之间的关系和联系。 最终,这场回门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萧恪才和大哥从薛府告辞,薛浦也亲自领着众多族人将他们兄弟二人送出薛府大门外。 只是萧恪刚要扶着薛翎上马车,就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便看到一人一马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萧恪认出马上的人是大哥萧恒身边的亲兵,只见亲兵纵马跑到他们附近,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但他顾不上喘一口气,就连滚带爬跑到萧恒面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递给萧恒,口中气喘嘘嘘道:“徐……徐州急……急报。” 萧恒认出信函上八百里加急的印记,也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接过信,拆开一看,只一眼,面色当即大变。 萧恪从未见过大哥如此模样,猜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上前轻声问道:“怎么了?大哥,出什么事了。” 萧恒看了弟弟一眼,将手中的信递给他,轻声说了一句:“徐州出事了,丹阳兵哗变了。” 萧恪闻言也不由面色微微一变。 第111章 辞别离京 萧恪也没有想到,自己婚后第四天,便要告别新婚娇妻薛翎,踏上前往徐州的征程。 没办法,徐州对于萧家而言太重要了。 自从当年白巾之乱,朝廷下旨将各州刺史改封为大都督,准许他们截取当地钱粮赋税,自行招募和训练军队。 虽说如今白巾之乱早已经平定多年,可这些手握重兵的各州大都督早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一个个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虽说明面上还以大宁的臣子自居,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截留本应上缴朝廷的钱粮赋税,用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以至于大宁的国库早就空空如也。 好在萧家虽然入主洛阳多年,却还一直将徐州以及扬州的淮南两郡之地牢牢握在自己人手中,这些年来一直持续不断向朝廷上缴徐州的钱粮赋税,使得朝廷不管是萧儁还是萧恒当政,都能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供养足以拱卫整个司州的军队。 若是失去了徐州的钱粮赋税支持,萧恒即使身为大将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仅再难以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军队不能正常发放粮饷迟早也有一天会哗变。 正因如此,即使萧恒不放心自己的弟弟以身赴险前去徐州平乱,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致地图 因为从司州去徐州必须得借道兖州或者豫州,但不管是兖州大都督刘昇还是豫州大都督张登,都不可能允许萧恒派兵从自己的地盘经过,一来是怕萧恒跟他们玩一手假道伐虢,二来这些地方上的大都督谁都巴不得萧家失去徐州,就此倒台,否则他们哪里有机会取而代之! 毕竟虽然这些大都督一个个嘴上都在骂萧家父子把持朝廷,欺凌天子,可暗地里谁不想效仿萧家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因此,对于萧恒而言,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趁徐州还未全境沦陷,派自己的弟弟萧恪火速赶往徐州,以徐州大都督的身份集结徐州各地的军队,迅速镇压哗变的丹阳兵,阻止局势进一步恶化。 最终,尽管心中对弟弟萧恪是百般不放心,但萧恒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不得不派萧恪不带一兵一卒前往徐州。 此时的洛阳建春门外,尽管在出门前薛翎一再提醒自己,分别之时不要在自己夫君面前哭泣,以免他为自己担心。 可是当萧恪轻轻将他拥入怀中,与她依依惜别时,薛翎还是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伤感,眼泪当即止不住往下流。 “夫君,此去徐州,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妾身会在家中日夜为夫君祈福,保佑夫君可以平安归来。” 萧恪看着薛翎难过的模样,心中也觉得堵得慌,他轻轻握住薛翎的手,柔声安慰道:“翎儿,你在京城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一定会尽快回京的。” “夫君尽管放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等候夫君大胜而还。” 薛翎不想再让萧恪放心不下自己,便强忍住内心的伤感,擦干泪水,对着萧恪展颜一笑。 此时,李顺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低声对萧恪道:“公子,你此去徐州,真的不打算带上我和孙剑吗?” “是呀,公子,你还是带我和李顺一起去徐州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还能帮上忙。”既然李顺开了口,孙剑也顺势上前几步劝说萧恪道。 萧恪看了他们一眼,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笑道:“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那么久,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取我性命,而我一旦不在京中,他们就很有可能会对我的家人下手,若是连你们也跟着我去了徐州,谁来保护他们?” “所以说,有荆烈一个人跟着我去徐州就行了,你们二人就留在洛阳好好保护夫人和府中的其他家眷。” “老孙,老李,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有我荆烈在,谁也伤不到主公一根汗毛。”一旁的荆烈闻言,也适时拍胸脯打起了保票。 话已至此,李顺和孙剑也不好再坚持,两人只能含泪跟萧恪保证,一定会守好龙骧将军府,保护好夫人的安危。 安抚好薛翎和两名护卫,萧恪抬头便看到大哥萧恒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当即快步走了过去,站到大哥面前。 萧恒看着眼前的弟弟,心中是百感交集。 他想不到,这个一直在自己和父亲庇护下的弟弟,有一天会需要孤身去徐州,独自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 若是有其他任何的办法,他都绝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弟弟去以身犯险。 毕竟若是萧恪在徐州稍有什么不测,他要如何跟父亲的在天之灵交代,他们萧家的大业又该何去何从。 但如今已经到了他们萧家生死存亡的关头,除了身为徐州大都督的萧恪出面去力挽狂澜,再无其他更好的办法。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弟弟诉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只剩下简简单单的一句:“万事小心,为兄在洛阳等你凯旋的好消息。” 萧恪看着眼前这个疼爱自己的兄长,心中也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但是话到了嘴边,同样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大哥,保重!” 随后,萧恪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翻身骑上去,一旁的荆烈和申屠延也随之翻身骑上了自己的马。 此去徐州,萧恪只带上了荆烈和申屠延两个人,他心中当然清楚自己最应该带的人是秦冲,毕竟自己身边没有比他更会打仗的人。 但如今秦冲在千牛卫刚刚立足未定,若是自己此刻将他带走,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全部白费,千牛卫也很有可能会重新落入龙璟手中。 况且,如今怀孕的皇后柳璇在宫中一个人孤立无援,若是秦冲不在宫中,谁来照应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因此,基于这些考虑,尽管秦冲自己放心不下也想跟他一起去徐州,但最终萧恪还是要他留在京城,安心做他的千牛卫将军,好好照应皇后柳璇和她腹中的孩子,甚至不许秦冲休假来送自己,免得自己临时反悔,突然决定拉着他一起去徐州。 萧恪在马背上冲每一个送别他的人挥了挥手,随后用力一抽马鞭,带着荆烈和申屠延纵马头也不回往东而去,直至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 薛翎望着夫君渐行渐远的身影,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往下流,低头喃喃自语道:“夫君,你可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平安归来。” …… 萧恪他们三人骑马出城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当即勒住胯下骏马,回身一看,却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寒霜骑着一匹快马狂追而来,很快便追到了他们三人面前。 萧恪看着一脸风尘仆仆的寒霜,不由摇了摇头,笑笑道:“寒霜姑娘,我不是说过我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要你好好待在我府中吗?现在你怎么跟来了?” 寒霜看了萧恪一眼,面无表情道:“我认真考虑了一下,你人都不在京城,我还住在你府上,实在是太尴尬了一些,所以决定还是跟着你去徐州好一点。”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不过想想她似乎说得也不无道理,虽说薛翎也知道她的存在,但她的身份也确实有些尴尬。 只是此去徐州诸事难料,萧恪还是想劝劝她,但寒霜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声说道:“你放心,真出了什么事我自己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拖累你们的。” 既然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萧恪也只好冲她点点头,随后四人四马快速往东狂奔而去。 第112章 暗潮涌动 与此同时,洛阳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内,一名摊贩打扮的人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终于敲开一户人家的后门,闪身进入宅子内。 宅子内早有人接应,很快领着这名摊贩走到一间屋子门外,轻轻敲门道:“二公子,人回来了。” 不多时,屋内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摊贩闻言当即推开房内门进入屋内,此时屋内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他,为首一人正是并州大都督顾举的次子顾羽,另外两人则是随他一起进京的贴身护卫成贲和谋士司马淮。 “属下参见公子。”摊贩一见到顾羽,当即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顾羽轻轻一摆手:“不必多礼,直接说你看到的。” “是!”摊贩在进屋之前便提前组织好了语言,当即回复道,“属下奉公子之命在城门附近监视,亲眼看到萧恪带着两名下属一起出了城,现在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到了虎牢关了。”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顾羽点点头,轻轻挥挥手示意那名化装成摊贩的手下退下。 待摊贩应喏一声退下,顾羽便对一旁的谋士司马淮笑道:“司马先生,如今萧恪一走,我们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司马淮轻轻一摇羽扇,笑笑道:“当真是天助二公子,若不是徐州那边出了事,还真没办法让萧恪离开洛阳,我们还不好动手。” 顾羽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倒是一旁的护卫成贲有些不服气道:“我看那个萧恪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明白为何二公子和司马先生会这么忌惮他。” 虽说成贲这话多少有些无礼,但顾羽知道自己这个贴身护卫素来性情耿直,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自然不会跟他动怒,只是淡淡一笑,解释道:“成贲,我们来京城也有一些时日了,你就没注意到我们宅子周围有很多眼线在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吗?你猜这些都是谁的手笔?” “二公子,你的意思是,外面监视我们那些人都是他派来的?”成贲不由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道,“可是我们三个人来京城后什么都没做,就在他们在聚星楼见过一面,还打了一架,他干嘛要派这么多人来监视我们。” “这就是这个萧恪可怕的地方。”司马淮轻摇羽扇,在一旁接口道,“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如此防着我们,显然是看出我们此次来京城是另有目的,如此城府和心计实在是让人不敢小觑。” “司马先生说得不错。”顾羽也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凝重,“那日在春猎上,我故意问他打算何时与薛家小姐完婚,好安排动手的时间。” “可他却故意回答得模棱两可,我便猜到我的问题反而引起了他的警觉,为防不测,最终还是打消了在他成婚当日动手的念头。” “好在如今萧恪终于离京,虽然外面监视我们的人还没有被萧恒撤走,但萧恪不在京中,不会再有人盯着我们不放了,正是我们动手的大好机会。” 言罢,顾羽从怀中摸出一份地图,在一张案桌上铺开,整个洛阳城大小坊市当即尽收眼底。 顾羽看着司马淮和成贲,淡淡说道:“虽然自从进京之后为了掩人耳目,不让萧恪起疑心,我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出门,但我早就暗中派人探查清楚了。” 说到此处,顾羽用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处位置,沉声说道:“郑王府便在这宜人坊,王府内有三百名士兵守着,王府外更是有金吾卫昼夜不停交替巡逻。” 如今的郑王便是宁惠帝龙璋之子龙昭,当年龙璋被萧恒以失德为名废黜,改封为他即位之前的封号郑王,并将他一家软禁在宜人坊中的郑王府内,派八百士兵日夜看守。 龙璋被废之后不到一年便郁郁而终,龙璟可怜这个皇兄,也为了向天下人昭示自己即位的合法性,最终下旨将龙璋以天子之礼下葬,并给了他一个惠的谥号,算是给了这位废天子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而萧恒为了自己拥立龙璟的合法性,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尽管如此,作为废太子的龙昭还是只能继承了龙璋郑王的爵位,依旧被萧恒派兵软禁在郑王府,继续过着囚徒一般的生活,只是因为龙璋之死,看守他们的士兵从八百人减少到了三百人。 而顾羽他们此次进京的目的,就是将这个郑王龙昭救走,带回晋阳拥立为帝,也学萧恒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只是没想到他们进京没多久,就被萧恪给盯上,一直派人监视他们,以至于让他们迟迟不好动手。 如今既然萧恪已经离京出城,他们自然也不再有什么顾忌了。 此时顾羽一双眼睛看向司马淮,笑着问道:“司马先生,那个替身你已经替我去看过了,你觉得可否以假乱真?” 司马淮抚须一笑:“我特意带了一个伺候过龙昭的人去看过,他说此人与龙昭至少有六分相似,不过二公子尽管放心,龙昭已经被囚禁在郑王府三年,相貌与当年相比已经有了不少变化,想来事后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已经被人偷梁换柱了。” 顾羽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的宜人坊,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通知下去,我们三天后动手!” …… 太初宫。 御书房内,龙璟已经借故将身边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都支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御桌前,目光微闭,似乎在闭目养神,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房梁上突然落下四个黑衣人,龙璟终于睁开了双眼,但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慌乱之色。 四名黑衣人也没有对龙璟不利的意思,反而一齐跪倒在龙璟面前,齐声低呼道:“龙一(龙二\/龙三\/龙四)参见皇上。” 龙璟微微一颔首,随即手一扬,四份信函精准一一落在四人面前:“你们各自带着一份密诏离开洛阳,分别交给青州大都督田柏、兖州大都督刘昇、豫州大都督张登,扬州大都督孙鸾,要他们持此密诏,共行‘清君侧’之事。” “喏!” 四人应喏一声,随后各自收好自己眼前的信函,接连跃回了房梁之上,很快不见了踪迹。 龙璟看着四人消失的身影,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第113章 以假乱真 兖州,陈留郡,陈留城。 城东有一家顺和客栈,位于陈留城最为热闹的东市附近,因为位置好,客房布置得不错,掌柜和伙计又周到热情,因此在陈留城内颇有名气,虽说它的房价比周边的其他客栈贵出了一大截,但很多南来北往的客人都喜欢落脚在这里,客栈生意一直不错,几乎每天都是客满盈门。 这天夜深人静,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白天的忙碌,正打算要关门打烊。 但偏偏就在此时,客栈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还不等掌柜和几个伙计,一大群官兵已经一股脑涌进了大堂内,客栈大堂顿时显得有些拥堵。 客栈的掌柜姓裘,他看到这么多的官兵突然闯入自己店内,也是慌得不行,当即赔着笑脸迎上前,点头哈腰赔笑道:“几位官爷,出什么事了?” 一个都尉模样的军官上下打量着裘掌柜,一直看得裘掌柜心中有些发毛,才冷冷说道:“掌柜的,你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这两天你们客栈有没有京城口音的人来投宿?” 裘掌柜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因为他的客栈今日确实住进了三个客人,为首一人还操着京城口音,出手也真是阔绰大方,身边还带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一看就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子弟。 此刻裘掌柜心中很是为难,虽然自己客栈内确实住有官兵口中问的这个人,但他住进了自家客栈就是自己的客人,若是自己随随便便就将他交给官兵,消息一旦传出去,以后谁还敢投宿自家客栈呀。 “官爷,小的冒昧问一句,这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呀。”事到如今,裘掌柜只能试探性问一句,如果这三人是杀人越货的盗贼还好,自己将他们交给官府也算是为民除害,多少能挽回一点客栈的名声。 “少废话,不该问的别问。”都尉恶狠狠瞪了裘掌柜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掌柜的,我劝你识相一点,如果你不老实,就不要怪我们弟兄几个一间房一间房地搜了。” 一听到都尉的威胁,裘掌柜当即面色大变,如果真的将整个客栈一间一间搜过去,还不将今晚投宿在店的客人给统统都给吓跑了呀,更糟糕的是以后还有谁再敢落脚他们顺和客栈了。 事到如今,裘掌柜只能默默叹了口气,低着脑袋说了一句:“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就住在二楼最右侧的三间客房内。” 都尉闻言大喜,当即招呼身后的官兵随他上楼拿人,还不忘特意叮嘱一句:“记住,这三人身份非同一般,绝不能伤了他们性命。” 裘掌柜看着这些官兵一拥而上上了楼,心中一时之间更是担心到了极点,既担心双方动起手来砸坏东西,更害怕会出人命影响客栈以后的生意。 都尉亲自领着人来到最右侧的那间客房,抬起脚狠狠踹开房门。 房内只有一名年轻男子躺在床上睡觉,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把他也给惊醒了,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几把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年轻男子面色大变,看了一眼为首的都尉,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如此对我,你们可知我是谁?” 听此人说话的口气,都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只是他刚想开口,一名官兵突然跑了过来,有些惊慌失措道:“丁都尉,隔壁的莽汉好生凶狠,我们根本制不住他,已经被他伤了好几个兄弟了。” 这名丁姓都尉不由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床上的年轻男子,随后冷声吩咐道:“你去告诉那个莽汉,如果不想他的主子有事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这名官兵也明白了过来,当即领命而去,很快丁都尉便听到隔壁的打斗声很快停了下来。 丁都尉心中很是得意,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年轻男子,对他冷声说道:“我们太守大人收到可靠线报,说有一伙京城来的采花贼流窜到了我们陈留城内,今夜就落脚在这家客栈,我奉太守大人之命前来缉拿。” “现在我怀疑你就是这伙采花贼中的一人,识相的话乖乖跟我们走一趟,若是最后查实你是无辜的,太守自会放了你。” “简直是一派胡言。”年轻男子闻言彻底怒了,一双眼睛狠狠看着丁都尉,冷声说道,“我乃是大将军萧恒之弟萧恪,奉命前去徐州平乱,不是什么采花贼,若是你胆敢对我无礼,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一听对方果然是自己要找的人,丁都尉心中一阵狂喜,但面上还是故作不信,冷笑道:“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冒充大将军之弟,将他锁上镣铐,带回郡衙交给太守大人发落。” “混蛋,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我大哥饶不了你们!” 萧恪更怒了,想要反抗,但脖子上架着的几把刀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还是被这群官兵锁上镣铐押了出去,但嘴上还在痛骂不止。 很快,住在隔壁另外两间房的荆烈和申屠延也被官兵锁上镣铐押了出来,跟着萧恪一起被押出了客栈。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醒了不少住店的客人,他们看着官兵竟然大晚上来客栈捉人,心中也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裘掌柜亲眼看着官兵将人从自己的客栈带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感觉是欲哭无泪,从今往后客栈的生意算是彻底黄了。 和顺客栈对面是一家名为来福客栈的客栈,与和顺客栈就隔着一条街,虽然生意不及顺和客栈,但因为靠近东市,生意也一直还过得去。 此时官兵们只顾着押送三名人犯返回郡衙,没有人注意到头上的来福客栈有一间客房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楼下大街上发生的一切。 待这些官兵押着人犯走远,荆烈才终于收回目光,关好窗户,随后对这房内的萧恪道:“想不到这兖州大都督刘昇果真要对公子不利,还好公子你早有准备,提前派人冒充我们三个人,才没让这些官兵找上咱们。” 萧恪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这些官兵我还真没放在眼里,只是我们要尽快赶去徐州,不想在兖州浪费时间罢了。” 但是荆烈心中还是有些不解:“公子,我还是不明白,他们胆敢将你扣在兖州,阻止你去徐州,就不怕激怒大将军,出兵讨伐兖州吗?” 萧恪冷笑一声:“很简单,他们只会说他们要捉拿的流窜到陈留的盗贼,至于为什么会抓到萧恪,只能说是一场误会罢了。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怕我大哥出兵讨伐,自然是相信只要我落在他们手中,我大哥就不敢轻举妄动。” 荆烈听完终于是恍然大悟,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有些不解追问道:“可他们迟早都会发现他们抓错人,到时候继续在兖州境内到处捉拿我们怎么办?” 萧恪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的身份如此敏感,陈留郡的太守可不敢留着我这个烫手山芋,只会派人将那三人押去昌邑交给兖州大都督刘昇。” “而那三个人都是我们萧家豢养多年的死士,他们是绝不会说漏嘴的,等刘昇发现那三个人是假的,恐怕我们早就到徐州了。” 荆烈听完连连点头,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公子,什么事都是料敌先机,将对手耍得团团转。 此时萧恪也感觉到了几分困意,便对荆烈下了逐客令:“好了,荆烈,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睡了,你也回自己房间早点睡觉去吧,明天一早还要继续赶路呢。” 听萧恪这么一说,荆烈也感觉自己有些困了,当即从萧恪房间告退,只是路过申屠延的房间时,听到里面一阵轻微的鼾声,不由连连摇头。 这申屠先生可真是心宽呀,一点都不担心公子的安危。 第114章 哗变疑云 大宁景隆年间,高宗皇帝龙骞打算远征漠北,讨伐羯胡人。 时任兵部尚书裴繇上书高宗,言“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建议高宗从扬州抽调一万丹阳精兵参与远征羯胡人。 宁高宗龙骞采纳了裴繇的提议,抽调了一万丹阳精兵参与征讨漠北。这一万人最终没有辜负宁高宗和朝廷对他们的期望,在漠北骁勇善战,屡立大功。 尤其是最后一战,面对胡人联军八万骑兵的包围,五千丹阳精兵明知援军不至的情况下,在主将岳平的统帅下依旧竭力死战,最终全部壮烈殉国,却也杀得胡人心惊胆寒,统统上书朝廷俯首称臣,自此之后丹阳精兵名扬天下。 到了白巾之乱时,扬州大都督廖修率三万丹阳兵渡江奔赴淮南平乱,却因为轻敌冒进中了白巾军的埋伏,廖修更是被对方大将一箭射杀,惨死当场。 但丹阳兵不愧为天下精锐,在主将已死的情况下依旧死战不退,好在最后徐州大都督萧儁率军来援,与丹阳兵里应外合杀退了白巾军。 活下来的一万多丹阳兵因为群龙无首,又有感于萧儁的解围之恩,最终投入萧儁麾下,追随萧儁南征北战,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 之后萧儁入主洛阳,任命自己的弟弟萧佑为徐州副都督,代他治理徐州,还将一万丹阳兵交给他,确保徐州无虞。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万丹阳精兵的存在,虽然萧儁和萧恒一直远在京师洛阳,周边的几家势力尽管觊觎徐州的富庶,却也没敢轻易进犯。 徐州五郡 可谁也没想到,一向对萧家忠心耿耿的丹阳兵竟然突然哗变,趁夜袭杀了徐州副都督萧佑,占据了徐州的州治下邳城,据城作乱。 好在下邳城中的不少官员见势不妙,连夜逃出了城,跑到了附近的彭城,才堪堪没有落入叛军之手。 虽说如今丹阳兵占据下邳城一城之地,但下邳身为徐州的州治,不仅城高池深,城内更是囤积有大量的钱粮,足以够一万丹阳兵维持一年之久。 而且整个徐州虽然有五万兵马,但除了一万丹阳兵是精锐之外,剩下的四万人几乎都是郡兵,战斗力根本无法与号称“天下精锐”的丹阳兵相提并论,指望用这四万郡兵夺回下邳城简直是痴人说梦话。 因此,最后这些徐州的官员只能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信去洛阳,指望大将军派大军前来徐州平定这场叛乱。 可这些徐州的官员左等右等,最终没有等来洛阳的大军,而是只等来了萧恪孤身一人。 虽然这些官员一个个心中都是欲哭无泪,但不管怎么说萧恪的身份都是徐州大都督,是他们名义上的上官,又是大将军的弟弟,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只能很客气将萧恪请进了彭城内。 …… 彭城太守府内,萧恪听完这些徐州官员你一句我一句的诉苦,眉头不由一阵紧锁,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场哗变似乎有些蹊跷。 离开洛阳之前,他和大哥萧恒曾经交换过对丹阳兵哗变之事的看法,大哥认为丹阳兵哗变很有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意在图谋徐州。 因为自从当年这些丹阳兵主动投奔父亲萧儁以来,对他们萧家一直是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反叛之举,如今突然哗变,袭杀萧佑,极有可能是受人蛊惑和挑拨。 萧恪本来也是认同大哥的看法,认为徐州与司州分隔东西,难免被人惦记上,只要策反了徐州最精锐的丹阳兵,自然就能将整个徐州收入囊中。 但现在听这些当夜逃出下邳的官员的说法,这些丹阳兵哗变之后只是攻打了大都督府,袭杀了副都督萧佑,并没有对其他官员大开杀戒,而是放任他们逃出下邳城。 而且如今他们只是据下邳城而守,并没有派兵攻打其他城池的意思,这么多天过去了,徐州周边也没有一家势力趁火打劫攻打徐州,好配合丹阳兵的哗变。 因此,萧恪怎么看这都不是一场有预谋的哗变,更像是丹阳兵临时起意突然袭杀萧佑,萧恪甚至感觉这更像是一场丹阳兵与萧佑之间私人恩怨。 只是他初来徐州,并不清楚丹阳兵跟萧佑之间有什么过节。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官员,沉声问道:“我想知道,我的叔父萧佑与丹阳兵之间有没有什么过节?” 这些官员显然没想到萧恪会有此一问,一个个面面相觑,随后都推脱说自己不清楚此事。 但看他们这副模样,萧恪更加断定其中有鬼,其实可能因为涉及到他们萧家的人,这些官员不好说实话罢了。 他的目光再次从这些官员脸上一个个扫过,这些官员一个个都不自觉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但萧恪还是注意到角落有一名不起眼的官员偷偷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学着其他人深深低下了头。 萧恪心中当即有了计较,推说自己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身子有些乏了,想要先好好休息一番,明天再商议丹阳兵与下邳之事。 这些官员闻言一个个是如获大赦,纷纷起身告辞。 那名官员似乎是暗暗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也起身打算跟着其他人一道告辞而去,却被萧恪悄悄让人叫住。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萧恪居然会单独留下他一人,有些局促不安重新坐下,一脸茫然望着萧恪,身后又是深深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萧恪的目光。 萧恪看着他,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杜靖 统率:52 武力:53 智力:82 政治:86 魅力:75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a “不知道杜先生现在官任何职?”萧恪淡淡一笑,第一句话就让杜靖愣住了。 杜靖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因为他不明白,自己一个徐州毫不起眼的微末小官,萧恪怎么会知道他的名讳,而且为什么知道他的名讳,却又不清楚他的官职。 但萧恪身为他上官的上官,既然问出了口,他也只能老实回答道:“下官乃是大都督府的仓督,掌大都督府的仓储出纳之事。” 说完,杜靖又深深低下了头,毕竟仓督只是一个最微末的从九品小官,在萧恪这个徐州大都督面前自然感觉有些自惭形秽。 萧恪微微一怔,他刚查看过杜靖的属性,本以为以他的能力,至少也是一个功曹主簿,没想到却是个连芝麻官都算不上的九品小官,当真是有些大材小用。 萧恪淡淡一笑:“以先生之才,当一个小小的仓督实在是委屈了,待我平了徐州之乱,让先生做大都督府的仓曹吧。” 杜靖闻言当即呆住了,再次抬起头一脸震惊看着萧恪,满眼的不敢相信。 虽然仓督和仓曹只有一字之差,但两者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仓曹又称仓曹参军或仓曹参军事,而大都督府有功、仓、户、兵、法、士六曹参军事,对应朝廷的六部对应,具体分管徐州各个方面的事务。 这一刻,杜靖只感觉鼻子一阵发酸,他也曾经踌躇满志,可多年来屡屡受挫,早已经浇灭了他心中的最初斗志,甘愿在仓督这个位置上蹉跎余生。 他可没想到,萧恪仅仅跟他有一面之缘,便要破格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感觉有些恍如在梦中。 他有些怀疑萧恪是不是在戏耍自己,但是看着萧恪真挚的目光,他心中再无半点怀疑,心中反而涌起一阵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当即跪倒在地,中重对萧恪行了一礼,郑重说道:“下官杜靖,谢大都督提拔,愿为大都督竭忠尽智,肝脑涂地。” 萧恪上前扶起他,看着他的眼睛,淡淡说道:“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徐州副都督萧佑与丹阳兵之间有什么过节了吧。” 第115章 兰陵萧氏 当年,大秦太祖武皇帝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并废除了一直以来实行的分封制,转而推行郡县制,将整个大秦疆域分为三十六个郡。 其中以兰陵、氶、戚、合乡、昌虑五县之地设兰陵郡,以兰陵为治所。 但是到了宁朝开国之时,重新划分了天下郡县,废兰陵郡,并入东海郡,自此,兰陵郡之名不复存在。 虽然兰陵郡之名不过存在几百年,但却出了兰陵萧氏这一支名门望族,即使兰陵郡之名早已经消失两多百年,但他们还是坚持以兰陵萧氏为名,傲立于大宁世家高门之巅。 兰陵郡虽然已经被朝廷废置,但兰陵县依旧保留了下来,而兰陵萧氏的祖地也在兰陵县内。 萧府位于城南,是一座占地超过百亩的大宅,里面住着兰陵萧氏的数百名族人,当年萧儁和萧恒父子二人就是从这座府邸中走出,最终走上了权倾朝野之路。 因为萧家如今权倾天下之故,整个兰陵县的人上至地方官下至普通百姓,只要听说对方是萧家子弟,都得敬畏三分,以免给自己和家人惹来什么无妄之灾。 如今兰陵萧氏的家主自然是身为大将军的萧恒,但因为他人远在京师洛阳,因此兰陵故地的族中大小事务实际上都是叔祖萧璞在打理,他也是目前整个兰陵萧氏辈分最高的一人,连身为大将军的萧恒见到他都要谦恭有礼。 这日,萧家的几房重要人物齐聚府中族议堂,正商讨一件事关几百名族人生死的大事。 因为丹阳兵突然发难,袭杀了徐州副都督萧佑,占领了下邳城,而兰陵县离下邳城并不算太远,这些身在兰陵县的族人都很担心丹阳兵会突然杀来,将他们这些萧姓族人统统屠戮殆尽。 正因为如此,这些家族中的重要人物才会齐聚一堂,共同商讨出路,避免族人遭到丹阳兵的毒手。 他们从白天商讨到了晚上,却始终没有商讨出一个统一的方案,一部分族人认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主张全部族人立即离开兰陵前往洛阳投奔家主,最大限度保证族人的安全,待将来剿灭了丹阳兵平定了这场动乱,再返回祖地。 但这个想法遭到了另外一部分族人的坚决反对,他们认为萧家若是因为一场动乱便抛弃祖地逃亡,只会让整个兰陵萧氏沦为天下人的笑柄,而且如今天下并不太平,盗匪横行,兰陵与洛阳又相距甚远,族人中还有不少老弱妇孺,若是被沿途的土匪流寇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两拨人都坚持己见,各执一词,从白天争论到晚上,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萧璞作为这场族议的发起人,坐在上首听着下面这些族人一个个吵得不可开交,也是大感头痛,他感觉两边都说得各有道理,但都不是最好的办法,因此他自己也是迟迟拿不定主意,只能眼睁睁任由这些族人争吵下去。 就在两拨族人越争吵越激烈之时,一名年轻的萧家子弟匆匆走进了族议堂,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萧璞身旁,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也不知这名萧家子弟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萧璞却是突然眼前一亮,脸上当即堆满了笑容,连声吩咐那名子弟道:“快,快将他请进来。” 待那名萧家子弟领命匆匆退下,萧璞这才笑着对族议堂内一脸茫然的众多族人笑道:“洛阳的援军到了,徐州可保不失了。” 在场的族人闻言无不大喜,因为谁也没想到洛阳的援军来得这般快,不过他们也深知丹阳兵的厉害,当即追问起援军的人数来。 萧璞却突然卖起了关子,抚着颔下几缕白须,神秘一笑道:“援军主将稍后便到,你们不妨自己亲自问他。” 一听说援军主将竟然第一时间亲自来造访他们萧府,众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毕竟对方来头再大也是家主的下属,而他们都是家主的族人,谁敢不给他们萧家面子。 不多时,那名萧家子弟便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不凡的年轻男子。 就在众人还在诧异援军主将竟然如此年轻之时,马上就有族人认出他,当即脱口惊呼道:“萧恪!” 众族人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反应过来,原来竟然是家主的弟弟来了。 虽说萧恪在家族中的辈分不是很高,但对于世家大族而言,嫡庶之分远比辈分高低更为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萧璞辈分这么高却无法成为家主的原因,因为他是庶出,萧儁这一脉才是兰陵萧氏的嫡系血脉。 因此看着萧恪出现在族议堂,众人纷纷迎了上去,热切对着萧恪嘘寒问暖,连身为族中长老的萧璞也是满脸堆笑,要将自己上首的位置让给萧恪去坐。 萧恪昨日刚赶到彭城,今天又马不停蹄跑来兰陵,当然不是为了来参加什么族议,而是来要一个人。 如今看这么多族人在场,他也就懒得拐弯抹角了,当即拱拱手,直截了当说道:“在座的诸位叔祖叔伯都是萧恪的长辈,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说什么了。” “此次兄长派我来徐州,为的就是快速平定徐州的这场叛乱,因为我初来徐州,对徐州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因此我需要一个人来帮帮我。” 萧璞脸上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明白明白,既然徐州是我们萧家的地盘,那徐州的事自然就是我们萧家的事,恪儿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萧家有钱出钱,有人出人。” 在场的族人闻言也一个个有些跃跃欲试,毕竟虽然如今萧家权倾天下,但混得好的族人不是在洛阳就是在下邳,他们这些留守祖宅的族人反而都是白身,谁不想有机会入仕为官。 若是跟着萧恪平定了这场叛乱,也算是为朝廷立下大功,自己也能因功出将入相,跻身朝堂了。 果然萧家人还是得靠着萧家人帮衬。 萧恪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萧佑叔父治理徐州多年,竟被乱兵袭杀,死于非命,我也深感痛心,听闻他还有一子萧恢幸免于难,如今就在兰陵祖地。” “因而我打算任命他为参军,参与平定丹阳兵之乱,一来算是让他为人子得报父仇,二来他若是平乱有功,也能挣得一个不错的前程,萧佑叔父在天之灵也能瞑目。” 听萧恪提到惨死在乱兵手中的萧佑,在场的族人无一不深感唏嘘,对萧恪的有情有义更是交口称赞不已。 连萧璞都有些动容感慨道:“恪儿你能有此心,有意提携族人,你叔父在天之灵也会深感欣慰的。” 说完,萧璞唤来一名萧家子弟,要他去将萧恢带来。 不多时,萧恢便被人带来族议堂,听说萧恪要任命他为参军参与平乱,也是不由一阵大喜,当即痛快答应下来。 随后,萧恪以平乱紧急为由,婉拒了族人们的挽留,带着萧恢连夜离开了萧府。 第116章 家族所累 这些萧氏族人不会想到,萧恪带着萧恢离开萧府后,并没有立即出城,反而带着他来到城中一处废弃的民房。 而荆烈和申屠延,还有女扮男装的寒霜三人早就房内等着他们,见到萧恪带着萧恢进来,三双眼睛都当即一齐落在萧恢身上,只是眼神多少有些玩味。 萧恢被他们奇怪的目光看得心中有些发毛,有些慌乱对萧恪道:“恪弟,我们不是要去下邳平叛吗?来这里干嘛?” “叛乱是一定要平的,但是在去下邳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萧恪冷冷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萧恢心中更慌乱了,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恪弟,你我是堂兄弟,有什么问题你刚才在萧府直接问便是了,何必要带我来这种地方再问呢!” 萧恪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冷冷问道:“告诉我,绣娘在哪里?” 一听到“绣娘”这个名字,萧恢当即面色大变,再看萧恪几人面色不善,慌忙磕磕巴巴极力否认道:“绣娘?什么绣娘?我不认识!” 萧恪冷冷看着他,声音比他的目光更加冰冷:“不认识是吧?那我好好帮你回忆一下,绣娘家住在下邳城西,乃是丹阳军中的一名都尉余飞之妻。” 萧恢怔怔看着萧恪,他不明白萧恪刚来徐州,连下邳城都没进去过,怎么会知道绣娘的存在,还为此找上他。 尽管事到如今,他心中很是惶恐不安,但还是极力否认道:“恪弟,你一定是是搞错了,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绣娘……算了,我不跟你去下邳了。” 说完,萧恢看准一个空当,就要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但他动作哪里有荆烈快,不等萧恪发话,便一个闪身挡在房门口,拦住了萧恢的去路。 萧恪也有些怒了,但还是强压住心中怒火对萧恪说道:“恪弟,你如此对我,就不怕萧家的长辈怪罪吗?” 萧恪看着他,又冷冷开口问道:“我再问你一次,绣娘在哪里?” “我都说,我不知道什么绣娘,你快放我走!”事到如今,萧恢索性撒泼打诨,他就不信萧恪还真敢对自己怎么样! 萧恪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跟自己玩这一套,也不再跟他废话,只是给荆烈使了一个眼色。 荆烈会意,狞笑一声,还不等萧恢反应过来,便手一扬,一个耳光重重甩在萧恢右脸上,打得他半边脸当即肿得老高。 萧恢捂着自己肿胀的半边右脸,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萧恪,显然没想到萧恪竟然真的敢如此对自己。 萧恪也看着他,目光没有半点感情,依旧冷冷问道:“说!绣娘在哪里?” 萧恢此刻只觉得右脸一阵火辣辣的疼,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但面色还是有些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但萧恪显然是已经没有什么耐心了,又给荆烈使了个眼色。 只听“啪”的一声,萧恢的左边半张脸也肿了,整个脑袋彻底肿成了一个猪头。 “我把她关在了城东的一间宅子里,那间宅子就在黄记米铺右边,很好找到的。” 萧恢这下终于是彻底怕了,不等萧恪再问,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出了绣娘的藏身之处。 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寒霜,轻声说道:“你去将人救出来吧。” 寒霜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即从房内离去。 待寒霜走后,萧恢偷偷看了一眼萧恪,一脸讨好小声问道:“恪弟,人我已经交给你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萧恪当即就怒了,冷冷看着他,恨声说道:“走?你想得倒美!我父亲将徐州交给你父亲治理,是对他的信任,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父亲的信任的?” “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克扣将士军饷,以至于军中已经至少拖欠了半年的军饷。” “还有你,仗着你父亲的权势在徐州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强抢军中校尉的妻子,以至于丹阳兵忍无可忍,愤而哗变!” 萧恢呆呆看着萧恪,目光是又惊又惧,他不知道萧恪初来乍到,是怎么将他和父亲在徐州的所作所为了解得这么一清二楚的。 虽说萧恪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 因为父亲不止一次私下跟他抱怨过伯父萧儁,说他明明身在洛阳当着大将军,却还是攥着徐州大都督的官职不放,始终不肯将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扶正为大都督。 而萧儁遇刺身亡之后,萧佑满以为这一次徐州大都督的位置终于要落到了自己头上,可没想到继任的侄儿萧恒尽管没再将徐州大都督攥在自己手中,却将它给了弟弟萧恪,自己还是只能继续做副都督。 正是因为转正无望,也是出于对萧儁父子三人的怨恨,萧佑不再愿意好好去治理徐州,将自己对仕途的执念都转化为对钱财的贪欲,在徐州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甚至为了敛财不惜克扣军饷,以至于徐州将士一直怨声载道,军心动荡。 而萧恢也是有样学样,他对钱财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只是生性好色,他看中了丹阳军中一个叫余飞的校尉的妻子绣娘,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强行抢走。 而父亲萧佑知道此事后不仅没有怪罪儿子,反而安排人将萧恢和绣娘一起送出城,要他们躲在兰陵祖地暂避一段时间的风头。 之后便是余飞上门索要妻子,反被萧佑命亲兵将其打成重伤丢出府,险些丧命。 因为长期被克扣拖欠军饷而一直对萧佑心怀不满的丹阳兵得知此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当夜就哗变攻进了大都督府,袭杀了萧佑…… 而萧恢因为提前躲回了兰陵而逃过了一劫,他却每天都活在惶恐不安之中,一直担心族中长老知道父亲之死与他有关饶不了他。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最后没被族中长老发现此事,却被萧恪用计骗出了萧府,逼问出了绣娘的下落。 一想到这儿,萧恢心中越发惶然,他不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恪面前,保住萧恪的大腿痛哭流涕道:“恪弟,我也是一时糊涂,你就看在你我同出一脉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萧恪有些厌恶抽开自己的大腿,冷笑一声,“你们父子逼得丹阳兵哗变,险些坏了萧家的大业,就是我放过你,那些哗变的丹阳兵会饶了你吗?” 萧恢还在想萧恪话里的意思,萧恪却已经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示意荆烈将萧恢带下去。 萧恢急了,当即有些口不择言道:“萧恪,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要是有什么好歹,族中的长老是不会放过你的。” 但荆烈可不管那么多,直接生拉硬拽,将萧恢拖了出去,房内总算是终于清静了下来。 萧恪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申屠延,叹了口气,沉声道:“若不是申屠先生之计,恐怕萧家那些族人还真不会将萧恢交给我。” 萧恪这话也是有感而发,在洛阳城中也有不少萧氏族人,他们都喜欢打着萧家的名号作威作福,横行不法,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官府根本就不敢管。 即使有些时候坏事做过头了,闹到了大哥萧恒那里,大哥有心惩治,可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群长辈,劝大哥善待族人,大事化小,息事宁人,搞得大哥也很是无奈。 因此,萧恪料定,即使自己告诉萧府中的那些族人,萧佑之死是因为萧恢抢了丹阳军中将校的妻子,或许他们会用家法惩罚萧恢一顿,但是绝不可能将人交给自己来惩治的。 所以,最后萧恪还是决定采纳申屠延的计策,用计骗得那些族人将萧恢交给自己。 申屠延看了一眼萧恪,摇了摇头道:“虽说如此,但若是之后萧家的族人知道主公骗了他们,或是萧恢有什么不测,他们可未必会善罢甘休。” 萧恪看着门外的方向,目光有些凝重,沉声说道:“当初我就劝过大哥,,但大哥顾念亲情,始终下不定决心,但是如今丹阳兵哗变之事已经说明,萧家的弊病已经到了不得不整治的地步,若是大哥实在不忍心下手,就让我来做这个恶人吧!” 第117章 巧舌如簧 下邳城。 正如萧恪了解到的情况那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丹阳兵因为长期被萧佑克扣和拖欠军饷,对萧佑早就心怀不满,积怨很深。 而余飞之事不过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将士心中积蓄已久的怒火,以至于部分丹阳兵愤而哗变,攻破了徐州大都督府,将萧佑杀之而后快。 如今,人也杀了,愤也泄了,一万丹阳兵上到将校下到士卒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不知他们该何去何从。 虽然萧佑有一万个理由该杀,但他不仅是徐州副都督,还是大将军萧恒的叔父,他们袭杀了萧佑就是反叛了朝廷,背叛了萧家,全军上下谁也不知道朝廷和大将军会如何处置他们。 一部分依旧忠于萧家并且没有参与哗变的将士提议,全军将士应该联名上书大将军,列数萧佑的种种罪状,说出他们哗变不得已的苦衷,相信大将军会看在他们过往为徐州和萧家屡立大功的份上,对他们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但另一部分将士却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他们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参与当夜的哗变,认为不管他们有再多不得已的苦衷,哗变就是哗变,况且他们还袭杀大将军的叔父,即使大将军有心宽恕他们,他的族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因此他们主张应该据城而守,只要下邳城在他们手中,便有了跟朝廷和大将军讨价还价的资本,争取一个对他们最有利的条件。 甚至还有一部分将士认为,既然他们已经杀了大将军的叔父,大将军和萧家便不可能再容得了他们,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反出徐州,另投明主,反正他们丹阳兵名声在外,不愁没有其他势力愿意接纳。 总之,三派人马意见相左,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身为这一万丹阳兵的主将,姚襄其实比全军上下任何一个人都要为难和纠结。 虽然他也恨萧佑克扣和拖欠军饷,但他从未想过反叛,哗变也并非是他的本意,皆是因为将士们群情激愤,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待他赶到大都督府之时,萧佑早已经身首异处。 虽然哗变并非他主使,萧佑也不是他杀的,但他身为主将难辞其咎,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善后,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 从他自己个人感情来说,虽说萧佑父子二人欺压他们丹阳兵太甚,但老将军萧儁对他们有大恩,他其实更倾向于上书大将军,换取大将军的谅解和宽恕。 只是下面不少将士因为萧佑父子之故,恨屋及乌,对萧家和大将军也是心怀怨恨,坚持不认为他们哗变袭杀萧佑有错,坚决反对上书向大将军认错并祈求谅解和宽恕。 姚襄自己也没有办法,只能暂时搁置下上书之事,静看大将军如何处置,他们再做应对。 好在徐州的其他军队暂时还没有合围攻打下邳的迹象,双方反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僵持。 但丹阳兵上下都清楚,这种僵持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大将军迟早会派人来处置此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来的是安抚他们的使者,还是平定叛乱的大军。 这日傍晚,姚襄下值回到自己府中,夫人陈氏却迎了上来,低声告诉他家中来了客人。 姚襄感觉有些奇怪,不懂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什么人上门拜访他。 只是看着妻子余氏神神秘秘的样子,他直觉告诉他,这位客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但妻子也不肯过多透露客人的身份,只是说此人也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旧识,姚襄自己一见便知。 怀着满腹狐疑,姚襄终于在府中的会客厅见到妻子口中的客人,却发现对方竟然是广陵郡太守陈朔。 他知道陈朔跟自己妻子一样,都是出身于下邳陈氏,说起来他跟陈朔还有一层姻亲关系。 他意外的是,自从当夜丹阳兵哗变,下邳城中的官员都纷纷往外逃,唯恐牵连到自身,怎么陈朔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竟在这种时候大老远从广陵跑来下邳城见他。 不过来者是客,姚襄要府中的下人上了两杯热茶,才问起陈朔的来意。 陈朔看了姚襄一眼,淡淡一笑,随后却是语出惊人:“不瞒姚将军,我此次前来下邳,并非是为了叙旧,而是为了救姚将军和一万丹阳兵将士的身家性命而来。” 姚襄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他是个武人,也是个直肠子,实在是不喜欢这些文官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但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不满,只是冷淡反问道:“不知陈太守何出此言?” 陈朔哈哈一笑:“姚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呢,如今你们丹阳兵哗变,袭杀了徐州副都督萧佑,大将军怎可能置之不理,想来不出半个月,洛阳的援军必然杀到,到时姚将军和一万丹阳军将士又该何去何从。” 姚襄和丹阳军上下这些日子一直在为此事苦恼,但以他和陈朔的关系,还远远达不到推心置腹的程度,便依旧有些冷淡说道:“此乃我们丹阳兵自己的事,我自有决断,就不劳陈太守费心了。” “若是姚将军早有决断,就不会一直拖到今日还无所作为。”陈朔又是哈哈一笑,毫不留情拆穿了姚襄的谎言。 姚襄有些恼羞成怒,冷冷看着陈朔,冷笑一声道:“那依陈太守之见,我和一万丹阳军将士又该当何去何从?” 听姚襄有此一问,陈朔脸上当即笑意尽敛,正色道:“恕我直言,萧佑不仅仅是徐州副都督,更是大将军萧恒的叔父,如今他死在了丹阳兵手中,萧恒绝不可能善罢甘休,若不剿灭你们丹阳兵,他如何给族人一个交代。” 姚襄一时默然不语,他虽然一直倾向于上书给萧恒,但他心中也清楚,他们能或获得萧恒谅解和宽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即使现在为了安抚住他们暂且既往不咎,但将来一切尘埃落地,萧恒还是很有可能跟他们秋后算账。 陈朔目光何其敏锐,看出了姚襄心中的迟疑,又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如今你们丹阳兵已经再难容于萧家,若是不早做决断,只怕覆灭之日就在眼前。” 姚襄此时越发心烦意乱,他看了陈朔一眼,沉声问道:“那依陈太守之见,我们丹阳兵该当如何?” 陈朔看着姚襄,目光别有深意,随后缓缓吐出八个字:“拨乱反正,投效朝廷。” 姚襄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陈朔,之前陈朔一开口他就有些怀疑陈朔是来做说客,游说他领着一万丹阳兵去投奔其他势力,但他万万没想到陈朔竟是来劝他投靠朝廷。 但他可不会被陈朔随便三言两语就给说动,冷笑一声道:“朝廷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连皇上都得对大将军言听计从,陈太守却劝说我们丹阳兵投靠洛阳,到底安的什么心?” 陈朔哈哈一笑:“姚将军说得不错,如今皇上确实受制于大将军萧恒,但萧家多年来之所以能控制洛阳朝廷,离不开徐州的钱粮赋税支持。” “若是姚将军领着丹阳兵投效朝廷,整个徐州必然都闻风而动,群起而效仿之,一旦徐州就落入朝廷手中,则攻守之势异也,到时候就是皇上扳倒大将军和萧家,真正执掌天下,而姚将军就是重整乾坤的头号大功臣了!” “此事万万不可!”姚襄闻言不由面色一变,断然拒绝道,“虽然萧佑对我们丹阳军不仁,但老将军对我们丹阳军上下有大恩,我们可以袭杀萧佑,但绝不能做出如此坑害萧家之事。” 陈朔也没想到姚襄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但还是有些不死心,继续劝说道:“姚将军,我知道你们丹阳军上下皆是心怀忠义,不忍心背弃旧主,但你们已经为萧家效力多年,足以还清当年萧儁对你们的恩情,如今萧儁已经不在人世,你们又何必再执迷不悟,为了一时愚忠置身家性命于不顾呢?” 姚襄再次沉默了,他知道陈朔说得也不是不无道理,他们丹阳军不愿意背弃萧家,但不代表萧家就会放过他们。 陈朔看得出姚襄此刻心中的纠结和为难,便又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我知道姚将军此刻还是心存幻想,希望萧恒可以不因私废公。” “可姚将军不妨想想,若是萧恒当真是如此大公无私之人,又怎会放任萧佑欺压你们丹阳军这么多年,纵容他一直克扣和拖欠你们的军饷。” 陈朔的话让姚襄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想起自己和不少将领不知写过多少封信给洛阳的大将军,控诉萧佑克扣和拖欠军饷之事,可最终那些信每一封都石沉大海,了无音信,似乎当真是大将军有意在包庇和纵容自己的叔父。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自觉想起老将军萧儁对他们丹阳军的相救和收容之恩,一时间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背叛萧家,投效朝廷。 陈朔看在眼里,知道姚襄已经有些动摇,心中不由暗暗得意,想着自己再拱一把火,便可以去劝说姚襄率一万丹阳兵倒向朝廷,到时候自己也算为朝廷立下了大功。 只是他刚要开口,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一名一身戎装的军官走了进来,姚襄认出他是今晚值守城门的校尉葛泰,不由有些奇怪问道:“葛校尉,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葛泰看了陈朔一眼,他并不认得陈朔,但出于谨慎,便上前附在姚襄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葛泰到底说了什么,姚襄听完倒是面色微微一变,眼中更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之色。 但他看了陈朔,还是不动声色说道:“军中出了点事,我要赶去处置一下,陈太守若是不嫌弃,就在我府中暂住一晚吧。” 说完,也不管陈朔答不答应,便跟着葛泰匆匆离去,将陈朔一个人晾在了会客厅。 陈朔看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很是狐疑。 第118章 孤身入城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姚襄便跟着葛泰到了下邳城北门,上了城头,借助城上的火光,果然看到城门外站着两男一女。 其中一名男子衣衫华贵,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出身。 另外一名男子却是五花大绑,精赤着上身,嘴里还塞着一团布,正一脸惶恐呜呜叫个不停。 不过那名女子脸上戴着斗笠,一圈面纱挡住容貌,让人看不清长相。 姚襄一眼认出那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是萧恢,当初将士们哗变杀了萧佑之后,依旧感觉不解气,还想再杀萧恢泄愤,但搜遍了整个大都督府,翻遍了整个下邳城都找不到人,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人五花大绑送上了门。 姚襄看了看萧恢,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年轻男子,低声问一旁的葛泰道:“葛校尉,就是他自称自己是徐州大都督萧恪,是吗?” 葛泰点点头,低声回道:“卑职也不知道真假,只好亲自去将军府上告知将军,让将军来一辨真伪。” 姚襄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虽然追随老将军萧儁多年,也知道老将军有两子,但他只见过长子萧恒,却从未见过次子萧恪。 他只知道老将军死后,就是次子萧恪继任了徐州大都督一职,却从未来治理过徐州,徐州的大小事务都是萧佑这个副都督说了算。 因此,他也不知道城下的萧恪是真是假,更不知他深夜来下邳城意欲何为。 就在姚襄还在想着如何甄别萧恪身份的时候,城下的萧恪也看到了姚襄,虽然他也没见过姚襄,但还是从他身上的铠甲猜到了他的身份,便朗声笑问道:“城上可是姚襄将军?” 姚襄见萧恪先开口,便冲城下点了点头,高声问道:“本将正是姚襄,阁下既然自称是徐州大都督,不知可有官玺印信为证?” 萧恪点点头,从马背上拿起一个包袱,对着城上扬了扬,示意里面装的正是自己的官玺印信。 出于谨慎,姚襄命士兵降下一个吊篮,要萧恪将东西放进吊篮里,好让他一辨真伪。 萧恪自然不会反对,也不下马,手一扬,就将包袱精准丢进了吊篮内,倒是惊得城头上不少士兵一身冷汗,暗暗寻思这位爷就不怕失手将自己的官印砸坏吗? 姚襄眼中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笑意,因为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倒是与老将军有几分相似,他此刻已经有些相信城下之人就是萧恪了。 随后,他亲自解开包袱,仔细核对过里面的官玺印信,终于确定城下之人正是徐州大都督萧恪,心情反而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和激动。 因为他心中清楚,此时萧恪出现在下邳城外,必然是为了处置他们丹阳兵哗变之事而来。 不过看着城下只有萧恪和萧恢二人,身边并没有跟有护卫,身后更没有军队,心中对萧恪也是暗暗有些佩服。 虽然他们并不会伤害萧恪,但毕竟他们丹阳兵如今的身份是哗变的叛军,萧恪敢孤身一人前来下邳,不得不说确实是胆识过人。 看着城下的萧恪,姚襄感觉自己此刻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大都督,你深夜前来下邳城,不知为何而来?” 萧恪深深看了姚襄一眼,朗声说道:“开门放我入城吧,我会给你们一个公正的处置结果。” 没有半点犹豫,姚襄直接下令士兵大开城门,随后自己亲自下城去迎接萧恪。 城门口,萧恪见到姚襄之后,并没有跟他寒暄,只是直截了当吩咐道:“除了今夜值守城门的士兵之外,全部将士一个时辰内都赶去城中的校场集合。” 姚襄依旧没有半点迟疑,当即领命吩咐下去,毕竟萧恪一个人都敢孤身来下邳,他又有什么好防备的。 …… 一个时辰之后,城中全部将士都齐集城东的校场,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在睡梦中被叫醒,一听说从未现身的徐州大都督萧恪要他们去校场,立马是睡意全无,一个个匆匆赶来校场,就想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们哗变之事。 不过他们听说萧恪竟然敢一人孤身进城,心中都不由佩服起这个大都督的胆识。 此时已经是将近四更天,但整个校场却被无数火把照亮得宛如白昼,将近一万双眼睛都集中在点将台上的萧恪一人身上。 萧恪看着台下的一双双眼睛,目光一沉,直接高声问道:“校尉余飞何在?” 台下闻言顿时一阵骚动,不时传出一声声窃窃私语,都在低声议论萧恪意欲何为。 不多时,一名年轻的校尉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上了点将台,他便是余飞,丹阳兵哗变的导火索就是因为他的妻子被萧恢抢走,他去大都督府讨要说法反而被打成重伤,险些一命呜呼,在城中大夫的照料下,这几日才能勉强下地走路。 此刻他拄着拐杖,看着萧恪,目光有些忐忑不安,他知道哗变之事因他而起,他不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 萧恪也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一挥手,一名头戴斗笠的妇人被人带上了点将台。 那名妇人一见到余飞,当即激动得飞奔冲了过去,看着余飞满身是伤,不由痛哭道:“夫君,你怎么伤成了这副样子。” 余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当夜哗变之后,将士们在整个下邳城挖地三尺,都没能找到萧恢和他的妻子绣娘,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再难见到自己妻子了。 如今见妻子出现在自己眼前,余飞也激动得满眼泪水,泣不成声:“绣娘,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呀……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得好苦!” 绣娘看了身后的萧恪一眼,有些哽咽道:“萧恢把我掳到了兰陵,是大都督派人将我救了回来,让我们夫妻二人得以重聚。” 一听是萧恪救了自己的妻子,余飞当即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痛,丢掉拐杖跪倒在萧恪面前,冲萧恪磕头不止,嘴上还不停重复道:“卑职……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多谢大都督……” 台下将士看在眼里,也不由一阵唏嘘,心中更加暗骂萧佑和萧恢父子不是东西,竟硬生生拆散一对恩爱夫妻,当真是死有余辜。 同时不少人心中对萧恪也是好感倍生,不管怎么说,大都督没有包庇自家人,反而为余飞和绣娘做了主。 萧恪上前扶起余飞,沉声说道:“余校尉,在你妻子这件事情上,是我们萧家对不起你,所以今天我除了带你的妻子来还给你,还要交给你一个人,任由你来处置。” 说完,萧恪再次一挥手,很快便有士兵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上了点将台。 台下不少将士当即一片哗然,因为不少人一眼认出他便是萧恢,毕竟他可没少跟着他父亲萧佑欺压他们这些将士。 第119章 恩威并施 此时的萧恢一脸惶恐惊惧,哪有往日半点威风,嘴里呜呜呜叫个不停,不知是不是在求饶。 初见到这个强抢自己妻子的衣冠禽兽,余飞恨不得扑上前打死他,但妻子绣娘却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 余飞一下子冷静下来,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违心说道:“既然我的妻子已经平安归来,此事就……就算了吧。” 说完,便深深低下了头,感觉有些屈辱。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姓萧,是大都督的族人,大都督肯做主把妻子还给他已经算不错了,哪里还敢要求大都督再去严惩萧恢。 听余飞要饶过萧恢,台下将士再次一片哗然,显然是有些愤愤不平,但也有人理解余飞的苦衷,毕竟大都督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校尉,真的将自己族人怎么样。 萧恢更是面露喜色,自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萧恪看着余飞,淡淡说道:“既然你跟他的私仇一笔勾销,那现在就由我来处置他了。” 余飞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点了点头。 萧恪又看着台下将士,高声道:“将军姚襄何在?” 姚襄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萧恪会突然点他名,但还是快步跑上点将台,高声应和道:“末将在!” 萧恪看着他,冷声问道:“姚将军,依照大宁律例,若是有人强占军中将士妻女,该如何处置?” 姚襄似乎猜到萧恪的用意,当即高声答道:“按律,当判处杖责流放之刑。” “若是因此激起兵变呢?”萧恪看着姚襄,继续追问道。 姚襄再次怔住了,迟疑了片刻,还是高声答道:“当处以极刑。” 萧恪点点头,随后冷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行刑吧。” 台下顷刻间鸦雀无声,每个将士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大都督竟然要处死自己的族人。 萧恢彻底慌了,腿一软直接跪倒在萧恪面前,连连磕头,最终还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姚襄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劝说萧恪道:“大都督,毕竟绣娘没事,要不还是判处杖责吧。” 萧恪冷冷看着姚襄,一字一句道:“姚将军,你没听到我的命令吗?还是要我自己亲自动手。” 虽然萧恪的目光很冰冷,但姚襄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股热流,随后点点头,唤来两名士兵,不顾萧恢的百般求饶和挣扎,强行将他拖了下去。 很快,随着一声惨叫,一颗血淋淋的脑袋被端了上来,一双眼睛依旧圆睁,显然至死都不相信萧恪竟然真的会杀他。 台下将士依旧鸦雀无声,但每个人看萧恪的目光都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们本来都以为萧恪只是为了安抚他们逢场作戏,不会真的重罚萧恢,可他们没想到萧恪最后却真的当众处死了萧恢。 萧恪目光从台下每一名将士脸上扫过,随后高声说道:“如今,首恶萧佑和萧恢父子已经伏诛,他们克扣和拖欠的军饷我也会在半个月内补发给你们,你们对我的处置可有异议。” 不等台下将士表态,姚襄第一个拜倒在萧恪面前,哽咽道:“末将代表一万丹阳军将士,多谢大都督为我等做主。” “多谢大都督为我等做主。” 台下众将士也一齐对着萧恪跪下,齐声高呼道。 萧恪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继续说道:“萧佑克扣拖欠军饷和萧恢强占妻女之事我已经处置了,现在我要处置你们哗变之事。” 台下将士闻言再次哗然,一个个不由面露错愕之色,他们都以为处置完萧佑和萧恢,他们哗变之事就算过去了,却没想到最后萧恪还是要处置他们。 萧恪没有理会他们的哗然,而是高声喊道:“凡是参与哗变的人,统统站到我的左边。” 台下将士闻言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迟疑,但谁都没有动,因为谁也不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他们。 姚襄有些站不住了,他虽然不知道萧恪的用意,但猜测萧恪不至于会痛下下手,便当即对着台下将士高喊道:“我们丹阳兵个个都是有种的,敢做就要敢认,想做缩头乌龟趁早滚出我们丹阳军。” 经姚襄这么一激,一些将士开始自觉往左边走,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约有三分之一的将士站到萧恪的左边,每个人都看着萧恪,想听听萧恪如何处置他们。 萧恪也看着他们,高声说道:“你们身为士卒,却公然哗变,袭杀上官,理应严惩。” 说到此处,萧恪故意顿了顿,台下将士有些骚动,尤其是那些参与哗变的士兵,每个人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 萧恪看着他们,又继续说道:“但念在你们事出有因,故而从轻发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凡参与哗变之人,每人杖责三十,你们可服气?” “我等服气,多谢大都督。” 听到萧恪只罚他们杖责三十,这些参与哗变的将士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虽然屁股开花的滋味不好受,但相对于其他惩罚已经算是最轻的了。 姚襄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最终这些哗变的士兵还是受了罚,但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也好知道稍微收敛他们的骄横之气。 萧恪此时看向他,沉声道:“你们这些军中将校治军不严,以至于士兵哗变,也要重罚,自校尉以上,每人杖责五十,你身为主将,罪加一等,杖责八十。” 姚襄看着萧恪,心中反而涌起一阵激动,他听出萧恪的言外之意,就是打过板子之后,今后一切既往不咎。 萧恪说完便下了点将台,汗水早不知何时已经浸湿了后背,果然孤胆英雄不是那么好登的,一句话说错,可能这一万骄兵悍将就会当场将他砍成肉泥。 此时不远处,陈朔远远看着校场上发生的一切,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事已至此,他再无可为的余地。 事到如今,他要尽快离开下邳,免得被萧恪秋后算账。 但是他刚转身,就看到校尉葛泰领着几名士兵,此刻正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他…… 第120章 世家相斗 大都督府后衙有一座地牢,规模并不大,只有十来间牢房,主要是用来临时关押一些身份特殊的犯人。 萧佑主政徐州之时,地牢中关押的都是一些与他有仇隙的官员和将领,不过在丹阳兵哗变的当夜,为了泄愤,将整个后衙地牢中关押的人犯统统一放了之,使得如今整个地牢显得空荡荡的。 不过没过多久,地牢中便迎来了一个新的囚徒,那便是广陵太守陈朔。 他冒险潜入下邳城,意图策反丹阳兵主将姚襄率哗变的丹阳兵彻底背弃萧家,转投朝廷,险些说得姚襄为之动摇 可没想到萧恪却在最关键时刻杀到下邳,孤身入城,以族人萧恢的脑袋成功安抚住了丹阳兵,完美处置了哗变之事,以至于陈朔最终功败垂成,更倒霉的是他自己还逃跑不及,最终沦为阶下之囚。 地牢常年见不到阳光,潮湿且阴冷,陈朔出身徐州名门,自幼养尊处优,被关押在这里当然不会好受。 但比起身体上的不适,他在精神上同样备受折磨,他知道姚襄迟早会将自己鼓动丹阳兵背叛萧家投靠朝廷之事告诉萧恪。 他不怕萧恪杀了自己,他怕的是萧恪会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整个下邳陈氏。 他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太过草率了,以至于不仅自己身陷囹圄,还很有可能会连累整个家族。 自从被关入地牢的第一天起,他便每日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此时牢房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陈朔心中不由一动,立即站起身,走到铁栅栏边上,两只手各抓住一根铁栅栏,将脸紧紧贴在两根栅栏中间的空隙,努力探着头往外看去。 借助牢房内昏暗的光线,他看到了萧恪一步步朝着自己所在的牢房走来,面色很是平淡,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 陈朔不自觉松开了手,缓缓后退几步,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在让自己的心态尽量平和下来。 他心中清楚,萧恪此时出现在地牢,关系到自己的生死,以及家族的存亡。 不多时,萧恪便出现在牢房外,隔着铁栅栏看着陈朔,目光似乎饶有兴趣。 出于愧疚之心,姚襄昨夜主动向他坦诚,承认自己在陈朔的劝说下险些心生动摇,差点铸成大错。 萧恪没有怪罪姚襄,反而对他好言安抚,但一时之间心中对这个陈朔也产生了兴趣。 因为丹阳兵哗变之事一传到洛阳,他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徐州,龙璟的人即使比自己快,也快不了多少。 但这个陈朔竟然抢到自己进城之前,从广陵赶来下邳,意图游说丹阳兵投靠朝廷,说明他的所作所为绝不可能是得到了龙璟的授意。 既然如此,萧恪便想到了此事有两种可能。 一是陈朔早就投靠了龙璟,是龙璟在徐州早早布局埋下的一颗暗钉,为的就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 二是陈朔并不是龙璟的人,他做这件事完全是他自己在自作主张。 萧恪觉得,与其自己瞎猜,还不如自己亲自下一趟地牢去会会陈朔,当面问个明白,也好决定如何处置他。 此时,陈朔也在看着萧恪,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苦笑一声:“自从大都督接掌徐州以来,一直没来徐州治事,下官也无缘得见过大都督……想不到今日会在这里一睹大都督的真容。” 萧恪听得出他话里的自嘲之意,不由摇了摇头,有些玩味笑道:“若是陈太守好好待在广陵,也不至于会跟我在大都督的地牢中相见。” 陈朔怎么会听不出萧恪话里的讥讽之意,但他没有反驳,只是依旧苦笑道:“是下官小瞧了大都督,如今也是追悔莫及。” 萧恪懒得再跟他打哈哈,直截了当问道:“陈太守不妨跟我开门见山吧,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萧恪说的话没头没尾,但陈朔知道萧恪问得是自己为何鼓动丹阳兵投靠朝廷之事,他更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决定着自己的生死和下邳陈氏的存亡。 他看着萧恪,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大都督要听真话吗?” 萧恪点了点头:“当然。” 陈朔低头沉吟片刻,大致理了理自己的思路,随后叹了口气道:“大都督之所以星夜兼程从洛阳赶来处置丹阳兵哗变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为了维护你兰陵萧氏的利益。” “而我陈朔之所以鼓动丹阳兵背叛大都督投靠朝廷,不过也是为了我下邳陈氏的利益罢了。” 萧恪闻言微微一怔,显然是有些不解:“鼓动丹阳兵投靠朝廷,对你们陈家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陈朔坦然看着萧恪,直言不讳道:“很简单,一旦丹阳兵投靠了朝廷,你们萧家对徐州的统治自然土崩瓦解,大都督应该能想到,到时皇上会让谁来执掌徐州吧。” 萧恪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说到底,一切不过都是徐州世家大族之间的利益之争罢了。 说到此处,陈朔又看了萧恪一眼,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只是下官还是小瞧了大都督,没想到大都督不仅能这么快赶到徐州,还如此杀伐决绝,不惜以自己族人的脑袋安抚住丹阳兵……败在大都督手中,我陈朔心服口服。” 陈朔的话倒不全是恭维,他在徐州围观多年,很清楚丹阳兵和萧佑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即使没有余飞妻子被抢之事,丹阳兵迟早也会因为其他事激起哗变。 因为萧佑,丹阳兵跟萧家之间已经离心离德,陈朔自认为即使萧恒派人来安抚丹阳兵,也很难再挽回这一万将士的心,因而他才决定冒险潜入下邳城,游说丹阳兵彻底背弃萧家,倒向朝廷。 只是萧恪的心狠手辣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竟然不惜当众斩杀萧恢来平息丹阳兵的怨气,重新拉拢人心。 败在萧恪这种人手中,他感觉自己一点不冤。 此刻,陈朔看着萧恪,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惧意,因为一个连自己族人都能痛下杀手的人,陈朔实在想不出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如何报复自己的家族。 想到此处,他猛然一咬牙,后退几步,突然跪倒在地,痛声道:“大都督,该说的下官都已经说了,此事乃是下官临时起意,陈家大多数人并不知情,下官愿伏诛,还请大都督放过陈家。” 萧恪看着他,突然笑了:“陈太守,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陈朔不由愣住了,随后看着萧恪玩味的神情,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大都督不妨直说吧,要怎样才能放过下官和陈家。” 萧恪淡淡一笑,怪不得都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果然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透。 “我现在需要大概二十万两银子补发之前克扣和拖欠的军饷,我希望陈家能够借我这笔银子。” 当夜萧恪为了安抚丹阳兵,承诺半个月之内会补发军饷,但之后他派人清点了下邳城的府库,才发现库中的大部分钱早就被萧佑挪用一空,根本不剩多少,远远不够补发军饷。 萧恪来得匆忙,身上当然不可能准备有这么多银两,虽然萧家出得起这个钱,但因为萧恢之事,现在萧家不可能支援他一文钱。 没办法,萧恪只能想办法自己搞钱,便盯上了整个下邳最为豪富的陈家,谁叫陈朔又刚好落在他手中。 虽说萧恪自己有无数个方法让陈家灰飞烟灭,但他知道徐州这些世家大族关系同样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一旦动了陈家,必然会招致其他徐州世家大族的反感和抵制。 自己初来徐州,没必要一开始就给自己树这么多的敌人。 “下官愿说服陈家借给大都督二十万两银子。” 陈朔心中又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萧恪不是在跟自己商量,更不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 陈家当然可以不借这个钱,但后果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事到如今,他和陈家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破财免灾了。 萧恪看着陈朔,突然笑笑道:“以陈太守之才,做一个太守未免太过屈才了,我会向兄长上书表奏,举荐陈太守入朝为官的。” 陈朔再一次愣住了,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悲哀。 萧恪虽然最终没杀他,却让他成了人质,让陈家不敢再与他萧恪为敌。 (太困了,另外一章白天补上。) 第121章 知人善用 萧恪如今终于知道,在古代当官是一件多累人的差事。 他在京城的时候虽然也是个三品龙骧将军,但那是一个闲职,没有任何职权和职责,也没有任何公事需要他来处理,可以说是光吃皇粮不干活的典型。 正因为当初如此闲散,他才有无穷的精力去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但现在到了徐州,一切就都不一样,他身为徐州大都督,徐州很多大小事务都需要他过问和决策,有堆积如山的往来公文等着他批复,还有很多官员和将领排着队等他接见。 总之,这段日子萧恪每天是忙前忙后,丝毫体验不到土皇帝割据一方执掌大权的乐趣。 这天日暮,萧恪好不容易送走一个特意从琅琊郡跑来拜见自己的官员,刚想好好喘一口气,就有府中下人来报,说仓督杜靖府外求见。 萧恪本无心再见客,但听说来人是杜靖,心中一动,当即命下人将杜靖带来见自己。 不多时,杜靖便在一名下人的指引下走进书房,一见到萧恪便躬身拱手施了一礼,谦恭道:“下官杜靖,参见大都督。” 萧恪哈哈一笑:“杜仓督不必多礼,请坐。” “多谢大都督。” 杜靖谢过萧恪,就近找了个座位坐下,但只有半边屁股沾着凳子,看得出还是有些局促拘谨。 很快又有下人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萧恪便招呼杜靖喝茶。 杜靖再次谢过萧恪,随后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热茶,象征性喝了两口,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思完全不在茶水上。 萧恪看在眼里,便笑笑问道:“不知杜仓督来见我,所为何事?” 萧恪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出口,杜靖面色瞬间有些涨红,嘴巴嗫嚅许久,才有些不自然道:“下官并无要事,只是大都督初到徐州,下官身为下属,自然要来拜见大都督。” 杜靖说完这番话,面色越发通红,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萧恪。 因为这个理由多少有些蹩脚,毕竟他在彭城已经见过萧恪了,而且身为大都督府的属官,他今后有的是机会见到萧恪,根本没必要专程来拜见。 其实他来见萧恪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日在彭城,萧恪曾经当面跟他许诺过,待处置完丹阳兵的哗变之事,便将他从仓督提拔为仓曹。 杜靖一直郁郁不得志,对于萧恪的赏识和重用自然是欣喜若狂,当天晚上就将这件大喜事告诉了妻子,妻子见自己夫君终于有机会熬出头,自然一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可如今萧恪到下邳也有几天了,丹阳兵哗变之事也早就尘埃落定,可萧恪却似乎是忘了当初的承诺,再没有找过杜靖。 杜靖虽然心中很失望,但他本就是一个逆来顺受之人,也不会因此怨恨萧恪言而无信,依旧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九品仓督。 可他的妻子不乐意了,在家中是天天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逼着他来找萧恪兑现承诺,甚至还放出狠话,若是杜靖当不上这个仓曹,就不用再踏进家门半步了。 杜靖是个惧内之人,被妻子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鼓足勇气厚着脸皮来求见萧恪,却始终张不开那个嘴。 如今萧恪主动问起他来找自己有何事,杜靖反而自己乱了方寸,矢口否认自己来找萧恪有事。 萧恪心中暗暗有些好笑,但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嘲笑之意,因为他注意到杜靖身上的官服已经有些发白,脚上的一双布鞋也有几处脱线,看得出他日子过得有些清苦,在徐州官场也混得不甚如意。 其实萧恪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对杜靖的封官许愿,也从来没想过食言而肥,只是萧佑主政徐州多年,大肆排除异己,以自己的心腹亲信取而代之,以至于整个徐州官场到处都是他的党羽。 萧恪知道自己若是想要治理好徐州,第一步就是对整个徐州的官场进行大清洗,将萧佑的党羽,以及那些尸位素餐和贪赃枉法的官员统统拿掉,换上一批又有能力又忠于自己的官员。 只不过如今自己初来乍到,对徐州的各个官员还不熟悉,因此他暂时还没想好要先拿谁开刀,也就暂时没有提拔杜靖。 只是他也没想到杜靖如此沉得住气,自己来徐州也有一些日子了,杜靖居然一直拖到今天才来找自己,还绝口不提自己当日许诺之事,这倒令他对杜靖更加欣赏,反而坚定了重用他的念头。 不过杜靖毕竟不是萧恪腹中的蛔虫,他不知道萧恪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心中异常窘迫,再也坐不住,当即起身告辞道:“大都督公务繁忙,下官就不多做打扰,告辞了。” 说完,杜靖低着头就要离开书房,却没想到萧恪此时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杜仓督,请留步。” 杜靖虽然心中不明就里,但还是转过身,看了一眼萧恪,又迅速低下头,越发有些局促不安。 萧恪看着他,主动笑问道:“杜仓督来见我,时不时想问我当日许诺提拔你为仓曹之事,可还作数?” 杜靖被萧恪说中了心事,心中顿时一下子慌乱到了极点,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最后只好傻傻站在原地,低头一言不发。 萧恪看在眼里,也不好再逗这个老实人,便淡淡一笑道:“若是杜仓督觉得我言而无信,未免太小瞧我萧恪,我之所以一直没有依照当初的承诺,正式将杜仓督提拔为仓曹,是因为我觉得以杜仓督之才,当一个仓曹还是有些屈才了,因此我打算过些时候将你任命为大都督府的长史。” 杜靖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这一刻,他再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在大都督府的诸多属官中,以长史和司马地位最高,权力最大,一文一武辅佐大都督,称为上佐。 若不是萧恪此时脸上看不到一些戏谑之色,杜靖当真会以为萧恪是在戏弄自己。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鼻子发酸得厉害,当即重重拜倒在地,哽咽道:“下官何德何能,敢得大都督如此器重!” 萧恪扶起杜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愿重用杜仓督,自然是因为看中杜仓督的才能,希望杜仓督不要让人觉得我萧恪有眼无珠,看走了眼。” 杜靖此刻心中是万般感动,还是有些迟疑道:“可下官现在只是一个九品仓督,大都督直接将我提拔为长史,属下担心会惹来非议。” 萧恪看了他一眼,有些语重心长说道:“杜仓督,我说了,我之所以破格重用你,是看中了你的本事,你只需不辜负我的信任和重用就好了,何必管他们如何议论。” “大都督教训的是,是下官一时迂腐了。”杜靖慌忙告罪一声。但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不过若是提拔我为长史,大都督又打算如何安置李长史?” 杜靖口中的李长史是现任长史李旷,虽然他和李旷关系一般,但李旷在长史的位置上做了这么多年,一直没犯过什么大错,冒然将他贬下去有些说不过去。 “此事杜仓督就不必多问了,李长史那边我自有安排。”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他确实没听说李旷在徐州有什么恶行,但就凭萧佑在徐州胡作非为这么多年,他和司马魏安两人既没有起到劝阻的作用,也没有上书给自己的大哥萧恒检举,萧恪就绝不可能再让他待着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既然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杜靖也不好再多问,看天色已晚,也就告辞而去了,不管怎么说,自己今晚总算可以昂首挺胸踏进家门了。 萧恪看着杜靖离去的身影,再看看半空刚刚升起的一轮圆月,目光有些深沉。 徐州,也该变天了! 第122章 人心惶惶 送走杜靖之后,萧恪并没有马上回房歇息,而是沉吟片刻,随后唤来一名下人,叫他去请申屠延来见自己。 自从正式入主徐州之后,萧恪每天不是忙于处理公务就是忙着接见下属,还没机会跟自己的智囊好好探讨一下如何治理徐州的问题。 不多时,一名下人便领着申屠延来到书房,一见到萧恪便躬身拱手行了一礼: “属下申屠延,参见主公。” 虽然萧恪跟他们几个不止强调过一次,要他们见到自己不必多礼,荆烈他们三个都听了进去,只有申屠延一个人还是我行我素,每次见到萧恪都要恭恭敬敬见礼,搞得萧恪也有些无奈,只好听之任之。 萧恪摆摆手示意申屠延不必多礼,随后说道:“申屠先生不必多礼,我之所以命人请先生前来,是有一事要请教先生。” 申屠延谢过萧恪,随后点点头,沉声道:“主公请讲!” 萧恪看着申屠延,缓缓开口问道:“申屠先生,若是我打算对整个徐州的官场进行一番彻底的清洗,可有什么好办法?” 申屠延闻言双目微微一眯,随后低头沉吟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萧恪最喜欢的就是申屠延这一点,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评论此事该不该做,更不会劝阻自己,只会针对自己的问题提出他的计策。 不过萧恪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对整个徐州的官场进行大规模的整顿和清洗,但他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好下手,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会引发整个徐州的动荡。 虽说如今天下大乱,皇权旁落,萧恪身为徐州大都督可以不经过朝廷随意任免官吏,但政治关系自古以来就是天下间最为错综复杂的关系,每一个当官的人都有着自己的势力,都有自己的人脉,甚至不少人背后还有靠山。 自己不管要动谁,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要牵扯到后面的多少人,必须要慎之又慎,否则一招走错,很有可能会招致全体徐州官员以及他们背后势力的反制和反噬。 况且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做什么都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若是自己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就将整个徐州官场清洗一空,消息传出去,还有哪个人才敢来投奔自己。 既然循规蹈矩不行,萧恪便决定剑走偏锋,跟这些徐州官员玩点阴的,而在耍阴谋诡计这方面,没有比申屠延更合适的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申屠延终于抬起了头,缓缓说道:“主公,我有一计,可使整个徐州官场的天翻地覆。” 萧恪嘴角勾起一丝会心的笑意:“申屠先生请讲!” 申屠延看着萧恪,缓缓从嘴里吐出十二个字:“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萧恪也看着申屠延,目光若有所思。 …… 翌日,一个从大都督府传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天之内便传遍了整个下邳城的大街小巷。 到任不久的徐州大都督萧恪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将长史李旷下狱,顷刻间震动了整个徐州官场。 虽然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萧恪初掌徐州,为了立威撤换掉几个官员是人之常情,但是一上任便将大都督府最重要的两大上佐之一的长史给关进大牢,简直是亘古未有之事。 不过正如萧恪预料的那般,李旷担任大都督府长史多年,在整个徐州官场还是有着很深厚的根基,也有一张很庞大的关系网。 自从他将李旷下狱之后,为李旷说情的文书就如同雪花一般飘进他的大都督府,不少人甚至亲自上门为他求情,希望萧恪看在李旷担任长史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对李旷网开一面。 但萧恪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查实了李旷贪污受贿之事,最终免去其长史一职,将其削职为民。 虽然最终李旷贪污受贿之事证据确凿,萧恪将他削职免官也不无不妥,但下邳城中还是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都在说萧恪这是在假借查处贪污之名,趁机行清洗徐州官场排除异己之实,好扶持他自己的人上位。 虽说大家都不知道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从何而来,但不少人却对此心存疑虑。 虽然萧恪和萧佑都姓萧,二人还是叔侄关系,但萧恪能够执掌徐州,就是踩着萧佑和萧恢父子俩的人头上位的,必然比谁都想清洗徐州的官场,清除萧佑在徐州的影响力。 李旷确实屁股不干净,但这年头,当官哪有不贪的,他贪污受贿不假,但整个徐州比他更过分的官员大有人在,为何萧恪唯独拿他开刀,还不是因为他身居要职,占据着长史的高位。 而萧恪想要清洗徐州官场,换他的人取而代之,一个长史一个司马是必须要撤换的,就是不知道下一个将轮到谁头上了。 一时之间,整个徐州官场上到司马参军,下到微末小吏,无一不人心惶惶,都在担心萧恪下一个会拿自己开刀。 但奇怪的是,萧恪在撤换掉长史李旷之后,似乎就突然消停了,没有继续对其他人下手,也没有对徐州官场进行进一步清洗。 尽管如此,官员们还是一个个惴惴不安,害怕萧恪什么时候又突然发难,拿自己来开刀。 尤其是司马魏安,自从李旷出事之后,到处都在传言萧恪下一个对付的就是他,毕竟萧恪若想彻底掌控整个徐州,长史和司马这两个要害的位置是必须安排在自己人的。 魏安自己也有深深的危机感,毕竟他清楚自己的事,担任司马这些年,贪墨的银子可一点不比李旷少,根本经不起查处,若是萧恪以同样贪的手段来对付他,他根本就无计可施。 他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比如他就多次前去大都督府想要求见萧恪,想当面向萧恪表忠,甚至愿意将自己这些贪墨的大部分银两忍痛贡献给萧恪,以换取萧恪对他的既往不咎和继续留用。 可惜,他每次都无一例外吃了闭门羹,大都督府的阍侍每次都是告诉他,大都督公务繁忙,恕不见客,但他不止一次看见新任的长史杜靖在大都督府进进出出,畅通无阻,说明萧恪就是单纯不想见他魏安而已。 因此,魏安越发认定萧恪下一个想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心中是越发惶恐不安,不知自己该当何去何从。 第123章 穷则思变 这日,魏安照例又在大都督府门外吃了闭门羹,一直等到天黑也未能见到萧恪一面,最终只能无奈返回自己家中。 只是他一踏入家门,就见自己的妻子马氏迎了上来,不过神色似乎有些奇怪。 还不等魏安问个清楚,马氏就将他拉到了一边,低声跟他说道:“老爷,家里来客人了。” 如果是之前,魏安一听说家里来客人,必然是乐得眉开眼笑,因为这意味着又有财神爷送钱上门,但魏安最近急得是焦头烂额,更加不敢乱收银子,因而一听马氏的话便气得不打一处来,有些没好气怒斥道:“你糊涂呀,都什么时候,还敢让客人来家里,你是怕别人抓不到把柄吗?还不快将他赶出府!” 马氏见魏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老爷,你误会了,他不是来送礼,而是……” 说到此处,马氏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左顾右盼好一阵,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说道:“老爷,他说他是从京城来的,要给老爷一场破天的富贵。” “什么,京城来的!” 一听说京城来的客人,魏安不由身躯一震,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因为徐州大都督萧恪是大将军萧恒的弟弟,因此萧恒是不可能私下派人来找他的。 除此之外,对方是谁派人的,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如果是以前,就是借魏安十个胆他也不敢私下见皇上派来的人,毕竟洛阳是萧家的地盘,徐州也是萧家的地盘,他敢跟皇上秘密往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如今萧恪铁了心要对付他这个司马,根本不接受他的任何示好,自己再效忠萧家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另外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 想通这一切,魏安当即要妻子马氏将那名京城来的客人带去内书房见自己,还特意吩咐马氏亲自在门外把风,不许任何人靠近内书房半步。 不多时,魏安就在内书房见到这名自称来自京城的神秘客人,他上下打量着此人,见对方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相貌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魏安没看出中年文士有什么问题,但是出于谨慎,还是沉声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听贱内说先生是京城来的,不知又是从京城哪里来的?”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在下沈岩,乃是从洛水北岸而来。” 魏安听完心中暗暗一惊,他虽然没去过京城,但也知道太初宫就在洛水北岸,对方显然承认自己就是皇上派来的人。 但魏安围观多年,素来谨慎,自然不会这么随便就相信一个陌生客人的片面之词,便又继续追问道:“沈先生既然是从洛水北岸而来,可有凭证?” 沈岩也不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魏安,面色郑重道:“这是陛下给魏司马的密信,请魏司马过目。” 魏安没有想到对方身上竟然有书信,还是天子写给自己的密信,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从沈岩手中接过信,拆开看了起来。 信的内容不长,只有寥寥几行字,大致内容就是皇上控诉萧家兄弟擅权祸国,希望魏安可以助天子铲除国贼,重整乾坤,事成之后必不失封侯之位。 看完了信,魏安并没有马上表态,反而起身在后面的书架翻找起来,似乎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岩静静看着魏安忙活,什么也没有说。 很快,魏安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长长的匣子,一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封明黄色的圣旨。 这其实是一道给徐州大都督府的旨意,是关于对徐州几名将领的下旨封赏,而魏安身为司马,掌管大都督府军机要事,这封圣旨自然就存放在了他的府上。 魏安打开圣旨,仔细对照了书信和圣旨上的字迹,果然两者是一模一样,看来自己手上拿着的果然就是皇上亲笔书写的密信。 但不知为何,魏安仿佛突然沉默了,只是怔怔看着手中的密信,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此时,沈岩深深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陛下的密信魏司马已经看完了,不知魏司马意下如何?” 魏安将目光从密信上离开,看了看沈岩,咽了咽口水,有些为难道:“此事事关我与家人身家性命,容我考虑几日。” 沈岩看着魏安,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若是魏司马不愿,尽管可以押着我带上信前去大都督府跟萧恪邀功请赏。” 魏安闻言却是面色一沉:“沈先生当我魏安是什么人!我也是陛下的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只是……” 说到此处,魏安叹了一口气:“可如今萧家势大,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马,尚且自身难保,即使有心为陛下分忧,也是有心无力呀。” 沈岩却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随后又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封信,递给魏安,笑道:“魏司马不妨看看这封信。” 魏安一脸狐疑接过信,打开一看,却瞬间愣住了,因为这赫然就是丹阳兵的主将姚襄写给天子的效忠书。 虽然心中大受震撼,但魏安时认得姚襄笔迹的,他确定眼前看到的效忠书就是姚襄所书。 沈岩似乎看出了魏安的困惑,主动笑着解释道:“姚将军是个聪明人,当初碍于形势不得不重新效忠萧家,但他知道即使现在萧恪不治他的罪,将来迟早也会秋后算账,因此他决定效忠皇上,为皇上铲除萧家,也给自己挣一个前程。” 魏安恍然大悟,想想也是,如果自己是萧恪,也不可能信任一个曾经背叛过萧家的将领,姚襄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魏安依旧心存顾虑,毕竟即使丹阳兵可以拿下徐州,但朝廷和皇上依旧控制在萧恒手中,他们胜算也不是很大。 沈岩似乎再次看出了魏安的迟疑,又笑笑道:“不瞒魏司马,除了你和姚将军,皇上还派人联络了各州的大都督,只要你与姚将军一在徐州起事,他们便会一起起兵讨伐萧恒。” “到时候魏司马和姚将军要做的就是控制住兰陵萧氏那些人,只要那些族人在我们手中,萧恒也不敢轻举妄动,最终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魏安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对呀,他怎么就忘了兰陵萧氏那些人呢,那些可都是现成的人质呀。 想到此处,魏安不再犹豫,最终点点头道:“皇天在上,我魏安愿为天子分忧,愿为大宁铲除国贼。” “好,陛下果然没有看错魏司马。”沈岩神色很是欣慰,随后压低声音道,“我听闻最近因为长史李旷之事,不少官员都是人心惶惶,对萧恪也很是不满,魏司马不妨趁此机会联络这些人一同起事,待将来平定了萧家,徐州大都督之位还不是魏司马的囊中之物?” 魏安闻言不由再次眼前一亮,沈岩的话无疑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坎处。 第124章 魏府寿宴 夜幕降临,但下邳城东的魏府却是张灯结彩,大门前停着一辆辆马车,上门道贺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魏府今夜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魏安今晚在府中为自己的妻子马氏举办盛大隆重的寿宴,特意邀请了一些交好的同僚来为妻子贺寿。 虽然有人记得魏夫人去年办寿宴好像不是这个月,但按照魏安的说法,城中有相士说魏夫人下个月命犯太岁,诸事不宜,因而就提前一个月办了寿宴。 虽说最近因为李旷的事,下邳城中的不少官员是人人自危,但不管怎么说,魏安如今的身份都还是大都督府的司马,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因此不少官员在收到魏府派发出的请柬之后,还是携着贺礼欣然赴宴。 看得出魏安很看重这场寿宴,亲自领着儿子魏尚站在门口迎接前来贺寿的宾客。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魏府门外,一身白衣的李旷在马夫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 虽然李旷如今已经被萧恪罢官免职,但他毕竟担任长史多年,在徐州官场上还有很深的根基和很广的人脉,李家也还是徐州的名门望族,在整个徐州还是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因此魏府举办寿宴,魏安也没有漏请已经是一介白丁的李旷。 如今见李旷亲自来赴宴,魏安当即拉着自己的儿子魏尚迎上前,拱手笑道:“李兄,你可算是来了,你若是再不到,我只能带着犬子亲自上门去请了。” 李旷也拱手还礼,笑笑道:“魏兄说笑了,你我共事多年,尊夫人过寿,我若不来,岂不是太不给魏兄面子了。” 言罢,两人相视一眼,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自从被萧恪罢官夺职之后,李旷便日日躲在自己府中大门不出,闭门谢客,经过一段时间的静养,心态上显然平和了许多,至少已经有心情跟魏安说笑了。 两人又在门外寒暄了几句,魏安便要亲自将李旷迎进府内,但偏偏就在此时,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魏府门前。 魏安一见到这辆马车,当即面露喜色,跟李旷告罪一声失陪,便朝着马车迎了上去。 李旷注意到马车上的灯笼上写着“刘府”二字,心中不由暗暗嘀咕一声他怎么来了。 李旷口中的他是录事参军事刘煦,在大都督府诸多属官中,录事参军事地位仅次于长史和司马,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 李旷感到意外的原因是,这个刘煦虽然跟他们同在徐州为官,却一向自命清高,很少与其他同僚往来,想不到今日也会给魏安面子来参加他夫人的寿宴。 另一边,魏安满心欢喜迎上去,却看到马车上下来的并不是录事参军事刘煦,而是他的长子刘正。 魏安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其实他平日里与刘煦并没有什么往来,这次寿宴他本来也没打算邀请刘煦,只是刘煦毕竟身居要职,彭城刘氏又是徐州的一大豪门,若是能够拉拢刘煦一起对付萧恪,胜算无疑会多出几分,因此魏安最终还是给刘煦派发出了一张请柬。 只是没想到刘煦最后还是没给自己这个面子,仅仅派了自己的儿子来参加寿宴。 刘正似乎没有注意到魏安的异样,对着魏安拱拱手,有些歉然道:“世叔,实在是抱歉,家父本来是要来的,但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伤到了筋骨,一时来不了,只好命我代他前来祝寿,失礼之处,还望世叔海涵。” 如此蹩脚的理由,魏安自然是不相信,但他也不好撕破脸皮,只能勉强干笑两声,故作不在意道:“贤侄言重了,里边请。” 李旷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一阵冷笑,果然是刘煦一贯的做派,虽然很少与同僚往来,做事却是滴水不漏,让人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抓不到他的任何把柄。 但是很快,李旷笑不出来了,因为又一辆马车停在了魏府的大门外,李旷一见到这辆马车,面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魏安心中也是暗暗一惊,他担任司马多年,自然是认得出眼前的马车就是大都督府的车驾。 不管怎么说,萧恪的身份都是徐州大都督,是他魏安的上官,自己府上办寿宴,魏安出于礼貌,也为了不引起萧恪的疑心,还是派人给萧恪也送了一份请柬,因为他料定萧恪即使收到请柬,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来赴宴。 可他没想到萧恪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真的来参加自己妻子的寿宴,让魏安心中不由一阵暗暗叫苦,暗骂自己当真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今晚本就不是一场寻常的寿宴,若是萧恪也在场,很多事他就不好做了。 就在魏安还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他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竟然不是萧恪,而是萧恪身边的护卫荆烈。 荆烈下了马车,手中拎着一个礼盒走向魏安,咧着嘴笑道:“魏司马,听说今天是你家夫人的寿辰,不过大都督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因此派我带着一份贺礼来给你家夫人,祝你家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周围的宾客闻言都有些忍俊不禁,甚至有几个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大都督身边怎么会有这种粗人,魏夫人才多大年纪,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贺寿是不是太夸张了一些。 魏安心中也有些好笑,不过对方不管怎么说都是萧恪身边的护卫,他也不好在荆烈面前失礼,便接过礼物,对荆烈拱手道谢道:“下官代贱内多谢大都督的一番美意,不知壮士可愿赏脸进府喝杯酒水。” 荆烈看了府内一眼,摆摆手道:“算了算了,大都督只派我来送礼,既然贺礼已经送到,我也该回去复命了,告辞!” 说完,荆烈也不等魏安挽留,便转身径直上了马车。 魏安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他本就不是真心实意邀请荆烈参加寿宴,而且一想到萧恪没来,心情还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倒是一旁的李旷看着离去的马车,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魏安看在眼里,知道李旷虽然表面上已经释然,但实际上心中对萧恪仍是恨意难消,心中也是暗暗一喜。 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拉拢李旷和李家对付萧恪,还不是易如反掌。 虽然心中如此做想,但魏安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亲自要儿子留在门口招呼其他客人,自己则亲自将李旷迎进了府内。 ……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直到彻底听不到魏府的喧闹声,荆烈才忍不住看了一眼车厢内的萧恪,低声嘟囔道:“公子,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你压根没打算来参加这场寿宴,为什么还要派我来送什么贺礼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萧恪看着荆烈,笑笑道:“如果你是魏安,你给妻子过寿,派人给我送来了请柬,若是我置之不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反而会担心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跟你玩一手欲擒故纵。” 荆烈挠了挠后脑勺,感觉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道理,连他这个粗人都能想到,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提前办这么一场寿宴,很有可能另有目的。 若是公子当真对此完全无动于衷,反而是不合常理了。 萧恪看得出荆烈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便又继续笑着解释道:“所以说,我虽然没有来参加寿宴,但还是派你上门送了一份寿礼,如往常一样不给他面子,但还维持官场上最后一点体面,就是为了让魏安相信我对这场寿宴没有多想,好打消他的顾虑,让他放心大胆去做他想做的事。” 荆烈闻言当即恍然大悟,心中对萧恪更是没来由一阵佩服,感觉自己在萧恪身边待久了,都快要长出脑子了。 不过他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公子,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在大都督待着就好,而是要偷偷跟我一起过来呢?” 萧恪淡淡一笑:“没什么,我就是想亲自过来看一眼,看看魏安究竟能够拉来多少人来反对我。” 第125章 魏府密谋 魏府的寿宴持续到很晚,众宾客喝得很是尽兴,一直到更深露重时分,不少宾客才陆陆续续告辞而去,而与魏安关系最为要好的十几名同僚却被他暗暗命下人叫住,转而将人领去了魏府的内书房。 此时的魏府内书房中,徐州众多高官齐聚一堂,甚至连李旷这个罢官不久的前任长史也位列其中。 从每个人收到请柬的那一刻,大家心中都有数,知道他们名义上是来魏府祝寿,实际上是前来共同商讨对策。 毕竟虽然如今新到任的萧恪只罢免了李旷一个人,但谁都清楚,他们之中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被萧恪用来开刀的对象,谁都不想坐以待毙。 因此,他们这些人才聚到了一起,就是想要共同商讨出一个对策,阻止萧恪继续对徐州官场进行清洗。 此时,魏安见人都已经来齐,便起身开口道:“今夜是我夫人的寿宴,本不该谈公事,只是最近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如今的大都督似乎容不得我等,要将我们这些人统统赶下去,好让他的人取而代之。” 说到这里,魏安故意停顿了片刻,目光却在不停观察书房内其他人的神色变化。 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这些官员听完他的话一个个都是神色黯然,五味杂陈,或是无奈,或是茫然,或是愤慨。 尤其是李旷,眼中已经隐隐显露出怒火,若是萧恪在场,只怕是恨不得当场将他生吞活剥。 魏安心中很是得意,但面上还是故作沉痛继续说道:“我和诸位一样,都是在徐州为官多年,对徐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萧大都督如此对待我等,实在是叫人寒心呀!” 这话一下子说到众人的心坎里,毕竟他们这些人都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和努力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就这么被萧恪撤换掉,谁又能甘心呢! 此时,兵曹参军曹松暗暗跟魏安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霍然起身,厉声说道:“不行,我们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一定要商讨出一个办法来,绝不能就这么让人想撵条狗一样给撵下去。” 李旷面色一下阴沉下来,毕竟这话在如今的他听来多少有些刺耳。 不过其他人听完曹松的话却觉得深以为然,毕竟李旷的下场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若是真被萧恪罢官免职,可不就是跟条狗一样吧。 “不然,我们联名上书给萧大都督,向他表露我们的效忠之意,说不定如此一来,他便不会再对我们下手了。”功曹参军宋尧眉头一皱,第一个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想法也得到了几个人的赞成,毕竟萧恪想要撤换掉他们的原因无非就是信不过他们,想用自己的亲信取而代之,若是他们主动对萧恪示好表忠,萧恪未必不能容不下他们。 魏安心中冷笑,暗骂一群蠢货,直到现在心中还对萧恪心存幻想。 不过不等他开口,录事钟申便在一旁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无奈道:“只怕大都督未必会领情,这些日子我多次想要登门求见大都督表露心迹,可大都督却根本不见我,就连我送去的书信也是石沉大海……唉!” 众人再一次沉默了,是呀,即使他们这些人有心示好,萧恪也未必会领情,毕竟他们再怎么表露忠心,也没有萧恪身边的人可信。 魏安看在眼里,自觉时机已经成熟,便又暗暗给曹松使了一个眼色,曹松会意,当即起身对魏安说道:“魏司马,既然你将我等聚在一起,说不定心中早有主意,如果真有,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跟我等说说吧。” 魏安心中暗暗得意,但面上却似乎很是为难道:“办法我没是,但是路子我倒是有一个,只是太过凶险,一旦事不成,恐怕会祸连家人,我实在是不想连累到大家……还是算了吧。” 一听魏安有路子,在场的官员都不由面露喜色,事到如今哪里管路子凶不凶险,一个个纷纷催促魏安说说到底是什么路子。 魏安见状也终于不再装了,当即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表示在座的诸位只要看过此信便知是什么路子了。 众人一脸狐疑拿过信,待看过信中的内容却无一不呆立当场,面露震惊之色,一个个有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魏安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众人,随后沉声说道:“诸位,此信的字迹我已经核对过了,确实是当今天子的字迹无疑,既然萧恪容不下我们,陛下又下密旨要我们诛杀萧恪,我们何不顺应皇命,为国除贼呢?” 众人目光满是不敢置信看着魏安,有几人心中已经生出几分悔意,他们原以为魏安叫他们来只是商讨阻止萧恪清洗官场的对策,却万万没想到魏安竟然是想让他们共同图谋诛杀萧恪。 魏安看出有人有退缩之意,当即面色一寒,厉声喝问道:“此乃天子密旨,你们要抗旨不成?” 那几名心有退意的官员顿时身躯一震,听出了魏安话中的威胁之意,明白自己已经知晓了此事,若是不参与,只怕今夜是很难活着离开魏府了。 曹松也适时起身,高声附和道:“魏司马说得不错,既然萧恪容不得我们,我们也绝不能坐以待毙,只要杀了萧恪,就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到时候不仅能够保住现在的官位,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虽然曹松说得不无道理,但众人还是心有顾虑,毕竟如今萧家权倾天下,萧恪的兄长萧恒更是一手遮天,若是杀了萧恪,萧恒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如何他们面临的就是灭族之祸。 魏安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们的顾虑,这才不急不忙从怀中取出姚襄的效忠书,让在场的官员一一过目,随后很是得意说道:“只要有丹阳兵相助,我们就能控制整个徐州,萧家还有那么多族人在兰陵,萧恒怎敢轻举妄动。” “况且,你们不妨想想,萧家没了徐州,萧恒这个大将军还能当多久,只要皇上扳倒了萧恒,我们就是再造社稷的大功臣,到时候封侯拜相也说不定。” 在场官员看过姚襄的效忠书,又听了魏安一番话,都不由有些意动,但她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我,还是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表态。 还是曹松第一个站出来,拔出腰间的佩剑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当歃血为盟,共立血书,共杀萧恪。” 此时,李旷也坐不住,毕竟在座的人没有一个比他更恨萧恪,他当即起身划破手掌,在天子密信上第一个用自己的血签下了名字。 “好,李长史忠心可昭日月。” 魏安大赞一声,感慨自己果然没有请错李旷,随后也划破手掌,在密信上签下子自己的名字。 曹松见状,第三个划破手掌,签下了名字,而后横着剑虎视眈眈看着其他人。 最终,其他人不管情不情愿,也只能一个个划破手掌,用自己的血在密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们都清楚,事情到了这一步,若是不签下这份血书,只怕是没办法活过今晚。 只不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屋顶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缝,一双清冽的眼睛正透着这条小小的缝隙看着书房内的一举一动…… 第126章 生离死别 “老爷,不好了!” 天刚微微亮,魏府的管家便飞奔进了后院,一边跑还一边大声疾呼。 如此吵闹的动静自然很快惊醒了还在沉睡中的魏安,他昨夜跟人在内书房密谋到很晚,直到后半夜才睡下,此刻正睡得香甜,却突然被人吵醒,心情自然是差到了极点。 此时魏安睡眼惺忪,冲着门外怒骂一声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天还没塌呢!” 门外的管家知道老爷此时心情十分不悦,但他已经顾不上许多,声音甚至有些颤抖:“老爷,不好了,门外来了一伙军队,将咱们府里给围了。” 一听竟然有军队围了自己府邸,魏安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合谋对付萧恪的事东窗事发,现在萧恪派兵前来捉拿他。 毕竟放眼整个徐州,能够派出兵马包围一个司马的府邸,也只有萧恪这个大都督了。 魏安尽力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是昨天晚上才假借给妻子马氏举办寿宴的名义,将其他人召集到自己府中,即使是密谋败露,萧恪也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快,但这也无法解释得通萧恪为何突然派兵来围他的府邸。 难道是昨晚有同谋者心生怯意,离开魏府之后连夜跑去向萧恪告密? 魏安是越想越心慌,目光呆滞看着屋顶,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此时他的妻子马氏也被吵醒,她看着魏安,面色很是惶恐道:“老爷,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怎么知道!”魏安此刻心情是烦躁到了极点,对马氏说话也没什么好声气。 如果放在平时,魏安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只怕马氏早就横眉叉腰跟魏安吵起来了。 但此时此刻马氏哪里还有心情跟魏安吵架,心中反而很是后悔,早知道自己当初不该鬼迷心窍,听信那个沈岩的花言巧语,将他引见给自家老爷,以至于给自家惹来天大的麻烦。 如果老爷真的因此被萧恪下狱问罪甚至被杀,她们孤儿寡母的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呀。 此时,门外又有一名下人飞奔过来,语气同样很是惶恐不安:“老爷,外面领头的校尉说他是奉了萧大都督之命请老爷去一趟大都督府,催促老爷快些动身。” 魏安闻言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瞬间破灭了。 他心中清楚,如果萧恪是因为公事要见他,只需要派一名小吏或者差役过来通知他一声就好。 可现在萧恪是派兵过来要将自己带走,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马氏此时急得已经快哭了,不等魏安说话,便出言劝阻道:“老爷,你可不能去呀,他不会放过你的。” 魏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倒是不想去见萧恪,可如今人家已经派兵包围自己府邸,去不去已经由不得他自己了。 最终,魏安还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木然起身,在马氏惊恐的目光中,胡乱找一件外衣披上,便要出去。 “老爷,你不能去呀,要是你有个好歹,我们娘儿俩下半辈子可怎么活呀。”马氏慌了,连忙拉住魏安不让他离开。 魏安苦笑一声,叹气道:“夫人,事已至此,我若不出去,只怕外面那些士兵就要冲进府来拿人了,到时候反而还会连累你和泽儿。” 马氏就是再蠢笨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自家老爷很有可能就此一去不回,还是哭哭啼啼怎么都不愿松手。 魏安看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妻子,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门外一眼,随即压低声音道:“待外面这些士兵将我带走之后,你立即带着泽儿从后门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不!老爷!我跟泽儿绝不能抛下你,没有你,我跟泽儿可怎么活呀。”马氏怎么肯答应,哭着连连摇头拒绝。 魏安有些急了,狠狠瞪了马氏一眼,低声呵斥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萧恪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了,一个连自己的族人都能说杀就杀的人,什么心狠手辣的事做不出来,你真的想要我们魏家绝后吗?” 话说到这一份上,马氏终于泪眼婆娑点了点头,但还是不肯松开魏安的衣襟。 魏安又暗暗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拉开自己的衣襟,头也不回离开了卧房,只留下马氏一个人在房内嘤嘤而泣。 魏府并不算太大,从后院到大门也没有多远,但今日魏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短短一段路他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才走到魏府大门。 此时魏府门外果然已经站了一队兵马,带队的校尉魏安倒是认识,姓严,平日里跟他很是客气,一口一句魏司马叫得很是亲热。 不过今天严校尉却好像突然跟魏安不太熟了,板起了一张脸,有些阴阳怪气说道:“魏司马,你今日可是起得有些晚了,要是误了大都督的事,可就不好了。” 魏安心中不由一阵恼怒,换作平时,一个小小的校尉怎么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但如今看着对方有些有恃无恐的样子,魏安也只好暂且忍气吞声,但还是冷冷说道:“严校尉,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官府上昨日办寿宴,忙活了一天,自然是有些累了,起得晚一些有什么不对吗?” 严校尉自讨了个没趣,心中也有些恼怒,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冷哼一声:“知道了,请跟我走一趟吧,免得误了大都督的事。” 魏安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一张脸跟在严校尉后面朝着大都督府走去,只是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有千斤之重,似乎每一步都是在迈向鬼门关。 他不知道的是,同样是的场景也在另外十几位同僚家中上演,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昨晚在魏府内书房签下血书誓言要诛杀萧恪的那十几个人。 当他们一大早发现自己府邸被一队士兵包围,声称要带他们去见大都督萧恪,一个个都是吓破了胆,都认为是昨夜密谋之事东窗事发了。 尽管心中百般不愿,但兵临府外,他们最终也只能哭哭啼啼跟妻儿诀别,交代好后事,才步履蹒跚一步三回头被士兵带去大都督府。 第127章 东窗事发 不知过了多久,严校尉终于带着魏安来到大都督府,将魏安交给大都督府门外早已经等候多时的亲兵。 亲兵倒没有为难魏安的意思,反而很客气将他带到了大都督府的会客厅,这让魏安心中稍稍升起一阵希望,只要不是被关入后衙的地牢,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他一踏入会客厅的门,就瞬间呆住了。 因为此时会客厅内已经坐了十几个人,无一不是昨晚跟他在内书房一起密谋的同僚,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这些人见到魏安,一个个也是面色大变,顿时感觉心如死灰,哪里不明白他们昨夜密谋之事已经东窗事发,要不然萧恪怎么一个不漏将他们统统派兵“请”到了大都督府。 魏安尽管自己也是生无可恋,但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狐疑的目光忍不住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划过。 因为萧恪知道得实在是太快,了解得太清楚了,魏安只能想到了是有人偷偷向他告了密,他很想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他们。 此时萧恪还未现身,这些人一个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比一个面色惨白,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都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看着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如此模样,魏安反而越发茫然了,此刻他是看谁都不像告密者,但又看谁都是告密者。 就在他还在胡思乱想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悠长的通报:“大都督到。” 会客厅内的每一个人都顿时身体一激灵,心情是越发惶恐和忐忑,一向胆小怕事的功曹参军宋尧甚至吓得双腿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落在地,很是狼狈,但其他人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一个人笑他。 他们的内心是一个比一个沉重,哪里还有心情笑话别人。 不多时,萧恪出现在会客厅门口,在场众人顿时全都站起身,一个个都神色复杂看着萧恪。 萧恪此时面沉如水,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只是看着这么多双眼睛看向自己,淡淡一笑道:“诸位为何都站着,坐呀。” 见萧恪发话,众人才一个个战战兢兢坐下,只是每个人都只敢用半边屁股沾椅子,但神色依旧一个比一个惶恐。 萧恪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命府里的下人给这些官员一人端来一杯热茶,随后招呼他们不要客气,品品他府里的茶水味道如何。 可这些官员此时此刻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去品什么茶水,但萧恪的面子又不能不给,只好一个个都端起茶杯胡乱喝了两口,却根本品不出半点滋味。 萧恪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故作诧异问道:“看诸位的神情,莫非茶水味道不佳?” 看萧恪还在故弄玄虚,魏安实在是坐不住了,毕竟身为此事的主谋,看到萧恪那一刻,他比谁都要倍感煎熬。 于是乎,他心一横,牙一咬,当即起身说道:“大都督府上的茶水很是不错,只是不知大都督今日叫我等来大都督府,所为何事?” 见魏安主动站起来将话挑明,其他人都纷纷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一个个竖起了耳朵,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看向萧恪。 本来萧恪还想再吊一下这些人胃口,好彻底击垮他们的心态,但现在魏安既然主动将话挑明,萧恪反而不好再拐弯抹角了,便淡淡说道:“既然魏司马问起,那我也就明说了。” 说到此处,萧恪故意看了魏安一眼,而后继续说道:“我最近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有一些人打算勾结起来,联手诛杀我,不知魏司马可曾听说过这件事?”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魏安,会客厅内的其他人无一不面色大变,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 魏安此刻内心比谁都要慌乱,他不知道萧恪是真的已经知晓了一切,还是故意在诈他,更不知道自己是该坦白从宽争取从轻发落,还是抵死不认赌萧恪手中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来指证他们。 不知内心挣扎了多久,魏安最终还是心一横,摇了摇头,沉声道:“回大都督,下官从未听说过此事,兴许此事不过是子虚乌有。” “子虚乌有?” 萧恪听完不由眉头一皱,随后目光看向其他人:“诸位觉得如何呢?” 其他人都纷纷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萧恪的目光,也不敢接萧恪的话,更不敢主动承认他们参与诛杀萧恪的密谋。 就连昨晚一直在跟魏安一唱一和的功曹参军曹松此刻脑袋也是低得比谁都低,似乎唯恐萧恪注意到他。 魏安看着自己的这些同谋者一个个都是如此模样,心中顿时绝望到了顶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让猪油蒙了心,跟这些人图谋大事,现在他们这副样子,不就是明摆着告诉萧恪他们这些人心里有鬼吗! 萧恪似乎早就想到有人不会痛快承认,也不恼怒,只是玩味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当着魏安的面拆开,右手捏着信纸的上半部分边缘,在魏安眼前晃了晃,冷笑道:“魏司马,你可见过这封血书?” 魏安瞳孔瞬间一阵收缩,满眼皆是不敢相信。 因为他看得清清楚楚,眼前的书信分明是他们这些人昨天晚上在他府中密谋时签下的血书。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在送走其他人之后,便将这封血书藏在了内书房一处最隐秘的暗格内,暗格的机关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该如何触发,他连妻子都没告诉。 因此,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封信藏得如此隐蔽,怎么还是落到了萧恪手中。 此时其他人也看清了萧恪手中的血书,终于抛弃了心中一切的幻想,纷纷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天喊地说自己都是被魏安欺骗威逼才签下的血书,乞求萧恪可以网开一面,饶恕他们这一次。 萧恪冷眼看着眼前这出闹剧,目光看不到一丝怜悯。 突然间,魏安如同发疯了一般,拼命扑上去想要抢夺萧恪手中的书信,因为他心中清楚,冲撞冒犯萧恪顶多死自己一人,可若是不毁了这血书,自己全家老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萧恪似乎早就防着魏安这一手,不等他发话,荆烈不知何时从他身后出现,一掌打在魏安胸口,打得魏安飞出十几步远,重重跌落在地,口吐鲜血不止。 但此时的魏安已经顾不上体内的气血翻涌,挣扎着起身,爬到萧恪面前,抱着萧恪的腿苦苦哀求道:“大都督,是我一时糊涂,你杀了我吧,但求求你放过我的妻儿。” 其他人见状更是哭喊得厉害,都在哭求萧恪网开一面,放过他们和家人。 萧恪看着他们,最终还是缓缓点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初掌徐州,也不想大开杀戒,免得徐州百姓都以为我萧恪是一个暴虐嗜杀之人。” 众人听到这话,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庆幸自己和家人捡回来一条命。 但萧恪却突然目光一寒,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但是你们既然意图谋害于我,我就绝不可能再容许你们再在徐州为官,可我若是无故将你们免职,传出去又会坏我的名声。” “因此,等下我会让人给你们送来纸和笔,你们自己主动交代你们这些年贪赃枉法之事,再将你们这些年贪赃受贿得到的财物上交,我便会对你们网开一面,放过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 说到这儿,萧恪故意停顿了一下,语气骤然变得凌厉:“若是我发现你们遗漏有一件恶事,隐匿有一文钱赃银,就别怪我将拿着这封血书,将你们全家老小下狱问斩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萧恪的话彻底摧毁了这些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虽然又丢官又破财让他们痛不欲生,但能够保住自己和家人性命,已经该烧高香了。 第128章 刘氏父子 下邳城,刘府。 “父亲,出大事了!” 刘正风风火火闯进了父亲刘煦的书房,口中不住在大呼小叫。 此时刘煦正坐在书案后看书,见儿子突然闯了进来,也不生气,只是放下手中的书,笑眯眯看着他,和声问道:“怎么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说吧,出什么大事了?” 刘正是从外面一路跑到父亲书房的,跑得是满头大汗,但此刻顾不上喘一口气,而是气喘吁吁跟刘煦说道:“父亲,司马魏安等一十八名官员先后上书给萧大都督,主动交待过往犯下的贪赃枉法之事,愿意辞去官职并将这些年贪墨的银两上交以示悔过之意。” “最终萧大都督念在他们主动坦白并上交赃款的份上,应准了他们的辞呈,对过往之事不再追究。” 刘煦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笑笑,有些意味深长说道:“看来这位萧大都督人虽然年轻,但手段却很是了得呀!” 刘正看着父亲风轻云淡的模样,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父亲,你是不是早知道会有今日之事,所以前日才故意诈伤不去参加魏司马府上的寿宴。” 刘煦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你太看得起为父,为父又不是相士,哪能什么事都能未卜先知呀。” “那父亲那日为何不去参加魏司马府上的寿宴,难道不是因为事先便猜到萧大都督要对魏司马下手,因而故意疏远魏司马,免得遭到连累吗?”刘正看着父亲,心中越发不解,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刘煦看着刘正,目光满是宠溺之色。 他一共有三个儿子,长子刘任和次子刘和都早已经靠着家族的荫庇入仕为官,只有这个小儿子刘正还在州学念书,一心想要高中一个进士,而不是通过家族的荫庇为官。 可惜的是,刘正连续三年进京参加省试(大宁的科举考试由尚书省负责,故而得名“省试”),可最终却都名落孙山,铩羽而归。 刘煦心中清楚,自己儿子屡试不中并非是因为学问不行,而是大宁科举的水太深了,虽然一向标榜公平取士,但实际上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谁能中榜谁会落榜,都是由那几位主持科举考试的主考官说了算。 因此,大宁自世宗宣皇帝创办科举以来,历届进士几乎都是出自那些最上等的世家大族,他们这种次一等的地方士族中举者可谓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那些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了。 彭城刘氏虽然在徐州也算是名门望族,但与兰陵萧氏和琅琊王氏这种世家大族相比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加上刘家朝中无人,自己儿子想要高中,简直是难于登天。 可他劝过儿子多次,儿子却还是不愿意靠着家族的荫庇出仕为官,一心只想金榜题名,光大彭城刘氏的门楣,刘煦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任由儿子折腾了,只希望他下次参加考试可以遇上一个公正些的主考官,能够真正做到以才取士。 虽然如今刘正还未踏入官场,但刘煦觉得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自己身为父亲,是时候提前指点儿子一些官场上的道理了。 刘煦看着儿子,谆谆诱导道:“其实,为父并不能确定萧大都督是不是要对魏司马下手,但为父知道魏司马在这种时候提前为他的夫人举办寿宴,一定是为了联络其他人对付萧大都督。” “但不管他们二人最终鹿死谁手,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你现在明白为父为什么要诈伤不去赴宴了吧。” “原来如此,父亲,我明白了,这就是你常跟我说的明哲保身之道吧。”刘正闻言当即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但他还有一点想不通,“父亲,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既然猜到魏司马别有用心,为何不干脆推掉他的邀请,反而煞费苦心诈伤要我代为赴宴呢?” 刘煦看着儿子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因为我虽然也认为魏司马胜算不大,但不到最后时刻,胜负还是犹未可知,因此我们做人做事都要留一线,不能将事情做绝,断了自己的后路。” “还是父亲想得周到,是孩儿想得肤浅了。”刘正点了点头,心中对父亲越发佩服,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看儿子如此受教,刘煦心中也是大感欣慰,毕竟若是儿子能够听得进自己的话,将来有朝一日入仕为官也能少吃不少亏,少走不少弯路。 他本想再趁热打铁指点儿子一二,但此时刘府的管家匆匆走进书房,神色有些紧张道:“老爷,萧大都督来了,如今人就在大门外,说是听说老爷腿脚受伤了,他过来探望一二。” “啊?父亲,萧大都督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刘府?” 不等刘煦说话,他的儿子刘正却先是大吃一惊,有些怀疑萧恪突然登门造访的原因。 随后,刘正看向父亲,有些不安压低声音道:“父亲,他……他不会是冲你来的吧。” 毕竟萧恪刚刚撤掉了一个长史一个司马,刘正很怀疑萧恪是不是又盯上了自己父亲的录事参军事一职,毕竟这可是大都督府的第三要职,位置也很重要。 刘煦脸上倒是看不出一丝慌乱,反而淡淡劝慰儿子道:“不必慌张,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他真的容不下为父继续做这个录事参军事,为父主动辞官给他腾位置便是了,难道他还能继续为难我不成?” 看父亲说得如此风轻云淡,刘正一颗心也稍稍安定了一些,随后又问道:“那父亲要亲自去门口迎接他吗?” 刘煦看了儿子一眼,摇了摇头道:“不,你替为父去门口迎接他,带他去为父的卧房去见为父。” 刘正闻言不由一愣,显然是不太明白父亲的意图。 刘煦淡淡一笑:“既然为父装伤,就要装得像一些,免得落人口实。” 刘正恍然大悟,果然父亲就是父亲,做什么事都是滴水不漏,让人根本挑不出半点毛病。 第129章 登门探病 萧恪站在刘府门外,背着手看着门头上的“刘府”二字,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他和申屠延合谋设下圈套,先是以贪赃枉法为名将长史李旷罢职免官,引得全体徐州官员人人自危,尤其是司马魏安更是方寸大乱。 而后他再用龙璟的字迹伪造一封假的密信,故意引诱魏安拉拢其他徐州官员对付自己,又让寒霜趁夜从魏府盗走他们联名签下的血书。 最后他凭借血书,不仅逼得魏安这些人主动辞官,还得将这些年贪污搜刮来的钱财一文不剩都吐了出来,反而极大充实了徐州的府库,也让他有足够的原始资本在徐州大展拳脚。 除此之外,萧恪还听说徐州百姓得知自己将这些贪官污吏削职为民,一时之间也是奔走相告,暗地里都在喊他萧青天,不得不说也算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之喜。 不过,凡事都是有利有弊,萧恪如此大规模裁撤官员,虽说他是痛快了,但一时之间也多出了不少空缺,而这些空缺还大多是一些要紧的位置,都是需要有人来干活的,不可能一直空着。 萧恪此时手中无人可用,叫大哥萧恒从洛阳调派官员过来也来不及了,他便打算提拔一些徐州本地的人才,而这个录事参军事刘煦就是他相中的第一人。 因为那日魏安府上的寿宴他一直派人在外面盯着,自然知道刘煦因为出门之时不小心摔伤了脚最后只能让幼子刘正代为赴宴之事。 萧恪当然不会相信真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个刘煦很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才故意装伤没有参加魏府的寿宴,最终躲过了自己的清洗。 这也让萧恪对这个刘煦产生了兴趣,他特意派人对刘煦好好调查了一番,发现刘煦官声是相当的不错,并没有与萧佑和魏安这些人同流合污,但因为做事滴水不漏,根本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连萧佑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正因为如此,萧恪才决定亲自来登门拜访,好好会会自己的这个录事参军事。 他在门外没有等多久,就看到一名年约二十上下的男子匆匆从府内走出来,一见到他便躬身施礼道:“学生刘正,参见大都督。” 萧恪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知道那日就是他代替父亲刘煦赴宴,便笑笑道:“不必多礼,我今日前来登门并非是公事而来,只是听说你父亲前天晚上扭伤了脚,特意过来探望一下他。” 听说萧恪并非是为了公事而来,刘正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也笑笑道:“多谢大都督关心,家父已经找大夫来看过了,并没有伤到筋骨,因此没什么大碍,不日便可恢复如初了。” 萧恪看他说话之时,眼神有些飘忽,神色更是有些不自然,猜到他可能是不善于撒谎,但也不拆穿他,只是笑笑道:“既然我来都来了,你就领我去看看他吧。” 刘正忙不迭点点头,手一指府内的房内;“大都督里边请。” 随后,刘正在前边带路,萧恪则跟在后面进了刘府,一路往后院走去。 没走两步,萧恪便笑笑道:“我看阁下跟我年岁差不多,不如我称呼你一声刘兄吧。” 刘正吓得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道:“学生万万不敢当。” 萧恪看刘正身上书卷气很重,便随口笑问道:“我看刘兄也是个读书人,不知可有功名在身?” 他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问出口刘正面色顿时有些尴尬,嘴巴嗫嚅几下,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答道:“学生不才,如今还只是生徒尔。” 萧恪知道,大宁虽然实行的是科举制,但属于初创阶段,制度上还很不成熟,流程上也并不完善。 在他之前的那个时空,直到明清科举才彻底完善,每一个想通过科举入仕的读书人都要经过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五级考试,要依次考取童生、秀才、举人、贡士、进士,最后才能入仕为官。 (注:不过其实举人已经有当官的资格了,不过一般只能做教喻和县丞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因此大多数举人还是打破头去考进士。) 而在大宁,有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分为两种,即生徒和乡贡。 生徒就是国子监和各地官学的学生。 而乡贡就是读私塾或是自学成才的读书人,他们在通过州学和郡学的考试之后,也有资格进京参加省试。 也就是,在大宁,只有进士才算得上功名,刘正连续三次科举不中,一向深以为耻,没想到今日被萧恪一不小心戳中了痛处,自然感觉有些羞愤难当。 萧恪看出了刘正此刻的郁闷,也就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跟在刘正后面,很快便走到了刘煦的卧房门外。 刘正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很快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谁呀。” 刘正隔着门恭恭敬敬回道:“父亲,是孩儿带大都督来看父亲了。” 片刻之后,房内缓缓传来一句:“请大都督进来吧。” 刘正推开房门,对着萧恪躬身说道:“大都督,里面请。” 萧恪点点头,进入屋内,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而后便看到刘煦躺在床榻上,面色微微有些苍白,看起来显得有些病态。 萧恪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暗一摇头。 这戏演得,多少有些过头了。 刘煦此时也看到了萧恪,在床榻上对着萧恪拱拱手道:“下官腿脚不便,不能给大都督全礼,还望大都督见谅。” 萧恪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个,只是笑笑道:“我就是听说刘参军腿脚受伤才来探望了。” 刘煦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道:“大都督有心了,多谢大都督关心,是下官让大都督费心了。” 说完,刘煦给儿子刘正使了个眼色,故意高声说道:“正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大都督看茶。” 刘正知道父亲有事要和萧恪谈,自己不便在场,便借故要去吩咐下人给两人泡茶,便匆匆离去。 待刘正走后,刘煦看了萧恪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说道:“即使大都督不来,下官也想等腿脚利索后去见大都督。” 萧恪听出他话里有话,但还是不动声色笑道:“既然刘参军身腿脚不便,还是要多多休息才是,其他事可以都暂且先放在一边。” 刘煦看着萧恪,摇了摇头道:“下官年事已高,又一向多灾多病,怕误了大都督,更怕误了徐州百姓,因此打算跟大都督辞去录事参军事一职,还请大都督准允。” 萧恪闻言一时愣住了。 什么情况,想要留下来的都被他逼走了,他想要留用的反而想主动走人? (弱弱问一句,你们喜欢主角留在徐州种一段时间的田还是希望他赶紧回洛阳继续尔虞我诈。) 第130章 以退为进 不过很快,萧恪便注意到刘煦眼中稍纵即逝的狡黠,心中当即有了计较。 敢情这个老狐狸再跟自己玩一手以退为进呢! 只不过萧恪倒也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能够理解刘煦的想法。 毕竟自己执掌徐州没几天,便以各种手段一口气撤掉了包括长史司马在内的十几名官员,惹得整个徐州的大小官员是人人自危,都怀疑大都督是不是要将整个徐州官场都清洗一遍,以便统统换上他的人。 而刘煦身为录事参军事,地位仅在长史司马,难免会兔死狐悲,担心自己将成为下一个要被清洗的对象。 因此,他很聪明选择以退为进,主动向萧恪提出辞官,若是萧恪真有撤换掉他的意图,自然会顺水推舟批准他的辞官,之后也不会再为难他,他便可以安然全身而退,相比于魏安等人不仅管丢了,钱也没了,名声还臭了,下场简直不要太好。 若是萧恪无意撤换掉他,自然会挽留他,他再顺势收回自己的辞呈,继续做他的录事参军事。 虽然看穿了他的心思,但萧恪也不会去拆穿他,毕竟玩政治就是这个样子,明明什么都心知肚明,却还得故意装糊涂,假装没看透对方的真实意图。 “刘参军这是什么话,我初来徐州,很多事还要仰仗刘参军,刘参军怎么忍心此时弃我而去?”萧恪面上看起来很是震惊,极力出言挽留刘煦,“实不相瞒,我此次登门拜访,除了探望刘参军的伤势外,还有意将刘参军提拔为司马,不知刘参军可否愿意继续辅佐于我。” 简简单单一句话,刘煦便听出萧恪不仅无意撤换掉自己,反而有意重用自己,心中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萧恪若只是假意挽留自己,就不必要说什么提拔他为司马之类的话。 正如萧恪想的那般,刘煦当然不是真的要辞官,更不是想以辞官来要挟萧恪,只不过是想借辞官来试探萧恪对自己的态度罢了。 毕竟名门望族之所以是名门望族,除了家族财力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有权有势有地位,如果萧恪当真顺水推舟准允他辞去录事参军事一职,彭城刘氏在徐州的地位必然大不如前。 他承认自己行了一招险棋,好在最后他赌赢了。 “想不到大都督如此看重下官,反而越发让下官汗颜,下官自知才德浅薄,难堪大用,司马之位太过重要,大都督还是另择贤能吧。” 官场规矩就是如此,明明心中一百个愿意,但还是得按照惯例假意推辞一番,好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萧恪穿越过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当然也清楚这些规矩,也只能配合刘煦继续演下去,执意要将刘煦提拔为司马。 最终刘煦实在拗不过萧恪,只得无奈同意暂时接任司马一职,待将来萧恪寻到更合适的人选,他再退位让贤。 此时正巧刘正亲自端着两杯热茶进来,看到他的父亲和萧大都督相谈甚欢,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父亲借故将他支开,但他还是始终放心不下,担心父亲会跟萧恪起什么冲突或争执,因此胡乱泡了两杯茶水便匆匆返回,好在自己担心的事情最后没有发生。 萧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看了一眼张正,笑着对刘煦说道:“方才我在进门之时,和令郎简单聊了几句,发现令郎满腹锦绣,谈吐不凡,刘氏一门家学深厚可见一斑。” “大都督过誉了,犬子不过是多读两年书罢了,经不得大都督如此谬赞。” 刘煦抚须一笑,嘴上谦虚,但得意之色却是言溢于表。 因为他们彭城刘氏来历并不简单,祖上也是出过皇帝建立过王朝开启过盛世的,只是之后随着改朝换代,地位一落千丈,好在最后还是重新以经学起家,以学问入仕,不知经过多少代人的努力,才总算在徐州的名门望族中有了一席之地。 萧恪笑笑,随后却是话锋一转,淡淡说道:“可惜,以令郎如此学问,竟无缘高中进士,实在是咄咄怪事。” 刘正本来正因为萧恪在父亲面前夸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可没想到萧恪却会突然提到他科举落榜之事,面色不由有些苍白,内心一时之间更是羞愤难当。 毕竟,科举屡试不中可以说是他内心深处最难言的一道伤口,没想到却被萧恪给无情揭开。 刘煦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又看了一眼萧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他虽然对萧恪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以萧恪的身份和气度,不至于会这么无缘无故当着自己的面如此羞辱自己的儿子。 但萧恪既然偏偏提起自己儿子科举落榜之事,那必然是另有一番深意,自己只要听他继续往下讲就好了。 萧恪也注意到了刘正的异样,便笑着主动解释道:“刘兄别误会,我并没有任何轻视你的意思,我想说的是,以你的才华都尚且会落榜,可见这科举考试并不见得有多公平。” 刘正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萧恪没有躲避他的目光,眼神很是真诚。 刘正忍不住鼻子一酸,眼中隐约闪动着异光。 因为连续三年科举落榜,他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挫败,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是学问是不真的不行,否则怎么会连续三年都考不中一个进士。 虽然父亲刘煦一再安慰他落榜的原因是因为主考官不公,可刘正却只当父亲在安慰自己,根本不信。 可是他没想到,萧恪今日只是第一次见到他,便对他的学问赞赏有加,认定他考不中进士是因为科举不公。 刘煦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他宦海沉浮多年,当然不可能跟他的儿子一样单纯,被萧恪三言两语就给打动,他奇怪的是萧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他和刘正面前提起科举之事。 “大都督言重了,自世宗宣皇帝开创科举以来,朝廷便一直以科举取士,这么多年也不见有什么不妥,岂能因犬子一人屡试不中,便认定科举不公。”虽然明知萧恪是向着自己儿子,但刘煦却故意说反话,就想听听萧恪如何回应,好知道萧恪真正的意图。 萧恪自然是听得出刘煦是正话反说,他也懒得再卖关子,索性直截了当说道:“刘参军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否定科举取士的意思。” “正是因为科举是本朝首创,因而还有还多的瑕疵,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因此我打算过些日子上书给我兄长,提出一些科举考试方面的改革建议,完善科举制,使其能够真正做到公平取士,也让令郎这样真正有才之人不至于被埋没。” “不过在此之前,我打算先在徐州做一个试点,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便上书给朝廷,正式推广天下。” 刘煦和刘正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因为他们都没想到萧恪一个徐州的大都督竟然要对科举考试动刀。 不过想想萧恪背后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兄长萧恒,说不定这件事还真能让他做成。 事实上,萧恪并不是因为今日见到刘正,就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改革科举,而是早在他打算将魏安这些人逼走之前,便想过如何找人来填补这些空缺。 依照过往的惯例,这些游离于朝廷之外的大都督为了得到当地世家大族的支持,都会选择去任用这些世家的子弟来填充官场,从而将自己的利益与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萧恪并不打算遵循这个惯例,一来是因为他太清楚世家大族的德性了,注重自己家族的利益远远甚于对他的忠诚,一旦将来自己稍显颓势,他们很有可能就会毫不犹豫抛弃自己,另投他人,毕竟在他原来的时空,历史上只要一到王朝末年,这种事屡见不鲜。 二来是因为他知道世家子弟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不学无术甚至心术不正之人,若是让这中人进入官场,别说辅佐他治理好徐州了,不添乱不掣肘就该烧高香了。 因此,他便想到要以科举考试选拔人才来填补徐州官场的空缺,既然如今的科举考试不公平,那他就完善到它足够公平为止,否则岂不是白瞎了他一个穿越者超前一千多年的知识。 不知过了多久,刘正看着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满怀期待问道:“学生斗胆,敢问大都督,要如何改革科举考试,才能做到真正的公平取士?” 萧恪心中自然对此早有腹稿,淡淡一笑道:“很简单,只需要做两件事,弥封和誊录。” 刘煦和刘正父子二人再次面面相觑,刘正心中更是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萧恪的方法虽然听起来简单,但好像还真能杜绝主考官徇私舞弊,保证科举考试的公平。 (另外一章改了几遍都不满意,先睡一觉,天亮改好再发。) 第131章 广陵之行 “大都督,这便是广陵书院。” 广陵书院门外,广陵郡长史佟庚指着书院大门上方的牌匾,态度很是谦卑,语气甚是恭谨。 广陵郡前任太守陈朔已经因为萧恪的举荐入朝为官,新的太守还未任命下来,因而如今广陵郡的大小事务实际上都是身为长史的佟庚在打理。 他听闻徐州大都督萧恪到了广陵,说是要去拜访广陵书院,便决定亲自跑去为萧恪带路,陪同萧恪前去一趟广陵书院。 因为佟庚心中清楚,如果整个徐州已经换了主儿变了天,若是能得到萧恪的赏识,他保不齐还有机会升任太守。 可要是惹毛了萧恪,恐怕自己连这个长史也做不下去了。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顺着佟庚指的方向抬头一看,果然看到书院大门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广陵书院”四个古篆字。 自从开创科举取士,准许官学之外的读书人以乡贡的形式参加科举考试,短短几年时间,民间便有无数书院拔地而起。 毕竟官学每一年招收的学生就那么点儿,还几乎都被世家子弟霸占完名额,很多读书人根本挤不进去,而民间书院也就因此应运而生,专门招收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给了他们一个将来可以以才入仕的机会。 不过这些民间书院的水平参差不齐,教出的学生好不好全看书院老师的水平行不行,有些书院因为有名师,自然就声名在外,引得无数的读书人趋之若鹜。 而广陵书院之所以如此出名,就是因为书院有一个当世经学大家百里墨坐镇,不仅引来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竞相来广陵书院就读,甚至一些世家子弟宁可放弃去官学的机会,也要打破脑袋拜入他的门下。 萧恪特意从下邳赶来广陵书院,就是冲着这个经学大家百里墨来的。 只因为刘煦提醒过他,若是想要另起炉灶搞一场全新的科举考试,非要有一个当世有名的经学大家来主持不可,如此一来才有足够的公信力和影响力,也能够吸引到更多的读书人来参加考试。 而百里墨无疑是一个最好的人选。 他自幼师从大儒郑融,深得郑融真传,更是青出于蓝,历任国子监博士祭酒,还主持校勘过不少儒学经典,是天下公认的儒学鸿儒,经学大家。 可惜三年前他因为公开上书反对大将军萧恒擅行废立,惹得萧恒大怒,险些被杀,幸好朝中有不少大臣为他求情,最终虽然得免一死,却被罢黜官职,赶回广陵老家。 之后便是广陵书院的院长多次上门邀请他前去书院任教,最终还是成功打动了百里墨,请到了这尊大佛,广陵书院也自此名扬天下,成为大宁无数无数读书人向往的殿堂。 萧恪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有求于于人,对方都或多或少跟萧家有点私人恩怨。 但他也知道刘煦说得不错,若是想要推动科举考试的改革,非要百里墨这个级别的经学大家来背书不可,因此萧恪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一趟广陵书院了。 因为佟庚是匆匆赶来见萧恪,根本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官服,因此书院的人大老远就看到广陵郡的长史领人朝他们书院的方向过来,早就有人跑去通报书院院长。 不多时,广陵书院的院长姜训便匆匆从门内走了出来,看到长史佟庚便躬身拱手行了一礼:“佟长史公务如此繁忙,还亲临广陵书院,草民有失远迎,还望佟长史见谅。” 佟庚当即面色大变,心中暗骂这个姜训白活这么多年,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堂堂徐州大都督就站在自己旁边,非要先跟自己这个小小的广陵郡长史见礼。 “姜院长,这位是萧大都督,还不快见礼。”佟庚干笑两声,几乎是在咬牙切齿提醒姜训。 姜训闻言不由一愣,这才注意到佟庚身边的萧恪,不过这也不能怪姜训眼拙,因为萧恪并没有穿官服,只是穿得华贵些,姜训本来以为他只是哪个世家的公子,没有想过对方竟然是执掌徐州的大都督。 不过他心中有些奇怪,因为他虽然身在广陵,也听说了下邳城兵变之事,还知道萧佑死于叛军之手,现在又是哪里冒出一个萧大都督。 但是见到佟庚对萧恪如此恭敬,身份自然不会有假,便慌忙重新向萧恪躬身行礼道:“草民参见大都督,草民有眼无珠,一时没有认出大都督,还望大都督恕罪。” 萧恪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动怒,只是淡淡说道:“姜院长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此并非是为了公事而来,只是为了拜访百里先生而来。” 见萧恪没有因为姜训的失礼而雷霆大怒,心中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看了一眼也是如释重负的姜训,有些没好气训斥道:“姜院长,愣着干嘛,还不快在前面为大都督带路!” “是,佟长史说的是,大都督里边请!” 姜训如梦初醒,慌忙将萧恪请进书院内。 不多时,姜训便领着萧恪一行人来到一间房舍外,里面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正给下面的学子训话: “凡拜入我门下,须以诗书为堂奥,以性命为丕基,以礼义为门路,以道德为藩篱,若是做不到这四点,就不要说是我百里墨的学生!” 若是换作平时,姜训是绝不敢在百里墨给学子上课之时进去打扰,因为这个百里墨虽然学问大,但脾气同样不小,若是惹恼到他,哪怕对姜训也是照骂不误,一点不会给这个院长面子。 但今天不一样,惹恼了百里墨顶多多挨几句骂,但若是得罪了萧恪这个大都督,只怕整个广陵书院都要跟着遭殃。 因此姜训要萧恪在门外稍等片刻,随后便径直走进课堂内。 百里墨见姜训突然闯入,不由一愣,但不等他发火骂人,姜训便附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目光还时不时看向门外的萧恪。 百里墨面色却突然一沉,看了一眼门外的萧恪,冷着脸道:“不见,叫他请回吧。” 姜训面色大变,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也没想到百里墨竟然在如此关头犯起了牛脾气,他很清楚,一旦百里墨跟人犯起了倔,就是一万个人也劝不动他。 跟萧恪一起等在门外的佟庚也想到百里墨竟然如此不识好歹,毕竟虽说百里墨学问了得,名声在外,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丢官闲赋的糟老头子罢了,怎么敢对萧恪一个大都督如此无礼。 “大都督,让下官去说吧。” 不过毕竟萧恪在自己旁边,佟庚也不敢自作主张,只能在一旁低声询问萧恪的意思。 萧恪却看了百里墨一眼,冷笑一声:“不必了,我原以为百里墨是个虚怀若谷、心忧天下之人,可如今一见,不过就是一个心胸狭隘、沽名钓誉之徒,如此伪君子,我不见也罢!” 言罢,萧恪转身就走,只留下众人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第132章 以理服人 “你给老夫站住!” 果不其然,萧恪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百里墨一声咆哮,声若洪钟,中气十足,可以看得出这位经学大家虽然年事已高,但身体还是颇为硬朗的。 萧恪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只是背对着百里墨,似乎都不屑于回头。 课堂内的学子顿时一片哗然,对萧恪的无礼显然很是愤慨,毕竟百里先生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楷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敢对百里先生如此不敬。 有几个学子愤怒之余,甚至想要上前跟萧恪理论,却被院长姜训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住,虽然他对萧恪的无礼也很是不满,但他知道萧恪绝不是他们广陵书院能够招惹得起的。 学子们尚且如此愤怒,百里墨就更不用说了,要知道他如今虽然是无官无职的一介白丁,但也是德高望重的一代鸿儒,上至朝中高官,下至普通学子,谁在他面前不是谦恭有礼,何时受过今日这等奇耻大辱。 萧恪不仅出言羞辱他在前,如今面对自己的愤怒更是以背对自己,对自己没有丝毫尊敬之心,可谓是无礼至极,百里墨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萧恪面前,怒视着萧恪,厉声喝问道:“黄口小儿,安敢如此羞辱老夫!” “百里墨,你怎可对大都督如此无礼!”佟庚看在眼里,虽然他也奇怪萧恪明明特意从下邳跑来广陵只为见百里墨,却为何在见到百里墨之外对他出言不逊,但如今的情况已经顾不上让他再多想,当即出言呵斥百里墨,担心他会冲撞到萧恪,到时候事情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可他还是不了解百里墨,萧恒权倾朝野他尚且敢上书反对,又怎么可能会害怕萧恪一个大都督。 姜训见状也是心中暗暗叫苦,既害怕两人的矛盾激化,更害怕百里墨盛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毕竟一旦惹怒了萧恪,可是会给整个广陵书院带来灭顶之灾的。 想到此处,姜训慌忙上前,将百里墨拉到一边,低声劝说道:“百里兄,大都督绝没有对你不敬的意思……” “姜院长不必为我粉饰,我就是对他不敬,因为他不值得我尊敬,更不值得天下人的读书人尊敬。”萧恪冷笑一声,语气满是嘲讽。 “好!好!好!”百里墨怒极反笑,随后用手指颤抖着直指萧恪,再次厉声喝问道,“老夫一生光明磊落,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无愧于天下万民,你可以因为萧家一时得志不将老夫放在眼里,可你凭什么说老夫不值得天下人的读书人尊敬!” 萧恪毫不畏惧迎视百里墨满是怒火的目光,冷冷一笑,道:“就凭你因私怨而忘大义,置天下士子于不顾,就不配得到这些读书人的尊敬。” “简直是一片胡言!”百里墨越发气急攻心,厉声驳斥萧恪道,“老夫只是因你萧家目无君王,不愿与尔等同流合污,因此不愿见你,怎么就是因私怨而忘大义了?怎么就置天下士子于不顾了?” 萧恪冷冷一笑:“这么说,百里先生你是承认与我萧家有私怨了?” “非也!”百里墨摇了摇头,矢口否认道,“老夫与你们萧家并无任何私怨,老夫只是反对你们萧家把持朝政。” “当然,若是你们萧家能够迷途知返,愿意归还大政于天子,老夫也可扫榻以待,引你为座上宾。” 类似的话萧恪已经听过太多了,心中不得不感慨有些读书人的忠君思想当真是根深蒂固,尽管龙璟得位不正,尽管龙璟登基三年没有任何建树,但在这些读书人的心中,龙璟就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大哥萧恒即使做再多的事,在这些读书人心中永远只是一个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 不过萧恪大老远从下邳跑来广陵不是为了跟百里墨争论这个问题,更不想跟他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我知道百里先生对我萧家有诸多不满,但我今日特意从下邳跑来书院见百里先生,并非是因为我萧家之事,而是为了大宁千千万万个寒窗苦读的士子而来。” “可百里先生一听说我是萧家之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我赶走,对我避而不见,岂不就是因私怨而忘大义,置天下士子于不顾?”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百里墨气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想要反驳萧恪,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从何驳起。 因为萧恪此时已经将他自己置于道义的制高点上,自己不论如何反驳,都是处于下风,反而落得一个因私废公的骂名。 他的学生们眼看着自己的恩师气被成如此模样,便想为恩师出头,上前跟萧恪理论,却再次被院长姜训用眼神制止,示意他们不要添乱,否则一律赶出书院。 不过姜训也担心百里墨会因此气坏了身子,便上前低声劝说百里墨道:“百里兄,既然大都督说自己是为了天下士子而来,不如就先听听他的来意,再做决断不迟。” 可就是这句话反倒是提醒了百里墨,他当即冷哼一声,阴沉着脸说道:“萧大都督,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为了天下士子而来,若是老夫不见你就是弃天下士子于不顾,那老夫今日倒想好好听听,你是怎么个为天下士子而来法!” 听到百里墨终于问起了自己的来意,萧恪心中不由会心一笑,申屠延果然将人性都给琢磨透彻了,对付百里墨这种只认死理的经学大家,求他没有用,跟他讲道理也讲不过他,唯有用激将法才有一线机会。 此时萧恪终于收起脸上的冷笑,目光毫不回避直视百里墨,正色沉声道:“我大宁自世宗宣皇帝以来,一直都是以科举取士,百里先生也做过主考官,在你看来,如今的科举是否真的做到了公平取士。” 百里墨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萧恪说得没错,他确实做过一次省试的主考官,可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之后的历次省试,不管皇上和同僚如何劝说,他都没有再担任过省试的主考官。 只因为当时他悲哀地发现,除了他自己,其他主考官在拿到考生卷子之时,第一件事不是看考生的文采如何,而是先看过考生的姓名,以便了解考生的出身如何…… 如此荒唐的判卷方式,导致最终决定考生能否高中的,不是文采,而是家世。 百里墨认为朝廷开创科举,本意是为了以才取士,可当今的科举考试就毫无公平性可言,他自然不愿再掺和其中,免得反而负了那些寒窗苦读的读书人。 如今他被罢官回乡,在广陵书院教书育人,看着这些寒门子弟和平民子弟读书一个比一个刻苦勤奋,但他心中却知道这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高中进士,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只是他从来不对人说罢了,可没想到今日竟被萧恪捅了出来。 萧恪此时见百里墨久久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触动到了他,便继续说道:“不瞒百里先生,我今日之所以来见百里先生,就是为了科举之事而来,我打算过些日子上书给我兄长,提议对科举考试进行一些必要的改革和完善。” “不过在上书之前,我打算先在徐州试行一次,若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上书给朝廷,正式推广天下。” “因此,我打算下个月在下邳城举办一场真正公平公开公正的州试,我希望百里先生能够出任这次科举考试的主考官。” 百里墨本能就想要拒绝,毕竟他曾在离开洛阳之时当众立下过誓言,终此一生,绝不与权臣同流合污,若是违背此誓言,天人共弃。 但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一句:“你说得倒是轻巧,那你说要如何保证这场州试能够做到真正的公平公开公正。” 因为百里墨突然感觉,与天下千千万万个读书人的前程命运相比,自己个人的得失荣辱反而是不值一提了。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既然主考官都是先看名字再评文章,那州试就实行弥封和誊录,如此一来,他们就是想暗箱操作,也是无计可施。” 百里墨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看着萧恪,目光又是惊喜又是诧异,心中更是暗暗感慨,科举实行已经有百年之久,怎么这一百多年来就没有人想到如此简单的两招便可实现科举考试的公平性呢。 萧恪似乎看出了百里墨的感慨,心中也是暗暗摇了摇头,也许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不是没人想到这两招,而是有人即使想到了也会有更多人去反对推行,毕竟人都是自私的,谁又会愿意更多人参与进来分一杯羹呢? “我萧恪在此代表天下每一位寒窗苦读的学子,恳请百里先生担任州试的主考官,为科举公平取士开先河。” 萧恪神情庄重,双手作揖,躬身对百里墨深深一拜。 百里墨看看萧恪,再看看自己的那些学生,看着他们眼中的希望和期盼,最终还是默默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对萧恪道:“老夫答应你了。” 此话一出,课堂内的学生无一不欣喜若狂,甚至不少人兴奋到热泪盈眶,毕竟多年寒窗苦读,他们比谁都渴望科举考试能够真正做到公平公开公正,真正做到以才取士。 萧恪再次深深一拜:“我再次代表大宁千千万万的学子,多谢百里先生,我为我方才的无礼向百里先生赔罪。” 萧恪说得言真意切,百里墨却丝毫不领情,只是冷哼一声道:“萧恪,我之所以答应出任州试的主考官,可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你口中的千千万万的学子。” 萧恪当然不会跟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淡淡笑道:“百里先生大义,不愧是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不必给老夫戴这种高帽,老夫不吃这一套!” 百里墨却不吃他这一套,摆摆手便转身回去继续给他的学生们上课了,只是心中还是暗暗摇头一阵感慨,一个如此心怀天下士子之人,为何偏偏是权臣之弟呢! 萧恪当然计较百里墨的冷落,反正事情已经办成,他便转身告辞而去。 只是他没注意到,在书院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趣目送着他的离去…… (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祭出横渠四句……困了,剩下那章白天补上。) 第133章 冲撞酒楼 萧恪走出广陵书院大门之时,已经是日近黄昏。 跟在他身后的佟庚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快步跑上前,有些讨好道:“大都督,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下官特意在广陵城中最好的一品居安排了一桌酒席,为大都督接风洗尘,还望大都督赏脸。” 萧恪看了佟庚一眼,随后看向荆烈,笑着问道:“荆烈,你饿了吗?” 自从进了广陵书院,荆烈整个人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彻底蔫了,是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娘胎里就落下的病根,一靠近书院就浑身不自在,一看到书就犯困,甚至是一听大头疼得要紧,要不是放心不下萧恪的安危,他是打死也不愿踏进书院的大门。 不过现在一听萧恪问他饿不饿,荆烈整个人顿时就来了精神,咧着一张大嘴笑道:“有酒吗?” “有!有!有!”一听荆烈问起酒,佟庚连忙在一旁接话道,“一品居有三十年的陈年佳酿,一定能让荆壮士喝个痛快。” 一听有三十年的佳酿,荆烈当即乐得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有好酒就成!” 萧恪也笑笑,对佟庚道:“那就劳烦佟长史在前面带路吧。” “多谢大都督赏脸!” 佟庚顿时大喜过望,不由暗暗看了荆烈一眼,心中暗道这个贴身护卫跟大都督关系竟然如此亲近,还好自己一路过来都没有轻慢他的地方。 …… 不多时,萧恪便在佟庚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品居的楼下,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萧恪身份尊贵,佟庚自然是半点不敢携带,早就事先安排大批差役将酒楼前后的街道都给拦起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免得有人冲撞到萧恪。 而一品居知道徐州大都督要来,更是不敢怠慢,好说歹说将在酒楼用餐的客人统统劝走,将整个酒楼都给清空了,为的就是不让其他客人惊扰到萧恪吃饭。 此时萧恪站在一品居楼下,看着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的酒楼,再看看那些被差役远远隔开的百姓,面色反而似乎有些不悦。 佟庚为官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一看到萧恪皱眉隐隐有些不满之意,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慌忙陪着笑脸低眉顺眼问道:“大都督,是不是下官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之处?” 萧恪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是别有深意:“佟长史,若是知道你会如此安排,这顿饭我就不来吃了。” 佟庚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是在责怪自己安排得太过了,吓得慌忙赔罪道:“大都督息怒,是下官一时考虑不周,还望大都督恕罪。” 萧恪暗暗摇了摇头,虽然佟庚这次做得确实有些过了,但他不是一个人不近人情的人,自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跟他大动肝火。 他只是在心中暗暗感慨,果然古往今来,总有一些官员都是将心思放在巴结上官身上,费尽心思去讨好,到头来反而是过犹不及。 不过现在看佟庚满脸诚惶诚恐的模样,萧恪也就懒得再跟他计较,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算了,下不为例,让那些差役都散了吧,别因为我一个人搞得人家整个酒楼都做不成生意。” “下官知错了,多谢大都督宽宏大量,下官这就将差役们都撤走。” 佟庚闻言顿时如释重负,知道萧恪这话的意思是不再追究,当即连连点头称是,随后就要吩咐那些差役撤走。 但偏偏就在此时,左边的人群却突然一阵骚动,隐隐传来推搡争执之声,似乎是有人硬要往里闯,但是都被差役给拦了下来 荆烈耳朵是何等灵光,一听到喧闹声当即面色一凛,用身体挡在了萧恪前面,一双眼睛更是在不停观察周围的动静,以防有人对萧恪不利。 佟庚更是面色大变,目光下意识看向萧恪,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请得动大都督赏脸跟他一起吃顿饭,没想到却突然有刁民生事,若是惊扰冲撞到了萧恪,惹怒到他,自己这个长史可就算是做到头了。 不过好在萧恪只是目光深沉看着喧闹的方向,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怒意,这也让佟庚心中稍稍安定一些。 但他不敢懈怠,当即唤来一名差役,厉声喝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差役看起来也有些惊魂未定,看了一眼萧恪,哭丧着一张脸回道:“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刁民就像突然发疯一样,拼命要往里闯,说是有事要跟大都督说。” 一听这些人是冲自己来的,萧恪不由眉头微微一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因为他来广陵并非是大张旗鼓来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可是这些百姓是怎么知道他这个徐州大都督来广陵了,还特意跑到他准备吃饭的酒楼外面吵着要见他。 佟庚看到萧恪再次皱眉,心中不由一惊,不过他这次显然是会错了萧恪的意,当即高声吩咐道:“还愣着干嘛,快叫另一边的差役过来帮忙,一定要拦住这些刁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冲撞到大都督。” 萧恪本想阻止,但心中却突然一动,只是沉声强调了一句:“不许伤到百姓!” 差役哭丧着脸领命而去,心中却在叫苦不迭,这都叫什么事呀,一个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拦住百姓,一个又不许他们伤到百姓,这不是为难他们这些做事的人嘛! 有另外一边的差役赶来支援,总算是拦住那些企图往里闯的百姓,因为有萧恪的吩咐在,这些差役也不敢动粗,只能手拉手组成一道人墙将百姓死死挡在了外面。 佟庚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感觉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总算是保住了。 可谁也没想到,此时右边本来在观望的人群突然也传来一阵骚动…… 佟庚脸色再次大变,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衣衫褴褛的百姓已经拨开人群,朝着萧恪的方向狂奔而来。 因为右边的差役几乎都被佟庚抽调一空,剩下的几个差役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虽然拦下了几个,但最终还是有三人跑到了萧恪附近,好在被荆烈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但此时萧恪却是淡淡一笑,吩咐荆烈道:“荆烈,不必阻拦,放他们过来吧。” 佟庚感觉有些不妥,慌忙凑上去小心提醒道:“大都督,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这些刁民来意不明,下官担心他们会对大都督不利,不如先让下官去问问他们……” 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佟庚看到萧恪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惊,当即讪讪退了下去,不敢再多嘴。 荆烈则干脆多了,一听到萧恪的吩咐便退到一边,似乎完全不担心这些人会对萧恪不利。 三名百姓冲到萧恪跟前一个个倒头便拜,却一个看着一个,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恪看他们三人皆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面有菜色,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半大孩童,瘦得就剩皮包骨,心中顿生怜悯之心,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尽量用轻和的语气问道:“你们不必害怕,现在我人就站在了你们面前,你们有什么想跟我说的,都尽管说出来。” 三名百姓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那名孩童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高声问道:“大都督,你的官够大吗?” 在场的人闻言顿时都傻眼了,什么情况,敢情这伙人冲撞了半天,竟然还不知道他们要见的是什么人。 “放肆,你怎敢对大都督如此无礼!”佟庚身为广陵郡的长史,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厉声呵斥道。 “你给我闭嘴!”萧恪狠狠瞪了佟庚一眼,心中却感觉有些心酸。 古代的贫苦百姓就是如此,与后世发达的信息时代不同,一辈子都很少有机会出远门,因此没见过什么世面,见识自然少得可怜,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都不知道掌管他们徐州的父母官是什么官职。 萧恪上前扶起这名孩童,温和一笑道:“你放心,我的官够大,整个徐州没有比我更大的官了。” 一听萧恪是徐州最大的官,这名孩童的眼睛顿时亮了,当即满脸期盼看着萧恪:“大都督,既然你的官这么大,那你可以帮我阿爹把我们家的田地给要回来吗?” 说到这儿,孩童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嗷嗷大哭道:“如果我家的地要不回来,我跟阿爹阿娘还有妹妹都会没饭吃,我们全家人会饿死的。” 萧恪看他哭得如此伤心,心中越发不忍,他轻轻给孩童擦干眼泪,随后看着跪在地上同样垂泪的两名百姓,再看看不远处一个个被差役挡在外面却眼巴巴望向他的百姓,内心一时大为触动, 他猜到这些百姓很可能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不惜冲撞差役也要见他,就是为了求自己这个大都督做主。 尽管心中酸涩得厉害,萧恪却突然笑了,大声说道:“你们都饿了吧,今天我请你们吃顿好的,我们别吃边说吧” 在场的百姓听萧恪要请他们吃饭都不由愣住了,心中又是受宠若惊又是不安,本能想要拒绝,肚子却有些不争气咕咕乱叫起来。 但他们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看萧恪的目光更是充满膜拜之色。 看来那个书生果然没有骗他们,只要找这个萧大都督,他就一定会为他们这些百姓做主的。 (不好意思,身体有些不舒服,拖到现在才补更。) 第134章 强取豪夺 今天酒楼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要热闹,但一品居的吴掌柜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之前长史佟庚派人告知大都督要在他们一品居吃饭时,可把吴掌柜给激动坏了。 毕竟大都督可是他们徐州的天,只要他在一品居吃饱喝足后能够说出一个“好”字,那可是块活生生的金字招牌呀,今后广陵城那些官员和富商还不抢着来捧他们酒楼的场,生意想不兴隆都难。 为此,对于这场意义非凡的酒席,吴掌柜是处处亲力亲为,从采办到下厨都一直亲自盯着,就是担心下面的人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位,到时候砸了一品居的招牌事小,若是得罪了大都督可就谁都担待不起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大都督萧恪确实大驾光临了他们一品居,可却要在他们酒楼请几十个泥腿子吃饭。 倒不能怪他吴掌柜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他们一品居既然是整个广陵城内最出名的酒楼,价钱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寻常人家根本消受不起,因此来他们酒楼吃饭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 可今天一品居招待了这么多的乡野村夫,一旦消息传出去,以后哪个达官贵人还会来他们酒楼吃饭呀,那不是自降身份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百姓再卑贱,也是大都督请来的客人,吴掌柜和酒楼的伙计即使心中再膈应,也不得不笑脸相迎,很快便将各式酒菜端上了桌,顿时香气四溢,让这些一辈子没吃过甚至都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的穷苦百姓不由食指大动,一个个都在狂咽口水。 尽管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直勾勾看着桌上的酒菜,闻着诱人的香气,肚子咕咕叫得更欢,可是谁也没敢动筷子。 有人实在饿得不行想伸手去端起碗筷,却被人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一脚,提醒他不许在大都督面前放肆,吓得他又赶紧缩回了手。 萧恪看出了他们的拘谨,轻轻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好心好意请你们来吃饭,你们却不动筷子,一口不吃,这是不给我这个大都督面子吗?” 一听这话,这些百姓顿时就慌了,一个个慌忙站起来想要为自己辩解。 但萧恪却又笑笑道:“我不想听你们解释,若是给我面子,你们该吃吃该喝喝,若是不想给我面子,现在就可以自行离开酒楼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这些百姓哪里还听出来萧恪是真心实意请他们吃饭,一时之间一个个眼眶都红了,鼻子也酸得厉害,喉咙更是堵得难受。 这一次,他们最终没在推辞,再次谢过萧恪之后,一个个终于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碗筷。 虽然在动筷子之前,他们一个个都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尽力吃得斯文一些,吃相不要那么难看,不能在大都督面前失了礼丢了脸。 可当第一口饭菜下肚,谁都无法再压制住自己肚子里的馋虫,一个个都狼吞虎咽,大快朵颐,感觉恨不得连碗筷都一起吃下去,吃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吴掌柜和众多伙计看在眼里,不由连连摇头,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是野猪吃不了细糠。 萧恪却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前世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每次有社会上的志愿者带一些好吃的来看他们,他们这些孩子的吃相又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一动,目光在这些百姓中间巡睃,很快看到了那个半大的孩童,只见他此时正撕下一只鸡腿啃得正香,啃得自己是满嘴油腻。 但奇怪的是,他吃了几口之后,却突然停下了嘴,将鸡腿塞进了自己怀里,随后端起碗筷吃起了白米饭。 萧恪感觉有些奇怪,便走向前,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他们的肩膀。 孩童转过头,看到萧恪站在自己身后,吓得连忙放下筷子,低下头不敢说话,同桌的其他人看到萧恪,也下意识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不敢再吃。 萧恪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必在意他,好好吃自己的喝自己的,随后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孩童的脑袋,轻声问道:“鸡腿怎么吃到一半就不吃了?” 孩童抬头看了萧恪一眼,随即又快速低下头,小声说道:“鸡腿太好吃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阿爹阿娘还有妹妹也没有吃过……所以我想带回家给他们也尝尝。” 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他怀里拿出鸡腿,塞进他的嘴里,笑笑道:“你喜欢吃鸡腿就多吃点,待会你走的时候我会让酒楼给你打包一只烧鸡带回家去,让你的阿爹阿娘和妹妹都能吃上。” 孩童嘴里塞着鸡腿,抬头呆呆看着萧恪,突然就泪流满面,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随后跪在地上对着萧恪一直磕头,嘴上还不停哭喊道:“大都督,你是个大好人,我程阿宝将来一定要报答你。” 萧恪连忙将他扶起,轻轻为他擦干脸上的泪水,笑笑道:“好好好,你叫程阿宝是吧,我等着你将来报答我,现在你先好好吃东西吧。” 程阿宝用力点点头,看着萧恪,心中却多了某种异常坚定的心志。 吴掌柜和众多伙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为何,此刻只觉得脸上躁得慌…… 佟庚也怔怔看着萧恪,心中一时之间也是感慨万千,明明他和以前执掌徐州的萧佑一样都是姓萧,还是都出自兰陵萧氏,怎么两个人差别这么大。 ……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桌面上的饭菜就被这些百姓风卷残云一般给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菜汤都没有剩下一滴。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他们一辈子都没吃过的美味,可半点都不能浪费。 待酒楼的伙计将桌面上的东西都收拾走之后,萧恪看着这些一个个吃得肚皮圆鼓鼓的百姓,笑着问道:“怎么样,可都吃饱了吗?” 一听萧恪问话,这些百姓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吃饱,还不忘再次谢过萧恪。 萧恪点点头,随后脸上笑容尽敛,正色问道:“既然你们都吃饱喝足了,那我们开始谈正事吧。你们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之所以要见我,到底所为何事?” 这些百姓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一个看起来像是上了年纪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站了出来,哆哆嗦嗦就要给萧恪下跪。 萧恪轻轻一抬手,沉声道:“老人家,不用下跪,有什么话你站着说就行。” 老者感激看了萧恪一眼,随后开始絮絮叨叨说道:“多谢大都督,我们这些人都是广陵城外程家村的人,都姓程……我们村本来每户人家都或多或少有几亩薄田,好好耕种,辛苦一年也能勉强让一家老小吃上饱饭。” “可是好景不长,去年淮南闹水灾,把我们村所有人的田地都给淹了,全村人都没了过冬的口粮。” “这时候,附近就一个庄园的管事找到我们,说他的主人心善,可以借粮食先撑过去,等来年我们收上了粮食再还给他们。” “我们村的人都以为遇上了大善人,自然都答应了下来,全村人都借了他们庄园的粮食。” “可谁知道,今年我们刚在地里播好种子,那个管事就找上门了,非逼着我们马上还粮食给他们,否则就要用我们的田地抵债。” “我们哪里肯答应,那管事就将我们全村人都告到了县令那里,县令不知道是不是收了他们的礼,竟然将我们的土地都判给他们……呜呜呜,没有这些田地,我们全家老小可怎么活呀!” 说到这儿,老头不由失声痛哭起来,其他人也是一个个面色黯然,不时偷偷抹起了眼泪。 萧恪看得有些心酸,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四个字——土地兼并。 他知道,历史上每个王朝灭亡的最终原因千奇百怪,可追根究底,大多数时候灭亡的根本原因都是因为土地兼并。 尤其是每逢天下有大灾,世家大族和权贵们便闻风而动,用各种手段收购甚至强占百姓的田地,最终造成大量百姓失去田地,无一为生,一旦这些百姓活不下去,只要出现一个枭雄将他们组织起来,便是这些流民反叛朝廷挥刀砍向权贵的时候。 依照前身留给他的记忆,白巾之乱就是叶楠在巨鹿一带鼓动流民揭竿而起,不少失去土地的百姓竞相投奔,导致起义迅速席卷大宁十四州。 这些流民出身的起义军恨透了这些抢走他们土地的世家大族和权贵,所到之处,都将当地的官员、地主和权贵屠戮殆尽,一些世家大族家大业大,很多族人来不及逃走,最终都惨死在白巾军手中。 尤其是作为白巾军起势之地的冀州,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几乎没有一个能够逃过白巾军的毒手,尤其是清河崔氏,因为离巨鹿近,除了在京城的族人,整个家族几乎都被白巾军屠杀殆尽。 萧恪也没想到白巾军还没被平定几年,这些世家大族和权贵就将白巾之乱带来的劫难忘得干干净净,又开始故态复萌,再次对这些百姓的田地上下其手,就不怕再逼出一次白巾起义,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和权贵再屠杀个干净吗? 但萧恪知道此刻不是愤怒的时候,他看了一眼一旁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的佟庚,冷声问道:“佟长史,你知道这个事吗?” 不等佟庚回话,老者便止住哭声,抢着说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当初我们眼见县令偏袒对方,我们便找到太守府,想要佟长史为我们做主,可他却说他也帮不了我们,还劝我们息事宁人算了,对方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萧恪目光骤然变得凌厉:“佟长史,可有这回事?” 佟庚深深低下头,不敢看萧恪的目光,更不敢狡辩:“回大都督,确有此事。” 萧恪怒极反笑,随后冷声问道:“好,很好,我倒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竟然让你这个堂堂的广陵郡长史都不敢得罪。” 佟庚终于抬起头,看着萧恪,最后牙一咬,心一横,叹了口气道:“大都督,他们就是你的族人!” 第135章 江都借兵 广陵郡位于徐州最南端,地处长江北岸,与扬州的吴郡隔江相望,位置极为重要,因此在广陵郡最南的江都县常年驻扎有一支一万余人的军队,用以防备南边的扬州贸然发难,北上突袭徐州。 驻军的主将叫罗岱,也是一员追随萧儁多年的老将,为人很是谨慎稳重,因此很早就被萧儁委以重任,他也没有辜负萧儁的信任和重用,镇守江都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岔子。 此时夜色已深,江都县北城门上的城墙插满了火把,将整个城头照得亮如白昼。 因为前些日子下邳城中的丹阳兵哗变,南边的扬州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罗岱担心扬州军会趁机北上趁火打劫,因此早早就严令全军上下都时刻戒备,若有懈怠者,一律军法处置。 正是因为罗岱的三令五申,使得值夜的守军半点不敢懈怠,一个个都在严密监视着城外的动静。 突然间,有耳朵比较敏锐一些的士兵似乎听到城外的官道上传来一点声响,听动静似乎是马蹄奔跑的声音。 听到动静的士兵当即面色一变,因为此刻已经是三更天,城门早就关闭了好几个时辰,不到天亮是不会开启的,可现在却有人骑着马朝城门奔来,很有可能来者不善呀。 他们不敢迟疑,连忙喊来其他值夜的士兵,一双双眼睛都在一动不动看着城外的方向,一些士兵更是直接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多时他们便看到一个身材很是雄壮的大汉骑着一匹骏马冲破夜幕而来,马儿张着嘴一直在喘粗气,看得是连夜赶了很长的路。 看到来的只是一个人,城头上的士兵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一名士兵冲着城下的壮汉高声警告道:“站住,再往前我们就要放箭了。” 壮汉抬眼望向城头,果然看到有几十支弓箭对准了自己,但他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惶恐慌乱之色,反而冲着城头上大喊道:“自己人,我叫荆烈,是大都督身边的护卫,奉大都督之命,有事来见罗将军的。” 一听对方竟然是大都督派来的人,城头上的士兵都不由心中暗暗一惊,但他们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便冲着城下的荆烈大喊一声道:“那你在下面先等一下,我去叫我们校尉来。” 城下的荆烈没有说话,只是冲城上点点头,随后便看到有士兵消失在了城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就出现在了城头上,他看了一眼城下的荆烈,不由皱了皱眉头。因为他始终感觉,大都督大晚上竟然派人来江都,这也未免太反常了吧。 他有些怀疑对方会不会是扬州派来的细作,为的是来诈开他们的城门,但尽管心中有顾虑,他还是高声冲对方喊道:“既然你说自己是大都督派来的人,可有什么凭证?” 荆烈解开背上的行囊,冲城头上挥了几下,高声回道:“我身上有大都督给我的令牌和手令。” 听到对方有手令和金牌,校尉便给一旁的士兵使了一个眼色,示意降下一个吊篮下去,随后又冲着城下高声喊道:“你将令牌和手令放入吊篮中,若是我们核验过后没有问题,自然会放你入城的。” 荆烈也不废话,也不下马,只是手一扬,手中的包裹飞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稳稳落入吊篮之中,倒是看得城头上的众人心中暗暗一惊,都没想到这个莽汉竟然有如此身手。 吊篮很快被士兵拉了上来,校尉上前打开吊篮中的包裹,果然看到里面有一块令牌和一份文书。 校尉仔细检查了令牌,又核验过文书上的印鉴,确定过两样都没问题,这才下令降下吊桥,打开城门,随后亲自领着荆烈去他们主将罗岱府上。 …… 罗岱在自己府上睡得正沉,却突然被人叫醒,本来是一肚子火气,但是当得知竟然是大都督派人来找他,瞬间睡意全无,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匆匆赶来见客。 荆烈见到罗岱也不多做寒暄,便直接将手中的令牌和手令交给他。 罗岱接过两样东西,下意识看了荆烈一眼,只觉对方很是眼生。 不过他也知道之前掌管徐州的副都督萧佑已经死于丹阳兵哗变,如今执掌徐州的是原本的大都督萧恪,自己不认得他身边的人也正常。 不过出于谨慎,罗岱还是先仔细检查过令牌,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将令牌放到一边,随后打开手令,只是看一眼,心中不由猛然一惊。 因为萧恪在手令竟然要求罗岱立即调拨五百骑兵前去广陵县,他自有大用,但具体有什么大用,手令中却是只字未提。 罗岱又看了一眼荆烈,见他一脸风尘仆仆,便有些不解问道:“是广陵城出了什么事吗?竟让大都督连夜派你来江都调兵。” 荆烈牢记住萧恪临行前的吩咐,只是摇摇头道:“罗将军就不必多问了,我只是奉命行事,有些事不该我问的,我是绝不会多问的。” 罗岱心中不由暗暗一惊,他相信这种话不可能会出自一个莽汉之口,这很有可能就是萧恪的意思,借此人之口告诫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不要多问,只管遵照他的命令行事就好了。 罗岱不敢再多问,笑笑对荆烈说道:“既然如此,我先让人带荆壮士下去休息,待天亮之后我亲自领你去兵营点齐兵马,随你一起回广陵。” 荆烈却再次摇了摇头:“大都督临时前特意吩咐过我,要我一见到罗将军就立即随罗将军去军营点齐兵马,连夜带回广陵,不可在江都城中耽搁。” 罗岱闻言心中再次猛然一惊,他没想到萧恪竟然如此迫切要从江都调兵去广陵,连一晚上都不能等。 但他没有再多问,只是当即命人领着荆烈前去军营点兵。 看着荆烈离去的身影,罗岱心中隐隐约约有种预感,萧恪很有可能要用这五百兵马将整个广陵搅得天翻地覆。 第136章 雷霆出击 广陵城以东二十多里外有一座占地数百顷的田庄,因为背靠龙山,故而得名龙山庄园,是兰陵萧氏在广陵郡最大的一座庄园。 龙山庄园依山傍水,风景很是秀美,附近零星分布着几个村庄,村中住的都是庄园的佃农,以租种萧家的田地为生。 其实很多帝佃农本来都是有自己的田地,只是因为去年淮河闹水患,导致他们田地被淹,颗粒无收,最终为了一家老小能够活下去,只能含泪将祖上传来来的几亩田地贱卖给萧家或者其他权贵,自己一家老小也沦为人家的佃农。 这天,尽管已经日落西山,但田间地头还是有不少百姓在埋头苦干,哪怕累得头昏眼花,腰都直不起来也不敢有丝毫偷闲,毕竟不把今天的活干完,惹怒了庄园的管事,今晚可能连饭都吃不上。 但就在此时,官道上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得这些百姓纷纷抬头观望,一些妇人也下意识将还在打闹的孩子护在怀中,一脸惊恐看着官道的方向。 很快,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这些百姓面前疾驰而过,扬起阵阵烟尘滚滚。 看这些骑兵没有只是路过,官道两旁的百姓这都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都很快注意到这些骑兵去的竟然是龙山庄园的方向,心中都不由暗暗摇头,怪不得萧家的人老是夸口说整个天下都是姓萧的,竟然都使唤得动这么多骑兵了。 五百骑兵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早就惊动了龙山庄园的人,虽然他们不知道这五百骑兵是什么来路,但他们自信不会有人在徐州不会有人敢在他们萧家的地盘撒野。 不过出于谨慎,庄园的管事还是下令关闭了大门,随后命庄丁将庄园豢养的十几只恶犬放出去,给这些来路不明的骑兵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 此时,荆烈已经领着五百骑兵杀到了庄园外,门口那些恶犬看着这么多陌生人出现,当即冲着他们狂吠不止。 随荆烈领兵前来的校尉姓樊,他事先已经知道这里是兰陵萧氏的庄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大都督家的庄园,如今看着他们被恶犬拦住了去路,不由低声问荆烈道:“荆兄,下面该怎么办?难道还要硬闯不成?” 荆烈也不废话,直接抄起弓箭,一箭射去,直接将叫得最凶的那条恶犬给钉死在地上。 樊校尉惊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荆烈竟然出手如此狠辣,萧家的狗说射杀就射杀,就不怕大都督怪罪下来吗? 荆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在发呆,不由冷哼一声道:“还愣着干嘛?动手呀!” 樊校尉暗暗叹了一口气,既然荆烈已经动手,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了,当即对着身后的五百骑兵大喊一声:“儿郎们,动手!” 随着樊校尉一声令下,五百骑兵纷纷张弓放箭,十几只恶犬顿时都被射成了一只只刺猬,转眼便咽了气。 躲在门外的管事和庄丁听到动静都惊得心惊胆战,他们在龙山庄园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军队竟然敢在兰陵萧氏的庄园外撒野。 就在他们还是惊魂未定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赶紧给老子把门打开,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庄子。” 管事心中越发惊惶,但还是壮起胆子冲着门外大声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来龙山庄园撒野,知道这是谁家的地盘吗?” 门外的人显然是没了耐性,也再不跟他们废话,只是大声下令要士兵们放火烧门。 一听对方要来真的,管事瞬间就慌了,要是庄子真被人烧了,萧家的人是绝不可能饶了他,当即不管不顾对着门外大声喊道:“你们千万别放火,我这就开门。” 随后,他亲自上前,心一横,牙一咬,取下大门的门闩,打开了庄园大门。 大门一打开,门外的骑兵便风一阵闯了进来,迅速将门内的庄丁和管事控制住。 管事上下打量着这些骑兵,发现他们身上穿的竟然是徐州军的衣甲,当即大声嚷嚷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你们不是萧家的兵,怎么跑来萧家的庄园闹事。” 荆烈懒得跟他废话,留下几十名士兵看着他们,随后亲自带着一队士兵前往庄园中间的大宅。 大宅里面住的都是萧家的一些偏房子弟,他们是专门负责打理这座庄园的,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一队人马杀了过来,便吓得纷纷躲进大宅内,关上大门,躲在自己的房间内瑟瑟发抖,那些稍有姿色的女子更是抓了一把灰抹在自己脸上,生怕被歹人看上上。 荆烈带人将大宅团团围住,看到大门紧锁,眉头一皱,扯开嗓子厉声大喊道:“里面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我限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内全部出来,否则我就要放火了。” 不得不说这句威胁虽然简单,但威慑力还是有的,一听说荆烈要放火烧大宅,不到片刻的功夫,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人便从大宅里走了出来,都用一种惶恐而迷惑的目光看着这些士兵,他们至今还想不明白,这些士兵到底是什么门路,竟敢在萧家的庄园肆意妄为,就不怕萧家的人事后找他们算账吗? 荆烈留下一些人在外面看着他们,自己则带着另外一部分人亲自进大宅内搜查,很快便找到大宅的书房,从里面搜到了大量的簿册和田契。 荆烈满意点了点头,公子如此大动干戈,要的就是这些东西吧,随后便下令要士兵们将这些东西统统搬走。 萧家子弟看着士兵们将这些簿册文书一箱箱从大宅内搬出,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敢情这些士兵闯进他们龙山庄园,不为财不为色,只为搬走这些簿册文书,可他们到底图什么呢,又是受了谁指使呢。 此时,樊校尉也凑上前,笑着对荆烈说道:“荆兄,拿到这些东西,我们也可以跟大都督交差了。” 一听到“大都督”三个字,这些萧家子弟当即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自家人还祸害起自家人来了! …… 随着荆烈从龙山庄园带回了大量的簿册和田契,萧恪按照那些簿册文书上的记录,将龙山庄园这些年通过巧取豪夺得来的田地都陆续还给了原来的主人,还处置了一批纵容包庇龙山庄园抢占民田的官吏。 而其他世家和权贵知道萧恪竟然以雷霆手段对自己家族开刀,为了自保吓得争相主动将他们抢夺来的土地归还给百姓。 而对于那些不知悔改的世家和权贵,萧恪也不客气,也是一样派兵直接查抄庄园,搜走簿册,直接按照上面的簿册将他们强占的土地还给百姓,甚至还有不少人因此被下狱。 一时间,广陵百姓人人奔走相告,尽皆称颂萧恪之德。 但与其同时,一匹匹快马也先后从徐州出发,日夜兼程赶往洛阳…… 第137章 将错就错 洛阳,宜人坊。 郑王府内,大将军萧恒负手而立,目光狠厉,一言不发,面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男子,此刻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看萧恒。 在他的周围更是跪倒一大片人,既有郑王府的家丁和丫鬟,也有负责看守郑王的士卒,每个人都是深深低下了自己的脑袋,大气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萧恒深深看了一眼脚下的“郑王”,冷冷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被人调换进来的?” 一听到大将军问他话,“郑王”身躯不由一颤,额上直冒冷汗,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颤抖着声音磕磕巴巴回道:“就……就是五月初三那天,他们买……买通了郑王府里的士兵和奴仆,半夜带……带着我偷偷从后门潜入郑王府,将……将郑王给换……换……换走了。” 说到这儿,“郑王”突然嗷嚎大哭,冲着萧恒连连磕头哀求道:“大将军,你要相信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他们绑走了我的父母来要挟我,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我爹娘都会没命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萧恒面色更加阴沉,因为他记得顾羽他们是五月初四那天离开的洛阳,自己派去监视他们的人一路跟着他们直到目送他们出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却没想到他们早就提前一天在自己眼皮底下玩了一出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将郑王给掉包了。 他想起之前弟弟给自己的提醒,要自己小心顾羽,理由是他怀疑顾羽此次来洛阳的目的并不简单,自己也是千防万防,没想到最后还是让顾羽给得逞了。 一旁的韩辞面色也有些难堪,毕竟他们金吾卫掌管洛阳各大城门,却让顾羽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将郑王带出了京城,虽然萧恒没有怪罪他和金吾卫的意思,但他这个金吾卫将军的面上多少还是有些挂不住。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问道:“大将军,要不让我们金吾卫在城内搜查一番,说不定这些人还没将郑王带离洛阳呢。” 萧恒看着韩辞,而后冷冷说道:“郑王好好的在郑王府,你要去哪里搜查!” 韩辞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便是眼前一亮,瞬间就明白了萧恒的意思,心中顿时对萧恒的急智佩服得五体投地。 对呀,只要他们封锁住郑王被人掳走的消息,外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真的郑王已经被人掳走了呢。 即使将来顾举真的在并州拥立郑王为帝,只要朝廷坚持并州的那个郑王是假的,天下人又怎么分得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随后,萧恒蹲下身子,目光凌厉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惶恐的“郑王”,冷冷说道:“记住,从今日起,你就是真正的郑王,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半点破绽,若是你被人识破了,我要你全家老小的死无葬身之地!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假郑王根本不敢直视萧恒骇人的目光,只是深深低下头,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很好!”萧恒站起身,看了一眼四周跪倒一片的士兵和奴仆,随后给了韩辞一个阴狠的眼神。 韩辞心中会意,冲萧恒暗暗一点头,示意他会处置好后事。 萧恒便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身离开了郑王府。 那些士兵和奴仆见到大将军终于走了,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总算是躲过了一劫,却没有注意到金吾卫将军韩辞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 …… 当萧恒从郑王府回到自己的大将军府时,一下马车却看到自己的妻子王婧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很是焦虑。 王婧也看到了夫君的马车,当即迎上前,低声说道:“叔祖从兰陵老家那边过来了,已经在府内等你好久了。” 一听是叔祖萧璞来了,萧恒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大致猜到他的来意。 因为前些日子,萧璞已经派了一个族人来京城找他,当面跟他痛斥弟弟萧恪的不是,大骂他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竟然置自己族人性命于不顾,不惜坑骗自己叔祖,诱杀自己的堂兄萧恢。 但早在此之前,萧恪便派人快马加鞭给萧恒送来一封密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 萧恒能够理解自己弟弟的苦衷,如果换做是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选择用萧恢的人头来安抚哗变的丹阳兵,好迅速稳定住局势,防止敌人有机可趁。 但他身为兰陵萧氏的家主,若是对此事置之不理,又难免会惹来其他族人怨言,认为自己只会一味偏袒自己弟弟,觉得自己这个家主处事不公。 因此萧恒的想法是先暂时晾着这件事,拖上一些时候,等大多数族人的怨气消散得差不多了,再让萧恪亲自去跟叔祖萧璞赔罪,毕竟大家都是族人,只要弟弟姿态放得够低,不怕叔祖和其他族人不原谅他。 但他这个大哥也万万没想到,族人对弟弟诱杀堂兄的怨气还没消散,弟弟又在广陵做了一件惹怒全部族人的大事,那就是带兵查抄了萧家在广陵郡的几处庄园,将萧家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收购来的田地都还给了原来的百姓。 而且,萧恪还写信来告诉他,广陵郡只是一个开始,下一步他还会逐步清查整个徐州的土地,将世家和权贵这些年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侵占的田地都还给百姓。 当然,萧恪在信中也说出了自己的理由,他认为如果继续放任这些世家大族和权贵继续肆意侵占百姓的土地,将会有越来越多的自耕农失去土地,沦为佃农或是流民。 一旦将来再出现一个类似叶楠这样的枭雄之辈,鼓动这些流民造反,又将是一次席卷天下的动乱,对于天下而言又是一场新的浩劫。 因此,为了阻止天下再次陷入新的动乱,必须抑制土地兼并,若是朝廷无从着手,他便从徐州开始,从萧家着手,让徐州那些世家和权贵看到他的决心。 萧恒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在自己和父亲庇护下的弟弟,一旦有机会独掌一方,竟然如此有主见,如此有胆识,如此有魄力,如此有决心,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弟弟吗? 萧恒一时之间也没想好自己这个做兄长的到底该不该支持自己弟弟,但他知道其他族人是绝不可能支持萧恪的。 想不到到头来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直留在兰陵老家打理族务的叔祖竟然不惜大老远来到了洛阳,就是为让自己这个家主给他和族人一个说法。 但既然叔祖萧璞已经找上了门,他不可能躲着不见,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自己这就去见叔祖。 王婧看着夫君萧索的背影,想到他接下来将要面对长辈和族人的诘问,也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138章 两难抉择 虽然王婧想让萧璞在贵客房等候萧恒回府,但萧璞却坚持要在府中的祠堂等萧恒。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在萧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跟萧恒问个清楚,是不是当真要为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置整个兰陵萧氏于不顾。 不多时,祠堂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后萧恒的身影出现在了祠堂内。 虽然他是家主,但萧璞毕竟是大他两辈的长辈,他自然不敢在萧璞面前摆什么家主的架子,因此一见到萧璞便躬身拱手行礼道:“萧恒见过叔祖。” 如果是之前,萧璞是不会在萧恒这个家主面前摆什么长辈的谱儿,不等萧恒施礼就会抢先上前将他扶住,免得坏了兰陵萧氏的规矩。 但是今天,面对萧恒的躬身施礼,萧璞并没有上前扶他,反而背对着萧恒负手而立,目光望着墙上一块块的木牌,每一块木板上面都刻写着兰陵萧氏的一条家规。 萧璞目光落在一块其中的木板上,故意背对着萧恒说道:“恒儿,叔祖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你过来帮我看一眼,这块木板上面的家规写的是什么?” 萧恒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叔祖打的什么主意,可他还是只能上前几步,顺着萧璞指的方向望去,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还是只能态度谦恭对萧璞说道:“回叔祖,这块木板上面的家规写的是‘不得残害族人’。” 萧璞故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但随后一双浑浊的老眼却死死盯着萧恒,冷冷追问道:“若是有人违反这条族规,该当如何处置。” 萧恒心中再次默默叹了一口气,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回道:“鞭三十,革除族籍,逐出萧家。” 萧璞冷笑一声:“很好,那你现在告诉叔祖,你打算如何处置你的弟弟。” 萧恒沉默了片刻,而后看着萧璞,缓缓开口道:“叔祖,我知道恪弟这次做得是过份了一些,他不该欺骗你,可我希望你也能理解他的苦衷,他当时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来安抚住那些哗变的丹阳兵,才能保住徐州不落入他人之手。” “我理解他的苦衷,谁来理解我这个长辈!”萧璞此时也有些怒了,手中的拐杖用力杵了几下地面,恨声道,“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欺骗我这个叔祖,让我亲手将萧恢推上了绝路,萧恢虽然不是我杀的,却是因为我一时糊涂而死的,你说我将来还有什么面目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萧恒再次沉默了,他知道萧璞愤怒的原因,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意中做了萧恪的帮凶,间接害死了萧恢,自然对萧恪是恨之入骨。 萧璞却是越说越气:“可恨的是,他在亲手害死萧恢之后,全无半点悔过之意,甚至从来没有想到回兰陵跟我这个叔祖解释清楚或者赔个不是,你自己说说看,天底下怎么会有他这么罔顾人伦的人。” 见萧恒还是沉默不语,萧璞更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激动:“他害死族人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对兰陵萧氏的族产下手了,竟然派兵去查抄自家的庄园,将家族的良田分给外人……你问问你这个弟弟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不是真的要把整个兰陵萧氏逼上绝路才肯罢休!” 萧恒再次长叹一口气:“叔祖,我知道恪弟这次确实做得不像话,但他……” “我不想听你帮他辩解,我只想知道,你这个家主打算如何处置他,残害族人,谋夺族财,无论是哪一项罪名都足以将他逐出萧家了。” 萧恒当然不可能真的将自己弟弟给逐出萧家,但他也知道若是他不处罚萧恪,恐怕很难给族人一个交代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尽力再拖延一些时间,给弟弟更多回旋的余地,便对萧璞道:“叔祖,虽然他是我的弟弟,但他毕竟犯了萧家的家规,我身为家主,自然不能徇私,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你和族人一个交代的。” 萧璞也知道萧恒不管怎么说都是朝廷的大将军,兰陵萧氏的家主,自己多少也要给他留点面子,不能逼他逼得太过,便点点头道:“好,那叔祖就再在京城多待几天,等你一个交代。不过……” 说到此处,萧璞突然话锋一转,沉声道:“虽然叔祖也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该说还是得说,你还是尽快在族人中挑一个合适的接任徐州大都督,不能再让萧恪留在徐州了,否则真不知道他之后还会怎么祸害我们萧家。” 萧恒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但他还是点点头道:“叔祖,我会认真考虑此事的。” 萧璞深深看了萧恒一眼,似乎看出他不太情愿,便有些语重心长说道:“恒儿,虽然你如今贵为大将军,但是做人可不能忘本呀,当初你父亲遭人刺杀,若不是大多数族人支持你来继任家主和大将军之位,你又怎么会有今日呢!” 萧恒看了萧璞一眼,点点头道:“叔祖放心,家族对我的恩情,我萧恒一直铭记在心。”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后拒绝了萧恒的挽留,一个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出了祠堂。 萧恪看着萧璞的背影,心中一沉,却暗暗下定了某个决心。 …… “大将军,孙剑和李顺二人到了。” 书房外,一个下人隔着门向萧恒通报。 萧恒点了点头,沉声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孙剑和李顺二人走进书房,双双对萧恒躬身行礼道:“属下孙剑(李顺)参见大将军。” 萧恒站起身,轻轻一抬手,淡淡说道:“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 孙剑和李顺谢过萧恒,心中却都在暗暗猜测萧恒为何要大晚上将他们两人叫来大将军府。 萧恒似乎一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淡淡问道:“我弟弟待你们二人如何?” 孙剑和李顺暗暗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大将军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但李顺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公子对我恩重如山,我曾经立下誓言,此生愿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孙剑也慷慨说道:“公子对我也有知遇之恩,我孙剑也发过誓要誓死效忠公子。” “很好,我弟弟总算没有看错你们,”萧恒显然对他们二人的答案很满意,不过随后却是话锋一转,“现在就是你们报答我弟弟的时候了,我要你们二人去帮我弟弟办一件事。” 孙剑和李顺又对看一眼,随后齐声道:“请大将军吩咐。” 萧恒下意识看了门外一眼,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晚上趁夜护送你们夫人出城,去徐州跟你们公子团聚。” 孙剑和李顺二人闻言都不由一惊,李顺更是迫切追问道:“大将军,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公子在徐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萧恒却是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有些事你们不必多问,只管照我的吩咐做便是了。” 两人见萧恒似乎有些动怒,也不敢再多问,只能点头领命。 萧恒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次叮嘱道:“你们记住,此事一定不能走漏任何风声,若是我弟媳有任何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大将军放心,就是搭上我们二人的性命,也一定会保护夫人周全的。”又是李顺第一个表忠心。 孙剑也顺势接过话茬:“没错,有我二人在,一定可以将夫人平安送到徐州。” 萧恒满意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便要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了。 但孙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主动问道:“大将军需要让属下带什么话给公子吗?” 萧恒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随后淡淡一笑道:“你告诉他,好好干,做好他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孙剑记住了这句话,随后便跟李顺一起告退了。 两人一走出书房,萧恒再也克制不住,捂着嘴一阵剧烈咳嗽,而后看着手上暗红的鲜血,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恪弟,我恐怕已经时日无多了,今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书房外,王婧端着一碗参汤站在门边,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第139章 萧家异类 时间很快到了三日之后。 萧恒没有失约,派人将居住在京城中的兰陵萧氏二十一房重要族人请到了他府上的族议堂,共同商议如何处置弟弟萧恪的问题。 他也知道,在这三天时间里,各房的那些说得上话的主要人物都在相互走动,交换彼此的看法和想法,有几人甚至在私下早就达成了共识。 在一些族人看来,兰陵萧氏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如日中天,靠的不仅仅是萧儁和萧恒父子二人,更离不开整个家族和无数族人在背后的默默支持。 兰陵萧氏不是萧儁父子的萧家,更不是萧恒兄弟的萧家,而是每一个萧氏族人的萧家。 萧恒身为家主,如果他一意孤行,一味只知道偏袒自己弟弟,而完全不顾其他族人的利益,那兰陵萧氏就此分家,他们兄弟二人和其他支持他们兄弟的族人自成一脉,其他族人另成一脉,从此各自发展,互不干涉。 反正纵观其他世家,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陇西李氏和赵郡李氏,还有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分家之后不也各自发展成为大宗,皆位列天下第一等的世家吗? 不过虽然如此,但在家主萧恒正式表态之前,谁也不敢第一个带头提出分家,毕竟这会严重削弱兰陵萧氏的实力,甚至有可能会遭到朝廷和政敌的反攻倒算,就此沉沦,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很有可能都会成为兰陵萧氏的千古罪人了。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希望兰陵萧氏就此分裂,到头来反而白白便宜了其他世家。 如今就看家主到底如何抉择,是一意孤行死保自己的弟弟,还是践行家主的责任,不偏不倚,维护好整个兰陵萧氏和每一位族人的切身利益。 此时,二十一房的重要族人齐聚族议堂,每一双眼睛都在望着坐在最上首的家主萧恒。 萧恒没有回避他们的目光,只是眼睛从每一位族人脸上掠过,缓缓开口道:“既然今日是族议,那就不是我这个家主一个人说了算,对于如何处置我的弟弟萧恪,我希望大家每个人都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萧恒话音未落,他的叔父萧佐便嚯然起身,看着萧恒,愤愤然道: “萧家祖上订有家规,凡是残害族人者,一律逐出家族。而萧恪明知故犯,诱杀其堂兄萧恢,其心可诛,若是不将其逐出萧家,到时恐怕有其他族人效仿,我兰陵萧氏百年大业必将毁于一旦。”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诱杀萧恢是为了安抚住哗变的丹阳兵,尚且情有可原,可他竟然还派兵去查抄我萧家的庄园,将我们萧家的田地分给百姓……”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为了收买人心不惜损害家族的利益吗?若是不加以严惩,我们兰陵萧氏迟早会成为其他世家口中的笑柄,毕竟谁家出过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不肖子孙!” “萧恪如此种种恶行,若是家主不加以惩治,将其逐出萧家,恐怕难以让族人信服呀!” 也难怪萧佐如此愤怒,他与萧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直以来在家族中他们兄弟二人都是相互照应,可没想到最后弟弟萧佑竟惨死在哗变的丹阳兵手中。 更让萧佐不能接受的是,弟弟唯一的子嗣萧恢还死于萧恪的诱杀,就此断了香火传承,单凭这一点,他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萧恪,不将萧恪逐出萧家他绝不罢休! 萧恒面上依旧看不到一丝表情,也没有立即表态,只是目光再次环视在场的族人,沉声道:“你们其他人的意思呢?” 其他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纷纷点头称是,赞成萧佐的意见,将萧恪逐出家族。 虽然很多族人都清楚萧佐提议将萧恪逐出萧家,多少有些假公济私,为他侄儿萧恢报仇的意思,可他们心中同样是对萧恪心怀不满,不说他诱杀族人,就是他查抄家族土地分给百姓,就是他们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 毕竟趁着去年淮河水灾大肆收购附近百姓田地的又不止他们萧家,萧恪怎么不去找其他世家的麻烦,光对自己人下手。 要知道那可是全体族人的族产,动了族产就是跟侵害到所有族人的利益,他们哪里还能容忍萧恪继续留在萧家。 萧恒看着这些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族人,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早在族议之前,他便猜到族议上会是这么一个局面,但是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呈现在他眼前时,他心中还是不由一阵苦涩。 看着在场族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萧恒心中再次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现在要轮到自己这个家主最后表态了。 但就在此时,最边上的位置却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我不赞成将萧恪逐出萧家。”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只有萧恒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又恢复神色如常。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站起身,正是萧恒的祖父萧瑾最小的儿子萧信,依照辈分萧恒还得称呼他一声叔父。 “七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佐没想到萧信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反对,不由面露怒色,怒视着萧信,厉声质问道。 “四哥,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说几句公道话罢了。” 面对兄长萧佐的厉声质问,萧信并没有针锋相对,只是看着在场的族人,不紧不慢说道:“关于丹阳兵哗变的前因后果,我想你们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虽说死者为大,可若不是五哥他克扣军饷,萧恢强抢军中校尉妻子,又怎么会逼得丹阳兵愤而哗变呢!” “当时家主没办法调派兵马前去平乱,是萧恪一个人孤身前往徐州,当时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若不是他想办法安抚住丹阳兵,只怕现在徐州早就落入他人之手,我们现在哪里又有闲心在此指责他的不是呢!” “一派胡言,即使他诱杀萧恢是情有可原,可他在广陵派兵查抄萧家的田产分给百姓,你又如何为他开脱?” 不等萧佐反驳,坐在萧恒旁边的萧璞便冷哼一声,冷冷反问萧信。 毕竟是长辈开口,萧信还是先躬身向萧璞施了一礼,但他的下一句话却险些让萧璞这把老骨头从椅子上摔下去: “叔父,侄儿不认为萧恪做得有错!” 此话一出口,再一次惊住了在场的族人。 一时之间,大家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萧信的目光显然变得有些不善。 尤其是萧佐,在他看来萧家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萧恪已经够让人贻笑大方了,想不到现在竟然还出了一个赞同萧恪做法的人,气得他当即怒斥道: “七弟,虽然为兄知道你素来有些离经叛道,但今日是族议,你岂敢在此胡言乱语。” 面对怒气冲冲的兄长,萧信依旧面色平静,语气从容不迫道:“四哥,我没有胡言乱语,既然你也说了今日是族议,我不过也是说说我自己心中的想法罢了。” “四叔父,不如先听听七叔父怎么说吧。”萧恒深深看了萧信一眼,适时开口道。 萧佐尽管心中有气,但萧恒毕竟是家主,面子还是要给的,便冷哼一声,不再打断萧信。 萧信看了一眼萧恒,又看了看其他族人,而后继续不紧不慢说道:“家主,还有在座的诸位,虽然如今我们萧家入主洛阳,权倾天下,但徐州才是我们萧家的根本,若是没有徐州一直以来的钱粮支持,我们萧家根本无法维持对朝廷的控制。” “正因如此,对于我们萧家而言,徐州绝不容有任何闪失,可我听说自从去年淮河闹水灾,我们萧家便有不少族人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淮南百姓手中的田地,其他世家见状也是有样学样。” “你们可曾想过,若是长此以往,徐州大量百姓无田可耕,只能逃往他处,一旦徐州流失大量人口,到时候谁来种地产粮交税,又去哪里招募士卒来保住徐州?” 萧恒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只知道躲在家中读书很少出来抛头露面的叔父竟然有如此见识,倒是与弟弟萧恪的想法有些不谋而合。 (太困了熬不住了,另外一章白天补上。) 第140章 皆大欢喜 “简直是强词夺理!” 这次轮到萧璞嚯然起身,一双浑浊的老眼狠狠瞪着萧信,厉声怒斥道:“大宁十四州,又不止徐州一个州的世家在收购百姓土地,难道其他州就没有世家在大肆收购百姓的土地,也没听过闹出什么乱子,怎么你就能断定徐州会出乱子。” “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强者越强,若不是我们萧家祖上一代代去购置良田美宅,如今又怎么会有如此偌大的家业。若是我们祖上也是处处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又怎会有如今这滔天的权势。” “况且,即使我萧家就此收手,不再打那些寻常百姓土地的主意,你以为其他世家就会跟着就此罢手吗?到头来不过是白白让其他世家做大,反而让我们萧家日益没落罢了。” 萧璞说完,族议堂内的众多族人纷纷点头称是,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叔父,看得就是比他们这些晚辈长远得多。 “我认为叔父说得不错。”萧佐得意洋洋看了萧信一眼,适时在一旁接口道,“七弟你这是杞人忧天,淮河发大水,多少百姓地里颗粒无收,活都快活不下去了,守着那几亩薄田又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卖给我们萧家换点铜钱和粮食,先让一家老小活下去,再说将来也可以租种我们萧家的田地,总不至于会饿死,更不用说流浪去其他州郡。” 不等萧信反驳,另一位兄长萧偃也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最重要的是,即使萧家在收购百姓土地这件事上做得不对,萧恪也该与我们这些族人商议过之后再做决断,而不是自作主张,擅自查抄萧家的土地分给百姓,用萧家的地去收买徐州的百姓。” “对,说得一点没错!” 萧偃的话更是引起了族议堂内众多族人的共鸣,纷纷开口表示赞同。 毕竟在他们眼中,萧家的族产属于每一位族人,萧恪有什么资格去擅自处置,他的做法无疑侵害到了每一位萧氏族人的利益,这是谁也无法接受和容忍的。 萧信看着族议堂内一张张愤慨的面孔,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堂堂兰陵萧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贪婪和短视,只懂得斤斤计较眼前这点蝇头小利,根本不知道为长远的未来谋划。 萧恒看了萧信一眼,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轻声对他说道:“七叔父,你先坐下吧。” 萧信暗暗也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木然坐下,却觉得整个族议堂内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腐朽气息,令他几乎为之窒息。 随后,萧恒目光环视众人,沉声道:“大家的想法我差不多都大致清楚了,萧恪虽然是我弟弟,但他现在既然触犯了家规,我萧恒身为兰陵萧氏的家主,就不能姑息和偏袒,免得坏了萧家的族规。” 说到此处,萧恒故意顿了顿,看在场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便继续沉声说道:“因此,我打算将这些年萧家分给萧恪的宅子和田庄全部收回,革除族籍三年,三年内不许他参加族祭,三年之后再看他是否有悔过之心和悔改之意,再另行决定是否重新接纳他回萧家……不知你们觉得如何?” 萧恒宣布完处罚,族议堂内顿时议论纷纷,不少族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在讨论家主的处罚是否合理。 怎么说呢?这个处罚说重有些不够重,但说轻也算不上轻。 说轻是因为家主虽然要将这些年萧家分给萧恪的宅子和田庄全部收回,但要知道萧恪如今手中绝大多数的田宅都是他的父亲萧儁留给他的,而萧家分给他的田宅并没有多少,因此萧家真正能够收走的田宅对于萧恪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另外一点就是,家主将萧恪革除族籍三年,而不是将萧恪彻底逐出萧家,有他这个做家主的兄长在,萧恪三年之后必然可以没有任何阻碍重回萧家。 但你要说处罚得不够重的话,萧恪都已经被革除了族籍,今后三年内他将得不到来自萧家的任何支持,这对于一个萧家子弟而言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 毕竟,他们总不能逼家主去大义灭亲,真的要他对自己的亲弟弟赶尽杀绝吧。 萧璞看了众族人一眼,缓缓起身道:“家主的处罚很公正,我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萧恪的族籍可以革除,他手中的田宅可以收回,但他的徐州大都督一职,家主打算如何处置。” 听萧璞提到徐州大都督一职,族议堂内的不少族人都不由精神一振。 虽然在族议堂内商议朝廷大事有些不妥,但谁叫他们家主还有另外一重身份是大宁的大将军呢,朝中大事几乎都可以由他一人决断,自然包括徐州大都督一职的任免。 徐州是萧家的起家之地,又是萧家的根基,如今萧恪既然已经被革除族籍了,自然就不能再当这个徐州大都督,必须在族人中另择一人担此重任,谁也不知道最终会不会花落己身。 但令他们失望的是,面对族人一双双殷切的眼睛,萧恒却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他的徐州大都督一职还暂时不能动。” 此话一出,不少族人顿时面露愤愤然之色,说来说去,家主最后还不是偏袒自己的亲弟弟。 萧璞面上显然也是闪过一丝恼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反问道:“家主可否说说看,这又是为何?” “很简单!”萧恒淡淡一笑,不急不慢解释道,“前些日子他刚以杀了萧恢为代价,安抚住了哗变的丹阳兵,使他们重新效忠我们萧家。” “可若是我们此时却罢免了他的徐州大都督一职,另派他人担任大都督,你说丹阳兵那些骄兵悍将会怎么想,必然觉得是我们萧家出尔反尔,萧恪之前的承诺全部作废,到时候再次哗变,我们萧家又该当如何?” 族议堂内瞬间变得一片沉寂,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虽然家主的话说得不好听,但确实有几分道理,毕竟丹阳兵的骄悍他们都有所耳闻,一旦再次哗变,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此时萧恒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位族人脸上划过,随即淡淡说道:“或者你们之中有谁自信能够降服得了这些丹阳兵,我可以立即免去萧恪的徐州大都督一职,由他取而代之。” 此话一出,不少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族人都下意识纷纷低下了头。 毕竟萧佑执掌徐州这么多年,这些丹阳兵还不是说杀就杀,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徐州冒这个险。 萧璞虽然知道萧恒是在偏袒自己弟弟,但他也知道萧恒也确实说得没错,徐州的烂摊子现在还真不是谁都能接手得了的。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冷声追问道:“可如今萧恪已经被革除族籍,已经不是萧家之人,家主还让他继续担任这个徐州大都督,就不怕他有二心,最后反而坏了我们萧家的大事吗?” 萧恒看着萧璞,一字一句说道:“叔祖请尽管放心,即使萧恪被革除族籍,但他依然还是姓萧,依然还是我的弟弟,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只要有我这个兄长在,他就绝不会有二心。” 似乎是怕萧璞和其他人不放心,萧恒又再次补充道:“不过请你们放心,待徐州的局势稳定下来,我便会尽快将他调回京城的。” 有萧恒这句话,族议堂内的众人都不由一齐松了一口气,纷纷交口称颂家主的公正和英明。 就是萧信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对家主也很是佩服,虽说最后还是没能阻止萧家将萧恪逐出萧家,但至少还是保留将来萧恪重新回归家族的可能,还避免了萧家的分裂。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一眼萧恒,却看到萧恒也在含笑看着自己。 第141章 各有所短 “萧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朕本以为不说元气大伤,至少也会伤筋动骨,可没想到最终萧恒还是成功化解了此事,没有让萧家就此陷入分裂。” 兰华宫内,龙璟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似乎很是遗憾。 道人坐在蒲团上,神色好整以暇,淡淡一笑道:“萧恒乃是枭雄之辈,若是连族人都安抚不下,又有什么资格跟陛下去争天下呢?” 龙璟又是长叹一口气:“朕从来没有小瞧过萧恒的意思,只是有些遗憾罢了,这次萧恪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引起他们不少族人对他们兄弟二人大为不满,本是一次分化萧家的大好机会……可惜……唉……” 道人看了龙璟一眼,淡淡说道:“陛下以为这件事只会到此为止吗?” 龙璟心中莫名一动,也看了一眼道人,沉声道:“东方先生的意思是?” 道人从蒲团上起身,缓步走到门外,望着漫天星辰,目光别有深思:“陛下可还曾记得贫道说过,萧恒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子嗣,本来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萧恪可以兄终弟及。” “可现在萧恪已经被革除族籍,不再是萧家之人,若是萧恒突然暴毙,萧恪自然没有资格继承萧家的权势,如此一来,萧家之人必然会为争权夺势而斗得头破血流,到时候便是陛下各个击破之时。” 龙璟也是刚刚想到这一点,当即面色一喜,哈哈一笑道:“如此,则大宁中兴有望!不过若是真有这么一天,朕还真要感谢萧恪,若不是他在徐州肆意妄为,也不至于会让萧家和萧恒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 言罢,龙璟又是一阵哈哈一笑,似乎三年来的阴霾此刻一扫而过。 道人又看了龙璟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有些意味深长道:“陛下可不能小瞧了萧恪,从他过往的种种所作所为来看,他的本事绝不在萧恒之下。” “东方先生误会了,朕一直没有小瞧萧恪的意思,相反,朕一直将他视为朕的心腹大患,威胁不在其兄萧恒之下。”龙璟轻轻一摇头,目光有些深沉和凝重,“朕只是想不通,以萧家如今的形势,最需要做的就是维持好他们与其他世家大族的关系,从而获得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实现他们谋朝篡位的野心。” “可萧恪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广陵郡强行收回那些世家和权贵借去年淮河水灾侵占的田地,分还给百姓,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这些日子朕在御书房可没少收到痛斥他的奏折。” 龙璟确实是有感而发,去年借淮河水患巧取豪夺百姓田地的可不止广陵郡和徐州的世家大族,还牵扯到了朝中不少权贵,这些人对此自然是深感不满,纷纷上书朝廷要求朝廷出面制止此事,将土地归还回给他们。 “陛下,或许这就是萧恪可怕的地方,他比萧恒有更大的野心,更深的考虑。”道人看着龙璟,眼中掠过一丝异色。 “之前为何会爆发白巾之乱,还不是因为朝廷放任世家和权贵侵占百姓土地,致使大量百姓失去土地,沦为流民,对朝廷心怀怨恨,最终在贼首叶楠的鼓动和组织下,最终酿成了一场席卷天下的大乱。” “或许萧恪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因而宁可得罪自己家族和其他世家大族,也要强行收回权贵们侵占的土地,还给徐州百姓,为的就是避免更多百姓沦为流民,成为徐州动乱的根源。” 龙璟一时沉默了,脸上笑意一时尽敛,面色反而变得有些凝重。 因为道人已经不止一次跟他分析过白巾之乱的根源,他也不止一次在道人面前立过誓,承诺待他将来扳倒权臣执掌天下之后,一定会抑制世家和权贵,善待百姓,爱惜民力。 可他没想到,萧恪竟然又一次走在了自己的前面,而且比自己将来想做的事更加彻底,竟然为了维护百姓不惜去得罪那些世家大族。 道人似乎看出了龙璟心中的不甘,淡淡一笑道:“其实陛下也不必多想,虽说萧恪做得没错,但未免太操之过急了一些,如今他出掌徐州,地位尚未稳,就如此急不可耐去打压徐州的世家,必然会遭到这些世家大族的反制,陛下就等着瞧好了。” 龙璟点了点头,心中又想起一事,沉声道:“当初丹阳兵哗变,朕便立即派身边的暗卫给青州的田柏、兖州的刘昇、豫州的张登、扬州的孙鸾各送去一道密诏,要他们兴兵讨伐徐州,只是没想到萧恪这么快就安抚住了丹阳兵,稳定住了局面,反而让他们四家错失良机。” “可如今萧恪不仅强行收回世家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还即将要在徐州举办什么州试选拔官吏,实行弥封和誊录,彻底断绝了主考官上下其手的可能,又将全部的徐州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 “一旦徐州那些世家大族对萧恪心怀不满,必是徐州动乱的根源,到时候他们四家的机会便又来了。” 道人目光若有所思,随后轻叹一口气道:“其实萧恪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错,错就错在他太操之过急,不知道有些事宜缓不宜急,最终反而容易功亏一篑。” 龙璟听出了道人语气中似乎隐约有那么一丝对萧恪的欣赏,尽管心中一时有些复杂,但还是点点头道:“东方先生说得极是,萧恪虽然是朕的对手,但他的一些做法确实值得朕去借鉴和采纳。” “待朕将来坐稳了江山,也势必要大刀阔斧改革科举,实行弥封和誊录,彻底断绝那些主考官以家世取士的可能,也能进一步抑制世家在朝堂中的势力。” 道人点了点头,随后有些语重心长道:“陛下也要以此为鉴,凡事都要沉得住气,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反而会让人有机可趁。” 龙璟轻轻一颔首,沉声道:“东方先生的教诲,朕都会铭记于心。” 随后,道人似乎又想到了一件事,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如今董氏已经进宫,皇上打算何时正式立她为后?” 龙璟面色不由一滞,随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过些时候再说吧,毕竟废后不是一件小事。” 道人看着龙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如果说萧恪最大的问题是操之过急,那皇上最大的弱点就是优柔寡断了。 第142章 士人云集 徐州即将要举办州试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天下都为之震动。 虽然说大宁实行科举已有百年之久,如今徐州再搞一场州试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但奇就奇在,与以往任何一次科举考试不同的是,这次州试将实行弥封和誊录。 弥封,意味着考官无法看到考生的姓名,自然没有办法可以通过考生的姓名推断出对方的家世,以自然没有办法再以家世来决定谁中榜谁落榜。 誊录,意味着考生事先打点好考官,考官也无法通过字迹辨别出与自己暗通款曲的考生,杜绝了考官徇私舞弊的可能。 仅仅是这两点,就让不少读书人看到这一次州试的不一样,甚至从中看到了实现科举公平取士的曙光。 尤其是那些因为家世普通的读书人,他们寒窗苦读多年,却一直屡试不中,若是自己才不如人也就罢了,可是他们眼看着很多世家子弟明明学问比不过自己,却因为家世占优,一个个都金榜题名,对于他们而言是何等的打击。 他们想过要放弃科举,却又心有不甘,最终只能年复一年去参加科举考试,只期待能够哪一年走运碰上一个公正无私的考官,赏识自己的才华,让自己也能高中进士,光耀门楣。 但很多读书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们这些家世普通的读书人即使真的有机会高中,但整个朝堂都几乎已经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他们大量占据着朝中的重要位置,只提拔和栽培自己的族人,根本不给他们这些家世普通的新科进士机会,导致最终很多寒门子弟即使最终通过科举入仕,却一辈子只能官居微末,难有什么大的作为。 而这也是这次州试吸引读书人的原因,因为按照徐州大都督府的说法,凡是在这次州试中中榜的士子,都可以得到举人的功名,直接授予官职,填充到徐州各郡县的出缺。 似乎是生怕他们这些读书人还不肯相信,徐州大都督府还特意宣布此次州试的主考官乃是名闻天下的经学大家百里墨,他本就是以学识过人和铁面无私而着称,由他来主持这次州试,足以保证州试的公平和公正。 一听说连当世大儒百里墨都亲自来主持这次的州试,很多读书人都彻底疯狂了,离州试还有半个月时间,下邳城内的客栈和酒肆已经住满了前来赶考的士子,除了徐州本地的学子,还有不少来自其他州郡的读书人,毕竟谁都受够了在省试中因为家世不高而屡试不第,如今也想来州试中试试运气,这也是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为数不多能够以才入仕扭转命运的机会。 不过与这些热情高涨的寒门子弟不同的是,徐州的不少世家却是对这次州试态度冷淡,有几家甚至严令禁止自家的子弟参加这次州试,违者一律革除族籍。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并不是担心自家子弟学问不如人丢人现眼,而是对萧恪之前在广陵种种所作所为一种无声的抗议,反对萧恪对他们的打压。 反正如今萧恪已经被兰陵萧氏革除族籍,失去了萧家的支持,他在徐州大都督这个位置上也待不了多久了,他们也不必再给萧恪什么面子了。 至于什么州试,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不过是他在离任前的最后一次疯狂罢了,他们就不信就这一次小小的州试还能掀起什么大的水花来。 …… 因为时间上太过仓促,大都督府来不及营建州试专用的考场,便决定在州试当天征用州学,作为州试的考场。 因此,不少前来下邳赶考的学子都不约而同选择落脚在了州学附近的客栈,免得误了当天的考试,也让自己节省不少走路的时间,还能多看几页书。 如此一来,州学附近的客栈自然家家都是人满为患,赚得那叫一个盆满钵满,恨不得结伴去大都督府请命,请求新来的大都督今后每年办一场州试。 而鸿福居真是离州学最近的一家客栈,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不少学子都在一楼的大堂吃饭,吃着吃着,一个个都不由聊起了州试之事,尤其是谁将在这一次州试中拔得头筹的问题。 毕竟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虽说州试从规模和影响力上远远不及省试,但因为冲着公平取士的噱头,还是吸引来了一些饱学之士,谁不想在这次州试中一举夺魁,名扬天下呢! 一个身上穿着州学学服的学子此时喝得面红耳赤,站起身喷着酒气说道:“要我说,这次州试的第一名必是刘正,他曾拜入过百里墨门下,又有一个官任司马的父亲,州试上想不拿第一都难。” 一听这话,在场的很多读书人顿时就不乐意了,一个面庞有些黝黑的年轻学子起身反驳道:“这位兄台怕是喝多了吧,此次州试实行的是弥封,每一个考生的名字都被糊住了,连考卷都是他人誊抄好才送去给主考官,到时候主考官除非开了天眼,否则如何能看得出哪一份是刘正的试卷。” 黑脸学子的话引得在场的其他人无一不哄堂大笑,州学学子有些恼羞成怒,涨红着脸大声反驳道:“你们懂什么,即使糊了名改了字迹又如何,刘正曾是百里先生的得意门生,百里先生自然认得出他的文风,从中找出他的考卷又有何难。” “你这是在污蔑百里先生的清誉,天下人谁不知道百里先生为人最是铁面无私,从不徇私情。”黑脸学子彻底怒了,怒视着州学学子,厉声呵斥道。 其他读书人也是看不惯州学学子出言侮辱百里墨,纷纷站出来怒斥他,州学学子见惹了众怒,只能丢下一句“不与尔等一般见识”,便灰溜溜走了。 看着他狼狈而去的背影,众多学子都是大呼痛快,却没有注意到角落中有两双眼睛默默看着这一切。 其中一人收回目光,笑着调侃道:“苏兄,你也曾是百里先生的得意门生,我还以为你会冲上去与他理论一二呢!” 他口中的苏姓学子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他不过是喝多了胡言乱语罢了,何必跟一个醉酒的人计较呢!” 他的好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周围,随后压低声音道:“莫非苏兄也认为此次州试的第一名不是刘正。” 苏姓学子淡淡一笑:“这次州试,谁都有可能拔得头筹,唯独是刘正不可能。” 他的好友看起来有些诧异,随即又压低声音追问道:“为何这么说?” 苏姓学子依旧是淡淡一笑:“很简单,因为他的父亲是徐州大都督府的司马,他们刘家是徐州的名门望族,即使刘正再有才华,大都督也不会让他拿第一名,否则其他读书人必然会怀疑其中有猫腻,认为州试依旧还是在以家世取士,今后的州试还会有多少读书人再来参加。” “可考卷不是都是经过弥封和誊录吗?大都督怎么会知道哪一份考卷是刘正的?”好友还是很是不解,“再说,主考官不是百里先生吗?谁能中举不是由百里先生决定的吗?” 苏姓学子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摇了摇头道:“虞兄,还是太单纯了,谁能中举确实是家师说了算,可最终的名次还是他这个大都督说了算。” 说到此处,苏姓学子似乎心有所感,一抬头,果然看到他口中的大都督萧恪此刻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 (不好意思,昨晚卡文了,今天才憋出来) 第143章 天降大才 “苏兄,这位兄台也是你的好友吗?” 眼看着萧恪丝毫不见外坐到了他们桌上,虞姓学子不由看了一眼萧恪,随后又看了一眼一脸好整以暇的苏姓学子,忍不住低声询问道。 苏姓学子淡淡一笑,轻轻一摇头,但下一句话却让好友吓得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他是徐州大都督。” 见虞姓学子要站起身给自己行礼,萧恪当即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压低声音笑笑道:“不要声张。” 虞姓学子这才心情忐忑重新坐下,看了看眼前没有半点架子的萧恪,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好友,心中一时波澜顿生。 他名叫虞叡,是琅琊开阳人,家中也是当地的富户,颇有家资,他却不甘心一辈子靠祖上的余荫生活,一心想要高中科举,光耀门楣,多次进京赶考,却屡试不中。 听闻徐州大都督萧恪要在下邳举行州试,公平选拔人才入仕为官,家人置办了点盘缠让他前来下邳赶考,住进了州学附近的鸿福居酒楼。 在此他结识了同样前来下邳参加州试的琅琊阳都人苏璘,因为同为琅琊人,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结为好友,日夜攀谈。 他只当苏璘是一个来下邳赶考的普通学子,却没想到苏璘竟然还与徐州大都督有旧,心中自然是震惊不已,看苏璘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不过此时萧恪的注意力却一直落在苏璘身上,对着他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苏璘 统率:98 武力:52 智力:100 政治:100 魅力:100 道德:高 好感:高 人物评级:sss 这一刻,萧恪心中暗暗感慨,还真是天上掉下一个诸葛亮。 想到此处,萧恪不由深深看了苏璘一眼,语气有些一语双关道:“先生让我找得好苦呀。” 苏璘看着萧恪,面色很是平静,似乎看不到什么受宠若惊的模样,只是淡淡反问道:“想不到大都督这么快便找到了在下。” 听此话的意思,似乎竟是对萧恪的出现毫不意外。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玩味道:“还是因为多亏了一个人,苏先生想不想见见他。” 苏璘目光闪过一丝异色,因为他记得自己在下邳城中并没有什么旧识,心中很是奇怪萧恪说的是何人,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这个人在下还真想见上一见。” 萧恪又是哈哈一笑,随后对着门外的方向轻声唤道:“阿宝,你苏哥哥叫你进来。” 很快,一个孩童模样的人从门外飞奔进来,正是程阿宝。 苏璘一见到程阿宝,心中一时有些哑然失笑,想不到暴露自己存在的竟然是这个小鬼头。 只不过程阿宝却像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深深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苏璘。 因为之前苏璘教他们去一品居酒楼找萧恪求助的时候,特地叮嘱过他们不要跟萧恪说这一切都是他面授机宜的。 但他最后却违背了自己对苏璘的承诺,因此感觉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更感觉没脸见苏璘。 只是苏璘没有生程阿宝的气,相反他见到程阿宝如今穿上了新衣裳,身材变得壮实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不再是当初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心中反而暗暗为他感到高兴。 他见阿宝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便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阿宝,你不要多想,我没有生你的气,之前不让你们说是因为我有自己的考虑,但现在就是你们不说,我也会主动告诉大都督的。” “苏哥哥,你真的没有生阿宝的气吗?”程阿宝抬起头,一脸惊喜看着苏璘。 苏璘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示意程阿宝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但程阿宝却没有马上坐下,反而看了一眼萧恪,见萧恪也冲他点了点头,才终于安心坐了下来。 苏璘都看在眼里,但还是不动声色笑问道:“阿宝,你怎么会来下邳呀。” 程阿宝看了一眼萧恪,随后一脸感激道:“大都督帮我们全村的人都拿回了地,大伙儿都很感激他,村中的几个长辈便召集全村人一起商议要怎么报答大都督,最后决定挑选全村最水灵的几个姑娘,不要钱给大都督当丫鬟伺候他。” “但是大都督没有接受,最后实在推脱不了,便提出要我今后跟在他身边,村里的长辈和我阿爹阿娘都同意了……不过大都督没让我当下人,反而要我跟荆大哥习武,说将来杀敌立功当上大官,就可以让阿爹阿娘还有妹妹过上好日子。” 萧恪笑笑,在一旁接口道:“我本来想送他去读书,只是想想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这个年纪再读书识字只怕也难有什么大作为,还不如好好习武,练得一身本事,将来说不定反而能有一份好前程。” “不过说来也巧,昨天荆烈带他去街上的铁匠铺给挑选一把趁手的兵器,他就意外看到你进了这家酒楼,我今日便找了过来。” 苏璘淡淡一笑,随后解释道:“在下当日之所以不让他们说出是在下教他们去找大都督,是因为在下还不是很了解大都督的为人,担心大都督会因为行踪泄露而迁怒于广陵书院,便要他们暂时隐瞒住此事。” “如今看来,倒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大都督的君子之腹了,只是在下很奇怪,大都督是怎么猜到是有人在教那些村民去找你的?” 萧恪玩味一笑:“看来苏先生还是不了解我,不说那些村民为何会知道我的行踪,单单他们跟佟长史和差役玩的那一手声东击西,就不是一帮村民能够想出来的办法,因此我便猜到他们背后必然有高人指点。” “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大都督。”苏璘轻轻一摇头,原来问题竟然出在这里。 萧恪也笑笑,随后直接挑明了来意:“不瞒苏先生,我今日特意前来见你,就是想来问苏先生一句,不知你是否愿为我效力。” 苏璘没想到萧恪竟然问得如此直白,但他还是笑笑道:“在下多谢大都督的赏识,在下愿为大都督效力,只不过还不到时候。”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笑着问道:“此话何解?” 苏璘淡淡一笑:“在下已经报名参加了州试,大都督就不想知道我苏某人到底有什么真才实学吗?” 萧恪再次一愣,随后会意一笑,点点头道:“那我就静待苏先生金榜题名。” 一直在旁边说不上话的虞叡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有些不解看着苏璘。 他不明白,明明大都督已经要破格重用苏兄,他为何还要去参加州试,难道他对自己的学问和才华当真如此自负吗? 苏璘似乎注意到好友的诧异,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没有告诉过虞叡,他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省试,如果因为不是萧恪,他根本没打算来参加什么州试。 一个为了维护百姓而不惜与自己家族为敌的人,才是值得他苏璘真正效忠的主公。 第144章 贵客临门 当萧恪辞别苏璘,带着阿宝回到大都督府时,却见到自己府门停有一辆牛车。 他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果不其然,看到他回府之后,牛车上很快便下来两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楚汐还有她的祖父楚端。 两人一见到萧恪,当即就要下拜行礼,却被萧恪及时上前扶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楚翁,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楚小姐是我的朋友,你又是她的祖父,我哪能受得起你如此大礼呀。” 楚端连连摇头:“武阳侯可以自谦,但我楚家不可无礼呀。” 这一声“武阳侯”听得萧恪很是亲切,因为之前他在洛阳,人人都称呼他的爵位武阳侯。 可自从来到徐州之后,谁都称呼他为大都督,如今楚端一声武阳侯反倒让他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似乎在京城的时光已经离他有些遥远。 随后,萧恪又看了一眼一旁低着头不说话的楚汐,微微一笑道:“楚姑娘,好久不见呀。” 楚汐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说了一句:“武阳侯,好久不见。” 楚端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发笑,因为自己这个宝贝孙女外柔内刚,平日里总喜欢女扮男装,以男儿身示人,也只有在萧恪面前,才会有这般女儿家的姿态。 但很快他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孙女楚汐的心思,也能看出萧恪对自己孙女有意思,只是他知道以萧恪的身份,注定他很难接受一个商人出身的女子进门。 不过尽管如此,他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满面春风跟在萧恪后面进入大都督府。 萧恪将祖孙二人领到大都督府的会客厅,很快便有下人端来三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萧恪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随后看着楚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徐州不比京城,我这次可没有蒙顶黄芽招待楚翁了,还望楚翁切莫见怪呀。” 楚端闻言心中不由猛然一惊,他当然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毕竟全天下都知道他被兰陵萧氏革除族籍了。 但楚端也是人老成精,不动声色呵呵笑道:“武阳侯说笑了,虽说茶水不同,但是武阳侯待客的诚意却依旧满满呀。”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话锋一转,淡淡问道:“楚翁特意从京城不远万里跑来下邳见我,不会只是为了来与我叙叙旧吧。” 一听萧恪问起自己的来意,楚端心中不由一紧,但随后稳了稳心神,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双手递给萧恪,笑笑道:“当日武阳侯与薛家小姐大婚,老朽正好不在京城,没办法上门道贺,心中实在愧疚得紧,今日便给武阳侯将贺仪补上……这是礼单,东西稍后会有人送到府上。” 这个理由听着多少有些荒诞,但萧恪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道了声谢,便坦然收下楚端递上来的贺仪。 他心知肚明,虽然当日是他成婚,但是宾客名单都是由大哥和大嫂一起商定的,根本就不可能会邀请到楚家。 况且,即使楚家真的要派人给自己补一份贺仪,只需派人送到自己在洛阳的府上就好,不至于要楚端这把老骨头千里迢迢从洛阳跑来下邳只为亲手交给自己。 因此萧恪猜到楚家必然又是有事要有求于自己,若是自己不顺水推舟收下他们的贺仪,只怕他们他们反而不好开这个口。 如萧恪所料那般,看到他坦然收下了贺仪,楚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其实不瞒武阳侯,我这次来徐州还有一事,是因为楚家几个子弟在京城听闻武阳侯要在徐州举行州试,不问出身,只看才学,便央求老朽带他们来一趟下邳。” “老朽本不想折腾自己这把老骨头,只是实在耐不住他们的央求,便跟他们一起来一趟下邳,顺便过来与武阳侯叙叙旧。” 萧恪听完一时不由哑然失笑,他哪里听不出来楚端话里有话,分明就是在试探着问自己他们楚家的子弟能不能参加这次的州试。 毕竟《大宁律》上面就明确规定有“娼、优、隶、卒、商其子孙不准入考”,因此尽管楚家富可敌国,却连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次萧恪在徐州举办的毕竟是州试,不同于朝廷的省试,而且在公告中又一再申明不问出身,只看才学,想到萧恪为人开明,对他们楚家又一向不错,作为家主的楚端便亲自领着楚家读书最好的几个子弟来下邳,若是当真能参加州试甚至金榜题名,整个楚家也许能够因此更上一层台阶。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要都取决于大都督府准不准许他们这些商人子弟参加州试,好在他与萧恪有旧,因此才以上门补送贺仪为名来求见萧恪,就是想借此试探一下萧恪的态度。 萧恪倒还记得自己当初还给楚家画过一张大饼,说只要楚家能够按他说得做,他便找机会请求大哥准许楚家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看来楚家的人倒是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里。 不过萧恪举办州试本来就没打算将商人子弟排除在外,甚至他还有意借此拉拢更多商人来徐州,毕竟他又是逼广陵的世家将借淮河水灾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又是在下邳大搞州试,跟徐州各地世家大族的关系闹得很僵,若是再不借助商人的财力,他如何能治理得好徐州。 看着楚端期盼的目光,萧恪淡淡一笑道:“楚翁,我想大都督府发布的公告说得很清楚了,州试‘不问出身,只看才学’,莫说是商人子弟,哪怕是奴隶之子,只要有真才实学,能够金榜题名,一样可以入仕为官。” 萧恪的话总算让楚端松了一口气,随后对着萧恪躬身拱手道:“武阳侯如此心胸,实在令老朽佩服。” 萧恪只是笑笑,心中却是暗暗有了计较。 不管楚家的子弟学识如何,自己都得想办法让其中一人中举,因为只要楚家有子弟在徐州为官,楚家便会将大量财富转移到徐州,好稳固楚家在徐州的地位,刚好为自己治理徐州添砖加瓦,贡献一份力量。 随后他似乎心有所感,侧脸望去,果然楚汐一双美目正定定看着他。 萧恪不由冲她莞尔一笑,楚汐却一下子羞红了脸,慌乱低下了头。 却不想楚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不由一动…… ……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随后楚端便起身告辞。 萧恪出于礼貌,不顾楚端和楚汐的推辞,坚持将他们送出了大门。 好不容易将人送走,萧恪正想转身回府,却看到又有一辆马车朝着大门的方向驶来,还有两个人骑着马匹一左一右护卫着马车。 萧恪目力极好,一眼看到骑马的两人正是孙剑和李顺。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顿时一阵狂喜,再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丫鬟司棋和小菊正卖力掀起车帘,拼命冲自己招手。 而他的妻子薛翎也探出头笑着看他,但眼中分明闪动着泪光…… 第145章 夫妻夜话 待马车停到大门外,萧恪当即上前要扶薛翎下马车。 小菊见状,连忙好意提醒萧恪:“姑爷,小姐怀有身孕了,你要小心一点,不要动了胎……” 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此刻再捂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薛翎回头没好气给了小菊一个白眼,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本来说好自己亲口告诉夫君给他一个惊喜的,现在倒好,全让这个小丫头给搅黄了。 听到薛翎怀有身孕,萧恪本能一怔,随后心中只能暗暗感慨,不愧是“多子多福”,果然首次都能一发入魂。 不过得知薛翎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萧恪还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脸上不自觉洋溢出幸福的笑容,连搀扶薛翎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薛翎磕着或是碰着。 薛翎感受到了夫君的温柔与细心,心中不由掠过一丝甜蜜…… 待将薛翎扶下马车之后,萧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翎儿,你怎么会来徐州?”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孙剑和李顺。 孙剑和李顺相视一眼,随后孙剑翻身下马,走到萧恪面前低声说道:“公子,是大将军吩咐我们二人护送夫人来徐州的,但是他没有告诉我们他这么做的理由。” 一听是大哥的意思,萧恪心中顿时便明白了大哥的良苦用心。 他在徐州的所作所为冒犯了不少世家和权贵的利益,必然引起不少人的嫉恨,这些人拿远在徐州的自己没办法,很有可能会对自己的妻儿下手。 虽然大哥牢牢着掌控京城内外的军队,但京城的势力鱼龙混杂,盘根错节,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有人存心要玩暗杀之类的阴招,只怕是防不胜防。 相反,如果将他的妻儿送来徐州,这里是他的地盘,敌人根本无从下手,他也就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沉声问道:“你们临走之前,我大哥有没有托你们带什么话给我?” 孙剑低头想了片刻,而后道:“大将军说,要你好好干,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萧恪微微一怔,随后鼻子不由一阵发酸,心中也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 他本以为自己到了徐州之后自作主张做了这么多事,给大哥惹了很多麻烦,让他一直给自己擦屁股,大哥不说派人来训斥责备自己,至少也会写信来提醒他注意些。 但没想到大哥不仅没有半点责怪自己的意思,反而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在鼓励和支持自己。 他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拯救过世界,否则怎么会遇上这么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大哥。 薛翎似乎是感受到了夫君内心的黯然神伤,不由轻轻握住了萧恪的手,用眼神告诉萧恪,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会陪在他身边。 这一刻,萧恪也体会到了妻子对自己的爱意,轻轻反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 得知薛翎来下邳,荆烈当即就大声嚷嚷着要在府中张罗酒席为主母接风洗尘,薛翎本来不想如此声张,但萧恪却一口应允下来。 因为自从萧恪到徐州赴任之后,不少官员及当地的大户见他孤身一人,没有带妻妾,一个个便时不时带着家中女眷上门拜访萧恪,意图与萧恪结亲,搞得萧恪烦不胜烦。 如今萧恪正好大张旗鼓借着这场接风宴,宣示薛翎的到来,让这些人趁早死了这份心,不要再有事没事来骚扰他。 薛翎得知事情的原委,不仅没有再阻拦荆烈为自己办接风宴,还吩咐司棋和小菊一起去帮荆烈张罗。 毕竟身为正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阻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接近自己夫君,免得坏了萧家的门风,也影响夫君的名声。 接风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们才逐渐散去,萧恪怕薛翎累着,亲自扶着薛翎回房,让其他人留下来收尾。 司棋和小菊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久别胜新婚,也很识趣没有跟上去。 萧恪将薛翎扶回卧房,小心翼翼扶着薛翎躺到床榻上,随后躺在了薛翎身边,长长伸了个懒腰。 忙活了一天,他还真感觉身体有些疲惫。 但是他一侧脸,却看到薛翎一双眼眸一直在看着自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翎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迟疑了片刻,萧恪还是忍不住柔声问道。 薛翎轻轻抿了抿嘴唇,随后轻声说道:“夫君,你知道吗?我离开洛阳之前,曾经去了一趟薛府向爹娘辞行,他们特意再三叮嘱我务必要好好劝劝你。” 萧恪心中猛然一沉,但依旧不动声色笑问道:“岳父岳母要你劝我什么?” 薛翎幽幽叹了一口气:“他们说,你在徐州收回世家和权贵侵占的土地分给百姓,得罪了很多人,连萧家和薛家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他们希望你能就此罢手,不再侵犯这些世家和权贵的利益……而且……” 说到这儿,薛翎有些心疼看了自己夫君一眼,声音越发低沉:“我在来徐州的路上听说了,兰陵萧氏已经将你革除了族籍了……” 萧恪看着薛翎,眼神有些复杂,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是吗?” “不是的!”薛翎见萧恪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我理解你,也支持你,我知道你是因为怜悯那些百姓,不忍他们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为此不惜得罪世家和权贵。” “作为你的妻子,我薛翎为自己有一个如此怜悯苍生心怀百姓的夫君而庆幸,即使全天下人都认为你做错了,我也会坚定不移站在你这一边。” “我想说的是,如今你得罪的人太多了,也许很多人想要对你不利,为了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一番肺腑之言,薛翎眼中已经隐隐闪动着泪光,既是对夫君过往所作所为的赞许,也是对今后生死安危的担忧。 萧恪心中一疼,轻轻将薛翎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道:“你放心,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不会有事的。” 薛翎闻言将萧恪抱得更紧,似乎生怕稍微一松手,萧恪就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第146章 开科取士 时光飞逝,很快便到了州试当天的日子。 天还未亮,大部分前来赴考的学子便已经早早等候在了州学大门外。 这些学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个个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大多都在讨论今天这场能够决定自己前途和命运的州试究竟会考些什么内容。 虞叡很快在众多学子中看到了好友苏璘,不过看到苏璘一脸淡然自若的模样,不由上前问道:“苏兄,你看起来如此从容,莫非早已胸有成竹?” 苏璘轻轻一摇头,淡淡笑道:“虞兄说笑了,苏某是因为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紧张才合适。” 虞叡不由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哈哈一笑,他第一次发现苏璘竟然有如此风趣的时候。 不过经过这么一笑,他心中的紧张也顿时淡化了不少。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州学内却突然响起了一阵“铛铛铛”的钟声。 外面的学子们似乎是听到了某种召唤,自觉在大门外排起了一道长长的队伍,一个个神色越发紧张。 州学的大门缓缓打开,随后门内走出一名考官和十几名差役,开始一个个查验这些考生手中的考牒与本人是否对应得上。 在他们报名参加州试之时,每一位考生都会要求在考牒上写下自己详细的相貌体征,州试进场时要考官现场核验,确定考生本人与考牒上描述的相貌体征一致,才放考生入场。 虞叡和苏璘排在队伍中间,将门口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跟好友感慨道:“这次的州试果然与过往的省试不同,省试只查验名字,根本不核对其他,因此我们时不时会听说有一些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会找人来替考。” 苏璘轻轻一颔首,笑笑道:“由此可以看得出大都督对这次的州试很上心,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虞叡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认同,但很快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拉过苏璘,低声说道:“不对呀,苏兄,他们怎么不搜过身就放人进去了,不怕有人夹带作弊吗?” 虞叡这话同样是有感而发,因为省试为了严防考生有夹带,搜身搜得不知道多细致,恨不得把每一个考生都给扒光好检查个清清楚楚。 苏璘看了一眼门口,随后淡淡一笑道:“说不定考场里面另有乾坤呢!” 虞叡有些半信半疑看着苏璘,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 苏璘笑笑也不解释,虽然他还不是很了解萧恪,但既然萧恪连如何杜绝替考都想到了,怎么可能会没想到如何去阻止有考生夹带。 没过多久,虞叡和苏璘便先后通过门口考官的核验,顺利进入州学内,但里面负责带路的差役没有直接将他们领去考场,而是七拐八拐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雾气腾腾的房间。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很大的水池,水汽氤氲,显然池子中的水是热的,已经有不少考生在水池里清洗身体。 就在两人目瞪口呆间,已经有一名差役各将一套新衣服塞到他们手中,嘱咐道:“你们先下池子洗个澡,再换上这身衣服,然后将旧衣服和自己带来的东西统一交给我们的人保管,待州试结束后再来找我们领取。” 说到这儿,差役看了一眼他们两人的发髻,随后补充道:“洗澡的时候,你们头上的发髻要解开,否则不允许进入考场,明白吗?” 虞叡和苏璘连连点头,差役这才走开去招呼其他考生。 待差役走远后,虞叡不由感慨道:“苏兄,你说得没错,大都督果然什么都想周全了,如此做法,还有谁有机会能夹带东西进考场……而且与搜身相比,也避免让我们这些考生斯文扫地。” 苏璘点点头,淡淡笑道:“如此一来,大家都是各凭真才实学,就看谁最终能够金榜题名了。” 虞叡也点点头,心中蓦然升起一股豪气,慨然说道:“这次,我虞叡一定要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两人很快下水洗过澡,重新换好州学统一配发的新衣服,但苏璘很快发现衣服的衣袖中似乎绣有一行小字,抬起手一看,上面赫然就是“楚记布庄预祝阁下金榜题名”。 饶是苏璘一向见怪不怪,此时也一时有些哑然失笑,想不到这个大都督竟然还有如此经商头脑,竟然想到在给考生准备的新衣服上为楚记布庄做宣传。 想来这批新衣服不仅不用大都督府掏一分钱,说不定楚家还要倒给不少银子呢。 之后便是有差役根据考牒上的号码将苏璘和虞叡领到他们各自的考舍,说是考舍,实际上就是一个个三面围起来的小格子,一位考生一间小格子,如此一来便可阻止考生间交头接耳,甚至是私下传阅答案。 苏璘在自己的考舍内坐下,文房四宝和两份考卷都已经摆好在他面前的台面上。 苏璘打开第一份考卷,发现这是一份贴经考卷。 所谓贴经,即犹帖经,就是补全文字,就是在儒学典籍中单独摘出一大段文字,故意漏掉其中的几个字或一两句话,要求考生根据前后文补全。(是的,填空题的前身。) 不过这些考生不知道的是,萧恪的本意是只考策论,不考贴经,因为他感觉自己需要的是务实做事的官员,而不是死记硬背的书呆子。 但身为主考官的百里墨却坚持不能取消考贴经,若是萧恪不答应,他便辞去主考官一职。 百里墨的理由也很简单,一个读书人若是儒学典籍都不精通,那就是枉称读书人,一个如此不学无术之徒,怎配入仕为官,那不是坏了他百里墨的名声吗? 毕竟是自己费尽心思请来的经学大儒,最后萧恪只能尊重百里墨的意愿,同意州试同时考贴经和策论。 不过贴经难不倒苏璘,毕竟他自幼便博览群书,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对于儒家典籍早已经是烂熟于心,下笔更是如有神助,很快就答完了贴经考卷。 随后苏璘又打开第二份考卷,看到上面的策论题目赫然是《论前朝均田制》。 苏璘不由笑了笑,轻轻一摇头。 看来,萧大都督还是喜欢在考卷中夹带私货呀! 随后,他面色一正,提笔在考卷上写下第一句话:“均田制者,国之本也……” 第147章 张榜前夕 夜已经很深了,但大都督府的书房却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除了大都督萧恪之外,长史杜靖和司马刘煦也在各自的座位上,两人看似都在漫不经心品茶,但眼睛却是一直都在有意无意看向门口的方向,似乎是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尤其是刘煦,因为三天评卷时间已过,今天晚上百里墨就要带着中举的考卷来大都督府,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刘正是不是榜上有名。 虽说他对自己儿子的学问还是有信心的,但刘正已经连续三年省试落榜,若是这次州试再落榜,他很担心儿子今后会意志消沉,甚至一蹶不振。 就在刘煦翘首以盼间,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便是百里墨怀抱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出现在门口,箱子上还交叉着贴有两张封条。 百里墨看书房内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怀中的小箱子,不由笑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萧恪站起身,也笑笑道:“那我们就一起来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学子能在这一次的州试中夺得魁首吧。” 百里墨看了萧恪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后将怀中的小箱子放在最近的一张案桌上。 他就是这个脾气,虽说答应了萧恪出任这次州试的主考官,但他那是为了天下每一位寒窗苦读的学子,不代表他跟萧家的恩怨一笔勾销,在萧恪面前,他还是依旧不假辞色。 萧恪也不会计较百里墨对他的态度,只是上前仔细检查过小箱子的锁头和封条,确定没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这才从怀中摸出一枚精巧的钥匙,在另外三双眼睛的见证下,撕掉封条,用钥匙打开了小箱子上的锁。 随着锁头弹出发出“啪”的清脆声音,刘煦心中似乎忍不住“咯噔”一声,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滞了。 箱子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百份考卷,依照自高到低的顺序从上到下,名次越高,考卷的位置越往上,最上面那一份考卷自然就是这次州试的解元了。 之所以不叫状元,是因为州试只是相当于乡试,既然州试高中的学子都称为举人了,那州试的第一名自然也得跟着称解元。 说话间,萧恪已经拿出了最上面那份考卷,当着另外三人的面撕开了上面的糊名条,映入他们眼帘的正是“苏璘”两个字。 萧恪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苏璘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百里墨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之前这份考卷是他这个主考官亲自评阅的,贴经全对,策论更是上佳,虽说上面有些观点无法让他苟同,但不论是在词藻的堆砌上,还是引经据典,三千考生之中都无能出其右者。 只是在这篇策论的字里行间,百里墨多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有些像是曾经拜入自己门下的苏璘。 尽管如此,最终百里墨还是决定将这份考卷评为第一,也不怕张榜之后有人说他偏袒自己的学生,毕竟圣贤不是说要外不避仇内不避亲吗! 只不过一想到苏璘他心中还是不由一阵遗憾,因为以苏璘的资质,若是一直肯跟着自己一直钻研儒家典籍,将来成就绝不会在自己之下,可他偏偏志不在此,只想为贤相安邦定国,而不想做贤者教化世人。 刘煦看到解元不是自己的儿子刘正,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但他拿过苏璘的考卷大致看了一下,很快便被苏璘的才华吸引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儿子刘正确实远远不及,他的这个榜首确实是实至名归。 眼看着萧恪又拿起第二份考卷,刘煦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一双眼睛更是一动不动看着萧恪手中的考卷。 只是随着萧恪撕开上面的糊名条,刘煦再度失望了,因为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陈纶”。 可没想到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长史杜靖却突然惊呼一声:“怎么会是他?” 萧恪不由看了杜靖一眼,有些奇怪问道:“莫非杜长史认得他?” 杜靖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大都督,我曾经在陈太守府上见过他,知道他是下邳陈家的子弟,还是陈太守的侄儿,只是因为是偏房,还是庶出,所以并不太受陈家重视,只是分到了一间小宅和几亩薄田,日子过得也不是太宽裕。” 萧恪听完,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因为陈朔的事,下邳陈氏跟他的关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也是跟其他世家一样,严令陈家子弟一律不许参加州试,没想到这个陈纶竟然不惜冒着被逐出陈家的风险,也要参加这一次的州试,最后还高中了一个亚元。 看来,这些世家大族内部也不都是铁板一块,总会有一些子弟有自己的想法。 但尽管如此,萧恪什么也没说,只是随手拿起第三份考卷,撕开糊名条,待看清了上面的名字,不由看向一旁的刘煦,笑着恭贺道:“恭喜刘司马,令郎高中亚魁。” 随后,百里墨和杜靖也礼貌性对刘煦道了声贺。 刘煦也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总算是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眉开眼笑道:“多谢,多谢,犬子一时侥幸,一时侥幸罢了。” 随后,萧恪将三份考卷按照又原来的次序放回箱子中,毕竟他只是象征性看看这次州试的前三名最终花落谁家,不会真的将这些考卷从头到尾看上一遍。 萧恪将箱子重新合上,笑着对百里墨道:“百里先生,辛苦你们了。” 百里墨看了萧恪一眼,淡淡说道:“不敢当,老夫只是不想辜负这些学子的寒窗苦读罢了。” 萧恪点点头,随后将箱子推向杜靖,笑笑道:“杜长史,接下来就辛苦你了,就依照百里先生和另外几位考官拟定的次序,连夜抄写好榜单,明日一早便张榜公示。” 杜靖低头抱过箱子,点点头道:“大都督言重了,属下这就去办。” 随后,杜靖便跟百里墨和刘煦告罪一声,抱着箱子出了书房。 只是没走几步,他眼见四下无人,便悄悄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快速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楚焘”,默默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因为萧恪之前悄悄交待过他,若是榜单上有这个人,就不用管了,若是没有,就用这个名字替换掉榜单上的最后一人。 虽说他也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对那名被替换掉的考生也有些不公,但萧恪对他有提拔和重用之恩,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忤逆萧恪的意思。 …… 忙完州试的事,萧恪便离开书房往自己卧房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刚走到自己住的小院外面,他却看到薛翎跟她的贴身丫鬟小菊正提着灯笼等在小院门口,显然是在等他回来。 萧恪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当即快步上前,忍不住低声埋怨道:“我不是说了我今晚要处理州试之事,要忙到很晚,要你不必等我,自己先睡,你怎么就是……唉,再说你还怀有身孕呢,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薛翎感受到夫君的关心,盈盈一笑道:“夫君你不要生气,实在是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就干脆出来等你回来了。” 萧恪心中不由一疼,忍不住握住薛翎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说道:“好了,不要多说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吧。” 薛翎点点头,在萧恪的小心搀扶下,慢慢走回了自己房间。 至于她的贴身丫鬟小菊,一看到萧恪回来了,早就识趣跑得不见踪影了。 萧恪看着薛翎脸上的笑容,心中突然就想到了同样怀有身孕的柳璇。 他不知道柳璇会不会也跟薛翎一样,每天守在房门口,等着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自己。 第148章 后宫纷乱 “你们这些狗奴才,都给我滚开,不要拦着本宫见皇上。” 听着门外的喧闹声,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的龙璟不由眉头一皱,面色有些无奈。 他不用问,便知道此刻在御书房外面闹的人是进宫不久的贵妃董悦。 虽说董邈因为经受不住萧恒和萧恪的惊吓,灰溜溜离开了洛阳,但不久之后董逵还是将自己的宝贝女儿董悦送到了洛阳,龙璟也依照之前的约定,封董悦为贵妃,入住凝华宫。 只不过龙璟正在修炼的功法要保持纯阳之身,因此他尽管一再吩咐太初宫的宫人不可怠慢董贵妃,但他自己从来没有留宿过凝华宫,更别说临幸董悦这个新贵妃。 可董悦在家中一直被董逵夫妻视为掌上明珠,一向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龙璟如此冷落,便天天派人来请龙璟去凝华宫看她,搞得龙璟不胜其烦,干脆一天到晚躲在了御书房,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没想到董悦也不是吃素的,见宫人请不动龙璟,便自己亲自跑来了御书房外面来闹,非要见上龙璟一面不可。 听着门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龙璟面色越发阴沉,却没有起身去门外看看制止这场闹剧的意思。 此时,门外传来一名小宦官苦苦哀求的声音:“贵妃娘娘,皇上吩咐过,今夜他要处理政事,谁都不见,您还是回去吧,不要为难……” “啪——” 小宦官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随后就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咆哮:“狗奴才,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本宫见皇上,还不快给本宫滚开!” “啪叽”一声,御笔当即断成了两截,御书房内的几名待命的宦官和宫女都不由身躯一颤,深深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但龙璟深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手中的断笔丢到一边,重新拿起一支新的御笔继续埋头批阅奏折,完全不再理会门外的动静,任凭董贵妃在御书房外面又吵又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总算是渐渐安静下来,听动静似乎是董贵妃已经带着宫人离去了。 龙璟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对侍立在一旁的老宦官使了个眼色。 老宦官会意,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快步出了御书房,而后领着一名小宦官进来。 龙璟一眼看到小宦官左脸上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半边脸快肿成了馒头,一看就知道方才董贵妃下手有多重。 龙璟不由眉头一皱,随后缓缓开口对小宦官说道:“等下你去内侍省领十贯钱,再去太医署找个太医瞧一下,别落下什么毛病。” 小宦官闻言顿时感激涕零,深深拜服在地:“奴婢多谢皇上。” 龙璟点点头,随后沉声问道:“董贵妃最后是回凝华宫了吗?” “好像不是……”小宦官低头想了想,而后说道,“贵妃娘娘好像说是要去丹凤宫找皇后娘娘讨个说法!” “什么!” 饶是龙璟再冷静,此刻也忍不住霍然起身,面色大变。 …… 此时,丹凤宫内,柳璇正坐在床榻边,一针一线绣着一件小巧的小肚兜。 她出身名门,自然没学过什么女红,因此针线缝得有些歪歪扭扭的,但看得出每一针每一线都缝得很是用心。 虽然身边的宫女杏儿和兰儿都劝过她不要那么累,这种粗活让他们这些宫女来做就好了。 但是柳璇还是坚持自己一针一线去缝制这件小肚兜,因为她希望自己孩子出生之后,能够穿上自己这个娘亲亲手缝制的衣服。 就在柳璇还沉浸在为人母的喜悦中时,却突然一个走神,细长的针尖顿时刺进了她的手指,殷红的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柳璇立即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心中暗暗奇怪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 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心中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似乎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就在她有些心神恍惚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中间似乎还掺杂着兰儿的惊呼声:“贵妃娘娘,你不能进去,皇后已经睡下了,你不能去打扰她歇息。” 而后就是一个骄横跋扈的声音:“贱婢,给我滚开!本宫要见皇后姐姐,哪里轮到你们这些贱婢来拦我。” 一听寝宫外的动静,柳璇当即就明白是新进宫的董贵妃来了。 本来依照大宁宫规,董悦身为新入宫的嫔妃,进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慈寿宫拜见太后,而后再来丹凤宫拜见自己这个皇后,但不知道这个董贵妃是怎么想的,进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从来没见拜见过自己这个皇后。 柳璇也不想跟她计较这个,毕竟她不来更好,因为自己的腹部已经有些微微隆起,反而不好见她。 但不知道董贵妃现在突然发什么疯,竟然三更半夜闯来丹凤宫要见自己。 尽管不知道董贵妃的来意,但柳璇怕她拿外面的杏儿和兰儿撒气,便藏好手中的刺绣,随后躺靠在床榻上,用被子盖住自己大半个身体,而后冲着门外冷声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董悦便大跨步走到柳璇床边,杏儿和兰儿怕她会对皇后不利,也紧紧跟在她后面,一脸不安看着床上的柳璇。 柳璇尽管紧张到手心上全是冷汗,但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道:“不知道董贵妃半夜吵着要见本宫,所为何事?” 董悦看着躺在床上的柳璇,有些恼怒道:“本宫好心好意来拜见皇后,皇后就这么躺在床上跟本宫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柳璇冷冷看着董悦,同样冷言冷语道:“本宫的宫女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本宫早就睡下了,是董贵妃你非要来见本宫,本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也只能躺在床上跟你说话了,若是董贵妃觉得本宫如此做不妥,尽可以等明天天亮之后再来见本宫。” 董悦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只能恨恨看着柳璇。 柳璇此刻只想快点将董悦打发走,便继续冷声问道:“天色很晚了,董贵妃也不要耽搁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也好让本宫继续歇息。” “好!既然皇后这么爽快,那本宫就直说了。”董悦看着柳璇,突然恨恨道,“皇后,你我同为皇上的妃子,为何皇上却从来不留宿我的凝华宫,你觉得我这个贵妃的脸往哪里搁。” 听到皇上从来不留宿董贵妃的凝华宫,柳璇不由微微一怔,但随后若无其事道:“皇上留宿谁宫中自由皇上自己决定,本宫又做不得主,若是董贵妃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去跟皇上说,用不着来本宫这里闹。” 柳璇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董悦更怒了,恨声对柳璇说道:“这就是皇后你的不是了,皇上本该雨露均沾,皇后你怎可一人专宠。” 董悦是越说越生气,但柳璇却是越听面色越阴沉,冷声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自你进宫之后,皇上没有留宿过一晚丹凤宫,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丹凤宫的任何一个宫人。” 听到柳璇矢口否认,董悦更怒了:皇上后宫只有一后一妃,他不留宿在凝华宫,也不留宿在丹凤宫,他还能去哪里!” 柳璇此刻真的不想再与她胡搅蛮缠下去,刚要开口送客,门外却突然一个尖利悠长的声音: “皇上驾到!” 柳璇面色不由微微一变,暗暗捏紧了身上的被子…… (既然那么多人问起皇后的近况,那就安排一下,还有人想知道花魁的近况吗) 第149章 宫深似海 不多时,皇帝龙璟匆匆走进寝宫,董贵妃和一众宫人纷纷下拜:“臣妾(奴婢)参见皇上。” 只有皇后柳璇一人依旧躺在床上,抿紧有些发白的嘴唇,却没有下床跟着一起参拜龙璟。 董贵妃见状不由大喜,不等龙璟开口,便厉声怒斥道:“皇后娘娘,你对我无礼也就罢了,可皇上驾前你怎敢不下拜。” 皇后柳璇面色越发苍白,却依旧抿着嘴唇不说话,手上更是用力拉紧被子,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龙璟也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动的柳璇,眉头一皱,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不悦。 虽说因为之前的种种事,柳璇跟他置气都在情理之中,但如今他驾临丹凤宫,柳璇身为皇后竟然没有下拜行礼,未免太过份了吧,这不是存心要给自己这个皇帝难堪吗? 但他看了一眼一脸洋洋得意的董贵妃,还是决定给自己的皇后一个台阶下,便上前轻声问道:“皇后这是身子不舒服吗?” “臣妾……臣妾……” 柳璇看着近在咫尺的龙璟,一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此时此刻她只能在用手隔着被子护住自己的腹部,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人伤害自己腹中的孩子。 龙璟也看出柳璇的异样,目光蓦然一沉,有些狐疑上下打量着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柳璇,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董贵妃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得意,继续煽风点火道:“皇上,皇后娘娘也未免太大不敬了吧,臣妾恳请皇上责罚皇后,以正宫中视听。” 龙璟没有理会董贵妃的风凉话,只是眉头皱得愈深,眼中的疑虑之色愈重。 柳璇看到了龙璟眼中的阴沉之色,面上刹那间没有一丝血色,心中更是涌起一阵深深的绝望。 “皇上恕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今天陪皇后娘娘在花园散心的时候,没有照看好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不小心扭到了脚,以至于不能下床拜见皇上……求皇上不要怪罪皇后娘娘,要责罚就责罚奴婢吧。” 就在此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宫女杏儿突然冲龙璟连连磕头,口称死罪。 兰儿也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也连连冲龙璟磕头告罪道:“皇上,是我和杏儿没有照顾好皇后,求皇上恕罪。” 龙璟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兰儿和杏儿,又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柳璇,淡淡问道:“皇后,是这一回事吗?” 此时柳璇已经稍稍稳住了心神,看了一眼杏儿和兰儿,随后故作镇静道:“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扭到了脚,跟她们两个无关,皇上也不要怪罪他们了。” 龙璟隔着被子看向柳璇脚踝的位置,随后目光又落到柳璇有些苍白的脸上,不动声色淡淡问道:“皇后的脚现在没什么大碍吧,要不要朕现在传值夜的太医过来瞧瞧。” 柳璇心中那根弦依旧紧绷,但面上还是得继续强行故作镇静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不过是小伤罢了,已经擦过药了,想来再休息一晚上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不等龙璟说话,一旁的董贵妃不乐意了,冷冷说道:“既然皇后娘娘说只是小伤,那就是还没有到不能下床的地步吧。” “可皇上来到丹凤宫,皇后娘娘却躺在床上不拜见皇上,分明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臣妾请求皇上治皇后一个大不敬之罪。” 说完,一双眼睛一脸得意看着柳璇,看得柳璇的心中不由再度一紧。 “够了!” 可不曾想,龙璟却有些不耐烦一挥衣袖,回身冷冷看着董贵妃:“你闹够了没有,你之前在朕的御书房外吵闹也就罢了,现在又跑来丹凤宫惊扰皇后休息,你到底打算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皇上,臣妾……” 董贵妃有些错愕看着龙璟,显然是没想到龙璟会突然冲自己发火,一时之间怔怔看着龙璟,竟忘了为自己辩解。 龙璟却没再理她,反而对跟在董贵妃后面一起来丹凤宫的宫人厉声呵斥道:“你们这些奴婢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送贵妃回凝华宫。” “不,皇上,臣妾还……” 董贵妃哪里肯走,急切要再说些什么,但她身边的宫人都看得出此刻皇上正在气头上,纷纷低声劝说董贵妃先回宫,有什么事等皇上气消了再说,免得触怒了皇上,恐怕到头来后果只会更加糟糕。 董贵妃听着宫人的苦苦劝说,再看看面色阴沉的龙璟,最终只好无奈带着宫人告退,临行前还不忘狠狠瞪了皇后柳璇一眼。 今晚之事,自己绝不会就这么算的,父亲费尽心思将自己送进宫,可不是让自己来受这个皇后的气的。 待董贵妃走之后,龙璟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柳璇,面无表情说道:“既然皇后身子不舒服,那今晚就早些歇息吧,朕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柳璇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点点头,不亢不卑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恕臣妾有伤在身,不能恭送皇上。” 龙璟轻轻一点头,随后目光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杏儿和兰儿,冷冷说道:“你们两个要好好照顾好皇后,若是再让皇后伤着,休怪朕拿你们问罪。” 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凌厉。 杏儿和兰儿身子忍不住一凛,随即深深伏拜在地,齐声道:“奴婢知道了。” 龙璟不再看她们,而是最后看了一眼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的皇后柳璇,什么也没说,就此摆驾回宫。 直到龙璟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内,柳璇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目光空洞看着帐顶,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这一刻,她真的无比希望萧恪能够出现在自己眼前,带她离开丹凤宫,离开太初宫,甚至离开洛阳,她真的不想跟腹中的孩子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 龙璟阴沉着脸走出了丹凤宫,在门口停了一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丹凤宫,随后又转身大跨步离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在丹凤宫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老宦官正低着头擦拭窗子上的灰尘,但一双眼睛正有意无意望着门口的方向。 待龙璟走远之后,老宦官便唤来一名小宦官,往他手中塞了一块碎银子,低声吩咐道:“你立即想个法子去一趟千牛卫,将今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告诉秦将军。” 小宦官轻轻点点头,随后收好银子,匆匆离开了丹凤宫。 …… 龙璟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后,便借故将身边的宫女和宦官都支了出去。 随后,龙璟看了一眼寝殿周围,确定四下无人,便轻轻拍了拍手。 很快,一个黑影从房梁上轻飘飘落下,顺势跪倒在龙璟脚下:“属下龙五参见皇上。” 龙璟目光看着寝殿外的某个方向,冷冷吩咐道:“你去查一下太医院,看看最近都是哪个太医在给皇后看病,再看看这个太医最近家中有没有什么异样。” “属下明白了。” 黑衣人冲龙璟抱拳行了一礼,随后一个飞身又跃上了房梁上,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龙璟却依旧怔怔站在原地,目光冷冷望着丹凤宫的方向,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第150章 去向成疑 自从花魁倾城姑娘离开百花阁之后,虽说百花阁的生意不至于一落千丈,但是相比于从前,确实是冷清了不少。 但对于倾城姑娘的去向,百花阁却是讳莫如深,只是对外宣称倾城姑娘从良了,希望百花阁的恩客们相忘于江湖,不要再打探她现在的生活,他们百花阁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姑娘的。 但百花阁的人越不肯说,那些钟情于花魁的人就越想知道倾城姑娘的去处,渐渐也就有很多不同的小道消息到处流传。 有人说花魁是看上了一个落魄才子,早就背着百花阁跟着那个落魄才子私奔了,百花楼怕丢了面子,才对外宣称倾城姑娘从良了。 也有人说是一个朝中显贵看上了花魁,最终不惜重金为倾城姑娘赎身,金屋藏娇,还严令百花阁的人不许向任何人透露倾城姑娘的去向,百花阁实在是得罪不起这位权贵,只能对倾城姑娘的事三缄其口。 这个消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还暗示说这位显贵是朝中某个大人物的弟弟,至于是哪位大人物,只能说自己细品了。 毕竟洛阳城中的不少男人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一向高冷的花魁只主动邀请一个男人一起夜游洛水…… 不过除此之外,也有流言说是倾城姑娘重病不治,已经香消玉殒,撒手人寰。 相对于前面两个流言,很多男人更愿意相信最后一个消息,毕竟他们宁可花魁是真的红颜薄命,也不想便宜了其他男人。 …… 洛水将整个洛阳城一分为二,其中太初宫就位于洛水北岸。 但与太初宫一墙之隔的洛阳北城却是整个洛阳城最穷困的地方,这里房屋低矮,拥挤不堪,住的大多数是城中的贫苦百姓,还有一些留在京城做苦力的外乡人。 正因如此,京城中稍微有些身份或是钱财的人都对洛阳北城是唯恐避之不及,根本不愿靠近半步,更别说走进北城了。 而除了一些每天要去南城上工的人,大多数住在北城的人也很少过洛水去南城闲逛,免得遭人白眼,他们北城有自己的北市,足以满足日常的吃穿用度。 这天下午,一个一身粗布衣服的年轻妇人挎着一个篮子从北市走了出来,只见她头上裹着一块花花绿绿的头巾,两边脸颊都涂抹着劣质的腮红,看着很是夸张和滑稽。 就她这一副打扮,除了那些实在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汉,其他男人实在是没有兴致多看她一眼。 年轻妇人在北城七拐八拐,很快走进一条没有什么人进出的小巷子,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迅速从怀中摸出一枚钥匙,三两下打开宅门,随后闪身快速进入宅子内。 宅子里面并不大,进门之后就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拎着一个水壶为院子中的花草浇水。 年轻妇人见状,慌忙放下手上的篮子,上前抢过女子手中的水壶,口中轻声说道:“少主,说过多少次了,这种粗活让我来做就好了,你好好在房间里歇着就好了,若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她口中的少主正是花魁倾城,如今她洗尽铅华,不施粉黛,一身素衣,看起来少了几分艳丽夺目,却多了几分清新脱俗。 只是她的小腹已经有些微微隆起,一看就知道是身怀六甲,有孕在身。 倾城看着一脸紧张的年轻妇人,不由噗嗤一笑,有些无奈摇摇头道:“墨羽,瞧把你吓得,我哪有那么金贵,浇个花还能动了胎气。” 墨羽将水壶放到一边,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大夫都说了,你现在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静养,可千万不能动了胎气。” 倾城再次摇摇头,随后看着墨羽脸上的脂粉,不由噗嗤一笑道:“还说我呢,你先将自己脸上的脂粉清洗一下吧,看着怪奇怪的。” 墨羽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绢,从水壶中沾了些水,擦去脸上夸张的脂粉,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庞。 倾城看着墨羽,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歉然道:“墨羽,实在是委屈你了,不仅要跟着我住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得每天扮丑才能出门。” 墨羽拼命摇摇头:“少主可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没有大王和少主,墨羽只怕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岭,沦为孤魂野鬼了。为了少主,墨羽哪怕是搭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扮丑也算得了什么。” 倾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墨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少主,我不明白,洛阳城这么大,你为何非要住在北城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呢。” 墨羽这话也是有感而发,北城乱一些挤一些也就罢了,主要是没有几个大夫,医术也不太行,若是少主真的一不小心动了胎气,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倾城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自己小腹,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愿意住这种地方呢,只是洛阳城中有太多人在打听我的消息,若不是住到城北,我很担心会被人认出来。” 一听到有人在打听少主,墨羽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倾城看出了她的异样,不由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墨羽看着倾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少主,我今天见到了一个白巾军的兄弟,他告诉我说高将军在到处找你。” 倾城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他当然知道墨羽口中的高将军是谁。 当初他父亲有一个结拜兄弟叫高青,就是他们二人领着流民揭竿而起,险些推翻了宁朝的统治,可惜最终起义被朝廷镇压,他们二人双双战死。 而高青有一个儿子叫高藩,是白巾军中的一员骁将,叶楠甚至曾经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只是在起义失败之后,高藩便带着一些残余部众隐姓埋名潜藏起来,躲过了朝廷的追捕。 去年高藩刚派人跟倾城取得了联系,没想到现在竟来到洛阳来找她。 倾城沉吟了片刻,随后淡淡问道:“他找我做什么?” 墨羽看了一眼门外,随后附在倾城耳边低声道:“听说高将军联络了不少以前白巾军中的兄弟,打算再度起事,重振白巾军的大业。” 倾城闻言一时默然不语,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叹了口气道:“看来洛阳城我们是待不下去了。” 墨羽不由一愣:“不待在洛阳,我们还能去哪里?” 倾城想了想,目光突然看向了东边的方向,悠悠说道:“我们去徐州吧。” 第151章 鹿鸣之宴 萧恪远在徐州,自然还不知道洛阳城中的变故,此时的他正在大都督府内设下鹿鸣宴,宴请在州试中脱颖而出的一百位新科举人,以示庆贺。 鹿鸣宴上,美酒佳肴,笑语喧天,每一位新科举人皆是满面春风,意气风发,一个个眼中都闪动着异样的光彩。 尤其是像刘正这种多次进京赴考却屡试不中的士人,如今一朝金榜题名,得偿所愿,心中更是大感痛快,对萧恪更是深怀敬意。 若不是萧恪大刀阔斧改革科举考试,又怎么会有他们今日的金榜题名,一雪前耻呢。 一想到这些,每一个新科举人看萧恪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萧恪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到这些新科举人一个个都快要拉丝的目光,便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高声笑道:“今天的这场鹿鸣宴,是为了庆贺在座的诸位新科举人金榜题名,请诸位一起高举手中的酒杯,与我共饮此杯。” 言罢,萧恪也不客气,率先仰天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多谢大都督。” 这些新科举人在萧恪面前当然也不敢端什么架子,闻言纷纷起身,一个个都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在一片欢声笑语,各自将自己的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待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萧恪又给自己斟满了第二杯酒,高高举起道:“这第二杯酒,本应是我的兄长要敬诸位大宁的栋梁之才,但他此刻人不在徐州,也只能由我代为敬诸位一杯。” 一听萧恪要替自己的兄长大将军萧恒向他们敬酒,不少新科举人都面露错愕之色,显然不知道萧恪此话是从何说起。 萧恪似乎一眼看出了他们心中的困惑,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我兄长执掌朝政三年,也深知省试之弊病,历届主考官本末倒置,重家世而轻学问,以至于不少士人空有满腹才华,却因为门第不高,一直报国无门。” 萧恪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果然不少举人脸上笑意全无,甚至还有几人低头不住叹息,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过往的心酸。 “因此,在我即将前往徐州赴任之时,兄长特意吩咐我,要我率先在徐州试行州试,实行弥封和誊录之策,杜绝考官徇私舞弊,为朝廷选拔出真正的有才之士。” 萧恪此话一出,在场的新科举人无一不哗然。 他们本都以为州试只不过是萧恪这个徐州大都督为了填充徐州官场空缺而临时举办的一场科举考试,可没想到背后竟然是大将军萧恒的意思。 受萧恪之邀前来参加鹿鸣宴的经学大儒百里墨更是一脸错愕,随后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说他一向视萧恒窃国弄权的国贼,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不管萧恒初心如何,但他此举确实为天下的读书人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使科举考试真正能够做到以才取士,而不是以门第取士。 萧恪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诧异和错愕,笑着继续补充道:“大家只管放心,州试并非是徐州一州之试,在座诸位的举人功名,吏部和礼部都是承认的。” “若是大家不想只止步于举人的功名,明年开春一样可以继续去洛阳参加省试,再搏一个进士的功名,好扬眉吐气,光耀门楣。” 宴会上的这些新科举人听完瞬间都沸腾了,每个人眼中都是充满惊喜和不敢置信之色。 他们参加州试,本就是省试屡次落榜不中之后的无奈选择,心中早已经做好今后只能在徐州一地为官的打算。 可没想到朝廷竟然支持徐州的州试,还承认他们考取的举人功名,只能说是竟天降意外之喜。 若是其他人说这话他们或许会半信半疑,但眼前的大都督萧恪都是大将军萧恒的亲弟弟,他是绝不可能拿自己兄长的声誉信口开河的,既然他都如此说了,想来是必有此事了。 只是这些举人一个个欣喜若狂,但身为本次州试头名的新科解元苏璘却是一脸淡然,看萧恪的目光也是若有所思。 虽然萧恪的话言之凿凿,但却骗不到他。 毕竟大将军萧恒执掌朝政三年,若是真有心推动科举改革,根本不用等到今日,更不用还在徐州试行什么州试,归根究底不过是不想为了这些出身寒微的读书人得罪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罢了。 但萧恪却将州试的功劳都安在萧恒身上,目的不过是为了进一步拉拢这些读书人,也可以改变自己兄长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的形象。 可如此一来,萧恪势必将天下的世家大族都得罪了个遍,毕竟科举制关乎到朝廷官员的选拔,关系到天下每一个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 世家大族之所以是世家大族,不就是因为家族中人代代为官,如此才能保证家族的长盛不衰吗? 苏璘还在暗自思量间,抬眼却发现萧恪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看向了自己,只是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 “先生果然没让我失望,一举夺得了州试的头名。” 鹿鸣宴之后,宾客纷纷散去,萧恪却唯独将新科解元苏璘留下,很是客气将他请到了自己书房,当面向他恭贺道。 苏璘谦逊一笑,躬身道:“大都督过誉了,在下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 寒暄过后,自然就该聊正事了。 萧恪看了苏璘一眼,突然话锋一转,淡淡问道:“而今天下大势,不知苏先生怎么看?” 苏璘不由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萧恪会问得如此直白,但随后本能推脱道:“在下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安敢妄议天下大势。” 萧恪看着苏璘,轻轻一摇头道:“我视先生为千里马,但先生却似乎并不视我为伯乐。” 苏璘闻言不由再次一怔,随后面色如常,淡淡说道:“既然大都督问起,在下纵使再不才,也得说说自己的一番拙见了。” 随后,苏璘面色一正,沉声道:“在下窃以为,若是大都督欲成就一番霸业,必先取青州。” 萧恪心中暗暗一惊,因为他也问计过申屠延,申屠延也是主张先夺青州。 第152章 超世之才 但尽管如此,萧恪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作诧异道:“可我麾下不少人都劝我先取兖州,我在徐州出兵,我兄长在司州出兵,使兖州首尾不能相顾,必能一举拿下兖州,将徐州与司州连成一片,好与我兄长遥相呼应。” 苏璘看了萧恪一眼,轻轻一摇头:“不可,若是大都督先取兖州,只怕不仅不易,反而会成为天下群雄的众矢之的。” 萧恪故意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有些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苏璘淡淡一笑:“很简单,大都督也知道只要夺下兖州,便可将司州与徐州连成一片,其他各路诸侯自然也能看得到,因此必然会想方设法来阻止大都督谋夺兖州,只怕最后大都督和大将军要对付的可就不是兖州一家之兵了。” 萧恪眉头似乎皱得更深了:“难道我出兵谋夺青州,其他各路诸侯就能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我吞并青州吗?” “况且青州乃是四战之地,只怕夺之不易,守之更难,并非图谋霸业的良地呀。” 苏璘淡淡一笑:“青州大都督田柏当初本是白巾军的一员骁将,因为作战勇猛,屡立战功,被白巾贼首叶楠封为青州将军,坐镇一方。” “但他却在白巾军与朝廷对峙虎牢关之时,背叛白巾军投靠了朝廷,摇身一变,成了大宁的青州大都督。” “但田柏却不满足于青州一州之地,屡屡出兵进犯相邻的冀州和兖州,冀州大都督袁初和兖州大都督都对他心怀怨恨,若是大都督出兵讨伐青州,他们两家只会作壁上观,甚至趁火打劫分一杯羹。” “虽说青州与徐州皆为四战之地,但若是两州互为倚靠,倒也不惧来犯之敌。而两州又都有鱼盐之利,只要大都督能够善加治理,足以成王霸之业。” 萧恪听完,突然哈哈一笑:“有苏先生相助,何愁我霸业不成。” 苏璘也笑笑:“以大都督之才,麾下更是能者如云,怎会看不出其中的玄机,一切都不过只是为了试探在下,看看在下有几分本事罢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先生。”萧恪笑着点点头,心中更是大喜,系统诚不欺他,这个苏璘果然就是他的诸葛亮。 “以先生之才,若是放出去当地方官,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先生就待在我身边,给我当参军,为我出谋划策吧。” 如今申屠延的身份是大都督府的主簿,与苏璘一正一奇,必然无往而不利。 苏璘自然感受得到萧恪的器重,当即深深一躬身:“苏某愿为大都督效力。” “恭喜宿主,恭喜宿主抢在龙璟之前招揽超世之才苏璘,龙璟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1个。” 沉默许久的系统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倒是有些吓了萧恪一跳。 …… 萧恒人在洛阳,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打着他的名号在徐州做了什么事,此时的他正在自己的内书房接见一个之前从未登过他门的人—— 千牛卫将军秦冲。 虽说很多人都知道秦冲能当上这个千牛卫将军是萧恒的意思,但秦冲却很少与萧恒往来,萧恒身边的不少人没少为此骂秦冲是白眼狼。 但萧恒却从来没有怪罪秦冲的意思,因为他知道秦冲真正效忠的人是自己弟弟萧恪,很少与自己往来也是为了表明他的心志。 正因为如此,因而萧恒对秦冲今天的突然到来感觉很是意外,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秦冲此行的目的很可能与自己的弟弟有关。 果不其然,秦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让萧恒不由微微一愣:“大将军,皇后怀孕了。” 随后,萧恒眉头深深一蹙,有些困惑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呀,皇后进宫三年,皇上从未留宿过丹凤宫,她怎么会怀孕呢?” 秦冲闻言不由也是一愣,随即看萧恒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看来大将军果然在宫中安插了大量的耳目与眼线,皇上的一举一动根本瞒不过他。 但很快,萧恒就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秦冲,目光蓦然一沉,冷声问道:“她怀的是我弟弟的骨肉?” 秦冲深吸一口气,艰难点了点头。 “简直荒唐!”萧恒面色一变,当即气得忍不住拍案而起。 虽说他之前是说过萧恪即使与柳璇苟且他也不会怪罪之类的话,但那不过是一时戏言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弟弟竟然当了真,不仅真的与柳璇苟且,还让柳璇珠胎暗结。 他不敢想象,若是事情不慎传扬出去,弟弟将如何面对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秽乱宫闱,染指皇后,足以让他名誉尽毁,声名扫地,即使将来萧家夺得天下,这件丑事也将成为新王朝的一大耻辱,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但萧恒毕竟少年老成,很快从惊怒中冷静下来,如今事已至此,他身为萧恪的兄长和萧家的家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补救,绝不能让这件事毁了自己弟弟和整个萧家。 他冷冷看着秦冲,沉声问道:“为什么现在才告知我此事?” 秦冲怎么会听不出萧恒语气中的怒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当初少将军认为祸是他闯出来的,他自己能够解决此事,不想麻烦大将军……” “他永远是这样子,什么事都想着自己一个人解决,不想来麻烦我,可最后还不都是我这个大哥在帮他擦屁股吗!”萧恒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冷冷打断了秦冲的话。 秦冲低下了头,也不好再为萧恪作辩解。 萧恒又看了秦冲一眼,恨恨说道:“你们身为他的下属,也不知道多劝劝他,就知道跟着他一起胡闹,最后实在糊弄不下去了,才知道来找我。” 秦冲脑袋越发低了,更不敢为自己辩解。 “你直说吧,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皇后怀孕之事被皇上或者其他人发现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萧恒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事情的原委,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厉色。 秦冲终于抬起头,沉声道:“是董贵妃突然跑到丹凤宫大吵大闹,惊动了皇上,去了一趟丹凤宫,皇上好像就察觉了什么……” 萧恒听完一时沉默不语,只是目光渐渐变得阴冷,似乎还隐隐透着杀机。 秦冲看在眼里,心中一时有些不安。 因为萧恪临走之时,一再嘱咐过他,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柳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子。 此刻他很担心大将军会为了保全少将军的名声,将柳皇后和未出世的孩儿一块灭口,以绝后患,到那时他该如何跟少将军交代呀。 想到此处,秦冲不由一咬牙,看着萧恒,沉声道:“大将军,不管怎么说,柳皇后腹中的孩子都是少将军的骨肉,大将军可否饶过……” “你是觉得我会杀了他们母子是吗?”萧恒看着秦冲,冷冷反问道。 秦冲默然不语,但却没有回避萧恒的目光。 萧恒冷哼一声:“我知道,在世人眼里,我萧恒一向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但那是对外人的!” “正如你所说,不管怎么说,柳皇后腹中的孩儿都是我弟弟的骨肉,身上流的也是我萧家人的血,就凭这一点,我就绝不会伤害他们母子。” 秦冲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不过少将军之前留有后手。” 萧恒闻言再次一愣,随机追问道:“什么后手?” 秦冲看了一眼门外,刻意压低声音说道:“白马寺有一位法源大师,他有一个弟子叫觉明……” 第153章 黄雀在后 直到月上柳梢头,太医胡经才终于结束一天的忙碌,骑着自己的老驴,打着灯笼,晃晃悠悠朝着自己的方向赶去。 没办法,身为太医署出了名的老实人,其他太医都喜欢把自己的活推给他,导致他每天都回家得很晚。 之前胡经帮其他太医干活是因为人太过老实,对此敢怒不敢言,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现在,胡经却是抢着帮其他同僚干活,以至于自己回家一天晚过一天,搞得那些一直偷奸耍滑的太医反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胡经自己也是有苦不能言,他的妻子和孩子都被人送去了徐州,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京城。 因此他才故意每天在太医署忙到越来越晚,就是因为实在是不想太早回到家,面对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屋子。 除此之外,他眼睁睁看着皇后肚子一天比一天明显,心中也是一天惶恐过一天。 他知道这件事迟早都会有瞒不住的一天,他害怕的是,一旦皇后怀孕之事东窗事发,他身为太医知情不报,那可是欺君之罪,到时不仅自己人头落地,恐怕家人也是难逃一死。 尤其是他知道皇后怀的是大将军之弟萧恪的孩子,心中更是不安,很担心萧恪会为了遮掩此事,将他们一家给杀人灭口。 此时的胡经心事重重,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已经尾随有一个黑影…… 待胡经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黑影抬眼观察过巷子前后,确定无人经过,便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挡住了胡经去路。 胡经见有人突然在从黑暗中闯出拦住去路,心中不由本能一慌,再看对方一身黑衣劲装打扮,脸上还蒙着黑面巾,心中越发惶恐不安,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什……什么人?” 对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冷冷看着胡经,刻意捏着嗓子瓮声瓮气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只是有件事想问问胡太医。” 一听对方竟然知晓自己身份,胡经就是再傻也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但还是怀着最后一丝侥幸,磕磕巴巴矢口否认道:“你……你认错人了,我……我不是什么胡太医。” 黑衣人闻言不由冷冷一笑,也不废话,直接一只手将胡经拉下驴,另一只手的衣袖滑落出一把匕首,抵住胡经的咽喉,冷声说道:“胡太医,我不想伤害你,但你也不要逼我动粗。” 胡经感受到了脖颈处的寒意,心中最后那点侥幸瞬间烟消云散,只能哭丧着脸颤抖着声音说道:“好……好汉,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只求你不要害我性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少啰嗦,我只问你一件事。”黑衣人恶狠狠打断胡经的话,随后看了一眼周围,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你告诉我,皇后是不是怀有身孕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胡经瞬间如坠冰窟,一脸惊惶看着黑衣人,嘴巴嗫嚅了许久,还是没有说话。 “快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见胡经不说话,黑衣人目光一寒,手上暗暗一用劲,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胡经脖颈处的皮肤,隐隐渗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胡经只觉得脖子一痛,但脑袋反而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横死街头也绝不能说出真相,否则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一个都活不成。 若是自己宁死不说,说不定萧恪反而会看在自己守住秘密的份上,饶过他妻儿的性命。 想到此处,胡经反而冷静下来,重重摇了摇头,咬牙说道:“没有,绝无此事。” 眼见胡经否认得如此斩钉截铁,黑衣人目光再次一寒,手上再次暗暗发力,胡经脖颈处的血线更深了。 看胡经疼得直吸凉气,身体颤抖得如同筛糠,黑衣人这才冷冷一笑,继续追问道:“胡太医,若是你再不说实话,恐怕就要没命了。” 尽管胡经此时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但是一想到自己妻儿的安危,更是抱定了必死之心,咬着牙坚持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乱说,皇后确实没有怀孕。” 眼见胡经回得如此决绝,黑衣人心中反而有些拿不准,暗暗思忖道:“莫非皇后真的没有怀孕,只是皇上想多了。” 他本来还想继续再问,但耳朵却突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顿时明白是有金吾卫巡逻过来了,当即闪身绕到胡经身后,用手捂住胡经的嘴巴,严防他发出动静引来金吾卫。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几名巡逻的金吾卫很快出现在巷子的一头,但天色太黑,他们并没有发现巷子内的异样,又很快从黑衣人和胡经的视野中走过。 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胡经心中此刻绝望到了极点,自觉自己今晚是难逃一死,只希望自己的妻儿能够躲过一劫。 他身后的黑衣人听金吾卫走远,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看了看眼前面如死灰的胡经,心中忍不住冷冷一笑。 看来还得再让这个胡太医吃点苦头,他才肯说实话。 只是此处随时都会有金吾卫巡逻过来,自己不好做事,还是得换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拷问他。 黑衣人还在想着将胡经带去何处拷问,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破风之声…… 黑衣人心中一凛,当即松开胡经,回身举起匕首去格挡…… 只听“铛”的一声金属相击之声,黑衣人虽然挡住了对方的杀招,却觉得虎口一痛,手中的匕首也险些脱手飞出,心中顿时明白对方的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 对方也是一身黑衣劲装打扮,也是用一块黑面巾蒙住了脸,根本看不清相貌。 黑衣人心中又惊又怒,当即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坏我的事。” 对方看了一眼黑衣人,又看着瘫软在地的胡经,冷冷说道:“有我在,今晚你是带不走他了。” 一听对方竟要跟自己抢夺胡经,黑衣人心中不由一凛,还想再问个清楚,但身后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似乎是还没走远的金吾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只能恨恨看了地上的胡经一眼,转身向着巷子的另一头飞奔而去…… 后面赶来的黑衣人也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眼睁睁看着先前的黑衣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黑衣人彻底消失不见踪迹,此人才重新看向胡经,扯下脸上的面巾,让胡经可以看清他的相貌。 胡经一双眼睛瞬间瞪大,久久说不出话。 因为对方竟然是千牛卫将军秦冲。 秦冲看了一眼金吾卫赶来的方向,冷冷对胡经道:“若是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 胡经听着金吾卫的脚步声和吵嚷声越来越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好点点头,跟着秦冲后面,很快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当十几名金吾卫终于赶到巷子时,巷子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头老驴目光茫然看着这些姗姗来迟的官兵…… 第154章 千古奇辱 “属下无能,有负皇上重托,请皇上降罪。” 寝宫内,黑衣人终于摘下了脸上的面巾,正是龙璟身边的八大暗卫之一的龙五。 此刻他跪在龙璟面前,满脸羞惭之色,深深低下头根本不敢看龙璟。 龙璟面色阴沉,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意,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龙五,冷声问道:“你可有看清到底是谁阻止你带走胡经。” 龙五面色更加羞愧,但还是只能无奈摇摇头道:“皇上恕罪,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或许还在属下之上,若是动起手来,只怕属下反而会落到他手中,因此属下只能先退走,回来跟皇上报信。” “武功还在你之上?” 龙璟闻言面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因为他身边的八名暗卫都是东方先生自幼挑选出来的习武苗子,又经过他多年的亲自调教,一个个都早就练成一等一的高手,放眼整个京城都难逢敌手。 而且这八名暗卫都对他这个天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若是龙五说对方武功在自己之上,那就说明龙五当真不是对方对手,而不是因为任务失败在故意夸大其词。 京城鱼龙混杂,有人的武功比自己的暗卫更高并不奇怪,但能够使唤得动这些武功高强之人去保护一个太医的人却并不多。 虽然龙五最终没能带回太医胡经,但龙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对方既然派出此等高手去保护胡经一个小小的太医,说明胡经确实知道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再想想龙五在太医署查到的一些线索,龙璟此刻心中已经笃定,他的皇后果然怀孕了,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而且他已经猜到了,柳璇怀的就是萧恪的孩子。 一想到自己的皇后竟然背叛了自己,还怀上了别的男人的孩子,龙璟一颗心就恨得几乎要滴血。 龙五看着龙璟面色铁青,浑身颤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皇上,要不要属下……” “你先退下!” 龙璟阴沉着脸冷冷打断龙五的话,用力一甩衣袖,背过身去。 龙五暗暗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属下告退”,便飞身跃上了寝殿的房梁之上,很快不见了踪迹。 此刻,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了龙璟一个人。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定定站在寝殿中央,似乎是在默默消化心中的震惊,愤怒,还有屈辱。 但是很快,他重新睁开了双眼,一双眼睛已经变得如血一般通红。 他大吼一声,猛然抽出悬挂在腰间的天子剑,发疯一般劈砍面前那根两人合抱粗的大柱,似乎眼前柱子就是给他带来如此奇耻大辱的祸害…… 寝殿外,早已经被龙璟借故支出外面的宦官和宫女听着寝殿内的动静,一个个都不由身体一颤,深深低下了头。 虽说自从皇上登基之后,处处受制于大将军,他们这些一直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宫人,自然都知道皇上心中憋着一股气,时不时就会借故将他们支开,一个人躲在寝殿内发作一通,好宣泄心中对大将军擅权的不满。 可他们却从未见过皇上失态到如此地步,大喊大叫,丝毫不顾及他们这些守在外面的宫人,也丝毫不顾及自己天子的形象。 虽然谁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如此愤怒,但此时此刻,这些宫人都清楚,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 毕竟,他们都知道,在深宫之中,知道得越多,活得越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寝殿内传来“哐当”一声,似乎是长剑掉落在地的声音,寝殿里面总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 守在外面的宦官和宫女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是发泄累了,气也顺了,至少不用在担心皇上会拿他们这些无辜的宫人撒气了。 不过有几个拿过大将军萧恒好处的宫人,心中却在暗暗发笑。 要想皇位坐得稳,就得装傻又卖蠢,否则惹怒了大将军,皇帝恐怕又得换人了。 此时的寝殿内,龙璟颓然跌坐在地上,长剑已经被丢到了一边,只是眼前的柱子上已经布满了无数道剑痕,每一道剑痕都有一寸深,可见龙璟劈砍之时,手上是何等使力,心中又是何等的愤怒。 也许是因为刚刚胡乱发泄过一通的缘故,龙璟此刻面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怒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麻木,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 他眼中空洞望着眼前伤痕累累的柱子,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愤恨和屈辱。 在他之前,天下也有过几百位天子,其中也不乏跟他一样受制于权臣的皇帝。 可他不知道,一千多年来,到底有没有其他皇帝经历过自己如今的屈辱,连皇后都能遭人染指,还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一想到皇后柳璇,他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一直就知道萧恪与柳璇过去的事,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赢了萧恪,从他手中夺走了柳璇……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输给了萧恪,输得一塌糊涂…… 这个他曾经是自己最宠爱最信任的女人,如今却带给他最深的耻辱。 曾经她亲口说过要帮助自己夺回大权,要辅佐自己成为千古一帝,她自己要做一代贤后……如今再想来,一切都是多么的讽刺。 他不明白,自己给了柳璇天下最为尊贵的地位,她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自己究竟有哪里对不起她,让她竟要如此羞辱自己,让自己成了天下人眼中的笑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龙璟面上的麻木之色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以言说的冰冷。 他冷冷擦掉脸上的泪痕,慢慢从地上站起身,缓缓走到寝殿门口,打开寝殿的大门。 他看着寝殿外面一个个一脸错愕的宦官和宫女,冷冷说了一句:“摆驾,朕要去一趟丹凤宫。” 虽说皇上大晚上要去丹凤宫很不寻常,但这些宦官和宫女谁也不敢多嘴,只是一个个脑袋低得更低。 虽然此刻皇上看起来很冷静,但他们都能感觉出来,后宫很有可能会即将迎来一场狂风骤雨。 第155章 帝后对峙 自从那天晚上董贵妃突然跑来丹凤宫跟自己大吵大闹之后,柳璇就长了一个心眼,派自己的贴身宫女兰儿和杏儿轮流守在丹凤宫门口,以防董贵妃再突然跑来丹凤宫让她猝不及防,以至于再次陷入被动。 今天晚上轮到杏儿守在门口,因为夜已经很深了,杏儿只觉得阵阵倦意袭来,令她一时哈欠连天。 但杏儿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可惜不知为何,今夜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总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就在杏儿心神不宁之际,却突然看到宫外不远处有一队人似乎正朝着他们丹凤宫的方向而来。 杏儿心中一惊,定睛一看,顿时面色大变,险些吓得魂飞魄散,因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竟然就是皇上。 杏儿顾不上多想,当即拔腿就往丹凤宫内跑,想赶在皇上进入丹凤宫前告诉皇后娘娘,好让她有时间遮掩。 龙璟一向目力过人,自然看到杏儿想要去通风报信,当即面色一寒,给身后的两名小宦官使了个眼色。 两名小宦官心领神会,当即拔腿追了上去。 杏儿一个弱质女流,哪里跑得过两个年轻健壮的宦官,很快就被他们追上,押到了龙璟面前。 龙璟冷冷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杏儿,什么也没说,只是大跨步朝着皇后寝殿的方向走去。 看着龙璟匆匆的背影,杏儿一时之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双腿一软,顿时就跌坐在了地上。 …… 寝殿内,皇后柳璇对外面发生的事浑然不觉,此时正兴致勃勃在跟自己的另外一名贴身宫女兰儿展示自己快要完工的小肚兜。 兰儿也很是捧场,一个劲儿夸柳璇心灵手巧,手艺丝毫不输宫外的那些绣娘。 柳璇白了兰儿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你呀,就知道哄我开心,我自己的手艺我自己还不清楚,别说宫外那些绣娘,就是跟你还有杏儿比,都还差得远呢!” 兰儿有些不好意思吐吐舌头,笑笑不说话。 柳璇看着肚兜上针脚有些错乱歪扭的图案,再次摇摇头道:“看来我还是得拆了针线重做。” 杏儿心中顿时有些无语,她都不记得皇后已经拆开重做过多少次了,还是不满意,也不让自己和杏儿帮她,坚持要自己亲自动手缝制。 不过杏儿看了一眼窗外,随后好意提醒道:“娘娘,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奴婢去跟你打盆水洗脸,你早些上床歇息吧,刺绣的事明天再说吧。” 经兰儿这么一提醒,柳璇也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便点点头,示意兰儿去打水来给她洗脸。 兰儿当即起身拿起一个铜盆就出去,只是人刚走到门口,打开寝殿的门,就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面上瞬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兰儿,你怎么这么不小……啊……” 柳璇听到动静,不由循声望去,却也突然变得面色惨白,目光惶恐,手中的肚兜也飘落到地上。 因为她看到寝殿门口出现了一个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龙璟此时面色阴沉得可怕,他要自己身后的宦官将兰儿带下去,随后严令所有的宫人不得靠近寝殿半步。 很快,偌大的寝殿只剩下龙璟和柳璇两个人,空气沉寂得可怕。 龙璟一步步走进寝殿,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似乎都重重砸在了柳璇的心头,使她的一颗心一点点下坠。 龙璟慢慢走到柳璇跟前,看着她惨白的面色,目光一点点下移,很快注意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面容瞬间有些扭曲,目光也随之变得越发阴冷。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俯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小肚兜,看着上面歪歪绣着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嘴角竟然勾起一丝冷笑,缓缓开口道:“皇后入宫三年,朕竟然不知道皇后还会这门刺绣的手艺。” 柳璇此时面无血色,身躯在不住颤抖,她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缓缓跪在了地上,依旧是一言不发。 龙璟看着柳璇跪倒在了自己面前,心中反而升起一阵怒意,随即冷笑一声,故作诧异道:“皇后,你这是怎么了,为何无故下跪。” 柳璇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稳了稳心神,目光决绝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饶恕,只求皇上不要为难臣妾的家人。” 龙璟看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看她的腹部,语气满是嘲讽:“听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朕还以为你即使不为自己求情,也会为你腹中的孩子求情呢。” 一听此话,柳璇不由痛苦闭上了双眼,两行清泪当即顺着眼角滑落。 她初为人母,怎么会不想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求情呢,只是她了解龙璟的为人,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自己和孩子的。 因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愿意一死换取龙璟对柳家的宽恕,不要因为自己事让柳家几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 面对柳璇的眼泪,龙璟脸上没有一丝怜悯,眼中反而闪过一抹深深的怨恨。 这个女人背叛了他,带给他最深的耻辱,还有什么脸在自己面前哭。 他目光阴冷看着柳璇,冷冷问道:“朕只问你一次,你肚子里怀的是不是萧恪的野种。” 柳璇深深低下头,没有说话。 龙璟看着柳璇如此模样,心中反而越发恼怒,冷声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背叛朕,跟萧恪勾搭上的。” 面对龙璟的羞辱,柳璇只是更加深深低着头,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面对柳璇的一言不发,龙璟更加怒了,面色铁青咆哮道:“朕一直这么相信你,即使你多次深夜出宫去私会萧恪,朕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和萧恪有染,可你就是这么回报朕对你的信任的吗?” 柳璇再也抑制不住,双手撑地,顷刻间泪流满面,不住滴落在地上。 但看着柳璇如此痛苦的模样,龙璟不仅没有丝毫心软,心中竟还有一丝解恨的快意。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总算是止住了眼泪,重重冲龙璟磕了一个响头,随即抬起头,面如死灰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求皇上赐臣妾一死。” “死?” 龙璟怒极反笑,一甩衣袖,冷笑道:“朕不仅不会处死你,朕甚至还会派人好好照顾你,好让你生下孩子。” 柳璇有些不敢置信抬头看着龙璟,眼中看不到一丝惊喜和感动,反而是深深的恐惧。 她太清楚龙璟的为人了,知道他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更不会对自己动什么恻隐之心,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龙璟似乎一眼看出了柳璇的心思,冷冷一笑,点点头道:“没错,我就是要让你将孩子生下来,好让天下人都看看,萧家兄弟到底什么货色,哥哥把持朝政,弟弟染指皇后,我看天下人谁还会支持这么一对渣滓兄弟。” “不!皇上,你不能这么做!” 柳璇面色惊恐,连连摇头,流着眼泪苦苦哀求道。 若是龙璟真的这么做,不仅会败坏萧恒和萧恪兄弟的名声,也会败坏柳家的百年清誉,让整个河东柳氏再无颜面对世人。 面对柳璇的哀求,龙璟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附到柳璇耳边,冷冷说道:“你不妨猜猜看,若是你情郎的孩子落在我手中,你猜他会不会为了你们母子,而舍弃这大好的江山?” “不!皇上,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你不能这么做!” 柳璇心中更加惊恐,看龙璟的眼神犹如是在看一个魔鬼,扯着柳璇的衣袖苦苦哀求。 龙璟却直接甩开柳璇,背过身去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大声唤来外面的宫人,要他们好好照顾好皇后,若是有任何闪失,整个丹凤宫的宫人一个都活不成。 柳璇怔怔瘫坐在地上,一时面如死灰。 她明白龙璟的意思,若是她敢寻短见,整个丹凤宫几十个宫人都得跟着陪葬,就看她能不能狠得下这个心。 龙璟最后看了地上的柳璇一眼,正要挥袖离去,一个小宦官却匆匆来报,说是大将军萧恒已到宫门外,说是要面见天子。 龙璟冷笑一声,他当然猜到萧恒十有八九是为了柳璇和她腹中的孩子而来。 既然他连天子的尊严都抛却不要了,他倒想看看萧恒还能如何! 第156章 秽乱宫闱 当龙璟不紧不慢赶到御书房时,大将军萧恒早已经在御书房等候多时。 见到龙璟出现,萧恒照例躬身拱手向龙璟行了一礼:“臣萧恒参见陛下。” 龙璟轻轻一抬手,笑笑道:“萧卿家不必多礼。” 说到这儿,龙璟故意打了个哈欠,随即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朕本已经睡下,听到萧卿家要进宫见朕,便匆匆赶来,一时有些失仪,还望萧卿家切莫见笑。” 宫中自然早有耳目将龙璟去了丹凤宫之事告知了萧恒,但他没有拆穿龙璟,反而略略欠身道:“是臣深夜打扰了陛下,是臣要跟陛下赔不是才对。” 龙璟哈哈一笑:“萧卿家言重了,只是不知道萧卿家深夜进宫见朕,所为何事。” 萧恒深深看了龙璟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沉声道:“臣听说有人秽乱宫闱,担心有损天家威望,因为顾不上等到天明,便匆匆赶来面圣,告知此事。” 龙璟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惊,一时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萧恒对弟弟萧恪一向是兄弟情深,绝不可能对萧恪置之不顾,甚至牺牲萧恪来保全自己和萧家。 因此,他不明白萧恒为何会主动跟自己提起秽乱宫闱之事,莫非要推出一个替罪羔羊好保下萧恪。 想到此处,龙璟心中不由一阵冷笑,萧恒倒是想得挺美,萧恪给自己带来如此奇耻大辱,自己都不怕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又岂能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但尽管心中这么想,龙璟看了萧恒一眼,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故意皱了皱眉头问道:“不知大将军说的是何人在秽乱宫闱?” 面对龙璟的发问,萧恒反而突然卖起了关子,淡淡一笑道:“臣斗胆请陛下与臣一起移步慈寿宫,自然可见分晓。” 一听到“慈寿宫”三个字,龙璟面色骤然大变,一颗心更是猛然一沉…… …… 此时慈寿宫门口,刘嬷嬷正一个人守在宫门口,目光紧紧盯着宫外,面色很是紧张不安。 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贾太后寝殿的方向,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心中是异常后悔,当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多嘴劝贾太后请白马寺的僧人来慈寿宫做法事,以至于贾太后此后沉迷佛法,时不时请来白马寺的法源大师进慈寿宫来谈佛论道。 若是法源大师只有一人进宫也就罢了,毕竟他是洛阳有名的得道高僧,又年事已高,也不会招来什么风言风语。 可法源大师偏偏收了一个叫觉明的弟子,还将他一起带进宫见了贾太后。 也不知道觉明这个小和尚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竟然将年近四旬的贾太后迷得神魂颠倒,竟然不顾世俗伦理与他勾搭到了一起。 贾太后更是借着谈论佛法为名,经常将觉明召进宫中,名为谈佛论道,实则幽会。 刘嬷嬷自然惊得心惊胆颤,屡次劝谏贾太后,希望她就此罢手,不要再与觉明往来,否则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大宁皇室也会跟着因此蒙羞。 但贾太后就仿佛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听不进刘嬷嬷的劝告,不仅继续一意孤行,甚至反而变本加厉,甚至不顾她的反对将觉明留宿在慈寿宫,好与之同床共枕,日夜欢好。 这可苦了刘嬷嬷,她眼见阻止不了贾太后,只能在每次觉明留宿慈寿宫之时,担惊受怕亲自守在慈寿宫门口,免得被宫中其他人发现贾太后与人有染。 就在刘嬷嬷心神不宁之际,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就是朝着慈寿宫的方向而来。 刘嬷嬷面色大变,转身就要跑进去给贾太后通风报信,要她马上将觉明给藏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只见一道身影从刘嬷嬷头顶掠过,随后千牛卫将军秦冲高大的身躯落在了刘嬷嬷的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刘嬷嬷面色惶恐,顾不上多想,张嘴就要大喊好通知寝殿内的贾太后。 但秦冲怎么让她如愿,目光一寒,伸手便制住了她,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她的嘴巴,让刘嬷嬷即使憋得面红耳赤,也只能徒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随后,她惊恐看到皇帝龙璟和大将军萧恒一前一后进了慈寿宫,两人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大跨步朝着贾太后的寝殿走去。 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走到了寝殿外面,龙璟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因为他看到寝殿里面此时还亮着灯,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听声音显然是一男一女。 其中女人的声音龙璟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那个被他尊称为“母后”的人。 这一刻,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也不管萧恒还在自己身边,直接抬脚踹开了寝殿的大门。 此时,贾太后正与觉明在床上嬉戏作乐,听到门口的动静,不由都吓了一大跳,慌忙用被子盖住身体,惊恐望着门口的龙璟。 龙璟大跨步走进殿内,怔怔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母后和觉明,内心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与愤怒。 贾太后也呆呆看着自己突然闯进来的儿子,磕磕巴巴道:“皇……皇上,你……你怎么来了。” 龙璟只是恨恨看着她,面色铁青,一句话也没说。 此时,萧恒也缓缓走进寝殿,看了一眼床上的贾太后和觉明,随后看向龙璟,有些意味深长道:“依皇上之见,此事该如何善了。” 贾太后看到萧恒出现,心中更加惶恐不安,有些求助看着龙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龙璟看着萧恒,突然冷笑一声道:“不愧是大将军,果然好手段,说吧,你想怎么样。” 事到如今,萧恒也不再拐弯抹角,淡淡一笑道:“很简单,皇上只要将皇后交给我,今夜的事我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你休想!即使朕不要什么天子的名声,不要什么太后的名声,也不会将那个女人交给你的!”龙璟彻底怒了,几乎是咆哮着拒绝萧恒的条件。 龙璟的反应似乎早就在萧恒的意料之中,他依旧淡淡一笑道:“皇上也许还不知道,宜人坊的郑王已经被并州大都督顾举派人给掉包了。” 龙璟当即面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恒。 他当然明白萧恒的意思,若是太后淫乱宫闱的事传出来,必然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质疑他是否真的是先帝的血脉。 若是此时顾举再在并州拥立郑王龙昭为帝,只怕天下人会有不少人以此为由支持龙昭才是真正的大宁天子。 第157章 识人之明 不知沉默了多久,龙璟看着萧恒,冷冷说道:“那又如何,当年不是萧卿家你自己以失德为名废黜掉皇兄的吗?如今郑王不过是一个废帝之子,难道顾举一个并州大都督拥立他为帝,天下人就会承认他这个皇帝不成?” 萧恒自然听得明白龙璟的言外之意,毕竟他这个皇帝就是自己一手拥立的,即使顾举在并州拥立郑王龙昭为帝,自己也得死保住他这个皇帝,好与支持龙昭的势力分庭抗礼。 既然如此,主动权就在他手中,他又何必受制于萧恒,还要将皇后柳璇交给萧恒呢? 但龙璟的回答似乎早在萧恒的意料之中,他看了龙璟一眼,淡淡说道:“皇上有所不知,顾举的次子顾羽之所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将郑王给掉包,是因为他们找来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如今这个替身就在宜人坊的郑王府中。” 说到此处,萧恒故意顿了顿,龙璟面色却是微微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龙璟的反应萧恒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但面上还是丝毫不动声色,只是看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面色惶恐的贾太后,淡淡说道:“若是太后秽乱宫闱之事东窗事发,为避免天下臣民对皇上血统的非议,臣也只能与朝中文武百官一道联名上书,请皇上退位,将皇位禅让给宜人坊的假郑王了。” “萧恒,你敢!” 龙璟勃然大怒,一双眼睛瞪得赤红,如一头凶恶的猛虎一般死死盯着萧恒,眼中杀机隐现。 但迎接他的是萧恒同样冷峻的目光,眼神中的寒意分明在告诉龙璟,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在恫吓他。 龙璟眼中的杀意一点点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挣扎。 他心中也清楚,一旦自己与萧恒鱼死网破,母后秽乱宫闱之事必然将闹得人尽皆知,必然会有不少臣民怀疑他身上流淌的是否真的是先皇的血脉,他身为天子的法统性也将大打折扣。 若是萧恒此时再次擅行废立,废黜自己,拥立那个假郑王为帝,不仅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还可以让顾举手中的真郑王失去作用。 但如此一来,不仅他的皇位保不住,大宁的江山社稷也将彻底落入外人之手,他将成为龙氏一族的千古罪人。 萧恒静静看着龙璟,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龙璟最后一定会答应自己的条件,因为他已别无选择。 又不知过了多久,龙璟最终还是面无表情点点头,冷冷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去丹凤宫将人带走,明日朕自会昭告天下,皇后柳璇不幸突染恶疾,就此香消玉殒。” 萧恒点点头,随后躬身拱手道:“臣替臣弟,多谢皇上成全。天色已晚,臣就不多打扰陛下了,臣告退。” 说罢,也不管龙璟同不同意,径直转身离去,不再看身后面色铁青的龙璟。 寝殿外,秦冲见大将军终于出来,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便松开刘嬷嬷,跟在萧恒后面离开了慈寿宫。 只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慈寿宫没多远,萧恒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身后的秦冲沉声吩咐道:“你现在立即派人去丹凤宫将皇后带走,明天再安排一些武功高强又绝对信得过的心腹护送她去徐州。” “是,末将明白。” 秦冲当即拱手抱拳领命,但却没有马上前去丹凤宫,而是面色有些迟疑看着萧恒,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这一切都没有瞒过萧恒的眼睛,他看了一眼秦冲,淡淡说道:“你虽然不是我的心腹,但却是我弟弟最信任的人,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吧,就算你说错了什么话,我也不会为难或是怪罪你的。” 既然萧恒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秦冲反而不好再拐弯抹角,便再次躬身拱手道:“大将军,不如就让末将亲自送皇后去徐州吧。” 萧恒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面色猛然一沉。 他当然听得出秦冲的言外之意,竟然是打算辞去千牛卫将军一职,去徐州投奔弟弟萧恪。 不过他也多少能够猜到其中的一些原因。 秦冲从虎贲卫中一个小小的都尉一跃而成为执掌一卫的千牛卫将军,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和嫉恨,只是因为他是萧恪推荐上去的人,大家也都只是敢怒不敢言。 只是自从萧恪被兰陵萧氏革除族籍之后,萧家不少人自然而然也认为应该尽快清洗掉萧恪的心腹,秦冲的千牛卫将军也就被一些人给惦记上了。 萧家已经有很多族人找过萧恒,明里暗里表示过千牛卫将军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还是攥在自己人手中比较放心,希望萧恒可以尽快撤换掉秦冲,有萧氏族人取而代之。 但萧恒对此一直是含糊其辞,迟迟没有撤换掉秦冲的意思。 自己堂堂一个大将军尚且如此,秦冲这个当事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尽管如此,萧恒还是深深看了秦冲一眼,随后摇了摇头道:“秦冲,我弟弟当真是看错了你。” 秦冲忍不住一愣,随后有些不解看着萧恒:“末将不明白大将军的意思。” 萧恒冷冷一笑:“当初我弟弟力排众议,推荐你做了千牛卫将军,如今就因为几句风言风语,你就要舍弃这个位置,一走了之吗?” 秦冲知道萧恒看穿了自己的心思,面色一时有些尴尬,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大将军息怒,末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少将军现在身边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末将也是想去徐州帮少将军。” “若是他想要你去徐州帮他,他自然会派人来跟我说。”萧恒面色依旧阴沉,语气越发冷峻,“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你没了我弟弟做靠山,受不了别人的几句冷嘲热讽,这才急着想离开洛阳罢了。” 秦冲面色越发尴尬,一时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再为自己辩解。 萧恒看着秦冲,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冷冷说道:“你可曾想过,如今洛阳城内外虽然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我弟弟在京城之中真正能够信任和依靠的人只有你一个,若是连你都一走了之,将来一旦我有什么不测,整个京城还有谁能帮得了他。” 秦冲此刻终于明白了萧恒的苦心,暗暗有些惭愧。 只是他不明白,大将军正当年少,为何会笃定自己会遭遇什么不测呢? 萧恒似乎也感觉自己有些失言了,看了秦冲一眼,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世事难料,你别忘了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一听萧恒提到萧儁之死,秦冲不由心中一凛,随后对着萧恒抱拳道:“末将明白了,大将军放心,末将不会再有辞去千牛卫将军的念想了。” 萧恒轻轻点点头,沉声道:“我清楚你的本事,你就好好待在京城吧,只要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千牛卫将军的位置。” 秦冲闻言鼻子不由一酸,他一直以为自从老将军死后,天下除了少将军再无人赏识他,可他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也如此看重自己。 第158章 宫廷之变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慈寿宫。 萧恒走后,龙璟并没有跟着离开慈寿宫,而是站在寝宫内,冷冷看着床上的贾太后和觉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面色铁青得可怕。 贾太后也同样面色复杂看着自己儿子,自从贾家被下旨夷灭三族之后,她曾经发过重誓此生与龙璟不复相见。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竟然会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再次相见。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儿子还是保住了自己这个母后最后一丝颜面,没有让自己沦落到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地步。 一想到这儿,贾太后心中对龙璟的恨意便淡化了不少,虽说她也不明白皇后柳璇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竟然可以作为自己儿子和萧恒交换的条件。 只是想到自己此时身上衣衫不整,身边还躺着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男人,贾太后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便有些尴尬开口道:“皇上,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先早些回宫歇着,明天母后找个时间慢慢跟你解释。” “你们多久了?” 龙璟并没有依言离去,反而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母后,冷冷问道。 一听自己儿子竟然问出这个问题,贾太后面上更加挂不住,但此情此景她也不好冲龙璟发火,只能用央求的目光看着自己儿子,几乎是在哀求道:“皇上,你给母后留一点颜面,先回宫歇息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面对自己母后的苦苦哀求,龙璟丝毫不为所动,转而将目光望向一旁面色惶恐的觉明,冷声追问道:“告诉朕,是谁指使你的?” “啊……我……不是……” 面对龙璟锐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觉明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喉咙发干,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贾太后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心疼打断了龙璟的问话:“皇上,你就给母后一点面子,不要再问了,有什么事等天亮之后再说,行吗?” 眼见自己母后直到此时此刻还在维护自己的姘头,龙璟彻底怒了,当即拔出自己腰间的天子佩剑,指向觉明,几乎是咆哮道:“快说,否则朕立即一剑杀了你。” 一看龙璟竟然拔剑相向,觉明当即吓坏了,连滚带爬下了床,跪在地上哭丧道:“皇上息怒呀,是有人给了我一千两黄金,要我混进白马寺当和尚,想办法拜入法源大师门下,伺机接……接近太……太后……” “什么,是有人给了你钱要你接近哀家?” 贾太后听完哪里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也跳下床,抓住觉明的衣领,厉声质问道。 觉明深深低下了脑袋,不敢看贾太后愤怒的眼睛。 这一刻,贾太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当场气昏过去。 她幼年就入宫,一直在陈淑妃宫中伺候,因为机缘巧合得到先帝宠幸一次,还很幸运怀上了龙子。 虽说她母凭子贵,自此由宫女一跃变成了才人,但先帝却再也没有临幸过她,让她独守空房十几年。 尽管之后她的儿子被人拥立为帝,她也因此成了天下间身份最尊贵的女人,过上了天下最富贵的日子,但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心中的孤苦和寂寞依旧无法排遣。 毕竟她虽然贵为太后,但她也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也有自己的七情六欲,但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需求,其中的苦楚又有谁知道呢。 但她还是时刻警醒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克制住自己,否则一旦她把持不住自己秽乱宫闱,对她自己,对儿子的皇位,对整个贾家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可她没想到的是,一直在苦心维护儿子的皇位,可儿子竟然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不惜将整个贾家夷灭三族。 贾家上下几百口人转眼间命丧黄泉,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家寡人,更加孤苦伶仃,而且还与自己的儿子成了仇人,身边能够说话的人只剩下了一个刘嬷嬷。 偏偏就在这时,年轻的觉明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如同一股清泉一般滋润了她那颗早就已经干涸枯萎的心,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迎来了人生第二春。 她也知道她与觉明的事是世俗所不能接受和容忍的,但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就如同在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意外捡到一瓶毒药,即使知道喝下去会肠穿肚烂而死,也顾不上许多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场她自以为是上天安排的情缘,竟然是别人安排设计好的圈套,一时之间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但看着贾太后此刻痛苦的模样,龙璟心中竟然感到一股快意。 就是这个他一直尊称为母后的女人,为了她的一己私欲,竟然与人勾搭成奸,险些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更险些断送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如今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但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己的母亲,龙璟即使此刻再恨她,也不可能对她痛下杀手。 龙璟的目光不由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觉明,目光闪过一抹重重的杀机。 不管是出于私愤,还是为了保住皇族的威望和颜面,自己都绝不可能让他活在世上。 觉明此刻也看到了龙璟眼中的杀机,心中顿时吓坏了,忍不住哀嚎一声:“太后救我!” 太后一怔,随后似乎是像疯了一般,用身体挡在觉明身前,对着龙璟哀求道:“皇上,你就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饶了他一命吧,母后发誓今后绝不会再与他往来了。” 龙璟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自己母亲,随后怒极反笑,厉声质问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明明知道他是故意来引诱你了,你还要维护他?” 太后痛苦闭上了双眼,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母后也恨他骗了我,但是……但是……但是母后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母后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 一听贾太后竟然怀有身孕,龙璟和觉明都同时怔住了。 随后,贾太后跪行上前,扯住龙璟的衣衫,仰头看着龙璟,苦苦哀求道:“璟儿,母后腹中怀的也是你的弟弟,你就看在你们一母同胞的份上,饶了他的父亲吧。” “好,好,好,看在我弟弟的份上……” 龙璟一连说了三声好,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厉,手中长剑飞出,一剑洞穿觉明的心口。 觉明痛苦哀嚎一声,就此气绝身亡。 “不!” 贾太后一声哭嚎,松开龙璟的衣衫,转而抱起了觉明的尸身嗷嚎大哭。 龙璟看了自己母后一眼,眼中没有任何一丝怜悯,随即转身离去,任由贾太后一个人在原地痛不欲生。 龙璟走出寝殿,看到刘嬷嬷怔怔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切,神情有些呆滞。 在龙璟登基为帝之前,他跟贾太后还有刘嬷嬷曾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当时龙璟对刘嬷嬷还是很尊重的,一口一句嬷嬷叫得很甜。 但现在再见到刘嬷嬷,龙璟眼中竟闪过一丝厌恶。 她明明知道母后在与人苟且,不但不加以阻止,竟然还帮母后望风,当真是越活越糊涂。 但龙璟现在没有心情问罪刘嬷嬷,只是冷冷对她说道:“朕明日会派人送一副滑胎的药过来,你煎煮好后,就劝母后喝下吧。” 刘嬷嬷呆呆看着龙璟,竟再也看不到一点昔日的影子。 她心中终于明白,眼前之人不再是当初一直追着自己叫嬷嬷的少年,而是一个冷酷无情心如铁石的帝王。 龙璟也不管刘嬷嬷此刻的眼神有多复杂,冷笑一声,转身径直离去,这个慈寿宫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刘嬷嬷呆呆看着龙璟离去的身影,直到一直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才一脸木然走进贾太后的寝殿,看着抱着觉明尸身哭得一塌糊涂的贾太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毕竟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随后,刘嬷嬷缓缓跪在地地上,重重给贾太后磕了几个响头。 贾太后哭得伤心,并没有注意到刘嬷嬷的异样。 只见刘嬷嬷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仰天一饮而尽,很快便七窍流血,重重倒在地上,就此气绝身亡。 贾太后看着怀中的觉明,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刘嬷嬷,突然仰天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她疯了! 第159章 洛阳来信 徐州,下邳。 大都督府书房内,萧恪将全部下人屏退,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 信是秦冲派人快马加鞭从洛阳送来徐州的,但信封上“萧恪亲启”四个字很是娟秀,萧恪一眼认出这是皇后柳璇的字迹。 正因为如此,萧恪不得不先将其他人支开,才敢看柳璇给自己的信中写了些什么。 信的内容并不长,只有寥寥几行字,柳璇只是在信中告诉萧恪她已经在来徐州的路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并没有在信中询问萧恪打算如何安置她,或许她自己也明白,如果自己问出这个问题,只会让萧恪更加为难。 但萧恪心中清楚,不管柳璇问不问,这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个很棘手的事。 之前他曾经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主动跟妻子薛翎坦白他和柳璇之间的事,但自从得知薛翎怀孕之后,萧恪便暂时断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薛翎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子,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夫君与当朝皇后有染,皇后还先于自己怀上了萧家的骨肉,一时之间必然很难接受此事。 如果她再因此动了胎气,导致腹中的胎儿不保,到时候别说薛翎不会原谅他,恐怕连萧恪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事到如今,萧恪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下邳城中先买下一处宅子安置好柳璇,等她们二人都顺利生下孩子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薛翎说清楚。 虽说大宁律例严禁官员在外养别宅妇,若是被人发现或者检举,官员轻则被贬官罚禄,重则要被免官流放,连他们养的别宅妇也会被以“犯奸”的罪名没入教坊司,贬为娼妓。 好在如今朝纲不振,各州大都督各自为政,根本不受朝廷管制,因此即使萧恪在府外死养别宅妇的事东窗事发,在徐州也没人能够奈何得了他,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正妻的颜面和尊严罢了。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要在城中何处买宅子安置柳璇之时,门外却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便是薛翎温柔的声音:“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一听到妻子的声音,萧恪身体本能一个激灵,随后几乎是下意识将手中的书信胡乱塞到一堆公文下面压住,而后稍稍稳了稳心神,这才起身去打开书房的门。 门一开,薛翎便端着一杯参茶款款走进书房,随后笑笑问道:“夫君,怎么大白天还关着书房的门呀。” 萧恪也笑笑,只是笑得稍稍有些不自然:“没什么,我要处理一些公务,不想有人打扰到,便索性关上门……对了,你来书房找我有什么事吗?” 薛翎并没有注意萧恪的异样,也没有多想,只是白了萧恪一眼,有些没好气道:“怎么,我没事就不能来书房找你吗?还是……” 说到这儿,薛翎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还是你在书房藏了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害怕被我看到?” 萧恪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随即干笑两声,连忙辩解道:“怎么会呢?” 薛翎看萧恪有些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后端起参茶递给萧恪,笑道:“我说笑的,是我在后院一个人无聊,听说你在书房,就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杯参茶解解乏。”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端起参茶轻轻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薛翎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翎儿,你来书房找我不止是为了送参茶吧……你我夫妻一场,有什么话你不用藏着掖着,直说就好了,干嘛吞吞吐吐的。” 一杯热茶下肚,萧恪的心神定了不少,便放下茶杯,笑着再次问起薛翎的来意。 既然话已经被萧恪点破,薛翎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迟疑道:“夫君,其实我来书房找你,除了想给你送茶水外,还想跟你说说我们孩子取名的事。”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这才怀上几个月呀,就要开始想取什么名字了吗? 但他自然不会没事泼薛翎的冷水,只是轻轻拉起薛翎的手,轻轻一笑,柔声问道:“你想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呢?” 薛翎却用力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大哥!” 萧恪一时愣住了,有些不解道:“跟大哥有什么关系?” 薛翎看了萧恪一眼,有些奇怪道:“你不知道吗?当初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等你大哥将来有了孩子,前四个孩子便分别以翊、竑、竬、竫来取名。” “只是你大哥一直没有子嗣,因此在我离开京城的前一晚,大嫂特意上门来找我,告诉我大哥的意思是,如果我生下来的是男孩,希望可以遵照父亲的遗愿,取名为萧翊。” “当时我并没有马上答应大嫂,因为我觉得这么大的事我要跟夫君你商量才行……夫君,你的意思呢?” 说到这儿,薛翎一脸期盼看着萧恪,想听听自己的夫君怎么说。 其实她没有说的是,大嫂王婧临走前曾经跟她开玩笑,说她可要看好萧恪,要是一不小心让萧恪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可能她的孩子就得叫萧竑或者萧竬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婧本来只是随口跟薛翎开了个玩笑,但薛翎却暗暗记在了心里,毕竟她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想要自荐枕席投怀送抱,她担心自己夫君一旦没有把持住,便有可能铸成大错。 她从来不反对萧恪纳妾,但是身为正妻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就是绝不能容许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门,更不能容许萧恪在外面另置私宅偷偷养别的女人。 因为她知道,以萧家如今的情况,名声对于萧恪有多重要,若是因为在女人身上败了名声,只会坏了萧恪和萧家的大事。 但此时萧恪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他倒是也想起大哥在他成亲当日也曾经说过同样的话,只是他当时已经知道柳璇怀了他的骨肉,百花阁的花魁倾城也极有可能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跟大哥说,最后只好含糊其辞敷衍了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大哥竟然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又让大嫂跟薛翎说了同样的话,薛翎偏偏又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薛翎的问题。 薛翎终于也注意到萧恪的异样,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夫君,有什么问题吗?” 薛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很担心萧恪会告诉她,其实在她之前,已经有其他女人给他生了一个叫萧翊的孩子。 就在萧恪还在纠结要不要跟妻子坦白的时候,长史杜靖匆匆跑进书房,面色很是慌乱,顾不上薛翎还在,张口便道:“大都督,不好了,九江郡来报,郡内发现了大量的白巾军余孽在活动。” 萧恪闻言不由面色一凛。 第160章 意外发现 当初白巾起义席卷天下,各州郡流民和百姓云集响应,纷纷头裹白巾,以白巾军之名起事。 可白巾军声势浩大,但实际上组织很松散,各地白巾军之间互不统属,各自为战,甚至有些起义军之间还会为了争夺地盘或者粮食财物大打出手,甚至相互攻伐。 到了最后,白巾军形成了四股主要的势力。 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河北的白巾军,他们最盛时拥兵三十多万,占据了冀并幽三州大片土地,并曾经联合兖豫的白巾军大举出兵进攻司州,一度威胁到了京师洛阳,可惜在虎牢关一战被萧儁击败,死伤惨重,自此一蹶不振,只得无奈败退回河北,最终在冀并幽三州官兵的联手绞杀下,很快就灰飞烟灭。 其次就是兖豫的白巾军,曾经也是拥兵十几万,并攻占了兖州和豫州大量的城池,可是因为与河北的白巾军一起攻打虎牢关失利,也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最终也被兖州和豫州的官兵彻底镇压。 相比于河北和兖豫的白巾军,青州的白巾军则幸运得多,青州将军田柏因为不堪兖豫的白巾军的排挤,在白巾军与官兵在虎牢关决战之时,公开宣布率领青州的白巾军投降朝廷,并派兵大举攻入冀州,导致白巾军担心后方有失,军心大乱,最终不敌萧儁率领的官兵,一败涂地,而田柏也因为倒戈有功,被封为青州大都督,一跃成为了大宁的封疆大吏。 除此之外,还有第四股势力就是淮南的白巾军,他们虽然人数最少,但是淮南之地自古以来民风彪悍,因此淮南白巾军士兵的战斗力反而是四股势力中最强的。甚至扬州大都督廖修亲率三万丹阳兵前来淮南围剿他们,也中了他们的埋伏,连廖修也惨死在乱军之中。 可惜他们小瞧了丹阳兵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一个个死战不退,反而让他们伤亡惨重,却迟迟杀不退丹阳兵。 偏偏就在此时萧儁率兵赶来救援,与丹阳兵内外夹击,将淮南白巾军杀得大败,俘获无数。 淮南白巾军自此烟消云散,成为四股势力中第一个被镇压下去的白巾军势力。 虽说很多人都劝萧儁将这些白巾军俘虏统统坑杀,以震慑另外各三股白巾军,但萧儁念在不少人都是因为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参与叛乱的份上,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将他们全部打散,分散安置到了淮南各县,使他们不能再聚集在一起作乱。 这些淮南的白巾军余党大难不死,捡回来一条性命,自此倒也是安分守己,没有再为祸淮南。 只不过白巾起义平定没几年,世家和权贵又开始去肆无忌惮侵占百姓土地,甚至还变本加厉。 尤其是去年淮河闹水患,不少权贵和世家趁机上下其手,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百姓的土地,使不少百姓失去土地,沦为流民。 之前萧恪在广陵郡待了一段时间,责令不少当地豪强将借淮河水患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但同属于淮南之地的九江郡和庐江郡的土地兼并问题则还没有时间去解决。 萧恪本想在州试之后再挑选一批精干可靠的官吏去九江郡和庐江郡解决两郡的土地兼并问题,只是没想到他人还没挑好,淮南就传来了白巾军余孽活动的消息,不得不引起他的警惕。 因为这两年随着土地兼并的加剧,导致大量百姓失去了土地沦为流民,他们对官府和权贵心怀怨恨,一些州郡已经陆续爆出有不少流民借白巾军之名起事作乱。 虽然这些起义不过只有零零星星几十起,规模都还不大,也很快被各地官府镇压下去,但萧恪来自后世,当然听说过什么叫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朝廷和各地官府再不正视和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这些起义的规模只怕会越来越大,最终酿成一场再次席卷天下的大起义。 既然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了白巾军余孽活动的踪迹,萧恪就绝不能坐视不理,决定立即动身去一趟九江郡,无论如何都得将这场或许即将爆发的叛乱扼杀在萌芽状态,顺便解决九江郡和庐江郡的土地兼并问题。 薛翎也知道事出紧急,只是嘱咐了萧恪几句,要夫君一切多加小心。 萧恪也叮嘱了薛翎几句,要她注意身子,照顾好自己,便匆匆离去,以至于都顾不上收拾桌面上那些乱糟糟的公文。 直到萧恪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薛翎才有些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她本想端着空茶杯离开书房,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案桌上的公文放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很是凌乱。 薛翎不由摇了摇头,随后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帮夫君收拾起桌面上的公文。 因为她知道萧恪的书房中有很多重要的文书,不能随便让人看到,因此除了司棋,萧恪从不让其他下人进书房收拾。 不过有时候薛翎进书房找萧恪,如果看到里面太乱也会随手帮忙收拾一下。 萧恪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劝说薛翎不要累着自己,免得动了胎气,伤到腹中的孩子就不好了。 薛翎也不会因此怀疑萧恪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因为他知道夫君是真的心疼自己。 只是今天司棋跟小菊出去采买东西去了,不在府中,薛翎看着桌面上乱糟糟的一堆公文实在是碍眼,便自己动手收拾了,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再不活动一下筋骨整个人真要闷坏了。 她将桌面上的公文拿起码好,重新叠放到了一起,但一封书信却从这堆公文中间掉落到了地上。 薛翎没有多想,扶着肚子弯起身子从地上捡起书信,却一不小心瞥见了上面的“萧恪亲启”四个字,面色顿时有些苍白。 这四个字并没有什么奇怪,但字迹很是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联想到萧恪今天大白天关着门,还有自己刚进书房时他脸上那丝不自然,薛翎哪里还不明白萧恪刚才是躲在书房内看这封信,只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来书房,他只能情急之下将信藏进了公文堆,没想到转眼就被自己发现了。 一想到竟然有女人给萧恪写信,萧恪还将信藏起来,薛翎内心就不由一阵抽搐,面色越发苍白。 她迟疑了许久,还是强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将信塞回了公文中,随后就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离开书房。 因为她担心若是萧恪知道自己偷看了他的书信,有可能会因此生她的气,她不希望他们夫妻之间因此有什么隔阂。 她相信萧恪总有一天会将信中的内容毫无保留告诉自己,她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 只是她没走几步,抬头就看到萧恪站在门口怔怔看着她…… 第161章 解开心结 “对不起,我……” 萧恪和薛翎几乎是同时脱口说出同样的话,随后两人都不由再次怔住了。 片刻之后,还是萧恪暗暗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桌前面,从桌面上的那堆公文抽出书信,拿到薛翎面前递给她,示意她打开看看。 薛翎看着萧恪,目光有些迟疑,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接过信。 她担心的是一旦自己看过书信的内容之后,若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不仅容易动胎气伤到腹中的胎儿,还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和萧恪今后的夫妻感情。 但她内心又很想知道信中的内容,因为不管怎么说,她身为萧恪的妻子,都有资格知道自己夫君与其他女人有什么联系甚至有什么瓜葛。 萧恪似乎看出了薛翎心中的纠结,又暗暗叹了气,轻声说道:“对不起,这件事我本就不该瞒着你……你看过这封信就明白了。” 话已至此,薛翎终于从萧恪手中接过信,拆开一看,只一眼,眼中瞬间满是不敢置信之色,随后抬起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夫君。 在看信之前,她一直在心中告诫自己,如果夫君是真心喜欢这名女子,那不管她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哪怕是沦落风尘的青楼女子,只要对方品性不坏,她都可以接受对方进门,以免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名女子竟然会是堂堂当朝皇后柳璇,而且看她在信中的意思,她此时已经在来徐州的路上了。 一时间,薛翎心中五味杂陈,震惊,不满,无奈一齐涌上心头,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开口道:“夫君,你是疯了吗?” 看薛翎此时情绪有些激动,萧恪慌忙上前扶住她:“翎儿,你不要激动,当心动了胎气。” 随后,萧恪搀扶薛翎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薛翎并没有喝水,只是看了一眼萧恪,幽幽问道:“若不是我今天无意中发现这封信,这件事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萧恪蹲在她脚下,轻轻握住薛翎的手,看着薛翎的眼睛,柔声道:“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担心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反而有可能动了胎气,伤到腹中的胎儿,便打算等到你生完孩子后再告诉你。”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萧恪。 萧恪没有回避薛翎的目光,眼神很是诚恳。 良久,薛翎终于端起茶水喝下,而后看着萧恪,心平气和道:“既然现在我已经看到了信,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事已至此,萧恪也不再有什么好隐瞒,便将前事娓娓道来,说是自己苦恋柳璇,柳璇却利用自己对她感情不断利用他去对付大哥萧恒,甚至为了说动自己去说服大哥参加春猎,不惜委身于自己…… 薛翎再一次陷入震惊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她从未想过,在自己之前,萧恪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夫君曾经爱另外一个女人爱得这么深,为她付出过这么多,薛翎心中又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酸涩。 但她又有些心疼自己的夫君,一想到萧恪曾经被一个他深爱的女人一再利用,心中更是深深为他鸣不平。 只是她怎么也恨不起曾经利用过萧恪的柳璇,反而多少有一点同情,因为她知道柳璇贵为当朝皇后,若是没有皇帝龙璟的准许,是不可能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私会其他男子,甚至很有可能这一切就是出自龙璟的授意。 想到龙璟为了对付萧恒竟然不惜利用自己的妻子,薛翎心中对龙璟的观感又低了许多。 也许夫君一开始就是对的,龙璟未必是一个好皇帝,上不能定国安邦,下不能沐泽万民,甚至连自己的皇后都沦为对付权臣的工具。 此刻她心中对萧恪的不满和埋怨也消散了不少,因为她见过皇后柳璇,知道她的美貌绝不在自己之下,若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也难怪萧恪不住。 更何况,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还未与萧恪相识,又有什么理由因为他们成婚之前的事生气呢? 只是她心中还有一个困惑,便不解问萧恪道:“但即便如此,皇上又为何会放她出宫,让她来徐州找你?” 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道:“因为那一次之后,她怀了我的孩子。” 薛翎面色瞬时一片惨白,她没有想到大嫂一语成谶,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自己的夫君竟然真的跟其他女人有了孩子,从时间上推算还在自己前面。 看薛翎如此模样,萧恪心中也不好受,便紧紧握住薛翎的手,很认真对她说道:“翎儿,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但请你相信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你和我们的孩子的。” 薛翎此时也渐渐冷静下来,他们成婚也有一段时间了,她怎么会不清楚萧恪对自己的感情。 她知道即使柳璇进了门,即使柳璇先于自己生下了萧恪的孩子,萧恪对自己的感情也不会轻易动摇的。 更何况之前萧恪对柳璇用情如此至深,若是她强行阻止他们在一起,只怕反而会伤了萧恪的心,最终影响到的还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成全他们,以她对萧恪的了解,知道萧恪是个重情义的人,她越是如此豁达反而会让萧恪对她心生愧疚,会更加珍惜他们的感情。 只是她心中还有一个顾虑,便忍不住问道:“即便皇后真的怀了你的孩子,皇上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就这么放她出宫,成全你们呢?” 萧恪略一迟疑,随后沉声道:“是贾太后秽乱宫闱,大哥就利用这一点,逼皇上放皇后出宫,派人护送来徐州。” “什么!” 薛翎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后捂住嘴巴。 她想过其中会有蹊跷,却没有想到还牵扯到这么一段宫闱丑事。 如此说来,柳璇离开皇宫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毕竟宫深似海,人心难测呀。 想到这儿,她又看了一眼萧恪,忍不住问道:“那你可有想好,若是她到了徐州,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事到如今,萧恪也不敢再隐瞒,便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本来是打算在外面先买一处宅子安置她,待你们都生下孩子,再找个机会跟你坦白一切……” “这绝对不行!” 一听萧恪这话,薛翎情绪顿时有些激动了,这不就是养别宅妇和私生子吗?这怎么可以! 眼见萧恪一脸错愕的样子,薛翎担心他多想,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人家连好好的皇后都不当了,跑来徐州投奔你,你连家门都不让人家进呀。” 萧恪微微一愣,随后终于明白过来,心中一时之间又是激动又是惭愧。 他听出了薛翎的言外之意,知道她愿意接纳柳璇进府。 虽然薛翎此时心结已经解开,但看着萧恪一脸欣喜的样子,还是有些没好气道:“这次念你是初犯,又事出有因,我就暂且原谅你这一次,若是你再背着我又勾搭其他女人,还搞大人家肚子,我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了。” 萧恪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薛翎看萧恪这副样子,心中哪里还不明白,心中不由暗暗埋怨这个家伙在外面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呀! 第162章 薛柳相见 自从离开洛阳之后,柳璇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激动,一天比一天不安。 尤其是马车进入徐州地界之后,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激动是因为她终于可以远离牢笼一般的太初宫,去徐州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安是因为她不知道到了下邳之后,她要如何面对萧恪,如何面对萧恪的正妻薛翎。 若只是面对萧恪一人还好,不管他们过去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现在萧恪的身份都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只要有孩子作为他们二人的纽带,她和萧恪之间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但真正柳璇害怕见到的人是薛翎,她不知道薛翎会如何看待自己,毕竟她曾经贵为皇后,却与其他男子勾搭成奸,在薛翎眼中自己一定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吧。 尤其是自己如今还怀上了人家夫君的孩子,只怕薛翎会更加敌视自己吧。 在来徐州的路上,她曾无数次有过掉头另去他处的念头,只是天下之大,她不去徐州又能去哪里呢? 洛阳她是回不去了,又不可能大着肚子投奔柳家,实际上她如今唯一能去的也就是萧恪治下的徐州了。 “娘娘,你看,我们到下邳了。” 杏儿一声兴奋的惊呼打断了柳璇的思绪,她有些茫然顺着杏儿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远远看到了下邳城巍峨的城楼,反而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越发忐忑。 一旁的兰儿看出柳璇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以为是杏儿说错了话惹得柳璇不开心,赶紧轻轻拉拉杏儿的衣襟,小声埋怨道:“杏儿,你怎么又忘了,都说今后不能再叫娘娘,只能叫小姐。” 杏儿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神色一时有些紧张,刚想向柳璇赔罪,柳璇却摇了摇头道:“不关杏儿的事,是我自己坐了太久的车,身子有些乏了。” 虽然柳璇话是这么说,但杏儿知道她是不忍心责备自己,不由感激看了柳璇一眼。 当日千牛卫的秦冲将军跑到丹凤宫要带柳璇离开之时,柳璇却坚持要秦冲将兰儿和杏儿一起带走,否则她宁可继续留在丹凤宫不走。 她和兰儿心中都明白,柳璇是放心不下她们二人,担心自己一走了之之后,皇上不会放过她们两个小宫女,因此才坚持要秦冲将军将她们给一起带走。 随着马车在城门口停下,一队人马很快涌上前,似乎是在护送马车的护卫在交接。 柳璇偷偷将车帘掀开一个角,目光在这些迎接自己的人身上不住巡视。 但令她失望的是,她在这些人中并没有看到萧恪的身影,这使她心中不由有些失落和酸涩。 他明明知道自己今天到下邳,却没有来接自己,他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呀,还是他根本就将自己放在心里。 孕妇的心思本就比大多数女人要敏感一些,这一刻柳璇恨不得立即调转车头离,不管去哪里都好,总之就是不想进下邳城。 就在柳璇还在胡思乱想之际,却意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着她们的马车走来。 柳璇认得出对方是萧恪身边的侍女司棋,心中稍稍定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暗暗抱怨萧恪,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出城来接自己,而是要派身边的侍女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此时司棋已经走到了马车跟前,一看柳璇有些欲言又止,便猜到她想问什么,便主动说道:“皇……柳姑娘,本来公子是想亲自来接你的,只是淮南那边出了点事,他不得不亲自带人过去处置了,实在是没办法来接你。” 一听萧恪是因为有事不在下邳没办法来接自己,柳璇心中对萧恪的不满和埋怨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萧恪只要还有这个心就好,至少代表他还是在乎自己和自己腹中胎儿的。 但她很快面色微微一变,想到了另外一件可怕的事。 萧恪不在下邳,那不是意味着自己要独自去面对他的正妻薛翎?这可怎么行! 司棋似乎一眼看出了柳璇的迟疑,连忙说道:“柳姑娘,本来我们夫人也是想亲自来接你的,只是她也怀了身孕,行动多有不便,只能在大都督府的大门口等你了。” 听到薛翎也怀孕了,柳璇不由一愣,同为孕妇,她自然不想薛翎站在门口久等自己,终于点点头,示意车夫驾车进城。 …… 此时的大都督门口,薛翎正领着府中的一众家丁和丫鬟站在门外,静静等待着柳璇的到来。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既然已经决定接纳柳璇入府,她就会给柳璇足够的尊重,不能让柳璇感觉自己是在刻意刁难她。 否则一旦柳璇因受不了委屈而愤然离去,只怕到时候不仅萧恪会迁怒于她,她自己心里也会百般过意不去的。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特意叮嘱身后的一众家丁和丫鬟道:“你们都记住了,今天来的是二夫人,若是你们谁敢对她怠慢,或者私下乱嚼舌根,一律逐出府!” 一众家丁和丫鬟都慌忙连连点头称是,因为他们都清楚主母薛翎的为人,平日里看起来很是和善,可一旦有人触犯了大都督府的家规,便一律驱逐出府,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当然,即使真有下人因为触犯家规被逐出府,薛翎每次都会给他一笔银子,足够他在外头做一点小生意养家糊口了。 因此,大都督府的下人们无一不对薛翎心服口服,就连那些因为犯错而被逐出府的人,也对薛翎是感激涕零,只恨自己当初让猪由蒙了心,触犯了家规。 很快,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了大都督府门外。 眼看柳璇要从马车上下来,薛翎立即给一旁的贴身丫鬟小菊使了个眼色。 小菊心领神会,当即上前扶住柳璇,搀扶着她下了马车。 柳璇看了薛翎一眼,这一刻她感受到了薛翎对她的尊重和体贴,一颗心顿时放宽了不少。 随后,薛翎在另外几名丫鬟的搀扶下,走向柳璇,笑笑道:“柳璇姐,你终于来了,我们可等了你好久。” 柳璇听薛翎喊她“柳璇姐”不由微微一怔,随后明白这又是薛翎对她的一番善意。 毕竟柳璇虽然确实比大一两岁,但薛翎才是正妻,按理说应该是柳璇管她叫姐,但现在薛翎主动称呼柳璇为姐,就是在给她足够的尊重。 面对薛翎的主动示好,柳璇自然不会蹬鼻子上脸,便笑笑道:“大家差不了几岁,叫我就柳璇就可以了。” 薛翎点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却突然弯下身子一阵干呕。 柳璇看在眼里,忍不住问道:“现在孕吐很厉害吗?” 薛翎点点头:“最近也不知什么原因,老是干呕。” 柳璇刚开始怀孕的时候干呕比薛翎现在还严重,好在太医胡经教过她一个方子,果然大大减轻她的孕吐反应。 想到这儿,柳璇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药方,递给小菊:“这里有个方子,你去抓一下药,煎服后能够大大减轻孕吐。” “还是你有办法,不像下邳城的大夫,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看来我们以后还得多多亲近,相互交流一下。” 有了怀孕这个共同的话题,薛翎和柳璇第一次相见的尴尬顿时化解了不少,随后在众多家丁和丫鬟簇拥下一起进入大都督府内。 (我知道有人想看宫斗,但这毕竟是男频爽文,就不要让后宫内斗降低男主拔刀的速度了!) 第163章 钟离小村 九江郡本归属在扬州治下,地处长江以北,介于广陵郡和庐江郡之间,三郡又合称为“淮南三郡”。 当初叶楠在河北巨鹿率流民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很快席卷天下。 时有九江人马嵩,眼见天下大乱,自觉时机已到,决意趁机起事,鼓动九江郡的饥民攻打官府,开仓放粮,以此将更多饥民招揽到自己麾下,实力得以迅速扩大,以淮南白巾军自居,肆虐淮南一带。 而当时的扬州大都督廖修对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决定亲率三万丹阳兵前往淮南平乱。 可惜廖修因为轻敌冒进,不慎中了白巾军的埋伏,导致三万丹阳兵被围,他本人也在乱军之中遭人射杀,一命呜呼。 好在徐州大都督萧儁及时率领援军杀到,与丹阳兵里应外合,将白巾军杀得大败,俘获无数,彻底平定了淮南一带的白巾之乱。 萧儁携大胜之威,趁扬州群龙无首之际,不仅将残存的丹阳兵收归麾下,还顺势攻占了九江和庐江二郡,彻底将整个淮南之地收入囊中。 至于那些投降和战败被俘的淮南白巾军余部,萧儁念在他们是走投无路受人蛊惑裹挟的份上,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全部打乱,分散安置在淮南不同的地方,既给了他们一条生路,也避免他们继续聚集在一起作乱。 正因为淮南一带之前曾经也兴起过白巾军之乱,因此萧恪一听说如今九江郡又出现了白巾军余孽活动的痕迹,萧恪自然不敢小视,都顾不上在下邳城等待柳璇到来,便匆匆带着三十多名心腹匆匆赶往九江郡。 虽说九江郡太守吴献在派人送往大都督府的信函中,说的是希望大都督府可以派出一支精兵前来九江郡平乱。 但萧恪心中很清楚,若是他率领大军大张旗鼓前往九江郡,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逼得那些白巾军余孽提前造反,反而会给九江郡甚至是整个淮南再次招来一场动乱。 因此,萧恪听从谋士苏璘和申屠延的建议,决定先带人秘密潜入九江郡,亲自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做。 正是因为出于这样的考虑,萧恪一行人假扮成了徐州来的商队,很快进入了九江地界。 不同于徐州五郡的繁华和富庶,可能是因为当年淮南白巾军肆虐的缘故,九江郡也是饱受战火摧残,导致人口锐减了不少,看上去比徐州的几个郡要人烟稀少上许多。 九江郡的郡治在寿春,但萧恪并不打算急着赶去寿春,而是打算先落脚在离下邳最近的钟离县。 因为他迫切想知道,如今白巾军余党在九江郡的活动究竟肆虐到了什么程度,是遍及整个九江郡,还是仅仅只是个别县。 此时,负责在前面为他们探路的孙剑策马回报,说前方十里外发现了一个村庄。 萧恪当即便决定今夜他们就在那个村庄中落脚,顺便从这些村民口中了解一下白巾军余党的活动情况。 因为他知道当初萧儁都是将那些白巾军残余部众打散安置在淮南一带的各个村子之中,若是真有白巾军余孽想要联络旧部再度起事,必然会在这些村子中活动过,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 萧恪一行人很快走到了村子外面,本来趴在村口纳凉的几条家犬看到突然出现这么多陌生人,顿时便飞奔过来,冲着萧恪他们狂吠不止。 狗吠声很快引来了一些村民,他们见到这么多外乡人突然出现在自己村子附近,不少人神色都有一些紧张,远远盯着这支来路不明的商队,根本不敢靠近半步。 毕竟如今天下大乱,盗匪横行,谁知道眼前的商队不是山贼草寇假扮的呢? 就在萧恪想着要派谁去跟这些村民沟通一下之时,眼前的村民突然很自觉向两边分开,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将整个商队的人和货物都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萧恪一个人身上,显然是看出了萧恪就是这支商队的领头人,便冲萧恪拱拱手道:“老朽免贵姓陈,乃是这个村子的村正,不知东主怎么称呼,又是为何来此?” 听到对方竟然是村正,萧恪心中不由暗暗一喜,毕竟村正再小也是个官,总能在他嘴里打听到一些普通村民不知道的事。 但尽管如此,萧恪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冲村正拱手作揖,笑笑道:“在下姓柯,不过是一个做一点小买卖糊口的行商,今日路过贵宝地,见天色有些晚了,便想在村中借住一晚,还望陈村正可以行个方便。” 陈村正见萧恪言谈举止颇为有礼,不像是什么歹人,又看萧恪身后的几匹骡子和毛驴背上驮的确实是布匹之类的东西,总算是相信了萧恪的话,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随后,陈村正笑呵呵道:“柯东主客气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村子东头的祠堂还空着,若是你们不嫌弃,你们可以在那里将就一晚上。” 萧恪点点头,笑笑道:“如此,那就多谢陈村正了。” 很快,顺着陈村正指的方向,萧恪一行人很快找到了村子东头的祠堂,暂且安顿了下来。 只是他们刚拴好牲口,放好东西,就有一些村民听说村子里来了商队跑过来看热闹,想看看商队卖些什么东西,有没有他们用得上的。 虽然天下普遍重农抑商,但很多住得离城里远的村民还是很欢迎这些走南闯北的行商,因为他们进城一次不容易,若是有行商主动来到村子里售卖货物,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萧恪对此也早有准备,事先采购了不少廉价的布匹、农具和油茶酱醋,还有一些便宜的首饰, 果不其然,看到商队卖的基本都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用得上买得起的东西,村民们纷纷涌上前,跟商队询问起了价格。 除了荆烈孙剑苏璘三人外,商队中的其他人都是萧恪精心挑选出来的亲卫,不仅武功高强,口才也是了解,借着村民问价的机会,很快热情跟村民们攀谈起来,借机打探一些萧恪要他们搜集的情报。 萧恪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而是拿上了一坛好酒和一只烧鸡,带上荆烈他们三人,跟村民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陈村正的家。 陈村正没想到萧恪会来找他,再看萧恪怀中抱着酒水,手里还拎着一只烧鸡,哪里还不明白的意思,本能就推辞,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萧恪,只能收下酒和烧鸡,却坚持要留萧恪他们四人进屋吃饭。 这也正合萧恪的意思,便假意推辞一番后,还是进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陈村正的小孙子可能是闻到了烧鸡的香味,当即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扯着陈村正的衣服,嘴里嚷嚷着要吃鸡腿。 陈村正有些歉然看着萧恪,随后摸摸孙子的小脑袋,有些宠溺道:“铁柱乖,等爷爷拿烧鸡拜过萧公之后,再给你吃鸡腿。” 一听到“萧公”两个字,萧恪不由微微一怔。 随后他一双眼睛不动声色在屋内察看,很快在一张供桌上发现一张画像。 可能是因为有些年头,画像有些发黄,画上的人像也有些模糊不清,但萧恪还是一眼认出画上的人赫然就是自己的父亲萧儁…… (太困了,剩下一章白天发) 第164章 欲安不得 虽然在陈村正家看到他们在供奉自己的父亲,但萧恪并没有多问,只是如同一个普通的客人一般,安安静静等待陈村正一家人张罗。 只不过看着陈村正将自己带来的好酒和烧鸡都摆上供桌,领着家人恭恭敬敬对着自己父亲的画像下跪磕头,萧恪还是能够感受得到他们对自己父亲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谢,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拜完萧儁之后,陈村正一家人才将酒菜拿上桌,招呼萧恪他们几人上桌吃饭。 “爷爷,我要吃鸡腿!”陈村正的孙子铁柱一直伸长脖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香喷喷的烧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陈村正的儿媳妇看不下去,轻轻拍了一下自己儿子的脑袋,低声训斥道:“吃什么鸡腿,家里有客人呢!” 随后一脸歉意看向萧恪,有些不好意思道:“柯东主,对不住呀,小孩子不懂事,嘴太馋,你不要见笑呀。” 萧恪笑笑,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噘着嘴快要哭出来的铁柱,笑道:“给,吃吧!” 铁柱大喜,当即接过鸡腿大口大口啃起来,吃得满嘴满手都是油。 “唉……你这孩子!” 陈村正看自己孙子吃得满嘴油腻,有些宠溺摇摇头,随后看着萧恪,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便热情招呼萧恪他们几人一起喝酒吃菜。 说真的,除了萧恪自己带来烧鸡和酒水,陈村正家端上来的饭菜都不怎么样,典型的粗茶淡饭,对于早已经吃惯了美味佳肴的萧恪来说,自然有些难以下咽,但萧恪脸上从头到尾没有显露出任何嫌弃的神色,似乎还吃得很香。 因为他心中清楚,对于淳朴的陈村正一家来说,这些饭菜再差,也是他们一家人能够拿得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萧恪尚且如此,荆烈他们三人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只是很有默契轮流举杯频频向陈村正敬酒。 陈村正哪里招架得住,很快就喝得满面红光,面红耳赤,话也渐渐变多了。 眼看火候差不多够了,萧恪也举起酒杯敬了陈村正一杯。 陈村正来者不拒,这杯酒下肚,感觉说起话来都有点大舌头了。 萧恪放下酒杯,故作不经意说道:“陈村正,自打进门之后,有个问题我就一直憋在心里,实在是不问不快,还望陈村正如实相告。” “柯东主见外了不是,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问题想问就问,不用憋在心里。”陈村正已经喝上了头,大手一挥,语气很是豪迈。 萧恪故意很好奇看了一眼不远处供奉的萧儁画像,随后笑着问道:“我看陈村正家供奉的人叫萧公,不知这有什么说法?” 若是平时有人问起这个事,陈村正一向都是对此讳莫如深,含糊其辞随便敷衍过去,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但如今他在荆烈几人有意无意连番劝酒之下,整个人早就喝高了,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反正看萧恪他们几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柯东主,不怕你笑话,我年轻的时候犯过浑,受人蛊惑一时糊涂加入过白巾军,跟着他们到处跟官兵打仗,还杀过一个大都督……” 一说到过去的事,陈村正整个人就亢奋起来,手舞足蹈跟萧恪他们比划个不停。 倒是他的儿子有些听不下去了,一看父亲喝多了又开始口无遮拦,慌忙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父亲,出言提醒道:“爹,瞎说什么,有客人在呢!” 经儿子这么一提醒,陈村正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停止比划,而后叹了一口气道:“后面我们就吃了败仗,几万人都做了俘虏。” “当时很多人都说官兵会将我们通通坑杀,一个都不给活,连家人都不放过……你不知道,当时老头子都吓坏了,要是这样子,我们老陈家不就绝了后吗?死后有什么脸面见祖宗呀。” 说到这儿,陈村正脸上有些动容,眼眶中分明噙满泪水,哽咽道:“但是谁能想到最后是萧公将我们都放了,让我们各自返回老家好生务农,不要跟着白巾军祸害乡亲们。” “你说,要是没有萧公,我们这些人是不是都得人头落地,都得绝了后。” “虽然我们这些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我们没什么本事,报答不了萧公的大恩大德,便约好家家户户都供奉萧公的画像,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让他先吃上,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百子千孙。” “但是我们前两年听说他在京城被人给刺杀了,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呀!” 说到萧儁之死,陈村正是一脸黯然,连连叹息。 萧恪听得出他对萧儁的敬重和惋惜,心中也暗暗有些感慨,当年萧儁一念之仁,也救下了几万人,若是他们都能迷途知返,也算不枉费萧儁当年的一番苦心。 一想到此处,萧恪便给陈村正又斟了一杯酒,笑笑道:“想不到陈村正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萧公泉下有知,看到陈村正你们能够迷途知返,也能瞑目了。” 陈村正拿起酒杯仰天一饮而尽,连连点头,算是认同萧恪的话。 “不过有一件事我很好奇,希望陈村正能够据实相告。”萧恪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有些好奇问道,“陈村正你们都曾投身过白巾军,难道这么多年就没有其他同样投身过白巾军的人来拉你再去闹事吗?” 陈村正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道:“我们当初都是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谁不想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谁还想再提着脑袋去闹事,这不是缺心眼儿吗?” 听陈村正这么说,萧恪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可陈村正随后却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可萧公死后,官府好像就不打算再给我们这些投身过白巾军的人一条活路了。” 萧恪心中暗暗一紧,但面上还是若无其事问道:“不知陈村正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村正又仰天喝了一大口闷酒,这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官府说我们这些人都曾经投过白巾军,不是良民,要没收我们的田地和房子,将我们都赶出淮南……已经有一些人找过我,说如果官府真不给他们活路,他们只能再反一次了。” 萧恪听完心中不由一凛,暗暗跟苏璘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心中都清楚,不是这些白巾军的余党开始不安分了,而是有人存心要将他们再次逼反,好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萧恪刚想再问下去,外面却突然一阵喧闹,而后一个村民慌里慌张跑进屋来,磕磕巴巴说道:“村正,不好了,官府的衙役又来了。” “什么!” 陈村正闻言瞬间面色大变,整个人霍然起身,酒也当即醒了大半。 萧恪也缓缓站起身,心中却在冷笑不止。 来得好,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非要逼着这些白巾军余党再次作乱。 第165章 狐假虎威 当萧恪跟在陈村正后面走到村口时,看到小小的村口已经站了十几名身穿皂衣的衙役。 这些衙役一字排开,个个腰挎腰刀,看起来凶神恶煞。 村民们都围在村口远远看着这些衙役,目光满是畏惧之色,根本不敢靠近他们半步。 陈村正拨开围观的村民挤上前,对为首一个捕头打扮的衙役满脸堆笑,低声下气道:“张捕头,您怎么来了?” 张捕头斜着一双眼看陈村正,冷哼一声道:“陈村正,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县令大人让我们弟兄几个过来问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们钟离县。” 一听这些差役竟然要逼他们离开钟离县,村民们顿时一片哗然,一个个面露愤愤不平之色。 看这些村民有躁动,衙役们当即面色一寒,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虎视眈眈看着这些村民。 看衙役们亮出了刀子,村民们都不由身躯一颤,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但偏偏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凭什么要我们离开钟离县!” “凭什么?”张捕头冷哼一声,阴恻恻道,“就凭你们都是白巾军余孽,能饶你们一条性命就不错了,怎么还能让你们这些祸害继续留在钟离县。” 张捕头话说得刺耳,村民们神色越发愤懑,但目光一看到这些衙役手中明晃晃的腰刀,一个个不哪里敢造次。 陈村正尽管自己心中也是憋着一股气,但还是不得不陪着笑脸,对张捕头好言说道:“张捕头,你就行行好,看在我们都安分守己这么多年的份上,帮我们跟县令大人求求情,不要将我们赶出钟离县。” 看张捕头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陈村正只得从怀里摸出一吊铜钱塞到张捕头手中,低眉顺眼要张捕头通融一下。 张捕头有些似笑非笑看着陈村正,将铜钱在手心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有些玩味。 就在陈村正和在场的村民以为买通了张捕头,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之时,张捕头却突然面色一变,狠狠将手中的铜钱丢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恨,又往上面吐了一口唾沫。 “就这两个臭钱,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陈村正怔怔看着地上的铜钱,面上抽搐几下,但最后还是强忍住心中的屈辱,抬起头强做笑颜道:“张捕头不要动气,小老儿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只是小老儿现在身上就只有这么多钱了,不过如果……” “少废话,谁要你们那几个臭钱。”张捕头很不耐烦打断陈村正的话,恶狠狠道,“县令大人已经发话了,你们这些白巾军余孽必须在十天内离开钟离县,如果你们自己不识相,就别怪我们动粗了!” 虽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但陈村正还在试图跟张捕头说理:“可是,张捕头,当初萧公跟我们说过,只要我们愿意洗心革面,不再作乱,官府会对我们过去的事既往不咎……现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说到最后,陈村正已经忍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可是面对陈村正的声泪俱下,张捕头还是一点不为所动,只是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什么萧公,我只知道县令大人也是奉大都督府的命令,你们如果有什么不满,尽管去下邳跟现在的大都督理论,在这里跟我争个什么劲儿!” 一听是将他们赶出徐州竟然是大都督府的意思,这些村民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 他们都听说过现在的徐州大都督好像是萧公的弟弟还是儿子,怎么能背弃萧公当初的承诺,出尔反尔呢?这不是败坏萧公的名声吗? 看着这些村民脸上的困惑与愤怒,张捕头不经意露出一丝狡猾而得意的笑容…… 偏偏就在此时,人群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我刚从下邳过来,怎么没听说大都督府还发布过这么一道命令?” “是谁,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张捕头一听竟然有人敢质疑自己,当即勃然大怒,冲着人群大吼一声。 陈村正听出这是萧恪的声音,知道萧恪想要为他们出头,心中暗暗感激,但又担心萧恪会惹怒这些衙役引来大祸,慌忙满脸陪笑对张捕头道:“张捕头莫见怪,他只是外地来的行商,初来乍到,还不太懂这儿的规矩,张捕头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外地来的就可以乱说话吗?”张捕头斜着眼上下打量萧恪,从鼻孔中重重哼出一声,“老陈头说你是外地来的行商,是做什么买卖的?” 萧恪淡淡一笑:“不过是沿途叫卖一些杂货罢了,上不得什么台面。” “既然知道自己上不得台面,还敢在此胡言乱语。”张捕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恪,目光越发凶狠。 面对面露凶相的张捕头和一群虎视眈眈的衙役,萧恪面上看不到一丝慌乱之色,依旧淡淡说道:“张捕头息怒,我并没有胡言乱语,只是实话实话罢了。我就是刚从下邳那边过来,从没听说大都督发布过什要将白巾军余党逐出九江郡的命令。” 一听萧恪说大都督都从未下过驱逐他们的命令,村民们再次一阵哗然,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 毕竟萧恪说自己是刚从下邳过来的,消息应该是可信的。 眼见萧恪要坏自己的好事,张捕头当即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看着萧恪:“官府的事,哪里轮到你一个贱商多嘴,我看你是活腻了!” 萧恪自然不会被张捕头三言两语就给轻易吓住,但陈村正眼见张捕头发怒了,担心萧恪会吃亏,便慌忙将萧恪拉到一边,低声道:“柯东主,我知道你想帮我们,但正所谓民不与官斗,你不要跟他们起争执,要吃大亏的。” 萧恪淡淡一笑,轻轻拍拍陈村正的肩膀,笑笑道:“陈村正不必担心,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陈村正还想在劝劝萧恪不要意气用事,但张捕头那边想到萧恪说自己是商人,眼睛骨碌碌一转,突然大喝一声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行商,又是卖什么货物的,说不定是贼人假扮的。” 萧恪笑了笑:“东西都在村子东边的祠堂,你们可以尽管去查看。” “好,弟兄们,我们去查一下他们的货物有没有问题。” 张捕头闻言大喜过望,这伙商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当即大声招呼其他衙役跟他去村中的祠堂查验货物。 衙役们纷纷收起手中的刀,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们都明白查验货物意味着什么,其中的油水可足了。 陈村正有些急了,这个柯东主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不知道人心险恶,这些官差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要是被他们盯上了,不死也得剥层皮。 但眼看萧恪已经领着衙役们去了祠堂,再想要劝阻已经来不及,陈村正只能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祈祷他到时候能聪明一点,知道破财免灾。 不多时,萧恪就带着一群衙役来到祠堂,走在最前面的张捕头一眼看到满地都是货物,眼中立即满是贪婪之色,刚要招呼其他人上前搜查,却不知荆烈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他后腰的位置上…… 荆烈方才看了半天,心中早就憋了一股恶气,要不是萧恪看这些差役人数不少,一个个又都有刀,担心打起来容易伤到无辜的村民,因此要他暂且忍耐,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好不容易将他们引来祠堂,经济自然不会再客气,因而这一脚踢得极重,张捕头当即脸朝下狼狈摔了个狗吃屎,满脸都是是血,门牙都磕掉了几颗,感觉腰都快要被踢断了,半天都起不来,只能趴在地上干嚎。 眼见张捕头被荆烈偷袭,其他衙役都不由面色大变,纷纷拔出刀要围攻荆烈。 那些假扮成商队护卫的萧恪亲卫自然不会惯着他们,纷纷出手攻向那些衙役。 这些衙役别看平日里欺负良善百姓个个如狼似虎,可一旦碰上硬茬,根本不够看,只三两下就被荆烈和其他亲卫放倒在地,横七竖八,惨叫不止。 很快有两名亲卫将张捕头如死狗一般拖到萧恪脚下,张捕头尽管心中惶恐,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冲萧恪大声嚷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袭击官差,不怕人头落地吗?” 萧恪蹲下身体,看着满脸是血的张捕头,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们其实也是官差,那你说说看,不知道官差打官差要如何治罪?” 张捕头顿时傻眼了,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一名亲卫走上去,拿出一块腰牌在张捕头脸上晃了晃。 张捕头的瞳孔瞬间一阵收缩。 他识字并不多,但是腰牌上的每一个字他都刚好认识。 腰牌上面几个字的分明是“徐州大都督府 亲卫”。 看着似笑非笑的萧恪,张捕头的心突然陷入了一阵深深的恐惧。 对方竟然能够使唤得动大都督身边的亲卫,难道他就是…… 第166章 贼喊捉贼 不知为何,钟离县县令武山今晚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 原因就是他派出去办事的衙役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到衙门,他总担心会出什么篓子。 毕竟那些人可都是曾经投身过白巾军,当年手上没少沾染官兵的鲜血,一旦把他们逼急了发起狠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武山倒不是在乎那些衙役的死活,他只是害怕一旦那些白巾军余党被逼急了真的再次作乱,说不定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这个县令。 其实他自己也不想将这些白巾军余党逼得太甚,可谁叫他的顶头上司九江郡太守吴献一直在给他压力,又加上有人给他送来了五千块黄金,两相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大胆冒一次险,要不怎么都说富贵险中求呢。 毕竟即使他以后不当这个县令,但只要有了这五千两黄金,他不知可以置办下多少良田美宅,下半生足以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何乐而不为,再说谁千里当官不是为财。 一想到这儿,武山便决定再去书房看看那五千块黄金,毕竟此时此刻,只有黄金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了。 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过了今晚三更天,那些衙役还不见回来,他就立即带着五千两黄金连夜跑路,至于九江郡太守吴献和再次作乱的白巾军余党,就让他们两边狗咬狗去吧。 武山很快走到书房,锁好房门,从书架上的一个暗格拉出一个小箱子,打开一看,金灿灿的光芒顿时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他的手在每一根金条上面划过,明明触手冰凉,他的心却反而变得无比热乎。 果然什么礼义廉耻都是狗屁,只有金子才是真的。 就在武山还沉浸在金子给他带来的满足感之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武山心中不由一惊,慌忙合上箱子,随后便想唤个人进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可此时房门却突然轰隆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武山身子一颤,慌乱中将装金子的小箱子打翻在地,黄澄澄的金子顿时散落一地。 一见金子掉到地上,武山顾不上看到底是谁在踹门,几乎是本能就要弯腰去捡地上的金子。 只是他还没捡起几块,眼前就出现了一只脚,踩在了他要捡起的金条上面。 武山身躯一颤,抬起头看到这只脚的主人是一个长相很是英俊的年轻人,再环顾四周,自己书房不知何时已经涌入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都在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 武山心中一阵抽搐,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们是……是什么人?” 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他面前的年轻人弯下了身子,捡起地上的金条,看了片刻,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喜欢金子的官员我见得多了,但像你这样喜欢到命都顾不上的,我真是第一次见到。” 武山本想用自己县令的身份将这些人吓退,但一听对方的话似乎并不将官员放在眼里,心中越发惶恐。 但看对方似乎对手中的金子有兴趣,武山尽管心中一阵肉痛,但还是猛咽了一大口口水,眼巴巴对年轻人道:“好汉,放了我,这些金子都给你。” 年轻人似乎有哑然失笑,随后有些玩味看着武山,似笑非笑道:“杀了你,这些金子不也是我的吗?” 武山一颤,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上,面上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此时年轻人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耐性再跟武山瞎扯,暗暗给身后的一名大汉使了一个眼色。 那大汉会意,直接手一扬,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直接滚落到武山面前。 武山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终于相信眼前这些人说杀人不是说说而已,慌忙强撑起身子跪在地上,对着年轻人连连磕头求饶。 年轻人却是冷笑一声:“武县令,你先看清这是谁的脑袋再求饶也不迟。” 武山闻言不由一愣,再顺着年轻人的话偷偷看了一眼人头,很快便认出这张死不瞑目的面孔赫然就是他派出去的张捕头,心中顿时一阵哀嚎。 完了,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果然把那些白巾军余党给逼反了。 年轻人似乎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们不是什么白巾军的余党。” 一听眼前这些人不是什么白巾军余党,武山心中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年轻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一颗心瞬间跌落谷底—— “我是徐州大都督萧恪。” “啊……下官钟离县县令武山,参见萧大都督。” 此时武山已经顾不上考虑对方的话是真是假了,毕竟自己的小命捏在对方手中,假的也当他是真的了。 萧恪看着武山,目光满是厌恶之色,冷冷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杀这个姓张的吗?” “啊……这……下官不知道。”武山面上又惊又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其中的缘由。 “因为我撞见他打着大都督府的名义要将陈家村的百姓赶出九江,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是一问三不知,只是说奉了你武县令的命令做事,我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只好拿着他的脑袋来跟武县令问个明白。” 说到这儿,萧恪看着武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如果武县令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告诉我奉了吴太守的命令,那我也只好带着你的脑袋去寿春问吴太守了。” 武山闻言不由身躯一颤,他现在终于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大都督萧恪。 只不过他心中还是在迟疑要不要如实交待,毕竟他也害怕一旦说出真相萧恪雷霆大怒,最终他还是难逃一死。 想到此处,他便抬头看了一眼萧恪,有些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若是下官如实交待,大都督可否饶下官一命。” 萧恪看着他,嗤笑一声:“我最不喜欢别人跟我讲条件。” 说完,萧恪大手一挥,冷冷下令道:“将他拖下去宰了!” 看到有两个人冷笑着朝自己走来,武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大声说道:“大都督饶命,下官说,下官什么都说……就是吴太守要我这么做的,地上这些金子也是他派人送来的。” 萧恪听完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 搞了半天,原来还真是这个九江郡太守吴献在贼喊捉贼! (不好意思,昨天太忙了太累了,欠的两章下次一定补上!) 第167章 真相大白 “大都督,这就是吴太……不,吴献跟下官来往的书信,大都督看过之后便明白了。” 在征得萧恪的同意之后,武山起身走到书架前面,从另外一处暗格中拿出几封书信,随后走回来低着头递给萧恪,不敢迎视萧恪的目光。 萧恪接过书信,拆开其中一封一看,面色当即一沉。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吴献要武山以大都督府的名义派衙役去逼迫和欺压白巾军余党,若是能够逼得这些人再次作乱就更好了,事成之后他绝不会亏待武山云云…… 看完这封信,萧恪觉得自己已经必要再看其他信了,因为这足以证明吴献就是在贼喊捉贼,目的就是逼反这些安分守己多年的白巾军余党。 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两点想不明白。 “我不明白,吴献身为九江郡太守,与我又没有什么宿怨,为何要无故背叛我。” “况且,如果白巾军余党如果当真再次作乱,对他这个九江郡太守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武山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说道:“大都督,虽然吴献从未跟我透露过他这般做的原因,但下官也能大概猜到其中的原因。” 萧恪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说来听听。” 武山用力咽了一口唾沫,他之所以主动跟萧恪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萧恪的一个承诺,承诺可以饶他一命,可萧恪却一直不肯给他一个明确的表态,让他心中越发有些不安。 但经过刚才的事,他哪里还敢再跟萧恪提什么条件,只好干笑两声道:“回大都督,此事应与九江郡的一些本地豪强有关。” 萧恪眉头一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神示意武山继续往下说。 武山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下去道:“前些日子,大都督在广陵郡那边没收了大量豪强的土地,分给百姓……消息传到九江,九州本地的豪强都人心惶惶,毕竟同属淮南,他们都担心有一天大都督也会对他们的土地下手……” 说到这儿,武山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萧恪,见他面色越发阴沉,当即闭上了嘴巴,哪里还敢再继续说下去。 但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哪里还不明白,九江郡的这些豪强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逼他们将借着淮河水灾侵占的田地吐出来,便说动太守吴献逼迫白巾军余党再次作乱,好搅浑九江郡的水,让自己再无暇再顾及到他们这些地方豪强。 但萧恪心中还是想不明白,九江郡太守吴献为什么要跟这些豪强搅在一起,虽然说这么多豪强给他的好处必然不会少,可是一旦白巾军余党再次作乱,自己必然要追究问责,他这个太守估计也就做到头。 难道这些九江郡的豪强真的给得太多了,以至于让他无法拒绝,连好好的太守也不想做了? 武山为官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看到萧恪眉头紧锁,心中顿时便猜到了几分,便大着胆子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道:“大都督是在想为何吴献要背叛大都督吗?” 一听他这么说,萧恪哪里猜不到这个武山必然知道什么内情,便淡淡一笑问道:“听你的意思,你好像知道其中的原因?” 虽说萧恪还是没有给他任何承诺,但武山心中却莫名涌起一阵希望,忙不迭说道:“虽然吴献只是我们下面这些县令这么做,从来没跟我们说过其中的原因,但下官有一次去寿春求见他,无意中在他府上见到一个叫莫直的人……” “这个莫直又是何人?”萧恪眉头一皱,忍不住打断追问道。 武山迟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莫直是扬州孙大都督的幕僚,曾与下官参加过同一年的省试,因此有……有一些交情,他落了榜,便远去扬州给孙大都督当了幕僚,” 萧恪静静看着武山,见他说话时言辞闪烁,目光躲闪,便猜到他的话里面必然隐瞒了一些东西,他和这个莫直绝不是仅仅只有一些交情,说不定有些事就是莫直告诉他的。 虽然萧恪什么也没说,但武山看着萧恪颇有深意的眼神,心中不由一咯噔,哪里还敢再有所隐瞒:“下官见他出现在太守府,心中感觉有些奇怪,便以叙旧为名拉着他去喝酒,虽然他嘴巴很紧,没有让我套问出话,但还是一不小心透露出他是奉了孙大都督之命来寿春办一件要事。” 萧恪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敢情这个九江郡太守吴献吃两头呀,不仅拿了九江郡这些豪强的好处,还暗中投靠了扬州大都督孙鸾。 如此一来,一切也就解释得通了,吴献先是故意欺压白巾军余党,将他们逼迫到再次作乱的边缘,同时又派人送信请求大都督府派兵来九江郡镇压叛乱。 若是自己真的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派兵前来九江郡,那些走投无路的白巾军余党不反也得反了。 一旦九江郡内乱,扬州兵便可以趁虚而入,出兵九江郡,坐收渔翁之利了。 萧恪心中冷笑,随后看了一眼武山,淡淡说道:“我还是不明白,吴献是因为暗中投降孙鸾,即使扬州兵打过来占了九江郡,他也能继续当他的九江郡太守,可你是这么想的,竟然跟着他一起背叛我,就不怕孙鸾占了九江郡之后翻脸无情,到时候你连这个县令都做不成吗?” 说到这儿,萧恪看了一眼满地的金子,冷笑一声:“还是说,拿了这些金子,你连县令都不想当了。” 武山看着萧恪,叹了一口气道:“大都督,即使没有这五千两黄金,下官这个县令也做不久了。” “这又是为何?”萧恪一听这话反而来了兴致。 武山看着萧恪,心一横,牙一咬道:“当初白巾军在淮南作乱,导致九江郡很多人死于战乱,留下了不少无主之地。” “令尊夺取九江郡之后,为了得到当地豪强的支持,将这些土地都低价卖给这些豪强,加上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停止从百姓百姓手中收购土地,导致如今整个九江有将近八成的土地掌握在这些豪强手中,大部分百姓都是租种他们的田地为生。” “如今因为大都督在广陵郡的所作所为,他们都已经决定不再支持大都督,如此一来,钟离县今后还如何收得齐每一年的田税和丁税,我这个县令还如何做得下去?” 萧恪一时沉默了,他知道武山说得倒是事实。 他虽然来自后世,但也多少听说过中国古代素来有“政权不下乡”的说法,县令实际上能管的范围只有县城那一亩三分地,广袤的乡村基本上都是宗族势力在控制。 若是到了年底要收税的时候,也只是派税吏下乡去征收。 而世家大族控制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也就拿捏住了一个县的赋税命门,若是他们不配合,县令想要收齐赋税确实不容易。 在世家大族衰落之后,士绅阶层随之崛起,继续控制着广大的农村和农民。 但他很快就会让九江郡的这些豪强知道,九江郡到底是他们的九江,还是他萧恪的九江!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随后看了武山一眼,淡淡问道:“你想不想戴罪立功?” 武山闻言不由身躯一震,他之所以跟萧恪说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活命。 他没有半点迟疑,当即冲萧恪连连磕头道:“下官愿为大都督效命!” 萧恪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我有言在先,这次你戴罪立功,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这个县令是不可能再做下去了。” 一听自己的县令做不成了,武山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但他知道自己此时没有谈条件的资本,只能冲萧恪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下官……不,草民多谢大都督不杀之恩,不敢再有其他妄想。” 萧恪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失落,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虽然这个县令你是做不成了,但这五千两黄金你都可以带走。” “多谢大都督。” 武山闻言不由大喜,冲萧恪连连磕头,心中更是美滋滋,有这五千两黄金,这个县令不做也罢了。 但同时心中又有些疑惑和忐忑,不知道萧恪会要他做什么事,会不会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上。 萧恪看着武山神色变换不定,心中暗暗冷笑,随后淡淡说道:“此事甚是凶险,我担心有人会对你的父母妻儿不利,因此我会派人将他们送去下邳保护起来。” 武山一时愣住了,随后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大都督果然还是不相信自己,要用自己的父母妻儿做人质。 第168章 借兵平乱 寿春城,太守府。 夜色已深,但九江郡太守吴献的书房还是一派灯火通明。 此时书房内除了一脸愁眉不展的太守吴献,还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是扬州大都督孙鸾派来的使者莫直。 当初丹阳兵哗变的消息传到扬州,孙鸾便认为夺回九江和庐江二郡的时机已到,调兵遣将准备渡江出兵淮南,收复失地,甚至顺势夺取广陵郡,将整个淮南之地收入囊中。 可谁知道扬州的兵马刚调动到一半,徐州却传来消息说萧恪已经安抚住了丹阳兵妥善解决了哗变之事,再无可趁之机。 而此时皇帝龙璟派来的密使也到了建业,还带来龙璟亲笔写下的密诏,要求扬州与另外三家一起出兵征讨徐州。 就在扬州上下都在为了是否出兵徐州争论不休,连大都督孙鸾也在举棋不定之时,与扬州一江之隔的广陵郡传来萧恪没收权贵侵占的土地还给百姓的消息,引得淮南的权贵人人自危。 孙鸾得知消息大喜过望,立即派出自己的心腹幕僚莫直秘密前往九江郡活动,暗中拉拢那些不知何去何从的豪强。 九江郡的诸多豪强早就对萧恪心怀不满,与孙鸾是一拍即合,很快就暗中倒向扬州。 在拉拢到九江郡不少豪强的支持之后,莫直又秘密去拜会太守吴献,许以重利,晓以利害。 吴献出身世家名门,对萧恪没收权贵土地和改革科举制的行为深恶痛绝,很快便被莫直说动,暗中投靠了扬州大都督孙鸾。 为了协助孙鸾出兵夺取九江郡,吴献和莫直便盯上了分散在九江郡各地的白巾军余党,不惜重金拉拢各县县令,要他们以大都督府的名义欺压这些白巾军余党,逼迫他们再次作乱,引发九江郡的内乱,好让扬州兵有机会坐收渔翁之利。 可不知为何,大都督府却迟迟没有回复他,更没有派兵来九江郡的意思。 只有新任的大都督府司马刘煦以个人身份给他回了一封信,说大都督如今初掌徐州,诸事繁多,人心未定,要他多理解大都督的难处,尽量自己解决九江郡的白巾军余孽问题。 吴献也没想到萧恪竟然会对白巾军余孽的事坐视不理,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偏偏就在此时,钟离县县令武山却突然狼狈逃来寿春,说是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不堪衙役的欺压,起事作乱了。 吴献气得当场破口大骂武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是要他们以大都督府的名义给这些白巾军余孽施压,怎么还真将他们给逼反了。 可是如今萧恪并没有派兵来九江郡,白巾军余孽又兴兵作乱,他一时也是一筹莫展。 他虽然贵为一郡太守,但是能够直接调动的也不过就几百郡兵,人少也就算了,还常年缺乏操练,武器也严重不足,吓唬吓唬老百姓还行,真要跟那些白巾军余孽真刀真枪打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虽然说在九江郡的合淝城中驻扎有一万兵马,但他们是用来防备南边的扬州,没有大都督府的手令谁也使唤不动他们。 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派人请来扬州的使者莫直,一起商讨对策。 莫直听武山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时之间也是沉吟不语,眉头紧锁,显然没想到他们早早商定的计划中间竟然会出现如此变故,最后下邳没有出兵,白巾军余孽却作起了乱。 眼看两个人都没有主意,武山哭丧着一张脸苦苦哀求道:“太守大人,莫兄,你们快想想办法呀,你不知道那些白巾军余孽有多凶残,所有的衙役都被他们杀了,脑袋都被砍了下来,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早就没命了。” 吴献本就心烦,听了武山的哭诉更加心烦意乱,不由大声呵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县之令的样子。” 见吴献骂得难听,武山心中暗暗回骂一声,但面上还是假装畏惧闭上了嘴。 莫直看着武山的可怜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跟武山旧识一场。 “吴太守,此事也不能全怪武县令一个人,毕竟那些人本就是白巾军余孽,被衙役欺压得狠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武山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莫直竟然会在这时候为他说话,心中一时隐隐有些惭愧。 不管怎么说莫直都是孙鸾派人的心腹,他的面子吴献还是要给的,也不好再责骂武山,只能转而问莫直道:“事已至此,不知莫先生可有什么良策。” 莫直低头沉吟片刻,随后看着吴献,沉声道:“吴太守,依我之见,你最好再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下邳,说明钟离县叛乱之事的紧急,要萧恪尽快派兵前来平乱。” “此计万万不可行,若是萧恪的兵马迟迟不至,我们岂不是都要成为这些白巾军余孽的刀下亡魂?” 吴献毫不犹豫一口拒绝,因为他心中清楚,若是不尽快镇压住钟离县作乱的白巾军余孽,分散在九江郡其他县的白巾军余孽很有可能会群起而效仿之,一旦叛乱蔓延整个九江郡,他这个太守很有可能就要死在这些白巾军余孽手中了。 看吴献拒绝得如此斩钉截铁,莫直也想到他的顾虑,一时有些为难。 吴献自己也想了想,随后沉声对莫直说道:“莫先生,既然萧恪无意出兵驰援九江郡,不如现在就通知孙大都督出兵吧,打萧恪一个措手不及,对付区区的白巾军余孽更不在话下。” 莫直一时有些迟疑,因为依照他们本来商定好的计划,要等徐州来的援军跟白巾军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孙鸾再突然出兵九江,趁萧恪自顾不暇之际夺取九江全郡。 可如今若是两边还未打起来,若是孙大都督此时出兵,即使顺利夺下九江郡,可接下来孙大都督和扬州军不仅要面对萧恪的出兵反扑,还要分兵去镇压白巾军余孽的叛乱,局面反而对他们不利。 可若是直接拒绝吴献,难免会让他对自己和孙大都督心生怨恨,对将来夺取九江郡也是不利。 就在莫直有些左右为难之际,一直躲在角落不敢多嘴的武山突然开口道:“其实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并不多,还不需要让孙大都督出兵的程度,我记得寿春城中的不少豪强都豢养有看家护院的家丁,不如先跟他借来这些家丁,再加上吴太守手中的郡兵,怎么样都能对付得了那些白巾军余孽了。” 吴献和莫直闻言都不由眼前一亮。 对呀,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今天下大乱,不少豪强为了保护自家的宅子,都会豢养很多身强体壮的家丁。 说是家丁,实际上与私兵无异,对付这些白巾军余孽足够了! 第169章 乌合之众 钟离县的官道上,一支约三千多人的军队正在缓慢行军,向东进发。 不过说是军队,他们身上穿的衣甲却是各异,有穿皮甲,有穿布甲,但更多人身上没有并没有任何甲胄保护,穿着上与普通百姓并无二致。 他们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拿长矛的,也有拿刀剑,甚至还有拿棍棒的,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训练有素的精兵,倒像是一群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 事实上,这三千多人确实是一支匆忙拼凑起来的军队。 三天前,吴献和莫直秘密拜访了寿春城中的不少豪强,告知了他们钟离县有白巾军余孽再度作乱的消息,希望他们可以将自己家中豢养的家丁暂时借给官府去钟离县平乱。 这些豪强和吴献一样,早就暗中倒向了扬州,如今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既然吴献主动开了口,不少人还是很爽快借出了自己府上或者城外庄园中负责看家护院的家丁。 况且,他们也担心若不尽快镇压住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一旦叛乱蔓延开来,这些乱匪迟早都会盯上他们这些家中钱粮无数的地方豪强,祸害到他们和他们家人的头上。 在寿春城中各家豪强的支持下,加上城中本来的郡兵,九江郡太守吴献很快拼凑出了一支三千多人的兵马,亲自率领他们前往钟离县平乱。 莫直虽然没有将那些白巾军余孽放在眼里,但他也知道此次平乱关系到是否能够迅速稳定住九江郡的局势,这对于他们主公将来出兵九江郡至关重要,因此他便不顾吴献的劝阻,执意跟着军队一起前往钟离县。 只是一率领这三千人出了寿春城,没走多远,吴献就气得想骂娘。 没有其他原因,完全就是因为这三千人实在是太难使唤了。 除了几百名郡兵,他们大多数人都是来自各家豪强府上或者庄园中的家丁,看着人高马大,身强体壮,平日里打起架来也是如狼似虎凶狠异常,但他们都没经过正经的军事操练,因此纪律散漫,服从性极差,出城没多远,一个个就都起哄说自己腰酸腿疼,累得走不动道儿,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任凭吴献和郡都尉宋洪怎么呵斥和怒骂都没用。 莫直看在眼里,心中突然隐隐觉得自己有些失算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孙大都督平日里对操练将士抓得这么紧了,敢情没有经过操练的士兵,竟是这般军纪散漫不听号令,与乌合之众何异? 他甚至有些怀疑,依靠这群目无军纪的乌合之众,真的能够平定得了钟离县作乱的白巾军余孽吗? 不过他又很快安慰自己,那些白巾军余孽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相对于这三千人而言他们平日里连饭都吃不饱,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兵器,战斗力自然要大打折扣,人数上更是劣势,如此说来,还是优势在我,必能一击溃敌,一战而胜。 最终,吴献听从郡都尉宋洪的建议,严惩了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家伙之后,其余人慑于吴献的淫威,总算是勉勉强强继续往东进发。 只不过三千多人一路走得拖拖拉拉,走走停停,本来原计划一天多就能走完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三天多,才终于赶到了钟离县的陈家村附近。 本来吴献是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这三千人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的样子,当即又气得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哪里有一点像是要来平乱的样子,倒像是一群刚吃了败将的散兵游勇。 他刚要开骂,倒是一旁的莫直看到这些士兵一个个满脸疲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反而劝吴献先让将士们原地休整一番,再去攻打白巾军余孽不迟。 吴献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便同意让三千人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三千士兵顿时一个个欢呼雀跃,纷纷丢下武器,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看得吴献面色又是一阵阴沉,还真是一群不堪大用的乌合之众。 此时,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的武山却突然凑了上来,自告奋勇道:“太守大人,那些白巾军余孽就盘踞在前方不远处的陈家村,不如趁着现在将士们休整先让下官去附近探查一下情况吧。” 吴献有些奇怪看着武山,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武山虽然说不上贪生怕死,但也绝不是什么有胆识的人,今日怎么会主动自告奋勇要去帮大军探查敌情呢? “武县令,那些白巾军余孽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那么多的衙役都死在他们手中,你就不怕自己一旦被他们发现也性命不保吗?” 武山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紧,他怎么会听不出吴献语气中的怀疑之意,但他还是强行稳住心神,面上故作无奈苦笑道:“太守大人说笑了,下官怎么会不怕,只是若是不平了钟离县的白巾军余孽,下官这个县令还如何做得下去。” 吴献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心中却在暗骂这个武山当真是官迷心窍,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头上的乌纱帽。 不过听武山这么一说,心中那一点怀疑也早就彻底烟消云散了,反而觉得自己方才是多心了。 此时莫直也在一旁开口道:“武县令说得也不无道理,在下虽然从未掌过兵,却也听说过知己知己百战不殆的道理,既然武县令主动要去查探敌情,吴太守不如就听从他的意思吧。” 武山很是感激看了莫直一眼,心中却越发有些惭愧。 既然连莫直也这么说,吴献也就顺水推舟,点点头道:“既然连莫先生也这么说了,那就劳烦武县令去一趟了,只是武县令务必要小心为上,不要被人发现,免得打草惊蛇,反而惊动了白巾军余孽,让他们有所防备。” 武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故作感激状道:“太守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小心为上,绝不会惊动到这些白巾军余孽。” 随后,武山以人多容易打草惊蛇为由,谢绝了吴献要派人跟他一起去,一个人很快消失在了前方…… 第170章 意外反转 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很快过去了,武山却没有回来。 眼看着天色渐渐晚了,吴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大骂武山没用,去探查一趟敌情连人都没了音信。 可是现在再怎么骂武山也无济于事了,吴献甚至怀疑武山那个蠢货是不是不小心被白巾军的人发现,此刻已经归西了,否则怎么会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点音信都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叫来莫直,想跟他商量看看下一步该当如何。 可莫直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方面武山生死未卜,另一方面他们对陈家村的白巾军余孽又一无所知,实在不好贸然进攻。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迟迟商讨不出一个对策之际,武山却突然连滚带爬回来了,不等吴献和莫直发问,便一脸惊恐告诉他们,他在靠近陈家村的时候不小心被里面的白巾军余孽发现了,要不是他跑得快,恐怕小命早就没了。 一听武山竟然惊动了陈家村内的白巾军余孽,吴献气得顾不上这么多人看着,当即破口大骂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探查不到敌情也就算了,竟然还打草惊蛇,惊动了那些白巾军余孽。 武山自知犯下了大错,不敢辩解,只是低着头连连跟吴献赔罪。 不过事到如今,再怎么骂武山也没用了,既然已经惊动了那些白巾军余孽,吴献便打算立即率兵攻打陈家村,不给那些白巾军余孽反击的机会。 莫直虽然认为此时并不是最好进攻时机,但现在天色渐晚,又已经打草惊蛇,那这一仗不打也得打了。 但是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三千士兵一听说要他们现在就去攻打陈家村,纷纷不干了,借口天快黑了,借口赶了三天路太累了,怎么都不肯从地上起来。 吴献肺都快气炸了,刚想要大声怒骂这些不成器的士兵,一直低着头跟他连连赔罪的武山却寻到一个机会,低声在他耳边道:“太守大人,可以以重利诱之。” 吴献哪里还不明白武山的意思,但他心中对武山还有些余怒未消,狠狠剜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本官还用得着你来教?” “是是是,太守大人恕罪,是下官多嘴了。” 武山心中暗骂吴献不是个东西,但面上还是唯唯诺诺,连声赔不是。 吴献看着满地撒泼打赖的士兵,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你们都给本官听好了,只要你们能够击败那些白巾军余孽,里面的财物都归你们所有,本官分文不要。” 一听说村子里的财物都归他们所有,不少士兵都当即眼前一亮,本来一个个都说自己累得站不起来,现在都一个个拿起武器站得笔直,脸上的疲惫和倦怠也是一扫而光,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彩。 行军打仗他们不太行,可是若要说到欺压百姓,抢夺财物,没有人比他们更在行了。 什么白巾军余孽,说到底不就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民吗,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 眼看三千将士如今一扫颓态,吴献不由看了一眼武山,心中暗暗感慨他虽然废物,但是关键时候还真能帮自己出主意。 倒是莫直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暗暗摇头不止,如此乌合之众,也就只能欺负一下寻常百姓了。 随着吴献一声令下,三千将士很快开拔,不多时便杀到了陈家村外面,他们甚至看到了有二十几个手拿兵器的人在村口来回巡逻,似乎是有所戒备的样子。 吴献看了一眼天上,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结束战斗,否则天一黑,很容易会有白巾军余孽趁着夜色逃脱。 他唤来郡都尉宋洪,对他做了割喉的手势。 宋洪会意,点点头,随后手一扬,指着村口的方向大喝一声:“杀!” “杀——” 顷刻间,喊杀声震天,三千士兵一拥而上,如蚁群一般杀向陈家村的村口。 不过似乎守在村口的二十几个人早有准备,当即一个个拔出武器,跟这些士兵杀到了一起。 吴献和莫直本以为这会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可没想到那那二十几个人武功极高,面对数百倍于他们的士兵竟然丝毫没有畏惧,死战不退,牢牢守住了村口,没有让任何人杀进村。 尤其是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手中一口大刀左劈右砍,不知有多少士兵倒在了他的刀下,杀得这些匆忙拼凑起来的士兵心惊胆寒,根本不敢近他身,甚至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得鬼哭狼嚎丢掉武器转身就跑。 吴献看得目瞪口呆,莫直却越看越不对劲,因为他也看过孙鸾练兵,看得出对方虽然只有二十多个人,但个个进退有度,配合得很有章法,尤其是他们身上的杀气,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精兵。 “吴太守,情况有点不对劲儿,快下令让将士们撤退。” 莫直顾不上多想,当即劝吴献立即退兵。 吴献愣住了,目光有些不解看着莫直,显然是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 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即使再能打,也只有二十多个人而已,又能撑得了多久,再打下去他们迟早都有筋疲力尽的时候。 看吴献还不明白,莫直心中更急了,刚要开口解释其中的蹊跷,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呐喊,随后是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吴献和莫直回头望去,发现他们身后竟然杀出一支军队,径直朝他们杀来。 吴献只觉得冲在最前面的将领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统率丹阳兵的将军姚襄,再一看他身后那些士兵的装束,可不就是丹阳兵的打扮吗? 吴献心中又惊又疑,他想不明白姚襄怎么会突然率领丹阳兵出现在九江郡,似乎还是冲着他们来的样子。 他带来的三千士兵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一回首发现竟然有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朝着他们杀来,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有些人更是直接丢掉武器当场举手投降,希望对方可以饶自己一条性命。 就在吴献还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边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吴太守,你好大的胆子,大都督叫你来此见他,你竟然敢带兵来偷袭?” 吴献循声望去,见到武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村口,一脸阴险看着他,面上满是得意之色。 吴献心中猛然一沉。 莫直看着武山,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171章 九江剧变 一场毫无悬念的一边倒战斗之后,吴献连同他带来的三千乌合之众都成了阶下囚。 尽管吴献一再请求要面见萧恪,想要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但萧恪却根本没空搭理他,而是忙着派人去一一审讯那三千人,没有费什么功夫便很快问清了这些人都是哪一家豪强的家奴。 有了这些家奴的口供,萧恪便亲自率领五千丹阳兵奔赴寿春城。 寿春城中的不少豪强还在等着太守吴献平乱凯旋的消息,可他们最终没有等到吴献,而是等来了徐州大都督萧恪和五千杀气腾腾的丹阳兵。 这些暗中倒向扬州的豪强看到萧恪突然带兵出现在寿春城中,一个个自然都有些忐忑不安,可还没等他们打探到萧恪的来意,丹阳兵却已经开始按照那些家奴的口供挨家挨户上门抓人。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都涉嫌勾结太守吴献,企图谋害大都督。 一听说萧恪给他们安插的罪名,这些深陷囹圄的豪强们一个个都傻眼了。 原本他们都以为是自己暗中投靠扬州的事东窗事发,萧恪要跟他们秋后算账,可没想到情况却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得多。 要知道,即使他们与扬州大都督孙鸾暗中往来的事被萧恪发现,但那仅仅是一种私底下的接触,没有留下任何纸面上的证据,他们也没有做过什么对萧恪不利之事,因此萧恪知道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他们怎么样。 但若是谋害大都督的罪名,情况可就不一样,即使萧恪以此为由将他们都给抄家灭门,天下人也不能说什么。 如此重罪,自然谁都不想认,这些被抓的豪强一个个都在狱中疯狂叫屈,吵着要见大都督,他们要当面申诉自己的冤屈。 但是他们并没有见到萧恪,而是听到了一个更加令他们绝望的消息。 吴献在狱中对自己企图谋害萧恪之事供认不讳,还承认那些借兵给他的九江郡豪强都是他的同谋,他们一道合谋袭杀萧恪,好让扬州大都督孙鸾入主九江郡…… 他们没想到吴献竟然如此不是东西,明明是他们好心借人给吴献去钟离县平定作乱的白巾军余孽,可不知道这个吴献到底在搞什么鬼,好端端的平乱行动最后变成了一场企图谋害大都督萧恪的阴谋…… 他自己该死也就罢了,临死前竟然还非要将他们一起拖下水,非要大家一起同归于尽…… 吴献的口供成了压垮这些豪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为了减轻自己的罪状,也是有样学样,再也顾不上什么世代联姻的几百年交情,相互攀咬,导致涉案的人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寿春城中的大小豪强几乎要被抓捕一空,太守府的监狱更是人满为患。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因涉嫌刺杀萧恪被抓捕归案,整个九江郡的大小豪强人人自危,不少人都担心下一个被抓进大牢的就是自己。 最后不知道是谁得到了高人指点,一咬牙主动将自己家族八成的土地献给官府,很快便得以洗清了冤屈,当天晚上便被释放出狱。 其他人看在眼中,就是再傻也都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敢情闹了半天,这个大都督原来还是盯上了他们手中的土地,在用这种手段逼他们交出土地。 尽管很多豪强肉痛得要命,但土地再金贵也哪有性命重要,最终大多数豪强还是主动将手中的大量土地交给萧恪,从而换取他的宽恕。 不过也有不信邪的,自认为土地乃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岂能轻易拱手让人,而且他们心中也笃定萧恪难道还能真的杀了他们不成? 但萧恪没有让他们失望,最终将这些死硬分子都判为勾结扬州谋害自己的主谋,统统抄家斩首,连他们的家人也遭到流放,至于土地自然是一律充公,由大都督府重新分配。 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不少本来还在为失去大量土地而肉痛不已的豪强都在暗暗庆幸,庆幸自己识时务,避免了人财两失的下场。 只是他们没有高兴多久,萧恪便宣布了一道新的命令,因为他们有勾结扬州的嫌疑,所以限他们在一个月内全部搬到下邳去居住,违者一律按照扬州的细作论处。 这些豪强当然都不想离开九江郡,想去求萧恪网开一面,但萧恪根本不见他们,只是派人带话给他们要他们好自为之。 最终,这些豪强没有办法,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一个个只能含泪拖家带口离开祖辈居住了几百年的九江郡,搬去了下邳城。 随着这些豪强陆续搬离出九江郡,寿春城也渐渐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是给寻常老百姓多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人心中都在嘀咕,九江郡出了这么大的事,南边的扬州大都督孙鸾还能沉得住气吗? 就在众人还都猜疑不定之时,萧恪却是一个人来到了太守府的大牢之中。 之前因为刺杀案牵连甚广,大牢内人满为患,不过随着一切尘埃落地,本来被关在大牢中的人一个个都接连出了狱,如今偌大的大牢实际上只关押着一个人犯,那就是被扬州大都督孙鸾秘密派来九江郡的细作莫直。 而萧恪特意来一趟牢房,自然就是来见这个莫直的。 此时莫直正一个人坐在自己的牢房中发呆,听到外面有动静,抬头便看到一个年轻人隔着栅栏饶有兴致望着自己。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但他只看一眼便猜到对方就是徐州大都督萧恪。 “在下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堂堂大都督亲自来这阴森的大牢中相见。”莫直看着萧恪,从容一笑,淡然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身陷囹圄的囚徒。 自从那日在陈家村外被丹阳兵擒获,莫直便知道自己身为细作,必然是难逃一死,因此早就将抱定了死志,无论萧恪派来的人如何审问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一心求死。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竟然还因此惊动了萧恪亲自来牢里看他。 不过他不认为萧恪来见他安什么好心,无非就是要么继续逼他招供,要么就是就是来劝降他,甚至也有可能是前来处决他。 但不管萧恪做什么,他都不会背叛孙大都督的,毕竟孙大都督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岂能背弃。 萧恪看了莫直一眼,淡淡笑道:“若是莫先生好好待在扬州为你们孙大都督出谋划策,也不会在此与我相见。” 莫直听出萧恪话中的调侃之意,但并没有因此生气,只是摇了摇头道:“所谓成王败寇,是我小瞧了萧大都督的手段,败在萧大都督手下,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萧恪倒是能够听得出莫直不是在刻意恭维自己,便笑了笑,反而好言安慰道:“莫先生倒也不必这般气馁,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说不定我们将来还有再次较量的机会,到时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莫直没有说话,只是苦笑着看了一眼牢房的四周,意思不言而喻—— 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萧恪却突然哈哈大笑,目光有些揶揄道:“莫非先生以为我是特意来杀你不成?” 莫直看了萧恪一眼,淡淡笑道:“莫非大都督还能放我回扬州不成?” 想不到萧恪竟然当真点点头,轻轻一笑道:“不错,我正是打算放先生回扬州!” 莫直闻言不由一愣,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问道:“恐怕大都督还有其他条件吧?” 萧恪又是一件哈哈大笑:“不错,我想要先生帮我带一句话给孙大都督。” “不知大都督想要在下带什么话?”莫直再次一愣,眼中分明透着一丝迷惑。 萧恪淡淡一笑:“你回去告诉你们孙大都督,我萧恪愿在合淝与他一战!” 第172章 江东枭雄 与九江郡一江之隔的便是丹阳郡,自从派出心腹幕僚前往九江郡之后,扬州大都督孙鸾便亲率三万水军进驻丹阳郡的濡须口,随时准备渡江北上,袭取九江郡,再顺势夺下庐江郡,彻底一统扬州六郡,将江南与江北连在一起。 也难怪孙鸾有如此执念,当年扬州大都督廖修率军北上征讨淮南的白巾军,却因为轻敌冒进,中了埋伏不幸身亡。 扬州一时群龙无首,当时还是吴郡太守的孙鸾便趁势而起,出兵击败了丹阳郡和会稽郡的太守,逼得豫章郡的太守不得不臣服于他,占据了扬州的江东四郡,自领扬州大都督。 当时在位的宁惠帝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捏着鼻子下旨承认他的扬州大都督之位。 但尽管如此,孙鸾还是一直惦记着江北的九江郡和庐江郡,一直在图谋夺回二郡,完全占据扬州之地。 要知道,虽然扬州大部分疆土都位于长江以南,但最富庶的却是江北的九江郡和庐江郡,若是失去了这两个郡,扬州的人口和经济都要损失一大截。 更重要的是,九江郡的郡治寿春城位置险要,素来有“南人得之则中原失其屏障,北人得之则江南失其咽喉”的说法。 若是他不能夺回九江郡,夺取寿春城,徐州军随时都可以渡江而下,进击他们江东四郡。 相反,若是他能夺回九江郡,也就有了一个进军中原的跳板,将来未必没有问鼎天下的机会。 只是他孙鸾知道九江郡和寿春城的重要,萧儁和萧恒父子又怎么不知道呢! 早在萧儁夺取淮南二郡之初,便将位于扬州水军驻地濡须口和寿春城之间的合淝城建成军事重镇,驻扎重兵,截断扬州水军北上的水路,严防扬州军突袭九江郡。 除此之外,萧儁和萧恒先后控制朝中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贸然出兵淮南,很有可能会被萧家父子以天子的名义下旨讨伐,让自己在大义上反而落了下风。 正因如此,尽管这么多年来孙鸾一直朝思暮想意欲夺回九江郡,却始终没有轻举妄动,只能沉住气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直到最近,他才终于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就是丹阳兵哗变袭杀了实际上执掌徐州的副都督萧佑,整个徐州一时陷入了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处境。 偏偏就在此时,远在洛阳的皇帝龙璟还派他的暗卫给他送来了一道密诏,要他联手兖豫青三州一起出兵讨伐徐州。 时机到了,大义的名分也有了,孙鸾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面调集兵马,一面立即派人去联络了另外三个州的大都督,打算兵分四路进攻徐州。 只是还不等他收到另外三家的回复,徐州便传来丹阳兵哗变之事已经平息的消息,让他忍不住扼腕长叹,悔恨自己没有早些出兵,白白错失了良机。 但他还没悔恨多久,徐州再次传来消息,不少九江郡和庐江郡的豪强因为萧恪在广陵郡的所作所为对他心生不满,已经离心离德。 孙鸾再一次看到了夺回淮南二郡的机会,而他的心腹幕僚莫直此时也自告奋勇前去九江郡,说服九江郡的豪强甚至是太守吴献倒向扬州,如此一来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取九江郡。 先前的一切行动确实都出乎意料的顺利,九江太守吴献和那些豪强早就对萧恪心怀不满,与他们可谓是一拍即合,双方很快达成了秘密合作,只要扬州军一进入九江郡,他们便里应外合,出钱出粮出人,助孙鸾迅速拿下整个九江郡。 只是因为忌惮于合淝城中的驻军,莫直便想到了利用分散在淮南各地的白巾军余党,只要想办法逼反他们,整个九江郡必然大乱,到时候萧恪兵力捉襟见肘,只能抽调走一部分合淝城中的驻军,到时候便是扬州军出兵九江郡的最好时机。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是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江对面的徐州军突然封锁了整个江面,不许任何人再过江。 也就是在这时候,莫直就与他彻底失去了联系,生死不知。 不止是莫直,就连他这么多年安插在寿春城中和九江郡各地的细作和暗探也因为徐州军的封锁都没了音信,使他完全不知道长江对面的江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过此时渡江出兵,却担心对面早有准备,自己损兵折将,反而一无所获。 可就这么撤兵返回建业,他又心有不甘。 就在孙鸾还在是进是退上举棋不定之时,手下亲兵却突然来报,说莫直回来了。 孙鸾闻言顿时大喜,立即要亲兵将莫直带来自己帅帐中。 不多时,亲兵便将莫直带到,只是莫直一进入帅帐,便直接跪倒在孙鸾面前,满脸羞愧道:“属下无能,有负主公重托,请主公责罚。” 一听莫直这话,孙鸾便知道他九江之行失败了,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但还是上前扶起莫直,反而好言安抚道:“罢了罢了,或许是时机未到,先生不必自责,你能平安回来便好。” 孙鸾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莫直心中更是羞愧难当,感觉自己有负孙鸾的信任和器重。 孙鸾看到莫直此时的窘迫,便不动声色笑笑道:“先生不如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坏了我扬州军的大事。” 莫直不敢隐瞒,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听得孙鸾连连皱眉。 说到最后,莫直看了孙鸾一眼,还是忍不住补充道:“主公,我在离开九江之时,听说萧恪不仅将那些豪强的土地都没收走了绝大部分,还将他们都迁去下邳。” 孙鸾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明白莫直的意思,这意味着若是他们将来再想夺取九江,这些豪强可没办法再跟他们里应外合了,想要夺取九江只怕难上加难。 想到这儿,孙鸾不由仰天长叹一口气,感慨道:“想不到萧儁英雄一世,竟然还有两个如此厉害的儿子。” 但他还有一事不明,便看了一眼莫直,故作不经意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萧恪又怎么会轻易放先生回扬州。” 莫直看了孙鸾,缓缓说道:“因为他想要我给主公带一句话?” “什么话?”孙鸾心中更加不解。 莫直一字一句:“他说愿在合淝与主公一战。” 孙鸾闻言不由一愣,随后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终于决定要撤兵回建业。 毕竟对手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己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第173章 九江募兵 “铛——” 随着一声锣响,寿春城东门附近的百姓纷纷围了上去,一个个都在跟敲锣的官吏打听是什么事,要不怎么说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呢? 不过当得知是募兵,这些围观的百姓顿时一个个都兴趣索然,就想要散去。 毕竟俗话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要去当兵呀,吃不饱睡不好不说,每个月又挣不到几文钱饷银,还随时有缺胳膊少腿甚至丢命的危险。 倒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种那几亩薄田,天天搂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好吗? 再不济,去给人打打短工,虽然饥一餐饱一餐的,但总比上战场送命强呀。 看这些围观的百姓就要散去,募兵的官吏有些急了,扯开嗓子大喊一声道:“都别走呀,待遇优厚。” 一听待遇优厚,围观的百姓都笑了,当兵待遇再优厚又能优厚到哪里去?撑破天顶多就是一个月多发几十文钱。 不过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趁机大声起哄道:“官爷,待遇有多优厚呀,难道还能一个月给一两银子不成?” 募兵的官吏用力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不是一两,而是二两。” 切,我就知道给不到一两银子,原来只有二……等等,他是不是一不小心嘴瓢说错了,把二钱银子说成二两银子…… 这一刻,围观的百姓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要知道,大宁立国之初,继承的是前朝的府兵制,士兵皆来自各地兵府,不仅没有一文钱军饷,还要自己花钱去购置兵器甲胄,作为交换府兵们可以免除其他一切课役。 只是当时府兵家中都有自己的田地,自然承受得起这些开支,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不少府兵家中的田地都被朝中权贵和地方豪强侵占,他们自然再无力负担得起这些开支,也不愿再为朝廷卖命,各地军府的府兵纷纷逃亡,府兵制至此名存实亡。 到了白巾之乱时,各地府兵在没有什么像样武器的白巾军面前竟然溃不成军,一败涂地,甚至还有不少因为家中土地被侵占而心怀怨恨的府兵阵前倒戈,竞相加入白巾军,以至于让白巾军短时间内迅速壮大,一度威胁到了朝廷的统治。 最终,朝廷无奈之下只能听从一些大臣的建议,改封各州刺史为大都督,准许他们自行截用本州的赋税,用以招募士卒来讨伐白巾军,士兵们才开始有机会拿到一份饷银。 但至于每个月能拿到多久,就要看是谁征募来的士兵。 比如说如果加入的是洛阳四卫,大多数士兵每个月都能拿到五百到一千二百文,被上面的将校克扣和拖欠的部分也不会太多。 至于各地大都督自行招募到的士兵,待遇可就天差地别了,待遇好的一个月能给五百到八百文,待遇不好的可能只有一两百文,甚至一文钱不给。 正因为如此,当这些围观的百姓听到这次招募士兵能给到二两银子一个月,自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些怀疑是募兵的官吏在戏耍他们,逗他们取乐。 募兵的官吏看这些百姓不相信,又再一次大声强调道:“就是二两银子,每个月足额发放,绝不克扣和拖欠一文钱。” 顿了顿,不等围观的百姓追问,又继续补充道:“另外,凡是应征成功的人,大都督府会分发给他的家人十亩田地……” 募兵的官吏话都没说完,围观的百姓已经彻底疯狂了。 当兵不仅自己每个月能拿到二两银子,家人还能分到十亩田地,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 今天这个兵老子当定了,我说的,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不是没有人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只是看着这么多人都一拥而上,踊跃报名,哪里还敢再迟疑,是真是假,应征成功后不久知道了,如果是真的,慢了可就真的轮不上自己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寿春城的东门都热闹非凡,不少百姓闻讯而来,将整个东门围得水泄不通,募兵的几个官吏前面都排起了数个长长的队伍,而且还不断有人继续往队伍后面排。 虽然这次征募士兵给的待遇是空前的优厚,但条件却放得很宽,不管出身,不问过往,只要年轻健壮,身体没有残疾,能够将募兵官吏前面的石锁连续举起三次,就算通过了。 凡是应征成功的人,都会有官吏当场登记下他的姓名与住址,发给他一面军牌。他需要拿着这面军牌在三天之内去临时军府报到。 至于分给他家人的十亩田地,要等到他从军之后的一个月,如果他没有被淘汰出军队,当地官府会在他居住的村子附近给他们家划出十亩田地。 换而言之,实际上每个士兵都有一个月的考察时间,如果最终表现不合格,也是会被淘汰出去的,十亩田地自然也就没有了。 虽然如此,但这还是一点阻挡不了城中百姓踊跃报名应征的热情。 东门的每个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募兵上,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正有几双眼睛饶有兴致看着他们。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其中有一人正是此次募兵的始作俑者,徐州大都督萧恪。 南边的丹阳郡已经传来消息,除了负责镇守濡须口的水军,大多数扬州军都已经往东撤向建业。 萧恪不得不佩服苏璘的算无遗策,果然如他说的那般,只要放了一个莫直,以孙鸾的谨慎和多疑,反而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灰溜溜撤军返回建业。 既然南边扬州军的威胁暂时解除了,萧恪下一步就要率军北上,夺取青州了。 因此,萧恪需要将驻守在九江郡和广陵郡,以及庐江郡的大部分兵力抽调北上,可如此一来,淮南三郡的兵力必然空虚,就需要征募新的士卒来补充了。 虽然是征募新兵,但是按照萧恪的想法,既然要征兵就要征精壮之士,练精锐之兵,反正他如今手握九江郡大量的土地,不怕吸引不来九江郡的青壮。 若不是如今徐州的人口和经济情况还不允许他瞎折腾,他甚至想学吴起,要求来应征的人个个“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练一支类似于魏武卒的精锐。 就在萧恪还在遐想之际,东门的募兵现场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听动静似乎是有人跟募兵的官吏吵起来了。 第174章 将才难得 此时东门的募兵现场,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看着眼前募兵的官吏,冷冷问道:“不是你们说的,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便算通过吗?我孟恭可以连续举起几十次,怎么就不能通过。” “对呀,他连续举起了怎么就不能通过?” 一听这个叫孟恭的男人连续举起几十次石锁都不能通过,排队的百姓顿时有些骚动,一个个都有狐疑的目光看着募兵的官吏,显然是都在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募兵的官吏受不了围观百姓质疑的目光,面色有些涨红,便狠狠瞪了孟恭一眼,高声说道:“孟恭,你杀过人,身上还背有命案,我怎么能让你从军。” 一听孟恭竟然杀过人,围观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看孟恭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 有人觉得孟恭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而后突然怪叫一声,大声嚷嚷道:“这不是孟都尉吗?你什么时候回寿春了。” 看旁边的人不明白,又低声说起孟恭的事,说他本来是九江郡的都尉,虽然身在官场,但是为人豪爽仗义,又好打抱不平,听闻寿春城中有一个陈姓豪强强抢民女,便直接杀上门要教训他,却一不小心失手将其打死,只得弃官出走,这么多年都了无音讯,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回了寿春,还跑来报名参加募兵。 听募兵的官吏提起自己杀人之事,孟恭没有辩解,只是依旧冷冷说道:“你们的募兵条件说得清清楚楚,人人都能报名,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就算通过,可没说过身上背有命案的人不行。” 募兵的官吏一时为之语塞,因为孟恭说得也没错,他们募兵的条件上面确实没有说过有命案在身的人不能报名参加募兵。 这倒不是他们的疏忽,而是之前大都督跟他们说的确实就是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就算通过,不用管他什么出身什么背景,可谁能想到真的会有杀过人的逃犯过来应征呀。 要是真的让这种人通过了募兵,那不是让人笑话吗?到时候大都督怎么会饶过自己。 看募兵的官吏一脸为难的样子,孟恭忍不住冷笑一声,摆摆手道:“算了,本来我看这个新到任的大都督还有点作为,本想着投奔他做一番大事,可如今看来也是一个迂腐之辈,这军,我孟恭不投也罢!” 说完,不再看募兵的官吏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看孟恭要走,一些本来积极想要报名应征的人一时之间也有些迟疑了。 他们倒不是在为孟恭鸣不平,只是觉得之前募兵条件说得清清楚楚,不问出身,不管过往,只要能够连续举起三次石锁就能够通过考核,可现在就因为孟恭身上背有命案,就不准他应征投军,如此出尔反尔,谁知道将来说好的二两银子的月饷和十亩的田地还能不能兑现呀。 这些人是越想越心惊,已经有人忍不住想要趁没人注意,偷偷离开报名的队伍了。 只是孟恭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孟壮士请留步。” 孟恭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回身一看,只见喊住自己的是一个相貌异常俊美的年轻人,此刻正笑吟吟看着他。 孟恭一向不太喜欢小白脸,但是眼前这个相貌俊美的年轻男子却怎么也让他讨厌不起来,但他还是很有礼貌拱拱手,沉声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有何指教?” 萧恪淡淡一笑,暗暗对孟恭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孟恭 统率:94 武力:96 智力:87 政治:72 魅力:79 道德:高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 萧恪心中暗暗点头,不错,又是一个大将之才,总算暂时弥补了秦冲不在身边的遗憾。 只是萧恪还没说话,一旁募兵的官吏却是认出了他,吓得磕磕巴巴道:“大……大……大都督,你……你……你怎么来……来了。” 一听眼前之人竟然就是徐州大都督萧恪,在场的百姓无一不哗然。 尤其是那些不久前刚拿回自家田地的百姓,看萧恪的眼神都有些湿润了,毕竟如果没有萧恪,他们被豪强借去年淮河水患夺走的田地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拿得回来了。 听到眼前之人就是萧恪,孟恭忍不住眉毛一挑,但随后还是不冷不热说道:“原来是萧大都督,失敬了,不知叫住在下,有何见教。” 萧恪知道他还在因为方才之事心中有气,自然不会跟他计较,只是笑笑道:“若是我不叫住孟壮士,岂不是错失了一员大将?” 孟恭闻言神色不由微微一动,显然没想到萧恪竟然如此看重自己,但还是摇摇头道:“大都督谬赞了,在下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都尉,手下不过管着几百郡兵,之后还因为杀了人亡命天涯,算哪门子大将。” 萧恪却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之前孟壮士不过怀才不遇,没有遇上明主,因此才没有显露真本事的机会罢了。” 说到这儿,萧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惶恐的募兵官吏,摇了摇头道:“孟壮士乃是将才,去当一个普通士卒确实不合适,如果愿投入我麾下,我对你自然会另有重用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恭如何感觉不出萧恪对他的看重,心中自然是万般感动,但还是有些迟疑道:“我身上还背负有命案,大都督若是用我,不怕遭人非议吗?” 萧恪仰天哈哈一笑:“谁不知道我萧恪用人向来是不拘一格,只要有真本事,我必然重用,何必怕人乱嚼什么舌根。” “大都督说得好!”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振臂高喊一声,不少人纷纷随之高声附和。 一些本来想要放弃报名的人心中更是为自己小看了萧恪暗暗有些惭愧,反而越发坚定了一颗投军的心。 孟恭心中更是感动,对萧恪躬身重重行了一礼:“愿为大都督效力!” 萧恪上前扶起孟恭,朗声大笑道:“我得孟恭,何愁大事不成。” 此时,久违的系统也在耳边响起了提示音:“恭喜宿主抢在顾羽前面招揽到了大将孟恭,顾羽失去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天命值,另外获得10点属性点和神秘礼包一个。” 第175章 用人不疑 因为待遇给得足够丰厚,募兵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萧恪本来的计划是用一个月的时间招募到三万新兵,但实际上他还是低估他的募兵待遇对青壮的吸引力,仅仅只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便轻松招募到了三万多人。 尽管募兵已经结束,但还是有一些来得晚以至于错过了募兵的百姓心有不甘,天天在太守府和临时军府附近转悠,到处打听大都督什么时候再次募兵。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如今很多人更关心的是萧恪最后会将这三万新兵交给谁来操练。 要知道,即使加上如今这三万新募之兵,整个徐州也不过才有八万兵马上下,因而这三万新兵的分量可想而知,可以说是非心腹亲信无以托付。 本来大家都以为萧恪会将这三万兵马交给老将姚襄,毕竟他追随老将军多年,久经沙场,要资历有资历,要威望有威望,是操练这三万新兵的不二人选。 可谁也没想到,萧恪最终却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不仅破格将新投奔自己的孟恭提拔为将军,还将三万新兵都交给他来操练。 虽然姚襄本人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但还是有很多人对萧恪此举很是想不通,其中就包括他身边的护卫孙剑。 孙剑追随在萧恪左右已经有几个月了,深知他们公子虽然年轻,但绝不是一个轻浮草率之人,因此他实在想不明白萧恪为什么会如此信任和重用一个刚刚投奔过来的人。 他倒不是对孟恭有什么偏见,只是觉得孟恭初来乍到,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公子最好还是先花上一些时间来观察他的品性和本事,不必这么急着对他委以重任。 面对孙剑的疑惑,萧恪并没有责怪他多管闲事,只是笑笑问道:“你觉得你秦大哥的品性与本事如何?” 听萧恪突然提起秦冲,孙剑不由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秦大哥武功高强,统兵有方,是我和李顺不能比的。” 萧恪看着孙剑,继续追问道:“那你觉得秦冲有一天会背叛我吗?” 孙剑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慌忙为秦冲辩解道:“公子明鉴,秦大哥对公子是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公子的。” 萧恪淡淡一笑:“你不要多想,我从来没怀疑过秦冲对我的忠心,我只是想告诉你,秦冲在遇见我之前,已经在虎贲卫当了好多年的都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孙剑没想到萧恪会问他这个,不由微微一愣,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萧恪又笑笑,继续说道:“因为秦冲曾经加入过白巾军,因此兵部那些人不肯信任他,不敢重用他,只有看到了他的本事,给了他机会,他才能从一个小小的都尉一跃而成为执掌一卫的千牛卫将军。” 言罢,萧恪静静看着孙剑,神色似笑非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剑哪里还不明白萧恪的意思,面色顿时涨得通红,深深低下头,有些惭愧道:“公子说得是,是属下小瞧了公子的眼光。” 是呀,公子能够独具慧眼看中一个秦大哥,自然也能慧眼识才再发现一个孟恭,自己竟然敢质疑起公子看人的眼光,实在是可笑至极。 萧恪轻轻拍拍孙剑的肩膀,笑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在为我着想,不会怪你的。” 听萧恪这么说,孙剑心中总算稍稍有些释然,随后却听到萧恪突然莫名追问了自己一句:“孙剑,你考虑过从军吗?” 孙剑抬起头,有些不解看着萧恪,似乎不明白萧恪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萧恪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说道:“我打算趁现在也给你安排一个军职,让你也投身行伍,可以有机会杀敌立功,给自己挣一个前程。” 孙剑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他怔怔看着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公子,是不是我太多嘴了。” 萧恪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不要多想,我没有要将你从我身边赶走的意思,你和李顺还有荆烈虽然名为我的护卫,但我一直将你们三人视为我的兄弟,因此我一直希望你们三人都可以有一个好的前程,而不是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做护卫。” 孙剑这才明白萧恪的良苦用心,心中越发惭愧,他低头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属下还是更想待在公子身边,一辈子给公子做护卫。” 萧恪哈哈一笑,轻轻拍拍孙剑的肩膀,故意调侃道:“要是你父亲听到你跟我说这句话,非气得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不可。” 听萧恪提到自己父亲,孙剑脸上顿时有点尴尬。 因为他前些日子刚刚收到父亲的来信,说他既然跟萧恪关系如此之好,不如找个机会开口谋求一个其他差事,一直待在他身边当护卫能有什么出息! 孙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自己的父亲,更不知道要不要跟萧恪开这个口,因此这段时间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这段时间都表现得有些不对劲儿,才让萧恪猜到他的低落十有八九与最近收到的家书有关,也猜到孙剑的父母可能是在书信中提了什么让他为难的要求,而且这个要求还很可能与自己有关,才能孙剑这些日子一直心神不宁。 因为有系统的帮助,如今的他也是一个武林高手,身边有一个万夫不敌的荆烈就够了,李顺和孙剑确实该放出去历练一下,好好打拼出一个前程。 而且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助大哥萧恒一统天下,成就王霸之业,将来必定还要不断招兵买马,因此有几个自己绝对信得过的将领就尤为重要,没有什么人比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人更能信得过了。 看孙剑还在迟疑拿不定主意,萧恪便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虽然我视你们为兄弟,但我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至于你们最后能够混出什么名堂,就看你们自己了,只是我不希望将来有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萧恪身边出去的人都是草包。” 孙剑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最终看着萧恪,重重一点头道:“公子放心,属下绝不会丢公子的人的。” 第176章 齐人之福 九江郡诸事安排妥当,萧恪便启程返回下邳。 只是回去的路上,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这些日子他虽然人在九江郡,但却早就得知柳璇到了下邳城,还在薛翎的安排下住进了他的大都督府。 但他知道薛翎和柳璇都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子,他有些担心她们二人在没有自己在家的情况下,究竟能不能和谐共处。 即便是二人碍于颜面不会闹出什么争风吃醋的事,但若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或隔阂,也足够自己夹在中间头疼了。 没办法,既然自己享受齐人之福带来的好处,就得承受齐人之福可能带来的问题。 就在这一路心神不定间,萧恪终于回到了下邳城中。 因为萧恪并事先没有派人通知薛翎,整个大都督府都没人知道他今天回来。 因此当萧恪出现在大都督府的门外时,门口并没有一个来迎接他的人。 但是门口的阍侍还是一下子认出了萧恪,片刻的愣神之后,便慌里慌张要去通报给夫人薛翎。 萧恪却要他不要声张,将马丢给门口的亲兵,就一个人悄无声息进了大都督府。 虽说他知道柳璇历经了这么多曲折从洛阳跑来下邳投奔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的关心和慰问。 可是不管怎么说,薛翎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是出于对她的尊重还是维护,萧恪回府都应该第一个先去见她。 只是当天满心欢喜来到薛翎住的小院,想要给妻子一个惊喜时,却被丫鬟告知夫人不在此处,而是在二夫人住的小院中。 听到“二夫人”这个称呼,萧恪也不由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称呼的是柳璇,心中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这个称呼上来看,至少薛翎在府里的下人面前给了柳璇足够的尊重。 从这一点上看,薛翎在细节上做得还是很到位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柳璇之前都贵为当朝皇后,如果让她在心理上有太大的落差,很有可能就会将她给逼得负气出走。 柳璇住的院子离薛翎住的院子并不远,萧恪没走两步就到了,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中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萧恪心中一动,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将手指放在了唇边,示意身后跟来的丫鬟噤声,随后藏在院门外偷听里面的谈话。 虽然说萧恪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当他不在家中时,他身边的女人都会谈些什么内容。 此时,薛翎和柳璇二人在院子中谈得正欢,身边只有一两个伺候的丫鬟,自然不会想到萧恪此刻就趴在门外偷听,因此言语上也没有什么顾忌。 薛翎从袖中拿出一串佛珠,递给柳璇,笑道:“柳璇姐,这是我特意在城中的浮屠寺求来的佛珠,你等下记得放在床头哦。” 柳璇接过佛珠,看了看,不由笑着问道:“这有什么说法吗?” 薛翎笑笑道:“这是我母亲教我的,说等我怀有身孕,便要在床头放一件佛器,不仅可以驱邪避秽,还能让我佛保佑母子平安。” 柳璇恍然大悟,随后感激看了薛翎一眼,点点头道:“多谢大姐,大姐有心了。” 薛翎摆摆手,笑笑道:“一串佛珠罢了,我也是这几日才想起这件事,便派下人去浮屠寺求取佛珠,顺便为柳璇姐多求了一串。” 柳璇听薛翎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心中还是万分感动。 之前来下邳之前,她一直担心薛翎会看不起自己,甚至不给自己进家门。 但直到见到薛翎,她才知道自己多想了。 薛翎不仅在态度上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在其他事情的安排上也足够细心和周到。 比如说薛翎给她收拾出来的院子,几乎跟薛翎自己住的院子一样大小,还有她的衣食用度,都跟薛翎的一模一样,甚至在伺候她起居的丫鬟人数上都是一样,几乎就是给府里的人一种她们二人平起平坐的感觉。 但柳璇心中清楚,薛翎做这些事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正室的地位,只是她在替萧恪留住自己,担心自己因为受到冷落或忽视而在羞愤之下负气出走。 柳璇想得深,神色自然有些恍惚,薛翎看在眼里,不由柔声问道:“柳璇姐,你这是怎么了?” 柳璇摇了摇头,笑笑道:“没什么,只是一时走神罢了。” 薛翎看着她,突然狭促一笑,故意逗笑道:“柳璇姐,你该不会是在想夫君吧。” 柳璇闻言不由面色一红,连连摇头失口否认道:“大姐你说什么呢?谁想他了呀!”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反过来取笑薛翎道:“我看想他的是另有其人吧。” 薛翎也是面色一红,轻啐柳璇一口道:“柳璇姐你又在逗我,我才没有在想他呢!” “伤心呀,我不在家这么多天,家里居然都没人在想我,早知道还不如留在九江郡不回来呢!” 薛翎话音刚落,萧恪便不再藏在门外,大大方方走进了院子中,故作委屈连连摇头叹息。 “你回来了!” 一听到萧恪的声音,院子中的二女不由吓了一跳,一下子都站起来,一脸惊喜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萧恪正笑吟吟望着她们二人。 柳璇看着萧恪,一时万般思绪涌上心头,感觉内心有很多话想要对萧恪说,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最后看了一眼薛翎,默默坐了下来。 薛翎此时一颗心都在萧恪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柳璇的异样,只是迎上前,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面庞,同样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温柔的埋怨:“怎么回来也不事先派人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带人去门口迎接你。” 萧恪看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笑道:“我就是怕你挺着个大肚子带人去门口迎接我,才故意不提前派人去告诉你的。” 薛翎听出丈夫话中对自己的关心,心中不由一甜。 只是随后薛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看了一眼身后的柳璇,见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刚要说点什么,一个下人却匆匆跑进来,说是长史杜靖府外求见。 萧恪闻言不由摇摇头,苦笑道:“这个杜长史,还真是会挑时候。” 薛翎闻言不由“噗嗤”一笑,娇嗔道:“你去了九江郡这么长时间,积压了那么多公务等着你处理呢,杜长史能不急吗?” 既然连薛翎都这么说了,萧恪也只能点点头,对来通报的下人道:“你先带杜长史去我的书房吧,我随后就过去。” (你们说的要看萧恪一妻一妾的幸福生活,给你安排上了,还要再写两章吗?不写就准备打仗了!) 第177章 分权制衡 “杜长史的鼻子可真是灵呀,我刚回到下邳不过才片刻的功夫,你就闻着味儿追到了我的府上。” 萧恪人还未走进书房,爽朗的笑声已经先至,语气中似乎还有几分调侃戏谑之意。 杜靖慌忙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躬身对萧恪施了一礼:“下官杜靖参见大都督。” “杜长史不必多礼,请坐。” 萧恪走进书房,笑着摆摆手示意杜靖坐下。 杜靖却没有马上坐下,而是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递给萧恪,恭声道:“大都督,这是我和刘司马还有功曹的赵大人一道拟定的九江郡几个县的官员名单,请大都督过目。” 前些日子萧恪在九江郡不仅打击豪强,还借此罢免了一批纵容豪强侵占土地的官员。 九江郡的官场由此出现了大量的出缺,萧恪便派人给下邳城中的杜靖等人送信,要他们从这次州试的举人中挑选一批人来充实九江郡的空缺。 既然是萧恪交代的事,杜靖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跟司马刘煦和功曹参军赵亮拟定了名单,还没来得及派人送去九江郡给萧恪审核,却得知了萧恪回到下邳的消息,便立即带着名单来见萧恪。 听完杜靖的话,萧恪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刚回府还没来得及与家人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便被杜靖打断了,敢情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这也不是多急的事,他就不能改天再来谈吗? 不过他也知道杜靖这个人做事一向就是认真而死板,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么多,便接过名单,大致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在州试中名次比较靠前的举人。 萧恪没有看出名单有什么问题,便打算将名单递还给杜靖,却突然心中一动,笑笑道:“除了将上面历阳县的县令改成楚焘,其他都按照你们拟好的名单任命下去吧。” 杜靖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滞,看着萧恪,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要知道,楚焘不仅仅是州试的最后一名,而且杜靖对他这最后一名是怎么来的心知肚明。 可如今那么多凭着真才实学排在他前面的举人都还未踏入仕途,楚焘这个名不副实的最后一名已经出任一方县令,多少有些不合适吧。 萧恪看杜靖神色,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似笑非笑问道:“杜长史是不是觉得我用人不公?” “大都督言重了,下官不敢。”杜靖矢口否认,连声告罪,但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下官只是担心其他尚未入仕的举人对此会有非议,影响到大都督的名声。” 萧恪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僧多粥少,自然总有个先后,若是因此便对我心怀怨恨,借机搬弄是非,这样的人我不用也罢。” 听萧恪这么一说,杜靖心中暗暗有些汗颜,便再次躬身告罪道:“大都督说得极是,是下官多虑了。” 萧恪轻轻一摇头,笑笑道:“我知道你此刻心中一定很奇怪,想不通我明明改革科举就是为了促进科举的公平取士,可我现在却带头第一个破坏州试的公平。” 杜靖神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竟然被萧恪一眼看破,神色顿时有些诚惶诚恐,慌忙请罪道:“下官不敢。” 萧恪不在意笑笑,不厌其烦解释道:“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人有时候为了达成一些目的,总得牺牲掉一些东西。” “我知道若是单论学识才华,楚焘在这些新科举人中根本排不上号,但不管是谁来当这个历阳县县令,都不会将历阳县治理得比楚焘更好。” 杜靖是越听越糊涂,他实在不明白萧恪为何如此信任这个楚焘,如此笃定楚焘能够治理好历阳县。 萧恪只是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知道长江下游有两个最重要的渡口,一个广陵郡的瓜洲渡,一个是九江郡的横江渡,是联通长江南北的重要通道。 而横江渡就位于历阳县境内,楚焘出身天下最善于经商的楚家,自然能够看得到历阳县的商业价值,只要他善加治理和经营,加之有楚家的财力扶持,历阳县迟早可以成为淮南最为富庶的一个县。 杜靖虽然不明白萧恪为何这么坚持要任命楚焘为历阳县县令,但是也不好再多问。 不过他没有马上告辞离去,而是指着早就放好在萧恪桌面上那一摞高高的文书,沉声道:“大都督,这些都是你去九江郡期间积压下来的文书,需要大都督尽快批阅。” 一看到这足足有一尺多高的公文,目测至少有一百多份,萧恪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自己才去九江几天了,怎么就积压了这么多公务,哪怕今晚自己不吃不睡通宵加班加点估计也看不完呀。 萧恪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回府杜靖便火急火燎赶来找自己了,敢情他再不来,这些公文当真要堆积如山了。 不过他也知道,长史和司马虽然身为上佐,但职权有限,在很多事情他们二人都没办法决断,只能等他这个大都督亲自来拍板决定。 萧恪想了想,指着那堆公文淡淡说道:“这些公文你拿去和刘司马还有六曹参军商议共决吧,之后将你们处理好的结果罗列好上报给我就好了。” 杜靖闻言不由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别的官员都是拼了命将权力攥在自己手中,怎么他们大都督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将手中的权力下放给他们这些下面的官员。 不过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感动,因为不管这么算这都代表着萧恪对他们的信任和器重。 萧恪也没有多做解释,他倒不全是因为懒,只是他突然想到,过段时间自己还要出征青州,这一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那么多公务总不能一件件等到自己回来再处理,那要耽误多少事呀。 因此他决定适当分权给下面的官员,不仅可以为自己分担解忧,让自己可以专注于在外征战,还能让更多人分享到权力的甜头,吸引更多的人来投奔自己。 不过自古以后分权都是一件高风险的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下面的人架空,因此关键是要做好制衡和监督,防止有人欺上瞒下,一家独大。 好不容易将杜靖送走,萧恪迫不及待往后院走去,想要再跟薛翎和柳璇说点体己的话。 本来他还以为薛翎还在柳璇住的院子陪着她,只是没想到当他返回柳璇住的院子之时,薛翎已经带着丫鬟回去了,如今院子里只剩下柳璇跟她的两个贴身丫鬟杏儿和兰儿。 偏偏这两个丫头还看热闹不嫌事大,一看到萧恪出现,便立即随便找了个理由双双溜之大吉,只留下了萧恪和柳璇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看了昨天的评论,很多读者反应主角跟皇后的感情需要过渡一下,至少让双方都解开心结,给我一点时间,今天晚上先更新一章,另外一章白天补上。) 第178章 琴瑟和鸣 “你……最近还好吗?”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萧恪率先打破了沉默,只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心中不由暗暗鄙视起自己,这不就是纯纯的尬聊吗? 柳璇也不由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萧恪会突然问这么一句,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轻轻一点头道:“嗯,挺好的!” “那就好。”萧恪也点了点头,只是感觉气氛更加尴尬了,看着柳璇,就是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好。 因为说真的,虽然他跟柳璇之间有很深的牵绊,柳璇甚至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但实际上,自从他穿越以来,之前也就一共只见过柳璇三面而已,甚至他都不知道柳璇如今如何看待自己。 毕竟因为自己,她失去了清白,也因此失去了皇后的尊位,即便是她恨自己,萧恪也都觉得在情理之中。 正因为如此,此刻在跟柳璇面对面之时,萧恪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合适。 萧恪此时内心百般纠结,柳璇此刻看着萧恪又何尝不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呢! 若不是因为萧恪,她也不至于会珠胎暗结,险些让自己和整个河东柳氏身败名裂。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很仇恨萧恪,但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恨不起来,也许是因为自己有负于萧恪在先,也许是因为萧恪是唯一一个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子,也许是因为萧恪是自己腹中胎儿的父亲,也许是因为在自己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萧恪和他的兄长拯救了自己…… 正是因为如此种种,让她始终恨不起萧恪,甚至在秦冲将她带出洛阳城,告诉她要派人护送她去下邳之时,她都没有任何拒绝或者反对的意思。 或许在她心里已经明白,除了下邳她再已经无处可去,除了萧恪她下半生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依靠了。 想到这儿,柳璇看了萧恪一眼,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谢谢你,还有你的兄长。” 萧恪也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这么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就绝不会抛下你不管,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和我们的孩子。” 一听到“我们的孩子”几个字,柳璇娇躯不由一颤,怔怔看着萧恪,没有说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柳璇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其实我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薛翎,如果不是她,我也许都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萧恪明白柳璇的意思,如果不是薛翎的无私接纳和包容,还有对柳璇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也许以柳璇的心高气傲,即使因为孩子的缘故来下邳找自己,也很难留安心下来。 他自己也很庆幸上天赐给了他这么一个温柔而善良的妻子,明明是他自己在外面惹出的风流债,最终却是薛翎在默默替他收拾残局。 见萧恪不说话,柳璇又继续幽幽说道:“虽然我很少跟她谢谢,但她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可她越是这样,我越是感觉有愧于她……” 说到最后,柳璇再也说不下去,眼眶更是不知何时也微微有些发红。 萧恪心中也微微有些堵得慌,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觉得愧对薛翎呢? 毕竟在柳璇这件事情上,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就是薛翎,但是最终她不仅一个人默默承受了一切,还想尽一切办法去为自己留住柳璇。 但看着柳璇泫然欲泣的模样,萧恪还是轻轻蹲下身子,掏出一块丝绢轻轻为她擦干泪水,柔声说道:“不管过去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多少事,但现在那些事都过去了,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一切都重新开始。” 柳璇怔怔看着萧恪,耳边一直回荡着他那一句“这里就是你的家”,最终还是重重点点头,眼泪再次无声流了下来。 萧恪有些心疼将她拥入自己怀中,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尽情哭泣。 …… 一直到天黑时分,萧恪才离开柳璇住的院子。 因为方才柳璇情绪有些激动,他本来有些放心不下,想再多陪柳璇一会儿,但柳璇却坚持要他回薛翎住的院子。 因为她知道,她如今对外的身份是萧恪新纳的妾室,哪有男人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待在妾室那里的道理,一旦传出去难免会让人说闲话,不仅有损萧恪的颜面,更会严重伤害到薛翎的名声和地位。 薛翎如此待她,她怎么可能会做出任何伤害到薛翎之事。 萧恪知道其中的原委,便也不再坚持,叮嘱了柳璇几句,便往薛翎住的院子走。 他本来以为天色这么晚了,薛翎怀有身孕恐怕早就睡下了。 可他还没走到薛翎住的院子,远远就看到房间还亮着灯,便知道是薛翎在等自己,当即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便走到房门外,轻轻推开门,却瞬间愣住了。 因为房间内的一张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十几样精致的小菜,而薛翎正坐在桌子前笑吟吟望着自己。 看到萧恪进来,薛翎当即笑着招呼他道:“一天没吃东西,快饿坏了吧!快过来吃饭吧。” 经薛翎这么一提醒,萧恪还真感觉肚子有些饿,也不客气,直接坐下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还不忘边说道:“还是翎儿知道心疼我,知道我没吃饭,还特意给我准备了晚饭。” 薛翎看着萧恪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由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你看看你,明明是一个执掌一州的大都督,吃饭还跟个小孩子一样,也不怕人家笑话。” 萧恪摆摆手,满脸不在乎道:“大都督怎么了,大都督也不能饿着自己对不对。” 听萧恪说得有趣,薛翎不由“噗嗤”一笑,随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是从柳璇姐那边过来的吧。” 听薛翎突然提起柳璇,萧恪扒饭的动作不由一滞,随后放下碗筷,柔声解释道:“翎儿,我是以为你还在她那边,所以……”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用紧张。”薛翎见萧恪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当即打断他的解释,随即道,“我是说你确实该去看看她,好好开解开解她,虽然她没有告诉我们任何人,但我看得出她还有心结,恐怕只有你才能解开。” 萧恪心中一时感动莫名,便将自己跟柳璇今晚谈话的内容从头到尾娓娓道来。 薛翎听完也是一时沉默,随后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不管怎么说,话说开了就好,只希望她自己可以早日解开心结。” 萧恪也点点头,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薛翎,笑道:“翎儿,我在九江遇见一位名医,他给了我一枚丹药,说是服食下去,有安神保胎的作用,你记得服下。” 薛翎自然不会怀疑有他,正要高兴接过丹药,却突然想到什么,缩回手问道:“这丹药只有一枚吗?” 萧恪明白她的意思,笑笑道:“你的身子比她柔弱一些,反应也比她要大,还是给你吃更合适。” 既然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薛翎便不再谦让,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服下丹药。 萧恪在一旁默默看着。 实际上,他没有告诉薛翎的是,这是他在九江招揽到了孟恭之后,系统奖励给他的“麒麟丹”。 只要是怀孕的女子服下这枚“麒麟丹”,当夜便可以麒麟入梦,将来会分娩出一个不世出的天纵奇才。 虽然薛翎和柳璇都怀上了他的孩子,柳璇肚子中的还是长子,但萧恪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将“麒麟丹”给薛翎。 薛翎一直在维护他,这一次该轮到他来维护薛翎了。 他知道一个优秀的儿子对于薛翎一个正妻来说意味着什么。 “翎儿,我想过了,我们的儿子就叫萧翊吧。” 薛翎闻言不由一愣,随后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差一点要写北斗入梦,然后就想起了上一个北斗入梦的人是谁了。) 第179章 历阳县令 一大早,楚焘便出现在大都督府的门外。 昨日长史杜靖和功曹参军赵亮已经将他叫了过去,告知大都督府已经决定正式任命他为历阳县县令,要他即日赴任。 这个消息自然让他喜出望外,因为他完全没想到他的仕途之路竟然如此顺畅。 想当初,他的祖父得知萧恪要在徐州举办州试,不问出身,不管户籍,便拉着他们几个平日里读书比较用功的子弟大老远从洛阳赶来下邳,为他们报名参加了州试。 说实话,楚焘自己都对州试不抱什么希望,虽然他的学识在众多楚家子弟中属于最拔尖的,但因为楚家是商人,稍微有点名气的教书先生都自视清高,根本不愿来楚家的族学来教书。 即使他们楚家的子弟想去好一点的书院念书,那些书院也碍于他们商人子弟的身份,为了避免引来其他学子的反感,也不敢同意他们来就读。 因此,楚焘对自己肚子里有几斤墨水一直心知肚明,虽说在族学中算是佼佼者,可若是要跟外面那些师从名师的学子在州试中一较高下,就只有丢人现眼的份儿了。 可看着祖父对州试如此重视,楚焘实在不想让祖父失望,只能在州试中用尽生平生平所学超常发挥,没想到最后还真的高中了举人。 虽然是一百名举人中最后一名,但不管怎么说,他都算是金榜题名了,也能给祖父一个交代了。 只不过虽然高中了举人,但楚焘对自己的仕途并不敢报以太大的希望。 毕竟徐州就这么大,官位就这么多,出缺的官位更是少之又少,而这次中榜的举人有一百号人,如果是按照名次高低来任命官职,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这最后一名呀。 可是人生就是如此无常,他对自己的仕途不抱什么希望,偏偏官运就找上了他,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这个最后一名竟然可以越过那么多名次在他前面同科举人,被大都督府任命为历阳县县令。 他在狂喜之余,还不忘将此事告知祖父楚端。 祖父自然也为他感到高兴,同时还提醒他,不要忘了官场的规矩,去历阳县赴任之前一定要记得去一趟大都督府拜访萧大都督,一来感谢萧大都督的重用和提携之恩,二来也好当面聆听萧大都督的指点。 楚焘觉得祖父的话言之有理,便一大早就跑来大都督府,请求门人为自己通传一声。 大都督府的阍侍一听楚焘自报家门是历阳县新任县令,上下打量了楚焘一番,不冷不热要他在门外等候一下,就头也不回为他通传去了。 阍侍的态度也在楚焘的意料之中,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自己不过是一个初入官场的县令,他对自己冷淡些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阍侍去而复返之时,态度却是为之大变,不仅脸上堆满笑容,更是一口一句楚县令叫得很是亲热,反而让楚端浑身不自在,心中更是惊诧阍侍为何如此前倨后恭。 楚焘不知道的是,阍侍在大都督府当差的时间久了,一双眼睛早就练得很毒,尤其最擅长察言观色。 他方才在去为楚焘通传之时,察觉到大都督似乎对这个新县令的到来很感兴趣,便猜到楚焘在大都督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因而对楚焘的态度自然谦恭了许多。 不多时,楚焘便被带进了大都督府的书房,只是他一进门就不由一愣,因为他看到书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正是州试的一解元苏璘。 说真的,大家同为新科举人,楚焘对苏璘可以说是又佩服又羡慕,毕竟苏璘不仅是他们之中考得最好的,还是他们之中混得最好的,年纪轻轻就当上大都督身边的参军,深得大都督的器重和信任。 不过片刻的愣神之后,楚焘还是躬身对萧恪行了一礼:“学生楚焘参见大都督。” 萧恪看着他,淡淡一笑,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我听说你已经被任命为历阳县县令,再在我面前自称学生就不合适了吧。” 楚焘闻言再次一愣,随后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再次躬身行礼道:“下官楚焘参见大都督。” 萧恪呵呵一笑,摆摆手道:“楚县令不必多礼,不知楚县令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 楚焘再次躬身施了一礼,谦恭道:“下官克日就要前往历阳县赴任,因而特来向大都督辞行。” 萧恪也知道徐州地方官赴任之前来向自己这个大都督辞行是惯例,便再次笑着调侃道:“我将历阳县交给楚县令来治理,楚县令可不能让我失望呀。” 楚焘此时心中也是激动异常,更是不自觉涌起一阵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但最后还是强行稳住心神,对萧恪躬身重重施了一礼道:“大都督请放心,下官绝不会辜负大都督的信任和重用,一定竭忠尽智治理好历阳县。” 萧恪笑着点点头,随后又叮嘱和勉励了他几句。 但楚焘却没有马上告退的意思,神色反而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是在迟疑要不要开口。 萧恪看在眼里,不由笑笑问道:“楚县令有事尽管直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楚焘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下官很感激大都督的赏识,只是下官想知道,州试那么多举人的名次都在下官前面,下官何德何能得以被任命为历阳县县令。” 萧恪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楚县令以为是什么原因?” 楚焘迟疑看着萧恪,没敢说出口。 他毕竟是家主楚端比较看重的一个孙辈,对家族的一些事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知道楚家最近几个月一直跟萧恪有往来,甚至他们楚家蒸馏改良酒水的方法就是萧恪教的。 他有些担心他之所以能抢在那么多举人之前当上历阳县的县令,是因为萧恪看在他是楚家子弟的份上,那对于他的自尊心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萧恪哪里猜不到楚焘心里是怎么想的,便淡淡说道:“其实你在州试上写的那篇策论我看过,感觉某些观念与我不谋而合,便想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自己策论中说的那般,可以治理好一般。” 听萧恪这么一说,楚焘顿时恍然大悟。 他们楚家世代经商,对土地的欲望自然不大,他甚至反对权贵和世家侵占百姓土地,毕竟只有百姓实现耕者有其田,百姓生活才会好一点,手头也就宽裕一些,他们楚家的生意自然而然会好做不少。 因此他在州试的支持恢复前朝均田制,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得到了大都督的赏识,破格提拔自己为历阳县县令。 不过楚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能当上这个县令,不是因为他是楚家子弟的缘故就好。 一旁的苏璘默默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但眼中还是闪过过一丝异色。 (困了,老规矩,白天补一章) 第180章 楚家心思 “六公子,老爷交代过了,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楚焘回到楚府,前脚刚踏入大门,便被府上的管家桂伯拦住,要他去见祖父楚端。 楚焘猜测是祖父想问自己拜见大都督之事,便点点头,示意桂伯带他去见家主。 不多时,桂伯就将楚焘带到了楚府的内书房,楚焘却发现书房内除了祖父楚端,他的父亲楚闵和几位叔伯都在,他们都是楚家的重要人物,分管楚家的各大生意。 但楚焘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恭敬敬给几位长辈一一见过礼。 楚端呵呵一笑,摆摆手打趣道:“县令大人不必多礼,我们这些草民可受不起你如此大礼呀。” 听祖父在调侃自己,楚焘面色顿时有些微微发烫,低着头轻声道:“祖父就不要取笑孙儿,孙儿不管官任何职,都是楚家的子弟,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哈哈哈,好好好,说得好,不愧是我楚家的好儿郎。”楚端抚须一笑,看得出对楚焘的回答很是满意。 楚闵看不得儿子窘迫,有意为他解围:“父亲,你也知道焘儿这个孩子脸皮儿薄,你就不要再逗他了。” 楚端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而后开始问起他拜见大都督萧恪之事。 楚焘不敢隐瞒,将自己跟萧恪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一字不漏都复述了出来,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道:“祖父,之前有人说孙儿之所以能被任命为历阳县县令,是因为沾了楚家的光,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大都督说得很清楚,是因为孙儿在州试中的策论上一些看法与他不谋而合,他才决定给孙儿一个机会,让孙儿出任一方县令,看孙儿是否真能治理好一县。” “那些人不过是因为嫉妒罢了,你何必理会,既然大都督如此看重你,自当尽心尽力为他治理好历阳县,方能不负大都督的重托。” 楚端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却很快被他掩饰住,随后点点头,又交待和叮嘱了楚焘几句,便要他回去好生准备一下,明日就去历阳县赴任,莫要辜负大都督的重托。 楚焘连连点头称是,随后恭恭敬敬退下,只留下几位长辈在书房内继续议事。 待楚焘一走,楚端脸上慈爱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看着书房内的几个儿子和侄儿,淡淡问道:“你们觉得焘儿这个孩子如何?” 楚闵和另外几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显然不明白家主为何会有此一问。 眼见没人接自己的话,楚端不由看了一眼楚闵,沉声道:“老三,焘儿是你的儿子,你来说说看。” 楚闵没想到父亲会点名自己,不由一愣,随后心中暗暗一阵苦笑。 这让自己怎么说,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夸他不合适,损他更不合适。 无奈之下他只能站起身,恭声道:“父亲,正因为焘儿是孩儿的儿子,孩儿才不好评价他。” 说到这儿,楚闵偷偷看了父亲一眼,看父亲直皱眉头,显然对自己的回答不太满意,又连忙改口道:“不过既然父亲问起,孩儿也说几句吧,并非孩儿自夸,孩儿觉得焘儿这个孩子还是不错过的,读书用功,为人上进,才有机会成为我们楚家第一个科举入仕之人。” 毕竟是自己儿子,楚闵说着说着面色渐渐有些神采飞扬,显然很是为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而骄傲。 楚端看着眉飞色舞的儿子楚闵,却突然冷不丁问道:“你当真以为焘儿是凭自己的才华考上的举人吗?” 此话一出,不仅是楚闵,书房内另外几人都不由愣住了。 楚闵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虽然心中很不服气,但他不敢跟父亲争吵,只能轻声问道:“父亲何出此言?” 楚端看着在座的几个儿子和侄子,沉声说道:“当初我要带着焘儿他们几个孩子来下邳参加州试,你们都劝我说他们几个孩子没有大儒点拨过,很难考得过其他学子。” “你们以为我当真老糊涂了,不知道焘儿他们的学问不如其他学子吗?我只是想借着这次州试,看看武阳侯有没有意愿扶持我们楚家。” 看儿子和其他人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楚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武阳侯,他便给我们楚家指了一条路,还承诺只要我们楚家能够做到,他便会想办法准许我们楚家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当时我就知道他有拉拢我们楚家的心思,因此当我知道他在徐州举办州试,便立即领着楚焘他们几个孩子来下邳,就是在向他暗示我们楚家有心投效他,而他让焘儿高中举人,就是告诉我们楚家他接受我们的投效。” 楚闵闻言顿时恍然大悟,明白原来父亲带着楚家子弟来参加州试居然还有这层用意,但他还是有一点想不通:“但父亲为何如此笃定焘儿能考中举人是武阳侯网开一面的原因,而不是焘儿凭借真才实学……” “焘儿的学问就算我不清楚,你这个做父亲的还不清楚吗?参加州试的学子有几千人,你当真觉得焘儿能挤进前一百吗?”楚端毫不客气打断儿子的话,淡淡反问道,“况且,你就没有想过,为何焘儿的名次不高不低刚好是最后一名,武阳侯的这个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楚闵神色一滞,随后有些黯然,他当然知道儿子虽然勤奋好学,但因为没有大儒指点,学问比不上很多学子。 当初楚焘考中举人,他只当儿子是超常发挥,也深深为儿子感到开心,现在才知道竟然是上面有人暗箱操作的结果,一时自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楚端看得出儿子的难过,叹了一口气,出言安慰道:“你也不要多想,不管事实如何,焘儿都考中了举人踏入了官场。况且,焘儿这个孩子也不错,为人上进,谦逊有礼,将来未必不能成大器。” 楚闵默默点点头,没有说话。 楚端站起身,目光从在座的每一个人脸上掠过,沉声说道:“既然武阳侯给了焘儿机会,我们楚家就要珍惜这次机会,全力支持焘儿,助他在历阳县做出一番政绩,为我楚家闯出一番名堂。” 楚端说话,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因为他们之所以都从各地赶来徐州,本来就是因为此事而来。 他们楚家经商多年而不倒,就是因为做生意有个最重要的原则——求稳,坚决不碰风险太大的生意。 扬州对九江郡和庐江郡一直虎视眈眈,历阳县位置又如此险要,一旦徐州和扬州打起来,他们在历阳县的经营和心血都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虽然风险很大,但他们心中更加清楚,若是楚焘在历阳县能够做出政绩,楚家能够得到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见没有人反对,楚端心中很是欣慰。 虽然这些子侄目光不如自己长远,但至少在大事上不糊涂。 况且,他们楚家除了楚焘,还有另外一个秘密武器。 大事议定,楚端起身推开内书房的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窗外,他的宝贝孙女楚汐正在一个贴身丫鬟的陪同下在花园散心赏花…… 第181章 天子冠礼 洛阳城,太庙。 “铛——” 随着太庙门前两侧的紫金钟同时被人敲响,清脆悠扬的钟声瞬间响彻太庙内外。 三声钟响过后,大宁天子龙璟身着十二章衮冕,头戴空顶帻,率领朝中文武百官,缓缓走进太庙大殿内。 在宗正寺卿龙浔的高声指引下,龙璟率文武百官对着大殿中的大宁历代先皇灵位行祭拜之礼。 祭拜礼毕,宗正寺卿龙浔便高声宣布天子冠礼正式开始。 中书令柳乾出列,上前为天子去空顶帻,进栉。 只是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龙璟,柳乾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们本是翁婿,但随着前些日子皇后柳璇突染恶疾,一夜之间香消玉殒,他们之间的翁婿情份便彻底断了,只剩下一层君臣的关系了。 而且对于女儿柳璇之死,柳乾心中是深感不满的。 毕竟自己女儿身子一向健康,从未听说过患上了什么重病,怎么会一夜之间人突然说没就没了呢? 更诡异的是,柳璇一死,皇帝龙璟便以防止疫病扩散为由,当天就下令将柳璇的尸身匆匆火化,以皇后之礼下葬,以至于柳乾和妻子裴氏都没能见上女儿遗体最后一面。 还有,柳璇刚去世不到半个月,龙璟便以国不可一日无后为由,将进宫不够两个月的贵妃董悦进封为了皇后。 如此种种,说柳乾对龙璟没有一点儿怨恨是不可能的,若不是为了河东柳氏的未来着想,他恐怕辞官而去了。 龙璟看着眼前似乎若无其事的柳乾,心中也不住冷笑,目光中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厌恶。 一想到柳璇不仅与萧恪有染,还怀上了萧恪的孩子,龙璟心中就感到莫大的屈辱,也因此爱屋及乌恨上了整个河东柳氏。 进栉完毕,柳乾便退回大臣的行列,随后身为太保的萧恒缓缓出列。 本来为天子加冠的应该是三师中的太师,可自从原来的太师萧儁遇刺身亡之后,继任大将军的萧恒为了表示对其父的尊敬,坚决不受太师之位,最终朝廷无奈只能加封其为太保。 既然朝廷没有太师,那为天子加冠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同为三师的太保萧恒头上。 萧恒站在龙璟面前,看着眼前面无表情得天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一旁的托盘拿起缁布冠,缓缓戴在了龙璟头上。 缁布冠,顾名思义就是用黑麻布制成的帽子。而加缁布冠的目的,就是提醒受冠者今后要“尚质重古”,并且做到“不忘本”。 只有“不忘本”,然后才能事君;能事君,然后才能敬事神明。 正因如此,缁布冠的意义才非同寻常,得以作为加冠的第一冠。 随后,萧恒又从另一个托盘上拿过皮弁冠,戴在了龙璟头上。 皮弁冠,是由白鹿皮和象骨制成的帽子,缀饰有玉。 而加皮弁冠的目的,就是提醒受冠者今后要“行三王之德”,勤政爱民。 而后,萧恒又从一个托盘上拿来爵弁冠,戴在了龙璟头上。 爵弁冠又叫雀弁冠,是仅次于冕的一种帽子,因其前小后大,其色红中带黑,形如酒爵,因而得名爵弁冠,而爵又形似雀,故而又可称雀弁冠。 爵弁冠一般是作为祭服的一部分,因此加爵弁冠的目的就是提醒受冠者从今往后要“敬事神明”。 一般士人冠礼只加以上三冠,但龙璟身为天子,依照礼制还要再加第四冠“玄冕”和第五冠“衮冕”。 直到萧恒亲手为龙璟带上最后的衮冕,才缓缓退回大臣队列之中,领着文武百官一齐拜倒在地,山呼万岁,整个天子冠礼仪式才算正式结束。 龙璟转过身,望着眼前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目光最后落到了大将军萧恒身上,心中暗暗一阵冷笑。 如今他已经加过冠礼,依照大宁祖制,谁也不能再以天子年幼为由阻止他治理天下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龙璟的目光,萧恒微微抬起头,目光与龙璟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到了一起…… 看着龙璟目光中的寒意,萧恒明白,或许他与龙璟之间的明争暗斗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 …… 冠礼之后,百官纷纷散去,龙璟刚回到太初宫,就有一个小宦官匆匆来报,说皇后娘娘为了庆祝皇上今日加冠,在凝华宫备好了酒菜,还请皇上移步前去凝华宫。 听到“皇后娘娘”几个字,龙璟神情突然间有些恍惚,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柳璇的身影。 之前但凡他有什么喜事,柳璇都会在丹凤宫备下酒菜,请来过去浅酌几杯以示庆贺。 只是龙璟的脸色很快沉了下来,身为一个男人,他永远不可能原谅柳璇带给她的奇耻大辱。 但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凝华宫见董贵妃,因为对于这么一个刁蛮骄横的女人,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若不是因为她有一个足以跟萧恒分庭抗礼的父亲,他是绝不可能让她进宫,更不可能让她当上皇后。 他心中其实更喜欢善解人意又富有才情的女子,比如说以前的皇后柳璇,比如说薛翎,又比如说还有百花阁的花魁倾城,可不知为何,自从她那天晚上与萧恪一道夜游洛水之后,很快便从洛阳城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虽然他也派身边的几个暗卫去打听和寻找过倾城的踪迹,但最终却是一无所获,这也因此成为了他内心一道无法磨灭的遗憾。 也因为如此,他对萧恪的恨意又加深了不少。 他不明白,为何上天待他如此不公,要让他遇上这对兄弟。 萧恒抢他权柄,萧恪夺他所爱,以至于他身为天子,却每天都活在屈辱当中。 想到此处,龙璟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他一定也让萧恪尝尝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 就在龙璟还在胡思乱想之时,又有一个凝华宫的小宦官匆匆走来,看着龙璟,迟疑了片刻,还是低着脑袋小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说若是你实在不想见她,还是送她回凉州吧。” 龙璟闻言心情不由一阵烦躁,这个董悦就是这样,动不动就将她的父亲搬出来威胁自己。 但是一想到董逵,龙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点点头,面无表情道:“你回去告诉皇后,朕随后就到。” 第182章 自作自受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尖利而细长的通报声,龙璟缓步走进了凝华宫。 之前听说龙璟松口同意今晚来凝华宫用膳,皇后董悦早早就领着凝华宫的宫人们等候在了宫门内。 此时一见到皇帝龙璟出现,董悦便立即领着一众宫人跪倒一片,口中齐声高呼道:“臣妾(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璟对着董悦和她身后的一众宫人摆摆手,淡淡说道:“皇后不必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皇上!” 董悦和宫人们谢过龙璟,随后纷纷起身,董悦更是迎上前,语气有些撒娇道:“皇上,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臣妾的凝华宫,今晚可要陪臣妾好好喝两杯呀。” 龙璟眉头不经意间微微一皱,心中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说话这般轻浮,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但他也不想在这么多宫人面前说董悦的不是,免得让她下不了台,到时候事情反而不好收拾。 因此,龙璟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便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董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反而暗暗下定了决心。 不管怎么说,这次自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她进宫已经快有两个月了,可皇上却一次也没来过她的凝华宫,更没有与她有过夫妻之实。 她自认为是因为自己容貌远远不及前皇后柳璇,因此皇上只专宠于柳璇一人,为此还不惜去柳璇的丹凤宫大闹过一次,自讨了个没趣。 不过她也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于自己,柳璇竟然突然得急病死了,自己成了龙璟唯一的妃子。 而且几乎在一夜之间,太后听说是受惊雷惊吓所致,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谁都不认得,更别说掌管后宫了,整个后宫再没有一个能够管她的人。 更令她惊喜的是,柳璇死后没多久,也许是因为后宫无主的缘故,皇上在没有事先与她通过气的情况下,直接正式册封她为皇后。 虽然董悦能猜到这其中多少与自己那个远在凉州的父亲有关,但她还是从中看到一丝希望。 如今皇上龙璟只有她一个妃嫔,她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不仅要想办法让龙璟爬上她的床,还要尽快怀上龙璟的骨肉。 因为她知道在皇上冠礼之后,群臣必然上书请求皇上大选秀女以充实后宫,她也知道自己虽然相貌不算丑陋,却远远算不上是什么大美人,一旦将来有大量国色天香的女子进入后宫,随时都会让皇上跟之前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更不愿踏入她的凝华宫一步。 …… 寝殿内,董悦借故将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都屏退,只留下她一个人伺候龙璟用膳。 而且她还借口天气太热,换上一身薄如蝉翼的衣服,内里的肌肤若隐若现,看起来很是诱人。 龙璟看在眼里,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董悦搞这么一出是什么用意。 他如今修炼的武功已经大成,他甚至可以喝得出来董悦在给她的酒水中偷偷加入了一些催情的烈性春药…… 但他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依旧一杯接一杯喝不停。 虽然董悦今夜特意精心打扮过,但与柳璇或是倾城相比,容貌上还是不及她们的十分之一,若是他多喝几杯这些加了春药的酒水,也许根本无法说服自己身体有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 因为他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董逵是他能够借助的最大外力,只有将董逵与自己牢牢捆绑在一起,才能逼迫董逵与萧恒彻底决裂,甚至兵戎相见。 他知道一个皇后的位置是远远无法让董逵下定决心的,若是再加上一个身为太子的外孙,情况就不一样了。 一旦董悦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若是最终生下一个男孩,那他就是大宁的太子,董逵不管是为了维护外孙的地位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迟早都得与萧恒一战,那自己的机会就随之而来了。 因此,即使今晚董悦不派人请他来凝华宫,他自己也会找机会尽快与她圆房,从而让她怀上龙子。 反正如今他已经年及弱冠,神功也大成,不需要在保持童男之身了。 只是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再次不自觉浮现起了柳璇的身影。 今晚本来应该是他与柳璇二人正式的洞房花烛,可她却先耐不住寂寞,与萧恪苟且到了一起,甚至还怀上了萧恪的孩子。 一想到这儿,龙璟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无名业火,“啪叽”一声,竟硬生生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捏个粉碎,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董悦惊呼一声,看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显然不知道龙璟为何突然会有如此举动,不由战战兢兢问道:“皇上,你……你这是怎么了?” 龙璟回过神来,目光怔怔看着董悦,眼神有些凶狠,喉结不住上下滚动。 董悦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一阵窃喜,猜到是自己加到酒水中的烈性春药起了作用。 只是不知为何,龙璟的眼睛渐渐发红,看她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凶狠,如同一头饿狼,看得她心中隐隐有些发毛。 她不知道的是,在烈性春药的催化下,她在龙璟眼中的容貌不断变化,一会儿幻化成柳璇的模样,一会儿幻化成倾城的模样,最后竟然幻化成薛翎的模样…… 看着龙璟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可怕,董悦心中也有些害怕了,不由颤抖着声音问道:“皇上,你……你还好吗?” 龙璟却突然像是发疯一般,直接将桌面上的酒菜都拨到地上,直接抓住董悦的衣襟,将她仰面摁倒在桌面上,疯狂撕扯她的衣裙…… 董悦被龙璟的疯狂吓坏了,拼命挣扎哭哭喊道:“皇上……不要呀……你温柔一些……我们去床上好不好……啊……” 可此刻龙璟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似乎完全听不到董悦凄厉的哭喊,只是疯狂在董悦身上肆意发泄自己的兽欲…… 寝殿外,守在外面的宦官和宫女听着里面的动静,一个个都不由羞红着脸,却又不敢捂住耳朵,只能面红耳赤站在那里听着…… 尤其是那些伺候龙璟很久的宫女,之前龙璟从来不留宿丹凤宫,她们私下都以为皇上有什么隐疾或者是龙阳之好,可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龙精虎猛,不然董皇后为何叫得如此惨绝人寰……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从太初宫飞奔而出,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预计会卡审核……) 第183章 一仆二主 大将军府书房内,萧恒静静听一名小宦官说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甚至有些玩味。 这名小宦官看在眼里,心中没来由一慌,他是中常侍张忠的干儿子,深得张忠信任,已经不止一次奉张忠之命出宫给大将军萧恒通风报信。 之前萧恒传递完消息,萧恒都会命府里的下人带他下去领赏,哪次打赏的钱财还都不少,让他心中暗自窃喜不已。 毕竟他们这些宦官在失去身为男人最重要的一样东西之后,人生已经失去了很多的乐趣,唯一剩下的欲望无非就是争权夺利了。 但他这种级别的小宦官哪有参与什么争夺权力的资格,唯一能做到就是找机会多捞一些油水,为自己聚敛更多的钱财。 毕竟他们已经不可能有后了,再不给自己多捞点钱老了以后可怎么办! 因此今天皇上一留宿凝华宫,不等干爹张忠发话,他便主动抢着出宫要给大将军萧恒传递消息,还不是因为看中大将军给的赏钱足够丰厚,否则谁愿意去冒这个险。 可今天萧恒听完他的消息,却没有任何表示,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自然让他心中暗暗有些发毛,低着头不敢迎视萧恒的目光。 萧恒却突然收回自己有些迫人的目光,淡淡一笑,问道:“我记得公公已经来过我府上好多次了,我还没问过公公怎么称呼呢?” 小宦官听萧恒竟然问起自己的名字,面上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不明白萧恒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回大将军的话,小人进宫前的名字叫张福,因为跟干爹一个姓,才被干爹收做干儿子。” 萧恒轻轻一点头,笑笑道:“原来是小张公公。” 张福越发有些受宠若惊,慌忙低眉顺眼道:“大将军言重了,小人不敢当,大将军可以跟宫里的贵人一样,叫小人小福子就好了。” 萧恒再次淡淡一笑,却突然话锋一转,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问道:“不过我想知道,小张公公每次奉张公公之命出宫,除了来大将军府见我,可还去过其他人府上?” 张福闻言瞬间脸色大变,嘴唇不住在哆嗦,但尽管如此,还是强作镇定,摇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没有。” 说完,张福再次深深低下了头,只是一片惨白的面色和不住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慌乱与惶恐。 这一切自然都瞒不住萧恒的眼睛,他冷冷看着浑身颤抖的张福,冷笑一声道:“可是五天前的晚上,有人看到小张公公在离开我的大将军府之后,转头就去了侍中杨祈大人的府上……” 萧恒话音未落,张福已经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萧恒面前,连连磕头求饶道:“大将军息怒,小人也是奉干爹的命令做事,也是身不由己呀。” 萧恒脸上没有一丝怒意,反而淡淡一笑道:“小张公公慌什么,我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一听萧恒不是在兴师问罪,张福脸上顿时满是茫然之色,一脸不解看着萧恒。 萧恒轻轻摆摆手示意张福从地上起来,随后笑笑道:“我心中一直清楚,张公公之所以愿意给我传递宫中消息,帮我办事,无非就是因为我给的银子够多罢了,如今杨侍中同样给得起价钱,张公公同样愿意给他传递消息为他办事也在情理之中。” 张福心中越发惶恐,跪在地上哪里敢起来,心中已经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宫去办这烫手的差事了。 他的干爹张忠大概是在半个月之前开始跟侍中杨祈暗中往来的,似乎是因为柳皇后暴毙之事,杨家的人突然对宫中有了兴趣,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找了什么门口,竟然跟他的干爹张忠搭上了线。 干爹也不介意一份消息卖两份钱,因此这半个月来,他每次出宫给萧恒通风报信,都是一离开大将军府,转头就偷偷溜去了侍中杨祈的府上…… 只是他也害怕萧恒知道此事之后不会饶过他,因此他每次都是极为小心,一再确认没有人跟踪自己之后,才敢转道去杨侍中府上。 反正干爹一份消息卖两份钱,他出宫一次拿两份赏钱,何乐而不为呢! 只不过他是万万没想到,他每次都如此小心谨慎,还是让萧恒发现了此事,心中自然很是惊惶,就怕萧恒盛怒之下,自己小命不保。 毕竟虽然自己是宫里的人,但是以萧恒的权势,别说杀了自己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就算是一怒之下带兵进宫捕杀他的干爹张忠,也无人敢说个不字。 张福的惊惶萧恒都看在眼里,知道火候已到,便淡淡问道:“只不过我想知道,杨侍中每次都跟你打听了宫中的什么消息。” 张福知道自己此刻的生死都系于萧恒的一念之间,哪里还敢隐瞒,当即绞尽脑汁回忆起之前与杨祈谈话的内容,原封不动原原本本复述给萧恒,目光还时不时偷偷观察萧恒的脸色,生怕从萧恒脸上看到哪怕一丝怒意。 好在萧恒神色如常,只是静静听他述说,脸上根本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待张福终于战战兢兢说完,萧恒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就这些是吗?小张公公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吧。” 张福拼命点头,就差赌咒发誓了,毕竟为了让萧恒能够饶他一命,他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 萧恒也轻轻一点头,随后道:“很好,我相信你。” 张福长长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此刻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萧恒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玩味问道:“不知小张公公每次去杨侍中府上,杨侍中打赏给你多少银子?” 张福不由一愣,显然是不明白萧恒为何会问起这个,但他不敢隐瞒,只能干笑两声,老老实实回答道:“其实跟大将军给的都差不多。” 萧恒微微一颔首,随后沉声道:“以后若是张公公再托小张公公出宫传递消息,小张公公就先去杨侍中府上吧。” 张福闻言再次愣住了,一脸不解看着萧恒。 萧恒淡淡一笑,随后继续说道:“之后小张公公再来见我,将你和杨侍中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都说给我听。” 说到此处,萧恒再次看了张福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到时候不管杨侍中给你多少赏银,我都会给你双倍的。”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张福受宠若惊,口中连说不敢,但眉开眼笑的神色分明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窃喜。 想不到自己和干爹脚踏两只船的事败露,大将军不仅不杀自己,反而要额外给自己好处。 萧恒随后唤来一名下人,要他带张福下去领赏,还特意吩咐这次多给一倍的赏银,惹得张福再次笑逐颜开,千恩万谢。 待张福一走,萧恒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心中冷笑不止。 想不到柳璇一“死”,连杨家也开始不安分了。 随后,萧恒从抽屉中拿出一封信,目光若有所思。 信是弟弟萧恪派人从徐州送来的,上面说他即将要对青州用兵,希望到时大哥在朝中配合他的动作。 而且萧恪信中还特意强调,关于对青州开战的借口,他会给天下人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第184章 青州田柏 在天下十几股割据势力之中,青州大都督田柏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存在。 因为在这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之中,只有田柏一个人是来自白巾军的降将,不像其他大都督,无一不是出自于名门望族。 正是因为如此,其他大都督背后都有一个甚至几个强大的世家大族在支持,而田柏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那些跟着他一起投降朝廷的降兵降将。 田柏出身冀州一户普通人家,自幼就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当年就因为下乡收租的小吏辱骂了他几句,他就敢抄起木棍将小吏一根子打死,而后投了白巾军。 没想到投身白巾军之后,他的好勇斗狠反而让他在白巾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很快就成了白巾军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头目,手底下也管着几百号人。 而他得势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兵杀回自己的老家,对于那些有恩过自己的人,他都给了一笔不少的银子作为报答,但对于那些曾经与自己有过过节的人,他选择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尤其是那个辱骂过他的小吏,不仅老父老母都被他亲手砍下了脑袋,连小吏的妻女都在被他肆意凌辱之后,丢给手下的士兵继续折磨,最终让母女二人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可他的残暴不仅没有引起白巾军中其他人的反感,反而有不少人认为他快意恩仇,更加欣赏他的为人,再加上他每次作战都异常勇猛,多次立下大功,因此在白巾军中的地位扶摇直上,很快就升到了将军,成为白巾军中的一员骁将。 可他官升得太快,也引起了另外一些人的嫉妒,尤其是那些最早追随首领叶楠起事的那些人,他们看不得田柏一个后来者与自己平起平坐,甚至隐隐有超过自己的趋势,便不断在叶楠面前中伤田柏。 而叶楠为了安抚住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旧部,也因为看不惯田柏的残暴,同样有意打压他,便要他率领手下的几千人去攻取青州,实际上就是要他自生自灭。 田柏对此心知肚明,可他没有跟叶楠叫屈,当真带着几千人去了青州,没想到这一下却如同蛟龙下海,反而让他在青州闯下了一番名堂。 他虽然没读过书,但深谙人心,深知手下的这些士兵跟着白巾军造反到底图什么,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报仇和发财罢了。 因此每攻下一座城池,田柏都会宣布不禁军纪三天,放纵士兵们洗劫城中的豪强和富户,对他们奸淫妇女的行为不闻不问,甚至还参与其中。 至于这些士兵们抢到的财物,掳来的女人,田柏也是丝毫不眼红,不像其他白巾军将领,打着整肃军纪的名义,将大部分财物和漂亮的女人都据为己有,供自己享乐,手下那些士兵根本分不到多少好处。 虽然田柏此举让不少豪强和富户恨得咬牙切齿,可却赢得了很多走投无路的流民和百姓的拥护,他们竞相投奔田柏,让田柏手中的兵力迅速膨胀,不到半年时间就攻下了大半个青州,成为继续河北白巾军、兖豫白巾军和淮南白巾军之外第四股不可忽视的势力。 但之后河北白巾军与兖豫白巾军联手攻打虎牢关久攻不下,叶楠便派人给田柏,要他率兵前去支援。 可没想到田柏看出了白巾军气数将尽,不仅亲手斩杀了叶楠派去的使者,还将使者的脑袋送给了洛阳的朝廷,上表乞求归顺朝廷。 白巾军兵临虎牢关,朝廷君臣人心惶惶,对于田柏的主动请降自然大为欢迎,为此不惜派出钦差封田柏为青州大都督,要他出兵河北或者兖豫,借了虎牢关之围。 田柏没有让洛阳朝廷失望,一接受朝廷的册封,便立即出兵河北,攻打白巾军的老巢。 虎牢关前线的白巾军将士得知田柏出兵河北,一时军心大乱,叶楠担心有失,只能含恨率军撤退,却被萧儁趁势率军掩杀,杀得白巾军溃不成军,自此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很快便被各地的官兵一一镇压下去。 因此不少人都说,与其说是萧儁和各州的大都督平定了白巾军之乱,倒不如说是田柏这个叛徒在最关键的时刻从背后给了白巾军最致命的一击。 虽说白巾之乱已平,白巾军已经烟消云散,但青州的白巾军却因为田柏的缘故保留了下来,反而摇身一变成为了镇守一方的青州军。 青州盛产鱼盐,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更是大宁的财赋重地,甚至连出身青州的世家大族,在财力上也比其他地方的世家大族要豪富一些。 只是在出身白巾军的田柏和他手下的降兵降将眼中,这些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无疑都是待宰的羔羊。 在田柏的有意纵容下,青州军对这些世家大族肆意劫掠,对方只要稍有反抗,便会立即横死当场,稍有一点姿色的女子都会被掳走,受尽凌辱。 在田柏和青州军的劫掠和屠杀下,不少世家和富户纷纷出逃,免得遭到青州军的毒手。 不过这下可苦了青州的百姓,没有世家和富户可抢,掠夺成性的青州军自然而然盯上了这些普通百姓,很多人不仅家中财物和粮食被洗劫一空,甚至连妻女也被掳走,生死不知。 田柏也知道这些贫苦百姓身上榨不出多少油水,便频频对青州周边的其他州郡用兵,好掠夺来钱粮,以维持自己对青州的统治。 为此,他不惜在整个青州扫地为兵,大肆强征青壮入伍,不少百姓不堪受难,纷纷携老扶幼出逃,以至于整个青州十室九空,宛如人间炼狱。 而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出走的人,只能留在青州,忍受着田柏和青州军日复一日的盘剥和祸害,继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根本不敢期待有人会救他们脱离苦海。 …… 北海是归属于青州的一个郡,与徐州的琅琊郡接壤,而平昌是北海的一个县,在他的最南端有一个高家村,与琅琊郡的姑幕县仅一河之隔,过了河就进入徐州境内。 正因如此,早些年的时候,很多百姓都从此处渡河跑去了徐州,逃离了青州这片苦难之地。 剩下的人不是不想逃跑,而是因为他们家中都有男丁在青州军中当兵,田柏为了防止士兵逃亡,也为了阻止治下的百姓逃跑,定下了一条很残忍的规矩。 那就是若是军中有人逃亡,就要派人上门将他的家人统统杀死。 反之,若是有人敢逃离青州,他们在青州军中的家人一样无法活命。 正是因为这条残忍的规矩,使得青州军中的士兵不敢逃亡,百姓因为顾及家人的安危同样不敢轻易逃离,只能默默忍受着田柏和青州军的盘剥。 但这一日,高家村却突然出现了几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他们一路打听来到村正家中,开口第一句话就把年迈的村正给惊得目瞪口呆—— “村正,不瞒你说,我们是徐州来的。” (不好意思,昨晚赶飞机,没来及写) 第185章 劝人南下 高家村的祠堂内,整个村子的村民都齐聚一堂,每个人的眼睛都在看向村正身边的几个外乡人。 面对这么多双眼睛,这几个看起来都很年轻的外乡人脸上没有一丝拘谨和紧张,相反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反而让这些村民一个个都不由有些心生忐忑…… 因为这个时辰他们本来都在田间地头劳作,村正却突然派人将他们统统叫去了祠堂,说是有很重要的大事要告诉他们,关系到全村人的性命生死,要是错过了小命不保可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村正在高家村德高望重,大家都知道他从来不会胡说八道,如今一听村正说得这么严重,哪里敢不当一回事,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计头也不回就往村中的祠堂跑,生怕晚了一步当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等他们赶到祠堂,就看到村正身边站着几张陌生的面孔,自然而然猜到村正口中说的重要大事跟这几个外乡人有关。 只是看着这些外乡人面色一个比一个沉重,村民们的心中也都不由跟着猛然一沉…… 眼看该来的都来了,村正便对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其中一个外乡人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说了。 这名外乡人上前几步,目光从每一位村民的脸上掠过,只是一开口就让这些村民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不要怕,我叫赵乙,不是什么歹人,而是打南边的徐州来的,是徐州军中的一个什长。” 说完,似乎是怕这些村民不信,他还从自己怀中摸出一枚军牌,将有字的那面朝向村民,好让他们可以看清楚上面的字。 村民们虽然都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很多人还是认得甲乙丙丁这几个字的。 很多人都看得清楚,这块军牌的第二个字确实就是一个“乙”字,心中已经对赵乙的话不自觉信了几分。 此时,村正也站出来干咳了几声,对村民们点点头说道:“腰牌我都仔细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他们确实都是徐州军的人。” 村正之所以是村正,认得的字自然比他们都多,既然连他都说这些外乡人没问题,那看来他们确实都是徐州军的人。 只是很多村民的眼神一时之间反而更加困惑了,毕竟他们高家村可是属于青州地界,徐州军的人怎么会跑来这里? 甚至有些村民心中已经隐隐有些不安,甚至是害怕,他们担心一旦让青州官府的人知道徐州军他们村子,还跟他们打过交道,会不会以为他们跟徐州有勾结,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都给杀了呀。 他们想不明白村正是不是突然老糊涂了,否则为什么没事要给村子招惹这么大的麻烦。 赵乙似乎是看出了村民们心中的疑惑,当即大声说道:“我想你们此刻心中一定很奇怪,我一个徐州军的什长好端端的跑来你们青州作甚?” 虽然赵乙一语道破了他们心中的想法,但村民们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只是都仰着脑袋听他继续说下去。 赵乙的眼睛再次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随后高声喊道:“因为我们徐州的萧大都督即将出兵攻打青州!” 话音未落,祠堂内的村民们顿时都炸开了,每个人都面露不敢置信之色,只有老村正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一旦徐州和青州打起来,对他们这些身处在青徐两州交界之处的普通百姓意味着什么,运气好的背井离乡,颠沛流离,运气不好的则死于非命,暴尸荒野。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上前,颤抖着声音对赵乙说道:“军爷,青州和徐州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之间就要打起来了呢?” 老者这话说得倒是不假,虽然田柏经常派兵去劫掠兖州和冀州,却从来不敢对南边的徐州下手。 倒不是田柏对徐州格外开恩,而是因为他知道徐州的背后是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萧恒,手中还攥着皇上这张王牌呢,一旦他敢对徐州下手,萧恒很有可能就要天子下诏号召群雄讨伐他了,到时他可就得腹背受敌,顾此失彼了。 因此,这么多年来,青徐两州的边界反而是难得的一片和平安宁,甚至两边驻扎的兵力都不是很多。 赵乙似乎早就想到会有人这么问他,当即俯下身子对老者道:“老丈,我们萧大都督也不想妄动干戈,涂炭生灵,可青州大都督田柏和青州军为祸青州,残害百姓,皇上下旨要萧大都督出兵讨伐,他也不敢抗旨呀。” 一听徐州军竟然是奉了皇上的意思,老者一时哑口无言。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只懂得伺弄田间地头的庄稼,没出过远门,更没有多大见识,哪里知道什么朝中大事,只知道皇上是天地间最大的,没有人能够违抗他的圣旨。 现在既然是皇上要徐州的大都督出兵讨伐青州,那看来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 只是老者还是心有不甘,瞬间老泪纵横,痛哭流涕道:“我知道田大都督和青州军对我们青州百姓不好,可你们徐州军要是打过来,我们这些青州的老百姓不是更遭殃吗?” 老者的话激起了其他村民的共鸣,他们都不由悲从中来,一个个都忍不住哭了出来,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听得赵乙都有一些心酸,都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好在此时老村正及时站了出来,摆摆手大声说道:“大伙儿都先别哭了,既然赵什长特意跑来跟大伙儿说这个事,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大伙儿先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话还真有作用,这些村民顿时都一个个止住了哭声,一双双眼睛重新看向赵乙,目光中满是紧张和期盼之色。 赵乙回身感激看了村正一眼,随后看着这些村民满怀希望的目光,朗声说道:“就是因为我们萧大都督怜悯你们,不忍心让你们死于兵乱,因此不惜冒着走漏消息的风险,派我们几个来通知你们撤离这里,远离战乱。” 一听赵乙他们竟然是为了跑来通知他们撤离,这些村民一个个眼中都不由露出感动之色,只是神色都很快黯淡下去。 还是那名老者开口道:“我们知道萧大都督仁义,不忍我们这些百姓受苦,只是他要出兵攻打是整个青州,我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赵乙轻轻一笑,对老者说道:“老丈,你说的问题我们萧大都督早就想到了,他的意思是要你们都先撤到徐州去,他会暂时先将你们安置在琅琊郡,待夺下了青州,再准许你们返回青州,还会分给你们田地。” 一听只是暂时将他们安置在琅琊郡,将来会准许他们返回青州还分给他们田地,老者不由眼前一亮,但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拼命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还是不成,老汉有个儿子在东莱郡那边当兵,要是老汉跑了,他可就没命了。” 听老者这么说,其他村民一时之间也是神色黯然,因为他们之中有很多人的家人就在青州军中当兵,若是他们敢走,他们还在军中的家人可怎么办呀。 赵乙当然听说过田柏订立的这条残忍规矩,只是他在来之前上头就有人面授机宜教过他如何解决这个困境,便依葫芦画瓢道:“我们知道你们放心不下军中的家人,可是你们都想一下,一旦我们徐州军打过来,田大都督正是用兵之际,哪里还敢胡乱杀害自己的士兵呢?就不怕军心动荡,士兵哗变吗?” 说到这儿,赵乙故意顿了顿,眼睛观察着每一个村民脸上的神色。 村民们大多先是一愣,随后不少人都神色一动,显然是有些认同赵乙的话。 赵乙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当即趁热打铁继续大声说道:“况且你们的家人大多都是被强征入伍,根本不想为田柏效力,只是因为担心会连累到你们,所以才不敢逃跑。若是你们都顺利跑到了徐州,他们也就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迟早都可以找到机会逃离青州军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很多村民都被赵乙说动了心,此刻大多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此时老村正也终于站了出来,他之所以将这么多村民都叫来祠堂,自然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被赵乙说服的,如今见火候已到,便高声对这些村民说道:“乡亲们,我知道大家都不舍得这里,不想背井离乡,我也不想,但是没办法。”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既然青州很快就要起战火,如果我们都赖在这里不走,只会白白送了性命,都听我一声劝,现在都回家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我们就一起去徐州。” “好,村正,我们都听你的。” 眼见连村正都这么说,村民们便不再犹豫,纷纷振臂高呼,同意一起逃去徐州。 赵乙几人不由相视一笑,果然关键时候还是村正说话好使。 第186章 追杀百姓 与此同时,同样的一幕幕也发生在很多靠近徐州的村子。 徐州军派出了大量能说会道的士兵,他们潜入各个村子,在他们三寸不烂之舌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青州百姓被他们说动了心,纷纷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扶老携幼南下徐州,好躲避即将到来的战火。 随着南下的百姓越来越多,自然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消息很快传到了北海郡太守屠昌耳中。 屠昌与田柏是同乡,当年又是一起投的白巾军,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捞到北海郡太守这个肥缺,靠压榨北海郡的百姓不知道捞到了多少钱财。 如今听说竟然有大量百姓敢南下跑去徐州,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当即叫来自己的侄儿屠乐,调给他一千兵马,命他率兵前去追杀这些逃亡的百姓。 屠昌跟侄子交代得很清楚,是要追杀这些逃亡的百姓,而不是追回他们,他的想法很简单粗暴,就是要用这些百姓的鲜血和脑袋震慑住其他人,看谁还敢再妄图从他的北海郡逃跑。 屠乐跟他一样,也是一个暴虐嗜杀之人,一听到叔父派给他的任务,脸上顿时露出了残忍狰狞的笑容,跟叔父保证绝对一个活口都不留之后,便领着一千兵马出发了。 屠乐率领一千兵马气势汹汹出了北海郡的郡治营陵城,一路急行军往南杀去,很快就进入安丘县内。 一路上他们时不时看到零星几个背着行囊往南走的百姓,屠乐也不问他们是不是南下投奔徐州的百姓,不顾他们的苦苦哀求将他们统统一杀了之,亲手砍下他们的脑袋挂在自己的马上,震慑沿途每一个看到他们的百姓。 随着他们离徐州的边境越近,逃亡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屠乐等人刀刃上的鲜血就没有凝固过,挂在马背上的脑袋也越来越多。 终于,当他们距离徐州的地界只有几里路时,已经隐隐约约看到前方出现了大群逃亡的百姓,扶老携幼,眼看只要穿过前面的那片小树林,就可以进入徐州地界了。 屠乐见状脸上当即露出狰狞的笑容,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刀,还在滴血的刀尖指着前方的百姓,大吼一声道:“冲上去,杀光这些刁民,一个活口都不留。” 屠乐此刻心中只剩下杀人的念头,但身后的士兵却有些迟疑了,他们很多都是北海郡本地人,他们不敢保证这么多逃亡的百姓中有没有自己的左邻右舍或是亲朋故旧,若是一不小心杀错了人,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回家乡呀。 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问道:“将军,真的要全部都杀光吗?” 屠乐见有人竟然敢质疑自己的命令,当即勃然大怒,手中的马鞭狠狠一挥,校尉脸上顿时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随后,屠乐冷冷对校尉道:“现在,还要本将军再重复说一次命令吗?” 校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咬咬牙,用力点头道:“卑职知错了。” 随后,不等屠乐再说话,便朝着前方的百姓一挥手,大声吼道:“弟兄们,杀上去,一个不留!” 士兵们看着校尉脸上刺眼的鞭痕,知道若是再不杀人,死的就是他们了,哪里敢再迟疑,当即一个个都大吼一声,朝着这些百姓冲杀了上去。 这些逃亡的百姓们一听到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回身一看,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当场瘫软在地,哪里还走得动路。 但就在此时,人群中却有几十个年轻人站出来对着这些百姓大吼一声道:“快!往南跑,只要跑到徐州你们就安全了。” 百姓们闻言如梦初醒,腿上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个都拼了命的往南边跑去。 但这些年轻人却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往南逃,反而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死志,随后各自找好一个位置,一人抄起一把军弩,端起来就射向那些追杀而来的士兵。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士兵猝不及防,瞬间被射倒在地,一时惨叫连连。 屠乐没想到竟然敢有人阻止他们追杀百姓,手中还不知哪来的军弩。 因为为了图行军迅速,他们一千人都只带了刀枪,没有带弓弩,毕竟面对一群逃难的百姓,哪里用得着什么弓弩。 可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想法,反而让他们面对这些手持军弩的家伙反而吃了暗亏。 但看着不过只有几十人,屠乐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当即大声命令士兵一起冲杀上去,将这几十个人砍成肉酱。 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冲杀上来,这几十人面上毫无惧色,只是全神贯注举起军弩射向这些冲向自己的士兵。 每一轮箭雨之后,就会有几十个敌人倒在他们的弩箭之下。 虽然每次射杀的人不是很多,但是看着冲在最前面的人一个个倒下,后面的士兵都不由迟疑了,脚下的步伐不自觉放慢了许多,谁也不愿再冲到最前面。 趁着这些追兵进攻迟滞的天赐良机,越来越多的百姓一头扎进了小树林,头也不回往徐州走去。 屠乐看在眼里,瞬间勃然大怒,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抽向身边几个迟滞不前的士兵,催他们加快进攻。 但他的举动很快了引起对方的注意,瞬间有几十支弩箭射向他,好在他反应敏捷,一一躲开了,可他胯下的战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一支不知哪里飞来的弩箭射中了眼睛,吃痛之下直接将屠乐掀翻在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士兵们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想发笑。 屠乐吃了这么大的亏,脸上当然挂不住,当即大声喝令士兵们全部冲杀上去,砍死这些混蛋。 眼看百姓们差不多都撤退了进了小树林,这几十人也是一路且战且退,很快也跟着钻进了树林中。 可此时屠乐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大声下令士兵们也跟着杀进小树林,一定要将这些人大卸八块,以解他心头之恨。 身边的校尉本能想要劝说点什么,但此时脸上的鞭痕突然一疼,便默默闭上嘴巴。 很快,这一千士兵也跟着难民后面,一路追杀进了小树林…… 第187章 授人以柄 “不好了!屠将军出事了!” 几个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出现在了营陵城外,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惊魂未定,目光中满是惶恐之色。 守城的士兵中有人认得出他们就是跟随屠乐出城去追杀逃亡百姓的士兵,也注意到屠乐并不在他们几人之中,又听到他们一直在说屠将军出事了,自然不敢怠慢,更顾不上多问,慌忙领着他们进城前去太守府见屠昌。 此时的太守府内,三名年轻貌美的侍女正在伺候屠昌用膳。 他斜靠在卧榻上,一名侍女在给他捏肩,另一名侍女在给他捶腿,还有一名侍女端着碗,用汤匙舀起人参粥,吹凉之后一口口给到他口中。 屠昌半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看得出很是惬意。 其实虽然说这些年他养尊处优,身体肥胖了不少,几乎要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但也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可他就是喜欢这种事事都有人伺候的感觉。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就说他现在喝的人参粥,他并不觉得有多好喝,可谁叫人参名贵呢,他就是要拿这么名贵的药材天天当饭吃。 也许是人参太补了,屠昌没喝几口就感觉身体有些燥热,看着眼前给他喂粥的侍女丰满的身材,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容,竟直接将手从侍女的裙底伸了进去…… 喂粥的侍女突然受袭,当即惊呼一声,呼吸为之一紧,娇躯更是一阵颤抖,险些站都站不稳,手中的粥碗也快端不住了,却不敢抗拒,更不敢反抗,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屠昌对自己上下其手,只是脸色潮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另外两名侍女看在眼里,面上也是一阵羞红,却不敢声张,只能深深低下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屠昌看着侍女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心中邪火反而更加大盛,当即从卧榻上坐起,一把将侍女拉到自己怀中,竟打算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另外两名侍女的面将这名侍女给就地正法…… 偏偏就在此时,一个士兵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口中还不住慌慌张张道:“大……大人,不……不好了!” 屠昌被人打扰了淫兴,自然是大为火光,但却没有丝毫要将自己怀中侍女松开的意思,一只手依旧在侍女丰满的身躯上上下其手,只是狠狠瞪了这名不长眼的士兵一眼,恶狠狠道:“不开眼的狗东西,慌什么慌,要是说不出个好歹来,老子将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士兵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坏了屠昌的好事,脸色吓得一片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抖着身体,磕磕巴巴道:“回……回大……大人,屠……屠将军追……追杀百姓的时候,不……不小心越……越过边界,进……进到了徐州,被徐州军给……给抓……抓了。” “什么!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怎么要他追杀几个刁民跑到徐州去了。” 一听自己的侄儿落入徐州军手中,屠昌当即面色大变,心头的欲火如同被一桶冷水迎头浇灭,一把将怀中的女人推开,站起身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士兵。 看着屠昌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士兵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却是突然集中生智,慌忙说道:“大人,是有几个跟随屠将军去追杀百姓的士兵逃回了营陵城,他们现在就在府外,大人一问他们便知发生什么事了。” 一听到有士兵逃了回来,屠昌脸色更加阴沉,大喝一声道:“让他们都滚进来!” 士兵如获大赦,飞一般落荒而逃,生怕晚一刻钟屠昌会反悔不给他离开。 屠昌一个人在房间来回踱步,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他如今虽然发迹了,每天晚上给她暖床的女人都不重样,但这些女人却没有一个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因此他的侄儿屠乐就是他们老屠家的独苗,他不可能不管侄儿的死活。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屠乐根本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他的儿子。 他这个人一向贪杯又好色,之前喝多了几杯,竟与自己的大嫂滚到一张床上,还一不小心搞大了嫂子的肚子…… 只不过他那个悲催的大哥还一直蒙在鼓里,反而一直到处给他张罗婚事,想要自己弟弟也能早日有后,好给死去的爹娘一个交代。 最终还是屠昌心中过意不去,更担心大哥哪一天知道了真相不会饶了他,便干脆一走了之跟着同乡田柏投了白巾军,没想到反而混出来一番名堂。 只不过他那个倒霉的大哥在他离家出走没几年就撒手人寰,没过两年大嫂也故去了,他便将屠乐接到自己身边,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来抚养和照顾。 旁人只当是他们叔侄情深,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竟然是亲生父子。 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此刻落入徐州军手中生死不明,屠昌就不由心急如焚,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眼角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躲在卧榻上瑟瑟发抖的三名侍女,心中顿时一阵无名火起,当即大吼一声道:“你们也给我滚!” 三名侍女脸上却露出一丝喜色,也慌忙跑出房间,半点不敢迟疑。 三名侍女刚退下,就有士兵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进到房间。 一看到他们如此狼狈的样子,屠昌心中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但因为心系屠乐的安危,还是强行压下心中怒火,冷冷问道:“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一个士兵大着胆子战战兢兢道:“回大人,是有一伙人拿着军弩突然出现,阻止屠将军追杀那些刁民,还差点射伤屠将军。” “屠将军很生气,就带着我们追杀过去,一不小心就过了界,进了徐州,对面突然出现几千徐州军,不听我们解释就跟我们动手。” “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死的死,伤的伤,连屠将军都被他们抓了,我们几个见情况不对,赶紧冒死跑回来跟大人报信。” “这么说来,本太守还要重赏你们不成?”屠昌听完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阴恻恻问道。 这名士兵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屠昌的异样,只是本能推辞道:“小人不敢当!” 屠昌却突然面色一沉,恨声说道:“哼!你们当然不敢当,屠将军被人俘虏,你们不想办法营救,竟然还敢临阵脱逃,我岂能轻饶你们。” 几名士兵闻言顿时面色大变,纷纷磕头求饶,乞求屠昌饶命。 屠昌却一挥手,命令他的亲兵将这几个士兵拖出去,就地正法。 亲兵领命上前,不顾这几个士兵的苦苦哀求和拼死挣扎,将他们都强行拖了出去,很快外面就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声…… 几名士兵万万没想到他们没有死在徐州军手中,一路跑回来报信,最终却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屠昌心中反而大感解气,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屠乐只是被徐州军俘虏,并没有战死,那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自己明日亲自去一趟琅琊郡,跟镇守琅琊郡的徐州军主将好好解释清楚,不行再赔点银子,徐州军总不好意思不放人吧。 第188章 兵临营陵 第二日,屠昌特意备上了一份厚礼,又挑选了几百名精锐的士兵随行护卫,打算亲自去一趟琅琊郡,要他们放了自己的“侄子”屠乐。 只是他还没出门,一名士兵却从外面飞奔跑来太守府,一开口就惊得屠昌和其他人目瞪口呆:“太守大人,不好了,城外出现了几万兵马,将营陵城给围了。” 一听营陵城被几万大军围住,屠昌当即面色惨白,怔怔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前来报信的士兵的衣襟,恶狠狠问道:“知不知道来的是哪一家的军队。” 士兵显然被屠昌的样子吓到了,磕磕巴巴道:“看……看……看旗号,应……应该是徐……徐州军。” 一听来的是徐州军,屠昌心中反而没那么慌了,他猜测徐州军很有可能因为屠乐越境之事过来兴师问罪,只要自己能够出面将事情解释清楚,他们就能退兵了。 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毕竟青州和徐州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因此临近青州的琅琊郡驻扎的士兵一般都不会超过几千人,如今又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几万人围困营陵城。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多想,问清报信的士兵对方的帅旗出现在南门,便立即带着手下的亲兵往南门而去。 营陵城南门外,徐州军的大营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开始搭建组装起投石车和攻城云梯,一副随时准备要攻城的架势。 南门城头上已经站满了几千名士兵,他们站得高看得远,自然都能看得出城下徐州军的攻城意图,都在忧心他们到底能不能守得住营陵城。 要知道,营陵城虽然是北海郡的郡治,可因为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因此城不大墙不高,本来就不好守。 而且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营陵城的城墙早就破旧不堪,年久失修,可屠昌只顾着盘剥百姓供自己享乐,怎么可能会舍得砸白花花的银子去修什么城墙呢? 要想指望这些年久失修的破旧城墙能够挡住徐州军的进攻无异于是痴人说笑,只怕那几十架投石机一顿石弹猛砸过来,城墙就塌了。 就在守城的士兵还在惴惴不安之际,屠昌终于带着自己亲兵赶到南门,登上了城头。 守城的士兵很识趣都自动往两边散开,给屠昌让开了一条路。 屠昌走到城墙边,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徐州军,再看看正在搭建组装的几十台投石机和攻城云梯,不由眉头一皱,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 即使他就是再蠢也看得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毕竟屠乐越界是这两天的事,今天就有几万徐州军带着这么多攻城器械出现在了营陵城下,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的样子。 但屠昌也知道,整个营陵城的守军不过只有几千人,而且军纪败坏,武器奇差,这些人你要他们欺负一下普通良善百姓还可以,若是让他们跟兵力远在他们之上的徐州军面对面打一场攻防战,怎么可能会是对手。 尽管如此,屠昌心中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还是寄希望于徐州军只是因为屠乐越境之事前来兴师问罪,只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再赔点银子,徐州军自然就会退去。 毕竟他们青州与徐州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即使在丹阳兵哗变袭杀徐州副都督萧佑,他们青州军也没有南下趁火打劫,徐州军怎么好意思说翻脸就翻脸呢,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想到此处,屠昌定了定心神,给身边的一名亲兵使了个眼色。 亲兵会意,当即放声对着城下高声喊道:“不知道城下是哪一位将军领兵,我们太守大人请他上前答话。” 城下,萧恪听到了城上的喊话,淡淡一笑,就要策马上前。 一旁的姚襄慌忙拦住萧恪,低声劝道:“大都督,你身为主将,不可轻易以身赴险,不如让末将去回话吧。” 萧恪轻轻一摇头,看着身后的五万大军,有些意味深长看着姚襄,淡淡反问道:“你觉得如今我们大军压境,对方敢耍花样吗?” 说完,不等姚襄再劝,便策马上前,对着城上高声喊道:“我乃徐州大都督萧恪,不知你们屠太守今日还有什么好说的?” 屠昌听到竟然是徐州大都督萧恪亲自率兵前来,面色不由一变。 北海郡离徐州那么近,他当然听说过一些萧恪的事,知道他单枪匹马就敢来徐州,还顺利安抚住了哗变的丹阳兵,以一己之力就平息了徐州的叛乱。 想到萧恪今日竟然亲自率领数万大军来围攻营陵城,屠昌心中就不由一阵发怵,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干笑两声道:“萧大都督,我们青州跟你们徐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突然率领这么多人来围困我们营陵城,这道理怎么都说不通吧。” 萧恪冷笑一声,随即又对着城上高声说道:“是你们青州军出兵攻打琅琊郡在先,就不要怪我们徐州军以牙还牙,攻打北海郡了。” 一听萧恪果然是兴师问罪而来,屠昌心中不由暗骂屠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面上还是不得不赔着笑脸说道:“萧大都督,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正想亲自去一趟徐州当面解释清楚,没想到大都督就带兵……” “是不是一场误会,屠太守还是自己好好问问你的好侄儿吧。” 萧恪冷冷一笑,毫不留情打断屠昌的话,随后对着身后一挥手,很快就有两名士兵押着五花大绑的屠乐上前。 屠乐一看到城头上的屠昌,便立即冲他大声哭喊道:“叔父救我!” 听着“侄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屠昌也是面色大变,远远恨恨瞪了萧恪一眼,但为了屠乐的安危,还是不得不低声下气说道:“萧大都督,这真的是一场误会,你先放了我的侄儿,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萧恪却不理屠昌,反而对着一旁的屠乐冷声说道:“屠将军,不由你自己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屠乐看了萧恪一眼,眼神中满是深深的恐惧,随后心一横,闭着眼睛对着城上大声喊道:“是叔父派我以追杀刁民为幌子,率兵前去偷袭姑幕城,夺取琅琊郡。” 屠乐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声音很大,因此城头上的每一个守军都听得一清二楚,每个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向屠昌。 搞了半天,原来是屠太守派兵偷袭琅琊郡在先,以至于招致琅琊郡一怒之下大军压境,兵临营陵。 屠昌又惊又怒,虽然猜到屠乐是被人胁迫才不得不这么说的,但还是忍不住对着城下的屠乐大声吼道:“乐儿,你疯了吗?我什么时候叫你去偷袭琅琊郡。” 此时,萧恪眼见身后的投石车和攻城云梯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也不想再跟屠昌再浪费口舌,便命人将屠乐带下去,随后对着城上大声说道:“屠昌,既然你们青州军犯我琅琊郡在先,就不要怪我以牙还牙了!” 说完,萧恪就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到军阵之中,完全不理会城头上的屠昌还在冲自己大喊大叫。 屠昌叫不住萧恪,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恪一声令下,城下的投石机顿时抛射出几十枚石弹朝城头砸来…… 第189章 一日破城 数十颗石弹在半空中虎啸飞掠而过,重重砸在营陵城的城头上…… 随着轰轰轰几声巨响,石弹在砸到城墙的瞬间炸裂,一时碎石飞溅,一些士兵躲闪不及,被飞溅的碎石击中,顿时血流如注,惨叫不已…… 甚至还有几个倒霉透顶的士兵竟被迎面飞来的石弹直接打中,当场脑浆迸裂,血肉模糊,死状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还不等这些守军反应过来,城下的几十台投石机再度长臂一甩,又是数十颗石弹袭来…… 其中一颗石弹重重砸在城垛上,竟直接将本就年久失修的城垛给砸碎,整个城头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屠昌的身体也跟着晃了几下,险些没站稳被震倒在地,好在身后的亲卫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眼看徐州军开始攻城,攻势还如此猛烈,亲兵赶紧附在屠昌耳边低声劝道:“大人,城头危险,不如先下城避避吧。” 屠昌虽然当年也是跟着田柏南征北战打过不少硬仗,但这些年骄奢淫逸的生活早就掏空了他的身子,磨灭了他的斗志,如今眼看徐州军的攻势如此猛烈,早就被吓破了胆,一听到亲卫的提议,当即点点头,胡乱说几句话鼓舞士气,便在亲卫的护卫下匆匆下了城头。 城上的守军眼见连主将都临阵退缩,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深深的绝望…… 这营陵城,还能守得住吗? 屠昌在亲兵的护卫下匆匆想要返回太守府,一路上随处可见惊慌失措的百姓,显然大家都听到了城外的动静,都在担心营陵城到底能不能够守得住。 看着眼前这些乱糟糟的百姓,屠昌更加心烦意乱,当即喝令亲兵驱赶这些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百姓,不要挡着自己的路。 这些亲兵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即如狼似虎冲入人群中,对着这些百姓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着这些百姓抱头鼠窜,场面一时之间更加混乱。 看着这些百姓的狼狈模样,屠昌反而感觉大为解气,可就在此时,身后的城门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 屠昌面色大变,知道徐州军开始用攻城锤撞击城门了。 可他还有一些印象,记得前些日子有官员告诉他,说营陵城的几个城门因为年久失修,如今都已经锈迹斑斑,摇摇欲坠,希望屠昌可以拨点银子修缮一下。 可屠昌实在不想掏这个银子,便对此事置之不理,束之高阁。 现在谁知道这个破破烂烂的城门还能抵挡住徐州军攻城锤的几次撞击。 看来这个营陵城是守不住了,自己绝不能留在城中坐以待毙。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立即如野草一般疯长,他不再犹豫,立即带着亲兵往太守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太守府里还养有一百多匹马,他要趁着徐州军还没攻进城内,尽快离开营陵城,逃出生天。 …… “轰隆——” 随着一声巨响,南门的门闩再也承受不住攻城锤的撞击,断成两截,大门被轰然撞开…… 随后,城外喊杀声震天,大量徐州军士兵从城门杀入城内…… 营陵城的守军眼见城门被攻破,自知大势已去,不是丢掉武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就是脱下身上的衣甲混入百姓之中,也有一些人心生邪念,开始趁乱打砸抢烧城中的商铺,大肆洗劫钱财…… 此时,萧恪在一群谋臣武将的簇拥下骑马进入营陵城。 一旁的老将姚襄笑着恭贺萧恪道:“恭喜大都督攻下营陵城。” 萧恪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领兵攻城,为此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只是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攻下了营陵城,让他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当然他也知道不是自己多用兵如神,纯粹是因为对手太废物了。 几十台投石车对着城头一顿哐哐乱砸,就吓得城头上的守军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他更没想到攻城锤只是撞了几下城门,居然就真的撞开了,最后连攻城云梯都没用上,反而让他有一种赢得不真实的感觉。 此时,一个率先入城的都尉上前对萧恪躬身拱手道:“启禀大都督,有人看到有一队人骑着马趁乱从北门杀出,往北去了,卑职怀疑是屠昌,要不要让卑职带人去追。” 萧恪依旧是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用追,我还怕他逃不掉呢!” 这名都尉虽然不太理解萧恪的意思,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再次一抱拳,恭声道:“卑职遵命!” 此时萧恪已经认出这名都尉就是姚襄的儿子姚成,便笑笑道:“此次攻城,听说你是第一个带人杀入城门,当居首功呀。” 姚成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摇头推辞道:“大都督言重了,此战是五万将士一起奋战的结果,卑职不敢居功。” 一旁的姚襄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赞许,看得出对儿子的回答很是满意。 萧恪微微一笑,随后对姚襄说道:“果然虎父无犬子,看来姚老将军后继有人了。” 姚襄尽管心中得意,但面上还是得谦虚道:“大都督言重了,犬子年纪尚幼,还需要多加历练,大都督可不能过份夸他,免得他心生懈怠,反而止步不前。” 萧恪深深看了姚襄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说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既然是年轻人,姚将军就该多给他历练的机会,将来也能放心让他继承丹阳兵的衣钵。” 虽然萧恪似乎是说得漫不经心,但姚襄心中还是猛然一惊,隐隐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 当年他率领丹阳兵投奔老将军暹罗之时,他便一直统领着一万丹阳兵,而丹阳兵上下也只认他这个主将。 虽然他自认对萧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此时萧恪的话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统领丹阳兵的时间太久了,已经隐隐有些功高盖主……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姚襄,因为他知道姚襄一定听得出自己的言外之意。 虽然他从来不怀疑姚襄对自己和萧家的忠心,但如果丹阳兵只认姚襄这个主将,对他而言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历史上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时对那些大将说的那样,如果有一天底下的人想要追求更大的富贵,也主动将黄袍披在他们身上,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因此,萧恪更希望姚襄可以急流勇退,退居幕后,将丹阳兵慢慢移交到他的儿子姚成手中,也算是给他们父子一个交代。 不过他也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便转而对姚成吩咐道:“姚都尉,你带人去城中各处巡查,凡是发现趁机寻事作乱,奸淫掳掠者,一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喏!” 姚成双手抱拳,随后便带着人风风火火离去。 姚襄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突然之间也有了隐退的心思。 也许,自己统领丹阳兵的时间真的太久了,真的应该给自己的儿子挪挪位置了。 第190章 以命换心 虽然仅用一天不到的时间便攻下了营陵城,但萧恪并没有着急继续率军北上,反而让五万大军就地安营驻扎在城外,不许惊扰城中百姓。 但尽管如此,城中百姓依旧还是每天都活在心惊胆战中,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但几天时间过去了,城中的百姓却发现徐州军真如他们在贴满全城的安民告示中说的那般,对他们这些老百姓秋毫无犯,一个个也就渐渐放下了对徐州军的戒心,开始重新过回了原来的生活,营陵城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但又过了几天,徐州军突然挨家挨户上门,通知百姓们去一趟东城的校场,去观看一件与他们有关的大事,但具体是什么事,这些上门的士兵又怎么都不肯细说。 虽然实在想不到是什么大事非要他们去看不可,但人家徐州军都已经派人上门通知了,他们也不敢不去,只能一个个带着满腹疑惑,前往东城的校场。 但是当他们赶到校场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来了很多人,大家都是一脸茫然,都在相互打听徐州军为什么要突然将他们这些百姓叫来校场。 若不是前段时间徐州军对他们一直秋毫无犯,只怕早就有人怀疑会不会是徐州军将他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方便赶尽杀绝了。 但尽管如此,看着校场周围站着一圈手持刀枪,面容冷峻的士兵,不少人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发毛。 就在百姓还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之际,周围却响起了一阵阵“咚咚咚”的鼓声,一声声都仿佛重重打在这些百姓心头,让他们心中越发不安。 就在一阵阵鼓声中,一个相貌异常俊美的年轻人缓缓登上高台,只是目光平静看着台下的百姓,在场的百姓瞬间都鸦雀无声。 虽然大多数百姓都不认得他,但看着周围的官员和士兵对他毕恭毕敬的态度,他们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个年轻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年轻人自然就是萧恪,此时他看着台下的百姓,缓缓开口说道:“我乃是徐州大都督萧恪,秉承天意替天行道讨伐青州,扶危救难,还尔等一个朗朗乾坤。” 说到此处,萧恪停顿了一下,但台下的百姓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不少人心中甚至还犯起了嘀咕。 漂亮话谁不会说,当年屠昌来当北海太守的时候,还说自己是来为田大都督守护一方的,结果最后把大伙儿都祸害成了什么样了。 虽然这些百姓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萧恪还是从大多数人脸上看到了麻木,知道自己此刻就是说再多的场面话也没用,便懒得再多说废话,只是轻轻一拍手,很快便有士兵押着几百个五花大绑的人上了高台,喝令他们面对台下的百姓跪下。 有些百姓眼尖,一眼就认出其中有一些人原来是屠昌手下的士兵,只是如今他们都赤着上身反绑双手,脸上满是惶恐之色,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威风。 不过看着这些人如此狼狈,不少百姓心中却是大呼痛快,毕竟这些人之前跟着屠昌作威作福,没少欺负和压榨他们这些老百姓,如今落在徐州军手里也是活该,只能说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过也有些百姓心中再次泛起了嘀咕,暗暗猜测难道徐州军口中说的大事和这些俘虏的士兵有关? 就在百姓们还在疑惑之际,萧恪却突然大手一挥,一名文吏也登上了高台,随后翻开一个厚厚的本子,开始对着台下的百姓大声宣读起来。 台下百姓听着听着,终于听出这是一份供认状,这个名叫崔三的士兵承认自己之前在屠昌麾下当兵时,曾经有一次趁着酒醉将一个在街边卖胭脂水粉的少女奸淫致死,为了防止他的家人找麻烦,还以勾结盗匪为名带人上门杀了她全家…… 很多百姓听到这儿已经是义愤填膺,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振臂高呼一声:“萧大都督,杀了他!” 不少百姓受到了感染,纷纷振臂高呼道:“对,杀了他!” 眼见群情激奋,文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萧恪,却见萧恪对他连连摇头,示意他不必理会,该做什么做什么。 文吏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便不理会百姓们的喧闹,依旧大声念着手中的供认状。 百姓们眼见萧恪和文吏都无动于衷,只能无奈慢慢停止了喧闹,耐住性子听文吏继续念下去。 只是随着文吏将这个崔三犯过的罪状都一一念出来,台下的百姓是越听越气愤,感觉今日萧大都督若是不杀了这个崔三,简直难消他们心头之恨! 而在高台上,跪在右边第一个的犯人就是崔三,他听着文吏一条条念出他犯过的罪状,心中惶恐到了极点,想要为自己辩解,但嘴里被人塞了一大团破布,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徒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此时,文吏已经念完了崔三的罪状,却没有停下来,而是最后说了一句:“崔三此人罪大恶极,罪不容恕,依大宁律例,判斩首示众,以正国法。” “好!” 话音未落,不知道又是台下的谁当众高呼一声,其他百姓纷纷跟着大声欢呼应和。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一名满脸横肉的刽子手走上高铁,猛喝一大口烈酒喷在鬼头刀上,随后在崔三惊恐万分的目光中一刀斩下,崔三的人头便骨碌碌滚下高台…… “杀得好!” 台下百姓一时之间纷纷拍手叫好,看向萧恪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 自从白巾军打进了青州,他们这些青州百姓的苦难便开始。 等朝廷平定了白巾军之乱,他们的苦难却还是远远没有结束,日子反而过得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些白巾军的降将摇身一变成为了他们的父母官,根本不可能想着治理好地方,只知道如何想尽办法去盘剥和压榨他们,以至于他们这些青州百姓每天都过着暗无天日猪狗不如的生活。 但现在随着恶贯满盈的崔三人头落地,不少百姓已经开始有些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萧大都督还真是在替天行道,来救他们青州百姓于水火的。 文吏不等台下的百姓安静下来,又开始高声宣读起第二个人的罪状,念完之后又是一颗人头落地,台下百姓再次叫好声一片,看向萧恪的目光更加不一样。 萧恪看在眼里,不由淡淡一笑。 攻下青州第一城,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收买人心,给青州其他地方的百姓看看什么叫仁义之师。 虽然收买人心的办法有很多,但杀人无疑是最简单粗暴的。 况且,他杀的都是跟着屠昌残害百姓罪有应得之人,他杀起来也没什么道德负担,反而自觉是在替天行道,为民做主。 不过就在此时,他的一名亲兵匆匆跑上高台,凑到他耳边低声几句。 萧恪听着听着,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田柏居然派使者来求见他了。 第191章 大闹乌龙 太守府会客厅内,青州军的使者李简在不住来回踱步,目光还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神色似乎有些焦急。 屠昌和他的亲卫已经跑到临淄,跟青州大都督田柏哭诉了萧恪率军攻取北海郡之事。 田柏自然是勃然大怒,青州之所以这么多年都跟徐州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因为他顾忌萧恒的身份,而并非是忌惮徐州军的实力。 可没想到两边相安无事这么多年,他没有对徐州动手,徐州却先招惹上他,突然发难攻打北海郡,袭取营陵城。 难道新到任的徐州大都督萧恪还当真以为是因为自己软弱可欺,怕了他们徐州军不成? 田柏一怒之下,本想立即挥师南下,夺回北海郡,甚至趁势反攻进徐州,狠狠给徐州军和萧恪一个教训。 但田柏帐下第一谋士,长史尹奇却劝住了他,理由也很简单。 因为徐州军和萧恪背后站着一个权倾朝野的萧恒。 一旦青州和徐州全面开战,又是青州军越境理亏在先,萧恒必然会以天子的名义下诏,将挑起战端的罪名统统都安在青州军和田柏头上,他们在大义和名分上就吃了大亏。 除此之外,因为田柏多年来一直不断派兵骚扰劫掠兖州和冀州,早就结下了很深的仇怨。一旦青州和徐州打得不可开交,兖州和冀州很有可能会生出别的心思,甚至趁火打劫出兵青州,让青州军腹背受敌。 因此,尹奇提议还是先派使者去与萧恪谈谈,看看能不能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说服萧恪罢兵退回徐州。 退一步讲,即便是使者不能说服萧恪退兵,也能趁机查探一下青州军的虚实,从而为青州军的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田柏虽然心中有气,但他也知道尹奇说得不无道理,便决定接纳他的提议,派人前往营陵城来见萧恪。 而这个使者的任务最后就落到了参军李简身上。 之所以是让一个堂堂的参军来做这个使者,原因也很简单,纯粹就是因为田柏手下没多少文官可用。 毕竟田柏白巾军出身,为人又生性残暴,而很多文人又自恃清高,自然没有多少文人愿意为他效力。 李简心中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违抗田柏的意思,只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来到营陵城。 守城的士兵得知他是前来和谈的青州使者,虽然没有公然为难他,但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将他带到太守府的会客厅,也不说萧恪会不会见他,几时来见他,只是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等着。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期间甚至都没有一个人给他端来杯茶水。 李简心中明白,这是萧恪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为的就是挫一挫自己这个使者的锐气。 但毕竟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李简也不敢造次,只能忍气吞声乖乖在会客厅一直等着,只是心中多少蒙上了一层阴影,感觉这次谈判注定不会太顺利了。 不过好在他等得快要对见到萧恪不抱什么希望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身影终于走进了会客厅。 李简大喜,当即对来人躬身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在下青州大都督府参军李简,奉田大都督之命,拜见萧大都督。” 来人似乎一愣,随即哈哈一笑,连连摆手道:“李参军误会了,在下不是萧大都督,而是萧大都督麾下的参军苏璘。” 一听对方不是萧恪,李简知道自己闹了个大笑话,尴尬得差点用脚指头在地上再抠出一座新的太守府。 不过想到萧恪没有现身,而是派了一个参军来见自己,李简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知道今日的这场谈判只怕更不容易了。 只是既然自己身为青州使者,李简还是强打起精神,干笑两声,拱拱手道:“原来是苏参军,久仰大名。” 其实他并没有听说过苏璘,也不知道他是徐州州试的解元,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随口客套一下,只不过他心中也在惊诧苏璘年纪轻轻就跟自己一样做到了参军。 自己虽然也是参军,但他清楚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之所以能够当上这个参军,无非就是因为田柏手下无人可用罢了。 想到此处,李简心中不由一动,不由上下打量起苏璘,暗暗思忖对方既然年纪轻轻就出任萧恪帐下的参军,看来也是深得萧恪信任和器重,他跟自己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代表萧恪的意思,自己倒是可以通过他了解一下萧恪突袭北海郡的真实意图。 因为他在临行之前,长史尹奇特意交代过他,不管能不能说服萧恪退兵,都务必要想办法了解清楚萧恪出兵青州的真实原因。 毕竟在尹奇看来,萧恪初掌徐州,又是大肆撤换官吏,又是没收豪强土地,又是大搞什么州试,如此大刀阔斧之下,整个徐州上下必然局势动荡,可他却选在此时对青州用兵,显然是不太合情理的。 苏璘见李简上下打量着自己,便笑笑道:“大都督初进营陵城,诸事繁多,一时抽不出时间来见李参军,还望李参军切莫见怪。” 虽然苏璘说得客气,但李简可不敢蹬鼻子上脸,连声说道:“苏参军言重了,言重了。” 不过他心中还是不由一阵嘀咕,听苏璘这话的意思,莫非萧恪真打算占着营陵城不走了? 但这话当然不好直说,便拐弯抹角问道:“不知道萧大都督打算何时撤军返回徐州?” 苏璘看着李简,面上似乎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似笑非笑道:“李参军这是哪里的话,如今营陵城已经落入我军之手,整个北海郡迟早都是萧大都督的囊中之物,萧大都督又怎会在此时撤军回徐州。” 李简没有想到苏璘竟毫不掩饰徐州对于营陵甚至是北海郡的野心,一时有些目瞪口呆,但毕竟身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敢痛斥萧恪的贪得无厌,只能低声讷讷道:“田大都督已经听说屠乐越境之事,也是大为震怒,已经决定要好好惩治屠太守和屠乐一番,好给萧大都督一个交代。” 苏璘摇了摇头,冷冷一笑道:“李参军这话实在避重就轻了吧,屠乐自己都承认他是在假借追杀百姓之命,意图突袭琅琊郡,如今我们萧大都督不过是在以牙还牙罢了。” 李简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但也只能无奈道:“苏参军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是我青州理亏在先,但如今屠乐已经落在萧大都督手中,徐州军也攻破了营陵城,也算出了一口恶气,还请萧大都督念在昔日青州一向与徐州井水不犯河水的份上,就此与我青州罢兵言和。” 苏璘看着李简,似乎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连连摇头道:“李参军说笑了,是青州军图谋琅琊郡在先,萧大都督才兴兵征讨北海郡,不知耗费了多少钱粮,损失了多少精兵,若是就此退兵,天下人会如何看他。” 说到此处,苏璘玩味一笑,淡淡说道:“如今北海郡已经是萧大都督吞到嘴里的肉,哪里还有吐出来的道理,若是田大都督想要夺回北海郡,直接兴兵来取便是了,何必在此多费唇舌。” 李简面色微微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苏璘会说得如此露骨,正要反驳,但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隐约间能听到什么“我要见大都督”之类的话…… 李简还在奇怪何人在外面喧哗,却注意到苏璘一听到这个声音,神色却微微一变,有些歉然对李简说了一声失陪了,便匆匆离开了会客厅。 李简看着苏璘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一动,四顾左右见没有其他人,便偷偷躲在了门后面,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192章 卸磨杀驴 “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见大都督。” 此时,会客厅外,姚襄正不顾几个士兵的劝阻,执意要往内院的方向闯。 士兵自然不敢随便放他进去,可碍于姚襄的身份,也不敢跟他动手,只能苦着一张脸拦在前面,苦苦劝说姚襄先回去,不要为难他们。 可姚襄却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根本听不进去卫兵的苦劝,还是执意要往里闯。 “大胆,你们怎敢对姚将军如此无礼。”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之际,苏璘出现了,一开口便喝住了阻拦姚襄的士兵。 士兵见是苏璘,慌忙禀报道:“苏参军,不是我们想对姚将军无礼,而是姚将军未经大都督的命令就要执意要往里闯,我们实在是担待不起,只能拦住他。” 苏璘点点头,随后摆摆手道:“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置吧。” 几名士兵相视一眼,随后道了一声“喏”,便都是一齐退了下去。 虽然苏璘帮自己解了围,但姚襄脸上并没有一丝感激之色,反而冷声问道:“苏璘,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大都督到底在不在府上。” 苏璘看了姚襄一眼,连连摇头道:“姚将军,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不管大都督在不在府上,他都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 姚襄大吼一声,额上青筋狠狠暴起,语气满是不甘:“我姚襄多年前就跟着老将军,为萧家立下过无数功劳,如今大都督为何要如此待我。” 苏璘冷冷一笑:“姚将军,我承认你过去确实为老将军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执掌徐州的不再是老将军,而是大都督,希望你能认清这一点。” “难道老将军不在了,大都督就可以卸磨杀驴吗?”姚襄神色越发不甘。 苏璘却依旧摇摇头,淡淡说道:“姚将军,我当日劝过你,做人不能贪恋权位,要懂得急流勇退,可你没有听得进去,还是紧紧攥住丹阳军不肯放手。” “若是大都督不想办法夺走你手中的兵权,将丹阳兵控制在自己手中,他也担心自己哪一天得罪了你,成为下一个萧佑……” “苏璘,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姚襄对萧家一向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一听苏璘竟然提起死于哗变的萧佑,姚襄顿时勃然大怒,这分明是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苏璘淡淡一笑:“不管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但萧佑死于丹阳兵的哗变是事实,姚将军身为丹阳兵的主将,自然难辞其咎。” 见苏璘揪着萧佑的死不放,姚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随后愤愤然说道:“可当初大都督明明跟我们保证过,只要我们重新效忠萧家,他对我们之前的哗变之事既往不咎的。” 苏璘看着姚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戏谑,摇摇头道:“姚将军,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若是大都督不这么跟你说,你怎么率领丹阳军重新归顺大都督呢!” “若是你之后懂得进退,主动交出手中的兵权,事情又怎么会闹到如今这一步呢?就是因为你一直攥着丹阳兵不松手,我也只能劝大都督出此下策了。” 姚襄恍然大怒,恨恨看了苏璘一眼,愤愤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给大都督出的主意,假意要出兵攻打北海郡,将一万丹阳兵打散在各路军中,是他们不能聚在一起,再随便找一个借口治我的罪,免去我的将军……苏璘,你设计当真歹毒!” “大都督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为他竭忠尽智,出谋划策,若是有什么得罪到姚将军的地方,还望姚将军见谅。”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苏璘脸上哪有一丝愧疚之色。 随后,苏璘看了一眼姚襄,摇摇头道:“姚将军,恕我直言,如今大都督能够饶你一条性命,已经是念及往日的情分了,若你还是继续不依不饶,只怕将来追悔莫及。” 姚襄怎么可能听不出苏璘话中的威胁之意,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听,什么念及往日的情分,无非就是担心一旦杀了我,会引起丹阳兵军心动荡,甚至再次哗变,因此才暂时留我一条性命罢了。” 面对姚襄的冷嘲热讽,苏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说道:“我言尽于此,姚将军好自为之。” 姚襄也是冷笑一声:“苏璘,只恨我姚襄当日有眼无珠,错信了大都督,但你们走着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说罢,不再看苏璘,径直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苏璘看着姚襄离去的背影,目光似乎别有深意。 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转身朝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会客厅内,躲在门口偷听的李简看到苏璘转身返回会客厅,慌忙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心中却是再难平静下来。 他知道在机缘巧合之下,竟无意中听到了萧恪出兵青州的原因,就是为了从姚襄手中夺走丹阳兵的兵权,将一万丹阳兵彻底分散到各路军中。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丹阳兵骁勇善战,但毕竟有过哗变和擅杀上官的前科,若是不将他们给分化瓦解,确实是寝食难安。 他虽然是文官,却也知道战争是清除异己,收拢兵权的最好机会,毕竟田柏没少用这招清洗掉那些不太听话的部将。 想到这儿,李简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这次营陵之行没有说服萧恪退兵,也没有查探出徐州军的虚实,但是能够无意中得知这么一个重要的消息,也足以能够回去交差了。 就在李简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苏璘却回到了会客厅,想要继续之前的谈判。 可此时李简满脑子都是回去复命的想法,反正他也知道萧恪并没有要退兵的意思,何必再浪费口舌,便借口自己要回临淄复命,匆匆告辞而去。 苏璘也没有挽留他,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93章 兔死狐悲 “哈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 临淄城,大都督府书房。 本来田柏听到萧恪不愿意罢兵退回徐州,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阴沉。 眼看田柏要发怒,李简慌忙将自己偷听到的内容一字不落通通说了出来。 田柏闻言先是一阵错愕,随后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很是痛快,似乎连营陵城失守的郁闷也在声声大笑中一扫而光。 身为他麾下第一谋士,长史尹奇当然明白田柏为何发笑,也对着田柏拱拱手,笑着恭贺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若是徐州军内部当真如此矛盾重重,则大都督收复北海郡指日可待。” “尹长史错了。”田柏却摇了摇头,冷冷一笑,“如此天赐良机,收复区区一个北海郡怎么够。” 尹奇也是微一错愕,随即有些试探问道:“主公的意思是……” “不错!”田柏重重一点头,随后脸色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既然萧恪攻打我的青州在先,就不要怪我谋夺他的徐州了。” 尹奇一愣,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他本来是想要提醒田柏若是青州军不能迅速夺取徐州,必然会陷入与徐州军的持久苦战之中,冀州的袁初和兖州的刘昇很有可能会趁火打劫,出兵攻打青州。 但他跟在田柏身边多年,深知田柏绝不是一个从善如流之人,相反他为人一向刚愎自用,只要是他决定好的事,就绝不容许手下有人反对。 尹奇担心自己只是好意提醒田柏提防袁初和刘昇,但田柏却很有可能会以为自己在质疑他的决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二心,从而失去对自己的信任。 因此,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尹奇还是明智决定闭上自己的嘴巴。 但并非每个人都如尹奇这般识时务。 兵曹参军孙业迟疑了片刻,还是站了出来,缓缓开口说道:“大都督三思呀!其一,徐州大都督萧恪乃是大将军萧恒之弟,如今朝中大权又尽在萧恒手中,一旦青州与徐州交战,朝廷必然站在徐州那一边,青州在名分上已经吃了大亏。” “其二,徐州兵多将广,实力绝不在青州之下,虽说如今萧恪与姚襄之间有嫌隙,但也还有一战之力,大都督想要击败徐州军夺取徐州绝非易事。” “其三,一旦徐州久攻不下,兖州的刘大都督和冀州的袁大都督很有可能会出兵攻打青州,到时大都督腹背受敌,只怕……” “够了!” 田柏再也听不下去,直接打断孙业的话,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冷道:“怎么,听孙兵曹的意思,我们青州被徐州偷袭了北海郡,就该忍气吞声,甚至将北海郡拱手让与萧恪?” 孙业见田柏动怒,慌忙为自己辩解道:“大都督息怒,下官绝不是这个意思。下官的意思是说,北海郡乃是青州之地,大都督出兵收复青州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此时不宜扩大战事,以免给他人可乘之机。” 虽说孙业劝说得声泪俱下,但田柏主意已定,哪里容得了有人质疑,冷哼一声道:“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我对付不了萧恪和徐州军。” “可你别忘了,当初我之所以不为难徐州,只不过是给萧恒一个面子,并非是怕了徐州军,如今既然萧恪不识好歹敢出兵青州在先,我就要让他知道,招惹我田柏到底会有什么下场!” “至于你说的担心刘昇和袁初会趁机出兵青州,更是杞人忧天,如今因为姚襄之事,徐州军上下必然是人心浮动,人人自危,与乌合之众无异,想要击败他们又有何难!” “只要击败了徐州军,徐州便是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别说是刘昇和袁初,就是萧恒,恐怕都来不及干涉。” 田柏说完,一双眼睛冷冷看着孙业,想看看他到底还有什么说辞来阻止他夺取徐州。 孙业一时沉默不语,倒不是他无力辩驳,只是从田柏的字里行间听出了田柏的决心,知道他谋夺徐州的心意已决,任是谁都无法动摇得了半分。 “主公英明,谋夺徐州,正当其时!” 此时,身为第一谋士的尹奇也适时站了出来,极力赞成田柏谋夺徐州。 “尹长史,你……”孙业也没想到尹奇竟然会赞成田柏谋夺徐州,难道他就看到其中的危机吗? 只是他很快看到尹奇目光中的狡黠和得意,瞬间反应过来尹奇是在明哲保身,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但事已至此,孙业自知再后悔也没有用,遂有些心灰意冷道:“大都督说得是,是下官多虑了,还望大都督见谅。,” “多虑?我看孙军曹不是多虑,而是别有居心吧。”虽然孙业已经服软,但田柏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冷冷一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孔刺史对孙军曹一向不薄,如今孙军曹一再阻拦我谋夺徐州,很难让我不怀疑你的用心!” 孙业闻言不由面色微微一变,当年田柏率白巾军攻破临淄,刺史孔新为了不落入白巾军之手,最终自杀殉国。 而青州的其他官员大多没有孔新这样的气节,很多人慑于田柏的淫威,不得不投降了田柏,孙业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这些愿意投降的官员,田柏也大多原职留用,并没有为难他们。 之后田柏因为背叛白巾军,由乱匪一跃而成为了大宁的青州大都督,这孙业些投降过来的官员也终于没有了心理负担,开始尽心尽力去辅佐田柏。 只是孙业也没想到,他今日只不过是好意提醒田柏不宜扩大战事,他竟然会旧事重提,怀疑起自己的居心。 他还想要为自己辩解,但田柏却没有那个耐心,直接唤来两名亲兵,命他们将孙业押下去,待击败徐州军之后再做处置。 眼看着孙业被士兵带了下去,书房内其他官员一时之间都有些神色黯然,毕竟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就是当年跟孙业一起投降过来的,如今看孙业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敢为孙业求情,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只要自己敢开这个口,恐怕不仅救不下孙业,反而会跟他一样身陷囹圄。 “现在,还有谁认为我不该谋夺徐州吗?” 田柏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官员脸上掠过,冷声问道。 “大都督英明,谋夺徐州,正当其时!” 众官员齐声附和,毕竟谁也不想去大牢跟孙业为伴。 田柏点点头,显然是对这些官员的回应很是满意。 尹奇看在眼里,目光反而有些意味深长。 第194章 啼笑皆非 这日,一只白色的鸽子扑棱着翅膀落在营陵城的太守府的院子中。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这只鸽子,随后从鸽子的腿上解下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圆管,拿着小圆管去见萧恪。 此时,萧恪正在书房内跟自己的心腹谋士苏璘和申屠延,还有老将姚襄三人在商议军机要事。 书房的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几个人就围着这个大沙盘讨论起青徐两州即将到来的战事。 自从决定对青州用兵,萧恪便派出大量细作潜入青州,到处搜罗青州的山川河流和城池村庄的信息。 而后,萧恪又问楚家要来不少能工巧匠,根据这些细作描述的内容,耗时几个月终于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沙盘。 而且,萧恪还考虑到了运输的问题,别出心裁将这个沙盘拆分成了几大部分来制造,这样运输的时候就可以分开来运送,需要用的时候再拼接到一起就好了,解决了因沙盘体积过大而不便运输的问题。 苏璘等三人看着眼前的沙盘,只见上面的山川河流历历在目,城池村庄栩栩如生,地形地貌一目了然,精细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三人心中都不由暗暗一阵感慨,大都督就是大都督,总能整出一点不一样的花活,如此沙盘简直就是带兵打仗的神器。 就在四人还在沙盘面前推测青州军下一步行动时,一名士兵匆匆走进来,将一个金属小圆管交给萧恪。 萧恪拿过小圆管,检查圆管上的蜡封确实没有人动过的痕迹,这才拿来一把匕首撬开蜡封,从里面导出一卷字条。 萧恪打开字条,只看了一眼,便笑对另外三人道:“多亏了苏先生和姚将军演的一出好戏,田柏已经率八万大军从临淄出发了。” 姚襄听出萧恪话中的调侃之意,也笑笑道:“大都督言重了,一切还是仰仗苏先生的神机妙算,末将不过是依计而行罢了。” 苏璘淡淡一笑,摇摇头道:“姚将军太过谦虚,若没有姚将军的绝妙配合,又怎能骗得田柏出兵呢?” “你们二人就不必谦虚了,能够骗得田柏出兵,你们二人皆是首功。”见他们二人互相谦让,萧恪又忍不住插了一嘴继续打趣道。 随后,书房内的四人相视一眼,脸上皆露出会意的笑容。 虽然青州军出兵的人数在他们之上,但四人脸上并没有看到一丝担忧之色,似乎都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事很有信心。 就在他们还要继续之前的讨论之际,萧恪却注意到自己一个亲兵在门外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书房内,只是面色有些古怪,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进去。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便将亲兵叫了进来,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亲卫看了萧恪一眼,面色很是古怪道:“大都督自己出大门一看便知道了。” 萧恪更加不明就里,但也没有再问,便点点头走出书房,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苏璘三人也是一头雾水,也跟在萧恪后面走了出去。 只是一走出大门,萧恪几人顿时愣住了。 因为门口跪着几十个千娇百嫩的女子,一个个正哭哭啼啼,哭得梨花带雨。 这些女子一看到萧恪出现,哭得更加厉害,一个个当真是哭得我见犹怜,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大都督府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远远围着很多同样不明就里的百姓,正对着这些哭哭啼啼的女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萧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记得不论是自己还是前身都是第一次来北海,哪里招惹来这么多情债孽缘呢? 但他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柔声问道:“各位姑娘,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遇上了什么事,但你们都先起来说话吧,如果你们当真遇上了什么不公之事,我自然会为你们做主的。” 萧恪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这些女子哭得更加厉害,仿佛真的遇上了天大的委屈。 萧恪更加无奈,看着这些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的女子,只能无奈指着一个看起来哭得最伤心的女子,柔声说道:“这位姑娘,要不你先说吧。” 这名女子也没想到萧恪会先找上自己,愣了一下,随后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泪眼婆娑道:“大都督不记得小女子了吗?”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看向萧恪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隐隐还有一丝鄙视。 原来都以为这个徐州来的大都督是个好人,没想到我是个无耻好色之徒,竟然一下子祸害了这么多良家女子,实在是羡慕……呸,实在是可恨! 萧恪也有一些傻眼了,他又仔细上下打量这名女子,脑海中不住在搜索,还是一点想不起这名女子与自己到底有什么瓜葛。 这名女子也看出了萧恪的迷惑,慌忙解释道:“大都督忘了,我们本都是之前被屠昌撸到府上的女子,是大都督赶走了屠昌,解救了我们。” 萧恪顿时恍然大悟,当即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初他攻破营陵城,在太守府发现了几十名貌美的女子,都是被屠昌掳来供其淫乐,萧恪因为可怜她们的遭遇,便每人给了她们一些银子,放她们回家让找个好人家嫁了。 可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这些女子竟然会哭哭啼啼找上了门,险些坏了自己的名声。 想到此处,萧恪便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解释问道:“我不是给你们银子,要你们回家找个好人家嫁了吗?” 一听萧恪这话,这名女子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大都督有所不知,我们的父母家人都被屠昌杀了,我们自己又已经被屠昌玷污了清白,又有谁愿意娶我们这些残花败柳呢?” 萧恪闻言不由一阵默然,随后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你们来找我,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这名女子似乎下定了决心,重重朝萧恪磕了一个响头,哭泣道:“我们已经无处可去,请大都督收留,即使不能为奴为婢,也甘愿充为军妓。” 第195章 军中护兵 听到这些女子竟然主动提出要去做军妓,萧恪不由一阵错愕。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军妓,也知道这些女子一定比他更清楚,一旦沦为军妓,她们将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将会经历什么样的摧残,可她们还是做出了如此选择,看来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围观的百姓也不由一阵唏嘘,看向她们的目光多了几分怜悯。 其中有人心中不忍,大着胆子对萧恪喊道:“大都督,大伙儿都知道你是一个为民做主善待百姓的好官,你就行行好收留这些女子在你府中作奴婢吧,可不能真让他们去做军妓呀。” “对呀,大都督,他们本来都是良家女子,你就行行好,收留她们在你府上吧。” 一见有人起头,其他围观的百姓都纷纷出言附和,恳求萧恪可以收留下这些可怜的女子。 看着这些一唱一和的百姓,再看那些哭哭啼啼的女子,萧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就是纯纯的道德绑架吗? 虽说他自己也很怜悯这些苦命的女子,以他的能力收留她们在自己府中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心中很清楚,只要此例一开,将来便会有更多女人想要以同样的方式进入他的府上,到时候只会让他烦不胜烦,甚至还带来不少隐患。 可是若是直接拒绝她们萧恪又有些于心不忍,因为他也看得出这些女子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否则也不至于主动要去做军妓。 至于说发配她们去做军妓,萧恪则是连考虑都不考虑,不说这件事人不人道,也不说对这些女子公不公平,单单从军纪和士气上考虑,萧恪都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军中出现军妓。 虽然他知道军妓确实可以解决士兵们某些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需求,在某些时候还可以鼓舞士气,但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很多时候会带来更多更大的问题。 毕竟一支连行军打仗都离不开女人的军队,是很难指望他们去打什么硬战的。 等等……女人……军队…… 此刻,看着这些女子期盼的目光,萧恪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因为他突然想到,后世的军队并不缺少女兵的存在,除了常见的文艺兵之外,还有一个战场上很重要的兵种在大量使用女兵,那就是医务兵,或者叫卫生员。 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萧恪当然清楚医务兵的重要性。 虽然如今大宁多数军队军中都有一个或几个随军的军医,专门负责为军中将士看病治伤,可一旦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伤病员暴增,军医根本不够用,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大量本来伤得并不严重的将士,因为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而落下残疾,甚至丢掉性命。 因此,在后世的现代化军队中,都会设立有医务兵这个专业兵种,专门负责在战场上抢救伤员,最大限度减少士兵的伤亡。 因而,萧恪便想到,若是在自己军中设立一支女护兵,不仅可以安置这些无处可去的苦命女子,还能让她们在战场上救死扶伤,最大限度降低己方将士的伤亡。 而且相对于男性医护兵,女性医务兵无疑有着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她们更细心更体贴,更能照顾好受伤的将士。 想到这儿,萧恪便唤来自己的亲兵,要他们先将这些女子先带进太守府安置,听候他的安排。 这些女子只当萧恪同意收留她们,虽然不知道等待她们的命运是奴婢还是军妓,但她们都逆来顺受惯了,没有一个人多问,只是千恩万谢跟着亲兵去了。 围观的百姓却久久没有散去,每个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萧恪,甚至还有不少人在交头接耳,显然都在猜测萧恪会如何安置这些可怜的女子。 萧恪此刻却没有功夫理会这些百姓,反而招呼一直站在后面看热闹的苏璘三人跟他一起回书房,他要跟他们另外商量一件大事。 四人重新回到书房之后,萧恪便直言不讳告诉他们,自己打算将这些女子安置在军中。 “少将军,这恐怕不妥吧。当初老将军治军之时,就一向严禁军中出现女子,就是担心若是有女子出现在军营之中,会影响到将士们的军心和士气。” 姚襄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质疑,甚至还提到了萧儁,就是在委婉提醒萧恪,军营中不宜出现女子。 萧恪知道姚襄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着解释道:“姚将军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非是要这些将这些可怜的女子充作军妓,而是打算专门设立一个护兵营,专门负责在战时抢救伤员,而这些女子将是第一批女护兵。” 姚襄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萧恪,一时有些尴尬,干笑两声道:“原来如此,是末将误会少将军,望少将军见谅。”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摆摆手道:“是我没说清楚,不怪姚将军,不过姚将军治军多年,觉得在军中设立女护兵是否可行?” 姚襄沉吟片刻,随后还是摇摇头道:“少将军,恕末将直言,末将知道你是想帮助那些可怜的女子,也支持在军中设立护兵营,但还是不赞成用女子为护兵,免得影响到将士们的军心和士气。” 见姚襄反对,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看向申屠延和苏璘,淡淡问道:“申屠先生和苏先生以为呢?” 申屠延略一沉吟,随后沉声对萧恪道:“主公,属下也赞成设立护兵营,只是是否用女护兵还有待斟酌,毕竟女子大多柔弱,而军中将士又大多人高马大,她们只怕未必搬运得动。” 萧恪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只是将目光看向尚未表态的苏璘。 苏璘似乎感受到了萧恪的目光,苏璘淡淡一笑:“主公,属下认为设立护兵营是很有必要的,可以大大减少我军将士的伤亡,至于说护兵用男子还是用女子,属下则认为男女各有所长,不妨各用一半,各取所长,男护兵负责运送受伤的将士,女护兵负责照顾他们。” 说到这儿,苏璘顿了顿,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姚襄,笑笑道:“至于姚将军担心军营之中出现女子会影响军心也不无道理,但苏某以为,这些女子既然身为女护兵,就该以军中将士视之,一视同仁,不能因她们是女儿身而另眼相看。” “不过毕竟是男女有别,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主公可订下军规,若有骚扰女护兵者,一律军法处置。另外每次行军打仗之时,军营中都要单独隔出一处专门的女兵营,不许任何男子进出。” 苏璘说完,萧恪便看向姚襄,笑着问道:“现在姚将军以为如何?” 姚襄看着萧恪,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道:“若是如此,倒是可以一试。” 虽然他心中还是有顾虑,但他看得出萧恪似乎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设立女护兵,便不好再继续反对。 而且他也是一个爱兵如子的将领,也希望可以减少将士们在战场上的一些无谓伤亡。 萧恪不由莞尔。 也许这就是人才的意义。 自己只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们则负责帮自己将这个想法给补充完善,使之变成一个可行的方案。 不过,萧恪知道自己现在该去见一个人。 第196章 巾帼将军 营陵城中的太守府跟大多数的太守府一样,都是前衙后院的格局,前面是官员办公的场所,后面则是家眷和下人居住的地方。 萧恪自己的家眷都在下邳城中,而屠昌原来的那些下人又全都被他给了一些银子遣散了,因此如今太守府的后院大多数时候都显得空空荡荡,异常冷清。 但是这日,后院却传来阵阵破风之声,时不时还掺杂着女子的娇喝声,似乎是有女子在练剑。 练剑之人正是寒霜,只见她一身素色衣裙,手中一柄长剑舞得寒光闪闪,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蛟龙入海,时而如凤凰展翅,看得人眼花缭乱。 “啪啪啪——” 就在寒霜正舞得兴起之际,身后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掌声。 寒霜没有回头,目光却是突然一寒,竟转身一剑朝着身后刺去。 虽说她这一剑刺得突然,对方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之色,只是淡淡一笑,轻轻一抬手,两根手指便稳稳夹住了疾刺而来的剑刃…… 寒霜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摇摇头道:“看来我的剑法还需要多练练。” 她的面前站着的自然是萧恪,他松开指间的长剑,轻轻一摇头道:“寒姑娘,你招呼也不打一声,突然就这么一剑刺过来,就不怕我接不住,就这么死在你的剑下吗?” 寒霜收剑回鞘,看了萧恪一眼,淡淡说道:“我了解你的身手,我知道你会接得住得。”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忍不住继续说道:“你就不怕我哪天失手了接不住吗?” 寒霜摇摇头,语气依旧平静道:“我没打算杀你,所以我出手有分寸,即使你失手了,我也会及时收剑,绝不会伤到你一根汗毛的。” 萧恪摇摇头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寒霜看着萧恪的样子,心中反而有些微微过意不去。 毕竟不管怎么说,萧恪都救过她的命,不仅收留了她,还答应帮她报杀父之仇。 她也不想对萧恪这么冷冰冰,只是自从义父惨死之后,她便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想再与任何人有瓜葛。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天生的灾星,之前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后面又克死了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义父。 她本来并不想留在萧恪身边的,因为担心她会连累到萧恪和他身边的人。 可是她也知道董逵手握重兵,身边高手无数,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杀掉董逵为义父报仇的。 虽然不知道萧恪为什么要帮她,但她很感激萧恪对她的帮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萧恪身边,做他的护卫,保他周全。 不过她也很害怕自己会给萧恪带来灾祸,因此她宁愿一直对萧恪保持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就是不想让萧恪跟自己走得太近,免得被自己连累到。 不过现在看萧恪有些无奈的样子,寒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便主动开口问道:“我记得平时这个时候你都在前面的官衙处理公事,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萧恪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我是来找你的,也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公事。” “公事?找我?”寒霜有些奇怪,一脸不解看着萧恪。 萧恪点点头,随后笑着说道:“你还记得我刚进营陵城的时候,将屠昌掳来的那些年轻女子都放回家了,还给了她们一些银子,让她们回去找个好人家嫁了。” 寒霜点点头,她当然记得这件事,因为当时萧恪身为男人多有不便,还是同为女子的她出面去办的这个事。 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是他们今天都回来找我了,求我收留她们,为奴为婢都可以,甚至愿意去做军妓。” 寒霜闻言不由一愣,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恼怒道:“怎么?他们的家人嫌弃他们被屠昌玷污过,不肯接纳她们回家吗……可那又不是她们的错,她们也是被屠昌害的!” 萧恪轻轻一摇头,沉声道:“不是,是她们的父母家人都被屠昌杀了,她们已经无处可去,只能想到回来找我。” “这个屠昌,真该千刀万剐!”寒霜一时沉默了,随后银牙一咬低声咒骂一句,眼眶却是突然红了。 似乎是这些可怜女子的遭遇,让她同样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她不也是被人杀了全家,以至于无处可去吗?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们?” 沉默了许久,她看了萧恪一眼,忍不住追问道。 萧恪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想当将军吗?” 寒霜闻言不由愣住了,随后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萧恪淡淡一笑,随后将自己打算设立护兵营,将这些女子充任护兵的想法说了出来。 寒霜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随后叹了口气道:“她们之前的命运已经够凄惨了,又何必要她们再去军营中受那份罪呢?” 萧恪轻轻摇摇头,沉声道:“你错了,就是因为她们之前的命运太凄惨了,我才决定要让她们去做女护兵。” 寒霜看着萧恪,目光满是不解,显然是不太明白萧恪的意思。 萧恪静静看着她,沉声说道:“她们为什么说想做军妓,是因为她们之前的遭遇已经让她们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希望,她们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追求,只想着活一天算一天。” “我现在之所以要她们去做女护兵,就是想让她们重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重新找回对生活的希望。” 寒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萧恪的良苦用心,不过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但她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我很赞成你的做法,可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萧恪淡淡一笑,缓缓开口问道:“你要做她们的女将军吗?” 寒霜再次愣住了。 (你们一直说她没戏份,现在来了!) 第197章 人心向背 随着青州大都督田柏率领八万大军进入北海郡的消息传来,整个营陵城的百姓都笼罩在一种极度不安的阴霾之中,每个人都在担心徐州军究竟能不能守住城池。 因为一旦营陵城失守,意味着他们这些城中的百姓将重新回到过去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虽然营陵城易主的时间不长,但城中的百姓早就认可了萧恪的统治。 因为萧大都督爱民如子,入驻营陵城多日从未有过任何害民之举,反而为他们这些百姓做主,当众处决了一大批当初跟着屠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的青州兵,简直是大快人心。 而徐州军也是军纪严明,入城多日也从未发生过惊扰百姓之事,也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与之前那些劣迹斑斑的青州兵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正因如此,城中百姓无不希望萧恪和徐州军可以守住营陵城,几乎庇护他们这些良善百姓。 可他们也听说了,这次前来攻打营陵城的青州军有八万之多,兵力比城内城外的徐州军加起来都要多,他们自然都很担心徐州军不是对手,守不住营陵城。 就在城中百姓还在为此不安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突然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疯传—— 徐州军要撤出营陵城,返回徐州了。 一得知这个惊天消息,城中的百姓彻底疯了,一个个都纷纷涌到太守府,打听消息的真伪,并乞求萧大都督和徐州不要抛弃他们,继续留在营陵城中,他们愿意助徐州军镇守城池,打退来犯的青州军,因为他们实在不想回到过去那种黑暗而绝望的日子。 尽管守在太守府门口的徐州军士兵一再跟百姓们解释,说徐州军只是暂时撤离,将来一定会重新打回营陵城,请百姓们都先回去,不要再围堵在太守府的门口。 可这些百姓一听徐州军当真要撤走,哪里肯答应,一个个堵在太守府的门口就是不走,还大声嚷嚷着要见萧大都督,他们要当面恳求萧大都督留下。 就在门口的徐州军士兵还在拿这些百姓没有办法之际,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这些百姓突然一个个都朝着太守府的方向跪下,口中还声称若是萧大都督不出来见他们,不答应他们的请求,他们就一直在门口跪着不走。 这一招果然有效,他们的行为终于还是惊动到了萧恪。 很快,萧恪的身影就出现了太守府的门口。 一看到萧恪出现,这些跪在门外的百姓更加激动了,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都在恳求萧恪和徐州军不要走,一些年长一些的百姓的甚至都哭得泣不成声,因为他们都清楚,只要萧恪和徐州军一撤走,营陵城再度易手,等待他们这些百姓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不少百姓受到感染,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哭得一个比一个凄惨,听得人不由一阵酸楚。 萧恪看着这些百姓一个个都哭得不成样子,心中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因为经过他与几个谋士商议,他们徐州军确实准备放弃营陵城,暂且后撤。 倒不是他们真的怕了那青州军,只是因为田柏率八万大军气势汹汹前来,如今士气正锐,若是此时正面迎战青州军,即使胜了也会有不少的伤亡。 虽然萧恪知道打仗总会死人的道理,但谁叫他的系统没有召唤军队的功能,因此每一个士兵对他而言都是宝贵的,要尽量避免一些无畏的伤亡。 因此,萧恪才决定避敌锋芒,暂时撤出营陵城。 反正营陵城年久失修,无险可守,城中囤积的粮食又不多,若是死守营陵城,反而是将五万徐州军置之于险地,对他们更为不利。 而他和几个谋士也清楚,一旦徐州军撤走,等于是将营陵城拱手还给青州军,只怕到时城中的百姓就要遭受青州军的反攻倒算了。 因此,萧恪才故意派人将青州军即将攻打营陵城和徐州军即将撤走的消息泄露出去,就是为了引发城中百姓的恐慌和不安,驱使这些百姓主动跟他们徐州军一起撤走,从而将一座空城留给青州军。 不过他和几个谋士都不是很确定城中的百姓愿不愿意跟他们徐州军一起撤走,毕竟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有乡土情结,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轻易背井离乡的。 虽然他和徐州军进城多日,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得到了城中百姓的拥护,但谁也不知道这足不足以让这些百姓跟着他们徐州军一起撤走。 只是现在看着这些跪在门外苦苦哀求的百姓,萧恪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民心,什么叫做民意。 不过眼前这些百姓一个个都跪在地上,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萧恪根本没有办法开口,便吩咐门口的士兵先下去将这些百姓扶起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在士兵们的卖力安抚下,这些百姓终于渐渐安静下来,都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都抬头看着萧恪,目光中满是期盼和乞求之色。 面对着这么多双眼睛,萧恪缓缓开口道:“各位父老乡亲,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们徐州军留在营陵城中,坚守城池,可你们也都清楚,营陵城年久失修,城中的粮草也不多,很难守住,若是死守营陵城,我们徐州军还有城中的百姓可能最终都会死在青州军的刀下……” 萧恪话音未落,门外的百姓再度哭成一片,不少人甚至当即瘫倒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虽然他们很多人都知道萧恪说的是事实,但是一想到他们将再度落入青州军,还是不由悲从中来,为自己的悲惨命运失声痛哭。 如果徐州军从来没有攻下过的营陵城,也许他们这辈子就这么认命了,反正人生苦短,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可萧恪和徐州军的到来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爱民如子,什么叫仁义之师,自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过去的日子了。 “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先安静一下,听我把话说完。” 在萧恪的大声呼吁和安抚下,这些百姓总算是渐渐止住了哭声,只是看萧恪的目光多了几分麻木和茫然,失去了之前的期盼之色。 萧恪目光从每一个百姓的脸上掠过,沉声说道:“虽然我们徐州军不得不撤出营陵城,但是我们也绝不会弃你们城中百姓于不顾,只要你们愿意,都可以随我们一起南撤,保住一条性命,待之后我们击败了青州军,你们再返回营陵城,如何?” 一听要随徐州军撤走,在场的百姓顿时都沉默了,每个人的面色都变得异常凝重,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很沉重的抉择。 空气似乎都为之凝固了,显得异常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百姓突然振臂高呼一声:“大都督,我伍毛愿意跟你和徐州军一起走!” 在他的带动下,不少百姓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于生存的渴望战胜了心中的乡土情结,纷纷振臂高呼,表示愿意追随萧大都督和徐州军一起撤出营陵城。 看着门外沸腾的百姓,萧恪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随后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他很想知道,当田柏率领八万大军气势汹汹杀到营陵城下,面对这座空无一人的城池时,脸上的表情不知是何等的精彩! 第198章 营陵空城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营陵城,田柏脸色一阵铁青,目光更是阴沉得可怕。 虽说他考虑过面对自己的八万大军,徐州军很有可能会不战而退,落荒而逃。 如今如他所料,徐州军确实撤走了,却将城中的百姓一并给带走了,只留给他和青州军一座空无一人的城池。 他靠着追随白巾军造反起家,杀人无数,早已经视人命为草芥,根本不将营陵城中几万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即使萧恪和徐州军在撤走前将城中的百姓都屠戮一空,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可萧恪和徐州军不仅没有杀掉城中的百姓,反而带着这些百姓一起撤走了,这无疑是他绝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 因为对于他而言,青州的每一个百姓都是他的私人财产,怎能容他人染指。 更重要的是,面对眼前这么一座空城,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身后的八万将士交代。 因为在临出征之前,为了鼓舞士气,他跟八万将士承诺过,只要攻下营陵城,便不禁军纪三天,准许他们在城中大肆奸淫掳掠一番…… 可现在城中的百姓都跑了,肯定也把家中值钱的东西一起带走了,他的八万将士还能抢谁去?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此时在他身后,八万青州兵一个个都在面面相觑,目光满是恼怒与无奈。 他们八万大军气势汹汹朝着营陵城杀来,本来说好要给徐州军一点颜色瞧瞧,可谁能想到徐州军还没交上手就跑得比兔子还快,人跑了就也算了,居然还将城中的百姓给一起拐跑了。 面对眼前空荡荡的城池,他们还能抢到个屁,甚至想杀个人泄愤都做不到。 当然,其中最为愤怒的自然是屠昌,毕竟没有了这些百姓,他还算哪门子太守。 想到这儿,他当即策马上前,对田柏说道:“大都督,萧恪和徐州军带着那么多百姓撤退,必然走不快,我们率兵追杀过去,一定可以追杀得上的。” 田柏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昏暗下来的天色,又看了看身后有些躁动将士,摇了摇头,冷声说道:“传我命令,全体将士立即进城休整。” “可是,大都督……” 屠昌还想再劝,但看到田柏眼中的一闪而过的狠厉之色,不由心中一颤,终于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田柏看也不看屠昌一眼,直接策马进入营陵城。 他心中对屠昌还是很不满的,若不是因为屠昌如此不堪,没有守住营陵城,他们青州军又何至于这么被动。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同乡,又追随自己多年的份上,早就将他杀了以儆效尤了。 况且他也清楚自己身后的八万大军是什么的德性,之所以能够一鼓作气随他日夜兼程千里奔袭营陵城,靠的就是心中那股最原始的兽性,奔着破城之后可以肆意杀人放火奸淫掳掠而来。 可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杀到营陵城下,却面临无人可抢无人可杀的境地,一个个自然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若是此时再要他们继续去追击徐州军,只怕反而会激起他们的不满。 因此,为今之计,只能让将士们先进城中休整,待派人查到徐州军的踪迹,再另做打算。 好在徐州军虽然带走了城中的百姓,但是并没有在撤退之前在城中大搞破坏,因此城中的大多数房屋还是完好的,正好方便了这些青州兵,不用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过夜了,直接住进城中的民宅便好了。 经过这么多天的长途奔袭,不少士兵都累坏了,一进城便开始各自抢占自己心仪的宅子,一屁股躺在床上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起来。 但很快,就有不少士兵因为看中同一间宅子而吵了起来,吵着吵着甚至还动起手来,以至于一时之间城中到处都是大打出手的士兵,局面一时混乱不堪。 消息传到田柏那里,他也是大感头痛。 身为这帮人的主将,他心中很清楚,表面上这些士兵是因为争抢房子起了争执,实际上是因为他们气势汹汹而来,面对一座空城满腔邪火无处发泄,便故意找茬,借着争抢房子的由头,对其他人大打出手,好发泄心头的火气。 虽然他们这些人投降朝廷多年,但身上还是保留下不少当年白巾军身上的匪气,山头林立,不同的山头之间谁也不服谁,甚至一些山头之间关系视同水火,一寻到机会便打成一团。 但尽管如此,田柏还是不得不管,派出自己的亲兵,将打架打得最凶那些人都统统抓起来,各自打了几十军棍,其他士兵见田柏动了真格,这才不敢再放肆,城中的局势也总算安稳下来。 …… 夜幕很快降临,城中渐渐沉寂下来,除了负责巡逻值夜的士兵,大多数青州军士兵都已经沉沉睡去。 在城南有一处相对大一点的宅子里,听说是城中某一个富商所有,而这个富商也随着徐州军一起撤走了,还将宅子中不少值钱的东西都给带走了,只是很多家具自然是带不走了的,只能白白便宜了今晚住进城中的青州军。 因此,有一个队大约十几个人的青州军还快相中了这里,为了抢夺这间宅子他们甚至还跟其他山头的青州军打了一架,总算是住了进来。 如今睡在原主人上好的床上,这些士兵尤其睡得格外香甜,谁也没有注意到不知道何时后院的柴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当然,即使他们听到这个声音,也只会以为是老鼠半夜出来活动,根本连看都不想来看一眼。 但是,如果他们稍微多上点心,过来看一下,就会发现柴房角落胡乱摆放的一堆木头不知何时竟然自己移开了,随后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口…… 很快,一个脑袋悄无声息从这个洞口悄无声息冒了出来…… 第199章 夜黑风高 这颗脑袋慢慢从洞口中探出,警惕看过四周的四周,确定没有任何危险之后,便用双手撑住洞口,整个身子慢慢爬了出来,稳稳站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随后,又一个同样装扮的男子从洞口爬了出来,紧接着又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最终,一共有十二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从洞口中爬了出来,他们对视一眼,一齐点点头,谁也没有说一个字,随后有人将柴房的门轻轻拉开一条缝,一个个侧身从门缝闪身离开柴房,贴着墙根蹑手蹑脚来到院墙下。 最前面一人将耳朵贴住院墙,全神贯注倾听墙外的动静,另外几人也都立即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他。 此时,一队巡夜的青州军恰好正从院子外面的街道经过,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听得听墙的男子不由心中一紧,当即将手指放到嘴边,对其他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另外十一个人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用手捂住口鼻,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动静。 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变得越来越清晰,院子内的十二个人一颗心一下子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大气不敢出。 好在巡夜的青州兵经过这处宅子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或许他们根本想不到仅仅一墙之隔竟然会藏有敌人的细作。 随着脚步声渐渐走远,直至彻底消失不见,院子内的十二个人才都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他们还是不敢大意,为首的人又贴在墙边听了半盏茶的功夫,确定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冲着另外十一个人点点头,随后他们十二个人互相搭人梯,很快都翻上了墙头,稳稳落在了外面的街道上,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 营陵城东边有一座巨大的仓库,本是整个北海郡的府库,但是徐州军撤走的时候,将存放在府库内的钱粮都给洗劫一空,连一粒粮食都没有给青州军剩下。 但是在青州军进驻营陵城之后,田柏还是命人将他们带来的粮草辎重都暂时存放进了这座仓库内,并派了五百名士兵来看守。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不少负责看守仓库的青州兵只觉得阵阵困意袭来,一个个都在哈欠连天,心中更是不停在咒骂,明明大家都是一起从临淄城奔袭过来的,凭什么人家能躺在床上睡大觉做美梦,自己却要大半夜守着仓库喝西北风。 虽然他们也知道他们负责看守的粮草辎重很重要,但如今徐州军早就跑得没影了,连城中的那些百姓都跟着跑了,整个营陵城除了他们青州军哪里还有其他人,哪里还需要派他们来守着仓库,这不是没事折腾他们吗? 这些士兵是越想越气,工作上自然不会多积极,本来按照看守仓库的规矩,他们是要不间断派人去仓库外面的街道巡视,不许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仓库半步。 只不过现在这些士兵心中有气,反正现在整个营陵城除了他们青州军又没有其他人,他们有什么可担心的,因此谁也不愿意出去巡逻,一个个都躲在仓库里面不肯出去,连本来负责盯着他们的校尉更是带头组织其他人喝酒赌博,反正现在军中的其他将领都睡下了,也没人管得了他们。 其中有一名士兵的手气不太好,一连输了好几把,差点连自己的底裤都得赔进去了,便气得骂骂咧咧走出仓库,走到外面的一处墙根想撒泡尿,看看能不能去去晦气,下一把给赢回来、 他脱下裤子,一边尿尿一边嘴里还不停在嘟嘟囔囔,完全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一道黑影已经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一泡尿撒完,这名士兵只觉得浑身顿时畅快了不少,抖了抖身体,刚要提起裤子,身后的黑影突然目光一寒,突然伸手捂住士兵的口鼻,还不等士兵反应过来,黑影的另外一只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轻而易举割断了士兵的咽喉……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这名可怜的士兵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便一命归西,甚至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死在什么人手里…… 而此时仓库内的其他人都在忙着喝酒赌钱,谁都没有察觉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黑影将士兵的尸体拖进一处黝黑的巷子,片刻之后,一个穿着青州兵军服的人缓缓从巷子里走出,低着头回到仓库内。 仓库里面毕竟堆放有大量的粮草,校尉也怕这些人喝多了一不小心就把这些粮草给烧了,到时候田大都督可饶不了他,因此严禁他们在仓库内生火取暖,只能用几盏油灯照明,因此偌大的仓库光线很是昏暗,离得远一些,谁也看不清其他人的脸。 正因为如此,当这名“青州军”士兵重新回到仓库,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换人了,或许说是大家都在忙着喝酒赌博,谁也没工夫关注一个撒尿回来的人。 这座府库实际上是分为内库和外库,外库主要是堆放一些兵器杂物,内库才是存放粮草的地方。 而这些士兵实际上就是在外库喝酒赌博,因为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内库里面胡闹,毕竟要是一不小心烧了里面的粮草,以田大都督的脾气,他们一个也别想活命。 这名假扮青州军的细作避开其他人的视线,很快就顺利就靠近了内库,但这里还有一道门,大门紧闭着,倒是没有上锁,只是他若是此时推开门,很难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他丝毫不慌,只是低着头在信中默默数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此时,仓库外面突然被人丢进十几个火把,瞬间惊住了里面几百个还在喝酒赌博的士兵,大家都不由自主将目光看向外面,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就趁着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这名假扮青州兵的细作果断抓住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内库的门推开一道缝隙,闪身进入内库,又迅速将门缝合上。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仓库外面,校尉担心仓库有失,慌忙指挥其他人将丢进来的火把扑灭,随后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再喝酒赌博,当即亲自带着几十个人手持刀剑走出仓库,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外面搞鬼。 只是校尉带着人在仓库外面搜寻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的踪迹,心中正在疑惑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异样,鼻子用力一吸气,似乎闻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不由一抬头,随后面色大变,用几乎声嘶力竭的声音大声喊道:“粮草着火了,快救火呀!” 第200章 夜袭营陵 此时在城外十几里的一处丘陵上,萧恪骑在马上,目光冷冷看着营陵的方向。 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万丹阳精兵,每一名士兵都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只是每个人眼中都透着深深的战意。 丹阳兵素来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天下,即使面对兵力数倍于他们的敌军,他们也很少轻易言退。 但面对田柏率领的八万青州兵,他们并没有任何畏惧,毕竟在他们眼中,这些青州兵都是之前的白巾军余孽,当年他们在淮南面对十几万白巾军的围剿尚且死战不退,今日怎么会怕区区八万白巾军余孽呢?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八万青州军,萧恪却是不战而退,将营陵城拱手让人,对于每一个天生骄傲的丹阳兵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虽然他们都清楚萧恪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但他们在情感上依旧还是无法接受,若是事情传出去,他们丹阳兵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只怕丹阳兵上百年来铸就的名声就要毁在他们手中。 好在萧恪没有让他们失望,撤出营陵城没有多久,便率领他们重新悄无声息出现了营陵城外,让他们有机会可以一洗前耻,重新挽回丹阳精兵的名声。 萧恪很清楚自己身后的一万丹阳兵此刻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率领的五万徐州军都是萧儁当年留下的精兵,个个久经沙场,身经百战,即使自己率领他们正面硬刚八万青州军,也未必没有胜算。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暂且避敌锋芒,故意示弱,率领五万徐州军撤退,将营陵城拱手让给田柏和青州军。 没办法,谁叫他摊上一个没有召唤功能的系统,对于他而言,每一个将士的性命都是很宝贵的,能够避免无谓的伤亡就尽量避免。 萧恪心中很清楚,青州军的根子就是白巾军,尽管已经投降朝廷多年,但身上还保留着白巾军的不少匪气,比如说军纪不严,将领更是喜欢通过放纵士兵烧杀抢掠来提振士气,从而鼓动士兵奋不顾身去攻城,争夺先登之功。 因此,当他们面对一座空无一人的营陵城,无人可抢,无人可杀,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士气便会迅速衰落下去,而一支士气低迷的军队,与乌合之众何异?弹指间便会灰飞烟灭。 而青州军今夜入住进营陵城更在他和几个谋士的意料之中,毕竟以白巾军和青州军一贯的做派,只要能进城舒舒服服睡在床上睡觉,是绝不可能愿意在城外的军营挤帐篷的。 这对于萧恪而言,无疑是一大利好,因为八万青州兵都住进城中,必然都是分散住在不同的宅子中,一旦有人半夜发动夜袭,兵寻不到将,将寻不到兵,便是一盘散沙,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和反击。 就在此时,萧恪注意到营陵城的方向火光冲天,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意。 看来是自己留在城中的亲兵得手! 说起来这还是苏璘的妙计,他知道如今天下大乱,城中一些富户家中必然会有一些藏匿的地道,因此建议萧恪派几个身手最敏捷的亲兵事先潜伏在城中,寻到机会去烧了青州军的粮草,到时候以火光为号,跟他们里应外合,杀青州军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眼见营陵城内已经燃起了大火,萧恪当即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营陵城的方向,高声对身后的一万丹阳兵道:“将士们,随后杀敌,一雪前耻。” “杀——” 一听到“一雪前耻”四个字,一万丹阳兵体内瞬间爆发出一股血勇之气,跟在萧恪后面,往营陵城的方向席卷而去…… …… 此时的营陵城内,住在太守府的田柏被外面的吵闹声惊醒,正在恼怒之际,一个亲兵却慌慌张张跑进来告诉他,存放在城东仓库的粮草失火了。 一听粮草失火,田柏当即睡意全无,厉声质问亲兵火势如何,烧毁了他们多少粮草。 为了能够快速攻到营陵城下,八万青州军都是轻装简行而来,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并不多,反正对田柏而言,没有军粮,有的是办法可以从百姓手中搞到粮草,当年他们还是白巾军的时候,甚至还试过以人肉为军粮。 可如今要是粮草被人烧个精光,营陵城又是一座空城,他们就是想吃人都没有百姓给他们吃。 亲兵战战兢兢告诉田柏,仓库的火势已经被扑灭了,但还是有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粮草被烧毁了。 一听竟然有三分之一的粮草被烧毁,田柏面色更加铁青,亲兵眼看他要发作,慌忙又告诉他另外不好的消息,就是有一伙人在城中四处纵火,如今城中到处都是火光冲天,搞得不少士兵受到惊吓半夜光着屁股从宅子中跑出来,如今是整个城内军心大乱,人心惶惶。 一听还有人在城中四处纵火,田柏彻底怒了,他知道一定是萧恪留在城中的细作搞的鬼,当即恶狠狠看着亲兵,厉声喝问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没有发现城中藏有细作,让他们现在这般兴风作浪!” 亲兵心中不由暗暗苦笑,他们只是亲兵,唯一的使命就是护卫田柏的周全,哪里想得了那么多,既然连田柏这个大都督都想不到徐州军会留有细作潜伏在城中,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呢。 其实田柏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种事怎么怪也怪不到亲兵头上,但此刻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只能拿自己身边的亲兵撒撒气了。 就在田柏还要继续怒骂之际,又一个亲兵匆匆忙忙闯了进来,一脸惊魂未定告诉田柏,城南出现了大批身份不明的敌军。 事情到了这一步,田柏如何还不明白,城外出现的一定是徐州军,他们早就跟城内的细作说好,以火光为号,里应外合,夜袭营陵城。 但田柏还是目光一沉,冷声问道:“城外的敌军人数大概有多少。” 亲兵低头沉吟片刻,随后有些不确定道:“听守城的将士说,人数应该是五千左右。” “五千?” 田柏一听城外只有五千,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随后大声道:“你们立即去通知各个将领,命他们立即召集本部兵马,出城迎敌,不得有误!” 一听田柏要出城迎敌,前来报信的亲兵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劝说道:“大都督,敌军大半夜而=杀来,人数还只有五千,恐怕有诈,不如先坚守城池,天亮之后再做定夺……” “啪——” 话音未落,田柏已经一巴掌狠狠落在亲兵脸上,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 “等你当上青州大都督,再来教我做事!” 亲兵被打得眼冒金星,不敢再多嘴,慌忙告罪一声,匆匆忙忙赶去传话去了。 田柏看着亲兵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徐州军即使倾巢出动,也不过只有五万人,他们青州军还是占尽优势。 既然萧恪敢来夜袭,他就要他有来无回! 第201章 阵前挑衅 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声音,两扇沉重的大铁门缓缓向两侧洞开,数万青州军军从营陵城中杀出,朝着城外的徐州军冲去…… 而在他们外面,萧恪看着黑压压如潮水一般朝着他们席卷而来的青州军,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慌乱和恐惧,反而有一丝淡淡的嘲讽。 自从武力值上去以后,他的目力就变得异常敏锐,即使在黑夜中视物对于他而言也是与白昼无异。 因此,对面青州军的情况他看得一清二楚,目测绝不会超过三万人。 他不用想也知道,对面之所以只出动三万人,是因为他们仓促间只凑得出这三万人。 看来正如他预料的那般,他们徐州军夜袭营陵城,城中的青州军乱作一团,将寻不到兵,兵寻不到将,最后只集结到了三万兵马,便出城迎战了。 不过尽管对面只有三万人,也是数倍于他们,因此萧恪也不敢大意,当即调转马头,对着面前的五千丹阳兵高声喊道:“敌军人数在我们之上,我们别无选择,没有任何退路……” 五千丹阳兵静静听着萧恪的话,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响,甚至没有一个人神情有任何变化,每个人的脸色都冷静得可怕,目光更是透出深深的战意。 虽说这次是以少敌多,但他们却没有任何畏惧之心,毕竟自从他们丹阳兵成名以来,深得主将器重的同时,也深受敌人的忌惮,因而他们几乎每一次出战面对的都是数倍于他们的敌军。 可丹阳兵之所以是丹阳兵,就是他们不管面对再多的敌人,都能做到“死战不退,宁死不降”四个字,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逃跑或是投降。 萧恪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军心可用,根本不需要他做再多的战前动员,便调转马头,拔出腰间长剑,指着前方黑压压朝他们席卷而来的青州军,厉声吼道:“此战,有进无退,有胜无败,杀!” 说完,萧恪一马当先,纵马挥剑,迎着青州军的方向冲杀而去。 “杀——” 主将尚且如此英勇,身先士卒,身后的五千将士自然是大受鼓舞,更加不甘落后,喉咙间都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吼杀声,迎着对面的青州军杀去…… 荆烈身为萧恪的贴身护卫,看萧恪冲在最前面,自然担心萧恪有失,便紧紧跟在萧恪马后,以防萧恪有任何闪失。 但就在此时,他却听到萧恪回头对他说道:“老荆,你不用跟着我,对面的大将就交给你了,若是你能砍下他的脑袋,这一仗我算你首功!” 萧恪心中深知,若是想要以少胜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斩杀敌方的大将,不仅可以大大挫败敌军的士气,还能让敌军群龙无首,指挥失灵。 而且他也清楚,青州军的根子是白巾军,虽然已经投靠朝廷多年,但身上还是保留有许多白巾军时代的烙印和习气,尤其是打仗靠的就是血勇之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若是战斗打得顺风顺水,他们倒是能够越战越勇,可若是战事胶灼甚至是落于下风,他们的将士就会陷入怀疑与不安之中,士气也会因此大为受挫。 尤其是如果己方大将被对方当众斩杀,对他们的冲击和震撼无疑是致命的,虽说不至于跟演义小说写的那般,一将败全军败,但也足以让对方全军成为无将之军,士气一泻千里。 只是荆烈却有些迟疑了,因为在出征之前,薛翎特意叮嘱过他,说萧恪打仗喜欢冲锋在前,要他在战时务必要寸步不离护着萧恪,绝不能让萧恪有半点闪失。 因为薛翎之前特意派人去老家将他的老娘接来徐州奉养,因此荆烈心中对薛翎很是感激,对于薛翎的话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牢牢记在心上,自从出征青州以来都是寸步不离护卫在萧恪左右,半点不敢大意。 可现在萧恪却要他放弃护卫自己,去斩杀敌军大将,荆烈自然是大感为难。 此时,两军相距已经不到二里,丹阳兵却突然停下,列出鱼鳞阵,五千将士如鱼鳞一般层层排列,这是典型的防御之阵。 但对面的青州军却丝毫没有停下列阵的意思,毕竟他们当年投身白巾军开始,就不知道列阵对敌为何物,打仗靠的就是人多敢冲。 青州军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黑脸大将,披散着头发,身高看起来九尺有余,高如铁塔,手持两个雷公锤,胯下一匹黑鬃马,看起来如同来自阴曹地府的恶鬼。 他看到徐州军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当即哈哈大笑,用雷公锤指着萧恪,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哪里来的小白脸,毛都没长齐就敢学着别人出来带兵打仗,我乃田大都督座下第一猛将雷莽,你可敢与我一战!” 也不枉他姓雷,声音竟然当真如同雷鸣一般响亮,震得人有些耳鸣。 萧恪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因为对方虽然看着唬人,但他已经用“洞若观火”技能看过他的属性了,武力不过只有86而已,在他眼里不过是插标卖首尔。 可他能忍,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忍,荆烈一听这个雷莽竟然敢当众羞辱萧恪,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等萧恪发话,就拍马上前,大吼一声道:“大胆黑面贼,竟然辱我家公子,看我今日不取你狗头!” 萧恪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静静等着看好戏。 雷莽看到真有不怕死上前迎战,也是面露喜色,狂笑着大声道:“弟兄们,你们看我如何斩了这敌将。” 青州军其他将领纷纷喝止住自己的士兵,与徐州军遥相对峙,目送着雷莽拍马上前迎战。 同样的情景他们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是雷莽上前挑衅,对方有大将不服上前迎战,最终都无一例外被雷莽一锤将脑袋砸个稀巴烂,他们士气大振,敌军则士气低迷,最终败在他们手中。 他们相信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 第202章 阵前斩将 城下的单挑一触即发,谁也没有注意到,青州军真正的主将,青州大都督田柏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了城头,一双眼睛冷冷看着城下。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已经缠打在一起的雷莽和荆烈,而是看向了远处一脸云淡风轻的萧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萧恪,但是看到萧恪出现在徐州军的最前面,他心中不由暗暗一阵感慨。 不愧是萧儁的儿子,果然带兵打仗跟萧儁一个样,都喜欢身先士卒,冲在军队的最前面。 当年他占据了大半个青州之后,一时志得意满,对南边富庶的徐州自然是垂涎三尺,也有了谋夺徐州之心。 为此,他率领五万兵马南下徐州,却刚进入琅琊郡就被萧儁亲自率领两万兵马击退,损兵折将无数,最终只得灰溜溜狼狈退回青州,是他视为一生之耻。 若不是之后河北白巾军与兖州白巾军联合攻打虎牢关,萧儁率军前往洛阳勤王,只怕他连青州都保不住。 正是因为琅琊郡这一战,让他意识到了萧儁的可怕,便在之后叶楠要他出兵驰援虎牢关时,毫不犹豫背弃了白巾军,转而投入朝廷的怀抱。 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南下染指徐州,除了忌惮萧家在朝中的权势之外,多少也有一些当年琅琊郡惨败的阴影在作祟。 想到这儿,田柏只觉得左臂有些隐隐作痛。 这是当年琅琊郡一战时,他在混战中被萧儁一箭射中了左臂,自此就落下了病根,时不时就隐隐作痛,似乎在时不时提醒他多年前的那一场惨败。 左臂痛过之后,他看向萧恪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仇视。 当年他惨败在萧儁眼中,今夜他就要亲眼看着萧儁的儿子惨败在营陵城下,一洗多年的耻辱。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终于从萧恪身上转移到了正在鏖战的雷莽和荆烈身上,只是看了不到片刻,他就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年轻的时候也拜师学过几年武功,看雷莽和荆烈的打斗多少能够看得出一些门道。 在他眼中一向战无不胜的雷莽,此刻面对身材比他矮上一截的荆烈却没有占据任何便宜,甚至还隐隐有些落了下风。 他心中不由暗暗有些恼怒。 这个雷莽,明明他们以三万对五千,只需要一鼓作气冲过去击溃敌军就可以了,非要逞强跟敌军大将单挑,简直是没事找事。 若是胜了还好说,可若是败了,对于城下三万青州军的士气可是一次不小的打击。 城上的田柏还在惊疑,城下的雷莽却已经有些渐渐招架不住了。 他不知道已经对对面的敌将挥出了多少下志在必得的一锤,可是对方却总能很巧妙避开,让他不仅占不到一点便宜,反而一直在徒劳消耗力气,已经渐渐感觉有些气力不济了。 相对于雷莽,荆烈则显得游刃有余多了,经过多次交手,他已经看出雷莽尽管力大无穷,但武艺不精,只会凭着一身蛮力在打斗。 因此荆烈尽管在力量上并不比雷莽弱,但并没有选择与雷莽硬碰硬,而是守而不攻,只是一次次躲避雷莽的攻击,并不急于出手。 因为身为习武之人,他知道一个人即使力量再强,也总有耗尽疲惫的时候,到那时便很容易露出破绽,那便是他对雷莽发出致命一击的机会。 这个机会荆烈没有等太久,只见雷莽又是一锤重重砸向他的脑袋,荆烈再次侧身向右避开,又躲过了雷莽的致命一击…… 兴许是因为舞锤舞了太多次,雷莽胳膊有些酸软了,这次收锤的动作似乎慢了半拍…… 也许这区区半拍在普通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但是高手对决,胜败往往就在瞬息之间。 只见荆烈目光蓦然一寒,手中大刀奋力向前一扫…… 雷莽格挡不及,随后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冷,竟然看到自己的眼睛离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远,随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除了萧恪,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看着雷莽的脑袋被荆烈劈向了半空,随后又重重摔落到了地上,死状惨不忍睹…… 他们想不明白,明明看着是雷莽一直在压着荆烈打,荆烈一直只有招架的份上,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可怎么突然之间雷莽就人头落地了。 倒是萧恪摇摇头笑了一笑,荆烈这种人果然就是天生的武者,也许他在其他事情上不甚聪明,但是真到了跟人真刀真枪以命相拼的时候,反而无师自通知道以智取胜。 城上的田柏面色铁青得可怕,他也看得出,因为雷莽的惨死,三万青州兵已经有了一些躁动,显然是士气大受影响,甚至就连几个带兵的将领也在踟蹰不前,迟迟没有下令发动进攻。 但是很快,田柏脸上就露出一声冷笑。 真以为阵前斩杀了自己一个有勇无谋的将领,自己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有一丝犹豫,田柏当即吩咐自己身后的亲兵前去关上城门,升起吊桥。 亲兵面色大变,刚要提醒田柏还有他们三万将士在城外,但一看到田柏阴沉的面色,顺便便不敢再多嘴,乖乖去关城门升吊桥。 城下的三万青州兵还在踌躇不前,不知要不要继续进攻之际,却突然听到身后的城门口传来动静,纷纷回头一看,却看到自己身后的城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关上,连吊桥都在缓缓上升…… 三万青州兵对此是又惊又疑,都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徐州军已经绕道其他城门夺取了营陵城,将他们三万人困在城外? 就在此时,城上传来大都督田柏冰冷得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 “你们现在没有退路了,若是不能击败城外的敌军,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听田柏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方式逼他们去跟徐州军作战,城下的三万青州军一下子炸开了。 可是碍于田柏的淫威,没有一个人敢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化满腹怨气为力量,随着几个将领一声令下,纷纷杀向对面的徐州军—— 毕竟田柏的手段虽然无耻,但他确实说得没错,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击溃对面的徐州军才有一线生机。 萧恪看着重新朝着他们冲杀而来的三万青州兵,再看看城上阴鸷的田柏,忍不住冷冷一笑。 他知道田柏在跟自己玩背水一战,可在他原来的那个时空,除了第一个用这招的韩信,后面凡是学韩信玩背水一战的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他今天就让田柏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第203章 决战城下 “呜呜呜——” 丹阳军中的上百只号角同时吹响,悠长的号角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久久回荡。 面对三万青州兵的再次进攻,萧恪没有选择一昧防守,反而下令吹响了战斗的号角,五千丹阳兵随即变阵,列出锋矢阵。 “杀——” 随着一声令下,每一位丹阳军将士的喉咙都同时爆发出一声怒吼,五千将士化作一支锐利的箭头,携着似乎足以毁天灭地的气势,迎着青州军的方向冲杀而去…… 这一刻,似乎连天地都为之变色。 萧恪依旧是冲在五千丹阳兵的最前面,面沉如水,看不到一丝表情,但眼中却有着最深的战意……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但他心中清楚,有些时候,唯有以战止战! 面对杀气腾腾的萧恪和丹阳兵,三万青州兵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似乎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并不是他们,而是对面这支人数仅为他们六分之一的徐州军。 但眼看徐州军即将杀到眼前,青州军的士兵也不顾不上多想,一个个都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专心应敌。 转眼之间,五千丹阳兵杀到,“轰”的一声如同一支利箭狠狠刺入青州军阵之中,与青州兵缠斗到了一起…… 萧恪和荆烈二人一左一右杀入敌阵,萧恪长剑翻飞,挑刺劈斩,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伏尸累累,吓得敌军纷纷躲避,生怕命丧他剑下。 荆烈更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在敌阵之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周身敌军纷纷应声倒地,杀得敌军鬼哭狼嚎,魂飞魄散。 两人一马当先,硬生生为身后的五千将士冲杀出一条血路。 眼看主将如此身先士卒,其他将士也是大受鼓舞,一个个都奋不顾身,英勇杀敌,生怕落于人后,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青州军,竟丝毫不落下风。 青州军大多是在睡梦中被城中的骚乱惊醒,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上面的将领仓促召集到一起,领着他们出城迎战夜袭的徐州军。 本来他们眼见夜袭的徐州军人少,并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可随着在他们眼中如鬼神下凡的雷莽惨死在他们眼前,他们也终于意识到了眼前的敌人并不简单,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知道即使他们能够依仗人多势众击溃敌军,恐怕他们也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虽然说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但谁也不知道死的人之中会不会有自己。 偏偏就在他们还在惊疑于这样的对手并不好对付,迟迟没有发动进攻之时,大都督田柏却下令关闭了营陵城大门,断了他们的后路,逼迫他们去跟城外的徐州军决战。 在内心对生存的渴望的驱使下,他们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与徐州军厮杀在一起。 不过尽管是被迫出战,但在交战之前他们自认为自己人多势众,哪怕敌军个个能够以一敌五,他们依靠人数上的优势,耗也足以耗得赢他们。 可直到两军真正厮杀到了一起,青州军才意识到他们的对手到底有多难缠,面对他们三万青州军的围攻,五千徐州军阵形丝毫不乱,打得很有章法,长枪兵在正面结阵顶住他们,刀盾兵护住两翼,弓弩兵在后面不断远射,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因此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青州军也丝毫不落下风。 尽管在混战中,青州军凭借人数上优势,一度将前面的长枪兵和两翼的刀盾兵冲杀出一个个缺口,可是马上就有新的长枪兵和刀盾兵上前补充上,始终牢牢保持住阵形,不给青州军任何可乘之机。 又有萧恪和荆烈两个杀神在前面一路冲杀,杀得青州军鬼哭狼嚎,根本无人敢近前,反而不顾主将的禁令,吓得连连后退,生怕晚一刻钟自己都会倒在他们的刀剑之下…… 明明是一场以少敌多的决战,三万青州兵竟丝毫占不到任何上风。 不过好在他们人数远在丹阳兵之上,因此倒也不至于落于下风,两军反而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势均力敌的态势。 城上的田柏看在眼里,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怒意,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嘲讽之意。 看来萧儁的儿子不过如此,不过也是一介有勇无谋之辈,自己刚才太过高看了他。 虽然他出身白巾军,没看过什么兵法,但是带军打仗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摸到了一些兵法的门道,在临阵对敌时能够一眼看穿战场的态势。 如今城下的徐州军虽然看着丝毫不落下风,但田柏知道,即使徐州军再精锐,再训练有素,但终究体力是有限的,面对如此高强度的战斗,对于士兵体力的消耗无异是巨大的。 只要他们青州军一直跟徐州军僵持下去,五千徐州军迟早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到那时阵形便很难维持下去,迟早都会被数倍于他们的青州兵给吞没,最终一败涂地。 这也是为什么青州军一直以来都很少操练阵形的原因,因为在田柏看来,那些所谓的阵法都是花里花哨华而不实的东西,虽然看着挺唬人,但在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根本屁都不是。 正如田柏预料的那般,随着两军缠斗厮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五千徐州兵渐渐都有些体力不支了,毕竟虽然丹阳兵骁勇,但毕竟都不是铁打,总有疲惫的时候。 但看着主将萧恪还是冲在最前面厮杀,徐州军的将士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继续死死顶着青州军的冲杀,保持阵形不乱,毕竟连主将都尚且悍不畏死,他们又有什么好退缩的。 不过青州军毕竟人数太多,已经渐渐对五千徐州军形成包围之势,若是徐州军再无动作,必将面临一场惨败。 毕竟谁都清楚,锋矢阵虽然进攻犀利,但防守欠佳,一旦被对手突破两翼绕到后面,必将一败涂地。 萧恪也敏锐察觉到战场局势的变化,当即一剑将一个企图偷袭自己的青州兵砍翻在地,随后从马背上取出一个号角,仰天一吹。 “呜——” 悠长的号角声再次在沉寂的夜空中回荡。 城上的田柏有些不解,因为他听得出这是代表进攻的号角声。 但他也看得出才城下的徐州军已经露出了颓势,隐隐约约有些支撑不住的架势,萧恪为何却要在此时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第204章 一败涂地 但很快,田柏就知道其中的原因。 因为此时远方突然一阵喊杀声震天,听得田柏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萧恪,想不到他竟然留有后手。 田柏尚且如此,城下的青州军就更不用说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喊杀声,一个个瞬间都懵住了,因为谁都想不到,徐州军竟然还有援军。 倒是丹阳兵听到喊杀声,知道他们的援军到了,一时之间士气大振,本来已经很是疲惫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新的力量,一个个都更加奋勇杀敌,杀得还没回过神的青州兵一个个鬼哭狼嚎。 不多时,有三千丹阳兵从黑暗中杀出,很快就加入战场,与青州军展开厮杀。 这三千人似乎每个人心中都憋着一股气,一个个都如同刚下山的猛虎,眼前人多势众的青州军在他们眼里反而成了待宰的羊群,都争先恐后杀入敌阵之中,一往无前,一时之间竟杀得青州军节节败退。 之前的僵持不仅对徐州军的体力消耗是巨大的,对于青州兵的体力消耗同样是巨大的,况且青州军平日里的训练远远不如徐州军,体力更是就弱于徐州军。 之前青州军之所以能够咬着牙坚持,是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就能依靠兵力上的优势熬过徐州军,最终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 可现在随着徐州军有生力军加入,虽然青州军在人数上还是占尽优势,但在士气上已经是一蹶不振,毕竟之前他们就拿那五千徐州军没有办法,如今人家的援军又杀到了,他们就更加不是对手了。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面对如狼似虎朝自己杀来的徐州军,一些士兵不由胆怯了,怪叫一声,竟直接丢下武器,调头就朝着城门的跑去…… 在他们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青州军丢下武器,转头就往城门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对着城上高喊,乞求城上可以降下吊桥,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看到城下的青州军有溃败的迹象,田柏面色更加阴沉,对城上的士兵冷冷下令道:“准备放箭,凡是敢靠近城门者,杀无赦。” 城上的青州兵闻言都不由心中一惊,但是看着田柏阴沉得可怕的面色,没有一个人敢劝阻,尽管心中不忍,但也只能暗叹一口气,强行硬起心肠,拉紧弓弦对准了城下那些离城门越来越近的青州兵。 借着城上的火光,城下的青州兵也看到了城上的人拉开弓箭对准了他们,但看着身后越战越勇的徐州兵,不少人还是咬着牙继续往城门的方向冲。 他们都在赌,赌城上的人是在吓唬自己,毕竟真杀了他们,谁来帮田大都督打天下。 眼看有人当真不知死活,田柏不由冷笑一声,没有一丝犹豫就冷冷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放箭!” 一声令下,城上的青州兵尽管心中不忍,也只能无奈对着城下松开弓弦…… 一时之间,城上乱箭齐发,城下的青州兵猝不及防,不少人闪避不及,纷纷被射倒在地,吓得其他人慌忙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半步。 萧恪也注意到城门附近的异动,也忍不住看了一眼城上的田柏,暗暗摇了摇头。 果然是个狠人,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 看着城下惨死在乱箭下的青州兵,田柏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是冷冷说道:“我说过,你们今夜已经没有退路,想要活命,只有击败徐州军一条路可选。” 虽然愤慨于田柏的狠辣,但城下的青州兵知道他们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继续跟徐州军厮杀下去,希望可以击败徐州军,让他们获得一线生机。 在这种绝望的心境之下,不少青州军士兵体内竟然爆发出了一股新的气力,竟然硬生生扛住了徐州军的攻势,暂时遏止住了己方的颓势。 眼看青州军士气有了一丝回暖的迹象,局面再一次陷入了僵持,萧恪嘴角却扬起了一丝冷笑,随后再次取出号角,仰天再次吹响。 “呜——” 悠长的号角声再一次在夜空中回荡。 一听到号角声,田柏的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看向萧恪的目光满是不敢置信,心中更是莫名多了一丝恐惧。 也许,这是一个比他的父亲萧儁更难对付的对手。 随着又一阵冲天的喊杀声,又有两千丹阳兵从黑暗中杀出,如一群嗷嗷乱叫的恶狼一般杀入青州军的军阵之中,再次杀得青州军血肉横飞,心惊胆寒。 尽管青州军的人数还是在徐州军之上,但青州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和信念,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心悸。 因为他们不知道,在无尽的夜色之中到底还藏匿着多少支徐州军的援兵,随时会在一声号角声中杀出,冲出来将他们杀得人仰马翻。 萧恪眼见城下的青州军士气已经彻底溃散,当即大喊一声道:“你们败了,各自逃命去吧,逃亡不杀!” 其他徐州军将士听到他的话,也突然停止了厮杀,一齐高声大喊道:“逃亡不杀!” 青州军士兵听在耳里,一个个都不由呆住了,但在片刻愣神之后,一些人率先反应过来,心一横牙一咬当即丢下武器,各自逃命去了。 而徐州军将士也没有继续追杀他们的意思,反而放任他们逃亡。 眼看徐州军果然没有趁机追杀他们,不少本来还在迟疑的士兵也纷纷丢下武器,转身就跑,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些青州军的将领见士兵逃跑,纷纷带着亲兵去追杀,企图止住青州军溃败的势头。 萧恪看在眼里,给荆烈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随后都操起弓箭,箭无虚发,很快便将那些阻止士兵逃亡的青州军将领当场射杀。 其他青州军将领眼见同僚惨死,哪里还敢再阻拦,甚至一些将领眼见大势已去,也带着自己的亲兵一走了之,完全不看城上的田柏一眼。 此时,萧恪抬头看了城上面色阴鸷的田柏,哈哈一笑,笑声中满是嘲讽之意。 韩信背水一战的精髓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很多人只学会将士兵置之死地,却从未想过如何后生,失败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随后,萧恪不再理会田柏,下令鸣金收兵,率领丹阳兵扬长而去。 田柏看着萧恪和徐州军离去的身影,面色铁青,眼中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 此时,一旁的亲兵校尉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凑上前,低声问道:“大都督,城中其他各路军队已经大致集结起来了,要不要下令出城追击。” 田柏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城下乱糟糟都在四散奔逃的青州军士兵,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铁青着一张脸下了城楼,只留下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 第205章 不念旧情 从南城门回到太守府之后,田柏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太守府,不许任何人打扰。 虽然经过他派人出城大肆追捕,大概抓回来了一万逃兵,如今他手中还有六万兵马,兵力还在徐州军之上,但他却感到了空前的危机。 因为他心中很清楚,他的青州兵一向疏于操练,远不如萧恪的徐州军训练有素,唯一的优势便是兵多。 可是现在,这个优势已经是微乎其微,很难抵消得了徐州军的精锐和勇武了。 而且今夜相比起损兵折将,更让田柏恼怒的是,他发现自己中了萧恪的奸计,一头扎进了萧恪一早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他之前明明知道青州军不如徐州军精锐,还是义无反顾出兵北海迎战徐州军,就是因为轻信了萧恪与统领丹阳兵多年的将领姚襄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以至于丹阳兵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根本难堪一战。 在田柏看来,当年萧儁入主洛阳之时,将麾下大多数精兵都带去了司州,只留下了一万丹阳兵镇守徐州,也正是因为这一万丹阳兵的存在,其他势力才不敢轻易动了染指徐州的心思。 若是丹阳兵与萧恪离心离德,其他几路徐州军根本不足为惧,因此他才敢放心大胆率军前来北海郡迎战萧恪。 可今夜营陵城下一战,萧恪仅以一万人便轻松正面击败了三万青州军,虽然其中离不开他的用兵有方,但他率领的一万徐州军如此骁勇善战,必然是丹阳兵无疑。 这也从侧面上说明了,萧恪跟统领丹阳兵多年的将领姚襄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矛盾,否则这些丹阳兵不可能还能做到如此令行禁止。 之前的一切,不过就是萧恪为了引诱他出兵北海郡设下的陷阱,可笑自己竟然深信不疑,一头钻进了他的圈套之中。 但事到如今,田柏知道自己后悔也没有什么用了,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眼下的危机,否则他和剩下的六万青州兵便都会葬送在这座无险可守的营陵城中。 想到此处,他缓缓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封信,眼睛落在了上面的“田柏亲启”四个字,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信是之前远在洛阳的天子龙璟派人秘密送来青州给他的密诏,上面的旨意是要他联合兖州大都督刘昇、豫州大都督张登和扬州大都督孙鸾一起出兵征讨徐州,为国讨贼。 他之前刚拿到密诏之时,确实也有些心动,因为这确实是一个吞并徐州的天赐良机,只是因为忌惮于朝中的萧恒,加上兖豫扬三家迟迟没有出兵徐州的意思,担心自己一家单独出兵反而有可能白白为他们做嫁衣,便也决定坐山观虎斗,暂且观望局势再做打算。 可他没想到萧恪能够如此迅速安抚住哗变的丹阳兵,稳住了徐州的局势,彻底掌控徐州。 一想到这儿,田柏便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恨自己当时怎么会被猪油蒙了心。 萧恪一个如此善于洞察人心之人,怎么会自毁长城对姚襄下手,自己怎么就中了他的奸计。 但如今既然已经栽在了萧恪手中,田柏便决定乖乖认栽,主动向萧恪服软,将北海郡割让给萧恪,换取两家的罢兵言和。 这个选择固然屈辱,却是解决眼前困境的最好方式。 况且,这对于田柏而言也不是一个无法接受的决定,毕竟当年他就敢在白巾军陷入困境之时,毅然背叛白巾军投靠朝廷,受尽了世人的鄙夷和唾弃,认为他不忠不义,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他。 毕竟在他看来,生逢乱世,唯有不择手段才能生存,什么礼义廉耻都应该丢却到一边。 不过他也知道,若是想与萧恪罢兵言和,一个北海郡或许份量并不太够,而这一份来自洛阳的密诏,无疑是最好的投名状。 至于将这封密诏交给萧恪,会导致洛阳的那位天子有什么下场,可就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 他的人生信条从来都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牺牲一个傀儡皇帝就能够保全自己,又有何不可! 不过他很快觉得,光是一个北海郡和一封密诏,似乎还是不能完全表达自己的诚意,思索了片刻,终于打开书房的门,命人将自己的同乡屠昌叫来。 不多时,亲兵便将屠昌带到了田柏的面前,随后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在书房内。 屠昌也听说今夜三万青州军兵败营陵城下的消息,知道田柏此时心情不佳,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知道田柏此时将他叫来有什么用意。 田柏目光平静看着屠昌,缓缓开口说道:“屠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也跟了我好多年吧。” 屠昌闻言不由微微一愣,不知道田柏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但尽管心中不解,也不敢多问,只是连连点头,顺着田柏的话有些讨好讪笑道:“是的,属下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追随了大都督,若是没有大都督,属下又怎么会有今天。” 田柏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屠昌的答案,随后话锋一转,淡淡说道:“今夜兵败之事,你都听说了吧?” 屠昌不明白田柏为了突然之间又换了话题,但还是只能继续顺着田柏的话头,小心翼翼安慰道:“大都督,常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天晚上不过是让萧恪小儿侥幸得手而已,大都督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如今兵力还是比他多的。” 田柏闻言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但凡屠昌说这话之前稍微过一下脑子,他或许还会犹豫一下。 但是现在屠昌的愚蠢反而促使他下定了决心,当即摇摇头道:“如今初战失利,形势对我不利,我已经决定派人去跟萧恪求和了。” 一听田柏竟然想要派人去跟萧恪求和,屠昌的心不由凉了半截,这么一来,北海郡还能回来吗?要是萧恪不归还北海郡,他这个北海郡太守怎么办? 但看到田柏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屠昌只得家里心中的困惑和不甘都硬生生咽了下去,干笑两声,有些言不由衷道:“大都督英明。” 田柏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口是心非,冷冷一笑,故意说道:“可派使者去跟萧恪求和,总要带点见面礼,你说说看,这个见面礼该准备什么最好?” 屠昌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看着田柏玩味的目光,总觉得内心有些发慌,但也只能摇摇头道:“属下不知。” 田柏阴恻恻一笑:“我觉得将你的人头送给萧恪最合适!” 屠昌听完顿时如遭雷击,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萧恪,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可还不等他求饶,门外突然冲进来几名亲兵,从背后制住了屠昌,就要将他给拖出去。 屠昌终于反应过来,当即拼命挣扎,口中还不住告饶道:“大都督,看在属下跟随你多年的份上,求求你饶了属下吧……” 但田柏面上没有一丝动容,只是有些厌恶摆摆手,示意亲兵赶紧将人给拖下去。 屠昌眼见求饶无用,也是心一横,不再求饶,开始破口大骂道:“姓田的,你他娘的不是个东西,你卸磨杀驴,老子就是最鬼也不会放过你……” 面对屠昌的破口大骂,田柏脸上依旧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屠昌被亲兵拖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随后便看到一个亲兵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回来复命。 看着眼前这颗死后还是闭不上眼的脑袋,田柏只是一声冷笑,随后命人叫来参军李简。 李简也听说了今晚兵败之事,听到田柏要见他,心中本就忐忑不安,一被亲兵带到田柏的书房,还未见礼就看到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吓得几乎就要当场昏死过去,心中更是以为自己命将休矣。 可随后,他便听到田柏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你立即带着这颗脑袋和这封信去见萧恪,如果不能说服他退兵,我就要你去阴曹地府陪着屠昌!” 第206章 青州来使 “你们是什么人?” 在北海郡通往琅琊郡的官道上,一队青州兵正护送着一辆马车南下,但此时两旁的山林中却突然冲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无数刀枪对准了他们,为首的一名校尉更是冲着马车里面的人厉声喝问道。 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巍巍颤颤的官吏,高举着双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乃是青州的使者李简,奉田大都督之命,有事求见萧大都督。” 为首的校尉上下打量李简一番,随后又看了其他手执刀剑神情紧张的青州兵,冷冷说道:“你让他们都放下武器。” 李简连忙点点头,随即便大声要这些护送自己的青州兵放下武器,免得跟徐州军生什么误会。 这个要求虽然多少有些屈辱,但这些青州兵眼看包围他们的徐州军人多势众,也不敢造次,只能一个个都将手中的兵器丢在地上,退到了一旁,听由徐州军发落。 好在这些徐州军并没有再为难他们,只是将地上的武器都拾取走,随后又很谨慎对他们进行搜身,确定他们都没有携带有其他兵器之后,才押送着他们往徐州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 此时徐州军大营的帅帐内,萧恪正在与姚襄还有苏璘三人在商议军事,一名亲兵却突然在帐外大声禀报道:“启禀大都督,青州使者李简求见。” 一听青州的使者来了,姚襄不由看了苏璘一眼,目光又是诧异又是佩服。 因为之前萧恪亲自率军夜袭营陵城大胜而还,苏璘便断言青州大都督田柏很快就要派遣使者来求和。 姚襄对此却是有些半信半疑,毕竟青州军虽然首战不利,但营陵城中还有五六万的大军,田柏还可以从其他郡县调集兵马过来支援,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服软求和。 可没想到一切正如苏璘预料的那般,田柏这么快就派出使者过来求和,因此姚襄自然不得不对苏璘另眼相看,心中更是暗暗感慨,苏璘处处料敌先机,少将军有此人相助,田柏怎么会是对手。 萧恪似乎也早就田柏会派使者来见他,淡淡一笑,随后冲着帐外朗声道:“带他来见我吧。” 不多时,他的亲兵便带着怀抱一口箱子的李简进入帅帐。 李简心中忐忑,一进入帅帐倒头便拜,恭声道:“青州使者李简,奉田大都督之命,参见萧大都督。” 萧恪微微一笑,轻轻一抬手道:“贵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 “多谢萧大都督。” 李简谢过萧恪,起身站到一旁,却始终躬着半个身子,不敢直视萧恪。 萧恪看出他内心的惶恐,便笑了笑,明知故问道:“田大都督派贵使来见我,不知有何贵干?” 李简再次躬身向萧恪行了一礼,恭声回话道:“回萧大都督的话,之前北海郡太守屠昌擅自派兵进入徐州琅琊郡,导致徐州与青州两家兵戎相见,田大都督得知此事也是勃然大怒,因此派我前来面见萧大都督,当面给萧大都督配个不是,也给徐州军上下一个交代。” 萧恪闻言不由有些哑然失笑,明明是自己故意引诱屠乐越境,以此为由出兵北海郡,但现在田柏首战失利,急于求和,硬是将全部责任都归咎到了他们青州身上。 还是说形势比人强,谁拳头硬谁有理。 但萧恪还是笑了笑,看了李简一眼,明知故问道:“不知田大都督打算如何给我和徐州军上下一个交代?” 李简将怀中的盒子放在地上,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和反胃打开盖子,一股腥臭味顿时扑鼻而来,熏得他几乎要当场作呕。 但他还是强行忍住肚中的翻江倒海,对着萧恪拱手作揖道:“回萧大都督,这便是田大都督给您和徐州军上下的交代。” “此乃北海郡太守屠昌的人头,若不是他派人越境在先,青州军和徐州军也不至于会刀剑相向。” “如今田大都督派我将屠昌的人头送来,一来是为了向萧大都督和徐州军的将士赔罪,二是希望青州和徐州两家可以罢兵言和,化干戈为玉帛。” 萧恪看着箱子中死不瞑目的屠昌,心中不由暗暗摇头,因为他也听说过屠昌和田柏是同乡,当年更是一起投的白巾军,是最早追随田柏的人,想不到田柏还是说翻脸就翻脸,为了跟自己罢兵言和,屠昌是说杀就杀。 不过屠昌仗着自己是田柏的同乡,一向作恶多端,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的百姓,如今死在田柏手中,也算是天道好轮回。 但萧恪当然不会因为一个屠昌就轻言退兵,只是淡淡一笑道:“虽然是青州军越境在先不假,但我亲率大军兴师动众而来,若是一无所获,岂不是让世人笑话?” 听到萧恪的话,李简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萧恪这话的意思是打算漫天要价,但这也从侧面上说明了萧恪是有和谈的意愿,他最怕的是萧恪谈都不谈便派人将自己赶出帅帐,自己到时候要如何跟田大都督交代呀。 想到这儿,李简再次恭恭敬敬对着萧恪行了一礼,恭声道:“田大都督也知道此事皆因青州军越境在先,为了表达歉意,他愿意将整个北海郡割让给徐州,以示诚意。” 一听李简开口就要将整个北海郡割让给自己,萧恪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看来,田柏想要和谈的意愿很强烈呀。 但他面上还是冷冷一笑,故意冷哼一声道:“如今青州军惨败在营陵城下,我若是要取北海郡简直易如反掌,何须你们青州割让。” 李简心中暗骂萧恪的贪得无厌,但还是不得不耐住性子,小心翼翼劝说道:“萧大都督此言差矣,青州军虽然初战不利,但营陵城中还有数万大军,还可以从其他郡县调集兵马过来支援,萧大都督想要取北海郡,只怕并不容易。若是两家再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到头来反而让其他家势力渔翁得利,倒还不如两家修好,各自引兵退去,萧大都督以为如何?” 萧恪一时之间沉默了,似乎被李简说得有些动了心。 李简看到眼里,知道有戏,便继续趁热打铁道:“除了割让北海郡之外,我们田大都督还命我另外送来一份大礼,萧大都督看过之后便知道田大都督的诚意。” 说完,李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恭恭敬敬递向萧恪。 很快便有亲兵将书信拿上前呈给萧恪。 萧恪拆开一看,只一眼,面色当即微微一变,但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收好书信,淡淡说道:“田大都督的诚意我感受到了,只是退兵之事重大,容我再想想,贵使不如再给我两天时间吧。” 李简无奈,只能点头同意,随后退下。 萧恪看着李简离去的身影,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第207章 青州长史 虽然萧恪暂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却也没有直接一口回绝掉青州的和谈请求,同时还同意暂时与青州军休兵停战。 田柏虽然不知道萧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只能暂且按耐住性子,等待萧恪做出最终的决定。 只不过田柏自己为人素来狡诈如狐,自然不会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萧恪一个人身上,反而趁着双方暂时罢兵停战的间隙,派出了不少人携带他的亲笔信快马加鞭前往临淄和青州各个重镇,命当地守将立即率兵前来驰援北海郡。 如此一来,即使萧恪最终拒绝了他的和谈条件,他们青州军也有一战之力,甚至在田柏看来,只要支援自己的援军足够多,多到足以在人数上碾压徐州军,他甚至可以转守为攻,最终击败徐州军,一举反败而胜。 …… 临淄城,青州大都督府。 天色渐晚,长史尹奇和另外几位同僚从大都督府的府衙离开,相互道别几句之后,便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朝着自己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尹奇一个人坐在马车内,看似在闭目养神,面色却似乎有些凝重。 他今日已经收到了田柏派人快马加鞭从营陵城送来的亲笔书信,他已经按照田柏在信中所说,当日就通知了本来负责留守临淄城的大将伏康立即率领两万兵马前去驰援营陵城。 尽管各路援军已经在前往营陵城的路上,但尹奇心中还是难免涌起一阵深深的忧虑。 在青州军南下北海郡之前,他便想过萧恪与姚襄交恶之事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圈套,田柏最终可能会败在萧恪和徐州军手中。 只是他想过田柏和青州军会败,可是没想到青州军会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难看和狼狈,只是面对徐州军的一次夜袭,便损失了两万兵力,最后只能灰溜溜派人跟萧恪乞和,又派人四处抽调援兵,驰援营陵城。 但尹奇心中清楚,即使这些援军最终都能顺利赶到营陵城,也很难扭转得了田柏和青州军的败局。 毕竟他比谁都要清楚这些青州兵的实力,虽然已经投靠朝廷多年,但还是烂泥扶不上墙,身上还保留着不少白巾军的匪气,一个个平日里疏于操练,只知道欺负良善百姓,到了真正上战场的时候,面对一般的军队还能靠人多势众取胜,一旦遇上了训练有素的精兵,只怕难堪大用。 田柏带去的八万兵马已经是青州军中最为精锐的士卒了,面对徐州军尚且如此不堪,难道还能指望那些赶去支援营陵城的乌合之众能够帮助田柏反败为胜吗? 一旦田柏彻底败于萧恪之手,自己这个青州大都督府长史又该何去何从。 一想到这儿,尹奇终于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当年他本来是平原县的县令,在田柏南下青州发展之时,因为逃跑不及,沦为了白巾军的俘虏,他为了活命,只得投降了白巾军,还为田柏出过不少计策,助田柏在青州迅速站稳了脚跟,因此深得田柏的器重,视为自己身边的第一谋士。 但尽管自己在田柏身边混得如鱼得水,但尹奇却是每日都活在惴惴不安之中,因为他很清楚,虽然如今田柏一时得势,但为人残暴,目光短浅,很难成得了大事,迟早都有败亡的一天。 一旦田柏败亡,自己身为他麾下的第一智囊,多年来又委身事贼,恐怕也是难逃一死。 一想到自己身首异处的场景,尹奇就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马车却“咯叽”一声停下,随后外面传来车夫恭恭敬敬的声音:“老爷,到家了。” 尹奇点点头,当即收起脸上的愁容,随后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不紧不慢朝着自己的府门踱去。 他如今的府邸本来也是青州一个豪强的府邸,不仅占地不小,府内还很是气派,田柏攻下临淄城后,便将这座大宅赏给了他,作为对他多年功劳的奖赏。 又因为尹奇身为青州大都督府的长史,位高权重,因此每日携带厚礼上门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绝,而尹奇又极为贪财,对这些人送来的重礼一向来者不拒,从来不在乎其他人在背后如何非议自己,更不在乎其他人在田柏面前如何中伤自己。 因为他跟在田柏的身边久了,很清楚田柏的为人,知道他只在乎手下的人是否忠心,根本不管他的品行如何。 况且他也知道,自己表现得越贪财,田柏反而对自己越放心,毕竟这也算是自己主动将把柄送到田柏手中,若是田柏真想要对付自己,根本不需要再找其他借口了。 不过尹奇贪财倒也不是在伪装,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些黄白之物。 因为他心中清楚,如今天下大乱,土地和宅子这些东西根本保不住带不走,唯有金银珠宝才是最靠得住的东西,只要有些东西在手,何愁天下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一想到这儿,他心中就不由一阵火热,不自觉想起了自己藏在书房密室内的几箱金银珠宝,这些都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财物,足以让他带着家人隐姓埋名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做一个富家翁了。 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只想快点走到自己的书房,好好看看他的几大箱金银珠宝,因为如今也只有这些冷冰冰的东西能够安抚他内心的不安了。 只是他刚踏进大门,妻子严氏就满面迎上前,将他拉到了一边,眉开眼笑道:“老爷,家里来客人了。” 尹奇一看妻子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不用问也知道对方带来的礼物必然价值不菲,便点点头问道:“他有没有说他要找我办什么事?” 严氏连连摇头:“他出手很大方,但是嘴巴很严,无论我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要见到老爷才肯说明来意。”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见他吧。” 尹奇点点头,没有多想,反正很多来给自己送礼的人嘴巴都很紧,他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只在意对方到底能够拿出多贵重的礼物来求自己办事。 第208章 受制于人 不多时,尹奇便来到自己府上的会客厅,看到厅内坐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衣着很是华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但尹奇却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半辈子阅人无数,一双眼睛早就无比毒辣,一眼就看出此人虽然看起来穿得很有派头,但肤色黝黑,手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老茧,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但尽管一眼看出此人有问题,尹奇却还是冲他拱拱手,不动声色笑笑道:“实在抱歉,让兄台久等了。” 对方见到尹奇,也当即从座位上站起身,对着尹奇拱拱手还礼道:“尹长史言重了,尹长史公务繁忙,是在下多有打扰才是,还望尹长史切莫见怪。” 尹奇笑笑,随后在自己的主位上坐好,端起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看着对方一眼,不紧不慢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今日上门又有什么指教?” 对方也看了尹奇一眼,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不瞒尹长史,在下姓邱,单名一个东,乃是从下邳城来的。” “哐当——” 尹奇手中的茶杯重重跌落到地上,当即碎了一地,茶水更是溅了尹奇一身。 但尹奇此刻哪里顾得上这些,他面色一阵阴沉,大跨步走到门口,目光扫了一眼门外,确定没有任何人之后,才重重关上房门,随后又快步走回邱东身前,目光阴冷看着他,刻意压低声音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谁派你来的?” 邱东头一偏,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眼前满脸怒气冲冲的尹奇,有些玩味一笑,淡淡说道:“尹长史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尹奇面色越发阴沉,冷冷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少跟我打什么哑谜。” 邱东见状,也就不再隐瞒,重重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徐州萧大都督身边的亲兵,奉萧大都督之命前来见尹长史。” 虽然邱东的话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但尹奇的面色依旧阴沉,冷冷追问道:“既然你说自己是萧大都督身边的亲兵,可有凭证?” 虽说尹奇知道邱东的身份大概率不会有假,更不可能是田柏或是其他人派来试探自己的人,但他一向谨慎,秉承着小心使得万年船的原则,还是要求证过邱东的身份。 邱东淡淡一笑,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递给尹奇,也不说话。 尹奇从邱东手中夺过腰牌,果然在上面看到“亲兵校尉 邱东”的字样。 尹奇目光要腰牌游移到邱东脸上,神色有些飘忽不定。 他倒不是怀疑腰牌有假,只是有些奇怪萧恪怎么把自己的亲兵校尉给派来了,看来要找自己办的事非同小可。 想到这儿,他当即将腰牌丢还给邱东,冷声说道:“我不知道这块腰牌是真是假,也不想知道它是真是假,更不想知道你的来意……你走吧,就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眼看尹奇已经下了逐客令,但邱东却丝毫没有告辞的意思,只是收好自己的腰牌,随后看了尹奇一眼,笑笑问道:“即使尹长史不想知道我的来意,难道也不想知道我今日上门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吗?” “不管你带来什么礼物,我都不可能帮你们萧大都督做事的。”尹奇一甩衣袖,冷哼一声道,“你们萧大都督太小瞧我了,我尹奇虽然贪财不假,但还没贪到连性命都不要的地步。” 这话倒不是在假意推脱,尹奇跟在田柏身边这么多年,很清楚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因为他知道有些人的钱一旦拿了,自己未必有命去花。 邱东也听得出尹奇不是在说反话,但他也不着急,只是玩味一笑,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尹奇,不紧不慢说道:“尹长史误会了,萧大都督要在下带来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只不过是一封信罢了。” 一听邱东只是来给自己送一封信,尹奇不由微微一愣,目光随后落到邱东手中的信封之上,面色却是骤然大变。 因为信封上面赫然写有“萧大都督亲启”六个字,这六个字本身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但不对劲的是,这六个字赫然就是他的笔迹。 尹奇顾不上多想,一把从邱东手中夺走信,手忙脚乱将信拆开,只看一眼,眼中顿时满是满是不敢置信之色,连拿信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信中的大致内容是他尹奇愿意弃暗投明,从此为萧恪效命,为表诚意,愿主动将临淄城献给萧恪云云…… 看着信上一个个熟悉的字迹,若非尹奇知道自己从来没有写过这么一封信,他还真怀疑这封信当真是出自自己之手。 “想不到你们萧大都督竟然如此卑鄙!无耻!下作!” 片刻之后,尹奇气得直接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狠狠丢在邱东身上,眼神凶狠盯着他,嘴上还不停在怒骂道。 眼见信函被被毁,邱东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的样子,反而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尹长史毁了这一封也没用,同样内容的信还有两封,若是尹长史不愿助萧大都督一臂之力,那今夜之后,这两封信将会分别落在田大都督和如今镇守临淄城的彭同将军手中……” “你敢!” 尹奇彻底怒了,上前一把抓住邱东的衣领,眼中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 邱东没有挣脱,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尹奇自己反而渐渐冷静下来,慢慢松开了邱东的衣领,一双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尹奇终于冷冷开口问道:“说吧,你们萧大都督到底要我做什么?” 邱东知道尹奇已经屈服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大都督想要的东西,那封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尹奇看了邱东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萧大都督可真看得起我,如今临淄城内还有一万多守军,我虽然是长史,但调动不了城中的一兵一卒,如何能将临淄城献给他。” 邱东还是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大都督说尹长史足智多谋,总会有办法做到的。” 听邱东说得如此轻巧,尹奇心中更加恼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忍气吞声追问道:“若是我当真将临淄城献给了萧大都督,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邱东似乎早就想到尹奇会有如此一问,从容不迫说道:“我们大都督说了,他可以保尹长史不死!” “仅此而已?”尹奇闻言不由愣住了,忍不住又追问了一遍。 “仅此而已!”邱东重重一点头,虽然他也很奇怪大都督既然要拉拢这个尹奇,为何不多许一点好处。 尹奇再次沉默了,随后看了邱东一眼,淡淡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你先请回吧。” 邱东点点头,随后起身告辞。 看着邱东离去的身影,尹奇只觉得身体是从未有过的疲惫,重重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邱东也回头看了尹奇一眼,心中不由暗暗摇头。 申屠先生使计果然可怕,就让一个堂堂的青州长史如此无可奈何。 第209章 畏罪自杀 r 第210章 开诚布公 “想不到尹长史这么快就来了!” 客房内,邱东站起身拎起茶壶给尹奇倒了一杯热茶,语气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调侃的意思。 尹奇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茶水,却没有端起来,只是冷声问道:“若是我帮了你们萧大都督这一次,他将来当真可以保我不死?” 邱东一听,哪里还不明白尹奇已经有了投效之心,只是还需要一个明确的保证,让他可以安心为萧恪做事。 邱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对着尹奇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尹长史尽管放心,我们大都督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助他夺取临淄城,他怎么会对你不利呢?” “退一万步讲,我们萧大都督若真对尹长史过河拆桥,一旦事情传出去,将来还有谁再敢投靠他,因此我们萧大都督是绝不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之事,请尹长史尽管放心。” 尹奇暗暗点头,其实他既然来到这里,那这些东西他自然都想到了,知道萧恪不管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萧家的大业,都会留自己一命的。 他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想从萧恪的人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求一个心安罢了。 他知道自己当初背叛朝廷,如今再背叛田柏,根本不可能得到萧恪的重用,他也不敢奢求从萧恪那里得到任何好处,只希望萧恪将来能够信守承诺,让他可以带着那些金银珠宝离开青州,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隐姓埋名做一个富家翁。 如今眼看邱东已经代表萧恪再次做出了承诺,尹奇便不再犹豫,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既然如此,我愿意助萧大都督夺取临淄,只是在此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们在临淄城中有多少人可用?” 一听尹奇竟然问起如此机密之事,邱东不由面露为难之色,看着尹奇,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尹奇。 尹奇看在眼里,不由冷笑一声:“说到底,邱校尉还是信不过我尹奇,既然如此,邱校尉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吧,告辞了!” 说完,作尹奇势就要起身告辞。 邱东虽然知道尹奇是在做戏,但还是不得不起身拦住尹奇,低声赔罪道:“尹长史息怒,我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只是心中要计算一番罢了……不瞒尹长史说,我们在临淄城中大概有十几个人,都是我们大都督身边的亲卫,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看着邱东连连跟自己赔罪的样子,尹奇心中不由直呼痛快,毕竟昨天晚上他可没在邱东面前吃瘪,现在总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邱东不管怎么说也是萧恪身边的人,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有继续得理不饶人,继续为难邱东,只是在信中默默盘算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光凭你们十几个人,想要夺取临淄城,简直是难如登天。” 邱东闻言反而心中一喜,因为他听出了尹奇的言外之意,夺取临淄城只是有困难,但并不是没办法做到。 想到这儿,他当即躬身重重给尹奇施了一礼,沉声道:“正是因为光凭我们十几个人,根本没法夺取临淄城,因此我们才需要尹长史相助。不过尹长史尽管放心,事成之后,我们一定会在大都督那里为尹长史表功的。” 尹奇点点头,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长长舒了这口气。 说到底,他之所以说这么多,不就是在等着邱东这句话吗? 他可以助萧恪夺取临淄城,但他必须要让萧恪知道,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到底出了多大的力,将来萧恪看在自己曾经立下过大功的份上,怎么样都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吧。 虽然邱东很想知道尹奇下一步打算如何做,但尹奇却反而卖起了关子,只是说自己自有妙计,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自然会派人来通知他,要邱东在客栈好好等他的消息,说完就要起身告辞。 邱东眼见从尹奇嘴里实在是套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只能无奈将尹奇送出房门外,眼睁睁看着他下楼离去。 尹奇下楼的时候,眼睛不经意间看到刚才领自己上楼的小二正背对着自己在卖力的擦桌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离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一走出客栈大门,小二便停下手头的工作,看了一眼门外,随即上到二楼,没有敲门就闪身进入邱东住的客房。 邱东看到小二闯进自己房间,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慌或者诧异的神色,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他走了?” 小二点点头,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校尉,这个尹奇背叛过朝廷,现在又要背叛田柏,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真的可以信得过吗?属下有点担心他会出卖我们。” 邱东看出他的疑虑,便笑笑道:“其实之前我也有同样的担心,但是申屠先生告诉我,正是因为尹奇反复无常,对我们而言才有利用价值,这种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只要我们能给他的东西跟他的利益一致,便可以大胆利用他为我们做事,只是事先做好提防就是了。” 小二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感慨道:“申屠先生远在营陵,却能洞察一切,将尹奇一个长史玩弄于股掌,当真乃神人也!” 邱东也点点头,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门外,刻意压低声音问道:“那个狱卒,有人去处理了吗?” 小二点点头,也压低声音说道:“校尉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去他家中找他喝酒……明日当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之时,只会当他喝多了失足落水溺亡,是绝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邱东闻言不由点点头,只要狱卒一死,世上便不会再有人知道孙业的死跟他有关了,也不会再有人能够查到他们身上了。 虽然他也不想做这种杀人灭口的脏事恶事,但申屠先生说得没错,成大事者就要不拘小节,不择手段。 第211章 青州降将 从“悦来居”酒楼出来之后,尹奇并没有马上返回自己府邸,而是骑上毛驴一路去了城西,终于在黄昏时分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前。 尹奇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要见的人这个时候也该回到家了吧。 他拴好毛驴,上前轻轻拍了拍大门。 不多时,宅子里面便传来一个女人怯生生的声音:“谁呀?” 尹奇微微一笑,隔着门回话道:“杜夫人,我是杜将军的同僚,有事来找杜将军。” 很快,大门“叽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门内站着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年轻妇人,她上下打量尹奇一番,见尹奇身上并没有穿官服,不由有些迟疑问道:“不知这位大人贵姓,妾身好去跟夫君说一声。” 尹奇见她一身粗布衣裙,连头上的发簪也是铜的,心中不由连连摇头。 她的夫君好歹也是一个堂堂的将军,他们家就困顿到这种地步,连一身像样的衣裙和几样好点的首饰都置办不起吗? 不过尽管心中感慨万千,但尹奇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刚要自报家门,里面却突然传来一个豪迈粗犷的声音:“夫人,是谁来了?” 随后,他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尹奇,不由面色一怔,当即失声道:“尹长史,你怎么来了?” 尹奇哈哈一笑,朝对方拱拱手道:“杜将军,别来无恙呀,我今日恰好路过城西,想起杜将军就住在附近,就厚着脸皮上门讨一杯茶水喝。” 他口中的杜将军正是青州军中的猛将杜锐,他本来也是朝廷的一个中郎将,是左骁卫将军骆祯的部将,只是当年在一次与白巾军的交战中,为了掩护骆祯撤退不幸沦为白巾军的俘虏,可他拼死保护的骆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推脱兵败的责任,对朝廷谎称是因为杜锐阵前倒戈才导致官兵的大败…… 最终朝廷听信骆祯的一面之词,将杜锐一家老小通通下狱问斩,杜锐得知噩耗一怒之下索性真的投了白巾军,自此与朝廷决裂。 不过因为是降将的原因,尽管他骁勇善战,为白巾军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但却一直得不到田柏的信任,也一直受到其他白巾军出身将领的排挤,因此他在青州军中一向是独来独往,只有自己续弦的妻子徐氏住在一起,很少与其他人往来,也难怪看到身为长史的尹奇上门拜访会感到如此意外。 不过他的妻子徐氏一听来人竟然是长史,慌忙将尹奇迎进屋内,口中还不住赔罪道:“尹长史,实在是抱歉,是妾身有眼不识泰山,你切莫见怪……您快请进!” 说完,徐氏连忙退到一边,将尹奇请进院内。 杜锐看了一眼徐氏,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因为他想告诉自己的妻子,他与这个尹长史虽然同在青州为官,但他们之前很少有什么往来,他更不知道尹奇此次登门的来意。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无事不登三宝殿,尹奇突然上门,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要找他。 不过眼见尹奇已经进了门,杜锐也不好将人赶走,只能跟在尹奇后面走进自家的客堂,相互谦让一番后,很快就各分主客落座。 徐氏端了两杯茶水进来之后,便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关上堂客的门。 她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尹奇,但是他知道相公因为出身的缘故,一直受到很多人的排挤,因而很少与其他青州官员和将领来往,更别说有人登门拜访了,可现在尹奇这个长史却突然上门,必然是有一些重要的事要跟相公商量,很可能涉及到军政要事,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要知道得太多为好。 客堂内,尹奇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赞道:“好茶,尊夫人这泡茶的手艺当真是一绝。” 杜锐看着尹奇,一时有些哑然失笑,因为他是个粗人,自然对品茶这种附庸风雅之事没什么兴趣,家中也不会准备什么太好的茶叶,而尹奇为官多年,什么好茶没喝过,怎么会自己家中这种最普通不过的茶叶赞不绝口呢? 他听出尹奇是在没话找话,也不想跟他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尹长史,我杜锐是个粗人,说话最不喜欢拐弯抹角,我家的茶叶怎么样我自己很清楚,你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吧,不必这么绕弯子。” 尹奇闻言心中不由暗暗摇头,这个杜锐投靠田柏这么多年,说话还是这么直来直去,一点都不知道委婉变通,也难怪这么多年一直受人排挤。 不过虽然杜锐已经主动将话挑明,但尹奇还是没有马上说明来意,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杜将军,你知道吗?孙兵曹昨夜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杜锐点点头,他今天下午也听说了这件事,但是他看向尹奇的目光却更加奇怪,因为他记得孙业跟尹奇的关系很是一般,自己跟孙业更是没有什么交情,他不明白尹奇为什么没事跑来跟自己说这个。 尹奇似乎看出杜锐眼中的困惑,又长叹一口气道:“杜将军真的以为孙兵曹是畏罪自杀吗?” 杜锐闻言不由面色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看着尹奇:“尹长史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孙兵曹的死另有隐情?” 尹奇点点头,看着杜锐,缓缓说道:“若是孙兵曹真想畏罪自杀,早就自杀了,何必等到昨天晚上呢?” 杜锐再次一愣,随后看着尹奇,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听尹长史的意思,莫非是有人谋害了孙兵曹,再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不错!”尹奇重重一点头,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杜锐。 “可是,到底是谁非要置孙兵曹于死地呢?”听尹奇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杜锐更加想不通。 尹奇冷冷一笑:“昨天中午田大都督派人回临淄报信,到了晚上孙兵曹就离奇死在狱中,难道杜将军还想不通其中的玄机吗?” 杜锐顺便面色大变,满眼的不敢置信:“尹长史,你的意思是田……干的?” 尹奇没有说话,只是冷笑着点点头。 杜锐一脸错愕,似乎是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了尹奇一眼,有些艰难问道:“尹长史,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因为我想活命!”尹奇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杜锐,低声吼道,“难道杜将军看不出来吗?田柏根本不相信我们这些从朝廷投降过来的人,今日他可以因为兵败杀一个孙兵曹泄愤,哪天再败给徐州军,说不定就要拿你我开刀了……杜将军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杜锐再次沉默了,因为自从他投降白巾军之后,田柏表面上对他器重有加,但实际上处处防备着他,其他白巾军的将领也是人人排挤他,他在白巾军中的日子也过得很是憋屈,但是因为自己之前背叛过朝廷,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因此也只能继续留在白巾军中,过一天算一天。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被俘之时为什么不自我了断,如此一来还能得到为国尽忠的好名声,说不定他的一家老小也不会死于非命。 但是今天听了尹奇一番话,他也突然惊觉,似乎想在田柏手下苟延残喘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尹奇看出了杜锐眼中的挣扎,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了,其实徐州萧大都督派人来找过我了,我已经决定弃暗投明,从此效忠萧大都督,今日之所以来见杜将军,就是想问杜将军是否有意和我公举义事。” “什么?” 杜锐闻言霍然起身,一脸不敢相信看着尹奇,随后摇摇头,连声拒绝道:“不可,当初我背叛朝廷已经是不忠,如今若是再背叛田柏就是不义,若是我杜锐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还有何面目苟活在天地间。” “杜将军你糊涂呀!”尹奇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连连摇头道,“你我本来都是朝廷命官,当初迫于形势不得不委身事贼,如今正是我们赎清罪孽回归正道的时候,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将来有何面目去见自己的列祖列宗。” 杜锐再次沉默了,脸上似乎有了几分意动。 尹奇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他并没有再劝,反而站起身,连连摇摇头道:“罢了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杜将军执意跟着田柏一条道走到黑,我也不勉强,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也希望杜将军不要去彭将军那里告发我……” “尹长史把我杜锐当成什么人!”杜锐一时面色涨红,似乎有些恼怒道,“我杜锐做人光明磊落,岂是那种卖人求荣的小人。” 尹奇点点头:“我今日既然敢来找杜将军,自然是信得过杜将军的为人,只是希望将来田柏想要卸磨杀驴之时,可以网开一面,放过杜将军和尊夫人吧。” 一听尹奇提到自己的妻子徐氏,杜锐不由神情复杂,心中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当年他的一家老小都被朝廷问斩,他很久都没有走出失去至亲的痛苦,好在之后续弦娶了徐氏,在她的悉心照顾下,他总算了渐渐走出了当年的阴影。 可是他在白巾军中混得并不如意,因此也没有让徐氏过上一天好日子,虽然徐氏从来不抱怨,但是这些年他一直对徐氏心存愧疚。 想到徐氏不仅这些年一直跟着他受苦,将来还有可能受自己连累连性命都保不住,杜锐再也坐不住了,当即看向尹奇,缓缓说道:“尹长史,我明白了,我愿意跟着你一起弃暗投明,投效萧大都督。” 尹奇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笑道:“有杜将军相助,此事可成!” 但杜锐还是心有顾虑,沉声说道:“可是尹长史,田柏一直以来都不信任我,除了我自己手底下的几百弟兄,根本调动不了城中的其他兵马,如何举事?” 尹奇淡淡一笑:“有这几百人就够了,只要你我配合得当,何愁大事不成!” 第212章 贪杯好色 本来田柏在南下北海郡之前,将临淄城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大将伏康,但是因为前线告急,田柏便派人通知伏康率兵南下驰援营陵城。 伏康不敢怠慢,亲自抽调两万兵马南下驰援田柏,临行前又将临淄城交给了自己的副将彭同。 彭同也是很早就追随白巾军南征北战的老将,将临淄城交到他手里,不管是伏康还是田柏也都放心。 彭同也知道自己身负重责,倒也不敢懈怠,每日都亲自带人在城中到处巡视,以确保临淄城万无一失。 这日,彭同照例带人在城中四处巡视,只是走着走着,鼻子突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 彭同一下子就走不动道了,他这个人跟其他白巾军出身的将领不一样,不爱钱财,唯独好美人与美酒,一见到美酒或是美女,瞬间魂都能给勾走了。 他循着味儿一路找过去,竟意外走到了长史尹奇的府门外,还看到尹奇正在指挥十几个下人正将一坛坛酒水搬进自己府内,地上还有几个破碎的酒坛,酒水流了一地,想来是下人搬运的时候不小心打翻在地的,那股浓烈的酒味就是从满地的酒水散发出来的。 彭同不由咧着嘴笑了,还真是来得早来得巧呀。 “尹长史,哪里搞来这么多好酒呀。” 尹奇听到声音不由一抬头,看到是彭同,似神色乎很是意外,随后一路小跑上前,满脸堆笑道:“彭将军,你怎么来了?” 彭同看着尹奇身后流淌了一地的酒水,神色似笑非笑道:“尹长史的府门口散发着这么浓烈的酒香,我就是想不闻到都难呀!” 尹奇也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酒水,随后苦笑道:“这些下人笨手笨脚的,白白浪费了几坛好酒。” 彭同哈哈一笑:“虽然打翻了几坛,不过我看搬进尹长史府上的酒水更多嘛……对了,尹长史还没告诉我,这些酒水是哪来的,为何味道如此浓烈?” 尹奇笑笑道:“彭将军有所不知,楚家最近有求于我,因此派人送来了一些好酒,我推辞不下,也就却之不恭了。” 彭同听完又是一阵哈哈,心中却在暗骂尹奇不要脸,毕竟整个临淄城谁不知道尹奇贪财,这些美酒一定是他主动跟楚家索要的。 楚家的人也真是的,不知道如今临淄城都是他彭同说了算了,怎么也不知道送点好酒打点一下自己,毕竟自己早就听说了楚家不知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如今酿出的酒水堪称一绝,甚是浓烈醇厚。 尹奇似乎看出了彭同眼中的遗憾,突然哈哈一笑,主动邀请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彭将军不知可否赏脸进我府里小酌几杯。” 这话正中彭同下怀,之前他们这些白巾军旧将跟尹奇这些朝廷降官之间一直没有什么往来,如果是尹奇在府上设宴派人请他来他还真不一定给这个面子,毕竟他虽然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却也听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可是今天在尹奇府外闻到这么浓烈的酒香,彭同的魂都快被勾走了,哪里还想那么多,既然尹奇主动邀请他进去小酌几杯,他假意推辞了几句,便欣然跟着尹奇进入他的府邸。 当然,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还是小心为上,要身后的几百名亲兵也跟在他后面,一起进入尹奇的府邸。 看着这么多人涌进自己的府邸,尹奇并没有为难的意思,反而让自己府里的下人好生招呼这些士兵。 彭同看在眼里,心中最后那点戒备心也彻底放了下来,反而暗暗嘲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 尹奇将彭同带到自己府里的宴会厅,他们二人只是坐下片刻,便有下人端着好酒好菜上了桌。 美酒一上桌,彭同眼睛顿时就直了,也顾不上跟尹奇客套,端起面前的酒碗仰天就是一饮而尽,果然入口浓烈,回味醇厚,不由直呼痛快。 尹奇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但表面上却端起酒杯频频向他敬酒,彭同也是来者不拒,很快喝得酒酣耳热,眼神迷离。 此时,尹奇却突然哈哈一笑,道:“如此喝酒,将军是不是觉得太无趣了些。” 彭同醉眼惺忪看着尹奇,有些不解问道:“尹长史这话是什么意思?” 尹奇再次哈哈一笑,附在彭同耳边轻声道:“我府上有一队歌姬,可否要他们上面为彭将军献舞助兴?” 一听有歌姬献舞,彭同一颗心顿时有些瘙痒难耐,连连点头道:“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尹奇也笑笑,随后轻轻拍了拍手。 很快便有一队歌姬鱼贯而入,开始在彭同面前载歌载舞。 只见每一名歌姬身上都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曼妙的身躯在纱衣下若隐若现,很是诱人,尤其是最前面的那名歌姬,当真是长得面若桃花,步步生莲,看得彭同更是目迷五色,一时神魂颠倒。 也许是因为喝多了烈酒的缘故,彭同只觉得小腹涌起一阵无名邪火,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这名歌姬,恨不得直接将她拉到自己跟前,就地正法。 很快,一曲舞罢,歌姬们谢过礼,都退了出去。 彭同却有些意犹未尽,眼睛直勾勾看着那名歌姬离去的身影,喉结在不住滚动…… 尹奇看在眼里,再次凑到彭同耳边,轻声说道:“她叫玉娘,若是彭将军喜欢,我可以安排她侍寝。” “啊……这怎么还意思,我可不好夺尹长史所爱。” 彭同闻言心中大喜,但还是假意推辞一下。 尹奇笑笑:“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彭将军喜欢就好,我将来还有很多仰仗彭将军的地方呢。” 彭同哈哈大笑,重重一拍尹奇的肩膀道:“尹长史,你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他日你有用上彭同的地方,尽管开口。” 尹奇也笑笑,随后吩咐下人将彭同拂去了后院,还跟彭同的亲兵说彭将军喝醉了,要去后院休息,要这些亲兵不必跟上去了。 彭同自然也不希望有人坏了自己的春宵一刻,也要那些士兵就在前院等候,不要跟上去了。 那些亲兵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喝得醉醺醺的彭同被尹奇的人扶去了后院。 就在此时,尹奇命下人端来不少酒菜,招呼这些亲兵一起吃,说是饿坏了他们可不好跟彭将军交代。 亲兵们本来还想推辞,但是看尹奇盛情难却,也都一个个大快朵颐起来,谁也没注意到尹奇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冰冷…… 第213章 临淄惊变 几名下人将彭同扶到了一间房的房门外,便都很识趣退下了。 一想到那个舞姬玉娘姣好的面容和曼妙的身躯,彭同顿时不由欲火焚身。 不等下人们走远,彭同便急不可耐伸手推开了房门,一股淡淡的脂粉幽香立即扑面而来,闻得他心中的邪火更是一时大炽。 房间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很是昏暗,彭同又喝了太多的酒,眼神更是迷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床榻上坐着一个女子,看身形确实像是方才跳舞的舞姬玉娘。 见到美人在床,彭同一时更是欲火难耐,狂咽一大口口水,嘿嘿淫笑道:“美人儿,久等了吧,我来了!” 嘴上说着话,两只手还在不停解着自己身上的铠甲。 只是彭同此刻醉眼惺忪,看什么东西都是左右摇晃,两只手哆哆嗦嗦摆弄了半天,就是解不开身上的铠甲。 如今的他一心惦记着床上的舞姬玉娘,心中更是饥渴难耐,嘴上不由一阵骂骂咧咧,费了好大的劲儿,总算将身上的铠甲解了下来,丢到了一边。 随后,彭同借着房间内昏暗的烛光,淫笑着摇摇晃晃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他拨开床榻前面的纱帐,果然看到床榻上坐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舞姬玉娘,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面色一片苍白,神情很是惶恐,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看着他身后的方向。 但此刻的彭同欲火焚身,哪里注意到玉娘的异样,只是淫笑一声道:“美人儿,我来了!” 说完,就要朝着床上的玉娘扑上去,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影,趁着他完全没有防备之际,伸手捂住他的嘴,随后另一只手拿着匕首一划,瞬间割断了彭同的咽喉,鲜血顿时喷溅得到处都是…… 玉娘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不已…… 彭同也想要呼救,但嘴巴被身后的人死死捂住,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徒劳挥舞着两只手半空中挣扎,渐渐没了动静…… 身后的人感知到彭同似乎没了气息,拿着匕首的手便去试了一下他脖子上的脉搏,确定他已经死透,这才松开手,彭同立刻软软倒在地上,露出了身后此刻的容貌,正是邱东。 邱东俯下身子,伸手在彭同的身上一阵摸索,很快便从胸口的位置摸到一块令箭,当即面露喜色,将令箭收好,就要转身离去。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床榻上面色惶恐、目光呆滞的舞姬玉娘,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很抱歉,吓到你了。” 说完,微微向玉娘欠了欠身子,便转身离去。 玉娘抬起头,怔怔看着邱东离去的身影,眼眸中不知何时似乎多了一层水汽…… …… 此时的尹府宴会厅,彭同的几百亲兵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个个都醉得不省人事。 当然,他们之所以醉得这么厉害,除了因为尹奇请他们喝的酒水够醇够烈之外,还因为尹奇在酒水里加了一点蒙汗药,这些蒙汗药的份量即使是一头牛喝下去也会倒地不起,更何况是这些亲兵。 尹奇看着地上这些烂醉如泥的亲兵,冷冷一笑,随后对着一旁的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会意,很快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不多时,杜锐便带着一百多名士兵冲了进来,看着满屋子躺在地上的亲兵,不由目光复杂看了尹奇一眼。 尹奇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缓缓站起身,淡淡说了一句:“杜将军,须知开弓没有回头箭……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宴会厅,看也不看地上横七竖八的亲兵一眼,似乎之后发生的事都与自己无关。 事已至此,杜锐也只能心一横,牙一咬,冷声吩咐自己身后的士兵道:“关上门,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将宴会厅的门关上,随后里面便传来一阵阵闷哼声和惨叫声…… …… 随后,尹奇和杜锐一齐出现在了临淄城内的青州军大营。 尹奇更是拿出了彭同的令箭,说是彭将军有令,要求校尉以上的军官都到帅帐去议事,不得有误。 见到尹奇手里拿着令箭,军营中值夜的士兵虽然不明就里,但也不敢怠慢,纷纷跑去各个营帐中将那些将校叫醒。 那些将校在睡梦中被人摇醒,心情当然都不会太好,但是一听是彭同要他们去议事,也不敢不去,只能嘴上骂骂咧咧,但一个个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穿好衣服,老老实实前去帅帐议事。 只是还没靠近帅帐,就被外面的士兵拦住,要他们交出身上的兵器,也不许他们的亲兵靠近帅帐。 这些将校没想到现在要见彭同还有这么多破规矩,但也没办法,只能都无奈交出自己身上的兵器,嘱咐自己的亲兵在外面等候,孤身一人进了帅帐。 只是当他们进入帅帐之时,却没有看到彭同,反而看到了长史尹奇和他们一向不待见的降将杜锐。 尹奇满脸堆笑告诉他们,彭将军在赶来军营的路上,要他们稍安勿躁,稍候片刻。 一听彭同还没来,这些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将校顿时一个个都骂骂咧咧,言语中很是不满。 尹奇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在跟他们赔罪,试图安抚住他们。 但是杜锐一直板着张脸,面色似乎有些凝重,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其他将校与他一向关系不好,谁又会在意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很快,军中大大小小的将校很快都来齐了,但彭同却依旧没有出现。 这些将校顿时就不干了,纷纷吵吵嚷嚷着彭同到底什么时候来,再不出现他们就要回去睡觉了。 尹奇无奈,只得一个劲儿低声下气安抚这些将校的情绪,可这些并不领情,还是一个个在吵吵嚷嚷。 就在此时,一个士兵匆匆进了帅帐,禀报说尹长史府上来人了,就等在营门外,说是尹夫人有急事要找尹长史。 尹奇很是无奈,只是跟帅帐内的将校告罪一声,随后匆匆离开了帅帐。 尹奇一走,再也无人压制得住这些骄兵悍将,纷纷起身大声嚷嚷着要回去睡觉,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杜锐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帅帐的另一头,手中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杯子…… 随着杜锐手中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几百个手执刀剑的士兵杀气腾腾闯进了帅帐,不等这些将校反应过来,见人就砍,顿时帅帐内刀光剑影,惨叫连连…… 这些将校想要反击,但他们手中没有兵刃,根本抵挡不住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很快就一个个倒在了地上,至死都不明白彭同为何要害他们性命…… 至于他们带来的亲兵,早就被尹奇派人都叫到一处营帐,骗他们喝下了放有蒙汗药的酒水,很快全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在睡梦中被人结果了性命…… 解决完军营中的将校之后,尹奇便立即拿着令箭召集来全部士兵,当众宣布彭同等人意图背叛大都督,他们已奉大都督之命将他们就地正法,今后城中的军务由将军杜锐接管。 虽然很多士兵不太相信跟随田柏多年的彭同会背叛田柏,但如今军中将校全都死了,他们群龙无首,而长史尹奇又拿着调兵的令箭,也只能无奈接受尹奇的命令,听命于杜锐了。 彻底控制了临淄城中的一万兵马之后,尹奇和杜锐立即派人关闭全部城门,禁止所有人进出,并在城中实行最严厉的宵禁,天黑以后禁止任何人在街上行走。 当天夜里,一匹快马从临淄城南门出来,往营陵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第214章 枭雄落幕 很快,不止在营陵城外安营驻扎的萧恪,就连一直在城中的等待萧恪答复的田柏也知道临淄城失守的消息。 直到此时此刻,田柏才终于明白自己中了萧恪的缓兵之计,知道萧恪表面上是在考虑跟自己和谈,背地里却派人夺取了临淄城。 但此时再愤怒和懊恼也无济于事了,虽然他不知道萧恪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夺下临淄城,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封锁住消息,绝不能让他手下的士兵知道临淄城失守之事。 因为他军中不少士兵的家眷都在临淄城中,若是临淄城失守的消息传开,必然军心大乱,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夜从营陵城撤退,日夜兼程急行军赶回临淄,迅速夺回城池,再集结兵力跟萧恪和徐州军决一死战。 尽管青州几路援军已经在赶来支援营陵城的路上,但田柏已经不想等下去了,晚一天夺回临淄,就多一分走漏消息的风险。 在派出多路斥候探查得知三十几里外的徐州军大营没有任何动静之后,田柏立即下令弃城而走,放弃全部辎重,每名士兵只带着几天的干粮便连夜北撤。 对于青州军的行动,徐州军似乎毫无察觉,青州军得以很顺利撤离了营陵城,日夜兼程一路奔赴临淄。 经过连续几天的急行军,六万青州军终于进入了临淄城所在的齐郡境内,田柏总算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天色渐晚,便要将士们就地安营扎寨,好好休整一番。 连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不少士兵是又饿又累,此时他们随身携带的那点干粮差不多都吃光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青州军,毕竟他们没粮,但是齐郡百姓有呀。 于是乎,在田柏的授意下,一队队打粮队从青州军大营出发,天黑之后都到了军营,几乎每一队人马都有收获,只是不知道为何不少回来的士兵面色都很凝重,似乎在外面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夜深人静之后,不少士兵尽管身体上已经筋疲力尽,但却根本睡不下,因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疯一般在军营中扩散—— 临淄城已经失守了,他们的妻儿家眷都落在了徐州军手中。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顿时引得军中不少士兵人心惶惶,军心动荡。 联想到他们莫名其妙弃城北撤,没日没夜往临淄城赶,但是军中将校却对撤军的原因三缄其口,更不许任何人私下打听。如今再一想,肯定就是临淄城失守了,田大都督是要率领他们夺回临淄城呀。 可一旦他们真的攻打临淄城,他们在城中的家眷可怎么办呀,对方很有可能会杀了他们来泄愤呀。 很快,恐慌和不安的氛围迅速在军中扩散,不知是谁带的头,军中开始出现了逃兵,不少士兵纷纷趁着黑夜逃离军营,要去临淄城找自己的家人。 其他士兵纷纷效仿,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从几十人发展到几百人甚至几千人,渐渐形成了逃兵潮。 眼见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军中的将校顾此失彼,根本阻挡不住,只能派人去禀报田柏。 田柏得知士兵逃亡自然勃然大怒,立即命自己的心腹大将廖勇为军法官,率三千士兵在营中巡视,看到逃亡的士兵立斩不赦。 廖勇领命而去,带着三千士兵在营中四处巡视,抓到一个逃兵便就地正法。 在如此血腥的镇压下,军中的逃亡潮总算是渐渐压制了下去,可军中的士气却是更加低迷和涣散…… 可田柏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负责在军营外巡逻的斥候就惊慌万分来报,说十几里外出现了大量的徐州军,正朝着他们大营的方向杀来…… 这个消息令田柏当即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萧恪和徐州军对他们的北撤无动于衷。 原来他们就如一群狼一般跟在他们后面,故意散布临淄城失守的消息引得他们军心大乱,引发士兵逃亡,在他们军心和士气最为低迷的时候,终于露出了他们凶狠的獠牙,对他们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尽管知道此时迎战没有一点赢的可能,但田柏再无其他办法,只能下令集结大军,准备与徐州军殊死一战,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 时间已经到了五更天,天地间漆黑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萧恪骑在马上,目光冷冷看着不远处一片骚乱的青州军大营。 在他的身后,五万将士列阵待命,长矛如林,刀光闪闪,杀气腾腾,每一位将士眼中都透着深深的杀机和战意。 正如田柏预料的那般,他们如一群狼一般跟在青州军后面好几天,看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却始终不能进攻,一个个心中早就如同猫抓一般难受,却碍于军令,只能一直在强行忍耐。 经过这么多天的忍耐,今夜终于要与青州军决战,他们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兴奋。 此时,青州军的大营中也杀出了数万军队,但与徐州军不同的是,他们一个个面色惶恐,眼神涣散,身上看不到一点儿杀气和战意。 他们心中都挂念着自己身在临淄城中生死未卜的家人,哪里还有一点斗志可言。 又因为经过这么多天的急行军,今夜又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身体早就疲惫不堪,连拿在手里的武器此刻都变得异常沉重。 “呜呜呜——” 徐州军大营中响起一阵高亢悠长的号角声,萧恪随即拔出腰间长剑,指着前方青州军的方向大喊一声道:“杀——” 随后,萧恪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杀入敌阵…… 身后的徐州军将士大受鼓舞,一时吼杀声震天,如潮水般朝着青州军的方向席卷而去……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 面对养精蓄锐多日士气高涨的徐州军,筋疲力尽军心涣散的青州军根本不是对手,两军交战没多久,青州军便被徐州军杀得鬼哭狼嚎,溃不成军,一泻千里。 尽管田柏和他的将校都在声嘶力竭企图鼓舞士气,但下面的士兵根本无心恋战,眼看青州军惨败,纷纷丢下武器,四散奔逃。 一些将校眼见阻止不了士兵们的溃逃,自知无力回天,也纷纷换上了士兵们装束,弃军而走…… 田柏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之间心如死灰,自知大势已去,当场就要拔剑自刎。 好在他身边的亲兵及时出手阻止了他,拼死护着他杀出了重围,向北奔逃而去…… 萧恪也注意到田柏的奔逃,立即分出一队人马去追击,自己则开始收拢这些青州军的败兵。 青州军眼见连他们的大都督都跑了,哪里还有半点斗志,纷纷丢下武器投降,乖乖做了徐州军的俘虏。 就在萧恪以为大事已定,前去追击田柏的士兵也回来了,还带回了田柏的尸体,只是尸体上面却是少了一个脑袋…… 萧恪看着田柏空荡荡的脖子,目光却有些若有所思…… (唉,不容易,青州篇终于尘埃落地了,我的读者们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田柏是被谁杀的。) 第215章 安抚临淄 临淄城外,北风猎猎。 “咚咚咚——” “呜呜呜——” 随着一阵沉闷的战鼓声和一阵悠长的号角声,萧恪在五万将士的簇拥下,出现在了临淄城外。 而尹奇和杜锐早就率领城中一干官员等在了城外,一见到萧恪,一个个当即跪倒在地,口中齐呼道:“罪官(罪将)参见萧大都督。” 萧恪骑在马上,看这些人一个个都身着素衣,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看自己,便猜到他们心中的惶恐不安。 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翻身下马,上前将跪在队伍最前面的尹奇和杜锐给扶起,淡淡一笑道:“尹长史,杜将军,还有你们诸位,为了保全青州百姓,不惜牺牲名节,忍辱负重,委身事贼,可谓大义。” 一听萧恪的话,杜锐不由一怔,随后面露错愕之色。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因为家人为朝廷冤杀,一怒之下投了白巾军,怎么如今在萧恪口中竟变成为保全青州百姓而忍辱负重。 但一旁的尹奇却是听明白了萧恪的言外之意,心中不由一阵窃喜。 他本来以为自己当年因为贪生怕死投降了田柏,萧恪即使因为自己献临淄城有功,不再追究自己当年背叛朝廷之事,可自己在仕途上是不会再有什么指望了,只要萧恪能够给他一条生路,准许他全身而退,他便心满意足。 但现在萧恪却当众给了他们这些降官降将一个忍辱负重的评价,显然是帮他们圆了当年投敌之事,今后看来还要继续再用他们。 想到这儿,尹奇脸上顿时一脸感激涕零状,垂泪道:“罪官本是大宁之臣,今日赖大都督解救,终得以重归朝廷,此生再无憾矣!” 听他哭得如此悲切,似乎这么多年在田柏手下当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萧恪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好言安抚了尹奇几句,随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临淄城。 此时城内两边的道路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百姓,他们一个个目光复杂看着萧恪和他身后的徐州军,目光很是忐忑,心中更是不安,显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还清楚记得,当年田柏率白巾军击败官兵,攻占临淄城后,放纵士兵劫掠城中百姓,不知有多少人被洗劫一空,又不知有多少妇女惨遭凌辱,更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白巾军的刀下。 如今临淄城易主,他们很害怕同样的灾祸会再一次降临到他们这些无辜百姓的头上。 萧恪看着这些百姓脸上的茫然和不安,如何猜不到他们心中的惶恐,便命人唤尹奇上前,故意当着众多百姓的面高声问道:“尹长史,青州百姓受田柏和白巾军荼毒久矣,我打算免除他们今年和明年的赋税,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很大,不少在场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顿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这个新来的大都督不仅没打算纵兵洗劫他们这些百姓,反而要免除他们今年和明年的赋税? 难道真的是老天开了眼,派了这么一个大善人来解救他们这些可怜的百姓吗? 尹奇当然知道萧恪不是真的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也乐于配合萧恪做戏,当即拜倒在地,冲萧恪磕了几个响头,随后郑重其事向萧恪作揖道:“罪官代表青州数十万百姓,叩谢大都督洪恩。” 在场的百姓见状,一个个顿时如梦初醒,也纷纷携老扶幼跪倒在地,拜谢萧恪大恩。 萧恪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些跪成一片的百姓,朗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请起,你们尽管放心,我萧恪之所以率军征讨青州,乃是为了解救百姓而来,绝非是为了害民而来,如今既然已经攘除奸凶,我自当还你们一个朗朗乾坤,让你们得以安居乐业,重享太平。” 众百姓闻言更加感激莫名,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带头大喊了一声:“萧大都督万岁!” 其他百姓一时情难自已,也纷纷跟着振臂高呼“萧大都督万岁!” 尹奇看着眼前这些群情激沸的百姓,一时有些目瞪口呆,心中更是不由暗暗感慨,论起拉拢人心,自己还是远远不如这个年轻的萧大都督呀。 安抚好城门附近围观的百姓之后,萧恪又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路来到了城中的大都督府。 当初尹奇和杜锐控制住临淄城之后,便立即派兵围住了大都督府,不许任何人进出,也不许任何人靠近,只等萧恪和徐州军进城再处置。 萧恪看着守在门口的士兵,似乎是不经意问了一句:“田柏的家眷都在里面吗?” 尹奇赶紧上前几步,点点头道:“是的,大都督,田柏一共有二十八名妻妾,还有一子二女,罪官将他们都关在了后院,派人严加看管。” 说到此处,尹奇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左右,刻意压低声音道:“大都督,请恕罪官多嘴,下官觉得他们都是白巾军的余孽,还是斩草除根为好,以免留下后患。” 萧恪目光有些玩味看着尹奇,神色有些似笑非笑。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皈依者狂热了,为了表现他对自己这个新主子的忠诚,对旧主下手比自己都要狠辣。 “尹长史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萧恪笑了笑,未置可否。 尹奇突然有些慌了,因为萧恪说是好好考虑他的提议,实际上就是变相拒绝了。 他此时突然惊觉自己似乎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了,很有可能反而会引起萧恪的反感。 想到这儿,他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看萧恪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畏。 萧恪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惶恐不安,反而淡淡一笑道:“如今青州还有不少郡县都在田柏的旧部手中,若是我对田柏的家眷赶尽杀绝,他们会如何看我?” 尹奇心中惶恐,当即躬身向萧恪赔罪道:“还是大都督想得周全,是罪官想得浅薄了。” 萧恪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唤来荆烈,命他将田柏的家眷带到城中其他地方安置,严加看管,但绝不可凌辱虐待他们。 荆烈领命而去,随后萧恪也正式踏入了这座象征着青州最高权力的青州大都督府,意味着青州在这一刻正式易主。 第216章 有功必赏 萧恪在大都督府安顿下来之后,便立即命人唤来了自己的亲兵校尉邱东。 因为他心中清楚,这一次自己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夺取临淄击败田柏,邱东当居首功。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都要好好奖赏自己的这个亲兵校尉。 不多时,邱东被人带到,一见到萧恪,倒头便拜:“属下邱东,参见大都督。” 萧恪哈哈一笑,当即上前将邱东扶起,有些打趣道:“哈哈哈,大功臣快快请起。” 虽然知道萧恪是在打趣自己,但邱东还是面色有些涨红道:“为大都督效力本就是属下的本分,属下不散居功。” “况且,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夺取临淄城,都是靠申屠先生的锦囊妙计,属下不过是依计行事罢了,要说有功也该是申屠先生有功。” 萧恪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轻轻拍拍邱东的肩膀,摇摇头道:“申屠先生的功劳我自然也会赏,你的功劳我更要赏,否则事情传出去,别人还不说我萧恪赏罚不明,谁还愿意为我效命呀。” 邱东看着萧恪,眼眶一时有些湿红,喉咙更是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是丹阳兵出身,还是余飞的好友,就是他气不过好友的妻子被抢,自己还被打成重伤,一时激愤之下,带头围攻了大都督府,更是亲手杀了萧佑。 可萧恪在平息了哗变之后,对于他这个围攻大都督府袭杀萧佑的罪魁祸首半点没有追究,反而因为欣赏他的身手,将他提拔为了自己的亲兵校尉,更是对他委以重任。 萧恪看出邱东情绪有些激动,便再次拍拍他的肩膀,笑笑道:“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奖赏,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满足你。” “大都督言重了,大都督给属下什么赏赐,属下便要什么赏赐,不敢挑三拣四。”虽然知道萧恪是一片真心实意,但邱东还是执意推辞,就是不肯开口求赏。 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 但萧恪是何等的神目如电,邱东的异样如何躲得过他的一双眼睛,当即沉声道:“邱东,我一向视你为心腹,若是你也视我为主,就该有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尽管开口,而不是在我面前扭扭捏捏,让我自己瞎猜。” 既然萧恪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邱东也不好再隐瞒,只能心一横,咬咬牙道:“大都督恕罪,既然如此,属下就直说了。” 说到这儿,邱东面色突然一阵涨红,有些磕磕巴巴道:“属下别无所求,只求大都督成全属下与一名女子。” 一听自己的亲兵校尉兜兜绕绕了一大圈,竟然是想求一个女子,萧恪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哑然失笑,但也勾起了心中的好奇,不由笑着调侃道:“哦,到底是谁家的女子,竟然可以让你如此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一听萧恪在调笑自己,邱东面色更加涨红,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但一想到脑海中的那个窈窕倩影,还是磕磕巴巴道:“回大都督,她是尹长史府上的歌姬,叫玉娘。”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重重拍了拍邱东的肩膀,道:“好说,我明天就派人跟尹长史说说,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不过我很好奇,你又是怎么结识这个玉娘的。” 一听萧恪问起玉娘,邱东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后说起了当日尹奇用玉娘色诱彭同和自己当着玉娘的面刺杀彭同之事,一想到当天夜里玉娘惨白的面色和惊恐的目光,邱东就不由一阵心疼。 他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注定会给玉娘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他只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这个可怜的女子。 萧恪听完也有些唏嘘,随后点点头道:“你放心,有我在,尹长史会成全你们的,我就等着喝你跟她的喜酒了。” 邱东一时感动莫名,当即跪倒在地,朝萧恪重重一叩首,哽咽道:“属下……多谢大都督成全。” 萧恪再次将他扶起,笑笑道:“你还记得我当日提拔你做我的亲兵校尉时,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过,只要对我忠心的人,我是绝不会亏待他的。” 邱东当然记得这句话,眼眶却更加红了,当初他只当是萧恪随口说的场面话,却没想到萧恪当真是说到做到。 但听萧恪提起忠心,他却是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都督,恕属下直言,你还是要小心提防一下这个尹长史。” 这句话一说出口,邱东面上多少有些别扭,毕竟自己刚盯上人家府上的舞姬,转头又在萧恪面前说人家的不是。 可是,出于对萧恪的忠心,他感觉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萧恪。 “哦?”萧恪似乎有些意外,随后笑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邱东低头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道:“属下总觉得这个尹长史信不过,当初他是朝廷命官,但被俘后却投降了田柏,如今又因为大都督和申屠先生的威胁而背叛了田柏,属下很担心有一天……” “担心有一天他也会背叛我是吧。”萧恪笑了笑,随口接话道。 邱东闻言不由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 大都督什么人呀,怎么会看不出尹奇靠不住,哪里还需要自己来多嘴。 萧恪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又笑笑道:“我明白你的担忧,不过你尽管放心,我比谁都清楚尹奇不可信,但现在如今青州未定,我还需要用他来招抚田柏那些旧部。” “待将来青州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我会让大哥调他去京城为官,给他安排一个闲散官职,不会让他有机会坏我的事,如此一来也给其他人树立一个榜样,让他们知道投靠我萧恪还是很有前途的。” 邱东一时心悦诚服,再次萧恪拱拱手道:“大都督深谋远虑,是属下多虑了。” 萧恪有些哑然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溜须拍马这套了。” 邱东却摇了摇头,一脸认真说道:“属下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言。” 萧恪不由再次哈哈一笑,果然不怕老实人犯倔,就怕老实人拍马屁。 不过萧恪此时倒是另外想起了一事,当即收起脸上的笑意,沉声道:“对了,邱东,以后你就不再是我的亲兵校尉了,我打算让你挪一挪位置。” 邱东闻言不由一愣,随后面容有些苦涩问道:“是属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萧恪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不,正是因为你这个亲兵校尉做得太出色了,我才决定给你安排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差事。” 邱东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萧恪,但也反而激起了他心中的好奇心,下意识追问道:“属下斗胆,不知大都督要给属下安排什么样的差事?” 萧恪淡淡一笑:“我准备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叫锦衣卫,你将是锦衣卫的第一任指挥使。” …… 入主临淄城之后,萧恪派出城中的大量官吏去招降青州各郡县的田柏旧部,晓以大义,陈明利害。 因为田柏已死,这些旧部没了主心骨,也知道他们根本无力与萧恪对抗,大多很识趣主动上书归降萧恪,痛快承认萧恪是新的青州之主。 当然,也有一些田柏的死忠分子,不仅拒不归降萧恪,反而打着为田柏报仇的旗号,磨刀霍霍,妄图以武力阻止萧恪夺取整个青州。 对于这些死硬分子,萧恪也没有客气,直接派姚襄和杜锐带兵前去剿灭,杀鸡儆猴。 毕竟,若是有人不识大义,他也懂得一些兵法。 很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萧恪便消灭了一切反对力量,彻底控制了青州七郡。 第217章 朝堂风云 洛阳。 此时萧恪击败田柏、吞并青州之事已经传到了京城,满朝文武皆哗然。 虽然自从白巾之乱后,皇权旁落,朝廷威严一落千丈,地方上这些拥兵自重的大都督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大打出手兵戎相见已经成为了常态,朝廷根本管不了,也管不过来,可像徐州大都督萧恪这般仅用几个月的时间便彻底击败另一个势力,完全吞并一州地盘,还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 虽说原先的青州大都督田柏是白巾军余孽,多年来还不停派兵劫掠临近的兖州和冀州,不断挑起纷争,引得天子和不少大臣对他深感不满,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的身份都是大宁朝廷亲封的青州大都督,没想到如今竟落得身死人灭的下场,还是不由让人深感唏嘘和不安。 也正是因为如此,洛阳朝廷不少官员对萧恪的行为深感不满,认为他目无朝廷,妄动刀兵,以兴兵报复为由,行吞并地盘之实,很有可能会引起其他各州大都督的效仿,彼此相互攻伐吞并,使天下再次陷于无休止的纷争之中,使天下百姓再受战乱之苦。 因此,不知是在谁的带动下,一些官员纷纷上书朝廷,要求天子对于萧恪的行为绝不能姑息,更不能坐视不理,一定要严加重惩,以免其他手握重兵的大都督竞相效仿,使天下烽火再起。 对于这些奏折,皇帝龙璟一律派人转给大将军萧恒,由他全权处置。 对于这些要求严惩萧恪的奏折,萧恒的态度一概是留中不发,似乎是铁了心包庇自己的弟弟。 这也引发了一些本来就反对萧恒把持朝政的官员的不满,一场针对萧恒和萧恪兄弟的朝堂风暴似乎在暗中酝酿…… …… 宣政殿。 “升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司礼的宦官一声高喝,左右两班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龙璟端坐在龙椅之上,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怒哀乐,只是轻轻一抬手,沉声说道:“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百官拜谢天恩,起身分列左右站定。 随后,司礼的宦官面向百官,再次尖声高喝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奏。” 文官队列中出来一人,双手高举着一道奏折,正是水部郎中周阚。 龙璟见是周阚,心中不由暗暗冷笑,知道有好戏要开场了,但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沉声说道:“准奏!” 周阚跪在地上,将手中的奏折高高举起,高声道:“臣周阚欲弹劾徐州大都督萧恪。” 此话一出,不少大臣纷纷将目光投向萧恒,但萧恒却是面沉如水,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 龙璟心如明镜,但面上依旧看不到一丝神色变化,只是沉声问道:“不知周爱卿欲弹劾萧卿家何事?” 周阚直起身子,高声继续说道:“臣弹劾萧恪身为臣子,却妄动刀兵,残杀朝廷的封疆大吏,其心可诛,其罪当惩!” 殿中文武百官听完不由一阵哗然。 虽说上书朝廷弹劾萧恪的官员不少,但公然在朝堂上当着萧恒的面要求严惩萧恪的,周阚还真是第一个。 萧恒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周阚上奏的事情完全跟他没有一点儿关系。 龙璟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一沉。 他知道萧恒一向最是偏袒和爱护自己的弟弟,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只能说反常必有妖。 想到此处,龙璟便将目光投向殿中的其他大臣,沉声问道:“众爱卿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不少大臣看向萧恒,见萧恒依旧一言不发,未置可否,也纷纷低下了头,不置一词。 但还有另外一部分大臣却是相互对视一眼,纷纷出列,各自拿出一份奏折,同样是弹劾萧恪妄动刀兵,擅杀朝廷大员,请求朝廷和天子严惩。 这些大臣中,绝大多数都是各州大都督安插在朝中的官员,萧恪吞并青州对于他们的冲击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便要自己在朝中的人联手发动一场针对萧恪的声讨。 若是朝廷插手,在萧恒施压之下,萧恪只能将青州吐出来,无疑可以大大削弱萧家的实力。 可若是朝廷置之不理,他们便可以有样学样,效仿萧恪征讨和吞并其他势力,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实力,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响。 眼看声讨萧恪的官员越来越多,龙璟终于将目光投到了萧恒身上,沉声问道:“不知萧卿家以为该如何处置此事?” 萧恒出列,看着龙璟,沉声道:“回皇上,其实臣弟兴兵征讨青州大都督田柏,也是臣的意思。” 萧恒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再次一片哗然。 连同萧恒的党羽在内,每个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萧恒,甚至有不少人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难道说大将军为了保住自己的弟弟,不惜将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龙璟对萧恒的行为更是大为迷惑,但他还是故作诧异道:“萧卿家此言何意?田卿家又犯了什么罪责,竟然要大将军兴兵讨之?” 萧恒看了龙璟一眼,心中暗暗冷笑不止,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向龙璟,沉声道:“臣这里有一封书信,皇上看过便知其中的缘由。” 龙璟修习内功多年,目力极佳,一眼看到萧恒手中的书信竟是自己当初派暗卫送给田柏等人的密信,一颗心顿时猛然一沉,终于知道了萧恒为何如此笃定,原来这封要命的书信竟然早就落在了他手中。 但尽管如此,龙璟也只能假装浑然不觉的样子,命侍立在一旁的宦官下去将书信拿上来,只是拆开看了一眼,就故作龙颜大怒道:“简直是岂有此理!田柏其罪当诛!” 下面的大臣不由面面相觑,不明白明明大家是在弹劾萧恪擅杀大臣,怎么龙璟看过一封书信,就变成了田柏其罪当诛。 萧恒心中冷笑,但还是顺着龙璟的话说道:“皇上,当初臣弟无意中截获这封书信,得知田柏竟敢有不臣之心,擅自矫诏,心中义愤之下,来不及上书朝廷,便决定兴兵讨伐田柏。” “臣受先帝重托,辅佐天子,自当维护天子的尊严,因此臣得知此事后,并未加以阻止,反而支持他讨伐不臣。” “然虽说事出有因,但臣与臣弟未经圣意,擅自兴兵征讨田柏,还望皇上降罪。” 此时龙璟看着萧恒脸上玩味的笑意,心中比吃了苍蝇还难受,但却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萧卿家哪里的话,征讨不臣本就臣子的本份,朕岂会怪罪。” 尽管龙璟想将此事打个马虎眼过去,但萧恒可不会就这么算了,暗暗给自己的党羽治书侍御史徐彦使了一个眼色。 徐彦会意,当即出列道:“启奏皇上,田柏矫诏罔上,其罪当诛,然徐州大都督萧恪征讨不臣,皇上也当恩赏,已示皇恩浩荡。” “臣附议!” 徐彦一站出来,其他党羽纷纷出言附和,请求龙璟重赏萧恪。 那些弹劾萧恪的官员则一个个灰头土脸,趁其他人不注意一个个灰溜溜退回来队列中。 龙璟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只得高声宣布道:“徐州大都督萧恪心怀忠义,讨伐不臣,于朝廷有大功,特准开府仪同三司,持节,假节钺,兼领青州大都督,晋爵琅琊公。” 萧恒淡淡一笑,随后躬身道:“臣代臣弟,拜谢天恩。” 第218章 不谋而合 “朕实在是心不甘呀,早知如此,朕当初就不该给田柏什么密诏,以至于如今……唉……” 一下朝,龙璟便支开身边的宦官和宫女,匆匆赶到兰华殿,一见到道人便大吐苦水,言语间很是懊恼。 道人看在眼里,不由轻轻一摇头,好言安慰道:“事已至此,陛下不必放在心上,其实你当初派人给田柏送密诏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当初却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天赐良机,只是谁都没想到萧恪这么快便能彻底控制住徐州,最后反而击败了田柏吞并了青州。” 龙璟其实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想到如今萧恪已经吞并了青州,萧家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他心中就不由一阵揪心。 尤其是想到如今萧恒在内把持朝政,萧恪在外征讨四方,兄弟二人联手,只怕大宁江山迟早被他们二人一点点蚕食掉,最终彻底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他的心中更是不安。 若是大宁江山当真不保,他将是龙氏一族的千古罪人,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大宁的列祖列宗。 可是如今的局面却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试过靠自己豢养私兵,试过拉拢董逵、孙鸾和田柏对付萧家,可最终都无一例外败在了萧恒和萧恪兄弟二人手中。 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谁,更不知道自己该当如何破局,才能破解眼前的困境。 道人似乎看出了龙璟的沮丧,淡淡一笑道:“其实如今萧家势大,皇上想要拉拢外力对付萧家兄弟的想法没错,只是所托非人罢了。” 龙璟听出了道人的言外之意,微微一怔,随后追问道:“东方先生的意思是,莫非还有其他人更值得朕去拉拢?” 道人笑了笑,轻轻一点头。 龙璟面色不由一喜,当即追问道:“东方先生说的是谁?” 道人淡淡一笑,目光望向北边的方向,眼神有些玩味:“并州大都督顾举!” 一听到顾举,龙璟不由愣住了,随后连连摇头道:“东方先生可知道,就是顾举派人从宜人坊通过李代桃僵劫走了郑王龙昭,分明是有不臣之心,又怎么助朕对付萧家呢?” 道人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也摇摇头道:“若是说不臣之心,那些手握重兵的大都督谁没有?董逵有,孙鸾有,田柏也有,可陛下还不是一样去拉拢他们吗?” 龙璟一时有些无言以对,随后还是再次摇摇头道:“可顾举不一样,他既然派人劫走郑王龙昭,分明是打算在晋阳拥立龙昭为帝,与朝廷分庭抗礼,又怎么会助朕对付萧家呢?” “可陛下有没有想过,顾举已经劫走郑王多日,却为何迟迟没有在晋阳拥立郑王为帝呢?”道人看着龙璟,目光分明有些玩味。 可这也恰恰是龙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因为在他看来,顾举既然如此大费周章派人将郑王龙昭从洛阳劫走,又怎么会将他弃之不用呢? 但其中的蹊跷他是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如今听道人这么一说,他不由看向道人,沉声问道:“莫非东方先生知道其中的缘由。” 道人哈哈一笑:“贫道只是一介道士,又不是神仙,又怎么会事事都能知晓缘由?” 说到这儿,道人顿了顿,看到龙璟面露失望之色,不由笑着继续说道:“但是贫道懂一些占卜之术,曾经查看过郑王的命相,知道他命将不久矣!” 一听郑王名将不久,龙璟面色微微一变,很是不解道:“我见过龙昭,虽然他身子有些虚弱,但正当年少,怎么会轻易夭折呢?况且顾举既然如此大费周章派人劫走龙昭,更不会害他性命,他怎么可能会命不久矣呢?” “陛下,也许,是我们一直小瞧了萧恒,小瞧了他的手段。”道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龙昭被人劫走了那么久,他却一直无动于衷,也不去对付顾举,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陛下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东方先生的意思是……”龙璟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内心不由涌起一阵寒意。 看来萧恒的心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深,手段比自己预想的更加狠辣。 此人,道人深深看了龙璟一眼,一字一句道:“不过这也无形中帮了陛下一个大忙,只要郑王一死,顾举便会认真考虑与陛下合作了。” 龙璟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 并州,晋阳城。 城南的一座大宅内,几个人正守在一间房的房门外面,目光似乎都有些焦虑之色。 只有一个年轻的公子神色如常,一双眼睛反而望着面前院子的一棵树,目光似乎若有所思。 他刚才亲眼见到树上有一只螳螂刚刚捕获了一只虫子,刚要离去,却一头撞上了蜘蛛网,怎么样也挣脱不走…… 他正是并州大都督顾举的次子顾羽,看着眼前陷入蜘蛛网怎么也挣不脱的螳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在此时,房门“叽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发须皆白的大夫一脸沮丧从里面走了出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围了上去,询问大夫里面的病人是什么情况。 大夫哭丧着一张脸,远远看了年轻公子一眼,摇摇头道:“老朽已经尽力了,可他中毒实在是太深了,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一听说里面的人没救了,脾气一向暴躁的成贲顿时怒了,一把抓住大夫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这个庸医,什么大罗金仙我救不回来,分明是你医术不精,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这个庸医。” 眼见眼前的莽汉要动粗,大夫吓得面色惨白,却听到不远处传来顾羽不轻不重的声音:“成贲,住手,不得无礼!” 听到顾羽发话,成贲只能愤愤然松开了大夫,他心中是真的气愤,他们费了那么大功夫将人从洛阳劫走,结果还没带到晋阳便莫名其妙毒发了,一直昏迷不醒,不知找了多少大夫就是治不好,他心中自然憋了一股气。 顾羽不理成贲,只是对着大夫轻轻一点头道:“辛苦大夫了,下人无礼,还望海涵” 大夫如获大赦,说了一句“不敢当”便匆匆告辞离去。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跑出来,告诉顾羽,里面的郑王突然吐血,已经气绝身亡了。 顾羽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他早该想到,以萧恒的心机,既然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劫走郑王,必然早就留了后手。 原来萧恒早就不知什么时候给郑王喂过慢性毒药,只要按时服用解药,便没有性命之忧,可一旦郑王被人劫走,只要三日没有按时服用解药,便会立即毒发,活不了多久…… 他的毒药下得神不知鬼不觉,解药更是给得隐秘,连郑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毒,稀里糊涂就跟着他们离开了洛阳…… 如今郑王已死,再想对付萧家,也许只有与洛阳那位真的天子合作了…… 第219章 移民青州 徐州军在青州取得大捷的消息早就传回了徐州境内,但大多数百姓对此的反应却是有些冷淡,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毕竟在不少百姓眼中,这些战事都是上面那些大人物在相互争权夺利,谁输谁赢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赢的一方还能分给他们这些百姓什么好处不成,还不如关起门老婆孩子热炕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哪管他外面打得昏天暗地,只要战火不烧到自己家门口就好了。 但谁也没想到,随着徐州各个县的县衙门前贴出的一份份布告,整个徐州五郡的百姓都随之躁动起来。 这些布告虽然在文字表述上不尽相同,但核心内容却是大同小异,那就是因为青州有大量无主土地无人耕种,因此大都督府决定从徐州迁移大量百姓前去青州定居。 凡是愿意迁居青州者,每个年满十五的男丁可以分得田地三十亩,第一年免除赋税,只要连续耕种三年,这三十亩田地便可转为永业田,身终不还。 至于这些移民前往青州的路上需要耗费的米粮,以及在青州居住的房屋,都由大都督府一力承担。 很快,大都督府招募移民迁居青州的消息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迅速传遍了徐州的每一个郡县,每一个听到这个消息的百姓无一不深感震惊。 因为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徐州军在青州打了一场大胜仗,竟然真的会惠及到他们这些徐州普通小老百姓的身上。 这一刻,不少百姓竟然为自己最初的冷漠感到羞愧,原来萧大都督才是真正将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装在心里的人,有这么一个爱民如子的大都督,是他们徐州老百姓的福气。 一时间,无数百姓涌向当地的县衙,纷纷都在打听布告上的消息真不真。 无一例外,这些百姓都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答复,因为不管是哪一个县的县衙,他们的口径都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布告上的内容就是大都督府发布的最新政令,只要他们愿意迁移去青州,官府当真又给地又给房。 不过青州无主的土地毕竟有限,因此每个县迁居青州名额有限,谁先报名先得。 一听迁居青州的名额有限,这些百姓更加疯狂了,当即纷纷大声叫嚷着自己要报名,生怕晚了迁居青州的名额没自己的份。 也难怪,虽说百姓自古以来都有乡土情结,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背井离乡,但如今天下各州土地兼并的问题都很严重,徐州自然也不例外,很多百姓家中的土地早就被权贵和豪强通过各种手段巧取豪夺走,自己和家人也被迫沦为了那些权贵和豪强的佃农,每日辛苦耕种,但一年到头却吃不上几顿饱饭。 可如果去了青州,一切就不一样,他们每家每户都可以分到三十亩甚至三十亩以上的田地,只要连续耕种上三年,那些土地就成了他们家的永业田,永远归他们家所有,他们如何能不心动。 要知道,三十亩田地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丰收之年足以让一家三口顿顿吃上饱饭,即使哪一年闹了灾荒粮食歉收,也不至于让自己和家人饿死。 更何况,三十亩田地收获的粮食除了要交给官府赋税,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若是吃不完甚至还可以拿去市面上卖了扯点布匹什么的回来,过年了一家人也都能添件新衣裳。 又或者,有了这三十亩田,一家人日子过得稍微紧一紧,说不定还能送自家孩子去书院念书,说不定将来也能考个举人进士什么的,光宗耀祖,让自家祖坟也冒冒青烟。 一想到这些,百姓们的反应就更加疯狂了,一个个都在拼命往前涌,险些要将这些县衙的大门给挤破。 这下可吓坏了那些县令和衙役,只能苦着脸告诉在场的百姓,如今只是公示的阶段,下个月初一才是正式报名登记的日子,要这些百姓们先回去,与家人好好考虑商量清楚,若是真的想好决定要移居青州,到时候再来县衙报名登记。 一听下个月初一才能报名,这些百姓也只好悻悻离去,但心中却早已经把要报名的事牢牢记在了心里。 因为对于很多百姓而言,这一天就是他们一家逆天改命的日子。 …… 在徐州百姓日复一日的期盼中,时间终于来到了十一月的初一。 这日,天刚微微亮,下邳县县令虞叡和县衙的官吏衙役们便特意起了个大早,因为从之前贴出布告后百姓的反应来看,他们猜测今日来报名登记的百姓必然不会少,因此便早早起床办公,以免忙到太晚。 只是当几个衙役合力将县衙的大门打开之时,却瞬间被门外的场景给惊呆了。 因为此时县衙大门外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百姓,十一月的徐州还是很冷的,他们之中很多人的脸都冻得通红,整个人都在直打哆嗦,但很多人的眼中都分明有光,那是他们一个普通百姓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虞叡和衙役们都在惊讶于百姓们竟然起得这么早,却不知道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昨天晚上就守在了衙门外面,硬是在寒风中挺了一夜,就是因为担心自己落于人后,错失了移居青州的名额。 要知道,那可是三十亩田地,市价至少五十两银子以上,多少寻常百姓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银子,更别说置办得起这么多的田地。 若是他们错失了这次机会,只怕不仅自己会抱憾终身,恐怕连子孙后代都会一直埋怨他们的。 这就是华夏民族的百姓,自古以来就对土地有着最特别的感情。 此时,一见县衙的大门打开,这些百姓便要争先恐后一拥而入,唯恐自己慢人一步,尽管县令虞叡和衙役们拼命在大声劝阻,可这些百姓哪里听得进去,还是在一个劲儿往前挤,口中还不停重复着一句“我要报名”“我要去青州”之类的话。 眼看县衙的大门就要被这些百姓冲破,急得虞叡头上是冷汗直流,情急之下,竟突然急中生智,对着这些百姓大哥喝道:“凡是拥挤和争抢者,一律取消移居青州的资格。” 这话果然有奇效,不少百姓一听要被取消资格,哪里还敢再拥挤,很快就在衙役的组织下,井然有序排起了队。 虞叡和衙役们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命衙役搬来桌子,拿来笔墨纸砚,今日他要亲自为这些百姓登记,将大都督交代的这件事给办得漂漂亮亮。 第220章 君子之交 第一个上前登记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看起来都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不过看着精气神还是很足,一点不输年轻人。 为了这次的报名登记,他们两口子昨天天没亮就蹲守在了县衙外面,再没有离开过半步,就是为了能够得到一个移居青州的名额。 如今他们夫妻二人一看自己竟然能够得到第一个上前登记的机会,两个人自然都激动不已,甚至兴奋到身子有些发抖。 身后排队的百姓看在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羡慕嫉妒心理,有人突然大声喊了一句:“老头儿,你们老两口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好好留在徐州过日子吧,不要跑去青州折腾了,把机会留给我们这些年轻小伙吧。” 这话一出口,其他还在排队的百姓当即都哄堂大笑。 中年男人顿时有些急了,对着身后起哄的百姓大声说道:“去去去,你们才老头子呢?我张铁柱身体可硬朗着呢,一个人耕三十亩地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说话间,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偷看虞叡,似乎是在害怕虞叡真的因为他们夫妻二人上了年纪而不给他们移居到青州。 他的妻子心中当然也有同样的担心,说话都有些口不择言了:“县令大人,你别听那些人瞎说,我家老张的身体怎么样我还不清楚吗?别看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但身体可不输那些二三十岁的人,别的不说,每天晚上在床上……” “好了,大娘,你不要再说了!” 听大娘越说越离谱,虞叡赶紧打断了她的话,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随后看了身后哄笑的百姓,冷声说道:“再有喧哗者,一律取消登记的资格。” 此话一出,排队的百姓顿时都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发笑。 而后,虞叡这才和颜悦色对眼前的夫妻二人道:“你们尽管放心,布告上说得很清楚,只要是还有劳动能力的成年男丁,都有移居去青州的资格。” 夫妻二人听完都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张铁柱更是一脸感激对虞叡说道:“小人明白了,多谢县令大人。” 虞叡笑了笑,摇摇头道:“你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萧大都督,我这个县令不过是奉他的命令行事罢了。” 张铁柱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对对对,是该多谢萧大都督。” 虞叡很快便为张铁柱夫妻二人登记好了姓名,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夫妻二人有兄弟或是儿子在徐州军中吗?” 听虞叡这么一问,张铁柱两口子神情顿时有些紧张,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似乎在迟疑着要不要说。 虞叡看在眼里,猜到他们夫妻二人似乎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笑道:“你们二人不必担心,本官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大都督府有令,凡是家中有人在徐州从军者,家属可以额外多分到十亩田地。” 一听士兵家属可以多分到十亩田地,排队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吗?什么时候在徐州军中当兵还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家人竟然还能跟着沾光白白多分到十亩田地。 张铁柱更是激动坏了,颤抖着声音问道:“县令大人,此话当真吗?不瞒你说,我儿子还当真在徐州军中当兵,他就叫张狗蛋,你可以去查。” 虞叡点点头,随后提笔在亲属一栏写上张狗蛋的名字,随后笑笑道:“你们放心,我们会派人去核实清楚的,只要情况属实,等到了青州会额外多分给你们十亩田地的。” 张铁柱一听更是激动,拉着妻子退后一步,冲着虞叡连连磕头道:“多谢县令大人,多谢县令大人……对,还要多谢萧大都督。” 虞叡起身上前扶起夫妻二人,笑笑道:“你们不必如此,大都督说了,若是像你们儿子这样徐州军将士浴血奋战,大都督又怎么会如此顺利夺取青州之地呢?” “正因为如此,大都督才决定优待将士们的家人,作为对他们的一种奖赏。” 排队的百姓闻言也纷纷觉得虞叡说得也有道理,若不是徐州军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取得大捷,他们又哪有迁居青州分田的机会。 这么一想,优待士兵的家人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一想到可以白白得到十亩田地,不少人还是不由怦然心动,忍不住大着胆子高声问道:“若是我过几天投了徐州军,我的家人也能多分到十亩田地吗?” 虞叡点点头,沉声道:“是的,只要有家人在大都督麾下当兵,皆一视同仁,家属都可以多分到十亩田地,只不过目前暂时还没有听说大都督府有募兵的打算。” 一听说大都督府暂时不募兵,不少百姓不由面露失望之色,此时此刻他们恨不得大都督府继续扩军备战,便可以打下更多的地盘,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徐州的百姓便有机会分到更多的田地。 之后的登记工作进行得很顺利,虞叡写得有些腰酸背痛,便暂时停止了登记工作,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一下懒腰,一抬眼,却看到萧恪笑吟吟在看着自己。 一见到萧恪,虞叡身体不由一个激灵,本能就要起身向萧恪见礼,萧恪却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冲他微微摇头,用眼神在示意他不要声张。 看着萧恪身后那些伸头探脑的百姓,虞叡也反应过来,但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大都督,你怎么来了?” 萧恪笑了笑,语气有些调侃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这个下邳县令称不称职。” 虞叡面色不由微微一红,知道萧恪在调笑自己,没敢接话。 萧恪也笑笑,随手拿起面前的登记簿册,随机翻看了几页,见上面登记得细致而有条理,名字籍贯人丁住址家属这些重要的信息都一目了然,一看就是用了心。 萧恪合上簿册,笑笑道:“苏先生一直在向我举荐你,说你有治国安邦之才,绝不止于一个县令而已,今日一见,才知苏先生果然所言不虚。” 听到苏璘竟然一直在举荐自己,虞叡不由一愣,随后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与虞叡相识于州试,苏璘高中解元,成了萧恪身边的参军,追随在萧恪左右,而他只考到了第十名,被任命为了下邳县县令。 他本以为因为两人如今的地位差异,只怕自己跟苏璘会渐行渐远,却没想到苏璘一直在萧恪面前举荐自己,他如何能不感动。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其实萧恪很早就来了,只是一直在外面暗中观察没有进来,毕竟对他而言,打下青州不难,如何治理好青州才是难题。 因为常年战乱,以及田柏主政期间对青州百姓的盘剥无度,导致不少百姓纷纷逃离青州,人口大量流失,许多田地无人耕种,就此荒废了下来。 要想治理好青州,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往青州迁入大量人口,充实青州,因此迁居百姓自然成了重中之重,他也想来看看自己自己那些官吏有没有在认真对待这件事,做好迁居的工作。 而虞叡方才的一系列表现无疑让他很满意,他已经决定了,这次之后,要好好重用这个虞叡,给他一个更广阔的舞台让他施展他的才华和抱负。 想到这儿,他再次轻轻拍了拍虞叡的肩膀,笑笑道:“好好干,你不会一直做一个小小的县令的。” 说完,萧恪笑了笑,就此转身离去。 虞叡怔怔看着萧恪离去的背影,只觉得鼻子更加发酸得厉害…… 萧恪从县衙出来,本来就此返回大都督府,目光却意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倩影…… 第221章 久别重逢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妇人挎着一个篮子不紧不慢在大街上走着,时不时还在路边的摊位停留片刻,看似在低头挑选货物,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在有意无意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似乎是在观察有没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尽管她只能看到几个来来往往的路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异样,可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内心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躲在暗处一直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疑心太重了,但心中的不安却是更加强烈。 就这样,她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子,眼见四下无人,便一头钻进了小巷子中。 她在巷子里面一阵七拐八拐,直到完全确定没有人跟在自己后面,才终于从巷子中走出,随后拐进另外一条更加人迹罕见的巷子,走到一间小宅门外,先是轻轻拍了三下,随后又重重拍了两下。 不多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却只开了一道很窄的缝隙,仅仅能够容一个人侧身通过。 年轻妇人左顾右盼,确定左右无人之后,便快速侧身从门缝进入宅子内,随后在里面迅速关上门。 此时在宅子内,已经有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在等她,虽然一身荆钗布裙的朴素打扮,却丝毫不减她的倾国倾城之貌。 只是她的小腹已经明显隆起,一看就是身怀六甲。 她正是曾经名满洛阳的百花阁花魁倾城。 而那名年轻的妇人进入宅子后也用一块沾了水的丝帕擦去了脸上厚厚的脂粉,露出了墨羽那张青秀的面庞,不过不知为何,她的神色看起来却有些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倾城也注意到她的异样,不由柔声问道:“墨羽,你这是怎么了?今天回来得这么晚,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墨羽摇了摇头,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少主,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回来的路上我总感觉有人一直在跟着,我一路上故意走走停停,借机观察身后,却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倾城闻言不由秀眉微微一蹙,随后看了一眼门外的方向,随后笑笑对墨羽道:“既然一路回头查看都没发现什么异样,说不定只是你想多了。” 墨羽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一个道理,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随后,倾城便要墨羽进屋内给自己煎药,墨羽不虞有他,拎着篮子就进入了里屋。 墨羽一走,倾城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她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迟疑了片刻,最终上前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打开大门。 正如她预料的那般,此刻萧恪就站在门外,正目光复杂看着她。 倾城也怔怔看着萧恪,尽管她在打开这扇大门之前,内心已经自认为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此刻看着门外的萧恪,她还是不由一阵失神,同样用异常复杂的目光看着萧恪。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倾城终于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你最终还是找过来了。” 萧恪的目光也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同样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来到了徐州,为何不来找我呢?” 倾城用力抿了抿嘴唇,随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冷漠道:“琅琊公是否有些自作多情了,小女子为什么要去找你,难道就因为我们之间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吗?那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萧恪静静看着她,轻声说道:“即使你不想见到我,但你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见不到他的父亲吗?” 萧恪不提孩子还好,一听萧恪提到孩子,倾城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委屈,但面上却是依旧冷若冰霜,继续摇着头冷声说道:“虽然琅琊公曾经与小女子有过一夕之欢,但小女子本就是一介烟花女子,与小女子欢好过的恩客可不止你一人,琅琊公又如何断定小女子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呢?”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若是你腹中的孩子与我无关,那为何天下之大,你偏要来徐州,还要住到下邳城中呢?” 倾城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还是冷着一张脸继续嘴硬道:“琅琊公也说了,天下之大,小女子去哪里不得,来徐州也不过就是图个清净罢了。” 萧恪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倾城的双眸,沉声说道:“你可以不对我说实话,但你欺骗不了你自己,你之所以来徐州,是因为你也不希望我们的孩子一辈子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感受到萧恪目光中的压迫,倾城不由低下了头,看到自己隆起的小腹,心中更加委屈,但语气还是依旧冷漠道:“即使我怀的是你琅琊公的孩子又如何,难道你真的希望我挺着个大肚子找上门,逼着你和你的妻子给我们母子一个名分吗?” 这下轮到萧恪有些哑口无言了,因为他知道倾城说的也是事实。 虽然他一早就知道在自己“多子多福”天赋的加持下,倾城大概率会因为那天晚上的春风一度而怀上自己的孩子,只是想到倾城是白巾军首领叶楠的遗孤,与萧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便猜测倾城是绝不会留着这个孩子的。 虽然他不希望倾城流掉自己的孩子,但他也知道自己很难去阻止得了她。 但直到倾城突然从百花阁销声匿迹,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怀疑倾城很有可能是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静静等待临盆。 虽然不明白倾城为什么会突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但萧恪还是对此深感欣喜,暗中托秦冲派人在京城不少地方秘密搜寻,却始终没有找到倾城的踪迹。 因为他也没有想到,倾城竟然跟他们玩了一手灯下黑,就藏身在他眼皮底下的下邳城,反而让他毫无察觉。 若不是今日无意中撞到墨羽,他不知道还要蒙在鼓里多久。 此时倾城也静静看着默然不语的萧恪,淡淡说道:“琅琊公还是听小女子一声劝,就假装今日没见过小女子,更假装不知道孩子的身世,如此,对你,对我,都好!” “小女子会将孩子生下来,一个人将他抚养成人,若是将来他想见一见自己的父亲,我自然会让他去找你的。” 第222章 心结难解 虽然话说到最后,倾城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跟萧恪说话,但萧恪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他上一世就是孤儿,他比世上任何人都清楚父爱的缺失对一个孩子意思意味着,他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亲生骨肉承受同样的痛苦呢? 只是他刚要开口拒绝,里屋却突然传来墨羽的声音:“少主,药煎好了,你再跟谁说话呢?” 说话间,墨羽已经端着一碗汤药从里屋走了出来,只是抬头一眼就见到站在门外的萧恪,顿时面色大变,手中的药碗也惊得失手跌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汤药溅得到处都是。 随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萧恪的目光满是恼怒之色。 果然,刚才就是他一直在一路跟踪自己,只恨自己没有察觉出来,竟将他引到了她和少主的住处。 但尽管心中恼怒,她也知道萧恪武功高强远在自己身上,而且整个徐州到处都是他的人,还真不好跟他翻脸,只好强忍住心中的恼怒,故作一脸惊诧道:“琅琊公,你怎么会出现在此?” 萧恪看着墨羽一脸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心中不由暗暗一阵感慨,果然很多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呀。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不想再虚与委蛇了,便深深看了墨羽一眼,淡淡说道:“墨羽姑娘还都是贵人多忘事,你上个月不是在齐郡见过我吗?” 一听到“齐郡”两个字,墨羽面色下意识微微一变,连倾城神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 但随后,墨羽还是摇了摇头,故作镇静道:“奴婢不明白琅琊公是什么意思,奴婢上个月一直与小姐待在下邳城,从未去过什么齐郡。” 萧恪当然知道墨羽不会这么轻易承认,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摇了摇头道:“墨羽姑娘,你不必紧张,我今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因为即使你不杀田柏,我也不会留他性命的。” 墨羽脸色更加苍白,还嘴上还是继续嘴硬道:“琅琊公,奴婢没有紧张,但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奴婢从来没去过齐郡,也不知道田柏是何人。” 此时倾城虽然猜到萧恪必然知道一些什么,但还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为墨羽开脱道:“琅琊公,墨羽没有骗你,她上个月一直在下邳城中照顾我,从没有去过齐郡,我想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再说了,墨羽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平日里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敢去杀人呢?” 萧恪似乎早就想到他们会有这么一番说辞,目光突然一寒,骤然发难,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墨羽。 墨羽面色一变,顾不上多想,身体几乎是本能一侧,避开了萧恪的一剑,随后也是星眸一寒,抬起手腕对准萧恪,露出下面一支闪着寒光的袖箭…… 但是随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更加惨白。 萧恪收剑回鞘,对着墨羽淡淡一笑道:“墨羽姑娘,现在你还要说自己不会武功吗?” 墨羽知道自己着了萧恪的道,一不小心被他逼得暴露了自己的武功,心中更是懊恼,但还是冷言冷语道:“即使奴婢会一点防身的皮毛功夫,也不能因此就说奴婢去过齐郡,还杀了什么田柏吧。再说了,奴婢跟那个田柏无冤无仇,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杀他?” 萧恪此时将目光移到倾城身上,下一句话却是语出惊人:“你要杀他很简单,因为你家少主姓叶,乃是白巾军首领叶楠之女,你杀田柏,就是为了给叶楠报仇!你砍走他的脑袋,也是为了用他的头颅去祭拜叶楠罢了,我说得没错吧。”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墨羽神色大变,连倾城的面色都是一片惨白,满眼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不知过了多久,倾城冷冷看着萧恪,冷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事到如今,萧恪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便沉声回道:“其实那天晚上在船上,我并没有喝醉……你们两个说的话,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听萧恪说起那天晚上的事,倾城面色更是羞愤,有些恼怒道:“你竟然知道是个圈套,为何还要……” “因为你实在是太美了,美得让我没办法拒绝这份艳福。”明明说着最轻浮的话,萧恪的神色却比谁都要认真。 “你……”听萧恪这么一说,倾城面色更加羞愤,但目光也多了几分恼怒,“既然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现在还来找我做什么?就是为了告诉我真相,狠狠羞辱我一番吗?” “不,你错了!”萧恪摇了摇头,看着倾城的眼睛,语气平静而真诚,“我萧恪从来都不是一个始乱终弃之人,更何况如今你还怀上了我的骨肉,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们不管,对你们不闻不问呢?” 倾城怔怔看着萧恪,似乎想从萧恪脸上看出他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萧恪没有丝毫回避倾城的目光,眼神清澈而真诚。 不知过了多久,倾城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却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道:“萧恪,也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你要清楚,我跟你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你是萧儁的儿子,我是叶楠的女儿,我的父亲因为败给你的父亲而亡,我们注定天生就是仇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这一刻萧恪心情还是异常沮丧,他试着再努力劝说倾城:“倾城,不是这样的,我的父亲和你的父亲是在战场上正面对决,不管最终谁输谁赢,都是赢得光明磊落,真正害死你父亲的人是田柏,田柏才是你的仇人,如今既然田柏已经死了,我希望你可以抛弃心结,只过好自己的日子。” “是,我知道田柏是害死我父亲的罪魁祸首,所以我让墨羽去杀了他,用他的人头来祭奠我父亲的英灵。”倾城看着萧恪,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也知道你父亲是光明正大赢过我父亲,但白巾军中有太多人死在你父亲手中,若是我跟你在一起,如何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恐怕我下半生都活在负罪之中。”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知道倾城心中还是有着很深的心结,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化解不了了。 倾城看了萧恪一眼,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沮丧,心中反而有一些不忍,因为若不是萧恪正面击败了田柏,墨羽也不会有机会能够杀得了田柏。 “萧恪,我们虽然不能在一起,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孩子的父亲,若是你想,随时可以来看他。” 萧恪闻言不由一阵苦笑,这算是关上了一扇门,但是留了一扇窗吗? (本来想让女三归位的,但是发现怎么写都太牵强了,可能还是需要一个新的契机。) 第223章 移民遇袭(上) 青州,北海郡。 天色渐晚,但在通往东莱郡的官道上,却有数万人在缓慢前行。 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不少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厚重的行囊。 这些人携老扶幼,身上又背着那么重的行囊,行进的速度自然不会太快,而且连续走了那么多天的路,每个人都走得很累。 但尽管如此,这些人中不管男女老少却没有一个人喊累,更没有一个人叫苦。 相反,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眼中都是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都是来自琅琊郡的百姓,也是第一批迁往青州定居的移民,依照大都督府制定的移民方案,他们将被安置在东莱郡的各个县,重新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而萧恪也很重视这第一批移民的迁徙,除了派一支一千人的军队一路护送之外,还派出了不少官吏负责沿途照料这些移民。 走在移民队伍最前面的是一身都尉打扮的孙剑,经过在淮南几个月时间的摸爬滚打,他脸上已经褪去了最初的稚嫩,就连眼神也变得沉稳了许多。 他之前听从萧恪的安排,在淮南跟着孟恭一起练兵,他牢牢记住了萧恪的话,并没有因为自己跟萧恪的关系不一般而搞特殊,而是从来都跟其他士兵一齐操练,甚至平时都是跟士兵们同吃同住,最后连孟恭都不由对他另眼相看。 但孙剑最大的遗憾就是因为自己留在淮南练兵,错过了徐州军征讨青州的战事,也失去了很多立下大功的机会。 但是萧恪也没有忘记他,特意将他从淮南调回来委以重任,要他护送第一批移民前往东莱郡,还不忘告诉他,只要能够将这些移民平安护送到东莱郡,就算他大功一件。 孙剑当然知道萧恪是在有意提携自己,给自己一个立功的机会,因此在感动之余,也暗暗发誓绝不能辜负萧恪的信任,一定要将这些百姓平安护送到东莱郡。 在出发之前,他也听说了,虽然田柏死后,田柏的大部分旧部迫于萧恪和徐州军的威慑,最终都率军投降了萧恪,但也有一些人出于各种原因拒不投降,也知道自己不是徐州军的对手,根本守不住城池,便率领自己所部兵马上山落草,以劫掠百姓和商旅为生,继续为祸一方。 虽说这几个月徐州军一直在青州各郡县围剿这些山贼土匪,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可是这些贼寇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又很分散,导致青州境内的匪患至今还没有完全肃清。 尽管他们进入青州境内多日,至今都没有遇上任何一支山贼草寇,但孙剑还是半点不敢大意,尤其是现在天色渐晚,他更是时刻在心中暗暗警醒自己务必要多加小心。 此时,一名年轻的官吏上前,跟孙剑商量说现在天快黑了,这些百姓走了一天都快走不动道儿,询问孙剑可否就地扎营休息一晚,待天亮之后再继续赶路。 孙剑看了一眼四周,毫不犹豫摇摇头表示拒绝。 因为这里离最近的即墨城还有十几里地,一旦晚上有贼寇来偷袭,谁也接应不了他们,因此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加快脚步,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到即墨城,在城外再安营休息。 眼看孙剑如此坚持,这名年轻的官吏也只能点头同意,刚要回去催促百姓们加快点行进速度,却看到孙剑突然面色大变,目光更是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处小树林。 官吏顺着孙剑的目光望去,却见到大量鸟儿从树林中飞出,在上空不停拍着翅膀盘旋。 就在他还奇怪几只惊鸟有什么可怕时,却听到孙剑冲着身后的队伍大声吼道:“将士们,拿好武器,准备迎敌,其他人都待在原地不动,谁也不准乱跑。” 孙剑突如其来的命令一时让这些百姓又是不解又是不安,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护送他们的士兵却是如临大敌,一个个都握紧手中的兵器,眼睛死死望着不远处的小树林。 就在此时,树林中突然出来一声怪异的口哨声,随后就是一大群人大喊大叫着从树林中冲出,朝着移民队伍杀来…… 听着这震天的喊杀声,看着乌泱泱朝他们杀来的贼人,这些百姓怎么会不知道他们遇上了贼寇来劫杀,不少人当即吓得面色大变,大喊大叫,队伍也出现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孙剑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他看得出这些贼寇的人数大概有三四千左右,若是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将这些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他们一千将士完全可以轻易击溃他们。 可如今他们首当其冲是要保护好这一万多的百姓,否则即使他最后率军击溃了这伙贼寇,若是百姓伤亡惨重,他便没办法跟萧恪交代。 想到此处,孙剑只能咬咬牙,大声对士兵喊道:“将士们,随我前去迎敌,绝不能让他们靠近百姓。” 说完,他便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迎着贼寇杀去。 士兵们见他们的都尉如此勇猛,一时之间也大受鼓舞,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贼寇冲去…… 两支军队很快交战到了一处,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血肉横飞…… 正如孙剑预料的那般,这伙贼寇虽然人多,但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而且可能是因为缺乏操练的缘故,打起仗也是毫无章法。 因此,尽管官兵人少,但还是很快占据了上风,杀得这伙贼寇节节败退,已经隐隐有胜利之势。 孙剑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冷笑,就这点本事,也敢出来剪径。 不过看着天色越来越晚,他也不敢恋战,只想快点杀散这伙贼寇,尽快赶在天黑之前护送这些百姓到即墨城外休息。 想到此处,他便一剑砍翻面前一名企图偷袭他的贼寇,随后冲着将士们大喊一声道:“将士们,一鼓作气,击溃他们。” 官兵们闻言也是士气大振,一个个更加奋不顾身,奋勇杀敌,杀得这伙贼寇是鬼哭狼嚎。 可偏偏就在此时,官道的另外一边却响起了一声通往怪异的口哨声…… 第224章 移民遇袭(下) 一听到口哨声,孙剑顿时面色大变,心中更是猛然一沉。 他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之计。 随着这声口哨声,很快就有另外一伙贼寇从官道另外一边的小山丘上冲出,朝着官道上的百姓杀来…… 一见又来了一伙新的贼寇,官道上的百姓顿时都吓得面如土色,一些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哇哇大哭了。 正在与官兵们缠斗的贼寇们看到自己的援兵来了,本来有些低迷的士气立即提振了不少,竟一下稳住了阵脚,与官兵杀得难分难解,牢牢缠住他们,使官兵们无法分兵去阻止那伙新出现的贼寇。 孙剑此刻是目眦欲裂,却被几个贼寇团团困住,无法脱身前去援护百姓。 好在之前他为了防止百姓们因为惊慌而四散奔逃,特意留了两百士兵继续守着百姓,此刻看到有贼寇杀来,不等孙剑下命令,这两百人便挥舞着刀剑朝敌人杀去,意图阻止这伙新出现的贼寇接近官道上的百姓。 这伙新出现的贼寇人数并不多,只有几百人上下,可他们的兵器要比之前出现那伙贼寇好得多,打起仗来也有水准得多,因此很快占据了上风,官兵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眼看着官兵在他们的围攻下节节败退,为首的贼寇脸上不由露出狰狞的笑容,对着其他贼寇大喊一声道:“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快点杀败这些官兵,这些刁民身上带的财物可都是你们的了,那些女人也是你们的了……” 一听到财物和女人这两个字眼,这伙贼寇顿时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嘴里更是兴奋得哇哇大叫,看向官道的目光更是充满了贪欲。 百姓们听在耳里,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一个个都缩着身体不住在颤抖。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被彻底吓破了,突然大叫一声,大声哭喊道:“青州太危险了,我不去了,我要回徐州,我要回家。” 说完,竟不顾一切拨开人群,往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完全不顾其他人在身后大声叫他…… 不过,似乎受到他的感染,又有人看了一眼两边还在厮杀的官兵和贼寇,咬咬牙,也转身朝着徐州的方向跑去……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越来越多的百姓都开始脱离队伍,朝着徐州的方向跑去…… 孙剑远远看着这一切,尽管心急如焚,却根本没有办法脱身去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百姓脱离队伍,消失在了官道的另外一头。 为首的贼寇看在眼里,嘴角竟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 因为他看到即墨方向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官兵,此刻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杀来…… 孙剑也注意到己方援军的到来,顿时热泪盈眶,大喊一声道:“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到了。” 一听援军到了,官兵们顿时士气大振,而贼寇们则不由心生怯意,一时阵脚大乱。 随着援军的加入,贼寇们很快便被杀得落花流水,贼寇首领见识不妙,当即下令鸣金收兵,两边的贼寇很快便一哄而散,一个个撒开腿跑得比兔子都要快。 孙剑因为顾及官道上的移民,并没有让官兵们追击,眼睁睁看着贼寇们跑得无影无踪。 很快,官兵的伤亡情况便报到了孙剑这里,一共有一百二十八名士兵战死,还有三百多人负了伤。 听到伤亡如此惨重,孙剑神色不由一阵黯然。 不过好在百姓们因为官兵的拼死护卫,并没有遭遇任何伤亡,但还是有几百人趁着混战之际,脱离队伍跑了。 虽然孙剑可以派人去将这些人给追回来,但他心中清楚,这些人因为今天的遇袭吓破了胆,即使他派人去将人给追回来,恐怕他们也不敢再跟着他们去东莱郡。 更令他头痛的事,虽然很多百姓当时没有跟着那些人脱离队伍逃跑,可是如今亲眼看着那么多官兵被杀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早就吓坏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去东莱郡,反而哭着哀求孙剑放他们回去。 现在别说三十亩田地,就是给他们三百亩田地,他们也不敢去东莱郡了,毕竟命都快没了,就是分到再多的田地又有什么用呢。 孙剑见状更是大感头痛,不知该如何是好,若当真因为今天的事,这些百姓不愿再迁移到东莱郡定居,自己岂不是坏了萧恪的大事,自己要如何跟萧恪交代呀。 好在此时随行来的官吏发挥了作用,他们一遍遍安抚这些百姓的情绪,承诺有大都督和徐州军在,一定会将他们全都平安送到东莱郡,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 在这些官吏不厌其烦的抚慰下,这些百姓总算是渐渐平静了下来,但不少人的眼中还是有惊疑之色,显然是心中还有顾虑。 孙剑看在眼里,咬咬牙,随后对着这些百姓大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放心,今天的事我们绝不会就这么算的,我一定派人将此事上报给大都督,请他派出兵马来围剿这些贼寇,绝不会再让这些贼寇为祸青州的。” “你们就算信不过我,也要相信大都督,他一向爱民如子,绝不会做事不理的。” 听孙剑将萧恪都搬了出来,这些百姓总算是暂时被安抚住,没有人再哭着喊着要返回徐州。 此时,即墨来的官兵簇拥着一名年轻的将军走了过来。 孙剑认得他是姚襄将军的儿子姚成,知道如果今天不是他率军来支援得及时,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孙剑当即对着姚成抱拳道:“今日多谢姚将军相助。” 姚成知道孙剑虽然目前只是一个都尉,但他跟萧恪的关系非同一般,自然不会轻视他,当即上前轻轻拍拍孙剑的肩膀,笑笑道:“孙都尉言重了,大都督府下过命令,要我们沿途各郡县务必接应好这批移居东莱郡的百姓,若是他们在即墨出了事,我也没办法跟大都督交代。” 孙剑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地上那些战士官兵的尸体,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总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感觉这并不是一起普通的贼寇袭击事件。 第225章 遇袭疑云 下邳,徐州大都督府。 邱东匆匆走进了大都督府的书房,此时书房内除了萧恪之外,还有长史杜靖、司马刘煦、主薄申屠延和参军苏璘四人,只是每个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书房内的几人一见到邱东进来,目光纷纷投到他的身上。 邱东刚要向他们一一见礼,萧恪却先他一步摆摆手,沉声说道:“不必多礼了,直接说出你调查到的线索吧。” 邱东能理解萧恪此刻的迫切,毕竟他跟在萧恪身边这么久,知道萧恪一直很重视这次移民之事,只是没想到第一批迁往青州的百姓就在北海郡境内遭到贼寇袭击,险些坏了萧恪的移民大计。 更严重的是,不知道又是谁将这件事传回了徐州,闹得人尽皆知,导致很多原本决定要迁居青州的百姓心生怯意,打起了退堂鼓,已经有不少人跑到当地的县衙,恳求官府取消自己的登记,说什么都不敢再移居去青州。 萧恪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中更清楚自己若是不能妥善处理此事,他从徐州迁移百姓充实青州的计划必将因为此事必将毁于一旦。 尽管他已经派驻守在北海郡的军队前去剿灭了这伙袭击移民的贼寇,但他知道这件事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毕竟这些百姓之所以愿意移居青州,还不是因为穷,即使他们将全部家当都带在了身上,也不见能有多少油水可抢。 更况且这些移民一路上都有官兵护送,即使贼寇们人多势众,也不见得能占到什么便宜。 可这些穷得叮当响又有官兵护送的移民,偏偏就引来了几千贼寇的袭击,任是谁都能想到其中的原因不简单。 还有就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孙剑和姚成早就严密封锁了移民遇袭的消息,不许任何人泄露,可这件事最后还是传遍了徐州各大郡县的街头巷尾,吓退了不少还没出发的百姓,很显然其中必然有人在从中作梗,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破坏自己的移民大计。 正巧邱东这段时间刚刚拉来人马组建起了锦衣卫,萧恪便下令要邱东和锦衣卫彻查此事,好给他和那些迁移青州的百姓一个交代。 邱东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北海郡,勘察过当日移民遇袭的现场,又细细审问了官兵俘虏回来的贼寇,总算有了一些发现,便立即匆匆返回下邳要跟萧恪汇报。 此时,看着书房内这么多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邱东的心情一时也变得微微有些紧张,他知道这是他们锦衣卫成立以来经受的第一场考验,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搞砸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大致理了理思路,随后缓缓开口道:“回禀大都督,经过属下和其他锦衣卫同仁的调查,发现这并不是一起简单的贼寇劫掠百姓,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萧恪目光微微一沉,但还是未置可否道:“说说你这么判断的理由。” 邱东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这伙袭击百姓的贼寇那是盘踞在擂鼓山一带的乱匪,贼首叫伏康,本是田柏的心腹大将,但在田柏死后,他不愿投降大都督,便率领手下士兵上了擂鼓山,落草为寇,聚众做乱,经常下山劫掠百姓。” “听邱指挥使这么一说,这个伏康应该对大都督恨之入骨才对,完全有理由下山去袭击迁往青州的百姓,以便坏了大都督的大事,可为何邱指挥使却反而说他们是受了其他人在背后指使。”长史杜靖不由眉头一皱,神情很是不解。 邱东看向杜靖,摇了摇头,沉声回道:“杜长史有所不知,自从伏康盘踞在擂鼓山作乱之后,驻守在北海郡的官兵不知上山围剿过他们多少次,可这个伏康异常狡猾,每次都带人弃寨而走,从不与官兵正面交锋,可是等到官兵撤走,他又立即带人返回来继续占山为王,因此官兵也拿他无可奈何。” “杜长史想想看,一个之前遇上官兵都要退避三舍的贼首,如今却为了一群移居青州的百姓不惜跟护送他们的官兵正面交锋,岂不蹊跷?” 萧恪听到这里,心中不由暗暗点了点头,知道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算是挑对了人。 但尽管心中对邱东的说法很认可,但萧恪还是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这一切不过只是你的推断罢了,即便是如此,也不能说明伏康率兵袭击百姓是受了他人指使呀。” 邱东点点头,沉声说道:“大都督说得不错,方才属下说的那些不过都只是属下自己的推断罢了,但除此之外,属下还有一些其他的证据作为佐证。” “什么证据?”萧恪依旧不动声色,继续淡淡追问道。 “属下问过那是护送百姓的孙剑都尉,他说实际上那日袭击他们的有两拨贼寇,但经过属下调查,发现那日袭击他们的贼寇并不是同一伙人。” “依照孙都尉的说法,第二拨贼寇明显武器更精良,训练更有素,不像是贼寇,反倒像是私兵。” “因此属下有理由怀疑,正是后面出现的那伙人指使伏康率贼寇袭击百姓,好将护卫百姓的官兵引开,他趁机再现身大开杀戒。” 一听这件事竟然涉及到私兵,司马刘煦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他们刘家也是徐州的名门望族,当然知道这些私兵是这么一回事,毕竟他们自己家族的不少庄园中都养有很多庄丁,说是用来看家护院,但实际上平时没少操练,兵器也不比官兵差,实际上就是他们暗中豢养的私兵。 看来,这次移民受袭一事,跟世家大族脱不了干系,而且很有可能跟徐州的世家大族有关系。 萧恪心中则冷笑不止,其实在此之前,他就跟苏璘和申屠延交换过意见,都一致断定此事就是徐州的世家大族所为。 毕竟他打算从徐州迁移二十万百姓去青州,而这些百姓绝大多数都是无地的佃农,本来靠租种这些世家大族的土地为生。 可一旦这些佃农大量迁往青州,这些世家大族的土地便很难再找到人来租种,很有可能就此荒废下来。 因此为了留住这些佃农,这些世家大族必然要想方设法破坏他的移民大计。 而买通流寇在半路袭击这些迁移的百姓,再在徐州大肆宣扬此事,便能引起那些佃农的恐慌,彻底断了移居青州的念头,继续留在徐州给他们做牛做马。 而现在邱东调查到的这些线索,无疑刚好佐证了他们三人的推测。 如今只要抓到这个伏康,便知道到底是哪一个世家大族在指使他们去袭击那些迁居青州的百姓了。 想到此处,萧恪不由追问道:“这个伏康如今身在何处,是否还在擂鼓山上?” 邱东却莫名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大都督,这个伏康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 一听伏康死了,书房内几人不由神色都微微一变,连萧恪也不由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人毒死的。”邱东看着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知何时被人下了毒,袭击百姓回去的当晚就毒发身亡,其他贼寇见他死了,当天晚上就作鸟兽散了。” 萧恪听完目光不由微微一沉,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吗? 第226章 意外答案 一看萧恪眉头紧蹙,邱东慌忙补充道:“大都督,虽然伏康被人毒杀灭口,已经不可能再从他身上查出真相,但属下还是找到了他之前的一个手下,从他嘴里审问到了一些有用的线索。” 萧恪深深看了邱东一眼,淡淡问道:“这个手下又是怎么被你给找到的。” 邱东笑笑道:“回大都督,此人名叫匡四郎,本来也是擂鼓山上的一个小头目,伏康死后,他便离开了山寨想回老家,没想到在山下的村子被几个他曾经抢过的村民认出来,合力擒住了他,将他扭送到了当地官府。” “我得知此事后,便立即去牢里提审这个匡四郎,没有费什么功夫便让他什么都乖乖招了。” 萧恪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不动声色问道:“他招供出了什么?” 邱东从袖中取出一卷纸,递向萧恪,嘴上一边禀报道:“他说其实他们的人早就知道那些百姓要从擂鼓山的附近经过,但伏康却早就下令要所有人都不许打这些百姓的主意,因为他知道这些百姓有官兵护送,他不想跟官兵硬碰硬,以免死伤惨重。” “但没过几天,这个匡四郎就亲眼看到有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上山来拜见伏康,这个公子哥儿走后不久,伏康便将山寨所有人召集到一起,说要带他们下山袭击这些百姓,抢几个娘儿们上山让大伙儿快活快活。” 萧恪从邱东手中拿过供认状,看上面的内容与邱东说的大致不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看来这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公子哥儿,就是指使伏康带人去袭击百姓的真正幕后黑手。 想到此处,萧恪当即追问道:“匡四郎知道这个公子哥儿是什么来头吗?” 邱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属下一直反复追问过匡四郎,甚至不惜用了刑,可还是问不出来这个公子哥的身份。” “因为匡四郎说当日伏康跟那个公子哥关起门来密谈,不许任何人靠近房间,因此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伏康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公子哥的身份,不过他记得那个公子哥儿脖子左边长了一个很大的黑痣,黑痣上还有一撮毛。” 听到这儿,萧恪不由将目光投向刘煦和杜靖,沉声问道:“刘司马,杜长史,在你们的印象中,徐州有哪一个家族的子弟脖子左边长有一颗大痣的。” 刘煦和杜靖相视了一眼,随后同时摇摇头,都异口同声表示自己不认得此人。 但萧恪却敏锐注意到,杜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的是右下角。 而刘煦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不自觉地向左上方瞟。 萧恪前世读大学的时候恰好选修过应用心理学,知道一些关于微表情的知识。 他知道如果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左下方,说明他正在使用左脑在思考,而人的左脑是用来记忆的。 相反,如果一个人在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左上方,说明他正在使用右脑来思考,而人的右脑是用来编故事的。 尽管刘煦此刻面上神色如常,看不出一点异样,但不经意间流露的微表情还是不自觉出卖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但尽管如此,萧恪却没有当场拆穿他,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刘煦也注意到了萧恪的目光,虽然他没有回避,面上的神色也没有任何变化,但不知为何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只感觉萧恪的目光似乎刺探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自己在萧恪面前仿佛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苏璘和申屠延二人也注意到了萧恪的异样,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相互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意。 不过萧恪很快收回了自己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只是笑笑道:“看来伏康那边的线索是彻底断了,如今我们只能从其他方面着手调查,看看到底是谁想暗中破坏我们的移民大计了。” 刘煦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当自己刚才是想多了,随后又跟萧恪交谈了几句,便跟着其他人要告退。 但萧恪却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笑道:“刘司马请留步,我这里还有一点公事要请教你呢?” 刘煦闻言一时怔住了,知道萧恪一定是看出了些什么,心中不由暗暗感慨,这个大都督虽然年轻,但一双眼睛可真够毒辣的,自己掩饰得如此之好,想不到还是被他看出了端倪。 但他面前却没有显露出任何慌乱的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静静等在了原地。 很快,苏璘等三人便告退而去,书房内只剩下了萧恪和刘煦二人。 萧恪深深看了刘煦一眼,玩味一笑道:“人人都说刘司马人老成精,应该猜得到我为什么要将你单独留下来吧。” 刘煦摇了摇头,有些自嘲道:“人老成精又如何,一切还不是都瞒不过大都督的眼睛。” 萧恪笑笑道:“我知道刘司马一向明哲保身,从不愿得罪任何人,可能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方便说。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管你跟我说什么都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那么现在刘司马可以告诉我,那个脖子上长有黑痣的人到底是谁了吧。” 刘煦看着萧恪,随后摇了摇头道:“大都督,不是下官有意欺瞒大都督,而是若是下官说出此人的名字,只会让大都督为难。” “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仅存心要坏我大事,还能让我感到为难。”萧恪闻言不由冷冷一笑,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最终还是冷冷开口问道:“他是不是姓萧?” 刘煦有些怜悯看着萧恪,重重一点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都督应该有一个庶叔叫萧任,他的脖子上就有一颗很大的黑痣……” 刘煦后面的话萧恪再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心中在冷笑不止。 自己早该想到,萧家就是徐州最大的地主,没有人比萧家更想阻止这些佃农移居去青州。 (这次还真得好好想想怎么处理这件事,虽然萧家的死活跟主角无关,但是得顾及一下大哥的感受) 第227章 一记昏招 兰陵县。 一辆马车停在萧府大宅外,随后萧信从马车上下来,匆匆往走进萧府,只是不知为何,面色很是严峻。 门口的阍侍见是萧信,慌忙迎上前跟他见礼。 但萧信仿佛没看到阍侍一般,直接略过他,快步朝府内走去。 阍侍见状不由一愣,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萧信一向温文尔雅,即使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也是谦逊有礼,从未像今日这般对自己视而不见。 难道是萧家出了什么事吗?否则怎么会让他如此失态。 萧信进门并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径直去了叔父萧璞的院子,只是每走一步路,他的神色就凝重一分。 因为他今日刚刚得知了一件事,关乎到兰陵萧氏的生死存亡,心中十分担忧,便立即匆匆来见叔父萧璞。 很快,萧信就走到了萧璞住的院子外面,也不等下人通报,便直奔萧璞的书房而去。 此时萧璞正在书房内跟自己的侄子萧值在商谈事情。 萧值尽管是一介白身,没有出仕,但他却是整个兰陵萧氏的财神爷,掌管着萧家大部分的土地和商铺,在萧家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 但身为萧家大管家的他最近也有自己的烦恼,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官府在大量招募百姓迁移去青州,导致很多原本一直租种他们萧家土地的佃农纷纷提出退租,哪怕他们萧家愿意主动降低地租也不行。 毕竟这些佃农只是读书少,但人都不傻,留在徐州只能租种别人家的田地,又要交税又要交租,但是去了青州耕种的都是自己家的田地,只要给官府交完税,剩下的可都是自己的,谁都知道该怎么抉择。 为了佃农退租这个事,萧值这段时间可谓是愁得头发都快掉完了。 不过好在最近因为第一批移居青州的百姓在北海郡遭遇贼寇袭击的事,风向一夜之间就变了,听说很多原本铁了心要去青州的百姓,在得知此事之后纷纷打了退场鼓,又跑来跟他们萧家说他们不走了,来年还继续租种他们萧家的土地。 今日萧值来叔父萧璞,就是想跟他商量一下。 往年他们萧家跟那些佃农订立契约,都是一年一签,现在为了防止那些佃农再次反悔,他打算跟这些佃农一次签几年,这样就能够将这些佃农牢牢束缚在萧家的田地上,防止他们再流散去青州。 不过萧值虽然是萧家的大管家,但在这件事上必须得得到叔父的支持,从而压制住萧家内部其他人反对的声音。 萧璞沉吟了片刻,随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萧值的提议。 萧值大喜,又跟萧璞寒暄了几句,刚要起身告辞,却看到萧信匆匆从外面走进了书房。 萧值一时有些奇怪,因为萧信一向是萧家中出了名的彬彬有礼,可今日竟然未经通报,就直接闯进了叔父的书房,多少有点无礼。 萧璞看到萧信就这么闯进了自己的书房,心中微微有些不悦,但念在叔侄一场的份上,并没有发作,反而不动声色笑笑道:“信儿,你怎么来了?” 萧信看看萧值,又看看萧璞,冷声说道:“我若是再不来,萧家就要大难临头了!” 萧璞和萧值闻言都不由一愣,显然不知道萧信这话是从何说起。 但萧璞毕竟是长辈,看自己的侄儿竟然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心中自然更加不悦,但还是强压住心头的怒火,耐住性子问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们萧家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萧值被萧信这么一顿抢白,心中当然也有点不开心,便有些没好气问道:“是呀,信弟,萧家好端端的怎么就大祸临头了?”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萧信面色更加不善,一双眼睛死死看着萧值,冷冷一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干的好事!” 一听萧信这话,萧值更是一头雾水,心中也是一阵无名火起,有些恼怒道:“你到底怎么在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萧璞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当即面色不悦对萧信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信儿,你就不要拐弯抹角了,直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萧信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值的眼睛,冷笑一声道:“你敢说那些移居青州的百姓在北海郡遇袭一事与你无关吗?” 一听这话,萧值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讪笑道:“官府都说了那是盘踞在擂鼓山的贼寇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么说,他的脸却下意识移到了另外一边,不敢直视萧信咄咄逼人的目光。 但这一切可瞒不住萧信的眼睛,他也早就料到萧值不会这么轻易承认此事,便继续加码,再次冷笑一声道:“我这几天亲自去过一趟北海郡,得知前些日子我们萧家在北海郡的青禾庄园,有几百名庄丁被人带出庄园一段时间,而恰好就是在那段时间内,发生了百姓遇袭之事,你敢说你对此毫不知情?” “这一切不过只是巧合罢了。”萧值面色更加不自然,却还在极力为自己辩解。 但连萧璞也听出了萧值的心虚,当即面色一沉,一双老眼也死死盯着萧值,冷冷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叔父发话,萧值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嘴巴嗫嚅了几下,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叔父还是去问问任弟吧。” 萧璞闻言不由眼前一黑,身体颤颤巍巍后退几步,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因为萧值口中的任弟,正是他唯一的儿子萧任。 他没想到这件事问来问去,最后竟然问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眼看叔父要昏倒,萧信慌忙上前扶住萧璞,随后怒斥萧值道:“兄长,事到如此,你还不肯跟叔父和我说出真相吗?” 萧值无奈只能叹了一口气,随后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因为佃农退租的事情,萧值急得焦头烂额,但却无计可施。 这时他的堂弟萧任却主动来找他,说他有办法让这些佃农打消去青州的念头,乖乖留在徐州继续租种他们萧家的土地。 萧值此时快急得上火了,听说萧任有办法自然大喜,赶紧追问萧任到底是什么办法。 但萧任却卖起了关子,不肯说到底是什么办法,只是满嘴打包票要萧值将一切交给自己来办,不过事成之后萧值要将萧家最挣钱的粮食生意交给他来打理。 萧值虽然将信将疑,但因为自己实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放手让萧值去折腾。 直到第一批迁移去青州的百姓在北海郡遇袭的事情传来,萧值才意识到萧任说的好办法是什么? 他没想到萧任如此胆大包天,更害怕一旦官府发现这件事会连累到自己。 好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都风平浪静,似乎所有人都相信袭击百姓一事是擂鼓山一带的贼寇干的,没有人想到这件事还跟萧家扯上关系。 而正如萧任所言,此事过后,不少佃农还真的打消了去青州的念头,纷纷上门表示愿意来年还继续租种萧家的田地。 萧值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今日竟管被萧信捅了出来,一时让他失了分寸。 萧璞听萧值说完,更是气得怒火攻心,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蠢货,这是要害死我们萧家吗?” 别人不了解萧恪的为人,他是了解的,毕竟当初为了安抚住哗变的丹阳兵,不惜跑来萧家大宅在他们这些长辈面前骗走了萧恢…… 若是萧恪知道那些百姓遇袭之事是他们所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疯狂的事来呢! “快,叫那个逆子立即来书房见我!”萧璞颤抖着声音唤来一名下人,要他立即去通知萧任来见自己。 但偏偏就在此时,一名下人慌慌张张连滚带爬跑来了书房,磕磕巴巴道:“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官兵,将整个府邸给围住了。” 什么! 一听说外面有官兵来围了萧府大宅,书房内三人都不由神色一变。 第228章 上门索人 此时的萧府大门外,邱东负手而立,抬头看着匾额上的“萧府”二字,心中不由一阵感慨。 自从他跟着丹阳军投奔老将军萧儁以来,徐州便一直都是萧家的徐州,不管换过多少任大都督,徐州始终都是姓萧的。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大都督竟然会带着他们锦衣卫把萧家的大宅给围了。 不过这也不正是他们这些人愿意誓死效忠大都督的原因吗?为了维护他们这些将士,为了维护自己治下的百姓,哪怕与自己的家族为敌也在所不惜。 就在他还在暗暗感慨之际,萧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随后萧信和萧值两个人从大门内走出。 萧信看着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锦衣卫,再看着锦衣卫后面面无表情的萧恪,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这些年一直在兰陵祖地协助叔父萧璞打理族中事务,而萧恪一直生活在京城,他们叔侄二人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面。 他印象中的萧恪与他的父兄完全不同,是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可如今的萧恪给他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尤其是萧恪的一双眼睛,再也看不到当年的温和清澈,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深沉,令人完全看不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但萧值可没有萧信这么多感慨,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的侄儿,有些咬牙切齿道:“萧恪,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带兵来围萧府大宅。” 萧恪看着萧值,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我为什么带兵来围萧府大宅,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当然,如果你们不清楚,可以去问问萧任。” 一听到“萧任”这个名字,萧值和萧信神色都不由微微一变。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显然是已经知道那些百姓遇袭一事跟萧任有关,跟他们萧家有关,因此才敢带兵围了他们萧府大宅。 萧信心中则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连自己一介白身都能轻而易举查到百姓遇袭一事与萧任有关,又怎么欺瞒得了萧恪呢。 刚才在书房,他本来是主张先将萧任交给萧恪带走,他们萧家再想办法找人说情救回萧任,如此一来两边的面子上都过得去。 但萧璞却坚决不同意这么做,理由是若是因为萧恪带兵围了萧府大宅,他们萧家就这么将萧任交给萧恪带走,事情一旦传出去他们萧家上下颜面何存。 但萧信心中清楚,叔父这么做的原因无非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担心萧恪会对萧任不利,甚至像对萧恢那样,为了安抚人心,也将萧任给一刀砍了。 可如今家主远在京城,兰陵祖地的大小事都是萧璞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说了算,因此尽管萧信心中不满,也只能听从萧璞的意思,与萧值出来拦住萧恪,不给他带兵进府,坏了兰陵萧氏的名声。 一想到此处,萧信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萧任这些人做事之前都不经过大脑,更不考虑后果,也不跟任何人商量,最后却让他来收拾残局。 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一旁的萧值再次开口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萧任如今并不在府内,若是萧大都督真要找他,还是改日再来吧。” 面对萧值有些阴阳怪气的语气,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我无意为难萧家,但我需要给那些战死的将士一个交代,若是你们不肯交人,我只能带人亲自进去搜了。” “萧恪,你敢?” 一听萧恪要带兵进府抓人,萧值顿时急了,随后厉声斥骂道:“萧恪,你也是兰陵萧氏的子弟,如此对待自己的族人和宗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萧恪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你忘了,如今我已经被兰陵萧氏革除了族籍,不再是萧家子弟了。” “你!” 萧值闻言是又惊又怒,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反倒不知该如何去驳斥萧恪的谬论了。 当初萧家一致决定革除萧恪的族籍,将萧恪驱逐出兰陵萧氏,是为了给萧恪一个教训,好要萧恪知道收敛,从此善待族人。 可如今看萧恪的所作所为,似乎失去兰陵萧氏子弟这一重身份,他行事反而越发肆无忌惮了。 萧信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朝着萧恪拱拱手道:“萧大都督,萧任今日确实不在府上,我们也在派人找他,不过请萧大都督放心,只要我们一找到,便让他立即去见大都督。” 从前身的记忆中,萧恪知道萧信这个叔父为人很是不错,是萧家子弟中难得的君子,对他们兄弟二人也一向很是照顾。 而且,萧恪也听说了,当初萧氏族人齐聚京城,在其他人都坚持要将他革除族籍时,萧信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明确反对的人。 就冲这两点,他就值得萧恪去尊重。 不过萧恪看萧信说话的时候言辞闪烁,目光躲闪,便猜到他说的都是违心之言,很明显是真正话事的萧璞不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儿子交出来。 萧恪也不想让萧信难做,便对他笑笑道:“叔父,我也不想为难萧家,不如这样吧,我可以不带兵进萧府,但我自己要进府去看一下,若是萧任当真不在里面,我立即赔罪走人。” “绝对不行!” 不等萧信说话,一旁的萧值便断然拒绝,斩钉截铁道:“你已经被革除了族籍,绝不能再踏入我萧家的大宅。” 萧恪静静看着萧值,直到看得他心中发毛,才冷冷说道:“你最好搞清楚,我现在不是以萧家子弟的身份进入萧府,而是以徐州大都督的身份进府,你们拦得住我吗?” “萧恪,你……你……你简直放肆!” 萧值如何听不出萧恪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一时是又惊又怒。 萧信看在眼里,担心双方起什么冲突,正要上前打个圆场,但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萧恪等人循声望去,很快便看到几名士兵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走了过来。 萧恪目光如炬,很快便看到这名“妇人”的脖子左边有一个很大的黑痣,黑痣上还有一小撮毛。 士兵将假扮成妇人的萧任押到萧恪面前,禀报道:“启禀大都督,属下在后院外面的小巷子巡逻的时候,看到此人鬼鬼祟祟从萧府翻墙出来,觉得可疑,便将他押来见大都督。” 萧恪微微一笑:“恭喜你立下了大功。” 随后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萧任,淡淡说道:“叔父,好久不见。” 萧任面色苍白,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就是害怕萧恪带人进府抓人,才想到趁人不休息男扮女装翻墙离开萧府,去外面躲避一下,没想到到头来反而是自投罗网。 萧恪不再看萧信和萧值,只是轻轻一挥手:“带走!” 萧信和萧值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恪带着人离去,心中沉入了谷地。 这次,萧家真的有大麻烦了。 第229章 萧家来人 萧恪将萧任带回下邳之后,便立即将他投入大牢,交由锦衣卫来审问。 因为根据前身的记忆,这个萧任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要说吃喝嫖赌他是样样在行,可要说他能够想到如此周密的计策和部署,萧恪绝对是不相信,他相信萧任背后一定有其他人在指点,甚至有可能也跟着参与其中。 邱东没有让他失望,当天就亲自带人去大牢提审萧任。 本来萧恪以为萧任自恃萧家子弟的身份,很可能会笃定邱东和锦衣卫不敢将他怎么样,不会那么轻易就开口招供的。 可是也不知道邱东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当天晚上萧恪就拿到萧任的供认状。 萧任在供认状中承认移民在北海郡遇袭一事确实是他所为,也供出了在幕后指使他的人,不是一个,而是十几个,每一个人背后都涉及到徐州的一个世家和豪强,其中甚至还包括与萧家世代联姻盘根错节的琅琊王氏。 不过这一切都在萧恪的意料之中,毕竟百姓移民青州这件事伤害到谁的利益,谁就有可能跳出来阻止甚至暗中破坏。 虽然这些人牵扯甚广,但萧恪没什么好顾忌的,次日便让邱东带着锦衣卫上门抓人,通通投入大牢,以至于大牢一时之间人满为患。 但被投入大牢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各个家族的重要人物,外面的人自然都得想方设法营救他们,因此这段时间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大都督府求见萧恪,想要为他们说情。 萧恪的回应也很简单粗暴,凡是来为这些人说情的,他见都不见,反而天天躲在大都督府的后院,没事就陪着肚子一天大过一天的薛翎和柳璇。 这日,萧恪照例陪着薛翎在后院的花园散心。 薛翎再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了,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上多有不便,萧恪便小心翼翼扶着她,夫妻二人慢步在花园中赏花赏雪。 两人没走几步,就走到院中的一株梅树下,萧恪惊喜发现梅树上竟然不知何时开出了几朵早梅,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薛翎也注意到了树上的梅花,脸上也不由露出惊喜之色。 因为梅花对于他们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毕竟他们二人就是结缘于梅花树下。 两人就静静站在梅花树下,都在仰头看着树上的梅花,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浪漫与温存。 偏偏就在此时,府里的一个下人神色匆匆走进院子,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来通报,只是看到大都督和夫人在赏梅,不由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惊扰他们的雅兴。 但薛翎眼角的余光还是不经意间瞥见了他,见他神色有些焦急,不由轻轻捅了捅萧恪,用眼神示意萧恪看过去。 虽然被人打搅了他和薛翎赏梅的兴致,但是萧恪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问了一句:“有什么事?” 见大都督没有冲他动怒,这名下人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上前几步,将手中的拜帖递向萧恪,嘴里恭恭敬敬道:“回大都督,有人在府门外求见,这是拜帖。” 萧恪接过拜帖,却没有打开,反而眉头一皱,因为他记得自己之前特意交代过府里的人,这几日凡是拿着拜帖上门要求见自己的,全都打发走,他一个都不会见的。 自己明明交代得这么清楚,怎么今天还跑来给自己送拜帖。 下人看到萧恪皱起眉头,心中不妙,慌忙解释道:“大都督,他说自己也姓萧,是大都督的族人,因此小的……小的不敢不通报。” 一听到来人自称自己族人,萧恪不由暗暗冷笑不止。 都到这时候了,萧家才想起来了要打感情牌,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萧恪深深看了下人一眼,淡淡说道:“你们记住了,我这几日谁都不见,不管对方是姓萧还是姓王还是姓其他,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将那人赶走。” 下人心中暗骂自己多事,随后点头应喏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萧恪随手打开手中的拜帖,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很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他叫住了快要走出院子的下人,沉声对他说道:“你带他去会客厅等我。” 下人听到顿时有些傻眼了,刚才不是谁都不见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改主意了。 但他也不敢多问,只是连忙回头应喏一声,随后步履匆匆出了院子,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薛翎也有些好奇自己的夫君怎么突然之间就改变了心意,便凑上前看去,看到拜帖上的名字是“萧信”,当即恍然大悟。 因为他记得夫君曾经跟他说过,说整个兰陵萧氏大都目光短浅,蝇营狗苟,除了自己兄长,也就剩下一个叔父萧信还算识得大体了。 萧恪有些歉然对薛翎道:“翎儿,恐怕我要失陪片刻。” 薛翎点点头,嫣然一笑道:“毕竟是叔父来求见你,你不去见他终归不合适,你尽管去吧,有小菊和司棋陪着我就好了。” 萧恪点点头,随后叮嘱了小菊和司棋几句,便离开后院,匆匆往前院会客厅的方向走去。 薛翎看着萧恪离去的背影,莫名幽幽叹了一口气。 小菊看在眼里,不由低声关心问道:“夫人,你怎么突然叹气了。” 小菊自小伺候薛翎身边,与薛翎情同姐妹,薛翎对她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他被萧家革除族籍之事,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重回萧家。” 可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司棋却忍不住撇撇嘴,有些不屑道:“要我说,这萧家不回也罢,他们算是哪门子族人,不帮公子也就算了,竟然还想坏公子的大事,你们说,天底下哪有这样子的族人?” 薛翎一时有些愕然,因为听司棋话里的意思,似乎对萧家其他人多有不满,不由有些奇怪问道:“司棋,你好像对萧家的其他人有些不满,其中是有什么缘由吗?” 司棋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慌忙连连摆手,极力否认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公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罢了,哪里敢对萧家的其他人不满。” 薛翎轻轻一摇头,柔声说道:“司棋,既然你叫我一声夫人,那我就是你的主母,你受过什么委屈尽管跟我说,我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司棋闻言不由一愣,看着薛翎温柔的目光,眼眶忍不住微微一红,随后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去年萧家有一个长辈去萧恪府上做客,看中了司棋,便要萧恪将年仅十三岁的司棋给他当小妾。 萧恪与司棋主仆情深,自然不愿意司棋给一个半截身子进土的老头子当小妾,便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哪知这个长辈因此恼羞成怒,在家族中四处编排起萧恪的不是,惹得不少族人纷纷上门,劝说萧恪不要因为一个小丫鬟得罪族中长辈。 但萧恪铁了心维护司棋,最终还是身为家主的萧恒出面调解,那个长辈迫于萧恒的面子,才彻底断了纳司棋为妾的念头。 因为这件事,司棋对萧恪更加死心塌地,心中也种下了对萧家其他人不满的种子。 在他看来,萧家除了公子和大将军,剩下的没一个好人。 薛翎听完司棋的话不由一阵唏嘘,她真想不明白为何萧家的人一个个都这么短视呢? 第230章 积弊深重 此时的会客厅内,桌上的茶水已经快凉了,但萧信却没有心情喝上一口,目光始终看向门口的方向,却始终没有见到萧恪的身影,心中不由越发焦虑。 叔父萧璞唯一的儿子萧任被萧恪投进了大牢,萧家是肯定要想办法营救的,而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萧信头上。 理由也很简单,萧恪如今已经被兰陵萧氏革除了族籍,不再是萧家子弟,他们这些人再在萧恪面前摆什么长辈的姿态,谈什么同族之情都是枉然,只能让与萧恪关系还算不错的萧信来出面说情,就是想让萧恪网开一面,这次就看在萧信的面子上放过萧任一码。 况且,当初在全部族人都要革除萧恪族籍之时,萧信是唯一一个站出来为萧恪说话的,这件事想必萧恪都会记在心里吧,现在也该到了他还这份人情的时候了。 虽然萧家每一个人都对萧信抱以重望,但萧信自己却没有什么信心,因为这短短一年时间,萧恪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都没信心萧恪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叔父。 有时候他也很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大到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就在萧信还在胡思乱想间,门口终于出现了萧恪高大的身影,还满脸含笑跟萧信打了一声招呼:“七叔,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一声“七叔”,萧信不由一愣,随后还是躬身给萧恪见礼:“草民萧信,参见大都督。” 萧恪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扶住萧信,嘴上低声埋怨道:“什么大都督呀,这世上哪里有叔父向侄儿行礼的道理。” 听到萧恪的话,萧信稍稍心安了一些,因为不管怎么说,萧恪还认自己这个叔父就好,他此时心中也不由对今日的谈话多了几分信心。 随后,萧恪示意萧信重新坐下,又注意到桌上的茶水已经凉了,又命府里的下人给萧信重新换了一杯热茶,这才问起萧信的来意。 见萧恪如此开门见山,萧信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看着萧恪的面庞,沉声道:“恪儿,既然你叫我一声七叔,那我就跟你直说了,我今日来见你,是受了萧家之托,想来求你对萧任网开一面,饶过他这一次。” 说完,他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萧恪,内心更是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萧恪开口说一句:“既然七叔都开口了,那我这次就给七叔一个面子,放过萧任这一次吧。” 可令他失望的是,萧恪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歉然道:“对不起,七叔,若是你求我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到了真正被萧恪拒绝之时,萧信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还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难道此事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吗?” 萧恪毫不犹豫摇摇头:“很抱歉,七叔,不是我存心驳你的面子,但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你。”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信知道此事已经尘埃落地,再无转机,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知道自己回去要怎么跟叔父还有萧家其他人交代。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有些不忍,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七叔,虽然我知道他们不会听你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回去之后跟萧家其他人说一声,我虽然已经不是萧家子弟,但我并不想与萧家为敌,希望今后萧家人都能严于律己,不要有任何逾越或不轨的行为,否则要是将来被人闹到了官府,我一样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虽然萧恪话说得难听,但萧信知道萧恪不是在威胁自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如此一来,恐怕你三年后也很难重回萧家。”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面上有些玩味道:“七叔,若是我有心重回萧家,当初就不会杀萧恢,也不会没收萧家在广陵郡的田地还给百姓,更不会带兵围了萧家大宅。” “这么说吧,从我被萧家革除族籍那天起,我便再没想过重回萧家,一个目光短浅没有大局的家族,有什么好回的。” 萧信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虽然他自己对萧家在很多事情上的作为都很不满,但是他不能容忍萧恪在他面前如此诋毁萧家。 “恪儿,虽然萧家革除了你的族籍,但不管怎么说萧家都是生你养你的家族,你的父兄还有你自己若是没有萧家的支持,焉有今日?你怎可如此诋毁自己的家族。” “七叔,你错了。我不是在诋毁萧家,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萧恪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正因为萧家生我养我,没有萧家就没有我,就没有我父兄的今日,因此我比谁都希望萧家好。” “但是萧家很多人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他们目光短浅,只顾着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完全没有大局可言,明明知道我往青州移民是为了治理好青州,壮大我兄长的实力,助我萧氏一族早日成就大业。” “可他们呢?就因为庄园里流失了一些佃农,就要想尽办法来坏我的大事,完全没想过若是我不移民充实青州,青州就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对我萧家的大业有何帮助?” “如此目光短浅,不识大体的族人,我又何必非要与他们为伍!” 萧信一时被萧恪说得有些哑口无言,随后叹了口气,有些无力辩解道:“我承认萧家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对,不该坏你的大事,但萧家也未必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萧恪依旧还是摇了摇头:“七叔,你又错了,我对萧家的不满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还有其他很多事。”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萧家子弟仗着我父兄权倾朝野,卖官鬻爵,鱼肉百姓,搞得不知有多少百姓因此对萧家怨声载道,以至于有‘萧家不消,大宁不宁’的说法,这些七叔不会都不知道吧。” “若是长此以往,萧家失尽民心,如何夺得江山?退一万步讲,即使夺得了,人心不向,又如何守得住这个江山?” 萧信呆呆怔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他虽然一直就知道萧家有很多弊病,却从未想过弊病严重到这个地步。 但他不得不承认萧恪说得不无道理,一个失去人心的家族,要如何去夺取天下,即使最终真的夺得了天下,也不过是个短命王朝罢了。 可要是真的到了那一天,天下人又怎么会放过他们这些姓萧的人呢? 萧信越想越忧心,却不知要如何去改变家族的命运。 萧恪静静看着他,随后说道:“七叔,你也回去告诉萧家其他人,不要再枉费心机为萧任求情了,我已经决定要将他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萧信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尽管心中错愕,但他却没有再为萧任求情。 或许他心中已经明白,不管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再动摇萧恪的决定。 事实上,就在决定去萧家大宅抓人前,萧恪就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处置萧任。 他需要用萧任的人头,来震慑住青徐两州的世家和豪强,使他们不敢再动坏自己事的心思。 (就跟你们在评论区说的那样,不破不立,大破大立吧!) 第231章 家族离心 洛阳,大将军府。 “启禀大将军,虎贲卫萧将军和户部萧侍郎府外求见。” 一个亲卫匆匆走到萧恒书房外,隔着门向萧恒通报道。 书房内,萧恒本来正在批阅宫中送来的奏折,听萧偃和萧佐一起来找自己,手中的朱笔不由顿了一下。 尽管心中已经猜到了两位叔父的来意,但萧恒却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隔着门说道:“请他们过来吧。” 不多时,亲卫便将萧偃和萧佐二人带到书房,两人刚一踏入书房,就异口同声一齐哭诉道:“家主,你可要为我萧氏的族人做主呀。” 看着两个在自己这个晚辈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两个叔父,萧恒不由皱了皱眉头,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摆摆手示意亲卫先退下去。 待亲卫退下之后,萧恒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萧偃和萧佐,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听萧恒问得如此平静,萧偃和萧佐不由都止住了哭声,一时面面相觑。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萧恒是个将家族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要重的人,又一向护短,但凡听到有人对族人不利,不管谁对谁错,都绝不会坐视不理的,怎么会像今天这般语气如此平静。 但既然萧恒已经问出了口,两人的戏也只能继续演下去,萧佐更是干嚎一声,痛哭流涕道:“家主,你的九叔父死得好惨呀,可怜你叔祖一大把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可一定要为他报仇呀。” 萧偃也在一旁接腔道:“家主,你是不知道,你叔祖老来丧子,如今是痛不欲生,一病不起,茶饭不思,整天跟晚辈说自己要去下面找九弟……” 一听他们果然是为萧任的死而来,萧恒心中不由一阵冷笑,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故作诧异问道:“什么?九叔父死了?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杀九叔父?” 听萧恒这么一问,萧佐和萧偃反而面露尴尬之色,他们之所以故意先不说萧任是被萧恪明正典刑,就是希望萧恒听闻族人被杀,在盛怒之下说出什么要将凶手碎尸万段之类的话,到时候再顺势说出萧任是死在萧恪手中,如此一来,即使萧恒有心要包庇自己的弟弟,也是覆水难收,骑虎难下。 可没想到萧恒并没有落入他们的圈套,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急哄哄吵着要为族人报仇,反而追问起凶手是何人。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偃和萧佐的戏自然再也演不下去,萧佐只能无奈回话道:“回家主,杀九弟之人,正是萧恪。” 此时萧恒也懒得再陪他们二人演戏了,冷冷问道:“原来竟是我弟弟干的,可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九叔父?” 萧佐和萧偃神色更加尴尬,两人嗫嚅了半天,最后还是萧佐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是萧恪给九弟罗织罪名,说他勾结贼寇,袭击迁往青州的百姓。” 萧恒听完未置可否,只是淡淡问道:“听三叔父这么一说,是我弟弟在故意栽赃陷害九叔父咯?” 萧佐一时无言以对,倒是一旁的萧偃听不下去了,他如何感觉不出萧恒一直在向着自己的弟弟说话,忍不住有些不满道:“即使九弟有错在先,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萧恪的长辈,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萧恪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九弟痛下杀手,赶尽杀绝吧!” “那他勾结贼寇去袭击那些迁往青州的百姓之时,可曾想过他是我弟弟的长辈,想过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萧恒依旧没有动怒,只是异常冷静反问道。 萧偃再次被问住了,好在此时一旁的萧佐已经缓过神来,极力为萧任辩解道:“家主有所不知,九弟也是没有办法,都是为了萧家。” “自从萧恪决定要从徐州移民百姓去充实青州之后,不知道有多少佃农要退我们萧家的租,移居去青州,若是不想办法加以阻止,我们萧家的地明年哪里还找得到人来耕种,九弟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呀。”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萧恒心中顿时一阵无名火起,冷冷看着萧佐,冷声说道:“你们光想着萧家的田地找不到佃农来耕种,可你们可曾想过,如今青州也是我萧家的地盘,若是能合青徐两州之力,何愁我们萧家的大业不成!” “可你们从来没想过这些,你们只知道惦记着自己眼前那一亩三分地,从来不知道为萧家的大业着想!” 眼见萧恒冲他们发这么大的火,萧偃和萧佐心中都不由暗暗有些发虚。 因为在他们印象中,萧恒自从当上这个家主以来,对他们这些叔父一向都是谦恭有礼,从未有像今天这般对他们说过这么重的话。 难道如今不仅是萧恪判若两人,连身为家主的萧恒也是性情大变吗? 他们不知道的是,萧恒此刻心中确实是异常的失望。 虽然他放萧恪在徐州放手施为,但不代表萧恒对萧恪和徐州的不闻不问。 相反,出于对弟弟的关系,他还是在徐州放了一些自己的人,时刻为他传递消息,因此徐州发生的一切事他都了如指掌。 比如这次萧任的事,早就有人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分毫不差报给了他。 虽然他不支持萧恪杀萧任,但对于萧任的所作所为,他感到出奇的愤怒。 萧家那些人未必不明白萧恪往青州迁移百姓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为了自身以前那点蝇头小利,还是想尽一切办法来破坏此事。 一直以来,不管是他的父亲还是他来做这个家主,都在努力维护家族和族人的利益,但换来的是什么呢? 换来的是族人目光一个比一个短浅,整天只知道盯着眼前的这点蝇头小利,根本没有一个人在为大局着想,更没有一个人肯为大局牺牲。 他想起萧恪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萧家如今积弊太深,若是不及早整顿,只怕到时积重难返,回天乏力。 之前萧恒因为顾念亲情,一直狠不下这个心,可如今看来,若是再不整治萧家,依靠家族中这些目光短浅的庸碌之辈,如何打得下江山,又如何能够守得住江山。 再想想自己的弟弟萧恪,本来萧恒以为失去了家族的支持,萧恪在徐州必然寸步难行,处处受制。 可没想到失去了家族的束缚和桎梏,萧恪在徐州反而如鱼得水,不仅将徐州治理得有声有色,还一举出兵夺取了青州七郡,极大壮大了自己的实力,更加稳固了自己在朝中的权势和地位。 此消彼长之下,萧恒终于意识到,也许一直以来自己的弟弟就是对的,萧家确实已经到了不得不整顿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今日面对两位叔父对萧恪的兴师问罪,萧恒没有闪烁其词,更没有和稀泥,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弟弟的偏袒。 可尽管意识到萧恒是要铁了心偏袒自己弟弟,可萧佐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不由冷声问道:“族人被杀,家主总要去讨个说法,给其他族人一个交代吧,否则难道就不怕他们寒心吗?” 若是在之前,萧恒可能会吃他这一套,但如今的萧恒早已经看穿一切,他看了一眼萧佐,淡淡问道:“那三叔父想要我给族人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萧佐硬着头皮道:“萧恪不分青红皂白杀害我萧氏族人,家主总不能坐视不理,听之任之吧。” 萧恒目光平静望着他,依旧语气平淡问道:“我明白三叔父的意思,是希望我惩治我的弟弟萧恪一番,好给族人一个交代,对吧?” “可三叔父有没有想过,我要如何惩治萧恪,若是用家法,可是他如今已经被革除族籍,不再是萧家子弟,如何再用家法去惩治他?” “若是想用国法来惩治他,可你们别忘了,他如今的身份是青徐两州的大都督,坐镇一方,手握重兵,你们觉得国法能够惩治得到他?” 萧佐和萧偃两人一时哑口无言,虽然萧恒的话有些强词夺理,但说的却是事实,以如今萧恪的身份和权势,天下确实没有几个人能够治得了他。 萧恒看着他们,又继续说道:“我当初就跟你们说过,萧恪虽然不再是萧家子弟,但他还姓萧,还是我萧恒的弟弟,你们不要为难他,更不要与他为敌,可是这些话你们听进去了吗?” “如今栽在他手中,只能说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萧偃和萧佐自知已经无力再去说服萧恒惩治萧恪,只能无奈识趣告退。 萧恒也没有挽留他们,只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再次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虽然今日他以家主的身份强行压下了此事,但萧恪与萧家之间的嫌隙已经是越来越深,恐怕弟弟回归萧家的日子更是遥遥无期。 可如此一来,难道萧家当真要在自己手上四分五裂吗? (今晚身体有点不舒服,暂更一章吧) 第232章 后继无人 “什么家主!现在他眼里分明只有他那个胡作非为的弟弟!” 一出大将军府的大门,萧佐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怨气,忍不住跟萧偃抱怨道。 萧偃面色却微微一变,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将军,见守在门口的亲卫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才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低声提醒萧佐道:“慎言,慎言,慎言呀!” 萧佐此时发泄完心中的怨气,经萧偃这么一提醒,也意识到在萧恒的府门口说这种话不妥,但还是忍不住轻声抱怨道:“还不是你,非要拉着我一起来见他,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如今我们两个做叔父的脸都丢尽了。” 萧偃不由面露苦笑,有些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叔父唯一的儿子被萧恪杀了,总要讨个说法吧,他都派人来找我了,我实在是推脱不掉,只能拉着你一起过来了,谁曾想如今他连我们两个叔父的面子都不给了。” 萧偃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萧佐心中更加来气,不由愤愤说道:“他们兄弟这次实在做得太过分,做弟弟的擅杀族人,做哥哥的只知道一味包庇,完全没有将其他族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早知道如此,之前我们就该听叔父的话,就此分家,与他们兄弟二人一刀两断。” 一提起这件事,萧佐心中就不由一阵后悔。 当初萧恪擅杀萧恢,没收家族在广陵郡的土地分给百姓,引起了很多族人的不满,当时就有很多族人提出分家的想法,打算将兰陵萧氏一分为二,萧恒和萧恪兄弟以及支持他们的族人自成一脉,其他族人另立一脉,两个分支各自发展,互不干涉。 这个想法甚至得到了萧璞的支持,因为他看得出萧恒并不想处置自己弟弟,心中对萧恒这个家主也很是不满,但礼法在上,即使家主再昏聩也不可能废黜掉,因此萧璞便想到将兰陵萧氏一分为二,从此与萧恒兄弟分道扬镳。 而且萧璞也有自己的私心,他知道以自己在萧家的辈分和声望,若是兰陵萧氏另立一脉,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一脉的家主。 只是没想到萧恒最后为了安抚住族人,竟然不惜将自己唯一的亲弟给革除族籍,最终压下了族人的不满,化解了一场兰陵萧氏的分裂危机。 但直到今日,萧偃和萧佐才明白萧恒那日的话是什么意思。 确实,即使萧恪被革除了族籍,逐出了萧家,但他依旧还是家主的弟弟,远非其他族人能比的。 若是他们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坚决分家,也不至于会有今日之辱。 但萧偃此时却冷笑一声,冷冷说道:“九弟是叔父唯一的儿子,如今他死在了萧恪手中,叔父怎么会善罢甘休……等着吧,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过去的,若是家主还是执意包庇自己的弟弟,恐怕兰陵萧氏分裂之日就为期不远了。” 说到这儿,萧偃也不由叹了一口气,毕竟身为萧家子弟,谁又愿意看到自己的家族四分五裂呢。 只是家主处置实在是不公,已经冒犯到了其他族人的切身利益,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们只知道,兰陵萧氏不是他们兄弟二人的萧家,而是每一个萧氏族人的萧家。 不过大将军府门口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们二人边走边说,很快就离开了大将军府。 他们走后没多久,一匹快马就停在了大将军府门外,随后从马上翻身下来一人,快步跑到门口,对门口的几个守卫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朗声说道:“几位兄弟,麻烦跟大将军通报一声,说李顺奉命求见。” …… 书房内,萧恒看着李顺,淡淡问道:“你们公子派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不知为何,每次面对萧恒的目光,李顺总感觉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不由低下了脑袋,低声道:“公子派我来跟大将军说一声,萧任的事,他也是迫不得已。” “哦?是吗?”萧恒有些玩味看着李顺,淡淡问道,“这么说,你们公子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李顺闻言不由一愣,随后摇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 “既然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那派你来跟我道哪门子歉呀。”萧恒看着李顺,继续语气平静追问道。 李顺闻言不由再次愣住了,一时之间反而不知该如何回萧恒的话。 萧恒此时却莫名叹了一口气:“当初我将他革除族籍,并没有派任何人去跟他解释,因为我知道他会理解我的苦衷。” “如今他杀了萧任,却派你来跟我道歉……唉,兄知弟,弟却不知兄。” 李顺顿时明白了萧恒的意思,却更加无言以对,神色也越发有些局促。 好在此时萧恒话锋一转,问起了其他事:“对了,你家的两个夫人应该都快生了吧。” 李顺如释重负,连连点头道:“回大将军,听产婆说,二夫人应该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大夫人大概还要等三个半月。” “很好,我们萧家也该有个后了。”萧恒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拉开面前的抽屉,拿出两个精美的盒子,推向李顺。 “这是我给两个侄儿准备的见面礼,你帮我带回去吧,还有,替我再告诉你家公子一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不必顾虑我这边,我这个做兄长虽然帮不了他什么,但也绝不会拖他后腿。” 李顺连连点头称是,随后拿着两个礼盒告辞而去。 李顺前腿刚走,王婧后脚就端着一碗参汤进了书房。 萧恒却没有急着喝参汤,反而看着王婧,笑笑道:“是不是王家的人也找你了。” 王婧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虽然这次恪弟只杀了萧任一个人,但还是有不少同谋者还被关在大牢中,其中就有我们王家的人,他们希望我可以跟你打声招呼,让恪弟那边把人放了。” 说到这儿,似乎是怕萧恒误会,王婧赶紧补充道:“但是我拒绝了他们,我说我从来不过问你的公事。” “婧儿,难为你了。” 萧恒心中一时感动莫名,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随后,他看着妻子,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遗憾和愧疚。 造化弄人,让他们夫妻二人没有一儿半女,若是自己真的走了,留下妻子一个人在世上该有多孤单呀。 (养病中,明日应该就能恢复正常的一日两更。) 第233章 除夕族祭 时光荏苒,很快便到了元兴三年的岁末除夕。 在这一天,不管是权贵人家还是平民百姓,最重要的一件事无疑就是祭祖,一来表达对先人的尊敬和缅怀,二来也是为了祈求祖先保佑自己和家人。 不过如今祭祖对于萧恪来说倒是一件麻烦事,原因也很简单,他已经被兰陵萧氏革除了族籍,不能再踏入萧家的宗祠半步,更别说拜祭祖先的灵位。 但他又不能不在除夕祭祖,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最看重的就是孝道,若是让人知道他在除夕这么重要的日子没有拜祭先人,无疑会落人话柄,严重损害到他的名声,最终成为其他对手疯狂攻击他的一个要害命门。 这也是为什么各大世家都将革除族籍作为对族中子弟最严厉的惩罚,因为一旦被革除族籍,不仅意味着从此失去家族强有力的支持,还能让对方从此失去祭祖的资格,沦为一个无根无源之人,从此背负不贤不孝的骂名。 好在最后萧恪经过和几个幕僚商议,决定在自己府上暂时立一个家庙,只设自己父亲和母亲的灵位,供自己和家人四时祭祀。 如此一来,也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不至于让自己无端背负上一个不敬先人的骂名。 到了傍晚时分,萧恪便领着薛翎和柳璇前去后院的家庙祭拜自己的父母。 府中的下人也早就布置好了祭拜的祠堂,祠堂正中央供奉的是他的父亲萧儁的灵位,灵位前面的供桌上摆满了三牲果品糕点香烛纸钱之类的贡品。 而祠堂的侧面则是他的母亲赵氏的牌位,前面的供桌上同样摆满了祭拜用的贡品,只是规格上要低上一等。 倒不是萧恪刻意冷落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只是宗法制下的规矩就是如此,虽然他的母亲也是一品诰命夫人,但也只能配享宗祠,规格上自然要比自己的父亲低一等。 此时的萧恪一身黑色祭袍,神情庄重而肃穆,而薛翎和柳璇则站在他身后,只不过薛翎的位置要比柳璇稍微靠前一些,这实际上就是妻和妾在地位上的差异。 他们府上的老管家福伯则充当起了临时的祭司,站在一侧,高喊一声道:“吉时已到,行礼!” 萧恪上前一步,取来三柱香点燃,随后后退一步,在萧儁的灵位前跪倒,心中默念道:“萧公,虽然我并非真正的萧恪,但一直都受你的荫庇和萧恒的照顾,在我心中早就将你当做我的父亲,将萧恒认做我的兄长,我愿意以萧恪的身份,助兄长登基称帝,助萧家成就不世基业,望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和兄长。” 默念完之后,萧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上前,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炉上。 这一刻,没有人知道,萧恪已经与前身彻底融为了一体。 …… 与此同时,洛阳城内的大将军府也在同样进行着一场盛大的除夕族祭。 本来之前萧家的族祭一直是在兰陵的祖庙进行,每一年的除夕,萧氏族人就会从天下各地奔赴兰陵参加一年一度的族祭。 但自从萧儁得势之后,因为家主远在洛阳,萧家又有大量子弟在京城为官,无法返回兰陵参加族祭,于是经过家族内部的一番商议,最终便将每一年的除夕族祭改在了京城的家庙举行。每到除夕之前,散布在天下各地的萧氏族人便会纷纷进京参加族祭。 但今年情况又有不同,萧璞以京城路远为由,不再进京参加今年的除夕族祭,而是自己领着其他族人在兰陵的祖庙另外旅行除夕族祭。 在他的带动下,不少族人纷纷以同样的理由不来京城,转而去参加了兰陵祖庙的族祭。 虽然萧家很多人嘴上不说,但内心都心知肚明,知道这是萧家即将陷入分裂的前兆。 但萧恒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依旧领着在京城的族人照常举行族祭。 只是看着往年站满几百名族人的祠堂如今只有不到一百人,每一个来参加族祭的人心中都有些沉甸甸。 虽然他们对家主最近的一些做法不满,但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并不希望萧家就此分裂。 尤其是在如今如此关键的时候,萧家一旦分裂,实力必然大减,一着不慎,很有可能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一想到这儿,每一个人都不由将目光投到最前面的家主身上。 但萧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一道道的目光,他只是在祭司的一声声指引下,领着身后的几十名族人对着萧家历代祖先的灵位跪下。 萧恒跪在地上,面沉如水,目光从萧家每一个祖先的灵位上掠过,最后落在自己父亲萧儁的牌位上,心中默念道:“父亲大人在上,孩儿不孝,上不能改朝换代为萧家立不世基业,下不能凝聚族人内外一心,有负父亲重托。” “好在上天佑我萧家,恪弟终成大器,萧家大业有望……如今孩儿已经时日无多,惟愿父亲保佑恪弟,助我萧氏一族成就万世之基业。” 默念完毕,萧恒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上前,将手中的三炷香插在香炉上。 做完这一切,一阵眩晕却突然袭来,萧恒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当场昏厥过去。 只是他用手死死抓住供桌,嘴唇用力咬着舌头,口中传来的疼痛总算让他的意识保持住清醒。最终慢慢缓了过来。 只是祠堂内不少族人都看到了他的异样,一时之间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家主到底怎么了。 此时萧恒尽管面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但心中却是不由一阵苦笑。 难道老天爷真的不愿再给自己更多的时间了吗? …… 与此同时,京城太庙。 天子龙璟领着在京中的上千名皇族和外戚,前往太庙祭拜大宁历代先皇。 面对大宁历代先皇的牌位,龙璟同样面色肃穆,心中默默祈念道:“大宁列祖列宗在上,我龙璟在此立誓,必当秉承历代先皇之志,诛杀权臣萧恒,灭萧氏一族,重振我大宁的江山社稷……” 第234章 初为人父 春节过后,时间很快便到了二月。 这日,整个大都督府都忙得上蹿下跳,府中的丫鬟在柳璇的院子进进出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不自觉流露出紧张而期待的神色。 就连萧恪也失去了往日里的冷静,在柳璇住的院子外面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院子里面卧房的方向,心情激动和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今天就是柳璇临盆的日子,萧恪听着院子里面传出的柳璇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心中不由一阵揪心,很担心里面的情况。 陪在一旁的柳璇看出了夫君的紧张,轻轻握住了萧恪的手,柔声安慰道:“夫君,不必担心,产婆已经进去了,柳璇姐吉人自有天相,母子二人一定都会平安无事的。” 虽说她是这么安慰萧恪,但薛翎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分明有些发虚。 听着院内传来柳璇撕心裂肺一般的惨叫声,薛翎心中也很是紧张和不安,怀疑到了自己临盆那天,会不会叫得比柳璇还要凄惨几分。 萧恪似乎也感受到了妻子心中的不安,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冲她温柔一笑。 虽然萧恪什么也没说,但薛翎分明感受到了夫君对自己的情意,一颗心顿时安定下来不少。 因为她相信,真到了自己临盆那一天,自己的夫君也会像如今这样子,一直守护在外面,默默陪伴自己度过最难熬的时刻。 偏偏就在此时,房间内柳璇的哭叫声突然戛然而止。 萧恪心中不由一惊,当即霍然起身,神情焦虑往院内的方向望去,似乎在迟疑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薛翎心中也微微感觉不妙,站起身有些担忧对萧恪道:“夫君,里面不会有什么事吧。” 萧恪刚想说话,里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听在萧恪耳中却是那般的悦耳,仿佛是人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随后,房屋内也传来一片欢呼声:“生了,生了,二夫人生了!”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产婆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院子外面的萧恪,当即大声报喜道:“恭喜大都督,二夫人生了一个女儿,母女平安。” 萧恪喜得慌忙上前,从产婆手中抱过婴儿,低着头细细端详起来。 说来也怪,本来婴儿一直在哇哇大哭,看到了萧恪的脸,却突然咯咯咯笑了起来,本来皱巴巴的小脸蛋似乎都一下子舒展开了。 看着婴儿脸上的笑容,这一刻,萧恪只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美妙在自己的心尖荡漾。 也许,这就是独属于父亲和女儿之间的亲情吧。 此时薛翎也凑了过来,看了婴儿的脸片刻,也不由笑道:“夫君,你还别说,眉眼还跟你挺像的。” 也许是当局者迷,萧恪倒是没看出哪里相像,但是听薛翎这么一说,心中更加欢喜,随后抬起头笑着大声对众人道:“你们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晚点我会吩咐账房那边给你们每个人两贯钱的赏钱,你们记得去账房领。” 一听萧恪如此大方,在场的下人无不喜笑颜开,纷纷大声谢过萧恪的厚赏。 薛翎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虽然身为主母,她并不支持萧恪这样滥发赏赐,但她能理解萧恪此时初为人父的激动和欣喜,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扫他的兴。 萧恪此刻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追问产婆道:“二夫人没事吧。” 产婆笑笑道:“大都督放心,二夫人没事,她只是因为筋疲力尽昏睡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快醒了。” 萧恪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低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去看她了吗?” “孩子已经生下了,当然可以了。”产婆连连点头,随后侧过身子,让开路,恭敬道,“大都督里边请。” 萧恪点点头,随后抱着孩子进入房内。 正如产婆预料的那边,此刻柳璇已经幽幽醒转过来,看到萧恪抱着一个襁褓过来,苍白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关切,语气有些虚弱问道:“孩子没事吧。” 萧恪将孩子抱到床边,小心翼翼俯下身体,让柳璇可以看清婴儿的模样,随后笑笑道:“是个女儿,跟她的母亲一样貌若天仙。” “就你嘴贫。”柳璇低声嗔骂萧恪一句,随后看着自己女儿的脸,苍白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随后,她看了一眼萧恪,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薛翎,不由低声问道:“不是儿子,你不会失望吗?” “你这是什么话,不管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不都是我的孩子吗?有什么好失望的……不管怎么说,你们母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萧恪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儿,是越看越欢喜,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惹得怀中的女儿又是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 看萧恪如此发自内心喜欢他们的女儿,柳璇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担心萧恪重男轻女,因为自己生了女儿而轻视他们母女。相反,就在临盆前的几天,她每天都会在默默祈祷,祈求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而不是儿子。 因为她心中清楚,一个非嫡出的长子在家中的地位通常都很微妙,尤其他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很容易滋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卷入兄弟相争的纷争之中。 因此,她宁愿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毕竟长女的名头才是最适合自己孩子的身份。 也许是上天见怜,最终让她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你给她取个名字吧。”柳璇伸出手轻轻抚摸女儿稚嫩的脸蛋,柔声说道。 萧恪一听不由一愣,随后暗骂自己粗心,光顾着开心了,取名字这么重要的事居然给忘了。 不过既然是女儿,父亲给他们兄弟二人准备的那几个字自然都用不上了,只能另外再想。 萧恪低头想了想,随后笑道:“你觉得叫萧婉如何?” “萧婉……” 柳璇轻轻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随后点点头,笑着对自己的女儿问道:“你喜欢萧婉这个名字吗?” 女婴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话,又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似乎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 柳璇冲萧恪笑笑道:“看来你的女儿很喜欢你给她取的名字。” 萧恪闻言不由一阵哈哈大笑:“要不怎么说知女莫若父呢?” 随后,萧恪又跟柳璇说了几句话,不过见她身子还有些虚弱,便嘱咐她要好好休息,自己晚点再来看他们母女。 薛翎此时也上前嘱咐柳璇好好休息,随后便跟在萧恪后面,离开柳璇的房间。 柳璇目送着两人离去,随后低着头看了一下自己怀中的女儿,心中不由洋溢起一阵为人母的甜蜜,不由轻轻凑过脑袋,也轻轻吻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上次谁说眼看皇后生的娃的,这不就来了!) 第235章 薛翎之忧 小萧婉的降生为萧恪府上增添了不少生机,初为人父的萧恪更是一有时间就往柳璇住的院子跑,就为了多看看多抱抱多陪陪自己的宝贝女儿,惹得府中不少下人都在暗笑原来他们的大都督还是个女儿奴。 不过兴许是萧恪来自己院子的次数太勤快,搞得最后柳璇自己都有些过意不去,不得不提醒萧恪,薛翎如今也怀有身孕,还有一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劝萧恪不要冷落了她。 虽说薛翎心地善良,不会因此记恨柳璇母女,但事情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人说萧恪宠妾灭妻,对他们三个人的名声都不好。 经柳璇这么一提醒,萧恪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光顾着沉浸在父女天伦的喜悦中,确实有些忽视了同样身怀六甲的妻子薛翎。 一想到这儿,萧恪不由对薛翎心生一阵愧意,随后便在柳璇的一再劝说和催促下,起身前往薛翎住的院子。 …… 之前因为薛翎的肚子越来越大,萧恪因为自己晚上睡觉一向不老实,担心会不小心伤到薛翎腹中的胎儿,因此便不再在薛翎这里过夜,薛翎对此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也知道萧恪是为了自己和孩子着想。 正因为如此,薛翎对于萧恪今天晚上突然来自己这里,也是大感意外,随后听到萧恪今夜要在自己这里过夜,心中更是欢喜得紧,当即叫自己的贴身婢女小菊打来一盆热水,伺候萧恪洗脚歇息。 萧恪看着妻子欢喜之情言溢于表,心中越发愧疚,因为当小菊端来一盆热水时,萧恪摆摆手示意小菊出去,早点回自己的房间歇息。 小菊闻言顿时一头雾水,因为自从薛翎怀孕之后,都是她这个贴身丫鬟睡在外间,除了方便照顾薛翎,也能让薛翎晚上有事能够第一时间叫她。 现在萧恪叫她回自己的房间歇息,那晚上谁来照顾怀孕的薛翎。 不过小菊虽然不明就里,但既然萧恪发话了,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叮嘱薛翎几句,便带着满心疑窦退了出去。 小菊一退下,萧恪便在薛翎的一声惊呼声中,将她轻轻抱起,再小心翼翼放在床榻边,不顾薛翎的娇嗔和反对,强行脱下她的鞋袜,端来热水给她洗脚。 薛翎反抗无效,也只能任由萧恪为所欲为。 不过她低头看着萧恪埋头认真为自己洗脚的模样,心中还是不由一甜,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 萧恪听到薛翎的笑声,不由抬起头,笑着问道:“翎儿,你在笑什么?” 薛翎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打趣道:“我在想,小女子到底何德何能,竟然可以让堂堂的龙骧将军、琅琊公、青徐两州的大都督亲自为我洗脚。” 萧恪听完也不由莞尔一笑:“这有什么,大丈夫生当如是,在外能上阵杀敌安邦定国,在内可以为爱妻洗脚捶背描红画眉。” 听萧恪说得有趣,薛翎不由再次嫣然一笑,随后心中一甜,对萧恪的那一丝丝幽怨也瞬间烟消云散。 因为说实话,她也是一个女人,这段时间看着自己夫君天天往柳璇住的院子跑,即使她表面上再不计较,心中也难免有些吃醋,有时候也在偷偷埋怨萧恪有了女儿就忽视了自己。 不过现在看萧恪竟然亲自给自己洗脚,薛翎在感动之余,对萧恪的那一丢丢不满自然也随之烟消云散,知道夫君心中一直装着自己,并没有因为女儿的到来而忽视冷落自己。 萧恪为薛翎洗完脚之后,便伺候薛翎躺好,随后吹灭蜡烛,小心翼翼躺在了薛翎身边。 因为担心碰到薛翎腹中的胎儿,他将大半个身子睡在了床榻的外边,好与薛翎保持足够的安全距离。 但薛翎却轻轻将身子靠了过来,更是将头埋进了萧恪的臂弯之中,享受着属于他们夫妻二人的温存。 萧恪本来想提醒薛翎小心腹中的胎儿,但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薛翎满脸幸福的模样,还是决定不要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反而轻轻揽住了薛翎的肩膀,让她贴得自己更近一些。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感受着彼此之间的柔情。 可随后不知为何,薛翎却莫名发出了一声轻叹。 尽管这一声叹息很轻,但却没有躲过萧恪的耳朵,不由侧过脸,看着薛翎的面庞,柔声问道:“翎儿,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叹气?” 薛翎本来想说没什么,但是看着萧恪关切的目光,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夫君,你说我会不会跟柳璇姐一样,也生个女儿呀。”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他倒是没想过薛翎会因为这个问题而担忧。 不过他倒不担心这个问题,因为他之前已经将系统奖励给他的“麒麟丹”给薛翎服下了,因此薛翎注定会生下一个不世出的天纵奇才。 只是他自然不好将这件事告诉薛翎,没想到薛翎却在因为担心自己生不出儿子而担忧。 不过萧恪倒也能理解薛翎的这种担忧,毕竟在如今这个宗法制下的时代,身为正妻若是不能生出嫡子,无疑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严重到足以影响到她身为正妻的地位。 况且,如今他和大哥两个人都还没儿子,他父亲这一脉还后继无人,在柳璇生下一个女儿之后,如今为萧家大宗开枝散叶的重任就落到了薛翎一个人身上,她难免倍感压力,老是担心自己也生下一个女儿,辜负了萧恪还有大哥大嫂的期盼。 不过虽然如此,萧恪还是忍不住打趣薛翎,低声笑道:“女儿好呀,我就喜欢女儿,若是你也给我生下一个女儿,我还不得乐死呀。” “没个正形,我在跟你说正事呢!”薛翎听完不由伸手轻轻打了一下萧恪的胸口,低声笑骂道。 不过说来也奇怪,在与萧恪打情骂俏过之后,她心中的担忧反而减轻了不少。 “好好好,说正事。”萧恪连连点点头,随后吃吃笑道,“这一胎是女儿也不要紧,我们再努努力,争取让你尽快怀上第二胎,要是还是女儿,我们就再努力怀上第三胎,总有一胎能怀上儿子的。” “你看看你,越说越离谱,我又不是属猪的,哪能一胎接一胎怀得这么快。”听萧恪还在跟自己嬉皮笑脸,薛翎更气了,再次打了一下萧恪的胸口,不过却没舍得用力。 不过此刻她心中也释然了,毕竟萧恪说得没错,他们夫妻二人的日子还长着呢,即使这一胎生下一个女儿,总有一天会生下一个嫡子,为萧家开枝散叶的。 见妻子此时已经宽心,萧恪终于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看着薛翎的眼睛,很认真说道:“翎儿,你知道吗?我之前曾经做到过一个梦,梦到一个仙人,他亲口告诉我,你腹中的胎儿乃是麒麟转世,将会是一个不世出的天纵奇才。” 薛翎听完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萧恪,随后幽幽说道:“其实之前我也做过一个类似的梦,梦到过一只五彩麒麟,它幻化作一道光钻入我的腹中就消失了……我以为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梦,所以一直没有跟你说,但没想到你竟然也做过类似的梦。” 萧恪心中暗笑,随后故作惊喜道:“既然我们两个都做过类似的梦,说明此乃天意,你注定会生下一个不平凡的麟儿。” 薛翎闻言不由一阵惊喜,毕竟天下的母亲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天才呢! 随后,萧恪又与妻子说了几句体己的话,便要薛翎早点歇息,毕竟孕妇晚睡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这一夜,薛翎睡在萧恪身边,是自己怀孕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第236章 北方大旱 自从柳璇生下萧婉之后,萧恪府上的每一个人都在掐着手指等待薛翎临盆的日子。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翘首以盼中,时间很快到了阳春三月,又是一个万物复苏春耕播种的季节。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年整个北方的春雨却没有如约而至。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四月份,整个大宁的北方诸州郡还是没有降下一滴雨水。 很快,北方的不少州郡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因为谁都明白,如果老天再不下雨,田地再这么继续干旱下去,他们很有可能就会错过今年的春耕,导致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到了今年秋收时节,大家都将颗粒无收,到时候不知又有多少人要被活活饿死。 大旱也蔓延到了萧恪治下的青州和徐州北部,萧恪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当然清楚以古代的生产力,在面对大旱这种自然灾害时,是何等的脆弱,稍有不慎,整个北方地区必将饿殍遍野,生灵涂炭,甚至发生类似于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而且,每到大灾之年,必然产生数以万计的饥民,他们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之下,看着那些权贵人家依旧在逍遥快活,醉生梦死,难免会因此心生恨意,只要这时候有人带头,这些饥民很有可能会揭竿而起,天下很有可能会陷入新一轮的战火之中。 萧恪深知此事的严峻,尽管家中的妻子即将临盆,但他还是不得不告别怀孕的薛翎和刚为他生下女儿的柳璇,带着不少官员和幕僚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但天下受灾的州郡可不仅仅只有一个青州和半个徐州,北方的很多州郡同样也深受大旱之苦,只是不少地方官员在面对这场天灾之时,根本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只能一层层上报上去,寄希望于上面能派人下来赈灾,帮自己解决眼前的困境。 也有一些官员不知听信哪里的谬论,认为老天不下雨是因为得罪了天上的神灵,便找来一帮和尚或道士,每日设坛作法向天求雨,想用这种办法来祈求老天降下甘霖。 不消说,这种做法最后自然也是徒劳无功的。 不过在一些权贵和豪强眼中,这场大旱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天赐良机。 因为大旱,不少百姓会因此错过春耕,为了不让自己和家人饿着肚子,只能将自己的田地贱卖,换来一点粮食,好让自己和家人可以活下去。 如此一来,这些权贵和豪强只需要用很少的钱,便可以从百姓手中收购到大量的良田。 随着旱灾越来越严重,权贵和豪强们很快闻风而动,在灾情最严重的州郡县大量低价收购田地。 当地的百姓尽管没有几个人想卖掉祖上传下来的这点微薄田地,但眼看着田地一天干旱过一天,天上却没有半点下雨的迹象,最终为了自己和家人能够活下去,只能含泪将田地以远低于市价的价格卖出去,换来一点微不足道的粮食,让自己和家人能活一天算一天。 不过也有一些百姓在这种情况下也坚持不肯卖出田地,倒不是因为他们目光有多长远,而是他们的田地附近就有江河或者湖泊,只要他们每日勤快一些,多去挑水回来灌溉田地,到了秋天多少总能收获回一些粮食,让自己和家人可以勒紧裤腰带熬过这场大旱。 清河郡的邢戈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清河郡之所以叫清河郡,就是因为有清河流经而得名,如今虽然整个北方都干旱,清河的水量也大减,但还是足够两岸的百姓来灌溉农田的。 因此,每天天还没亮,邢戈便跟着村中其他男人拉着水车一起出门,去几里外的清河装水回来灌溉自家那一亩三分地。 虽然这样坚持下来邢戈每天都很累,但是看着田间的幼苗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焕发着绿意生机,邢戈就感觉心中一阵欢喜。 他相信,只要自己每天坚持下去,到了冬天自己一定会收获满满,让自己和家人成功度过这一场大旱。 只是今天当他跟其他村民好不容易大汗淋漓赶到清河边时,却发现河边不知何时多了很多面相凶狠的恶汉,他们一脸凶神恶煞告诉邢戈他们,以后清河的水只有崔家和另外几个世家的人能取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许再靠近清河半步,更不准私自取用清河之水,否则不要怪他们不客气。 邢戈一天顿时火气就上来,因为他心中清楚,如今虽然清河的河水少了不少,但还不至于到了只够这些世家大族用的地步。 联想到前些日子,崔家的人多次跑到他们村子,询问他们愿不愿意将他们手中手中的田地“高价”卖给他们清河崔氏,都被他们毫不犹豫一口拒绝了。 当时崔家的人就悻悻丢下一句话,要他们都等着瞧,他们当时还以为只是一句狠话,没想到崔家的人还真是说到做到,竟然用断他们水源这种恶毒的方式逼他们卖掉田地。 邢戈一时不忿,当即就跟这些崔家的恶奴理论起来,但这些崔家的恶奴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根本没将邢戈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眼看邢戈敢跟他们叫板,当即一拥而上,对着邢戈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邢戈虽然身材高大,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风,有些招架不住。 同来的村民见邢戈吃亏,纷纷上前助阵,很快就跟崔府的人缠斗到了一起。 这场群殴很快引来了官差,但他们却不由分说将邢戈等人纷纷锁了,那些崔家的恶奴却是一个没捉,官差们反而一个个对他们赔着笑脸,似乎生怕得罪他们。 不过邢戈他们只被关了一个晚上就被放了,他们当时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直到回到家中,听完家人的哭诉,才知道他们被抓进大牢的当天晚上,就有崔家的人找上门,阴笑着告诉他们,只要把家中的田地卖给崔家,他们的相公都会平安回来。 这些妇人听说自家夫君被抓进大牢,早就一个个慌得六神无主,最终只得含泪交出田契,将自家田地低价卖给了崔家。 一听家中田地被贱卖,邢戈气得就要提着刀子去崔府理论,但却被妻子拉住,苦苦哀求他不要冲动,要是他再被官府的人抓进大牢,可就没办法再赎回来了。 听着妻子的哭诉,邢戈只能无奈丢下刀子,无力瘫坐在地上,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就在此时,他家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邢戈,低声唤了一句:“邢戈,好久不见。” 邢戈有些茫然抬起头,待看清对方的脸,神色不由微微一变,脱口而出道:“高将军,怎么会是你?” 邢戈之所以如此诧异,是因为眼前的“高将军”名叫高藩,乃是当年白巾军首领叶楠的结义兄弟高青之子,也是白巾军中有名的骁将,只是白巾军被朝廷镇压下去之后,高藩便不知所踪,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是生是死。 而邢戈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当年也加入过白巾军,还是一个白巾军中的小头目,在白巾起义失败之后,他便偷偷回了老家,隐姓埋名,从不对任何人说起过自己曾经投身过白巾军一事,还用自己在白巾军中那几年分到的钱财置办了几亩薄田,娶妻生子,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 只是他也没想到,仅仅是一场大旱,又让他一夜之间再次一无所有。 此时,高藩蹲下身子,看着目光呆滞的邢戈,沉声说道:“邢戈,事到如今,你还要再忍下去吗?” 邢戈看着高藩,又看着身后还在哭哭啼啼的妻子,还有床上饿得哇哇大哭的儿子,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恨意,目光也渐渐变得阴狠…… 既然崔家不给他们一家活路,那就别怪他们不给崔家一条活路了! 第237章 心意已决 徐州,下邳。 “少主,不好了,冀州那边出大事了。” 这日,墨羽照例一大早乔装打扮过后再出门,回来时神色却是变得异常紧张,一关上门便压低声音对倾城说道。 倾城此刻怀中抱着一个在襁褓中熟睡的女婴,看了有些慌慌张张的墨羽,轻轻摇了摇头道:“冀州离下邳那么远,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声音小一点,不要把妍儿给吵醒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这小家伙给哄睡的。” 墨羽闻言不由心虚看了一眼倾城怀中的女婴,好在小家伙依旧睡得香甜,肥嫩的脸蛋上还时不时露出一丝甜甜的笑容,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看到自己没把小家伙吵醒,墨羽总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再次压低声音对倾城道:“少主,是高将军在清河郡打着白巾军的旗号再次起事了!” “什么?” 这次轮到倾城面色微微一变,忍不住惊呼一声。 怀中的女婴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母亲的惊呼声,当即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妍儿不哭,妍儿不哭,妍儿不哭……” 一见怀中的孩子被自己吵醒了,倾城顾不上其他事情,连忙轻轻摇晃起襁褓,一只手还不住轻轻拍打婴儿的后背,想要重新将她哄睡。 眼见孩子哭得厉害,墨羽也在一旁手忙脚乱帮着倾城一起哄。 经过两人的一番努力,女婴总算是止住了哭声,再度沉沉睡去。 此时倾城也哄得有些累了,便抱着孩子进了里屋,轻轻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出来,还不忘顺手将门关好,免得她和墨羽说话的声音再将女儿给吵醒。 见倾城走了出来,墨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问道:“少主,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倾城看了墨羽一眼,幽幽叹了一口气:“那你呢,又有什么打算?” 墨羽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坚定道:“我没有打算,我知道,少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是个傻丫头!”倾城看着墨羽,忍不住也跟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又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又能有什么打算呢?总不能不顾一切抛下妍儿去河北吧。” 墨羽明白倾城的意思,又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少主,我听说现在高将军和很多白巾军的旧部到处在找你,就是希望能将你劝去河北,以白巾军少主的身份,带领他们重振白巾军的威名,再次征战天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墨羽不说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倾城不由面色一沉,冷冷说道,“若是他们当真如此心向白巾军,当初也不至于五十多万大军迟迟攻不下一个虎牢关了。” 墨羽闻言一时沉默了,因为她知道倾城说的都是实情。 当年白巾军鼎盛一时,兵力最多的时候号称有百万之众,明面上更是占据了大宁的半壁江山。 可实际上,白巾军虽然都尊叶楠为主,但内部派系林立,不同的派系之间为了争夺地盘和财物勾心斗角,甚至大打出手,兵戎相向。 以至于倾城的父亲叶楠好不容易说服了众多首领一起攻打洛阳,可兖豫两州的白巾军看不起后来起事的田柏和青州白巾军,坚决反对青州白巾军参与攻打洛阳,最后叶楠为了顾全大局,无奈只能抛下青州白巾军,纠集了五十万大军攻打虎牢关。 虽然白巾军兵力上远在官兵之上,但彼此之间离心离德,不少首领还一心只想着保存实力,让他们派系的白巾军去送死,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被萧儁看准机会,将三十万白巾军各个击破…… 因为虎牢关之败,叶楠不久便含恨而终。 随着叶楠的死,轰轰烈烈的白巾起义也彻底烟消云散。 虽然父亲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但倾城始终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在她看来,若不是这些白巾军将领私心太重,对她的父亲阳奉阴违,白巾起义怎么会失败,她的父亲又怎么会含恨而终。 因此这么多年来,她潜藏在洛阳的百花阁中,除了跟当初拼死护送着自己逃亡的几个父亲旧部有联络之外,她几乎不跟其他白巾军旧部往来。 但她知道外面其实有很多白巾军旧将一直在想方设法找到她,说是要助少主完成大王未竟的大业,但实际上就想利用她这个白巾军少主的身份,拉拢各地的白巾军旧部,好实现他们的野心罢了,这是倾城绝不能答应的。 虽然明白少主的心意,但墨羽还是不由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少主,其实我今天见到了林伯,冀州的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一听到“林伯”这个名字,倾城神色不由微微动容。 林伯是他父亲叶楠当年身边最信任的将领,父亲临终前也是将年幼的倾城托付给了他。 最终林伯也没有辜负叶楠的重托,带着倾城躲过了各地官兵的追杀,甚至有一次为了救她性命还被官兵射瞎了一只眼睛,砍掉了一只胳膊……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倾城对于林伯还是充满感激,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林伯跟你说了什么?”倾城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问墨羽道。 墨羽看着倾城,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说白巾军是大王一生的心血,少主身为大王唯一的骨肉,理应重振白巾军的大业,好让大王的在天之灵可以瞑目。” “因此,他希望少主可以去冀州,与高将军联手,重新召集白巾军旧部,开创一番基业,好抚慰大王的英灵。” 倾城听完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若是我去冀州,恐怕不是重振白巾军大业,而是白白为高藩做嫁衣吧。” 墨羽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林伯还说他知道少主的顾虑,他说他也知道高将军心思不纯,但少主不管怎么说都是大王唯一的血脉,那些白巾军旧部也只会听从少主的命令,高将军就是想拉也拉不走。” “若是高将军当真要对少主不利,他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住少主周全的。” 说到这儿,墨羽顿了顿,迟疑看了倾城一眼,还是开口说道:“林伯最后还说了,若是少主不愿意去冀州重振白巾军,他愧对白巾军,唯有去大王墓前自刎谢罪了。” 一听林伯竟然要以死相逼,倾城眼中不由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不管怎么说,当年若不是林伯,只怕她早就死于非命,她至今还欠着林伯一条命。 若是林伯因为劝说自己不成当真自杀身亡,只怕自己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就在她心中痛苦挣扎之际,里屋却突然传来女儿的啼哭声,一下子将倾城拉回了现实。 她回头看了一眼里屋,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斩钉截铁对墨羽道:“墨羽,你去帮我告诉林伯,父亲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他之所以起事反抗朝廷,也只是希望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带着我和母亲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 “他临终前亲口跟我说过,他临死前再没有别的愿意,只是希望我可以活下去,不要再卷入杀戮之中。” “我想,父亲如果在天有灵,也一定是希望林伯可以平平淡淡过完下半生,若是林伯当真去他墓前自尽,只怕反而有违父亲的初心。” 说完这些,倾城便头也不回转身快步回里屋哄女儿去了。 墨羽看着倾城的身影,目光反而有一些茫然。 因为她发现,自从少主怀上了萧恪的孩子,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238章 白巾再起 白巾军在清河郡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再度为之震动。 在这一场席卷北方的大旱中,冀州受灾最为严重,加上权贵借机大肆侵占百姓的田地,致使冀州不少百姓再也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走投无路之下,竞相投奔白巾军,使得起事不久的白巾军迅速壮大,很快就扩充到了数万人之多,大半个清河郡很快落入白巾军手中。 当年叶楠率领白巾军起事之时,打的是“替天行道”的旗号,吸引来了不少贫苦百姓的投奔。 而如今高藩再度率领白巾军起事,打出的旗号却换成了“均田免税”,宣称白巾军要杀尽天下世家与权贵,将他们的田地都给百姓,让天下人可以耕者有其田。 因此,当他率领白巾军攻破清河郡的郡治甘陵城时,第一件事就是一把火将存放在衙门的田契和税簿烧个精光,以此来告诉天下百姓,白巾军所到之处,百姓不仅人人可以分到田地,还不用再交一粒米一文钱的税。 除此之外,他还派兵包围清河崔氏的祖宅,不顾那些崔氏族人的苦苦哀求,将整个崔家不分男女老幼几千口人通通屠戮殆尽。 除了清河崔氏,清河郡的其他世家和豪强最终也没有躲过白巾军的毒手,整个清河郡的权贵和豪强都被屠戮一空。 而后,高藩将查抄出来的财物都赏给了部下,而土地则都分给了清河郡的百姓。 消息一经传出,不仅仅是清河郡,整个冀州的百姓都瞬间疯狂了。 因为河北号称天下第一州,世家的数量也是天下之最。 这些世家虽然一个个都以诗书传家,说起话来满口仁义道德,但侵占起百姓的土地却是一个比一个狠,恨不得将天下的田地都据为己有,将所有的百姓都变成他们庄园里的佃农,世代为他们耕种。 因此,整个冀州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因为这些冀州世家大族的贪婪而失去土地,沦为佃农甚至是流民,心中无一不对这些世家大族怀有深深的恨意。 如今这些人一听说白巾军打着“均田免税”的旗号再次起事,率领贫苦百姓杀世家分田地,瞬间都沸腾了,竞相前去清河郡投奔白巾军。 一些离清河郡太远的郡县,索性直接打着白巾军的旗号在当地起事,效仿高藩在清河郡的所作所为,攻打当地的官府,屠杀当地的世家,将土地分给当地百姓,好吸引来更多的百姓来追随他们。 在冀州各郡县百姓的带动下,这股起义之风愈演愈烈,很快便蔓延扩散到了冀州之外的其他州郡县,眼看着就要再次席卷天下。 此时,天下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东方。 因为兼领青徐两州的大都督萧恪治下的淮南和青州都曾经爆发过大规模的白巾军之乱,同样也有不少白巾军余党,若是他们也跟着再度作乱,与河北才白巾军遥相呼应,天下将再次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之中。 但萧恪对此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他心中清楚,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没有谁天生喜欢提着脑袋去造反。 而那些造反的百姓为什么感觉自己活不下,无非就是自己的田地都被权贵和世家占了,之前还能靠给权贵和世家做佃农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如今整个北方遇上了大旱,无法春耕,一家人彻底断了生计,没了活路,只能被迫揭竿而起加入起义军了。 好在他之前就有先见之明,在淮南没收大量世家土地分给百姓,又将青州的土地分给了当地百姓和徐州来的百姓,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人人耕者有其田的地步,但至少能让他治下的大多数百姓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这些百姓有了活路,谁又愿意提着脑袋跟着白巾军造反呢。 因此,萧恪完全不用担心青州和淮南的白巾军余党会死灰复燃,再次跟着白巾军作乱。 不过他也知道如今他需要尽快解决旱灾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因为如今随着灾情的加重,已经产生了数以万计的灾民,每日都在生死的边缘徘徊。 若是不尽快缓解灾情,赈济灾民,一旦这些灾民失去活下去的希望,就有可能被有心人蛊惑,最终走上反叛之路。 但摆在萧恪面前一个最严峻的问题就是,他手中并没有太多的粮食来赈济这些灾民。 萧佑治理徐州多年,一直没有多大建树,虽然府库中的钱粮没有出现短缺,但也没有多少盈余。 而萧恪接掌徐州,先后对淮南和青州用兵,又往青州大量迁移百姓,每一件事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钱粮,以至于徐州府库中的钱粮很快就捉襟见肘,所剩无几了。 本来萧恪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以他一个穿越者多了几千年的知识,知道的来钱门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可谁能想到天不遂人意,老天爷偏偏选在这时候天降大旱,产生了这么多的灾民,那么多张嘴等着他去赈济,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等他慢慢种田发家了。 虽然说他有自己的系统,但是他已经跟系统聊过了,问系统能不能给他几十万石粮食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统子对此则毫不犹疑表示,我看你像几十多万石粮食。 系统指望不上了,萧恪很快又想到徐州的那些世家大族,毕竟这些世家大族那个不是良田万顷,家中钱粮无数,若是他们肯卖给自己钱粮,赈济灾民完全不成问题。 但萧恪脸上很快露出了冷笑,因为自从他来到徐州,除了没有刨这些世家的祖坟,其他得罪他们的事自己全都做过一遍,这些世家哪一个不是对他恨之入骨,时时欲将他除之而后快,又怎么会帮他呢? 如今这些世家都知道自己缺粮,早就私下达成默契,全都选择在此时囤积粮食,不让一粒粮食流入市面,就打算用粮食做武器将自己整垮台。 萧恪思来想去,好像要想弄到粮食,只能从这些世家大族身上想办法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明的不行就来阴的,就不信从世家手中弄不到粮食,反正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非常时候当使非常手段。 就在萧恪要派人去请来申屠延之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说外面来了一老一少,自称姓楚,要见大都督。 萧恪当即猜到来人应该是楚端和楚汐,心中不由一动。 他心中有预感,这次他们祖孙二人的到来,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解决眼前困境的转机。 第239章 楚端心思 当萧恪走进会客厅时,果然看到楚端和楚汐祖孙二人已经在书房内等候他的到来。 两人一见到萧恪,连忙一齐下拜行礼道:“老朽楚端(民女)楚汐,参见萧大都督。” “楚翁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萧恪亲自上前扶起楚端,语气很是客气。 随后,萧恪又看了一眼楚汐,报之以微微一笑:“楚姑娘,好久不见。” 楚汐看了萧恪一眼,俏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丝嫣红,不敢接话,只是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便深深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萧恪。 萧恪也知道女孩子脸皮儿薄,也没再调笑她,反而跟楚端寒暄起来。 楚端看在眼里,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知道自己这次带着这个宝贝孙女来青州又带对了。 自从楚汐到了出阁的年纪,上门提亲的人便几乎要踏破了楚家的门槛,虽然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同为商籍的商人,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当朝显贵,不过楚端却都以楚汐年纪尚小为由,将这些上门提亲的人无一例外都拒之门外。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楚汐自幼便丧父丧母,孤苦伶仃,因而楚端格外心疼这个可怜的孙女,无论如何都想为她寻一个好夫婿,替他们好好照顾楚汐,以告慰楚汐父母的在天之灵。 而那些人之所以想要求娶楚汐,无非就是看中楚家的财力,对于这样的人,楚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孙女嫁过去的。 更别说楚汐这个孩子眼光奇高,曾经放言过说非英雄豪杰不嫁,可如此一来,天下男子虽多,但真正能够入她法眼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既然宝贝孙女对未来夫婿有如此要求,楚端自然不忍拂了她的意,这些年楚家也一直在为楚汐物色合适的少年俊杰。 可当楚家找来风度翩翩的当世才子,楚汐却嫌人家手无缚鸡之力,没有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英雄气概。 当楚家找来武功高强的少年豪杰,楚汐又嫌人家行为粗鲁,没有一点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 在楚汐看来,她的意中人必须文武双全,文能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如此英雄人物才有资格做她楚汐的夫婿,若是寻不到这样的人,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人,孤独终老。 这可愁坏了楚家,倒不是说天下之大,找不出一个楚汐口中的少年俊杰,只是这样的人屈指可数,而且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即使楚汐看得上对方,人家也未必看得上楚家和楚汐。 毕竟虽说楚家富可敌国,楚汐又有倾国倾城之貌,可楚家说到底是经商世家,楚汐身为商人之女,又有几个如此人中龙凤的少年俊杰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弃大好前程,非要娶一个商人之女为妻呢。 可楚汐这个孩子自幼性子又倔,尽管家中很多长辈都劝过她,要她对未来的夫婿稍微放宽一下条件,可楚汐似乎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委曲求全,放低自己对未来夫婿的要求。 如此一来,楚汐的婚事也就慢慢耽搁了下来,也成了楚家和楚端的一处心病。 不过直到见到了萧恪,楚端才终于理解孙女楚汐一直以来口中说的文武双全的少年俊杰是何等模样。 楚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自然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宝贝孙女看萧恪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就像是一个一直在苦苦寻宝的人找到了一件自己梦寐以求的宝贝一般。 看到自己的孙女终于找到了她中意的男子,楚端对此自然是发自内心的欣喜,唯一担心的是萧恪自己愿不愿意迎娶一个商人之女。 毕竟如今萧家权倾朝野,天下身份最尊贵莫过于萧家子弟,如此门第他们楚家未必能够高攀得上。 不过好在与萧恪打过几次交道下来,楚端心中却多出了几分希望。 因为他发现萧恪虽然出身名门望族,但并没有跟其他世家子弟一样,从骨子里轻视和看低他们这些商人,反而很热心为他们楚家指点出路。 更重要的是,经过多次接触,他就是瞎子也能看得出萧恪对自己的孙女似乎也很是青睐,完全没有在意楚汐的商人之女身份。 如此一来,楚端便想找机会好好撮合自己孙女和萧恪的好事,成全这一对金童玉女。 但楚端心中也清楚,即使萧恪对楚汐有意,但想要迎娶楚汐过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来虽然如今萧恪已经被逐出萧家,但在萧恪的娶妻纳妾的事情上,还是要问过他的兄长、大将军萧恒的意思。 二来就是萧恪如今家中已有明媒正娶的正妻薛翎,若是没有她点头,楚汐无论如何也进不了萧家的门。而在大多数情况下,正妻为了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也为了保护夫君的名声,一般都会反对自己的夫君纳商人之女为妾。 因此,楚端心中很清楚,若是想让楚汐嫁入萧家,必须得让萧恒和薛翎看到楚家的实力,让他们明白若是萧恪迎娶楚汐过门,对于萧家的大业将是一大助力,如此一来他们很有可能不再反对这门亲事,甚至有可能反而支持萧恪纳楚汐为妾,让自己的宝贝孙女如愿以偿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 不过尽管心中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但楚端却没有马上说明自己的来意,毕竟楚家虽然是商人,但是也有自己的尊严和风骨,他不想让萧恪和世人觉得他们楚家在死皮赖脸毫无底线巴结萧恪,从而让他人看轻。 因而,他们祖孙二人与萧恪各分主客坐定之后,楚端只是与萧恪寒暄闲谈,看起来似乎真的只是来青州找萧恪叙旧罢了。 萧恪心如明镜,也猜到楚端这个老狐狸的那点心思,不过他却没有因此而动怒,毕竟如今在他遇上难题之时,楚家肯主动上门来帮忙,已经足够让他心怀感激了。 不过毕竟也在官场混了那么久,他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突兀,便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道:“说起来,只是楚翁不来找我,我也想找机会去拜访楚家,好当面向楚翁和楚家表达一下谢意。” 楚端和楚汐闻言都不由一愣,显然一时不理解萧恪的话从何说起,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要谢他们楚家。 第240章 仗义疏财 不过楚端毕竟人老成精,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很快神色如常,反而笑着反问说道:“不知大都督此话从何说起。” 萧恪哈哈一笑:“楚翁还不知道吗?令孙楚焘虽然担任历阳县县令只有半年时间,但政绩斐然,去年历阳县上缴的赋税更是淮南三郡之最,连杜长史和刘司马都对他的政绩赞不绝口,建议我将他升为九江郡的长史或太守。” “楚家为我大宁培养了这么一个能吏,我是不是该找机会上门好好感谢一下楚家和楚翁这个家主。” 楚端一听原来萧恪说的是这么一回事,也不由跟着一起哈哈大笑,眉眼间颇有得意之色。 倒是一旁的楚汐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虽然萧恪说的都是事实,他的堂兄楚焘担任历阳县县令半年,确实取得了一番不错的政绩。 但身为楚家人,她比谁都清楚堂兄的政绩是怎么来的。 追根究底,一切还不都是楚家用大量的银子来砸出来的。 自从堂兄赴任历阳县县令之后,楚家便将大量的产业搬去了历阳县,大大繁荣了历阳县的商业,也给当地百姓提供了大量的工作,以至于整个历阳县城里都看不到什么游手好闲的流浪汉,最终不仅百姓变富了,连民风也变得了淳朴了不少。 除此之外,楚家还给衙门捐献了大量的银子,让楚焘这个县令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大办学堂,兴修水利,修缮城池,拓宽官道,使整个历阳县的百姓都为之受益。 如此一来,楚焘上任半年能有如此政绩,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今听萧恪吹捧起了堂兄的政绩,楚汐自然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自觉受之有愧。 萧恪注意到了楚汐的异样,心中一时有些哑然失笑。 事实上,对于楚家和楚焘在历阳县的所作所为,他一直都心知肚明,但他不仅不反感这种行为,反而很是乐见其成。 说到底,他当初之所以暗箱操作让楚焘考中举人,又力排众议让楚焘这个州试的最后一名去担任历阳县的县令,不就是因为看中了楚家的钞能力,想让楚家出钱出力共同建设美好淮南嘛。 对于他这种上位者来说,只要最终的结果是他想要的结果,其中的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反而并不太重要。 况且楚焘虽然个人能力有限,不过也确实算是个好官,不管是办学堂还是修水利,他都是亲力亲为,事事过问,并没有因为楚家出过钱就对此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对于这样的人,萧恪自然也愿意重用,他刚刚说的打算将楚焘提拔为九江郡长史或太守,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有这个想法,只是如今楚焘资历太浅,为官经验也不够,还需要在历阳县县令这个位置上再历练个一年半载。 但萧恪不介意先给楚家画个饼,让他们知道自己重用他们楚家人的诚意。 楚端也看到了孙女的窘迫,不过他毕竟多吃了几十年的米,脸皮也比楚汐厚得多,面对萧恪对楚焘的夸赞,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有些感慨道:“大都督言重了,其实说起来,一切还都要感谢大都督的法外施恩。” “朝廷一直以来都是以重农抑商为国策,根本不允许我们这些商人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也就只有大都督敢不拘一格,破例同意我们这些商人派出子弟参加州试,否则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如何有机会高中举人,出任一方县令呢。”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大都督一直以来对我们楚家的恩典,我们楚家一直都铭记心上,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要报答大都督。” 说到此处,楚端故意深深看了萧恪一眼,眼神显然别有一番深意。 萧恪看在眼里,又怎么会听不出楚端的言外之意呢。 但他知道有些话不好说得太直白,便故意连连摆手推辞道:“楚翁言重了,一直以来我帮助楚家只是出于公义,并没有图楚家回报的意思。” 但楚端重重摇了摇头,正色道:“我们楚家也知道大都督乃是坦荡君子,施恩不图报,但我们楚家却不能知恩不报,否则事情传出去,世人只会当我们楚家无信无义,我们楚家又有何颜面立足在这世上。” “如今青州大旱,灾民遍地,老朽知道如今大都督的当务之急是要赈济灾民,我们楚家在徐州大学还有四十五万石的存粮,愿意将他们都捐献给大都督,助大都督赈济灾民,救青州百姓于水火。” 虽说直到现在楚端才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但经过方才那么多话的铺垫,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毕竟若是他们一开口就说出捐粮之事,巴结萧恪的意图也未免太刻意了一些,反而让人有些不耻。 可到了现在再说出捐粮之事,世人只会当他们楚家心怀大义,知恩图报,从此对他们楚家的观感只怕会好上不少。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恪也懒得再故作推辞,只是深深看了楚端一眼,沉声说道:“那我替青州的百姓谢过楚翁,楚家这一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我萧恪一定铭记于心。” 虽然从始至终,萧恪都没有说过自己会给楚家什么回报,但楚端听完还是不由一阵心情大好。 因为他清楚,萧恪这一句“铭记于心”,比任何虚无缥缈的承诺都更有价值,将来一定会给楚家带来无穷的回报。 想到这儿,楚端不由再次笑笑道:“大都督言重了,我们楚家不过是在为青州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感慨道:“当初大都督劝过我们楚家,说天下人皆认为商人重利轻义,羞与我们商人为伍……” “今年我们楚家听从大都督的建议,出资兴办学堂和义馆,一直在尽力帮助百姓。” “承大都督的福,如今很多百姓再提起我们楚家,已是誉多于谤,相信只要再假以时日,必能扭转天下人对我楚家的偏见。”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阵大笑,随后有些意味深长说道:“相信楚家只要继续坚持这么做下去,楚家必将越来越兴旺,也必将有更多的楚家子弟高中科举,跻身官场。” 楚端当然听得出萧恪的言外之意,当即大喜道:“承大都督的吉言,大都督的教诲,我们楚家必当铭记于心。” 说到此处,楚端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笑道:“不过当初田柏和青州军暴虐,我们楚家并不敢在青州做生意,因此如今那些粮食都还存放在徐州各地仓库之中,若是大都督需要,我们楚家可以立即安排人运粮北上青州。” “只是老朽这段时间有事需要去一趟洛阳,因此粮食交割之事,老朽打算将交由老朽的孙女楚汐负责,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哪里还不明白,心中暗暗笑骂楚端狡猾,什么去洛阳办事,分明是在给他和楚汐创造独处的机会。 不过虽然知道了楚端那点小心思,但是萧恪自然不会傻到去拆穿,更不会蠢到去拒绝这种好事,只是对着楚汐轻轻一点头,淡淡一笑道:“那就有劳楚小姐了。” 楚汐也猜到了祖父的心思,当即红着脸低着头,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道:“大都督言重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楚端看在眼里,脸上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连脸上几十年的皱纹也似乎一下子都舒展开了。 …… 刚将楚端和楚汐祖孙二人送走,下人便匆匆来报,说申屠先生已经到了多时,现在就在书房等待大都督见他。 萧恪这才想起之前自己缺粮,无计可施之下便想对那些世家大族手中巨量的粮食下手,便派人去请来申屠延。 不过尽管如今因为楚家的倾囊相助,萧恪已经有足够的粮食来赈济灾民了,但萧恪并没有马上打消对那些世家大族库存粮食的想法。 毕竟如今北方大旱,灾民遍地,在这种情况下,谁又会嫌粮食多呢? 再说了,如今随着白巾军再起,天下再次动荡不安,自己今后要用粮食的地方还多呢。 第241章 粮食危机 随着灾情的不断加重,以及白巾军的再次肆虐,各地百姓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许多人都如同疯了一般涌向粮店,大肆疯狂抢购粮食。 随之而来的就是粮食价格被不断推高,连京师洛阳的粮价也涨到了斗米七百钱,逼得大将军萧恒不得不下令开洛阳附近的洛口仓,往京城市面上投放大量的粮食,同时派出金吾卫去打击那些趁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奸商,总算是勉强抑制住了粮食价格的进一步疯长。 而在灾情和白巾军威胁最严重的冀州,最夸张的时候一天之内粮食价格竟然连续涨了十几次,粮价很快便突破了斗米千钱,可饶是如此离谱的价格,很多冀州百姓依旧买不到粮食,因为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在售卖。 毕竟谁都不知道白巾军哪天就打过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谁不得看好自己手中的最后那点粮食,说不定到了真正要命的关头全家老小就靠着最后这点粮食活命了,因此即使市面上粮食价格再高也坚决不能卖。 而青州挨着冀州,同样受到灾情肆虐的影响和白巾军的威胁,加上之前田柏和那些白巾军降将的暴虐统治,早就民生凋敝,百姓大多生活困顿,苦不堪言,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情况更是雪上加霜,青州的粮食价格也是一涨再涨,最终连最富庶的州治临淄城粮价也达到了斗米一千二百钱,而且还有不断继续往上暴涨的趋势。 与疯涨的粮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市面上的粮食却是越来越少,很多百姓即使拿着钱,也很难再在市面上买得到一粒粮食。 而粮食的告急又进一步加剧了百姓的恐慌,整个青州都因为缺粮陷入了惊惶不安之中,每一个百姓都如同疯了一般,每天都是天不亮就揣着钱出门,早早去城中那几家粮店门口排队,只想为自己和家人抢购到一点儿救命的粮食。 这日,天刚微微亮,临淄城中最大的万记粮店门外,早早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伸长脖子眼巴巴看着粮店大门的方向,就想等着粮店开门,他们好第一时间抢购粮食。 就在这么多双翘首以盼的眼睛注视下,粮店的门“叽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排队的人群不由一阵骚动,每个人的心都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水。 因为前段时间城中不少粮店先后挂出了“售罄”的牌子关门歇业,只有东市的万记粮店每日还有少量粮食出售,虽然价格高得离谱,但已经是城中为数不多还能让百姓能够买到粮食的粮店,因此每天都是粮店一开门就被人抢购一空。 只不过尽管万记粮店还在继续售卖粮食,但出售的粮食却是一天少过一天,导致很多百姓来得稍微晚一点就根本买不到,因此很多百姓在粮店外面排队的时间也就变得越来越早,生怕来晚了轮不到自己。 现在一看万记粮店终于开了门,门外这些排队的百姓自然是又紧张又激动,就怕今天万记粮店的粮食卖少了,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没有了。 倒是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几个一脸窃喜,暗暗庆幸自己幸好来得早,排在了前面,不管怎么样自己今天都能买到几斗米回家吧。 很快,就在门外众人的翘首以待中,一个伙计打着长长的哈欠从粮店里面出来,睡眼惺忪看了一眼门外长长的队伍,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身后拿出一块写有“售罄”两个字的板子挂在门口。 虽然门外这些百姓大多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不识几个,但是这几天他们已经在太多的粮店门口看到了这两个字,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即全都炸开了,尤其是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几人,满腔期待瞬间都化作了深深的愤怒,情绪瞬间变得很是激动,纷纷大声质问伙计他们一大早就来排队,今天粮店怎么能不卖粮食呢?这不是欺负他们老实人嘛! 伙计可能是因为也起了个大早,心情有些不好,面对门外这些排了一早上的百姓的质问,只是没好气说一句:“粮食昨天都卖完了,今天没有得卖不是很正常吗?” 但门外群情激愤的百姓哪里肯接受这个解释,纷纷大声嚷嚷要是今天万记粮店不卖给他们粮食,他们就不走了,更有甚者甚至大声威胁说要是粮店今天不开门卖粮,他们就把粮店给砸了。 一听这些人要把粮店给砸了,伙计顿时面色一片煞白,因为前几天临淄城中就有粮店因为早早卖完了店中的粮食,想要提前关门歇业,却被那些因为买不到粮食而群情激愤的百姓一怒之下给砸了稀巴烂,损失惨重。 粮店掌柜姓洪,其实他一直就躲在门口里面偷听,眼看外面的伙计有些招架不住,也怕外面这些人真的失去理智,把粮店给砸了,慌忙从粮店内走出来,对着门外那些群情激愤的百姓拱手赔礼,满脸堆笑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们想想这世上哪有有钱不挣的道理,不是我们万记粮店不想卖粮食,而是真的没有粮食可以卖了,趁现在天还早,你们还是去其他家粮店看看。” “现在这个时候,其他家粮店早就关门了,哪里还有粮食卖……要是买不到粮食,我家里的婆娘和娃儿可怎么办呀,他们可是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呜呜呜……”尽管洪掌柜好话说尽,但门外的这些百姓哪里听得进去,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男人情绪尤为激动,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说到最后竟然忍不住泪流满面,当场崩溃到掩面而泣。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当即大喊一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不要相信他们鬼话,我前天明明还看到有好几车粮食运到了粮店,他们店里每天就卖那么一点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卖光了……” “所以说店里面一定还有粮食,他们不卖,我们就自己去进去拿!” “对,他们不卖,我们就自己进去拿!” 排队的百姓中不少人纷纷出言附和,毕竟他们谁不是排了一个早上,谁也不想就这么空手而归。 眼看着这些群情激愤的百姓就要一拥而上,强行闯进粮店内,洪掌柜和伙计顿时面色惨白,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他虽然是粮店的掌柜,但粮店并不是他的,东主姓万,名义上是青州最大的粮商,但真正的身份是王家出来的一个家奴,而万记粮店实际上就是琅琊王氏的产业。 要是粮店当真被这些愤怒的百姓给砸了,王家的人是绝饶不了他的。 可是面对这些越逼越近的百姓,洪掌柜却是束手无策,心中一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好在此时,不远处的街口传来一声高喝:“大都督驾到!” 第242章 以工代赈 一听到这个声音,洪掌柜和伙计如同看到了救星,慌忙冲着街口的方向大喊大叫道:“大都督,救救草民呀!” 本来群情激愤的百姓一听到大都督来了,不少人顿时就冷静了下来,人群也瞬间停止了骚动,只是一个个忐忑看向街口的方向。 毕竟这些百姓对于当官的人骨子里都有着深深的畏惧,一听说大都督这么大的官儿都来了,哪里还敢在他面前造次。 不多时,萧恪便在几十名亲兵的簇拥下出现在粮店外,人群中的百姓很自觉分开一条道,好让萧恪过去。 萧恪走到门外,看着眼前的百姓,又看看一脸惊惶的洪掌柜和粮店伙计,不由皱了皱眉头,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我路过东市听到这里乱哄哄的。” 洪掌柜恭恭敬敬躬身向萧恪行了一礼,随即哭丧着一张脸道:“大都督明鉴,小店的粮食昨日都已经卖完了,今天没有粮食可卖,只是挂出牌子要关门,可是这些百姓不肯依,非要强闯粮店……” “要不是大都督来得及时,只怕今日小店就要被人给砸了……” “大都督,你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我们明明有人看到前天还有好几车粮食运到了粮店,他们店里每天就卖那么一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卖完了。”一听洪掌柜的解释,人群中便有百姓站不住了,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怒到大都督,当即大声嚷嚷起来。 “对,不可能卖得这么快的,他们一定是压着不肯卖,就想等着粮食继续涨上去之后再高价卖出。” “没错,大都督,这些奸商可坏着呢,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呀!” …… 人群中不少百姓纷纷出言附和,听得洪掌柜不由一阵心慌,眼看萧恪面色越来越阴沉,慌忙解释道:“大都督明鉴呀,前天确实有那么一两车粮食运来我们店里,可这两天来买粮食的百姓那么多,根本不经卖呀,昨天就卖完了,现在我们店里真的没有粮食了,大都督不信的话,尽管派人进去查看粮店后面的仓库,真的已经空空如也了。” 听洪掌柜说得如此笃定,萧恪心中不由暗暗冷笑,知道他既然敢让自己派人去查看粮店后面的的仓库,那就说明仓库里面确实是空的,根本不怕自己查。 但尽管如此,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深深看了洪掌柜一眼,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仓库就不必看了,你将店里的账簿取来给我看看。” 一听萧恪要看账簿,洪掌柜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慌忙跑进店内,不多时便抱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出来,递给萧恪,满脸陪笑道:“请大都督过目。” 萧恪看了洪掌柜一眼,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他却什么也没说,直接将手中的账簿翻到了最后。 果然如他预料中的那般,从账簿看,粮店的存粮昨日就差不多卖完了,如今账面上只剩下几斗的粮食。 看到此处,萧恪不由又看了洪掌柜一眼,只是不知为何,目光很是玩味。 洪掌柜看着萧恪的目光,心中又是没来由一阵心慌,慌忙开口解释道:“大都督明鉴,小人和店里几个伙计家里也有父母妻儿要吃饭,这几斗米是留给他们,还望大都督见谅。” “哈哈哈,洪掌柜说得也不无道理。”萧恪哈哈一笑,将账簿还给洪掌柜,随后看着眼前的百姓,朗声说道,“粮店的账簿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店里面确实没有粮食可卖了。” 一听店里确实没有什么粮食可以卖了,人群中不由发出一片哀嚎之声,甚至有百姓当场失声痛哭,毕竟买不到粮食回家,他们家中的妻儿父母可怎么办呀,难道要活活饿死吗? 萧恪看在眼里,不由心生怜悯,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再次朗声说道:“诸位安静,请先听我一言。” 萧恪的声音虽然不是太大,但喧闹的人群却很快安静下来,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萧恪,想要听他说什么。 萧恪的目光从每一个百姓的脸上掠过,随后高声说道:“天降大旱,以至于黎民倒悬,生灵涂炭,我萧恪身为青州的父母官,委实是心中难安。” “如今我军中还有一些粮食,我打算拿出来赈济百姓,不过为了避免引起军中将士的不满,我打算用这些粮食招募民工去兴修水利,灌溉农田,以免误了今年的春耕。” “你们只要去城外的军营报名,参与修水利,便每天都能领到一份口粮,虽然不多,却足够让你和家人填饱肚子。” 一听只要参加去修水利就可以领到一份口粮,这些百姓顿时一个个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虽然说还要他们去干活才能领到口粮,但如今的粮价早就已经快涨到了天上去了,正常情况下他们干一个月的活儿也买不起多少米,更别说现在的市面上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呀。 大都督哪里是要招募人去修水利,分明只是为了找个理由赈济他们这些百姓呀。 一想到这儿,这些百姓无一不对萧恪心怀感激,不知谁带的头,纷纷对着萧恪跪下,连连磕头不止,仿佛不这么做不足以表达自己此刻心中的感激之情。 此时,人群中不知道又是谁高声喊了一句:“大都督万岁!” 其他百姓听到这句话也不由精神一振,纷纷跟着大声喊道:“大都督万岁!” 洪掌柜看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本来是一场百姓冲击粮店的闹剧,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萧恪拉拢民心的秀场。 不过随后他心中不由一阵暗暗冷笑,毕竟青州需要赈济的百姓那么多,单靠他那点军粮,又能维持多久。 一旦那点粮食吃完了,他就不怕军中的将士哗变吗?到时候他又打算如何收场? 不过这样也好,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掌柜,却也听说王家并不喜欢大都督,若是他倒台了,对王家也是好事。 想到这儿,洪掌柜不由偷偷看了萧恪一眼,却发现萧恪也在看着他,只是神色很是玩味,竟看得洪掌柜心中没来由又是一慌。 第243章 监守自盗 因为有大都督萧恪的亲自出面解围,本来围在粮店外面不肯离去的百姓很快都散去了,洪掌柜命伙计重新挂好“售罄”的牌子,便关好店门,骑上自己的老驴往自己家中的方向赶去。 他虽然贵为临淄城中最大的一家粮店的掌柜,但说到底不过也只是一个替王家打理粮店的家奴罢了,临淄城的房子又贵,他哪里买得起,只能和妻子住在离城池三里外的一处宅子中,每日靠着一头老驴在城内外往返。 但他知道自己住在城外的日子不会太久了,毕竟老天要降下一场大富贵给他,神仙都拦不住呀。 一想到这儿,洪掌柜心中就乐开了花,情不自禁哼起了几句小曲儿,一路哼到了家门口。 妻子姜氏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听到了他的声音,从里面打开了门,一见到洪掌柜,当即低声埋怨道:“不是说今天回回来得很早吗?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呀。” 洪掌柜今天早上出门前告诉过妻子,因为今天粮店不卖粮了,所以他回来得会早一些,只是没想到因为早上那些排队的百姓闹事,害得他拖到现在才赶回到家。 “别提了,今天差点被那些刁民打,要不是……算了,不想提这些糟心事了。”洪掌柜一想起今天早上的事,心中还暗暗有些后怕,实在不想再提这件事,便话锋一转,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问妻子道,“怎么样,今天有人来问价了吗?” 一听相公问起这个,姜氏顿时眉开眼笑,冲洪掌柜连连点头,满脸得意道:“相公,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还真有大买卖自己找上门了。” 一听有大买卖找上门,洪掌柜脸上也乐得快笑成了一朵花,连忙小声问姜氏道:“快说说,到底是多大的买卖?” 姜氏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窃喜,将洪掌柜拉到一边,一脸兴奋道:“麻大头帮我们找到了一个大主顾,说不管我们手中有多少粮食,他都一斗米一千五百钱的价格全部买下,绝不还价。” “哈哈哈,这次麻大头可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到时候还真的好好谢谢他。”听到有人竟然愿意以斗米一千五百钱的价钱买下他手中全部的粮食,洪掌柜更是心花怒放,乐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要知道,如今他手里可有一百多石的粮食,要是都能以斗米一千五百钱的价格出手,那可就是上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足以让他在城中的好地段买下一处不小的宅子了。 而他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的粮食,全都是因为他仗着自己粮店掌柜的身份,每次有新的粮食从王家的庄园运来粮店,他便立即偷偷以那些大主顾的名义低价买下一部分,偷偷运回自己家中囤积起来。 因为身为一个粮店的掌柜,他当然知道随着灾情的不断加重,粮食只会越来越值钱,自己囤积的这些粮食迟早都能高价卖出去,狠狠赚上一笔差价。 这也是为什么前天刚有几大车粮食运到粮店,昨天就全部卖完的原因,因为有相当一部分的粮食早就被他以卖给大主顾的名义偷偷截下来运回了家中,但是从账面上却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不过洪掌柜心中也清楚,若是王家的人知道他这么监守自盗中饱私囊,是绝对饶不了他的,因此这些粮食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自己出面去卖,只能找来一个叫麻大头的掮客,托他帮自己找来买主,好将自己手上的这些粮食给出手掉。 想不到这个麻大头还真有点本事,这么快就帮他寻到了买家,还愿意出这么高的价格买下他手中全部的粮食,他如何能不心花怒放呢! “现在麻大头跟那个买主在哪里?”一想白花花的几百两银子即将到手,洪掌柜便有些迫不及待追问起妻子姜氏,似乎生怕晚了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姜氏就忍不住埋怨道:“还不是怪你回来得晚,人家麻大头中午的时候带买主来过了,听说你不在家,人家就走了,说晚上再来。” 一听买主已经走了,洪掌柜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不过随后听到对方说晚上再来,心中又不由升起一阵期待,连声说道:“没事,没事,晚上还来就好,还来就好。” 这话好像是在宽慰妻子,但听着更像是宽慰自己那颗焦躁的心。 随后,夫妻二人便怀着一颗又是紧张又是期盼的心情,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 …… 这大概是洪掌柜和妻子姜氏有史以来等得最漫长最难熬的一个下午。 他们夫妻二人一想到上千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哪里还在屋里坐得住,天还没黑就一齐跑到门外,等着麻大头和买主的到来。 好在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等太久,天色刚黑不久,麻大头便顶着一颗大脑袋出现在了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应该就是麻大头带来的买家。 洪掌柜上下打量着这个买主,只见他满脸胡子,举止粗鲁,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一看就是个天南地北到处闯的江湖人物,心中一时心生狐疑,不知道他买下这么多粮食到底有什么用处。 他在打量大汉的同时,大汉也在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分明透露出一丝怀疑之色,随即对麻大头大大咧咧道:“麻大头,你确定他手里真的有一百多石粮食,不会是在糊弄我,想骗我的钱吧。” 麻大头似乎有些怕这个买主,连声解释道:“邱爷,我哪里敢骗您呀,不瞒你说,这位就是东市万记粮店的掌柜,想搞到一百多石粮食还不是小菜一碟……你说是吧,洪掌柜。” 洪掌柜一听麻大头就这么随便将自己身份给说出去,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但事已至此,只能接过话道:“没错,我手中确实有一百多石的粮食要卖,只是不知道这位邱兄弟能不能拿出足够的银子来买我的粮食。” 一听洪掌柜手中确实有这么多的粮食,这个姓邱的买主不由乐了,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包裹,咧着嘴笑道:“钱的事好说,只要你有那么多粮食,一斗米一千五百钱的价钱我通通买下了,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 洪掌柜听到他腰间的包裹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估计里面装的都是黄白之物,便不再怀疑,当即点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第244章 栽赃陷害 这么多的粮食洪掌柜自然不会蠢到放在家里,而是在附近低价租下了另外一处宅子,将粮食都存放在里面。 那处宅子离洪掌柜住的宅子并不算太远,但也要走好一段距离。 在过去的路上,洪掌柜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便故作不经意问那个邱姓买主道:“小可斗胆问一声,邱兄弟买这么多粮食,不知道要拿去哪里卖掉。” 洪掌柜之所以这么问,倒不是他信不过这个姓邱的买主,而是担心他会将这些粮食拿到临淄城去卖,一旦被王家的人发现,会给他惹来天大的麻烦。 还不等姓邱的买主回话,倒是将人带来的麻大头有些急了,当即有些不满低声提醒道:“洪掌柜,规矩我早就说过了,做这一行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打听一些不该打听的事,只要买家给够了银子,你管他拿去哪里卖!” 听麻大头这么一说,洪掌柜当即面露尴尬之色,感觉自己确实问得有些不合适。 好在姓邱的买主并没有在意,反而神秘一笑道:“说出来也没事,现在粮食在青州可没有在冀州值钱,所以这些粮食我打算运到冀州去卖,肯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一听对方不会将这些粮食拿到临淄城卖,洪掌柜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偷偷打量起了这个姓邱的买主。 因为这段时间他也听一些冀州来的客商说过,如今大半个冀州已经落入了白巾贼手中,现在运粮食到冀州,恐怕也只能卖给白巾贼吧。 一想到这些粮食要被卖给白巾贼,洪掌柜心中一时不由有些不安,担心一旦事情泄露,会连累到自己,给自己惹来一个勾结匪寇的罪名。 但一想到上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洪掌柜又自我安慰说自己只是卖粮食而已,至于这些粮食最后会不会落入白巾贼手中,跟自己这个卖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多时,洪掌柜就领着麻大头和姓邱的买主来到一处偏僻的宅子外面,看了一眼四下无人,终于摸出钥匙上前打开了宅门,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名姓邱的买主不知何时脸上竟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连一旁的麻大头也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宅门一开,洪掌柜便招呼麻大头和姓邱的买主跟在自己后面,领着他们摸黑走进一间屋子前面,摸出另外一枚钥匙打开房门,推开一看,一包包的粮食顿时映入了他们三人的眼帘。 洪掌柜指着屋内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一袋袋大米,有些得意说道:“这里一共有一百三十六石的粮食,都是从王家各个庄园运来的好米,邱兄弟要是运到冀州去,一定能够卖上一个好价钱。” 姓邱的买主此时也走进屋内,随手拍了拍其中的一袋,脸上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随后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原来都在这里呀。” 洪掌柜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但一想到那即将到手的一千多两银子,还是急忙追问道:“不知邱兄弟打算什么时候来交割,派人来将这些粮食给运走。” 言外之意,当然是在追问对方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姓邱的买主此时却突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笑得洪掌柜更加莫名其妙,心中的不安也更重了。 就在洪掌柜有些惊疑不定之际,那名姓邱的买主却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说道:“洪掌柜请放心,搬粮食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一听这话,洪掌柜面色顿时大变,就在他还在想着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门外却突然火光大作,随后一队士兵手持火把鱼贯而入,将不大的院子照得亮如白昼。 一见到这些明火执仗的士兵,洪掌柜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就要当场瘫软在地。 偏偏就在此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洪掌柜,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洪掌柜一听到这个声音,终于彻底瘫倒在地,因为尽管这个声音他是第二次听到,却还是一下子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更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想要杀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很快,萧恪便在几名亲兵的簇拥下进入院子,一脸玩味看着瘫软在地的洪掌柜。 此时,一直低着头躲在角落的麻大头大着胆子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恪面前,颤抖着声音说道:“大都督,你们要小人做的事,小人都做了,你就饶了小人一命吧。” 萧恪看也没看麻大头一眼,只是淡淡说道:“你放心,我萧恪说话一向言而有信,绝不会出尔反尔的,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只是今夜之事你若是敢对旁人泄露半个字,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大都督放心,小人不敢!”麻大头冲萧恪猛磕几个响头,随后连滚带爬屁滚尿流而去,似乎生怕晚一刻钟萧恪会改变主意。 麻大头一走,偌大的院子就只剩下洪掌柜一个人面对萧恪和眼前的众多官兵了。 洪掌柜就是再蠢,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萧恪设计的圈套,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粮店掌柜,何德何能能让萧恪堂堂一个大都督如此设计自己,难道只是为了区区一百多石粮食吗?青州已经缺粮到这个地步了吗? 此时,麻大头带来的那名邱姓买主已经将粘在自己脸上的胡子取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邱东。 邱东上前几步,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洪掌柜,随后问萧恪道:“大都督,要如何处置此人?” 萧恪没有直接回话,只是目光玩味看了洪掌柜一眼,淡淡问道:“洪掌柜,你谎话连天诓骗我在先,意图勾结白巾贼在后,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 一听萧恪说自己勾结白巾贼,洪掌柜身躯不由一颤,有些不敢相信看着一旁冷笑不止的邱东,心中忍不住大骂萧恪卑鄙,竟然如此栽赃诬陷他。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当即跪在萧恪面前,连连冲萧恪磕头道:“小人自知欺瞒大都督罪不容恕,不敢乞求大都督宽恕,但俗话说祸不及家人,求大都督能够饶恕小人的家人。” 面对洪掌柜的苦苦哀求,萧恪脸上却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容:“我可以不动你的家人,但你觉得王家的人会放过他们吗?” 一听萧恪提到王家,洪掌柜顿时面如土色,再次瘫坐到了地上。 是呀,自己中饱私囊从王家的万记粮店弄走了这么多粮食,王家的人怎么会饶过自己的父母妻儿。 萧恪看在眼里,知道火候已经到了,便淡淡说道:“其实想要你和你的家人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乖乖跟我合作,我可以保你和你的家人不死。” 一听萧恪可以保自己和家人不死,洪掌柜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即跪爬到萧恪面前,冲萧恪连连磕头道:“小人愿意跟大都督合……不,小人愿意为大都督效命,求大都督救救小人和小人的家人。” 萧恪俯下身子,看着洪掌柜,冷冷问道:“告诉我,王家的粮食都存放在哪几座庄园里,身为东市万记粮店的掌柜,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洪掌柜停止了磕头,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萧恪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对付自己一个小小的粮店掌柜,原来是盯上了王家的粮食,打算从自己这里问出王家那些粮食存放在何处。 因为不同庄园产出的粮食在品质和口感上都有些许差别,价格也略有不同,需要粮店一一分开登记分类,久而久之,洪掌柜自然也能知道王家哪几座庄园产出粮食。 若是自己将这么重要的事泄露给萧恪,一旦王家那些庄园中存放的粮食有什么闪失,王家迟早都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到时候自己和家人一样活不成。 只是拒绝的话刚到嘴边,洪掌柜一看到萧恪玩味的眼神,心中不由一颤,最终还是心一横,牙一咬,低下头道:“大都督给小人纸笔,小人可以写下来。” 他当然知道若是事情败露,王家绝不会放过自己和家人,但他更清楚,若是他现在不肯乖乖合作,他和他的家人绝活不过今晚。 不多时,萧恪便拿到一份墨迹未干的庄园名单,但他看也不看,便直接将手中的名单交给一旁的邱东,淡淡说道:“下面的事,你来安排吧。” “喏!” 邱东也不看手中的名单,只是抱拳领命而去。 洪掌柜看着邱东离去的身影,心中更加忐忑,不知道萧恪他们会如何对这些存满粮食的庄园下手。 第245章 王家来客(上) 琅琊郡,临沂县,王家大宅。 夜色已经很深,但王家大宅内的一间书房却依旧一派灯火通明。 因为此时的王家来了一位身份非同寻常的客人,让负责打理族中事务的王济不得亲自出面接待他,半点不敢怠慢。 来的客人名叫萧值,虽然无官无职,也没有爵位在身,但也是执掌萧家不少产业的重要人物,王家就算是不看他面子,也得给萧家的面子。 毕竟虽说兰陵萧氏和琅琊王氏都是出自徐州的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但王家在三十多年前因为意外卷入一宗谋反案,导致大量重要族人被杀,以至于整个王家因此元气大伤,虽然不至于说自从一蹶不振,但王家也因此陷入了很长时间的低谷。 好在萧家得势之后,因为萧恒娶了王家的嫡女王婧,便重新大量起用王家子弟,使王家在朝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地位和声势,王家也因此成了萧家在朝堂上的重要盟友,关系非同一般,两大家族的子弟更是常有往来。 但萧值今日来王家大宅,可不是为了找王济闲聊话什么家长里短,而是因为在昨天同一天时间内,他们萧家和王家在琅琊郡的几座庄园都遭贼人抢了,庄园内存放的的二十几万石粮食都被人洗劫一空。 萧家一得知这个消息,便立即派萧值来来见王济,商议如何解决此事,夺回被抢走的粮食。 王家此时也在为粮食被抢而头疼,族中十几个重要人物正聚在一起商讨对策,但却迟迟商讨不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听说萧值到来,王济也只能让其他族人先继续商议,他自己则匆匆赶来书房见萧值。 只是他没想到,萧值一见到他,便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们萧王两家庄园被抢的事,王兄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我想王家应该也能猜到,此事是何人所为吧。” 王济没想到萧值说话如此直白,尽管他心如明镜,但却故意装起傻来,皱着眉头道:“我听官府的人说,好像是田柏的旧部流窜到琅琊郡干的……” “什么田柏的旧部,难道王兄真的相信官府的这些鬼话吗?”萧值一听,心中更加火大,也顾不上失不失礼,当即打断了王济的话。 王济暗暗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萧值打断自己说话的无礼有些不满,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只是故作诧异道:“听萧兄的意思,莫非此事另有蹊跷?” 萧值重重点点头,随后咬牙切齿道:“你们王家还看不出来吗?这事儿分明就是萧恪派人干的,这个混蛋!” 其实王家的十几个族人方才在内堂经过一番商讨,也一致认为他们庄园被贼人洗劫一事是萧恪派人干的。 他们的判断也很简单,自从去年年底发生有贼寇袭击迁移青州的百姓之事后,大都督府便派出大量精兵去围剿青州各郡县的贼寇,以至于田柏那些旧部最终不是死在官兵的围剿之下,就是被迫出走青州,另寻去处,哪怕有什么漏网之鱼,也早就躲藏了起来,哪里还敢冒出来作乱。 可现在琅琊郡却在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从青州流窜过来的田柏旧部,还将他们萧王两家的庄园都洗劫一空,谁能相信呀。 再者说,这些劫掠他们庄园的贼寇,只抢走了庄园内的粮食,却没有动庄园内的其他财物,更没有欺辱庄园内的女眷,一看就不是真正的贼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家在整个琅琊郡有几十座大大小小的庄园,并不是每一座庄园都是种植粮食的,也有一些庄园种的是棉麻之类的作物,但这伙贼寇就像是事先对他们各个庄园的情况了如指掌,只劫掠他们种植和囤积有大量粮食的庄园,对其他庄园都视而不见,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而放眼整个青徐两州,能够查到这些事的,也就只有萧恪这个执掌两州的大都督了。 但尽管已经猜到洗劫他们王家庄园之事是萧恪派人所为,但在如何要回这些粮食的事情上,王家族人内部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有人主张直接去青州找萧恪,只要他们王家能够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事是萧恪的人所为,萧恪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必然会将此事推给下面的人,将抢走的粮食都还给王家。 但另外一部分族人则认为萧恪既然敢派人来抢走他们王家的粮食,就绝不可能轻易承认此事,若是贸然去找他,只怕不仅要不回粮食,反而给整个王家惹来更大的麻烦。 两边族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偏偏就在这时候萧值又找上了门,想来也是为了庄园粮食被抢一事而来,王济也只能暂且先撇下其他族人,匆匆赶来书房听听萧值有什么说法。 如今萧值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王济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装糊涂,便深深看了萧值一眼,故作不解问道:“萧兄何以认定此事乃是大都督所为?” “还用说嘛?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种事!”一提起萧恪,萧值就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是自己侄儿,他现在却恨不得将萧恪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 他的态度也代表了如今萧家绝大多数族人对萧恪的态度,他们都视萧恪为萧家的叛徒,对萧恪可谓是恨之入骨。 王济理解萧值对萧恪的态度,他也想听听萧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便故意问道:“那萧家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听王济这么一问,萧值顿时来了精神,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便刻意压低声音道:“不瞒王兄说,我叔父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要王家来配合。” 王济未置可否,只是看了萧值一眼,淡淡问道:“不知萧家要王家如何配合?” 萧值阴恻恻一笑,冷冷说道:“如今萧恪虽然抢走了我们萧王两家共计二十几万石的粮食,但现在青州的旱灾这么严重,他又拿粮食大量赈济灾民,这二十多万石粮食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一旦他将这二十多万石粮食吃完,很有可能会再次对我们萧王两家的其他庄园下手,又派人假冒贼寇来抢走我们两家的粮食。” “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们两家先下手为强,将我们在徐州各处庄园的存粮都运到兖州,豫州和扬州的庄园藏起来,让萧恪之后再想抢也抢不到几石粮食。” “一旦没有了粮食,那些骄兵悍将和灾民必然作乱,到时候萧恪这个大都督自然也做不下去了,说不定连性命都保不住。” 王济闻言不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王家只是想夺回粮食,萧家却是想要萧恪的命呀。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条计策虽然毒辣,却很有可能实现,毕竟萧王两家是徐州最大的两个世家,拥有徐州巨量的土地和粮食,若是他们将大量的粮食从徐州运走,萧恪还真的很难再筹措到足够的粮食给将士和灾民,他对青徐两州的统治也就到头了。 一时间,他也微微有些心动,毕竟他们王家对于萧恪入主徐州期间的种种所作所为也很是不满,也很希望有新的大都督能取萧恪而代之,可以善待他们这些世家大族。 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有些顾虑,迟疑道:“此事你叔父与你们家主商议过了吗?” 他不问这话还好,萧值一听这话不由冷冷一笑:“若是与家主商议,这事还办得成,若是再不将萧恪搞下去,我们萧家迟早毁在他们兄弟手里。” 王济再次沉默了,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贸然做决定,便决定先回内堂与其他族人商议过再作答复。 萧值也看出了王济的迟疑,知道王家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不可能马上答复得了他,便也不好催促,只能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第246章 王家来客(下) 王济将萧值亲自送出王府大门之后,刚要转身返回府邸与其他族人继续议事,却听到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车马声。 他不由循声望去,果然看着一辆马车远远朝他们王府大门驶来。 王济心中一时有些疑窦,不知道大晚上的又有谁来上门拜访他们王家。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王府大门外,随后车夫从马车上将徐州司马刘煦扶了下来。 见到是刘煦,王济不由微微一愣,因为彭城刘氏与他们琅琊王氏虽然同在徐州,但双方门第并不对等,所以两家之间很少有什么往来,他实在想不到以两家之间的交情,刘煦怎么会大晚上来拜访他们王家。 而且徐州的不少世家和豪强都对彭城刘氏尤其是刘煦很是不满,因为萧恪入主徐州后处处打压他们,他们自然对萧恪深感不满,在很多事情上故意跟萧恪阳奉阴违,可是刘家却反其道而行之,跟萧恪走得很近,刘煦自己更是成了萧恪的左膀右臂。 但刘煦毕竟还有一个徐州司马的身份在,王济也不好对他太过无礼,当即迎上前,满脸堆笑拱拱手道:“我还说大晚上喜鹊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呀。” 刘煦也哈哈一笑,对着王济拱拱手,有些歉然道:“王世兄说笑了,老夫大晚上冒昧前来打搅,还望王世兄切莫见怪才是。” 说话间,刘煦目光有意无意望向不远处另外一辆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马车,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王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面上微微有些不自然,却故意假装没有看到,只是热情对刘煦道:“刘司马,外面风大,快往府里请。” 刘煦这才收回了目光,微微一笑,却什么也没多说,只是与王济客气了几句,便随王济进入府内,一路被王济领去了会客厅。 毕竟以王济和他的交情,远远还没到能够进出王济书房的地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会客厅,互相客套谦让一番后便分主宾各自落座,很快便有府里的丫鬟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刘煦又跟王济客套了一番后,便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浅抿一口,便赞道:“果然是好茶呀。” 王济当然知道刘煦大晚上来拜访他们王家绝不可能就是为了来喝一口茶水,但也没有拆穿他,只是笑笑道:“若是刘司马喜欢,待会儿我可以送一些给刘司马,让刘司马带回府细细品尝。” 刘煦听出王济话中隐隐有些逐客的意思,却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笑道:“王世兄说笑了,老夫今夜来王家,是为了正事而来,怎么还敢要王世兄的茶叶呢!” 一听刘煦终于要挑明了来意,王济不由精神一振,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故作诧异笑问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竟让刘司马大晚上亲自来我王家。” 刘煦深深看了王济一眼,随即淡淡:“不瞒王世兄,老夫正是为了王家庄园被抢一事而来。” 一听刘煦竟然主动提起此事,王济不由微微一怔,随后心中冷笑不止,猜测刘煦是来给萧恪做说客,劝说他们王家不要再追究庄园被抢之事。 但尽管如此,王济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故作惊喜问道:“听刘司马的意思,莫非已经抓住了那些贼寇,找到了我们王家被抢走的粮食?” 刘煦知道王济是在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却还是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老夫今夜之所以来拜访王家,就是想劝王家不要再追究庄园粮食被抢之事。” 尽管心中早就事先猜到刘煦的来意,但王济也没想到刘煦一个堂堂司马竟然说得如此露骨,果然是专门来给萧恪当说客来了,当即忍不住面色一沉,冷冷看着刘煦,冷声说道:“刘司马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我王家庄园被抢一事,其中还另有隐情不成?” 眼见王济有些动怒,但刘煦面色却依旧平静如常,只是淡淡说道:“以王世兄和王家的心思,难道哈哈猜不到此事是何人所为吗?” 听刘煦越说越露骨,王济心中怒意更盛,但还是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冷冷问道:“听刘司马的意思,是要我们王家息事宁人,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面对王济的质问,刘煦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端起茶杯再次喝了一口茶水,这才不紧不慢说道:“王世兄稍安勿躁,老夫如今身上并没有穿官服,因而并不是以徐州司马的身份来王家,而是以一个世交的身份来跟王世兄说几句话。” “因此,王世兄不妨先听老夫把话说完,若是觉得老夫说得有道理,便听听,若是觉得老夫是在胡说八道,老夫喝完这杯茶水立即告辞便是了。” 王济心中依旧冷笑不止,但还是点点头道:“刘司马请讲。” 刘煦看着王济,缓缓开口道:“老夫知道你们王家看不起老夫,觉得老夫毫无风骨,只知道卑躬屈膝巴结讨好大都督。” 王济没有说话,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分明是在默认刘煦的话。 刘煦顿了顿,随后却是语出惊人:“可老夫的卑躬屈膝能够换来我们刘氏族人的周全,你们王家很有可能毁在你们自己人手中。” 听到此处,王济面色更加阴沉,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冷冷看着刘煦,想听听他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刘煦淡淡一笑,又继续说道:“难道王世兄还看不明白吗,若是在太平盛世,以你们王家的声望和地位,大都督投鼠忌器,还真不敢拿你们王家怎么样。” “可如今天下已经大乱,谁手里有兵马,谁才有话语权,以大都督如今的权势和兵马,想要灭掉一个王家,简直是易如反掌。” 听刘煦口出威胁,王济不由怒了,冷声反问道:“刘司马,你是在威胁我们王家吗?我就不信你口中得大都督真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们王家动手。” “他有什么不敢的?”刘煦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若是其他人,也许还需要王家的钱粮支援,不敢拿王家怎么样,但他如今有天下最为豪富的楚家相助,根本不需要王家这种世家大族帮他,他自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 “所以说,不是他需要你们王家相助,而是你们王家需要他的庇护。” 王济一时面色铁青,却再次沉默了。 因为尽管刘煦说得难听,却也不无道理。 如今天下大乱,萧恪即使真的狠下心要灭掉王家,只怕谁也阻止不了。 刘煦看在眼里,又意味深长说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我之前走的是萧家的马车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济看着刘煦,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刘煦淡淡一笑:“我猜萧家是派人来劝王家将徐州的粮食都转移走吧……但王家可要想清楚,一旦事情败露,大都督看在大将军的面上,不会将萧家怎么样,但对王家可就未必会心慈手软了。” 王济冷汗一下就下来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更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草率答应萧值。 是呀,萧家和萧恪斗得再狠,也是人家家族内部矛盾,但王家若随便掺和进去,一旦激怒了萧恪,王家很有可能将会面临一场灭族之祸。 想到这儿,他心中顿时收起对刘煦的蔑视,对着刘煦躬身一拜:“多谢刘司马指点,我明白了,麻烦刘司马转告大都督一声,我们王家绝无跟他作对之心。” 此时此刻,对于那些被抢走的粮食,他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夺回来的心思,只能当作是他们王家纳给萧恪的投名状了,毕竟粮食再好,也没有族人的身家性命重要,况且这次虽然损失不少,但也并非王家承受不起。 刘煦也知道王济已经想通其中的利害了,便笑笑道:“王家能这么想就最好的,王世兄的话我一定会转告给大都督的。” 随后,刘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知道王家不喜欢大都督,说真的其实我自己对大都督某些做法也不太认同,但是为了保全族人,也只能委曲求全。” “况且,如今白巾军再次作乱,隐隐有再次席卷天下之势,若是换个人来做这个徐州大都督,王家确定他能守得住徐州吗?可别忘了河间卢氏的下场。” 一听刘煦提起河间卢氏,王济心中不由一沉。 前些日子冀州传来消息,白巾军兵临河间郡,河间卢氏不少族人本来打算撤到邺城,却因为相信冀州大都督袁初的承诺,认为白巾军攻不破郡治献城,因而没有及时逃离。 最终的结果就是官兵不敌白巾军,献城被攻破,河间卢氏男女老少几千人被白巾军屠戮殆尽,几乎被彻底灭族。 想到河间卢氏的下场,王济心中不由有些黯然。 或许,他们王家不仅不该对付萧恪,甚至要全力支持萧恪,守住徐州这一方净土。 毕竟,他真不敢想象,一旦萧恪失势,徐州群龙无首,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更不知又会有多少贼寇趁乱而起,到时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恐怕也都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第247章 全新作物 就在刘煦拜访王家大宅的当天晚上,王济便费尽唇舌说服了其他族人,晓以利害,最终王家绝大多数族人都一致同意暂且支持萧恪,助萧恪守住徐州这一方净土,待将来朝廷再次平定白巾之乱,他们王家再另做定夺。 毕竟刘煦说得确实不错,一旦萧恪垮了台,谁也不知道青徐两州会滋生多少路贼寇,取代萧恪的新都督能不能守得住徐州,等待他们琅琊王氏的又将会是什么命运。 河间卢氏血淋淋的例子在前,萧恪只是要打压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但白巾军可是欲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给斩草除根。 两害相权取其轻,相比之下,他们宁愿相助萧恪,换取整个王氏族人的无虞。 因此,就在萧王两家在琅琊郡的庄园被贼人洗劫之后的不久,兰陵萧氏和琅琊王氏却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做法。 萧家以徐州多贼寇为由,将其他庄园中大量的粮食转移去了邻近的豫州,而王家却反其道而行之,将大量的粮食运去了青州各郡县以斗米三百钱的价格出售。 虽说这个价格比旱灾之前斗米几十钱价格要高上不少,但相对于其他州郡动辄斗米上千钱的价格,已经算得上是良心价。 与此同时,楚家也在青州市面上以略低于王家的万记粮店的价格投放大量粮食,青州缺粮的情况顿时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而不少青州的商人和豪强本来看粮食价格暴涨,手中囤积了大量的粮食,想待高价再出手,可如今眼见楚家和王家将大量的粮食运到青州来售卖,粮价一跌再跌,哪里还坐得住,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纷纷开始大量抛售手中的粮食,导致粮食价格又进一步下跌,很快便跌到了斗米一百多钱的价格,青州粮食短缺和粮价暴涨的问题同时迎刃而解。 虽然青州的旱情依旧严重,不少河流都已经干涸见底,但因为青州各地官府都在积极组织百姓兴修水利,还是使大多数的良田都得到了灌溉,极大缓解了灾情。 而青州各地官府在面对这次旱灾时之所以如此卖力,皆因大都督府有令—— 若是其治下有一人饿死,当地县令就地免职; 若是其治下有十人饿死,当地县令以渎职罪处斩,上面的太守免职; 若是其治下超过百人饿死,当地县令和太守皆以渎职罪处斩。 为了防止这些县令和太守之间勾结串连,欺上瞒下,萧恪还将那些等待出缺的举人都任命为判官,派往青州各郡县督查那些太守和县令。 这下可苦了青州的那些太守和县令,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些举人出身的判官一个个都在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官位,毕竟只有将他们这些地方官拉下马,官位才会有出缺,那些举人才有机会取而代之。 因此,这些县令和太守在治理旱情上一个比一个卖力,甚至有些官员为了避免自己治下出现百姓饿死之事,竟不惜自掏腰包买来米粮施粥赈济百姓,反而赢得了百姓们一片赞誉,成为一时美谈。 而青州各地的百姓也没有辜负当地官员的期望,在官府的组织下兴修水利,引水灌溉农田,使原本到处干涸龟裂的田地都重新恢复了生机。 而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份,虽然错过了春耕,但不少百姓还是打算继续种植小麦,还能赶在冬天到来之前收割。 但此时大都督府却给各地官府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要求青州各郡县的百姓今年不种植小麦,而是改种一种叫做马铃薯的新作物,粮种由大都督府提供,并会派屯田都尉下乡去指导百姓如何种植。 青州的各个地方官看到命令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这个马铃薯为何物他们是闻所未闻,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吃,更不知道这个东西产量如何。 有些官员本着为当地百姓着想的本意,上书大都督府陈明利害,表示青州百姓从未有人种植这个叫马铃薯的东西,不知在青州的产量如何,若是水土不服,导致产量不理想,到了秋收之时恐怕会让不少种植的百姓陷入饥荒之中,恳请萧恪三思。 他们还在上书中建议,若是萧恪有心推广新作物,不如先让百姓们一半土地种植小麦,一半土地种植马铃薯,如此一来,即使马铃薯产量不理想,这些百姓也有足够的粮食过冬。 可是面对这些地方官的合理提议,萧恪却是一律置之不理,只是要各地官员严格按照大都督府的命令执行,若是发现有人阳奉阴违,一律严惩不贷。 不过也许是为了消除青州各地官府和百姓的顾虑,大都督府还特意补充了一道新的命令,那就是到了秋收之时,百姓们可以拿收获的马铃薯来跟大都督府换大米和小麦,一亩地产出的马铃薯可以换到一石大米或一石小麦。 虽然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大都督为何如此执着要百姓去种植马铃薯,不过既然萧恪承诺兜底,青州各地官员和地方官也就只能无奈接受了大都督府的决定,整个青州的田地都在屯田都尉的指导下,怀着一颗怀疑的心种下了这种谁都没有听过见过吃过的马铃薯。 青州的局势早已经稳定下来,但相邻的冀州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因为大旱已经将冀州百姓折磨得苦不堪言,偏偏白巾军和官兵在冀州各地混战,导致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 面对天灾和人祸,冀州不少百姓只得纷纷背井离乡,南下投奔青州。 对于这些前来投奔自己的流民,萧恪是来者不拒,将他们安置在青州各郡县充实人口,同时分给他们田地。 当然,对于这些刚分到土地的流民,大都督府一样要他们在新分到的田地上种上了马铃薯。 萧恪此举一经传到冀州,便吸引来更多的百姓纷纷南下投奔青州,极大充实了青州的人口。 随着青州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萧恪一颗心也早就飞回了南边的下邳。 早在上个月,他便知道薛翎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但是萧恪忙着组织和监督青州各地官员抗旱,根本无暇分身返回下邳看一眼自己刚出世的儿子,心中一直对他们母子深感愧疚。 如今青州诸事已毕,萧恪便立即踏上了返回下邳的归程。 第248章 天伦之乐 当萧恪终于日夜兼程回到下邳城时,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城门也刚好开启。 守城的都尉认出了萧恪,竟有些意外。 因为萧恪归心似箭,在启程动身之前并没有事先派人通知下邳城中的官员和自己的家人,因此谁也不知道萧恪回来的消息,自然也就没人通知守城的官兵,做好迎接大都督回城的准备。 不过守城的官兵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想要马上派人去大都督府通知萧恪府里的人,却被萧恪拦住,要他们不必声张,他自己回府就好。 守城的官兵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忤逆萧恪的意思,只能目送萧恪进城,朝着大都督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因为天刚亮的缘故,城中出门的百姓还不算太多,整个下邳城显得很是安静。 虽然青州和徐州北部的琅琊郡还在闹旱灾,但在萧恪的亲自指挥和监督下,当地官府处置得当,并没有出现如同以往那样,一遇到大灾之年便产生大量难民,一窝蜂涌入另外一些未受灾的城池谋生,严重影响到当地百姓的生活。 看着眼前没有一个难民出没的下邳城,再看看那些生活如常的下邳百姓,萧恪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因为这代表他在青州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不过一想到即将就要见到自己出生不久的儿子,萧恪一时还是难以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当即一夹马肚,催动着胯下的骏马奔向大都督府的方向。 不多时,萧恪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都督府的门外。 门口的亲兵也一眼认出了他,兴奋得立即就要跑去通报给夫人薛翎,却被萧恪叫住了,随手将马丢给他,便大跨步走进府内。 萧恪此刻心情激动,脚下更是生风,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走到了薛翎住的院子外面。 只是他还没走进院子,就看到薛翎的贴身婢女小菊正瞪大眼睛,满眼不敢相信看着他。 不知愣了多久,小菊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终于确定眼前就是萧恪,不由一脸激动道:“姑爷,你可算回来了,小姐可是天天念叨着你,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让小少爷见到他的父亲呢!” 听小菊这么一说,萧恪心中更加有些惭愧,随后点点头道:“我这不是一忙完青州的事就立即赶回来了吗?我可比谁都想早一点见到她们母子。” 萧恪说完,便要绕过小菊,往薛翎住的内宅走去。 可没想到小菊却突然拉住他的衣襟,一脸坏笑道:“姑爷,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可是我跟司棋一直在忙前忙后照顾小姐和小少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你从青州回来,也不给我件像样的礼物。” 萧恪有些无奈摇摇头,当初小菊这小丫头刚跟薛翎一起陪嫁过来的时候,在自己面前可是唯唯诺诺,都不敢正眼看自己。 没想到跟自己相处的时间久了,知道自己脾气好,没架子,在自己面前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看来改天得尽快将她和李顺的婚事给办了,让李顺替自己好好管教她。 不过好在萧恪早有准备,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从怀中摸出一串玛瑙手串,递给小菊,笑道:“拿去吧,这可是上好的玛瑙手串,值几百两银子呢,就当我给你和李顺的随礼了。” 一听萧恪提起李顺,小菊面色当即红得险些要滴血,小声说道:“姑爷,你瞎说什么呢?人家可只把顺子哥当哥哥而已……” 看这丫头矢口否认,萧恪便有意逗她,故作恍然大悟道:“前些日子李顺还找到我,想要求我跟你家小姐说说情,将你许配给他……搞了半天,原来李顺是郎有情你妾无意呀,既然如此,我便去告诉他趁早死了这条心,我另外再给他物色女子。” “不要,姑爷,我……哼,原来你在逗我,我不理你了!” 一听萧恪要给李顺另寻良配,小菊顿时有些急了,慌忙开口阻止,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萧恪耍了,有些羞恼跺了跺脚,便一溜烟跑开了。 看着小菊跑远的身影,萧恪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情,便朝着薛翎住的内宅走去。 当萧恪走到薛翎住的门外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当即心中一动,忍不住好奇心大起,悄无声息站在了门外,隔着门偷听起屋内的谈话。 如他预料的那般,屋内说话的两个女人正是柳璇和薛翎。 此时柳璇正抱着自己的女儿,靠近薛翎怀中的男婴,笑着道:“婉儿,快叫弟弟。” 可几个月大的孩子哪里会叫什么弟弟,只是看着男婴的脸手舞足蹈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似乎在看着什么很好玩的东西。 薛翎见状也忍不住笑笑道:“柳璇姐,婉儿才多大呀,想要让她学会叫弟弟,恐怕还得再等几个月。” 柳璇也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笑道:“再等几个月,别说叫弟弟,恐怕连爹爹都会叫……” 说到这儿,柳璇马上反应过来,看了薛翎一眼,当即有些歉然对薛翎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薛翎怎么会不知道柳璇是无心之言,当即笑笑道:“柳璇姐,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会多想的。” 柳璇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幽幽叹了口气,低声有些埋怨道:“你说他也真是的,去青州一去就去那么长时间,人不回来看看自己儿子也就算了,连封书信也没有。” 薛翎却摇了摇头,主动为萧恪开脱道:“柳璇姐,这也不怪他,如今青州灾情那么严重,他身为执掌青州的大都督,自当守护青州百姓……虽然孩子至今没得见过他的父亲一面,但也会因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父亲而骄傲的。” “我们的孩子也会因为有这么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而骄傲的。” 门外的萧恪闻言自然是大为感动,当即推门而入。 一听到萧恪的声音,屋内的两个女人当即同时起身,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 萧恪上前几步,静静看着薛翎,眼中的柔情几乎要将薛翎融化。 薛翎也温柔一笑,将怀中的婴儿略略朝向萧恪,轻声说道:“夫君,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萧恪低头一看,看着薛翎怀中熟睡的男婴,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 孩子虽然面相还很稚嫩,但看得出眉眼很像薛翎,秀气而俊美,但他的鼻子和嘴巴却像自己,鼻梁高挺,嘴巴棱角分明,看起来英气十足。 萧恪情不自禁低头吻了一下孩子的额头,轻声说道:“翊儿,我是你的爹爹呀。” 一听翊儿这个名字,薛翎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总是想起大嫂之前跟她开过的玩笑,若是萧恪在外面还有其他儿子,她的儿子也只能叫萧竑甚至萧竫了。 萧恪跟儿子温存过之后,也没冷落柳璇怀中的女儿,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颊,笑道:“婉儿,想不想爹爹呀。” 萧婉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用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喊了一声:“爹——爹——” 萧恪不由一愣,随后一阵哈哈大笑。 连柳璇和薛翎都不由跟着莞尔一笑。 这一刻,屋内的气氛温馨而快乐。 第249章 突然来客 下邳城东,一名头戴锥帽、一身粗布衣裙的女子正不紧不慢走在一条幽深的巷子内,虽然一双眼睛一直在目视着前方,但一对耳朵却时刻在留意着自己身后的动静,直到确定没有任何人跟在自己身后,便闪身进入巷子深处的一间宅子内,快速关上了大门。 里屋的人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随后传出一个轻柔的声音:“是墨羽回来了吗?” “没错,少主,是奴婢。” 女子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庞,正是倾城身边的侍女墨羽。 随后,墨羽将锥帽挂在门后,走进了里屋。 屋内,一身荆钗素裙的倾城正坐在床榻边逗自己的女儿萧妍,绝美的面庞上满是为人母的宠溺。 墨羽进屋之后,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萧妍,从手中的篮子中拿出一个拨浪鼓,甩动两下,随后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着逗弄她道:“小少主,看看奴婢给你带回来了什么好玩的玩意儿?” 听着拨浪鼓晃动发出阵阵清脆的鼓声,本来坐在床上牙牙学语的萧妍很快便被吸引了过去,拍着手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还要爬过来拿墨羽手中的拨浪鼓。 墨羽担心孩子摔着,慌忙将拨浪鼓塞到萧妍手中,口中还不住说道:“我的小祖宗,你悠着点儿,小心可不要磕着碰着。” 萧妍毕竟是孩童心性,一拿到拨浪鼓,便立即学着墨羽的样子拼命晃动起来,听着拨浪鼓发出的阵阵清脆鼓声,笑得更加开心了。 倾城看在眼里,不由摇着头笑笑道:“还是你有办法,知道怎么哄她开心。” 墨羽弯下身子,在萧妍的小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随后又捏了捏她肥嘟嘟的小脸蛋儿,也笑笑道:“奴婢能有什么办法呀,只不过小孩子嘛,天性最单纯,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稀奇,随便给他带回来什么小玩意儿都能乐上几天。” 倾城闻言不由莞尔,随后有些关心问道:“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迟?” 墨羽逗弄孩子的动作顿时一滞,但很快便神色如常,故作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就是奴婢去给小少主挑玩具多花费了一点儿时间,因而回来得晚了一些。” 但她跟在倾城身边多年,与倾城名为主仆,视为姐妹,她的异样如何躲得过倾城的眼睛。 “墨羽,是不是林伯发现了你的行踪。”倾城幽幽叹了一口气。 当初在明确拒绝北上冀州之后,她便连夜带着墨羽还有襁褓中的女儿搬了家,同时切断了与其他白巾军旧人的一切联系,就是不想林伯或者其他白巾军旧将再找到她们,打扰到她们如今平静的生活。 不过现在见到神色不自然,言辞闪烁,她自然担心是不是林伯他们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行踪,迟早都会找上门。 可没想到,墨羽还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少主不必担心,自从我们搬家以后,奴婢每次出门都比以往更加小心,绝不会让林伯或其他人发现奴婢的踪迹,从而让他们有机会找到这里的。” 听到墨羽没有遇上林伯这些白巾军旧人,倾城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有些奇怪问道:“那你为何还会回来得这么迟?” 墨羽看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少主,他回到下邳城了。” 倾城面色一滞,随后也沉默了。 他心中当然清楚,墨羽口中的“他”是谁。 此时,坐在床上的小萧妍又晃动起了手中的拨浪鼓,发出一阵咯咯咯的欢快笑声,瞬间将倾城从沉默中拉了回来。 她看着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一时竟有些恍惚,但随后还是故作若无其事笑笑道:“他回来就回来呗,只是怎么又跟你回来得晚扯上什么关系了。” 墨羽也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奴婢在大都督府附近转了好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你们母女如今的新住处。” 倾城闻言不由一愣,眼中分明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又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最后告诉他了吗?” 墨羽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奴婢没见到他。” 倾城似乎有些如释重负,但似乎又有些失望,随后看了墨羽一眼,忍不住问道:“我想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墨羽没有回避倾城的目光,反而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奴婢虽然只是少主身边的侍女,但跟了少主这么多年,最是了解少主的心思。” “奴婢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少主抱着小少主发呆,也不止一次看到少主偷偷在叹气,虽然少主从来不跟奴婢说,但奴婢还是能猜到少主有心病,而且这个心病还与萧恪有关。” 似乎是被墨羽说中了心事,倾城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自己就这么不会掩饰嘛?竟然让墨羽这个小丫头什么都看出来了。 眼见倾城没有反驳自己,墨羽便知道自己什么都猜中,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今天在大都督府门外转了一个下午,不知有多少次想要冲进府拉着他过来看你们母女,但我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我知道你并不希望我这么做。” 倾城拉起墨羽的手,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母女二人好,但你今天最后没有告诉他是对的。” 说到这里,倾城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他的妻子也刚刚为他生下了孩子,若是让他的妻子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外面其实还有别的子女,对她又是何等残忍的伤害。” “同为女人,我实在是不忍心如此去伤害她。” “可是,少主,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生下的也是她的孩子呀,凭什么你生下的孩子连自己的父亲都见不到。” 虽然倾城一直在试图开解,但墨羽还是在为她深感不平。 她也发现了,自从生下小少主之后,他们少主是越来越心慈手软,再也看不到之前的一点影子,只知道处处为了其他人着想,宁可委屈自己。 看墨羽愤懑难平的模样,倾城不由摇了摇头,刚想再开口劝解一下,门外却传来一阵轻轻的拍门声。 倾城和墨羽都不由面色一凛,随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倾城立即将床榻上的小萧妍抱了起来。 不管来的人是谁,是敌是友,她都要先护好自己的女儿。 墨羽则走出里屋,抬起手腕,将袖箭对准了门口的方向,这才冷冷隔着门问道:“是谁?” “是我,萧恪!” 一听到门外的回答,墨羽和屋内的倾城都不由愣住了。 她们都想不明白,萧恪怎么会找得到这里来了。 第250章 为母软肋 不过墨羽也听得出来门外确实就是萧恪的声音,当即放下手腕,回头看了一眼里屋的倾城。 倾城目光复杂看着门口的方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墨羽明白她的意思,上前几步打开大门,门外果然出现了萧恪高大的身影。 不知为何,墨羽一见到萧恪那张脸,想到他把少主害得这么惨,心中就气得不打一处来,当即冷冷看着萧恪,有些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萧恪当然不会计较墨羽对自己冷冰冰的态度,目光越过她,看向里屋的倾城和她怀中的襁褓,笑笑道:“我来看看她们母女。” “大都督有心了,不过她们如今过得很好,你要是真为她们好,就不要没事来打扰她们了。” 虽然知道萧恪是真心实意来看倾城母女,但是墨羽脑海中老是不自觉想起他们这一年来受的委屈。 当初他们少主明明身怀六甲,却不得不挺着个大肚子东躲西藏,从洛阳舟车劳顿跑来徐州,那时候萧恪在哪里? 还有他们少主分娩的那一天,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眼前的萧恪又在哪里? 他们少主可以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跟萧恪计较这些,但她身为少主身边的侍女,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萧恪的一再缺席。 虽然墨羽跟自己说话一直夹枪带棒,但萧恪也只是尴尬笑笑,并没有一点儿生气。 毕竟他心中也清楚,从怀孕到分娩,他都没有陪在倾城身边,一直以来都是墨羽在照顾倾城母女,在她眼里自己就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渣男,又怎么会对有自己什么好声好气。 只是他刚想解释,里屋却传来倾城温柔的声音:“墨羽,外面人多眼杂的,先让他进来吧。” 既然少主已经发话了,墨羽也只能狠狠剜了萧恪一眼,随即侧身退到了一边,给萧恪让出了道。 “多谢!” 萧恪冲墨羽轻轻一点头,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怀着一颗兴奋而激动的心情走进宅子内,快步朝着里屋走去。 墨羽探头看了一眼门外,发现没有其他人跟在萧恪身后,便重新关上了门,目光复杂看着里屋的方向。 里屋内,萧恪一双眼睛定定看着眼前的倾城,久久没有说话。 倾城反而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一红,有些嗔怪道:“你在瞎看什么呢?” 萧恪笑笑,但语气分明有些心疼:“几个月不见,你瘦了。” 倾城听出萧恪语气中对自己的关切,心中不由微微一甜,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襁褓,调笑道:“喏,身上掉下了这么大一块肉,哪能不瘦下去。” 听倾城还有心思在跟自己开玩笑,萧恪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知道倾城并没有因为自己在她分娩时消失而怨恨自己。 他顺着倾城的目光,看向她怀中的孩子,笑着问道:“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吗?” 一听这话,倾城不由白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道:“这叫什么话,不是你的女儿还能是谁的女儿?” 萧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由干笑两声,一时很是尴尬。 也不知道为何,在其他人面前他都能保持理智和冷静,可是一见到自己的女儿智商就直线下滑,时不时还说错一些话,连柳璇都在笑话他是天生的女儿奴。 为了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他低头逗弄起了倾城怀中的女儿。 看着女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蛋和晶莹剔透的肌肤,萧恪是越看越欢喜,忍不住抬起头问道:“你给她取好名字了吗?” 倾城点了点头:“本来我想等你回来再给她取名字的,但是听说青州的灾情很严重,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得来,就自己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萧妍,你觉得好听吗?” 萧恪连连点头,眉开眼笑道:“好听,很好听,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长大以后一定跟她母亲一样,是个绝世大美人。” “你这个人,说话没一句正形。”倾城摇了摇头,但是眼底的笑容分明在表明她似乎并不讨厌萧恪此刻的油嘴滑舌。 萧恪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女儿,而小萧妍也用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一点怕生,只是充满着好奇之色。 萧恪不自觉伸手轻轻握住她稚嫩的小手,那种难以言表的美妙感觉再次在他心尖荡漾,也许这就是独属于父女之间的心灵感应吧。 小萧妍的手被人突然握住,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兴奋得手舞足蹈,咯咯乱笑。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终于松开了女儿的小手,静静看着倾城,一脸认真道:“倾城,你跟我回府吧,今后让我好好照顾你们母女。至于我的妻子那边你也不要担心,我有办法说服她来接纳你们母女的。” 倾城没想到萧恪会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下意识摇摇头,连声拒绝道:“不,我不能答应你。” 尽管心中早就猜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但当萧恪听到这句话真的从倾城口中说出,脸上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难以掩饰的失望。 倾城也看出了萧恪的失望,心中不由一软,但还是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想真心实意弥补我和妍儿,也相信你有办法说服你的妻子接纳我们,但我如今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希望你能给我多一点的时间。” 萧恪知道倾城心中还是有心结,也只能暗暗叹了气,无奈点了点头。 倾城能够感受到萧恪心中的黯然,便笑了笑,宽慰道:“反正现在你也知道我搬到了这里住,若是你想女儿了,有空随时都可以来看她,我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萧恪默默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沉声说道:“不过你们可能得换个地方住了,因为我得到可靠的消息,你在下邳城的消息不知被谁泄露出去,听说冀州那边的白巾军已经秘密派人来徐州找寻你的下落了。” 一听这话,倾城心中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有些悲凉。 想不到最后,林伯还是将自己的行踪泄露给了高藩,一定要逼自己去冀州继续所谓的白巾军未竟大业。 自己只是过上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的生活,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过倾城心中清楚,这里也不安全了,因为既然萧恪能够找过来,高藩的人迟早也能找过来。 萧恪看在眼里,沉声说道:“就让我另外给你们三人安排住处吧,只要有我在,我保证谁也没办法找到你们。” “这……”倾城看着萧恪,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意还是该拒绝。 萧恪似乎看出了倾城此刻心中的顾虑,再次沉声说道:“你即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们的女儿着想,你就不怕她被人挟持走,成了威胁我们二人的筹码吗?” 一听萧恪提起女儿,倾城不由再次动摇了。 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女儿就是最大的缺点和软肋,她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绝不能允许任何人用女儿来威胁自己。 最终,倾城看着萧恪,终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外面的墨羽看在眼里,不由撇了撇嘴,暗暗感慨这个负心汉总算还有一点良心,心中多少还想着少主和小少主。 第251章 兵临邺城 冀州,魏郡,邺城。 冀州号称天下第一州,邺城是其州治所在,也是整个河北最大最繁华的城池。 城外本来沃土千里,良田无数,但是因为战乱,城外原本肥沃的良田都荒芜了下来,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野。 而如今,就在城外这一大片茫茫荒野上,出现了一支将近三十万人的大军。 他们每个人头上都裹着一块灰白色的头巾,手上拿着的兵器五花八门,不是土制的长矛就是劣质的大刀,甚至还有一些人干脆拿着就是镰刀和锄头。 但就是这群衣衫褴褛,连几件像样的兵器都凑不齐的“乌合之众”,此时却一个个都在用野兽般凶狠的目光看着眼前巍峨的邺城。 似乎每一个人都相信,这座河北最大的城池将很快在他们三十万大军的攻击下沦陷,城中的财物和女人任由他们取用…… 此时,冀州大都督袁初站在城头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三十万白巾军,眼中不自觉露出了深深的忧虑和不安。 他真的想不明白,当年朝廷在镇压白巾军的过程中,不知杀了多少参加过白巾军的刁民,甚至还将这些刁民的人头堆筑成了京观,以儆世人。 为什么现在不到几年的时间,又有这么多刁民敢冒出来作乱,是嫌当年朝廷杀的人还不够多吗? 否则为何白巾军起事不过几个月,就有这么多百姓竞相投奔,迅速发展到了三十万之众。 更令他恐惧的是,就是城下这群乌合之众,穿着最破烂褴褛的衣服,拿着最粗制滥造的兵器,却攻占了冀州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沦陷了一个又一个郡,直至兵临州治邺城城下。 如今,魏郡其他城池不是被白巾军攻破就是投降了白巾军,邺城已经彻底沦为了一座孤城,独自面对三十万的白巾军,不知还能坚守到几时。 一想到此处,袁初就有些悔不当初。 想当初,白巾军刚起事,还远远未成气候之时,就有幕僚提议过向朝廷求援,让朝廷派兵来冀州助他们平乱。 但袁初经过一番考量之后,他还是果断拒绝了幕僚的这个建议。 相对于当时还未做大的白巾军,他刚担心朝廷以平乱为名介入河北,染指自己的冀州。 毕竟如今把持朝政的是大将军萧恒,若是他向朝廷求援,萧恒很有可能让自己的弟弟萧恪出兵冀州,到时请神容易送神难,最终白巾之乱是平了,但冀州也易主改姓萧了。 况且当时白巾军远远未成气候,他并没有将这些刚刚起事的乌合之众放在眼里,相信凭着冀州一家之力,很快便能平定这场叛乱。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巾军发展得竟然如此迅速,那些刁民就跟疯了一样去投奔白巾军,使白巾军的人数不断扩大,很快就席卷了整个冀州,一次又一次击败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官兵,攻占了冀州一座又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池…… 等他见势不妙,打算派人向朝廷求援之时,三十万白巾军已经兵临邺城下了…… 此刻,袁初看着城下黑压压的白巾军,心中不由掠过一片阴影。 邺城中本来有数万精兵,但之前大多被他派去镇压白巾军,几乎都死在了白巾军手中,如今城中虽然还有几万守军,但大多是老弱病残和临时招募来守城的新兵蛋子。 他不由看了一眼左右两边,从不少士兵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惊惶,心中更是猛然一沉。 事到如此,他也不知道究竟要如何才能扛得住城下的三十万白巾军的猛攻,守得住邺城,难道就凭眼前这几万吓得连兵器都拿不稳老弱病残和新兵蛋子吗? 此时,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太阳,使得天空不再晴朗,阳光不再明媚,天地间都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似乎也在昭示着邺城的命运。 但袁初还是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来,因为白巾军起事几个月来,每攻占一座城池,都会将城中的世家和豪强甚至是富商屠杀殆尽,即使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和牙牙学语的孩子都不放过。 他不敢想象,一旦白巾军攻陷了邺城,他在城中的家小和族人将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命运。 一旦邺城沦陷,他不仅自己和族人性命不保,还会因为守不住城池致使大量百姓遇害而被后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连带他的家族也会受到牵连,遭千夫所指,受遭人唾弃。 这对于一向爱惜自己羽毛的他来说,比 死更难受。 因此,不论如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一定要守住邺城。 想到此处,他“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城下的白巾军厉声道:“冀州的儿郎们,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城中,若是我们不能守住邺城,你们的父母都会成为白巾贼寇刀下的亡魂,你们的妻女都会沦为白巾贼寇的玩物,你们愿意自己的家人遭受如此厄运吗?” “不愿意!”听袁初提到他们的父母妻儿,城上的守军顿时一个个都面色涨红,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大声喊道,似乎心中的恐惧也没有那么重了。 眼看守军的士气稍稍有些提振,袁初心中也多了几分信心,随后再次厉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随我一起杀敌,打退白巾贼寇,守住邺城!” “打退白巾贼寇,守住邺城!”城上的守军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跟着附和大喊,一时声动邺城,士气更是为之一振。 此时的城下,高藩骑着白巾军中为数不多的几匹马,看着城上突然大喊大叫的守军,忍不住眉头一皱。 他有些看不懂,原本士气低落的守军,怎么突然就士气大振了。 他不由看向自己身后一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有些忧心忡忡道:“迟军师,今日还要攻城吗?” 他口中的迟军师看着城上士气如虹的守军,伸手捋了捋颔下的山羊胡,淡淡笑道:“大王且放心,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今日尽管攻城,莫忘了我们除了这三十万大军,城内还有后手。” 高藩闻言不由一愣,随后一阵哈哈大笑。 对呀,自己怎么把那一着后手给忘了。 第252章 邺城失守 随后,高藩也“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斜指着邺城的方向,对着自己周围的三十万白巾军将士厉声喊道:“弟兄们,在你们眼前的就是整个河北最富庶的邺城,城里面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有玩不完的漂亮娘儿们,只要攻破城门,他们都是属于你们的,任由你们取用。” “杀!杀!杀!” 听完高藩一番话,每一个白巾军士兵无一不受到鼓舞,奋力举着手中的兵器,声嘶力竭大喊道。 高藩眼中不由流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身为白巾军新的首领,他太清楚这些人跟着自己造反到底图的是什么了。 只有彻底激活他们心中的欲望,才能让这些人誓死效忠自己,为自己冲锋陷阵,攻城略地。 只是他觉得还不够,因为欲望只能让这些人疯狂,但如果攻城受挫,也许他们就会退缩,毕竟财物和女人虽好,也得有命消受才得。 因此,除了欲望,他还要最大限度激起他们心底最深的仇恨,只有仇恨,才能让这三十万大军陷入彻底的癫狂,不要命去攻打邺城。 想到这儿,他故意顿了顿,随即目光一寒,继续厉声说道:“但是,城中除了财物和女人,还有那些世家和豪强,就是他们抢走了我们的田地,夺走了我们的收成,霸占了我们的妻女,将我们变成了他们的奴隶,世世代代奴役我们。” “既然这些世家豪强如此对待我们,我们又该如何去回敬他们?” “血债血偿,杀光他们!” 此刻,很多白巾军士兵眼中的贪婪之色已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恨意,他们都赤红着双目,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大声喊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声音。 毕竟,能够抛下一切加入白巾军的,又有几个不是走投无路之人,而这一切的根源,无一不是源自那些世家和豪强的贪婪无度。 若不是这些世家和豪强抢走了他们的土地,残酷盘剥他们,他们又怎么会被逼得没有活路,只能投身白巾军跟着造反呢! 如今高藩的话算是彻底激起了他们心中的仇恨,三十万人此刻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攻进邺城内,杀光城里面的那些有钱人,抢走他们的财物,玩弄他们的女人,将自己曾经遭受到的苦难十倍百倍还给他们。 眼看白巾军士气大振,军心可用,高藩不再犹豫,看着眼前的邺城,大吼一声道:“攻城,杀——” “杀——” 随着高藩一声令下,三十万白巾军一时喊杀声震天,推着最简陋的攻城云梯,如潮水一般浩浩荡荡涌向邺城。 这就是白巾军的攻城方式,没有劝降,没有试探,没有策略,没有章法,一开始就是全军压上,不给对手任何机会,也不给自己任何机会。 这种不要命的攻城方式,无疑就是用人命去填,因而每攻下一座城池,白巾军都会付出不少的伤亡,但很快就会有更多走投无路的百姓投奔补充进来,因此白巾军最不缺的就是人。 毕竟,拜这些世家和豪强的贪婪所赐,天下有太多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百姓了,他们就是白巾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兵源。 就是靠着这种不计伤亡的打法,他们一次又一次击败了官兵,攻下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隐隐有再次席卷天下之势。 一场残酷的攻防战就此在邺城外展开。 在仇恨和欲望的驱使下,白巾军士兵如同不要命一般沿着攻城云梯朝着城头攀爬上去,一心只想攻进邺城,杀光城中的富人,抢走他们的财物,霸占他们的女人。 而城上的守军一想到自己城里面的父母妻儿,无一不鼓起自己心中最后那一点血勇,拉起弓箭射向城下的白巾军,用滚木和礌石奋力朝着云梯上的白巾军砸去…… 尽管在城上守军的顽强反击下,一个个白巾军士兵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重重摔了下去,很快填满了城下早就已经干涸的护城河,但还是有更多白巾军士兵不要命沿着攻城云梯朝着城头攀爬上去…… 白巾军毕竟人数数倍于城上的守军,很快就有白巾军士兵爬上了城头,可其他人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附近的守军一拥而上,用手中的长矛将他们扎成刺猬,丢下城去…… 尽管攻城一时受挫,但在仇恨和欲望的驱使下,还是有更多的白巾军士兵继续不要命向前冲…… 尽管城头上的守军多次击退了攻上来的白巾军,但自身也遭受了巨大的伤亡,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 城头上的袁初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真的想不明白,曾经那些软弱得跟牛羊一样可欺的百姓,为何加入白巾军之后,会变得如同豺狼一般凶狠。 此时,他的亲兵眼见又有白巾军攻上了城头,担心他的安危,纷纷劝他暂时下城躲避一下。 但袁初却是双目一睁,对着那些劝说他的亲兵厉声喝道:“躲?如今还能躲到哪里去,白巾军一旦攻破城池,我们一个都活不成,今日我袁初誓与邺城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听到袁初的慷慨陈词,城上的守军再次士气大振,一个个都高呼着与城池共存亡。 偏偏就在此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跑上了城上,大声哭诉道:“大都督,不好了,城中有白巾军作乱,他们在城中四处纵火,还在围攻大都督府,弟兄们快守不住。” “什么?怎么可能?” 惊闻噩耗,袁初和其他守军士兵无一不面色大变,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和惶恐之中。 他们想不明白,自己在这里浴血奋战拼死挡住了白巾军的进攻,力保邺城不失,城内怎么会有白巾军作乱呢?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混进的邺城。 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几个月前,白巾军就派了不少细作混进城中,私下宣扬白巾军均田免税之事,很快便拉拢了一大批无田无地的穷苦百姓,为的就是在外面的白巾军攻城时,在城内四处作乱,动摇守军的军心。 如今听闻城内已经出现了白巾军作乱,城下的守军顿时军心大乱,不少人更是无心恋战,只想跑下城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而此时白巾军也看到了机会,当即加快了攻势,很快就有白巾军再次登上了城头,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反击少了很多,很快就就在城头上立住了脚跟,没有再被人打下城。 眼看越来越多的白巾军攻上了城头,不知谁突然大喊一声:“官兵败了,大家快各自逃命吧。” 不少守军顿时如梦初醒,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逃下城,将城头拱手让给白巾军。 眼见大势已去,亲兵再次劝说袁初道:“大都督,趁其他城门还没失守,我们护你出城吧,绝不会让你落在白巾军手中的。” “邺城已失,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袁初的容身之处,罢了罢了……” 随后,趁亲兵没有反应过来,袁初横剑于颈,当场自刎于邺城城头。 自此,邺城陷落,整个冀州落入白巾军之手。 第253章 邺城之主 袁初一死,其余守军再无斗志,纷纷丢下手中兵器,或逃或降,彻底放弃了抵抗。 白巾军迅速抢占了城头,摇动绞盘将封在门口的吊桥降下,随后两扇沉重的铁门缓缓向两侧大开,似乎是在恭迎这座河北第一雄城的新主人。 在众多白巾军将领的簇拥下,高藩策马踏入了邺城,骑在马背上看着眼前这座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变得有些陌生的城池。 当年伯父叶楠率领白巾军纵横河北,不知付出了多少伤亡才攻下了邺城,那时候他跟着父亲高青第一次踏入邺城,便感叹于邺城的雄伟和繁华,心中更是暗暗立下誓言,大丈夫生于世,当居于此雄城,人生方能无憾。 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率兵击败官兵,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胜仗,伯父叶楠便带着城中的官员和将领到城门口迎接他,大赞他是白巾军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还问他想要什么赏赐,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说出想要做邺城之主。 随行的官员和将领纷纷斥责他贪婪和无礼,连父亲面上都有些挂不住,当众大骂他没大没小,不知收敛,但好在伯父叶楠毫不介怀,反而哈哈大笑,勉励他说只要他能率领白巾军攻进洛阳,别说邺城,就是整个魏郡都可以赏赐给他,封他做魏王。 他一直将伯父的这句话记在心里,虎牢关一战中身先士卒,一心只能攻下虎牢关进军洛阳,助白巾军成就千古霸业。可没想到因为官兵的顽强抵抗,加上白巾军内部勾心斗角和离心离德,最终导致虎牢关一战惨败,白巾军自此灰飞烟灭,他自己也不得不东躲西藏,隐姓埋名多年。 昔时的他一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可以重新打起白巾军的旗号,再度杀进邺城,曾经那个只想做邺城之主的白巾军将领,竟然一跃成为整个冀州的新主。 这一刻,高藩只觉得内心不自觉涌起万丈豪情,此时他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 伯父,父亲,我高藩誓要重振白巾军,恢复白巾军昔日的荣光,杀进洛阳城,完成你们二人当年未竟之大业。 想到此处,他脑海中不自觉掠过一道绝美的身影,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明明在河北重新打起了白巾军的旗号起事,一心重振白巾军,她身为伯父之女,为何不能来河北与自己联手,完成父辈当年未竟之业呢! 难道那天晚上,她跟萧恪在洛水的船上真的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令她对萧恪芳心暗许,弃白巾军于不顾吗? 一想到这儿,高藩心中不由掠过一阵深深的恨意,当年萧儁坏了白巾军的大业,难道如今他的儿子萧恪还要染指伯父的女儿吗? “恭喜大王拿下邺城,整个冀州之地已尽归大王矣。” 就在高藩思绪万千之际,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军师迟牧策马上前,笑着开口向高藩恭贺道。 迟牧的话将高藩拉回了现实,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迟牧,突然哈哈一笑:“军师说笑了,若是没有军师为我出谋划策,我如何进得了此门。” 高藩的话倒不全是恭维,而是一番肺腑之言,想当初白巾军失败之后,他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隐姓埋名,东奔西走,四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别说重振白巾军了,连能不能活命都是个问题。 直到他遇上了迟牧,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士子,在知道他是原来的白巾军大将之后,便主动投效于他,做了他的军师,为他出谋划策。 在迟牧看来,虽然朝廷镇压下了白巾军之乱,但自身也是元气大伤,皇权旁落,内有权臣萧氏父子把持朝政,外有各州大都督拥兵自重,如今的大宁朝廷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勉强续命罢了。 而在地方上,因为白巾起义被镇压下去,那些权贵,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更加肆无忌惮侵占百姓的土地,以至于大量百姓失去土地,沦为了佃农或者流民,日子过得更加困顿,心中对朝廷和权贵的不满也在与日俱增,关键时候只需要一点火星,便可以彻底点燃他们心中反叛朝廷和权贵的怒火。 因此,迟牧建议高藩积极联络分散各地的白巾军旧部,静候天时,只要时机一到,便可以再次打出白巾军的旗号,以“均田免税”为口号,便可以将大量走投无路的百姓拉拢过来,成就一番千古大业。 最终的事实也证明,迟牧的谋划是对的。 对于那些因为天灾而快活不下去的百姓而言,“均田免税”的口号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让大量走投无路的百姓竞相投入白巾军麾下,追随白巾军反叛朝廷,只为夺回属于自己的田地和收成。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百姓的竞相投奔,让白巾军的兵马在短时间内便迅速壮大膨胀,仅仅用了几个月时间便得以拿下了整个冀州。 要知道,当年叶楠可是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拿下冀州,光是围攻一个邺城就耗费了半年时间,直到城内弹尽粮绝发生哗变,才最终攻下邺城。 而如今在城内那些愿意为白巾军效命的百姓的相助下,白巾军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攻下了邺城,不可谓不神速。 因此,高藩才说,若是没有迟牧相助,他根本没有机会进得了邺城,这句话倒是一点没有夸张,而是发自他的肺腑。 在他看来,迟牧乃是再造他们白巾军的大功臣,与他和白巾军有大恩。 但高藩这么想,不代表在场的其他将领也这么想。 在不少人看来,白巾军之所以能够攻下邺城,是靠他们这些将领和下面那些士兵悍不畏死,浴血奋战攻下来的,怎么到了大王嘴里,就全成了迟牧这个只会动动嘴皮子的军师的功劳。 迟牧虽然面上神色如常,但心中也是颇为自得,想自己自幼便熟读经史,满腹经纶,却因为门第不高,在省试中屡试不第,便对这个朝廷深感失望,最终意外结识了身为白巾军旧将的高藩,主动投效于他,最终在他的谋划下,高藩仅仅用了几个月时间便拥兵三十万,顺利拿下了整个冀州。 若是朝廷知道此事,会不会后悔昔日对自己的无视和弃用。 不过如今听高藩将功劳都推到自己身上,迟牧也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谦逊说道:“大王言重了,今日能够攻下邺城,全仰仗大王的用兵有方和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属下不敢居功。” 高藩又是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刚要再说点什么,但人群中却传来一个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算你还要点脸面,知道不该抢的功劳不乱抢……”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不由一愣,随后一个个却是神色各异,有深以为然的,但更多人是幸灾乐祸,就等着看一场即将到来的好戏。 迟牧自己面上倒是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怒意,反正这些将领看不惯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也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但高藩的面色却是瞬间一沉,目光也变得很是阴冷。 第254章 春宵一刻 高藩的目光从自己身后那些将领面上一个个掠过,最终落在一个脸上有两道长长刀疤的将领脸上,冷冷问道:“曹亥,你为何要对军师出言不敬!” 曹亥也不害怕,直接上前,大大咧咧道:“大王,我曹亥哪里说得不对,我们白巾军之所以能够拿下邺城,是靠我们真刀真枪跟官兵拼杀打下来的,而不是靠着他迟牧动嘴皮子说服邺城里面的守军自己开门投降的,现在大王将功劳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我曹亥不服!” “放肆!” 听曹亥还在强词夺理,高藩更怒了,他狠狠瞪着曹亥,厉声叱骂道:“军师乃是再造我白巾军的大功臣,你竟敢如此羞辱他,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我现在命令你,立即向军师赔罪,否则休怪我不讲情面,对你军法处置!” 一听高藩竟然要自己向迟牧赔罪,曹亥的牛脾气也上来了,恨恨看了迟牧一眼,恨声说道:“大王想要杀我尽管杀就是了,想要我跟这个竖子赔罪,休想!” 说到这儿,曹亥直接拉开前面敞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随后,曹亥指着自己身上的疤痕,高声说道:“大王,你自己看,我身上的这些伤痕,都是为了咱们白巾军跟那些官兵真刀真枪血拼留下的,我曹亥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有多大的功劳。” “而他迟牧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只会耍耍嘴皮子的军师,没有上过一次战场,没有亲手杀过一个敌人,凭什么骑在我们跟我们这些将领的头上作威作福……总之,我曹亥就是不服,大王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可能跟他赔罪的。” “够了!” 此刻的高藩面色铁青,夺取邺城的好心情也因为曹亥的一番话而一扫而空,他冷冷看着满脸不服的曹亥,厉声下令道:“来人,将曹亥拖下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在场的将领一听高藩竟然当真要杀曹亥,不由面色大变,纷纷开口为曹亥求情,恳求高藩可以饶过曹亥这一次。 倒是曹亥自己依旧梗着脖子偏向一边,似乎真的要宁可一死也不愿向迟牧赔罪。 高藩看在眼里,神色更怒,刚要喝令左右亲兵动手,但此时的迟牧却主动开口为曹亥求情道:“大王息怒,曹将军乃是粗人,说话自然是有些直,念在他为白巾军立下过不少功劳的份上,饶恕他这一次吧。” 倒不是迟牧心胸有多宽广,毕竟如果他当真有如此唾面自干的胸襟,也不会因为了屡试不第愤而投靠白巾军了。 曹亥如此当众贬低和羞辱他,他虽然不便当面发作,但心中多少有些不忿。 只是他心中清楚,虽然高藩器重自己,对自己言听计从,但下面这些将领一个个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向来轻视自己这个军师,觉得自己只会动动嘴皮子,功劳却在他们之上,一直对自己心怀不满。 如今曹亥这个愣头青冒出来当众折辱自己,不过是说出了大多数白巾军将领的心声罢了。 虽然迟牧自己也恨不得让高藩杀了曹亥,挫一挫这些骄兵悍将的傲气。 但他心中清楚,如果高藩真的因为维护他而杀了一员大将,只怕更会招来其他白巾军将领对他的仇视,他反而更不好在白巾军中立足。 因此,尽管心中不情不愿,他还是不得不主动开口为曹亥求情。 本来高藩只是恨曹亥的口无遮拦,不识大体,倒不是真的要杀了曹亥,因为他也知道曹亥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也代表了下面很多将领的想法,若是自己当真一怒之下处死曹亥,只怕会让很多将领对自己心怀不满,甚至背弃自己而去。 如今听迟牧主动为曹亥求情,高藩便顺水推舟,狠狠瞪了曹亥一眼,恨声说道:“今日看在军师为你求情的份上,暂且饶你一条性命,若是再让我听到你对军师出言不逊,我绝不轻饶。” 虽然迟牧主动为自己求情,让自己躲过了一劫,但曹亥却丝毫没有领情,只是看了迟牧一眼,冷哼一声,又将头扭到了一边。 其他将领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他们大王竟然为了一个摇唇鼓舌的腐儒险些杀了一个为白巾军立下过无数大功的大将,心中一时都不由感觉有些悲凉。 迟牧看在眼里,虽然面色不变,但心中也多少微微有点恼怒,暗暗怒骂这些莽夫简直是竖子不足以与之谋。 此时的高藩也没了什么好心情,便大手一挥,骑着马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而去。 数万白巾军浩浩荡荡跟在他后面,一起进入这座河北第一雄城。 …… 入夜,高藩一个人在大都督府中漫步,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宁静。 毕竟从一个东躲西藏疲于奔命的白巾军旧将,到如今重振白巾军的冀州之主,一路走来他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一着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本来住在大都督府中的袁初家眷都已经被高藩的亲兵送到其他地方去关押,大部分的下人也被他遣散,只留下几个机灵的家丁和丫鬟伺候。 高藩自己毕竟对府内的环境不太熟悉,便叫来一个叫郭三的家丁,要他在前面给自己带路。 郭三在大都督府多年,对府中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人很机灵,嘴巴又甜,边带路还边不忘恭维高藩一番,夸他英明神武,救邺城百姓于水火,惹得高藩不由一阵大笑。 只是走着走着,高藩突然皱了皱眉头,有些怅然若失。 他又想起了心中那道倩影,如今他重振白巾军,重新夺回冀州,隐隐约有再次席卷天下之势,可她却没来邺城与自己并肩作战,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和惆怅。 郭三最善察言观色,虽然一直低着头,但还是一眼注意到高藩情绪不对劲,眼睛骨碌碌一转,随即看了一眼左右,低声问高藩长夜漫漫,是否需要安排美人侍寝。 高藩本来在想着倾城的事,听郭三说起其他女人的事,不由面色一沉,刚想开口呵斥,但随后心中却是莫名一动,鬼使神差问道:“邺城中可有什么出了名的美人儿?” 一听这话,郭三心中不由暗暗窃喜,知道自己投其所好正中下怀,当即附在高藩耳边低声说道:“袁初次子有一妾室名为夏氏,有倾国倾城之貌,乃是河北第一美人,若是大王喜欢,不如今夜就让她侍寝吧。” 一听对方竟然是河北第一美人,高藩不由来了兴致,便要郭三去将人带去他的卧房。 不多时,夏氏便被郭三带到高藩卧房,只是一直低着头,看不真切。 高藩上下打量一番夏氏,果然是身姿曼妙,我见犹怜。 随后,高藩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时竟然有些失神,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河北第一美人,果然是人间绝色。 高藩饶有兴致看着夏氏,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你可知道我是谁?” 夏氏被高藩看得有些羞怯,不由深深低下头,轻声说道:“知道,你是白巾军的大王,如今的冀州之主。” 高藩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后又继续问道:“既然你知道我是何人,可愿意为我侍寝。” 高藩的直白让夏氏面色越发羞红,但还是深深低下头道:“大王乃是天下有名的大英雄,若是不嫌弃妾身曾经嫁为人妇,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妾身愿意从此跟在大王身边,伺候大王。” “哈哈哈,好,说得好!就凭你这句话,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高藩又是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心中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随后在夏氏的一声惊呼声中,将夏氏拦腰抱起,大跨步朝着床榻走去…… ……(以下内容男女老少皆不宜,请自行脑补) 大都督门外,迟牧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书要来求见高藩,却被他的亲兵拦在了门外,告诉他大都督已经睡下了,请军师明日再来。 迟牧一时有些愕然,因为在他的印象中,高藩可从来不会睡得那么早,今夜为何一住进邺城就如此反常? 随后,迟牧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猛然一沉…… 第255章 红颜薄命 直到日上三竿,高藩才缓缓睁开双眼,从睡梦中醒来。 他下意识一低头,看着如同猫咪一般温顺乖巧蜷缩在自己臂弯中的夏氏,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昨晚的万般春情,当即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从小腹升起,手上的动作也开始有些不老实起来。 兴许是他的动作太大,很快弄醒了本来还在熟睡中的夏氏,她抬头看着高藩,面色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一双杏目更是满含春情,低低呼了一声“大王”。 这一声欲拒还迎的“大王”反而让高藩心中的邪火更盛,她翻身将夏氏压在身下,就要将她再次就地正法…… 夏氏虽然昨夜饱受风雨,身子早就酸软不堪,使不出半点力气,但如今见高藩又要提枪上马,哪里敢坏他的兴致,只能强颜媚笑,默默准备再次承受新一番狂风骤雨的摧残…… 偏偏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后一名亲兵隔着门说道:“大王,军师在府外候见,说是有紧急军情要立即见大王。” 高藩这边兴致正高,没想到突然被人打断,心中自然很是恼火,但是一听是军师迟牧求见,当即犹如被人提着一桶冷水迎头浇下,满腔欲火瞬间散去了大半。 因为他知道迟牧为人一向沉稳,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是面不变色,如今既然他说有紧急军情要求见自己,那就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温柔乡虽好,也得有命消受呀。 想到这儿,高藩慌忙从夏氏身上起身,匆匆忙忙抓起散落满床的衣服,胡乱穿在身上。 夏氏看在眼里,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大王,出什么事了?” 高藩不便跟她说太多,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故作不在意笑笑道:“没什么,只是去跟军师商议一些军情罢了,去去就回,你就在床上乖乖等着我回来,到时候我再好好喂饱你这个小妖精。” 听高藩说得如此露骨,夏氏不由面色一红,深深低下头,万般羞怯低呼了一声:“大王——” 高藩哈哈一笑,又伸手在被子里面摸索了一番,直到摸得夏氏满脸羞红,一双眼睛快要滴出水,这才有些恋恋不舍扬长而去。 想不到进入邺城第一天,他就体验到什么叫一方霸主的乐趣。 在此之前他心中只有倾城一人,但倾城却一直对他不假于色,使他心中很是郁闷。 昨夜与夏氏春风一度,品尝到个中美妙滋味,他才明白何为天涯何处无芳草,天下可不止倾城一个美人而已。 而天下之大,像夏氏这样的美人不知又有多少,待将来自己当真取得了天下,一定要将天下美人都收入自己后宫之中。 夏氏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为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深感羞愤难当,但生逢乱世,如她这般有姿色的女人不过是那些强者眼中的玩物罢了,若是想要活下去,唯有以色侍人这一条路了。 现在她只求高藩能够看在她昨晚卖力迎合的份上好好待她,不要只是玩弄两天腻了就将自己赏赐给下属,让自己再饱受新一轮的摧残和折磨。 高藩当然不知道夏氏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大跨步走出卧房,一出门便看到郭三低眉顺眼站在门外。 郭三一见到高藩出来,当即大着胆子上前,挤眉弄眼道:“不知大王昨夜休息得可好?” 高藩此刻心情大好,看郭三这个牵线搭桥之人自然很是顺眼,便冲他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我看你为人还算机灵,以后就跟我身边当差吧。不过我现在有些事要去处置,你就先留在此处等我吧。” 郭三闻言自然大喜,慌忙后退一步,跪在地上冲高藩连连磕头,口称愿为大王效力。 高藩也不想让迟牧多等,便不再理会郭三,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直到高藩走远,郭三才小心翼翼站起身,想到自己即将时来运转,得到高藩重用,心中不由一阵得意,差点就要哼唱几句自己最喜欢的小曲儿了。 可就在此时,院子门口的方向却突然一阵吵闹,似乎是有什么人要强行往里闯。 郭三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高藩住的府上闹事。 怀着满心狐疑,他抬头循声望去,便见到军师迟牧正领着一队士兵硬要往院子里面闯,却被守在门口的亲兵拦住,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进来。 眼见守在门口的这些亲兵不肯放行,迟牧当即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高高举起,厉声呵斥道:“这是大王给我的令牌,见此令牌如见大王,任何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亲兵们见状不由面面相觑,一时有些迟疑。因为之前高藩确实交代过他们,见到此令牌如见到他本人,任何人都不得阻拦。 趁着这些亲兵迟疑的功夫,迟牧直接领着身后的士兵强行闯入院子内,这次亲兵们不敢再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迟牧带兵气势汹汹朝着高藩的卧房走去,早有机灵一点的亲兵反应过来,当即撒腿就跑去书房给高藩报信。 郭三也看出迟牧这伙人是冲着高藩的卧房而来,毕竟房内的夏氏关系到自己的身家前途,他担心夏氏有失,当即大着胆子上前挡在迟牧前面,色厉内荏呵斥道:“你们大胆,竟敢强闯大王的卧房,就不怕大王怪罪下来吗?” 迟牧上下打量着郭三,眼中流露出一抹厌恶之色,冷冷说道:“你就是那个为大王拉皮条的无耻小人吧。” 郭三听迟牧骂得难听,心中也忍不住涌起一阵怒火,正想要开口反骂,可没想到迟牧却用手指着他,冷冷下令道:“给我宰了这个混蛋!” 郭三万万没想到迟牧竟然要杀他,心知不妙,吓得转身就跑,却被迟牧带来的士兵提刀追上,当场砍成肉泥。 迟牧却看也不看地上的郭三,直接提着剑一脚踢开卧房的房门,闯进房内…… 此时的房内,夏氏已经梳洗完毕,正一个人坐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看到突然迟牧提剑闯入,当即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你……你想干什么?” 迟牧却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上下打量着夏氏,看得夏氏心中有些发毛,身子更是在不住颤抖。 随后,迟牧冷冷一笑,似乎有些嘲讽道:“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儿,也难怪能将大王迷得如此神魂颠倒。” 明明对方是在恭维自己,但不知为何,夏氏心中却涌起一阵惧意,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大声斥骂道:“你快给我出去,否则大王绝不会饶了你!” 一听夏氏竟然将高藩搬出来威胁自己,迟牧眼中不由掠过一丝寒意,冷冷说道:“为了我白巾军的大业,岂能留你这个红颜祸水的性命。” 言罢,迟牧提剑上前,不等夏氏反应过来,便狠狠一剑刺穿她的心口。 夏氏惨叫一声,低头怔怔看着胸前绽放的血花,又抬头满眼不敢相信看着面色冷峻的迟牧,随后缓缓倒了下去。 至死她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这么努力想要活下去,可老天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第256章 从善如流 当高藩得到亲兵的报信,匆匆跑回卧房之时,看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夏氏,以及一脸坦然等在原地的迟牧。 高藩顾不上质问迟牧,快步上前蹲在地上,只是探了一下夏氏的鼻子,整个人便瘫坐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看着眼前已经魂归地府的夏氏,再想到昨夜二人的颠鸾倒凤,百般温存,高藩只觉得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涌上大脑,当即“哐当”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指着迟牧,声嘶力竭大声喝问道:“你说!你为什么要杀她!” 面对愤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高藩,迟牧面上看不到一丝惧意,只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因为自他与高藩相识以来,高藩对他这个军师一直很是尊敬,他从未见过高藩在他面前失态到如此地步,更没见过高藩竟然拿剑指着自己。 这一刻,他反而笃定自己杀这个女人是杀对了,留她在高藩身边只会影响高藩的心智,磨灭他的斗志,他绝不能让白巾军毁在这个女人手中。 毕竟,是他跟高藩一起重振了白巾军,他对白巾军有着不一样的感情,他绝不能让他自己一手重新建立起来的白巾军最终因为一个女人而坏事。 如今他面对高藩的拔剑相向,他面色依旧平静如常,只是淡淡问道:“我记得我与大王初次相识之时,曾经问过大王,之所以执念于重振白巾军,所图为何?” 高藩面色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冷冷用剑指着迟牧。 迟牧却莫名叹了一口气:“当时大王告诉我,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抑抑久居人下,既然要重振白巾军,自然要图谋天下,完成当年未竟之业。” “我正是因为有感于大王之志,才甘愿抛下一切投入白巾军麾下,为大王效命。” 高藩依旧冷着脸没有说话,虽然高举的剑没有放下,但眼中的杀机已经消散了不少,兴许也是回想起了当日的豪言壮语。 迟牧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可如今看来,大王之所以重建白巾军,不过只是想要将天下美人收入房中罢了,哪里还有什么图谋天下之心。” 高藩被迟牧说中心事,面色多少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冷冷说道:“军师这是在讥讽我高藩贪图美色,置白巾军的大业于不顾吗?” 迟牧看着高藩,毫不犹豫点点头,沉声道:“不错,大王如今已经被美色迷了双眼,早已经将白巾军的大业抛之脑后了。” “军师是否太过危言耸听了,我高藩打了那么多胜仗,未曾有过一天松懈,如今不过召来一个女人侍寝,怎么就将白巾军的大业抛之脑后了。” 高藩看着迟牧,继续冷声说道:“若是军师觉得我此举不妥,尽管来劝阻我就是了,可你为何要带人闯进府里,不分青红皂白就在我的房中杀人,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迟牧依旧摇了摇头,反问道:“若是我今日是来劝大王将此女送走,大王可否听得进我的劝谏,乖乖将这个送出府,总不再让她近身?” 高藩神色有些变换不定,他很想反驳迟牧的话,但他自己扪心自问,昨夜自己跟夏氏颠鸾倒凤,早已经食髓知味,被他迷得神魂颠倒,若是要将她送走,自己还真狠不下这个心。 想到这儿,高藩不自觉放下剑,但嘴上还是很不服气道:“我高藩既然率兵攻下了邺城,城中的一切自然都该是我的囊中之物,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我宠幸就宠幸了,又能如何?怎么就会坏了白巾军的大业。” “大王此言差矣!”迟牧重重一摇头,“须知自古以来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如今大业只是得了冀州,便开始沉迷于美色,有所懈怠,试问白巾军的大业怎能不危矣!” “大王如今初进邺城,诸多大事等着大王商议和处理,大王却都置之不顾,只顾着与这个女人寻欢作乐,若是军中将士都上行下效,只怕整个白巾军上下都将会迅速堕落下去,再难有一战之力,待将来朝廷反攻之时,我白巾军要如何与官兵抗衡。” 高藩一时沉默不语。 因为他也知道迟牧说得不无道理,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召来一个女人侍寝,竟然会给整个白巾军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患。 但即使如此,迟牧也不该带兵冲到自己的房间杀人呀,将自己的颜面置于何地。 迟牧似乎看出了高藩的心思,将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丢在地上,重重跪倒在地,一脸坦然说道:“我知道我擅自杀了大王身边的美人,死罪难恕,我愿意一死给此女偿命,只求大王今后凡事以白巾军的大业为重,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言罢,对着高藩,又是重重一拜。 高藩看着跪在地上的迟牧,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高藩“哐当”一声收剑归鞘,上前扶起迟牧,一脸沉痛道:“军师教训的是,是我一时贪图美色,险些坏了大事,幸好军师杀了此女,才让我幡然醒悟。” 听完高藩一番话,迟牧心中也是大为感动,他再次躬身拱手对高藩施了一礼,欣慰道:“大王能够迷途知返,犹时未晚,只要将来我们白巾军夺得了天下,大王君临天下,不管什么样的美人不都是大王的囊中之物吗?” 高藩闻言也是哈哈一笑,点点头道:“军师说得极是,是我一时短视了,只要将来得了天下,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随后顿了顿,高藩又继续问道:“方才亲兵告诉我,说军师有紧急军情要找我商议,不知是何事?” 迟牧对此似乎是早有准备,当即从袖中取出一页纸,递给高藩,沉声道:“大王,昔日白巾军攻打虎牢关之所以大败,就是因为下面的将领不听号令,各自为战,以至于让官兵有机会各个击破。” “针对如此弊病,我希望大王可以效仿朝廷,收拢兵权,统一政令,做到政出一门,令行禁止。” “因此我建议大王在邺城称王,建立魏王府,自魏王以下设立诸将军,以军功论品级,诸将军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唯有魏王手中的虎符才能调动兵马,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好!好!好啊!”高藩看着手中迟牧拟定的官职表,不由连声叫好,大赞道,“有军师在,何愁我白巾军大业不成呀!” 随后,高藩将手中的纸张还给迟牧,笑笑道:“就依照军师拟定的去办吧。” “喏!” 迟牧闻言大喜,当即领命而去。 迟牧一走,高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看在地上已经香消玉殒的夏氏,再笑着两人昨夜的风流,面色瞬间变得铁青,忍不住一下捏紧了拳头…… 第257章 萧家心思 元兴四年秋,贼首高藩率三十万白巾军攻破邺城,自立为魏王,大设文武百官,同时传檄天下,宣布宁朝皇帝三十六条罪状,号召天下百姓揭竿而起,一起伐无道,诛暴宁,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天下为之震动。 在白巾军的带动下,天下起义一时风起云涌。 在同样受到旱灾波及严重的幽州和并州,前有涿郡豪强公孙轨聚众数万饥民造反,自号燕王,攻打官府,为祸幽州,后有太行巨盗张胜和李用在雁门一带聚众作乱,大肆劫掠并州诸郡县,到处烧杀抢掠,搅得并州北部鸡犬不宁。 随着天下造反风潮的愈演愈烈,连没有受到旱灾波及的中原腹地兖州和豫州以及关中一带也出现了十几股大大小小的起义,他们效仿白巾军,以“均田免税”为口号,攻打当地官府,烧毁田契,大肆屠杀当地世家大族和豪强,以至于中原大地到处都是世家和豪强的尸骨。 就连一向富饶安稳的南方,也有荆襄人林玄自称弥勒佛转世,竟也聚集信徒数万,北上南阳,南下江陵,成为南方最大的造反势力。 在西北,羌人首领柯顿趁着中原内乱之际,再度起兵反叛朝廷,攻占了金城敦煌武威天水诸郡县,自称大凉王。 在西南,蛮族出身的南中四郡太守相互勾结,诛杀当地汉人官吏,驱逐汉人百姓,反叛朝廷,割地自立。 就连大宁最南的交州,也有当地越人不断骚扰和袭击当地官府,企图赶走汉人官吏,脱离朝廷统治。 一时之间,整个大宁十四州陷入了风雨飘摇之中,朝廷的统治变得岌岌可危。 可就在这一大片此起彼伏的造反浪潮中,天下人却惊奇地发现,同样深受旱灾影响的青州和豫州北部却能独善其身,并未发生过哪怕一起百姓造反,俨然成了乱世中的一方净土。 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量不堪忍受战乱的百姓涌入萧恪治下的徐州和青州,寻求避祸,在萧恪的亲自过问下,最终这些流民最终都得妥善的安置。 到了最后,连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世家大族,为了避免族人遭到各路起义军的毒手,纷纷安排自家子弟跑到青州和徐州,寻求萧恪的庇护。 连本来对萧恪抱有敌意的徐州的世家和豪强也纷纷一改之前对萧恪的态度,转而纷纷支持起萧恪。 毕竟袁初将门虎子,尚且不是白巾军对手,因而谁也不敢保证,若是青徐两州换了一个大都督,能不能压制得那些对早就对世家心怀不满的百姓不要作乱,又能不能阻挡得住白巾军的南下。 不管怎么说,萧恪只是动他们的田地,打压他们的势力,但那些造反的乱匪了可是要将他们灭门屠族,连根拔起呀。 琅琊王氏更是带头捐献给大都督府几十万石粮食和上百万贯钱充作军费,从而支持萧恪招兵买马,保护一方安宁。 而萧恪也投桃报李,将促成此事的任命王济为青州司马,还另外起用了几个王氏子弟。 王家和萧恪的这一举动,也使徐州的不少世家大族和豪强意识到,萧恪并非是真的那么不近人情,他们与萧恪也还是有合作余地的。 于是乎,在王家的带动下,不少世家和豪强也纷纷向大都督府献粮献钱,而萧恪也毫不客气,全都一一笑纳,作为回报,萧恪也起用了不少世家子弟作为对这些世家和豪强的回报,一时皆大欢喜。 可如此一来,身为萧恪本族的兰陵萧氏,反而成了其中最尴尬的存在。 本来在萧璞的串连下,已经有不少对萧恒和萧恪兄弟不满的族人私下达成共识,打算今年年末便跟家主萧恒摊牌,要自成一脉,从此分道扬镳。 可没想到,各地风起云涌的起义很快便打断了他们分家的节奏。 之前因为担心萧恪再打萧家粮食的主意,在萧璞的提议下,萧家将大量的粮食偷偷运出了徐州,存放在豫州的各个庄园之中。 但是随着豫州爆发了大大小小的叛乱,这些乱匪为了掠夺钱粮,疯狂攻打世家的庄园,萧家的庄园也未能幸免于难,里面存放的数以万计的钱粮最终都白白便宜了各路乱匪,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因为这件事,不少族人纷纷质疑起萧璞的决定,萧璞在萧家的声望受到了严重打击,他本来极力促成的兰陵萧氏分家之事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而且因为其他世家被乱匪屠戮之事,不少族人突然意识到,世家大族在乱世之中,面对这些作乱的贼寇,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若是此时他们再跟萧恒和萧恪兄弟闹分家,失去他们兄弟二人的庇护,他们这些分出去的族人就是待宰的羔羊,最终被各路乱匪屠戮殆尽。 因此,如今整个萧家上下不仅彻底断了分家的念头,反而动了要将萧恪拉回兰陵萧氏的心思。 毕竟,随着天下大乱,徐州不少世家和豪强都在纷纷抢着跟萧恪和解,也都得到了萧恪的积极回应,族中子弟也得到了起用。 相比之下,兰陵萧氏身为萧恪的本族,依旧被排除在徐州的官场之外,没有一点儿话语权,多少显得有些尴尬。 最终,萧氏族人经过商议,一致决定撤销去年对萧恪的处罚,恢复萧恪的族籍,将他重新拉回了兰陵萧氏。 就连跟萧恪有杀子之仇的萧璞也没有反对此事,因为他自己也明白,如果因为自己的阻拦导致萧恪不能回归兰陵萧氏,若是将来萧家有变,自己就是兰陵萧氏的千古罪人。 只是萧家族人也明白送神容易请神难的道理,当初是他们萧家经过族议一致决定将萧恪革除族籍三年,现在时间刚过了一年,他们便要将萧恪重新拉回萧家,多少有点伤颜面。 虽说为了这么多族人的前途命运,这点颜面算不得什么,可萧家之中谁都不愿意去丢这个人,最终经过他们一致商议,还是决定由萧信出面去见萧恪。 理由也很简单,去年在族议上只有萧信一个人反对将萧恪革除族籍,萧恪与萧家其他人关系再恶劣,也总得顾念着萧信这一份人情,况且萧信与萧恪关系又一向不错,由他出这个面最为合适。 第258章 无理要求 萧信自己也清楚如今整个兰陵萧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为了萧家和这么多族人的命运,他还是应下众多族人之请,毅然决然来下邳见萧恪。 此时,萧信就在会客厅内来回踱步,桌上的茶水是一点未动,目光时不时有些焦急望向门口的方向,却始终没有看到萧恪的身影。 他已经问过给自己端来茶水的丫鬟,说是大都督此时正在书房见一个王家子弟,稍后便来会客厅见他,还请他稍安勿躁。 可萧信却是越听越烦躁,他想到当初叔父萧璞派堂兄萧值去劝说王家跟萧家一起将粮食转移去豫州,王家不仅没有听从,反而将大量的粮食运去旱灾严重的青州售卖,助萧恪打压下了青州的粮价,彻底稳住了青州的局势。 因为这件事,萧家与王家几乎到了要决裂的地步,认为王家背叛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跟萧恪勾搭到了一起。 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将粮食转移去豫州的萧家遭受了莫大的损失,支持萧恪的王家反而得到了萧恪的重用,两相对比之下,越发显得萧家的短视。 如今眼看青徐两州的官位都快被其他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瓜分殆尽,连商人出身的楚家都得到了萧恪的重用,而身为萧恪本族的萧家却始终被排除在青徐两州的官场之外,萧信心中怎能不忧心如焚。 因此,为了萧家的前途命运,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将萧恪劝回萧家,哪怕他这个做叔父的给萧恪跪下也在所不惜。 就在萧信暗暗下定决心之际,萧恪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外。 萧信心中大喜,当即迎上前,躬身拱手就要给萧恪行礼,却被萧恪一把扶住,笑笑道:“七叔父这是做什么,天下哪有做叔父的向侄儿行礼的道理。” 一听萧恪这一声“七叔父”,萧信心中不由大定,因为萧家将粮食转移去豫州一事做得隐秘,萧恪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此事,他很担心萧恪会因此记恨上萧家,甚至不认自己这个叔父。 可如今看萧恪对自己依旧谦恭有礼,萧信便猜萧恪不知道此事,或者并没有因为此事对萧家心生不满,那一切还都有谈判的余地。 他看着眼前的侄儿,面相依旧是那般温文尔雅,目光依旧温和,与自己之前印象中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形象并没有不同。 但萧信心中清楚,一个君子是不可能同时压制得住那些百姓和世家大族,让那些对世家和豪强心怀不满的百姓没有跟着起来作乱,让那些一再被他打压的世家和豪强不得不支持他,如此手段,当真是世所罕见。 想到此处,萧信心中不由暗暗感慨,萧恪的本事绝不在他的兄长萧恒之下,是能将一个能将整个萧家带上一个新高度的人。 可就是面对这么一个人,萧家却因为自己的短视,将他革除了族籍,赶出了萧家,还不如王家那些外人看得准,当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不过一想到自己身负的使命,萧信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恭贺道:“恪儿,听说你的妻妾给你生下了一儿一女,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说到此处,萧信顿了顿,有些感慨道:“你父亲这一脉,只有你们兄弟二人,你兄长这么多年也一直未曾有个一儿半女,我想大哥在天之灵,也是英灵难安吧。” “如今你有了一子一女,总算是为你父亲这一脉开枝散叶,大哥的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吧。” 听萧信提到自己的子女,萧恪脸上也不由流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笑笑道:“多谢七叔父,谈完正事后不妨跟我去后院看看他们,我想他们应该也很想见见他们的七叔祖。” “那当然是极好。”萧信一听萧恪待会儿要带自己去见他的子女,脸上顿时也是眉开眼笑,随后从怀中摸出两个红色的信封,递给萧恪,笑笑道,“既然如此,我这个做叔祖的自然也不能吝啬,这两个红包,就当是我给他们的见面礼,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替他们收着吧。” 萧恪低头看了一眼萧信手中的两个红包,似笑非笑道:“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七叔父给的红包,还是萧家给的红包。” 萧信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红,神情更是有些尴尬,因为这两个红包确实是萧家托他带来给萧恪的,想借给萧恪道贺的名义,消除他们与萧恪之前的不快,从而为萧恪回归萧家扫除障碍。 他本来想将此事打个马虎眼蒙混过去,先骗萧恪收下红包再说,可没想到还是被萧恪一眼识破了,他如何能不尴尬。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坦白道:“恪儿,你也是萧家子弟,你这一脉如今添丁,萧家照例也是要给你的两个孩子一人一个红包的,这也是萧家的一份心意,希望你能给七叔父这个面子,替两个孩子收下这两个红包。”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七叔父难道忘了吗?我去年就被萧家革除了族籍,早就已经不是萧家子弟了。” 听萧恪旧事重提,萧信面上越发尴尬,但为了萧家的前途命运,还是不得不压下心中的难堪,看着萧恪,很是诚恳说道:“恪儿,当初萧家将你革除族籍,是萧家的不对,如今大家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一致决定恢复你的族籍,正式邀请你重回萧家了。” 萧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萧信继续说下去。 见萧恪没有说话,萧信心中不由涌起一丝希望,便沉住气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恪儿,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大家同出一脉,没有什么嫌隙是不能化解,因此七叔父真心希望你能放下过往的恩恩怨怨,重回萧家。” “况且,你如今执掌青徐两州,身边更是需要一些信得过的族人来辅佐你,也需要萧家在钱粮上支持你……” “萧家的钱粮不是在豫州都被贼寇抢了吗?” 萧恪突然打断萧信,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叔父,语气很是玩味。 一时间,萧信难堪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萧家的那些小动作萧恪都了如指掌,只是没有借此为难萧家罢了。 “恪儿,在这件事上,群邱兄弟确实是萧家做得不对,不该如此防着你,只要你愿意重回萧家,今后萧家的钱粮就是你们兄弟的钱粮,一定不惜任何代价全力去支持你们兄弟二人。”萧信叹了一口气,语气却越发诚恳,眼神更是充满期待之色。 萧恪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道:“想要我重回萧家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恪儿,你说,不管是什么条件,萧恪” 一听萧恪终于松口,萧信不由面露喜色,别说是一个条件,即使是十个百个条件,他相信萧家都会答应的,毕竟现在萧恪对于整个兰陵萧氏都太重要了,甚至比他那个远在洛阳的兄长都要重要。 “七叔父还是不要先将话说得太满为好。”萧恪淡淡一笑,随即笑容尽敛,沉声说道,“我希望萧家将手中八成的土地交给我。” 饶是萧信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由被萧恪的要求给惊得说不出话来,满眼不敢相信看着萧恪。 他不明白,对于王家这些外姓人,萧恪只要他们的钱粮,怎么到了自家人这里,要的就是土地了,还一开口就要走八成,那可是上百万顷的良田呀,萧家纵然再豪富,也无法承受这么多土地的损失呀! 但他心中更好奇,萧恪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要这么多土地有何用。 萧恪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解释道:“如今投奔青徐两州的流民越来越多,我手中的田地已经快不够分了,我需要更多的土地来安置这些流民。” “除此之外,我下一步打算在徐州推行均田,需要萧家主动做个表率,好让均田制可以顺利推行下去。” 萧信这才知道萧恪的心思,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摇摇头道:“恪儿,我个人很支持你的做法,但八成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其他族人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萧恪似乎早就猜到萧信会这么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摇头道:“既然如此,那回归萧家之事,七叔父就不要再提了。” 一听这话,萧信心中不由一慌,毕竟无法说服萧恪回归萧家,他很难回去给族人一个交代。 想到此处,他便咬咬牙道:“恪儿,八成的土地实在是太多了,这样吧,你给叔父一些时间,叔父会想办法说服其他族人同意将萧家五成的土地交给你的。” 尽管知道这已经是自己叔父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但萧恪还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七叔父,不是侄儿非要为难你,但我和我兄长如今想要做的是谋夺天下的大事,若是我们成功了,萧家的收益何止这区区几百万顷土地,若是我们失败了,你以为萧家又能保住几亩田地呢?” 萧信闻言不由身躯一震,怔怔看着萧恪。 不知过了多久,萧信终于重重一点头道:“好,恪儿,叔父也豁出去,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其他族人让出八成的土地给你。” 萧恪也点点头,笑笑道:“就是叔父说不服他们也没关系,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不仅是萧家,徐州的其他世家和豪强都会抢着将土地让出来的。” 说到这儿,萧恪顿了顿,看着萧信,很认真说道:“不管我最终回不回萧家,七叔父你永远是我的叔父,也是萧家除了我大哥之外我最信任的人,只要七叔父愿意,我可以给七叔父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 萧信也看着萧恪,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重重点了点头,可不知为何,眼眶却莫名有些湿润。 他心中更好奇的是,萧恪到底有什么手段,可以让那些视土地为根本的世家和豪强出让大量的土地。 第259章 萧家分裂 “简直是荒谬至极,他这是打算将我们整个萧家都给吃干抹净,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吗?” 正如萧信最初预料的那般,当他在族议上公布出萧恪回归萧家的条件之时,在场的族人顷刻间都炸开了,萧璞更是不顾自己的长辈形象,直接对萧恪破口大骂,怒斥不止。 其他族人虽然反应没有萧璞这么大,却也一个个面露不满,议论纷纷。 虽然他们事先都能猜到以目前的形势,想要将萧恪重新拉回萧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萧恪开出的条件也未免太苛刻了一些。 一张口就想要走整个萧家八成的土地,这胃口着实太离谱了,是一点不打算给萧家其他族人留口汤呀。 萧信虽然也知道想要说服这些族人并不容易,但为了家族的长远考虑,他还是耐住性子苦口婆心劝说道:“我知道八成的土地确实不少,但萧恪并不是要将这些土地占为己有,而是要用这些土地来安置流民,借此拉拢人心,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好助家主谋夺天下,为我们萧家建立不世之基业。” “若是大事可成,家主龙登九五,我们萧家将一跃成为皇族,到时获得的好处何止百倍千倍。” 此话一出,不少族人眼中纷纷露出憧憬之色,神情更是有些意动。 是呀,一旦家主夺得江山,君临天下,整个兰陵萧氏的族人都会跟着鸡犬升天,这么想想,貌似贡献出家族八成的土地,也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 就在不少族人都有些心动之际,萧值却重重哼了一声,有些阴阳怪气道:“说得倒是好听,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家主和萧恪失败了,萧家的这些土地可不就是血本无归了?” 萧值的一番话犹如一桶冷水迎头浇下,瞬间浇灭了不少人心中的希望之火。 对呀,谁又能保证家主和萧恪一定会成功呢,若是他们失败了,萧家少了这八成的土地,只怕要沦为一个最末等的三流世家了。 萧信看着萧值,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兄长,不管我们萧家将不将这八成的土地交给萧恪,你觉得若是他们兄弟二人失败了,我们萧家还能保得住这些的土地吗?” “既然如此,萧家还不如放手一搏,将家族八成的土地交给萧恪,全力助他们兄弟二人谋夺天下呢。” 萧信的话驳斥得萧值有些哑口无言,其他族人一时之间更是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毕竟他们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谋夺天下是何等凶险之事,一旦失败,兰陵萧氏的每一位族人都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别说保住那些土地,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个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萧璞率先打破了沉默,缓缓开口说道:“我们都知道他们兄弟二人如今做的是谋夺天下的大事,我们兰陵萧氏上下理应全力支持他们兄弟。” “但是……”只是还不等萧信高兴,萧璞就突然话锋一转,摇了摇头道,“萧家的土地是祖上筚路蓝缕一点点积累传承下来的,我们这些做子孙的断没有将这些土地拱手让人的资格,否则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只会让外姓人笑话我们这些萧家的子孙后代不孝,最终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因此,我的意思是,我们萧家可以全力支持他们兄弟,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人给人,哪怕将我们萧家全部的钱粮搬空都在所不惜,但土地是祖上传下来,是留给我们兰陵萧氏每一位子孙的,我们不敢交出去。” “对,叔父说得没错,萧恪想要多少钱粮我们萧家都可以给,但土地是属于每一位族人的,我们不能交给他。”待萧璞一说完,萧值便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 不少族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可,因为萧璞和萧值的话也多少说出了他们一些心声和顾虑。 毕竟即使家主最终真的夺得了天下,萧氏立国,真正有机会能够封王封公封侯不过就是那几个嫡系血亲,但大部分的族人只是多了一层宗室的身份,并不会因此得到多少实质性的好处。 因此与其倾尽所有去支持萧恪,还不如留住这些土地,这才是实实在在看得见的好处。 毕竟,没了这八成的土地,他们这些族人今后每个月分得到的月钱不知道要少多少,那也是肉眼可见的损失呀。 萧信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 他想不明白,明明有一个天大的机遇摆在萧家眼前,可为何这些族人却如此短视,宁可守着这些土地,也不愿意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再次苦口婆心劝说道:“叔父,兄长,诸位族人,如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我萧家在朝中有家主坐镇,在地方上又有萧恪执掌青徐两州,手握重兵,很有机会问鼎天下,若是我们不能全力支持他们兄弟,错失了这次机会,只怕到时追悔莫及呀……” “信弟,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叔父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萧家全力支持他们兄弟,就是搬空萧家的钱粮都在所不惜,但萧家的土地是祖上传下来的,是属于全体族人的,若是将这么多的土地交出去,就是我们在场的这些族人能松口,其他族人也不会答应的!” 不等萧信说完,又是萧值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他。 此时萧璞也在一旁点点头,接过话道:“值儿说得不错,既然我们这些人负责打理族中事务,就得考虑到全部族人的利益,若是将这么多土地都交出去,萧家拿什么养活这么多族人。” “况且,他说想要这些土地安置流民,可他怎么不问琅琊王氏要,不问彭城刘氏要,偏偏就问我们兰陵萧氏一家要……若是他能说服王家和刘家也交出八成土地,我们萧家也愿意交出八成的土地。” 萧璞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在场不少族人的共鸣,心中也微微对萧恪有些不满。 是呀,大家明明都同出一脉,怎么只问王家那些外姓人要钱粮,问自家人倒要起了土地,是因为自家人好说话,还是因为自家人好欺负。 萧信此刻已经是万念俱灰,他的眼睛从在场每一位族人的脸上掠过,最终一咬牙,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萧信愿从今日起,脱离兰陵萧氏,自成一脉。” 萧信此话一出,瞬间满堂皆惊。 要知道,之前萧璞因为萧任之事对家主和萧恪心怀不满,到处串连拉拢族人企图分家之时,萧信是反对得最厉害的,认为若是萧家在他们手中分裂,他们都将是兰陵萧氏的千古罪人。 现在因为时局有变,萧璞终于放弃了分家的想法,怎么又轮到先前反对最激烈的萧信闹起了分家。 “信弟,你疯了,好端端的没事闹什么分家。”又是萧值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怒斥萧信道。 此刻的萧值却是异常冷静,他没有看萧值,而是沉声道:“我说过,如今对于我们萧家而言,是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机遇,若是成功,将为我们萧家立下千古基业,既然你们不愿全力支持他们兄弟,那我萧信就一个人倾其所有支持他们就好了。”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再次从每一位族人脸上掠过,动情说道:“若是你们愿意,也可以随我一道脱离兰陵萧氏,另成一脉,孤注一掷,放手一搏。” 萧璞冷冷看着萧信,并没有阻止他,因为他了解自己这个侄儿,虽然平日里说话和和气气,但一向是外柔内刚,一旦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其他族人也看着萧信,最终只有十几个萧家子弟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大多数族人都是冷眼看着他,一动不动。 萧信再次暗暗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有再说。 第260章 盐铁之政 “恪儿,是七叔父无能,没能说服族人将土地交出来。” 再次见到萧恪时,萧信满脸羞愧,自认为有负萧恪的重托。 “七叔父这是什么话,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这一切也不是你的过错,你无需自责。” 萧恪心中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毕竟他之前就已经多次见识到了这些所谓族人的短视,将眼前那点蝇头小利看得比什么都重,没有一点大局观,根本不知道为长远考虑。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七叔父竟然为了支持他,不惜跟整个兰陵萧氏决裂,脱离萧家,让他心中不由很是感动。 只是还不等他说点什么,萧信就拿出一个小箱子,推到萧恪面前,沉声说道:“这是我和另外几个萧家子弟脱离萧家后,萧家分给我们的田地和宅子,现在我们将这些都交给你,让你拿去安置流民吧。” 萧恪低头看了一眼箱子,也不打开,反而有些调笑道:“七叔父将这些都给了我,不给慎弟留一点吗?” 萧信摇了摇头:“你们兄弟二人是七叔父看着长大的,我了解你们兄弟的为人,若是将来大事可成,你是绝不会辜负我们父子的。” “ 退一万步讲,即使最终大事不成,叔父还能留得住这些土地和宅子吗?” 萧恪闻言,心中也不由有些感慨,萧家就是像萧信这么清醒的人太少,才会注定一步步滑向没落的。 他们真的以为不主动将这些土地交给自己,他们就能够保得住这些土地吗?自己之所以一直不动他们,不过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一再给他们机会罢了。 此时,萧信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恪儿,七叔父想要求你一件事。” 萧恪看了萧信一眼,淡淡一笑道:“我猜七叔父是想求我将来不要为难萧家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萧信点点头,随即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很多地方做得不对,但大家毕竟同宗同源,我希望将来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对他们网开一面,不要过分为难他们。” 萧恪点了点头,笑笑道:“七叔父尽管放心,即使你不说,我也会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不会对萧家怎么样的。” 萧信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 萧恪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我上次问七叔父要不要在大都督府为我做事,不知叔父考虑得如何了?” 萧信摇了摇头,有些为难道:“恪儿,七叔父知道你是想给七叔父一个机会,可七叔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萧家打理族中事务,从未踏足过官场,兴许帮不上你什么忙。” 萧恪却笑了笑:“叔父没做过官不要紧,我这里刚好有个位置适合你七叔父。” 萧信一时也是好奇心大起,不由追问道:“哦,是什么职位?” 萧恪淡淡一笑,一字一句道:“盐铁都尉。” “盐铁都尉?何为盐铁都尉?”萧信不由皱了皱眉头,他虽然没有涉足过官场,却也知道大宁官场上并没有这一官职,显然是萧恪自己独创的。 不过从这个官名上,他也能猜到这个官职应该与冶铁和制盐有关。 萧恪也不说话,只是拍拍手唤来一个下人,命他拿来一个密封好的小陶罐。 萧恪笑了笑,指着陶罐笑笑道:“叔父不妨打开罐子看看里面是何物?” 萧信看了萧恪一眼,怀着满心狐疑打开罐子,待看清罐中之物,不由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有些不确定惊呼一声:“这是……盐?” 他之所以如此不确定,是因为罐中之物白如雪,细如沙,与自己平日里见过那些颜色发黄的粗盐大不相同。 萧恪点了点头,随后又笑笑道:“叔父不妨尝尝看。” 萧信用手指沾了一点罐中的细盐,送入口中一尝,不由再次愣在了当场。 盐入口自然是咸的,可除了咸味之外,竟没有一点苦涩的口号。 “恪儿,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让这盐又白又不苦的。” 萧恪笑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改进了一下制盐的工艺罢了。” 其实,萧恪在穿越过来没几天,就发现这个时代的盐又黄又粗,味道还发苦。 好在他前世好歹读过大学,知道食盐之所以发苦,是因为海水中除了氯化钠,还有镁之类的杂质,若是制盐工艺不过关,氯化钠中混入一些杂质,不仅颜色发黄,味道还会变苦。 既然知道了其中的原因,办法自然也就不拿找出了,无非就是就是按照目前常规的制盐办法得到粗盐,然后再重新融化用极细的纱布过滤掉大颗粒杂质,再加入一些石灰水和草木灰水,再次过滤沉淀就可以得到又白又纯又细的精盐了。 只是虽然萧恪一早知道如何精制细盐,也知道卖盐是一门挣钱的买卖,但盐铁毕竟是官府专营,他大哥即使再权势滔天,他这个做弟弟的也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私盐生意呀,那不是落人话柄,给大哥添乱吗?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下大乱,纲常败坏,他又是执掌青徐两州,都盛产鱼盐,其中广陵郡的盐渎县更是后世的盐城,守着这泼天的富贵,再不接住就要遭天谴了。 如今大宁效仿前朝,实行的是盐铁专卖制度,具体来说就是在产盐的郡县设立盐官,招募当地百姓制盐,制出来的成品盐由官府定价收购,再派人贩运各地售卖。 此时,萧信似乎也猜到了侄儿的意图,不由问道:“恪儿,这个盐铁都尉,实际上就是朝廷的盐官,专门掌管盐务吧。” 萧恪点点头,笑笑道:“差不多,不过跟朝廷的盐官不同,你不需要将盐到处运去贩卖?” 萧信再次愣住了,不由奇怪问道:“若是不将盐运到各地贩卖,如何让这些盐流通到民间?” 萧恪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递给萧信,淡淡一笑道:“这个东西叫盐引,加盖上你们盐铁衙门的大印之后,从中间一分为二,左边叫‘引根’,存放在你们盐铁衙门,右边叫‘引纸’,由商人花钱购得,只有持有盐引的商人,才有资格买卖食盐。” 萧信听得目瞪口呆,心中一时对萧恪大为佩服,他还真没想到,就这么简单一张纸,就解决了食盐流通的大问题,既省了官府不少事,又能额外给创造巨量财富。 萧恪没有说的是,将来他还打算进一步实行开中法,就是要商人运送粮食到官府指定的地方来换取盐引。 如此一来,不管他将来打下哪里,都可以用盐引让商人将粮食运送过去,从而解决当地粮食短缺的问题。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如今他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这种细盐流通到民间,驱逐市场那些又黄又苦的粗盐,彻底占领市场,让盐引制顺利推行下去。 想到这儿,萧恪看着萧信,脸上笑容尽敛,沉声说道:“叔父,今后你可就是青徐两州的财神爷了,盐务这一块我可就交给你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萧恪信任的目光,萧信重重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发誓绝不会辜负萧恪对他的信任。 第261章 民团保甲 时间很快便到了金秋九月,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丰收的时节,但今年因为大旱的缘故,整个青州都推迟了耕种的时间,要再等上一个月才到了收获的时候。 往年的这个时候,青州大地上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浪,看着甚是喜人。 但今年因为大都督府有令,青州的每一亩田地都改种上了一个之前听都没听说的新作物马铃薯。 如今眼看就快到了丰收的时候,田地里依旧是一派绿油油的景象,丝毫没有一点长出黍米的样子,每一个看在眼里的百姓心中无不一阵瓦凉,看来这个听说是来自西洋的什么劳什子马铃薯在中原水土不服呀,压根长不出粮食,今年看来还是要绝收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之前大都督府跟他们承诺过,若是这些马铃薯长不出粮食,官府会发放粮食给他们这些百姓过冬,不会让他们活活饿死的。 现在,这个什么马铃薯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只希望大都督能够说到做到,不要对他们撒手就不管。 而这一日,临淄城外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一队三百人的骑兵,为首一人更是鲜衣怒马,一看身份就是非同一般。 他们正是萧恪和他身边的亲兵,如今快到了收获马铃薯的时候,如此重要的时刻,他自然要亲自来青州看一下。 萧恪看着官道两旁长势喜人的马铃薯田,心中莫名一动,当即一抬手,三百骑兵顿时都齐齐勒住了胯下骏马,稳稳停在了萧恪身后。 萧恪举目四望,看到每一块田地之间的阡陌上,都是一条条人工挖掘的水渠,每一条水渠中都流淌着清冽的河水。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条条水渠的灌溉,才保证整个青州即使在大旱之年,也能让老百姓进行正常的农业生产活动。 再看看不远处一个个炊烟袅袅的村庄,萧恪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欣慰。 毕竟身为青州最大的父母官,没有什么比看到百姓安居乐业更值得他高兴了。 此时,附近一处打麦场的阵阵吆喝声吸引到了萧恪的注意力。 他循声望去,只见几百名村民正在打麦场上热火朝天地训练,他们在一名屯田校尉的指导下,手握自制的简易木矛,一声声喝喊着重复做突刺的动作。 因为如今天下大乱,各地贼寇四起,四处祸害百姓。 而如今青徐两州安宁富庶,很容易被周边的乱匪给盯上,他们虽说没有胆量敢去攻打城池,但是萧恪就怕他们去滋扰和劫掠百姓。 偏偏这些乱匪一个个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劫掠完一处便马上换一个地方,若是光凭官兵去对付他们,只怕不仅容易被这些乱匪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兵力上更是捉襟见肘。 因此在苏璘的提议下,萧恪便决定在青徐两州还有淮南实行民团保甲法。 具体做法就是要求每户都出一个男丁,依照如今大宁军队的编制,五人一伍,二伍一什,五什一队,二队一卒,五卒一部,二部为营,由大都督府指定屯田都尉在农闲时训练他们,教授他们一些简单的战斗技巧。 这有点类似于崩坏之前的府兵制,但又有些本质上的不同。 毕竟府兵的身份是兵,更像是后世的预备役,需要随时做好听从召令应征入伍的准备,而这些人的身份依旧是民,也不需要随时做好应征入伍的准备,只是要在有乱匪来滋扰劫掠附近的村子时,能够拿起武器将那些乱匪赶走就行了,从职业上看更像是后世的民兵。 不过萧恪也知道推行民团保甲法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他将来需要扩军,便可以很容易征募到一群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百姓,只要稍加整训,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萧恪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些训练中的民团百姓,他看得出这些百姓每个人都训练得很卖力,尽管深秋时节天气有点凉,但不少人还是热出了一身汗,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却还是没有一个人喊苦喊累,更没有一个人抱怨,每个人都听着屯田校尉的口号,全神贯注在训练。 虽然这种农闲时候的训练完全是无偿的,他们甚至还得自己准备伙食,但这些百姓却没有一个人敢偷奸耍滑。 因为他们每个人心中都很清楚,一旦真有乱匪杀过来,到时候官兵赶不及过来救援的时候,真正能够保卫村子和家人的,只有他们自己和手中的木矛。 萧恪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去打扰这些民团百姓的训练,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刚要打算拍马离去,赶在天黑前进到临淄城,却发现官道上不知何时站着几个梳着羊角辫的孩子,正歪着脑袋看着他们三百多人,目光一直看着他们胯下雄骏的战马,不住拍手大笑,嘴里还不停大喊着“大马大马……”之类的话。 萧恪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三百人从徐州一路过来,沿途的百姓一看到他们这阵仗,无一不吓得大老远就纷纷避让,生怕躲开得晚了给自己惹来什么灾祸。 也只有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敢挡在他们前面,阻碍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身后的亲兵校尉眼看被一群孩子挡住了去路,刚想开口呵斥这些小孩退到一边去,却被萧恪一个严厉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萧恪在马背上俯下身子,和颜悦色对这些小孩说道:“小朋友们,我们要赶着去临淄城办事,你们让一下路好吗?” 听萧恪说得和气,这些小孩顿时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个纷纷退到了官道两边,让开了路。 但还是有一个半大的孩子直挺挺站在官道正中央,一双眼睛更是直勾勾看着萧恪胯下的骏马。 就在萧恪还在奇怪他怎么不让路之时,这个孩子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大着胆子对萧恪说道:“这位大人,可以让我骑一下你的大马,就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说完,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萧恪,目光满是渴求。 萧恪闻言不由一愣,随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莞尔一笑。 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萧翊,虽然只有半岁大,却已经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前段时间无意中看到了自己骑马,也是非吵着要骑大马,不给骑就大哭大闹,直到自己亲自抱着他骑到了马背上,才停止了哭闹,乐得咯咯大笑。 看来,孩童之间都是共通的,对于高头大马没有任何抵抗力。 第262章 志存高远 萧恪什么也没说,只是当即翻身下马,随后冲着那名孩子轻轻一招手,示意他过来。 那名小孩狂咽下了一大口口水,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但随即还是大着胆子走到萧恪跟前。 萧恪笑了笑,也不废话,在小孩的一声惊呼声中直接将他一把抱起,稳稳放在了马背上。 小孩本来吓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感受到自己的屁股落在了马背上之后,很快睁开了双眼,在马背上兴奋得动来动去,还冲着那些满脸羡慕的小伙伴大声喊道:“你们看,我像不像一个将军!” 小伙伴们看着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同伴,眼中都不由流露出羡慕的目光,有几个胆子大的孩子也想有样学样,上去求萧恪让他们也骑在马背上威风一下,但不远处却传来一声充满惊恐的呼喊声:“霍家娃子,你这是在干什么,还不快下来,马上跟这位将军赔罪。” 萧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一路跑来,嘴里还不停朝着马背上的孩子大声喝骂,要他立即从马背上下来。 这些孩子似乎很害怕他,当即一哄而散,很快就都不见了踪影。 连马背上的孩童也吓得吐了吐舌头,慌忙对萧恪道:“大人,我们村正来了,你快放我下来吧,要是被他给逮到,非狠狠揍我一顿不可。” 萧恪一听不由笑了笑,随后轻轻一摇头道:“放心吧,有我在,他不会揍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萧恪还是将他抱下马。 这个孩子倒也机灵,一看村正已经快到了,想要逃跑也来不及了,便躲在了萧恪的身后,希望萧恪可以保住他免遭一顿胖揍。 不多时,村正便气喘吁吁跑到他们面前,一看躲到萧恪身后的孩童,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用手指指着他,颤抖着声音骂道:“你这混小子,你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吗?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的娘亲一个人可怎么办呀” 一听村正提到自己娘亲,这名孩童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即低下了头,不敢看村正,也不敢看萧恪。 村正看他这样子,气瞬间也消了大半,随便直接跪倒在萧恪面前,苦苦哀求道:“这位将军,孩子不懂事,你就饶过他这一次吧,我将他带回去之后,让他家里人好好管教他。”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笑笑道:“村正快起来吧,你也不要责怪他了,是我自己让他骑到马上的。” 听萧恪说得恳切,不似作伪,村正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再次对萧恪拜谢道:“多谢将军宽宏大量。” 随后,村正起身,看了一眼躲在萧恪身后的孩童,想了想,还是主动解释道:“这个孩子姓霍,他的父亲是被南下劫掠的羯胡人杀死的,所以他一直跟别人说,他将来要当一个将军,率领汉人的骑兵踏平羯胡人,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萧恪听完这才明白为何这个姓霍的孩子看到自己的马会如此兴奋,不由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笑道:“年纪轻轻有这么大的志向是好事,希望你将来真的能够当上将军,率兵踏平漠北,为你的父亲和那些惨死在羯胡人手中的汉人报仇。” 这名孩子仰头看着萧恪,眼眶突然有些发红,随后重重点了点头,一溜烟跑开了。 待霍姓孩童跑远之后,萧恪这才看向村正,笑着问道:“听村正的口音,似乎也不是青州人。” 村正有些奇怪看着萧恪,似乎是在揣测萧恪这么问的用意,心中也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 萧恪似乎猜到了他心中的顾虑,不由笑笑道:“村正不必担心,我们都是大都督府的亲兵,奉大都督之命,前来临淄城办点事……我们临行前,大都督特意交代过,要我们多多了解一下沿途的风土人情和百姓疾苦,回去跟他通报一下。” “原来你们竟然是萧大都督的亲兵,失敬失敬。”一听对方竟然是大都督府的亲兵,村正不由肃然起敬,当即也放下戒备之心,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是青州人,而是从北边的常山郡那边逃难过来的。” 一听对方是从冀州来的,萧恪顿时来了兴趣,不由有些好奇问道:“我听说白巾军在冀州不是打着‘均田免税’的旗号吗?你们在冀州又能分到田地,又不用交税,干嘛还要跑来青州呢。” “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呀!”听萧恪说起均田免税,村正不由连连摇头,苦笑道,“说是均田免税,但必须家中要有男丁加入白巾军才能享受这个待遇,否则不仅分不到半亩地,该交的税还是一文钱都少不了。” 萧恪闻言不由暗暗冷笑,其实他之前就让锦衣卫派过不少人潜入冀州,情况确实如眼前的村正说的这般,只有加入白巾军才有均田免税的待遇,也正因为如此,冀州不少百姓为了能够分到田地免除赋税,只能纷纷加入白巾军,这也是白巾军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能拥兵三十万,拿下整个冀州的原因。 但他知道,这种模式绝不会持久,因为白巾军如今看似声势浩大,但他们不事生产,只知道一味劫掠,竭泽而渔,迟早都会有山穷水尽的一天,到时就是他们的覆亡之日。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那么多农民起义,但却鲜有人成功的原因,一个不懂得治理和经营的政权,即使声势再大,也不可能长久的。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原来如此,不过恕我冒昧问一句,为何你们宁愿南下跑来青州,也不愿意加入白巾军呢。” 村正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是不知道,白巾军杀人杀得太狠了,只要是家里钱多地多的,一个都不放过,连老人和小孩都下得去手,还去糟蹋人家府里的女人……我们都是良善人家百姓,实在是做不来这种事。” “而且整个冀州到处都在打仗,每天都在死人,根本没办法好好种地,因此我们全村人一合计,留在常山郡就是死路一条,还不是全村人一起逃命,来青州撞撞运气。” 说到这儿,村正突然有些激动看着萧恪,满脸感激道:“这位将军,你回到下邳之后,一定要替我们好好谢谢萧大都督,如果不是他肯收留我们,恐怕我们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萧恪听一时完不由有些哑然失笑,身后的三百亲兵更是都在努力憋住笑。 最后,萧恪还是轻轻点点头,笑笑道:“村正放心,我一定会向萧大都督转达你的谢意的。” “那就先谢过将军了。”村正再次连声感谢,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着头说道,“不过除此之外,将军能不能再帮我们向萧大都督求个事。” “村正只管说,我一定帮你把话带到。”萧恪笑了笑,没有拒绝。 村正看着周围一望无际的马铃薯田,嗫嚅道:“将军能不能帮我们跟萧大都督说一声,明年不要再让我们种什么马铃薯了,这玩意儿长得倒是挺好,就是长不出粮食的,总不能让我们光吃叶子吧。” 萧恪闻言不由一愣,随后哈哈一笑,意味深长说道:“其实粮食已经长出来了,只是你们看不到而已。” 村正有些傻眼了,又看了一眼两边的马铃薯田,除了绿油油的藤蔓和叶子,哪里有粮食的影子,难道还能在地底下不成。 刚想问清楚,可是萧恪已经跟他告辞,率领三百亲兵朝着临淄城的方向扬长而去了。 不远处,那名姓霍的孩子痴痴看着三百骑兵踏破烟尘而去的身影,心中暗暗立下誓言。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当纵马提枪,踏平漠北。 (ps:祝读者大大们冬至快乐!) 第263章 青州干吏 “大都督远道而来临淄,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都督恕罪。” 临淄城内,本来还在城外办事的齐郡太守虞叡听说萧恪到来,当即匆匆赶回太守府,一见面就主动跟萧恪赔罪。 萧恪看着眼前有些诚惶诚恐的虞叡,淡淡一笑,有些玩味问道:“你一个太守,大白天不在太守府里好好里待着办公,跑出城去作甚?” 听萧恪问起自己出城的原因,虞叡心中越发有些诚惶诚恐,只得苦笑着解释道:“大都督恕罪,实在是城外有两个村子的百姓,因为对田地分配有些不同意见,险些要动起手来,我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只得亲自带着差役去现场处置此事。” 一听是百姓因为争地险些起冲突,萧恪脸上的笑容当即尽敛,皱着眉头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大都督府发布的政令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每一户移民到青州的人家,一个男丁可以分到田地三十亩,为什么还会因为田地分配的事险些起冲突呢?” 听到萧恪问起其中的原因,虞叡面上更加有些羞愧,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切还是因为下官之前考虑不周。” “当初下官初到齐郡,齐郡人口并不多,给齐郡本地的百姓和从徐州移居来的百姓分完田地之后,尚还有大量的田地没有分发下去。” “下官不忍心让这些田地就这么荒着,便暂时将这些田地都充做公廨田,租给附近的百姓耕种,一来可以充实官府的公库,二来也不至于让这些田地白白荒废一年。” “如此处置并没有什么不妥呀,为何会引起两个村子的冲突?”萧恪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虞叡的所作所为,但心中却更加奇怪百姓冲突的缘由。 虞叡又叹了一口气,有些羞愧低头道:“可下官没想到的是,因为河北的战事愈演愈烈,有大量百姓南下投奔青州,下官遵从大都督府之命,对这些流民来者不拒,将他们妥善安排在了齐郡各处,从官府的公廨田中划出田地分配给他们。” “这么说,是先前的百姓因为自己耕种了半年了半年的田地被分给了后来的流民,因而心生不满,对吗?”听到这儿,萧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皱着眉头反问道。 虞叡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道:“下官本来也猜到这些百姓会因为此事不满,因此之前特意派人去告知他们,今年田地中的收成还是归原先租种的人所有,本来要交给官府的租子也都免了。” 萧恪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他看了虞叡一眼,有些不解问道:“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就算是如此,那些百姓也不肯罢休吗?” “大都督说得不错!”虞叡重重一点头,有些无奈道,“那些百姓还是不肯罢休,他们自发组织起来,不仅不给那些新来的移民靠近官府分给他们的田地,甚至还想打到人家的村子去,将他们赶出青州,赶回冀州。” “什么!” 一听事情竟然严重到这种地步,萧恪面色不由一沉。 虞叡看到萧恪面色阴沉,慌忙解释道:“大都督,其实下官暗中派人去了解过情况,很多村民并不是因为自己耕种了半年的田地被划给冀州来的流民不满,而是很多人认为,只要赶走这些外来的移民,官府就会一直将这些公廨田以极低的租子租给他们耕种下去,甚至有可能直接分给他们。” 萧恪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两边冲突的缘由,随即却是猛然心中一沉。 他本来以为因为青州的世家和豪强都被田柏消灭得差不多,他在青州实行均田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可他也没想到,均田的最大阻力并不是来自那些世家和豪强,而是来自青州本地的百姓。 恐怕问题不仅仅出在齐郡这一个郡上,青州另外六个郡显然也有着同样的问题,只是自己一直不知道而已。 想想他还是低估了人性,人都是自私的,这些青州的百姓一向视土地为自己的命根子,又怎么能够容忍那些外来的流民掺和进来分一杯羹呢。 若是不能想办法消除本地百姓和外来移民之间的这个矛盾,对于自己继续推行均田制无疑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看到萧恪面露忧色,虞叡又赶紧继续说道:“大都督不要担心,下官已经妥善解决了这个事,这些村民不会再去为难那些外来的移民。” “哦,你又是如何解决这个事的?”一听问题已经解决,萧恪不由精神一振,当即饶有兴致追问下去。 “其实很简单。”虞叡笑了笑,沉声说道,“下官亲自进到村子里,跟那些村民谈判了一整天,告诉他们大都督府已经规定好了,不管是本地百姓还是外来的移民一律一视同仁,每户都是一个男丁只能分到三十亩田地,若是他们再敢闹事,阻拦那些流民移居青州,一律以破坏均田令收监论处,而罪民是不能参与分田的,因此他们之前分到的土地官府也要收回。” “这些百姓担心自家分到的田地要被收回,便不敢再造次,当着我的面签字画押,保证不会再滋扰那些冀州来的移民。” 说完,虞叡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据,递给萧恪。 萧恪接过字据,打开一看,随即点点头,目光满是赞赏之色:“这件事你干得很不错,怪不得苏先生一直在我面前夸你有大才。” 听萧恪提起苏璘,虞叡心中不由暗暗有些感动,因为他一个去年考中州试的举人,今年就做到了一郡太守的位置,如果没有苏璘一再在萧恪面前推荐自己,以他的资历,根本不可能升迁得这么快。 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苏璘,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只是此事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不说整个青州,光是齐郡就这么大,这么多的村子,总不能让你这个太守一个个村子去劝说吧。” 虞叡看着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下官还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恪轻轻一点头,笑笑道:“说吧,即使说得不对,我也从来不会因言问罪。” 虞叡这才放下心来,沉吟片刻,大致理了一下思路,随后缓缓说道:“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这些青州的百姓自认为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觉得他们应该得到更多的好处,现在看着这些外来的移民跟他们分到一样多的田地,自然是心有不满。” “因此,下官认为,既然如此,何不给青州本地的百姓多一些甜头,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好再反对那些外来的流民落户在青州了。” 萧恪听完未置可否,只是看了虞叡一眼,淡淡反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给本地百姓多一点甜头呢。” 虞叡也看了萧恪一眼,最终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下官大致统计过了,如今官府手中还有不少的田地,不妨给本地的百姓每户多分五亩,与那些外来移民区分开来,那些百姓多得了好处,自然不会再反对那些外来移民了。” 萧恪暗暗点点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问道:“可本地的百姓多得了好处,要是那些外来的移民对此不满,又该当如何?” 虞叡摇了摇头,沉声说道:“不会的,那些外来的移民只想安稳下来好好过日子,官府能够分给他们田地他们已经是心怀感激,他们又怎么敢对此心生不满呢。” 萧恪想了想,随后点点头,笑道:“这个法子不错,待我回到下邳跟杜长史和刘司马他们商议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在整个青州七郡实行吧。” 说到这儿,萧恪又看了虞叡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看来以你的才干,当一个太守还是屈才了,过些日子我会将尹长史调去京城为官,就由你来接替他的位置吧。” 虞叡心中又是诧异又是感动,因为萧恪人在徐州,实际上青州大小事务都是长史和司马说了算,他没想到萧恪竟然如此器重他,对他委以如此重任。 虽然心中万般感激,但他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清楚什么叫大恩不言谢,他报答萧恪的最好方式,就是治理好青州,不辜负萧恪对他的信任和重用。 不过随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不由沉声道:“不知大都督此次来临淄,可有什么需要下官协助的地方。” 萧恪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道:“过些日子,你就跟我一起去城外挖马铃薯吧。” 虞叡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第264章 丰收时节 萧恪一到临淄城不久,一个消息突然像长了翅膀一般,在整个临淄城内外疯传。 那就是大都督要在九月二十这一天带人去收获临淄城外公廨田上的马铃薯,还要当众向百姓们展示马铃薯的食用方法。 一得知这个消息,城内城外的百姓瞬间都沸腾了,每个人都在掐着手指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毕竟在大都督府的严令之下,青州的每一户百姓都被迫放弃种植多年的小麦,改种这个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马铃薯,有人私自在自家田里偷偷种上了小麦,还因此受到了官府的责罚。 如今眼看终于到了丰收的时间,马铃薯田里除了绿油油的藤蔓和叶子,看不到一点粮食的影子,百姓们如何不心慌,就怕自己一家老小今年只能靠着这些菜叶子过冬了。 因而现在听说之前一直力排众议要他们种马铃薯的大都督来到了临淄,不仅要当众收获马铃薯,还要告诉他们这些老百姓如何去食用马铃薯,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就在百姓们的翘首以盼中,时间终于到了九月二十这一天,很多人特意起了个大早,早早来到城外的公廨田,却发现田间阡陌上早就站满了人,一个个都踮着脚尖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也许是因为天色太早的缘故,萧恪和其他官员并没有出现,不过却有一队士兵将一处田地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想来那就是今天要收获的马铃薯田吧。 不过他们没有等多久,随着一队骑兵的出现,萧恪很快便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公城外的廨田,身后还跟着几十个酒楼的后厨伙计。 本来听说大都督要找人做菜,临淄城中不少酒楼都摩拳擦掌,打算要把自家酒楼中最好的厨子派出去,一来给足了大都督面子,二来也来趁机打响酒楼的名声。 可萧恪却拒绝了那些酒楼的好意,只要了一群在后厨帮工的伙计,搞得这些酒楼掌柜是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多问,只能听从萧恪的吩咐,每家派出了几个伙计,交由萧恪听用。 萧恪看到附近已经围了这么多百姓,知道他们心中焦急,毕竟这些百姓家家户户都在他的施压下种了三十亩地的马铃薯,谁不想知道这个马铃薯到底收成如何,又是怎么个吃法。 本来还有官员提议说最好先卜算出一个吉时,祭拜一下五谷之神,好祈祷可以获得一个好的收成。 但萧恪实在不想再吊这些围观百姓的胃口,便不再整这些虚的,直接挥手招来一队手拿锄头的屯田校尉,对他们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要他们开始动手。 就在这些百姓紧张和期盼的目光中,这些屯田校尉一个个拿着锄头下了田。 其实这些屯田校尉的心情不比外面围观的百姓轻松,他们大多是是军中上了年纪的老兵,之前经过萧恪的一番亲自指点后,便来到青州指导这些百姓种植马铃薯。 虽说在他们和农户的细心照料下,这些马铃薯一个个都长势良好,郁郁葱葱,可是看着这些马铃薯光长叶子不长粮食,他们自己心中也很没底,每当被那些百姓追问这些马铃薯收成如何,又是怎么一个吃法时,他们都心虚得不敢正面回应,只能含糊说听大都督的不会错,大都督绝不会坑害大伙儿的。 李老三就是其中之一,刚才听到萧恪告诉他们要收获的粮食就在土里面时,他心中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因为他自己也是青州人,家中也种了七十亩马铃薯田,他也担心今年过冬他们一家老小真的只能吃马铃薯叶子了。 如今一下了田,他便立即挥舞手中的锄头,奋力挖了几下,待感觉泥土松得差不多了,当即抓住藤蔓,用力拔起,一大串马铃薯很快就被他拽到了半空。 在场的官员和百姓都不由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声,看着李老三手中的一大串马铃薯,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欣喜和激动之色。 因为虽然离得远,但还是有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些马铃薯个头大小不一,但几乎每一个的个头都比鹅蛋还大,一串足足有十几个之多。 单单一株马铃薯苗就结了这么多马铃薯,那这一亩田能够长出多少呀。 李老三自己也是喜笑颜开,因为他记得自己当初拿到马铃薯种子之时,已经诧异于这些种子的个头竟然如此大,想不到他们最终长出来的果实也是一个比一个大。 此时,其他屯田校尉也纷纷将一串串马铃薯拽了出来,数量和个头都不比李老三手中的差,看得百姓们又是一阵阵惊呼。 只有萧恪面色如常,毕竟他当初用五千逆鳞值跟系统兑换马铃薯种子的时候,系统就跟他说过,这是后世最优良的品种,不仅产量更高,更重要的一点是不受基因迭代的影响,可以一代代种植下去而不会减产。 很快又有另外一些屯田校尉拿着箩筐下田去将已经收获上来的马铃薯田拿去过秤,并拿笔记录下来。 围观的百姓见状不由一阵骚动,每个人都想知道这些马铃薯的分量,偏偏那些屯田校尉只顾着埋头过称统计,根本就不报数,急得他们是搔头挠耳,却也只能干焦急。 此时却有人眼尖注意到萧恪叫来那些跟他来的酒楼伙计,对他们吩咐了些什么,那些酒楼伙计就开始各自忙活起来,有人开始去拿那些过好称的马铃薯去到水渠边清洗,也有人开始支起锅开始烧火。 随后,伙计们就将那些洗干净泥土的马铃薯一股脑倒入锅中,盖上锅盖开始蒸煮…… 百姓们看看马铃薯田,又看看那些忙碌的伙计,不知道知道该更关心马铃薯的产量,还是该关心马铃薯的食用方法。 不过很快,在一众屯田校尉的共同劳作下,终于将一亩地的马铃薯给收获完,随后负责过秤和登记的屯田校尉也大声报出了最终的重量—— 三十九石! 当然实际产量没有这么高,毕竟这个重量还包含了上面的藤蔓和泥土,可即使去掉三分之一的重量,也有二十多石,足够让在场的官员和百姓目瞪口呆了。 要知道,即使最肥沃的良田,不管是种小麦还是种水稻,能够产出的粮食也不过一石多一点,如今这个马铃薯的产量竟然是小麦和稻米的二十多倍,如何不惊掉他们的下巴。 尤其是那些百姓一想到自己家中那几十亩马铃薯田,顿时乐得心花怒放。 本来今年因为大旱,粮食必然大减产,想着一家人要勒紧裤腰带熬过这个冬天了,却没想到却能收获几百石的马铃薯,今年冬天不仅不用再挨饿,还能顿顿吃上饱饭呀。 当初大都督逼大家种马铃薯以为是瞎搞,心中对此不满,现在想想,自己可真该死呀。 不过现在大家只剩下一个疑问,那就是这个马铃薯真的好吃吗?不会比小米还难吃吧。 就在他们还在疑虑间,那些锅中已经一个都冒出了热气,远远散发着一阵香气。 萧恪吩咐那些伙计将那些煮熟的马铃薯分发给围观的百姓,还特意叮嘱他们要剥皮吃。 虽然这些马铃薯刚出锅都很烫,但百姓们常年劳作,一个个都皮糙肉厚,很快就将这些热气腾腾的马铃薯小心翼翼剥好了皮,端详了片刻,最终还是大着胆子送入嘴中,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 虞叡也拿到了一个马铃薯尝了起来,味道怎么说呢,有点寡淡,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不过一个下肚饱腹感还是很强的。 不过他看了一眼那些围观的百姓,却发现他们一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毕竟对着他们而言,虽然这东西没有大米饭那么香,但寻常百姓又有几个人吃得起大米饭呢,这个马铃薯的味道可比又稀又涩的小米粥好多了,而且还饱肚子。 一想到这马铃薯收成这么高,食用方法还这么简单,再想到自己家中还种有几十亩的马铃薯,每个百姓心中都不由一阵热切,想着今后若是年年种植马铃薯,岂不是天天都能吃上饱饭,多出来的粮食拿去卖,还能给家里人添件新衣裳,甚至日子紧一些,让家里的孩子去学堂念书,说不定将来也能看中个科举当个官,让自家祖坟也冒冒青烟。 一想到这里,每个人都用感激而崇拜的眼神看着萧恪,此刻在他们眼中,萧恪不仅仅是他们的父母官,更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救世主,否则怎么会找来这么神奇的马铃薯,救他们于水火呢。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他们的救世主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让他们明年减少种植马铃薯,因为他知道马铃薯虽然产量高,但抗病能力并不好。 历史上的爱尔兰大饥荒,就是因为当地的马铃薯感染了晚疫病菌,最终导致整个爱尔兰死亡超过一百万人。 有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在前,他怎么可能让百姓们今后每年都只种植马铃薯一种作物。 况且马铃薯生长快,对土壤的肥力消耗也快,在这个没有化肥农药的时代,一旦土壤肥力快速下降,必然导致粮食大规模减产,因此还是轮耕和交叉种植的 还有就是马铃薯也不好储存,一旦发芽就不能再食用,若是全天下都只种马铃薯,那将士们的军粮从哪里来。 看来自己也该兑换玉米和番薯的种子了,小麦水稻玉米番薯马铃薯一起种才是长久之计。 第265章 出兵河北 就在整个青州都在庆祝今年大丰收之际,一支五万人的大军却在主将萧偃的统帅下,自洛阳出征,朝着北边的冀州进发。 冀州沦陷,白巾军肆意屠戮世家大族,引得朝野震动,也引起了朝中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的愤慨,他们纷纷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派兵剿灭白巾贼寇,还河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以免贼寇继续做大,局势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对于这些请求朝廷出兵的奏折,天子龙璟却是看都不看,一律派人送去大将军府,声称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军国大事自有大将军萧恒决之。 萧恒自己也承受了莫大的压力,其一就是正如龙璟所言,他身为大将军,执掌天下兵马,独断军国大事,可如今白巾军在河北做大,对他的个人声望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其次就是因为他在朝中的大多数政治盟友几乎都是世家大族出身,之所以愿意支持他和萧家,无非就是相信同样出身世家大族的他可以维护好各大世家的利益。 可如今河北白巾军肆虐,大肆屠杀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若是他无动于衷,置之不理,难免会让这些人失望,寒心,甚至是不满,最终双方离心离德,背弃他和萧家而去,另寻一个能够维护他们利益的强人。 因此,不管是为了挽回自己的个人声望,还是为了维护自己在朝中的那些政治盟友,萧恒都必须派兵去河北剿杀白巾军。 本来朝中不少大臣都希望萧恒可以派人去下邳传旨,要萧恪从青州出兵,北上对付白巾军。 理由也很简单,如今萧恪执掌青徐两州,兵多将广,羽翼正丰,上次征讨田柏也证明了他用兵的本事,无疑是对付白巾军的最好人选。 最重要的是,若是派其他大都督出兵河北,这些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吏难免会担心朝廷是不是有意让他们去跟白巾军火并,让他们跟白巾军杀得两败俱伤,从而削弱他们的实力,因此故意保存实力,甚至跟白巾军暗通款曲,养寇自重。 可派萧恪出兵河北就不一样了,他是萧恒的亲弟弟,兄弟二人感情甚笃,他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对付白巾军更不会手软。 可萧恒最后却是不知为何,并没有听进这些建议,而是从司州各路军队中抽调出五万精兵,由自己的叔父萧偃统帅,前往河北征讨白巾军。 萧偃对此是欣然领命,毕竟他当年追随兄长萧儁南征北战,也跟白巾军打过几场硬仗,自认为对付如今这些再次作乱的白巾军不在话下。 不过他知道白巾军人多势众,因而也不敢太过轻敌,一进入冀州地界,行军越发小心谨慎,派出大量的斥候去打探消息,生怕中了白巾军的埋伏,以至于到时损兵折将,不敢跟侄儿和朝廷交代。 事实最终证明他的谨慎是对的,他派出的斥候在黎阳城外十几里的一处树林发现了大量的白巾军伏兵,就埋伏在他们五万大军的必经之路上。 萧偃决定将计就计,故意派出五千士兵佯装主力从白巾军埋伏的树林附近经过。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埋伏的白巾军果然按捺不住,从树林中倾巢杀出,与官兵厮杀到了一起。 一见白巾军中计,萧偃亲自率领大军杀出,与先前诱敌的五千官兵里应外合,杀得白巾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落荒而逃。 这一战,官兵以五万兵马击败八万白巾军,最终斩首五千多,俘虏一万多人,自身只付出几百人的伤亡。 而黎阳城中的白巾军听说城外埋伏的白巾军吃了败仗,似乎也被吓破了胆,连夜弃城而逃,白白将黎阳城拱手相让给官兵。 经此一战,萧偃是志得意满,暗暗嘲笑自己当初的谨慎,毕竟白巾军再人多势众,终究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略施小计,便可一击即溃。 他一面派人去京城报捷,一面下令官兵进黎阳城好生休整一夜,只待明日天一亮就发兵邺城,彻底击败白巾军,立下不世之功。 翌日,天刚微微亮,萧偃便立即率领大军从黎阳城出兵,直奔邺城杀去…… 他是如此的心急,甚至都顾不上派斥候先去前面探路,并非是他忘了,而是因为在他看来,经过昨天的一场惨败,这些白巾军必然都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派兵去伏击官兵。 他现在担心的是,若是自己因为派斥候去前方打探敌情耽误了时间,让邺城中的白巾军也提前弃城逃跑,自己岂不是反而错失了良机,到时只怕追悔莫及。 因此在他的一再催促下,五万官兵将大量辎重遗留在了黎阳城中,每个人都只带上了少量的干粮和水,轻装简行,一路急行军朝着邺城的方向杀去。 他不知道的是,黎阳城前往邺城,要经过一片更大的密林,而就在这片密林之中,此时埋伏着十万白巾军。 而统帅这八万伏兵的,正是如今的魏王高藩。 此刻他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听着一名斥候的禀报:“禀大王,敌军五万人正朝着邺城杀来,距离此处已经不足十里地。” 一听五万官兵已经快杀到,高藩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得意之色,随后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军师迟牧,哈哈一笑道:“军师果然神机妙算,料定我们只要昨日故意中计,萧偃就会彻底放下戒备之心,不管不顾朝着邺城杀来,完全没有想过我们还会在路上再埋伏他一次。” 迟牧轻轻捋了捋颔下的几缕胡须,淡淡一笑道:“萧偃此人,虽然跟随萧儁多年,但并未学到萧儁用兵的精髓,志大才疏,易骄易躁,只要稍微给他一点甜头,他便志得意满,完全忘了骄兵必败的道理,” 说到此处,迟牧有些意味深长道:“幸好这次萧恒派的是这个不成器的叔父,若是出兵冀州的是萧恪,只怕反而不好对付。” 高藩有些奇怪看着迟牧,因为在他印象中迟牧这个人极为自负,天下鲜有人能够让他放在眼里,可现在听起来似乎竟然有些忌惮萧恪。 迟牧注意到了高藩的目光,猜到了他心中困惑,有些意味深长道:“大王以为田柏的本事如何?” 高藩闻言不由一怔,随后明白了迟牧的意思,毕竟田柏当年也是白巾军中的一员骁将,与高藩可以说是难分伯仲,最终却败在了萧恪手中,由此可见萧恪的本事。 迟牧看向东南的方向,目光似乎有些飘忽,悠悠说道:“田柏败在他手中我一点都不奇怪,但是败得这么快,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大王,我有预感,此人迟早会是我们白巾军的大敌。” 第266章 中计兵败 萧偃率领五万大军一路疾行,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离邺城不到十里的位置,只要再穿过前方那片密林,就可以杀到邺城下,彻底击败这些白巾贼寇了。 一想到自己大败白巾军班师回朝之后加官进爵的场景,萧偃心中就不由一阵热切,当即下令全军加快脚步,穿过前方的密林,直捣邺城。 此时,一旁的副将王慈看着前方茂密的树林,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将军,为防敌人使诈,不如先派出斥候探查一下前方那片密林,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再让大军穿行吧?” 可如今萧偃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击败邺城白巾军立不世之功的事,一听王慈竟然质疑自己的决定,当即面色一沉,冷冷问道:“王副将,你是在质疑本将军吗?” 一见萧偃有些动怒,王慈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慌忙告罪道:“将军息怒,是末将不该多嘴。” 见王慈主动请罪,萧偃这才面色稍霁,但还是冷哼一声,冷冷说道:“昨日白巾贼军因为埋伏不成,反而吃了一场大败仗,你以为他们如今还有胆量敢再埋伏我们一次吗?” “既然他们不敢再埋伏,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再派人去探查,白白浪费时间呢?况且,兵法有云,兵贵神速,若是我军因为派斥候探查而耽误了时机,让邺城中的白巾军走脱,到时候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说都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了,王慈哪里还敢再反驳,只得连连点头,连声附和道:“将军教训的是,是末将多虑了,险些坏了将军的大事。” 听王慈说得诚恳,萧偃也就不再为难他,毕竟王慈虽然只是他的副将,但也是琅琊王氏的子弟,他即使不给王慈面子,也得给王家面子。 随后,他便唤来几名亲兵,要他们传令下去,大军加快脚步,尽快穿过前边的密林,奔袭邺城,第一个杀进邺城者,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将士们连续赶了那么久的路,本来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也不敢违抗,只得强打起精神,朝着前方的密林行进。 很快,五万大军就进入了密林之中,只是他们没走多远,侧面却传来一声梆子响…… 还不等这些官兵反应过来,两侧的密林中突然万箭齐发,官兵猝不及防,瞬间射倒了一大片,惨叫连连,死伤惨重…… 萧偃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后悔自己不该轻敌,没有听进副将王慈的劝谏,以至于中了敌人的奸计。 但此时后悔已经无济于事,他慌忙拔出腰间的佩剑,声嘶力竭大吼道:“弟兄们,不要慌,随我杀出去。” 只是他话音未落,周围的密林突然喊杀声大作,不知有多少白巾军从密林深处杀出,瞬间将五万大军团团围住。 这些白巾军虽然在装备上远远不如官兵,但他们胜在人多势众,更何况官兵们赶了那么久的路,本来身体就很是疲惫不堪,如今对上这些以逸待劳守株待兔的白巾军,在体力上自然是吃了大亏,因此很快落了下风,被白巾军杀得节节败退,死伤惨重。 萧偃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焦虑,可任凭他挥舞着剑喊得喉咙都快冒出火,却依旧止不住官兵的败势。 此时副将王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满脸焦急对他说道:“将军,看来这一仗我们是败了,你身为主将不可落在贼军手中,不如你先带着亲兵突围而去,由我来为你率大军为你断后吧。” 萧偃闻言不由一怔,随后心中万般羞愧,他想不到自己之前如此对待王慈,但到了这种要命的关头,王慈竟然还如此舍命护着自己。 但他也知道王慈说得没错,只是不仅是主将,还是大将军的叔父,自己绝不能落到白巾军手中,成为白巾军要挟朝廷的筹码。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他感动看了王慈一眼,含泪道:“王兄,大军就托付给你了,你可一定要保重呀。” 王慈也重重一点头,对着萧偃一抱拳,随后头也不回转身纵马而去。 萧偃怔怔看着王慈远去的身影,随即一咬牙,对着身边的亲兵一招手,朝着另一头的方向突围而去…… 在亲兵的拼死护卫下,萧偃最终还是从敌人一处薄弱的地方杀出重围,但他不敢再停留,带着亲兵一路朝着洛阳的方向狂奔而去…… 眼看萧偃已经走远,王慈看着周围死伤惨重的官兵,不由面露不忍之色,长长叹了一口气,随后一咬牙,丢下手中的佩剑,高声喊道:“我等愿意放下武器投降,请魏王停止杀戮。” 不远处,高藩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大喜过望,慌忙派人传令下去,只要官兵们放下武器投降,他们就停止攻击。 随后在王慈的命令下,尽管很多官兵心有不甘,但也知道再打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只得无奈丢下手中的兵器,举手投降。 白巾军也遵守诺言,只是收走他们的兵器,将他们分散带下去关押,并没有对他们大开杀戒。 不多时,五花大绑的王慈就被几名白巾军押到高藩面前,高藩看着他,有些得意道:“听说你愿意归降我白巾军?” 王慈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魏王误会了,我只是不忍这些将士白白丢了性命,因此要他们放下武器,好保住一条性命,并非是要归降魏王。” 高藩闻言不由面色一变,随后冷声说道:“你不肯归降我白巾军,就不怕我要了你的性命?” 面对高藩的威胁,王慈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惧意,只是依旧摇了摇头,不卑不亢道:“我王慈也是琅琊王氏子弟,魏王在河北杀了那么多的世家子弟,再杀我一个王慈又何妨?” 高藩没想到这个王慈竟然如此硬气,一时有些意兴阑珊,便摆摆手,命人将王慈带下去,严加看管。 一旁的迟牧看出了高藩的无奈,不由笑笑道:“此事大王不必放在心上,毕竟大王你诛灭世家拉拢民心,这些世家子弟对大王可谓是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归降大王和白巾军呢。” 高藩这才面色稍霁,随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可惜最后还是让萧偃跑了,否则抓住他绝对比这个抓住王慈有用。” 迟牧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倒觉得萧偃跑了好,这下我看萧恒如何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 高藩闻言不由一愣,随后明白了什么,不由一阵哈哈大笑。 (针对大家的评论,我说说我的思路,第一就是萧偃只是一个配角,这次兵败只是推进剧情的插曲,我不可能用太多的篇幅来描写,受限于字数章节,给人的感觉就是萧偃一出场就输了。第二就是萧恒用人的问题,他不是手下没人可用,而是在那个世家做大的时代,什么都要讲出身讲资历,如果萧恒让秦冲来当这个主将,军中那些世家出身的将领不可能服他,而萧偃无疑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第三就是强行降智的问题,萧偃不是废物,但也不是什么将才,只是一个很平庸的将领,他打心眼看不起白巾军,迟牧正是抓住他这个轻敌的弱点,故意让他大胜一场,从而让他更加轻视白巾军,最终设下伏兵击败他。) 第267章 意欲亲征 任谁也没想到,朝廷出兵征讨河北白巾军,最终竟然会如此惨淡收尾。 五万大军兵败魏郡,一万多人战死,两万多人成了白巾军的俘虏,十几名将领被俘,仅仅只有主将萧偃在几十名亲兵的护卫下侥幸逃回了洛阳。 官兵在魏郡惨败败的消息传到洛阳,朝野上下皆为之一震,一时引得人心惶惶,很多百姓都担心白巾军会趁着朝廷兵败洛阳空虚之际,顺势进军司州,攻打洛阳。 不少官员更是对大将军萧恒暗生不满,认为他用人不当,若不是执意要用自己的叔父为主将,又怎么会致如此惨败。 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萧恒下令将逃回洛阳的萧偃收监关押,免去一切官职,终身不再起用。 同时,萧恒主动上书朝廷,承认自己用人失察,自请辞去尚书令一职,以儆效尤。 天子龙璟百般劝阻挽留无果,最终只得无奈接受萧恒的请辞,免去他的尚书令一职。 经过萧恒这一番举动,朝廷兵败河北之事终于尘埃落地,朝野上下对萧恒的非议总算是得以平息。 只是河北的白巾军一日不除,终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很多人都想知道,萧恒下一步打算派谁出兵河北对付白巾军,也该轮到他那个执掌两州手握重兵的弟弟大显身手了吧。 可谁都没想到,就在几日后,萧恒便上书天子,自请率军前往河北平乱,引得朝野震动。 因为谁都明白,对于萧恒这种权倾朝野的权臣而言,一旦不在京城坐镇,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毕竟如今天子龙璟已经年及弱冠,无时无刻不想着夺回大权,朝廷之中又有一些大臣早有想取而代之的想法,一旦萧恒不在京中,龙璟和这些大臣很有可能会趁机兴风作浪,甚至沆瀣一气,到时京中局势很有可能会出现变故。 正因为如此,任是谁都想不通,萧恒为何宁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亲自率兵去征讨白巾军,也不愿意让他的弟弟萧恪出兵河北。 出于这个顾虑,萧恒在朝中的不少党羽纷纷上门,希望可以劝说萧恒收回成命,另派大将前往河北征讨白巾军。 可萧恒却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顾这些党羽的劝说,还是执意要亲征河北,也不肯解释清楚其中的缘由,只是叮嘱这些党羽在他不在洛阳这段时间,务必要替他控制住朝中局势,绝不能让皇帝龙璟和其他朝中政敌有可乘之机。 但奇怪的时候,对于他不在京期间洛阳的军权分配问题,萧恒却只字不提,反而让这些党羽心生疑惑,不知大将军要作何安排。 毕竟说句不好听的,一旦京城出了什么变故,谁能掌控城中的军队,谁就可以左右甚至控制住洛阳城的局势。 本来若是没有兵败河北之事,他的叔父萧偃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如今萧偃出了这么大的事,是绝不可能再执掌洛阳兵权了。 因此,谁都想知道,萧恒在离京期间,最终会将洛阳的兵权交到谁手中。 可是萧恒却对此三缄其口,只是一再表示自己自有安排,始终不肯明说。 …… 这日,千牛卫将军秦冲一下值,就被萧恒派人请到了大将军府的书房。 秦冲虽然不明就里,但一见到萧恒,还是照例躬身拱手行了一礼:“末将秦冲,参见大将军。” 萧恒静静看着秦冲,突然默默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悔不该当初不听你之言。” 秦冲闻言不由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萧恒说的是萧偃兵败河北之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时之间只得沉默不语。 当初萧恒决定派叔父萧偃率军征讨河北白巾军时,秦冲就跑来劝说过他,表示白巾军既然能够在短短几个月就能夺取整个冀州之地,那就绝非泛泛之辈。 而他在萧偃手下效命多年,深知萧偃为人志大才疏,易骄易躁,绝非大将之才,若是派他去征讨白巾军,极容易中白巾军的圈套,最终落得一个损兵折将的下场。 秦冲甚至主动请命,表示自己愿意替萧偃出征河北,为朝廷扫平白巾军。 可是最终萧恒没有听从秦冲的劝谏,还是派了萧偃率军去讨伐白巾军,果然一切正如最终秦冲预料的那般,萧偃轻敌冒进,中了白巾军的埋伏,落得一个惨败的下场。 可萧恒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不是不信秦冲,也不是任人唯亲,而是他虽然身为大将军,权倾朝野,但很多时候也不得不考虑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 司州不少军队的将领中都充斥着大量的世家子弟,这些世家出身的将领素来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顶,谁也不服谁。 秦冲虽然有本事,但是出身和资历都不够高,若是派一个他为主将,根本镇不住这些自视甚高的将领,更别说使唤得动他们了。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叔父资质平庸,绝非良将,可论出身和资历,已经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他自己也不是很放心自己这个叔父,在临出征前一再叮嘱过他绝不可轻敌,更不可草率行事,本来萧偃也是满口答应得好好的,可谁知道转眼间就因为小胜一场,轻敌冒进,最终还是中了白巾军的埋伏,以至于一败涂地。 不过事已至此,萧恒也知道如今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况且他今日叫秦冲前来,也不是为了跟秦冲说明自己的后悔之意,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托付给秦冲。 他看秦冲低头默然不语,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从面前的抽屉中拿出一个匣子,示意秦冲过来打开它。 秦冲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上前,有些不解看了萧恒一眼,最终还是打开面前的匣子。 可是待他看清匣子中的东西,却瞬间愣在了当场。 因为匣子中装的不是其他东西,而是四枚只有一半的虎符,分别是千牛卫,羽林卫,金吾卫和虎贲卫的虎符。 秦冲身为千牛卫将军,他当然知道另外另外半块虎符分别在“洛阳四卫”的将军手中,只要两块虎符合二为一,便能调动得了“洛阳四卫”。 换而言之,只要有了匣子中的四枚虎符,便足以调动洛阳城内外的四路大军,彻底掌控京城局势。 第268章 心愿难了 “大将军,你这是何意?” 秦冲看着眼前的四枚虎符,尽管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抬起头,不敢相信看着萧恒。 萧恒点点头,沉声说道:“这四枚虎符你保管好,在我不在京城期间,洛阳城内外的军队都由你掌管。”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当此话真正从萧恒口中说出,秦冲一时之间还是惊得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 虽然最近因为萧恒即将离京出征,不少人都在暗自揣测大将军在临行前会将兵权交到谁手中。 秦冲却没有参与其中,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怎么样都落不到他身上,毕竟严格来说他连大将军的党羽都不是,只是萧恪的人罢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萧恒今日叫他前来,竟然是为了将“洛阳四卫”的虎符交给他,也意味着将整个京城的军队托付给他,他如何能不震惊。 不知过了多久,秦冲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迟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大将军,属下资历不足,恐怕难以担此重任,如此军国大事,大将军还是托付给其他信得过的人吧。” 见到秦冲拒绝,萧恒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动怒,只是静静看着秦冲,淡淡反问道:“那依你之见,这四枚虎符我应当托付给谁?” 秦冲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毕竟以他的身份,似乎推荐谁都不太合适。 无奈之下,他只能躬身拱手再度向萧恒施了一礼,主动请罪道:“末将只是一介武夫,不敢妄言军国大事。” 萧恒淡淡一笑,伸手将匣子合上,推到秦冲面前,沉声说道:“我既然将虎符托付给你,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你不必推脱,只要替我守好洛阳城,不要让他人有机可趁便是了。” 听萧恒将话说到这一份上,秦冲便也不好再拒绝,只是一想到萧恒对自己的信任,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感动,但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重重点点头,沉声说道:“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不负大将军的重托,为大将军守好洛阳城。” 萧恒点点头,淡淡说道:“既然我能将虎符交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只是此事你暂时不要声张,免得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大将军放心,末将一定守口如瓶,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虎符在末将手中。” 秦冲明白萧恒的意思,毕竟若是让其他人知道虎符在他手中,不知会引起怎样一场轩然大波,也会让一些人生出别样的心思,从而百般拉拢对付他。 萧恒听完心中暗暗点头,不愧是自己弟弟看重之人,果然有悟性,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透。 不过他接下来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便要秦冲先退下去。 可秦冲却没有马上,只是抱着匣子看着萧恒,面露迟疑之色,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尽管猜到秦冲心中的疑虑,但萧恒还是不动声色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冲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大将军,末将不明白,你为何不让少将军从青州出兵河北呢?” 这也是这段时间秦冲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毕竟萧恒不肯用他为将,是因为他出身不高,资历不够,可萧恪并不存在这个问题,萧恒为何宁可亲自率军征白巾军,也不肯派萧恪出兵河北呢? 萧恒听完淡淡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秦冲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可知道他的近况。” 秦冲轻轻点了点头,因为他人虽然在京城,但一直跟荆烈孙剑李顺三人保持书信往来,知道萧恪如今在青徐两州还有淮南的动静闹得很大,又是征募编练新兵又是大搞均田,他只恨自己身在京城,没办法帮到萧恪,心中每每惆怅不已。 见秦冲点头,萧恒又继续淡淡说道:“他在那边做的事我都一清二楚,遑论对错,他做这些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如今正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若是我此时要他出兵河北,岂不是要他功败垂成,反而中断了他的大事。” 秦冲这才明白萧恒的良苦用心,心中不由有些暗暗惭愧。 之前萧恒不听他的劝谏,执意用萧偃为将,他还有些感慨大将军终究是任人唯亲,如今才明白萧恒不过是为了维护萧恪,帮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萧恒似乎看出了秦冲的心思,也不点破,只是有些意味深长说道:“不论如何,我如今将整个京城的安危都托付给你了,若是我在河北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务必要替我的弟弟守住洛阳,绝不能让任何人染指,明白了吗?” 秦冲越听越不解,却也不好直问,只得委婉说道:“大将军,依末将之见,白巾军绝非泛泛之辈,不如大将军继续坐镇洛阳,派末将带兵去河北平乱吧。” 萧恒看着秦冲,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本事,可你的出身和资历都不够,镇不住其他将领,一旦上下不齐心,你们如何是白巾军的对手。” 秦冲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萧恒说的也是现实。 不说其他,就说他如今所在的千牛卫,尽管他这个千牛卫将军已经当了一年有余,可还是有几个世家出身的将领始终对他不服气,一直在想办法将他排挤走,从而取他而代之。 要不是萧恒一直在支持他,有时候他真的想直接辞去这个千牛卫将军去下邳投奔萧恪,因为他听荆烈他们说,在萧恪那边一切唯才是举,论功行赏,从不问出身,不看资历,这不正是自己所向往的吗? 听萧恒交待好一切之后,秦冲便怀着满腹心事告退。 只是秦冲前脚刚走,王婧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茶进入书房,放到萧恒身前之后,却迟迟没有出去,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 萧恒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现在别无选择,他比我更需要时间,作为他的兄长,我必须要帮他。” “可是你的身体……”王婧说到这儿,眼眶已经忍不住一红,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萧恒看着妻子,目光中满是愧疚,但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帮他争取时间,为他铺好将来的路。” 说到此处,萧恒轻轻握住王婧的手,用异常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答应你,若是我没有战死在河北,我就辞去大将军之职,将一切都交给恪弟,陪你去广陵养病,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最喜欢广陵的瘦西湖……” “夫君!” 王婧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直接扑进萧恒怀中,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萧恒轻轻抚摸着王婧的头发,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憧憬:“听说如今恪弟有了一对很可爱的子女,我多么希望,我们将来也能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呀!” 第269章 大军出征 元兴四年冬,洛阳城内外万物肃杀,北风呼啸,天地间白雪皑皑,苍茫一片。 一般来说,冬天本是最不适宜出征的季节,一来是因为整个北方大地皆是一片冰天雪地,不仅行军不便,也严重影响到粮草和辎重的运送。 二来是因为冬季天气严寒,不仅降低了将士们的士气,也会削弱军队的战斗力。 可萧恒最终还是选择在初冬出征,因为随着冬季的到来,河北不少百姓无粮过冬,为了活命纷纷竞相投奔白巾军,让白巾军的势力进一步膨胀。 若是朝廷对此置之不理,任由白巾军坐大,只怕过了这个冬天,就是朝廷征讨河北,而是几十万白巾军再度挥师南下司州了。 这日一早,建春门外,八万大军整齐列队在城外的旷野上,他们都是拱卫司州的各路军中抽调出来的精锐,其中还有一万骑兵,无一不铠明甲亮,刀枪锐利,看着十分威武。 除此之外,随八万大军出征的还有数万名征发的民夫,他们负责运送粮草辎重和攻城器械,为大军提供后勤保障。 只是很多士兵脸上却分明流露着一丝悲壮之色,不少民夫眼中也透着惶然与不安。 因为他们都清楚记得,就在三个多月以前,也是五万大军和数万民夫从建春门外出征河北,最终却在魏郡吃了一场大败仗,死伤者被俘者不计其数,只有寥寥几千人侥幸得以逃回司州。 因此,如此再次出征河北,每个人心中都异常沉甸甸,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想到这儿,不少将士都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身金盔金甲的大将军萧恒,如今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大将军能够率领他们在河北击败白巾军,胜利凯旋,不至于跟之前的袍泽一样,不是战死在他乡,就是沦为白巾军的俘虏。 不过此时的萧恒并没有注意到将士们投来的目光,而是在城门外跟那些特意出城送他的朝中大臣一一告别。 无非就是这些大臣纷纷开口预祝萧恒旗开得胜,大破白巾贼寇,凯旋还朝。 而萧恒则谢过这些同僚的好意,随后表示自己不在京城期间,朝中大事就有劳诸位了,希望大家一道辅助好天子,共同治理好天下。 这些大臣无一不连连点头称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明白萧恒的言外之意,就是要他们这些党羽在他出征期间,也要掌控好朝中局势,绝不能让小皇帝有机会染指朝中大权。 随后,萧恒又将千牛卫将军秦冲,羽林卫将军唐绎,金吾卫将军韩辞,虎贲卫将军王彦唤上前,看着他们四人,沉声道:“京城和司州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们四位了。” 四人一齐躬身抱拳道:“末将必将誓死守卫洛阳,守卫司州。” 话虽说得如此豪迈,可四个人却感觉到肩上的压力异常沉重。 因为此次出征河北,萧恒将整个司州的精锐几乎抽调一空,他们“洛阳四卫”更是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和招募不久的新兵。 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到处都是贼寇在作乱,又有不少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对洛阳虎视眈眈,一旦他们之中有谁突然发难,挥师攻打司州,到时他们只能看着这些老弱病残和新兵来迎敌了,压力不可谓不大。 就在萧恒交待好一切后,城门内却突然传来一声高亢而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随着钟鼓乐响,龙璟的御辇在一大群侍卫的护卫下出现在建春门外。 在萧恒的带领下,城门内外的大臣和将士纷纷朝着御辇跪下,口中一齐山呼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名贴身宦官的搀扶下,龙璟走下御辇,快步上前,亲自扶起萧恒,口中不住道:“萧卿家为国征战,大可不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随后,龙璟看着眼前跪倒成一大片的臣民,轻轻一抬手道:“诸位也平身吧。” “谢皇上。” 大臣和将士们这才敢起身,嘴上还不忘谢恩。 萧恒看着龙璟,慷慨激昂道:“臣代八万将士谢皇上出城相送,请皇上放心,臣一定为朝廷平定河北的白巾贼之乱,力保大宁江山无虞。” “好!有大将军此言,朕心安矣。”龙璟听完似乎龙颜大悦,随即握住萧恒双手,高声说道,“那朕就将大宁江山的安危,托付给萧卿家了。” 随后,龙璟轻轻一拍手,一名宦官端着一个精美的酒壶和两个酒盏上前。 龙璟拿起酒壶,亲自斟上两杯酒,端起其中一杯酒,双手递向萧恒,笑道:“萧卿家出征在即,朕特意备下薄酒一杯,愿萧卿家旗开得胜,大破白巾贼,凯旋还朝,朕在洛阳等着给萧卿家设庆功宴。” “臣谢过皇上。” 萧恒不疑有他,谢过恩后,接过了酒盏。 毕竟当着这么多大臣和将士的面,萧恒自然不好驳龙璟的面子,以免落人口实,他也知道龙璟即使再想除掉自己,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冒天下之大不韪毒杀自己。 随后,龙璟拿起另外一杯酒,敬向萧恒,高声说道:“来,萧卿家与朕共饮此杯。” 言罢,他率先仰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萧恒看了一眼龙璟,眼中却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冷笑,随后高声道:“天子敬酒,臣本不敢不喝,然臣身为三军主将,不敢独饮此杯,愿以八万将士共饮此杯。” 说完,萧恒直接将杯中酒洒在地上,随后高声喊道:“臣代三军将士,谢皇上赐酒!” 身后八万将士也一齐高呼道:“谢皇上赐酒!” 龙璟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对着八万将士高喊道:“大宁的将士们,朕在洛阳等着尔等凯旋!” “咚咚咚——” “呜呜呜——” 在一声声战鼓声和一声声号角声中,大军正式出征,八万兵马浩浩荡荡往北而去。 龙璟静静看着萧恒和八万大军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野内,心中突然第一次感觉是如此的轻松和畅快。 毕竟他即位四年以来,没有哪一天不活在萧恒的阴影之下,压制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很快,他的心情又变得异常复杂。 他希望萧恒败在白巾军手中,元气大伤,他便有机会可以夺回朝廷大权。 可他心中也清楚,如今萧恒带走了司州大多数的精锐,若是萧恒败了,朝廷便再无力阻止白巾军南下,大宁江山很有可能将亡于白巾军之手。 这世上最为难的事就是,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 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萧恒和白巾军两败俱伤,自己有机会可以夺回朝廷大权,也暂时解除了白巾军对司州和洛阳的威胁。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暗暗在秦冲,唐绎,韩辞和王彦四人身上逡巡。 他心中在不住揣测,萧恒在离开洛阳之前,到底将“洛阳四卫”的虎符交到了谁手中。 第270章 兄弟情义 萧恒亲自率军征讨河北白巾军的消息传到徐州之后,萧恪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府上的人只当他是担心兄长安危,也很识趣没敢去打扰他,免得惹得萧恪不快。 可萧恪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一整天,直到天黑之后也没有从书房出来的意思,整整一天时间粒米未进,滴水未沾。 府上的人谁也不知道萧恪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反常,更加担心他饿坏了身子,最终还是身为主母的薛翎要下人炖了一盅燕窝粥,她自己亲自端去书房给萧恪。 很快,薛翎就端着燕窝粥出现在萧恪书房门门外,看着书房门窗紧闭,没有一丝亮光从门缝和窗缝中透出,心中不由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跟萧恪成婚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见过萧恪如此消沉,心中不由暗暗有些担忧。 她稍稍稳了稳心神,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柔声问道:“夫君,我可以进去吗?” 可是,她在门外站了许久,书房内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薛翎没有生气,也没有一走了之,只是端着燕窝粥安安静静站在门口,隔着房门默默陪伴自己的夫君。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突然传来萧恪有些嘶哑的声音:“翎儿,你进来吧。” 薛翎轻轻推开房门,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书房内没有点灯,里面漆黑一片。 好在有几缕淡淡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书房,让书房里面总算是有了些许光亮。 借助这微弱的月光,薛翎隐隐看到萧恪坐在书桌前,眼神空洞无神,面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是苍白而沉重。 薛翎看在眼里,一时很是心疼,当即放下手上的燕窝粥,就要上前去查看萧恪。 可黑暗中她却没有办法看清脚下,一不小心被一把椅子绊倒,惊叫一声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好在萧恪眼疾手快,一听到到薛翎的惊呼声,当即身形一晃,飞身到薛翎旁边,稳稳扶住了薛翎的身子,没有让她摔倒在地。 萧恪没有埋怨薛翎的不小心,只是扶着她到一张椅子上坐好,随后找出火折子,点亮书房内的几盏油灯,总算是让原本一片黑暗的书房有了光亮。 随后,萧恪弯下身子仔细查看薛翎的小腿,看到并没有淤青和红肿,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满脸关切问道:“翎儿,你没事吧。” 薛翎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没事,倒是你,突然就一声不吭将自己关在书房,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大家都很担心你,一致决定让我来看看你,顺便问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听薛翎这么一说,萧恪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即有些歉然道:“对不起,翎儿,是我让你们担心了。” 薛翎依旧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突然变得如此消沉的原因,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到你。” 听薛翎这么说,萧恪不由再次叹了一口气,嘴巴动了动,却不知如何说起。 薛翎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明白了了几分,不由柔声问道:“你是因为担心兄长的安危吗?” “是!”萧恪又是长叹一口气,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可又不全是。” 薛翎心中更加奇怪,当即追问道:“为何说是不全是?” 萧恪看着自己的妻子,轻声问道:“你可知道大哥为何宁可自己率军去征讨白巾军,也不派我从青州出兵河北吗?” 薛翎闻言不由一愣,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她倒真没想过其中的缘由,毕竟她从来不过问萧恪的军政之事,以免落下一个妇人干政的不好名头。 不过现在听萧恪这么一说,她也突然感觉有些奇怪,毕竟洛阳离不开萧恒,她也想不明白为何萧恒宁可自己率军亲征白巾军,也不派自己弟弟从青州出兵河北,总不可能是他还信不过自己的亲弟弟吧。 此时,萧恪又忍不住默默叹了一口,沉声说道:“因为他知道我如今正在青徐两州推行变革,若是此时派我率兵去攻打河北,我之前的一切努力很有可能会付诸东流。” “因此为了不坏我的事,他宁可自己率军亲征河北,也不派我去对付白巾军。” “我萧恪这一辈子,欠我大哥的,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薛翎这才明白,萧恪之所以突然将自己关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征战在外的萧恒的安危,更是因为他心中充满对萧恒的亏欠。 想到此处,薛翎当即轻轻握住萧恪的手,柔声说道:“夫君,兄长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可以做好你想做之事。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应该振作起来,不要辜负兄长对你的期盼。” 萧恪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道理他都懂,只是一想到萧恒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和保护,萧恪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萧恒一直以来对他付出了那么多,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任何要求,他却没有从来没有帮到过萧恒什么,反而一直是萧恒在给他善后。 薛翎看在眼里,迟疑了片刻,顾不上自己不过问军政之事的原则,大着胆子提议道:“夫君,军国大事我本不该插嘴,只是既然你如此放心不下大哥,何不从青州出兵河北,与大哥东西夹击,一举平定白巾之乱呢。” 萧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只是大哥如此安排,就是为了不中断我如今在青徐两州推行的变革之事,若是我在此时出兵河北,不是反而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好意吗?” “夫君你说得倒也是。”薛翎闻言不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不过好在萧恪很快又说道:“虽然如今出兵河北的时机还未到,不过我会调五万兵马去平原郡,拖住白巾军的一部分兵力,也能减少大哥那边的压力,若是大哥那边的战事不利,我也能随时去支援他。” “有你的五万兵马在平原郡这边遥相呼应,大哥一定可以顺利击败白巾军,凯旋还朝的。”薛翎虽然不懂军事,也听得出萧恪如此安排还是比较稳妥的。 此时的萧恪已经重新振作起来,既然大哥一直在努力给他争取时间,他就绝不能辜负大哥的期盼,自己也该是时候推行自己改革的最后一步——摊丁入亩了。 毕竟为了吸引来流民,他免除了他们一年的赋税,加上练兵和赈济灾民花费的钱,府库已经快空了,也该是时候改革一下税制,从拥地最多的世家和豪强身上搞钱了。 第271章 摊丁入亩 元兴四年冬,徐州大都督府发布的一道最新政令,引得天下震动。 政令的大致内容是,徐州、青州和扬州的淮南二郡将从明年开春伊始,正式实行“摊丁入亩”。 何为“摊丁入亩”,即取消一直以来的丁银(即人头税),将之摊入田赋征收,要求各地官府清查当地田亩面积,以亩均摊税赋,多地者多征税,少地者少征税,无地者不征税。 除此之外,取消农工籍的划分,统称为农籍,不再有农户和匠人之分。 如果说萧恪恢复之前的均田制,只能算是拾前朝牙慧,这一次推行“摊丁入亩”,算是一次彻彻底底的离经叛道,引起天下一场轩然大波。 要知道,大宁立国之初,效仿前朝实行的是均田制和租庸调制(租指田租,庸指徭役,调指户调),规定凡是均田人户,不论其家授田多少,都要依照人口丁数缴纳人头税并服一定天数的徭役。 因为大宁立国初期,官府手中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分配下去,百姓耕者有其田,人人安居乐业,朝廷赋税连年增加,甚至到了高宗景皇帝在位时,大宁还进入了一个盛世。 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加,各地官府再没有多少田地可以分配给百姓,加上朝中权贵、世家大族以及地方豪强不断兼并百姓土地,导致不少百姓尽管已经没有了田地,却还要继续承担沉重的租庸调,很多人根本无力负担,只能纷纷逃亡。 而那些权贵、世家和豪强则趁机隐匿大量人口,同朝廷争夺人口,导致朝廷赋税连年锐减。 可一旦依照萧恪颁布的政令,实行“摊丁入亩”,那些无地的百姓将不需要再承担高额的人头税,自然不需要再逃亡,也不需要再寻求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的庇护和收留,这些一直以来被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藏匿起来的人口,将得以重见天日,重新恢复自耕农的身份,不再需要依附世家豪强而生存。 随之而来的,就是萧恪治下的青徐二州和淮南二郡将获得大量的新增人口,不仅可以大大提高官府征收上来的赋税,也能够为萧恪将来征战天下提供充足的兵源。 “摊丁入亩”的实行,对于官府和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善政,但是对于那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来说,却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将严重伤害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因为若是正式推行“摊丁入亩”,他们庄园中的那些庄丁和佃农将大量离去,从而导致他们每年收获上来的粮食锐减,可谓是元气大伤。 除此之外,官府此后以田亩的多少来征收赋税,意味着他们不仅收上来的粮食减少了,但需要缴纳的赋税反而剧增。 如此一来,他们手中持有的巨量土地反而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更重要的是,一旦失去那些一直以来依附他们生存的百姓,他们这些世家和豪强的实力将被严重削弱,在这个大争之世失去更多的话语权。 要知道,那些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各州大都督,之所以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面前也要礼让三分,除了因为他们手中拥有巨量的钱粮之外,还因为他们控制着大量的人口,那些大都督想要招兵买马,根本离不开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 因此,一旦失去对这些人口的控制,对于这些世家大族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弥天大祸。 因此,自大都督府颁布“摊丁入亩”政令以来,便招致了徐州和淮南大大小小的世家和豪强的反对,不少家族纷纷上书萧恪,希望大都督府能够取消“摊丁入亩”的实行,以免地方动荡,人心不稳。 一些世家和豪强出身的官员甚至以集体辞官为由,希望迫使萧恪收回成命,终止推行“摊丁入亩”。 可萧恪却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对这些世家和豪强的上书一律置之不理,对于那些官员的请辞一律批准,似乎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至此,徐州和淮南的世家和豪强一片哀嚎,一个个如丧考妣,不知道家族该何去何从。 但还是总有一些家族不肯就此死心,还 是在想方设法发动更多的人,想要一起阻止萧恪继续推行“摊丁入亩”。 这日午后,徐州司马刘煦的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乃是萧恪几个月前刚刚任命的青州司马王济。 当初因为刘煦的劝说,王家放弃了与萧恪作对的念头,转而支持起了萧恪,并在白巾军攻陷邺城之后,主动给大都督府捐献了几十万粮食和上百万贯钱的军费,换来了王济一个青州司马的高官,让他们琅琊王氏从此在青徐两州也有了很重的话语权。 本来以为此后王家出钱出钱出人,祝萧家兄弟打下江山,将来萧家改朝换代之后,能够投桃报李,重用他们王家。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王家捐钱捐粮还不到半年,萧恪却突然搞出了一个什么“摊丁入亩”,身为徐州最大的两个世家大族之一,无疑会严重损害到琅琊王氏的利益。 可眼见这些日子不少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上书劝也劝了,辞官闹也闹了,却丝毫没有办法劝说萧恪收回成命。 于是在万般无奈之下,王家人便想到要要远在青州的王济出面,希望可以劝说萧恪改变主意。 但王济也知道单凭自己一个人未必能够说服得了萧恪,他便想到拉上其他高官一起出面劝说,从而使萧恪意识到他们这些反对者的分量,从而停止推行“摊丁入亩”。 而青徐两州说话最有分量的官员无疑就是长史和司马,可徐州长史杜靖和青州长史虞叡都是萧恪一手提拔上来的,根本不可能跟萧恪唱反调。 思来想去,王济便想到来拉拢同为司马的刘煦,毕竟彭城刘氏也是徐州的一大豪强,若是“摊丁入亩”推行下去,他们刘家也得蒙受巨大的损失,因此刘煦没有理由不跟自己站在一起反对此事。 而且自从萧恪入主徐州以来,不知撤换掉了多少官员,可刘煦不仅没被撤换下去,还从录事参军升到了徐州司马,可见萧恪还是比较器重他的,若是能够说动他一起反对“摊丁入亩”,无疑可以大大提高劝服萧恪的可能。 因此,对于这一次的到访,王济还是抱有极大的希望。 如今刘府的下人已经进去通报,王济站在刘府的门外,心中在不住思索等会儿见到刘煦要如何开这个口。 就在他还在苦苦思考之际,一个身影匆匆从刘府内走出。 可是待王济看清来人的身影,却一下子愣住了。 因为出来迎接他的并不是刘煦,而是刘煦的儿子刘正。 第272章 重病卧床 在见到刘正的那一刻,王济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要知道,于公他是青州司马,与刘煦同同品同级,于私他是王家的重要人物,而王家门第远在他刘家之上。 因此,不管于公于私,刘煦都应该亲自出大门来迎接他,而不是派自己的儿子出面。 这一刻,王济气得几乎要拂袖而去,只是一想到自己今日登门拜访是为了要事而来,便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硬是在脸上挤出一丝虚伪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因为刘家的冷落而动怒。 刘正快步走到王济面前,对着王济躬身长施一礼,恭声道:“晚辈刘正,见过王司马。” 王济呵呵一笑,摆摆手道:“贤侄不必多礼,我与令尊岁数相差不了几岁,你叫我一声世叔就好了。” 随后,王济看了一眼府内的方向,故作不经意道:“莫非我来的不是时候,令尊今日并不在府上。” 这句话也多少是在明里暗里表示自己的不满,毕竟自己亲自登门拜访,刘煦却没有出府迎接,多少有点于礼不合。 刘正似乎也听出了王济话里话外的不满,再次躬身施了一礼,满脸歉然道:“世叔见谅,并非家父故意冷落世叔,实在是家父这几日不慎感染了风寒,现如今正卧病在床呢。” “什么?” 王济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心中不由升起一阵疑云,满脸狐疑看着刘正。 毕竟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些,自己有大事要来见刘煦,他偏偏就在此时卧床不起,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联想到刘煦一贯的为人,王济有些怀疑是刘煦在故意装病,就是为了对自己避而不见。 想到此处,王济故作一脸关切道:“想不到令尊说病倒就病倒了,不知是否看过大夫,大夫又怎么说。” 一听王济问起父亲的病情,刘正不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大夫已经来瞧过了,说家父因为年事已高,因而病情有些重,需要躺在床上好生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康复痊愈。” 王济听到刘煦的病情如此严重,又看刘正一脸关切的样子不似作伪,也不禁有些怀疑刘煦是不是真的突然之间就病得这么重。 但他还是决定眼见为实,便继续故作一脸关心道:“既然如此,贤侄不知可否带我去探望一下令尊。” “世叔一片心意,自然是可以,请世叔随晚辈前来。” 一听王济要探望自己父亲,刘正连忙侧身让到一边,主动在前面给王济带路。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刘府的内院走出,似乎是因为气氛有些沉闷的缘故,刘正便主动打破了沉默,轻声问道:“不知世叔来找家父所为何事?” 王济看着刘正,心中莫名一动,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唉,如今大都督不知受了何人唆使,执意要推行‘摊丁入亩’,我担心此举会引起青徐两州动荡,便想来找令尊商议一下此事,可令尊偏偏在此时病倒了……唉……” 王济虽然嘴上在唉声叹气,但一双眼睛却一直在死死盯着刘正,就想看看刘正的反应。 毕竟刘正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些,之前多次参加省试,却一直屡试不中,直到萧恪执掌徐州,开创了州试,刘正才有机会高中举人,并一路做到了徐州的法曹,在众多举子中地位仅次于苏璘和虞叡,可以说萧恪对刘正有莫大的知遇之恩,因此王济想知道,当萧恪危害到刘正的家族利益时,刘正会不会为了家族跟萧恪翻脸。 除此之外,刘正也是刘家的嫡子,他的反应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刘家对此事的态度。 可刘正却似乎没有王济的言外之意,只是又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可惜事不凑巧,家父偏偏在此时病倒了……唉……” 王济看着刘正同样也是唉声叹气的模样,心中不由更加困惑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刘正是真的不关心此事,还是故意在装傻。 不多时,刘正就领着王济走到了刘煦的卧房外。 刘正上前轻轻敲了敲房门,隔着门低声道:“父亲,王世叔来看您来了。” “啊……进……来……吧……” 很快,房间内传来刘煦颤颤巍巍的声音,隔着门王济都能听出他的有气无力,不由皱了皱眉头。 “世叔里边请。” 刘正轻轻推开房门,领王济领进书房内,一路带到刘煦的病榻前。 王济近前一看,只见刘煦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双唇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眼睛更是空洞无神,一看就是病得很重的模样。 王济心中瞬间凉了半截,就眼前刘煦这情况,想要下床都困难,更别说随他一起去见萧恪了。 但出于礼节,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关切问道:“刘司马,你还好吗?”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刘煦艰难偏过脑袋,端详了半天,终于认出了是王济,嘶哑着声音有气无力道:“原来……是……王司马,你……怎么……来了?” 王济心中更加沮丧,但也只能回话道:“我最近刚好有事来下邳,听说刘司马病了,特意过来看看。” 听到王济是来看自己,刘煦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感激,艰难点点头道:“王司马有心了,只是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那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就有劳王司马多多照应了。” 王济见刘煦都开始跟自己托孤了,心中更是无奈,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胡乱跟刘煦应和了几句,便起身对刘正道:“既然令尊病得如此重,我还是改日再来拜访吧。” 刘正面上似乎也很是过意不去,连连跟王济赔罪,随后恭恭敬敬将刘煦送出了刘府。 待王济的马车一走远,刘正便暗暗摇了摇头,转身回府,快步一路走回刘煦的卧房,又轻轻敲了敲房门。 “是……谁……呀?”房内依旧是刘煦颤颤巍巍有气无力的声音。 刘正隔着门轻声回道:“父亲,是我,王世叔已经走了。” “嗯,那你进来吧。” 很快,门内就传出了刘煦的声音,只是中气十足,哪有一点病态。 第273章 刘煦教子 当刘正推门进入房内之时,刘煦已经起身坐在床榻上,脸上哪里还看得到半点病容,就连目光也变得如鹰鹫一般锐利。 他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淡淡问道:“他是为了‘摊丁入亩’之事而来吧?” “父亲猜得不错,他在来的路上跟孩儿说,大都督不知道受了谁的唆使,执意推行‘摊丁入亩’,他担心此举会引起青徐两州动荡,想要来找父亲商议一下此事。” 刘正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父亲的料事如神,自己和王济明明什么都没有说,父亲却还是一下子猜到了王济的来意,故意装病扮傻,根本不给王济任何开口求助的机会。 刘煦闻言却是冷冷一笑:“哼,什么来找我商议此事,分明就是想让我跟他一起出面去反对此事,阻止萧恪推行‘摊丁入亩’……他这分明是要将为父给当枪使。” 刘正点点头,因为他也能看出了王济打的如意算盘,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不解:“父亲,孩儿还是不明白,既然你不想出面去反对此事,为何不肯跟王世叔直说,而是非要搞装病这一出呢?” 刘煦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的锐利消失了,只剩下为人父的慈爱。 之前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一个小儿子,因为他为人太过耿直,一点不像他的两个兄长那么圆滑,刘煦总担心他将来在官场上会吃大亏。 好在刘正以州试高中入仕之后,他的这份耿直反而得到了萧恪的欣赏,经过多次提拔很快就让刘正坐到了徐州大都督府六司中的法曹的位置,主管徐州的刑狱诉讼。 尽管如今的刘正官运亨通,但刘煦觉得自己身为他的父亲,还是要教授儿子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东西。 他看着儿子,语气很是平静问道:“我且问你,在整个徐州的世家和豪强之中,反对萧恪推行‘摊丁入亩’的,只有琅琊王氏一家吗?只有王济一个官员吗?” 刘正摇了摇头:“不,父亲,情况恰恰相反,如今几乎整个徐州的世家和豪强都在反对此事,前几日还有几个同僚找到孩儿,想要孩儿在一道联名上书反对大都督推行‘摊丁入亩’。” “你没有答应他们吧?” 刘煦听到此处,神色不由微微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脸皮薄,很担心他会因为抹不开面子而遭人利用,最终铸成大错。 刘正有些奇怪望着自己父亲,连连摇头道:“父亲说的是哪里话,大都督对孩儿有知遇之恩,孩儿怎么可能会做出反对大都督之事呢。” 刘煦闻言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暗暗自嘲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毕竟自己这个儿子向来最重情义,又视萧恪为明主,怎么可能会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就跟萧恪对着干呢? 只不过刘正此时看着父亲,目光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嘴,继续说道:“父亲,恕孩儿直言,大都督推行‘摊丁入亩’,虽然会损害到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的利益,对于青徐两州的百姓而言却是一大善政,也是富国强兵之策,因此孩儿认为父亲不仅不应该反对此事,还应该开诚布公去支持大都督。” 刘正说得慷慨激昂,刘煦却是怔怔看着自己儿子,神色一时有些恍惚,随后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谁说只有女大不中留,儿大不也是如此嘛! 他终于明白萧恪为什么要如此重用自己儿子了,原来竟是要在潜移默化间影响到自己儿子,最终彻底将自己儿子拉拢过去。 如此一来,若是将来自己与萧恪意见相左,只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自己的就是这个傻儿子了。 不过刘煦又释然了,毕竟儿子跟萧恪有这层关系在,至少将来仕途是无忧了,说不定以后整个彭城刘氏的将来还要寄托在他身上了。 看父亲默然不语,刘正面上又是一阵迟疑,最终还是咬咬牙,面色挣扎道:“孩儿知道‘摊丁入亩’同样会损害到我们刘家的利益,可希望父亲为了黎民百姓计,不要反对此事,否则请恕孩儿不孝,不能跟父亲共进退了。” 听儿子越说越离谱,刘煦不由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道:“你也太小瞧为父了,为父为官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如此不知轻重,公然与萧恪唱反调呢!” 说到这儿,刘煦顿了顿,看了儿子一眼,放缓语气继续道:“正如你所说那般,如今反对此事的不只有王济和王家,若是为父公开支持萧恪,我刘家必将沦为徐州各大世家和豪强的众矢之的,这是极其不智的。” “因此,为父才不得已选择装病,既不表态支持,也不出面反对,也算给了萧恪和徐州的世家豪强一个交待。” 刘正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暗暗佩服父亲的老谋深算,一招简单的装病就化解了他和刘家的困局,任是谁也挑不出毛病。 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道:“可大都督推行‘摊丁入亩’毕竟也损害到了我们刘家的利益,父亲真的不会在意吗?” “为父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刘煦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儿子的这句话算是问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很清楚一旦“摊丁入亩”正式推行,他们刘家不知道要损失多少田地和庄丁佃农,彭城刘氏的财力将大打折扣。 但相对于家族将要遭受到的损失,他更清楚一旦自己公然反对此事,等待他和刘家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也许很快天下将再也没有彭城刘氏这一脉了。 想到此处,刘煦面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看着自己儿子,一字一句道:“你要记住,如今大宁气数将尽,将来最有希望得到天下的就是萧家兄弟,而萧恒无子,将来继承萧氏基业的必是萧恪。” “而我观萧恪此人,外仁内刚,顺其者昌,逆其者亡,我们刘家既然上了他的船,就绝不能三心二意,首鼠两端,否则一旦激怒了他,他要对付我们刘家,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欲成大事者,不能只谋一时,而要谋一世,若是只顾着眼前利益,只怕将来追悔莫及,不信你看看兰陵萧氏那些人,若是将来萧恪当真得到江山,除了萧信,你觉得其他人能分到什么好处吗?” 说到这儿,刘煦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当真想不明白,兰陵萧氏也是几百年的世家,好不容易出了萧恪这么一个足以逆天改命的人物,是怎么敢将他革除族籍,逐出家族的。 第274章 突然登门 王济心事重重坐着马车回到自己在下邳的府邸,只是刚要钻出马车,却看到自家府门外停放着一辆马车。 他心中一时有些奇怪,因为他这次从临淄来下邳并没有声张,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实在是猜不到谁会在这时候前来登门拜访他。 就在他还在暗自揣测来人是谁之时,他府上的管家见到他的马车,当即飞奔着从台阶上跑下来,嘴上还不住慌慌张张道:“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大都督来了,已经在府上的贵客房等候你多时了,你快去见他吧。” 一听萧恪来了,王济不由一愣,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猛然一沉。 他有预感,萧恪这次登门造访,很有可能是为了“摊丁入亩”之事而来,可萧恪来得实在是太突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但既然萧恪已经在他的府上等了,他也不敢怠慢,当即匆匆下了马车,快步朝着自己府上的贵客房走去。 只是刚走到贵客房所在的院子外面,王济远远就看到院子门口站了十几名亲兵,一个个面色冷峻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王济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想到萧恪来到自己府上还带这么多亲兵过来,王济心中不由略略有些不快。 这算什么,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吗? 就在此时,李顺从院子里面走出来,看到王济,当即迎上前笑道:“王司马,你可算是回府了,快随我来吧,大都督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王济见过李顺,知道他是萧恪身边的亲信,自然是不好得罪他,慌忙连连告罪几声,随后跟在李顺后面,一道进入院子。 只是一想到萧恪突然到来,王济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看了一眼李顺,心中一动,故作不经意随口问道:“不知大都督怎么会想到突然来光临寒舍呢?以至于我府上什么都没有准备,有失远迎,就怕怠慢了大都督。” 李顺看着王济,似笑非笑道:“王司马说笑了,我李顺不过是大都督身边的一个仆从,大都督要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又哪里敢多嘴乱问呢。” 听李顺回答得滴水不漏,王济知道从他嘴里套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讪笑两声,点点头道:“说的倒也是,是我冒昧了。” 不多时,李顺就将王济领到了贵客房门外,对着王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笑道:“王司马里边请吧。” 王济反而有些迟疑了,他看了院子里外的几十名亲兵,有些担心贵客房内同样有一群手执利刃的亲兵,一旦他与萧恪一言不合,这些亲兵就会一拥而上将他砍成肉泥。 但很快,他又有些自嘲笑了笑,萧恪想要杀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呢。 想到此处,他便稳了稳心神,轻轻推开了房门。 好在贵客房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亲兵,只有萧恪一个人笑眯眯望着他。 王济不敢怠慢,当即快步上前,躬身拱手向萧恪施了一礼:“下官王济参见大都督,大都督大驾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都督恕罪。” 萧恪淡淡一笑,轻轻一抬手道:“王司马言重了,是我突然一时兴起,这才冒昧来访的。” 王济当然不会相信萧恪什么“一时兴起”鬼话,但面上还是不得不一脸受宠若惊道:“大都督能够光临寒舍,是下官的荣幸,足以让下官的寒舍蓬荜生辉。” 萧恪淡淡一笑:“王司马言重了,我只是听说王司马回到了下邳,便想过来看看王司马,只是没想到王司马刚好不巧去了刘司马府上探病。” 一听萧恪竟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王济心中不由一惊,但面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半分,只能不动声色应和萧恪几句。 两人又客套而虚伪寒暄了几句,王济才小心翼翼问起了萧恪的来意:“下官斗胆,不知大都督此次前来寒舍,所为何事?” 听王济终于问起了正事,萧恪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看了王济一眼,随即淡淡说道:“前些日子,锦衣卫派人查处到了一些不法之事,其中有一些涉及到王家的子弟,便想过来过来跟王司马商议一下。” 一听涉及到王家子弟,王济面上顿时微微有些紧张,慌忙追问道:“不知涉及到那些王家子弟。” 萧恪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递给王济:“王司马一看便知道了。” 王济慌忙接过纸,大致一看,一颗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正如萧恪所说,上面所写的都是一些王家的官员和子弟的不法之事,有贪赃枉法,有强占民田,甚至还有强抢民女。 每一桩罪行都是有理有据,还附有完整的证据链还有旁人的口供佐证,即使王济有心要为他们辩驳,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脱。 看完这几页纸后,王济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口气,再次躬身向萧恪赔罪道:“是我王家管教无方,请大都督责罚。” 萧恪上前扶起王济,轻轻摇摇头道:“王司马言重了,我之所以私下来见王司马,就是不想此事公之于众,免得坏了琅琊王氏百年清誉。” 说到此处,萧恪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王济,又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大哥娶了王家之女,萧家与王家乃是同气连枝的姻亲关系,在很多事情上,我当然更倾向于偏向王家,多给王家子弟一个历练的机会。” “况且,我萧恪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我会永远记得年初青州闹旱灾之时,是你们王家运送了大量的粮食去青州出售,最近又一直出钱出粮助我招兵买马……王家对我萧恪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 “我今天之所以来见王司马,就是打算给王家一个机会,将这些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希望王家子弟从此好自为之,不要再走错路,做错事,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王济再次陷入了一阵更长久的沉默。 他当然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是要他们王家在“摊丁入亩”这件事情上不要再走错路,做错事了。 “以免将来追悔莫及”,就是对他们王家最后的警告。 尽管心中万般屈辱,王济却知道他和王家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萧恪既然这次能让锦衣卫挖出他们王家子弟这么多的罪行,若是有心要对付王家,自然有办法挖出王家更多更重的罪行。 一旦他下定决心要将王家连根拔起,这些罪行都将成为他们王家的催命符。 毕竟如今天下大乱,萧恪手握重兵,想要对付他们王家,简直是易如反掌,谁也救不了他们。 相反,若是他们王家不再反对“摊丁入亩”,甚至愿意乖乖配合萧恪推行下去,作为回报,萧恪可以给更多王家子弟机会。 事实上,他们王家已经别无选择了,要么牺牲王家的部分利益,要么让整个王家走向覆灭。 王济当然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最终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重重一点头,有些无奈说道:“大都督放心,我们王家从无反对大都督之心,我们王家支持大都督推行‘摊丁入亩’。” 萧恪淡淡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只要王家不带头反对“摊丁入亩”,其他此一等的世家和豪强更不敢露头了。 至于萧家,如今随着萧信也脱离了兰陵萧氏,他们在徐州已经说不上话了,就是想反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只要“摊丁入亩”之事能够顺利推进下去,他就可以尽快腾出手去支援河北的大哥了。 第275章 夜半争吵 话分两头,大将军萧恒亲率八万大军前往河北征讨白巾军,一路连战连捷,更是在白马津大破十五万白巾军,斩首数万人,生俘者不计其数,缴获粮草辎重无数,连白巾军的大将曹亥也被斩杀。 随后朝廷官兵一鼓作气,顺利夺取了冀州重镇黎阳城。 要知道,黎阳号称邺城的南门户,夺取了黎阳,意味着整个魏郡再无险可守,就连邺城也暴露在朝廷官兵的眼皮底下。 但萧恒并没有急于攻打邺城,而是命大军在黎阳城以北十五里外扎下营寨,暂且休整。 毕竟虽说宁军虽然在白马津大败白巾军,但自身也是伤亡惨重,也需要休整以恢复元气。 入夜之后,萧恒照例骑上马在营中巡视一番,因为当年他的父亲曾经教过他,巡视军营是将领拉近与士卒距离的最好方式。 而且通过巡视军营,也能对军中发生的大小事了然于心,毕竟唯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萧恒一直将父亲的话铭记在心,如今虽然已经贵为大将军,位极人臣,却依旧遵从父亲当年的教诲,每天夜里都要亲自巡视过一番军营才返回自己帅帐歇息。 士兵们一开始见到大将军亲自出来巡营,都微微有些紧张,不过之后看到萧恒巡营只是为了慰问营中将士,并不是为了出来作威作福,一个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反而暗暗感慨大将军平易近人,爱护将士。 正因为怀着这一份感恩之心,在白马津一战中,三军用命,一举击败了十五万白巾军,首战即大捷。 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胜的缘故,将士们心情大多不错,三三两两围在篝火旁聊天,只不过聊的大多是升官发财和女人之类的话题,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阵放肆的笑声,毕竟谁不知道军中生活枯燥,他们能念想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不过随后他们看到大将军萧恒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巡视过来,都不由稍稍收敛了一些,不敢再聊那些有的没的,以免在大将军面前失礼。 其实他们方才聊天的声音很大,萧恒远远就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不可能因为这个就责罚士兵,只是故作不知,跟将士们寒暄了几句,好言慰问和劝勉一番之后,便在亲兵的护卫下巡视营中其他地方去了。 萧恒一走,士兵们又继续围着篝火聊天,只是聊天的内容在不知不觉间都换成了萧恒,都在感叹大将军的爱兵如子,感慨有大将军在,何愁白巾贼不破。 不多时,萧恒便巡视完了军营,正想返回自己的帅帐休息,却隐隐听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处营帐中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很是刺耳。 萧恒眉头不由皱了皱,因为他听出了声音来自镇军将军裴启的帅帐,他在白马津一战中亲手斩杀了白巾军中大将曹亥,立下了大功,萧恒已经在给朝廷的捷报亲自为他请功,要兵部重赏裴启,给他加官进爵,以激励其他将士。 此刻听着他帅帐中越来越激烈的争吵声,萧恒只觉得事有蹊跷,便要身后的亲兵不必声张,随后悄无声息靠近了裴启的帅帐。 此时的帅帐内,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满脸愤怒指着裴启厉声喝问道:“裴将军,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功劳,曹亥明明是我石耀斩杀的,怎么现在竟然成了你的功劳。” 听石耀说得大声,裴启不由有些心虚看了一眼帐外的方向,随后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石耀,重重冷哼一声道:“石校尉,你半夜擅闯本将军的营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对着本将军大呼小叫,就不怕本将军用军法治你个不敬之罪吗?” 听裴启威胁要治自己的罪,石耀心中怒火更盛,暗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裴启那张脸上,只是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松开了拳头,强行压下心头火气,忍气吞声道:“裴将军恕罪,卑职没有对裴将军不敬的意思,只是曹亥确实是卑职历经九死一生斩杀的,还望裴将军可以将这份功劳还给卑职……” “你口口声声说曹亥是你斩杀的,有什么证据吗?”听到石耀的语气软了下来,裴启心中当即有了计较,料定石耀不敢将事情闹大,便一脸阴恻恻冷笑着反问道。 一听对方竟然问自己要斩杀曹亥的证据,石耀心中不由大骂裴启无耻,毕竟曹亥的人头都在被送去洛阳的路上了,还怎么人是死在他石耀手中的。 但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道:“裴将军,当日有不少人都亲眼看到,是卑职亲手斩杀了曹亥,他们都可以为卑职作证。” 听石耀这么一说,裴启心中更加得意,又继续冷笑着反问道:“你说有很多人看到了,那你将他们带来本将军的帅帐,让他们给你作证呀。” 石耀没想到裴启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可他一时之间却也无计可施,因为他知道裴启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毕竟军中又有谁敢为了帮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得罪裴启一个堂堂三品镇军将军呢? 眼见石耀吃瘪的模样,裴启心中越发得意,但他也不想此事闹大,便故作大度挥挥手,冷声说道:“曹亥之事已经尘埃落地,报捷的文书已经在去洛阳的路上了,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你擅闯本将军的营帐,又对本将军出言不逊,本该重罚,但本将军念在你平日里作战还算勇猛,又是初犯,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你快快返回自己的营帐歇息,若是下次再犯,休怪本将军不留情面。” 但石耀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随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狠狠一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找大将军,跟他说明真相,让他为我做主。” 听到石耀要去找大将军萧恒做主,裴启却是一点不慌,反而冷冷一笑,阴阳怪气道:“你以为这话能吓唬得到我吗?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罢了,大将军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石耀听完裴启的一顿嘲讽,本来应该更加愤怒的他心中却忍不住涌起一阵苦涩和悲凉。 是呀,堂堂大将军,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说见就能见的。 看到石耀无奈的模样,裴启心中又是一阵冷笑,嘴上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即使你见到大将军又如何?你觉得大将军会相信你一个小小的校尉?还是相信我这个三品镇军将军?” “再退一万步讲,即使大将军信了你的话,你当真以为他会为你做主吗?别忘了我河东裴氏可是关中六大姓之一,而你不过是一个农户之子,你觉得大将军会帮你还是偏袒我?” “又退一万步讲,即使大将军愿意帮你,可如今为我请功的捷报已经在路上了,你觉得大将军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校尉,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听着裴启一连串发自灵魂的拷问,石耀此刻心中彻底陷入了无边的绝望…… 可偏偏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声:“若是能够还有功之人一个公道,我就是打自己的脸又如何?” 第276章 大公无私 一听到这个声音,刚才还得意忘形的裴启面色瞬间一片惨白,但很快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对着石耀身后的方向点头哈腰道:“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一听到“大将军”三个字,石耀不由虎躯一震,一转身,果然看到大将军萧恒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帅帐内,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萧恒没有理会满脸陪笑的裴启,只是沉着脸走到石耀身前,沉声问道:“我方才在帐外听到你要我为你做主,如今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只要情况属实,我自然会为你做主的。” 一听萧恒的话, 裴启心中不由一慌,担心石耀会说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当即大声对石耀喝道:“石耀,大将军跟前,你可不能胡言乱语呀。” 萧恒看了一眼裴启,却没有说话,只是很快将目光转移回石耀脸上。 石耀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裴启,裴启趁萧恒注意,暗暗给了石耀一个凶狠的眼神,警告他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石耀又转过头迎上萧恒没有一丝感情的目光,最终一咬牙,突然跪倒在萧恒面前,高声说道:“大将军,白马津一战,明明是卑职亲手斩下了敌将曹亥的项上人头,可裴将军说要为卑职请功,要走了曹亥的头颅……” 说到这儿,石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裴启,恨声说道:“可谁知道裴将军要走头颅之后,卑职便听说军中到处流传是他斩杀了曹亥,卑职自然不愿将自己的功劳拱手让人,便来找裴将军理论,没想到惊扰到了大将军。” 萧恒听石耀说完,未置可否,只是目光看向裴启,语气很是平静问道:“裴将军,他说的是否属实。” 裴启心中越发慌乱,偷偷看了一眼萧恒,最终还是心一横,咬咬牙矢口否认道:“大将军明鉴,曹亥确实是末将亲手斩杀,军中很多将士都可以为末将证明,这个石耀完全是因为出于嫉妒,才跑来末将的帅帐闹事,企图跟末将抢功。” “裴启,你无耻,明明是你骗走了头颅,企图冒领我的功劳,现在还反咬我一口。”听完裴启一番话,石耀气得忍无可忍,顾不上大将军还在场,站起身指着裴启的鼻子破口大骂。 听石耀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敢对自己直呼其名,裴启也是勃然大怒,但他看了一眼萧恒,强忍住没有跟石耀对骂,只是对萧恒躬身施礼道:“大将军,石耀在您面前还敢如此无礼,分明没有将您放在眼里,请大将军用军法治他的罪。” 听裴启要大将军要治自己的罪,石耀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重新跪在萧恒面前,但却挺直腰板,沉声道:“卑职冒犯了大将军,自知有罪,请大将军责罚,但曹亥的确是卑职斩杀,还望大将军明鉴。” 眼见两人都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杀了曹亥,如今又吵得不可开交,萧恒依旧面沉如水,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决绝的石耀,又看了一眼低着头似乎有些心虚的裴启,心中当即就有了计较。 他深深看了一眼裴启,淡淡说道:“裴将军,不如你将那些亲眼看到你斩杀曹亥的人叫来,我带下去一一审问,如何?” 裴启一听顿时就慌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虽然他可以找来人为他做伪证,但在萧恒的威压下,这些人很有可能不敢欺骗萧恒,到头来反而将自己给卖了。 裴启的慌乱萧恒都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猜测都是对的,但他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如今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和我的几个亲兵,若是裴将军不想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的话,最好还是现在说实话吧。” 裴启隐隐听出萧恒有给自己台阶下的意思,终于再也扛不住心中的压力,跪倒在萧恒面前,痛哭流涕道:“大将军恕罪,是末将一时鬼迷心窍,曹亥……曹亥确实是石校尉所杀。” 听到裴启终于承认是他石耀杀了曹亥,石耀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但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不由一紧。 正如裴启方才所说,如今为裴启表功的捷报已经在送去洛阳的路上了,大将军真的会为了帮自己做主而不惜打自己的脸吗? 好在萧恒并没有让他失望,唤来一名亲兵,沉声对他说道:“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去追回捷报,同时命人写一份新的捷报送去洛阳。” 亲兵应了一声“喏”,随即领命而去。 石耀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他没想到大将军竟然真的会为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做主。 想到,这一刻,裴启只觉得心如死灰,他已经再没有了争功的心思,只求萧恒能够看在他和河东裴氏的面上,对自己从轻发落。 此时萧恒却是一脸平静看着他,目光中看不到一丝喜怒哀乐,只是淡淡问道:“裴启,你可知罪?” 听萧恒直呼自己名字,裴启心中不由一凛,尽管萧恒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他还是感受出了其中一丝淡淡的杀意。 事到如今,他只能对着萧恒连连磕头求饶道:“大将军息怒,念在末将是初犯的份上,饶恕末将这一次吧。” 萧恒冷冷一笑:“若是饶了你这一次,如何对得起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 言罢,萧恒一挥手,冷冷下令道:“将裴启拖出去枭首示众,将其罪明示三军。” 裴启神色骇然,他想过萧恒会严惩自己,可没想到萧恒竟然要杀自己。 眼见几个亲兵围了上来,裴启彻底慌了,当即不管不顾大声嚷嚷道:“大将军,我是河东裴氏子弟,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没办法跟我们家主交代。” 听到裴启将河东裴氏都搬了出来,萧恒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摆摆手,示意亲兵们将裴启拖了出去。 亲兵们得令,不顾裴启的挣扎和大喊大叫,强行将他拖出了营帐,。 萧恒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如果是之前,他也许会看在裴家的面上,饶过裴启一命。 但自从萧偃兵败之后,他便想起弟弟萧恪之前的劝说,心中暗暗有些后悔。 若是自己之前没有碍于颜面,瞻前顾后,而是学着弟弟任人唯贤,唯才是举,也不至于让五万将士折戟河北。 如今这八万将士是他最后的底牌,绝不能再有什么差池了。 想到这儿,他饶有兴趣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眼眶有些发红的石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 曹亥号称高藩麾下第一猛将,却死在这个石耀手下,看来他还是有些本事的。 自己倒是也可以学学弟弟,不问家世,唯才是举。 很快,随着裴启的人头传示三军,八万将士很快知道了他的罪行,无不叫好,毕竟军中将士最恨有人冒领自己的功劳。 而石耀也得到了属于他的奖赏,连升几级做到了七品的奋武将军。 八万将士一时士气如虹,都憋着一股气想要攻取邺城,为自己挣一份前程和富贵。 第277章 去而复归 黎阳城外的宁军气势如虹,但邺城中的高藩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更是后悔到了极点。 当初听闻朝廷再次出征河北,主将还是大将军萧恒,迟牧便力劝他和其他白巾军将领暂时避敌锋芒,必要时甚至可以放弃邺城,不可与朝廷官兵正面交锋。 只是因为之前白巾军在邺城外伏击萧偃大获全胜,军中士气空前高涨,不少人已经开始瞧不起官兵,甚至有些将领直接跟高藩提议率军南下司州,直捣洛阳。 在这种情况下,迟牧竟然要他们避敌锋芒,还要放弃他们不知死伤多少兵马攻下的邺城,如何肯答应。 要不是高藩和其他将领拦着,议事当日曹亥气得险些就要当场砍了迟牧。 迟牧似乎也知道自己触犯了众怒,当天晚上就不辞而别,有人看到他连夜离开了邺城,不知所踪,任凭高藩事后派出多少人去寻找,也没能将他寻回。 迟牧一出走,白巾军中再也无人反对正面与朝廷官兵交锋。 高藩听闻宁军要从白马津渡河进入河北,便派大将曹亥率领十五万大军前往白马津拦截宁军。 不过高藩也清楚白巾军在装备远不如官兵,更没有官兵训练有素,因此临行前一再叮嘱曹亥不可轻敌,务必要做到半渡而击,将官兵全歼在黄河上。 曹亥满口答应,可谁知道最后还是犯了轻敌冒进的毛病,萧恒只用了少量兵马佯装主力渡河,便骗得曹亥率领大军贸然出击。 随后,萧恒派出主力绕过白马津从冰封的河段进入河北,绕到白巾军身后,前后夹击,打得白巾军首尾不能兼顾,最终溃不成军,一败涂地,连曹亥也在混乱中被人斩于马下。 白马津一败,白巾军死伤惨重,元气大伤,虽然如今还有十几万之众,兵力还远在官兵之上,但全军上下军心浮动,人心惶惶,更是谈官兵色变,已经难堪一战。 直到此时,不少白巾军将领才意识到军师迟牧当初是对的,萧恒不是萧偃那种草包,况且先前白巾军能够伏击萧偃得手,不也是靠迟牧的运筹帷幄,料敌先机吗? 其他人尚且如此,高藩就更不消说,他如同发疯了一般,不知派出了多少人,几乎要将整个魏郡都给翻过来,却始终找不到迟牧的踪迹。 如今眼看萧恒已经率大军驻扎在黎阳城外,随时可能会攻打邺城,高藩更是寝食难安,怀疑自己和白巾军末日将近。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迟牧这个军师对于自己和白巾军的重要性。 若是没有迟牧,他根本不可能重建得了白巾军,更不可能有机会攻下邺城夺取整个冀州,也不可能一再击败官兵使白巾军始终在河北屹立不倒。 而在迟牧出走以后,白巾军上下便立即陷入了绝境。 白巾军离不开迟牧,他高藩更离不开迟牧。 可高藩知道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考虑清楚,到底是死守邺城,还是弃城而走再图将来。 若是死守邺城,虽说邺城城高池深,但如今白巾军上下军心浮动,士气低落,在这种情况下,高藩还真没多少把握可以守得住邺城。 可若是弃城而走,高藩又担心以白巾军如今低迷的士气,一旦放弃邺城,很可能会出现士兵大量逃亡,到了最后不知还剩多少人愿意继续追随自己。 而且宁军中还有不少骑兵,两条腿可很难跑得过四条腿,一旦被追上,自己必然难逃一死,白巾军也随之灰飞烟灭。 就在高藩还在坚守和弃城之间举棋不定时,一名亲兵匆匆赶来,隔着门向高藩通报道:“大王,军师求见。” 听到“军师”两个字,高藩整个人瞬间怔在了原地。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疯一般跑到门口,一打开房门,便立即抓住亲兵的衣襟,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厉声追问道:“你刚才是说谁求见?” 亲兵从未高藩如此骇人的模样,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回……回……回大王,是……是……是军……军师求见,他……他现在就在府……府外等……等候……” 一听果然真是军师迟牧求见,高藩顾不上再追问下去,当即松开亲兵,发疯一般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士兵怔怔看着高藩离去的身影,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因为自从高藩进位魏王之后,他还从未见过高藩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高藩穿着单薄的里衣,不顾府上其他人异样的的目光,快步跑到门口,果然看到他朝思暮想的军师迟牧此刻就背着双手站在大门外,正笑吟吟看着他。 看到高藩大冷天穿着单衣就跑出来迎接自己,迟牧心中不由暗暗一阵得意,他知道自己先前出走是对的,因为大王和其他人很快就会意识到,整个白巾军上下根本离不开自己这个军师。 不过他不敢在高藩面前摆谱,当即躬身拱手对高藩施了一礼:“属下参见魏王。” 高藩快步跑到迟牧跟前,扶住迟牧,紧紧握住迟牧双手,双眼含泪道:“我就知道,军师乃是有情有义之人,绝不会就这么抛弃我和白巾军而去的。” 迟牧重重一点头,沉声道:“知我者,大王也,大王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属下又怎么会轻易离白巾军而去呢!” 高藩也跟着重重一点头,激动说道:“当初是我之错,不该不听军师之言,以至于有白马津之败,白白死伤了十几万弟兄。如今军师肯回来,白巾军上下有救了。” 听高藩说得严重,迟牧心中更加得意,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淡淡一笑道:“大王,如今的情况属下一清二楚,请大王放心,属下已有退敌之策,可让白巾军和大王无虞。” “太好了,军师快说。”一听迟牧有退敌之策,高藩不由大喜,当即追问起迟牧的计策。 但迟牧却看了一眼衣衫单薄的高藩,语气关切道:“大王,外面天寒地冻的,莫要冻坏了身子,请大王先进府换身衣服,再送属下细细道来。” 经迟牧这么一提醒,高藩才注意到自己穿着单衣就跑出来了,此刻还真感觉有些发冷,便点点头道:“军师说得是,军师先随我进府,喝杯热茶稍候片刻,待我换好衣服,再来细听军师的妙计。” 第278章 恩仇必报 不多时,高藩便换好一身衣衫,匆匆赶来书房见迟牧,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迫不及待。 但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刻迟牧正在坐在书房悠哉悠哉边品茶边等待高藩,脸上看不出一丝忧虑之色。 看迟牧如此淡然的模样,高藩心中反而安定了不少,但还是迫不及待追问道:“军师快说说看,白巾军眼下要如何退敌。” 迟牧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高藩,并没有直接回答高藩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以大王之见,如今邺城是弃是守好?” 见迟牧反问自己,高藩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叹了口气道:“当初我白巾军不知道折损了多少兵马才攻下了这邺城,我自然不想就这么放弃,可如今军中人心浮动,士气低落,我又担心跟很难守得住邺城。” 迟牧暗暗点头,他当然知道邺城对于白巾军的意义,否则其他将领也不会因为不肯放弃邺城,将自己这个军师逼到出走的地步去。 但他还是淡淡一笑,沉声说道:“大王,当日我就说过,兵法有云,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得,只要大王在,白巾军的根基就在,邺城迟早都会回到大王和白巾军手中的。” 一听迟牧提起当日之事,高藩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羞愧之色,长叹一口气道:“若是我当日肯听军师之言,也不会有白马津之败,更不会让白巾军陷入如此境地。” 迟牧见高藩有后悔之意,便不好再提当日之事,反而宽慰道:“大王不必担心,如今形势虽然对我军不利,但还远远未到深陷绝境的地步。” 听迟牧说得如此笃定,高藩不由大喜,当即追问道:“还请军师赐教,为我白巾军指出一条明路,我一定无不从之。” 迟牧站起身,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说道:“正如大王所言,如今我白巾军军心和士气皆不可用,邺城已经沦为死地,若是死守邺城,只怕是难免败亡。” 高藩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邺城不好守,早就萌生过弃城而走的想法,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顾虑,不由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邺城守不住,只是我担心一旦放弃邺城,白巾军会就此溃散,更担心会遭到官兵的追击。” 以迟牧的才智,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也早就想好了对策,当即淡淡一笑道:“如今萧恒已经驻军在黎阳城外,离邺城不到百里,若是直接弃城而走,必然会有大量将士逃亡,更有可能被官兵追上。因此,邺城要弃,但不能弃守。” “军师,何为要弃,但不能弃守。”高藩有些不明白,一脸不解看着迟牧。 迟牧依旧面带笑意,淡淡说道:“很简单,如今邺城中大约还有十万多兵马,大王挑选三万左右的精兵,声称要亲自率兵出城绕到官兵后面去袭击他们的粮草,逼迫萧恒领兵退去。” “军师,萧恒乃是萧儁之子,深得其父用兵的精髓,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单凭三万精兵,只怕很难得手。”高藩更加不解,因为经过白马津一败,他深知萧恒的厉害。 迟牧的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深深看了高藩一眼,有些意味深长说道:“大王还不明白,我们并非当真要率军去袭击官兵的粮草,而是借着城中七万人的掩护,就此逃出生天。” “军师的意思是,要我抛弃城中剩下七万弟兄?这绝不可以!若是事情传扬出去,今后还有谁还肯为我高藩效力。”一听迟牧要自己抛弃七万多人独自逃生,高藩当即面色大变,想也不想就一口断然回绝。 但高藩的反应似乎在就在迟牧的意料之中,他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大王,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如今的情形,若是不舍弃这七万多人,只怕大王很难逃得出魏郡。” “至于大王的担忧,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只要萧恒率领大军一到,城中群龙无首,那些将领贪生怕死,必然开城投降官兵,到时大王可以反过来指责这些将士背叛了大王,趁大王不在城中献城投降,到时天下人谁也无法责怪大王的不是。” 高藩闻言心中不由一动,觉得迟牧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只是一时之间还是无法立即下定决心,心中依旧有些摇摆不定。 迟牧看在眼里,猜到高藩已经有些意动,只是一时还下不定决心罢了。 其实要解白巾军眼前的困境,他心中有好几个计策,但他却只想高藩采纳这一条毒计。 因为经过之前的事,他已经看出白巾军中绝大多数将领目光短浅,毫无大局可言,难成大事,若是不借此机会除掉他们,只怕将来白巾军迟早毁在这些人手中。 白巾军是他跟高藩一起费尽心血重建起来的,他绝不允许旁人坏他的事。 况且,他本来就是一个恩仇必报之人,之前因为这些人的排挤,他不得不被迫出走,离开自己辛苦重建起来的白巾军,若是不对这些人赶尽杀绝,如何消去他的心头之恨。 不过如今看高藩还在犹豫,他便决定再加一把火,继续劝道:“我知道大王心怀仁义,不忍心抛下他们,可他们又何曾感念过大王的恩典呢。” “当日我劝大王建立魏王府,收拢兵权,好使白巾军政出一门,可这些将领一个个阳奉阴违,迟迟不肯交出手中的兵权,可见他们根本不知道为白巾军的长远考虑,难成大事。” “当日我就劝过大王,以设宴为名,将他们请来魏王府,埋伏刀斧手将他们除掉,彻底收拢兵权,可大王却顾念往日情义,不愿对他们痛下杀手。” “既然大王自己下不去手,何不借萧恒之手除掉他们,彻底收拢兵权,从此政令皆由大王出,白巾军上下一心,天下终究必归大王。” 听到天下终究归自己,又想到昔日那些将领百般推脱就是不肯交出兵权,高藩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重重一点头道:“如此,就听军师之言吧。” 但很快,高藩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忧心忡忡道:“只是若是萧恒得到了邺城,又得到了这么多降兵,而我手中只剩下三万兵马,更加不是萧恒对手了。” 迟牧似乎早就猜到高藩会有此顾虑,淡淡一笑道:“大王,我说过,大王你才是白巾军的根基所在,只要大王在,只要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还在,便会有人源源不断来投奔白巾军,白巾军迟早都能恢复元气,实力更胜从前。” “当日我劝大王和白巾军暂时避敌锋芒,就是因为萧恒乃是萧儁之子,用兵本事不在其父之下,若是与之正面交锋,即使胜了也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 “因此,我劝大王暂时避敌锋芒,甚至可以放弃邺城,就是因为萧恒乃是一代权臣,若是他迟迟不能取胜返回洛阳,京城很容易生变。” “因此,萧恒必然急于求战,因此只要我军一直避而不战,将萧恒拖在河北,一旦京城有变,萧恒自然就会引兵退去,到时大王再出兵追击,必然大胜。” 高藩这才恍然大悟,随后又有些懊恼道:“原来如此,悔不该当日不听军师之言。” 迟牧轻轻一笑:“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大王如今只要从邺城脱身,将萧恒拖在河北,待洛阳生变,胜的依旧是大王和白巾军。” 高藩重重一点头,慷慨道:“一切就依军师之言。若是将来我当真能取得大宁江山,愿与军师平分天下。” 听到高藩将来要与自己平分天下,迟牧面上也微微露出一丝感动,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提醒道:“不过除了萧恒,大王还要小心一个人。” “军师说的是……萧恪?”高藩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迟牧说的是何人。 迟牧重重一点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的计策没有任何问题,但萧恪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第279章 献城而降 一切正如迟牧预料的那般,当高藩以偷袭官兵粮道和粮仓为名,亲自率领三万精兵出邺城之后,得到消息的萧恒迅速做出了反应,派出一路精兵去追击高藩,同时自己则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将邺城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邺城中还有七万白巾军,但大多是老弱病残和投奔过来不久的新兵,面对来势汹汹的朝廷大军,早就吓得肝胆俱颤,惊惶不定,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又因为魏王高藩和军师迟牧都不在邺城,城中的白巾军群龙无首,根本没有一个人能够拿得定主意。 最后不知道是哪一个将领第一个主动提议,提出可以派人出去跟城外的官兵谈判乞降,看看能不能保住他们一条性命。 这个想法遭到了一部分将领的极力反对,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杀过太多的世家子弟,跟朝中不少官员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投降过去,这些在大宁朝廷举足轻重的官员是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但大多数人还是认为这个办法可以一试,毕竟如今城中军心动荡,人人自危,打又打不过,守又守不住,投降是能够活命的最好办法。 最后,还是有将领经受不住诱惑,偷偷派出自己的心腹趁夜吊到城下,去宁军大营求见大将军萧恒,当面乞降。 萧恒并没有让他们失望,当着使者的面以当朝大将军和齐王的名义起誓,表示只要城中的白巾军愿意献城投降,过去的一切罪责他和朝廷都可以既往不咎,力保城中七万白巾军将士不死。 消息传回邺城,支持投降的将领自然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即大开城门投降,免得夜长梦多,更怕萧恒反悔。 但反对投降的将领却坚持认为这一切不过是萧恒的缓兵之计,一旦他们开城投降,萧恒还是会对他们痛下杀手,赶尽杀绝的。 两派将领对此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两边闹到大打出手,兵戎相见,经过一番火并,还是支持投降的将领仗着人多势众,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讲那些反对投降的人不是杀了就是绑了,随后大开城门,一个个精赤着上身,反绑着双手,出城请罪乞降。 萧恒骑着战马,在数万大军的簇拥下出现在城门外,看着眼前跪成几排的白巾军将领,再看看城头上那些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白巾军士兵,知道每个人都在关注自己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按照过往的惯例,萧恒需要亲自上前去将这些降将扶起来,并亲手为他们松绑,以示安抚之意。 不过他们毕竟是乱匪,虽说如今已经投降,但过去过去的罪孽不可能真的一笔勾销,一旦过于宽待他们,很可能会给其他百姓一种错觉,认为反叛朝廷也不是多大的罪过,只要最后投降就是大功一件。 因此,萧恒骑在马背上并没有动,只是命身边的亲兵去给这些白巾军降将一一松绑。 这些降将见萧恒的亲兵没有将他们扶起来,心中更加惶恐不安,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虽说他们很多人相信萧恒堂堂当朝大将军不会轻易食言而肥,但没有听到萧恒亲口说出对他们的赦免,他们始终是心中难安呀。 此时城头上观看的白巾军也有些躁动不安,因为萧恒迟迟没有表态,他们很担心此时萧恒会突然发难,命官兵突然杀入门户大开的城中,他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最终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好在经过一阵长久难耐的沉默之后,萧恒终于缓缓开口,高声说道:“尔等投身贼军,反叛朝廷,残害百姓,罪不容诛,但是……” 萧恒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眼看这些降兵降将又有些躁动不安,这才继续说道:“……但是念在尔等迷途知返,献城有功的份上,过往的一切罪责朝廷可以既往不咎,望尔等好自为之,从此一心从善,永不再叛,否则当受株连九族之祸。” 说到最后,萧恒的语气越发凌厉。 但这些白巾军的降兵降将听到萧恒代表朝廷说出对他们过往的罪责既往不咎,一个个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一齐高声拜谢大将军和朝廷的恩典。 随后,这些降将自动向两边让开一条路,萧恒便在众多宁军将士的簇拥下,正式进入邺城。 此举,也意味着邺城这座沦于白巾军数月之久的河北第一重镇重新回到了朝廷的怀抱。 …… 在派官兵接管下邺城的防务之后,萧恒便在高藩的魏王府,也就是原来的冀州的大都督府接见了麾下的大将和幕僚,安排宁军下一步事宜。 其实说到底无非就是三件事,其一就是如何收复白巾军控制的其他城池,除此之外无论如何都要追杀到早就已经事先逃出邺城的贼首高藩,毕竟高藩一日不除,河北一日不宁。 其二就是宁军夺回邺城之后,他们也救出了之前因为被白巾军伏击而被俘虏的两万多官兵的将领,如何安置他们也是个问题。 其三就是如何处置那七万白巾军降兵降将的问题,虽说萧恒方才以大将军的身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红口白牙说过会宽恕他们的罪行,饶恕他们性命,可最终要如何处置他们还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毕竟不可能将这些乱匪出身的降兵收编为官兵,可也不能随意将他们遣散放他们回乡,否则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次作乱。为祸一方。 可若是杀了他们,不仅有损萧恒的声望,而且如今整个冀州还有大量城池,控制在白巾军手中,一旦消息传扬出去,将来还有谁再敢投降朝廷。 第一件事倒是好办,无非就是派出使者去劝降冀州各个城池的白巾军守军,同时加派更多兵马去追击贼首高藩。 第二件事也好解决,就是派人将这些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将领和士卒送回司州,让他们可以与家人重聚,以示大将军和朝廷的恩典。 但是到了第三件事,萧恒却也一时陷入了沉默,显然对于他而言,这件事比之前的两件事要棘手得多。 第280章 借刀杀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萧恒的意识突然有些飘忽,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下午。 在他父亲的统帅下,徐州军与丹阳兵里应外合,最终击败淮南白巾军,俘获了数万白巾军。 当时在如何处置这些降卒的问题上,不少将领和幕僚包括萧恒都建议他的父亲萧儁斩草除根,将这些降卒通通坑杀,或者将他们枭首筑成京观,以警示其他乱匪,使他们不敢再轻易作乱。 但最终他的父亲萧儁力排众议,没有对这些白巾军降卒痛下杀手,而是将他们全部打散,分散安置在淮南各县。 当时萧恒也很是不解,因为自己的父亲一生杀伐果决,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为何偏偏对这些降卒如此仁慈,执意要给他们一条生路呢。 但是萧儁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他们也曾是良善百姓,何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他当时还不是很理解父亲话里的意思,直到父亲死后,他接任大将军一职,执掌朝政,才有机会真正了解到这个天下如今的真实情况。 自从白巾之乱后,大宁四分五裂,各地大都督拥兵自重,为了争夺地盘纷战不休,致使生灵涂炭,如今天下人口和户数已经锐减至不到白巾之乱之前的一半,以至于天下有大量田地被荒废,朝廷每年能够收上来的赋税都在逐年减少。 直到此时,他才理解父亲之前为什么要饶恕那数万降卒,因为人口才是朝廷最为宝贵的财富,没有了人口,这个所谓的大宁王朝只是一具空壳罢了。 正因为如此,当邺城的白巾军将领主动派出使者向他请降之时,他便毫不犹豫答应了他们的乞降,毕竟在他心中,也想效仿当年的父亲,给这些白巾军的降卒一条生路。 他为难的只是如何安置这七万降卒,绝不能像父亲当年一样,简单将他们打散,分散在河北各地。 毕竟当年父亲是完全平定了淮南的白巾军之乱,才敢将这些已经彻底放下武器的降卒分散安置在淮南。 可如今的情况完全不同,高藩依旧还在河北流窜,他只要一日不死,河北一日不宁,这些已经放下武器的白巾军降卒很有可能会被他蛊惑再次出来作乱。 但是想到父亲,他突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传令下去,派人将这七万降卒押送去平原郡,交由青州大都督萧恪处置。”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多将领和幕僚无不面面相觑,显然都没想到最终大将军竟然会将这些烫手的降卒丢给自己的亲弟弟。 不过仔细想想萧恒的处置也不是不无道理,毕竟如今青州还有不少空闲的田地,足以安置得下这七万白巾军降卒,也刚好以此来充实青州的人口。 更重要的是,虽然萧恪很多所作所为都引起不小的争议,但他安抚地方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毕竟青州和淮南二郡都有不少白巾军旧部,可在高藩再次打出白巾军的旗号作乱之后,河北和兖豫两州都有不少白巾军旧部响应,可青州和淮南的白巾军旧部竟然毫无动静,萧恪安抚百姓的本事由此可见一斑。 萧恒吩咐下去这三件事之后,众将纷纷告退,但萧恒却注意到自己的参军陈通有些欲言又止,猜到他有什么话不方便当众说,便悄悄将他留了下来,询问他有何话要对自己说。 陈通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大将军,那些白巾军的降卒可以送去青州交给少将军安置,那些降将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萧恒没有直接回话,只是淡淡反问道:“以陈将军之见,该当如何处置。” 陈通看了一眼左右,确定四下无人,便上前附在萧恒耳边低声道:“依属下的意思,这些人断不可留,理应斩草除根。” 言罢,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更是闪过一丝狠厉。 萧恒看着陈通,淡淡一笑,反问道:“以陈参军之见,我应当怎么个斩草除根法?” “很简单!”陈通闻言不由森然一笑,阴恻恻道,“大将军可以在府中设下酒宴,邀请这些降将前来赴宴,他们不敢不来,到时只要在宴会上埋伏下刀斧手,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萧恒没有说话,只是神色若有所思,目光有些玩味看着陈通。 陈通见萧恒没有说话,不知道他心中如何想,便继续劝说道:“我知道大将军不想坏了自己名声,可大将军是做大事的人,不能有妇人之仁,更不能只顾爱惜自己的羽毛,要知道当年老将军在放过那些降卒之前,也是先将那些将领处死,以免他们自己继续鼓动那些降卒作乱。” 听陈通提到自己父亲,萧恒不由意味深长看了陈通一眼,突然莫名开口问了一句:“陈参军,你追随我们萧家多少年了?” 一听萧恒突然问起此事,陈通不免有些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只是老老实实回话道:“回大将军,属下很早就追随老将军,老将军死后又效忠大将军,到现在已经有十三年之久了。” “十三年呀,确实是挺久了。”萧恒轻轻一点头,有些玩味看着陈通,笑笑道,“平心而论,陈参军觉得我和我父亲待你如何?” 陈通越听越糊涂,但还是老老实实继续顺着萧恒的问话回答道:“老将军对属下有知遇之恩,大将军更是对属下恩重如山……”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偷偷收下崔卢两家的钱财,劝我做下不义之事呢。”萧恒打断陈通的话,冷冷反问道。 此话一出,陈通顿时面色大变,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哪里还敢狡辩,当即“扑通”一声跪在萧恒面前,痛哭流涕道:“大将军恕罪,属下不该鬼迷心窍,收受崔卢两家的钱财……请大将军饶恕属下这一次吧。” 萧恒冷冷看着他,冷哼一声道:“你当真以为在我们出征前一天晚上,崔卢两家派人到你府上之事,我一无所知吗?” “我只是念在你为我父亲效力多年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坦白,可你不仅没有主动交代,反而劝我杀掉那些白巾军降将,坏我名声。” 陈通不敢辩解,只是连连磕头求饶,请求萧恒饶恕他这一次。 萧恒背过身去,负手而立,冷冷说道:“既然你对我不忠,这个参军你也就做到头了,回洛阳替我告诉崔卢两家,既然我承诺过会跑这些降将一条性命,自然会说到做到,他们两家想要为族人报仇就自己想办法,莫要将我萧恒当枪使。” 听萧恒只是将自己免职,陈通知道自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连连磕头谢恩,随后仓皇告退。 萧恒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身影,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降将不可轻易放过,但碍于之前的承诺,他又不可能出尔反尔对他们痛下杀手。 而这些人都直接或者间接参与过对清河崔氏和河间卢氏的屠戮,崔卢两家比谁都想除他们而后快,自己刚好可以玩一手借刀杀人,借崔卢两家之手除掉他们。 毕竟虽然他们两家都遭受重创,但还是有足够的人脉和财力,有足够的办法去替他追杀这些白巾军降将的。 (元旦快乐,感谢2023有你们的陪伴和支持,2024再见!) 第281章 战俘将至 元兴四年冬,大将军萧恒亲率八万大军征讨河北,先是在白马津大破十五万白巾军,而后又兵不血刃收复冀州第一重镇邺城,消息一经传出,天下人为之沸腾,无一不传颂大将军的武功和威名。 随后,萧恒亲自上书朝廷,为在白马津俘获的五万俘虏和邺城主动投降的七万降卒求情,希望天子念在他们也是被贼首高藩蛊惑裹挟的份上,可以赦免他们过往的罪状,可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朝中不少文武百官感念大将军的仁义,纷纷上书请求天子可以赦免这些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 最终,天子龙璟准了萧恒所请,下旨大赦这些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免去他们的死罪,由大将军萧恒另行处置。 一时间,天下官员无不对大将军的仁义交口称颂,萧恒的个人威望达到了顶峰。 …… 青州,平原郡。 在青州长史虞叡和青州司马王济的陪同下,萧恪马不停蹄赶到了平原郡的郡治平原城。 早在萧恒在邺城正式宣布要将十二万多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送去青州安置之前,萧恪就已经在下邳收到了兄长私下派人送来的密信,提前知晓了此事。 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亲自跑一趟青州,带上长史和司马两位上佐来到平原县,一起督办此事。 因为这些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还在押送来青州的路上,趁着如今还有一些时间,萧恪便在平原城中的太守府召开了一场临时的议事,商讨如何安置这些即将到来的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 参加这场议事的除了青州长史虞叡,青州司马王济,平原太守张进三人外,还有萧恪在九江郡招揽到的大将孟恭。 之前为了呼应萧恒的出兵,萧恪命大将孟恭率领五万兵马屯驻在平原郡,孟恭本人更是亲自坐镇在离冀州清河郡只有一河之隔的高唐城,严防西边为患的白巾军滋扰青州。 萧恪人还未到平原郡,就派人通知孟恭去平原城见自己,孟恭虽然不明就里,但既然萧恪有命,他便将城中的防务都交付给副将,一个人匆匆赶去平原城见萧恪。 人一齐,萧恪也顾不上寒暄,只是扫了一眼在场的四人,缓缓开口问道:“关于如何安置这些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之事,你们有什么想法?” 萧恪一说完,四个人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孟恭是武将,对于这种安置移民之事自然不好胡乱插嘴,而张进是在场的几人中官职最低的,其他几位上官都还没开口,他一个太守哪里敢多嘴。 而虞叡和王济之所以迟迟没有开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自己的顾虑。 他们二人身为青州的两大上佐,比谁都要清楚青州如今的情况。 自从击败田柏夺取青州之后,萧恪便从徐州迁移几十万的百姓去青州落户,大大充实了青州的人口。 可随着河北白巾军再度起事,天下大乱,大量百姓为了躲避战乱,纷纷涌入青州,而青州各地官府秉承萧恪的意思,对这些百姓来者不拒,分给他们田地,让他们可以在青州安顿下来。 但这么一来,青州各地官府手中可供分配的土地是越来越少,如今朝廷又一下子押解来十二万人,整个青州七个郡就那么大,哪里还安置得下,更别说有那么多田地可以分配给他们。 更重要的是,这十二万人不久前还是劫掠百姓的乱匪,只是因为形势不利不得已投降了朝廷,谁也不知道他们从今往后会不会弃恶从善,洗心革面从此安分守己,要是他们恶性难除,再次生乱,整个青州各郡县都将鸡犬不宁。 可将这十二万人安置在青州是朝廷和大将军萧恒的意思,萧恪自己也是赞成此事的,因此他们自然不好站出来泼萧恪的冷水,只能暂且保持沉默,先听听萧恪怎么说。 眼看没人说话,萧恪便看向坐在最下首的张进,淡淡问道:“张太守,你身为平原郡的父母官,你先来说说吧。” 张进闻言不由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萧恪会突然点自己的名,迟疑了片刻,还是站起身,一脸为难道:“大都督,并非下官有意推脱,只是如今整个平原郡十个县的衙门手中都没有太多的田地可以分了,因此这十二多万人,恐怕我们平原郡只能安置得下其中的几千人了。” 说完,张进深深低下了头,不敢看萧恪。 正如他所言,他倒是真没有在推脱,因为平原郡离冀州最近,从冀州来的流民自然大多数都是从平原郡进入青州,本着就近安置的原则,最终这些流民大多数被安置在了平原郡,导致平原郡各县官府手中的公廨田越来越少。 这些情况萧恪自己也是清楚的,对于这些流民的安置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今天将他们几个召来议事,就是想当面说说自己的解决办法。 大哥不知道自己在白巾军再次作乱之后,又从河北接收了十几万流民安置在青州,还以为自己如今手中依旧有大量的田地可以安置这些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 不过萧恪不想跟大哥诉苦,更不想拒绝大哥的一番好心,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又和苏璘申屠延等心腹谋士商议,很快便有了一个解决方案。 后世有人在某乎提出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今的华夏大地只有三十四个省,以一个省的省名来命名一艘航空母舰,要是省名都用完了怎么办? 下面最高赞的回复是,要相信当华夏有了第三十五艘航空母舰,第三十五个省会自己冒出来的。 萧恪的解决思路也类似如此,既然如今人口太多了土地不够分,那就打下更多的土地去分给这些多出来的人口。 某人不是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吗?要用剑去为犁取得土地。 不过苏璘和申屠延也提醒过萧恪,这十二万俘虏和降卒都是放下兵器不久的乱匪,未必会那么安分守己,要萧恪小心他们再度生乱,为祸一方。 他们的话提醒了萧恪,从而让萧恪改变了主意,决定在正式给这些人分配土地之前,要先对他们进行甄别,将那些因为活不下去为了吃上饭而投奔白巾军的人给筛选出来,依照流民的待遇给他们分配土地,让他们可以在青州重新开始。 至于那些手上沾染过不少鲜血的人,要先对他们进行一场劳动改造,待他们洗心革面,想要重新做人之后,再给他们分配土地,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第282章 图谋济北 如今听张进一开口便跟自己大吐苦水,萧恪不由淡淡一笑:“张太守不必担心,这十二万人不会全部安置在青州的。” 一听萧恪说不会将这十二万白巾军的俘虏和降卒全部安置在青州,在场几人无一不愣住了。 不将这些人全部安置在青州,还能安置在哪里?总不能安置在徐州,那里能够分配给他们的土地可就更少了,一旦没有土地分配给他们,就不怕这些人作乱吗?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困惑,萧恪也不再卖关子,笑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先对这十二万人进行甄别,若是加入白巾军还没多久手上没有人命的,就将他们当作流民处置,分给他们土地,将他们安置在青州。” 在场四人听在耳里,不由暗暗点头,对萧恪的处置方式很是赞成,但他们更好奇萧恪要如何处置另外那部分手上有人命的俘虏和降卒,毕竟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麻烦所在,一旦处理不慎,会危及整个青州的安宁。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的迷惑,萧恪淡淡一笑,命亲兵拿来一幅舆图,看了一眼孟恭,指着舆图上的某一处位置,笑道:“这就是我今日将孟将军叫来的原因,我打算要孟将军派兵攻下济北郡,夺取这里的铁矿,用甄别下来的那些俘虏和降卒去挖矿和冶炼生铁。” 一听萧恪要对济北郡用兵,孟恭不由精神一振,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他投奔萧恪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却一直在淮南帮萧恪练兵,好不容易接到命令率军北上平原郡,却只是屯驻在平原郡按兵不动,他和手下那些士兵一个个早就按捺不住了。 如今听到萧恪终于要派自己去攻打济北郡,如何能不跃跃欲试。 虞叡和王济相视一眼,也是暗暗点头,因为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能够妥善安置下相当一部分的白巾军俘虏和降卒,又不会影响到青州的安宁。 至于济北郡属于兖州而不是属于青州这件事,他们就只能故意装糊涂,故作不知了。 毕竟如今兖州也是流寇遍地,而济北郡盛产铁矿,各路乱匪为了争夺这些铁矿纷战不休,反而没有刘昇这个兖州大都督什么事。 不过萧恪之所以盯上了济北郡,除了想要安置那部分不安分的白巾军战俘外,也考虑到了他自己对生铁的需求。 毕竟争霸天下,说到底不过是对人口和资源的争夺,而谁能够笑到最后,除了一些主观的因素,最重要的就是看谁拥有的人口多,还有就是谁占有的资源更多。 如今他麾下大概有十二万的兵马,虽然他们的武器装备比大多数地方的军队都要好,但萧恪还是觉得不够。 因为这十二万兵马中,绝大多数都是没有配备盔甲和盾牌的,即使有也只是皮甲和布甲,防御力极其有限。 萧恪当然清楚,在冷兵器时代,一个身穿盔甲的士兵和一个没穿盔甲的士兵,战斗力相差有多大。 因此,萧恪才想到要夺取铁矿资源丰富的济北郡,用那些白巾军战俘去开铁矿,大量冶炼生铁,给自己麾下的将士都打造出一副完整的衣甲,为自己去征战天下。 要不怎么说朝中有人好办事,大哥萧恒也很支持他的这个想法,已经同意从洛阳的军器监抽调大量优秀的铁匠和兵甲匠,在济北郡组建一个独立于朝廷军器监之外的军器署,为萧恪大量打造优质的兵器。 同时萧恪也跟楚家那边打过招呼,楚端已经同意将他们楚家所有的铁匠都派来济北郡,另外再不惜重金从天下各州为萧恪招募来大量优秀的工匠,从而助萧恪一臂之力。 楚家的慷慨让萧恪为之动容,作为投桃报李,他也私下暗示过楚端,希望楚家在下一次的州试中有更多子弟可以高中。 攻打济北郡,夺取铁矿山的事就这么定下了,萧恪由始自终都没有问过孟恭如何要夺取济北郡的问题。 毕竟依照系统的说法,按照原先的剧情走向,这本书本来就是龙璟和顾羽两个天命之子争夺天下的故事,孟恭好歹是顾羽麾下头号大将,与秦冲不相上下,若是连一个济北郡也打不下,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孟恭见萧恪从头到尾都没有过问自己要如何夺取济北郡,知道这是萧恪对自己的一种信任,心中不由暗暗憋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打好这一仗,让大都督知道,他没有看错人! …… 济北郡素来盛产优质铁矿,冶炼出来的生铁更是品质上佳,常年被送去京城的军器监,打造成最锋利的兵器和最坚固的铠甲。 但自从白巾军再度在河北起事之后,兖州也起出了十几路乱匪,他们之中有好几路人马都盯上了济北郡的这些矿山,为了争夺这些优质的铁矿石彼此间纷战不休,以至于整个济北郡战火连天,血流成河。 最终是一个叫胡全的笑到了最后,他杀退了另外几路乱匪,占领了大半个济北郡,霸占了那些矿山,更是在附近几个郡县掳来大量的青壮百姓,强迫他们为自己开山挖矿,冶炼生铁,最终派人将这些生铁都运到自己盘踞的博阳城囤积起来。 当然,胡全囤积这么多生铁不是为了打造兵器争霸天下,他还没有这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多的工匠,他只知道如今天下大乱,这些生铁可以卖出一个很不错的价钱,可以让他继续招兵买马,不断扩大势力。 只是他囤积的生铁实在是太多了,想要的出不了太多的价钱,出的起价钱的又吃不下这么多的生铁,因此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买家。 好在最近他的一个手下给他带来消息,说是有一个青州来的商人放出风声说要大量收购生铁,有多少要多少,至于价钱好商量。 胡全对此自然是大喜过望,很快派人牵桥搭线联系上了这个商人,这几日就会来到博阳城跟他当面洽谈。 第283章 青州商人 奇怪的是,到了青州商人约定进城商谈买卖的日子,胡全在博阳城中眼巴巴等了一整天,却始终没有等到那名青州商人的出现。 胡全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也没有多想,只当对方在路上有事耽搁了,第二天又眼巴巴多等了一天,可是一直等到天黑,还是没有青州商人的半点消息。 胡全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给当猴戏耍了,当即怒不可遏,气得当天晚上就杀了那个给他牵桥引线的掮客,还发誓一旦找到此人,就立即将他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就在胡全还在想着如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这名胆敢戏耍他的青州商人时,对方却突然派人给他送来消息,表示自己之前在路上碰到了山贼剪径,好不容易才从中脱身,预计次日就可以赶到博阳城。 除此之外,这名青州商人还诚恳表示,为了对自己先前的失约表示歉意,他愿意在原来约定好的价钱上多加一成。 胡全这才知道是自己错怪了对方,不过心中又隐隐有些担心对方会再次失约,再一次戏耍自己。 因此,第二日天一亮他就在自己府中正襟危坐,等候青州商人的到来,还特意派出自己的亲兵在城门口等候,要他们一见到对方进城就立即带来见自己。 可他在自己府中一直等到下午,却始终没有见到他的亲兵带着青州商人过来,急得他是坐立不安,一再派人去城门口催问,就想知道商人进城了没有。 他的亲兵也知道胡全是等得急了,一个个心中也在暗暗抱怨青州商人的失信,还连累到他们被胡全迁怒。 好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那名青州商人终于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十几名健壮的奴仆,押送着装有两口大箱子的车子。 有亲兵眼尖,一眼看到地上的车辙印很深,一下子就猜到箱子里装的东西份量不轻,很有可能都是黄白之物,心中不由暗暗感慨青州商人的大手笔。 青州商人一进城,就对等在门口的那些亲兵连连表示歉意,还一人塞给他们一个鼓囊囊的袋子。 这些亲兵都偷偷掂了掂袋子,袋子里面叮当作响,份量也不轻,一个个心中都不由乐开了花,暗暗赞赏青州商人会做人,对他的怨气也瞬间烟消云散。 他们也知道胡全在府中已经等急了,不敢再拖延,只是例行公事对青州商人和他带来的奴仆简单搜了一番身,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夹带有利刃,就领着他们去见胡全了。 至于他们带来的两口大箱子,亲兵们只是打开了其中的一口,看到里面都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吓得当即合上了箱子,不敢再多做检查。 毕竟他们心中都清楚,这些银子是青州商人带给他们大王的货款,若是少了一锭半锭的,胡全是绝饶不了他们的。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都被带到了胡全的府上,除了青州商人和四个负责抬箱子的奴仆,其他人都被拦在了外面。 胡全在自己府上已经等到快发疯了,见到亲兵终于将青州商人带来,心中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想到自己苦等了他这么久,心中还是有气,不由冷哼一声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这笔买卖还想不想做了?” 青州商人自知理亏,慌忙躬身拱手赔罪道:“大王恕罪,实在是来的路上不太平,耽搁了一些时间。” 胡全知道对方倒没有在撒谎,因为这大半年来,几路人马为了争夺济北郡的铁矿相互攻伐,争战不休,他虽然最后击败了其他人,笑到了最后,但那些被他击败的溃兵最终大多都落草为寇,经常劫掠百姓和商旅。 如今再看青州商人道歉如此诚恳,胡全心中的火气早就消散了大半,但眼睛骨碌碌一转,故意装作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斜了青州商人一眼,冷冷一笑道:“道歉光在嘴上说说可不行,还是得拿出一点诚意才行。” 青州商人如何听不出胡全的言外之意,一时面露难色,但是眼见胡全脸上又要阴沉下去,只得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大王说得是,那收购生铁的价钱,就再加两成吧。” 胡全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得意,看了一眼青州商人身后的两口大箱子,一双眼睛不由闪过异样的光彩:“这就是你带来购买生铁的银子?” 青州商人点点头,满脸陪笑道:“大王说得不错,这些正是小人准备好的银两,都是上好的纹银。” 一听箱子里装的都是上好的纹银,胡全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贪婪之色,他顾不上许多,当即将青州商人拨到一边,快步走到箱子前面,打开其中一口箱子,果然看到里面都是一锭锭白花花的纹银,闪得他几乎花了眼。 他左右开弓,一手抓起一锭纹银,轻轻掂了掂,果然正如青州商人所说,都是上好的纹银,份量足得很。 但这一刻,他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若是将这个青州商人给杀了,这些银子不就都是自己的了吗?自己还不用将那些生铁交给他,又能另外寻买家卖出一个好价钱。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如同野草疯长一般再也遏制不住。 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阴鸷的笑容,刚想唤亲兵冲进来动手,但那名青州商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大王,除了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我还额外给大王准备了一份更贵重的礼物。” 一听对方还准备了更贵重的礼物,胡全不由一愣,随后强行压下心中的杀机,若无其事笑眯眯问道:“不知你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呀。” 青州商人笑了笑,指着胡全眼前的箱子,道:“这件礼物也在箱子内,跟那些纹银放在一起,不过被那些银子压在下面,不太好找,我去取来给大王。” 一听说那件贵重的礼物藏在银子下面,胡全便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示意青州商人将礼物给他找出来。 青州商人上前,伸手在箱子中的银子里面好一阵摸索,突然手上的动作一滞,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胡全满心期待想着青州商人能在箱子里拿出什么贵重礼物时,对方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第284章 智取济北 当青州商人的手终于从箱子中拿出来时,胡全却一下子傻眼了。 因为对手手上拿的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不等胡全反应过来,青州商人已经将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处,刀刃上传来的凉意一时让他遍体生寒,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刀剑无眼,要了自己性命。 见青州商人发难,他带来的四名奴仆也对视一眼,将另外一口箱子一脚踢翻,白花花的银子顿时撒了一地,藏在银子中的四把匕首也显露了出来。 四人一人捡起一把匕首,护在青州商人和胡全四周,目光警惕看着守在房间内的十几名亲兵。 那些亲兵直到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眼见胡全遭人挟持,大吼一声拔出刀剑就要冲上来跟青州商人他们拼命。 青州商人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只是手上稍稍用劲儿,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了胡全的皮肤,隐隐显出一道血线…… 随后青州商人冷冷一笑:“大王,你的手下好像在盼着你死呀。” 感受到了脖颈处传来的刺痛,胡全心中更加惶恐,当即对着那些亲兵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蠢货,是想要我死吗?还不快点后退!” 亲兵们一时面面相觑,随后都只能无奈往后退去,不敢再上前半步。 此时,胡全目光看向青州商人,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设计害我?” 青州商人淡淡一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州萧大都督麾下将领,孟恭是也!” 胡全闻言不由面色大变,他不认得什么孟公孟母,但他知道孟恭口中的萧大都督是谁!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虽然济北郡紧挨着萧恪治下的青州,但他跟萧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更没有主动去招惹过萧恪,怎么萧恪好端端没事要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来对付他呢。 想到这儿,他不由颤抖着声音追问道:“这位兄弟,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我跟你们萧大都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呀。” 孟恭冷笑一声:“胡全,你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够一直占有济北一郡之地,霸占这么多上好的矿山和生铁。” 孟恭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了,胡全哪里还不明白,敢情闹了半天,萧恪也是盯上了济北郡的矿山和生铁呀。 尽管心中在痛骂萧恪的贪婪和无耻,但如今自己的小命被人拿捏在手里,胡全也只能满脸陪笑对孟恭道:“若是孟将军和萧大都督想要那些生铁,就尽管拿去了好了,只求不要伤我性命。” 孟恭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冷笑道:“胡全,你还不明白吗?你觉得我们费尽心思设下这么大一个圈套来引你上钩,只是贪图你那点生铁吗?” 胡全闻言顿时面色大变,一脸不敢相信看着孟恭,颤抖着声音问道:“难道萧恪还想要整个济北郡。” 孟恭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但实际上就算是默认了。 见孟恭没有否认,胡全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怒火,想到几个花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好不容易赶跑了另外几路人,独霸了济北郡,现在萧恪耍点阴谋诡计就想将济北郡从自己手中夺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想到此处,他看了一眼孟恭,又看了一眼他的另外四个帮手,心一横,咬咬牙道:“孟将军,你们萧大都督未免太得寸进尺,贪得无厌了吧,你即使挟持了我又如何,整个博阳城都是我的人,你以为你们跑得掉吗……” “跑?我为什么要跑?”孟恭玩味看了胡全一眼,脸上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你真的以为我们只有这么点人吗?” 就在胡全还在想着孟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名士兵隔着门慌慌张张禀报道:“大王,不好了,有军队从青州方向杀过来了,人数大概有一万多人,离博阳城已经不足百里了。” “什么,你们……” 胡全此刻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脸不敢相信看着孟恭,心中更加惶恐。 因为他心中明白,自己如今已经落到了对方手中,他的士兵投鼠忌器,这个博阳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得住了。 此时,孟恭又是冷冷一笑:“胡全,我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愿意让你的人都放下武器投降,乖乖将济北郡交出来的话,我们萧大都督可以饶你不死,这两大箱银子也给你带走,足以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子孙富贵了。” 说到这儿,孟恭突然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凌厉:“如若不然,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一周年祭日,你自己选吧。” 此刻的胡全自知大势已去,看了一眼周围一个个面面相觑的亲兵,又看了撒落一地的银子,最终还是猛咽了一大口口水,艰难说道:“我……我愿将……将济北郡让给萧大都督,只求孟将军可以饶我一命。” 听到胡全愿意交出济北郡,孟恭总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与其同时心中却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因为说实话,以他的本事,对付胡全和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夺取济北郡不是什么难事,根本用不着耍这么多阴谋诡计。 可是依照萧恪的意思,之后是要在济北郡大搞生铁冶炼和军械锻造,自然不希望战事一起,就将整个济北郡打得稀巴烂,将来还得花费大量的功夫重建。 既然如此,孟恭也只能想办法智取济北郡,故意冒充青州来的商人,故意大肆风声说自己要收购大量生铁,终于引来了胡全的注意。 随后孟恭一再失约,就是为了吊足胡全的胃口,让他对自己心生不满的同时也放松对他们的戒备和警惕,让他们可以接近胡全,找到机会对他下手。 如今虽然兵不血刃就为萧恪夺取了济北郡,可他终究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就是自己到底何时才有机会在战场上一展所长,让主公和天下人见识到他孟恭真正的本事。 (谁知道古代有什么办法可以提高铁制兵器的性能吗?不要说螺纹钢呀!) 第285章 苦命矿工 济北郡。 在十几名将领和数百名亲兵的簇拥下,萧恪出现在铁牛岭山下。 眼前的铁牛岭是一座典型的石山,山上寸草不生,山体颜色微微发红。 身为一个完成了义务教育学过化学的穿越者,萧恪当然知道是因为山体中富含铁的缘故。 他为数不多的地理知识也在提示他,所谓的济北郡便是后世着名的鲁中矿区,眼前的铁牛岭就是其中最大的几座矿山之一,出产的铁矿石和生铁大多供给了朝廷的军器监,用来打造最锋利的兵器和最坚固的衣甲。 因为常年累月的开采,整个山体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随后,萧恪又领着众人去看了几座存放铁矿石的大仓棚,看着眼前一座座堆成小山的铁矿石,萧恪不由莞尔一笑。 想不到胡全他们这些势力你争我抢了大半年,最后全都便宜了他萧恪一个人。 不过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铁矿石,萧恪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问起了矿工的事,随后领着众人走向矿工们住的工棚。 此时,孟恭已经派兵接管了山下的矿区,胡全派来监督矿工干活的士兵和监工都被收缴武器关到了一起,一万多名矿工也暂时停工待在各自的工棚里,一个个透过工棚的缝隙,茫然看着外面的萧恪一行人,只是眼神很是麻木,似乎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命运漠不关心。 他们本来都是附近的百姓,被强行掳来没日没夜开山挖矿,吃得比猪食还差的食物,干着比牛马还要重的活,还经常被那些监工和士兵鞭打,一旦饿死累死或者被打死就被丢到附近的乱葬岗,经历过这么多的磨难,早就失去了对人生的希望,一颗心更是变得麻木不仁了。 况且,这半年时间来,各路人马为了争夺矿山纷战不休,可不管最终谁赢了,他们的命运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换了一个人强迫他们去挖矿罢了。 眼前的情况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矿山再次易主罢了,难道还能指望这个新的主人放走他们这些矿工不成? 萧恪很快在工棚附近停下了脚步,随后给自己身后的亲兵校尉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亲兵校尉会意,领着一群亲兵走向那些工棚,将里面的矿工全都唤了出来,只是他们的语气都很是客气,似乎怕是吓到这些矿工。 尽管这些亲兵跟他们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但这些矿工的心情还是一个比一个忐忑,看向萧恪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畏惧。 因为之前有一个叫乌元的人夺得了这座矿山之后,也是派人将全部矿工从工棚中都赶了出来,随手拉出一百多人杀掉,借此威慑他们这些矿工,以此来立威,让矿工们干活不敢有任何懈怠。 如今萧恪也派人将他们从工棚中叫了出来了,虽然语气很客气,但谁知道是不是也想有样学样,随便杀掉百儿八十人来立威。 萧恪的目光从每一个矿工的脸上扫过,似乎读懂了他们内心的恐惧,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高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都自由了!” 此话一出,本来有些焦躁不安的矿工们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萧恪,更是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有不少人下意识认为萧恪是在试探他们,看看他们有没有逃离矿山的心思。 看着他们如此模样,萧恪越发心生怜悯,继续高声说道:“我会给你们每个人发放一笔遣散费,你们可以拿着这些钱做盘缠,回去跟你们的家人团聚。” 当听到“家人”和“团聚”这些字眼,这些矿工们本来早就已经麻木的一颗心似乎突然都被刺痛了一下,不少人当即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流。 他们曾经都以为自己会被一辈子困在这座矿山里,没日没夜开山挖矿,直到累死饿死或者被打死为止。 可他们没想到,如今这座矿山的新主人不仅愿意放他们走人,还愿意额外给他们一笔盘缠让他们回家跟家人团聚。 这一刻,他们都忍不住失声痛哭,似乎要将这半年来遭受的苦难和折磨,都痛痛快快宣泄出来。 听这些矿工们哭得凄惨,跟随萧恪前来的将领和亲兵们都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都很是同情这些矿工的遭遇。 刚才他们看到那些堆积如山的铁矿石还是很开心,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些衣衫褴褛痛哭流涕的矿工,心情却变得异常沉重。 那些哪里是铁矿石,分明就是这些可怜矿工的血泪呀! 不过如今看他们终于有机会脱离苦海,心中更是暗暗感慨大都督不愧是心怀仁义之人,又救了这些矿工于水火。 也不知道到底痛哭了多久,这些矿工总算是渐渐平复了情绪,慢慢止住了哭声,只是还时不时传出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一个看起来年岁大一些的矿工畏惧看了萧恪一眼,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怯生生问道:“这位将军,盘缠我们就不要了,你当真愿意放我们走吗?” 这个问题一抛出,每一个矿工脸上的神色都变得异常紧张,一个个都在看着萧恪,大气不敢出。 其实老矿工的话也问出了他们心中的困惑,毕竟他们一走,这座矿山里铁矿石由谁来挖,总不可能又掳来一批新的百姓过来当矿工,那又何必放他们这些人走呢。 因此,他们真的很担心萧恪只是在戏耍他们,并不是真要放他们走人。 萧恪似乎猜到了他们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不瞒你们说,我乃是青徐两州的大都督萧恪,从今日开始,济北郡将纳入我呢治下,你们都是我治下的子民,我自然要善待你们。” “我不仅会发放给你们盘缠放你们回家,不久之后我还要在整个济北郡推行均田制,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分到田地,从此让你和你们的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听完萧恪的话,这些矿工瞬间都沸腾了,每个人看向萧恪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他们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仅愿意放他们回家,竟然还要分给他们田地,即使是活菩萨转世,也没有做到如此地步吧。 这一刻,在他们眼中,萧恪俨然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救世主。 第286章 生死难料 处理完铁牛岭的矿工之事,萧恪便带着其他人马不停蹄赶到了博阳城。 如今整个博阳城已经落到了孟恭手中,胡全的人都已经被收缴了兵器,押到了城外的军营中集中看管起来,等待萧恪来处置。 至于胡全本人,虽说当日孟恭承诺过,只要他乖乖投降,孟恭就会给他两大箱银子,放他离开博阳城,让他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做一个富家翁。 但实际上那不过是孟恭的缓兵之计罢了,他可没有资格处置胡全,只是一直将胡全软禁在府上,派重兵看守,听候萧恪发落。 胡全被人软禁在府中,虽然一日三餐无忧,但每日都活在极度惶恐之中,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每天都在担心孟恭和萧恪会对他卸磨杀驴,斩草除根。 这日下午,胡全正在自己的房间内来回踱步长吁短叹之际,房门却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胡全顿时面色大变,心中更是没来由一紧。 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一阵敲门声。 可这敲门声对于胡全而言,不吝于催命的丧钟,哪里敢回应。 可敲门声却是越来越急,胡全担心对方会破门而入,只得强压住心中的恐惧,颤抖着声音问道:“是谁?” “孟恭!”门外的回答言简意赅。 可胡全一听到孟恭的名字却是面色大变,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孟……孟将军,你……你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孟恭闻言不由淡淡一笑,随后隔着门沉声说道:“我们大都督来博阳了,要见你一面,请大王随我走一趟吧。” 一听萧恪来到博阳城还要见他,胡全惊得连连后退,口中忙不迭拒绝道:“不……不必了吧。” 门外,孟恭冷冷一笑,冷声说道:“大王,你最好搞清楚,是我们大都督要见你,不是求你见他,你若是不愿意配合,就不要怪我动粗了。” 胡全听出了孟恭语气中的威胁之意,心中更是一慌,有些口不择言道:“孟将军,你当日答应过会饶我不死的,你如今可不能出尔反尔呀。” 门外的孟恭却丝毫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冷若冰霜:“大王,能决定你生死的只有我们大都督,我说了可不算,如果你真想保住自己一条性命,最好还是乖乖跟我走一趟,自己当面去求大都督饶你性命吧。”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胡全知道自己是非得去见萧恪不可了,无奈之下只能强压住心中的慌乱,硬着头皮打开房门。 孟恭看在眼里,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胡全一眼,淡淡说了一句:“大王,请随我来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的胡全有没有跟上。 胡全自知此时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能叹了口气,跟在孟恭后面去见萧恪。 孟恭带着胡全在府上七拐八拐,很快就走到一座巨大的仓库前面,终于停下了脚步。 胡全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座仓库就是他存放生铁的地方,里面整整存放了几十万斤的生铁,他没想到萧恪竟然要在这里见他。 此时,一名亲兵上前,将胡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搜查过一番,确定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利刃之后,便冲孟恭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将人带进去。 孟恭也点点头,随后领着胡全进到了这座巨大的仓库里面。 仓库的一角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口口大箱子,其中一个箱子已经被打开,里面露出了一锭锭闪着银光的生铁。 其中一个工匠模样的人上前从箱子中拿起一锭生铁,掂了掂分量,有翻来覆去仔细端详片刻,随后对着身后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深施一礼道:“大都督,这些铁锭的杂质极少,都是上好的精铁,很适合锻造兵器和铠甲。” 胡全这才知道那个年轻人竟然就是萧恪,心中不由暗暗一惊。 他知道萧恪年轻,但想不到他如此年轻。 不过看着眼前的一箱箱铁锭,他又不由一阵肉痛,这些铁锭都是他强征来附近的铁匠辛辛苦苦冶炼出来的,想不到最后自己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反而招来了萧恪这种强大的对手。 自己白白为他们做嫁衣也就算了,就怕最后连小命都保不住。 此时萧恪也注意到了孟恭和胡全的到来,不由看了胡全一眼,笑笑道:“大王,你来了。” 自从高藩在河北称魏王之后,各地反王也纷纷有样学样,以各种王自居,胡全也不例外,自从击败了其他对手称霸济北郡之后,他便自称济北王,平日里他麾下的将士和济北的百姓都得 尊称他一声大王,他自己也很是受用。 可如今这一声“大王”从萧恪口中说出,胡全却忍不住身躯一颤,双膝一软,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大都督饶命,小人不该胡乱称王,大都督看在小人为你冶炼出这么多精铁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吧。” 萧恪眉头不由一皱,他本以为胡全好歹也是个割据一郡的枭雄,不说多有本事,但至少也得硬气一些,见到自己不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之类的豪言壮语,也不至于自己一个玩笑就吓成这个鸟样吧。 不过他这么贪生怕死也好,反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他看了一眼胡全,又看了一眼孟恭,淡淡说道:“你放心吧,既然孟将军说过你只要投降就饶你一命,我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坏他名声的。” 胡全一听,不由面露喜色,知道萧恪不会杀他,立即长长松了一口气。 孟恭虽然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心中却对萧恪很是感激。 他只是告诉过萧恪自己挟持胡全夺取博阳城的过程,却从来没跟萧恪提过想要萧恪放过胡全,好保全自己的名声。 但萧恪却想到了这一点, 让他如何能不心生感激。 萧恪知道孟恭心中在想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胡全一眼,淡淡说道:“我会放你走,不过在此之前,你要随我见一个人。” 此话一出,胡全不由愣住了,显然是想不出萧恪要带自己去见谁。 第287章 囧态百出 与此同时,一名身着锦袍中年男子正在会客厅内有些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神色很是忐忑,桌面上本来热气腾腾的茶水都凉了他都一口未碰。 他名叫纪丰,乃是兖州大都督刘昇帐下的一个参军,深得刘昇信任和器重。 此次之所以来博阳城,是因为徐州军突然从青州的平原郡越境杀入济北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博阳城。 待远在州治昌邑城中的兖州大都督刘昇得到消息,徐州军已经控制了济北郡八县,事实上夺取了整个济北郡。 这个消息自然令刘昇又惊又怒,之前胡全这些人在济北郡打得不可开交,他因为兵力捉襟见肘,也只能听之任之,打算待将来平定了兖州其他几路比较势大的乱匪,再腾出手来对付胡全,反正像胡全这等乱匪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腾出手,萧恪却率先出手了,一举夺取了济北郡。 使刘昇深感不安的是,萧恪可不是胡全这种乱匪,他的兵力和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绝不会满足于只占据一个小小的济北郡,很有可能最终会以济北郡为跳板,夺取整个兖州。 更何况,济北郡盛产精铁,一旦萧恪以济北郡产出的精铁打造兵器和铠甲来武装麾下的军队,实力只怕将会更上一个台阶,自己更加不是对手了。 因此,刘昇无论如何都想将济北郡从萧恪手中夺回来,不过他也清楚以自己和兖州军的实力,想要出兵以武力夺回济北郡无异于痴人说梦,便派出他最信任的参军纪丰跑一趟博阳城,即使不能说动徐州军将济北郡给吐出来,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萧恪和徐州军蛮横霸道的行径,使萧恪在道义上理亏,不敢再轻易对兖州其他郡县下手。 纪丰也知道自己此行责任重大,关系到整个兖州的生死存亡,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但有感于刘昇的知遇之恩,还是决定来博阳城一试。 他一到博阳城,守在城门口的徐州军知道他是昌邑来的使者,也没有为难他,直接将他带到了胡全原来的府上,让他们会客厅内稍等片刻。 谁知道这一稍等就是一个多时辰,期间除了一名下人给他送来了一杯茶水,根本没有任何人出面跟他谈事。 纪丰猜到徐州军的人是故意在晾着自己,好挫一挫自己这个使者的锐气,但也无可奈何,只能耐住性子继续在会客厅等下去。 实在坐不住了,也只能在会客厅内来回踱步,毕竟谁让他们兖州有求于人呢! 好在他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之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 “大都督驾到!” 听到“大都督”三个字,纪丰不由神色一愣。 因为依照他得知的消息,出兵济北郡的将领叫孟恭,他这次来博阳城也是为了来见这个孟恭。 这也是使他无形之中对这次谈判多了几分信心,毕竟孟恭再能征善战,也不过是一介武夫,行军打仗自己不如他,但说起道理来他绝不可能自己的对手。 虽然想要依靠一张嘴皮子就想说动徐州军吐出济北郡几乎不可能,但他有信心可以将孟恭和徐州军批驳得体无完肤,在道义上完全落於下风,夺取济北郡也变得师出无名。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萧恪竟然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博阳城,他虽然从来没跟萧恪打过交道,但他心中清楚,萧恪必定是一个难缠得多的对手。 毕竟当初萧恪以徐州大都督的身份师出有名夺取了整个青州七郡,天下人可挑不出半点毛病,没办法对他有任何指摘。 而且萧恪出现在博阳城内,说明徐州军染指济北郡早就蓄谋已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怕自己此行会更加的不顺利。 但此时萧恪已经走进会客厅,纪丰也顾不上再多想,只能强压住心中的不安,慌忙迎上前,躬身拱手施礼道:“兖州大都督府参军纪丰,参见萧大都督。” 萧恪笑了笑,随手一指下首的一个座位,道:“原来是纪参军,请坐。” “多谢萧大都督。”纪丰慌忙谢过萧恪,随后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目光时不时看向萧恪,心中在揣测着自己该当如何开这个口。 毕竟萧恪不同于孟恭,不仅是执掌青徐两州的大都督,还有一个倾权朝野的兄长,自己跟他说话还是得有分寸,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以免惹恼到萧恪,他即使不考虑后果,为了自己的家人,说话之前也得再三掂量。 萧恪见纪丰一直沉默不语,又注意到桌面上的茶水已经凉了,便唤来一个下人,笑着吩咐道:“再给纪参军换一杯热茶来。” 纪丰哪里敢跟萧恪客气,慌忙站起身回绝道:“不必了,不必了,在下不渴,不渴。” 萧恪看了他一眼,依旧笑咪咪吩咐下人道:“去吧,给纪参军换一杯热茶来。” “这……多谢大都督。” 下人很快下去了,纪丰也不敢再拒绝萧恪的好意,只得眼巴巴站在原地,心中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不多时,下人便去而复返,在纪丰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杯热茶就退出去了。 萧恪指着桌面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笑笑道:“纪参军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吧。” “多谢大都督。” 纪丰不好拒绝,慌忙端起茶水,胡乱喝下一口,却被烫得舌头发疼,不过也不敢在萧恪面前失态,反而只能违心称赞茶水滋味不错,再次谢过萧恪的款待。 纪丰的窘态萧恪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冷笑,知道纪丰还没开口,这场所谓的谈判已经有了结果。 毕竟一个还没开口就囧态百出,心理上落尽下风的对手,是不可能在谈判桌上讨得任何好处的。 想到这儿,他也懒得再戏弄对方,便笑了笑,终于开门见山道:“不知纪参军来到博阳,所为何事?” 听萧恪主动开口问起了自己的来意,纪丰心念一转,突然就想到了说辞,便躬身对萧恪深施一礼,恭敬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代刘大都督感谢萧大都督和徐州军而来。” 第288章 弃暗投明 萧恪闻言不由暗暗冷笑,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故意装傻,故作诧异问道:“感谢我和徐州军,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纪丰又躬身对萧恪深施一礼,随后一脸郑重说道:“贼首胡全聚众作乱,窃据济北郡,荼毒百姓,幸赖萧大都督不忍百姓受苦,兴义兵助刘大都督剿灭乱匪,还济北郡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刘大都督对此是感激不尽,特意派在下来当面感谢萧大都督和徐州军的诸位将士。” 萧恪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纪丰,看得纪丰心中忍不住一阵发慌,甚至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 “既然胡全如此荼毒百姓,为何你们刘大都督不早些出兵剿灭呢?”萧恪看着解纪丰,突然冷不丁抛出一个问题,脸上的笑容越发玩味。 纪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但随后还是干笑两声道:“萧大都督有所不知,刘大都督早有剿灭胡全之心,只是担心战事一起,受罪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因此迟迟无法下得定决心……好在萧大都督出手相助,刘大都督可谓是感激不尽。” 萧恪听完不由暗暗摇头,心中感慨论起不要脸,自己多少还差点火候,明明是没兵打不过,非要洗白成是因为怜悯百姓。 萧恪看了纪丰一眼,淡淡说道:“恐怕刘大都督是感谢错人了,我之所以出兵济北郡,并非是要助刘大都督一臂之力,而是受人所托。” “不知萧大都督是受何人所托?”纪丰闻言不由一愣,随即追问道。 萧恪笑了笑,唤来一名亲兵,吩咐道:“将人带来吧。” “喏!” 亲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着胡全进入会客厅。 纪丰没见过胡全,正在猜测他的身份之时,胡全却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对萧恪道:“属下胡全,参见大都督。” 一听此人竟然是胡全,还在萧恪面前自称属下,纪丰当即不由面色大变。 萧恪却似乎没有注意到纪丰的异样,指着他笑着向胡全引荐道:“胡将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兖州刘大都督帐下的纪参军。” 胡全似乎也没有注意到纪丰的异样,对着纪丰拱拱手,不卑不亢道:“原来是纪参军,久仰久仰。” 纪丰怔怔看着胡全,突然一脸急切对萧恪道:“萧大都督,此人乃是贼首,一直窃据济北郡,残害百姓,大都督绝不能轻饶他,更不可用他呀。” 听纪丰这么一说,萧恪只是淡淡一笑,随后看向胡全,问道:“胡将军,纪参军说你是残害百姓的贼首,你作何解释。” 胡全看了纪丰一眼,猛然点点头,语气沉痛说道:“纪参军说得不错,我确实做过一些错事,正因为如此,我才愿意弃暗投明,主动投靠萧大都督,从此报效朝廷,以洗清之前犯下的罪孽。”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颔首,面带赞许对胡全道:“有过能改,善莫大焉。” 说到此处,萧恪目光看向纪丰,似笑非笑道:“纪参军,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纪丰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萧恪跟胡全是在一唱一和演双簧给他看,但他不敢反驳萧恪,只得看向胡全,冷声问道:“既然你有意弃暗投明,为何不去投同在兖州的刘大都督,而是舍近求远去投萧大都督。” 胡全闻言不由冷冷一笑,满脸不屑道:“刘大都督虽然执掌兖州,但兖州遍地贼寇,他却一个都对付不了,我既然有心报效朝廷,救百姓于水火,又怎么能相信刘大都督照应得了济北郡的百姓,因此宁可舍近求远,去投靠萧大都督。” 虽然是被迫在跟萧恪演双簧,但胡全是真心瞧不起刘昇,他们几路兵马在济北郡打得你死我活,但刘昇却始终没有趁机出兵对付他们,他的孱弱由此可见一斑。 听胡全说得难听,纪丰尽管心中有气,却也不敢发作,依旧只能忍气吞声对萧恪道:“但是萧大都督,不管怎么说,济北郡毕竟是属于兖州,若是不交还给刘大都督,终究是于理不合吧。” “什么兖州青州徐州,说到底终究都是大宁的疆土。”萧恪看着纪丰,戏谑一笑道,“如今胡将军既然有弃暗投明报效朝廷之心,我总不能因为拘泥于州界之见,将他拒之门外,寒了他的拳拳报国之心吧。” “若是刘大都督觉得不合适,我就上书朝廷,暂且将济北郡划入青州,待将来天下大定,再将济北郡划回兖州,纪参军以为如何?” 纪丰一听更加傻眼了,如今萧恒虽然征战在外,但京中的大小事务还是由他的党羽把持,若是萧恪真的上书要求将济北郡划入青州,萧恒在朝中那些党羽哪里会说半个不字。 更重要的是,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在世人眼中就变成他们刘大都督无能,无力平定济北郡的乱匪,最终那些乱匪却慑于萧恪之威名,主动投降萧恪,使济北郡重新回到朝廷的怀抱。 怎么看,他们刘大都督都是理亏的一方,毕竟身为兖州大都督却无力平定地方的乱匪,萧恪出手了又跳出来争地盘…… 这一刻,他知道,这场谈判已经没有办法再谈下去了,他现在该担心的是萧恪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逐步蚕食整个兖州。 他此时彻底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心情,很快匆匆告辞而去。 纪丰一走,胡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恪面前,泣声道:“大都督,你要我做的我都照做了,只求你饶我一命。” 萧恪看着他,突然哈哈一笑道:“你放心,我既然说过不杀你就绝不会杀你。我不仅会给你一条活路,还会让你活得比原来更好。” 胡全不明白萧恪的意思,萧恪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唤来亲兵,要他带胡全去取他的两大箱银子。 胡全一听萧恪不仅不杀他,还当真要将那两大箱银子送给自己,当即千恩万谢跟着亲兵退下了。 胡全刚出去,孟恭就进入会客厅,回头看了一眼胡全离去的背影,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大都督,属下担心若是不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萧恪闻言不由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之前他有地盘有兵马我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今他没了地盘没了兵马,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不仅要让他活着,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以后活得有多好。” 孟恭闻言不由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当即躬身拱手道:“还是大都督想得深远,是末将想得浅薄了。” 萧恪轻轻摆了摆手,笑笑道:“不说这个了,我要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孟恭点点头,他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回大都督,末将已经将整个济北郡的铁匠都找来了,都在等着大都督吩咐。” 萧恪暗暗一点头,有这些铁匠在,自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 一直出了博阳城好远,纪丰才命车夫停下马车,远远看着博阳城的方向,想着自己今日受到的屈辱,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萧恪小儿,如此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终究有败亡之日。” 因为心中有恨,他声音自然大了一些。 正巧,此时一群衣衫褴褛的矿工刚好从马车附近路过,听到他的话都面色微微一变,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 其中一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狠狠看着纪丰,高声问道:“你刚刚在骂谁?” 纪丰本来就心中有气,听矿工问得莫名其妙,就有些没好气道:“我骂萧恪与你们何干。” 他不说这话还好,矿工们一听这话顿时一个个都群情激愤,不知道是谁突然振臂大喊一声:“弟兄们,他竟然敢骂大都督,打他!” “对,打死他!” 矿工们纷纷大声应和,随后一拥而上,纪丰吓坏了,刚想解释,但这些矿工哪里听得进去,将纪丰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打得他惨叫连连…… 车夫见状不妙,想要阻止,也被矿工们一顿胖揍,连门牙都被打掉了几颗。 最后,好在矿工们怕出人命,才及时停下了手,让纪丰和车夫有机会逃之夭夭。 直到最后,他们两个人也没想明白,萧恪到底给了这些百姓什么好处,竟然这么短时间就得到了他们的拥戴。 第289章 重赏求刀 虽说天下最优良的匠人大多集中在京城,分属将作监、少府寺和军器监,但因为济北郡盛产精铁,不少人家以打铁为生,代代相传,因而民间也有不少经验丰富手艺高超的铁匠。 只是大宁立国之初,就定下了以农为本的国策,重农轻工贱商,导致他们这些匠人的地位并不高,只比商人好一些,可却远远没有商人有钱,日子过得大多并不宽裕,只是够勉强养家糊口罢了。 不过这段时间,济北郡的每一位铁匠家中都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自称是徐州军的兵士,奉大都督之命请师傅去一趟太守府。 可怜这些铁匠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兴许先前活了大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长或者亭长了,如今听到要见他们的人居然是一个大都督,虽然想不通其中的原因,但哪里敢怠慢,只得跟着军师前去太守府面见对方口中的大都督。 只是一到太守府,这些铁匠顿时都傻眼了,因为此时府内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匠人,有一些还是老相识,只是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大都督找他们来有何用意。 就在这些铁匠还在相互打听胡乱揣测之际,一个衣着很是华贵的年轻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见到年轻人出现,周围的军士纷纷低声提醒他们:“大都督来了,你们还不快见礼。” 一听眼前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将他们请过来的大都督,这些铁匠顾不上感慨萧恪竟然如此年轻,纷纷拜倒在地,此起彼伏喊道:“草民参见大都督。” 萧恪轻轻一抬手,面带笑容道:“诸位不必多礼,地上凉,都起来说话吧。” “谢大都督。” 这些工匠异口同声谢过萧恪,随后纷纷起身,只是一个个都深深低下脑袋,谁也不敢直视萧恪,就是担心会冒犯到萧恪,平白无故给自己和家人惹来无妄之灾。 萧恪似乎是看出了这些铁匠的不安,轻轻一笑,用尽可能和缓的语气说道:“诸位不必害怕,我之所以将你们这么多位师傅请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你们替我锻造出一样武器。” 一听萧恪只是来找他们打造一样武器,这些铁匠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们之中的绝大多人家中都是世世代代以打铁为生,虽然平日里只是给乡邻锻打农具之类的铁器,但万变不离其宗,想来锻造武器跟锻打镰刀锄头又有多大区别呢? 不过不少人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阵好奇,很想知道大都督究竟想要锻造什么样的武器,竟然需要找来这么多的铁匠。 萧恪也不废话,只是从袖中拿出一份图纸,让亲兵拿去给这些铁匠传阅过目。 只是不少工匠看过图纸上武器的样式之后,一个个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图纸上的武器看起来是一把刀,长一丈,双面开刃,重五十斤。 倒不是这些铁匠锻打不出来这种样式的武器,只是他们想不到明白,大都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造这么笨重的武器,恐怕十个士兵中也很难找出一个可以舞得动这个武器的人吧。 况且,精铁虽然坚硬,但也很脆,这把刀光刀刃就将近半丈长,还双面开刃,即使用最好的精铁来锻造,也很难保证它的坚韧,说不定上了战场,还没砍几个敌人,刀刃就自己折断了。 只是这种话谁也不敢对萧恪说,因此这些铁匠看完图纸后一个个都低头不语,谁也不敢主动去泼萧恪的冷水,触他的霉头。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便笑笑道:“若是谁能替我将这把武器锻造出来,我会赏给他黄金百两。” 一听到百两黄金的重赏,这些工匠都不由眼前一亮,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毕竟虽说他们一个个都有一门打铁的好手艺,但是收入都不多,只能够一家老小糊口罢了,再加上如今天下大乱,连维持自己和家人的温饱都成了问题。 若是得到这一百两黄金的奖赏,不知可以买到多少亩良田,多少间宅子,不仅是自己,子孙后代都将衣食无忧。 只是一想到打造这件武器的难度,这些铁匠本来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又很快退缩了,毕竟若是他们锻造出来的武器试刀没几下就断掉,大都督很可能要杀人的,到时候别说拿到百两黄金的奖赏,连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都是问题。 一想到这儿,不少铁匠眼中的狂热都渐渐消散了,一个个都在低着头沉默不语,谁也不敢冒险去接这个活。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给的实际上就是陌刀的图纸,是他用逆鳞值跟系统兑换得来的,可是图纸只提供了陌刀的样式,对于锻造方式却只字不提。 没办法,他只能让孟恭找来整个济北郡的铁匠,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为自己打造出陌刀的人。 在他的构想中,他至少要打造出五千把陌刀,挑选出五千身高体壮的士兵组建一支全副武装的重步兵,即陌刀军。 在冷兵器时代,陌刀军依靠手中的陌刀,冲锋时人马俱碎,列阵时更是可以直入敌营,如入无人之境,犹如一台台人形坦克。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如今眼见自己已经开出了百两黄金的重赏,却还是没有一名铁匠敢站出来揽下这个活,萧恪心中多少有些失望和失落。 或许是自己太心急了,高看了这些民间铁匠的本事,还是得等到军器监的那些专业锻造兵器的工匠从洛阳过来再让他们帮自己想想办法。 不过萧恪也不会因此为难这些铁匠,刚想吩咐亲兵们将他们送回家,却突然听到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大都督,草民可以试一下。” 萧恪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循声望去,看到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铁匠,虽然个子不高,但两边胳膊很是粗壮,一看就是因为常年打铁的缘故,只是目光有些闪躲,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第290章 柳暗花明 尽管从他眼中看到了迟疑之色,但对于萧恪而言,不管怎么说,有人愿意一试总归是一件好事,心中也不由燃起一线希望,笑着问这名铁匠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士?” 兴许是因为第一次跟萧恪这么大的人物直接对话,这名铁匠神色很是拘谨不安,磕磕巴巴回道:“回……回大都督的话,小人名叫冯贵,就是济北郡人士,就住在博阳城,家中世代以打铁为生。” 萧恪看出了他内心的紧张,便笑了笑,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道:“你不必担心,若是你真的为我打造出这把武器,一百两黄金我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即使你最终失败了,我也不会因此处罚你的。” 一听成功有赏,失败不罚,其他铁匠都不由面露懊悔之色,早知道大都督这么好说话,自己也该自告奋勇试试看的。 冯贵听完萧恪的话,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慌忙解释道:“大都督放心,小人并不是在信口开河,而是小人之前在祖上留下的一本图册中见过类似的武器,上面也记载有大致的锻造方法……” “什么……难道你祖上有人锻造过这把刀?”萧恪闻言不由大喜过望,若是这个时空当真出现过陌刀,还有人知道怎么打造,那自己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冯贵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道:“不瞒大都督说,小人祖上也是在前朝的军器监做事,专门为朝廷制造各色兵器,前朝灭亡后就带着家小回到了济北郡的老家,将自己的手艺一代代传了下来,还特意留下一本图册,上面详细记载了自己之前在军器监做事时打造过的兵器铠甲,供我们这些后代参详。” “大都督给的图纸上面的刀叫拍刃,是当年前朝想要打造出来对付塞外胡人骑兵的兵器,只是打造出来后发现这把刀虽然双面开刃,能劈能砍,但太过沉重,寻常士兵根本无法舞动,便将它们都弃之不用,后世便再无人知道此刀的存在……” 说到这儿,冯贵不由偷偷看了萧恪一眼,心中很好奇萧恪又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已经失传武器图纸的。 只是不等萧恪说话,就有一个铁匠忍不住开口问道:“老冯,前朝之所以不用这种什么拍刃,不是因为它们重吧,而是这么长的刀刃,就是再好的精铁都耐不住多少下呀。” “这你就不懂了,当年军器监中的工匠发明了一种锻造方法,可以大大让精铁变得没那么脆,让这些拍刃尽管刀刃很长,也不会轻易断掉。”冯贵说到此处面色有些得意,很显然他也知道这个锻造方法。 “啊……什么方法,快说来听听。” 一听说冯贵有办法可以让生铁变得没那么脆,这些铁匠一个个都忍不住继续追问下去,可冯贵就是不肯说,毕竟这可是自己吃饭的本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其他人。 萧恪看在眼里,一时笑而不语。 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也大致知道钢铁的坚硬程度是跟其中的碳含量有关的。 一般来说,含碳量在2%-7%之间的叫生铁,很坚硬,但是韧性不够,很容易断掉。 含碳量在0.2%以下的叫熟铁,比较软,塑性好,容易变形。 而钢处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碳含量在0.2%-2%之间,没有生铁那么脆,也没有熟铁那么软,最合适用来锻造兵器。 说到底,不管是什么锻造方法,无非就是死命折腾精铁的碳含量。 只是古代没有各种化学检验手段,自然无法精确控制精铁中的碳含量,完全靠铁匠本人的经验和判断,因此武器的质量自然参差不齐。 不过萧恪尽管知道这是冯贵赖以生存的手艺,但他想要的是大批量锻造陌刀来组建陌刀军,仅凭冯贵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需要冯贵将这个特别的锻造方法教给其他铁匠,让这些铁匠一起齐心协力尽快为他打造出他所需要数量的陌刀。 不过他不想以大都督的身份强人所难,便对冯贵笑笑道:“实不相瞒,打算打造几千把甚至上万把这种拍刃,光凭你一个人就是累死也可不能打造得完。” “因此,我希望你可以将你锻打拍刃的方法教给其他师傅,不过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你每教会一个人,我就赏你一两银子,过段时间我还打算在济北郡成立一个军器署,我还可以让你当上其中的一个管事,如何?” “啊……小人愿意。”一听只要自己愿意将祖上传下来的锻造方法教给其他铁匠,不仅能够额外得到一笔赏钱,还有机会当上官,冯贵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反正他家可没有什么祖训说不能将祖上手艺教给外人。 一听冯贵愿意教他们,这些铁匠顾不上萧恪在场,连忙追问起冯贵锻造方法。 冯贵看了一眼萧恪,最终还是老老实实说道:“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两块熟铁夹着一块生铁一起锻打,这样锻打出来的刀既不会像生铁那么脆,也不会像熟铁那么软。” “除此之外,还要在刀刃以外的部位涂抹上一层特制的油脂,再将刀加热淬火,这样锻造出来的刀,刀刃很锋利,但刀身却没有那么脆。” 尽管冯贵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不少铁匠还是听得云里雾里,还是想不通其中的玄机。 他们想不明白,生铁是生铁,熟铁是熟铁,怎么合在一起锻打就会变得又坚硬不坚韧了。 还有怎么在刀刃以外的部位涂抹特殊油脂再加热淬火,就能让刀刃变得坚硬,刀身变得坚韧了,不都是同一把刀吗? 不过身为门外汉的萧恪倒是听出了一些门道,知道如果将熟铁和生铁一起锻打,生铁中的碳会转移到熟铁之中,让其中的碳含量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也让刀剑变得又坚硬又坚韧。 至于将刀刃之外的部分涂上特制油脂再加热淬火,无非结论就是利用冷却速度的不同,让刀刃和刀身实现不同的特性。 这个时代的人尽管不懂后世的科学,却还是凭借不断的经验和总结摸索出了其中最好的办法。 不过值得开心的是,正因为如此,自己的陌刀军总算是有望了。 (感谢提供包钢法的那几位朋友) 第291章 用心险恶 洛阳,太初宫,宣政殿。 “升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掌管朝仪的宦官一声尖利而高亢的叫喝,殿中文武百官一齐跪拜,山呼万岁。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龙璟看着下面跪成一片的大臣,微微颔首,轻轻一抬手道:“众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 百官一齐口谢天恩,随即纷纷起身,分列左右各自站好。 龙璟目光从殿内每一位大臣的脸上掠过,随即缓缓开口道:“昨日兖州大都督刘昇派人上书给朕,言徐州大都督萧恪倚仗兵多将广,擅自出兵强占济北郡,要朝廷加以申饬,并勒令徐州军退出济北郡,将济北郡交还给兖州,不知诸位爱卿怎么看?” 龙璟说完,殿中顿时有不少官员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是在交换彼此的意见。 其实这种事并不少见,因为自从第一次白巾之乱后,朝廷威信一落千丈,皇权旁落,各州大都督则趁势而起,拥兵自重,割地自立,为了抢夺地盘更是经常大打出手,纷战不休。 而这些大都督之间的实力并不都是势均力敌,有强有弱,弱的一方很清楚正面交锋己方很是吃亏,往往会选择上书朝廷,希望朝廷可以出面调停,也使对方有所忌惮。 强的一方往往也不甘示弱,大多也会选择上书朝廷,痛斥对手的不是,力求让自己站在道义的制高点上,从而获得朝廷的支持,使自己师出有名。 朝廷经常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选择两不相帮,派出两路钦使,劝双方以和为贵,罢兵言和,不过往往收效甚微。 不过这次情况显然有些不太一样,毕竟其中有一方乃是徐州大都督萧恪。 虽说他已经被兰陵萧氏革除了族籍,但大将军可从来没说过不再认这个弟弟,相反还是处处在袒护他。 虽说如今大将军人在河北平乱,并不在京中,但此刻站在殿中的大部分官员不是他的党羽,就是他的政治盟友,是万万不可能跟他唱反调的。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一名官员出列,此人正是治书侍御史徐彦,大将军萧恒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 徐彦先是对着龙椅上的龙璟一拜,而后慷慨激昂道:“陛下,如今天下贼寇四起,兖州更是匪患猖獗,这些乱匪攻城掠地,残害百姓,无恶不作,而兖州大都督刘昇却无能为力,任由这些贼寇作乱,实在是有负朝廷和陛下的信任和重托。” “而徐州大都督萧恪不忍百姓受难,派兵平了济北郡的贼寇,还济北郡百姓一个朗朗乾坤,使济北郡得以重归朝廷的统治,陛下该予以嘉奖才是,怎么反而要申饬呢?” 龙璟听完心中暗暗冷笑不止,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再次扫了殿中文武百官一眼,继续淡淡问道:“其他爱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赵腾出列,对龙璟郑重一拜,随后沉声说道:“陛下,臣也赞成徐御史之言,徐州大都督出兵平乱,救济北郡百姓于水火,朝廷理应嘉奖,不能寒了其一颗忠君爱民之心。” 顿了顿,赵腾又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臣还有一议,如今天下狼烟四起,不少州郡都有贼寇作乱,而各州之间强弱不同,有些州缺兵少将,根本无力平叛,而有些州兵强马壮,却因为忌惮于朝廷的规矩,不敢越境剿匪。” “因此,臣窃以为,既然强州无匪,弱州匪患猖獗,朝廷何不准许强州跨境剿灭弱州之匪,鼓励如同萧恪这等愿为国分忧的大都督出兵助其他州郡扫除乱匪,如此一来,臣相信,不到两年时间,天下匪患必肃清。” 赵腾说完,殿中再次为之躁动,不少大臣都在交头接耳,低声讨论此事的可行性。 饶是龙璟再冷静,心中也不由暗暗一沉。 他心中很清楚,一旦朝廷放开跨境剿匪意味着什么,谁又能从中获利最多。 若是朝廷真的准许各州大都督跨境剿匪,萧恪便可以以剿匪的名义,肆意出兵兖州和豫州,以兖州大都督刘昇和豫州大都督张登的实力,只怕联起手来也不一定是萧恪的对手。 一旦萧恪将兖州和豫州收入囊中,萧家的实力将进一步膨胀,到时候恐怕再无人能够阻止萧恒谋朝篡位了。 虽然已经知道赵腾的险恶用心,但他毕竟打着为朝廷肃清匪患的名义,龙璟不好直接反对此事,只好将目光投向侍中杨祈,缓缓开口问道:“杨卿家,你以为赵卿家的提议如何?” 此话一出,殿中不少官员纷纷将目光投到杨祈身上,显然也想听听他的看法。 大宁效仿前朝,实行的是“群相制”,并没有设立正式的宰相一职,而是以尚书省的长官尚书令,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门下省的长官侍中以及六部尚书为相。 不过尚书省,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地位在六部之上,因此三省长官被称为“首相”,六部尚书被称为“次相”。 除此之外,皇上有时还会授予一些三省六部之外的官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他们亦为宰相,被称为“亚相”。 当初因为萧偃兵败,萧恒自请辞去尚书令一职,导致尚书令一职空缺至今,如今地位崇高的“首相”只剩下中书令柳乾和侍中杨祈。 因为柳璇之“死”,柳乾对龙璟早就暗生不满,龙璟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再指望他帮自己。 而杨祈明面上一直与萧恒不和,在这种时候,龙璟只能寄希望于杨祈出面反对此事,阻止萧家进一步坐大。 毕竟萧恪若是吞并了兖州和豫州,将司州与青徐两州连成一片,到时萧恒的权势必然更加膨胀,朝堂上更没有他杨祈的立足之地了。 见龙璟主动点自己的名字,杨祈略一沉吟,慢步出列,对着龙璟躬身一拜,随后不急不慢道:“回陛下,臣也赞成赵尚书之言,朝廷理应下旨准许各州大都督跨境剿匪,尽快平定天下匪患。” 龙璟一时神情愕然,有些不敢相信看着杨祈。 这一刻,他心中甚至涌起一股遭人背叛的恶寒。 第292章 太祖后手 杨祈却是面沉如水,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他当然明白龙璟主动询问他是何用意,更清楚一旦朝廷放开跨境剿匪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很有可能会让那几个手握重兵的大都督实力进一步膨胀,朝廷的权威进一步衰退,也许不出几年,大宁龙氏江山就要被人取而代之了。 虽然他心中并不希望看到大宁就此灭亡,但他不仅仅是大宁的门下侍中,也是弘农杨氏的家主,比起大宁的存亡,他更在意家族的安危。 毕竟如今天下大乱,贼寇四起,清河崔氏和河间卢氏的惨剧还历历在目,他身为弘农杨氏的家主,绝不容许同样的厄运降临到自己的族人身上。 正如赵腾所言,一旦朝廷准许各州大都督跨境剿匪,天下的匪患将很快得以肃清,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也将得以保全。 虽然这么做会间接导致大宁的灭亡,但这只能算是为了保全自己家族所付出的代价罢了。 只能说,在家族利益和朝廷利益之前,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抛弃了后者。 但龙璟显然不这么想,尽管此刻他心中已经愤怒到无以复加,但好在他还未失去理智,只是冷冷看了杨祈一眼,随后看着殿中的其他臣子,沉声问道:“诸位卿家可还有话要说?” 如他预料的那般,如今连一向跟萧党唱反调的侍中杨祈都站出来支持赵腾,其他官员更不用说,纷纷出列进言,恳求龙璟准许各州大都督跨境剿匪,尽快平定天下匪患。 龙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殿中这些众口一词的大臣,眼神渐渐变得阴鸷。 这一刻,他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这些人世受皇恩,口口声声自称是大宁的臣子,但到了关键时候,他们无一例外都抛弃了大宁,背叛了自己这个天子。 虽然如今萧恒人并不在京中,但他的阴影却依旧无处不在,完全笼罩在这朝堂之上,牢牢掌控着朝局,死死压制住自己这个所谓的天子。 见龙璟一直不说话,殿中不少大臣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一时间也停止了交头接耳,不敢再议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说话,生怕惹来龙璟龙颜大怒。 毕竟哪怕是傀儡皇帝,但天子就是天子,他只是拿大将军没办法,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时间,整个宣政殿鸦雀无声,连殿内的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气氛很是沉闷和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龙璟终于缓缓开口道:“赵卿家的提议,朕也深以为然,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居心叵测,以剿匪为名行攻伐吞并之事,反而置贼寇于不顾,因此朕要加上一条,要求各州大都督若是想跨境剿匪,必须要上书得到朕的准许,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最终,龙璟在孤立无援之下,还是只能无奈松了这个口,准许各州大都督跨境剿匪,但他还是留了个口子,将审批权握在了自己手中,也算是维护了他这个天子的最后一点尊严,为保住大宁江山做出的最后努力。 能跻身宣政殿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他们当然清楚龙璟口中说的“心怀叵测”之人是谁,但既然皇上已经松口,他们自然不好再咄咄相逼,只能躬身拜谢龙璟,口称天子圣明。 此时龙璟已经再没有了上朝的心情,匆匆散了朝,不许任何人跟着自己,一个人往废弃的兰华宫方向而去。 …… “东方先生,朕有预感,此例一开,恐怕大宁江山真要亡于朕之手了。” 兰华宫的道观内,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东方道人,龙璟再也不必掩饰自己心中的忧虑,神色很是沉重。 他身为天子,自然读过不少史书,了解过之前历朝历代的兴衰存亡,很清楚若是让地方势力持续坐大,一旦到了尾大不掉的地步,必然会威胁到江山社稷的安危。 若是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到时候即使萧恒和萧恪兄弟不谋朝篡位,大宁江山也会亡于其他野心勃勃的大都督手中。 可令龙璟深感痛苦的是,他明明知道将来的结局,却根本无力去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要守护的江山一点点滑向深渊。 东方道人与龙璟亦师亦友,自然能够感觉得到龙璟此刻的痛苦和无奈,他也收起了往日的玩世不恭,沉吟片刻,随后缓缓开口说道:“为今之计,恐怕只能兵行险着了。” 此话一出,龙璟不由精神一振,他之所以一下朝就匆匆来见东方道人,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来找他诉苦,而是想来求一个能够挽救大宁危亡的良策。 毕竟如今那些世家大族和朝中大臣几乎都抛弃了大宁,抛弃了他这个天子,如今他能唯一还能信赖和依靠的也只有眼前的东方先生了。 “东方先生快快请讲。”这一刻,龙璟的目光满是憧憬之色,似乎东方先生的话已经是他和大宁最后的希望。 东方道人看着他,缓缓说道:“陛下,跨境剿匪对于萧恪而言,确实是一个趁机吞并地盘扩充实力的机会,但对于其他人而言也未尝不是机会。” 龙璟闻言不由眉头一皱:“东方先生的意思是,借机扶持其他地方势力,让他们有机会扩充实力,可以与萧恒萧恪兄弟抗衡。” “不错。”东方道人微微一颔首,轻抚颔下几缕白须。 龙璟的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朕也想过如此做,只是朕担心若是让这些地方势力一个个做大,会严重威胁到大宁的江山社稷,即使最终赶走了萧家兄弟,也会让其他人有机可乘。” “所以说这是一招险棋。”东方道人点点头,随后沉声说道,“陛下需要做的就是维持几方势力的平衡,让他们彼此牵制,如此一来,谁也不敢对大宁的江山和陛下的皇位下手,免得遭到其他势力的群起而攻之。” 龙璟低头沉吟片刻,而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苟延残喘,与亡国又有何异。” 但东方道人却正色道:“陛下此言差矣,贫道并非是要陛下一直做一个傀儡天子,而是想为陛下和大宁争取更多的时间,好让陛下可以从容布局。” 说到此处,东方道人似乎是下定了某一个决心,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在龙璟不解的目光中将布平摊开,上面赫然就是一幅地图。 “东方先生,这是……”龙璟看看地图,再看看道人,神色越发不解。 东方道人淡淡一笑:“陛下有所不知,当年太祖皇帝立国之初,因为担心子孙将来有难,无法保住江山,便暗中在蜀中一带埋下了一大批价值连城的财物,就是为了将来给后世的天子取用,用以延续大宁的国祚。” 说到此处,东方道人用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某一处,看着龙璟,沉声说道:“陛下,这些宝藏就埋藏在此处,如今也该是到了取用它们的时候了。” 龙璟目光紧紧盯着东方道人手指指向的位置,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 此刻他的心情又惊又喜,他没想到太祖皇帝竟然想得如此深远,提前给他留下了这么大一笔财富,让他招兵买马,守住大宁的江山。 这一刻,他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他无论如何都要延续大宁的国祚,绝不能让大宁江山亡于自己之手。 只是他心中奇怪的是,自己身为大宁天子,龙氏子孙,尚且不知道此事,东方先生又是怎么知晓,又是从何处得到这份藏宝图。 东方道人一眼看出了他的疑惑,只是淡淡说道:“藏宝图的来历陛下不必多问,陛下只要知道,贫道是上天派人助陛下守护大宁江山的人就好了。” 龙璟重重一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如果连东方先生都信不过,天下间便再没有他能相信的人。 此刻他脑袋里已经在构想如何用这一笔宝藏来挽救大宁了,既然这些宝藏埋藏在蜀中,他便可以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去益州暗中起出宝藏,用来招兵买马积蓄力量,再以剿匪为名不断扩大地盘扩充实力,即使最终不能用以此为基础消灭萧恒萧恪兄弟和其他地方势力,也让自己将来有容身之地,去蜀中继续延续大宁的国祚。 但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问东方道人道:“东方先生,依你之见,我们如今最该扶持的地方势力是谁?” 东方道人看了龙璟一眼,抚须一笑道:“陛下莫非忘了那些来自太原的密信?” 龙璟闻言不由一愣,随后也不由哈哈大笑。 是呀,自己怎么把他给忘了。 第293章 利令智昏 雁门郡此处太原郡之北,自古以来便是并州的北门户,因郡内的雁门关而得名。 雁门关向来以“险”着称,一直以来都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的说法,与宁武关、偏关合称外三关。 正是因为雁门关的险要和易守难攻,多年来阻挡住了塞外胡人南下劫掠的野心,使并州乃至中原的百姓不受胡人荼毒。 可就在几个月前,太行巨盗张胜和李用在雁门郡一带聚众作乱,分兵劫掠雁门、云中、五原诸郡县,到处烧杀抢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搅得整个并州北部鸡犬不宁,哀鸿遍野。 并州大都督顾举多次派兵去征讨这伙贼寇,可张胜和李用二人异常狡猾,官兵一来他们便远远遁走,官兵一退他们又折返回来继续作乱,根本不跟官兵正面交锋,以至于顾举多次派兵围剿,最后却都是无功而返,拿这些贼寇没有一点儿办法。 张胜和李用见官兵奈何不了他们,行事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变本加厉,完全不将官兵放在眼里。 这日,李用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是太原王氏要从太原郡北边几处庄园运送几万石的大米前去晋阳。 本来张胜和李用虽然在雁门郡一带作乱,时不时还分兵去劫掠临近的云中郡和九原郡,可却从来不敢出兵去染指南边的太原郡。 毕竟太原郡可是并州大都督顾举的老巢,郡内不少城池都驻扎有重兵,稍有不慎就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得到半点好处,还有可能折损不少兵马。 可因为顾举屡屡派兵围剿他们无果,张胜和李用也渐渐对官兵生出了轻视之心,觉得那些官兵也不过如此,只要自己带人脱身得够快,官兵根本奈何不了他们。 最后,张胜和李用两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冒一次险干他一票,毕竟如今天下大乱,粮食可比银子还要金贵得多。 若是抢到了这几万石粮食,就可以用来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打进晋阳城,让他们兄弟二人也过一把大都督的瘾! 退一步讲,即使他们最后没有抢到那些粮食,大不了抢在官兵赶到之前溜之大吉就好了,根本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闪失。 …… 虑虒(注:si)县是太原郡最北的一个县,因县内的虑虒河自东南流经城池而得名,有官道可以直通晋阳城。 这日,官道上出现了一支绵延数百米的队伍,一些民夫驱赶着骡子,驮着一袋袋麻袋,缓慢前行。 每一个麻袋都是鼓鼓囊囊,这些骡子看起来似乎有些吃力,显然麻袋中的东西分量并不轻。 队伍的前后还跟着一些身材高大的壮汉随行护卫,他们腰间都别着佩刀,目光警惕看着周围。 不过队伍中最显眼的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少年,他一身白衣,胯下同样骑着一匹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马,手持折扇,很是英姿飒爽。 与其他人的警惕和戒备不同的是,少年面色很是气定神闲,似乎并不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偏偏就在此时,官道两边的树林突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口哨声,随后便是喊杀声震天,大批人马突然从官道两边杀出,瞬间将整个队伍给团团围住。 见有大批人马突然杀出,很快就有人意识到他们碰到了乱匪拦路抢劫,护卫的壮汉纷纷拔出腰间佩刀,与这些乱匪对峙起来。 倒是那个白色少年神色依旧淡定自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面临的危险。 这伙贼寇的领头之人正是张胜,他看着那些骡子背上一个个沉甸甸的麻袋,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贪婪之色,再看看那些敢对他们拔刀相向的区区一百多名护卫,当即冷哼一声,瓮声瓮气喊道:“你们运送的货物,大爷我看上了,识相的话乖乖将货物交出来,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否则休怪大爷我心狠手辣。” 白衣少年饶有兴趣看着张胜,淡淡一笑道:“阁下知不知道我们运送的是谁家的货物,就敢来抢!” 张胜上下打量着白衣少年,随即狞笑道:“我管你是谁家的货物,现在你大爷我看上了,就是我的了,识相的话,快点将货物交出来,否则把大爷给惹毛了,看你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够挨得住大爷几刀。” 其实张胜很清楚他们此时要抢的是太原王氏的粮食,那个看起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应该就是王家的子弟,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这幅德行,不给他们吃点苦头都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睛。 不过那小子胯下骑的马一看就知道是好马,等下要是真动起手来那小子的死活不用管,可千万不能伤到那匹好马。 可令他意外的是,少年听到他的话之后,却是连连摇头,沉声说道:“这些货物可不能交给你,否则我没办法跟我父亲交代。” 眼看对方都到了这种时候还如此冥顽不灵,张胜也懒得再跟他废话,阴狠一笑,恶狠狠道:“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 随后,张胜一挥手,冷声下令道:“给我杀,一个活口都不留。”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千乱匪顿时一拥而上,围攻向这支运粮的队伍。 那些护卫也不甘示弱,纷纷拔刀应战,与这些乱匪缠斗到了一处。 本来在张胜看来,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毕竟自己这边的兵马十几倍于对面,就是十个打一个也能耗死他们。 倒是很快,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对方尽管人数少,但是个个身手了得,打得很有章法,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丝毫不落下风。 尤其是护卫在白衣少年身侧的一个壮汉,一个人就扛住了几十个人的围攻,手中一口大刀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杀得张胜手下的士兵人头翻滚,血肉横飞。 这些乱匪平日里欺负欺负良善百姓还行,哪里见过这等杀神,竟被对方一个人杀得鬼哭狼嚎,转身就跑,四散奔逃。 可壮汉正杀得兴起,哪里肯放过他们,挥舞着大刀追杀上去,顷刻间又是几颗人头飞上天…… 张胜看得目瞪口呆,突然看到壮汉朝着自己的方向杀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多想,慌忙从腰间取下一个号角,仰天吹响起来。 之前他和李用约定好,他率领一半人马去拦路劫掠,李用率领另外一半人马在附近蛰伏。 他若是遇上危险,便吹响号角,李用便率人来接应他,救他逃出生天。 “呜呜呜——” 随着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不远处突然喊杀声震天,显然是有大批人马朝此处杀来。 张胜不由长松一口气,却没有注意到,那名白衣公子脸上竟也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状态不佳,欠一章) 第294章 引君入瓮 不少时,李用率领五千兵马杀到,与那些护送粮队的护卫厮杀到了一起。 就连本来要朝张胜杀来的壮汉,看到对方突然来了援军,也只得先放弃张胜,护在白衣公子左右,以免自家主子有失。 张胜见到自己人赶来支援,顿时不由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还好留有后手,否则今日就要在此处栽个大跟头了。 此时,李用也策马赶到他身边,满脸关切问道:“大哥,你没事吧!” 张胜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还好二弟你来得及时,我没事。” 随后恨恨看了一眼那些正在跟他们的人厮杀的护卫,咬牙切齿道:“今日折损了这么多兄弟,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将这些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以泄我心头之恨!” 李用从张胜恶狠狠的语气中听出了他此刻的恼怒,不由微微眯起了一对三角眼。 与为人一向鲁莽的大哥张胜不同,李用要狡猾得多,平日里他们兄弟二人分工明确,张胜负责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则躲在幕后出谋划策。 正是因为兄弟二人合作得亲密无间,才能他们一次次躲过了官兵的围剿和追捕,不断做大做强。 事实上,他之前并不赞成这一次的冒险,因为太原郡乃是并州大都督顾举的老巢,各个城池都有一定数量的驻军,一旦不能速战速决,引来附近的官兵支援,他们很有可能就要在此栽一个大跟头,折损不少人马。 可大哥张胜坚持要对这批粮食下手,毕竟一旦抢到了这几万石粮食,他们就可以大肆招兵买马,进一步扩充实力。 最终,李用拗不过张胜,只能同意冒险南下太原郡抢劫王家的粮队,不过他还是留了心眼,提议兵分两路,由张胜率领一半兵马拦道截杀粮队,他率领另外一半兵马潜藏在附近,若是张胜那边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及时赶来策应和支援。 张胜虽然认为李用小题大做,谨慎过头,但也觉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最后还是同意李用的做法,没想到还真在关键时候派上了用场。 但与张胜的庆幸不同,李用眯起眼睛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局面,目光中分明透着一丝疑虑,心中更是隐约升起一阵不妙。 因为他发现这支粮队像是早就料到会有人截杀他们一样,事先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护送粮队的护卫无一不是身手了得,以一当十,面对数十倍于他们的敌人,依旧能够沉着应战,丝毫没有败退的迹象。 更诡异的是,那些押送粮食的民夫,面对眼前乱糟糟的局面,竟然没有一个人吓得逃跑,只是静静守在骡子旁边,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既然对方明明知道有人要伏击截杀他们,还敢大张旗鼓运送粮食,这说明了什么? 这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一个圈套,目的是为了引诱他们兄弟二人上钩。 想到此处,李用不由面色一变,当即大声对张胜道:“大哥,不好,我们中计了,快下令让弟兄们撤退!” 张胜一脸茫然看着李用,又看了厮杀在一起的兵马,一脸不解问道:“中计?中什么计了?” 李用刚想解释,此时运粮队中突然想起了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那些守在骡子旁边的民夫突然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个个都从骡子背上的麻袋中抽出战刀,加入了战斗中,身手丝毫不输给那些护卫…… 异变突生,张胜就是再蠢,也知道他们中计了,不由看向李用,满脸焦急道:“二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用想也不想,直接低喝一声道:“大哥,快下令撤退,否则晚了他们的援军一来,就谁都走不掉了!” 张胜看着那些还在陷入苦战的弟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迟疑。 知道若是此时下令撤退,必然有不少人无法摆脱敌人跟着他们撤走,但李用说得没错,要是再不下令撤退,敌人的援军一来,他们一个都走不脱。 想到这儿,张胜无奈只能冲着乱糟糟的战场高喝一声道:“弟兄们,快撤!” 说完,和李用调转马头,就要带着人离去。 但白衣公子听到张胜下令撤退,嘴角却莫名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就在此时,周围突然杀声四起,一万多名官兵从四面八方杀来,牢牢封锁了张胜等人逃脱的去路。 张胜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望着一旁的李用,颤抖着声音问道:“二弟,现在该怎么办呀?” 李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了一眼四周杀来的官兵,再看看一脸气定神闲的白衣公子,心一横,牙一咬,指着白衣公子厉声说道:“大哥,带人冲杀过去,拿下那个小子,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张胜一听,也顾不上多想,再次调转马头,高声招呼道:“弟兄们,随我来!” 说完,带着人朝白衣公子冲去,其他人已经被四周突然出现的官兵惊得方寸大乱,六神无主,慌乱间只能跟在张胜和李用后面,一起杀向白衣公子。 壮汉见到这么多人向自家公子杀来,心中不由一凛,向前半步,横刀于胸,将白衣公子护在了身后。 但他身后的白衣公子脸上却没有看到一丝慌乱,反而淡淡说道:“成贲,不必紧张,他们还伤不到我。” 成贲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二公子,我不是怕他们伤到你,而是担心等下溅你一身血,弄脏你的衣服。” 说话间,张胜等人已经杀到眼前,成贲率领一干护卫杀了上去,不让他们靠近自家二公子半步。 成贲一个人挥舞着大刀,冲入敌军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尸横累累,杀得敌军心惊胆寒,根本无人敢靠近他半步,一些胆小更是吓得丢下武器转身就跑。 转眼间,成贲就杀到了张胜身边,张胜吓得魂飞魄散,慌乱间挺枪刺向成贲,却被成贲侧身躲开,随后一跃而起,一刀劈下,张胜的头颅顿时飞上了半空…… 张胜一死,其他人顿时作鸟兽散,四散奔逃…… 而远远躲在后面的李用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换上了其他人的衣服,连马也放走了,正想趁着官兵还没合围上来悄然离开。 可他一转身,就看到那个白衣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李用心中不由一凉,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 但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一脸愤愤道:“你们不是太原王氏的人,你到底是谁?”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嘴上缓缓吐出两个字:“顾羽!” 第295章 顾氏之谋 虑虒城外一战,顾羽仅用数百精兵假扮运粮队,便大破伏击截杀他们的一万多贼军,斩杀贼首张胜,生擒另一名贼首李用,其余贼军或死或降,仅有几百人趁乱得以逃脱,祸乱雁门郡一带半年之久的贼军自此烟消云散。 消息传到晋阳城,并州大都督顾举大喜,亲自率领城中一众官员出城迎接大胜凯旋的次子。 “孩儿不负父亲所托,击败了张胜贼军,此乃贼首张胜的头颅,请父亲过目。” 晋阳城外,顾羽跪在地上,高举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的正是贼首张胜的人头。 顾举哈哈大笑,亲自上前扶起儿子,看着托盘上至死不瞑目的张胜头颅,心中大感痛快,面上却摇摇头道:“此贼祸乱雁门郡,残害百姓,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顾羽会意,回头对身后的亲兵暗暗使了一个眼色,亲兵会意,很快便押着五花大绑的李用上前。 顾羽一指李用,对顾举说道:“父亲,贼首张胜已经授首,孩儿还生擒了另外一名贼首李用,如今带回晋阳,交由父亲处置。” “吾儿做得甚好!甚好!”顾举对儿子微微颔首,面带赞许之色,连声称好。 随后,顾举看向面如死灰的李用,面色猛然一沉,厉声喝道:“尔等聚众作乱,无恶不作,罪不可赦,来人,将他押去城中校场斩首,将他和张胜的人头挂在城头上示众十日,让其他宵小也知道,胆敢作乱,就是如此下场。” “喏!” 一队士兵得令,从顾举身后走出,押着李用往城内走去。 李用面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或许他心中也清楚,此刻纵是开口求饶,也是难逃一死。 祸乱并州北部长达半年的张胜贼军终于被剿灭,顾举心情也是一阵大好,目光不由看向儿子,内心更是大为得意。 世人皆言萧儁生有二子,皆是人中龙凤,自己的儿子十九岁便可独当一面,大破贼军,比起萧恒和萧恪兄弟也是不遑多让,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 想到此处,顾举心情更是大佳,不由笑着问顾羽道:“羽儿,你这次立下了如此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为父绝不会吝惜半分。” 顾羽却一把将身后的成贲拉上前,对着父亲顾羽施礼道:“父亲,此次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大捷,成贲功不可没,就连贼首张胜也是死在他的刀下……孩儿不要任何赏赐,只求父亲可以厚赏成贲,以明军功。” 成贲一听顾羽将功劳都推到自己身上,心中很是感激,但还是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大都督,属下只是听从二公子的命令行事,二公子才当居首功,属下不敢抢功。” 顾举看儿子主动让功,再看他身后将士无一不面露心悦诚服之色,不由微微颔首,对儿子的表现更加满意。 儿子虽然年轻,却深谙人情世故,颇有名将之风,知道如何拉拢人心。 想到此处,顾举不由哈哈一笑:“你们二人就不必推让了,在我并州军中一向是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羽儿,你过几日将将士们所立军功报上来,为父自然会论功行赏,绝不会遗漏任何一人的。” 顾羽闻言大喜,当即躬身拜谢顾举:“孩儿代将士们多谢父亲。” 顾举闻言不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身后跟来的众多官员也纷纷上前对顾羽表示恭贺,顾羽也一一还礼,表现很是得体,更是赢得了众人的交口称赞。 但是在众多上前恭贺的官员当中,却有两个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们二人皆是年少英俊,身着华服,眉宇间也与顾羽有几分相似。 他们正是顾举的长子顾翃和三子顾翀,也就是顾羽的兄长和三弟。 尽管三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不知为何,顾羽跟顾翀的关系并不好,反而跟幼弟顾翔比较亲近。 顾翀从小就有些嫉妒这个处处表现抢眼的二哥,如今看父亲和众多官员都对二哥交口称赞,不由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低声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击败了一万多乌合之众罢了,若是父亲派我去,我不见得会做得比他差。” 他的声音很小,但站在他身边的顾翃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眉头一皱,扭头看了一眼顾翀一眼,低声斥责道:“三弟,不许胡说,你二哥是在为父亲分忧,你怎么能在背地里如此编排他呢,要是让父亲听到,少不了又斥责你一顿。” 见大哥将父亲都搬了出来,顾翀只得乖乖闭上了嘴,但脸上忿闷的神情却说明此刻他心中还是很不服气。 顾翃看着此时众星拱月般的弟弟顾羽,目光一时间也有些凝重,却什么也没说,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 回到府上,顾举立即将顾羽几兄弟和几个心腹叫到书房,说是有要事相商。 人一到齐,顾举便立即拿出一份公文,让书房内的几人传阅。 公文是洛阳的朝廷派人送来晋阳城的,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朝廷鼓励各州大都督跨境剿匪,尽快平定天下匪患,只是在出兵之前,要事先派人请示过天子,只有天子准允,才可越境动刀兵。 本来公文前几日就送到了晋阳城,只是因为前些日子顾羽正巧在外谋划对付张胜贼军,不在城中,顾举便暂且搁置此事,等次子回城再做商议。 书房内几人看完一时都默然不语,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公文上的内容意味着什么。 对于他们并州而言,这无疑是一次趁机扩大地盘扩充实力的机会。 “父亲,太好了,如今袁初已死,白巾军又被萧恒击败,冀州群龙无首,我们何不趁势出兵冀州,攻城略地,扩大势力呢!” 顾翀忍不住第一个说出自己的看法,神色间更是有些跃跃欲试,在他看来,这次也该轮到父亲给他一次表现机会了吧,他会向父亲证明,自己绝不会比二哥差的。 顾举没有理会顾翀,只是看向次子顾羽,沉声问道:“羽儿,你怎么看?” 顾翀见父亲没有理会自己,反而跑去问二哥顾羽的意见,心中更是一阵羞愤,但在父亲面前不敢发作,只得深深将这一份怨气埋藏在心底。 顾羽看了一眼顾翀,不由暗暗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个三弟自小对自己有诸多意见,若是此时再驳他的面子,只怕兄弟二人的关系会更加紧张。 但此事关系到无数将士的生死,顾羽也没办法再顾及到什么兄弟情分了,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父亲,孩儿不赞成三弟的看法。白巾军乃是萧恒所败,若是我们出兵冀州,无异于想让萧恒白做嫁衣,萧恒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今萧恒权倾朝野,萧恪坐拥青徐二州,此时他们兄弟二人势大,得罪他们,显然不智……” “那依二哥的意思,我们就该什么都不做,就守着一个并州,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其他家不断借机扩大势力吗?”顾翀见顾羽将自己的意见驳斥得一无是处,心中越发恼怒,忍不住出言讥讽。 “翀儿,怎么跟你二哥说话!”顾举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当即厉声斥责顾翀不得无礼,随后又看向顾羽,语气立即变得温和了不少,“羽儿,你继续说下去。” 顾翀见父亲有些动怒,吓得不敢再多嘴,但心中却越发不服气。 顾羽也没有跟顾翀计较,只是继续对父亲顾举说道:“父亲,孩儿的意思并非我们一直守着并州无所作为,而是暂时按兵不动,静待天时。” “如今白巾军虽然败于萧恒之手,但贼首高藩尚未授首,依旧流窜于河北各郡县,到处拉拢流民作乱,继续与朝廷为敌,只要高藩一日不除,萧恒就一日不能回京。” “可若是萧恒一直不在京中,纵使他那些党羽依旧能够控制住朝堂,但外面必然有人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挥师进京,到那时,我们并州的机会也就来了,趁两方相斗之时,渔翁得利,霸业可图。” 顾举看着自己儿子,目光若有所思:“羽儿,你说的可是凉州大都督董逵?” 顾羽重重一点头,笑笑道:“我听说董皇后已经怀有身孕,即将临盆,若是她生下龙子,董逵这个国丈还如何坐得住?” “属下也赞成二公子的看法,为今之计,按兵不动才是上策,待到董逵和萧恒大打出手,主公的机会也就到了。”谋士司马淮此时也站了出来,对顾羽的意见表示支持。 顾翃看了一眼司马淮,也突然站出来道:“父亲,孩儿觉得二弟和司马先生说得不错,此时按兵不动方为上策。” 眼见连长子和自己最信任的谋士也赞同次子顾羽的意见,顾举便不再犹豫,点点头,哈哈一笑道:“哈哈哈,既然如此,那就让董逵先动手,我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吧。” 书房内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只有顾翀一个人笑不出来。 这一刻,他突然发觉自己很像一个小丑。 第296章 再开州试 元兴五年的元宵节一过,徐州大都督府便对外宣布,将在今年的四月份在下邳城内举行第二次州试,希望天下有才之士都能踊跃报考。 消息一出,再一次在天下人,尤其是读书人之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其实按照萧恪的本意,并不想如此频繁举办科举考试。 原因也很简单,历史上隋唐初创科举考试时,就是一年举办一次,但古代可没有飞机高铁汽车这些交通工具,绝大部分的读书人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去京城赶考,动辄就要走上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时间,以至于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赶考的路上,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看书,最终导致很多路途遥远的考生考出来的成绩往往不尽如人意。 而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或家境优渥的读书人因为家中有钱,可以住在京畿附近,因为有更多的时间看书,自然更容易在科举考试中考出一个好成绩,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因而到了宋代的时候,科举考试终于改成三年一次,让那些远离京城的读书人也有充足的时间来备考,也算是对科举公平性的一大进步。 萧恪原本也是打算三年举办一次州试,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天下大乱,大宁的江山社稷风雨飘摇,不少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虽说还不至于马上就抛弃如今的朝廷,但也开始谋划着为自己和家族另外寻找其他出路,以备将来。 而萧恪如今坐拥青徐二州,在朝中又有兄长萧恒的支持,实力不可小觑,自然引起了不少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的注意。 去年下半年时间,已经不知有多少世家豪强通过各种关系联系上萧恪,希望可以让自家子弟在青徐两州出仕为官,为自己家族的将来提前铺好另外一条后路。 萧恪虽然不喜欢这些世家大族,但他也知道这些名门望族无一不是动辄传承几百年,实力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很难凭自己一己之力将他们彻底铲除消灭,只能徐徐图之,以科举制、均田制和摊丁入亩来不断打压和削弱他们的实力,使他们不能再威胁到皇权和江山稳固。 在这种情况下,萧恪便决定提前举行第二次州试,吸纳那些世家豪强的子弟进入自己麾下,从而将他们家族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倒逼他们不得不支持自己。 之前自己推行摊丁入亩,徐州那些世家和豪强为什么最终反对失败,还不是因为不少家族已经有很多的子弟在自己麾下为官,若是因为摊丁入亩与自己决裂,他们之前付出的一切心血和代价都将付之东流,他们也将重新失去在青徐两州的话语权。 正是因为出于这一层顾虑,最终那些徐州世家和豪强尽管嘴上叫得欢,却无人敢公开反对他在自己治下全面推行摊丁入亩。 萧恪如今提前举办州试也是这个原因,只有将来那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都拉上自己的贼船,双方有了共同的利益,将来他们再想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得好好掂量掂量后果了。 不过不管萧恪举办第二次州试的目的为何,反正消息一经传出,天下的读书人都疯一般涌向徐州,涌向下邳城。 朝廷因为各种原因,已经连续三年停止举办省试了,彻底封死了不少读书人以才入仕的机会,如今下邳的州试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一道曙光,重新给了他们希望。 而且不少读书人消息很是灵通,知道在元兴三年的州试中高中的举人,第一名的苏璘已经官至徐州大都督府的参军,第三名的刘正出任徐州法曹,第十名的虞叡更是官至青州司马,就连最后一名的楚焘也因治理历阳县有方升任到了九江郡太守。 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其他举子也大多混到了一官半职,如何让其他人不眼红,纷纷暗下决心,自己今年务必也要金榜题名,以才入仕。 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的读书人太多,到了三月中旬的时候,整个下邳城已经是士人云集,人满为患。 与上一次州试来的几乎都是清一色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不同,这一次来参加州试的多了很多世家子弟,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商人子弟,显然是楚焘的事给了他们很大的鼓舞,他们也不想放过这一次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 待考的学子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上了考场大展身手,但带领他们下邳的那些长辈比他们还要忙,每日都在城中四处走动,到处走访世交故旧,联络感情,疏通关系。 …… 自从徐州军攻下济北郡之后,萧恪比以往更忙碌了,有事没事就往新成立的军器署跑,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门,天快黑了才回府,连妻子薛翎一天也难得见他几面,更没机会说上几句话。 不过薛翎也知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也没有怪夫君不着家,只是每日抱着儿子萧翊去柳璇住的院子,好跟柳璇作个伴。 转眼间,萧翊已经快一岁了,已经会说话和走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亲近大他几个月的姐姐萧婉,每天都吵着闹着要来找姐姐玩。 此时,小家伙正和姐姐两个人蹲在树下,看着蚂蚁搬家,两人还时不时拍手大笑,也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杏儿和小菊两个丫鬟站在一旁看着,还时不时开口提醒他们不要伸手去碰蚂蚁,免得被咬到手。 薛翎和柳璇则坐在院子中的一处凉亭里面,远远看着两个孩子,时不时还闲聊两句。 当然,他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她们的夫君萧恪。 “你说他最近在忙着什么呀,一天到晚都见不到人。”在柳璇的印象里,他好像已经连续有好几天没见到萧恪了,心中也有些好奇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薛翎轻轻一摇头,笑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不过问他的公事……不过他一个人管两个州,忙点也正常。” 看着薛翎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柳璇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尽管经历过自己的事,但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对萧恪的信任,从来没有怀疑过萧恪在外面还有其他女人甚至是私生子女。 她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一个丫鬟匆匆跑进了院子,低声禀报道:“夫人,府里来客人了。” 柳璇有些奇怪,因为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萧恪这几日白天都不在府上,有客人来也是等他回府再说,她们两个女眷抛头露面去见客终归是不合适。 薛翎也是微微一皱眉:“你去跟来人说一声,大都督如今不在府上,要他晚些时候再登门拜访吧。” 丫鬟知道自己没说清楚,慌忙补充道:“夫人,他说他不是来找大都督的,而是来见夫人你的……他说他叫薛渝,乃是夫人的叔父。” “什么,叔父来了。”一听来人竟是自己的叔父薛渝,薛翎惊喜得当即起身,面露喜色。 柳璇看在眼里,不由笑笑道:“你叔父大老远跑来下邳看你,你还是快去见他吧,翊儿由我和小菊看着,不会有事的。” 薛翎感激看了柳璇一眼,随后跟着丫鬟匆匆往前院走去。 第297章 萧家之忧 当薛翎匆匆赶到前院的会客厅,果然看到自己的叔父薛渝正坐在里面喝茶,只是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薛渝也注意到了薛翎的到来,虽说他是长辈,但薛翎嫁给萧恪不久,就得到了朝廷三品诰命的恩典,而薛渝不过一介白身,依照大宁律例,见到薛翎这个三品诰命夫人是要行礼的。 因而薛渝不敢托大,一见到薛翎便慌忙从座位上起身,躬身向薛翎行了一礼:“草民薛渝,见过萧夫人。” 薛翎有些无奈一笑,摇了摇头道:“叔父,天下哪有当叔父的向侄女行礼的道理,你这不是让我这个侄女为难嘛!” 薛渝干笑两声,连声说道:“一码归一码,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薛翎知道自己这个叔父一向如此,为人谨小慎微,生怕落人口实,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无奈笑笑,招呼他重新坐下,随即话锋一转,问起了薛渝的来意:“叔父,你怎么会想到来下邳看我。” 薛渝笑了笑,道:“你夫君不是下个月在下邳举行州试嘛,家主要我带一些薛家的子弟前来参加,我就顺路来看看你。” 但薛翎目光是何等敏锐,一眼就看出薛渝笑容有些不自然,但她没有声张,只是不动声色笑笑道:“原来如此,希望他们在州试中都能金榜题名,好好涨一涨我们薛家的脸面。” “那是。那是。”薛渝连连点头称是,随后端起面前的茶杯,似乎是在用喝茶来掩饰些什么。 薛翎看在眼里,越发确定叔父是另外有事找自己,便主动开口道:“叔父,我如今虽然已经嫁为人妇,但始终还是薛家出去的女儿,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尽管开口直说,不必吞吞吐吐,若是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帮。”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若是有违大宁律例或是有损我夫君声名之事,恕我这个做侄女的爱莫能助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薛渝也不好再遮遮掩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吧。” 说到这儿,薛渝看了薛翎一眼,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我这次登门拜访,不仅仅是我这个叔父想要见你,更是受人所托。” 听到叔父是受人所托来见自己,薛翎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反问一句道:“哦?叔父是受何人所托。” 薛渝看着薛翎,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说道:“是你夫君的叔祖萧璞,他也带着萧家子弟来下邳了,想要登门见你,求我在中间说合……你也知道,萧薛两家毕竟是姻亲,他又是萧家的长辈,我实在不好驳他的面子……” 听到萧璞这个名字,薛翎不由微微有些错愕。 因为他知道自己夫君跟萧璞之间有不小的矛盾,自己夫君之所以被逐出兰陵萧氏,跟这个叔祖有莫大的关系。 但薛翎没有动怒,只是看了有些局促不安的薛渝一眼,轻轻一摇头道:“按理说他是长辈,他若是想要见我,我本不该拒绝,可我之前跟我夫君有过约定,他的公事我一律不过问,所以我实在不方便出面见他,若是他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自己去跟我夫君说吧。” 薛渝神色更加尴尬,但还是干笑两声,搓搓手道:“一家人的事,怎么能算公事呢……” “叔父忘了,我夫君已经被萧家革除族籍了,如今萧家的事对他而言,自然算公事了。”薛翎淡淡一笑,及时打断了薛渝的话。 薛渝也听出侄女语气中的不满,苦笑道:“我知道过去他是有一些做得不对的地方,如今他专门来托我说和,就是想当面向大都督表达他的歉意。” 薛翎依旧面色平静:“既然如此,他亲自去求见我夫君就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要跑来见我呢!” 薛渝面色更加难堪,因为萧璞一来下邳城就厚着脸皮派人给大都督府递送拜帖想要见萧恪,却被大都督门口的阍侍看也不看就一口回绝。 想要去见萧信,可萧信人在盐渎县当差,并不在下邳城中。 无奈之下,萧璞只能找到薛渝,想通过他的关系找到薛翎,让薛翎从中说和,促使萧恪尽快回归萧家。 薛渝本不想掺和这件事,但萧璞跟他一把鼻涕一把泪跟他哭诉兰陵萧氏如今的处境,说自从萧恪要在青徐两州推行摊丁入亩之后,整个萧家彻底炸开了锅,很多族人对萧璞深感不满,甚至不少人吵着要效仿萧信,脱离萧家,自成一脉。 眼看萧家就要四分五裂,萧璞为此急得是焦头烂额,他认为一切问题的根源都出在萧恪身上,只要萧恪愿意回归兰陵萧氏,萧家的一切问题自然都迎刃而解,甚至连已经脱离萧家的萧信也会重新回归。 可尽管他愿意拉下这张老脸,但萧恪根本不愿见他,无奈之下他只能厚着脸皮来找薛渝。 看在萧璞一大把年纪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自己,薛渝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同样拉下脸来见侄女薛翎,没想到连一向好说话的薛翎也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薛渝了解自己这个侄女,知道他一向外柔内刚,一旦是她认定的事情,就是再怎么劝都是枉费唇舌。 但他还是忍不住最后劝一句道:“我知道大都督心中有气,但希望他能看得长远一些,大宁以孝治天下,如今朝中不少人以他被逐出萧家为由,指责他不孝,对他的名声很是不利。” “其实他不妨考虑跟萧家表面和解,名义上回归萧家,双方面子上都维持得过去,其他人也就没有了攻讦他的口实。” 薛翎一时也沉默了,她知道她的叔父没有在危言耸听,对于她的夫君而言,不孝确实是一个很严重的指控,会大大败坏到夫君的名声,也成为其他人攻击他的一个口实。 薛翎一沉默,会客厅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薛渝也坐不住了,反正话他已经带到了,听不听得进去就是他们两口子的事了。 薛翎也没有过多挽留,只是出于一个晚辈的礼貌,亲自将他送出了大门外。 只是薛渝的马车前脚刚走,随后她便远远看到自己夫君萧恪骑着马往府门的方向疾驰而来…… 第298章 夫妻交心 不多时,萧恪骑着马就在薛翎面前勒住缰绳。 薛翎当即迎上前,笑着问道:“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 萧恪翻身下马,对着薛翎笑笑道:“军器署的事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自从决定要组建一支陌刀军后,萧恪便将大部分的精力投放在此事上,陌刀由济北郡那边的冯贵带着其他铁匠在负责,他则开始操心起了陌刀军的铠甲。 毕竟想要做到冲锋的时候如同一个人形坦克,必须要将陌刀兵的防御做到极致,他们身上穿戴的铠甲自然是重中之重,要做到箭射不穿,枪刺不进,刀劈不开。 但这并不是无脑增加铠甲厚度就能解决的问题,毕竟若是将铠甲做得太厚,无疑会大大增加它的重量,到时候士兵穿着它别说作战了,就是穿走路都困难。 可若是铠甲的厚度不够,又没办法保证它的防御力。 因此,这段时间萧恪天天往军器署跑,就是为了跟那些工匠一起探讨,如何在铠甲的厚度和防御力之间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 经过反复多次的探讨和试验,今天终于定下了铠甲的厚度和样式,萧恪也终于可以从中解脱出来,提前回府了。 此时,萧恪看着妻子薛翎眼中的欢喜和关切之事,心中也不由微微涌起一丝歉意,忍不住柔声问道:“大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外呀?” 薛翎笑了笑,有些调侃道:“家里来了客人,男主人不在家,我这个女主人可不得出门送送。” 萧恪此刻也注意到另外一头已经走远的马车,不由有些自嘲笑笑道:“是谁呀,走得这么急,也不等我回府。” 薛翎轻轻摇了摇头,白了萧恪一眼:“人家是来找我的,又不是来拜见你的,有什么好等的。” 萧恪闻言不由一愣,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薛翎在下邳可没有什么旧相识。 “是我叔父薛渝,他带了几个薛家子弟来下邳参加州试,抽了个时间来看看我。”薛翎看出了萧恪的疑惑,不等他发问,便笑着解释道。 萧恪深深看了薛翎一眼,只是笑笑,却没有多问。 因为自己的直觉告诉他,薛渝来拜访薛翎的目的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如果只是单纯的叔父来探望侄女,怎么都得等到自己这个姑爷回府,否则未免有些失礼。 但如今薛渝不等自己回府就匆匆离去,似乎是在有意躲避自己。 知夫莫若妻,薛翎看着萧恪的眼神,猜到自己夫君已经看出了什么,暗暗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们先进府吧,我细细跟你说。” 萧恪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和薛翎肩并着肩走进了府内。 …… 两人一回到内院,薛翎便将叔父薛渝的来意一五一十道了出来,听得萧恪直皱眉头,没想到此事竟然还牵扯到了萧家。 薛翎看着夫君低头不语,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柔声问道:“夫君,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当初兰陵萧氏将你革除族籍一事耿耿于怀?” 萧恪笑了笑,轻轻一摇头道:“你夫君什么时候心胸这么狭窄过?” 薛翎闻言也不由沉默了,因为在她的印象,萧恪心胸豁达,并不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但在萧家这件事情上,萧恪却一点没有以往的大度和宽容。 萧恪看着自己的妻子,淡淡一笑道:“你也觉得我该回归萧家吗?” 薛翎轻轻摇了摇头:“不,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不会因为叔父几句话就劝你改变想法的。” 萧恪怔怔看着薛翎,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呀。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之前给过他们一次机会,是他们自己放弃了。” 薛翎知道萧恪说的是之前要萧家交出家族八成的土地,萧家不肯,最终气得萧信脱离萧家,出来另立门户。 她倒不是在为萧家惋惜,而是在心疼自己的夫君,她知道因为萧恪与萧家决裂,承担了很多本不该有的非议,指责他不孝,指责他弃祖宗于不顾。 萧恪倒没有薛翎想得这么多,他只知道萧家之所以通过薛渝找上薛翎,无非就是因为自己如今推行摊丁入亩,萧家为了保住那些土地,就想借薛翎之口劝自己回归萧家,自己怎么能够如他们所愿呢! 况且身为一个看过不少史书的穿越者,他太清楚历史上那些纵容子侄和族人为非作歹的权臣,最终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霍光,董卓,曹爽,尔朱荣,宇文护……历史上一个个活生生摆在那里,他怎么还可能让自己犯下同样的错。 不说那么远的,就说如今,因为不少萧家子弟打着萧家的名号到处为非作歹,以至于天下有了“萧氏不消,大宁不宁”的说法。 因为萧佑在徐州克扣军饷,其子萧恢强占人妻,最终逼得丹阳兵哗变,险些让萧家丢掉了徐州这个基本盘。 因为萧偃在河北轻敌冒进,最终中了白巾军的埋伏,以至于折损了数万兵马,逼得大哥最后只能请辞尚书令一职以谢天下。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他之前念在大哥和七叔的面子上,给过萧家一次机会,要萧家交给他八成的土地,让他用来安置流民,拉拢民心,可萧家还是因为舍不得那些土地,竟然拒绝了他,如今再回过头来找上他和薛翎,也不过是为了保住那些他们视为命根子的土地罢了。 如此种种,让他对萧家那些蠢人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短时间内更不会再考虑回归萧家。 不过他看着自己妻子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还是猜到了她心中的担忧,便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世人会因此说我萧恪不孝和忘本,但你放心,我始终都是姓萧,等将来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重新回到萧家的,不会让世人一直以此为由来指责我的。” 薛翎听完,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只是她心中有些好奇,以自己夫君如今和萧家的关系,将来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回归兰陵萧氏呢。 第299章 州试前夕 洛阳,太初宫。 御书房内,龙璟看完眼前一份来自下邳的线报,面色凝重,目光深沉,久久没有说话。 自从萧恪去了徐州赴任,他便将自己身边的几个暗卫派去了下邳,盯着萧恪和下邳城的一切风吹草动,一有什么消息便立即通过飞鸽传书的方式传送给他。 最近两个月,暗卫给他传来的消息都是关于徐州州试的事。 当他得知这一次在下邳举行的州试,竟然有将近三万读书人参加之时,龙璟在震惊之余,心中更是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忧虑。 他心中很清楚,下邳的州试绝不仅仅是为了选拔官吏,更是为了拉拢那些世家豪强和天下的读书人。 而那些世家子弟和寒门士子的竞相报考,也可以从侧面反应了他们对萧恪的认可,认为徐州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资格。 一旦那些世家豪强和读书人都被拉拢过去,待将来萧家要谋朝篡位之时,只怕天下再无多少人会站出来反对吧。 他本来想过今年要在洛阳恢复中断了三年的省试,利用朝廷的正统性将那些世家子弟和读书人给笼络回来,只是尚书省和礼部却以各种理由反对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龙璟心中明白,一切都是萧恒在幕后操纵,免得自己坏了萧恪的好事。 想到此处,龙璟目光猛然一沉,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既然萧恒不想自己在洛阳恢复省试,那萧恪也别想在下邳举行什么州试! …… 时间转眼就到了三月底,眼看离州试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下邳城内也更加热闹,尤其是那些客栈酒肆,一到吃饭时间就人满为患,都是那些外地来赶考的学子前来就餐。 尤其是离州试考场最近的鸿福居酒楼,很多读书人听说上一届的解元苏璘和第十名虞叡都在此处落脚过,便经常跑来这边吃饭,就想看看能不能沾沾他们的才气和福气。 这天又到了日暮时分,不少读书人待在房间看了一整天的书,肚子早就饿得咕咕乱叫了,便都纷纷跑下楼吃饭,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内容大多跟这次州试有关,无非就是猜一下今年谁能金榜题名,解元最终花落谁人之类的问题。 但就在此时,大堂最角落的一张桌子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是有人喝多了几杯在大喊大叫,引得其他读书人纷纷侧目望去,就想看看到底是谁喝多了几杯酒水,就如此斯文扫地。 “什么公平取士,都是放屁,最终我们这些寒门学子,不过是在白白给那些世家子弟做嫁衣罢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布衣头戴葛巾的年轻人,一看就是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他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此刻满脸通红,喷着酒气在那里大放厥词。 其他人只当他是喝多了乱说话,忍不住好心提醒道:“这位兄台,酒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给自己惹来麻烦。” 哪知这个年轻学子听了这句话更加激动,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瘦的读书人,当即拍案而起,怒视着对方道:“我没喝多酒,更没有乱说话,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对方本来也是一番好意,见他如此不识好歹,不由冷笑一声道:“如今州试还未开考,你就口口声声说什么公平取士都是放屁,还说寒门子弟白白在给世家子弟做嫁衣,不是在大放厥词,胡言乱语?” 大堂内的其他读书人也被两人的争吵吸引了注意力,听了矮瘦学子的话,不由暗暗点头赞同,更加认定葛巾学子是喝多了在胡说八道,毕竟世上哪有还没开考就大骂考试不公平的道理。 葛巾学子见其他人都认同矮瘦学子的话,不由冷笑一声:“你们可真是幼稚,以为州试做到弥封誊录,就能做到公平公正吗?” “我敢对天发誓,到了放榜那一天,你们就会知道了,金榜题名的都是那些世家子弟,我们这些寒门子弟一个都不会上榜的。” 听葛巾学子说得如此笃定,矮瘦学子面色越发不解,忍不住继续问道:“可这次的州试还是由百里先生主考,他是出了名的公正无私,从来只看学问,不问家世,难道他还能偏袒那些世家考生不成?” 葛巾学子摇了摇头,依旧冷笑道:“正是因为百里先生公正无私,只看学问,那些世家子弟才比我们更有机会高中。” “你们别忘了,那些世家子弟不是在国学就是在州学读书,自幼就受名师大儒指点,深得经义的精髓,学问岂是我们这些寒门学子所能比的,跟他们一起同场考试,你说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听葛巾学子这么一说,大堂内不少读书人一时有些神色黯然。 是呀,虽然大家读的都是一样的书,但缺少那些名师大儒的指点,自己对经义的理解真的正确吗? 但矮瘦学子依旧有些不服气,梗着脖子说道:“即便是如此,世家子弟中总有不学无术之辈,我们寒门学子中也总有天赋异禀之人,怎么可能最后就只有世家子弟能高中。” “因为萧大都督只想让那些世家子弟高中!” 葛巾学子奋力一拍桌子,几乎是声嘶力竭在大声喊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学子都不由愣住了,不明白怎么又跟萧大都督扯上关系了。 因为在不少读书人心目中,对于萧恪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如今在朝廷停止举行省试之后,萧恪在徐州另外开创了州试,给了他们这些读书人一个继续以才入仕的机会,同时还采取弥封和誊录的方法,保证了州试的公正和公平。 不知过了多久,矮瘦学子第一个缓过神,指着葛巾学子大骂:“你竟敢污蔑辱骂萧大都督,今日若是不说个清楚,我等马上送你去见官。” “对,再敢胡说八道,马上送他去见官!” 其他读书人一时之间也是群情激愤,纷纷叫嚷着要押葛巾学子去见官。 看着这么多人说要押自己去见官,葛巾学子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之色,面带不屑笑道:“你们还不明白吗?萧大都督为什么要举行这一次州试,还不是借此来笼络那些世家大族,因此只会让那些世家子弟高中,至于我们这些寒门子弟,就全都乖乖靠边站吧。” “别以为考卷经过弥封和誊录就没有任何问题,最后放榜之前,肯定得由萧大都督先行过目,到时候谁上榜谁落榜,谁能高中解元,还不是由他来决定。” “就像上一次州试,你们都觉得公正,录取了不少寒门学子,可是那是因为根本没有几个世家子弟报考……还有,中举的人里面还有一个楚家的楚焘,你们当真以为一个商人之子有这么高的学问嘛?还不高不低刚好就是最后一名,说到底,就是萧大都督看中了楚家的财力,想要借此笼络楚家……” 这一次,葛巾学子说完,没有人再站出来反驳他,但很多人的眼中已经多了几分深深的绝望和无力…… 葛巾学子和矮瘦学子不经意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得意之色…… 第300章 促成好事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但大都督府的书房内依旧一派灯火通明,萧恪一个人在灯下伏案批阅公文。 前些日子因为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在了陌刀兵的铠甲这件事情上,积压了不少公务等着他处置,以至于他这几天只能天天躲在书房奋笔疾书,一忙就是忙到大晚上。 虽说他将大部分公文的审批权都下放给了长史杜靖和司马刘煦,但在一些重大事情上,他们两个人也不敢做主,最终还是交给他这个大都督来决断的。 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萧恪抬眼一看,发现自己的妻子薛翎正端着一碗参茶站在门口。 萧恪当即放下笔,笑笑道:“我说过了,我的书房你随时都能进,不必每次都敲门的。” 薛翎轻移莲步走进书房,将参茶放在萧恪面前的桌上,随后眉眼一挑,有些调笑道:“我还是敲门为好,若是你想藏起什么信件,这不是刚好给你一点儿时间嘛!” “没事提这件事干嘛?不是都过去了嘛!” 萧恪闻言不由老脸一红,听出薛翎这是又拿他之前在书房藏柳璇书信被发现的事来调侃他。 看着自己夫君有些窘迫的样子,薛翎不由“噗嗤”一笑,随后将参茶推到萧恪眼前,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我是看你这几天都在书房从早忙到晚,怕了累坏了身子,所以给你泡了杯参茶送过来。” “哈哈哈,贤妻有心了。” 萧恪哈哈一笑,端起参茶轻轻抿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妻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放下茶杯,似笑非笑道:“你来书房找我,不仅仅是为了送参茶吧。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双眼睛。”薛翎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有件事,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呀。” 萧恪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点点头道:“什么事呀,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怕我生气……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薛翎看着萧恪,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今日看到我的丫鬟小菊在偷偷读一封信,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承认信是你的护卫李顺给的……” “就这个事呀,我一直就知道呀,有什么好生气的?等等……”萧恪先是一愣,随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不由有些啼笑皆非道,“你不会以为我对小菊那个丫头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听萧恪这么一说,薛翎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毕竟小菊是她的陪嫁丫头,依照规矩说将来要给萧恪做媵妾的,如今竟然跟萧恪身边的护卫好上了,无异于是在给萧恪戴绿帽子,传出去让岂不是让自己的夫君被人耻笑。 薛翎与小菊一向情同姐妹,很担心萧恪会因此重罚小菊,更担心事情传出去会有损萧恪的名声,便想来找萧恪来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处置此事。 现在听萧恪的意思,他不仅早就知道此事,也有心要成全李顺和小菊这对有情人,如此倒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不仅促成了小菊和李顺的好事,也保全了萧恪自己的名声。 “这么说来,倒是我这个做主母的小肚鸡肠,小看了萧大都督的胸襟。”薛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情自然好上了不少,有些自嘲道,“既然如此,我就找人看看黄历,挑个黄道吉日,风风光光帮他们二人把婚事给办了吧。” 萧恪也笑笑,点点头道:“小菊是你的姐妹,我也一向视李顺为兄弟,他们二人成亲,我们是该帮他们风光大办……” 说到这儿,萧恪突然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笑笑道:“他们的婚事往后推一两个月吧,我派人去将李顺的父母还有他的妹妹李柔一起接过来,到时候再把孙剑和李柔的婚事也给一起办了。” “还有,你最近帮我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介绍给荆烈和苏璘,这两人也该成亲了,他们自己不上心,也只能我们两个帮他们操心了……还有秦冲,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打着光棍,要不是现在他人不在下邳,我非要你也去帮他挑一个不可。” 说到秦冲,萧恪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想起当年他们五个人有事没事就跑去聚星楼喝酒,如今他们四人都齐聚在了徐州,只把他一个人留在京城,多少有些对他不住。 薛翎却没有注意到萧恪的异样,只是轻轻掩嘴偷偷一笑,自己的夫君心可真宽,每天这么多公务要忙也就罢了,还得抽空去关心属下的终身大事。 此时萧恪看看窗外的天色,起身道:“天色也不早了,这些公文留着明天再看吧,我跟你回房歇息吧。” 薛翎点点头,拿起桌面上的茶杯,刚要跟萧恪离开书房,外面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亲兵出现在门外,对萧恪禀报道:“大都督,邱指挥使求见,说是有要事要见大都督。” 萧恪心中微微一沉,因为他知道邱东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有特别紧急的事,不可能大晚上来打扰自己的。 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道:“带他来见我吧。” “喏!” 亲兵应喏一声,领命而去。 不等萧恪开口解释,一旁的薛翎就嫣然一笑道:“夫君,公事要紧,你先忙,我先回卧房等你。” 萧恪点点头,又叮嘱了薛翎几句,随后目送她在丫鬟的陪伴下离去。 薛翎前脚一走,亲兵后脚就将邱东带到了书房,一见到萧恪就躬身拱手施了一礼:“属下邱东,参见大都督。” 萧恪轻轻摆摆手,沉声道:“不必多礼了,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大晚上来赶来见我。” 邱东大致整理了一下思路,随即回话道:“回大都督,我们锦衣卫发现有人在考生中大肆散布谣言,说州试不公,已经有不少考生听信,打算弃考离开下邳了。” “什么!” 萧恪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第301章 鹰犬爪牙 经过邱东的一番叙述,萧恪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有人在寒门学子聚集的“鸿福居”酒楼大放厥词,大肆抨击州试不公,在那些寒门学子中引起轩然大波,已经有不少考生偏听偏信,闹着要弃考回老家了。 若是任由事情再继续这么发酵下去,最后不仅会造成大量寒门学子弃考,更会严重影响到了州试的可信度,只怕将来再无多少寒门学子会来参加州试,自己苦心开创的州试终究成了世家子弟们的独角戏。 “那个造谣的考生找到了吗?”萧恪面色一沉,当即问起了事情的关键人物。 邱东叹了口气,面上微微有些羞惭之色:“今日一得知考生们有异动,便立即派人去查清情况,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出紧急,属下来不及禀报大都督,便亲自带着锦衣卫去捉拿造谣之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当属下赶到之时,此人已经服毒自尽,属下将他住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属下还派出另外一路人马去捉拿当日在酒楼与他一唱一和的考生,赶到他家中之时同样发现他已经毒发气绝身亡,在房间内一样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属下如今正在想办法核查二人的考牒,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邱东的语气有些沮丧,毕竟有人在下邳城中搞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锦衣卫竟然一无所知,事后还没有一点眉目,实在令他深感有负萧恪的信任。 萧恪并没有责怪邱东的意思,毕竟他在组建锦衣卫之初,为了防止将来出现锦衣卫权力过大尾大不掉的情况,将他们的职权严格限定在了对外刺探情报和拉拢分化敌人上,没有自己的许可,禁止他们私自监视自己治下的官民,更不许胡乱抓人。 邱东严格遵从自己的指示,不敢越雷池半步,更不可能私自派人去监视这些考生,因此在州试这件事情上有些后知后觉倒也能理解。 不过现在听邱东这么一说,萧恪也猜到此事是有人在幕后指使,目的就是为了破坏他一手开创起来的州试,他甚至隐隐约约猜到此事可能与远在洛阳的龙璟有关。 毕竟前些日子,大哥那边派人来告诉,自从他要在下邳举行第二次科举考试后,龙璟在洛阳也是跃跃欲试,一心要恢复中断三年的省试,与自己对垒,但尚书省和礼部的人却听从大哥的意思,以各种理由反对此事,最终让龙璟恢复省试的想法落空。 以龙璟那种半点不肯吃亏的性格,既然大哥毁了他的省试,出于报复,他肯定也要想方设法毁掉自己的州试。 不过尽管清楚问题的症结所在,萧恪还是感觉情况有些棘手。 毕竟若是龙璟的人只是单纯造谣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还点出了一些不能明说的事实。 因为那个考生有一件事的确没有说错,他之所以要举行第二次州试,确实是为了通过州试将一些世家子弟招致麾下,从而将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拉拢到自己的阵营。 因为他很清楚,根本不需要自己搞什么暗箱操作,那些世家子弟自小就比寒门子弟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有名师大儒指点,对经义的理解比寒门学子透彻得多,自然比寒门学子更容易高中。 这也是他明明不喜欢世家大族却还是不得不暂时拉拢世家大族的原因,毕竟如今天下人才大半出自世家子弟,若是学着白巾军不顾一切去屠戮世家大族,谁来帮他治理地方呢?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压和削弱世家大族,扶持寒门和商人来跟他们抗衡。 可如今龙璟的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情况可就不太妙了。 毕竟几十年寒窗苦读,谁不想金榜题名,谁又愿意白白为世家子弟做陪衬呢! 可如今的情况是,除非自己暗箱操作,否则这些寒门学子无论如何在都不可能在州试中考过那些世家子弟。 毕竟,在那些世家子弟眼中,凭什么那些寒门学子十离年寒窗苦读就想超过他们家族几百年的积累。 果然,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州试公平考试对于寒门学子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 此时的萧恪突然想起了历史上的朱元璋,大明开国后第一次科举考试,金榜题名的都是南方考生,气得北方考生大骂科举舞弊,最终逼得朱元璋杀了不少人平息众怒,然后下旨重考一次,录取的全是北方考生。 之后朱元璋为了避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搞出了一个南北榜,南榜录取南方考生,北榜录取北方考生,从此南北考生皆大欢喜……等等…… 这一刻,萧恪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突然就有了主意。 他唤来一名丫鬟,有些歉然让她去告诉薛翎,自己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要晚些时候才回房歇息,要薛翎自己先歇息。 随后,萧恪叫来几个亲兵,要他们立即去通知百里墨,杜靖和刘煦三人来见自己,片刻都不能耽搁。 一旁的邱东看出了萧恪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大都督,经过这次的事,属下认为我们锦衣卫应该加强对下邳官民的监察,以免类似的事情再发生。” 萧恪深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当初我让你组建锦衣卫之时,就跟你说得很清楚,锦衣卫是我的眼睛和爪牙,只能用来监视和对付敌人,绝不能用来监视和对付自己人。” “我不可能因为这次的事就改变初衷,所以,类似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属下一时失言,还请大都督恕罪。”邱东听出萧恪话里的警告之意,一时有些惶恐,慌忙向萧恪告罪。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忠心,正是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我希望你将来可以善终。” “你要明白,一旦我准许你去监察其他官员,必然有很多人对你们锦衣卫恨之入骨,要置你们于死地。” 邱东听得冷汗直流,但喉咙却突然有些堵得慌,他终于明白,大都督之所以一直在限制他们锦衣卫的权力,就是为了在保护他。 第302章 百里一怒 随着州试不公的消息持续发酵,使很多寒门学子变得心灰意冷,已经有不少人决定退考,不再参加这次的州试。 毕竟,读圣贤书的人大多心高气傲,如何能够忍受白白给世家子弟当陪衬,自取其辱呢! 有不少寒门学子已经私下约定好,明日一早就退房走人,一起结伴离开下邳这伤心之地。 可翌日天刚亮,不少客栈和酒楼的下面就有官差拿着锣在敲,边敲还边吆喝,说大都督和百里先生有请诸位士子前往城南的州学,就最近盛传的州试不公一事正式做出回应。 如果只有萧恪一个人请他们去州学,很多士子是不太敢去的,就是担心其中有诈,到时候自己有去无回。 可若是百里先生也在场就不一样了,毕竟他是名闻天下的大儒,多少读书人心中的楷模,为人更是出了名的刚直不阿,不事权贵,说他帮着萧恪去对付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任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因此,尽管很多人心有疑虑,但还是大着胆子结伴去了州学,就想听听萧恪和百里先生对于州试不公一事到底有什么说法,再决定自己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想要弃考,只不过是痛恨科举不公,以此做出的抗争之举罢了,并不是真的那么决绝想要一走了之,毕竟寒窗苦读几十年,谁不想有机会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但凡只要有一丝机会,他们都不想放过。 几百年来,世家大族垄断朝堂,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根本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 即使前朝开创了科举考试,标榜以才取仕,可那些世家子弟依旧凭借跟那些主考官盘根错节的关系,依旧牢牢占据着金榜上的名额,不给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一点机会。 如今萧恪在下邳另开州试,标榜公平取士,行弥封和誊录之举,最大限度保证了州试的公平性,让不少读书人都看到了以才入仕的曙光。 但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随着前几日被人点破,很多人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这些寒门学子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即使跟他们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他们也没可能赢得了那些世家子弟。 他们现在之所以愿意去州学,一来是出于对百里先生的信任和尊重,二来也是想看一看听一听,作为州试的开创者,萧恪到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障他们这些寒门学子的利益。 到了午时,眼看考生们都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他们心目中的楷模百里墨终于出现了,只是看起来满脸怒容,一副受了天大怨气的模样。 有人之前就在广陵书院就过学,拜入过百里墨的门下,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老师如此盛怒的样子。 果不其然,百里墨一站定,目光就从在场的每一个考生脸上掠过,怒气冲冲道:“今日,老夫听到下邳城中有流言说老夫这个主考官不公,有偏袒世家之嫌,简直是一派胡言,我想问在场的你们,到底是谁在如此造谣污蔑老夫,败坏老夫的清誉。” “想老夫今年活了六十有七,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若是有谁能找出老夫有半点徇私舞弊之事,老夫便立即自沉于黄河,绝不留恋人世。” 听百里墨气得要去跳黄河,在场的不少士子都吓坏了,纷纷出言劝阻,要是他们真把百里墨给逼到投河自尽,其他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非把他们淹死不可。 其中一个方脸的学子大着胆子说道:“百里先生,我们只是在质疑州试不公,不给我们这些寒门学子机会,从来没有怀疑过您徇私舞弊……” “荒谬,老夫乃是州试的主考官,你在质疑州试不公,就是在质疑老夫不公!”百里墨两眼一瞪,不等那名方脸学子讲完,便毫不留情打断,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 百里墨目光再次从每一位学子脸上掠过,有些痛心疾首道:“老夫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那些世家子弟自幼便得到名师大儒的指点,通晓经义,你们自认为自己学问不如人家,与其到时候考不过丢人,还不如主动弃考,好保留一点可怜的颜面,对不对!” 百里墨虽然骂得很是难听,这些学子却无一人敢反驳,反而有不少人一时有些羞愤难当,深深低下了头。 因为百里墨的话无情点破了他们心中的想法,他们一个个之所以都闹着要弃考,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学问不如世家子弟,到时候一个都考不上,反而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百里墨看在眼里,如何还不明白,更加痛心疾首道:“你们这些人,简直是枉读圣贤书,还未开考就露怯退缩,既然如此,索性都别考了,趁早都回家去吧,留在下邳也是丢人现眼!” “可恨的是你们自己认怂弃考也就罢了,还要污蔑老夫这个主考官不公,败坏老夫清誉,简直是岂有此理……” 百里墨越骂心中越怒,最后气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是现在原地面红耳赤,浑身颤抖,那些考生被他骂得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一直躲到暗中观察的萧恪见状,适时现身,吩咐左右的亲兵道:“你们先送百里先生下去歇息,莫要让他气坏了身子。” 面对萧恪的好意,百里墨却没有领情,气鼓鼓甩开那些过来搀扶他的亲兵,直接拂袖而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萧恪一眼,看得在场的人无一不目瞪口呆。 也就是百里先生有这个风骨,不管是面对身为大将军的哥哥还是身为大都督的弟弟,一样都是不假于色,有这么一个不事权贵的大儒做州试的主考官,谁还敢质疑州试不公? 萧恪笑了笑,脸上看不到一丝怒意,因为他知道百里墨一直就是这个臭脾气,自然不会跟他斤斤计较。 他心中更清楚,如果不是打着百里墨的名头,他很难将这么多的寒门学子“请”来州学。 不过看如今的情形,百里墨虽然骂得难听,倒是效果还是有的,至少没人会再怀疑这次的州试有什么猫腻了。 百里墨的红脸已经唱完了,现在该轮到他来唱白脸了,彻底打消这些寒门学子心中的最后那一丝疑虑。 第303章 分榜取士 萧恪的目光同样从在场的每一位学子脸上掠过,看得这些学子都不自觉有些心虚低下了头。 随后,萧恪缓缓开口说道:“关于州试是否不公的问题,我想方才百里先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即使信不过我,也得相信百里先生的人品和气节。” 这些考生闻言头低得更加厉害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驳萧恪。 毕竟此时反驳萧恪就是在质疑百里墨的品行,是要被天下的读书人唾弃的。 萧恪看在眼里,又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人在拿上一次州试楚焘中举来说事,质疑一个商人之子凭什么能够考过那么多饱学之士,名列举人。” 萧恪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不少考生已经纷纷抬起了头,显然都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毕竟他们之所以会听信州试不公有暗箱操作之嫌,就是因为去年楚焘也高中了举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商人之子会有如此学问可以金榜题名。 说到此处,萧恪故意顿了顿,对着站在一旁的长史杜靖说道:“杜长史,你将前年和去年历阳县交上来的税簿都拿来。” 杜靖似乎早有准备,立即取来两本厚厚的账簿,递给萧恪。 萧恪将手中的账簿高高举起,在这些寒门学子面前晃了晃,随即道:“这就是前年和去年历阳县分别交上来的两本税簿,你们可以查看对比一下,去年历阳县上交的赋税去前年的三倍有余。” “楚焘不过当了半年的县令,就能让历阳县从一个本来在九江郡垫底的穷县一跃发展成淮南纳税第一县,试问你们在场的的诸位,谁有这个本事?” 在场的学子无一不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们一个个都自认饱读圣贤书,将来是要出将入相,名留青史的,治理好区区一个县自然不在话下。 但扪心自问,他们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做到仅用半年的时间就让一个穷县上交的赋税翻三倍有余呀。 如此说来,楚焘虽然是商人之子,但也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能够考中举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不止。 龙璟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但真话只说一半,往往就成了假话。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但是假话只说一半,偏偏比真话还真! 如今看在场这些考生的反应,萧恪知道已经再无人会怀疑州试的公平性了。 但萧恪心中清楚,这些考生最大的顾虑不是州试是否存在暗箱操作的嫌疑,而是在面对那些世家子弟时,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没有一点儿胜算。 不过对此,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的目光再次从每一位学子脸上掠过,随后朗声说道:“不过我也知道,不少世家子弟家学渊源,族中藏书无数,又大多受过名师大儒点拨,对经义的理解和领悟自然比寻常人家的子弟透彻得多,他们与你们争抢州试的举人名额,对你们而言显然是有失公平。” 这些寒门子弟显然没想到萧恪竟然会将此事摆到台面上说,一时都有些愕然,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毕竟总不能承认他们这些寒门学子就是天生不如人家世家子弟吧。 但不少人听到这里心中还是隐隐升起一丝希望,期待萧恪可以提出一个合适的方案,从而保障他们这些寒门学子的利益。 但萧恪故意停顿了一下,待看到下面的学子们一个个都急得搔头挠耳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继续往下说道:“有鉴于此,我打算从这一届的州试开始,以门第分开取士,除了一甲的前十名举人外,剩下的二甲举人一律分左右榜录取,左榜取六分,右榜取四分,左榜只取世家子弟,右榜只取寒门子弟。” 此话一出,在场的学子顿时无不哗然,很多人一时之间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材消瘦的学子大着胆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大都督,此话可当真?” 萧恪重重一点头,笑笑道:“我萧恪就算再玩世不恭,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昨夜我已经和百里先生商议过了,他也认为可行……只是他方才因为大动肝火,没有来得及跟你们说罢了。” 听萧恪提到百里墨,在场的考生无一不心生惭愧,百里先生和大都督一直在想办法维护他们这些寒门学子的利益,他们竟然还去质疑州试不公,自己可真不是东西。 不过很快,他们心中的惭愧很快就被随机而来的狂喜所吞没。 因为他们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今往后的每一次州试,他们寒门子弟都至少有四成的人能够金榜题名,跻身仕途,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没有人在意,为什么左右榜是六四分,而不是五五开。 毕竟,每次科举考试能够保证有四成的寒门学子高中,对于他们这些寒门学子而言已经是一种巨大的维护和让步了,做人不能太过得寸进尺。 长史杜靖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大半夜他和百里墨还有司马刘煦三人被萧恪派人请去大都督,当萧恪提出将世家子弟和寒门学子分左右榜录取时,百里墨对这个想法大加赞许,并认为既然州试标榜公平就公平到底,左右榜也不要六四分了,直接五五分,世家和寒门各取一半。 当时杜靖心中就“咯噔”了一声,因为他人虽然是出了名的老实厚道,但并不蠢,知道若是左右榜五五分,只怕又要轮到世家那边不满甚至抵制了。 但他也听说过百里墨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固执,一旦他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谁的面子都不买账。 好在萧恪并没有跟他争执,只是说明日先跟那些寒门学子提出左右榜六四分,若是他们对此有异议就改为五五分,若是没有异议就先六四分,到将来到了合适的时候再改为五五分,百里墨最后对此没有表示疑义。 最后的事实证明,萧恪是对的,没有一个寒门学子对这个分配方案有异议。 杜靖不由看向萧恪,这一刻对他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都督到底是何方神人呀,不仅老是能够想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奇思妙想,就连人性也是拿捏得死死的。 第304章 楚家之忧 离开州学之后,萧恪并未立即回大都督府,而是命车夫驱车前往城南的楚府。 之前他要成立军器署,楚家对此是大力支持,不仅将他们楚家名下的所有工匠都无条件支援给了萧恪,还不惜重金在天下各大州郡寻觅招募技艺精湛的各类工匠,邀请他们来下邳为萧恪效力。 萧恪一向知恩图报,对此自然是感激不已,当时便跟楚端暗示过,希望有更多的楚家子弟可以在下一次的州试中高中,得以跻身官场。 他可不是在给楚家画饼,而是确实打算在今年的州试中,分配给楚家一到三个左右的举人名额,算是他对楚家一直以来出钱出力默默支持他的回报。 只是如今经历了这么一场风波,他便不好再暗箱操作了,毕竟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楚家,若是今年他再通过偷梁换柱的方式让楚家的子弟中举,哪怕那些学子不闹腾起来,百里墨自己都会心生怀疑。 毕竟百里墨只是迂腐顽固,但并不傻,楚家只是一介商人,稍微有点名气的教书先生都自恃清高,几乎不可能去一个商人的族学中授课,而因为缺少名师大儒的指点,那些商人子弟的学问自然很难比得上世家子弟,甚至都不如那些好一点的书院出来的学子。 在这种情况下,楚家子弟还能在州试中次次高中举人,自然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百里墨身为主考官,一旦他心生怀疑,只要稍微查阅对比一下卷子,很容易就查到其中的问题,以他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性子,到时候不知道还会再掀起一场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正是出于这般顾虑,萧恪已经决定好在今年的州试中不再搞任何小动作,楚家子弟想要金榜题名,只能各凭学问了。 虽说萧恪也知道以楚端的老谋深算,不大可能会因为这件事就对自己心怀怨恨,但毕竟是自己失信在先,他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登门拜访楚家,向楚端和楚家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如果可以的话,再给予他们楚家一些另外的补偿。 …… 此时的楚府内,家主楚端把自己的几个弟弟和子侄都叫到了内堂,当众宣布了一件让他们都目瞪口呆的消息。 那就是他已经决定,将他们楚家的本宅从江陵搬到下邳,同时将楚家大部分的生意都往徐州、青州以及淮南一带转移。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族人内心无一不掀起惊涛骇浪,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他们楚家从此将完全倒向萧恪,不再有任何保留。 虽说之前他们一直都很支持家主暗中投靠萧恪,给萧恪出钱出粮出人,毕竟这一年多来,萧恪也给了他们不少看得见的回报,比如说教会了他们的工匠烧制香皂和玻璃之类的稀罕玩意儿,若不是因为如今天下大乱,很多人都捂紧了自己的钱袋子,这些玩意儿必然在达官贵人中受到热捧和疯抢。 还有就是盐渎县出产的又白又不发苦的细盐,别的商家都需要大量往徐州和青州运来粮食才能换到盐引,但萧恪却要盐铁司那边无条件给了楚家一大批盐引,让楚家转卖细盐赚得盆满钵满。 更别说他们楚家如今还有一个楚焘在担任九江郡的长史,而且听大都督府传出的风声,以他如今的政绩,再磨砺上两年,很有希望升任九江郡的太守,这对于世代经商的楚家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毕竟意味着楚家在官场上也终于有了作为。 商而优则仕,不就是他们这些商人千百年来的追求吗! 正因为如此,楚家上下一直以来都对家主独到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因为搭上萧恪这条线,让楚家凭空得到了多少利益和好处。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无法理解,如今楚家和萧恪不是合作得好好的吗?楚家出钱出粮出人,萧恪给他们楚家好处,为何家主好端端的突然就想要将本宅和楚家的绝大部分生意转移来徐州和青州,彻底倒向萧恪,不给楚家留一点余地。 倒不是这些族人觉得萧恪不能投靠,只是这么做的代价无疑是非常巨大的,因为他们楚家在天下各州都有生意,如今各州的大都督又大多各自为政,一旦他们楚家完全投靠萧恪的消息传到这些大都督耳中,他们在震怒之下很有可能会选择对楚家的那些产业下手,到时候楚家遭受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因此,他们都很不理解,家主好端端为什么要自断后路,为了一个萧恪,自绝于另外几个州的那些大都督。 更何况,他们楚家经商多年,不是一向都信奉不要将全部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原则,讲究多方押注,好让楚家立于不亏之地。 如今家主突然做出如此反常的决定,这些族人心中不由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的儿子楚闵看着楚端,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父亲,这是不是萧大都督的意思。” 楚端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尽管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 楚闵之前负责为楚家打理幽州的生意,因为幽州大都督周闿为其子周继求娶楚家嫡女不成,一怒之下便将楚闵投入了大牢,以此逼迫楚家就范。 最后还是远在洛阳的萧恪出手,以释放周继为条件,逼得周闿不得不放人,楚闵这才侥幸躲过一劫。 可是如今听楚闵问出的问题,楚端却觉得自己儿子在幽州那几个月的牢白坐了,萧恪救他也白救了,因为他甚至还不如自己的孙女楚汐有见识。 因为在此之前他特意私下问过孙女的意思,楚汐对他的想法是大加支持,认为全面投靠萧恪即使在短期内会给楚家带来不小的损失,可一旦他们楚家助萧家成就了大事,将来获得的回报也是不可估量的,楚家将来几代人的兴衰,也许就看这一次决断了。 连楚汐一个女流之辈都能看出对于楚家而言这是一次千年不遇的机会,自己的这么多的弟弟和子侄,竟然连这点儿觉悟都没有,只知道对那些蝇头小利斤斤计较,难以取舍,教他这个家主如何能不失望,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自己如今年事已高,垂垂老矣,待自己百年之后,怎么敢将楚家交到他们手中。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全将问题怪到他们身上,毕竟他们都是商人,事事都精于计算,缺少一些政治觉悟也是人之常情,就看自己这个家主能不能点醒他们,让他们可以看清问题的本质。 想到此处,他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随后目光从每一位族人脸上一一掠过,缓缓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们,何为商人之利?” 第305章 商人三利 此话一出,内堂的几个族人无不面面相觑,显然是很不理解家主为何突然会有此一问。 尤其是他的儿子楚闵,眼见父亲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心中也明白父亲对自己的问题很是不满,一时也有些局促难安。 不过想想也是,谁都能够反对楚家完全投靠萧恪,唯独他楚闵不可以,毕竟若不是萧恪出手相助,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继续吃牢饭呢。 想到这儿,他不由有些诚惶诚恐道:“还请父亲点明一二。” 楚端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说道:“商人之利可分为三品,下品是暴利,无非就是靠着缺斤短两和坑蒙拐骗一类的手段牟取暴利,这种利益虽然容易暴富,但很难长久,更容易招来祸端,最终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端一番话说得内堂几个族人连连点头,毕竟楚家世代经商,一向以诚信为本,最忌讳行欺诈之事,在天下有口皆碑,才有了如今富可敌国的财富。 楚端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中品是商利,以诚信经营为本,以通达天下为念,厚积薄发,世代累积财富,足以使子孙后代衣食无忧,富贵一生,比如我们楚家就是如此。” 楚端说完,内堂的族人无一不面露震惊之色,毕竟以楚家如今通达天下的生意和富可敌国的财富,都尚且只能算做中品,那到底什么的商人之利才可称得上上品呀! 楚家看出了族人心中的困惑,淡淡一笑道:“如今我们楚家富可敌国不假,但我们楚家如今的地位如何?那些世家和权贵给引我们为座上宾了吗?或者那些朝中和地方的官员给我们好脸色了吗?” 内堂的几个族人一时不由神色有些黯然,毕竟楚端的话虽然说得有些难听,但说的都是现实。 楚家虽然富可敌国,但地位并不高,反而要处处看着那些权贵和官员的脸色行事。 毫不夸张地说,即使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只要手里有足够的证据,也足以将整个楚家上下都给抄家灭门。 楚端看着内堂的几个族人都陷入了沉默和沉思,心中还是微微有些欣慰,毕竟虽然他们缺乏政治觉悟,但好在经过自己的一番点拨,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随后,楚端笑了笑,缓缓开口继续说道:“至于上品,便是权利,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楚家富可敌国不假,可也不知道引来多少双眼睛的觊觎,若是没有得到权力的庇护,迟早都要被人给瓜分殆尽。” “可求人一向不如求己,楚家与其一直屈身媚上,寻求当朝权贵的庇护,还不如转商为官,想办法让楚家也跻身权贵,从此又何必再怕他人觊觎。” 说到这儿,楚端目光炯炯看着在场的族人,沉声问道:“你们不少人都与萧大都督打过交道,你们说说看,他的为人如何?” 内堂的众人再次沉默了,因为单论人品而言,萧恪确实是无可挑剔的。 他们之前也与不少当朝权贵和大大小小的官员打过交代,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屈尊跟他们打交道,无疑只是盯上了楚家的财货,一寻到机会便找楚家索要各种好处。 可萧恪偏偏是个例外,他跟楚家来往的时间也不算短,却从未主动开口问楚家要过半点好处,似乎当真对楚家富可敌国的财富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倒是楚家一直在主动支援他钱粮,可萧恪却一点也不含糊,每次都回报给楚家相应的好处,从来不白占楚家哪怕半点儿便宜。 楚端眼看没人回应自己,反而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心中在想什么,认为萧恪是一个谦谦君子,我们楚家投之以桃,他必报之以李,从不曾拖欠我们楚家半分,可这正是我忧心的地方。” 众族人眼中更加困惑了,萧恪投桃报李知恩图报还不好,难道非要跟其他权贵一样对楚家索求无度才正常吗? 楚端看了他们一眼,又无奈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他对我们楚家的每一次相助都予以回报,说明他并不想欠我们楚家任何人情,如果将来萧家当真得了天下,新朝又哪里会有我们楚家的位置。” 众族人听完终于恍然大悟,佩服家主眼光毒辣之余,心中也暗暗有些惭愧,感慨自己白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连这点玄机都参悟不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少族人心中已经隐隐猜到,这或许就是家主突然决定将本宅迁到下邳,彻底倒向萧恪的一个主要原因。 此时,楚端本来有些浑浊的老眼突然间变得锐利无比,语气也陡然变得不容置疑:“正因为如此,我才决定孤注一掷,将楚家本宅迁到下邳,将绝大部分的生意转移到徐州和青州,彻底投靠萧大都督。” “我知道这么做短期内会让楚家蒙受很大的损失,但一旦将来萧家夺得了天下,我们楚家获得的收益也是不可估量的。” “这是楚家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若是错过了,我们这些人将来死后有何面目见楚家的列祖列宗,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受子孙后代的香火供奉。” “我意已决,你们若还有人想反对,尽管学那萧信脱离楚家,我楚端也绝不会亏待他,会给他足够的钱财,让他几辈子衣食无忧。” 说到最后,楚端的语气越发凌厉,毕竟这是关系到他们楚家今后几代人的命运,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人坏事,哪怕因此让整个楚家变得四分五裂也在所不惜。 内堂众人闻言都不由身躯一震,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听家主用过这么严厉的语气跟他们说话。 尤其是最后,家主还提到了萧家和萧信,更是心中一凛。 因为他们也听说了,本来萧恪已经同意重回萧家了,但因为萧家不愿交出八成的土地,最终导致萧恪回归萧家一事不了了之,甚至还逼得萧信公开脱离萧家,自立门户。 之后萧恪正式推行摊丁入亩,这些萧家人见势不妙,又想主动交出八成土地换取萧恪回归萧家,但为时已晚,他们甚至连萧恪的面都见不上了。 虽说如今萧恒还是兰陵萧氏的家主,可他一直没有子嗣,若是将来萧家当真得了天下,皇位最后大概率会传到萧恪手中,以他快意恩仇的性格,这些萧家人大概率都讨不到什么好了。 因为此事,萧家成了整个徐州的笑柄,他们楚家自然要引以为戒。 一想到这些,内堂的族人哪里还有人敢反对家主的决策,纷纷出言表示赞同。 楚端看在眼里,心中一时大感欣慰,这些族人虽然没什么政治头脑,好在拎得清,在大是大非上不犯糊涂。 大事议定,楚端毕竟年事已高,说了那么久的话身子也感觉有些乏了,本想要回自己房中小憩片刻,但府中下人突然来报,告诉他萧恪前来登门拜访。 楚端闻言不由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即使萧恪不来,他也打算明日带着孙女楚汐登门拜访。 毕竟楚家可以为了投靠萧恪付出很大的代价,怎么能让萧恪蒙在鼓里,一点都不知晓呢! 第306章 婉拒太守 此时,萧恪就站在大门外,背着双手,饶有兴致打量着眼前的府邸。 古语有云“宅以门户网为冠带”,意思是府邸的大门往往可以体现出房主人的权势和地位。 为何会有“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说法,因为只有王侯权贵才有资格将府邸的大门漆成朱红色,寻常百姓要敢将自家大门刷上红漆,那就是僭越之举,是要被官府依法治罪的。 除了大门的颜色之外,大门上门环的材质,门前的石鼓(又称抱鼓石,即俗称的门当),门楣上方或两侧的砖雕或木雕(因为要取双数,故名户对),无一不体现出宅子主人的阶级身份和社会地位。 楚家虽然富可帝国,但毕竟是商人,社会地位低下,受到了官府的诸多限制,因此府邸的大门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大门上方挂了一块牌匾,上面只有简单的“楚宅”两个字表明了这是楚家的宅子。 看着眼前略有一些寒酸的大门,萧恪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想到后世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有钱人的奢靡生活,萧恪只能在心中暗暗感慨还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往日不同今时呀。 就在萧恪还在感慨间,楚端已经领着家中一干老小从大门鱼贯而出,看见萧恪倒头便拜:“草民参见大都督,不知大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大都督恕罪。” 萧恪微微一笑,轻轻一抬手道:“我今日登门拜访并非是为了公事而来,只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前来探视楚翁,所以诸位都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大都督。” 楚家众人谢过萧恪,纷纷起身,但一个个都在暗中上下打量萧恪,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一丝赞叹之色。 虽说他们楚家暗中支持萧恪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之前都是楚端带着孙女楚汐登门拜见,因此楚家很多族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萧恪。 他们之前都听说过萧恪年少英俊,是下邳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都不由暗暗感慨一声果然是人才难得! 最重要的是,与其他权贵或世家子弟不同,萧恪脸上看不到一丝倨傲或是鄙夷之色,反而对他们彬彬有礼,显然并没有因为他们是商人就对他们冷眼相待,更让他们由此对萧恪心生好感。 这一刻,他们更加理解和支持家主的决定,因为对比其他各路群雄,或许也只有萧恪这样的人才能够在得到天下之后,可以善待楚家,而不是翻脸不认人,甚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萧恪不是楚家众人心中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不过在短短的片刻功夫,这些人心中已经闪过了不知多少思绪,他只是在楚家众人的簇拥下,从容走进了楚宅内。 大宁重农抑商,对商人住的宅子大小有着严格的限制,规定商人的宅子不能超过三亩,家中的奴仆不能超过十人,甚至连绫罗绸缎的衣服都不能穿。 可是因为如今天下大乱,不少地方的官府诸事繁多,忙得是焦头烂额,自然再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因此商人都偷偷置办起了五亩十亩甚至几十亩的大宅,奴仆更是早就超过了朝廷规定的人数十人,家中的女眷更是偷偷穿起了绫罗绸缎的衣裙。 萧恪对这些事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一直故意装作不知道,毕竟他还有用得上这些商人的地方,因此并不想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为难这些商人。 但他今日进了楚宅,只是走了三两步便被楚家人领到了贵客房,可见楚宅当真不大。 而且他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家丁和丫鬟,那些女眷身上穿的也是灰色或黑色的粗布衣裙,由此可知楚家上下一直在严格遵守朝廷定下的规矩,并不因为如今天下生乱就趁机逾越。 虽然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细节,但萧恪还是从中能够看出了楚端和楚家人的谨慎,或许这是他们楚家能够富可敌国的一大原因吧。 萧恪和楚端各分主宾坐下后,楚家其他人便纷纷借故退下,只留下家主和萧恪二人在贵客房谈事。 楚端命一名丫鬟给萧恪上了一杯热茶,笑笑道:“楚家茶水粗陋,比不过大都督府上的蒙顶黄芽,还望大都督切莫见怪。”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即笑笑道:“蒙顶黄芽就是再好,天天喝也会腻,偶尔喝喝其他茶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听萧恪说得有错,楚端不由一阵哈哈大笑。 商人消息一向灵通,因此他多少听说了一些寒门学子闹着要弃考的事,还知道有人拿着楚焘上次中举来说事,将矛头对准萧恪和楚家。 但楚端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萧恪若是连这些寒门学子都摆不平,那他就不是萧恪了。 如今看萧恪还有心情说笑,他便知道此事必然已经完美解决了。 但尽管如此,出于礼貌,他面上还是不得不故作关切问道:“今日老朽听到一些风声,说有几个学子在闹事,质疑州试不公,还牵扯到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儿楚焘,不知道大都督需不需要我们楚家出面澄清。” 听楚端主动提起了此事,萧恪不由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随后有些歉然道:“实不相瞒,楚翁,此次我突然冒昧登门,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楚端闻言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楚焘的举人是怎么来的,他有些担心萧恪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会寻个理由将楚焘给罢官免职,让楚家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安,不动声色笑笑道:“大都督言重了,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只要能够帮到大都督,我们楚家一定无一不从。” 萧恪看着楚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更加歉然道:“我之前跟楚翁说过,希望有更多的楚家子弟可以高中举人,只是今年参加州试的学子太多,其中不乏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因而恐怕今年楚家子弟中举的希望很是渺茫。” 楚端听完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当然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意思是因为那些寒门学子闹事的缘故,今年的州试他没办法再给他们楚家子弟开后门了。 想到此处,他不由暗笑自己有些关心则乱,毕竟若是此时将楚焘给罢官免职,不正好说明萧恪心中有鬼,楚焘中举一事有问题吗? 虽然心中有些惋惜,但楚端理解萧恪的决定,毕竟如今整个楚家都已经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楚家参加州试的那些子弟,若是再有人中举,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不过很快他又释然了,因为以他对萧恪为人的了解,知道萧恪若是在这件事失信了,必然会想办法在其他方面另外补偿他们楚家。 果不其然,萧恪看着他,缓缓说道:“楚焘在历阳县县令和九江郡长史的位置上都做得不错,政绩斐然,因此我打算几个月后正式将他升为九江郡太守。” 楚焘面上却看不到一丝喜悦,反而轻轻摇了摇头道:“大都督万万不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个孙儿,他为人一向浮躁,还需要多加磨砺,若是升官升得太快,反而容易让他生出娇纵和懈怠之心。” “况且,他出任县令不过一年多时间,大都督便升他做长史,已经是破格提拔,若是短时间再让他升任太守,难免会让人说闲话。”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那就再让楚焘在长史的位置上再磨砺一两年吧,不过楚翁且放心,只要好生为百姓福祉,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萧恪点了点头,明白楚端是为了让自己避嫌,便顺水推舟领了他的情,同时郑重给出了他的承诺。 楚端抚须一笑,有萧恪这句话,他的孙子绝不会只止步于一个九江郡太守。 第307章 意外想法 不过,萧恪从来都不是一个只喜欢光画饼的人,既然楚家出于避嫌的考虑不赞同自己升任楚焘为九江郡太守,那他自然要想办法在其他方面给楚家另外做出补偿。 想到这儿,萧恪环顾了房间四周,故意笑着问道:“我看楚家上下也有将几十口人,只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只怕多有不便吧。” 楚端闻言心中不由一震,以他的老谋深算,当然清楚萧恪不会无缘无故跟他闲扯起宅子的大小,很有可能是为了还楚家一个人情,想帮他们楚家换一个大一点的宅子。 以萧恪徐州大都督的身份,若是由他出面来操办此事,谁敢说个不字。 但楚端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婉拒道:“大都督的好意我们楚家心领了,只是楚家的宅子虽然不大,但也够住了,若是大都督因为帮楚家而坏了规矩,反而容易给给大都督招来非议,老朽和楚家上下怎么过意得去。” 萧恪见楚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笑着解释道:“楚翁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身为徐州的父母官,又怎会带头破坏大宁律例,我的意思是,楚家之前助我赈济青州灾民有功,因而我打算向朝廷表楚翁之功,表奏楚翁为将仕郎。” “楚翁有了官身,自然有资格为楚家购置大一点的宅子,好安置族人。” 楚端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浑浊的老眼一时之间竟有些湿润。 他也没想到,自己做了一辈子低贱的商人,老来竟因为萧恪的关系,有机会跻身为官,虽然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散官。 大宁的官位一共分为四类,职事官,散官,勋官和爵位。 所谓职事官就是实官,有实际职权和职责的,而散官和勋官都是有官名而无实职,区别在于散官是封给文官,勋官是封给武将的。 职事官有三十级,对应的散官也有三十级,只是正一品一般空缺,所以实际上只有二十九级。 比如说萧恪的“开府仪同三司”一职就是散官中最高的从一品,而最末的从九品下就是他如今要给楚端表奏的“将仕郎”。 虽然只是排在最后的散官,但意味着楚端从此可以转商为官,可以购置大宅,出行可以骑马或坐车,可以穿绫罗绸缎的上好衣服,甚至还可以纳妾…… 这是多少商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实现的夙愿呀! 不知过了多久,楚端从怀中掏出一条帕巾,轻轻擦拭了有些发红的眼睛,有些自嘲道:“人老了就是毛病多,这眼睛好端端的就突然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萧恪能够理解楚端此刻的激动,并没有拆穿他,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楚翁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楚家上下可离不开楚翁。” “多谢大都督关心。”楚端点点头,随后看着萧恪,沉声说道,“不瞒大都督说,就在你登门拜访之前,我们楚家内部经过商议,已经决定将楚家的本宅从江陵迁来下邳,并将楚家大部分的生意分批转移到徐州、青州和淮南二郡。” 萧恪闻言不由一愣,有些怔怔看着楚端。 他当然明白楚家这么做意味着什么,这分明是要彻底倒向他萧恪,自绝于其他各路群雄呀。 虽说他一直以来如此厚待楚家,就是想拉拢楚家为己用,但他没有想到楚家竟然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为了投靠他,不惜孤注一掷,甘愿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其实楚家大可不必如此决绝,毕竟如今天下大势未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楚家大可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不必将全部的筹码都押注在我萧恪一个人身上,我绝不会怪罪的。” 楚端笑了,随后正色道:“世人皆言我们商人重利轻义,但我们楚家自有楚家的气节,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投靠大都督,就绝不能再首鼠两端,朝三暮四。” 萧恪闻言不由肃然起敬,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楚翁这么做,就不怕我们萧家将来失败了,楚家遭受到连累,几代人积累的财富转眼间化为乌有吗?” 楚端摇了摇头:“我们楚家的生意很多,涉及的产业很广,但却从来不涉足一门生意,大都督可知道什么生意?” 萧恪也来了兴致,笑笑道:“我委实猜不到,还望楚翁言明。” “赌坊!” 楚端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随后目光炯炯,沉声说道:“我们楚家不仅不开赌坊,更是禁止族中子弟赌博,违者一律逐出楚家,因为我们楚家的先祖认为,赌博乃是一件结果完全不可预测之事,是输是赢全看天意,而将全部的希望都押注在虚无缥缈的天意上,对于商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因此,我们楚家人从不做无把握之事,之所以愿意孤注一掷去支持大都督,是因为我们楚家上下都认定,萧家必将取龙氏而代之,夺得天下,我们楚家如今要做的,不过是顺应天意,顺便沾一沾光罢了。” 萧恪怔怔看着楚翁,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以来他跟楚家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楚家出钱出粮支持他,他回报给楚家相应的好处,大家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可他没想到,楚家原来竟如此看好自己,竟然不惜孤注一掷,将全部希望都押注在他一个人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终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楚家为我萧恪做的一切,我会铭记于心,请楚翁放心,楚家如此待我,我萧恪此生绝不负楚家。” 虽说萧恪没有说一个谢字,但楚端心中还是忍不住欣慰一笑。 毕竟楚家为了投靠萧恪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等的不就是萧恪这一句话吗? 有萧恪这句话在,楚家至少能保证几代人的富贵。 但他觉得还不够,楚家若想更进一步,必须要想办法跟萧恪建立更稳固的关系。 想到此处,他深深看了一眼萧恪,缓缓问道:“其实老朽还有一事,是关于老夫的孙女楚汐的。” 萧恪闻言心中没来由一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面上还是故作淡然,笑笑问道:“不知楚姑娘怎么了?” 楚端看着萧恪,突然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无奈:“实不相瞒,老朽那个孙女今年已经一十有六,一向心高气傲,放言非大都督这般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杰不嫁,老夫也是为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因此,老朽斗胆问一句,大都督可愿纳我孙女楚汐为妾?”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这么直白的问题,萧恪还是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第308章 为夫相妾 “你是说,楚家要嫡女楚汐许配给你为妾?” 薛翎也没有想到,她的夫君闲来无事去拜访一次楚家,竟然就要为她带回来一个妹妹。 萧恪神色有些不自然点了点头,因为虽说他一直对楚汐的美貌念念不忘,但也没想到楚端那个老狐狸竟然看穿了他的心思,突然主动提起了这门亲事,倒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这个时代的男人虽说三妻四妾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什么事都得依照规矩来,所谓男主外女主内,想纳谁为妾是丈夫的事,但让不让对方进门就是正妻的事了。 一般来说,如果正妻不同意让丈夫相中的女子进门,那丈夫即便是再不舍也只能将那名女子送走,或者偷偷在外面找个宅子养起来,但一辈子不能给她和她生的孩子名分。 虽然说萧恪知道薛翎大概率不会反对这门婚事,但出于对自己妻子的尊重,他还是要郑重问过薛翎的意见。 此时的薛翎眉头紧锁,看了萧恪一眼,似乎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笑非笑道:“我想知道,这门婚事到底是楚家的意思,还是夫君你自己的意思。” 萧恪听出了妻子的言外之意,不由老脸一红,干笑两声道:“自然是楚家的意思,我自己都感觉挺突然的。” 知夫莫若妻,薛翎跟萧恪成亲快两年了,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如今看他如此模样,心中便已经猜到八九分。 在她看来,十有八九是自己夫君先看上了那个楚汐小姐,楚家才顺水推舟主动提出这门婚事的。 如此一来,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反对这门婚事了,因为她太了解自己的夫君了,天生情种一个,若是自己当真不给这个这个楚家小姐进门,萧恪必然会将她作为别宅妇偷偷私养在外面,最后一旦事情传扬出去,不仅坏了萧恪的名声,自己也会被世人指责为妒妇,甚至就连薛家也要无辜背上一个教女无方的骂名。 不过一想到楚汐是商人之女,薛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迟疑,倒不是她自己看不起商人,而是为了萧恪的名声考虑。 毕竟在世人眼中,商人与娼优一样,都是贱籍,寻常百姓尚且不愿与他们结亲,以萧恪的身份,若是纳一个商人之女为妾,难免会惹人在背后非议。 除此之外,薛翎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就是担心这个楚家小姐因为是商人出身的缘故,一身的铜臭市侩气,反而败坏了他们府上的门风和名声。 萧恪似乎一眼看出了薛翎的顾虑,干笑两声道:“我已经打算上书表奏楚家家主楚端为将仕郎,只待旨意下来,楚家便算是官宦人家了,倒也勉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薛翎听完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自己夫君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跑来跟自己商量不过是照例走个流程罢了。 但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夫君,不如这样吧,明日我去拜访一趟楚家,见见这个楚家小姐,只要她品行端正,为人处事没有什么问题,我自然会同意她进门的。” 萧恪听得出妻子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如果楚汐人品不行,她就是闹着夫妻失和的可能,也不会同意让楚汐进门的。 不过萧恪与楚汐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对她的为人还是很有信心的,便点了点头,笑笑道:“这个没什么问题,我这就派人去跟楚家说一声,让他们明天提前准备一下。” …… 翌日,在大都督府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一辆马车稳稳停在了城南楚宅的大门外。 楚家人因为昨晚就事先得到了大都督府的通知,知道萧恪的妻子薛翎今天要来登门拜访,宅中的女眷便早早就守在了门外,等候薛翎的到来。 因此,马车一停住,这些楚家的女眷便纷纷涌上前,对着马车叩拜道:“民女参见萧夫人。” 薛翎与萧恪成亲不久,朝廷便下旨封她为三品诰命夫人(一般诰命与夫君的官职相关,萧恪是三品龙骧将军,薛翎自然跟着受封三品诰命夫人),身份尊崇,楚家的女眷见到她自然都要行大礼。 在贴身丫鬟小菊的搀扶下,薛翎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跪拜在马车前的几十名女眷,轻轻一抬手,柔声说道:“诸位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谢萧夫人。” 众人纷纷谢过薛翎,偷偷抬头看了一眼,都忍不住惊叹于薛翎的美貌和气度,暗暗感慨大都督当真是好福气,竟然能够娶得如此佳妻。 她们之中有不少人都已经听说了家主有意要将楚汐许配给萧恪为妾,不管怎么说,楚汐毕竟都是她们很多人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担心楚汐嫁过门以后,会被萧恪的正妻欺负。 不过如今看薛翎为人温婉大气,态度平易近人,心中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楚汐那个丫头嫁过去会受欺负了。 她们在暗中观察薛翎,薛翎的目光同样也在这些女眷中流转,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容貌甚美的女子,看自己的目光多少有些羞怯和不自然,当即便猜到她就是楚汐。 看着美貌丝毫不输自己的楚汐,薛翎心中不由有些幽怨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貌美过人,怪不得会让那个家伙给惦记上。 尽管心中在暗暗埋怨某人,但薛翎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不动声色在楚家众多女眷的簇拥下,走进了楚宅大门,不多时便走到了后面的内堂。 经过一番简单的推辞和谦让,薛翎和楚家众多女眷终于分好主宾各自落座,身为当事人的楚汐反而随便找了个理由退了出去。 虽说她知道薛翎今日登门拜访是为了讨论她和萧恪的婚事而来,但婚姻大事一直以来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自己本人还真不方便在场聆听。 又是经过好一阵寒暄之后,薛翎终于还是说明了来意:“实不相瞒,我今日之所以冒昧登门拜访,是为了楚家小姐和我夫君的婚事而来。” 内堂的众女眷一听,都不由精神一凛,因为她们都清楚,薛翎接下来的一番话将决定楚汐这个丫头能不能踏入萧府的大门。 薛翎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楚家之前屡次助我夫君,种种恩情我们一直记在心上,况且今日我看楚家小姐相貌端庄,贤良淑德,与我夫君倒也般配,因此我同意我夫君纳她为妾。” 一听这话,内堂众人都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既然薛翎已经同意楚汐嫁入萧家,剩下的就是讨论一些细节问题了。 第309章 楚汐过门 虽说楚家富可敌国,想给楚汐办一个多盛大多隆重的婚礼都可以,但一般来说,三书六礼这些都是正妻才有的待遇,相对而言纳妾则简单得多,通常就是夜里一顶花轿抬着新妇从侧门送入府中,就算过门了。 楚汐自幼丧父,是族中很多长辈一起拉扯着长大的,虽说大家都希望她能风光大嫁,但家主那边已经放话了,规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半点不能逾越,免得节外生枝,甚至坏了这门亲事。 看楚家众女眷对婚礼的排场没有任何要求,薛翎自己也暗暗松了这口气。 因为她也知道楚家富可敌国,要是他们非要借着这次机会将婚礼大办特办,唯恐整个下邳城不知道他们与萧恪结了亲,反而会让她这个正妻为难。 毕竟若是一个妾室过门的排场比自己这个正妻还大,传出去让自己的脸往哪里搁呀。 她不反对自己的夫君纳妾,但她也有自己的底线,绝不能让任何人损害到她这个正妻的尊严。 现在楚家对婚礼没有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那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她心中也不由因此对楚家多生出了几分好感,毕竟如此有分寸又知进退的商人可不多见。 商议完了婚礼的排场,接下来就该讨论楚汐的嫁妆问题了。 薛翎自己也有些好奇,天下谁人不知楚家富可敌国,她倒想知道楚家嫁出嫡女,究竟会陪嫁过来多丰厚的嫁妆。 只不过奇怪的是,一提到嫁妆问题,内堂的女眷神色都变得有些古怪,看得薛翎心中很是不解。 不多时,还是楚端的妻子宋老夫人取来一份嫁妆清单,请薛翎过目。 薛翎接过一看,只一眼,便明白这些女眷为何神色突然变得如此古怪了。 因为清单上面只有楚汐自己的首饰和衣物,并没有任何金银珠宝商铺地契之类的陪嫁,一时不由陷入了沉默。 宋老夫人见薛翎不说话,心中也不由暗暗埋怨老爷真是昏了头,楚汐这个丫头自小没了爹娘,好不容易长大嫁人了,婚礼不能大办也就罢了,怎么连份像样的嫁妆也不给她准备呢,传出去就不怕让人笑话嘛? 再说了,不给孙女一点金银珠宝在府上上下打点,她怎么好在萧府立足呀。 不过宋老夫人是关心则乱,薛翎却是一下子想通了楚家的心思,这分明是楚家在向自己这个正妻示好呀。 毕竟楚家丰厚的嫁妆都出得起,可若是他们给嫁妆超过了自己这个正妻,很有可能会引起她的不满,最终在府中受苦受罪的还是楚汐自己。 其次,若是给楚汐的嫁妆太多了,难免有让她用钱财打点买通府上其他人的嫌疑,会让自己这个正妻生出危机感,反而不利于楚汐在萧府立足。 想到此处,薛翎不由笑了笑,随即将清单还给宋老夫人,点点头道:“嗯,清单没有问题,就这么准备吧,我回府之后,会找人测算出一个良辰吉日,到时候再派人通知你们楚家。” 众女眷看薛翎没有嫌弃楚家给的嫁妆寒酸,都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心中也有些好奇,难道萧大都督对楚家富可敌国的财富当真没有任何想法吗? …… 六天之后,便是萧恪和楚家定下的良辰吉日。 天一黑,便有轿夫抬着一顶花轿从楚宅大门出来,一路抬到大都督府。 本来依照惯例花轿是要从侧门进的,但薛翎不想让楚汐委屈,还是大开中门,让花轿从正门进入了府内。 同时还在大都督府门外张灯结彩,挂起了一串串喜庆的红灯笼,好让路过的百姓知道大都督府在办婚事,只是心中都在奇怪萧大都督这是又娶了谁家的姑娘,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倒是一些时刻关注萧恪的世家和官员消息灵通得多,知道是萧恪纳了楚家之女为妾,都不由暗暗心惊。 以萧家如今的权势,若是再得到楚家的财力相助,只怕天下再无人能够阻止他们兄弟二人改朝换代了。 不过不管外面的人怎么想,身为新娘子的楚汐自己直到被人扶着送进了洞房,却还是有些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她脑海中的记忆中依旧还停留在半个月前,她的祖父突然将她叫过去,一脸和蔼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萧恪为妾。 她明白祖父的意思,是打算通过将她嫁过去来与萧恪联姻,使萧恪成为他们楚家最坚实的后盾。 对于这种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换取家族利益之事,她本该是极度反感并坚决反对的,但一想到自己要嫁的人是萧恪,她便怎么也狠不下心去反对这门亲事,最终只好含糊说了一句只要萧大都督愿意,她便没问题。 毕竟,萧恪完美契合她心目中对未来夫君的遐想,年少英俊,文武双全,谦和有礼,温润如玉…… 唯一遗憾的是,就是他已经有了妻室。 不过她也知道,以萧恪的家世和地位,一辈子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自己若是能做他的妾室,陪伴在他的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间就被人梳洗打扮一番,送上了花轿,送进了洞房。 此刻坐在婚床边上,楚汐心情很是复杂,有些忐忑,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安,更有些害怕。 她很害怕萧恪并不喜欢自己,之所以答应娶她只是因为看中了楚家雄厚的财力。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房门被轻轻推开,随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缓缓向床边走来。 楚汐头上盖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到,潜意识只当是萧恪来了,呼吸骤然一紧。 对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温和笑笑道:“不必紧张,是我。” 楚汐听出是薛翎的声音,心中的紧张顿时减轻了不少,但还是有些奇怪薛翎这个正妻为何会在此时出现在自己的洞房内。 第310章 痴男怨女 不过薛翎毕竟是正室,楚汐还是当即起身要给她行礼,却被薛翎轻轻按住,拉着她的手坐到床边,柔声道:“你既然嫁到了萧家,那以后大家就是姐妹了,见到我不必再行大礼,否则就显得生分了。” 楚汐从薛翎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随即轻轻一点头,强忍着心中的羞涩道:“萧夫……啊不……姐……姐,我……不……妹妹知道了。” 薛翎笑了笑,随后又继续说道:“府里其他的规矩,你有机会可以一点点慢慢了解,但有一条你一定要时刻记住,就是府里一切以和为贵,切不可搬弄是非,搅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楚汐听出了薛翎的语气变得庄重,也重重一点头道:“姐姐放心,妹妹都明白。” 薛翎满意点点头,对楚汐又多生出了几分好感。 随后,薛翎看向一旁端着茶壶和茶杯的小菊,轻轻点了点头。 小菊心领神会,将茶具放在桌子上,拎起茶壶倒好了一杯热茶,端给楚汐,轻声提醒道:“三夫人,可以奉茶了。” 楚汐明白小菊的意思,起身小心接过茶杯,慢慢跪在薛翎面前,将茶杯高举过头顶,轻声说道:“姐姐请用茶。” 薛翎笑了笑,接过茶杯,象征性抿了一小口,算是正式接纳楚汐成为萧恪的妾室。 随后,薛翎放好茶杯,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小菊离去了。 薛翎和小菊一走,洞房内再度恢复了宁静,楚汐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只是她刚坐回床边,房门再次被人轻轻从外面推开。 楚汐只当是薛翎去而复返,不由轻声问道:“姐姐,还有什么要交代妹妹的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走到了床边,楚汐心中有些奇怪,刚想再问,却很快自己眼前是一双男人的鞋子,呼吸骤然一紧。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紧张,柔声问道:“楚姑娘,不必紧张,是我!” 楚汐听出是萧恪的声音,但一听到“楚姑娘”三个字,眼泪却瞬间模糊了双眼。 他果然并不喜欢自己,否则怎么到了洞房花烛夜,还管自己叫什么楚姑娘呢。 萧恪不知道此刻他的新娘子正在黯然神伤,只是轻轻伸手掀开她的红盖头,却一下愣住了。 眼前的楚汐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可却不知为何,她的眼睛此刻是泪眼婆娑,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萧恪看在眼里,不由心中一痛,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道:“楚姑娘,你既然不愿嫁给我,又何必答应这门亲事呢?” 此话一出,轮到楚汐愣住了,随后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委屈,有些冷漠道:“大都督这是哪里的话,你不也是对小女子并无情意吗?” 萧恪再次愣住了,随后明白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便轻轻拉住了楚汐的手,柔声说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若是对你没有情意,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呢!” “既然如此,你为何方才还要叫我……要我叫什么楚姑娘。”楚汐的手被萧恪握住,一时挣脱不开,但还是有些羞愤反问萧恪。 萧恪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只得连忙笑着解释道:“怪我怪我,平时楚姑娘楚姑娘叫惯了,一时忘了改口。” 随后,萧恪看着楚汐,缓缓开口唤了一声:“娘子!” 听到萧恪改口叫自己娘子,楚汐面色红得快要滴出血,但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一脸认真问道:“大都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萧恪不由笑了笑,轻轻刮了一下楚汐的鼻子:“还说我呢,你不也继续叫我大都督吗?” 楚汐自知失言,面色潮红,随后低着头,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喊了一声:“夫君。” 随后,楚汐还是强忍住心中的羞涩,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夫君,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萧恪点了点头,笑笑道:“没事,你尽管问吧。” 楚汐低着头,银牙一咬,还是轻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不安:“夫君,你心中对我可有哪怕半点喜欢之情?” 萧恪听完一时有些哑然失笑,果然古往今来,女人最喜欢问自己老公的永远是你到底爱不爱我之类问题。 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楚汐的紧张与不安,当即握紧她的手,柔声说道:“傻瓜,若是我不喜欢你,怎么可能第一次见面就不要任何好处答应帮你救出叔父,还不是为了博得你的好感,让你对我另眼相看。” “真的吗?” 楚汐抬头看着萧恪,目光中满是惊喜之色。 原来他对自己也是一见倾心吗? 萧恪点点头,随后有些自嘲笑笑道:“你再想想看,你祖父明明有那么多儿子和孙子,为何每次来见我都只带你一个人,还不是因为他早就看出了我对你心存爱慕,再给我们创造见面的机会。” 楚汐闻言不由心中一甜,原来如此,她之前也在奇怪祖父为什么每次去见萧恪都要带上她,还以为是他看出自己暗地里对萧恪心怀情愫,搞了半天原来是在帮萧恪创造机会呀。 一想到此处,楚汐更是羞涩难耐,有些嗔怪道:“祖父怎么能这么做呢,就这么怕我嫁不出去吗?”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他不是怕你嫁不出去,而是怕我们两人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说到这儿,萧恪突然止住了笑声,看着楚汐绝美的面庞,很是认真说道:“我很感激你的祖父,如果不是他的成全,我怎么有机会将你娶过门呢!” 楚汐听出了萧恪话里的深情,但还是故作不在意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萧大都督娶小女子,只是看中了我们楚家的万贯家财罢了。” 萧恪摇了摇头,笑笑道:“对我而言,千金易得,佳人难求,孰轻孰重,我萧恪还是分得清的。” 说到这儿,萧恪嘴角不由勾起一丝邪魅的笑容:“娘子,时候不早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楚汐闻言呼吸再次一紧,深深低下头不敢看萧恪,因为她当然知道萧恪口中的“歇息”意味着什么。 她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昨天晚上姑姑特意跑来她闺房跟她说的那些事,心跳骤然加快了不少……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点头,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随后,萧恪吹灭了房间的红烛,洞房内顿时春色无边…… ……(以下内容男女老幼皆不宜,vip会员也无法查看) 第311章 太子降生 人生有四大喜,最后两个是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 就在萧恪洞房花烛夜不久,参加州试的众多学子也迎来了他们的金榜题名时。 与萧恪预料中的差不多,一甲前十名都是清一色的世家子弟,而且几乎都是来自琅琊王氏京兆韦氏弘农杨氏之类的第一等世家,毕竟这些名门望族几百年的经学传家可不是开玩笑的。 至于二甲的左右榜,连主考官百里墨也不得不承认,单论文采和引经据典而言,左榜的考卷远在右榜之上,一些在左榜落榜的考卷,若是拿来右榜这边竞争,不说名列前茅,至少也能稳稳榜上有名。 最后,百里墨更是连声感慨,若不是州试分左右榜考试,只怕最后能够中举的寒门子弟不会超过十人,大赞萧恪能够想到分榜考试当真是神来之笔,至少确保了寒门考生的名额,使更多的寒门学子心存希望,一心向学。 百里墨的为人就是如此,他反感萧家和萧恒凌驾在皇权之上,但并不影响他对萧恪的好感与日俱增,毕竟萧恪在某一点与他志同道合,就是一直想办法维护寒门学子的利益。 张榜之后,便是萧恪在下邳城内大摆“琼林宴”,宴请今年高中的举子们,同时还在下邳城外最为有名的浮屠寺镜塔旁立下两块石碑,将上一届和这一届高中的举人名字都镌刻上去,以供世人瞻仰。 这些新科举人而一不为萧恪的此举拍手叫好,毕竟寒窗苦读数十载,谁不想求一个名扬天下,千古留名,让世人和后人知道自己曾经的荣耀。 就连那些今年落榜的学子也是大受鼓舞,暗暗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奋发图强,下一次州试定当要轮到他们金榜题名。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下邳城中人人皆大欢喜,洛阳城内的皇帝龙璟却是一连几天都阴沉着一张脸,甚至连董皇后即将临盆诞下龙子的消息也没有让他心情稍微好上几分。 以至于身边伺候他的那些宦官和宫女这几日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皇上迁怒到自己身上,给自己无端惹来一场无妄之灾。 自从下邳州试张榜的消息被他安插在城中的暗卫传回洛阳,龙璟心情就差到了极点,之前他为了阻止下邳的州试,派自己的暗卫龙九和龙十假扮成考生对州试大加诋毁和抹黑,引得不少寒门学子想要弃考,可没想到却被萧恪一招简单的分榜录用就给化解了,还让他白白牺牲了两个栽培多年忠心不二的暗卫。 如今下邳残存的暗卫已经将举人名单抄送过来,龙璟看着左榜上一个个熟悉的大姓,自然明白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更清楚这些世家大族如今都选择了站在哪一边。 恐怕等到萧恒彻底平了河北的白巾之乱,班师回朝之日,就是这些世家大族集体上表劝进之时,自己将成为大宁的亡国之君。 就是在这种绝望的心情之下,他再一次将身边伺候的宦官和宫女支开,一个人去了兰华宫的道馆。 此时此刻,唯一一个还能够有办法让他重振信心的,恐怕也只有这个神秘莫测的东方先生了。 东方道人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直接将他带到道观面前的庭院中央,指着天上一颗黯淡无光的星辰,淡淡问道:“皇上可还记得,贫道先前曾经告诉过皇上,那颗星宿便是萧恒的本命星。” 龙璟仰头望着天上的那颗闪烁不定的星辰,眼神中分明透着一丝迷茫和无奈:“朕怎么会不记得,东方先生曾经告诉过朕,萧恒命数将尽,将不久于人世。” “可是以如今的情形看,只怕等不到萧恒死去的那一天,大宁便先一步寿终正寝了。” 说到此处,龙璟低下头,喃喃自语道:“况且,就算萧恒死了又如何,萧恪一样会接掌过他的权势,继续萧家的谋朝篡位之路,大宁一样在劫难逃。”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绝不能让萧恪顺利接掌过萧恒的权势。”东方道人重重一点头,随即沉声说道,“而如今皇上要做的,正是要全力阻止此事!” 龙璟抬起头,看着天下那颗黯淡无光的星辰,苦涩一笑道:“可是朕要如何阻止呢?难道要朕如同之前刺杀萧儁一样,寻到机会一剑刺死萧恒吗……” “陛下请慎言,萧儁乃是惠帝暗中派人刺杀,与皇上有何关系!”东方道人深深看了龙璟一眼,顾不上君臣之仪,压低声音提醒他务必小心慎言。 龙璟自知失言,虽说偌大的兰华宫除了他和东方道人并没有第三个人存在,但他还是下意识闭上了嘴。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今夜在心情极度低落之下,竟然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当初萧儁发动兵变,自此权倾朝野,独断朝纲,自然引起了他的兄长宁惠帝龙璋的不满,暗中培植刺客,积蓄力量,意欲刺杀萧儁,夺回朝中大权。 龙璟就是借此机会,和东方道人暗中蛰伏多日,最终趁着萧儁出城视察之际,由东方道人先引开萧儁身边的大部分亲兵,他自己来对付萧儁,最终让萧儁死在了他的剑下,并故意在现场“遗落”下一些重要罪证,矛头直指他的兄长宁惠帝龙璋。 萧儁一死,萧恒便立即联络父亲的旧部,顺利接掌了萧儁的权势和地位,虽然为了不引起天下人的非议和指责,没有毒杀龙璋,但还是罗织罪名,逼着太后下旨废掉了龙璋的帝位,改封为郑王,并在心腹将领郭茂的建议下,拥立了宫女所出无权无势的魏王龙璟为新的大宁天子。 而龙璋被废后一直被萧恒软禁在郑王府,不到一年时间便郁郁而终。 尽管龙璋在被软禁的大半年时间里,一直跟身边的人说萧儁并非他派人所刺,但根本无人相信他。 随着龙璋一死,萧儁刺杀一案算是彻底尘埃落定,从此便再也没有人怀疑真正的凶手是不是另有其人,更不会有人知道,凶手就是当今的天子,当年被萧儁之子萧恒亲手拥立上位的魏王龙璟。 只是龙璟心中也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当日他刺杀萧儁之时,萧恒也在场,他还以内力将萧恒打成了重伤,可萧儁却命自己身边最后几个亲兵拼死护卫萧恒逃脱,他自己一个人阻挡龙璟,最终死在了龙璟剑下。 若是当日萧恒也死在自己手中,也就不会再有今日之事了。 这也是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因为当日那一掌,他用足了十成的内力,虽说不足以让萧恒毙命当场,但也足以使萧恒的心脉受到重创,根本活不了多少时日。 但他也没想到的是,时至今日,受过重创的萧恒依旧活得好好的,没有一点命不久矣的样子。 就连精通星象的东方先生也告诉他,萧恒气数未尽,命不该绝,要他再耐心等上一些时日。 可事到如今,萧恒再不死,大宁就要先亡了。 东方道人似乎看出了龙璟的沮丧,抬头看着夜空上的漫天星辰,指着其中一颗熠熠生辉的新星,突然笑道:“此星突然大放异彩,看来天家将要迎来新的龙子呀。” 龙璟闻言不由心中一震,当即就明白了东方道人的意思。 就在此时,宫中突然钟声大作,而且声音似乎是从董皇后所住的凝华宫方向传过来的。 龙璟和东方道人不由对视一眼,他们心中自然清楚,此时凝华宫响起钟声,意味着什么。 东方道人向龙璟一拱手,微微一笑道:“恭喜皇上喜得太子,大宁的江山社稷后继有人了。” 龙璟勉强笑了笑,心中却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不喜欢董皇后,甚至有些厌恶,但不管怎么说她如今生下的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初为人父的他本该高兴,但此刻他的心中却是充满了惆怅,一想到自己和大宁如今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的命运,又如何高兴得起来。 难道让自己的孩子出生不久,就跟着自己做一对亡国父子吗? 东方道人却似乎看出了龙璟此刻的忧心,他缓缓取出一个小盒子,当着龙璟的面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颗药丸。 东方道人看了龙璟一眼,叹了口气道:“太子是皇上的儿子,本不该拿来利用,但如今大宁江山危在旦夕,何去何从,就看皇上如何取舍了。” 龙璟怔怔看着盒中的药丸,脑海中心念急转,脸上神情更是变幻不定,似乎内心在做很艰难的抉择。 最终,他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取走了盒子中的药丸…… (今晚暂时更一章,因为我还没想好如何安排萧恒的命运。) 第312章 宫中惊变 “皇上,你可算来了,方才臣妾生产之时,疼得死去活来,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见到龙璟在一群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匆匆赶到,皇后董悦忍不住一脸幽怨跟他倾诉,语气中分明满是埋怨和委屈。 两个多时辰前,她突然感觉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慌忙派人去传唤来产婆。 产婆赶来后,凭经验判断皇后娘娘可能是马上就要生了,慌忙要凝华宫的宫人做好准备,同时派人去给皇上报喜。 可奇怪的是,凝华宫的宫人寻遍了整个太初宫,都没有找到龙璟,就连那些之前一直在龙璟身边伺候的宦官和宫女,也不知道皇上到底去了哪里,只知道皇上时不时就会将他们都支开,不许任何人跟着他。 这些宫人无奈只能空着手回凝华宫向皇后董悦复命,幸好脾气一向不好的董皇后正在生孩子的紧要关头,疼得死去活来,根本顾不上处罚他们,才让他们侥幸躲过了一劫。 好在董皇后顺利生下一名男婴后,皇帝龙璟终于姗姗来迟。 见到董皇后苍白的面色和委屈的神情,龙璟脸上满是歉然之色,柔声解释道:“皇后辛苦了,朕今夜心情有些不佳,便一个人散散心,一听到凝华宫这边响起钟声,便立即赶过来了。” 虽说龙璟解释得有些牵强,但董皇后也没有多想,毕竟她知道龙璟不近女色,宫中也没有其他妃嫔,倒也不至于怀疑龙璟会在她生产之时去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 此时,产婆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走了过来,满脸喜气洋洋向龙璟道贺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为皇上生下了一位皇子。” 在场的宦官和宫女也纷纷识趣跪下,嘴上一齐恭贺道:“恭喜皇上和皇后娘娘,喜得皇子。” 龙璟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好,你们都辛苦了,朕会吩咐内侍省那边赏赐你们的。” “谢皇上!” 这些宫人闻言纷纷面露喜色,一齐开口谢恩,一时其乐融融。 随后,龙璟从产婆手中小心接过孩子,看着襁褓中那张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神情竟然一时有些恍惚。 虽说他一直不喜欢董悦,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是他的亲骨肉,此刻他能真切感受得到那种独属于父子之间的亲情在他和孩子之间联结,使他心中得到了片刻的温馨和安宁。 只是一想到如今风雨飘摇的江山社稷,朝不保夕的自己,他的心当即猛然一沉…… “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董皇后看着龙璟一直看着孩子不说话,不由低低呼唤了一声。 龙璟心中一凛,瞬间回到了现实,但他只是笑笑,随即不动声色道:“没什么,朕只是觉得这个孩子眉眼跟朕很像罢了。” “皇上,你这叫什么话,他是皇上和臣妾的亲骨肉,怎么会长得跟皇上不像呢!”董皇后低声埋怨了一句,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提醒道,“对了,皇上,你给我们的皇儿取个名字吧。” 龙璟略一沉吟,随后笑笑道:“依我看,就叫龙暄吧。” “龙暄?”董皇后将名字又默念了一遍,随后不由眉开眼笑,连连点头,“是个好名字,以后我们的皇儿就叫龙暄了。” 龙璟笑了笑,随后又跟董皇后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就以自己还有奏折要批阅为由,就要离开凝华宫返回御书房。 一听龙璟要走,董皇后顿时就有些急了,连忙央求道:“皇上,臣妾刚刚生下暄儿,今夜你就不要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了,留在凝华宫陪陪我和暄儿吧。” 龙璟轻轻摇了摇头:“皇后,国事为重呀。” 说到此处,龙璟看了一眼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笑了笑道:“再说了,朕不得给未来的太子做好一个天子的榜样吗?” 听到“太子”两个字,董皇后不由心花怒放,便不再出言劝阻龙璟。 龙璟走出董皇后的寝殿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心中不住默念道:“暄儿,不要怪你的父皇心狠,父皇也是为了保住我们大宁的江山。” ……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秦冲才得以返回自己家中。 毕竟今天晚上董皇后临盆,整个太初宫都如临大敌,宫内更是乱作一团,他身为千牛卫将军,自然半点大意不得,亲自带兵在宫外把守,不给任何宵小有可乘之机。 好在最后董皇后有惊无险生下了一个皇子,宫中也没有出现任何变故,秦冲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安然落地,吩咐了值夜的将士几句,便一个人返回到了自己住的宅子。 这处宅子是他升任千牛卫将军之后,萧恒送给他的,他实在是推辞不下,只好勉强收下。 不过他至今还是孑然一身,母亲也早就被他送到了徐州,因此偌大的宅子只有他和几十个亲兵在住,连个丫鬟都没有,显得有些空荡荡。 秦冲回到家中之后,并没有马上去卧房睡觉,而是来到了书房,点起油灯就开始提笔给远在河北的大将军萧恒写信。 因为他今夜也听说了一件怪事,就是董皇后生产之时,皇上却不见踪影,凝华宫的宫人找遍了整个后宫都找不到他人,但在皇后顺利生下皇子之后,皇上又突然凭空出现,只是谁也不敢问他之前去了哪里。 虽说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秦冲却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怀疑宫中还有什么隐秘之地,藏着皇上不为人知的秘密。 出于谨慎,他觉得此事还是有必要告诉远在河北的大将军,要他小心提防为上。 只是他信刚写到一半,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人似乎很急。 秦冲下意识拿起一份公文盖在自己刚写的书信上,随后皱着眉头对着门口的方向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为何如此慌张。” 门外很快传来一名亲兵慌乱和惶恐的声音:“不好了,将军,宫中传来消息,皇上中毒身亡了!” “什么!” 秦冲闻言不由面色大变,当即拍案而起,对着门外的方向厉声追问道:“你再说一遍,宫中出什么事了?” 门外的亲兵的语气更加惊惶:“将军,皇上被人下毒,已经驾崩了!” “这怎么可能!” 直到这一刻,秦冲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边,毕竟在他回家之前,宫里还是风平浪静,怎么自己刚一回到家,皇上就被毒死了。 若是皇帝当真是被人毒杀,他这个宿卫宫禁的千牛卫将军难辞其咎,更不知道要如何向远在河北的大将军交待。 想到此处,秦冲哪里还有心思再写什么信,当即就要进宫查看情况。 只是没走几步,他便想到了什么,连忙走到书架前,经过一阵摸索,找到了一处暗格,取走了藏在里面的四枚虎符,揣入怀中,这才匆匆朝着宫中的方向而去…… 第313章 洛阳生变 当秦冲匆匆赶到太初宫时,整个御书房内外已经乱做了一团,大宁天子龙璟就侧着脸趴倒在御桌上,双目圆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角还流出了一道黑色的污血,看起来似乎已经没有活着的迹象。 在他脚下还有一个摔得粉碎的茶杯,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不知是不是与龙璟的死有关。 此时御书房内的那些宦官和宫女全都趴在地面上,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甚至有几个胆子小的宫女已经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毕竟皇上在御书房被人毒杀身亡,一旦追查下去,他们这些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宫人很有可能一个都活不成,哪怕是侥幸不死也得少层皮。 秦冲顾不上盘问这些吓得不成样子的宫人,只是快步走到御桌前,看着已经有些僵硬的龙璟,还是深吸一口气,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伸手按在龙璟的脖颈处,直到感受不到一点跳动的脉象,他才终于确定,龙璟真的驾崩了。 这一刻,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他的面色还是刹那间变得无比凝重,心情更是沉甸甸如同压了一颗巨石。 龙璟堂堂一个大宁天子,突然之间就死在了自己的御书房,他这个千牛卫将军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将军交待,更不知道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此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太医打扮的人身上,当即冷声问道:“地上的茶水你查验过了吗?是不是有毒?” 听到秦冲问话,这名太医忙不迭点点头,战战兢兢说道:“回秦将军的话,下官已经用银针验过地上的茶水了,的确是有毒,只是还不清楚是不是皇上所中之毒,若是想要确定此事,还需要进一步查验……” 秦冲摆摆手示意太医不要再说了,因为龙璟突然中毒暴毙,死得不明不白,而大将军此时人又不在京中,如今最重要的是立即封锁消息,绝不能走漏一丝风声,以免京城生变,同时还要派人快马加鞭去河北通知大将军尽快返回洛阳主持大局。 至于调查龙璟的死因和追查凶手之事,反而没有那么急切,一切都要等大将军回京再说。 就在秦冲想好对策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得秦冲忍不住眉头一皱,不知道外面又出了什么事。 随后,一名千牛卫士兵匆匆进来,高声禀报道:“秦将军,皇后娘娘听说皇上出事,从凝华宫那边赶来了,大吵大闹着要进来,是否要放她进来。” 一听是以骄横跋扈着称的董皇后来了,秦冲不由感到一阵头痛,但是很快心中一凛,想到如今龙璟已经毒发身亡,大宁帝位无主,董皇后和她刚生下的皇子可不能再出事了。 想到此处,他面色当即一寒,冷声吩咐说道:“皇上遭奸人毒害,凶手尚不知是何人,为了防止他再加害皇后和皇子,立即送皇后娘娘回宫,同时派五百名将士守在凝华宫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凝华宫一步,也不许任何宫人离开凝华宫。” 这名千牛卫士兵闻言不由面色一变,目光满是迟疑之色。 因为听秦将军的意思,分明是要将皇后娘娘和刚出生的小皇子殿下软禁在凝华宫,他们可怎么敢呀。 见士兵面露迟疑,秦冲不由面色一沉,冷声说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要是出了事,自有本将军一力承担。” 眼见一向好脾气的秦将军有些动怒,这名千牛卫士兵再不敢犹豫,当即应喏一声,退了下去。 很快,门外的吵闹声变得越发激烈,其中还掺杂着“大胆秦冲你这是要造反吗”之类的话,吓得御书房内的宦官和宫女更是一阵瑟瑟发抖,秦冲却始终面沉如水,丝毫不为所动。 随着千牛卫的人强行将董皇后送回凝华宫,御书房外面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此时秦冲却唤来几名士兵,要他们立即去给羽林卫将军唐绎、金吾卫将军韩辞和虎贲卫将军王彦传话,告诉他们“洛阳四卫”的虎符都在他手中,要他们从即日起听他的命令行事,羽林卫守住太初宫的全部宫门,金吾卫关闭洛阳城的全部城门,虎贲卫封锁洛阳八关,没有他的准许,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安排好一切之后,秦冲看了一眼御桌上的龙璟,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御书房。 不管怎么说,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要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去河北通知大将军,要他立即回洛阳主持大局,以免日久生变。 …… 雍州,长安城。 尽管夜色已深,但雍州大都督府的书房却依旧是一派灯火通明。 “什么?你说皇上被人毒杀,已经不幸驾崩了?” 饶是董逵再沉稳过人,乍听到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也不由面色大变,当即拍案而起,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那名报信之人就跪在地上,泣声道:“皇后生下皇子当天晚上,皇上去凝华宫看过皇后和皇子之后,便回到御书房继续批阅奏折,喝了一杯茶水后,很快就口吐鲜血,当场毒发身亡……皇上呀……你死得好惨呀!” 说到这儿,这人再也说不下去,当即嗷嚎大哭起来。 “你说什么,皇后已经生下了一名皇子?”听到自己的女儿已经生下了皇子,董逵面上不由掠过一丝喜色,但很快意识到了不妥,连忙改口追问道,“你先别哭了,告诉我,到底是何人毒害了皇上。” 听董逵问起凶手,这人终于止住了哭声,哽咽道:“皇上驾崩前,一连说了好几句‘萧恒,你害我!’,还吩咐我连夜跑出宫,务必跑来长安见董大都督,求董大都督发兵洛阳,救皇后和小皇子于水火,匡扶大宁江山。” “什么,此事是萧恒所为?” 董逵听完面色不由微微一变,随后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知道此事也只能是萧恒所为,毕竟只有他才有动机和能力毒杀龙璟。 想到如今龙璟一死,萧恒亲率大军远在河北,若是此时自己趁着洛阳兵力空虚之际,发兵司州,夺取洛阳,拥立自己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外孙为帝,自己便可以取代萧恒的地位,执掌朝政,权倾天下。 一想到此处,董逵如何还坐得住,当即命人将报信之人带下去休息,随后命人叫来自己的弟弟董邈和几个心腹将领谋士,一起商讨出兵洛阳之事。 第314章 传檄天下 不多时,董邈和几个心腹将领谋士纷纷被亲兵领到书房。 董逵见人一齐,便立即命自己的亲兵将那名报信人带来,要他将龙璟中毒身亡的来龙去脉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新说了一遍。 初听到当今天子竟然遭人毒害死于非命,在场的几人无一不面色大变,毕竟谁也没有想到京城竟然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大哥,既然皇上已经驾崩了,那我们还等什么呀,立即挥师东进,直取洛阳,拥立新君呀!” 不等董逵问话,董邈就第一个站出来,摩拳擦掌,极力鼓动兄长立即发兵洛阳,拥立自己那个刚出生不久的侄外孙为帝,让董家得以取代萧家把持朝政,权倾天下。 况且他说得也没错,他们董家为了这一天已经谋划准备太久了,他如今是一天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自从萧恒亲自率军前往河北征讨白巾军之后,董逵眼见洛阳空虚,便亲自率领八万大军驻扎在关中一带,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袭夺潼关,直取洛阳,效仿萧家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在这将近半年时间里,尽管董邈和不少凉州军将领一再劝说董逵趁着如今洛阳空虚尽快发兵,可董逵却因为心有顾虑,迟迟没有下定决心出兵。 毕竟以他对萧恒的了解,知道萧恒也是一个谋定而后动之人,既然他敢率军亲征河北白巾军,那在京城一带必然做好了充足的部署和准备,自己想要破潼关取洛阳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况且萧恒手中还有龙璟这张王牌,一旦自己贸然出兵,久攻潼关或洛阳不下,到时萧恒借用天子的名义宣布他们为叛逆,号召天下各路群雄一起讨伐他们,他们将陷入很被动的境地。 正是因为出于这一层顾虑,董逵一直犹豫不决,八万凉州军一直按兵不动。 可如今龙璟已经驾崩了,大宁江山无主,如今放眼天下最适合继承皇位的无疑就是自己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外孙,此时无疑是出兵洛阳的最好机会。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命人将自己的弟弟和几个心腹将领谋士一起叫来,听听他们的想法。 虽然董邈又是第一个站出来鼓动他出兵,但他没有理会自己这个无谋少智的弟弟,目光反而落到了一名谋士打扮的人身上,沉声问道:“常先生,你怎么看?” 此人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一双眼睛却如鹰狼一般锐利,他正是董逵最为信任的谋士常阙,不管是大事小情,董逵总喜欢问过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之前也正是因为连他都劝董逵不必急于一时,只需静待天时,董逵才最终下定决心一直按兵不动。 见董逵主动问起自己,常阙沉吟片刻,随后缓缓说道:“大都督,属下在想,到底是谁毒害了皇上。” “常先生,都什么时候了,我们现在要商讨的是要不要出兵洛阳的问题,你还在纠结是谁毒害了皇上有什么意义吗?再说了,连皇上临死前都说是萧恒害他,难道凶手还能有他人不成?” 一听常阙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性子一向急躁的董邈当即就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又插了一嘴。 “住嘴,听常先生说下去。” 见自己弟弟无故开口打断常阙的话,董逵不由面色一沉,当即出言厉声喝止他。 董邈眼见兄长有些动怒,只得乖乖闭上了嘴,不敢再插嘴多话。 常阙笑了笑,轻轻摇摇头道:“关于皇上之死,天下间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唯独萧恒绝不可能。”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愣住了,都有些不解看着常阙,毕竟凶手不是萧恒,还能是谁? 常阙淡淡一笑,随后继续说道:“如今萧恒并不在京中,若是此时皇上突然驾崩,京城必然生乱,各路群雄也会以此为由讨伐他,大都督试想,以萧恒的心计,怎么做如此蠢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但董逵却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解道:“既然不是萧恒派人毒杀了皇上,那凶手到底是何人?” 常阙冷冷一笑:“二将军说得没错,如今再纠结皇上是被何人毒害并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此皇上一死,天下人必然都会认为此事是萧恒所为,这个黑锅,萧恒是背定了。” “属下建议大都督立即传檄天下,尤其是联络并州大都督顾举,一道出兵洛阳,匡扶大宁。” “好!就依先生之言,联络顾举,挥师洛阳,匡扶大宁!” 一听连常阙也主张自己出兵洛阳,董逵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当年萧儁遇刺身亡之时,自己因为迟疑不决而错失了良机,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 并州,太原郡。 晋阳城内,并州大都督顾举同样见到了一个自称是从洛阳逃出来的近侍,告知了皇帝龙璟中毒身亡之事,还带来了皇上临终前的嘱托,要他们挥师进洛阳,扶立其子龙暄为帝,绝不能让大宁江山落于弑君小人之手。 顾举也知此事事关重大,立即派人唤来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有一干心腹将领谋士,商讨出兵洛阳之事。 长子顾翃和三子顾翀还有不少将领都认为机不可失,主张要趁此机会立即发兵攻打洛阳,取萧恒而代之,只有次子顾羽和谋士司马淮默然不语,却也没有反对出兵之事。 顾举见状,便决定次日传檄天下,号召天下群雄出兵洛阳,扶立幼主,匡扶大宁江山社稷。 从大都督府的书房出来之后,顾羽便立即走快两步,跟上了司马淮,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道:“看来司马先生看出了事有蹊跷呀。” 司马淮也笑笑,深深看了顾羽一眼,语气有些玩味道:“二公子不是也看出了其中的玄机了吗?” 顾羽哈哈一笑,随后正色道:“以司马先生之见,毒杀皇上之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司马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说到此处,司马淮看了一眼顾羽,似笑非笑道:“听公子的意思,莫非已经猜到了此事是何人所为?” 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不瞒司马先生,我怀疑皇上根本没有死!” “什么?”司马淮闻言不由心中一凛,随后沉声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顾羽的目光分明有些不确定:“只是我自己的猜测罢了,如今皇上一死,萧恒无论如何都洗脱不掉弑君的罪名,一旦各路群雄群起而讨伐之,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借天下群雄之手消灭萧恒这个权臣,还能让各路群雄为了争夺洛阳大打出手,他才有机会躲在暗处渔翁得利,伺机出来收拾残局,重新执掌天下。” 司马淮沉吟片刻,随即看了顾羽一眼:“公子的意思是,死的那个不过是皇上的替身,真正的皇上已经躲起来了?” 顾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但司马淮却皱起了眉头:“二公子说得虽然有一定道理,可替身再以假乱真,终究与皇上还是有区别的,千牛卫中大多是萧恒的人,千牛卫将军秦冲更是萧恪的心腹,他们护驾在皇上身边多年,对皇上了如指掌,若死的是替身,只怕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吧。” 顾羽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的直觉告诉他,皇上并没有死,可那又解释不了,死在御书房的人是谁?难道世上还能有人可以起死回生不成? 第315章 兄恩难报 徐州,下邳郡。 夜色已深,白天热闹非凡的下邳城此时变得安静异常,远远望去,只有城头上插的无数支火把,将整个城头照得亮如白昼。 自从萧恪执掌徐州之后,对原来的徐州军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对将士们的要求严格了不少,比如说值夜之时绝不允许跟之前一样轮流偷懒去睡觉,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不过将士们对于他的种种新要求却是心服口服,从不敢有违,毕竟萧恪大幅提升了他们的待遇,使他们在军中的日子比之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是打心眼里拥护萧恪这个大都督。 因此尽管如今已是夜深人静,但城头上值夜的将士却是半点不敢懈怠,一个个都在瞪大眼睛严密监视着城外的动静。 突然间,有一名听力远超常人的士兵似乎听到了城外的官道上传来一阵声响,听动静好像是马蹄奔跑的声音。 听到动静的这名士兵不敢怠慢,立即将此事报告给了值夜的校尉,校尉也不敢懈怠,借着城头上的火光举目望去,果然隐约可以看到在夜色中有一人一马朝着城门的方向奔驰而来,马蹄声也是越来越清晰。 看到对方只有一人,校尉不由松了一口气,只是心中有些奇怪,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在赶来下邳。 毕竟现在才是二更天,离天亮开城门还早着呢。 不多时,一名宁军打扮的士兵骑着快马踏破夜幕而来,直冲到城门下,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朝城上的守军晃了晃,高声喊道:“我是从冀州邺城来的,奉大将军之命,有重要之事要立即见你们大都督,尔等立即打开城门放我进城。” 一听对方竟然是大将军派来的人,校尉不由心中一凛,随后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道:“这位兄弟,大家都是当兵吃粮的,你也知道城门不到天亮是不能乱开的,要不你先在城下歇一晚,明天天亮再进城去见大都督吧。” “不行!” 城下的士兵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道:“大将军给我的命令是赶到下邳城时不管有多晚,都要立即去见你们大都督……因此尔等立即开门放我进城,否则耽误了要事,谁也担待不起。” 一听对方说得如此严重,值夜的校尉不由有些迟疑了,幸好这时一旁的士兵小声提醒他,晚上城门不能随便开,但是可以放吊笼下去将人给吊上来,待验过他身上的令牌有没有问题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带他去见大都督。 校尉暗骂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茬,随后命士兵将笼车吊了下去。 看到笼车,城下的士兵也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下马将马拴好,随后走进了笼车。 城上的士兵控制机关将笼车锁好,随后连人带笼车一块拉上了城头。 待验过此人身上的令牌和军牌,确定他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校尉便亲自带着他往大都督府的方向…… …… 此时的大都督府内,萧恪并未入睡,而是在跟自己的两大智囊苏璘和申屠延在商量谋夺兖州之事。 不知为何,今日白天他的右眼皮老是无端乱跳,内心更是时不时没来由一阵慌乱,似乎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因此,他便找来苏璘和申屠延,商讨如何尽快夺取整个兖州,好将徐青两州和司州连成一片,不再首尾难兼顾。 只是三人刚商讨出一些眉目,一名亲兵却匆匆来报,说大将军派人来了,要立即见大都督。 萧恪闻言心中不由猛然一沉,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因为若是一般的事,大哥的人绝不会大半夜也要进城见自己的。 苏璘和申屠延也不由相视一眼,以他们二人的本事,自然是不难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萧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命亲兵将人领来见自己。 不多时,亲兵便将人带到,那名宁军一见到萧恪,顾不上行礼便迫不及待开口说道:“大都督,皇上被人毒害,已经驾崩了,大将军已经下令从河北撤军,如今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他要你立即带兵去洛阳跟他会合,助他控制住洛阳的局势。” “什么?” 一听龙璟竟然中毒身亡,萧恪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他总算是明白大哥的人为什么大半夜也要来见自己了。 就连一向沉稳如苏璘和申屠延,面色也瞬间变得凝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龙璟在洛阳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中毒驾崩了,如此一来,整个萧家都会陷入被动之中。 萧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就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这名来传话的士兵,沉声问道:“大将军有没有什么亲笔信要你交给我。” 这名士兵显然没想到萧恪会突然有此一问,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道:“没有,事出突然,大将军只是让属下带话给大都督,并没有时间写什么书信……若是大都督怀疑属下的身份,属下这里有大将军给的令牌,请大都督过目。” 说完,又从怀中摸出令牌,想要萧恪过目。 萧恪低头看了一眼令牌,随后目光落到士兵脸上,冷冷逼问道:“你老实告诉我,大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 士兵被萧恪的目光逼视得有些慌乱,慌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萧恪的目光,只是低声说道:“没……没事,大将军什么事也没有……”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一剑杀了你。” 说话间,萧恪突然拔出腰间佩剑,直接架在士兵脖颈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可怕。 士兵被萧恪的举动吓坏了,慌忙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大都督不要杀我,我说就是了。” “快说!” 萧恪双目赤红,几乎是在咆哮了。 苏璘和申屠延再次相视一眼,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萧恪如此失态。 士兵看了此刻变得异常骇人的萧恪一眼,哭丧着一张脸道:“大将军一听到皇上中毒身亡的消息,就立即口吐鲜血,随后派人将属下找来,要属下立即快马加鞭来下邳见大都督,通知大都督带兵前去控制洛阳,还一再叮嘱属下,要属下绝不能将他吐血之事泄露给大都督,否则……” 说到这儿,这名士兵又偷偷看了一眼萧恪,见萧恪没有将剑拿开的意思,只得咬咬牙继续说道:“属下在离开帅帐之时,无意中听到军中的大夫说大将军旧伤复发,加上气血攻心,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萧恪听完顿时如遭雷击,连连后退数步,满脸的不敢相信,泪水不知何时模糊了他的双眼。 果然正如他所料,皇帝龙璟驾崩,大哥理应要他坐镇下邳,稳住徐青两州的局势,以便随时驰援洛阳,可大哥却偏偏一反常态,要他立即带兵去洛阳,而且还没有一封书信说清楚其中的缘由,他便猜到大哥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哥竟然病得这么重,已经时日不多了。 但哪怕到了这一刻,大哥依旧在为他谋划,骗他尽快赶去洛阳,从而接掌他的权势。 想到此处,萧恪不再犹豫,当即擦干眼泪,唤来亲兵,命他们立即备马,随他一起去邺城。 前来传话的士兵面色大变,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大都督,大将军是要你去……去……洛……洛阳……” 萧恪没有理他,只是对苏璘和申屠延道:“两位先生,我不在下邳期间,徐州和青州的事就有劳你们二位费心了。” 苏璘轻轻一点头,并没有出言劝阻,因为他知道此时谁也不可能劝得动萧恪。 但申屠延却想到了什么,主动提醒道:“大都督,若是你不去洛阳,仅凭‘洛阳四卫’恐怕守不住洛阳,需要尽快通知秦将军撤离洛阳,除此之外,务必提醒秦将军将董皇后和刚出生的小皇子一起带走。” 萧恪点点头:“申屠先生你替我给秦冲写这封信吧。” 说完,萧恪头也不回离开了书房…… 第316章 用心良苦 去年冬天,大将军萧恒亲率八万大军远征河北,在白马津大败十几万白巾军,逼得贼首高藩和军师迟牧不得不弃邺城而走,最终让宁军兵不血刃就收复了冀州第一重镇邺城。 彼时的官兵一定想不到,仅仅不到半年时间,形势就突然急转直下,不知道洛阳派人送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以至于大将军受到了刺激,突然就口吐鲜血,就此病倒,一连昏迷数日不醒。 萧恒一倒下,宁军群龙无首军心动荡,便想要班师回朝,返回洛阳,没想到在半路遭到了白巾军的伏击和拦截,官兵大败,折损了不少兵马,只能退回邺城,坚守不出,等待大家大将军萧恒醒来再做决断。 可他们一连等了数日,萧恒却始终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反倒是不知道是谁在城中大肆散播谣言,说大将军萧恒昏迷是因为得知了凉州军攻陷了京城的噩耗,一怒之下气急攻心,这才一病不起。 谣言进一步加剧了军心的动荡,让城中不少将士因此变得人心惶惶,毕竟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京畿一带的良家子弟,听说洛阳城陷落,自然很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危。 尽管将领们已经一再派人去追查谣言,尽力去安抚军心,但收效却甚微,只能下令紧闭城门,严防有将士逃亡,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这天晚上,轮到奋武将军石耀值夜,他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外浓厚的夜色,目光满是的忧心和茫然。 当日在白马津一战中,他亲手斩杀了白巾军第一猛将曹亥,萧恒不惜得罪河东裴氏也要为他表功,最终让他连升数级,从一个校尉被破格提拔为七品奋武将军。 对于萧恒的知遇之恩,石耀一直心怀感激,早就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此生愿为大将军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报答萧恒的恩情,萧恒却突然一病不起,昏迷不醒。 因为品级不高的缘故,他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刺激得大将军突然吐血昏迷,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京城出了什么大事。 如今京城局势不明,城中谣言四起,外面的白巾军又在蠢蠢欲动,大将军偏偏在此时昏迷不醒,和大多数将士一样,他的心中不由蒙上一层阴影,不知他们该何去何从。 就在他倍感茫然和迷茫之际,城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动静似乎就是冲着邺城的方向而来。 石耀听到动静不由身躯一凛,有些怀疑是白巾军的人来夜探城池,当即下令城头上的将士做好戒备,严阵以待。 将军有令,城上的一百多名守军自然是不敢懈怠,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 不多时,夜色中出现了一队人马,人数大概有几十个人,人人皆骑着马,很快便冲到了城门附近。 石耀借助城头上的火光,看清城下这几十号人个个都是一身上好的精铁铠甲,胯下的马也很是雄壮,眼中反而露出了一丝疑惑。 因为如果他们是白巾军,是绝不可能凑得出这么多匹好马和这么多副上好的精铁铠甲的。 可如果他们不是白巾军,又会是哪一路人马呢? 想到此处,石耀当即高声冲着城下高声喊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说话间,城上的其他守军纷纷将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们。 面对城上这么多支蓄势待发的箭矢,城下的几十个人似乎并没有一丝慌乱,只是为首一人摘下了头上的银盔,昂首对着城上朗声喊道:“我乃是大将军之弟萧恪,身后都是我的亲兵,快开城门放我进城探望兄长。” 一听城下之人竟是大将军之弟,石耀心中不由暗暗一惊,他之前是虎贲卫的人,曾经奉命跟萧恪一起去荥阳围剿过私兵,自然是认得萧恪的。 他瞪大眼睛,借助城头上的火光,看清城下之人确实是萧恪无疑,心中不由一喜,因为他在荥阳见识过萧恪的本事,如今萧恪来邺城接管城中的军队,说不定真能率领他们摆脱眼前的困境。 只是看着城下这么多人,他不由迟疑了,因为城中的另外几位将军早就下过严令,没有他们几人的准许,一律不许打开城门,以免有士兵趁机逃亡,更害怕被人诈开城门。 他虽然确信城下之人就是萧恪,但无奈军令如山,他迟疑了片刻,只得对城下的萧恪道:“少将军,末将无权开城门,可否用笼车将你拉上来。” 以萧恪的身份坐笼车进城无疑是一种羞辱,石耀本以为萧恪会为此动怒,但城下的萧恪却没有半点犹豫,只是重重一点头:“可以!” 石耀松了一口气,随后连忙命人放下笼车,将萧恪拉上了城头。 萧恪一走出笼车,便迫不及待要石耀带他去见萧恒。 石耀不敢怠慢,吩咐其他人守好城门,随后便找来两匹马,领着萧恪一前一后往冀州大都督府的方向而去…… …… 萧恪赶到冀州大都督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探望自己的兄长,而是要石耀叫来给萧恒看病的大夫,询问他们关于自己大哥的病情。 大夫苦笑一声,随后告诉萧恪,从脉象上来看,大将军在几年前应该受过很重的内伤,五脏六腑都遭受到了重创,以他的情况本来活不过几个月,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硬生生挺过了这么多年。 如今因为受到了刺激,一时气血攻心,体内旧伤发作,已经是彻底病入膏肓,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即使是大罗金仙在世,也不可能救活得了他了…… 至于大将军为什么还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大夫大胆猜测他可能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或者没有见到一个自己想见之人,因此迟迟咽不下这最后一口气…… 萧恪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送走一直长吁短叹的大夫,只是心中在一遍遍回想着大夫的话。 大哥几年前就受了很重的内伤,本来是活不了多久,但却一直坚持硬挺着活到了现在…… 他能猜到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大哥,无非就是原身不成器,不仅没有帮上他的忙,反而因为一个女人处处跟他作对,以至于大哥孤立无援,为了萧家,也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只能一个人苦苦硬挺着…… 这一刻,他恨原身,更恨自己。 自己与大哥相处那么久,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若是自己能够早些发现,及时为他分忧,大哥也许就能安心去养伤,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他无法想象,在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一直身负严重内伤的大哥是怎么咬牙坚持下来的,并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异样。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以来,不管他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大哥都从不怪罪他,反而一直在想办法帮他善后,自己有事却从来不麻烦他。 说到底,大哥做的这些事,都是在为他铺路,希望他将来可以接掌自己的权柄,创立一番不世功业…… 但扪心自问,他又为大哥做过什么? 就在这种自责与内疚交替的心情下,萧恪走到了萧恒的卧房外…… 第317章 人之将死 怀着这股沉重的心情,萧恪缓缓推开了房门,一眼看到了病榻上的萧恪。 眼前的萧恒形容消瘦,面色苍白,嘴唇上更是看不到一丝血色,哪里还看得出往日的半点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看着大哥如此模样,萧恪不由心中一痛,当即上前握住萧恒冰冷的双手,哽咽道:“大哥,我来看你了,你快醒醒呀。” 可床上的萧恒依旧昏迷不醒,似乎一点都听不到弟弟的呼唤。 萧恪心中更加难过,想到大哥平日里对自己的种种照顾,一时忍不住泪流满面,泪水一滴滴滴落在大哥的手背上。 说来也怪,随着萧恪的眼泪滴在萧恒的手背上,萧恒似乎心有所感,嘴上突然发出“唔”的一声呻吟,一双眼睛也在努力想要睁开。 萧恪见状不由大喜,胡乱擦了一把泪水,一脸惊喜道:“大哥,你醒了!” 萧恒艰难睁开双眼,待看清眼前之人果然是自己的弟弟萧恪,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气若游丝道:“想不到最后还是没有瞒得住你……你果然没有去洛阳……” 萧恪摇了摇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决绝:“我将来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可以夺回洛阳,但我只有一个大哥。” “好弟弟,大哥相信你!”萧恒费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旧不愿去责怪自己弟弟的任性。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更加难过,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身上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而是自己一个人扛着呢!” 萧恒笑了笑,摇摇头道:“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呢?让你跟你嫂子一样,天天为我的病忧心吗?” 说到此处,萧恒深深看了萧恪一眼,目光满是欣慰,随后继续说道:“自从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之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原来的你太单纯太善良太天真,这种性格将来一定会害了你,也会害了整个萧家。” “尽管如此,我还是始终相信,你只是太年轻了,太容易受人蒙蔽,遭人利用,只要我给你足够的时间,你迟早都会理解大哥,站到大哥这一边的。” 说到这儿,萧恒伸手摸了摸萧恪的面庞,笑中带泪道:“好在最后,你最终醒悟了过来,没有让大哥失望,也没有让大哥带着遗憾死去。” “如今你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大哥也就可以安心去了,到了九泉之下,也能给父亲一个交代。” 萧恪听着更加难过,连连摇头道:“大哥,你不要这么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徐州,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有这份心,大哥就知足了。”萧恒依旧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我本来早就是该死之人,能够强撑到现在,已经是上天垂怜了,又怎么还敢奢求太多。” “如今临死前还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很是心满意足了。” 此时,萧恒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明亮,他目光炯炯看着萧恪,语气也变得清晰了不少:“我萧恒死则死矣,只是心中还有三桩未了的遗憾,需要交待给你替我去完成了。” 萧恪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征兆,心中更加难过,但还是强忍着泪水,点点头道:“大哥,你说吧,不管是什么未了的遗憾,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代你完成的。” 萧恒看着萧恪,随后缓缓开口说道:“第一桩遗憾就是大业未成,当年父亲宁可一死,也要让他的亲兵护卫我逃脱,就是希望我能够继承他的大志,为萧家创立不世之功业……” 说到此处,萧恒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如今我自己命不久矣,父亲的遗志只能靠你来实现了。” 萧恪重重一点头,随后以手指天,发誓道:“苍天在上,我萧恪在此对天发誓,此生必继承父兄之志,务必使江山易主,为萧家创立不世基业。” “好,大哥相信你能做到!”萧恒眼含热泪,重重一点头,随后说出了他心中的第二桩遗憾,“当年父亲在我面前惨死,我曾经立誓要找出真凶,为父亲报仇雪恨,可是我暗中派人查了多年,却始终没有任何眉目……如今我行将就木,查找凶手之事就只能靠你了!” “大哥,你也是那个时候被凶手打成重伤的吧。”萧恪眼睛此刻满是深深的仇恨, 咬牙切齿道:“大哥放心,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手刃他们,拿他的人头祭奠父亲的在天之灵。” 萧恒点点头,但还是不忘提醒弟弟道:“凶手一共有两个人,武功皆深不可测,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为上,绝不可能逞强。” 萧恪听到凶手竟然有两人,脑海中瞬间回想起当日那个能从自己和荆烈手中救走龙璟的神秘人,心中暗道难道凶手是龙璟和那个神秘人吗? 不过萧恪很快暂时将这份疑虑压在心底,强忍着悲痛继续问道:“大哥,你的第三桩遗憾是什么?” 萧恒眼中突然露出了一道亮光,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晕,可很快又悠悠叹了一口气,双目满是遗憾道:“我萧恒此生没有负过任何人,唯独负了你的嫂子。她跟我成亲了多年,每一天都在为我的病忧心,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可直到最后,我也没有给她留下一儿半女,待我死后,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怎么过呀!” 萧恪紧紧握住大哥的手,含泪说道:“大哥你放心,长嫂如母,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子,待我再有妻妾生下子嗣,我便过继给嫂子为子,就不会让她孤单的,也不会让你这一脉绝后的。” “好!好!好!”萧恒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后满脸无憾看着萧恪,“如此一来,大哥也能走得安心了。” 此时,萧恒眼中突然闪动着异样的亮光,看着萧恪的身后,似乎是在喃喃自语道:“父亲,你来接孩儿了吗?” 萧恪知道大哥已经到了最后一刻,深深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下去。 但就在此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了系统的声音:“宿主,你愿意跟我做一笔交易,保萧恒一条性命吗?” (各位读者大大放心,作者是听劝的,大哥不会死,但是需要处理的一个问题是怎么让一切合理起来,就是萧恒还活着,但是萧恪接了他的班。) 第318章 峰回路转 “不用问了,我愿意!” 萧恪睁开双眼,看着病榻上已经是气若游丝处在弥留之际的大哥,萧恪根本不需要做任何考虑。 就算是系统要他现在立即自尽给大哥续命他都会毫不犹豫照做,毕竟他亏欠大哥的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也不够。 系统似乎是感受到了萧恪的决绝,随即说道:“这办法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无非就是宿主用自己现在的全部逆鳞值去激活本系统的一项隐藏功能,将萧恒增加为第二宿主,以本系统的能力,足以护住宿主的心脉,让他不至于一命呜呼。” “就这么简单?” 萧恪听完不由愣住了,他倒不是不相信系统的话,只是这么简单就能保住大哥一条性命,那系统怎么不早说,让他刚才和大哥还来了一场生离死别,那么多眼泪都白流了。 系统似乎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心声,主动反击道:“主要是你也没问呀。” 但想到大哥有救了,他也顾不上再埋怨和吐槽系统,连忙说道:“那还等什么?快按照你说的做呀,我不能让我大哥死!” “宿主,你别急,先听我说完。”系统好言安抚住萧恪,随即继续说道,“虽然将萧恒增加为本系统的第二宿主后,我可以护住他的心脉,让他不死,但人都有三魂六魄,如今他已经魂飞魄散,活下去的不过只是一副躯壳罢了。” “你是说,即使我大哥能够活下去,也只是一个植物人?”萧恪听明白了系统的意思,神色很快黯淡下去。 虽然他比谁都希望大哥可以活下去,但是一想到大哥从今往后只能做一个一辈子躺在床上没有半点意识的植物人,他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难过。 但很快,他又叹了一口气,重重一点头道:“算了,只要大哥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大不了我一辈子照顾他……系统,一切就按你说的做吧,我只要大哥活着。” 听萧恪说得如此决绝,系统也不再多嘴,只是默默开始了它的操作: “收到宿主最新指令,正在扣减宿主的逆鳞值中……” “逆鳞值扣减完毕,正在将萧恒添加到宿主列表中……” “第二宿主萧恒添加完毕。” 系统的话音刚落,萧恪连忙看向病榻上的萧恒,果然看到他的脸上已经重新有了血色,变得红润了不少,呼吸也变得平缓了很多,只是双目紧闭,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看着眼前的大哥,想着他以后只能永远躺在床上,内心还是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一时变得沉甸甸的。 系统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宿主心情的沉重,突然话锋一转,“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重塑萧恒的三魂六魄,让他重新做回一个正常人。” 萧恪闻言顿时一脸黑线:“系统,麻烦你下次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不要浪费别人的感情。” 系统似乎听出自己宿主有些生气了,也不敢再卖关子,连忙补充道:“宿主,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当你从龙璟和顾羽两个天命之子身上夺取到十万逆鳞值的时候,可以将他们重新转化为天命值注入萧恒身上,让他成为新的天命之子,到时天道自然会重塑他的三魂六魄,让他得以重生。” 萧恪再次愣住了:“龙璟不是已经死了,不对,我想起来了,他有个天赋叫‘天家血脉’,只要他的天命值一日不空,天道就会保他不死不灭……我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 萧恪瞬间明白了一切,之前一听说大哥病重昏迷危在旦夕,他当时整个人方寸大乱,六神无主,根本顾不上思考其中的蹊跷。 如今眼看大哥无恙,他终于得以静下心去思考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瞬间想到了一些自己之前忽略的东西,想通了问题的关键。 很明显,龙璟根本没有死,也没有任何人要毒杀他,他只是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用自己的假死将一个毒杀天子的罪名安在大哥身上,给各路诸侯一个名正言顺群起而讨伐大哥的机会,他好躲在幕后浑水摸鱼,渔翁得利。 更何况,只要他一假死,大宁江山无主,皇后董悦刚刚生下不久的小皇子自然而然就成了最有资格继承大统之人,这让董悦的父亲董逵如何忍得住这个诱惑,必然趁着大哥征战在外洛阳兵力空虚之际挥师东进,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自己的外孙扶上皇位,从而让他这个外公可以以外戚的名义把持朝政,控制整个朝廷。 而且,一旦董逵出兵,其他各路群雄大概率也不会袖手旁观,很有可能也会打着为天子报仇的名义发兵洛阳,合力消灭势力最大的萧家,好从中分一杯羹。 想通了这一切,萧恪也不得不佩服龙璟此计的毒辣,只用了一招简单的假死就让各路群雄都做了他的棋子,替他去对付自己大哥。 只是在这件事情中,最可怜的就是他那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被自己的父亲当做棋子,承受了那么多不属于他的沉重。 不过想想那些历史上的皇帝,汉高祖刘邦打了败仗逃命的时候可以把老婆儿子都丢下车,唐玄宗李隆基为了不让儿子威胁到自己的皇位可以一天内杀三个儿子,宋徽宗赵佶为了不当亡国之君可以将儿子打晕抬上龙椅…… 这么一想,好像龙璟的行为也能理解。 果然古往今来,要想皇位坐得稳,就得不择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在所不惜。 就在萧恪还在暗暗感慨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是石耀焦急的声音:“少将军,不好了,城外出现了大批军队,都是白巾军的人。” 萧恪听完不由面色一沉,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眼看萧家落难,连白巾军也要来踩一脚吗?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沉睡的兄长,缓缓说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尽快恢复过来。” 说完,萧恪头也不回离开了萧恒的卧房,大踏步走出门外。 第319章 谈笑退敌 当萧恪赶到城头时,城中的一众将领早就都已经齐集于此,看到萧恪出现,都不由一愣,随后纷纷跟他见礼,一个个眼中都满含期待希冀之色。 毕竟如今洛阳局势未明,军中人心惶惶,都在担忧自己家人的安危,偏偏此时白巾军又兵临城下,萧恪已经是挽救眼下危局的唯一希望了。 萧恪顾不上跟他们寒暄客套,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城下,开口便问他们此时城中还有多少兵马。 这些将领见萧恪问起城中兵马,有几人当即就面露尴尬之色,不知该如何作答。 大将军昏迷得太突然,根本没来得及给军中将领做任何交代。 而这些将领眼见大将军一直昏迷不醒,经过一番商议,便决定立即班师回朝,返回洛阳。 可撤退从来就是一件比进攻更加危险的事,因为萧恒事先没有交代,军中又群龙无首,这些将领为了谁先撤退谁来断后的问题争吵不休,谁都不愿意来给大军断后。 最终因为没有一个将领愿意主动率军断后,大军只得一齐南撤,没想到刚出城便遭到了白巾军的伏击和拦截,折损了大量的兵马,剩下的人只得仓皇退回邺城中,坚守不出。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是谁在城中大肆散播洛阳失守的谣言,以至于城中虽然还有三万兵马,并不比城外的白巾军少多少,可将士们军心浮动,士气低落,根本难堪一战。 想到如今三万官兵竟被人数比他们多不了多少的白巾军困在邺城,这些将领自然感觉面上无光,不知道该如何跟萧恪交待。 最后眼看实在没有将领敢站出来回萧恪的话,石耀便主动站出来,告诉萧恪城中还有三万左右的兵马,只是因为前几日刚吃了败仗,士气有些低迷,恐怕此时并不宜出战。 他此刻心中也暗暗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在送萧恪去大都督府之前留了个心眼,特意吩咐其他值夜的将士用笼车将城下的亲兵连人带马一起拉了上来,否则白巾军突然杀到,城下的亲兵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可怎么跟萧恪交代呀。 萧恪听完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石耀,随后看着城下的白巾军,突然高声问道:“敢问城下领兵之人可是魏王高藩?” 此话一出,城头上的将领顿时一个个都不由傻眼了,心中都在嘀咕少将军怎么能称呼高藩这个贼首为魏王呢?这不是向城下的白巾军示弱,长白巾军志气,灭他们官兵的威风吗? 果不其然,城下的白巾军听到城上竟然有人喊魏王,都不由哄堂大笑,纷纷嘲笑城上的官兵没种,为了活命连脸都不要了。 连高藩也忍不住面有得色,对一旁的军师迟牧道:“军师,看来你说得没错,萧恒这一倒下,这些官兵就成了土鸡瓦狗,根本不足为惧。” “大王,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迟牧面色却有些凝重,因为他心中清楚,城中的这些将领即使心中再畏惧,也不可能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高藩为魏王,毕竟很容易落人口实,将来被朝廷秋后算账。 可如今城上竟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当众称呼高藩为魏王,说明此人并不担心人言可畏,更不害怕将来被朝廷问罪。 联想到斥候来报说有一支兵马深夜从东南方向赶来邺城,迟牧心中不由猛然一沉,低声对一旁的高藩道:“大王,喊话之人极有可能是萧恪。” “萧恪?”高藩闻言不由一愣,随即有些不解道,“他现在不是应该带兵赶去洛阳吗?怎么会来邺城呢。” 迟牧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毕竟他能算到很多东西,可唯独算不透人心,毕竟谁能想到萧恒病危,萧恪没有带兵去洛阳控制朝廷,而是跑来邺城见自己兄长最后一面呢? 但高藩没有迟牧想这么多,一想到至今杳无音信的倾城,一股恨意就不由涌上心头,他当即阴恻恻一笑道:“既然萧恪也在城中,那反倒好办了,刚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以泄我心头之恨。” 迟牧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大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城中还有三万装备精良的官兵,以萧恪的本事,只要能够安抚住军心,提振上士气,我们并没有多少胜算。” “再者,就算我们可以将萧恪困在邺城,可徐州军一旦从青州杀来,到时候跟城内的官兵内外夹击,则白巾军危矣。” 高藩一时面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他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还是太轻敌了,萧恪和城中的三万官兵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可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看着迟牧道:“军师,难道我们就当真拿他们没有办法吗?” 迟牧略一沉吟,随后要高藩稍等片刻,自己则上前几步,对着城上的方向高声喊话道:“城上可是徐州来的萧大都督?” 城上的一干将领再次傻眼了,暗暗思忖难道城下的白巾军是开了天眼吗?否则怎么会问也不问就知道本该远在徐州的萧恪此刻就站在城上。 可萧恪却似乎早就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淡淡一笑,高声反问道:“我正是萧恪,城下可是迟牧迟军师,久仰大名。” 迟牧哈哈一笑,对着城上的萧恪连连拱手道:“在下区区贱名,能传到萧大都督耳中,足慰平生呀。” 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恭维着,不像是兵戎相向的敌人,倒像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听得城上的官兵和城下的白巾军一阵迷糊。 只是迟牧很快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只是在下不明白,大都督不在下邳,也不去洛阳,怎么会来邺城呢?” 萧恪淡淡一笑,高声说道:“家兄派人快马加鞭送信给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赶来邺城,率领将士们从河北撤退,既然家兄有此吩咐我,又怎能不从呢?” 萧恪的声音很大,不仅是城下的迟牧,连城上的将士们都听得很清楚。 本来他们之前都或多或少对萧恒有些怨言,认为大将军不该在自知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还率领他们出征河北,以至于让他们身陷险地,进退不得。 可听了萧恪的话,他们才明白自己错怪了大将军,原来大将军早在昏迷之前,便做好了周密的安排,要自己的弟弟从徐州赶来为他们解围。 又想到萧恪为了解救他们,仅仅带着几十个亲兵就风尘仆仆赶来,心中都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感动,心中也重新燃起了斗志。 有大都督率领他们撤退,怕什么白巾军。 迟牧看在眼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暗暗感慨不愧是萧恪,只用三言两语便收拢住了军心,这一仗恐怕是打不了了。 事已至此,他只能顺水推舟道:“既然如此,在下愿卖萧大都督一个面子,不再阻拦你们离去。” 此话一出,城上城下登时一片目瞪口呆,都不明白怎么两个人就隔空说了几句话,就要罢兵言退了。 倒是萧恪毫不客气,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迟军师的这份人情,我就记下了。” 此时高藩也忍不住策马上前,有些不甘看了城上的萧恪一眼,低声问迟牧道:“军师,当真要这么放他们走吗?” 迟牧叹了一口气,低声回道:“大王,即使我们击败了他们,也是损失惨重,反而白白便宜了其他势力,倒不如放他们卖他们一个人情,离开河北,我们才好重整旗鼓,重新夺回整个冀州。” 高藩听完,只得恨恨看了萧恪一眼,随后黑着一张脸下令撤军。 看着城下的白巾军就此撤退,城上的官兵都生出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没想到萧恪一来,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当真把白巾军给说跑了。 只有石耀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道:“少将军,白巾军这么轻易就撤了,会不会其中有诈呀。” 萧恪对于白巾军为什么要撤退自然心知肚明,但他还是点点头道:“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这样吧,你们先率大军先往青州平原郡的方向撤退,我率领五千兵马来给你们断后。”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将领无一不深感自惭形秽,深深低下头不敢看萧恪。 萧恪看在眼里,随后又继续说道:“继续你们在京畿的家人,你们也不必担心,如今洛阳还在‘洛阳四卫’手中,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吩咐洛阳的秦将军安排人送他们去徐州了,绝不会让他们落在乱军手中的。” 这一刻,上至将领下至士卒,无一不在怔怔看着萧恪,不少人眼中分明闪动着泪花。 随后,石耀第一个对萧恪跪下,高声喊道:“愿为少将军效死!” 其他人如梦初醒,纷纷有样学样,跟着跪在地上,对着萧恪喊道:“愿为大将军效死!” 萧恪淡淡一笑,知道自己又多了三万忠心耿耿誓死追随的精兵。 第320章 孤儿寡母 虽然邺城的困局被萧恪以一己之力化解,但此时的洛阳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龙璟驾崩不到三天,凉州大都督董逵和雍州大都督董邈就在长安传檄天下,历数大将军萧恒二十大罪状,打着为先帝报仇的名义,号召天下各路群雄一起讨伐萧恒,并亲率八万大军攻打潼关。 并州大都督顾举响应董逵兄弟的号召,兴兵南下,猛攻孟津关,兵锋直指洛阳。 兖州大都督刘昇虽然没有直接出兵,却抽调一万兵马驻扎在濮阳城,隐隐有威胁到洛阳的东门户荥阳和虎牢关之意。 洛阳城此时面临的情形可谓是腹背受敌,可偏偏因为之前大将军萧恒抽调了不少兵马北上亲征白巾军,导致如今整个京畿的兵力加起来不足三万人,还多是老弱病残和新兵蛋子,面对凉州军和并州军的两路夹击,兵力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形势岌岌可危。 外有强敌也就罢了,偏偏洛阳城内也不太平,太初宫半夜无故起了一场大火,虽说在千牛卫和羽林卫的共同努力下,很快将这场大火扑灭,可龙璟的遗体却在这场诡异的大火中离奇不翼而飞,任是秦冲之后下令在整个太初宫和洛阳城挖地三尺去搜寻,也没有发现半点踪迹。 如此种种诡异,使秦冲隐隐有些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操纵着着这一切,不管是他,还是董逵顾举,甚至是大将军萧恒,都只不过是被对方利用的棋子罢了。 就在他面对眼前的危局有些一筹莫展之时,他终于等到了一封来自下邳的信。 信是萧恪身边的谋士申屠延写来的,他在信中告诉秦冲,大将军萧恒在得知龙璟驾崩的消息之后,已经一病不起,昏迷不醒,而他们少将军为了去邺城见上兄长最后一面,已经决定放弃洛阳了,要秦冲也尽快带人从洛阳撤离。 信的最后,申屠延还不忘提醒秦冲,绝不能让董皇后和她刚生下不久的小皇子落到董逵手中,不能让董逵有机会挟天子以令诸侯,继而以外戚的名义名正言顺控制整个朝廷。 言外之意,显然就是要秦冲将董皇后和小皇子一起带去徐州。 秦冲虽然不太想做这种欺负孤儿寡母的事,免得坏了自己名声,但他也知道此事事关到将来的大局,不是他秦冲爱惜羽毛,优柔寡断的时候。 因此,看到信的当天晚上,秦冲就领着一百多名千牛卫的士兵,杀气腾腾朝着董皇后的凝华宫而去…… …… 此时的凝华宫内,皇后董悦还不知外面的变故,正在寝殿内抱着自己的儿子龙暄来回走动,不停轻晃,想要哄他入睡。 好不容易将儿子给哄睡下,董皇后总算是可以松了一口气,只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瞬间又变得满脸愁容。 当初她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生下皇子龙暄,还没来得及体会为人母的喜悦,就惊闻了皇上龙璟在御书房中毒驾崩的噩耗。 更令她愤怒的是,秦冲这个千牛卫将军不仅不给她见皇上最后一面,还派人将她和儿子龙暄软禁在凝华宫中,任凭她如何怒骂威胁哀求都没有用。 她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让这个秦冲变得如此胆大包天,只是一想到皇上在御书房死得不明不白,她就很害怕秦冲会用同样的手段毒杀她和自己的儿子,每一天都活在惶恐不安中,哪里还有往日的半点飞扬跋扈。 如今她们母子已经被软禁了十几天,完全隔绝了外面的消息,她不知道一向疼爱她的父亲知不知自己被软禁的事,有没有带兵来洛阳解救她和他的外孙,但他更害怕父亲的兵马还没到,她跟龙暄先遭了秦冲的毒手。 就在她愁眉不展心神不宁之际,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动静似乎是守在外面的宫人阻止有人擅闯自己的寝殿。 董悦面色不由一白,下意识将自己的儿子抱紧,目光紧张看着门口的方向,身躯在不住轻颤。 很快,寝殿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身戎装的秦冲带着一百多名千牛卫的士兵闯了进来。 董悦看秦冲面色阴冷,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但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惶恐,厉声呵斥道:“秦冲,你先是大逆不道将本宫软禁在在凝华宫,如今又带兵强闯本宫的寝殿,当真是要谋反不成?” 秦冲看着她,摇了摇头,冷声说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末将岂敢,只是如今宫中不太太平,末将担心有人要谋害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所以奉命将你们转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罢了,还望皇后娘娘配合,不要让末将为难?” 一听秦冲要将自己和儿子带走,董悦吓得连连后退,不住摇头道:“不,本宫不去,本宫和皇儿就待在凝华宫,哪儿也不去。” 秦冲眉头不由一皱,随后摇了摇头,沉声道:“皇后娘娘,这恐怕由不得你……请恕末将的人冒犯……” 说完,秦冲给身边的两名亲兵使了眼色。 两名亲兵会意上前,朝着董悦步步逼近,董悦心中越发惶恐,不停怒骂道:“大胆……你们不要过来!快滚开!” 此时,她怀中的小皇子龙暄被寝殿内的动静吵醒,吓得哇哇大哭。 秦冲看在眼里,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不忍,但想到申屠延的嘱托,他还是强行硬起心肠,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两名亲兵不顾董悦的反抗和挣扎,强行将龙暄从董悦怀中夺走,抱过来交给秦冲。 秦冲抱着哇哇大哭的龙暄,看着无力瘫坐在地上的董悦,冷声说道:“皇后娘娘,你放心,只要你跟我们走,我们绝不会伤害你和皇子殿下的。” 董悦恨恨看了秦冲一眼,咬牙切齿道:“秦冲,要是你言而无信,敢伤害我们母子一根汗毛,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秦冲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士兵将董皇后带走,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凝华宫。 只是路过宫中一处花园时,秦冲总感觉背后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忍不住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一处宫墙后面,一个黑衣人整个身子贴在墙面上,听着龙暄撕心裂肺的哭声,手指恨得在坚硬的墙面上抓出一道道深深的抓痕,但最终还是没有现身去阻止…… 第321章 谁人为帝 洛阳城东,建春门。 秦冲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百姓穿过城门,浩浩荡荡沿着官道一路往东而去,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心情很是沉重。 这些百姓绝大多数都是军中将士的家属,既然要撤离洛阳,自然得将他们都给带上,绝不能让他们落到敌人手中,白白沦为敌军要挟他们的筹码。 除此之外,这些百姓当中还有大量的工匠,其中就包括军器监那些军匠,因为秦冲知道萧恪在徐州新设了军器署,一定用得上这些人的。 虽说他只是听从萧恪的意思在行事,但是一想到自己就这么将大宁的帝都拱手让人,秦冲心中依旧很是不甘,内心更是充满了屈辱。 尤其是如今潼关和孟津关的将士还在血战守关,只为了让敌军不靠近洛阳半步,但他身为主将,却下令弃城而走,如何对得起前线那些将士。 秦冲心情沉重,城下的百姓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们一个个扶老携幼,一步三回头,目光中满是对这座城池的留恋与不舍。 因为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一走,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重返故土。 跟随和护卫百姓一起撤退的还有数千官兵,他们都是“洛阳四卫”的人,此刻心中同样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毕竟一旦离开了京城,他们还能再称之为“洛阳四卫”吗? 此时,羽林卫将军唐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看着城下走走停停的百姓,目光也有些凝重。 “秦将军,要不要让将士们去催促一下这些百姓,他们走得这么慢,不知道潼关的王将军和孟津关的韩将军还能坚守多久。” 秦冲同样看着城下一步三回头的百姓,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罢了,是我等无法守住洛阳城,才逼得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留恋故土本就是人之常情,待离京城远一些,他们看不到城池,自然会自己加快速度的。” “至于潼关和孟津关那边,我已经各抽调了三千兵马去增援,短时间内还是能够守得住的。” 唐绎听秦冲这么说,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随后他迟疑了片刻,看了一眼左右,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秦将军,我听到军中有人议论,说我们在撤离洛阳之前,可以一把火将太初宫给烧了,不给凉州军和并州军留一片瓦……” “绝对不可!”秦冲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他回过身,看着唐绎,神色很是凝重。 因为已经不止唐绎一个人向他提议过在撤退洛阳之前将太初宫洗劫一空,再付之一炬,明面上是说不想将太初宫留给凉州军和并州军,但秦冲很清楚他们心中那点小九九,无非就是想在撤离洛阳之前趁乱捞点好处,狠狠发上一笔横财。 但是他是坚决反对这么做的,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下令这么做了,少将军没有办法向天下人交代。 “唐将军,我们是官兵,不是乱匪。我们守不住洛阳城已经是天大的耻辱,若是再纵火焚烧太初宫泄愤,只会更让天下人耻笑。” “况且,我相信少将军迟早会带着我们重新打回洛阳城,若是现在烧了太初宫,将来进了洛阳城少将军问起来,我们又怎么跟他交代。” “秦将军说得极是,既然如此,我便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不要再打太初宫的主意。”听秦冲提到萧恪,唐绎便绝口不再提此事,因为他也突然意识到,以萧恪的为人,是绝不希望他们洗劫和烧毁太初宫的。 秦冲也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唐将军,你告诉下面的弟兄们,不仅是太初宫,洛阳城的官员和百姓还有商家我们都不能打任何主意,违者严惩不贷。” “我们‘洛阳四卫’要堂堂正正撤离洛阳,将来再堂堂正正回到洛阳。” …… 孟津关外。 并州军帅帐内,顾举看过手中的鸽信,面色一时有些凝重。 长子顾翃看在眼里,当即上前一步问道:“父亲,是洛阳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顾举重重一点头,面色有些凝重道:“不错,我们在洛阳的细作传来消息,说千牛卫将军秦冲挟持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撤离了洛阳,看样子是要带他们往东去徐州投奔萧恪。” “父亲,绝不能让董悦和龙暄再落在萧恪手中,请父亲拨给孩儿一万兵马,孩儿绕到虎牢关前面去拦截秦冲,夺回董悦和龙暄。”三子顾翀闻言顿时精神一振,当即主动请缨,神色跃跃欲试。 在他看来,如今“洛阳四卫”仓皇撤离洛阳,已经与丧家之犬无异,而这个秦冲听都没听过,对付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顾举却皱了皱眉头,随后看向次子顾羽:“羽儿,你以为该当如何?” 看父亲又一次无视自己的话转而去问起了二哥的看法,顾翀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嫉妒和愤懑,但当着父亲的面,却是不敢表露出半分。 顾羽看了一眼三弟顾翀,还是摇了摇头道:“三弟,我见过这个秦冲,听说本来只是虎贲卫的一个都尉,之后是萧恪一手提拔起来,直接坐到了千牛卫将军的位置,既然萧恪如此赏识他,想来他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顾翀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很是不满反驳道:“二哥,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父亲还没有让我去试上一试,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如那个秦冲。” “再说了,不派兵去拦截这个秦冲,难道眼睁睁看着董悦和龙暄又落在萧恪手中,让萧家再来一次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翀儿,怎么跟你二哥说话呢!”顾举眉头一皱,当即厉声斥责顾翀,但随后又看向顾羽,面色更加凝重,“但翀儿说得也不无道理,如果是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再落入萧恪手中,只怕他到时候又再来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顾羽却是淡淡一笑:“父亲,其实萧恪让秦冲掳走董皇后和龙暄,反而是帮了父亲的大忙。” “帮了我的大忙?”顾举有些不解看着自己儿子,面色分明有些迷惑。 顾羽点点头,笑笑道:“毕竟董逵可是董皇后的父亲,大宁的国丈,一旦他拥立自己的外孙龙暄即位,便可以名正言顺以外戚的名义把持朝政,控制整个朝廷,到时候朝堂上焉有父亲的立足之地。” “可若董皇后和龙暄落在了萧恪手中,父亲便可以以国不可一日无主为由,拥立其他宗室为帝,到时董逵没有了外戚这层身份,便很难再压父亲一头了。” “哈哈哈,吾儿说得甚有道理,如此说来,我还真得好好谢谢萧恪和秦冲。”顾羽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话锋当即一转,“可若是不立龙暄,还能拥立谁为帝?” 顾羽淡淡一笑:“自然是宁惠帝之子,郑王龙昭了。” “可龙昭不是已经……哈哈哈,为父明白了。”顾举看着次子有些玩味的笑意,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图。 毕竟只要他们不说,天下又有谁知道那个龙昭是假的。 况且,一个假的龙昭可比一个真的皇子容易控制多了。 第322章 皇后西来 秦冲率领数万人出虎牢关,一路向东,很快便到了荥阳县地界,再往东便是兖州的陈留郡和东郡。 但秦冲并没有派人去询问兖州大都督刘昇的意思,而是率领队伍继续向东直接进入兖州,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遭到兖州军拦截甚至袭击。 因为他很清楚,受到白巾军再次作乱的影响,如今的兖州和豫州同样是贼寇遍地,活跃在两州乱匪足足有上百支之多,几乎到了郡郡有造反县县有乱民的地步。 这些乱匪少则几百数千,多则数万甚至十几万,他们到处烧杀劫掠,四处作乱,搅得整个兖州是鸡犬不宁,各郡县的地方官府是剿也剿不尽,打也打不过,只能干脆让官兵都龟缩在城池中,哪管城外洪水滔天。 在秦冲看来,刘昇和兖州各地地方官连区区贼寇都对付不了,又怎么敢对他们这些途经兖州的“洛阳四卫”出手,除非是嫌自己这个兖州大都督做得太久了。 更何况,秦冲巴不得刘昇派兵袭击他们,如此一来,正好给萧恪一个夺取兖州的正当理由,也算他去徐州投奔萧恪捎上的见面礼。 而事实正如他预料的那边,他们数万人的队伍在兖州和豫州各郡县一路畅行无阻,沿途路过的城池都是紧闭城门,别说派兵出城拦截他们,甚至都不敢派出使者来质问他们的意图和去向。 至于那些在兖州和豫州各郡县作乱的贼寇,远远看到那些在外围护卫队伍的精兵强将,哪里还敢打他们的歪主意,早就有多远躲多远,唯恐避之不及。 这日,他们刚要出沛郡,突然看到前方旌旗招展,浓烟滚滚,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秦冲不由面色一沉,刚准备下令要将士们小心戒备,却突然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因为他在对面的数千人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面数千兵马很快冲到他们面前停下,对方的主将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快步跑到秦冲面前,狠狠给他一个熊抱,语气很是激动:“秦大哥,好久不见了。” 秦冲松开他,上下仔细打量过他,随后重重给他胸口来上一拳,打趣道:“孙剑,你小子行呀,两年时间不见,你都当上都尉了。” 孙剑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但却是不自觉挺直了腰板:“还行还行,不过不仅仅是我,李顺现在也是都尉,不过比不上荆大哥,他已经是将军了。” 听到李顺和荆烈一个当上了都尉,一个当上了将军,秦冲也不由发自内心为他们感到高兴,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好再跟孙剑过多寒暄,看了一眼孙剑身后的徐州军将士,笑着问道:“是少将军要你们来迎接我们的吗?” 孙剑点点头,看了一眼秦冲身后的皇后车驾,笑笑道:“此时公子就率领徐州和徐州的一众官员在彭城城外恭候皇后娘娘和皇子殿下。” 秦冲明白孙剑的言外之意,便转身走到皇后的车驾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皇后娘娘,前面就是徐州了,萧大都督已经率领徐州一众官吏在城外恭迎娘娘和殿下,娘娘知道等下见到萧大都督应该说什么吧。”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车内一阵长久的沉默。 秦冲面沉如水,正要继续追问下去,车内却突然传来皇后董悦冷冰冰的声音:“你能保证萧恪不会伤害我们母子吗?” 虽然知道董皇后看不到,但秦冲隔着帘子点点头,沉声道:“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若是萧大都督要加害娘娘和殿下,绝不可能命末将费这么大的功夫千里迢迢护送你们母子二人到下邳的。” 车厢内,董悦脸上忍不住流下了两行屈辱的泪水,但她看了一眼怀中还在熟睡的龙暄,终究还是擦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秦将军前面带路吧,本宫见到萧大都督后,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的。” 顿了顿,她又银牙一咬,压低声音警告道:“若是你和萧恪敢出尔反尔,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两个的。” 秦冲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董皇后愿意配合比什么都强。 …… 彭城城门外,萧恪看到皇后的车驾出现,当即领着徐青两州的一众官员上前,对着车驾施礼道:“臣徐州大都督萧恪,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大皇子殿下。” 他身后的一大群官员也跟着纷纷对车驾行礼。 可令人尴尬的是,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功夫,车厢内却没有任何回应。 众官员一时面面相觑,只有萧恪面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站在车驾旁的秦冲心中暗暗冷笑,随即高声“提醒”道:“皇后娘娘,徐州萧大都督率徐州和青州的一众官员来恭迎娘娘和殿下了。” 这话似乎有魔力一般,车厢内终于传出了皇后董悦的声音:“萧大都督有心了,只是本宫一路舟车劳顿,身子有些疲乏,方才一不小心睡了过去,还望萧大都督切莫多想。” 萧恪淡淡一笑,再次对着车驾躬身作了一揖:“皇后娘娘言重了,是臣等护驾不力,以至于让先皇遭奸人所害……不过娘娘放心,臣一定尽快找出真凶,早日为先皇报仇。” 车厢内,董悦听萧恪提到龙璟,面色瞬间一片铁青,毕竟在她心里,早就认定了萧恒就是毒杀龙璟的幕后黑手,萧恪怎么还有脸说要为先皇报仇。 但此时,她怀中的龙暄突然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哇哇大哭起来。 儿子的哭声瞬间将董悦从仇恨中拉了出来,使她清醒意识到,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如今都拿捏在谁的手中,最终只能回应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有萧大都督这句话,先皇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萧恪依旧淡淡一笑,看来这个女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识时务得多,倒是可以省自己不少事。 第323章 四帝并立 就在萧恪率领徐青两州一众官员在彭城迎接皇后董悦和皇长子龙暄之时,洛阳城内却在为拥立谁为新君吵翻了天。 董逵也没有想到,当他率领凉州军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攻破潼关,入主洛阳,但他的皇后女儿和皇子外孙却早就被千牛卫将军给掳去了徐州。 此时,同样攻破孟津关进入洛阳的并州大都督顾举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君,要求早日拥立新帝,以正国本,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至于新帝的人选,顾举主张拥立宁惠帝之子郑王龙昭,理由也很简单,当年宁惠帝并无什么大过,但萧恒却擅行废立之事,强行废黜了宁惠帝的天子之位,并将其软禁在王府中,以至于宁惠帝最终郁郁而终,而如今迎立其子为帝,也算是重正国本,重振朝纲。 顾举的提议得到了不少留在洛阳的官员赞同,但董逵却坚决不同意,坚持要遥尊远在徐州的龙暄为帝。 对此,他也有充分的理由,毕竟先皇龙璟驾崩,龙暄作为龙璟唯一的儿子,理应继承大统。 除此之外,董逵还主张再次传檄天下,号召天下各州大都督一道讨伐徐州,将年幼的新天子从萧恪手中解救出来。 董逵的这个提议同样得到了一部分官员的支持,却又遭到了顾举的极力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如今龙暄在萧恪手中,若是遥立龙暄为帝,不正中萧恪下怀,又给了他一个效仿其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吗?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朝中大小官员要么忙着站队,要么独善其身,拥立新帝之事反而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而新帝迟迟不立,也引得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不少人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谁最终将成为新的大宁天子。 …… 徐州,下邳城。 跟随皇后董悦和皇长子龙暄从洛阳来到徐州的朝中官员,以及徐州、青州、淮南二郡和济北郡的太守以上的官员此刻都齐聚在徐州大都督府的正堂内。 皇后董悦则抱着年幼的皇长子龙暄高坐在主位上,萧恪和一众官员则分坐在两旁。 此时,千牛卫将军秦冲捧着一个玉盒缓缓走进正堂,跪在皇后董悦和皇长子龙暄面前,声泪俱下说起了先帝龙璟遇害当天的情形,说到伤心处,甚至有些泣不成声,以至于听得正堂内不少官员不胜唏嘘,纷纷都在心中感慨秦将军的忠义。 之前初闻龙璟中毒遇害,大家都下意识认为是大将军萧恒所为,可是不久前河北传来消息,萧恒同样遭人下毒,以至于昏迷不醒至今,如此一来,萧恒毒害龙璟的谣言便不攻自破,他们二人先后中毒之事便成了一桩悬案,无人知晓到底是何人所为。 说到最后,秦冲将手中的玉盒高高举起,语气很是伤感道:“当时我见到陛下之时,陛下一息尚存,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皇长子,绝不能让他也遭人毒手,还交给了我一份遗诏,要我在适当的时候一定要公诸于天下。” 萧恪站起身上前,从秦冲手中接起玉盒,走到尚书左仆射王淳面前,面色有些沉重道:“王仆射,就由你来宣读先皇的遗诏吧。” 王淳看了萧恪一眼,没有谦让推脱,而是直接打开玉盒,从里面取出了一道圣旨。 毕竟中书令柳乾和侍中杨祈都选择了留在洛阳,如今身为尚书左仆射的他已经是这里地位最高的臣子了。 王淳缓缓展开诏书,只看了一眼,却瞬间愣住了,因为诏书上分明就是先帝龙璟的亲笔字迹。 他不由深深看了萧恪一眼,心中暗道莫非这还当真是先皇的遗诏? 不过此刻他顾不上多想,故作一脸沉痛念道:“朕遭奸人下毒所害,自知时日不多,为免大宁江山社稷落入他人之手,特立下此诏书,由皇子龙暄继承大统,望诸位卿家竭忠尽智辅佐新君,勿负朕望,钦此!” “皇上!” 听王淳念完龙璟的遗诏,正堂内众多官员当即跪倒在地,痛哭成一片,但其中有几分真心,可就不好说了。 但皇后董悦听在耳里,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也不知是在为夫君的惨死而伤心,还是在为他们母子二人今后的命运而难过。 萧恪从王淳手中拿回遗诏,走到董皇后面前,跪在地上,泣声道:“请皇后娘娘节哀,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先皇有此遗诏,臣等自当遵从圣意,拥立皇子龙暄为帝。” “臣等愿遵从圣意,拥立皇子龙暄为帝。” 正堂内的众多官员纷纷对着董皇后怀中的龙暄跪下,口中齐声说道。 董皇后眼泪再次忍不住流下来,当初父亲将她送进宫时,她曾无数次在心中憧憬过有朝一日自己儿子登基为帝的情景。 可她没有想到,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发生时,她却倍感绝望和无奈。 她看着下面跪倒成一片的官员,目光最后落到萧恪脸上,看着萧恪眼中温和的目光,她竟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 最终,她还是缓缓闭上双眼,颤抖着声音说道:“既然先皇有遗诏,要立皇儿为帝,本宫怎敢不从,望诸位卿家此后尽心辅佐新君,不负先皇所托。” …… 元兴五年六月,徐州大都督和众多官员以先皇遗诏为名,在下邳拥立不足一岁的龙暄即皇帝位,次年改元承兴,谥先帝龙璟为哀皇帝,庙号穆宗,尊其母董氏为皇太后。 不久之后,太后董氏代天子下诏,封萧恪为大将军和尚书令,进爵为齐王,因天子年幼不能理政,所以由萧恪以大将军的身份总领国事。 随后,萧恪下令在下邳城外营建下邳行宫,表奏王淳为中书令,薛浦为侍中,其余拥立有功的官员也各有封赏,一时皆大欢喜。 …… 龙暄在下邳即位的消息传到洛阳,董逵无奈之下,只得同意顾举和众大臣的提议,拥立宁惠帝之子郑王龙昭为帝,下旨大赦天下,改元元泰,封董逵为大将军,爵封凉王,封顾举为尚书令,爵封晋王。 扬州大都督孙鸾却以龙昭得位不正,萧恪拥立幼帝有不臣之心为由,在建业拥立同为宗室的吴王龙瑀为帝,改元洪德,而孙鸾则领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爵封越王。 而白巾军首领高藩更是以大宁气数已尽为由,在邺城正式称帝,国号大魏,改元天成,以军师迟牧为丞相,广置百官。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天下竟然一下子冒出了四个皇帝,可谓是一时奇观。 第324章 睥睨群臣 因为营建下邳行宫需要时间,萧恪便将自己的大都督府让了出来,作为朝廷议事和处理朝政的中枢所在。 虽说以一个大都督府作为朝廷的中枢多少显得有些寒酸,但好在如今天子年纪尚幼,无力处理朝政,因此并不需要频繁开大小朝会。 朝中的大小事务都是由地方官吏和各部寺主官上报给中书省,中书省批示过处置意见后再交由门下省审核,门下省审核过后交由尚书省去交待执行。 相对于之前萧恒主政时天下政令皆出自大将军府,这个三省“三权分立”的制度无疑受到了很多朝中官员的欢迎,毕竟这意味着相对于萧恒,萧恪更愿意去跟其他官员分享权力。 倒不是因为萧恪对权力的控制欲不如兄长,而是如今天下剧变,四帝并立,他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一统天下上,而不是每天去批示那些怎么 批都批不完的公文。 更何况,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当然知道什么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有将自己手中的权力分一部分出去,让更多人有机会品尝到甜头,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投奔自己,助自己一统天下。 他也不必担心这些官员会趁机架空自己,毕竟只要最重要的尚书省还在自己手中,任谁都翻不了天。 再不济,他自己手中还掌控有十几万的军队,完全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听他一人号令,这也是他敢于分权的最大底气。 这日,萧恪的马车在几十名亲兵的护卫下,缓缓停在大都督府的门外。 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对兖州用兵,必须得来一趟大都督府,一起商讨用兵之事。 虽说军队由大将军府直接统领和指挥,完全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但在粮草和民夫的调度以及战后的安排治理上,还是需要朝廷其他部门来协调的。 既然要分享权力,那么姿态就得做到位,不能让朝中其他官员觉得自己可有可无。 他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听到有人亲热喊了自己一声“大将军”。 萧恪循声望去,发现自己的岳父薛淳正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看着他。 之前秦冲护送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前往徐州投奔萧恪,关中六姓中的韦裴柳杨杜五家因为大多数族人都在关中一带,担心会遭到董逵的清算,便选择留在了洛阳,只有薛家义无反顾选择了跟随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来徐州。 事实上,薛家也没有其他选择,毕竟他们薛家的嫡女薛翎嫁给了萧恪,有这层关系在,他们在洛阳朝廷就绝不会得到任何的信任和重用。 因此,家主薛浦最终还是说服了大多数的族人,几乎是大半个薛氏的族人都跟随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前往下邳投奔萧恪。 而萧恪也没有辜负薛家,家主薛浦出任了门下侍中,成为下邳朝廷最位高权重的三个人之一,薛家不少子弟也得到了萧恪的重用,在朝中各部寺出任要职。 就连萧恪的岳父薛淳,都得以出任户部侍郎一职。 因此,薛淳自然对萧恪这个女婿更加满意,今日他来大都督府办事,正巧见到萧恪从马车上下来,便主动跟他打招呼。 见是自己的岳父叫自己,萧恪也不敢托大,当即上前躬身作揖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看萧恪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摆什么大将军和齐王的架子,反而对自己礼遇有加,薛淳心中对萧恪这个女婿更是赞许,但表面上还是得连连摆手道:“大将军万万不可如此,这不是折煞老夫吗?” 萧恪微微一笑,指着大都督府的大门道:“公是公,私是私,若是进了那个门,我自然是大将军,但如今我还尚未踏入那个门,便只不过是薛家的女婿罢了。” “哈哈哈,说得好,薛家有如此贤明的女婿,是我们薛家的福气呀。”薛淳抚须哈哈一笑,心中更是得意。 两人又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便一齐进入大都督府。 当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议事堂时,其他官员已经在里面等着,不少人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到萧恪进来,纷纷及时闭上了嘴。 只是见到萧恪和薛淳一起进来,不少官员眼中还是露出诧异之色,目光纷纷望向门下侍中薛浦。 这些目光看得薛浦有些不舒服,心中也对薛淳微微有些不满,毕竟虽说萧恪是薛家的女婿,但萧恪是萧恪,薛家是薛家,薛浦不希望朝廷的其他同僚觉得,薛家是萧恪的附庸,一切唯萧恪唯命是从。 不过毕竟萧恪在场,薛浦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暗思忖回去之后要跟薛淳好好谈谈,公是公,私是私,在官场上还是要跟萧恪保持适当距离,免得惹来闲话。 萧恪一进来,不少官员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萧恪也一一点头致意回应,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官员,终于走到自己的主位上坐下。 他的位置在议事堂的上首,比其他官员的座位都要高出几尺,使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睥睨群臣的感觉,似乎天下权柄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朝中大事都有他一人决断。 这一刻,萧恪竟体会到了一丝做皇帝的快感,也难怪那么多人打破脑袋都要去争那把龙椅了,原来生杀予夺竟是一件如此快意之事。 既然萧恪到了,议事也就正式开始了。 萧恪目光缓缓从在座的众多官员脸上掠过,沉声说道:“天子奉先帝遗诏登基,本是众望所归,然兖州大都督刘昇不仅不派人来朝见新君,反而派人去对洛阳的伪帝称臣,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我决定率兵征讨兖州,代天子讨伐不臣,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萧恪说完,议事堂的其他官员脸上并没有任何诧异之色,毕竟在通知他们来大都督府议事之前,萧恪的人已经事先告知他们今日的议程是讨论征讨兖州之事。 反正如今军队都归大将军府统领和调派,他们根本说不上话,既然萧恪想打兖州,就由他打去吧。 况且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新任大将军第一次发起议事,总不能第一次就不给人家面子吧。 因此,面对萧恪提出攻打兖州的提议,在场的官员没有一人站出来反对,反而连声附和,都言刘昇不敬天子,当伐之。 可偏偏就在此时,议事堂内竟然响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大将军,恕下官直言,此时还不宜对外用兵。” 众人闻言都不由暗暗一惊,循声望去,发现出言反对之人竟是中书令王淳。 第325章 关键站队 看到有人站出来反对,萧恪脸上并没有一丝怒意,只是淡淡一笑,静静等着王淳继续说下去。 王淳站起身,看了一眼萧恪,随即躬身道:“大将军,下官并没有跟你唱反调的意思,只是如今新君初立,诸事繁多,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营建行宫,准备登基大典事宜,实在是不宜在此时妄动刀兵。” 虽说王淳说得有理有据,但萧恪听完心中却在冷笑不止。 他知道王淳之所以今天突然跟自己来这么一出,不过是借机发泄对自己的不满罢了。 与薛家主动投奔他差不多,王淳投奔他多少有些迫不得已的原因。 毕竟王家的嫡女王婧就是大哥萧恒的妻子,这使得王家由始至终都被深深打上了萧氏一党的烙印,有这一层关系在,王家也注定难在洛阳的朝廷有什么大作为。 更何况,几乎全部的王氏族人都在萧恪治下,有大量的王家子弟在萧恪手下为官,在如此情形下,王淳前来徐州投奔萧恪几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萧恪也没有亏待他,上书新君表奏他为中书令,成为下邳朝廷中最位高权重的三省长官之一。 可偏偏就是这个安排引起了王淳的不满。 因为萧恪效仿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寒人掌机要”,虽然用世家子弟出任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主官,但却大量用寒门士人来担任下面的要职,反而将主官的权力不断边缘化。 王淳虽然名为中书令,名义上执掌中书省,但实际上中书省的大部分权力都掌握在萧恪任命的中书舍人申屠延手中,王淳这个中书令几乎沦为了一个签字盖印的傀儡,自然引起了他深深的不满。 可他这种不满偏偏还无处诉苦,毕竟在旁人看来,能够出任地位尊崇的中书令,是萧恪给他和王家的恩典,他若还是不知足,多少有点贪得无厌了。 而他借着这一次萧恪提出要对兖州用兵的机会,公然提出反对意见,无非就是借机表达自己对萧恪的不满,同时也想让萧恪意识到,他们王家同样不是他萧恪的附庸,更不是任由萧恪来揉捏的泥团。 萧恪看了一眼王淳,随后目光看向议事堂内的其他人,淡淡问道:“王中书令之言,诸位怎么看?” 说话间,萧恪一双眼睛有意无意看向侍中薛浦。 薛浦也注意到了萧恪的目光,一时有些为难,他听得出萧恪这句话明面上是在问其他人的意思,但实际上是在要他表态。 之前太后董氏曾经代太子下过诏书,言天子年幼,朝中大事由皆由三省长官决之,若是遇到争议不决之事,则由三省长官投票表决。 正因如此,薛浦此刻的表态显得至关重要,甚至可以说直接决定是否对兖州用兵之事。 此时,王淳也将目光投到薛浦身上,神色微微有些紧张。 因为他心中清楚,薛浦今日的表态不仅仅决定萧恪是否会对兖州用兵,更决定了将来的朝堂格局。 如果薛浦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意味着王薛两家将联合在一起,足以跟萧恪分庭抗礼,阻止萧恪进一步重用寒门子弟,打压他们这些世家大族。 可如果薛浦倒向了萧恪那一边,意味着自己这个中书令彻底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谁也无法再阻止萧恪在朝堂上为所欲为,肆意打压他们这些世家大族。 在他看来,虽然萧恪是薛家的女婿,但薛家好歹也是关中六姓之一的名门望族,薛浦身为家主应该清楚他该做出怎么样的抉择,不能为了一昧讨好萧恪而背叛整个士族阶层的利益。 此时,议事堂内的每一位官员都将目光投放在薛浦身上,都在等待着他的表态。 谁也没想到,下邳朝廷的第一次正式议事,竟然如此充满火药味。 薛淳看看萧恪,再看看家主薛浦,心情更是比谁都紧张。 因为他很担心家主会突然犯糊涂,站在王淳那边,不仅会让萧恪对薛家不满,甚至有可能会让萧恪对自己的女儿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薛浦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缓缓说道:“下官窃以为,刘昇世受皇恩,不敬天子,反而对洛阳伪帝称臣,实在罪不容恕,下官赞成大将军对兖州用兵,代天子讨伐不臣。” 此话一出,王淳面色当即一片惨白。 他知道自己败了,世家大族也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冷冷看着薛浦,身子略微向着另外一侧移动些许。 这是一种姿态,意味着他们王家跟薛家在朝堂上彻底决裂。 因为在他看来,薛浦的行为无异于是对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背叛,将让他们这些投靠下邳朝廷的世家大族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薛浦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但他别无选择,毕竟薛家与王家不同,薛家如今最大的依靠实际上是萧恪的正妻薛翎和嫡子萧翊。 谁都知道如今的幼帝龙暄不过就是一个傀儡天子,萧恪迟早都会取而代之,建立新朝。 待到萧恪将来改朝换代之时,薛翎将是新王朝的皇后,萧翊将是新王朝的太子,薛家还能再有至少两代人的盛宠。 正因为如此,他们薛家只能不惜一切代价去保住薛翎和萧翊的地位,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跟萧恪唱反调,哪怕为此得罪其他全部的世家大族也在所不惜。 萧恪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既然他敢玩三权分立,就必然料想到迟早会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形,毕竟自己搞“寒门掌机要”这一套,必然会引起那些世家大族的不满,他们迟早都会找机会跟自己发难,以此来宣示他们的存在,从而改变自己打压世家重用寒门的态度。 事实上,哪怕薛浦选择站在了王淳那边,他一样有办法绕过朝廷对兖州用兵。 只是作为背弃自己的代价,薛家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 虽然不会因此影响到自己跟薛翎的感情,但肯定会影响到自己儿子对薛家的感情。 好在薛浦最后没有犯糊涂,没有让薛翎在他和薛家之间为难。 (有读者私信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让萧恒中途下线,不能让萧恪正常辅佐萧恒登基,将来再将皇位传给萧恪。因为这涉及到一个继承法统的问题,哪怕萧恒只当过一天皇帝,兄终弟及,传位给萧恪没问题,但萧恪死后皇位肯定是要传给自己的儿子,但这么一来必然会引起萧恒的儿子和一些大臣的不满,因为在一些道学家看来,萧恪在道义上是要将皇位还给萧恒那一脉的。可是如果写萧恒无嗣绝后,那就更残忍了,所以我只能选择让萧恒中途退隐,让萧恪将来追封他为皇帝了。) 第326章 一州二主 此时的王淳虽然面上不露声色,但心情却是郁闷到了极点,只想早些结束离开议事堂,已经再没有什么心情议事了。 萧恪看了他一眼,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可下一句话却让在场的官员惊得目瞪口呆:“还有一事,我已经决定辞去徐州大都督和青州大都督。”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每个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萧恪,随后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虽说很多人早就想到过,萧恪以大将军之尊,再兼领徐州大都督和青州大都督多少有些不合适,只是谁也不好主动提出来了,以免惹怒到萧恪,甚至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毕竟如今整个下邳朝廷能够管得到的地盘无非就是徐青两州加三个郡,分走一个州的大都督相当于分去了半壁江山,萧恪怎么可能会轻易松手。 只是谁也没想到萧恪竟然如此识得大体,主动辞去徐州大都督和青州大都督,如此一来,这两个州的大都督就都空缺了出来,他们都在暗自揣测,萧恪最终会让谁来接任这两个州的大都督呢,会不会花落到自己或是自己的族人头上。 毕竟只要自己或族人能够出任其中一个州的大都督,无疑会大大提升自己家族在下邳朝廷的地位和话语权。 就连本来心灰意冷的王淳此刻也微微有些意动,因为依照朝中惯例,大都督一职位高权重,非资历高深者不能担任,实际上更多的是看家世。 而从洛阳来投奔萧恪的世家大族没几个,除了他们王家就是薛家,还有就是一些徐州本地的豪强如刘家和陈家,可他们与王家和薛家相比,多少有些相形见绌。 因此,只要萧恪按照之前的规矩来,不管他如何不喜欢王家,王氏族人都有机会出任其中一州的大都督。 不过他更担心的是萧恪不按常理出牌,一改常例任命他的那些出身寒门的心腹亲信去出任青州和徐州的大都督,让他们王家和其他世家大族的希望落空。 此时,萧恪的目光也恰好落在了王淳身上,似乎又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王济出任青州司马以来,治理有方,官声卓着,深受同僚的敬重和百姓的爱戴,因此我打算推举王济青州大都督一职,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议事堂内的不少官员顿时都愣住了,显然是不明白萧恪为何会如此安排。 毕竟王淳方才还在跟他唱反调,他却转眼就对王淳的族人委以重任,将朝廷的半壁江山交给了王济。 就连王淳自己也对萧恪的安排大感意外,他想过萧恪会将其中一个州的大都督给他们王家,却也没有想到萧恪给得如此干脆。 但反常必有妖,萧恪如此爽快就任命王济为青州大都督,反而王淳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总感觉萧恪如此安排另有玄机。 果不其然,萧恪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青州恢复原先的刺史一职,由青州长史虞叡出任。” 此话一出,议事堂内顿时一片哗然,不少官员一个个面上都分明透着不解,显然不明白萧恪的用意。 要知道,大宁立国之初,宁太祖便以边关六州(幽州、并州、雍州、凉州、益州、交州)的州长官为大都督,以内地八州的州长官为刺史,绝不会存在哪一个州既有大都督又有刺史的情况。 只是白巾之乱后,宁惠帝龙璋为了迅速镇压叛乱,听从大臣的建议,将内地八州的刺史也改封为大都督,准许他们截用税赋,自行招募兵马去对付白巾军,从此刺史一职便在大宁彻底销声匿迹了。 可如今萧恪在青州又设大都督又设刺史的,这不就全乱套了吗?两个官职又是谁在上谁在下呀?是大都督该听刺史的还是刺史该听大都督的? 片刻之后,还是王淳第一个回过神来,当即起身道:“大将军,如此安排恐怕不妥,若是在一州之内同时有一个大都督和一个刺史,那州内事务该由谁来做主,那些地方官吏和百姓又该听谁的?如此一来,必然造成混乱,还望大将军三思。” 萧恪微微一笑,淡淡说道:“王中书令说的情况我事先已经考虑到了,其实此事不难解决,大都督掌军政,刺史管民政,二者各司其职,互不统属。” 萧恪说完,议事堂内众官员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说到底,萧恪实质上去撤去位高权重的大都督一职,将原本作为武佐的司马改为大都督,将原本作为文佐的长史改为刺史,两者同时并存,共同治理一州。 不过细细一想,他们也不得不佩服萧恪此举的精妙,因为如此一来,大都督和刺史相互制衡,便可阻止其中任何一方坐大了,再出现地方割据的情况。 不过他们很快又想到了其中的漏洞,若是大都督与刺史相互勾结,联起手来欺上瞒下,在州内一手遮天,朝廷不一样很容易被蒙在鼓里吗?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萧恪继续说道:“如果大都督和刺史中有一人贪赃枉法另外一人不上书弹劾,以同罪论处。” 众官员不得不再次佩服萧恪的深谋远虑,如此一来,大都督和刺史为了保住各自的官位,只能替朝廷死死盯住对方,以免对方犯事连累到自己。 王淳此时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终于明白为何萧恪这么轻易就任命王济为青州大都督了,敢情王济的这个大都督权力已经缩水了一半,跟原本的大都督根本不是一回事。 随后,萧恪又分别推举原来的徐州司马刘煦为徐州大都督,徐州长史杜靖为徐州刺史。 除此之外,萧恪还在各郡设通判一职,辅佐太守打理郡中事务,无实权,但各郡的公文,需要太守和通判一起签押,方可生效。若是太守有不法行为,通判必须奏告朝廷,否则一律以同罪论处。 至于这些通判的人选,几乎都是出自州试右榜的寒门举人。 对于萧恪的这些提议,在场的官员并无人站出来反对。 不过大家心中都很清楚,萧恪只是将“寒人掌机要”这一套做法从朝廷搬到了地方,世家子弟出任大都督和太守,寒门子弟出任刺史和通判,以寒门来制衡名门望族的做大。 (战争是作者的短板,今晚只能更一章了,作者去恶补一下资料,看看怎么打好兖州之战。) 第327章 神兵利器 虽说对兖州用兵之事已经定下,但萧恪并没有立即着手调兵遣将和调度粮草,而是命亲兵唤来秦冲等一众将领,要他们跟随自己去一趟城外的大营。 不多时,萧恪一行人便来到了城外的徐州军大营,这里驻扎有五万多大军,其中既有整个徐州最为精锐的丹阳兵,也有之前在淮南招募和编练的新兵,还有萧恪从河北带回来的朝廷官兵。 虽说这些士兵来源各异,跟随萧恪的时间也是有长有短,但萧恪对他们却是一视同仁,并没有任何厚此薄彼,深得这些将士的信服和拥戴。 此刻正是中午时分,营中的大部分将士都在将校们的指挥下很卖力进行训练,吆喝声和喊杀声此起彼伏,听得跟随萧恪前来的一众将领心中都忍不住涌起一阵豪迈,暗暗感慨将士们有如此军心和士气,天下莫有与之敌者。 但萧恪却没有领他们去观看营中将士的操练,而是带着他们一路走到军营中间的武库。 不过此时武库却被上千名士兵里三层外三层,根本不给普通将士靠近,似乎武库里面放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看到萧恪带人出现,这些守卫武库的士兵并没有马上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反而是一名校尉主动上前,问起萧恪了口号。 萧恪也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很认真跟校尉对起了口号,这才得以顺利放行。 这一幕反倒勾起了跟随萧恪前来的一众将领的好奇心,纷纷都在心中暗暗揣测武库里面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难道是什么能够杀敌制胜的秘密武器吗? 萧恪也不解释,只是领着众将领走到存放兵器铠甲的营帐前,停下脚步,转身对跟在自己后面的荆烈笑笑道:“荆烈,东西送来了,就在里面,你去换上吧。” 虽然萧恪的话没头没脑,但荆烈听完却是眼前一亮,也不问清楚是什么东西,便一溜烟跑进了营帐内。 众将领看在眼里,一个个都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萧恪和荆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秦冲心中微微一动,因为他想起前些日子孙剑请他喝酒,说起过荆烈之所以能够被破格提拔为将军,是因为他在帮助萧恪训练一支很厉害的军队,至于是什么军队,又有多厉害,孙剑自己也不太清楚。 再看如今眼前的一幕,秦冲心中多少能够猜到,营帐中的东西应该跟孙剑口中那支很厉害的神秘军队有关。 就在秦冲和众人还在苦苦思索营帐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却见到一名全身覆甲的士兵从营帐走出,只见他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被厚重的铠甲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在眼睛鼻子和嘴巴的位置开了几个小洞,手上还握着一把一丈多长双面开刃的刀。 这名士兵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每一步都似乎有着千钧之力,仿佛就连他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动。 众将领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如同巨灵神一般的重甲士兵,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只有秦冲通过眼睛位置的两个孔洞,觉得这名士兵的眼神很是熟悉,随即失声喊道:“荆兄弟!” 重甲士兵闻言不由哈哈一笑:“果然只有老秦你认出了我,不枉我荆烈跟你一起喝过那么多次酒。” 萧恪也在一旁笑笑道:“荆烈,让大家看看你们陌刀兵的本事吧。” 说完,萧恪轻轻一拍手,很快便有士兵搬来一个将士们平日里训练用的木头人,还给它穿上了一身盔甲。 荆烈见状,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他面对着木头人微微半蹲下身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木头人,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在场的将领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都在死死盯着荆烈。 突然间,荆烈身形暴起,横着刀朝木头人冲去,待冲到木头人面前,大吼一声,但见一道寒光闪过,那具木头人竟然连着盔甲被他劈成两半,而他手中的陌刀却是毫发无损,甚至连个缺口都没有…… 众将领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都被深深震撼住。 他们不少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自然都清楚如果在战场上出现这么一支摧枯拉朽的陌刀兵,对于敌军而言是何等的恐怖和震慑,若是使用得当,关键时刻完全能够扭转战局。 但荆烈的表演并没有到此为止,随后萧恪唤来一队弓箭手,直接下令要他们对着荆烈放箭。 这些士兵尽管心有迟疑,但毕竟萧恪有令不敢不从,一个个当即张弓搭箭,对准几十步开外的荆烈射去…… 荆烈却是不慌不忙,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只是半蹲在地上,半膝跪地,脸朝着地面。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几十箭矢几乎同时射中荆烈,但却无一例外都被他身上厚重的铠甲给弹开,根本射不穿,只能在铠甲表面上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 箭雨过后,荆烈重新站起身子,对着众人哈哈大笑道:“诸位将军,你们看我们陌刀兵如何?” 众人也跟着哈哈一笑,心情都是一阵大好,老将姚襄更是主动跟萧恪祝贺道:“有如此陌刀兵助阵,何愁天下不平。” 他这话还真不是恭维,因为在他们这些将领的意识里,不管是什么样的士兵,是很难做到攻守兼备的,若是着重于进攻,防御力自然就下降了,反之亦然,若是太过注重防御,攻击力很可能就跟不上了。 可如今陌刀兵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同时达到了极致,他如何能不为之震撼和折服呢? 萧恪却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不瞒姚将军说,陌刀兵虽强,可陌刀和这身铠甲的打造却是极为不易,这半年来我命工匠们日夜赶工,如此也不过打造出了八百多套罢了。” 一听只有八百多套,在场的将领都不由都微微面露失望之色。 因为八百陌刀兵确实太少了一些,若是有三万陌刀兵,足以可以横扫天下了。 萧恪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 他比谁都要清楚陌刀兵的威力,知道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人形坦克,攻守兼备,所向披靡。 可组建一支陌刀兵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因为陌刀锻造工艺太复杂了,导致良品率一直很低,逼得他不得不立下重赏,规定只要有工匠能够打出一把合格的陌刀,就给予他十两银子的奖励,才能这些工匠没日没夜给他打造出八百多把陌刀。 虽说只有八百陌刀兵,但他相信真到了要打硬仗的关键时刻,这八百陌刀兵足以一举扭转战场上的局势。 因为他心中清楚,兖州之战绝不会仅仅只是他和兖州大都督刘昇之间的战事,洛阳朝廷一定会插手干涉,最终让这场战场变成下邳朝廷和洛阳朝廷之间的立国之战。 哪一方赢下这场战争,哪一方才更有资格宣称自己是大宁正统。 而陌刀兵,就是他为对付凉州铁骑和并州铁骑准备的。 第328章 意见相左 正如萧恪预料的那般,当他派大将孟恭攻打兖州的消息一传到洛阳,不等兖州大都督刘昇派人去求援,洛阳朝廷便迅速在朝会上通过决议,派八万大军前去驰援兖州。 毕竟自从龙昭在洛阳登基之后,除了拥立有功的凉州大都督董逵和并州大都督顾举,刘昇是第一个派人去洛阳上表称臣的,若是洛阳的朝廷不管他的死活,岂不是让那些心向洛阳朝廷的地方势力心寒。 因此对于洛阳的朝廷而言,这同样是一场输不起的立国之战。 至于援军的主将方面,由董逵的弟弟雍州大都督董邈担任,至于副将,顾举则出乎意料推荐了自己年纪轻轻的次子顾羽。 对于洛阳朝廷的增援,下邳朝廷也迅速做出了回应,萧恪亲率五万大军前去增援兖州的大将孟恭。 至此,天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兖州,谁都想知道,哪一方将赢得最后的胜利,证明自己才是大宁的正统。 但令人奇怪的是,来自洛阳的八万援军进入兖州之后,便在东郡的濮阳城外驻扎下来,不再继续往前,对外宣称是粮草不济,需要暂且休整筹措粮草。 而此时,孟恭率领的三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已经围了兖州大都督刘昇所在的兖州州治昌邑城,而萧恪率领的五万大军也在前往昌邑的路上,昌邑的形势可谓是岌岌可危。 …… 濮阳城外的援军大营内,董邈正在帅帐和自己的几个心腹将领商议军情,营帐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随后一名亲兵在营外禀报道:“大都督,顾二公子求见。” 一听是顾羽求见,董邈不由眉头一皱,随后冷冷说道:“就说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让他改日再来吧。” 可不等外面的亲兵回话,营帐外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既然世叔身体不适,就更得见小侄了……小侄恰好略懂一些医术,刚好可以为世叔诊治。” 说话间,顾羽已经一脸冷笑挑开帐帘进入帅帐,身后还跟着他的贴身护卫成贲。 见顾羽竟敢强闯帅帐,帅帐内的众多凉州军将领一个个都不由勃然大怒,董邈的亲信将领方威更是指着顾羽怒斥道:“顾二公子,不要仗着令尊是顾大都督就肆意妄为,这里是董大都督的帅帐,还轮不到你来撒野,还快去退下。” 面对方威的怒斥,顾羽却只是淡淡一笑:“方将军何出此言,我只是听说世叔病了,过来探望一下他,尽一尽身为晚辈的本分罢了。” “再者说……”顾羽说到此处,面色突然一沉,“我顾羽身为副将,难道连进帅帐见主将的资格都没有吗?” 方威被顾羽驳斥得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心中更怒,便看了董邈一眼,见他面色越发阴沉,便给帅帐内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董邈的亲兵会意,当即就要上前围住顾羽,却被成贲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顾羽前面,冷冷看着那些要围上来的亲兵,大喝一声道:“我看谁敢动我们家二公子一根汗毛!”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一场冲突一触即发,董邈无奈只得摆摆手,示意他的亲兵和营帐内的其他将领暂且退下。 毕竟不管怎么说,顾羽都是顾举的儿子,还是他的副将,他确实不好将顾羽怎么样。 顾羽见状,也命成贲先退出去,只留下他和董邈二人在帅帐内。 董邈一想到顾羽的无理,心中还是不由一阵无名火起,冷声说道:“顾羽,于公我是主将你是副将,于私我是长辈你是晚辈,你如此强闯我的帅帐,是不是太过无礼了一些。” 顾羽此时也收起自己之前针锋相对的态度,躬身给董邈施了一礼,恭声道:“世叔见谅,小侄实在是有紧急军情要面见世叔,可帐外的士兵去拦着小侄不让见,小侄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强闯世叔的帅帐了,还望世叔见谅。” 听顾羽说得恳切,董邈面色稍霁,随后淡淡问道:“罢了,念在你还年轻的份上,我这个做长辈的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说吧,到底是什么紧急军情,非要急着现在就跟我说。” 顾羽看着董邈,沉声说道:“世叔可知道,根据泰山郡那边的细作传来的消息,萧恪已经率军过了梁父,要不了便可以赶到昌邑了,若是我们大军再不去增援昌邑,昌邑就要守不住了。” 说到最后,顾羽语气越发焦虑,因为他心中很清楚,一旦昌邑失守,不仅意味着大半个兖州将落入萧恪之手,也意味着他们洛阳朝廷增援兖州的失败。 面对顾羽的焦虑和忧心,董邈面上却依旧是不慌不忙,只是轻轻一点头,淡淡说道:“我知道,只是世侄你别忘了,昌邑城中还有两万多兵马,即使萧恪的援兵赶到了,一时半会也攻不破城池。” “不,世叔,情况并非如此。”顾羽连连摇头,沉声道,“自从白巾贼再次作乱,兖州境内也是贼寇四起,官兵疲于奔命,屡战屡败,早就难堪大用。一旦萧恪率领的援军赶到,而我们的援军迟迟不至,只怕刘大都督和城内的守军在绝望之下,根本守不了多久。” “世侄我尽管放心,我自有妙计。”董邈此时脸上却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刘大都督,援军已经在赶往昌邑的路上了,要他务必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顾羽闻言似乎明白了什么,面色猛然一沉,冷冷说道:“原来如此,世叔是想要刘大都督和昌邑城的守军跟徐州军拼得你死我活,我们最后再渔翁得利吧。” “世侄你总算明白我的用意。”董邈的神色越发得意,“就算我们此时赶去昌邑,与徐州军决一死战并且击败徐州军又如何,死伤的还不是我们两家的兵马,耗费的还不是我们两家的钱粮,可最后保住还不是他刘昇的兖州。” “我们两家如此兴兵动众耗费钱粮来支援兖州,总不能白白为他刘昇做嫁衣吧,倒不如让他跟萧恪打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我们以逸待劳,最后不仅能够击败萧恪,还能多得一个兖州,何乐而不为呢!” 听了董邈的高论,顾举一时气得怒极反笑,冷冷说道:“可世叔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迟迟不去支援昌邑,刘昇根本守不了多久,到时候一旦昌邑落入萧恪手中,我们又该如何?” “那不更好!”董邈哈哈一笑,“刘昇一死,兖州无主,倒是我们再击败萧恪,平分兖州,岂不比白白便宜了刘昇要好?” 说到这儿,董邈见顾羽还要再劝,当即面色一沉:“此事我已经派人去洛阳告知过我兄长了,他同意我如此做,若是世侄还有什么不满,尽管派人去洛阳跟我兄长说,只要他要我立即出兵支援昌邑,大军便立即开拔。” 顾羽站在原地片刻,随后冷冷说了一句:“夏虫不可语冰!” 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董邈看着顾羽愤然离去的身影,面色不由一沉! 第329章 假传军令 顾羽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便将自己与董邈在帅帐中的谈话原封不动告知军师司马淮和四弟顾翔,司马淮的面色也瞬间变得凝重,四弟顾翔却是一脸的不解。 “二哥,我不明白,我觉得董邈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确实可以先按兵不动,等到萧恪和刘昇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再出手,不就可以渔翁得利了吗?” 顾羽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旁的司马淮却主动笑着解释道:“四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之所以派我等驰援兖州,并非是为了要帮刘昇守住兖州,而是为了跟萧恪和他背后的伪朝争夺大义的名份。” “争夺大义的名份?”顾翔听得更加糊涂了,面色越发迷惑。 他今年不过十七岁,一向重武轻文,虽然论起身手是顾举四个儿子中最强的,但却是四兄弟中最不喜欢动脑筋的一个,此时听司马淮说得悬乎,着实是听不出其中的玄机。 顾羽又叹了一口气,但毕竟是自己弟弟,他还是耐住性子继续解释道:“龙暄和龙昭先后在下邳和洛阳称帝,造成两朝并立的局面,而天下各路诸侯大多态度暧昧,迟迟没有对其中任何一方上表称臣,就是因为他们都在观望。” “而刘昇是唯一一个对我们洛阳朝廷俯首称臣的大都督,如今萧恪以代伪帝讨伐不臣的名义征讨刘昇,若是我们不及时出兵相助,眼睁睁看着刘昇败亡,其他州的那些大都督会如何看待朝廷,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朝廷。” “一旦刘昇被萧恪所灭,不仅会让那些还处在观望中的大都督心有余悸,为了自保纷纷向下邳的朝廷上表称臣,连天下百姓也会因此相信下邳的朝廷才是大宁正统。” “因此,我们无论如何都得助刘昇击败萧恪,保住兖州,向各路群雄和天下百姓证明,我们洛阳的朝廷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顾翔听完这才恍然大悟,当即高声道:“听二哥这么说的话,我们得再去见一次董邈,催他下令要大军尽快开拔,务必要赶在萧恪的援军之前赶到昌邑。” “若是真有如此简单,二公子就不至于要铩羽而归了。”司马淮又叹了一口气,目光越发变得凝重。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对顾羽道:“二公子,实在不行,我们就派人去洛阳将此事禀明大都督,要他去劝说董逵派人催董邈出兵。” “没用的。”顾羽连连摇头,沉声道,“董邈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只不过是在奉董逵的命令行事,而董逵看来也早有趁机谋夺兖州之心。” 说到此处,顾羽心中也很是无奈,本来当初朝廷是要以他为主将,只是董逵以他年少怕不够稳重为由,极力推荐自己弟弟董逵为主他为副,最终父亲拗不过董逵,只得同意,没想到原来董逵还有这么一层算计,想要趁机谋夺兖州。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董逵这么多年就是斗不过萧家父子了,无非就是只知贪图蝇头小利,丝毫不考虑大局。 当年白巾军兵临虎牢关时,朝廷号召天下各州大都督勤王,董逵却趁机以东进勤王为由,趁机夺取了雍州,最终才让萧儁有机会入主洛阳,控制朝廷。 想不到如今同样的错误,董逵还想再犯第二次,只能说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看着二哥和军师愁眉苦脸的样子,顾翔心中也来了气,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剑,大声嚷嚷道:“实在不行,我现在就杀进他的帅帐,到时候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就不信他还敢不出兵。” “四弟,不许胡闹!”一听自己弟弟要胡来,顾羽连忙高声喝止。 司马淮也看了一眼营帐外,低声提醒道:“四公子慎言呀,这里毕竟是大营,鱼龙混杂,一旦被有心人听到告知董邈,会给二公子和我军带来大麻烦的。” 顾翔一听更来气了,愤愤将手中剑丢在地上,高声说道:“可要是不这么做,怎么逼得了董邈出兵,总不能跑到他他那里跪在地上,求着他出兵吧。” 司马淮见顾翔犯起了浑,刚想再劝,却听顾羽突然冷笑一声:“不过四弟说得不错,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逼董邈出兵了,只不过要换一种方法逼。” 司马淮和顾翔一听都不由愣住了,顾翔心中更是好奇,难道除了将剑架在董邈的脖子上,还有其他办法逼他出兵吗? …… 时值三更天,董邈正在自己的帅帐中睡得正沉,门外突然传来的喧闹声却将他从睡梦中给吵醒。 董邈此刻睡眼惺忪,心情自然很是不悦,当即冲着帐外厉声呵斥道:“出了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吵闹。” 不多时,帐外传来一名亲兵的声音:“将军,不好了,顾副将说得到了你的密令,先行率领本部三万兵马前去昌邑了。” “什么!” 董邈一听顿时面色大变,当即睡意全无,对着帐外的亲兵厉声呵斥道:“我什么时候给过他密令……你们怎么不拦住他呀。” 帐外的亲兵哭丧着脸道:“我们想拦,但根本拦不住呀,他带走的都是并州过来的兵马,只听他一个人的号令,全都跟他出营往昌邑的方向去了。” “这个顾羽,他好大的胆子!” 帅帐内的董邈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什么办法。 当初朝廷确定要出兵援助兖州之时,董邈和顾羽便做好约定,董逵出兵五万,顾举出兵三万,正是因为董逵一方出的兵力更多,才有底气逼着顾举同意董邈为主将顾羽副之。 只是没想到顾羽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胆敢假传自己的命令,擅自出兵去救援昌邑。 虽说此时董邈心中是恨得滴血,恨不得顾羽和那三万并州军死在昌邑城下,但他心中清楚,顾羽是顾举的爱子,若是当真让他战死沙场,自己和兄长根本没办法跟顾举交代,甚至有可能让顾举跟他们反目成仇,导致洛阳城中的凉州军和并州军兵戎相见。 想到此处,他只得恨恨对帐外的亲兵说道:“传我命令,大军明日开拔,前往昌邑。” 可董邈和顾羽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大营中的这一切发生后不久,不远处的树林中就有人放飞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往东飞去…… 第330章 委以重任 东平郡,徐州军大营。 秦冲在一名亲兵的指引下,匆匆走进了萧恪的帅帐,一见到萧恪便躬身拱手行了一礼,恭声道:“末将参见大将军。” 萧恪不经意间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自己自从接替大哥做了这个大将军,威权日重,自己以前的这些老部下突然变得对自己心存敬畏了,就连之前一向大大咧咧的荆烈现在都不敢随便开自己的玩笑了,多少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和失落。 不过他也清楚,上位者的代价往往就是孤独,正所谓高处不胜寒,要不古往今来,皇帝都得称孤道寡呢! 不过此时萧恪还是强行排去心中的杂念,命身边的亲兵将一个卷成小筒的鸽信拿去给秦冲,淡淡一笑道:“不必多礼,这是濮阳的锦衣卫通过飞鸽传书送来的最新线报,你看看吧。” 秦冲谢过萧恪,随后从亲兵手中接过线报,展开一看,心中不由微微一惊。 因为线报上说,从洛阳来的援军已经分两批从兖州开拔,正在赶往昌邑的路上。 之前八万援军到了濮阳城外便止步不前,萧恪和秦冲便都想到他们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等徐州军和兖州军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兵,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令秦冲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这些援军又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又赶来驰援昌邑呢。 更令他想不通的是,既然已经决定要驰援昌邑,又为何还要兵分两路,要知道此时分兵可是兵家大忌。 萧恪似乎一眼看出了秦冲心中的疑惑,淡淡一笑道:“ 其实道理很简单,董邈想的是坐山观虎斗谋夺兖州,但顾羽没他那么蠢,知道一旦刘昇败亡,他们洛阳朝廷可就不好向各路诸侯和天下百姓交代了。” “因此,我猜是顾羽先强行带着三万并州兵开拔出营去支援昌邑,董邈担心他有失,只能无奈下令剩下的五万凉州军开拔,跟在后面去增援昌邑。” 秦冲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暗暗连连摇头。 眼看大敌当前,主将还在和副将闹不和,各行其是,就不怕被我军各个击破吗? 想到此处,秦冲心中突然莫名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强压住心中的狂喜,沉声说道:“听大将军之意,莫非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知我者,秦冲也!”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不过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此时说破敌还为时尚早,只是想趁此机会给敌军吃点苦头,杀杀他们的锐气,扰乱一下他们的军心。” 说到此处,萧恪看向秦冲,微微一笑道:“秦将军,若是我将一万丹阳兵交给你,你有把握对付得了董邈的五万后军吗?” 秦冲当即躬身又行了一礼,慷慨道:“若是大将军信任,委末将以重任,末将必当不辱使命。” “好!等的就是你秦冲这句话。” 萧恪说完,直接起身走到秦冲面前,亲手将半枚虎符交到秦冲手中,笑笑道:“那我就等着秦将军凯旋的好消息。” 由始至终,萧恪都没有问过秦冲一句关于作战计划之事,似乎在他眼中,秦冲以一万胜五万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秦冲感受到了莫大的信任,不由鼻子一酸,抬头看向萧恪,却发现萧恪也在含笑看着他。 这一刻,他心中突然顿悟,不管是昔日的少将军还是如今的大将军,萧恪对他们这几个老兄弟的情义从来都没有变过…… …… 兖州地图 “二公子,我们确定就这么带着三万兵马直接赶去增援昌邑,不等等后面的五万大军吗?” 自从那天晚上,顾羽假传军令,率领三万并州军连夜开拔驰援昌邑,逼得董邈也不得不在第二天也下令五万凉州军也跟着开拔前往昌邑。 尽管如此,顾举却丝毫没有等待后面凉州军的意思,而是下令三万并州军日夜兼程,一心只想赶在萧恪之前赶到昌邑,因此他们与后面五万凉州军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拉越远。 军师司马淮对此有些心有疑虑,便主动找到顾羽,询问他要不要等等后面的董邈。 不等顾羽说话,一旁的顾翔便嘴角一撇,冷笑道:“等他们干嘛?到时候我先冲上去打死那个什么孟恭,三万并州军再一拥而上,就可以将徐州军打得落花流水了,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凉州军。” “四弟,不要轻敌,孟恭和徐州军可没那么好对付。” 顾羽低声呵斥弟弟一声,随后看向司马淮,摇摇头道:“兵贵神速,我们之前在濮阳耽误太多时间了,如今想要赶在萧恪大军到来之前赶到昌邑,必须得加快行军,没时间等后面的凉州军了。” 司马淮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属下都清楚,只是属下担心以萧恪的心机,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很有可能会派人绕道去偷袭,我担心董邈一时不察,便会着了他的道。” 顾羽也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这恰好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只是他若是停下来等后面的董邈,刘昇那边就有可能坚持不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天。 因此,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董逵不至于如此废物,有五万大军在身边还能让萧恪的人得手。 …… 此时,董邈也已经率领五万大军抵达了济阴郡的成阳县。 眼看天色渐晚,董邈便下令大军就地安营驻扎,天亮之后再继续行军赶往昌邑。 一顶顶军帐很快拔地而起,几千名士兵开始在大营周围挖掘壕沟,立起栅栏,放置拒马,一队队斥候也先后从大营出发,出去探查四周,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有条不紊。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营中的大部分将士在吃过晚饭后,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军帐,很快进入了梦乡,毕竟连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一个个身体都很是疲惫。 只有一队队负责值夜的士兵手持火把在营中四处走动,来回巡逻,哨塔上也有士兵在警惕望着四周,不敢有丝毫大意。 看起来,大营的防守做得滴水不漏,丝毫没有一点可趁之机。 第331章 夜袭敌营 在凉州军大营的北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岗,因形似长龙,所以当地百姓称之为青龙岗。 此时就在青龙岗上的山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正是在秦冲的率领下从东郡方向绕道过来的一万丹阳兵。 他们其实比山下的凉州军还要早半天赶到青龙岗,却在秦冲的命令下藏身在山林中按兵不动,除了少部分将士负责在周围巡逻放哨外,大部分人都靠在树干上美美睡了一个白天。 而那些凉州军的斥候只顾骑马沿着大道小道侦查,根本想不到山岗上的密林中竟然藏着这么多人。 经过一个白天的充分休息,此时的将士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毫无倦意,一双双眼睛都在看向他们的主将秦冲,静静等待他的命令。 秦冲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一双眼睛静静眺望着山下的凉州军大营,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冷笑。 看来董邈跟随着他兄长董逵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多少还是学到了点东西,大营的戒备十分森严,防御倒是做得滴水不漏。 不过滴水不漏只是对于寻常将领而言,以秦冲的用兵韬略,还是一眼便察觉到了其中的漏洞,心中很快便有了一个大致的破敌之策。 此时秦冲转过身子,看着眼前将士们一个个在黑夜中炯炯有神的眼睛,心中不由一阵感慨,暗暗佩服大将军当真有先见之明。 之前他还在洛阳当千牛卫将军之时,就听孙剑跟他说过,萧恪订立过一道很奇怪的规矩,就是要军需官每隔半个月就得派人去市面上大量采购各种动物的肝脏,并用这些动物肝脏做成菜肴给将士们分食。 秦冲一开始只当萧恪是爱兵如子,特意要军需官们购买便宜的动物下水给将士们打打牙祭,改善一下伙食。 直到看到这些军中将士一个个都恢复了夜能视物的能力,不再跟之前一样只要天一黑就成了睁眼瞎,秦冲这才明白萧恪的深谋远虑。 身为一个大将,他很清楚拥有一支能在夜里看得清东西的军队意味着什么,夜袭敌军必定能无往而不利。 而今夜,他就让青龙岗下面的凉州军见识一下他们徐州军夜战的本事! 想到此处,他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山下凉州军大营的方向,沉声说道:“将士们,做好准备,随我杀敌!” 没有一个人出言应和,因为在出发之前,秦冲就交代过他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出声喧哗,免得惊扰到敌军。 每一个人都只是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兵器,眼神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深深的战意和杀机…… …… 夜色更深了,但凉州军大营内几座哨塔上值夜的士兵依旧不敢有任何懈怠,一双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大营内外的动静。 突然间,大营北门的一座哨塔上的士兵发现远处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借着夜色的掩护一点点靠近他们凉州军大营,当即厉声高喊道:“什么人!” 人影似乎是被他的话给吓得停住了脚步,哨兵还想再问,却听到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吼:“动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对面突然亮起火光点点,随后便是一阵破风之声袭来,漫天火矢越过高高的栅栏和哨塔,落在大营中…… 其中一些火矢直接落在了营帐上面,瞬间将营帐给点燃,火势迅速在蔓延…… 哨塔上的哨兵见状,知道是有敌军在夜袭他们凉州军大营,几乎在同一时间敲响了哨塔上的警钟,急促的钟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大营…… 值夜巡逻的将士纷纷都往营门的方向赶过来,守在营门附近,以免敌军趁乱攻进大营内…… 就在此时,又是一阵漫天火矢袭来,有更多的营帐被点燃,风助火势,场面更加混乱狼藉…… 不少士兵在睡梦中被惊醒,看自己睡的营帐着了火,吓得纷纷光着膀子就跑了出来,站在外面茫然看着四周,不知道敌人从何而来…… 随着一阵阵火矢落在大营中,越来越多的营帐被点燃,一些倒霉的士兵甚至直接被从天而降的箭矢射中,当场一命呜呼,吓得其他人纷纷抱头鼠窜,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在一片混乱中,将寻不到兵,兵找不到将,整个大营都乱做了一团…… 此时,本来在帅帐中熟睡的董邈也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慌忙唤来一名亲兵,询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当得知是有敌军在趁夜袭击他们凉州军大营,本能就要唤来军中将领,要他们立即率军出击,击退来袭的敌军。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因为他想到,敌军既然敢半夜来袭营,必然是有备而来,如今敌我未明,若是贸然出击,很有可能反而中了对方的圈套和埋伏。 想到此处,他当即下令,要军中将领务必收拢约束好本部兵马,严防死守,绝不给敌军攻入大营的机会。 随着军令的下达,军中各个将校开始在营中四处奔走,到处去收拢自己的人,同时一队队士兵匆匆拿起武器赶赴各个营门,严防敌军攻入大营。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经过将校们的一番努力,大营中的混乱总算是渐渐得以平复,在军中将校的安抚和约束下,至少这些受到惊吓的士兵没有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此时外面的敌军似乎见无机可乘,当即鸣金收兵,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有将领派出一队斥候去外面查看,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行踪,这才确定敌人已经撤退…… 夜袭过后,董邈派人去清点损失,发现大约有将近十分之一的营帐被大火烧毁,其中甚至包括一顶存放有大量粮草的营帐,好在附近的士兵及时赶过来将火扑灭,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损失…… 至于伤亡方面,大概八百多名士兵死亡,六千多人受伤,但直接被流矢射死射伤的并不多,大多数人都是在混乱中被火烧死烧伤,甚至被自己人踩踏而死或受伤的…… 了解完军中的伤亡情况,董邈心中不由一阵烦躁,想不到自己还没赶到昌邑,就先吃了敌人一记暗亏,好在自己没有贸然下令出击,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一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对顾羽的恨意。 若不是那个混蛋自作主张,假传军令擅自率军去驰援昌邑,自己又怎么会被迫只能跟过来,更不会着了人家的道。 他越想越烦躁,在自己的帅帐内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主将尚且如此,下面的将士更不会说了,他们被敌军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重新躺下,惊魂未定之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老是担心敌人会再度卷土重来,到时候自己在睡梦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这样,凉州军大营中上至将校,下至士卒,不少人都在一次次的辗转反侧中熬到了天亮。 第332章 歪打正着 天一亮,董邈便同时派出了几十队斥候,要他们沿着昨夜敌军袭来的方向去搜寻敌军的踪迹。 最终,虽说这些斥候中没有一队人马能找到这伙敌军,但却有一队斥候在青龙岗上的一处密林中发现了敌军栖身过的痕迹,而且从地上那些土灶的数量上看,这伙敌军的人数应该在五万左右。 得知敌军竟有五万之多,董邈不由大吃一惊,心中再次暗暗庆幸自己昨天晚上没有贸然下令出击,否则必然遭受更大的损失。 他心中猜测,应该是萧恪在得知顾羽率领三万兵马赶去驰援昌邑后,便放弃了赶往昌邑,而是从东郡绕过来,穿插到自己和顾羽之间,打算先吃掉自己的五万兵马,再与孟恭前后夹击顾羽的三万兵马。 想通了问题的关键,他心中对顾羽的恨意更甚,要不是他一意孤行,擅自带走三万兵马去救援昌邑,自己怎么会被萧恪盯上呢? 不过好在他手中同样有五万兵马,而且都是凉州军中的精锐,若是硬碰硬他倒是丝毫不怕,怕就怕萧恪跟自己耍什么阴谋诡计,自己还真不一定玩得过他。毕竟天下人谁不知道萧恪狡诈如狐,奸诈似鬼,连田柏那种老狐狸都玩不过他,更不要说自己了。 因此当务之急,是尽快率领五万大军追上顾羽,与顾羽的三万兵马合兵一处,只要自己在兵力上占优势,就不怕萧恪再耍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乎,董邈当机立断,当即下令放弃搜寻敌军,转而立即拔营出发,赶赴昌邑。 这下可苦了底下那些士兵,他们昨晚被敌军的夜袭惊扰到,后半夜担惊受怕根本睡不好,如今不少人眼睛上还顶着一个黑眼圈,身体更是疲惫到了极点,却还是不得不听从董邈的命令,立即开拔赶去昌邑…… 好在敌军上并没有在后面追击,更没有在半路伏击他们。 可董邈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能感觉到敌军就如一群凶狠的恶狼,步步紧逼跟在他们后面,就等他们凉州军稍有懈怠之时,便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肆意捕杀他们。 因此,大军在天黑扎营之后,董逵便分出一半兵马,严令他们今夜不许睡觉,分别埋伏在各个营帐内,只待今夜敌军再来袭营,便要他们有来无回。 为了以防万一,董邈还严令另外一半将士也要和衣而睡,兵器不离手,随时准备出战迎敌。 将士们对此颇有怨言,但碍于董邈的威慑,谁也不敢抗命,只得乖乖照做。 安排好这一切,董邈也是兴奋得一夜无眠,就等萧恪率军来自投罗网,他再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一直等到天亮,强撑着一晚上没睡,敌军却始终没有再出现。 因为一个晚上没有睡觉,第二天他骑在马上,整个人一直显得无精打采,根本打不起半点精神。 主将尚且如此,下面的士兵更不用上了,董邈自己好歹还有马可以代步,但有一半士兵昨晚根本没得睡觉,天一亮还得跟着大部队一起赶路,两条腿沉重得跟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因此,整个大军的行军速度因此放慢了不少,直到天快黑了,也没有赶得多少里路。 董邈自己也没办法,尽管昨夜敌军没有来袭营,他的直觉告诉他敌人就跟在自己后面,因此出于谨慎,他还是下令分出一万兵马埋伏在各个营帐内,其余将士依旧要和衣而睡,兵器不离手,就等着敌军来自投罗网。 不过他自己身体是扛不住了,吩咐好亲兵营中一旦有任何变故就立即将他叫醒,便在帅帐中一头睡过去了…… 可没想到,又是一夜无事。 天亮之后,在行军的路上,董邈自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有误,被人当猴耍了。 而下面不少将士因为这两天晚上都没有得到好好休息,身体和精神上都疲惫到了极点,根本迈不开步子走不动道,一路上都在走走停停,任凭那些将校如何怒骂驱赶都没用。 好不容易走到天黑,董邈看着这些士兵一个个累得没个人样,知道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不等敌军打过来,他们便都累垮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下令今夜除了正常值夜巡逻的将士之外,其他人都可以正常休息。 此话一出,下面的士兵顿时一片欢呼声雷动,匆匆埋锅造饭草草吃过饭,便一个个一头栽进了营帐中,很快便睡死过去…… 甚至有一些累坏的士兵,根本等不及吃饭,便回到自己的营帐中睡去,任凭别人怎么叫都叫不醒。 但董邈还是留了个心眼,暗中命令五千骑兵枕戈待旦,一旦有敌人来袭营,便立即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吩咐好这一切,董邈自己也回到帅帐中,躺在床榻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到了后半夜,董邈在睡梦中被亲兵摇醒,告诉他敌军又来袭营了。 董邈闻言当即胡乱披上一件外衣,冲出帅帐外,果然看到漫天火矢袭来,落在营中何处,又引发了大营中一阵不小的叛乱…… 董邈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庆幸自己幸好留了一手,当即命亲兵唤来大将方威,要他率领五千西凉铁骑出营迎敌,歼灭来犯之敌。 方威领命而去,不多时,五千铁骑便从凉州军大营杀出,朝着营外的敌军杀去。 外面的敌军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一个个似乎都被吓傻了,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高声喊道:“弟兄们,不好,我们中计了,快撤!” 说话间,这些敌军当即一哄而散,丢下手中的兵器就往两边的山林逃去,可还是有一些士兵逃跑不及,被凉州骑兵追上,最终惨死在他们的铁蹄下。 不过因为天色太黑,方威也不敢追得太远,追杀一段距离后,便收兵返回了大营。 不过他们还是俘虏了一个士兵,经过一番拷问,终于得知从他嘴里问出附近的徐州军不过只有三千人,奉萧恪的命令前来骚扰五万凉州军,为的就是拖住凉州军,使他们不能及时赶到昌邑。 至于为什么之前在青龙岗的山林中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灶,这名俘虏承认说萧恪他们将军的命令就是假冒徐州军主力,以此来威慑住凉州军,好拖延时间。 董邈这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当猴耍,不过好在自己留有后手,不仅没有吃亏,反而意外坏了萧恪的奸计。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整个凉州军大营再次陷入了一片沉睡之中。 这一次,因为前来夜袭的敌人已经被歼灭,每个人都睡得格外香甜。 第333章 营中惊变 夜色更黑了,此时整个凉州军大营都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只是偶尔还能听到值夜的士兵来回巡逻的脚步声,不过人数和频率要比之前少了许多,就连岗哨上的士兵也没有之前那么警惕了,甚至时不时还打起了哈欠。 毕竟前几日,为了提防敌军袭营,他们一个个都一直绷紧着神经,早就被搞得身心俱疲了。 好在今天晚上,因为事先早有准备,他们终于成功将那伙胆敢再来袭营的敌军击退,让对方吃了个闷亏,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也不需要他们再那么一直绷紧着神经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只要再熬过两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但哨塔上的几个士兵不知道的是,就在几十步开外,几支箭头泛着幽光的箭矢已经悄无声息对准了他们…… 这些箭头上都涂抹有见血封喉的毒药,只要射中敌人要害,足以让对方叫喊不出任何声音便立即毙命…… 秦冲亲自张弓引箭,对准了哨塔上的一名凉州军士兵,而另外几名同样射术精湛的士兵则用弓箭瞄准了其他士兵…… 前面一名负责给他们观察放风的士兵的手重重落下,秦冲立即压低声音喊出一声“放”,几支淬了剧毒的箭矢几乎是同时射出…… 岗哨上的几个凉州军士兵还不及反应过来,便闷哼一声,直接倒在岗哨上,当场毙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秦冲大喜,当即一挥手,身后的数千将士便跟在他后面,趁着夜色朝凉州军大营摸去…… 此时一队大概有十几人的值夜士兵恰好巡逻到营门附近,他们一个个漫不经心,头都没抬,自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岗哨上出现了变故,只是依旧按部就班从营门附近走过…… 只有一名士兵似乎心有所感,无意中抬头一看,当看到岗哨上几具尸体,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刚想喊叫,眼前却突然闪过一点星芒,随后一支闪过幽光的毒箭便射穿了他的咽喉,他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便当即倒地毙命…… 其他士兵见到有人中箭倒地,还来不及查看清楚情况,也纷纷倒在毒箭下…… 秦冲率领数千士兵冲进凉州军大营,几名将校互相对了一下眼色,便依照原先分配好的任务,各自带着一队人马行动去了…… 一般来说,两军交战,除非是迫不得已,否则很少会有将领选择夜间作战。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很多士兵一到晚上视物能力就大打折扣,说是睁眼瞎也不为过。 一旦两军在夜间混战到一起, 两边人马都是敌我难分,只能乱杀一通,很容易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 而萧恪正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不仅逼着军需官大量去采购动物肝脏给士兵们补充维生素a,治好了大多数士兵们的夜盲症,使他们即使在晚上也有不错的视力。 甚至他还根据自己后世看到的一些野史,隔三差五要士兵们去喝一些又苦又腥的松针水,甚至还要生吞蝌蚪,为的就是改善和治疗士兵们的夜盲症。 治好了士兵们的夜盲症,他便开始专门训练将士们的夜间作战能力,使夜战从其他士兵的噩梦变成他们徐州军独有的优势。 毕竟在后世某一场打出国威的援外战争中,我军就是靠着出色的夜间作战能力,多次击败武器装备远在他们之上的多国部队,使对方的指挥官不得不哀嚎一声“月亮是华夏国人的”。 而他的爱将秦冲也没有让他失望,经过一连多日的布局设计,终于杀入了凉州军大营内…… 秦冲带着一队人马闯进一处营帐,看着里面一个个呼呼大睡的凉州兵,目光没有一丝怜悯,只是给抬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身后的徐州兵当即拿着刀一拥而上,无情收割这些凉州兵的性命,很多人还在睡梦中,就一命呜呼,至死都不知道是自己是死在谁手中…… 一些睡在里面的士兵被惊醒,睁眼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当即吓得哇哇大叫,可很快便有一群人挥着刀一拥而上,同样干脆利落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确定营帐内没有任何活口后,秦冲这才带着人离开营帐,还顺手抄起一支火把,直接将大帐点燃,随后带着人又杀进下一顶大帐…… 同样的一幕幕在不少营帐内上演,不知有多少凉州兵在睡梦中稀里糊涂就丢掉了性命,大营内火光四起…… 不过还是有一队人马出现了一点意外,当他们从一处营帐出来时,迎面碰上了凉州军的一支巡逻队,当即喝问他们干什么…… 不过徐州军和凉州军都是宁军,身上穿的衣甲样式都一样,行动之前秦冲为了做区分,特意要每一名徐州军的士兵都在各自手腕上绑上一个布条,用以分辨敌我。 在黑夜中,凉州军的巡逻队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只是奇怪这些士兵为何大晚上不睡觉,而是鬼鬼祟祟从营帐内出来…… 徐州军那边带队的校尉眼见出了变故,当即心一横,指着凉州军的巡逻队低吼了一声“杀”。 这些巡逻的凉州兵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突然发难,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对方一拥而上,当场被砍翻在地…… 很多凉州军士兵本来还在熟睡中,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乱,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睡的营帐不知道何时着了火,吓得慌忙跑出营帐,茫然看着一片混乱的四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心中很迷茫,因为他们记得清清楚楚,上半夜来偷袭的敌军不是已经被打跑了吗?为什么现在营中又会突然生出骚乱…… 此时一队穿着衣甲的士兵朝他们走过来,这些惊恐的凉州兵只当他们是值夜的士兵,慌忙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对方不仅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目露凶光,挥着刀就杀过来,他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倒在了血泊中,至死想不明白为什么袭击人要杀自己人…… 整座凉州军大营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间,到处都是燃烧的营帐,到处都是突然拔刀的敌人,很多士兵在混乱中根本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战友,只感觉谁都要害自己,只顾着四散逃命,任凭凉州军的将校如何怒骂和安抚都无济于事…… 甚至有两队值夜的凉州军巡逻队半路撞上,黑夜中看到对方全副武装手持刀枪,只当对方要袭击自己,问也不问就抢先动手,对方见状也当即予以还击,两队凉州军很快陷入了自相残杀之中…… 不知是谁带队杀到营中的马厩,将拴马的缰绳通通砍断,又在马厩中四处放火,战马受到惊吓,四处横冲直撞,不知道撞翻了多少营帐,踩死踩伤了多少士兵,进一步加剧了大营的混乱。 秦冲更是亲自率人杀到存放粮草辎重的营帐,拿着火把四处纵火,这些存放军用物资的营帐很快便火光冲天…… 此时看天色已经差不多快亮了,秦冲当即拿出一支烟花令箭,点燃朝天空一放…… 看到天空绽放的烟花,还在大营中肆意烧杀的徐州兵很快便瞅准机会脱身,朝着营门的方向跑去,最终在秦冲的率领下扬长而去…… 至于董邈那边,很早就被外面的动静给惊醒,当得知是敌军攻进了大营,顿时惊得手足无措。 尽管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敌人还敢卷土重来,但他还是命亲兵找来军中将领,要他们组织起士兵,将这些来犯之敌杀退。 可这些将领也没办法,在一片黑暗和混乱中他们不仅找不到自己的士兵,甚至不知道谁是敌人,根本无计可施。 董邈对此是雷霆大怒,但他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任由敌军在大营中四处烧杀,在天亮之前扬长而去…… 翌日,经过派人好一番清点盘查,发现在昨晚的夜袭中竟有六千多人死亡,两万多人受伤。 除此之外,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粮草辎重和一半的营帐被焚毁,有将近一千匹战马被烧死或逃脱,其中就包括董邈自己那匹花了重金从西域商人手中买来的上好良驹…… 更缺德的是,徐州兵还在马吃的草料中放了大量巴豆粉,导致不知情的马夫将这些草料喂给战马,导致剩下的四千战马一个个上吐下泻,拉稀拉得快虚脱了,气得董邈将那些可怜的马夫通通杀了泄愤…… 第334章 攻城在即 “司马先生,早知道董邈如此不堪,我当初真不该如此草率先行率军驰援昌邑。” 当凉州军大营受袭的消息传来,顾羽不由心生悔意,言谈间更是流露出深深的懊恼。 他知道董邈难堪大用,却没想到董邈如此废物,五万人的大营就这么随随便便让人攻破了,还让人在大营内到处肆意烧杀,最后还能安然全身而退。 如果他还在大营中,别说营中有五万凉州精兵,就是给他五万头猪,也不至于会让秦冲这么来去自如。 司马淮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如今董邈那边已经下令停止进军,原地休整,我们要不要回去跟他合兵一处,再一起去增援昌邑。” 顾羽此时也渐渐从最初的震怒中冷静下来,他知道此刻即使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了,因为董邈那边大营被袭,导致大量粮草辎重被焚毁,战马也遭了暗算丧失了战斗力,因此董邈那边已经派人通知他,他们要原地休整,停止赶去昌邑,还要顾羽掉头去跟他们合并一处,免得再遭到敌军的偷袭和暗算。 顾羽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因为当初为了赶去昌邑,他下令三万并州军轻装简行,每个人只带了兵器和半个月的干粮,如今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若是再不跟董邈汇合,三万并州军再有几日就要断粮了,而一支军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饿着肚子打仗的。 可他若是回去跟董邈汇合,再一起增援昌邑,只怕刘昇根本坚守不到那个时候。 一旦昌邑城被徐州军攻破,他们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后,最终顾羽还是缓缓站起身,沉声说道:“如今昌邑危在旦夕,董邈那边吃了大亏,应该会加强戒备,暂时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所以我还是决定继续赶去昌邑,驰援刘昇。” “可将士们的粮食……”司马淮自小看着顾羽长大,自然知道顾羽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但还是不得不提醒他粮食的问题。 顾羽看着司马淮,斩钉截铁道:“当日我已经计算过,将士们身上带的粮草足够他们吃到昌邑,只要击败了围城的徐州军,我军完全可以从昌邑城获得粮草补给。” 司马淮看着顾羽,又叹了一口气:“只怕徐州军并不是那么好对付。” 顾羽的目光此刻满是决然之色:“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濒临绝境之下,我自然有办法去激励将士们,一举击败徐州军,解昌邑之围。” 见司马淮还要再劝,顾羽便又继续说道:“司马先生,如今昌邑危在旦夕,而援兵迟迟不至,城中军心必然动荡不安,我担心的是一旦董邈兵败的消息传到昌邑,刘昇很有可能会为了保住性命,开城投降萧恪。” 司马淮闻言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心中也很清楚,当初刘昇之所以对洛阳朝廷上表称臣,就是为了借洛阳朝廷之手对抗萧恪,若是洛阳来的援军迟迟不到,刘昇确实很有可能在失望和无奈下投降萧恪。 想到此处,他便重重一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我支持公子,我军须当尽快赶到昌邑。” …… 虽说刘昇屡次派人趁夜突围去向洛阳来的援军求援,催他们尽快赶来昌邑。 但实际上,昌邑城的形势并没有他在信中说的那么危急。 徐州军在城外架起了上百台高大的投石车,却迟迟没有攻城的意思,只是将整个昌邑城围得水泄不通。 刘昇心中很清楚,城外的三万徐州军之所以一直围而不攻,无非就是城外的兵力太少,只要后面萧恪率领的援军一到,便是正式攻城之时。 虽说昌邑城内还有两万左右的兵马,但大多是老弱病残和征募不久的新兵,想要指望他们守住昌邑,多少有些痴人说梦。 无奈之下,刘昇只能在城中又强拉来三万青壮,逼着他们上城墙协助士兵守城,虽说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多大的忙,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刘昇心中清楚,昌邑城最后能不能守住,关键在于洛阳和下邳的援军谁先到。 若是洛阳来的援军先到,他们内外夹击,一起击退外面围城的三万徐州军,再合兵一处,击败后面萧恪率领的援军,便能守住昌邑城,彻底粉碎萧恪对兖州的狼子野心。 相反,如果是下邳来的援军先到,八万徐州军强攻昌邑,昌邑便是凶多吉少。 因此,事到如今,刘昇只能把守住昌邑的全部希望寄托在洛阳来的八万援军身上。 但令他困惑和焦虑的是,徐州军已经围了这么多天城,援军却迟迟不到,自然令他寝食难安,日夜忧心昌邑和兖州的安危。 …… 与城内焦躁不安的刘昇相比,城外的徐州军大将孟恭则悠哉悠哉得多,每日白天在营中四处巡视,晚上就在自己的帅帐中看兵书,一点都看不出攻城在即的样子。 虽说下面不少将领立功心切,每日都跑来帅帐中请战,但孟恭却都要他们稍安勿躁,只是时机未到,要他们在耐心等上几日。 至于说时机什么时候到,他却又卖起了关子,怎么也不肯再往下说,急得那些将领抓头挠耳,却也拿他没办法。 这天晚上,孟恭又在自己的帅帐中看兵书,亲卫却在帐外禀报,说都尉孙剑求见。 一听是孙剑要见自己,孟恭当即放下手中的兵书,要亲兵领孙剑进来。 他很欣赏孙剑,因为在孙剑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正直而冲动。 更重要的是,孙剑人品很好,从不在军中显摆他跟萧恪的关系,以至于连他下面的将士都不知道他们的都尉跟大将军关系莫逆。 因此,在出兵兖州之前,他特意将孙剑要来,就想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因为他知道孙剑一直想尽快升上将军,好给家中的父母一个交待。 不多时,亲兵便将孙剑带进了帅帐。 孟恭尽管对一切心知肚明,但还是笑吟吟问起了孙剑的来意。 孙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起了孟恭打算何时攻城。 如果是其他人问,孟恭可能会打个哈哈就敷衍过去了。 但出于对孙剑的喜爱,他决定好好点拨一下这个年轻人,便笑了笑,反问道:“为何要攻城?” 孙剑闻言不由一愣,三万大军围困昌邑,不就是为了攻下城池吗? 孟恭有些神秘一笑:“其实不到万不得已,我没打算强攻昌邑,而是打算要让他们自己献城投降。” 孙剑闻言再次愣住了,很是不解看着孟恭。 第335章 时机已至 孟恭似乎是一眼看出了孙剑心中的疑惑,淡淡一笑,随即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大将军一开始就打算强攻昌邑,为何不直接调拨给我八万兵马,而是只给了我三万人,等到洛阳那边派兵来驰援昌邑,他才亲自率军前来增援我。” “孟大哥,你知道我这个人一根筋,经常转不过弯来,你还是不要考我了,直接告诉我其中的原因吧。”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因为他这两年在孟恭的熏陶下,也开始学着看一些兵书,知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的道理。 虽说兖州军的战斗力堪忧,昌邑城内的两万守军中更是有不少老弱病残和新兵蛋子,但只派三万兵马来攻打昌邑,多少还是有些冒险。 一旦有援军赶来驰援昌邑城,到时与城内的守军内外夹攻,很有可能就会兵败城下。 孟恭淡淡一笑:“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场战事的真正目标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区区的昌邑城,甚至不是兖州,而是从洛阳来的援军。” “申屠先生曾在凉州军多年,很是了解董逵和董邈的为人,知道他们兄弟二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之人,此次出兵援助兖州,必然不愿空耗兵马钱粮白白为刘昇做嫁衣,便很容易生出借机谋夺兖州之心。” “但顾羽比他们兄弟二人聪明得多,知道刘昇的生死存亡关乎到洛阳朝廷的声望和法统,必然想尽一切办法来驰援刘昇,解昌邑城之围。” “因此,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顾羽无法说服董邈,又见攻打昌邑城的只有三万兵马,便决定单独率领并州军来驰援昌邑。” “只要敌军一旦分兵,便是我军各个击破之时。” 孙剑听完顿时恍然大悟,心中更加佩服申屠延,想不到他竟然能将人心算计到这个地步,难怪大将军如此看重和信任他。 但孙剑心中很快又有了新的困惑,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可是既然如此,我们才更应该趁早攻下昌邑才是,否则一旦顾羽的援军赶到,到时与城内的 守军内外夹击,我们不就危险了吗?” 孟恭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昌邑城内有两万守军,刘昇很有可能还会再征发数万青壮上城头协助守城,我们只有三万兵马,想要强攻下昌邑,谈何容易?” “况且,只是我们强行攻下昌邑,也是伤亡惨重,不是更便宜了顾羽和他的并州军吗?” 孙剑听完面容顿时有些苦涩:“这么说来,昌邑城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难道就这么一直围着,等大将军和顾羽的援军分别赶来再决战吗?” 看着孙剑愁眉苦脸的样子,孟恭却是哈哈一笑,起身轻轻拍了拍孙剑的肩膀,笑道:“我刚才说了,我只是不强攻昌邑,可没说不拿下昌邑城,事实上,我正等着刘昇自己献城投降呢。” 孙剑一听更加糊涂了,不明白我军一箭未发,一仗没打,刘昇怎么会自己开城门投降呢? 孟恭似乎是猜到了孙剑心中的困惑,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我们知道顾羽在率军赶来驰援昌邑的路上,但城内的刘昇不知道呀,援军迟迟不到,刘昇心中必然起疑,到时只要我们派人加以挑拨,晓以利害,未必不能说动刘昇自己乖乖献城投降,让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夺取昌邑。” 孙剑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当即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还是孟大哥你想得周全,不像我,只知道打打杀杀。” 孟恭站起身,走到帅帐外面,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悠悠说道:“哪里是我想得周全,而是大将军和两位军师智珠在握,我孟恭不过是在依计行事罢了。” 顿了顿,孟恭又继续说道:“在我出征之前,大将军便特意写信告诫我,说自从白巾之乱后,天下人口锐减,百姓十室九空,要我们这些为将者爱惜民力,尽量减少杀戮。” “若是刘昇真能顺从大势,自己献城投降,倒也是昌邑百姓和兖州百姓之福。” 两人说话间,一名亲兵匆匆来报,说参军苏璘营外求见。 孟恭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对一旁的孙剑说道:“孙都尉,苏先生一来,看来昌邑城朝夕可破……走吧,随我一起去出营去迎接苏先生。” 孙剑也哈哈一笑,跟在孟恭后面走到军营门口,果然看到苏璘牵着马停在营门外,身后还跟着一队护卫的兵马,紧紧护在一辆马车周围,车上装有几口大箱子,只是不知道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三人寒暄过后,孟恭看着苏璘身后的马车,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苏先生你人来也就算了,怎么还带着这么多箱礼物呀,我孟某人可收受不起。” 听孟恭说得有趣,苏璘也不由哈哈一笑,轻轻一摇头道:“孟将军说笑了,这可不是我苏某人的礼物,而是大将军给孟将军准备的礼物,为的就是助孟将军兵不血刃拿下昌邑。” 听苏璘说得如此玄乎,一下子激起了孙剑的好奇心,他看了一眼孟恭,见孟恭冲他点点头,便走到马车前,搬下其中一口箱子,打开一看,却瞬间愣住了。 因为箱子中装的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满满一大箱文书,每一份文书上还都盖上了一份鲜红的大印。 他再定睛一看,发现上面的大印赫然就是萧恪的大将军之印。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孙剑伸手从箱子中拿出一份细看,待看完文书中的内容,瞬间明白了为何苏璘说凭着这些文书可以助孟大哥兵不血刃夺取昌邑城,这些文书的分量确实抵得过千军万马呀。 此时,苏璘从袖中取出一卷鸽信,递给孟恭,笑笑道:“孟将军,这是锦衣卫那边送来的最新战报,以并州军如今的行军速度,预计还有两天时间就能赶到昌邑了,你明天让将士们用投石机将这些文书投放进城里吧。” 孟恭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在想着,当这些文书出现在昌邑城内时,刘昇和城中的守军百姓脸上的神情到底会有多精彩。 第336章 攻心为上 翌日,天刚蒙蒙亮,昌邑城上的守军和青壮一醒过来,就惊恐发现城外的投石车下不知何时站满了士兵。 守军只当是城外的徐州军今日就要攻城,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跑下城去通知刘昇。 不多时,刘昇便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来到城头,看着城外投石车下的士兵,面色瞬间变得很是凝重,担心徐州军今日就要攻城,更怀疑他们的援军是不是已经到了。 一想到从下邳来的援军已经赶到,刘昇心中就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不安,他更想不明白,当初孟恭一从济北郡出兵,他便立即派人去快马加鞭去洛阳求援,按理说援军就是走得再慢,也该赶到昌邑了,可不知为何,他却始终没有见到城外出现援军的身影。 昌邑城被围困的这段时间,他不知道又派人多少人趁夜突围出去联络求援,但最终却都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之前收到过董邈的飞鸽传书,告诉他援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要他务必坚守城池,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正是董邈的这封寥寥几字的鸽信,让刘昇坚定了守住昌邑的信心。 好在城外的徐州军只是将昌邑城给围困住,并没有急于攻城的意思,也让他和城内的守军有了一息喘息的机会。 但这也使他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总担心城外的徐州军迟迟不攻城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就在刘昇心中还在惊疑不定之时,城头上突然一片哗然。 刘昇循声望去,目光不由猛然一沉。 只见城外的徐州军士兵开始摇动投石车上的绞手盘,将长长的臂杆挽拉到了地上。 随后,又有士兵一个个巨大的圆形大球放进臂杆尽头的铁兜内,一副随时待发的模样…… 刘昇更加更加惊疑,因为他分明看到,投石车上的大圆球并不是常见的石弹,而是一个个木制大球…… 刘昇当然不想相信孟恭会傻到以为用木球就可以打得烂城墙,但想到世人都说萧恪擅长“奇技淫巧”,心中不由一紧,有些担心木球内藏着什么可怕的武器。 随着一声声“放”,几十个大木球冲天而起,在空心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朝着昌邑城飞去…… 因为徐州军中的投石车经过军器署的改良,不仅更省力,还有更强劲的投掷力,而木球的重量又轻,因而很快便从刘昇和守军的头顶划过,重重砸进城内…… 木球在落地的一瞬间爆裂开,里面的文书刹那间在城内飞得到处都是…… 刘昇瞬间面色大变,虽然他不知道文书上写的是什么,但既然城外的徐州军如此大费周章将他们投射进城内,必然是为了蛊惑和动摇城内的守军和百姓。 他顾不上多想,当即唤来一名将领,低声喝令道:“你立即带领一队兵马在城内巡逻,将这些文书通通收缴回来,绝不能让城中的百姓看到上面的内容,若是有人敢私藏文书,一律以通敌论处。” 这名将领从刘昇的面色和语气中听出了情况的严峻,当即带着人领命而去。 偏偏就在此时,城外又传来一阵破风之声,又是几十个大木球朝着昌邑城飞来,其中一个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城头上,顿时纸张满天飞,甚至还有一张恰好飞落在刘昇脚下。 鬼使神差间,刘昇俯身捡起地上的文书,待看清上面的内容,面色瞬间一片惨白……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大致意思是徐州军攻克昌邑夺取兖州后,将在兖州推行均田制,凡兖州男丁者都可以分得良田三十亩,可若是助刘昇守城者,一律以附逆论处,不仅分不到一分田地,甚至还要被治罪,一律送去济北郡挖铁矿。 似乎是怕城中的守军和百姓不识字,文书下面还贴心配上了两幅简单的图画,其中一幅是一个男人正在田间挥汗如雨劳作,他的妻子则在家中织布,还有一个孩子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摇头晃脑在那里朗诵…… 另外一幅画则简单得多,就是一个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男人挑着两筐铁矿石在艰难前行,头顶是暴晒的烈日,不远处是手拿鞭子凶神恶煞的监工…… 此刻,刘昇的目光死死落在文书末尾那个鲜红的印章身上,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瞬间看到周围的士兵和青壮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这种目光令他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寒意…… 他瞬间明白,这些士兵和青壮看懂了文书上两幅画的含义,心中已经有了别的心思。 这些人的目光让他感到害怕,当即在亲兵的护卫下,逃一般下了城。 在回府的路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沿途的每一个百姓都在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更使他心中的惶然达到了极点…… 到了夜里,正如刘昇担心的那样,城头上发生了多起士兵和青壮趁着黑夜逃亡隐匿的事,甚至城南还有一队士兵哗变,想要开城门投降…… 因为谁都清楚,徐州军围困了昌邑这么多天,而他们的援军迟迟不来,昌邑城迟早守不住,与其因为效忠刘昇将来被徐州军清算,还不如躲起来等着徐州军攻进城后坐等分田。 面对城内的乱局,刘昇自己也是束手无策,此时他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如此草率对洛阳的朝廷上表称臣,以至于惹来萧恪的讨伐,但洛阳的援军却迟迟没有了帮他解围…… 但此刻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他清楚自己大势已去,败局已定,即使徐州军不攻城,城内的守军和百姓迟早也会绑着他献给城外的徐州军作为投名状,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萧恪和下邳的朝廷会如何处置发落他…… 就在他还在忧心自己的命运之际,一名亲兵匆匆赶来,说城外有一个人自称苏璘,说他可以救刘大都督一命。 一听苏璘这个名字,刘昇当即一愣。 因为他同样在徐州安插有一些细作,替他盯着萧恪和徐州军的一举一动,因此他知道这个苏璘就是下邳第一次州试的解元,很得萧恪的信任和器重。 正因为如此,他想不通,萧恪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人物派进城跟自己谈判,就不怕自己……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动,当即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随后,他命亲兵去用笼车将苏璘吊进城,带来大都督府见他。 亲兵当即应喏一声,领命而去。 看着亲兵匆匆离去的身影,刘昇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的冷笑,随即自言自语道:“萧恪,我倒想看看,你是要昌邑和兖州,还是要一个心腹亲信的性命。” 第337章 作茧自缚 “大都督,万万不可中了萧恪的奸计呀,他这分明就是没有十足把握可以强攻下昌邑,才一再虚张声势,蛊惑和恐吓城中的将士和百姓,就是为了逼大都督投降,好让他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夺得昌邑和整个兖州。只要大都督再多坚守几日,援军必到,到时候内外夹击,必能大破徐州军,守住昌邑,阻止萧恪吞并兖州。” 刘昇也没想到,他的亲兵还没有将城外的苏璘带来,参军纪丰倒是急匆匆赶来了,一开口就劝他不要投降萧恪,以免中了萧恪的奸计。 看到纪丰出现,刘昇眉头不由一皱。 之前萧恪派孟恭袭取博阳,夺取了整个济北郡,他派纪丰去索要回来,可没想到最后不仅没要回济北郡,他自己还被萧恪好生羞辱了一顿,甚至还在回来的路上莫名遭到一群矿工的毒打,险些丧命,回到昌邑后也是休养了一个多月才下得了床。 自那以后,这个纪丰似乎就记恨上了萧恪,没少在刘昇面前说萧恪的坏话,说他贪得无厌,有吞并整个兖州的野心,要刘昇小心提防,早做打算。 凉州大都督董逵和并州大都督顾举在洛阳拥立郑王龙昭即位后,纪丰便立即极力鼓动刘昇向洛阳朝廷上表称臣,以此借助洛阳朝廷阻止萧恪对兖州的进一步吞并。 刘昇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采纳了纪丰的意见,主动向洛阳朝廷上表称臣。 可没想到,就是他的这一举动,很快便惹来了萧恪的大举讨伐,大将孟恭三万徐州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兵临昌邑城下。 面对徐州军的围困,纪丰却没有任何破敌之策,只知道一味劝刘昇坚守城池,等待洛阳来的援军,自然让刘昇对他有些不满。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动声色,故意反问道:“为何不能投降萧恪?如今援军迟迟不到,城内人心动荡,这昌邑城眼看就要守不住,既然如此,倒不如老夫主动献城投降,说不定萧恪还看在老夫献城有功的份上,饶老夫一条性命,让老夫回归故里,安享晚年呢。” “大都督,你糊涂呀!” 一听刘昇这么说,纪丰只当他心意已定,顿时有些急了,有些口不择言道:“萧恪要谋夺的是整个兖州,怎么可能会留大都督的性命呢!” 听纪丰说得难听,刘昇面色越发有些不好看,但心中细细一想,觉得纪丰说的倒是不无道理,毕竟既然萧恪想要吞并整个兖州,又怎么会留自己这个前兖州大都督一命呢。 想到此处,刘昇不由看了纪丰一眼,觉得他虽然能力有限,但好在为人忠心,知道为自己这个主公着想。 于是,他便冷笑一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真正想法:“纪参军放心,老夫还没昏聩糊涂到那个地步,老夫之所以要见这个苏璘,只不过是想要借机扣下他,以此来要挟萧恪和城外的徐州军,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给洛阳来的援军争取更多的时间罢了。” “大都督英明,原来是属下多虑了。” 纪丰闻言不由一阵大喜,随后想到自己之前在萧恪那里受过的屈辱,一时心生恶念,阴恻恻一笑道:“大都督,既然如此,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捉弄苏璘一番,杀杀他和徐州军的威风,也借机狠狠出一口恶气。” 刘昇知道纪丰此人心胸狭窄,又和萧恪有私仇,如今不过是寻到机会想在苏璘身上好好出一口恶气吧,好找补自己当日在萧恪那里遭受的屈辱罢了。 不过他被围困在昌邑城中这么多天,心中也早就憋了一口恶气,既然如今纪丰想要借机报复,让他帮自己出出恶气也好。 “哦,你想如何捉弄这个苏璘?又打算如何杀他的威风?不过切忌绝不能伤他性命,我们还要靠他要挟萧恪和城外的徐州军呢。” “大都督放心,属下只是想要杀杀他和徐州军的威风,不会伤他性命的。” 纪丰森然一笑,随后附在刘昇耳边低语几句,听得刘昇连连点头,便吩咐纪丰就照他的想法去布置吧。 …… 不多时,苏璘便被刘昇的亲兵带到大都督府的正堂,一眼便看到正堂中央架起了一口大锅,大锅底下烈火熊熊,大锅中油烟弥漫…… 再看刘昇面色阴沉,眼中杀机隐现,一旁的参军纪丰则一脸阴笑,看向苏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玩味。 苏璘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正堂中间那口大锅,只是上前几步,躬身对刘昇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在下大将军府长史苏璘,参见刘大都督。” 刘昇面色一沉,冷声说道:“苏长史是吧,听说你大晚上跑到城下要来见我,所为何事?” 苏璘淡淡一笑:“在下是奉大将军之命,来给刘大都督和昌邑城内的百姓指一条明路……” “哼!妖言惑众,危言耸听,来人,将他给我丢进油锅中烹了,再将尸首给我丢下城。” 不等苏璘说完,刘昇便面色一沉,直接冷声打断,随后大手一挥,几名亲兵便狞笑着朝苏璘走来,作势要将他抓起来丢进油锅中…… 苏璘面上看不到一丝惊惶之色,只是淡淡一笑道:“若是刘大都督想要在下性命,何必要劳驾这些军士动手,在下自己下油锅便是了。” 说完,苏璘面色一沉,作势就要冲过去自己往油锅中跳…… 刘昇闻言当即面色大变,慌忙对那些亲兵大声吼道:“你们快拦下他……他若是死了,你们都得给他陪葬!” 毕竟苏璘可是他用来要挟萧恪和徐州军的筹码,怎么可能敢让苏璘死。 那些亲兵一听顿时一个个慌了神,慌忙冲到油锅面前,组成一道人墙挡在油锅前面,不让苏璘靠近。 其中一个亲兵的胳膊不小心碰到油锅,烫得他哇哇大叫,很是狼狈。 苏璘却及时停下了脚步,依旧微笑着看向刘昇。 看着苏璘脸上的笑容,刘昇哪里还不明白,原来人家早就料定自己不敢将他怎么样,只不过是在戏耍他们罢了。 想到自己不仅杀苏璘的威风不成,反而被对方狠狠作弄了一番,倒显得自己像个小丑,刘昇顿时感觉面上无光,当即狠狠瞪了纪丰一眼,心中暗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纪丰面上也很是尴尬和难堪,他没想到这个苏璘竟然这么不好对付,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刘昇迁怒于自己。 但此时苏璘却突然看了他一眼,随后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双手递向刘昇,淡淡一笑道:“这是大将军给刘大都督准备的见面礼,还请刘大都督过目。” 刘昇看了一眼苏璘手中的信,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狐疑,随后给一名亲兵使了一个眼色,那名亲兵便从苏璘手中拿走书信,呈给刘昇。 刘昇拿过信,只看了一眼信封上面的几个字,面色瞬间一变,当即看向纪丰,目光很是凌厉和阴沉。 纪丰看出了刘昇目光中的怒火,心中没来由一慌,本能觉得那封信跟自己有关,又看了苏璘一眼,却见苏璘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心虚低下头,不敢再看刘昇,也不敢看苏璘,只是心中在苦苦思索信中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刘昇看出了纪丰的心虚,心中怒火更盛,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阴沉着脸取出信,打开只看了几眼,面色更加难看,当即狠狠将信丢到纪丰脚下,恶狠狠问道:“纪参军,你自己解释一下吧。” 纪丰听出了刘昇语气中的杀机,不由心中一颤,慌忙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信,只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信封上赫然写着“尚书令亲启”五个字,而且分明是他的字迹。 第338章 舌利如剑 天下只有两个尚书令,一个在下邳,一个在洛阳。 以纪丰和萧恪的关系,他自然不会给萧恪写什么信,显然这封信只能是写给洛阳的尚书令顾举了。 事实上,纪丰早年与顾举有旧,顾举一在洛阳拥立龙昭称帝,纪丰便暗中投靠了顾举,因此才极力鼓动刘昇对洛阳朝廷上表称臣,因为顾举跟他承诺过,事成之后会安排他在朝中出任太常寺少卿的高官。 只是他想不通,自己投靠顾举之事如此隐秘,萧恪的人又是从何而知的,还能搞来自己写给顾举的信交给刘昇。 他很快想到什么,慌忙打开信一看,眼前不由一亮,连声辩解道:“大都督明鉴,此信绝不是下官所写,这是苏璘和萧恪在挑拨离间……” “住口!你在老夫身边这么多年,你的字迹老夫怎么会不认得,你真当老夫是三岁孩童吗?” 听纪丰还在狡辩,刘昇心中更怒,当即一挥手,对亲兵高声喝令道:“来人,将此獠给老夫丢进油锅中,老夫倒要看看他的嘴到底有多硬!” 一听刘昇要将让人将自己丢进油锅,纪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再看着那些狞笑着走向自己的亲兵,那里还敢再狡辩,慌忙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冲刘昇磕头求饶道:“大都督息怒,是属下一时糊涂,你就看在属下为你效力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属下这一次吧。” 一听纪丰终于亲口承认自己跟外人勾结,刘昇只觉得眼前一黑,后退几步,无力瘫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最为信任的谋士,竟然早就在背地里勾搭上了其他人,想要谋害自己。 自己没有半点识人之明,竟然还想逐鹿天下,问鼎江山,简直是可笑至极。 这一刻,他只觉得异常疲惫,心力交瘁。 苏璘看着刘昇的模样,心中不由微微对他升起一丝怜悯,更是佩服萧恪和锦衣卫的手段。 想不到洛阳的锦衣卫仅凭一点蛛丝马迹,便查到是纪丰勾结了顾举,想要卖主求荣。 而萧恪更是不遑多让,提笔当着自己的面一气呵成,伪造出了这封足以以假乱真的书信,逼得纪丰不得不承认自己与顾举勾结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刘昇无力挥挥手,示意亲兵将纪丰带下去,也不说如何处置他。 随后,刘昇看了苏璘一眼,冷笑一声道:“苏璘,别以为你帮老夫揪出了内鬼,老夫就会对萧恪感恩戴德,乖乖开城门投降,那是痴心妄想!” 苏璘淡淡一笑,又躬身对刘昇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刘大都督误会了,大将军之所以要在下告知刘大都督此事,只是不忍心让刘大都督被小人蒙在鼓里罢了。” “哼!他会有这么好心?”刘昇冷哼一声,但面色稍霁,毕竟苏璘的话多少给他留了一些颜面,使他面上不至于太过难堪。 随后,他又斜了苏璘一眼,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出你的来意吧。”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苏璘也不废话,又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向刘昇,沉声道:“这是大将军给刘大都督的亲笔信,还请刘大都督过目。” 很快便有亲兵将信拿过来呈给刘昇,刘昇拿过信,又看了一眼苏璘,随即拆开信一看,只看了几眼,便愣在了当场。 因为萧恪在信中的语气很是客气,特意邀请他入朝为官,出任太尉一职。 虽说太尉只是一个虚职,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属于三公之一,地位很是崇高,一般是朝廷用来授予那些立有大功的臣子。 尽管心中震惊,但刘昇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冷笑一声道:“太尉?你们大将军倒是大方,只是我刘昇何德何能,担当得起三公之位。” 苏璘淡淡一笑:“若是刘大都督深明大义,愿意入朝为官,保昌邑和兖州的百姓免受战乱之祸,足以名留青史,又如何担当不起三公之位。” 面对苏璘的吹捧,刘昇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少给老夫戴高帽,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诱骗老夫投降,休想!” 说到此处,刘昇看了一眼苏璘,冷笑一声道:“昌邑城内还有两万人,而你们城外不过只有三万兵马,想要攻下城池只怕没那么容易吧,况且……” “况且还有八万大军在从洛阳赶来昌邑的路上是吧!”苏璘淡淡一笑,突然打断刘昇的话,主动为他补充道。 “你说得没错!”听苏璘提起八万援军,刘昇顿时有了底气,连说话也是硬气了不少,“你们徐州军兵少,只要老夫坚守几日,援军一到,到时内外夹击,你们又该如何?” “既然如此,老夫为何还要屈膝向萧恪投降?” “哈哈哈……” 苏璘突然没来由仰天一阵大笑,笑得刘昇不由一阵莫名其妙,随后面色一沉:“你何故发笑?” 苏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连连摇头道:“刘大都督切莫见怪,在下只是在笑刘大都督当真是个厚道实在人。” 刘昇怎么会听不出苏璘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当即大怒道:“竖子,安敢辱我!” “刘大都督恕罪,是在下失言了。”见刘昇动了真怒,苏璘这才不慌不忙告罪一声,随后话锋一转,正色道,“刘大都督还不明白吗?只要昌邑城一日不破,刘大都督一日不死,援军就永远不会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昇一双眼睛死死看着苏璘,厉声喝问道。 苏璘淡淡一笑:“洛阳离昌邑有多远,刘大都督自己心中应该有数,可洛阳来的援军却为何迟迟没有赶来支援昌邑,是因为他们都在濮阳那边作壁上观,等着徐州军强攻昌邑,刘大都督身死,他们再以逸待劳,出兵击败徐州军,再顺势夺取兖州。” 苏璘说到此处就不再往下说,刘昇想要反驳,却不知要如何反驳。 之前他便怀疑过援军之所以迟迟不来,就是因为董逵和顾举那边想要坐山观虎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只是纪丰一再劝他不要多想,他便强行驱散这个念头。 可如今知道纪丰早就跟洛阳朝廷暗通款曲,他便彻底相信了苏璘的话。 虽然心中深恨洛阳朝廷的背信弃义,只是一想到要将自己的基业拱手让人,他还是心有不甘,不由冷哼一声道:“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你们若是强行攻下昌邑,也是死伤惨重,到头来还不是白白便宜了董逵和顾举,再说……” 说到这儿,刘昇看着苏璘,似笑非笑道:“再说苏先生不是还在城内呢?我就不信城外的徐州军和萧恪会不管你苏璘的死活。” 苏璘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刘大都督,我苏璘既然敢孤身进城,自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刘大都督想要强行扣下在下,那只能得到在下的尸体……待昌邑城一破,有刘大都督和整个刘家给在下殉葬,在下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你……”刘昇一时气得说不出话,但也无力反驳,因为他知道苏璘说的说得没错,若是他在城内有什么三长两短,萧恪是绝不会放过他和他的族人的。 “至于说刘大都督说的攻城会死伤惨重的问题……”苏璘顺着又从袖中拿出几封书信,递向刘昇,“这是今夜有人丢下城的效忠书,跟我们约好下半夜给我们开城门……现在,刘大都督觉得攻下昌邑城还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大将军之所以还愿意派在下来劝降刘大都督,只是为了保全城中百姓罢了。” 刘昇再次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死昏过去,此刻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苏璘手中的信,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再叫亲兵拿来给他看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刘昇终于有些无力问道:“若是我献城投降,萧恪最后却言而无信,不仅害我性命,还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又该当如何!” 苏璘淡淡一笑:“刘大都督未免太小瞧大将军了,若是他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将来还敢相信他,谁还愿为他效力?” “如果刘大都督愿意献城投降,大将军会无比希望刘大都督长命百岁,因为他要给天下群雄树立一个榜样。” 刘昇听完再次沉默了,但随后又再次追问道:“你们大将军不杀我,就不怕我将来联络旧部,重新夺回兖州?” 苏璘再次哈哈一笑:“刘大都督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如今你坐拥兖州大都督尚且不惧怕你,为何你入朝为官后反而惧怕你?” 虽然苏璘话说得难听,但刘昇心中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听明白了苏璘的言外之意,正因为他对萧恪毫无威胁,所以萧恪反而不会害他性命。 想到此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一点头道:“好,我愿交出昌邑城,入朝为官。” 苏璘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容:“既然如此,刘大都督现在就派人去联络城外的孟将军吧,以免夜长梦多。” 此话正中刘昇下怀,因为他也担心自己错过了今晚,城中那些守将抢先献城投降,自己将再无利用价值。 …… 翌日,顾羽终于率领三万大军出现在昌邑城外…… 第339章 识破阴谋 “报,营外有一人自称是兖州大都督府的参军纪丰,要见二公子。” 顾羽率三万大军在距昌邑城百余里外扎下大营,派出去的斥候回报昌邑城外的徐州军已经撤退,丢弃辎重无数。 但顾羽并没有下令出兵去追击撤退的徐州军,也没有急于进昌邑城,而是打算派使者去联络了城中的刘昇。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派出使者,就有一名亲兵匆匆来报,说是刘昇帐下的参军纪丰在大营外求见。 顾羽认识纪丰,因为当年纪丰曾经在他父亲帐下当过一段时间的幕僚,之后自觉得不到重用,便转而投入了刘昇麾下,很快得到了刘昇的赏识,不出几年便当上了兖州大都督府的参军。 因为这件事,顾羽并不喜欢纪丰,认为这种人首鼠两端,朝三暮四,不可信任。 不过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若不是纪丰首鼠两端,暗中投靠了他的父亲,极力鼓动刘昇对洛阳朝廷称臣,他们还真没有介入兖州的借口和机会。 如今他来得也正好,刚好可以借他的口,好好打听一下昌邑城内和刘昇的情况,好为将来夺取兖州做准备。 毕竟顾羽只是反对董邈现在谋夺兖州落人口实,而并非对兖州毫无想法,既然顾家想要逐鹿天下,立不世之基业,光有一个并州是不够的,必须要不断扩大地盘,扩充实力,而像刘昇这种守家之犬,无疑是他们顾家将来第一批要消灭和吞并的对象。 想到此处,顾羽便点了点头,示意亲兵带纪丰来见他。 不多时,纪丰便在亲兵的带领下走进了帅帐,一见到顾羽倒头便拜,恭敬道:“下官纪丰参见二公子,多年不见,二公子风采更胜从前。” 顾羽看了纪丰一眼,轻轻一抬手道:“纪先生说笑了,是我该恭喜纪先生才是,想不到几年不见,纪先生都出任刘大都督帐下的参军了。” 纪丰闻言连连摆手,有些谦虚道:“二公子说笑了,不过是承蒙刘大都督错爱罢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顾羽这才问起了纪丰的来意。 纪丰看了顾羽一眼,满脸陪笑道:“因为二公子率援军及时赶到,城外的徐州自知不敌,吓得昨天夜里连夜撤退了,刘大都督特意派我来当面向二公子致谢,还在城中备下了几杯薄酒,请二公子和诸位将军进城一叙。” 听了纪丰的话,顾羽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只是不动声色笑笑道:“刘大都督太客气了,只是行军打仗期间,军中厉行禁酒,我身为主将,总不能带头坏了规矩吧。” 纪丰一听顿时有些急了,慌忙继续劝道:“下官出城前,刘大都督一再叮嘱过下官,要下官无论如何都要请二公子和诸位将军进城赴宴,若是二公子和诸位将军不去,下官实在是无法跟刘大都督交代呀。” 顾羽看着纪丰,似笑非笑道:“如此说来,刘大都督的这场宴席,我和营中诸位将军是非去不可了?” 纪丰面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劝说道:“毕竟是刘大都督一番美意,二公子和诸位将军还是给刘大都督几分薄面吧。” “既然是刘大都督一番美意,那我们还是去吧。”顾羽笑了笑,终于松了口。 可还不等纪丰松一口气,顾羽却突然话锋一转:“只是我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给刘大都督备上一份礼物,空着手进城赴宴总归不合适吧。” 纪丰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便讪讪一笑道:“二公子说笑了,不过是进城饮几杯酒水罢了,哪里又带什么礼物?” 顾羽却摇了摇头,玩味一笑道:“所谓礼多人不怪,还劳请纪参军帮我们准备好一份礼物带给刘大都督。” 纪丰心中更加不解,只是看顾羽的笑容似乎有些古怪,心中更是没来由一慌,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二公子想要下官准备什么礼物?” “当然是你纪丰的项上人头了!” 顾羽突然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随后唤来几名亲兵,命他们将纪丰拖下去斩首,将人头交给跟随他来的随从带回昌邑城。 纪丰没想到顾羽说翻脸就翻脸,当即挣扎着跪在顾羽面前,苦苦哀求道:“二公子,下官无罪呀,为何要杀下官呀。” “你无罪?”顾羽冷冷一笑,“你都帮着孟恭和徐州军要将我和其他将军骗进城杀掉了,还敢说自己无罪?” 纪丰闻言顿时如遭雷击,满脸不敢相信看着顾羽,怎么也想不明白顾羽到底是怎么发现其中的蹊跷的。 他本来还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看着顾羽冷峻的面容,哪里还敢再狡辩,当即干嚎一声,痛哭流涕道:“二公子饶命呀,下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呀,下官的家人都落在了他们手里,若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下官的家人可就一个都活不成了……” 顾羽听完面色更加凝重,沉吟了许久,突然冷冷问道:“告诉我,昌邑是怎么失守的。” 纪丰哪里还敢隐瞒,当即一五一十将昨天夜里苏璘孤身进城见刘昇,拆穿自己的内应身份,最后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刘昇连夜投降了城外的徐州军之事通通说了出来。 顾羽听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心中更是气恼得几乎在滴血。 他没想到自己率军星夜兼程驰援昌邑,刘昇竟然在援军赶到的前一天晚上献城投降了…… 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 他恼恨刘昇心志不坚,更痛恨董逵和董邈贪图小利,以至于延误战机,让徐州军兵不血刃夺得昌邑,让他们八万援军彻底陷入被动。 如今昌邑已经在徐州军手中,仅凭自己手中的三万兵马想要夺回昌邑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萧恪的五万大军在赶往昌邑的路上。 更重要的是,他的三万大军为了尽快赶到昌邑,每一个人都是轻装简行,身上携带的粮食并不多,只够吃最后一两天了,根本不可能支持他们跟徐州军长久作战。 若是此时撤军,还能保住大部分的兵力,只是八万大军声势浩大驰援刘昇,一仗未打就拱手将偌大的兖州拱手让给萧恪,该如何跟朝廷交代,天下人又会如何看他们洛阳朝廷? 这一刻,顾举陷入了深深的两难境地。 第340章 不战而退 “二哥,你为什么放走那个纪丰,这种反复无常的狗东西就该一刀宰了,将尸体丢出去喂野狗。” 最后,顾羽并没有杀纪丰,而是放他回了昌邑,而此举引起了四弟顾翔的不解和不满,忍不住追问其中的缘由。 顾羽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苦笑道:“杀了他又有什么用,难道杀了他还能改变昌邑已经落到徐州军手中的事实?既然如此,还不如饶他一条性命,让他回城报个信,也让城中的徐州军知道我们已经察觉到他们的阴谋诡计,有所戒备,他们反而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了。” 顾翔听完这才恍然大悟,但很快又想起了什么,不由继续追问道:“对了,二哥,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姓纪的不对劲儿的。” “四公子,其实不难猜到的。” 一旁的军师司马淮笑了笑,主动向顾翔解释道:“其一,我军一赶到昌邑附近,围城的徐州军便立即仓皇撤退,还丢弃了大量的辎重,以孟恭带兵的本事,未免太刻意了一些,似乎就是让我们相信,徐州军确实已经撤走了。” “其二,若是我们真的助刘昇赶走了徐州军,应该是刘昇亲自出城来当面拜谢我军,而不是派人来请二公子和其他将领进城赴宴,况且,如今徐州军刚撤退不久,刘昇不派人来跟二公子商议追击徐州军之事,而是急着请二公子和其他将军进城,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此时,顾羽也在一旁接过话继续解释道:“其实一开始我也只是怀疑,并不确信徐州军是否当真夺取了昌邑,只不过纪丰不经吓,诈他一下便什么都老老实实招了。” 顾翔听完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因为有时候他当真觉得跟这些聪明人说话挺累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试探和算计,还是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更有意思。 此时,顾羽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即使识破他们的诡计又如何?如今昌邑已经落到孟恭手中,萧恪又在率八万援军来的路上,偏偏我军现在又粮草不继,这一仗可怎么打?” 看着顾羽愁眉不展的模样,司马淮心中也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是看着顾羽长大的,知道他心性极高,很少在人前显露愁态,如今得知刘昇投降昌邑失守后,眉头就再没有舒展过,由此可见心中的焦虑。 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道:“虽说如今形势对我军不利,但还远未到绝境之时,所以请二公子不必沮丧,事情并非全无转机。” 顾羽闻言也是强打起精神,点点头道:“司马先生教训得极是,我身为主将,自然当振奋起来,免得坏了将士们的士气。” 见顾羽已经振作起了精神,司马淮不由欣慰一笑,随后继续说道:“如今我有上中下三策,不知二公子可愿一听?” 一听司马淮有三策,顾羽再次精神一振,当即追问道:“司马先生请讲。” 司马淮抚须淡淡一笑,随即缓缓说道:“上策就是二公子趁萧恪的援军没有赶到之前,立即撤退,同时通知董邈那边也立即撤回洛阳。如此一来,虽说将整个兖州拱手让给萧恪,但至少保住大部分的兵力,待恢复了好元气,再来与萧恪争夺兖州不迟。” 顾羽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司马先生还是再说说中策吧。” 虽说他心中很清楚司马淮的上策确实是保存实力的最好办法,可一旦他们一仗未打,不败而撤,就将兖州拱手让给萧恪,很难给朝中官员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就连他的父亲恐怕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和质疑。 除此之外,他更担心董邈那边出什么岔子,若是到时候自己率领的三万并州军全身而退,董邈率领的五万凉州军却损失惨重,以董逵的为人和心胸,很可能就要气得跟他父亲翻脸了。 司马淮似乎早就猜到顾羽不会采用上策,淡淡一笑,随即又继续说下去:“中策就是我军现在立即南下夺取梁丘,在城中获得粮草补给,同时要董邈那边立即率领五万凉州军赶来梁丘与我军会合,到时两军合兵一处,跟徐州军也有一战之力。” 顾羽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快步走到作战地图旁,很快就在上面找到了梁丘的位置,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定夺。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继续问了一句:“司马先生再说说下策吧。” 司马淮叹了一口气:“至于下策,就是趁孟恭刚得昌邑,立足未稳,人心不定,萧恪的援军又未赶到之际,大举攻打昌邑城,只要击败了孟恭和城中的徐州军,便可以据城而守,等董邈率军过来内外夹攻萧恪的援军了。” 顾羽心中暗暗摇头,暗暗感慨果然是个下策,毕竟双方兵力相当,孟恭好歹也是萧恪手下的一员大将,又是据城而守,想要强攻下昌邑谈何容易?一旦久攻不下,萧恪的援军一到,到时候被内外夹击的就是他们了。 既然如此,顾羽也就再没有好犹豫的了,当即沉声道:“上策太缓,下策太险,我还是选中策吧。” 司马淮似乎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即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二公子立即下令拔寨出发,趁孟恭还没猜到我军的意图,南下攻取梁丘,同时派人去通知董邈那边,尽快率军来跟二公子会合。” 顾羽点点头,心中却微微升起一丝担忧。 他如今不担心自己能不能夺取梁丘,他担心的是董邈那边能不能顺利摆脱秦冲,赶来梁丘跟自己会师。 一旦董邈不能率军赶来梁丘,梁丘可就彻底沦为一座孤城了。 …… 并州军从城外撤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孟恭这里,但孟恭并没有派兵去追击,而是眼睁睁看着顾羽率军南下,往梁丘的方向而去。 并州军撤退不到半日,萧恪终于率领四万援军赶到了昌邑,一场争夺兖州的大战一触即发。 第341章 他乡故知 “顾羽小儿,不听人言,自作主张,假传军令,最后还不是要本都督率军去救。” 凉州军大营内,董邈一听顾羽派来的使者恳请凉州军移师梁丘,与并州军合兵一处,共同对付徐州军,当即冷哼一声,语气中尽是冷嘲热讽。 顾羽的使者面色很是尴尬,但毕竟是并州军有求于人,也不好反驳,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 董邈看在眼里,想到那天顾羽假传军令率领三万并州军不辞而别,顿时大感解气。 不过嘲讽归嘲讽,顾羽和并州军还是要帮的,毕竟若是因为自己见死不救,致使顾羽被徐州军围困至死,他和他的大哥可都没办法向顾举交代。 更何况,如今萧恪已经率领四万援兵赶到了昌邑,与孟恭的三万兵马合兵一处,若是他不尽快和顾羽合兵一处,在兵力上便落了下风。 只不过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秦冲和他率领的一万丹阳兵,自从那天晚上袭击他们凉州军大营肆意烧杀一番扬长而去之后,便又彻底销声匿迹了,任凭他派出一队队的斥候在方圆上百里的范围内大肆搜查,就是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如同彻底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但董邈毕竟是吃过一次大亏的人,知道这伙人神出鬼没,很有可能就蛰伏在自己附近,随时准备趁自己和凉州军稍有懈怠之时,再次对他们发动一次夜袭。 因此,自从那天晚上被袭营之后,董邈每天晚上都抽调出一万左右的兵力在军营内外值夜巡逻,不给秦冲和丹阳兵半点夜袭的机会。 士兵们虽然因此被折腾得很是疲惫,但因为之前吃过大亏,谁也不敢再多抱怨,都乖乖听从董邈的安排,只是全军难免因此有些士气不振。 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们戒备森严,对方找不到什么机会,便再没有袭击过他们的大营。 正是因为忌惮秦冲和丹阳兵的存在,董邈没有过多犹豫,一送走顾羽的使者,便立即下令全军开拔,赶赴梁丘。 只不过大军进发没几日,在前面探路的斥候就带回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有四万徐州军出现在了他们附近,与他们凉州军相距已经不足百里。 除此之外,斥候还带回了一个更令董邈不安的消息—— 这支徐州军打出的是一个“萧”字的金边帅旗,因此他们的主将很有可能就是大将军萧恪。 得知萧恪率军出现在附近,董邈当即下令法军暂时停止进军,就地安营扎寨,好生休整。 虽然四万多对四万,优势在他们,但是凉州军因为之前被丹阳兵偷袭过搞得将士们有些士气不振,加上连日行军不少人更是疲惫不堪,因此若是此时与徐州军开战,反而对他们不利。 因而为了稳妥起见,董邈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要大军就地安营扎寨休整,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去探查对面徐州军的动静,待摸清对方的意图后再做打算。 很快,他派出去的斥候便带回消息,说对面的徐州军也跟着就地安营驻扎,与他们遥相对峙起来。 如此一来,董邈便猜测到,萧恪的目的很可能并不是想要正面跟他们硬碰硬决战,而是拦在前线,阻止他们赶去梁丘跟顾羽会师。 可这反而使董邈一时之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他若是想要继续前往梁丘,就必须击败挡在附近的萧恪和四万徐州军。 可萧恪亲自率领的部队必然都是徐州军中的精锐,岂是那么好对付的,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落败的就是他们。 况且,就算他们最终击败了萧恪率领的四万徐州军,必然也是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反而白白便宜了一直躲在梁丘城中的顾羽和他的三万并州军。 正是这种患得患失的想法,让董邈迟迟决断不下,大军便一直止步不前,与徐州军一对峙就是好几日。 在此期间,顾羽一连派出好几波使者过来催促董邈尽快赶去梁丘,却都被董邈以各种敷衍过去。 不过因为大敌当前,董邈也不敢掉以轻心,每日都派出大量的斥候去探查周围,以免遭到敌军的偷袭和暗算。 这日,凉州军的大将方威正照例在营中四处巡视,一个士兵匆匆跑来,告诉他在军营附近发现一个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男人,便打算将他抓进军营回来问话,没想到对方突然大喊大叫,自称是方威的同乡,吵着要士兵带他去见方威。 一听对方竟是方将军的同乡,把守营门的士兵自然是不敢怠慢,便派来过来询问方威要怎么处置。 因为被徐州军挡在前面,导致大军进退不得,方威身为军中大将,心情自然不会有多好,听说有人自认是他亲戚,不由冷笑一声:“本将军祖祖辈辈都是凉州武威人,与兖州隔着十万八千里,哪来的同乡?” “哼,冒认同乡竟敢冒认到本将军头上来了……去!你们将这个骗子打上三十军棍,再丢出大营外面去,让他长点教训,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乱认同乡。” 士兵心中暗骂自己多事,随后就要转身领命而去。 但此时方威心中却突然莫名一动,当即叫住这名士兵,随口追问道:“那家伙有没有说他姓什么?” 士兵低头想了想,随即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说道:“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姓申……” 一听到这个“申”字,方威忍不住面色一变,但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继续追问说:“他还说了什么?” 好在这名士兵并没有注意到方威的异样,只是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他说三年前方将军第一次去洛阳的时候,还是他跟朋友出钱请方将军去聚星楼喝的酒……” “好了,不必再说了。我想起来了,这人还真是本将军的同乡,你带他去本将军的军帐来见本将军吧。”话说到这个份上,方威哪里还不明白对方的身份,当即打断这名士兵的话,要他将人带去自己的营帐。 这名士兵突然不知道方将军的态度为何前后有这么大的变化,但也不敢多嘴乱问,只能应喏一声,转身领命而去。 方威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当即再次叫住士兵,要他将人带去自己营帐的时候注意避人耳目,免得让其他人看见了乱传闲话。 这名士兵虽然不明白不过就是见个老乡有什么闲话可传的,但还是不敢多问,再次应喏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方威看着士兵离去的身影,面色猛然一沉,随后也没什么心情巡视军营了,转身匆匆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第342章 人情难还 不多时,这名士兵便将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男子带到方威的营帐。 方威静静看着这名年轻男子,面上看不出一点老乡见老乡的欢喜。 倒是年轻男子一直在对着方威嬉皮笑脸,似乎跟方威很是熟稔。 方威轻轻一挥手,示意营帐内的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他和年轻男子两个人。 待其他人都退下后,方威面色蓦然一寒,目光也瞬间变得阴沉,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此时也收起了最初的嬉皮笑脸,淡淡一笑道:“方将军之所以派人将我带来,不正是因为知晓了我的身份了吗?” 方威闻言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沉吟了片刻,突然又继续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年轻男子似乎早就想到方威会有此一问,当即敞开外衣,将里衣撕开一个口子,从衣服里面的夹层取出一块布条,递给方威,笑笑道:“申屠先生在方将军麾下效力多年,方将军应该认得他的字迹吧。” 方威并没有马上接过布条,而是看了年轻男子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做事倒是有够小心的。”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若是不小心一点,被人看到这张布条,岂不是会连累到方将军。” 方威冷冷一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从对方手中拿过布条,上面果然是申屠延的字迹,写着“锦衣卫都尉 罗应”七个字。 虽说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但方威依旧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继续冷着一张脸道:“是谁派你来见我的。” 罗应笑了笑,随即正色道:“锦衣卫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听命于大将军一人,因此自然是大将军派我来的。” “他派你来找我做什么?”方威继续冷着一张脸,没好气问道。 罗应微微一笑,沉声说道:“大将军说当初在洛阳就与方将军配合得就很好,如今有机会,他想再与方将军好好合作一次。” 方威听完却是面色一变,目露凶光,恨声道:“你们大将军害我一次不够,还要再害我第二次吗?” 罗应似乎早就想到方威会有如此说辞,故作诧异道:“方将军何出此言,大将军说他当初一定会让方将军成为董大都督的心腹,再看方将军如今在凉州军的地位,何来大将军害方将军一说?” 此话一出,方威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因为当初在洛阳时他与萧恪暗中密谋,他泄露府中的情报给萧恪,萧恪则故意让他救走董邈。 而蒙在鼓里的董邈因为方威对他有救命之恩,自然对他另眼相看,特意将他从大哥董逵那边要过来,对他大加提拔,使方威在凉州军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可这恰恰是方威担心的地方,因为他知道萧恪的人情可不是这么好拿的,生怕有一天萧恪会派人来跟他追讨这笔人情债。 看着眼前的罗应,方威只能暗叹一声怕什么来什么。 既然人家已经上门讨债了,方威也不想再废话,便冷笑一声道:“你直说吧,萧恪到底要你来找我做什么?” 罗应见方威终于问到了正题上,也收起了最初的嬉皮笑脸,正色道:“很简单,大将军想要方将军出面去劝说董大都督立即退兵返回洛阳。” “简单?” 方威怒极反笑,冷笑着问道:“你们大将军还真是看得起我,即使董大都督再信任我,在退不退兵这种大事上,岂会有我说话的份儿?” “退一万步讲,即使我说动了董大都督又如何?出兵兖州是整个朝廷的意思,即使董大都督身为主将,也不敢自作主张,擅自退兵。” 面对方威的冷嘲热讽,罗应依旧不急不慢道:“只要方将军愿意去劝,总归有办法说得动董大都督的。” 方威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要是我不愿意,又如何?” 罗应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若是方将军不愿意,此事就此作罢,我现在就告辞离去,方将军就当没见过我就好了,我也绝不会将方将军的事到处跟人乱说的。” 说罢,罗应躬身向方威施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方威闻言不由一愣,没想到对方还当真是说走就要走。 不过看罗应已经快要走出营帐,当即低声喝道:“给我回来!” 罗应当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笑道:“怎么,方将军改变主意了?” 方威起身快步走到罗应面前,看了一眼帐外,确定没有其他人,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喝问道:“告诉我,你们到底打算要我做什么?” 罗应笑了笑,也不再隐瞒:“我们大将军打算吃掉这四万多凉州军,但是强攻大营伤亡太大,因此大将军便希望凉州军自己拔营撤退,好给我军创造野战的机会。” 方威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罗应,想不到这么重要的情报对方竟然这么轻易告诉自己,就不怕自己转头就去告诉董邈吗? 一时间,他对罗应的话产生了怀疑。 罗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方将军当然可以将这件事告诉董大都督,只是你要怎么解释这个情报的来源?” 方威一时有些哑口无言,终于明白为何对方如此有恃无恐了,什么重要的情报都敢告诉自己了。 但他想了想,还是冷冷问道:“要是我不按你们大将军说的去做呢?” 罗应看着方威,淡淡说道:“不管方将军去不去劝说董邈,大将军都已经决定要吃掉这四万多万凉州兵,谁也阻止不了。” “若是方将军能够说动董邈撤军,大将军会再送给方将军一场泼天的富贵,让方将军在混乱中再将董邈救走,让董邈相信方将军就是他的福将,更加器重和信任方将军。” 方威听到这里心中暗暗冷笑,他当然清楚萧恪之所以这么一再帮他,还不是想扶持他坐上更高更重要的位置,好让他有更高的利用价值。 但尽管如此,他面上却是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听罗应继续说下去:“若是方将军不去劝,大将军只能下令强攻大营,若是到时候凉州军守不住大营,方将军不幸沦为阶下囚,可就不要指望大将军有什么优待了。” 方威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面色一时有些变换不定。 因为罗应的意思说得很明显,如果他这次不帮萧恪,他对于萧恪而言便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到时候轮到萧恪手中可就凶多吉少,生死难料了。 不知过了多久,方威终于缓缓开口道:“好,我可以去试试,但董大都督愿不愿意听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罗应脸上终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大将军说得没错,方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你做出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将来不管是下邳的朝廷还是洛阳的朝廷取得天下,方将军都是有功之臣呀。” 方威本来有些不屑一顾,但听到此处也不由心中一动,暗暗有些认可罗应的话。 以如今的形势来看,董逵兄弟鼠目寸光,还真有可能是萧恪和下邳朝廷笑到最后,自己一直暗中帮助萧恪,将来多少也能分到一点好处吧。 即使最后是董逵和洛阳朝廷赢了,以董邈对自己的器重和信任,荣华富贵又怎么少得了自己。 如果说之前他帮萧恪多少还有些不情不愿,现在的他突然间想通了问题的关键,换了心态,倒是很乐意去帮萧恪这个忙了。 罗应看在眼里,当即附在方威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将萧恪对自己说的话全盘托出,教他如何去说服董邈撤军。 罗应刚说完,帐外就有一名亲兵来报,说董大都督请方将军去帅帐商议军情。 方威命人将罗应送出大营,便快步赶去董邈的帅帐。 第343章 进退不得 当方威匆匆赶到董邈的帅帐时,发现军中其他将领都已经先他一步到了,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与方威一向交好的将领牛荣看到方威进来,当即扯开大嗓门问道:“老方,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迟?” 方威正想开口解释,一个名叫徐辅的将领就在一旁接话道:“我听说是他有个老乡大老远特意跑来军营找他,可能因为这个事儿耽误了一些时间。” 方威闻言心中不由一紧,慌忙有些心虚偷偷看了一眼董邈的方向,看到董邈眉头紧锁,心事重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内容,心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他胡乱敷衍几句,总算是将这件事给敷衍过去。 此时,董邈看军中将领都到齐了,便取出一封信,要亲兵拿下去给这些将领看看。 这些将领在看过信中的内容后,面色都变得有些凝重,一个个都默然不语。 待信终于传到方威手中,他看完信中的内容,才知此信是顾羽派人快马加鞭送来得亲笔信,他在上面说梁丘附近发现孟恭和两万多徐州军的踪迹,怀疑是萧恪要将凉州军和并州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因此再次催促董邈率军赶去梁丘跟他们合兵一处。 等到众将领都看过信后,董邈便迫不及待问他们可有什么对策。 这些将领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站出来献策。 因为谁都清楚,如今他们无非只有三个选择,要么抛弃并州军立即撤退,要么待在此处继续与徐州军遥相对峙,要么立即拔营进军,赶往梁丘。 但不管是哪一个选择,都有着不小的风险,事关重大,谁也不敢胡乱拿主意,以免将来吃了败仗,连累到自己。 看没人回应自己的问题,董邈面色不由一沉,心中很是恼怒,又提高声音重新问了一遍。 眼见董邈动怒,徐辅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沉声说道:“回大都督,末将觉得我军还是尽快拔营赶去梁丘跟并州军会合吧,如今在这里跟徐州军这么一直耗着,恐怕我们的粮草支撑不了太久。” 一听徐辅说到粮草的事,董邈面色更加难看,因为之前秦冲率军半夜袭营,烧毁了他们将近三分之一的粮草,要是再这么跟徐州军对峙下去,他们的粮草还真吃不了多久了,更耗不过徐州军。 不少将领见徐辅出头,也纷纷附和表示赞成徐辅的意见,恳请董邈尽快下令拔营进军,赶去梁丘跟并州军合兵一处。 至于附近跟他们对峙的徐州军,只要小心戒备,不给对方可乘之机就好。 听这么多将领都支持立即拔营出发赶去梁丘,董邈一时也有些意动,只是他还没有彻底拿定主意,便要其他将领先出去,容他一个人在帅帐中三思。 其他将领见状只能纷纷告辞而去,方威也跟在他们后面作势要出去,只是等其他人都出去后,他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返回帅帐内,对着董邈躬身拱手道:“大都督,末将不赞成前往梁丘。” “哦?” 董邈有些意外抬起头,面色很是不解,“你既然不赞成,方才怎么不站出来反对?” 方威似乎早就想好说辞,干笑一声道:“大伙儿都赞成前去梁丘与并州军会合,末将一个人怎好跟他们唱反调。” 董邈听明白方威是揭不下面子,也没有多想,只是继续追问道:“那你为何不赞成我军前往梁丘。” 方威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大都督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萧恪要对付的并不是那三万并州兵,而是我们凉州军。 董邈闻言心中不由一震,当即追问道:“何出此言?” 方威也不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军牌,递向董邈,沉声道:“大都督看过这块军牌就明白了。” 很快就有一名亲兵将这块军牌拿到董邈面前,董邈低头看着上面的“丹阳军 斥候 赵乙”,面色不由微微一变,随后抬头看着方威,冷声问道:“这块军牌你是从何得来的。” 方威笑了笑:“说来也巧,今日末将有一位同乡来军营找末将,临走时将这块军牌交给我,说是在我们凉州军的军营附近捡到的。” “什么!在我们军营附近捡到的?” 董邈闻言面色再次为之一变,他心中清楚,如果他们军营附近出现了丹阳军的斥候,说明一直销声匿迹的秦冲和一万丹阳兵就在他们附近。 方威重重一点头,面色凝重道:“大都督,末将怀疑萧恪之所以一直跟我们对峙干耗着,就是为了等待秦冲的到来,到时他们两路兵马前后夹击,则我军危矣!” 听完方威的话,董邈更加方寸大乱,他起身在帅帐内来回踱步,随后有些不解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立即开拔前去梁丘,为何你反而要反对。” 方威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道:“大都督,去梁丘更是死路一条,到时孟恭在前面拦路,萧恪在后面追击,还有一个随时杀出来的秦冲,我军三面受敌,凶多吉少呀。” “我更担心到时顾羽和并州军为了自保,龟缩在梁丘城中,坐看凉州军被三路围攻。” 董邈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因为这种事并不是不可能,如果他是顾羽,也会为了自保而不管友军的死活。 他不由看了方威一眼,随即沉声问道:“可若是不去梁丘,难道我们就继续待在此处,跟萧恪继续耗下去。” “更不可!”方威连连摇头,“若是继续跟萧恪耗下去,不说我军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就是萧恪和秦冲随时都有可能一起杀来,前后夹击我军。” 董邈面色更不好看:“走也不行,留也不是,那依你看,我军该当如何是好?” 方威看着董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大都督,如今兖州已是死地,我军为了保存实力,应该尽快撤退,返回洛阳!” 第344章 西撤遇袭 “什么!撤回洛阳?” 一听方威劝自己撤车,董邈不由面色一变,但心中也微微有些意动。 因为方威说得确实不错,如今兖州已成死地,若是及时抽身而退,反而能够保存实力,反之,在兖州待得越久,形势对他们越不利。 但他心中更清楚,若是自己撤退,无异于将梁丘顾羽和三万并州军出卖给萧恪,到时是绝对没办法向顾举交代的。 方威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阴恻恻一笑道:“大都督忘了吗?是顾羽假传军令,擅自率军出走,以至于陷入徐州军的包围,大都督已经率军去救了,只是被徐州军所败,无奈只能撤回洛阳。” 董邈心中再次一动,他听明白方威的言外之意,就是将一切过错都推在顾羽一个人身上,反正自己一撤,顾羽大概率要战死在梁丘,到时候死无对证,还不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威看出董邈有些心动,又不失时机加了一把火道:“大都督也不用担心会被大将军责怪,因为即使到时候顾大都督怪罪下来又如何?介时三万并州军战死兖州,而四万多凉州军得以保全,此长彼消,大都督和大将军又何必再怕顾大都督呢,说不定大将军还觉得大都督帮了他的大忙呢!” 董邈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对呀,如此一来,不光能够保全他们四万多凉州军,还能借刀杀人除掉三万并州军,今后何必再看顾举的脸色呢?本来攻陷洛阳拥立新君就是他们凉州军出力最多功劳最大,凭什么让顾举来当这个尚书令,应该是自己来当才对。 想到这儿,董邈不由看了一眼方威,哈哈一笑道:“方威,我只当你对我忠心,想不到你竟然还有如此见识,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了。” 方威口中连声称不敢,心中却暗暗有些庆幸。 董家兄弟如此短视和轻信,看来是难成大事,幸好他一直在跟萧恪暗通款曲,暗中为萧恪做事,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随后,董邈又继续问道:“那依你之见我们何时撤军为好。” 方威面色凝重,沉声说道:“越快越好,最好今晚就走,趁秦冲和萧恪两路兵马还没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董邈深以为然,随后唤来亲兵,要他们吩咐下去,全军上下做好准备,今晚天一黑就拔寨出发,撤往洛阳。 …… 入夜,前去探查徐州军大营的斥候回报,说整个徐州军大营一片寂静,除了值夜巡逻的将士,并没有其他动静。 董邈闻言大喜,当即下令放弃大营和全部辎重,每个人只带上兵器和十几天的干粮轻装出发,往西撤退。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行动太过隐秘,徐州军竟毫无察觉,他们的撤退异常顺利,很快就撤离了大营,一路往南而去。 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更天,董邈看了看天色,心中估算只要能够在天亮前渡过濮水,便彻底摆脱了徐州军,到时候不管萧恪率军在后面怎么追都不可能追得上了。 想到这儿,他当即派人传令下去,要全军加快速度,务必要赶在天亮前赶到濮水。 军令如山,下面的士兵虽然身体疲惫,却也不敢抗命,只能咬紧牙关加快脚下的步伐,期待着天亮前能够渡过濮水,好好休息一番。 于是乎,一队队斥候在前面探路,时不时将前方无事的消息回传报给身后的大军,而四万多凉州军就跟在这些斥候后面,在夜色中疾速行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前方十几里外,秦冲就率领一万丹阳兵埋伏在官道两边山丘的密林中,以逸待劳,等着猎物自己送上门。 夜晚的山林蚊虫格外多,一直在耳边嗡嗡嗡飞来飞去,可这些士兵只是简单用手挥舞驱赶,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弄出什么大的声响,惊扰到等下路过的敌军。 很快,丘陵下面就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埋伏在丘陵上面的丹阳兵顿时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即使有蚊子趴在自己脸上吸血,也不敢再伸手去赶了。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队凉州军的斥候很快就出现山脚下,他们骑着马前后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山林,见没有什么宿鸟惊飞的迹象,便也没有下马上山探查一番,而是直接派人回去报信,告知身后的大军前方无事,可以放心行军。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官道上远远出现了一道黑线,朝着丘陵的方向快速移动而来。 当最前面的凉州兵走到丘陵下面的官道时,秦冲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急于发动攻击,而是任由这些先头部队从眼皮子底下走过…… 主将如此,下面的将士们也都得跟着沉住气,憋着一股气,静静等待着冲锋的命令。 当队伍过去三分之一,秦冲终于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指着山下的敌人,大吼一声:“杀!” “呜呜呜——” 随着一阵低沉悠长的号角声,一万徐州兵从官道两侧的山林杀出,如泥石流般朝山下的凉州兵杀去…… 山下的凉州军听到两侧山林突然之间喊杀声震天,知道遇上了埋伏,队伍顿时乱成了一团,尽管很多将校在声嘶力竭喊他们镇静,但却收效甚微。 此时夜色太暗,他们根本看不清敌人从何而来,更不知道来了多少敌军,听着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只觉得到处都是敌人,早就吓得肝胆俱颤了,很多人甚至吓得失去了迎敌的勇气,手中的兵器都快握不稳了。 不多时,一万丹阳兵就杀入凉州军中,如同虎入羊群,肆意收割这些敌军的性命。 这些凉州兵赶了大半个晚上的路,身体本就疲惫不堪,如今又突然遇上了埋伏,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清,仓促之间根本组织不起什么有效的反击,很快便有不少士兵倒在了丹阳兵的刀下…… 其他士兵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竞相逃离,导致整个队伍更加混乱不堪…… 董邈就在中军之中,看着这些突然从天而降的伏兵,一时之间也是吓得不知所措,更忘了组织兵力去迎战。 此时,方威策马上前,低声道:“大都督,我们撤退得还是晚了,没想到对方竟然早有准备,在此埋伏我们,末将愿意将功折罪,率军去击退这些伏兵。” 董邈本来心中还有些气恼自己不该听方威的话草率撤退,以至于中了埋伏,但现在听了方威的话,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是自己早早撤退,又怎么会给对方伏击自己的机会。 现在听方威愿意主动率军去迎敌,当即就要点头同意。 可偏偏就在此时,大军身后也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方威听到不由面色大变:“大都督,不好,萧恪也率军追上来了!” 董邈听完只觉得心中一凉,前有秦冲,后有萧恪,只觉得自己命要休矣! 第345章 陌刀显威(上) 眼看后军也受袭,大将徐辅当即上前请命:“大都督,让末将率领五千西凉铁骑去拦住他们吧。” 一听到“西凉铁骑”四个字,董邈顿时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道:“对,你立即率领五千西凉铁骑到后军去,无论如何都得拦住他们!” “大都督就在此等着末将的好消息吧!” 徐辅说完,当即一挥手,大吼一声道:“凉州的儿郎们,随我去杀退敌军,让这伙只会偷袭的小蟊贼尝尝我们西凉铁骑的厉害。” 随着一声令下,五千西凉铁骑跟着徐辅后面,朝着后军的方向呼啸而去,似乎连脚下的大地都在为之颤栗。 董邈看着五千西凉铁骑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顿时感觉安定了不少,不再像最初那般惊慌失措。 因为别看他这次只带来了五千西凉铁骑,可他们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甚至是以一敌百的存在,五千人爆发出来的冲击力和战斗力不啻于一支五万人的中原步兵。 当年高宗景皇帝在位时,大宁的国力达到了巅峰,为了防范北方的胡人,宁高宗不惜倾举国之力,打造出了三万精锐具装铁骑,分置在凉州、并州和幽州三州,分别称为“西凉铁骑”、“并州狼骑”和“幽州突骑”。 只是自白巾之乱后,皇权衰落,各州大都督则一个个趁机拥兵自重,割地自立,尤其以董逵为甚,不仅吞并了雍州,还在凉州军中大肆排挤和撤换忠于朝廷的将领,用自己的心腹亲信取而代之,将大宁最精锐的三大重骑之一的西凉铁骑彻底变成了自己的私兵。 这次驰援兖州对抗萧恪的徐州军,董邈特意问大哥要来了一半的西凉铁骑,就是想在最关键的时候派上去,让萧恪和徐州军见识到西凉铁骑的厉害,从而一举奠定战局。 毕竟之前同样的事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一旦战局不利,就派出西凉铁骑大杀四方,杀得敌人心惊胆寒,不敢再战,从而转败为胜。 董邈相信,今天也不会例外,任他萧恪狡诈如狐,徐州军凶猛如虎,也挡不住西凉骑兵的铁蹄! 倒是方威面上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 此时萧恪已经率军杀入了凉州军的后军之中,因为这些凉州兵赶了大半个晚上的路上,身体早就疲惫不堪,加上突然遇袭,难免惊慌失措,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就连老天似乎也在偏向萧恪和他的徐州军,今晚的月色格外黯淡,这些凉州兵连眼前的敌人都看清不楚,更别说与对方作战了,很快便被徐州军杀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有溃败的迹象。 就在此时,伴随着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就连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凉州军中本来将近绝望的将校们都不由精神一振,当即大喊道:“弟兄们,我们的西凉铁骑杀来了!” 不少士兵听到将校们的呼喊,再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同样都精神为之一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硬生生扛住了眼前徐州军的冲杀,稳住了阵脚…… 萧恪目力和耳力远超常人,自然很快注意到五千西凉铁骑在朝他们杀来,但他面上并没有一丝慌乱和紧张,反而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随后命一旁的亲兵吹响号角。 “呜呜呜——” 随着一阵阵悲鸣的号角声,徐州军迅速摆脱凉州军的缠斗,如潮水一般退去…… 此时徐辅已经快杀到后军,眼前徐州军要逃跑,当即一挥手中的长刀,指着徐州军的方向,大吼一声道:“凉州的儿郎们,踏平他们,让徐州军的鼠辈见识一下我们西凉铁骑的厉害。” “杀——”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五千骑兵将士口中都爆发出一声怒吼,奋力一夹马腹,催动战马朝逃跑的徐州军追去,滚滚铁流如同洪水一般,呼啸着朝前方席卷而去…… 此时两军相隔不到一里的距离,似乎只要西凉铁骑一个冲锋,就可以将眼前的徐州军踩踏为齑粉…… 但很快,冲在最前面的徐辅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因为随着大量徐州兵的退却,露出了一支奇怪的军队。 他们一个个全身覆甲,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分成四排以半跪的姿势蹲在地上,每个人都紧紧靠在一起,手上还拿着一把样式奇怪的大刀,刀柄深深插在地上,刀口斜角向上,形成一片密集的刀林…… 此时五千西凉铁骑距离他们已经不足百步,但这支奇怪的步兵就这么挡在他们前面,丝毫没有一点要退却或者逃跑的意思,反而像是要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抗住西凉铁骑的冲击和踩踏。 徐辅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军队,但此时两军已经将要接战,时间上已经不容许他多想,只得一挥长刀,厉声吼道:“儿郎们,冲上去,将他们踩踏成肉泥!” “杀——”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借助微弱的月光,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刀林,可骑兵一旦动起来,是绝不能随便停下的,否则必定会被后面不知情的同伴给冲撞踩踏成肉泥。 因此,即使挡在他们前方是刀林,也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去,希望可以借助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将这些拦路的步兵和他们手中的怪刀给撞飞…… 面对越逼越近的五千西凉铁骑,八百陌刀军将士没有一个人退却,只是用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刀柄,身体微微后倾,将身体全部的力量集中在手中的陌刀之上…… 荆烈此刻就蹲在第一排的最中间,意味着他将和身边的战友承受西凉铁骑第一波最猛烈的冲击,这股恐怖的力量很有可能会将他这个九尺大汉给撞飞,但尽管如此,他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恐惧,甚至反而有些兴奋。 因为在出发之前,公子告诉过他,此战过后,天下人将无人不知他荆烈和陌刀兵的威名。 他只知道,公子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第346章 陌刀显威(下) “轰——” 随着一声巨响,冲在最前面的西凉铁骑撞上了第一排的陌刀兵…… 如此强劲的冲击力就连荆烈这种习武多年的高手体内都忍不住气血翻涌,更不用说他身旁的其他将士了,一些士兵甚至被撞出了内伤,嘴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却还是低着头咬着牙在硬扛,只是死死握住手中的刀柄,让自己不至于被撞飞。 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胯下的战马被陌刀的刀刃刺穿,当场跪地不起,马背上的士兵则被巨大的惯性给甩飞,重重砸在后面几排陌刀的刀刃上,瞬间毙命,血肉撒得到处都是…… 一时间,战场上尽是战马的嘶鸣和骑兵的哀嚎惨叫,宛如人间炼狱…… 更恐怖的是,冲在后面的骑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依旧在策马往前冲,但很快又被脚下的战马尸体绊倒,把马背上上的士兵给甩飞出去,落在陌刀上称为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这些被绊倒的可怜战马则很快被后面冲上来的骑兵踏成一滩肉泥…… 而倒在最前面的战马和骑兵尸体反而成了护在陌刀兵前面的一道肉墙,硬生生替他们挡住了后面几波骑兵的冲锋,不少人看清了前方的恐怖,却根本来不及勒住胯下的战马,纷纷撞在了一起,一时人仰马翻,伤亡惨重…… 徐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一轮冲锋下来,他们竟伤亡有千余人,自从朝廷组建西凉铁骑以来,即使面对塞外那些天生精于骑射的胡人,也从未有过如此惨重的损失。 反观对面的陌刀兵,只有第一排的几十名陌刀兵没有经受住西凉铁骑的冲击力,当场被撞倒或撞飞,生死不知,可很快便有战友将他们拖下去,第二排的士兵随即上前补位,依旧保持着阵型不变。 这一刻,徐辅眼中满是不敢相信,心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呀,竟然仅仅以不到千人就扛住了五千西凉铁骑的冲锋,恐怖如斯! 眼看西凉铁骑已经结束他们的第一波冲锋,一直在陌刀兵身后观战的萧恪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是时候让他们尝尝陌刀兵的真正可怕之处了…… “呜呜呜——” 随着一声令下,身边的亲兵立即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声。 荆烈听到号角声,当即大吼一声“起!” 随着哗啦啦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七百多名陌刀兵将士整齐划一从地上站起,迅速变换好了新的阵型。 “进!” 随着荆烈的第二声怒吼,七百多名陌刀兵如墙般徐徐前行,踏着那些死去的战马和士兵的尸体,一步步朝着西凉铁骑逼去…… 看这些陌刀兵竟然要反攻,徐辅先是一愣,继而不由面露喜色,眼中闪烁着狰狞的凶光。 在他看来,这些陌刀兵之所以可怕,无非就是蹲在地上稳住下盘,将刀柄深插在地上,借助大地的力量硬生生扛住了西凉铁骑的冲击。 可一旦他们站起来,以单薄的血肉之躯,无论如何都是扛不住他们西凉铁骑的冲击的。 想到此处,徐辅当即大吼一声:“凉州儿郎们,随我再冲锋杀敌。” 说完,率先领着身边的上百亲兵,朝着这些步步逼近的陌刀兵冲杀而去。 他徐辅好歹也是凉州的一员猛将,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誓要这些混蛋血债血偿。 另外三千多名西凉骑兵同样心有不甘,便跟在徐辅后面,朝着这些陌刀兵席卷而去。 毕竟西凉铁骑自从成军以来,历经大小战斗无数,何时受过如此惨重的伤亡,今日誓要用这些敌军的鲜血洗刷他们的耻辱,为他们死去的弟兄报仇。 不多时,三千多西凉铁骑就杀到陌刀兵跟前,举起手中的长矛就对着对方的面门和胸口刺去,却只听到“叮当”一声,对方身上的厚甲竟硬生生挡住了长矛的致命一击,没有被伤到分毫…… 就在这些西凉骑兵还在错愕间,陌刀军的将士却纷纷挥舞手中的陌刀,利刃轻易割断战马的脖子,斩断了战马的双腿,瞬间又是一片人仰马翻,摔落在地的士兵还没来得及起来,身体就被另一把陌刀狠狠刺穿…… 徐辅看在眼里,一时目眦欲裂,傻在了当场。 他们想到这些陌刀兵防守的时候稳若泰山,进攻起来竟然也恐怖如斯。 此刻的他已经被陌刀兵的所向披靡吓得肝胆俱裂,斗志全无,正要下令撤退,却不知自己已经被荆烈给盯上…… 只听荆烈大吼一声:“贼将,拿命来!” 随后,荆烈身形暴起,便朝着徐辅冲去…… 徐辅听到声音,回身一看,竟发现一名陌刀兵朝自己冲杀而来,便本能举起手中的长刀作势要格挡…… 但见一道寒光闪过,他身边的亲兵惊恐的发现,他们的主将被敌人连人带马劈砍为两截…… 就在这些西凉铁骑还在愕然之际,萧恪却看准机会,长剑一挥,指着前方的敌军高声喊道:“敌军大将已死,随我杀!” “杀——” 面对这些徐州军的再一次杀来,这些西凉铁骑已经肝胆俱颤,再无一丝斗志,当即调转马头,向后狼狈逃窜而去…… 后军眼见连他们眼中不可战胜的西凉铁骑也落败,徐州军又再次朝他们杀来,哪里还有一点抵抗之心,不知是谁带的头,纷纷丢下武器各自逃命去了,或者直接跪在地上举手投降,只求这些徐州军能够饶过他们性命…… 很快,身在中军的董邈就得知了徐辅战死、西凉铁骑大败、后军溃散三个坏消息,偏偏在此时,前方又传来前军被秦冲杀败的消息…… 坏消息接踵而来,这一刻董邈只觉得万念俱灰,自觉今夜就在丧命于此。 但方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大都督,不如趁现在敌军还未杀到,我带着你冲杀出去吧。” 听了方威的话,董邈先是一喜,随后面露迟疑之色。 他担心他若是为了活命弃军而走,回到洛阳也无法向兄长交代。 方威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便又继续提醒道:“大都督,别犹豫了,你绝不能落到萧恪手中,让他用你的性命要挟大将军。” 董邈闻言顿时恍然大悟,便不再犹豫,很快跟方威换上了小兵的衣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远遁而去…… 路上,他不小心崴了脚,方威直接背着他走了一个晚上,硬生生从徐州军的眼皮底下逃脱,令董邈万般感动,暗暗发誓此生绝不会亏待方威…… 董邈一走,剩下的凉州军群龙无首,几名将领一合计,干脆下令要士兵们放下武器投降,从而保住一条性命。 此战最终以凉州军的惨败告终,有超过一万多名士兵战死,两万多人成了俘虏,仅有几千人得以逃出生天。 而徐州军那边,战死者不到千人,伤者不到五千,其中还有三千多是轻伤,可谓是大获全胜。 第347章 护兵大用 一场大战过后,天也快亮了,此时一群身穿白色衣甲的士兵出现在战场上,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正从几辆大车上往下搬一个个大箱子。 其他士兵刚打扫完战场,见有几个女兵搬大箱子显得有些吃力,难免生出怜香惜玉之心,便凑过来想要帮忙搭一把手,没想到旁边却传来一声娇喝:“你们是兵,她们也是兵,她们自己的工作就让她们自己来做,你们不必掺和。” 这些士兵循声望去,见说话者虽然也是一个女人,但身上穿的也是将军的衣甲,也不敢再多事,只得告罪一声,悻悻缩回来要帮忙的手,心中却是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女将军未必太不近人情了,自己只是一片好心罢了,能有什么坏心眼儿呀。 这名冷面冷语的女将军自然就是护兵营的将军寒霜,她看着这些士兵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虽然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似乎丝毫不介怀,但心中却是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想表现得如此不近人情,只是自从护兵营组建以来,外面就出现了不少风言风语,很多人对于军中出现女兵之事很不理解,甚至有流言说她们这些女兵就是供那些军中将领和士卒淫乐的军妓…… 这些流言蜚语不仅严重败坏了护兵营的名声,也严重打击了护兵营中那些女兵的士气和积极性,使不少女兵开始怀疑自己从军做女护兵是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寒霜身为护兵营的将军,对此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她虽然一直在努力安抚那些女护兵的情绪,但她心中很清楚,只有在战场上真正发挥出护兵营和女护兵的作用,才能让这些女护兵了解自己的价值,也让外面那些质疑和反对的声音彻底消失。 因此,她才冷着脸拒绝了其他士兵对这些女护兵的一番好意,就是想让这些女护兵知道,即使不靠任何人的帮助,她们也能在战场上发挥她们自己的作用。 很快,在男护兵和女护兵的通力协作下,车上的一箱箱药品和其他治疗用的物资都被搬了下来,一顶顶巨大的伤兵营帐也被支了起来。 这些伤兵营帐都是萧恪找来军器署的那些工匠特意定制的,每一顶伤兵营帐占地都有一亩地大,里面不仅宽敞,通风也做得不错,即使同时容纳一百多名伤兵,也不显得拥挤和压抑。 随后,那些男护兵开始用担架将那些重伤的士兵抬进伤兵营帐内,交由军的大夫诊治。 而那些只是受了轻伤的士兵,则自己走进伤兵营,开始红着脸扭扭捏捏接受那些女护兵的消毒和包扎。 在昨天夜里的混战中,大多数士兵受的伤并不重,大多是箭伤或者刀伤,只要用多次蒸馏过的高度数酒水清洗过伤口,再用这些消毒酒水泡过晾干的布条包扎好,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便很快就可以生龙活虎重返战场了。 其实在冷兵器时代,真正在战场上被直接杀死的士兵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在混战中身受重伤,过后又得不到及时有效的医治,最终因为流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而死。 而萧恪当初之所以决定组建护兵营,一来是为了安置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二来也是为了减少己方将士的伤亡。 毕竟这些士兵之中有很多人是从他父亲萧儁还在世的时候就开始追随萧家的老兵,不仅骁勇善战,对他们父子三人也是忠心耿耿,是他谋取天下的根基,他自然要好生珍惜和爱护。 在这些女护兵的细心呵护和照料下,很多士兵顿时感觉身上的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感觉自己再好好休息几日,就可以彻底好了。 在想想之前,自己和同伴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只能咬着牙忍着,或者让军中的大夫找来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来将伤口烫成一团焦肉,最后能不能活下去全看阎王爷收不收自己了,哪里像现在这样,还有这么温柔的女护兵来细心照料自己,给自己清洗和包扎伤口,好让自己可以早日恢复,重返战场。 一想到此处,不少士兵纷纷为自己之前对这些女护兵的轻视和偏见感到羞愧,心中更是在暗暗感慨大将军就是有远见,这些女娃子到了战场上同样有大用呀。 这些女护兵尽管一个个忙碌得不可开交,香汗淋漓,但是看着这些将士在自己的照顾和帮助下很快恢复了元气,心中也不由涌起了一阵自豪,面上更是多了几分难得的自信。 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她们虽然不能亲自上战场杀敌,但同样可以为军队做出自己的贡献,让世人知道,她们女护兵不是摆在军营中的花瓶,更不是什么供人淫乐的军妓,她们都是真正的士兵。 此时的寒霜就站在一顶伤兵营帐内,看着那些女护兵尽管都在忙得满头大汗,但面上的神色却都自信了不少,内心也是一阵释然,一直以来压在她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因为她知道,今晚这一仗不仅仅是徐州军的大捷,也是他们护兵营的大捷,经过这一仗,这些女护兵终于明白了她们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从今往后,绝不会再有质疑和反对女护兵的声音。 身为护兵营的将军,没有人比她对此更感到发自内心的欣慰和开心。 此时,她似乎心有所感,转身一看,发现萧恪正站在她身后笑吟吟看着她。 她看了一眼伤兵营帐内还在忙碌的女护兵,迟疑了片刻,随后还是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恪轻轻笑了笑:“这些将士都是为国作战负的伤,我身为军中主将,难道不该来看看他们吗?” 听到萧恪只是来看这些伤兵,寒霜心中似乎涌起一缕淡淡的失望,但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只是轻轻一点头,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看吧,只是注意不要影响到那些女护兵做事。” 萧恪点点头,随后走向那些伤兵,一一好言安抚和勉励过他们后,却没有马上离去,反而笑着对着寒霜说道:“寒将军,这里有这些护兵在就行了,他们会照顾好那些受伤的将士的,你跟我走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寒霜听萧恪喊自己“寒将军”,只当萧恪有公事要跟自己谈,没有多想就跟萧恪出去了,却没有注意到萧恪带来的那些亲兵竟都很有默契没有一个跟在后面。 第348章 彻底释怀 天空已经微微翻出了鱼肚白,萧恪和寒霜两个人并排走到河边,只是两个人都是光走路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怪异。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萧恪忍不住率先开口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的。” 寒霜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停下脚步,一脸不解看向萧恪:“抱歉?抱什么歉?” 萧恪歉然一笑:“这次本来是有机会截杀董邈的,但我还是又一次放过了他,因此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声抱歉,但你相信我,只要时机到了,我一定会将董邈交给你,让你亲手杀了她为义父报仇。” “不必了!” 寒霜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处的河面,悠悠说道:“我早就已经放下了这段仇恨,今后董邈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你要如何处置他,也是你的事了,不必再跟我交代了。” 萧恪闻言不由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眼前一脸释然的寒霜。 因为寒霜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他可从来没有灌输过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的迂腐思想,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可不信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鬼话,因此他想不通寒霜怎么就突然之间放下仇恨,原地成圣了。 寒霜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淡淡一笑道:“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想通是吧。” 萧恪轻轻点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寒霜看着静如镜面的河面,幽幽叹了一口气:“自从当上了这个护兵营的将军,了解了这些女子的遭遇,一开始我也很为她们鸣不平,恨不得将屠昌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好给她们出一口恶气。” “可是后来屠昌死了,这些女护兵并没有因此变得开心,我只能想办法开导和安抚她们,劝她们放下仇恨和过去,从此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在劝导她们的时候,我自己也在想,既然我一直在劝别人放下仇恨,为什么我自己又要执着于仇恨呢,为什么我就不能抛下过去的一切,从此好好过自己的人生呢。” “况且我义父一生杀人无数,那些死者的亲人是该找我这个义女来报仇,还是一辈子活在仇恨和痛苦中……” “因此,最终我决定和这些女护兵一起,彻底放下过去的仇恨,从今以后只过好自己的生活。” 萧恪听完当即恍然大悟,明白寒霜之所以能想通,不是因为她心胸豁达,而是因为她做到了知行合一,而不像后世某些圣母婊,劝人是一套,当刀落在自己身上又是另一套。 想到此处,他也笑笑道:“不管怎么说,你能想通这些就好,我想你的父母还有你义父的在天之灵,都为你的决定感到开心的。” 寒霜也点点头,静静看着萧恪,随即轻声说道:“我已经决定恢复我父亲的姓氏韩姓,以后我就叫回韩霜了。”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那不还是一个读音吗? 顿了顿,寒霜……不,现在应该是韩霜又看了萧恪一眼,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感激:“其实是我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让我当这个护兵营的将军,也许我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想通这些道理,放弃过去的一切仇恨重新开始。” 萧恪不由微微一笑,一切只能说是无心插柳了。 当初他之所以找韩霜来当这个护兵营的将军,是因为当时除了韩霜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至于后面韩霜因为那些女护兵的遭遇能够自己大彻大悟,只能说是机缘巧合,造化弄人了。 (之前谁追问我女杀手来着,现在给你一个后续了。) …… 萧恪从河边回来,还没走回自己的帅帐,就看到秦冲急匆匆朝自己走来,当即迎了上去,笑笑道:“秦将军,这次能够大败凉州军,你当居首功呀!” “末将不敢居功。”秦冲照例客套一句,随后看了一眼左右,刻意压低声音问道:“大将军,我们何时拔营出发赶往梁丘,去攻打顾羽的三万并州军。” 萧恪淡淡一笑,轻轻一摇头道:“顾羽不是董邈这种蠢人,一旦得知凉州军战败的消息,便会立即弃城而走,不会给我们围歼他的机会的。”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快些拔营出发赶往梁丘,只要孟将军那边能够拖上几日,到时我们率援军一到,顾羽和那三万并州军必然插翅也难飞。”秦冲的语气分明有些焦急,毕竟在他看来,他们晚一刻钟出发就多一分让顾羽和三万并州军逃脱的风险。 萧恪却依旧面色从容,不急不慢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顾羽是顾举的儿子,若是我们将顾羽围困在梁丘,顾举必然兴兵来救,若是我们不能迅速击败顾羽和三万并州军,到时候腹背受敌的就是我们了。” “虽说我并不怕顾举和并州军,可我们刚从刘昇手中夺取兖州不久,而兖州如今遍地乱匪,若是我们不能迅速平定这些匪患,而是陷入与并州军的胶着战事中,这些乱匪必然会四处作乱,整个兖州都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乱中,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无辜惨死,又有多少百姓背井离乡逃离兖州,到时我们要一个空荡荡的兖州有什么用?” “因此,我宁可放顾羽和三万并州军从兖州全身而退,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平定兖州的匪患上,彻底将兖州变成自己的地盘。” 秦冲听完顿时恍然大悟,随后有些羞惭道:“还是大将军深谋远虑,是末将想得肤浅了。” 萧恪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道:“你倒不必如此看轻自己,术业有专攻,你谋的是战场上的胜利,而我着眼的是整个大局罢了。” 随后,萧恪有些玩味一笑:“况且,将顾羽放走还有另外一个作用……你试想一下,凉州军和并州军一起出兵驰援兖州,最后五万凉州兵全军覆没,而三万并州军却全身而退,你猜董逵会不会跟顾举翻脸。” 秦冲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一笑道:“还是大将军想得周全,我看顾羽即使安然撤回了洛阳,董逵和董邈绝不会轻饶他,顾举更不知道要怎么保他的这个宝贝儿子。” 萧恪也淡淡一笑,随后正色道:“人心皆有不足,我也不例外,既然如今夺得了兖州,我就不妨再图谋一个豫州,我现在给你三万兵马,你立即南下攻打陈郡。” 秦冲闻言不由大喜,当即领命而去,毕竟对于他这种武人而言,最怕的就是无仗可打。 …… 不久,凉州军惨败的消息传到梁丘,城中的顾羽当机立断,立即率三万并州军弃城而走,往洛阳的方向西撤。 而孟恭事先接到萧恪的密令,不仅没有追击并州军,反而同样率兵南下,攻打沛郡,兵锋直指州治谯城。 在萧恪两路大军的威逼下,最终同样被州内匪患搞得心力交瘁的豫州大都督张登听从身边谋士的劝告,主动派使者去见萧恪,表示愿意入朝为官,以保全自己的家族。 萧恪对于张登的识时务自然很高兴,表示愿意表奏张登为尚书左仆射,同时封张登的儿子张祯为兖州刺史。 自此,兖州大战彻底落下帷幕,以徐州军和下邳朝廷的大胜而告终。 经此一战,萧恪一举夺取了兖州和豫州两州之地,地盘扩大了将近一倍。 随后,萧恪任命秦冲为兖州大都督,张登的儿子张祯为兖州刺史,孟恭为豫州大都督,刘昇的堂弟刘旻为豫州刺史。 秦冲和孟恭也成为大宁开国二百年来,唯二两个被封为大都督的寒门出身的将领,大大振奋军中那些同样因为寒门出身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将校们。 更让萧恪惊喜的是,就在他班师回朝的路上,沉默许久的系统终于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恭喜宿主首次击败天命之子顾羽,顾羽失去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逆鳞值,另获得特别奖励‘失落的传国玉玺’。” 这个消息无疑让萧恪大为振奋,因为按照这个速度,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凑够10万逆鳞值,让他的大哥不再做个植物人了。 第349章 玉玺流言 当年宁太祖龙胤夺夏朝孤儿寡母的江山,掌管玺印符节的符玺郎郑璧愤于龙胤的所作所为,便在龙胤登基大典的当日,抱着传国玉玺当着众多官员和百姓的命投洛水自尽。 虽说龙胤之后派出无数深谙水性的军士下洛水打捞,却始终无法寻回传国玉玺,传国玉玺便自此彻底消失于人间。 因为没有传国玉玺,龙胤只能找来能工巧匠,用最上好的宝玉雕琢了一枚新的皇帝宝印来代替传国玉玺。 可尽管如此,天下人还是对此议论纷纷,都说大宁是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江山,得国不正,失去传国玉玺就是上天对他们的警示。 自此,寻回传国玉玺便成了之后的大宁历代皇帝的一桩心病,可尽管他们都不惜以封侯之位作为奖赏,却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关于传国玉玺的消息。 可就在兖州之战后的不久,天下人却都在口口相传一个惊天的消息。 大将军萧恪在班师回下邳的途中,途径一片山林之时,竟有一名发须皆白的老翁竟拦住了大军的去路,口称要给大将军献宝。 听说老翁是来给大将军来献宝,将士们也不敢怠慢,当即领着他去见大将军萧恪。 老翁见到萧恪之后,便将一口样式很是古朴精美的小盒子献给萧恪,萧恪当众打开盒子,里面顿时金光四射,再一看,盒子里面装的赫然就是遗失了两百年的传国玉玺。 等萧恪回过神来,想要询问老翁是从何处寻到传国玉玺时,却发现老翁已经消失不见,就连他身边的士兵也没有注意到老翁是何时不见的。 之后萧恪派出了大量士兵在附近搜寻老翁的踪迹,想要重谢他,却始终无果,就连附近的百姓也说之前从未有见过这名老翁,后面就更没有人再见过他了,就仿佛他只出现在拦停大军的那一天…… 就这样,遗失了两百年的传国玉玺就这么鬼使神差落到了萧恪手中。 消息一经传开,天下不少人自然而然就认为,这分明就是上天的启示,说明大宁气数将尽,萧恪将取而代之。 否则,就很难解释为何如今天下四帝并立,传国玉玺却偏偏落到了萧恪一个大将军的手中…… …… 当萧恪率领凯旋之师抵达下邳城外时,太后董氏在群臣的联名上书下,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天子龙暄乘坐凤辇亲率朝中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引得城中不少百姓也跟着纷纷出城围观,一睹大将军和大宁将士的风采。 萧恪更是当着众多官员和百姓的面,向天子献上传国玉玺,自此告诉天下人,下邳的朝廷和天子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其余皆为伪帝伪朝。 之后,在群臣的劝说下,太后董氏更是在宫中设下酒宴,既为庆祝下邳朝廷大败洛阳伪朝,也为萧恪和一众将领接风洗尘,以示恩宠之意,更是为了庆贺传国玉玺的失而复得。 萧恪盛情难却,只得和一众将领进宫赴宴,待到宴席散去,萧恪终于得以返回自己府上时,夜已经很深了。 萧恪本来以为这么晚府上的人应该已经差不多都睡了,却没想到当他的马车停在府门口时,一下马车就看到他的几个妻妾都提着灯笼等在大门口,正笑吟吟看着他,目光满是抑制不住的思念。 就连薛翎怀中的萧翊和柳璇怀中的萧婉一见到他都奶声奶气喊起了爹爹,楚汐也笑着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似乎在告诉自己肚子里的宝宝,他的爹爹回来了。 眼见此情此景,萧恪心中不由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情,当即小跑过去,看着自己的妻妾和孩子,感觉有千言万语要对他们诉说,可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薛翎看在眼里,当即嫣然一笑道:“好了,有什么想说的等到明天天亮再说吧,现在先去沐浴更衣吧。” …… 经过连日来的战事,萧恪今夜回到家中终于可以卸下身上厚重的铠甲,好好洗一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换上了一身宽松的衣服,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不少。 带他沐浴更衣回到房间,薛翎已经给他泡好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看到萧恪进来忙笑着招呼他过来喝点热茶醒醒酒,之后又让萧恪躺在一张软乎乎的躺椅上,开始为他揉捏肩颈放松。 萧恪怕她累着,一把抓住薛翎的手,笑笑道:“这种伺候人的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了,哪里用你一个王妃自己动手。” 薛翎却微笑着挣脱他的手,继续为萧恪按摩肩颈,嘴上笑着说道:“这么晚了,估计司棋和小菊都睡了,就不必再吵醒她们了……再说了,现在站在你身后的可不是什么齐王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正在伺候自己征战归来的丈夫。” 萧恪笑了笑,便不再阻止她,反而闭着双眼躺在软椅上,享受起了妻子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按摩,嘴上还不忘问道:“我征战在外的这些日子,府里面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吧。” 薛翎轻轻摇摇头,笑笑道:“你出征一共也才几个月,府里面能发生什么大事呀。” 萧恪双目微闭,继续笑着问道:“府里面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那外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外面呀……”薛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沉吟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外面倒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几日城中到处都在风传一起流言,与你有关的。” 听到有流言跟自己相关,萧恪当即睁开双眼,扭过头问道:“什么流言?” 薛翎看着萧恪,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听说这几天城中不少人都在议论,说你准备要当皇帝了。” 萧恪听完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随即继续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萧恪眉头紧锁,薛翎也猜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正色道:“就是这几天,城中很多人都说你得到了传国玉玺,此乃天意,大宁气数已尽,你将取而代之,我甚至听说有一些官员已经在私下串连,打算等你凯旋回城时一起上表劝进。” 萧恪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 事实上,那个当众献玉玺的老翁就是他派亲兵找来的,在故意派人到处散播传国玉玺失而复得的消息,就是为了造势,让世人相信下邳朝廷才是天下正统。 至于说是为他谋朝篡位做准备,那纯粹是无稽之谈,毕竟如今天下四分五裂,人心未定,过早称帝只会成为众矢之的,历史上这样的反面教材太多了,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现在流言居然偏离了他的初心,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使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引导,从而中伤到他。 薛翎看着萧恪眉头不展的模样,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担忧,当即追问道:“夫君,事情很糟糕吗?” 萧恪不想妻子为自己的事担忧,便故作不在意笑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明天找锦衣卫来了解清楚情况,到时候再看看如何解决” 知夫莫若妻,薛翎如何看不出自己夫君只是在宽慰自己,还想再问,萧恪却突然话锋一转,笑笑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吧,难道你不想再给我生一个孩子?” 听萧恪说得如此露骨,薛翎面送一下子红得几乎要滴出血,狠狠白了萧恪一眼,似乎在怪他身为大将军说话却没个正形,但随后还是乖乖吹灭了蜡烛,跟着萧恪朝床榻走去…… ……(以下内容无法解锁,请自行脑补) 第350章 天意人心 翌日天一亮,萧恪便派亲兵去唤锦衣卫指挥使邱东来见自己,想问问他关于玉玺流言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亲兵还没领邱东过来,自己的岳父薛淳倒是带着岳母杨氏不请自来。 虽说萧恪不清楚他们老两口为何突然造访自己府上,但毕竟是自己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萧恪也不好怠慢,当即叫上妻子薛翎,一起出大门迎接薛淳和杨氏。 看着女婿和女儿亲自出来迎接他们两口子,薛淳不由抚须一笑,面上不自觉闪过一丝得色。 要知道,自从萧恪接替其兄萧恒执掌朝廷权柄以来,想要登门拜见萧恪的人便如过江之鲫,可因为萧恪不喜应酬,这些人最后大多吃了闭门羹,哪里像自己这般,还能让他出门亲迎,使自己面上有光。 不过他的妻子杨氏倒没有他想得那么多,只是看着女儿跟女婿恩爱的模样,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还好没将女儿许配给她的表兄,差点坏了一桩天赐良缘。 萧恪和薛翎一起走到薛淳和杨氏面前,一齐躬身行礼道: “小婿(女儿)见过岳父(父亲)大人、岳母(母亲)大人。” 薛淳面上很是受用,当即上前扶起萧恪,呵呵一笑:“都是一家人,贤婿不必多礼。” 杨氏也上前扶住女儿,低声埋怨道:“你们也真是的,随便叫个下人把我们领进府就好了,那还用得着你们亲自出来接我们。” 薛翎还没来得及解释,萧恪就在一旁笑笑道:“岳母大人说笑了,你和岳父是长辈,自然是我们府上的贵客,若是我们不亲自出来迎接,岂不让人笑话我们夫妻二人不知礼数,不敬长辈。” 如今杨氏这个丈母娘看萧恪这个女婿是越看越欢喜,不因位高而对他们无礼,对女儿又够好,这么好的女婿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呀。 四人又在门口寒暄了一阵,萧恪便将薛淳和杨氏请进府内。 一进府,杨氏就说自己想去看她的宝贝外孙,非要拉着薛翎带她去,反而将萧恪和薛淳这对翁婿晾在了一边。 萧恪看在眼里,对此是心知肚明。 毕竟杨氏若是想看外孙,什么时候不能来,为何非要等到自己回府才过来,分明就是冲自己来的。 尽管心如明镜,但萧恪面上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热切将薛淳领去了府上的贵客房,命丫鬟奉上热茶后,才问起了薛淳的来意。 薛淳心中倒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拿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便直接挑明了自己今天的来意:“不瞒贤婿,其实老夫今日来见你,是奉了家主的意思。” 萧恪笑笑,也浅浅抿了一口茶水,随即不动声色问道:“不知薛侍中有什么事要岳父大人转告于我?” 薛淳站起身,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贤婿,我们薛家上下都知道,你打算何时登基?” 尽管薛淳问得惊世骇俗,但萧恪面上依旧波澜不兴,只是淡淡反问道:“为何薛家会有此一问?” 薛淳看着萧恪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感慨自己这个女婿自从接任大将军,城府是越来越深了,就连自己这个岳父也是一点都看不透他。 不过萧恪的态度倒是令他很是意外,沉吟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继续压低声音问道:“难道城中的那些流言不是你派人所为吗?” 萧恪看了薛淳一眼,继续笑着反问道:“怎么,连薛家也认为城中的流言是我所为吗?” 薛淳一听顿时就更糊涂了:“啊……不是你,那还会是谁?” 萧恪轻轻一笑,有些意味深长道:“此事我也在派人查,尚不知是何人所为,但我知道,做这件事的人绝不是在帮我。” 听萧恪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薛淳就是再无知,也能听出此事确实不是萧恪所为了,心中反而微微涌起一丝失落。 因为若是这些流言不是萧恪在派人造势,那就从侧面说明了萧恪暂时没有称帝之心,这无疑是与他们薛家的期望背道而驰的。 但想到家主薛浦的嘱托,他还是不死心追问道:“可这无疑也是一次极好的机会,贤婿就没想过顺应天意和民意,取龙氏江山而代之?” 萧恪看了薛淳一眼,再次淡淡反问道:“怎么,薛家是希望我早日登基吗?” “没错,贤婿!”薛淳重重一点头,随即继续说道,“既然这里只有你我翁婿二人,那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其实不光是我们薛家,朝中不少世家和官员都希望你可以早日改朝换代,登基为帝,毕竟如今的皇上还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若是想要平定和治理好天下,没有比贤婿你更好的人选了。” “况且,贤婿你刚刚亲率大军在兖州击败凉州军和并州军,夺取了兖州和豫州,正是威望最盛之时,上至朝中权贵,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希望你能取宁室而代之。” “除此之外,你又得到了遗失两百年的传国玉玺,正说明天意如此,连上天都希望你可以改朝换代,建立不世之基业。”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贤婿,莫要辜负了天意和人心呀。” 说完,薛淳目光炯炯看着萧恪,眼神中满是期盼之色。 只要他的女婿一点头,他们薛家上下便立即行动起来,发动朝中官员集体上表劝进,拥立萧恪取宁朝而代之。 萧恪听完未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又轻轻喝了一口茶水。 他心中很清楚薛家这些世家大族为什么要急着拥立他登基为帝,并不是想争抢什么从龙之功,而是为了他们家族的利益。 因为如今下邳朝廷偏安一隅,全力支持他的世家大族并不算多,若是他此时改朝换代,朝中那些重要位置都会被这几个世家大族就给瓜分干净,将来其他家族再投靠他,能够分到的位置和利益就不会太多了。 如此一来,将来其他家族在投靠他之前,便会多了一层顾虑,甚至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左右到他们的最终决定。 相反,若是他在一统天下前都不登基,很多世家大族为了将来可以在新王朝分一杯羹,就有可能会在合适的时候反水投靠他。 更何况,历史上已经有无数个正反例子证明,过早称帝是取死之道,缓称王才是王道。 看着自己岳父期盼的眼神,萧恪还是轻轻一摇头,虽然语气轻柔,但却有一丝不容反驳的决绝:“天下未定之前,我不会考虑登基之事。” 听萧恪说得如此决绝,薛淳也不好再劝,只得叹了一口气,又跟萧恪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去后院看外孙去了。 萧恪看着薛淳离去的身影,目光不由闪过一丝狐疑。 莫非,流言之事是薛家所为,目的就是让薛翎早日为后,萧翊早日为储,薛家好借此鸡犬升天? 第351章 流言四起 送走薛淳和杨氏夫妇后,萧恪便立即赶去自己的书房,因为锦衣卫指挥使邱东已经在书房内恭候他多时了。 他一走进书房,不等邱东向他见礼,就轻轻一摆手,开门见山道:“不必多礼了,直接说说流言的事吧。” 邱东听出萧恪心情的急切,也不就拐弯抹角了,直白说道:“前些日子我们锦衣卫接到大将军的密令,便派出大量的锦衣卫密探,在城中的酒肆和客栈大肆散播大将军得到传国玉玺的消息。” “一开始,事情正如我们预料中的那般,因为大都督得到了传国玉玺,城中不少百姓都因此相信下邳朝廷才是唯一的大宁正统,天命所归。” “可就在前几日,流言的风向突然就变了,开始有不少百姓议论说此乃天意,预示大将军将得天下,取宁室而代之。” “这些流言不到三天时间便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很多百姓都在私下议论说这是大将军在谋朝篡位改朝换代做准备,甚至一些官员已经私底下在互相串连,打算联名上表劝进,好争一个从龙之功。” 邱东说到此处,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金黄色的布帛,递给萧恪,随即继续说道:“此后不久,民间就开始频频出现了各种瑞兆,一名渔夫在泗水撒网捕鱼,竟捕上来一条五彩斑斓的锦鲤,还在鱼腹中发现了这份帛书。” 萧恪闻言不由面色一沉,从邱东手中接过帛书,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就是“宁皇灭,齐王兴”六个红字。 邱东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除了这份帛书外,还有人在城外的妙峰山上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的是‘天水气数尽,兰陵出圣人’。。” 萧恪听完面色更加凝重,因为天水乃是龙氏的堂号,而他又出身于兰陵萧氏,这块石碑的意思不言自明 邱东看了萧恪一眼,而后有些迟疑道:“因为瑞兆的出现,城中不少百姓相信大将军改朝换代乃是天意,但也有一些风言风语,说大将军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萧恪听完一时有些默然不语,昨晚他听薛翎说外面都在盛传有关自己要谋朝篡位的流言,便意识到事情不妙,可却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很明显,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做局,目的就是为了败坏他的名声,给人一种他萧恪迫不及待要谋朝篡位的假象。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如此处心积虑在布局,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败坏他的名声,很有可能还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目的,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揪出这个幕后黑手。 想到此处,他看着邱东,沉声问道:“你们锦衣卫那边查到了什么?” 邱东略一沉吟,大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回道:“关于那些流言,属下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去追查源头,只是查到这些流言一开始都是一些乞丐在散播,说是有人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要他在城中散播这些流言,这些乞丐贪图小利,收了他的钱便在街头巷尾大肆散播这些流言。” “之后属下根据乞丐提供的线索找到了这个人,对方一见到我们便立即咬舌自尽,我们在他的身体身上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能查到他不是下邳人士。” “至于帛书的事,我们将那个渔夫带来了细细审问过,却没有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最后只能把人给放了。” “还有石碑那边,我们通过对照石碑上的字迹找到了那名石匠,却发现他早就被人灭口了,房间里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看得出凶手是个做事很干净利落的人。” 萧恪听完再次陷入了沉思,心中将暗暗那些最有可能的做局之人一个个过了一遍。 薛家首先可以排除掉了,毕竟他们一心希望自己早日登基即位,败坏自己的声誉对于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洛阳朝廷吗?应该不会,因为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败,有一大堆的糟心事还等着他们去处理,应该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在下邳搞这么多事情。 至于江东的孙鸾和河北的高藩,自己如今和他们两家暂时还没有什么正面冲突,他们还不至于如此苦心孤诣来做局对付自己。 既然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那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想到此处,萧恪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龙璟,你还真是“死”了都不甘寂寞呀! 虽说萧恪已经猜到了龙璟就是躲在暗处的幕后黑手,但他一时之间还是猜不到龙璟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如果只是为了坏他名声,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就在萧恪还在苦苦思考背后的阴谋之时,一个亲兵匆匆走到书房外,对萧恪禀报道:“禀大将军,太后娘娘派人来宣你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一听董太后派人来宣自己进宫,萧恪不不由眉头一皱,但很快又想明白了什么。 昨天晚上在宴会上,他就觉得太后董悦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现在听到整个下邳城中大街小巷到处盛传自己要谋朝篡位的消息,难免会让董太后怀疑这一切都是自己派人暗中授意,从而担忧起她和龙暄的性命来。 毕竟当年宁太祖夺取夏朝的江山没几年,夏朝的最后一位皇帝,已经被改封为零陵王的刘郅就在封地死得不明不白…… 推人及己,董悦自然很害怕同样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和儿子身上。 这么一想,萧恪觉得自己确实有必要进一趟宫,好好安抚一下董悦这个太后,解释清楚此事并非自己所为,免得她在担惊受怕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邱东,这段时间你给我好好盯紧流言的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即派人报给我,若是再出现什么瑞兆,就迅速将事情压下去,绝不能再继续扩散出去。” 萧恪吩咐完邱东,便回内院换好官服,便匆匆进宫去了。 第352章 太后心思 因为下邳行宫尚未建好,如今的皇宫实际上就是原来的徐州大都督府,萧恪对这里可谓是轻车熟路,不多时便被宫女带到了太后董悦住的院子。 只是宫女并没有将萧恪领去议事的正堂,而是将萧恪带到了卧房的门口,隔着房门禀报道:“太后娘娘,大将军到了。” “请大将军进来吧。” 卧房内传来董悦的声音,语气似乎有些慵懒。 “喏!” 宫女应喏一声,随后轻轻推开房门,矮身柔声对萧恪道:“大将军,里面请!” 萧恪眉头却是一皱,面色也微微一沉。 毕竟董悦虽是太后,但毕竟也是女人,还是一个名义上丧夫不久的女人,要是自己在卧房私会太后的事情传出去,不知会会在外面引起一场怎样的轩然大波。 虽说他行得正坐得端站得直,对董悦也提不起任何兴趣,但很难架得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不过好在如今整个皇宫内外都是自己的人,倒不用担心这件事那么容易就泄露出去。 想到此处,他还是皱着眉头走进卧房内。 此时董悦正斜靠在坐榻上,一名宫女正在伺候她喝桂圆莲子羹,看到萧恪进来,当即坐直了身子,随后吩咐身边的宫女道:“快去给大将军奉茶。” 宫女有些畏惧看了萧恪一眼,随即便低着头出去了。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对着董悦淡淡说道:“臣多谢太后娘娘。” 不多时,那名宫女就去而复返,端着一杯热茶走向萧恪,低着头不敢看萧恪,只是怯生生说道:“大将军,请用茶。” 萧恪看了茶盏一眼,却没有拿起,反而淡淡对宫女说道:“我还不渴,这杯茶水就赏给你,你来替我喝了吧。” 一听此话,宫女和董悦都吓得面色大变,宫女更是吓得两股颤颤,险些站都站不稳。 随后,董悦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诧异道:“哀家一片好心,大将军这是何意?” 萧恪淡淡一笑:“臣也是一片好心,看这宫女神色有些紧张,便想让她喝杯热茶缓缓罢了。” 说完,萧恪看向宫女,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冷冷说道:“怎么,你想自己喝,还是让我叫两个侍卫进来喂你喝?” “哐当——” 一听萧恪要叫侍卫进来,宫女当即吓得魂不附体,手中的茶盏直接摔落在地,人也顺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大将军饶命呀,都是……都是太……太后娘娘吩咐奴婢做的……” 董悦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宫女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给卖了,面上当即青一阵白一阵,又是愤怒又是尴尬。 随后,她只得愤愤一挥手,要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了萧恪和自己两个人在房间内。 待宫女都退下后,董悦似乎是怕萧恪误会,慌忙解释道:“大将军不要误会,茶水中下的并不是什么毒药……” “我知道!”萧恪淡淡一笑,“茶水里面下的是春药对吧。” 董悦再次一愣,随后面色更加难堪,整个人又是羞愤又是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是忍不住讷讷问道:“大将军又是怎么知道?” 萧恪看了她一眼,轻轻一摇头道:“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这次我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希望太后娘娘做事能够三思而后行,免得落人话柄。” 董悦听出萧恪话中的讥讽之意,面上更是羞愤难当,因为她虽然一贯骄横跋扈,却不是什么淫娃荡妇,一辈子只有先帝一个男人,虽说如今先帝已死,她却从未有过任何秽乱宫闱之心。 如今之所以不惜下春药来引诱萧恪,不过只是为了保住自己和儿子一条性命罢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董悦一颗心不由软化下来,随即对萧恪致歉道:“大将军教训得是,是哀家一时糊涂了。” 见董悦以堂堂太后之尊放下架子主动跟自己道歉,萧恪也不好继续得理不饶人,只是话锋一转,淡淡反问道:“不知太后今日召臣进宫,所为何事?” 眼见萧恪问得如此直白,董悦便也不好再拐弯抹角,拿来一份诏书递给萧恪,叹了口气道:“这是哀家刚替皇上拟好的一封诏书,请大将军过目。” 萧恪看了董悦一眼,随后接过诏书,打开只看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因为正如他所料,这是一封退位诏书,董悦想通过主动让出皇位保住她和龙暄一命。 董悦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盯着萧恪,此时看到萧恪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所谓的笑容,心中更加不安,忙追问道:“大将军,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恪笑了笑,将诏书递还给董悦,淡淡说道:“我知道太后娘娘在担忧些什么,但其实大可不必,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并非是臣所为,只是有人想要借此污蔑臣罢了。” “什么,外面那些流言并非你派人指使?”董悦听完再一次愣住了,目光依旧有些怀疑看着萧恪。 萧恪淡淡一笑,继续耐住性子不厌其烦解释道:“太后娘娘不妨试想一下,若是我这么急于登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将你和皇上护送来下邳呢,直接在洛阳就将你们毒杀,或许在来下邳的路上动手,岂不是更省事?” 听萧恪说得诚恳,董悦暗暗松了一口气,一直压在心底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不过她也听明白萧恪的另外一层意思,他只是现在不急于登基,但迟早还是要取宁室而代之的。 想到此处,她不由幽幽说道:“即便是如此,大将军将来一旦夺得了江山,还不是会对我的皇儿痛下杀手,好斩草除根!” 萧恪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太后娘娘未免小看我萧恪了,如今皇上不过是个既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的婴儿,对我能造成多大的威胁,我若是杀他,除了坏自己的名声,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好处?” 顿了顿,萧恪又有些意味深长道“不过,太后娘娘为皇上好,就将他好好养在深宫之中,不要让他跟朝臣往来,不要让他接触到任何奏折,让皇上无事一身轻,说不定可以多活好多年。” 董悦听明白了萧恪的言外之意,重重一点头道:“大将军说得是,哀家明白了,哀家绝不会让皇儿见任何臣子,碰任何奏折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萧恪也不想再待下去,便躬身告辞道:“若是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董悦轻轻一点头:“大将军慢走,路上小心。” 萧恪点头谢过董悦的提醒,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的董悦幽幽说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太后娘娘言重了。” 萧恪轻轻一笑,随后头也不回走出了董悦的卧房。 只是走出门口后,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身后的董悦,心中在想若不是自己把柳璇给拐跑了,她会不会也为了保住自己和儿子的性命不惜下春药来引诱自己…… 第353章 幼帝染疾 萧恪刚走出太后董悦住的院子,就看到一名宫女领着一个大夫匆匆走来。 萧恪不由眉头一皱,因为他刚见过董悦,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呀。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拦住宫女和大夫,沉声问道:“是皇上生病了吗?” 宫女一见到萧恪,似乎有些被吓住了,当即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看萧恪,只是连连点头道:“回大将军的话,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没有将窗户给关好,皇上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可把太后娘娘给心疼坏了,今天一大早就派奴婢去找来城里最好的大夫给皇上诊治。” 当初秦冲护送董太后和皇上去下邳时,只带走了十几个董太后身边的宫女,让她们沿途照顾董太后母子,并没有带走一个宦官和御医,以至于如今董太后和皇上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不得不去城中临时请个大夫过来瞧病。 此时,宫女带回来的大夫也认出了萧恪,慌忙下拜行礼道:“草民胡经,参见大将军。” 胡经? 萧恪乍听之下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不过很快便想起他不就是当初那个发现柳璇怀孕却被自己以妻儿性命相威胁不得不替柳璇隐瞒遮掩的御医吗? 见对方还是老相识,萧恪的面色当即缓和了不少,哈哈一笑道:“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胡太医呀!” 一听到“胡太医”三个字,胡经面色不由有些尴尬,随即干笑两声道:“大将军说笑了,草民早就不是太医,如今不过是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勉强糊口度日维持生计罢了。” 萧恪听秦冲说起过,当初柳璇怀孕之事东窗事发,龙璟派暗卫要去抓胡经来问话,幸好秦冲一时不忍,抢先一步救下了他,并连夜将他送出了洛阳。 萧恪只当他来徐州接到妻儿之后就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下邳城中开起了医馆。 似乎是怕萧恪多想,胡经又急忙解释道:“大将军不要误会,草民之所以在下邳城中开医馆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外面都兵荒马乱的,只有徐州太平……另外还请大将军放心,草民自己有分寸,不该说的话,哪怕是自己的妻儿问起,草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虽然萧恪并不担心这个,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笑笑道:“少说话多做事是对的,毕竟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胡经知道萧恪是在敲打自己,忙不迭连连点点头道:“草民明白,草民只想活得久一些,不会到处去搬弄是非,胡说八道。” 萧恪又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问道:“对了,你的妻儿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挺好的,他们都挺好的。”胡经又是连连点头不止,只是在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不自然。 萧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转头对宫女说道:“既然皇上生病了,我身为臣子自然得去探视一下,你在前面带路吧。” 宫女没有多想,当即起身走在前面给萧恪和胡经带路。 胡经听到萧恪也要跟着去,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跟着宫女和萧恪的后面。 此时董悦正坐在龙暄的床榻边,焦急等待着大夫的到来,见到萧恪去而复返,不由一下子愣住了,但是看到后面背着药箱的胡经,便顾不上多问,只是对着胡经一招手道:“大夫,快过来给我皇儿瞧瞧,治好了哀家重重有赏。” 一听太后娘娘发话了,胡经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应了一声,随后低着头走到床榻边,仔细看了看龙暄有些发红的小脸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随后便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将几根手指搭在龙暄的小手腕上,开始微闭双目号起脉来。 董悦有些焦急看着胡经和龙暄,随后看向萧恪,只是她刚要开口发问,就见萧恪将手指放在嘴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董悦便乖乖闭上了嘴,静静等待胡经号脉结束。 不多时,胡经睁开双眼,将龙暄的手收回襁褓内,随后站起躬身对董悦道:“太后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只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并没有什么大碍,草民这就给他开一个方子,只要按时煎服,很快便可以痊愈了。” 董悦闻言顿时大喜,忙命宫女取来笔墨纸砚,催胡经赶紧写下方子,她好吩咐人去抓药。 胡经不敢怠慢,忙提笔开始写起了药方,萧恪轻轻走到他的身后,一双眼睛落在他笔下写出的一味味中药上。 胡经感觉得到萧恪站到了自己的身后,心中不由一乱,竟接连写错了好几个字,好不容易才将一张药方写完。 可胡经正要将药方交给董悦,萧恪却在一旁淡淡说道:“你将药方交给我吧,我吩咐侍卫去抓药,也能早去早回。” 胡经有些胆怯看了董悦一眼,董悦则一脸不解看向萧恪,见萧恪的目光不容置疑,只得勉强点点头道:“就依大将军说的做吧。” 胡经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药方交给萧恪,萧恪随即唤进来一名侍卫,将药方交给他,低声吩咐了了他几句,只是因为声音太小,董悦和胡经都听不清。 侍卫应喏一声,很快便拿着药方告退了。 董悦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吩咐宫女拿来一袋银钱赏给胡经。 胡经谢过董悦,正要告退,却被萧恪叫住:“胡大夫,我身子也有些不适,你不如也帮你瞧瞧吧。” 胡经心中再次一惊,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大将军是哪里不适。” 萧恪看了一眼床上依旧还在熟睡的龙暄,淡淡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免得影响到皇上休息。” 胡经不敢抗命,只得点头称是,随后跟在萧恪后面,出了龙暄的房间。 萧恪带着胡经一路走到前面的官署,将他领进了自己的官房里。 只是他一进自己的官房,就自顾自开始批阅起了公文,没有一点要胡经给自己看病的意思。 胡经站在原地,既不敢走也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心中却是越发忐忑,不知萧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354章 杀人灭口 不多时,一名侍卫匆匆走进了官房内,胡经偷眼一看,不由心中一沉,因为他认出这正是之前拿着药方跑去抓药的侍卫。 不过胡经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他开的药方和里面的每一味药都没有任何问题,这也确实是一个治疗风寒的良方。 侍卫并没有理会胡经,而是直接走到萧恪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萧恪听完侍卫的话,静静看着胡经,随即淡淡问道:“胡大夫,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是谁要你来给皇上看病的。” 胡经闻言心中不由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回道:“回大将军,是太后娘娘派人来……” “我是说在太后之前,是谁叫你来给皇上看病的。”萧恪直接打断胡经的话,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胡经似乎是被吓到了,低着头不敢看笑了,但还是咬牙继续说道:“回大将军,除了太后娘娘,并未有其他人。” 见胡经依旧还在极力否认,萧恪也不动怒,只是淡淡说道:“方才我命人去检查过皇上吃喝的全部食物,发现他喝的酪浆被人掺了附子,而你开的药方里面有一味川贝。” “你是个大夫,你应该清楚,如果一个半岁的孩童同时吃下川贝和附子,会有什么后果。” 胡经听完面色不由一变,他当然知道川贝跟附子一起入药便是一剂毒药,若是大人兴许还能扛得住,若是刚出生不久的孩童,只怕是回天乏力。 皇上一死,他和他的妻儿必然也难逃一死。 想到此处,他哪里还敢再隐瞒,当即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大将军饶命呀,并非是草民要谋害皇上,而是有人绑走了草民的妻儿,还给了草民一张药方,跟草民说一旦有宫里的人找草民去给皇上看病,就按这张方子给皇上开药。” “草民一看这确实是一个治疗风寒的方子,妻儿又落在他手中,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他说的去做……可草民从未有过谋害皇上之心呀,恳请大将军明鉴呀。” 萧恪看着他,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没有这个胆量,所以我才要揪出指使你的幕后黑手,若是你还不肯说,我只有将你和你的家人作为主犯,以罪谋逆罪凌迟处死了。” 一听萧恪要将自己和家人给凌迟,胡经哪里还敢再狡辩,当即痛哭流涕道:“大将军,不是草民有意欺瞒,而是草民的妻儿都在他手中,他之前警告过草民,若是草民敢泄露一个字,他就将草民的妻儿给碎尸万段。” 萧恪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以为你不说他们就会留你的活口吗?不妨告诉你,给酪浆中放附子和昨夜偷偷开窗的宫女我已经找到了,不过很可惜她已经被人给灭口了,如果你还是什么都不说,你觉得你和你的家人还活得成吗?” 一听对方做事如此心狠手辣,胡经再也顾不上其他,冲萧恪连连磕头道:“大将军,看在草民曾经帮过你的份上,求求你救救草民的妻儿吧,草民下半辈子愿给你做牛做马。”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萧恪轻轻一摇头,“你只要帮我引出那人,就算帮了我的忙,你参与谋害皇上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至于你的妻儿能不能活,不在于我,而在于那个人。” 胡经听完心中不由一沉,因为他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以对方的心狠手辣,自己的妻儿很有可能已经被害了。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闪过一丝冷笑。 如今龙暄未死,未免打草惊蛇,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快在宫中杀人灭口,不这么说,怎么会逼出胡经的真话。 不过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曾经的天命之子,为了对付自己,竟不惜找人毒杀自己唯一的儿子。 而龙璟这么做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营造出他为了急于谋朝篡位不惜毒害幼帝的假象,从而让他失尽人心,众叛亲离。 …… 胡经从皇宫出来后,并没有返回自己在城东的家中,而是骑着一头毛驴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他终于骑着毛驴来到一条偏僻的巷子附近,眼看四下无人,他便赶着毛驴进到巷子里,停在一间宅子门前,重重拍了拍大门。 不多时,大门便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年轻的男子探出半个脑袋,看到是胡经,不由眉头一皱,冷声问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胡经的心已经快提到了嗓子眼儿,但还是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故作一脸无奈道:“我也没办法,太后太小心,非要等侍卫买完药回来煎煮好试过毒,确认没问题后才肯放我走。” 年轻男子从胡经的话中并没有听出任何破绽,便探头看了一眼巷子两头,便招呼胡经进来,随即快速关上了房门。 一进入宅子内,胡经便迫不及待说道:“你要我做的事我都照做了,快把我的妻子和儿子还给我。” 年轻人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这个先不急,你先告诉我,你确定皇上已经喝下你的药了吗?” 胡经点点头:“是的,我是亲眼看着皇上喝下才离开的。” “很好,既然你这么想见你的妻儿,我现在就送你去见他们。” 说话间,年轻人狞笑着缓缓拔出了腰间的软剑,目露凶光。 胡经见状不由面色大变,心中更是恨得滴血,手指颤抖着指向年轻男子,一脸怨毒道:“你……你……你当真害死了他们?” 年轻男子狰狞一笑,冷冷说道:“也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相信我事后会放过你们……下辈子放聪明点吧!” 说完,便一剑朝胡经心口刺去…… 得知妻儿死讯,胡经已经是万念俱灰,竟不躲不闪,闭目待死。 眼看年轻男子就要得手,但就在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正击中年轻男子的手腕,手中软剑当即脱手飞出,整个人也旋转一圈落到地上…… 就在年轻男子错愕间,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击飞,随后大群锦衣卫鱼贯而入,将胡经和年轻男子团团围住。 年轻男子哪里还不明白,恨恨看向胡经:“你出卖我!” 胡经看着年轻男人,却突然放声大笑:“对对对,是我出卖了你,你杀了我的妻儿,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为他们报仇。” “蠢货,你懂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最后的成功,付出一点代价又何妨。”年轻男子一时怒从心来,忍不住破口大骂胡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所以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杀吗?” 说话间,萧恪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看着地上的年轻男子,面上微微有些失望:“我还以为龙璟会自己动手,没想到只是抓到了一条小虾。” 一听到“龙璟”这两个字,年轻男子不由面色一变,随即极力否认道:“什么龙井碧螺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恪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龙一。” 听到萧恪竟然喊出自己的名字,龙一不由双目剧震,因为他们十个暗卫平日里都是蒙面行动,天下间见过他们真面目的除了皇上就是东方先生,他想不明白萧恪又是怎么知道他是龙一的。 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继续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什么龙一,我之所以要杀皇帝只是收了董逵的钱帮他办事罢了。” 见他如此嘴硬,萧恪只能轻轻一摇头,淡淡说道:“有时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一个连自己儿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竟然还值得你们去卖命。” “你懂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在为他卖命吗?不,我们是在为天道卖命。”龙一闻言不由大吼一声,因为激愤甚至面容有些扭曲,“既然天意要奉他为天下之主,我们只能顺应天命,你们逆天而行,以为会得到善终吗?” 萧恪依旧摇摇头,冷笑道:“我不知道什么天道不天道,我只知道一个连自己孩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连做人都不配!” “够了,萧恪,你休想再妖言惑众企图蛊惑我,你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东西!” 说完,龙一便闭上双眼,奋力一咬舌头,很快便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萧恪看着龙一的尸体,再看看一脸木然的胡经,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第355章 幽州来使 就在兖州大战结束后的不久,白巾军攻破幽州的州治蓟城,幽州大都督周闿在绝望中杀死自己的妻儿老小,引火自焚而死。 周闿死后,幽州各个郡县闻风而降,只有周闿的侄儿周续据守辽东、玄菟和乐浪三郡依旧顽强对抗白巾军。 但周继也知道白巾军势大而自己势单力孤,便听从身边谋士的主意,派出弟弟周纲去下邳面见天子上表称臣,希望下邳朝廷可以出兵河北,救幽州百姓于水火。 周纶自知辽东三郡危在旦夕,在海上漂泊了十几日从辽东赶到青州,又在陆路上奔波了大半个月才抵达了下邳。 可他一到下邳便顾不上一路上的舟车劳顿,直接亲自向大将军府递交拜帖,想要求见萧恪。 因为周纶心中很清楚,下邳朝廷最终出不出兵河北,并不取决于宫中那位尚不足一岁的小皇帝,而是由萧恪这个大将军说了算。 因此,如今他只能将自己兄长和辽东三郡百姓的生死都寄托在萧恪一个人身上,希望自己可以说服萧恪出兵河北。 大将军府门口的亲兵得知周纶是来自幽州的使者,便很是客气将他请进了大将军府的会客厅,要他在此稍候片刻,大将军忙完手头的事便来见他。 可是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中间除了一个丫鬟进来给他上了一杯热茶,他连萧恪的影子都没见到。 一想到如今的辽东危在旦夕,周纶哪里还喝得下什么茶水,一直在会客厅内焦急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外,只盼着萧恪早点忙完来见他。 就在周纶等到望眼欲穿之时,门外终于传来亲兵的一声高喝:“大将军驾到!” 周纶听到当即大喜,慌忙奔到门口,见到众多亲兵簇拥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朝着会客厅的方向走来,便猜到此人就是自己要见的大将军萧恪,当即迎上前躬身拱手施礼道:“下官周纶,参见大将军。” 当年白巾之乱后,各州大都督拥兵自重,割地自立,周闿为了彻底控制整个幽州,大肆排挤那些朝廷任命委派过去的太守和县令,以自己的子侄和亲信取而代之,周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的伯父任命为玄菟郡太守,因此在萧恪这个大将军面前自称一声下官倒是合情合理。 “周太守不必多礼。”萧恪笑了笑,缓步走进会客厅内,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那杯一口未动的茶水,心中当即便有了计较。 其实他今日并没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一直都在后院陪着自己的妻儿,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 得知周纶来求见自己,他也只是命亲兵将人带到会客厅,随后便继续陪着自己的一对子女玩耍,反而将远道而来的周纶一个人晾在了会客厅。 倒不是萧恪对当年聚星楼周继的事还耿耿于怀,而是他知道,如今周续兄弟之所以要对朝廷上表称臣,并非是出自真心实意,而是受形势所迫。 若是他在接见周纶这件事上表现得太过积极热切,反而很容易会让周纶生出误判,让他误以为是朝廷在求着他们兄弟称臣,从而自认为有了跟朝廷谈判的筹码。 相反,若是先将周纶给晾上一晾,他因为担忧辽东三郡的局势,自然清楚如今到底是谁有求于人,从而乖乖摆正自己的心态和位置,不敢提出什么太过非分的要求。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将谈话的主动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想到此处,萧恪心中没来由一阵苦笑,因为他发现自己自从接替大哥当了这个大将军,城府是越来越深了,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算计别人,也只有在自己的妻儿面前,他才能做回最真实的自己。 不过此时如今谈判在即,他也只能强行排除心中杂念,指着一个座位淡淡一笑道:“周太守请坐。” 周纶谢过萧恪,刚一落座,萧恪又吩咐一旁的亲兵道:“去给周太守换一杯热茶吧。” 周纶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水,知道萧恪已经看出了他的窘迫,便也不再拐弯抹角,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恪面前,泣声道:“如今三郡的百姓危在旦夕,恳请大将军派兵救他们于水火。” 萧恪听完心中不由暗暗冷笑,看来这个周纶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明明是想朝廷派兵去解救他们兄弟,却把辽东三郡的百姓给搬了出来,若是朝廷不出兵,倒是显得朝廷不义了。 尽管心中这么想,但萧恪面上还是故作痛心状,沉声说道:“周大都督殉国之事我也听说了,朝廷痛失如此边关重臣,我身为大将军也是深感惋惜。” “还好有你与令兄二人如今依旧坚守最后三郡,没有让白巾贼军染指幽州最后一方净土,实乃三郡百姓之幸,朝廷之幸呀。” 周纶有些傻眼了,因为萧恪虽然对他们兄弟说了一大堆的溢美之词,但全是套话和空话,在最重要的下邳朝廷是否出兵河北这件事情上,是只字不提。 不过听萧恪这么说,他也知道光靠所谓的大义和三郡百姓的生死是无法说动萧恪了,还是得拿出一些实质的诚意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萧恪,沉声道:“这是我兄长给大将军的亲笔信,请大将军过目一下。” 萧恪看了他一眼,接过信,拆开一看,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周续在信中恳求自己说服朝廷出兵河北,攻打冀州,从迫使白巾军从幽州撤军,使他们能够守住三郡,甚至有机会收复幽州失地,作为回报,他愿对下邳朝廷上表称臣,从此为大宁镇守北疆,永不相负。 他在最后甚至还暗示,若是萧恪有意取宁室而代之,他们也愿意支持。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这个周续在辽东打的算盘声,他在下邳都听到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指望自己出兵帮他对付白巾军,从而逼迫白巾军从幽州撤军,最终他们辽东之围是解了,但他却陷入与白巾军的持久苦战中。 白巾军虽然战斗力堪忧,但如今因为高藩在河北打出了“均田免税”的口号,吸引来了大量无地的百姓,可以说兵源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与他们为敌,无异于自陷泥沼,只会平白拖住自己大量的军队,反而让其他势力有机可趁。 而他得到的好处,不过是周续对下邳朝廷称臣,以及将来支持他改朝换代的承诺,已经不能算是得不偿失,简直可以说是被周续卖了还帮他数钱。 毕竟幽州天高皇帝远,即使对下邳朝廷称臣也只是名义上而已,在幽州该怎么当他的土皇帝还该怎么当。 至于支持他将来改朝换代更是可笑,自己真要当皇帝还需要他来支持? (今天太忙了,欠一章白天补上) 第356章 授人以渔 见萧恪迟迟没有表态,周纶一颗心几乎吊到了嗓子眼儿,当即心一横,再次重重跪拜在地,泣声道:“如今白巾军兵临襄平城下,家兄和城中的将士百姓还在苦苦坚守,危在旦夕,求大将军施以援手,救救家兄吧,我周家上下必对此感恩戴德。” “周太守这是做什么!” 萧恪连忙起身扶起周纶,沉声说道:“令兄是大宁的臣子,幽州是大宁的疆土,出兵河北攻打白巾贼寇,解辽东之围本就是朝廷义不容辞的责任。” 周纶闻言顿时大喜:“这么说,朝廷愿意出兵河北?”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重重叹了口气道:“可周太守也知道,朝廷刚在兖州与洛阳伪朝打过一场大战,虽然取得了大捷,但也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如今士卒疲敝,实在是再无力对河北用兵了。” “难道大将军和朝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白巾军攻破辽东等三郡,夺得整个幽州吗?” 虽说知道萧恪说得都是事实,但周纶一想到如今的辽东局势,还是心有不甘,忍不住有些悲愤反问萧恪。 萧恪轻轻一摇头,淡淡说道:“周太守误会了,我说过,幽州也是大宁的疆土,既然如今幽州有难,朝廷自然有义务帮助幽州。” “不知朝廷打算如何帮助幽州?”周纶听到事情有转机,当即追问道。 萧恪淡淡一笑:“我可以说服朝廷给辽东支援十万石粮食和两万人的兵器,让周太守和令兄用来招兵买马,对抗白巾军。” 周纶闻言不由大喜,因为出发徐州前他和大哥周续便想到萧恪未必会同意出兵河北,因此他来下邳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至少说服萧恪支援给辽东一批粮食和兵器,是他们更有底气守住三郡。 可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萧恪便主动提出支援他们十万石粮食和两万人的兵器,无疑令他又惊又喜。 但周纶很快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在上门拜见之前大致打听过萧恪是一个怎样的人,知道他的好处并不是那么好拿,既然萧恪突然变得如此大方,很有可能另有目的。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萧恪一眼,低声问道:“下官代家兄还有三郡百姓谢过大将军和朝廷的慷慨,对此不知何以为报。” 萧恪闻言轻轻一笑,看来这个周纶是聪明人,他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他很清楚,白巾军的“均田免税”就是一场不可能实现的庞氏骗局,而白巾军为了维持这场骗局的可信性,只能通过不停地攻城掠地,掠夺世家和豪强的土地和钱粮来分给那些加入白巾军的流民和百姓。 因此,一旦白巾军彻底夺取整个幽州,下一步很有可能就要大举西进攻打并州或南下攻打兖州和青州。 正因为如此,他绝不能坐视白巾军吞并整个幽州,他需要用辽东三郡拖住白巾军,使白巾军自顾不暇,无法再分兵南下兖州和青州。 反正随着马铃薯、玉米和番薯的推广种植,如今他并不缺粮,完全可以给得出十万石的军粮,当然,他给的只能是十万石小麦,新作物如今算是他手中的战略物资,是绝不可能落到自己的任何一个潜在对手手中的。 至于兵器那边,自从他占了济北郡,成立了军器署,军器供应早就不成问题,军队也一直在分批更换新兵器,淘汰下了大量的旧兵器堆放在仓库等待回炉重造。 既然如今幽州那边用得上,那还不如送去幽州,换点自己需要的东西。 现在听周纶如此识趣,萧恪便也就懒得再拐弯抹角了,当即笑笑道:“如今洛阳被伪帝龙昭窃据,我欲让天子还于旧都,就得有一支强大的骑兵,用以击败支持龙昭的凉州军和并州军,因此我打算在徐州组建一支新的骑兵,需要大量的马匹,你们可以帮我从北边的东胡人那里买来吗?” 萧恪之所以想要买马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在上次的兖州之战中,他发现陌刀兵虽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但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的侧翼,一旦被敌人包抄两翼就危险了,因此他才想到要组建一支轻骑兵专门来保护陌刀兵的两翼,步骑协同,才能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 听到萧恪只是要他们牵线从东胡人那里买马,周纶反而松了一口气,毕竟辽东三郡本就是汉胡杂居,他们之所以能够坚守至今,跟那些胡人的支持也不无关系,想从他们手中买马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并不想答应得太痛快,便故作考虑道:“此事我还暂时无法答应大将军,只能等我回到幽州跟那些东胡人的大小首领商谈过后,才可以正式答复大将军。” 萧恪点点头,笑笑道:“这自然是应该的,为表诚意,我明日就可以安排人准备好粮食和兵器,随时可以发往辽东。” “下官代家兄和三郡百姓,再次拜谢大将军。” 周纶闻言大喜,随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下官此次来下邳,除了向朝廷求援,还有一事想要朝廷做主。” 萧恪淡淡一笑:“周太守直说无妨。” 周纶看着萧恪,缓缓问道:“如今我的伯父已经为白巾军所害,不知朝廷打算派何人接任幽州大都督一职?”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他当然听得懂周纶的言外之意,是希望朝廷让周续来接任幽州大都督,好延续他们周家对幽州的统治,但他怎么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但他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不动声色道:“如今大半个幽州落到白巾军手中,若是此时朝廷任命新的幽州大都督,无疑会让天下人笑话。” “当然,若是令兄能够击退白巾军,夺回州治蓟城,我倒是愿意向朝廷表奏令兄为幽州大都督。” 当然,萧恪最后也没有把话给说死,还是给了周纶兄弟一点希望。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抵抗白巾军离不开朝廷这边的支援,他还不敢得罪萧恪,便又寒暄了几句,随后起身告辞了。 十几日后,一艘艘满载着兵器粮草的大船从东海郡的港口出发,扬帆向北。 在这一过程中,楚家再次出了大力,几乎将楚家名下的全部海船都调拨给了朝廷使用。 萧恪为感谢楚家的慷慨,特意向朝廷表奏升楚家家主楚端为五品朝散大夫,朝中不少官员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念在楚家有功于朝廷,朝散大夫也只是一介无职无权的散官,便捏着鼻子默认了此事。 不过这无疑在商人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各地不少商人受到鼓舞,纷纷举家迁往徐州,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为下邳朝廷效力,好给自己谋个一官半职。 (各位读者大大,除夕快乐,龙年再会!) 第357章 白巾困局 随着一船船的粮食和兵器运到辽东郡,大大提振了辽东军守军的军心和士气,在他们英勇顽强的抵抗下,多次打退了白巾军的进攻,使白巾军始终无法夺取辽东全郡。 随着辽东天气的逐渐转冷,白巾军中因为缺少御寒衣物,出现了大面积的冻死和冻伤,无奈之下只得仓皇从辽东郡撤军,退守相对温暖一些的右北平等郡,与辽东三郡遥相对峙。 消息传到邺城,魏帝高藩雷霆大怒,同时也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危机。 因为他已经得到消息,萧恪通过海路将大批粮食和兵器运到了辽东郡,解决了辽东将士粮草和军备不足的问题,从而让周续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坚守住幽州的最后三个郡,在白巾军的一次次进攻中始终没有彻底沦陷。 既然如今周续已经投靠了下邳朝廷,现在高藩忧心的不仅仅是要如何攻下辽东三郡,更担心萧恪会与周续联合出兵,一南一北夹击白巾军,则白巾军危矣。 此时此刻,高藩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懊恼,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不听迟牧的劝告。 当初龙璟死后,龙暄、龙昭和龙瑀先后在各大势力的支持下登基称帝,天下一时三帝并立,大宁江山也由此变得四分五裂。 彼时的迟牧认为,下邳、洛阳和建业三家朝廷为了争夺正统地位和土地人口,必然会爆发一轮又一轮的大战,暂时都顾不了对付北边的白巾军,使他们白巾军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因此,当时的迟牧劝高藩要趁此良机,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官员体系,可以效仿朝廷的三省六部在魏王府下设三司六衙,地方各郡县则委派有能力的人去充任太守和县令,进行有效的统治和治理。 除此之外,还要将全部兵权收归魏王府,将义军全部打散重新编制,以军功提拔将领,任命司马和参军佐之,同时约束军纪,使白巾军从一支军纪涣散的起义军脱胎换骨,彻底蜕变为一支军纪严明的精锐之师。 可这些提议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下面将领的反对,一些脾气暴躁的甚至扬言哪怕高藩问罪,他也要杀了迟牧为白巾军除害。 他们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一旦魏王真的听了迟牧的话,设立三司六衙,派太守和县令去治理地方郡县,这些官位最后还不都落到那些读书人手里,他们辛辛苦苦跟官兵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最后都白白便宜了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读书人,谁能乐意? 其次,迟牧要魏王将兵权统一收归魏王府更是要了他们的命,毕竟他们下面的兵都是自己拉来的,是自己的命根子,将来还要传给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迟牧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抢走?想抢老子的兵,先问自己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至于说什么约束军纪更是彻底,他们提着脑袋跟魏王造反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可以从那些一直欺压他们的世家和豪强手里抢钱抢粮抢女人吗?既能狠狠出一口恶气,又能弥补自己上半辈子的辛苦,如果要约束军纪,不给抢钱抢女人,这个反造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家种地算求。 眼见没有一个将领支持迟牧的主张,高藩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建立官员体系和收归兵权的想法,让迟牧深感失望。 可这些将领还不满足,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都一窝蜂去劝高藩登基称帝。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如今宁帝龙璟已死,天下四分五裂,说明大宁气数已尽,魏王理应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高藩自己也有些意动,毕竟大丈夫在世,谁不想龙登九五,君临天下。 但他的想法却遭到了迟牧的极力反对,他认为如今大宁三帝并立,必然会为了争夺正统地位纷战不休,他们白巾军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让他们三家朝廷自相残杀,将来再看准机会得渔翁之利。 可一旦高藩也跟着称帝,便再无法置身事外,甚至有可能会引来下邳朝廷或是洛阳朝廷的征讨,到头来引火烧身。 因为迟牧的反对,高藩想要称帝的想法便又淡了下来,可这么一来,下面那些将领又不肯答应了,毕竟如果高藩不更进一步登基称帝,他们下面这些人哪有机会封侯拜相,裂土封王。 反正最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出的主意,这些将领一起去见高藩,异口同声表示若是魏王没有君临天下的想法,他们便率部脱离白巾军,各奔东西,另寻明主。 最终,迫于这些白巾军将领的压力,高藩只得无奈在邺城正式称帝,国号大魏,改元天成,大封百官。 因为封出去的官位太多,导致刻官印用的铜都不够了,只能改用木头或石头来刻,最后甚至要用萝卜来充数,一时沦为天下人的笑谈。 除此之外,高藩还将白巾军的地盘分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封国,按照战功大小分封给那些将领。 一时间,这些贫苦出身的白巾军将领都摇身一变,做了大魏朝的将军尚书侍郎寺卿,每个人都拥有了自己的爵位和封地,人人皆大欢喜。 除了原来的白巾军军师迟牧。 作为再造白巾军的大功臣,高藩并没有亏待他,不仅重用他为大魏朝的丞相,还将仅次于魏郡的赵郡分给了他,不顾大部分将领的反对封他做了赵王。 可迟牧对此的态度却是坚辞不受,之后索性告病在家,每天闭门不出,也不再过问外面的任何事。 高藩对此也很是无奈,好在他称帝后不久,就有一个叫卢献的人来主动投奔他,此人颇有见识和才干,很快便被高藩引为心腹,委以重用。 因为如今有了卢献的辅佐,高藩也就渐渐习惯了没有迟牧为自己出谋划策的日子,只是念及他往日之功,依旧保留他的丞相之位。 可这一次白巾军折戟辽东,面临被萧恪和周续南北夹击的危险,使高藩在担忧之余,也不由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不听迟牧之言,他们白巾军应该坐山观虎斗,置身事外,草率称帝只会引火烧身。 事已至此,高藩知道再懊悔也是于事无补,便决定去一趟迟牧的府邸,当面向迟牧问计。 以他对迟牧的了解,知道迟牧即使心怀怨怼,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第358章 不惜代价 此时的迟府后花园,迟牧正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钓鱼,活脱脱就是一个渔夫的打扮,若是不说,谁又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钓鱼老头,竟是堂堂大魏朝的相国。 他一直就很喜欢钓鱼,因为他就喜欢看着那些大鱼小鱼禁不住诱惑吃下他的诱饵之后,被他一把提上半空的绝望。 毕竟做谋士拨弄风云不也是如此吗?无非就是不断用各种手段给自己的对手下套设陷阱,最后就看谁忍不住先上钩了。 之前他因为忙于白巾军的事,根本就没有闲暇功夫静下心来钓鱼,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凡尘俗物,他便全身心投入到钓鱼之中,经常是从早钓到晚,有时候甚至连吃饭都顾不上。 当然,他之所以突然沉迷于钓鱼,并不是他当真对白巾军心灰意冷,从此无欲无求了。 事实上,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天下的局势,不管是下邳朝廷和洛阳朝廷的兖州之战,还是大魏征讨辽东不利,对这些事他都了然于心。 尤其是后者,他知道高藩迟早都会来找他,因为他很清楚,如今的高藩和白巾军离不开自己。 除此之外,钓鱼还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使他可以静下心去思考白巾军的破局之策。 就在迟牧还在沉思之际,手中的鱼竿突然抖动了一下,他意识到有鱼上钩,刚想拉起鱼竿,他的书童小六却在此时慌慌张张快步跑来,嘴里还不住喊道:“老爷老爷,皇上来了,要你去门外见驾。” 迟牧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但身子却丝毫没有挪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没看到老夫在钓鱼脱不开身吗?你带皇上来这里见我就好了。” 小六一时有些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门外站的可是皇上,哪有皇上来了不去见驾的道理,那不是反了天吗? 他还要张嘴再劝,迟牧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叫你去你去就是了,莫要惊跑了老夫的鱼。” 见自家老爷发话,小六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心怀忐忑领命退了下去。 书童一走,迟牧当即拉起手中的鱼竿,一条红色的鲤鱼便拍打着尾巴被他拉上了半空…… “任你再如何游走不定,最后还不是上了老夫的钩。” 迟牧看着在半空拼命甩来甩去想要挣脱的鲤鱼,不由抚须哈哈一笑,笑得很是痛快…… 不多时,书童小六便带着高藩朝池塘的方向走来,高藩看起来有些行色匆匆,身边并没有跟着一个侍卫。 高藩一看到石头上的迟牧,便示意小六退下,不要再跟着自己,随后便一个人朝迟牧走去。 迟牧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便看到了高藩,不由笑笑道:“皇上日理万机,今天怎么有闲暇来我府上看我一个糟老头子钓鱼?” 尽管心中忧虑,但高藩面上还是故作若无其事笑笑道:“大半年不见军师,朕甚是想念,今日特意来见见军师。” 迟牧哈哈一笑,将另一个鱼竿递给高藩,笑道:“既然皇上有如此雅兴,不妨陪我钓会儿鱼。” 高藩此时哪有什么心情钓鱼,便干笑两声道:“朕今日是有要事求教军师,事关我白巾军的生死存亡,半点马虎不得,若是军师喜欢钓鱼,等此事了了,朕愿陪军师钓上一天一夜。” 迟牧闻言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暗暗感慨高藩还是一样沉不住气,若是想成大事,这可是大忌呀! 但眼见高藩神色如此焦急,迟牧也不好再卖关子,只是淡淡反问道:“皇上说的是萧恪出钱粮兵器支援周续导致我军兵败辽东一事吗?” 高藩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心中不由面露喜色。 迟牧能够一口说出自己登门求教的目的说明他尽管一直闭门不出,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外面的局势。 再看迟牧如此从容淡然,说明心中早就有了主意,高藩心中如何不喜。 想到此处,高藩当即躬身向迟牧请教道:“还请军师明言。” 迟牧淡淡一笑:“皇上所忧者,无非就是担心萧恪会和周续联合出兵,一南一北夹击白巾军,对吧。” 高藩闻言顿时大喜,当即点头道:“军师说得不错,若是他们二人当真联手,则白巾军危矣。” 迟牧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淡淡一笑道:“皇上不必担心,他们二人是绝不会联手的。” 高藩闻言不由再次一愣,有些不解问道:“军师为何如此笃定?” 迟牧冷笑一声:“萧恪之所以要支援周续粮食和兵器,而不是直接出兵攻打冀州,就是因为他暂时还不想与我们白巾军为敌,对他而言,洛阳朝廷才是他的心腹大患。”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支援周续粮食和兵器呢,就不怕因此得罪朕,与我们白巾军开战吗?”高藩听完眉头却是皱得更深了。 迟牧轻轻一摇头,沉声道:“萧恪担心的是一旦我们白巾军夺取了整个幽州,便很有可能掉头南下去攻打青州或兖州,这才未雨绸缪去支援辽东,利用周续来拖住我们白巾军,使我们无法分兵南下。” “再说周续那边,他只是想利用萧恪的支持对抗我们白巾军,阻止我们吞并他,并非真心想要投靠下邳朝廷,因此他是绝不会出兵帮助萧恪攻打我们白巾军,因为他害怕一旦帮萧恪灭了我们白巾军,萧恪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既然萧恪和周续两头都不想出兵河北,皇上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听完迟牧一番话,高藩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也没想到自己一直担忧之事,迟牧仅凭三言两语便给你化解了,看来还是迟牧更有本事,卢献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想到此处,他便躬身拱手对着迟牧重重一拜,沉声道:“朕离不开军师,我白巾军上下也离不开军师,请军师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继续辅助朕吧。” 面对高藩的诚心相邀,迟牧却是连连摆手:“皇上说笑了,如今我只想闲云野鹤,以钓鱼为乐,实在不想再参加那些凡尘俗务,皇上还请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要再为难我。” 高藩知道迟牧心中还有气,便心一横,牙一咬,沉声说道:“只要军师愿意继续辅佐朕,朕……不,我愿意听军师之言,去帝号,除封国,设三司六衙,收拢兵权,约束军纪。” 饶是迟牧心中早有准备,此刻也不由微微一怔。 (过年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昨晚到今天鞭炮一直炸个不停,根本没办法静下心写,所以拖到现在才更新……不管怎么说,祝各位读者大大新春快乐,龙年大吉,过去的一年感谢你们的相伴!) 第359章 嫌隙难消 不知过了多久,迟牧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分明有些苦涩道:“若是当初皇上就有如此决断和魄力,也不至于陷入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高藩听出迟牧话中的无奈,心中不由猛然一沉:“军师,此话怎讲?” 迟牧又长叹了一口气:“天下大势,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当初皇上听得进我的劝谏,不图帝王虚名,而是着力于建立官员体系和重整白巾军,不断巩固地盘,积累实力,待下邳、洛阳和建业三家朝廷斗得你死我活三败俱伤之日,就是我白巾军坐收渔翁之利之时。” “可如今皇上已经称帝,名份已定,若是此时再去帝号,反倒显得露怯,也会让那些愿意追随大魏的将士和百姓失望。” “再者,夺人富贵无异于杀人父母,当初皇上登基之时,为了笼络人心,大肆封赏有功之臣,甚至不惜裂土封为王侯,如今若是强行收回这些封地,不管这些人对皇上如何忠心耿耿,只怕也很难不心生不满。” 高藩听完不由一阵默然,或许此刻的他也意识到,当初在众将领的撺掇下称帝,确实过于草率了,以至于如今骑虎难下。 良久,他只得长叹一口气,有些悔不当初道:“悔不该当日不听军师之言,以至于铸下如此大错。” 迟牧看了高藩一眼,见他满脸懊悔之意,也不好再说下去,便话锋一转,淡淡说道:“虽然说如今去帝号和除封国都不可能了,但皇上可以先想办法收拢兵权,只要掌控了军队,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高藩闻言不由大喜,当即追问道:“军师说说看,朕要如何收回众将手中的兵权?” 迟牧淡淡一笑:“很简单,征讨并州。” “什么?征讨并州?” 高藩听完不由微微一怔,因为当初他决定对外用兵之时,就是因为萧恪和顾举都不好对付,最终才决定出兵攻打幽州。 可如今白巾军刚在幽州的辽东郡吃了败仗,士气低迷,军心动荡,若是此时再出兵攻打并州,只怕讨不到什么好吧。 迟牧似乎一万看出了高藩的顾举,轻轻一笑道:“顾举为了与董逵争夺洛阳朝廷的控制权,将大部分兵马调去了司州,如今并州兵力空虚,正是出兵的好机会。” “况且,正是因为并州不好打,所以才需要调动大量兵马,皇上是要御驾亲征,战时一切军机大事皆由皇上一人决断。” 听到此处,高藩不由眼前一亮,因为他听出了迟牧的言外之意,就是借着这次攻打并州的机会,抽调走大量兵马,将他们全部打散重新编制,并撤换和清洗掉那些不太听话的将领,转而以自己的亲信心腹取而代之,从而彻底掌控军队。 想到此后二十多万白巾军只忠心和听命于自己一人,高藩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豪迈,毕竟有二十多万大军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但很快,他面色又有些迟疑了,因为若是他当真这么做,几乎要牵扯到全部的白巾军将领,一来这些将领中有不少人追随他多年,他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下不去手,二来他更担心这些将领会为此心生不满,甚至公然反叛他,到时不知会酿成多大的内乱。 眼见高藩面色迟疑,迟牧便知道他又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当即有些怒其不争道:“皇上,辽东之败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白巾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如今只是一盘散沙,若是不加以变革,将他们打造成一支只听令于皇上的精锐之师,如何斗得过萧恪之流?” “之前我便多次跟皇上提过收拢兵权之事,只是皇上因为心有不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以至于多次错失了良机。” “须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如今已然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皇上还是优柔寡断,任由事情继续拖延下去,只怕将来再想收回兵权,也是难于登天了。” 迟牧的话惊出了高藩一身冷汗,他此刻再不敢犹豫,当即重重一点头道:“就依军师之言,我立即着手准备征讨并州之事。” 但他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说道:“不过朕担心的是萧恪和周续会趁我们白巾军征讨并州之时,从背后出兵偷袭我们。” 迟牧摇了摇头,笑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萧恪是个谋定而后动之人,他刚夺取兖州和豫州不久,在没有完全消化这两州之前,他是不会再轻易对外用兵的。” “至于周续,不过是一个守家之犬罢了,只想守住自己的辽东三郡,暂时不用担心他会染指幽州其他地方。” 高藩听完,面色顿时轻松了不少,笑笑道:“如此说话,朕也可以全力准备征讨并州之事,从此军令只出一门了。” 迟牧微微颔首,神色很是欣慰。 虽说高藩身上有不少缺点,但好在大事不糊涂,在危急关头总能听得进自己的意见,使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此时,高藩再次对迟牧躬身拱手行了一礼,语气恳切道:“如今白巾军处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正是需要军师之时,还请军师能够摒弃前嫌,再次出来辅佐朕,朕愿与军师平分天下,共治江山。” 迟牧闻言面色不由有些微微动容,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动容道:“想我迟牧当初不过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士子,蒙皇上信任和不弃,才有了我的用武之地,让我得以一展拳脚。” “既然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又岂敢相负。” 高藩闻言不由大喜,当即握住迟牧双手,动情说道:“我就知道军师绝不会抛弃朕,抛弃白巾军,所以大魏朝的丞相之位,朕一直给你留着,从不考虑其他人。” 言罢,君臣二人又是会心一笑,似乎过往的一切不愉快都在谈笑间烟消云散…… …… 高藩走出迟府,回到自己的龙辇之后,脸上本来一直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反而重重叹了一口气。 因为有时候他也不明白,白巾军到底是自己的白巾军,还是他迟牧的白巾军。 否则为什么每次一离开迟牧,白巾军就会陷入危机之中…… 另一头,迟牧吩咐书童小六帮自己收好了钓竿,但目光很是不舍。 因为从明天开始,他就得告别悠然自得的钓鱼生活,重新回到朝堂上跟别人尔虞我诈,心中多少有些怅然若失。 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所托非人,因为不论性格能力还是魄力,高藩都比萧恪差得太多,只怕将来很难是萧恪的对手。 只是自己在白巾军身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若是此时抽身离去,他又多少有些心有不甘,因为这意味着他过往的付出都付诸东流。 况且萧恪麾下人才济济,自己去了未必有用武之地,高藩纵有千般不好,但至少大多数时候对自己是言听计从的。 一想到此处,迟牧想要离开白巾军的心就不由淡了不少…… (明天还要去拜年,今晚只能先更一章了) 第360章 童言无忌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承兴元年的新年,整个下邳城中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息。 家家户户门口都竖起了一根高高的竹竿,竹竿上挂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旗幡,在风中猎猎作响,有“新岁祈长命”之意。 街头巷尾,不时可以看到一些顽童生起一堆火,将一个个竹筒丢到火堆中,片刻之后便能听到竹筒“嘭”一声爆裂开,把路过的路人都给吓了一跳,但路人也不生气,毕竟爆竹声响寓意着除瘟辟邪,是个好意头。 就在这一片新年的气氛中,萧恪在几百名亲兵的护卫下从西门进入了下邳城。 在秦冲和孟恭两位大都督的强力镇压下,兖州和豫州的匪患很快便被肃清,萧恪便顺势开始在兖豫两州推行均田制。 之前为了稳定各郡县的局势,迅速恢复有效的统治,萧恪并没有在兖豫两州搞什么大动作,反而大量留用了原来的官吏。 而这些官吏之中,不少人在当地的关系盘根错节,对于均田制这种会损害到当地世家和豪强利益的法令,萧恪自然担心这些官吏会阳奉阴违,甚至在背地里耍什么阴招来阻挠均田制的推行。 正因为出于这个顾虑,萧恪除了派出大量的监察御史去各郡县监督均田制的推行情况外,自己还带着一队亲兵亲自去了兖州和豫州的不少郡县去巡视,以确保均田制的顺利推行。 这一巡视就是好几个月,直到新年的这一天,萧恪才匆匆赶回了下邳城。 不过大过年的他并不想惊扰城中百姓,因此在进城之前他便要亲兵收起自己的帅旗,自己还特意换上了一身普通将领的装束,就是不想让沿途的百姓认出他。 可没想到他进城不久,就碰上了一队巡逻的士兵,带队的校尉之前见过萧恪,当即顾不上多想,慌忙领着身后的士兵一齐朝萧恪下跪行礼,齐声高呼“参见大将军”。 士兵们这一举动顿时惊动附近不少百姓,他们听到大将军出现,第一反应并不是四散回避,反而是一窝蜂涌了过来,惹得那些亲兵一个个异常紧张,紧紧将萧恪护在中央,不许这些百姓靠近萧恪半步。 但这些百姓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他们只是远远站在路的两边,自觉给萧恪让出一条路,眼神中满是感激和崇敬之色,一些情绪激动的百姓甚至直接跪在路边,对着萧恪的方向连连磕头。 如今天下大乱,到处战火纷飞,不知有多少百姓死于兵荒马乱,可他们却能在下邳城中安享太平,欢度新年,甚至因为新作物的丰收全家人都过上了一个肥年。 这些百姓比谁都清楚他们丰衣足食的太平日子是谁带来的。 对于萧恪,他们心中一直都怀着最崇高的敬意和感激。 此刻听说萧恪回城,越来越多百姓自觉从家里跑出来,默默站在路的两边,一起迎接他们心目中的救世主。 看着这么多百姓跑来围观自己,萧恪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低调不了了,便一路在马上对着两边百姓挥手,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在众多百姓的目送下,萧恪一行人缓缓朝着自家的府邸的方向而去。 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振臂高声喊了一句:“大将军万岁!” “大将军万岁!” 很快,沿途的百姓纷纷跟着振臂高呼,一时间声震九霄,响彻下邳城。 这一刻,这些百姓谁都没有考虑过将“大将军”和“万岁”放在一起是否合适,他们只想用这一声声的“大将军万岁”来表达自己对于萧恪的感激和崇敬。 萧恪听在耳里,面色一时为之动容,眼眶也隐隐有些湿润。 他知道,这,就是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古人诚不欺我! …… 就在这些高呼的人群中,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抱着一个梳着羊角辫小女孩站在路边,目光很是复杂看着萧恪渐渐远去的背影。 待萧恪走远后,人群渐渐散去,女子这才收回目光,故作没事对着怀中的小女孩说道:“妍儿,现在没有热闹可以看了,我们回家去吧。” 那个叫妍儿的小女孩很是乖巧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好呀,羽姨,我们回家咯。” 女子笑着点点头,抱着小女孩往城东的方向走去。 因为过年的缘故,今天的下邳城格外热闹,沿途到处都是推着小车叫卖各色新奇玩意儿的商贩,可小女孩很是乖巧,一路上并没有跟女子吵闹着要买任何东西。 只是路过一家卖糖葫芦的摊位时,她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牢牢吸引住了目光,直勾勾盯着摊位前面看。 女子以为小女孩是想吃糖葫芦,刚想停下脚步给她买一串,可她顺着小女孩的目光望过去,却看到卖糖葫芦的摊位前面站着一对父女,父亲正蹲在自己女儿面前,满脸慈爱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大口大口吃着糖葫芦,还时不时用衣袖给女儿擦拭嘴角。 女子瞬间明白了什么,看着小女孩眼中的憧憬,心中不由一阵刺痛。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小女孩快步离开此处,往城东的方向赶去…… 进到家门后,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迎了上来,笑着问她们:“怎么样,墨羽,今天街上热闹吗?妍儿看得开不开心?” 墨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面的女子自然就是倾城,她很快注意到了墨羽的异样,又看到了女儿一脸的怏怏不乐,不由沉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墨羽幽幽叹了一口气,随后将在今日街上发生之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倾城。 倾城听完心中也是微微一痛,随即叹了一口气,轻轻摸着女儿的脑袋,柔声问道:“妍儿,是不是想爹爹了。” 萧妍用力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娘,妍儿想爹爹,爹爹怎么不来看妍儿呀,是不是因为妍儿不乖,爹爹不喜欢妍儿,所以不来看妍儿呀。” 听了女儿的话,倾城心中更加难受,忍不住将萧妍抱在怀中,眼含热泪道:“妍儿这么乖,爹爹怎么会不喜欢呢,妍儿放心,娘这就让爹爹来看妍儿。” 一听爹爹要来看自己,萧妍顿时乐不可支,连连拍手道:“好呀好呀,爹爹要来看妍儿了,妍儿有爹爹了。” 倾城听完心中更加难受,紧紧抱着女儿,红着双眼久久说不出话。 墨羽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出了门…… (感谢某位读者大大的提醒,新春佳节,倾城母女也该加入大家庭了。) 第361章 父女重逢 当萧恪好不容易摆脱沿途欢迎和围观他的百姓,快要赶回自己的府邸时,远远就看到他的妻妾和儿女等在了大门外。 “爹爹!” 一见到萧恪出现,萧翊和萧婉便立即挣脱母亲的怀抱,一左一右欢呼着朝萧恪奔跑来。 萧恪担心自己的一对宝贝儿女摔着,当即翻身下马,快步朝他们跑过去,张开双臂一左一右将他们抱在怀中。 “婉儿,翊儿,想不想爹爹呀!” 萧恪看了看萧婉,又看了看萧翊,一股舐犊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满脸慈爱笑问道。 “想!” 姐弟二人奶声奶气异口同声回话道,惹得萧恪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心情更是一阵大好。 此时薛翎走了上来,笑着对姐弟俩说道:“你们爹爹在外面忙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回趟家,你们姐弟还要他一直抱着,就不怕累坏爹爹吗?” 两个小家伙听薛翎这么一说,当即很懂事就要萧恪从萧恪怀中下来,但萧恪却紧紧抱住他们姐弟,哈哈一笑道:“不用了,爹爹有的是力气,这么久不见,让爹爹好好抱抱你们。” 萧翊和萧婉一听更加欢喜,当即一左一右亲上萧恪的脸颊,惹得萧恪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随后,在家人的簇拥下,萧恪走进了阔别多日的大将军府。 大门外,乔装打扮过的墨羽看着萧恪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背影,再想着家中的倾城和萧妍,心中不由一阵刺痛…… …… 重新跟家人补吃过一餐团圆饭后,萧恪便一个人来到了书房。 毕竟他一连好几个月不在城中,想来书房那里必然堆积了不少需要他来批示的公文。 只是他人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一名亲兵匆匆走过来,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声禀报道:“大将军,门外有一女子手持玉佩,要你出去见她。” 越说到最后,这名亲兵的声音越没有底气,毕竟每天有多少人想登门拜见大将军都无功而返,可这名女子竟要大将军出去见她,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若是平时,他们恐怕早就将这名女子当成疯子给轰走了,可偏偏这名女子向他们出示了一块玉佩,之前大将军特意跟他们交代过,凡是持此玉佩上门,不必通报直接带来见他。 谁知道这名女子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拿着玉佩要萧恪自己出去见她,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来通报了。 萧恪一听对方带玉佩来找他,也是不由微微一愣。 他上次见过倾城母女后,便给他们留下了一块玉佩,让他们遇到麻烦可以拿着玉佩去他府上求助。 倾城没有推辞就收下了他的玉佩,可却从来没有拿着玉佩来找过他一次。 而自从龙璟“驾崩”后,他一直在到处奔走忙碌,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去看她们母女,只是时不时派几个心腹亲信去给他们送东西,但无一例外都被退了回来。 想到自己那么久没有去探望他们母女,萧恪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愧疚,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接转身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没多久,他的妻子薛翎就端着一碗参茶出现在了书房门口,看着眼前空荡荡的书房,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狐疑…… …… 当萧恪跟着亲兵走到大门,果然看到墨羽就站在大门外等他,只是面色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看到萧恪出现,墨羽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跟我来”,就头也不回走了,也不管萧恪在后面跟不跟上来。 萧恪知道她心中有气,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身边的亲兵不要跟着他,便一个人跟在墨羽身后,往城东的方向而去…… …… 不多时,萧恪便跟着墨羽来到了一处熟悉的宅子门前。 墨羽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着脸站到了一边,意思不言自明。 萧恪走到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大门。 门一开,他便看到倾城抱着萧妍站在门后,此刻正笑吟吟看着他。 萧妍一见到萧恪,突然拍着手笑着喊道:“大将军万岁。” 就这一句话,听得萧恪内心一阵酸涩,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她们母女面前,低下身子红着眼睛对萧妍笑道:“大将军是别人叫的,你要叫我爹爹!” “爹爹?” 萧妍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仰头看着娘亲,似乎是在跟母亲确认,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爹爹的人,是不是真的是她爹爹。 倾城冲她重重一点头,眼含热泪道:“是的,妍儿,他就是你的爹爹。” “爹爹!妍儿要爹爹抱抱!” 一听萧恪就是自己的爹爹,萧妍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一把扑向萧恪怀中,哭喊着要萧恪抱她。 萧恪从倾城怀中接过萧妍,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再也不想松开。 萧妍也紧紧搂住萧恪的脖子,似乎很担心自己只要一松手,眼前的爹爹就会立即消失不见。 倾城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只要有她和墨羽在,就足以照顾好女儿。 但直到今天才发现,即使她们对女儿再好,也无法取代父爱的缺失。 此时萧恪已经安抚好怀中的女儿,抬头看着倾城,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倾城,跟我回去吧,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们母女。” 倾城低着头不敢看萧恪的目光,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没想好,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不好!” 萧恪重重一摇头,沉声说道:“之前我想过给你足够多的时间,让你慢慢解开心结,彻底接纳我……但直到今天见到妍儿,我才明白,你可以等,我可以等,但妍儿等不了,难道你想要她今后继续过着没有父亲疼爱的日子吗?” 听萧恪提到女儿,她心中不由一痛,但还是摇摇头道:“只要你有时间可以多来看看她,她一样可以享受到你的父爱,又何必非逼我现在做决定呢?” “这不一样!”萧恪依旧连连摇头,目光炯炯看着倾城,“只要你们母女一天不跟我回府,她就得一直顶着一个私生女的身份活在世上,等她将来长大了懂事了,你知道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个多大的伤害吗?” “她……我……” 倾城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久久说不出话。 女儿如今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她可以不为自己考虑,却不能不为女儿的将来考虑。 萧恪看在眼里,又继续劝道:“我知道你还在因为你父亲的事一时还无法说服自己接受我,可你想想看,若是你父亲在天有灵,是希望自己的外孙女为了自己这个外公一辈子不认父亲,还是希望外孙女和女儿女婿一起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听萧恪提到自己的父亲,倾城心中又是一痛。 因为萧恪的话无疑刺中了她心中另一处柔软的地方。 她想起了父亲临终前对她说过的那番话,不就是希望她可以放下仇恨,从此过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吗? 想到这儿,再看看萧恪恳切的目光,倾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第362章 情孝难全 虽说萧恪好不容易说服了倾城母女过来大将军府跟他一起生活,但对于要如何跟妻子薛翎开这个口,他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以他对薛翎的了解,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很注重伦常的人,她并不反对自己纳妾,但她反对自己养别宅妇,甚至有私生子女。 如今他不仅在外面养了别宅妇,还有了一个快两岁大的女儿,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将这件事告诉薛翎。 虽说他知道以薛翎的善良和心胸,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也为了不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最终大概率会选择接纳倾城母女,但这件事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一个心结,甚至影响到他们夫妻之后的感情,这绝不是他想见到的结果。 就在萧恪心事重重回到大将军府时,却意外见到妻子薛翎正提着灯笼站在门口等他归来,一见到他,眼神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一时之间,萧恪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心疼,当即跑过去,有些关心又有些责备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要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薛翎嫣然一笑:“我送茶水去你的书房,看到你不在,一问你的亲兵才知道你有急事出府了,反正在里面等也是等,在外面等也是等,就干脆出来等等你。” “什么也别说了,快跟我回去暖暖身子。” 说完,也不管薛翎愿不愿意,直接拉起她的手就往府内走去,看得门口的亲兵一个个忍俊不禁,都想不到他们大将军还有如此铁血柔情的一面,更羡慕他和夫人之间的恩爱。 萧恪和薛翎一回到房间,萧恪就命丫鬟打来一盆热水,随后不顾薛翎的娇嗔和反对,强行帮她脱下鞋袜,伺候她洗起脚来。 不过随后她低头看着萧恪埋头认真为自己洗脚的模样,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阵甜蜜,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噗嗤”一笑,故意调侃萧恪道:“上一次你给我洗脚的时候,还只是龙骧将军和琅琊公,如今再帮我洗脚,已经贵为大将军和齐王了,当真是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呀。” 见薛翎难得跟自己开一次玩笑,萧恪也忍不住哈哈一笑,顺口接着妻子的话往下说道:“按照我这个升官速度,说不定下次再帮你洗脚的时候,已经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了……” “夫君慎言!” 听萧恪有些口不择言,薛翎当即面色微微一变,虽说她知道在自己住的地方不会隔墙有耳,但她还是下意识提醒萧恪谨言慎行,切莫得意忘形,以免传出去落人话柄。 萧恪知道妻子之所以如此谨慎,是为了他的名声考虑,心中不由一暖,但随后还是忍不住继续低声问道:“不过说真的,翎儿,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你将会成为新王朝的皇后吗?” 听夫君还要继续跟自己聊这么一个大逆不道的话题,薛翎本能看了一眼门窗的方向,确定没有人在外面之后,这才白了萧恪一眼,随即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说说道:“何止是我想过呀,很多人都替我想过了。”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声问道:“是薛家那边跟你说了什么吗?” 不用想也知道,除了薛家,还有谁会这么关心薛翎将来的皇后之位。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又轻轻叹了一口气,算是变相没有否认萧恪的话。 萧恪心中不由微微一沉,薛家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一些,非要将自己的妻子也拉进权力斗争中来吗? 尽管心中不快,但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继续问道:“如今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薛家那边跟你说了什么,你不妨跟我说说看,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开解开解。” 薛翎低头看着萧恪,从萧恪的眼神中读取出了他的关切,终于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幽幽说道:“家主那边托母亲转告我,说我如今年轻貌美,又生有长子,所以夫君你对我宠爱有加,正妻地位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一旦将来你做了皇帝,后宫佳丽如云,届时我又年老色衰,若是没有娘家势力的支持,你就有可能废掉我的皇后之位,甚至连翊儿的储君之位都保不住。” “因此,家主劝我今后要多考虑一下薛家的利益,说只有薛家在朝中强势了,我的皇后之位和翊儿的太子才能稳如泰山。” “夫君,有朝一日,你真的会因为我年老色衰而抛弃我,甚至抛弃翊儿吗?” 萧恪感受到了妻子心中的忧虑,便将洗脚水端到一边,随即坐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翎儿,我们成亲那么久,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萧恪从来都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即使有一天你真的变老了,我对你的情义都不会变,更不可能抛弃你和翊儿。” 听到萧恪情深意切的告白,薛翎忍不住眼眶一红,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重重扑入萧恪怀中,紧紧抱住萧恪,久久不愿分开。 谁也不知道萧恪不在家的这几个月,她一个人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却不敢对任何人说,只能一个人默默憋在心里。 如果不是萧恪今夜突然问起,她不知道这些话还要在她心中憋多久。 萧恪也再说什么,只是同样紧紧抱住薛翎,不住抚摸她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薛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离开萧恪的怀抱,有些紧张问道:“夫君,家主让母亲跟我说这些也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你不要因此怨恨他和我母亲。” 萧恪轻轻一摇头,笑笑道:“怎么会呢,薛家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娘家,我若是为难他们,不就是在为难你吗?放心,我不会对薛家怎么样的。” “不过有机会我会敲打一下你的伯父,让他稍微收敛一些,不要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薛翎闻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夫君,知道他不是一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人,既然说他不会因此为难薛家,那就当真不会因此迁怒薛家。 毕竟正如萧恪说的,薛家是她的娘家,若是薛家跟自己夫君之间当真生出了什么嫌隙,为难的还是她这个夹在中间的人。 随即迟疑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道:“夫君,你将她们母女接回府吧,我会接纳她们的。” 这一下,轮到萧恪自己傻眼了。 第363章 姐弟相认 “翎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苦笑一声,还是忍不住轻声反问道。 薛翎忍不住白了萧恪一眼,幽幽说道:“这得问你自己呀,你不在下邳的这段时间,你的亲兵每个月都拿着你的令牌去账房支取走一笔银子,也不说明用途,只是说奉了你的命令在办事,要账房的人不要多问。” “府中每个月都无缘无故少了一笔银子,我身为主母自然得查个清楚,便派人去了城中的几个坊市去打听,问出你的亲兵买的都是一些女人和孩子用的东西,我就是再不聪明,也能想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萧恪听完面色更加尴尬,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个环节。 怪不得古往今来,结了婚的男人都喜欢藏点私房钱,要不然随便做个什么坏事都容易被老婆发现。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干笑两声,有些尴尬问道:“翎儿,难道你不生气吗?” 薛翎又白了萧恪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道:“刚开始得知此事,我确实很生气,甚至想亲自跑去兖州当面质问你,因为我生平最反感的就是有官员养别宅妇有私生子,我没想到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夫君身上。” 萧恪闻言面上的笑容更加苦涩,若是薛翎当真这么做了,只怕事情一旦传出去,到时候更加不好收场。 薛翎顿了顿,而后又继续说道:“只是后面我还是冷静了下来,因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若是有看中的女子,只需跟我说一声,便可以大大方方将人家给娶进门,完全不必偷偷摸摸将人家养在外面。” “因此,我相信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隐情,才让你不得不将人家姑娘偷偷养在外面,给不了人家任何名份。” “所以,我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知道,等你自己想清楚后,你会主动跟我坦白一切的。” 既然薛翎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萧恪内心感动之余,便也不再隐瞒什么,将倾城与自己的前尘旧事还是倾城的真正身份和盘托出。 薛翎听完又是一阵长久的默然不语,看向萧恪的目光愈加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薛翎终于苦笑一声,很是无奈问道:“怪不得在我来下邳之前,大嫂一直提醒我务必要看紧你……我就想知道,在我们成亲之前,你到底还有多少段风流韵事,又有多少红颜知己呀。” 听薛翎这么一说,萧恪面色更加尴尬,但还是指天发誓道:“翎儿,你相信我,在我们成亲之前,除了柳璇和倾城,我再没有过第三个女人了。” 薛翎闻言顿时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听大将军的语气,是觉得两个太少了吗?” 虽然萧恪面色更加尴尬,但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因为他能听出至少薛翎已经不生气了。 随后,薛翎又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今天下午一吃完饭就急匆匆出去,是去看他们母女吧。” 萧恪点点头,随后将自己见到倾城母女时的情景娓娓道来,尤其是说到萧妍的时候,眼神中满是心疼之色。 萧恪的话也恰恰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因为她自己也是初为人母不久,自然很容易共情到她们母女。 尤其是想到萧妍这个小丫头,明明就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同在一城,却一直不能相见,也不能相认,心中就不由一疼。 最终,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夫君,你明天就去将她们母女接进府吧,不要再让她们流落在外边了。” 萧恪点了点头,轻轻握住薛翎的手,柔声说道:“翎儿,我替她们母女谢谢你。” “夫君,你说的是哪里话?”薛翎又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不管怎么说,她们一个是你所爱的女子,一个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会狠得下心将她们一直拒之门外,让她们母女流落在外呢?” 说到这里,薛翎停顿了一下,看着萧恪,目光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不过,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还是那句话,你喜欢的任何女子,只要她品性不坏,我都可以让她进门,但你一定不能再在外面养别宅妇,否则一旦事情传扬出去,不仅会让我颜面尽失,也会严重败坏到你的声誉。” 萧恪也郑重一点头:“翎儿,你放心,我可以对天发誓,不会再有第三次了。” 虽说薛翎没有因为倾城母女的事生萧恪的气,但她最后还是不顾萧恪的百般告饶将他赶出自己的房间,以此作为对自己夫君的惩罚。 萧恪没有办法,大晚上的又不好去吵醒已经睡下的柳璇和楚汐,只好跑去了书房,熬夜批示了一晚上的公文。 …… 翌日一大早,一辆马车便从城东出发,一路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驶去…… 倾城坐在车厢内,挑开窗帘看着车窗外的厚厚的积雪,心情同样是一片茫然。 虽然她昨晚答应萧恪要搬去大将军府住,但她对于萧恪能否说服他的妻子接受她们母女实在是没有多少信心,毕竟像薛翎那种出身名门世家的女子,一定无法忍受自己的夫君在外面有别宅妇和私生女吧。 因此,她实在不知道等一下到了大将军要如何面对萧恪,如何面对萧恪的几个妻妾,自己的女儿又该如何面对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姐姐和弟弟。 一想到女儿,她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熟睡的萧妍。 昨晚见过父亲后,得知第二天就要搬去跟父亲那里住,小家伙是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上车出发了,她倒是睡得香甜,只留下自己这个母亲心中百般纠结。 随着“吱呀”一声,马车稳稳停下了,一下子惊醒了本来还在熟睡中的萧妍,她睁开眼看着母亲,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冲动:“娘亲,我们到了,是吗?” 倾城挑开窗帘看了一眼窗外,尽管心情很是复杂,但还是笑着对女儿道:“是呀,妍儿,我们到了。” 此时,车帘被人从外面挑开,萧恪一颗脑袋探了进去,笑着道:“倾城,妍儿,大将军府到了,你们下来吧。” 萧妍一见到萧恪,便立即张开双臂,奶声奶气道:“爹爹抱抱。” 萧恪哈哈一笑,当即将萧妍抱在怀中,随后对着倾城笑笑道:“倾城,到家了,下来吧。” 听到“家”这个字,倾城不由娇躯一震,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跟在萧恪后面下了马车。 看到萧恪带着倾城母女二人走过来,薛翎和柳璇当即牵着萧翊和萧婉满脸含笑迎了上去,就连已经怀有身孕的楚汐也挺着个大肚子在司棋的搀扶下跟了上去。 薛翎上下打量着萧恪身后低着头默然不语的倾城,不由暗暗感慨不愧当年名满洛阳的花魁,相貌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能把自己夫君迷得神魂颠倒,跟自己玩起了金屋藏娇。 不过她从倾城的举止中看得出她还是有些心存芥蒂,便当即走到倾城面前,拉着她的手道:“倾城,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倾城身躯不由再次一震,抬起头满眼不敢相信看着薛翎,但她在薛翎眼中看到的只有真诚。 随后,她的目光又从柳璇和楚汐脸上掠过,看到的同样只有最真挚的欢迎。 一时间,她只觉得喉咙堵得慌,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此时,萧恪将萧妍放在地上,指着萧婉和萧翊给她介绍道:“妍儿,这是姐姐,这是弟弟。” “姐姐……弟弟……” 萧妍看着眼前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姐姐和弟弟,目光有些怯生生,又隐隐有些期盼。 萧婉身为姐姐,此时却主动上前拉起萧妍的手,笑嘻嘻道:“妹妹,我们一起去玩吧。” “对,姐姐,我们一起玩吧。” 此时,身为弟弟的萧翊也上前拉住萧妍的另一只手。 “好呀,我们一起玩!” 萧妍此刻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姐姐和弟弟的爱意,当即猛的点点头。 随后,姐弟三人就手拉着手往府里面跑去,快乐而温馨…… 倾城在后面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心中不由一阵释然。 或许,这里确实是自己的家。 第364章 洛阳来使 益州,蜀郡,成都,益州大都督府。 当年白巾之乱后,天下各州大都督拥兵自重,割地自立,对朝廷下发的诏令阳奉阴违,隐隐有跟朝廷分庭抗礼之意。 当时宁惠帝龙璋对此深感忧心,便听从身边亲信大臣的建议,派出大量宗室去各州为官,伺机寻找机会从这些大都督手中夺权。 可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室贵胄哪里是这些在白巾之乱中冲杀出来的大都督的对手,很快就被各州大都督排挤回京,甚至还有不少宗室不明不白死在了任上。 不过凡事都有一个例外,济阳侯龙琨借出任益州长史之利,大肆结交益州的世家和豪强,利用他们对大都督荀希重用外来士人的不满,策动以益州本地人为主的益州军发动兵变,趁夜袭杀了荀希,自己则取而代之。 在他顺利夺取益州后,龙琨并没有如宁惠帝龙璋希望的那般,出兵去讨伐那些有不臣之心的大都督,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去排挤和驱逐那些忠于朝廷的官员,同时截断益州来往中原的交通,俨然将整个益州变成了他自己一人的独立王国。 甚至还有对他不满的益州士人向朝廷检举,说龙琨在成都私造大量天子专用的衣服和乘舆车具,图谋不轨之心也是昭然若揭。 只是因为益州天高皇帝远,虽然朝廷上下都知道龙琨有不臣之心,却丝毫拿他没有办法。 龙璟死后,龙暄,龙昭,龙瑀先后称帝,龙琨也有意效仿他们,在成都称帝,不想却遭到那些支持他的益州士族和豪强的极力反对。 因为他们担心龙琨一旦称帝,会给洛阳朝廷和其他各州大都督一个讨伐益州的口实,将战火引到益州,这是他们绝不能答应的。 眼见称帝无望,龙琨只能继续固守益州,继续在蜀地做自己的土皇帝,哪管外面的三家朝廷打得天翻地覆。 可他想置身事外,外面的形势却容不得他独善其身。 汉中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最近凉州军调动频繁,似乎有出兵攻打汉中的意图。 龙琨对此自然很是紧张,因为汉中是益州的门户,一旦凉州军夺取了汉中,便可长驱直入攻入益州腹地,则益州危矣。 面对凉州军的磨刀霍霍,他一面大量往汉中增兵,一面派使者去洛阳上表称臣,希望以自己的低姿态换取董逵和洛阳朝廷放弃对益州的讨伐。 可他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快马加鞭出发了十几天了,至今却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使他心中越发不安,担心朝廷讨伐益州之意已定,再无回旋的余地。 就在他对此几乎不抱什么希望打算与凉州军在汉中决一死战之时,一个自称“洛阳使臣”的人却主动登门求见,声称带来了洛阳朝廷的朝廷的旨意。 龙琨闻言自然大喜,当即命亲兵将人带来书房见自己。 不多时,亲兵就领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来到龙琨的书房。 龙琨上下打量着这个洛阳来的使者,见他如此年轻,忍不住眉头一皱,但神色很快恢复如常,笑呵呵问道:“阁下就是朝廷派来的使者?” 年轻男子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笑笑道:“龙大都督误会了,在下虽是从洛阳而来,却并非是朝廷派来的使者。” 一听对方竟然不是洛阳朝廷派来的钦使,龙琨满心欢喜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浑小子,竟敢假冒朝廷钦使,戏耍于我,来人,将他给我拿下,重打三十军棍,丢出府去!” “喏!” 书房的几名亲兵应喏一声,当即就要上前擒住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 但这名年轻人面上却没有一丝惧意,只是淡淡一笑道:“龙大都督话都不让我说完就要捉拿我,是不想要汉中了吗?” 听到“汉中”二字,龙琨不由面色微微一变,随即轻轻一挥手,示意那些亲兵都退下,而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年轻人,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年轻人淡淡一笑:“不瞒龙大都督,在下乃是尚书令顾举之子,征东将军顾羽。” “你就是顾羽?” 听到顾羽这个名字,龙琨不由微微一怔,再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他虽然人在天高皇帝远的蜀中,但却一直在关注中原的局势,知道之前下邳朝廷和洛阳朝廷在兖州爆发了一场大战,虽说这场战事最终以下邳朝廷大胜而告终,但这个顾羽能够将三万并州军完好无损撤回洛阳,也足以看出他的本事。 更重要的是,顾羽年纪轻轻就能出任援军的副将,可见其父顾举对他的器重,就冲这一点,龙琨便不敢得罪他,毕竟尚书令顾举如今也是控制洛阳朝廷的一大势力。 想到此处,龙琨不得不拱手对顾羽赔罪道:“原来是顾尚书令家的公子,多有得罪,还望多多海涵。” 顾羽不在意笑笑:“龙大都督言重了,所谓不知者不罪,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听顾羽这么一说,龙琨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不知顾二公子这次来我益州,所为何事?” 顾羽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不瞒龙大都督说,其实益州派出去的使者早就到了洛阳,向朝廷递交了龙大都督的奏折,家父对此是大为赞赏,还建议朝廷重赏龙大都督,可董大将军却极力反对此事,甚至还扣下了龙大都督的使者。” “原来如此!” 龙琨听完不由一阵咬牙切齿,怪不得自己派出去的使者一直没有消息,原来竟然是被董逵扣下了,看来他已经是下定决心要谋夺益州了。 想到此处,龙琨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忧虑,毕竟凉州军的凶悍天下人尽知,若是董逵当真出兵攻打汉中,只怕汉中是凶多吉少。 不过随后他看了顾羽一眼,心中突然一动,随即有些意味深长道:“令尊派顾二公子前来益州,恐怕不仅仅只是想将此事告知于我吧。” 顾羽淡淡一笑,丝毫没有否认道:“龙大都督说得不错,家父之所以派我此次来益州见龙大都督,就是为了暗中助龙大都督击退凉州军,毕竟一旦坐视董大将军吞并益州,坐拥三州之地,朝堂上如何还有家父的立足之地。” 龙琨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果然一切正如自己所料。 不过他心中不由暗暗冷笑,顾举和顾羽嘴上说得好听,说是要助自己击退凉州军,但实际上还不是想让他们益州军和凉州军自相残杀,好让他们父子背后渔翁得利。 不过毕竟以益州一州之力对抗凶悍的凉州军有些吃力,他也很希望可以跟顾举联手一起对付董逵的凉州军。 龙琨再次躬身对顾羽施了一礼,沉声问道:“多谢令尊和顾二公子的仗义相助,不知顾二公子打算如何助我击退凉州军。” 顾羽淡淡一笑,随即却是语出惊人:“家父之所以派我来,就是希望龙大都督将益州兵马交与我,我自会帮龙大都督击败凉州军,力保汉中不失。” 龙琨听完不由面色一沉,随即冷声说道“顾二公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场战事是我们益州军和凉州军之间的战争,就不劳顾二公子费心了……来人,送客!” 见龙琨突然翻脸下逐客令,顾羽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告辞而去。 龙琨看着顾羽离去的身影,面色一阵铁青。 开什么玩笑,若是将益州的兵马交给顾羽,只怕到时凉州军是击退了,可益州就要改姓顾了! 第365章 自投罗网 自从那日龙琨对顾羽下了逐客令后,顾羽便再没有登门拜访过一次,可他也没有一点儿就此离开成都的意思,依旧赖在城外的驿馆不走,只是每日都去城中的一些客栈酒肆转悠,听听小曲儿什么的,日子倒是过得颇为惬意,似乎一点不为没能说服龙琨交出益州兵马而懊恼。 只是龙琨那边形势就不太妙了,凉州军大举攻入汉中郡,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连下数城,还围住了汉中的郡治西城,一封封求援信如雪花一般飞向成都的大都督府。 得知汉中形势告急,龙琨在万般无奈之下,决定听从身边谋士的建议,亲自去城外的驿馆去见顾羽,希望可以说服顾羽一起联手对付凉州军。 当然,龙琨并不打算交出手中的兵马,只是希望可以说服并州从背后偷袭凉州军,好解了汉中之围。 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把握可以说服顾羽,因为一旦两家联手灭了凉州军,顾举就可以独自掌控洛阳朝廷,他也可以继续守住他的益州。 如此两全其美之事,他相信即使顾羽想要拒绝,他的父亲顾举也不会答应的。 很快,龙琨就在三百名亲兵的护卫下出现在成都城北边的驿站,可却被守在驿馆外面的人拦住了去路,说他们二公子正在睡觉,任何人不得去惊扰。 龙琨闻言不由大怒,因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派人暗中盯着顾羽,知道他平时这个时候都是进城去游玩听曲儿的,怎么今天自己一来,他就睡起了懒觉。 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汉中的局势又是危在旦夕,龙琨也不敢就此拂袖而去,更不敢冲撞驿馆,只能跟他带来的三百亲兵老老实实站在驿馆外,耐住性子等候顾羽醒来见他们。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就在龙琨的耐心几乎要消耗殆尽,打算带着亲兵闯进驿馆里面找顾羽理论的时候,终于有人从驿馆里面走出来,却不是顾羽本人。 那人走到龙琨面前,冷声说道:“我们家二公子已经醒了,请龙大都督进去一叙。” 龙琨没想到顾羽竟然如此傲慢,只派了一个手下出来迎接自己,心中更加恼怒,险些气得就要当场拂袖而去,只是想到如今汉中郡岌岌可危的形势,他还是只能强行忍气吞声,冷哼一声就往驿馆里面走去。 那三百亲兵也要跟他后面一起进去,却被那些守在门口的壮汉给拦住。 那名出来迎接龙琨的人笑笑道:“龙大都督,驿馆里面可不宽敞,你一个人进去就好了,至于这些亲兵就留在外面等吧。” 龙琨闻言不由面色一沉:“不可,若是让这些亲兵都在外面等着,谁来护卫我周全。若是你家二公子觉得人多,我少带一些人进去就好了。” 那人闻言也冷笑一声:“驿馆里面除了我家二公子再无其他人,龙大都督有什么好担心的,若是龙大都督非要带人进去,我们反倒是怀疑龙大都督想要借机对我家二公子不利。” 龙琨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他猜到顾羽是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好出一出当日的恶气,倒不担心顾羽会借机对自己不利。 毕竟,如今益州军还在汉中跟凉州军鏖战,若是这时候自己出了什么事,益州军群龙无首,必然一败涂地,最终还不是便宜了董逵和凉州军,顾羽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蠢事。 况且,整个益州都是自己的地盘,即使顾羽要对自己不利,也得掂量掂量后果,想清楚到时候能不能活着离开益州。 想到此处,他便放下心中的顾虑,沉声对着自己的亲兵道:“你们就留在外面等我,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驿馆半步。” 说完,龙琨便转身大踏步走进驿馆内。 驿馆门口早有人候着,一见到龙琨便将他带上了二楼,停在一间有两名壮汉把守的馆舍的门口,隔着门通报道:“二公子,龙大都督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里面传出来一个傲慢而慵懒的声音。 龙琨心中不由暗暗冷笑,年纪不大,架子不小。 但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所以龙琨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阴沉着脸推门而入,果然看到顾羽就坐在房间里的一张桌子前面,正一脸好整以暇看着自己。 龙琨心中有气,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嘲讽:“顾二公子,看来想要见你一面还当真是不容易!” 但此时顾羽的脸上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龙大都督,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其实我不是什么顾羽?” “什么?” 一听对方竟突然说自己不是顾羽,龙琨心中不由猛然一沉。 他此刻也突然想起,自己还真没有派人去核实过对方的身份,因为他也没想过在这远离洛阳的成都会有人敢假冒顾举之子来骗他。 此时他心中已然察觉到不妙,但如今他的亲兵都已经被对方给支开在楼下等着,房间内外都是对方的人,他的亲兵根本来不及冲上来救自己,自己此刻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自求多福。 可现在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他只能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一再欺骗于我?” “顾羽”只是淡淡一笑:“龙大都督只要见过一人,便知是怎么一回事了。” 龙琨心中没来由一沉,下意识继续追问道:“见谁?” “是朕!” 此时,房间的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随即一个清冷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一见到此人,龙琨眼睛蓦然瞪大,满脸的不敢相信:“皇上,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被人毒杀了吗?” 龙璟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朕乃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岂会那么容易就遭人毒杀!” 此时龙琨也反应过来,猜到龙璟是故意假死,目的就是让那些觊觎朝廷的地方势力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弄巧成拙,让好好的大宁江山变得四分五裂。 想到此处,龙琨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不满,毕竟他也姓龙,也是的皇族宗室,看着祖宗留下的江山被龙璟糟践成如此模样,心中难免有些愤愤。 只是如今房间内外都是龙璟的人,他也不敢发作,只得干笑两声道:“皇上没有死于奸人之手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请皇上随臣一起回成都,将此事昭告天下,以正国本。” “随你一起回成都?怎么,你也想当大将军,替朕治理天下吗?” 龙璟闻言不由冷冷一笑,语气中满是讥讽。 龙琨面色不由一变,慌忙为自己辩解道:“皇上明鉴,臣绝无此心,臣对大宁,对皇上的忠心可昭日月。” “好一个可昭日月!”龙璟脸上的笑容更加玩味,“这几日我派人在城中四处打探消息,到处都有百姓传言你私造了不少天子专用的衣物乘舆车具,对此你要作何解释。” 龙琨闻言再次面色一变,随后继续咬牙道:“皇上明鉴,这是对臣的污蔑,请皇上随臣去一趟大都督府,臣一定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的。” 此时龙璟已经再没有耐心跟他掰扯了,只是冷笑一声道:“龙琨,朕费尽了心思才将你诓骗来此处,你觉得朕会蠢到放虎归山吗?” 龙琨心中猛然一沉,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便再没有什么顾忌,当即一咬牙道:“皇上,臣如今虽然落到了皇上手中,可驿馆外面都是臣的人,整个益州也到处都是臣的人,若是臣有什么三长两短,就不怕他们会为了给臣报仇冒犯到皇上吗?” 虽说龙琨的话多少有些大不敬,但龙璟却没有丝毫动怒,只是冷冷一笑道:“有你这个益州大都督在我手里,不会有人敢轻举妄动的。” 顿了顿,龙璟又继续说道:“况且龙卿家也不必担心,朕不会杀你,毕竟朕还得靠你来控制整个益州和数万益州军呢!”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死了,但龙琨心中还是不由一阵黯然。 因为他明白,自己将一辈子做龙璟的囚徒和人质了。 …… 就在凉州军和益州军在汉中打得如火如荼之时,远在蜀中的成都城却传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死去已有半年之久的先皇龙璟在成都现身,宣称自己之前是被萧恒下毒谋害,好在自己有天命庇佑,大难不死,还得到一个得道高人的帮助,不仅为他解了毒,还护送他去了成都,继续延续大宁的江山。 同时,龙璟还号召天下忠义之士,一起讨伐洛阳、下邳和建业的伪朝,以正国本。 对于龙璟的死而复生,下邳、洛阳和建业三家的态度出奇一致,就是公开宣布先皇早就已经驾崩,如今成都城中所谓的皇帝不过是一个长得与先皇有几分相似的冒牌货,号召天下有识之士群起而攻之,一起讨伐这个假冒先皇的伪帝。 第366章 因爱生恨 历经半年时间的修建,下邳行宫终于正式完工。 为了修建这座行宫,萧恪征用了将近三万名民夫,倒不是他喜欢这么好大喜功劳民伤财,而是因为自从白巾之乱再起,天下不知有无辜百姓为了躲避战乱只能背井离乡,疯狂涌入远离战火的青州和徐州。 流民一多,官府手中的土地就不够分了,这些流民的生活就没有了着落,萧恪在此时招募这些流民来修建下邳行宫,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以工代赈”。 在修建行宫的过程中,楚家再一次出了大力,不惜重金用海船从南方运来了许多巨大的优质梁木,才使下邳行宫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就修建完工。 为此,萧恪还特意向朝廷请旨,封给楚家家主楚端一个新亭侯的爵位,不知又羡煞了多少商人,只恨自己无缘为朝廷效力。 不过因为修建的时间太仓促,下邳行宫的规模并不大,前面只有一间用于朝会的大殿和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官邸,后面的宫殿也只有两处,供天子龙暄和太后董悦分别居住,至于什么御花园太庙这些根本没有修建,不要说比不上洛阳的太初宫和西都长安的泰和宫,就是和扬州的建业行宫相比,也是寒酸得厉害。 倒不是萧恪没有足够的财力将下邳行宫修得更大更好,而是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毕竟他之前就在大哥床前立下过豪言,一定会重新夺回洛阳的,因此下邳行宫不过是个暂时的过渡罢了,如果真要大修特修,反倒是真的劳民伤财了。 下邳行宫修建完工后,太后董悦和天子龙暄很快便迁入了行宫。 这日,萧恪正在自己的官房处理公务,一名宫女却匆匆跑来见他,说是太后董悦有事要他去后宫一趟。 萧恪虽然不知道董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放下手头的事,跟着宫女去后宫见董悦。 萧恪一到,董悦便立即将身边的宫女全部屏退,随即冷声问道:“萧恪,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务必要跟我说实话。” 萧恪心中已经猜到了董悦要问什么,但还是轻轻一点头,沉声说道:“太后言重了,臣一定据实相告。” 董悦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恪的面庞,冷冷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成都的那个皇上,是不是当真有人在假冒?” 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太后已经猜到了真相,又何必再问臣呢?”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成都的那个人就是龙璟,而不是别人假冒的!” 董悦此刻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从坐榻上霍然起身,就连眼神和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已经完全不顾及这么做会不会惹怒到萧恪。 好在萧恪并没有动怒,反而有些可怜这个被自己夫君欺骗和利用的女人,便又叹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道:“是的,太后,你没猜错,皇上并没有死,如今出现在成都的正是他本人。” 虽然早就猜到了结果,但是当董悦亲耳听到萧恪说出真相,内心还是如遭重击,一时无力瘫坐在坐榻上,面色苍白,面色空洞,久久说不出话。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反而越发同情起她来。 不知过了多久,董悦似乎终于回过魂来,看着萧恪,有些咬牙切齿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恪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说道:“臣猜测,他是想通过假死摆脱我兄长对他的控制,同时让我兄长和你父亲为了争夺朝廷的控制权斗个你死我活,他好躲在幕后渔翁得利……” “可他这么做就没有想过暄儿吗?想过我吗?暄儿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呀,他怎么狠得下心呀……” 不等萧恪说完,董悦就忍不住声嘶力竭打断他,说到最后,已经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萧恪看在眼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或许只是将江山置于父子亲情之上。” 可没想到,他的安慰反倒像是一把刀,无情扎进了董悦的内心深处,她看着萧恪,恨声说道:“难道连你也觉得他做的是对的?”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大丈夫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萧恪虽然不是什么君子,却也不会将自己身边的亲人作为棋子……” “可是他就是这么做了,拿自己的皇后和亲生骨肉做了棋子!”董悦此刻双目赤红,越说越怒,最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死死盯着萧恪的眼睛,恨声问道,“我且问你,上次有人要下毒谋害暄儿一事,是不是也是他派人干的。” 之前龙璟的人想借胡经之手毒害龙暄之事被萧恪大事化小,轻描淡写处置过去了,知情的人并不多,对董悦那边也只是含糊其辞说是可能是建业朝廷派人所为,当时的董悦也没有多想。 只是如今龙璟突然死而复生,董悦在震惊和愤怒之余,自然很容易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 虽说萧恪知道如今的董悦很难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但他还是不忍心让她继续被蒙在鼓里,便轻轻一点头道:“是的,太后,你猜得没错,胁迫胡经下毒之人叫龙一,乃是他身边的暗卫。” “他当真是连畜生不如,害了自己儿子一次还不够,竟然还要派人去毒杀……”说到此处,董悦目光炯炯看着萧恪,恨声问道,“你打算何时派兵去攻打成都,将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给碎尸万段。” 萧恪暗暗摇了摇头,只能说董悦是因爱生恨,完全被仇恨吞噬了理智,不说益州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就说他的地盘和益州之间还隔着一个荆州,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绕过荆州去攻打益州呀。 他正想着如何安抚还在完全被愤怒吞噬理智的董悦,一名亲兵却匆匆来报,说行宫外出现了十几名衣衫褴褛的难民,自称是从荆州南阳郡而来,要见大将军为他们做主。 听完亲兵的禀报,萧恪不由看了董悦一眼,心中暗道莫非天下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第367章 天怒人怨 不多时,萧恪便在下邳行宫外见到了这十三名来自南阳郡的难民,看着这些难民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模样,萧恪心中也微微有些心酸,慌忙吩咐身边的亲兵去给他们弄来一些吃的。 可这些难民一听说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大将军萧恪,一个个都慌忙跪在地上,冲他磕头不止,嘴里不停哭喊着要大将军救救他们南阳郡的百姓。 在他们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萧恪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白巾军在河北再次起事后,不少心怀异志之人也跟着纷纷效仿之,荆襄人林玄就是其中之一。 他自幼父母双亡,为了生计到处走南闯北,四处闯荡,跟着一些江湖术士学会了一身本事,尤其擅长装神弄鬼,还收了一大群徒弟。 天下大乱后,一向就不太安分的林玄自认为机会来了,便创立了弥勒教,派徒弟到处造势,宣称林玄是弥勒佛转世,奉满天神佛的法旨前来拯救天下苍生。 还别说,他的这套话术还真的吸引来了不少愚昧无知的百姓,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的身边就聚集了数万信徒。 林玄效仿白巾军,驱使这些信徒为他攻城掠地,大肆屠杀世家和豪强,将土地分给百姓,得到了更多百姓的支持和投奔,很快就夺取了大半个南阳郡和南郡北部的,发展成为南方最大的一股造反势力。 此后,林玄自称佛尊,强制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所有百姓都要信奉弥勒教,同时废除一切官吏,由他派下去的佛子佛孙来统治百姓。 可林玄本身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今一朝得势,哪里还会善待治下的百姓。 为了满足自己的穷奢极欲,他和他的那些佛子佛孙横征暴敛,以至于他治下的百姓十室九空,穷困潦倒。 除此之外,林玄为人还极度好色,下面那些佛子佛孙也是投其所好,经常派人去四处搜罗,但凡稍有点姿色的女子都被抢去献给林玄,不知害得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个林玄不知道是听信了哪一个江湖术士的蛊惑,说吃童男童女的肉可以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为此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的孩子惨死在他手中。 这十几名难民都是一个村子的良善百姓,因为实在受不了林玄的暴虐残忍,决定冒险逃离南阳郡,可没想到被林玄的士兵发现,一路追杀,最后一个村子几百号人被杀得只剩下他们十三个人。 他们十三人之所以能够活下来,是因为他们拼死跑进了豫州的地界,林玄的士兵不敢追过来,他们才侥幸躲过了一劫。 这十三人眼见林玄的人不敢越境进入豫州,一合计,一致决定前往下邳,请求朝廷为他们做主,出兵拯救他们南阳郡的百姓,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萧恪听完他们的哭诉,再看着他们此刻的模样,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怒火。 此等邪教不除,不知还会祸害多少无辜的百姓。 但他并没有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只是吩咐亲兵将这些可怜的百姓带去好生安置,让他们先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吃上一顿饱饭。 待这些难民千恩万谢被亲兵带下去以后,萧恪便立即派亲兵去叫来苏璘和申屠延,商讨出兵讨伐林玄之事。 不多时,苏璘和申屠延二人便匆匆赶来萧恪的官房。 听萧恪说完南阳郡之事,苏璘和申屠延一时都陷入了沉思中。 沉吟许久之后,还是苏璘率先开口道:“大将军,属下赞成出兵讨伐林玄,如今凉州军在攻打汉中,并州军北上抵抗白巾军,扬州军又南下攻打交州,此时正是攻取南阳郡的最好机会。” “而林玄之恶罄竹难书,早已招致天怒人怨,大将军讨伐他正是顺应天道,为民除害,必能一击制敌,大快天下人心。” 苏璘的赞成倒是在萧恪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也是一个正义感爆棚之人,最看不惯人间暴虐之事,否则当年也不会发动那些百姓去酒楼找自己申冤了。 只不过他还是看向申屠延,淡淡问道:“申屠先生,你怎么看?” 申屠延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说道:“大将军,属下也赞成对南阳郡用兵,不过属下以为,既然要出兵荆州,大将军不妨在灭掉林玄之后,继续引兵南下,攻占南郡的江陵和樊城,夺取长江以北的荆州地区。” 苏璘和申屠延都很了解萧恪的为人,知道萧恪此次叫他们二人前来的目的,并非是要讨论是否要出兵南阳郡,而是要商讨如何攻打南阳郡的问题。 虽说在兖州之战后,萧恪为了尽快恢复兖豫两州的民生和秩序,曾经承诺过半年内不动刀兵,但军队本身就是独立于朝廷之外,要不要对外用兵还不是他这个大将军一句话的事,只要到时候师出有名即可。 不过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们二人都是赞成萧恪出兵去讨伐林玄,就连申屠延也认为林玄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有伤天和,有违人道,毕竟吃童男童女这种事实在是太过灭绝人伦了。 眼见苏璘和申屠延都没有反对自己出兵讨伐林玄,萧恪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两人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心腹智囊,若是他们反对自己对南阳郡用兵,反而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但随后萧恪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以二位先生之见,此次该以何人为主将。” 从个人能力上来说,秦冲和孟恭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只是如今他们一个要坐镇兖州,一个要坐镇豫州,都没办法抽身,只能另外挑选其他合适的将领了。 虽说萧恪自带“洞若观火”技能,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到自己麾下将领的属性面板,但除了秦冲和孟恭,这些将领的统率武力智力这些数值相差并不大,一时间他也犯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该以何人为主将。 三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苏璘突然看着萧恪,缓缓说道:“属下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此人还是大将军的旧识。” 旧识?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脑海中开始不断回想自己和苏璘都认识的人。 第368章 昔日因果 下邳城往东十里开外有一座巨大的军营,称为东大营,占地千余亩,是一座专门用来训练士兵的军营。 因为兖州和豫州的相继归降,萧恪也得到了将近五万的降卒,经过一番筛选淘汰,劝退遣散了其中的老弱病残和家中独子,最后只留下了不到两万人。 尽管这两万人中有不少都是投身行伍多年的老兵,但鉴于之前兖州兵和豫州兵孱弱的战斗力,萧恪便特意在下邳城以东修建了这座东大营,专门用来重新操练这些降卒。 为了使这两万降卒迅速形成战斗力,萧恪从其他各路军中抽调了大量的将校过来操练他们。 这些将校大多是戎马多年经验丰富的军官,可其中偏偏混进了一个年轻的身影。 只见他面对着这些紧握着长矛奋力突刺的降卒,高声大喊道:“对,就是如此,打起你们的十二分精神来,你们现在操练的时候越卖力,等上了战场就可以杀死更多的敌人,获取更多的战功,到时候不仅你自己可以升官领赏,你们的家人也能分到更多的田地,一辈子不用再愁吃穿。” 听了这名年轻军官的话,这些降卒士气更加振奋,眼神中闪烁着狂热之色,手上的动作也更加卖力。 就在此时,年轻军官的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哈,程校尉之言深得我心呀。” 乍听到这个声音,年轻军官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惊喜转过身,快步跑上前,语气很是激动道:“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随后,又看了一眼萧恪身边含笑不语的苏璘,满脸欣喜道:“苏先生,你也来了。” 萧恪看着眼前这个面容黝黑却英姿勃发的年轻军官,竟跟自己印象中那个身材瘦弱的程阿宝完全联系不到一块。 当年第一次见到程阿宝时,萧恪见他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便以为他只有八九岁大,但实际上这个程阿宝当时已经有十四岁,只是因为长期吃不饱饭导致严重的营养不良,看起来才像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萧恪将程阿宝带回下邳后,本想送他去书院读书,但程阿宝却执意要弃文从武,将来好上阵杀敌,以报萧恪对他和他们全村人的恩德。 萧恪拗不过他,便托人将他送去了洛阳,让他在孙剑家的武馆中跟着孙剑的父亲孙彪习武。 如果不是因为苏璘的举荐,还他竟不知道这个程阿宝是几时回了徐州,投身入伍进入徐州军,混到了校尉的位置。 不过他也知道苏璘看人的眼光极准,既然连他也向自己举荐了程阿宝,萧恪倒真想看看昔日的贫苦少年如今到底学到了什么本事,便暗暗对着程阿宝使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程朗(程阿宝) 统率:92 武力:79 智力:90 政治:62 魅力:73 道德:高 好感:高 人物评级:s 看完程阿宝的属性面板后,萧恪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璘,心中暗暗默念了一句: “看人真准!” 原以为苏璘是自己的诸葛孔明,但现在看来,他更像是自己的荀文若。 毕竟,他上一个向自己推荐的是虞叡,如今已经官至青州刺史,执掌一州民政了。 不过萧恪的目光很快重新落到程阿宝也就是程朗身上,笑着说道:“我就说军中将校的名册怎么见不到你的名字,原来你竟是偷偷背着我改了名字。” 程朗看了一眼笑而不语的苏璘,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在京城学过两年武后,一到当兵的年纪就辞别了师父回了徐州,不过我怕大将军嫌我年纪小不给我当兵,就去找了苏先生,苏先生便将我推荐给了姚老将军,还给我取了一个新名字叫程朗,意思是希望我可以助大将军荡平乱世,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萧恪闻言不由看向一旁的苏璘,轻轻摇了摇头道:“苏先生,你瞒我瞒得好苦呀。” 虽说苏璘知道萧恪并非真的动怒,但还是躬身拱手告罪一声,沉声解释道:“属下并非是有意要欺瞒大将军,只是程校尉自己颇有志气,不想因为大将军的关系在军中获得特殊照顾,才故意改名换姓投身行伍,就连姚老将军都不知他与大将军有旧,只当他是我的一个普通同乡,他能够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升至校尉,完全靠的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我之所以向大将军推荐他,并非他与我有旧,而是他曾多次找我来讨教兵法,我见他对用兵颇有见地,便知他并非绝非池中之物,故斗胆向大将军举荐,希望大将军能够破格起用他,使他有机会一展本事。” 程朗听苏璘竟如此看重自己,眼眶不由微微有些发红,不等萧恪说话便抢白道:“苏先生谬赞了,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面对程朗的自谦,萧恪却是哈哈一笑,突然问道:“你还记得当年在广陵的‘一品居’酒楼,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程朗的眼眶更红了,重重一点头,高声说道:“大将军,我程朗从未有一日忘过当年的誓言,我投身徐州军,就是为了报答大将军当日对我程朗还有我们程家村全村人的大恩大德。” 看着他坚定而决绝的眼神,萧恪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瘦弱的孩子,用他稚嫩的声音哭喊道:“大都督,你是个大好人,我程阿宝将来一定要报答你。” 这一刻,眼前的少年校尉程朗终于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口口声声要报恩的瘦弱孩子合二为一了。 饶是沉静如苏璘,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暗暗感慨,正是当年大将军种下了施恩的因,才有了如今程朗报恩的果。 萧恪面色微微有些动容,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拍了拍程朗的肩膀,沉声说道:“我会给你一个兑现当年诺言的机会,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说完,萧恪便转过身,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飘然离去…… 程朗看着萧恪离去的身影,心中细细回味着萧恪最后对自己说的那句话,眼眶顿时湿润了,随后在心中默念道: “大将军,我程朗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 三日后,因练兵有功被破格提拔为将军的程朗率领五千精兵从下邳开拔,奔赴南阳郡…… (没想到还真有人能猜中!) 第369章 夜半商队 下邳朝廷传檄天下,以讨伐邪僧为名出兵南阳郡。 而身在郡治宛城的林玄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当即派出自己座下的大弟子牵槐率领三万兵马进驻南阳郡西北的门户叶县,抵挡徐州军南下。 就在三万南阳兵进驻叶县不久,程朗也率领五千徐州军抵达了颍川郡的昆阳县,与南阳军遥相对峙。 程朗并没有急于攻打叶县,毕竟对面虽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从兵力上来说是他们的六倍,若是强行攻城,胜算并不大,即使最终能够攻下叶县,也是死伤惨重,又拿什么去攻取南阳郡的其他城池呢。 他在抵达昆阳城的当天,就带着几名亲兵来到了澧水河边,隔着河水看着对岸巍峨的城池,目光似乎若有所思。 此时,他身边的一名亲兵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道:“程将军,敌军人多势众,又坚守城池不出,这一仗恐怕不好打。” “不过属下听说孟大都督为人好爽,尤其喜欢提携后辈,不如派人去谯城说说情,请他派兵相助?” 程朗看了这名亲兵一眼,随即摇摇头道:“大将军之所以给了我五千兵马,是因为他相信我可以用这五千兵马为他夺取整个南阳郡,若是我派人去求孟大都督派兵相助,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是大将军看走了眼?” “再者说,南阳郡乃是天下第一大郡,有三十六县之多,即使孟大都督出兵帮我们拿下了叶县,可还有三十五县,难道还要孟大都督再出兵相助我们三十五次吗?” 亲兵一时被程朗驳斥得哑口无言,只得躬身拱手告罪道:“程将军教训得是,是属下考虑不周,还请程将军见谅。” 程朗轻轻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我年岁不大,又是第一次独立领兵打仗,你也是担心我有失,才好心给我出主意,所以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说到此处,程朗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不过你刚才说到孟大都督倒是提醒了我,听说他当初仅用几个人就智取了济北郡,我倒是可以效仿之,来一招奇袭叶县。” 亲兵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可当初济北郡的胡全并不知道孟大都督要攻打济北郡,因此并没有任何防备,才让孟大都督得手。” “可如今南阳军已经知道我们是来攻打他们的,必然会时刻心怀警惕,小心戒备,将军未必有机会下手。” 程朗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摇摇头道:“我只是说要效仿孟大都督的法子,又没有说要全盘照搬……放心吧,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们让他们上钩中计。” 说完,程朗也不细说自己的计谋,只是调转马头朝着昆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个亲兵面面相觑,但眼见程朗已经骑马越走越远,担心他有失,慌忙策马跟了上去。 …… 徐州军刚抵达昆阳城的时候,叶县的三万南阳军都有些紧张,担心徐州军随时会发动攻城。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徐州军却始终龟缩在昆阳城中不出,似乎根本没有一点攻城的意思,这些守军心中的一块石头也就渐渐落了地,只当对面的徐州军兵力不足不敢攻城。 附近的百姓眼看两边相安无事,也都敢大着胆子出来狩猎打柴种地了,就连中断已久的商路也恢复了,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商人赶着满驮货物的毛驴从城外的官道上经过,看得城上的守军眼热不已。 毕竟要是搁之前,不从这些途经南阳郡的商队身上刮下一层油,他们还造什么反。 现在看着这些商人大摇大摆从城外经过,怎么能不让城上这些守军痛心疾首,那种感觉就像是白花花的银子白白从自己眼前流走一样。 甚至有人开始在背地上责怪主将牵槐太过胆小,毕竟昆阳城那边的徐州军摆明了不敢来攻城,还一天到晚紧闭着城门,害他们损失了多少银子。 这天夜里,城中的大部分守军都已经进入梦乡,只有城头上还稀稀拉拉站着几十个士兵值夜守城,只是一个个都无精打采,哈欠连天,上下眼皮直打架,都快要睁不开了。 偏偏就在此时,城外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喧闹声,有士兵举起火把一看,发现城外的官道上竟出现了一支商队,正赶着十几头毛驴往堵阳而去…… 这些毛驴每一头背上都驮着两个鼓囊囊的麻袋,走得有些吃力,由此可以看出袋子里的东西份量不轻…… 这些值夜的士兵不由交换了一下眼色,因为根据他们的经验,大部分商人都不会选在夜间赶路,因为既不安全走得又慢,可若是有商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只能说做的绝不会是什么正经买卖。 一想到这儿,这些士兵心头都不由一热,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商队敢大半夜赶路,贩卖的东西绝对是值钱货,那能从他们身上刮下的油水肯定不会少 今晚值夜的校尉姓姜,他看着城外越来越近的商队,又看着身旁的弟兄一个个都两眼冒光,最终心一横,牙一咬,决定还是干这一票,好好捞上一笔。 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先让人用吊篮将自己两个老乡杨二和苟六给吊了下去,要他们先去拦住商队,看看他们运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商队终于到了城外的官道上,立即被等在那里杨二和苟六给拦截住。 这伙商人看着突然出现的杨二和苟六,很明显被吓了一大跳,随后就有一个东主模样的人跑上前,塞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要他们两位军爷网开一面,放他们离去。 杨二和苟六各自掂了掂手中钱袋子沉甸甸的份量,更加断定他们贩卖的东西不简单,便将钱袋子收好,随后不顾东主的苦苦哀求,随便走到一头毛驴身边,取出匕首划开一道小口子,发现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细盐,两双眼睛都瞬间瞪直了,东主的面色则瞬间变得一片苍白。 贩私盐本就是暴利,更何况还是这种又白又不苦的细盐,要是运去襄阳卖给城中的那些世家和富户,不知道利润能翻多少番,也难怪这支商队要走夜路,只怕白天赶路早被人抢了。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栽在他们叶县值夜的守军手中。 当通过城下杨二的手势得知这支商队运送的竟然是细盐,姜校尉在惊愕之余,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勒索这些商人能挣几个钱呀,还不如将这些细盐据为己有,拿去襄阳去卖,不知道能挣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第370章 夜夺叶县 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声音,城门上的吊桥缓缓降下,随即一扇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姜校尉亲自领着一队士兵从里面鱼贯而出。 一出城门,姜校尉便吩咐跟他一起下城的士兵将整个商队团团围住,防止有人趁乱逃脱。 他自己则直奔商队,亲自伸手指从划开的洞中沾了一些粉末,送到嘴里一尝,发现果然都是上好的细盐,心中顿时就乐开了花。 不过尽管如此,他面上还是故作勃然大怒状:“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贩卖私盐。” 他这一怒,商队那些人顿时一个个都吓得不敢作声,只有东主凑了上来,对着姜校尉点头哈腰道:“军爷息怒,小的几个也是讨口饭罢了,军爷就行行好,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说完,东主就伸手往袖子掏,估摸是想再掏点银子出来继续打点姜校尉。 可姜校尉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说道:“不行,按照规定,这些私盐我们都要没收,你们识相一点的话就快滚,否则就别怪弟兄几个动粗……” 他的话到此戛然而止,因为东主不知何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姜校尉的腰间,低声喝道:“不许声张,否则一刀宰了你。” 姜校尉本来下意识就要张嘴呼救,听了东主的威胁,哪里还敢作声,当即紧紧闭上了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让自己小命不保。 此时,周围的士兵都听从姜校尉之前的吩咐,远远围着商队,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异样。 东主看了一眼城楼,随即低声对姜校尉说道:“立即叫城头上的人都下城来搬盐,快!” 姜校尉听完顿时心中一惊,哪里还猜不到这些人就是冲着城门来的,自己竟然因为一时鬼迷心窍着了他们的道儿。 要是自己再害得城门丢了,到时候佛子牵槐可不会饶了自己,可要是不听这些人的话,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了自己。 就在姜校尉还在权衡利害之际,挟持他的东主却没有什么耐心,手中的匕首轻轻往前一送,便刺入了姜校尉的肉中。 腰间传来的疼痛让姜校尉再也不顾不上其他,当即冲着城上大喊道:“弟兄们,都下来搬一下货物了。” 毕竟,城是那群官老爷的,但命可是自己的。 城上的士兵也没有多想,一个个纷纷跑下城,就怕跑得慢了到了分钱的时候少分自己一些。 东主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随即环视着那些包围他们的士兵,再次低声命令道:“叫他们都放下兵器,也一起过来搬东西。” 姜校尉不敢不从,又冲那些士兵大吼道:“你们也别傻站着呀,放下手中的家伙事,也过来一起搬呀,还想不想发财了。” 这些士兵也没有一点儿怀疑,脸上反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一个个都丢下手中的兵器,开始过来搬运货物。 就在这些士兵搬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那些本来被喝退到一边的伙计却趁这些士兵没有防备,纷纷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兵器,指着那些士兵大声喝道:“谁都不许动!” 变故突生,那些士兵顿时都傻眼了,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东主只是看了姜校尉一眼,姜校尉也很是识趣,当即冲这些亲兵大喊道:“弟兄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这些士兵听完顿时如梦初醒,一个个都乖乖放下手中的货物抱头蹲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反抗。 毕竟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才来当兵的,每个月的军饷都没有几文钱,还经常被上面的佛子佛孙克扣,玩什么命呀。 眼见这些士兵如此配合,东主当即留下几个伙计看着这些俘虏,自己则带着其他人冲上城头,解决掉最后几个留守城头的士兵,彻底控制城门。 片刻之后,一支令箭“咻”的一声从城楼上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叶县城外大约二里远一处的密林内,程朗看着夜空中的烟花,知道商队已经得手,当即率领隐藏在密林中的五千徐州军杀出,朝着叶县的方向杀去…… 此时城内值夜巡逻的南阳军也注意到半空中的烟花,知道城门口有变,当即一窝蜂往城门口的方向涌去,同时也不忘派人去通知城中的佛子牵槐。 这些南阳兵冲到城门附近,却遭到城头上的徐州军迎头痛击,尽管他们人数上占优势,但对方训练有素,又是居高临下,死死守住了上城的楼梯,始终没有让这些赶来支援的南阳兵攻上城头,夺回城门的控制权。 就在两边还在激战之际,城外突然喊杀声震天,程朗率领五千徐州军杀到。 这些南阳兵一见对方的援军到了,当即吓得一哄而散,哪里还敢迎战。 程朗率军杀进城池后,便立即兵分两路,他自己亲率一路兵马去攻打城中的南阳军兵营,另外一路兵马则去攻打主将牵槐的府邸。 可他还是太高看了这群乌合之众,本来已经有一些将军得知消息,正在率军在赶去支援城门的路上,结果走到半路得知城门已经失守,徐州军已经攻进城,不少士兵便趁夜脱离了队伍,跑到附近的百姓家中躲藏起来。 那些将领眼看阻止不了士兵们的探望,干脆也换上小兵的衣服,躲到了附近百姓家中。 因此,当程朗率军杀到南阳军大营之时,营中的士兵已经跑了将近三分之一,剩下的人虽然人数远在徐州军之上,但只是交手片刻,眼见实在敌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徐州军,便一个个丢掉武器跪地投降,几乎没给徐州军造成什么伤亡。 就连主将牵槐那边,一听说徐州军攻占了城门,第一反应不是派兵去夺回来,而是趁着其他城门还没有失守,大晚上就穿着一身里衣带着几十个亲兵弃城而逃,就怕动作慢了落到徐州军手里。 毕竟,他能当上这个大弟子,靠的只是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要他带兵打仗本身就是在为难他。 正是因为叶县三万守军上下的不堪一击,程朗率领的五千徐州军几乎没付出什么伤亡就顺利攻占,叶县这座南阳郡的门户。 夺取叶县后,程朗立即派人向朝廷报功,同时也顾不上休整,在留下五百将士镇守叶县后,他自己亲率剩下的四千五百人一路南下,沿途的堵阳,博望皆望风而降,兵锋直指林玄所在的郡治宛城。 第371章 濒临绝境 当年林玄率一众信徒攻占南阳郡郡治宛城之后,便将原来的太守府衙改成了佛尊殿,又从民间搜刮来无数的金银珠宝,掳掠来很多年轻貌美的良家女子,供自己和他的那帮佛子佛孙享乐。 可随着叶县失守的消息传来,林玄和他的那帮佛子佛孙变得惶惶不可终日,哪里再有心情继续骄奢淫逸。 要知道,叶县是南阳郡的东北门户,一旦南阳郡失守,徐州军便可长驱直入,宛城将彻底暴露在敌军的兵锋下。 因此,林玄将叶县失守的怒火都发泄到了自己的大弟子牵槐身上,要不是他镇守城池不利,又在关键时候弃城逃跑,叶县怎么会沦陷得这么快。 牵槐一逃回宛城,林玄便命人将他绑来佛尊殿,当着众多佛子佛孙和士兵的面,不顾他的苦苦求饶,一鞭鞭将他鞭打至死。 待牵槐的尸身被士兵抬出佛尊殿时,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虽说鞭杀牵槐稍稍解了林玄的心头之恨,可面对徐州军兵临城下,林玄和他下面那帮佛子佛孙也是一个个束手无策。 虽说城外的徐州军只有四千多人,而城中的守军有将近五万兵马,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手下那些士兵是什么货色,要武器没武器,要斗志没斗志,平时欺负欺负那些良善百姓还行,真要他们真刀真枪跟城外的徐州精兵打上一仗,只怕是一触即溃,否则叶县也不会丢得那么快。 况且,即使他靠着人多势众击败城外的四千多徐州军又如何,如今叶县已经落入对方手中,若是萧恪铁了心要对付他,一样会继续派兵过来攻打宛城,自己又能击败徐州军多少次。 林玄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对付徐州军没有什么把握,也曾经派使者南下襄阳去跟荆州大都督杜羡求援,希望杜羡可以派兵北上助他抵抗徐州军。 毕竟林玄能够窃据南阳郡,跟杜羡的默许不无关系,杜羡就是希望林玄能够成为荆州北部的一道屏障,阻挡中原其他势力南下荆襄。 可没想到,对于林玄的求援,杜羡却表现得很是冷淡,甚至连见都不见林玄的使者一面,反而趁机出兵夺回了之前被林玄占据的江陵。 杜羡这么做的理由也很简单,萧恪在下邳传檄天下,揭穿了林玄吃人肉之事,引得天下人一片哗然。 毕竟猪狗尚不吃同类,林玄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猪狗不如了,在这种情况下,杜羡自然不想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免得坏了自己名声,连累自己一起被天下人指摘。 眼看徐州军兵临城下,自己又孤立无援,林玄无奈之下只得冒险孤注一掷,派三万大军出城迎敌,结果反而被城外的徐州军杀得大败,白白折损了一万多兵马,导致城中守军士气更加低迷,军心越发涣散。 更糟糕的是,因为连年战乱导致粮食锐减,加上林玄和他那帮佛子佛孙又一直肆意挥霍,城中的粮草已经所剩不多了,已经很难再供城中的军民维持一个月。 一旦城中的粮草耗尽,到时候不用徐州军攻城,只怕城中的守军自己就先哗变了。 在这种情况下,林玄精神上几乎快到了崩溃的边缘,每日将自己关在佛尊殿饮酒作乐,醉生梦死,享受一天是一天。 只是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一喝多就喜欢乱杀人,搞得那些佛子佛孙都不敢再来见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他刀下的冤魂。 可这么一来更加让林玄疑神疑鬼,总觉得这些佛子佛孙想要背叛他,竟直接派兵上门去杀那些他认为想要背叛他的人,一时之间搞得城中那些佛子佛孙人人自危,生怕哪一天就轮到自己人头落地。 万般无奈之下,这些佛子佛孙私下一商议,便派他的二弟子金安去见他,想要劝他派使者去跟城外的徐州军求和,问问看怎么样才能让对方退兵。 对于金安的提议,林玄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眉头一皱道:“如今徐州军已经兵临城下,又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怎么可能说得动他们退兵。” 金安一听这话,便知道林玄也有跟城外的徐州军求和之意,只是没有信心去说服对方,连忙说道:“佛尊,徐州军虽然骁勇善战,但毕竟兵力太少,想要靠这区区四千多人就攻下宛城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们只能屯兵城外,而不敢攻城。” 林玄一听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看了金安一眼,沉声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说服城外的徐州军退兵?” 金安偷偷看了林玄一眼,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心一横,牙一咬,道:“佛尊,徐州军想要的无非就是南阳郡,因此不如佛尊将南阳郡让给他们,换取佛尊一个周全。” “什么,将南阳郡让给徐州军?” 林玄听完当即霍然起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金安,盯得金安一阵心惊肉跳,就怕林玄下一句话就要叫人进来将他拖出去砍了。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玄终于眯着眼问道:“你有几成的把握可以说服城外的徐州军放过我。” 金安闻言顿时大喜,慌忙说道:“佛尊,徒儿至少有九成的把握,佛尊不妨想想,城外的徐州军人数并不多,正常情况下很难攻得下宛城,可若是佛尊主动献出宛城,白白让城外的徐州军主将得到一个天大的功劳,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金安的话也是说到了林玄的心坎里,他当即点点头道:“好,就由你做本尊的使者去城外跟徐州军谈判,只要他们能保证本尊的性命安全,不动本尊的财物,本尊可以交出宛城。” 说到这儿,林玄看了金安一眼,继续说道:“若是你当真能说服城外的徐州军主将,本尊绝不会亏待你的,本尊可以分给你一箱金银珠宝,让你这辈子都不用再愁吃穿。” 金安心中不由暗骂一声林玄小气,因为他知道林玄将搜刮来的金银珠宝都装在一口口大箱子里,加起来一共有三十多箱,如今自己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敌营谈判,他竟然只舍得分给自己一箱。 尽管在心中已经将林玄骂了个狗血淋头,但金安面上还是不得不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状:“多谢佛尊,徒儿一定不会让佛尊失望的。” 不过林玄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便又继续说道:“佛尊,俗话说财货动人心,不如让徒儿带几箱金银珠宝和几个美人儿一起去见城外的徐州军主将吧,如此一来,徒儿便有了十成的把握说服得了他。” “还,还要送金银珠宝和美人儿?” 林玄闻言一时有些错愕,但随后想想觉得金安说得也不无道理,最终还是点点头道:“那本尊再给你十箱,不,五箱珠宝就够了,还有十个美人儿,就当是本尊给他的见面礼。” 说完,林玄自己也是一阵肉痛,毕竟他占了南阳郡这么久才搜刮到三十多箱金银珠宝,如今一眨眼就要送出去五箱,怎么能不心痛得厉害。 随后,他慌忙摆摆手让金安赶紧下去着手准备,似乎是怕晚了自己反悔舍不得送出去这些金银珠宝和美人儿。 看着金安快速离去的身影,林玄只能强行安慰自己,金银珠宝虽好,可还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更何况剩下的二十多箱金银珠宝也够自己花几辈子了。 自己已经显露了这么大的诚意,希望城外的徐州军主将能够买账吧。 第372章 用兵之道 宛城外,徐州军大营。 夜色已深,但帅帐内却依旧一派灯火通明,程朗正坐在书案前,埋头聚精会神看着手中的兵书。 这本兵书是当初他去投军之时,苏璘送给他的礼物,上面还有苏璘的一些批注和心得。 因为用苏璘的话来说,枪法练得再好,最多也只能击败一百多个敌人,可若是学好了兵法,能击败的便是千军万马,甚至是一国,一族。 他一直将苏璘的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因此有事没事就拿出这本兵马翻看上几页。 这本兵书他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虽说不上倒背如流,但对书中的每一页每一个字都早就烂熟于心。 但每次翻看片刻,他都能收获一些不一样的领悟。 只因为每次看这本兵书,就如同在跟苏璘面对面交流,聆听他的教诲。 如果说萧恪是他的恩人,那苏璘就是他的引路人。 此时,他的亲兵突然在帐外高声通报道:“禀将军,郝副将求见。” 一听是自己的副将求见,程朗当即放下手中的兵书,笑笑道:“请他进来吧。” 郝副将全名郝平,也是一名投身行伍多年的老将,年轻的时候就跟着萧儁南征北战,只是因为没有立过什么过硬的功绩,所以一直升不上去。 这一次萧恪派他给程朗当副将,一来是因为他经验老到,为人又稳重,可以给到程朗这个年轻的主将一些帮助,二来也是给这个老将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一开始,郝平对于大将军的安排是有些不满,更看不起程朗,总觉得这个毛头小子是靠着跟大将军的关系才骑到自己头上的。 不过在程朗几乎不付出什么代价率军就夺下了叶县后,郝平便对这个年轻的主将另眼相看,再不敢对他有什么偏见了。 毕竟在军中,一切都要凭军功说话的。 不多时,郝平便挑开帘子进入帅帐,一看到书案上的兵书,便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末将是不是打扰到将军看书了。” 程朗轻轻一摇头,不在意笑笑道:“无妨,不知老将军深夜见我所为何事?” 听程朗问起自己的来意,郝平面色不由有些尴尬,随后干笑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弟兄们托我来问问将军,我们何时攻城?” 程朗笑了笑,因为他听出了郝平的言外之意,表面上是来问他攻城时间,实际上就是来请战的。 因为当初攻下叶县后,他便率军迅速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日夜兼程奔袭南阳郡治宛城。 可大军抵达宛城后,程朗并没有急于攻城,反而在城外安营扎寨,既不围城,也不攻城。 即使是前几日在率军击退了出城迎战的敌军后,他也没有趁势一鼓作气攻下宛城,反而下令收兵回营,继续与城中的敌军遥相对峙。 这就让下面的很多将校和士兵不明所以,都不知道他们这个年轻的主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最后一合计,便让资历深厚的副将郝平前来请战。 若是其他将校来问,程朗只会劝他稍安勿躁,静待命令,可郝平毕竟是一员值得尊敬的老将,程朗不好驳他的面子,便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放在桌面上,笑笑道:“这是我等出征之前,苏长史亲手交给我的锦囊,还叮嘱我攻到宛城时再打开来看。” “现在老将军不妨打开一看,便知我为何迟迟不攻城了。” 一听是苏璘给的锦囊,郝平不由肃然起敬,毕竟当初军中谁不知晓苏璘曾经夜入昌邑城,仅以三寸不烂之舌就说动原来的兖州大都督刘昇举州来降,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敬佩。 怀着满心敬意,郝平拿起书案上的锦囊,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打开一看,发现上面只有“以静制动,敌军自乱”八个字,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程朗,面上依旧有些不解。 程朗微微一笑,随即耐心解释道:“宛城中尚有五万兵马,虽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可若是我们强行攻城,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困兽犹斗,反而会给我军造成不小的伤亡,甚至让我们功败垂成,无功而返。” “相反,若是我们只是在城外安营扎寨与他们遥相对峙,他们不知我们何时攻城,每日都处在高度的惶恐和紧张之下,时间一久,军心动荡,士气溃散,必然生变,到时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夺取宛城,何乐而不为呢。” 郝平听完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对着程朗躬身拱手深施一礼:“将军高明,是末将想得浅了。” “老将军不必多礼。”程朗见状当即上前扶住郝平,随即继续说道,“所谓用兵之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如今凉州军与益州军在争夺汉中,并州军与白巾军在并州鏖战,孙鸾又亲率大军南征交州,因此他们三家势力都无法抽身介入南阳郡,而荆州大都督杜羡爱惜羽毛更是置身事外,让我军有机会可以从容布局,此谓之天时也。” “我军攻占叶县,南阳郡门户大开,宛城再无险可守,此谓之地利也。” “林玄食人肉,荼毒百姓,城中民心不附,军中将士离心离德,皆不愿为他死守城池,此谓之人和也。” 听完程朗一番话,郝平更是心服口服,随后看了一眼书案上的兵书,有些好奇道:“将军说的这些道理,都是兵书上教的吗?” 程朗点了点头,笑笑道:“不错,为将者,不单要勇武过人,更要懂得谋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程朗的话并非意有所指,但还是听得郝平老脸一红,想到自己投身行伍这么多年还一直升不上去,不就是因为自己光有一身勇武,而不懂什么谋略,最终到老也没有立下什么像样的功劳。 想到这,他便大着胆子问道:“将军,末将明白了,这本兵书能不能借给末将回去看几天。”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他知道这本兵书是程朗的心爱之物。 但程朗没有丝毫犹豫就点了点头:“老将军只管拿去看,什么时候看完再还给我便是了。” 郝平心中更加感动,拿到兵书后眼看夜色已深,便想起身告退,以免影响程朗休息。 可就在此时,程朗的亲兵又在帐外高声通报道:“禀将军,营外有一伙人,自称是宛城来的使者,要求见将军。” 程朗脸上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随即点点头道:“带他们来帅帐见我。” 一听是宛城来的使者,郝平顿时停下了脚步,留在帅帐内,因为他也想听听这些使者有什么说道。 不多时,亲兵便领着金安进入帅帐,身后还跟着十个随从,正奋力搬着五口大箱子,看得出箱子里面的东西分量不轻。 程朗看着那五口大箱子,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敢问贵使,这些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金安说了声“将军稍等”,便亲自去将五口大箱子一一打开,刹那间整个帅帐内珠光宝气,就连郝平这个老将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但程朗面色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淡淡问道:“贵使,这是何意?” 金安点头哈腰,连连陪笑道:“这是我们佛尊给将军的见面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说到这儿,金安又神秘一笑:“除此之外,我这次来给将军带来了十个绝色美人,都还是完璧之身,就在营外等着将军候见。” 程朗轻轻一笑,神色越发玩味:“林玄这么舍得下血本,是不是想要献城投降,换取本将军不伤他性命,甚至帮他保住他那些搜刮来的金银珠宝。” “啊……这……”金安一时有些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他本想先提出要徐州军退兵试探程朗的底线,可没想到程朗一句话就直接拆穿了他的底牌,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回应。 片刻之后,他还是无奈说道:“我们佛尊正是这个意思,还望将军成全。” “不可能!” 程朗面色一沉,随即冷冷说道:“林玄食人肉,有悖人伦,人神共愤,本将军奉命讨伐,自然要除恶务尽,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随后,不等金安再劝,程朗就指着地上的五口大箱子,冷声说道:“现在你们带着这些箱子离开我的帅帐吧,回去告诉林玄,叫他洗干净脖子,我程朗一定会为南阳百姓除掉他这个祸害。” 眼看程朗已经把话彻底说死,金安无奈只得命随从抬起箱子,就要告辞离去,但却又突然被程朗叫住:“这些箱子你们可以带走,那十名女子就留下吧。” 金安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骂程朗不是东西,谈又谈不拢,还收走一半的礼物,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但如今身在人家地盘上,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得连连点头称是,随即跟随从带着那些大箱子灰溜溜离去。 第373章 宛城生变 待金安一行人出了帅帐,郝平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将军,不是都说兵不厌诈吗?何不先假意答应下来,等进了宛城,再想办法除掉林玄,一样可以给大将军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程朗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并非是我迂腐,而是为将者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宛城旦夕可破,我又何必行此出尔反尔之事,倒头来反倒坏了自己和大将军的名声。” 听程朗提到大将军,郝平不由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妥。 毕竟若是真的用这么阴损的方式夺下宛城诛杀林玄,最终坏的是大将军的名声,只怕最后他们一样无法跟大将军交代。 “原来如此,末将明白了。” 说到这儿,郝平不由有些自嘲道:“只是末将心疼那几大箱子金银珠宝,若是拿去献给大将军,也算是大功一件。” 程朗闻言却是忍不住哈哈一笑:“老将军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待夺下了宛城,诛杀了林玄,那些金银珠宝不一样落入我们手中,成为我们献给大将军的战利品吗?” 郝平不由一愣,随即也是跟着一阵哈哈大笑,笑话自己当真是有些老糊涂了。 不过两人笑了片刻,郝平又迟疑了片刻,还是好意提醒道:“将军,林玄送来的那十名女子,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倒不是郝平对那十名女子动了什么心思,而是担心程朗血气方刚,一失足铸成大错,最终坏了大好前途。 聪明如程朗,怎么会听不出郝平的言外之意,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老将军是担心我色迷心窍,因色误事吗?” 既然程朗已经将话挑明,郝平也就直言道:“将军,正所谓红颜祸水,你还年轻,有些事你把握不住,莫要因为贪恋美色而坏了大好前程。” 听郝平越说越离谱,程朗不由摇了摇头,笑道:“老将军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忍心这些女子再被人带回城中糟践,所以才留下她们。” “过些时候,我自会将这些可怜的女子送回她们父母的身边,若是没有父母,我便将她们送去护兵营,由韩将军来安置她们。” 郝平听完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程朗,不由有些惭愧道:“原来如此,将军大义,倒是末将看轻了将军。” 程朗哈哈一笑:“我程朗不是什么君子,我也喜欢漂亮的女子,可若是连这等最简单的美人计都抵御不了,如何做得成大事!” …… 另一边,金安被赶出了徐州军大营,却在犹豫着要如何回去复命。 毕竟是他出面去劝说林玄带着金银珠宝和美人儿去找徐州军讲和,可没想到徐州军那边不仅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请求,还对林玄出言侮辱,甚至还扣下了那十个美人儿,可以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叫他如何回去跟林玄交代。 想到林玄最近变得喜怒无常,动辄胡乱杀人,自己回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此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那几口大箱子上,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自己完全可以带着这五箱金银珠宝远走高飞,从此子子孙孙都可以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干嘛还要回宛城去看林玄的面色。 反正林玄自己都没几天活头了,自己还怕他找到自己不成? 想到此处,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随即将那几个随从叫到一起,很快说得他们也动了心,几人便用马车拉着那几大箱金银珠宝,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 林玄在城中一连几日都没等回金安,也没有等到城外的徐州军的任何答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金安给骗了,自己的好徒儿分明是骗了自己的五箱金银珠宝和十个美人儿逃之夭夭了。 想到自己竟然被最为信任的弟子给骗得团团转,林玄便怒不可遏,同时心中更是陷入了更深的惶恐之中。 如今徐州军兵临城下,自己穷途末路,自己下面的那些佛子佛孙恐怕一个个都跟金安一样早就怀有二心,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背叛自己,甚至杀了自己去跟徐州军邀功领赏。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根本遏制不住。 很快,林玄心中就冒出了一个更狠辣的想法—— 既然这些人迟早都跟金安一样要背叛自己,自己何不先下手为强,抢先下手将他们除掉,将全部兵力控制在自己手中,在跟城外的徐州军鱼死网破。 不过尽管此时林玄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但还稍微有点脑子,知道如果直接派兵去杀人,总会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从而让一些人得以逃脱。 于是乎,他便以商谈军情为由,派人去将他的那些佛子佛孙请来佛尊殿议事,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虽说大多数佛子佛孙都没有多想就去了佛尊殿,可也有几个佛子佛孙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他们也听说了金安骗走了林玄金银珠宝和美人的事,知道以林玄睚眦必报的性格,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因此,这几个人便留了个心眼,找了各种理由没去佛尊殿,同时还找人盯着佛尊殿的情况。 林玄那边,一见大部分佛子佛孙都来了,当即借故脱身,随后就是埋伏的刀斧手现身,一拥而上将这些佛子佛孙一个个砍成了肉泥,他们至死都不明白林玄为什么要杀他们。 杀掉这些佛子佛孙后,林玄本打算再派兵去追杀那些漏网之鱼,可那几人见去了佛尊殿的人有去无回,便知道他们已经是凶多吉少,便索性拼死一搏,直接率领自己手下的兵马杀去佛尊殿…… 林玄也没想到竟会有人抢先发难,猝不及防之下,很快被人攻入了佛尊殿,最终被人乱刀砍死,死状惨不忍睹…… 林玄一死,那些反叛的佛子佛孙自知走投无路,便主动献城投降了城外的徐州军。 可城中那些被林玄祸害过的百姓得知林玄死于乱刀下,觉得并不解恨,又冲入佛尊殿,将林玄的尸体拖到大街上,在肚脐眼的位置插入一根灯芯点燃,一连烧了好几天才熄灭…… 第374章 广陵造船 南阳郡捷报频传,远在徐州的萧恪也没有闲着,领着几名亲信将领去了广陵郡的造船所。 虽说大宁一直以来都沿袭历朝历代的做法,重农抑商,可架不住经商获利颇丰,因此投身商贾的百姓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而获利最丰又尤以是出海经商为甚,商人在中原采购丝绸、茶叶、金银和瓷器运到南洋诸国,高价卖给当地的王室贵族和高官富商,再从当地百姓和商人那里收购来香料、皮毛、药材和宝石运回中原贩卖,所获之利可达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之巨。 楚家之所以富甲天下,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楚家拥有除了大宁水师之外最多的海船,他们的商船频繁来往于中原和南洋诸国之间,几乎占了大宁海外贸易的五到六成。 大宁海外贸易的繁荣自然促进了造船业的发展,已经足以造出几千石甚至是上万石的大船。 而广陵郡濒海临江,水运发达,因为沟通长江、淮河和黄河的大运河的开通,更是一跃成为天下的水运中心和造船中心,朝廷在广陵郡的江都县设立了天下最大的造船所,专门为大宁水师建造军船。 到了宁怀帝在位时,因为大宁国力衰退,周边一些小国渐渐失去了对中原王朝的敬畏之心,尤其是东边的扶桑国,果然在给大宁的国书上称“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惹得宁怀帝龙泽大怒,特意下旨要广陵造船所建造上千艘海鹘船,打算兴兵跨海远征扶桑国。 可没想到这批海鹘船还没完工,宁怀帝龙泽便驾崩离世,其子宁惠帝龙璋即位不久,天下便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白巾之乱,朝廷因为国库空虚再无力承担建造这些海鹘船的耗费,宁惠帝龙璋便下旨要广陵造船所停工,那些已经建造了三分之二的海鹘船就这么停泊在广陵造船所附近的港口,再无人问津。 待萧恪执掌徐州后,从长史杜靖口中无意得知了此事,便下令在广陵郡重新招募来大量的造船工匠,每年不惜投入大量的银两,也要将这些海鹘船建造完成。 很多官员都不太赞同和理解萧恪的做法,毕竟在他们看来当时天下已经大乱,群雄逐鹿,萧恪应该将更多的军费投入到为徐州军招兵买马上,用来建造这些海鹘船多少有些本末倒置。 可萧恪心中清楚,如果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将来想要南征荆州和扬州一统天下将变得异常困难。 因此,徐州必须拥有自己的水师。 更何况,从长远来看,一旦这批海鹘船建造完工,他便可以打造出一支可以出海作战的水师,完成当年宁怀帝龙泽的未竟之志,跨海远征扶桑国。 毕竟,身为一个熟读近现代史的穿越者,萧恪怎么可能没有一颗马踏扶桑赏樱花的心呢! 历经两年多的时间,如今这些海鹘船已经完工了一百多艘,萧恪便迫不及待带上几个亲信将领去了广陵郡造船所,打算先用这一百多艘海鹘船组建一支小型水师,前往荆州助程朗攻取江陵和樊城。 毕竟荆州军也是正规军,不同于林玄手下那群乌合之众,樊城和江陵又是长江北岸的军事重镇,防守极为严密,若没有水师在江面上协助,想要攻下这两座军事重镇只怕难于登天。 而造船所这边得知大将军要来视察,都船令申雍和都尉洪奕早早率领全部工匠和驻军士兵守在造船所的大门外,恭候萧恪的到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萧恪在众多将领和亲兵的护卫和簇拥下出现在造船所外面的官道上,不多时便到了大门附近。 申雍和洪奕慌忙领着众多工匠和士兵迎了上去,一齐对着萧恪躬身行礼道:“下官(草民)参见大将军。” 也许是因为徐州军新近夺取了南阳郡的缘故,萧恪心情很是不错,骑在马背上对着众人轻轻一抬手,笑笑道:“你们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 众人一齐谢过萧恪,心中的紧张和不安一时间都淡化了不少。 因为他们都发现,眼前的大将军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盛气凌人,反而显得平易近人。 萧恪骑在马背上,望着造船所周围一排排民房和大片大片的农田,心中很是感慨。 两年前他来过一次这里,那时候这一带都很是荒凉,就连造船所里面也是杂草丛生,只有几十名士兵无精打采守着造船所,以免附近的盗贼和百姓来破坏和偷盗造船用的良木。 之后正是因为他要重新建造这些军船,才不惜重金招募来大量的船匠,这些船匠又带来了他们的家眷落户在附近,才让这里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发生了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原来的荒无人烟变成如今的生机勃勃。 随后,萧恪翻身下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造船所内,没有做任何停留便直奔港口。 作为萧恪亲自任命的都船令,申雍自然知道萧恪对于造船之事的重视,便直接将萧恪等人领到最大的一艘海鹘船前面,语气颇为自得道:“启禀大将军,这便是已经完工的海鹘船中最大的一艘,长十三丈,宽三丈,高一丈五,可上水军二百人,其余海鹘船小一些,但可上水军一百五十人。” 萧恪仰头看着眼前的海鹘船,目光若有所思。 其实古人造船一般不太重视航海性能,但大宁因为海外贸易繁荣,也对造船业产生了一些冲击和推动。 之前水师常用的楼船、艨艟、斗舰、走舸和游艇在内河倒是畅通无阻,可一旦出海遇上大一点的风浪,便很容易发生颠簸,到时别说作战,就连自保都有些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海鹘船便应运而生,它采用头低尾高和前大后小的结构,如鹘之状,舷下左右置浮板,形如鹘翅,如此一来,船的稳定性便得到了极大的保证,即使在海上遇上再大的风浪,也不会发生倾侧。 除此之外,船舱的左右都以生牛皮围覆成城墙状,以防止巨浪袭来打碎木制的船体,还可以防止敌军火攻。 牛皮墙上还要再加搭半人高的女墙,墙上分布有弩窗舰孔,以便水军攻击敌人。 总而言之,相对于之前的各式旧式军船,海鹘船不仅航行更稳定,战斗力也更强,这也是为什么宁怀帝放着原来水师那么多军船不用,而是大量建造海鹘船的原因。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突然看向那些船匠,笑着问道:“我想乘这艘海鹘船,你们谁可为我驾船?” “我!” “我!” “我!” 一听大将军要出海,这些船匠顿时一个个都跃跃欲试,纷纷振臂高声响应。 毕竟这些海鹘船都是他们亲手建造的,对于他们而言,这些海鹘船就像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当然让大将军见识一下他们造出来的船只有多出色。 最终还是都船令申雍出面,点了一百名驾船技术最好的船匠,由他们驾着海鹘船带萧恪一行人扬帆出海。 随着众人登上海鹘船,甲板上顿时忙碌起来,随着船帆挂上,缆绳解开,海鹘船慢慢离开了港口,驶进了蔚蓝色的大海中。 今天海上的天气并不算太好,微微有些风浪,可海鹘船却是航行得平稳异常,船上的人并没有多少颠簸之感,萧恪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观赏起了围着船只盘旋的海鸥。 老将姚襄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不知道大将军打算让谁出任水军都督?” 萧恪看向姚襄,笑笑道:“莫非姚将军想要毛遂自荐?” 当初决定要重新建造这些海鹘船之时,萧恪便在淮南一带招募了一万水兵,在九江郡的巢湖之中日夜操练。 但对于水军都督一职,萧恪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 虽说“北人善马,南人善舟”的说法有一定片面性,但萧恪麾下的将领都是北方人,确实没人能带得了水军。 但萧恪知道水军都督一职的重要性,历史上曹操之所以输了赤壁之战,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不就是因为中了周瑜的反间计,错杀了精通水战的蔡瑁和张允,用不通水战的于禁和毛玠为水军都督吗? 大家都是权臣,曹操犯过的错误,萧恪当然不会再犯一次。 姚襄虽然是丹阳郡人,但他一直统领的是丹阳兵,并不通水战,萧恪自然不会将新成立的水军交给他。 姚襄也知道萧恪是在调侃自己,便笑笑道:“大将军说笑了,末将从未统领过水军,更不通水战,若是厚颜自荐,不是坏了将军的大事吗?” 说到这儿,姚襄顿了顿,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不过末将倒是知道有一人,乃是水军都督的不二人选,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为大将军效力。” “哦,姚将军说的是何人?” 萧恪一听不由来了兴致,当即追问道。 姚襄却没有直说,反而转身望向了陆地的方向。 萧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目光有些若有所思。 (希望这章可以顺利过审……) 第375章 往日宿怨 半个月后,一百八十艘海鹘船自广陵造船所的港口扬帆起航,往南进入长江口,沿着长江溯流而上。 本来在江面上正常巡逻的扬州水军舰船突然见到这么一支庞大的船队,当即吓得立刻调转船头返回水寨报信。 水寨里面的扬州军将领得到消息,也是吓得不轻,当即下令江面上的舰船全部撤回水寨,严防死守,随时准备应对敌军的来袭。 但这支水军却没有任何攻打扬州军水寨的意思,反而继续一路向西,从长江进入了淝水,最终停泊在了徐州军在巢湖的水寨中。 在此操练的一万水兵见到这些海鹘船停泊在水寨,无一不欣喜若狂。 因为自从两年前他们应征加入徐州水军,在巢湖水寨中日夜操练,却一直没有见到什么像样的战船,心中难免忐忑,就怕将来他们真得驾着这些小型的走舸和快艇去跟敌人高大的楼船和艨艟去厮杀。 如今海鹘船虽然不及楼船高大,但胜在四平八稳,攻守兼备,一旦上了战场,必能所向披靡,大杀四方,无往而不利。 这些海鹘船的出现,不仅让徐州水军一个个喜笑颜开,就连附近的百姓也纷纷跑来看热闹,对着这些海鹘船啧啧称奇,越看越欢喜,回去之后更是到处奔走相告,唯恐天下不知。 毕竟如今世道不太平,到处都是纷飞,徐州水陆两军越强大,越能保护他们这一方百姓的安宁。 …… 此时,在距离巢湖水寨不远的合淝城中,一个年约二十岁的年轻人健步如飞冲入城南的家中,满脸兴奋冲着在院子中晒太阳的父亲喊道:“父亲,巢湖水寨那边来了一百多艘海鹘船,几乎都快将大半个水寨给占了。” 他的父亲本来正在悠哉悠哉晒太阳,可一听到“海鹘船”三个字,整个人顿时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脸愕然道:“你说什么?海鹘船!” “对,就是海鹘船!我特意靠近数了数,应该有一百八十艘左右。” 年轻人用力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 “海鹘船……一百八十艘……” 老人一直喃喃重复着这最简单不过的两句话,神色变得异常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道:“不愧是萧儁的儿子,果然有做大事的魄力,这一百多艘海鹘船还真让他给建造出来了。” 听父亲突然提起萧儁的名字,他的儿子忍不住看了父亲一眼,小心翼翼问道:“难道父亲还在记恨萧家吗?” 老人摇了摇头:“为父向来恩怨分明,记恨的从来只有萧恒一人,何曾记恨过萧家。” 他的儿子又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继续说道:“可如今萧恒因为遭人下毒暗算,早就卧床不起,形同活死人,父亲也该放下这段仇怨了吧。” “萧恒与为父这段恩怨,为父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你……”老人有些玩味看了儿子一眼,淡淡反问道,“是不是最近有什么找你了,要你来游说为父。” 敌不过父亲玩味的目光,他的儿子有些心虚低下头,但也不敢欺瞒父亲,只得讷讷道:“前些日子姚世叔给孩儿写信,说如今徐州水军都督一职尚且空缺,他已经向大将军举荐了父亲,要我这边劝劝您……” 老人听完眉头不由一皱,他知道儿子口中的“姚世叔”就是姚襄,因为都是丹阳郡人的缘故,两家人交情一直不错,相互之间经常往来。 可是自从他跟萧恒结下仇隙后,因为姚襄为萧家效力的缘故,两家人便几乎再没什么往来了。 可他没想到姚襄竟然还在萧恪那边推荐他出任徐州水军都督。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缓缓说了一句:“他姚襄对萧家还真是忠心不二呀。” 语气不喜不怒,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感慨。 说完,他便起身头也不回转身进了里屋。 他的儿子看着父亲离去的身影,也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不明白,既然父亲不想为萧家效力,当初为什么又要拒绝孙鸾的邀请,不肯在建业朝廷出任一官半职呢,还为了躲避孙鸾,特意从丹阳郡的老家搬到对岸的九江郡。 难道父亲是想为洛阳朝廷效力吗?可洛阳朝廷如今连几条像样的战船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水军了,父亲就算投奔过去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说来说去,其实最适合父亲的就是下邳朝廷了,可偏偏父亲还跟萧恒有宿怨,如今掌控下邳朝廷的又是萧恒的弟弟萧恪,就冲这层关系,自己就很难说服父亲为萧恪效力,出任徐州水军都督。 不过也难怪父亲记恨萧恒,他们沈家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可以说都是拜萧恒所赐。 他叫沈连,他的父亲沈沛本是大宁的镇军将军,以精通水战而着称,素有“大宁第一水军将军”的美誉。 当年宁怀帝因为被扶桑国所辱,欲兴兵跨海远征扶桑国,也是打算以沈沛为主将。 只是随着怀帝的驾崩和白巾之乱的爆发,跨海远征扶桑国之事彻底没了下文,更严重的是,地方上那些大都督在镇压白巾军的过程中不断坐大,一个个都在拥兵自重,跟朝廷分庭抗礼。 朝廷本来有两支主要的水军,一支驻扎在扬州,一支驻扎在荆州,可扬州大都督孙鸾和荆州大都督杜羡通过断绝粮草给养等方式,逼得水军不得不投靠他们,硬生生分别将两支水军据为己有,变成了一州的私兵,以至于沈沛这个大宁最精通水战的将领反而没了用武之地,彻底闲赋了下来。 可祸不单行,当年萧儁遇刺身亡,其子萧恒接替其父出任大将军,继续把持朝廷,引起了宁惠帝和另外一些大臣的不满。 当时的门下侍中杨济和虎贲卫将军龚恺密谋诛杀萧恒,归还大政于宁惠帝龙璋,谁知事情败露,最终萧恒不仅反杀了杨济和龚恺,还废黜了宁惠帝龙璋,拥立龙璟为帝。 而沈沛因为与虎贲卫将军龚恺私交甚笃,萧恒怀疑他也牵扯其中,便打算将沈沛一并下狱问罪,幸得朝中一些大臣为他求情,最终才得以免除一死,却被罢官免职,逐出京城。 自此,沈沛和萧恒便算结下了仇隙,甚至为此还跟姚襄绝了交。 一想到这些,沈连就不由长叹一口气,心中感慨莫非父亲当真就打算这么碌碌无为了此余生吗? 就在他感慨万千之际,门外却突然一阵喧闹,他当即出门一看,却瞬间愣住了,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姚世叔,你怎么来了。” 他口中的“姚世叔”当然就是姚襄,只见他笑眯眯道:“世侄,我这次可不是一个人的。” 沈连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便注意到姚襄身后还跟着一个很是年轻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不少亲兵。 沈连仔细打量着这名男子,瞳孔突然一阵剧烈收缩。 因为他虽然没见过此人,但他见过之前的大将军萧恒,而眼前之人与萧恒在面相上有七分相似,身份显然已经是不言自明了。 第376章 神目如电 就在沈连有些不知所措时,门内却传来一个女人询问的声音:“连儿,是有客人来了吗?” 说话间,一个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正是沈沛的发妻,沈连的母亲陶氏。 不等沈连回话,姚襄就抢先上前一步走在门口,笑笑道:“嫂夫人,可还记得我?” 陶氏上下打量姚襄片刻,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姚将军,你怎么来了,你家夫人最近可安好?” 之前两家经常往来时,陶氏就与姚襄的夫人廖氏以姐妹相称,关系极好。 之后虽说沈沛因为被萧恒罢官怒而与姚襄绝交,可陶氏并不这么想,毕竟在她看来,姚襄只是一个为萧家效力的普通将领,萧恒如何行事又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 因此,这么多年,她还一直记挂着廖氏,今日一见到姚襄就忍不住问起廖氏的近况。 姚襄点了点头,笑笑道:“内人一切安好,只是她也挂念着嫂夫人,经常跟我念叨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听了姚襄的话,陶氏面上也有些感慨,叹了一口气道:“是呀,转眼间都有六七年不见了,我又何尝不挂念着她呢!” 说到这儿,她看到姚襄还站在门外,面色不由有些歉然,慌忙招呼道:“瞧我,光顾着说话了,你快进来吧,别一直站在外边呀。” 姚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的萧恪,笑笑道:“嫂夫人,今日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了一人,他有事要见沈兄。” 陶氏此时才注意到姚襄身后的萧恪,但她并没有多想,只是一并笑着招呼道:“人多热闹些也好,一起进来吧。” 说完,还不忘转头埋怨儿子一句:“你看看你,多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懂事,来客人了也不知道往家里请,让人家客人一直站在外面,多失礼呀,还不快去叫你爹一声。” 沈连面露苦笑,心中是有苦难言。 毕竟这些客人身份可不一般,他们家庙太小,还真不一定容得下这两尊大佛。 但他不好当着姚襄和萧恪的面跟母亲解释这么多,只得低头应了声是,随即跑进里屋去找父亲沈沛。 萧恪吩咐那些亲兵在外面候着,自己则跟姚襄一起进了沈家。 陶氏这才知道这些亲兵都是萧恪的人,不由多看了萧恪两眼,心中隐隐猜到萧恪的身份并不简单。 陶氏将萧恪和姚襄请进了客堂,为他们倒了茶水,又寒暄了几句,看到夫君和儿子还不出来招呼客人,心中暗暗埋怨了他们父子几句,随即有些歉然对萧恪和姚襄道:“二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后院叫一声我夫君。” 姚襄了解沈沛的脾气,不在意笑笑道:“嫂夫人尽管自便,我们二人在此喝茶等候便是了。” 陶氏告罪一声,随后匆匆往后院走去。 待陶氏一走,萧恪便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对姚襄道:“似乎这个沈沛并不想见到我们呀。” 姚襄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道:“他就这个臭脾气,还认死理,当年大将军一罢免掉他的官职,他就马上跟我恩断义绝,不管我怎么写信解释,他的妻子如何从旁劝说都没用。” 萧恪听完站起身,走到堂客门口,看着后院的方向,悠悠说道:“这么说来,想要说服他出来担任水军都督一职,只怕更加不易了。” 姚襄点点头,沉声说道:“末将也知道此事不易,只是论起精通水战,大宁无人及得上他,因此水军都督一职,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萧恪点了点头,笑笑道:“正是因为他水战的本事天下无双,我才亲自跑来九江郡请他出山,就看他给不给我这个面子了。” 说到这儿,萧恪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可知道,他本来在丹阳郡的老家待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搬来九江郡住吗?” “呃……末将确实不知,不过末将猜测或许是因为他的妻子陶氏是九江郡人的缘故。” 这也是姚襄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因为按理说沈沛如此记恨萧家,干嘛不好好在丹阳郡的老家待着,非要搬来萧恪治下的九江郡呢? 萧恪笑了笑,目光有些玩味道:“在来此之前,我已经派锦衣卫去丹阳郡那边去打探过了原委了,是因为孙鸾派人去请他出任建业朝廷的镇军将军一职,他不愿意,便连夜带着家小离开了丹阳郡,搬到了一江之隔的九江郡。” “原来如此!想不到此事竟然还牵扯了到了孙鸾和建业的伪朝。” 姚襄这才恍然大悟,随即有些不解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淡泊名利之人,否则也不会因为被大将军罢官免职而迁怒于我,既然如此,他又为何不接受孙鸾的邀请,出任建业伪朝的镇军将军一职呢!” 萧恪目光有些深沉,悠悠说道:“其中的原因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这件事至少说明了他本人并不看好建业的朝廷,洛阳朝廷那边又没有他的用武之地,这便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地方。” “只要他还有一颗功利之心,愿意出来做官,我们便有机会说服他出任水军都督一职。” 姚襄听完不由连连点头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就看他自己能不能解开心结,愿意为大将军效力了。” “他自己能不能解开心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一定会替我开解他,劝他放下过往的恩怨,出来为我效力。”说到此处,萧恪脸上的笑容越发玩味。 姚襄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大将军说的是他的夫人陶氏吗?只是沈沛的性子比牛还倔,只怕他的夫人也未必劝得动他。” 在姚襄看来,若是陶氏能够劝得动沈沛,他们两家也不至于绝交多年了。 萧恪却轻轻摇了摇头,笑笑道:“不,我说的是他的儿子沈连。” “沈连?” 姚襄闻言不由再次一愣,不知道怎么又跟沈连扯上关系了,毕竟当年姚沈两家绝交时,沈连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这么多年不见,他对沈连如今的为人也不是很了解。 因此,他不明白的是,萧恪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沈连,如何就敢笃定沈连会帮他劝说父亲沈沛。 萧恪淡淡一笑,随即解释道:“很简单,因为他认出了我,但我从他脸上除了看到惊愕,还看到了一丝欣喜和期待,他或许已经猜到,我这一次的登门拜访,对于他的父亲和他而言,何尝不是一次重返仕途的机会。” “原来如此,末将明白了,大将军当真是神目如电,末将实在是佩服。”姚襄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心中更是对萧恪的观察入微佩服万分。 不过想想也是,沈连好歹也是将门出身,又怎么可能甘愿碌碌无为了此一生呢! “姚老将军,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溜须拍马这一套了。”萧恪佯装责备,随即看着后院的方向,悠悠说道,“现在,就看他们母子二人能不能说服得了沈沛这头倔驴了。” 第377章 父子失和 与此同时,沈家后院。 “什么?连儿,你说跟来的那个年轻人是大将军萧恪!” 虽说早就猜到那个年轻人的身份不简单,但陶氏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简单。 沈连用力点点头,斩钉截铁道:“父亲,娘亲,孩儿不会看错的,他跟萧恒长相极为神似,一看便是兄弟,因此他肯定就是如今的大将军萧恪。” 陶氏听到这儿,不由一脸忧心道:“他来做什么,不会是来上门兴师问罪的吧,这可如何是好呀!” “你一个妇道人家就知道瞎操心!”听自己妻子越说越离谱,沈沛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如今老夫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如果当真要兴师问罪,如何用得上他一个大将军亲自上门。” 虽然夫君说得很不客气,但陶氏一听萧恪不是来兴师问罪,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一脸不解道:“既然不是来兴师问罪,他一个大将军好端端的来咱家干嘛?” 沈连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父亲,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娘亲,孩儿猜大将军应该是来请父亲去当水军都督的。” “什么?他亲自来请你父亲去当水军都督?这是天大的好事呀!”陶氏闻言不由面露喜色,毕竟为人妻者,谁不希望自己夫君能够平步青云,封妻荫子。 沈连看了父亲一眼,沈沛却是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 陶氏却不管那么多,赶紧拉过儿子,满脸欣喜追问道:“连儿,别理你爹,快跟娘亲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沈连又看了一眼他的父亲,随即跟母亲陶氏说道:“前些日子姚世叔给孩儿来信,说大将军要组建徐州水军,他已经跟大将军推荐父亲出任水军都督一职,要孩儿劝说父亲答应下来。” “你姚世叔果然是个厚道人呀,这么多年还念着旧情,亏你父亲还跟他绝交。” 陶氏一听更加欢喜,嘴上对姚襄是夸赞不已,对自家夫君更是好一阵埋怨。 随即她推了推沈沛,笑着说道:“你看现在人家大将军和姚将军都一起上门请你了,多有诚意呀,你就从了他们,去出任这个水军都督吧。” “此事绝无可能!” 陶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沈沛顿时怒了,当即霍然起身,愤愤然道:“他们兄弟将老夫当成什么了,想罢免就罢免,想起用就起用,真当老夫是泥人,任由他们拿捏吗?总之,这个水军都督谁要当谁当,老夫绝不受这份耻辱!” 陶氏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大将军萧恪是萧恒之弟,而萧恒又是夫君此生最为记恨之人,也难怪夫君会这么断然拒绝,丝毫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但他不想自己夫君错过这大好的机会,还是苦口婆心继续劝道:“老爷,当年罢免你的是他兄长,又不是他,他又没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特意上门来请你出山去做官,你又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在我看来,他们兄弟都是一丘之貉,没有任何区别。”一想起当年被罢免官职逐出京城的屈辱,沈沛依旧是余怒未消,随即冷声对沈连道,“连儿,你出去告诉他跟姚襄,就是为父身子不舒服,不便见客,要他们请回吧。” 陶氏闻言不由面色一变,毕竟萧恪可是大将军,生杀予夺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要是沈家当真敢对他如此无礼,就不怕招来灭门之祸吗? 她刚想再劝,儿子沈连却“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沛面前,声泪俱下道:“父亲,你当真要自绝于孩儿吗?” 沈沛没想到自己儿子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当即面色一沉,厉声道:“连儿,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沈连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反而继续痛声说道:“父亲自小便悉心教授孩儿功夫和水战兵法,孩儿如今已经小有所成,却因为无法投身入伍,至今没有用武之地。” “当初孙鸾请父亲出任镇军将军,父亲不愿意,如今大将军请父亲出任水军都督父亲还是不愿,莫非父亲当真打算要孩儿跟父亲一样,空有一身功夫和满腹兵法,却只能碌碌无为过完一生吗?” “你……” 沈沛没想到儿子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惊愕之间,竟不知如何去反驳。 毕竟儿子跟自己不一样,自己出任过镇军将军,也算显赫一时,就算是当真碌碌无为过完下半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儿子还年轻,又深得自己真传,当真要他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一生无所作为吗?那他一辈子还不得恨死自己这个父亲呀。 陶氏听儿子说得可怜,也禁不住泪眼婆娑道:“老爷,连儿说得也没错,你当真要他一辈子没出息吗?” 此时,沈连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心一横,牙一咬道:“父亲,若是你还因为过往的恩怨不肯答应大将军,请恕孩儿不孝,孩儿只能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今日便去投了徐州水军。” “逆子,你敢!我打死你!” 沈沛闻言不由大怒,举起手上前就要打沈连,吓得陶氏慌忙上前抱住他,苦苦哀求道:“老爷,连儿还小,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要打你就打我吧,是我没有教好儿子。” 沈连却别过头,满脸倔强道:“娘亲,就让父亲打死孩儿,与其这样一辈子无所作为,孩儿还不如死了算了。” 听了沈连的话,沈沛好好举起手无力落了下来,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呆滞,久久说不出话。 陶氏也上前扶起儿子,掏出手绢悄悄抹起了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沈沛终于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道:“罢了罢了,我这就去客堂会会萧恪。” 说完,沈沛便起身头也不回往前面的客堂走去,只留下陶氏和沈连母子二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这算答应还是算不答应。 不过他们也担心沈沛这牛脾气再跟萧恪起什么冲突,从而惹怒了萧恪,便慌忙跟了上去。 第378章 尽释前嫌 “草民沈沛,参见大将军。” 虽说为了儿子的前途考虑,沈沛不得不出来见萧恪,但他心中有气,特意将“草民”两个字咬得很重,以示自己没有任何出任什么水军都督的心思。 至于萧恪身边的故交姚襄,他故意装作视而不见,毕竟他此刻他心中有些生姚襄的气,毕竟要不是姚襄向萧恪推荐自己出任什么水军都督,也不会搞得他们父子失和。 好在姚襄知道他一向就是这个臭脾气,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好笑,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萧恪上前一步,主动扶起沈沛,笑道:“沈老将军不必多礼。” 说话间,萧恪暗暗对沈沛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沈沛 统率:93 武力:85 智力:76 政治:67 魅力:72 道德:高 好感:低 人物评级:s 看得萧恪暗暗摇头,果然是兄债弟偿呀! 大哥人是真的好,仇家是真的多! “不敢当,老夫如今只是一介平头百姓,担不得老将军的称呼。” 面对萧恪的示好,沈沛却不怎么领情,毕竟这么多年的恩怨,不可能因为萧恪一两句话就能够一笑泯恩仇的。 随后,沈沛话锋一转,明知故问道:“不知道大将军登门造访寒舍,所为何事?” 见沈沛在故意装傻,萧恪便猜到他还放不下当年的恩怨,也不动怒,只是跟着话锋一转,笑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探望沈老将军,只是为了替家兄完成一件当年未了之事。” 一旁的姚襄听萧恪突然提起萧恒,心中不由一惊,满脸不解看着萧恪,不明白他为何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躲在门外偷听的陶氏和沈连更是不由一阵心惊肉跳,他们都知道萧恒这个名字就是沈沛的逆鳞,不管是谁提起都会让他瞬间怒火中烧,他们就害怕沈沛在暴怒之下会冲撞到萧恪,给他们沈家惹来灾祸。 果不其然,一听萧恪提起萧恒,沈沛面色瞬间变得阴沉,但想到自己的妻儿,还是强忍着怒气道:“令兄当年权倾天下,还有什么未了之事竟需要大将军代为完成?” 说到“令兄”两个字,沈沛又刻意加重了语气,毕竟自己厮杀半生,好不容易官至镇军将军,却被萧恒一句话就给轻易罢免了,将自己半辈子的功劳给一笔抹杀掉,他如何能不对此耿耿于怀。 现在哪怕就是萧恪拉下面子,当面替萧恒跟他道歉,他也绝不可能会原谅萧恒的。 萧恪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袖中拿出一封发黄的书信,递给沈沛,沉声说道:“沈老将军,我这里有封书信,你一看便知其中的缘由。” 沈沛满脸狐疑从萧恪手中接过书信,从里面抽出一张同样发黄的信纸,打开一看,只一眼,就瞬间愣住了。 因为这是一封当年门下侍中杨济写给宁惠帝龙璋的密信,上面写着杨济已经联络了一些朝中官员和军中将领,要联手诛杀萧恒,信的最后面,密密麻麻都是那些官员和将领字迹不一的签字,而他沈沛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老夫从未见过此信,更不可能在上面签过名字……难道……” 沈沛错愕之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核对起上面的字迹,果然发现自己名字的字迹竟然与虎贲卫将军龚恺的字迹一模一样,显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再凭借自己脑海中模糊的印象,赫然发现自己跟龚恺的名字就是出自龚恺之手。 一时间,一股遭人坑害的悲愤涌上沈沛心头,他愤愤将手中的书信,拍到桌面上,悲怆吼道:“龚恺误我。” 萧恪看在眼里,沉声说道:“当年杨济等人密谋败露,惠帝担心牵连到自己,便将这封书信交给家兄,不少人便劝家兄将上面签名之人尽数诛杀,可家兄了解沈老将军的为人,知道沈老将军没有参与此事,可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交代,还是不得不将沈老将军给罢官免职,逐出京城,其实也是为了保护沈老将军,防止有人以此为由对沈老将军不利。” “但家兄对此一直很是过意不去,觉得有愧于沈老将军,希望可以找机会跟沈老将军解释清楚……家兄昏迷之前,跟我说过他一生有三大遗憾,其中一事就是亏待了沈老将军,白白让沈老将军丢了官……” “大将军不必再说了,老夫明白了。” 不知何时,沈沛已经是老泪纵横,心中更是羞愤到了极点。 他没想到,自己恨了这么多年的仇人,原来竟是自己一家的大恩人。 想到密信中的那些名字,最后无一不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自己只是丢了官,一家老小无一被问罪,原来背后都是萧恒在暗中保护自己。 可自己不仅没有知恩图报,还无端记恨了萧恒这么多年,自己可真不是东西呀! 想到此处,沈沛再也忍不住,当即跪倒在萧恪面前,泣不成声道:“令兄对老夫一家的恩深似海,可恨老夫这么多年竟然一直还在记恨令兄,实在是不配为人。” 此时,陶氏和沈连也从门外冲了进来,冲萧恪下拜磕头,感谢其兄萧恒保全了他们一家三口。 倒是一旁的姚襄看得心生感慨,他也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如此曲折,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萧恒不早拿出这封信解释清楚,白白让姚襄记恨他那么多年,还连累自己跟沈沛老死不相往来。 萧恪将他们三人扶起,沉声说道:“家兄一直知道沈老将军的本事,昏迷前不忘叮嘱我,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务必要重新起用沈老将军,莫要埋没了沈老将军的本事。” “因此,当我一组建徐州水军,便立即想到要请沈老将军出任水军都督一职,不知沈老将军可愿意?” 沈沛听得更加羞愧,看着萧恪殷切的目光,便也懒得再假意推辞,当即满脸豪迈道:“若是大将军不嫌弃老夫年迈,老夫愿为大将军效力。” 萧恪听完不由哈哈一笑:“好,有沈老将军出山,我徐州水军必能踏平扶桑,了却怀帝当年之志!” 听萧恪提起怀帝旧事,沈沛心中更是豪情万丈,当即慷慨道:“老夫虽然垂垂老矣,却也愿为大将军远征扶桑,扬国威于异域。” 萧恪听得连连颔首,随即看向一旁的沈连,笑笑道:“我观令郎深得沈老将军真传,不如就让他出任水军校尉一职,父子一同征战沙场,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沈连闻言不由大喜,当即躬身作揖道:“愿为大将军效力。” 沈沛见儿子受到了重用,知道这是萧恪在恩宠自己,心中对萧恪越发感激,已然有了效死之志! 你们一直追问的势力分布图 (关于如何给纸张做旧发黄,我上一本书有写过,这里就不写了,免得有水字数的嫌疑) 第379章 深夜行船 江陵,原名郢都,在秦武帝一统天下之前,曾是楚国的都城,南邻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百越,素有“九州通衢”的美誉。 因此,江陵也是整个荆州除襄阳以外的第二大城,城池方圆有四十里之大,城中人口将近有二十万之多。 当年林玄在南阳郡率弥勒教信众起事,一度攻占了江陵城,而荆州大都督杜羡为了使南阳郡成为荆州的屏障,默许了林玄对于江陵城的占领。 只是在林玄统治江陵城期间,对城中百姓横征暴敛,肆意盘剥,逼得大量百姓纷纷渡江南逃,以至于江陵城的人口一度锐减到了十六万左右。 随着徐州军夺取了南阳郡的门户叶县,杜羡料定林玄不是徐州军的对手,为了防止江陵城落入徐州军手中,便派大将蔡范出兵迅速夺回了江陵城,还在城中驻扎了三万多兵马,其中就包括一万水军和三百余艘战船,以防备北面的徐州军。 不过徐州军在夺取南阳郡三十七县后,就停止了进军,似乎没有一点继续南下攻打江陵的意思,这也让城中的守将蔡范多少松了一口气。 但这天夜里,蔡范却在睡梦中被手下的亲兵叫醒,说是江面上出现了一支身份不明的可疑船队,大概有上百艘之多,今夜负责值夜巡逻的水军校尉派人来府上询问他要如何处置。 一听江面上出现了可疑船队,蔡范瞬间睡意全无,当即换上衣服,匆匆赶往城南。 蔡范登上城楼,举目一看,果然看到远方黑黢黢的江面上出现了点点灯光,看起来当真是有上百艘船的规模。 他不由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命亲兵找来今晚值夜的水军校尉,询问道:“你们的人可看清楚,这些到底是商船还是战船?” 今晚值夜的水军校尉姓罗,他听完蔡范的问题面色一时有些尴尬,讷讷回话道:“禀将军,今晚夜色太黑,弟兄们根本看不清楚,而且对方的船只太多,弟兄们也不敢靠得太近,以免打草惊蛇,反而遭到对方发难。” 蔡范听完不由冷哼一声,显然对于罗校尉的回答很不满意。 不过他也知道罗校尉说的是实情,毕竟他们江陵城中的水军每天晚上在江面上巡逻的船只也就十几艘,若是真的跟对方上百艘船动起手来,很容易吃大亏,因此今晚值夜巡逻的水军的做法确实没多大问题。 罗校尉也看出了蔡范对自己的话有些不满,又想了想,随即补充道:“不过这些船的船体都很大,不太像是商船,倒是有点像是战船。” “什么?战船?” 一听这些船可能是战船,蔡范心中不由一紧,又想到这些船是从东面来,他不由地怀疑这支可疑船队有可能是扬州来的水军。 毕竟之前为了争夺江夏郡,荆州军和扬州军之间不知爆发了多少场战事,死伤了多少将士。 虽说如今两家罢兵言和已有一年多时间,可谁知道扬州军那边会不会不讲武德,趁夜派水军来偷袭江陵城呢。 想到此处,蔡范不由心念急转,当即吩咐道:“立即派人去水寨将人全部叫醒,半个时辰之后全军出击,去江面上拦截船队。” …… 此时在距离江陵城几里外的江面上,一支船队借着夜色悄无声息往西行驶。 这支船队的船老大姓赵,专门做的是在长江上走私的买卖,二十多年时间下来,也是赚得盆满钵满。 这次他接到的活是从庐江郡运一百多船粮食去南阳郡,对方给的报酬很是丰厚,这一趟活走下来他至少能再多添几艘船。 赵老大在长江上行船已经有二十几年了,经验极为丰富,为了躲避沿途荆州水军的检查,船队都是昼伏夜出,利用夜色的掩护,一路上不知躲开了多少巡逻的荆州水军。 但赵老大知道,靠近江陵城这一段的水域才是最危险的,因为江陵城有荆州水军的水寨,因而江面上巡逻的船只会密集许多,再想跟之前一样悄无声息通过这段水域,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赵老大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在江陵水军中有认识的人,只要花点银两提前打点好,等他们船队通过江陵城附近的江面时,负责值夜巡逻的船只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过境,不会为难他们。 可没想到的是,对于赵老大的提议,跟船的年轻东主却毫不犹豫拒绝了,任凭赵老大好说歹说怎么劝都没用,反而一个劲儿催促赵老大就跟之前一样趁着夜色偷偷摸摸过境,就是船队真被江陵水寨的荆州水军给拦截了,船上的货物都被荆州水军给收缴了,他们也会自认倒霉,不会找赵老大的船队麻烦的。 既然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老大无奈只得听从他的话,在没有提前打点过江陵水军的前提,趁着夜色冒险从江陵城外的江面上通过…… 但他心中却没什么底,便亲自跑到头船的甲板上,紧盯着江面上的情况。 好在此时江面上黑沉沉的并没有看到巡逻的船只,他的一颗心才算稍稍安定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跟船的东主不会来事,运送一百多船粮食那么多钱都花了,却舍不得再花几十两的小钱去打点江陵水寨的荆州水军,搞得他们整个船队上下都担惊受怕的。 要是真碰上了荆州水军拦截,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就在赵老大心中还在不停抱怨之际,耳边突然听到一名船员惊恐万分的声音:“赵老大,你看那边……” 赵老大闻言不由心中一紧,随即顺着船员指的方向望去,瞬间面色大变。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百艘战船,正朝着他们船队的方向驶来…… 完了完了,想不到竟然把整个江陵水寨的荆州水军都给惊动了,这下一切都完了! 赵老大吓得当即瘫软在甲板上,面色一阵惨白,心中更是万念俱灰,身边的船员也是一个个面露惶恐之色。 此时,那名跟船的年轻东主听到甲板上的动静也走出了船舱,看着越逼越近的荆州水军,脸上不仅没有任何惊惶之色,反而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第380章 迷雾重重 面对倾巢而出来势汹汹的荆州水军,赵老大自然不敢反抗,也不敢逃跑,只得下令让整支船队停下来,听候对方处置。 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蔡范也终于看出对方并不是什么扬州水军,而是一支专门在晚上走私的船队,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甚至暗暗自嘲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了,看到什么都怀疑对方是来攻打江陵城的。 不过一万水军既然都倾巢出动了,蔡范自然不想大家空手而归,便下令水军上到对方的船上检查,看看对方运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听是抓走私,本来因为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心情并不爽的荆州水兵顿时一个个都来了精神,毕竟谁都清楚这里面的油水有多足。 眼看着每一艘船都有荆州水兵登了上去,蔡范随即命人将船老大带过来,他要亲自审问。 不多时,就有士兵将战战兢兢的赵老大带到了蔡范面前,不等蔡范发话,赵老大就跪倒在地,对着蔡范直呼饶命。 蔡范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直接冷声问道:“我且问你,船上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从哪里上的货,又要运往何处。” 事到如今赵老大哪里还敢有半点隐瞒,当即忙不迭回话道:“回将军的话,船上装的都是粮食,是从庐江郡的寻阳上的货,运往南阳郡的山都。” 一听是从庐江郡运送粮食到南阳郡,蔡范心中没来由一紧,因为不管庐江郡还是南阳郡,刚好都是下邳朝廷的地盘。 他有些担心此事会牵扯到下邳朝廷,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快说,是谁要你运送这批粮食去南阳郡的。” 赵老大一听心中更加惶恐,磕磕巴巴道:“我们一般都是收钱办事,不会过多追问人家的身份……” 眼看蔡范的面色越来越阴沉,赵老大不由心一横,虽说出卖雇主是他们这一行的大忌,但本着我不入地狱谁踏马爱入谁入的精神,他还是咬咬牙道:“不过吩咐小人运送粮食的东主就在船上,将军只要将他带来一问便知。” 蔡范闻言不由大喜,刚想吩咐亲兵去将人带来,但此时江面上却突然传来“扑通”一声,随即有士兵惊呼道:“不好了,有人跳水逃跑了。” 其他士兵闻言纷纷拉起弓箭对准江面,打算将逃跑之人射杀。 但蔡范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厉声高呼道:“不许放箭,给我留活口!派人下水去把人给我抓回来。” 士兵们闻言只得纷纷收起弓箭,随后十几个水性比较好的士兵纷纷跳下了水去抓人。 就在蔡范望着黑沉沉的江面目光惊疑不定时,一名亲兵匆匆走来,对他低声说道:“将军,这些粮食不太对劲儿,好像是……好像是……” 蔡范心情本来就有些烦躁,听亲兵说得吞吞吐吐的,心中更加恼怒,当即厉声喝道:“这些粮食有什么问题尽管直说,不要支支吾吾的。” 亲兵见蔡范有些动怒,只得无奈说道:“将军恕罪,这些粮食好像是徐州军的军粮。” “什么?” 一听船上的粮食竟然是徐州军的军粮,蔡范不由面色一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跪在地上的赵老大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因为对方只说要他从庐江郡运一批粮食到南阳郡,没说运的是徐州军的军粮呀,要是早知道是这样,就是给他再多的钱他也不敢接这趟活呀! 但此时蔡范已经顾不上搭理他,匆匆跟着亲兵上了其中的一艘船,进了船舱一看,果然在装粮食的麻袋上发现了徐州军的标记和印鉴,足以说明这些粮食确实是来自徐州军。 蔡范心中不由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不知道到底是徐州军中有人在中饱私囊倒卖粮草,还是徐州军是在通过这些走私的船队往南阳郡运送粮食。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还好,只是说最后白白便宜了他们荆州水军。 可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就遭了,他们荆州水军无缘无故劫了人家上百船的军粮,萧恪还不得兴兵问罪呀。 现在,唯有审问过船老大口中的那名跟船东主,才能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可荆州水军搜遍了每一艘船,盘问了每一个船员,却都没能找到这个年轻东主,只有一个船员战战兢兢告诉盘问他的士兵,说好像刚才跳水逃跑之人就是那个年轻东主。 蔡范得知此事心中越发不安,当即派更多的士兵下水去找人,要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将人找到。 可上百名士兵在这片水域搜寻了大半夜,却始终没有找到这名年轻东主,大晚上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眼见对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蔡范无奈只得命人将全部的船只和船员都带回江陵水寨,还特意吩咐任何人都不得动船上的粮食,否则立斩不赦。 随着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渐渐走远,江面上慢慢露出了一颗脑袋,望着远去的荆州水军,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随即猛吸一口气,再次沉入了水底,往北岸的方向游去。 此时在远离江陵城岸边,孤零零停着一艘小渔船,在江浪的拍打下上下起伏。 像这样不起眼的小渔船长江两岸有很多,丝毫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船的主人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此刻正坐在船头,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在缝补渔网,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在有意无意望着远处的江面。 就在此时,一双手突然攀上了船舷,渔夫瞬间警觉地低吼一声:“是谁?” “不必紧张,是我,江宁。” 说话间,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年轻男子攀着船舷爬上了渔船,躺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正是那名在荆州水军眼皮底下死里逃生的年轻东主。 渔夫站起身看着他,笑笑道:“没想到你还真能躲过那么多荆州水军的搜捕,活着游到了岸边。” 年轻人撇了撇嘴,有些得意道:“也不看我江宁外号叫什么,‘浪里小白龙’,下了水就跟到了家一样,荆州水军那些人怎么可能是我对手……不说了,赶紧给沈都督飞鸽传书,告诉他荆州水军把粮食全部劫走了。” 渔夫点点头,随即走进船舱,不多时,一只鸽子便扑棱着翅膀,往东面的方向飞去…… 第381章 烽起荆襄 荆州,南郡,襄阳城。 长史庞嵩在亲兵的指引下匆匆走进大都督府的书房,还未来得及跟荆州大都督杜羡见礼,杜羡便交给他一封信要他一看。 庞嵩也没有多问,当即拆开一看,只略略看了个大致,眉头便几乎锁成了一团。 信是镇守夏口的将领蔡范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中说夏口水寨的水军在夏口城附近的水域拦截了一支走私的船队,从船上缴获了大量来自徐州的军粮,询问大都督要如何处理这一百多船徐州军粮。 看庞嵩眉头紧锁,杜羡也不由叹了一口气:“蔡范哪里是缴获了一百多船军粮,分明是缴获了一百多船烫手山芋,不如我干脆派人去南阳郡跟萧恪的人交涉一下,将这些军粮直接送去宛城算了。” “大都督,恐怕现在送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庞嵩却是长叹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 杜羡有些不解看着庞嵩:“庞长史何出此言?” 庞嵩看着手中的书信,目光凝重道:“大都督,蔡将军犯了一个大错,恐怕已经无法挽回了。” “哦?蔡范犯了什么大错?”杜羡不动声色继续追问,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因为在荆襄的世家大族中,素来以蔡、庞、蒯、黄四家居首,而蔡、庞两家又在蒯、黄两家之上。 蔡庞两家实力不相上下,他们的子弟和门生故吏几乎遍及整个荆州的官场,为了争权夺利,两家之间可没少明争暗斗,杜羡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因此,如今听到庞嵩一开口便说蔡范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大错,杜羡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当是庞嵩趁机中伤蔡范,以此来打压蔡家。 庞嵩知道杜羡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耐心解释道:“大都督,若是之前蔡将军发现船上装的都是徐州军的军粮,便立即放行,就可以彻底撇清关系,最后不管是徐州军中有人在倒卖军粮,还是徐州军在借用民间船队运送军粮去南阳郡,都与我们荆州无关了。” “可蔡将军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将这一百多船粮食带回夏口水寨……大都督不妨想想看,若是徐州军那边一口咬定我们荆州派水军劫走了他们的军粮,我们荆州就是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了。” 杜羡听完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此刻他也终于意识到问题远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蔡范将这些徐州军粮带回夏口城很容易落人口实,给了徐州军一个对他们用兵的借口。 “依庞长史之见,我们该当如何?”既然庞嵩能够看出其中的不妥,杜羡便想听听他有什么解决办法。 庞嵩目光越发凝重,沉声道:“大都督,事到如今,只能在事情没有进一步恶化之前,立即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去下邳见萧恪,解释清楚事情的原委,澄清其中的误会,尽快将这些军粮还给徐州军。” 说到此处,庞嵩突然莫名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属下只希望这真的是一场误会,而不是萧恪和徐州军的一场阴谋。” 就在杜羡还在细品庞嵩话中的言外之意时,一名亲兵却匆匆来报:“禀大都督,不好了,江边的烽火台燃放烽燧示警了。” 杜羡和庞嵩闻言面色都不由一变。 自从白巾之乱后,各州大都督皆拥兵自重,为了争夺地盘更是纷战不休,其中扬州大都督孙鸾更是多次水陆并进,进犯江夏郡。 为了应对来自扬州水军的威胁,杜羡便沿着长江两岸,每隔五里左右建一个烽火台,一旦发现扬州水军来犯,便立即燃放烽燧示警,以迅速将敌情传递到州治襄阳城。 如今既然江边的烽火台燃放烽燧示警,便说明有水军侵入了荆州的水域。 可令杜羡想不通的是,如今孙鸾明明在亲率大军攻打交州,扬州水军为何又在此时大举进犯荆州呢。 但杜羡顾不上多想,又继续追问道:“江边的烽火台升起了多少道烽燧?” “只有一道。” 听到只有一道烽燧,杜羡暗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依照约定,每一百艘战船燃放一道烽燧,由此说明敌军的战船不会超过二百艘,而江陵水寨那边驻扎有三百战船,足以应对来犯之敌。 但一旁的庞嵩却长长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道:“大都督,我们中计了,萧恪就是故意用那一百多船粮食引诱我们上钩,使蔡将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拦截夺走了那批粮食,给了萧恪一个出兵攻打荆州的理由。” “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萧恪如此处心积虑设下圈套,很有可能就是图谋江北的夏口和樊城,为将来大举南下荆襄布局。” “萧恪小儿,安敢如此算计我荆州!” 杜羡闻言不由勃然大怒,但随即又皱了皱眉,有些不解道:“可徐州什么时候有的水军?” 庞嵩又长叹一口气:“大都督,天下最大的广陵造船所就在徐州,只要萧恪舍得下血本,何愁不能从头开始打造出一支新的水军。” 杜羡听完这才恍然大悟,不过心中一块石头反而落了地,笑笑道:“若真是如此,我反倒是没那么担心了,编练水军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北人善马,南人善舟,徐州军大多是北方人,又不通水性,即使广陵造船所能够给他们造出再好的船,没有精兵良将,一样打造不出一支精锐水师。” 庞嵩面色却依旧凝重,沉声劝道:“大都督万不可轻敌,属下虽从未见过萧恪,但遥想三年之前,萧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徐州大都督,可如今已经坐拥四州之地,实力冠绝天下群雄,可见此人绝非易与之辈。” “况且,淮南三郡皆为萧恪之地,想要招募来精通水性的士卒,并非是什么难事。” “既然萧恪如今这般处心积虑设下圈套要对荆州用兵,必然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因此大都督切不可大意,还是小心应对为上。” 杜羡微微颔首,深以为然:“庞长史说的不无道理,既然如此,我便再从襄阳调拨一万水军和五百多艘战船去支援夏口,定叫徐州水军有来无回。” 庞嵩点了点头,随即又补充道:“还要派人去提醒蔡将军,要他小心兖州方向的敌人。” 杜羡连连点头称是,如此一来,夏口城必可万无一失了吧。 第382章 火烧水寨 江陵城内,蔡范看完荆州大都督杜羡派人快马加鞭给他送来的亲笔信,才知道自己中了萧恪和徐州军的圈套,白白给了对方一个攻打江陵城的借口。 这不由得让蔡范又气又恨,毕竟自己领兵多年,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既然如今徐州水军已经在来攻打江陵城的路上,自己就要给萧恪和徐州水军一点颜色瞧瞧,让对方知道戏耍和愚弄自己的下场。 因此,趁着如今徐州水军还未来到江陵,蔡范抓紧了操练江陵水寨中的水军,誓要打徐州水军一个有来无回。 江陵水军的将士们也知道即将大敌当前,也不敢懈怠,白天一个个都操练得格外卖力,誓要让徐州来的那些敌人知道,不是懂点水性就可以被称为水军的。 因为白天的辛苦操练,士兵们一个个身体都异常疲惫,都早早进入了梦乡,整个江陵水寨显得异常安静,只是时不时有负责值夜的船只在水寨内外进出巡逻。 这些负责值夜巡逻的船只也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每两个时辰换一个班,轮流出去外面的江面上巡逻。 转眼便到了三更天,一艘走舸结束了在江面上的巡逻,回到了水寨。 另一艘走舸则从水寨出发,开始去外面的江面上巡逻。 这艘走舸靠岸停泊好后,从船上下来十几名士兵,一个个都打着哈欠往自己睡的营帐走去。 随着这些士兵渐行渐远,走舸旁边的水面上慢慢探出一颗脑袋,露出了江宁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庞。 借着天上微弱的星光,江宁的目光在水寨内一阵搜索,很快便看到了水寨西北角的那些走私船,随即深吸一大口气,重新钻入了水下。 自从在江面上拦截下这一百多船徐州军粮后,蔡范也不好擅加处置,便连粮食带船一起停放在了水寨的西北角,不许任何人动这些粮食。 不多时,江宁便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这些走私船中间,经过一番仔细辨认,他终于找到了自己之前搭乘的那艘船,慢慢游了过去,攀着船舷爬了上去,闪身进入船舱内。 之前运送粮食的时候,江宁便每天寸步不离守着这个船舱内的粮食,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赵老大和那些船员只当是江宁这个东主谨慎,却从未怀疑过这些粮食中有什么玄机。 此时江宁看着船舱内这些码放得整整齐齐原封不动的一袋袋粮食,心中不由暗暗感慨大将军当真是神机妙算,知道荆州水军不敢动这些粮食,因而想到要将东西藏在这些粮食之中。 想到萧恪,他心中就不由涌起一阵感激,因为他本是流窜在江淮一带的水寇,为非作歹,抢夺财物,不知犯下了多少案子,之后受到一个道人劝导,便决定弃恶从善,改名换姓投了徐州水军,没想到被之前抢劫过商人认出,军中将领便将他关押起来,报请萧恪发落。 江宁本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可没想到萧恪因他已经洗心革面,对他的过往既往不咎,还破格提拔他为水军校尉。 正是因为萧恪对他的赏识和知遇之恩,才让江宁对他有了效死之志,不惜舍命来执行两个最为危险的任务。 此时外面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打断了江宁的沉思,他下意识趴在甲板上,大气不敢出。 好在外面只是有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他们没有人注意到外面甲板上的水渍,很快便走了过去。 待这些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江宁不敢再耽误时间,当即搬开最外面那几袋粮食,随即从靴子中拔出一把匕首,划开中间的一袋粮食,将里面的粮食扒拉开后,露出一个鼓囊囊黑色的皮囊。 江宁拔掉皮囊的塞子,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 就是这个味道没错了,大将军所说的希腊火。 江宁手中的匕首不敢停顿,将中间的这堆粮食一袋袋全部划开,从里面找出了一个个黑色的皮囊。 随后,江宁将这几十个皮囊全部搬到了外面的甲板上,按照之前萧恪给他的吩咐,拔出塞子,将皮囊中的液体开始往江面上倒…… 只是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怀疑,这玩意儿真的有大将军说的那么神奇,可以在江面上燃烧吗? 此时一阵晚风吹来,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使得江宁心中不由一凛,想到这个玩意儿味道这么冲,只怕没倒多少便将那些巡逻的士兵给招来了。 而且如果一直只在一个位置倒,那些希腊火根本扩散不开,到时候根本烧不了多远。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由落在旁边的一艘小舢板上,随即心一横,将全部的皮囊都丢到了小舢板,划着小舢板在那些战船附近经过,沿途一路倾倒皮囊中的希腊火。 因为夜色太黑,并没有任何巡逻的士兵注意到这艘在高大战船底下穿梭的小舢板。 只是随着船上希腊火倾倒掉大半,水寨内开始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很快就有巡逻的士兵注意到这艘到处乱窜的小舢板,纷纷冲他大喊大叫,要他停下来。 江宁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是自顾自驾着小船往水寨大门的方向驶去,岸边的士兵见叫不住他,纷纷朝他放箭…… 江宁紧紧趴在船舱内,听着一支支流矢从自己头顶掠过,手中都是汗水…… 好在黑暗中这些箭并没有什么准头,没有一支射中他,他驾驶的小舢板已经到了水寨门口,他将皮囊中的最后一点倒船舷内外,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了一口气,火折子瞬间窜起了火苗,随即将火折子丢到希腊火,自己则一个猛子扎进了另一头的水里。 随着“轰”的一声,小舢板顿时升腾起了蓝色的火焰,随即迅速蔓延,很快就引燃了江面上的希腊火,朝着那些停泊在岸边的战船扑去…… 江宁有些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大火,尽管这把火是他自己放的,可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液体可以在水面上燃烧。 但他不敢在逗留,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中,朝着远离水寨的方向游去…… 在他的身后,是乱作一团的水寨和熊熊燃烧的战船…… 当蔡范在睡梦中被亲兵叫醒,匆匆赶到水寨上方的城头时,看到的是城下已是一片火海的水寨…… 第383章 骑马找驴 尽管蔡范第一时间下令要城中的三万荆州兵全都赶去江陵水寨灭火,可面对这种能在江面上熊熊燃烧的希腊火,这些士兵也是束手无策,将领们最后无奈只得要士兵们去拼死抢救出那些还没被大火波及的船只,能抢救出一艘算一艘。 最终,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将整个江陵水寨还有水寨中的两百多艘战船烧成了灰烬,只有不到一百艘战船被拼死抢救了出来,却也有数百名士兵因此而不幸葬身火海。 更糟糕的是,就在水寨大火熄灭的第二天,有在江上巡逻的船只来报,说是在江陵城以东十五里的江面上,发现了一支由一百多艘战船组成的水军,看这些战船上的旗号应该就是徐州水军…… …… 此时的长江江面上,一百八十艘海鹘船正乘风破浪一路向西,江风呼呼,吹得船上的旌旗猎猎作响。 萧恪就站在首船的船头,眺望着十几里外江陵城的城郭,目光有些若有所思。 江陵城中的锦衣卫已经飞鸽传书给他传来消息,说江陵水寨遭人纵火,荆州水军损失惨重,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艘战船。 如此一来,对方在战船数量上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反而落了下风。 不知何时,新任徐州水军都督沈沛站到了他的身后,看着江陵城的方向,呵呵笑道:“恭喜大将军,火烧江陵水寨得手,大挫荆州水军锐气。” 只是言语间,多少有一丝落寞。 毕竟身为一个老派将领,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败敌军,打好徐州水军的第一战。 可现在江陵水寨被烧,超过三分之二的战船被焚毁,徐州水军打赢他们倒是显得有些趁人之危,胜之不武了。 但萧恪并没有沈沛这么重的道德包袱,虽说他相信沈沛可以率领徐州水军在正面决战中击败江陵城外的荆州水军,可徐州水军必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伤亡。 对他而言,每一位将士都是他争夺天下的根基,他将他们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自然要不择手段减少己方的伤亡。 至于这种不讲武德的打仗方式会不会遭到世人的诟病,后世史书又会如何评价他,就不是他该关心的问题了。 毕竟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李二弑兄杀弟,逼父退位,霸占弟媳,可后世谁又敢因此骂他是昏君! 就在萧恪和沈沛心思各异间,甲板上突然一阵骚动,校尉沈连更是拉起弓箭对准江面,厉声喝问道:“船下到底是何人,再不现身我们可就放箭了。” “不必紧张,沈校尉,是我!” 江面上传来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随即一个身影攀附着船舷上的缆绳,三下五除二就上了甲板,一脸满不在乎看着沈连。 沈连收好弓箭,却是忍不住眉头一皱:“江校尉,你下次靠近船队最好还是提前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被当成敌人射杀就死得冤枉了。” “多谢沈校尉提醒,我下次一定注意。”江宁面上丝毫看不到一点死里逃生的后怕,反而一脸笑嘻嘻回应沈连。 沈连面上很是无奈,因为他怎么会听不出江宁只是在敷衍他,估计下次他照样还是我行我素。 他出身将门,更喜欢那些良家子弟出身的士兵,可江宁不仅当过江贼,在军中还一向招摇,他自然是有些看不惯。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江宁的本事,不仅能够孤身深入敌军水寨,一把火烧了二百多艘战船,还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换做自己去,就未必有这个本事了。 此时,沈沛也走上前,看着嬉皮笑脸的江宁,同样眉头一皱,随即低声斥责道:“江宁,大将军跟前,不得无礼。” 他同样不喜欢江宁的桀骜不驯,但他这个人向来对事不对人,知道整个徐州水军没有比江宁水下功夫更好的人,所以还是力排众议派了江宁去执行火烧江陵水寨的任务,给了他一个立大功的机会。 如今江宁虽然立了大功归来,但在萧恪跟前嬉笑怒骂难免有对大将军不敬之嫌,便主动提醒他,以免他受到责罚。 一听萧恪在场,江宁当即收起了自己的玩世不恭,上前几步对萧恪行礼道:“卑职江宁,参见大将军。” 毕竟萧恪于他有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他可以在沈沛父子面前没个正形,唯独不能不对萧恪心存敬畏之心。 这是萧恪第一次见到江宁,看他相貌英武,身形健硕,心中不由起了爱才之心,当即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江宁 统率: 95 武力:97 智力:86 政治:79 魅力:92 道德:中 好感:高 人物评级:ss 一时间,萧恪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自己组建徐州水军,又是屈尊上门又是伪造书信才请得老将沈沛出山,可没想到更牛的水军将领原来一直就在自己军中。 不过萧恪并没有后悔的意思,毕竟江宁资历太浅,又做过江贼,若是他来做这个水军都督,必然会有很多将士心中不服。 相反,沈沛德高望重,经验又老道,由他来做徐州水军第一任都督是最合适不过的,待将来沈沛年迈退了下去,再由江宁接任就好了。 只是萧恪心中还是不由暗暗庆幸,当初水军派人去下邳报请自己如何处置江宁时,自己本着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精神对他网开一面,没想到无心插柳竟给自己留下了一员大将。 想到此处,萧恪不由笑笑道:“江宁,这一次你可是立下了大功呀。” 在萧恪面前,江宁难得谦逊一回:“大将军过奖了,卑职不过是听从大将军和沈都督的命令行事,不敢居功。”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连沈沛也不由面露诧异,兴许是没想到一向桀骜不驯的江宁竟然还有谦虚的时候。 随后,萧恪话锋突然一转,饶有兴趣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我听说你之前在江淮一带做江贼的时候名头响得很,还得了一个‘浪里小白龙’的名号,附近的商人和百姓无不畏惧,之后又怎么想到要改名换姓加入徐州水军呢?” 听萧恪问起自己的过往,江宁不敢隐瞒,当即沉声回道:“回大将军,三年前,我率人在江面上劫了一艘船,可船上有个老道,功夫好生厉害,我竟不是他的对手,十招之内就败在他手下。” “可老道并没有为难我,反而劝诫我说我如今横行江淮看似威风,可声名出不了江淮,将来死后不过就是一捧黄土,再无人记得。” “可我若是报效朝廷,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我的名号必将响彻天下,将来青史上也能留下我的一笔。” “我觉得老道说得有道理,便解散了 手下,打算去投军。本来我最初是想去投扬州水军,可扬州水军的人知道我做过江贼,怀疑我别有居心,反而要捉拿我,幸好我脱身及时才没有落到他们手里,之后听说淮南那边也在招募水兵,便改名换姓投了徐州水军。” 听江宁说得曲折离奇,沈沛等人无不心生感慨,心中对江宁的观感也好了不少,毕竟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唯有萧恪心中却是暗暗一沉,想到江宁武功已经够高了,竟然还敌不过那名神秘道人十招,他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个在自己书房救走龙璟的神秘人,有些怀疑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但他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是笑着对江宁说道:“我徐州军中向来是不问出身,只看军功,如今你火烧江陵水寨,焚毁荆州水军战船,立下了大功,我就赏你黄金百两,升你为水军副都督,以示奖赏,希望你将来可以为朝廷再立新功。” 江宁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他想过萧恪会重赏自己,但是没想过会封赏得这么重,直接提拔他为徐州水军的副都督,地位仅在老将沈沛一人之下,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出身和资历。 这一刻,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没有推辞和谦让,只是对着萧恪重重一拜:“卑职,愿为大将军效死!” 萧恪笑了笑,此时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恭喜宿主抢在天命之子龙璟之前收服大将江宁,龙璟失去了5000天命值,宿主获得相应的5000逆鳞值,另外获得神秘礼包1个。” 就在萧恪还在想着要不要回船舱拆一下礼包的时候,甲板上突然发生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更有人指着西边的江面大喊道:“快看,荆州水军!” 萧恪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前方的江面上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目测与他们相距不到五里。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娶楚汐应该还得扣龙璟5000天命值,我现在回去补写上,看到这里的读者记得这一茬就行!) 第384章 首战逞威 “铛铛铛——” 每一艘海鹘船上都响起了刺耳的钟声,警示船上的将士有敌船来袭。 不少本来在船舱内休息的士兵纷纷奔出了甲板,望着远处江面上越逼越近的荆州战船,眼中闪烁着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的光芒。 毕竟是徐州水军成军以来的第一仗,他们又都是没见过鲜血的新兵,如此心境自然是人之常情。 沈沛目光也瞬间变得深沉,随即对着一旁的萧恪道:“敌船来势汹汹,请大将军回船舱内暂避,由末将率军前去迎敌。” 萧恪却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沈都督,大敌当前,我亲自来为你和众将士擂鼓,如何?” 沈沛闻言不由一怔,随即心中也涌起一阵豪迈,便不再劝萧恪,反而高声大喊道:“水军的儿郎们,随我一起迎敌,让大将军看看我们水军的本事,也让对面的徐州水军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长江上的主宰!” 很快,徐州水军的阵型发生了变化,后面一百多艘负责运送士兵和粮草辎重的大船停止了前行,在江中下起了锚。 沈沛则率领最前面的七十艘海鹘船,在萧恪亲自擂响的咚咚鼓声中,呈菱形前去迎战荆州水军…… 荆州水军这边,蔡范看到同样越逼越近的徐州水军,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发现徐州水军的战船并不是常见楼船或是艨艟,而是一种他之前从未见过的战船。 因此,对于这种战船的战斗力,他当真是一无所知。 不过他心中始终认为,萧恪之所以派人去偷袭江陵水寨,烧毁大量荆州水军的战船,就是因为萧恪忌惮荆州水军的存在,对自己新组建的徐州水军没有什么必胜的信心。 正是基于这种判断,他才决定亲率荆州水军驾着幸存下来的最后八十多艘战船主动出击,趁徐州水军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以报火烧江陵水寨之仇。 随着双方距离的越来越近,两边船上的将士纷纷朝对面放起了弓箭…… 一时间,江面上漫天流矢,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惨叫声,双方都有士兵被流矢射中,互有伤亡…… 眼看敌船已经近在咫尺,徐州水军的战船上纷纷竖起了一根根高大的拍杆。 蔡范看到眼里,面色不由微微一变,连忙要自己身边的传令兵打出旗语,要己方战船注意躲避。 因为他知道拍杆实际上就是一根长达数丈的巨木,平时就挂在船舷边,一到战时船上的将士便将这根巨木拉拽竖起,朝着敌船的方向放下,利用巨木下坠产生的重力,足以将敌船砸沉甚至砸碎。 荆州水军的不少楼船上同样装有这种拍杆,只是在江陵水寨的那一场大火中,那些楼船因为船身过于庞大,行动不便,最终都葬身在了火海中,那些体型小的船只因为行动灵活,反而逃出生天,躲过了一劫。 因此,如今荆州水军也只能出动这些小船来迎战徐州水军,在体量上就吃了亏。 尽管蔡范所在的帅船及时打出了旗语,可还是有四五艘荆州水军的船只躲闪不及,被对方战船上落下的拍杆砸中,船身瞬间断裂沉没,江面上到处是抱着碎木呼救的荆州水兵,可迎接他们的只有徐州水军的无情箭雨,一时惨叫连连,血流漂杵…… 蔡范看在眼里,心中恨得滴血,却也不敢下令去救这些落水的将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徐州水军射杀…… 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轻敌,在不清楚敌军实力的情况下贸然出击,以至于如今吃了大亏。 但如今双方已经交上手,再想撤退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命身边的传令兵打出旗语,要己方战船全部分散开,不要靠近敌方战船,而是利用小船行动灵活的特点,绕到对方的侧翼,用船上的石炮去攻击对方的船舷。 荆州水军的战法调整很快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密集的石炮砸向徐州水军的战船,很快就有两艘大船的船舷被砸穿一个大洞,江水汹涌灌入船体里,眼看随时都有沉船的危险…… 可还没等荆州水军这边得意,徐州水军再次变换了队形,最前面的四十艘战船开始合拢,后面三十艘则在外围补空,反而渐渐将荆州水军的小船围在了中间。 蔡范意识到对方是打算将他们的战船围困起来,当即要传令兵打出旗语,要己方的战船立即想办法从敌军的包围圈中突围。 不少荆州战船也意识到了徐州水军想要包围他们的企图,当即便想驾船冲出重围,但对面的徐州水军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意图,围困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根本不给这些荆州战船突围的机会。 一些荆州战船无奈之下,只得冒险靠近徐州水军的大船,想要从大船之间的缝隙突围出去,可迎接他们的却是从天而降的拍杆,瞬间将他们的小船给砸沉…… 一些荆州战船甚至在慌不择路中一头撞向了徐州水军的大船,顿时船翻人亡…… 随着徐州战船的完全合拢,将几十艘荆州战船包围在了中央…… 随着徐州水军的帅船打出旗语,徐州战船上的投石机纷纷抛出一个个陶罐,砸在江面上和船身上碎裂,里面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不少荆州水兵一闻到这股味道,面色瞬间一片惨白,因为就在江陵水寨大火的那个晚上,整个水寨就弥漫着这股刺鼻的味道…… 对于这种连水都浇不灭的玩意儿,他们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 眼看着对方开始拉着火矢对准他们的方向,不知是谁突然将手中的兵器丢下水,跪在甲板上大喊一声:“不要放箭,我愿投降。” 其他士兵跟着有样学样,纷纷将手中的兵器丢下水,跪在甲板上大喊道:“不要放箭,我等愿降。” 萧恪远远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果然,这世上比死亡更可怕的往往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再看荆州水军的帅船,早就趁着之前合围的混乱,逃之夭夭了。 除此之外,也有十几艘荆州战船赶在徐州战船合拢前冲出了重围,逃出了升天。 徐州水军的第一战以大获全胜告终,共计击沉了三十多艘敌船,俘虏了三十多艘敌船,而自身仅仅只有两艘战船因为船舷被击破而沉没。 第385章 交州剧变 长江水战一败涂地,江陵水军最后八十多艘战船也全部搭了进去,主将蔡范见势不妙,驾着座船仓皇逃回了江陵,下令紧闭城门,坚守不出,静待襄阳来的援军。 尽管他下令跟他一起逃回江陵城的将士都把紧口风,不许向城中的守军和百姓泄露荆州水军惨败的消息,以免引起人心动荡。 可随着徐州水军大摇大摆出现在城外的江面上,城中的军民还是很快知道了水军在与徐州水军的决战中全军覆没的消息,一时间城中人心惶惶,都在为江陵城和自己的命运担忧。 好在徐州水军并没有急于攻城,而是在距离江陵城五里外的江岸边停靠,就地安营扎寨,与江陵城遥相对峙。 这也让江陵城中的蔡范松了一口气,想着只要他们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便可里应外合击败徐州军,一雪前耻,也能给荆州大都督杜羡一个交代。 毕竟,一切皆因他拦截徐州军的军粮而起,又让江陵水寨和三百多艘战船毁于一旦,若是再丢了江陵城,到时候别说是他了,就是整个蔡家,都没法向杜羡交代。 …… 徐州军帅帐内,萧恪的亲兵正从之前的座船上搬来一块块沙盘拼图,不多时便在众将领面前拼好了一个巨大的荆州沙盘。 沈沛是第一次见到沙盘,看着上面的城池山川河流历历在目,一目了然,不由连连称奇。 倒是姚襄目光若有所思,因为他知道打造出一个精准的沙盘绝非易事,需要派遣大量的斥候乔装打扮潜入荆州,实地探查荆州各郡县的大小城池和山川河流,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做不到。 可眼前的荆州沙盘做得极为精细,甚至连那些大大小小的村庄和不知道的小桥都标了上去,可见是很早之前就开始派人去搜集荆州的信息了。 由此可见,大将军早就有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之志,不然不会提早未雨绸缪,他甚至怀疑萧恪可能连最偏远的烟瘴之地交州都做好了沙盘。 此时,萧恪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棍,指着江陵城的方向,沉声道:“我军的当务之急并不是攻下江陵城,而是击败从襄阳过来增援的荆州水军,使江陵不能再获得来自长江以南的任何援助,彻底将江陵变成一座孤城,到时我再命孟恭率军从豫州南下,水陆夹击,一举攻下江陵。” 说到此处,萧恪目光看向沈沛,沉声说道:“沈老将军,此战的关键就看你们水军能不能击败襄阳来的荆州水军了,我这边已经得到了准确的线报,他们大小战船加起来有五百余艘,数量是我军的两倍有余,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萧恪一说完,沈沛便慷慨表态道:“大将军且放心,既然大将军不以老夫年迈,委老夫以重任,老夫就绝不会让大将军失望,必能一击制敌,让襄阳来的荆州水军有来无回。” 沈沛说这话并非托大,更不是因为轻敌,而是当初宁怀帝下旨建造海鹘船要远征扶桑时,作为主将的不二人选,沈沛深知扶桑国在之前一百多年一直派遣大量士人和工匠来中原学习,学走了中原的不少好东西,其中也包括中原的造船工艺和水军战法。 若是跨海远征扶桑国时,大宁水师还采用传统的战法,恐怕不仅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会因为对方以逸待劳而吃大亏。 因此,沈沛之前特意对海鹘船进行过深入细致的研究,摸索出了一套专门克制传统水军的战法,如今正好可以用襄阳来的荆州水军试试锋芒。 听沈沛说得如此自信,萧恪也不由哈哈一笑道:“有沈老将军在,何愁此战不胜。” 此时,姚襄看着眼前的沙盘,忍不住说道:“大将军,若是我军能够击败襄阳来的援军,荆州主力丧尽,再难有一战之力,长江天险也将不复存在,何不趁势精兵渡江南下,将整个荆襄七郡收入囊中呢?” 萧恪看着姚襄,轻轻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大宁十四州中,徐州、青州、兖州、豫州和荆州五州皆为四战之地,如今我已得徐青兖豫四州,若是再夺一个荆州,岂不是变成了五战之地。” 萧恪说完,帅帐内众将顿时爆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而姚襄也意识到其中的不妥,当即躬身拱手赔罪道:“还是大将军考虑得长远,是末将想得浅显了。” 萧恪笑笑道:“我并没有怪罪姚将军的意思,只是夺取荆襄不难,守住荆襄才是难事,若是将大量的兵马钱粮耗费在了荆州,反而坏了大事。” “因此,一直以来我的谋划都是先北后南,在没有一统北方之前,我是不会图谋荆州和扬州的,此次之所以要对江陵用兵,不过是为了稳住江北的局势,防止荆州和其他势力联手,从江陵或者樊城北上,意图夺回南阳郡。” 萧恪一番话说得帅帐内的众人连连点头,算是为接下来的战事定下了一个基调。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进了帅帐,手拿着一个金属小管高声禀报道:“启禀大将军,交州来的最新线报。” 一听是交州来的线报,帅帐内的众将不由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大将军竟然连偏远的交州都安插有眼线耳目。 只有姚襄面上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果然正如自己所料,大将军一直在为一统天下做准备。 萧恪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亲兵手中接过金属小管,用匕首撬开上面的火漆,倒出一个卷成筒状的字条,打开一看,面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字条传阅下去,让帅帐内的众将一一过目。 待众将看过字条上的内容,面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因为字条上面只有短短三行字:“孙鸾破番禺,吴忱(交州大都督)自尽,众郡县望风而降。” 沉吟片刻后,萧恪最终看向沈沛,缓缓开口道:“沈老将军,对荆州水军一战,小胜即可,切不可伤其元气,我不希望最后白白便宜了孙鸾。” 第386章 阵前单挑 数日后,天刚拂晓,江面上便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桅杆如林,帆布如云,绵延数里,遮天蔽日,杀气腾腾朝着夏口城的方向杀来。 为首的是一艘将近五千石的楼船,一面金边大旗在江风中猎猎作响,上面一个斗大的“杜”字颜色殷红夺目,即使相隔数百米也能清晰可见。 船头上,一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负手而立,看着脚下的滚滚长江水,心中不由涌起万丈豪情。 此战过后,天下人都将知晓我杜延之名! 他正是荆州大都督杜羡的侄儿,也是这次援军的主将。 本来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这个位置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可蔡庞蒯黄四家为了争夺这个主将的位置斗得头破血流,谁也不肯让步,逼得杜羡最终只能任命自己的侄儿杜延来做这个主将。 不过杜延能做援军主将,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杜羡的侄儿,还因为他也是荆州军中的一员骁将,为荆州军立下过不少功劳,因而深得杜羡的器重,一直在有意栽培他。 这一次,杜羡同样对侄儿寄予了厚望,因为只要杜延能够击败徐州水军,不仅可以解了夏口之围,还能挫败萧恪对荆州的图谋,甚至还有机会北上收复南阳郡。 毕竟南阳郡在萧恪手中,就犹如一把利剑悬在荆州头顶,让整个荆州上下都寝食难安。 杜延自己对这一仗也很有信心,在他看来,虽然徐州军屡战屡胜,威名远扬,可是再凶猛的老虎下了水,也与落水狗无异,如何斗得过荆州军这些水中的蛟龙。 就在杜延还在望着江水沉思之际,甲板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杜延当即循声望去,很快看到对面的江面上出现了无数黑点,正朝着他们船队的方向驶来。 一开始,杜延只当是夏口水寨的水军出来接应他们,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不对劲儿,因为若是夏口水寨的水军,出动的战船也太多了一些。 随着两支船队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杜延终于看清对方船上的旗号,竟是一个斗大的“沈”字,面色不由微微一沉。 因为他知道江陵的水军将领中可没什么姓沈的将军,再看对面战船的样式,他自然很快就意识到对面来的是徐州水军。 这个发现不由让他心中猛然一沉,因为徐州水军既然敢大摇大摆出现在江面上,完全不顾忌身后的夏口城,说明江夏口水寨中的水军很可能已经吃了败仗,甚至有可能已经全军覆没了,才让徐州水军在这一片水域如此肆无忌惮。 一想到此处,他不由收起了对徐州水军的轻视之心,因为他知道西口水寨中有大小战船三百多艘,蔡范也是荆州军中的一员骁将,若是连他也败在了徐州水军手中,只怕徐州水军的实力不可小觑。 联想到徐州水军高挂的“沈”字帅旗,他有些怀疑萧恪是不是请到了以水战本事闻名天下的沈沛来当徐州水军的统帅。 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多想,当即要身边的传令兵打出旗号,整个船队开始以他的座船为中心变阵,呈雁形阵,主战船居中,辅船和战船分布在两翼。 因为他也看出对方的战船不到两百艘,便想以雁形阵包抄过去,以数量优势将他们合拢包围住,聚而歼之。 就在此时,对面的船队中突然驶出一艘战船,孤身一船停在了两支船队中间。 杜延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知道徐州水军想要跟他们荆州水军阵前单挑。 事实上,不仅仅是陆战有阵前单挑,水战也有,输赢同样会影响到两军的士气。 此时,杜延的副将邹和上前劝道:“将军,我军船多势众,士气正旺,没必要跟他们玩什么单挑,不如全军一鼓作气冲上去,将他们围而歼之,不必逞什么一时之勇。” 杜延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对方既然想要单挑,若是我军不敢接战,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邹和眼见杜延执意要单挑,便主动请缨道:“既然如此,就让末将出战吧。” 杜延知道邹和的本事,便点点头道:“好,就由你出去应战,务必要击败敌船,扬我军威。” 说到这儿,杜延顿了顿,随即低声说道:“我看徐州水军的战船与我军大不相同,你去帮我试探一下他的虚实,看看此战船战力如何?” 邹和这才知道杜延执意要跟徐州水军单挑的用意,当即拱手抱拳道:“将军放心,末将必将不辱使命。” 说完,邹和便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下了杜延的座船,上了一艘小船,划向另外一艘楼船。 片刻之后,一艘五千石的楼船从荆州水军的船队中驶出,朝着徐州水军前面的战船冲去…… 就在两艘战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时,对面的徐州水军战船却出乎意料调转了船头,将整个船身横了过来,侧对着荆州水军战船的船首。 这个举动让对面的荆州水军一片哗然,甚至不少士兵纷纷对此发出了嘲笑声。 因为此举无疑是整个船身暴露在对手的攻击下,徐州军的那些旱鸭子到底知不知道怎么打水战呀。 邹和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喜色,当即大喝一声道:“投石车准备。”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甲板上的士兵立即忙碌起来,将三台小型投石车拉拽好绞手盘,给上面的铁兜装好了石弹,只待双方距离再接近一些便投射出去…… 可就在此时,对面却传来一阵破风之声,还不等甲板上的士兵反应过来,十几颗石弹便朝他们袭来…… 其中一颗重重砸在船上的阁楼上,硬生生将墙壁砸出了一个大洞…… 还有一个倒霉的士兵直接被石弹砸中,脑袋当场被击碎,脑浆四溅,死状惨不忍睹…… 还不等这些士兵反应过来,又是一轮石弹袭来,这次直接砸断了一根桅杆,桅杆砸落下来,当场将甲板上的十几名士兵打落江里,一时惨叫连连…… 还是邹和率先反应过来,顾不上多想,当即下令用船上的投石车反击。 “嘭嘭嘭——” 荆州水军战船上的三颗石弹很快弹射了出去,却只落在徐州水军战船前面的江面上,根本打不到对方的战船。 此时,邹和才注意到对面战船上的投石车比他们大得多,能够抛射出去的距离自然比他远得多,如今是对方打得到他的船,而他打不到对方的船。 观战的杜延和荆州水军士兵更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并非不知道在船身两侧可以安装更大更多的投石车,可抛射石弹时产生的巨大后座力会让整艘船重心不稳,随时都有倾覆的风险。 可现在对面的战船在船身的一侧装了十几台投石车,可每次抛射石弹的时候船只却依旧平稳,一点不像要倾覆的样子。 就在杜延还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他不由循声望去,却看到邹和的船舷被石弹砸出了一个大洞,江水疯狂涌入船舱,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眼看己方就要落败,为了避免影响到己方士气,杜延顾不上多想,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打算以数量上的优势一举击败对方。 第387章 援军败退 眼看着荆州水军全军出击,徐州水军也随之变阵,每一艘海鹘船都调转船头,以船身对向来势汹汹的敌军。 杜延看在眼里,虽然猜到了对方的战法,但此刻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命身边的传令兵打出旗语,下令全部战船鼓足风帆,全速冲向敌船。 因为在他看来,虽然继续往前冲锋将会面临敌军如冰雹一般密集的石弹雨,损失大量的战船,但只要冲到敌船前近战,以他们战船体量和数量上的优势,加上久经战阵骁勇善战的士卒,必能击败徐州水军。 随着荆州水军的越逼越近,徐州水军战船上的投石器纷纷发难,一时间无数石弹被抛射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砸向荆州水军的战船。 尽管战船上的士兵都在拼命操纵战船躲避漫天袭来的石弹,可这些石弹实在是太过密集,尽管大多数都砸落到了江面上,但还是有不少石弹砸中了战船,不是将甲板砸出一个大洞,就是将桅杆砸断,甚至一些倒霉的士兵直接被石弹砸中,当场头破血流,死状可怖。 杜延看着眼前的惨状,听着士兵们的惨叫,心中也是恨得在滴血,却还是不得不要身边的传令兵继续打出旗语,下令整个船队继续全速前进,杀向徐州水军。 随着又一轮石弹雨的袭来,荆州水军这边又是一阵惨叫连连,有一艘倒霉的战船直接被石弹击中了船舷,船身上顿时破了一个大洞,江水疯狂涌入船内,船身很快出现了倾斜,眼看随时都要沉没…… 但它附近的战船却没有一艘敢去救他,反而下令操纵船只全速冲向徐州水军,眼睁睁看着这部战船沉入江中,船上的几百名士兵在江面上绝望而徒劳地呼救…… 在经历过数轮的石弹雨之后,两支船队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一百多步的距离,但荆州水军也付出了几十艘战船的沉重代价。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萧恪之前有令在先,要徐州水军小胜即可,那徐州水军的战船抛射出去的就不是石弹,而是装满希腊火的陶罐了…… 但杜延此刻已经顾不上心疼己方的损失了,眼看荆州水军的战船已经杀到了一百步开外的距离,当即要身边的传令兵打出旗语,下令荆州水军开始反击。 早就憋着一股气的荆州水军立即开始了他们的反击,船头的投石机开始对着荆州水军抛射出饱含怒火的石弹,弓箭也如雨点般射向对面…… 眼前荆州水军开始反击,徐州水军再次变阵,重新调转船头,同样全速前进杀向荆州水军,船头的投石机和弓弩手也对荆州水军还以颜色。 一时间,半空中石弹和箭矢齐飞,双方皆有伤亡,却都还在全速逼近对方…… 杜延看在眼里,面上不由闪过一些冷笑,竟然想跟他们荆州水军近战,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当即要身边的传令兵打出旗语,要全部战船做好近战的准备。 可眼看两支船队越逼越近,荆州水军开始减慢船速,用弓箭不断射向对面徐州水军,可徐州水军的战船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继续全速朝着他们驶来,看得杜延和其他荆州水兵不由一愣。 因为水战不比陆战,弓箭和投石器才是最主要的攻击方式,除非敌人登船或者登上敌船,否则几乎没有什么打肉搏战的机会。 可现在看徐州水军这个架势,是要打算跟他们贴身肉搏吗? 就在他们还在迷惑间,冲在最前面的一艘徐州战船直接撞向了面前的荆州战船,一时间木屑乱飞,水花激荡…… 荆州水军的战船顿时一阵剧烈晃动,甲板上的士兵一个个都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甲板上,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有几个倒霉的士兵直接被甩飞到了江里…… 可与之相对的是,徐州水军的战船只是在江面上晃动了几下,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震荡…… 杜延和荆州水军的将士看在眼里,顿时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按照常理,若是两艘战船相撞在一起,两船都要承受撞击产生的冲击力,造成整个船身剧烈震荡晃动,严重的话甚至有直接翻船的危险。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的危急关头,没有哪一支水军会采用如此危险的战法,因为这分明是以船换船的搏命打法。 可现在徐州水军采用如此危险的战法,明明两艘战船的体量相差无几,可己方的战船被撞得东倒西歪,对方的战船却几乎毫发无损。 就在杜延还在想着如何应对徐州水军这种诡异的战法时,却见到徐州水军的战船上高高竖起了一根巨大的拍杆,当即冲着荆州水军的战船大吼一声:“快躲开!” 可那艘战船的士兵还没有从这场撞击中回过神来,就感觉头顶有一道黑影袭来,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伴随着一声巨响,沉重的拍杆重重砸在了甲板上,当即将甲板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缝。 不少士兵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这股剧烈的震荡重新震倒在甲板上,体内五脏六腑气血翻涌…… 还不等他们重新站起来,头顶的拍杆再次落下,又是一声巨响,木质的船体再也承受不住如此重击,裂痕迅速扩大,已经蔓延到了船底,大量江水开始涌入,片刻之后整个船身断裂成两截,船头船尾高高翘起,缓缓沉入水中,船上的士兵惨叫着跌落江中…… 其余荆州水军目睹如此惨状,却顾不上为江上的同袍默哀,因为此时徐州水军的战船已经纷纷杀到眼前,都采用同样的战法,径直朝他们撞来,吓得荆州水军的战船纷纷避让,想要躲开这些横冲直撞的敌船。 尽管不少荆州战船都及时躲开了这些徐州战船的撞击,可总有一些战船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撞上,整个船上剧烈震荡,可对面的徐州战船却只是晃动几下,依旧稳如泰山。 甚至一些小型的荆州战船根本经不住徐州战船的这一撞,竟硬生生被徐州战船拦腰撞成两截,惨叫中沉入江中,而对面的徐州战船却没有什么大碍…… 杜延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尽管一轮照面下来,他们荆州水军只损失了一百艘左右的战船,在战船数量上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可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不管是远攻还是近战,都不是人家战船的对手,即使再给他十倍于对方的战船,他也没办法打赢这一仗。 眼看着越来越多荆州战船被对方的战船撞沉或砸沉,杜延不敢再犹豫,当即下令鸣金收兵,全军撤退…… 随着悲凉的号角声在江面上响起,荆州水军的战船纷纷后撤,但徐州水军并没有追击的意思,只是眼睁睁看着荆州水军从自己眼皮底下逃出生天。 待荆州水军的战船远去后,徐州水军的战船上开始放下一艘艘小船,将那些还在江面上呼救的荆州水兵一一救起,就连那些已经漂浮在海面上的尸体也都一并打捞上船。 江陵城头,蔡范和城上的守军目睹完这一场水战,心中都不由蒙起一阵阴影,每个人心情都变得沉甸甸的,士气一时变得异常低迷。 尤其是蔡范,他不知道没有援军的增援,他们还能不能守得住江陵城。 第388章 青州故人 因为襄阳来的援军败退,夏口城内一时变得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徐州军什么时候会攻城,更不知道夏口城能不能守得住。 为了守住夏口才城,蔡范不得不在城中强征了三万青壮,要他们上城协助士兵守城,誓要将夏口城打造成铜墙铁壁一般,让城外的徐州军踏不进夏口城半步。 虽说这三万青壮都是“自愿”上城协助守城,用不着付给他们一文钱的饷银,可饭还是得给人家管上的,否则人家饭都吃不上,到时候别说有没有力气协助守城,不哗变就不错。 但三万青壮就是三万张嘴,这么一来城中的存粮就维持不了多久了,因为之前林玄夺取夏口城后,就将夏口城中的大部分钱粮都搬去了宛城,几乎将整个夏口城都给搬空了,如今城中这些粮食还是之前从其他郡县调运过来的。 如此一来,蔡范便想到找城中的那些豪门大族借些钱粮,毕竟夏口身为江夏郡第二大城,城中也有不少荆襄的名门望族和豪强,一个个家中也是钱粮无数,只要他们愿意出钱出粮,不怕筹集不到足够的钱粮。 蔡范第一个登门拜访的就是城南的虞家,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虞家是整个夏口城中最豪富的家族,只要虞家愿意带好这个头,不怕其他家不肯出血。 对于蔡范的到来,虞家自然是不敢怠慢,家主虞谡亲自出大门相迎,恭恭敬敬将蔡范请进了府上的贵客房,上过香茗,好一阵寒暄之后,才小心翼翼问起了蔡范的来意。 蔡范也不拐弯抹角,直白说道:“如今徐州军来势汹汹,夏口城危在旦夕,为了让夏口城不落入徐州军之手,我动员了三万民夫协助守城,所耗钱粮甚巨,城中粮草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因此希望虞家可以借给我一些钱粮,助我守住夏口城。” 一听蔡范是来借钱粮,虞谡不由面露难色,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虞家世代住在夏口,协助蔡将军守城本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可不巧的是,之前林贼夺取夏口后,从我们虞家索取走了大量的钱粮,如今已是所剩无几了,恐怕帮不到蔡将军了。” 蔡范听完心中不由暗暗一阵冷笑,他知道当初林玄攻占夏口后,确实从这些世家大族和豪强手中索取了大量的钱粮,让他们狠狠出了一番血,可这些豪门大户一个个兴盛百年,怎么可能就只有这么一点家底,只是不想交出来罢了。 好在他之前就料到这些豪门大户是不会这么痛快就借给他钱粮,心中早就想好对付他们的办法。 真把他逼急了,难道林玄能抢得,他蔡范就抢不得! 他当即面色一沉,冷声说道:“虞家主说错了,你们虞家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你们自己,我和城中的三万将士不仅仅是在守卫江陵城,也是在保全你们的身家性命。” “虞家主应该听说了,萧恪到处在推行均田制,若是让他攻占了夏口,只怕虞家世代累积的数万顷良田,到时候一亩都保不住吧。” 说到此处,蔡范顿了顿,看了看虞谡,冷笑一声道:“守土一方,城中百姓人人有责,若是虞家实在没有钱粮可以借出,那就请虞家十六岁以上的男丁都上城去协助守城吧。” 一听蔡范要征用虞家的男丁去协助守城,虞谡不由面色一变,因为他心中清楚,一旦徐州军正式攻城,这些虞家子弟就是九死一生。 若是他们都命丧城头,只怕虞家会就此没落。 想到此处,他心中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蔡将军说得不错,守土一方,我等自当义不容辞,我们府中还有五千石的存粮,愿意全部交给蔡将军。” 说完,虞谡心中又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赶走了林玄,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好日子就回来了,没想到到头来荆州军也是一路货色。 听虞谡说的是给而不是借,蔡范的面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但他还是觉得五千石粮食对于虞家来说还是给得少了,毕竟虞家乃是夏口城中第一世家,如果虞家只出五千石粮食,后面那些家族只会给得更少。 只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大部分的粮食都是存放在城外的那些田庄,城中的府邸存粮反而不会太多,即使自己再施压,恐怕虞家也很难交出更多的粮食。 于是蔡范沉吟了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虞家的慷慨相助我自会禀明大都督,只是现在虞家可否再借给我三十万贯钱,让我用以购买粮草,待击退了徐州军,我自会报请大都督弥补虞家的损失。” 尽管心中在不住怒骂蔡范的贪得无厌,但想到族中子弟的安危,虞谡也不敢拒绝,沉吟片刻后道:“二十万贯钱不算多,只是如今府上并没有这么多现钱,可否先给蔡将军八万贯,剩下的十二万贯我们虞家再想想办法。” 蔡范本来也没打算要虞家当真出这么多钱,现在听虞谡愿意给八万贯,心中已是十分满意,便点点头道:“如此,就多谢虞家主了,我还是那句话,待击退了城外的徐州军,虞家借出的钱都会一文不少还给虞家的。” 虞谡听蔡范绝口不提归还粮食之事,心中不由暗骂蔡范的无耻,但面上还是不得不陪笑道:“那如此就多谢蔡将军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蔡范便以公务繁忙为由,起身告辞了。 虞谡不敢怠慢,亲自将虞谡送出了虞府大门。 待蔡范的马车一走远,虞谡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目光也猛然一沉,随即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回府。 可就在此时,门外一人叫住了他,虞谡回头一看,发现竟是一名面生的中年男子,不由眉头一皱,但还是忍着心中的不快问道:“你是何人?又为何叫住老夫。” 对方淡淡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虞谡,笑笑道:“小人名叫辛戎,是从青州来的,受人之托给虞老爷带来一封信。” 虞谡看了一眼辛戎手中的信,却没有去接,只是冷声问道:“你是受了谁的托,老夫可不记得在青州有什么亲朋故旧。” 辛戎也不正面回应,只是依旧笑笑道:“虞老爷只消看过信,便知我是受何人所托了。” 见对方在卖关子,虞谡眉头皱得更深了,但他却没有发作,只是从辛戎手中拿过信,只觉得封面上的字迹有些眼熟,随后拆开一看,待看清最后的落款,眼睛不由一阵剧震,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看着辛戎。 随后,他目光一沉,冷冷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辛戎玩味一笑,淡淡说道:“虞老爷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虞谡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辛戎,似乎想看穿辛戎的内心。 辛戎丝毫没有回避虞谡的目光,只是静静看看虞谡。 不知过了多久,虞谡终于对着辛戎冷冷说了一句:“你随我进府!” 随后,虞谡又对门口的家丁吩咐道:“看好府门,不管有任何人来拜访,都说老夫病了,不能见客。” 说完,便将辛戎领进府,直奔后院的书房而去。 第389章 权衡利弊 虞谡将辛戎带到书房,随后唤来两名心腹家丁,要他们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半步。 忙活完这一切,他才关好书房门,冷冷对辛戎问道:“现在书房内只有你我二人,你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了。” 辛戎也不再隐瞒,而是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向虞谡,沉声说道:“在下确实叫辛戎,乃是锦衣卫荆州司的都尉。” 虞谡接过令牌,见到上面果然有“锦衣卫 荆州司 都尉 辛戎”的字样,便不再怀疑对方的身份,毕竟这块令牌加上他们虞氏族人的书信,足以佐证辛戎的真假。 他将令牌还给辛戎,搞笑两声道:“原来是辛都尉,失敬失敬。” 虽说他并不想跟下邳朝廷的细作扯上什么关系,但毕竟人家代表的是下邳朝廷,又不远千里来给他们虞家送信,他自然不好冷脸待人。 不过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对方只是来送信,虞家可以设宴款待以示感谢,即使想要讨要一些好处,虞家也可以给,可若是想要虞家帮他们谋夺江陵城,却是想都不要想,毕竟虞家上下上千口人都在江陵城中,他是绝不可能拿这么多族人的性命来冒险的。 辛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绝口不提自己的来意,反而主动寒暄道:“在下在向虞刺史辞行时,他一再叮嘱在下,务必要代他跟虞家主问好,他说他一直很挂念虞家主,只是恨公务缠身,无法回江陵面见虞家主。” “他有这份孝心,老夫就很欣慰了,他如今既然做了一州刺史,还是要以公事为重,不能辜负朝廷的信任。” 听辛戎提起虞叡,虞谡也很是感慨,这孩子父母去世得早,全靠自己和其他族人的接济才长大成人,想不到如今竟然做到了青州刺史的位置,也不枉自己和虞家这么多年对他的栽培。 顿了顿,虞谡又有些关切问道:“不知道我这个侄孙近来一切可还好?” 辛戎连连点头,笑笑道:“虞刺史一切安好,虞家主不必挂念,而且……” 说到这儿,辛戎有些神秘一笑:“……而且我在来荆州前听到朝中一些风声,说大将军准备提拔虞刺史入朝为官,担任户部尚书一职。” “户部尚书?如此甚好!甚好!” 一听自己的侄孙即将出任户部尚书,虞谡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如此一来,虞谡可就是他们虞家一百多年来出将入相的第一人了。 辛戎轻轻一笑,意味深长说道:“或许虞家百年兴盛,就自虞刺史而始了。” 虞谡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心中还在细细回味辛戎的言外之意,辛戎却已经起身要告辞了。 虞谡再次愣住了,因为他心中已经事先想好了不知多少个回绝辛戎的借口,可没想到辛戎当真送完信带完话就要告辞,绝口不提要他们虞家帮忙之事。 他还想再挽留辛戎在府上吃顿便饭,顺便再跟他打听一些虞叡的事,可辛戎却以自己还有其他事为由,婉言谢绝了虞谡的好意,执意告辞了。 因为他知道,有些话只需要点到为止即可,虞家自己会权衡得失,最终做出对他们最有利的抉择。 很多时候,利诱往往比威逼更有用! 虞谡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将辛戎送出大门,随即匆匆返回书房,命下人去请自己的弟弟虞谦过来议事。 不多时,虞谦匆匆赶来书房,虞谡也不多说,直接将虞叡的书信拿给他看, 虞谦看完信,一时也是沉吟不语,而后才缓缓开口道:“兄长,这恐怕不只是一封家书呀。” 虞谡默默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为兄明白,这是下邳朝廷想要我们虞家站队,而江陵城就是我们虞家的投名状。” 虞谦放下手中的家书,看向自己的兄长,沉声问道:“既然如此,兄长打算如何抉择?” 虞谡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长吁短叹道:“为兄如今也是举棋不定呀,来人告诉我,叡儿即将出任户部尚书一职,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虞家不帮萧恪夺取江陵城,有可能萧恪会因此迁怒于叡儿,有可能他出任户部尚书之事就此告吹,甚至可能连青州刺史一职都保不住。” 虞谦却轻轻摇了摇头,沉吟道:“以萧恪对叡儿的赏识,倒不会因为我们虞家不帮他就免了叡儿的青州刺史,只是将来若当真是萧恪取得了天下,只怕新王朝除了叡儿,不会再有我们其他虞氏族人的一席之地了,虞家将错失一个扭转家族命运的机会。” 听弟弟这么一说,虞谡内心越发沉重,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道:“为兄又何尝没想到这一点呢,只是此事风险甚大,一旦事泄,对于我们虞家而言就是灭族之祸,到时为兄就成了虞氏一族的千古罪人了。” 虞谦低头想了想,随即面色凝重道:“兄长,我倒有一个主意,或许可以帮到你,只是……” 虞谡听弟弟说得严重,猜到他的主意代价不小,但还是沉声道:“你先说说看。” 虞谦看了兄长一眼,缓缓说道:“其实兄长所忧者,无非就是事情败露,蔡范会对我们虞家赶尽杀绝,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先将那些年幼的族人送出城,如此一来,即使蔡范最终丧心病狂杀光了城内的族人,只要有那些年幼的族人在,何愁虞家不复兴?” 虞谡闻言再次沉默了,因为他听出了弟弟的言外之意,分明就是舍弃他们这些老家伙,保全那些年轻的族人,也难怪他面色变得如此凝重。 但沉吟了许久,他还是重重一点头,缓缓问道:“依你看,我们要如何将人送出城?” 虞谦知道兄长已经做出了决定,便笑了笑道:“兄长难道忘了邵家吗?” 一听弟弟提到邵家,虞谡不由眼前一亮,随即起身道:“瞧为兄这个记性,怎么把邵家给忘了,我这就亲自走一趟,哪怕豁出我这张老脸,甚至将我们虞家一半的家业送给邵家,也要让邵家帮这个忙,放我们虞家那些年幼的子弟出城。” 虞谦也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忘叮嘱道:“只是兄长切莫记住,为了族人的安危,绝不能在邵家那里走漏半点风声。” “不过兄长也要找机会试探一下邵家的口风,毕竟若是想要助城外的徐州军攻取江陵城,说不定还要邵家帮忙。” “你放心,为兄知道该怎么说。” 第390章 反客为主 虞谦口中的邵家同样是夏口的豪强,与虞家重文不同的是,邵家子弟尚武,毕竟在看重门第出身的大宁,若是朝中无人,即使才华再出众一样难有出头之日,反倒是投身戎马反而有机会搏到一个好前程。 事实最终也证明了邵家的选择没有错,家主邵元之子邵泰就因军功累升到了偏将军,在夏口城中可以说是仅次于主将蔡范的存在。 而虞谦之所以建议兄长虞谡来找邵家,就是希望家主邵元看在两家交好的份上,说服其子邵泰通融一下,趁夜偷开城门放走那些年幼的虞家子弟。 邵府书房门,邵元和邵泰听完了虞谡的请求,父子二人一时皆沉默不语。 随后,邵泰面有难色道:“世叔,不是侄儿不想帮你,只是侄儿虽然是偏将军,但城中各处的士兵都是蔡将军的人,若是被他知道我私自放走你们虞家子弟,到时候恐怕我和整个邵家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虞谡也知道此事不容易,但为了族中年幼子弟的安危,还是苦苦哀求道:“我知道此事不好办,但蔡范今日上门,以我族中子弟的性命相要挟,逼迫我们虞家出钱出粮,若是我们不早就打算,整个虞家上下迟早都被他吃干抹净。” 邵元也知道虞谡说的都是实情,因为他们邵家也不得不“借”出了几千石粮食和几万贯钱,不少族人对此颇有微词,都在私下骂蔡范不是个东西。 只是正如邵泰所说,城中到处都是蔡范的眼线,若是被他知道邵泰私自放人出城,到时候不仅邵泰的官职不保,甚至连整个邵家上下都会被牵连。 但虞邵两家是世交,他们父子二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绝虞谡,便都只能沉默不语了。 眼看邵元父子二人不肯松口,虞谡当即心一横,从袖中掏出一沓厚厚的地契,放在桌面上,沉声道:“这是江夏郡二十座田庄的地契,只要邵家愿意帮这个忙,这二十座田庄从此便是邵家的了。” 邵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没想到虞家竟然如此舍得下血本。 毕竟虞家虽然是夏口城中的第一豪门,可又有多少个二十座田庄可以往外送呢? 倒是他的父亲邵元看着桌面上的地契,目光反而若有所思。 眼看他们父子二人还是没有表态,虞谡只得一咬牙,继续说道:“若是邵兄和世侄觉得二十座田庄不够,尽管开口,只要我们虞家给得起,绝无二话。” “虞兄这是哪里话,邵虞两家乃是世交,我岂会贪图虞家的田庄。” 邵元呵呵一笑,不动声色将地契推了回去,随后却是话锋一转,冷不丁问道:“想要我们邵家帮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有一个问题,希望虞兄据实相告。” 虞谡一听邵元终于松了口,当即大喜道:“邵兄尽管问,我一定如实相告,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邵元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沉声问道:“虞兄是不是跟城外的徐州军有联系。” 虞谡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干笑两声道:“邵兄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有那通天的门路,还能联系得上城外的徐州军。” 他转瞬即逝的异样哪里躲得过邵元的眼睛,但听他矢口否认,便冷笑一声道:“令孙不就在下邳朝廷那边出任青州刺史吗?如今徐州军攻城在即,我就不信他们不派人暗中联络虞家。” 听邵元提起虞叡,虞谡面色微微一变,之前虞叡在下邳考中举人在萧恪手下出仕为官,虞家为了避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对外隐瞒此事,因此很少有人将虞叡与江夏虞家联系起来,却不知道邵家又是如何知晓此事。 但事关虞家那么多族人的生死,虞谡哪里敢承认自己和徐州军有往来,只得继续咬紧牙关矢口否认道:“我的侄孙虞叡是青州刺史不假,可我跟他已经三年没有联系,更不可能联系得上城外的徐州军。” 眼见虞谡还是不肯承认,邵元面色当即一沉,冷笑一声:“既然虞兄信不过我邵家,又何必来找我们邵家帮这个忙呢!” 眼看邵元就要端茶送客,虞谡自知此事瞒不住,为了族人的安危,只得一咬牙,将辛戎来找自己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再次恳求邵泰帮他们虞家这一次,他愿意将虞家一半的家业转送给邵家。 但听到虞家愿意送出一半家业,邵元面上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佯装动怒道:“虞兄这是什么话,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既然你都开这个口了,我自然要帮你们虞家这个忙……” “父亲,这……”一听父亲满口替自己答应下来,邵泰不由面色一变,但是见父亲冲自己狂使眼色,当即乖乖闭上了嘴。 “至于这些田庄的地契……”邵元将桌面上的地契都推了回去,呵呵一笑道,“还请虞兄都收回去吧,我们邵家分文不要,只是希望虞兄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虞谡微微一怔,心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邵元玩味一笑:“我希望虞兄可以帮我引荐一下那位锦衣卫的辛都尉,告诉他我们邵家愿意助徐州军夺取夏口城,我想他一定会有兴趣见我的。” “啊……这……”虞谡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已经有些暗暗后悔来找邵家帮忙了。 但事到如今,他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了,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可以一试,就是不知这个辛都尉愿不愿意了。” 邵元呵呵一笑:“虞兄尽管将话带到,我相信辛都尉一定会见我的。” 此时虞谡已经再没有心情待下去,便起身匆匆告辞而去。 待虞谡走后,邵泰忍不住问道:“父亲,为何要答应虞家?” 邵元看了儿子一眼,淡淡反问道:“我且问你,你觉得夏口城守得住吗?” 邵泰闻言不由一愣,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应该守得住,徐州水军虽然击退了襄阳来的水军,但夏口城中有三万守军,又有三万民夫上城协助,徐州军兵力太少,想要攻下夏口难于登天。” “难?”邵元冷笑一声,“若是难,蔡范就不会强征三万民夫上城,也不会勒索我们借给他钱粮了,就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不好守,才不惜得罪城中的百姓和我们这些大户。” 邵泰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随即还是反问道:“可这与父亲答应帮虞家有什么关联呢?” “谁告诉你我是在帮虞家?”邵元玩味一笑,“我为何执意要见锦衣卫的人,还不是想让萧恪知道,是我们邵家出于大义才帮徐州军攻取夏口,而不是受了虞家之托。” “虽说我们和虞家是世交,但不可能说事情是我们办的,但功劳全部都算到虞家身上。” 说到此处,邵元看了儿子一眼,语重心长说道:“如今天下各路群雄中,以萧恪最为势大,将来夺得天下者,也很有可能就是他。” “既然如今他要攻取夏口,对于我们邵家而言是一个天大的机会,我们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助他攻下夏口,为你谋得一个进身之阶,让你有机会能得到他的重用,只要你能站稳跟脚,我们邵家才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荆州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儿呀,我们邵家没有当青州刺史的族人,一切只能靠你了。” 邵泰听出了父亲话中的期盼,当即重重一点头:“父亲放心,孩儿知道该怎么做。” 第391章 阴谋败露 (首先感谢读者汪汪碎冰冰的指正,正如他所说,从防守严密的江夏郡直接杀到南郡腹地的江陵确实太不合理了,所以我把之前的章节中的江陵全部改成夏口。注:江夏大致就是现在的武汉市,江陵大致就是现在的荆州市。) 夜深人静,夏口城外徐州军大营内,萧恪正在帅帐内与几名将领商议军情,商讨如何攻打夏口城。 虽说之前徐州水军击败了襄阳来的援军,但据可靠的线报,荆州水军并没有撤回襄阳,而是撤到了南岸的赤壁,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而如今萧恪手中的步兵和水军加起来不过只有两万人,与城中的守军相比在兵力都不占优势,更何况南岸还有虎视眈眈的一万援军呢。 因此,大多数将领的想法都是暂且按兵不动,等待豫州来的援军,到时再一起合力攻城,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萧恪自己也是持这个态度,毕竟若是此时强攻夏口城,即使最终攻下了徐州军也是伤亡惨重,用这么多精锐将士的性命来换取一座城池显然是极其不智的。 就在萧恪和众将领就要定下方略时,一名亲兵匆匆来报:“启禀大将军,帐外来了一人,自称是锦衣卫的人,有重要军情要面见大将军。” 说完,亲兵还双手呈上了一枚腰牌。 帅帐内众将领闻言皆不由一怔,显然不明白夏口城中怎么会有锦衣卫的人,更想不明白他又是怎么从防守严密的夏口城出来的。 但萧恪面上却似乎毫不意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腰牌,就命亲兵将人带来帅帐见自己。 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一种预感,或许此人的到来是一个转机,使他们能在孟恭率援军赶到之前就夺取夏口。 不多时,亲兵就将一名小厮打扮的人带到了帅帐,见到萧恪倒头便拜:“卑职锦衣卫荆州司力士熊飞参见大将军。” “不必多礼。” 萧恪看着他,饶有兴趣问道:“如今夏口城门紧闭,你是怎么出得来城的?” “这……”熊飞站起身,看着帅帐内的其他将领,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毕竟他们指挥使为锦衣卫订立的规矩很严,有些情报只能禀报给指挥使或者大将军,其他人是没有资格听的。 萧恪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们锦衣卫的规矩,但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言无妨,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众将领闻言都不由心头一热,知道这是萧恪对他们的信任。 听萧恪这么一说,熊飞便不再犹豫,当即沉声禀报道:“回大将军,是辛都尉找到了虞家,虞家又找到了邱家,他们两家都愿意为大将军效力,助大将军夺取夏口城。” “而邱家家主邱元之子邱泰就是夏口城的偏将军,是他趁着今夜当值偷偷打开城门放卑职和虞家子弟出城的。” “虞家子弟?” 萧恪闻言不由眉头微微一皱,面色显然有些不解。 熊飞见状当即解释道:“虞家当天他们暗助大将军之事泄露会引来灭族之祸,便求邱泰将虞家不满十六岁的子弟都偷偷放出城,如今这些子弟都跑去了附近的虞家田庄躲藏起来了。” 萧恪听完心中暗暗点头,毕竟此事有一定的风险,若是虞家因为要助自己攻取夏口而导致全族遇害,他反倒是无颜面对虞叡了。 随后,他又看了熊飞一眼,沉声问道:“你和辛都尉认为这个邱泰靠得住吗?” 熊飞没有说话,只是将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萧恪,沉声说道:“这是邱泰命卑职转呈给大将军的书信,请大将军过目。” 萧恪拿过信,拆开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只是邵泰写给他的一封效忠信,但看到这封信,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看来,自己当真不用等孟恭的援军了。 …… 邵泰下值回府,刚睡下不久,便被身边的亲兵叫醒,禀报说蔡范有紧急军情面见他,要他立即去一趟将军府。 蔡范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叫醒,心中本来有些不悦,但是听到蔡范有紧急军情要见自己,也不敢怠慢,当即胡乱披上一件衣服,便跟在等着府外的蔡范亲兵一起匆匆赶去将军府。 到了将军府后,亲兵直接领着他去了蔡范的书房。 邵泰一进入书房,就看到早就等在里面的蔡范,当即躬身施了一礼:“末将邵泰,参见将军。” “邵泰,你好大的胆子!” 可不曾想,迎接他的却是蔡范的一声冷笑和怒骂。 邵泰心中不由一惊,但随后还是强装镇定道:“将军息怒,不知末将何事惹恼了将军?” “何事?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当真以为你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当真可以瞒天过海吗?” 蔡范怒极反笑,随即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本将军就让你见一个人,见到他之后,你就知道本将军为何大半夜将你找来了。” 说完,蔡范轻轻一拍手,两名亲兵便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进入书房。 一见到此人,邵泰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因为此人正是他半夜偷开城门放出城去给城外徐州军通风报信的熊飞。 还未等邵泰回过神来,蔡范又将一封书信丢在了他的面前:“这是萧恪给你的亲笔回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眼看事情败露,邵泰不敢再狡辩,当即冲蔡范连连磕头哀求道:“末将也是一时糊涂,求将军恕罪,饶了末将这一次吧。” 此刻蔡范看着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苦苦求饶的邵泰,恨不得一剑将这个卖主求荣的小人给宰了。 要不是自己的人在城中巡逻的时候发现这个熊飞鬼鬼祟祟,又从他身上搜到了萧恪给邵泰的回信,自己还一直蒙在鼓里,险些就被这个邵泰给卖了。 但他在看过萧恪的回信后,心中反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打算来个将计就计,瓮中捉鳖。 若是自己击败甚至是生擒了萧恪,他蔡范之名必将名动天下。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邵泰这个叛徒的配合。 此时,他慢慢蹲下身子,看着惶恐不安的邵泰,脸上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邵泰,要不要本将军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邵泰怔怔看着蔡范,最终咬了咬牙,重重点了点头。 第392章 夜夺夏口 三日后的夜晚,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今天晚上当值的将领正是邵泰,此刻他就站在东城的城头上,目光死死望着城外的方向,手心全是汗水,心情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怎么?邵将军你很紧张吗?” 此时他身后传来一个玩味的声音,正是乔装打扮成他亲兵的蔡范。 听到蔡范的话,邵泰不由身躯一震,随即连连摇头,干笑两声道:“不紧张,不紧张。” 蔡范笑了笑,随即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你尽管放心,我蔡范说话向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答应过你只要将萧恪和徐州军诱骗进城就对你之前的事既往不咎,就绝不会出尔反尔的。” “多谢将军,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邵泰连连点头,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蔡范心中却在冷笑不止,暗道恐怕你不知道什么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吧。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动静,似乎是有大队兵马走动的声音,蔡范心中不由一喜,随即给邵泰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一切照计划行事。 邵泰也是心中一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下。 不多时,城下的动静越来越大,不仅是邵泰和蔡范,就连城头上的其他士兵都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随后,城下亮起一个火把,但又很快熄灭,而后又亮起,如此反复三次。 蔡范知道这是萧恪跟邵泰约定好的暗号,当即冲守着绞盘架的士兵点了点头。 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吊桥缓缓降落,搭在护城河上。 片刻之后,一扇城门缓缓打开一道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小缝。 很快,便有几个人在经过左顾右盼之后,穿过门缝鱼贯而入。 蔡范暗中查看,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因为这几个人从身上的衣甲打扮来看,不像是萧恪,倒像是在前面探路的亲兵。 邵泰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将军,以萧恪的谨慎,若是他的亲兵见不到末将,恐怕他自己是不会以身涉险的。” 蔡范低头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下城去见他的亲兵吧。” 邵泰知道蔡范这是信不过自己,怕自己中途再反水,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不满,只是连连点头道:“有将军陪着自然是极好。” 随后,蔡范又特意吩咐城上的士兵,只要城下一打起来,便立即升起吊桥,阻止更多敌军进入城中,到时候他再来个瓮中捉鳖。 交代完这些,蔡范便跟在邵泰后面一起下了城。 他们两人走到城门口时,看到门洞里面已经站着几名徐州兵,正手执兵器一脸警惕望着四周。 见到邵泰等人出现,目光更加警觉,也没有再往前的意思。 邵泰似乎有些无奈,低声对蔡范说:“将军,他们似乎很是警觉,不如我们过去吧。” 蔡范心中却有些迟疑,他担心一旦走近这些徐州兵,邵泰又突然反水,到时候跟这些徐州兵一起发难,挟持住自己,那夏口城就当真不保了。 只是看着那些徐州兵越来越警觉的目光,蔡范自知再拖下去迟早会露出破绽,便心一横,低声对邵泰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去跟他们说就行了。” 说到此处,他再次压低声音提醒道:“邵将军,好好想想你的族人,不要胡来!” 邵泰身躯一颤,连忙低声说道:“末将明白,末将不敢。” 随后,在蔡范和一众亲兵的注视下,邵泰孤身一人走向这些徐州兵。 这些徐州兵一见到邵泰,其中一人当即低声说道:“邵将军,我们大将军要见你。” 邵泰点点头,回头看了蔡范一眼,便跟着这几名亲兵出了城。 蔡范面色有些阴晴不定,想要阻止又怕对方起疑心,只能眼睁睁看着邵泰和这几名徐州兵出了城。 随即他又安慰自己,邵氏族人都在城中,量邵泰不敢耍什么花样。 可邵泰出城许久,也不见回来,蔡范心中不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今夜为了伏击萧恪和徐州军,他将城中几乎全部的兵力都调来了东城这边,另外几个城门都只留了三百名左右的士兵把守。 如今邵泰跟着这些徐州兵一去不复返,他自然担心邵泰会跟萧恪泄露军情,领徐州军去攻打另外几个兵力空虚的城门。 就在蔡范心神不宁之际,只见一名校尉领着三百名士兵匆匆朝他们奔来。 蔡范看到他们是又惊又怒,因为这名校尉正是他安排今晚值守西城门之人。 “你在搞什么鬼,我不是要你们去镇守西门,你跑来这里干嘛?” 面对蔡范的怒骂,校尉却是一脸迷惑拿出一纸手令,不解道:“将军,不是你说城东万分危急,要我们赶来增援的吗?” 蔡范抢过手令一看,瞬间惊得目瞪口呆,因为上面赫然就是他的字迹,上面的命令也赫然就是要抽调守西城门的士兵过来增援东城门。 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深究这封以假乱真的手令从何而来了,只是唤来一名心腹将领,要他立即率领一万兵马去增援西城门。 可就在此时,西城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喊杀声,蔡范面色瞬间一片惨白,知道自己中了敌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但此刻他也顾不上悔恨了,当即亲率两万兵马往城西奔去,打算杀退攻城的徐州军,重新夺回西城门。 但他不知道的是,辛戎在用伪造的手令骗走三百守军不久,便和另外几名锦衣卫发难,合力将最后的二十多名守军杀死,随后降下吊桥,大开城门,放城外的两万徐州军进城。 徐州军刚冲进城,蔡范也率领两万荆州军杀到,两支军队在西城门附近爆发了一场激战。 虽说两边人数相当,但徐州军在武器装备上比荆州军好得多,又受过专门的夜战训练,很快就占据了上风,杀得荆州军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溃败。 蔡范自知不敌,为了不落在徐州军手里,便在身边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趁着黑夜往城北的方向逃亡…… 主将一跑,剩余的荆州军再无斗志,瞬间兵败如山倒,不是丢下武器逃跑就是跪地求饶…… 解决完城西的战斗后,徐州军立即兵分几路,分别去攻打其他城门和城中几个重要的署衙。 在临近天亮时分,徐州军终于结束了各处的战斗,彻底控制了整个夏口城。 第393章 江夏太守 不久,夏口失守的消息传到赤壁,杜延无奈只得率领荆州水军撤回襄阳。 此后,豫州大都督孟恭亲率三万徐州军杀入江夏郡,江夏北部诸县自知不敌,不是望风而降,就是弃城而走,长江以北、汉水以东的江夏十县很快被并入了下邳朝廷的版图。 夺取大半个江夏郡后,萧恪并未按照原计划继续向西攻打樊城,因为樊城和襄阳仅有一江之隔,若是他攻取了樊城,只会吓得杜羡将大量的精兵强将部署在襄阳一带防备自己南下,反而让虎视眈眈的孙鸾有了可趁之机。 但他还是在夏口城中招募了大量民夫,拓宽码头,修建仓库,重建水寨,将夏口构筑成将来进军荆州南部的桥头堡。 安排好这些事,萧恪便差不多要返回下邳了,不过在启程离开江夏郡之前,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急需处理,那就是谁来出任江夏郡的太守。 本来虞家和邵家在攻取夏口一战中都立有大功,尤其是邵家的邵泰,他本就是江夏人,又久在荆州为将,对江夏郡很是熟悉,本是担任江夏郡太守最合适的人选。 可恰恰相反,在江夏郡太守的人选上,萧恪第一个否定的就是邵泰。 毕竟这种地方豪强私心太重,眼中只有自己和家族利益,对上几乎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如今因为时局不利可以背叛杜羡投靠自己,他日一样有可能会因为形势不利而背叛自己投降他人。 因此,萧恪不仅不会任命邵泰为江夏郡太守,还要将他调离江夏郡,以免将来留下什么隐患。 不过萧恪也不打算亏待邵泰,毕竟人家前脚献城有功,后脚自己就翻脸不认人,以后谁还敢投靠自己。 因此,萧恪已经跟朝廷保奏邵泰为四品壮武将军,赐正三品的上轻车都尉之勋,封安平亭侯之爵,就连他的夫人陆氏都被封为三品诰命夫人。 总之,除了江夏郡太守一职,萧恪可以给邵泰任何的恩宠。 对萧恪来说,邵泰这种人可以用,但更要防。 虽说他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调任一个新的太守过来,但他不想这么做。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若是想要快速稳定住江夏郡的局势,关键就在于要笼络住江夏郡的世家和豪强,只要得到他们的支持,何愁江夏不定。 若是从他处调来一个太守,无疑会让这些江夏的世家和豪强深感失望,使他们跟自己离心离德,甚至有可能因此跟其他势力暗通款曲。 历史上为什么以谯周为首的益州派一直在劝后主刘禅投降,还不是因为他们觉得元老派、荆州派和东州派骑在了他们这些益州人头上,因此宁可背负背主和误国的骂名,也要将这些凌驾在他们之上的外乡人给赶走。 既然要将江夏构筑成将来进军荆州南部的桥头堡,萧恪自然不希望新上任的江夏郡太守将绝大部分的精力都耗费在与这些世家和豪强无休止的斗智斗勇上。 因此,为了稳定大局,这个江夏郡太守只能在江夏郡的世家和豪强里面挑。 以前萧恪总觉得大哥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直到如今自己坐到他的位置上,才知道权臣不是那么好当,既要平衡各方利益,又要权衡各种利弊,要考虑到的方方面面实在是太多了。 虽然他也可以不管不顾唯我独尊,但董卓和鳌拜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就在萧恪还在为谁出任江夏太守一职而头疼之时,他的亲兵却给他拿来一份请帖。 萧恪拿过请帖一看,发现竟是虞谡邀请他去参加今晚虞府的家宴,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 夜幕刚降临,虞家上至家主虞谡下至家丁丫鬟就早早等在了虞府大门外,恭候萧恪的大驾光临。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萧恪的车驾却始终没有出现,人群中渐渐变得有些躁动不安起来,不少族人开始开始怀疑大将军到底会不会来赴虞府的家宴。 若是最后大将军没来,岂不是让他们虞家上下都颜面无光? 就连家主虞谡自己都有些按捺不住,忍不住转过头低声询问一旁的弟弟虞谦:“谦弟,你觉得大将军他会来赴宴吗?” 虞谦眼睛望着前方,沉声说道:“兄长稍安勿躁,当初是他派锦衣卫的人主动联络我们虞家,我们虞家也为他夺取夏口城尽了一分力,看在我们献城有功的份上,他不会让我们虞家难堪的。” 听了虞谦一番话,虞谡一颗心总算是稍稍落定。 就在此时,一个眼尖的族人突然指着前方大喊一声:“你们看,那是不是大将军?”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看到萧恪在几十名亲兵的护卫和簇拥下,正骑着马往虞府的方向而来。 虞谡见状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地,随即率领一众族人和下人迎上前,一齐对着萧恪躬身施了一礼,齐声道:“参见大将军。” 萧恪骑在马背上,轻轻一抬头,笑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 随后,萧恪翻身下马,虞谡连忙迎了上去,陪笑道:“大将军大驾光临,当真是让虞府蓬荜生辉呀。” 萧恪淡淡一笑:“虞家主言重了,虞家乃是江夏第一大家族,若是今后有什么要仰仗虞家的地方,还望虞家不要推辞。” “不敢当,不敢当,大将军若是有用得着虞家的地方,这是虞家的荣幸,又怎敢推辞呢?” 虞谡似乎很是受宠若惊,随后朝着门内的方向一摆手:“外面风大,请大将军府里说话。” “虞家主请。” 萧恪和虞谡两人在门口寒暄几句,互相礼让一方,便一前一后进入虞府,其他五人也纷纷跟在后面进入虞府。 只有虞谦一个人站在原地,心中还在不停回味着萧恪那句话,细品其中的言外之意。 他心中甚至隐隐有一种预感,觉得萧恪此次来虞府绝不只是一次简单的应邀赴宴,很有可能关系到虞家未来几代人的兴衰荣辱。 第394章 宾主尽欢 虞府众人直接领着萧恪去了虞府的正厅,又是一番互相谦让后各自落座。 不多时,虞府的家仆和丫鬟开始端来各色佳肴,很快就摆满了一大桌,一时间整个正厅都弥漫着酒菜的香味,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尽管如此,虞叡还是起身一脸歉然道:“江夏乡野地方,比不得徐州,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大将军海涵。” 萧恪轻轻一摇头,半开玩笑道:“虞家主客气了,如此丰盛的酒菜,我在徐州也没有吃过几次。” “哈哈哈——” 听萧恪说得有趣,正厅内的众人都不由莞尔,神色也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了。 随后,虞谡又给自己满斟一杯酒,敬萧恪道:“不瞒大将军说,今夜虞家之所以斗胆宴请大将军,除了想要略尽地主之谊外,也是想以此对大将军聊表谢意。” 萧恪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面上还是故作不解道:“虞家主此话何意?” 虞谡看着萧恪,恭声说道:“我侄孙虞叡才疏学浅,却得大将军器重,委以重任,我在此代他和虞家谢过大将军的栽培和提携之恩。” 萧恪淡淡一笑:“虞家主过谦了,若是虞叡当真才疏学浅,可当不上青州刺史。相反,正是因为他才德兼备,治州有方,朝廷才会如此重用他。” 听萧恪亲口夸奖自己的侄孙,虞谡心中更加感激,再次躬身对萧恪施了一礼:“大将军对虞家的恩典虞家将铭记于心,若是大将军将来有用得着虞家的地方,我们虞家决不推辞。” 萧恪微微一笑:“虞家主客气了,要说感谢的话,应该是我要感谢虞家才是,毕竟要不是虞家和邵家的相助,我也不会如此顺利拿下夏口乃至大半个江夏郡。” 听完萧恪的一席话,在场的虞家众人都不由精神一振,因为在攻占夏口的战事中,几乎都是邵家在出力,他们虞家反倒是显得可有可无。 如今邵泰又是升官又是封侯,连妻子都被封为诰命夫人,风头一时无两,相比之下虞家反而一无所获,心中难免有些失衡。 如今听萧恪亲口承认虞家在攻取夏口中的贡献,自然让他们为之振奋不已,甚至已经有人在憧憬萧恪会给他们虞家什么样的封赏。 萧恪似乎看出了这些族人的心思,当即淡淡一笑道:“我萧恪向来是有恩必报,有功必赏的,既然虞家在攻取夏口一事上帮了我的忙,我自然是要予以回报的,虞家有什么想法都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够办得到,就绝不会吝惜。” 虞谡没想到萧恪说得如此直白,不过虞家好歹也是江夏名门,脸面还是要的,自然不可能直接问萧恪要封赏,便干笑两声,打算开口推辞,让萧恪自行决定如何封赏虞家。 可就在此时,虞谦却不合时宜站了出来,躬身对萧恪施了一礼:“大将军,虞家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将军能够应允。” 此话一出,在场的虞氏族人面色都不由变得有些古怪,毕竟萧恪只是照例客套几句,可若是虞家当真主动请赏,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虞谡尽管心中也有些奇怪,但他了解自己弟弟的为人,知道他不是一个人莽撞之人,既然他敢直接开口跟萧恪请赏,就必然有他的打算,因此他便没有站起来制止虞谦,反而想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萧恪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淡淡说道:“但说无妨。” 虞谦看着萧恪,沉声说道:“听说大将军要在徐州开设下邳学宫,不问家世出身广招天下学子,不知大将军能不能看在虞家献城有功的份上,让我们虞家子弟也沾一沾光,进入下邳学宫就学。” 听到虞谦提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在场的虞家族人面色更加不解,就连虞谡也想不明白自己弟弟闹的是哪一出。 毕竟虞家有自己的家学,虽然比不上王学崔学杨学卢学这种天下第一等世家的家学,但教授族中子弟学问还是不成问题的。 别的不说,虞叡的一身学问不就是从虞学中学到的吗? 可现在自己弟弟好端端竟开口请求送虞家子弟去什么下邳学宫就学,他对此自然是大感不解。 萧恪乍一听也是微微一怔,但脸上很快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容,知道虞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邳学宫是他在今年刚在徐州创办的新式书院,之所以说它新是因为除了教授传统的四书五经外,还教授军事、音律、数学、画技、技艺、医药等方面的内容。 如此离经叛道的学宫一开始自然遭到不少人的劝谏和反对,可最后都被萧恪一句“圣人有言‘君子尚六艺‘”给驳斥得无言以对。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尽管下邳学宫不问家世出身广收天下学子,但最终只有一些贫苦人家的子弟因为看中下邳学宫不收学费才来就学,那些世家子弟根本无人问津。 可如今虞家竟主动提出要送自家子弟去下邳学宫,萧恪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虞家想要自家子弟去接受新式教育,而是一种变相的表忠心。 毕竟,将自家子弟送去下邳,无异于是主动将人质送到自己手里,只要这些虞家子弟待在下邳一天,自己就不用担心虞家会背叛自己。 此时,萧恪突然对这个虞谦有了兴趣,因为他听辛戎说过,他见到虞谡之时,虞谡看起来很是迟疑不决,可他告辞不久,虞谡就立即去拜访邵家,因此他推断一定是虞家的什么人说动了虞谡。 此刻,萧恪不难猜出这个虞谦就是那个说动虞谡之人,换而言之,虞谦才是助自己攻取夏口的幕后头号功臣。 想到此处,萧恪便笑着问虞谦道:“听说虞世叔之前当过江夏郡的长史?” 虞谦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心中猛然一跳,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大将军说得不错,我确实做过两年多的江夏郡长史,只是林贼窃据夏口后,我便以告病辞官了。” 萧恪哈哈一笑:“看来虞世叔也是有气节之人,不愿委身事贼。” “大将军说笑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之后,萧恪便绝口不再提公事,只是跟虞家众人聊起了江夏郡的风土人情。 虞谦心如明镜,也暗示在场的族人不要再提公事,反而带头频频向萧恪劝酒,一时宾主尽欢。 三日后,萧恪正式任命虞谦为江夏郡太守,他自己则启程返回心心念念的下邳。 因为薛翎那边已经派人给他传来消息,楚汐已经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抱上自己的次子。 (最近一直有读者私信我写点儿女情长,现在荆州北部的战事写完了,你们想要看几章的儿女情长。) 第395章 久违天伦 当萧恪赶回下邳时,天已经黑了,但他还是吩咐值夜的士兵给他开了城门,匆匆返回自己的府邸。 回到府上后,他特意吩咐门口的亲兵和家仆不要惊动府上其他人,之后便一个人匆匆前往后宅。 当他走到楚汐住的院子门口时,就看到他的三个孩子萧婉、萧妍和萧翊正蹲在地上玩耍,只是不知为何,三个小家伙脸上看起来都很是委屈。 萧婉似乎心有所感,抬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父亲正站在院子门口笑吟吟看着他们,当即从地上一蹦而起,大喊一声“爹爹”,就朝着萧恪扑来。 萧婉这么一惊一乍,萧妍和萧翊也很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父亲,姐弟二人也当即大呼小叫朝着萧恪奔来。 萧恪笑着蹲下身子,张开双臂,任由三个小家伙欢呼着扑入他怀中。 “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呀!” 父女重逢的欣喜过来,大女儿小嘴一撅,率先表达对父亲长期征战在外的不满,小脸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对呀对呀,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呀!” 萧妍和萧翊姐弟二人也是小嘴一撅,充当起了姐姐的复读机。 萧恪闻言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愧疚,毕竟自从他当上这个大将军,陪伴家人的时间确实是越来越少了。 眼看着三个小家伙猫满脸委屈的样子,堂堂大将军也只能满脸陪笑,好声好气哄道:“都是爹爹的错,爹爹以后一定会多抽时间好好陪陪你们。” 一听父亲承诺以后会多陪陪他们,三个小家伙又是一阵欢呼,震得萧恪耳膜都快受不了,但心中却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温馨。 因为常年征战在外,他格外享受这种跟家人待在一起的天伦之乐。 但欢呼过后,萧婉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当即对着萧恪一伸手,眼眸中满是小星星:“爹爹,你给我们带的礼物呢?” “对呀对呀,爹爹,我们的礼物呢?” 经姐姐这么一提醒,萧妍和萧婉也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对萧恪伸出手,同样是满脸期待。 萧恪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看着姐弟三人道:“礼物?什么礼物?” 一听萧恪这话,姐弟三人顿时急了,萧妍更是气哼哼道:“爹爹是个大骗子,上次出门前说好回来会给我们带礼物的。” “对,大骗子,以后我再也不相信爹爹了。”姐姐萧妍也跟着对萧恪口诛笔伐,脑袋一扭小嘴一撅以示对父亲言而无信的不满。 萧翊更是气愤,小脚一跺道:“我要去告诉娘亲,要她再也不理爹爹这个大骗子了。” 看三个小家伙气成如此模样,萧恪忍不住哈哈一笑,随即变魔术一般从怀中摸出三串绿松石手串:“爹爹逗你们的,爹爹就是忘记自己姓什么,也不能忘记给家里的三个小祖宗带礼物呀。” “爹爹真坏,就知道逗我们开心,以后我们都不再理爹爹了。” 虽然姐弟三人嘴上说着最硬气的话,但手上却很诚实各自挑选一串绿松石手串,一脸的欢天喜地。 待姐弟三人都挑选好礼物之后,萧恪随即问道:“对了,你们三个是来看弟弟的吗?怎么又在外面的院子玩呀。” 听父亲这么一问,姐弟三人不由互相看了一眼,随后还是身为姐姐的萧婉一脸委屈巴巴道:“大娘说我们三个说话声音太大了,怕我们吵到弟弟睡觉,就叫我们出来院子玩。” 萧翊也低着头小声嘟囔道:“我们是想来找弟弟玩的,可是他整天就知道睡觉。” “还说你弟弟呢,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每天从早睡到晚吗?” 说话间,薛翎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从里间走了出来,忍不住对着儿子笑骂道。 萧翊舌头一吐,有些不好意思躲进了父亲怀中。 萧恪看到薛翎,眼睛不由流露出一抹欢喜,但因为有丫鬟在场,他只能笑笑道:“翎儿,你怎么出来了。” “这得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和宝贝儿子。”薛翎指着姐弟三人,有些又好气又好笑道,“他们三个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我又不是聋子,哪里还不知道是你回府了。” 说到这儿,薛翎轻轻拍拍手,对姐弟三人道:“好了好了,你们三个爹爹抱也抱过了,礼物也分给你们了,就不要再缠着你们爹爹了,他大晚上赶回家也很累了,让他先去沐浴更衣,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吧。” 听薛翎这么一说,三个孩子都很懂事离开了萧恪的怀抱,不再缠着他们爹爹。 萧恪站起身,本想说先去看看自己刚出生不久的次子,但不等他开口,薛翎就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笑道:“不用说了,走吧,我先带你去看看他们母子。” 萧恪点点头,随后要薛翎身边的几个丫鬟都退下,他自己则跟薛翎并排朝楚汐母子住的房间走去。 薛翎虽然奇怪萧恪的举动,却也没有多想,只是两人没走几步,萧恪却突然没来由喊了一声“翎儿”。 “怎么……呃……你……” 薛翎下意识侧过头,嘴唇却冷不丁被萧恪快速亲了一下。 “你这人,真是的,都当上大将军了,还没个正形,也不怕被人看到笑话你。” 看着偷香窃玉得手的萧恪,薛翎是又羞又恼,随即有些心虚往后看去,好在丫鬟都被萧恪劝退了,三个孩子都在低头把玩各自的手串,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不过尽管面上羞恼,薛翎心中却不由涌起一阵甜蜜,知道自己夫君并没有因为次子的出生而减弱对她这个正妻的爱意。 不多时,萧恪和薛翎一前一后进了楚汐的房间,却发现柳璇和倾城也在里面。 她们三人也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如今见到萧恪进来,脸上都不由流露出欢喜之色。 楚汐眼中更是闪烁着泪光,毕竟当她生产那天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萧恪却没有陪伴在身边,心中难免有些许委屈。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满是愧疚和亏欠,毕竟除了长女萧婉,另外三个孩子出生那天他都没有在场,实在说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夫君和父亲。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楚汐床边,看着楚汐怀中粉雕玉琢眉清目秀的的婴儿,眼中不由流露出父亲才有宠溺之色。 楚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柔声主动问道:“夫君,你要抱抱他吗?” 萧恪点点头,随即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看着那张睡得香甜的小脸蛋,感觉心都快化了。 楚汐看着夫君如此疼爱自己的孩子,内心本来那点儿小女儿家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欣喜。 此时薛翎上前笑着说道:“这孩子比他哥哥乖巧多了,每天都安安静静睡觉,很少哭闹,倒是让楚汐妹妹和乳娘省心不少。” 说到这儿,薛翎看向萧恪,似笑非笑道:“夫君,他的名字是叫萧竑吧?” 萧恪点点头,笑笑道:“这不是我父亲早就定好的吗,你怎么……” 萧恪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看着妻子眼中的玩味之色,他哪里还不明白,妻子这是怕他在外面还有其他私生子,把萧竑这个名字给提前占用了。 楚汐看在眼里,忍不住掩嘴偷笑,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也害怕自己的儿子得叫萧竬甚至萧竫。 第396章 满月在即 出于对次子萧竑的愧疚和亏欠,萧恪便决定在七日后为次子办一场满月酒。 毕竟从古至今,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都很重视婴儿的满月,因为一般认为婴儿出生后能够存活一个月,就是渡过了人生的第一个难关,是值得摆酒庆贺的。 薛翎很支持萧恪的决定,因为当初萧恪因为在青州忙着率领当地的官民抗旱,无法为长子萧翊举办满月酒,她自然不希望同样的遗憾出现在次子萧竑身上。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徐州都为之震动,毕竟萧恪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少不在下邳城中的官员甚至特意星夜兼程从外地赶来,只为参加萧竑的满月酒。 而楚家对于这场满月酒更为重视,不少身在外地的族人特意带着各色奇珍异宝赶回下邳,只为给萧竑准备一份最好的礼物。 毕竟,对于楚家而言,楚汐和萧竑就是他们整个家族的希望。 楚端因为修建下邳行宫有功被封为新亭侯,一跃而晋升为朝中权贵,便在下邳城东新修建了一座占地三十多亩的府邸,使楚家上下上百口人不必再挤在原来的小宅中。 今日,楚家各房十几位重要人员齐聚一堂,共同商讨满月酒礼物之事。 只是大家各抒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久久没有定下满月酒当日要送什么礼物。 家主楚端看着这些族人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静静在一旁看着,目光似乎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一名下人隔着门在外面禀报,说聚星楼的阎掌柜有急事要见楚闵。 楚闵如今是专门负责打理家族的酒楼生意,而聚星楼是楚家在整个下邳城乃至整个徐州最大的一家酒楼。 可楚闵此刻哪有什么心情管聚星楼的事,刚想让下人去告诉阎掌柜先在外面等着,但楚端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吩咐下人将阎掌柜带过来见他。 商讨只能就此中断,楚闵和在场的其他族人都一脸不解看着家主,但楚端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静静等待下人将阎掌柜领过来。 不多时,阎掌柜被下人带到,一进屋见到楚家这么多重要人物在场,心情一时不免有些紧张。 楚闵一见到他,便有些没好气问道:“到底是什么事,非要挑现在来找我。” 阎掌柜见楚闵问话,当即恭恭敬敬道:“是这样的,三爷,大将军派人过来传话说后天打算包下整个聚星楼来办满月酒,问小的要收多少钱,小的不敢私自做主,只能跑来府上问过三爷。” 一听是大将军府要包下聚星楼办满月酒,楚闵不由一愣,也终于明白阎掌柜为何要火急火燎赶来见自己。 随后他摆摆手,很是大气说道:“你糊涂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将军是在给谁摆满月酒,收什么钱!你马上亲自去一趟大将军府,告诉他们一文钱都不用给,满月酒的一切费用,我们楚家包了。” “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马上跑一趟大将军府。” 阎掌柜应喏一声,就要告辞而去,因为他自己也是觉得以萧竑与楚家的关系,楚家是绝不会收这个钱的,只是他自己做不得主,才特意跑来楚府请示过楚闵。 可他刚转身要走,就听到身后传来楚端一声不急不慢的声音:“且慢!” 阎掌柜当即停下脚步,转过身恭恭敬敬对楚端道:“不知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楚端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说道:“你去答复大将军府的人,就说三十吊钱一桌,聚星楼一定将这场满月酒办得漂漂亮亮。” 阎掌柜和在场的族人一时惊得目瞪口呆,因为聚星楼最好的酒席刚好也是三十吊钱一桌,家主这是半点优惠也不给大将军府呀,这合适吗? 楚闵刚想劝劝父亲,但楚端看阎掌柜站在原地没动,不由面色一沉,淡淡说道:“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不会牵连到你的。” “是,小的这就去办。” 听楚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阎掌柜不敢再迟疑,当即应喏一声,匆匆告辞而去。 阎掌柜走后,楚闵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讷讷问道:“爹,我们楚家又不缺那几百吊钱,何必非要挣大将军府那点钱呢。” “听你的意思,难道大将军府出不起那几百吊钱?”楚端看着自己儿子,淡淡反问了一句。 楚闵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只得低下头,不敢再看父亲。 此时楚端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族人脸上掠过,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说道:“你们要记住一件事,即使二公子与楚家的关系再不一般,他也是姓萧,而不是姓楚,有些事我们楚家要把握好分寸,不要越俎代庖,免得给二公子或者楚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一番话说得楚闵更加满面羞惭,不过总算是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顿了顿,楚端又继续说道:“至于给我那个重外孙的礼物,你们都不必再争了,我已经想好要送他什么了。” 说到“重外孙”几个字,楚端的面色明显缓和了不少,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长辈的怜爱。 在场的族人听到家主已经选好了礼物,一个个都不由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个族人大着胆子问道:“家主,可否告诉我们,你要送给二公子什么礼物?” 楚端也不隐瞒,只是轻轻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一串黑珍珠手串,淡淡说道:“我打算将这个手串送给我的宝贝重外孙。” 一听家主要将黑珍珠手串送出,在场的族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这个手串的来历可不一般,上面的十颗黑珍珠不仅颗颗都如鸽卵般大小,而且每一颗都没有任何瑕疵,都是最上品的黑珍珠。 因为黑珍珠本就罕见,又相传可以驱灾辟邪,这个黑珍珠手串自然而然就成了楚家的传家之宝,也是历任家主的心爱之物,其他族人根本无缘佩戴。 因此,一听到家主要将这个黑珍珠手串作为满月礼送给萧竑,这些族人自然都被吓到了。 楚端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也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楚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毕竟这些族人的表现实在是太令他失望了。 不该大方的时候大方,该慷慨的时候又变得患得患失。 第397章 王侯命格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大将军府摆满月酒的日子。 虽说大将军府早早谈好了包下聚星楼,但实际上满月酒并不在聚星楼办,只是请了聚星楼的厨子和伙计过来大将军府操办酒席。 没办法,萧恪虽然贵为大将军,但因为如今天下大乱,致使大量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萧恪便听从薛翎的劝告,以身作则,带头在大将军府厉行节俭,遣散超过一半的家丁丫鬟,削减不少奢靡的用度,将省下来的银两拿去赈济贫苦百姓和有功将士的家眷,使得朝廷和民间都对萧恪和薛翎交口称颂。 不过代价就是堂堂大将军府只有区区二十多名下人,以至于为次子举办一场满月酒都不得不从外面的酒楼请人。 随着宾客们陆续到来,大将军府一时间变得人声鼎沸,笑语喧天,大伙儿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畅谈风花雪月,好不热闹。 萧恪亲自端着玉卮,在一桌桌宾客面前走过,酒到杯干,答谢诸位宾客的捧场。 他的妾妃楚汐则怀抱次子萧竑,在几名婢女的簇拥下跟在萧恪后面,接受众人对孩子的祝福和恭维。 当走到苏璘这一桌时,萧恪借着几分酒劲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苏长史,大家都说你素有识人之明,不如为我次子相相面如何?” 一般来说,在婴儿的满月酒上,主家除了带婴儿出来面见宾客接受祝福外,还会找一名德高望重的长者来为婴儿相面,测算其今后的前途命运。 但苏璘没想到萧恪竟然会找自己来给孩子相面,连忙推辞道:“大将军说笑了,我见识浅薄,如何敢给二公子相面,大将军还是另寻他人吧。” 萧恪却坚持道:“无妨,我今日还就想听听苏长史如何断言我的次子。” 此时,不少同桌或邻桌的宾客也借着酒劲儿,纷纷起哄叫苏璘为萧竑相面。 苏璘见实在是拗不过众人,只得站起来说一声“献丑了”,便仔细端详起在母亲怀中酣睡的萧竑。 随后,他笑着对萧恪拱拱手,恭贺道:“恭喜大将军,我观二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此乃王侯命格,贵不可言。” 在场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笑,只当是苏璘说了一句恭维的玩笑话。 毕竟萧竑乃是萧恪的次子,而萧恪迟早要龙登九五,君临天下,子凭父贵,萧竑将来可不得裂土封王吗? 苏璘只是笑笑,也不多做解释,重新落座继续跟其他人推杯换盏,喝得酒酣耳热。 可就在此时,门口却传来一个尖利而高亢的声音—— “圣旨到!” 一听有圣旨到,在场的宾客都不敢怠慢,纷纷起身离席跪拜在地,恭迎圣旨。 萧恪有些奇怪,因为他今日办满月酒的事并没有派人去通知宫里,可没想到宫里的人却是不请自来,跑来自己次子的酒席上宣旨来了。 但尽管心存疑虑,他还是迎上前,躬身道:“臣萧恪接旨。” 宣旨的宦官看了萧恪一眼,随后高声念道:“大将军萧恪攻灭逆贼林玄,救南阳郡百姓于水火,有大功于社稷,特加封其长子萧翊为濮阳侯,次子萧竑为陈留侯,长女萧婉为东莱郡主,次女萧妍为广陵郡主,钦此!” 一听原来是封自己的四个儿女,萧恪心中忍不住暗暗一阵发笑。 这位董太后的求生欲也未免太强了一些。 不过这两天他也多少听到朝中的一些风声,不少官员都在私下讨论朝廷要如何封赏他攻灭林玄夺取荆北之功,毕竟如今的萧恪已经是位极人臣,封无可封,宫里再想封赏他除非让天子禅位让贤了…… 想不到最后董太后竟然另辟蹊径,想到要封他的两个儿子为侯爵,封他的两个女儿为郡主。 不过想到此处,萧恪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苏璘,因为他想起了苏璘对次子萧竑的断言,原来“王侯命格,贵不可言”指的就是此刻,而非将来。 不过苏璘神色淡然自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萧恪心中不由暗暗自嘲,苏璘这双眼睛可比自己的“洞若观火”好使多了。 宣旨的宦官见萧恪迟迟没有接旨,心中不由一阵忐忑,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大将军,该接旨谢恩了。” 萧恪这才回过神来,躬身施礼道:“臣代犬子和犬女谢过皇上恩典。” 宣旨的宦官这才长松一口气,但他可不敢在萧恪面前摆什么架子,当即满脸陪笑道:“今日大将军府有喜,太后娘娘和皇上本想亲自来府上道贺,只是太后娘娘昨夜不慎染了风寒,身子多有不便,只能让奴婢代为赔罪一声了。” 萧恪当然知道生病只是托词,但他也不会拆穿,只是笑笑道:“皇上和太后有此心意,臣已是感激不尽,只盼太后早日凤体安康,才是我大宁之福。” 宦官听完恭敬回道:“大将军之言,奴婢一定禀明太后娘娘。此次奴婢来大将军府,除了宣读圣旨外,还奉太后娘娘懿旨,给陈留侯带来了一件贺礼。” “太后有心了。” 萧恪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好奇,因为当初从洛阳撤退得仓促,太初宫的那些奇珍异宝都被秦冲下令封存了,根本没有带来下邳。 而如今下邳行宫的大部分开支用度都是朝廷所出,跟在洛阳太初宫的奢靡生活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在这种情况下,萧恪实在是想不出董太后还能送得出什么贵重的礼物。 宣旨的宦官也不敢在萧恪面前卖关子,只是命身后的小宦官拿来一个象牙盒子,恭恭敬敬递给萧恪道:“大将军,这便是太后娘娘给陈留侯的贺礼,愿陈留侯福寿双全,一生无病无灾。” 萧恪接过象牙盒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碧绿晶莹的玉镯。 他只觉得这个玉镯有些眼熟,细细一回想,便想起这就是董太后天天戴在手上的玉镯,听说乃是前朝宫廷之物,她的父亲董逵当年不知花了多少钱才从一个商人手中购得,董太后对此很是珍惜,日夜不离手,可没想到今日竟然舍得忍痛割爱拿来给自己次子当贺礼。 这一瞬间,萧恪反而有些可怜起董悦,毕竟她如此费尽心思讨好自己,不过就是为了保住她们母子一条性命罢了。 他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欠身道:“承蒙太后吉言,臣代犬子谢过太后。” 宦官可不敢受萧恪的礼,满脸陪笑道:“若是没什么事,奴婢就回宫向皇上和太后娘娘复命了。” “公公慢走。” 待宣旨的宦官走后,众多宾客这才纷纷从地上起来,继续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推杯换盏,一个个喝得好不尽兴,直到夜幕降临才带着一身酒意各自告辞散去。 第398章 楚汐心事 待宾客们都散去后,萧恪忙活了一天,本想早些回房歇息,却被楚汐派人请去了她住的院子。 一见到萧恪,楚汐便交给他一个样式精美的金丝楠木盒子,神色很是不安。 萧恪心中有些奇怪,毕竟今天他连太后的心爱之物都收了,难道还有什么礼物比那个更贵重不成? 怀着满心狐疑,萧恪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串精美的黑珍珠手串,十颗黑珍珠颗颗大小一致,圆润饱满,毫无瑕疵,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不过萧恪想不明白的是,即使这个珍珠手串再贵重,以楚汐的出身和如今的身份,不至于会如此不安吧。 楚汐看出了萧恪眼中的不解,当即轻声解释道:“夫君,你有所不知,这个黑珍珠手串乃是我们楚家的传家至宝,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佩戴,我没有想到祖父竟然会将它送给竑儿作满月礼。” 一听是楚家的传家之宝,萧恪顿时来了兴趣,又细细赏玩过一番后,便亲自戴在了次子萧竑的手腕上。 “夫君,你这是……” 楚汐不由被萧恪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她命人将萧恪请过来是想跟他商量要不要将这个手串还给楚家,却没想到萧恪直接将手串戴在了儿子手上。 萧恪看着楚汐,微微一笑道:“你还不明白你祖父的意思吗?对于楚家而言,如今竑儿才是楚家的至宝,你若是将手串退回去,只怕你祖父每天晚上睡觉都不安生。” 楚汐听完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祖父的良苦用心。 只是她心中依旧有些不安,看了萧恪一眼,有些欲言又止道:“夫君,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不如我明天带着竑儿回一趟楚家,亲手将手串还给祖父吧。” 萧恪似乎一眼看出了楚汐心中的顾虑,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和翎儿会多想,怀疑楚家在觊觎正妻和世子的位置。” 楚汐瞪大眼睛看着萧恪,目光满是震惊,最终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了解你和大姐,知道你们都不是喜欢胡乱猜忌之人……我担心的是楚家,担心他们会因为我生下了儿子,而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到这儿,楚汐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宁愿跟柳璇姐和倾城姐一样,生的是女儿,至少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了。” “你呀,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萧恪心生怜惜,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随即开玩笑道:“若是让你祖父听到你说这话,非气得不认你这个孙女不可,因为你这话分明是小瞧了他。” “小瞧了祖父?” 楚汐仰着头,一脸疑惑看着萧恪。 萧恪笑了笑,随即解释道:“你想想看,楚家虽然富可敌国,但终究只是商人,在朝中没有任何根基,若是楚家想让你取翎儿而代之,竑儿取翊儿而代之,你觉得朝中那些大臣会答应吗?” “最终的结果就是楚家遭到朝中百官的群起而攻之,楚家就此灰飞烟灭,你说以你祖父的老谋深算,会看不到这一点吗,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蠢事。” 听了萧恪的解释,楚汐面色却依旧黯然,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幽幽说道:“我知道祖父不会这么短视,我担心的是楚家的其他人。” 萧恪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随后皱着眉头道:“汐儿,我不在下邳这段时间,是不是楚家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你如此心中不安?” 楚汐看着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梳妆台,拉开其中一格抽屉,拿出一份履历,递给萧恪。 萧恪接过履历,看到上面的名字是楚照,很快明白了什么:“是不是有族人来找你,想要你帮他说说情,求个一官半职。” 楚汐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道:“他是我三叔唯一的儿子,我三婶前几日来找到我,说看在他们夫妻这么多年照顾我的份上,希望我可以在你面前帮我堂兄谋个官职。” “你知道我父亲和母亲去世得早,这么多年主要都是我三叔三婶在照顾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你开这个口。” “其实不仅仅是三婶,自从我嫁给你以后,楚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女眷来私下找过我,有的是跟三婶一样想要我帮她们的夫君或者孩子某一份差事,有的是族人犯了事希望我出面去跟官府说情,甚至还有想要我去帮他说媒的……” “这些事我都不敢告诉大姐,更不敢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觉得我嫁给你只是因为贪慕你的权势地位……” “你呀,就是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就不怕得产后抑郁……呃,我的意思是这样子很容易憋出病来的。以后这种事直接跟我说就好了,我会处理好的。” 萧恪有些无奈摇了摇头,眼中又是怜爱又是心疼,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似乎是感受到夫君的怜爱,楚汐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入萧恪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此时此刻萧恪心中充满自责,自从楚汐嫁过门,自己对楚汐的关心终究是太少了,竟不知她一个人背负了这么重的心事。 随后他看着手中的履历,目光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因为身为穿越者的缘故,他对商人这个群体抱有很深的好感和期望,总是希望可以在保证农业生产的前提下,大兴工商业,促进资本主义的萌芽,使华夏民族提早进入资本主义。 尤其是楚家这么多年一直在出钱出粮不遗余力去帮他,他也乐于去提携楚家,给予楚家更多的利益和更高的地位,使楚家可以成为天下商人的表率。 但就如今的情况来看,显然楚家已经有一些人膨胀得忘乎所以,这样下去迟早会酿成大祸。 虽说如今楚端在世还压得住他们,可楚端一旦驾鹤西去呢,难不成等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自己就亲手拔除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楚家吗?到时候楚汐和萧竑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此处,萧恪不再犹豫,轻轻拍了拍楚汐的后背道:“汐儿,过两天我跟你带着竑儿去看看祖父吧。” 楚汐闻言不由一惊,有些担忧道:“夫君,你不会因为我今夜跟你说的话而对楚家心怀不满吧。” 萧恪轻轻摇摇头,笑笑道:“怎么会呢,不管怎么说,楚家都是你的娘家,也是竑儿的母族,我不会对楚家怎么样的,我只是跟祖父好好聊一聊楚家的事,以你祖父过来人的经验,他知道该如何整顿楚家,使楚家重回正轨。” 说到这儿,萧恪看了楚汐一眼,故作恼怒道:“还有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及时跟我说,不许再一个人憋在心里了。” 虽然夫君的话听起来像是责备,但楚汐心中却是不由一甜,随即冲萧恪重重点了点头。 (是谁说楚汐像个金库钥匙的,现在没那么像了吧) 第399章 一荣俱荣 就在满月酒后的第三天,在数十名亲兵的护卫下,大将军府的车驾缓缓停在了楚府的门外。 因为萧恪昨天晚上特意派人来通过气,楚府的人都知道今天萧恪和楚汐要来,早早就等在了门外,恭候他们的到来。 待马车一停稳,萧恪率先从马车上下来,随即转身扶着楚汐下了马车,后面跟着乳娘,怀中抱着熟睡的萧竑。 见萧恪和楚汐下了马车,楚家众人在家主楚端的带领下纷纷上前行礼:“草民(民妇)参见大将军,参见楚侧妃。” 萧恪亲自上前扶起楚端,笑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谢大将军,谢楚侧妃。” 众人谢过萧恪和楚汐,起身站到了一边,给他们二人让开一条道儿。 楚端虽然年迈,但一双眼睛还是很快注意到了乳娘怀中的萧竑手腕上戴着的正是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送出的黑珍珠手串,心中不由大感欣慰,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在门口好一阵寒暄后,楚家的女眷拥着楚汐和萧竑去了后宅,楚端则将萧恪请到了内书房,并没有要楚家的其他族人陪同。 他虽然不清楚萧恪今天的来意,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登门拜访,很可能事关到整个楚家的前途命运。 待端茶过来的下人都退下后,楚端便呵呵一笑,开门见山问道:“大将军今日上门,恐怕不只是来看望老朽这把老骨头吧。” 萧恪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祖父,我们相识差不多有四年时间了吧。” “是呀,有四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虽然很不理解萧恪为何忽然有此一言,但楚端还是顺着萧恪的话往下说,语多感慨,一双眼睛却在有意无意看向萧恪。 因为他很清楚,萧恪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跟他叙起了旧,话中必然另有玄机。 “是呀,时间确实过得很快,我恍惚中总感觉一切似乎都发生在昨天。”萧恪淡淡一笑,随即话锋再次一转,“祖父可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之时,我跟你和汐儿说了什么?” 楚端心中不由猛然一沉,猜到必然是楚家有人犯下了什么过错,才引得萧恪上门敲打他们的。 “老朽当然记得,当时大将军劝楚家要以小利换大义,从而一点点扭转天下人对楚家和商人的观感。”楚端点了点头,随即也是话锋一转道,“是不是我们楚家有人做出了什么不妥之事,还望大将军直言相告,老朽决不姑息。” 萧恪叹了一口气,只是从袖中取出几页纸,递给楚端,沉声说道:“这是锦衣卫那边送来的一些线报,祖父看过便知了。” 楚端颤抖着手接过纸张,只看一眼,心中便猛然一沉,越往后看心中更是冰凉。 自从楚家将祖宅从荆州迁来徐州之后,楚端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便将楚家的绝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子侄们去打理,自己则很少再过问,只希望在自己百年之后,这些晚辈能够继续撑起楚家的家业。 而在他闭门静养的这一年时间里,楚家也是蒸蒸日上,不仅在商业上大获其利,他的孙子楚焘更是顺利升任了九江郡太守,成为家族史上执掌一郡之地的第一人。 眼看着楚家在商业上和官场上都如鱼得水,又有萧恪作为楚家的后盾,楚端也是深感欣慰,自觉即使现在就驾鹤西去,人生也没什么遗憾了,见了楚家的列祖列宗也能给个交代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楚家春风得意的背后,竟然有着这么深的危机。 想到此处,楚端再也忍不住,当即起身就要对着萧恪跪拜,老泪纵横道:“老朽教导晚辈无方,辜负了大将军对楚家的苦心和栽培,老朽愧对大将军,楚家愧对大将军。” 萧恪慌忙上前扶住楚端:“祖父不必如此,我并没有上门兴师问罪的意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当初楚家为了助我不惜得罪各路诸侯,此事我一直铭记于心,更何况如今我还是楚家之婿,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楚家走向歧路。” 说到这儿,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满月酒当天晚上楚汐跟自己说的话都原封不动转述给了楚端,目光不自觉闪过一丝心疼。 当听到楚家不断有女眷私下去找楚汐,楚端眼中不由闪过深深的恼怒,因为自从楚汐嫁去萧家后,他便跟族人三令五申过,任何人不得私下去见楚汐,更不可求她办事,以免让楚汐为难,更有可能会动摇她在大将军府的地位。 可他没想到这些族人竟然将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趁着自己年迈不再过问族中之事,背地里阳奉阴违,以至于让自己孙女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一想到自己孙女一直以来深受困扰,楚端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愤怒,但他并没有在萧恪面前表露出来,只是深吸一口气,郑重对萧恪道:“老朽教导晚辈无方,恳请大将军向朝廷请旨,革除老朽新亭侯的爵位,但只求大将军再给楚家一次机会,楚家绝不会再做出让大将军失望之事。”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祖父这话说得严重了,我如今既是楚家之婿,大家就是一家人,自然比谁都希望楚家好。” 说到这儿,萧恪沉吟片刻,还是继续说道:“不瞒祖父说,我打算在将来登基之后,将楚家御封为‘皇商’,封官授爵,代皇室经营打理皇族产业,希望楚家能够把握住这一次机会。” 楚端听完心中一阵剧震,他当然明白萧恪口中的“皇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楚家从此可以彻底摆脱贱商的身份,既富且贵,跟着新王朝一荣俱荣。 但他也听出了萧恪话中的另外一层意思,若是楚家子弟不思悔改,恐怕楚家将失去这次扭转家族命运的机会。 想到此处,楚端再次躬身对萧恪重重施了一礼,一字一句道:“大将军请放心,楚家绝不会再让大将军失望!” 萧恪也点点头,笑笑道:“我相信祖父,也相信楚家。” 随后,楚端似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你也帮我转告汐儿那孩子一声,之前的事都是我这个祖父的错,今后楚家绝不会再做出任何让她为难之事。” 萧恪再次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该说的他都说了,该做的他也做了,只希望楚家不要再步萧家的后尘,自毁家族前程了。 第400章 宗祠训诫 待萧恪带着楚汐告辞回府后,楚端便阴沉着脸通知全部族人前去宗祠,他要在楚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好好训斥这些不肖子孙。 这些族人也不知道家主为何说变脸就变脸,但谁也不敢多问,只是战战兢兢站在祠堂内,看着面色阴沉的家主,一个个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心中都在回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做过什么惹恼到家主的事。 因为谁都清楚,一般只有在宣布处罚之类的坏事之时,才会将族人都召集到祠堂,他们谁都害怕处罚会落到自己头上。 眼看族人都到了,楚端的目光便从每一个族人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到孙子楚焘身上,冷冷说道:“楚焘,上前跪下,向楚家的列祖列宗请罪。” 一听家主第一个就点了楚焘的名,在场的族人无不愕然。 毕竟楚焘再怎么说也是楚家第一个官至太守的人,可谓是光大了楚家的门楣,可家主怎么第一个就为难起他了呢? 楚焘自己也是错愕不已,因为他是为了参加侄外甥萧竑的满月酒才特意从九江郡赶回来,在楚府待上几日,过两天就返回九江郡。 今日祖父楚端突然将族人都叫到宗祠,本以为是哪一位族人犯了大错要被责罚,只当自己是过来凑个热闹,可没想到祖父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头上。 看着面色阴沉的祖父,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祖父,不知孙儿犯下了什么大错,以至于让您如此震怒?” 一听楚焘在反问自己,楚端面色更加阴沉,冷笑一声道:“怎么,楚太守,是不是我这个家主和祖父已经叫不动你了?既然如此你何不反出楚家,自立门户呢!” “孙儿不敢!” 听祖父越说越过分,楚焘哪里还敢再有半点儿迟疑,当即上前几步,重重跪倒在一个蒲团上,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眼见楚焘跪下,楚端面色却没有半点缓和,依旧冷冷说道:“楚焘,你无才无德,治理无方,明日就上表朝廷请辞去九江郡太守一职吧。” “祖父,这是为何?” 楚焘听完顿时如遭雷击,满脸不可置信看向祖父,目光满是震惊之色。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以至于听错了祖父的话。 因为自从他升任九江郡太守以来,一直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将整个郡治理得繁荣昌盛,去年上缴朝廷的赋税更是高居诸郡之首,户部和吏部都对他的政绩称赞不已,甚至有消息称朝廷有意调他入朝为官。 因此他想不明白,以自己在任上的作为,为何竟得到祖父一句“无才无德,治理无方”的恶评。 此刻,他眼眶不由有些红了,声泪俱下道:“祖父对孙儿有任何不满,只管直说就是了,又何必颠倒黑白折辱孙儿呢?” “颠倒黑白,折辱,这么说,倒是我这个做家主的错怪你了?” 面对孙儿的声泪俱下,楚端面上却没有一丝怜悯,倒是楚焘的父亲楚阆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帮儿子解围道:“父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焘儿的官声一向不错的。” 楚端看了楚阆一眼,冷冷说道:“你既然看不下去,就陪着他一起跪下向楚家的列祖列宗请罪吧。” 楚阆没想到自己只是帮儿子说了两句话,父亲竟然又将气撒在自己身上,但他不敢违抗父命,只得无奈上前跪在另一个蒲团上。 其他族人看在眼里,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惹恼到家主,无端招来一顿责罚。 楚端也不废话,直接从袖中摸出几页纸,丢在楚焘面前,冷冷说道:“好好看看这个,看完你还觉得是我这个做家主的错怪了你吗?” 楚焘怀着满心狐疑捡起地上的纸张,只是略略看了几眼,面色登时大变,但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道:“祖父,这并非是孙儿的错,我们楚家也没有欺行霸市,打压同行,都是百姓信得过我们楚家的口碑。” 听楚焘还在为自己辩解,楚端一时怒极反笑:“好一个没有欺行霸市,打压同行,恐怕你这个九江郡太守再做两年,整个九江郡都要改姓楚,而不是姓萧了!” 楚焘吓得不敢再分辩,倒是在场的其他族人听得一头雾水,更加好奇这几页纸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最后还是跪在地上的楚阆大着胆子问道:“父亲,可否告诉孩儿和其他族人,这些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楚端也不再卖关子,冷笑一声道:“你的好儿子在担任九江郡长史和太守期间,楚家的商铺不断在九江郡各县扩张,如今已经占据了九江郡各行各业的半壁江山,只怕再过两年,连另外半壁江山也要占完了。” 楚端说完,在场的楚家族人一个个都不由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家主为何如此震怒。 毕竟楚家产业占据九江郡的半壁江山不是好事吗?为什么商人都喜欢削尖脑袋去巴结当地官府,还不是希望那些当官的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便利,如今楚家自己出了一个太守,总得为楚家谋一些好处呀。 楚阆自己也很是不解,忍不住为儿子争辩道:“父亲,焘儿说得也没错,我们楚家在九江郡的扩充光明正大,并没有利用焘儿的权势来欺压其他同行,根本不怕旁人说实话。” 楚阆说着自己都有些委屈了,因为当初明明是父亲说为了保证自己儿子官运亨通,在历阳县和九江郡砸入大量真金白银,促进市面繁荣,使楚焘可以很快做出政绩。 如今自己儿子一路升官,楚家砸在九江郡的那些银两也有了回报,本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父亲为何会如此小题大做呢。 楚端几乎要被这些族人的愚蠢给气昏过去,他怒视着楚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焰:“他担任九江郡太守,楚家的生意就占据了九江郡的半壁江山,要是他去了户部,掌管天下财权,楚家的生意是不是就占了天下的半壁江山,到时候谁还容得下楚家!”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惊得在场的族人一身冷汗,楚焘更是吓得脊梁骨一阵发凉,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 毕竟,没有一个朝廷会容忍一个商人的生意能够做大到那个程度去,已经足以动摇到国家的经济和财政命脉了。 楚端看在眼里,知道这些人已经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面色总算稍稍有些缓和,但还是冷哼一声道:“你们要庆幸大将军是个厚道人,又纳了汐儿为侧妃,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将楚家连根拔起了。” 说到这儿,他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可你们之中,偏偏还有人不识好歹,背着我私下去求她办事,怎么,你们是觉得她这个侧妃做得太安逸了,是吗?” 此话一出,那些曾经去找过楚汐的族人和女眷纷纷低下了头,面色满是羞愧。 楚焘心中尤其惶恐,跪在地上痛声道:“孙儿有错,险些毁了楚家,请祖父责罚。” 眼见楚焘认了错,其他族人也纷纷跪下,一齐向家主告罪。 楚端见状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只是印象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楚家的问题出在了哪里,就是出在楚家的教育上。 自己的这些子侄乃至孙辈,自小就被当做将来接管家族产业的商人来培养,以至于培养出了一身市侩气,只知道斤斤计较眼前一点蝇头小利。 就连自己的孙子,已经做到了一郡太守,还是摆脱不了商人的本性,目光短浅,没有一点长远的大局观。 如今自己在世还好,若是自己当真有一天不幸撒手人寰,楚家迟早败在这些不肖子孙手中。 想到此处,他缓缓说道:“当初我便说过,商人有三利,我们楚家要学会舍弃小利与中利,谋取大利。” “从今日起,我们楚家除了保留那些重要的生意,将其他生意都逐步让出来,绝不能再让人家说我们楚家一家独大。” 尽管每个人都清楚这么做楚家将失去大量的利益,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反对,因为此刻谁都清楚这是楚家在保命。 眼见没有人愚蠢到去反对此事,楚端心里总算是稍感欣慰,随后又高声宣布另外一个重大决定:“从明天开始,将楚家八岁以上的孩童全部送去下邳行宫就读,衣食住行等同于其他学童,不许有任何优待。” 说完,楚端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些孩子楚家是教不好了,只能寄希望于萧恪的下邳学宫了。 第401章 晋阳之危 江夏的战事早已经结束,但在北方,并州军和白巾军却依旧还在鏖战之中。 虽然白巾军曾一度攻到晋阳城下,但在城中军民的英勇抵抗下,始终无法攻破城池。 随着顾羽率领一万援军赶到,与城中守军内外夹击,大败白巾军。 白巾军在太原城下吃了败仗,只得退守榆次,与太原城中的并州军遥相对峙。 之后,白巾军几次集结重兵再攻晋阳,却都被顾羽率领城中守军击退,反而白白折损了不少兵马。 可晋阳城中的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面对白巾军的多次攻城同样死伤惨重。 好在最近半个月白巾军并没有再攻城,也让城中的将士和百姓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可身为主将的顾羽心情却反而变得有些凝重,因为晋中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了。 没办法,之前整个北方闹旱灾,并州也受到影响,粮食大面积欠收,加之匪患严重,造成大量百姓丧命和逃亡,导致最终官府征收上来的钱粮锐减。 虽说之后情况有所好转,但先后出兵洛阳和驰援兖州又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几乎将并州大半郡县的府库都给搬空了,晋阳城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为了抵抗白巾军的攻城,他们还征募了数万青壮协助守城,一个青壮就是一张吃饭的嘴,这么多张嘴自然很容易就将城中本就不多的粮食吃到告急了。 虽说最近白巾军已经一连数日没有再攻城,但顾羽也不敢轻易将这些青壮给遣散,毕竟谁也不知道白巾军什么时候又再杀到太原城下。 可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粮草又维持不了多久,一旦粮草告罄,到时候不用白巾军攻来,只怕城中的将士和百姓就先乱了起来。 忧心忡忡之下,顾羽只得派人去将谋士司马淮请来,想跟他商议一下对策。 不多时,司马淮便匆匆赶到大都督府,一见到顾羽便笑着问道:“二公子可是为粮草之事心生焦虑?” 顾羽闻言不由大喜:“看司马先生如此气定神闲,谈笑风生,莫非已有对策可以筹到粮食?” 司马淮轻轻摇了摇头,笑笑道:“我司马淮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可没有那通天的本事,可以凭空变出粮食来。” 一听司马淮也没有办法弄到粮食,顾羽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失望,但随后看司马淮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一动,随即笑着问道:“莫非司马先生已经有了退敌之策?” “哈哈哈,二公子果然聪颖,一猜就中。” 司马淮连声称赞,随即话锋一转,沉声说道:“二公子,我打算去一趟榆次,当面劝说高藩退兵。” “什么?此事万万不可!白巾军穷凶极恶,杀人如麻,我怎能让司马先生以身犯险。” 顾羽听完不由面色一变,他怎么也没想到司马淮口中的退敌之策竟然是以身犯险深入敌营去跟高藩谈判,如何肯答应,当即毫不犹豫一口拒绝道。 司马淮似乎早就料到顾羽不会那么轻易答应,淡淡一笑,道:“二公子,如今城中粮草已经所剩无几,若是白巾军再不退兵,只怕晋阳城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顾羽面色一时有些黯然,但还是摇摇头道:“即便是如此,我也不会让司马先生以身犯险的,司马先生乃是父亲身边的股肱之臣,若是你有什么好歹,我如何向父亲交待。” 司马淮听出顾羽话语中的担心和关切,心中不由一暖,但还是轻轻一摇头道:“二公子不必担心,我司马淮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也不会急着寻死,既然我敢去见高藩,自然有十足的把握说服他退兵。” “十足的把握?司马先生为何如此笃定?”顾羽看着司马淮智珠在握的样子,目光分明有些不解。 司马淮淡淡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顾羽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反问顾羽道:“二公子可知白巾军最近几日为何突然不攻城了?” 顾羽虽然不知道司马淮为何突然顾左右而言他,但还是眉头微微一皱:“这也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当初我军士气如虹,白巾军攻城不止,如今我军粮草不继陷入困境,他们反而不再攻城了。” 司马淮笑了笑,随即继续说道:“在我我看来,原因无非有二,其一便是高藩并不知道城中粮草告急,因此不敢再贸然攻城,以免造成更大的伤亡。至于其二嘛……” 说到这儿,司马淮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二公子可了解迟牧其人?” 听司马淮提起迟牧,顾羽轻轻摇了摇头:“不甚了解,只知此人是高藩身边的谋主,若非此人,白巾军焉有今日之势?” 司马淮点了点头,笑笑道:“不瞒二公子,当初我在我洛阳曾见过他,见他颇有谋略,便想为大都督招揽此人,可他心高气傲,不愿屈尊在我之下,便谢绝了我的招揽,当时我便断定,此人若是投靠他人,将来必成我们的心腹大患。” 顾羽也没想到司马淮和迟牧之间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忍不住调侃道:“若是司马先生早跟我父亲说起此事,我父亲必派人除掉他,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晋阳之围了。” 司马淮知道顾羽在说笑,不在意笑笑,又继续说道:“我听闻迟牧曾经劝高藩建收拢兵权无果,怒而隐居不出,如今却跟随高藩前来征讨并州,二公子不觉得其中有古怪吗?” 顾羽闻言眉头再次一皱:“听司马先生的意思,莫非此事另有玄机?” 司马淮点点头,沉声说道:“以迟牧的心高气傲,若是高藩不对他言听计从,他是绝不会再继续为高藩效力得,如今他既然再次出山辅佐高藩,只能说明高藩一定是听从了他的劝告,想要收拢白巾军的兵权。” 顾羽听到此处顿时恍然大悟:“司马先生的意思是说,高藩此次名为征讨并州,实则是为了收拢兵权?” “正是如此!” 司马淮哈哈一笑,随即继续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之前高藩之所以屡次派兵攻城,无非是想以攻城不利的罪名,借机处置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将他们手中的兵权收归己有,那些大将即使心有不满,也是无可奈何。” “想来如今是这些大将清洗得差不多了,高藩自然不会再攻城,以免再徒增伤亡,白白折损兵马。” “如今大事已定,既然晋阳城久攻不下,想来高藩也早就心生退意,只是若是就此退兵,只怕不好跟下面的将士交代,故而才迟迟不退兵。” “我此番去榆次见高藩,就是想许给他一些好处,让他有合适的借口,可以体面从并州撤军。” 顾羽听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随后缓缓开口问道:“司马先生打算许给高藩什么好处?” 司马淮看了顾羽一眼,却是笑而不语。 (今晚只能先更一章了,因为我也没想到能给高藩什么好处可以让他体面撤军) 第402章 权衡利害 榆次城外,迟牧亲自出城相迎,一见到司马淮便拱手见礼道:“司马先生,多年不见,风采丝毫不减当年呀。” 司马淮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迟牧,心中不由暗暗感慨,想不到当年洛阳城中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如今竟成了一朝相国,只能说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尽管心中感慨万千,但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着作揖还礼道:“迟相国说笑了,迟相国才是风采更胜从前。” 司马淮一声“迟相国”听得迟牧很是受用,毕竟自己当年若是接受了司马淮的招揽,又怎么会有今日的尊荣。 两人谈及前尘旧事,又是好一番叙旧,大有多年知己终重逢的既视感,谁又能想到他们竟然各为其主,两军不久前还在晋阳城下血战。 寒暄过后,迟牧才终于进入正题,似笑非笑看着司马淮,明知故问道:“司马先生今日前来,恐怕不单单只是想来与我叙旧吧。” 司马淮见迟牧故意装糊涂,也不隐瞒,点点头笑笑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见汝主,乃是为了两家罢兵言和,化干戈为玉帛而来。” 迟牧似乎早就猜到司马淮的来意,当即笑笑道:“既然如此,司马先生就随我去见皇上吧。” 听到“皇上”二字,司马淮面上神色却没有一丝变化,依旧谈笑自若,道了声谢,便跟迟牧身后进了榆次城。 迟牧看在眼里,心中便大致有了计较,知道并州军想要停战的想法看来很是迫切。 不多时,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高藩临时居住的府邸。 司马淮一见到高藩,便躬身拱手深施一礼:“在下并州大都督府参军司马淮,参见魏朝皇上。” 高藩听到对方称自己为魏朝皇上,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随即戏谑道:“常言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贵使口称朕为皇上,要置你们洛阳城的那位天子于何地?” 司马淮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正所谓天数有变,神器更替,而归有德之人,若是皇上有德,魏朝江山自然可以千秋万代,反之亦然。” 高藩听完不由看了司马淮一眼,随后又看向迟牧,心中暗道怪不得相国如此看重他,此人果然不一般,只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折辱给化解掉。 面对这种舌灿莲花的谋士,他也懒得再拐弯抹角,免得到时候自取其辱。 “贵使特意来榆次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司马淮又躬身施了一礼,恭声说道:“如今两军交战已有数月,互有伤亡,胜负难分,我家二公子怜惜将士性命,有意与魏军罢兵言和,化干戈为玉帛,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高藩闻言不由冷冷一笑:“既然你家公主怜惜将士性命,何不大开城门投降,朕保证不伤城中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如何?” 司马淮叹了一口气:“皇上何苦为难我家二公子呢,于公,大都督乃是二公子之主,于私,大都督乃是二公子之父,若是二公子献城投降,无异于背主叛父,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人世呢!” 高藩当然知道司马淮不会轻易答应,随即冷笑一声道:“我大魏兴师动众而来,只为了取晋阳城而来,既然你家二公子不愿献城投降,那便没什么好谈,你且回去吧,告诉你家二公子,晋阳城我大魏势在必得。” “既然如此,我并州军愿枕戈待旦,静候皇上的大军,在晋阳城下一决雌雄。” 眼见高藩有逐客之意,司马淮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即躬身对着高藩施了一礼,随后转身就要告辞而去。 高藩一时有些错愕,没想到司马淮当真是说走就走,没有丝毫想要讨价还价的意思。 “司马先生且慢。” 一旁的迟牧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以司马淮的老谋深算,皇上想用这招欲擒故纵来对付他,无异于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无奈之下,他只能站出来挡在司马淮前面,沉声对高藩道:“皇上,既然顾二公子有意罢兵言和,不如且听听他们的条件,再做定夺不迟。” 在迟牧的提醒下,高藩很快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随即顺坡下驴,冷哼一声道:“既然迟相国为你们说情,那朕就给迟相国一个面子,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司马淮缓缓转过身,目视房间内的其他人,迟迟没有开口。 高藩明白他的意思,看了迟牧一眼,见后者冲他轻轻一点头,便一摆手,除了迟牧之外的其他人纷纷退下,只房间内很快只剩下他们三人。 “现在,贵使可以说了吧。”高藩看了司马淮一眼,冷哼一声道。 司马淮又对高藩躬身施了一礼,而后缓缓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的话,皇上此次兴兵征讨并州,并非是为了攻城掠地,而是为了整顿兵马,收拢兵权吧。” 高藩闻言面色当即一变,眼中更是划过一抹深深的杀机。 倒是迟牧神色如常,只是心中还是猛然一沉。 毕竟若是被对方识破了己方的意图,只怕这场谈判还没开始便先输了一半。 司马淮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随后自顾自继续说下去道:“如果天下五分,以萧恪最为势大,若是我们两家再继续打下去,只怕最终便宜的还是萧恪吧。” “既然皇上收拢兵权的目的已经达到,何不见好就收,引兵退去,以防萧恪趁冀州兵力空虚之际出兵河北……” “你在威胁朕?”高藩冷冷打断司马淮,眼中杀机更盛。 司马淮面上却没有一丝惧色,依旧淡淡说道:“皇上错了,真正威胁你们魏朝的不是我们并州,而是萧恪。” “如今萧恪已经坐拥徐青兖豫四州,又有淮南、江夏和南阳之地,有徐州水军巡视长江,南边再无后顾之忧,若皇上是萧恪,下一步是打算北讨河北,还是要西征洛阳?” 高藩一时默然不语。 因为自从萧恪夺取南阳郡和大半个江夏郡的消息传来,他和迟牧便对此深感不安,很担心萧恪下一个要征伐的对象便是他们大魏。 正如顾羽和司马淮猜想的那般,若非不好跟下面的将士做交代,他们早就想班师回朝了。 迟牧看着司马淮,淡淡说道:“若我是萧恪,下一步倒是想西征洛阳,还于旧都,以正国统。” 司马淮没有跟他争辩,只是淡淡一笑道:“若是我们两家再自相残杀下去,萧恪先打洛阳还是先打河北又有多大区别呢,无非就是谁能多活几天罢了。” “既然如此,我们两家何不罢兵言和,甚至联起手来抗衡萧恪呢。” 迟牧没有说话,心中却在不停权衡。 以他的智谋,当然清楚他们两家若是再自相残杀下去,最终便宜的只会是萧恪。 只是他们二十多万大军兴师动众而来,若是空手而归,只怕不好跟下面的将士交代,因此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而如今并州军上门求和,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儿,他看了司马淮一眼,缓缓开口说道:“我们二十万大军兴师动众而来,损兵折将无数,若是一无所获便退兵,只怕下面的将士不服呀。” 司马淮听出了迟牧的言外之意,当即微微一笑道:“若是皇上愿意退兵,我们愿意给大魏五十万贯钱,给皇上犒赏将士们。” 高藩和迟牧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动。 毕竟有了这五十万贯,便可以对下面的将士宣称是并州军不敌,赔钱乞和,颜面上也过得去。 最终高藩缓缓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好,即使钱一送到榆次,我军立即退兵。” (想了一个白天,好像真的只能不割地赔款了。) 第403章 痛定思痛 随着白巾军撤退的消息传到晋阳,城中的将士和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庆祝他们守住了城池,使自己的妻儿老小没有遭到白巾军的荼毒。 可在这些庆祝的身影中,唯独少了率领城中军民守住晋阳城的最大功臣顾羽。 并州大都督府门外,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台阶下,司马淮从马车上下来,对守在门口的士兵道:“劳烦跟二公子通报一声,就说司马淮求见。” 士兵见是司马淮,当即陪着笑脸说道:“二公子之前特意交代过,若是司马先生来找他,无需通报,直接带去见他……司马先生请随我来。” “有劳了。” 司马淮轻轻一点头,随后跟在一名士兵的后面进了大都督府,往顾羽住的院子走去。 走到半路,这名士兵见四下无人,便刻意压低声音对司马淮道:“司马先生,二公子一向敬重你,你帮大伙儿劝劝他吧,府里的下人说他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呀。” 司马淮听完心中也是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点点头道:“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不多时,这名士兵就领着司马淮走到顾羽的书房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隔着门通报道:“二公子,司马先生来了。” 片刻之后,屋里传来顾羽嘶哑的声音:“请司马先生进来吧。” 引路的士兵闻言当即轻轻推开房门,随后退到一边给司马淮让出一条路。 司马淮冲士兵微微颔首,走进书房内,一眼就见到顾羽正坐在书案前,目光怔怔望着空荡荡的桌面发呆。 司马淮看在眼里,心中再次长叹一口气,刚想跟顾羽见礼,顾羽却突然抬头看向他,嘶哑着声音问道:“白巾军已经退却了是吗?” 司马淮点点头,沉声回道:“是的,五十万贯钱一送到榆次城,他们便拔营东撤了。” “撤了就好,撤了就好。”嘴上虽然如此说,可顾羽脸上却没有一丝高兴的模样,反而像是在苦笑,“白巾军一退,将士们和城中的百姓一定很开心吧。” 司马淮叹了口气:“可我看将士们开心,老百姓开心,可二公子却是一点也开心。” “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顾羽苦涩一笑,“白巾军不是被我们击退的,而是因为我们给人家赔了款,人家拿到了好处才撤退的。” 说到最后,顾羽的眼中分明流露出深深的耻辱。 司马淮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顾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顾羽,所以他很清楚顾羽这半年来心中的愤懑和屈辱。 之前在驰援兖州的战事中,虽然最终三万并州军在顾羽的率领下从徐州军手下全身而退,可因为凉州军的全军覆没,引起了董逵的愤怒和猜疑,两家险些就此翻脸,在洛阳城中兵戎相见。 幸好最终在司马淮的劝谏下,顾举为了顾全大局,以自己教子无方为由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主动辞去尚书令一职,才勉强平息了董逵的怒火。 虽说顾举并没有因此责怪儿子,可长子顾翃和三子却时常以此来指责顾羽,顾羽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久久不能释怀。 之后白巾军大举进攻并州,太原郡和晋阳城告急,又是顾举力排众议,命顾羽率领一万援军去驰援晋阳。 最终顾羽虽然守住了晋阳城,却是一种以他无法接受的耻辱方式来说服白巾军退去。 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顾羽而言,在兖州一战中,一箭未发就败给萧恪已经被他视为生平的奇耻大辱,时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亲手击败萧恪,一雪前耻。 可没想到,他最终能够守住晋阳城,竟是因为萧恪攻占了江夏郡,让白巾军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才决定草草结束并州战事班师回邺城,以免给了萧恪可乘之机。 换而言之,他最终能够守住晋阳城,竟是因为萧恪的无心插柳。 对于顾羽而言,这无疑是最难接受的。 如今虽然白巾军已经撤退,他却陷入了深深的挫败和自我怀疑之中。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当年自以为得计,费尽百般周折将郑王龙昭从洛阳城偷运出来,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一个没活几天的死人。 他不明白,为何在萧恒和萧恪面前,自己总是功亏一篑,难道是自己天生不如他们兄弟吗? 司马淮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迷茫,当即好言宽慰道:“二公子不必多想,萧恪跟你不一样,二公子有时候毕竟是身不由己,有方方面面的顾虑,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只能说,萧恪的命比二公子好得多,他的父亲去世得早,他的兄长又对他百般纵容,甚至他拿族人开刀都选择包庇他,所以萧恪做事可以没有任何顾忌,也不存在任何掣肘,所以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切他想做的事,自然更容易成大事。” 司马淮的话如同一盏明灯照进顾羽迷茫的内心,使他瞬间豁然开朗。 是呀,如果当初自己就是八万援军的主将,自己是绝不会拖着不去增援昌邑,以至于最终慢了徐州军一步,逼得绝望中的刘昇无奈投降了孟恭,使得整个兖州都落入萧恪之手。 如果自己就是并州之主,完全可以效仿萧恪在并州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何愁最后民心不附,何愁将士们不为他卖命,更何惧区区白巾贼军…… 可一切的如果终究只是如果罢了,别的不说,虽然父亲对他宠爱和信任有加,但他知道,有兄长在的一天,自己就永远做不了这并州之主! 一想到这些,他心中就不由对萧恪涌起了深深的嫉妒,司马先生说得不错,萧恪命比他好太多了,不仅没有父兄的掣肘,反而继承了父兄留下的丰厚遗产。 他也相信,如果他有萧恪这么幸运,绝不会做得比萧恪差的。 可臆想终究只是臆想罢了。 看着顾羽的面色从迷茫变成落寞,司马淮心中也有些不好受,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说道:“之前兖州一战之所以败给萧恪,皆因并州军和凉州军各怀心思,离心离德,若是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将来再次面对萧恪时,一样会被萧恪再次利用,从而各个击破。” 顾羽面色也很是凝重,因为这也是他最为担忧的地方,并州军和凉州军同床异梦,互相猜疑,如何能够齐心对付萧恪,反而很容易被萧恪以此为突破口,分而破之。 司马淮看着顾羽,缓缓开口说道:“我倒有一道险计,可以诛灭董逵,使顾家独掌朝纲,就看二公子敢不敢兵行险着了。” 顾羽从司马淮的语气中听出了此计的凶险,但还是沉声追问道:“司马先生不妨先说说看。” 司马淮没有直说,只是缓缓转过身子,看向了北边的方向。 顾羽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也缓缓看向了北方,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狠厉…… 第404章 姐弟齐心 徐州,下邳郡,下邳城。 大将军府书房内,萧恪正一个人伏案批示公文,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瞬间就打乱了他的思路。 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怒意,因为他哪里听不出这是他那三个宝贝儿子和女儿的声音。 他便起身走到书房门口,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己三个孩子蹲在书房外面的院子中一棵大树下,看似在热火朝天地聊天,三双眼睛却时不时偷偷瞄向书房的方向。 大将军府这么大,树那么多,他们却偏偏跑来自己的书房门外聊天,萧恪哪里还不明白这三个小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分明就是想来吸引自己这个父亲的注意。 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当爹的不是征战在外,就是躲在书房批示那些永远批不完的公文,真正陪伴家人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也难怪三个儿女要用这种方式吸引自己这个父亲的注意。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内疚,当即对着他们一招手,眼中满是一个父亲的慈爱:“婉儿,妍儿,翊儿,你们三个进来吧。” 此话一出,本来还在大树下聊得热火朝天的三姐弟立即跳起来,欢呼着连蹦带跳冲进萧恪的书房中。 萧恪蹲在地上,看着姐弟三人,笑着问道:“你们三个刚刚在聊些什么呀。” 姐弟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身为姐姐的萧婉站出来,鼓起勇气对萧恪说道:“爹爹,今天外面天气很好,你带我们去集市逛逛,看看热闹吧,我们天天待在家里都快无聊死了。” “对呀,爹爹,你就带我们去外面集市逛逛吧,求求你了。” 一见姐姐带了头,萧妍和萧翊两姐弟也一左一右摇着萧恪的两边肩膀,嘴上不住在央求,两双小眼睛更是充满期盼之色。 听他们姐弟三人在自己书房门口整这么一出,竟然只是想要自己带他们去逛街,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刚想答应下来,可此时薛翎却端着热茶出现在门口,看在姐弟三人,不由秀眉一蹙:“爹爹在处理公务,你们三个怎么跑来爹爹的书房了?” 一听到薛翎的声音,姐弟三人都有些胆怯低下了头,不敢回话,更不敢看薛翎。 尤其是萧翊,心中更是忐忑,因为母亲之前一再告诫过他,父亲在忙公事的时候,不能去打扰他。 萧恪看着三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子,便笑着为他们求情道:“翎儿,不怪他们,是我批公文批得有些累了,便叫他们进来陪我说说话。” 薛翎低头看着姐弟三人心虚的模样,当然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既然萧恪已经开口了,她自然不会再批评他们,便点点头道:“既然是爹爹叫你你们进来吧,那就没事了,你们去别的院子玩吧,不要打扰到爹爹处理公务了。” 姐弟三人似乎有些畏惧薛翎,听完薛翎的话哪里还敢再提要萧恪陪他们去逛街的事,当即低着头就要离开。 萧恪看着三个小家伙垂头丧气的身影,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怜爱,便对薛翎说道:“翎儿,我们天天待在家中也是无聊,不如带着他们姐弟三个去外面逛逛街看看热闹吧。” 姐弟三人一听到萧恪要带他们出去逛街看热闹,全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眼中的欣喜根本隐藏不住,若不是薛翎在场,恐怕早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了。 听到萧恪提议去外面看热闹,薛翎不由微微一怔,随后哪里还不明白,当即对着三姐弟笑骂道:“好呀,你们三个小家伙,我不肯答应你们就跑来缠着你们爹爹。” 随后,薛翎有些无奈苦笑对萧恪解释道:“先前你征战在外,他们三个来求我,想出去外面的集市逛逛,我考虑到他们三个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安全,又不想兴师动众派人保护他们打扰到其他百姓,就跟他们说等你回来再说,没想到他们三个一直将我这些话记在心里,一寻到机会就来缠着你。” 萧恪听完也忍不住哈哈一笑:“你们三个小家伙,还真是人小鬼大,古灵精怪……既然是这样,还不快回去换身衣服,半个时辰后我在大门口等你们,谁要是迟到了可就不能去了哦。” “好哦,爹爹万岁!” 三个小家伙欢呼一声,而后快步从书房跑开,生怕现在慢一步等下出门的时候真的会迟到。 薛翎看着姐弟三人飞奔而去的身影,忍不住“噗呲”一笑,随后故作恼怒埋怨萧恪道:“你呀,就是太宠他们三个了,小心慈父多败儿。” 萧恪目光同样看着姐弟三人的背景,不在意笑笑道:“自己的儿女不宠,还能指望谁来宠,再说了,有你这么知书达理的母亲来管教他们,他们能败到哪里去。” “你呀,就知道贫嘴,还不快去换身便衣,要是他们三个到了门口见不到你,非哭鼻子不可。” 虽说薛翎平日里对几个孩子要求有些严厉,但内心还是很心疼他们的,自然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便连声催促萧恪赶紧去换衣服,别让孩子们久等。 萧恪却轻轻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翎儿,你也去换身衣服,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 薛翎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当年在上巳节那天晚上遇刺之后,我便有了心病,很少再去人多的地方看热闹了。” 听到薛翎提起当年遇刺之事,萧恪心中不由微微一疼,但也不好再劝,只能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在府中好好休息,我带他们三个去街上转转。” 薛翎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再次催促萧恪去换衣服,不要让孩子们久等。 萧恪离开书房后,薛翎看着他的身影,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怎么会不想跟萧恪和三个孩子一起出门呢,只是如此一来,又难免冷落到另外三个姐妹,让萧恪有偏宠自己之嫌,这绝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可若是叫上另外三个姐妹,为了保障他们一家八口的安危,又得派大量的亲兵保护他们,到时候不仅很容易惊扰到普通百姓,也会让三个孩子玩得不尽兴。 思来想去,她也只能委屈她自己了。 谁叫她是大将军夫人呢,凡事都得以大局为重。 第405章 微服私访 东市是整个下邳城中最大最热闹的一个坊市,在这里可以买得到来自天南地北的各色商品,不管是扬州的丝绸、还是益州的蜀锦,甚至是塞外的皮毛和南洋的宝石,都应有尽有。 之前因为萧恪的关照,以及以楚家为首的众多商人的努力,官府对商人的限制少了很多,民间对商人的歧视也减轻了不少,使很多商人大受鼓舞,又反过来进一步促进了商业和市场的繁荣。 如今萧恪既然要带自己的三个子女出来逛街看热闹,自然将他们带来下邳城中最繁荣的东市。 因为是微服私访,萧恪出门前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换上一身寻常商人穿的黑衣,头上戴着男人常戴的幞头,嘴唇上方还贴上了两片假胡子,看上去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险些连他的贴身婢女司棋都没能认出他来。 而姐弟三人也打扮成了富贵人家小姐少爷的模样,任是谁看到他们这一家四口,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权倾天下的大将军在带着他的三个孩子出来游玩。 不过为了自己三个孩子的安危,萧恪在出门前还是命十几名亲卫装扮成普通百姓随行保护他们,他们全都跟在萧恪四人后面,看似在悠然闲逛,但一双双眼睛却时刻不离萧恪四人,同时严密监视和观察他们周围的情况,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 毕竟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事,他们这些人可就万死难赎了。 不过姐弟三人对此浑然不知,也许是因为很少出门的缘故,他们姐弟三人手牵着手在街道上不停东张西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感觉两只眼睛已经快不够用了。 萧恪有些宠溺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并没有阻止他们的撒欢,只是偶尔叮嘱他们不要乱跑,以免摔着磕着,到时候回去就不好跟大娘交代了。 不过很快,他自己也被一间卖粮食的米铺吸引住了视线,便带着三个孩子走进米铺内。 身为下邳朝廷的实际掌权者,他突然对下邳城的物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以此了解一下自己治下的百姓生活水平如何。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他第一个想要了解的自然就是粮食的价格。 米铺的伙计看到有客人上门,当即迎上前满脸陪笑招呼道:“这位客官,不知道您想要看些什么?” 萧恪随手抓起一把白米,笑着问道:“小兄弟,这个米多少钱一斗?” 伙计点头哈腰道:“客官好眼光,这是九江郡那边运来的大米,都是去年年底收上来的新米,味道很不错的,七十五文一斗,若是客官要得多的话,价钱上还能再优惠。” 萧恪心中暗暗点头,虽说盛世之时大米才卖二三十文一斗,可如今天下大乱,米价只上涨两倍多,已经是难能可贵。 依据之前各地锦衣卫送来的线报,洛阳的米价早就涨到了一百三十文一斗,就连盛产大米的扬州,米价也早就突破了一百五十文,相比之下,下邳的米价已经很合理了。 萧恪又随手一指旁边的小麦问道:“这个麦子又是多少钱一斗?” 伙计并没有因为萧恪的只问不买而生气,依旧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客官,麦子要便宜一些,五十五文一斗,若是买得多,价钱一样好商量。” 萧恪点点头,随后目光在店内一阵巡视,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忍不住有些好奇问道:“小兄弟,你们店里怎么不卖马铃薯,番薯和玉米呀。” 萧恪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他一问出口,伙计面上不由露出苦笑:“客官有所不知,之前我们店里卖过一段时间,亏得很惨,我们掌柜便打死不敢再卖了。” 萧恪听完不由微微一怔,随后饶有兴致追问道:“为何卖这三样粮食会亏惨?” 伙计也不嫌萧恪话多,还是不厌其烦继续解释道:“客官你不知道,这三样粮食产量可比大米和麦子高多了,大将军又给家家户户分了田地,这些百姓自己家中都堆满了马铃薯番薯玉米,又怎么还会跑来米铺买这些东西呢。” “而且那些有钱人家又觉得这三样食物的口感和味道不如大米,所以说店里的玉米番薯马铃薯根本卖不出去,可不得亏惨了嘛!”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即塞给伙计一锭银子,说声“多谢了”就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米铺。 伙计傻傻看着萧恪离去的背影,再掂一掂手中沉甸甸的银子,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果然,爱笑的男人运气通常不会太差。 从米铺出来,长女萧婉不由小嘴一撅,有些不满对萧恪道:“爹爹,说好陪我们出来逛街的,怎么现在变成了我们陪你体察民情来了。” “哟,婉儿,你还知道什么叫体察民情呀。”萧恪笑着打趣女儿,随后连声赔罪道,“好了,爹爹知道错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说去哪里,爹爹就陪你们去哪里,好不好?” 听萧恪这么说,萧婉才肯罢休,而后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指着米铺旁边的首饰店,笑嘻嘻对萧恪道:“爹爹,你带我们去看看首饰吧。” 一听到“首饰”两个字,二女儿萧妍也是眼前一亮,不住拉着萧恪的胳膊摇晃央求道:“爹爹,我也想去看首饰。” 萧恪心中暗暗苦笑,果然从古到今,不分老幼,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抗拒珠宝首饰的诱惑。 不过既然自己有言在先,他也不会食言,便点点头,带着姐弟三人进了首饰店。 店里的掌柜眼睛很毒,一眼从萧恪的气度和穿着上看出了萧恪非富即贵,再看门口附近突然多了几个来回转悠的人,哪里猜不到这些人是在暗中保护这一家四口,心中立即明白眼前的客人身份不简单,当即一把拉住要去迎客的伙计,自己亲自迎了上去,满脸陪笑招呼道:“这位客官,欢迎光临小店,不知想看些什么?” 萧恪一指自己的两个女儿,笑道:“不要问我,问她们两个!” 掌柜不敢怠慢,又俯下身子满脸陪笑问道:“两位小姐,不知你们想要看些什么?” 萧婉和萧妍看着店里琳琅满目的珠宝,早就看花了眼,听到掌柜问话,都不由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只是临时起意拉着萧恪进来,还真没想好要看什么买什么,一时之间两个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掌柜的话。 萧恪看在眼里,便笑着对掌柜说道:“将你们店里最好的珠宝都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吧,价钱不是问题。” “小的,客官稍等。” 掌柜说完就招呼几个伙计去了屏风后面,不多时便抱着十几个精美的盒子出来,放在柜面上,一一打开,供萧婉和萧妍姐妹挑选。 姐妹二人瞬间眼前的珠宝牢牢吸引住了视线,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感觉每一样都很喜欢,每一样都很想要,完全忘了父亲萧恪和弟弟萧翊还在等着她们。 萧恪注意到儿子额头上出了汗,便摘下头上的帽子,为萧翊扇起了风。 正巧此时有一人从二楼下来,看到脱下帽子的萧恪,两眼瞬间发直,脱口而出惊呼道:“萧……大将军……” 第406章 意外奇遇 萧恪循声望去,也不由微微一愣,因为他发现喊话之人竟然是萧值。 此时,店里面的掌柜和伙计也听到了萧值的惊呼,当即就要上前行礼,却被萧恪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我是来微服私访的,不必声张。” 掌柜和伙计本来膝盖已经跪到一半,听了萧恪的话只得重新站起来,却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萧恪,心中也在暗暗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怠慢萧恪一家,否则只怕全家性命不保。 萧值更是心中忐忑走上前,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倨傲,反而有些低声下气道:“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萧恪目光看向两个还在埋头挑选首饰的女儿,淡淡一笑道:“我陪女儿进来挑选两件首饰,倒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值闻言不由有些奇怪看着萧恪,随即苦笑道:“大将军忘了吗?‘千宝楼’乃是兰陵萧氏的产业,我今日是过来对账的,没想到会碰到大将军。” 萧恪听完忍不住暗暗一怔,因为他还真不知道“千宝楼”是萧家的产业,只能说自己进来当真是机缘巧合。 此时,萧翊仰着脖子看向萧恪,奶声奶气问道:“爹爹,他是谁呀?” 萧恪看了一眼萧值,随后俯下身子,笑着对萧翊说:“这是爹爹的五叔父,你应该称呼他为五叔祖。” 一听到萧恪介绍自己是五叔父,萧值顿时激动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眼泪竟忍不住夺眶而出。 随着萧恒的卧床不起和朝廷的四分五裂,萧家子弟失去了在朝中的全部官位,兰陵萧氏彻底沦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二流家族,别说官府的人不再给他们面子,就连其他世家大族也不屑于再与他们往来。 尽管萧家手中还持有大量土地,可因为“均田制”和“摊丁入亩”的推行,大量佃农分到了土地成了自耕农,萧家根本找不到多少佃农来耕种这么多的田地,反而每年都承担高额的田税。 不少萧家子弟对此深感不满,纷纷效仿萧信脱离萧家,出来自立门户,整个萧家由此变得四分五裂。 尤其是在萧璞去年过世后,萧家再无一个能够镇得住局势的人,越来越多的萧家子弟选择脱离萧家,如今的兰陵萧氏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只靠萧值几兄弟在苦苦支撑和维持。 直到此时,萧值等人才幡然醒悟,意识到当初萧信的话是对的,兰陵萧氏本来可以有机会成为新王朝的皇族,可他们却一再愚蠢地将这个机遇拒之门外,如今是追悔莫及,可是也无济于事了。 如果再听萧恪叫自己一声“五叔父”,萧值顿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忍不住热泪盈眶。 萧翊却没有注意到萧值的异样,只是听到父亲介绍这是“五叔祖”,当即躬身对萧值施了一礼,恭声道:“孙儿萧翊,见过五叔祖。” 此时萧婉和萧妍两姐妹听到动静,也连忙放下手中的珠宝,过来对萧值施了一礼:“孙女萧婉(萧妍)见过五叔祖。” 萧值忍不住鼻子一酸,连忙弯下腰扶起姐弟三人,哽咽道:“快快起来,我……五叔祖可受不得如此大礼。” 随后,萧值看了萧恪一眼,拉着姐弟三人走到柜台前,指着柜面上那些精美的珠宝首饰,连声说道:“你们看中哪一样尽管拿去,算是五叔祖给你们三个晚辈的见面礼。” 萧婉和萧妍听完忍不住看了萧恪一眼,却见萧恪冲他们点点头:“既然是五叔祖的一片心意,你们就收下吧。” 得到了萧恪的首肯,萧婉和萧妍很快就各自给自己挑了一件礼物,就连萧翊也在萧值的百般推荐下,给自己挑了一个精美的玉笛。 萧恪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忘提醒他们再次感谢萧值这个五叔祖。 待姐弟三人各自挑好礼物后,萧恪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淡淡说道:“五叔父,天色也不早了,我要带他们回府了,先告辞了。” 一听萧恪要走,萧值心中不难有些遗憾,因为他本来好想借此机会请萧恪去隔壁萧家开的酒楼吃顿饭,在饭桌上跟萧恪好生忏悔一番,为萧家当年犯下的种种错向萧恪道歉,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宽恕和原谅。 可如今听萧恪要走,萧恪尽管心中无奈,却也不敢怠慢,亲自将他们送出了大门,眼睛目送他们四人的背影,直到看到他们彻底消失在人流中。 此时,他的小厮忍不住一旁低声提醒道:“五老爷,我们该去下一家店铺对账了。” 萧值却像是突然惊醒一般,颤抖着声音说道“对账?还对什么账呀,立即备车,我要立即赶回兰陵。” …… 另一边,萧恪本想带着姐弟三人打道回府,可没想到路过聚星楼的时候,萧妍突然提出在上次弟弟的满月酒上,有一道爆炒鹿肉味道很好吃,她想再去吃一次。 当真是姐弟同心,一听萧妍提起爆炒鹿肉,萧婉和萧翊也是眼前一亮,当即一左一右拉住萧恪的胳膊,央求萧恪带他们去吃。 萧恪拗不过姐弟三人,便带着姐弟三人进入聚星楼,寻一个靠窗的位置坐好,点了爆炒鹿肉和几样聚星楼的特色小菜。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点的菜便都上齐了,姐弟三人一点不跟萧恪客气,一个个开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县侯和郡主的模样。 萧恪并没有责备他们失态,毕竟他们只是几岁大的孩子,萧恪不会对他们要求那么严苛。 就在他也要动筷子的时候,柜台那里却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是有食客跟掌柜吵了起来。 他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那个食客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你们聚星楼这是店大欺客吗?凭什么不收我的钱,我这又不是假钱,反正我不管,我身上就只有这种钱了,您的聚星楼爱要不要。” 掌柜的似乎是怕惊扰到其他吃饭的客人,好声好气说道:“客官这是哪里话,我们聚星楼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跟客人过不去的道理,只是您这个钱品相太差了,若是我们聚星楼收了,根本花不出去,所以您要不还是给我们换别的铜钱吧,再不济用银两来付也可以。” 可食客却还是不依不饶:“我身上没有其他铜钱,也没有银两,只有这些从洛阳收到的新铜钱,你们聚星楼爱要不要吧。” 一听到“洛阳”“新铜钱”几个字,萧恪心中莫名一动,随即要三个孩子慢慢吃,他自己则走到柜台,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拿起桌面上一枚铜钱,凭手感和份量感觉到这枚铜钱确实比寻常铜钱要轻薄上将近一半时,一双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来…… 第407章 旧币新钱 夜色已深,然而大将军府的书房却依旧是一派灯火通明。 萧恪一个人坐在书案前,目光凝重望着眼前摇曳的烛火,似乎是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不多时,一名亲兵领着锦衣卫指挥使邱东匆匆走到书房门外,向萧恪禀报道:“启禀大将军,邱指挥使到了。” 萧恪微微一颔首:“让他进来吧。” 邱东怀抱着一个铁盒跨进书房内,刚要见礼,萧恪却冲他一摆手,沉声说道:“不必多礼了,直接将东西拿过来给我看吧。” 邱东闻言不敢怠慢,当即抱着铁盒上前将它放在书案上,当着萧恪的面打开盖子,里面赫然就是几十枚铜钱。 只是一眼看去,这些铜钱有新有旧,厚薄不一,甚至连颜色都是有深有浅。 萧恪目光变得更加凝重,他随时拿起其中的一枚,入手便感觉厚度甚至比自己白天在聚星楼见到的铜钱还要薄上几分,他的手指只是略微发力,铜钱便随着“啪”的一声瞬间一分为二,断裂成两半。 邱东看着萧恪的面色越发凝重,便轻声解释道:“大将军,这枚铜钱是从扬州那边流通过来的,属下找工匠验过了,含铜量应该不到两成,因为品相不好,市面上的商家几乎没人愿意收,我们锦衣卫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的。”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将两枚断币丢回铁盒中,目光在每一枚铜钱上扫过,很快又拿起其中的一枚,色泽和厚度跟他今天在聚星楼见到的铜钱很接近。 “这枚铜钱是从洛阳那边过来的吧。” 邱东看了看,随即点点头:“是的,大将军,这是洛阳伪朝去年新铸的铜钱,工匠说含铜量大约有四成,因为相对于建业伪朝铸的铜钱和民间铸的私钱,品相还算过得去,因此若是有人非要用,商家也就咬咬牙收下了。” “私钱?” 萧恪闻言不由目光一沉,望着箱子里面差异明显的铜钱,沉声问道:“这里面有不少是民间私自铸造的铜钱是吗?” 邱东点了点头:“是的,大将军,但私铸铜钱并非是最近的事,而是在当年第一次白巾之乱后,朝纲不振,民间便开始有人私铸铜钱,虽说朝廷和地方上的官府一直在追查和捕杀,但还是屡禁不绝,导致私钱越来越泛滥。” “而且这些私钱良莠不齐,有一些私钱的含铜量还有两成三成,但也有大量的私钱含铜量连一成都不到,这种私钱只能说是谁收到谁倒霉了。” “冀州司的弟兄之前还传来消息,说白巾军因为手中没有多少铜,只能铸造铁钱甚至是布钱,强迫治下的百姓使用,只是出了河北,根本没有商人认他们的这些烂钱。”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钱囊,在书案前抖了抖,里面瞬间掉落出一些散碎银子和十几枚铜钱,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枚递给邱东。 邱东明白萧恪的意思,仔细端详半天后告诉萧恪:“大将军,这应该是咸和(宁惠帝在位时的年号)年间铸造的铜钱,含铜量有八成,不过现在市面上越来越少见了。” “这又是为何?”萧恪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解问道。 邱东叹了一口气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因为现在市面上的烂钱越来越多了,所以百姓都喜欢将这些好钱给收藏起来,不到紧要关头是不会拿去用的。” 萧恪听完暗暗点头,终于明白什么叫劣币驱逐良币了。 他在后世学过政治经济学,当然明白洛阳朝廷和建业朝廷之所以降低铜钱中的铜含量,就是为了铸造更多的铜钱,本质上就是一种滥发货币的行为,目的是收割治下的百姓财富,供他们招兵买马,争霸天下。 但由此带来最直接的恶果就是百姓手中的铜钱变得越来越不值钱,导致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好在自己发现得早,要不然随着越来越多的烂钱流入自己的地盘,自己治下的百姓同样会受到波及,变相承担洛阳朝廷和建业朝廷滥铸铜钱的后果。 想到此处,他便不再犹豫,沉声对邱东道:“从今日起,你们锦衣卫要开始做两件事,一是派人在边境各个关卡和城池设卡严查那些来往的商人和百姓,绝不能再让那些烂钱流入徐青兖豫四州。” “而是严查私钱,凡是发现私自铸钱者,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满门抄斩。” 邱东听完不由身体一凛,因为他印象中的萧恪一直是一个宽仁之主,很少搞株连,更从未对他下过如此杀气腾腾的命令。 但他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是对着萧恪重重作揖道:“属下遵命!” 萧恪也看出了他眼中的疑虑,却什么也没有解释。 毕竟他很清楚乱世当用重典的道理,尤其是铸造私钱利润惊人,若是不施以最严厉的刑罚,只会有越来越多人铤而走险。 但他知道打击烂钱仅仅是治标不治本,下邳朝廷必须要铸造自己的新钱,以取代市面上的旧钱和烂钱。 他本来想在改朝换代后再铸造新的钱币,可如今既然对手不给他时间,他只能提前做这件事了。 于是乎,在邱东告退后,萧恪命人将亲兵校尉李顺找来。 去年在薛翎的做主下,李顺终于跟他青梅竹马的小菊喜结连理,萧恪为了不让他们小两口异地分居,特意将李顺调回自己身边出任亲兵校尉,还赏给他一处离大将军府不远的宅子,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赶过来。 不多时,李顺匆匆赶来书房,一见到萧恪便躬身拱手道:“属下李顺,参见大将军。” 萧恪轻轻摆摆手,笑笑道:“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李顺谢过萧恪,随即问道,“大将军深夜传唤属下,不知有何吩咐。” 萧恪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怎么样,这个亲兵校尉还做得惯吧。” 李顺看了萧恪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道:“属下知道大将军是为了属下着想,不忍心让属下与小菊分居两地,但属下还是恳求大将军调属下去兖州,在秦大哥帐下听令。” 萧恪有些奇怪看着李顺:“我听说小菊上个月怀孕了,正是需要你照顾的时候,你为何想在此时调去兖州。” “正是因为小菊怀有身孕,属下才想调去兖州,有机会杀敌立功,为腹中的胎儿挣下一个前程,还望大将军成全。” 说到最后,李顺的目光又是期盼又是紧张,内心更是忐忑,生怕萧恪不肯答应。 萧恪听完却有些哑然失笑,轻轻拍了拍李顺肩膀道:“想要立功,机会多的是,何必急于一时呢?再说了,谁说在下邳就不能立功呢。” 李顺有些不解看着萧恪,理解没理解他后半句话的意思。 萧恪也不再卖关子,沉声说道:“我打算任命你为铸钱使,全权负责铸造新币。” 李顺一听顿时有些傻眼了,下意识推辞道:“属下对铸钱之事一窍不通,大将军还是另选他人吧。” 萧恪似乎早就猜到他会有如此反应,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不管是制作模具还是铸造铜钱都由下面的工匠负责,并不需要你自己精通,你只要管理和监督好这些工匠,把控好铸钱的各个环节就行了。” “你要知道,铸钱之事油水可不少,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而你是我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明白吗?” 说到这儿,萧恪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不要小看了铸钱,你若是做好了这件差事,功劳少不了你的,将来封侯拜将的时候,我也不会漏了你的。” 李顺怔怔看着萧恪,眼眶渐渐有些发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冲萧恪重重点了点头。 第408章 开元通宝 李顺没有令萧恪失望,仅仅用了十天不到的时间,就领着一帮工匠制作出了模具,铸造好了第一批新钱,带着铸好的新钱兴冲冲来大将军府跟萧恪报喜。 此时萧恪正在书房跟苏璘和申屠延议事,得知李顺带着新钱来复命,也不用苏璘和申屠延回避,只是命亲兵将李顺领来书房。 不多时,李顺怀抱一个小铁箱满面春风走进了书房,对着萧恪深施一礼:“属下李顺,参见大将军。” 萧恪轻轻摆摆手,笑笑道:“礼就免了吧,快让我们看看你带着工匠们日夜赶工铸造出来的新钱。” “喏!” 李顺闻言不敢怠慢,当即走到书案前,将怀中的小铁箱放在上面,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的几十枚黄澄澄的铜钱。 苏璘和申屠延也围了上来,看着箱子中的新钱,眼中也分明透着笑容。 方才他们二人正和萧恪商议铜钱之事,没想到李顺恰好在此时将新钱带过来,只能说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萧恪随手拿起其中的一枚,只见这枚铜钱样式精美,入手厚实,远非洛阳和建业那些粗制滥造的铜钱所能相提并论的。 铜钱正面还有“开元通宝”四个大字,正是萧恪为新钱定下的名字,因为“开元”有开辟新纪元之意,将来改朝换代都不用重新铸造新币了。 申屠延也拿起一枚铜钱,端详了许久后,缓缓开口问道:“李都尉,这个新钱的含铜量有多少?” “约有七成。”李顺多日来一直跟那些工匠混在一起,对此自然是张口就来。 申屠延听完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对萧恪道:“大将军,当年白巾之乱后,朝廷新铸造的钱铜含量降到了五成左右,如今洛阳伪朝和建业伪朝铸造的钱币含铜量只有四成和二成,为何大将军反其道而行之,反而将新钱的铜含量升到七成。” 萧恪听出了申屠延的言外之意,哈哈一笑:“洛阳伪朝和建业伪朝降低铜钱的铜含量是为了掠夺民财,我不屑于为之,况且,若是我铸的新钱含铜量跟旧钱相差无几,甚至还不如旧钱,百姓们又怎么会对新钱有信心,敢于将手中的旧钱换成新钱呢?” 申屠延点了点头,将铜钱放回铁箱中,笑笑道:“铜贵铅贱,属下是担心有人会趁机囤积新钱,拿去炼铜,铸成铜器售卖,赚取差价,甚至会有人拿这些好钱去熔化重铸,铸造私钱,谋取暴利。” 萧恪前世好歹是看过《雍正王朝》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便笑了笑道:“申屠先生不必担心,之后我会上书朝廷,让朝廷颁布法令,禁止民间使用和出售五斤以上的铜器,规定只有一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使用铜制器皿,如此一来,即使有人拿铜钱去熔炼铜器,也卖不出去,只能白白砸在手里,如此一来,我看还有哪个商人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申屠延这才明白萧恪早就考虑到了其中的方方面面,当即躬身赔罪道:“大将军考虑周全,倒是属下多虑了。” 萧恪哈哈一笑:“申屠先生说笑了。” 随后,萧恪看向李顺,笑着问道:“以如今的铸造速度,一个月的时间大概可以铸造多少枚新钱?” 李顺低头想了想,随即抬头道:“若是铜料充足的话,一个月能够铸造三万吊左右。”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一个月三万吊?太慢了!你可以重金招募更多的工匠,务必要将产量给提上去。” “至于铜料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加派人手去东莱郡开采铜矿,炼制铜锭,保证铜料的供应。” “是,属下明白了,属下一定想办法将铜钱的产量提升上去。” 听到萧恪提起铜矿的事,李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当即说道:“大将军,其实不用新开采那么多新铜矿,因为有工匠说可以回收那些旧钱,将它们给熔了,加入更多的铜水,一样可以铸造出一样品相的新钱。” 萧恪却摇了摇头:“那些旧钱我自有用处,你们就不用动它的心思了。” 李顺闻言不由一怔,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大将军不就是因为旧钱不好才要铸造新钱吗?如今新钱都铸造出来了,还留着旧钱做什么。 苏璘和申屠延也是相视一笑,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萧恪留着这些旧钱的意图,但以他们对萧恪的了解,很有可能就是利用这些旧钱来对付洛阳朝廷和建业朝廷。 …… 一个月后,幼帝龙暄下旨昭告天下,朝廷将逐步废弃旧钱,使用“开元通宝”作为新钱,天下臣民可以拿手中的旧钱去楚记钱庄兑换新钱。 一开始,百姓对此是将信将疑,更有不少头脑灵活的商人怀疑朝廷是打算效仿洛阳朝廷和建业朝廷,用含铜量低的烂钱换走老百姓手中含铜量高的好钱,借机掠夺民脂民膏。 可很快有百姓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着手中实在用不出去的洛阳新钱去楚记钱庄兑换开元通宝,没想到楚记钱庄的人毫不含糊,当场一比一兑换给了他。 而这些百姓也发现换到手的开元通宝入手厚,份量沉,字迹清晰,一看就知道是好钱,甚至比白巾之乱之前朝廷铸造的铜钱还要好,自然也是心中欢喜,暗骂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大将军之腹,毕竟大将军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坑害老百姓的事呢!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城中百姓疯一般涌进各个楚记钱庄,不到两天便将投放出来的第一批开元通宝兑换一空。 可这些百姓还是不罢休,每天堵在楚记钱庄门口,追着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问下一批开元通宝几时送来,问得这些掌柜和伙计满头黑线。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依照朝廷颁布的法令,只有拿着旧钱和洛阳新钱、建业新钱去楚记钱庄才能兑换开元通宝,若是拿着私钱去,楚记钱庄可不认。 如此一来,一些百姓的私钱算是砸在了手里,气不过的他们纷纷跟官府举报给他们提供私钱的人,倒让锦衣卫省了不少事,直接根据举报上门抓人,一旦查实立即满门抄斩。 于是乎,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徐青兖豫四州到处血流成河,凡是参与铸造私钱之人,不问情节轻重,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满门抄斩。 如此处置手段虽然血腥,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以至于开元通宝投放出来几个月,市面上愣是没有出现一枚私钱。 第409章 塞外王庭 临近岁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雪席卷了整个漠北大草原,一直肆虐了三天三夜,冻死冻伤牲畜无数,不少部落损失惨重,眼看今年过冬的粮食没有了着落,只得派人去乌德键山的羯胡喔王庭向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求助。 为此,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特意将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都叫去了羯胡王庭,一起商讨如何熬过这个冬天。 如果是在一百多年以前,每当漠北天气严寒,过冬的粮食难以为继时,羯胡可汗便会带着草原上的大小部落纵马南下,劫掠中原,从汉人那里抢回大量的粮食财物和女人,使他们这些草原部落可以安然度过漫长的冬天。 可到了宁高宗在位时,大宁的国力达到了巅峰,为了彻底解决北方边患,派遣精兵良将北击羯胡,杀得羯胡人元气大伤,自此远遁漠北,不仅不敢再有南下劫掠中原之心,反而被迫派遣使臣对大宁俯首称臣,岁岁进贡,边境自此相安无事将近百年。 可随着中原爆发了声势浩大的白巾起义,大宁国力一蹶不振,羯胡人又开始变得不再安分,有些蠢蠢欲动,虽然依旧还在对大宁称臣,接受大宁的册封,每年都派遣使臣去洛阳觐见上贡,但心中早就重新燃起了窥视中原的野心,只是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罢了。 而萧恒在远征河北时一病不起,大宁朝廷自此四分五裂,伏罗可汗便趁势脱离了中原王朝,不再承认自己是大宁的封臣,之后更是不断派兵南下滋扰边境,屠戮百姓,劫掠财物,掳走妇女,可谓是恶行累累。 但北方几大势力忙于内斗,根本无暇顾及北边的羯胡人,往往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于羯胡人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反而进一步助长了羯胡人的嚣张气焰,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更是起了入主中原之心。 只是他为人狡猾,知道如今中原几大势力正打得不可开交,若是他们羯胡人此时南下,人家很有可能就调转枪头来对付他们,反而很难讨到什么好。 相反,若是等到这些势力之间斗得多败俱伤之时,他们羯胡人再引兵南下,便可横扫中原,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只是没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连他们羯胡本部都有大量的牲畜冻死冻伤,自己尚且自身难保,更别提去援助草原的其他部族了。 可羯胡人身为如今的草原霸主,若是对其他草原部族的求助视而不见,必然会引起不少部族的不满,严重动摇到伏罗可汗的威望与统治。 既然如今连他们羯胡本部的过冬粮食都告急,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只能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南边的中原。 不过他也清楚如今时机未到,想要彻底征服中原并不现实,因此他只是打算率领十几万草原勇士南下大肆劫掠一番,抢到足够多的粮食财物和妇女后便引兵北还,避免陷入中原几方势力的混战。 对于伏罗可汗南下劫掠中原的提议,这些赶来羯胡王庭议事的部落首领无不拍手叫好,毕竟千百年来,他们这些草原民族不就是靠着劫掠南边的汉人才熬过一个个漫长的严冬吗? 之前因为大宁国力强盛,他们不敢胡来,安分守己了将近一百年,如今既然南边的汉人朝廷不行了,他们这些草原民族的弯刀也该再见见血了。 只不过虽说没有一个人对南下劫掠中原有异议,但对于从哪里攻入中原,金帐内的众多首领却有着不小的分歧。 有人主张绕道西域,从河西走廊攻入富庶的关中一带; 有人则主张突袭雁门关,必能打得汉人军队一个措手不及,毕竟连他们汉人自己都说“得雁门而得天下,失雁门而失中原”; 有人则主张从燕代一带进犯中原,毕竟相对于河西四郡和号称“九塞之首”的雁门关,从渔阳关攻入河北无疑容易得多。 三派人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在可汗金帐内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 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制止这些首领的意思,只是坐在自己的可汗宝座上静静看着,任凭他们继续争论下去。 其实他自己内心是倾向于第三个提议,即从渔阳关攻入河北,他只想好好看看有谁跟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他之所以支持第三个提议,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雁门关易守难攻,关隘又驻扎有重兵,而他们羯胡人虽然人多势众,却没有重型攻城器械,想要攻破雁门关这座雄关谈何容易,因此突袭雁门关这个提议在他心中第一个就被否定掉了。 至于不绕道西域走河西走廊,则是因为他跟凉州大都督董逵的特殊关系。 本来这么多年为了防止羯胡人东山再起,朝廷是严禁民间和官方向漠北贩卖生铁和食盐的,导致这么多年来羯胡人一直在为缺盐少铁而困扰。 直到白巾之乱后,事情才迎来转机,因为皇权旁落,野心勃勃的凉州大都督董逵为了壮大自身实力,便通过收买拉拢和打压排挤的方式,将大宁朝廷安置在凉州的一万西凉铁骑彻底变成了自己的私兵。 而想要维持一支精锐骑兵的战斗力,是需要大量的优质好马随时去补充替换掉那些战死受伤或者老去的战马。 为此,董逵特意派人去联络了塞外的伏罗可汗,每年用大量的生铁和食盐从羯胡人手中换回不少优质好马,双方都从这笔交易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谓是双赢。 虽说跟董逵之间只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关系,但如今羯胡人还要靠董逵向漠北运送盐铁,伏罗可汗自然不想跟董逵兵戎相见,以免破坏了双方之间长期以来的良好合作。 既然不能走河西走廊和雁门关,渔阳关自然就成了最后唯一的选择。 而且伏罗可汗在中原各州也安插有一些细作,知道如今幽州已经落入白巾军手中,这些乱民出身的叛军相对于凉州军和并州军,无疑容易对付得多。 眼看金帐内的众人吵了半天还是没有吵出一个结果,伏罗可汗便打算终止这场闹剧,刚他要开口,一名可汗亲卫却匆匆走进金帐内,将手按在胸口,向伏罗可汗禀报道:“禀报可汗,我们在王庭外面发现了一名形迹可疑的汉人,他自称是来自中原的使者,奉他们主公之命来见可汗。” “来自中原的使者?” 伏罗可汗闻言不由眉头轻轻一皱,随即追问道:“他是不是说他从凉州或者雍州来的?” 这名可汗亲卫低头仔细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道:“不,可汗,他说他是从并州来的。” “并州?” 伏罗可汗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就连金帐内的众多部落首领也停止了争吵,一个个不解看着他们的可汗。 第410章 引胡南下 不多时,伏罗可汗的亲兵便领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进入金帐。 此时的金帐内,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端坐在正中的可汗宝座上,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完全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而金帐的两侧则坐满了羯胡王庭的大臣和将领,以及一些大大小小的部落首领,他们一个个都面色阴冷,目光不善看着眼前的汉人。 中年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金帐两侧那些不友善的目光,只是在可汗亲卫的指引下,上前几步,学着羯胡人的礼仪,将右手按在左边的胸口,躬身施礼道:“在下并州大都督府参军司马淮,见过伏罗可汗。” 伏罗可汗看了司马淮一眼,随即冷冷说道:“我记得你们汉人见到皇帝都是要行跪拜之礼,我既为羯胡可汗,就等同于你们汉人的皇帝,你见到我为何不跪?” “没错,你这个无礼的汉人,还不快给我们可汗跪下!” “对,快跪下!” 此时,金帐两侧的羯胡人纷纷跟着起哄,誓要好好羞辱一番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擅自跑来王庭的汉人。 但面对这么多异族人的威逼怒骂,司马淮面上却依旧波澜不兴,只是再次对着伏罗可汗躬身施礼,不卑不亢道:“可汗息怒,我们中原的皇帝号称天子,代天牧民,我们这些汉人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以子侍父,自然要行跪拜之礼。” “可汗虽位同皇帝,但终究不是中原的天子,在下若是对可汗行跪拜之礼,岂不是于礼不合?” 司马淮话音刚落,还不等伏罗可汗说话,两边的大臣将领和部落首领却纷纷跳了出来,指着司马淮怒斥道: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可汗要你跪你就跪,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跪下。” “对,再不跪下,我立即要你人头落地。” 看着两边群情激奋的大臣将领和部落首领,伏罗可汗却是不发一词,也没有制止的意思,只是冷冷看着司马淮,想看他有何反应。 可面对两边羯胡人的怒斥和指责,司马淮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似乎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好,司马先生果然有胆识,怪不得你家主公会派你来见我。” 眼看下马威丝毫震慑不住司马淮,伏罗可汗便摆摆手示意两边的大臣将领和部落首领安静下来,随即哈哈一笑,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和赞许之色。 随后他却是笑容一敛,冷声说道:“不过司马先生信不信,终有一日,我羯胡人必将入主中原,成为中原之主,也就是你们汉人口中的天子,到时候不知司马先生会不会对我行跪拜之礼。” 毕竟此次来羯胡王庭是有求于人,司马淮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伏罗可汗争个长短,便笑笑道:“我们汉人有个词叫‘天命所归’,若是可汗最终能够入主中原,夺得天下,说明天命在可汗,到时在下岂敢有违天命。” “说得好,好一个‘天命所归’!” 伏罗可汗听在耳里,心中很是受用,忍不住又是一阵放声大笑,随即看着司马淮,饶有兴致说道:“以司马先生的才华和见识,当一个小小的参军实在是屈才了,不如为我效力如何,我可以封你做次相。” 面对伏罗可汗的拉拢,司马淮并没有直接一口回绝,只是淡淡一笑道:“若是因为今日可汗给的官职高,在下便背弃旧主投靠可汗,可汗就不怕他日有人给在下一个更高的官职吗?” “既然司马先生不愿意,我就不强求了,不过他日若是司马先生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漠北的王庭找我,我还是会封你为次相的。” 伏罗可汗听出了司马淮的委婉拒绝之意,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只是随后话锋一转,终于问起了司马淮的来意:“不知司马先生不远万里从中原跑来漠北王庭见我,所为何事?” 司马淮再次躬身对着伏罗可汗施了一礼,沉声说道:“在下奉晋王之命,特邀可汗率大军南下,助晋王讨伐逆臣董逵。” “什么?董逵!”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但当伏罗可汗听到司马淮竟是邀请他们羯胡人南下对付董逵,还是不由面色一变。 就连金帐内都有不少大臣将领和部落首领随之哗然,因为他们有些人也听说这些年可汗一直在跟董逵暗中有生意往来,那些生铁和食盐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伏罗可汗很快就神色恢复如常,看着司马淮,冷冷问道:“董逵与我们羯胡之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为何无端端要去帮你们家主公对付他。” 司马淮淡淡一笑:“在下知道可汗不仅跟董逵之间无冤无仇,还一直跟董逵走生意往来,董逵卖给可汗盐铁,可汗卖给董逵好马。” “看来你知道得还挺多。” 伏罗可汗冷笑一声:“既然你知道董逵对我们羯胡人还有大用处,怎么还敢请我帮你们对付董逵。” 司马淮笑了笑:“可汗放心,待攻灭了董逵之后,我们主公一样可以继续跟可汗做这笔买卖,而且量更多,价格更优惠,毕竟我们并州狼骑同样需要大量的优质战马。” 伏罗可汗却丝毫不为所动:“跟你们做生意也是做,跟董逵做生意也是做,我为何要损兵折将帮你们对付董逵呢?” 司马淮目光扫视着金帐两边的部落首领,随即淡淡说道:“如今漠北突降暴雪,必然有不少部落因此损失了大量的牲畜,若是不南下劫掠,恐怕很难熬过这个冬天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在在下进来之前,可汗应该是在跟诸位商量南下劫掠之事。” 此话一出,金帐内的众人都不由面色一变,却无人站出来指责司马淮胡说八道,显然就是被他说中了心中所想。 伏罗可汗冷冷看着司马淮,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沉声说道:“即便是如此,那又如何,我为何不能去打你们并州的雁门关?” 司马淮淡淡一笑,开始娓娓劝说道:“‘天下九塞,雁门为首’,既然我们已经猜到可汗要南下,又怎么会不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和部署呢?但是可汗要想攻破雁门关,只怕更加不易。” “至于幽州,如今白巾军肆虐,百姓一贫如洗,只怕到时候可汗会一无所获。” “相反,若是可汗愿意走河西走廊进入凉州,我们会在司州牵制住董逵的大部分兵力,到时候可汗在凉雍两州犹入无人之境,粮食,财帛和女子尽归可汗,我们主公只要土地,不知可汗意下如何?” 司马淮说完后,伏罗可汗并没有立即表态,只是静静看着司马淮,似乎想透过他的脸看清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倒是两边的众多部落首领神色有些意动,因为方才经过司马淮这么一顿分析,他们此刻也觉得走河西走廊攻击凉州和雍州是最好的方案。 “哈哈哈,司马先生果然是舌灿莲花,竟硬生生将我说动了心。” 不知过了多久,伏罗可汗仰天一阵大笑,随即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晋王对付董逵,但我有一个条件。” 司马淮闻言心中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问道:“可汗请讲。” 伏罗可汗狡黠一笑:“我们羯胡人久不动刀兵,如今衣甲兵器都不堪用了,你们晋王先命人送十万副兵甲和十万把武器过来吧,只要兵甲和武器一到,我们立即挥师南下。” 饶是心中早有准备,司马淮一时之间还是被伏罗可汗的贪得无厌惊得目瞪口呆。 别说搜刮完并州军上下能不能凑够十万副衣甲和十万把兵器,就是勉强凑够了,以后他们并州军只能跟白巾军一样拿些木棍和锄头打仗了,还谈什么争霸天下。 但为了不触怒伏罗可汗,他并没有一口回绝,只是沉吟片刻后,缓缓说道:“十万副衣甲和十万把兵器一时之间恐怕不好凑齐,不如我先劝晋王送来一万人的衣甲和兵器吧。” 伏罗可汗脸上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三万,剩下的衣甲和兵器用同等重量的生铁来代替。” 司马淮心中暗暗权衡片刻,最终缓缓点点头道:“我可以代晋王答应下来,只是那么多的生铁可能一时之间不好受,请可汗准许我们分批运送过来。” “可以!” 伏罗可汗点了点头,眼中很是得意。 本来他们羯胡人就要南下,如今还多得了三万副衣甲和三万把兵器,以及大量生铁,可以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第411章 凉州之危 剑阁就是剑门关 凉州军和益州军之间的汉中之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时间,起初凉州军势如破竹,不仅夺取了郡治南郑,还攻占了进入蜀中的咽喉要塞阳平关和五丁关,只需再攻下巴蜀的最后一道门户屏障剑门关,便可攻入蜀中,进而夺取益州全境。 可自从龙璟在益州复位之后,在成都重建朝堂,不仅大力提拔和重用益州士人,还纳了张、黄、李、吴、谯五大世家的嫡女为妃,很快就得到了蜀中各大世家和豪强的支持,在益州迅速站稳了脚跟。 随后,龙璟起用之前因与益州大都督龙琨不和而闲赋在家的蜀中名将吴任,委他以镇守剑门关的重任。 吴任没有辜负龙璟对他的信任,依靠地势之利,多次击退凉州军的进攻,牢牢扼守住了剑门关。 眼见剑门关久攻不下,董逵便派麾下大将符腾率五千兵马翻越米仓山,企图走米仓道进入蜀中,却不想在半途遭到益州军的伏击,全军覆没,连大将符腾也战死在乱军之中。 既然偷袭无望,董逵只能继续在剑门关跟益州军鏖战,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剑门关,夺取益州全境。 倒不是因为他已经杀红了眼,而是因为他心中很清楚,由于洛阳朝廷输掉了兖州之战,如今的萧恪已经坐拥徐青兖豫四州之地,实力傲视群雄,隐隐约约有并吞天下之势。 此消彼长之下,若是他们洛阳朝廷再不扩大地盘,扩充实力,将来不仅再难与萧恪争夺天下,甚至还随时有可能被萧恪攻灭。 因此,董逵自然而然瞄上了号称“天府之国”的益州,打算夺取巴蜀之地,将来进可以与萧恪争夺天下,退可以退入蜀中,割据一方。 可没想到就在凉州军顺风顺水即将攻入蜀中之际,已经驾崩许久的龙璟却在巴蜀突然诈尸,还在成都重建了朝廷,得到了益州各大世家和豪强的支持,上下一心将自己和凉州军阻挡在了剑门关之外。 就在董逵打算孤注一掷继续强攻剑门关之时,一封从敦煌郡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线报却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羯胡人偷袭了河西四郡(敦煌郡、张掖郡、酒泉郡和武威郡),一路朝着凉州和雍州腹地杀来了。 之前凉州军入主洛阳后,董逵为了与顾举争夺司州和洛阳,将边关上的不少精兵调入了司州,致使边关一时防备空虚。 不过董逵倒是不担心羯胡人会趁虚而入,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用生铁和食盐跟羯胡人交换战马,若是羯胡人胆敢偷袭凉州,羯胡人的盐铁来源可就断了,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即使再疯狂,也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蠢事。 可他没想到,羯胡人当真会背信弃义,趁着凉州兵力空虚,偷袭了河西四郡。 但如今董逵已经顾不上思考羯胡人为何突然发难,凉州乃是他的根基,军中将士的家眷更是大多都在凉州,一旦放任羯胡人在凉州大肆烧杀抢掠,他如何跟麾下的将士们交代。 以凉州军那些骄兵悍将的性子,一旦自己的家人死在羯胡人刀下,他们很有可能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最终酿成军中哗变。 董逵越想越心惊,当即命人唤来自己最信任的谋士常阙,想要跟他当面问计。 不多时,董逵的亲兵便将常阙领到了帅帐,不等常阙见礼,董逵便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常阙从董逵的神色中猜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也顾不上多问,当即打开书信一看,面色也不由微微一变,心中更是一慌。 毕竟他自己就是武威人,一旦放任羯胡人在凉州烧杀抢掠,以羯胡人的残暴,自己的家人恐怕就是凶多吉少。 “大将军,必须要立即调兵去拦截羯胡人,若是放任羯胡人肆虐,则后果不堪设想。” 董逵看着常阙,长叹一口气道:“我自然知道要调兵去对付羯胡人,可问题是如今我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兵马可调遣了。” 常阙听完一时默然不语,因为他听出了董逵的言外之意,知道他并不想放弃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汉中郡。 毕竟为了夺取汉中郡,董逵死伤了一万多精兵,此时从汉中郡抽身北上对付羯胡人,无异于将汉中郡拱手还给益州军,董逵如何甘心。 只是常阙没有沉默多久,董逵又是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就算我愿意从汉中郡撤兵,仅凭这四万不到的兵马,只怕也很难抵挡羯胡人的十多万铁骑。” 说到此处,董逵心中不由对弟弟董邈生出了一丝不满和埋怨。 本来他坐拥凉雍两州,麾下兵马十三万,大多是镇守边关多年的精兵,实力可谓是傲视天下群雄。 可董邈在兖州的一败,就让他损失了将近五万精兵,甚至其中还包括五千西凉铁骑,让整个凉州军元气大伤。 如今他率五万兵马攻打益州,又被益州军挡在了剑门关之外,白白死伤了一万多精兵。 就算他现在为了舍弃汉中郡,北上对付羯胡人,以这不到四万的疲敝之师,只怕也很难挡得住羯胡人的十万铁骑。 常阙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看着董逵,缓缓说道:“大将军,为今之计,只能将镇守洛阳的两万兵马一并调去对付羯胡人了。” “这绝对不可!” 一听要将洛阳的兵马调去对付羯胡人,董逵瞬间面色一沉,毫不犹豫一口拒绝道。 毕竟此时将驻扎在洛阳城的两万凉州军调走,无异于将朝廷大权拱手让给顾举,自己耗费钱粮损兵折将,最终却白白为顾举做了嫁衣,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大将军莫急,容我细细道来。”常阙阴恻恻一笑,“我知道大将军不想将朝廷大权白白拱手让给顾举,我有一计,不仅可以可以抽调走洛阳的兵马,还能让大将军继续掌控朝廷大权。” “先生快讲!”董逵闻言不由大喜,当即追问起常阙的计策。 常阙玩味一笑:“大将军何不效仿萧恪?” “效仿萧恪?”董逵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先生的意思是……” 常阙重重点了点头:“天子在何处,朝廷就在何处,只要大将军将天子‘请’到长安,再对天下宣布大宁朝廷迁都长安,朝廷大权一样掌控在大将军手中,之后也能将洛阳的两万驻军全部抽调去迎战羯胡人。” “此计甚妙!” 董逵听完不由抚掌大笑,随即继续追问道:“只是要如何瞒过顾举的人,将天子带去长安?” 常阙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帅帐内的众多亲兵。 董逵会意,一挥手示意亲兵们都退下。 常阙这才上前附在董逵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听得董逵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今晚只能更一章了,因为我没想好董逵要怎么样将皇帝劫持长安,也没想好顾羽要怎么阻止,还有主角要怎么从中浑水摸鱼。) 第412章 各有谋划 司州,洛阳,大将军府。 “郑国公,方将军到了。” 一名亲兵领着忠武将军方威匆匆赶来了书房,隔着书房的门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书房内传来董邈淡淡的声音。 之前因为兖州一战的惨败,董逵为了给朝中文武百官一个交代,也为了安抚军心,罢免了弟弟董邈的一切官职,只保留他郑国公的爵位。 但在董逵决定亲自率兵征讨益州之后,还是将洛阳的军政大权都暗中托付给了弟弟董邈,朝中的大小事都要奏报大将军府,由董邈代为批示,无形中也让体验了将近一年权倾朝野执掌天下的瘾。 只是随着今天一早收到兄长在汉中郡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董邈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不过他也知道如今羯胡人偷袭河西四郡,凉州危在旦夕,自然不敢再做他想,只是立即派人去传唤自己心腹大将方威来见自己。 此时方威推开书房的门,一进入书房内,见到董邈便躬身深施一礼:“末将方威,见过郑国公。” 董邈轻轻一抬手,笑笑道:“方将军不必多礼。” “谢郑国公。” 方威谢过董邈,随即恭声问道:“郑国公派人唤末将前来,不知可是有要末将效命的地方。” 董邈点点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随即刻意压低声音吩咐道:“五天后便是冬至,依照祖制,皇上要去北邙山上的圜丘祭天,为了以防有宵小谋害皇上,你可暗中率一万精兵驻扎在北邙山。” “末将遵命。” 方威当即领命,只是心中有些奇怪,因为依照大宁祖制,每年的冬至,天子确实都要出京前往北邙山上的圜丘祭天,可天子和随行大臣的安危向来都是由千牛卫和羽林卫负责,怎么会需要他事先派兵驻扎在北邙山呢? 况且,北邙山并不算大,驻扎一万兵马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董邈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特意加重语气强调道:“你要切记,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绝不能走漏了任何风声,否则到时候坏了大将军的大事,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 方威听到驻兵北邙山竟然是董逵的意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心中更加断定自己率一万兵马秘密驻扎在北邙山绝不是为了保护皇上。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应喏一声,随即告辞而去。 方威从大将军府出来后,便骑上自己的骏马,头也不回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一名在大将军府门口附近路过的百姓看着方威一人一骑离去的身影,目光若有所思…… …… 晋王府书房内,顾举将手中的线报递给次子顾羽,沉声问道:“羽儿,你怎么看。” 如今谋士司马淮还在雁门郡那边安排向塞外运送衣甲兵器生铁的事宜,顾羽变成了父亲顾举身边最信得过的智囊,什么事都喜欢征询过他的意见。 顾羽接过字条,只略略看了一眼,便淡淡一笑道:“父亲,如果孩儿没有猜错的话,董邈是想在冬至这天皇上出城前往北邙山祭天之时,派兵将皇上挟持去长安。” “何以见得?” 顾举看着次子,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似乎不明白自己儿子为何如此笃定。 顾羽笑了笑道:“父亲,如今羯胡人已经依照约定出兵河西,凉州岌岌可危,董逵那边兵力不足,只能将洛阳的两万凉州军调去对付羯胡人,可如此一来,无异于是将朝廷大权拱手让给父亲,董逵又怎么会甘心。” “因此,我猜董逵很有可能想要铤而走险,趁着皇上冬至出城祭天的机会,将他挟持去长安,以此来继续控制朝中大权。” 顾举听完也觉得次子说得颇有道理,只是还是忍不住继续皱着眉头道:“可这一切不过都是你的推断而已,并没有任何消息加以佐证。” 顾羽刚想再说什么,一名亲兵匆匆走进书房,手中拿着一个金属小管道:“禀大将军,洛阳城西来的鸽信。” 顾举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次子。 因为凉州军大营就在洛阳城外的西面,他们暗中派了不少细作装扮成附近的樵夫和猎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即飞鸽传书给他。 但顾举顾不上多想,用匕首撬开金属小管上的火漆封印,从里面倒出一卷小字条,只是大致看了一眼,便将字条递给顾羽,叹了一口气道:“羽儿,果然一切都被你说中了,董邈果然打算趁皇上去北邙山祭天的时候挟持他去长安。” 顾羽接过字条一看,果然正如他预料的那般,方威从凉州军大营带走了一万兵马,往北而去了。 随后,顾举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既然知道董邈打算趁皇上去北邙山祭天的时候动手,那我就进宫劝皇上取消出城祭天,而是改在宫中祭祀天地,绝不给董邈任何可乘之机。” “不可,父亲!” 顾举听完却出言阻止道:“皇上冬至日出城前往北邙山上的圜丘祭天乃是祖制,若是父亲阻止,反而容易落人口实,只怕到时董邈便会以此为由,强行带兵进宫挟持天子出城祭天,天下人反而会将此事怪罪到父亲头上。” “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将计就计,我们也暗中派兵埋伏在北邙山附近,一旦凉州军动手,我们并州军便立即出兵拦截。” “此计甚妙!” 顾举听完不由拍手叫好,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迟疑道:“只是到时皇上在凉州军手中,若是打起来,只怕我们并州军是投鼠忌器呀。” 顾羽却是冷冷一笑:“父亲忘了吗?如今所谓的天子不过是一个假冒的替身,我们并州军何须顾忌,我倒是希望他死在乱军之中,如此一来,父亲便可以以弑君为名与董逵决裂,名正言顺讨伐凉州军,将董邈的两万兵马拖在司州,无法再去增援董逵与羯胡人的战事。” “况且,若是假龙昭死了,父亲便可从宗室旁支中挑选一人拥立为帝,将来取而代之更加名正言顺。” “好,羽儿,一切就依你之言。” 顾举哈哈一笑,随即继续说道:“至于埋伏北邙山的将领人选,就让翀儿去吧,他之前已经求过为父很多次了,为父也是时候给他一个历练的机会了。” 一听了父亲有意让三弟顾翀率兵埋伏在北邙山,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劝说道:“父亲,三弟为人鲁莽,孩儿担心有失,父亲最好还是另派他人吧。” 顾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随即深深看了顾羽一眼,沉声说道:“正是因为翀儿鲁莽,才更需要机会磨砺。” 随后,顾举又语重心长劝说道:“羽儿,我知道你与翀儿关系不好,但你要切记,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要相互扶持,你大哥这一点就做得很好,从来不在为父面前说其他兄弟半句不是。” “孩儿明白了,孩儿知错了。” 顾羽听完不再辩驳,只是很爽快跟父亲认了个错,面色很是诚恳,只是心中猛然一沉。 “嗯,你明白为父的苦心就好了。”顾举看在眼里,心中很是欣慰,“若是没有其他事,你就先退下吧,为父还有其他事要忙。” “是,孩儿告退!” 顾羽躬身向父亲施了一礼,告退而去。 顾举看着次子离去的身影,心中也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可偏偏不是自己的嫡长子! 第413章 泄露天机 从晋王府出来之后,顾翀满面春风,并没有立即回自己在京城安业坊的府邸,而是要车夫调头去了城东南的嘉庆坊。 他在那里置办有一套三亩大的宅子,在宅子里养了他的一个红颜知己香儿。 他去年便在父亲顾举的做主下,娶了太原王氏的嫡女王筠为妻,这本来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可他嫌王筠木讷无趣,偏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寻欢作乐,为此没少被顾举痛骂和责罚,总算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不再那么明目张胆。 但随父亲进京后,因妻子王筠没有在身边盯着,父亲顾举又忙于朝政,顾翀便开始故态复萌,很快就勾搭上了怡春院的头牌香儿。 不过他这次学聪明了,为了避人耳目,还特意给香儿赎了身,在嘉庆坊买了一处宅子来安置她,一有空就跑过去跟她幽会。 如今父亲要他率领一万兵马秘密去北邙山附近埋伏起来,一想到不知要多久才能回到京城,他就有些心痒难耐,一离开晋王府便直奔嘉庆坊,想在临行前跟香儿好好颠鸾倒凤一番。 他的马车一停在门外,香儿便一脸欣喜迎了出来,满脸惊喜道:“三公子,你终于舍得来看奴家了,你要是再不来,奴家还以为你不要奴家了。” 说完,小嘴一撅,委屈巴巴的神色当真是我见犹怜。 顾翀嘿嘿一笑,也不管车夫在场,轻轻揽住她纤细的腰肢,道:“香儿你想多了,本公子就是不要家里那个黄脸婆,也不会不要你的。” 车夫听在耳里,深深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面对顾翀不老实的手,香儿不躲不闪,反而将整个人贴近顾翀怀中,仰着头满脸娇媚看着顾翀,眼神几乎要滴出水:“三公子,你不来看奴家的这段日子,奴家不知道有多想你。” 顾翀看在眼里,觉得一颗心几乎快要化了,当即淫笑一声道:“好,本公子现在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想本公子。” 说完,在香儿的一声惊呼声中,顾翀一把将香儿拦腰抱起,大跨步往宅子内走去。 香儿不仅不怕,反而用双手勾住顾翀的脖子,眉眼中满是春情。 车夫偷偷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哀叹一口气。 三公子也太肆无忌惮了一些,若是被老爷或者二公子知道,自己和他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 云收雨歇,香儿无力趴在顾翀的胸口,目光满是幽怨之色:“三公子,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奴家。” 顾翀轻轻捏着她的俏脸,嗤笑道:“小妖精,刚才本公子没有满足你吗?这么快就想着下一次了。” “三公子很厉害,奴家很满足。”香儿嫣然一笑,青葱玉指不停在顾翀胸口划动,“就是因为这样,奴家才恨不得三公子天天陪着奴家。” 听香儿这么一说,顾翀心中不自由涌起一个男人的自豪感,随即嘿嘿一笑道:“就你这张小嘴儿会说话,不过过段时间我要离开京城一趟,你就在家里好好等我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什么,公子,你要离开京城,不会是要回并州了吧。” 一听说顾翀要离开京城,香儿神色微微一惊,目光似乎满是不舍之色。 “放心,不是回并州,只是去一趟北邙山。”顾翀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后突然翻身将香儿压在身下,嘿嘿一笑道:“既然香儿这么舍不得本公子,那本公子离京前先把你喂饱……” “公子你真坏!” 香儿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魅惑了…… ……(以下内容男女老少皆不宜) 送走顾翀后,香儿刚想转身回宅子,一个黑影却突然从门户窜了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那个黑影见她要叫喊,慌忙说道:“姐姐莫慌,是我。” 香儿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弟弟贺海,忍不住眉头一皱,有些没好气道:“你怎么又来了。” 倒不是她们姐弟二人感情不好,而是这个弟弟实在是太不争气了,自小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仅早早败光了家产,还欠了一屁股赌债,天天被那些放高利贷的追债,为了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她这个做姐姐的只能委身青楼,用自己卖身的钱帮他还了赌债。 本来香儿是希望弟弟从今往后可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没想到贺海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旧还是天天往赌场跑,一输光就跑来怡春院问姐姐要钱,香儿虽然恨弟弟不争气,但念在姐弟一场的份上,还是不得不次次拿钱给他去还债。 之后香儿被顾翀赎了身,贺海以为姐姐傍上了高枝,便兴冲冲跑来问顾翀要钱,还想要顾翀给他安排一个好差事,可顾翀一点没惯着他,当着香儿的面将他狠狠揍了一顿,还放话说贺海要是再敢来这处宅子,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自此,贺海便怕急了顾翀,只敢挑顾翀不在时来找姐姐要钱,香儿也不忍心不管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便瞒着顾翀一直在暗中接济弟弟。 这天,贺海又被那些放高利贷的追得没有办法,只能又跑来找姐姐求助,没想到大老远就看到门口停着顾翀的马车,只能远远躲着,直到顾翀上了马车走远了,他才敢现身。 “好姐姐,你就再帮弟弟这一次吧,现在刀疤雷满京城在找我,还放话说我再不还他钱,他就要卸我一条胳膊一条腿……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弟弟吧,我不想缺胳膊少腿变成一个残废呀。” “那是你自己活该,谁叫你天天就知道赌!”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香儿哪能真不管自己这个弟弟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从腰间取下一个钱袋,递给贺海:“我只有这么多了,你拿去还赌债吧,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再帮你了。” 贺海几乎是从姐姐手中抢过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都倒在手心,数了数,便哭丧着脸道:“姐姐,怎么才十几两银子呀,哪里够还刀疤雷的账呀。” “你到底欠了他多少债呀!”香儿闻言是又惊又怒,因为她身上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贺海继续哭丧着一张脸央求道:“连本带利一共是一百两银子,要是今天再不还给他,他真会砍我手脚的,姐姐,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吧。”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赌呀!”香儿又急又气,但最后还是将头上的金钗金耳环还有手腕上的玉镯取下,递给贺海,恨声说道:“这是我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首饰了,你拿去当了还赌债吧,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就是真被人打断手脚,我也拿不出一文钱帮你了。” 贺海一把夺过姐姐手中的首饰,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不会不管我这个弟弟的……不过,姐姐,你看顾三公子现在这么宠你,你干嘛不问他多送你一些珠宝首饰呀。” 香儿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冷笑一声道:“别做梦了,他要离开京城去北邙山一段时间,在他回京之前,你要是再被高利贷追债,谁也帮不了你。” 一听顾翀那边指望不上,贺海心中不由一阵失望,但随后看着手中的首饰,心思很快又活络起来。 毕竟自己手中的金钗金耳环和玉镯加起来至少能换几十两银子,虽然还不够还刀疤雷的账,但只要自己去赌场赢上几把,到时候几十两不就变成几百两了。 想到这儿,他哪里还有心情再跟姐姐寒暄,当即匆匆跟姐姐道别,往赌场的方向飞奔而去…… 香儿看着弟弟离去的身影,心中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只希望他这一次真的会悔改吧。 第414章 口不择言 贺海拿着姐姐的首饰从当铺换完银两出来,便头也不回直奔自己常去的那家赌场,硬是挤开其他赌客,挤到一向摇骰子押大小的赌桌前面。 庄家认得他,见他强行挤上来便忍不住出言嘲讽道:“怎么,贺老二,又去问你姐姐要钱了?” 贺海被庄家揭了短,一时有些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你只管好好做你的庄,管我的钱是怎么来的!” 庄家反正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也懒得再废话,拿着骰盅在半空晃了晃,随后一把反扣在桌面上,大喊一声:“来来来,押大押小了,买定离手呀!” 贺海手里攥着五两银子,眼睛左右摇摆不定,最后一咬牙,刚想押在“大”这一边,手腕却被人在后面死死握住,根本无法押注。 “哪个王八羔子,竟敢……” 贺海心头登时大怒,转头想看看谁在阻拦之后发财,只是一回头看清对方的脸,顿时面色惨白,两腿发软,险些当场瘫软在地。 随后,他脸上硬是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磕磕巴巴道:“雷……雷爷,怎么是你呀!” 对方正是一直在找他追债的刀疤雷,此时他死死握住贺海的手腕,狞笑道:“好你个贺老二,有钱来赌,没钱还老子的账,我看你是活腻了。” 贺海哭丧着一张脸慌忙解释道:“雷爷,我哪敢不还您的钱呀,实在是我今天凑不够这么多,这才想先玩两把赢点钱,到时候再还给雷爷您。” 可刀疤雷哪里肯听他解释,直接拉着他的手往赌场后院拽,嘴里还不住狞笑着嚷嚷道:“今天老子就让你长长记性,让你知道,敢赖老子的账,会有什么下场。” 说完,不顾贺海的挣扎与求饶,强行拖着他往后院走去。 其他赌客不仅没人上前帮忙劝说或解围,一个个的目光反而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赌桌,对此熟视无睹。 反正在赌场,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了,大家谁都不想节外生枝。 …… 刀疤雷将贺海一路拽到赌场后院的柴房,他要两名手下帮他按住贺海,他自己则亲自给贺海搜身,搜来搜去,搜遍他全身也只搜出了五十多两银子。 刀疤雷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冷笑着说道:“贺老二,之前大家说得好好的,今天是还款的最后期限,可你现在身上的钱不够还,你说要我怎么办才好。” 贺海尽管被人按住双手,却还是点头哈腰满脸陪笑道:“雷爷,您让我先拿着这五十多两去外面玩两把,一定能翻本,到时候我一定连本带利还给您。” “要两把?翻本?连本带利?” 刀疤雷哈哈笑着将贺海的话重复了一遍,却突然面色一沉,随即一个耳光重重甩在贺海脸上,贺海半边脸瞬间肿得老高,整个人也被打懵了。 “真当我刀疤雷是三岁小孩,有那么好骗吗?你贺老二要是有这么好的手气,怎么会欠老子那么多银两。”刀疤雷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随后狞笑道,“好,之前我们说好的,如果你还不上一百两银子,我就卸你一条胳膊一条腿,如今你身上只有五十两,我就当你还了一般,只卸你胳膊就不卸你腿了。” 说完,刀疤雷示意手下将贺海一条胳膊摁住在桌面上,他自己则从角落找出一把劈柴用的斧头,狞笑着一步步逼近贺海。 贺海见状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知道刀疤雷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此刻绝不只是在做戏吓唬他而已。 眼见刀疤雷越逼越近,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当即心一横,大声叫喊道:“雷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姐姐是晋王的三公子顾翀的侍妾,你要是砍了我的手,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果然有效,刀疤雷瞬间被唬住了,顿时停住了脚步,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说什么,你那个姐姐是怡春院的头牌吗?什么时候变成晋王三公子的侍妾了。” 贺海一听,心中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因为他知道像刀疤雷这种地头蛇,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惹官府的人,更何况还是晋王的三公子。 “此事千真万确,我姐姐早就被顾三公子看上了,他还在城南买下一处宅子安置我的姐姐,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去看。” 听贺海说得有板有眼,言之凿凿,刀疤雷不免有些半信半疑,他满脸狐疑看着贺海,语气满是怀疑:“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姐姐现在是顾三公子的侍妾,那你就带我去见顾三公子,只要他一句话,我们不仅马上放了你,就是你欠我们的钱,我也可以一笔勾销。” 一听刀疤雷要自己带他去见顾翀,贺海心中不由一阵暗暗叫苦,因为他知道顾翀这个便宜姐夫可不待见他,要是他真带着刀疤雷这些人去找他,非将自己活活打死不可。 但他知道,如果不带他们去见顾翀,刀疤雷是绝对不可能信他的话的。 就在他进退两难之际,突然想起姐姐之前跟他说的话,当即对刀疤雷说道:“顾三公子奉命去北邙山办事了,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京城,只能等他回京再去见他了。” “你不会在骗我吧,真有这么巧的事,我们要见他,他就不在京城。”刀疤雷满脸狐疑看着贺海,显然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事到如今,贺海只能以手指天道:“雷爷,我敢对天发誓,说的句句是真话,要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不得好死。要是雷爷还不信,可以派人去晋王府打听一下,问问看顾三公子是不是去北邙山了。” 听贺海又是赌咒发誓,又说得信誓旦旦,刀疤雷又不由有些信了,低头想了想,终于点点头道:“好,我刀疤雷就再信你一次,如果让我知道你是在骗我,我把你剁了丢去城外喂狼。” 说完,刀疤雷吩咐一个手下道:“丁甲,你带他出去吧。” “是,雷爷。” 那名叫丁甲的手下面无表情应喏一声,随后将贺海带出了柴房。 只是当他走出柴房门口时,眼中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 第415章 螳螂捕蝉 夜晚,在赌场打烊之后,丁甲便一个人往自己城北家中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走到一半,确定身后没有人跟上来后,便转身往南市的方向而去。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丁甲便出现在了南市附近,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后,便走进了一家名为福新居的酒楼。 此时,酒楼也准备打烊了,几个伙计正在收拾大堂内的桌椅,看到有客人走进来,连忙迎上前满脸陪笑道:“客官,对不住了,小店已经打烊了,你明天白天再过来吧。” 丁甲摸了摸肚子,笑笑道:“小兄弟,我现在实在是饿得厉害,要不你们跟后厨说一声,随便给我做点什么吃的吧。” 说话间,从袖中滑下一块腰牌,借着身体的掩护对小二晃了晃。 小二低头看了一眼腰牌,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陪笑道:“如果客官实在饿得慌的话,小店后厨还有几个馒头,客官跟我去拿吧。” “那就多谢小兄弟。” 丁甲说完,便跟在小二后面,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小二领着丁甲来到后院,并没有带他去后厨,而是带着他来到柴房,搬来墙角的一堆柴火,露出了底下的一块木板,冲丁甲点了点头。 丁甲搬开木板,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随即他没有半点犹豫就下了洞内。 地洞下面是一间并不算大的密室,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柜,一个黑衣男子正坐在桌前,对着桌面上的两份情报眉头紧锁。 他名叫卫济,乃是锦衣卫司州司的都尉,对外的身份是福新居酒楼的少东家。 福新居酒楼也是南市一带的老字号,因为饭菜可口,价格又实惠,生意一直不错。 只不过在去年,原来的老东主突然回乡下养老了,将酒楼交给了他的儿子卫济来经营。 卫济虽然年轻,但是也将酒楼打理得井井有条,让酒楼的生意更上一层楼,深得那些熟客的夸奖,认为老东主后继有人。 任谁也想不到,就这么一间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酒楼,竟然是锦衣卫在洛阳城中最大的据点。 卫济也不是老东主的儿子,他只是在盘下这家酒楼的时候多给老东主一成银子,条件就是老东主告诉别人自己是他的儿子。 而卫济加入锦衣卫的经历颇为离奇,他出身寒门,听说萧恪以才取士,便不远千里从并州老家跑去徐州参加州试,没想到一连两次都名落孙山,就在他有些心灰意冷的时候,听说锦衣卫在招兵买马,便去了锦衣卫,很快便以自己的本事得到了邱东和萧恪的赏识,将最重要的司州司交给了他。 卫济也没有让邱东和萧恪失望,他派出了不少暗探安插在青楼、酒肆、赌坊和寺庙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做事,探听和套问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是邱东和萧恪即使远在下邳,对洛阳城中的动向也是了如指掌。 但此刻卫济看着白天送来的两份最新线报,心中却犹如笼罩上了一层迷雾。 这两份线报上的内容都很简单,一份说是忠武将军方威从城西的凉州军大营带走了一万兵马,去向不明。 另外一份线报是说顾举的儿子顾翀同样从城北的并州军大营带走了一万兵马,一样的去向不明。 更奇怪的是,凉州军和并州军似乎都是在秘密调兵,一路上派出了大量斥候沿途巡查,使得锦衣卫的暗探不敢跟踪大军,以免打草惊蛇,最后暴露他们自己。 最终,除了知道凉州军和并州军都是往北而去外,再也没有更多有用的线索。 这也是正是令卫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那一万凉州军和那一万并州军到底有什么图谋,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就在他还在苦苦思索之际,洞口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本能有些警觉看过去,当即压低声音喝问道:“是谁?” “卫都尉,是我,丁甲。” 好在洞口传来的是一个他熟悉的声音,这才让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丁甲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见礼道:“属下丁甲,参见卫都尉。” “不必多礼。”卫济轻轻一抬手,随即看向丁甲,“赌坊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丁甲点了点头,随即将今天贺海说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什么,顾翀去了北邙山!” 听完丁甲的话,卫济霍然起身,随即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将自己最近得到的情报都汇聚起来,试图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 北邙山? 圜丘? 冬至? 祭天? 突然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在柜子后面好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之前凉州司那边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上面说羯胡人偷袭了河西四郡。 “嘭——” 卫济重重一拳砸在了桌面上,面色因为兴奋显得有些狰狞和扭曲,倒是把丁甲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卫都尉,你没事吧。” “哈哈哈,我怎么会有事呢,是我终于想明白了其中的玄机。” 说到此处,卫济抬头看着丁甲,兴奋说道:“说起来,还要多亏你来告诉我顾翀的动向,否则我一个人躲在这里不知道还要继续想多少。” “卫都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丁甲越听越糊涂。 丁甲是卫济亲自挑选带来洛阳的人,对他自然是信得过,便将桌面上两份战报递给他,耐住性子解释道:“很简单,只要将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羯胡人偷袭了河西四郡,董逵想将驻守在洛阳的凉州军调去对付羯胡人,却又不甘心将洛阳拱手让给顾举,就想趁皇帝冬至这天去北邙山圜丘祭天的时候,将皇上劫持去凉州或者雍州,所以事先派方威带一万兵马埋伏在北邙山附近,只等冬至那天发难。” “原来如此。”丁甲听完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不解道,“那顾举为什么又派自己儿子带兵去北邙山呢?” 卫济目光有些凝重,沉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顾举发现了董逵兄弟的图谋,打算跟他们玩一出将计就计?” 说到这儿,卫济不由冷笑一声:“可顾举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如此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坏在自己的宝贝儿子手里,若不是他耐不住寂寞,临出发前还去找自己的姘头,又口无遮拦将自己要去北邙山的事说出来,怎么会让我们锦衣卫知道呢?” 丁甲听完也有些心动,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个情报很重要,因此才连夜跑来福新居酒楼跟卫都尉禀报,可没想到最终却是成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随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提议道:“卫都尉,既然如此,我们不如想办法将此事告诉董邈,让凉州军提前有所准备,也让并州军和凉州军狗咬狗,自相残杀。” 卫济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以他们的身份不方便做这件事,因为很容易暴露自己,只能假手于人。 而此刻,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第416章 恩仇尽泯 翌日一早,卫济就提着礼物来到了尚善坊。 尚善坊位于洛水南岸,过了桥就是太初宫,因此朝中不少官员都喜欢在尚善坊购置宅子,尚善坊也由此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权贵坊。 卫济一路穿过那些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府邸,停在了一处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府邸门口。 明明是大白天,这座府邸却大门紧闭,门口连个通报的下人都没有,看起来很是寒酸,与尚善坊的其他府邸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卫济上前轻轻拍了拍大门,片刻之后,门开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探出了头,看着门外眼生的卫济,沙哑着声音问道:“你找谁?” 卫济对着老者拱拱手,语气很是客气道:“老丈你好,在下姓卫,乃是韩将军的故交,有事来找韩将军。” 老者上下打量着卫济,目光分明透着一丝疑惑,因为他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下人,可从来没听他们将军提过他有什么姓卫的故旧呀。 卫济似乎一眼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和怀疑,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老者,随即淡淡一笑道:“你将这封信交给韩将军,他自然就知道我是谁了。” 老者接过信,又看了卫济一眼,随即点点头道:“那你在门外稍等片刻。” 说完,“轰”的一声将大门重新关上,飞快跑去通报了。 卫济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府门,心中不由暗暗有些感慨。 想不到当年风光无限的金吾卫将军韩辞,如今竟然落魄到如此田地。 当初凉州军和并州军出兵攻打洛阳,秦冲为了给东撤争取时间,派金吾卫将军韩辞率金吾卫去守潼关,派虎贲卫将军王彦去守孟津关。 韩辞没有半点推辞,率领金吾卫死守潼关长达一个多月,即使死伤惨重,董逵又多次派人来劝降,他却始终没有动摇。 直到得到秦冲进入兖州的消息,他和王彦为了保住剩下将士的性命,才先后下令要将士们放下武器献关投降。 因为董太后和龙暄被秦冲掳去了徐州,董逵迁怒于韩辞和王彦,本想杀了他们二人泄愤,可是朝中却有不少官员上书为他和王彦求情,最后连顾举都出面力保他们二人,董逵无奈只能饶了他们一命,但却罢免了他们两人的一切官职,永不叙用。 之后王彦去了徐州投奔萧恪,韩辞却出人意料留在了洛阳,一直闲赋在家,没有再出仕为官,这也是为什么韩辞明明身居权贵遍地的尚善坊,府邸门口却养不起一个阍侍的原因。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大门重新打开,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走了出来,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眉眼间还是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姿绰约,她便是韩辞的发妻孙氏。 孙氏看着站在门外等候的卫济,有些歉然道:“卫先生来得不巧,我夫君外出访友了,可能要过些时候才能回来,不如你先进府来喝杯茶水吧。” “如此,那就多谢嫂夫人了。” 卫济对孙氏道了声谢,随即跟在孙氏后面进入府邸。 孙氏将卫济领到了会客厅,那名老者也就是府里唯一的下人陈伯给卫济和孙氏上了两杯茶水便退下了。 待陈伯走后,孙氏看了卫济一眼,从袖中拿出方才那封书信,低声问道:“卫先生是徐州来的?” 卫济并没有否认,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孙氏又看了卫济一眼,继续问道:“卫先生可是来劝我家夫君去徐州的?” 卫济有些歉然道:“嫂夫人,事关机密,恕在下不能相告。” 孙氏并没有因为卫济的隐瞒而生气,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卫先生是想来劝我家夫君去徐州,只怕要失望而归了。” 卫济明白孙氏的意思,因为当初他曾经奉萧恪之命秘密托人将这封信送来韩辞府上,可韩辞拆都不拆就将这封信给退了回来,似乎铁了心要继续留在洛阳。 若非如今有事急需韩辞帮忙,卫济也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来见韩辞。 不过他也不担心韩辞会告发甚至出卖自己,因为韩辞虽然没有去徐州,却多次拒绝了顾举的拉拢,似乎当真只想安安心心留在洛阳做一个普通百姓。 就在卫济还想从孙氏口中套问出一些韩辞的近况时,门外却突然陈伯的声音:“老爷,你回来了,家里来客人了,夫人正在会客厅招待。” 孙氏一听自己夫君回来了,当即歉然跟卫济说了一声“失陪了”,就出去迎接韩辞了。 片刻之后,韩辞一个人走进了会客厅,看了一眼卫济,淡淡问道:“大将军派你来的?” 卫济站起身,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自己想来见韩将军的。” 卫济的回答显然有些出乎韩辞的意料之外,但他却什么也没表示,只是走过来坐好,看着桌面上的信封,有些自嘲说道:“不要叫我韩将军了,我如今只不过是洛阳城中的一个寻常百姓罢了。” 卫济从韩辞的话语中听出一丝怨气,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还在为之前的事心存芥蒂。 事实上卫济想得没错,韩辞确实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 当年秦冲命他率金吾卫去死守潼关,他便知道秦冲是打算牺牲他和王彦,为大部队东撤赢得时间。 他没有推辞,因为他如今的权势和地位都是萧家给的,他需要还萧家这一份恩情。 为此,他率金吾卫死守潼关,哪怕将士们死伤惨重,自己九死一生他都没有投降。 即使事后他差点因为此事被董逵所杀,他也没有后悔过半分。 但他无法接受被人当做弃子,因此在他因为众多同僚和顾举的求情免于一死后,他并没有去徐州投奔萧恪,而是选择留在了洛阳,做一个寻常百姓,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因为他自认为他欠萧家的恩情已经还清了,他下半辈子只想为自己而活,不想再去给人当一个随时会被抛弃的棋子。 不接受顾举的拉拢,只是他对旧主最后的忠诚。 卫济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中摸出一本簿册,递给韩辞,沉声说道:“韩将军,有些事,或许你看过这本簿册就明白了。” 韩辞看了卫济一眼,还是从他手中接过簿册,打开一看,却瞬间愣住了,因为这是一本账簿,上面记录的是给朝中某些官员送出的银两数额。 他只觉得这些官员的名字都有些眼熟,再一细看,面色当即微微一变,因为这些官员分明就是当初上书为他和王彦求情的那些人。 “这是……” 韩辞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卫济,神色分明有些动容。 卫济重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当初大将军担心董逵会对韩将军不利,便命我们秘密携带大量银票潜入洛阳,贿赂了朝中大量官员,要他们联名上书为韩将军和王将军求情,使董逵投鼠忌器。” 韩辞听完满脸惊愕,心中更是乱成了一团乱麻,之前他还奇怪自己跟那些同僚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他们为何会冒着触怒董逵的风险集体上书为自己求情。 最后想来想去,他只能想到这些同僚是看在琅琊王氏的面子上,自己只不过是沾了王彦的光,可如今才知道,原来一切竟然是因为萧恪在背后撒钱运作的缘故。 卫济看着韩辞,随后说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当时大将军还写密信给我,说若是这些官员求情无果,就要我直接去见董逵,提出用他的女儿换回韩将军和王将军。” “什么!” 一听萧恪竟然愿意用董逵的女儿来换回自己和王彦,韩辞再度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眶突然微微有些发红,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惭愧。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惨遭抛弃的弃子,却从来不知道,萧恪为了营救自己,竟然暗中做了这么多努力,甚至不惜交出一个至关重要的董太后来换回自己,可自己这两年竟然还一直对他心怀怨恨。 随后,他颤抖着手拿起桌面上已经被他夫人孙氏拆开的信,打开看了一遍。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叙述了他和韩辞这些年的交情,并再一次对韩辞死守潼关的事表示了歉意和敬意,希望韩辞能去下邳,他可以推举韩辞为徐州大都督,以此作为对他功劳的肯定和回报。 “大将军,我韩辞何德何能,要大将军如此待我!” 信还没看完,韩辞一个年过三十的男子汉早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卫济在一旁默默看着,尽管什么也没说,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说服了韩辞重新为大将军效命。 果不其然,待韩辞渐渐稳定了情绪,看着卫济,缓缓开口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卫济闻言顿时大喜,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谁还记得,韩辞知道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第417章 不惜吾身 “在此之前,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待听卫济说完他的计划后,韩辞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缓缓开口说道。 卫济看着韩辞,轻轻点了点头,尽管他猜不到韩辞口中的秘密是什么,但他直觉告诉他,这个秘密一定跟他们锦衣卫接下来的计划有关。 韩辞看着卫济,一字一句道:“我要说的秘密就是,太初宫中那个所谓的皇帝,其实是假的。” “什么!假的?” 卫济听完面色当即大变,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失声惊呼道。 “没错,假的!” 韩辞缓缓点了点头,随后一五一十将当年顾羽用一个假的替身换走了真的郑王龙昭,当时的大将军萧恒在发现此事后,只能将错就错,让这个假龙昭继续假扮郑王。 当时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还是在萧恒的暗示下,韩辞亲自动手将郑王府的下人和一部分知情的士兵通通灭口了之,以绝后患。 甚至萧恒还让韩辞不要将此事告诉萧恪,以免弟弟为此事分心。 说到最后,韩辞的语气也很是感慨:“当时大将军还告诉我,真的龙昭命不久矣,只要我们能守住这个秘密,这个假龙昭就是真的,可是或许连他都不会想到,这个假龙昭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大宁的天子!” 卫济听得目瞪口呆,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道:“如此说来,顾家当真是用心险恶,明明知道这个龙昭是假的,还要拥立他为帝,分明是为将来谋朝篡位做准备。” 韩辞没有说话,他之所以屡次拒绝顾举父子的拉拢,除了不想背弃旧主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担心有朝一日顾举会发现自己知道这个秘密,为了以绝后患杀自己灭口。 卫济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面色很是凝重:“如此一来,想要让利用龙昭让凉州军和并州军自相残杀的计划恐怕行不通了,因为并州军根本不会在乎这个假皇帝的死活,甚至巴不得这个假皇帝死在凉州军手中,好给他们一个讨伐凉州军独掌朝纲的借口。等等……” 卫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韩辞看出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办法,连忙追问道:“怎么了?想到办法了?” 卫济看着韩辞,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一咬牙,沉声说道:“韩将军,计划有变,恐怕你要去投靠顾举了。” “什么?这又是为何?” 韩辞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因为卫济之前跟他说的计划是要他找个理由去投靠董邈,并将顾翀率一万兵马埋伏在北邙山附近之事告知董邈,好让凉州军有所防备,引得两军自相残杀。 可没想到卫济在得知皇帝是假的之后,又改主意要自己去投靠顾举了,他对此自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卫济看着韩辞,一字一句道:“韩将军,我之所以要你去投靠顾举,是想让你在假皇帝祭天那天,找机会杀了他!” “什么?你要我杀了龙昭!” 韩辞听完不由面色一变,虽说这个龙昭是假的,可天下人又不知道,若是他当众弑君,天下岂还有他韩辞的容身之处! 但他还是明白了卫济的意思,只要他去投奔顾举,天下人都会知道他是顾举的人,自然而然会以为当街弑君是顾举的意思。 卫济之所以如此费尽心思,无非就是将弑君的脏水泼到顾举身上,一样可以逼得并州军和凉州军自相残杀,还可以顺带帮下邳的龙暄坐实了正统的名分,为萧恪赢得了大义。 唯一需要付出牺牲的,只有他韩辞一个人,他将以一个当众弑君者的身份,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卫济看出了韩辞心中的挣扎,尽管内心不忍,但还是极力游说道:“韩将军,我知道让你做出这个决定很难,但如今事情已经陷入了死局,你是唯一可以破局的人。” 韩辞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问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如还是问过大将军的意见吧,只要他同意这个计划,我韩辞绝无二话。” “韩将军,来不及的,如今距离冬至日已经不剩几天时间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卫济听得出韩辞并不愿去做这种脏事,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劝说。 其实即使有足够的时间问过萧恪,他也不想去问,因为他知道以萧恪的仁义以及他心中一直以来对韩辞的愧疚,未必会同意牺牲韩辞来实现他如此疯狂的计划。 但他心中时刻记得,他们这些各司都尉在离开下邳前往各州活动时,他们经历司的经历申屠延曾经意味深长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好的,在这一过程中使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都是可以原谅的。 因此,只要自己说服得了韩辞,不仅能够逼得凉州军和并州军自相残杀,还给顾举安上了一个弑君的罪名,甚至还帮下邳朝廷除掉龙昭这个竞争者,坐实了龙暄正统的名分,可谓是一举三得,他卫济也算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韩辞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望向了门外,眼神很是凝重。 卫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当即许诺道:“韩将军,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嫂夫人,你放心,到了冬至日那天,我们锦衣卫一定想办法将嫂夫人和韩公子送出城,绝不会让他们落入顾举手中。” “为何一定要等到冬至日那天?”韩辞闻言不由面色一沉,目光很是不满。 卫济一听心中不由暗喜,知道韩辞态度有所松动了,连忙解释道:“韩将军,你要明白,若是你去投靠顾举后,他发现你的妻儿事先都被人送走,不在京中,必然会对你有所怀疑的,只怕到时你再难有机会接近假皇帝了。” 韩辞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也知道卫济说得没错。 卫济看着韩辞,又趁热打铁继续说道:“韩将军,我知道此事之后,从此你只能隐姓埋名生活,但你知道大将军的为人,你为了他的大业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他是绝不会亏待韩公子的。” 听卫济提起萧恪和自己的儿子韩琰,韩辞面色不由一滞,目光下意识落在桌面上萧恪写给他的书信上,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第418章 终得将才 眼见好不容易说动了韩辞,卫济便想趁热打铁,好好跟他商讨一下如何投靠顾举的细节问题。 毕竟之前韩辞曾不止一次拒绝顾举的拉拢,如今却主动来投,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很难让顾举不起疑心。 可就在此时,陈伯匆匆走进了会客厅,看了一眼卫济,随后向韩辞禀报道:“老爷,门外又有贵客来了,说想要见见老爷。” “谁呀?” 韩辞有些漫不经心问了一声,他不觉得以自己如今的处境,还会有什么贵客想要登门见他。 陈伯递过来一份名帖:“老爷,这是他的拜帖。” 韩辞接过拜帖一看,面色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将拜帖递给卫济。 卫济低头一看,也瞬间愣住了。 因为拜帖上面的名字分明是“尚书左丞 顾翃”。 …… 韩府门外,顾翃站在马车旁,看着紧闭的大门,内心充满深深的忧虑和期盼。 当初他父亲和董逵一道入主洛阳,因拥立之功被新君封为晋王,他也以嫡长子的身份被父亲立为世子。 但尽管如此,他心中却无时无刻充斥着深深的危机感。 原因无他,实在是父亲太信任和器重二弟顾羽了,几乎到了将军国大事全都托付给二弟的地步。 即使二弟在兖州之战败给了萧恪,父亲宁可辞去尚书令一职代子受过,也要保住二弟,对他的宠信可见一斑。 虽说他在尚书省出任尚书右丞一职,协助父亲将尚书省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力有目共睹,可架不住二弟常年在外带兵,深得那些追随父亲多年的将领的拥护,已经有不少人明里暗里跟父亲提过,说二弟才是晋王世子的不二人选。 虽然父亲目前还不为所动,但这些老将说多了,难免不会将父亲给说得动心,到时候自己的世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因此,他便想到招揽一些将才,推荐给父亲,一来可以用军功证明自己在行军打仗上并不比二弟差,二来可以在并州军中安插自己的人,培植自己的势力,不说与二弟分庭抗礼,至少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韩辞。 不说他之前曾经出任过金吾卫将军,就说他当年在潼关,仅率领一万多的金吾卫,就挡住了董逵的八万凉州军,若不是最后他为了保全将士性命主动献关投降,恐怕董逵很难有机会跨过潼关,踏入洛阳一步。 就连父亲也很赏识韩辞,之前曾不止一次派人来拉拢他,可都被他给拒绝了,宁可继续做一个无官无职的寻常百姓。 顾翃也对韩辞起了爱才之心,为表诚意,便决定放下晋王世子的架子,亲自跑来韩府招揽韩辞,希望韩辞可以看在他一片城心的份上,接受他的招揽,为他效力。 只是眼看韩府的下人拿着他的拜帖进去通报了许久,大门却没有一点开启的迹象,顾翃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忐忑,有些担心韩辞连他这个晋王世子的面子都不给,甚至见都不愿见他。 好在就在此时,大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一身布衣打扮的韩辞从府里面走出来,快步走到顾翃面前,躬身深施一礼,有些受宠若惊道:“草民何德何能,刚让世子亲自登门。” 韩辞的态度让顾翃心中不由燃起一丝希望,当即哈哈一笑,握住韩辞的手,言辞恳切道:“若是能说动韩将军出山相助,我就是再多登几次门又何妨。” 韩辞闻言神色似乎有些动容,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邀请顾翃进府一叙。 在韩辞的指引下,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韩府的会客厅,待喝过茶水寒暄过后,韩辞终于问起了顾翃的来意。 顾翃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登门的目的:“实不相瞒,我这次来登门拜访韩将军,主要是希望说服韩将军再度出山为朝廷效力,也不至于埋没了一身本事。” 听顾翃说得如此直白,韩辞一时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多谢世子的抬爱,只是在下戎马半生,早就看淡了名利,如今只想守着妻儿平淡过完下半辈子,实在是不想再去经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还望世子见谅。” 虽说韩辞一开口便婉言谢绝了他的招揽,但顾翃还是不肯就此死心,依旧耐住性子继续劝说道:“我理解韩将军想跟妻儿共享天伦之乐的心情,可如今天下大乱,时局多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韩将军忍心就这么弃朝廷与黎民百姓于不顾吗?” 顾翃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听得韩辞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可随即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如今在下早已是心力交瘁,实在无法再为朝廷效力了,还望世子不要再劝,以免到头来反而坏了朝廷的大事。” 面对韩辞的再次拒绝,顾翃却似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看着韩辞,斩钉截铁说道:“若是韩将军今日不答应,我也不会苦苦相逼,我改日会再次登门拜访,直到说服韩将军为止。” “世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韩辞神色再次为顾翃的话动容,随即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长长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世子可知我为何不去徐州投奔萧恪?” 顾翃一听,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当即追问道:“韩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韩辞又叹了一口气:“我受萧家父子之恩,自当效死,可我无法接受被人当做弃子……我死守潼关,算是还清了萧家的恩情,从此互不相欠。” “请世子见谅,同样的事,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顾翃一听,顿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起身,以手指天,面色庄重说道:“我顾翃在此可以对天发誓,只要韩将军愿为我效力,我顾翃此生,绝不相负,若是有违此誓,天人共弃。” 这一刻,韩辞的眼眶有些红了,最终,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对着顾翃俯身一拜道:“末将韩辞,愿为世子效力。” 顾翃见状大喜,因为韩辞说的不是为朝廷效力,也不是为他父亲效力,而是为自己效力,这其中的差别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当即上前扶起韩辞,大笑道:“有韩将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此时的顾翃得偿所愿,志得意满,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看不见的屏风后面,一双眼睛正冷冷看着他们,面上冷笑不止…… 第419章 兄弟相争 顾翃今日亲自出马,最终将韩辞收为己用,心情自然大好,只是他的马车刚停在晋王府的门口,一个人就飞奔着窜到马车前,语气很是焦急:“世子你可算回府了,王爷要你去书房见他。” 顾翃挑开车帘一看,发现对方正是父亲身边的亲兵,便下了马车,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随你去见父亲。” 不多时,顾翃就跟在亲兵后面进到书房,却发现书房内除了父亲顾举外,二弟顾羽也在。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依次跟父亲和二弟见了礼。 顾举看着这个长子,淡淡问道:“翃儿,为父派人去找你,但你身边的丫鬟说你很早就出门了……你去了哪里?” 顾翃不敢隐瞒,当即躬身回道:“回父亲的话,孩儿去尚善坊登门拜访韩辞了。” “韩辞?” 此话一出,不仅顾举大感意外,就连一旁的顾羽都微微一怔,有些诧异看着兄长。 随后,顾举看着长子,有些意味深长道:“你去见韩辞干嘛?” 顾翃继续躬身回话道:“父亲之前多次派人去拉拢韩辞,想要收为己用,可韩辞却一直婉言谢绝,孩儿便猜测韩辞是不是觉得我们顾家不够诚意,就决定亲自登门去见他,以表对他的诚意。” “哈哈哈!想不到吾儿倒是颇有名士之风,知晓如何礼贤下士。”顾举闻言不由一阵大笑,目光颇为赞许,随即却是话锋一转,“只是恐怕襄王有梦,神女无情,韩辞冥顽不灵,未必那么容易说得动,最后反而白白浪费你的一番苦心。” “父亲这回可猜错了。” 尽管顾翃面上依旧谈笑自若,但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得色:“韩辞已经答应为我们顾家效力了。” “此话当真?” 顾举闻言不由面色一喜,毕竟韩辞也是一员难得的将才,若是他当真愿意为自己效力,也算是如虎添翼。 “孩儿岂敢欺瞒父亲。” 随后,顾翃便将自己招揽韩辞的细节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连他和韩辞之间说过的话语也是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听得顾举连连点头,心中暗暗称赞长子会办事。 倒是顾羽听着听着,不知为何,目光反而变得有些凝重。 待顾翃说完,顾举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难怪我之前三番两次派人去拉拢他,他就是不为所动,我还以为是他心念旧主,心如磐石,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跟我们顾家摆架子呢。” 见父亲如此高兴,顾翃趁势说道:“父亲,这个韩辞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既然如今他愿为我们顾家效力,何不好好重用他呢。” “父亲,万万不可!” 不等顾举开口,一旁的顾羽就忍不住出言阻止道:“当初父亲三番两次派人去拉拢韩辞,他都婉言谢绝,如今却突然答应为我们顾家效力,孩儿担心其中恐怕另有玄机,如今冬至将至,父亲不可不防,以免最终功亏一篑呀。” 听次子这么一说,顾举面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一时沉吟不语。 顾翃听到这话心中自然很是不悦,当即反唇相讥道:“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这个做兄长的勾结外人,要对父亲和顾家不利咯?” “大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如今北邙山祭天在即,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况且韩辞曾为萧家效力多年,人心难测,不可不防呀。”对于兄长的讥讽,顾羽自然不可能充耳不闻,极力在为自己辩解。 顾翃冷笑一声:“依你所言,若他还是心向萧家,为何不去徐州投奔萧恪,而是一直留在洛阳,若是他想混进并州军要对顾家不利,为何不早答应父亲的拉拢,而是等到今日我亲自登门才肯答应为我顾家效力。” 说到这儿,顾翃面色更是玩味:“自从你进到洛阳之后,到处登门拜访和拉拢人才,推荐给父亲安排到军中为将,我这个兄长对此从未说过什么,而我如今不过是去说服了一个韩辞为我顾家效力,你却疑神疑鬼,意欲何为?” “大哥,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 “够了,你们兄弟不要再吵了!” 顾羽正要继续分辩,顾举却再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大喝一声,制止住了他们兄弟的争吵。 “父亲息怒,孩儿知道错了。” 眼见父亲动了真怒,兄弟二人慌忙一齐躬身向顾羽请罪。 顾举这才面色稍霁,随后目光从兄弟二人脸上掠过,语重心长道:“我早跟你们弟兄说过,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若是兄弟不和,只会给外人可乘之机。” “萧家为何会有今日之盛,还不是因为萧恒和萧恪兄弟兄友弟恭,一致对外。” 顾举话音刚落,顾翃便抢先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父亲恕罪,是孩儿这个做兄长的失礼在先,不该与二弟争吵。” 既然大哥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羽也只能再次躬身赔罪道:“父亲恕罪,这件事都是孩儿的错,长幼有序,孩儿不该跟大哥争吵。” “嗯,你们兄弟知错就好,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听兄弟二人都认了错赔了罪,顾举脸上的怒意总算是消散了不少,随即看向顾翃,沉声问道:“翃儿,你打算如何安排这个韩辞。” 顾翃对此早有想法,当即说道:“父亲,韩辞曾经担任金吾卫将军多年,可如今金吾卫归董逵管,因此孩儿推荐他可以去羽林卫或者虎贲卫为将。” 当初顾举和董逵联手拥立新君后,便重建了“洛阳四卫”,其中董逵的人掌管千牛卫和金吾卫,顾举的人掌管羽林卫和虎贲卫。 顾举沉吟片刻,最终缓缓点点头道:“也罢,就让他担任羽林中郎将一职,协助成贲掌管羽林卫吧。” “父亲,不可呀,羽林卫掌管宫门宿卫,护卫天子安危,如今又是祭天在即,不容有失……”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 顾举却是不等次子说完,便毫不犹豫打断他的话,随即淡淡反问道:“怎么,为父当初将羽林卫交给成贲,羽林卫就成了他的私军,为父想要任命一个中郎将都不成?” “父亲息怒,孩儿不是这个意思。”眼见父亲神色有些玩味,顾羽慌忙认错,随后还是咬咬牙,继续劝阻道,“孩儿的意思是,如今祭天在即,不如先将韩辞闲置几日,待祭天过后,大事已定,再另行重用。” “不可!”不等顾举说话,顾翃再一次出言反对,“韩辞此人自尊心极重,若是将闲置不用,他自然猜到我们顾家不信任他,很有可能会因此寒心离去。” “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将来天下还有谁愿来投奔我们顾家。” 顾举又是沉吟许久,随即沉声说道:“翃儿说得不错,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翃儿好不容易说服他为我们顾家效力,自然不能寒了他的心,他出任羽林中郎将之事就这么定了。” 随后,他又看向次子顾羽,淡淡说道:“你若是觉得他信不过,就跟成贲说一声,祭天当日将他留在京城,或者让他守在山下,不让他靠近皇上就好了。” 既然顾举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举自然不好再反对,只得躬身说道:“孩儿明白了,孩儿会交代好成贲的。” 顾举看着两个儿子,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因为刚才长子的话无意中提醒了他,他的次子确实推荐太多人进入军中,尤其是羽林卫,上到将军,下到校尉,几乎都是他推荐的人,一旦将来有变,这些将领必然是偏向次子的,对于长子这个世子很是不利。 因此,自己有时候也得好好考虑一下,如何平衡好他们兄弟之间的权势。 第420章 当众弑君 转眼间便到了冬至。 一更时分,天地漆黑如墨,尚善坊的韩府大门便打开了,孙氏提着灯笼,亲自将韩辞送出了府门。 孙氏面色有些憔悴,看得出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看向夫君的目光更是充满掩饰不住的忧虑。 韩辞看着自己的发妻,心中一时很是不舍,但还是强颜作笑道:“娘子,外面冷,你还是快点回府吧。” 随后,他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天亮以后会有人来接你和琰儿出城,你路上照顾好琰儿,到时候我去徐州跟你们汇合。” “夫君!” 孙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戚,一时泪流满面。 韩辞不由心中一痛,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再次低声吩咐道:“记住,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琰儿。”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下了台阶,骑上马疾驰而去,似乎生怕慢一分他就会反悔。 孙氏看着夫君远去的背影,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 五更时分,浩浩荡荡的祭天队伍出现在了北邙山下,无数火把和灯笼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除了天子龙昭本人亲临外,身后还跟着朝中三品以上的文武大臣,以及随行保护的千牛卫和羽林卫。 只不过身为武将之首的大将军董逵因为征战在外,无法陪同天子祭天,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 此时,提前一晚上驻扎在北邙山的羽林卫都尉上前向羽林卫将军成贲禀报,表示山上山下都已经排查过,没有任何问题,可以恭请天子上山祭天。 成贲点点头,目光看向一旁的中郎将韩辞,冷声说道:“韩中郎将,就由你率兵驻守在山下,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北邙山半步。” “卑职领命。” 韩辞没有半点推辞,欣然领命,随后便调转马头,前去安排羽林卫的将士驻守山下。 成贲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第一次有些怀疑二公子是不是多疑了。 但此时鼓乐声起,他顾不上多想,当即和千牛卫将军尹向在前面开路,领着祭天队伍浩浩荡荡往山上的圜丘方向而去。 依照祖制,为表对上天的敬畏,天子和百官上山前往圜丘的路上都是不能乘辇或骑马的,一律都要步行上山。 经过山门的牌坊时,被羽林卫和千牛卫前后簇拥的龙昭无意中看到了韩辞,心中莫名一凛。 他永远记得,在他身份被萧恒发现的那一天,韩辞将郑王府的下人和看守他的士兵都带走了,从此他便再没见过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 他便猜到,这些人很有可能都被韩辞灭口了,一想到韩辞的心狠手辣,龙昭自然不免心生寒意。 但很快他就忍不住暗暗笑话自己多心,虽然他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但傀儡皇帝也是皇帝,而韩辞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他敢对自己怎么样。 韩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龙昭在看他,只是在有条不紊指挥羽林卫的将士们在山下布防。 眼看着长长的祭天队伍浩浩荡荡上了山,韩辞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看着漆黑的夜空,目光很是凝重,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此时山上响起了一阵阵洪亮悠长的钟声,宣告祭天大典的正式开始。 一听到钟声,韩辞当即从石头上下来,再一次吩咐羽林卫的将士守好山门,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半步。 随后,他转身看向山上的方向,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很快,山上的钟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是一阵冲天的喊杀声,间接传来一两声“诛杀国贼顾举”“保护天子”的口号。 听到山上传来的动静,山下的羽林卫一个个都不由神色一凛,张头探脑往山上望去,都想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 韩辞不动声色叫来几名都尉和校尉,要他们守在山门,他自己上山查探一下情况。 这些都尉和校尉没有多想,皆欣然领命,目送着韩辞一个人上山赶往圜丘…… …… 此时山上漫山遍野都是喊杀声,随行护驾的千牛卫和羽林卫大多都去抵御从后山杀上来的凉州军,皇上和众大臣则躲进了圜丘附近的大殿,只有几十名千牛卫守在殿外,不许任何人靠近。 此时韩辞赶到大殿外,立即被守在大殿门口的千牛卫给拦住了去路,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更是冲韩辞大喝一声道: “站住,再靠近一步休怪刀箭无眼。” 韩辞神情很是焦急:“我乃羽林中郎将韩辞,有重要军情要上奏天子。” “原来是韩中郎将。” 这名校尉上下打量着韩辞,似乎是认出他,但还是用力摇摇头道:“如今叛军来势汹汹,成将军和尹将军有吩咐,为了天子和百官的安危,任何人不得进入大殿,还望韩中郎将不要为难卑职。” 眼见对方油盐不进,韩辞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便有了主意,便刻意压低声音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将此事告知于你,你代我转告天子如何?” 校尉点头思索了片刻,随即点点头道:“好,韩中郎将请说吧。” 韩辞却有些为难看了看守在门口士兵,校尉明白韩辞的意思,当即上前几步,走近韩辞,低声问道:“现在韩中郎将可以说了吧。” 韩辞同样上前两步,边走边低声说道:“麻烦代我转告皇上……” 话说到一半,韩辞目光一寒,骤然发难,手中的长剑狠狠贯穿了千牛卫校尉的心口。 校尉痛哼一声,一脸不敢相信看着韩辞,至死也不明白韩辞为何要杀他。 变故突生,其他千牛卫见韩辞突然杀人,纷纷拔出刀剑对着韩辞。 韩辞却指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校尉,厉声喝道:“此人勾结叛军,意图谋害皇上,我奉皇上密旨,已将此人就地正法,汝等若是执迷不悟,一律当同伙诛杀。” 一听韩辞是奉了皇上密旨,这些千牛卫不由面面相觑,眼神中皆是半信半疑。 趁他们方寸大乱之际,韩辞高喊一声:“你们随我进殿护驾!” 说完,不等这些千牛卫士兵反应过来,他便抢先一步上前推开大殿大门,冲了进去。 千牛卫士兵眼见韩辞强闯大殿,担心天子有失,一个个都慌忙跟了进去。 此时的大殿内,龙昭和众多大臣听着外面的喊杀声震天,一个个都吓得惊魂不定,六神无主。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大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随后就见到韩辞提着一口带血的长剑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同样手持刀剑的千牛卫士兵,吓得龙昭和这些大臣身子不由一阵哆嗦。 顾举更是又惊又怒,对韩辞厉声呵斥道:“韩辞,你提剑闯入大殿,意欲何为?” 韩辞一指身后的千牛卫,高声喊道:“千牛卫勾结凉州叛军,从背后偷袭羽林军,意图挟持天子,我是来护驾的。” 一听千牛卫也叛乱了,再看韩辞身后那些手持刀剑杀气腾腾的千牛卫士兵,龙昭和在场的官员无不吓得魂不附体。 就连顾举对此都有些半信半疑了,毕竟千牛卫中本就是董逵重建的,里面有大量凉州军出身的士兵,他们若是参与叛乱也不足为奇。 那些跟进来的千牛卫士兵没想到韩辞会突然给他们泼脏水,情理之下想要辩解,但嘴巴却一个比一个笨,不知从何说起。 韩辞却不管那么多,趁乱提着剑跑到龙昭面前,嘴里不住说道:“皇上,叛军来势汹汹,情况万般危急,就让末将护送你下山吧。” 此刻龙昭已经慌得方寸大乱,六神无主,正想点头答应,胸口却突然一痛,低头一看,韩辞手中的长剑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 他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韩辞,却只从韩辞眼中看到没有一丝感情的冰冷。 恍惚间,他想起那个下午,韩辞将郑王府的下人和士兵带走时,眼神也是如此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看着韩辞和已经咽了气的天子。 毕竟,谁都想不到,一个堂堂的羽林中郎将,竟然会做出当众弑君的恶行。 此时韩辞却看了顾举一眼,突然厉声喊道:“皇上勾结董逆,意图谋害晋王,当诛之!” 一瞬间,在场大臣的目光无不望向顾举,眼中满是惊愕。 顾举听韩辞提到自己,自然是又惊又怒,顾不上多想,指着韩辞对那些依旧呆若木鸡的千牛卫士兵咬牙切齿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将此等弑君恶贼拿下。” 那些千牛卫士兵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朝着韩辞杀来。 韩辞却是一脸不敢相信看着顾举,失声喊道:“晋王,为何出尔反尔。” 顾举更加震怒,指着韩辞怒骂道:“韩辞,你弑君在先,如今竟还敢污蔑于我!” 眼看那些千牛卫士兵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韩辞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凄凉的苦笑,随即高声对在场的大臣高声喊道: “要我刺杀皇帝者,是顾举!” “要我刺杀皇帝者,是顾举!” “要我刺杀皇帝者,是顾举!” 连喊三声后,韩辞拔出长剑,狠狠刺入自己腹中,一时血流如注,慢慢跪倒在地,奄奄一息。 临死前,他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大将军,我的妻儿就拜托你了。” 言罢,缓缓闭上眼睛,就此气绝身亡。 (哎,写到这里我自己都不忍心了,但没办法,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如果他还能逃出来,就是玄幻或者修仙小说了) 第421章 身后之事 洛阳朝廷的羽林卫中郎将在祭天当日当着众多文武大臣的面刺杀皇帝龙昭,消息一经传出,天下为之震动。 尽管晋王顾举一再对外宣称此事并非自己所为,而是韩辞的栽赃陷害,但依旧无法洗刷自身的嫌疑,打消天下人的怀疑。 毕竟韩辞是在祭天前夕经顾举的大力推举才得以出任羽林中郎将一职,在临死还当着众多文武百官的面大骂顾举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之后更是大喊三声是顾举指使他行刺皇帝龙昭,很难让他相信龙昭遇害一事与他无关。 随后,董邈更是以顾举弑君犯上为由,公开宣布讨伐顾举,凉州军与并州军在洛阳城内外展开了数场大战,互有伤亡,难分胜负。 最终,顾举的次子顾羽率军在弘农郡与凉州军展开决战,大破凉州军,董邈无奈只得率领残兵败将退出潼关,仓皇撤回雍州。 兖州大都督秦冲则趁凉州军与并州军混战之际,亲自率兵攻下了洛阳的东门户荥阳,严重威胁到洛阳的安危。 至此,整个司州除了荥阳城外,皆落入并州军之手,顾举一人独掌朝堂。 之后,为了表明自己并无谋朝篡位之心,顾举拥立了一个年仅五岁的宗室龙琦为帝,自己则领大将军和尚书令,权倾朝野。 但因为顾举始终无法摆脱弑君的嫌疑,而龙琦又是皇族旁系血脉,因此洛阳朝廷的不少官员并不认可这个新天子,纷纷选择弃官逃离洛阳,转而前往下邳、建业或成都。 不久之后,下邳朝廷宣布将龙昭谥为郑愍王,以王侯之礼下葬,在下邳城外为他立了一个衣冠冢,从法统上断绝了龙昭天子之位的正当性,也否定了洛阳朝廷的合法性和正统性。 建业朝廷和成都朝廷有样学样,同样给龙昭以王侯之礼下葬,立衣冠冢,否认龙昭和新君龙琦的法统。 …… 这日,在数百名亲兵的护卫下,萧恪来到了下邳城外的莲华寺。 他此行是为了去见从洛阳来的韩辞妻儿。 对于韩辞,萧恪心中是充满愧疚的。 之前为了帮秦冲东撤争取时间,韩辞率金吾卫死守潼关,九死一生,他已经欠下了韩辞一个天大的人情。 如今韩辞又为了促使凉州军和并州军自相残杀,又不惜以身入局,当众刺杀龙昭,自己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凄凉下场。 虽然这一切并非萧恪的本意,但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 更让萧恪难过的事,对于韩辞立下的滔天大功,他却不能封赏,以免让天下人将龙昭遇刺一事与自己联系到一起。 因此,萧恪便决定亲自出城去接韩辞的妻儿,当面向他的遗孀孙氏表达自己对韩辞的感激和敬意,并对韩辞之子韩琰的将来做出承诺,以告慰韩辞的在天之灵。 很快,萧恪一行人便出现在了莲华寺的山门外。 莲华寺的住持觉意法师事先得知了大将军今日亲临的消息,早早带领寺中的一众僧侣守在山门恭候萧恪的到来。 萧恪一下马,顾不上跟觉意法师寒暄,一开口便问起了孙氏母子的下落。 觉意法师见大将军如此急切,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亲自领着萧恪去到莲华寺西厢的一处院子前,告诉萧恪孙氏母子就落脚在里面。 萧恪谢过觉意法师,随即推开院门,就到一名老者陪着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孩子在院中玩耍。 那名孩子长得很是乖巧可爱,眉宇间与韩辞有几分相似,想来应该就是韩辞的儿子韩琰,此刻他正用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萧恪和他身后的一众亲兵。 那名老者看到这么多人突然闯进院子,神色也瞬间变得很是紧张,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看着为首的萧恪,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萧恪抬手制止身后亲兵出言帮他报出名号,而是独自上前几步,和颜悦色道:“老人家不必紧张,我是萧恪……他就是韩辞韩将军的遗孤韩琰吧。” “萧恪?” 老者将萧恪的名字念叨了一遍,突然间面色大变,慌忙拉着韩琰跪在萧恪面前:“草民陈福,参见大将军。” 随后,又轻轻拉了拉身边孩子的衣角,低声提醒道:“少爷,快说‘参见大将军’。” “不必多礼了!” 萧恪出言制止了陈伯和韩琰,随即亲自上前扶起二人,看了一眼院子周围,有些奇怪道:“韩夫人呢?怎么不见她人?” 听萧恪提到自家夫人,陈伯一时面色黯然,低头看了韩琰一眼,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萧恪见状不由心中一沉,当即追问道:“陈伯,你快告诉我,你家夫人怎么了?” 陈伯又是长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夫人她……出家了?” “出家?”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伯此时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不住哽咽道:“夫人得知老爷死后,就跟我说老爷生前杀孽太多,害怕老爷死后会入阿鼻地狱,受尽折磨,便决定削发为尼,自此与青灯古佛为伴,日夜诵经为老爷赎罪,超度那些亡灵,希望可以帮老爷洗清罪孽,早日重新投胎做人……呜呜呜……” 萧恪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低声叹道:“是我有负于韩辞,有负于韩夫人。” 随后,萧恪又低声问道:“你们韩夫人出家前,可还有什么交待,或者有什么的未了之事?” 陈伯低头看了一眼韩辞,随即摇摇头道:“夫人什么也没交待,只是央求我将少爷带来下邳交给大将军,说既然老爷如此信赖大将军,她也相信大将军会照顾好少爷的。” 萧恪点了点头,随即示意身后的亲兵拿来一个布包,交给陈伯,沉声说道:“陈伯,里面有一百两黄金,是我的一点心意,算是感谢你一路来对你家少爷的照顾。” “至于你家少爷的事你不必担心,韩辞有大功于朝廷,我萧恪是绝不会亏待他的儿子的,从今天开始韩琰就是我的义子,我将对他视如己出,待他长大成人再让他继承他亲生父亲的衣钵。” “有大将军这句话,老爷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陈伯的眼中满是欣慰之色,随即低头看了一眼亲兵递上来的布包,轻轻摇了摇头道:“至于这百两黄金……草民今年五十有二,已经是黄土快埋到脖子的老人,活不了多少年了,要这么多黄金作甚。” “所以说,大将军还是留着这些黄金,将来等少爷长大成人代我转交给他,就说是我这个老奴的一点心意。” 萧恪闻言心中不由对陈伯肃然起敬,随即点点头道:“既然陈伯不愿收下这些黄金,不如今后就留在我府上,跟我一起照顾孩子吧。” 陈伯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本能就要推辞,但低头看了一眼韩琰,最终用力点点头,感激对萧恪道:“多谢大将军成全。” 此时,萧恪蹲下身子,看着眼前歪着脑袋看向自己的韩琰,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 韩琰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萧恪,忍不住怯生生问道:“你是谁呀?” 萧恪笑了笑,轻轻摸了摸韩琰的脑袋,柔声说道:“我是你的叔父,你爹和你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托我来照顾你。现在你跟我回家,让你跟弟弟妹妹们一起玩好不好。” 韩辞毕竟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萧恪这么说,当即欢喜得连连拍手道:“好耶好耶,我喜欢跟弟弟妹妹一起玩。” 陈伯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感动与欣慰。 老爷,你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吧。 第422章 以胡制胡 回到下邳城的府邸后,萧恪将韩琰交给妻子薛翎,随即便命亲兵去唤苏璘和申屠延来书房见他。 如今在锦衣卫的一番挑拨和运作下,凉州军被赶出了司州,西有肆虐凉州的羯胡人,东有磨刀霍霍的顾举,南还有虎视眈眈的龙璟,董逵三面受敌,早就败局已定,败亡只在朝夕。 萧恪不可能在此时选择作壁上观,必然要想办法介入其中,甚至分上一杯羹。 况且,虽然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希望董逵败亡,可雍州和凉州的百姓是无辜的,以羯胡人的残暴,不难想象这些百姓会遭受到怎样的厄运。 不管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还是为了大义的名份,他都必须做点什么来遏制羯胡人的暴行,尽可能拯救这些可怜的百姓。 苏璘和申屠延的府邸离大将军府都不远,因此他们二人很快便前后脚先后来到书房。 萧恪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向他们二人问计,询问如何阻止羯胡人残害凉州百姓。 苏璘和申屠延为萧恪效力多年,自然了解萧恪的为人,知道他并不是在惺惺作态,而是真心实意想去拯救凉州的百姓。 申屠延低头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说道:“如今顾举以讨伐董逵为名派兵攻打潼关,以凉州军如今的士气,只怕守不了多久,大将军不妨命秦大都督从荥阳出兵攻打虎牢关,顾举必然分兵来救,如此也可以减轻凉州军在潼关的压力,至于他们还能守住多久,就看董逵和凉州军自己的造化了。” 萧恪闻言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我现在就派人给秦冲飞鸽传书,要他立即出兵攻打虎牢关,延缓顾举对潼关的攻势。” 顿了顿,萧恪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只是此举也只能延缓董逵的败亡,即使顾举暂时无法攻破潼关,只怕董逵也很难挡得住羯胡人,到时候凉州军一败,凉州和雍州的百姓一样在劫难逃。” “大将军,属下有一计,或许可救凉州百姓!” 就在萧恪还在为凉州百姓的命运担忧之际,一直没有说话的苏璘却突然开口,简单的一句话便立即燃起了萧恪心中的希望。 “苏先生快请讲。” 此刻,萧恪的眼中满是热切和期盼之色。 苏璘淡淡一笑,随即缓缓开口说出八个字:“围魏救赵,釜底抽薪。”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很快便明白了苏璘的意思,不免有些奇怪道:“我之前确实想过派骑兵千里奔袭羯胡人的王庭,可一来我们的骑兵只有五千人,以这点兵力想要攻破羯胡人的王庭并不容易,二来远征塞外需要经过白巾军的地盘,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当我们的骑兵过去的。” 萧恪当初组建骑兵的初衷只是为了保护陌刀军的两翼,因而人数并不多,而且都是清一色的轻骑。 苏璘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不,大将军,我们远征漠北并不需要经过白巾军的地盘。” 说完,苏璘走到书房墙面上挂着的巨大舆图前,拿起一根细棍,在青州的东莱郡和幽州的辽东郡之间画了一道弧线,沉声说道:“我们可以用海船将五千骑兵从东莱郡运到辽东郡,再从辽东郡出兵塞外。” 萧恪听完不由一怔,随后差点被自己给蠢笑了。 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怎么就能想到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中间只隔着一道的海峡呢。 只是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面露迟疑道:“只是羯胡人在漠北王庭经营多年,早已将王庭修得固若金汤,仅以五千骑兵,恐怕还是很难攻下吧。” 苏璘依旧淡淡一笑,随即在辽东郡上方画了一个圈,沉声说道:“这里住着大量的东胡人和扶余人,他们很早之前就被羯胡人赶到了此处,对羯胡人都都有着深仇大恨,大将军不如派出朝廷钦使随行,联络扶余人和东胡人,一起趁着羯胡主力征战在外,出兵攻打兵力空虚的羯胡王庭,我想他们一定会很乐意的,甚至有可能比我们的骑兵更卖力。” “好一招‘以胡制胡’!”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即有些忍不住出言调侃道,“若是因此解了凉州之围,只怕雍凉两州的百姓都得给苏先生立生祠,香火不绝了。” 但此时一旁的申屠延却眉头一皱,忍不住轻声提醒萧恪道:“只怕周续担心大将军行假道伐虢之事,未必会答应让我们的骑兵过境。” 萧恪低头沉吟片刻,随后冷笑一声道:“之前周续多次派人上书朝廷,希望可以正式册封他为幽州大都督,都被我以各种借口推了回去,如今我不仅要朝廷下旨正式封他为幽州大都督,还会加封他为燕王,我就不信他还能拒绝!” 苏璘和申屠延都不由点了点头,若是朝廷如此下如此血本,倒也不用担心周续不答应。 但随后,萧恪又再次皱起了眉头:“只是不知要以何人为将,毕竟茫茫漠北,如今皆是苍茫一片,辨别方向尚且不易,更何况还要千里奔袭王庭。” 为何历史上李广名声在外,却一再吃败将,一辈子都无缘封侯,还被后世的网络安上一个“迷路侯”的侮辱性外号,还不是因为他几乎每次出征匈奴人都会迷路,最终不是找不到敌军,就是遭遇敌军主人吃了败仗,连曾经出使过西域的张骞都被他带偏,丢掉了自己九死一生得来的博望侯。 与他相反的是霍去病,前后六次出征匈奴,每次都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次次大捷,一生从无败绩。 连李广的儿子李敢也沾了光,因为追随霍去病征战有功,得到了父亲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关内侯。 最令人称奇的是,霍去病打仗最大的特点是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别说敌人不知道他在哪里,就算是朝廷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最后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匈奴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打得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二十二岁就封狼居胥,为后世无数名将立下了一个标杆。 对于霍去病如此逆天的能力,后世只能归结于他是一个天生自带北斗系统的挂壁,所以上天为了修复这个bug,在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将他抹杀了。 如今面对同样要远征漠北的问题,萧恪虽然也是个挂壁,但只能哀叹老天为何没有赐给他一个同样天生自带定位导航的挂壁。 但此时,苏璘却突然淡淡一笑:“对于奔袭王庭的主将,属下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给大将军。” 第423章 昔日少年 “兄弟,你知道大将军为何突然要见我吗?” 大将军府内,萧恪的亲兵领着一名看起来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匆匆往书房的方向赶去,少年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若是在平时,面对对方的这类问题,亲兵只会冷言冷语回一句“不必多问”,便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但今日不同的是,亲兵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还是好声好气回话道:“大将军没有说,只是吩咐我领去书房,到时候你一问大将军便知了。” 虽然亲兵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什么来路,但他跟在萧恪身边那么多年,还是多少懂得一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从萧恪吩咐他的语气,他便可以判断得出大将军还是很看重此人,此人将来很可能前程不可限量,既然如此,自己自然没必要无缘无故得罪一个将来的大人物。 少年不知道亲兵心中所想,只是听完心中更加困惑,越来越猜不透萧恪要见他的用意。 只是一想到即将要见到大将军,少年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阵激动。 快三年了,不知道再见面,大将军还会不会认得出他。 不过他很快又暗暗自嘲,大将军日理万机,见过的人如过江之鲫,怎么可能会记得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半大孩子。 很快,亲兵就领着少年进到书房,看到阔别多年的萧恪,少年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但随即还是稳了稳心神,躬身向萧恪深施一礼,恭声道:“学生霍恂,参见大将军。” 萧恪微微一笑,轻轻一抬头道:“不必多礼。” “谢大将军!” 少年谢过萧恪,随即注意到苏璘和申屠延也在,当即一一见礼:“学生见过苏先生,见过申屠先生。” 他是下邳学宫的学子,而苏璘和申屠延又时常在百忙中抽空去下邳学宫授课,跟他皆有师生之谊。 “不必多礼。” 苏璘和申屠延几乎是同时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多谢苏先生,多谢申屠先生。” 霍恂谢过两人,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大将军突然要见自己,或许与两位先生有关,毕竟自己私底下可没少向他们二人讨教一些用兵之道。 不过虽然心中已经猜到萧恪唤他过来的原因,霍恂还是再次躬身向萧恪施了一礼,恭声道:“不知大将军唤学生前来,所为何事?”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跟苏璘和申屠延见礼的功夫,萧恪已经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的技能—— 人物:霍恂 统率:96 武力:86 智力:92 政治:73 魅力:90 道德:高 好感:高 人物评级:s 不过就在查看他属性的同时,萧恪也认出了他,笑笑道:“你和三年前相比,个子高了很多,人也变得壮实了不少,还有就是……” 说到这里,萧恪脸上莫名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你看起来比三年前斯文多了。” 一听萧恪旧事重提,霍恂忍不住老脸一红,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感动,想不到大将军竟然还记得自己,还记得那个当初在青州胆大包天胆敢拦他去路骑他宝马的孩子。 随后,他稳了稳心神,强压住心中的激动,主动向萧恪赔罪道:“那时是学生年少无知,冲撞了大将军,理应向大将军赔个不是。” 萧恪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若是我跟你计较这个,恐怕你现在就不会站在我面前了。不过我奇怪的是,你不在青州好好陪着你的母亲,怎么会想到来下邳学宫求学呢?” 一听这话,霍恂一时变得有些忸怩,支支吾吾许久就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有些没好气道:“你是瞒着你的母亲偷偷跑来下邳的吧。” 眼见被萧恪无情拆穿,霍恂面色更是比猴子屁股还红,不过他不敢欺瞒萧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讷讷说道:“大将军说得没错,自从我年少时亲眼见到父亲惨死在胡人刀下,我便发誓此生定当投身戎马,杀尽胡人,为我父亲和那些惨死在胡人铁蹄下的父老乡亲报仇。” “但我母亲怕我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断了霍家的香火,让她将来没脸去黄泉下见父亲,怎么也不肯放我去投军,我就只能趁她睡着了,偷偷离开了家。” 萧恪听完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随即又继续追问道:“那你不是要去投军吗?最后怎么跑到下邳学宫求学去了。” 霍恂闻言面色也很是无奈:“学生一开始确实要去投军,但募兵官说我是家中独子,依照朝廷颁布的法令是不能投军的,说什么也不肯收我。” “好在之后我无意中听说大将军在下邳城外开办下邳学宫,不仅教授四书五经,还教授骑射,表现优异者将来可以推荐到军中为将校,我便去了下邳学宫求学。” 萧恪听完不由莞尔一笑,随即摇了摇头道:“看来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竟想到这么一个曲线投军的法子。” 霍恂有些不好意思笑笑,不过随后神色认真道:“不过下邳学宫确实与寻常书院大不相同,学生在里面倒是学到了很多东西,尤其是苏先生和申屠先生,学生受过他们不少指点,受益匪浅。” 萧恪哈哈一笑,随后却毫不留情拆穿了他的老底:“倒是苏先生告诉我,你只有骑射一科不错,其余几门功课皆是一塌糊涂,要不是他和申屠先生替你求情,恐怕你早就被学宫开除了。” 霍恂老脸再次一红,随即偷偷看了一眼苏璘,讷讷道:“学生又不打算考科举,因而不想将太多精力投在四书五经上。” 但随后萧恪却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但苏先生说你虽然四书五经没学好,但却是一个用兵奇才,就是你提出从东莱郡运骑兵到辽东郡,千里奔袭羯胡王庭的想法。” 霍恂闻言有些诧异看着苏璘,因为当初听闻羯胡人偷袭凉州,他对着学宫的大宁舆图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终于想出了借道辽东郡奔袭羯胡王庭的想法,便兴奋跑去找苏璘,商讨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不过这个想法毕竟过于大胆,变数又多,因此并不对此报什么希望,但苏璘却对他的这个想法大加赞赏,还说时机合适的时候会上报给大将军。 他只当苏璘在跟自己客气,可他没想到苏璘竟然跟他来真的。 如果换作其他人,可能会谦虚几句,说什么“只是自己随口说说”之类的话,但霍恂却对着萧恪重重一拜,鼓起勇气问道:“大将军,如今羯胡人主力皆在凉州,王庭空虚,莫要错过这个天赐良机呀!” 萧恪看着他,淡淡一笑道:“若是我让你来打这一仗,你能打得赢吗?” “我?” 霍恂闻言整个人都傻住了,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是萧恪在戏弄自己。 他的心中一再告诫自己做人要谦逊,至少得假意推辞一下,毕竟如今的他只是下邳学宫的一个普通学子,都没经过新兵的操练,更别说上过战场了,怎么能独立领兵打仗呢,可话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变成:“承蒙大将军信任,学生定当不辱使命!” 这下,就连萧恪也忍不住微微一怔,虽然他开天眼看出了霍恂的本事,但在他的想象中,霍恂怎么样都好歹装模作样谦虚一下,最后才在自己的一再坚持接下了这个重任。 不过这个自负的性格,确实跟那个二十四岁就封狼居胥的少年很像。 不过就连一向沉稳的苏璘和申屠延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敢用,一个敢接! 第424章 兵抵辽东 辽东郡,沓氏县。 这日,周续带着幽州的一众将领和一万幽州军出现在了海港边。 正如萧恪预料的那般,面对幽州大都督和燕王的诱惑,周续根本无法拒绝,最终还是咬着牙同意了徐州军借道辽东郡奔袭羯胡王庭。 但他心中始终担心萧恪会行假道伐虢之事,便决定亲率一万精兵来徐州军船队停靠的沓氏县,一来防备徐州军突然发难,二来也是为了一探徐州军的虚实,为将来早做打算。 很快,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数百艘大船,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尾,不过看样子并不是战船,而只是一些大型商船。 周续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徐州水军运送这五千轻骑过来,到时候两支军队一起发难,只怕以自己手上的这一万兵马和沓氏城中的那点守军,还真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不多时,随着一艘艘大船停靠在港口,一个个徐州兵牵着马从船上下来,很快人和马就挤满了整个码头。 此时周续的亲兵上前几步,对着这些徐州军将士大喊道:“霍恂将军何在?” 很快就有徐州军士兵听到问话,当即将这名亲兵带到霍恂面前。 亲兵见霍恂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不由愣了愣神,不过随后想起了周续交代的正事,当即恭恭敬敬向霍恂躬身行了一礼,很是客气道:“霍将军,我们大都督想见一见你。” 霍恂虽然为人自负,但并不是不通人情之人,如今自己和徐州军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怎么都得过去跟人家主人打声招呼。 于是乎,霍恂跟身边的几名将校交代好,别跟在亲兵后面去见周续。 周续乍一见霍恂如此年轻,心中也不由大感诧异。 他虽然人在辽东,却也在中原各州安插了不少细作,专门为他打探各种消息,随时飞鸽传书报给他,好让他随时能够了解到中原的局势,以便做出最有利的决断。 因而他知道徐州军中有“双俊四杰”说法,“双俊”指的就是萧恪身边的两大智囊苏璘和申屠延,而“四杰”指的就是秦冲、孟恭、程朗和江宁。 这次奔袭羯胡王庭,几乎出动了萧恪麾下的全部骑兵,如此大的手笔,周续本以为哪怕不是秦冲和孟恭出马,至少也得起用程朗这个后起之秀,可没想到最后萧恪竟然只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霍恂,还如此年轻,当真不怕自己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骑兵都葬送在茫茫漠北吗? 霍恂看到周续的眼神,心中多少已经猜到了几分。 毕竟自从萧恪派他率兵远赴漠北奔袭羯胡王庭的消息传出,立即在下邳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不少官员冒着触怒大将军的风险纷纷上书萧恪,力劝大将军不可如此儿戏,以免白白断送这些大宁精锐将士的性命。 就连老将姚襄也私下找到萧恪,表示自己愿意出任此次奔袭羯胡王庭的主将,让霍恂担任他的副将,以平息悠悠众口。 民间对此也是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个年纪轻轻的霍恂到底是什么来头,若不是年纪对不上,他们甚至都怀疑霍恂是萧恪的私生子。 不过最后不知是哪里传出的谣言,都说霍恂实际上是老将军萧儁的私生子,因而才得到大将军如此器重。 可不管朝中百官如此反对,民间百姓如何非议,萧恪却还是一意孤行,执意要派霍恂率五千轻骑远征羯胡王庭。 霍恂身处旋涡中心,对这些事自然都是一清二楚,这反而让他心中暗暗憋了一口气,发誓此次奔袭漠北一定要横扫王庭,不仅要让天下人见识到自己的本事,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大将军看人的眼光到底有准。 虽说如今周续看他的眼神让他心中微微不快,但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半分,只是拱手对周续施了一礼,沉声说道:“末将霍恂,见过周大都督。” 周续的幽州大都督和燕王都是下邳朝廷封的,跟霍恂也算是同朝为官,因此霍恂在他面前口称“末将”。 周续也不敢托大,毕竟如今白巾军占据大半个幽州,他还需要萧恪的帮助,自然不敢得罪萧恪下面的大将,便上前扶住霍恂,语气很是亲热道:“霍将军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我已经命人在城中备好了酒水,还望霍将军赏个脸,陪我进城小酌两杯。” “周大都督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军情紧急,末将片刻不敢耽搁。”面对周续的盛情相邀,霍恂却连连摇头,婉言谢绝他的好意,不过最后不忘补充了一句话,“待末将从漠北凯旋,再路过辽东,一定与周大都督不醉不休!” 霍恂一席话听得周续后面的一众将领连连摇头,心中暗暗嘲笑这个年轻人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打胡人是过家家呢。 要知道,胡人为害中原已经有数百年,历朝历代为此都大感头痛。 就算宁高宗时,大宁国力达到了巅峰,朝廷也是倾举国之力远征漠北,最后也只是打得羯胡人元气大伤,对大宁俯首称臣而已,朝廷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伤亡。 如今霍恂仅仅带了五千轻骑,就想奔袭羯胡王庭,还能大胜而还,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他们看来,最后这五千轻骑能有五百人活着回来,已经要烧高香感谢自己祖上积德了。 不过毕竟霍恂是下邳朝廷派出的将军,他们自然不好出言讥诮,只能纷纷开口说些祝霍将军旗开得胜之类的场面话。 周续更是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在辽东备好酒水,等着霍将军大胜归来,与我不醉不休。” 霍恂点了点头,又跟周续客套了几句,便告辞去继续指挥将士们从船上卸下战马和粮草辎重了。 但此时,一直站在周续身后一言不发的周纶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在周续耳边轻声道:“兄长,你不觉得他们带来的粮食太多了吗?” 周续定睛一看,确实如此,因为霍恂不过只带来五千轻骑,即使一人配三马,他们携带的粮草也未免太多一点,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千兵马的用度。 难道攻打羯胡王庭的,不止这五千轻骑吗? 可是茫茫塞外,都是胡人的天下,他们哪里去找帮手。 突然间,周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心中更是猛然一沉…… 第425章 首鼠两端 “什么?你说他们带着粮食去了玄菟郡的扶余王宫?” 辽东郡的大都督府书房内,当听完自己亲兵的禀报,周续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是的,属下奉燕王之命,一路跟在徐州军的后面,亲眼看到霍将军率军去了玄菟郡,进了扶余王宫。” 周续听完面色更加凝重,目光也越发深沉。 “兄长,他们不是说去西边打羯胡人吗?怎么会跑去东边见扶余王呢?”周纶看着自己的兄长周续,言语间大为困惑。 周续走到书房的东窗前,看着东边的方向,沉声说道:“如果为兄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去联络扶余人,一起出兵去攻打羯胡王庭。” 周纶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有些不解道:“既然萧恪联络扶余人只是为了共同对付羯胡人,而非是要对付兄长,兄长为何还如此忧心。” “正是因为萧恪派人去联络扶余人,才令为兄深感忧心。” 周续目光凝重,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沉声说道:“你也跟扶余人打过不少交道,必然也知道这些胡人一向是见利忘义,毫无信义可言,今日他们可以帮萧恪对付羯胡人,他日也很有可能会帮萧恪对付我们!” 周纶听完心中暗暗一凛,但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可兄长和他同为下邳朝廷效力,是友非敌,想来他也不至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付兄长吧。” 周续冷笑一声:“你见过萧恪,应该能够看得出他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如今他还需要我们在北边牵制白巾军,暂时不会动我们,可将来一旦他消灭了白巾军,又怎么还会容忍我们继续割据一方呢?” “更何况,现在小皇帝不过是他一手拥立起来的傀儡,他只要想对付我们,顷刻间就可以给我们安上几百多个罪名。” 周纶深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兄长心中的担忧,同样忧心道:“既然如此,不知兄长有何打算?” 周续悠悠看着窗外,不知过了多久,才长叹一口气,苦笑一声:“可眼下白巾军对我们虎视眈眈,他们才是我们的心腹之患,若是没有萧恪的牵制和粮草支援,单靠我们自己,必然被白巾军连皮带肉吃得渣都不剩。” 周纶能感受得到兄长此刻心中的无奈,白巾军是现在的敌人,萧恪是将来的敌人,他们确实面临着进退两难的境地。 周纶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兄长,有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续转身看着自己弟弟,似乎猜到了他要跟自己说什么,但还是轻轻一笑道:“我们是亲兄弟,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出来,哪怕说得不对,我这个做兄长的难道还能因此记恨你不成?” 听到兄长的话,周纶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随后看着周续,鼓起勇气道:“兄长,既然我们别无选择,何不学兖州大都督刘昇和豫州大都督张登,将地盘和军队交给萧恪,入朝为官,如此一来也能保全自己和族人的性命。” 说完,周纶深深低下头,不敢看兄长,似乎是害怕兄长怀疑自己跟萧恪有勾结,做出什么对不起他和家族之事。 周续听完并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拍了拍周纶的肩膀,笑笑道:“你说的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 说到这儿,周续面色瞬间变得狂热,声音也随之提高了不少:“宁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我们周家即使不能问鼎中原,也要在这场天下角逐中分一杯羹。” “再者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抑抑久居人下,与其给萧恪当一个忠臣良将,倒不如割据辽东,建立属于我们周家的大燕王国。” 周纶抬头怔怔看着兄长,因为这是兄长第一次当面跟他吐露出心中的雄心壮志。 最终,周纶还是点了点头:“兄长,我明白了,我今后绝不会再提投降萧恪的傻话。” 周续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自己这个弟弟虽然胸无大志,性格也有些柔弱,但在大事上还是跟自己这个兄长一条心的。 不过随后周续话锋一转,沉声说道:“如今单靠我们自己对付不了白巾军,将来更对付不了萧恪,因此我们必须早做打算。” 周纶再次点了点头:“兄长打算如何做?” 周续却没有直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书房内的亲兵都退下。 周纶看在眼里,知道兄长将要交代的必然是要紧之事,心中也莫名变得有些紧张。 待书房内的亲兵都退出去后,周续才看着自己弟弟,缓缓说道:“如今白巾军是我们和萧恪共同的敌人,所以我们可以联手对付白巾军,可一旦白巾军没了,萧恪就是我们和洛阳朝廷最大的敌人……” “兄长的意思是说……联合洛阳朝廷,一起对付萧恪?”周纶听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忍不住脱口而出。 周续轻轻点了点头,不过随后又摇摇头道:“你说得没错,不过不是现在,毕竟如今我们还要靠萧恪帮我们牵制和对付白巾军。” 顿了顿,周续看了一眼门外,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我打算给你一封亲笔信,你带着这封信秘密去洛阳,暂且隐姓埋名住下,待白巾军一败亡,你就立即拿着信去见顾举,当面言明为兄投诚洛阳朝廷之意。” 周纶看着兄长,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兄长,我明白了,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随后周续也不多言,当即坐在案桌前提笔写好信,封好火漆,交给周纶,还不忘再次强调道:“记住,此信事关为兄和上千周氏族人的性命,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周纶自然明白这封信的重要性,接过信重重一点头道:“兄长放心,我即使豁出这条性命,也绝不会让这封信落入外人之手。” 周续也跟着重重一点头:“为兄和周氏一族的前程命运,就都交给你了。” …… 当天晚上,周纶便乔装打扮,扮作一名普通的客商,连夜前往沓氏县,从那里的海港乘船南下。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船离开港口不久,一只鸽子就扑棱着翅膀往南飞去…… 第426章 重操旧业 徐州,下邳,大将军府。 “申屠先生猜得一点没错,霍将军那边刚联络上扶余人,周续就立即派自己的弟弟周纶秘密南下了。” 书房内,萧恪将手中的鸽信递给申屠延,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申屠延接过鸽信,打开略略看了一眼,随即淡淡一笑道:“如今周续既要防着白巾军,又要防着主公,早就已是惊弓之鸟,一旦霍将军联络上扶余人,他自然害怕大将军将来也会和扶余人联手一起对付他。” “那他还真是小看了我萧恪!” 萧恪冷笑一声:“若我真要对付他,何须借扶余人之手,再者说,我和他再怎么斗得你死我活,都是汉人之间的纷争,可若是引异族人来对付他们,那我萧恪与汉奸何异?” 申屠延知道萧恪并不是在惺惺作态,便笑笑道:“周续不仅看低了大将军,也高看了他自己,辽东四郡地处天下最北,天气极寒,地广人稀,根本难为霸业之基。” “若是周续聪明点的话,就该学刘昇和张登,主动交出地盘和军队,入朝为官。可他却偏偏欲壑难填,妄图在辽东裂土称王,只能说是自寻死路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萧恪冷冷一笑,缓缓吐出一句千古名言。 随后,萧恪还是皱了皱眉头,沉声说道:“不过如今周纶已经坐船南下秘密前往洛阳,以申屠先生之见,我该当如何应对。” 申屠延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吾有上中下三策,请大将军静听。” 萧恪轻轻一点头:“先说说上策吧” 申屠延看着萧恪,缓缓说道:“如今周续还要依靠大将军来牵制和对付白巾军,暂时还不敢跟大将军翻脸,所以周纶不会急于联络顾举,而是隐姓埋名待在洛阳,等到白巾军覆灭之后,再去投靠洛阳朝廷。” “因此,属下的上策便是给洛阳的锦衣卫下令,要他们找机会刺杀周纶,只要周纶不明不白死在洛阳,周续投靠洛阳朝廷便无从说起。” 萧恪听完一时沉吟不语,心中暗暗权衡上策的可行性。 以卫济和锦衣卫司州司的本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刺杀一个隐姓埋名的周纶并非什么难事,但他担心的是周纶的死讯一旦传回辽东,周续就有可能怀疑到他身上,继而一怒之下跟他翻脸。 如今霍恂还率领五千轻骑孤悬塞外,一旦周续截断了他们的退路,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他绝不能拿这些将士的性命冒险。 想到此处,萧恪便沉声说道:“申屠先生再说说中策吧。” 申屠延似乎看出了萧恪心中的顾虑,淡淡一笑,而后继续说道:“如今徐青兖豫四州都是大将军的地盘,秦大都督又在率军攻打虎牢关,因而以周纶的谨慎,为了万无一失,必然会先乘船进入长江,一路向西,再从南阳郡上岸,走伊阙关前往洛阳。” “因此,中策便是派水军在长江拦截他的船,秘密将他和随从全部扣下,秘密关押起来,让他永远没机会见得到顾举,联合顾举一事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过些日子,大将军再模仿周纶的笔迹给周续写家信报平安,周纶便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周纶竟落在了大将军手中。” 说到此处,申屠延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若是属下没有猜错的话,周纶身上必然携带有周续给顾举的亲笔信,大将军可命人将这封信带回下邳,将来若是想要讨伐周续,这封信便是周续勾结洛阳伪朝的铁证。” 随后,不等萧恪问起,申屠延便主动说出了下策:“至于下策,便是大将军对一切都暂且故作不知,秘密调遣水军驻扎在青州,待霍将军率军从羯胡王庭凯旋之时,便立即运兵北上,与霍将军南北夹击,定可一举平辽。” 待申屠延说完,萧恪再无半点犹豫:“上策风险过大,下策自毁名声,我选中策。” 申屠延似乎早就猜到了萧恪的选择,当即躬身深施一礼:“大将军英明!” …… “想不到我江宁好不容易弃恶从善,走上了正道,现在大将军却要我重操旧业,重新假扮起了江贼。” 长江江面上,江宁四脚朝天躺在一艘快船的甲板上,半敞开着衣襟晒太阳,样子流里流气,哪里还有半点徐州水军副都督的威严。 一旁的士兵知道他在说笑,便忍不住顺着他的话戏谑道:“说不定大将军就是看中江副都督的这段过往,才要江副都督假扮江贼的,若是换做旁人,说不定一眼就被人识破了。” “好小子,竟敢拿本副都督开涮,看本副都督不将你丢到江里喂鱼。” 江宁佯装发怒,从甲板上一跃而起,正要作势教训那名调侃他的士兵,眼见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瞟到远处的江面上出现了一艘商船,当即面色一凛,沉声道:“弟兄们,大鱼来了,准备动手。” 一听这话,船上的士兵一个个都立即收起了嬉笑之色,迅速切换到了准备战斗的状态。 自从徐州军和荆州军的战事结束后,江面上来来往往的商船便密集了许多,只是这些商船大多喜欢沿着长江北岸行船。 毕竟江夏之战最后是以徐州水军大胜而告终,足以说明徐州水军实力更胜一筹,沿着北岸行船他们也能安心一些。 但周纶不一样,他之所以走水路去洛阳,就是为了避开徐州军,因此他的船自打进入长江后都是贴着南岸在走,一路躲着徐州水军走。 好在一路上都是无惊无险,他的船已经顺利过了吴郡,到了丹阳郡的地界,扬州水军的水寨就在丹阳郡,他相信徐州水军绝不敢过来造次,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便想回船舱好好休息,松一松自己有些紧绷的神经。 可偏偏就在此时,甲板上突然有水手在惊恐大喊道:“不好了,有江贼冲过来了。” 周纶听到不由心中一惊,慌忙回到甲板上,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江面上出现了三艘快船,正朝着他们快速驶来,一看就是来来者不善。 周纶心中不由一慌,当即对着身旁的船老大吩咐道:“船老大,快,快想办法避开他们。” 船老大哭丧着一张脸道:“周爷,躲不开的,我们是大船,他们是小船,他们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周纶闻言不由心中一沉,隐隐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船老大看周纶面色苍白,连忙安慰道:“周爷你不用担心,他们这些江贼有江贼的规矩,一般只谋财不害命,大不了把船上的货物和身上的财物都给他们,他们就不会再伤害我们的性命。” 周纶听完不由叹了一口气,暗暗祈祷自己可以破财消灾。 很快,三艘快船便将商船逼停,一大群江贼争先恐后爬上了商船的甲板。 看着这些明火执仗凶神恶煞的江贼,周纶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惶恐,眼睛一时忍不住东张西望,竟意外看到他们的首领竟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 半个时辰后,当巡逻的扬州水军赶到附近,只见到一艘空荡荡的商船漂浮在江面上,船上的货物和人员都不见了踪影…… 第427章 两胡之争 乌德犍山是草原诸多部落心目中的圣山,每年开春,高山上的冰雪融水倾泻而下,形成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滋养着沿途的大片土地,使得乌德犍山周围一带的水草尤其丰美。 正因为乌德犍山附近水草丰美,历来就是草原上诸多民族的必争之地,只有最终的胜利者才有资格占据这一片最肥美的土地。 如今羯胡人身为草原霸主,也将王庭设在了乌德犍山以西,以王庭为中心散布着大大小小的部落,如群星般拱卫着王庭。 伏罗可汗南下河西带走了这些部落的大部分青壮,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留守在家,因为如今外面一片冰天雪地,这些牧民便一个个躲在自家的帐篷内烤火取暖。 就在他们心中还在憧憬着南下的族人能从中原给他们带回来什么战利品之时,东边却传来一阵阵如雷的马蹄声。 有人大着胆子出帐篷查看,却惊恐发现一支黑压压的骑兵从东边的方向杀气腾腾朝他们部落的方向冲来…… 他们见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当即在帐篷中间奔走,大声呼喊着敌人来袭,招呼留守的族人拿起武器骑上战马去迎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多时这些骑兵便大喊大叫着杀进部落内,他们没有一点招降的意思,也不分男女老幼,见到人就杀,很快整个部落内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流成河,将雪地染得一片刺目的殷红,宛如人间炼狱。 就在部落不远处的一处丘陵之上,霍恂静静看着山下的屠杀,面沉如水,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在他的身后,是五千徐州骑兵,他们全都骑在马上驻足而立,并没有参与这场针对羯胡部落的大屠杀。 倒是一旁的副将姚成面色有些不忍,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策马上前,低声对霍恂道:“霍将军,要不要约束一下扶余人和东胡人。” 霍恂看了姚成一眼,淡淡反问道:“姚将军是不是有些于心不忍。” 姚成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道:“是的,霍将军,羯胡兵年年南下劫掠汉人百姓,是可恨,是该杀,但山下这些羯胡人都只是一些老弱妇孺,若是放任扶余人和东胡人屠杀他们,只怕会坏了大将军和我们徐州军的名声。” 姚成乃是老将姚襄之子,出身将门,一直渴望为朝廷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因而这次他是主动请缨跟着霍恂来远征羯胡王庭,为此他甚至愿意给年纪比他还小资历比他还低的霍恂当副将。 在他看来,徐州军携天威而来,自当面对面真刀真枪击败羯胡人,而不是如眼前这般,只会屠杀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绝非一支仁义之师所为。 霍恂淡淡一笑:“我知道姚副将可怜这些羯胡的老弱妇孺,不忍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扶余人和东胡人屠杀,但姚副将有没有想过,这些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跟着他们的首领南下劫掠,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汉人百姓的鲜血。” “那些孩子长大之后也会成为一个战士,年年跟着他们的首领南下,到时候又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汉人百姓会死在他们手中。” “至于那些妇人,她们打心眼里支持自家的男人南下中原,劫掠汉人,因为她们身上那些漂亮的衣服和精美的首饰,就是那些羯胡男人给她们抢回来的战利品。” “所以说,有其因必有其果,他们如今遭受同样被人屠杀厄运,不过是在冥冥之中一报还一报罢了。” 姚襄一时哑口无言,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因为他也多少听到过一些关于霍恂的事,知道他的父亲就是惨死在羯胡人的铁蹄下,自然对羯胡人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也更能体会得到羯胡人带给中原百姓的劫难,或许当真是自己少不经事,太过天真了吧。 …… 大概一个时辰后,这场屠杀才终于结束,整个部落几千口人无一人幸免,全都成了扶余人和东胡人刀下的亡魂。 毕竟自从羯胡人称霸大草原,便不断在扩张势力,抢走了大片水草丰美的土地,逼得东胡人和扶余人只能不断东迁,偏安一隅。 如今好不容易在朝廷的带领下,趁着羯胡人主力南下,前来攻打羯胡王庭,自然要对羯胡人展开最凶狠的报复,好好出一出这一百多年来的恶气。 人已经杀过瘾了,接下来就是抢夺战利品了。 这些扶余人和东胡人就跟疯了一样冲进一顶顶帐篷内,看到什么都拿,最后甚至连死去的羯胡人身上的厚衣服都不放过,硬生生从身体上扒下来,看得一旁的徐州骑兵连连摇头。 霍恂也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却什么也没说,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 但是很快,就有一个扶余士兵和一个东胡士兵为了争夺一只小羊羔争执了起来,都是是自己先看到的,理应归自己所有。 两个人越争吵越大声,很快吸引来了其他扶余人和东胡人的围观,都在帮腔自己的族人,两边都不肯相让。 毕竟扶余人和东胡人虽然都是被羯胡人赶去东边的部族,但可没有什么同病相怜的认同感,两个部族之间之前没少因为争夺土地和牛羊爆发冲突甚至战争。 如今他们只不过是在下邳朝廷的说和下,暂时放下往日的恩怨一起联手对付羯胡人这个宿敌,但两个部族之间的矛盾一直还存在,一旦遇上什么摩擦,便很容易引起争端。 面对两波人越吵越烈,扶余人的主将大王子朱蒙骨力和东胡人的主将单于楼泉却丝毫没有出面阻止的意思,反而将目光投向霍恂,就是想看看这个年轻的汉人将领如何处置此事。 毕竟三家联合出兵攻打羯胡王庭是下邳朝廷促成的,霍恂这个主将就是这支临时盟军的盟主,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的就是下邳朝廷的态度,自然比朱蒙骨力和楼泉有分量得多。 霍恂明白朱蒙骨力和楼泉的意思,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亲兵将那两个人和那只小羊羔带上来。 不多时,亲兵便将人和羊一起带到。 霍恂翻身下马,在扶余人、东胡人和徐州骑兵三方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那只羊羔面前。 “汉人将军,这是我的羊,是我先看到的。” 见霍恂走过来,扶余人便抢先开口用很蹩脚的汉话说道。 “你胡说,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东胡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同样用很蹩脚的汉话反驳道。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霍恂却是星目一寒,突然间拔出腰间长剑,一剑将小羊羔砍死。 众人无不惊得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相信看着霍恂,不明白霍恂为何要这么做。 第428章 大敌当前 霍恂却没有理会那两名惊得说不出话的扶余人和东胡人,而是看向他们的主将朱蒙骨力和楼泉,冷声问道: “大王子,单于,你们是打算现在带着这些破烂回去,还是想将跟我一起打进羯胡王庭,得到更多更丰厚的战利品。” 朱蒙骨力和楼泉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霍恂的话是什么意思。 霍恂指着西边羯胡王庭的方向,厉声说道:“羯胡人的王庭就在那边,只要我们击败守军,就能杀进王庭内,里面牛羊金银珠宝什么没有,就算你们看中了羯胡可汗的妻妾,我也可以赏赐给你们。” “但是现在,你们的族人却为了一只还没断奶的小羊羔争得面红耳赤,要是我再不杀了这只小羊羔,恐怕你们两边就要刀剑相向了,还打什么羯胡人的王庭。” 一番话,说得朱蒙骨力和楼泉面红耳赤,纷纷向霍恂低头赔罪,表示自己一定会约束好族人,不会再让他们为了抢夺财物而起争端。 在场的其他扶余人和东胡人听不太懂汉话,但是见自家的主将都主动向汉人将军赔罪了,便也不敢再多嘴。 看着两人当众向自己赔罪,霍恂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当即轻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就将今日缴获的牛羊都杀了,让全军将士饱餐一顿。” “至于其他所谓的战利品,一律放火烧掉吧,我还是那句话,大军攻破王庭之后,什么战利品都会有,但在那之前,这些东西只会造成我们的内耗,拖慢我们的行军速度。” 朱蒙骨力和楼泉听完深以为然,便应喏一声,各自吩咐族人去了。 姚成在一旁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称奇。 没想到霍恂人年轻,说话行事如此老练,只用一剑和三两句话就将这些桀骜不驯的异族人收服得服服帖帖。 …… 此后,霍恂率领三万汉胡联军一路杀向王庭,沿途的部落没有一个逃脱得了他们的摧残。 他们一不要俘虏,二不要战利品,所到之处,人都被屠戮一空,整个部落皆被付之一炬。 一些留守部落的老弱妇孺得知草原上出现了如此凶残的敌人,惊吓得纷纷弃帐而逃,向西躲到王庭寻求庇护。 此时羯胡人的主力都被伏罗可汗带去了河西,留守王庭的只有两万兵马,由大王子多逻丹统领。 多逻丹也知道如今形势岌岌可危,当即将留守王庭的大臣和贵族全都叫到了金帐,一起商讨对策。 可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这些大臣和贵族也是束手无策,没有一个敢吱声。 多逻丹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有些气恼,当即大声说道:“各位,如今敌军离王庭已经不足三十里,若是我们再拿不出一个退敌的办法,就要成为任他们宰割的羔羊了。” 一听敌军离王庭已经不足三十里,这些大臣和贵族面色更加惨白,国相野支罗当即站起来对多逻丹道:“大王子,敌军来势汹汹,势不可挡,我们要立即撤离王庭,保住性命要紧,等可汗率领大军回来,再找这些该死的汉人、扶余人和东胡人算账。” “对呀,大王子,我们先撤离王庭吧,等可汗回来再教训他们。” 金帐内的其他大臣和贵族纷纷出言附和,都在极力劝说多逻丹带着他们撤离王庭。 毕竟如今敌军就快要杀到了,还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一听这些大臣和贵族都在鼓动自己带人离开王庭,多逻丹反而有些犹豫了。 因为他心中很清楚,撤离王庭虽然可以保住自己和他们的一条性命,但时间太过仓促,王庭内的牛羊和财物根本来不及带走,最终都只能沦为敌军的战利品。 一旦他们羯胡几代人累积的财物都被敌人洗劫一空,对他这个羯胡大王子的威望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当年在洛阳的披香殿跟萧恪比试射箭,他认输落败,此事不知被谁传回来漠北,对他的威望造成了严重的打击,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才渐渐淡去。 若是再发生他弃王庭而走的事,他这个大王子的声望必然跌落谷底。 羯胡人和汉人不一样,从来都没有嫡长子继承的说法,相反,羯胡人崇拜强者,也只愿意尊奉强者为他们的可汗。 如今眼看父汗一天天老去,自己的几个弟弟都在对可汗之位虎视眈眈,父亲的态度也一直摇摆不定。 这次父汗南下中原,令自己留守王庭,这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若是面对来攻打王庭的敌军,自己一箭未发就将王庭拱手让人,别说父汗会对自己这个儿子失望,就是其他羯胡人恐怕也不会再支持自己来继承可汗之位了。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跑了。 可若是不逃,自己又拿什么去抵挡这来势汹汹的三万敌军呢? 此时,与多逻丹私交甚好的将领巴加图尔似乎猜到多逻丹的心思,当即站起来厉声说道:“撤什么撤,不就是来了三万敌军吗?有什么好怕的,直接打跑他们不就行了!” 一听巴加图尔这么说,国相野支罗连忙站起来反驳道:“巴加图尔,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汉人有一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敌军有三万人,我们只有一万兵马,根本就没有赢的胜算,还是先撤离王庭,等可汗的大军回来再来报这个仇。” “那是他们汉人的话,在我们草原上行不通,我只知道我们草原上有一句谚语,一只雄鹰是不会惧怕一只公鸡的。”巴加图尔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快喷到了野支罗的脸上,“三万人有什么可怕的,不管是汉人,扶余人还是东胡人,通通都是我们羯胡人的手下败将,我们羯胡的勇士个个可以以一敌十,别说他们只有三万人,就是十万人,我巴加图尔都不放在眼里。” 说到这儿,巴加图尔将右手按在心口,主动跟大王子多逻丹请缨道:“大王子,请让我来统率这一万勇士,我一定为你杀退敌军。” 多逻丹闻言不由大喜,当即拿出父亲临行前交给他的调兵金箭,递给巴加图尔,道:“好,巴加图尔,我们在金帐这里等着你打胜仗的好消息。” “多谢大王子,大王子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巴加图尔从多逻丹手中接过金箭,大踏步离开金帐出去集结兵马去了。 巴加图尔走后,国相野支罗和其他人正想要继续劝多逻丹,却听多逻丹沉声说道:“各位,你们都回去准备一下,我们从西面撤离。但记住,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绝不能走漏了风声,更不能让前线作战的将士知道。” 野支罗和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看来大王子也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 第429章 兵临王庭 “呜呜呜——” 随着一阵刺耳的号角声,一万多名留守王庭的羯胡骑兵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很快就集结在了羯胡大将巴加图尔的大旗下。 可一万多人还未集结完毕,就有人注意到东边的方向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线…… 巴加图尔知道这是汉胡联军即将杀到,便顾不上再等那些还没赶到的士兵,当即拔出腰间的弯刀,指着汉胡联军来的方向大吼道:“羯胡的勇士们,随我出击,杀退这些卑鄙的敌人。” “杀呀——” 一万多名羯胡骑兵喉咙中异口同声爆发出一声怒吼,驱策着战马,挥舞着弯刀,朝着东边汉胡联军的方向冲杀而去…… 此时,联军的主将霍恂看到羯胡骑兵竟朝他们冲杀过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明明在人数和装备上都落于下风,这些羯胡人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他们的勇气,还是该嘲笑他们的狂妄。 既然如此,他就要这些羯胡人为他们的鲁莽和狂妄付出代价! 想到此处,他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对面杀来的羯胡骑兵,厉声吼道: “将士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就要让大将军和天下人知道,我们徐州骑兵也能独当一面,而不是只配做陌刀军的护卫!” “杀!” “杀!!” “杀!!!” 霍恂的话彻底燃起了将士们心中的斗志,每个人都大声喊出三声“杀”来宣泄自己心中的憋屈和郁闷。 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多少听说过,大将军对陌刀军情有独钟,不惜重金组建徐州骑兵就是为了保护陌刀军的侧翼。 这使得五千徐州骑兵将士心中都憋着一股气,毕竟在天下人眼中,从来都是骑兵强于步兵,从来只有步兵配合骑兵,可没想到在徐州军中竟然反过来要骑兵给陌刀军做护卫,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直想找机会跟大将军证明他们徐州骑兵绝不比陌刀兵差。 “呜呜呜——” “杀——” 汉胡联军军中此时同样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五千徐州骑兵一齐发动,一时喊杀声如雷,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朝羯胡骑兵席卷而去…… 可奇怪的是,身后的两万多扶余骑兵和东胡骑兵却是按兵不动,只是眼睁睁看着徐州骑兵单独冲向羯胡骑兵…… 羯胡骑兵的主将巴加图尔看在眼里,先是一愣,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不由大喜道:“羯胡勇士们,汉人跟扶余人和东胡人翻脸了,我们先击败这些不自量力的好人,再去教训那些卑鄙的扶余人和东胡人。” 随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已经不足百步之遥,冲在最前面的徐州骑兵甚至已经可以看清对面羯胡骑兵狰狞的面孔。 “骑弩准备——” 随着霍恂一声令下,每一个徐州骑兵都从马背取下骑弩,齐刷刷对准了前方的羯胡骑兵…… 经过军器署的改良,如今徐州骑兵装备的骑弩不仅轻便易携带,还能提前上好弦,更能一次连射六箭,可谓是骑兵马上作战的一大杀器。 为此,萧恪特意重赏了改良骑弩的几名工匠,还吩咐军器署那些加工加点去制作,迅速将这批新式骑弩列装了五千徐州骑兵。 “放!” 随着霍恂再次一声令下,五千徐州骑兵几乎是同时扣动骑弩的悬刀,一时间箭如飞蝗射向羯胡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羯胡骑兵猝不及防,他们身上单薄的衣甲根本抵挡不住这些强劲的箭矢,纷纷中箭落马,很快就被后面的战马踩踏成肉泥,死状惨不忍睹…… 还不等这些羯胡骑兵反应过来,又一轮箭雨呼啸而至,瞬间又被射倒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羯胡骑兵不甘示弱,纷纷拉弓还击,但他们的弓箭实在是差劲了一些,根本射不了那么远的距离,更别提射中对面的敌人了。 巴加图尔看在眼里,当即大吼一声道:“一鼓作气冲过去,将他们踩踏成肉泥!” 因为他心中清楚,汉人军队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器比他们羯胡人锋利,盔甲比他们羯胡人坚固,要是用弓弩对射,他们羯胡人无疑是吃大亏的,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冲到他们面前跟他们正面血战,利用人数和战斗力上的优势击溃他们。 在巴加图尔的高声鼓舞下,羯胡骑兵纷纷催动冒着箭雨冲向徐州骑兵,完全顾不上身边时不时传来同伴的中箭落马的惨叫声…… 此时,五千徐州骑兵已经射空了骑弩的箭匣,便纷纷将手中的骑弩放回马背上,取下长矛,催动着胯下战马冲羯胡骑兵冲去…… 两支骑兵犹如两股黑色的洪流,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狠狠撞在一起,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尽管徐州骑兵人数只有对方的一半,但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在厮杀中丝毫不落下风。 与之相反的是,羯胡人的精锐都被伏罗可汗带去了凉州,留守王庭的一万兵马虽不至于说是老弱病残,但也只能算是羯胡人中的二流军队,不管是士气,装备和战斗力都要差上一截,面对人数只有他们一半的徐州骑兵不仅丝毫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眼见两军僵持不下,甚至他们羯胡骑兵反而有些落了下风,巴加图尔心中不由有些焦急了,正想再大吼两声鼓舞一下士气,可偏偏就在此时,徐州军中再次想起了号角声—— “呜——” 巴加图尔听到号角声,不由一愣,随即似乎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面色大变…… “杀——” 果不其然,随着号角声再起,本来远远观战的扶余骑兵和东胡骑兵也动了起来,一时喊杀声四起,马蹄声如雷,一左一右朝着羯胡骑兵的两翼包抄而来…… 眼见扶余骑兵和东胡骑兵杀来,还在混战中的羯胡骑兵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有心想要撤退,却被身前的徐州骑兵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直到此时此刻,巴加图尔才明白自己中计了,那个狡猾的汉人将领就是故意只带五千骑兵迎战他们,为了就是故意拖住他们,好让扶余人和东胡人有机可乘…… 可是现在,知道得再多都晚了! 第430章 洗劫王庭 随着扶余人和东胡人的加入,这场战斗彻底失去了悬念。 或者说,已经演变成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在徐州骑兵、扶余骑兵和东胡骑兵的三面夹击下,尽管这些羯胡人在濒临绝境的情况下爆发出了最后的血勇,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最终还是在汉胡联军的围攻下全军覆没,就连主将巴加图尔也惨死在乱军之中…… 随后联军顾不上打扫战场,又迅速集结兵力,朝着羯胡王庭扑去。 因为大王子多逻丹趁着两军鏖战之际,早就带着大部分的大臣和贵族出逃,此刻王庭内只剩下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小贵族以及几百名士兵,眼见汉胡联军杀来,只能乖乖出来投降。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这十几名来不及逃走的羯胡贵族一个个精赤着上身,跪在王庭外面,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还是因为心中的惶恐。 霍恂看着这些羯胡贵族的可怜模样,心中却没有一丝怜悯。 因为他小时候曾经亲眼看见过,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面前的羯胡人放过自己和孩子,可那些羯胡人还是当着那名妇人的面一刀砍死了她的孩子,随后淫笑着将妇人拖去旁边的屋子里…… 若是他今日因为这些羯胡人的可怜模样就一时心软,如何对得起那些惨死羯胡人手中的汉人百姓。 不过看着不少羯胡士兵和百姓还躲在王庭里面不肯出来,霍恂知道如今还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便在马上对这些跪在地上的羯胡贵族冷冷说道:“我们大宁一向以德服人,不会滥杀无辜,只要你们诚心投降,本将军只会保全你们性命的。” 这些贵族闻言不由大喜,当即一齐拜谢道:“谢将军,谢大宁天子天恩!” 霍恂看着他们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便吩咐一旁的副将姚成道:“姚将军,你带他们去我们的军营中休息一下吧。” 一听霍恂要将他们带去徐州军军营,这些羯胡贵族面色微微都不由微微一变,因为他们都害怕一旦到了对方的军营,对方便会突然翻脸,将他们赶尽杀绝。 霍恂看在眼里,如何猜不到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便冷笑一声道:“若是诸位不想去我们宁军的军营,也可以去扶余人或者东胡人的军营。” 此话一出,这些贵族一个个都不由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不管扶余人和东胡人,跟他们羯胡人可都是死仇,甚至可以说是恨他们羯胡人入骨,若是落到扶余人或羯胡人手中,他们还能活命吗? “我等愿去宁军的军营。” 这些羯胡贵族不敢再有任何的犹豫和质疑,纷纷表示愿意去徐州军军营。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羯胡贵族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泣声恳求道:“将军,可否让我们将妻女一并带去军营。” 说完,目光有些惶恐看着周边的扶余人和东胡人,显然是担心他们留在王庭内的妻女会遭到这些扶余人或东胡人的毒手。 霍恂听完却是面色一沉:“你们将我们宁军的大营当做什么了,若是放任军中有女子出没,我要如何跟朝廷交代。” “将军息怒,我等知错了。” 这些羯胡贵族眼见霍恂有些动怒,顿时一个个吓得不敢再做声,老老实实跟着姚成去了徐州军的军营。 随后,依照之前三方的约定,霍恂、朱蒙骨力和楼泉各带两千兵马进入王庭内,将王庭内的羯胡人都赶到王庭外面聚集在一起,以便集中关押看管。 在将王庭里面的人通通都赶出去之后,士兵便开始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搜查,将每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堆放在一起,方便到时候作为战利品统一分配。 霍恂三人则走进了可汗金帐,看着金帐内极尽奢华的装饰,朱蒙骨力和楼泉不由看直了眼。 朱蒙骨力快步走到可汗宝座前,抚摸着宝座上铺着的一块白虎皮,不由眼前一亮:“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白虎皮。” 霍恂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由笑笑道:“若是大王子喜欢,连那个可汗宝座一块搬回扶余王宫也未尝不可。” “如此,那我就代我父王谢过霍将军了。”朱蒙骨力闻言不由大喜,心中已经在想着若是他的父亲看到自己将羯胡人的可汗宝座带了回去,必然会对自己这个长子另眼相看吧。 此时,霍恂看向东胡单于楼泉,笑笑道:“这个金帐内可有单于看得上的东西?” 楼泉没有说话,眼光在金帐内四处搜寻,随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很快走到一处柜子前,怔怔看着上面的某样酒具,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霍恂感觉心中有些奇怪,便走了上去,上下打量着那个酒具,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这个酒具的造型有些奇怪,再乍一看,便赫然发现这竟是用人的头骨做成的酒具。 很快,他便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瞬间变得复杂。 因为在临出征之前,为了确保此行能够顺利说服扶余人和东胡人一起联合出兵,他特意去找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苏璘,跟他了解过扶余人和东胡人的历史,以及这两个部族跟羯胡人之间的矛盾。 据苏璘讲,原本羯胡人生活在乌德犍山以西,东胡人生活在乌德犍山以东,两个部族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了一百多年,但后面羯胡人强大起来之后,便不断向东扩张,东胡人奋起反抗,却敌不过羯胡人,连他们的首领都被羯胡人给杀了,死后头骨还被羯胡可汗做成酒具,象征着羯胡人对东胡人的胜利。 想到这些,霍恂不由叹了一口气,看着那个头骨沉声对楼泉道:“这么多年了,也该让你们先祖的头骨入土为安了。” 楼泉重重点了点头,恨声说道:“可惜让多逻丹给跑了,否则我非将他的头砍下来做成酒具不可,让羯胡人也同样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霍恂冷冷一笑:“多逻丹是跑了,但不是还有十几个漏网之鱼吗?” “霍将军的意思是?” 楼泉有些不解看着霍恂,因为在他看来,霍恂之所以将那十几贵族带去徐州军军营,不就是担心这些人会遭到他们东胡人或是扶余人的毒手吗? 霍恂淡淡一笑:“我们大宁心怀仁义,不忍心大开杀戒,但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对吧?” 楼泉看着霍恂,缓缓点了点头。 朱蒙骨力看着两人,眼神则若有所思。 …… 当天夜里,联军在王庭内举办盛大的篝火晚会,以庆祝他们对羯胡人的胜利。 可却有几名东胡士兵趁着徐州军军营守备空虚之际,偷偷溜进了大营内,将里面关押的几名羯胡贵族通通给杀了。 事后,东胡单于楼泉重罚了那几名士兵,但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只能就这么过去了。 三日后,联军在将整个王庭彻底搬空之后,便一把火将这座羯胡十几代人苦心经营的王庭给付之一炬。 随后,联军便装载着几十车的金银珠宝,赶着几十万头的牛羊和马匹,押着几万名俘虏浩浩荡荡凯旋东归…… 第431章 惊天噩耗 萧关下,羯胡人的营帐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边际,看得关上的守军不由一阵胆寒。 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亲率十万羯胡铁骑南下,在凉州一阵烧杀抢掠之后,很快兵临关中的西门户萧关,意图攻入富饶的关中。 好在董逵当机立断从汉中撤军,及时回援萧关,将十万羯胡铁骑挡在了关外。 虽然暂时守住了萧关,阻止了羯胡人进军关中,但董逵和凉州军面临的形势依旧不容乐观。 除了萧关外如狼似虎的十万羯胡铁骑外,南边的成都朝廷趁机出兵收复了汉中,隐隐有进一步图谋关中之意,东边的顾举更是派其次子顾羽昼夜不停猛攻潼关,自己的弟弟董邈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如今的董逵,可以说是已经陷入了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的境地。 无奈之下,董逵只得接受谋士常阙的建议,不断派人到关下去见伏罗可汗,希望跟羯胡人和谈,询问羯胡人的退兵条件。 可没想到伏罗可汗似乎很清楚董逵和凉州军如今的处境,趁机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董逵给他五百万两白银、三百万石粮食和一百万斤精铁。 董逵虽然知道羯胡人贪婪,但没想到羯胡人贪婪到如此地步,毕竟即使自己搬空整个关中一带,也未必凑得够羯胡人要的白银、粮食和生铁。 谈判就此陷入了僵局,董逵只能继续咬牙死守萧关,寄希望于羯胡人粮草耗尽后自行撤退。 伏罗可汗对此也不着急,只是率十万大军在萧关外扎下了大营,与关上的守军遥相对峙起来。 因为他很清楚,羯胡人因为缺少攻城器械,并不擅长攻城,之前攻打玉门关已经付出了不少的伤亡,若是再强攻萧关,还不知要死伤多少他们羯胡勇士。 反正如今关中三面受敌,董逵顾此失彼,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自己率军攻入关中大肆洗劫,得到的金银、粮食和生铁相比此时开出的条件只多不少。 因此,伏罗可汗并没有攻打萧关的意思,反而在自己的金帐内日日摆下酒席,将随他一道南下的将领和贵族都叫来自己帐中饮酒作乐,静待关上的守军自行溃败。 他们吃喝着抢来的酒肉,逼迫那些掳掠来的汉家少女为他们起舞助兴,一个个好不快活。 但这样快活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浑身是血的骑兵风尘仆仆闯入大营,还给伏罗可汗和他的将领们带来了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萧恪联合扶余人和东胡人出兵攻打王庭,将整个王庭洗劫一空,掳走了数万人,还将羯胡十几代人苦心经营的王庭给付之一炬…… 惊闻噩耗,伏罗可汗当即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本来还在饮酒作乐的将领和贵族们一个个瞬间变得面色惨败,有人在追着报信之人询问详细情况,有人大骂汉人扶余人和东胡人的无耻,甚至有人当众嗷嚎大哭起来。 毕竟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的家眷都在王庭中,既然如今王庭被攻破焚毁,那他们的家眷不是被杀了就是被敌人给掳走了,不管是那种情况,都是凶多吉少,他们如何能不难过嚎哭。 “统统都给我安静!” 伏罗可汗毕竟是一代草原霸主,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恢复了最初的冷静,眼见金帐内此刻乱成了一团,当即厉声大喉一声,要这些将领和贵族都安静下来,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在伏罗可汗的震慑下,这些将领和贵族总算是安静下来,只是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低低啜泣声。 伏罗可汗看着报信之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问道:“我不是给多逻丹和巴加图尔留了一万人吗?王庭周边还有那么多拱卫的部落,足以集结出几万人的兵马,为什么还是没能守住王庭。” 听到可汗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怒问,这名奉命前来报信的羯胡人身子不由一颤,低着头不敢看伏罗可汗,只是嗫嚅着说道:“敌军来势汹汹,大王子根本来不及从周边部落召集兵马,最后还是巴加图尔将军率领留守王庭的一万兵马去迎战敌军,因为寡不敌众全军覆没,连巴加图尔将军也战死了。” “多逻丹呢?他也战死了吗?” 伏罗可汗终于问起了自己儿子的情况,只是语气依旧冰冷。 这名士兵正是奉多逻丹之命前来报信的,听可汗问起大王子,脑袋不由更低了:“就是巴加图尔将军提议大王子带着王庭中的大臣和贵族撤退,他自己率领一万兵马去抵挡联军,为大王子他们争取时间。” 此话一出,金帐内的将领和贵族们顿时都炸开了锅,纷纷质问大王子既然有机会撤退,为什么不一起带走他们的家眷,以至于让他们现在不知道是落在汉人扶余人还是东胡人手中。 伏罗可汗暗暗皱了皱眉头,因为他了解巴加图尔,知道他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不会有什么牺牲自己保全他人的品格,之所以敢于迎战汉胡联军,不过就是因为轻敌罢了。 不过此刻看着金帐内这些义愤填膺的将领和贵族们,伏罗可汗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对儿子的不满。 他宁可自己的儿子多逻丹跟巴加图尔一起战死沙场,也不愿他带着部分大臣和贵族弃王庭而逃,让那么多留在王庭中的家眷沦为敌人的俘虏,也让他这个可汗很难给下面的人一个交代。 稍有不慎,这些将领和贵族对多逻丹的愤怒就有可能转移到自己这个可汗身上,毕竟是自己让儿子留守王庭的。 “可汗,我们立即撤军回草原去追吧,一定要夺回我们的家眷。” 不知是谁突然大声提议,引得众多将领和贵族纷纷出言附和,都在极力鼓动伏罗可汗率军去追回他们的家眷。 听着帐内众人众口一词,伏罗可汗却是未置可否,只是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沉声说道:“若是现在撤军,即使我们最终追上了敌人,夺回了我们的家眷,也意味着我们这次南下不仅颗粒无收,反而白白让人偷袭并烧毁了王庭,你们甘心吗?” 伏罗可汗一句话说得这些将领和贵族们瞬间哑口无言,一个个都不知作答。 他们当然不甘心就这么撤军,可若是不撤,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眷被汉人扶余人东胡人掳走,受尽凌辱和折磨。 伏罗可汗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面色有些缓和道:“我们的家眷还是要救回来的,只是在撤退之前,我们得跟汉人要一点好处。”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冷笑一声道:“既然董逵想跟我们和谈,那我派人去跟他谈一谈,索要多一点好处,好弥补我们的损失。” “要是董逵不同意呢?”一个上了年纪的将领迟疑了片刻,忍不住出言相问,如今他的家人落到了敌人手中,他实在不想在萧关再浪费时间了。 “放心,他会同意的,因为他没得选!” 伏罗可汗说得斩钉截铁,随即看着帐内众人一个个神情焦虑,便不得不再次补充道:“我们给他一天时间,不管最后他答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都撤军,如何?” 听伏罗可汗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这些将领和贵族只能一个个点头表示同意,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只是一天时间而已,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第432章 下邳来使 “什么?你们可汗答应撤军了?” 萧关的官邸内,董逵听完羯胡使者的话,忍不住面色一喜,急切追问道。 羯胡的使者叫执失归仁,乃是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身边的万夫长,一双眼睛时不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听完董逵的话,重重点了点头,再次重复他们羯胡人的条件道:“我们可汗说了,这么多年来董大将军也给了我们草原送去了大将的生铁和食盐,算得上是我们羯胡人的朋友,因此想给董大将军一个机会,只要董大将军可以给我们羯胡一百万两白银和五十万石粮食,我们可汗立即率军撤回草原。” 虽然一百万两白银和五十万石粮食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还在董逵的承受范围之内,毕竟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尽快从和羯胡人的战事中脱身,带兵去抵挡南面的龙璟和东边的顾举。 虽说他不知道为何羯胡人会突然愿意大幅度降低条件和撤军,但如今的形势已经让他顾不上犹豫,正要点头答应下来,却发现自己的谋士常阙在暗暗冲自己使眼色,心中不由一动,随即不动声色对执失归仁道:“一百万两白银和五十万石粮食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一时之间也很难筹集得到。” 执失归仁似乎在就料到董逵会有这么一套说辞,当即笑笑道:“如今董大将军能给多少就先给多少吧,不够的部分可汗给董大将军一个月的时间筹集,到时候派人送去草原,若是到时间没有送到,就不要怪我们可汗再次率领十万羯胡勇士南下了。” 说到最后,执失归仁眼中闪闪闪动着寒意。 董逵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恼怒,这个执失归仁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威胁自己。 但如今形势比人强,董逵还是不得不强压下心中的恼怒,不动声色笑笑道:“不如贵使先去歇息吧,容我考虑片刻。” 执失归仁点了点头,但还是不忘再次提醒道:“可汗只给了董大将军一天的考虑时间,若是今天天黑之前董大将军还是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明天天一亮,十万羯胡勇士立即攻城。” 董逵闻言心中更加恼怒,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呵呵让自己的亲兵将执失归仁带下去歇息。 待执失归仁一走,董逵便立即狠狠将桌面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和茶水飞溅得到处都是。 常阙看在眼里,当即摆摆手示意房间内的其他人都退下,随即躬身对董逵道:“大将军息怒,不过是塞外蛮夷,一朝得志便猖狂罢了。” 董逵确实依旧余怒未消,指着关外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待过了这次难关,我董逵必将亲率大军远征,一举踏平他们的王庭,以雪今日之耻!” 发泄完心中的一股怨气后,董逵心情总算是渐渐平缓下来,随即看向常阙,沉声问道:“常先生,对于羯胡人此次派人来和谈,你怎么看。” 常阙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说道:“大将军,以属下对伏罗可汗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见好就收的人,如今他突然主动派人来和谈,很有可能是漠北那边出了什么事。” “漠北出了事?”董逵目光有些狐疑,随即心中却是莫名一动,如此倒也能解释得通伏罗可汗为何会突然派人来和谈。 常阙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属下猜测,或许正是因为漠北出了事,伏罗可汗才会主动派人来和谈,想急于从萧关脱身返回漠北。” “既然如此,那我还何必答应羯胡人如此苛刻的要求,任由他们宰割。”董逵闻言不由大喜,心中的郁闷为之一扫而空。 可常阙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再次为之气结:“不过这只是属下的推断,也有可能是羯胡人缺少攻城器械,不敢贸然攻关,便想讨要一些好处就撤走。” “你这……” 董逵听完心中更加恼怒,但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而且概率比漠北出事更大。 董逵站起身,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还是迟迟拿不定主意。 就这么任羯胡人宰割,他心中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可若是不答应羯胡人,再跟他们在萧关这么耗下去,又不知道潼关那边的弟弟还能坚持多久。 就在他心中还在举棋不定时,一名亲兵匆匆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信:“大将军,郑国公从潼关派人送来的急信。” 一听是弟弟董邈派人送来的信,董逵不由面色一沉,接过信拆开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弟弟在信中跟他诉苦,说潼关快守不住了,希望他这个兄长尽快调兵去增援他。 可如今董逵自己都被十万人羯胡人拖在潼关,兵力捉襟见肘,哪里还有多余的人马派去增援潼关。 董逵越想越气,若不是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在兖州葬送了五万兵马,又在司州败给了顾羽,他们凉州军兵力何至于短缺至此。 不过恨铁不成钢归恨铁不成钢,他也知道如今潼关的形势确实危急,以自己弟弟的本事,恐怕还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便打算命亲兵将执失归仁叫来,要他回去转告伏罗可汗,自己答应他的条件。 可就在此时,又有一名亲兵来报,说关下有一人求见,自称从下邳给大将军带来一封信。 董逵本来急于跟羯胡人和谈,根本没有什么心情见什么人,但一听对方竟是从下邳来的,不由当场愣住了。 一直默然不语的常阙心中莫名一动,当即提醒董逵道:“大将军,和谈不必急于一时半会儿,不妨先见见此人,说不定会有转机。” 董逵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便要亲兵将人带过来。 不多时,亲兵便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带了进来,见到董逵当即躬身拱手施了一礼:“在下何义,见过董大都督。” 董逵见他称自己为大都督,心中不由一阵恼怒,但如今不是计较的时候,便冷冷问道:“是萧恪派你来的?” 何义点了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董逵:“这是大将军的亲笔信,请董大都督过目。” 董逵冷哼一声,从何义手中拿过信,拆开一看,神色却瞬间凝固了。 常阙看在眼里,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当即走过去低声说道:“大将军,可否让我一看。” 董逵看了一眼常阙,将手中的信递给他。 常阙拿过信一看,果然正如自己所料,是萧恪出兵攻打了羯胡王庭,逼得伏罗可汗不得不从萧关撤军。 而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萧恪提醒董逵不必答应羯胡人的任何条件,只要坚守几日,羯胡人自然会退兵。 “哼!萧恪以为我会信他的鬼话吗?” 不知过了多久,董逵突然冷笑一声,神情很是不屑。 何义却是不卑不亢回道:“在下只是奉大将军之命给董大都督送信,至于董大都督信不信,就不是在下该关心的事了。” 董逵看着他,冷冷说道:“你胆敢如此无礼,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何义轻笑一声:“既然我敢来,就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了,若是董大都督敢杀我,我们大将军定会为我报仇的。” 董逵冷冷看着他,见他果然面无惧色,知道吓不住他,便摆摆手,示意亲兵将他带下去。 待何义一走,董逵便开口问常阙道:“常先生,你觉得萧恪信中之言可信吗?” 常阙点了点头:“之前司州那边传来消息,秦冲在率军攻打虎牢关,想来是萧恪不希望大将军那么快败于顾举之手,因此他出兵攻打漠北王庭解凉州之围,应该也是可信的。” 董逵闻言久久无语,最终长叹一口气道:“我与他父兄斗了大半辈子,想不到最后我落难之时还要靠他拉我一把。” …… 最终,董逵听从谋士常阙的劝谏,拒绝了羯胡人苛刻的和谈条件。 当天夜里,羯胡人便撤离萧关,往北而去…… 第433章 狭路相逢 “可汗,前方十几里外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一名羯胡游骑骑马飞奔而来,一脸兴奋指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冲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大喊大叫。 伏罗可汗听完也是精神一振,一双眼睛当即露出骇人的杀意。 之前他在萧关勒索董逵不成,只得率军撤出凉州,为了尽快追上汉胡联军,他舍弃了大部队,亲率两万可汗亲卫队追击敌军。 别看可汗亲卫队只有两万人,但每一个都是历代可汗从羯胡各个部落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装备最精良的兵器与铠甲,接受最严格的训练,个个以一当十,是整个草原上最为精锐的军队,也是羯胡人称霸漠北的一大倚仗。 正是因为可汗亲卫队的强悍,伏罗可汗才敢以两万兵马去追击三万汉胡联军,一人配双马,终于在临近辽东的附近追上了敌军。 一想到这些可恶的敌人竟然将他们羯胡十几代人苦心经营的王庭给付之一炬,还掳走了自己的家眷,伏罗可汗便恨得两眼几乎要喷出火焰,当即指着前方大吼一声道:“羯胡的勇士们,现在那些卑鄙的汉人、扶余人和东胡人就在前面,他们洗劫烧毁了我们的王庭,抢走了我们的牲畜,掳走了我们的家人,我们应该怎么对付他们?” “杀!” “杀!!” “杀!!!” 每一个羯胡可汗亲卫队士兵的喉咙间都爆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狂野的怒吼,眼中更是闪动如野兽般凶狠的光芒。 伏罗可汗对他们的回应很是满意,随即拔出腰间的可汗金刀,指向前方大吼一声:“羯胡勇士们,杀,将他们踩踏成肉泥!” 刹那间,旷野上万马奔腾,声如奔雷,如滚滚洪流般朝着汉胡联军的方向席卷而去…… 此时,就在羯胡人的正对面,霍恂率领四千多名徐州骑兵静静驻足在旷野上,列阵就绪,似乎在静静等待着敌军的到来。 很快,前方隐隐出现了一道黑线,正在快速朝他们迫近,随着黑线越来越近,动静也越来越大,甚至脚下的土地都微微有些颤动起来…… 霍恂一双眼睛微微眯缝起来,当即一抬手,大吼一声道:“骑弩准备!” 四千多名徐州骑兵听到军令,纷纷从马背上取下了骑弩,齐刷刷对准了羯胡骑兵来的方向,每一个人眼中都看不到一丝畏惧之色,有的只是深深的战意。 眼看羯胡骑兵转眼间就杀到了百步左右,霍恂再次大吼一声:“放!” 四千多名徐州骑兵几乎是同时扣动了骑弩的悬刀,刹那间乱箭齐发,如飞蝗般密集射向杀来的可汗亲卫队。 可汗亲卫队无愧于草原上最精锐的骑兵,眼见前方箭雨袭来,纷纷低下身子伏在马背上,同时刚刚举起手中的盾牌,护住自己和胯下的战马。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们每一个人都做得迅速而娴熟,就像是刻在他们骨子里融进他们血液里一般,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无懈可击。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弩箭的威力远超他们的想象,这些劲道凌厉的弩箭竟然射穿了他们轻薄的盾牌,不少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纷纷被射中落马,一时惨叫连连…… 可这些同伴的惨叫声不仅没有让这些可汗亲卫队的士兵心生畏惧,反而激起了他们心中更深的战意和杀机,不用伏罗可汗鼓舞士气,他们便主动一夹马腹,催动战马加快速度朝敌军冲去,同时纷纷抄起弓箭还以颜色。 他们凭借自己娴熟的骑术,用双脚控马,利用腰腹力量稳稳骑在马背上,还能在高速的奔跑冲杀中射箭。 这就是草原民族与生俱来的骑射天赋,他们仿佛天生就是骑在马背上的战士,很多汉人骑兵无论多努力多艰苦去训练,也无法练到如此水准。 不过汉民族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的智慧和创造力,骑术不如游牧民族就发明了马鞍和马镫,骑射不及游牧民族就改用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骑弩,在于游牧民族的骑兵对决中照样不落下风。 随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可汗亲卫队的弓箭虽然不如徐州骑兵,但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和骑射上的精准,还是给徐州骑兵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形势渐渐变得对徐州骑兵不利。 霍恂看在眼里,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下令徐州骑兵撤退。 “呜呜呜——” 随着一阵悲鸣的号角声,徐州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往东撤退。 可汗亲卫队看在眼里,只当是敌军败退退了,一时间士气大振,伏罗可汗更是下令全军追击,誓要将这伙袭击王庭的汉人骑兵消灭殆尽。 撤退中的徐州骑兵彻底沦为了可汗亲卫队的活靶子,一支支箭矢从后面射来,时不时有人惨叫一声中箭落马,一时生死不知…… 霍恂和众多将士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内心不由一阵绞痛,毕竟这些可都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呀。 但尽管如此,他们却没有回头,反而用力夹紧马腹,催动胯下战马加速,好摆脱身后穷追不舍越逼越近的可汗亲卫队。 很快,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支军容齐整的方阵,如一座座铁塔一般半蹲在旷野上,长长的刀柄深深插入大地,刀锋一致朝外形成一片密集的刀林。 他们正是萧恪派来接应徐州骑兵的陌刀军。 四千多徐州骑兵很有默契从陌刀军两翼绕过,将整个陌刀军的军阵完全暴露在身后追来的可汗亲卫队面前。 这是伏罗可汗和可汗亲卫队第一次见到陌刀军,面上都不由有些意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有援军接应。 不过看到对方竟然敢不自量力挡在他们前面,伏罗可汗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汉人不是有一个词叫“螳臂当车”吗?没想到他们自己竟然也会犯这种错,真以为凭借这区区几千步兵方阵,就能拦住自己的去路吗? “羯胡的勇士们,冲上去,将他踩踏成肉泥!” 随着伏罗可汗一声令下,可汗亲卫队的士兵纷纷用力一夹马腹,催动胯下战马加速,企图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陌刀兵给撞飞冲散…… 第434章 漠北剧变 可汗亲卫队一边冲锋,一边还不忘在高速奔跑中张弓朝陌刀兵放箭,企图制造伤亡扰乱陌刀军的阵型。 可这些陌刀兵只是微微低下头,将留有洞眼的面门朝下,依旧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可汗亲卫队的箭矢如雨点般落在陌刀军的军阵之中,却根本无法射穿陌刀兵身上厚重的盔甲,只是发出了一阵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眼看这些自己的弓箭无法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可汗亲卫队只能收起弓箭,继续加快马速,企图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彻底冲散击溃陌刀军的军阵。 “轰——” 冲在最前面的可汗亲卫队狠狠撞上第一排的陌刀兵,不少战马脖子被锋利的刀刃刺穿,前腿跪地倒了下去,本来骑在他们背上的羯胡骑兵被巨大的惯性甩了出去,落在一片锐利的刀林上,瞬间万刃穿心而死,死状惨不忍睹…… 不过陌刀军的情况也不容乐观,第一排有几十名士兵没有抵挡得住可汗亲卫队的冲击,被战马撞翻在地,甚至还波及到了第二排的同伴一起被撞倒受伤。 好在这些陌刀兵经过常年累月的苦训,彼此间的配合早就无比默契,后面几排士兵迅速依次上前补位,很快就填补上缺口,不给敌人任何可乘之机。 但相比之下,可汗亲卫队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后面的人明明亲眼见到前面同伴的惨状,却根本无法勒住战马,只能满心绝望撞了上去,眼睁睁看着自己和战马一起被锋利的刀林刺穿身体,在一声声惨叫和哀嚎中痛苦死去…… 他们的惨状吓退了后面的同伴,不少可汗亲卫队的士兵纷纷下意识勒住战马,却被身后的同伴连人带马狠狠撞翻在地,随后在无尽绝望中被身后接踵而至的马蹄踩踏肉泥…… 很快,无数惨死的羯胡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就在陌刀军的前面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尸墙,反而阻碍了后面可汗亲卫队的进攻。 眼看敌军的第一波攻势已经渐渐消散,荆烈当即怒吼一声:“起!” 五千陌刀兵几乎是同时站起,拔出地上的陌刀,踩着地上羯胡人和战马的尸体,如墙徐进,开始跟羯胡人展开最血腥的肉搏。 当他们舞动手中长而锋利的陌刀时,刀刃可以轻易切断战马的前腿,刺穿可汗亲卫队身上轻薄的铠甲,刺入他们的身体内,杀得曾经不可一世的可汗亲卫队鬼哭狼嚎,死伤惨重。 可可汗亲卫队不愧为漠北草原上最精锐的士兵,在如此情况下,依旧尝试用手中的弯刀和长矛对陌刀兵发动反击,企图以此来扭转战局。 可令他们绝望的是,不管是弯刀的劈砍,还是长矛的突刺,都无法撼动得了陌刀兵身上那一层厚重的铠甲,自己反而很容易因此被对方反杀。 伏罗可汗看得目瞪口呆,因为他从未想过,他们羯胡人一向引以为傲的可汗亲卫队,有一天竟然会被一群汉人步兵血虐。 但身为草原上的一代枭雄,他竭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很快就注意到陌刀兵的一个致命弱点,当即冲着可汗亲卫队声嘶力竭大吼道:“快,绕到他们的侧翼和背后去攻击。” 还在和陌刀军缠斗的可汗亲卫队闻言顿时如梦初醒,当即调转马头,努力摆脱陌刀军的纠缠,企图绕到他们薄弱的侧翼和背后去。 可就在此时,霍恂却率领四千多徐州骑兵去而复返,与可汗亲卫队展开了厮杀,死死护卫住陌刀军的两翼,不给敌军任何可趁之机。 在五千陌刀军和四千徐州骑兵的默契配合下,竟杀得两万可汗亲卫队节节败退,险些就要招架不住了。 伏罗可汗看得心中在滴血,但他心中清楚,王庭被毁,家眷被掳,已经严重损害了自己和羯胡人的威势,若是再输掉这一仗,恐怕到时候不仅是自己这个可汗做不下去,就连羯胡人还能不能继续称霸漠北草原都成疑。 想到此处,心中不甘的他当即下令吹响号角,重新组织剩下可汗亲卫队再对陌刀军和徐州骑兵发动一次猛攻,企图一举扭转战场上的局势。 “呜呜呜……” 可汗亲卫队不愧是精锐中的精锐,很快就在一声声号角声中重新组织起了一波新的攻势,狠狠撞向陌刀兵和徐州骑兵。 可令他们绝望的是,不管他们如何英勇冲击,却始终无法冲垮冲散陌刀兵组成的人墙,即使好不容易冲击出一个缺口,也会被后一排的人迅速补上空缺,根本不给他们一点趁虚而入的机会。 相反,这些陌刀兵只要挥动一下手中的陌刀,便可以将他们连人带马砍翻在地,根本不给他们一点逃脱的机会。 这一刻,不少可汗亲卫队士兵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惊恐,什么叫畏惧。 从他们被选入可汗亲卫队那一天开始,他们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伟大的可汗,因此他们很多人并不怕死,甚至愿意为了报效可汗可以随时战死沙场。 但此刻,眼前的杀戮却让这些可汗亲卫队的士兵感到心惊胆寒,他们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敌军,自己伤不了他们分毫,对方却可以轻易收割他们的性命。 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屠杀。 伏罗可汗看在眼里,面上一片铁青,额上青筋狠狠暴起,但他心中清楚,自己的可汗亲卫队士气已经跌落谷底,斗志也彻底涣散,若是再缠斗下去,只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当即下令鸣金收兵,希望保住剩余的可汗亲卫队。 “当!当!当!” 随着一阵刺耳的钟声,还在与陌刀军和徐州骑兵混战在一起的可汗亲卫队再也支持不住,纷纷努力摆脱眼前的敌人,狼狈往西败退而去。 霍恂嘴角此刻却勾起了一丝冷笑。 “呜呜呜——” 随着一阵悠长的号角声,扶余骑兵和东胡骑兵分别突然从左右两侧杀出,如同两把利刃,瞬间将败退中的可汗亲卫队切割包围,分而歼之…… 这一刻,伏罗可汗再也坚持不住,当场口吐鲜血,当即昏厥在马背上。 好在他身边的亲卫忠心耿耿,拼死护着他逃了出去,才没让他落入敌人手中。 只是可怜两万可汗亲卫队先是遭到陌刀军和徐州骑兵的联手虐杀,继而被突然杀出的扶余骑兵和东胡骑兵的截杀,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曾经的漠北草原第一精锐从此就此消亡,沦为了滚滚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 经此一役,草原上的形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35章 人小鬼大 随着徐州军在漠北焚毁王庭以及大败可汗亲卫队的消息传回中原,天下百姓无不为之欢欣雀跃。 毕竟不管是哪一朝哪一代,来自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更是汉人百姓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每一次胡人南下,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城池毁于一旦,有多少百姓命丧黄泉,又给中原大地造就了多少苦难。 可由于胡人精于骑射,来自如风,历朝历代的许多统治者都拿他们没有太多办法,只能采取守势,不断修筑和加固长城,在边关屯驻重兵,却还是很难彻底根除得了北方边患,无法阻止胡人时不时南下侵扰中原。 直到宁高宗在位时,调派精兵强将深入漠北,大败羯胡人,打得他们元气大伤,不得不对大宁称臣纳贡,再不敢南下侵扰中原,边关也因此获得了将近百年的和平。 可自从白巾之乱后,大宁国力衰退,羯胡人再次为患中原,如今更是胆敢偷袭河西四郡,在凉州大肆烧杀抢掠,残害凉州百姓。 就在天下人都在为凉州百姓的不幸而痛心疾首之时,没想到远在徐州的萧恪却毅然派兵远征漠北,不仅一举捣毁了羯胡人的老巢,还大败了羯胡人最为精锐的可汗亲卫队,不仅解了凉州之围,还打得羯胡人元气大伤,至少有好几年不敢再轻易南下侵扰中原了。 这次下邳朝廷的远征,不仅给了羯胡人最沉重的打击,还大大长了汉人百姓的志气,帮他们好好出了一口积压多年的怨气。 经此一役,下邳朝廷在天下人心中的声势和威望大涨,绝大多数的士人和百姓已经将它视作了唯一的大宁正统。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相对于下邳行宫中那个还没断奶的小皇帝,大将军萧恪更有资格做这天下之主,对内能够一统天下,对外可以横扫鞑虏。 此后,上至朝廷,下至民间,呼吁大将军萧恪登基为帝的声音一时为之高涨,不少大臣也暗中致信萧恪,希望他可以顺应天下的民心民意,取大宁而代之。 但萧恪对此的态度却是一概置之不理,对天子和太后反而越发恭谨,似乎想要以此来表明自己并无谋朝篡位的不臣之心。 倒是董太后那边被吓得不轻,最终在一些大臣的劝说下,主动代天子给大将军萧恪加九锡以彰功德,冕十旒,乘金车,驾六马,出入皆用天子銮仪。 萧恪本来对此是坚辞不受,但最终还是禁不住董太后和满朝文武的劝说,只得入宫叩谢天恩。 至此,萧恪一举超越父兄,达到了人臣之巅峰。 之后,萧恪携大胜羯胡之威,上书朝廷,建言在徐、青、兖、豫四州,以及扬州的九江郡和庐江郡、荆州的南阳郡和江夏郡全面推行民团制度,在各州各郡各县建立民团,在农闲时组织青壮训练。 虽然萧恪明面上说建立民团是为了清除地方匪患,但谁都清楚,这是下邳朝廷在为接下来的大规模征兵创造条件,为将来的一统天下做准备。 也许,天下重归一统,当真是为时不远了。 …… 不过对于萧恪的几个孩子来说,他们并不知道父亲位极人臣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开心父亲今年终于可以待在府中陪他们姐弟几人一起过新年了。 到了除夕这天上午,他的次女萧妍突然跑来书房,吵嚷着要萧恪带她去东市看看热闹。 “嗯?妍儿,你怎么没去浮屠寺?” 看到萧妍,萧恪显然很是意外,因为他记得昨夜妻子薛翎跟他说过,今天早上她要领着府中的女眷和几个孩子去城外的浮屠寺礼佛,为家人祈福。 因此,他有些奇怪萧妍怎么还在府上,没有跟着薛翎他们一起去浮屠寺拜佛。 听到父亲这么问,萧妍下意识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早上我身子有点不舒服,娘亲就让我留在府上好好休息,没有带我一起去浮屠寺。” 尽管小家伙说得可怜巴巴,但萧恪分明从她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心虚,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八成是这个小娘皮觉得寺庙无聊不想跟着去,就故意装病留在府中,但一个人没待多久就又很快觉得无趣,便跑来缠着自己带她出去玩。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小棉袄,萧恪当然不会因此跟她生气,只是似笑非笑追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听萧恪这么一说,萧妍便知道自己那点小心思都被父亲看穿了,无奈只能红着脸,小声承认道:“好吧,爹爹,我跟你说实话,是因为我实在不想去浮屠寺听那些老和尚念经,念得我脑壳儿疼,才故意装病不去的。” 萧恪闻言不由莞尔一笑,因为浮屠寺是整个徐州最出名的寺庙,寺里有不少名声在外的得道高僧,多少人想要登门跟他们谈佛论道都难,没想到到了自己女儿嘴里,当真成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萧妍看着父亲忍俊不禁的模样,忍不住拉着萧恪的衣袖,满脸央求道:“爹爹,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能告诉大娘和娘亲,否则她们两个非骂死我不可。”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随即蹲下身子,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满脸宠溺道:“好好好,爹爹不说,这是爹爹跟妍儿两个人的小秘密。” “我就知道爹爹最疼妍儿了,妍儿最爱爹爹了。” 萧妍听完自然是满心欢喜,嘟起小嘴在萧恪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随后又继续央求道:“好爹爹,你就带我出去逛逛看看热闹嘛,姐姐和弟弟都不在家,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好好好,爹爹去换身衣服就陪你出去。” 试问天底下又有几个做父亲的能够拒绝得了自己女儿这般央求,萧恪只得答应下来。 “太好了,爹爹万岁!” 一听萧恪终于答应带自己出去逛街看热闹,萧妍自然是开心得手舞足蹈。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反而微微有些酸涩。 因为在自己的几个孩子当中,他最偏爱的就是这个女儿。 毕竟她之前一直在外面跟母亲倾城相依为命,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父爱,不知吃了多少苦。 萧恪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这么多年对他们母女的亏欠。 第436章 人在囧市 因为今天是除夕的缘故,东市很是热闹,道路两旁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卖什么东西的都有,看得人一阵眼花缭乱。 萧恪此时也换上了一身常服,腰缠玉带,头戴金冠,手执折扇,倒也显得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要不是身边还牵着一个梳着两个羊角辫儿的女儿,非有热心大娘冲上来缠着要给他说亲不可。 萧妍牵着父亲的手,兴奋得到处东张西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恨两只眼睛不够用。 萧恪低头看着自己女儿,满眼都是宠溺之色,任由女儿牵着他在各个摊位间到处乱窜。 因为临近新年,他给自己府中的大部分亲兵都放了假,剩下的人又大多跟着薛翎他们去了浮屠寺,所以这次他和女儿出门身后并没有跟着乔装打扮的亲兵,父女二人倒也因此自由自在了不少。 很快,萧妍就拉着萧恪来到了一处卖糖葫芦的摊位前,仰着一颗小脑袋对萧恪道:“爹爹,我想吃糖葫芦。” 萧恪之前听倾城说过,就是因为萧妍看到别人家的父亲在喂女儿吃糖葫芦,整个人因此变得闷闷不乐,最后倾城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女儿如此难过,才下定决心让他们父母相认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萧妍对于糖葫芦有着某种特别的感情,因此一见到卖糖葫芦的摊位,便再也挪不动脚步,非要缠着萧恪给她买。 看着女儿那双快要放光的大眼睛,萧恪自然不会拒绝,当即摸着她的小脑袋笑笑道:“吃吧,趁大娘不在这里,你要吃几串都可以。” 萧妍一听顿时乐不可支,经过半天的比对,总算挑好了两串她自认为个头最大的糖葫芦。 不过小丫头还算有良心,给自己挑完后,又仰头问爹爹能不能再给姐姐弟弟还有韩琰哥哥各买一串。 看到女儿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姐姐和弟弟,萧恪心中自然很是高兴,又让萧妍给家里的另外三个孩子一人挑了两串。 小贩看到父女二人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串,自然很是欢喜,主动又帮萧妍挑好了六串之后,便满脸堆笑对萧恪道:“这位爷,糖葫芦两文钱一串,令爱买了八串,二八十六,您给十五文就成了。”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笑笑道:“你做点小买卖也不容易,我怎么好意思占你便宜呢?” “得勒,这位爷一看就是个敞亮人。”小贩一听更开心了,毕竟他很少能碰到这种主动给优惠都不要的主儿。 萧恪又笑了笑,伸手去摸挂在腰间的钱袋,准备把钱给付了。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摸着空荡荡的腰间,他突然想起自己出门前特意换了一身衣服,而他的钱袋就遗落在那身换下来的衣服上。 如果是平时还好,他身后随时跟着十几名亲兵,随便叫一个上来帮忙付账就好了,可偏偏今天他又没有带亲卫出门,想找个人帮他付账都不行。 小贩看着萧恪有些窘迫的模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怀疑:“这位爷,看你穿着如此光鲜,不至于连十几文钱都没有吧。” 萧恪闻言更加尴尬,又摸遍了全身,却还是一文钱都摸不出来,无奈只得满脸为难对小贩道:“这位兄弟,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出门太急,忘了带钱了,可否让我先赊欠半天,晚点再差人送过来。” 小贩一听,一颗脑袋顿时摇得如同拨浪鼓:“这位爷说笑了,小的做的就是小本买卖,要是这个赊几文,那个赊几文,小的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萧恪听完面上无奈露出一丝苦笑,以前只听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堂堂大将军也会因为十六文钱搞得如此窘迫。 不过他也不想在这种场合亮明身份,以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风波,便又在身上好一阵摸索,想看看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以抵得了这糖葫芦钱。 就在此时,他身后却传来一个满是戏谑的声音:“怎么?出门忘带钱了?需不需要我来帮帮你?” 萧恪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当即笑逐颜开,回过身道:“韩霜,怎么是你?” 此时韩霜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为了十几文钱落得如此窘迫的模样,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戏谑之色。 现在听他这么一问,韩霜便轻轻耸了耸肩,忍不住继续调侃道:“你要庆幸是我,否则我看你今天怎么收得场。” 说完,韩霜走上前,付给了小贩十六文钱,随后似笑非笑看着萧恪道:“不要急着谢我,这个钱记得还我哦。” 萧恪见曾经的冰山美人难得跟自己开起了玩笑,忍不住哈哈一笑,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放心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们父女二人必将铭记于心,这个钱我过两天一定还你。” 此时一直低头吃糖葫芦的萧妍也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抬起头甜甜对韩霜说道:“谢谢姐姐帮我爹爹解围……哇,姐姐你好漂亮,跟我娘亲一样漂亮。” 但凡是个女的都很难拒绝得了别人奉承自己漂亮,韩霜自然也不例外,当即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萧妍的脑袋,笑眯眯道:“你这小嘴儿可真会说话,这些糖葫芦就当姐姐送你了,钱就不用你爹爹还了。” “那可不行,我像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吗?” 不等萧妍说话,萧恪便抢着谢绝她的好意,随后有些奇怪问道:“韩霜,你怎么会来东市?” 听萧恪这么一问,韩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道:“今天是除夕,晚上要祭祖的,我不得来东市买点香烛纸钱拜祭一下我的父母和义父呀。” “原来如此。” 萧恪点了点头,随即想到韩霜如今一个亲人都不在世了,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怜惜,便笑着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帮我解了围,我得谢谢你,不如今晚你就去我府上一起吃顿年夜饭吧,人多也热闹一些。” “什么,去你府上吃年夜饭?不行!这多不合适呀。” 一听萧恪主动邀请她去府上吃年夜饭,韩霜不由瞪大了双眼,本能就推辞掉了。 萧恪却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笑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放心吧,年夜饭不止有我的家人,还有荆烈的母亲和妻子、秦冲的母亲、孟恭的夫人、孙剑两口子、李顺两口子都在,你不会尴尬的。” 一听这么多熟悉的名字,韩霜心中不由有些动摇了。 因为从她记事那天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一起吃过年夜饭,她根本无法想象得到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感受。 萧恪看出了她心中的动摇,便暗暗拉了拉萧妍,用眼神示意她说点什么。 果然是父女连心,萧妍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当即拉了拉韩霜的衣角说道:“姐姐,你就去我们家吃年夜饭吧,你买了这么多糖葫芦给我,姐姐和弟弟一定很想当面谢谢你。” 看着萧妍纯洁无瑕的眼神,韩霜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女五号,准备get?) 第437章 除夕天灯 正如萧恪在东市所言,今年他特意派人将苏璘、申屠延、孙剑、李顺等心腹以及征战在外的秦冲、孟恭、荆烈等人的家眷都请到了自己府上,与他们一起欢度除夕佳节。 这些人大多都是韩霜的老相识,彼此之间也能说得上话,不至于让韩霜一个人太过拘谨和尴尬。 到了开饭的时候,一大桌子人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说起一些在京城的陈年旧事,纷纷感慨时间当真如白驹过隙,一切就还仿佛发生在昨天。 韩霜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幕,一时竟有些恍惚。 因为自她记事那天伊始,便从未体验过这种亲朋好友欢聚一堂的时光,个中的美妙让她一时之间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只是这一刻的感觉越美好,她的内心反而越酸楚。 因为她心中清楚,过了今晚,她又将重新回归到孤零零的一个人,不会再有人在意她,也不会再有人关心她。 她的目光不由看向薛翎、柳璇、楚汐和倾城四女,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的幸福和满足,她心中竟莫名升起一丝嫉妒,只是很快被她强压了下去…… 晚饭过后,眼看天色渐晚,苏璘等人纷纷告辞而去,韩霜本来也要告辞,却被身为女主人的薛翎拉住,主动邀请她一起去放天灯。 大宁素来有除夕夜放天灯的传统,每个人都将自己对来年的美好心愿写在一张小小的字条上,并将其悬挂在天灯下,放飞上天,期望自己的心愿能被上天看到,从而满足自己的心愿。 韩霜虽然不明白薛翎为何唯独邀请自己放天灯,但因为脸皮薄不好意思,本能就要拒绝,但最后却架不住薛翎和几个孩子的一再盛情相邀,只得点头同意跟着薛翎他们一起去放天灯。 众人来到大将军府后院的一处空地上,早有下人提前准备好的天灯和笔墨纸砚,他们只需要提笔写下自己的心愿,将它绑到天灯上放飞就可以了。 对于放天灯,萧恪的几个孩子无疑是最积极的,拿着纸笔就围住萧恪,吵着要爹爹帮他们写下自己的心愿,叽叽喳喳的声音听得萧恪耳朵都快聋了,只能不住央求这几个小祖宗一个个轮流说,看得一旁的韩霜不由暗暗莞尔,不过心中很快就涌起一阵莫名的羡慕。 如果自己的父母还在人世,或者自己的义父还活着,自己是不是也能过上普通女子的生活,嫁给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生下几个可爱的孩子。 不过她很快就强迫自己排除掉了心中的杂念,暗暗自嘲自己今生今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过上普通女子的日子。 随后,她看着手中纸笔,一时之间也不由犯起了难。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要写下什么心愿为好,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她内心到底想要些什么。 她不由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楚汐,见楚汐写的是祈愿上天保佑自己的儿子一生无病无灾,保佑自己的夫君早日一统天下,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她又偷看了站在自己另一侧的司棋,见司棋写的是祈愿上天保佑公子一生平安,保佑五位少爷和小姐早日长大成人。 这一刻,韩霜心中顿时有了主意,趁没有人注意到她,快速提笔刷刷写下了祈愿老天保佑萧恪长命百岁,早日一统天下。 随后,她像是做贼一般,匆匆将字条绑好,第一个将天灯放上了天,生怕被其他人看到字条上的内容。 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面色臊红得慌,好在天色很黑,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不过她还是在心中反复尝试着说服自己,自我安慰说她之所以为萧恪祈福,只是为了感谢萧恪年对她的帮助和照顾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殊不知,站在她对面的薛翎将她的一切举动都尽收眼底,随后看了萧恪一眼,眼神分明多了一丝幽怨…… 放完天灯后,韩霜随意寒暄了几句,便再次委婉提出韩辞之意。 这一次,薛翎并没有再挽留她,只是主动提出亲自将她送出府门外。 虽说韩霜一再推辞,到最后还是架不住薛翎的盛情难却,无奈只得任由薛翎亲自送送自己。 而且她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就是薛翎似乎是有什么话想私下跟她说。 一想到这儿,她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起来,随后又暗暗自嘲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搞得好像自己跟萧恪之间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一样。 果不其然,待将韩霜送到门口后,薛翎似乎是不经意随口问了一句:“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夫人说笑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了,只要我能回答得上,必当据实相告。”韩霜心中不由一个咯噔,因为她从薛翎有些迟疑的语气中,隐隐猜到薛翎的问题恐怕不是那么好回答的,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笑笑道。 薛翎看着韩霜,微微一笑道:“韩姑娘不要怪多嘴,我只是听说韩姑娘今年已经年及桃李,却一直云英未嫁,不知是何原因?” 韩霜显然没想到薛翎竟问得如此直白,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她也能理解薛翎为何会有此一问,因为大宁女子普遍是十四到十六岁嫁人,过了十八岁已经算晚了,更何况她今年已经二十岁来还是孑然一身。 薛翎见她没有说话,不由笑笑道:“莫非韩姑娘眼光甚高,因而一直寻不到心仪的如意郎君?” 韩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胡乱点了点头。 薛翎面色似乎有些失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但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了。” 一听这话,韩霜再次愣住了,面色也微微一红,心中却不住再揣测薛翎口中的“襄王”是谁,总不至于是她自己的夫君吧。 薛翎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类似于奏折的东西交给韩霜,淡淡一笑:“这是我夫君托我交给你的,算是他给你的新年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说完,薛翎再次跟韩霜轻轻颔首,以示道别,随后便转身回了大将军府。 待薛翎走后,韩霜终于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手中的奏折,只是略略看了几眼,却瞬间愣住了。 这是一份为原监察御史韩奇平反的奏折,而韩奇正是她的生父。 她从未对萧恪说过自己亲生父母的事,因为萧恪为她做的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欠萧恪更多的人情。 但她却没想到萧恪却一直在暗中了解自己的情况,最终找到机会为自己的生父平反,使自己父亲沉冤得雪,九泉之下终于可以瞑目了。 她转身看着身后的大将军府,泪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友情泄露一下,女主有七个,除了已经娶过门的四个和快得手的韩霜,另外两个是司棋和墨羽,董太后就不要想了,萧恪是齐王,又不是魏王。) 第438章 夜访申屠(上) 从大将军府回来,申屠延的马车刚停在自家府邸门口,一个身影就急匆匆走了过来,嘴上还不住说道:“申屠公,你可算回府了,在下等你等得好苦呀。” 听对方竟然称呼自己为“申屠公”,车厢内的申屠延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称呼他为“申屠舍人”或“申屠先生”,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竟如此恭敬称呼他为“申屠公”。 不过从对方恭敬到近乎谄媚的语气,申屠延便猜到对方是有求于自己,当即拨开车帘,待看清对方的面相,不由再次微微一愣。 因为他认出对方竟是兰陵萧氏的萧值。 他之所以认得萧值,是因为萧值经常代表兰陵萧氏在下邳城中四处活动,被申屠延无意中撞见过几次,不过申屠延跟他一向没有什么往来,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因此对于萧值除夕夜来找自己,自然略感诧异。 不过他为人一向圆滑,从来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因而脸上很快露出一抹笑容,笑眯眯道:“原来是萧世兄,失敬失敬。” 听申屠延称呼自己一声“萧世兄”,萧值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希望,但面上还是有些诚惶诚恐道:“不敢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深夜前来打扰申屠公,实在是有要事想要请教申屠公,还望申屠公不吝赐教。” 说完,萧值心中不由一阵紧张,因为他就怕申屠延不愿帮忙,所以不敢明说自己是有事前来求申屠延相助,只敢说是有事想要请申屠延赐教。 不过申屠延心如明镜,哪里看不出萧值这点小心思,但他却没有拆穿,只是吩咐府中的下人将萧值领去会客厅,他自己换一身衣服随后就到。 萧值闻言心中忍不住大喜,因为自从兰陵萧氏失势之后,地位一落千丈,徐州不少世家和豪强对他们唯恐避之不及,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 这次他冒昧来见申屠延,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反正这两年他吃的闭门羹已经够多了,也不差申屠延这一家。 但他没想到申屠延竟然这么好说话,心中反而不由一阵懊恼,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登门拜访申屠延,白白走了那么多弯路。 看着萧值被下人领走的身影,申屠延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 会客厅内,萧值一个人不停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心中不断在思索等下如何跟申屠延开口,桌面上的茶水是一口没动。 之前他在“千宝楼”意外遇见了萧恪和他的三个子女,眼见萧恪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变化,自认为事情有了转机,当天便匆匆跑回兰陵祖宅,召集族人一道商议。 最终,众多族人经过一番讨论,一致决定今年除夕去请萧恪回兰陵祖宅祭祖,以此来向天下人宣告萧恪重回兰陵萧氏。 为了能够请动萧恪,他们不仅愿意将尊萧恪为新任家主,甚至还决定将家族全部的田地和产业都交由萧恪一人处置,哪怕萧恪将这些田地全部拿去分给流民,他们也绝无二话。 因为经过一连串的打击,他们已经清醒认识到,一旦失去了权势的庇护,兰陵萧氏恐怕连个二流的世家都做不成,当初萧信说得没错,他们兄弟二人才是萧家的全部希望所在,萧家本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去帮助他们夺位,而不是拖他们的后腿,只恨他们知道得太晚了。 可尽管如今萧家已经幡然醒悟,并且愿意将萧家的全部都交给萧恪作为对他的支持,但萧值却还是没有机会见上萧恪一面。 萧恪只是托一个下人来跟他传话,表示如今时机未到,他暂时不会回归萧家。 这话无疑让萧值大失所望,更不知要如何回兰陵祖宅跟众多族人交代。 他更想知道的是,萧恪口中所说的“时机”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句随口敷衍的托词,还是其中另有深意。 这个问题让他很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在随后有人提醒他,萧恪身边有两个最为信任的谋士,恐怕天底下没人比他们更了解萧恪的心思了。 萧值对此深以为然,当即决定去拜访他们其中的一人。 他思来想去,觉得相对于刚直的苏璘,申屠延无疑圆滑得多,因此萧值便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来登门求见申屠延,却没想到竟然还真被申屠延请进了府中。 就在萧值还在苦苦思量之际,换了一身衣服的申屠延笑呵呵走进了会客厅,萧值不敢怠慢,当即躬身作揖对申屠延重重施了一礼:“在下萧值,见过申屠公。” 申屠延轻轻摆了摆手,笑眯眯道:“萧世兄客气了,请坐。” 萧值有些忐忑不安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还是迟迟不知要如何开这个口。 申屠延看在眼里,也不主动发问,反而跟萧值寒暄起来,就是不问明他的来意。 萧值心中焦虑,却不敢贸然打断申屠延的话,只得有一句没一句跟申屠延寒暄,整个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申屠延见状心中暗暗一笑,知道火候已到,便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茶,这才不紧不慢道:“不知萧世兄除夕夜不在府中陪着家人,却跑来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听申屠延终于问到了正事上,萧值再也顾不上多想,当即起身重重拜倒在申屠延面前,泣声道:“求申屠公救救萧家吧,我们萧家上下从今往后愿结草衔环以报。” “萧世兄这是作甚?” 申屠延尽管心如明镜,但还是故作诧异起身上前要扶起萧值,嘴里还不忘说道:“萧世兄有话直说便是了,何必要如此折煞老夫呢?” 但萧值却是无论如何不肯起身,只是跪在地上,从自己之前在东市的“千宝楼”见到萧恪,说到自己这几日来下邳请萧恪回兰陵祭祖被被拒,询问申屠延萧家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才能得到萧恪的谅解,让他愿意重回兰陵萧氏。 申屠延静静听着萧值的诉说,心中很快便大致有了主意。 (今晚更到这儿吧,因为我自己都没想好萧家要怎么做才能得到萧恪的谅解) 第439章 夜访申屠(下) 眼见申屠延一直不置一词,跪在地上的萧值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低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起身拿出自己事先准备的礼盒,当着申屠延的面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尊通体翠绿的玉观音。 尽管申屠延对玉石不是很了解,但只是看了一眼,从品相上便能猜到这尊玉观音绝非凡品,甚至有可能价值连城。 但他心中此刻却是在冷笑不止,萧值这是把他申屠延当成什么人,以为自己愿意见他图的是这点蝇头小利吗? 但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问道:“萧世兄这是何意?” 萧值自然猜不到申屠延的心思,只是满脸陪笑道:“听闻尊夫人诚心向佛,这是我们萧家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申屠公务必笑纳。” “既然是萧家的一番心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申屠延闻言淡淡一笑,随后欣然收下了玉观音。 倒是萧值忍不住微微一怔。 因为在他看来,面对如此贵重的礼物,申屠延按照惯例怎么样都得假意推辞一番,最后实在是架不住他的软磨硬泡,才不得不将玉观音收下。 可他没想到申屠延如此干脆利索就收下了他带来的重礼,一点没有犹豫推辞的意思。 不过随后他心中暗暗一喜,偷偷松一口气。 如此倒也好,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如今申屠延既然收下了他们萧家的厚礼,怎么样都得帮他们萧家一把吧。 但萧值还是不忘恭维申屠延一番道:“在下虽说不在官场,但却也常听人说,天下间最懂大将军者,除了苏先生就是申屠公了,如今我们萧家已是走投无路,还希望申屠公能黑我们萧家指一条明路,萧家上下必然对申屠公感恩戴德。” 说到此处,萧值低头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玉观音,轻轻推到申屠延面前,低声说道:“这尊玉观音只是我第一次登门的见面礼,若是申屠公愿意帮萧家,萧家还另有重谢。” 申屠延听完轻视之心更重,想不到在失去权势之后,如今的萧家竟然会堕落到这个地步,话里话外都充满铜臭气,也难怪大将军不想回归萧家。 但只能说兰陵萧氏命好,出了萧儁父子三人,只要有这一层关系在,凡事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见萧值的原因,否则别说是一尊玉观音,就是一百尊玉观音,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知道以萧恪如今的如日中天,用不了多少年就可以一统天下,改朝换代,而一个新王朝的开国天子不应该有任何道德上的污点,而与兰陵萧氏和解,无疑是对萧恪个人道德形象的维护。 正因为如此,萧恪才会在之前“千宝楼”偶遇萧值时对他释放善意,给了兰陵萧氏一点希望,剩下的就看萧家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如今既然萧值主动上门找上自己,他也不介意点拨一下萧家,好早日促成萧恪和萧家的冰释前嫌。 以他对萧恪的了解,知道萧恪一定会将这件事暗暗记在自己的功劳簿上。 申屠延沉吟片刻,随即缓缓问道:“萧世兄觉得萧家与如今的刘家和楚家相比,如何?” 虽然申屠延说得没头没尾,但萧值还是耐住性子,老老实实说道:“如今萧家自然是比不过刘家和楚家。” 说到这儿,萧值忍不住暗暗叹一口气,心中很是惆怅。 曾几何时,刘家不过是徐州的地方豪强,哪里有资格跟萧家相提并论,至于楚家,原来不过是一介商人罢了,可如今他们两家都成了下邳朝廷的新贵,但是萧家却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申屠延看在眼里,却还是继续追问道:“萧世兄可知如今你们三家为何境遇如此迥异?” 萧值闻言当即向申屠延躬身重重一拜,言辞恳切道:“还望申屠公指教。” 申屠延淡淡一笑:“当初大将军要在徐青两州推行摊丁入亩,徐州不少世家和豪强在想私下串连,想要阻止此事,只要刘煦主动将家族八成的土地无偿献给大都督府,以此作为对大将军和摊丁入亩的支持。” “至于楚家,他们不惜放弃了不少州郡的生意,还将祖地从江陵迁来了下邳,以此表明对大将军的投效之意。” “萧世兄与大将军同出一脉,应该了解大将军的为人,只要对他有恩之人,他从来都是不吝回报吧。” 萧值一时沉默了,虽然申屠延只说了刘家和楚家,没有一个字没有说到萧家,但他还是听出了申屠延的言外之意。 当初正是因为萧家的种种短视,从而导致一再失去了与萧恪和解的机会。 不过很快萧值便强打起精神,神情恳切道:“如今萧家也在为当初的所作所为后悔,家族上下如今都愿意将萧家的全部土地和钱粮交给大将军,助他谋夺天下,只希望申屠公能在大将军面前为萧家美言两句,拉萧家一把……” “不!” 申屠延闻言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帮不了萧家,甚至大将军也帮不萧家了,如今能救萧家的,只有萧家自己。” “我们萧家自己?”萧值看着申屠延,目光很是不解。 申屠延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慢问道:“萧世兄不妨想想,若是萧家将全部的土地和钱粮都交给大将军,你觉得大将军去如何处置它们?” 萧值低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说道:“或许他会将其中绝大部分土地都拿去分配给流民,用那些钱粮去救济贫苦百姓。” 申屠延笑了笑:“既然你们已经想到大将军会怎么做,为何一定还要大将军亲自去做这件事呢?为何你们萧家不能自己去做这件事呢?” “当初你们萧家将大将军革除族籍,如今大将军回萧家第一件事就是将萧家的土地分给流民,用萧家的钱粮去赈济百姓,你让天下人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大将军因为之前被革除族籍怀恨在心,如今回归萧家只是为了报复萧家,想尽一切办法来掏空萧家。” 萧值听完冷汗顿时就下来了,终于明白问题的症结出在了哪里。 也难怪萧恪不愿意回归兰陵萧氏,这分明是要陷他于不义呀。 申屠延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利害,便淡淡说道:“这已经是萧家最后一次机会了,希望萧家可以把握得住。” 萧值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对着申屠延重重一拜,郑重说道:“多谢申屠公指点,申屠公大恩,我萧家上下定当铭记于心。” 之后,萧值再无心跟申屠延闲谈,很快便匆匆告辞而去。 待萧值走后,申屠延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玉观音,随即唤来一名家丁,吩咐他将玉观音原封不动送去大将军府。 …… 之后,萧家主动上书朝廷,愿意将家族九成的田地都献给朝廷,同时宣布在徐青兖豫四州设下大量粥棚,用以赈济流民和百姓,天下人纷纷盛赞兰陵萧氏高义。 没过不久,萧家便以三年期满为由,宣布正式恢复萧恪的族籍,萧恪也欣然前往兰陵祖宅祭祖,正式回归了萧家,不过却婉拒了家主一职。 在萧恪的带动下,之前与萧家分道扬镳的萧信等人也纷纷回归了兰陵萧氏,萧信更是被公推为兰陵萧氏的新一任家主。 就在天下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萧家的变动上时,很少有人注意到中书舍人申屠延不知何时已被朝廷加封为金紫光禄大夫,封爵金城侯。 第440章 魏朝危急 谁都没有想到,新年过后,百姓们迎来的不是风调雨顺,而是一场十年不遇的大旱。 而且这一次的旱灾比两年前的那场更为严重,整个秦岭淮河以北自开春后滴雨未下,河流湖泊干涸,田地龟裂,看不到一点生机。 好在徐青兖豫四州这两年兴修了大量水利,虽然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但至少还能保住一半左右的收成,不至于颗粒无收。 再加之萧恪又一直在大力推广种植玉米番薯马铃薯这些高产新作物,使得不少百姓家中都有不少余粮,只要稍微省着点吃,总能熬过这场天灾。 即使是那些因为刚迁来不久家中没有存粮的流民,也可以每天去当地官府领一份救济粮,不至于让全家人饿肚子。 但在徐青兖豫四州之外,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尤其是一河之隔的冀州。 当初高藩采纳丞相迟牧的建议,打算收拢兵权,巩固自己身为大魏皇帝的权力与统治。 但不少手握重兵的将领并不甘心就这么交出手中的兵权,纷纷起兵反抗。 在迟牧的劝说下,高藩狠下心对这些反叛的将领大肆镇压,虽然最终将这些叛乱都绞杀殆尽,却也让整个白巾军元气大伤,离心离德,不少幸存下来的将领更是对丞相迟牧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迟牧对此却是毫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只要能让大魏王朝政出一门,令行禁止,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若非如此,白巾军根本没机会逐鹿中原,问鼎天下。 可他没想到,就在他快要成功的时候,老天爷竟然跟他开了一个这么残酷的玩笑。 白巾军的内战本就让河北损失惨重,大量青壮战死,不少百姓为了躲避兵灾,只得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时刻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内战过后,本该是最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可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旱灾突然袭来,导致田地无法耕种,大量百姓沦为饥民,他们为了活命,一个个拖家带口往南逃窜,以至于不少郡县十室九空,千里不见人烟。 而下邳朝廷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在临近冀州的青州和兖州搭建了大量的粥棚和安置点,专门收容和安置这些饥民。 而下邳朝廷的善意也引得更多的百姓从冀州南逃,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有超过二十万饥民逃到了青州和兖州。 冀州百姓的大量出逃自然很快引起了魏朝上下的不安,高藩下旨给各地将领,要求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百姓逃亡。 可不少将领却对他的旨意敷衍了事,甚至是阳奉阴违,根本无意阻止这些百姓南逃。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是对之前高藩剥夺他们兵权的行为心怀不满外,还因为如今他们手中的粮食也不多,根本养不起这么多饥民,若是强行将他们留在自己的地盘上,哪天他们饿疯了谁知道会出多大的乱子,既然南边的萧恪想要收留这些饥民,那就给他们好了。 至于放走这些百姓后将来谁给朝廷耕种纳税,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问题了,反正皇上对他们不仁,就不要怪他们对朝廷不义了。 正是因为这些地方将领的纵容,使得南逃的百姓越来越多,最后甚至连一些吃不饱饭的士兵也开始跟着逃亡,这些地方将领却依旧毫不在意,反而听之任之。 反正如今军权都收归皇上一个人,这些兵都是皇上的人,跑了就跑了,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要是朝廷真怪罪下来自己也跑了算了。 眼看着军民逃亡越来越严重,魏帝高藩对此是忧心如焚,偏偏丞相迟牧这段时间一直告病在家,根本不来上朝。 高藩无奈之下,只得坐着自己的御辇亲自去丞相府见迟牧。 一路上,高藩只觉得御辇内的空气压抑得厉害,便挑开小窗上的帘布,看着大白天街上稀稀疏疏的行人,心中更是苦闷。 他还记得,两年前他刚攻下邺城时,彼时身为河北第一大城的邺城人口超过五十万,街上是何等的繁华热闹。 想不到如今不过两年的时间,整个邺城的人口已经不足十万人,其中绝大多数还是军户。 看着如今大街上的萧条景象,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让邺城这座河北第一大城在他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落下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前年登基为帝的时候,城中似乎还有三十多万人,可如今因为内战和旱灾,邺城人口竟然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锐减了三分之二。 这个想法令他心中不由一震。 此时他心中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之前没有听从丞相迟牧的话去收拢兵权,是不是就可以避免白巾军的内战,就不会让那么多的青壮战死,就不会消耗那么多的钱粮,从而导致城中大量百姓为了活命而逃亡。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根本遏制不住。 当初迟牧跟他说过,只要收拢兵权,政出一门,他才能称得上一个真正的皇帝,才有资格去跟萧恪董逵顾举孙鸾这些枭雄去争夺天下。 可如今兵权是收归上来了,但那些曾经跟着他一起打天下的老部下一个个却被逼得死的死,逃的逃,幸存下来的人也是对自己心怀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这一刻,他突然深深怀疑,当初自己听迟牧的话去收拢兵权,这一步棋是不是当真走错了。 一想到如今自己和魏朝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迟牧却是躲在府中称病不上朝,更让高藩心中涌起了一阵深深的不满。 因为迟牧的告病不上朝,朝中还出现了不少流言蜚语,甚至有谣言说迟牧早就暗中投靠了萧恪,所以当初才会在邺城放走萧恪,又故意鼓动皇上收拢兵权引发内战,好让萧恪渔翁得利…… 起初高藩对这些谣言嗤之以鼻,只当是那些对迟牧心怀不满之人的中伤,根本不屑一顾,可如今再一想,却也不觉得有那么荒谬了。 就在他心中不住胡思乱想之际,随着外面亲兵的一声高喝,他的御辇已经停在了迟牧的府门外。 罢了,就亲耳去听听迟牧要如何解释吧。 第441章 暗生猜忌 此时的丞相府内,迟牧依旧一个人坐在池塘边的大石头,看似在钓鱼,一双眼睛却有些飘忽不定。 或许是因为大旱的缘故,池塘的水位几乎下降了一半,可以清楚看到有几条鱼在围着钓钩上的鱼饵打转,就是没有一条鱼主动咬钩。 就在这时,鱼竿突然动了一下,显然是有鱼儿咬钩了,但迟牧却是浑然未觉,依旧在看着水面沉思。 “先生,鱼儿咬钩了。” 侍立在他身后的书童看在眼里,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他。 “哦?是吗?” 被书童这么一喊,迟牧身子一震,似乎有些如梦初醒,随后快速拉起手中的鱼竿,但钓钩上却是空空如也,显然是鱼儿已经吃掉了鱼饵并逃出生天了。 迟牧看着空荡荡的鱼钩,心中顿时一阵索然,当即就没了钓鱼的兴致。 身后的书童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跟在迟牧身边多年,比谁都清楚迟牧钓鱼的本事,鲜有失手的时候。 可自从北方闹旱灾以来,迟牧就变得愁眉不展,每天都告病不去上朝,只是躲在府中钓鱼,经常一钓就是一整天,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可就是这样,迟牧最近还是频频失手,屡屡让鱼儿逃脱,以至于经常钓上一整天还是一无所获。 虽然迟牧从来不说,但书童也能猜到迟牧是遇上了什么连他自己解决不了的糟心事,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淡然。 就在书童还在暗暗感慨不已之际,他的身后却传来一个有些戏谑的声音:“朝堂都快乱成一锅粥,也只有先生有如此定力,能够泰然处之,稳坐钓鱼台。” 书童回过神,看到高藩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吓得当即拜倒在地:“小人参见皇上。” 迟牧回过头,从高藩的神色和语气中猜到他对自己在此时告病不上朝有些不满,便起身对高藩躬身作揖施了一礼:“臣迟牧参见皇上。” “先生不必多礼。” 高藩上前几步扶住迟牧,主动开口解释道:“朕见丞相一连数日称病不上朝,心中放心不下,便来府上探望一二。” “皇上有心了,臣身子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迟牧再次躬身施了一礼,谢过高藩的关切。 高藩望着迟牧身后的池塘,突然间有些感慨道:“如今整个河北不知有多少河流湖泊干涸,想不到先生府上的池塘竟然不受影响,倒是一件怪事。” 迟牧知道高藩意有所指,但还是故作不知,顺着高藩的话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如今这池塘的水已经少了一半,之所以不干涸,是因为下面有一个泉眼,给它续了命。” 高藩看着迟牧,突然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道:“如今我大魏就跟先生府上的这方池塘一样,虽然还没完全干涸,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若是没有泉眼给它续命,恐怕撑不了多少时日了。” 听高藩主动挑明了今天登门拜访的来意,迟牧也不好再拐弯抹角,便直白说道:“皇上,臣这段时间之所以一直不上朝,并非是故意装病不出,而只是想待在府中,一个人静静思索对策罢了。” 高藩闻言当即哈哈一笑:“先生与朕相识多年,朕自然是了解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今日之所以主动登门见先生,就是想当面问问先生可有想出对策?” 迟牧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高藩,沉声说道:“我已经想到对策了,只是看皇上最后能不能下得定这个决心了。” 一听迟牧已经想好了对策,高藩当即面露喜色,连声说道:“先生快请说,只要朕能做到,朕绝不会有犹豫半分。” 迟牧却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对策,而是转身看着池塘,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正如皇上所言,若是没有泉眼续命,只怕大魏这个池塘维持不了多久。” “因此,我们大魏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这一口泉眼,为我们大魏续命。” 高藩似乎是听明白了迟牧的意思,当即迫不及待追问道!:“先生说的这口泉眼是指什么?” 迟牧看着高藩,随后一字一句说道:“萧恪!” “什么?萧恪?” 乍一听到“萧恪”两个字,高藩不由一怔,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随后他又很快明白了迟牧的话是什么意思,毕竟如今大魏的问题说到底就是粮食问题,放眼天下,也只有萧恪能够拿得出这么多粮食来支援他们。 可问题是,萧恪跟他们白巾军是敌非友,不趁机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还可能调拨粮食来支援他们。 迟牧似乎是看出了高藩心中的疑虑,又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正因为萧恪不会轻易支援我们,所以需要皇上做出一些牺牲,暂且忍辱负重,以便再图将来。” 高藩听迟牧的语气不一般,心中不由一沉,但还是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先生请尽管直说,为了维护我白巾军的基业,我高藩就是受点屈辱又何妨。” 迟牧看着高藩,随即缓缓说道:“若想让萧恪支援我们粮食,唯一的办法就是皇上主动去帝号,向下邳朝廷称臣。” “什么?” 饶是高藩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被迟牧的话给惊呆了:“先生是劝朕投降萧恪?” “非也!” 迟牧用力摇了摇头,耐心跟高藩解释道:“臣并非是要皇上投降萧恪,而是想让皇上暂时臣服于下邳朝廷,以此来获得萧恪的粮草支援。” “待白巾军度过眼下的难关,恢复了元气,再跟萧恪翻脸不迟。” 高藩听完一时沉默了,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说道:“朕就怕朕即使愿意去帝号,臣服于下邳朝廷,萧恪也未必会帮我们。” 迟牧轻轻摇了摇头:“我了解萧恪的为人,他是个很爱惜羽毛的人,若是他不想帮我们,是绝不会同意我们白巾军臣服于下邳朝廷。” “相反,若是他同意白巾军对下邳朝廷称臣,他就一定会帮我们白巾军度过眼下的难关。” 高藩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随后看着迟牧,缓缓开口道:“先生似乎很了解萧恪?” 迟牧从他就高藩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微妙,只是淡淡解释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怠,萧恪迟早会成为我们白巾军的大敌,我自然得潜心研究他这个人。” 高藩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迟牧的解释,随后叹了一口气道:“为了保住白巾军的基业,我可以去帝号,派人去向下邳朝廷称臣,只是不知该以何人为使派去下邳。” 迟牧没有半点犹豫,主动请缨道:“事关白巾军生死存亡,常人未必能说得动萧恪,我打算亲自去一趟下邳,当面说服萧恪。” “什么?先生要亲自前往下邳?” 高藩听到迟牧要去下邳见萧恪,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心态也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但随后他摇了摇头,不动声色说道:“如今白巾军风雨飘摇,朕根本离不开先生,至于派去下邳的使者,朕会另外安排其他能说会道之人的。” 迟牧看着高藩,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天亮要赶飞机,只能先更新一章了) 第442章 申屠献计 徐州,下邳。 一得到高藩要去帝号对下邳朝廷俯首称臣的消息,萧恪便立即派亲兵去将自己的两大智囊苏璘和申屠延请来大将军府的书房。 待他们二人先后看过高藩派人送来的奏表,萧恪便笑着问道:“不知二位先生如何看此事?” 苏璘合上手中的奏表,淡淡一笑道:“这份奏表虽然对朝廷极尽奉承谄媚,但恐怕并非出自本心呀。” 萧恪对此深以为然,毕竟高藩曾经也是登基称帝之人,如今因为白巾军身陷困境,迫不得已只能去帝号,主动向下邳朝廷上表称臣,又岂会甘心呢! 如今上表称臣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白巾军摆脱了眼下的困境,迟早还是会翻脸跟他们刀剑相向的。 想到此处,萧恪便继续笑问苏璘道:“依苏先生之见,我该答应高藩的臣服之请吗?” “大将军不妨先答应下来。” 不等苏璘回话,一直在一旁默然不语的申屠延却突然开口道。 萧恪闻言不免有些意外,随后很快便猜到是申屠延有了什么谋划,当即饶有兴致追问道:“申屠先生何出此言?” 申屠延躬身拱手对萧恪施了一礼,随即缓缓开口道:“若是属下没有猜错的话,向朝廷上表称臣应该是迟牧的缓兵之计,目的是为了阻止大将军趁此机会攻打河北,甚至希望说服朝廷支援给他们白巾军一些粮草,好让他们度过眼下的困境。” “但迟牧应该清楚,大将军从来都不是一个耳根子软的人,很难被人三言两语就给打动,因而想要说服大将军,必须要派能言善辩之人为使,迟牧自己无疑是不二人选。” “而如今高藩却派出一个籍籍无名的罗福来充当使者,可见高藩已经不是很信任迟牧了,甚至很可能已经对他心生猜忌了。” 申屠延除了在中书省出任中书舍人一职外,同时还是锦衣卫经历司的经历,掌管锦衣卫的文书往来和归档存放,自然而然能够知道很多其他人了解不到的情报。 他知道迟牧因为劝说高藩收拢兵权,几乎得罪了白巾军的全部将领,双方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不少人都欲杀迟牧而后快。 而自从整个北方大旱之后,迟牧便称病不上朝,整天躲在自己府中闭门不出,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但这却给了那些对他恨之入骨的白巾军将领一个造谣中伤他的机会,他们到处宣扬迟牧跟下邳朝廷有勾结,早有背叛白巾军之心。 如今高藩没有派迟牧南下出使下邳,很可能就是高藩对他起了猜忌之心,担心他会趁机滞留在下邳不归,彻底背叛了白巾军。 萧恪哪里听不出申屠延的言外之意,沉声道:“申屠先生是打算趁此机会陷害迟牧,坐实他与我勾结之事,引诱高藩除掉他?” 申屠延点了点头,目光闪过一丝狠厉,冷声说道:“白巾军虽尊高藩为主,但迟牧才是那个真正缔造白巾军的人,不论是‘均田免税’的口号,还是收拢兵权政出一门的构想,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只可惜他所投非人,效忠了高藩这个庸主,一再错失了变革白巾军的良机,陷入了如今的困境。” “只要除掉了这个迟牧,剩下的高藩之流不过就是土鸡瓦狗,白巾军弹指可灭,朝廷收复河北指日可待。” 萧恪沉吟片刻,而后缓缓开口道:“申屠先生打算陷害迟牧。” 对于他而言,这不是很难抉择的问题。 之前因为受后世历史书的影响,他对农民起义军抱有极大的好感,总认为他们是一群替天行道反抗暴政的英雄,值得后人对他们歌功颂德。 直到他自己穿越回古代,以身入局,亲眼见证一场农民起义是如何从兴起走向极盛,又怎么从极盛很快走向败亡,才明白乱世中很多百姓的苦难,往往就是这些打着替天行道的农民起义军带来的。 或许有不少起义军领袖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不满权贵和地主阶层的剥削,带领那些遭受同样苦难的百姓揭竿而起,得到大量百姓的支持和投奔,不断发展壮大,很快就有了自己军队和地盘。 但正所谓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很多农民起义军在做大之后,便忘了初心,迅速腐朽堕落,在自己的地盘内横征暴敛,只为了盘剥起百姓来比原先的权贵和地主还狠,给那些无辜的百姓带来了更深重的苦难。 更可怕的是,这些农民起义军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治理地方,他们不事生产,以劫掠为生,导致大量田地荒芜,很多百姓死于非命,使生产力遭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大大加深了乱世的苦难。 就以如今的白巾军为例,他们起初以“均田免税”为口号,吸引了大量无地和少地的百姓来投奔,队伍得以迅速壮大。 之后起义军确实烧毁了大量的田契,将土地分给了当地的百姓,但代价就是这些百姓必须得出青壮加入白巾军,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百姓分到了田地,却因为战乱和缺乏劳动力而无法耕种,只能任由好好的田地就此荒废下去。 而白巾军中的不少将领,在将劫掠世家和豪强得来的钱财挥霍一空后,又很快将目光瞄向自己治下的可怜百姓,完全抛弃了当初“均田免税”的承诺,对百姓们横征暴敛,以继续维持他们骄奢淫逸醉生梦死的奢靡生活。 自始至终,受苦受难的只有那些可怜的百姓。 如今既然白巾军上下离心,濒临绝境,自己也是时候该彻底消灭这支已经彻底变质的农民起义军,还河北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尽早结束他们的苦难了。 至于说使用阴谋诡计引发白巾军内部相互猜忌,自相残杀,手段是否光彩,萧恪只能说放下圣母情结,享受缺德人生。 毕竟自家将士的命也是命呀。 申屠延见萧恪问起自己的计策,知道他算是变相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当即微微一笑道:“只要大将军配合行事,不出一个月,迟牧必死在高藩手中。” 第443章 前后殊遇 十几日后,几十名士兵护送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下邳城外的官道上。 车内之人是原来大魏王朝的礼部尚书罗福,因为高藩去了帝号,魏朝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也随之撤销,他这个礼部尚书变成了魏王府的参军,如今被魏王高藩委以重任,出使下邳。 这无疑是魏王高藩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可恰恰就是魏王的这种信任和器重,使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因为如今白巾军上下谁都清楚他们面临怎样的处境,可以说是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不然也不会逼到魏王主动削去帝号对下邳朝廷俯首称臣的地步去。 之前因为魏王执意收拢兵权,致使不少将领愤而起兵反抗,最终虽然被魏王和军师镇压下去,但也让白巾军元气大伤,上下离心。 而内战之后爆发的旱灾更是让白巾军的处境雪上加霜,河北饥民遍地,大量百姓和士兵为了活命纷纷逃亡,白巾军在河北的统治眼看就要分崩离析。 可以说,如今魏王已经将白巾军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这次下邳之行上,期盼他不仅可以说服萧恪接受白巾军的臣服,还能说动萧恪支援给白巾军大批粮草,让白巾军可以迅速稳定军心和民心,安然度过这场空前的危机。 虽说魏王对他寄予厚望,但罗福自己却没有什么信心,毕竟如果自己是萧恪,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消灭白巾军的天赐良机,更别说给白巾军雪中送炭了。 他也不明白,不论是论谋略和还是论口才,原先的丞相如今的魏王府长史迟牧都远在自己之上,可魏王却为何不派迟牧出使下邳,而是要自己来充当这个使者呢? 如今敌强我弱,自己又是有求于人,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在下邳期间会遭受怎么样的冷遇和屈辱,极有可能到时候别说见到大将军萧恪了,只怕连一个在下邳朝堂说得上话的人都见不上吧。 不过随着他的车驾离下邳越来越近,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他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就在他心中还在忐忑不安之际,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罗福心中一时有些奇怪,因为从时间上推算,他们的车驾应该还未进城,怎么会突然在半路上停下来呢? 怀着一丝狐疑,他忍不住挑开前面的车帘,刚想问问外面的士兵是怎么一回事,却瞬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前方的官道上不知何时挤满十几名身穿官服的官员,看到他的马车停下,纷纷涌了上来,很是热切跟罗福打起了招呼,仿佛大家是多年未见久别重逢的老友。 为首一人更是满面春风,拱手对罗福笑道:“在下乃是中书舍人申屠延,已经在此恭候罗参军多时了。” 一听对方竟然是中书舍人申屠延,罗福不由内心一凛,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申屠延。 因为中书舍人虽然只有五品,但却是中书省真正的头号实权人物,可谓是位不高权极重。 更重要的是,在来下邳前他就了解到,中书舍人申屠延和大将军府长史苏璘是萧恪最为倚重的两大谋士,在下邳朝廷可谓是手眼通天一言九鼎的人物。 他甚至想过,如果萧恪不愿见他,他只能试着走走苏璘或申屠延的门路,求他们将自己引荐给萧恪。 可任他怎么也想不到,不等他去登门求见申屠延,申屠延竟然就自己出城迎接他的到来了,这让他在受宠若惊之余,内心不免升起一丝疑惑,显然是想不明白下邳朝廷为何对他如此礼遇有加,莫非真就那么希望他们白巾军依附朝廷? 申屠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罗福的异样,反而热情向他一一引荐起在场的其他官员。 在这些官员中,不仅有礼部的侍郎,还有鸿胪寺的少卿,无一不是下邳朝廷的高官。 可奇怪的是,这些高官在罗福面前一个个却都是客客气气的,似乎是生怕怠慢了眼前的贵客。 介绍完这些官员后,申屠延又客气跟罗福寒暄了几句,才笑着说道:“大将军已经在府上备下了酒席,好给罗参军接风洗尘……罗参军请随我进城吧。” 罗福闻言是又惊又喜,他本来还在思忖着要如何开口请申屠延将自己引荐给萧恪,却没想到萧恪竟已经在大将军府备好酒席为他接风洗尘。 尽管内心狂喜,但罗福表面上还是得客套几句,最终还是敌不过申屠延的盛情相邀,在其他官员车驾的前呼后拥下驱车来到了大将军府。 萧恪虽说没有亲自出府相迎,但还是派了大将军府的长史苏璘代他在府门外等候罗福的到来,足以见他对罗福到来的重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罗福已经认定萧恪也有意拉拢白巾军投靠下邳朝廷,因而才会对他这个使者礼遇有加。 不过这样也好,萧恪和魏王两边都是一拍即合,倒是省了他这个使者不少事。 很快,众人就簇拥着罗福来到大将军府的宴会厅,经过好一番互相谦让后,便纷纷各自落座了。 大家刚落座不久,大将军萧恪便出现在了宴会厅,众官员纷纷起身向他见礼。 萧恪笑着跟大家寒暄,目光很快落到了身为使者的罗福身上,眼神很是和善,似乎对于罗福的到来很是高兴。 随着萧恪的出现,宴席便正式开席了,在申屠延的带动下,众官员纷纷轮流起身向罗福敬酒 罗福盛情难却,一连喝了十几杯,很快便有了几分醉意,但心中却是异常得意。 早知道萧恪这么好说话,自己在来的路上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呀,当真是庸人自扰。 萧恪眼见罗福有了几分醉意,便朝在场其他官员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众人也很是识趣,一个个以不剩酒力为由纷纷离席告辞,偌大的宴会厅很快只剩下萧恪、罗福和申屠延三人。 眼见四下无人,萧恪终于笑着开口问道:“这次迟先生派你给我带了什么话来?” 罗福闻言不由一愣,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迟牧什么时候竟跟萧恪有这么深的交情。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回答道:“在下在出发下邳之前,迟长史并未吩咐在下给大将军带什么话……” “什么,你说迟先生没有让你给我带话?” 萧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随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罗福,不死心又再问一次道:“难道不是迟先生派你来的?” 罗福只觉得萧恪的目光有些骇人,一时间吓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只得连连摇头,磕磕巴巴道:“回大……大将军的话,迟……迟长史确实从……从未吩……吩咐过在下给大……大将军带话。” “申屠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恪面色猛然一沉,不再理会罗福,转而朝一旁的申屠延厉声喝问。 申屠延不住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回话道:“属下也不懂这到底是一回事,迟先生之前明明说过这几日会派人给我们带话的,难道……难道是搞错了?” “好一句搞错了!” 萧恪冷冷一笑,随即当场拂袖而去,竟不再看面色尴尬而惶恐罗福一眼。 此时宴会厅只剩下申屠延和罗福二人,罗福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申屠却狠狠剜了他一眼,随即阴沉着脸离开了宴会厅,全程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罗福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宴会厅,久久回不过神来…… 之后,正如罗福一开始担心的那样,他在下邳处处碰壁,谁都不想见他一面。 就连鸿胪寺指派来跟他对接的一个九品小吏也是一天到晚不给他什么好脸色,时不时还对着他好一顿指桑骂槐,言语中都是让他早点滚出下邳之类的话。 经过一连十几日的徒劳奔波,最终罗福只能黯然离开了下邳,无功而返。 第444章 恨之入骨 冀州,魏郡,邺城。 “萧恪小儿,竟敢如此辱我!” 魏王宫的书房内,当听完参军罗福战战兢兢的禀报,魏王高藩顿时怒不可遏,当场拔出腰间佩剑,将面前的案几劈成两半,吓得书房内的其他人都不由身体一颤,大气不敢出。 也难怪高藩如此愤怒,为了让下邳朝廷和萧恪相信自己的诚意,他不惜主动去除帝号,解散文武百官,最终却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让自己白白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这一刻,他恨萧恪的不识好歹,更恨迟牧给他出了馊主意,使得他颜面丧尽。 一想到迟牧,他心中更怒,当即用剑指着罗福,厉声喝问道:“依你之言,迟牧与萧恪暗中有勾结?” 看着眼露杀机的魏王,罗福尽管心中惶恐到了极点,却也不敢胡说,只是颤声说道:“这个……属下也不知,只是萧恪和申屠延得知属下并非是奉迟长史之命出使下邳后,态度立即大变,前后完全判若两人……” 罗福与迟牧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因此并没有落井下石,趁机往迟牧身上泼脏水,只是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可就是因为他不偏不倚的说辞,反而让高藩心中越发愤怒,更加认定是迟牧背叛了自己,背叛了白巾军。 因为高藩很清楚罗福的为人,一向胆小怯懦,是绝对没有胆量欺骗自己的,而他跟迟牧之间又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理由要去栽赃陷害他。 一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对迟牧的信任和器重,即使他杀了自己宠爱的女人,即使他动不动就以辞官退隐来胁迫自己屈从,即使他劝自己收拢兵权逼得白巾军内战不休上下离心,自己也没有为难他,依旧对他言听计从,让他成为白巾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可没想到自己对他如此推心置腹,信任有加,他竟还暗中投靠了萧恪,要对白巾军不利。 想到自己竟还让猪油蒙了心,竟然信了他的鬼话,去收拢下面将领的兵权,逼得他们起兵反抗,使得白巾军内战不休,上下离心离德,陷入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这一刻,他心中充满对迟牧无尽的恨意与杀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迟牧,枉本王待你一向不薄,凡事都对你言听计从,可你却暗中勾结萧恪,将我们白巾军引向了绝路!你不仅辜负了本王一个人,还辜负了白巾军的全体将士!本王不杀你,誓不为人!” 一听魏王对迟牧动了杀机,在场不少人心中都不由一阵狂喜,暗暗骂道迟牧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他们对迟牧的恨意不是一两天天了,毕竟他们看来,大伙儿提着脑袋跟魏王造反,图的不就是金钱、美人和权势吗。 可迟牧这狗东西却偏偏劝魏王收走他们兵权,夺走他们辛苦招来的兵马,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魏王也是糊涂呀,都看不出迟牧包藏祸心,什么都听他的,逼死逼走了那么多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将好好的白巾军不知祸害成什么样子。 本来以为这个老东西只是为了弄权,可没想到他私底下竟然勾结了萧恪,想要彻底整垮他们白巾军呀。 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兵曹参军许佰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出列为迟牧说情道:“主公息怒,这会不会是萧恪的离间之计,目的是借刀杀人,诱使主公自断臂膀,好遂了他们的意。” “好一个离间之计?” 高藩闻言不由冷笑一声:“你是说,迟牧自己劝本王去投靠下邳朝廷,但萧恪却故意设计去陷害迟牧,要借本王的手除掉他,是吗?” 许佰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因为这也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或许连迟牧自己都没有想到,好心献计给主公,竟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眼见连唯一一个站出来为迟牧说话的许佰此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高藩面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刚要命人去将迟牧带来当面对质,可此时书房内却再次响起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主公,臣相信迟长史,断然不可中了萧恪的离间之计。” 高藩闻言不由一怒,当即循声望去,面上却不由露出了一丝错愕之色。 因为这次站出来为迟牧说话之人,竟是一向与迟牧不和的司马卢献。 当初迟牧劝说高藩不要过早称帝,更不要裂土分封诸侯,但高藩却没有听,迟牧一怒之下躲在自己府中闭门不出,不再为高藩办一事谋一计献一策。 没了迟牧的辅佐,高藩身边只剩下那些不识几个的大老粗,根本无法帮他处理那么多的繁琐公务。 好在此时有一个叫卢献的寒门子弟主动来投,协助高藩将军机要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快便得到了高藩的信任和器重,隐隐有取迟牧而代之,成为白巾军二号人物之势。 但之后白巾军攻打辽东不利,使高藩意识到白巾军还是离不开迟牧,便不惜屈尊上门,重新请得迟牧出山,委以丞相一职。 卢献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拱手让权,便处处与迟牧唱反调,没少跟他明争暗斗,比如说迟牧主张收拢兵权,卢献便主张要善待昔日一起打天下的将领,免得将士们寒心。 不过当时高藩倚重迟牧,根本听不进卢献的话,导致卢献很快在朝堂失了势,在跟迟牧的争权夺利中落了下风。 但随着一场大旱灾的降临,白巾军上下离心的恶果很快体现出来,而高藩听从迟牧之言,派遣使者想要投靠下邳朝廷度过难关,却无端遭受到了一场奇耻大辱。 直到此时,高藩才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不听卢献之言,才让白巾军沦落到如此境地。 他命人将迟牧带来当面质问,却没想到第一个主动站出来为迟牧求情的竟然是卢献。 高藩面色瞬间一沉,刚要质问卢献为何要阻止自己当面质问迟牧,却见卢献在暗暗跟自己使眼色,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当即屏退书房内的其他人,只留下了卢献一人。 只是没想到,待众人一走,卢献的第一句话便让高藩又惊又怒: “主公,迟牧此人,断不可留!” 第445章 迟牧身死 “卢献,你敢戏耍本王?” 此时,高藩面色阴沉到了极点,看向卢献的目光更是不满。 卢献却是面无惧色,只是对高藩躬身施了一礼,而后不急不慢道:“主公息怒,属下并非有意戏耍主公,而是迟牧可以死在任何人手中,唯独不能死在主公手中。” “什么意思?他为何不能死在本王手中?” 高藩闻言不由微微一怔,神色显然很是不解。 卢献淡淡一笑:“迟牧背叛了大王,背叛了白巾军,确实是死不足惜,可若是主公杀了他,将士们只会认为是主公在推卸责任,掩饰自己错信迟牧的罪过,让将士们将他们对迟牧的痛恨转移到自己身上。” 高藩听完一时默然不语,心中却也觉得卢献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因为遭受到萧恪和下邳朝廷的羞辱,他自然是怒不可遏,又从罗福口中得知迟牧似乎与萧恪有勾结,一时间愤怒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派人冲去迟牧府邸将其砍成肉泥。 但随着理智的逐渐恢复,他也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儿。 毕竟一切都只是萧恪那边的片面之词,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证明迟牧背叛了自己和白巾军,谁也不敢保证这是不是萧恪在行挑拨离间之事,使自己对迟牧心生猜忌,好借自己的手除掉迟牧。 因此,高藩便想派人将迟牧带来,当面质问清楚他是不是背叛自己和白巾军。 但现在经卢献这么一提醒,他也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如今白巾军最大的问题不在于迟牧是否勾结了萧恪,而是如何弥合人心,共同度过眼前的困境。 不知沉默了多久,高藩缓缓开口,只是语气异常冰冷:“听你的意思,是要本王息事宁人,不再追究此事,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之人,一想到迟牧可能背叛了自己,暗中投靠了萧恪,他的内心就犹如深深扎下了一根刺,不将这根刺给拔除掉,恐怕他连睡觉都不会安稳。 卢献轻轻摇了摇头,面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主公,属下方才说了,迟牧此人,断不可留!” 高藩心中越发糊涂了,有些恼怒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叫本王不要杀迟牧,又说迟牧断不可留。” 卢献眼中杀机闪动,阴恻恻一笑道:“主公,属下只是说你自己不能杀迟牧,并没有说其他人不能杀迟牧呀。” “其他人?” 高藩闻言不由再次微微一怔,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 卢献冷笑一声:“如今白巾军陷入如此境地,不少将士对迟牧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寝其皮,若是迟牧死在他们手中,他们大仇得报,心中的怨恨自然就此烟消云散了,主公便可再次聚合人心,一起摆脱眼前的困境。” 高藩听完低头思索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丝顾虑。 “迟牧毕竟辅佐本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他没有勾结萧恪而遭人冤杀,本王岂不是有负于他。” “主公可以说自己有负天下人,唯独不能说自己有负于迟牧。”卢献重重摇了摇头,随即面露冷笑,“迟牧对白巾军有不假,但他却居功自傲,不仅连主公宠幸的女人都敢擅杀,还多次以辞官退隐威胁主公让步,哪里还有一点为人臣的模样。” 听卢献提起迟牧,想到夏氏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面庞,高藩眼中慢慢浮现起一丝怨毒之色,两只手更是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攥紧。 卢献看在眼里,又继续趁热打铁说道:“况且,不管昔日的迟牧如何智计百出,如今的他已是江郎才尽,竟然提出让主公去臣服下邳朝廷这种昏招,让主公无端遭到萧恪的一番羞辱。” 听到这里,高藩不由自主眯起了双眼,眼中杀机迸现。 卢献见状便知道自己说中了要害,高藩为人刻薄寡恩,当初因为白巾军离不开迟牧的出谋划策,即使他杀了高藩的女人,即使他屡次一言不合就以辞官退隐做威胁,高藩也都看在他有大用的份上,一再放低姿态容忍着他。 如今只要让高藩知道迟牧不再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以高藩并不宽仁的心胸,必然要旧恨新仇一起报了。 如他所料,此时高藩的语气变得冰冷:“如何让他死在那些恨他的将士手中,以消他们的心头之恨。” 卢献森然一笑:“很简单,只要将他勾结萧恪的消息给传出去,并将之前他的所作所为都归咎到萧恪身上,那些将士自然会去找他算账的。” “好,就依你说的办。” 高藩点了点头,随即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不自由又浮现起了夏氏凄美的容颜…… 卢献领命而去,待出了书房,脸上却不自觉露出一丝冷笑。 以他的才智,自然能够看得出萧恪是在使一招并不算太高明的反间计,目的是为了挑拨离间高藩和迟牧之间的关系,从而借高藩之手除掉迟牧。 可偏偏白巾军想杀迟牧的人数不胜数,不过萧恪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杀他的借口。 至于迟牧是不是被人栽赃冤枉,没有人会在意,很多人只想要他去死,以泄心头之恨。 …… 此时的迟府,迟牧将陪伴自己多年的书童叫到书房,给了他一笔丰厚的盘缠,要他立即带着这些钱财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免得大祸临头时悔之晚矣。 书童似乎被吓到了,当即问起迟牧是怎么一回事。 迟牧却没有解释,只是一再催促书童快走。 他当然不会告诉书童,之前他钓鱼之所以一再失手,就是因为他已经清楚,一旦自己提出臣服下邳朝廷之策但高藩却因为不信任自己而另派他人出使下邳时,他便知道以苏璘和申屠延的智谋,自然不难猜到自己与高藩之间已经貌合神离,必然会以此大做文章,引起高藩对自己的不满和猜忌,从而借高藩之手除掉自己。 尽管已经提前预知到了自己的命运,他还是义无反顾向高藩提出了依附下邳朝廷之策,希望以此来挽留白巾军的命运,因为白巾军是他倾注多年的心血,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毁于一旦,因此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愿意一试,哪怕为此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如今臣服下邳朝廷的计策失败了,迟牧知道自己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 他没有想过另投明主,因为白巾军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亲手毁了它! 他也没有想过要逃跑,因为与其看着自己亲手缔造出来的白巾军败亡,他宁可死在前面。 书童走后不久,一大群白巾军将士提着刀冲进了迟府,一个个面目狰狞都吵嚷着要将迟牧碎尸万段。 迟牧对此却是面无惧色,也没有向这些人求饶,只是提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要求,就是希望这些人在杀掉他以后,可以挖出他的两只眼睛,悬挂在南城门,因为他想亲眼看着徐州军打进邺城…… 一代智谋之士,就此惨死在自己人手中! 第446章 舍身复仇 高藩本以为,只要默许和纵容那些心怀不满的将领杀死他们最为痛恨的迟牧,白巾军中存在的矛盾就会迎刃而解,全军上下便可一致对外,共同应对下邳朝廷的威胁。 但他没想到,就在迟牧死后的第二天,河北突然流言四起,有的说下邳朝廷已经出兵三十万北上冀州,要一举荡平白巾军,收复河北之地。 甚至还有消息说下邳朝廷已经出了布告,宣布在消灭白巾军之后,将河北的无主之田都收归官府,分给攻打白巾军有功的将士和河北的良善百姓。 至于那些投了白巾军的将士和他们的家眷,战后将一律当成白巾军余孽处置,不仅分不到一寸田地,还要举家迁往济北郡或东莱郡,作为罪民为朝廷开矿。 这些流言一个个说得有板有眼,煞有其事,教人真假难辨。 可随着这些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河北百姓相信这些消息都是真的,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前途命运来。 当初白巾军打着“均田免税”的口号在冀州起事,吸引了大量无地或者少地的百姓竞相来投奔,正是因为他们的支持和拥护,使白巾军迅速发展壮大。 而白巾军之后确实没有违背当初的诺言,率领起义军攻打各地官府,焚毁了大量田契,将这些田地都分给投奔白巾军的将士和家眷,又吸引来了更多走投无路的百姓携家带口来投奔白巾军,使得整个河北几乎每家每户的百姓都跟白巾军扯上了千丝万缕的瓜葛。 只是不出一年,这些百姓便发现白巾军的“均田免税”并没有原本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他们是分到了田地不假,但白巾军将河北大半的青壮都扫地为兵,征战四方,留守在家的老弱妇孺根本耕种不了这么多的田地,形成了河北耕者有其田但却有大量田地荒废的怪象。 除此之外,白巾军根本不懂得如何治理河北,各地流寇四起,四处劫掠良善百姓,百姓生活尚且不得安宁,又怎么能安心去耕种田地呢。 再者说,白巾军虽说不收赋税,但那些镇守各地的白巾军将领总能巧立各种名目对治下百姓强取豪夺,对他们的盘剥甚至比之前的宁朝官府还甚,河北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有能耐的早就逃离了河北,逃不掉的只能留在河北继续默默忍受,但心中对白巾军的失望和不满早就达到了顶点,日思夜想能有其他势力可以出兵河北,赶走白巾军。 因此随着下邳朝廷出兵河北的消息越传越广,不少百姓都无比期盼王师的到来,彻底消灭白巾军,还他们一个朗朗乾坤。 就连不少投身白巾军的士兵也认为白巾军败亡在即,都不肯再为之卖命,纷纷逃亡,以免将来自己和家人遭到官府的清算。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河北各地白巾军加起来竟然有超过十万人逃亡,情况还有愈演愈烈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高藩对此自然是又惊又怒,一再严令要各地守将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士兵逃亡,对每一个逃跑的士兵都施以最严厉的惩罚,却还是无法阻止大量士兵的冒险逃亡。 事情发展到了最后,连一些对白巾军彻底失去信心的将领也带着自己这些年搜刮来的财物逃之夭夭,跑到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隐姓埋名做起了富家翁。 就在白巾军上下都在为此焦头烂额之时,下邳朝廷的兖州大都督秦冲率领三万精兵渡过黄河攻入魏郡,很快就围住了邺城的门户黎阳。 不等徐州军攻城,黎阳城中的守将苗进便主动派人去联络了秦冲,在得到了秦冲不伤他们性命保全他们财产的承诺之后,很快就大开城门投降徐州军,邺城彻底暴露在了徐州军的兵锋之下。 徐州军夺取黎阳城不久,萧恪便亲率八万大军从青州平原郡攻入清河郡,一路势如破竹,不少郡县望风而降,大半个冀州很快便落入下邳朝廷手中。 与此同时,蛰伏辽东的周续也趁机对白巾军发动反攻,将数万白巾军牵制在了幽州,无法南下支援冀州。 至此,白巾军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似乎已经败亡已然成了定局。 高藩就是再愚蠢,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萧恪的反间计,亲手除掉了对方最为忌惮的军师迟牧,才使下邳朝廷再无顾忌,大举兴兵征伐河北。 但高藩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的,他命人去抓来司马卢献,想要杀了他泄愤。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虽然对迟牧不满久矣,但念在他对白巾军有大功的份上,从未对他动过杀心,若不是卢献从旁蛊惑,自己又岂会默许和纵容下面的将领去杀迟牧。 很快,卢献就被高藩的亲兵五花大绑押到了高藩面前,只是他面无惧色,神情坦然,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高藩见到卢献如此模样,心中更加暴怒,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卢献,你知道自己就要死到临头了吗?” 卢献看着高藩,脸上竟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有你高藩和这么多白巾贼军陪葬,我卢献也算是死得其所,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 高藩闻言瞬间怔在了当场,他本以为卢献鼓动自己杀迟牧只是为了争权,可听他此话的意思,竟然是早有预谋,要置自己和白巾军于死地。 想到此处,高藩此刻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面目狰狞,一把抓住卢献的衣领,恶狠狠说道:“本王待你一向不薄,你为何要害我?” “待我不薄?” 卢献却似乎是听到了一个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他看着高藩,眼中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怨毒:“你屠戮了我们河间卢氏上万族人,你告诉我你对我不薄?” “什么?你是河间卢氏的人?”高藩闻言不由神色大变,此刻也终于明白了卢献鼓动他诛杀迟牧的原因,竟是为了让他们白巾军彻底覆亡,好为他那些死去的族人报仇。 此刻卢献却不再理他,只是仰头对着天空高呼一声:“河间卢氏的列祖列宗,你们看到了吗?卢家的不肖子孙卢献为那些惨死的族人报仇了!” 高藩听完心中更加暴怒,当即指着卢献对亲兵厉声吼道:“将他拖下去,给我碎尸万段。” 卢献闻言却是依旧面无惧色,反而嗤笑一声道:“高藩,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就在高藩还在惊疑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之时,卢献嘴角却流出一丝乌黑的污血,很快就气绝身亡。 高藩怔怔看着卢献的尸体,久久回不过神来。 可就在此时,城外突然响起了隆隆战鼓声,似乎是在为卢献送行。 但高藩和众多白巾军听到鼓声却都不由神色一变…… 因为他们谁都清楚,城外出现战鼓声意味着什么。 (太困了,白天补上) 第447章 兵围邺城 随着萧恪率大军从清河郡攻入魏郡,很快便兵抵邺城。 本来扼守黎阳的秦冲也率军北上,与萧恪合兵一处,形成了对邺城的围困之势。 此时邺城外的徐州军大营,秦冲在亲兵的指引下,怀着一颗激动到不能自已的心情,进入了萧恪的帅帐。 萧恪见到秦冲进来,不等他向自己见礼,便笑笑道:“老秦,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这一声“老秦”叫得秦冲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他们几人在洛阳城的时光,当时萧恪还是一个靠着兄长庇护的闲散将军,想不到几年时间下来,如今已经是天下最有希望问鼎江山的一方霸主。 他又想到了自己,如果不是遇上了萧恪,纵使他有一身本事,也只能在虎贲卫中当一辈子籍籍无名的都尉,又或者去千牛卫投奔郭茂最后被判为同党一并处死,又怎么会有今日出任兖州大都督坐镇一方的际遇呢! 一想到这些,秦冲心中就对萧恪充满无尽的感激之情和效死之志,当即躬身拱手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末将秦冲,参见大将军。” “不必多礼!” 萧恪上前扶起秦冲,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笑道:“我们有快两年时间没见了吧。” 秦冲点了点头,语气也很是感慨:“是快两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初与大将军一起在兖州大破凉州军,还犹如昨日之事。” 萧恪不由哈哈一笑:“两年时间是不短了,听闻你不仅在兖州成了家,还有了一个大胖儿子,恭喜呀!” 听萧恪提起自己妻儿,秦冲刚毅的面庞上难得浮现起一抹温情,点点头道:“多谢大将军,末将给他取名秦铭,希望他将来能够时刻铭记大将军对我们秦家的恩典,没有大将军就没有我们秦家的今天。” “老秦,你可真是个厚道人呀!” 萧恪闻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后又跟秦冲寒暄了几句,这才问起他对攻打邺城的想法。 秦冲在来帅帐便想到萧恪可能会问他攻打邺城之事,心中早就有了计较,当即沉声说道:“大将军,末将的建议,围而不攻,待敌自溃。” 萧恪哈哈一笑:“你与苏先生之见还真是不谋而合,他也是建议我围而不攻,以免城中的白巾军困兽犹斗,徒增我军伤亡。” 此次出征河北,萧恪并没有带上苏璘和申屠延,而是将他们留在下邳,代自己处置朝中和大将军府的大小事。 毕竟如今迟牧已死,白巾军彻底失去了他们最后的倚仗,不过是冢中枯骨,弹指可灭,有自己和秦冲就够了,用不着自己的两大智囊再出手。 秦冲点了点头,似乎是深以为然,随即话锋一转,反问道:“大将军可知我是如何夺得黎阳的。” “哦?说来听听。” 萧恪一时来了兴致,当即笑着追问道。 因为秦冲夺取黎阳之时,他人在青州,还没有看到秦冲派人送往下邳的战报,只知道黎阳城的守军不战而降,但对其中的种种细节却不甚清楚。 对于秦冲能够夺取黎阳萧恪并不意外,但他意外的是城内的守军竟然会一箭未发就献城投降。 要知道,黎阳是邺城的门户,位置极为险要,由白巾军的大将军苗进来镇守,而这个苗进是高藩的同乡,多年来跟随高藩出生入死,从无二心,深得高藩信任和器重,将关系到邺城安危的黎阳城交给了他。 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高藩的人,却在城中还有五万守军的情况下,主动派人联络了手中仅有三万兵马的秦冲,一仗未打就献城投降了,萧恪自然很好奇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冲低头沉吟片刻,大致理了理思路,这才开始娓娓道来:“起初苗进暗中派人出城联络我之时,我也当他是要行诈降之事,引我上钩,借机对我军不利,但苗进似乎是怕我不相信他,不惜让他的独子苗和来我营中做人质,才让我相信他是真心献城投降。” “事后我也是进城问过其他人,才得知事情的原委。原本苗进也想死守黎阳,若是实在守不住再另做打算,但下面那些将领和士兵根本不想再为白巾军效力,不少人便私下密谋想要诛杀苗进,用他的人头作为投降我军的筹码。” “可惜这些人做事一点不周密,很快就被苗进知道他们的密谋,便决定先下手为强,抢在他们动手前联络我军,献城投降,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萧恪听完一时有些哑然失笑,随即摇了摇头,道:“白巾军失尽人心,有如此咄咄怪事倒也不足为奇。” 随后,萧恪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不过邺城中的白巾军将士不知道这个苗进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投降的,我倒是可以用他来做做文章。” 说完,萧恪便要亲兵将自己的记室参军楚照找来,要他代自己写一封奏疏,表奏白巾军降将苗进为柱国,封爵黎阳侯。 秦冲明白萧恪的意思,知道他是想用苗进作为榜样,让邺城中的白巾军将士知道只要愿意献城投降,便可以得到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引诱他们竞相效仿。 不过有一点秦冲想不明白,因为柱国虽然贵为十一等的勋官,仅次于上柱国,但却没有任何权力,只是享受二品高官的地位和待遇。 可如此一来,不就相当于变相剥夺了苗进的兵权,会不会让其他白巾军将领心生顾虑,不敢再投降。 萧恪看着秦冲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快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便笑笑道:“我就是想要那些白巾军将领知道,若是愿意投降,我可以给他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但是想继续拥兵自重,节制一方,那是痴人说梦,我宁可不接受他们的投降。” 秦冲这才明白萧恪的意图,当即心悦诚服道:“还是大将军深谋远虑,是末将想得浅了。” 萧恪不在意笑笑,随即看着邺城的方向,淡淡说道:“如今我的条件已经开出,就看城中那些人如何抉择了。” 第448章 人心难测 高藩不是第一次被敌军围困,但他却从未如此绝望。 因为之前他每次濒临绝境,都有军师迟牧给他出谋划策助他逃出生天,之后又会有无数百姓拖家带口争相来投奔他,使他很快就能东山再起,重振声势。 但这一次,不仅再没有迟牧的智计百出,连那些曾经无比支持和拥护他们的百姓也离他们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从敌军的重重围困中脱身,更不知道自己即使侥幸逃了出去,又还能如何卷土重来。 而苗进的不战而降更是让他几近崩溃,要知道苗进可不仅仅是他的同乡,还是他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个人好到几乎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当初白巾军第一次起事失败,他和苗进四处逃亡,苗进不幸被官兵抓住,即使被官兵拷打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也没有供出他的藏身之处。 后面他带人劫狱救出苗进,一起流亡到山中,靠吃野果子为生,就因为他随口说一句玩笑话说好久没吃到肉嘴都馋了,苗进二话没说直接拔出匕首从自己大腿上割下一大块肉烤给他吃…… 正是因为过往的种种,高藩才敢将邺城的门户黎阳放心交给苗进来镇守,从未想过这个曾经可以割肉给他吃的好兄弟有一天会背叛他…… 如今连苗进都信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因为苗进的投降,高藩不再相信任何人,总觉得每个人都想害他,想要用自己的人头跟城外的萧恪邀功。 因此,高藩不敢再离开魏王宫半步,派精兵将王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得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进去找他,也不许任何人出去,活生生将魏王宫变成了一座偌大的监狱。 他自己则在魏王宫内每日纵情饮酒作乐,企图用酒色完全麻痹自己,彻底忘却自己面临的绝境。 好在城外的徐州军一直围而不攻,反而让高藩凭空生出了一丝幻想,幻想徐州军可以一直不攻城,让他多活一天是一天。 但高藩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的自暴自弃,让城中的不少将领更加绝望。 本来还有一些将领认为邺城高大坚固,城中还有十几万大军,只要好好防御,还是可以守住邺城的。 但现在连高藩自己都放弃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彻底幻灭了。 在这种情况下,不少人心中难免生出了异样的心思。 这日,一个名叫窦兴的白巾军将领匆匆跑来自己大哥窦盛的府上,给他大哥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有二十多名将领密谋联络城外的萧恪,打算明天晚上献城投降。 而窦兴也是二十多名密谋者之一,他今天跑来见窦盛就是想鼓动和拉拢大哥一起参与其中,毕竟打虎还得亲兄弟。 但窦盛听完却是一直默然不语,神色飘忽不定。 窦兴看在眼里,当即有些急了,忍不住埋怨道:“大哥,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还想给高藩那个无情无义的人陪葬不成。” 窦盛看了弟弟一眼,有些没好气说道:“你看你大哥像是那么‘忠肝义胆’的人吗?” 窦兴听大哥这么说顿时也愣住了,随后也想到大哥可比自己这个弟弟老奸巨猾多了,怎么可能会蠢到跟着高藩这种人一起殉葬。 但他还是有些不解看着窦盛道:“既然如此,大哥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窦盛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我的好弟弟,你想想看,虽然献邺城投降是大功一件,但是平摊到二十多号人身上,我们兄弟二人还能分到多少好处?” 窦兴闻言不由再次愣住了,因为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但他还是有些迟疑道:“大哥,我们总不能因为好处少,就不投降吧,一旦萧恪率军攻进邺城,到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不!” 窦盛重重摇了摇头,随即阴恻恻一笑:“白巾军气数已尽,高藩自己都自暴自弃了,我们兄弟要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做打算,提前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为兄的意思是,既然献邺城投降是大功一件,我们兄弟二人为何不独占了这份功劳,而要跟其他人平分呢?” 独占功劳? 窦兴听完也不由眼前一亮,想到苗进因为献黎阳有功被封为柱国和黎阳侯,而邺城比黎阳重要得多,他们兄弟二人得到的封赏总不会比苗进还低吧。 那可是正统王朝的正经公侯,可不是说白巾军的草头王。 一想到自己下半生的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窦兴就不由心头一阵发热,当即追问道:“大哥,我们要如何独占这份功劳?” 窦盛森然一笑,随即附在弟弟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得窦兴连连点头,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阴险的冷笑。 …… 魏王宫内,高藩披头散发坐在自己的黄金王座上,一手拿着白玉酒壶,一手拿着镶满宝石的酒樽,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喝到最后似乎是嫌这样子喝不过瘾,直接扔掉酒樽,拿起酒壶仰天对嘴咕噜咕噜喝个痛苦,很快就有了七分醉意。 那些伺候他的宦官和宫女都远远躲在宫殿的各个角落,一个个战战兢兢,一脸惶恐看着高藩。 自从邺城被围,高藩便天天躲在魏王宫内饮酒度日,脾气也变得异常暴躁,一喝多就动辄身边伺候的宦官和宫女,吓得这些宦官和宫女都不敢靠近他,以免无端给自己惹来一顿皮肉之苦。 高藩酒一喝多,心情反而变得更加差,突然霍然从王座上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眼前的空气厉声喝骂道:“卢献,苗进,本王对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我杀了你们这些想谋害本王的叛徒……” 说完,高藩挥舞着剑对着空气胡乱劈砍,似乎要隔空将他的每一个敌人碎尸万段。 眼见高藩在耍酒疯,这些宦官和宫女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个个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剑下亡魂。 但或许是因为喝酒过度的缘故,高藩脚下一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魏王小心!” 一个离高藩最近的小宦官几乎是本能提醒一声,但话一说出口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一阵惨白,整个人也如筛糠一般不住在发抖。 果然,高藩并不领情,反而提着剑摇摇晃晃走到这名宦官面前,怒气冲冲吼道:“你敢嘲笑我站不稳?” 这名宦官吓得魂不附体,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魏王饶命,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 但他话未说完,高藩已经一剑砍下他的脑袋,在殿中四处滚动,吓得殿内其他宦官和宫女失声尖叫,一些胆小的甚至当场昏死过去。 满身是血的高藩却是哈哈大笑,丢下长剑,又拿起白玉酒壶,站在宦官尸体旁边大口大口喝起了酒。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殿内,高声禀报道:“启禀魏王,窦兴将军说有急事要见魏王。” 高藩闻言却是勃然大怒,恶狠狠瞪着这名亲兵,大声吼道:“你耳朵是聋了吗?我之前不是交代过了吗?我谁都不见!” 这名亲兵虽然知道自己触了高藩的霉头,但事出紧急,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魏王,窦兴将军是来告发的,他说明天晚上有人要密谋献城投降萧恪。” “什么?” 一听有人在密谋献城投降萧恪,高藩酒顿时醒了大半,随即眼中透出深深的杀机…… 第449章 生死一念 就在窦兴去魏王宫求见高藩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大批士兵开始在城中行动起来,按照窦兴提供的名单,一个个上门抓捕那些参与密谋的白巾军将领。 仅仅半天不到的时间,这些将领都被五花大绑押到了魏王宫,跪倒在高藩面前。 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高藩,再看看站在他旁边一脸冷笑的窦兴,这些将领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窦兴告发,他们密谋献城投降之事东窗事发了。 一时间,这些将领表现各异,整个大殿都沸腾了。 有人心中惶恐,痛哭流涕磕头求饶不止,希望魏王可以看在自己为白巾军效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原谅自己一时糊涂,饶过自己这一次…… 有人则对着出卖他们的窦兴破口大骂,发誓自己死后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兄弟二人的…… 还有人自知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便心一横牙一咬,痛骂起了高藩,骂他刻薄寡恩,忘恩负义,没有他们这些人在下面卖命,哪有他那个什么狗屁魏王,可他得了势,却一脚将他们这些老弟兄给踢开了…… 高藩听到有人死到临头竟然还敢辱骂自己,更是怒火中烧,当即颤抖着用剑指向这些企图背叛他的将领,疯狂大吼大叫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给我杀了他们……” 一队亲兵提着刀剑鱼贯而入,对着这些将领展开了一场无差别的屠戮,一时间大殿内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个将领先后倒下,殷红的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窦兴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心悸,低着头不敢看。 毕竟这些人中有几人平日里跟他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却因为他的告发而死于非命,此刻看着他们惨死在自己面前,他心中多少有些发虚。 只是大哥说得对,要想做大事,就得不择手段,没有谁是不可以出卖的。 想到此处,他的心肠又硬了几分,心中的那一丝愧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高藩看着这些企图背叛自己的人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脸上不仅看不到一丝痛苦和悲愤,反而发出一阵阵骇人的癫狂大笑,声嘶力竭吼道:“对……杀了他们……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很快,随着最后一名将领倒在地上,整个大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宛如人间炼狱。 “死得好……都死得好……这就是背叛本王的下场!” 看着这些密谋背叛自己的人都死在了自己面前,高藩心中大感痛快,嘴上狂笑着大骂几句,而后一把抄起桌上的酒壶,对着满地的尸体,仰天又咕噜咕噜喝个不停,看起来很是渗人。 待喝个痛快后,高藩带着几分酒意招招手,示意窦兴上前。 窦兴不敢怠慢,当即上前低眉顺眼道:“魏王。” 高藩斜眼看着他,冷不丁用剑指向他,剑尖距离他的鼻尖只有咫尺…… “魏王饶命!” 窦兴面色大变,慌忙拜倒在地,心中惶恐到了极点。 高藩用剑指着他,冷冷说道:“你会不会也背叛本王?” 窦兴听出了高藩话里的杀机,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听大哥的话行如此险计,毕竟如今的高藩已经近乎癫狂,已经不能再用常人的心思来揣摩了。 但此刻再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心一横牙一咬,故作慷慨道:“魏王明鉴,如果我窦兴有二心,就跟着这些叛徒一起背叛魏王了,绝不可能跑来告发他们的。”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 高藩并没有放下剑,只是神色变换不定,不知心中在想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哐当”一声,高藩终于将手中的长剑丢到了地上。 窦兴刚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是“哐当”一声,一面金牌被丢到他面前,耳边随后传来高藩疲惫至极的话语—— “从今日开始,魏王宫外面的军队由你兄弟二人调派,只要你们兄弟能守住邺城,我封你们兄弟为赵王和燕王。” 窦兴听完心中一震,随即一阵狂喜,因为他本来还想着怎么样一点点赢得高藩的信任,从而慢慢掌控外面的军队,可没想到高藩竟主动将城中的军队大权交给他。 他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狂喜,重重对着高藩磕了几个响头,感激涕零道:“多谢魏王信任,属下必将肝脑涂地,以报魏王大恩。” 高藩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后又拿起酒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窦兴暗暗冷笑,但表面上却是一脸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待走出了魏王宫,窦兴才发觉自己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 但他不敢逗留,转头快步去了自己大哥府上,一见到大哥窦盛,就忍不住低声埋怨道:“大哥,亏你出的好主意,我今天差点死在魏王宫。” 窦盛闻言不由心中一惊,随即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窦兴便将今日在魏王宫发生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最后心有余悸道:“大哥,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要是说错一句话,不,哪怕说错一个字,高藩都会一剑杀了我。” 听弟弟说得如此万分凶险,窦盛心中也不免有些愧疚,但还是安慰他道:“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高藩还将调兵金牌给了你,也不枉我们兄弟二人这么苦心布局。” 听大哥这么一说,窦兴也兴奋拿出了调兵金牌,满脸急切道:“大哥,现在调兵金牌在我们手中,除了护卫魏王宫的兵马,城中各路兵马都归我们调派,我们是不是今晚就献城投降,以免夜长梦多。” “不!” 窦盛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虽说高藩将调兵金牌给了你,但军中还有很多他的亲信,若是我们轻举妄动,很有可能还没动手就被人告密了。” 窦兴想了想,觉得大哥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点点头道:“大哥,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办?” 窦盛似乎早有主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既然高藩杀了那么多人,我们再杀点又何妨?” 第450章 夜夺邺城 当天夜里,一道身影趁夜偷偷被吊到城外,直奔徐州军大营而去。 大概一个时辰后,他就被带到了萧恪的帅帐,见到萧恪倒头便拜。 “小人郑丙,参见大将军。” 萧恪上下打量着他,淡淡问道:“你是从邺城出来的?” 郑丙点了点头,恭恭敬敬道:“在下是奉窦兴和窦盛两位将军之命来见大将军,他们两位将军愿意弃暗投明,从此为朝廷效命。”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郑丙,似乎要透过他的脸看穿他的内心。 尽管萧恪的目光并不凌厉,但郑丙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压得他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去看萧恪。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才缓缓开口问道:“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两位窦将军是不是在诈降。” 郑丙听得出萧恪还心存怀疑,便慌忙说道:“明天窦兴将军会想办法将城中的其他将军通通调走,到了二更天时,便打开南城门,在城头上举火为号,到时大将军可以先派一万左右的兵马进城接管城门,确定没有问题再率大军攻入城内。” “你们窦将军倒是想得周到!” 萧恪淡淡一笑,随即点点头道:“你回去转告两位窦将军,只要他们能够助我夺取邺城,我自会向朝廷表奏,封他们二人为上柱国和县侯。” 郑丙闻言顿时大喜,当即再次拜服在地:“小人代两位将军,谢大将军的恩典。” 待亲兵将郑丙带下去后,萧恪看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冲,笑笑问道:“秦将军,你觉得这个窦兴和窦盛会是诈降吗?” 秦冲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如今邺城危在旦夕,高藩又刻薄寡恩,并非什么明主,怎么还会有人愿意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呢?” “况且,即使他们是诈降又如何,只要城门一开,很多事情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萧恪点了点头,淡淡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晚上一过,白巾之乱可可以彻底消弭了。” …… 次日晚上,窦兴在自己府上摆下酒席,宴请邺城中白巾军的大小将领。 很多将领都知道窦兴昨日向魏王告发了密谋投降的将领,致使二十几人惨死在魏王宫,因而对窦兴的人品深感不耻。 但如今魏王已经将城中的大部分兵马都交给窦兴来调派,窦兴可以说是大权在握,谁也不敢得罪他,只能纷纷无奈硬着头皮前来赴宴。 待人都来得差不多齐后,窦兴便举起手中的酒碗,高声说道:“弟兄们,承蒙魏王信任,将防守邺城的重任交给我,今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兄弟,来,一起干了这碗酒!” 众将领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主动端起面前的酒碗。 对于窦兴这种卖友求荣的人,他们还是得小心提防,以免遭到他的暗算。 窦兴似乎猜到大家的顾虑,当即将碗中的酒水仰天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碗倒过来,以示酒水没有任何问题。 众将领这才放下心来,因为他们之前都看到窦兴碗中的酒水跟他们喝的酒水都是从一个酒坛子里倒出来的。 眼看窦兴面上渐渐有些不悦,众将领只得纷纷拿起手中的酒碗,一个个仰天一饮而尽。 窦兴这才面色稍霁,却也感觉有些无趣,便不再招呼他们,反而一个人坐在主位上自饮自酌起来。 众人见窦兴不再招呼他们,心态上反而放开了不少,一个个推杯换盏,很快就喝得不亦乐乎起来。 毕竟如今徐州军兵临城下,谁也不知道邺城还能坚守多久,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何去何从,只能活一天算一天,如今更是只想借美酒来彻底麻痹自己,好让自己暂时忘却眼前的绝境。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这些将领一碗接一碗喝个不停,很快就有了几分醉意。 窦兴看似一个人在低头喝闷酒,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其他将领,看他们一个个喝得有了醉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冷笑…… 此时,一股深深的倦意涌了上来,窦兴心中暗骂一声这个蒙汗药药力可真大,便一头栽倒在桌面上,很快便呼呼大睡了过去。 众人见窦兴突然趴倒在酒桌上,一个个都不由心中一惊,随后听到窦兴发出了如雷的鼾声,一颗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一个个喝得更加起劲儿了…… ……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后,窦盛带着一百多名心腹士兵冲进宴会厅,见里面横七竖八一个个烂醉如泥,嘴角不由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 在命人将同样醉得不省人事的窦兴扶下去后,窦盛便命人关上大门,很快里面便传出一阵阵惨叫声和闷哼声,这些将领一个个都在醉梦中稀里糊涂见了阎王…… …… 半个时辰后,窦盛带着一队人马出现了南城。 本来今夜南城轮到一个叫苟迅的将领值守,但他今夜被叫到了窦兴府上喝酒,临行前特意交代过下面的都尉,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擅离职守,否则严惩不贷。 如今都尉听说窦盛来了,慌忙亲自下城来迎。 窦盛也不废话,直接拿出调兵金牌晃了晃,冷声说道:“奉窦兴将军之命,今夜南门由我窦盛负责防守,苟迅部换防去守东城。” 都督一听不由愣住了,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声说道:“窦将军,换防需要苟迅将军同意,小的做不得主……” “啪!” 话音未落,都尉脸上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但他却不敢动怒,反而惶恐赔罪吧:“窦将军息怒。”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质疑窦兴将军的决定。”窦盛收起马鞭,冷笑一声道,“窦兴将军奉魏王之命节制城中各路军队,别说是你一个小小的都尉,就是你们苟迅将军来了,也不敢说个不字。” “是,卑职知道错了,卑职这就带人换防去守东城。” 既然窦盛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都尉不敢再多嘴,只得召集手下的五百士兵,往东城而去。 待这五百名士兵一走远,窦盛便立即让自己的心腹士兵控制了整个南门,随即命人降下吊桥,打开城门,并按照之前约定在城头上举火把为号…… 十里开外,萧恪看着南城上的火光,当即唤来秦冲,沉声命令道:“秦将军,你先带一万精兵进城。” “遵命!” 秦冲应喏一声,率领一万精兵领命朝着南门而去。 不多时,秦冲派人回报,他带去的一万兵马已经控制了南门,大军可以进城了。 萧恪点了点头,随即面色一凛,高声下令道:“全军进入邺城,敌军只要放下投降就不要再伤他们性命,另外不许扰民,违令者斩!” (不好意思,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更新不准时) 第451章 白巾末路 “杀!” 时值四更天,高藩喝多了正趴在案桌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中却突然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 高藩瞬间酒醒了大半,慌忙冲着大殿外大声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不多时,一个浑身是血的亲兵跌跌撞撞冲进大殿,惊慌错乱道:“魏王不好了,窦兴和窦盛两兄弟勾结萧恪,打开南门放徐州军进城了,现在敌军已经打到了王宫外面。” “什么!” 高藩一听立时神色大变,惊得霍然起身,却因为一阵醉意上涌,两脚一软,又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魏王,你没事吧?” 亲兵见状,慌忙上前要扶起高藩。 高藩却一把抓住这名亲兵的衣领,恶狠狠瞪着他,恨声问道:“你说窦家兄弟背叛了本王,放徐州军进城了?” 亲兵哭丧着脸点了点头。 “本王怎么就信了窦兴这个混蛋,我早该想到他既然能出卖其他人,又怎么会忠于本王。” 高藩此刻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心中恨得几乎要滴血。 但此时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听着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高藩顾不上多想,当即一把推开亲兵,高声命令道:“你们务必要守住魏王宫,绝不能让敌军杀进来。” “来不及了,魏王!”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个满是嘲讽的声音,随后便有大批士兵冲入大殿内,瞬间将高藩和亲兵团团围住。 高藩呆呆看着眼前的变故,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随后,一脸得意的窦盛缓缓走进了大殿,眼中尽是戏谑之色:“别来无恙呀,魏王!” 他打开南门放徐州军入城后,便拿着高藩的调兵金牌到处奔走,要城中各部兵马放下武器投降。 城中绝大多数将领都惨死在了宴会上,各部士兵群龙无首,又见敌军已经攻入城内,瞬间斗志全无,也不想再为高藩卖命,便纷纷投降了徐州军。 而窦盛都是亲自率军来攻打魏王宫,想给自己的上柱国和县侯再增添一个有力的筹码。 见到窦盛,高藩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指着窦盛厉声怒骂道:“窦盛,本王待你们兄弟一向不薄,你们胆敢背叛本王?” “待我们兄弟不薄?你高藩也配说这话?” 窦盛冷笑一声,眼中尽是嘲讽之色:“当初是你自己说只要跟着你混,将来就跟我们这些老弟兄一起平分天下,可是到最后呢,地盘还没打下多少,你就想尽办法剥夺我们的兵权,这叫待我们不薄?” 高藩一时哑口无言,随后还是有气无力为自己辩解道:“这些都是迟牧怂恿本王去做的,本王本意并非如此。” “高藩,我知道你无耻,但是我想不到你无耻到这种地步,白巾军中谁都可以指责迟牧,唯有你高藩不行!”窦盛冷冷一笑,脸上露出一抹鄙夷之色,“我们这些人加入白巾军,不是因为活不下去,就是想跟着你混一场富贵,只有迟牧是真心实意在为你谋划,可你最后不仅害死了他,还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我窦盛是小人不假,但你高藩更不是个东西!” 高藩再次被窦盛骂沉默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黯然道:“是本王对不起迟牧。” 窦盛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笑一声道:“既然你觉得自己对不起迟牧,那你就亲自下去跟他谢罪吧。” 说完,窦盛一挥手,就要示意周遭士兵上前围杀高藩。 看着周围的士兵手持刀枪步步逼近,高藩内心瞬间绝望到了极点,可就在此时,殿外却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且慢!” 随后,萧恪在众多亲兵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殿内。 窦盛不敢怠慢,当即上前见礼:“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萧恪看着高藩,淡淡一笑道:“好歹是一代枭雄,我还是亲自来送他最后一程比较好。” 听到“大将军”三个字,高藩瞳孔不由一阵剧震,脱口而出道:“你是萧恪?” “大胆,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对大将军无礼!”一听高藩竟敢直呼萧恪其名,一旁的亲兵校尉李顺当即厉声呵斥。 萧恪却是不在意笑笑,只是点点头道:“我就是萧恪,别来无恙呀,魏王。” 高藩怔怔看着萧恪,百般滋味瞬间涌上心头,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当初他得知倾城宁可留在徐州也不愿意去河北跟他重振白巾军,他便隐隐猜到此事可能与萧恪有关。 一想到萧恪抢走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便对萧恪恨得咬牙切齿,发誓有朝一日见到萧恪必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没想到如今萧恪终于站在了他面前,他不仅没能力杀得了萧恪,自己的生死反而要取决萧恪的一念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虽然心中有百般不甘,他还是颓然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我败了!” 萧恪看着他,面上并没有一丝怜悯之色,只是淡淡对一旁的窦盛说道:“他毕竟也曾是雄据一方的枭雄,让他有尊严死去吧。” 窦盛明白萧恪的意思,当即拔出腰间佩剑,“哐当”一声丢到高藩面前,冷声说道:“高藩,大将军心善,准许你自行了断。” “谢谢!” 高藩语气复杂跟萧恪道了一声谢,随即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剑,横在脖颈处,闭上双眼,却久久下不去手,只是两只手抖得更加厉害了,几乎连手中的剑都快握不住了。 萧恪看在眼里,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嘲讽。 他本意是死者为大,想给高藩这个对手最后一点体面,可没想到高藩竟表现得如此不堪。 他没心思再看下去,只是轻轻拍了拍窦盛的肩膀,淡淡说道:“他若是实在下不去手,你就帮帮他。” “末将明白。” 窦盛躬身拱手深施一礼。 萧恪点点头,随即转身出了大殿。 他刚走出殿门,身后便传来高藩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萧恪没有回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夜空,目光若有所思。 高藩一死,从此天下再无白巾军,河北的天,也该晴了。 此时,一旁的亲兵校尉李顺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低声提醒道:“大将军,这个窦盛卖主求荣,心狠手辣,不可不防呀。” 萧恪淡淡一笑:“我知道窦家兄弟是小人,靠不住,但有些脏事,还真需要这种小人来帮我做。” “比如说,要不是他们帮我除掉了那么多白巾军将领,那么多的降将我还真不好处置和安排。” 说到这儿,萧恪轻轻拍了拍李顺的肩膀,笑笑道:“你要记住,小人就是一把双刃剑,要是用错了会伤到自己,可要是用对了,又何尝不是对付敌人的一大利器。” 李顺看着萧恪,似懂非懂低下头。 第452章 深明大义 随着朝廷大军彻底平定白巾军的消息传回下邳,城中百姓无不为之欢欣雀跃,热闹得犹如又过了一次新年。 毕竟自从白巾之乱后,天下便陷入四分五裂之中,再无一天宁日,百姓无不渴望着可以尽快结束分裂和动乱,天下重归太平。 如今大将军萧恪率军彻底平定了白巾之乱,无疑是给了他们极大的希望。 但在大将军府内,身为主母的薛翎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匆去了倾城母女的院子。 因为之前萧恪私下跟她透露过,倾城的真名叫叶菡,乃是原白巾军首领叶楠的独女。 虽说萧恪镇压的第二次白巾之乱是高藩挑起的,但也有不少白巾军旧人参与其中,这些人中有一些还是倾城的叔伯兄弟,她担心倾城会因为白巾军覆灭之事对萧恪心存芥蒂,便想过来开解开解她,以免倾城落下什么心病。 此时倾城正在自己房内一针一线绣着一件小肚兜,小腹已经微微有些隆起。 她是在萧恪出征河北后没多久才发现自己又怀上身孕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心那个家伙会不会又因为征战在外错过了这个孩子出生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分了神,手中的细针一不小心就刺破了她的指尖,一个小血珠立即冒了出来…… 不巧此时薛翎正走到门口,看到倾城受了伤,不由心中一惊,当即快步上前,抓起倾城受伤的手,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拿药来止血。 倾城知道薛翎是在关心自己,心中感动,但还是摇摇头道:“大姐,药就不必拿了,一个小小的针口而已,马上就愈合了。” 薛翎还是心有余悸,低声劝说道:“你现在有孕在身,就不用自己动手做这些针线活了,让身边的丫鬟来做就好了,免得再伤到自己。” 倾城笑了笑:“大姐,自己孩子的衣物还是自己这个当娘的做更上心,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加倍小心,绝不会再伤到自己的。” 薛翎见她如此坚持,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 倒是倾城看着她叹气,有些奇怪问道:“对了,大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薛翎笑了笑:“夫君不在家,我一个人怪无聊的,就想过来找你说说话。” 倾城看着薛翎,分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自然,却也没有点破。 毕竟柳璇和楚汐都离薛翎住的院子更近,要是想找人聊天解闷,无疑去她们住的院子更合适。 倾城的直觉告诉她,薛翎一定是有正经事要找她。 薛翎也看着倾城,突然开口道:“你有听到吗?今天外面街上很热闹。” 倾城点点头,笑笑道:“是呀,是挺热闹的,我还奇怪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气,街上怎么会这么热闹呢。” 薛翎静静看着倾城,最终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说道:“他们是在庆祝朝廷大军在河北大捷呢。” 河北大捷? 倾城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了薛翎一眼,淡淡问道:“白巾军彻底败亡了是吗?” 薛翎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倾城:“嗯,这是他派人送回来的信,信中说他一定彻底……彻底平定了白巾军,估计不久就要班师回朝了。” 倾城接过信,打开大致看了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薛翎看着她,忍不住又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劝道:“你也不要怪夫君,他身为朝廷的大将军,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倾城有些奇怪看着薛翎,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笑道:“大姐是担心我会因为此事对夫君心怀怨恨吗?” 既然倾城已经将话挑明,薛翎便不再拐弯抹角,当即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深明大义,不会怨恨夫君,我只是担心你会因为此事有什么心结,影响到你和夫君之间的感情。” 倾城轻轻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轻轻一笑道:“大姐,你知道吗?高藩刚开始起事时,便有不少我父亲的旧部跑来找我,想要劝说我去河北,跟高藩一起重振白巾军,但我无一例外都拒绝了,甚至为了躲避他们跑来了下邳,你可知为什么?” 听了倾城的话,薛翎目光同样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似乎明白了几分:“是因为妍儿吗?” 倾城点了点头,目光分明透出一丝为人母独有的温情:“当时我已经怀了妍儿,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沦为朝廷通缉的反贼,如果我父亲还在世,他也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外孙女从小跟着别人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薛翎默默点了点头,同为母亲,她能理解倾城对女儿的那种爱。 此时倾城缓缓站起身,看着门外那株开得艳丽的梨树,悠悠说道:“后面来到下邳,看到徐州的种种现状,反而让我坚信当初的决定是明智的。” 薛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倾城说下去。 倾城此时神色缥缈,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大姐,你知道吗?我家叶家在冀州本来也有千亩良田,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根本不用为生计发愁。” “但我父亲却因为愤于那些权贵和世家大族利用黄河水灾肆意侵占百姓土地,便聚集河北流民反抗朝廷,想要建立一个百姓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的世界。” “我父亲死后,我也曾经发誓要继承他的遗志,重建白巾军,推翻朝廷,实现父亲所期望的人人耕者有其田。” “当我来到徐州之后,亲眼看着他一步步推广均田制和摊丁入亩,逼迫那些世家大族和豪强不得不吐出大量的田地还给百姓,我这才突然惊觉,这不就是父亲一直追求的人人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吗?虽然我父亲和他们萧家是对手,但他却做到了父亲想做而没机会做的事。” 说到这儿,倾城面色微微有些嫣红:“大姐,你当真以为我仅仅只是因为有了他的骨肉就嫁给他吗?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相信即便是我父亲在世,也会认可他这个女婿的。” “高藩和白巾军并不能给河北百姓带来好日子,但我相信他可以,如今他能击败白巾军夺取冀州,也是冀州百姓之福,我相信我父亲在天之灵,也会乐见其成的。” 薛翎听完,很是欣慰点点头道:“你如此深明大义,倒是我这个做大姐的显得小家子气,把你给看扁了。” “大姐,我哪里有你说的这般深明大义。”倾城轻轻摸了摸小腹,眼中多了几分憧憬,“我也只是一个寻常女子,盼着自己夫君能够早日赶回来,让自己腹中的胎儿一出生就能看到自己的父亲。” “是呀,希望这次他不会再错过了。” 薛翎说这话的时候心中不免也有些忿忿,毕竟自己在生下儿子萧翊的当天,某个不靠谱的家伙同样不在身边。 最新势力图 第453章 兄弟阋墙 司州,洛阳。 “吁——” 顾羽在大将军府门前勒住战马,随后翻身下马,快步朝大门走去。 守在门口的几名卫兵慌忙拦下他:“二公子在门外稍等片刻,容小的去跟大将军通报一声。”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有什么事我自己担着就是了。” 顾羽却毫不客气拨开卫兵,阴沉着脸快步进入府内。 这些卫兵见状不由一怔,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顾二公子如此无礼和失态,想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事实上,顾羽之所以急着要去见父亲顾举,是因为得知了萧恪攻下邺城的消息。 之前萧恪大举出兵河北征讨白巾军,他便建议父亲派兵去支援高藩,绝不能坐视白巾军灭亡。 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萧恪消灭白巾军夺取冀州,下一步要攻打的必然就是并州。 而并州是他们顾家的根基,绝不能落到萧恪手中。 因此,保住白巾军其实就是在保住他们顾家的基业。 但最后父亲在经过和一干朝臣和幕僚商议过后,还是否了他出兵支援白巾军的提议。 理由也很简单,一是因为经过和徐州军、白巾军和凉州军的数次大战,如今府库的钱粮皆告急,已经很难再去支撑一场新的战事了。 二是因为白巾军在河北屠戮了太多的世家大族,早就引起了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的同仇敌忾,如今听闻白巾军濒临绝境,朝中的世家大族无不拍手叫好,又怎么会支持朝廷去支援他们呢? 可顾羽深知支援白巾军的重要性,多次前来大将军府劝说父亲,可顾举因为有种种顾虑,最终还是没能同意顾羽的想法,甚至有意在回避这个固执的儿子,教顾羽也很是无可奈何。 今日一早得知了徐州军攻破邺城的消息,顾羽更加坐不住,匆匆赶来大将军府见父亲,想要劝父亲趁徐州军在冀州立足未稳迅速出兵,与萧恪争夺河北。 此时在大将军府的书房内,顾举正跟长子顾翃和三子顾翀还有几名心腹幕僚商议军机要事。 他们也得知了萧恪攻占邺城的消息,正在商讨洛阳朝廷该如何应对。 顾举之所以没有叫次子顾羽一起来议事,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固执的儿子一定会劝他出兵河北,但如今朝廷已经再经不起一场新的战事。 议事一开始,顾举便环视书房内的众人,缓缓开口道:“自从朝廷分裂以来,各方彼此纷战不休,天下黎民无不深受战乱之苦,人心无不思定,因此我打算派人出使一趟下邳,跟下邳朝廷罢兵言和,双方休养生息,诸位以为如何?” 身为世子,顾翃自然清楚父亲心中的想法,当即出言应和道:“父亲说得极是,如今下邳朝廷刚夺得冀州,面对的也是一片疮痍,正是需要时间恢复河北生产和民生之时,想来也有与我们洛阳朝廷偃旗息鼓……” 可还没让顾翃将话说完,书房外面就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正因为如今萧恪需要时间去恢复河北的生产与民生,我们更应该趁此机会出兵冀州,跟他们争夺河北。” 顾举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暗暗叹了一口气,但面上却多了几分笑容:“羽儿,你怎么来了?” 此时顾羽快步走进书房内,对父亲躬身行过一礼后,便迫不及待道:“父亲,如今萧恪刚攻下邺城不久,士卒疲敝,人心未定,正是出兵河北的最好时机,只要父亲给孩儿五万精兵,孩儿定为父亲拿下冀州。” 顾举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长子顾翃就站出来出言驳斥道:“二弟,你常年征战在外,不知道父亲的难处,我们连年跟徐州军、白巾军和凉州军开战,钱粮早就难以为继,加上今年又是大旱,还需要大量钱粮去赈灾,哪里还能在再有钱粮支持你去出兵河北。” “所以父亲的想法是,先暂时跟下邳朝廷罢兵言和,休养生息,待我们将来恢复了元气,再一举出兵灭了下邳朝廷,一统天下。” “什么叫待我们将来恢复了元气。”顾羽闻言顿时有些怒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如今萧恪占有徐、青、兖、豫、冀五州和九江、庐江、江夏、南阳四郡,实力远在我们之上,若是现在不加以打压和遏制,任由其做大,恐怕将来就不是我们消灭下邳朝廷,而是萧恪灭了我们洛阳朝廷了。” 说到这儿,顾羽再次向父亲顾举躬身行了一礼:“若是朝廷支撑不起五万兵马的钱粮,父亲就将两万并州狼骑调派给我,我一样可以用这两万兵马将萧恪赶出河北。” 顾举没有说话,但面色却是异常难看。 因为与下邳朝廷罢兵言和休养生息将来再决一死战正是他的意思,长子顾翃只不过是在代他说出口,却被次子顾羽驳斥得体无完肤,无疑是打了他这个父亲的脸。 他并非不知道冀州的重要性,只是与萧恪相比,他们底子实在是太薄弱,实在是经不起任何一场大败。 三子顾翀看到父亲面色越来越阴沉,也趁机站出来踩二哥顾羽一脚:“二哥,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你把精兵都带去了河北,司州不就空虚了,要是徐州军这个时候出兵攻打虎牢关,父亲和朝廷安危谁来负责。” 顾羽一听更加恼怒了,忍不住怒视顾翀道:“我说了我只带两万并州狼骑北上,其余兵马继续留守司州,还怕守不住洛阳八关?再者说,现在兖州大都督秦冲就率领三万兵马在冀州,兖州不过就剩两万兵马左右,怎么可能会去攻打虎牢关。” 顾翀却冷冷一笑:“兖州兵力不足,难道就不能从徐州或者豫州调兵来攻打虎牢关吗?二哥你不能光想着建功立业,也得考虑一下父亲的安危呀。” “你……”顾羽听三弟说得越来越过分,心中更加恼怒,正要出言驳斥,却听到耳边传来父亲的一声怒骂: “你们两兄弟吵够了没有!” 见父亲动了真怒,顾羽和顾翀慌忙赔罪道:“父亲息怒,孩儿知错了。” 顾举看向三子顾翀,冷声说道:“翀儿,你方才对兄长出言不逊,还不快跟他赔罪。” 顾翀心中暗恨,但碍于父亲的威严,还是不得不向顾羽赔罪道:“对不起,二哥,我错了。” 顾羽也勉强笑笑:“三弟言重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顾举点点头,随即对顾羽沉声说道:“如今朝廷钱粮不济,出兵河北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父亲……” 顾羽还想再劝,司马淮却走到他身后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必再说了,以免又惹怒顾举,到头来事情更不好收场,顾羽无奈只得闭嘴。 此时顾举显得异常疲惫,也没有了再议事的心思,便摆摆手示意众人都退下。 顾翃看了顾羽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告退了。 顾翀冲着顾羽冷哼一声,跟在大哥顾翃后面离开了。 顾羽也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离开了书房。 顾举看在眼里,身为父亲的他忍不住心中一痛。 他们兄弟三人,关系何时恶劣到了这种地步。 第454章 暗通款曲 从大将军府出来后,顾翀只觉得一肚子郁闷无处宣泄,便叫来车夫,要他送自己去城东南的嘉庆坊。 现在他火气很大,只想去找他的外室香儿来给他泄泄火。 半个时辰后,顾翀的车子便停在了香儿住的宅子门口。 只是他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到了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香儿那个不成器的赌鬼弟弟贺海。 他面上先是一怒,随即露出一丝难以言表的冷笑。 也好,在让姐姐泄火之前,先拿弟弟出出气也不错。 贺海此时也见到顾翀一脸冷笑着朝自己走来,尽管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但是一想到对方承诺给可观酬劳,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前,满脸陪笑道:“三公子,我是……啊……” 话音未落,顾翀已经一拳打在他左脸上,直接将他打倒在地,一边脸顿时肿得老高,连门牙也被打落了两颗。 见顾翀还要再打,贺海当即顾不上嘴里还漏风,慌忙解释道:“三公子且慢,我是代人来传话的,有人想要见你。” “什么狗一样的东西,本公子是谁见就能见的?” 顾翀又一拳打在贺海的另外半边脸,下手丝毫不留情,顿时将贺海一张脸打成了猪头。 眼见顾翀出手如此狠辣,贺海哪里还敢卖关子,慌忙大声说道:“他是幽州大都督周续的弟弟周纶,想要见三公子,让三公子将他引见给大将军。” 一听“周续”两个字,顾翀硬生生住了手,随后眯着双眼看着贺海,冷声追问道:“你是说周续的弟弟周纶想见我?” 贺海一听有门儿,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就是周纶找我来联络三公子的。” 顾翀上下打量着贺海,目光满是狐疑之色,冷笑一声道:“你这种烂赌鬼,怎么会认识周纶的?” 贺海干笑两声,搓搓手道:“我们是在同一张赌桌上赌钱的时候认识的,我见他出手大方,就故意接近他,想去从他身上讨要一些好处,没想到他主动问了认不认识大将军府的人,我便想到了三公子!……” “你是不是将我和你姐姐的关系泄露出去吧。”顾翀闻言不由面色一沉,眼中隐隐闪烁着杀机。 一旦他在外置别宅养外室的事被人发现,王家必然兴师问罪,到时候父亲为了安抚王家,是绝不会饶了他的。 贺海见他眼神可怕,身子不由一凛,尽管心中慌得厉害,但还是赌咒发誓道:“三公子放心,我贺海可以对天发誓,你和我姐姐的事,我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否则我不得好死。” 顾翀见状面色才稍稍好转,而后继续冷声问道:“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周续的弟弟周纶,而不是有人假冒的?” 贺海有些尴尬一笑:“他跟我说,只要三公子愿意见他,他自然有办法向三公子证明他的身份。” 顾翀低头想了想,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二哥不是一直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做不成什么大事吗?今天自己就要让他看看,不费一兵一卒,照样可以给萧恪和下邳朝廷制造麻烦,让他们在河北疲于奔命。 不过再去见周纶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你在门口等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带我去见周纶。” 说完,顾翀便头也不回进了宅子里面。 贺海怔怔看着顾翀的背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当然知道顾翀进去是去找自己姐姐,至于找姐姐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这个顾三公子,还真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 一个时辰后,贺海带着顾翀来到了洛阳城最好的聚星楼。 自从楚家决定彻底投靠萧恪后,便提前将洛阳城中的商铺都低价处理掉了,聚星楼就是被一个姓马的商人给盘下了,之后虽然生意比之前差一些,但还是可以称得上洛阳城中最好的酒楼。 贺海带着顾翀直奔三楼最好的包间,推开门一看,里面已经摆上了满满一大桌的酒菜,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桌子前,似乎是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顾翀要贺海守在门外,随即关好房门,上下打量着对方,片刻之后才冷声问道:“你就是周纶。” 顾举与周纶的伯父周闿同辈,顾翀理应叫周纶一声“周兄”,如今却是直呼其名,多少显得有些无礼。 周纶面上分明闪过一丝怒色,但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勉强指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忍气吞声道:“我就是周纶。” “有何凭证?” 顾翀斜眼看着他,目光依旧满是怀疑。 见他问得如此直白,周纶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顾翀,沉声说道:“这是家兄给令尊的亲笔信,希望三公子可以代为转交给令尊。” 顾翀接过信,上下端详一番后,似乎并没有看到上面的“晋王亲启”几个字,直接一把撕开封口,拿出信纸,当着周纶的面就查看起信中的内容。 周纶看在眼里,尽管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暗暗摇头不止。 顾举英雄一世,长子次子皆温文识礼,怎么偏偏有这么一个无礼的三子。 看完了信,顾翀似乎终于相信了眼前这个周纶的身份,但还是有些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上门去拜见我父亲,反而要拐弯抹角找上我呢?” 周纶闻言不由苦笑一声,有些无奈道:“三公子应该知道,当初因为白巾军攻打辽东,家兄不得不对下邳朝廷上表称臣,如今名义上还是下邳朝廷的臣子。” “听说萧恪在洛阳城中布有不少眼线和耳目,要是被他的人发现我去了大将军府,这不是给他一个出兵攻打辽东的口实吗?因此为了保险起见,我只能找其他门路,通过其他人结识三公子,再通过三公子密见大将军了。” 顾翀想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心中也对周纶和他的兄长周续多了几分鄙夷。 明明投靠了下邳朝廷,却又暗中想跟他们洛阳朝廷暗通款曲,还真是首鼠两端,自己得提醒父亲,好好提防他们一点。 不过他表面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去帮你约见我的父亲。” 第455章 寺庙密会 三天后,顾举的车驾出现在洛阳城南的安国寺山门外。 大宁的权贵大多崇尚佛法,不少人还不惜重金兴建了大大小小的寺院,供家人和族人礼佛之用,平时也对附近的百姓开放。 安国寺就是顾家在十几年前出钱所修,规模在洛阳城内外一众寺院中不算大,只有十几亩地大小,僧人不过四五十名。 只不过安国寺刚好处于几个村子之间,附近的村民时不时都过来烧香祈福,因此安国寺的香火但也还算旺盛。 但今日因为大将军顾举的到来,安国寺的住持慈安法师便决定闭寺一天,不再接待前来烧香的香客,同时寺院内的僧人也纷纷回避,以免冲撞和惊扰到大将军。 顾举的车驾一到,早就等在山门外的三子顾翀便立即冲过来,对着车驾内的顾举沉声说道:“父亲,一切孩儿都安排好了,他人现在就在寺院的西厢房等候父亲。” “嗯,为父知道了。” 顾举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看向儿子的目光分明多了几分期许:“翀儿你这次做得不错,也算是为为父分忧了。” 或许他也没想到,这个一向最为让他操心的儿子,有朝一日竟然会给他带来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父亲过奖了,为父亲分忧本就是孩儿的本分。” 尽管嘴上在谦虚,但顾翀眼中分明多了几分得意之色。 很快,在顾翀和一名老僧的引路下,顾举很快走到了一间僻静的厢房门前。 在吩咐顾翀和几名亲兵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之后,顾举便推开门进到厢房内。 周纶似乎早就在厢房内等候多时,见到顾举进来,慌忙冲他躬身行了一礼:“晚辈周纶,见过顾世伯。” 顾举十几年曾经登门拜访过周家,见过年幼的周纶一面。 如今他上下打量着周纶,似乎是想在眉宇间找到一丝当年的模样,过了许久才呵呵一笑道:“多年不见,贤侄别来无恙呀,我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时,你才七岁,想不多现在已经是一表人才了。” 周纶也笑了笑,随即认真更正道:“顾世伯记错了,当年你见到我时我才五岁,我兄长周续才是七岁,想顾来世伯应该是将我们兄弟二人给搞混了,也难怪,我们兄弟二人幼年时长相很是相似,经常有人弄错。” “哈哈哈,这么说来,确实是老夫搞错了。”顾举抚须一笑,看似在认错,心中却暗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为了谨慎起见,他故意说错了周纶的年龄,就是想试探一下他的真假,如今看他回答得毫无破绽,自然而然就不再怀疑他的身份。 两人又寒暄几句各自落座之后,顾举终于问起了周纶的来意。 周纶也不拐弯抹角卖关子,而是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顾举,沉声说道:“这是家兄托我给顾世伯带的信,顾世伯看过之后,便知我的来意。” 顾举拿过信,发现封口的火漆已经毁坏,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有些狐疑看着周纶。 周纶明白顾举的意思,有些尴尬解释道:“火漆是三公子一不小弄坏的。” 顾举闻言顿时面色微微一沉,哪里猜不到是自己那个混账儿子在自己之前就私自拆开看过信中的内容了,心中不由一阵懊恼,但当着周纶的面不好发作,只得装作无事取出信,细细阅看起来。 这是一封效忠信,周续在信中明确提出想要效忠洛阳朝廷,共同对抗萧恪。 顾举看完信,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却什么也没说,反而端起一杯热茶,用杯盖不紧不慢拨弄漂浮的茶叶,时不时还用嘴去吹上方冒出的热气,就是不置一词。 周纶反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迫不及待追问道:“顾世伯看过信后以为如何?” 顾举看了周纶一眼,故作不解反问道:“我有一事不明,下邳伪朝对令兄一向不薄,又是封他为幽州大都督,又是封他作燕王,可令兄为何还要背叛下邳伪朝,转而投靠朝廷呢?” 顾举的问题问得多少有些尖锐,问得周纶面上微微有些尴尬和难堪,但还是不得不极力辩解道:“幽州本就是我们周家的地盘,伯父和堂弟死于白巾军之手后,理应由我兄长继任幽州大都督一职,可萧恪却一再推脱,分明就是不想让我兄长做这个幽州大都督。” “若不是后面萧恪为了出塞去打羯胡人,又怎么会终于舍得封我兄长为幽州大都督。” “至于所谓的燕王,不过是一个笼络我兄长的名头罢了。” 听周纶将萧恪和下邳朝廷批判的体无完肤,顾举心中不由一阵冷笑。 不过也正是因为周续的反复无常和首鼠两端,才给了他们顾家和洛阳朝廷一个牵制萧恪的机会,使萧恪暂时无法全力对并州用兵。 顾举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而后不紧不慢道:“我可以代表朝廷同意令兄的效忠,但我需要令兄拿出一些必要的诚意来。” 周纶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随即干咽一大口口水,神情有些紧张道:“不知顾世伯所说的诚意是什么?” “很简单!” 顾举淡淡一笑,但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我希望令兄公开与下邳伪朝决裂,如此才有可能被朝廷接纳。” “公……公开决裂!” 周纶瞬间面色惨白,一时惊愕得说不出话。 周续之所以想要暗中投靠洛阳朝廷,本意是希望当萧恪意图吞并幽州之时,洛阳朝廷可以在背后施以援手,帮他们牵制萧恪的一部分兵力。 可他们若是公开宣布跟下邳朝廷决裂,无疑会激怒到萧恪和下邳朝廷那些大臣,萧恪怎么可能会轻饶了他们,到时大举兴兵攻打幽州,就是顾举出手也未必能救得了他们。 顾举看在眼里,心中依旧冷笑不止。 周续想得倒美,想把他们洛阳朝廷当枪使,他自己暗中得利,他怎么可能会遂他的愿。 既然想要跟他们洛阳朝廷联手对抗萧恪,就得一起分摊风险和压力,否则一切免谈。 良久,周纶连连摇头道:“顾世伯,这恐怕不行,一旦我兄长公开宣布与下邳伪朝决裂,萧恪必然兴兵讨之,则幽州危矣!” 顾举又喝了一口热茶,随即淡淡说道:“你兄长若是与下邳伪朝决裂,自然就是朝廷的臣子,若是萧恪敢兴兵打你,朝廷显然自然会出兵帮你。” 说到这儿,顾举看了周纶一眼,有些玩味说道:“若是令兄实在为难,此事就此作罢,这封信就当我从未见过吧。” 言罢,顾举将茶杯重重放回桌面上,起身便作势要离开。 周纶吓得慌忙起身拦住顾举,连声哀求道:“顾世伯,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人做不得主,不如你派一个可靠之人随我去幽州跟我兄长谈吧。” 顾举也知道周纶做不了主,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派我的三子顾翀去一趟幽州吧。” “至于贤侄你,不如就继续留在洛阳做客吧。” 周纶闻言不由一怔,随即面露苦笑。 他知道自己成了洛阳朝廷的人质。 第456章 遭人暗算 “简直是岂有此理,顾举分明是想要我们幽州帮他吸引萧恪的仇恨,好让萧恪不对并州用兵。” 一个月后,当身在蓟城的周续收到弟弟周纶派人快马加鞭从洛阳送来的密信,忍不住勃然大怒,一拳重重砸在身前的案桌上。 但在愤怒过后,他还是不得不认真考虑起自己目前的处境。 之前因为萧恪出兵征讨冀州,高藩不得不从幽州调回大量兵力去抵御徐州军。 而周续就趁着幽州兵力空虚之际,倾精兵去攻打幽州的白巾军。 白巾军在幽州的精兵都被高藩调回了冀州,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和新兵,根本无力抵挡周续的进攻,很快就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使得周续很顺利就光复了幽州全境,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幽州大都督。 而萧恪在攻破邺城斩杀高藩之后,只是派兵收复了冀州诸郡县,并没有继续对幽州用兵的意思,似乎默许了周续对幽州的占领。 但周续心中却还是时刻怀着深深的危机感,因为他很清楚萧恪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是绝不会允许一个像自己这样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割据势力存在的,等他消灭了天下各路群雄,就会掉过头来对付他。 因此,白巾军一灭,他便无时无刻不盼着弟弟将他的那封亲笔信交给顾举,好尽快跟洛阳朝廷搭上线。 可没想到,如今好不容易收到弟弟的回信,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自己的弟弟周纶还成了要挟自己的人质。 此时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知道事情还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想来顾举也知道想要自己公然与下邳朝廷决裂并不现实,因而派了他的儿子顾翀来幽州跟自己谈判,借机多索要一些好处和利益。 不过这个顾翀也是个怂包,不敢来蓟城见自己,反而要求在临近并州雁门郡的代郡平舒县见面。 不过周续也能猜到顾翀的顾虑,知道他是害怕一旦谈判不成,自己会将他绑了献给下邳朝廷。 反正虽然自己虽然收复代郡不久,但平舒县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地盘,也不怕顾翀耍什么花样,自己就是去平舒县见见他又何妨? …… 十几天后,一百多名护卫护送着顾翀出现在了平舒县西南的官道上。 时值中午,天空的太阳很是毒辣,晒得顾翀和这群护卫一个个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苦不堪言,就连他们胯下的马儿也热得有些无精打采。 尤其是顾翀,自打从娘胎出来,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面色阴鸷得厉害,吓得身边的护卫纷纷有意无意与他保持距离,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以免给自己无端惹来一顿责罚。 毕竟这个顾三公子脾气可是出了名的不好,从洛阳一路过来,一百多名护卫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一不小心惹到他而被毒打了。 顾翀骑在马上,心情越来越恶劣,正想要发作,一名跑在最前面开路的护卫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不远处大喊道:“三公子,快看,那里是不是有一座茶棚。” 顾翀和其他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官道旁有一座茶棚,一对父女正在招呼茶棚内的几十个客人。 顾翀等人不由大喜,一个个连忙一夹马腹,催动战马朝茶棚的方向奔去。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就赶到了茶棚前,一个个绑好马就迫不及待冲进茶棚内,大声嚷嚷着要老板快点上茶。 茶棚的老板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慌忙让女儿去招呼,自己则拎着茶壶和茶碗,一个个给他们倒茶水。 倒是其他客人见突然来了这么多骑着马的陌生人出现,神情不免有些紧张,一个个不安看着顾翀等人。 他们的眼神让顾翀很是不舒服,便给身边的护卫使了一个眼色。 护卫们会意,拿起马鞭开始大声嚷嚷着抽打这些客人,打得这些客人抱头鼠窜,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正在招呼客人的女儿见状有些急了,跺脚大喊道:“你们别走呀,还没给钱呢。” 顾翀听这名女子声音有些好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她容貌有些清秀,便忍不住动了心思,当即哈哈一笑道:“姑娘不必担心,这些人的账本公子来付就是了。” 护卫中有人知道顾翀的心思,跟着高声起哄道:“姑娘,我家公子可是贵人,你把他伺候好了,还能另外得到一大笔赏钱呢。” 这个女子一听只得作罢,随后便低着头红着脸继续招呼客人。 顾翀一连喝了几大碗茶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又看了那名女子几眼,便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那名女子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父亲,还是低着头红着脸走到顾翀面前,怯生生道:“公子唤奴家来有什么事?” 顾翀看着她清秀的面庞,笑眯眯问道:“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头更低脸更红了:“奴家名叫秀儿。” “秀儿,好名字。” 顾翀嘿嘿一笑,拉过秀儿的手,不住抚摸道:“秀儿,以你的姿色,何苦抛头露面做这个营生,不如今后跟着本公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岂不快活。” “公子,请你自重。” 秀儿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慌忙就要抽出自己的手,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此时老板也跑过来,满脸哀求道:“公子,我这个女儿是山里的粗野姑娘,伺候不了公子这样的贵人,公子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说完,就想上前将女儿给拉开。 顾翀一看这个老头就敢如此不识抬举,顿时勃然大怒,正想起身一个耳光打过去,只是手举到半空,眼前却突然一花,脑袋更是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高高举起的手更是如千钧般沉重。 就在他错愕间,身边的护卫一个接一个瘫倒在地。 顾翀哪里不明白自己是被人暗算了,指着那对父女怒骂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算本公……” 话说到一半,再也支撑不下去,整个人重重瘫软在桌子上。 倒下之前,他迷迷糊糊中看到那些刚刚被自己赶走的客人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第457章 请君入瓮 三天后,周续在五百亲兵的护卫下抵达了代郡的平舒县。 可他还没进城就得到消息,说顾翀如今并不在城中,而是住在城西南的驿站内。 周续尽管心中很是不满,但因为自己如今有求于人,只得又调转马头往西南方向而去。 只是他们刚赶到驿站附近,就被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面色不善质问周续带这么多人来见三公子,到底是诚心来谈判的,还是想对三公子不利。 周续知道这是对方在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好在正式谈判开始前好好挫挫他的锐气,争取谈判的主动权。 如今周续也没有心情跟顾翀的人计较这些,便将大多部分亲兵留在了外面,只带了身手最好的二十名亲兵去了驿站。 周续好不容易带人走到驿站门外,却再一次被守在门口的护卫给拦住了去路,要周续和身边的亲兵交出身上的兵器。 这下不仅是周续更恼火了,就连护卫他过来的二十名亲兵也不干了,纷纷拔出刀剑,声称谁要是敢打他们兵器的主意,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眼见对方先亮出了兵刃,守在门口的护卫顿时如临大敌,也纷纷拔出刀剑,跟周续的亲兵对峙起来,双方一时剑拔弩张。 眼看两边人马就要起冲突,驿站里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冷哼:“若是周大都督信不过本公子,只管带人离去便是了,又何必为难我手下的人呢?” 周续闻言面色一时有些阴晴不定,但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命身边的亲兵收起了兵刃,交给了顾翀的人。 没办法,如今能跟他联手抗衡萧恪的只有洛阳朝廷了,他不能因小失大,因为计较这种细枝末节而弃谈判大局于不顾。 反正平舒县说到底还在幽州地界,在自己的地盘上,他就不信顾翀敢耍什么花样。 但顾翀的护卫在收走二十多名亲兵的兵器后并没有放行的意思,目光反而落在周续腰间的佩剑上,神色似笑非笑。 周续尽管心中有气,但还是无奈解下腰间的佩剑,丢给了顾翀的护卫。 护卫冷笑一声,这才领着周续和他的亲兵进入驿站内。 护卫将周续领到了驿站的后院,果然见到一个年轻的贵公子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此刻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看样子似乎已经等候自己多时了。 当年顾举曾经领着自己的几个年幼的儿子上门拜访过周家,周续只在那时见过顾翀一面。 如今十几年时间过去了,周续早就不记得顾翀的模样了。 但看这名贵公子的年纪和派头,周续便猜到此人就是顾翀,于是挤出几分笑容,故作热切道:“顾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呀。” 那名贵公子看着他,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道:“周大都督看走眼了,我不是顾翀。” “那你是何人?又为何会在此?” 周续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沉,心中也隐隐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整个人更是暗暗后退了几步,让身边的亲兵将自己团团护卫住。 贵公子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随即轻轻拍了拍手,院子周围的一间间厢房顿时房门大开,从这些房间里面冲出几十名手持刀剑的壮汉,将周续和他的护卫团团围住。 周续和他的亲兵顿时一个个神色大变,这才明白他们中了对方的奸计。 可此时他们的兵器都被对方收走了,一个个手无寸铁赤手空拳,就是后悔也晚了。 周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那名贵公子,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如此苦心设计来对付我。” 贵公子好整以暇看着他,随即淡淡一笑道:“燕王,你我同为朝廷的异姓王,想不到今日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初次相见。” 异姓王? 周续一听到这三个字,神色登时大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你是萧恪?”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自己的身份。 周续眼中依旧满是不敢相信,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会是萧恪,萧恪早就已经班师回朝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 萧恪闻言不由轻轻一笑,笑容中分明多了一丝嘲讽:“我若是回了下邳,不就错过了今天这么一出好戏了吗?” 周续听完心中更加一沉,明白萧恪是故意放出假消息麻痹自己,从而让自己放松警惕,放心去跟洛阳朝廷暗通款曲。 但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心念急转直下,随即冷笑一声道:“萧恪,纵使我一时不察,中了你的诡计又如何,平舒县是我的地盘,不仅在驿站外面有我的五百亲兵,平舒城中更有一万兵马,你以为你就能全身而退。” 萧恪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反问道:“你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觉得我该当如何?” 周续一听,当即觉得事情有了转机,语气也随即软化道:“大将军,我知道我不该与洛阳伪朝往来,但我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并无任何背叛朝廷之心。” “希望大将军念在我曾为朝廷征讨羯胡出过一份绵薄之力的份上,可以对我网开一面,既往不咎,若是如此,我周续可以在此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对朝廷忠贞不二,绝不敢再有二心。” “好一个忠贞不二,可是你以为经过今天的事,我还会相信你所谓的誓言吗?” 萧恪面上的嘲讽之色更甚了,随即冷笑一声道:“再者说,借道辽东去征讨羯胡人时,朝廷已经封了你为幽州大都督和燕王,给过你好处了,你是怎么好意思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将征讨羯胡人的功劳安到自己身上。” 听萧恪将话说得如此难听,周续也不由面色一沉,冷声说道:“莫非大将军当真打算跟我鱼死网破?” 面对周续的威胁,萧恪面上看不到一丝退缩,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今日既然敢以身犯险,周大都督觉得我会没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里是幽州地界不假,但周大都督是不是忘了,这个驿站离冀州的常山郡可不远。” 话音未落,驿站外面突然喊杀声震天,似乎有大批兵马杀来,随后便是兵刃相击的打斗声,听得周续和他的亲兵神色一变,心中更是不安。 第458章 兄弟向背 驿站外面的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平息了下来,之后便有一名都尉模样的人进到院子中,看也不看周续等人一眼,只是对着萧恪禀报道: “禀大将军,驿站附近的四百八十名亲兵已被我等解决,三百六十一人战死,一百一十九人重伤被俘,无一人逃脱。” 萧恪轻轻点了点,随即看向周续,淡淡反问道:“周大都督,你现在又该当如何,是指望平舒城中的一万兵马来救你,还是指望你身边二十名手无寸铁的亲兵拼死护送你突围?” 此刻的周续面如死灰,怔怔看着萧恪,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上突然多了一丝嘲讽之色,冷冷说道:“萧恪,论心机和谋略,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今天落在你手中,我周续认栽,但是你以为擒住了我,就能顺利得到幽州吗?恐怕事情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 面对周续的冷嘲热讽,萧恪却没有半点动容,只是依旧语气平静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如今辽东四郡的太守都由你们周家的族人担任,你们无非就是想像之前抵抗白巾军一样,利用辽东四郡苦寒的天气和扶余人东胡人的相助,守住最后那点地盘是吧。” 周续听完心中不由暗暗一惊,不仅仅是因为惊诧于萧恪竟然对自己的图谋一清二楚,更诧异于萧恪对此事的反应竟是如此轻描淡写,使他很难不怀疑萧恪是不是心中早有应对之策。 萧恪似乎一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突然话锋一转,笑笑道:“周大都督,你就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会出现在此吗?你的谋划又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吗?” 周续冷冷看着萧恪,没有说话。 萧恪也不废话,轻轻拍了拍手,很快便有手下从一间厢房内带着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人。 待周续一看清此人的面孔,瞳孔瞬间一阵收缩,一时脱口而出道:“纶弟,怎么是你?你怎么会落到他们手中?” 周纶抬头看了兄长一眼,眼神很是慌乱,随后又迅速低下了头,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兄长的问题。 倒是一旁的萧恪好心帮他回答道:“实不相瞒,令弟还没到洛阳,他乘坐的船只就在长江被徐州水军给截下了。” 周续听完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萧恪,心中不自觉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原来萧恪竟早就知道他想要暗中勾结洛阳朝廷之事,却一直隐忍不发,反而将计就计,利用此事设计布局,让自己和顾举都自投罗网。 如此心机和布局,着实是可怕。 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贸然背弃萧恪。 但此时后悔也无济于事了,他颓然叹了一口气,苦涩一笑道:“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面对周续的认输,萧恪并没有说什么,反而看向一旁低头不语的周纶,淡淡问道:“周纶,我昨日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提议?什么提议?纶弟,你可不能一时糊涂,中了他的奸计呀。” 不等周纶回话,周续先急了,忍不住高声提醒弟弟,不要做对不起周家之事。 周纶抬头看着兄长,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只是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兄长急切的目光。 萧恪看了周续一眼,主动笑笑解释道:“我的提议很简单,你周续入朝为官,由你的弟弟周纶出任幽州刺史,朝廷再另外派人出任幽州大都督一职。” “不!纶弟,你不能答应他,你这么做会毁了周家的基业的。” 萧恪话音未落,周续便立即冲周纶大喊大叫,甚至还想冲破周遭士兵的包围奔向自己弟弟,却被自己的亲兵死死拦住,担心他有什么闪失。 萧恪却没有阻止周续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周纶,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周纶看着兄长,终于缓缓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兄长,我们斗不过他的。” 周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听出了弟弟的言外之意,竟打算对萧恪屈服,沦为他统治幽州的一枚棋子。 此刻他看着自己的弟弟,竟第一次觉得异常陌生,随即他咬牙切齿怒骂道:“周纶,你这么做,对得起周家的列祖列宗吗?” “正是为了周家的将来考虑,我才决定接受大将军的提议。” 听了大哥的怒骂,周纶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看着周续,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兄长,不是我周纶贪生怕死,我只是不忍心周家毁在我们兄弟手中,若是再跟大将军和朝廷斗下去,等待我们周家的只有灭族之祸……” “住口,不要叫我兄长,我周续没有你这种背弃兄长的弟弟,我们周家也没有你这种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 但此时的周续哪里听得进他的解释,依旧冲弟弟怒骂不止。 可任凭他再怎么骂,也无法动摇得了周纶的决定了。 萧恪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这个周续,当真是魔怔了,有野心而无实力,注定只能是一个笑话。 他不再犹豫,给身边的都尉使了个眼色。 都尉会意,当即下令那些围住周续和亲兵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很快便解决掉那些手无寸铁的亲兵,生擒住了周续。 但此时周续对自己的处境似乎浑然不知,依旧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冲自己的弟弟怒骂不止。 萧恪摆摆手,示意手下将周续带下去,随即轻轻拍了拍周纶的肩膀,淡淡说道:“你比你的兄长识时务,我想周家其他人会理解你的苦衷。” 周纶尽管心中苦涩,但还是冲萧恪躬身深施一礼,沉声道:“我代周家上下数千族人,谢过大将军大恩。” 萧恪笑着扶起他,又安抚了几句,便命手下带周纶下去休息。 待周纶走后,萧恪又唤来一名亲兵,将一封信交给他,冷笑一声道:“你代我去一趟洛阳,问问顾举,他打算用并州的几座城池换回他的宝贝儿子。” …… 不久,下邳朝廷传出一个令天下都为之震动的消息。 幽州大都督、燕王周续自请入朝为官,朝廷欣然允之,董太后代天子下旨封周续为上柱国,太师,地位尊荣,同时册封其弟周纶为幽州刺史,执掌幽州民政。 至于空缺出来的幽州大都督一职,则由功勋老臣姚襄接任。 至此,整个幽州彻底纳入下邳朝廷的版图,不再独立于朝廷之外。 第459章 父子生隙 司州,洛阳。 顾羽匆匆走进大将军府的书房,却发现兄长顾翃也在,只是不知为何,他与父亲顾举二人都是愁眉不展,眼中尽是掩藏不住的忧心。 顾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微微一沉。 他的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是三弟顾翀在幽州出了什么事,否则父兄二人不会如此忧心忡忡。 果不其然,顾举一见到他进来,便递给他一封信,示意他看看信中的内容。 顾举接过信,拆开一看,面色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信只有寥寥数语,告诉父亲说顾翀在他手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内容,结尾最后的落款是萧恪。 再想到最近下邳那边的细作飞鸽传书送来的周继自请入朝为官的消息,顾羽便明白三弟顾翀确实落在了萧恪手中。 此时他也感觉事情很是棘手,便看着父亲,沉声问道:“父亲打算怎么办?” 顾举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很是无奈道:“唉……为父还能怎么打算,如今翀儿在萧恪手中,为父也只能派人去一趟下邳,问问看他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放回翀儿。” 虽然他一向对自己这个三子不甚满意,总觉得他不如长子和次子成器,老是要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操心,可毕竟父子亲情血浓于水,他总不可能对自己儿子见死不救。 本来在萧恪夺取冀州之后,他便有意派人去下邳和谈,希望跟下邳朝廷各自罢兵言和,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都休养生息上一段时间。 但之后因为“周纶”的出现,顾举自认为有了在背后牵制下邳朝廷的筹码,便放弃了派人去下邳跟萧恪和谈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是萧恪的阴谋,最终自己不仅间接帮助萧恪夺取了整个幽州,还搭上了一个亲生儿子。 虽说顾举如今比谁都要恼火,但儿子现在落在人家手中,他也无可奈何,当务之急是尽快救回自己的儿子。 身为人子,顾羽大致猜到了父亲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父亲,恐怕萧恪并非是钱粮所能打动的。” 顾举看了次子一眼,哪里听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要萧恪的要求不是太过分,让给他一两座城池又如何,城池失去了还可以再夺回来,可若是你弟弟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怎么跟你们死去的娘亲交代呀。” 听父亲提到死去的娘亲,顾羽神色也不由有些黯然,但他咬了一下嘴唇,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道:“父亲,孩儿并非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只是我们一旦让了城池,并州的防御便有了缺口,孩儿担心到时候萧恪会以此跳板,进而谋夺整个并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举闻言面色不由猛然一沉,冷冷看着顾羽,语气冰冷道:“莫非你让为父见死不救,任由萧恪对你三弟或杀或剐?” 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咬咬牙道:“父亲,以孩儿对萧恪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因而即使父亲不去救,萧恪也未必会杀了三弟……” “啪——” 顾羽话未说完,顾举已经一巴掌狠狠打在他的右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打得顾羽本来俊美的面庞上瞬间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也让他整个人瞬间懵了,捂着脸满眼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息怒,二弟不是那个意思……二弟,你还不快向父亲认错,看看你把父亲气成什么样子了。” 听二弟似乎不想用城池赎回三弟,顾翃本来在一旁冷眼旁观,可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出手掌掴二弟,出于一个兄长的本分,还是及时站出来出言劝慰和安抚暴怒的父亲,还不忘提醒二弟顾羽马上向父亲认错,不要再说什么火上浇油的话。 可顾举却依旧是余怒未消,指着顾羽厉声怒斥道:“翃儿,你不必为他求情,他就是这个意思,宁可保住几座城池,也不想救自己的亲弟弟,他的心里哪里还顾念一点手足之情。” 顾羽跪在地上,泣声说道:“父亲,孩儿绝没有对三弟见死不救的意思,只是不想因此断送顾家的基业。” “混账,你给我住口!” 顾举闻言更怒了,指着门口厉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我顾举没有你这么无情无义的儿子。” 顾翃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声劝说道:“二弟,如今父亲在气头上,你先告退吧,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但顾羽此时似乎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高举过头顶递向父亲,沉声说道:“当初冬至祭天之事,我们计划得如此周密,但最后还是让萧恪的人钻了空子,反而让龙昭惨死,平白无故让父亲背负了一个弑君的罪名,孩儿便怀疑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便一直在派人暗中秘密调查此事。” “直到昨日,孩儿的人才查到,是三弟在嘉庆坊养了一个叫香儿的外室,还无意中跟她透露了自己要去北邙山的消息。” “而这个香儿又跟自己的弟弟贺海说出了此事,贺海又在赌坊后院告诉了一个叫刀疤雷的人,当时刀疤雷身边还有不少手下也听到了,我想消息就是那个时候走漏的。” 顾举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拿过纸,打开一看,却是越看面色越难看。 顾翃却是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因为龙昭在北邙山遇刺是他心中一道绕过不去的坎儿。 毕竟若不是自己识人不明,错信了韩辞,怎么会让韩辞有机会去刺杀龙昭,从而害得父亲无故背上当众弑君的罪名。 虽然父亲从来没有因此责怪过他,但他心中始终对此过意不去。 如今听二弟又旧事重提,他忍不住冷声对顾羽道:“二弟,即使你说的都是事实,难道就因为三弟犯下过大错,父亲就不认他这个儿子,我们就不认他这个弟弟吗?对他见死不救吗?” 顾翃这句话算是说到了顾举的心坎里。 如果是之前他得知龙昭在北邙山遇刺是因为顾翀走漏了风声,他会恨不得亲手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可如今顾翀已经落到了萧恪手中,生死未卜,他反而觉得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对他的恨意反而减轻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顾翀再不成器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不可能见死不救的。 “顾羽,从今天开始,你就暂时禁足在自己府上闭门思过,待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叫手足亲情,再来见为父吧。” 说完,顾举挥挥手,叫来几名亲兵,要他们立即送顾羽回府。 顾羽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父亲面色阴沉到了极点,知道他不会听得进去,只得躬身向父亲赔个不是,随即跟着亲兵离开了书房。 第460章 生不逢时 待亲兵带走了次子顾羽之后,顾举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疲惫。 顾翃看在眼里,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道:“父亲,不如就让孩儿去下邳跟萧恪谈判吧,孩儿保证一定会将三弟毫发无损带回洛阳。” “这绝对不行!” 顾举闻言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道:“如今你的三弟已经落到萧恪手中,若是萧恪再扣下你这个世子,你要为父怎么办?” 顾翃摇了摇头,宽慰顾举道:“父亲不必担心,孩儿此去下邳代表的是朝廷,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萧恪此人最为爱惜羽毛,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扣押孩儿的,否则岂不是坏了他的名声。” 顾举想了想,还是连连摇头道:“为父担心的是萧恪明面上不敢将你怎么样,但背地里却搞一点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来对付你。” “若是你在下邳有什么闪失,到时为父悔之晚矣,所以说为父绝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尽管父亲拒绝得斩钉截铁,但顾翃还是苦口婆心坚持道:“父亲,朝廷主动派人去下邳求和,本就是一件有损朝廷威严之事,若是派其他朝廷官员去,一旦走漏了消息,无疑会大大损害到父亲的威望。若是派孩儿去,则没有这个顾虑。” 顾举沉吟了片刻,无奈又长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长子的说法。 毕竟这种丢脸的事,没有比自己儿子更合适的人选了。 最终,顾举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叹气道:“既然如此,你就替为父去一趟下邳吧,务必要将你弟弟给带回来。” 顾翃闻言当即躬身向父亲深施一礼:“父亲放心,孩儿定当不辱使命。” 顾举又勉励了几句,便让顾翃回府去准备了。 顾翃告退之后,顾举看着长子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有些深沉。 先前他总觉得次子顾羽更像自己,因而更偏爱他一些,一直在给他磨砺的机会。 可是如今看来,次子虽然本事在几个兄弟中最为出众,但为人太过冷酷无情,绝非继承自己基业的合适人选。 相比之下,长子虽然不如次子能征善战,但为人宽厚,对几个弟弟也足够关心和疼爱,倒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 顾羽回到自己府上之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整整一天,粒米未进,滴水未喝。 即使与他相敬如宾的妻子独孤氏想要去劝劝他,却连书房都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 好在这时她的贴身丫鬟提醒他二公子平日里最听司马先生的话,独孤氏如梦初醒,慌忙差人去请司马淮过府来。 不多时,司马淮便闻讯而来,将其他人都支走后,一个人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 “我不是说了吗?我谁都不想见!” 书房内传出顾羽的一声怒吼,听得出语气很是暴躁。 门外的司马淮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在他的印象里,顾羽一直是个性子温和之人,很少有如此暴躁的时候。 不过他也听说了顾羽被大将军府的亲兵送回府之事,猜到他们父子二人一定是起了什么冲突,故而才让顾羽如此失态。 想到这儿,他便再次敲了敲书房门,沉声说道:“二公子,是我,司马淮。” 书房内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内才传出顾羽有些嘶哑的声音:“司马先生,你进来吧。” 司马淮推门进去,只见书房内的光线很是昏暗,顾羽一个人坐在书桌上,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无奈和迷茫。 看到司马淮进来,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波动,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淡淡问道:“司马先生怎么会突然想到来见我?” 司马淮并没有隐瞒,笑笑道:“你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关就是一整天,不肯见人也就算了,连水也不喝,饭也不吃,尊夫人很是担心你,就派人去将我找来了。” “贱内不该去打扰司马先生的。” 顾羽叹了一口气,虽然嘴上在抱怨,但心中却还是不由涌起一丝感动与愧疚。 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会让妻子担心,但他心中实在是苦闷烦躁得厉害。 他并非是因为自己被父亲禁足府中而心生怨恨,而是因为在忧心顾家和洛阳朝廷的命运。 先前父亲坐看白巾军灭亡而不救,之后又拒绝出兵去与萧恪争夺河北,已经让他对并州的安危深感忧心。 可如今父亲为了救回三弟,竟想要割让城池给萧恪。 可萧恪乃是一代枭雄,怎么可能会只满足区区几个城池,最终必然还是会图谋整个并州,不断坐大,进而消灭各路割据势力,一统天下。 他也知道父亲之所以不敢出兵河北,是因为他们顾家输不起,但究其原因,不就是因为父亲一直没有听从他的谏言,不肯效仿萧恪推行变革吗? 他一直将萧恪视为他们顾家最大的竞争对手,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萧恪的一举一动,知道萧恪推行的每一项新政。 虽然他和萧恪是敌非友,但他对萧恪做的很多事都深表赞同,比如说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就抑制了权贵和世家对土地的侵占,使大量百姓都拥有了自己的土地,怎么可能不反过来去拥护萧恪呢,有这些百姓的拥护和支持,萧恪又何愁不得天下呢? 又比如大力发展科举,分左右榜取士,使不少寒门子弟也有机会跻身朝廷,进一步压制世家大族对朝堂的垄断,使萧恪不管想做任何事都不用再被世家大族给掣肘。 他曾无数次劝过父亲效仿萧恪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大力发展科举,重用寒门子弟,可却都无一例外被父亲以时机不成熟给一口拒绝了。 不仅如此,父亲还加强了与世家大族的合作,大力提拔和重用世家子弟,以此来换取这些世家的支持和拥护。 如今顾羽只恨自己不是父亲,若是自己能够执掌朝廷,必然大刀阔斧推行变革,兴除利弊,重振洛阳朝廷,与萧恪一较高下,一争长短。 如果没有父亲和大哥就好了。 不知为何,顾羽心中突然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 这个念头甚至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随即露出一丝苦笑。 父亲正当壮年,兄长顾翃又年长不了他几岁,他哪有机会执掌朝廷。 司马淮看着顾羽变换不定的面庞,突然缓缓开口说道:“萧恪刚得了冀州和幽州之地,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和治理,暂时还不会对并州用兵。” “二公子与其苦恼将来要如何守住并州,不如想想看如何在萧恪对并州用兵前,扩大地盘,不说将来与萧恪分庭抗礼,至少也能给顾家留一条退路。” 顾羽听明白了司马淮的意思:“司马先生的意思是,继续对董逵用兵?” 之前因为秦冲出兵攻打虎牢关,导致他们只能分兵去守虎牢关,因而迟迟攻不下潼关,最终只能无奈罢兵撤退。 可如今听司马淮的意思,竟想重新对董逵用兵,可这次又能有几分胜算呢? 司马淮似乎看穿了顾羽的心思,淡淡一笑道:“以我们一家之力,想要灭了董逵确实不容易,但二公子可曾想过找个人联手?” 顾羽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目光猛然一沉: “司马先生说的是成都的龙璟?” 第461章 兖州见闻 濮阳城外的官道上,数十名士兵护卫着一辆马车,缓缓往徐州下邳的方向而去。 马车上的小窗帘子被掀开一个角,露出顾翃那张颇为俊美的面庞,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官道两旁忙碌耕种的百姓,他的眼中却涌起一股深深的忧虑和迷茫。 三年前他来过一次兖州,当时高藩刚掀起第二次白巾之乱不久,兖州不少乱匪都在打着白巾军的旗号作乱,以至于整个兖州贼寇遍地,战火纷飞,到处都是背井离乡逃亡的百姓,大片大片的良田杂草丛生,一个个村庄都空无一人…… 但如今他时隔三年再来兖州,却发现官道两边的良田皆是一片绿意盎然,百姓们一个个顶着烈日骄阳在辛苦耕种,尽管累得满头大汗,腰都快直不起来,但每一个的脸上都洋溢着最幸福最灿烂的笑容。 再看不远处,那些曾经因为战乱而废弃的村庄已经重新修缮一新,不少房屋顶上的烟囱都冒出了袅袅炊烟,一些孩童在村口的大树下玩乐打闹,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顾翃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渐渐变得深沉而凝重。 他也没有想到,这片曾经被战乱反复蹂躏的土地,仅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在萧恪和下邳朝廷的统治下,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不得不说是一桩奇迹。 可正因为这是萧恪和下邳朝廷创造出的奇迹,才使他内心尤为不安。 毕竟他也是自幼熟读圣贤书,知道自古以来从来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再也忍不住,当即冲着前面的车夫大喊一声:“停车!” 车夫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依言停下了马车,整个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 顾翃跳下马车,走到官道一侧的田边,对着正挽着裤腿奋力耕种的百姓喊道:“老乡,我想问你两句话,可以吗?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那名百姓抬起头,看着顾翃和他身边的几十名护卫,只当他是下乡体察民情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连连点头道:“官老爷只管问,小人一定知道什么就说什么,绝没有半句假话。” 顾翃点了点头,随即一下百姓脚下踩着的田地,沉声问道:“老乡,你耕种的是你家的田地吗?” 一听顾翃这么问,这名百姓的腰杆瞬间挺得老直,一连指着自己身边的好几块田地,笑呵呵道:“是呀是呀,不仅仅是这块田,那块,那块,还有那边那两块,都是小人家的田地。” 顾翃听完心中更加一沉,但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这么多田地呀,你一个人耕种得过来吗?” 这名百姓哈哈一笑,脸上乐得几乎快要开花:“不瞒官老爷说,小人一个人就分到了四十亩地,两个儿子又一个人分到了四十亩,大儿子因为去从军又多分到了二十亩,加起来已经有一百四十亩地了,另外还有六十亩桑田,这么多田地都是我跟小儿子两个人在忙活,有时候还真的忙不过来。” “好在因为大儿子当兵,我们家算军属,实在忙不过来,可以去官府提请,让附近的民团来帮忙,只要管他们的饭和按照市场行情给他们工钱就成。” 顾翃听完不由暗暗一阵心惊,他想不到一个四口之家竟然就可以分到一百四十亩露田和六十亩桑田,这么多田地足可以让他们一家人丰衣足食,甚至过上小富的生活。 这名百姓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关不住,依旧在絮絮叨叨不住说道:“官老爷,你不知道,小人那个大儿子前几日刚托人带封家书回来,说他在河北砍下了几个贼人的脑袋,被提升为正六品的云骑尉,又可以多分到几十亩地,你说,这么多田地,光靠小人和小儿子两个人,怎么种得过来呀。” “不过看大儿子这么争气,小人本来也想送小儿子去从军,但官府的人说了,兄弟二人不能同时从军,说什么也不肯收小人的小儿子,小人只能寻思着一家人要不要勒一下裤腰带,挤出点粮食拿去卖,送小儿子去念书,让他将来也考考科举,看看小人家的祖坟能不能冒冒青烟,出个秀才举人进士什么的,跟官老爷一样报效朝廷。” 顾翃闻言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若是这名百姓知道他是洛阳朝廷来的官员,怕不是要当场跟他翻脸? 他刚想再问点什么,不远处的村庄却传来一声锣响,随即便听到有官差在大声吆喝着什么。 顾翃心生好奇,便忍不住询问道:“老乡,你知道那名官差在吆喝些什么吗?” 这名百姓看了一眼,随即便笑呵呵回话道:“还能吆喝什么呀,拉人去河北呗,只要哪户人家愿意迁移去河北,男的可以分到四十亩地,女的也能分到二十亩,比我们当年分得还多,要不是小人家中的地已经多到耕种不过来了,小人都想去河北了,听说那可是好地方呀……” 后面的话顾翃几乎没有再听进去,只是心情越发变得沉重。 他很清楚,只要萧恪能够推动大量人口迁往河北,不出两年,昔日满目疮痍的河北就可以与今日的兖州无异。 此时他已经再没有聊下去的心情,当即跟这名百姓告辞,起身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车队继续重新往东而去,但车内的顾翃心情却变得异常沉甸甸。 如今亲眼见识到了下邳朝廷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他不由想到了他们洛阳朝廷治下的那些百姓。 之前因为战乱,并州和司州也有大量无主的田地,但他们顾家为了得到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将这些无主之地大量低价贱卖给各大家族,而不是像萧恪一样分给那些无地或少地的百姓。 虽然他们顾家以此得到了很多世家大族的支持,却失却了大量民心。 最近洛阳朝廷几次募兵情况都不理想,就是他们失却民心的恶果。 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没有百姓的拥护和支持,他们顾家怎么跟萧恪争天下。 之前二弟顾羽一再劝说父亲厉行变革,效仿萧恪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兴科举,说事关到顾家的生死存亡,他还觉得二弟是在危言耸听,或是为了拉拢人心。 但如今在兖州的所见所闻,却让他突然意识到,或许二弟是对的,洛阳朝廷确实到了不得不变革的地步。 (注:勋官从低到高分为武骑尉,云骑尉,飞骑尉,骁骑尉,骑都尉,上骑都尉,轻车都尉,上轻车都尉,护军,上护军,柱国,上柱国,相当于古代的军衔。) 第462章 羯胡来使 萧恪在下邳还没有见到洛阳来的顾翃,却先见到了不请自来的羯胡使臣野支罗。 之前萧恪派霍恂联合东胡人和扶余人一道奔袭羯胡王庭,迫使伏罗可汗贺若郁久闾不得不从萧关撤兵返回漠北。 之后伏罗可汗亲率两万可汗亲卫队追击霍恂,没想到却被霍恂统率的骑兵和荆烈统率的陌刀军联手击败,伏罗可汗虽然在身边亲兵的拼死护卫下得以脱身,却因为这场惨败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因为王庭被焚毁长子多逻丹难辞其咎,伏罗可汗便在临终前改立幼子萨尔泽为羯胡人的新可汗,称为杜伦可汗。 可长子多逻丹对此却无法接受,不仅拒绝承认弟弟萨尔泽这个新可汗,反而在一部分拥护自己的羯胡贵族的支持下,同样自立为可汗,称为处延可汗。 自此,羯胡人一分为二,分裂为东羯胡和西羯胡。 两边都自认为自己是羯胡正统,为此爆发了数场大战,互有胜负,但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一统羯胡。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支持处延可汗的国相野支罗想到,只要从下邳朝廷手中赎回那些被徐州军掳走的羯胡贵族家眷,便可以诱使大量支持杜伦可汗的羯胡贵族倒戈,转而站在处延可汗这一边。 因此,野支罗便决定亲自带队出使下邳,想要说服萧恪将那些掳走的羯胡贵族家眷交还给他带回漠北。 之所以他要亲自出马,不仅仅是因为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还因为他身份尊贵,足以体现处延可汗的诚意。 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野支罗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下邳城,但他顾不上歇息片刻,便立即提出求见大将军萧恪。 萧恪也很给他面子,特意在下邳行宫的议事堂接见了他,三省六部的主官也悉数到场旁听。 野支罗被一名鸿胪寺的官员领到了议事堂,见除了萧恪外,还有不少官员在场,便知道这与朝堂无异,心情也隐隐变得有些紧张。 但他还是强行压下心中的紧张,按照汉人的礼节,躬身作揖对萧恪深施一礼,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道:“羯胡下使野支罗,参见大将军。” 见他汉话说得这般流利,为人又如此谦恭有礼,在场的不少官员顿时都对这个羯胡使臣心生好感。 但萧恪却是面沉如水,只是对着野支罗轻轻一抬手,淡淡说道:“尊使不必多礼,不知尊使这次来我大宁,所为何事?” 野支罗又躬身施了一礼,而后继续说道:“我们可汗当年曾在洛阳与大将军有一面之缘,很是仰慕大将军的风采,只是恨俗务缠身,不能再来中原与大将军叙旧,实在乃生平一大憾事。” 此话一出,议事堂内顿时有不少官员神色变得顷刻间有些怪异。 因为他们之中有很多人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是还是大王子的多逻丹想迎娶薛翎为羯胡可敦,没想到与薛翎早有婚约的萧恪却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主动提出与多逻丹在披香殿外比试射箭,最终蒙眼大胜多逻丹,抱得美人归,一时传为京城佳话,让不知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羡慕不已。 萧恪在这件事情上可谓是风头出尽,但对于羯胡人尤其是多逻丹而言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实在想不通眼前的羯胡使臣为何要旧事重提,这不是在自揭伤疤,折损他们处延可汗的颜面吗? 不过萧恪心中清楚,游牧民族跟中原的汉人不一样,他们没那么看重面子,而是更注重实际利益。 在他们不够强大的时候,可以不断放低姿态对中原王朝俯首称臣,但是一旦他们强大起来,便会毫不犹豫立即翻脸,丝毫不会顾及自己的颜面和往日的情义。 而眼前的野支罗之所以主动在自己面前提及当年披香殿比试之事,不过是为了示弱,使自己生出恻隐之心,不再为难他,甚至对他们羯胡人的请求有求必应。 跟自己玩这套,只能说他们找错了对象。 想到此处,萧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也期望你们处延可汗有机会再来中原,再与我比试一番。”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官员神色更加怪异,有几名官员更是险些笑出声来。 大将军当真是杀人诛心,羞辱人家一次还不够,还要再羞辱人家第二次。 野支罗闻言不由神色一滞,随即心中更是一阵没来由的苦涩。 看来示弱这一招对这位大将军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人家话里话外甚至还有一点想要落井下石的意思。 无奈之下,他只能假装听不懂萧恪的言外之意,故作感激道:“下使一定将大将军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可汗,只是除此之外,可汗还另有一事有求于大将军。” 萧恪淡淡一笑,直截了当说道:“你们可汗是想要赎回我军从王庭带回的那些人质吧。” 野支罗闻言再次一愣,随即有些沉重点了点头。 因为他注意到,萧恪用的是“赎回”和“人质”这两个字眼,意味着他是不会无偿将这些人交还给他的。 萧恪看了他一眼,继续淡淡说道:“当初你们可汗想要夺走我的妻子,我用你们草原上的规矩,光明正大战胜了他,守住了我的妻子。” “如今我军击败了你们羯胡人,按照你们草原上的说法,那些俘虏就是我军的战利品,你们就该依照草原上的规矩,用牛羊将他们给赎回去。” 在场的官员闻言无不面面相觑,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出击漠北征讨羯胡人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教训,只要打服了他们,目的也就达到了,可如今听大将军的意思,竟还想向他们索要赎金,是不是有些于礼不合,传出去反而有损名声。 野支罗默默叹了口气,但还是躬身对萧恪道:“大将军说得极是,我们可汗愿意出三十万头牛和二十万只羊作为赎金,希望大将军能将他们放回漠北,与家人团聚。” 在场官员闻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敢要,一个敢给。 但萧恪却似乎对野支罗给出的价码不太满意,眉头一皱道:“二十万只羊我就不要了,你给我换成二十万匹好马吧。” 野支罗低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二十万匹马太多了,我们只能给八万匹,而且要分三年给完。” 萧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三年时间太长了,两年吧,只要尊使同意,我立即就可以安排你去见他们。” 野支罗也点了点头:“成交!多谢大将军成全。” 在场官员看着大将军和羯胡使臣你来我往讨价还价,一时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议事堂,还是在东市。 但萧恪似乎还不肯放过眼前的羯胡使臣,又追问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尊使据实相告。” 野支罗点了点头,言辞恭敬道:“大将军但问无妨。” 萧恪看着他,随即缓缓开口问道:“我想知道,是谁说服你们之前的伏罗可汗出兵凉州的?” 第463章 以城换人 半个多月后,顾翃一行人也日夜兼程赶到了下邳。 顾翃一在城中安顿好,便迫不及待前往大将军府以私人身份登门拜见萧恪。 萧恪倒是给了他几分薄面,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而是命人将他领到了自己府上的会客厅。 一进到会客厅,顾翃便立即躬身对萧恪深施一礼:“在下顾翃见过齐王殿下。” 萧恪是下邳朝廷的大将军,而他的父亲顾举偏偏是洛阳朝廷的大将军,而洛阳朝廷和下邳朝廷彼此敌对,皆将对方视为伪朝,因而顾翃自然不能称萧恪为大将军,只好以萧恪的爵位来称呼他。 不过萧恪也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是淡淡一笑道:“世子与我年纪相仿,称呼我一声萧兄就好了。” “如此,在下就斗胆,称呼齐王殿下一声萧兄了。” 顾翃谢过萧恪,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因为他发现萧恪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好打交道。 萧恪也暗暗打量着顾翃,发现他容貌上跟顾羽长得很是相像,只是跟顾举的英武不凡相比,顾翃的眉宇间则多了几分温文儒雅。 两人分主宾各自落座后,很快便有侍女给他们二人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顾翃简单抿了两口茶水,又跟萧恪稍微寒暄了几句,终于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来意上:“听闻舍弟如今在萧兄手中,我这个做兄长的很是担心,不知萧兄可否让我先见上他一面,确认一下他如今是否无恙。” 萧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条斯理喝了一口热茶,而后才不紧不慢说道:“为了令弟的安全,我将他安置在一个很隐蔽的地方,恐怕暂时不方便让顾兄见。” 眼见顾翃面露失望之色,萧恪又淡淡一笑,从袖中拿出一枚精美的玉佩,推到顾翃面前,似笑非笑道:“顾兄应该认得这枚玉佩吧。” 顾翃低头一看,当看到玉佩上镌刻的“翀”字时,面色瞬间微微一变。 他当然认得这枚玉佩。 当初有人献给父亲一块上好的璞玉,他父亲便找来能工巧匠,将这块璞玉雕琢成四枚玉佩,在上面分别镌刻上他们兄弟四人的名字,赏赐给他们兄弟四人。 他们兄弟四人自然清楚玉佩的意义,时时随身佩戴,片刻不敢离身。 可如今萧恪能够拿得出顾翀的玉佩,自然说明三弟确实落在了他手中。 想到这儿,顾翃当即再次起身,又对萧恪躬身深施一礼,言辞恳切道:“自从舍弟没了消息,我父亲日日寝食难安,忧心如焚,时常跟我说若是舍弟有个好歹,他如何跟我的亡母交代。” “他的妻子在家中也是天天以泪洗面,日夜吃斋念佛,只求神灵能够保佑她的夫君平安无事。” “因此,在下冒昧恳请齐王殿下可以放舍弟返回洛阳,以全人伦之情。” 说完,顾翃对着萧恪,深深弯下了他的腰,姿态放得极低,甚至连对萧恪的称呼都换回了齐王殿下。 可尽管顾翃说得声泪俱下,萧恪却似乎并不为所动,只是看了顾翃一眼,淡淡说道:“我想顾兄应该明白一件事,令弟是在幽州被擒,而不是我派人去司州或者并州绑来的。” 顾翃面色一时变得有些尴尬,因为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三弟为何会在幽州被萧恪的人抓住,这就是他们理亏的地方。 片刻之后,顾翃只得干笑两声道:“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不过在下和家父想知道,齐王殿下要怎样才肯放了舍弟。” 萧恪看着顾翃,淡淡反问道:“我想知道,顾兄和令尊愿意用什么样的筹码赎回令弟。” 顾翃没想到会被萧恪反将一军,低头沉吟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我们顾家愿用十万两银子赎回舍弟,不知齐王殿下意下如何?” 萧恪听完顾翃开出的条件,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看你们顾家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令弟的死活。” 顾翃如何听不出萧恪的的言外之意,只得长叹一口气问道:“若是我们双方一直这么打哑谜,恐怕谈上几年也谈不出一个结果,不如齐王殿下直接说出你的条件,看看家父是否能接受。”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萧恪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便对顾翃淡淡说道:“我想要雁门郡和云中郡,借此北讨羯胡,不知令尊可否答应?” “此事绝无可能!齐王殿下应该清楚,若是将雁门郡和云中郡都交给你,跟将整个并州拱手相让又有多大区别,家父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顾翃想都不想便一口拒绝,毕竟若是将最北边的雁门郡和云中郡都给了萧恪,并州南边的大部分郡县都将无险可守,迟早都会沦为萧恪的盘中之物。 “既然如此,大家不妨开诚布公,顾兄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令尊为了赎回令弟,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顾翃的拒绝早在萧恪的意料之中,毕竟谈判本就跟市场上的讨价还价无异,都是一个漫天要价,一个落地还钱。 顾翃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道:“如今舍弟落在齐王殿下手中,我很是担心他的安危,因此不想此事再拖延下去。” “实不相瞒,在我在临行前,家父亲口跟我说过,他绝不会为了自己儿子,而置并州百姓于不顾,因此他最多将雁门郡的平城和强阴割让给齐王殿下,若是殿下不肯答应,他就当没有三弟这个儿子。” 顾翃说得没错,割让平城和强阴确实是顾举的底线。 这两座城池都在雁门关之外,又是胡汉杂居之地,即使将这两座城池割让给萧恪,也不会威胁到并州其他郡县的安危。 但萧恪对于这个结果却很满意,因为他的底线就是用顾翀换到平城,没想到现在还多得了一个强阴。 虽然平城在顾举眼中无关紧要,但萧恪身为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平城就是后世的大同,盛产一种如今他很需要的资源。 不过他并不想答应得这么痛快,便意味深长看了顾翃一眼,语气玩味道:“我可以同意令尊用平城和强阴赎回令弟,但我希望令尊可以将一个人交给我,好让我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顾翃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追问道:“不知齐王殿下说的是何人?” 萧恪冷笑一声,缓缓吐出三个字:“司马淮!” 顾翃心中猛然一沉,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追问道:“司马先生乃是我父亲身边的幕僚,不知他有什么得罪齐王殿下的地方?” 萧恪看着他,随即淡淡说道:“难道世子当真不知道之前羯胡人南下的原因?” 顾翃听完顿时如遭雷击,怔怔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不好意思,各位读者大大,今天去扫墓有点累,状态不佳,只能更新一章了。) 第464章 情义难全 洛阳朝廷和下邳朝廷的谈判就此陷入了僵局。 顾翃从大将军府回来之后,便一头扎进书房,想要提笔给父亲写信汇报他跟萧恪的谈判进展。 只是铺好纸研完墨提起笔,他却又突然犹豫了,迟迟没有下笔。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封书信送出去意味着什么。 为了三弟的性命和自己的名声,父亲很有可能会选择牺牲掉司马淮。 之前因为韩辞当众刺杀龙昭,父亲已经无故背负了弑君的恶名,惹得朝中不少大臣纷纷弃官出走,以示自己不与父亲这等弑君犯上的乱臣贼子为伍。 若是此时再传出父亲跟羯胡人有勾结,只怕朝中剩下那些大臣会出走得所剩无几,洛阳朝廷再难以为继。 事情到了这一步,虽说司马淮是父亲身边最为重要的谋士,但也到了不得不舍弃的地步了。 但顾翃唯一的顾忌的是自己的二弟顾羽。 他知道二弟顾羽一身兵法韬略皆是师承司马淮,与司马淮的关系早就超越一般的师徒,可以说二弟一直以来都将司马淮视为自己的良师益友,而司马淮也是自己二弟最坚定的支持者。 正因为如此,二弟顾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同意牺牲掉司马淮来保住父亲名声的,很有可能会怀疑是自己这个兄长从中作梗,借此机会砍断他的左膀右臂。 他甚至有可能因此怨恨上父亲,认为父亲不该轻易牺牲掉与他亦师亦友的司马淮。 虽说之前他因为对父亲偏爱二弟顾羽有所不满,导致他与二弟之间产生了不少龃龉,可如今大敌当前,他并不希望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甚至到了互相仇视的地步,最终反而白白让外人有机可乘。 虽然他一直不满父亲对二弟顾羽的偏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整个并州军中,论带兵打仗,无人能出顾羽其右,一旦他对自己和父亲生出怨恨之心,对于顾家的大业无疑是极其不利的。 可若是不写这封信,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交代,毕竟自己在临行前,曾经信誓旦旦跟父亲拍胸脯保证过,一定会将三弟毫发无伤带回洛阳。 一边是三弟的性命和父亲的声誉,一边是与二弟的兄弟情义,顾翃一时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顾翃的思绪。 顾翃深深吸了一口气,略略收拾了一下心情,而后冲着门口的方向沉声问道:“什么事?” 门外的护卫隔着门低声禀报道:“回禀世子,我们的人已经查清了萧恪将三公子关押在何处。” “快进来细说!” 顾翃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因为他一赶到下邳,便派身边的护卫在下邳城内外四处打听关押三弟顾翀的地方,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这名护卫推门进来,快步走到顾翃身边,凑到他耳边轻声耳语道:“世子,我们已经查到,萧恪将三公子关押在了下邳城外的萧家羊山田庄。” “既然知道我三弟的藏身之处,你们可有办法将他营救出来?” 顾翃看着这名护卫,目光炯炯,眼中满是隐藏不住的殷切。 这名护卫闻言却深深低下了头,有些羞愧道:“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我们已经了解过了,田庄内驻扎有五百精兵,仅凭我们这几十号人,想要营救出三公子,只怕是难于登天。” 顾翃听完内心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是呀,以萧恪和他身边谋士的老谋深算,怎么可能会没想到提前做好周密安排和部署以防自己将人给劫走呢? 但他却没有埋怨护卫的无能,反而好言宽慰了他几句,随后便让他先退下。 这名护卫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世子,属下无意中打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翃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奇怪,便沉声说道:“什么小道消息?说来听听。” 这名护卫看了顾翃一眼,吞吞吐吐说道:“属下听说,之前守卫羊山田庄的士兵只有两百人,但在世子来到下邳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伙贼人趁夜袭击了田庄内,险些伤到了关押在田庄内的三公子,之后萧恪便将守卫田庄的士兵增加到了五百人。” “什么?竟有此事?” 顾翃听完不由面色大变,随即厉声追问护卫道:“你确定此事属实?” 这名护卫面色更加尴尬,低声嗫嚅道:“这个小道消息是属下无意中打听到的,正因为不知道是真是假,才迟迟不敢告诉世子。” 顾翃面色一滞,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摆摆手,示意这名护卫先退下。 护卫一退下,顾翃的面色瞬间变得很是深沉。 方才护卫一说有人要对三弟顾翀不利,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事很有可能是二弟顾羽所为,毕竟二弟之前是极力主张父亲不能因私废公,反对父亲为了救回三弟而向萧恪割让城池,可最后不仅没能说服父亲,反而惹得父亲雷霆震怒,认为他心中没有一点手足之情。 谁也不敢保证二弟会不会贼心不死,暗中派人对自己三弟痛下杀手,从而彻底断了自己和父亲以城赎人的念想。 尽管他的理智一直在提醒他,这更有可能是萧恪故意派人散布出来的假消息,目的是为了挑拨离间他和二弟顾羽之间的兄弟之情,从而加深他们兄弟之间的互不信任和相互仇视。 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另外一个声音一直在不厌其烦告诉他,这就是二弟顾羽干的,他宁可牺牲掉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想舍弃掉任何一座城池,因为二弟从来就是这么一个理智到冷血之人。 最终,经过一番漫长的心理斗争,他还是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将萧恪的条件原封不动写下,卷成一个小纸筒塞进一个金属小管内封好,随即唤来一名亲信,将金属小管交给他,吩咐他立即出城放飞信鸽。 做完这一切,顾翃似乎有些如释重负,但很快又变得更加沉甸甸。 虽然他知道三弟遇刺一事是真是假,是不是二弟所为,但他实在不敢用自己亲弟弟的性命做赌注,所以营救三弟顾翀之事绝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以免夜长梦多,自己到时追悔莫及。 至于二弟顾羽那边,只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不要因此怨恨上自己和父亲。 第465章 此去经年 几个时辰后,锦衣卫指挥使邱东快步走进大将军府书房。 “启禀大将军,我们锦衣卫的人亲眼看着顾翃身边的亲信出了下邳城,到城外放飞了信鸽。” 听完邱东的禀报,萧恪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对着一旁笑而不语的申屠延道: “申屠先生,看来我们可以进行你说的第二步计划了。” 言罢,萧恪轻轻拍了拍手,一名年轻的官员缓步走进书房内,对着萧恪深施一礼:“卑职楚照,参见大将军。” 楚照是侧妃楚汐的堂兄,也是继楚焘之后楚家第二个高中举人的子弟。 出于对楚家的照顾和扶持,萧恪并没有外放他去地方做县令,而是留在自己身边做了记室参军。 虽然记室参军只是六品官,但掌管萧恪的表、启、书、疏等重要文书,位置很是重要,不知有多少人打破脑袋也是求而不得,没想到最后却落到了楚照一个商人子弟身上,只能说是沾了楚家的光。 楚照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一直牢牢记住家主的吩咐,工作上兢兢业业,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对上对下也有谦恭有礼,并不因为自己是大将军的亲信和侧妃的堂兄而自傲,同僚们对此也是交口称赞,连萧恪对他也很是满意。 此时萧恪看到楚照进来,便从书桌上拿起一幅卷起来的画像,递给楚照,淡淡一笑道:“不必多礼……我这里有一幅画像,你看看你可认得画像上之人?” “多谢大将军!” 楚照谢过萧恪,尽管心中略微有些奇怪,但还是从萧恪手中接过画像,展开一看,只觉得画像上之人似乎有些眼熟,低头努力回想片刻之后,才有些不确定道:“此人好像是并州大商人杨谌之子杨昇,当初我随父亲去太原办事时,曾去拜访过杨家,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你的记性很不错,他确实就是杨昇。” 萧恪微微一笑,似乎对楚照的回答很是满意。 可楚照还没来得及高兴片刻,萧恪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傻了眼:“他半年前来了下邳,表面上是做古董字画的生意,但真正的身份却是洛阳伪朝的细作。” 过了良久,楚照才回过神来,极力为自己辩解道:“大将军明鉴,卑职并不知道此事,更没在下邳城见过他。” 萧恪听出楚照语气中的紧张和不安,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笑笑道:“你不必紧张,我知道你并不知道他来了下邳,更没有去见过他……我今日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有一事想要你帮忙。” 听到萧恪没有怀疑自己的意思,楚照心中不由长松一口气,随即言辞恭敬道:“大将军言重了,不论是何事,卑职定当竭尽所能,绝不辱命。” 萧恪有些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一笑道:“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想让你找个机会跟他偶遇上,然后经不住他的热情相邀去跟他喝两杯叙旧,再不经意间将一些不该说出来的话泄露给他,就这么简单。” “卑职明白了,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楚照跟在萧恪身边当记室参军也有一段时间了,对萧恪的行事风格多少有一些了解,知道大将军是想要借自己给洛阳朝廷传递一些亦真亦假的消息,从而达到迷惑对方的目的。 但他牢牢记住家主之前对他的吩咐,身为大将军的记室参军,最重要的就是嘴巴要紧,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猜的不要乱猜。 萧恪看着他,目光又分明多了几分赞许之色。 这个楚照,倒是值得一用。 …… 次日下值后,一身便装的楚照就出现在了东市的兴隆斋,也就是杨昇在下邳开的古玩斋,表面上是在做字画生意,但实际上却是洛阳朝廷在下邳城中的一个情报据点,专门负责为洛阳朝廷打探和收集情报。 自从发生韩辞刺杀龙昭之事后,顾羽便意识到萧恪在洛阳城中安插有大量的锦衣卫,不仅为下邳朝廷刺探和收集情报,甚至必要时还能行策反甚至刺杀之事。 于是顾羽便向父亲顾举提议,从军中挑选一批精干之人,设立一个类似于锦衣卫的暗探组织,因为这个组织的官署在太初宫的朱雀门附近,故而得名“朱雀卫”。 由于朱雀卫是因顾羽提议而成立,顾举便将朱雀卫交由次子顾羽执掌。 朱雀卫成立伊始,便往下邳派出了大量的细作,好随时监视和了解萧恪和下邳朝廷的一举一动。 而杨家之所以能够成为并州第一大商家,离不开顾家多年来或明或暗的支持,因此杨家和顾家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仅给顾家提供了大量的钱粮作为军费,甚至还让不少子弟直接加入朱雀卫,派到各地以开办店铺为名,暗中为洛阳朝廷刺探和收集情报。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因为有大量劣质新钱从洛阳流入徐青兖豫四州,萧恪派出不少锦衣卫扮成普通士兵盘查来往商人。 这些锦衣卫目光一个比一个毒,杨昇刚带人从司州进入兖州,他们便发现杨昇身边的很多伙计都是右手老茧多,左手老茧,一看就是常年单手握兵器的缘故。 但这些锦衣卫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若无其事放杨昇一行人过关,随即派人层层上报到大将军萧恪那里。 萧恪也下令锦衣卫暂时不要动他们,只要派人严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好。 因为他相信,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些早就暴露的朱雀卫一定会有大用。 而如今顾翃的到来无疑让萧恪意识到,是时候该好好利用城中的朱雀卫,为他传递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 而今日确定杨昇就在兴隆斋内后,与杨昇有过一面之缘的楚照就适时出现在了兴隆斋,就等着杨昇能够认出他,主动自投罗网了。 果然,楚照没有等多久,身后就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楚兄,是你吗?” 楚照暗暗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过身,脸上立即露出一抹惊喜之色:“杨兄,怎么会是你?” 久别重逢,两人心中都没有一丝欢喜,有的只是相互的算计。 第466章 说者无心 “想不到能在下邳城中见到楚兄,如此机缘,在下当浮一大白。” 聚星楼的一间雅间内,杨昇举杯敬向楚照,率先仰天一饮而尽。 楚照也回敬了杨昇一杯,语气很是感慨:“当日在太原与杨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今日再在下邳重逢,一叙旧日情谊,足慰平生呀。” 之后两人又是好一番寒暄和叙旧,很快一大坛好酒就见了底,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此时杨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借着酒酣耳热之际,故作艳羡说道:“听说令妹嫁给大将军做了侧妃,想必楚兄也能沾沾光,前途不可限量呀。” 楚照听到此处,面上不由多了几分得意之色,但还是故作谦逊道:“杨兄说笑了,承蒙大将军不弃,如今暂任大将军府记室参军一职,为大将军掌管文书机要。” 一听楚照竟然是萧恪的记室参军,杨昇不由一怔,随后心头忍不住一阵狂喜。 他与楚照当初只有一面之缘,又这么多年没有联系,因此并不知道楚照如今官任何职。 他只是知道因为跟萧恪联姻的缘故,楚家如今在下邳朝廷的地位随之水涨船高,恰巧今日他又在自家店铺偶遇了楚照,便死活要拉着楚照出来喝酒,想在酒桌上从他嘴中套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可他没想到楚照竟然做到大将军府记室参军的位置,必然知道很多关于萧恪和下邳朝廷的内情,若是能从他嘴里套问出一星半点,岂不是大功一件? 想到此处,杨昇显得更加热切,亲自拿起酒壶又给楚照斟满了一杯酒,故作羡慕道:“想不到楚兄竟然是大将军的记室参军,如此重要的官职非亲信不能担任呀,看来大将军很是器重和信任楚兄呀……此事当真是可喜可贺,来,我再敬楚兄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这个记室参军看似风光,但是在大将军身边当差,规矩也多,若是可以选,我倒是想外放一方县令,反倒还逍遥自在一些。” 楚照嘴上看似在谦虚和抱怨,但一脸隐藏不住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心中的志得意满。 说完,又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眼中的醉意又加深了几分。 杨昇看在眼里,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免得楚照起了疑心,便强行按捺住心中的迫切,不断恭维楚照,一杯接一杯劝酒,企图将他灌倒,让他酒后吐真言,说出一些清醒时绝不会吐露半句的秘密。 听着杨昇一口一句的恭维,楚照心中更加得意,手中的酒杯就没有停过,美酒一杯杯下肚,很快就喝得醉眼迷离,连说话也开始有些含糊不清了。 杨昇见状便知道火候已经到了,再喝下去恐怕楚照就要醉倒了,便放下酒杯,故作不解问道:“我有一事不明,方才楚兄说在大将军身边当记室参军规矩极多,莫非大将军每次见客,都要楚兄回避不成?” 楚照一听,顿时有些急了,睁着一双醉眼高声辩解道:“杨兄这是什么话,大将军对我信任有加,他见客时我身为记室参军都要在一旁记录,怎么可能会要我回避?” “别的不说,昨天洛阳伪朝的使者顾翃登门拜见大将军之时,我就一直在旁候命。” 杨昇当然知道顾翃来下邳谈判之事,因为前几日二公子顾羽就从洛阳飞鸽传书给他,要他密切关注此事,最好能打听到萧恪和顾翃的谈判内容,及时回报给他。 杨昇正在头疼要从何处下手,没想到楚照这个萧恪身边的记室参军却主动送上门来,真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见楚照的口风越来越不严,杨昇心中更喜,又假装戏谑道:“如此说来,岂不是顾翃跟大将军说过什么,楚兄都一清二楚?” “那是自然!” 或许是因为有几分醉意的缘故,楚照神色越发得意,用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既然能给大将军当记室参军,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虽说不上过耳不忘,但顾翃跟大将军说了什么,我还是能说出个七七八八吧。” 杨昇似乎是被勾起了好奇心,饶有兴致追问道:“哦,顾翃能跟大将军说什么?莫非是知道他们打不过大将军,想要主动投降保住一条性命不成?” “哈哈哈,杨兄说笑了,要是顾家这么识相,天下早就太平了。” 楚照哈哈一笑,随即一脸神秘道:“此事事关朝廷机密,我不可乱说,但杨兄并非朝廷命官,告诉你也无妨,但杨兄务必要保密,不准对任何人泄露半个字,以免给你我招来祸患。” 杨昇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故作坦然说道:“楚兄放心,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绝不会对其他人泄露半个字。” 有了杨昇这句话,楚照似乎彻底放下了戒心,便环视了一眼雅间,随即刻意压低声音道:“杨兄,实话告诉你,顾翃这次来见大将军,是打算用平城和强阴两座城换回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顾翀。” 杨昇听完暗暗点了点头,因为他们朱雀卫也知道顾翀落在萧恪手里一事,也知道主公顾举有意用并州的一两座城池赎回自己的儿子。 这也恰恰从侧面说明了,楚照此刻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并非是酒后的胡言乱语。 但杨昇并不满足于此,便继续追问道:“除了救自己的弟弟,顾翃就没有其他什么话要跟大将军说了?” “其他话?” 楚照低头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随即低声说道:“当然有,你绝对想不到,他竟然告诉大将军,是他父亲的谋士司马淮自己跑到羯胡王庭去,劝说羯胡的可汗南下进犯中原,此事与顾家无关,若是大将军要怪罪就怪罪他司马淮一人,不要迁怒到顾家身上……真不知道他跟这个司马淮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就这么把人给卖了……” 或许是因为喝多的缘故,楚照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废话,可杨昇却再也没心情听下去,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找人来将醉醺醺的楚照送回府,自己则急匆匆出了城。 他身为朱雀卫的人,自然很清楚司马淮是谁。 如此重要的情报,必须要马上飞鸽传书上报给二公子。 第467章 细作疑案 次日一早,楚照照常来大将军府上值。 只是他刚到大将军府,便被萧恪身边的亲兵领到书房。 待楚照见过礼后,萧恪看着他微微有些虚浮的脚步,忍不住戏谑一笑道:“看来旧日好友的酒也不好喝嘛,喝得现在都站不稳了。” 楚照面色一时有些尴尬,忍不住自嘲道:“大将军说笑了,要不是卑职是楚家子弟,又刚好是大将军身边的记室参军,杨昇怎么会舍得请卑职去聚星楼喝这么多好酒。” 萧恪闻言不由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即正色道:“不过接下来可能要委屈你一阵了。” 楚照明白萧恪的意思,因为之前萧恪就跟他说过,此事过后,他这个记室参军就做不成了。 但楚照心中却没有半点后悔,因为他在萧恪身边待的时间也不算短,很清楚大将军的为人,知道他是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他做事的人。 况且他昨天跟杨昇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在萧恪身边当记室参军规矩确实很多,他倒是更向往外放做个地方官,不仅自由自在得多,也能做出一些政绩造福一方百姓。 “卑职愿听从大将军的安排。” 萧恪听得出楚照并不是在惺惺作态,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到了地方上好好干,争取做出一番政绩来,不要让你的祖父失望。” 楚照看着萧恪,眼眶渐渐有些发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重重点了点头。 萧恪又勉励了楚照几句后,便要他退下,随即命人将锦衣卫指挥使邱东唤来。 不多时,邱东便匆匆赶来大将军府的书房。 待邱东见过礼,萧恪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既然鱼儿没有价值了,就该收网了。” 邱东明白萧恪的意思,当即领命而去。 …… 入夜,万物俱籁,下邳城内一片静寂。 但此时的东市外面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数百名锦衣卫将整个兴隆斋前后门围得水泄不通,无数火把将小小的兴隆斋照得亮如白昼。 但此时的兴隆斋却是门窗紧闭,任凭外面的锦衣卫如何叫门,就是不开。 邱东看在眼里,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狠厉的笑容:“既然对方不愿投降,就不必给他们留活路了。” 随着邱东的一声令下,一支支火把扔向了兴隆斋,很快点燃了木质的门窗,火势迅速蔓延,一时间整个兴隆斋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大火烧起来没多久,店内便有几人支持不住,打开门挥舞着刀想要从火海中冲出来突围,却被守在外面的锦衣卫用弓弩瞬间射成刺猬,死状惨不忍睹。 眼见同伴的惨状,有几个人立即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丢掉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大声喊着要投降。 邱东也没为难这些投降的人,只是命人上前将他们押到一边等候处置,并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 另外那些本来继续坚守在店内寻找机会突围的人见状,很快便心生动摇,又见火势越来越大,最终还是一个个高举双手从店内出来投降。 邱东亲自清点这些人,却没有看到兴隆斋的东主杨昇。 他不由面色一沉,随便指着眼前一人问道:“杨昇在哪里?” 此人看了一眼还在熊熊燃烧的兴隆斋,低着头说道:“我……我不知道。” 邱东没有说话,只是给他身后的锦衣卫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这名锦衣卫心领神会,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刀,一刀刺穿他的心口。 此人惨叫一声,当场倒地死绝身亡。 邱东不为所动,又命锦衣卫将另外一人押到自己面前,冷笑着问道:“怎么?你也不知道吗?” 这人早就被邱东的心狠手辣吓破了胆,颤抖着声音回话道:“柜台下面有一条密道。” 邱东满意点了点头,随即命人将火扑灭,自己则带着人冲入店内,很快就在柜台下找到那条密道的入口…… 密道内此时同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杨昇正不停往火盆里面丢一些重要的文书。 这些文书大多都是他们最近大半年收集到的一些情报,还有他们暗中拉拢和收买下邳朝廷官员的记录。 一旦这些文书落到萧恪或者锦衣卫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自己万死也难赎,还会连累到自己远在并州的族人。 只是这些文书还没烧多少,杨昇便听到暗道的另外一头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他一抬头,就看到邱东那张冷笑的面庞…… 杨昇腿一软,随后重重跌倒在地。 与楚照的偶遇,他本以为是自己大展拳脚的开始。 可如今看来,那顿酒更像是自己的断头饭。 …… 后半夜的时候,杨昇还来不及焚毁的那些文书就出现在了萧恪的书房。 萧恪对杨昇收集到的那些情报没有多大兴趣,反而饶有兴致翻看起了杨昇收买和拉拢下邳朝廷官员的记录。 上面有名有姓的官员只有十八人,几乎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官阶最高的不过是一个正六品的刑部郎中。 倒不是杨昇无能,而是如今下邳朝廷实力远在洛阳朝廷之上,顾举又背负着一个弑君的恶名,很多官员都急于跟他划清界限,又怎么会跟他有勾结呢。 甚至那十八名被拉拢和收买的官员,也只不过是贪图洛阳朝廷给的那点好处,未必是真心实意想要为洛阳朝廷效力。 萧恪看过名单后,便将他交还给邱东,沉声吩咐道:“明天立即将他们绳之以法,并将他们的罪行公告于天下。” …… 次日,就在城中百姓纷纷议论东市的兴隆斋为何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之时,锦衣卫却贴出告示,宣称兴隆斋是洛阳伪朝在下邳的情报据点,他们锦衣卫不过是在依法查办,同时还公布了那些跟杨昇有勾结的官员名单。 就在城中不少官员和百姓还未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之时,大将军府再度传出消息,记室参军楚照被外放到南阳郡新野县出任县令。 从大将军身边的六品记室参军沦为地方上的七品县令,无疑是一种严重的贬职。 一时间,不少人都在猜测楚照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让大将军将他贬官外放。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之所以楚照被贬官跟兴隆斋的案子有关,似乎是楚照酒后失言跟杨昇泄露了什么不该泄露的机密,惹得大将军雷霆震怒,若不是看在楚家和楚侧妃的面子上,早就将他给下狱问罪了…… 消息传到顾翃耳中,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468章 仇恨暗生 司州,洛阳。 “吁——” 大将军府门外,顾羽勒住胯下骏马,随即翻身下马,神色铁青快步朝大将军府走去。 门口的卫兵见状,立即伸手拦住他,面色冷峻道:“二公子,大将军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你请回吧。” “给我滚开!” 回应他们的只有顾羽一声厉吼,随即就要强行闯进府。 几名卫兵相视一眼,纷纷用身体挡在顾羽前面,再次好言劝阻道:“二公子,我们也是奉大将军之命行事,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我再说一次,都给我滚开,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见这些卫兵还是执意不肯让开,顾羽当即面色一沉,“哐当”一声拔出腰间的宝剑,指向这些拦路的卫兵,眼中闪动着深深的杀机。 眼见顾羽动了刀剑,这些卫兵不由神情紧张,一个个也慌忙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与顾羽对峙起来,嘴上还不住劝阻道:“二公子,你可不能胡来呀,要是大将军怪罪下来,谁都担待不起。” 但顾羽面色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提着剑一步步往府里闯。 这些卫兵不敢伤他,只得连连后退,任由顾羽一步步往府里闯。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顾举不知何时现身,见此情景,当即怒不可遏,对着顾羽厉声呵斥道:“逆子,你这是想要弑父犯上吗?” 顾羽见到父亲,当即丢掉手中的宝剑,对着顾举跪下,沉声说道:“孩儿有生死攸关的事要来见父亲,可父亲却不愿见孩儿,孩儿迫于无奈,只得出此下策,还望父亲见谅。” 眼见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顾举面色越发阴沉,当即冷哼一声:“别跪在门口丢人现眼了,有什么事跟为父去书房说。” 说完,便阴沉着脸头也不回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顾羽随即站起身,连地上的宝剑也顾不上捡,便快步跟在父亲后面往书房走去。 一走到书房,顾举便回过身,冲着顾羽就是一阵劈头盖脸道:“你今天闹这么一出,就是想要为父饶过司马淮一命吧。” 顾羽闻言,当即再次对着父亲跪下,泣声说道:“父亲,司马先生与孩儿有师徒之谊,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孩儿不救他,又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尽管顾羽说得声泪俱下,但顾举面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看着次子,冷声说道:“你要知道,现在想取司马淮性命的,是萧恪,不是为父。” “可如今能决定司马先生生死的,只有父亲。”面对父亲冰冷的目光,顾羽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依旧在努力为司马淮说情。 顾举看向顾羽的眼神变得越发凌厉,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为了保住司马淮的性命,可以置为父的声名于不顾,可以置你亲弟弟的生命于不顾?” “孩儿绝无此意!” 顾羽听出父亲话语中的怒意,急忙解释道:“父亲,只是不杀司马先生,萧恪也不敢将三弟怎样,即使他说父亲与羯胡人勾结,天下又有几人会相信呢?” “够了!” 顾举彻底怒了,指着跪在地上顾羽,面色铁青怒斥道:“我顾举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铁石心肠的儿子,为了一个外姓之人,竟然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弃之不顾。” “父亲要如何责骂责罚孩儿都可以,但请父亲念在司马先生为父亲效力多年,为我们顾家立过不少功劳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吧。” 面对暴怒的父亲,顾羽心一横,当即对着父亲连连磕头不止,磕得额头红肿出血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顾举看在眼里,尽管面色依旧一片铁青,但心中却不由叹了一口气。 司马淮为他效力多年,他如何不知道司马淮足智多谋,立下过不少大功。 可也正是因为他献策要联络羯胡人南下夹击董逵,才有了今日之事。 如今萧恪已经知道羯胡人南下与他们顾家脱不了干系,若是不将司马淮给推出去,一旦萧恪将此事公之于天下,到时候天下人都会怀疑是自己勾结了羯胡人。 因为韩辞,他已经背负了一个当众弑君的恶名,失去了不少人心,若是再被萧恪安上一个勾结羯胡人的罪名,自己很有可能会就此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因此,尽管心中有百般不甘,但如今牺牲司马淮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 可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头不止的次子,顾举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服他。 就在顾举为难之际,一名亲兵慌慌张张跑来,颤抖着声音向顾举禀报道:“大将军不好了,司马先生在自己府上服毒自尽了。” “什么?” 顾举闻言不由面色大变,但很快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或许这反而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司马淮一死,一切都死无对证,无从查实,即使萧恪再将事情捅出来,自己也可以全部推到司马淮身上。 他正想出言安慰次子几句,但顾羽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摇摇晃晃站起身,也不跟的自己这个父亲告辞,便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顾举看着次子跌跌撞撞的身影,心中再次长叹一口气。 他知道,经过这件事后,从今往后,他们父子之间,还有他们三兄弟之间,将有一层深深的隔阂。 这是他这个父亲绝不愿意见到的,可他却偏偏无力阻止这一切。 …… 司马府内,顾羽在司马淮的遗体前面长跪不起,脑海中不住回忆着与司马淮过往的点点滴滴,泪水很快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的手中还紧紧攥着司马淮留给他的遗书,信中告诫顾羽要尽快想办法联络成都朝廷灭掉董逵,占据关中,以图将来。 想到司马先生临终前还在为自己谋划,顾羽不由悲从中来,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朱雀卫将军傅圭匆匆赶来,递给顾羽一张字条,低声说道:“二公子,这是下邳的朱雀卫送来的急报。” 顾羽本来此刻没有心情再关心什么急报,但一听是来自下邳,便阴沉着脸接过字条,打开一看,面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份急报自然就是来自下邳兴隆斋的杨昇,说自己灌醉萧恪的记室参军楚照后,从他口中得知是大公子泄露了司马先生出使过羯胡王庭之事。 “顾翃,原来是你!你为了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当真是不择手段呀。” 这一刻,顾羽眼中的悲伤消失了,只剩下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怪不得顾翃会主动请缨去下邳跟萧恪谈判,原来营救三弟顾翀是假,想要借刀杀人除掉支持自己的司马先生才是真。 傅圭看着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禀报道:“二公子,最新消息,兴隆斋被锦衣卫查了,杨昇还有那些跟他有往来的官员都被抓了,就连楚照都被贬去南阳郡做县令。” 顾羽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点了点头。 萧恪和锦衣卫如此大动干戈,不正好说明了楚照酒后泄露的话都是真的了吗? 顾举看着眼前司马淮的遗体,心中暗暗立下了誓言。 司马先生,你放心,我顾羽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第469章 兄弟危情 司马淮一死,下邳朝廷和洛阳朝廷本来陷入停滞的谈判便得以重新开始。 虽说顾翃是下邳朝廷的晋王世子,但他如今出任的官职不过是正四品上的尚书左丞,依照对等原则,到了正式谈判之时,出现在他对面的谈判对象换成了大将军府的长史苏璘。 顾翃本以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苏璘会比强势得不给自己留一丝情面的萧恪好说话一些,可不曾想,正式谈判一开始,苏璘就另外提出了一项新的谈判条件,那就是准许两边的商人和百姓自由来往,双方官府皆不得干涉和阻止。 顾翃彻底怒了,之前为了推动谈判的继续,他的父亲已经被迫逼死了自己最重要的谋士,可没想到换来的不是下邳朝廷的谈判诚意,反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若是其他的谈判条件还好说,准许两边百姓自由来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因为顾翃很清楚,如今下邳朝廷推行均田制,已经造成司州和并州不少百姓不惜冒险逃往兖州和豫州,若是再放任两边百姓自由往来,必然会有大量百姓竞相投奔下邳朝廷。 一旦百姓大量出走,洛阳朝廷不仅征收上来的赋税锐减,更会失去稳定的兵源,长此以往,不出几年,不需要等下邳朝廷打过来就自行土崩瓦解了。 除非洛阳朝廷也跟下邳朝廷一样推行均田制,可如此一来,又必然会严重损害到支持他们顾家的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导致他们不再支持甚至公然反对顾家,到时局面更加不好收拾。 双方的谈判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不过最终经过长达连续三天的艰苦谈判,在顾翃的据理力争下,苏璘的口风终于有所松动,不再坚持要求放开两边百姓的自由往来。 眼见对方态度有所软化,为了展现洛阳朝廷的诚意,顾翃也松口准许两边的商人正常往来,换而言之就是同意放开双方的正常贸易。 因为顾翃心中很清楚,商人逐利,两边的贸易是禁不住,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放开,朝廷还能借此多征收上来一些商税。 况且,如今下邳朝廷地盘大物产丰富,有不少物资还当真需要从他们的商人那里采购,因此放开两边的贸易对于洛阳朝廷而言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但有一个前提是,洛阳朝廷不承认下邳朝廷新铸造的“开元通宝”,两边的商人只能用金银或是元兴四年之前铸造的铜钱结算。 身为尚书省的尚书左丞,顾翃自然很清楚放任下邳朝廷的新钱流入司州和并州会有什么后果。 如今洛阳朝廷铸造的铜钱含铜量已经不足三成,若非官府强制要求,司州和并州的很多百姓根本不想使用这种劣质铜钱。 可下邳朝廷铸造的“开元通宝”含铜量有七成之多,一旦大量流入司州和并州,百姓们必将竞相抛弃洛阳朝廷铸造的铜钱,改用起开元通宝。 自己铸造的铜钱被对方铸造的铜钱取而代之,无异于自身的经济命脉被对方扼住,恐怕离败亡之日也就为时不远啦。 因此,洛阳朝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下邳朝廷铸造的开元通宝,更不会允许它流入司州和并州,这是底线,不容半点退让。 苏璘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很是痛快就同意了顾翃的说辞,反倒让顾翃起了疑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之后,双方便订立了正式的文书,顾翃和苏璘代表各自朝廷在上面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并加盖了大印,至此文书生效,谈判结束。 萧恪没有食言,谈判一结束便立即派人将顾翀送去了顾翃落脚的客栈。 兄弟二人几个月不见,顾翃只觉得弟弟消瘦了许多,知道他在被萧恪关押期间吃了不少苦,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心疼。 顾翀也没有想到大哥为了救他竟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下邳,心中也是万般感动,兄弟二人情不自禁紧紧相拥抱头痛哭,让人看着不由为之动容。 痛哭过后,顾翀却突然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大哥,你知道吗?我这一次差点死在顾羽手中。” “啊?三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顾翀说得严重,又直呼二弟的名讳,顾翃心中不由一惊,急忙追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一想起当夜之事,顾翀不由面色狰狞,眼中更是闪烁着深深的仇恨:“我被萧恪带回下邳关押没几天,就有一伙刺客趁夜偷袭关押我的庄园,已经杀到了我住的房间外面,若不是附近驻扎的军队及时赶来,杀退了这伙刺客,恐怕我早就死于非命,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听三弟说得如此凶险,顾翃心中是有又惊又怒,想起他方才又说自己差点死在顾羽手中,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你是说此事是二弟所为?” “除了他还能有谁?” 顾翀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咬牙切齿道:“从小到大,他一直就看我不顺眼,就喜欢针对我,处处找我麻烦,这些我都忍了,可我没想到他心狠手辣到这种地步,竟然想要我的命。” 顾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他干的?” 顾翀此时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恨声说道:“因为我无意中听到看守我的那些士兵说,他们抓住了其中一个刺客,虽然那人什么都没招,但是从口音上听得出他是并州人……大哥,你说了他,并州还有谁想取我的性命。” 顾翃听完心中更加惊疑不定,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言宽慰道:“父亲执掌并州这么多年,结下的仇家也不少,说不定这些人就是想杀了你来报复父亲。” “再者说,这一切都是萧恪的人的一面之词,谁知道是不是得了萧恪的授意,故意在那里挑拨离间,想要我们兄弟几人相互猜忌甚至手足相残呢!” 这话听着像是在宽慰顾翀,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宽慰自己。 他又想到了司马淮的死,心中不由一阵黯然,恐怕他们兄弟之间的仇怨一时之间是很难化解得了了。 见大哥这么说,顾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在心中暗暗立下了誓言。 顾羽,既然你要害我在先,就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了! 第470章 楚端大寿 “恭喜宿主,成功设计除掉了天命之子顾羽身边最重要的谋士,顾羽失去天命值,宿主则获得相对应的逆鳞值。” 大将军府书房内,听着久违的系统提示音,萧恪心情不由一阵大好。 之前兖州一战和在北邙山上阻止了顾羽的计谋,已经夺取了顾羽天命值,照此下去,大哥萧恒彻底康复指日可待。 就在萧恪暗暗心喜之际,苏璘拿着墨迹未干的和谈文书进来,笑着对萧恪道:“大将军,我们与洛阳伪朝的和谈文书已经签好,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里,我们可以全力恢复河北的民生,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萧恪拿过文书,只看了一眼便放到一边,随即淡淡一笑道:“这不是什么和谈文书,只是一年时间的休战罢了。” 苏璘听出了萧恪的言外之意,也微微一笑道:“此次洛阳朝廷与我朝和谈,确实是大不智之举。” “那是因为顾举害怕失败,已经彻底失去了锐意进取之心,只想保住手中的这点地盘,却没想过他能守住一时,却守不住一世。” 萧恪冷笑一声,语气满是对顾举的不屑。 依据洛阳锦衣卫传回来的消息,之前在他率兵攻打白巾军时,顾羽便以唇亡齿寒的道理建议顾举出兵支援白巾军,可顾举却拒绝了,坐视自己消灭了白巾军,夺取了整个冀州之地。 之后顾羽又劝顾举趁自己在河北立足未稳之际,出兵与自己争夺河北,可顾举不仅再一次拒绝了,反而有意跟自己谈判,双方罢兵言和。 如此种种,不由让萧恪想起了历史上的蜀汉,在国力远远不如魏国的情况下,诸葛亮却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连年对魏国发动北伐。 后世很多人以此指责诸葛亮和姜维穷兵黩武,却没有想过在蜀汉和曹魏国力差距悬殊的情况下,如果双方罢兵言和,各自休养生息,两国的国力相差只会越来越大,蜀汉终有一日会成为曹魏的囊中之物。 因此,虽然连年对曹魏发动北伐赢的希望渺茫,但却是蜀汉翻盘的唯一机会。 如今下邳朝廷和洛阳朝廷的局势又何尝不像当年的曹魏和蜀汉呢,自己占据了天下最富庶的徐青兖豫冀五州和淮南荆北之地,实力傲视天下群雄,在这种情况下,各路诸侯最好的破局之策就是联手对付自己,连年对自己用兵,使自己顾此失彼,无法安心发展。 可各方势力却畏惧自己如虎,只想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根本不敢与自己为敌,生怕招致自己的攻伐。 既然他们一个个固步自封,不思进取,那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只能落到自己这个穿越者身上了。 虽然如今洛阳朝廷与自己订立了合约,双方短时间内不会再动刀兵,但萧恪会让让顾举知道,战争从来不会只在战场上,更不会只有真刀真枪一种形式。 有时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往往比常规战争更加恐怖。 …… 再过半个多月,便是楚家家主楚端的七十大寿,下邳城中几乎每一位有头有脸的商人都收到了来自楚家的请柬,邀请他们前去参加楚老家主的寿宴。 这些商人一个个自然受宠若惊,不少人都在掐着手指头盼着寿宴那一天的到来。 不说楚端是大宁巨贾,多少商人心目中的榜样,单单说他如今跟大将军萧恪的关系,整个下邳城谁敢不卖他的面子。 商人最是逐利,如今谁不知道天下迟早都要改姓萧,现在搭上了楚家,就是搭上了未来新朝的天子,谁都不会想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转眼间便到了楚家寿宴的日子。 一大早,楚府门口便张灯结彩,来来往往的车马络绎不绝,商人们一个个拿着请柬带着厚礼登门,前来为楚老家主贺寿。 这些商人被请到楚府的宴会厅后,便注意到最上首位置空了出来,还有专门的人守在附近,不许其他客人靠近半步。 这些商人一个个都是人精,见此情形如何猜不到大将军今日也要来为楚老家主贺寿,心中更是暗暗庆幸自己今日这趟来得值,更是憧憬自己若是有机会入得了大将军的法眼,得到一个为朝廷效力的机会,说不定也能跟楚老家主一样得以封侯,光耀门楣,荫庇子孙。 就在这些商人一个个满心期待之际,宴会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便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大将军驾到——”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大将军萧恪在一群亲兵的护卫下,缓步走进宴会厅。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下拜行礼,口中齐呼道:“参见大将军。” “诸位不必多礼。” 萧恪轻轻摆了摆手,对在场的众多宾客笑笑道:“今日是我岳祖的寿宴,我只是以一个孙女婿的名义来给他贺寿罢了,只是一名普通宾客,因此诸位不必拘谨,都随意一些。” “谢大将军。” 众人谢过萧恪,纷纷起身,但心中的拘谨却丝毫没有减轻。 毕竟,大将军要他们不必拘谨是随口客套一下,但如果他们真敢不拘谨,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萧恪一落座,寿宴便正式开始,几名楚家晚辈扶着楚端出来,一桌桌对这些来给自己贺寿的宾客表示感谢。 最后,楚端走到萧恪这一桌前面,刚要跪下给萧恪行礼,却被萧恪及时出手扶住,有些低声埋怨道:“岳祖,我说过了,今日我不是什么大将军,只是楚家的女婿,也就是你的晚辈,这世上哪有长辈向晚辈行礼的道理。” 在场的众多商人听在耳里,不由对萧恪多生出了几分好感。 毕竟世人皆轻视商人,尤其是那些当朝权贵,更是半点不将他们商人放在眼里。 哪像大将军这样,对他们这些商人也能够做到一视同仁,谦逊有礼。 与楚端寒暄几句后,萧恪便突然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今日是岳祖七十大寿,我这个孙女婿自然不好空着手来贺寿,但楚家富可敌国,我也没有什么送得出手的贺仪,思来想去,也只有给岳祖一个许诺,不管岳祖对我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够办得到,我都绝不推诿。” 宴会厅内众人闻言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们当然清楚,大将军的这一份许诺,分量有多重。 楚端见状也是连连推辞,但在萧恪的一再坚持下,沉吟了许久,还是缓缓说道:“老朽如今已是一把风烛残年的老骨头,大将军就是给再大的恩典,老朽也是无福消受,不如大将军就将这份恩典赏赐给天下的商贾,取消商籍,并入民籍吧。” 言罢,代表天下商人,颤颤巍巍对着萧恪重重一拜。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但不少商人眼中分明隐隐露出了期盼之色。 第471章 以官相诱 虽说楚端此举多少有些倚老卖老之嫌,但好在萧恪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悦之色,只是起身上前扶起楚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岳祖有心为天下商人谋福祉,只是取消商籍归为民籍一事兹事体大,非我一人就能决定的,只怕政事堂诸公那边未必会同意。” 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但听完萧恪之言,在场的不少商贾一时还是难掩失望之色。 不过他们知道萧恪也不全是在推诿,毕竟大家都有耳闻,萧恪虽为大将军和尚书令,但为人并不独断专权,朝中大事皆由政事堂决之,他很少横加干涉或反对,这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 不过眼见楚端竟愿意放弃这天大的恩典,只为天下其他商人谋福祉,这些商人无一不又是感动又是敬佩,要不怎么说人家是天下商贾之楷模呢,即使如今身居高位,也是不改初心,不忘其本。 此时楚端被萧恪扶起,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莫非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萧恪似乎有些不忍自己的岳祖父七十大寿之日如此失望,沉吟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除非商人能为朝廷立下大功,或许那时我就有可能说服政事堂诸公,取消商籍归为民籍。” 尽管萧恪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位商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本来还有些失落的心情立时为之一振,眼前也随之一亮。 对呀,楚老家主本来也是有权无势的商贾,如今能够位列公侯,除了因为楚家攀附上大将军这棵大树,跟楚家屡次出钱出粮资助朝廷不无关系。 说实话,他们这些商人眼看着同为商贾的楚家得势,一个个都是眼热得紧,只恨自己没有门路,报国无门呀。 “大将军,我们虽然是商人,但亦有一颗想要报效朝廷的赤诚之心,只是担心朝廷不领情,反而怀疑我们别有用心。” 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商人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心一横,牙一咬,鼓起勇气站出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多商人无不感同身受,心中暗暗连连点头。 因为这名中年商人的话无不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天下人上至朝廷命官下至平民百姓对商人的偏见和歧视是根深蒂固的,导致商人做什么事都顾虑重重,束手束脚。 别的不说,若是他们邯郸学步,学着楚家给朝廷捐钱捐粮,天下人轻则认为他们是在沽名钓誉,重则认为他们在拉拢朝廷命官,收买人心,有图谋不轨之嫌。 萧恪听完并没有动怒,只是看向这名中年商人,微笑着问道:“不知这位东主怎么称呼。” 这名中年商人见萧恪说得客气,当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大将军客气了,草民名叫宋焕,彭城人,做点药材小买卖。”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宋东主过谦了,你们宋家的‘济元堂’可是开遍了大半个徐州,若这都只算是小买卖,徐州还有几个商人敢说自己做的是大买卖。 众商人闻言不由跟着一阵哄堂大笑,心中的拘谨倒是因此消散了不少。 宋焕没想到萧恪竟然知道自己和济元堂,内心一时激动不已,但嘴上却是连连称不敢当不敢当。 “不过,既然宋东主说自己欲报效朝廷无门,我倒是愿意给宋东主和在座的诸位一个机会,不知宋东主可愿意接受?”谈笑间,萧恪却突然话锋一转,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商人,淡淡反问道。 “大将军,我愿意!” “对,我等愿报效朝廷。” 不等宋焕回话,在场的不少商人便纷纷出言附和响应,一个个面色涨红,神情激动不已。 他们太想进步,摆脱贱商的身份了。 他们不敢奢望可以跟楚端一样位列公侯,只求有机会能够封得一个散官,可以购置土地,住美宅,穿华服,出入有马车代步,多纳一两房漂亮的小妾,便心满意足了。 因此,面对萧恪主动抛出来的橄榄枝,这些商人哪有拒绝的道理。 但宋焕既然能将药材生意做得这么大,自然是有点儿本事的,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便不动声色问道:“草民愿为大将军效力,不知大将军有什么需要草民效命的地方。” 这就是商人圆滑的地方,既委婉表达效忠之意,又巧妙留了一些回旋的余地。 萧恪对此心如明镜,却并没有因此动怒,只是对着他淡淡一笑道:“我要你们帮我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去并州和司州买回一些东西回来。” 众商人听完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解。 就这么简单? 但也有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便大着胆子问道:“大将军想要我们从司州买回什么东西?” 萧恪微微一笑:“你们买什么都可以,粮食、药材、布匹、牲畜、木材我都要,你们买完之后直接运送去河北就好了,我会根据你们买回来的货物多少,记下你们的功劳,授予品级不同的散官。” 有商人隐约猜到了萧恪的用意,下意识继续追问道:“不知大将军想要买回价值几何的货物?” “越多越好!” 萧恪淡淡一笑:“朝廷回收了几千万贯的旧钱和洛阳伪朝铸造的铜钱,这些铜钱在司州和并州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我需要的就是你们用这些铜钱去司州和并州采购回大量物资运送去河北,这件事办成了,在座的诸位都是大功一件。” 不少人听完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明白萧恪的用意,竟然是想用在徐青兖豫冀五州停止流通的旧钱去买空司州和并州,用以恢复冀州的民生,这无疑是一件风险极大之事,一旦被洛阳朝廷知晓,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的。 有些人本能就想退缩,但一想到萧恪的封官许愿,又忍不住犹豫了。 摆脱商人的贱籍,获得官身,对于这个时代的商人而言,无疑有着致命的诱惑。 可一想到有性命之虞,他们又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默了,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萧恪却毫不在意,反而慢条斯理喝起了茶水。 因为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只要自己给的回报足够丰厚,总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的。 “草民愿往司州。” 很快,宋焕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默。 他的眼光确实有异于常人,他已经意识到虽然帮萧恪做这件事有极大的风险,但他有很多方法可以去规避这种风险,比如说细水长流少量多次去购买,又或者干脆多花点银子托司州合作的商人买好送到边界交割就好。 萧恪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长道:“你的功劳,我记下了。” 其他商人闻言当即一个个如梦初醒,这可是巴结大将军的最好机会,自己可不能错过。 于是乎,在宋焕的带动下,在场的商人纷纷踊跃报名,参与到萧恪买空洛阳朝廷的计划当中。 萧恪看在眼里,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要开场了。 第472章 风雨前夕 司州,洛阳。 大将军府书房内,顾举看着眼前送来的最新线报,紧锁多日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开。 自从与下邳朝廷订立和约没多久,司州和并州便涌入了大量来自东边的商人。 顾举担心这些商人之中混有细作,便派出大量朱雀卫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有任何异常,便立即将他们绳之以法,严加拷问。 可令他奇怪的是,朱雀卫的人盯了这么多天,却没有发现在这些商人身上有一点儿异常的地方,他们跟大多数商人一样,每天去各个坊市询价,看到有合适的货物就买走,雇人雇车拉回东边,仅此而已,并没有在城池内四处乱转,也没有到处去跟人打探消息,看起来比大多数的商人都正常。 朱雀卫的人为了了解这些商人的真正意图,还曾经假扮过市井掮客,私下找到他们,表示对方若是出得起价钱,他们可以将城池的布防图卖给他们,他们拿回去卖给下邳朝廷也能卖得一个好价钱。 可这些商人听完一个个却吓得惊慌失措,连连拒绝,还当场对假扮掮客的朱雀卫下了逐客令,似乎是急于跟对方划清界限,以免惹祸上身。 眼见朱雀卫那边一无所获,顾举便派官差以各种理由上门去搜查这些商人的行李,却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连他们带来的钱都是元兴年之前的旧钱和洛阳朝廷铸造的新钱,并没有人夹带下邳朝廷的开元通宝。 尽管在这些商人身上并没有查到任何问题,但顾举依旧心中难安,总怀疑萧恪和下邳朝廷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图谋。 但今日下邳朱雀卫送来的一份最新线报,总算是完全解开了他心中的谜团。 线报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下邳朝廷发布公告,宣布即日起在徐青兖豫冀五州和淮南荆北地区正式停止使用旧钱,各地的楚家钱庄也将新钱和旧钱的兑换比例从一比一调整到了一比二,即现在要用两枚旧钱才能换到一枚新钱。 想来是当初萧恪另辟蹊径铸造全新的开元通宝,可这些商人不知道下邳朝廷前途如何,便纷纷囤积起旧钱,并没有及时拿旧钱去兑换开元通宝。 可如今下邳朝廷突然宣布停止使用旧钱,还将旧钱和开元通宝的兑换比例下调了一倍,如此一来,这些手头囤积有大量旧钱的商人无形之中便亏损了一半。 这些商人一个个都钻到钱眼里,自然不肯吃这个大亏,便想着拿这些旧钱到司州和并州用掉,借此抵消掉他们的损失。 如此解释,一切也就顺理成章说得通了。 想通了问题的关键,顾举便命亲兵去将自己的三个儿子唤来了书房。 待他们兄弟三人到后,顾举便将这份来自下邳的线报拿给他们查看。 顾翃看过之后,得出了和父亲顾举一样的结论,觉得就是这些商人被萧恪和下邳朝廷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将这些旧钱拿来司州和并州用掉。 顾翀也赞成大哥的看法,嘲笑起萧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促进了司州和并州市面上的繁荣,也让各地官府借此收上了一笔笔不菲的商税。 因为之前遭到暗算沦为阶下囚的经历,使顾翀对萧恪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编排和辱骂萧恪的机会。 只有顾羽一个人默然不语,眉头更是微微一皱。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虽然这些东边来的客人并没有任何异常,朱雀卫从下邳传回来的线报也没有任何问题,可有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他甚至隐隐觉得,下邳朝廷的这份公告,更像是在为这些涌入司州和并州的商人做解释,从而掩盖他们的真实意图。 可到底哪里有问题,这些商人的真实意图又是什么,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顾举很快注意到了次子的异样,便出言问道:“怎么,羽儿,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顾羽看了父亲一眼,随即沉声说道:“父亲,孩儿还是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父亲还是小心为上为好。” “二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如果这些商人有问题你就说说他们哪里有问题,如果说不出他们哪里有问题,就不要随随便便去怀疑别人。”顾翀听不下去了,当即出言讥讽道。 顾羽看了顾翀一眼,目沉如水,但却没有一点要出言反驳的意思。 “翀儿,怎么给你兄长说话呢!还不快跟他赔个不是。” 顾举闻言却是不由面色一沉,当即厉声呵斥顾翀。 顾翀心中恨极,却不敢忤逆父亲,只得不情不愿跟顾羽赔了个不是。 顾羽依旧面沉如水,不咸不淡接受弟弟的道歉。 顾举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自从司马淮死后,这个次子就变得沉默寡言,城府也变得更深了。 虽然他没有责怪自己逼死了司马淮,但知子莫若父,顾举知道他心中对自己这个父亲还是怀有一丝埋怨的。 不过对于司马淮之死,他心中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毕竟司马淮是为了救自己儿子性命和保全自己的名声而死的。 但他始终坚信父子没有隔夜仇,只要假以时日,儿子总会理解自己这个父亲的苦心,知道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顾家。 想到此处,他便点点头,和声说道:“羽儿说得也不无道理,是该小心为上,我已经严令各地官府,不许向这些商人出售粮食和铁器,绝不会让他们买去资敌的。” 顾羽知道父亲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得点点头道:“除此之外,父亲还需要继续派人去盯着这些商人,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迟早都会露出马脚的。” “为父也是觉得如此。” 顾举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顾羽,沉声说道:“不过为父今日之所以叫你前来,除了商讨商人之事外,还有另外一事。” “父亲请讲。”顾羽躬身向顾举施了一礼,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顾举看着顾羽,缓缓说道:“你前几日劝为父说过,可以趁如今与萧恪罢兵言和之际,兴兵攻打董逵,扩充地盘扩大实力,使将来有与萧恪一战的资本。” 顾羽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看着父亲,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顾举顿了顿,随即继续说道:“所以为父打算以你为主将,兴兵征讨雍凉。正如你所言,如今萧恪势大,这是我们顾家最后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为父失望。” 顾羽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顾举重重一拜:“孩儿定当不辱使命。” 第473章 世家掣肘 益州,成都。 成都行宫的御书房内,龙璟看着御案上的三封奏折,面色阴鸷到了极点。 这三封奏折皆是辞呈,分别来自尚书令张弼,门下侍中李棠和中书令谯叙,他们三人皆以年老体衰为由乞骸骨。 虽说大臣跟天子辞官告老还乡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三省长官同时以同样的理由上表请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龙璟很清楚,他们三人之所以同时辞官,无非就是反对自己在成都恢复科举考试。 当年门下侍中杨济和虎贲卫将军龚恺欲诛杀萧恒,还大政于宁惠帝,可没想到最后却因遭人告发而失败,萧恒也以此为由废黜宁惠帝龙璋,转而拥立龙璟为帝。 不少读书人认为萧恒擅行废立乃以下犯上之举,便鼓动京中三千太学生游行反对,但此举却彻底激怒了萧恒,他不仅严惩了参与游行的太学生,还停了当年的科举考试以示惩戒,这一停就是长达数年。 可以说,龙璟尽管即位多年,却从未举办过一场科举考试。 不过如今龙璟想在成都重开科举,并非是为了弥补当年的缺憾,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 之前为了得到益州各大世家的支持,他不仅大力提拔和重用他们的子弟,还纳了张、黄、李、吴、谯五大家族的嫡女为妃。 而这些世家大族也投桃报李,迅速抛弃了龙琨,彻底倒向了龙璟。 正是因为得到了益州各大世家大族的支持,龙璟得以迅速在益州站稳脚跟,在乱世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龙璟志在克复中原,重新一统江山,又怎么会满足于益州区区方寸之地,因此他一在益州站稳脚跟,便决定进行大刀阔斧的变革,以此来重整河山。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恢复中断多年的科举考试,以此吸引来更多的有才之士为自己效力,也以此向天下人证明,他们成都朝廷才是真正的大宁正统。 为了吸引那些读书人去踊跃参加成都朝廷的科举考试,龙璟还打算效仿萧恪的州试,实行誊录和糊名,分左右榜录取世家子弟和寒门子弟,使成都朝廷的第一次科举考试做到真正的公平公开公正。 可没想到,他一在朝会上提出恢复科举考试的想法,就遭到不少大臣的激烈反对,极力劝说他收回成命。 可龙璟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这些大臣如何反对,还是执意要恢复科举考试,以至于在朝会上与诸多大臣不欢而散。 就在龙璟还在想着要如何说服这些顽固的大臣之时,尚书令张弼、门下侍中李棠和中书令谯叙的辞呈就出现在了他的御案上。 他知道重开科举会触犯到益州各大世家的利益,他们反对也在情理之中,但他没想到这些世家大族的做法竟如此极端,不惜用集体辞官的方式来威胁自己,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此刻,他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深深的杀机,恨不得将这些世家大族通通满门抄斩,碎尸万段。 不过愤怒过后,他内心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无奈。 如今他只有一州之地,这些蜀中的世家大族就是他的根基,若是失去了他们的支持,自己在益州也就待不下去了。 为了安抚住这些益州的世家大族,他看来只能暂时打消在成都恢复科举考试的念头。 一想到此处,他心中就不由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屈辱。 当初他不甘心做一世的傀儡皇帝,不惜假死,为的就是摆脱萧恒的控制,做一个真正执掌江山社稷的天子。 可没想到如今来到成都,依旧处处受人掣肘,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治理江山。 就在龙璟倍感愤怒和无奈之际,一名小宦官快步走进御书房,低声禀报道:“皇上,国师来了。” 一听是国师来了,龙璟面色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连声说道:“快!快请国师进来。” 国师自然就是东方道人,之前龙璟重新复辟称帝之后,便有意封他为丞相,履行自己当年与他平分天下的诺言。 可东方道人生性淡泊,根本无心官途,坚辞不受,龙璟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之,封他为国师,又在成都城外为他修建了一座全新的道观,作为东方道人的修行之处。 之后东方道人便在龙璟给他修建的道观中潜心修行,而龙璟也在行宫中忙于政事,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他,两人已经有快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 可没想到东方先生今日竟然有空进宫来看自己,这让龙璟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激。 他猜到东方先生很有可能是在宫外听到了一些关于科举考试的风声,这才不惜中断修行跑来见自己。 不多时,一身白衣道袍打扮的东方道人款款走进御书房内,见到龙璟,俯身就要向他行礼。 可龙璟哪里敢受他的礼,慌忙上前扶住他,语气有些责备道:“东方先生,朕之前不是说过吗,朕一直将你视为师长,你见到朕不必多礼。” 东方道人淡淡一笑,沉声说道:“贫道之前只是一个闲散道士,只要敬拜三清即可,可如今贫道身为朝廷的国师,自然就是陛下的臣子,见到皇上自然是要行礼的。” 龙璟却摇了摇头,神色庄重道:“东方先生你错了,不管你是当初的闲散道士,还是如今朝廷的国师,在朕心中,先生一直都是朕最可敬的师父,若是没有先生,便没有今日的朕。” 东方道人看着龙璟,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随后,东方道人的目光越过龙璟,一眼看到御案上的三封奏折,当即微微一笑道:“贫道观陛下面色不喜,莫非有这三封奏折有关?” 龙璟更加断定东方道人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不由面露苦笑道:“这是尚书令张弼、门下侍中李棠和中书令谯叙的辞呈。” “有意思!有意思!” 东方道人戏谑一笑,随即上前拿起其中一封奏折,只看了一眼便放回御案上,淡淡说道:“陛下还是有些操之过急。” 龙璟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面露苦笑。 第474章 同人异命 龙璟当然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但他不能不急。 因为如今萧恪已经夺取了冀州,坐拥大宁最为富庶的五个州,已经隐隐有一统天下之势。 自己若是再不有所作为,不断扩充和壮大自己的实力,益州迟早沦为萧恪的囊中之物,自己将成为大宁的亡国之君,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 想当初萧恪也只有徐州一州之地,就是靠着推行大刀阔斧的变革,才一步步有了今天的地盘和实力。 因为柳璇之事,龙璟对萧恪恨之入骨,但他不得不承认萧恪推行的很多变革都是富国强兵的良策。 譬如说恢复和改革科举考试不仅为萧恪招揽到了大量的有才之士,还使他获得天下很多读书人的认可。 而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不仅增加了自耕农的数量,还让萧恪得到了百姓的拥护,使朝廷有了稳定而可靠的兵源,还大大增加了朝廷的税收。 因此,龙璟才想到效仿萧恪,在益州推行大刀阔斧的变革,实现富国强兵,将来才有与萧恪争夺天下的资本。 可他没想到,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就遭到了当头棒喝,益州的世家大族甚至不惜以辞官来胁迫自己放弃在成都恢复科举考试的想法。 恢复科举考试尚且如此困难重重,更别说他本来还打算下一步要在益州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 这些世家大族若是知道自己打上了他们那些田地的主意,还不翻了天呀。 一想到这些,龙璟心中就恨得滴血。 他恨这些世家大族的短视,更恨老天的不公。 他不明白为什么萧恪能在徐州做成的事,自己在益州想要效仿却处处碰壁。 “东方先生,朕真的不甘心,为什么萧恪能做成的事,朕却做不到,难道朕当真不如萧恪吗?” 东方道人听出了龙璟话语中的不甘与无奈,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安慰道:“皇上不必沮丧,并非是皇上不如萧恪,实在是皇上缺少一个像萧恒那样的兄长。” “萧恒?” 龙璟闻言不由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看着东方道人。 东方道人看着龙璟,缓缓说道:“萧恪之所以能有今日,每一步都离不开萧恒对他的庇护。” “当初萧恪擅杀萧佑父子,惹怒了整个兰陵萧氏,但最后还是萧恒顶住整个宗族的压力帮萧恪保住了徐州。” “之后萧恪在徐州举办州试,算是变相恢复了萧恒曾经亲手中断的科举考试,可萧恒不仅没有阻止,反而让朝廷下旨承认了那些在州试中高中的举人身份。” “再然后就是萧恪在徐州打击世家和豪强,惹怒了朝中不少官员,又是萧恒替他顶住了朝中的压力,使均田制得以顺利推行下去。” “甚至到了白巾军重新作乱之时,萧恒为了不拖累萧恪推行摊丁入亩的进度,不惜抱着病体残躯亲自率军征讨河北白巾军,最终倒在了邺城。” “皇上只看到了萧恪的成功,却没看到萧恒在背后的付出,因此皇上若只是简单效仿萧恪走过的路,恐怕到头来反而适得其反。” 龙璟听完久久说不出话,随即苦涩一笑道:“东方先生一番话还真是点醒了朕,没有萧恒,便没有萧恪的今日,想不到如今萧恒已经沦为了一个活死人,但朕还要再活在他的阴影中。” 东方道人闻言却摇了摇头:“陛下此言差矣,当初萧恪在推行每一项变革之时,无不遭到徐州世家和豪强的反对,可最后萧恪还是找到了办法对付他们,使他们不得不乖乖就范。” “虽然陛下没有一个像萧恒那样的兄长,但萧恪的一些法子,陛下还是可以学学的。” 龙璟眉头一皱,低头细细回忆起每一份自己之前收到的来自徐州的线报,突然眼前一亮,像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开口说道:“东方先生的意思是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东方先生点了点头,笑笑道:“益州世家众多,其中又以张、黄、李、吴、谯五姓为尊,可这五家之间并非铁板一块,陛下不妨效仿萧恪,想办法分化他们,再逐一击破。” 龙璟低着头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分化他们。 东方道人只是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出言提点,因为他相信龙璟一定能够想到问题的关键。 果不其然,龙璟很快便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看来,朕的皇后也该换人了。” 东方道人欣慰一笑,但还是故意戏谑道:“皇上要废了董皇后,就不怕董逵兴兵来讨吗?” 龙璟冷笑一声,随即从御案下的抽屉中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东方道人道:“前几日顾举派人给我送来这封密信,想要跟我联手一起征讨董逵,如今董逵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有功夫管自己那个远在下邳的女儿” 东方道人又笑了笑,随即故意反问道:“那陛下答应了吗?” “不,朕拒绝了。” 龙璟连连摇头,冷冷一笑道:“顾举在信中说得好听,要跟我平分雍凉,可我怎么会看不出他安的什么心,不过是想要我帮他牵制住董逵,白白为他做嫁衣罢了。” 龙璟的回答似乎早在东方道人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故意笑着继续追问道:“可皇上不率军北上,莫非打算一直固守益州一州之地?” “不!” 龙璟毫不犹豫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我龙璟乃是大宁皇帝,怎能偏安一隅,苟且偷安,朕自当克复中原,恢复祖宗江山,以告慰大宁历代先皇在天之灵。” “因此,朕不会北上为顾举做嫁衣,但却可以东出,吞并荆州,以益州和荆州为根基,一统天下。” 说到这儿,龙璟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冷笑。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让这些益州的世家大族先狗咬狗,看看他们面对皇后和储君之位的诱惑,会不会斗个头破血流。” 第475章 蜀郡张氏 益州名门望族以张、黄、李、吴、谯五姓为尊,其中又以蜀郡张氏最为势大,门生故吏遍布朝堂,家主张弼更是出任尚书令,是为成都朝廷第一人。 但就在今天白天,他和门下侍中李棠以及中书令谯叙同时提交了辞呈,震惊了整个朝堂,引得不少大臣对此议论纷纷。 可身处旋涡中心的张弼对此却是淡然处之,一个人躲在书房怡然自得看起了书。 此时,他的嫡孙张绪端着一杯热茶站在了书房门口,轻声道:“祖父,夜深天凉,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张弼抬头一看,见是自己最为器重的嫡孙张绪,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轻轻点点头道:“是绪儿呀,进来吧。” 张绪端着茶水走进书房,走到张绪身侧,恭恭敬敬道:“祖父请用茶。” “呵呵呵,好好好。” 张弼呵呵一笑,放下手中的书,从张绪手中接过茶水,浅浅喝了一口,随即看了一眼这个他最为器重的孙儿,淡淡一笑道:“绪儿大晚上跑来我这个糟老头子的书房,恐怕不只是来送一杯热茶水这么简单吧。” 张绪被张弼一语道破了心事,面色不由微微一红,但还是点点头道:“祖父神目如炬,孙儿这点小心思果然是瞒不住祖父。” 张弼抚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得意:“如果祖父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为祖父主动请辞尚书令一职而来吧。” 张绪没有否认,依旧点了点头道:“因为祖父辞职一事,不仅朝野上下对此议论纷纷,就连不少族人也是心中不安。” 张弼深深看了嫡孙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恐怕心中不安的不是其他族人,而是你自己吧。” 张绪没想到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祖父的眼睛,面上一时有些尴尬,只得轻轻点点头,无奈承认道:“祖父说得是,孙儿确实有些看不明白祖父的用意,就连吴寺卿都来跟孙儿说,天子毕竟是天子,我们张家何必让他如此难堪,让双方都下不了台呢?” 张弼当然知道孙儿口中的吴寺卿是太仆寺卿吴仲,也是张绪的顶头上司,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不止。 吴仲哪里是在劝说自己的孙儿张绪,分明是想借张绪的口来劝说自己。 吴家跟龙璟走得近,就想要弃益州各大世家的利益于不顾吗? 张弼放下茶杯,静静看着眼前的嫡孙张绪。 蜀郡张氏人丁兴旺,张弼自己也有十几名孙辈,可他却最为器重眼前的张绪。 只因张绪自小就有蜀中神童的美誉,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踏足官场后更是官运亨通,不到三十岁便出任了太仆寺少卿,是张家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更是将来最有希望成为蜀郡张氏家主之人。 只不过张绪虽然万般皆好,身上却有着很多年轻官员共有的毛病,比如说毛躁,又比如说容易轻信他人。 就譬如说现在,只不过是听了上司吴仲的几句话,便大半夜火急火燎跑来书房见自己。 张弼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孙子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况且身为如今的张家家主,他有必要指点一下未来的家主一些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因而他并没有动怒,只是看着孙儿,淡淡问道:“你先跟祖父说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张绪看着祖父,鼓起勇气道:“孙儿知道祖父之所以上表请辞,是反对皇上在成都重开科举考试,可孙儿窃以为,或许重开科举,对于张家而言并不是全是一件坏事。” 张弼轻轻笑了笑,不动声色反问道:“何以见得?” 张绪见祖父听完没有动怒,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如今朝廷偏安一隅,除了益州士人,应该没有几个其他州郡的读书人会过来参加成都的科举考试。” “而我们张家素来注重对子弟的教育,家学渊源,人才济济,必能有大量的子弟能在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使更多的张家子弟跻身朝堂,对我们张家而言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张弼听完面上依旧无悲无喜,但心中却忍不住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 自己最为器重的嫡孙,蜀郡张氏未来的家主,朝廷的太仆寺少卿,见识就这么浅薄吗? 但他很快又自我宽慰,毕竟孙儿还年轻,官场资历尚浅,看问题简单也是情有可原,自己这个做祖父的更应该好好点拨点拨他。 想及此处,他朝耐住性子,循循善诱道:“绪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这次要在成都重开科举,明面上是想要以才取士,为朝廷选拔人才,但实际上更是一种试探,想要探探我们这些益州世家的底线。” “试探我们益州世家的底线?” 张绪面上分明有些茫然,有些不解看着自己的祖父。 张弼冷笑一声:“你还看不明白吗?他靠着我们这些益州的世家大族重新登上了皇位,但却不想受制于我们,便想方设法效仿萧恪削弱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实力。” “重开科举考试只是第一步,若是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对此无动于衷,或是反对并不激烈,他便可以学着萧恪分左右榜录取大量寒门子弟,培植一股完全忠于他的朝堂势力,为下一步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做准备了。” 一听到均田制和摊丁入亩,张绪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龙璟的险恶用心,也看懂了祖父的用心良苦。 张绪的神色张弼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孙儿总算是开窍了,不由暗暗点了点头,但还是继续耐心解释道:“正因如此,我们张李谯三家才不惜以同时辞去三省长官之职相威胁,让皇上知道,我们益州的世家大族不是任由他宰割的鱼肉,若是离开了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我看他这个皇帝还能坚持几天。” 张绪闻言彻底顿悟,而后心悦诚服道:“祖父深谋远虑,是孙儿见识浅薄了。” 张弼笑了笑,刚想勉励孙儿几句,张府的管家却在此时匆匆来报:“老爷,李侍中府外求见。” 李侍中自然就是门下侍中李棠,张李两家是世交,关系莫逆,这次同时上表请辞就是他和张弼共同商议后做出的决定,也代表了益州绝大多数世家大族的态度。 只是白天他们刚一起递交了辞呈,晚上李棠就上门,张弼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宫中传出了什么消息,才让李棠大半夜来见自己。 想到此处,张弼便对一旁的嫡孙张绪说道:“你亲自去将李侍中请到我的书房。” “是,孙儿这就去。” 张绪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匆匆出了书房。 第476章 狡兔多窟 不多时,张绪就将李棠领来了张弼的书房。 张弼和李棠虽然年纪相差不到十岁,但因为张弼的一个孙儿娶了李棠的一个侄女,所以论起辈分李棠要比张弼低一辈。 因此一进到书房,李棠就对着张弼行了一个晚辈礼,恭声道:“侄儿李棠,见过张世叔。” 张弼放下手中的书,笑笑道:“李侍中这是折煞老夫了,你我同朝为官,又皆是一省长官,我如何受得起你的大礼。” 李棠连连摇头:“哪里!哪里!张世叔是长辈,晚辈自当礼敬张世叔。”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张弼才终于问起了李棠的来意。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李棠就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直说,只是目光看向站在书房内候命的几名下人。 张弼会意,便给孙儿张绪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张绪明白祖父的意思,当即领着书房内的几名下人退了出去,只留下了祖父和李棠两人。 眼看四下无人后,李棠又是长叹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今天我侄女派人从宫中传来消息,说皇上已经在后宫放出风声,不日就将下旨以失德为名废掉董氏的皇后之位,后宫之中只要有嫔妃能第一个诞下皇子,他便将此妃立为皇后,将她所生的皇子立为太子。” “什么?” 饶是张弼一向沉稳过人,乍听到这个消息神色也不由微微一变。 李棠口中的侄女就是被李家送入宫中的嫡女李楚,被龙璟封为昭媛,时不时就派身边的宫人出宫给李家传递消息。 而张弼的反应早在李棠的意料之中,他也知道龙璟这么做的深意。 毕竟,后宫哪一个妃子最有可能先怀上皇子,还不是看他这个皇帝去谁的宫中去得最勤? 至于他选择留宿谁的宫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嫔妃身后的家族。 若是哪一名妃子背后的族人在朝堂上支持他,他便多去几次那名妃子住的宫苑。 反之,若是有哪一名妃子的族人在朝堂上公然跟他唱反调,只怕那名妃子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上,更别提有机会怀上龙种了。 张李两家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李棠和张弼倒不担心对方会反水,但他们担心的是其他世家大族的态度。 比如说这一次三省长官一起上表请辞,他们二人就是轮番上阵,费尽了唇舌,又出让了不少利益,最终才说服谯叙一道上表请辞,张李谯三家共同进退。 至于黄吴两家,则死活不愿意以辞官胁迫天子,甚至吴家的重要人物吴仲还通过孙儿张绪劝阻自己。 他们不敢想象,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宫中,黄吴两家必定有所行动,态度本就摇摆不定的谯家也有可能临阵倒戈,只剩下他们张李两家在苦撑了。 毕竟谁都清楚,不管是谁家出了一个皇后和太子,便一跃升为外戚,在朝堂上的地位扶摇直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益州的各大世家大族如何能不为之心动。 不知过了多久,张弼终于长叹一口气,语气有些悔恨道:“皇上好手段呀,倒是我们小瞧了他,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就不该支持他取代龙琨。” 李棠此时也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之中,当初龙璟使计软禁了龙琨,主动派人联络各大世家示好,他们因为对龙琨早就心怀不满,又看中了龙璟大宁天子的身份,便一致决定抛弃龙琨,转而支持龙璟。 可没想到龙璟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一坐稳江山,便立即对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下手。 偏偏益州的世家大族也不是铁板一块,龙璟只需要略施小计,便可以轻易将他们分化瓦解,从而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 但此时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当务之急是两家要尽快商议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还是张弼老谋深算,沉吟许久,终于冷笑一声道:“既然皇上如此急于重开科举考试,不如我们就成全他,但就说重开科举考试事关重大,但今年时间仓促,恐怕是来不及了,建议皇上推到明年再重开科举考试。” “推到明年?” 李棠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不解看着张弼。 张弼冷冷一笑:“皇上之所以急于重开科举考试,除了试探我们这些益州世家大族的态度外,更是想借此机会重用一些寒门子弟,在朝堂中培植一股完全听命于他的势力,甚至效仿萧恪,搞什么‘寒门掌机要’,以此来架空我们。” “而我之所以要将科举考试推到明年,就是因为萧恪明年开春要在下邳举办会试,你说如果你是益州的寒门子弟,你是想在成都考,还是愿意去下邳考。” “此计大妙呀,张世叔。” 李棠闻言不由拍手叫好,随即冷笑道:“只要益州那些稍有点本事的寒门子弟都去下邳投奔了萧恪,我看皇上还能招揽到什么人来对付我们。” 张弼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出言提醒道:“我们两家也可以挑选出一些有才华的偏房子弟,派他们去下邳参加会试……” “张世叔的意思是?”李棠闻言不由心中暗暗一惊,哪里还不明白张弼的意思。 张弼此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冷笑道:“既然皇上不仁,我们两家又何必讲什么忠孝节义,还不如早为家族前途做打算。况且……” 说到此处,张弼面上别有一番深意:“李侍中不觉得,相对于皇上,萧恪将来更有机会一统天下呢,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及早为家族寻好一条后路?” “即使被皇上发现了此事,我们也可以推说这些都是偏房子弟,是我们一时疏忽,他又能将我们怎么样?” “还是张世叔深谋远虑,晚辈佩服。” 李棠听完一时心悦诚服,连连点头称是。 两人又商议了一阵,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李棠便起身告辞了,张弼又让嫡孙张绪送送李棠,自己则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他想到,如今萧恪势大,很多世家都有心倒向他,而派出自己家族中最优秀的子弟参加这次会试无疑就是双方合作的最好方式。 有这么多才华横溢的世家子弟,他们张家的偏房子弟未必还有机会高中。 但下邳朝廷必须要有他们张家的人。 想到此处,他便派人将自己的侄孙张绍找来。 张绍自幼喜武厌文,在重文轻武以经义传家的蜀郡张氏并不受待见,也一直没有机会出仕为官。 但张弼却想到,以这个侄孙的本事,若是去投奔萧恪说不定反而有机会大放异彩。 待下人将张绍领来书房后,张弼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从今日起,你化名章绍,前往下邳投入徐州军。” 第477章 太后之忧 “大将军,哀家想知道,你打算何时出兵征讨益州?” 下邳行宫内,太后董悦派宫人一将萧恪请到宫中,顾不上寒暄半句,劈头盖脸便问,说话间更是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 萧恪知道董悦为何如此愤怒,皆因龙璟在成都昭告天下,以董悦秽乱宫闱为由,废黜了她的皇后之位。 不过萧恪也能猜到,龙璟之所以要给董悦安一个秽乱宫闱的罪名,无非就是将水搅浑,混淆视听,让天下人质疑董悦的贞洁,继而怀疑龙暄即位的合法性。 只不过对于董悦而言,后位被废本就是奇耻大辱,又无端被泼了一身秽乱宫闱的脏水,教董悦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萧恪立即发兵远征益州,将龙璟碎尸万段,以泄她心头之恨。 萧恪暗暗摇了摇头,好言宽慰道:“太后娘娘不必太在意,如今在天下人眼中,他不过是一个长得跟先帝有几分相像的冒牌之人罢了,不会有人将他的话放在心里的。” “可他如此践踏哀家的名声,哀家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大将军,不如我们就将他意图毒害亲儿的事昭告天下,让天下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董悦越说越气,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若是此刻龙璟站在她面前,只怕她恨不得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太后娘娘,事情过去太久了,我们又无凭无据,很难教天下人信服。况且,我们将此事捅出,不是正好从侧面证实了他就是真正的龙璟吗?到头来反而帮了他的大忙。” 萧恪知道董悦如今在气头上,很难听得进劝,只得暗暗苦笑一声,宽慰道:“太后娘娘请放心,待臣攻下荆州,便杀入益州,给太后娘娘讨一个公道。” 反正攻打荆州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萧恪不介意先给董悦画个饼。 听到萧恪这么一说,董悦面色总算是缓和了不少,随即秀眉一蹙,有些不解道:“为何要从荆州打过去,就不能先攻打洛阳伪朝,之后再从汉中攻入蜀中吗?” 萧恪似乎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董悦一眼,淡淡问道:“董大都督的人看来已经到下邳了,想来已经见过太后娘娘了吧。” 听萧恪这么一说,董悦面色刹那间一片惨白,满眼不敢置信看着萧恪,似乎不明白萧恪为何如此轻易就能看穿自己的心思。 不知过了许久,董悦才咬了咬嘴唇,有些悻悻道:“大将军怎么会知道我父亲派人来见过我。” 萧恪淡淡一笑:“若是太后娘娘不建议臣攻打洛阳伪朝,臣还当真不知道太后娘娘的用意。” 萧恪发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本来以为她只是因为被废了后位,又被泼了脏水,一时不忿才派人将自己找来宣泄一番,可没想到实际上竟然牵扯到了顾举和董逵之间的战事,想要自己出兵去帮助董逵。 听萧恪点破了自己的心事,董悦面色更加难堪,只得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将军,不错,我父亲确实派人找过我,希望我劝说大将军出兵攻打洛阳伪朝,从而解了雍凉之围。” “哀家觉得如今洛阳伪朝是朝廷和我父亲共同的敌人,大将军出兵攻打洛阳伪朝,既是帮我父亲,也是帮朝廷。” 说到这儿,董悦有些担忧看了萧恪一眼,银牙一咬,随即主动揽过责任道:“若是大将军觉得哀……我吃里扒外,里通外人的话,就治我一个人的罪就好了,还请勿牵连到皇上。” 萧恪看着董悦,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太后娘娘言重了,董大都督乃是太后娘娘的父亲,太后娘娘顾念亲情,想要帮帮自己的父亲,也在情理之中,臣不会因此苛责太后娘娘的。” 听萧恪这么说,董悦总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眼中满是期盼道:“如此说来,大将军是愿意出兵助我父亲,成全哀家的父女情义?” 萧恪依旧摇了摇头:“太后娘娘应该知道,我们刚与洛阳伪朝签订了和约,如今尚在罢兵停战的期限内,若是此时我们撕毁合约,悍然出兵攻打洛阳伪朝,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朝廷,又会如何看待皇上。” 萧恪也知道如今董悦心系董逵安危,很多话根本听不进去,索性将她的儿子搬了出来,他就不信在父亲和儿子之间,董悦还能坚定不移选择前者。 果不其然,一听萧恪听到自己的儿子,董悦眼神瞬间黯淡下来,神情挣扎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看着萧恪,有些哽咽道:“难道除此之外,就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萧恪深深看了董悦一眼,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以我对董大都督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一听萧恪有办法,董悦顾不上多想,连忙追问道:“是什么方法,还请大将军快快讲来。” 萧恪看着董悦,一字一句道:“很简单,只要董大都督愿意对朝廷称臣,臣子有难,朝廷自然义不容辞。再者说,董大都督对朝廷称臣后,若是洛阳伪朝再不退兵,就是他们撕毁和约在先,我们再出兵也就是名正言顺之事。” 董悦听完面色一滞,总算是明白萧恪为什么说她父亲绝不会答应了。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知道他是个野心勃勃之人,早有取大宁而代之的心思,又一直视萧家为大敌,怎么可能愿意主动投降朝廷,屈居于萧恪之下。 可她也知道,萧恪说得没错,如今父亲对朝廷称臣,确实是让朝廷出兵的唯一办法。 萧恪看出董悦此刻心中的万般纠结,便淡淡一笑道:“太后娘娘不妨回一封家书好好劝劝董大都督,不管怎么说,当今天子都是他的外孙,对自己的外孙俯首称臣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错过了这次机会,只怕将来悔之莫及。” 董悦知道萧恪不是在危言耸听,便重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大将军放心,哀家一定写信好好劝劝我的父亲,让他务必对朝廷称臣。” “如此甚好,若是没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大事议定,萧恪也不再逗留,对着董悦深施一礼,随即起身告辞而去。 第478章 士人之争 从下邳行宫出来之后,萧恪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转头去了国子监附近的“鸿福居”酒楼。 如今春闱(会试)在即,下邳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楼都住满了前来赶考的士子,尤以作为考场的国子监附近的几家酒楼为甚。 萧恪今日无事,便想去国子监附近的酒楼看看这些赶考的学子,听听这些将来有可能出将入相的读书人都在聊些什么。 毕竟他的会试不考八股文,只考贴经、诗词歌赋和策论,因而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聚在一起并不喜欢聊四书五经,反而更喜欢谈论天下大事。 萧恪走进鸿福居后,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几名乔装打扮的暗卫也若有其事坐在他周围的另外几张桌子上,悄无声息将萧恪保护在中间。 随着临近饭点,住在楼上的士子们纷纷下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聊天,整个酒楼大堂一时间热闹非凡。 萧恪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听了许久,如他意料的那般,这些读书人讨论的大多最近发生的一些大事,比如说下邳朝廷大规模往河北移民,洛阳朝廷再次出兵攻打雍凉,成都朝廷宣布废后之后皇后之位又会花落谁家诸如此类话题等等…… 萧恪听着听着,脸上突然不自觉露出了一抹笑容。 相对于科举后期那些只会埋头于故纸堆的腐儒,他更喜欢这种有朝气有思想有主见的读书人,虽然他们说的东西不一定对,但至少他们关心天下大事,心系黎民百姓。 就在大伙儿聊得热火朝天之际,有一名学子突然拍案而起,有些愤愤然道:“朝廷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我们徐青兖豫四州的读书人要辛辛苦苦考中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会试,而幽州和冀州的读书人可以直接参加会试。”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继续喝酒吃饭,一对耳朵却高高竖起,想要听听其他读书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这次会试是下邳朝廷第一次实行三级科举考试,即考生要先参加州试(即秋闱),考中了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会试(即春闱),之后便是在会试中高中的贡士参加殿试,定下三鼎甲和二甲三甲进士。 只不过因为冀州和幽州新归附朝廷不久,为了给这两个州以及那些在下邳朝廷统治之外的其他州的读书人一个机会,朝廷便特许徐青兖豫四州之外的读书人可以不用经过州试,可以以非举人的身份直接参加今年的会试。 这对于那些州的读书人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对于徐青兖豫四州的读书人而言,多少有些不公平,便有人借着几分酒意,开始宣泄对朝廷此举的不满。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瞬间引起大堂内不少读书人的共鸣,毕竟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考中了举人,有了去参加会试的资格,可其他州的读书人却因为地利直接跳过州试跟他们一起参加会试,他们一时之间自然有些意难平。 就在这些士子你一言我一句说着自己对朝廷此举的不满之时,角落里却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一群目光短浅之辈,若是让你们高中进士,入朝为官,当真是朝廷的不幸,也是天下人的不幸。” 声音虽然不大,大堂内却有不少读书人听得一清二楚,听此人说得如此难听,纷纷四下张望,寻找说话之人,想要看看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词。 萧恪也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大堂的一个角落坐着一名年轻的读书人,正一脸不屑看着酒楼内的其他读书人。 此时另外几名读书人也看到了他,纷纷涌到他面前,厉声怒斥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大放厥词,辱我等斯文。” 面对这么多人的质问,这名年轻学子却面无惧色,缓缓站起身,不急不慢道:“如今朝廷好不容易收复了冀州和幽州,正是需要笼络两州百姓民心之时,而这一次的会试无疑是一个天赐良机,给两州读书人一些优待,好让两州民心早日归附。” “可尔等不识得朝廷苦心,不顾全大局,只计较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实在是枉为读书人,你们说说看,以你们如此狭窄的心胸和眼界,若是能高中进士,岂不是朝廷的悲哀?” 听此人说得有理有据,围攻他的读书人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但还是有一人不服气,依旧冷声说道:“可朝廷优待了冀州和幽州的读书人,对我们徐青兖豫四州的读书人不公,确是事实不假吧!” “什么叫对徐青兖豫四州的读书人不公,难道朝廷因为今年准许冀州和幽州的读书人免除州试参加会试,而损害了徐青兖豫四州举人参加会试的权利吗?” “说来说去,无非是朝廷此举会让更多读书人有机会参加会试,跟你们争夺为数不多的进士名额,你们担心自己才华不如人,才对此事颇有怨言,我说得没错吧。” 此人话虽然说得有些难听,却是一针见血,听得大堂内不少读书人连连点头,显然是认可和赞同他的观点。 那些本想围攻他的读书人一时羞愤得无地自容,看着周围一双双充满嘲弄的目光,哪里还待得住,纷纷四散离去。 一直在不远处看戏的萧恪见此人说话颇有见地,忍不住暗暗对他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浮现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左初 统率:76 武力:63 智力:92 政治:84 魅力:72 人物评级:s 道德:中 好感:一般 萧恪忍不住笑了,想不到没事来酒楼转转,也能发现一个人才。 不过既然他是前来参加会试的士子,萧恪反倒不急着去结识他了,反正以他的才华和见识,他和自己说不定能在殿试中相见。 此时左初也注意到萧恪的目光,不过他看得出萧恪并没有什么恶意,便友好冲他笑了笑。 萧恪也笑笑,随即举起酒杯遥敬了他一杯,预祝他在会试中金榜题名。 左初看懂了萧恪的意思,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回敬。 只是此时此刻他不会想到,隔不了多久,他们将在另外一处地方重逢。 第479章 会试张榜 张榜之日,天色未亮,便有无数学子从四面八方涌向城南的国子监,将国子监大门拥堵得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全是人头。 虽说在他们报考之时,礼部的人专门记下了他们在下邳的住处,若是有人高中,自然会安排官差敲锣打鼓上门报喜。 可这些考生十年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如何静得下心等待官差上门报喜,不少人昨天夜里辗转反侧根本没有睡不着觉,待城中宵禁一解除,便急不可耐抹黑出门,只为可以早一点看看自己的名字在不在高中的榜单之上。 随着天色渐亮,国子监的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一名礼部的官吏在几名官差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看到门口黑压压的人头,面上倒是没有一点意外,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反正之前州试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每到张榜之日,那些急不可耐的考生便会早早守在国子监外面,只为早一点看看自己是否金榜题名。 他在几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展开金榜,张贴在国子监大门的左侧。 围观的士子见金榜贴出,一个个都快疯了,一个个拼了命往前挤,奋力踮起脚尖瞪大眼睛,只为在金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有人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欣喜若狂,大吼大叫跑出了队伍,完全不在意此举是不是有辱斯文。 有人从都看到尾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又是失望又是不甘,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眼花看漏了自己的名字,便又从头再看一遍,没有就继续再看一遍,如此反复,就是不愿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实,宁可待在原地一遍又一遍查看金榜,搞得后面的人怎么都挤不上前面来。 这下来得晚排在后面的人可就不干了,纷纷急得大喊大叫,催促前面的人看完了就快走,不要挡着他们看金榜,可前面的人就是死死站在原地,就是不愿离去。 后面的人也彻底没了脾气,有人便突然高声喊道:“前面的人,别光盯着自己的名字呀,告诉我们一声,今年的会元是谁呀。” 有人闻言不由看向金榜的最前面,待看清名字后,当即用最羡慕的语气高声念道:“左初!谁是左初?” 会元的名字一经公布,不少考生便四处张望,想要看看今年的新科会元是何人。 虽说今年的科举考试与以往大不相同,只有在各州州试中高中举人的人才有资格参加下邳的会试,会试之后还有一关殿试,只有过了殿试那一关,才正式获得进士的身份,有机会跻身官场。 但能在这么多考生之中脱颖而出,考中会试的榜首,本身就是一件令无数读书人羡慕之事,大家自然都想亲眼见识一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这些考生张望了半天,却都没看到有人自认身份,只当是此人没有听清楚,便又有人高声喊了几声“左初何在”,依旧没有人回应,看样子并不在现场。 这下,不少考生一个个面面相觑。 敢情他们这些人一个个在这里急得抓头挠耳,而人家高中第一的榜首倒是在自己的住处岿然不动,只等待官差上门报喜。 就冲这份气度和定力,要不怎么说人家能考中会元呢! 只是在这些考生的啧啧称奇中,却有一名考生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用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恨声说道:“左初,当真以为没人知道你的底细吗?” …… 会试过后便是殿试,由会试中高中的三百名贡士去下邳行宫应试,只考策论一门,由朝廷以时务出题,考生以策文作答。 殿试只考一天,黎明开考,暮时交卷,一样经过弥封和誊录后,交由八名考官轮流阅卷,各加“○”、“△”、“╲”、“1”、“x”五中标记,得“○”最多者为佳卷,最终选十份“○”最多的卷子送呈尚书令萧恪,由他代年幼的天子定下本届科举考试的前三名。 至于二甲和三甲的进士,则直接根据这些考生考卷上的标记数量来定夺,人数方面是二甲五十人,三甲二百五十人。 不过中书令王淳对此提出异议,认为殿试的考卷应只弥封而不誊录,可以借此机会查看考生的书法,因为字如其人,见字见其行,从一名考生的书法可以大致看出其品性如何。 一个书法优美的考生品性往往差不到哪里去,相反,一个考生若是字迹潦草,说明他为人心浮气躁,难堪大用。 但萧恪却不以为然,毕竟后世最常用的宋体字,据说不就是大奸臣秦桧所创吗?难道也能说字如其吗人? 而且他太清楚王淳打的什么主意了,一旦不誊录这些考生的考卷,以他们真正的字迹去交由考官评阅,这些世家大族就有太多的操作空间了,只怕到时候不分左右榜的一甲和二甲都是清一色的世家子弟。 而进士和进士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进士和举人的差距都大,往往他们的进士等级已经决定了他们将来在官途上的下限和上限。 一甲进士只有三人,即状元、榜眼和探花,合成“三鼎甲”,称为“赐进士及第”,其中状元可以马上授予六品京官,榜眼和探花可以安排七品京官。 而二甲进士称为“进士出身”,名次靠前者可以以试用主事的身份在六部行走,试用期结束之后若是获得本部长官认可即可失授。而名次看后者,只能跟三甲进士一样,没有什么机会留在京中任职,大多外放为县令。 三甲进士约占进士人数三分之二以上,称为“同进士出身”,基本都是外放为县令,若是没有空缺,只能在吏部登记候补,待有空缺再补用为官。 因此,若是让世家大族垄断了一甲和二甲进士,只怕整个朝堂又再一次被世家大族所垄断,而那些寒门子弟只能外放为官,难有出头之日,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 所以说,他是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第480章 殿试风波 “当——” 随着一声清脆悠长的钟声,在一名宦官的指引下,在殿试中脱颖而出的前十名考生缓缓走进大殿内。 他们如今还没有定下名次,进殿的顺序是由他们进宫前抽签决定的,其中左初就排在第三位。 而今日在大殿上的策问,则决定了他们在本届科举考试中的最终名次。 因为是下邳朝廷的第一次殿试,显得尤为隆重,年幼的天子龙暄被太后董悦抱着坐在龙椅上,而龙椅旁边则放着一把稍小一些的椅子,那是大将军兼尚书令萧恪的座位。 因为天子龙暄年幼,太后又不过问朝政,因此今日实际上是由萧恪代天子钦点本届科举考试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在进入大殿之前,负责指引他们的宦官已经教过这十名准进士一些简单的参拜之礼,因此他们在进入大殿后,便依照宦官所教的礼仪,对天子行三叩九拜大礼,口呼万岁。 片刻之后,侍立在龙椅旁边的宦官一甩拂尘,高呼一声:“皇上有旨,尔等平身。” “谢皇上!” 十人一齐谢过天子,随后起身,低着头站在原地候命,谁也不敢直视天子,以免冒犯到天家威严,引火烧身。 随后,萧恪便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开始代天子对这十名考生进行策问。 只是他一开口,下面的左初便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偷偷抬眼一看,瞬间惊得目瞪口呆。 尽管他和萧恪之间的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但他还是一眼认出眼前的大将军就是当日在“鸿福居”向他遥相敬酒之人。 他当时看萧恪年轻,只当他是同来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如今再看眼前代天子策问考生的萧恪,他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恍惚,已经听不进大殿内的其他声音了。 可此时大殿内的声音却出来安静得诡异,殿内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到左初身上,只有左初浑然不觉。 站在左初后面的考生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拉了一下左初的衣角,低声说道:“这个时候发什么愣呀,现在轮到你了!” 左初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学生左初在!” 不少大臣一时间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毕竟殿前失仪是一件可大可小之事,虽然不至于当场治罪,可状元是不用想了。 萧恪似乎并没有认出左初,也不知道他方才殿前失仪之事,只是中规中矩开口问了他几个问题。 左初强行稳住心神,也中规中矩回答了萧恪的问题,既不出彩,也不离经叛道。 实际上,状元榜眼探花早在主考官将试卷给萧恪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今日大殿上的策问不过是走个流程罢了。 而这个左初恰恰就是萧恪定下的状元。 倒不是因为萧恪之前用“洞若观火”看过他的属性面板,知道他是个人才才点他为状元,而是那八名殿试的考官都给他的卷子打了“○”,是全部考卷中唯一一份全是“○”的考卷,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状元。 待萧恪分别策问过十名考生之后,便提笔在名单上勾出三个名字,交给侍立在龙椅旁边的宦官,由他来宣读本届科举考试的三鼎甲。 十名准进士知道决定自己前途的时刻就要来了,一时间之间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只有左初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因为是第一次殿试,他并不知道殿试的评卷流程,也不知道自己在此之前已经被八名考官同时推为状元,只当自己今日殿前失仪,状元之位已然与自己无缘,甚至极有可能会下落到最后一名。 宦官打开名单,用高亢的声音高声念道:“承兴三年进士科状元,左初!” 此话一出,殿中不少大臣顿时一片哗然,显然没想到在左初殿前失仪的情况下,萧恪还是钦点他为新科状元。 左初更是难掩心中的激动,刚要下拜叩恩,可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启禀大将军,学生王喻,认为左初不配为新科状元,还请大将军明察,收回成命。” 此话一出,大殿内再次为之哗然,不由纷纷看向说话之人,想看看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胆敢在大殿上质疑大将军的决定。 左初也有些错愕,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觉得这个公然站出来反对自己为状元的王喻有些眼熟,细细一想,蓦然想起他就是那日在鸿福居酒楼说自己胡言乱语大放厥词的考生。 难道因为当日那一场小风波,他就要在大殿上为难自己吗?可这不也会让他自己身陷险境吗? 此时萧恪也认出了这个王喻,却还是不动声色反问道:“哦?你说说看,左初如何不配做这个状元?” 王喻上前一步,看了左初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恭声对萧恪道:“因为此人曾经投奔过白巾贼军,还是白巾贼军的军师迟牧的书童。”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再次为之哗然,在场的大臣纷纷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左初。 若是王喻说的都是真的,一个白巾军的余孽考中了朝廷的状元,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左初面色有些苍白,自从迟牧死后,他便逃出邺城,隐姓埋名隐居起来,可是他不想这么碌碌无为过完一生,听说下邳朝廷在开科举考试,便大着胆子来参考,万万没想到竟被人认了出来。 一时之间他面如死灰,心中万念俱灰。 状元他是不用想了,今日能活着走出这个大殿就是祖上积德了。 萧恪此时也看向左初,缓缓开口问道:“左初,他说的可是真的?” 左初木然点点头,干涩应道:“是!” 萧恪随即看向一旁有些洋洋得意的王喻,面无表情问道:“王喻,本届科举可有规定,说白巾军余党不得参加?” “这……回大将军的话,并没有!” 王喻一时有些语塞,偷偷看向自己的家主王淳。 王淳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中暗暗一阵恼怒,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他还是不得不站出来,沉声说道:“大将军,下官窃以为,朝廷虽没有规定过白巾军余党不能参加本届科举考试,但左初毕竟投身过白巾军,若是点他为状元,一旦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被有心之人传扬出去,让世人知晓堂堂的新科状元曾经与朝廷为敌,只怕会让天下人耻笑,所以下官认为,左初可为进士,但绝不可为状元。” 此话一出,不少大臣纷纷点头称是,显然是赞成王淳的看法,不支持朝廷点左初做状元。 萧恪目光落在王淳身上,淡淡一笑道:“若是投身过白巾军就不配为状元,那兖州大都督秦冲该如何自处?” 王淳闻言面色不由一滞,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之前会试一张榜,他便派人去查这个左初的底细,意外发现他竟是白巾余党,便指使自己的族人王喻在大殿上捅出来,好使左初无缘状元,好让世家子弟占据状元之位。 但他万万没想到萧恪竟然会搬出秦冲说事。 此时萧恪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位官员脸上掠过,沉声说道:“科举考试的初衷,从来都是不问出身,不问家世,唯才是举,若是因为左初是白巾军余党,便不让他做这个状元,才是与科举考试的初衷背道而驰,让天下人耻笑。” 萧恪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淳自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便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沉声道:“大将军言之有理,是下官想得肤浅了。” 萧恪淡淡一笑,随即示意宦官继续念下去。 左初怔怔看着萧恪,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有些发红…… 第481章 暗箱操作 “父亲,孩儿认为朝廷应该尽快重开科举,与下邳伪朝争夺天下人才,收拢士人之心。” 下邳朝廷新科状元出炉的消息一传到洛阳,顾翃便再也坐不住,立即匆匆跑去父亲顾举,建言父亲重开科举考试。 萧恪在殿试中点了原白巾军军师迟牧的书童左初为新科状元,虽然引起不小的争议,却让不少读书人尤其是寒门学子看到了他唯才是举求贤若渴的决心,纷纷动身前往萧恪治下的徐青兖豫冀幽六州,希望自己能够在下一次的科举考试大放异彩,一举名动天下。 顾翃很清楚,如今洛阳朝廷无论是地盘还是人口都不如下邳朝廷,若是再流失大量人才,当真是回天乏力了。 而且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考虑,事关他和二弟顾羽的世子之争。 如今二弟顾羽正在率军攻打雍凉,采取声东击西之计走蒲津渡奇袭蒲津关,已经攻入了关中,眼看就要兵临长安城,使整个朝廷上下大感振奋。 父亲对此更是颇为自得,曾在一次酒后当着众多大臣和部将的面醉醺醺说“我们顾家后继有人”之类的话,使身为世子的顾翃不由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他知道论带兵打仗,自己远远不及二弟顾羽,若是想要稳固自己的世子之位,自己只有另辟蹊径。 于是,他便想到劝说父亲在洛阳恢复科举考试,一来自己也算是有所建树,二来自己也算为读书人开辟了一条入仕之道,一旦他们通过科举跻身官场,必然会对自己心怀感激,很容易被发展成为一股倾向自己的朝堂势力,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顾举听完儿子的话,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因为朱雀卫组建之后,也往益州派了不少暗探,时时往洛阳传递消息。 因而顾举当然知道,为了抵制龙璟在成都重开科举考试,成都朝廷的尚书令中书令和门下侍中同时上表请辞,使得龙璟颜面尽失,最终为了安抚益州的世家大族,不得不下旨暂缓恢复科举考试。 虽然洛阳朝廷的情况和成都朝廷不尽相同,但天下世家大族都是一丘之貉,都想让世家大族世代垄断朝堂,自然都不希望朝廷推行科举制度,让寒门子弟有分走他们手中权力的机会。 因此在顾举看来,若是洛阳朝廷想要恢复科举,无疑就是站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对立面上,还不知道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更不知道最终将如何收场。 顾翃见父亲皱起了眉头,便猜出了父亲心中的顾虑,不过他在来之前便想到了应对之策,当即笑笑道:“父亲,我知道你是在担心世家大族会反对恢复科举考试,但孩儿自有办法,不仅让那些世家大族不会反对,说不定反而会大力支持。” 听儿子语气如此笃定,顾举一时来了兴趣,当即追问道:“哦,翃儿你说来听听。” 顾翃略略捋了一下思路,随即不急不慢道:“父亲,世家大族之所以如此反对朝廷恢复科举考试,无非是因为心中没底,害怕自家子弟考不过他人,最终不仅丢了面子,也丢了里子。”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科举考试前给各大世家提前定下配额,每家各取几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顾举听完不由眼前一亮,也觉得儿子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他心中还有一层顾虑:“可如此一来,金榜题名的都是世家子弟,会不会让人质疑朝廷科举不公呀。” 顾翃笑了笑:“父亲不必担心,世家大族家学渊源,他们的子弟本就比寒门子弟更通晓经义,自然比寒门子弟更容易高中。” “父亲若是怕那些参考的寒门子弟怀疑,不妨拿出十到二十个名额录取寒门子弟,也算给那些寒门子弟一个交代,那些世家大族也不好说什么。” 顾举低头想了想,最终缓缓点点头道:“如此,此事就由你去安排吧,只不过要切记,此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对朝廷和为父的声誉而言就是一记重创。” 顾翃重重一点头:“父亲放心,孩儿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定亲自安排妥善,就不会让人抓到父亲和朝廷半点把柄的。” 迟疑了片刻,顾翃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不过父亲,这只是权宜之计,若是想与萧恪一争长短,还是得效仿他,唯才是举,完全以才取士。” 顾举点点头:“为父明白的,只是你能想到这一点,为父深感欣慰。” 顿了顿,顾举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意味深长看着顾翃,缓缓开口问道:“翃儿,你是不是一直觉得为父更偏爱羽儿?有没有曾因此对为父心怀不满?” 顾翃闻言不由一怔,随即慌忙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父亲明鉴,孩儿从未有过如此念想。” 顾举看出了长子心中的惶恐,上前扶起他,脸上满是一个父亲的慈爱,:“为父今日可以告诉你,你与羽儿都是为父的儿子,为父对你们兄弟四人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 “你是我们顾家的嫡长子,只要你不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顾家的大业迟早都会交到你手中,羽儿来辅佐你,到时你主内,羽儿主外,只要你们兄弟二人能够齐心协力,又何惧萧恪龙璟孙鸾之流。” 顾翃听完再次愣在当场,抬起头怔怔看着父亲,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翃眼眶慢慢有些发红。 因为这么多年来,这是父亲第一次跟他说出心里话。 他之前确实有些埋怨过父亲,总觉得父亲偏爱身为次子的儿子,几乎将整个顾家的兵权都交给他,让自己这个嫡长子时时怀有一股深深的危机感。 但他没有想到,父亲在心中竟如此看重自己,一心要将顾家的基业交到自己手中。 只是随后他心中有些黯然,因为以他对二弟顾羽的了解,他不是一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未必会愿意心甘情愿辅佐自己,只怕最终一切只是父亲的一厢情愿罢了。 可他的神色变化如何瞒得住他的父亲,只见顾举有些意味深长道:“你只管放心,为父信任羽儿,才将兵权交给他,若是他有二心……” 说到此处,顾举的目光陡然变得有些严厉:“为父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顾翃闻言不由身子一凛。 因为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对二弟顾羽说出狠话。 第482章 委以重托 顾翃刚走出大将军府的大门,迎面便撞见自己的三弟顾翀,当即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翀却将顾翃拉到了一边,看了一眼大将军府的大门,随即低声问道:“大哥,我的事,父亲怎么说?” 一听这话,顾翃面色顿时有些尴尬。 自从自己将三弟从下邳带回洛阳之后,因为他先前犯下的错,顾举便再信不过这个儿子,不敢再让自己的儿子经手任何事,只希望他本本分分待在府中,做一个养尊处优的闲散公子就好了。 可顾翀并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主,时不时跑来大将军府求见父亲,打着为父分忧的名义,希望父亲给自己安排点差事做。 可顾举还在恼怒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每次都将他骂得狗血淋头,最终还给守在大门的亲兵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准许,不许顾翀再踏进大将军府一步。 顾翀眼见父亲如此决绝,只能去找一向疼爱自己的大哥顾翃,希望大哥可以在父亲面前帮自己说说话,不要将自己弃之不用。 顾翃敌不过弟弟的哀求,在父亲跟前提过几嘴,可每次都被父亲毫不犹豫驳斥了回来,根本没有一点松口的意思,让夹在父亲和弟弟之间的顾翃很是难做。 顾翀看着大哥脸上的苦笑,哪里还不知道答案,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火气,但他不敢在大哥面前辱骂父亲,便将怒气都撒在了二哥顾羽身上:“都怪顾羽,若不是他在父亲面前挑拨离间,父亲又怎么会这么生我的气。” 本来因为他被萧恪扣押之事,父亲对他这个儿子很是心疼的,可偏偏不知道顾羽从哪里查到了自己的外室香儿,继而发现了韩辞刺杀龙昭之事与香儿的弟弟贺海泄密有关,让父亲为此勃然大怒,不仅派人去杀了香儿姐弟,还从此不再相信自己这个儿子,也不肯再将任何事交给自己去做,害得自己被冷落至今。 顾翃见弟弟在大将军府门前口无遮拦,连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看了一眼大将军府的方向,低声斥责道:“三弟,不许胡说,若是然后传到父亲耳中,到时候没你的好果子吃。” 但顾翀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满脸愤愤然,冲着大将军府恨声说道:“父亲听见就听见了,反正他现在已经不想认我这个儿子了,也不会再将我给怎么样。” “三弟,你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听顾翀越说越过分,顾翃不由面色一沉,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肆无忌惮的话,连忙将他生拉硬拽上了自己的马车。 他也知道以自己这个三弟的性子,从来都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主儿,若是不给他找点事情做消磨一下他的精力,鬼知道还会再捅出多大的篓子。 既然父亲那边怎么说也不肯给他安排差事,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做大哥的想想办法了。 想到这儿,他便看了一眼依旧一脸不忿的弟弟,沉声问道:“三弟,若是我让你替我办一件事,你能保证帮我办好吗?” 一听大哥有事要托付给自己,顾翃顿时就来了精神,连连点头道:“大哥,什么事你尽管吩咐,弟弟一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顾翃却没有直说,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翃,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到父亲和朝廷的声誉,一旦走漏半点风声,别说是你,就是我和父亲乃至整个朝廷都会受到牵连。” 顾翀哪里听不出大哥还是有些信不过自己,当即以四指指天,赌咒发誓道:“兄长,经历过北邙山和代郡的事,我早就痛定思痛,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若是有负兄长之托,我甘愿肠穿肚烂而死……” “好了好了,晦气的话就不要说了,为兄知晓你的决心了。” 顾翃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虽然有些玩世不恭,但从不胡乱赌咒发誓,如今竟然在自己面前发下如此重誓,看来确实是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了,这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过出于谨慎,顾翃还是挑开车帘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便刻意压低声音对顾翀道:“朝廷过几个月准备要重开科举考试,你在京城之中帮为兄物色一些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十到二十人就够了,为兄自有大用。若是办好了这件事,为兄会在父亲面前为你表功,也好让父亲对你刮目相看。” “大哥,就这么简单吗?” 顾翀听完却忍不住追问一句,因为之前听大哥将话说得如此严重,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可没想到竟然只是叫自己去搜罗几个穷酸书生。 顾翃一见自己弟弟如此模样,就知道他又将此事看得简单了,不由面色一沉,冷声说道:“我刚才说了,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半点差池,若是你还是如此漫不经心,为兄是绝不敢将此事交给你去办。” “别,大哥,弟弟知道错了,弟弟一定认真对待此事,保证绝不会有半点差池的。”一听大哥似乎想要收回成命,顾翀顿时有些急了,连忙拉住大哥,百般保证自己会将事情办好,就差又再次当着顾翃的面赌咒发誓了。 顾翃看在眼里,便不再说什么了,毕竟他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去拜访各大世家大族,跟他们商议科举考试中各家的配额人数,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搜罗那些有才华的寒门子弟了。 既然自己弟弟有心想要出来做事,便将此事交给他来办就好了,毕竟自己若是连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 但他还是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弟弟冒失,便再次叮嘱道:“我要你找的这些人,可都是将来朝廷的栋梁之材,你可要替为兄把好关,不要让无才之人滥竽充数。” 大哥话都说到这一份上,顾翀总算多少多少听出了一点眉目,知道大哥要自己找的人,竟然都是在将来的科举考试中内定的金榜题名之人。 “大哥等着瞧,弟弟一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能在这些人中安插一两个自己的人呢? 第483章 客栈冲突 半年前,洛阳西市新开了一家药铺,取名回春堂,因为有一名医术十分高超的大夫坐堂问诊,价格又公道,因而生意十分兴隆,每天进进出出前来看病买药的人络绎不绝。 随着回春堂声名鹊起,京城中的不少达官贵人也纷纷慕名而来,就连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顾举,也曾派府里的下人来回春堂抓过几次药。 但谁也想不到,这么一家京城无数权贵和百姓趋之若鹜的药铺,竟是锦衣卫司州司在洛阳城中的新据点,它背后的老板便是锦衣卫司州司的都尉卫济。 之前因为策划了北邙山行刺龙昭一事,萧恪将他提拔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成为整个锦衣卫中仅次于指挥使邱东的第二号人物,但他并没有返回下邳做他的高官,而是主动跟萧恪和邱东申请留在了洛阳,继续执掌锦衣卫司州司。 而且他做事极为谨慎,龙昭遇刺之后,在南市福新居酒楼没有暴露的情况下,他还是迅速将酒楼给盘了出去,换一个身份在西市开了一家回春堂,将回春堂打造成了锦衣卫司州司的新据点。 当时很多人不了解他的做法,觉得他太过小心谨慎,白白浪费了司州司大量的人力、精力和物力。 可随着朱雀卫的成立,很快便查到了顾翀的外室香儿,之后更是顺藤摸瓜查到了贺海和刀疤雷身上,可因为刀疤雷身边的打手丁甲不知所踪,福新居也换了新的东主,线索到此便彻底断了,最终沦为一桩无头悬案。 而锦衣卫司州司则因为提前布局了回春堂,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依旧在朱雀卫的眼皮子底下继续不断刺探和收集洛阳朝野上下的情报,源源不断送往下邳。 自此,整个锦衣卫司州司再无人敢质疑卫济的决定。 这天晚上,回春堂关门打烊之后,十几名手下便来到药铺后面的密室,跟都尉卫济上报他们今日搜集到的情报。 “都尉,洛阳城中都已经传开了,说洛阳伪朝三个月后也要重开科举考试,不少读书人对此奔走相告呢!” 卫济听完未置可否,只是看向其他人,沉声问道:“洛阳城中的哪些世家大族对此作何反应?” 几名手下相互看了一眼,随即一人上前回禀道:“回都尉的话,我们这段时间一直盯着洛阳城中的主要几个世家大族,但都没见他们有什么大的反应,更没有听说有哪一家在反对此事。” 卫济听完眉头不由一皱,随后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重开科举考试冒犯到了那么多世家大族的切身利益,可竟无人站出来反对,说其中没有猫腻,谁相信呀! 他的直觉告诉他,顾举一定是跟这些世家大族之间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换,这才说服这些世家大族同意他在洛阳重开科举考试。 可至于是什么样的利益交换,就需要他们锦衣卫司州司去深挖出来了。 想到此处,他便缓缓开口问道:“最近顾翃和顾翀两兄弟在做什么?” 一名专门负责监视顾翃一举一动的手下站出来回话道:“回禀都尉,顾翃最近一直忙于登门拜访京城的各大世家大族,至于他登门拜访的目的,我们暂时还未查到。” 卫济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自己猜得没错,顾举和这些世家大族之间果然在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换,而他的长子顾翃就是那个在中间牵桥搭线和周旋的人。 “那顾翀呢?他这几天又在做什么?” 另一名专门负责盯着顾翀的手下站了出来:“回都尉的话,顾翀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国子监和外地士子落脚的客栈附近,不断在打探一些寒门学子的情况。” “顾翀跑去打探寒门学子的情况?” 卫济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很了解顾翀,知道他向来目中无人,是绝不可能放下身段去结交寒门子弟的。 可他如今却一反常态,只能说一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你们这几天继续给我好好盯着这两兄弟,尤其是顾翀,一定要想方设法查清他打探寒门子弟的真正目的。” 他有预感,顾翀这个二世祖很有可能就是查清此事的突破口。 …… 廖磬是弘农郡人士,幼年丧父,靠着母亲一个人拉扯长大,早年还曾在族人的资助下,进入过弘农杨氏的族学就读,颇有才名。 只是他有些生不逢时,在他学成之时,朝廷已经因为太学生闹事而中止了科举考试,而他在朝中又没有什么贵人引荐,哪怕空有一身才华,便只能闲赋在家中,靠着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勉强度日。 之后萧恪在徐州开创州试,不少人都劝他去徐州参加,说以他的才华,想要金榜题名绝非难事。 可廖磬却因为放心不下家中相依为命的老母,迟迟未能成行,只能继续在家中蹉跎度日。 如今洛阳朝廷放出消息,要在洛阳重开科举考试,廖磬自然是欣喜若狂,在经过与母亲一番商议后,便卖掉了家中一半的田地,凑了盘缠来到京城。 他相信以自己的才华,必能在这一次的科举考试中金榜题名。 这日,他出门去找昔日好友叙旧,直到日暮时分才归来。 只是他一走到自己落脚的客栈门口,便被两个家兵打扮的人拦住了去路。 廖磬在来洛阳之前,母亲便告诫过他,京城这个地方权贵遍地,鱼龙混杂,叫他务必夹住尾巴做人,不可惹事,以免惹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而廖磬一直将母亲的叮嘱铭记于心,在京城处处小心谨慎,就是不想惹事。 如今面对有人故意挡在面前拦住自己去路,廖磬也没有动怒,反而拱手作揖施了一礼,客客气气询问道:“不知两位兄台有何贵干?” 两人上下打量着他,其中一人直接开口问道:“你就是廖磬?” 听对方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廖磬不由微微一怔,猜到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虽说对方语气不善,但他还是好声好气回道:“在下就是廖磬,不知两位兄台找在下所为何事?” “那就没找错人了,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公子要见你!” 问清了廖磬的名字,两名家丁也懒得再废话了,拉扯着廖磬就要走。 廖磬哪里会这么不明不白就跟着两个陌生人走,边挣脱边高声道:“我都不认得你们是什么人,更不认识你们公子,凭什么要我跟你们走,快放开我,否则我报官了。” “报官,好呀,那就快去报呀,我倒看看哪一家官府敢管本公子的事。” 就在廖磬和两名家兵撕扯间,顾翀一脸倨傲从外面走进了客栈。 第484章 斯文扫地 “见过三公子。” 两名家兵见到顾翀,连忙松开廖磬,向顾翀见礼。 廖磬见状,便知道这名打扮富贵的公子哥便是点名要见他之人,只是想到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如此粗鲁的手段想要带走自己,以至于自己斯文扫地,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火气,但想到临行前母亲的叮嘱,再看对方的衣着派头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人,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好言问道:“不知兄台是何人?又为何要见在下?” 顾翀打量了他一眼,随即出言问道:“你就是弘农郡来的考生廖磬。” 廖磬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还是点了点头道:“在下正是廖磬。” “你是廖磬就好,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也不管廖磬同不同意,转身就要走客栈。 虽然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但廖磬还是不敢轻易跟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走,便站在原地,连连摇头道:“若是兄台不能说明见在下的用意,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顾翀闻言瞬间停下了脚步,面色也唰一下变得异常阴沉。 两名家兵见状,当即指着廖磬厉声喝骂道:“我们三公子过来请你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你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们越是这么说,廖磬越是觉得其中有古怪,更加不可能跟他们走,便婉言谢绝道:“既然兄台不愿说明来意,在下也不想强人所难,先告辞了。” 说完,冲顾翀的背影拱手拜了一拜,转身就要上楼回房歇息。 “吃了你的熊心豹子胆,竟敢这么跟我们三公子这么说话。” 那两名家兵见廖磬如此不识抬举,不由勃然大怒,其中一人更是冲到廖磬跟前,扬手一巴掌直接将他打倒在地,下手极重,竟让廖磬半边脸立时红肿起来,嘴角也流出了一丝殷红的鲜血。 顾翀缓缓转过身,只是冷眼看着,没有一点要阻止的意思。 客栈内外不少人尽管有些可怜廖磬,但也怕惹火上身,只敢远远看着,根本无人敢上前阻止。 “你们为何要出手伤我?” 廖磬躺在地上,捂着半边红肿的脸,一脸不敢相信看着突然翻脸的三人。 顾翀冷冷看着他,随即冷笑一声道:“廖磬,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跟本公子走一趟!” 廖磬虽然只是一介文弱书生,但也有自己的气性,对方莫名其妙要带走自己,又一言不合对他大打出手,他更不愿意屈服,便梗着脖子,冷着一张脸道:“你今日就是打死我廖磬,我廖磬也绝不屈从!” 说罢,便昂着头冷冷看着顾翀,眼中满是不屈之色。 “三公子,他这是在找死!” 两名家兵见状,便狞笑着一步步走向廖磬。 廖磬尽管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但出于读书人的节气,却依旧咬着嘴唇不肯服软,只是紧紧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又一顿毒打。 “慢着!” 就在两名家兵的拳脚快要招呼到廖磬身上的时候,顾翀却突然出言阻止二人。 廖磬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缓缓睁开双眼,却见到顾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一颗心不由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顾翀缓缓走到廖磬面前,蹲下身子看着他,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你不怕挨打没关系,我知道这个世上总会有你害怕的东西!” 廖磬听着他威胁的话语,内心竟忍不住涌起一阵寒意,下意识问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为何?” 顾翀嗤笑一声,随即一字一句冷冷说道:“你廖磬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穷酸书生罢了,竟敢连本公子的面子都敢不给。” “我不杀你,但我可以把话放在这里,你现在就可以滚出洛阳城,滚回老家了!因为……” 说到这儿,顾翀凑到廖磬耳边,用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有我顾翀在一天,你就不可能考得中这个进士!” 顾翀? 一听到这个名字,再想到两名家兵对他的称呼,廖磬不由面色一变,总算是明白对方为何如此飞扬跋扈了,原来就是大将军顾举的第三子。 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有些心有不甘道:“朝廷重开科举是为了以才取士,我能不能考中进士,要看我自己的本事,就算你是大将军之子,也无法左右结果!” 顾翀自然不可能泄露天机告诉他其中的缘由,也不想再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只是站起身,不屑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着瞧!” 说罢,带着两名家兵扬长而去。 围观众人有些怜悯看着廖磬,都不由暗暗摇了摇头,叹了叹气,很快便各自散去了。 廖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斯文扫地,面上自然是有些挂不住,便从地上站起来,低着头就要回自己房间。 可就在此时,身后却又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兄台请留步。” 廖磬下意识回过神,发现喊话之人自己并不认识,只是看起来与自己岁数相仿,从穿着打扮上也像是来赶考的士子。 只是经历过刚才的事,廖磬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警惕,便冷着一张脸道:“我好像不认得你!” 对方上前几步,一脸诚挚道:“兄台不必担心,在下没有恶意,只是见方才欺辱兄台之人似乎是大将军府的三公子,特来提醒兄台今后要多加小心。” 听对方语气不似作伪,廖磬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意,随即拱拱手道:“多谢兄台关心,他今日只是因为我驳了他的面子,才对我大打出手罢了,天子脚下,纵使他是大将军之子,也不敢胡乱杀人吧。对了,敢问兄台贵姓?” “在下姓魏。”对方叹了一口气道:“可他毕竟是大将军之子,我担心他今后还会再对兄台不利,甚至……唉……” “魏兄不必担心,他说他不会杀我,只会让我考不中进士,他未免太高看自己了,科举考试乃是朝廷大事,岂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廖磬有些不屑一笑,他当然不会相信顾翀有能力左右科举考试的结果,却没注意到那名魏姓学子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异色…… 第485章 旧事重提 徐州,下邳。 大将军府书房内,萧恪正和苏璘讨论河北移民的事宜。 自从先后平定白巾之乱和周续“自请”入朝为官后,朝廷便开始大规模劝返那些之前为了躲避战乱从河北南下徐青兖豫四州的百姓。 起初很多百姓因为已经在徐青兖豫四州扎下了根,并不想再返回河北老家,哪怕各地官府的人费尽唇舌,答应每户多分给几亩地,可响应者依旧寥寥无几。 好在之后羯胡人为了赎回他们的家眷,赔偿给了朝廷三十万头牛,萧恪便顺势宣布,只要有百姓愿意迁往河北,不仅每户可以多分十亩田地,官府还会额外赠送一头牛。 此举一出,想要迁样河北的百姓便瞬间如同过江之鲫,几乎踏破了各地衙门的门槛。 毕竟,对于很多百姓而言,土地和牲畜都是最宝贵的财富。 之后,萧恪又发动大量商人从司州和并州采购大量物资运往河北,大大缓解了河北物资匮乏的局面,继而促进河北生产和民生的恢复。 随着将近三十万户百姓被劝返回河北,冀州和幽州的人口渐渐得到了充实,虽然还没有恢复白巾之乱之前的盛况,但也让河北大地隐隐显露出了勃勃生机。 照如今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待到了年底,冀州和幽州的局势便可以彻底稳定下来,之后萧恪便可以开始自己一统天下的步伐了。 就在萧恪和苏璘的讨论将近尾声之时,一名亲兵却匆匆来报:“禀大将军,申屠先生府外求见,说锦衣卫司州司飞鸽传书送来了重大情报。”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微微皱起了眉头。 申屠延身为锦衣卫经历司的经历,掌管着锦衣卫的机要文书,平时都是将各地锦衣卫送来的情报汇总好之后,再派人送来给萧恪阅览。 可今日他竟亲自来大将军府送情报,立即便让萧恪意识到这份情报的不简单,很有可能是洛阳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顾不上多想,便冲亲兵点点头道:“请申屠先生进来吧。” 不多时,亲兵便将申屠延领到了书房,见过礼后,便从袖中取出一小卷鸽信,递给萧恪:“这是洛阳锦衣卫送来的最新线报,请大将军过目。” 萧恪接过鸽信,展开一看,神色若有所思,随即便将字条交给一旁的苏璘。 苏璘接过一看,脸上很快便浮现出一抹会意的笑容。 萧恪看了申屠延一眼,沉声问道:“申屠先生,依你之见,顾翀之言有几分可信?” 申屠延略一沉吟,随即缓缓开口道:“卫济之前专门派人调查过顾翀,说他仗着父亲顾举的权势,素来狂妄,一向是目中无人,但他却从未听说过他有过信口开河之事。” “如此说来,他还当真可以决定得了这些考生的前程了。”听申屠延提到卫济,萧恪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虽说他对卫济之前自作主张擅自鼓动韩辞舍身去刺杀龙昭有些不满,但他对于卫济的办事能力,他还是看在眼里的,要不然也不会提拔他为仅次于邱东的锦衣卫指挥同知。 “大将军,其实此事不难理解。”苏璘在一旁接过话,“洛阳伪朝欲效仿大将军重开科举考试,损害到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切身利益,可他们竟然没有跟益州的世家大族一样愤然反对此事,必然是顾举跟他们达成了什么利益交换,安抚住了这些世家大族。” “如今照顾翀的话听来,想必是顾举跟这些世家大族约定好,提前内定好金榜题名的人选,各个世家大族雨露均沾,皆大欢喜。” 说到这儿,苏璘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为了掩人耳目,顾举还留出了几个名额录用那些寒门出身的考生,好让天下人发现不了其中的猫腻,却万万没想到让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泄露了天机。” 苏璘毕竟是正儿八经以科举入仕,自然看不惯顾举愚弄这些寒窗苦读多年的考生。 “苏长史说得不错!” 苏璘话音刚落,申屠延便在一旁补充道:“卫济在鸽信中也说过,自从洛阳伪朝放出消息说要重开科举考试后,顾翃便天天到处去拜访城中各大世家大族,想来也是为了跟他们提前内定好的将要高中名单。” 萧恪却看了申屠延一眼,随即笑笑道:“这封情报虽然重要,可还没重要到要申屠先生亲自来送的地步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必是申屠先生心中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名为送情报,实际上是来献策吧。” “知我者,大将军也!” 申屠延不动声色恭维了萧恪一句,随即沉声道:“我有一计,可使顾举声名扫地,洛阳伪朝威严丧尽。” “哦,申屠先生说来听听。”萧恪一听自然来了兴致。 可出乎意料的是,申屠却突然一反常态卖起了关子,看了萧恪一眼,慢吞吞说道:“在我开口之前,希望大将军可以恕我一个不敬之罪。” 萧恪闻言不由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听明白了萧恪的言外之意:“你的计策与我有关?” 申屠延又看了萧恪一眼:“是,但不全是。” 萧恪面色微微一变:“跟我的家人有关?” 申屠延轻轻点了点头:“确切的是,与柳侧妃有关。” 萧恪听完面色当即一沉。 柳侧妃就是柳璇。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恪已经隐约猜到了申屠延的用意:“你想要策反洛阳伪朝的中书令柳乾?” 申屠延看着萧恪,再次点了点头:“大将军明鉴,若想要策反柳乾,非要柳侧妃相助不可。” 萧恪一时陷入了沉默,心中百般纠结。 之前柳璇半夜被秦冲匆匆送出洛阳城,因为走得仓促,并没来得及跟她的父亲柳乾说一声。 之后柳璇自觉自己让河东柳氏上下蒙羞,更是愧对于父亲,便决定瞒住了自己未死的消息,改换身份安心做起了萧恪的侧妃。 除了秦冲申屠延等几名极为亲信的心腹外,其他人并不知道萧恪的柳侧妃就是当年龙璟的第一任皇后。 包括柳乾在内的天下人,都以为柳璇早就在多年前便得了急病香消玉殒。 如今要柳璇去劝说她的父亲弃暗投明,无疑是再一次揭开她曾经的伤疤,萧恪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此事,容我三思吧。” 最终,萧恪只能给申屠延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第486章 柳璇抉择 依照顺序,萧恪今夜本该去薛翎住的院子过夜,但薛翎身子却突然有些不适,萧恪便去了柳璇住的院子。 柳璇对于萧恪的到来显然有些意外,但听萧恪说出其中的缘由后,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贴身丫鬟杏儿铺好床,伺候好他洗脸更衣后,两人便一起躺下歇息了。 萧恪有事想跟柳璇说,自然不会睡下,可他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可就在此时,躺在一旁的柳璇却轻轻抱住了他,将整颗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胸口,柔声说道:“夫君,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萧恪一时有些愕然:“你怎么会知道?” 黑暗中柳璇给了萧恪一个白眼,有些没好气道:“以你对薛翎妹妹的情义,若是她当真病了,你只会留在她那里整夜陪着她,绝不可能会跑来我这里过夜的。” 萧恪这才明白问题原来出在这里,不由苦笑一声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 “所谓知夫莫若妻,我好歹做了你这么久的侧妃,你心中那些小九九哪里瞒得过我。” 柳璇轻笑一声,随即柔声道:“你有事直说就好了,不必如此遮遮掩掩的,还要薛翎妹妹给你打掩护。” 既然柳璇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萧恪便也不好再拐弯抹角,沉吟片刻后,便缓缓开口问道:“璇儿,你打算何时让你父亲知道你尚在人世?” 柳璇整个人顿时怔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萧恪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等着柳璇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柳璇坐起身子,看着萧恪,幽幽问道:“是不是洛阳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萧恪也坐直了身子,没有一丝一毫隐瞒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柳璇。 柳璇听完之后,不禁秀眉一蹙:“你是说洛阳伪朝提前内定好进士名单,愚弄那些考生?” 萧恪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虽然我们没有切实的证据,但以顾翀的为人,既然能够说出那番话,想来确有此事。” “他们怎敢如此,那些读书人十年寒窗,为的不过就是得到一个以才入仕的机会,可顾举竟然如此辜负他们。”柳璇越说越气,语气渐渐变得有些愤怒。 萧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住她的情绪,随即轻声解释道:“左初高中本届科举状元,天下读书人因此都知道下邳科举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对朝廷心往神驰,顾举自然坐不住,想要重开科举考试跟我争夺人才,又担心那些世家大族反对,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既笼络了世家大族,又给了读书人一点儿希望,使他们暂时打消了投奔我们下邳的念头。” 柳璇听完却还是连连摇头:“可他们却愚弄了那些落榜的考生,他们满怀希望参加科举考试,却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命运早就被人提前决定好,这对他们是何等残忍。” 萧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自己的穿越,柳璇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尽管她不再是皇后,但她的性格却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有着一颗关心天下苍生的心。 就在他感慨间,突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来意,便话锋一转,再次问道:“璇儿,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打算何时让你父亲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 柳璇看着萧恪,缓缓问道:“这件事和顾举操纵科举之事有关吗?”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的父亲是中书令,河东柳氏又是关中一带的名门望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顾举必然也给你们柳家预留了几个进士的名额。” “哼,我们柳家子弟坦坦荡荡,不需要他顾举如此安排。”柳璇闻言不由冷哼一声,神情很是不屑。 在她看来,顾举如此安排反而是玷污了他们柳家的百年风骨。 萧恪知道她恼怒的原因,笑了笑:“问题不在于你们柳家需不需要,而是顾举为了堵住世家大族的嘴,让他们不反对此事,只能雨露均沾,你父亲反而不好拒绝,否则反而会成为顾举和其他世家大族的眼中钉。” 柳璇却还是始终无法接受,但还是点点头,反而萧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萧恪看着柳璇,随即沉声说道:“我希望你可以给你父亲写一封信,劝他暗中投靠朝廷,之后只要他愿意告诉我们这些进士名额的分配情况,我们便可以揭露此事,让天下人看清顾举的真面目。” 柳璇听完却有些奇怪看着柳璇,有些奇怪道:“我记得薛翎妹妹说过,你有临摹他人字迹的本事,为何不直接冒用我的字迹给我父亲写信呢?” 萧恪看着柳璇,轻轻摇了摇头道:“若是其他人,这封信我写便写了,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岳父,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欺骗他。” 柳璇没有说话,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她知道萧恪是为自己考虑,不希望自己夹在中间难做。 萧恪见她没有说话,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璇儿,若是你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你的父亲,这件事就暂时搁置到一边吧,我来想其他办法。” “不!我会写这封信的。” 柳璇重重摇了摇头,一双眼眸在黑暗中明亮异常:“这不仅仅是为了给那些十年寒窗的读书人一个交代,也为了给我们柳家的列祖列宗一个交代,我绝不容许这种事败坏我们柳家的百年清誉。” 萧恪轻轻握住柳璇的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柳璇心中却幽幽叹了一口气。 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她知道随着河北日趋安定,她的夫君迟早都会对洛阳朝廷用兵,她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夫君和自己的父亲有一天兵戎相向,她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劝说父亲早日弃暗投明,不要错判了局势。 只是一想到当年的事,她的心中还是不由一阵黯然。 希望父亲可以原谅自己当年的荒唐,也能原谅自己这些年的隐瞒。 第487章 中书柳乾 司州,洛阳。 “郑大夫,您这边请。” 淳化坊的柳府内,一名下人指引着回春堂的坐堂大夫郑谅往家主柳乾的卧房方向走去,身后还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徒弟。 柳乾前几日不知怎么的身上突然长出了一些红疙瘩,很是瘙痒,找了好几个大夫都没看好。 这时便有家人提起回春堂的坐堂大夫郑谅医术不错,柳乾便差人去将郑谅请来府上给自己诊治。 见是中书令来请自己的大夫上门去看病,回春堂自然不敢怠慢,郑谅匆匆收拾一番,便带着自己的徒弟跟着柳府的下人来到了柳府。 下人将郑谅师徒领到了柳乾的卧房外面,轻轻敲了敲房门,隔着门禀报道:“老爷,回春堂的郑大夫到了。” “嗯,请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卧房内响起了中书令柳乾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似乎被病痛折磨得不轻。 下人轻轻推开房门,将郑谅师徒领了进去,一眼便见到柳乾坐在床边,面色有些病容。 “草民参见中书令大人。” 一见到柳乾,郑谅和他的徒弟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一齐恭恭敬敬向柳乾行了一礼。 柳乾轻轻摆了摆手:“郑大夫不必多礼,老夫的病就有劳郑大夫费心了,来人,给郑大夫看座。” 郑谅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嘴上连称不敢。 随即便有下人搬来一张小凳放在床边,郑谅说一声“冒犯大人了”,便上前坐到小凳上,将三指轻轻搭在柳乾的手腕上,微闭双目,为柳乾号起了脉。 片刻之后,郑谅睁开双眼,起身后退一步,躬身向柳乾行了一礼,恭声道:“从脉象上看,大人的病症是因为衣物不洁所致。” 听郑谅能说出病症的缘由,柳乾不由面色一喜,当即追问道:“既然如此,郑大夫能否治好老夫的病症。” 郑谅轻轻点了点头,可随即却面有难色,有些迟疑道:“草民有一种药膏,只要给大人涂抹上,便可药到病除,立时不痒……只不过可能要斗胆冒犯到大人的身躯了。” 柳乾明白郑谅的意思,并没有多想,只是挥挥手示意房内伺候的下人和丫鬟都退下,只留下郑谅和他的徒弟。 待下人都退出去后,柳乾便解开身上的里衣,露出长满红色小疙瘩的后背。 郑谅吩咐自己的小徒弟打开带来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瓶药膏,开始涂抹在柳乾的后背上。 柳乾只觉得涂过药膏的地方一阵清凉,很快就没了瘙痒的感觉,不由连声赞道:“郑大夫的药果然神奇,效果立竿见影呀。” 正在给柳乾涂抹药膏的徒弟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随即淡淡说道:“其实柳大人是中了毒,草民现在只是给柳大人涂抹解药罢了,见效自然是快!” “什么!老夫是中了毒?” 柳乾闻言不由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陡然变得异常凌厉:“你为何知道老夫是中了毒?” “因为大人身上的毒正是草民所下。” 出乎意料的是,徒弟并没有一点否认的意思,反而大大方方承认是自己给柳乾下了毒。 柳乾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当即转过身子,目光凌厉盯着眼前的郑谅师徒:“你们师徒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下毒害老夫。” 徒弟起身向柳乾施了一礼,不紧不慢说道:“草民只是为了见大人一面,不得不出此下策,若是有冒犯到大人的地方,还望大人恕罪。” 柳乾霍然站起,厉声喝问道:“告诉老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徒弟和郑谅相视一眼,随即沉声说道:“不瞒柳中书令,在下乃是锦衣卫司州司的都尉卫济。” “什么!你们竟然是锦衣卫的人?” 饶是柳乾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忍不住一阵错愕,随即很是恼怒道:“老夫虽说是中书令,但自问从未与你们锦衣卫结仇,你们为何要如此害我。” 卫济再次躬身施了一礼,随即解释道:“柳中书令真的误会了,我们锦衣卫并没有要害大人的意思,只是朱雀卫一直在派人盯着京城不少重臣的宅子,在下有事要见柳中书令一面,又不想引起朱雀卫的怀疑,唯有出此下策了,还望柳中书令见谅。” 听卫济提到朱雀卫,柳乾面色更加不好看。 因为自从出了韩辞刺杀龙昭之事后,大将军顾举便设立了朱雀门,名义上是为了搜捕潜藏在城中的细作,但私底下也在盯着他们不少朝中重臣的一举一动,提防他们有二心。 但柳乾还是想不通,便沉着一张脸道:“可老夫跟你们锦衣卫素来没有什么瓜葛,也不想有什么瓜葛,看在你们今日上门为我解毒的份上,先前你们给我下毒之事,我便不计较了……你们走吧,就当你们没有来过老夫府上。” 见柳乾下了逐客令,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郑谅当即上前几步,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卫济一把拦住,不由有些不解看着卫济。 卫济也不多做解释,只是从药箱的夹层中拿出一块玉佩和一封信,一起放在桌面上,低声说道:“在下只是受人所托,给柳中书令送东西罢了,如今东西已经送到,在下便告辞了。” 说罢,又躬身对柳乾行了一礼,拉着就要离去。 柳乾目光下意识望向桌面上的玉佩和书信,面色登时一变。 因为他认得这块玉佩,正是当年他的女儿柳璇经常佩戴在身的那一枚,还是在她及笄那一年,自己送给她的。 他连忙拿起玉佩,反复查看过后,确定它就是自己女儿柳璇的玉佩,一时间久久怔在当场。 当年柳璇突染急病不治身亡,龙璟以为防传染为由,连夜将她火化,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都没来得及见女儿最后一面。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活在对女儿的愧疚之中,觉得自己当年若不是一时糊涂,将女儿嫁给龙璟,也不会让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如今突然见到了女儿的玉佩,一时间自然是百般心事涌上心头,让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第488章 柳乾抉择 “这枚玉佩,你们是从何得来?” 柳乾暴喝一声,叫住作势欲走的卫济和郑谅。 当年龙璟匆匆将柳璇的火化的时候,听说将柳璇生前用过的衣服器具也通通一并焚毁了,因而他实在是想不通女儿的玉佩怎么会落到锦衣卫的手中。 卫济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深深看了柳乾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是玉佩的主人托我将东西带来给柳中书令的,她还有一些话想对柳中书令说,都写在了那封信上,还请柳中书令过目。” 玉佩的主人? 柳乾闻言呼吸骤然一紧。 那不就是自己的女儿吗?可她不是早就去世多年了吗?哪里又冒出了一个玉佩的主人? 他顾不上多想,连忙放下玉佩,继而拿起桌面上的书信,拆开一看,瞳孔瞬间一阵扩张。 因为这个娟秀的字体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女儿柳璇的字迹。 此时他拿着信的手不由一阵颤抖,以至于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却陷入了更深的震惊之中。 柳璇在信中说出了自己当年假死的前因后果以及自己为了保全父亲和柳家的声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在信的最后更是表达了自己对于父亲和柳家深深的愧疚。 看过书信后,柳乾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依旧怔怔站在原地。 比起女儿的死而复生,他更震惊于女儿如今竟然成了萧恪的侧妃。 同时他的心中也多了一层顾虑,那便是自己的女儿成了萧恪的侧妃,那他和柳家又该何去何从。 当初龙璟假死,秦冲挟持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前往下邳,不少官员纷纷追随而去。 而薛家和柳家是世交,当时薛家的家主薛浦便极力劝说柳乾一起去下邳,只是柳乾想到柳家的根基在关中,自己当年又曾经拒绝过萧家的联姻,担心萧恪怀恨在心,便和族人都留在了洛阳。 之后董逵和顾举入主洛阳,拥立龙昭为帝,他因为是三朝老臣,依旧在洛阳朝廷继续做他的中书令。 只是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她的女儿还是嫁给了萧恪做侧妃,他和柳家夹在洛阳朝廷和下邳朝廷中间反而左右为难。 想到此处,柳乾便放下手中的书信,看向卫济,冷声问道:“是萧恪派你们的来的?” 卫济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柳侧妃托我们来见柳中书令的。” “你以为老夫会相信?” 柳乾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并不相信卫济的说辞。 卫济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柳侧妃已经知道了顾举打算暗中内定进士之事,不希望此事玷污了柳家的百年清誉,也不希望那些寒窗苦读多年的考生蒙在鼓里,便托我们来见大人。” “你们……怎么会知道顾举内定进士之事?” 柳乾一时有些错愕,随即心中涌起一阵深深的不安和不满。 顾翃不是信誓旦旦跟自己保证过此事天衣无缝,绝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破绽那?怎么现在连远在下邳的萧恪和柳璇都知道了。 若是事情传扬出去,朝廷和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可就名声扫地,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不过想要保全柳家的百年清誉,以及想要为那些多年寒窗苦读的读书人出头,倒是像自己那个傻女儿能做出的事。 柳乾的神色变化卫济都看在眼里,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消失了,完全确定顾举在跟世家大族提前内定进士之事。 “如今柳中书令已经知晓了一切,不知今后打算何去何从?” 柳乾看了卫济一眼,冷声道:“即使如今老夫的女儿还活着,还做了萧恪的侧妃,可这也不代表老夫和柳家就要投靠萧恪,做萧恪在朝中的内应。” 不管怎么说,柳家都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最为看重清誉,若是让天下人知道柳家首鼠两端,背弃旧主,将会如何看待他们柳家。 况且如今柳家还有大量子弟在洛阳城中,若是让顾举或者朱雀卫知道自己与萧恪有勾结,无疑是将这些族人推向了绝境。 但卫济似乎早就预料到柳乾会有如此一说,当即摇了摇头,笑笑道:“柳中书令误会了,河东柳氏不管怎么说都是柳侧妃的母族,大将军怎么会忍心陷柳家于不义呢,更不会让柳家难做的。” “我们今日之所以来见柳中书令,除了受柳侧妃之托给您送信外,顺带还有一事想要问问柳中书令。” 听了卫济的话,柳乾面色顿时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冷声说道:“你先说说什么事?老夫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回答你。” 卫济淡淡一笑,缓缓开口问道:“柳中书令可否告诉在下,这次的科举考试,顾举给柳家子弟预留了几个名额,又分别安排在了什么名次。” 柳乾听完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看着卫济。 因为他想不明白,锦衣卫的人既然已经知道顾举在内定进士名单,只要将此事公之于天下便可让顾举和洛阳朝廷声名扫地,威严丧尽,可又为何专门跑来问自己顾家打算如何内定他们柳家的子弟呢。 虽然柳乾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这算不得朝中之事,充其量只是他们柳家和顾家之间的私相授受,告诉卫济也不算背叛朝廷,就当是还他送信的人情。 想到此处,柳乾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顾举给了我们柳家子弟五个名额,一人在前十,二人在二甲,还有二人在三甲。” 卫济在心中暗暗记下,随即又追问道:“那柳中书令知道其他家的情况吗?” 柳乾看了卫济一眼,随后还是继续说道:“其他世家我不甚清楚,只是顾翃说我们关中六姓除了薛家外都一视同仁,都有五个名额,只不过我们柳家和杨家各有一人可以进入前十……不过,你问这个干嘛?” “这个嘛,不便相告……不过若是柳中书令之后若是想托我们给柳侧妃送书信,可以派人去一趟回春堂找我们。” “好了,若是我们待得太久只怕会让人起疑,就先告辞了。” 卫济干笑两声,随即便躬身向柳乾施了一礼,恢复了徒弟的模样,跟在郑谅后面离开了柳乾的卧房。 柳乾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面色一时有些变换不定。 第489章 科举掮客 洛阳科举考试在即,这些考生居住的几家客栈酒楼却出现了一名形迹奇怪的男子,见到读书人打扮的人便偷偷拉到一边,神神秘秘询问人家想不想金榜题名,自称自己有门路,可以包中进士。 大部分考生都只当此人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根本不想搭理他,都是毫不客气将他推到一边,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可这个男人尽管热脸贴了各种冷屁股,却丝毫没有一点就此放弃的意思,依旧不厌其烦一个个拉着这些考生问。 一个名叫陈信的考生实在看不下去,便想拆穿这个骗子的把戏,于是便故意招手将他叫来自己吃饭的桌子前面,不怀好意问道:“我还真想金榜题名,你有什么门路可以保证我一定可以高中进士?” 这名男子一听终于有人愿意相信他,当即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满脸陪笑道:“这位公子想要中进士?找我魏三就对了。” 陈信看着他,满脸嘲讽道:“你叫魏三?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么保证我一定能高中?难道还能把这次科举考试的考题卖给我不成?” 魏三闻言不由乐了:“卖考题算什么,还不是得自己费劲去考,只要公子你出得起价钱,我自然有办法将你的名字加入到进士的名单之中。” 陈信几人听他说得离谱,不由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另一个名叫赵烔的考生也忍不住在一旁戏谑道:“哦?想不到这位兄弟竟然这么神通广大,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把我们几个人的名字加到进士的名单之中。” 魏三重重摇了摇头:“这可不能说,一旦泄露出去会有杀身之祸的。” “哈哈哈,不行就是不行,装什么神秘” 陈信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拆穿了这个魏三骗人的伎俩,惹得同桌另外几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魏三听陈信说得难听,不由有些急了,看了周围一眼,随即刻意压低声音道:“此事事关生死,我有言在先,若是你们跟其他人泄露半个字,到时候死于非命可怪不得我。” 虽说魏三说得严重,当陈信等人只当他在危言耸听,但还是故作认真点点头道:“你尽管说,我们保证烂在肚子里,绝不对其他人泄露半个字。” 魏三这才放下心,弯下身子,用只有他们几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其实此次科举考试并非是真的以才取士,而是一早就内定了进士名单,其中那些世家大族瓜分走了大部分的名额。” “比如关中六姓除了薛家之外每家都有五个名额,杨家和柳家都各有一人可以进入前十……不过朝廷也仁慈,还是留了二十个名额给寒门子弟,至于这二十名额录用谁,就看谁比较有诚意了。” 说话间,魏三抖了抖腰间的钱袋,意思不言而喻。 听了如此荒唐之言,陈信几人顿时笑得前俯后仰,笑得肚子都有些痛了。 不知笑了多久,陈信终于装不下去了,冷笑道:“姓魏的,你还能编得更荒唐一点吗?你如此诋毁朝廷的科举,也不怕官府找你的麻烦。” 话说到这个份上,魏三如何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当即怒了,恶狠狠道:“你们不相信我就算了,干嘛还要戏弄我,故意套我的话。” 众人只当魏三恼羞成怒,哪里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赵烔更是怒骂道:“死骗子,现在我们几个没心情陪你玩了,还不快滚,不要打扰我们吃饭的兴致。” 魏三闻言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气冲冲转身而去,但没走几步,就似乎想到了,连忙折返回来,厉声提醒道:“我的话你们不信就不信,但别到处乱说,否则到时候死于非命,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快滚快滚,别逼我们几个动粗。” 陈信等人哪里肯信他的话,很不耐烦连连挥手将他驱赶走,更没有将他的话记在心上。 魏三见状,无奈只得恨恨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现在不信我,到了张榜之日走着瞧,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罢,冷笑一声,气冲冲离开了酒楼。 陈信等人当然不会将他的狠话放在心里,该吃吃该喝喝,毫无顾忌聊着此事,将他当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邻桌的考生听到他们的话,也觉得甚是可笑,便也毫不忌讳跟其他人说起了此事。 不到半天时间,此事就传遍了整个酒楼,倒是为这些考生徒增了不少乐趣。 与此同时,同样的一幕幕也发生在不同的酒楼,但却没有一名考生上当,更没有人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每个人都在坚信,只要自己好好准备,一定有机会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对洛阳的科举考试并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考生们只是全都将此事当成一个茶余饭后的笑料,官府对此事也毫无察觉,洛阳的科举考试最终还是如期举行。 与下邳的科举考试不同的是,洛阳的科举考试只有省试,并没有会试和殿试之分,只要考中,便是进士。 虽说因为准备时间仓促,这次洛阳科举考试的规模远远比不上下邳的科举考试,但还是有将近万人报考。 到了张榜那一天,还是有几千考生早早守在了国子监外面,只为尽早知道自己有没有金榜题名。 随着天色微亮,礼部的人终于将金榜张贴了出来,不少考生立即削尖脑袋,使劲往里面挤,实在挤不进去,就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拼命往前看,只希望在那个金灿灿的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不负自己的十年寒窗苦读。 廖磬也在这些满怀希望的考生之中,因为他起得早,来得快,排在很多考生的前面,只要稍微瞪大眼睛,还是能大致看清金榜上的一个个名字。 他对自己这一次的考试结果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他自我感觉自己这次发挥得相当不错,很有机会高中进士。 他会让那个目中无人的顾三公子知道,即使他是大将军之子,也没有办法阻止自己金榜题名! 第490章 士子请命 可他从榜单上的状元看到榜单的最后一名,看得眼睛都花了,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不由有些慌了,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自我安慰肯定是看漏了,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彻底慌了,就在他打算看第三遍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不,这榜单有问题!” 廖磬闻言,不由跟其他考生一起看过去,想听听榜单到底哪里有问题,毕竟这关乎到他们这些考生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 发出惊呼的人正是陈信,他对自己这一次的科举考试成绩一样很有信心,却也没有在金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脑海中突然不自觉想起那天魏三的话,竟鬼使神差看起了榜单上关中五姓韦杜杨柳裴几家的子弟有几个人金榜题名。 这一看不要紧,竟很快就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正如魏三所说,韦杜杨柳裴五家各有五名子弟高中进士,其中杨家和柳家还分别各有一名子弟考进了前十,与魏三说的竟然完全一模一样。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随即想到了什么,又看起了有多少寒门考生考中了进士。 这一看,他再次震惊住了。 因为高中进士的寒门子弟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人,又完全对上魏三的说法。 此刻他心中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后悔,怔怔看着金榜,忍不住发出了那声惊呼。 跟他一起来看榜的赵烔也落榜了,他听了陈信的话,忍不住看了一眼榜单,很快也跟着惊呼一声道:“对呀,这个榜单怎么跟那个魏三说的一模一样。” 一听到“魏三”这个名字,不少考生立即想起了之前在他们中间流传的那个笑料,也开始仔细核对起了榜单,一个个很快便发现果然跟那个魏三说的一模一样。 愤怒的情绪很快便在这些落榜的考生之中蔓延,因为谁也不想到,朝廷重开科举考试,标榜以才取士,暗地里却玩起了黑幕,早早内定了进士名单,将他们这些考生玩弄于股掌之中。 “科举舞弊,我们必须要让朝廷给我等一个说法!” 不知道是谁突然振臂高呼一声,瞬间响应者如云。 在一些激进考生的带动下,不少落榜的考生纷纷离开国子监,朝着太初宫的方向而去,誓要为自己的十年寒窗讨一个公道。 一路上,不断有落榜的考生汇入前往太初宫请命的人流之中,致使队伍越来越庞大,吸引了沿途无数百姓的注意。 当他们听说这些考生是因为科举舞弊愤而前往太初宫问朝廷讨要说法,一个个也不由义愤填膺。 虽然说他们不是读书人,但同样痛恨权贵和世家大族的欺压。 而礼部负责放榜的官员眼见情况不妙,早就派人飞奔跑去大将军府和太初宫报信了。 顾举得知落榜考生游行,饶是他再沉稳,整个人也不由为之一震。 待他得知了这些考生游行请命的原委,再次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不明白,他们父子二人计划得如此周密,这些考生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但他心中清楚,自己必须得尽快安抚住这些考生,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说法。 因为正如他之前跟长子顾翃说的那般,若是此事泄露,不仅朝廷威信丧尽,他自己更会名声扫地,彻底失去人心。 就在他想赶往太初宫安抚请命的考生之时,长子顾翃却带着三子顾翀匆匆赶来,不由分说就要顾翀跪下。 顾举看在眼里,不由面色一沉,当即厉声问道:“翃儿,翀儿,你们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翀深深低下头,根本不敢回他的话。 顾翃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随即主动向父亲顾举请罪道:“父亲,是孩儿的错,不该让三弟去搜罗有才华的寒门子弟,以至于让他泄露了天机,引发了这些落榜考生的闹事,坏了父亲的大事。” “什么!你们这两个逆子!” 顾举闻言不由眼前一黑,身体摇晃几下,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父亲!” 顾翃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顾举。 顾举却一把将顾翃推开,随后努力深吸几口气,总算稍稍缓了过来。 随后,顾举红着双眼瞪着顾翀,恶狠狠问道:“逆子,你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顾翀抬起头,一脸不安看着自己父亲,嘴巴动了几下,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再次深深低下了头。 顾举见状心中更怒,忍不住再次大吼一声,咬牙切齿道:“你再说,否则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顾翀闻言不由身躯一震,不敢再隐瞒,只得战战兢兢说出了自己当日与廖磬冲突之事,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可以让廖磬绝对考不中进士之类的话。 顾举闻言再次眼前一黑,随后一股滔天怒火涌上心头,“哐当”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大吼道:“我杀了你这个混账。” 说完,高举起宝剑就要劈下,竟想当场砍死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眼见父亲要杀自己,顾翀瞬间吓得魂不附体,本能想要逃跑,两条腿却如同灌了铅,根本动不了。 好在兄长顾翃眼疾手快,吓得立即背后抱住父亲,泣声哀求道:“父亲,如今即便是杀了三弟也是无济于事,你就饶了三弟这一次吧,否则您如何跟九泉之下的娘亲交待。” 他一听说落榜的考生知道了科举黑幕在闹事,很快便猜到问题出在三弟顾翀身上。 他知道父亲一旦追究起来,迟早都会查到三弟身上,到时候很可能一怒之下杀了三弟以安抚这些考生。 因此他便匆匆带着三弟顾翀跑来赔罪,但没想到父亲一怒之下还是要杀三弟,吓得连忙出手阻止。 一听顾翃提起自己早逝的妻子,顾举的动作不由一滞,手中的剑迟迟无法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哐当”一声,他手中的宝剑无力跌落到了地上。 这一刻,顾举只觉得万念俱灰,自感顾家的大业很有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第491章 风波再起 洛阳数千落榜考生为反对科举黑幕,自发聚集在太初宫朱雀门外静坐请命,引得天下震动。 顾举为了平息此事,亲自率领一众朝中官员去见这些落榜士子,各自以官位担保此次科举考试绝对公平公正,绝不存在任何舞弊行为,要这些考生不要受小人挑拨,因为一时冲动做出什么悔恨终身之事。 可这些落榜考生一个个义愤填膺,哪里会相信顾举等人的鬼话,坚持静坐在朱雀门不肯散去,一定要朝廷给他们这些落榜学子和天下的读书人一个交代。 眼见软的不行,顾举只能来硬的,要洛阳令以聚众闹事为由,抓走了几十名带头的考生,关进了洛阳县衙大牢。 此举确实吓退了一些胆小的考生,但却激怒了更多的考生,他们在朱雀门外当众列举顾举诸多罪状,譬如欺君罔上,又如当众弑君,桩桩直击顾举痛处,让顾举恨得咬牙切齿,可这些考生人数太多,他又不敢真拿他们怎么样,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眼见这些落榜士子在朱雀门外静坐请命了这么多天,依旧没有一点散去的迹象,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加入其中,一起用他们的方式给朝廷施压。 京城不少百姓出于对他们的同情,自发前去给他们送水送饭,用自己的方式去支持这些落榜的考生。 最终,在数千考生的强大压力下,顾举不得不请天子下旨,责令刑部和大理寺彻查这次科举考试,看看其中有没有舞弊的行为。 而后,经过刑部和大理寺的一番彻查,很快便查清几名主考官中有人保管试题不力,导致考题外泄,被一些考生获得,便提前背下了答案去应考,严重破坏了这次科举考试的公平性。 对此,一直主张恢复科举考试的大将军雷霆震怒,请旨将保管试题不力的几名官员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至于说提前内定进士名单之事,纯粹是无稽之谈,之所以与魏三说得刚好吻合,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再有散播谣言者,一经发现,一律交由官府治罪。 有鉴于此,洛阳朝廷宣布此次科举结果作废,择期再考,至于何时再考,则等候朝廷另行通知。 在朝廷宣布作废此次科举考试结果后,静坐在朱雀门外请命的考生对此虽然不甚满意,但也知道这是朝廷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便纷纷散去,一场由于科举不公引发的危机总算是得以顺利解决。 只是经此一事,不仅是顾举自己名声扫地,就连洛阳朝廷也遭遇了空前的信任危机。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尽管洛阳朝廷已经公开承诺会择期重新开考,但不少读书人已经不再信任他们,连夜收拾行囊离开京城赶往下邳,宁可等三年后的下邳科举,也不愿再给洛阳科举一次机会。 顾举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他深知此事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叫来朱雀卫将军傅圭,怒斥他的无能,责令他十天内严查此事,否则严加治罪。 傅圭知道顾举如今怒上心头,自然是不敢懈怠,亲自带领朱雀卫在城中大肆搜捕这个魏三,最终却是一无所获,反而惊扰得不少百姓怨声载道,最终也只能草草收场。 可令顾举和傅圭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朱雀卫偃旗息鼓不久,一直蛰伏不动的锦衣卫却再次有了动作。 因为朝廷承诺会择期重开科举考试,还是有部分考生出于对朝廷的信任,并没有离开洛阳,而是留在了京城,等待着朝廷重考。 这些考生不知道科举何时再考,每日在落脚的客栈无所事事,便天天聚在一起喝酒聊天,聊着聊着,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又将话题引到了之前作废的科举考试上。 “你们说奇不奇怪,之前不是有个姓廖的考生就在这个酒楼冲撞了大将军的三公子,当场就把这个顾三公子给惹恼了,扬言这个廖姓考生绝考不中进士。” 说话的是一个形容消瘦的长脸书生,也许是因为喝多了几杯的缘故,面色一片通红,整个人话也多了很多。 跟他同坐的则是一个胖胖的书生,闻言不由撇撇嘴,有些不在意道:“这叫什么话,人家可是堂堂的大将军之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折了面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肯定得放一两句狠话找回点场子。” 长脸书生连连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他顾三公子再牛,可又不是主考官,如何笃定这个廖姓考生就考不中呢?要是只是随随便便说句狠话,要是到时候这个廖姓考生考中了,他不是更丢面子?” “你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觉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胖书生闻言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脸上满是不解。 长脸书生又喝了一杯酒,随即冷笑一声:“有一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初顾三公子可不止找了那个廖姓书生,还找过另外二十个人,只有这个廖姓书生拂了他的面子,剩下的二十个人一听说是大将军家的公子要见他们,全都屁颠屁颠跑去见他了。” 说到这儿,长脸书生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你不妨猜猜看,最后那二十个人怎么样了?” 胖书生听完不由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不确定问道:“听你的意思,莫非这二十个人最后全都高中进士了。” 长脸书生冷笑一声,虽然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胖书生一听顿时急了,当即拍案而起,高声说道:“怎么可能,难道这个顾三公子当真如此手眼通天,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前途命运。” 长脸书生再次冷笑一声:“你太看得起他了,人家之所以有如此能量,全都是因为背后有个好爹。” 胖书生听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一切都是大将军在背后指使?” 长脸书生嗤笑一声:“这我可不敢说,免得引火烧身,反正有些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虽然两个人只是对坐着聊天,但因为喝多了,嗓门都有点大,坐在他们周围的不少士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不由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疑窦。 莫非,这次科举考试当真有猫腻?幕后黑手就是当朝大将军顾举。 第492章 大义灭亲 在洛阳城中锦衣卫的推波助澜下,本来已经渐渐平息下来的科举之事波澜再起,城中不断有百姓再次议论起了此事,关于大将军顾举操纵科举考试内定进士名单的流言越传越烈,不少读书人自觉受到了顾举的欺骗和愚弄,愤而四处串连,意图再次组织考生前往太初宫朱雀门外请命,跟大将军顾举讨要一个说法。 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每日早上跑到朱雀门外,将朱雀门堵得水泄不通,阻拦官员们上朝,想要以此引起朝廷对此事的重视。 顾举也没想到这些读书人的矛头会突然对准自己,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失策了。 之前他将话说得太满了,以试题外泄为由草草结案,勉强压下了此事,安抚住了大部分闹事的考生。 就在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却再次发难,将祸水引到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进而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直指自己才是操纵科举考试内定进士名单的幕后黑手。 一想到这个儿子不仅坏了自己的大事,还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灾祸,顾举便恨得心头滴血,立即派亲兵将三子顾翀抓来大将军府。 “逆子,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见到顾翀,顾举面色便猛然一沉,语气也很是冰冷,眼中更是隐隐闪动着杀机,哪里还有半点父子之情。 顾翀因为之前犯下大错,正被顾举关在自己府上闭门思过,本来眼见着风波渐渐平息,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只待风波过后,父亲怒气消了,自己也就可以重获自由。 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不肯放过他,在此时将他之前与廖磬的冲突拿来说事,继而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他身上。 但此刻面对怒气冲冲的的父亲,他心中还是大感委屈,忍不住叫屈道:“父亲,内定进士名单是你和大哥定下的,我只是负责去搜寻一些有才华的寒门子弟,现在这件事被人捅了出来,怎么能够怪到我一个人身上呢……” “逆子,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顾举闻言心中更怒,不等顾翀说完,便一鞭子狠狠抽到他的身上,打得顾翀惨叫一声,哀嚎不止,衣服也被抽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血痕。 听着儿子的哀嚎,顾举却丝毫不解气,反而抡起鞭子,一鞭鞭用力抽打在顾翀身上,打得他满地打滚,皮开肉绽,连连求饶,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 “父亲,你这么打三弟,会把他打死的。” 就在此时,顾翃不知从何处出现,冲过来跪在地上,一把拉住鞭子,苦苦哀求父亲顾举可以饶了三弟顾翀。 可顾举此时正在气头上,用力抽走马鞭重重一鞭抽打在顾翃身上,恨声道:“你还有脸为他求情,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说你自己会亲自安排这件事,绝不会假手于人……可是现在呢,你就是这么亲自安排的?” 顾翃的后背被父亲狠狠抽了一鞭子,只觉得火辣辣的一阵剧痛袭来。 可相当于后背的疼痛,他的心中才更加难受。 他也觉得自己父亲骂得没错,若不是他轻信了三弟,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办,也不会让三弟这么轻易就泄露了天机,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他又想到自己之前错信了韩辞,导致龙昭被刺杀,还连累父亲蒙受了不白之冤。 如此说来,因为自己的轻信,已经不止一次坏了父亲的大事了。 “父亲说得没错,是孩儿考虑不周,坏了父亲的大事,甘愿受一切责罚,但还请父亲饶了三弟吧。” 说话间,顾翃挺直了腰背,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鞭笞。 顾举看着长子如此模样,心中更气,想要挥鞭打下去,却怎么也下不去,最终只得狠狠丢下鞭子,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兄弟二人。 “好,我不杀你,也不杀翀儿,你现在告诉我,你打算如何了结此事。” 早在来之前,顾翃心中便有了主意,如今听父亲问起,当即沉声说道:“父亲,此事因孩儿而起,孩儿愿意承担一切罪责,父亲不妨告诉世人,是我为了培植势力,暗中勾结了主考官,暗中内定了进士的名单。” “什么?你这是要……” 听到长子这么说,顾举不由面色微微一怔,随即再也说不下去。 他没想到顾翃竟然要主动将全部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片刻之后,他还是面色一沉,厉声斥责道:“你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玩意儿,这么牺牲自己,当真值得吗?” “父亲,你错了。” 顾翀却摇了摇头,随即斩钉截铁道:“孩儿此举并非是为了保住三弟的性命,也是为了保全父亲的声誉。” “没人会相信三弟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决定一个读书人的前途命运,只有我主动揽下一切罪责,大家才不会再怀疑到父亲身上。” “再说,内定进士名单本就是我给父亲出的主意,既然如今东窗事发被人发现,自然应该由我承担全部责任了。” 顾举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眼前一脸决绝的长子,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 不久之后,洛阳朝廷昭告天下,尚书左丞顾翃徇私舞弊,勾结考官, 提前内定进士名单,其罪难恕,免去尚书左丞一职,交由大理寺定罪处置。 而身为流言焦点的顾翀经查实,同样参与其中,同样免去一切官职,交由大理寺定罪处置。 而大将军顾举以自己 教子无方为由,主动上书朝廷请辞去大将军和尚书令一职,朝廷经过百般挽留,最终只同意将顾举贬为车骑将军,但仍行大将军事。 随着顾举的大义灭亲,科举之事算是彻底尘埃落定。 之后为了安抚住落榜的考生,顾举本想重新开考,却遭到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强烈反对,甚至不惜效仿益州的世家大族,以辞官相威胁,逼得顾举不得不妥协,重考之日一时变得遥遥无期。 至此,很多读书人彻底对洛阳朝廷失望,纷纷往东去投奔徐州。 但顾举知道,他们面临的最大危机是—— 他们与下邳朝廷签订的和约,很快就要到期了! 第493章 征伐在即 随着下邳朝廷和洛阳朝廷约定的停战时间临近到期,整个下邳城都陷入了空前的狂热之中,不少官员和百姓都在猜测朝廷何时对洛阳伪朝用兵,攻灭顾逆,还于旧都。 自从第一次白巾之乱后,大宁便陷入了四分五裂之中,各路群雄为了争夺地盘和人口纷战不休,以至于天下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深受战乱之苦,自然无时无刻不盼着江山能够重归一统,天下百姓能够重新过上太平日子。 朝野上下对此也很是期待,毕竟如今下邳朝廷占据徐、青、兖、豫、冀、幽六州和淮南荆北等富饶之地,又坐拥天下超过一半的人口,早就有了横扫六合并吞八荒的实力,试问他们谁不想跟着萧恪一统天下,立下不世功劳,成为新王朝的开国元勋,裂土封侯,泽被子孙后代呢! 萧恪自己对此也是毫不避讳,派亲兵将众多大臣和将领请来下邳行宫的议事堂,一起商讨出兵讨伐洛阳伪朝的事宜。 待众人陆陆续续赶到议事堂时,一眼就见到房间正中央早就拼好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大宁十四州的城池山川历历在目,一览无余。 一见到这个沙盘,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 看来,他们大将军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呀! 不过他们也能理解,天下已经分裂得太久了,是时候在大将军手中重归一统。 一想到自己能跟大将军一道终结乱世,名留青史,每个人心中都没来由一阵莫名的激动。 眼看人都到了,萧恪也懒得跟他们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是直接拿起一根长长的细棍,径直走向巨大的沙盘。 其他人见状自然不敢怠慢,纷纷走上前围在沙盘四周,一双双眼睛看向萧恪手中的细棍。 萧恪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掠过,随即用手中的细棍指向沙盘上的洛阳城,缓缓开口说道:“如今我欲征讨洛阳伪朝,让天子还于旧都,诸位以为如何?” 虽然萧恪说得很是直白,但众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一个人露出意外之色,反而看起来有些跃跃欲试。 “大将军,如今天子东狩,洛阳为顾逆窃据,是为朝廷之耻也,因此我赞成朝廷出兵征讨洛阳伪朝,奉天子还归旧都,以告慰大宁历代先皇的在天之灵。”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萧恪对洛阳用兵的竟然是一向喜欢在朝堂上跟萧恪唱反调的中书令王淳。 其实也不难理解,洛阳身为大宁帝都,司州又位居天下之中,不少家大业大的世家大族都在洛阳和司州都有着大量的土地和产业,当初因为离开得仓促,根本来不及妥善处置这些东西,以至于它们最终都落到了顾家和那些留在洛阳的世家大族手中。 因而,王淳自然无时无刻不期盼着朝廷能够尽快打回洛阳,帮他们夺回这些土地和产业。 况且,他与萧恪同朝为官几年,对萧恪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萧恪此时将他们召集来议事堂商讨军国大事,并非是要跟他们这些文官武将商量是否该出兵讨伐洛阳伪朝,而是要他们为讨伐洛阳伪朝献计献策。 如果这种时候自己还不识好歹,甚至故意跟萧恪唱反调,那就是存心将自己和整个王家推向万劫不复之地了。 王淳带头之后,在场的其他文武官员也先后开了口,纷纷出言赞成出兵征讨洛阳伪朝。 眼见无一人反对,萧恪面上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轻轻点了点,随即又用手中的细棍在司州上空画了一个圈,沉声说道:“如今顾举的次子率领八万精兵在关中与董逵交战,整个司州只有五万守军,主要分布在伊阙关、虎牢关和河内郡。” “因而我打算让兖州大都督秦冲率领五万兵马攻打河内郡,豫州大都督孟恭率领五万兵马攻打伊阙关,我自己则率领五万兵马攻打虎牢关。” “同时为了防止并州的三万兵马南下支援洛阳,幽州大都督姚襄会率领三万精兵攻打雁门关,冀州大都督唐绎率领两万兵马兵出井陉,牵制住并州的军队,使他们无法抽身南下。” “此战,我军以二十万对八万,优势在我,因此不必苛求速战速决,只需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最多半年的时间便可以攻下洛阳,继而夺取整个司州和并州,诸位以为如何?” 在场的文官和武将听完萧恪的话,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少人还连连点头,显然对于萧恪的兵力部署深以为然。 武将们自然就不必说了,每个人面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期盼之色。他们之所以追随萧恪,不就是因为相信萧恪可以最终夺得天下,他们也能跟着封侯拜将,名留青史嘛。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们怎能不为之振奋呢! 至于文官这边,虽说他们很多人对于带兵打仗一窍不通,但他们也能听得出来,二十万对八万,将近三倍于敌的兵力优势,只要不出意外,攻下洛阳指日可待呀! 不过他们也清楚,二十万大军每日要耗费的钱粮都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对于朝廷而言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其实这也是萧恪为什么将这些武将和文官都叫来议事堂一起商讨的原因,毕竟战争的本质拼的就是国力,这次出兵攻打司州和并州不仅仅是武将们的事,也需要朝中这些文官和沿途各地官府的支持,譬如为大军招募民夫,征调粮草等。 就在大事将要议定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门下侍中薛浦目光却紧紧盯着关中的位置,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大将军,若是顾羽得知我军攻打洛阳,与董逵罢兵言和,率军来支援洛阳,只怕这一仗就横生波折了。” 虽然薛浦说得委婉,但不少人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一旦顾羽率军回援,司州的守军便达到了十三万人,而我军兵分三路,兵力太过分散,反而不好打这一仗。 哪怕最终朝廷军队不败,可旷日持久的战争,对于朝廷而言,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拖垮整个朝廷的财政。 在场不少文臣武将听薛浦说得有道理,都不由将目光投向萧恪,想听听大将军如何应对。 萧恪自然早就想到了顾羽回援的可能,只是淡淡一笑道:“放心吧,顾羽不会回援的。” “大将军为何如此笃定?”薛浦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面上分明有些不解。 萧恪淡淡一笑:“因为若是顾羽若是愿意放弃夺取长安的大好机会回援洛阳,他便不是顾羽了。” 第494章 洛阳危机 随着徐州军最近频繁调动的消息传到司州和并州,瞬间引起了两州百姓的一阵恐慌,只觉得战争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上。 百姓一恐慌,便开始疯一般跑到粮店去抢购粮食,想要抢在战争来临之前为自己和家人脱离一些粮食,好在兵荒马乱中活下去。 好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大量从东边来的商人涌入司州和并州,他们出手豪爽,见到什么就买什么,什么木材,药材,皮毛都跟不要钱一样疯狂采购,让司州和并州的不少商家挣得盆满钵满。 很多百姓见有利可图,纷纷跟着跑去上山打猎,砍伐树木,采集草药,也跟着赚了不少铜板。 不过随着大伙儿手中的铜钱越来越多,司州和并州不少东西都跟着涨了一点价,不过涨得并不多,并没有引起官府和百姓的注意,毕竟物价涨涨跌跌本就是常态,大伙儿如今手中有钱,没什么好慌的。 但随着徐州军要攻打洛阳的消息传来,很多百姓瞬间慌了,他们知道下邳朝廷如今只允许自己铸造的“开元通宝”流通,担心徐州军一旦攻破洛阳,手中的铜钱便瞬间成为废铜烂铁。 于是乎,不少百姓纷纷涌入粮店,想要用手中的铜钱抢购粮食。 很快,粮价便从几十文一斗涨到了几百文一斗,不久就突破了千文,却还是无法阻止百姓们的疯狂抢购,反而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其中。 到了最后,不少粮店看着自己白花花的粮食卖出去,换回了一堆前途未卜的铜钱,也不由有些慌了,很快就有粮店贴出告示,表示从即日起,自家粮店只接受用黄金或白银购买粮食,不再接受任何铜钱,很多粮店见状也跟着有样学样,纷纷贴出告示不再收铜钱。 不少百姓看到粮店的告示更加慌了,眼见手中的铜钱无法再买到一粒粮食,便退而求次,开始拿着铜钱开始去购买布匹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市面上的很多商品早就被东边来的商人给买空了,即使他们拿着再多的铜钱,也买不到任何东西。 而且很多商人眼光都比普通百姓敏锐得多,眼见如今市面上货物短缺,铜钱泛滥,也学着粮商不再收铜钱,只接受黄金和白银交易。 很多百姓手中拿着大量的铜钱,却买不到任何东西,很快就陷入了更深的恐慌,不少人开始铤而走险,打砸那些拒绝收铜钱的店铺,将里面的货物洗劫一空。 不少商家吓得纷纷关门闭店,不敢再开门做生意,却进一步加剧了百姓的恐慌,越来越多的店铺遭到打砸,一些人为了掩盖罪证,在洗劫完店铺后还会将店铺一把火付之一炬。 徐州军还没有打过来,但司州和豫州已经有大量的城池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物价飞涨,打砸抢烧,官府疲于奔命,管都管不过来,最后只能听之任之。 而百姓们的骚动也严重影响到了并州军的士气,毕竟这些士兵都有家人,眼看着自己在前线奋勇杀敌,自己的父母妻儿却无米下锅,哪里还有半点斗志。 内忧外患之下,一切的压力最终都压到了大将军顾举一个人身上。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萧恪当初要求双方开放商业的险恶用心,竟是让他们的商人用那些在徐青兖豫冀幽六州作废的铜钱来买空司州和并州的货物,继而让两州货物短缺,铜钱泛滥,引得民怨沸腾。 可以说,徐州军虽然还没打到,却已经在司州和并州的局势搅乱得一塌糊涂,引得两州军民陷入了无尽的恐慌。 战事还没开始,他就已经输了一大半。 一旦正式交起手来,也许很快就会面临兵败如山倒的命运。 但此时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如今当务之急是先安抚住人心。 为此,他派出大量官差去打击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对于拒收铜钱的行为更是先严加惩治,很快就取得了一点成效。 但他知道此举治标不治本,便亲自出面拜访了京城的不少世家大族,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希望他们能够拿出粮食来投放到市面上,先稳定住粮价,好安定人心。 可没想不到这些世家大族不是在跟他哭穷,就是在敷衍了事,根本不肯拿出多少粮食出来稳定粮价。 顾举何尝不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是眼见自己日暮西山,已经在为家族找后路了,尽管心中恨不得对这些世家大族大开杀戒,却也不敢莽撞行事,以免徐州军还没杀到,这些世家大族就先作乱呀。 直到此时此刻,顾举才意识到除了儿子谁都信不过,便派人将还关在大理寺的两个儿子放了出来,想要他们去帮自己做两件事,以解洛阳之危。 “翃儿,你代为父去一趟下邳,告诉萧恪,我愿意逼龙琦去帝号,从此对龙暄俯首称臣。” 当说出这番话时,顾举深深闭着双眼,面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屈辱。 “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辱使命。” 顾翃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推辞,只是目光凝重点了点头。 他知道父亲此刻心中的屈辱,也很清楚顾家遭遇到了空前的危机,生死存亡很可能取决于自己的这一趟下邳之行。 眼看长子毫不推辞,顾举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欣慰。 随后,顾举看向三弟顾翀,皱了皱眉,还是沉声说道:“至于翀儿你,就去一趟关中,通知羽儿立即与董逵罢兵言和,率军回援洛阳。” “什么?父亲,你要我去关中见二哥?” 顾翀闻言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父亲也知道自己自小便与二哥不对付,长大后兄弟二人更是水火不容,自己怎么说得动二哥呀。 顾举闻言面色不由一沉:“怎么?不愿意,还是想跟翃儿交换一下,他去见羽儿,你去见萧恪?” “不了,不了,孩儿还是去见二哥吧。” 一听到“萧恪”这个名字,顾翀心头不由一颤,连连摆手拒绝。 毕竟他在萧恪手中吃的苦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顾举闻言这才面色稍霁,随即面色凝重,沉声道:“这一次,我们顾家的命运,就决定在你们兄弟三人手中了。” 第495章 同人异月 大将军府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萧恪出征前的晚上,都会留宿薛翎住的院子,他征战归来的当天晚上,也会留宿薛翎住的院子,这也体现了薛翎作为正妻的待遇和地位。 明日萧恪就要出征洛阳,今夜自然又住到了薛翎住的院子。 薛翎身边的丫鬟都知道临行前夫人有很多话要跟大将军说,都很识趣早早退下,将剩下的时间都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此时卧房内的蜡烛都已经被吹灭,薛翎整个身子静静靠在萧恪怀中,哪里还有一点大将军夫人和齐王妃的雍容端庄,完全变成了一个舍不得丈夫出征在外的妻子。 萧恪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揽住妻子的身子,温柔抚摸她柔顺的青丝。 夫妻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享受着夜色的温存。 突然间,不知为何,薛翎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尽管声音很轻,但以萧恪远超常人的耳力,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柔声问道:“翎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心中有些难过罢了。” 没有旁人在场,薛翎自然不需要掩饰自己对丈夫的依恋,毫不避讳对萧恪说出了自己的不舍。 萧恪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怜惜,侧过身子,伸出另外一只手将薛翎整个身子紧紧拥入自己怀中,柔声宽慰道:“翎儿,你不必担心,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我就可以凯旋归来跟你们团聚了。” 薛翎却反手将萧恪抱得更紧,似乎只要一松手,自己的丈夫就会从眼前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薛翎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仰着脸轻声问道:“夫君,虽说军国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多嘴,但我不明白,你身为大将军为何不能坐镇京城,一定要跟其他将军一样去冲锋陷阵呢?” 萧恪听出了妻子的不舍,轻轻伸手抚摸她的脸,柔声解释道:“这次征讨洛阳,朝廷出动了二十万大军,涉及到五路大军,若是没有我这个主公亲临前线坐镇协调,很容易产生一些不必要的问题,甚至由此造成一场大败。” “虽说如今我坐拥三十多万大军,但没有一个将士的性命是多余的,因此我不希望经历任何一场败仗,白白断送他们的性命。” 薛翎这才明白夫君的良苦用心,便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故作坚强道:“夫君身为大将军,自当以天下苍生为念,爱护将士,是我小女儿家心态了。” 萧恪听完反而越发心生怜惜,低头轻轻吻干她的泪痕,轻声说道:“在世人眼中,我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但在你这里,我只是一个夫君,妻子不舍得夫君离家远征,本就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儿,萧恪突然轻笑一声:“夫人,今夜如此良辰美景,你确定要一晚上跟我这么黯然神伤吗?” 薛翎本来还在伤感中,听萧恪突然这么一说,不由一怔,随即整个面色羞红得如同要滴血,忍不住白了萧恪一眼:“你呀你,好好的老是突然没个正形,也不害臊。” 萧恪嘿嘿一笑,将怀中的薛翎抱得更紧了:“都老夫老妻了,还害什么臊呀。”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早点歇息吧。” 薛翎闻言面色更红了,却还是在黑暗中轻轻点了点头…… ……(以下内容男女老少都不宜,vip也无法解锁) …… 与此同时,司州,洛阳。 尽管夜色已经很深,顾翃却还是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一轮残月发呆,神情很是惆怅。 他的妻子裴氏在他身后看了许久,看得有些心疼,迟疑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出言问道:“夫君,明天就要出发前往下邳了,你怎么还不早点休息?” 顾翃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轻轻摇了摇头道:“心事繁重,我实在是睡不着。” 裴氏看着夫君,目光越发心疼:“夫君,我知道军国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多嘴,但我还是想说一句,如果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我,虽然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我至少可以陪你一起分担。” 顾翃看着妻子,沉默了许久,突然缓缓开口道:“娘子,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你会如何做?” 裴氏闻言不由心中一惊,忍不住追问道:“夫君,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事?” 顾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笑了笑,柔声宽慰道:“夫人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将来的很多事都说不准的。” “不,夫君,你一定是有什么事,你不要瞒着我,跟我说说看,我们夫妻一起面对。” 知夫莫若妻,以裴氏对夫君顾翃的了解,自然知道他为人谨慎,说出的话向来都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绝不会无缘无故突问起自己的身后事。 顾翃深深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直接回答妻子的问题。 裴氏心中更加不安,便一脸决绝道:“若是夫君当真有了不测,妾身自当追随夫君而去。” “万万不可!” 顾翃一听,面色当即微微一变,连忙出言阻止道:“夫人万万不可如此,若是我当真有了不测,训儿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你这个母亲了。” 听夫君提起他们的儿子顾训,裴氏面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裴氏还是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夫君,萧恪好歹也是堂堂大将军,不会将你怎么样吧。” 顾翃面色却更加痛苦,沉默了许久,还是长叹一口气道:“其实我知道萧恪不会害我,但我担心的另有其人。” “萧恪不会害你,那还有谁会害你?”裴氏闻言不由一怔,神色更加不解。 突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夫君,你的意思是……二弟?” 顾翃没有说话,只是他眼中的痛苦分明是在告诉他的妻子,她猜对了! 第496章 兖州谈判(上) 顾翃最终并没有在下邳见到萧恪,因为当他赶到兖州昌邑城附近时,迎面便撞上了萧恪率领的五万徐州军。 当他以洛阳使者的身份要求见萧恪时,对方的士兵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仔细搜过身,确认他身上没有暗藏任何刀刃后,便领着他去了萧恪的帅帐。 萧恪似乎对顾翃的到来并不意外,反而亲自出帅帐迎接他。 “顾兄,一年不见,甚是想念,别来无恙呀。” 萧恪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真诚而自然,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顾翃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一年不见,大将军风采更胜往昔。” 说话间,两人就来了一个男人间的拥抱,看起来更像是一对多年不见的好友,完全不像是即将开战的敌人。 两人又在帅帐外寒暄了几句,萧恪便将顾翃请进了自己的帅帐,很快便有亲兵给两人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顾翃此时完全看不出是有求而来的模样,端起面前的茶杯,用杯盖不紧不慢拨动着上面漂浮的茶叶,随后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而后才浅浅喝了一口,细细品味半刻后,笑着赞道:“好茶,想不到在萧兄军中也能喝到如此好茶,萧兄当真是会享受。” 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代表洛阳朝廷来谈判的,倒像是特意跑来萧恪军中蹭茶水来了。 萧恪闻言忍不住哈哈一笑:“这不过是寻常茶叶罢了,若是顾兄喜欢,待会儿我可以送给顾兄几斤带回洛阳。” 他当然知道顾翃为何而来,既然对方不肯说明来意,他也顺势跟他打起了哈哈,反正主动权在他这边,看谁先沉不住气。 果然顾翃表面上气定神闲,心中却是异常紧张,因为他知道他此行背负着顾家的安危,可以说如今顾家的生死存亡,就取决于今日自己能不能说动萧恪了。 眼看萧恪也顺着自己的话跟自己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主动问起他的来意,自知论玩心理战术自己玩不过萧恪,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话锋一转道:“萧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等在下带着茶叶返回洛阳时,只怕一切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萧恪当然听得明白顾翃的言外之意,当即笑了笑道:“顾兄尽管放心,不管洛阳最后落在谁的手中,顾兄的府邸和家眷,我一定下令秋毫无犯,好生保护。” 顾翃闻言当即面色一沉:“如此说来,萧兄已经确定要对洛阳用兵了?” 萧恪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道:“如今我二十万大军蓄势待发,难道顾兄以为我们是出来游猎的吗?” 顾翃没想到萧恪说话会如此直白,心中猛然一沉,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顾翃看着萧恪,长叹一口气,随即语气诚挚说道:“当初我们两家朝廷订立和约,双方罢兵止战,各自休养生息,八州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人人皆安居乐业,无不称颂大将军之德。” “如今大将军又何必要破坏这难得的和平,与我们再兵戎相向呢?” 听顾翃拿百姓说事,萧恪心中不由冷笑不止,随即看了顾翃一眼,语气有些玩味道:“可我怎么听说,在我们两家停战期间,令弟顾羽却率八万大军挥师西征,与董逵开起了战……怎么?难道雍州和凉州的百姓就该受这战乱之苦?” 顾翃一时语塞,随后只能干笑两声,有些含糊其辞道:“董逵兄弟横征暴敛,倒行逆施,雍凉两州的百姓深受其害,如今我父亲派二弟出兵讨伐之,不过是替天行道,还雍州和凉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罢了。” 萧恪看着顾翃,眼中满是嘲弄之色:“所谓横征暴敛,倒行逆施,不过是你们一家之言罢了,若是以此为由,我也可以说我今日出兵是为了解救司州和并州的百姓于倒悬罢了。” 顾翃一时被萧恪驳斥得哑口无言,随即心一横,牙一咬,沉声说道:“若是我们与董逵停战,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停止发兵洛阳?” “顾兄,我想你应该清楚,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 萧恪看着顾翃,淡淡一笑道:“我之前给过董逵机会,只要他对朝廷俯首称臣,我可以说服朝廷保他周全,但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他的死活自然就与我无关了。” “所以说,你们顾家打不打董逵,跟我打不打洛阳,完全是两码事,岂能混为一谈?”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顾翃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萧恪,沉声问道:“董逵不识好歹,那是他咎由自取,但我父亲不同,他愿意对朝廷称臣,萧兄可否就此退兵?” 饶是萧恪早有准备,听了顾翃的话还是不由微微一怔。 因为他也没想到,顾举为了说动自己不攻打洛阳,竟然可以主动开出如此屈辱的条件。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如今顾家的形势当真是不容乐观。 但他并没有马上接受,也没有一句回绝,只是看了顾翃一眼,淡淡反问道:“你父亲不是拥立了一个天子吗?如今又对朝廷俯首称臣,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萧恪的话正戳中了顾翃心中的痛处,他当然知道,做出这个决定,他的父亲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忍受了多大的屈辱。 但他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故作坦然回话道:“龙琦即位两年,毫无建树,朝野上下对其都很是不满,认为他没有人君之相。” “既然如此,还不如索性废了他,让有德者居之。” 这多少有些睁眼说瞎话的意思,毕竟龙琦一直以来只是个傀儡天子,政令皆出自顾家,他能有建树就见鬼了。 不过萧恪并没有拆穿顾翃的鬼话,只是轻轻一笑,再次反问道:“听你们的顾家的意思,龙暄自然就是这个有德者了,既然顾家愿意对朝廷称臣,是否该将洛阳让出来,奉天子还于旧都?” 顾翃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们顾家如此卑躬屈膝就是为了保住洛阳,可如今萧恪一开口就想要走洛阳,那他们顾家卑躬屈膝还有什么意义。 (今天卡文了,感觉水了两章) 第497章 兖州谈判(下) 不知过了多久,顾翃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沉声说道:“我们顾家一片诚心想要投效朝廷,萧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给我们顾家一点退路呢?” 萧恪看着顾翃,不紧不慢道:“如今天子偏居下邳,你们顾家却窃居帝都,这就是你们顾家所谓的诚意?” 顾翃再次被驳斥得哑口无言,又沉吟了许久,而后用恳求的语气道:“我可以回去劝说我父亲让出洛阳,还于天子,还请萧兄给我一些时间。” 萧恪心如明镜,怎会不知道顾翃想跟自己玩缓兵之计呢。 但他并没有直接拆穿,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顾兄不妨先回洛阳好好劝劝令尊,等令尊什么时候考虑清楚决定让出洛阳,顾兄再来跟我谈退兵的事吧。” 饶是顾翃脾气再好,也忍不住被萧恪的咄咄逼人给激怒了:“大将军如此不给人退路,当真是欺我顾家无人?” 萧恪深深看了顾翃一眼,好整以暇道:“若是你顾家当真有如此底气,此刻就该是我去洛阳见顾兄,而不是顾兄跑来兖州见我。” 顾翃冷笑一声:“如今大将军五路大军共计二十万兵马征讨司州和并州,好不威风,可你别忘了,我们在关中还有八万兵马,一旦抽身回援洛阳,到时鹿死谁手可就尚未可知了。”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顾兄就请回吧,回去告诉令尊,我萧恪愿与他在战场上一决雌雄。” 顾翃闻言一时不由愣住了。 因为萧恪已经不是在对他下逐客令了,分明是在对他们顾家下战书了。 “难道萧兄当真是一心求战,不给我们顾家任何回旋的余地呢?” 尽管希望渺茫,但顾翃依旧有些不死心。 “不,你错了!” 萧恪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一心求战的是你们顾家,不是我萧恪。” “哦,萧兄倒是说说看,我们顾家是如何一心求战?” 顾翃险些被萧恪的无耻气笑了,明明是萧恪兴兵攻打洛阳,现在竟变成了他们顾家一心求战。 “难道顾兄当真以为,我萧恪想要的仅仅是区区一个洛阳吗?” 萧恪淡淡一笑,随即沉声道:“正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从白巾之乱后,天下四分五裂,百姓深受战乱之苦,无不盼望着天下早日重归一统。” “而我萧恪如今要做的,不过是顺应天意民心,早日一统天下,无论是谁,也无法阻止我!” 顾翃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涌起一阵悲哀。 此刻他已经意识到,这一仗已经是避无可避。 即使他们愿意让出洛阳,也无法阻止萧恪继续挥师西进。 因为萧恪的野心,比他们父子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 长安城外,并州军大营。 当初顾羽采用声东击西之计,表面上佯攻潼关,自己却率一支奇兵从蒲津关攻入关中,连战连捷,很快就攻到了长安城下。 可董逵依靠长安城的城高池深和粮草充足,硬生生扛住了并州军的多次进攻,坚守住了城池。 顾羽眼见强攻受挫,便改变策略围困住了长安城,东南北三面皆屯以重兵,唯独在西面留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因为他很清楚,随着围城日久,城中必然人心动荡,一旦董逵压制不住,只能率军从西面突围,到时长安城便不攻自破。 一切正如他预料的那般,他率军围困长安城半年,时不时还派兵佯攻,搅得城内守军军心不定,城中百姓人心不宁,惶惶不可终日,已经出现了人心不稳的迹象。 他相信,只要假以时日,长安城内必然生乱,那便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夺取长安城之时。 可他还没有等到长安城陷落的那一刻,却等到了萧恪出动五路大军声势浩大攻打司州和并州的消息。 他很清楚,他出兵攻打关中已经带走了司州的八万精锐,如今留守洛阳的兵马虽然有五万,却大多是老弱病残和征募不久的新兵,想要抗衡攻打洛阳的十五万徐州军,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他知道如今想要保住洛阳的最好办法,就是他立即放弃攻打长安,率领八万大军立即回援。 可如此一来,他前面付出的一切努力,取得的一切战果都将付之东流。 他实在是心有不甘呀! 更重要的是,这次是他夺取长安消灭董逵的最好机会,一旦错过,他将懊悔终身。 况且,即使他率军回援,击退了萧恪的大军,保住了长安,可之后呢? 萧恪输了这一仗并不会伤及根本,可他们顾家一旦失去了这次夺取长安和关中的机会,只有守着司州和并州,迟早还会沦为萧恪的囊中之物。 在他看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父亲率军五万兵马坚守一段时间,他则抓紧时间攻下长安,到时再立即率军回援洛阳,内外夹击杀退萧恪,不仅保住了洛阳,还多了雍州和凉州两州之地,足以有了跟萧恪抗衡的资本。 但他知道,以父亲的性子,是绝对不敢冒如此大的险,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召他回援。 可他实在不想前功尽弃。 就在顾羽内心还在万般挣扎之际,一名亲兵匆匆走进帅帐,拱手跟他禀报道:“二公子,三公子来了,说是奉大将军之命来见二公子,此时就在大营外候见。” 一听是三弟顾翀来了,顾羽先是一愣,随即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苦笑。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看来父亲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放弃攻打长安回援洛阳,竟派了一向与自己关系不好的三弟顾翀来见自己。 但既然顾翀人已经到了军营外面,顾羽不可能避而不见,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带他来见我吧。” 亲兵闻言不由一愣。 因为三公子怎么说都是二公子的亲弟弟,又是奉大将军的命令而来,二公子不亲自出营去迎接他合适吗? 但他也不好多嘴,只得应喏一声,转身出了帅帐。 第498章 父命难违 “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在羞辱我吗?” 果不其然,当顾翀被亲兵领进帅帐之时,整张脸上都是压制不住的怒意。 这次来关中见顾羽,他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只是因为实在不敢当使者去见萧恪,才不得不接下这趟差事。 他也知道自己与二哥顾羽一向关系不好,可他这次毕竟是代表父亲而来,没想到二哥竟然还敢如此轻慢自己,不亲自出营门迎接自己也就算了,还只让身边一个小小的亲兵就这么将自己领进帅帐,这让他一时之间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因而一见到顾羽,忍不住冷声质问他。 可面对怒气冲冲的顾翀,顾羽却依旧是一脸的淡然自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说道:“三弟说的是哪里话,为兄只是因为军务繁忙,一时抽不开身罢了,你我既然是兄弟,我想三弟也不会跟为兄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吧。” 顾翀哪里会信,当即冷冷一笑道:“你我是兄弟不假,可我现在是奉父亲的命令来见你,代表的也是父亲,你对我不敬,就是对父亲不敬!” 面对顾翀给自己扣的帽子,顾羽却是丝毫不慌,只是依旧淡淡一笑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奉父亲的命令而来,自然就该以大事为重,而不是跑来这里为了一些细枝末节跟我争吵不休。” 顾翀一时为之气结,他自知论口才自己远远不如二哥,便恨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丢到顾羽面前的案桌上,随即冷笑一声道:“这是父亲要我给你带的亲笔信,你自己看吧。” 顾羽看着桌面上的信,眉头不由一皱,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拿起信封,拆开一看,眉头锁得更深了。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父亲在信中要他立即放弃攻打长安,不惜一切代价率军回援洛阳,不得有误。 顾翀看着他的神色,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得意,他知道二哥一向不将自己这个弟弟放在眼里,却不可能忤逆父亲的意思。 想到此处,他心中更是大感痛快,忍不住追问道:“二哥,你打算率大军何时启程,返回洛阳?” 顾羽看着洋洋得意的顾翀,面上无悲无喜,看不到一丝表情,只是淡淡反问道:“三弟,你懂带兵打仗吗?” 顾翀闻言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二哥,我懂不懂带兵打仗,跟你何时启程回援洛阳有什么关系?” 顾羽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语气更是骤然变得冰冷:“你若是懂得带兵打仗,就该知道,撤军远比进攻危险得多,若是八万大军说撤就撤,军心必然不稳,一旦敌军追击过来,很有可能就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你承担得了这个后果吗?” “你少吓唬我,我是说不过你,但你要忤逆父亲的意思吗?”顾翀闻言也有些恼羞成怒,当即厉声质问道。 顾羽冷冷看着他,随即冷声说道:“我没说我要忤逆父亲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你带兵本事不如我,就不要对我指手画脚,我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顾羽也不理顾翀,只是对帅帐内的一名亲兵吩咐道:“去叫成贲将军来见我。” “喏!” 亲兵应喏一声,随即转身出了帅帐。 顾翀在一旁气得牙痒痒,却也不好发作,只能冷眼看着,就想看看顾羽搞什么鬼。 不多时,成贲在亲兵的指引下匆匆赶到,一见到顾羽便拱手抱拳行了一礼:“末将见过二公子。” 随后也注意到一旁的顾翀,迟疑了片刻,还是对他行了一礼:“见过三公子。” 顾翀冷哼一声,并没有理会他。 顾羽也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成贲沉声吩咐道:“成将军,你立即去点齐三万兵马,命他们收拾好行囊,随时准备开拔回洛阳。” “二公子,这。” 成贲闻言不由傻眼了,因为长安城中还有三万守军,若是他带走三万兵马,围困长安城的军队只剩下了五万,如何还能再围得住长安。 可还不等他发问,顾翀倒是先跳脚了,指着顾羽厉声质问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父亲要你率领八万大军回援洛阳,你只派三万兵马是什么意思?” 顾羽看着他,依旧冷冷问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全军撤退,一旦被董逵派兵出城追击,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到时候你承担得起这份责任吗?我现在先派三万人急行军赶回洛阳,我率领五万大军断后,如此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眼看顾翀还要跟自己争辩,顾羽便有些不耐烦道:“我意已决,出了什么事我自己会跟父亲交代,你就不必多嘴了。” “好好好!出了什么事,你自己跟父亲交代吧。” 顾翀说完,便怒气冲冲离开了帅帐。 顾翀走后,成贲站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二公子,你当真要放弃攻打长安,回去救援洛阳吗?” 顾羽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道:“洛阳有难,父亲危在旦夕,我怎能坐视不理,至于长安城,只能将来再找机会了。” 成贲听完面色一时有些黯然,随即沉声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先下去安排了。” “不急。” 顾羽却伸手叫住了他,随即从身后的架子上拿出一瓶酒,走到他面前,轻轻走到他面前道:“成贲,我不想我这半年的努力前功尽弃,你率领三万大军先行后,我会亲自率领五万大军再强攻一次长安,不论胜负都回援洛阳。” “这次攻城我会冲在前面,生死未卜,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洛阳和我父亲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这瓶是我珍藏多年的好酒,就当是为你践行了。” 说完,顾羽便不由分说将酒瓶塞到了成贲手中。 成贲眼眶不由一红,只觉得喉头堵得慌,但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过酒瓶,拔开塞子,仰头咕噜噜喝个痛快。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顾羽眼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奇怪的阴冷…… 第499章 蓄谋多年 “二公子,这是为什么呀?” 成贲半跪在地上,腹中的绞痛让他弓着身体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肚子,却还是止不住乌黑的污血从嘴角汩汩往下流。 但与身体的剧痛相比,他的内心更是痛到无以复加,他满眼不可置信看着眼前面色阴冷的顾羽,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跟自己情同兄弟的二公子竟会在酒水中下毒害自己,嘴里也不甘心发出了一声嘶吼。 顾羽看着成贲,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多年来成贲一次次舍命护卫自己的一幕幕,眼中忍不住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随后,顾羽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成贲,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是父亲的人。” 成贲的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 他怔怔看着顾羽,眼神满是震惊之色,嘴唇嗫嚅了多下,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良久,他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嘶哑着声音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可我不明白,我行事一向小心,与大将军联络得又极为隐秘,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顾羽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就是行事再小心,再隐秘,次数多了,总会露出一些马脚的……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拆穿你,一来是不想跟父亲撕破脸皮,二来是始终不愿相信你是父亲的人。” “但是,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成贲知道闻言面上的笑容更加苦涩了:“看来我和大将军还是太低估了你。” 顾羽目光复杂看着他,终于还是问出了一直以来潜藏在心底的困惑:“成贲,你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我一向将你视为兄弟,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背叛我去投靠父亲。” “二公子,聪明如你,难道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成贲痛苦到有些扭曲的面庞上此时流露出了一丝嘲讽,“当年你之所以会遇上我,本身就是大将军的安排。” “什么!” 饶是顾羽一向从容过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忍不住神色大变。 他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当年的一幕。 那时他七岁,无意中见到父亲的亲兵带着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孩子来见父亲,说这个孩子叫成贲,是父亲一个部将的遗腹子,如今母亲也过世了,临终前特意嘱咐他可以去太原投奔父亲。 当时父亲念及旧情,有心要收留成贲,一时之间却没想好要如何安置他,而顾羽当时虽然年纪尚幼,却有识人之明,一眼看出成贲勇力过人,将来必是一员虎将,便动了爱才之心,主动跟父亲提出让成贲给自己当武伴,将他留在了自己身边。 而成贲也没有让他失望,随着年岁渐长,身手也日益精进,很快成长为并州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更是多次在乱军中救过顾羽性命。 他本以为自己与成贲的相遇是上天的缘分,却没想到竟是父亲一场蓄谋多年的安排。 想到此处,顾羽不由痛苦闭上双眼,一种被至亲之人算计的悲愤涌上心头。 “我想知道,父亲为何如此提防我这个儿子,竟不惜让你从小潜伏在我身边,难得为的就是关键时候取我这个亲生儿子的性命吗?” 此时成贲只觉得喉头一甜,忍不住又吐出了一大口污血。 自知自己命不久矣,成贲也不想再有什么隐瞒,便沉声说道:“我也是后面无意中知道的,当初你出生之时,就有术士为你相过面,说你乃是大吉大凶的命格,有可能顾家由你而兴,也有可能因你而亡。” “你父亲起初只当术士是危言耸听,并没有将他的话当一回事,可随着你逐渐长大成人,你渐渐展露出了不少异于常人的地方,你父亲便渐渐有了顾虑,担心顾家当真毁在你手中,便想到将我派到你身边,一来护卫你周全,二来若是你将来当真有什么要对顾家不利的地方,也好让我及早将你除去。” 说到这儿,成贲看了顾羽一眼,冷笑一声道:“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一直都将我当成兄弟,处处帮着我,因而我一直对你心怀愧疚,总觉得对不起你对我的信任和照顾。” “我甚至想过,如果有朝一日,你父亲当真下令要我杀了你,我能不能下得去这个手。” “可我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要狠辣得多,当你面临跟我一样抉择的时候,可以毫不留情除掉我。” 顾羽看着成贲,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终于还是浮现出了一丝愧疚,叹了一口气道:“这次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不能赌,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输得起了。” 成贲摇了摇头:“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选择,所以我不会恨你,我只想说,那个术士说得一点没错,你这个性格确实可以做大事,顾家要么由你而兴,要么因你而亡。” “如今我死在你手里,也算还了你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从此你我互不相欠,今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罢,成贲又是吐出一大口污血,随口头一歪,就此气绝身亡。 “成贲——” 顾羽再也忍不住,大喊一声,对着成贲的尸首重重跪下,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自从司马淮死之后,他便再没流过一滴眼泪,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彻底绝情断爱,却没想到如今看着成贲死在自己面前,想到他临终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又想起两人一起长大的点点滴滴,还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悲伤到难以自已。 只是悲痛过后,他还是强撑着身子,缓缓从地面上站起身,随后唤进来一名亲兵。 亲兵一进到帅帐内,一眼就见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的成贲,当即吓得慌了神,连声追问道:“二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有刺客进来了。” 顾羽轻轻摇摇头,沉声说道:“不必多嘴,立即让校尉以上的将校来我帅帐中议事。” “啊……喏!” 亲兵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但也不敢多嘴,还是应喏一声,转身出了帅帐。 第500章 人生在世 果不其然,这些将校一被顾羽的亲兵领进帅帐内,第一晚也被地上的尸体吓得不轻。 待看清惨死的人是成贲,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追问顾羽是怎么一回事。 但顾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着脸要他们在一旁等候,待人齐后他自然会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将校无奈,只得静静在一旁等候,但一双双眼睛总是不自觉看向地上惨死的成贲,心中在不住猜测他的死因。 只是看着面色沉重的二公子,谁也不敢随便多嘴。 但人都到齐了后,顾羽便环视帅帐,目光从每一名将校的脸上掠过,随即缓缓开口道:“你们可知道成贲将军是怎么死的?” 将校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和不安,但谁也不敢开口。 毕竟成贲是并州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天下能够伤得了他的人没有几个,因而他们实在想不出成贲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是看他七窍流血的模样有些像是中了剧毒,但他们更加想不出来到底是谁能毒杀得了成贲,总不至于是与他情同兄弟的二公子吧。 顾羽似乎看出来他们的困惑,缓缓闭上双眼,有些哽咽道:“他是被人逼死的!” “啊……逼死的?” 顾羽此话一出,整个帅帐内顿时一片哗然,每一名将校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震惊之色。 因为他们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本事,竟然可以逼死并州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成贲。 可顾羽此刻眼眶发红,面色痛苦,喉咙哽咽,根本说不出话。 众将校看得焦急,在他们的一再追问下,顾羽才痛声说道:“诸位可知道,我三弟方才来过?” 有人方才巡营,确实见到了顾翀出现在军营,但他们想不通,成贲是二公子的人,又不是三公子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三公子逼死呢? 顾羽此时好不容易收敛住情绪,轻轻擦干泪水,沉声说道:“我三弟奉父亲的命令而来,要我立即放弃攻打长安,率军回援洛阳。” “毕竟父命难违,我便叫来成贲,要他立即传令下去,大军准备开拔撤回洛阳。” “可成贲却大骂我昏聩愚昧,说我军为了攻下长安,已经牺牲了多少将士的性命。若是此时撤军,他们不就白死了吗?” “况且,若是此时放弃攻打长安,我们八万将士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都将付诸东流,他质问我要如何跟你们还有那些战死的弟兄交代……” 说到此处,顾羽两眼不由流出两行泪水,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那些将校也一个个深深低下头,久久说不出话。 自从萧恪发兵二十万征讨司州和并州的消息传来,军中就变得有些军心不定。 一来他们实在放心不下自己在司州和并州的家人的安危。 二来他们担心大将军会将他们调回去支援洛阳,意味着他们之前付出的牺牲和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如今从顾羽口中得知了朝廷已经要他们撤退的消息,每个人心中自然都不由一阵黯然。 顾羽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继续说道:“我自然不想放弃攻打长安,可于公他是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于私他是我的父亲,父命不可违,我实在无法违背他的命令,便要成贲不必再劝,只管听我的命令行事。” 说到这儿,顾羽脸上不由滑落两行泪水,痛哭流涕道:“成贲见劝不动我,竟当场取出一瓶毒药,说宁可死在长安城下,也不愿意之前的努力前功尽弃……” “……之后我还来不及阻止,他便当场饮毒自尽了!成贲,是我对不起你!” 说完,顾羽膝盖一弯,重重跪倒在成贲的尸体前,痛哭到不能自已。 在场的将校看在眼里,一个个也不由悲从中来,他们也没有想到成贲平日里看似大大咧咧,性子却如此刚烈,为了阻止二公子退兵回援洛阳,竟不惜当场自尽。 不过眼见二公子跪在成贲尸体前面痛哭得如此伤心,他们一个个便忍不住出言劝顾羽节哀,当尽力完成成贲将军的遗愿,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在众人的耐心劝说下,顾羽终于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声,被众人搀扶起来,目光扫视过众人,随即痛声说道:“诸位说得不错,唯有尽力完成成贲生前的遗愿,才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既然他宁可一死,也要劝阻我放弃攻打长安,我便不能辜负他的遗愿,因此我打算违抗父命,抓紧时间攻打长安,待攻下了长安,再立即率军去解洛阳之围,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校闻言都不由面色一变。 他们都戎马多年,自然知道违抗命令意味着什么,轻则自己一人人头落地,重则全家上下满门抄斩。 二公子是大将军的儿子,大将军或许会饶他性命,可他们下面这些将领怎么办。 顾羽眼见大家沉默不语,自然猜到了他们心中的顾虑,便面色一沉,冷声说道:“违抗命令是我这个主将的意思,你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若是我父亲怪罪下来,自然由我一力承担,不会牵连到你们身上的。” 此话一出,一些将校神色不由有些异动,可更多人还是神色犹豫,毕竟到时候大将军雷霆震怒下来,后果可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顾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随即沉声说道:“我不会强人所难,愿意留下来继续攻打长安的,站在我的左边,不愿意的人,就站在我的右边。” 众将校再度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挪动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都尉突然大喊一声:“马拉巴子的,老子这么多弟兄死在了长安城下,确实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我愿意跟着二公子继续攻打长安,如果大将军怪罪下来,老子也认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走向了顾羽的左手边。 在他的带动下,不少将校想到自己惨死的弟兄,迟疑了片刻,还是心一横,牙一咬,也跟着站到了左边。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将校实在是不敢忤逆大将军顾举,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一脸忐忑站到了顾羽的右边。 顾羽却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对他们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我不会强人所难的,你们走吧,回到洛阳后,记得跟我父亲说一声,待我攻下了长安,立即回援洛阳,到那时他要对我这个不孝子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 这些将校听完都感激看了顾羽一眼,纷纷告辞而去。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离开帅帐,顾羽就对自己的亲兵校尉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第501章 当年因果 如果说虎牢关是洛阳的东门户,那离虎牢关仅有三十里之遥的荥阳城便是整个司州的东门户,号称京城之外的第一重镇,历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当初秦冲奉命放弃洛阳,“护送”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前往徐州,之后董逵和顾举入主京城,洛阳八关也落到了他们手中。 其中顾举就占了虎牢关和虎牢关外的荥阳城,牢牢扼守住司州和洛阳的东门户。 可之后并州军和凉州军在洛阳城内外反目成仇,倒戈相向,秦冲便趁机率三万精兵攻打荥阳城,夺取了这座司州的东门户。 顾举后面虽说凭借其次子顾羽的用兵有方,在弘农郡大败董邈,将凉州军的势力彻底赶出了司州,独自掌控了洛阳朝廷,但却因为荥阳城落到了下邳朝廷手中,时时有如芒刺在背之感。 在结束与凉州军的战事之后,顾羽多次上书给父亲顾举,想要带兵出虎牢关夺回荥阳城,却因为顾举不想与萧恪开战,迟迟没有同意次子的提议,任由萧恪占据荥阳,威胁洛阳和司州的安危。 如今下邳朝廷兵分五路攻打司州和并州,荥阳城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徐州军攻入司州的一处缺口。 承兴四年秋,萧恪亲率五万大军抵达荥阳城外,荥阳城守将余飞和县令郑允率城中一众官员出城相迎。 萧恪看到余飞,不由得微微一笑,和声道:“余飞,好久不见,想不到你现在都升任将军了。” 余飞就是当初丹阳兵的校尉,因为他的妻子被抢引发丹阳兵的哗变,最终导致萧佑被杀,徐州五郡差点落入他人之手。 好在最后萧恪当机立断,押着罪魁祸首萧恢单骑入下邳,才平息了这场哗变,为萧家保住了徐州,并以徐州五郡为根基,一步步发展到了如今的六州之地,占据了大宁最富庶的半壁江山。 可以说,如果没有余飞夫妇,萧恪或许还会一直在洛阳当他的闲散龙骧将军,很难有今日的地盘和权势。 正因为这个原因,萧恪此时看到余飞,自然觉得格外亲切,忍不住打趣起他来。 再见萧恪,余飞本来有些紧张,毕竟如今的萧恪早就取代父兄成为权倾天下的大将军,不再是当初那个有名无实的徐州大都督。 可见萧恪依旧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平易近人,还跟自己开起了玩笑,心中的紧张顿时缓解了不少,随即点点头,感激涕零道:“一切都是仰仗大将军的栽培,若是没有大将军,怎么会有末将的今日。” 这倒不是余飞在恭维萧恪,而是当初萧佑在任徐州大都督时,只喜欢重用和提拔世家子弟,像他这种没有任何背景和人脉的农家子弟,根本没有一点出头机会。 可自从萧恪出任徐州大都督后,便着手大力整顿军队,清洗掉了不少尸位素餐的世家将校,提拔了一批忠勇之士,而余飞正是其中之一。 为了回报萧恪的赏识和器重,余飞每战皆奋勇杀敌,屡立奇功,短短三年时间就从校尉升任到了将军。 之前秦冲率军北上攻打黎阳,更是上书向朝廷表奏余飞为荥阳城的守将,这也是对他能力的信任和器重。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即轻轻拍拍余飞的肩膀,笑笑道:“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不用往我的脸上贴金。” “不过你是好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在世,自当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对了,这么多年了,你的夫人有为你诞下子嗣吧?” 听萧恪提起自己的夫人,余飞眼眶不由微微一红。 毕竟若是我们萧恪,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夫妻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但如今的余飞毕竟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校尉,又有这么多人在场,他自然不会当众失态,便强忍住内心的激动,笑笑道:“拖将军的洪福,我和内人已经生有二子,一个叫余怀,一个叫余恩,有机会一定带他们见见大将军。” 听到“余怀”和“余恩”两个名字,萧恪不由莞尔一笑。 他当然听得出这两个名字背后的含义,跟秦冲的儿子“秦铭”分明有异曲同工之意。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次拍拍余飞的肩膀,笑笑道:“好,有机会我一定见见他们,若是这次洛阳之战你能再立新功,我就向朝廷表奏,封你的妻子为诰命夫人。” 余飞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感激,但他没有显露出什么,只是对着萧恪深深一拜:“末将代内子,谢过大将军。” 与余飞叙过旧后,萧恪才看向其他来出城迎接他的官员,目光很快落到了荥阳县令郑允身上,淡淡一笑道:“你就是郑县令吧。” 郑允没想到萧恪竟然知道自己,当即上前几步,有些受宠若惊道:“卑职荥阳县县令郑允,参见大将军。” 萧恪轻轻一抬手,淡淡道:“郑县令不必多礼,你虽曾经委身事贼,但好在能够迷途知返,也算迷途知返,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郑允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异常难堪,久久说不出话。 他出身荥阳郑氏,因为家族的荫庇,得以出任荥阳县令。 之前董逵和顾举入主洛阳后,郑允为了自保,就献城投降了顾举,便被顾举继续留用为荥阳县令,只是派自己的部将王览率军进驻荥阳城。 但之后秦冲亲率三万精兵攻打荥阳,王览战死,城中一时群龙无首,郑允便故技重施,又率领城中军民献城投降了秦冲。 为了安抚人心,萧恪也没有动他的位置,只是暗令秦冲好好盯着他。 郑允之前有些忐忑,不过之后见萧恪没有秋后算账,便彻底放下心来。 毕竟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各个世家大族多方下注是常态,想来大将军也不会跟自己一个人计较。 可他没想到萧恪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揭露他的痛处,面色一阵涨红,但借他一千个胆,也不敢在萧恪面前发作,只能干笑两声,故作感激涕零道:“多谢大将军宽宏大量,卑职今后定当痛改前非,报效朝廷。” 萧恪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随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荥阳城。 身为一个上位者,他当然不会喜欢郑允这种朝三暮四反复无常的人,但既然他要夺得天下,哪怕是装,也得装得有容人之量,免得其他有心改换门庭投效自己的人心有顾忌。 但对于这种人,该敲打还得敲打。 第502章 双将争功 萧恪进荥阳城后,便住进了城中的军营,将一众将领叫到了帅帐议事。 此时,帅帐中央已经拼好一个巨大的沙盘,洛阳八关历历在目。 一众将领围着沙盘,看着沙盘中间的洛阳城,每个人眼中都隐隐闪动着激动之色。 自从四年前他们被迫放弃洛阳城后,便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有朝一日可以重新打回洛阳城。 而如今这一天即将到来,他们如何能不激动和期盼呢。 就在议事即将开始时,一名亲兵匆匆进入帅帐,将手中的鸽信呈向萧恪,禀报道:“大将军,这是关中来的鸽信。” 一听是关中来的鸽信,在场众将领都不由精神一振。 因为他们都知道顾羽率领八万并州军在攻打长安,若是他率军回援洛阳,这一仗就不好打了。 因此,关中并州军的动作,决定着他们徐州军接下来的行动。 萧恪接过鸽信,打开一看,面上不由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随即将鸽信交给身边的一名将领,要他们一个个传阅下去。 众将领看过鸽信后,面上都不由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一个个不由有些不解看向萧恪。 鸽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一群并州军的将领在潼关附近遭到一帮神秘黑衣人的截杀,无一生还。 他们不明白这种时候到底会是何人要对这些并州军将领下手,思来想去,他们也只能想到是萧恪派锦衣卫截杀他们,在攻打洛阳之前断掉顾举的臂膀。 萧恪看着众人的神色,自然不难猜到他们误会了,便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事不是我干的。” 众人闻言都不由面色一怔。 他们当然知道萧恪不会在这种时候欺瞒他们,便不由又猜测起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总不能是他们自己人干的吧。 萧恪环视众人一遍,似乎又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当即笑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事应该是顾羽干的。” 众人闻言再次怔住了。 程朗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大家心中的困惑:“可是,大将军,顾羽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今他们大敌当前,他却暗中截杀自己人,不是自断他父亲的臂膀吗?” 萧恪看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反问道:“程将军,我且问你,若此时我就是顾羽,我一心只想攻下长安,不想回援洛阳,你因为害怕顾举怪罪,不敢答应,那你会怎么做?” 程朗低头想了想,随即沉声说道:“末将会只身离开军营,独自返回洛阳……啊,末将明白了。” 其实不仅仅是程朗,在场的其他将领也听明白了萧恪的意思,都不由暗暗倒吸了一口气。 想来是顾羽不想前功尽弃,便违抗顾举的命令不肯放弃攻打长安回援洛阳,下面的一些将领害怕受到牵连,便脱离军队返回洛阳,没想到却被顾羽派人截杀…… 虽说从军事角度来说,顾羽的做法并没有多大问题。 可顾举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那些将领也没有背叛他们的顾家,可他还能狠得下心下得了这种毒手,如此心狠手辣如何能让他们不震惊。 不过他们很快想到,若是顾羽不率军回援,并州的援军又被幽州和冀州两路军队拖住,洛阳便彻底没了援军,沦为了一座孤城。 想到此处,程朗当即上前一步,主动请命道:“大将军且给我两万兵马,我一定为大将军拿下虎牢关和洛阳。” 在场一众将领闻言都不由心中暗暗一惊,显然都被程朗的话给镇住了。 毕竟虎牢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素来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说法。 而顾举在得知萧恪率大军要攻打虎牢关的消息之后,便往虎牢关增派了一万兵马,只凭借两万兵马就想攻下虎牢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何况,即使程朗率军攻下虎牢关,后面还有一个天下第一雄城洛阳城。 洛阳身为大宁帝都,不仅城高池深,粮草无数,城中还有几十万的人口,可以抽调大量青壮协助守城,想要用二万大军攻下洛阳城,简直是难于登天。 不过萧恪了解程朗的为人,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信口开河之人,既然他能说出两万兵马攻下虎牢关和洛阳的豪言壮语,想来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他刚想欣然应允,一旁却响起了另外一人的请缨:“若是大将军愿拨给末将两万兵马,末将也能为大将军拿下虎牢关和洛阳。” 听闻又有人夸下了同样的海口,众将领不由循声望去,发现请命之人竟是另一名年轻将领霍恂,脸上都不由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知道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又要开始了。 说起来,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少年成名,本该是惺惺相惜。 可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又因为程朗攻下南阳郡在先,有好事者在评选“徐州军四杰”时,自然而然将程朗名列其中。 而霍恂虽然有奔袭王庭,大破可汗亲卫队的耀眼战绩,终究因为慢了程朗一步,没有名列四杰之一。 而霍恂向来心高气傲,对此自然很不服气,便处处想跟程朗一较长短,争个高下。 如今听程朗放言要用两万兵马就夺取虎牢关和洛阳,霍恂自然不肯示弱,便也想同样以两万兵马夺取虎牢关和洛阳,证明自己比程朗更有资格名列“徐州军四杰”。 萧恪看了两人一眼,随即缓缓开口道:“既然是程将军先开的口,就由程将军去虎牢关吧。” 程朗闻言不由大喜,当即对着萧恪深深一拜:“末将愿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夺下虎牢关和洛阳,甘愿受军法处置。” 霍恂闻言不由有些泄气,但也不敢在萧恪面前放肆,只得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 萧恪看在眼里,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无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一笑。 第503章 兵临虎牢 “程将军,不是我这个副将多嘴,虎牢关跟叶县不同,并州军也不是南阳军那些乌合之众,想要光靠两万人就夺下虎牢关,恐怕难于登天呀。” 程朗一出帅帐,便立即返回自己的营帐,命亲兵唤来自己的副将郝平,要他跟自己去点齐两万兵马,连夜开拔奔赴虎牢关。 郝平一听程朗只带两万兵马就要去攻打虎牢关,不由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慌忙出言劝阻他。 他很早就追随老将军萧儁南征北战,参加过大小战役无数,印象最深的一仗就是当年萧儁只率领五万官兵,就将三十多万白巾军死死挡在了虎牢关外,使白巾军始终不能越雷池一步。 就是那一战,让他见识到了虎牢关的雄峻险要,认为没有数倍攻关的兵力,想要夺取虎牢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如今虎牢关有一万多守军,程朗竟打算只带两万兵马去攻打虎牢关,这不是在说笑嘛? 不过他跟在程朗身边的时间不算短,知道程朗爱兵如子,不是一个将军国大事当儿戏的人,只当他是被之前攻取南阳郡的胜利一时冲昏了头脑,便好意提醒他,以免他因为轻敌铸成大错,到时候追悔莫及。 可程朗却是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可我已经在大将军那里立下了军令状,若是攻不下虎牢关和洛阳,可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程将军,你糊涂呀……唉,这下可当真是骑虎难下了!” 一听程朗已经立下了军令状,郝平更是急得直跳脚,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不止。 程朗却是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郝平的肩膀,笑笑道:“郝将军,你我合作了这么久,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我什么时候打过无准备的仗?放心吧,既然我敢夸下这个海口,立下这个军令状,自然早就想好了攻城之策,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听程朗说得如此笃定,郝平不由有些将信将疑,只是一想到虎牢关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是忍不住好心提醒道:“程将军,不是我老郝不相信你,只是以虎牢关的雄峻和险要,两万兵马当真是太少了一些,不如你再去求求大将军,要他再给你调拨一些兵马,他一向赏识你,想来不会拒绝你这个请求的。” 程朗想也不想就连连摇头,沉声说道:“如今我话已经放出去了,军令状也立了,这时候要是再去找大将军多要兵马,天下人又怎么看待我程朗?” 说话间,程朗眼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好胜之色。 自从霍恂奔袭羯胡王庭大破可汗亲卫队归来,不少好事者便认为相对于程朗,霍恂更有资格名列“徐州军四杰”之一。 毕竟相比于秦冲大败凉州军、孟恭袭夺兖豫二州和江宁只身火烧夏口水寨,他夺取南阳郡的战绩无疑是最不起眼,也难怪有人因此认为他名不副实,应该将他“徐州军四杰”的名号让给大破羯胡人的霍恂。 而程朗虽然对此没有说什么,但心中一直以来都憋着一股气,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为自己正名。 而这次攻打虎牢关和洛阳无疑是一个天赐的良机,他一定要趁此机会让大将军和天下人见识到自己的本事不止于此。 郝平见劝不动程朗,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只是看着程朗一脸笃定的模样,郝平心中又不由泛起了嘀咕,暗暗揣测莫非程朗当真有什么妙计可以夺取虎牢关不成? …… 镇守虎牢关的将领叫于寿,他的父亲是最早追随顾举的几名将领之一,他作为将门之子,深得顾举信任,又因为为人稳重,用兵一向稳扎稳打,便被顾举派来镇守洛阳八关中最重要的虎牢关。 最近因为萧恪亲率五万大军进驻荥阳,顾举为防虎牢关有失,又向虎牢关增派了一万兵马,使虎牢关上的守军达到了一万三千人。 于寿也知道虎牢关不容有失,丝毫不敢懈怠,每日都派出大量斥候东出去探查敌情,很快便得知有两万徐州军朝着虎牢关杀来的消息,还从对方打出旗号知道敌军的主将叫程朗。 巧的是,他还真听说过程朗这个人,还听说过他“徐州军四杰”的名头,只是他对此颇为不屑一顾罢了。 毕竟在他看来,这四人中除了秦冲和孟恭还勉强拿得出手,另外两个是什么阿猫阿狗来凑数。 荆州军和南阳军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是打败他们就能名列什么四杰之一,那这个所谓的“徐州军四杰”的名号也太不值钱了吧。 如今眼见这个程朗竟然如此托大,只带了两万兵马就敢来攻打虎牢关,于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恼怒对方竟敢如此轻视他,还是该笑话对方不知死活。 不过既然如此,自己就趁此机会好好杀杀程朗的威风,挫挫徐州军的锐气,让他和徐州军知道,他们并州军绝不是南阳军那种乌合之众可比。 …… 次日,程朗率领两万兵马出现在虎牢关外。 副将郝平看着眼前巍峨雄峻的关城,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起当年他们在关上奋勇杀敌,依靠地势之利一次次击退白巾军的情景。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他再次抵临虎牢关时,攻守已经异位,他们反而成了攻城的一方,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只是一想到当年三十万白巾军折戟虎牢关下,他心中就不由一阵发虚,便对一旁的程朗低声道:“程将军,虎牢关易守难攻,我军兵力又不足,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听到“智取”二字从郝平这种大老粗口中说出,程朗不免有些意外,但还是笑笑道:“郝将军若是有什么好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郝平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再次刻意压低声音道:“不如跟上次攻打叶县一样,半夜派人假冒走私的商人,引诱关上的士兵下来,再伺机诈开关门,一举夺取虎牢关,程将军以为如何?” 程朗听郝平想要故技重施,不由有些哑然失笑,但出于对郝平这名老将的尊重,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嘲笑之意,反而耐心解释道:“之前我们用这一招来夺取叶县,天下人尽皆知,虎牢关上的守将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有所防范,只怕不会再那么容易上当了。” 郝平低头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不由有些泄气道:“看来这一仗不好打了。” 程朗却摇了摇头,只是神秘一笑道:“一计不成,再换一计就是了,我自有办法让关上的守军不战自溃。” 第504章 虎牢之困 自从看到徐州军出现在虎牢关外,于寿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下令关上的每一位守军都严阵以待,绝不可有半分懈怠。 他也听说过之前程朗派人半夜假扮走私商队袭夺叶县之事,特意对此加强了防范,不仅增加了夜间巡逻的人数,还派自己心腹亲兵夜里轮流上城监督,严防有士兵中计私自下城,让程朗和徐州军有机可趁。 在如此严密的防御措施,他就不信徐州军还有一点袭夺虎牢关的机会。 可令他奇怪的是,一连几日,徐州军都没有任何攻城的意思,只是在虎牢关外几百步远的山脚下搭起了一个个巨大的棚子,每日都有徐州军士兵进进出出,看不出在搞什么鬼。 经过一连几个昼夜的观察,于寿终于发现到了夜里,总有一些士兵挑着一筐筐东西从棚子出来。 他虽然看不清筐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还是很快猜到这些士兵挑出来的东西应该是泥土。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不由一惊,由此猜测徐州军应该是想要挖掘地道偷袭虎牢关。 不过于寿也不是易与之辈,很快便想到了破解之策,在关墙边挖了几口深坑,坑中放入大瓮,瓮上蒙上皮革,派人日夜贴耳探听,一听到任何动静便立即上报给他。 同时,于寿还吩咐士兵们在关城内提前备下大量干草,只要发现徐州军钻着地道攻过来,便立即让他们尝尝烟熏火燎的滋味。 可令他和关上守军奇怪的是,他们的人日夜趴在瓮上探听,就是没有听到一点挖地道的动静。 于寿很快意识到是自己判断失误,徐州军在山脚下搭的那些棚子并不是为了挖地道偷袭关城,而是另有目的。 至于徐州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也是于寿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就在于寿还在猜测程朗和徐州军到底在搞什么鬼时,很快便有士兵来报,说关城内的几口井不知什么原因,一夜之间突然都干涸了,再打不上一点水了。 于寿闻言不由面色大变。 虎牢关本身就是依山而建,地势较高,关城内也没有河流流经,全靠几口水井取水。 若是这些水井都干涸了,虎牢关的一万三千名将士都将无水可喝。 他顾不上多问,当即跟着报信的士兵来到一口水井处。 此时井边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士兵,他们全都围着井口,脸上流露出一阵阵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们见到主将于寿出现,纷纷自觉让到一边,有些不安看着于寿。 于寿此刻哪有心情顾得上他们,快步走到井边,抄起一旁的水桶丢入井中,不多时竟听到“咚”的一声闷响,而不是水桶落入水中的“哗啦”声…… 于寿心中一颤,但还是强行稳住心神,阴沉着脸拉起木桶,果然除了桶底沾了一些井底的湿泥,桶中哪里有一滴水。 于寿看在眼里,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摇晃几下,险些就要当场昏倒过去。 好在他的亲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关切问道:“将军,你没事吧。” 于寿却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推开亲兵,又快步走到另外一处水井边上,抄起旁边的木桶就丢了下去…… 果不其然,片刻以后又是一声“咚”的闷响从井底传了上来…… 他还是不死心,又来到第三口水井旁边,一脚将井边的水桶踢了下去。 毫不意外,井底又是一声“咚”的闷响…… 这一刻,于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摇晃几下,随后重重跌坐在地上。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徐州军在山脚下搭的那些棚子是在做什么,可是已经是为时已晚。 众多士兵看着他们同样惊慌失措的主将,都不由抿了抿自己早就干燥到龟裂的嘴唇,神色越发不安。 可于寿此刻却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心中陷入深深的绝望。 如今自己和将士们水都喝不上了,这一仗还怎么打! …… 此时在山脚下的一处棚子内,程朗和郝平站在一处大坑前,两双眼睛都在看着坑中汩汩往外冒的水流。 郝平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佩服之色,由衷赞叹道:“程将军当真乃神人也,竟然想到在山下挖断关上的水脉,把水都引走,从而让虎牢关的守军无水可喝,不战自溃。” 程朗却轻轻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这一切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说起来还要感谢大将军和苏先生。” 郝平闻言不由一怔,随即干笑两声道:“如今大将军和苏长史都不在,程将军就不必如此自谦了吧。” 程朗依旧摇了摇头:“我并非是在拍大将军和苏先生的马屁,若不是大将军帅帐中的沙盘做得够精细,我也不会注意到虎牢关地势高,若不是有苏先生送的兵书的指点,我也不会想到可以挖断水脉把水都引走,断绝虎牢关水源的计策。” “原来如此!” 郝平听完不由连连点头,随即有些感慨道:“怪不得程将军敢立下军令状,只带两万兵马就敢来攻打虎牢关,亏我不知道程将军早就成竹在胸,还白白为程将军担心了一场,因为程将军是不是太过轻敌了。” 程朗笑了笑:“自从我投身行伍第一天起,苏先生就告诫过我,兵者,国之死生大事也,而为将者,最忌轻敌,所谓骄兵必败就是这个道理,我又怎么会犯下这个错呢!” 郝平听得连连点头:“末将受教了,是末将小瞧了程将军。” “郝将军言重了。” 程朗不在意摆摆手,随即沉声道:“如今虎牢关内井水枯竭,想来于寿必定会派人去西面的山涧附近取水。” “郝将军你可愿意率领五百精兵翻山而过,前去截杀这些取水的士兵。” 郝平知道程朗是在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不由大喜,随即躬身拱手向程朗施了一礼,欣然领命道:“程将军放心,末将定当不辱使命,绝不让这些敌军将一滴水带回虎牢关。” 程朗闻言也是哈哈一笑:“此事就交由郝将军。” 第505章 夜半训练 正如程朗所料那般,夜里于寿果然派出几百名士兵前往山涧取水,好在郝平提前带兵翻过山岭,预先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杀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于寿眼见自己派去取水的士兵空手而回,不由又急又恼,便想派出更多士兵去取水。 可偏偏此时关下的徐州军开始热火朝天组装起了投石机,一副随时准备攻城的模样。 于寿虽然猜到徐州军这么做很有可能只是为了牵制住自己的兵力,而不是真打算立即攻打虎牢关,但虎牢关不容有失,他也冒不起这个险,只得暂时打消增派兵马去取水的念头,不敢轻举妄动。 到了白天中午,关城内所有的水都已经被彻底喝个精光,整个虎牢关上到将校下到士兵,无一例外都陷入了无水可喝的境地,一个个干渴得嘴唇冒泡,喉咙冒烟。 在此期间于寿也不是没想过其他办法,比如派一些士兵去挖深水井,企图挖到了新的泉眼,解了虎牢关的燃眉之渴。 可令他失望的是,士兵们从早挖到晚,几口水井倒是都被挖深了几尺,却还是看不到任何有水流冒出来的迹象,气得于寿顾不上形象,当场破口大骂关下的徐州军和主将程朗卑鄙,有本事就跟他们真刀真枪好好大战一场,不要耍这种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 可任凭他如何将关下的程朗和徐州军骂得狗血淋头,也无法改变他们并州军如今无水可喝的境况。 到了夜里,于寿眼见很多士兵因为干渴快支撑不住了,便再次动了派人去西边山涧取水的念头。 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虎牢关下突然密集响起了“咚咚咚”的战鼓声和“呜呜呜”的号角声,其中还掺杂着不少徐州军将士的喊杀声,一副即将要趁夜攻打虎牢关的模样。 于寿之前就听说徐州军都专门训练过夜战,自然担心对方会夜袭虎牢关,便派人将关城内的守军都叫醒,命他们全部拿起武器上城头,绝不能让敌军偷了虎牢关。 这些士兵白天因为缺水被烈日折磨得苦不堪言,现在入夜天凉下来了,好不容易可以在晚风的吹拂下睡个舒坦觉,却又被人叫去守城,心中自然很是不忿,虽然不敢明着发作,眼中却都是抑制不住的怨气。 可如今徐州军攻城在即,于寿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士兵的不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关下的动静,监视着徐州军的一举一动。 此时虎牢关下的徐州军大营亮起了无数火把,将整个大营照得亮如白昼,可以清楚看到一队队士兵在大营内来回奔跑,配合着战鼓声和号角声,声势显得颇为浩大,看得关上的守军不由心中一紧,都很担心敌军今夜就要攻城。 毕竟他们这边白天受尽了无水可喝的折磨,如今一个个浑身乏力, 士气低落,如何敌得过关下龙精虎猛的徐州军。 可令于寿和关上守军奇怪的的是,关下的徐州军尽管声势浩大,喊杀声震天,却始终没有出营门,不像是要攻城,倒像是在进行夜间训练。 眼看徐州军始终没有出营攻关的意思,副将符隆忍不住凑到于寿耳边低声道:“于将军,徐州军似乎只是在训练,并无攻城之意,不由让将士们都去歇息吧,留一部分人盯着他们就好。” 于寿目光凝重看着关下灯火通明的徐州军大营,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 他何尝看不出关下的徐州军是在训练,但他又担心程朗在跟他耍什么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伎俩,一旦他们稍有懈怠,很可能便是徐州军攻城之时。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士兵,从每一个人眼中都看到了期待之色,知道他们他们都无心恋战,只想下城去歇息。 不知思考了多久,于寿还是重重摇了摇头,沉声道:“程朗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别忘了当初叶县就是他半夜打下的,我们实在是半点大意不得,否则一旦虎牢关有失,你我就是万死难赎了。” 此话一出,不少士兵脸上顿时流露出了难掩的失望之色。 只是军令如山,谁也不敢抗命,只能怀着满腔怨气继续守在城头。 “将军说的是,末将明白了。” 倒是符隆听明白了于寿的顾虑,也不再劝他。 最终,一万多名守军站在城头跟关下的徐州军僵持了一个晚上。 直到破晓时分,关下徐州军大营的动静才偃旗息鼓,渐渐平息下来,随后便看到一个个士兵各自返回自己的营帐歇息。 眼看自己白白站在城头看人家训练了一夜,虎牢关上的守军一个个心中怨气更重,看主将于寿的眼光也多了几分不满。 于寿知道自己又中了程朗的计,不仅错过了派人去取水的机会,还让士兵们风餐露宿了一整晚,将他们折腾得不轻。 尽管此时他整个人气得牙痒痒,但还是不敢大意,只敢让一半士兵下城歇息,还要求他们兵不卸甲,和衣而睡,随时做好上城防御的准备。 那些能够下城歇息的士兵自然是欢呼雀跃,可那些依旧要站在城头戒备的士兵心中却是越发不满,只是碍于于寿的淫威,一时敢怒不敢言罢了。 而与此同时,关下的郝平看着虎牢关的方向,语气颇为遗憾道:“昨晚关上的守军被我们折腾得不轻,一个晚上都没得睡觉,要是程将军昨天晚上假戏真做直接攻关,说不定此刻已经攻下虎牢关了。” 程朗的目光同样看着虎牢关的方向,听完郝平的话,不由轻轻摇了摇头道:“攻关不必急于一时,更何况昨夜关上的守军已经有了防备,若是我们强行攻关,即使能够攻下,也是伤亡惨重,得不偿失,到时候反而不好跟大将军交代。” “原来如此,是末将一时糊涂了。” 听程朗提到萧恪,郝平这才明白程朗的良苦用心。 毕竟萧恪是出了名的爱兵如子,向来反对将领们拿将士们的性命冒险。 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不过程将军打算何时攻关?” 程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初升的圆日,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郝将军不必焦急,只需要静待天时即可。” 说罢,又是哈哈一笑,随即转身返回自己的营帐。 郝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忍不住嘀咕道:“莫非程将军嫌这些守军晒得还不够惨?” 第506章 李代桃僵 随着太阳逐渐变得猛烈,虎牢关上的守军因为缺水越发煎熬。 昨天大伙儿嘴里多少还有点口水滋润一下嘴唇,再不济也能撒泡尿捏着鼻子喝下去,反正活命要紧。 可今日很多人因为太久没有喝水,嘴巴早就干得快要冒火,哪里还有一滴口水,昨天还嫌尿骚但今天却是连尿都尿不出来了。 副将符隆巡视过城头后,目睹了士兵们的惨状,知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匆匆下城找到于寿,好言劝道:“将军,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怕还没等徐州军攻上来,我们的将士先垮了。” 于寿此时也因为缺水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听了符隆的话,不由有些心烦意乱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可如今徐州军在关下虎视眈眈,随时都会攻城,我们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哪里有机会派人去取水。” 符隆也知道于寿的难处,但还是继续劝道:“将军,依我看,徐州军就是想用断绝我军水源的方式,让我军不战自溃,从而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虎牢关,若是我军再想不出应对之策,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于寿听完更加心乱如麻,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如今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徐州军的毒计。” 符隆既然来见于寿,自然不仅仅是来找于寿来抱怨,而是早就想好了主意,便提议道:“将军,依末将看,昨晚徐州军也训练了一个晚上,白天也没有精力再攻关,不如我们就趁此机会,让士兵们带着兵器和水囊分批去打水,即使遇上徐州军的人伏击,也有一战之力,不至于跟之前一样无功而返。” 于寿低头皱眉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心一横,牙一咬,点点头道:“那就先派出五百人去打水,若是没有什么异常,再让剩下的士兵分批去打水。” 随着于寿一声令下,虎牢关的西门悄无声息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五百名士兵从这条门缝鱼贯而出,一个个急不可耐往山涧的方向跑去,可见他们当真是渴坏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五百名士兵全都毫发无伤回到了虎牢关,不仅一个个喝水喝到肚子发胀,就连身上的水囊也装得鼓鼓囊囊,若是省着点喝,喝个两三天不成问题。 于寿和副将符隆见状便彻底放下心来,暗暗嘲笑程朗无谋,郝平少智,没有想到他们的人竟敢大白天就出关去取水。 而后,在于寿和符隆安排下,虎牢关的西门频频打开,一队队士兵悄无声息分批出关前往西边的山涧取水。 而东面的徐州军似乎对此毫无察觉,整个徐州军大营显得异常安静。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最后一批五百名士兵在山涧的溪流中喝了个够,喝到肚子圆鼓鼓实在喝不下,才一个个心满意足打满了自己的水囊,慢悠悠走在返回虎牢关的路上。 只是他们刚走到半路,山道两侧突然传来几声梆子响,随即无数箭矢从两边的密林中密集射来,这些士兵猝不及防,瞬间被射翻了一大片,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因为之前每一批出关取水的人都平安归来,后面出来的士兵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最后不少人嫌兵器累赘,连带都懒得带出来了。 那些将校知道他们这两天被折腾得够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他们了。 可他们也没想到自己如此倒霉,竟真碰上了敌人的伏击。 但此时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一个个只能咬着牙低着头往前冲,希望能够跑回虎牢关,捡回一条性命。 每个人都在拼命往虎牢关的方向跑,耳边时不时传来同伴的惨叫声,但谁也不敢回头看一眼,生怕耽误自己逃命。 可当他们拼命跑到一处山谷时,却见山谷的另一头不知何时被几块巨石挡住去路,也堵死了他们逃脱的最后希望。 此时伏兵已经杀到他们身后,弩箭如雨点般密集射向他们,无情收割他们的性命。 眼见自己此刻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这些士兵脸上不由流露出起深深的绝望,一些胆小的士兵甚至直接高举双手跪地投降,希望可以保住自己一条小命。 伏兵之中一名校尉模样的人看在眼里,当即高喊一声:“投降不杀!” 其余伏兵也跟着纷纷高喊“投降不杀”,声震山谷。 这些守军眼见他们死伤惨重,此刻又已经走投无路,只得纷纷高举双手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等待着对方的处置。 眼见这些守军都跪地投降了,伏兵们便立即停止了射击,不再为难他们,只是涌了上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此时,那名校尉走了上来,看着这些跪在地上的战俘,沉声问道:“你们之中有谁是兄弟或者父子?” 这些战俘闻言不由都面色一变,没有一个人敢主动承认,全都低下了头。 他们害怕自己一旦承认,对方就会拿自己家人的性命要挟自己。 校尉见状,不由冷笑一声:“本来我还想发发慈悲,去父留子或者杀兄存弟,既然你们没人是父子或兄弟,那我也不必留你们性命了。” 说完,这名校尉轻轻一抬手,围住他们的士兵纷纷端起手中的军弩,对准了他们…… 这些俘虏一听对方竟要大开杀戒,一个个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些本来不敢承认的父子兵和兄弟兵更是纷纷大声承认了身份,央求对方可以放过自己的家人。 校尉满意点了点头,随即使了个眼色,士兵们便将那些父子和兄弟都揪了出来,竟有十三对之多。 校尉命人将他们之中的儿子和弟弟都带下去,随即一群人换上并州军的衣服,要这十几名父亲和兄长在前面带路,带他们进虎牢关,还再三保证,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他们的儿子和弟弟就绝不会有事。 若是他们敢轻举妄动,就等给自己的家人收尸吧。 这十几名俘虏听完都不由心中一颤,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好在之前虎牢关有三千守军,之后朝廷又增派了一万兵马过来,这两波人之间彼此不熟悉,只要隐藏得好,倒也不会让人看出异样。 第507章 夜半攻关 入夜,虎牢关下的徐州军大营又是鼓声隆隆,号角呜咽,喊杀声震天。 不过依旧如昨夜一般,尽管徐州军的声势很是浩大,却始终没有出营半步,看样子又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夜间训练。 因为白天解决了将士们的喝水问题,于寿此时底气充足了不少,看着关下灯火通明热火朝天的徐州军大营,他内心不仅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 他猜程朗和徐州军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解决了水源被断的问题,还在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方法在阻止他们出关取水。 本来出于谨慎,他将关城内大半将士都叫上了城头,但现在看徐州军只是在用夜间训练的方式惊扰他们,心中不由一阵嗤笑。 什么狗屁“徐州军四杰”,就只会这两招吗? 他站在关上看了大半个时辰,也有些兴趣索然了,便命亲兵唤来副将符隆。 不多时,副将符隆匆匆赶来,一见到于寿便拱手作揖行了一礼:“末将符隆见过将军。” 因为白天符隆出的主意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使得于寿对符隆的态度亲近了不少,他轻轻拍了拍符隆的肩膀,笑笑道:“符将军,我猜徐州军今晚应该又是在虚张声势,故弄玄虚,因而我打算让大部分将士都下城歇息,只留三千人留在关上盯着徐州军。” “不过为了防止徐州军半夜偷关,你我要轮流待在关上值守,今晚先辛苦你了,明天晚上再换我,如何?” 符隆也是不拘小节的豪爽之人,当即点点头道:“将军说的哪里话,协助将军镇守虎牢关本就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将军只管下关去歇息吧,今夜有末将在,绝不让程朗和徐州军有可乘之机。” “好,今夜虎牢关的安危就交给将军了。” 于寿不由哈哈一笑,又勉励了他几句,就下城回房歇息去了。 因为解决了士兵没水喝的问题,于寿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自然睡得格外香甜,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程朗因为久攻虎牢关不下,粮草耗尽,只得狼狈退军,他于寿趁机率军出关追杀,大败徐州军,更是亲手斩下程朗的头颅,自此名扬天下。 就在他险些在梦中笑出声时,房间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于寿从睡梦中惊醒。 于寿被人惊扰了美梦,心中自然很是不悦,便没好气冲着门外喊道:“大晚上的也不让本将军安生,发生什么事了?” 门外是一名士兵很是慌张的声音:“将军,不好了,徐州军攻关了。” “什么!” 于寿一听瞬间惊得睡意全无,侧耳仔细一听,果然听到关上喊杀声震天,时不时还有巨石重重砸在关墙上的声音。 他顾不上多问,胡乱穿上衣服,便跟着报信的士兵上了城头。 果不其然,此刻的虎牢关下已经是火光冲天,无数火把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 一台台巨大的投石机不断地发射出沉重的石弹,如雨点般砸向城头。这些巨石带着凌厉的风声,呼啸而过,狠狠地撞击在城墙和守城士兵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似乎连整个城头都在战栗。 关上的守军并没有想到徐州军训练得好好的,会突然调转枪头来攻打虎牢关,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面对如雨点般袭来的石弹,只能狼狈四处躲避,以免自己被砸成一滩烂泥,根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在投石机的掩护下,徐州军士气大振,他们推着高大坚固的攻城云梯,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一般,向着虎牢关发起了冲锋。这些云梯几乎和关墙一样高,上面挤满了手持大盾的士兵,一点点朝着虎牢关逼近…… 眼见主将终于出现在城头上,关上的守军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纷纷簇拥上来,询问于寿要怎么办。 于寿看着不断逼近的攻城云梯,心中不由又气又恼,暗恨自己又一次中了这个程朗的计。 昨天晚上他故意大张旗鼓在大营中搞夜间训练,却又装作没有一点攻城的意图,使自己误判了形势,以为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今夜便没有再严防死守。 可他们就是利用自己和将士们有所懈怠的时机,下半夜突然发动进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短时间内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 不过此刻不是懊悔的时候,于寿立即命人捶响了关上的大鼓,要所有士兵都上城守关,务必要打退敌军的进攻,守住虎牢关。 关城内的士兵本来都在各自的营帐中睡得正香,听到关上传来的隆隆战鼓声,很快便被惊醒,一个叫醒一个,胡乱穿上衣甲拿起武器就匆匆上了城头。 只是在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些士兵并没有跟着大部队上了东面的关墙,反而是悄无声息摸上了西面的关墙。 朝廷修建虎牢关的本意是为了防范来自东面的敌人,从而拱卫京师洛阳,对西面的防御反而没有那么在意。 因而,虎牢关的东面是绝壁坚城,关墙下还挖了一条布满矛刺的旱沟,可谓是易守难攻,而西面却只是一段普通城墙,只有两丈左右高,甚至还没有一些大型城池的城墙高,与东面相比可谓是泾渭分明。 因此,相对于东面的严防死守,于寿并没有将西面的防守放在心上,白天好歹还有几百号人上城防守,到了晚上就只留几十个人值守了,更多时候是为了防止无关闲杂人等靠近虎牢关。 可于寿忘了,关卡的作用从来都不是不让任何一人通过,而是阻拦住敌军的大队兵马和粮草辎重。 只要对方愿意,完全可以派出小股部队随身携带几日干粮,翻过山岭,绕到虎牢关的背后,来个前后夹击。 而今夜,于寿和关上的守军注定要为他们的疏忽付出代价。 第508章 各怀异心 与东面城头上的严阵以待不同,西面城头上的士兵此刻反而有些无所事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他们目光时不时望向东面的方向,都在讨论那边的守军今晚到底能不能守住虎牢关。 如果守得住还好,如果守不住的话,他们这几十个人又该何去何从,是弃关逃回洛阳,还是留下来为守卫虎牢关流尽最后一滴血。 不过他们之中很多人当兵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混一份军饷,自然很难有什么誓死效忠的觉悟,因此不少人都已经打定主意,一旦东边的同伴守不住了,他们就弃关逃回洛阳,总之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反正关是那些大人物的,但命可是自己的。 每个月就几百文钱的军饷,自己拼什么命呀。 更何况就这几百文钱还经常被上面的将校克扣和拖欠,现在洛阳城又物价飞涨得厉害,最终到手的铜板都买不起几个烧饼,自己图什么呀。 但却有一个年老的士兵对他们的想法嗤之以鼻,一脸不屑道:“你们呀,还是太年轻,要我说呀,如果徐州军真的攻破了虎牢关,我们逃什么逃呀,应该立即举手投降。” “老胡,你今晚是不是偷喝酒了,在说什么醉话呢!否则干嘛能逃不逃,非要给徐州军当什么俘虏,那能有好果子吃吗?”一名年轻的士兵听这名老兵竟然劝他们投降,忍不住出言嘲讽他。 这名叫老胡的士兵闻言不由冷笑一声:“所以说你们还是太年轻,看问题太肤浅了,我就问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徐州军残害俘虏?” 其他士兵闻言不由面面相觑,随即低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听说过徐州军有残害俘虏的事。 老胡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徐州军对那些俘虏的白巾军都能网开一面,又怎么会为难我们这些并州军出身的呢。” “事到如今,你们还觉得洛阳朝廷是下邳朝廷的对手吗?人家都已经快打到洛阳了,我们底下这些人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了。”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徐州军打进虎牢关,我就直接投降他们,如果他们愿意收留我,我就跟着他们干,找机会立下功劳,给家人多挣点良田美宅。若是他们看不上我,我就回弘农老家,反正等徐州军打到司州,官府会给我分田地的,足够我一家老小吃喝了。” 另外几十名士兵听这个老胡说得有道理,一时也不免有些心动,就连看向东边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先前担心的是东边的同伴到底能不能守住虎牢关,现在他们反而隐隐有些期盼徐州军能够攻破虎牢关了。 就在此时,楼梯的方向突然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既然各位有心投奔徐州军,何不趁此机会立下功劳呢?” 这几十名士兵闻言都不由面色一变,其中一人更是冲着楼梯的方向大喝一声道:“什么人在说话?” 随着他的一声喝问,楼梯口顿时涌上来几十名士兵,一个个端着弓弩对准了他们。 西墙的守军见状都不由面色大变,一个个纷纷抄起武器,随时准备跟对方展开一场血战。 不过与他们的紧张不同的是,对面的士兵却显得很是从容淡定,其中一名士兵上前两步,淡淡一笑道:“你们不要紧张,我们就是你们刚刚说的徐州军。” 说完之后,似乎是怕守军们不信,又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丢到了他们脚下。 有几人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上面有“徐州军”的字样。 可是得知对方是徐州军,这些守军要是不紧张就见鬼了,心中更是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和不安,不明白虎牢关内怎么混进了徐州军的人,难道他们已经攻破了东边的关城了吗? 对方似乎是猜到了他们心中的不安,不紧不慢开口解释道:“你们不用纠结我们是怎么混进虎牢关的,你们只需要知道,我们的人已经翻过山岭绕到了虎牢关的西边,随时准备从西面攻进虎牢关内。” “不怕告诉你们,我们本来是想趁于寿无暇顾及西边,偷偷上城干掉你们,然后打开城门放外面的徐州军进来的。” “不过刚才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对话,知道你们这些下面的小兵也不容易,便想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现在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是死是活,你们自己选吧!” 这些守军听完,惊得久久说不出话,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只是片刻的功夫,自己竟然已经在鬼门关门前走过一遭了。 但很快,他们又陷入深深的纠结之中,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帮徐州军。 他们倒不是有什么心理负担,而是担心一旦徐州军今晚攻不下虎牢关,到时候于寿可饶不了他们。 对方看在眼里,嘴角不由暗暗勾起一丝冷笑。 自己给过他们机会了,奈何他们不中用呀。 就在他要下令射杀这些不知好歹的守军时,又是老胡这个老兵站了出来,对着这些徐州兵重重一拜:“我愿意投降徐州军,助徐州军拿下虎牢关。” 其他人眼见老胡带了个头,很快也心一横牙一咬,纷纷跟在老胡后面对上城的徐州军表示投诚之意。 这些上城的徐州军相互看了一眼,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虎牢关西面五里地外,郝平率领一千兵马正藏身在一处密林内,一双双眼睛都在望着不远处虎牢关的方向。 突然间,城头上有人亮起了火把,但又很快熄灭了,随即又被点燃,再被熄灭,如此反复了五次。 郝平见状不由大喜,因为这正是他跟混进虎牢关内的士兵约定的暗号,看来他们已经控制了西面的关门。 “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今夜,随我杀!” 随着郝平一声令下,一千将士浩浩荡荡杀向了虎牢关…… 此时东面的战事已经陷入了胶着,关上的守军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过来,利用弓弩一次次压制了徐州军的进攻,让他们的攻城云梯始终没有机会搭上虎牢关的城头。 于寿亲自坐镇城头,见状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来徐州军也不过如此嘛! 只有一旁的副将符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总感觉徐州军似乎没有出尽全力攻打虎牢关。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身后突然喊杀声震天,听得两人都不由面色一变…… 第509章 运筹帷幄 月朗星稀,万物俱籁,偌大的荥阳城隐匿在夜色的沉寂之中,只有城头上亮起了点点火把,在黑暗中甚是扎眼。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城外的寂静,朝着城门的方向飞驰而来。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城头上负责值夜的士兵不由心中一凛,一个个张弓搭箭对准城下的方向。 不多时,一名骑兵冲破夜色出现在城下,在城门口勒住了缰绳,张头探脑往城头的方向望去。 城头上,今夜值守的校尉看到对方身上穿的是己方的衣甲,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但还是尽职朝着城下大喊一声道:“城下来者何人?为何三更半夜来我荥阳。” 城下的骑兵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对着城上的方向晃晃,随即高声说道:“我乃程朗将军麾下斥候潘福,奉程将军之命前来荥阳向大将军报捷。” 一听对方是程朗将军派出的斥候,又自称是来报捷,校尉不由微微一怔,随即面露喜色,下意识追问道:“报捷?莫非程朗将军已经攻破了虎牢关?” 城下骑兵重重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程将军率军夜夺虎牢关,守关大将于寿自刎身亡,副将符隆率部分残兵往西突围而去,其余守军非死即降,整个虎牢关已经落入我军手中,程将军特意派我连夜来荥阳向大将军报捷。” 听到程朗已经率军攻下了虎牢关,校尉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嫉妒。 虎牢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想不到程朗将军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就能攻下,再次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将来大将军论功行赏不知有多少人跟着沾光得以升官发财,哪像他们只能留在荥阳城无所事事。 不过嫉妒归嫉妒,校尉却是半点不敢怠慢,因为之前大将军特意吩咐过他,一旦虎牢关那边有消息传来,不论何时都要立即通报于他。 校尉立即吩咐手下放下吊笼,待城下报信的斥候连人带马进入吊笼后,便操纵城上的机关锁住吊笼,这才将吊笼拉上了城头。 之后校尉亲自核验过斥候手中的令牌,确定没有问题后,便打开吊笼的笼锁,命人领着他往城中军营的方向而去…… …… 帅帐内,萧恪此刻正站在沙盘前,眼睛落在虎牢关的位置上,耳朵听着报信的斥候详细说起程朗夺取虎牢关的经过:“程将军先是在山脚下截断了虎牢关内的水源,之后又趁着守军出关取水派人翻过山岭半路伏击他们,冒充他们混进虎牢关内。” “到了夜里,程将军率军从东面佯攻虎牢关,吸引住了关城内的绝大部分兵力,之后我们的人再趁机策反了值守西面的士兵,打开了西面的关门。” “郝将军亲自率人从西面杀进虎牢关,在关城内四处纵火,到处插上我军旗帜,敌军只当虎牢关已经失守,士气立即溃散,无心再战,程将军当即下令改佯攻为强攻,一举夺取了虎牢关,敌军大将于寿眼见大势已去,便当场拔剑自刎,可惜让副将符隆趁乱逃脱了。” 听报信的斥候说完,萧恪的目光终于从虎牢关的位置收回,轻轻点了点头,笑笑道:“这一仗,你们程将军打得很漂亮。” 斥侯闻言不由精神一振,但很快想起程朗临行前的叮嘱,连忙道:“我们程将军说了,都是将士们奋勇杀敌的功劳,他不敢居功。”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心情一阵大好,便忍不住打趣道:“你们程将军这是在为你们请功呢,生怕我忘了你们的功劳。” 不等斥候回话,萧恪又摆摆手笑道:“放心吧,我萧恪向来是有功必赏,你们程将军的功劳我不会忘,你们的功劳我也不会忘的。” 斥候闻言不由大喜,随即对着萧恪重重一拜:“卑职谢过大将军。” 萧恪又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命身边的亲兵将这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带下去歇息。 待斥候退下后,萧恪又立即唤进来一名亲兵,要他立即去叫霍恂见自己。 约摸过了半盏茶左右的功夫,霍恂匆匆赶来帅帐,一见到萧恪便躬身抱拳行了一礼:“末将霍恂,见过大将军。” 萧恪见他来得快,身上衣甲又穿戴得很是整齐,不由笑着打趣道:“看来霍将军这段时间都是和甲而眠呀。” 虽然知道萧恪是在调侃自己,但霍恂并没有否认,反而点点头道:“大将军说得不错,最近末将都是穿着甲胄睡觉,随时准备为大将军效力。” 萧恪听出他话里的一丝幽怨,也猜到他的怨气从何而来,便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还在为我派程朗去攻打虎牢关而不快吗?” 霍恂为人就是再桀骜不驯,也不敢说自己对萧恪不满,连忙解释道:“大将军言重了,大将军对末将恩同再造,末将就是再没良心,也不敢对大将军不敬。末将只恨自己当初开口慢了,落于人后,以至于错过了为大将军效力的机会。” 萧恪听完不由暗暗摇了摇头,说来说去,这小子就是喜欢跟程朗较劲。 想到此处,他故意笑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程朗已经攻破虎牢关了。” “什么?这么快!” 霍恂闻言不由面色一惊。 因为他虽然也有信心同样用两万兵马去攻打虎牢关,但未必能这么快就攻下。 他看着萧恪,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萧恪没有一点隐瞒,将程朗攻下虎牢关的过程一五一十告诉了霍恂。 霍恂听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心中一时很不是滋味。 此战之后,程朗必将名动天下,彻底压了自己一头。 萧恪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跟程朗一争长短,我现在给你一个正名的机会,我给你两万兵马,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哪怕打着我的旗号冒充我都可以,给我迅速拿下潼关,并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它,阻止关中的并州军回援洛阳。” 霍恂闻言不由大喜,毕竟关中并州军的统帅可是顾羽,号称并州军中最能征善战之人,自己若是能扛住他的攻势守住潼关,足以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绝不比程朗差。 “大将军放心,末将也愿立下军令状,绝不会让大将军失望的。” 萧恪又勉励了他几句,就让他下去准备了。 待霍恂告辞后,萧恪又唤进来一名亲兵,命他带着自己的亲笔信连夜赶去虎牢关见程朗,要程朗暂时不要去攻打洛阳,而是分兵绕道去夹击孟津关、小平津关和伊阙关,放秦冲和孟恭进入河南尹,对洛阳形成合围之势,从而将洛阳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这就是他亲自来坐镇这场战事的原因,因为他最担心的就是各路将领为了争功各自为战,反而给了敌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第510章 父子悲情 洛阳城,淳化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顾翃和妻子裴氏从睡梦中双双惊醒。 顾翃知道最近出了太多的事,并没有因为被人吵醒而动怒,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高声问道:“什么事?” 门外传来一名下人有些焦急的声音:“世子,大将军派人来传话了,要你现在立即去大将军府见他。” “好的,我知道了,你跟来人说一声,要他稍等片刻,我穿好衣服就跟他去。” 一听是父亲要见自己,顾翃自然不敢怠慢,当即转头对一旁的妻子低声道:“夫人,你继续睡吧,我去去就回。” 裴氏有些担心看着夫君,忍不住低声问道:“夫君,大晚上的父亲为何要突然见你,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顾翃也觉得事有蹊跷,因为这是父亲第一次大晚上派人来找自己,但他不想让妻子担心,便故作不在意道:“夫人不必多想,说不定只是父亲临时有事要吩咐我去做罢了。” 说完,顾翃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便单身下床,快速穿好衣服就快步出了房门。 裴氏看着夫君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来由一阵不安。 身为女人的第六感告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否则父亲不会大晚上派人将她夫君叫去。 …… 当顾翃被父亲的亲兵带到大将军府的书房时,却发现自己的父亲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不由心中一惊,连忙开口追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顾举抬头看着自己的长子,语气甚是悲凉:“翃儿,虎牢关失守了。” “什么?” 顾翃闻言也不由面色大变,身躯摇晃几下,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虽然他不如二弟顾羽能征善战,但也清楚虎牢关失守意味着什么。 八关失一,洛阳不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心神,忍不住追问道:“父亲,虎牢关丢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顾举看着眼前的儿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出言反问道:“你自己觉得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顾翃低头沉吟片刻,随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说道:“父亲,如今虎牢关已经丢了,过不了多久徐州军就要打到洛阳,我们仅凭城中这点兵马,很难守得住了。” “因此,我们必须要让二弟尽快从关中撤军回援,才有可能守得住洛阳。” 说到这儿,顾翃心一横,牙一咬,主动请缨道:“父亲,孩儿愿亲自去关中见二弟,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回援洛阳。” 顾举看着长子,目光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淡淡问道:“你打算如何说服他?” 顾翃神色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闭上双眼道:“孩儿会告诉二弟,只要他这次愿意从关中撤军回援洛阳,我愿意放弃世子之位,由他来继承顾家的基业。” 顾举有些诧异顾翃,目光显然很是意外。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长子跟次子之所以不对付,皆是因为顾翃认为顾羽的优秀威胁到了他的世子之位,因而处处要跟自己的二弟一争高下。 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顾翃为了解洛阳之围,竟然愿意放弃世子之位。 此刻他心中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感慨,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只是为了说服他率军回援洛阳,当真心甘情愿吗?” 顾翃苦涩一笑:“孩儿不心甘情愿又如何,如今徐州军即将打到洛阳,若是他不能及时率军回援,洛阳必然守不住,顾家的基业就此毁于一旦,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到时孩儿别说世子之位了,恐怕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顾举听完不由长叹一口气,随即跟着苦笑道:“若是那个不孝子有你一半的觉悟,我们顾家也不至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顾翃知道父亲还在为二弟顾羽不肯率兵从关中率军回援而不满,他自己虽然对此也很是不满,但事到如今,二弟是挽留他们顾家危局的唯一希望,便继续好言劝说父亲道:“父亲,孩儿觉得二弟只是一时糊涂,所以孩儿打算亲自去关中见他,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率军回援洛阳。” 顾举轻轻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不必去了,你说服不了他的。” “父亲,虎牢关已失,徐州军很快就要打到洛阳了,事到如今,你就让孩儿去试试吧,不试试怎么会知道不行呢?”顾翃见父亲不肯答应,也不由有些急了。 顾举也不解释其中的原因,只是突然话锋一转,淡淡说道:“你知道,成贲死了。” “什么?成贲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顾翃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要突然转移话题,但还是被父亲吐露的消息给惊住了。 要知道成贲可是并州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就是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 听顾翃问起成贲的死因,顾举不由冷笑一声:“还不是你那个好二弟干的好事。” “什么?二弟干的?可是为什么呀?” 顾翃再一次惊住了。 成贲不是二弟身边最得力的猛将吗?二弟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他? 事到如今,顾举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看了顾翃一眼,缓缓说道:“其实成贲是为父的人,是为父派成贲潜伏在他的身边,替为父盯着他的。” 顾翃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震惊,怔怔看着父亲,不知道父亲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自己。 顾举看着儿子震惊的目光,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苦笑:“为父本以为有了成贲这枚安插在他身边棋子,便可以彻底掌控住他,可没想到为父到头来还是小瞧了他,他一直知道成贲的底细,但还是一直隐忍到了现在才动手。” “你现在明白为父为何说你全服不了他的吧,因为你远远不及他城府深,也没有他绝情,更没有他不择手段。” “他是在拿我们整个顾家在做赌注,赌我们能坚守到他攻下长安,到时候司并雍凉都落到我们顾家手中,足以跟萧恪分庭抗礼,却从来没想过,若是他赌输了,整个顾家都会陷入万劫不复。” “若是你去见他,非但不能说服他回援洛阳,反而会被他趁机扣下……为父已经没有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外一个儿子了。” 顾翃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因为他从最后那句话中听出了一个父亲的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顾举才慢慢平复了心境,看着顾翃,缓缓开口问道:“你知道为父为何要大半夜派人将你叫来吗?” “孩儿不知,还望父亲明示。”顾翃摇了摇头,因为他确实不知。 顾举深深看了长子一眼,一字一句道:“为父要你今夜就启程,带着妻儿立即去晋阳。” 第511章 龙生四子 “父亲,这是为什么呀!为何突然要我带妻儿去晋阳?” 不知过了多久,顾翃才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急切追问道。 顾举看着长子,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情和平静,随即重重叹一口气道:“虎牢关已失,洛阳还能守住多久?总不能我们顾家上下这么多人都要折在这里吧。” “父亲——” 顾翃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不由悲鸣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因为他听出父亲竟打算将他和家小送去并州,自己留下来独自应对即将杀到的徐州军。 看着儿子如此模样,顾举心中也不由涌起一股舐犊之情,弯腰扶起儿子,长叹一口气道:“痴儿何故如此!” 顾翃却还是边流泪边摇头,泣声哽咽道:“如今大敌将至,孩儿身为人子怎能丢下父亲不管,不如父亲带人回晋阳,留孩儿来守洛阳吧,孩儿定当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绝不会坠了我们顾家的威名。” “有你这番话,为父就心满意足了。” 顾举重重拍了拍顾翃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之色,随即继续说道:“为父今年已经五十有三,早就是半截身体埋黄土的人了,即使回到晋阳,也没几年活头了,还不如将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你,给顾家留个后,也算对得起我们顾家的列祖列宗了。” “父亲……” 顾翃听完更是哭得泣不成声。 顾举看在眼里,心中又是不由暗暗长叹一口气。 若是老二那个逆子有老大一半的孝心,他们顾家也不会沦落至斯。 怪只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错信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亲手将自己和顾家推入绝境。 但此时再懊悔也是于事无补,顾举只得继续叮嘱长子道:“你到了晋阳后,便立即着手整顿兵马,若是能守得住并州就守,若是实在守不住,你就及早脱身,从此隐姓埋名了此一生吧,为父绝不会怪你的。” 顾翃听完却是连连摇头,慷慨道:“父亲放心,孩儿身为顾家子弟,绝不会苟且偷生的,晋阳城在,孩儿在,晋阳城破,孩儿亡。” 可这恰恰就是顾举最担心的地方,他叹了一口气道:“翃儿,你还不明白吗?为父之所以要你现在就带着妻儿离开洛阳,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让我们顾家不至于绝后,并非是要你去晋阳殉城的。” 顾翃如何不清楚顾举的苦心,只是他实在是无法抛下父亲独自带着妻儿逃离洛阳,便重重向父亲磕了几个头,苦苦哀求道:“不如让三弟带着妻儿去晋阳吧,孩儿愿留在洛阳与父亲共进退。” “你糊涂呀!” 顾举闻言不由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你三弟为人有多荒唐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是我跟你都死在洛阳,你觉得他能扛得起整个顾家吗?” 顾翃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无法为三弟顾翀做辩解。 毕竟就三弟最近做的那些事,别说是父亲,就连他这个兄长也是深感失望。 此时顾举也不想多费唇舌了,重重拍了拍顾翃的肩膀,沉声说道:“趁现在徐州军还没有封锁孟津关,你今夜就带着妻儿离开洛阳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看着的父亲殷切的眼神,顾翃双眼通红,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父亲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随即红着双眼离去。 待顾翃走后,顾举慢慢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疲惫。 他想起了次子,年少时就显露出不少过人之处,他经常高兴对自己的手下和宾客夸耀说顾家之兴自当由此子始。 正是出于对次子的偏爱,他不止一次动过改立世子的念头,只是因为担心废长立幼会为天下人诟病,才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可没想到就是自己偏爱的次子最终竟以他这个父亲和整个顾家作为赌注,将顾家推向了万劫不复之地。 而那个一直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长子,反而愿意为了自己这个父亲不惜付出生命。 这一刻,对长子的愧疚和对次子的怨恨同时涌上顾举心头。 就在此时,门口一个亲兵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禀大将军,三公子求见。” 顾举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突然不请自来,大晚上来见自己。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带他过来吧。” “喏!” 亲兵应喏一声,随即转身匆匆离去。 不多时,顾翀在亲兵的带领下匆匆走进书房,一见到顾举便大声问道:“父亲,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顾举闻言当即面色一沉,摆摆手示意亲兵退下,随即对顾翀冷声道:“你是怎么知道你兄长要走?” 顾翀自知失言,只得低着脑袋解释道:“孩儿是听说有人从虎牢关那边逃了回来,心中有些担忧,便跑去找大哥商议,谁知道却看到大哥府上的人收拾东西,而大哥却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孩儿只能跑来见父亲了。” 顾举听完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此事不怪你大哥,是我派他去坐镇晋阳,阻止徐州军染指并州的。” 顾翀闻言不由面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父亲。 他为人虽然狂妄,但却不是一个傻子,知道在徐州军将要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父亲让大哥提前离开洛阳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他心中分不清是悲哀还是怨恨,他们同为父亲的儿子,父亲却为何厚此薄彼。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道:“父亲,不如……不如就让孩儿去晋阳帮大哥吧,孩儿一定会尽心尽力辅佐大哥……” “你想都不要想!” 不等顾翀说完,顾举便毫不留情打断他的话:“并州那边有你大哥一个人就够了,你就留在洛阳,好好协助我守城就好了。” 或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父亲竟回答得如此决绝,顾翀惊得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忍不住心中的恨意,忍不住高声质问道:“父亲,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大哥可以去并州,二哥可以带兵留在关中,我却要陪着你一起守在洛阳面对徐州军的千军万马,我顾翀也是你的儿子呀!” “就凭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眼见这个儿子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顾举面色更加阴沉,说话也更加不留情面:“若不是因为你是我顾举的儿子,就凭你多次坏我大事,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父亲,孩儿当真知道错了,你就看在父子亲情血浓于水的份上,让孩儿离开洛阳吧。” 说话间,顾翀重重跪在顾举面前,苦苦哀求不止。 顾举此时何尝不是心如刀绞,却还是硬起心肠,冷着一张脸道:“如今你大哥去了并州,二哥四弟又在关中,要是连你也不在洛阳了,你要下面那些将士如何看我,还如何肯再为我们顾家卖命?” 说完,便轻轻拍了拍手,唤进来几名亲兵,命他们将顾翀带出去。 “不,父亲,你不能这么对我!” 顾翀哪里肯走,不住挣扎和哀求,但还是被几名亲兵强行带了出去。 顾举听着儿子渐行渐远的吵闹声和哀求声,心中再次涌起一阵悲凉。 徐州军还没打过来,他们顾家的心已经彻底散了…… 第512章 长安陷落 雍州,长安。 自从下邳朝廷兵分五路大举进攻司州和并州的消息传来,顾羽便一改之前围而不攻的策略,开始不断派兵强攻长安城,想在徐州军攻下洛阳前夺取长安,再回援洛阳内外夹击徐州军,从而解了洛阳之围。 这下可苦了长安城的守军,虽说他们一次次顽强打退了并州军的进攻,守住了长安城,但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城中的兵器和粮草也有些告急了。 董逵也知道萧恪在兴兵大举攻打司州和并州,知道城外的顾羽和并州军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如今的情形就像是两个剑客在对决,双方此刻都已经是遍体鳞伤,筋疲力尽了,就看谁能够坚持到最后了。 为此,董逵每日亲上城头勉励将士,使得城中守军大受鼓舞,士气高涨,始终没有让并州军踏入长安城半步。 这日,董逵刚从城头上下来回到自己府中,谋士常阙便匆匆跑来求见他,一见面就忍不住大吐苦水:“主公,城中的粮草只够吃不到十天了,要是再筹不到粮,再过几天将士们就都得饿着肚子打仗了。” 听常阙说到粮食的问题,董逵也不由大感头痛。 毕竟兵力不足,他们可以强拉城中的青壮去协助守城。 守城器械不足,他们也能拆一些百姓的房子应应急。 可是粮草不足,他还真不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之前并州军刚围城不久,他便派人挨家挨户去搜刮走了城中百姓的粮食,如今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再弄不来一粒粮食了。 现在看常阙又来找他诉苦粮草不足的事,董逵自己也很是无奈,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将每个人的口粮都减半吧,就能再多撑十天了……如今萧恪都快打到洛阳了,我就不信顾羽还能围城多久!” 说到萧恪,董逵心中也不由有些后悔。 当初他派人秘密去下邳见女儿董悦,想要她出面劝说萧恪出兵攻打司州,逼顾羽不得不率军回援洛阳,从而解了长安之围。 可没想到萧恪那边直接开出了条件,要他对下邳朝廷上表称臣,下邳朝廷才能名正言顺向顾举施压,逼他们从关中撤军。 虽说女儿董悦和谋士常阙都劝他接受萧恪的条件,对下邳朝廷称臣,反正萧恪天高皇帝远,中间还隔着一个顾举,怎么样都管不到他。 可董逵不这么想,只因为周续的教训历历在目。 当初周续为了对付白巾军,不得不对下邳朝廷上表称臣,本来打的也是幽州天高皇帝远朝廷管不到的主意。 用一个有名无实的臣子身份换来下邳朝廷的庇护,怎么看怎么划算。 可周续最后的结局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正是出于这份担忧,董逵最终还是拒绝女儿董悦和谋士常阙的建议,没有对下邳朝廷称臣。 因为他相信,萧恪和下邳朝廷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顾举吞并雍凉二州的,一定会出兵干涉和阻止。 似乎如今的结果也正好证明他当初的想法是对的,只要自己能够咬牙坚守住几日,顾羽迟早都会引兵退去。 常阙虽然知道口粮减半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主公,若是如此,只怕将士们难免会有怨言,影响士气。” 董逵又何尝不知道削减将士们的口粮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可他如今已经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便对常阙道:“你们好言跟将士们说明一下情况,让他们理解一下我的苦衷,这些口粮就当是我董逵欠他们的,待打退了并州军,我一定加倍还给他们。” 随后他又想了想,随即继续说道:“传我军令下去,校尉以上的将校都要以身作则,口粮同样减半,与士兵们同甘共苦,若有违抗者,严惩不贷。”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常阙只得无奈告退安排去了…… 果不其然,当城中将士知道自己的口粮突然被削减了一半,自然很是不满,好在那些将校的口粮同样削减了一半,让他们的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 他们最怕的是自己冲杀在抵御并州军的最前面,却连饭都吃不上,但那些躲在后面的将校却依旧可以每天大鱼大肉。 可相安无事没几天,那些将校就因为自己口粮无端减少了一半,每天都不吃饱饭,很快就动起了别的心思,盯上了那些普通士兵的口粮。 没过多久,便有将士发现自己每天的吃食越来越差,粥稀得几乎能够照清人影,吃下肚更是依旧饥肠辘辘。 这下士兵们自然都不干了,凭什么他们每天在城头杀敌守城,却还在被一再克扣口粮。 随着事情越闹越大,很快就传到了董逵那边,他派人一查,发现果然有将校在克扣普通士兵最后那点儿可怜的口粮。 董逵对此自然是勃然大怒,本想杀了这些不知轻重的混蛋以安抚人心,却不曾想自己的弟弟董邈也在其中。 最终,董逵因为狠不下心来严惩自己的弟弟,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没想到,这件事却成了压垮董逵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些饥肠辘辘的士兵半夜哗变,大开城门放并州军入城。 董逵自知大势已去,在绝望中自焚身亡。 而董邈本想化装成普通百姓躲起来,却没想到被人认出,最终被那些哗变的士兵活活打死。 其余凉州军将士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至此,曾经名震天下的凉州军就此烟消云散。 长安城也自此沦陷,整个关中都落入顾羽手中。 但顾羽还没来得及高兴,潼关方向就传来一个坏消息—— 萧恪的大将霍恂假扮并州军夺取了潼关,阻断了他们回援洛阳的路。 第513章 兵临洛阳 尽管洛阳朝廷一直在努力封锁和隐瞒虎牢关失守的消息,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越来越多的败兵从各个关卡逃回洛阳,徐州军即将围攻洛阳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几乎人尽皆知。 一时间,大量权贵和百姓疯一般拖家带口涌向洛阳城各大城门,想要尽快逃离京城这是非之地,躲避即将来临的战火。 可每一个城门的将士都早早得到了大将军府的命令,提前关闭了城门,没有大将军顾举签发的手令,谁都不许离开洛阳。 眼见逃离洛阳无望,城中百姓们又开始疯一般抢购粮食,尽管粮价因此暴涨到了天价,但只用了一个下午不到的时间,整个洛阳城市面上为数不多的粮食就被人抢购一空。 因为谁都清楚,一旦徐州军开始围城,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事要持续多久,到时候粮食就是自己和家人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眼看粮食已经被人抢购一空,百姓又开始拿着钱去街上抢购一切能买到的东西,因为谁都担心一旦徐州军打进洛阳城,他们手中的铜钱都会变成废铜烂铁,还不如提前拿去换点能吃能用的东西呢。 随着战争的步步逼近,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也开始变得冷冷清清,大量店铺关门歇业,上至权贵下至百姓也都纷纷躲在家中闭门不出,生怕给自己和家人招惹来什么祸事。 而大将军顾举也下令在城中实行最严厉的宵禁和戒严,天黑之后不许任何人再上街,否则一旦被巡逻的金吾卫发现,便会不问缘由当敌方细作抓进大牢拷问。 为了弥补守军兵力上的不足,大将军府还派出一队队士兵挨家挨户上门登记青壮名单,凡是十四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人都要登记在册,随时要响应大将军府的征召,上城协助将士们防守,或者去填补那些战死士兵的空缺。 而这些上门登记的士兵也大多不是善茬,很多人趁此机会上下其手,不是公然索要财物,就是调戏人家家中的女眷,甚至看到人家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一哄而上洗劫一空,将整个洛阳城搅得鸡犬不宁,百姓怨声载道,甚至有人已经私下盼着徐州军快点打进洛阳城,赶跑这些无法无天的并州军。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城中百姓的感召,在虎牢关失守后的第十天,洛阳城东的建春门外出现了一路徐州军的身影,迎风猎猎作响的帅旗上是一个斗大的“萧”字。 值守建春门的将领不敢怠慢,立即派人飞马跑去大将军府报信。 顾举此时正在府内跟自己的一众部将商议洛阳城的防御部署,得知建春门外出现了一路打着“萧”字旗号的徐州军,心中不由一凛,随即便想亲自去建春门会一会敌军的主将。 众将领闻言不由面色大变,纷纷出言劝阻,劝说大将军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可顾举好歹也是半生戎马的人,身上早就练就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见众将领劝阻他,当即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就是萧恪来了又如何?当初老夫跟他父亲征战沙场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呢,老夫待会儿就站在建春门的城头上,看他能将我怎么样!” 众将领眼见顾举动了真怒,哪里还敢再劝,只得跟在他后面,一道去了建春门。 待顾举和众将领上了城头,只见城下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座军营拔地而起,军营最高的一处哨塔上,一个绣有“萧”字的金色大旗在迎风猎猎作响。 顾举站在城头看了许久,随即对身边的亲兵校尉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亲兵校尉会意,立即拉来一个大嗓门的亲兵,要他双手做喇叭状对着城下的军营高声喊话道:“城下主将可是萧恪。” 城下的军营之中显然是有人听到了城上的喊话,很快便有人拔腿跑去报信。 不多时,只见众多徐州军将领簇拥着一名年轻的男子出现在建春门外,对着城头的方向朗声回话道:“我就是萧恪,不知城上的可是顾世叔。” 以萧恪的目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到城上同样是众星拱月的情形,自然不难猜到是顾举亲临建春门了。 他名义上的父亲萧儁跟顾举同辈,他尊称顾举一声“世叔”倒也不算坠了身份。 顾举眼见萧恪竟然带人大摇大摆出现了在城下,一时不知道该佩服他的胆识还是该恼恨他的狂妄。 不过听萧恪竟然称呼自己为世叔,不由冷哼一声:“既然你还认我这个世叔,就该引兵退去,否则天下哪有侄儿率兵攻打叔父的道理。” 萧恪听完也不恼怒,只是淡淡说道:“顾世叔息怒,出兵攻打洛阳并非是侄儿的本意,皆因天子有旨意,侄儿不敢抗旨,不得已跟叔父兵戎相见,还望叔父见谅。” 顾举知道论耍嘴皮子自己绝不可能是萧恪的对手,也不想多费唇舌,便冷声问道:“多说无益,我们双方不妨开诚布公吧,你直接说说看,究竟要怎么样才肯退兵?” 萧恪微微一笑:“顾世叔,我当日跟令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你们并州军主动退出洛阳,让天子还于帝都,如此才有谈判的可能。” 顾举闻言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恼怒,因为萧恪的话分明是在变相回绝他退兵的要求。 不过他今日来建春门只是为了亲眼看看徐州军的虚实,并不真的指望只用三言两语就说服萧恪退兵。 眼见双方谈不拢,顾举也就有些兴趣索然,便冷声对城下的萧恪道:“既然萧世侄想要洛阳,就尽管带兵来取吧。” 萧恪也在城下哈哈一笑,朗声回道:“当年常听父亲提起顾世叔的用兵韬略,侄儿不才,愿意领教一二。” 话已至此,顾举也没有好说的,转身便打算下城。 但此时一个名叫汤业的将领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大将军,我观城下的徐州军不过只有一万人,而我们城中尚且还有三万兵马,不如让末将带兵冲杀出去,打萧恪一个措手不及。” 顾举闻言不由停下了脚步,眼神一时有些变换不定,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萧恪乃是当世枭雄,一向心思缜密,他既然敢带一万兵马就出现在洛阳城外,必然留有后手,若是我军贸然出击,反而容易着了他的道儿。” “再者说,这仗即使胜了,也伤不了萧恪的根本,秦冲和孟恭很快就会各率五万大军前来围攻洛阳,可若是败了,我军损兵折将不说,只怕会城中将士士气更加低落,到时想要守住洛阳城可就难上加难。” 汤业听完没有再劝,只是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或许二公子说得没有错,大将军真的是老了。 第514章 裴家寻路 随着另外几路徐州军陆续出现在洛阳城外,洛阳彻底沦为一座孤城,被徐州军围困得水泄不通。 虽说徐州军目前只是围而不攻,但还是引起了城中大量百姓的恐慌,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抱着祖宗的牌位祈祷自己能够躲过一劫。 小老百姓尚且如此,那些家大业大的世家大族更不用说了,都在积极为自己和家族寻求后路。 河东裴氏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秦冲决定放弃洛阳护送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前往下邳投奔萧恪时,薛家作为萧恪的妻族,自然是举族追随。 除此之外,薛家的家主薛浦亲自出面去劝说关中六姓中的另外五个世家大族跟他们薛家一起前往下邳,可却无一例外都遭到了拒绝。 而河东裴氏是其中拒绝得最决绝的,除了因为对萧恪打压世家大族的态度不满之外,还因为之前萧恒在率兵征讨河北白巾军时,以冒领军功欺下瞒上杀了他们裴家的子弟裴启,让他们裴家丢尽了颜面,难免会让他们对萧恒乃至整个萧家心怀怨恨,如何肯跟着薛家去下邳投奔萧恒的弟弟萧恪。 之后顾举和董逵一道入主洛阳,而顾举为了拉拢裴家,让自己的长子顾翃娶了裴家的嫡女为妻,裴家也就顺势倒向了顾家,不惜出钱出粮助顾举将董逵和凉州军的势力彻底驱逐出了洛阳。 而顾举也投桃报李,将尚书左仆射一职给了裴家的家主裴经。 毕竟顾举自己这个尚书令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投放到了军队那边,尚书省的大部分事务都是左右仆射在处理,而大宁又是以左为尊,裴经这个尚书左仆射实际上就是尚书省之首。 裴家和顾家的合作本来是珠联璧合的美事,可谁也没想到萧恪实力竟然膨胀得如此之快,没过几年时间就重新打回了洛阳。 此时裴家上下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不听薛浦之劝,白白错失了一次让裴家在新王朝腾飞的机会。 但是现在裴家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亡羊补牢,尽快为裴家找到一条后路,让河东裴氏将来在新王朝有立足的可能。 好在最近因为徐州军围城,城中官员无不人心惶惶,根本无心处理公务,他这个尚书左仆射反而闲了下来,便趁着这个机会,前去拜访关中六姓中与他们裴家关系最为紧密的柳家。 说起来,河东裴氏、河东柳氏和河东薛氏皆是河东名门,三家的关系素来是盘根错节,相互倚仗,在朝堂上也是一向共同进退。 没想到就因为当初的一念之差,他们裴家和柳家站错了队,如今只能一起想办法尽力弥补了。 世家大族之间的相互拜访跟寻常百姓大不相同,往往需要事先派人送来拜贴,待主人家同意过后,才好登门,若是未送过拜贴就贸然造访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会遭到其他世家大族的耻笑。 因而早在裴经上门前,柳家就知道裴家家主今日要登门,自然不敢怠慢,家主柳乾更是让自己的长子柳瑜早早等候在了府门前,准备迎接裴经的到来。 所以裴经的马车一停在柳府大门外,柳瑜就快步迎上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晚辈柳瑜,见过裴世叔。” 裴经下了马车,笑呵呵问道:“贤侄不必多礼,令尊此时可在府上?” 柳瑜点了点头,恭声道:“家父得知裴世叔要来,便一直在书房等候,请裴世叔跟侄儿来,侄儿这就带裴世叔去见家父。” 两人一前一后边走边寒暄,不多时就走到了柳乾的书房外。 柳瑜告罪一声,随即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房门,恭敬道:“父亲,裴世叔来了。” “请他进来吧。”书房内传出柳乾淡淡的声音。 裴经跟在柳瑜身后走进书房,却见到柳乾在伏案龙飞凤舞写着什么字,忍不住调侃道:“如今徐州军兵临城下,想不到柳兄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自己的字。” 柳乾放下手中的笔,淡淡一笑道:“裴兄说笑了,如今徐州军兵围洛阳,我这把老骨头又不能上城头去守城,只能躲在书房写写字打发时间,聊以自慰了。” 说完,柳乾便给长子柳瑜使了个眼色。 柳瑜明白父亲的意思,便以要去吩咐下人准备茶水为由,退出了书房,关好了房门,留他们二人商议一些机密之事。 可裴经此时哪有什么心情喝茶,待柳瑜一走,便迫不及待问柳乾道:“柳兄,如今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如今徐州军兵围洛阳,萧恪眼看就要重新入主洛阳,你们柳家打算如何?” 柳乾没想到裴经会说得如此直白,但还是不动声色反问道:“裴兄不如说说你们裴家有什么打算吧。” 裴经整个身子凑了过去,刻意压低声音道:“裴柳本为一体,我也就不瞒柳兄了,如今顾举眼看大势已去,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没必要跟着他们顾家一起沉沦,所以我打算联络洛阳城中各大世家大族,一起联名向顾举施压,希望他能够率领并州军退出洛阳城,不要让洛阳城毁于战火之中。” “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可以出面劝说萧恪保全他和顾氏一族的性命。” 柳乾听完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所谓率军退出洛阳城,不过是献城投降的委婉说法罢了。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说道:“只怕以大将军的性子,未必会同意。” 裴经闻言不由冷笑一声:“若是他不同意,可就怪不得我们了,不说如今城中的将士的粮草都是我们供给,若是我们停止供应粮草,他的士兵只能饿着肚子,看看还能守得住几天。” “我们也不怕他跟我们翻脸,如今并州的子弟兵几乎都被顾羽带去了关中,洛阳城中的绝大部分守军都是最近两年在司州招募的,那些将领也大多是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若是顾举想对我们动手,就别怪我们先下手为强,拿他的人头去献给萧恪了。” 说到这儿,裴经看向柳乾,目光满是殷切之色:“柳兄,你们柳家可愿意跟我们裴家一起来带这个头,只有立下大功,我们裴柳两家才有在新王朝立足的机会。” 柳乾沉吟了许久,最终缓缓开口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并非我这个家主一个人所能决定的,因而我需要跟其他族人商议一下,明日再答复裴兄,如何?” 裴经闻言不由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柳乾说的是实情,只好点点头道:“那我明日就等着你们柳家的好消息。” 第515章 前尘往事 “父亲,裴世叔急匆匆跑来见你,所为何事呀?” 一送走裴经,柳瑜便迫不及待返回书房,向父亲柳乾追问起裴经的来意。 柳乾却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问题,反而是别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的来意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柳瑜被父亲看穿了内心那点小心思,面色一时有些尴尬,只得干笑两声道:“如果孩儿没有猜错的话,裴世叔应该是为徐州军围城之事而来。” 柳乾轻轻一笑,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嘲讽:“他想得可比你长远多了,已经在考虑他们河东裴氏将来如何在新王朝立足的问题了。” “他劝我们柳家一起牵头,联络洛阳城中的各大世家大族,合力给顾举施压,逼迫他向萧恪投降,好使洛阳城免于战火。” 柳瑜听完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却是抿了抿嘴唇,迟疑了片刻,还是缓缓开口道:“我觉得裴世叔考虑得长远些并没有错,父亲……父亲是不是也该为我们河东柳氏的未来好好做打算了?” 柳乾看了儿子一眼,不动声色反问道:“你觉得为父该如何为我们河东柳氏做打算?” 虽然父亲的语气很平静,但柳瑜心中还是没来由一阵不安,可他一想到家族和他自己的前途命运,最终还是心一横,牙一咬,鼓起勇气道:“父亲,我觉得裴世叔说得没错,如今徐州军兵临城下,顾举大势已去,若是我们柳家和裴家可以联络城中各大世家大族,一道施压逼迫顾举投降,不仅可以使族人免受涂炭,还在萧恪那里立下了大功,这将成为我们柳家将来在新王朝安身立命的机遇呀。” 柳乾静静看着儿子,虽然目光很是平静,但内心却是说不出的失望。 柳瑜是他的嫡长子,如果不出意外,自己百年之后,他将是河东柳氏的下一任家主。 可眼见儿子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看问题竟然还是如此肤浅,他身为柳瑜的父亲和家主,心中如何能不失望,自己将来又如何敢将整个河东柳氏交给他。 但不管怎么说,柳瑜都是自己的儿子,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不会轻言放弃他,于是便耐住性子吩咐柳瑜道:“瑜儿,你先去将书房的门反锁好,为父有话要对你说。” 柳瑜心中虽然对父亲突如其来的要求百思不得其解,但父亲有命,他不敢不从,便依言起身去反锁好了书房的门,重新坐到了父亲身边,恭恭敬敬道:“请父亲大人示下,孩儿洗耳恭听。” 柳乾的面色却突然变得异常严肃,目光死死看着柳瑜,一字一句道:“我今日跟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关系到我们整个河东柳氏的生死存亡,因而你绝不能跟其他人泄露半个字,哪怕是自己的妻儿都不行,明白了吗?” 听父亲说到最后语气越发凌厉,面色也更加凝重,柳瑜心中不由一凛,但最终还是用力点了点头,以四指指天,沉声说道:“父亲你尽管放心,孩儿可以在这里对天发誓,绝不将今日的话向旁人泄露半个字,否则死后甘愿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儿子当着自己这个父亲的面发下如此毒誓,柳乾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随即话锋一转,又突然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萧恪和你妹妹当年之事?” “父亲,那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呢?” 听父亲突然提起当年之事,柳瑜面色不由有些尴尬和难堪。 当年整个京城很多人都知道萧恪对柳璇根深情重,柳瑜却有些瞧不上萧恪,只因为萧恪一点不像其父兄,胸无大志,只知道埋头读书,很少过问政事,身为权臣之弟,却只挂着一个龙骧将军的闲职,简直是白白浪费这么好的出身,妹妹柳璇要是嫁给这种人也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正是出于对萧恪的轻视,柳瑜一直鼓动妹妹将萧恪拒之门外,转而接受少年天子龙璟的示好。 虽说最终妹妹嫁入宫中做龙璟的皇后并非是他一个人怂恿的功劳,但他在其中却是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可他没想到自己和柳家最终都看走了眼,曾经他以为胸无大志的萧恪如今已经坐拥大宁半壁江山,而且还即将一统天下改朝换代。而他看好的少年天子龙璟即位多年毫无建树,如今只能躲到巴蜀偏安一隅,苟延残喘。 如今听父亲突然旧事重提,柳瑜不由一阵心虚,突然有些莫名担心萧恪会不会记恨当年的事,从而不肯接受他们柳家的示好,甚至故意他们河东柳氏。 “父亲,如果我们柳家当年答应萧恪的提亲,将妹妹许配给他就好了……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妹妹人都已经死了,否则还能帮我们柳家说说情。” 此时此刻,柳瑜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后悔和懊恼。 但他的父亲柳乾却是两眼一瞪,低声喝道:“谁说你妹妹死了?” “啊……父亲,你这话是何意?” 柳瑜闻言整个人都傻住了,满眼不解看着自己的父亲。 柳乾也不废话,只是起身走到书架前,拨弄几下机关,很快就从一处暗格中取出一封书信,拿到柳瑜面前递给他:“你自己看过这封信就明白了。” 柳瑜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瞳孔瞬间放大。 他看了父亲一眼,顾不上多问就拿过信件,拆开一看,整个人再次惊住了。 如果说妹妹柳璇还尚在人世只是让他震惊的话,那如今柳璇已经嫁给萧恪为侧妃就是惊中带喜了。 此刻他心中心念急转直下,随后迫不及待对柳乾道:“父亲,既然如此,我们柳家更应该想方设法助萧恪夺取洛阳呀,毕竟这也关系到我们柳家和妹妹在新王朝的地位呀。” 柳乾闻言心中再次长叹一口气,看着儿子有些恨其不争道:“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呀,有璇儿在,我们柳家在新王朝的地位就有了保障。” “若是我们这时跟着裴家上蹿下跳,只会让人觉得我们柳家朝三暮四,不仅会让萧恪看不起,也会遭到世人耻笑,明白了吗?” “可是,父亲,难道我们柳家就什么都不做吗?”虽然听明白了父亲的话,但柳瑜心中还是有些顾虑重重。 眼见儿子还是不开窍,柳乾语气多了几分恼怒,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什么叫什么都不做,当初朝廷科举舞弊的事不就是我们柳家泄露给他的吗?那难道就算不上功劳吗?” “若是萧恪需要我们柳家帮忙,自然会派人来找我们,若是他不需要,我们柳家也没必要急于往上贴,从而让他和世人看轻我们河东柳氏。” 看儿子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模样,柳乾不由冷笑一声:“你和你裴世叔一样,最大的问题就是看轻了顾举,他既然能够割据并州这么多年,还能赶走董逵独断朝纲,就绝不是易与之辈。” “等着瞧吧,如今裴家急于献媚萧恪,必然会遭到顾举的反制,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到时候就知道为父是对是错了!” (五一了,给自己放个假偷懒一下,也祝各位读者大大五一快乐!) 第516章 杀意骇然 “你是说,裴经在一天时间之内连续拜访了柳韦杨杜四家?” 大将军府书房内,顾举面色阴沉看着朱雀卫将军傅圭,眼中隐隐闪动着杀机。 傅圭不敢直视顾举骇人的目光,下意识低下了头,回道:“卑职奉大将军之命派人秘密盯着城中各大世家大族,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异动,只有裴仆射走动频繁,竟在一天时间内拜访了柳韦杨杜四家,在每一家的府上都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只是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卑职还在想办法查明。” 顾举的目光变得越发阴鸷,冷笑一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会密谈些什么话,你们朱雀卫查不到,难道还猜不到吗?” “大将军息怒,裴仆射毕竟是朝廷二品大员,又是河东裴氏的家主,还是……还是大将军的儿女亲家,卑职……卑职实在是不敢妄加揣测呀!” 傅圭听出了大将军语气中的恼怒,吓得慌忙拜倒在地,低声为自己辩解。 “儿女亲家……好一个儿女亲家!” 顾举闻言不怒反笑,随即咬牙切齿,恨声道:“他都在四处走动,上蹿下跳要把洛阳和我卖给萧恪了,还当我顾举是他的儿女亲家吗?” 傅圭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更不敢接话。 顾举说完却是越想越恼怒。 萧恪四路大军已至,却是一直围而不攻,他便猜到萧恪是想要攻心为上,为了防止城中的官员和世家大族生出二心,他便暗中派朱雀卫盯着这些人,以防患于未然。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四处联络走动的竟是自己这个所谓的儿女亲家裴经,他心中如何能不怒。 想当初在自己入主洛阳之前,裴家在关中六姓中排名最末,是自己为了拉拢裴家,不仅将裴经从三品的司农寺卿提拔为二品的尚书左仆射,使裴家一举超过了韦家和杜家,与执掌中书省的柳家和执掌门下省的杨家并驾齐驱。 除此之外,为了拉近与裴家的关系,他还授意自己的嫡长子顾翃娶了裴家的嫡女,与裴家成为了儿女亲家。 可如今眼看萧恪卷土重来,大兵压境,裴经却想要调转矛头背叛自己,他如何能不恨。 此时顾举的面色阴晴不定,眼中的杀机越来越盛……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目光落到了跪在地上的傅圭身上,冷声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傅圭,你效忠的人到底是我,还是效忠我的儿子顾羽?。” 傅圭闻言心中顿时一阵骇然,他知道自己只要回答错一个字,只怕自己今天就没办法活着走出这间书房。 想到此处,他顿时冲着顾举磕头不止,泣声道:“大将军明鉴,当初是大将军授意二公子建立朱雀卫,卑职才不得不听命于二公子,可卑职一直以来就是顾家的家奴,只有大将军一个主人,也只效忠于大将军一个人。” 顾举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傅圭趴在地上,心中更加惶恐不安,却是大气不敢出。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顾举缓缓跟他说道:“记住你今天跟我说的话,若是你敢有二心,我一定让你还有你的妻儿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顾举的语气很是凌厉,但傅圭心中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是露出了又是惶恐又是感激的神色,连连磕头道:“大将军对卑职恩重如山,卑职若是敢有二心,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顾举此时才点点头,沉声说道:“很好,你起来说话吧。” “多谢大将军。” 傅圭谢过顾举,缓缓起身,垂着手低着头站到一边,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就被冷汗给浸湿。 顾举则冷冷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你派两个身手好点的人去替我杀掉裴经,做得干净利落点,再想办法栽赃到锦衣卫身上。” “什么,杀……杀了裴经?”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当听到顾举吩咐自己暗杀裴经时,傅圭面色还是忍不住微微一变。 他们朱雀卫是效仿萧恪的锦衣卫组建的,主要职责就是对内监视官民,对外收集情报,还从未做过刺杀之事。 可他没想到大将军却突然派他们执行刺杀的任务,刺杀的对象还是裴家的家主,朝廷的尚书左仆射。 顾举似乎是对他的反应很不满意,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冷声问道:“怎么?你们朱雀卫做不到?” 傅圭的冷汗不由又下来了,慌忙为自己辩解道:“大将军息怒,并非是卑职和朱雀卫办不到,只是锦衣卫与裴经素来没有什么嫌隙,只怕旁人很难相信是锦衣卫所为,反而会怀疑……怀疑到……” “你是想说担心其他人会怀疑到我的身上吧。” 顾举冷冷一笑,替傅圭将他不敢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大将军英明。” 傅圭不敢否认,忐忑着点头称是。 顾举眼中却是闪过一些阴狠,冷笑一声道:“我就是让那些世家大族怀疑到我身上,让他们明白,这就是背叛我顾举的下场!” “卑职明白了,卑职会亲自动手,一定做得干净利落,绝不会留下一丝破绽,让人栽赃到大将军身上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傅圭若是还听不明白大将军的言外之意,他这个朱雀卫将军就不必再做下去了。 大将军的意思很明显,他就是要杀鸡儆猴,用裴经的死好好敲打那些怀有异心的世家大族和朝廷官员,却又不能让任何人查到他身上,以免给他那些人公然反对他的机会。 顾举见傅圭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就回去准备吧,我要明天早上就听到裴经的死讯。” “喏!卑职告退。” 傅圭躬身施了一礼,随即转身退出了书房。 待一出了书房的门,他才敢偷偷用袖子擦了额头上的冷汗,自觉在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 只是一想到今晚的刺杀任务,面色又瞬间变得凝重。 第517章 杀鸡儆猴 次日一早,河东裴氏家主裴经半夜在自己卧房被人刺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整个洛阳城引起轩然大波。 正值徐州军兵临城下,城中本就是人心惶惶,如今又出了朝廷高官在自己府上遭人刺杀的事,更是引得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遭到毒手的就是自己。 大将军顾举更是雷霆震怒,责令洛阳令、河南尹、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和朱雀卫一起彻查此案,务必要查明真凶,还死去的裴经一个公道。 在大将军府的亲自督促下,很快就有查案的官吏在裴府的一处墙角发现了一块锦衣卫的腰牌,想来是凶手翻墙行凶的时候不小心遗落的。 如此一来,案情便很快水落石出,是洛阳城中潜藏的锦衣卫刺杀了裴经,至于他们刺杀的原因,恐怕只有抓到凶手后才能知晓了。 得知是锦衣卫的人刺杀了裴经,大将军顾举更加震怒,将朱雀卫将军傅圭叫到大将军府的书房整整痛骂了一个多时辰,要他无论如何都要揪出城中那些潜藏的锦衣卫,否则革职问罪。 裴家那边虽然对锦衣卫刺杀的说法抱有怀疑,但如今裴经已死,要尽快入土为安,他们也不敢耽搁,只能暂且先在府中为家主举办葬礼。 河东裴氏毕竟是名门望族,裴经又是朝廷的尚书左仆射,自然有不少故交和同僚驱车前往裴府吊唁,送裴经最后一程。 只是奇怪的是,很多世家大族的家主都派出了自己的子侄代自己前去裴府吊唁,想来也是担心自己会跟裴经一样,同样遭到不测吧。 而代表柳家前往裴府吊唁之人就是家主柳乾的嫡长子柳瑜。 只是从裴府大门下了马车到走进裴府的灵堂,柳瑜都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脑海中不住回想起父亲昨日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当初父亲断言裴家上蹿下跳急于献媚萧恪,必然会遭到顾举的反制,他还有些将信将疑,觉得父亲是不是有些多疑了,毕竟如今徐州军兵临城下,顾举还需要城中的世家大族支援他粮草,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跟裴家撕破脸皮呢? 可今天一早听到裴经的死讯,他在震惊之余,又不得不佩服父亲的老辣,若是他们柳家当真跟裴家搅和在了一起,只怕他的父亲昨夜同样难逃一死。 只是一想到顾举的心狠手辣,他又不由得遍体生寒,有些忧心起柳家的前途命运。 毕竟之前柳家曾向锦衣卫的人泄露过科举舞弊之事,若是被顾举发现此事,恐怕也绝不会放过柳家的。 这也是他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原因,可在裴家的人和其他到来的宾客看来,倒是显得柳瑜心情沉重,心中不由暗暗感慨他的重情重义。 不管怎么说,死者为大,柳瑜给裴经的灵位上过三炷香,又恭恭敬敬拜了三拜,而后又宽慰了那些哭得一塌糊涂的家眷几句,便打算告辞而去,打道回府。 可偏偏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高亢的通报:“大将军驾到!” 听闻大将军亲临,灵堂内的裴府家眷和诸多宾客自然是不敢怠慢,纷纷起身相迎。 不多时,顾举便在诸多亲兵的簇拥下走进灵堂,一进门便伏在裴经的棺椁上痛声而泣,任是身旁的亲兵怎么劝都劝不住。 最终还是裴经的嫡子裴晏代表裴家上前劝说答谢道:“大将军的心意家父的在天之灵已经知晓了,还请大将军节哀,切莫伤了身子。” 顾举这才止住哭声,握住裴晏的双手道:“你父亲与我在尚书省共事数载,又是儿女亲家,与我之间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如今他惨遭锦衣卫的毒手,我心中也是不胜悲切……如今你父亲不在人世了,你们裴家若是今后有要我帮衬的地方,只管开口,以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有大将军这番话,父亲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裴晏再次谢过顾举,只是面上冷静得可怕。 顾举似乎没有注意到裴晏的异样,又一一慰问过裴府的其他家眷,裴府的家眷也一一答礼,只是有几人神色有些怪异,看顾举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恐惧。 而灵堂内一些宾客看顾举的眼神也分明有些复杂。 柳瑜默默看着顾举的表演,内心除了有些不适外,更多了几分感慨。 以前总觉得父亲为人过于谨慎,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的,今日才明白,与父亲的老辣相比,自己终究还是太过稚嫩了。 …… 从裴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柳瑜便吩咐车夫加快些速度,不要误了回府的时辰。 本来自从洛阳城外出现徐州军之后,顾举便在城中实行宵禁,天黑之后不许任何人上街,违者一律当徐州军的细作处置。 但由于今天裴经遇刺,下午前往裴府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有人难免误了时辰,大将军顾举便法外开恩,特地下令将今天的宵禁时间推迟到三更天以后,给那些前去吊唁的宾客充足的回府时间。 虽说柳瑜身为河东柳氏子弟,即使错过了时间,那些巡逻的金吾卫也不敢将他怎么样,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柳瑜不想给自己和柳家惹来麻烦。 可他的马车离开裴府没多久,就“嘎”的一声突然停在了路上。 车厢内的柳瑜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猝不及防,身子一倾,差点从座位上摔倒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有些恼怒冲外面的车夫骂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停下车了?” 车夫有些委屈为自己辩解道:“大公子,这怪不得小人,是前面有两个醉汉睡在了大街上,刚好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柳瑜闻言不由一怔,随即掀开车帘探头往外望去,果然见到前面不远处躺着两个呼呼大睡的醉汉,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对车夫道:“你下去将他们搬到一边去,别耽误了我们回府。” “喏!” 车夫应喏一声,随即跳下马车,朝着那两个醉汉奔去。 柳瑜放下帘子,正想退回车内,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快速跟着他钻进车厢内。 柳瑜心中一惊,本能就要大喊,对方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随即掏出一块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待看清了腰牌上的几个字,柳瑜的瞳孔瞬间放大。 因为腰牌上清楚写着“锦衣卫,司州司 都尉 卫济”的字样。 第518章 夜会柳乾 “怎么?你们锦衣卫刺杀了一个尚书左仆射还不够,还想再杀掉一个中书令吗?” 柳府书房内,当柳乾看到跟自己儿子柳瑜一起走进来的卫济,面上并没有一丝意外和慌张,反而面色平静问了一句。 卫济并没有为自己和锦衣卫辩解,只是淡淡一笑道:“以柳中书令的老谋深算,必然猜得到裴仆射是何人所杀,又何必戏耍在下呢?” 柳乾深深看了卫济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既然卫都尉知道裴仆射因何而死,怎么还敢来找老夫,就不怕老夫跟裴仆射一样,大半夜遭人刺杀横尸自家床上吗?” 卫济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柳中书令只管放心,我卫济做事一向谨慎周全,绝不会让对手抓到任何破绽。” “之前就是因为担心被朱雀卫发现,连累到整个柳家上下,才一直不敢来找柳中书令。” “好在裴仆射之死给了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得以在半路上了柳公子的马车,跟着柳公子进入柳府见柳中书令一面。” 柳乾自己倒是见识过卫济的手段和本事,也不在这个问题上跟他再多做争论,只是话锋一转,明知故问道:“不知卫都尉费尽心思要见老夫,所为何事?” 卫济知道柳乾这个老狐狸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也不拆穿他,只是沉声回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冒险来见柳中书令,正是为了城外徐州军攻城一事而来,想要柳家助我军一臂之力。” 既然卫济已经将话说得如此直白,柳乾自然不好再装傻充愣,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即叹了口气道:“当初老夫将科举舞弊之事泄露给你们锦衣卫,我们柳家就已经算是上了你们的贼船,无法再回头了。” “可虽说我们柳家如今也有子弟在军中为将,但顾举信不过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洛阳各个城门的防御都由他的那些亲信将领负责,不止是我们柳家,其他世家出身的将领都无法靠近城门半步,就是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呀!” 卫济自然知道柳乾说的都是实情,并非是在推脱,但他今日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见柳乾,自然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不瞒柳中书令,洛阳城的防御看似无懈可击,但经过我们锦衣卫的多方探查,还是找到了其中的漏洞?” “哦?什么漏洞?说来听听?”柳乾闻言顿时了来了兴趣,不由追问道。 卫济淡淡一笑,缓缓吐出两个字:“洛水!” “洛水?”柳乾有些不解看着卫济。 因为洛水穿城而过,将洛阳城一分为二,前朝在营建城池之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便在洛水流经城墙的位置设置了两座水门,一座东水门,一座西水门,两座水门皆是高一丈八尺,宽一丈五,可容纳五百石左右的船只通行。 而前朝也充分考虑到可能会有敌军从水路攻来,因为在两座水门上方都设置了一道小臂粗的铁栅栏,铁栅栏的底端还是锐利的矛头,一旦有敌军攻城,便立即降下铁栅栏,矛头直插河底,死死挡住水门,不给敌人半点可乘之机。 自从徐州军围城之后,顾举便下令将两座水门上方的铁栅栏给降了下来,还在水门附近部署了五百士兵,防止徐州军从水门攻入城内。 正因为洛阳城的两座水门防御得如此严密,所以柳乾不明白卫济为何说洛水是洛阳城的防御漏洞。 卫济看出了柳乾的疑虑,沉声解释道:“当初大将军将我等派到洛阳城时,我们便知道大将军迟早有一天会率军打回来,因为我们锦衣卫这两年一直在寻找洛阳城防御上的漏洞,而洛水的水门就是我们发现的最大突破口。” “水门的铁栅栏常年浸泡在水中,极易锈蚀,本该每隔几年就更换一次,可因为白巾之乱后国库常年空虚,两座水门的铁栅栏都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更换了,早就锈蚀严重,只需要用一把锋利点的锯子,花点功夫便可锯断其中一根,从水路遁出城去给城外的徐州军传递消息。” 柳乾听完卫济有些大胆的想法,眉头却不由皱得更深了,忍不住反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水门附近也是有军队值守的,锯铁门必然要闹出动静,水门附近的士兵怎么可能会毫无察觉?” 卫济微微一笑:“在下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特意冒险来见柳中书令,想要柳家助我们锦衣卫一臂之力。” 柳乾闻言并没有立即同意或者是拒绝,只是深深看了卫济一眼,沉声反问道:“你想让我们柳家如何助你们锦衣卫一臂之力。” 卫济笑了笑:“我知道柳中书令有一侄儿名唤柳玳,就在金吾卫中当差,而且恰巧明天晚上就轮到他当值,只要他能在明天晚上替我们锦衣卫吸引住水门附近的士兵的注意力,我们的人便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锯断铁栅栏,从洛水遁出城去联络城外的大将军。” 柳乾听完一时陷入了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倒是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的柳瑜忍不住出言道:“除此之外,难道你们锦衣卫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因为裴经之死,柳瑜变得有些瞻前顾后,总担心以顾举的多疑,会因为明天晚上发生的异常,怀疑到他们柳家身上。 卫济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我们锦衣卫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说到此处,他不由看了一眼沉吟不语的柳乾,缓缓说道:“若是柳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柳中书令和柳公子就当今夜没有见过我吧,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柳瑜没想到卫济一言不合说走就走,一时愣在了当场,不知道该拦住他还是该送送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望向父亲柳乾。 柳乾暗暗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缓缓开口道:“卫都尉且慢,我们柳家答应帮你们锦衣卫这个忙了。” 以柳乾的老辣,如何看不出卫济在跟自己玩欲擒故纵,但他知道柳家别无选择。 因为他很清楚,即使柳家不帮锦衣卫这个忙,卫济一定会找上其他世家大族的,毕竟在金吾卫做事的世家子弟可不止一个柳玳。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柳家的子弟立下这份大功,也好稳固女儿和柳家在新王朝的地位。 卫济似乎早就料到柳乾最后一定会答应,转过身笑笑道:“多谢柳中书令,待将来大将军攻下了洛阳,必然不会忘记柳家的功劳的。” 第519章 夜半喧嚣 入夜,整个洛阳城陷入了一片沉寂。 之前为了防止城内有细作潜藏在水门附近的民房中,对防守水门的士兵发动偷袭,顾举曾下令将水门附近的百姓都迁走,使得这一带变得空无一人,每到夜里就显得格外寂静,只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和士兵走动的脚步声。 顾举虽然派了三百人驻守水门,但这三百人实际上是分为三班倒,每四个时辰换一班人,以确保水门昼夜有人值守。 而晚上这一班值守的士兵只有一百人,人数虽然不多,但足以应对大多数情况,为援军到来争取到时间。 或许是因为徐州军连续多日围而不攻的原因,城中的守军也渐渐变得有些懈怠,负责值守东水门的这一百名士兵也不例外,他们此刻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当然,他们聊着最多的话题就是洛阳城到底能不能守得住,如果守不住,他们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一想到城外五倍于他们的敌军,每个人心情都变得有些沉甸甸。 就在他们一个个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茫然和不安之时,不远处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却打破了夜色的沉寂,也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奔来,身后还有二十多名金吾卫在追赶,时不时还能听到金吾卫一声声气急败坏的“站住”。 这个身影跑到离东水门还有几十步远时,似乎是看到值守在东水门附近的士兵,慌忙拐进了旁边的一处小巷内,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不多时,金吾卫也追到了黑影消失的位置,开始骂骂咧咧在附近开始搜索。 今夜负责值守东水门的是一名姓陶的校尉,他认出这些金吾卫中的一人乃是中郎将柳玳,人家的叔父还是中书令柳乾,便有心巴结,就主动上前问道:“柳中郎将,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我们弟兄几个帮忙?” 柳玳见对方认得自己,也就不遮遮掩掩,面色有些无奈道:“我方才带人在城中四处巡逻,见到此人鬼鬼祟祟,便想上前盘问,谁知道此人见到我们撒腿就跑,我们二十多号人追在后面愣是没追上,现在还不见了踪影。” 说到此处,柳玳面色越发难堪,忍不住咬牙切齿道:“要是就让他这么给走脱了,我们金吾卫的脸可往哪里搁呀。” 陶校尉一听,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便主动凑上前道:“柳中郎将,不如卑职带人帮你们一起搜查吧,这么多人害怕抓不到他?” 柳玳闻言不由大喜,随即有些为难道:“只是会不会耽误你们值守水门呀?” 陶校尉一听,当即大包大揽道:“柳中郎将尽管放心,大晚上的哪来的敌人,再说了,这么多人搜一个人又花不了多少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玳也不好再回绝陶校尉的好意,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这位兄弟了……对了,敢问这位兄弟贵姓?” 陶校尉嘿嘿一笑:“贵姓不敢当,卑职姓陶。” 柳玳点了点头:“陶校尉的这番好意,我柳玳一定铭记于心。” 陶校尉闻言心中不由暗暗一喜,毕竟他之所以这么主动积极去帮柳玳,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随后在陶校尉的一声令下,本来负责值守水门的一百名士兵都加入了金吾卫的搜捕之中,水门附近顿时变得一阵喧嚣。 只是在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吵闹声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夜色的掩护下,铁栅栏附近的水面上冒出了一圈圈可疑的涟漪…… 在一百二十多人的合力搜寻下,他们终于在一处无人的墙角下找到了那个高瘦的男人。 那人一见到这么多人,吓得面色一阵惨白,险些当场尿了裤子,冲他们连连磕头求饶,口中不住说自己今后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有金吾卫上前搜他的身,果然在他身上找到了不少金银细软,看来果然是一名趁夜行窃的小蟊贼。 柳玳见状也气得不打一处来,狠狠上前给了他一个耳光,恨声说道:“你不是很能跑吗?你接着跑呀?”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这名小蟊贼的半边脸很快肿得老高,却是敢怒不敢言,只是继续冲他们磕头求饶。 柳玳一巴掌下去,气也消了不少,便命自己手下的金吾卫将人带走,临行前还不忘跟陶校尉再三道谢,还表示有机会一定会在家主那里为他美言几句。 陶校尉闻言自然是受宠若惊,随即带着手下一百号人重新回去值守水门,看到水门内外并没有任何异样,也就没有多想。 …… 此时城外的徐州军大营内,程朗匆匆求见萧恪,再次询问大将军准备何时攻打洛阳。 萧恪看着眼前的少年将军,不由微微一笑,有些调侃道:“怎么,程将军,你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程朗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求战心切,重重一点头道:“不仅仅是末将,如今全军上下都一心求战,大将军何不趁此时军心可用,一鼓作气攻下洛阳呢?” 萧恪轻轻拍了拍程朗的肩膀,笑笑道:“我何尝不知此时我军士气正锐呢,只是我们大军初至,城内守军自然是半点不敢懈怠,此时也是他们防守最为严密之时,若是此时攻城,只怕我军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相反,若是我们暂时围而不攻,他们一直紧绷的神经反而容易松懈下来,到那时便是我们攻城之时。” 程朗这才明白萧恪的良苦用心,面色一时有些羞愧,便告罪道:“原来如此,是末将想得肤浅了。” 萧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你们三人这几日好好组织将士们玩投壶射覆之类的活动,重赏投得准之人,务必要让他们保持高昂的士气,以待攻城之日。” 说到这儿,萧恪目光不由看向洛阳城的方向,幽幽说道:“之前我跟洛阳城内的锦衣卫约好,我们大军会给他们十天时间,若是他们始终无法出城联络上我,十天以后,大军便开始攻城。” 程朗这才知道萧恪迟迟不攻城还有这一层用意,也不由看向洛阳城的方向,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我看如今洛阳城被顾举部署得跟个铁桶一般,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只怕城中的锦衣卫也是一筹莫展呀。” “听天命,尽人事吧。” 萧恪淡淡一笑,像是在宽慰程朗,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可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了帅帐内,对萧恪高声禀报道:“大将军,大营外来了一人,自称是奉锦衣卫司州司的人,有要事要面见大将军。” 萧恪闻言不由跟程朗相视一笑,看来攻打洛阳城不用等到十天后了。 第520章 计出离间 不多时,亲兵便领着一个穿着黑色水靠的男人进入帅帐,一见到萧恪便躬身行了一礼:“锦衣卫司州司力士丁甲,参见大将军。” “不必多礼。” 萧恪轻轻摆了摆手,随后见到他浑身是水,便吩咐一旁的亲兵拿来一件外袍给他披上。 丁甲披好外袍,身上顿时涌起一阵暖意,眼中也多了几分感动:“多谢大将军。” 萧恪笑了笑,随即问道:“想来此时洛阳城内防范甚严,你又是怎么出得了城的。” 丁甲不敢隐瞒,便将柳玳如何协助自己从水门出城之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萧恪听完之后却不经意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本来以为锦衣卫能够出城联络他,必然是找到了洛阳城什么防御上的漏洞,让大军有机会利用这个漏洞攻进城内。 可就现在看来,这个漏洞只能用来传递消息,想要用来攻城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不过尽管心中有些失望,但萧恪并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转而向丁甲问起了洛阳城内如今的情况。 丁甲对此早有准备,将洛阳城内最近发生的几件重要大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萧恪。 当听到裴经因为意图联络其他世家大族逼迫顾举开城投降而遇刺身亡之时,萧恪眉头不由皱得更深。 他没想到裴家竟然如此急功近利,反而给了顾举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如今裴经一死,其他世家大族必然噤若寒蝉,恐怕短时间内都不敢再生出背弃顾举之心了。 裴经这一番操作只能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误了卿卿性命,也间接坏了他的大事。 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亲兵先带丁甲下去休息,随即命人去将秦冲、孟恭、苏璘和申屠延四人请来帅帐议事,将如今洛阳城内发生之事一一相告,询问几人的看法。 几人听完一时也是一个个低头看着沙盘沉吟不语,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秦冲目光紧盯着沙盘,率先开口道:“大将军,既然城中的那些世家大族已经指望不上了,看来我军只能强攻洛阳城了。” 萧恪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很清楚,洛阳身为大宁帝都,乃是天下第一雄城,城池高大坚固,若是采取强攻的方式,也不知道要攻打多久,付出多少伤亡,才能攻得下洛阳。 如今他带来攻打洛阳城的将士都是徐州军中的精锐,如果此战伤亡太过惨重,他们恐怕还要耗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元气,反而给了关中的顾羽和蜀中的龙璟喘息之机,将来更不好对付了。 可若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强攻洛阳城只能是唯一的办法了。 似乎是看出了萧恪心中的疑虑,申屠延沉吟许久,还是缓缓开口道:“大将军,若是想要计取洛阳,其实还有一人可以利用。” 萧恪闻言当即大喜,连忙追问道:“申屠先生说的是何人?” 申屠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一字一句道:“顾举之子,顾翀。” 萧恪闻言不由一怔,随即神色若有所思。 …… 自从那日在大将军府的书房跟父亲顾举吵到父子二人几乎要翻脸之后,顾翀便在自己府中天天饮酒度日,每天都是喝得醉醺醺。 而顾举忙于部署洛阳城的防御,也没空再管速他,便对他听之任之,由他去了。 倒是他的妻子王氏看不下去,劝说了他几句,可没想到早就对王氏多有嫌弃的顾翀借着酒劲反而狠狠给了妻子一个耳光,要她少管自己的事,气得王氏一怒之下跑回了娘家。 这下子就更没有人能够管束顾翀,每天喝得更凶了,喝多了还是鞭打府中的下人出气,搞得身边的那些下人经常遍体鳞伤,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以免无故再遭到毒打。 这日,顾翀又喝空了自己房间内的酒坛,便冲门外大声嚷嚷着要府里的人送酒过来。 可外面的下人听他又在大吵大闹,知道他又喝多了,哪里还敢靠近,一个个早就有多远躲多远了,谁还敢给他送酒,那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顾翀叫喊了半天,见还是没人拿酒过来给他,不由勃然大怒,当即厉声怒骂道:“人都死光了吗?信不信本公子将你一个个都给宰了。” 他越是这么说,那些下人越是没人敢进来触他的霉头,一个个都是充耳不闻,有多远躲多远。 顾翀见状更怒了,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要去找这些下人算账。 可因为连日来饮酒过度,早就被酒色伤了身体,没走两步就一个不稳重重摔在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这一摔摔得极重,顾翀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正想重新站起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人,俯身将他扶起。 “狗东西,刚才死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来,信不信本公子将你们都碎尸万段。” 顾翀只当是自己府里的下人,一站起来便厉声喝骂。 对方似乎并没有一丝害怕,反而笑眯眯道:“府上的下人确实太不像话了,三公子是该好好教训他们。” 顾举听此人说的话有些奇怪,醉眼惺忪望去,见此人打扮并不像自己府里的下人,自己似乎也不认识他,便喷着满嘴酒气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本公子府上。” 来人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扶顾翀坐好,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笑笑道:“三公子不妨先喝杯水醒醒酒,再听我细细说来。” 顾翀怎么可能会喝一个来历不明之人给自己倒的水,本来惺忪的醉眼也多了几分警惕,嘴上更是厉声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说本公子就要喊人了。” 面对顾翀的厉声质问,来人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惊惶的神色,反而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抿了一口,见顾翀神色越发不耐,这才不急不慢道:“不敢欺瞒三公子,在下乃是锦衣卫司州司的都尉卫济。” 顾翀的瞳孔瞬间扩大…… 第521章 挑拨离间 “什么?你是锦衣卫的人!” 顾翀此时惊得酒席瞬间醒了大半,慌里慌张就要从座位上站起来,却被卫济伸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若是在平时,以顾翀的身手,倒也能跟卫济打得有来有回,可如今的他因为连日酗酒,身体酸软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儿,只能被卫济按在座位上,半点动弹不得。 可即使此刻受制于人,顾翀嘴上却依旧不肯饶人:“我警告你不要胡来,我父亲可是当朝大将军,要是我有什么闪失,我父亲绝不会放过你的!” 眼看顾翀还要挣扎,卫济不由笑了笑,淡淡道:“三公子不必紧张,在下此次来见三公子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给三公子介绍一条后路罢了。” 顾翀哪里会信他的鬼话,可如今自己被对方制住,一时无法脱身,只得恨恨问道:“什么后路?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卫济看了顾翀一眼,好整以暇道:“三公子就没有想过,待洛阳城破之日,你该何去何从吗?” 这话一下子揭到了顾翀的痛处,他恶狠狠瞪着卫济,咬牙切齿道:“到时候我怎么样与你何干?再说了,你就那么确定萧恪攻得下洛阳?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卫济听完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嘲讽,随即冷笑一声,有些戏谑道:“若是三公子相信洛阳城守得住,就不会天天躲在府上饮酒作乐了。” 顾翀再次被卫济戳破了心事,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对卫济道:“洛阳城守不住又如何,大不了到时候我跟你们的人拼死一战!” 卫济听出了顾翀的色厉内荏,却没有拆穿他,只是又不紧不慢喝了一口水,才慢悠悠道:“三公子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甘心就这么英年早逝吗?” “说这种风凉话,难道到时候萧恪还能饶我一命不成?”顾翀闻言不由冷笑一声,随即反唇相讥道。 卫济却是点了点头,笑笑道:“若是我只想要来说风凉话,又何必冒这么大的险来见三公子呢?” 说到这儿,他脸上笑容尽敛,随即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见三公子,正是奉了大将军之命,这是大将军的亲笔信,三公子一看便知。” 说完,卫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随后推到顾翀面前。 顾翀低头怔怔看着眼前的信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萧恪人不是在城外吗,他的信是如何送到城内。” 卫济深深看了顾翀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所以三公子现在还觉得洛阳城固若金汤,最终能够守得住吗?” 顾翀没有回卫济的话,只是迟疑着拿起桌面上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他之前被萧恪软禁在下邳之时,曾经见过萧恪的字迹,认得出自己手上这封信确实是出自萧恪之手。 这是一封特赦信,上面写着只要顾翀能够认清形势,弃暗投明,助徐州军夺取洛阳,他便上奏朝廷封顾翀为晋国公,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萧恪甚至在信中还劝他说,顾举将长子送去了晋阳,却将他这个第三子留在了洛阳,分明是没将他这个儿子的生死放在心上,他又何必再顾念什么父子之情呢? 对于这种挑拨离间之言,顾翀内心不仅没有生出一丝愤怒,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惊惶之中。 他本来还有些怀疑这封信是很早之前萧恪就留给洛阳城内的锦衣卫的,但听萧恪在上面提到大哥顾翃前往晋阳之事,使他终于确信,这封信就是被人从城外送进城内来的,让他心中如何不慌。 虽然早就知道城中兵力有限,洛阳城并不好守,可他没想到洛阳城的防御如此千疮百孔,城外的萧恪竟可以随意往城外送来书信。 只是他心中还是有些惊疑,便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既然萧恪自信能够攻得下洛阳,又何必费尽心思派你来找我呢,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卫济笑了笑,随即解释道:“很简单,大将军将来平定天下后,还是要在洛阳称帝,以洛阳做都城的,自然不希望洛阳城毁于战火之中,因此才不惜以国公为代价,希望可以说服三公子助他夺取洛阳。” 顾翀心中暗暗点了点头,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只是随后他还是冷笑一声道:“可不管怎么说,你们要对付的人是我父亲,天下间哪有儿子帮着外人对付父亲的道理?” 卫济闻言不由哈哈一笑,有些戏谑道:“三公子孝心可嘉,可令尊未必这么想,否则不会只让令兄去晋阳,而让三公子一个人留在洛阳了。” 卫济的话再一次无情撕开了顾翀的伤疤,想到父亲的绝情和兄长的抛弃,他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面色也渐渐变得铁青。 卫济看在眼里,当即趁热打铁,继续劝说道:“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令尊不念及父子之情在先,三公子又何必再拘泥于什么父子情义呢?” 卫济的话无疑再次激起顾翀心中的恨意,但他还是冷声说道:“若是我不肯答应又如何?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卫济淡淡一笑:“三公子多虑了,在下可没这个本事,只是三公子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待洛阳城破之后,到时候别说国公之位了,就是侥幸保住了一条性命,恐怕也得一辈子沦为阶下囚了。” 听到“阶下囚”三个字,顾翀的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他想起了之前被萧恪软禁在下邳的那段令人绝望的时光,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绝不会再让自己经历同样的事。 但他心中依旧还是有最后一丝顾虑:“你敢保证你们大将军说话算数,将来不会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卫济闻言心中不由一喜,知道只差最后临门一脚了,便笑了笑道:“三公子多虑了,大将军将来是要坐拥天下之人,若是他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将来天下还有谁人再相信他。” “远的不说,就说说那些曾经与他为敌最后投降于他的人吧,刘昇,张登,周续,还有那些白巾军降将,他们如今可都活得好好的,没有听说谁死于非命吧。” “既然如此,三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如今在三公子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现在去令尊那里告发我,将来与洛阳城共存亡,二是大义灭亲,助大将军夺取洛阳城,一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想以三公子的聪明才智和深明大义,应该知道该如何抉择吧。” 顾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一沉,心中已经分明有了决断。 第522章 父子情尽 入夜,顾举正在自己的书房内,一个人对着洛阳城的布防图,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目光很是凝重。 虽说城外的徐州军一连多日都没有要攻城的迹象,但顾举心中很清楚,如今洛阳八关都落到了徐州军手中,洛阳城已经彻底沦为一座孤城,而徐州军就犹如一群随时准备围杀猎物的恶狼,就等着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面对萧恪和徐州军的虎视眈眈,顾举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天命尽人事,一旦徐州军开始攻城,城中的金吾卫、羽林卫和千牛卫都要上城参与防守,同时征募大量青壮协助守城,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洛阳城。 哪怕最终真的守不住,也要扒下徐州军一层皮,让他们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恢复不了元气,给并州的长子争取到一些喘息之机。 就在顾举还在苦苦思索如何部署兵力之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书房,躬身抱拳高声禀报道:“禀大将军,三公子求见,说是有要事要见大将军。” 顾举正在为城中兵力不足而烦躁,听到三子顾翀求见,面色当即一沉。 他也听说自从自己那日拒绝放顾翀离开洛阳之后,他便天天在自己府上酗酒度日,还因此跟妻子王氏起了争执,气得王氏一怒之下回了王家,这也让顾举对这个儿子越发不满,只是如今大敌当前,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管他罢了。 现在听儿子又跑来找自己,他只当儿子又是来求自己放他离开洛阳,根本不想见他,便摆了摆手,很是不耐道:“不见,让他回去吧。” “喏!” 亲兵应喏一声,转身就要回去传话。 “等等,还是带他来见我吧。” 顾举却突然改了主意,吩咐亲兵领顾翀来书房见自己。 因为他想起前两日太原王氏的家主王攸来找过自己,不经意间提了一嘴顾翀和王氏之间的事,希望自己好好劝劝顾翀,上门服个软将妻子接回府,免得让顾王两家在其他世家大族那里丢脸。 不管怎么说,顾翀这段时间的荒唐表现的确丢尽了顾家的脸面,自己确实该好好说说他。 不多时,亲兵便领着顾翀走进了书房。 尽管顾翀在出门前特意梳洗打扮过一番,但顾举还是一下子闻到了他满身的酒气,再看他发黑的眼圈和虚浮的脚步,心中更是不满,忍不住重重冷哼了一声。 听到父亲的冷哼,顾翀那颗本来就有些忐忑的心更加发虚,但一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躬身向父亲行了一礼,低眉顺眼道:“孩儿见过父亲。” 顾举见儿子的态度还算恭敬,面色稍稍好了一些,但还是冷着一张脸提醒道:“若是你想让为父放你离开洛阳,就不要张这个口了,为父今天没心情跟你吵。” 顾翀一听,心中顿时恨得滴血。 他没想到父亲竟然绝情到如此地步,一点不给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活路。 本来进门之前他还有一丝犹豫,但现在父亲既然不仁在前,就不要怪他这个儿子不义在后了! 想到此处,顾翀的面色反而越发恭敬,连连摇头道:“父亲误会了,孩儿并不是想来求父亲放孩儿离开洛阳,而是想求父亲给孩儿一份差事,让孩儿能为洛阳的防守出一份力。” 顾举闻言有些微微一怔,有些奇怪看着儿子,显然是没料到儿子会跟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 顾翀被顾举看得心中一阵发虚,低下头有些不敢看着父亲,但嘴里还是继续说道:“孩儿句句肺腑之言,还望父亲成全。” 顾举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儿子,心中不住揣测这个儿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儿子,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深明大义的人,不会有这么高的觉悟想到要主动去帮自己守城。 因此,他很怀疑儿子动机不纯,甚至认为他想借着守城的机会借机逃离洛阳。 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不想搞得顾翀太难堪,便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帮父亲守城的?” 顾翀一听,便知道父亲还是不信任自己这个儿子,心中更恨,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道:“如今徐州军已经将整个洛阳城围得水泄不通,儿子现在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既然如此,还不如为守卫洛阳城尽一份绵薄之力,也算不辱没自己顾家子弟的身份,也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顾举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 虽说顾翀的解释合情合理,但他始终觉得儿子的转变太过突兀,总有些不太对劲儿,可他偏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儿。 不过他也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便婉言说道:“为父之前就已经安排好城中的部署,一时之间也不好胡乱调整,你先回府等消息吧,若是为父有用得上你的地方,自然会派人去找你的。” 顾翀知道父亲说来说去还是信不过自己这个儿子,心中不由恨到了极点,可他知道若是就这么被打发回去,自己想要帮徐州军夺取洛阳就是无稽之谈,将来什么晋国公之位就想都不用想了。 他刚想再开口求求顾举,可此时一名亲兵却匆匆跑进了书房,语气焦急禀报道:“大将军不好了,建春门外的敌军似乎有异动,像是要准备攻城的样子。” “什么?” 顾举闻言面色不由一变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多问,连忙吩咐顾翀道:“翀儿,为父现在要去一趟建春门,你自己先回府吧,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说。” “孩儿知道了。” 顾翀躬身低头行了一礼,眼中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 顾举并没有注意到儿子的异样,只是匆匆跟着亲兵离开了书房。 此时书房内只剩下顾翀一个人,但他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看了一眼书房外面,确定父亲已经走远,便快步走到书架前。 此时他紧张得有些浑身颤抖,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回忆了片刻,便凭借记忆摸索到了一处机关,颤抖着手一拨弄,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声音,书架上便出现了一个暗格。 顾翀深吸一口气,随即颤抖着手伸进暗格内一阵摸索,当他的手拿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枚金灿灿的调兵金牌…… 第523章 声东击西 此时建春门的城头上已经乱做了一团,到处回荡着刺耳的钟声,一万多名士兵和两万多名协助守城的青壮密密麻麻拥堵在城头,满脸不安关注着城外的动静。 尤其是那些青壮,看着城下军容齐整杀气腾腾的徐州军,只觉得喉咙异常干渴,两条腿几乎站都站不住,整个身躯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尽管在刚征募这些青壮之时,顾举特意派一些经验老道的将校简单操练了他们几日,使他们掌握了一些初步的战斗技巧,至少拿着武器站在城头也是有模有样。 可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士兵,当他们面临真正的战争之时,内心的恐惧便会被无限放大,别说拿起武器战斗了,不吓得当场落荒而逃就算不错了。 此时城下突然传来一声高喝:“大将军驾到!” 听到这一声高喝,城头上的士兵和青壮很自觉让开一条路,眼巴巴看着在众多亲兵簇拥下登上城头的大将军顾举。 顾举面色深沉走到城垛边,看到城下数万徐州军高举着火把,将城外照得亮如白昼,映照出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庞。 他甚至在军阵的最前面看到了萧恪,心中不由猛然一沉。 难道徐州军今夜就要攻城吗? 他们并州军本就不善夜战,如今城头又有这么多新兵和青壮,在夜间作战很可能会产生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问题,从而导致指挥不畅,命令不达,以至于大家只能各自为战,让敌人有机会各个击破,最终一败涂地。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竟发现他们似乎是受到了那些青壮的影响,不少人面上都流露出了惊惶的神情。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算了。 之前若不是因为粮草不足,他恨不得将整个洛阳城的几十万青壮都叫上城头,哪怕不能作战,至少也能壮壮声势,从人数上压倒徐州军。 可现在看这些青壮的表现,他心中顿时就凉了半截。 这些青壮不仅不能指望他们去跟徐州军作战,甚至还将畏敌怯战的情绪传染给了自己的将士,使得将士们士气低落,军心动荡,难堪一战。 顾举又看了一眼城下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徐州军,当即低声唤来一名亲兵,吩咐他立即跑去见自己的心腹将领方虎,要他立即率领五千兵马来建春门。 之前虎牢关失守的消息一传来,顾举便立即着手布置起洛阳城的防御。 他将洛阳城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防区,分别由自己的四名心腹将领负责。 因为敌军主将萧恪在东边的建春门外,他便将防守的重心放在了东面,部署了一万兵力,而另外三个防区则各部署了五千兵马,还有五千兵马作为后备兵力,哪里战事吃紧就去支援哪里,由他的心腹将领方虎统帅。 如今眼见徐州军有进攻建春门的意图,顾举有些担心建春门会因为兵力不足而陷落,便派人去通知方虎率军来支援建春门。 而方虎不愧是追随顾举多年的老将,不多时便率领五千将士赶到建春门。 城头上的守军和青壮眼见己方有援军赶来,虽然人数不多,但多少也提振了一些士气,让他们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此时,城下的萧恪也注意到城头上的守军人数变多了,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随即一挥手,高声下令道:“弟兄们,去北城!”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下的五万徐州军立即动了起来,往南城的方向而去。 眼见徐州军离开了建春门,城头上的士兵和青壮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可顾举却是神色一变,知道自己着了萧恪的道,太早将城中的后备兵力叫来了东城,如此一来,另外三个方向的防守兵力就有些捉襟见肘了。 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多想,当即叫来大将方虎,要他立即率军赶去支援北城。 方虎人如其名,不愧是并州军中的一员虎将,当即给自己带来的五千士兵下令,要他们立即随自己赶往北城。 可这五千士兵却一下子炸开了,毕竟他们刚刚急行军赶来东城,还没来得及歇息片刻喘口气,就又要他们敢去北城,还让不让他们活了。 但是眼看方虎和顾举的面色一阵阴沉,谁也不敢抗命,只能低声咒骂着徐州军跟在方虎后面,往北城的方向而去。 可城外的徐州军却似乎是在戏耍他们一般,快杀到北城的时候,又突然杀了个回马枪,调头往东城的方向奔去…… 得知消息的方虎也怒了,虽然明知道萧恪和徐州军是在戏耍他们,好让他们疲于奔命,不战自溃,但因为担心东城有失,还是不得不下令将士们调头,立即返回建春门。 五千士兵此时是又累又怒,但碍于方虎的虎威,谁都不敢抗命,只得大声骂骂咧咧调头往建春门的方向而去…… 建春门上,顾举看着去而复返的萧恪和徐州军,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疑虑。 因为萧恪这一招虽然可以让自己的五千兵马疲于奔命,顾此失彼,可他的五万将士一样会因此来回奔跑变得疲惫不堪,很难再使出全力去攻城。 他的直觉告诉他,萧恪如今使的绝不是简单的疲敌之计,很有可能还有别的后手和杀招。 就在他还在苦苦思索萧恪的真正意图时,南城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钟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顾举听到钟声不由面色一变,这才明白萧恪使的是声东击西之计,故意引诱他们的后备兵力在东城和北城之间来回奔波,硬生生将他们给跑垮,但徐州军真正的进攻方向却是南城。 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懊恼,当即唤来一名亲兵,命他立即跑去见方虎,要方虎率军去支援南城,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南城。 城下的萧恪看着乱糟糟的城头,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恐怕顾举怎么也不会想到,不管是东城还是南城,都不过是幌子罢了,他们真正的进攻方向是北城。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顾举那个好儿子的鼎力相助。 第524章 半夜献城 相对东城南城的喧嚣,北城则显得异常平静。 但镇守北城的将领汤业却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站在城头上,目光时不时望向南城和东城的方向。 他已经得到消息,知道徐州军已经开始攻打南城,东城的建春门外也出现了萧恪率领的五万大军,看起来随时会对建春门发动进攻,因而他很是担心南城和东城的守军能不能坚守得住。 毕竟城中的守军大多是新兵蛋子,在夜间作战只会暴露更多的问题,偏偏徐州军又擅长夜战,此消彼长之下,形势对他们很是不利。 就在汤业忍不住为洛阳城的命运担忧之际,城下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得他眉头不由一皱,当即唤来一名亲兵,要他下城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多时,他的亲兵就去而复返,一脸为难告诉他是三公子顾翀和金吾卫的中郎将柳玳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他。 一听是顾翀和柳玳一起来了,汤业不由眉头一皱,不知道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们两人还有什么急事要见自己。 虽然他平日里对顾翀颇有成见,但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大将军的儿子,他自然不敢怠慢,立即亲自跑下城楼,果然看到顾翀和柳玳就站在城下,身后还跟着一队金吾卫。 汤业不敢怠慢,连忙向顾翀见了礼,随即便追问起了他的来意:“三公子,你怎么来了?” 顾翀神色看起来很是焦急,见到汤业便顾不上寒暄,只是急切跟他说道:“汤将军,我父亲有令,南城告急,要你立即率军去支援,北城的防御交由金吾卫和中郎将柳玳负责。” 汤业闻言不由一愣, 随即有些怀疑看着顾翀,沉声追问道:“之前大将军不是吩咐得好好的吗?说将洛阳城划分为四个防区,我等只需各自坚守住自己的防区就好。” “汤将军,你怎么如此迂腐。” 见汤业在质疑自己的话,顾翀不由有些怒了,随即提高声音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徐州军来势汹汹,南城危在旦夕,你却还在拿着之前的命令说了,要是因为你导致洛阳城失守,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汤业闻言心中不由一紧,但还是坚持道:“卑职并没有抗命不遵的意思,只是换防一事事关重大,三公子若是没有其他凭证,只怕很难让将士们信服。” “谁说我没有凭证的。” 顾翀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很快从怀中摸出一面金牌,在汤业眼前晃了晃,随即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待汤业看清金牌的样式,当即神色一变,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什么,这是大将军的调兵金牌……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身为并州军的将领,汤业自然很清楚这块调兵金牌的份量,因为顾举曾经说过,凡并州军将领,见金牌如见他,必须无条件服从持金牌者的命令。 正是因为这块调兵金牌的重要性,所以顾举极少将金牌交给他人,一直都是深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因此汤业怎么也想不明白,大将军怎么会突然将这么重要的调兵金牌交给他最不喜欢的三公子,不怕他拿着这块金牌去胡作非为吗? 顾翀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冷笑一声道:“自然是我的父亲交给我,毕竟如今徐州军围城,大哥二哥都不在他身边,他不相信我这个亲生儿子还能相信谁?” 汤业听完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不过想想也是,三公子再不成器,也是大将军的亲生儿子,越是这种时候,大将军越是没有理由不器重和信任自己的儿子。 只是他还是无法理解,大将军为何要下如此反常的命令,将整个北城的安危交给柳玳和他的金吾卫,他之前不是私下跟他们说过这些世家子弟信不过吗? 眼看汤业待在原地没动,丝毫没有带人去支援南城的意思,顾翀心中不由有些焦急,便忍不住拔高了嗓门:“汤将军,你这是要抗命不成?” 汤业闻言不由心中一凛,连忙为自己辩解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放心不下北城的安危,担心一旦我们跑去支援南城,徐州军便趁会北城兵力空虚之际分兵来攻打。” 顾翀摆了摆手,冷冷说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如今徐州军的主力都在攻打南城,哪里还能分出多余的兵马来攻打北城。” 说到这儿,顾翀忍不住看了汤业一眼,目光很是不善:“汤将军,你若是再推三阻四,抗命不从,我就不得不怀疑你有二心,甚至想要背叛我的父亲,意图献城投降萧恪了。” “三公子不要胡说,末将对大将军向来忠心耿耿,可昭日月,绝不会对大将军有任何不忠之心。” 一听顾翀质疑自己对大将军的忠心,汤业不由有些怒了,忍不住提高声音。 顾翀则是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我父亲忠心耿耿,对我父亲的命令却是一直推三阻四,这就是你所谓的忠心?你说你不会背叛大将军,难道我这个儿子还能背叛自己的父亲不成?” 眼见顾翀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汤业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调兵金牌,只得无奈点点头:“既然是大将军有令,末将自然不敢不从,北城的安危就交给三公子了。” 顾翀重重冷哼一声:“你尽管放一百个心,有本公子在,别说徐州军,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汤业便不再说什么,当即点齐本部五千兵马,往南城的方向而去。 汤业率军一走,顾翀便立即给一旁的柳玳使了一个得意的眼色。 柳玳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顾举有这么一个卖父求荣的好儿子,也难怪会败给萧恪。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自己的心腹亲兵上了城头,亲自举起火把,向远处发出了信号。 很快,城外不远处也亮起火光回应。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城下出现了一万兵马,为首一人正是程朗,只见他一手持矛,一手持盾,目光警惕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况。 此时柳玳给一旁的亲兵使了个眼色,几名亲兵一起推动绞盘,吊桥缓缓降下,稳稳搭在护城河上。 城门也在此刻缓缓向两侧大开,程朗便一挥手,率领一万大军杀进城内…… (查了一下,洛阳城西有墙无门,只能将夺城方向改成了北城。) 第525章 枭雄末路 东城这边,顾举自然对北城发生的事浑然不觉,他站在城头,看着城下一直按兵不动的萧恪和五万徐州军,不知为何,心中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此时他派出去的亲兵回来向他禀报南城的战况,听说南城打得激烈,顾举有些放心不下,又看了一眼城下依旧没有攻城意图的萧恪,最终心一横,交代了镇守东城的大将李宠几句,便带着一干亲兵匆匆往成男而去。 顾举的离去引起了徐州军中一阵不小的骚动,不少将校纷纷上前请战,想要趁此机会攻城。 但萧恪却眼睁睁看着顾举的身影消失在城头上,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安抚过将校们稍安勿躁之后,他依旧下令五万大军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顾举带着亲兵匆匆赶去南城,但走到半路却汤业率领的五千援兵撞了个正着。 顾举看到汤业,不由又惊又怒,当即高声喝问道:“汤业,我不是要你镇守北城吗?你带兵跑来这里干什么?” 汤业则一脸茫然看着顾举,很是不解问道:“大将军,不是你派三公子拿着调兵金牌去见我,说南城战事告急,要我带兵去支援南城,将北城的防御交给金吾卫吗?” “什么……这个孽障!他这是要害死我,害死我们顾家呀!” 顾举一听,顿时只觉得两眼一发黑,整个身躯摇晃几下,要不是身后的几名亲兵及时扶住,就要当场昏厥在地。 汤业见顾举如此模样,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慌忙追问道:“大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但此时顾举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只是指着北城的方向,厉声咆哮道:“快!你立即带兵返回北城,接管北城的防务,如果那个孽畜胆敢阻拦你,你就一刀砍了他,我们顾家没有这种欺父灭祖的不肖子孙。” 汤业听出事态严重,也顾不上再多问,当即应喏一声,就要率军返回北城。 可就在此时,北城的方向却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喊杀声,中间还掺杂着一两声惊恐万分的“徐州军杀进城了”…… 顾举和汤业听到动静都不由面色一变。只当是徐州军趁北城兵力空虚之际攻城,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毕竟若是北城有失,自己可就万死难赎了。 顾举则是面如死灰,面上更是涌起一股莫大的悲哀。 他本来心中还怀有最后一丝失望,认为儿子盗取自己的调兵金牌支走北城的守军只是为了伺机逃出洛阳城,只要汤业能及时率军回去接管北城,洛阳城依旧无虞。 可如今听到北城的动静,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个儿子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心狠手辣得多,竟然直接背叛了自己这个父亲,献城投降徐州军。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自己亲生儿子背叛更令人痛心的事吗? 偏偏这样的事,他一个月内经历了两次。 但此时的形势已经不容许他伤感,他强打起精神稳住身形,对汤业厉声吩咐道:“汤业,你立即带兵随我杀回北城,无论如何都要夺回北城。” “父亲,恐怕已经晚了。” 此时,北边传来一个异常得意的声音,不是顾翀还是谁? “三公子,你……你竟然背叛了大将军!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呀!” 汤业见到顾翀,不由面色大变,再看到他身后的程朗和大批徐州军,就是再蠢笨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父亲?从他放大哥回晋阳,却逼着我留在洛阳等死的时候,他就不配做这个父亲了!” 一想起顾举的绝情,顾翀眼中就恨得几乎要喷薄出怒火,恶狠狠看向顾举,心中涌起一阵复仇的快意:“你想让我死在洛阳,我就偏偏不顺你的心,既然你不拿走当儿子,我就当没你这个父亲。” 顾举麻木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看不到一丝愤怒,只有莫名的悲凉。 倒是徐州军大将程朗有些看不下去了,本来顾翀以子卖父有悖人伦,他有意让顾翀回避以免双方尴尬,可顾翀却以劝降父亲为由,执意跟着他们过来,他也只好应承下来。 可如今看来,顾翀哪里是来劝降自己父亲,分明就是就是故意跑来自己父亲面前耀武扬威,以报复顾举将他强留在洛阳的怨恨。 眼见顾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程朗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便高声对顾举道:“顾大都督,如今你大势已去,就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以免徒增伤亡。” “是呀,父亲,你就放聪明点,一起投降了吧,我会请求朝廷饶你一条性命的。”顾翀嘴上说着劝降的话,脸上却分明满是嘲讽之色。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了,知道他是绝不会投降的,但自己不介意在他临死之前再狠狠羞辱他一番,以泄心头之恨。 “顾翀,你给我闭嘴!” 顾举没有接话,倒是汤业听不下去了,指着顾翀厉声怒骂道:“你出卖自己的父亲就算了,还一再出言羞辱他,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悔恨,要不是他错信了顾翀,亲手将北城交到他手中,也不至于让北城失守。 此刻他恨不得以死谢罪,但想到大将军的安危,便毅然对顾举道:“大将军,如今东南北三面都有敌军,你先退守太初宫,宫墙坚固,说不定还能抵挡得住敌军。” 顾举也清楚此刻的情形不容得他犹豫,便点了点头,重重拍了拍汤业的肩膀,说一句“珍重”,便带着亲兵往太初宫的方向而去。 眼见顾举要走,程朗当即下令进攻,却被汤业率军阻拦,双方就在城内爆发了一场混战…… 因为汤业的掩护,亲兵们得以护送顾举来到太初宫的朱雀门外,却发现宫门紧闭,任凭亲兵如何叫喊也不打开。 顾举见状心中不由又惊又怒,自从原来的羽林卫将军成贲跟着顾羽去了关中后,顾举便任命另一名追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将领马驰接任了羽林卫将军一职,难道如今眼见大势已去连他也背叛自己了吗? 就在顾举惊怒间,城头上出现了羽林卫中郎将杜休的身影,对着城下的顾举高声喊道:“大将军,如今徐州军已经杀进城中,并州军大势已去,但马将军不愿背叛你,非要拉着弟兄们一道送死,我们只好绑了他,关了宫门。” “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们也不为难你,请你另寻去处,就不要来太初宫,否则就不要怪刀箭无眼了。” 说完,城头上的士兵纷纷拉起弓箭对准他们,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顾举怔怔看着城头,眼中满是深深的绝望,久久说不出话。 倒是他身边的亲兵校尉大怒,正要开口怒骂杜休,却被顾举给制止了。 顾举看着身边这群忠心耿耿的亲兵,叹了口气道:“他说得没错,如今我们大势已去,已经无力回天了,你们都各自逃命去吧。” 这群亲兵闻言不由面面相觑,亲兵校尉连连摇头拒绝道:“大将军,我们都是你一手栽培的,早已将你视作了父亲一般,绝不会离你而去的。你放心,我们就是拼掉性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护送大将军出城。” 顾举却是摇了摇头,神色异常疲惫道:“不必了,事到如今,没必要再增添无谓的伤亡了……我死后,你们就各奔前程吧。” 说完,顾举拔出腰间佩剑,竟要当场自刎。 这些亲兵吓得连忙按住他的手,一齐泣声劝阻道:“大将军,不可呀!” 顾举脸上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你们都跟随我多年,应该了解我的为人,你们不让我自尽,难道想让我做萧恪的俘虏,受尽他的羞辱吗?” 亲兵们闻言一个个都神色黯然,最终还是亲兵校尉叹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其他亲兵见状也只能一个个跟着松开了手…… 顾举再不犹豫,当场横剑于颈,自刎身亡。 亲兵们一个个跪在他的尸体旁,哭得撕心裂肺。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各位读者大大,实在抱歉,昨晚太困了,写到一半睡过去了。另外,你们希望顾翀怎么死) 第526章 安抚人心 此时,大量徐州军从北城的安喜门和徽安门涌入洛阳城,与城中各处守军展开厮杀,凭借兵力上的优势很快占据了上风。 而顾举身死的消息成了压垮城内守军的最后一株稻草,不少并州军的将士再无心恋战,不是放下武器投降,就是丢弃兵甲藏身到了百姓家中。 到了天将破晓之时,徐州军已经基本结束了城内外各处的战斗,控制了整个洛阳城。 一队队徐州军开始在城中的大街小巷跑动,将那些躲藏在暗处的逃兵一个个都给揪出来,凡是胆敢负隅顽抗者一律当场格杀勿论。 同时,对于那些胆敢趁乱入室抢劫百姓和商铺的溃兵,一律当场枭首,绝不姑息。 但城中的百姓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着外面乱哄哄的吵闹声和厮杀声,一个个都吓得紧闭门窗不敢出门,一家人抱在一起躲在床角瑟瑟发抖,心中默默祈求祖宗保佑,让自己和家人可以平安躲过这一劫。 城中那些权贵富商和大大小小的官员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毕竟自古以来,破城之日就是他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遭难之时,钱财被抢还是小事,他们怕的是那些骄兵悍将对家中的女眷起了歹意,更怕他们以杀人为乐。 为此,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换上了下人的衣裳,更是让家中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换上了最脏臭的衣服,脸上也涂抹了一层厚厚的锅灰,以免被人惦记上。 整个洛阳城在一片惶恐与不安中等待着天明。 此时,建春门城门大开,数千名披坚执锐的徐州军士兵分列城门左右,手中的火把将建春门内外照得亮如白昼。 在火光的照耀下,众多将领和亲兵簇拥着萧恪进入城内。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街道,萧恪心中忍不住一阵感慨万千。 当初他正值新婚燕尔,徐州便传来丹阳兵哗变的消息,为了平息这一场哗变,他告别了兄长和刚成亲没几日的新婚妻子,离开洛阳前往徐州军。 他还清楚记得,当日他走的就是建春门。 只是没想到这一走,竟然长达七年之久。 此刻再重新踏入洛阳城,一切都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就连他自己,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要靠着父兄庇佑的鲜衣怒马少年郎,而是化身为权势更甚其父兄的一代权臣。 他看向一旁神色有些恍惚的秦冲,忍不住笑着打趣:“秦将军,重回洛阳城的感觉如何?” “洛阳城没什么变化,只是末将坐骑的战马长长了。” 秦冲此时同样是心情大好,也忍不住跟萧恪开了句玩笑。 当初为了顾全大局,他不得不放弃洛阳,护送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还有众多大臣前往下邳。 那一刻,他的心情是极度屈辱和不甘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要等到何时才有机会重新杀回洛阳,一雪昔日之耻。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因此,当他此刻重新踏入洛阳城时,心中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此时,程朗押着十几名五花大绑的并州军将领上前,高声禀报道:“启禀大将军,此战我军俘虏大小将领十七名,士兵两万三千人,如何处置,还请大将军示下。” “你派人去一一问过那些士卒,若是有人愿意改投徐州军,可将他们分散编入军中,若是有人不想再从军,就发给他们盘缠,准许他们各自返乡……至于这些将领……” 说到此处,萧恪目光不由从这些被俘虏的并州军将领脸上扫过,见每个人神色都大不相同,有的人神色不屈似乎早就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有的人则一脸颓然似乎还没想明白他们为何会败得如此之快,还有的人满眼惶恐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 萧恪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你也派人去问过他们的意思,他们有人若是愿意为我效力,就另外带来见我,若是有人不愿意为我效力,就先关在牢中,每日好酒好菜照顾,待将来天下一统,我再寻个理由特赦放了他们。” 不少并州军将领听完都不由有些诧异看向萧恪,毕竟在被押来见萧恪之前,不少人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萧恪最终却是网开一面,没有杀他们一人。 虽然碍于颜面,没有一个人向萧恪表达谢意,但不少人看向萧恪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分感激和敬佩。 有如此心胸,也难怪人家能纵横天下无往而不利。 很快便有士兵上前押着这些被俘的将领下去,之后程朗又领着几名投降的将领上前,再次高声禀报道:“大将军,这几位将军深明大义,为避免无谓的伤亡,主动命麾下将士放下武器投降,末将有感于他们的义举,便带他们来见大将军。” 萧恪看着这些神情忐忑的降将,微微一笑道:“诸位深明大义,不仅保全了麾下将士的性命,还使洛阳城避免了一场浩劫,有大功于朝廷,我自会奏明圣上,对你们论功行赏的。” “罪将愧不敢当,多谢大将军!” 这些降将听完不由又惊又喜,他们本是见大势已去无奈被迫投降,可没想到萧恪不仅对他们的过往既往不咎,还要另外封赏他们,心中自然忍不住为之惊喜,纷纷拜谢萧恪。 此时萧恪目光落到顾翀身上,淡淡一笑道:“顾三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听到萧恪点了顾翀的名,那些降将一个个神色都不由有些不自然起来。 虽说大家都是投降,但他们很多是听说顾举已死,知道大势已去,才不得不投降了徐州军。 可顾翀不一样,他是早早勾结了徐州军,背叛了自己的父亲,献城投降了萧恪。 同是投降,但他们对这种卖父求荣的行径深感不齿。 顾翀见萧恪叫自己,当即上前一步,深深拜服于地:“罪人顾翀,见过大将军。” 此刻他心中甚是惶恐,因为如今父亲已死,洛阳城已破,他再没有半点利用价值,自然很担心萧恪会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甚至取他性命,自此表现得很是卑微,完全顾不上周围一片鄙夷的目光。 萧恪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惶恐,淡淡一笑道:“此次我军能够如此顺利攻下洛阳,顾三公子当居首功,既然当初我有言在先,如今自然不会食言,我会向皇上表奏你的功劳,想来朝廷册封你为晋国公的旨意不日就会下来。” 顾翀听完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再次对着萧恪深深一拜,又引来众人一阵鄙夷的目光。 萧恪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 虽说他同样不齿顾翀的为人,但既然要取天下,该有的心胸和气度还是得有的,更不能失信无人,否则以后谁还愿意再为他效力。 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久违的电子音:“恭喜宿主夺回洛阳,龙璟还于旧都失败,失去天命值,顾羽回援洛阳失败,失去天命值,宿主得到相应的逆鳞值。” 萧恪此时呼吸骤然一紧。 已经了,只差临门一脚,大哥便可以重见天日了。 (本来我想安排一个降将忍辱负重当众刺杀顾翀为顾举报仇,但看完各位的评论,觉得大家说得很有道理,顾翀确实不能死,因为不管他死在谁的手里,别人都很容易怀疑到萧恪身上,认为主角出尔反尔。) 第527章 御下之道 随着洛阳的光复,徐州军也面临一个新的抉择,那就是下一步到底是先稳住司州和洛阳的局势,再徐徐图并州或雍凉二州,还是一鼓作气,趁如今兵锋正盛,一举出兵攻下并州或雍凉二州。 对此,徐州军上下无论是谋臣还是武将,意见都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趁着如今军中士气正盛,军心可用,再下一州。 至于先出兵攻打并州还是先出兵雍州,不少将领都倾向于先攻打并州。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如今并州军的八万精锐都在关中,主将顾羽更是天下难得的帅才,关中的地势更是易守难攻,这一仗并不好打。 相比之下,他的兄长顾翃多年来都是在协助顾举处理政务,几乎没有独立带兵打过仗,又是初掌并州不久,根基不稳,加上还有幽州的姚襄和冀州的唐绎两路大军的夹击,想要夺取并州简直是易如反掌。 待夺取并州之后,再举重兵攻打关中,不信打不赢顾羽,拿不下雍州和凉州。 眼看众将都众口一词说要打并州,萧恪却没有立即表态,目光反而看向一直沉吟不语的苏璘,缓缓开口问道:“苏先生,依你之见,该先打并州还是先打雍州。”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将领纷纷将目光投向苏璘,都想听听他的见解。 苏璘看着萧恪,突然没来由笑笑道:“苏某之见,正是大将军此刻心中所想。” 这话一说出口,在场众将都不由有些糊涂了,看看苏璘,又看看萧恪,不知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萧恪也笑了笑,心中有些无奈暗暗摇了摇头。 有时候他发现跟这些聪明人打交道挺没有意思的,自己什么心思都被人家窥探得一清二楚,在他们面前自己可谓是毫无秘密可言。 此时,同样一直没有说话的申屠延也缓缓开口说道:“大将军,属下也赞成先对雍州用兵。” 听申屠延说要对雍州用兵,众将一个个都不由面露不解之色。 不是说柿子专挑软的捏吗?怎么现在大将军和两位军师竟主动选硬骨头去啃。 众将神色萧恪都看在眼里,便笑着解释道:“之所以要先出兵攻打雍州,理由有三。” “其一是关中的八万并州军中有不少人是追随顾举多年的老兵和大将,当初顾羽执意要攻打长安,以至于错失了回援洛阳的良机,一旦洛阳失守和顾举身死的消息传到军中,必然会有不少将士对顾羽心生不满,军心和士气也会大受影响,顾羽就是再天纵奇才,也无法率领一支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的军队打胜仗。” “其二是若是我们攻打并州,顾羽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必然会不断出兵滋扰,从而阻止我军夺取并州。相反,若是我们攻打雍州,以顾翃的性子,恨顾羽更甚于恨我们徐州军,因此他一定会作壁上观,绝不会出兵相助。” “其三就是顾羽绝非池中之物,若是不趁他如今刚夺取关中不久根基未稳出兵讨伐他,一旦让他在雍凉两州稳定住了局势,站稳了跟脚,到时候再想要对付他就更加不容易了。” 听萧恪解释完,众将一个个都不由心悦诚服,再无人提出先攻打并州的想法。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萧恪还有一个不能说的原因,那就是只有再次击败顾羽,才能夺取他的天命值,从而让他的大哥萧恒彻底恢复正常。 此时萧恪目光看向众将,沉声问道:“如今听说顾羽亲率六万大军在猛攻潼关,霍恂那边战事有些吃紧,你们谁愿意先率领三万兵马先行,急行军赶去潼关支援霍恂。” “大将军,让末将去吧。”秦冲、程朗和孟恭几乎是同时开口。 毕竟因为顾翀的卖父求荣,洛阳城夺取的过程异常顺利,他们三人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如今大将军都对顾羽的本事赞不绝口,反而激起了他们三人的好胜心,都想去会一会这个顾羽,亲眼看看他到底有几分本事。 萧恪目光在三人面上不住变幻,最后落到程朗脸上,笑着对秦冲和孟恭道:“你们两个老将就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让程将军去吧。” “多谢大将军,末将定当竭忠尽智,力保潼关和霍将军无虞。” 程朗闻言大喜,当即对萧恪深施一礼,随即欣然领命而去。 待程朗走后,萧恪见孟恭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便猜到他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明知故问道:“孟将军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 见萧恪主动发问,孟恭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便对萧恪躬身施了一礼,随即沉声道:“大将军,恕末将多嘴,让程将军带兵去支援潼关,恐怕有些不妥,毕竟军中都在传言程将军和霍将军关系不佳。” 倒不是孟恭对程朗有什么成见,而是徐州军上下都知道因为有好事者评选“徐州军四杰”,程朗和霍恂两位少年将军闹得很不愉快,彼此都对对方很不服气。 虽说孟恭相信程朗不是那种公报私仇之人,但两将共事,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共御外敌,若是让两个昔日有矛盾的将领一起镇守潼关,他们很有可能会因为彼此间的互不信任而产生问题,从而坏了大事。 但萧恪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相反,他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特意派程朗去支援霍恂。 毕竟他们两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化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只是因为都是年少气盛,谁也不服谁,所以喜欢相互较劲,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对方强。 而想要化解这种私人恩怨,没有什么比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更合适的机会了。 就像历史上,曹操明明知道张辽乐进和李典不和,还是故意让他们三人一起镇守合淝。 而他们三人也没有让曹操失望,在东吴大军压境之时,一齐摒弃私人恩怨,合力抗敌,最终成就了八百胜十万的战绩。 至于对面的孙十万,知道甘宁和凌统有杀父之仇,故意找机会让甘宁救了凌统一命,从而让自己两员大将就此和解。 如今萧恪此举算是在致敬前人,只希望程朗和霍恂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能够一笑泯恩仇。 第528章 安抚旧臣 待送走一众将领和谋士,萧恪才注意到天已经亮了。 忙活了一整晚,他身子还真有些困乏了,正要去歇息,但一名亲兵却匆匆来报,说中书令柳乾和侍中杨济求见。 萧恪本来是打算晚些时候再去拜访这些洛阳朝廷的重臣,好生安抚和笼络他们,可没想到他们两人如今竟主动登门求见,便点了点头,吩咐亲兵带他们二人来见自己。 不多时,柳乾和杨济就在亲兵的指引下来到会客厅,一见到萧恪,便一齐躬身施礼道:“罪臣柳乾(杨济),参见大将军。” 萧恪起身上前扶起二人,笑呵呵道:“两位世叔快快请起,这是折煞侄儿了。” 下邳朝廷有自己的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显然称呼他们二人为柳中书令和杨侍中并不合适,萧恪只能另辟蹊径,跟他们以叔侄相称。 柳乾和杨济听到萧恪称呼他们为世叔,心中反而都不由微微一紧。 他们之所以天一亮就急着来见萧恪,就是因为他们心中很清楚,此行关系到他们两个家族甚至每一个支持洛阳朝廷的世家大族的命运。 如今洛阳易主,顾举身死,洛阳朝廷彻底覆灭,他们这些洛阳朝廷旧臣的身份就显得格外尴尬,一个个心中都在忐忑萧恪会如何处置他们。 虽说他们都明白萧恪不会轻易加害他们性命,可他们担心的是自己会被排除在新朝廷的中枢之外。 毕竟对于他们这种天下头等的世家大族而言,一旦远离权力中心,家族便会日渐式微,迟早会沦为次等世家,这是他们绝不能接受的。 因此,他们都迫切想要知道,如今萧恪重新入主洛阳,会如何安置他们这些旧臣。 尤其是杨济,当年萧恒执掌朝政时,他便一贯喜欢跟萧恒及其党羽唱反调,多次惹得萧恒不快,只是碍于杨济和杨家在朝中的地位,没有为难他罢了。 之后朝廷东迁,薛家家主薛浦更是多次出面劝说杨济,希望他们可以一起追随皇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前往徐州,但杨济却因为杨家的根基在司州,最终还是婉拒了薛浦,选择留在了洛阳,只是派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偏房子弟投靠了下邳朝廷。 只是他没想到萧恪会这么快就打回洛阳,反倒显得映衬出他和杨家的短视。 可如今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他只能拉着柳乾过来求见萧恪,希望萧恪可以看在他们关中六姓的面子上,善待他们杨家。 相比于心中忐忑的杨济,柳乾内心反倒是坦然得多,毕竟如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萧恪的岳父,更何况柳玳还在夺取洛阳之事上立下了大功,就凭这两点,他们柳家在新王朝的地位就不必担心。 他之所以陪着杨济来见萧恪,一来是不好抹杨家的面子,二来也是想找机会跟萧恪打听一下女儿的近况。 萧恪心如明镜,自然是不难猜出他们二人的来意,而这也是他在攻打洛阳之前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如今洛阳朝廷诸多官员的去留,也关系到建业朝廷和成都朝廷那些官员对他的看法。 若是他能善待洛阳朝廷的旧臣,建业和成都的官员便会相信自己将来同样会对他们既往不咎,从而安心投降他。 相反,若是他对这些洛阳朝廷旧臣一概弃之不用,甚至问罪下狱,无疑是将那些官员和他们背后的世家彻底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 不过官场上从来讲究的都是旁敲侧击,所以萧恪并没有立即点破他们的来意,只是笑着请他们二人入座后,又吩咐亲兵跟他们各端来一杯热茶,寒暄一番之后,才问起了他们的来意。 杨济和柳乾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还是杨济开口缓缓问道:“当日大将军率军围城之时,龙琦便秘密将我和柳大人召进宫中,哭诉说若不是顾举胁迫,他根本不想做这个天子,希望将来大将军入主洛阳之时,我和柳大人可以为他说情,求大将军饶他一命。” “好歹是君臣一场,我和柳大人实在是抹不开这个面子,只能豁出这张老脸来求大将军了。” 说话间,杨济一双眼睛时不时看向萧恪,似乎是想以此来看穿萧恪心中所想。 萧恪听完不由暗暗摇了摇头,杨济这个官场老油条,明明是来打听自己和杨家的前途命运,却非要说是来帮龙琦求情。 但他并没有点破,只是略一沉吟,随即缓缓说道:“龙琦僭伪帝号,本该处以极刑,但念在他是大宁宗亲,天家血脉,又是受顾举胁迫,我会上书请求天子对其网开一面,只将他软禁在府中,不会取他性命的。” 杨济和柳乾听完,当即又交换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之色。 毕竟萧恪连龙琦都能宽待,自然也会善待他们这些旧臣的。 但他还是稳了稳心神,随即对着萧恪郑重一拜:“罪臣替龙琦,谢过大将军恩典。” 萧恪起身上前将杨济扶起,笑笑道:“杨世叔不要一口一句罪臣,如今天子年幼,还需要杨世叔和柳世叔这等老臣悉心辅佐。” 杨济闻言,心中更加大喜,毕竟他和柳乾一大早赶来求见萧恪,为的不就是他这句话吗? 萧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欣喜,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如今天子即将还于洛阳,我考虑到他年纪尚幼,暂时不能亲政,因而我打算设一个内阁来专门代天子处理政务,内阁成员暂定为五人,除了如今的三省长官外,我希望杨世叔和柳世叔也能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身份入阁,一起辅佐天子,不知两位世叔意下如何。” “多谢大将军。” 两人听完自然是大喜,当即起身躬身向萧恪施了一礼,一齐谢过萧恪。 谈妥了正事,三人心情自然都为之大好,又寒暄了一阵,杨济和柳乾便要起身告辞了。 萧恪出于客套挽留了片刻,便亲自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外。 只是柳乾临上马车前,却注意到萧恪暗暗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心中顿时会意,知道萧恪想跟他谈谈女儿的事情。 第529章 偷梁换柱 在与杨济的车驾分道扬镳之后,柳乾便要车夫调头,返回萧恪的府邸。 车夫虽然不明白自家老爷为何刚从萧府出来又要回去,却也不敢多问,只是乖乖听从吩咐驾着马车调头,不多时便回到萧府门外。 萧恪似乎早就料到柳乾会去而复返,一直等在大门口,待柳乾的马车一停稳,便亲自迎上前,很是客气将柳乾请进府内。 这次萧恪并没有将柳乾领去会客厅,而是将他请去书房。 将书房的下人都屏退出去之后,萧恪便立即躬身向柳乾作了一揖,恭声见礼道:“泰山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柳乾虽然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萧恪如此直白,怔了片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上前扶住萧恪,连声说道:“大将军这是折煞老夫了。” 随后又想到柳璇,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璇儿她……还好吗?”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笑笑道:“她很好,只是有时也会挂念岳父,还有就是婉儿那个丫头动不动就喜欢问她何时带自己去看外公和舅舅。” 柳乾听到女儿和外孙女挂念自己,心中反而涌起一阵深深的愧疚,喃喃道:“她们过得好就好,老夫还以为她会怨恨我这个父亲呢!” “岳父,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必耿耿于怀。”萧恪淡淡一笑,看起来毫不介怀。 他知道柳乾说的是当初柳家答应龙璟的求亲,将柳璇嫁给龙璟之事,这不仅是柳乾和柳璇这对父女之间的心结,也是他和柳家之间的心结。 毕竟在前身的记忆中,明明是他先跟柳家提的亲,但柳乾却还是毫不犹豫将女儿送进宫中做了龙璟的皇后。 不过他倒也不会因此怨恨柳家和柳乾,毕竟当时是柳璇自己恋爱脑附身,一心只想嫁给龙璟,成就一段明君贤后的佳话。 柳乾看萧恪不似作伪,暗暗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反而越发有些愧疚。 毕竟当初之所以拒绝萧恪的提亲,转而和龙璟结亲,不仅仅是柳璇自己的意思,也是他这个父亲的意思。 因为当时萧恒把持朝政,独断朝纲,朝中政令皆出自大将军府,不仅架空了身为天子的龙璟,也事实上架空了中书省和门下省的权力,自然引起了他这个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杨济的不满,这也是杨济在朝堂上一贯喜欢跟萧恒及其唱反调的主要原因。 他虽然为了柳家的安危着想,没有公然跟萧恒作对,但面对萧恒的弟弟萧恪的求亲,还是一口回绝这门亲事,转头就将女儿嫁进了宫中,做了龙璟的皇后。 只是之后谁都想不到萧恪会性情大变,从一个看起来胸无大志的闲散将军,变成一个权势更胜其父兄的权臣,眼看就要实现改朝换代,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龙璟如今只能龟缩在巴蜀苟延残喘,眼看就要沦为亡国之君。 更让柳乾不能接受的是龙璟的冷血无情,为了拉拢董逵对付萧恒便动废柳璇皇后之位的心就算了,最后甚至为了陷害萧恒还不惜假死,将新皇后董悦和出生没几天的亲生儿子龙暄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一想到董悦母子的遭遇,他心中在悔恨之余,不由对萧恪生出一阵深深的感激之心。 因为他明白,若不是萧恪救女儿脱离了苦海,那董悦如今的下场就是他女儿的命运。 萧恪不知道短短片刻时间内柳乾就想了这么多,若是他知道,也只会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是因为那时候他刚穿越不久没有把持住自己,才有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可最后竟然变成了是他救柳璇脱离了苦海,改写了她的命运,只能说是有些啼笑皆非了。 不过他今日之所以要柳乾去而复返,并不是为了跟这个岳父缅怀往事,而是想跟他商议柳璇今后的身份问题。 毕竟越到他这个位置,反而越看重名声。 强如李世民这种帝王天花板,后世一说起他,始终绕不开玄武门之变和强占弟媳这两大污点。 因此,萧恪自然也不希望后世史书一说到他,就拿他霸占前朝皇后说事。 想到此处,萧恪便缓缓开口道:“岳父,其实我今日之所以要私下见你,主要是还想跟你谈谈璇儿母女今后的身份问题。” 柳乾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因为这其实也正是他去而复返的原因。 因为他心中很清楚,即使女儿还在人世,也不可能再用柳家嫡女的身份出现在人前了。 毕竟不说人死复生是何等惊世骇俗之事,单说前皇后改嫁给权臣为侧妃,萧柳两家就无法应对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因此,他也很想知道,萧恪打算给他女儿一个什么样的新身份存活于世。 萧恪看着柳乾,随即缓缓开口道:“之前为了掩人耳目,璇儿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人前,徐州很多官员和百姓只知道我府上刘姓侧妃,但很少有人见过她,更不知道他名讳,因此没有人将她跟前皇后联系到一起。” “但洛阳不一样,见过她的人很多,一旦被人发现她跟前皇后容貌相似,很难不会心生怀疑。” “因此,为了萧柳两家的名声,可能需要岳父做出一些牺牲了。” 柳乾似乎猜到了几分,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为难之色,反而淡淡一笑道:“大将军尽管直言便是了,老夫今年已经年近花甲,再要那点虚名又有何用?” 萧恪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柳乾能够自己看得开最好,最怕的就是他食古不化,自己不知还要多费多少唇舌。 随后,萧恪继续沉声说道:“过些时候,待我的家眷抵达洛阳,我会秘密派人将璇儿送去柳府,岳父再择期宣布找回了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女,让她认祖归宗,因为是姐妹,与前皇后长得相似也实属正常,旁人也不会多想。” “而我这边会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宣布刘侧妃突染恶疾不幸身故,柳家再伺机提出与我结亲,将刚认祖归宗不久的女儿嫁给我,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不知岳父意下如何?” 柳乾听完便点了点头,抚须一笑道:“想不到老夫年近花甲,反而多出了这么一桩风流韵事。” 萧恪闻言也不由莞尔一笑。 (昨晚想了一夜,这可能是偷梁换柱的最好办法了。) 第530章 潼关危急 萧恪只在洛阳停留了三天时间,安抚过城中那些洛阳朝廷的旧臣之后,便将京城的军务托付给秦冲,政务托付给柳乾和杨济,自己则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关中。 而此时身为关中门户的潼关,形势已经到了异常严峻的地步。 当初萧恪要霍恂率领两万兵马去抢占潼关,以阻断关中的八万并州军回援洛阳之路。 可霍恂因为不想错失良机,只带了一万骑兵便出发前往潼关,最终抢在虎牢关失守的消息传到潼关之前,假扮并州军骗开了关门,一举夺取了潼关。 但很快,他们便遭到了顾羽率领的并州军的猛攻,因为顾羽心中清楚,若是他们不能打通潼关,回援洛阳,一旦洛阳失守,他之前的一切努力便都会前功尽弃,甚至连自己耗费无数钱粮损兵折将打下的关中也保不住,最终只是白白为萧恪做了嫁衣。 因此,自从兵临潼关之后,顾羽便如同发疯了一般,亲率兵马一次又一次对关城发动强攻,誓要从霍恂手中夺回潼关。 面对兵力数倍于己方的顾羽和并州军,霍恂丝毫没有胆怯退缩,亲冒矢石,率领将士们一次次击退了并州军的进攻,牢牢守住了潼关。 经过多日的激战,潼关前并州军的尸体已经堆积如山,殷红的鲜血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将潼关脚下的土地染成了一片赤红,就连空气中也充斥着挥之不散的血腥味。 而守关的徐州军同样伤亡惨重,一万骑兵阵亡了将近三千人,还有五千多人负了伤。 只不过相对于人数上的伤亡,他们面临的更严峻的问题是粮食和箭矢上的不足。 因为当初为了快速抢占潼关,霍恂下令一万骑兵轻装简行,每一位将士身上只带了少量的干粮和箭矢。 如今面对并州军连日来的疯狂强攻,这些粮食和箭矢很快便消耗殆尽。 可饶是如此,霍恂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没有粮食他就要战士们杀马充饥,没有箭矢他就派人趁着夜色去收集并州军白天射上来的箭支,从而补充他们箭矢上的不足。 只是并州军射出的绝大部分箭矢都落到了关下,落在关城上的箭矢很少,因此他们能够收集到的箭矢并不多,对于守城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但霍恂望着晨曦中越来越阴沉的天气,心中也不由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很担心等下会下雨,如此一来,弓箭的威力将大打折扣,一旦并州军趁着雨天大举攻城,潼关就危险了。 可偏偏害怕什么来什么,就在霍恂还在祈祷老天爷不要下雨之时,天边便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很快豆大的雨点便落到了他的脸上。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将霍恂和众将士淋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又湿又冷。 但更比身体更冰冷的是他那颗心,他知道以顾羽的本事,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 果不其然,关下的并州军大营很快响起了咚咚咚的战鼓声和呜呜呜的号角声,霍恂甚至在关下集结的军阵中看到了顾羽的身影。 毫无疑问,这一战,顾羽同样孤注一掷,已然押上了他的全部筹码,其中就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杀——” 伴随着漫天的喊杀声,关下数万并州军如潮水般朝潼关涌来,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似乎要一举将潼关给吞噬…… 此时,关城上的霍恂面无表情,目光落到了城头上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巨石和圆木上。 刚夺下潼关,他便知道他们很快就要面临敌军的反扑,粮食和箭矢很快就会告急,所以早早下令拆掉关城内的房屋,将那些房梁和柱子锯成了一段段圆木充作滚木,又将那些房屋的地基通通挖起来作为擂石,一股脑都搬到了城头上。 不过霍恂和众将士心中清楚,这些圆木和巨石是他们守住潼关的最后武器,不到最后时刻,是绝不能轻易动用的。 因此在这么多天的守关中,即使在濒临失守的艰难时刻,霍恂也只是要将士们咬牙顶住,没用动用一根圆木,一块巨石,就是不想过早向敌军暴露他们最后的底牌。 可如今天降大雨,弓箭失去了作用,这些圆木和巨石就成了他们击退敌军的最后希望了。 眼看着敌军已经杀到了城下,霍恂不再犹豫,当即拔出腰间佩剑,指着城下的敌军大吼一声道:“用擂石砸!”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百块被将士们磨掉棱角的巨石被推下了城…… 随着这些巨石重重砸到密集的人群中,城下很快响起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不少并州军士兵当场被这些巨石砸得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忍睹,更有不少人被滚动的巨石撞翻,非死即伤,惨叫哀嚎不止…… 一轮巨石砸下来,便有数百人惨死重伤,可这还是无法阻止并州军的进攻,他们踩着前面同伴的尸体,很快攻到了城墙下,将攻城云梯搭上城头,大量士兵开始沿着云梯攀爬,朝着城头杀去…… 霍恂见状,再次大吼一声:“用滚木阻止他们!” 话音未落,他自己抄起一根粗大的圆木,朝着云梯上的敌军砸去…… 圆木顺着云梯滚落下去,重重砸到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砸得他重重摔下云梯,当场口吐鲜血而亡…… 其他士兵也纷纷效仿他,搬起圆木朝云梯上的敌人砸去,不少冲在最前面的敌人被砸下云梯,惨叫声一时此起彼伏…… 可城下的敌军也不甘示弱,纷纷举起弓箭对着城上射击,城头上不少守军一时猝不及防,不断有人中箭摔落城下,即使侥幸没摔死,也很快就被一拥而上的敌军用长矛捅死…… 城上的守军此时也纷纷用弓箭还击城下的敌军,可在大雨中他们的弓箭失去了准头,人数上又严重落了下风,很快就被敌军的箭雨压制住,根本无法抬头。 而并州军则趁此机会,沿着云梯快速攀爬,很快便有人出现在了城头上。 眼看终于有人杀到了城头,并州军中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不少士兵大受鼓舞,也跟加快了手脚,誓要今日攻破潼关…… 霍恂眼看敌军杀上城头,当即红着双眼带着亲兵杀过去,誓要将对方赶下城。 可第一个杀上城头的正是顾羽的四弟顾翔,是并州军中号称勇武不在成贲之下的猛将,他一杀上城头,便抡着手中一杆大铁枪大杀四方,连续刺死多名徐州兵,很快就在城头上站稳了跟脚。 不少并州兵趁着他杀出的空档,跟在他的后面也爬上了城墙,跟城头上的徐州军展开了血战…… 此时霍恂也率领亲兵杀到,他看出了顾翔的勇猛,知道如果不将他打下城,只怕潼关今日就会失守。 他没有犹豫,当即挥剑向顾翔杀去。 顾翔从霍恂身上的盔甲也猜到了他是守军的主将,也挥舞着一杆大铁枪便他杀来,两人的兵器在空中一碰撞,霍恂便觉得虎口一阵剧痛,手中的佩剑险些脱手飞出,不由暗暗惊叹对方的蛮力过人。 可顾翔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手中一杆大铁枪又重重朝他头顶砸来。 霍恂知道他蛮力过人,不敢迎接,慌忙闪躲避让。 但顾翔很快又杀招又至,霍恂只能避敌锋芒,且战且退,一个不留神,手中的佩剑便被顾翔用铁枪击飞…… 顾翔眼见霍恂手中没了兵器,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狞笑,大吼一声“去死吧”,就挺起铁枪朝霍恂胸口刺来…… 此时霍恂退无可退,心中不由哀叹一声,想不到自己今日要丧命于此,只是自己死则死矣,却是辜负了大将军的信任,没有为他守住潼关。 可就在此时,一支冷箭朝顾翔射来,顾翔本能挥舞铁枪一挡,虽然击飞了冷箭,却也错过了刺死霍恂的机会。 而霍恂的亲兵也趁此机会一拥而上,将霍恂救了出来,护在了身后。 霍恂大难不死,忍不住看向冷箭来的方向,认出射箭之人是一个名叫章绍的都尉,看来是他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此时顾翔已经缓过神来,挥舞着大铁枪就要再度杀来,却突然听到潼关东面的方向传来一阵沉闷的号角声…… 霍恂也循声望去,很快看到一支军队浩浩荡荡朝着潼关的方向杀来,旌旗一个斗大的“程”字甚是扎眼…… 霍恂先是一怔,随即目光变得很是复杂。 他没想到,当他危难之时,率军赶来救援他的竟是他一向最不服气的程朗! 此时潼关的另外一边,顾羽听着东面传来的号角声,面色瞬间一片惨白…… 他知道,这一次他赌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第531章 兄弟仇深 虽说萧恪是要程朗率领三万兵马去救援潼关,但程朗因为担心潼关有失,便将三万兵马一分为二,将主力部队交给副将郝平统帅,他自己则亲率五千精兵昼夜不停急行军,只为尽早赶到潼关。 经过连续两天两夜的急行军,最终在潼关最危急的时刻,程朗率军杀到,五千精兵顾不上喘一口气,便立即登上关城,与关上的守军一道携手杀敌。 因为五千生力军的加入,关上的守军士气大振,与援军一道奋勇杀敌,杀得那些攻上城头的并州兵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赶下关。 此时似乎就连上天也站在他们这一边,本来一直倾盆而下的大雨说停就停,关上的守军和赶来的援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个个张弓搭箭居高临下朝着关下的并州军射去,一时箭如雨下,不少冲在最前面的并州兵中箭惨叫倒地,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而已经攻上城头的并州兵孤立无援,很快就在徐州兵蜂拥而上的围攻下,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打落城下。 就连如杀神附体的顾翔,面对霍恂、章绍和程朗三人的合力围攻,也是顾此失彼,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最后还是在身边几名忠心亲兵的保护下,才得以带着一身伤逃下城,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眼看攻上城头的敌军都被杀退,关上的徐州军不由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与之相对的是,攻城的并州军则变得士气萎靡不振,一个个都踌躇不前,彻底失去了再战斗下去的斗志和心气。 顾羽看在眼里,心中虽有百般不甘,最终还是无奈下令鸣金收兵,并州军丢下一地尸体,如潮水般狼狈退去。 眼见敌军退却,关上的徐州军爆发出了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声,庆祝他们再次击退了敌军。 霍恂却没有参与到这场狂欢之中,只是默默走到程朗面前,看着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生平最大竞争对手的年轻将领,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程朗那张风尘仆仆的面庞,可以想象得到他一路上是如何的日夜兼程,不辞辛苦,终于在自己和潼关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赶到了。 尽管心中有无数句感激的话想要对程朗说,但是临到嘴边,霍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只是默默对着程朗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程朗会意,同样伸出自己的右手,重重握住霍恂的手。 从今天起,他们两人就是最好的兄弟。 …… 相对于徐州军中的兄弟情深,并州军中的情况并不好。 顾羽心中很清楚,他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如何攻下潼关,而是如何压制住军中那些对他质疑和不满的声音。 果不其然,随着潼关援军的到来,并州军中开始笼罩着一股不安的气氛,将士们都在猜测洛阳是不是已经沦陷了,否则潼关上的援军是哪里来的。 没过几日,并州军中开始到处疯传一些风言风语,说就因为二公子执意要攻打长安,才错失了回援洛阳的最好机会,导致洛阳的沦陷,大将军的身死。 这些真假难辨的消息很快就引起了军中不少将士对顾羽的不满。 尤其是那些将校,毕竟他们之中有很多人是顾举一手提拔起来的,根本无心背叛顾举,是因为顾羽一再向他们保证,洛阳城的防御固若金汤,完全可以撑到他们攻下长安后再回援。 就是因为信了顾羽的话,他们才愿意跟着他赌一把,没有及时回援洛阳,反而继续抓紧攻打长安。 毕竟他们想的是,二公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大将军的亲生儿子,还能害自己的父亲不成。 可如今洛阳陷落,顾举身死,他们自然将一切罪责都怪在了顾羽身上。 若不是他执意要攻打长安,没有及时回援洛阳,洛阳就不会那么容易丢,大将军也不会死于非命。 这就是人性的通病,似乎只要将罪责推到别人身上,就能够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面对这些将士们的质疑和责难,顾羽也是百口摩擦,因为他明白,如今父亲一死,他最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只是随着这些风言风语在军中愈传愈烈,最终连一向对他这个兄长敬爱有加的四弟顾翔也坐不住了,气冲冲跑来顾羽的帅帐,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率军回去救援父亲。 如果是其他将领敢闯来帅帐这么质问和指责自己,顾羽或许会好声好气跟他解释其中的缘由,希望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苦衷。 但面对自己的亲弟弟,他面色阴沉得可怕,冷冷看着顾翔,一字一句反问道:“难道连你也认为是为兄害死了父亲吗?” 顾翔从未见过兄长面色如此难看,但一想到父亲的死,还是梗着脖子继续说道:“我也不想相信,可是现在军中都在说,要不是你非要去攻打长安,早点带兵赶回去救援洛阳,洛阳就不会丢,父亲也不会死。” 说到父亲的死,顾翔一个九尺高的汉子也不由红了眼眶。 虽说父亲平日里只偏爱大哥二哥,对他这个有勇无谋的儿子一向疏于管教,但不管怎么说,父亲就是父亲,父子亲情是无法割断的。 顾羽看顾翔如此模样,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别人不相信为兄也就罢了,难道连你也不相信自己的兄长吗?” “可是,二哥,大家都在说……” 顾翔看着二哥如此模样,不由得想起他平日里对自己这个傻弟弟的照顾,心中登时也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声音也下意识低了几分。 顾羽的神色却变得更加严肃,沉声说道:“我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只想告诉你,你是父亲的儿子,我也是,你不会害父亲,我也不会,如今父亲死了,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 说完,顾羽深深闭上双眼,眼角滑落两滴热泪。 眼见二哥生平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顾翔不由又信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嗫嚅着追问道:“大哥,我相信你不会害父亲,可你为什么不早点带兵回去救援父亲了。” 顾羽闻言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早点回去救援父亲吗?可当时我们一旦撤退,董逵必定派兵出城追击,到时候只怕我们还没回到洛阳,就被敌军半路击溃了。” “所以,为兄只能抓紧先攻打长安,一夺取长安就立即回援洛阳。” 说到这儿,顾羽眼中满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咬牙切齿道:“本来父亲是可以坚持到我们率军回去救援的,可恨就恨在你三哥卖父求荣,才让洛阳这么快就丢了,害得父亲也惨死了。” “之前你也看到了,要不是他们的援军赶到,我们差一点就攻下了潼关,可如果不是因为你三哥献城投降,他们的援军怎么会这么快就赶来!” “追根究底,害死父亲的不是我这个二哥,而是你的三哥!” 此时顾翔已经彻底相信了二哥的话,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恨声道:“不,他不是我三哥,我没有这么狼心狗肺的兄长,待我下次见到他,一定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为父亲报仇。” “有你这句话,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顾羽重重拍了拍四弟的肩膀,又宽慰了他几句,就借口他身上有伤,要他早些回自己的营帐歇息。 待顾翔走后,顾羽面色猛然一沉。 连这个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四弟都质疑起了自己这个兄长,军中其他将士对自己的态度可想而知。 第532章 兄弟决裂 这一夜,顾羽彻夜未眠。 他一个人走到帅帐外,对着天上的半轮残月,苦苦思索着破局之策。 随着敌方援军的到来,如今他要面临的不再是如何攻取潼关的问题,如何该如何自保。 他已经得到准确线报,萧恪已经亲率十万大军朝潼关的方向而来,想来不日就将抵达潼关。 可面对这来势汹汹的十万大军,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退敌之策。 他手中本来有八万兵马,但经历过长安和潼关的战事,也有了不少的伤亡,如今刨去那些战死和重伤的将士,还能再上阵杀敌的只剩下六万多人。 更别说如今随着洛阳的陷落和父亲的身死,军中变得人心惶惶,士气不振,各种流言蜚语满飞天,到处都在传是因为他这个儿子回援不及时,才导致洛阳陷落父亲惨死,让不少将士因此对他心生不满。 军心和士气皆不可用,他实在不知道这一仗该怎么打。 最终,顾羽越想越烦躁,便重新回到自己的帅帐,提笔给自己的兄长顾翃写了一封信。 他在信中承认自己当初不该心存侥幸,以至于错失了回援洛阳的时机,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他和关中的七万并州军愿意承认并接受兄长做新的并州之主,希望兄长可以看在顾家的基业上,以大局为重,与自己共捐前嫌,兄弟联手一起对抗萧恪。 书信写完,顾羽放下笔,看着信中言辞恳切的话语,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毕竟这封信一送出去,自己将来再想跟大哥争夺顾家的继承权,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但他知道自己如今已经别无选择,唯有兄弟同心,他们顾家才有抗衡萧恪的一线希望。 而与兄长顾翃和解只是第一步,下一步他还要派人去联络益州的龙璟、荆州的杜羡和扬州的孙鸾,合四家六州之力一道对抗萧恪。 他相信,随着洛阳的陷落,另外三家必然也会生出唇亡齿寒的危机感,四家联合抗萧是他们唯一的共同出路。 想到此处,顾羽便不再犹豫,匆匆唤进来一名亲兵,要他立即快马加鞭将这封信送去晋阳,务必要亲自将它交到兄长顾翃手中。 这名亲兵应喏一声,正要退出帅帐。 可就在此时,另外一名亲兵却拿着一份檄文慌慌张张闯入帅帐,磕磕巴巴对顾羽道:“二公子,不好了,并州派人送来了一份檄文。” “檄文?” 顾羽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心中没来由一沉。 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多问了,只是命亲兵将檄文拿来给他过目。 这名亲兵不敢抗命,上前几步颤抖着双手将手中的檄文递了过去。 顾羽一眼就注意到檄文上斗大的“讨弟檄”三个大字,面色骤然变得很是难看。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从亲兵手中夺过檄文,展开一看,面色逐渐变得铁青,身体摇晃几下,险些就要摔倒在地。 “二公子!” 帅帐内的几名亲兵见状都不由惊呼一声,连忙一起上前搀扶住他。 顾羽推开那些搀扶他的亲兵,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檄文上的内容。 檄文的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他的兄长顾翃传檄天下,痛斥他这个二弟对亲生父亲见死不救,怒骂三弟顾翀卖父求荣,号召并州军的将士和天下人一起讨伐这两个不忠不孝之徒。 顾羽想过兄长顾翃会因为自己回援不及时而怨恨自己,但他没想到顾翃竟会恨自己恨到这种地步。 明明知道自己如今正面临着萧恪的兴兵讨伐,却还是选在这种时候弄出这么一份檄文,使得并州军本就动荡的军心变得更加不稳,本就低迷的士气变得更加不振。 若是这份檄文是萧恪那边搞出来的,他完全可以推说是萧恪在给他泼脏水,以此来离间他们将帅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可如今这份檄文来自晋阳,来自顾家的嫡长子,来自他的兄长,不仅坐实了他因为执意攻打长安导致洛阳陷落父亲身死的事实,还给他安了一个对亲生父亲见死不救的罪名。 他可以想象得到,一旦这份檄文传遍天下,在世人眼中,他和那个卖父求荣的三弟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害死父亲的元凶吗? 大哥,你当真如此恨我,为了对付我,你当真不顾大局,也不顾顾家的基业了吗? 想及此处,顾羽的面色越发铁青,暗暗攥紧了拳头,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他要开口询问军中有多少人看过这份檄文时,潼关的方向却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顾羽听到号角声呼吸骤然为之一紧,当即拨开身边的亲兵,快步走到帅帐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潼关的方向。 而并州军大营中也有不少将士听到了号角声,纷纷奔出营帐,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潼关的方向。 此时潼关的关城上一派灯火通明,无数火把将潼关照得亮如白昼,大量士兵在城头上来回奔走,将旧的旗帜一一拔起撤去,全都换上了新的旗帜。 待众多观望的并州兵看到新旗帜上那个斗大的“萧”字,心中都不由为之一凛。 毕竟徐州军中虽然姓萧的将领不算少,但地位在原来的潼关守将程朗之上的,只有萧恪一个人。 再联想到之前的号角声,谁都不难猜到,是萧恪率领的主力大军抵达潼关了。 眼看敌方大军杀到,不少将士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将顾羽,想看看二公子如何应对。 此时顾羽却突然对着潼关的方向嗤笑一声:“强弩之末,虚张声势,吾早晚必破之。” 听顾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语气更是不屑一顾,不少将士不由又惊又喜,暗暗揣测二公子如此成竹在胸,莫非心中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这么一想,不少将士心中登时安定了不少。 此时顾羽已经没有心情再看下去,转身便走回了自己的帅帐。 只是一进入自己的帅帐,他的面色立即变得异常凝重。 方才他当众强装不屑只是为了稳住军心,但他心中清楚,自己和并州军最大的危机到了! 第533章 顾羽使者 随着萧恪率大军抵达潼关,顾羽下令并州军后退五十里,在一处高地上重新构筑了新的大营。 而小小的潼关自然无法同时容纳十几万兵马,因此萧恪也率大军出了潼关,与并州军大营相隔十几里扎下了大营,与并州军遥相对峙。 两军这一对峙就是整整七天,双方都只是派出大量斥候去探查对面的敌情,就是没有一点要开战的迹象。 在此期间,不知有多少将校跑来顾羽的帅帐,忧心忡忡问他打算何时跟徐州军决战。 也有人积极献策,认为大军可以退回长安,依靠长安城的固若金汤,坚守不出,最终让十几万徐州军无功而返。 无一例外,他们最后都被顾羽随口几句给敷衍过去了。 虽然顾羽心中明白,这一仗越拖下去情况越对他们不利,毕竟对方兵多粮足,长久对峙下去只会严重挫伤己方的士气和军心。 但是他更清楚,若是此时贸然开战,他们并州军必败无疑。 毕竟兵力只有对方的一半不到,士气又远不如对方高昂,这一仗不管换谁来打,都没有什么赢的可能。 正因为如此,所以顾羽尽管明明知道这一仗不能拖,但还是不得不继续拖下去。 至于退守长安城,他则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之前长安城中囤积的粮食早就被凉州军消耗殆尽,他军中的粮食也维持不了多久了,长安城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彻底沦为死地。 他倒是考虑过派出一支奇兵去截断徐州军的粮道,或是焚毁他们的粮草,可偏偏萧恪将大军的粮草重地设在了潼关内,根本不给他一点机会。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等,等待萧恪犯下什么错,让他可以抓住机会一举扭转战局,反败为胜。 毕竟萧恪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总会犯错,就看他能不能把握得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蠢到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对手犯错上,这段时间他又派人去给自己兄长顾翃送去了几封书信,向他解释自己的苦衷,甚至在信中表示只要顾翃愿意原谅自己,携手对抗萧恪,将来功成身退之后,他会去父亲墓前结庐守孝至死,以赎清自己的罪过。 可最终,这些书信无一例外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得到顾翃的任何回复。 除此之外,他还派出使者快马加鞭赶去成都见龙璟,以他和六万多并州军臣服成都朝廷为条件,希望可以说服龙璟从汉中出兵来支援他。 但他也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的道理,因此他的使者不久之后也出现在了徐州军的大营外,声称想要跟萧恪和谈。 倒是萧恪似乎对于顾羽使者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只是笑着命身边的亲兵去带顾羽的使者来帅帐见自己。 不多时,亲兵便将一名文官打扮的年轻男子带到了萧恪的帅帐。 那名年轻男子一进入帅帐,便躬身对萧恪施了一礼,语气恭敬道:“在下车骑将军座下参军司马赟,见过齐王殿下。” 车骑将军自然就是顾羽的官衔,本来出于对应原则,司马赟也该称呼萧恪一声大将军,只是已经故去的顾举也是大将军,为了避免尴尬,故而只能称呼萧恪的爵位齐王。 萧恪并没有在意他对自己的称呼,反而是注意到了司马赟的姓氏,微笑着问道:“你姓司马?司马淮是你什么人?” 听萧恪提起司马淮,司马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悲愤:“回殿下,司马淮正是家父。” 以萧恪的目力,自然是不难捕捉到司马赟眼中那一抹一闪而过的仇恨之色,不过他也不难理解,毕竟司马淮的死,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故意假装没有注意到司马赟的异色,只是轻轻一点头,笑笑道:“怪不得我见你与他有几分相似。” 眼见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还频繁聊起自己的父亲,司马赟心中恨得几乎要滴血,但是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务,还是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恭维道:“家父在世之时,也时常提起殿下,说殿下天资英骨,绝非池中之物。” 萧恪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见他能够强压下心中的恨意跟自己的杀父仇人谈笑风生,心中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果然,凡是姓司马的,一个比一个能隐忍。 不过司马赟毕竟是顾羽派来的使臣,萧恪也不想再刺激他,便话锋一转,笑笑道:“你们二公子派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听萧恪终于要跟自己谈正事,司马赟当即精神一振,再次躬身对萧恪施了一礼,正色道:“实不相瞒,此次车骑将军派在下来见殿下,正是为了两军化干戈为玉帛而来。” 萧恪笑了笑,似乎饶有兴致反问道:“说说看,怎么个化干戈为玉帛法?” 司马赟看着萧恪,缓缓开口道:“车骑将军愿意为朝廷效力,为大宁镇守西北边疆。” 萧恪似乎对于顾羽开出的条件并不意外,依旧笑了笑,未置可否,只是继续笑问道:“你们二公子说的西北,是指雍州还是凉州,还是指雍凉两州。” 司马赟自知马虎眼打不下去了,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愿听朝廷安排。” 萧恪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又继续笑笑道:“你们二公子应该知道,不管朝廷任命他为凉州大都督还是雍州大都督,都还要另派一名刺史治理民政,你们二公子也能接受吗?” 司马赟闻言不由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朝廷可否变通一下,让车骑将军兼任刺史一职。” “绝无可能,此例断不可开!” 萧恪毫不犹豫一口拒绝,丝毫不给半点商量的余地。 笑话,规矩一旦破了,这个大都督和刺史相互制衡的制度离消亡也就为期不远了。 听萧恪拒绝得如此决绝,司马赟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此事我做不得主,需要回去跟车骑将军商议过再做决定,殿下可否宽限几日,容车骑将军思虑再三。” 萧恪笑着点点头:“自然是可以。” 司马赟没想到萧恪会答应得如此痛快,暗暗松了一口气,正想顺势告辞而去。 萧恪脸上却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贵使来一趟也不容易,替我带一份礼物给你们二公子。” 司马赟闻言一时不由微微一怔,不知道萧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好拒绝,只得再次躬身对萧恪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替车骑将军谢过殿下一番美意了。” 萧恪淡淡一笑,随即轻轻拍了拍手。 不多时,他的亲兵便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押进了帅帐。 司马赟一看清这个男人的装束和相貌,瞬间惊愕得说不出话。 因为此人分明就是他们二公子派去成都求援的使者。 第534章 阵前约战 当见到司马赟将自己前不久派去成都求援的使者带回来,顾羽什么也没说,只是沉着脸转身回了自己的帅帐。 虽说他一开始就没指望司马赟的徐州军大营之行能给自己谈回来什么有利的结果,但司马赟此行不仅无功而返,还带回了自己之前派出去求援的使者,让顾羽陷入了更深的挫败和无力之中。 这种强烈的挫败感和无力感不是来源于自己派去向成都朝廷求援的使者被萧恪派人拦截,而是因为萧恪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在告诉自己,他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意图,谈判为假,行缓兵之计为真。 既然对方已经洞悉了自己的意图,就一定会抢在援军到来之前跟自己开战,绝不会给自己一点绝地反击的机会。 至于对方会选在何时何刻开战,主动权完全在人家手中。 带兵打仗多年,他第一次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就是这种求战不得又撤退无门的局面,使他深感挫败和无力。 司马赟因为不放心,跟着顾羽一道进入帅帐,眼看顾羽如此惆怅,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当即跪倒在地,主动请罪道:“卑职有负二公子重托,请二公子责罚。” 顾羽自然不可能因为此事迁怒甚至责罚司马赟,当即上前扶起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是萧恪无意和谈,罪不在你,你不必自责。” 顾羽的话让司马赟心中感动莫名,忍不住红着双眼哽咽道:“卑职只恨不能替二公子分忧。” 眼见司马赟真情流露,顾羽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万千,轻轻拍了拍司马赟的肩膀,叹了口气道:“不要这么说,当初司马先生去世之时,我曾经在他灵前发过誓,一定要替他好好你和你的母亲。” “如今让你深入敌营,以身赴险去跟萧恪和谈,我心中已经很是过意不去,又怎么会再去苛责你更多呢!” 听顾羽这么一说,司马赟心中更加难受,语气黯然道:“卑职着实是无用,身为人子不能诛杀萧恪为父报仇,身为臣属又不能助二公子退敌。” 顾羽心中也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正想安慰司马赟几句,可此时却有一道身影如一阵风一般闯入帅帐内,冲着顾羽大声嚷嚷道:“二哥,怎么还不出兵去攻打萧恪,为父亲报仇。” 说话之人正是顾羽的四弟顾翔,自从得知萧恪赶到潼关之后,他便天天跑来跟二哥请战,想要杀上潼关,亲手将萧恪给碎尸万段,以报杀父血仇。 可二哥不仅没同意他的请战,反而率军主动后撤五十里,跟萧恪一对峙就是整整七天。 在这七天时间里,顾翔快要被逼疯了,明明害死父亲的仇人就在对面,二哥却一再阻止他去报仇,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心中的恨意在一点点累积,已经快到了要爆发的边缘。 如今听说二哥竟然还要派使者去跟萧恪求和,顾翔便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当即不顾亲兵的阻拦闯进顾羽的帅帐,大声质问兄长为何还不出兵为父亲报仇。 若是平时,面对这个素来有勇无谋的弟弟的鲁莽,顾羽还会好言相劝,可如今的他心情异常烦躁,也失去了身为兄长的耐心,便有些没好气道:“打打打,你就知道打打杀杀,萧恪的兵力是我们的两倍还多,你告诉我怎么打?” 如果是正常人,自然能够听得出顾羽语气中的不满,也能理解兄长的难处,可顾翔本就是兄弟几人中出了名的有勇无谋,脑袋又从来都是一根筋,听完二哥的话,不仅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继续提高声音大声嚷嚷道:“他们人多又怎么样,你让我带着并州狼骑杀进他们大营中,一枪将萧恪的脑袋给打飞,其他人还不得乖乖投降。” 听了四弟不知死活的鲁莽之语,顾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若是打仗有这么儿戏,他的六万大军就不会一直龟缩在大营之中进退不得了。 他正要出言呵斥顾翔,一旁的司马赟却是心中莫名一动,随即暗暗拉了拉顾羽的衣角,低声说道:“二公子,我倒是觉得四公子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军不妨一试。” 顾羽看着司马赟,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 他不明白司马赟为何也会说出如此不可理喻的话,难道他也被杀父之仇蒙蔽了双眼,完全失去了一个参军该有的冷静和理智了吗? 司马赟见状知道顾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当即低声解释道:“二公子,我的意思是我军一直龟缩不前也不是办法,不如与徐州军阵前约战,双方各出一万兵马较量,只要我军胜了,便可以大大鼓舞和提振我军士气,相反敌军的士气会大受影响,此消彼长之下,不就大大增大了我军的胜算吗?” 顾羽听完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道:“此计还是太过冒险,若是我方败了,我军便再无任何胜的可能。” 司马赟笑了:“别人信不过并州狼骑的实力,难道二公子还信不过吗?” 顾羽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并非信不过并州狼骑的实力,只是当初萧恪不仅在兖州大胜西凉铁骑,还在漠北大败羯胡人的可汗亲卫队,我虽然对那两战知之甚少,却也担心萧恪是不是有什么对付骑兵的杀招。” 之前顾羽曾经秘密派人调查过那两场战事,却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便有些忍不住怀疑萧恪是不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就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亮出最锋利的獠牙给对手致命一击。 司马赟闻言则是有些不以为然道:“我想二公子是不是有些多虑了,董邈是什么样的草包二公子应该心中有数,就是给他再精锐的兵马,他也能带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至于羯胡人的可汗亲卫队,他们千里追击敌军,早就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霍恂又得到了东胡人和扶余人的相助,想要打败可汗亲卫队不是什么难事。” 顾羽听完也觉得司马赟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就是有一层淡淡的顾虑和担忧,使他始终无法彻底下定决心。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如今进退维谷的处境,他还是无奈点了点头:“只能劳烦你再替我跑一趟徐州军大营,问问看萧恪愿不愿意跟我阵前约战。” 司马赟对着顾羽深深一拜:“愿为二公子效命。” 第535章 对战在即 “好,我接受你们二公子的挑战,明日辰时,双方各出一万兵马,阵前对战。” 徐州军大营的帅帐内,萧恪看过司马赟送来的书信,只是淡淡一笑,当场就接下了顾羽的挑战。 司马赟听完不由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萧恪会答应得如此痛快。 不过随即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为了防止萧恪中途变卦,便故作好意提醒道:“齐王殿下,此次阵前对战,可是不分骑步哦。” 萧恪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轻轻一点头,淡淡笑道:“自然是不分骑步,你们二公子大可以出动他手中最精锐的并州狼骑,与我军一万兵马在阵前一战高下。” 司马赟一听,心中不由暗暗一凛。 听萧恪话里的意思,似乎一早就清楚他和他们二公子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没有半点犹豫就应下他们的挑战。 他不由想起之前顾羽跟他说过的话,心中也不禁有些怀疑萧恪是不是当真有什么对付骑兵的杀招。 但挑战是他们提出的,自然不好反悔,司马赟只能匆匆告辞而去,想要回去劝说顾羽多加小心。 待司马赟走后,萧恪见程朗面色迟疑,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着问道:“程将军是否觉得我接受顾羽的挑战有些不妥,担心我方落败会影响到大军的士气。” 眼见萧恪将话挑破,程朗也不好再遮遮掩掩,便摇了摇头,沉声道:“末将知道大将军麾下有专门对付骑兵的陌刀军,自然是不惧并州狼骑。” “之前大将军一直在刻意隐藏陌刀军的存在,就是不想让其他对手了解陌刀军的虚实,从而找出克制陌刀军的方法。” “如今末将以为顾羽此举更多是为了刺探我军的虚实,而是大将军接受他的挑战,反而提早暴露了陌刀军的实力,让顾羽和并州军有所防备和警觉。” 程朗的话也说出了帅帐中一众将领的心声,要知道萧恪这些年一直在刻意隐瞒陌刀军的存在,兖州之战后夸大秦冲率军夜袭的功劳,漠北一战大破羯胡人的可汗亲卫队又将大部分的功劳安在了霍恂和东胡人扶余人的身上。 正因为萧恪一直以来处处回避陌刀军的功劳,使得外面不少人并不知道陌刀军的存在,就连徐州军内部也有不少人看轻了陌刀军的作用,只当他们是一支普通的重步兵。 好在萧恪对陌刀军的将士够大方,经常以各种理由封赏他们,加上主将荆烈又是豁达之人,对于加官进爵没有多大的追求,因此陌刀军上下对萧恪此举倒也没有什么不满。 之前萧恪确实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陌刀军虽然所向披靡,可绝不可能没有弱点和破绽。 只要陌刀军投入战场的次数够多,那些对手迟早都会摸透他们的底细,从而找到对付他们甚至克制他们的办法。 因此,为了将陌刀军的作用最大化,萧恪平时都是将陌刀军雪藏保护好,不到关键时刻绝不派上战场。 此次征讨顾羽关系到雍凉两州的归属,萧恪自然不敢小觑敌人,也带着八千陌刀军随行出征。 正因为如此,所以程朗和一众将领都不理解,萧恪为何会接受顾羽的挑战,派陌刀军去迎战并州狼骑,从而让顾羽和并州军见识到陌刀军的威力,提早有所提防和戒备。 萧恪看出了一众将领的困惑,当即笑着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顾羽想用以此来刺探我军的虚实,我又何尝不想来以此打击并州军的军心和士气呢!” “你们想想看,若是那些并州军的将士亲眼见到他们眼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并州狼骑在陌刀军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对他们的军心和士气是何等的打击。” “至于说担心顾羽会有所防备,甚至借此机会找出陌刀军的破绽和弱点,那也得看我给不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 “首战即决战,明天一战过后,胜负当见分晓!” 众将领这才明白萧恪的用意,纷纷连呼大将军英明。 …… 时间很快就到了次日的辰时。 秋风呼啸,旌旗猎猎,天地间一派肃杀。 徐州军和并州军各自列阵,相隔三里遥相对峙。 顾羽出现在并州军军阵的最前面,一身银盔银甲,胯下骑着绝世名驹白电,看起来好不威风。 他此时正凝神远远望着徐州军的军阵,只见萧恪一身金盔金甲,身边簇拥着孟恭程朗霍恂等一众名将,可谓是人才济济,看得顾羽心中又是不由得一叹。 若是这些人才能来辅佐自己,何愁天下不定。 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越过萧恪和一众将领,落在了他们身后一支衣甲奇特的军队身上。 从这群士兵比较靠前的站位中,顾羽不难猜到这就是徐州军今天要出战的兵马。 只见这群士兵全身覆甲,连手脚也被铠甲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是在面甲的位置露出四个小洞,想来是供他们观看和呼吸的。 最令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群士兵手中的长刀,目测至少有一丈长,光刀刃看起来就有半丈长,双面开刃,看起来异常锋利。 顾羽虽然不懂打铁,却也知道一把刀的刀刃越长,刀身就越容易断裂,而这些士兵手中的刀这么长,在战场上真的还能持久作战吗? 但以他对萧恪的了解,知道萧恪既然敢打造出这么一支奇特的军队,必然是有所倚仗的。 他忍不住想到昨日司马赟回来之后告诉他,萧恪想也不想就接受了他的挑战,甚至知道他们要让并州狼骑出战也是浑不在意。 再联想到之前西凉铁骑和可汗亲卫队的战败,顾羽心中没来由一凛。 莫非,这就是萧恪用来对付骑兵的秘密武器吗? 此时此刻,顾羽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悔意,后悔自己不该草率给萧恪下战书。 这一战若是败了,军中必然军心动摇,士气低落,纵使他是天神转世,只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不过此刻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的四弟顾翔看着杀父仇人就在对面,用铁枪指着萧恪的方向嗷嗷大叫道:“二哥,就让我带着并州狼骑冲杀过去,拧下萧恪的脑袋来祭奠父亲。” 顾羽本来心情就有些烦躁,听四弟还在顺着风言风语,心中更加恼怒,当即厉声呵斥道:“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刀枪不入吗?不说你打不打得过萧恪和他身边那些将领亲兵,他身后还有十几万大军护着,一人一箭也能将你射成刺猬。” 顾翔从未见过二哥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一时吓得不敢再说话,但看向萧恪的目光却更加充满仇恨。 第536章 阵前激战(上) 虽然顾羽已经心生退意,但他知道若是自己此时下令撤退,将对六万多并州军将士的军心和士气造成不可扭转的重创,只怕溃败就在转瞬之间。 “咚咚咚——” “呜呜呜——” “杀——” 随着并州军的军阵中响起隆隆的战鼓声和低沉的号角声响彻原野,并州军阵前的一万并州狼骑骤然发动,嘴里爆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在顾翔的率领下,如潮水般朝着徐州军阵前的陌刀军席卷而去…… 一时间万马奔腾,喊杀声震天,似乎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因为这毁天灭地的气势而微微颤栗。 此时,徐州军的军阵之中也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和低沉的号角声。 八千陌刀兵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开始迅速变换队形,以千人一排紧密挨在一起,随后齐刷刷蹲跪在地上,将陌刀的刀柄深深插入大地,刀刃斜角向上,形成一片密集的刀林,他们则身体微微倾斜,双手紧紧握住刀把,好将全身力量都集中在陌刀上。 经过多年的训练和作战,他们都很清楚陌刀军克制骑兵的秘诀就在于顶住骑兵的第一波冲锋。 只要能够顶得住,骑兵就是任他们陌刀兵宰割的六脚兽。 相反,一旦他们顶不住,被敌方的骑兵冲垮了阵型,敌人是绝不会再给他们重整阵型的机会的。 而两千骑兵则护卫在八千陌刀兵的两侧,保护着陌刀军最为薄弱的侧翼。 此时顾羽已经登上了己方高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屹立不动的陌刀军,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陌刀军,但他已经看明白陌刀军的战法,就是用最极致的防守来顶住骑兵的冲锋。 想来西凉铁骑和可汗亲卫队战败的原因就是因为没有冲垮他们的阵型,最终让骑兵冲锋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全都反噬到了他们身上。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一凛,毕竟与西凉铁骑和可汗亲卫队相比,并州狼骑也没有强上多少。 既然西凉铁骑和可汗亲卫队冲不垮他们的阵型,想来并州狼骑也很难做到。 他的目光突然落到两侧护卫陌刀军的两千骑兵身上,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冷笑。 看来萧恪已经意识到陌刀军的侧翼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从而想到用骑兵来护卫两翼。 可在一万并州狼骑面前,两千骑兵一样是突破的弱点! 很快,并州军的鼓声和号角声突然变了。 此时一万并州狼骑已经冲到距离陌刀军只有几百步远的距离,蹲跪在最前面一排的陌刀兵甚至可以清楚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敌军脸上狰狞的笑容…… 骑马紧跟在顾翔身边的副将费熊第一个注意到了号角声和鼓声的变化,连忙高声提醒顾翔道:“四公子,二公子现在要我们进攻敌军两侧的骑兵。” 可此刻顾翔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陌刀兵身后的杀父仇人萧恪,大声吼道:“不,我就要正面冲垮他们的阵型,冲到萧恪面前打烂他的脑袋。” 费熊一听,便知道四公子的浑劲儿又犯了,当即顾不上冒犯不冒犯,冲着顾翔大声吼道:“四公子,你忘了二公子是怎么吩咐你的吗?若是因为你鲁莽行事,坏了大事,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顾羽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从来都是一个一根筋到底的人,本来不想让他出战,可架不住自己如今手下已经没有什么大将可用了,而顾翔又是并州军中为数不多的猛将,没有什么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但他也担心这个弟弟什么时候又气血上头犯了浑劲儿,便命自己的心腹将领费熊随行盯着他,并面授机宜如何去搞定他。 身为兄长,他很清楚即使以性命相威胁,顾翔也不会放在心上,可若是用自己这个兄长的性命做威胁,不怕顾翔不听。 果不其然,顾翔因为害怕真会逼死二哥,只能最后恨恨看了萧恪的方向一眼,随后对费熊大吼道:“我知道了,我带五千人去打左翼,你带其他人去打右翼。” 说完,也不管费熊同不同意,便分出五千兵马朝左翼杀去。 费熊顾不上多想,当即带着另外一半兵马杀向右翼。 只是他目光不由望向顾翔远去的方向,暗中默默祈祷这个二公子可不能再犯浑了。 此时萧恪也注意到并州狼骑队形的变化,瞬间就猜到了顾羽的意图。 果然天命之子就是天命之子,知道什么叫变通,不像西凉铁骑和可汗亲卫队那种炮灰,非要撞死在陌刀军的刀林上,才知道什么叫不动如山。 不过他心中并不慌张,因为顾羽只是看到了陌刀军拥有的极致防御力,但他很快就会让顾羽看到,陌刀军同样有着恐怖的进攻力。 毕竟,他一开始组建陌刀军的初衷,就是想让陌刀军成为战场上摧枯拉朽无坚不摧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一座不动如山的人形堡垒。 很快,徐州军中的鼓声和号角声也为之一变。 本来护卫在陌刀兵两侧的两千骑兵听到新的鼓声和号角声,当即从两翼杀出,迎着杀气腾腾的并州狼骑冲去……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四路骑兵轰然相撞,刹那间刀光血影,鏖战到了一起…… 并州狼骑毕竟是天下三大精锐骑兵之一,人数上又是徐州骑兵的五倍,因此尽管徐州骑兵一个个奋勇杀敌,死战不退,但还是很快落了下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可就在此时,陌刀军中突然响起主将荆烈的一声怒吼:“起!”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徐州军的军阵中再次吹响了低沉的号角声。 八千陌刀兵几乎是同时起身,高举着手中长长的陌刀,列队一步步朝着还在混战中的骑兵走去…… 他们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似乎连脚下的大地也在因为这沉重的脚步声而颤抖…… 看着如墙般推进的陌刀军,不远处观战的顾羽面色不由微微一沉,隐隐约约多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第537章 阵前对决(下) “杀——” 伴随着一声声怒吼,八千陌刀军步步推进,很快加入到这场混战之中。 本来并州狼骑是三五人在围攻一个徐州骑兵,此时眼见陌刀军杀到,一些并州狼骑便立即调转马头去迎战陌刀兵,举起手中长矛居高临下刺去…… 不少陌刀兵眼见长矛刺来,只是略微低头弯腰,避开面门的要害,任由敌军的长矛刺向自己的头部和背部。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矛尖重重刺在厚重的铠甲上,却很快被弹开,根本无法刺入半分。 并州狼骑一个个击杀不成,心中自然是大为骇然,刚打算挺枪再刺,但马下的陌刀兵可不打算再给他们机会,手中陌刀奋力一挥,锋利的刀刃不是削断马腿就是割破马颈,一时间不少战马纷纷倒地,将背上的骑兵重重甩飞出去。 这些并州狼骑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腹中五脏六腑也在翻滚,可还不等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有几把陌刀同时劈来,瞬间将他们劈成几段,死状惨不忍睹…… 这一幕幕顷刻间看呆了战场上并州狼骑以及他们身后远远观战的并州军,就连顾羽也忍不住暗暗攥紧了拳头,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怪不得萧恪能够轻而易举击败董邈的西凉铁骑和羯胡人的可汗亲卫队,原来他麾下竟然有这么一支无坚不摧的重甲步兵。 只是萧恪将他们隐藏得太好了,连自己都着了他的道,草率向他发起了挑战。 但此时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更不可能鸣金收兵。 虽说胜的希望渺茫,也要最后奋力一搏。 “呜呜呜——” 并州军的军阵之中再度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还在跟徐州骑兵和陌刀兵缠斗的并州狼骑听到声音,纷纷迅速摆脱了眼前的敌人,策马往后退去。 徐州骑兵因为厮杀许久,自身也有了不小的伤亡,并不敢贸然追杀过去。 而陌刀兵身着重甲,行动缓慢,更加不可能去追击敌军。 这些并州狼骑退到了几十步外,很快就汇聚到一起,重新列好队形,做好了再次冲锋的准备…… “咚咚咚——” “杀——” 随着战鼓声再次响起,并州狼骑再次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陌刀兵杀去…… 陌刀军主将荆烈看在眼里,面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是大吼了一声: “下!” 七千多陌刀兵听到命令,当即肩并着肩齐刷刷蹲跪在地上,奋力将手中的陌刀插入地上,双手紧紧扶住刀把,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道密集的刀林。 而残余的徐州骑兵也很有默契回到陌刀方阵的两翼,紧紧护卫着陌刀军阵的侧翼。 眼看着两支军队越来越近,顾羽眼神越发凝重,拳头攥得指甲都快刺进了皮肉里。 经过方才短暂的观察,他一眼看出陌刀军虽然所向披靡,但最大的弱点就是行动不便,若是单打独斗,绝不是骑兵的对手。 正因为如此,所以陌刀军只能以方阵行动,让同伴护卫自己的两侧和后背。 换而言之,只要能够冲垮陌刀军的阵型,逼着他们各自为战,单打独斗,就有机会打败他们。 此刻并州狼骑已经冲到了陌刀军阵的前面,看着眼前密集而锋利的刀林,即使知道自己将会凶多吉少,但还是闭着双眼策马撞了上去……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并州狼骑重重撞入陌刀军阵之中,巨大的冲击力不仅让将蹲跪在最前面一排的几十名陌刀兵重重撞到在地,就连马背上的骑兵都被惯性给重重甩飞出去,落在密集的刀林之上,被无数锋利的刀刃刺穿身体,血肉喷洒得到处都是…… 后面的同伴眼见同伴的惨死,心中骇然,但此时已经再想勒住战马也不可能,只能闭着双眼前赴后继撞了上去,很快就在陌刀军阵前面堆起了一座不小的尸山…… 第一波冲锋过后,并州狼骑以死伤千余人的代价,总算是将陌刀军阵重开了几处缺口。 可还不等他们从缺口杀入,后面几排的陌刀兵就快速将战死和受伤的同伴拖了下去,自己则依次上前补位,很快就堵住了缺口,根本不给并州狼骑半点可乘之机。 冲锋过后,便是更血腥的肉搏战,只见荆烈狠狠吐出一口腥臭的血水,大吼一声“起”,七千多名陌刀兵便齐刷刷起身,拔起插在地上的陌刀,踏着满地人和马的尸体,如墙列进,一步步朝着并州狼骑杀去…… 他们秉承着“先杀马再杀人”的原则,手中的陌刀一挥,敌军的战马不是砍断腿就是被割断喉,刹那间战场上到处是战马惨烈的嘶鸣声,地上到处是战马残肢断腿…… 而战马一倒下,迎接并州狼骑的命运就只剩下被无数把陌刀刺穿身体了…… 身为陌刀军的主将,荆烈一人更是大杀四方,他手中的陌刀所到之处,敌人大多是连人带马被他斩杀,根本没有半点生还的机会,吓得不少并州狼骑肝胆俱颤,纷纷本能策马远离这个杀神。 可顾翔看着这么多并州狼骑在自己眼前倒下,一双眼早就恨得通红,又见荆烈一个人就杀了他们这么多人,心中再忍无可忍,当即大吼一声“混蛋拿命来”,便挺枪策马朝着荆烈杀来…… “四公子小心!” 费雄奉顾羽之命看护顾翔,见顾翔朝着荆烈杀去,担心他有什么闪失,便冲着顾翔大喊一声提醒他小心,随后也跟在顾翔后面朝荆烈杀来。 荆烈此刻正杀得兴起,突然听到右前方有动静,便本能一低头,随后便觉得头顶的盔甲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力道之大,竟让他的身体后退一大步,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心中不由一惊,伸手一摸头顶的盔甲,发现竟多了不小的凹陷。 他忍不住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双目赤红的年轻小将正提枪冷冷看着自己。 荆烈只觉得此人跟顾羽面相上有几分相似,又注意到身后追来一人喊他“四公子”,便立即猜到他是顾羽的四弟顾翔。 荆烈知道成贲号称并州军中第一猛将,而他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机会跟成贲交过手。 而他也听说顾翔的勇猛不下于成贲,心中也不由燃起一股好胜之心。 偏偏就在此时,顾翔用手中的铁枪指着荆烈,冷冷说道:“你,出来跟我单挑!” 第538章 荆烈蜕变 眼见顾翔主动向自己发起挑战,荆烈几乎本能就要张嘴答应。 但是话快到嘴边,猛然想起两侧和身后那些同生共死的弟兄,内心本来强烈的决斗愿望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随即冷哼一声,瓮声瓮气道:“我不跟你逞匹夫之勇。” “混蛋,你竟敢瞧不起我!” 顾翔见荆烈竟敢拒绝自己,登时大怒,再度举枪朝荆烈面门刺来。 荆烈对此早有防备,只是一挥手中的陌刀,便将疾刺而来的枪头给格挡开。 顾翔举枪再刺,又被荆烈轻松化解了他的攻势。 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顾翔始终没有伤到荆烈分毫。 不过荆烈为了保持阵型不乱,只守不攻,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此时费雄也拍马杀到,害怕顾翔有失,便跟着他一起合力围攻荆烈。 好在荆烈久经沙场,武力过人,即使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 顾翔眼见在荆烈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心中更恨,正巧此时荆烈右边的一名陌刀兵朝着挥舞陌刀,想要斩杀他的战马。 但他不知道的是,顾翔胯下的这匹骏马是顾举当年不惜重金从漠北买来的,跟着顾翔多年,早就将它当成了自己的第四个兄弟。 如今眼见这个不起眼的陌刀兵竟然想杀自己的战马,本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顾翔便立即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报复对象,手中铁枪狠狠刺向这名陌刀兵的面门,从右眼的孔洞狠狠刺了进去,随后将他整个身体挑起,重重甩飞到地上,当场惨叫一声气绝身亡。 顾翔则仰天哈哈大笑一声,只觉得心情畅快了不少。 而荆烈看着身旁的同伴惨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恨得滴血,恨不得冲上去将顾翔碎尸万段,好为自己的兄弟报仇。 但随后想到自己身为陌刀军的主将,还是强行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继续应付费雄的攻击,稳住阵型不乱。 其他陌刀兵也注意到了顾翔的存在,当即挥舞着陌刀朝他杀来,可却都被顾翔一一化解,转眼间又将一名陌刀兵给挑杀。 尽管心中悲愤,但后排的陌刀兵还是立即上前补位,始终保持阵型严整,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顾翔眼见荆烈还是不为所动,不肯出来跟自己单挑,心中更怒,正要继续拿他身边的陌刀兵撒气时,却没注意到不知何时一把陌刀如闪电袭来,将他胯下战马的右腿砍断。 战马没了右腿,当即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将背上的顾翔狠狠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连手中的铁枪也飞了出去。 这一摔虽然狼狈至极,但还不至于要了顾翔的命,他刚缓过神来想要起身,就见到几把陌刀便同时朝他刺来,他顾此失彼,当场被其中的一把刺穿了胸膛…… 顾翔怔怔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随后,他目光看向不远处的荆烈,不明白他为何不愿意跟自己痛痛快快决斗一场。 死在无名小卒手中,他实在是不甘心呀! 随着顾翔最后一声极度不甘的怒吼,他整个人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就此气绝身亡。 “四公子!” 费雄眼见顾翔惨死,不由悲愤大喊一声,心中更是惶恐到了极点,不知该如何向二公子交代。 可荆烈此时却是目光一寒,突然大吼一声,但见寒光一闪,手中陌刀竟从肩膀斜着将费雄连人带马劈成两段,算是间接解决了他如何向顾羽交代的烦恼。 主将顾翔和副将费雄的惨死成为压垮并州狼骑的最后一株稻草。 本来他们在与陌刀军的肉搏中就严重落了下风,面对这群刀枪不入的钢铁之师,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对付,可对方手中的陌刀却可以轻易将他们连人带马一起斩杀…… 如今连主将和副将都惨死在了陌刀军的刀下,他们的斗志和士气迅速消散,再也没有任何战斗下去的勇气,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往身后的军阵奔逃。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随着第一批逃兵的出现,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并州狼骑调转马头向后奔逃。 此时此刻,顾羽远远看着这一切,面上分不出什么表情,一颗心更是如坠冰窟。 他为四弟顾翔的惨死而难过,更为并州狼骑的惨败而绝望,也为自己的将来的茫然。 眼看逃兵越来越多,他自知败局已定,再打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只能无奈下令鸣金收兵。 随着并州军的军阵之中响起阵阵清脆的钲声,并州狼骑很快丢下一地尸体,如潮水般狼狈退去。 面对并州狼骑的撤退,萧恪并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同样下令鸣金收兵,并没有乘胜追击。 “大将军,为何不下令追击,彻底击溃并州狼骑,从而震慑并州军呢。” 一旁的霍恂有些不解,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萧恪淡淡一笑,有些意味深长解释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现在追杀他们,也多杀不了几个敌人,但是放任他们撤退,才是对他们更深的震慑。” 眼看霍恂还是有些似懂非懂,一旁的孟恭便笑着继续解释道:“大将军放任他们撤退而不追击,并州军便会知道大将军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不屑于趁乱追击,他们只会对大将军和我军更加畏惧。” “原来如此,看来是末将想得浅薄。” 霍恂听完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在战场上要学的东西还是不少。 此时,萧恪的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了荆烈身上。 经过今日一役,他对荆烈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想不到经过这几年陌刀军中的历练,荆烈如今竟然蜕变得如此彻底,不再是当初那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了,至少知道了什么叫大局为重。 很快,他的目光又远远望向并州军中的高台,虽然因为相隔甚远,他看不到顾羽面上的神情,但他猜到顾羽此刻一定也在远远看着自己。 他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心中默念道:“顾羽,为了我的大哥可以重见天日,你这个天命之子也该陨落凡尘了!” 第539章 四面楚歌 夜色已深,天地间一片寂寥。 但对于并州军的六万将士而言,今晚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白天并州狼骑的惨败,犹如一只驱之不散的幽灵,紧紧萦绕在他们的心头,使他们一个个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在此战之前,不少人心中还存在着最后一丝幻想,认为徐州军之所以能在如此快速攻下洛阳,是因为并州军的主力都在关中,加上顾翀的卖父求荣,才导致洛阳这么快就陷落。 若是二公子能够早日下令回援洛阳,又或者三公子没有背叛大将军,并州军与徐州军真刀真枪正面大战一场,谁输输赢还不一定呢。 毕竟他们并州军可不是白巾军那种乌合之众,他们二公子也不是高藩那种草头天子能比的,更何况他们还有号称大宁三大精锐之一的并州狼骑。 可今日并州狼骑与陌刀军的一战,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曾经在他们眼中驰骋天下无敌手的并州狼骑,面对徐州军的重甲步兵,却被打得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连一向号称勇猛不下于成贲将军的四公子也惨死在陌刀军的刀下,教他们这些寻常小兵如何不为之心惊胆寒。 虽然今日徐州军并没有趁着并州狼骑溃败的机会大举进攻,可此举反而让并州军中的不少将士意识到,对方有足够的把握可以光明正大击败他们,所以才不屑于趁乱掩杀。 如此种种,使得并州军中不少将士都因此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对于失败的恐慌如同沉沉的乌云一般笼罩在并州军大营的上空,对前途命运的茫然和不安让每一个人都迟迟无法入眠。 就在并州军将士一个个因为心情沉重而无法入睡之时,有人却突然听到营帐外面传来并州一带的民歌,一下子勾起了很多人的思乡之情,也勾起了他们对家人的思念和担忧。 虽然顾羽一直在派人努力封锁消息,但在一些有心之人的刻意传播下,还是有不少将士听说了《讨弟檄》的事,知道如今世子对二公子可谓是恨之入骨,令他们也不由担心起了自己的家人。 世子这么恨二公子,会不会也将他们这些跟随二公子征战的将士当成二公子的同党,从而为难他们的家人呀。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一般不可遏制地疯长,使他们各种睡不着觉,对家人的担忧犹如一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随着营帐外面传来的民歌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有些将士情不自禁跟着一起哼唱起来,唱着唱着,眼泪不知何时慢慢从脸上滑落下来,心中对于家人的思念更加不可遏制。 不少同伴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又想到自己的家人,也忍不住跟着一起落泪。 受到大营外歌声的影响,不少将士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早点逃离这里,返回故乡跟家人团聚。 此时,帅帐内的顾羽正在为自己四弟的惨死而黯然神伤。 司马先生死了,他的父亲死了,他的大哥恨他入骨,三弟卖父求荣,就连他的妻子独孤氏为了不落入萧恪手中,沦为萧恪牵制他的把柄,也在洛阳城破之夜服毒自尽,可以说顾翔已经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 可是现在,就连他唯一的亲人也惨死在了徐州军的刀下,让他彻底沦为一个孤家寡人,他如何能不伤心落泪。 此刻,司马赟直挺挺跪在他的面前,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若不是他提议与萧恪阵前约战,也就不会导致并州狼骑惨败,从而让如今的军心更加涣散,士气更加低迷,更不会导致顾翔的惨死。 顾羽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司马赟,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还是起身上前将他扶起,好言安慰道:“今日之败和四弟之死,错不在你,你不必自责呢。” 顾羽的宽宏大量让司马赟心中更加又是感动又是惭愧,正想继续跟顾羽请罪,却突然听到营帐外面传来一阵歌声。 顾羽此时显然也注意到了歌声,只是静听片刻,面色骤然一变。 他当然听得出这是并州一带的民歌,心中更清楚在今日刚遭遇惨败的情况下吟唱并州的民歌会有什么后果。 今日并州狼骑惨败,对于并州军全军上下的军心和士气无疑是一次重创,若是处置不慎,很有可能会产生无法预料的后果。 而萧恪也很有可能会趁着他们军心涣散士气不振之际,大举发动进攻,从而彻底击败他们,夺取雍州和凉州。 因此,他特意下令军中将领今夜加强巡视,防止营中出现营啸和逃兵,也提防徐州军半夜袭营。 此刻听到营帐外面传来并州民歌的声音,顾羽心中不由为之一凛,顾不上唤亲兵进来细问,便直接冲到帅帐外面。 司马赟也想到了军中吟唱并州民歌的后果,慌忙跟在顾羽后面出克帅帐。 顾羽一冲出帅帐,就听到民歌主要是在大营外面传过来的,但他们大营中也有不少将士跟着吟唱,整个并州军大营到处都传唱着并州的民歌。 “二公子,你快点下令阻止,不要再让将士们传唱民歌了。” 司马赟一脸焦急,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在顾羽耳边急切劝说道。 但顾羽此时一双眼睛却死死望向徐州军大营的方向,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喃喃道:“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司马赟不明白顾羽的意思,刚想继续再问,但此时徐州军大营的方向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阵低沉的战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 伴随着战鼓声和号角声,徐州军大营的方向突然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刹那间将天地照得亮如白昼,如雷的喊杀声震得天地仿佛都为之颤栗。 司马赟面色瞬间变得一阵惨白,显然是没想到萧恪竟然这么急不可耐,今天晚上就要大举攻营。 顾羽尽管面上看不到一丝惊慌之色,但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深的绝望。 尽管两军还未正式交手,但他已经猜到了最终的结局。 第540章 半夜破营 “当当当——” 刺耳的钟声在并州军大营中四处回荡。 尽管很多将士此时已是无心战斗,但还是在军中将校的督促下,不得不穿好衣甲衣甲拿起兵器,奔出营帐集结,准备迎战徐州军的袭营。 只是看到大营外面铺天盖地的火把,心中顿时明白徐州军这是倾巢出动,显然是彻底踏平他们大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让不少人心中猛然一沉。 他们并非没有经历过夜袭,只是对方一般只会派出小股部队趁夜袭击军营,目的不是为了骚扰营中将士歇息,就是为了烧毁粮草辎重,从而制造营中混乱。 可像萧恪这样大晚上大举攻营,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兵还真是第一次见。 要知道,夜间作战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军旗,很容易出现指挥失灵的情况,而且双方将士在黑暗中敌我难辨,有可能会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 可他们很多人都听说过,徐州军中有专门的夜战训练,很多将士纪委都擅长夜间作战。 甚至他们二公子之前还效仿过徐州军,亲自从军中挑选出一批精锐士卒,专门对他们进行夜间作战训练,可最终却因为这些士兵在晚上根本看不清东西,到头来也只能不了了之。 听说他们二公子也问过不少大夫,至今也没搞清楚为什么那些徐州兵能在晚上看清楚东西,莫非人跟人的体质当真不能一概而论? 如今眼看徐州军今晚就要大举攻营,每个人心中都不由为自己的身家性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毕竟到了晚上他们全都成了睁眼瞎,怎么打得过那些招子一个比一个亮的徐州兵呀。 此时此刻,很多人又不由想起了自己远在故乡的亲人,心中不由暗暗下了决心。 若是打得过就打,若是打不过就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别傻乎乎去送死,让家中的爹娘一大把年纪没了儿,让自己的娃儿小小年纪没了爹,让家中的婆娘年纪轻轻守了寡。 主将顾羽那边,虽然此刻心中绝望,但从不服输的性子还是让他打起精神做最后一搏。 他命人在营中点燃大量火把,将整座并州军大营照得亮如白昼,至少让他的将士不至于成为两眼一抹黑的睁眼瞎。 为了避免徐州军趁机对大营发动火攻,他又下令将绝大部分的营帐都撤去,不给萧恪半点火烧大营的机会。 此时就在并州军大营外的一处高地上,萧恪骑在马上,远远看着下面的营帐在一顶顶减少,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天命之子就是天命之子,比自己之前交手过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聪明得多。 可惜,就算是如此,也无法挽留他将要败亡的命运。 想到此处,他便对一旁的传令兵冷声下令道:“传令下去,放弃火攻,要荆烈率领陌刀军直接从正面冲击敌营。” 随着萧恪的一声令下,一手持陌刀一手执巨盾的陌刀兵很快就出现在了并州军的东门外面,列好阵型,如墙一般朝着敌军大营步步推进。 看到陌刀军的出现,守在军营门口的并州军呼吸都不由为之一紧,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今天白天并州狼骑被他们杀得丢盔弃甲的一幕幕,目光不由多了几分畏惧,甚至连握住武器的手也忍不住微微有些颤抖。 顾羽不知何时登上了营中的一处哨塔,看着东门外如墙徐进的陌刀军,眼神变得异常沉重。 白天并州狼骑一败,他便想到萧恪今晚很有可能会有所行动,便下令在大营四周围上了一圈密集的枪阵,又在枪阵前面撒上了密密麻麻的铁蒺藜,为的就是防止徐州军半夜袭营。 可这两招对付其他军队可以,但对于全身覆甲的陌刀军而言,只怕是毫无用处。 果不其然,在他和无数并州军将士的注视下,陌刀兵毫发无伤踩过满地的铁蒺藜,很快就一步步推进到了枪阵前面。 “砍!” 随着荆烈一声怒吼,前排的陌刀兵一齐挥动陌刀,三两下便将挡在前面的长枪齐刷刷砍断,开辟出了一条通往营门的坦途。 奉命守在大营东门的将领郝兴很快意识到不妙,急得连声下令道:“快,放箭,不要让他们冲进大营。” 刹那间,无数箭矢从营门的方向射向陌刀军,可他们对此早有准备,只是略微低头弯腰,那些箭矢便叮叮当当落在他们头顶和背部的铠甲上,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 箭雨过后,他们便拾起地上的巨盾,继续一步步朝着营门的方向推进。 眼见如同弓弩无法伤到陌刀兵,郝兴也杀红了眼,当即命人推来十几台弩车,对准了步步推进的陌刀军。 荆烈看到弩车,当即大吼一声:“下!” 整个陌刀军方阵顿时齐刷刷蹲跪下来,最前面的将士更是将手中的盾牌深深插入地上,在军阵前筑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 “射!” 随着郝兴一声令下,十几台弩车几乎是同时发射,十几支粗大的巨箭呼啸着射向陌刀军。 “铛铛铛——” 随着十几声巨响,十几支粗大的巨箭深深刺入了生铁铸成的巨盾之中,巨大的冲击力让最前面那排的陌刀兵后退几步,才在后面同伴的支撑下稳住身形。 不过也有几名陌刀兵被刺穿盾牌的巨箭射中,不幸当场殒命。 眼见弩车的攻击有效果,郝兴不由大喜,当即命令士兵继续装填箭支,摇动绞盘,打算发射新一轮箭矢。 可荆烈哪里给他这个机会,趁着他们换箭的空档,大吼一声:“冲!” 最前排的陌刀兵纷纷丢掉手中的巨盾,奔跑着朝营门冲来,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仿佛让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颤抖。 眼见陌刀兵杀来,那些士兵哪里还顾得上装填弩车,纷纷拿起弓箭射去,除了瞎猫碰上死耗子射中了一两个人的眼睛口鼻,根本无法伤到大部分人。 转眼间,荆烈便率领陌刀兵便杀到营门口,开始无差别收割那些并州兵的性命…… 面对这些刀枪不入大杀四方的敌人,守在营门的那些弓弩兵只是稍作抵抗,便很快被杀得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此时已经有徐州兵推着木筏铺在铁蒺藜上,随后大批兵马顺着陌刀兵杀出来的血路,杀进了并州军大营…… 第541章 无力回天 在一阵阵冲天的喊杀声中,越来越多的徐州兵杀进并州军大营内。 而并州军那边自然不甘心束手就擒,很快便有将校率领一队队兵马赶来支援,两方兵马在营门附近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徐州兵皆抱着杀敌立功之心,一个个斗志昂扬,宛如刚下山的猛虎,勇不可当。 反观并州军这边,白天亲眼见到并州狼骑的惨败,军心和士气本就低落,方才又听过家乡的民歌之后,心中最后那一丝斗志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面对如狼似虎的徐州兵,根本没有多少招架之力,便很快败下阵了,被打得节节败退,营门眼看就要失守。 此时,不知道谁在混战中突然高喊一声:“弟兄们,并州军败了,大伙儿各自逃命去吧。” 这句话如同在本就沸腾的油锅中淋上一瓢水,在每一位本就无心再战的并州兵心中引爆。 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远在故乡的父母妻儿,很多并州兵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混乱中不知是谁第一个丢下兵器,转身就逃,做了并州军的第一个逃兵。 而畏战在乱军中如同瘟疫,是会互相传染的,很快就有越来越多的士兵有样学样,丢下武器转身就跑,不愿意再继续战斗下去。 而徐州军似乎很有默契,并没有去追击那些溃散的并州军,转而调转矛头去围攻那些还在继续负隅顽抗的士兵。 眼看着逃跑的同伴大多逃出了生天,而坚持战斗下去的人反而一个成了徐州军的刀下亡魂,很多本来没想做逃兵的并州兵也很快动了别样的心思,纷纷加入逃亡的行列。 随着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那些并州军的将校彻底慌了,可尽管他们声嘶力竭在叫骂和喝止,企图制止士兵们临阵脱逃,却根本无济于事,完全无法阻止士兵们的溃逃。 有些将校发了狠,开始命亲兵去斩杀逃跑的士兵,企图震慑住其他人,彻底断了逃亡的念头。 可没想到结果却是适得其反,亲兵们斩杀逃兵不仅没有吓住他们,反而激起了一部分士兵心中的怒火,他们一哄而上,将其中一名将军和他身边的亲兵砍成肉泥,吓得其他将校心头一颤,再不敢追杀逃兵。 最后,眼见并州军败局已定,除了几名忠于顾羽不愿背弃的将校,大部分将校还是遣散了身边的亲兵,换上了普通士卒的衣服,混在溃兵的队伍中逃之夭夭了。 甚至还有一些将校当场命人放下武器投降,企图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此时,高台上的顾羽怔怔看着脚下兵荒马乱的大营,眼神中只剩下了绝望,久久说不出话。 他想过自己会败,但是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惨。 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顾家最后一点儿家底便被他输得干干净净,这也意味着他们顾家失去了最后翻盘的希望。 此刻的他,内心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后悔,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执意要攻打长安,不肯听从父亲的命令回援洛阳,洛阳就不会那么快陷落,父亲也不会惨死,兄长也不会因此怨恨自己,自己也不会陷入如今孤立无援的境地。 自己以洛阳的安危和家人的性命做赌注,最终的结果却是一败涂地。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自己这个不孝子的惩罚吗? 难道当真是天要亡我吗? 此时,一直跟顾羽身边的司马赟眼见顾羽神色有些不对劲儿,有些担心他的安危,更害怕他想不开,便在一旁低声劝说道:“二公子,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趁着现在兵荒马乱,先让亲兵护着你杀出重围,将来再伺机重整旗鼓,与萧恪一决雌雄,重振顾家的大业。” 顾羽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喃喃道:“将来?如今最后的六万兵力已经被我亲手断送,我哪里还有将来?顾家哪里还有大业?” 说到此处,顾羽面上不由闪过一丝狠厉,冷声说道:“既然天要亡我顾羽,那我就遂了老天的心愿,将这条性命给他。” 言罢,顾羽拔出腰间佩剑,竟要当场挥剑自刎。 “二公子,万万不可呀!” 司马赟见状不由神色一变,顾不上多想,当即用手死死握住剑刃,哪怕是血流如注也不肯松手,就是不许顾羽寻短见。 顾羽看着司马赟的血顺着剑刃流下,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动容,随即苦笑道:“我并非是什么明主,你又何必如此呢?待我死后,你若是不愿投降萧恪,大可以去成都或者建业,以你的本事,想要得到重用绝非什么难事。” 司马赟却依旧不肯松手,只是泣声道:“父亲临终前,只交代我一件事,就是要我此生效忠二公子,二公子如今劝我另投他人,是要陷我于不忠不孝之地?” 听到司马赟提起司马淮,顾羽内心越发沉重,面上的笑容越发苦涩:“当初我曾在你父亲的灵位前起誓,绝不会让他白白死去,此生一定要实现他的谋划,夺取雍凉之地,举司并雍凉四州之地与萧恪分庭抗礼,逐鹿天下。” “可是如今呢,不仅司州丢了,雍州和凉州也没保住,就连手中最后一点兵马也没了,我还拿什么跟萧恪逐鹿天下,你就让我有尊严地死去吧,我会亲自去阴曹地府跟司马先生请罪的。” “不,二公子,你听我说!” 司马赟此刻却抬头看着顾羽,眼神决绝:“当初我父亲临终前还说了,若是你争夺雍凉失败,还很有可能连司州和并州都保不住,以你的心高气傲,一旦兵败很有可能当场就欲自刎,他要我到时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你。” “父亲说了,即使整个北方都落到萧恪手中,二公子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南下前往成都投靠龙璟,说服龙璟联络杜羡和孙鸾,三家联手,举南方之地对抗萧恪,二公子也可以趁此机会东山再起,重振顾家。” 顾羽听完,神色一时变换不定,似乎在考虑此计的可行性。 可此时高台下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司马赟眼看徐州军就要杀到,再也顾不上其他,当即急声对顾羽道:“二公子,让亲兵护着你先走,我来帮你们断后。” 说完,也不等顾羽同不同意,便唤来顾羽的亲兵校尉,嘱咐他无论如何都要带着二公子突围出去。 顾羽看着司马赟,眼眶慢慢泛红,但最后只是哽咽着说了一声:“珍重!” 司马赟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解脱的笑容,释然道:“二公子也珍重!” 随后,顾羽最后看了司马赟一眼,便狠狠一甩马鞭,在亲兵的护卫下往西突围而去…… “二公子,莫要辜负我父亲的期望。” 司马赟看着顾羽远去的背影,喃喃说了一句,随后擦干眼泪,率领最后一点儿忠于顾家的兵马,义无反顾冲着徐州军杀去…… 第542章 礼贤下士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当天边的朝阳将阳光洒向大地时,最后一名抵抗的并州兵也倒在了徐州军的刀下,此战以最终以徐州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大战过后,战斗了一整夜的徐州兵顾不上休息,开始在将校们的指挥下有条不紊打扫起战场。 而那些没有逃脱的并州军俘虏则被集中看押到了一起,一个个垂头丧气蹲坐在地上,面色惶恐,眼神不安,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萧恪则在一众将领和亲兵的簇拥下,在大营中四处巡视。 他的眼中并没有多少喜悦和激动之色,似乎这一战是胜得理所当然。 毕竟十三万对六万,优势在他,身边又有苏璘和申屠延这两位顶级谋士为他出谋划策,还有孟恭、程朗、霍恂和荆烈四位大将为他冲锋陷阵,如果这都能败,那他还不如跟某位校长一样,躲到某个东南小岛上了此残生算了。 此时,一名参军抱着一本厚厚的簿册上前禀报道:“大将军,此战我军共俘虏了士兵两万六千八百三十二人,校尉以上的将校三十二人,这是详细的簿册,请大将军过目。” 萧恪接过簿册,很快便翻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合上簿册,随后笑着对参军吩咐道:“你们依照旧例,去询问这些俘虏是否愿意转投我军,若是愿意的话就给他们发放新的衣甲和兵器,重新编入各个军中。” “如果有人不愿意的话,也不要为难他们,给他们发放足够的粮食和盘缠,放他们回乡务农吧。” “卑职领命。” 这名参军听完萧恪的吩咐,便要领命而去,只是萧恪见他神色似乎有些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笑道:“你心中若是有什么疑虑不妨说出来,即使你说错了,我也不会因此治你的罪的。” 这名参军没想到萧恪竟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眼见萧恪问起,便深吸一口气,随即鼓起勇气道:“大将军,卑职觉得放这些俘虏回并州有些不妥。” “哦?有什么不妥?”萧恪淡淡一笑,随即反问道。 这名参军眼见萧恪没有动怒,便鼓足勇气继续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之前大将军将洛阳城中的大部分俘虏放归回乡务农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大将军很快就要夺取整个司州。” “但如今情况不同,并州依旧还在顾翃手中,一旦大将军将这些俘虏放回去,顾翃很有可能很快将这些人招募为兵,反过来再用来对抗大将军。” “因此,以卑职的愚见,倒不如先将那些不愿意转投我军的俘虏送去济北郡,让他们先为朝廷开采上一段时间的铁矿,待将来平定了并州,再放他们回乡务农。” 说完,这名参军便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萧恪,心中更是忐忑。 萧恪看着他,目光分明多了几分赞许,随即笑着解释道:“你能考虑到这一点很好,只是我放他们回去有我自己的考量。” “不瞒你说,我比谁都希望顾翃重新将这些人招募为兵,毕竟我好心放他们回乡跟家人团聚,顾翃却逼着他们再次跟家人诀别,你说到了战场上,他们手中的兵器会对着我还是对着顾翃?” “再说了,即使他们再次投身行伍与我为敌又如何,我想他们一定会替我好好告诉其他人,我们徐州军到底有多所向披靡。” 这名参军没想到萧恪堂堂大将军竟会跟自己一个小小的参军好言解释,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当即躬身请罪道:“是卑职考虑不周,望大将军恕罪。” 萧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道:“是我要你说出心中的疑虑的,你何罪之有?” 随后,萧恪又笑着问道:“对了,我看你有些眼生,你叫什么名字。” 这名参军连忙躬身回道:“卑职名叫黄蔚,是不久前才被苏长史提拔为参军的。” “原来如此!” 萧恪听完不由笑了笑,顿时明白了这个黄蔚的来历。 之前攻下洛阳后,为了安抚和笼络洛阳朝廷的那些旧臣,萧恪便要苏璘从这些旧臣中挑选几名精干之士担任自己的参军,随侍在自己左右,以示恩宠之意。 不过这几名参军似乎都有些畏惧萧恪的身份,只敢低头做事,根本不敢向他提出任何看法,萧恪也不好勉强他们。 想不到这个黄蔚今日倒是无意中打破了这一僵局。 不过萧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轻轻拍了拍黄蔚的肩膀,勉励了他几句,便唤来一名亲兵,要他将司马赟带去帅帐见自己。 黄蔚看着萧恪远去的身影,默默叹了一口气,心中喃喃道:“萧恪身居高位,却还能如此礼贤下士,舅父你怎么可能跟他争得了天下。” 萧恪刚走进之前顾羽的帅帐不久,他的亲兵便押着五花大绑的司马赟进来。 萧恪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吩咐左右道:“给他松绑吧。” “喏!” 亲兵应喏一声,很快给他松了绑。 司马赟被松了绑,却依旧昂着头冷着脸站着,似乎没有因为萧恪下令给他松绑而心生感激。 萧恪脸上也没有一丝怒意,只是淡淡说道:“我之所以命人给你松绑,并不是想要招揽你,只是想要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你想要隐居还是想去找顾羽,都随便你。” 司马赟本来心中都已经想好拒绝萧恪招揽的说辞,却没想到对方根本无意招揽自己,神色一时有些僵硬,又听到萧恪愿意放自己走,便忍不住出言问道:“你要我帮你说什么事?” 萧恪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司马赟,笑笑道:“辛苦你替我跑一趟,将这封信带去晋阳交给顾翃。” “就这么简单?” 听完萧恪的奇怪要求,司马赟不由微微一怔。 萧恪轻轻一点头,笑笑道:“就这么简单!” 司马赟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去接那封信,只是看着萧恪追问道:“你就不怕我中途失约,甚至直接带着这封信去找二公子吗?” 萧恪依旧淡淡一笑:“若是如此,就当是我萧恪看走了眼吧,也当你的父亲教子无方吧。” 听萧恪提起自己的父亲,司马赟面色立即沉了下来,当即从萧恪手中拿走信,冷声道:“不必拿我的父亲压我,我帮你这个忙就是了,就当是报答你的不杀之恩,事成之后,我司马赟不再欠你任何恩情,只有杀父之仇。” 萧恪轻轻一笑,随即吩咐亲兵将司马赟带出去,再给他一匹快马让他可以早日赶到晋阳。 司马赟刚一走,萧恪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电子音:“恭喜宿主大败天命之子顾羽,顾羽元气大伤,失去天命值,宿主则获得对应的逆鳞值。” 饶是萧恪最沉稳过人,此刻也不由呼吸骤然一紧。 第553章 薛翎大义 关中之战的结束,意味着洛阳最后的威胁解除,还都洛阳自然被朝廷提上了议程。 只是下邳城乃至整个徐州的车马有限,而要返回洛阳的人又太多,不可能一次性走得完,最终朝廷一连开了好几天的朝会,满朝文武经过好一番掰扯,决定按照官阶的大小和职权的重要性分几批护送朝中大小官员和他们的家眷前往洛阳。 身为大将军的家眷,萧恪的一众妻妾儿女自然是第一批要被护送去洛阳的人。 因此,这段时间整个大将军上下都是异常忙碌,每个人都在忙着收拾和打包各自的行李,随时做好前往洛阳的准备。 身为大将军府的主母,薛翎不仅没有闲着,反而比府上的其他人更加忙碌,一直在忙着安置府里的丫鬟和家丁。 虽说按照朝廷那边的说法,大将军自然是可以将府上的全部下人一并带去洛阳,可薛翎却是毫不犹豫拒绝了朝廷的好意。 按照她的说法,若是她将府上的全部下人都带去洛阳,必然要占用更多的车马,如此一来便会导致一部分本来能第一批返回洛阳的官员和他们的家眷无法及时回京,这是她所不愿意见到的。 她身为大将军夫人和齐王妃,必然要以身作则,多为朝廷考虑,绝不能仗着夫君的身份和朝廷的恩宠肆意妄为,以免有损大将军的名声。 最终,大将军府除了每位夫人的一个贴身丫鬟,还有几位公子少爷的乳娘,再加上一个老管家外,并没有带走一个多余的下人,就连行李也只带了一些必要的衣物和书籍,无形之中为朝廷节省了不少车马。 消息传出,朝廷上下无不对薛翎的深明大义交口称颂,甚至民间还有不少百姓暗暗对此评价说大将军夫人有母仪天下之风。 有薛翎的深明大义在前,不少本来打算将府中丫鬟都带去洛阳的官员不管心中到底愿不愿意,都只能争相效仿,以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一来,无形之中又为朝廷腾出了更多的车马,让更多的官员可以尽早回到京城做事。 朝野上下都将功劳记在了薛翎身上,更有官员在私下议论说将来新王朝有薛翎为后,是天下人之福。 不过薛翎虽然因为此举为自己和萧恪挣得了不少人心,不过也带来了一个新的烦恼,就是如何安置府里这些无法跟随他们一起去洛阳的下人。 虽说大将军府这些年一直厉行节俭,不断削减下人的数量,但毕竟是家大业大,府上需要打理的地方太多,丫鬟和家丁的数量加起来也有将近五六十号人,而他们其中的大部分都没办法安排跟着一起去洛阳,如何安置他们自然就成了一个让薛翎为之头痛的问题。 本来按照薛翎的想法,除了留下几个人看守下邳的旧宅外,剩下的人她会派人去官府消掉他们的奴籍,再给每个人发放一笔丰厚的遣散费,足够他们回老家购置宅子和田地,下半生足以衣食无忧。 可没想到这些下人不管是丫鬟还是家丁,一个个都争抢着要留下来看守旧宅,谁都不想去领那笔丰厚的遣散费。 用他们的话来说,夫人为人宽仁,处事公正,对他们这些下人更是好得没话说,能够伺候这样的主人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这是拿多少宅子和田地都换不来的,他们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大将军府呢? 最终眼看实在是没有愿意离开大将军府,薛翎也不忍强行逼迫他们,便要他们暂时都留守下邳旧宅,待将来朝中官员和他们的家眷基本都回到洛阳之后,再安排车马接他们去洛阳。 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府里的下人更是对薛翎这个主母感恩戴德。 好不容易解决完府里下人的问题,薛翎又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新的烦恼,那就是萧恪的大嫂王靖想要留在下邳照顾夫君萧恒,不想跟薛翎他们一起去洛阳。 可萧恪在出征之前特意交代过,待朝廷还都洛阳之时,一定要将大哥和大嫂一并带去洛阳,绝不能将他们两个人抛在下邳。 薛翎知道夫君是担心他们全部人都去了洛阳,只留下昏迷不醒的大哥和照顾他的大嫂两个人,到时一旦真有什么事,他们便是鞭长莫及,只能干着急却没有一点办法。 为了不辜负夫君临行前的嘱托,薛翎派了好几波人去劝说大嫂王婧,希望打消她的想法,带着大哥跟着他们一起去洛阳,以便相互照应。 可王婧却每次都以京城诸事繁多,不利于她的夫君调养身子为由,多次拒绝了薛翎的一番好意。 虽说王婧的理由不无道理,可不知为何,薛翎总觉得大嫂真正的理由并没有这么简单,便在解决完府中下人的安置问题之后,亲自驱车去了萧恒和王婧居住的府邸,想要当面劝说大嫂。 对于薛翎的到来,王婧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幽幽说了一句:“他说得果然一点都没错,你们夫妻二人都是一个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薛翎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显然不明白王婧何出此言,更是好奇她口中的他是谁。 不过王婧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说带她去见一个人,到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薛翎再次被王婧勾起了好奇心,更加奇怪大嫂要带自己去见谁。 不过身为一个弟媳的修养让她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柔声让大嫂在前面带路。 王婧却看了一眼跟在薛翎身后的贴身丫鬟,随即不动声色吩咐自己府上的丫鬟带薛翎的丫鬟去休息。 薛翎对此心如明镜,知道大嫂是要支开自己身边的丫鬟,心中更是不解,不明白大嫂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带自己去见谁。 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是老老实实跟在王婧后面,一路走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 薛翎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发现这偌大的院子,竟然连一个伺候的家丁和丫鬟都见不到,似乎是在刻意隐瞒着些什么。 很快,王婧就带着薛翎走到一处房间的门外,轻轻叩了叩房门,随即轻声道:“夫君,弟妹来了!” 夫君? 弟妹? 这一刻,饶是薛翎再是沉静过人,整个人也不由呼吸骤然一紧,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第554章 心意相通 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薛翎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兄……兄长,你……你醒了?” 此刻,薛翎面上是说不出的震惊,眼神更是错愕,似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开门之人不是萧恒,还能是谁? 只是如今的萧恒看起来举止温和,完全没办法跟薛翎印象中的那个不苟言笑杀伐果决的大将军联系起来。 难道昏迷了这么多年,竟让萧恒如此性情大变,判若两人吗? 不过好在萧恒看起来气色不错,一点没有其他人久病初愈的虚弱和苍白。 想到此处,她面上不由流露出发自肺腑的笑容:“若是夫君知道兄长醒了,不知该有多高兴,我得尽快写信告诉他。” “信的事不用着急,我已经写好了,你晚些派人送去洛阳给他就好了。” 萧恒轻轻摆了摆手,随即将薛翎和王婧一道请进了房内。 薛翎听到萧恒早就写好了给夫君的书信,面色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又想到自己被支开的贴身丫鬟,哪里还不明白恐怕大哥已经醒过来一段时间了,只是瞒住了所有人,包括他府上的下人和自己。 只不过她有些不明白大哥为何要瞒住自己苏醒的事,对外依旧宣城昏迷不醒。 萧恒似乎一眼看出了心中的困惑,淡淡一笑道:“如果我醒过来的消息泄露出去,恐怕这个朝廷和天下都不会安宁了。” 薛翎闻言面色忍不住微微一变,以她的冰雪聪明怎么会听不出萧恒的言外之意。 毕竟他夫君萧恪的权势并非是来自其父萧儁,而是来自其兄长萧恒,不少萧家旧部和朝中官员就是因为相信萧恒作为一个活死人再也醒不过来,才转而效忠萧恪这个萧恒的继承者。 若是这些人发现萧恒醒了过来,很有可能会心生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去效忠谁。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王婧执意不肯带着萧恒跟他们去洛阳了,分明是担心路上出了什么差池,被人看出了端倪,最终反而节外生枝。 想到此处,她看向萧恒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感激。 果然,夫君说得没错,大哥在什么情况下都在为他这个弟弟考虑。 萧恒看出薛翎神色的变化,面上突然多了一抹戏谑的笑容:“弟妹,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出来跟恪弟争权。” 薛翎轻轻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相信兄长不会的!” 虽然薛翎的回答早就在萧恒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忍不住笑着追问道:“何以见得?” 薛翎目光看向院子外面,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悠长,幽幽道:“兄长有所不知,当初在兄长出事之前,他不知跟我说过多少次,他其实无心争权夺利,只是不忍兄长一个人孤军奋战,待将来帮兄长平定了天下,他便做个不问政事的逍遥王爷,带着我去游历天下的大好河山。” “我相信,若是兄长想要拿回原本的权势,我夫君定会原封不动将一切交还给兄长,绝不会跟兄长相争的。” 说完,薛翎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相对于母仪天下,她更向往跟着夫君寄情山水。 王婧似乎心有所感,忍不住有些嗔怪白了夫君萧恒一眼。 她记得自己夫君也跟自己说过,待他安排好了一切,便将大事托付给弟弟萧恪,带着她去广陵隐居,从此生儿育女,不问世事。 这两个家伙不愧是亲兄弟,说出来的话都是大差不差。 萧恒感受到了妻子的目光,不由歉然一笑,随即对薛翎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傻弟弟,他哪有什么东西是我这个兄长给他的,徐州的兵变是他自己平定的,青、兖、豫、冀、幽五州是他自己打下来的,甚至连我本来想留给他的洛阳都是他自己凭本事收复回来的。” “如今眼看着天下要在他手中重归一统,萧家大业将成,若是我此时动了跟他争权的心思,将来有何面目去九泉之下见父亲和萧家的列祖列宗。” 说完,萧恒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薛翎:“这是我给他的信,我要跟他说的话都在上面,你帮我带去洛阳转交给他。” 薛翎低头看了一眼信,却没有马上伸手去接,反而面色有些迟疑道:“兄长当真不打算去洛阳见夫君一面吗?我可以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人发现一点端倪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能拿他和萧家的大业冒险。”萧恒依旧摇了摇头,脸上随即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容,“况且,要是我们兄弟相见之后,他非要让我当回什么齐王和大将军,不是又要累死我一次吗?” 虽然萧恒是用戏谑的语气说出这么一番话,但薛翎心细如发,还是听出了萧恒言外之意,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萧恪心生退意,因此他宁可选择不去见这个弟弟。 她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虽说有些残忍,但他们兄弟不相见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萧恒目光看向一旁的王婧,有些动情继续道:“我萧恒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前半生活得太累了,辜负了很多人,我下半辈子只想为自己而活,好好去做自己之前想做的事。” 既然萧恒话说到这个份上,薛翎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拿过信收好,点点头道:“兄长放心,我一定亲手将这封信交给夫君。” 萧恒也跟着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道:“你顺便帮我转告他,兄长以前活得太累了,以后只想偷偷懒,就没办法再帮他了,萧家的大业就靠他一个人了。” 薛翎点点头,沉声道:“兄长放心,我一定会将此话转告给夫君的。” 萧恒点了点头,又嘱咐了薛翎几句,便让妻子王婧送客。 王婧送走薛翎之后,便匆匆回来,看着夫君,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夫君,你真的想好了吗?当真不打算见恪弟最后一面?” 萧恒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叹了一口气道:“昏迷了这么多年,如今侥幸捡回一条性命,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若是见他一面反而会让他徒增烦恼,这一面不见也罢。” 说到此处,萧恒目光望向窗外,悠悠说道:“如今别人都在收拾行囊准备去洛阳,我们也该收拾自己的行李出发了。” “出发?去哪儿?” 王婧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看着萧恒。 萧恒温柔一笑,轻轻将王婧搂入怀中,笑笑道:“当然是去广陵了,这不是我们很早之前就约定好的吗?” “原来你都记得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不知何时,王婧的眼眸多了一层淡淡的水汽,声音也微微有些哽咽。 萧恒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目光满是憧憬道:“到了广陵,我们就找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下来,生一大堆孩子……现在恪弟都儿女成群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可不能输给他。” “你说话怎么没个正形,跟自己弟弟比什么不好,跟他比这个。” 王婧听完面色瞬间红得快要滴血,忍不住白了夫君一眼,有些没好气道。 萧恒却是哈哈一笑:“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想为夫做一个不孝子。” 说完,在王婧的一声惊呼声中,他突然将王婧拦腰抱起,嘿嘿一笑道:“夫人,我们一起努力吧!” 言罢,也不管王婧愿不愿意,便抱着她大跨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以下三千字为不可描述的内容,请自行想象) 第555章 兵临晋阳 关中之战后,萧恪并没有立即班师返回洛阳,而是分出部分兵马给程朗和霍恂,要他们分别带兵去收服雍州和凉州诸郡县,将两州重新纳入朝廷的统治。 而他自己则亲率五万大军北上并州,意欲趁着如今顾翃初掌大权局势不稳人心动荡之际,一举夺取并州,彻底统一整个北方。 就在萧恪出兵并州不久,本来一直在雁门郡和井陉跟并州军僵持对峙的姚襄和唐绎也突然夹紧了攻势,对并州军发动了猛攻,以此来配合萧恪对并州的进攻。 在三路大军的夹击下,兵力本就严重不足的并州军顾此失彼,接连吃了几次败仗,折损了不少兵马,丢失了不少战略要地,最后只能困守晋阳一座孤城。 随着徐州军的旌旗出现在晋阳城外,很快就引发了城中百姓的恐慌,本就已经快涨上天的粮价又迎来了新的一轮飞涨,可饶是如此,市面上的粮食依旧面临着有价无货的情况,很多百姓花钱也买不到粮食,又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恐慌。 虽说几年前城中的百姓刚经历过十几万白巾军围城,但那时的情况与如今大不相同,毕竟徐州军可不是白巾军那种乌合之众可比的,关于他们的勇不可当,那些关中放回来的俘虏和并州各郡县逃回城的败兵一说起来就忍不住浑身打冷战呢。 因此,面对如此强大的敌军,没有多少人有信心能够守得住晋阳,包括顾翃自己。 但身为晋阳城的主将,顾翃知道自己绝不能在此时露怯,反而要想办法激励城中的军民,为他们顾家守住这最后的基业。 为此,顾翃便选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亲自登上了晋阳的城头,给守城的将士打打气。 看到顾翃的出现,不少将士面上都不由露出一丝错愕之色,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与二公子相比,大公子为人要文弱上不少,可他们没想到,在如今徐州军兵临城下随时都有可能攻城的危急之时,大公子却能不顾危险登上城头,倒是让他们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顾翃注意到将士们眼中呢异色,当即也趁热打铁,振作精神对眼前的众多将士高声道:“将士们,徐州军虽然来势汹汹,看似可怕,可他们在司州和雍州连续作战,士卒早就疲敝不堪,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堪一击,而晋阳城固若金汤,粮草充足,只要我们坚守不出,待敌军粮草耗尽,自然会乖乖撤军,胜利最终一定会属于我们!” 可尽管顾翃说得激情澎湃,斗志昂扬,可回应他的却是将士们久久的沉默,眼神中分明透出几分疑虑。 若是徐州军当真如此不堪一击,为何洛阳会失守,二公子又在关中之战中一败涂地,并州各地的守军更是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只能龟缩在晋阳城中。 若是城中当真粮草充足,为何如今城中的粮价已经涨破天了,自己的家人还是粒米难求。 眼看将士们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顾翃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正想要继续说点什么激励他们,却不知是谁突然高呼一声“你们看那是什么”,便引得城头上的守军纷纷往城外的方向望去,一个个都不由神色大变。 顾翃面色更加不好看,当即转头看向城外的方向,待看清城外的徐州军推着十几台巨大的投石车出现,他神色也不由微微一变。 “当当当……” 城头上很快响起阵阵刺耳的钟声,所有士兵都被赶上城头,搭起弓箭对准城下步步逼近的十几台投石车,目光很是忐忑不安。 难道,徐州军今天就要攻城了吗? “大公子,敌军可能准备攻城了,此处危险,还请大公子尽快下城躲避。” 顾翃身边的亲兵校尉眼见投石车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出于对顾翃安危的担心,便低声劝他尽快离开城头。 顾翃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决绝,斩钉截铁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晋阳城守不住,我人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样沦为徐州军的阶下囚。” “既然如此,我不如陪着将士们一道坚守城门,即使不能跟着他们一块杀敌,至少也要让他们知道,我顾翃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愿与晋阳城共存亡。” 顾翃的声音不算小,旁边不少将士听在耳里,眼中的敬佩之色更重。 他们都没有想到一向看起来文弱的大公子,发起狠来也是这般视死如归,完全将自己的置之度外。 连大公子都尚且不惜命,自己又怎么能贪生怕死呢! 看着这些将士的士气总算是略微有所提升,顾翃精神也振作了不少,重新将目光投向城下的投石车,死死盯着徐州军的一举一动。 这一看,他便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每台投石机身边只有一百多名士兵,十几部投石机加起来不过上千人,萧恪就是再狂妄,也不会认为光凭这区区一千多号人就能攻下晋阳吧。 在城头上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十几部投石车缓缓停在了距离城门三百步开外,这是一个相对安全距离,足以保证不管是城头上的弓箭还是床弩都打不到他们。 顾翃见状再度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不是很懂兵事,但他也清楚,这么远的距离,投石车抛射过来的石弹是没有多大威力的,甚至能不能打到城墙都是个问题。 城头上的士兵也跟着议论纷纷,都不知道徐州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此时,城下的十几台投石机已经被徐州兵摇动绞盘降下臂杆,将一个个圆形大木球放进臂杆末端的铁兜内,随时蓄势待发。 “放!” 伴随着城下一名徐州军将领的大吼,十几台投石车的臂杆几乎是同时被弹起,将铁兜上的巨大木球抛射出去,朝着城头的方向飞来…… 其中绝大部分的木球都越过城头飞进城内,只有一颗重重砸在了城头上,木头应声碎裂开来,里面飞出了大量的纸张,散落得城头到处都是。 而其余的木球也重重砸落在城内,同样从球内散落出大量纸张,被风一吹,便飞得到处都是…… 很多人随手抓起一张一看,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一个个都不由眼前一亮,看向顾翃的目光刹那间多了几分古怪…… 早有亲兵拿着一份传单递给顾翃,顾翃接过一看,面色不由一白,瞬间就明白了为何士兵们会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传单上的内容很简单,大致意思是徐州军攻克晋阳夺取并州后,将在并州推行均田制,凡并州男丁者都可以分得良田三十亩,可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一律以附逆论处,不仅分不到一分田地,甚至还要被治罪,一律送去济北郡挖铁矿。 似乎是怕城中的守军和百姓不识字,文书下面还贴心配上了两幅简单的图画,其中一幅是一个男人正在田间挥汗如雨劳作,他的妻子则在家中织布,还有一个孩子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的树下摇头晃脑在那里朗诵…… 另外一幅画则简单得多,就是一个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男人挑着两筐铁矿石在艰难前行,头顶是暴晒的烈日,不远处是手拿鞭子凶神恶煞的监工…… 想来将士们是看懂了传单的内容,心智也跟着动摇了。 顾翃的亲兵校尉也看出了不对劲,当即低声提醒顾翃道:“大公子,要想办法将这些文书都给收缴上来,不能任由它们蛊惑人心。” 顾翃没有说话,只是怔怔望着天空,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因为他此时又看到有十几个大木球朝着晋阳城的方向飞来…… 收缴? 收缴得完吗? 即使都收缴上来又如何?人心如此,自己又怎么无力回天。 第556章 各生二心 顾翃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跌跌撞撞下的城头。 他站在大街上,茫然看着那些百姓争先恐后争抢散落在地上的传单,只是看了一眼,一个个眼中便都亮起了兴奋而激动的光芒,似乎恨不得徐州军今天就攻进晋阳城内,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这一刻,他心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只觉得浑身上下异常疲惫,甚至不明白自己坚守晋阳的意义到底在哪里,难道只是为了给死去的父亲一个交代,为了守住顾家这最后一点可怜的基业吗? 顾翃的亲兵校尉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忍不住好言劝慰道:“大公子不必放在眼里,一群愚民罢了,他们也不想想,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还白白分给他们土地。” “虽说这些愚民靠不住,但那些世家大族必然是跟大公子一条心的,毕竟他们肯定不希望萧恪拿走他们的土地去分给这些平民百姓。” 亲兵校尉不说那些世家大族还好,一说到城中的世家大族,顾翃心中便冷笑不止。 当初洛阳沦陷的消息传到晋阳,顾翃在为父亲的惨死而悲痛之时,也想到萧恪在拿下洛阳之后,迟早会大举进攻并州的。 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也为了守住顾家最后一点基业,他不得不强忍着丧父之痛,亲自登门挨家挨户拜访各大世家大族,希望他们可以借给自己一些钱粮,让他用来招募新兵,守住并州。 可面对他低声下气的一再求情,这些世家大族却都无一例外哭起了穷,说什么也不肯再出钱出粮。 因为没有跟这些世家大族要到钱粮,顾翃最后不仅没办法去招募新兵,连足额给城中的守军发放军饷提振士气都做不到,甚至想要征募城中青壮上城协助守城都因为没有多余的粮食管饭而告吹。 在这种情况下,叫顾翃还如何再相信这些世家大族跟他一条心。 说不定还不等萧恪打进城,这些世家就抢着背叛自己,以此作作为献媚萧恪的筹码。 毕竟洛阳之所以这么快陷落,除了因为顾翀卖父求荣,跟柳家的临阵倒戈也不无关系。 眼看顾翃面色越来越难看,亲兵校尉自知失言,便不敢再多嘴了。 此时顾翃已经彻底没了在城中巡视的心情,步履匆匆就要回府。 只是他刚要坐上自己的马车,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前面一处巷子中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队伍中的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碗,探头探脑往前看,似乎在期盼着些什么。 顾翃觉得有些奇怪,便吩咐亲兵校尉去打听一下这些百姓在排队买什么东西。 不多时,他的亲兵校尉便去而复返,告诉顾翃是太原王氏在施粥赈济城中百姓。 “大公子,不仅仅是王家,郭家、荀家和温家也在城中施粥赈济,不知道这种时候他们怎么舍得拿出这么多的粮食。” 亲兵校尉向顾翃禀报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却没有注意到顾翃的面色越来越阴沉,心中越来越悲哀。 之前他拉下脸去求这些世家大族出借钱粮,但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个都跟自己哭穷。 可是如今这些世家大族却集体拿出自己的存粮来赈济城中百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可怜这些百姓,而是在稳住城中的民心,若是将来萧恪打进晋阳城,他们都是大功一件。 虽然他们没有跟裴家和柳家一样明着背叛他们顾家,却做了比裴柳两家更可恶的事。 这一刻,他内心甚至涌起了深深的杀机,想要效仿父亲对付裴经那般,将那些想要背叛自己的世家大族统统杀掉。 但他最后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冲动,因为他很清楚,他没有父亲那个高的威望,也没有父亲那么稳固的根基,一旦对这些世家大族暗下杀手,必然招致他们的疯狂反扑,只怕到时候不等徐州军打进城,晋阳城内便先杀成了一片。 最终,他只能无力钻进马车,吩咐车夫立即送他回府,他是一刻也不想在外面待了。 …… 回到自己府上后,顾翃便直接去了后院的顾家宗祠,一头跪倒在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一跪就是一整天,粒米未进,滴水不喝,也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他的妻子裴氏放心不下,便亲自跑来宗祠见他。 之前因为家主裴经企图联络各大世家大族逼迫顾举献城投降,裴氏自觉得对不起顾家,便打算跟顾翃和离,以减轻家主和裴家的罪过。 可顾翃坚决不肯答应,说裴氏是裴氏,裴家是裴家,岂能混为一谈,让裴氏更加心疼和感激这个夫君。 如今她走进祠堂,看着顾翃神情呆滞跪在祖宗的牌位,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他,泣声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顾翃见是妻子裴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夫人,你怎么来了。” 顾翃不想让妻子担心,便摇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如今大军围城,我却束手无策,自觉愧对顾家的列祖列宗,所以特意来跟他们赔罪。” “不,夫君,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所谓知夫莫若妻,裴氏跟顾翃成亲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他的为人,如今眼见他目光躲闪,便继续目光炯炯追问。 顾翃眼见瞒不住妻子,只能握住裴氏的手,眼睛凝视着她说道:“夫人,我不忍心祖宗的基业断送在我手中,所以我打算……我打算在祖宗灵位前自裁谢罪,只要我一死,萧恪也不会再为难你们母子了。” 听完夫君的话,裴氏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轻轻擦干脸上的泪痕,异常平静道:“夫妻本是同林鸟,若是夫君自尽,妾身和训儿又怎会独活,自当追随夫君而去。” “夫人你……你这又是何苦呢!”顾翃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听不出是感动还是无奈。 裴氏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顾翃,眼神越发决绝。 顾翃也是久久没有说话,脑海中一时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嘱咐,一时又浮现起儿子顾训那稚嫩的面庞,实在不忍心他小小年纪就跟着他们夫妻赴死,更害怕顾家就此绝了后,他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不知过了多久,顾翃缓缓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看了好久,而后又看着面色决绝的妻子,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对着诸多祖宗的牌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裴氏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虽然心中同样抱了必死之志,可实在不忍心儿子小小年纪就跟着他们夫妻赴死。 随后,他命亲兵叫来自己的参军尹佐,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他,沉声吩咐道:“你出城替我将这封信还给萧恪,告诉他我可以开城投降,但我不要什么晋王的爵位,我只想要他将顾翀交给我!” 第557章 晋阳来使 听说顾翃派遣使者前来,萧恪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笑着派自己的亲兵将人带到自己的帅帐来。 亲兵也没有为难代表顾翃前来谈判的参军尹佐,在一番例行公事对他细细搜过身,确定对方身上没有私藏有利刃之后,便客客气气将他领去了帅帐。 只是路过营中一处空地时,尹佐突然听到一阵吆喝喊杀之声,忍不住循声望去,却见到一队士兵正在热火朝天卖力操练。 本来在军营中有士卒操练不足为奇,可令尹佐有些傻眼的是,这些操练的士兵身上穿的竟然是他们并州军的衣甲。 亲兵见尹佐突然停下了脚步,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很快就注意了他在看什么,便微笑着解释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在关中之战中兵败被俘的,之后又愿意投奔我军,只是如今军中的衣甲数量不够,大将军便要和他们先继续穿着之前的衣甲,待兵部那边将新的衣甲送过来,再给他们统一换发。” 尹佐听完顿时面露之色,只是心中依旧有些不以为然。 他没想到萧恪来攻打晋阳竟然将关中之战的俘虏都一并带来了,此举多少有些冒冒失。 毕竟这些士兵大多是因为兵败被俘,谁都不知道他们是真心实意投奔徐州军还是另有目的,若是他们之中有人心怀异志,找机会撺掇其他降兵一起闹腾,稍有不慎就是一场哗变,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就在尹佐心中还在暗暗摇头之际,负责训练的校尉却在大声为这些张宇打气:“对,操练就是要这么卖力,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到时候上了战场杀敌立功,不仅你们自己有机会加官进爵,就连你们的家人都会因为你立下的功劳分到更多的土地,子孙后代都能跟着沾光。” 校尉一番话说得这些降卒一个个都热血沸腾,吆喝的声音更大了,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卖力,只觉得此刻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恨不得现在就上战场多杀几个敌人立功。 这些降卒肉眼可见的变化看得尹佐一阵目瞪口呆,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萧恪不惧怕这些降卒会哗变了。 因为萧恪很清楚这些人当兵为的是什么,从而给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来换取他们的效忠。 反观顾家主政并州多年,为了得到各大世家大族的支持,不断默许他们去侵占普通百姓的田地,引得不少人对此怨声载道。 而这些百姓又大多是将士们的家眷,眼看着自己在前线浴血奋战,自己后方的田产却不断被人侵占,如何还能再安心卖命,也难怪并州军一对上徐州军,便立即一败涂地。 想及此处,尹佐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黯然,但想到顾翃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他还是只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亲兵后面一步步走向萧恪的帅帐。 不多时,亲兵就将尹佐领到了帅帐。 见到萧恪,尹佐不敢怠慢,当即躬身向萧恪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在下并州大都督府参军尹佐,参见 齐王殿下。” 萧恪看了尹佐一眼,微微一点头道:“原来是尹参军,失敬失敬,不知贵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尹佐明知道萧恪是在明知故问,但还是强行忍住心中的屈辱,恭恭敬敬道:“实不相瞒,此次我们大公子之所以派在下来见齐王殿下,皆因他实在不忍心城中百姓遭受战乱之苦,因而只要齐王殿下能够答应他的一个不情之请,他愿意顾全大局,开城投降,将晋阳城完好无损交给齐王殿下。” 萧恪此刻心中已经大概猜到顾翃的不情之请是什么,但他还是故意继续装糊涂,只是淡淡反问道:“哦?什么不情之请,说来听听。” 眼见自己已经说出大公子有意开城投降,但萧恪面上似乎并没有尹佐如预想中的欣喜和激动,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尹佐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中也变得微微有些忐忑,但迟疑了片刻,还是将顾翃给他的信拿了出去,递给萧恪,随即道:“大公子说了,他也不要什么晋王的爵位,只要齐王殿下能将三公子交给他处置,他便立即大开城门投降,任由殿下处置。” 萧恪听完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反问道:“你们大公子只有这一个条件吗?” 尹佐重重点了点头:“我们大公子仅有这个条件,只要齐王殿下能够应允,他便立即命人大开城门,决不食言。” 萧恪淡淡一笑:“我想知道,你们大公子放着大好的晋王爵位不要,要一个不成器的弟弟做什么?” 尹佐闻言面色一时有些尴尬,心中暗暗气恼萧恪明知故问,哪壶不开故意提哪壶。 毕竟之前顾翃曾经公开发布过《讨弟檄》,对自己二弟三弟的恨意由此可见一斑。 若是卖父求荣的弟弟顾翀落到他的手中,下场自然是只有一个,那就是用他的人头来祭奠亡父的在天之灵。 不过这种弑弟报仇的话自然是不好明言,故而尹佐只能含糊其辞道:“在下只是奉大公子之命前来转达他的意思,至于他会如何处置三公子,在下也不好多好。” 可萧恪依旧不给他打马虎眼的机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大公子是想要手刃亲弟,为父报仇吧。” 尹佐没想到萧恪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心中越发有些气恼,但还是不得不压住心中的怒意,继续好言劝说道:“如今齐王殿下已经夺得洛阳,三公子对于殿下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了,若是用他能换来晋阳城,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殿下又何必纠结于大公子如何处置他吗?” 萧恪闻言脸上顿时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活着对我而言确实是没有什么价值,可他若是死了,我的损失可就大了。” 尹佐闻言不由得再次一愣了:“殿下何出此言?” 萧恪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反问道:“你们家大公子为何会想到要开城投降?” 第558章 无中生有 尹佐一时被萧恪问住了,久久不知道该如何做回应。 毕竟他总不能回答说是因为顾翃自知晋阳城快守不住了,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才不得不献城投降吧。 他身为顾翃派出来的使者,除了要传达顾翃提出的条件外,还要尽最大的努力去维护顾翃最后一点儿尊严。 经过一阵难熬的沉默,尹佐只得干笑两声,随即有些言不由衷道:“大公子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实在不忍晋阳城毁于战火,更不忍城中百姓生灵涂炭,为了顾全大局,唯有向殿下开城投降了。” 萧恪听完不由连连摇头,随即笑笑道:“如今帅帐内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了。” 纵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尹佐眼见萧恪说话一直丝毫不留情面,心中越发有些恼怒,语气也不由生硬了几分道:“那齐王殿下不妨说说看,我们大公子为何会想到跟你献城投降。” 萧恪淡淡一笑:“很简单,因为他知道我值得信任,只要他愿意献城投降,我就绝不会伤害他和他的家人。” 尹佐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毕竟萧恪说的话虽然直白露骨,却也是事实。 萧恪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可你和你们大公子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萧恪值得他信任,无非就是对于那些真心投降之人,不论他之前是一州的大都督还是白巾军的余孽,我都可以对他的过往既往不咎,绝不会秋后算账,更不会事后害他们性命。” 说到此处,萧恪顿了顿,静静看着尹佐,沉声问道:“天下人皆知当初我曾经跟顾翀许下过承诺,只要他帮我夺取洛阳,我便亲自向朝廷请旨,加封他为晋国公。” “如今我的诺言犹在耳,你们大公子却要我出尔反尔,为了夺取晋阳城而将顾翀交给他,你说天下人会如何看我萧恪?” “若是我当真为了夺取晋阳城,就背弃了曾经的诺言,将顾翀交给你们大公子,任由你们大公子杀了他,今后别说不会再有人愿意投降我,就是那些已经投降已久的人,恐怕都得担心我哪天出尔反尔,拿他们的人头来讨好其他人。” 尹佐再一次沉默了。 很显然,萧恪拒绝了他们的投降条件,而且给了一个他们无法反击的理由。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还是有些无力继续劝道:“齐王殿下,一人换一城的买卖,怎么看都划算,殿下确定不再考虑考虑吗?” “不需要考虑!” 萧恪毫不犹豫摇了摇头,随即看向尹佐,淡淡一笑道:“再说了,你和你们大公子当真以为,若是他不开城投降,我就没有办法攻下晋阳城吗?” 尹佐闻言跟着摇了摇头:“我们当然知道只要齐王殿下愿意,完全可以强攻下晋阳城,只是如此一来,恐怕殿下就要为此折损不少英勇的将士了。” 说到此次,尹佐故意叹了一口气,继续苦口婆心劝说道:“殿下何苦为了一个卖父求荣的小人,白白断送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呢。” “谁说我要强攻晋阳城?” 萧恪脸上突然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语气很是玩味:“如今我们徐州军大军压境,城中人心惶惶,连你们大公子这个主将都动了开城投降的心思,你觉得下面那些将校会无动于衷吗?” 尹佐的面色刹那间变得一片惨白。 虽说萧恪的话里有威胁的意思,但说的也未必不是实情。 可萧恪似乎还怕尹佐不信,又从袖中取出封信,丢在他面前的案桌上,淡淡说道:“不怕告诉你,这是昨天晚上有人从城头上用去了箭头的羽箭射下来的,我不用说,你也应该可以大致猜得到其中的内容是什么。”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大公子可以因为我拒绝他的要求而拒不投降,但他最好指望下面的将士全都跟他一条心。” 尹佐面色越发惨白,嘴巴闭合了几下,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眼前的书信上,有些怀疑萧恪是在诈他,便有些试探问道:“既然有人已经抢着要献城投降,齐王殿下又何必见我这个使者,还跟我周旋这么久呢!” “很简单!” 萧恪淡淡一笑:“因为即使有其他将领找到机会开城门放我军进城,还是避免不了在城内混战,你们大公子不想晋阳城毁于战火,百姓生灵涂炭,我也同样不想。” “正因为如此,我才希望你们大公子可以以城中百姓为念,不要做晋阳城的千古罪人。” 尹佐一双眼睛一直紧紧盯着萧恪,却还是始终无法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萧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沉声说道:“你现在就可以回城答复顾翃了,告诉他我会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清楚,明日午时前若是他还不能给我一个准备的答复,就不要怪我先给别人答复了。” 说完,萧恪又将尹佐带回的那封信递了回去:“只要他愿意开城投降,我之前上表朝廷封他为晋王的承诺自然还是有效的。” “至于顾翀,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我不干涉,但我也不可能假公济私帮他报仇。” 尹佐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萧恪手中接过信,随即告辞而去。 待尹佐走之后,萧恪的亲兵校尉李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道:“大将军,从昨晚到今天我一直守在帅帐,没听到有人来禀报说城下有人射下来什么书信呀。” “你这个憨憨。” 萧恪闻言不由有些哑然失笑,随即语气有些戏谑道:“信不就在这里,你自己拆开看看不就知道是谁射下来给我的吗?” 听萧恪这么一说,李顺便怀着满心狐疑上前拿起书信,拆开一看,整个人却瞬间傻眼了。 眼前信封里面赫然只有一张白纸,哪里有什么书信。 此时此刻,他就是再蠢笨也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心中忍不住暗暗感慨,玩计谋的人,心可真脏! 第559章 义孝难全 “咚咚咚——” “呜呜呜——” 翌日,天刚破晓,晋阳城外的徐州军大营便响起一阵阵战鼓声和号角声。 城中的守军听到动静,顿时如临大敌,纷纷涌上城头,搭眼看向城外徐州军大营的方向。 只见在阵阵战鼓声和号角声中,数万徐州军分成几十个方阵,推着攻城云梯和投石车一步步朝着晋阳城逼近,声势骇人。 城楼上响起了刺耳的钟声,守城的士兵和协助守城的民夫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城头上来回奔走,时不时还能听到将校们一声声声嘶力竭的“不许乱”的怒骂声,不少人眼中满是深深的绝望。 徐州军就要攻城了,晋阳城还能守得住吗? 不过奇怪的是,徐州军推进到距离城门三百步左右便停止了进军,一个个直挺挺站立在原地待命,与城头上的守军遥相对峙起来。 虽然徐州军没有立即攻城,可看着城下一个个黑压压不动如山的军阵,无形之中反而给了城头上的守军和民夫莫大的心理压力。 并州军中的精锐多大折损在了洛阳和关中,如今留守晋阳的不是招募不久的新兵就是老弱病残,如今面对城下令行禁止军容齐整的百战精锐,每个人心中都不由一阵发怵。 这一仗,他们可怎么打? 早有将校派人飞奔着跑去城内给顾翃报信,看他如何定夺。 …… 此时的晋阳城下,一身金盔金甲的萧恪正骑在马上目光深邃凝望着晋阳城头的方向。 一旁的荆烈目力极好,一眼看到了城头上乱糟糟的景象,忍不住笑着对萧恪道:“大将军,以我老荆看,并州军的精锐都被顾举和顾羽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我看也别等到午时了,现在就让我带着陌刀军杀上去,端了这晋阳城。” 萧恪目光依旧看着晋阳城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道:“晋阳城乃是并州第一大城,城墙可不低,而你们陌刀军身着重甲,虽然不畏箭矢,但身上的铠甲跟兵器加起来都有七八十斤了,行动反而不如其他士兵灵活,一旦城上的守军用滚木擂石甚至是热油来对付你们,你们便凶多吉少了。” “呃……这……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 荆烈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干笑两声。 在关中一战中,陌刀军大显神威,先是阵前大败并州狼骑,又在夜战中攻破并州军的营门,为后面的大军杀出了一条血路,可以说是立下了首功,赢得了全军上下的交口称赞。 荆烈自此也有些“飘”了,总觉得关中一战打得并不过瘾,他们陌刀兵还没杀得尽兴,敌军就自己溃败了,实在是有些扫兴。 如今眼看大军又杀到了晋阳城下,他便迫不及待再次为陌刀军请战,想要城上的守军也见识一下他们陌刀军的厉害。 如今听萧恪这么一提醒,荆烈这才惊觉派陌刀兵去攻城多少有些离谱,老脸不由微微一红,好在他这个人面庞黑,旁人也看不出来。 他身旁的孟恭也看得出荆烈有些尴尬,便笑着替萧恪解释道:“荆将军忘了吗,我军之所以摆出如此阵势,并非是真的要攻城,而是给顾翃和城中的守军施压,逼他们下定决心开城投降。” “不错!”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在一旁接话道:“正所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即使我军占尽优势,一旦强行攻城,还是会有伤亡,既然能有机会兵不血刃夺取晋阳,又何必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冒险呢!” 荆烈目光也不由看向晋阳城的方向,喃喃道:“大将军的心思我老荆都懂,就怕姓顾的不识抬举,死守城池不肯投降。” “听天命,尽人事,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若是顾翃当真执迷不悟,执意要城中的将士和百姓给他们顾家陪葬,那就不要怪我军假戏真做,强攻晋阳城了!” 说话间,萧恪突然注意到城头上的士兵一片沸腾,眼眸不由微微一动,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待着城中守军的下一步行动。 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动静,本来竖起来封住城门的吊桥一点点降下…… 萧恪不由跟身旁的将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会意的笑容。 大家都是戎马多年的将领,自然清楚此时降下吊桥意味着什么。 随着吊桥稳稳搭在护城河上,城门很快向两侧大开,一群身着素衣的官员和将领从城门口鱼贯而出,朝着大军的方向一步步走来。 萧恪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却没有看到顾翃的身影。 不过这倒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在数万大军面前献城乞降是一件极其屈辱的事,顾翃想要回避也在情理之中,萧恪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苛责他。 此时萧恪的亲兵迎上前,对他们一一搜过身,确定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没有私藏兵刃后,便将他们领到萧恪马前。 之前作为使者去徐州军大营谈判的参军尹佐赫然就出现在这些出城投降的官员最前列,他双手高举着一卷文书率领城中一众文官武将对着萧恪跪拜,高声道:“我等愿献城降于大将军,还望大将军垂怜,饶过城中的将士和百姓。” 此刻他对萧恪的称呼已经由“齐王殿下”变为了“大将军”,这意味着他们对下邳朝廷的彻底归顺。 不管怎么说,当着两军这么多将士的面,萧恪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当即翻身下马,亲自上前扶起尹佐,沉声道:“诸位请起,既然如今晋阳已降,今后城中将士就是我大宁的将士,城中百姓也是我大宁的子民,我又怎会为难他们呢!” “而尔等深明大义,使晋阳城免于战火,从而保全了城中的将士和百姓,此乃大功一件,我必当上奏天子,为诸位请功。” “多谢大将军!” 众人一听萧恪要给他们请功,本来有些忐忑的心纷纷落了地,一齐拜谢萧恪。 随后尹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对萧恪道:“大将军,今日大公子之所以不出城,并非是有意让大将军难堪,而是他自觉愧对顾家的列祖列宗,此生不配再姓顾,因而他不接受晋王的爵位,只想改名换姓,离开晋阳。” “希望大将军可以看在他献城有功的份上,就放大公子带着家人离去吧!” 说完,尹佐便心一横,再次对着萧恪躬身一拜:“还望大将军成全大公子这最后的心愿吧。” 虽然顾翃此举在萧恪的意料之外,但他也能理解顾翃的做法。 毕竟他献城投降是为了保全城中的将士和百姓,可终究还是愧对顾家的列祖列宗,他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只能选择改名换姓,带着家人远遁隐居。 或许在他看来,若是他接受晋王的爵位,跟他那个卖父求荣的弟弟也没多大区别了。 想到此处,萧恪便点了点头,对尹佐道:“既然你们大公子去意已决,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他,你再找些人在城中给他修一座生祠,立碑刻字写明他深明大义保全晋阳城的善举,让城中百姓世世代代铭记他的功德。” “卑职代大公子,谢过大将军恩典。” 尹佐再次拜谢萧恪,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随后,在城内外无数军民的欢呼声中,一众官员和将领簇拥着萧恪进入晋阳城,意味着晋阳和并州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晋阳和并州一个时代的开始。 第560章 一诺千金 是夜,萧恪并没有住进了并州大都督府,而是住到了城内的驿馆中。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顾翃白天下午便带着自己的妻儿悄无声息离开了晋阳城,但府邸内还住着不少顾家的旁支,萧恪为免节外生枝,并没有派兵去赶人,而是转头住进了驿馆。 此举又赢得了晋阳城中不少官员和百姓的交口称赞,都说大将军是仁义君子,宁可委屈自己也要善待顾家的后人。 不过萧恪自己倒没有想这么多,毕竟如今晋阳初定,城中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事等着他来处置,他实在没有太多的闲工夫去关注城中的这些对他有利或不利的流言蜚语。 此刻他正在书房内翻看着降兵的名册,孟恭则安静站在一旁,等待着萧恪的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终于合上名册,缓缓开口道:“这些降兵我都交给你,你筛除掉那些老弱病残和家中独子之后,将其他人都带回豫州,尽快将他们操练成真正的徐州兵。” “末将遵令!” 孟恭躬身抱拳一拜,却没有马上离去,反而是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那些将领……不知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萧恪看了他一眼,淡淡反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孟恭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这些将领很多都是追随顾家多年的老将,如今只是受形势所迫,不得不归降大将军,可心中未必服气,甚至有可能会将顾举的死记恨在大将军身上,伺机寻找机会对大将军不利。” “可若是杀了他们,又难免会惹人非议,说大将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反而坏了大将军的名声。” “因而依末将的意思,不如参照之前处置白巾军降将的方式,封赏给他们高官厚禄,良田美宅,却不给他们再领兵的机会,断了他们再作乱的可能,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萧恪听完却轻轻摇了摇头:“他们这些人和白巾军的降将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白巾军的降将之所以投身白巾军,不是因为走投无路,就是奔着劫掠百姓而去,并没有多少带兵打仗的本事,加上他们之中不少人还有过残害百姓的罪行,所以我不愿意用他们,只是用高官厚禄和良田美宅养着他们,不给他们再去领兵打仗。” “可这些并州军的降将不一样,顾举并不是一个任人唯亲之人,他们能在顾举手下一路做到将军,多少还是有一些真本事在身的,这样的人只要是真心归降,还是可以为我所用的。” “至于说他们将来有可能会趁机带兵作乱,这个我也有应对之策,一来就是不给他们独领一军,二来不给他们带并州的子弟兵,如此一来,纵使他们想要作乱,也得掂量掂量下面的士兵答不答应。” “再者说,如今南方四州尚未平定,若是那些地方势力的将领得知一投降便会被剥夺兵权,终身不得再领兵打仗,恐怕一颗投降的心顷刻间便会淡了不少。” “相反,若是我用人不疑,依旧做出重用并州军降将的姿态,对于这些有心投降的将领而言,又何尝不是一股推力呢!” 听完萧恪一番解释,孟恭顿时心悦诚服,再次躬身行了一礼:“还是大将军想得长远,末将明白了,只是……” 萧恪见他有些欲言又止,当即笑笑道:“孟将军,此次只有你我二人,你想说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吞吞吐吐。” 见萧恪这么说,孟恭便不再迟疑,看了一眼左右,随即刻意压低声音沉声道:“大将军,末将是想说,你当真就这么放顾翃走吗?” 萧恪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随即反问道:“依你之见,我该除掉他?” 孟恭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将军心怀仁义,不想出尔反尔,食言自肥,可顾翃毕竟不同于刘昇周续之流,他们人都在京城,就待在大将军的眼皮子底下,不怕他们耍什么花样。” “可顾翃不一样,一旦大将军放他离去,他便彻底脱离了大将军的掌控,即使他如今心灰意冷,无心再光复顾家大业,可我担心龙璟孙鸾之流会找到他,从而利用他顾家嫡长子的身份大做文章,策反那些并州军的旧兵旧将。” “因此,依末将的意思,大将军既然想要起用并州军的降兵降将,就不好再留顾翃的性命了。” “而且末将更担心孙鸾或龙璟一旦发现顾翃一家的行踪,便派人大张旗鼓杀了他,而后栽赃到大将军身上,最终反而陷大将军于不义。” “既然如此,大将军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也不必担心杀了顾翃会坏了名声,毕竟如今顾翃已经隐姓埋名离开晋阳,很多人并不知道他的行踪,因此即使大将军派人半路截杀他,只要做得干净利落,不会有人知道顾翃已经死于非命,只会当他隐居起来了。” 萧恪听完,一时也陷入了沉默。 因为孟恭的计策虽然有些狠毒,却也不无道理。 只要顾翃活着一天,就有被人利用来策反并州军降兵降将的可能,更有被人用他的死来栽赃自己的可能。 而派人半路神不知鬼不觉截杀他,确实不失为一个一劳永逸、永绝后患的办法。 可最终,萧恪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虽然我知道可以派人神不知鬼不觉截杀他们一家,但我既然要取天下,自然要有一个王者的心胸和度量,我既然承诺过放了顾翃一家,就不会再食言。” “他之前手握一州之地我尚且不惧他,如今他既然选择遁世隐居,我又怎么可能会惧他的威胁。” “末将明白了。” 孟恭虽然心中依旧不太赞成萧恪的仁义,但也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只得躬身领命。 萧恪此时却又想到一事,便笑着对他道:“这几日辛苦你和弟兄们一趟,去帮我给城中各大世家大族送请柬,三天后我将在城中的‘望北楼’宴请他们。” “末将遵命!” 孟恭躬身领命,心中却暗暗有些感慨。 他当然知道宴无好宴,只是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大将军了。 因为他有时候比谁都仁义,有时候又比谁都要狠辣。 最新势力图(注:主角的地盘大致是长江——汉江——汉中以北) 第561章 晋阳宴客(上) “望北楼”是晋阳城内乃至整个并州最大的一家酒楼,隶属于太原王氏的产业,每天客来客往络绎不绝,每年不知道为王家创造了多少收益。 或许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萧恪在入主晋阳不久,便选择在“望北楼”摆下筵席,宴请城中大大小小的世家和豪强。 这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在收到萧恪派亲兵送来的请柬之后,并未因此感到受宠若惊,一颗心反而因此变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原因也很简单,顾家之所以能够割据并州多年,离不开他们这些并州世家和豪强的支持和拥护,正是因为他们向顾家提供了大量的钱粮,供顾家用来招兵买马,才让顾家一步步坐大,甚至一度占据了洛阳,与另外几家朝廷分庭抗礼。 而顾家也投桃报李,不断重用并州的世家和豪强子弟,让他们占据了朝廷和并州的大量重要官位。 这本是一桩两全其美互惠互利的好事,可随着顾家的败亡,如今洛阳和并州都易了主,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自然不知道萧恪会如何看待和处置他们这些曾经支持过顾家的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更担心萧恪会因他们支持过顾家而为难他们,因而心情一个比一个忐忑。 可尽管如此,这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却没有一家敢拒绝萧恪的邀请, 因为他们很清楚,如果萧恪当真因为他们之前支持过顾家而要跟他们秋后算账,他们就算是想躲也是躲不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相反,如果萧恪设宴是为了安抚甚至拉拢他们这些并州的世家和豪强,他们若是不去,反而是家族错失了一个发展壮大的机会,到时候子孙后代都会恨死自己的。 毕竟谁都清楚,如今最有希望一统天下开创不世基业的非萧恪莫属,谁都不敢在这种时候惹怒这位将来新王朝的天子。 虽说筵席是定在晚上,但在下午时分,“望北楼”门口已是热闹非凡,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将酒楼门前本来很是宽敞的街道拥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是彼此心照不宣,赶早不赶晚,生怕误了酒席,到时候惹怒萧恪事小,连累整个家族事大。 只是他们一下马车,看到酒楼外面站满了披坚执锐的士兵,本就有些忐忑的心忍不住更是一紧。 虽然代表萧恪出来迎接他们的几位军中佐吏解释说这些将士是为了保护大将军和诸位贵宾的安全,可是看着这些士兵一张张神情肃穆的面庞,前来赴宴的客人心情还是越发复杂。 这些客人一个个进入酒楼落座之后,看着桌面上琳琅满目的美酒佳肴,却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同桌的人大多在相互交头接耳,私下小声议论萧恪宴请他们的用意。 而身为并州世家大族之首,太原王氏的家主王绂自然也在邀请之列,而且似乎萧恪的人还很照顾他,给他安排了一个最靠近主位的座位。 只是他看着空荡荡的主位,心中不住在揣测萧恪宴请他们这些并州世家和豪强的意图。 因为根据他的了解,之前萧恪不管是夺取兖、豫、冀、幽等州,还是在攻下洛阳之后,都没有设宴款待过当地的世家和豪强,如今在夺取了晋阳之后,他却破天荒在城中摆下酒席宴请城中的世家和豪强。 说萧恪设下鸿门宴要在宴会上对他们这些支持过顾家的人不利,他是不怎么相信的,毕竟如今整个晋阳城都在萧恪和徐州军的掌控下,如果真想对他们不利,直接派兵上门拿人甚至抄家就好了,何必还要如此大费周章摆什么酒席呢。 况且“望北楼”使他们太原王氏的产业他昨天晚上也将“望北楼”的掌柜叫去王府问话了,得知食材和酒水都是酒楼派人去采购的,做菜的也是酒楼的厨子,甚至连端菜上桌的都是酒楼的伙计,萧恪的人并没有经手,基本上杜绝了在酒菜中下毒的可能。 可如此一来,王绂反而越发摸不清萧恪宴请他们的意图,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宴请他们这些并州的世家和豪强,借机拉拢他们,从而迅速稳固他对并州的统治? 就在王绂心中还在不住胡思乱想之际,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通报声:“大将军到!” 一听说萧恪到了,在座的宾客自然不敢怠慢,一个个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伸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不多时,萧恪便在一众将领和亲兵的簇拥下走进酒楼大堂。 “参见大将军!”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对着萧恪下拜行礼。 萧恪轻轻一抬手,笑笑道:“诸位不必多礼,来者皆是贵客,都请入座吧。” “谢大将军。” 众宾客拜谢过萧恪,怀着一颗紧张而激动的心情重新入座,只是很多人只敢用半边屁股沾在椅子上,显得很是拘谨。 此时萧恪环视一眼大堂,目光从在座的每一位宾客脸上掠过。 虽然他的目光并不凌厉,但不少被他看过来的人却不自觉低下了头,哪里敢与他对视。 萧恪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拘谨和不安,只是淡淡一笑,随即给身边的亲兵暗暗使了一个眼色。 亲兵顿时会意,随即拿来一个酒壶和一个酒樽,给萧恪倒了满满一大杯酒。 萧恪拿起酒樽,朗声道:“感谢诸位赏脸来赴宴,只是因为我初到晋阳,时间仓促,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诸位见谅。” “不敢不敢,大将军客气了。” 这话众宾客哪里敢接,纷纷站起身高举起手中的酒杯,连呼大将军客气了。 萧恪淡淡一笑,随即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樽,朗声道:“来,诸位与我共饮此杯。” 说罢,萧恪将酒樽送到唇边,仰天一饮而尽。 眼见大将军已经带头干了,其他人自然不敢推脱,也纷纷举起酒杯仰天一饮而尽。 反正大将军已经带头喝了,酒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说人家如果想弄死我们这些人,有的是办法,何必要选择下毒这么下作的方式呢! 第562章 晋阳宴客(下) 一杯酒水下肚,众人心中的忐忑和不安都减轻了不少,一个个重新落座,目光看向萧恪,都想听听他今日宴请他们的用意。 可萧恪此时却端着一杯酒走向王绂,王绂虽然不知道萧恪的用意,却是半点不敢怠慢,连忙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水,从座位上站起身看着萧恪。 萧恪举起酒樽,含笑道:“这第二杯酒,我想要敬王长史一杯,是他在城中四处设棚施粥,不仅让城中百姓免于饥饿,还安抚了民心,此乃大义大善之举也,我在这里谨以薄酒一杯,代城中百姓谢过王长史。” 言罢,萧恪又是带头仰天一饮而尽,很是豪迈。 可王绂却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萧恪会将此事拿到宴会上来说。 可此时其他宾客看王绂的眼神却多少有些不对劲儿。 当初徐州军兵临晋阳城外,王家便立即在城中四处搭棚施粥,其他世家大族都没看懂他的意图,只当他们是在趁机收买人心,若是将来徐州军攻进城中,若是萧恪想对王家不利,也可以趁机鼓动百姓为他们求情,使萧恪投鼠忌器,不敢过份为难王家。 正是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郭家、荀家和温家等几家纷纷效仿,在城中四处搭棚施粥,用府中的存粮来赈济城中百姓。 可如今听萧恪这么一说,似乎他们之间早有默契,他们王家之所以搭棚施粥,不过是为了替萧恪安抚城中百姓罢了。 他们竟不知道太原王氏何时跟萧恪勾结到了一起。 此时的王绂有些骑虎难下,他当初之所以想到要搭棚施粥,确实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好给王家留一条后路。 可如今听萧恪的意思,分明就是暗示他们王家早就跟他暗通款曲,一直在为他们夺取晋阳城做准备。 此刻他是承认不合适,否认更不合适。 承认此事就是间接承认他们王家对旧主不忠,可否认此事就是将这份天大的功劳拱手相让,毕竟之前搭棚施粥赈济城中百姓的可不止他们太原王氏一家。 无奈之下,他只能含糊其辞道:“在下身为并州长史,自当庇佑一方百姓。” 说罢,举起手中的酒樽同样仰天一饮而尽,只是酒水入口很是辛辣,如同他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 萧恪却赞许点了点头,笑笑道:“王长史说得好,为官一任,自然是要庇佑一方百姓,我会向朝廷表奏王长史的功劳,保奏王长史为并州刺史。” 听萧恪当众说出要保奏王绂为并州长史,在场的宾客无不露出复杂而羡慕的目光。 要不怎么说太原王氏能成为并州第一世家呢,还是人家有眼光,一面给顾家提供大量钱粮,一面暗中交好萧家,不管是最终哪一方获胜,王家都是稳赢的一方。 王绂此时尽管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萧恪的话,无疑是进一步坐实了他们太远王氏早早就与他有勾结。 可王绂还偏偏不能否认,毕竟这个并州长史他不做,有的是其他世家大族的人抢着做。 如今顾家已经败亡,他们王家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倚仗,若是再不抱紧萧恪这棵大树,只怕他们太原王氏会就此沉沦。 只是他始终不明白,萧恪如此大费周章诬称他们王家勾结自己,究竟是何意图? 但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再犹豫了,只得躬身对萧恪道:“下官多谢大将军抬爱,愿为朝廷肝脑涂地。” 萧恪轻轻一点头,随即笑笑道:“刺史主管民政,朝廷下一步会在并州推行‘摊丁入亩’,这件事就有劳王长史……不,应该是王刺史多费心了。” 一听萧恪要在并州推行‘摊丁入亩’,在座的宾客无不哗然。 谁都清楚,“摊丁入亩”是以田亩的多少来计税,而并州绝大多数的田地,不就掌握在他们这些在座的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手中吗? 尤其是之前顾家为了进一步得到这些世家和豪强的支持,不断纵容和默许他们去侵占百姓土地,使得如今整个并州已经有超过八成的田地掌握在世家和豪强手中。 之前他们之所以支援给顾举大量的钱粮,支持他去跟下邳朝廷分庭抗礼,就是担心并州一旦落到萧恪手中,萧恪便会在并州推行“摊丁入亩”,使他们不得不为了少交税款而放弃大量的良田。 可没想到顾家根本没成气候,最终还是败给了萧恪。 眼看萧恪入主并州已成定局,他们这些世家和豪强之前便私下商议过,打算共同进退,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或者延缓“摊丁入亩”在并州的推行。 而此事的发起者之一正是身为太原王氏家主的王绂,毕竟王家身为并州第一世家,自然持有着并州最多的良田,一旦推行“摊丁入亩”,王家利益受损是最大的。 可这些并州的世家和豪强怎么也没想到,太原王氏竟然早跟萧恪有勾结,想来之前说的联手反对“摊丁入亩”之事,只是逢场作戏罢了,甚至很有可能根本就是他们跟萧恪设的一场局,他们一个个还傻乎乎往里跳。 王绂看着周围越来越不善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阵苦笑。 他知道自己中了萧恪的计,一不小心就站在了并州其他世家和豪强的对立面上。 可他却不能解释,因为一旦解释,得罪的就是萧恪。 他们王家支持顾家这么多年,萧恪如果想要对付他们王家,有太多的理由了。 即使萧恪这次不为难他们,可将来一旦改朝换代,可新王朝就不会再有他们王氏一族的位置了。 想到此处,王绂只得心一横,牙一咬,再次对着萧恪躬身一拜,沉声道:“大将军且放心,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此话一出,算是将太原王氏和萧恪完全捆绑到了一起,成为萧恪在太原推行“摊丁入亩”的急先锋。 萧恪闻言不由莞尔一笑。 太原王氏在并州拥有最多的良田,如今自己略施小计逼得他们不得不站在自己这一边,帮朝廷去推行“摊丁入亩”,其他世家和豪强自然更不在话下了。 解决了并州的事,自己忍不住开始思念起了自己的家人。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第563章 天子出迎 大将军萧恪亲率大军西征,一战收复京师洛阳,二战夺取雍凉二州,三战平定并州,使得朝廷的版图几乎扩充了一倍,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无不为之欢腾。 中书令王淳、门下侍中薛浦、尚书左仆射杨济、尚书右仆射柳乾更是代表三省联名上书天子,恳请天子在大军凯旋进城之日罢朝一天,率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出城亲迎,以示朝廷对大将军及立功的恩宠和慰勉。 对于如此盛事,在太后董氏和一众帝师的劝说下,年幼的天子龙暄自然是欣然允之。 转眼间很快便到了大军凯旋进城的日子,除了天子和朝中官员之外,洛阳的百姓几乎也是倾城而出,纷纷携老扶幼自发出城迎接凯旋将士。 对于大将军萧恪,洛阳城的百姓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和拥护。 想当初,他的部将秦冲护送太后皇帝以及一众官员离开洛阳之时,并没有在临走之前纵兵洗劫城中百姓,使全城百姓没有遭受一场飞来横祸。 之后,徐州军几乎是兵不血刃重新夺回洛阳,对城中百姓依旧是秋毫无犯,相反还严惩了那些趁机作乱的溃兵,再一次保护了他们这些良善百姓。 更别说徐州军夺回洛阳不久,官府就到处张贴公文告示,说要在司州各郡县重新清丈土地,依照人丁授田,并且考虑到司州刚经历过天灾和兵祸,故而还额外免除他们一年的赋税。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大将军萧恪对他们这些老百姓的恩典,他们都一直铭记在心中,只恨不能做牛做马去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如今听说大将军萧恪要率凯旋大军班师回京,虽然官府并没有出面组织他们出城去撑场面,但城中很多百姓得知消息,还是到处奔走相告,都自发出城去迎接他们心目中的大恩人,以表达他们对这位大将军的感激之情,同时也一睹萧恪和诸多凯旋将士的风采。 而萧恪那边,也在率大军过孟津关时便得到了洛阳官民将出城迎接他的消息。 虽然他素来不是一个喜欢讲排场,但这毕竟是朝廷和百姓的一番心意,他自然不会不解风情去扫他们的兴。 况且这对于那些立下大功的将士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别样的嘉奖呢! 不过这次跟着他一起班师回朝的兵马有六万之多,这六万人自然不可能全都跟他一起进城,否则那就有劳民伤财之嫌了。 最终,他在和一众将军和幕僚商议过后,在各个军中挑选出立功最多的五千人,随他一起进城接受天子和洛阳官民的相迎,其他人则入驻洛阳城北的虎贲卫大营。 下午时分,当衣甲鲜明的凯旋将士出现在洛阳城外的官道上时,早就等候在官道两边的三十多万百姓彻底沸腾了,一时间锣鼓喧天,欢呼声几乎响彻云霄。 看着一队队威武的将士从自己眼前走过,不知是谁一时难以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冲着眼前的队伍大吼了一声:“大宁万岁!大将军万岁!徐州军万岁!” 这句话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浇了一瓢热水,瞬间引爆了官道两旁的百姓,他们纷纷跟着放声高呼道:“大宁万岁!大将军万岁!徐州军万岁!” 一时间,声震九霄,响彻洛阳城内外。 那些凯旋的将士听着一声声如雷的欢呼声,看着一张张激动而热切的面庞,很多在战场上身中数刀也咬紧牙关不肯哼一声的硬汉子此刻却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睛。 他们再坚强,人心也是肉长的,面对这么多百姓发自肺腑的欢呼和拥护,他们如何能不为之动容。 或许,这就是大将军之前常常跟他们说的,为兵的,自当建功立业,护佑一方百姓,百姓自然会将你们记挂在心里。 这一刻,他们才算彻底领悟这句话的真谛。 百姓们当着天子和这么多官员的面高呼“大将军万岁”,怎么说都是大不敬的行为,可不少官员尽管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却全都很有默契在集体装聋作哑,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些百姓在喊什么虎狼之词。 毕竟谁都清楚,人家改朝换代君临天下是早晚的事,就当这些百姓是在提前预热吧。 而年幼的天子龙暄也没有察觉到这些百姓喊得有什么不妥,他被两名贴身小宦官扶下御辇,一步步走到萧恪的马前。 当着这么多官员和百姓的面,萧恪自然不想落人话柄,当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龙暄跟前,单膝下跪,高声道:“臣萧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一众将士也纷纷翻身下马,跟着萧恪一道下拜行礼:“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暄上前扶起萧恪,仰着一颗小脑袋看着萧恪,脑海中默念着太傅教给他的话,随即有模有样高声道:“大将军不必多礼,大将军此次大胜归来,有大功于社稷,有大将军威服四海,乃是大宁之福。” 萧恪连忙再次躬身行了一礼,谦逊道:“为皇上和朝廷分忧,本就是臣的本分,臣不敢居功。” 随后,萧恪回身指着身后的将士,沉声道:“此次之所以能连战连胜,皆赖三军用命,臣一人不敢贪功。” 太傅之前就教过龙暄如何应对这种场面,当即按着太傅教的模样,轻轻一抬手,高声道:“他们都是大宁的有功之士,朝廷自当重赏。” 众将士闻言自然都大喜,齐声高呼道:“臣等谢过皇上,谢过大将军。” 龙暄点点头,随即仰头对萧恪道:“大将军此次立下了不世之功,为表示朝廷的恩宠之意,请大将军与朕同乘一辇进城。” 萧恪没想到龙暄还搞这一出,连忙推辞道:“御辇乃是天子座驾,臣不敢僭越。” 龙暄却似乎是铁了心,当着众多官员和百姓的面用稚嫩的声音高声道:“若是大将军不肯跟朕同乘一辇,朕就为大将军牵马进城,以示对大将军的恩宠” 萧恪深深看了一眼还没马高的龙暄,只得无奈道:“既然如此,臣就却之不恭了。” 随后,在一众官员和百姓的欢呼声中,萧恪登上了御辇,在无数臣民欢送的目光中进了洛阳城。 第564章 幼帝龙暄 “皇上,你是有什么话要私下对臣说吗?” 御辇内,萧恪看着有些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龙暄,心中多少猜到了几分,便微笑着出言询问。 龙暄本来还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此刻听萧恪主动问起,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当即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萧恪跟前,低下头泣声道:“大……大将军,我不想做这个皇帝了,你废了我,让我做回一个普通人吧。” 尽管心中已经大致猜到龙暄要跟自己说什么,但龙暄的反应还是不由让萧恪心中猛然一沉,顾不上多想,连忙起身扶起龙暄,轻声安慰道:“皇上是君,臣是臣子,皇上即位至今并没有任何过失,臣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妄行废立之事呢!” 龙暄虽然被萧恪扶起身,可眼中依旧充斥着深深的恐惧和不安,不住摇头道:“这里只有我和大将军两个人,大将军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场面话呢,天下人都知道大将军迟早要取大宁而代之,到时候等待我这个废帝的不过是死路一条。” 听到这番话从龙暄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口中说出,萧恪目光不由微微一沉,但他不想吓到龙暄,因而还是和颜悦色道:“皇上,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龙暄有些看了一眼萧恪,随即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大将军会为难她的。” 萧恪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个孩子不愧遗传了天命之子的血脉,人很聪明,但他不安和闪躲的眼神,却在无形之中告诉了萧恪答案。 “这些话,都是你的母后教你说的吧。”萧恪淡淡一笑,缓缓说出了龙暄极力想要隐瞒的答案。 龙暄眼神一震,满眼不可置信看着萧恪,随即似乎是想到了,慌忙连连摇头道:“不……不是母后,大将军你不要错怪她。” 可孩童就是孩童,他眼中的惊惶和不安,分明就是在告诉萧恪,他猜对了。 只是萧恪有些奇怪,因为他之前已经不止一次告诉过太后董悦,只要不让龙暄参与政事和结交臣子,他将来就绝不会再加害龙暄。 可董悦为何还要指使自己年幼的儿子跟自己说出这么一番求着自己废掉他的话呢? 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自己出征在外的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太后董悦心生恐惧,又一次借着幼帝龙暄之口劝说自己早日改朝换代登基为帝。 他看着眼前一脸惊惶不安的龙暄,还是打算从他身上着手,便轻轻扶住他的肩膀,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和颜悦色问道:“皇上,你跟臣做过对,或者害过臣吗?” 龙暄一听,眼中的惶恐之色更重,连连摇头道:“没有,大将军,我很听母后的话,从来不去碰那些奏折,也不去过问朝廷的事情,怎么会跟大将军作对,又怎么会害过大将军呢?”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笑笑道:“兖州大都督刘昇,豫州大都督张登,幽州大都督周续,还有白巾军的那些旧将,以及顾举的嫡长子顾翃,他们都曾是臣的敌人,但是当他们投降以后,皇上听说过臣加害过他们之中的谁吗?” 龙暄低头细细回想萧恪的话,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 他虽然深居宫中,从不过问政事,但不代表他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何况刘昇和张登都曾经进宫拜见过他这个天子,只是他一直不知道他们跟大将军萧恪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萧恪看他眼中的恐惧之色稍稍消散了一些,便又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他们都曾经是臣的敌人,臣尚且能够对他们网开一面,而皇上既没有跟臣做对过,也没有害过臣,臣又为何容不得皇上呢!” 听萧恪这么一说,龙暄眼中的恐惧之色又消退了几分,只是还是忍不住看了萧恪一眼,怯生生道:“大将军,等你将来改朝换代之时,当真会放过我和母后吗?不会斩草除根吗?” 萧恪重重点了点头,随即沉声说道:“皇上,臣承认臣确实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但臣从来都不是一个嗜血好杀之人,除非那人罪大恶极天人共弃,否则我是绝不会随意加害任何人的性命,因为臣也想要身后之名,不希望在后世的史书上留下骂名。” “皇上若还是不信……” 说话间,萧恪抬手掀开御辇的帘子,指着不远处洛水的方向,一字一句道:“我萧恪可以指着洛水起誓,只要太后和皇上以及皇上的后人将来不谋求复辟前朝,我及我的后世子孙就绝不会加害你们,若是有违此誓,天人共弃!” 这个时代对于誓言还是很看重的,加上又没有人败坏过洛水的名声,一直以来砸在龙暄心头的一颗巨石总算是落了地,那张稚嫩的笑脸也终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萧恪看着他如此重负的模样,一时反而心生怜悯。 龙暄明明比他的儿子萧翊还小半岁,却硬生生承受了许多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和忧虑。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要找出那个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从而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想到此处,他便笑笑道:“皇上,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听到的答案,那你现在可以告诉臣,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你的母后如此恐惧,让你来求着臣废掉你。” 听萧恪问起此事,龙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别过头不敢看萧恪的眼睛,用轻如蚊讷的声音道:“我……我可以不说吗?我……我实在是不想害了他们。” 他们? 萧恪一时心中暗暗冷笑不止,看来幕后黑手不止一人。 但他并没有威吓龙暄,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皇上,我知道你不忍心揭发他们,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任由他们这么一直挑拨你和臣之间的关系,你母后会天天为你担惊受怕,你又忍心吗?” 听萧恪提起自己的母后,龙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情感,流着眼泪哭着道:“是东海王、长沙王和陈王,他们经常跑来见我我,母后骂过他们,但他们根本不管,母后害怕我被他们说动,就要我趁着今天的机会求大将军准许我退位。” 一听是几个大宁的宗室在背后兴风作浪,萧恪心中再度冷笑。 看来自己对这些宗亲王爷还是太心慈手软了,竟让产生了他们可以力挽狂澜于未倒的错觉! 第565章 死灰复燃 入城仪式之后便是一场盛大的宫宴。 一来自然是为一众凯旋的将士庆功,二来也是为了庆贺朝廷还都洛阳。 本来在皇上太后及一众文武大臣抵达洛阳之后,就该办这场庆贺之宴,只是因为大将军萧恪出征在外,谁都不敢提这一茬,便以日子不佳为由,一直拖到大军回朝这一天,两喜并做一喜庆贺,可谓是喜上加喜,皆大欢喜。 在宫宴上,萧恪俨然成了今晚宴会的主角,大小官员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不熟的,都频频过来向他敬酒,不是恭贺他大胜而归,就是盛赞其夺回洛阳,萧恪也没有扫大伙儿的兴,对于同僚的敬酒来者不拒,很快就微微有了几分醉意。 这场宫宴一直持续到亥时,朱雀门大开,一辆辆早早停在宫门外的马车将一个个醉得七倒八歪的官员拉回了自家的府邸。 醉得有些不省人事的萧恪也在几名高大侍卫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马车,往大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只是马车的帘子一拉上,本来还醉眼惺忪的萧恪眼神却瞬间变得澄明,微微挑起一角窗帘,看着黑洞洞的夜色,嘴角不由勾出一丝冷笑。 自己今晚喝得这么醉,就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动手了。 毕竟,要想光复龙氏的江山,不除掉自己这个权倾朝野的权臣怎么行。 此时,天空的半轮残月被乌云遮蔽,如墨的夜色笼罩着整个洛阳城。 眼看着夜色越来越重,护卫在马车周围的十二名亲兵眼神越发凝重,一双双目光警惕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车轮转动的“咕噜”声和亲兵们的脚步声,天地间显得异常寂静。 可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危险却悄然而至…… “嗖——” 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一支短箭朝着马车的方向疾射而来…… 好在守护在马车前面的亲兵校尉李顺眼疾手快,手中长剑对着半空一劈,便将短箭斩落在地。 “有刺客,保护大将军!” 看在地上泛着诡异蓝色光泽的箭头,众亲兵都不由一阵后怕,连忙执剑护在马车四周,不给暗处的敌人半点可乘之机。 眼见一击不中,隐匿在黑暗中的一众刺客也不再躲藏,纷纷从两侧的屋顶和围墙上跳下,人数竟有五六十人之多,瞬间将萧恪的马车和他的十二名亲兵围得水泄不通。 “萧恪,我们要杀了你为晋王报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杀——” 随着其中一名黑衣人一声令下,几十个黑影瞬间朝着萧恪的马车杀来,跟他的亲兵混战到了一处。 因为天色太晚,萧恪因为体恤下属,便让大部分亲兵提前回府休息了,只留了身手最好的十二人护送自己回府。 如此安排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可谁能想到堂堂大将军竟然会在自己的地盘三更半夜遭遇刺杀。 好在这十二名亲兵每一个都是从各个军中千挑万选出来的骁勇之士,一个个身手了得,即使以少敌多,也丝毫不落下风,竟让这些刺客一个都近不得马车。 不过萧恪不知是被惊吓到了,还是真的已经醉死过去了,外面喊杀声震天,车厢内却没有一点动静。 而打斗声也很快吸引来了附近巡逻的一队金吾卫,当即飞奔过来查看情况。 眼看金吾卫赶来支援,这些刺客顿时有些乱了阵脚,急于想要脱身,可萧恪的亲兵哪里肯放他们走,招招都封住他们的去路,使他们根本退无可退。 此时金吾卫已经赶到,萧恪的亲兵中当即有人大喊一声:“这伙贼人意图行刺大将军,快拿下他们。” 这些金吾卫听说是大将军遇刺,都不由心中暗暗一惊,再一看果然是大将军的车驾,一个个连忙拔刀加入混战,跟亲兵一起围攻刺客。 带队的校尉更是吹响了身上用来示警的号角。 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周围四处响起了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一队队巡城的金吾卫从城中各处赶来支援。 眼看赶来支援的金吾卫越来越多,这伙刺客的首领见势不妙,连忙大喊一声:“快撤!” 话音未落,手中的长剑虚晃一招,趁着对手闪躲的功夫,身体向后一退,率先脱离了混战,随后身形一晃,整个人跳到一处围墙上,疾跑几步,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只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逃跑过程中有什么东西恰好从他身上掉落,“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眼见首领第一个跑了,其他刺客也是无心恋战,纷纷有样学样想要脱身,只是他们很多人并没有这么好的身手,不仅没有成功脱身,反而因而空门大露而死在了萧恪亲兵或者金吾卫的刀下,最后侥幸逃脱的不过只有寥寥几人。 因为担心大将军的安危,萧恪的亲兵和赶来支援的金吾卫并没有去追逃跑的刺客,而是开始查看起了地上那些刺客的尸体,想要从中看出到底是何人要刺杀大将军。 可是他们将每一具尸体都翻来覆去检查过了,却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就在亲兵和金吾卫都有些丧气之时,一名眼尖的金吾卫却注意到一处围墙的草丛下有什么东西在泛着银光,连忙跑过去一看,发现竟是一面金牌,连忙捡起飞跑着拿来给他们的校尉看。 校尉拿过金牌一看,发现上面竟有着“朱雀卫”的字样,心中不由一凛,连忙将金牌交给萧恪的亲兵校尉李顺过目。 李顺目光落在金牌上的“朱雀卫”三个字之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不由一寒,随即咬牙切齿道:“那就是朱雀卫干的了,因为他们在动手之前,曾经高呼着要替晋王报仇。” 听到连大将军的人都说是朱雀卫干的,在场的金吾卫不仅没有感到如释重负,心中反而更加有些不安。 因为当初萧恪重新夺回洛阳后,便授令大将秦冲重建金吾卫,扫清洛阳城中的并州军残余,尤其是无孔不入的朱雀卫。 经过金吾卫夜以继日的排查和搜捕,大部分并州军残余都落网了,可朱雀卫将军傅圭却依旧不知所踪,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好在之后洛阳城几乎不再见有朱雀卫活动的踪迹,金吾卫上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只当他早就逃离了洛阳,虽然不能将他绳之以法,但只要他不在洛阳兴风作浪就行。 可谁能想到,曾经销声匿迹的朱雀卫如今竟然死灰复燃,还牵扯进了大将军的行刺一事中。 要是到时候大将军追究起罪责来,他们金吾卫上下都在劫难逃。 可李顺此时并不知道在场的金吾卫一个个心情忐忑,只是拿起金牌走到萧恪马车前,要跟大将军禀报此事。 只是他隔着车帘喊了几声,车内都毫无回应,他心中不由一紧,连忙掀开帘子,这才看到萧恪靠在车厢壁呼呼大睡,显然是还在醉酒不醒。 看萧恪没事,李顺刚要长松一口气,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支泛着蓝幽幽光泽的短箭便从他的耳旁掠过,径直射入萧恪胸口。 醉酒中的萧恪闷哼一声,随即嘴角流出一丝暗红的鲜血…… “大将军!” 李顺瞬间目眦欲裂,忍不住悲愤大吼一声。 “还有刺客,快抓住他!” 其他亲兵和金吾卫见状大惊,纷纷大吼大叫,场面一片混乱…… 而此时一名身形轻盈的刺客却在一处屋檐上一跃而起,疾跑几步,就彻底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566章 世间百态 翌日天明,洛阳城的几座城门却没有如往常一般正常开启,引得城中不少百姓对此议论纷纷,一个个都在猜测京城又出了什么事。 就在很多人还没猜出什么眉目之时,金吾卫和城中的各路军队却如同疯了一般在城中四处奔跑,逐一搜查洛阳的各个酒楼、客栈、青楼和寺庙中,凡是外来口音尤其是并州口音的,一律抓回去严加拷问,搞得整个洛阳城鸡飞狗跳。 短短一天时间内,就有四千多百姓被抓进了大牢,以至于京城大大小小的牢房都是人满为患。 而百姓们对此是怨声载道,一个个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甚至还有一些百姓私下抱怨说大将军不是一向自诩爱民如子吗?怎么也不管管这些当兵的。 到了晚上,终于有消息传出,是大将军萧恪昨天夜里在回府的路上遭人刺杀,如今生死未卜,这才逼得他麾下那些将士疯了一般要找出凶手,要给大将军报仇。 一听说是大将军遇刺,本来对这些士兵将洛阳城搞得鸡犬不宁很是不满的百姓们是又愤怒又心慌。 愤怒的是大将军这么对他们老百姓好的一个人,竟然有人下得去手刺杀他,良心被狗吃了吗? 心慌的是如果大将军真的一命呜呼,官府已经分给他们的那些田地会不会重新被收回去,之前官府承诺的免税一年到底还做不做数呀! 大将军,你可千万不能死呀,为了咱们老百姓的福祉,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 一时间,洛阳城中的各个寺庙人满为患,到处都是为大将军萧恪祈福的普通百姓,谓为一时奇观。 更有不少本来不想惹事的百姓跑去官府积极揭发检举自己身边的可疑之人,想要以这种方式帮官府找出凶手,从而为大将军报仇。 相对于一心只想报恩的百姓,朝中大小官员们的反应却是大不相同。 有官员听闻萧恪的死讯,感觉天都快塌了,毕竟天下纷乱久矣,如今眼看着就要在萧恪手中重归一统,他却偏偏在这时候出了事,不仅天下一统遥遥无期,只怕天下大势反而会越发混乱,百姓依旧要饱受漫无天日的战乱之苦。 也有官员又是惊惶又是惋惜,因为他们早就将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都绑定在了萧恪一人身上,如果萧恪真的因为遇刺身亡,只怕他们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也是在劫难逃,很有可能会遭人秋后算账。 当然,也有一些官员对此是弹冠相庆,他们不是看不惯权倾朝野凌驾于君王之上,就是恼恨萧恪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严重损害到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认为萧恪一死,他们名门望族的天也要亮了。 一场刺杀,引出了朝野上下世间百态。 不过对于萧恪遇刺,要说整个洛阳城,最为欣喜的莫过于那些大宁的皇室宗亲。 他们都是龙氏子孙,本来应该是整个大宁王朝血统最为高贵的一群人。 可自从白巾之乱后,萧儁挟平定白巾军之功入主洛阳,自此皇权旁落,他们这些皇室宗亲也是从此风光不再。 身为大宁宗亲,他们自然极力反对萧儁专权,为此遭到萧儁及其党羽的强力打压,不知有多少龙姓宗室被以各种罪名贬为庶民。 萧儁遇刺身亡后,这些皇室宗亲以为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没想到之后上位的萧恒比其父还狠,借着废立之事又清洗了大量的皇室宗亲,将他们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侥幸躲过一劫的宗室也是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苟延残喘根本难成气候。 好不容易将萧恒熬成了活死人,可又迎来了董逵和顾举,他们两个人为了宣扬洛阳朝廷的正统性,对他们这些大宁宗室一开始倒还算是客气。 只是没过多久他们两家就突然莫名其妙翻脸了,两边的军队兵戎相向,在整个司州打得不可开交。 而不少皇室宗亲都在京畿内外拥有大量的田产,并州军和凉州军在司州混战可以说是让他们深受其害,尤其是只要有一方打了败仗,那些溃兵就会四处劫掠,洗劫他们的田庄和店铺,让他们深受其害。 好不容易等到顾举把董逵给打跑了,可他也没有蹦跶多长时间,萧恒的弟弟萧恪就卷土重来,重新夺回了洛阳。 而萧恪的再一次入主洛阳,却让这些大宁宗亲一个个生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因为不同于他的父兄,也不同于顾举和董逵,如今的萧恪坐拥大宁的半壁江山,兵多将广,隐隐然已有一统天下之势。 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天下人似乎已经接受了萧恪即将改朝换代的事实。 要知道,当初他的父亲萧儁和兄长萧恒把持朝政时,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对此深感不满,甚至公然声讨他们父子欺君罔上的行为。 而如今萧恪同样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上至朝中百官,下至黎民百姓,鲜有人对此不服,甚至还有不少官员和百姓一直在鼓动萧恪及早登基称帝,取大宁而代之,这是他们这些大宁宗亲绝不能容忍的。 不说祖宗基业不能断送在他们这些龙氏子孙手中,单说一旦大宁灭亡之后,萧恪会放过他们这些前朝余孽吗? 为力挽狂澜于未倒,扶大厦之将倾,宗正卿长沙王龙瑾很快联络了东海王龙旷和陈王龙瑜,三人又纠集了其他大大小小的皇室宗亲,誓要诛杀国贼萧恪,扞卫大宁江山。 他们本来见天子年幼,便想趁萧恪征战在外,多次跑去见龙暄,劝他重用皇室宗亲,制衡萧恪的权柄,挽留大宁江山。 可没想到龙暄这个小屁孩一点主见都没有,转眼间就什么都跑去跟太后董悦说了,惹得董悦震怒,禁止他们再踏足宫中。 眼看龙暄这个小皇帝指望不上,他们只能心一横,决定冒险刺杀萧恪。 毕竟只要萧恪一死,薛翎和萧翊孤儿寡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萧家后继无人,他们再以大宁宗亲的身份出来收拾残局,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至于刺客的人选也不难找,他们这些皇族哪一个家里不养几个武功高强的死士,大家凑一凑就凑出了六十号人,足以对付得了萧恪和他身边的亲兵。 老奸巨猾的龙旷还想到,一旦这些死士失手,绝不能连累到他们,于是就想到之前金吾卫在城中大肆搜捕朱雀卫,就事先伪造了一枚朱雀卫的金牌,估计遗失在刺杀现场,让其他人怎么样都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可让他们想不通的是,明明逃回来的几个刺客说因为金吾卫的增援,他们刺杀失败了,可没想到第二天却传出消息,萧恪遇刺生死未卜,这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东海王空旷和陈王龙瑜就跑到长沙王龙瑾的王府,商讨下一步的对策。 “我已经暗中派人去金吾卫那边打探过了,当日我们派去的死士确实失手了,但之后有人趁萧恪的亲兵和在场的金吾卫不备,用毒箭射中了萧恪,才让他身中剧毒,生死未卜。” 一见到空旷和龙瑜,龙瑾便立即说出他刚打探到的最新消息。 龙瑜一听不由怔住了:“什么,现场还有其他刺客,那是谁的人?” “那还用想吗?不是龙璟派来的就是孙鸾派来的,他们两个比我们还盼着萧恪死呢!”龙旷低头沉吟片刻,很快就想出最有可能的两个幕后黑手。 龙瑾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不是孙鸾就是龙璟干的,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帮了我们的大忙,替我们除掉了萧恪。” “是的,天佑大宁,萧恪一死,我大宁江山无忧矣!”龙旷想到此处,脸上也不由一阵兴奋。 龙瑾冷笑一声:“萧恪欺君罔上,活该跟他哪个短命的父亲一样死于非命。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多谢他,帮朝廷打回了这大半壁江山,让我们大宁一统有望。” 说完,三人都忍不住仰天一阵大笑,似乎要将长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郁闷都给发泄一空。 随后,龙瑾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是冷笑一声道:“我们本来还想扶持龙暄继续做他的小皇帝,由我们这些叔父代他执掌朝政,可给他机会他不中用,就不要怪我们不挂念叔侄之情了。” 龙瑜也冷笑一声道:“他的父亲是萧恒拥立的,他自己是萧恪拥立的,他们父子两个本来就没资格做这个皇帝,应该另从皇族里面择贤良之人来当这个大宁天子。” 龙旷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那依两位王叔之见,废掉龙暄之后,应由何人来继任这个大宁天子!” 此话一出,龙瑾和龙瑜面色瞬间变得古怪。 第567章 互不相让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年岁最大的龙瑾干咳一声,率先开口道:“要我说,萧家父子三人之所以能够接连把持朝政,皆因主少国疑所致,因此我等若是想要另立新君,自然该从皇族宗室中挑选一名德高望重之人继任大宁天子。” 说到“德高望重”四个字时,龙瑾有意无意加重了语气,显然是意有所指。 毕竟他虽然不是宗室之中年岁最长的,但身为大宁皇室的宗正卿,有哪一个龙姓子孙敢说比他更德高望重。 “王叔这话就不对了。” 龙旷听完忍不住撇撇嘴,冷冷一笑道:“这是拥立天子又不是拥立族老,哪能看谁岁数大就拥立谁呀!依我看呀,凡事都得讲个远近亲疏,我的父亲与惠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惠帝父子既没,皇位就该传到我父亲这一脉。” 相对于龙瑾的旁敲侧击,龙旷的话则直白得多了,丝毫不加掩饰自己想要问鼎皇位的意图。 毕竟他的父亲龙琮早就过世多年了,他又是龙琮的嫡长子,如果单论血统而言,确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坐这个皇位。 他这么一说,龙瑜就有些不高兴了,毕竟在三人里,他的血脉是最远的,他这一脉的先祖是开国太祖皇帝龙胤的弟弟龙郢,这么算的话皇位怎么样都不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什么德高望重和亲疏远近都是扯淡,要我说,大家同为龙氏子孙,都有资格来争这个皇位,就看谁出的力最多,谁立下的功劳最大,就让谁来当这个大宁天子。” 东海王龙瑾和长沙王龙旷听完都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这次谋划刺杀萧恪的行动中,龙瑜确实表现得最为积极,出力也是最多,别的不说,光那六十名刺客就有超过一半人是他府上豢养的死士。 本来以来他是出于一颗忠君爱国之心,一心只想维护大宁江山,谁知道私下竟有这么一番勃勃野心。 就这样,三个人为了拥立谁做天子的问题,一时吵得不可开交,谁都不肯让步。 眼见再这样一直吵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最终还是年迈的龙瑾提议道:“如今大事未定,我们三个这么一直争吵下去只会耽误了大事。” “不如这样,我们先齐心协力稳定住局势,待一切都尘埃落定,我们再召集全部宗室,一起商讨拥立谁为新的大宁天子,如何?” 龙旷和龙瑜相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龙瑾的做法。 龙瑾心中不由冷笑一声,自认为得计。 毕竟他身为宗正卿,在宗室中素有威望,想要拉拢其他宗室支持他还不容易。 不过龙旷和龙瑜内心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其他宗室是看龙瑾年纪大又官任宗正卿,才尊称他一声王叔,可在拥立新君这等关乎到全体宗室的重要大事上,谁还管你王叔不王叔的,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好不容易在拥立谁为新君这件事上暂时达成了共识,三人便开始商讨接下来要如何控制住京城的局势,最重要的就是掌控洛阳城内外的军队。 不能掌控军队,一切都是空谈。 龙瑾对此早有主意,当即嘿嘿一笑道:“其实想要控制京城的军队不难,只要能够得到一人相助即可。” “长沙王说的是何人?” 龙旷和龙瑜几乎是异口同声追问道。 龙瑾看了二人一眼,轻轻一捋颔下几缕山羊胡,得意说出了一个名字:“秦冲。” “秦冲?” 龙旷和龙瑜闻言都不由微微一怔。 “没错,秦冲。” 龙瑾神色颇为自得,笑着继续说道:“当初萧恪率军离开洛阳前往关中时,可是将京城的军队都交给秦冲一人统领,如今只要我们拉拢到秦冲,便相当于控制了整个京城的军队。” “至于洛阳城外的军队,以秦冲在徐州军中的威望,只要他愿意出面,不怕说不动城外的军队也倒向我们。” 龙瑜听得连连点头,只觉得龙瑾说得颇有道理,可龙旷却是眉头一皱,忍不住说道:“可我听说萧恪对秦冲有知遇之恩,秦冲对萧恪也是忠心耿耿,因此想要拉拢秦冲倒向我们,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龙瑾看了龙旷一眼,冷笑一声道:“若是萧恪活得好好的,想要拉拢秦冲确实不容易,可如今萧恪遇刺重伤,不知是死是活,我就不信到了这种时候,他秦冲不得为自己的前途好好打算打算。” “他如今只是兖州大都督和昌亭侯,我们可以许诺将来让他做大将军,给他封王,只要给他的好处够多,就不信他能不心动。” 龙旷低头想了片刻,似乎也觉得拉拢秦冲一事可行,不过很快他又抛出另外一个关键问题:“只是我们谁出面去拉拢秦冲?” 此话一出,三个人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主动请缨的意思。 龙瑾虽说方才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他心中很清楚,萧恪对秦冲恩同再造,想要出面说服他改换门庭并不容易,甚至有可能会因为说错什么话而惹恼秦冲,最终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而龙旷和龙瑜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想赶趟着以身犯险,便都不约而同低起了头,以沉默应对沉默。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龙瑾眼见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看向龙瑜,干笑道:“陈王,你之前一向出力最多,这次理应也是当仁不让,不如就由你去见秦冲吧。” 龙瑜心中暗骂一声无耻老贼,一有好事就无视我,一有坏事就让我先上,天下哪有这种事。 不过他也不好当场撕破脸皮,便皮笑肉不笑道:“长沙王说笑了,宗室之中以你最为德高望重,理应由你代表宗室出面去说服秦冲才是。” “你……” 龙瑾一时被龙瑜的话噎得有些语塞,便转而看向一旁的龙旷。 可龙旷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不等龙瑾开口,便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我去见秦冲吧。” “好,一言为定,那就有劳东海王了。” 虽然不知道龙旷怎么突然间就想通了,但眼看龙旷愿意去见秦冲,龙瑾不由面色大喜,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龙瑜则有些不解看着龙旷,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改变了主意。 龙旷则在心中暗暗冷笑不止。 若是能够拉拢秦冲为己用,那洛阳城内外的军队都尽在他的掌控中,到时候哪里还轮到其他宗室再去讨论新天子的人选,他龙旷就是真正的大宁天子。 第568章 礼下于人 “东海王殿下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切莫见怪。” 听说东海王龙旷出现在自己的府邸门外,秦冲显然很是诧异,但对方毕竟是皇室贵胄,他也不好怠慢,只得亲出大门相迎,一见面就躬身作揖见礼。 眼见秦冲对自己态度还算恭敬,龙旷心中暗暗点了点头。 秦冲还知道敬重自己这个宗室就好,最怕他心中只有萧恪,不将自己这个东海王放在眼里,那自己还不如掉头就走,以免自讨没趣。 想到此处,龙旷当即上前扶起秦冲,握着秦冲的手,眼中很是热切道:“小王也是久仰秦将军的威名,只是一直无缘结交,今日有幸登门拜访,足慰平生。” 龙旷的肉麻让秦冲内心很是不适,但好在经过多年的历练,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将军,面对龙旷有些露骨的示好,他只是不动声色笑笑,随即谦逊道:“殿下说笑了,殿下屈尊光临寒舍,才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见秦冲如此上道,龙旷心中更是一喜,连忙从袖中拿出一份礼单,双手递给秦冲,满脸堆笑道:“初入登门拜访秦将军,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秦将军笑纳。” 秦冲接过礼单,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看到上面罗列的各种贵重礼物,心中也不由暗暗为之咋舌,暗暗感慨这个东海王出手也未免太大方了一些吧。 龙旷尽管面上还带着笑,一双眼睛却一直一动不动盯着秦冲,观察着他的反应。 为了拉拢秦冲,他几乎将自己王府宝库中值钱的宝贝都搬来给秦冲做见面礼了,可谓是下了血本。 虽然很是肉痛,但是一想到跟兵权和皇位相比,这些宝贝又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只要能够拉拢到秦冲投靠自己,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区区一点金银珠宝又算得了什么。 此刻他最怕的就是秦冲二话不说就将礼单退还给他,那双方就没有谈下去的余地了。 好在秦冲只是看着礼单,面色有些为难道:“初次见面,殿下就送给秦某如此贵重的礼物,秦某实在是受之有愧呀。” 嘴上是这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要将礼单退还回去的意思。 龙旷暗骂一声虚伪,但心中却为之一喜。 秦冲若是贪财反倒是好办了,最怕他无欲无求,反而不好说动。 于是乎,龙旷便故意板起脸,佯怒道:“小王一片诚心想要结交秦将军,这些东西不过是小王一点心意罢了,若是秦将军不收下,就当小王是自作多情了,那小王立即告辞便是了。” 说罢,龙旷对着秦冲拱拱手,作势就要告辞走人。 秦冲连忙拉住龙旷,陪笑道:“既然如此,那秦某就却之不恭。” 说罢,秦冲就顺势将礼单塞入袖中,随即看了一眼四周,刻意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殿下随我进府一叙。” 龙旷哈哈一笑,心中暗暗感慨果然还是金银开路好使,便跟在秦冲后面进入他的府邸。 秦冲亲自将龙旷领到自己府上的贵客房,双方好一番推辞谦让后,便分主客各自落座。 秦冲命府里的丫鬟上过香茗后,便问起了龙旷今日的来意。 龙旷没有直说,只是端起茶杯假意喝茶,目光却看向贵客房内侍立待命的几名丫鬟。 秦冲会意,便挥挥手示意丫鬟们都出去。 见贵客房内再无第三人,龙旷便故作一脸关切,沉声问道:“听闻大将军昨天夜里遇刺,不知如今情况如何?大将军可是我们大宁的擎天柱石,他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呀。” 听龙旷问起萧恪的情况,秦冲面上很明显掠过一丝不自然。 虽然以他们两人的交情,龙旷跟他打听萧恪的情况多少有些冒昧,但或许是因为刚收下龙旷重礼的缘故,秦冲不好拉下脸,只得含糊其辞道:“大将军府有府医医术了得,想来大将军很快就能痊愈。” 只是说话间,脸上分明多了几分无奈的苦笑,怎么看都像是言不由衷的样子。 龙旷看在眼里,心中当即有了计较,故意长叹一口气道:“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希望他能够早日痊愈吧。” 秦冲默默一点头,跟着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希望大将军能够早日痊愈,否则眼下的乱局……唉……” 说到此处,秦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再也说不下去。 龙旷敏锐察觉到了秦冲的无奈与茫然,便试探着问道:“秦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是……若是大将军真有什么不测,秦将军该何去何从?”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冲闻言面色当即一沉,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龙旷,语气变得很是不善。 眼看秦冲就要跟自己翻脸,龙旷心中不由暗骂自己太操之过急,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惶不安,故作镇定道:“小王能有什么意思,只是世事无常,希望秦将军能够提早为自己打算罢了。” 秦冲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龙旷的眼睛,似乎才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心中所想。 此时龙旷一颗心已经快提到了嗓子眼儿,就怕秦冲突然跟自己翻脸,到时自己可就凶多吉少。 两人不知对视多久,之后秦冲似乎是看出了龙旷并没有什么恶意,目光渐渐变得温和,随即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大将军真有什么不测,不是还有世子嘛?我自当继续效忠世子,以报答大将军的知遇之恩。” 话是这么说,可龙旷注意到秦冲说话间眉头一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想想也是,如今萧恪的嫡长子萧翊只是一个五岁孩童,又能成得了什么大事,若他是秦冲,自然同样会心生不甘。 想到此处,他便心一横,牙一咬,故意摇了摇头道:“齐王世子年幼,心智未全,只怕秦将军效忠他并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秦冲面色再次微微一变,看向龙旷,刚想说什么,此时一名下人却匆匆跑进贵客房,上气不接下气道:“老爷,大将军府派人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老爷。” “什么!” 一听是大将军府派人来了,秦冲当即霍然起身,随即看向龙旷,有些歉然道:“殿下,秦某要失陪片刻了。” “秦将军请便。” 龙旷面上陪着笑,看着秦冲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在不断思索大将军府出了什么事,难道是…… 龙旷此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随后,他看着空荡荡的贵客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轻手轻脚走到门边,侧耳听去,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人哭丧着声音说道:“秦将军……大将军毒发身亡了……夫人要我……希望你今后可以好生辅佐世子……” 这一刻,龙旷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苦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569章 献计逼宫 不多时,秦冲便重新回到贵客房,虽然脸上依旧还挂着几分客套的笑容,可眼底深处的忧虑和茫然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冲着龙旷勉强一笑,有些歉然道:“方才是秦某失陪了,还望殿下切莫见怪。” 龙旷心中了然,但还是明知故问道:“小王方才听说是大将军府的人来找秦将军,莫非是大将军出什么事了?” “殿下多虑了,大将军并没有出什么事。”秦冲闻言连忙矢口否认,可脸上还是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慌乱,似乎生怕被龙旷发现什么端倪,只是眼底的忧虑越发重了。 眼看事到如今秦冲还在嘴硬,龙旷知道此刻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便咬了咬牙,不再遮遮掩掩,而是直接将话挑明道:“方才秦将军走得匆忙,忘了关好贵客房的门,我在房间内可是将外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大将军分明已经毒发身亡了。” “什么?你!” 听到龙旷毫不留情拆穿自己的谎言,秦冲面色登时一片惨白,久久说不出话。 龙旷见状又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将军对秦将军有知遇之恩,可秦将军这么多年来为大将军鞍前马后,早就还清了欠大将军的恩情了,如今既然大将军已经撒手人寰,秦将军也是时候该为自己和家人考虑了。” 秦冲听完面色越发错愕,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目猛然一沉,冷冷说道:“殿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劝我背叛大将军吗?” 龙旷看到秦冲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身体不由一颤,几乎就要打退堂鼓,但是一想到这是自己唯一一次龙登九五的机会,他还是强迫自己鼓起心底最后拿点勇气,继续苦口婆心劝道:“这怎么能叫背叛呢,若是大将军还在人世,你违抗他的命令才叫背叛,可如今大将军已经逝去,你们之间的恩义也一笔勾销,你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又怎么能叫做背叛呢?” “再者说,秦将军你乃是朝廷的兖州大都督,是大宁的昌亭侯,又不是大将军府的家将,你要效忠的人理应是天子,而不是大将军。” 秦冲听完神色一时变换不定,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长长叹出一口气:“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虽不在人世,可我又怎么能弃他的妻儿而去。” 虽然秦冲嘴上在拒绝,但龙旷还是敏锐察觉到秦冲话里话外的一丝无奈,知道他的态度已经有些松动,便又继续劝道:“秦将军忠肝义胆实在是教小王佩服,只是秦将军有没有想过,如今齐王世子只是一个五岁幼童,如何压得住大将军留下的一众骄兵悍将,而秦将军又兵权在握,如何不让辅佐世子的其他人忌惮,到那时即使秦冲一片赤胆忠心,只怕他们也很难容得下你。” 秦冲再次陷入了沉默,神情分明有些挣扎,显然是将龙旷的话听了进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秦冲才看向龙旷,苦涩一笑道:“那依殿下之见,秦某又该当何去何从。” 龙旷闻言当即大喜,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秦冲大半,只需要加加一把火,不怕秦冲不倒向自己。 想到此处,他便不再犹豫,当即从座位上起身,对着秦冲重重一拜,沉声道:“实不相瞒,小王今日之所以来见秦将军,是因为知道秦将军乃是忠义之人,希望能够说动秦将军力挽狂澜,拯救大宁于危难。” 秦冲似乎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龙旷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殿下希望我如何力挽狂澜?”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穷图匕见,龙旷看着面色冷峻的秦冲,心中权衡良久,最终一想到那把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势的龙椅,还是心一横,牙一咬,厉声说道:“我们希望秦将军可以带兵控制大将军府,归还大政于天子。” “不行!这绝对不行!” 饶是秦冲心中早有准备,还是被龙旷他们如此疯狂的计划给惊呆了。 “秦将军说说看,如何不行?”龙旷的声音分明有些颤抖,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此刻的他算是已经孤注一掷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生死全都系于秦冲一念之间。 若是秦冲突然翻脸,将他绑了送去大将军府,萧恪生前重用过的那些骄兵悍将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必然会将他折磨得生不死。 好在秦冲并没有翻脸,只是阴沉着脸冷声说道:“如今大将军尸骨未寒,我带兵去挟持夫人和世子,你要天下人如何看待我秦某,我秦某又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再者说,军中不少人都受过大将军恩惠,只怕我围困大将军府的命令刚一下达,军中将士便立即哗变,到时候我反而小命不保。” 龙旷虽然在心中暗骂秦冲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但也知道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秦冲如今虽然名义上节制城中各路军队,可萧恪一死,那些骄兵悍将未必还肯乖乖听命于他。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宗室为此已经谋划了这么久,不可能半途而废的。 他刚想继续劝秦冲,秦冲却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此时你们想要趁乱夺权,又何必非要盯着大将军府呢,你们这些宗室府中都有不少的家丁甚至是府兵,完全可以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杀入宫中,只要控制住了天子,也就控制住了大局。” “我虽然不能出兵助你们一臂之力,但我可以在你们发动宫变的当夜,下令城中将士按兵不动,不去支援宫中,不去坏你们的大事。” “得手之后,你们只要让天子下一道诏书,我会说服其他将领交出兵权,听命于天子的。” “妙呀!秦将军此计甚妙,小王怎么就没想到呢!” 龙旷听完忍不住拍案叫绝,毕竟相对于戒备森严的大将军府,如今一切从简的太初宫可好下手多了。 可此时秦冲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目光一寒,冷声说道:“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事成之后不许伤害夫人和世子,否则别怪我们这些大将军的旧部跟你不死不休。” 虽然秦冲语带威胁,但龙旷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秦冲主动为萧恪的妻儿求情,说明他如今已经彻底站在了他们这一边,已经开始在考虑之后的事了。 他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当即哈哈一笑道:“秦将军真不愧是忠义之人,你尽管放心,大将军不管怎么说都对大宁有大功,单凭这一点,我们就是绝不会加害他的妻儿。” 秦冲面色这才缓和了不少,不过随后他又深深看了龙旷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殿下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只想为天子做嫁衣?” 龙旷闻言心中不由猛然一跳,但随即还是强作镇定看向秦冲,故作不解道:“小王不明白秦将军的意思。” 秦冲看着龙旷,淡淡一笑道:“殿下也是大宁宗亲,还是章宗闵皇帝的嫡孙,难道就对那九五之位没有什么想法吗?” 龙旷呼吸骤然一紧,有些不敢相信看着秦冲,颤抖着声音问道:“听秦将军之言,莫非愿意助小王一臂之力?” 秦冲未置可否,只是依旧淡淡一笑道:“殿下不是劝秦某要趁早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龙旷如何还不明白秦冲的意思,当即大喜道:“有秦将军相助,小王何愁大事不成。待将来成了大事,小王愿与秦将军平分天下。” 秦冲深深看了一眼龙旷:“那秦某就先谢过殿下了。” 随后,两人又商定了一些其他的细节,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约定好明天晚上就动手,带兵逼宫。 大事议定,龙旷便心满意足告辞而去,只是他不知道,他前脚刚出秦府大门,秦冲后脚就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从后门出了秦府,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第570章 铁血柔情 “看来为了收买秦将军,这位东海王都快把自己的府库给搬空了。” 大将军府的书房内,传闻中身中剧毒命悬一线的大将军萧恪此刻正毫发无伤端坐在书案前,看着秦冲大半夜特意乔装打扮给他送来的礼单,甚至还有心情跟秦冲开起了玩笑。 虽然他想到这些宗室为了拉拢秦冲必然会不惜血本,可礼单的丰厚还是让他一时有些咋舌,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于皇室贵胄豪富的认知。 怪不得历史上一到王朝末年,不管是农民起义还是各路军阀都喜欢对皇族下手,这不是现成的存钱罐嘛? 秦冲跟在萧恪身边久了,知道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便也用一种戏谑的语气回道:“他不仅想收买末将,更想买下太初宫的那把龙椅,必然得下点儿血本。” 萧恪听完不由哈哈一笑,随即将礼单递还给秦冲,笑道:“既然是这些皇族宗室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秦冲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连连摆手拒绝道:“大将军,这些礼物太贵重了,末将不能收,还是交给大将军为好。” 萧恪还是强行将礼单塞回秦冲手中,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总得给你点好处不是,反正这次是慷他人之慨,我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秦冲只觉得喉咙堵得慌,没有再拒绝,只是对着萧恪躬身深施一礼:“末将多谢大将军。” 随即萧恪重新落座,端起面前得茶杯轻抿一口,这才不急不慢问道:“他们已经确定好明天晚上就要动手,带兵逼宫了吗?” 秦冲点了点头:“我承诺会让城中各路兵马按兵不动之后,他们便迫不及待想要动手了,若不是今晚时间太仓促实在来不及,只怕他们今晚就想带兵进宫。” 萧恪闻言不由戏谑一笑:“若不是今晚已经来不及布置,我也盼着他们今晚就带兵杀进宫中。” 秦冲看着萧恪,面色有些迟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毕竟是自己的爱将,萧恪很快猜到了他的疑惑,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甚至不惜假死来对付这些皇族宗室。” 秦冲点了点,有些不解道:“是,大将军,末将实在是有些不明白,龙旷这些人不过就是一群志大才疏的酒囊饭袋,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如何值得大将军不惜假死来对付他们。” “若是大将军想要铲除他们,只需从之前那些刺客身上下手,只要顺藤摸瓜,很容易就能查到这些皇族宗室身上,不就可以顺理成章处置他们了吗?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萧恪笑了笑,却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秦冲另外一个问题:“之前我在徐州的府邸,曾经有丫鬟被不知哪里飞来的野蜂蛰伤,你说我是该去捉这只蛰伤人的野蜂呢?还是去搜寻蜂巢,将全部野蜂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呢?” 虽然萧恪说的话有些风牛马不相及,但秦冲还是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当即点点头道:“末将明白了,若是从那些刺客身上着手,能够处置的皇族宗室没有几人,可若是让他们各家都有份出人参与逼宫,大将军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他们一网打尽,从而永绝后患了。” 萧恪笑着点点头,继续解释道:“这些皇族宗室最是惜命,派刺客刺杀我这件事太过冒险了,一定有很多人不敢参与。” “但只要我受伤中毒的消息传出去,情况可就大不一样,这些皇族宗室一定会抢着出人出钱出粮,积极参与宫变,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秦冲听完,忍不住再次赞道:“大将军好一招引蛇出洞,末将实在是佩服。” 萧恪看着秦冲,不由莞尔一笑。 不知为何,每次秦冲这个老实人恭维他,他都有些想笑。 眼见更深露重,秦冲不想再打扰萧恪歇息,便起身告辞了。 萧恪也没有挽留他,只是吩咐他暗中派人盯紧各个皇族宗室,有什么异动随时报给自己。 秦冲躬身应喏一声,随即出了书房,却见到薛翎端着茶水在不远处的长廊等候。 秦冲明白夫人是来书房找大将军,只是听说大将军在见自己,便一直在远远等候,没有去打扰他们。 他心中不由涌起一丝愧疚,当即走过去要跟薛翎致歉,可薛翎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笑着要他不必多想,随后还叮嘱他夜黑风高,回府路上多加小心。 秦冲心中感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薛翎深施一礼,随即告辞而去。 之后,薛翎端着茶水进入书房,萧恪见状连忙迎上前,从她手中接过茶水,笑道:“翎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呀。” 薛翎有些揶揄一笑:“外面都在传言我夫君身中剧毒,生死未卜,我这个做妻子的哪里还睡得着。” 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即佯怒道:“我派人查一下外面到底是谁在造自为夫的谣,看为夫不撕烂他的嘴。” 不过说笑间,萧恪还是注意到薛翎眼中的担忧,脸上笑容当即消失了,有些心疼道:“对不起,翎儿,我又让你担心了。” 薛翎看了萧恪一眼,忍不住幽幽叹了一口气:“虽说你这次没什么事,可我一想到那么多人躲在暗处想取你性命,我就担心得怎么也睡不着。” 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当年上巳节遇刺的一幕幕,那时她跟萧恪被一群刺客围攻,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那种恐惧而绝望的心情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因此,一想到夫君又再次遭遇刺杀,她一颗心就不安得厉害。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痛,随即将薛翎拥入怀中,柔声说道:“翎儿,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自己武功很高,身上又穿有刀枪不入的龙鳞甲,身边还有那么多高手护卫,怎么会有人能伤得了我呢。” 薛翎点点头,随即仰头看着萧恪,低声说道:“答应我,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再任何时候都不要以身犯险,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萧恪也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薛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问道:“夫君,怎么不用派人去将大哥和大嫂接来洛阳吗?” 听薛翎提起大哥和大嫂,萧恪面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道:“大哥在信中跟我说,我做得比他好,他终于可以安心去过自己之前向往的生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现在已经离开下邳,去一个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的地方隐居了。” 薛翎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们兄弟今生还有机会再见吗?” 萧恪看着天边的半轮残月,喃喃道:“一切,看天意吧。” 第571章 太初宫变(上) 大宁立国之初,宁太祖龙胤为了力保京城不失,特意将整个洛阳的防卫划分为四层。 最外层是虎贲卫,驻扎在洛阳城外,负责拱卫洛阳八关。 其次是金吾卫,驻扎在洛阳城内,负责洛阳城中日夜巡查警戒。 再次是羽林卫,驻扎在太初宫外宫城,负责守卫宫门和前殿朝房。 最后是千牛卫,驻扎在太初宫内宫,负责宿卫内宫和御前侍从。 但当初因为龙璟诈死,董逵联合顾举一道出兵洛阳,秦冲不得已只能调金吾卫和羽林卫去协助虎贲卫守卫潼关和孟津关,自己则率千牛卫护送太后董悦和皇子龙暄前往徐州。 虎贲卫、金吾卫和羽林卫在守卫孟津关和潼关时死的死,降的降,就此名存实亡。 之后董逵和顾举入主洛阳,重新招募京畿附近的良家子弟组建了新的“洛阳四卫”,由董逵派心腹执掌千牛卫和金吾卫,顾举的心腹则执掌羽林卫和虎贲卫。 可是没过两年董逵和顾举就因为某些原因翻脸,“洛阳四卫”也因各自立场不同而兵戎相向,皆死伤惨重。 最终这场凉州军与并州军的混战以顾举一方获胜而告终,凉州军狼狈退回关中,效忠董逵的千牛卫和金吾卫自此灰飞烟灭。 再之后便是萧恪率徐州军攻打洛阳,虎贲卫在守卫八关和洛阳城的战事中伤亡惨重,而羽林卫则在杀了顾举的心腹马驰之后,投降了萧恪。 夺取洛阳之后,萧恪将残余的虎贲卫和投降的羽林卫中的老弱病残和家中独子遣散,将剩下的人全部打散编入各路军中。 同时,萧恪又从军中遴选出一批士兵,重新组建了金吾卫,任命他的心腹爱将秦冲为临时的金吾卫将军,坐镇京城。 再之后,萧恪亲率大军出潼关征讨关中的并州军,将洛阳城的大小军务都托付给了秦冲。 不久之后,千牛卫护送着天子太后及一众文武大臣回到洛阳,重新进驻太初宫,只是依照萧恪之前的安排,他们同样暂时听命于秦冲。 而这也是龙旷等宗室不惜血本也要去拉拢秦冲的原因。 因为一旦秦冲倒向他们,他们便相当于控制住了洛阳城中的全部兵力,想要夺权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如今虽说秦冲没有同意跟着他们一起行事,但只要秦冲能够下令要金吾卫和千牛卫按兵不动,他们便有足够的把握能够逼宫成功,控制住太初宫中的小皇帝和太后,从而效仿萧恪挟天子以令诸侯。 到了他们和秦冲约好的次日晚上,秦冲果然没有失信,以体恤士兵为名,给金吾卫和千牛卫大部分士兵都放了假,让他们回营歇息,使得今夜在城中巡逻的金吾卫和守卫太初宫的千牛卫都只剩下一两百人。 在秦冲的暗中配合下,参与逼宫的皇族宗室很快便从自家的府邸率领一众家丁和府兵倾巢而出,汇集到定鼎大街上,浩浩荡荡朝着太初宫的朱雀门杀去…… 太初宫内,太后董悦对宫外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只是一个人对着天边的半轮残月发呆,目光有些忧愁,不知道心中在想着什么。 一旁伺候的宫女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太后娘娘,夜色很深了,您该去歇息了。” 董悦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心不在焉道:“哦,是很晚了。” 说完,便示意宫女搀扶着她回寝殿,面上并没有一丝因为被人打搅赏月雅兴而生出的愠色。 想当初,她在刚入宫时,仗着自己父亲执掌雍凉二州,在宫中是何等的飞扬跋扈,不仅对伺候自己的宫女和宦官是动辄打骂,甚至连皇后柳璇都不放在眼里,总觉得自己迟早都要取而代之。 可如今经历过这么多事,尤其是夫君的背弃和父亲的惨死,她自己也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整个人反而因此收敛了不少,对自己身边一起共过患难的宫女和宦官态度也变得和善多了。 如今的她只盼着萧恪将来谋朝篡位之后,能够遵守之前的诺言,给他们母子一条活路。 同时也为了防止萧恪对他们母子产生杀心,一直以来不都不许自己的儿子龙暄过问任何政事,也不许他结交任何大臣,甚至连每天太傅来给龙暄授课的时候,她都要待在屏风后旁听,就是怕太傅给自己儿子灌输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思想,反而让孩子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好在龙暄年纪虽小,人却很懂事,知道他和母后如今的生死都系于大将军萧恪的一念之间,因此一直都表现得很是淡泊,从没有过任何不合适的言辞和举止。 尽管他们母子二人无心帝位,一心只想明哲保身,可外面的人却不这么想,尤其是以长沙王龙瑾为首的一众皇族宗室,各种理由进宫见龙暄,劝说他以祖宗基业为重,重用龙氏宗亲,制衡大将军萧恪,不要让祖宗基业落入他姓之手。 龙暄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此事的利害,当即将此事告诉母后董悦。 董悦对此自然是勃然大怒,亲下懿旨自此不许这些皇族宗室再进宫面圣,防止他们教坏自己的儿子。 可她心中还是很不安,始终忧心萧恪会以此为由对他们母子不利,便要儿子借与萧恪同乘御辇的机会,再次提出禅位给萧恪的请求。 不过最终萧恪不仅没有接受龙暄的禅让,反而手指洛水发下重誓,发誓自己将来绝不会为难他们母子。 董悦得到儿子的回报,心中一颗石头总算是稍稍落地,可还不等她松一口气,当天晚上就听到了萧恪遇刺生死未卜的消息。 萧恪的遇刺不仅没让董悦感受到一丝快意,反而让她陷入深深的惊惶和不安之中。 虽说她不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但她很清楚,如果萧恪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麾下那些骄兵悍将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甚至很有可能会认为此事是他们母子所为,从而迁怒于他们母子,对他们母子不利。 想到此处,董悦心中越发不安,更担忧起了自己的儿子,不由停下脚步,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你替哀家去一趟皇上的寝宫,看看他睡下没有?” “是,奴婢知道了。” 宫女虽然不明白太后娘娘为何要自己三更半夜跑去皇上的寝宫查看皇上是否入睡,但身为一个奴婢的本分让她不会多嘴乱问。 只是她正要起身前往皇上的寝宫,就听到一声清脆稚嫩的“母后”,抬头一看,就看到小皇帝龙暄正一阵风一般朝着她们的方向跑来,当即不由微微一怔,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大晚上不睡觉跑来太后的寝宫。 第572章 太初宫变(下) “皇儿,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的寝宫歇息,跑来母后的慈孝宫作甚?” 见到自己的儿子龙暄,董悦也有些又是惊喜又是意外,忍不住笑着问道。 龙暄跑到董悦跟前,仰着一颗小脑袋问道:“母后,儿臣在御书房看完书后,便想回自己的寝宫歇息,可一路上发现宿卫内宫的千牛卫少了很多,儿臣一问他们便说是上面有令,今夜放大部分人休假了,所以今晚守卫太初宫的千牛卫才会少了这么多。” 说到这儿,龙暄看向董悦的目光分明有些不安:“儿臣想知道,今夜下令放千牛卫休假,是不是母后的意思。” “哀家怎么可能会下这种命令。” 董悦闻言自然是又惊又怒,因为前几日萧恪遇刺的事,她还特意召见过千牛卫将军孙剑,吩咐他这段时间务必要加强宫中的戒备,不给宵小任何可乘之机,当时孙剑还满口答应得很是痛快,没想到转眼就背着自己放大部分的千牛卫休假了。 董悦越想越怒,连忙唤来一名宦官,对他吩咐道:“你立即出宫去见千牛卫将军孙剑,传哀家的懿旨,要他立即将那些休假的千牛卫士兵给叫回来……”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听得董悦和龙暄还有一众宦官宫女神色大变。 董悦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尽管心中同样害怕到了极点,但她低头看着自己面色有些惨白的龙暄,不知为何身体内反而涌起一股没来由的勇气,她强作镇静,吩咐一旁的宦官道:“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喏,奴婢遵命!” 这名宦官尽管心中也是害怕得要死,两条腿发抖得几乎站不稳,但太后有令他不敢不从,只得哭丧着一张苦瓜脸,颤颤巍巍朝着宫外走去。 董悦则将龙暄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皇儿别怕,有母后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有母后在,儿臣不怕!” 龙暄不想母后担心自己,故意对着母亲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只是苍白的面色和微微颤抖的身子,还是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恐惧。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呀! “皇上,太后娘娘,不好了,是东海王他们带兵杀进宫来了,说是要勤王。” 不多时,那名去探风的宦官就连滚带爬一路跑了回来,边跑还边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喊叫道。 一听是东海王龙旷等人打着勤王的口号带人杀进宫中,董悦不由得大怒,当即顾不上什么太后的威仪,如同街头泼妇骂街那般怒骂道:“这群蠢货,是想害死我们母子吗?” 随后,她不敢再犹豫,慌忙对那名报信的宦官道:“快!你去传哀家的口信,要千牛卫的人无论如何都得守住太初宫,绝不能让那些叛军杀来,同时派人出宫去给千牛卫将军孙剑和金吾卫将军秦冲报信,要他们立即带兵进宫勤王,快去!” “喏!奴婢遵命!” 宦官人好不容易跑回来,如今听太后又要他跑去传口信,心中不由一阵哀嚎,却还是只能哭丧着脸应喏领命而去。 只是他没走两步,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听动静似乎是朱雀门那边传来的。 就在他们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之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千牛卫慌不择路跌跌撞撞跑来,泣声禀报道:“皇上,太后娘娘,不好了,叛军人多势众,我们没守住朱雀门,他们现在朝内宫的方向杀来了。” 士兵话音未落,冲天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听得董悦等人面色越发惨白,几乎连站都站不住,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今夜自己莫非要命丧于此? …… 话分两头,另一边,龙旷等人率领着临时拼凑起来的几千兵马浩浩荡荡杀向太初宫,守卫朱雀门的那几十号人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很快就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弃门而逃,让他们顺利攻进了太初宫内。 眼见进军如此顺利,龙旷也不由大为振奋,当即振臂高呼道:“弟兄们,随本王一起杀进宫去保护天子,将来大家都有机会封侯拜相,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杀进宫去,保护天子!” 数千人高举着火把跟着他振臂高呼,每个人神色都狂热到狰狞,眼中也闪动着狰狞之色。 他们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跟着这些皇族宗亲起事逼宫,求的不就是荣华富贵和封妻荫子吗? 其他龙氏宗亲眼见龙旷一个人出尽了风头,心中自然很是不满,但想着大事未成,也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怒气,想着之后再跟他秋后算账。 此时,原本宿卫宫中的千牛卫已经跑得七七八八了,他们几千人很顺利就杀进了内宫,朝着天子龙暄的寝宫冲去…… 只要能够控制住小皇帝龙暄,他们的大事就算成了。 可他们在途经御花园时,一队队弓弩兵突然从假山和树林后面现身,端起弓弩就朝他们射来,瞬间就射倒了一大片。 这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箭雨给射懵了,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从旁边的一处宫殿中突然杀出大批兵马,很快就将他们围在中央…… 龙旷眼见突然有军队杀出,心知不妙,但此刻已经顾不上多想,只能大喊一声道:“弟兄们,杀退他们,本王每个人给你们十两赏银,战死的话本王给你们家人五十两!” “本王也出十两银子!” “本王出五两!” “本王出八两!” …… 龙旷的话瞬间惊醒了其他的皇族宗室,虽然他们有些肉痛银子,但也知道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唯有重赏才能让这些人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当即也跟着纷纷喊出重赏。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来这些叛军被突然杀出的军队给吓懵了,心中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可一听这些往日里一向吝啬的皇族宗室如今一个个都给出了重赏,心中很快涌起一阵勇气,挥舞着刀剑大吼着便这些伏击他们的军队杀去,跟他们混战到了一处…… 可埋伏他们的兵马都是徐州军中的精锐,面对这么一群被贪欲鼓动起来的乌合之众,丝毫不慌,沉着应战,很快就占据了上风,杀得他们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眼看实在打不过这些训练有素的精兵,这些叛军自知那些皇族宗室的赏银是有命挣没命花,哪里还肯再卖命,当即四散溃逃,各自逃命去了。 那些皇族宗室眼见情况不妙,也纷纷作鸟兽散,四处惊惶逃窜。 龙旷虽然心有不甘,也知道大势已去,便在几名心腹亲信的拼死护卫下,趁着混乱竟然成功逃出了御花园。 只是还不等他高兴,迎面就有一队兵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抬眼望去,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到秦冲那张冷峻的面庞,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第573章 天命所归 对于洛阳城的官员和百姓而言,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上半夜,外边的街道上到处是乱糟糟的脚步声,太初宫的方向更是喊杀声震天,听动静似乎是有兵马在攻打皇宫。 大将军萧恪刚遇刺不久,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率军大举攻打皇宫,很难让听到动静的人不为之心惊胆战,猜疑太初宫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到了后半夜,太初宫那边的动静倒是安生下来了,可外面的街道却再次变得乱糟糟,听动静似乎是一队队兵马在街道上跑动,时不时还能听到一声声喝骂声、破门声、惊叫声和哭喊声,听得人不由一阵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外面的人就破门而入,要对自己和家人烧杀抢掠。 一直持续到快天亮的时分,外面乱糟糟的动静才算是渐渐平息下来,让不少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和家人总算是躲过了一劫。 也有人大着胆子出门去打听情况,竟看到了官府贴出来的公告,说昨天晚上有人聚众作乱,兴兵攻打太初宫,意图谋害天子,幸好在一众忠勇将士的浴血奋战下,最终杀退了这伙叛军。 天子对此大为震怒,下旨捉拿作乱之人,城中官员百姓有胆敢窝藏包庇者,视为同谋,一律以谋逆论处。 百姓们看到此处,无不为之啧啧称奇。 毕竟攻打皇宫谋害天子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没想到还真有人有胆儿去做这种犯上作乱的事。 再一看公告后面附着的一大串长长的逆犯名单,围观的百姓瞬间有些惊呆了。 因为上面各种龙姓名字,分明都是大宁的皇族宗室。 他们不都是当今天子的血亲吗?怎么会要去谋害天子呢,这不是自家人杀自家人吗? 不过这种说法很快遭到了其他人的嗤之以鼻,毕竟谁都知道天家无亲情,史书上那些皇族之间自相残杀的事情还少吗? 再说了,如今大将军遇刺生死未卜,京城的局势动荡不安,人心惶惶,这种时候这些皇族宗室一个个蠢蠢欲动也实属正常,毕竟同为龙氏子孙,只要杀了太初宫中的那位小皇帝,谁都有机会登基称帝。 甚至有可能连大将军遇刺都有可能是这些皇族宗室所为呢,要不然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大将军前几日晚上刚遇刺,昨天夜里他们就敢公然举兵攻打太初宫。 似乎是为了印证百姓们的猜测,就在当天下午,洛阳县衙、河南尹、刑部、大理寺和金吾卫一起联合贴出公告,说经过对这些作乱的皇族宗室进行突击审讯,他们不仅对兴兵攻打太初宫一事供认不讳,还供出了刺杀大将军萧恪一事是以长沙王龙瑾、东海王龙旷和陈王龙瑜为首的宗亲王爷所为,还有不少皇族宗室也参与其中。 公告一经张贴,便犹如一块千钧巨石砸入湖面,朝野上下瞬间为之哗然。 之前因为刺客在刺杀现场掉落有一块“朱雀卫的”的腰牌,不少人自然而然都以为此事是朱雀卫所为,目的是为了给顾举报仇。 可如今真相却是峰回路转,刺杀大将军萧恪的竟是大宁的这群皇族宗室,目的是为了搅乱京城局势,给他们犯上作乱谋朝篡位创造机会。 很多百姓瞬间都怒了,因为他们很多人都很清楚,一旦大将军萧恪真的毒发身亡,其子萧翊只是一个五岁孩童,根本无法继承其父的大业,各方势力也会因此蠢蠢欲动,最终的结果就是本来已经重归统一的北方九州再度陷入四分五裂之中,百姓将再次遭受离乱之灾。 这些皇族宗室为了满足他们篡位称帝的一己私欲,分明要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一时间,京城百姓群情激奋,都要求严惩这些犯上作乱的皇族宗室。 可如今萧恪因为中毒一直昏迷不醒,朝廷之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官,谁都不敢轻易处置这些皇族宗室。 好在此时,京城之中来了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自称是云游天下的大夫,听说大将军萧恪因为中毒而昏迷不醒,便毛遂自荐主动上门要求给大将军治病解毒。 说来也神奇,这名老者只是给萧恪喂了一颗药丸,萧恪当天便醒转了过来,到了晚上就彻底恢复如常,再没有一丝中毒的症状。 大将军府见老者治好了大将军的病,便要重金酬谢他,可老者却是分文不取,只是大将军大业未成,阳寿未尽,怎么会这么容易命丧黄泉,自己不过是顺应天命,将大将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罢了,若是因此收了大将军府的酬金,那就是借天意在敛财了,要遭受天谴的。 言罢,老者便呵呵一笑,潇洒从容告辞离去。 之后大将军萧恪始终感觉过意不去,便派人想在寻回这名老者,想要当面感谢他。 可这名老者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没了踪迹,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又或者说,他的出现似乎只是为了给萧恪治病解毒一般。 很快,这桩奇闻异事就从大将军府传出,京城百姓无不为之啧啧称奇。 有人说,大将军有天命在身,自有上天庇护,那些宵小之辈怎么可能要得了他的性命。 也有人说大将军是天上的武曲星转世,下凡是为了终结乱世,拯救天下黎民百姓的,如今大业未成,绝不可能死于非命的。 到了最后,随着这些流言蜚语越传越邪乎,反而给萧恪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大将军萧恪乃是天命所归之人,取大宁而代之乃是天意。 不过相对于这些只能供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很多人更想知道萧恪会如何处置这些意图谋逆的皇族宗室。 毕竟谋害天子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萧恪哪怕以此为由,将涉嫌参与其中的皇族宗室及其家眷一律问斩,依照大宁律例也没有任何问题,就看他能不能狠得下这个心了。 第574章 杀放两难 对于如何处置这些参与作乱的皇族宗室,萧恪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按理说,这些皇族宗室与宁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自己取宁室而代之,应及早除之,自己完全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将他们屠戮殆尽,彻底扫清自己将来改朝换代的阻碍。 可要一次性杀光这么多人,萧恪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了。 倒不是因为他心慈手软,下不去手,而是他很清楚,他们父子三人皆是宁臣,以臣子的身份取大宁而代之,本身就有些得国不正,若是再大肆屠杀前朝皇族宗室,只怕难免会影响到后世史书对自己创建的新王朝的风评。 身为一个将来的开国皇帝,他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 就像历史上的司马家,为了夺取曹魏的江山,又是洛水背誓,又是当街弑君,以至于后世对晋朝的评价很低,就连身为后代的晋明帝司马绍都深以为耻,认为司马家的祖先坏事做尽,晋朝的天下怎么会长久。 有晋朝的前车之鉴在,萧恪一直很注意维护自己的名声和形象,就是不希望给后世的子孙后代树立什么不好的榜样,甚至让后世的帝王以自己为耻。 因此,在如何处置这些犯上作乱的皇族宗室上,萧恪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只诛杀为首的长沙王龙瑾、东海王龙旷和陈王龙瑜等人,其余参与的皇族宗室一律削爵为民,没收一切商铺田产,以儆效尤。 如此一来,不仅给自己赢得了一个宽宏大量的好名声,还凭空得到了大量的良田,足以让自己在司州顺利推行均田制。 只不过这么做又会产生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如何安置那些被剥夺爵位和财产的皇族宗室和他们的家眷。 要知道,经过两百多年的繁衍生息,整个皇族宗室的人口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十几万人之多。 而且宁朝开国皇帝龙胤吸取前朝皇族自相残杀的教训,立国之初就定下规矩,只给皇族宗室爵位而不给他们封地,以免有谁趁机做大,反过来威胁到朝廷。 不过龙胤也考虑到这些皇族宗室生存问题,便在司州划出大片的良田赏赐给他们,足以让他们子子孙孙衣食无忧。 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这些皇族宗室因为绝大部分的家产都在京畿内外,便世世代代聚居在了司州,因此大宁的皇族宗室有七成以上都住在司州,人数至少有几万之多。 若是自己将他们的财产和田地都给没收了,这几万人的生计也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要是最后这些一无所有的皇族宗室一个个都因为穷困潦倒而饿死冷死,在外人看来就是自己逼死了他们,还不如干脆给他们一个痛快。 可若是不没收他们的财产和田地,一来起不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二来这些皇族宗室占有太多的良田,若是自己不对他们下手,很难有足够的土地去分给司州那些无地或少地的百姓,从而影响到均田制的推行。 除此之外,若是继续任由这些皇族宗室掌控着巨量的财产和田地,他们就很有可能会用这些财富去招兵买马,以此来跟自己作对,甚至阴谋复辟前朝。 没收他们的财产和田地再由朝廷供养着他们也不行,毕竟几万人就是几万张嘴,放在哪个朝代对于朝廷而言都是一笔沉重的负担,萧恪不可能给没事给后面的子孙挖坑的。 一时间,对于如何处置这些皇族宗室和他们的家眷,萧恪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真是杀也杀不得,养又养不起。 就在萧恪为此愁眉不展的时候,一名亲兵却匆匆来报,说中书舍人申屠延求见。 萧恪此时正了无头绪,正想派亲兵去请苏璘和申屠延来商议,此刻听闻申屠延求见,不由大喜,当即吩咐亲兵将申屠延请到自己的书房。 不多时,申屠延便在亲兵的指引下走进萧恪的书房,对着萧恪躬身行了一礼:“属下申屠延,参见大将军。” 萧恪轻轻一摆手,笑笑道:“申屠先生不必多礼,不知今日来见我,所为何事?” 虽说萧恪有事要请教申屠延,但出于他他的尊重,萧恪还是先问起了他的来意。 申屠延轻轻一笑:“属下听闻有化外高人解了大将军的毒,治好了大将军的病,特来道贺。” 当日萧恪去宫中赴宴之时,锦衣卫的人秘密派人进宫告知他,那些皇族宗室找来一批死士要在他回府的路上刺杀他,他便决定将计就计,故意遣散身边大部分的亲兵,好给这些死士创造动手的机会。 之后在金吾卫的协助下杀退这伙刺客后,更是让韩霜当着金吾卫的面用暗箭射中自己,从而借金吾卫之口传出自己遇刺中毒生死未卜的消息,从而引诱那些皇族宗室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在秦冲的挑唆下临时拼凑兵马杀入宫中,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扫除这些皇族宗室的理由。 这一切都是他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跟苏璘和申屠延商议过,不过萧恪知道,以他们二人的智谋,根本瞒不过他们。 因而如今听说申屠延打着上门道贺的名义来见自己,萧恪一时间不由哑然失笑,不由轻轻摇了摇头道:“申屠先生心如明镜,又何必打趣我呢。” 申屠延淡淡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又笑笑道:“自从大将军康复后,外面的人都在议论大将军会如何处置这些皇族宗室,属下也很是好奇。” 以萧恪对申屠延的了解,知道他特意跑来见自己不可能只是为了调侃打趣自己,不由笑笑道:“听申屠先生的意思,莫非有什么处置良策。” 申屠延看了萧恪一眼,笑笑道:“我知大将军不忍心将他们屠戮殆尽,想给他们一条活路,但又不想让朝廷出钱供养这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蠡虫。” 不愧是申屠延,只用三两句话就说出了萧恪此刻眼下的难处。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申屠延,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申屠延淡淡一笑:“大将军若是不想养着这些人,大可以将这些人都送走,我相信有个人一定很乐于接纳这些人。”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前忍不住为之一亮:“申屠先生是说,龙璟?” 申屠延笑而不语。 第575章 二度进宫 就在萧恪和申屠延商定好如何处置这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的当天下午,一辆马车便在十几名亲兵的护卫下缓缓驶入朱雀门。 本来依照太初宫的规矩,除了天子和太子以及后宫的妃后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在宫内乘车或是坐辇,更不允许千牛卫和羽林卫之外的人携带兵刃进入太初宫。 可面对这辆有十几名披坚执锐的亲兵护送的马车,守卫在朱雀门千牛卫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一个个目送马车驶入宫中,只因为这是大将军府的马车,马车内坐的是齐王妃薛翎,这是朝廷给予大将军萧恪的一项惠及家人的特殊恩宠。 本来薛翎为萧恪的名声着想,并不想行使这项特权,只是因为前几天晚上发生过皇族宗室带兵逼宫之事,为了自身安全考虑,薛翎还是在萧恪的劝说下,第一次直接乘坐大将军府的马车驶入太初宫。 此时,薛翎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看着眼前巍峨绵延的宫殿群,一时禁不住心生感慨。 这其实是她生平第二次踏入太初宫。 上一次是她和萧恪成婚不久,龙璟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还是依照朝廷的惯例,给她封了正三品的诰命夫人。 依照礼制,在朝廷敕封的诏书下达之后,薛翎是要进宫拜谢当朝皇后柳璇的。 薛翎还清楚记得,在进宫之前,宫中便专门派下女官专门来教导她一些宫中的礼仪,足足教了她三天两夜。 那时候,她听着女官一遍遍不厌其烦跟她说着面见皇后的规矩,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不管是走路、站立、入座、说话,一举一动都要严格遵照女官说的礼仪来,否则就是在皇后面前失仪,依律是要被问罪的。 到了面见皇后柳璇的时候,她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女官教导过她的礼仪,时刻小心翼翼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惹恼了皇后柳璇,坏了自己和薛家的名声。 好在皇后柳璇也是个大度之人,一直安抚她可以放松一些,不必如此拘谨。 当时她便觉得柳璇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本来她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自己夫君跟皇后之间还真有私情,甚至那时候就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 如今时移世易,薛翎二次进宫,却再没有女官提前去大将军府教导她宫中的礼仪,也不会再有人要求她见到太后时该怎么站,该怎么坐,该怎么说,甚至她都可以坐着马车畅通无阻进入太初宫,可以说如今身为大将军萧恪的妻子,她的规矩才是规矩。 更令她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如今皇位父子更迭,曾经的皇后柳璇不仅没有荣升为太后,反而成了与她共侍一夫的好姐妹,只能说当真是世事无常了。 就在薛翎心中还在感慨万千之际,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太后董悦住的慈孝宫外。 早有几名宦官和宫女等候在慈孝宫的宫门外,见到薛翎的马车停下,当即一齐迎了上去,为首一名年长一些的宦官躬身对着薛翎施了一礼,恭敬道:“老奴奉太后娘娘之命在此恭迎齐王妃,请王妃随老奴去见娘娘。” “有劳公公了。” 薛翎隔着帘子柔声道过了谢,随即在两名贴身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跟在这些宦官和宫女后面进入慈孝宫,那些护送她来的亲兵则在宫外等候,不好跟她一起进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本来依照宫中的规矩,慈孝宫的宫人要对薛翎及其身边的丫鬟仔细搜过身,确保她们身上没有私藏有任何利刃之后,才能带他们去见太后。 可这些宫人谁都不敢在薛翎面前整这一出,只能一个两个都故意装糊涂,就当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条规矩,反正估计太后娘娘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他们。 因为谁都清楚,如今哪怕是太后和皇上,也要仰仗大将军萧恪的鼻息,哪里敢轻易得罪他的夫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齐王妃薛翎才是那个真正母仪天下的女人,他们这些小小的宦官和宫女又怎么敢在她面前放肆。 这些宦官和宫女领着薛翎一路来到慈孝宫的正殿,刚走进大门,太后董悦便连忙迎上前,满脸堆笑道:“王妃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只需吩咐下面的人进宫来说一声便是了。” 虽说薛翎从董悦脸上的笑容中读出了一丝讨好的意味,但不管怎么说董悦都是当朝太后,礼不可废,因而薛翎还是盈盈给她施了一礼,语气恭敬道:“齐王妃薛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董悦哪里敢受薛翎的礼,连忙将她搀扶起来,亲热挽着她的胳膊,笑道:“王妃不必多礼,我们年岁相仿,不妨以姐妹相称。” “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薛氏不敢。” 薛翎为人素来谦逊低调,虽说看得出董悦一直在努力刻意去奉承讨好自己,但她还是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举止,没有任何僭越之举,以免落人口实,给自己和夫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董悦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面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但又很快恢复如常,热情挽着薛翎的胳膊到坐榻上坐下,随即命宫女奉上热茶。 两人在坐榻上相对而坐,一阵寒暄之后,董悦才问起了薛翎的来意:“不知王妃今日进宫见哀家,所为何事?” 薛翎看着董悦,面露关切之色:“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因为前几日有人聚众作乱,带兵攻打太初宫,我夫君担心太后娘娘受到惊吓,便吩咐我进宫探望一下娘娘。” 听薛翎提起那日宫变之事,董悦面色登时变得有些苍白,心中更是涌起一阵后怕。 听说那天夜里,那些皇族宗室已经带着叛军杀到了御花园,要是自己和皇上落到他们手里,还不知道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呢! 她心中很清楚,这些皇族宗室虽然打得保护天子的口号,但一个个都心怀叵测,无不垂涎皇位,他们母子二人要是落入这些人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因此宫变之事,她对萧恪也微微有些不满。 毕竟守护太初宫的千牛卫只听命于萧恪,而那天晚上值守宫中的千牛卫却突然无缘无故减少了很多,以至于宫中防御空虚,这才让那些皇族宗室有了可乘之机。 事后千牛卫那边给出的解释是有人盗走秦冲的令牌,假传秦冲的军令将千牛卫调走,秦冲和千牛卫将军孙剑都为此受到了责罚。 虽说千牛的解释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何,董悦凭着一个女人的第六感,总觉得事情的背后没有这么简单。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萧恪故意设下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引这些皇族宗室带兵逼宫,从而得到一个将这些皇族宗室一网打尽的理由。 但一想到萧恪在自己之前遭遇刺杀险些丧命,她又很快推翻了这个想法,不相信萧恪会为了引诱这些皇族宗室上钩而以自身性命做诱饵。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如今悉数身陷囹圄,自己和皇儿也总算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第576章 言辞动人 尽管不过片刻的功夫,董悦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想,但她自然是不会在薛翎面前显露对萧恪的任何不满,只是勉强笑笑道:“多谢王妃关心,哀家和皇上那日确实是受了一些惊吓,好在经过宫中御医的调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有些苍白的面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无一不显露出了董悦此刻内心的后怕。 薛翎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闪过一丝愧疚。 虽然他很少过问萧恪的事,但在很多事情上,萧恪对她却没有丝毫隐瞒,因此她一直知道宫变之事就是夫君的计谋,目的就是为了引诱那些皇族宗室自投罗网,从而给他一个光明正大铲除他们的理由。 身为一个妻子,她自然无条件支持丈夫的任何决策。 但身为一个女人和一个母亲,她又有些同情董悦和龙暄母子,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们母子二人都是无辜的,只是不幸卷入这次宫变中,沦为自己夫君引诱这些皇族宗室上钩的诱饵。 想到此处,她便有些歉然道:“之前的宫变,千牛卫负有很大的责任,我夫君对此也很是愧疚,所以才吩咐我一定要进宫探望太后娘娘,代他当面跟娘娘赔个不是。” 虽说薛翎说得情真意切,但董悦哪里敢受她和萧恪的道歉,连连摆手道:“王妃言重了,宫变之时大将军自己都因为这些贼人的刺杀而昏迷不醒,此事又怎么能怪到他的头上呢?” “娘娘胸襟开阔,我代我夫君谢过娘娘的宽宏大量。” 听董悦在为萧恪开脱,薛翎心中更加有些过意不去,便又继续说道:“我夫君还说了,他如今已经着手重建羽林卫,同时严令千牛卫近期加强宫中戒备,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听到萧恪将重建羽林卫,董悦长长松了一口气,对萧恪的最后那一丝不满也顷刻间烟消云散,随即点点头道:“大将军有心了,请王妃回府之后务必要代哀家和皇上谢过大将军。” 随后,董悦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薛翎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听说那些参与逼宫的皇族宗室如今都被一网打尽,不知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说话间,董悦眼眸不经意闪过一丝深深的恨意和杀机。 对于这些要谋害自己和儿子性命的人,她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只是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根本没有资格教萧恪做事,只能故作不经意间问起此事,想通过薛翎之口问出萧恪要如何处置这些皇族宗室。 薛翎闻言心中不由轻轻摇了摇,暗暗感慨夫君和他手下那些谋士当真是洞察人心,果然不需要自己开口,太后就主动问起了此事。 事实上,她今日进宫探望董悦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给夫君萧恪做说客,说服董悦同意将这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一律削爵为民,没收家产田地,流放巴蜀。 毕竟这些皇族宗室虽然犯的是国法,但他们的身份又涉及到皇室宗族的内部事务,三省六部那边反而不好处置。 而董悦身为当朝太后,在皇室宗族内地位尊崇,由她下懿旨来处置这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无疑更为合适。 薛翎虽然不明白自己夫君为何好端端要将这些人流放去巴蜀,但身为一个贤内助的本分让她没有多问,只是听从夫君的吩咐,当天下午就进宫求见太后董悦。 临行前,萧恪还特意笑着叮嘱她说,只需要日常跟董悦话家常就好了,不必急着跟她提起此事,因为以董悦的心性,最后一定会迫不及待主动张口询问的。 本来薛翎对夫君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如今眼见事情的发展与夫君的预料别无二致,心中自然很是感慨。 随后,她沉吟片刻,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才缓缓开口道:“我一个妇道人家素来都是不过问夫君的公事的,只是我在进宫之前,夫君想到太后娘娘可能会问起处置这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之事,怕我到时说不上来有些难堪,便大致跟我说了一下他和一众大臣商议过后的处置方案,除了长沙王龙瑾、东海王龙旷和陈王龙瑜等三十二名主犯依律伏诛外,其余人等一律削爵为民,流放巴蜀。” “什么,哀家听说那天夜里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有上千人,大将军只诛杀三十二人?” 董悦听完不由霍然起身,面上分明有些怒意,眼中更是掠过一丝不满,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降低了声音,急切解释道:“王妃不要误会,哀家没有对大将军有任何不满的意思,只是……只是哀家觉得谋反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而那天晚上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这么多,大将军只诛杀了三十二人,只怕起不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哀家担心……担心将来会有其他人效仿,那便……那便不好了。” 薛翎看着董悦,心中又暗暗摇了摇头。 夫君说得果然没有错,这位太后娘娘虽然这些年改变了很多,但有仇必报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想要说服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好在萧恪早就为她准备好说辞,她便当即照本宣科道:“我夫君说他也很为难,这些皇族宗室犯的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他们毕竟都与皇上同宗同族,若是依照律法对他们赶尽杀绝,天下人难免会非议皇上残暴,因而他才想到对这些皇族宗室网开一面,只剥夺他们的爵位和财富,不取他们性命,也能为皇上博得一个仁君的美名。” 听薛翎提到自己儿子,董悦一颗心当即就冷静了下来,心中不断思索着薛翎的话。 虽然她的儿子注定是大宁的末代皇帝,但他既然做过皇帝,必然会在史书上留名。 身为一个母亲,她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在史书上留下什么残暴不仁和残害皇族的骂名。 想到此处,她便点点头道:“是哀家想得浅了,还是大将军考虑得周到,就依大将军的办法处置这些人吧。” 只是她眼中分明还是有些不甘,觉得对这些皇族宗室网开一面还是便宜他们,毕竟这些人曾经要害他们母子性命呀。 薛翎看出董悦心中的不甘,又照着萧恪的意思继续说道:“其实对于这些皇族宗室而言,剥夺他们的爵位和财富,让他们去过普通百姓的苦日子,说不定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 董悦冷哼一声,眼中的不甘之色已经淡了不少。 薛翎又趁热打铁,说出了自己进宫的目的:“不过我夫君还说若是由皇上下旨处置他们,恐怕还是会给皇上招来苛待同族的名声,而太后身为皇室宗族之长,比皇上更适合下这份旨意。” 董悦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好,哀家来下这份懿旨。” 第577章 物是人非 薛翎从太初宫回到大将军府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不过她进门之后并没有急着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萧恪的书房。 萧恪此时正在书房内翻阅锦衣卫送来的线报,都是关于那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的田庄分布情况。 虽说在太后董悦的懿旨还没有正式下发之前,刑部和大理寺还不能正式对这些皇族宗室进行抄家,但这并不妨碍萧恪提前派锦衣卫去调查这些人的底细。 因为在大宁立国之初,朝廷实行的是府兵制,而府兵制是建立在均田制的基础上,兵源都来自于自耕农,自然要在律法上抑制土地兼并。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中权贵、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兼并土地成风,只是为了不落人把柄,往往喜欢将这些巧取豪夺来的土地挂靠在那些信得过的心腹家奴名下,以此来逃避朝廷的问责。 既然萧恪已经决定要抄没这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的田地,自然就要抄没得彻底一些,连那些挂靠在家奴名下的田地一并抄没了。 至于如何查出这些隐秘的田产,就看锦衣卫那边的手段了。 至少从锦衣卫送来的线报来看,他们办事还是很得力的。 这些皇族宗室身为大宁王朝血统最高贵的一群人,能被他们盯上的几乎都是司州最肥沃的良田,一千多人竟然占有了几十万顷的良田。 依照之前一人四十亩的分配方案,这几十万顷良田至少可以分给几十万户百姓,足以解决整个司州的土地问题。 一想到这些,萧恪心情就不由一阵大好,一抬头就看到薛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 萧恪连忙放下手中的线报,起身迎上前,笑笑道:“翎儿,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就在门口干站着……还有我回头得好好说说我的亲兵,明明看到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薛翎闻言当即轻轻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夫君不要怪罪他们,是我看到你看公文看得入神,便要他们不要通报,以免打扰到你。” “你呀,每次都是这样,光考虑到别人,就是不考虑考虑自己。” 萧恪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拉着薛翎坐下,随即自己坐到她的身边,笑着打趣道:“怎么样,齐王妃,二次进宫感觉如何?董太后她没有刁难你吧?”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薛翎白了萧恪一眼,有些没好气道:“大将军权倾朝野,威服四海,试问天下间谁人敢刁难他的妻子。” 萧恪轻轻揽住她的纤腰,笑笑道:“她没刁难你就好,看你回来的神色不是太好的样子,我还以为她是在因为之前宫变之事而迁怒于你,以至于没给你什么好脸色呢!” “没有,你想多了。” 薛翎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恰恰相反,董太后对我态度很友善,友善到近乎奉承和讨好,反而让我有些不习惯。” 萧恪这才了解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忍不住哈哈一笑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董太后对你太好了,让你反而有些不自在呀!不过这也实属正常,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能屈能伸。” 可萧恪的解释反而让薛翎心中越发有些过意不去,忍不住又幽幽叹了一口气,柔声继续说道:“我就是因为知道她为何如此待我,才感觉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她之所以这般曲意迎奉我,不过是为了保全她和皇上的性命罢了。” 说到此处,她看了萧恪一眼,而后又道:“记得当初柳璇姐曾经告诉过我,董太后为人一向飞扬跋扈,刚进宫那会儿就敢带着一群宫人强闯她的丹凤宫大吵大闹,导致她珠胎暗结的事被龙璟发现。”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年时间,她就性情大变,与之前判若两人,若是柳璇姐现在再见到她,恐怕都不敢相信这就是之前带着一帮宫人强闯丹凤宫的董贵妃。” 萧恪闻言不由淡淡一笑:“当初他进宫时之所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是因为有一个执掌雍凉二州的父亲董逵做靠山,她自然可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如今董逵败亡了,董家的势力也就此烟消云散,她不仅彻底没有了靠山,还要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若是再跟之前一样目中无人,那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了。” “夫君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你说漏了一点。” 薛翎看着萧恪,缓缓开口道:“她过去之所以飞扬跋扈,是因为她无所顾忌,可现在不一样,她是皇上的生母,自然事事都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就像今日,她本来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饶过那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但一听说对这些皇族宗室大开杀戒会坏了皇上的名声,便立即同意对这些人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甚至毫不犹豫同意由她来下这份懿旨,以此来保全皇上的名声。”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这就是世人常说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薛翎再次幽幽叹了一口气:“同为女子,又都是孩子的母亲,今日看着她为了自己儿子对我一再曲意迎奉,委屈求全,我心中也难免有些酸涩。” 说到此处,薛翎深深看了萧恪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夫君,我知道我不该过问你的大事,但董太后是个值得尊敬的母亲,皇上也是个很乖巧的孩子,他们之前被自己最亲的人背弃,已经很可怜了,如果……”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夫君将来可以留他们母子一命,莫要赶尽杀绝,也当是给将来的新王朝博一个好名声。” 萧恪轻轻将薛翎拥入怀中,温柔一笑道:“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自己的夫君吗?我连那些想要对付我的皇族宗室都能网开一面,更何况是龙暄和董太后这对孤儿寡母呢。” “你尽管放一百个心吧,等我将来一统天下,我会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让龙暄禅位于我,到时我会封龙暄为安乐公,让他跟董太后母子可以无病无灾过完一生。” “夫君,我代他们母子,谢谢你!” 薛翎看着萧恪,不知何时眼眸已然微微有些湿润。 (有读者大大在书评问将来会不会放过董太后母子,我倾向于放过他们母子,因为在刘裕之前,不杀禅位的末代皇帝是惯例,也没见刘协和曹奂这些废帝掀起什么风浪,反倒是刘裕起了个坏头后,连隋文帝这种明君都能对自己禅位的亲外孙下得去手,算是一种倒退吧。) 第578章 天心民意 随着太后董悦的一道懿旨,以原宗正卿长沙王龙瑾为首的三十二名皇族宗室很快被押赴刑场,在洛阳城数万百姓的围观下人头落地。 至于其余参与叛乱的一千多名皇族宗室及他们的家眷,则被抄没全部的家产和田地,流放巴蜀。 消息传出,洛阳百姓无不称颂皇上龙暄和大将军萧恪的宽宏大量。 毕竟他们可都听说了,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可足足有几千多人,他们又是派死士刺杀大将军,又是带兵进宫谋害天子,这可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最后皇上和大将军竟然只杀了三十二个主犯,其他人虽说被抄没了家产和田地,流放巴蜀,可不管怎么说都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只是一想到那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一个个可都是富可敌国,抄他们的家能抄出多少好东西呀,可惜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没有多大关系,只能看个热闹,过个嘴瘾。 可没想到处置完这些皇族宗室没多久,朝廷和司州各地官府就张贴出公告,宣布将抄没上来的田地一律以每人四十亩的标准分给当地的百姓。 公告一经贴出,瞬间引爆整个司州。 本来很多人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待这件事,毕竟这种上层权贵人物争权夺利的事,实在是跟他们这些下面的百姓关系不大。 只是大将军萧恪为人还不错,两次保住了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性命,算得上是个好官,若是他失败了甚至死了,还让人怪惋惜。 至于他之前承诺过会在司州推行均田制,实现耕者有其田,大伙儿也就当听个乐呵,并不指望萧恪真能做到。 毕竟司州的田地不是握在那些朝中权贵手中就是被那些世家大族占据,难道大将军还能跟那些绿林好汉一样劫富济贫,从那些权贵和世家手中抢走田地交给他们不成。 可没想到事实打脸得如此之快,大将军还没回洛阳多久,就从这些叛乱的皇族宗室那里搞到了大量良田,分给他们这些7少地无地的贫苦百姓。 一想到大将军对他们的好,百姓们再次在心中痛骂那些参与叛乱的皇族宗室,恼恨他们竟然敢刺杀大将军,只恨之前行刑那日,自己没有朝这些狗娘养的皇族宗室多丢一点臭鸡蛋烂青菜,好好帮大将军出一口恶气。 随着整个司州掀起了一阵分田的风潮,百姓们对萧恪的感激和拥护达到了顶峰,最后不知是在谁的带头下,京城渐渐多了在一些呼吁大将军登基称帝的呼声。 而百姓们出于对萧恪的感激,自然积极拥护萧恪改朝换代,很快大将军萧恪登基的呼声也是一轮高过一轮。 甚至有人自掏腰包买了几十丈长的绢布,铺在洛阳城最为热闹的定鼎大街上,大声呼吁过往的百姓,若是支持大将军取而代之,便在绢布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或者按上自己的掌印。 最终不过短短三天时间,绢布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掌印,甚至有不少百姓听说了此事,特意穿过大半个洛阳城,就为了跑过来在绢布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或掌印。 之后,几百名百姓抬着这几十丈长的绢布跪在朱雀门外,齐声呼吁大将军顺应民意,登基为帝,以安天下人之心。 因为这些百姓弄出的动静太大,甚至惊动了太初宫内年幼的天子龙暄。 他在一众侍卫的护卫下登上了朱雀门的城楼,看着门外跪成一片的百姓,以及他们高高举起的布满名字和掌印的绢布,小脸一阵煞白,惊得久久说不出话,心中更是一阵苦涩。 他虽然只是一个五岁孩童,却也知道眼下的情景意味着什么。 虽然说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叮嘱过他,宁朝的江山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这天下迟早都要改姓萧的,要他务必不要跟萧恪争权,更不要过问政事和结交大臣,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他一直牢记母亲的叮嘱,本本分分做好一个傀儡天子,从不敢有任何逾越之举。 在他心中,甚至有些期盼大将军萧恪可以早日取他而代之,自己也不用再过这种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之时,看着城楼下那些代表着天下民心民意的百姓,心中反而涌起一阵深深的失落和郁结。 大宁的江山,真的要就此终结了,自己就要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在史书上留名了吗? 就在他彷徨无措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哽咽的呼喊声:“皇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龙暄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母后董悦不知何时已经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城楼,正泪眼婆娑看着自己。 看到母后出现,龙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哭喊着朝着董悦冲过去,扑倒他的怀中,带着哭腔问道:“母后,大宁……大宁的江山当真……当真要完了吗?儿臣……儿臣是不是要做亡国之君了。” 董悦一时听得心如刀绞,她方才听到宫外有动静,连忙差自己宫里的宦官去打听,知道是百姓自发聚集在朱雀门外,呼吁大将军萧恪登基称帝。 这个消息令她心中忍不住心头一紧,怀疑是萧恪要准备谋朝篡位,不由担心起了自己和儿子的性命,便顾不上多想,匆匆带着宫人赶到朱雀门,想亲眼看看是什么情况。 没想到她一登上了城楼,就看到先他一步赶来的儿子正看着门外的百姓黯然神伤,知道他心中难过,便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没想到却瞬间让儿子扑到自己怀中哭成一个泪人儿。 此时董悦只能紧紧将儿子抱在怀中,连声安慰道:“皇儿不要哭,大宁亡国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怪你那个天杀的父皇,是他抛弃了你,才害你这样的……” 说到此处,董悦再也说不去,只是紧紧抱着龙暄泪流不止,心中对龙璟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她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竟忍心让自己年幼的亲生儿子独自承受这份亡国之痛。 周围的士兵和宫人看在眼里,一个个一时也是黯然神伤,有些同情这对可怜的母子。 不知过了多久,董悦好不自然止住了眼泪,紧紧抓着儿子的肩膀,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皇儿,你要明白,大宁的气数早就已经尽了,你迟早都要面对这一天,还记得母后和太傅教过你怎么做吗?” 龙暄泪眼婆娑看着母后,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兴趣的可以在这里讨论一下追封萧恒的庙号和谥号,萧儁庙号太祖,谥号武,萧恪将来的庙号应该是世祖,谥号文) 第579章 三省四相 当天下午,太后董悦和皇帝龙暄便派宦官出宫传旨,宣中书令王淳、门下侍中薛浦、尚书左仆射柳乾和尚书右仆射杨济四人进宫议事。 四人接到旨意,自然是不敢怠慢,当即就吩咐府里下人备好车马前往太初宫面圣。 如今京城拥戴大将军萧恪登基为帝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今天上午更是出现了城中百姓举着十几万人签名字或按掌印的绢布跪在朱雀门外请命的事,可谓是震动了整个洛阳城。 他们四人身为三省长官,又是内阁五相之一,对此自然是不可能充耳不闻,浑然不知。 只不过他们四人一个个都是沉浮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在不清楚此举到底是百姓们因为真心拥戴萧恪而自发行事,还是出自萧恪授意的情况下,便都很有默契不约而同选择按兵不动,静看时局变换,再做定夺。 可如今董太后和皇上龙暄宣他们四人进宫议事,他们自然也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好先后驱车进宫,听听宫里是怎么样的意思。 不过他们四人都留了个心眼,并没有急着进宫,而是命车夫将马车停在了朱雀门外,想等其他人到了之后再一起进宫面圣,路上也好交换一下意见,听听其他几人的看法,好让自己心中有个底。 只是他们在马车上亲眼见到不断有百姓们从城中各处赶来跪在宫外请命,再看他们手中高高举起的布满名字和掌印的绢布,四个人内心还是不由感受到了一丝冲击,纷纷感慨天意在齐,民心在萧,看来大宁当真是气数已尽,寿终正寝了。 随着四人的马车陆续赶到,各自默契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一齐下了马车,绕过跪在朱雀门外请命的百姓,从容进了太初宫。 门下侍中薛浦抬眼看着走在前面带路的宦官,突然低声问了一句:“王中书令,杨仆射,柳仆射,你们三位觉得皇上和太后今日突然召我们进宫,所为何事呀?” 三人自然知道薛浦是明知故问,毕竟今日出现了百姓跪在宫外呼吁大将军萧恪登基的事,而皇上和太后召见三省长官进宫议事唯独少了萧恪一人,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不过官场向来都是这样子,什么事都讲究看破不说破,更何况眼前还又多了一个带路的宦官。 薛浦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只是为了起个话头罢了。 中书令王淳回头看了一眼朱雀门的方向,随即有些意味深长道:“或许是与最近京城的一些流言蜚语有关吧。”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大家一个个都是人老成精的老狐狸,自然是明白他口中的流言蜚语指的是什么。 杨济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随即意有所指道:“依你们看,这些流言蜚语是城中百姓口口相传,还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他虽然没有明说是何人,但另外三人同样能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柳乾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呵呵一笑道:“民意汹汹,我看倒不像是作伪。” 短短几句话,大家彼此间便都大致清楚了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自己心中也就有了底,一个个都不再开口,只是跟在带路的宦官后面,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前面带路的小宦官一直低着头走路,故意假装没有听到四位相国刚才说了什么。 身在深宫之中,他知道自己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不多时,宦官就带着四人进到御书房,分别跟太后董悦和小皇帝龙暄见过礼。 太后董悦看了一眼身旁的儿子,见他神色依旧有些黯然,小嘴嗫嚅许久,就是说不出一个字,心中不由一阵刺痛。 既然儿子开不了这个口,她这个做母后的也只能代劳了。 她看着眼前的四人,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想四位相国在进宫之时,也看到了朱雀门外跪着的百姓,既然天下百姓都希望大将军取大宁而代之,皇上也不想违背民意,便有意退位让贤,将皇位禅让给大将军,不知四位以为如何?” 薛浦等四人没想到董悦会如此直言不讳说出禅位之事,面上一时有些错愕,随后目光一齐看向龙暄。 毕竟太后董悦虽说是皇上的母后,但禅位之事兹事体大,她一个人说了可不算,还得皇上自己亲自开这个口才行。 董悦看在眼里,哪里还不明白四人的意思,只得又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龙暄的手,给了儿子一个温柔却不容置疑的眼神。 龙暄从母后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有些木然点点头道:“母后说得没错,大将军众望所归,比朕更适合当这个天子。” 四人听完当即交换了一下眼神,皆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深意。 有小皇帝这句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毕竟从他在下邳即位的那一天起,这一刻迟早都会到来,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罢了。 只是看着龙暄此刻茫然失落的模样,四人心中也不由叹了一口气,暗暗感慨他们母子二人也是可怜人,希望大将军能对他们网开一面,莫要效仿宁太祖龙胤,一坐稳江山就用一杯毒酒毒杀了年幼的夏末帝,再以各种罪名杀害前朝皇族宗室。 随后,门下侍中薛浦又躬身向龙暄行了一礼,沉声问道:“臣斗胆,敢问皇上和太后娘娘派人去问过大将军的意思了吗?” 之前薛家一直想要游说萧恪及早登基称帝,好以此来提升和稳固他们薛家的地位,只是萧恪对此却不甚热心,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他也只好就此作罢。 因此,他迫切想要知道此次萧恪的态度又是什么。 龙暄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的母后,手心上全是汗水。 他虽然年幼早慧,但终究只是一个五岁孩童,如今又是因为退位在即而心乱如麻,哪里还能拿主意,唯有求助自己的母后了。 知子莫若母,董悦哪里读不懂儿子的目光,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用眼神示意他不必紧张,一切有母后给他做主。 眼前儿子的目光放松了一些,董悦这才看向薛浦,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瞒薛侍中,皇上和哀家此次召见四位相国进宫,就是想请你们四位出面去劝说大将军接受皇上的禅让,取大宁而代之。” 一听说董悦想要他们出面去劝萧恪接受龙暄的禅位,四人一时都不由沉默。 第580章 禅位在即 若是寻常官员,自然很乐意去出面劝说萧恪接受龙暄的禅位,从而获得拥立从龙之功,自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 可他们四人不一样,他们不仅仅是大宁的相国,也是天下最头等的世家大族的家主,可以说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自己身后的家族。 虽然他们都希望有一个拥立之功可以提升自己和整个家族在萧恪心目中的地位,但他们很清楚,若是他们四人出面,难免会有联手逼迫孤儿寡母退位之嫌,只怕会引起世人对他们人品的非议,也让他们背后的家族蒙羞。 为了不让家族留下什么胁迫幼主的历史污点,他们宁可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拥立之功。 反正对于他们这种身处相位的人而言,又有背后的家族做倚仗,即使没有这拥立之功,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和家族在新王朝的地位。 董悦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四个老狐狸心中的那些弯弯绕绕,见四人都一直沉默不语,便忍不住追问道:“怎么?莫非四位相国不愿意出这个面?” 中书令王淳沉吟片刻,随即躬身道:“太后,非我等不愿意出这个面,只是如今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我等身为皇上的臣子,妄言禅位之事,实在是于理不合呀。” 董悦闻言心中不由一阵恼怒,没想到他们母子二人都拉下脸要主动退位让贤了,可这几个老狐狸还是各种推脱。 不过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安危,她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声说道:“那依王中书令之见,皇上该当如何?” 王淳对此心中早有主意,当即沉声道:“皇上不妨命人写下退位诏书,加盖玺印,派人送去大将军府,看看大将军如何回应再做定夺。” 董悦低头看了儿子一眼,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就依王中书令的意思吧。” …… 此时在大将军府的大门外,苏璘和申屠延几乎是同时赶来。 等候在门口的亲兵并没有进府去通报,而是直接领着他们二人去了书房。 他们自然清楚萧恪找他们来的用意,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是聋子和瞎子,百姓们跪在朱雀门外呼吁萧恪登基的事闹得满城风云,他们怎么可能会一点不知道。 不过他们都知道此事绝不会是萧恪暗中授意,而是百姓们自发所为,毕竟以他们对自家主公的了解,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急功近利之人,绝不会这么迫切想要登基称帝的。 再者说,他们是萧恪最为信任的谋士,若是萧恪真想称帝,也会跟他们来商议过,绝不可能背着他们暗中操纵民意,从而裹挟朝廷。 不多时,两人便被亲兵领到萧恪的书房,见过礼后,萧恪便苦笑道:“外面的事,两位先生都听说了吧。” 苏璘见萧恪面上并没有什么喜色,便知道他此时也有些摇摆不定,便不动声色笑问道:“莫非这些百姓误会了大将军?大将军并不愿做这个天子?” 萧恪闻言面上不由再次露出一丝苦笑,随即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并非不想做这个皇帝,只是他还没有做好登基称帝的准备。 当初他在兖州大败凉州军,一举夺取了兖豫二州,又得到了传国玉玺,声望一时达到了顶点,当时朝野上下就有不少呼声要他取大宁而代之,薛家更是派他的岳父薛淳上门劝他。 只是他考虑到自己当时虽然实力已经傲视各路群雄,但终究偏安一隅,而且徐青兖豫四州皆是四战之地,强敌环饲,若是自己过早称帝,只怕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便以时机未到为由拒绝了岳父薛淳。 眼见自己无意称帝,这股呼声便很快消停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在自己夺取司雍凉并四州,大力在京畿内外推行均田之后,这股呼吁自己登基为帝的声音又再度兴起,声势更胜从前。 而且上一次劝说自己登基的声音都来自各大世家大族和徐州大小官员,可这一次呼吁自己取大宁而代之的声音却几乎都是来自民间,来自那些最底层的百姓。 因为他这几日已经派锦衣卫暗中调查过了,这些百姓背后并没有任何人指使,他们全都是自发起来拥戴自己登基为帝的。 可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是打算完全一统天下后,再考虑取大宁而代之的事,而此时这些百姓的呼吁,无疑是打断了他之前的计划,让他有些左右为难。 若是此时顺应民意登基为帝,他就失去了挟天子以讨不臣的大义,也会失去一部分人心,也会让那些心向大宁的大臣心寒,从而背离他而去,也会给其他势力联合起来对抗他的口实。 可若是再次拒绝登基为帝,不仅会让这些一心拥戴他的百姓心寒,也会让那些一直追随他的官员和将领失望,甚至就此萌生去意。 他之前一直拖着不改朝换代,就是想将这件事留到一统天下后再处置,从而将坏影响降到最低。 可现在这些百姓自发拥戴他登基的举动,虽然是出自一片赤诚之心,却无疑是在逼他做抉择了。 此时萧恪将目光看向申屠延,沉声问道:“申屠先生怎么看?” 申屠延看着萧恪,淡淡一笑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我想大将军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问属下和苏长史呢。” 萧恪心中了然,又将目光看向苏璘,沉声问道:“苏先生也是这个意思吗?” 苏璘轻轻点了点头:“圣贤有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如今天意和人心皆在大将军,若是大将军再推脱,反而不美。” 连自己最信任的两个谋士都劝说自己顺应民意登基为帝,萧恪便不再优柔寡断,眼神也不再动摇,最终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萧恪就顺应天命,代宁自立。” 苏璘和申屠延闻言不由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一名亲兵匆匆走进书房,高声向萧恪禀报道: “禀大将军,宫里派人来传旨了。” (弱弱问一句,你们要看完整的禅位仪式和登基大典吗?你们眼看我就去查资料,不看的话我就一笔带过,还有你们觉得那些开国功臣封国公好还是封异姓王好) 第581章 三辞三让 “诏曰:自白巾之乱以来,天下倾覆,神州分裂,幸祖宗有灵,才使江山社稷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意,俯察民心,龙氏气数既尽,天命在乎萧氏,朕不敢有违天道,故愿效仿古之圣君,禅位于齐王,钦此!” 传旨的老宦官念完诏书,便用忐忑不安的目光看着萧恪,等待他领旨谢恩。 他入宫多年,出宫传过的旨意无数,但这一次宣读的却是退位诏书,心中一时难免忐忑。 更何况在临出宫时,太后还一再嘱咐他,无论如何都要让大将军接下这份旨意,否则到时候唯他是问。 此时此刻,他自然很是害怕大将军不肯领旨,让他无法回宫跟皇上和太后娘娘交代。 可世事往往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萧恪此时跪伏在地,泣声道:“陛下这是何意呀,臣身为陛下的臣子,一心只想助陛下匡扶社稷,重整河山,从未有过任何僭越之想。” “恳请陛下收回禅位之念,否则臣唯有一死以证吾心!” 听到大将军要以死自证清白,宦官哪里还敢再劝,只得无奈告辞,匆匆拿着圣旨回宫复命。 …… 御书房内,小皇帝龙暄听完宦官的回话,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仰起小脑袋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母后董悦。 董悦也不明白萧恪的用意,只得看向御书房内的四位相国,颤抖着声音问道:“依四位相国之见,大将军这是何意?” 四人闻言不由相视一眼,皆从其他人眼中看到了一抹深意。 随后还是薛浦站了出来,躬身对着董悦施了一礼,沉声道:“太后,大将军之所以不接受陛下的禅位,无非是不知天意如何,因而不妨让司天台保章正出面,告知大将军如今天命在萧氏,劝他勿要违背天意。” 董悦听完丝毫不加考虑,便唤来一名宦官,吩咐他去司天台传旨,要保章正张昀去大将军府劝说萧恪顺应天命,接受当今天子的禅位。 …… 大将军府正堂内,保章正手拿历书,一本正经对萧恪道:“大将军,近日我等夜观星象,发现帝星晦暗不明,预示着大宁气数将尽。” “与之相对的是,东方有一颗新星光华正耀,而大将军的命格又恰好对应此星,足以说明天命在乎大将军,还望大将军顺应天命,切勿有违天意。” 萧恪沉吟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乃是德薄之人,又怎敢妄称天命,还请司天台再三斟酌,切勿会错了天意。” …… 听说连司天台的保章正张昀都铩羽而归,董悦越发琢磨不透萧恪的用意,连忙再问策于四位相国。 王淳闻言当即淡淡一笑:“既然大将军对天命有疑,就由百官联名上表劝进吧。” 随着宫中的宦官都被派出去传旨,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很快齐聚宣政殿。 …… 次日,一份由中书令王淳、门下侍中薛浦、尚书左仆射柳乾、尚书右仆射杨济等共计三百六十名朝中大小官员联名的劝进表被送去了大将军府,呼吁大将军顺应天意人心,接受天子的禅位,登基为帝。 萧恪看过劝进表后,长叹了一口气,道:“即使大宁气数已尽,但江山社稷唯有德者可居之,我萧恪终非有德之人,还请百官另外推荐贤良,莫要误了天下苍生。” 随后,萧恪回到书房,挥笔写下一份奏折,自言自从皇上派人到自己府上宣读禅位诏书后,自己每日都深感惶恐,为表自己对皇上对朝廷的一片赤诚之心,自己愿意辞去大将军一职,回封国就藩。 …… 眼看不仅百官联名的劝进表被退了回来,萧恪还上书要辞官就藩,太后董悦彻底没了办法,只得又问计于四位相国,询问他们究竟要如何才能让大将军接受自己儿子的禅位。 尚书左仆射柳乾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皇上捧着传国玉玺,亲自去一趟大将军府,当面向大将军阐明自己的心志吧。” “臣等也会跟在皇上的御辇后面,一齐劝说大将军顺应天命,接受皇上的禅位。” 董悦无奈,只得吩咐宫人备好御辇,让儿子龙暄带着传国玉玺前往大将军府。 临行前,董悦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流着泪在他耳旁低声道:“暄儿,母后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你将皇位交出去,我们母子二人就不用再天天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龙暄很懂事为董悦擦干眼泪,轻声安慰道:“母后,你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迟疑了片刻,龙暄又看了一眼左右,随后刻意用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才能听得清的声音小声问道:“母后,你说儿臣交出了皇位,大将军真的会饶过我们母子性命吗?” 董悦闻言不由心中一颤,但为了不让自己儿子多想,还是强作笑颜道:“会的,要是他出尔反尔,还怎么坐得稳这个江山。” 龙暄似懂非懂点点头,随即辞别母亲,在身边宦官的搀扶下钻进了御辇内。 随后,宦官和侍卫护卫着御辇在前,几百名官员紧随其后,朝着大将军府的方向进发。 路过朱雀门的时候,百姓听说是天子亲去大将军府禅位于大将军,当即欢呼着跟在这些官员的后面,浩浩荡荡前往大将军府。 …… 萧恪听闻天子亲至,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率领全府上下一众人等出大门恭迎,跪在御辇前口呼万岁。 龙暄在宫人的搀扶下从御辇上下来,上前扶起萧恪,泣声道:“大将军这是折煞朕了。” 萧恪看着眼前满脸不安的小皇帝,再看着身后一眼望不到头的官员和百姓,知道那一刻终于就要来了,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心情一时还是难免有些激荡,只是面上依旧故作不解道:“皇上这是何意?” 龙暄照着母后他们的交代,命身边的宦官捧着传国玉玺上前。 他深吸一口气,从宦官手中拿过玉玺,高高举起,当着众多臣民的面,高声喊道:“大宁气数既尽,朕也不敢有违天命,为贪恋皇位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还请大将军顺应天命,接受朕的禅位。” 萧恪闻言,当即惊愕得再度跪下,泣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龙暄咬咬牙,再度高声道:“为天下苍生计,请大将军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请大将军顺应天命,登基为帝!” 身后的百官和百姓也跟着高喊一声,一时声势如雷。 萧恪依旧再三推辞,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天子和在场臣民的泣声呼吁,只得无奈从小皇帝龙暄手中接过传国玉玺,勉为其难接受了他的禅位。 第582章 改朝换代 承兴五年冬,龙暄前往太庙祭祀告罪,言大宁气数衰微,人心不在龙氏,为天下苍生计,主动禅位于齐王萧恪,望大宁列祖列宗顺从天意,切勿怪罪自己。 从太庙出来之后,龙暄便乘坐御辇来到北邙山,在身边宦官的搀扶下上了圜丘。 此时大将军萧恪已经站在圜丘的高台上等候,而一众文武大臣则围在高台的四周,依照官阶品级的高低依次站好。 龙暄深吸一口气,在一名老宦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登上了高台,每一步都如同有千钧般沉重。 就如同龙暄每登高一步,大宁的江山社稷就沉沦一分。 符宝郎赵延则跟在龙暄的右后方,手中捧着象征皇权的传国玉玺和禅位诏书。 待龙暄走到萧恪面前后,身边的宦官便从符宝郎赵延手中拿过禅位诏书,缓缓展开,随即高声宣读道:“天命无常,只归于有德之人。宁室国运衰微,以至于天下纷乱,国将不国,幸有齐王英明神武,扶大厦于将倾,力挽狂澜于未倒,使神州清平,百姓安居乐业。皇天有灵,使朕知天命在萧氏,愿顺应天意将皇位禅让于齐王,还望齐王以天下苍生为念,切勿推辞,以顺承天命。” 萧恪上前一步,一脸庄重从宦官手中接过禅位诏书,躬身道:“既是天命,恪安敢不从。” 随后,龙暄从符宝郎手中拿过传国玉玺,一步步捧到萧恪面前。 在数百官员的亲眼见证下,萧恪从龙暄手中接过传国玉玺,自此完成了皇权的交接。 随后,便有宦官扶着龙暄下了高台,象征属于宁朝的纪年自此终结。 待龙暄下了高台之后,中书令王淳代表百官踏上高台,身后则一左一右跟着两名宦官,手中分别捧着天子冠冕和衮服。 王淳从宦官手中的案盘上拿起衮服,亲手将它披在萧恪身上,随后又拿起天子冠冕为萧恪戴上。 王淳为萧恪穿戴好天子衮冕后便下了高台,重新回到了百官的队列。 而后,轮到门下侍中薛浦上了高台,身后还跟着一名捧着即位诏书的宦官。 薛浦走到萧恪面前,看着眼前的新天子,心情不由一阵激荡。 当初他们薛家有意将嫡女薛翎嫁给萧恪,只是因为他是大将军萧恒的弟弟,想通过这门亲事将薛家与萧家紧紧捆绑在一起。 可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最终取大宁而代之的人并不是萧恒,而是他们薛家的女婿萧恪。 他们薛家也借此一跃而成为新王朝的外戚,地位凌驾于其他世家大族之上。 不过此时登基大典还未结束,薛浦便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从身后的宦官手中拿过即位诏书,微微躬身交到萧恪手中,随即下了高台。 萧恪当着众多大臣面缓缓展开诏书,对着天地高声念道:“臣皇帝恪,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宁历世二十有二,践年二百一十有三,天下纷乱,王纲不振,苍生困顿,天下人咸以为命数已尽。然天序不可以无统,人神不可以旷主,恪畏天之威,奉承天命,故升坛受禅,告类上天,以应民意。惟明德是飨。” 诏书念罢,高台四周的官员便一齐跪下,对着高台上的萧恪稽首三拜,山呼万岁。 四周也适时响起了钟鼓奏乐之声,庆贺新君的诞生。 萧恪看着高台下跪成一片的文武大臣,心情不免一阵激荡,但还是很快平复好心情,轻轻一抬手,沉声道:“众卿家平身。” “谢皇上!” 众大臣一齐拜谢过新君,起身而立。 祭天礼毕,萧恪便率领文武百官下了北邙山回到洛阳城,前往新的太庙,祭告萧家列祖列宗。 从太庙出来,萧恪便率文武大臣进到宣政殿,端坐到龙椅上,第一次以天子的身份在宣政殿接受文武百官的三叩九拜大礼。 之后,萧恪命身旁的宦官宣读诏书,定国号为齐,年号天始,大赦天下。 同时追封其父萧儁为帝,庙号太祖,谥为襄武皇帝。 追封其兄萧恒为帝,庙号世宗,谥为孝昭皇帝。 封其正妻薛翎为皇后,执掌后宫。 封柳氏为德妃,封叶氏为淑妃,封楚氏为贤妃。 立其嫡长子萧翊为太子,是为大齐储君。 封其长女萧婉为长乐公主,次女萧妍为长宁公主,次子萧竑为秦王,三子萧竬为楚王。 至于养子萧琰封为赵王,过继给世宗皇帝为子,以延续世宗一脉的香火。 封王淳为中书令,薛浦为门下侍中,柳乾为尚书令,杨济为御史大夫,四人皆入内阁为相。 封苏璘为尚书左仆射,赐爵宋国公,封申屠延为中书舍人,赐爵凉国公,两人皆加中书门下平章事,入内阁为相。 封秦冲为骠骑将军,燕国公,开府仪同大将军,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司隶校尉。 封孟恭为车骑将军,韩国公,开府仪同大将军,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豫州大都督。 封程朗为卫将军,平乐侯,开府仪同三司,领雍州大都督。 封霍恂为征南将军,武昌侯,开府仪同三司,领凉州大都督。 封江宁为水军大都督,历阳侯,开府仪同三司,统领大齐水师。 其余有功之臣,更有封赏,满朝文武皆大欢喜。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主动禅位的小皇帝龙暄,萧恪同样没有亏待他,封他为安乐公,在临近京畿的弘农郡划出了一万户作为他的封国,准许他在封国内继续使用宁朝的历法和年号,以及使用天子的仪仗,以示对这位旧主的尊敬。 …… 萧恪在洛阳称帝的消息传到成都,龙璟当即以自己皇长子遇害为由,下令罢朝三日,三军举哀,誓要北伐中原,以报杀子之仇。 而建业这边,孙鸾得知萧恪取大宁而代之,便也效仿萧恪,在一众官员的联名上表劝进下,逼迫自己亲手拥立的龙瑀让位给自己,改国号为越,改元建兴,立其妻吴氏为后,立其长子孙寅为太子,广置百官,大赦天下。 自此,原本一统天下的宁朝偏安巴蜀之地,天下自此进入了齐、越、宁三朝并立的局面。 第583章 三面受制 随着萧恪和孙鸾先后接受禅让登基称帝,夹在齐、越、宁三国之间的杜羡一时之间成为了最尴尬的存在。 虽说也有幕僚进言说既然萧恪和孙鸾敢以臣子的身份逼迫天子退位,南面称孤,大都督执掌荆襄一州之地,何不效仿之? 虽说杜羡自己对此也有些意动,可一想到荆州三面环敌的处境,又考虑到与自己野心极不相符的实力,还是很快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依旧老老实实做他的荆州大都督,不敢再有半点称王称帝之心。 可尽管杜羡有心远离齐、越、宁三国之间的纷争,但荆州四战之地的位置,注定很难独善其身。 就在萧恪在洛阳称帝不久,龙璟就派出使者前往襄阳拜见杜羡,以唇亡齿寒之言相劝,希望杜羡能够继续为大宁朝廷效力,与朝廷互为犄角,若是萧恪出兵巴蜀,则杜羡从南郡出兵北上攻打中原,以牵制齐军的兵力,打乱他们的部署,使他们陷入顾此失彼的境地。 反之,若是萧恪出兵荆襄,朝廷则从汉中北上攻打关中,同样可以起到牵制齐军兵力的作用,使得齐军东西不能兼顾,从而力保荆襄不失。 杜羡自己对此也有些意动,毕竟他很清楚,以他们荆州一家的实力,是绝对不可能阻止齐军南下的,联手抗齐是唯一的选择,否则最终只会被萧恪各个击破。 只是对于龙璟他还有一些顾虑,因为之前他安插在成都的细作曾送来一些秘密线报,说龙璟曾经往永安秘密调集兵马和粮草,隐隐有出兵荆襄的意图。 只不过之后萧恪突然兵发五路大举西征,龙璟或许是因为担心荆州一旦久攻不下,反而牵制住了自己的兵力,从而让萧恪有机可趁,便暂时打消了攻打荆襄的想法,反而将大部分兵马调去了汉中,防备萧恪南下。 如今眼看萧恪灭了顾举,统一了北方,实力傲视群雄,又想到拉拢自己一起对抗萧恪,教杜羡如何相信他的诚意。 只是若不跟龙璟联手,以自己如今的处境和实力,恐怕下一个被萧恪灭掉的就是自己。 就在杜羡有些左右为难之际,之前一向对荆州虎视眈眈的孙鸾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以支持杜羡称帝为条件,希望与杜羡联手抗齐。 按照孙鸾在给杜羡的亲笔信中所说,只要合荆扬两家水军之力,便可击败萧恪部署在长江的水师,之后便可以长江为天险,阻止齐军南下。 孙鸾的条件开得着实诱人,很难让杜羡不为之心动。 虽说以他如今的实力想要称帝无异于痴心妄想,可若是有孙鸾的支持,一切又自当另当别论。 正如孙鸾在信中所说,只要两家的水军能够联手击败萧恪的长江水师,再以长江为天险,足以有了自保之力。 有孙鸾这个盟友在,想来龙璟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最后杜羡还是没有急着答应孙鸾,只是跟孙鸾的使者表示自己要三再斟酌斟酌。 因为他心中清楚,孙鸾对荆州同样是虎视眈眈,要不是北面有萧恪这个更大的威胁存在,只怕孙鸾早就大举攻打荆州,企图将荆襄之地收入囊中了。 有这么一层顾虑在,他自然不敢轻易答应孙鸾,就怕孙鸾什么时候就突然对自己倒戈相向,将自己给吃干抹净。 除了跟龙璟或孙鸾联手外,杜羡倒还想过对萧恪上表称臣,以此来换取萧恪容忍自己继续在荆州割据一方。 但他的谋士庞嵩劝他,萧恪绝非一般的枭雄之辈,一直有并吞天下之志,是绝不可能容许他继续割据荆州的,原来的幽州大都督周续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杜羡听庞嵩提到周续,对萧恪上表称臣的心很快就淡了。 之后他便一直在龙璟和孙鸾之间摇摆不定,迟迟无法拿定主意。 他自己倒是希望三家联合抗齐,只是孙鸾的称帝无疑是粉碎了这种可能。 毕竟孙鸾是从其他龙氏子孙手中夺取的皇位,而龙璟本就身份存疑,若是他选择跟孙鸾联手,无疑是间接变相承认了孙鸾篡位的合法性,不仅会对龙璟自己的声望造成沉重打击,也会使龙璟身份的真实性更加大打折扣。 杜羡自己举棋不定,迟迟拿不定主意,荆州的官员也很快分为了两派,其中以蔡家子弟为首的官员支持向龙璟称臣,而庞家子弟为首的官员支持与孙鸾联手,而荆州另外两大势力蒯家和黄家则一如既往保持中立,既不支持蔡家,也不支持黄家。 甚至闹到最后,连杜羡的两个儿子也是各执一见,长子杜廷主张父亲本就是宁臣,自然该当效忠龙璟,而次子杜建则认为父亲也是一方枭雄,何必屈居人下,理应联手孙鸾,建万世之基业。 兄弟俩因为联宁还是联越争得不可开交,搞得杜羡自己更加心烦意乱,越发难以抉择。 就在杜羡自己左右为难之际,他的亲兵却突然来报,说他的外甥黄蔚府外求见。 听到黄蔚这个名字,杜羡整个人不由怔住了。 黄蔚是他妹妹杜玉之子,杜玉嫁给江夏名门黄锦为妻,只是黄锦短寿,不到三十岁就因为染上恶疾撒手人寰,杜玉因为伤心过度不久也追随夫君而去,只留下了不足十岁的黄蔚。 杜羡垂怜外甥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因此便将他接来府中抚养,一直将他当做自己儿子一般悉心栽培。 黄蔚也很感激杜羡对他的照顾,一直想找机会报答他。 因为萧恪出兵先后夺取南阳郡和大半个江夏郡后,杜羡心生忧虑,便想派人去洛阳联络顾举,商议一起联手对抗萧恪。 黄蔚得知此事后,便找到舅父主动请缨,自愿去洛阳联络顾举。 杜羡本不想外甥以身赴险,只是奈何黄蔚执意要去,以此来报答舅父多年来的养育和栽培之恩。 最终杜羡拗不过黄蔚,最终同意派他作为自己的使者去洛阳见顾举。 而黄蔚到了洛阳跟顾举说明来意之后,顾举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也有心跟杜羡联手对抗萧恪。 可杜羡那边却因为萧恪停止对荆州用兵而心生动摇,担心若是继续与顾举联手反而会激怒萧恪,引来更大的灾祸,因而开始对与顾举联手一事推三阻四,百般推脱。 顾举虽然心中恼怒,却也还对联手一事抱有希望,便将杜羡的外甥黄蔚留在洛阳,让他在六部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闲官,作为自己与杜羡保持联络的中间人。 杜羡只想静观其变,也不想彻底得罪顾举,便同意黄蔚留在洛阳为官,只是一再写信嘱咐他注意保护好自己。 可没想到萧恪会突然兵分五路大举攻打洛阳,不出几个月就夺取了洛阳,黄蔚也自此失去了跟杜羡的联系,生死不知。 杜羡此后常常为此事难过不已,毕竟黄蔚若是有什么闪失,他如何跟黄蔚那早逝的父母交代。 可没想到如今事情峰回路转,黄蔚竟然活着回到了襄阳,杜羡如何不为之欣喜万分,连忙吩咐亲兵带黄蔚来见自己。 第584章 甥舅离心 不多时,亲兵就将黄蔚领到杜羡的书房。 黄蔚一见到杜羡,当即深深拜伏于地,泣声道:“外甥黄蔚,见过舅父。” 杜羡连忙上前弯腰将黄蔚扶起,随后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整个人黑瘦了不少,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怜惜,忍不住垂泪道:“蔚儿,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舅舅当初就不该送你去洛阳,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还险些将命丢在了洛阳……要是你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对得起你那苦命的父母呀。” 听杜羡提起自己的父母,黄蔚神色也不免有些黯然,但他不忍舅父伤心,便强颜作笑道:“舅父不必难过,外甥这不是好好的吗?” 杜羡闻言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除了黑了一些瘦了一些,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病,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随即又问起他洛阳陷落之后的事。 黄蔚对杜羡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隐瞒,连忙一五一十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当初得知萧恪要兵发五路攻打司州之后,黄蔚考虑得自身安危,便想过离开洛阳,只是因为顾举那边派兵封锁了洛阳八关,让他迟迟无法成行,只能另外等待机会。 只是没想到萧恪进军如此神速,很快便夺取虎牢关,围困了洛阳城,彻底断了黄蔚逃离洛阳的可能。 之后便是顾翀卖父求荣,萧恪借此夺取了洛阳,为了拉拢那些原先为顾举效力那些官员,便在这些人中挑选了几个年轻的官员充任自己的参军。 而黄蔚恰好就在这些被挑中的年轻官员之列。 之后黄蔚就跟着萧恪先后出征关中和并州,跟随大军风餐露宿,自然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 因为徐州军中戒备森严,黄蔚担心被其他人发现自己的身份,便一直不敢给杜羡写信,以至于杜羡以为自己外甥彻底失去了音信,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于洛阳城破之日的兵荒马乱之中。 杜羡听完黄蔚的话,也不由为外甥的遭遇而唏嘘,但他似乎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看了黄蔚一眼,很是不解问道:“你既然已经做了萧恪的参军,军中又是戒备森严,你又是怎么找到机会逃回荆州了。” 黄蔚看了舅父一眼,随即苦笑道:“舅父说错了,并非是外甥找到机会逃回了荆州,而是萧恪发现了外甥的身份,不仅没有为难外甥,反而派人将外甥送回了荆州。” “什么?你说萧恪已经发现了你的身份,可他不仅不为难你,反而还派人送你回荆州?” 杜羡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看着外甥,神色越发不解,眉头深深一皱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蔚看着杜羡,缓缓说道:“他说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他与舅父之间早就罢兵言和许久了,更不可能为难我。” 杜羡听完不由冷哼一声:“他倒是会沽名钓誉,只不过嘴上说得好听罢了,若他当真是心怀坦荡之人,当初又怎会设计袭我水军,夺走南阳和江夏二郡。” 黄蔚知道舅父还在为萧恪当初夺取南阳郡和江夏郡的事耿耿于怀,自然不好为萧恪说话,当即闭嘴不言。 但此时杜羡又看了侄儿一眼,随即沉声问道:“你说你也给萧恪当了一段时间的参军,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黄蔚低头想了想,随即沉声道:“他这个人有大志有野心有谋略,身边又有苏璘和申屠延给他出谋划策,还有秦冲孟恭程朗霍恂这些大将给他冲锋陷阵,实在是不可小觑。” 杜羡听外甥虽然语气中肯,但言辞间却是对萧恪极尽溢美之词,心中不由有些不悦,但还是不动声色问道:“那他与我相比,如何?” “与舅父相比,这……外甥实在是不好评说……” 黄蔚听杜羡要自己拿他跟萧恪做对比,面色一时有些为难,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杜羡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后还是呵呵一笑,故作豁达摆摆手道:“这里只有你我甥舅二人,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想说什么都尽管直言不讳,难道舅父还能因此跟你翻脸不成?” 黄蔚听舅父执意要追问,只得长叹一口气道:“若是舅父非要与萧恪做比较,侄儿只能说,萧恪之才,十倍于舅父不止。” 虽说早就猜到自己外甥可能会偏向萧恪,但当听到黄蔚说萧恪之才十倍于自己不止,杜羡面上还是有些挂不住,面色当即微微一沉,冷声道:“我这个舅父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吗?竟不及萧恪十分之一。” 黄蔚又叹了一口气:“并非外甥有意贬低舅父,只是外甥在萧恪身边不过待了三个多月,感触颇多,若是将来有人能够一统天下,再造盛世,那此人必是萧恪。” 杜羡看着外甥,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 如今外甥人是平安回到了荆州,但心却是彻底倒向了萧恪那一边,不再跟自己这个含辛茹苦养育栽培他的舅父一条心了。 他甚至有些怀疑萧恪将外甥放回来就是为了在自己耳旁危言耸听,从而让自己对他心生怯意,不敢再与他为敌。 想到此处,他不由深深看了黄蔚一眼,故作不经意问道:“萧恪放你回来之前,就没有什么话要你转告给我吗?” 黄蔚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什么话要我转告舅父,只是说我在外奔波了这么久,他也该放我回荆州,与舅父共叙天伦了。” “除此之外,他还说若是之后我还想继续为他效命,他随时欢迎我回洛阳。” 杜羡闻言心中暗暗冷笑不止,随即追问道:“那你怎么想?今后是想留在舅父身边,还想回洛阳继续为他效力吗?” 黄蔚看着杜羡,迟疑了片刻,随即道:“愿听舅父安排。” 杜羡心中再次涌起了一阵深深的失望,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以黄蔚舟车劳顿为由,命亲兵送他回去歇息。 看着外甥离去的身影,杜羡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疲惫。 连自己一手养大的外甥都不看好自己,自己究竟还能如何抗衡萧恪呀。 (差点忘了,祝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585章 襄阳酒楼 当初楚家兴起于江陵,自然在荆襄一带有着大量的产业,涉及珠宝、粮食、药材、布匹和酒楼等诸多行业,衣食住行无一不有。 只是之后楚家决心完全倒向萧恪,为了避免遭到其他势力的清算,便将徐州和青州之外的产业通通变卖,即使是作为他们楚家发家之地的荆州也不例外。 而楚家在荆州经营多年,历经了好几代人,名下的商铺几乎都位于各个城中最好的地段,人流又多,生意又好。 因此,当初楚家要变卖城中各处商铺的消息一经传出,很快便引来不少人的哄抢,其中位于襄阳城东市的聚星楼就被一名姓谢的商人抢得。 这名谢姓商人是南阳郡人,常年往返于南郡和南阳郡之间做生意,也活该他走运,楚家大举变卖商铺的时候他人刚好在襄阳城,便花了大价钱从楚家手中将聚星楼盘了下来,改名为聚福楼。 不过因为他要兼顾南阳郡那边的生意,不能一直待在襄阳城,便将聚福楼的生意交给自己的远房表弟侯乐来打理,自己反而很少过问,只是隔大半年过来查看一下酒楼的台账。 侯乐也没有让自己的表兄失望,通过涨工钱的方式留住了酒楼原来的厨子和伙计,使得聚福楼的生意不仅没有因为换了东主而变差,生意反而是越来越兴隆,每天从卯时开门到酉时打烊,进进出出的客人就没有断过,连城中不少官员都喜欢跑来聚福楼宴请同僚和亲友,使得聚福楼更加名声在外,经常是一座难求。 眼看店里的伙计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很是辛苦,掌柜侯乐也不是一个抠抠搜搜的人,不仅给他们涨了工钱,又另外掏钱从外面新请了几个样貌机灵的伙计,专门招呼楼上雅间那些最难伺候的官员,让这些老伙计不由对侯掌柜心生感激,暗暗感慨自己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分,才有机会在为人这么敞亮的掌柜手下做事。 这天晚上,聚福楼的伙计们在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后,便开始收拾大堂,准备打烊。 可此时一个年轻削瘦的身影却走进一楼的大堂内。 门口附近的伙计连忙迎了上去,满脸堆笑道:“客官,实在是对不住,小店已经打烊了,您要吃饭的话明天一早再过来吧。” 这名年轻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一看就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看着眼前的伙计,很是不安搓了搓手,有些怯生生道:“小哥,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是来投奔我叔父的?” “投奔你叔父?” 伙计上下打量着他,随口问道:“你叔父又是谁呀?” 这名年轻人在伙计的注视下有些窘迫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回答道:“我爹说他叫侯乐,是这座酒楼的掌柜,要我来襄阳投奔他,跟着他做事,也好有个照应。” “什么?你说侯掌柜是你的叔父?” 其他伙计一听这个年轻人自称是侯掌柜的侄子,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用目光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年轻人跟他们掌柜还真有几分相像。 此时早有人跑上楼去将掌柜侯乐叫了下来,他看着这名年轻人,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他腰间悬挂着的半块残缺玉佩上,面上当即就换上了一副欣喜的神色,脚下生风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这个年轻人的胳膊,语气激动道:“胜儿,怎么是你?你怎么会想到来襄阳找叔父的。” 看到自己的叔父终于出现,这名名叫侯胜的年轻人也很是激动,随即用手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爹说我这么大个人也该出来见见世面了,就让我来襄阳投奔叔父,跟着叔父做事。” 侯乐听完连连摇头:“你爹这个人就是这样,当初我让他一起来襄阳帮表兄做事,他就是不听,非要泡在田里侍弄那些庄稼……不过还好他还有点良心,知道种田没出息,肯放你出来见见世面,以后你就留在襄阳,只要有叔父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你饿着肚子。” 听叔父在说自己父亲的不是,侯胜也不好插嘴,只好站在原地低着头不说话。 侯乐见状也不好再说自己兄长的不是,只是吩咐其他伙计继续在大堂忙活,他自己则带着侯胜上楼去了自己房间,想让侄儿在自己房间将就一晚。 只是上了楼一关上房门,侯乐脸上的笑容便立即消失了,反而对着侯胜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掌心向上,却什么也没说。 侯胜也不说话,只是伸手从容摘下腰间半块玉佩,放在了侯乐的掌心上。 侯乐自己则伸手从怀中摸出另外半枚玉佩,跟侯胜交给自己的半块玉佩合在一起,果然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侯乐点了点头,随后将侯胜的半枚玉佩还给他,随即沉声问道:“是邱指挥使派你来找我的?” 侯胜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皇上登基后,邱指挥使便升任锦衣卫都督,已经很少再过问锦衣卫的事,现在新任的指挥使是卫济卫指挥使。” 侯乐闻言不由微微一怔,因为他一直潜伏在荆州,还真不知道上面的变动。 不过他很快收住自己诧异,看着侯胜,低声问道:“不知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来襄阳城是有什么任务要交待吗?” “侯胜”轻轻一笑:“我叫辛戎,不过既然‘叔父’你给我取了个新名字,为了方便行事,以后我就是你的侄儿侯胜了。至于我来襄阳的任务……” 说到这儿,辛戎看了一眼门外,随即轻轻皱了皱眉头道:“楼下那些伙计似乎不是我们的人。” 侯乐点了点头:“没错,他们之中很多人都是原来聚星楼的伙计,根本不知道我的来路和底细,只有我后面招回来的那些伙计,才是我们的人,主要负责去伺候那些来酒楼吃饭的重要人物,好从他们的交谈中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 辛戎听得连连点头,暗暗佩服侯乐的心思缜密,有这些正常的伙计做掩护,谁都不会怀疑城中生意最火爆的聚福楼竟然是锦衣卫在襄阳城的情报据点。 只是他很快又有一丝顾虑:“你们跟这些伙计一起共事了那么久,他们就没有怀疑过你们是细作?” 侯乐闻言不由神秘一笑:“他们不会怀疑的,因为我们的人只是负责偷听情报并用脑子记下来,而大半个襄阳城的人都知道济春堂的吴东主喜欢吃我们酒楼烧的鱼,他隔三岔五就会跑来我们酒楼吃饭,而且每次来都要定楼上的雅间,我们的人就是趁那个机会将偷听到的情报转述给他们,由他安排人将情报传递去洛阳。” 辛戎闻言顿时恍然大悟,看来济春堂才是锦衣卫在襄阳城的真正据点,聚福楼只是一处情报收集点罢了。 想到此处,他便看着侯乐,缓缓开口说道:“卫指挥使这次派我来襄阳,是让我想办法暗杀掉龙璟的使臣,并嫁祸到孙鸾的人身上。” (是的,六一儿童节,我也自作主张给自己放假了) 第586章 济春药堂 翌日天刚亮,几个伙计便在大堂来回忙活,准备开门做生意,此时掌柜侯乐带着自己侄子“侯胜”下楼,交待这些伙计照看好酒楼,他自己要带着侄子去一趟济春堂,求吴东主给他安排点事儿做。 几个伙计一听顿时面面相觑,一个叫李二的伙计更是忍不住问道:“掌柜的,咱们聚福楼不也缺人手吗?干嘛不让你侄子留在酒楼做事,反而让他去济春堂跟着吴东主。” 侯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就是因为他是我的亲侄子,我才不好安排他在咱们酒楼做事,就怕你们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一个个都不敢使唤他,反而影响不好,也违背了我的本意。” 伙计们听完也觉得掌柜的说得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笑嘻嘻跟辛戎道了别,要他有空常来聚福楼看看,之后便目送着侯掌柜带着辛戎出了门。 侯乐带着辛戎在东市一阵七拐八拐,不多时就走到了济春堂门外。 虽然此时济春堂刚开门不久,但前来看病的病人早就在门口排起了长龙,侯乐也是好不容易才带着辛戎穿过排队的人群,挤进了一楼大堂。 济春堂的伙计一见到侯乐,连忙迎上前,满脸陪笑道:“哟,这不是聚福楼的侯掌柜吗?又来找我们东主喝茶呀?” 侯乐也是呵呵一笑,指着一旁的辛戎道:“我今天来找你们东主还真不是冲着他那口茶水来的……这不,我侄子昨天刚从乡下跑来投奔我,不巧我们聚福楼那边人手又满了,我就寻思着带他来找你们东主碰碰运气,看看你们济春堂能不能留他下来做事。” 伙计闻言不由上下打量着辛戎,随即暗暗又跟侯掌柜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继续笑笑道:“你侄子看起来还算机灵,我们东主应该会喜欢,他人现在就在后面的院子,我带你们去见他。” 说完,又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大堂,见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带着侯乐和辛戎去了后院。 伙计径直将两人带去了后院的柴房,搬走一堆柴火后,露出了垫在上面的一块木板。 伙计掀开木板,赫然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随后,伙计回头看了一眼二人,示意他们跟上自己,便一头钻进了洞内。 侯乐和辛戎也跟在他后面,一头钻进了洞内。 三人穿过一段狭窄地道之后,便进入到一间巨大的密室内,三面墙壁都放置是着一个个巨大的兵器架,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刀剑弓弩。 还有一面墙壁都是书架,上面堆放着各种文书,不用想也是他们搜集来的情报。 此时,济春堂的东主吴昌就站在书架前,背对着他们,似乎是在书架上找寻着什么东西。 “东主,侯掌柜带人来看你了。”伙计上前一步,轻声禀报道。 吴昌缓缓转过身,轻轻一摆手示意伙计退下,随即目光直接越过侯乐落到他后面的辛戎身上,沉声问道:“你就是上头刚派下来的人?” 前几日洛阳那边曾经飞鸽传书送来消息,说最近要派人来襄阳城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要各处的锦衣卫予以协助和配合。 因此吴昌今日一见到侯乐带着辛戎来见自己,便立即猜到了他的身份。 辛戎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摸出半截十两银子的楚记钱庄银票,目光从容看着吴昌。 吴昌也不多说什么,同样从怀中摸出另外半截银票,走上前跟辛戎手中的银票一对,也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核验过身份后,吴昌便问起了辛戎此行的目的。 辛戎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当即将上面派他来刺杀龙璟的使者并栽赃到孙鸾的人身上之事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得知不仅要杀掉龙璟的使者还要想方设法栽赃到孙鸾的人身上时,吴昌不由得眉头一皱。 “我们济春堂倒是有几个一等一的好手,想杀个人倒是不难,只是龙璟的使者杨烩跟孙鸾的使者孙异一个住在城西的驿馆,一个住在城南的酒楼,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果杨烩突然死于非命,我想别人很难怀疑到孙异身上吧。” 辛戎淡淡一笑:“之前申屠经历教过我们,要善于去发现对手的弱点,从而针对他的弱点击败他。若是对方当真没有弱点,那就想办法给他创造一个弱点。” “现在也是同样的道理,杨烩跟孙异如果当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那就想办法制造他们之间的矛盾,最好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杨烩一死,不怕别人不怀疑到孙异的头上。” 尽管申屠延早就已经辞去了锦衣卫经历司经历的差事,但他之前说过的不少话,至今仍被锦衣卫中的不少人奉为圭臬。 吴昌听完未置可否,只是看着辛戎,沉声道:“你打算如何制造他们之间的矛盾?” 辛戎却看向一旁的侯乐,笑着问道:“聚福楼名满襄阳城,他们二人出使荆州,怎么都得去一趟聚福楼尝尝荆襄的名菜,我们的人就没有发现他们两个有没有什么共同的喜好吗?” “共同的喜好?” 侯乐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笑笑道:“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共同喜好的话,那就都好色了。” “之前杨烩在我们聚福楼吃饭,曾经借着酒意调戏轻薄了一名唱曲儿的姑娘,要不是我为那姑娘解围,只怕人家姑娘家家的清白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至于孙异,更是出了名好色如命,之所以当着驿馆不住非要住酒楼,还不是方便他有事没事跑去城中的青楼厮混。” 辛戎听完,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随即嗤笑一声道:“他们两个都好色呀!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吴昌和侯乐一听,便知道辛戎心中已有了主意,连忙问他打算怎么做。 辛戎示意二人凑近,随即说出了自己心中的计划。 吴昌和侯乐听得连连点头,对辛戎的计划大加赞赏。 一场针对杨烩和孙异的计谋即将拉开序幕…… 第587章 青楼花魁 正如侯乐所说,孙异这个人一向好色如命,只是之前在扬州的时候,因为顾及到家主孙鸾的威严,还不敢太过放肆,更不敢流连青楼,如今到了襄阳,脱离了家主的管控,便彻底放飞自我了,几乎天天流连于襄阳城中的各处烟花之地,尤其喜欢往百凤楼跑。 只因百凤楼中有一花魁名唤蝶蕊,长得那叫一个天香国色,风情万种,孙异第一次见到她就惊艳得几乎走不动道,以至于有事没事就往百凤楼跑,而且每次都指定要蝶蕊作陪,更是不知道在她身上撒了多少银子。 这日,孙异正如往常一般来到百凤楼,可还没等他开口要老鸨将蝶蕊叫来陪他,老鸨反倒是一脸为难告诉他蝶蕊今天被叫去陪其他客人了,问他今天能不能点百凤楼的其他姑娘。 一听蝶蕊已经被其他客人给抢先一步给叫走了,孙异的面色当即就垮了,因为他在出门之前就派身边的小厮来通知百凤楼,说自己今天会来百凤楼,要蝶蕊好好梳洗打扮一番来陪自己,可没想到老鸨还是让她去陪了其他客人。 孙异看着老鸨,冷冷说道:“我不管蝶蕊现在在陪谁,你现在立即叫她来过来陪我,否则我带人砸了你这百凤楼。” 听孙异如此大放厥词,老鸨的脸色也拉了下来,毕竟他们能在襄阳城开青楼,哪里可能没有一点后台和背景。 既然孙异给脸不要脸,老鸨自然也就无需再客气,当即冷笑一声道:“孙公子好大的威风呀!可是您别忘了,这里可是襄阳城,不是你们江东,可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 “你……你竟敢羞辱我!” 孙异没想到平日里一向笑脸迎人的老鸨今日竟然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说话丝毫不给他一点面子,一时又惊又怒。 老鸨看他吃瘪的样子,心情也不由一阵大好。 毕竟之前孙异仗着自己是扬州来的使臣,可没少在他们百凤楼吆五喝六,作威作福,惹得百凤楼中不少人对此怨声载道。 老鸨自己对孙异也很是不满,只是看在他在百凤楼大把撒钱的份上,也就一再容忍了。 只是孙异这么天天声色犬马,醉生梦死,之前就是从扬州带再多的银子来也经不起他这么造呀,反正最近几次已经开始在百凤楼赊账了,一问他要钱就瞪着眼说已经差人回扬州取了,搞得百凤楼的人也很是无奈。 不过也就是因为孙异渐渐拿不出银子,老鸨便不想再给他面子,这才在明知孙异要来的情况下,还是让蝶蕊去陪了其他客人。 毕竟他们百凤楼打开门做生意,挣谁的钱不是挣,要是孙异不服,继续拿银子来砸他们呀。 再说了,今天蝶蕊陪的客人身份同样不简单,更重要的是人家有贵人请客,出手那叫一个阔绰,连蝶蕊看在眼里都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还想再陪孙异这个榨不出油水的主儿。 本来老鸨还想跟孙异好声好气说话,可是一听孙异威胁说要带人砸了他们百凤楼,如何还能再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反唇相讥,将孙异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今看着孙异又惊又怒的样子,老鸨又继续冷哼一声道:“老身知道孙公子身份尊贵,可蝶蕊姑娘今日陪的客人身份也不比孙公子低,人家同样是成都来的使者,也不是我们百凤楼得罪得起的。” “什么?你是说杨烩?” 一听蝶蕊现在陪的客人是成都来的使者,孙异面色不由微微一变,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老鸨点了点头:“没错,正是杨大人,人家可是大都督府的贵客,我们百凤楼可不敢怠慢,所以孙公子还是不要为难老身了。” 可老鸨越是这么说,孙异心中就越发恼怒。 临行前,家主一再交代过他,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杜羡跟他们大越结盟,联手制霸长江,将齐军水师通通赶进江里喂鱼。 他第一次见杜羡的时候,明显就察觉到杜羡对他们家主的提议很是心动,就在他以为好事将成的时候,龙璟的使者杨烩也来了,而且杜羡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很大变化,虽说不至于将他这个越国来的使臣怎么样,但对他确实是肉眼可见冷淡了许多。 他将这一切都记恨在了杨烩身上,觉得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让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家主交代。 好在襄阳城中的那些青楼勾栏很快冲散了他对杨烩的恨意,反而暗暗有些期盼结盟之事继续拖延下去,他便有足够的理由继续流连襄阳城的风花雪月了。 但现在一听说杨烩又跟自己抢起了女人,孙异如何还能再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一把推开前面的老鸨,大跨步上楼往蝶蕊住的彩蝶居而去。 老鸨担心出事,连忙招呼几个打手跟自己一起上去。 所以走到彩蝶居外面,果然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其中的女子正是之前还与自己一直浓情蜜意的蝶蕊,听得他更加怒火中烧,恨不得冲进去将这对狗男女痛揍一顿。 里面的人似乎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其中一人嘿嘿一笑道:“蝶蕊姑娘,听说之前那个扬州来的孙公子天天来找你,怎么最近都不见他过来了呀?” 听对方提起孙异,蝶蕊不由嗤笑一声,语气满是鄙夷:“还能因为什么,没钱了呗,都不知道已经在我们百凤楼赊了多少银两了。” 杨烩哈哈一笑:“听说他之前在百凤楼经常一掷千金,其中一大半都花在了你的身上。” “他那些银子也没白花呀,我之前不也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吗?”蝶蕊撇了撇嘴,满脸鄙夷道,“若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谁愿意去陪他呀,满身戾气,做那事儿的时候又粗暴,每次都弄得奴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不敢出来接客了……还有就是是……” 说到这儿,蝶蕊突然压低了声音,冷笑道:“他的时间很短,每次都把奴家搞得不上不下的,可难受了……” “贱女人,你敢在背后乱嚼舌头编排本公子……” 说话间,孙异狠狠一脚踢开门,面色铁青到了极点,眼中满是喷薄而出的怒火,似乎要将眼前几人给千刀万剐…… 第588章 色字带刀 见到满脸怒容的孙异突然踹门闯了进来,蝶蕊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就缩进了杨烩怀中,同时仰起小脸用求助的目光看着他。 美人在怀,杨烩顿时起了几分怜香惜玉之心,轻轻拍了拍蝶蕊的后背,安抚她不要害怕,随即冷眼看向孙异,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扬州来的孙将军,可本使记得今天明明没有请你过来吃酒呀,你怎么就自己不请自来了?” 说到这儿,杨烩突然一拍脑袋,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哦,瞧本使这记性,蝶蕊姑娘方才明明说了,孙将军已经将身上的银两都花光了,看来现在是想跟本使讨一杯水酒喝,好说好说,别客气,坐!坐!” 杨烩的话恰好说到了孙异的痛处,当即气得一阵咬牙切齿:“姓杨的,你敢辱我!” 可杨烩哪里会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道:“姓孙的,你吓唬谁呢,这里可不是你们扬州,我就不信你能奈我何?” “你……” 孙异一时为之气结,却也知道杨烩说的都是事实,便将气都撒到他怀中的蝶蕊身上,恶狠狠瞪着她,恨声说道:“我们的事改天再说,我现在要先跟这个贱人好好算算账。” 说罢,就要冲过来抓蝶蕊。 杨烩哪里会让他如愿,一把将蝶蕊护在身后,嗤笑道:“姓孙的,明明是你自己没钱了还装大爷的,身子还虚,还怪人家蝶蕊姑娘说话难听,传出去就不怕让人笑话吗?” “姓杨的,你一再辱我,真当我不敢杀你吗?” 此刻,孙异的面色已经阴鸷到了极点,眼中更是隐隐闪动着杀机。 看孙异目光陡然变得可怕,杨烩心中莫名一惊,但他更不想在孙异面前失了面子,只能依旧强装镇静,冷声道:“孙异,你少吓唬我,真当我们益州无人吗?” 眼见形势不对,雅间内那名与杨烩同桌共饮的酒客也不再冷眼旁观,连忙起身挡在杨烩身前,冷声提醒道:“孙将军,你是杜大都督的贵客,杨大人也是杜大都督的贵客,你若是胆敢对杨大人不利,恐怕也无法跟杜大都督交代吧。” 酒客的话似乎提醒了孙异,让他那颗几乎要被怒火吞噬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在雅间内的三个人脸上来回移动,最终恨声撂下一句狠话道:“你们都给我等着瞧,我孙异迟早要给你们好看。” 撂完狠话后,孙异便当场摔门而去。 待孙异走远后,杨烩这才嗤笑一声:“装腔作势,吓唬谁呢!” 那名酒客连忙招呼杨烩,满脸歉然道:“杨大人, 实在是对不住,本来小人是想请大人好好喝一杯,没想到让人搅了兴致,实在是罪该万死!” 杨烩虽然被孙异打扰了喝酒的兴致,心中很是不爽,可他也不可能将火气撒在这名酒客身上,便摆摆手,故作大度道:“是孙异坏了本大人的雅兴,跟你没关系。” 这名酒客名叫张应,自称是在从巴蜀来的商人,几日前主动上门递拜帖来巴结他。 杨烩本来不想搭理这些商人,可架不住对方出手很是阔绰,第一次登门就给他送了两大箱金银珠宝。 正所谓财货动人心,看在这么多金银珠宝的份上,杨烩便与这个张应虚与委蛇。 而张应自认为巴结上了杨烩,便主动邀请杨烩来百凤楼喝花酒,还说要找百凤楼的花魁蝶蕊作陪。 杨烩本就是自诩风流的人物,自然听说蝶蕊的名头,知道孙异为了一亲芳泽不知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两,便欣然赴约,没想到却被突然闯来的孙异坏了雅兴。 此时,张应看了杨烩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问道:“杨大人,孙将军毕竟是越国的皇室宗亲,就怕他今后会找大人的麻烦。” “什么狗屁越国,他孙鸾也配,不过就是一个乱臣贼子罢了。” 听张应提到“越国”二字,杨烩不由满脸鄙夷,眼神很是不屑。 实际上他的话也代表天下不少人的看法,龙璟虽然身份存疑,但毕竟还是打着龙氏子孙的名号,自然算得上是正统,而萧恪得位于龙暄的禅让,也可称得上是正统。 只有孙鸾,得位于一个龙氏偏房宗室的禅让,又偏安一隅,自然很难让人信服他的正统性。 此时见杨烩这么说,张应便适时闭了嘴,随即笑着对杨烩道:“杨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就不打扰你和蝶蕊姑娘的好事了。” 说罢,起身就要告辞。 杨烩假意推脱一番,便目送着张应离去。 张应一走,杨烩便再也按捺不住,一把将蝶蕊拉到怀中,一只手深入她的衣裙内到处摸索,嘴里还嘿嘿笑道:“你说孙异干那事儿不行,搞得你不上不下很是难受,今天本大人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男人。” 可蝶蕊听完不仅不害怕,反而大着胆子用手勾住杨烩的脖子,一双美目娇媚得几乎要滴水:“今晚就让奴家好好伺候大人,见识一下大人的厉害。” 杨烩淫笑一声,抱着蝶蕊大跨步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照例省略三千字) 一直忙活到酉时,浑身酸软的杨烩才从百凤楼出来,心满意足上了自己马车,往城西驿馆的方向而去。 只是一想到蝶蕊在床榻上的万般风情,杨烩心中就不由一阵意犹未尽,想着明天晚上要不要再来百凤楼找她畅谈风月。 就在他心中无限遐想之际,马车却突然一个踉跄停了下来,他的头也因此重重磕了一下,瞬间疼得他心头无名火起,当即怒骂车夫道:“你没长眼睛吗?怎么驾的车?” 外面的车夫声音很是委屈:“大人,不能怪小人呀,路中间躺了一个醉汉,挡住了去路。” 听到醉汉挡路,杨烩不由眉头一皱,掀开车帘一看,果然看到前面的路中央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醉汉,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偏偏这一段路又窄,想要绕开都绕不过去。 “把他拖到一边去,别耽误了本大人的时间。” 杨烩冷哼一声,当即吩咐车夫去将人给拖走。 车夫不敢抗命,应喏一声便跳下马车,上去拖拽那名醉汉。 只是他刚一靠近,这名醉汉却突然拔地而起,但见刀光一闪,便轻松将车夫抹了脖子…… 变故突生,杨烩看着车夫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就要张嘴呼喊,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他前面,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口……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杨烩看清了对方的面庞,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却再也没办法质问对方要杀他,只得带着满腔困惑和愤怒,就此含恨咽了气…… 忙完这一切,两名刺客相视一眼,随后一人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丢在地上,很快便双双消失在夜色中…… 第589章 道破天机 一大早,楼下一阵嘈杂的脚步便将孙异从睡梦中吵醒。 孙异用力甩了甩因为宿醉而有些疼痛的脑袋,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当即冲着门外大声嚷嚷道:“大早上的吵什么吵,还给不给人睡觉了。” 可回应他的却是“轰隆”一声破门声,随后一队手持刀刃的官差冲入房内,将床榻上的孙异给团团围住。 孙异见状,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但很快强行镇定下来,冲着这些官差厉声喝问道:“你们竟敢对我如此无礼,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扬州来的孙将军,我们找的就是你。” 此时,门外响起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随后一个清瘦的身影缓步踏入房内,正是大都督府长史庞嵩。 昨夜杨烩遇刺身亡,前去调查的官差又在现场发现了孙异的玉佩。 因为涉及到案情涉及到成都和建业来的使者,襄阳县衙和南郡太守府都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只得连夜将此案上报给大都督府。 当杜羡得知两个使者在自己地盘上一个遇刺身亡,一个涉嫌行凶,也是又惊又怒,便责令长史庞嵩查明此事,务必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好给宁国和越国一个交代。 庞嵩自然知道孙异是查明案情的关键,便亲自带着人跑来孙异住的客栈拿人。 此时孙异见到庞嵩,认出他是大都督府的长史,听了他的话面色越发难看,忍不住冷声质问道:“庞长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大都督这是要跟我们大越翻脸吗?” 庞嵩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直到看得孙异心中暗暗有些发毛,才不紧不慢说了一句:“孙将军,你知道吗?昨晚杨烩死了。” “什么?杨烩死了?死得好!” 一听说杨烩死了,孙异不由微微一怔,随即心中大感痛快,一时忍不住高声叫好。 但他似乎很快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官差,面色猛然一沉:“你们怀疑是我杀了他?” 庞嵩一直注意观察着孙异的反应,心中已经大致有了计较,但还是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在孙异眼前晃了晃,不动声色问道:“孙将军见过这枚玉佩吗?” 孙异一见到这枚玉佩,面色再次大变,连忙伸手去摸腰间,果然是空空如也,不由得又惊又怒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玉佩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庞嵩看着他,随即缓缓说道:“这是在杨烩的尸体旁边发现的。” “什么?这怎么可能!” 孙异惊得险些从床榻上滚落下来,急声为自己辩解道:“庞长史,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昨天我只是在百凤楼见过杨烩一面,后面我就回来一个人在房间喝闷酒了,喝多了就睡过去了,根本不可能出去杀人。” 庞嵩深深看了孙异一眼:“孙将军的意思是,昨晚你一晚上都待在房间没有出去。” 孙异连连点头:“对对对,没有出去过,酒楼的小二都可以作证。” 庞嵩没有说话,只是慢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子,窗台上赫然出现了一只脚印。 庞嵩给一名官差使了一个眼色,官差会意,俯身拿起孙异床榻边的鞋子,拿到窗台边一对比,竟然是分毫不差。 孙异见状彻底慌了,声嘶力竭吼道:“这不可能,我根本没有出去过,窗台上怎么会有我的鞋印。” 庞嵩深深看了孙异一眼,随即淡淡说道:“如果孙将军当真是无辜的,待我查明真相,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说完,庞嵩便摆摆手,示意官差们将孙异带走。 “你们这些混蛋要干嘛,快点放开我,否则我们家主饶不了你们……” 孙异又惊又怒,拼命反抗和挣扎,但最终还是架不住官差们人多势众,强行被他们带了出去。 孙异被带走后,庞嵩看着窗台上清晰的脚印,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冷笑…… …… “大都督,杨烩不是孙异杀的,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孙异。” 从孙异住的客栈出来,庞嵩便立即回大都督府跟杜羡复命,只是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 杜羡一听人不是孙异杀的,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解道:“庞长史,你为何如此笃定杨烩不是孙异杀的。” 庞嵩冷笑一声:“很简单,因为对手做得太天衣无缝了,每一项证据都刚好指向了孙异,生怕我们不能坐实孙异的罪名,大都督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再者说,车夫被杀的地方离马车有几十步远,可杨烩看到车夫被杀后竟没有跳下车逃跑,这未免太不符合常理了吧。因此,属下怀疑实际上凶手有两人,一个杀了车夫,一个杀了杨烩。” 杜羡听完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分析得也不无道理,可杨烩若不是孙异杀的,又是何人下的毒手?” 庞嵩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此事应该是萧恪的人所为?” “什么?萧恪?” 听到萧恪二字,杜羡神色不由微微一变,不明白此事怎么又牵扯到了萧恪身上。 庞嵩冷笑一声,沉声解释道:“因为杨烩一死,孙异又因涉嫌杀人身陷囹圄,大都督与宁国或者越国结盟之事很有可能就此告吹。” “大都督不妨想想,天下间谁最不希望大都督与宁国或者越国结盟。” “再者说,除了萧恪麾下那些神出鬼没的锦衣卫,还有谁的人能有本事在襄阳街头神不知鬼不觉杀掉一个宁国使者,并完美嫁祸到越国使者的身上。” 杜羡听完顿时恍然大悟,随即咬牙切齿道:“萧恪小儿使计果然阴毒。” 随后,他看向庞嵩,有些不解道:“既然你知道孙异是无辜的,为何还要将他抓回来?” 庞嵩闻言不由苦笑一声:“这就是此计阴毒的地方,我们即使知道杨烩是萧恪的人杀的,但手头却上没有一点证据,即便是龙璟相信我们,也无法说服益州那些世家大族尤其是杨家的人,他们绝不可能再同意龙璟跟我们荆州结盟的。” “而孙异这边同样如此,只要我们一天不找出证据证明人不是他杀的,他就无法洗刷刺杀宁国使臣的罪名,其他人甚至会怀疑此事是孙鸾指使,我们跟孙鸾的结盟便无从谈起。” 杜羡越听越心惊,忍不住追问道:“如此说来,那我该当如何?” 庞嵩深深看了一眼杜羡,随即缓缓开口道:“大都督,事到如今,唯有一个办法可以破了此局。” “庞长史快快请讲。”杜羡闻言不由一喜,连声追问道。 庞嵩看着杜羡,一字一句道:“为今之计,唯有在狱中毒杀孙异,做成畏罪自杀的假象,对外就说是孙异因为跟杨烩争风吃醋而痛下杀手。” “只要孙异一死,对宁国那边也算有了个交代,孙鸾那边因为孙异杀人在先,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更不会因此断了跟荆州结盟的心思。” 杜羡听完久久没有说话,毕竟这是一着险棋,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同时得罪宁国和越国,让荆州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最后,杜羡很是疲惫挥挥手让庞嵩先退下,他自己再好好斟酌斟酌。 庞嵩闻言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知道关键时刻杜羡又开始优柔寡断了。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杜羡要早做决断,以免夜长梦多以后,便告辞而去。 第590章 夜半惊变 虽说孙异涉嫌刺杀杨烩,但他的身份毕竟是越国来的使节,杜羡不想得罪孙鸾,便没有将孙异关进大牢,而是将他软禁在了大都督府附近的一处别院内,并派了三百名军士去看押和保护他。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大部分士兵都换班去歇息了,只留下一百人继续值守。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这一百名值夜的士兵一个个也是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却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继续把守住别院的各个门口,在别院内外来回巡逻,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一支巡逻小队沿着外面的院墙巡逻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之后,便从大门回了别院内。 只是他们前脚刚走,便有几名黑衣人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接近别院的围墙,看好四下无人,便全都弯下身子蹲在墙根下。 又有几人从黑暗中现身,几乎是同时踩着同伴的肩膀攀爬上了别院的围墙,随即又都伸手将同伴拉了上去,一起消失在了别院内。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因为他们的默契配合,几乎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值夜的士兵对于这些人的翻墙而入竟然浑然不觉。 此时在别院最中间的一间卧房外面,时不时能听到房间里面传出孙异一声声愤怒至极的叫骂,可守在门口的士兵却是充耳不闻,任由孙异在一个人房间里无能狂怒。 因为庞嵩临走时交代得清清楚楚,孙异要骂就让他随便骂,但绝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否则他们这些看押他的人恐怕都得给他陪葬。 不过孙异也是真能骂,从被押送到这里便开始一直叫骂,而且骂得还贼难听,从大都督杜羡骂到百凤楼的花魁,从下午骂到三更半夜还不肯停歇。 不过兴许是因为孙异骂得太久有些累了,房间里面传出来的叫骂声是越来越小,越来越无力,骂到最后只剩下一阵阵沉重的喘气声。 眼见孙异终于消停下来,守在门口的十几名士兵便一个个都忍不住长长松了一口气。 可一呼一吸间,他们的鼻子都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还不等反应过来,便一个个眼前一黑,很快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眼见这些士兵被迷倒,屋顶上很快跳下十几名黑衣人。 有几人将这些昏迷的士兵拖到了一边,开始扒他们身上的衣甲,另外几人则直接推开门,闯入软禁孙异的房间内。 此刻骂了一天一夜骂得有些疲惫的孙异正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呆,看到这么多黑衣人突然闯进来,当即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看着眼前这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面色有些苍白,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嘛?” 为首的黑衣人深深看了孙异一眼,沉声道:“孙将军不必害怕,我们是皇上安插在襄阳城的细作,听说孙将军有难,便特来相救。” “什么?你们是皇上的人,太好了。” 一听对方是家主的人,孙异忍不住面露喜色,刚要上前,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用力咽了一口口水,迟疑着问道:“你们说自己是皇上的人,可有凭证?” 对方似乎早就料到孙异会有此一问,当即冷笑一声:“我等奉皇上之命潜伏在襄阳城刺探情报,本来孙将军有难并不关我等的事,可你如今涉嫌刺杀益州来的使者,牵连到了皇上,逼得我们不得不出手救你,若是你不信不过我们的身份,就当我等今夜没有来过吧。” 说罢,这名黑衣人首领便转过身子,就要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眼看这些黑衣人一言不合就要走,孙异也不由急了,慌忙上前赔罪道:“兄台请留步,是我孙异多疑了,我这就跟你们走。” 此刻,他已经彻底相信了这伙黑衣人的身份。 想想也是,除了他们家主的人,还会有谁会冒险跑来这里营救他。 见孙异同意跟他们走,便有人从外面拿来一套荆州军的军服要他换上。 孙异换好衣甲,便跟在这些同样假扮成荆州军的黑衣人身后,心情又是忐忑又是紧张朝着外面走去。 因为他们一行人穿着荆州军的衣甲,沿途又刻意避开士兵巡逻的路线,很顺利便走到大门附近。 眼见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在眼前,孙异心情越发有些忐忑,整个人紧张到忍不住微微颤抖。 可守在大门附近的士兵看到这伙荆州兵打扮的人,都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心中暗暗嘀咕说不是刚巡逻外面进来没多久吗?怎么这么快又要出去巡逻? 此时,一名眼尖的士兵无意中注意到队伍最后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孙异,再一看其他人面孔都很是面生,不由大喝一声道:“站住!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眼见身份暴露,为首的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低吼一声:“动手!” 说话间,右手一抬,一支闪着幽光的袖箭激射而出,一名荆州兵当场倒地毙命。 其他人也纷纷拔出刀剑,跟这些守在门口的荆州兵混战在一起。 还有四人背靠背紧紧将面色苍白的孙异护在中间,护着他一步步朝着门外杀出。 眼看不断有荆州兵被厮杀声吸引过来,这些黑衣人的首领不由一咬牙,对着那四名护卫着孙异的同伴高声吼道:“你们四个带着孙异快走,其他人跟我留下来给他们断后。” 护着孙异的四人闻言不由眼眶一红,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其他人重重一拱手,便带着孙异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 当天夜里,孙异就赶在襄阳城戒严之前,跟着一支走私的船队从水路离开了襄阳城,一路往东而去。 杜羡得知孙异出逃的消息,很是后悔自己没有听从长史庞嵩之言早做决断,当即派水军去江面上搜捕孙异,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倒是庞嵩得知孙异逃离襄阳城的消息,当场长叹一口气,跟族人断言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齐军的水师就会出现在襄阳城外的江面上。 第591章 齐国水师 正如庞嵩所言,就在孙异逃出襄阳的第十八天,襄阳城外的江面上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桅杆如林,帆布如云,绵延数里,遮天蔽日。 眼看着这支船队不断朝着襄阳城的方向驶来,站在城头上观望的荆州兵都不由心中一凛。 眼前的这些大型战船并不是他们常见的楼船,而是很多人从未见过的新式战船,每一艘都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山一般,沉甸甸压在他们的心头。 有人在水军那边有交好的朋友或同乡,知道这种新式战船叫海鹘船,是原来的徐州军水师也就是现在的齐国水师独有的战船,曾经在夏口城外的水战中将荆州水军打得落花流水,只能狼狈退回南岸,任由徐州军夺取江夏郡的江北之地。 如今眼看着一支由海鹘船组成的齐国水师朝着他们襄阳城的方向杀来,城头上的荆州兵心头都不由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充满了对自己命运和襄阳城安危的担忧。 随着船队离襄阳城越来越近,城头上的不少士兵都能清楚看到,在船队的第二艘大船上,一面巨大的金边战旗在江风中的吹拂下迎风飘扬,猎猎作响,上面一个斗大的“江”字很是惹眼。 这是整支船队的帅船,也是新任大齐水师大都督江宁的座船。 而此时,江宁就站在座船的船头上,一双眼睛远远望向襄阳城的方向,目光很是悠长。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大齐立国之后,他们徐州水师的老都督沈沛便调任兖州大都督,坐镇一方,而他这个原先的副都督则一跃成为大齐水师的第一任大都督,还得到了一个历阳侯的爵位,得到了开府仪同三司的待遇。 他不知道如今已经贵为天子的萧恪为何会如此厚待他,虽说他之前曾经因为有只身火烧江陵水寨的功绩而名列“徐州军四杰”之一,可在军中他论资历不如秦冲和孟恭,论功绩又不如同为后起之秀的程朗和霍恂,在萧恪一统司雍凉并四州的如此重要战事中更是寸功未立,实在是有愧于萧恪对他的厚待和恩宠。 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既然当今天子如此厚待他,他自当誓死以报萧恪的知遇之恩。 之前在萧恪一统北方的战事中,他这个水师副都督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如今既然皇上要南夺取荆襄,也该轮到他这个新任的大齐水师大都督大展拳脚,从而不负皇恩了。 船队在距离襄阳城头三里外的江面上缓缓停下,一队队士兵从船舱中跑出,密密麻麻站满了船头,与站在城头上的荆州兵遥相对峙起来。 看着眼前一艘艘几乎跟他们城墙齐平的高大战船,不少荆州兵都不不由得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拉紧弓箭对准船头上的齐军水兵,手却止不住在微微颤抖,险些连弓箭都握不住。 此时,十几名荆州的文武官员簇拥着荆州大都督杜羡出现在襄阳城的城头,望着江面上耀武扬威的齐国水师船队,面色不由得一阵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叹一口气,用满是懊恼的语气对一旁的长史庞嵩道:“悔当初不该不听庞长史之言,以至于有了今日之祸。” 庞嵩心中也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当初他便劝过杜羡,只要孙异在狱中“畏罪自杀”,那杨烩遇刺身亡一案就算圆满了结了。 毕竟,没有几个人会在意真相是什么,只知道孙异一死,龙璟那边对下面的臣子也算有了一个交代,不影响他们将来与荆州的合作。 而孙鸾那边为了撇清自己与刺杀宁国使臣一事有关,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孙异因为争风吃醋而杀人的说法,同样不影响他们越国将来跟荆州的合作。 可现在孙异一跑,情况就完全不一样。 因为杨烩惨死在襄阳,杀人凶手孙异却在杜羡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逍遥法外,让益州的那些世家大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只要杜羡一天不给杨烩的死一个说法,他们必然拼死反对宁国朝廷与荆州的合作。 而在越国那边,因为孙异的出逃,算是坐实了他刺杀杨烩的罪名,甚至会让很多人怀疑此事是受了孙鸾指使,若是孙鸾交出孙异,不仅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欲盖弥彰,用孙异做替罪羊,更会让他下面的那些臣子心生不满,认为他是因为畏惧宁国而交出自己的族人,必然会让不少臣子心生失望,甚至因此生出二心。 正因为如此,孙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交出孙异,可如此一来,孙鸾包庇自己的族人,无疑是陷杜羡于不义,他和荆州之间的合作也就不要再想了。 如今荆州跟宁国和越国都不可能再合作了,也难怪齐国水师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襄阳城外的江面上,这不就是欺负荆州如今已经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了吗? 此时除了大都督杜羡和长史庞嵩,其他荆州的文武官员看着江面上遮天蔽日的齐国水师,心中不由一阵哀嚎。 不是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襄阳水寨离襄阳城就几里远,这个时候我们荆州自己的水军在哪里?为何不出去迎战,任由齐国水师在江面上耀武扬威。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襄阳城外几里远的襄阳水寨,水寨内的上千艘战船不仅没有出去迎战齐国水师,反而全部龟缩在了水寨内,还用数道粗大的铁链横在水寨门口,防止齐国水师攻入水寨内。 在上一次的江夏水战中,他们已经被齐国水师和他们的海鹘船给打怕了,面对这种体型比他们的战船高大得多但却能在江面上稳如泰山的新式战船,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应对的好办法,只能本着惹不起但是躲得起的原则,对齐国水师暂时采取避而不战的策略。 毕竟,逃避虽然可耻,但却有用呀。 好在齐国水师在与襄阳城对峙了约摸半个时辰后,便重新升起风帆,浩浩荡荡离开襄阳城在北而去。 看着齐国水师渐行渐远,不少官员和士兵都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只有杜羡面色反而变得越发阴沉。 因为他很清楚,襄阳城的北边,就是樊城了。 一旁的庞嵩看着面色阴沉的杜羡,心中暗暗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从杜羡不敢杀孙异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第592章 兵临樊城 襄阳在汉水之南,樊城在汉水之北,两城隔江相望,虽是两座不同的城池,但防御却向来都是一体的。 若是有敌军攻打襄阳,则樊城出兵助之,若是有敌军攻打樊城,则襄阳出兵助之。 汉水则是连接两座城池的纽带,只要汉水不失,两城便可连为一体,互为犄角,使敌军无法无法分而破之。 换而言之,一旦敌军控制住了襄阳和樊城之间的水域,便可以切断两城之间的联系,从而各个击破。 因此,当樊城的守军看到南边的江面上出现一支遮天蔽日的齐国水师船队之时,无一不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敌军的船队封锁了江面,樊城便彻底沦为一座孤悬江北的孤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再也得不到来自南岸的任何支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心中的担忧,这支齐国水师一出现,便直扑樊城水寨而去。 与对岸的襄阳水寨相比,樊城水寨的规模则小得多,里面也只有一些几百石中小型战船,平日里在江面上也是以巡视缉私捕盗为主,并没有太强的战斗力。 而且樊城水寨的防御也比不过襄阳水寨,寨门只能防御三千石战船的撞击,虽说已经足以阻挡绝大多数的战船,可齐国水师的海鹘船之中不乏五千石甚至上万石的大船。 随着帅船上令旗的挥下,十几艘万石大船一字排开,几乎是狠狠同时撞在樊城水寨的寨门上,安装在船头的铁甲撞角将木质的寨门撞得粉碎。 在这十几艘万石战船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海鹘船杀进樊城水寨,开始猎杀水寨内的荆州战船。 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大型海鹘船,樊城水寨的荆州战船根本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只能凭借自身船小灵活的特点,在齐国水师的海鹘船之间来回穿梭,不断躲避来自这些大型战船的攻击。 可齐国水师的大都督江宁就是江贼出身,自然知道如何对付这些灵活的小船。 随着帅船上的令旗变换,一队队弓弩兵从海鹘船的船舱内冲出,操起弓弩居高临下就对着船下那些来回穿梭的荆州战船一阵乱射。 随着一阵阵箭雨落下,不少荆州水军纷纷中箭落水,惨叫声一时之间此起彼伏。 一些荆州战船为了躲避齐国水师的箭弩攻击,操纵着小船四川逃窜,却是一个不慎撞上了海鹘船巨大的船身,小船瞬间整个倾覆,船上的士兵纷纷落水,又是哀嚎声一片…… 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对决,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樊城城头上的守军眼睁睁看着水寨内的惨状,愤怒得两眼发红,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少士兵将目光投向南边的方向,眼神满是不解。 他们想不通,驻扎在襄阳水寨的荆州水军不是号称荆州军中的精锐,为何没有出来阻止这支来势汹汹的齐国水师,任由他们在江北肆虐。 在城头上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樊城水寨中的荆州水军死的死,降的降,水寨中的战斗最终以齐国水师大获全胜而告终。 攻下樊城水寨之后,齐国水师的帅船再次变换了令旗,要其他战船停靠进水寨内,将樊城水寨变成了齐国水师的临时水寨,与樊城的守军遥相对峙。 随后,从水寨中驶出上百艘哨船,开始沿着汉水巡逻,将江面上行驶的其他大大小小的船只都赶回了岸边,不许任何齐国水师之外的船只再出现在江面上。 城头上的守军看着这一切,内心越发绝望了。 他们心中很清楚,齐国水师的目的就是清理江面上的船只,彻底断绝樊城和襄阳的联系,将樊城变成一座孤立无援的孤城。 此刻,不少士兵都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樊城的主将刘约身上。 刘约怔怔看着南边襄阳城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开口道:“我相信大都督不会抛弃樊城的。”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其他士兵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少人闻言也跟着看向襄阳的方向,心中不由一阵黯然。 杜大都督真的不会抛弃他们吗?那为什么襄阳水寨的荆州水军可以放任齐国水师摧毁樊城水寨,封锁整个江面。 如果没有来自襄阳城的支援,他们孤零零的一座孤城又能抵挡齐军多久。 似乎是看出了守军士气的低落,刘约随即高声喊道:“我们樊城城高池深,城内粮草充足,防御固若金汤,而齐军从水路而来,并没有带投石车和云梯这些大型攻城器械,想要攻下樊城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大家不必担心,只要我们坚守不退,待敌军粮草耗尽,自然败退而去。” 听主将红口白牙这么说,城头上的守军面上的惊惶才略微消退几分,士气也稍稍提振了些许。 但刘约心中却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担心这些渡江而来的齐国水师能够攻下樊城,他害怕的是又有一路敌军从北面而来,到时齐军水陆并进,南北夹击,则樊城危矣。 就在他为此有些心烦意乱之际,一名士兵连滚带爬上了城楼,惊慌错乱道:“将军,不好了,樊城北面发现了大量敌军。”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那些普通将士,就连主将刘约都是神色大变,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 片刻之后,刘约顾不上多问,交代了副将易通几句,便匆匆下了城头。 副将易通看着刘约离去的身影,再看一眼樊城水寨的方向,目光不经意间微微一沉…… 待刘约赶到北城,上了城头,果然看到城外烟尘滚滚,一支衣甲鲜明的齐军正朝着樊城的方向而来,一面绣着“程”字的金边帅旗迎风猎猎作响。 竟然是程朗! 刘约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若是萧恪派别的齐军大将来攻城,樊城还有一线生机,可程朗在南阳郡多年,对荆北的情况了如指掌,由他来攻打樊城,恐怕樊城危矣。 第593章 是战是和 随着齐军兵分水陆围困樊城,樊城的局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而在对岸的襄阳城,大都督上下也在为了救援樊城之事争论得不可开交。 每一个人都很清楚樊城的重要性,知道樊城和襄阳同气连枝,一旦樊城有失,则襄阳同样不保。 樊城是一定要救援的,但在如何救援的问题上,以司马蔡芾和长史庞嵩为首分为截然不同的两派。 蔡芾主张集结荆州全部水军奔赴樊城,在江面上与齐国水师一决雌雄,只要能够击败齐国水师,襄阳和樊城重新连为一体,樊城之围自解。 而庞嵩则认为仅凭荆州一家之力,很难是齐国水师的对手,既然如今孙异未死,不如派人去联络越国,要越国派水军前来相助,合两家之兵一起对抗齐国水师,方有胜算。 两派人各执己见,争论得不可开交,听得杜羡一阵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喝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们都还拘泥于派系之见,在此争吵不休。” 见杜羡动了真怒,本来还在争吵的两派人都纷纷闭上了嘴,不敢再争吵。 此时杜羡将目光投向侄儿杜延,沉声问道:“杜将军,若是将荆州全部水军集结交由你统帅,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击败齐国水师。” 蔡芾心中一惊,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荆州世家大族以蔡家和庞家为首,一向是蔡家执掌军务,庞家打理民政,权力划分泾渭分明。 可当初杜羡以断绝粮草补给的方式逼迫驻扎在荆州的大宁水师不得不投靠他,转而成了杜羡自己的荆州水军,可之后杜羡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将这些精锐水军交给蔡家的人统领,而是任命自己的侄儿杜延为横江将军,统领荆州水军,他们蔡家的人反而只能屈居副职。 面对杜羡打破了一直以来蔡家掌军庞家管民的格局,他们蔡家自然很是不满,一直想找机会从杜延手中夺回荆州水军。 此次蔡芾之所以要提出集结荆州全部水军与齐国水师一决雌雄,也是为了夺回荆州水军的控制权,至于如何击败齐国水师,那就再做打算了。 可令蔡芾没想到的是,提出主意的是他,出兵樊城的主将却又换成了杜延,他如何能甘心,却又敢怒不敢言。 眼见这么多双眼睛看到自己身上,杜延神色微微有些尴尬,他身为执掌荆州水军的横江将军,方才之所以一直闭口不语,就是因为经过之前的江夏水战,没有人比他更懂齐国水师的实力。 他心中很清楚,若是找不出克制海鹘船的战法,不管是集结荆州全部水军,还是与越国水军联手,都很难是齐国水师的对手。 但这种灭自己人士气长他人威风的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当着这么多荆州大小官员的面说出口。 而且他也不是一个政治上的小白,他很清楚,蔡芾之所以提出要集结荆州水军与齐国水师一决雌雄,无非是想从他手中夺走荆州水师,自己和叔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的。 此刻叔父主动问他集结荆州全部水军有几成把握可以击败齐国水师,无疑就是在暗示他主动揽下这个重任。 他只得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慷慨激昂道:“若是集结荆州全部水军,末将至少有五成的胜算。” 五成,这是一个很玄妙的比率,既给了己方信心,又给自己留了一些余地。 杜羡对侄子的回答很是满意,当即将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交给他,沉声道:“此乃我的佩剑,荆州将士见到它如我亲临,我现在将它交给你,荆州不论水军步卒都交给你调配,你务必要击败齐军,解了樊城之围。” 话已至此,杜延只得跪倒在地,郑重从杜羡手中接过佩剑,慷慨道:“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蔡芾在一旁看得心中暗暗咬牙切齿,他想借此战夺走荆州水军,杜羡却反过来想要从他们蔡家手中夺回各路兵马的兵权。 可此时杜羡并没有看蔡芾,而是看向默然不语的庞嵩,沉声问道:“不过庞长史说得也有道理,仅凭我荆州一家之力对付齐国水师确实有些吃力,因此我打算派庞长史替我出使一趟越国,告诉越主孙鸾,只要他愿意出兵相助,我杜羡愿奉他为帝,荆州从此划入越国疆土。”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面色都不由变得有些复杂,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如今樊城危在旦夕,想要越国出兵相助,越帝孙鸾必然趁火打劫,逼迫荆州对越国称臣。 与其到时被越国人羞辱,倒不如主动称臣,还可以稍稍挽回一些颜面。 庞嵩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躬身:“属下定当不辱使命,说服越主出兵相助,以解樊城之围。” 大事议定,杜羡只觉得整个人异常疲惫,便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告辞退去,唯独留下他的侄子杜延。 如今没有外人在场,杜羡也不需要再自欺欺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侄儿,沉声问道:“延儿,你跟叔父说实话,集结荆州全部水军,你到底有几成把握可以击败齐国水师。” 面对叔父的发问,杜延深深低下了头,目光不敢看向杜羡的目光,低声道:“侄儿无能,只有三成不到的把握。” 虽说心中对此早有准备,但是当听侄儿亲口说出胜算不到三成时,心中还是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 片刻之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面露苦笑道:“看来这次没有孙鸾相助是不得了。” 杜延看着自己叔父,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叔父,侄儿不明白,你为何宁可对孙鸾称臣,也不愿意对萧恪称臣。” 杜羡看着侄儿,随即长叹一口气道:“你不明白,孙鸾是狼,只想要一个臣服的名分,而萧恪是虎,想要的是整个荆州的疆土。” 杜延闻言默默点点头:“侄儿明白了。” 随后,杜羡要侄儿回去整备兵马,随时准备出兵樊城。 待杜延告辞后,杜羡想了想,又唤进来一名亲兵,要他去将自己的外甥黄蔚找来。 第594章 甥舅情断 “舅父,你叫我来是因为樊城被围之事吗?” 自从回城那日见过杜羡之后,黄蔚能够感觉得出舅父对自己的疏离,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 他心中也很清楚,舅父之所以疏远他,无非就是因为他在当日的谈话中太过偏向萧恪,引起舅父不快,认为自己这个外甥跟他已经不是一条心。 可他并不后悔自己当日对舅父说的话,因为他知道,萧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不管是论地盘论实力还是论人心,舅父都绝无可能是他的对手。 舅父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想将来眼睁睁看着舅父身死族灭,因此明知会引起舅父反感甚至恼怒,还是直言不讳指出来舅父和萧恪之间的差距,希望舅父可以看清形势,主动臣服萧恪,至少还能保住自己和族人的性命。 而舅父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像自己舅父这种枭雄之辈,不到穷途末路,是绝不会轻易舍弃自己基业的。 他从来没有指望一次就能说服舅父,只能寄希望于再另找机会。 可从那天起,杜羡便一直对他这个外甥避而不见,分明是在有意躲着他,根本不给他一点开口的机会,搞得黄蔚心中很是无奈。 可今日舅父却破天荒主动派亲兵来带自己去见他,黄蔚自然而然想到与齐军围困樊城一事有关。 听自己外甥这么一说,杜羡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尴尬,但又很快恢复如常,随即不动声色笑笑道:“樊城被围之事自有那些谋士和武将去操心,舅父何必还要麻烦自己的外甥呢?” 黄蔚闻言不由暗暗心生惭愧,后悔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舅父之腹。 随后,杜羡便跟黄蔚寒暄起来,不经意间还提起他那个可怜的妹妹和妹夫,言语间多有感慨。 听杜羡提起自己早逝的父母,黄蔚不由想到舅父这十几年来对自己这个外甥的照顾,眼眶不知不觉间有些发红了。 黄蔚的神色变化杜羡都看在眼里,心中一时微微有些不忍,但一想到如今樊城危在旦夕的局势,还是强行硬起心肠,故意叹了一口气,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舅父知道你一直想去洛阳为萧恪效力,只是舅父之前放心不下你,不过如今荆州的局势不容乐观,你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明天一早就出发前往洛阳吧。” 黄蔚听完当即拜倒在地,泣不成声道:“我父母早亡,皆赖舅父将我养育成人,我与舅父虽是甥舅,但我早在心中视舅父为父,如今舅父有难,我怎能背弃舅父而去,否则与禽兽何异。” 看着外甥泣不成声的模样,杜羡心中也有些堵得慌,但还是硬起心肠,极力劝阻道:“如今樊城被围,襄阳也是危在旦夕,你留在城中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还不如去洛阳投奔萧恪,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也算不辜负你父母对你的期盼。” 听舅父这么说,黄蔚更加不肯离去,面色决绝道:“我自知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不能为舅父出谋划策,也不能为舅父上阵杀敌,但我黄蔚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愿与舅父和襄阳共存亡,以报舅父多年养育之恩。” “好,不愧是我杜羡的外甥!” 杜羡重重拍了拍黄蔚的肩膀,随即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其实你若真想帮舅父,也不是没有办法。” 黄蔚重重一点头,慷慨道:“请舅父尽管吩咐,只要外甥能做到,必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杜羡看着黄蔚,目光满是殷切:“你在萧恪麾下当了一段时间的参军了,萧恪很是赏识你,你在齐军中也有一些人脉,因此舅父希望你可以利用好这些关系,去樊城投奔程朗或者江宁。” “舅父是希望我去齐军中给舅父当内应吧。” 黄蔚面色突然冷了下来,毫不犹豫拆穿了杜羡的心思。 杜羡面色也猛然一沉,有些恼羞成怒道:“话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别忘了舅父如今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不帮舅父,难道还要向着萧恪那些外人不成。” 黄蔚看着自己的舅父,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难言的失望:“舅父,这就是你不如萧恪的地方,他用人从来都是唯才是举,从不看远近亲疏。” “你给我住口!” 杜羡见他又将萧恪给搬了出来,心中更加恼怒,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这么多年是谁将你养大成人的,是我这个舅父,而不是萧恪!” “你当真要为了萧恪一个外人,置自己的舅父于不顾吗?” 黄蔚看着怒发冲冠的杜羡,神色反而越发平静,沉声说道:“舅父的养育之恩,外甥未尝一日敢忘,外甥可以与襄阳城共存亡,以报舅父十几年来对外甥的恩情,可若是要外甥因此而弃道义于不顾,请恕外甥无法做到。” 杜羡怔怔看着自己的外甥,这一刻只觉得他变得异常陌生。 这还是之前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外甥。 此刻,杜羡的眼神变得异常悲凉:“舅父真的不明白,萧恪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可以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他效忠,连养育自己多年的舅父都可以弃之不顾。” 黄蔚连连摇头:“萧恪没有给我灌过什么迷魂汤,只是在他那里,我知道了什么叫天命所归,人心所向,这是舅父和龙璟孙鸾等人远远所不及的。” “因此,外甥早就看清了大势,知道天下终究要归于萧恪。” “正因为如此,外甥才不希望舅父继续与萧恪为敌,以免将来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够了!” 听外甥竟然诅咒自己将来身死族灭,杜羡不由重重一拍书案,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我杜羡这辈子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竟让你如此恶毒去诅咒我。” 黄蔚再次跪下,泣声解释道:“舅父对外甥恩重如山,外甥绝没有诅咒舅父的意思,只是天下大势,如江水东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更何况自从白巾之乱后,天下便纷乱不休,百姓苦之久矣,无不希望天下能够重归一统,而萧恪如今做的正是顺应天心民意,一统江山。” “外甥只希望舅父可以认清天下大势,不要再执迷不悟,逆势而为了。” 说罢,黄蔚冲着杜羡连连磕头,磕得额头都有些发红发肿了,只希望舅父能听进自己的劝。 杜羡却背过身子,不看自己的外甥,只是冷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心向萧恪,从今往后就当没我这个舅父吧。” 黄蔚闻言神色一苦,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转身离去。 第595章 江宁旧识 转眼间,齐军围困樊城已有半个多月之久,却一直围而不攻,只是每隔几天就用投石机往城内投放一些传单。 依照传单上所说,齐军将给城中军民一个月的期限,若是樊城在此期间开城投降,不仅城中将士可以因为献城有功而论功行赏,城中百姓也可以享受大齐子民的待遇,每名男丁可以分到四十亩田地。 相反,若是一个月后樊城还拒不投降,齐军将不惜一切代价大举攻城,一旦攻破樊城,城中凡是参与和协助守城的士兵和百姓一律列为罪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都发配去辽东拓边。 随着这些传单上的内容在城中将士和百姓中口口相传,人尽皆知,樊城守将刘约总算是领教到齐军攻心战的厉害。 明明樊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不说能够击退齐军,至少坚守个一年半载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就因为齐军往城内投放的这些传单,城中的将士和百姓都因此心生动摇,无心恋战,甚至起了投降齐军的心思。 毕竟,看着那些在江面上来回巡视的齐军战船,再听听每天从城外齐军大营传来的操练声,没有人会觉得齐军是在吓唬他们。 正是在这种惊惶交错的心理的支配下,城内开始出现了士兵逃亡之事,一开始只是零星几起,可随着这些传单内容的深入人心,逃亡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纷纷寻找机会脱下衣甲,丢弃武器,藏匿进了百姓家中,不愿再参与守城。 刘约对此自然是大为震怒,派亲兵在城中四处搜捕逃亡的士兵,一旦抓到便立即就地正法,将人头悬挂在各个城门口,以儆效尤。 可他的雷霆手段带来的效果却是适得其反,不止没有遏制住士兵的逃亡,反而激起了士兵们的愤怒与反抗,接连发生了几起小规模的内讧和哗变,虽然最终都被镇压了下去,却也搞得刘约焦头烂额,城中将士士气越发低迷。 军心尚且如此不稳,民心就更不用说了,已经不知有多少百姓跑去过刘约的将军府门前请愿,希望他可以给城中百姓一条活路,开城投降齐军,不要让全城百姓一起殉葬。 甚至还有一些豪强和富户直接派人私下找到刘约,表示只要刘约愿意献城投降,他们可以几家可以许给刘约巨额回报,足以让他和子孙后代衣食无忧。 刘约很清楚这些豪强和富户的心思,无非就是担心一旦齐军大举攻城,介是城中血流成河,会严重损害到他们的利益,因此才不惜血本想要说服他献城投降。 可杜大都督是如此的信任和器重他,甚至将樊城这么重要的城池交给他来镇守,他又怎么能因为如今时局不利,就枉顾杜大都督的知遇之恩,背主投敌呢! 既然杜大都督将樊城交给他,他唯有跟樊城共存亡,才能不负杜大都督的重托。 只是他很清楚,若是南边的援军再不来,以樊城如今的军心和民心,齐军破城之日就当真为期不远了。 …… 而在一江之隔的襄阳水寨这边,荆州水军的主将杜延同样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随着大都督府的一声令下,荆州各处水寨的水军已经齐聚襄阳水寨,随时准备北上樊城,跟齐国水师一决雌雄。 可身为主将的杜延却是一直按兵不动,若是下面的水军将士,就推说时机未到,要他们稍安勿躁,静待命令。 杜延之所以按兵不动,并非是因为早就成竹在胸,有了对付齐国水师的办法。 恰恰相反,经过江夏水战一败,没有人比他更懂齐国水师海鹘船的厉害,在没有找到克制海鹘船的战法之前,他无论如何都不敢贸然出击,以免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毕竟他们如今已经集结了荆州水军的全部兵马,若是这一仗败了,荆州水军精锐丧尽,最终不仅樊城守不住,恐怕之后也无力再阻止齐军南下了,他将成为断送杜家基业的罪人。 正因为因为这一层顾虑,他才迟迟没有率水军北上跟齐国水师一决雌雄。 可他一直按兵不动却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蔡芾更是多次上书大都督府,怒斥杜延怯敌畏战,要求大都督杜羡换帅。 虽然最终杜羡按下了此事,并没有因此处罚侄儿,却也不断派人私下追问杜延打算何时率军北上迎战齐国水师。 杜延也知道叔父那边因为自己一直按兵不动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可他又不愿拿将士的性命和荆州的安危去冒险,一时间也是百般纠结。 就在杜延左右为难之际,一名亲兵匆匆进来禀报,说水军都尉卓丰求见。 杜延只当又是来追问自己打算何时出兵樊城的,本不想见,可低头想了想,还是吩咐亲兵带卓丰来见自己。 只因为这个卓丰跟齐国水师的江宁颇有渊源。 当初江宁作为江贼横行江淮时,卓丰便是他的二当家,听说二人有着过命的交情。 只是之后江宁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遣散手下,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当时很多江贼在分到一笔丰厚的钱财后,便学着江宁金盆洗手,置办良田美宅,从此过上了富家翁的生活。 只有二当家卓丰不甘心就这么庸碌度过一生,便拉着那些不愿意散伙的江贼继续肆虐江淮。 不过之后他们这伙江贼不长眼抢到了扬州陆家的商船,招到了孙鸾报复,在扬州水军的围剿下,他们损失惨重,只能狼狈逃窜到荆州。 经过这一败,卓丰也意识到做江贼并没有什么前途,便主动接受了荆州水军的招安,被任命为水军都尉。 只是在荆州水军中,世家子弟出身的将领众多,像他这种家世一般,又有做过江贼这种黑历史的人,注定很难得到重用,因此尽管投靠荆州水军多年,还是一直屈居都尉一职。 杜延身为荆州水军的主将,自然大致知道卓丰的来历,听说过卓丰跟江宁的这段渊源。 正因为如此,他才破格接见卓丰,想从他嘴里得知更多江宁的事,从而寻找出一个对付江宁的办法。 第596章 真降假降 “将军,卑职有一计,可灭齐国水师。” 卓丰一被亲兵领进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不由让杜延整个人为之一怔。 他用略带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卓丰,最终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故作镇定道:“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卓丰却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望向房间内的另外几名亲兵,意思不言而喻。 杜延眉头微微一皱,最终还是挥挥手,示意亲兵们都出去。 待亲兵都退下之后,杜延深深看了卓丰一眼,沉声问道:“杜都尉,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卓丰上前一步,刻意压低声音,有些神秘道:“将军可还记得,卑职在为荆州水军效力之前,曾经跟着江宁一起做过江贼。” “此事我知道。” 杜延不动声色点点头,等着卓丰继续说下去。 卓丰小心看了一眼门外,这才继续低声说道:“因此卑职想利用这层关系,写信假意投降江宁,再伺机火烧樊城水寨。” “如今齐国水师的战船几乎都停在樊城水寨,只要卑职能够放火烧毁樊城水寨,就能将齐国水师上千艘战船付之一炬,到时将军再率领荆州水军出击,必可大破齐国水师。” 听完卓丰的话,杜延心中不由有些意动,当即继续追问道:“可樊城水寨戒备森严,岂会让你那么容易得手。” 卓丰对此早就有了主意,当即有些得意道:“此事若是换做其他人来做,自然是难于登天,可若是我来做,可就易如反掌了。” “我会写信告诉江宁,说如今荆州军大势已去,我不想坐以待毙,便打算率领当初的一众旧部去樊城投奔他,希望他能收留。” “而以我对江宁的了解,他是个很念旧的人,只要我们这些旧部开了口,他必然不会拒绝的。” “到时将军在调拨给了一些战船,船舱内装满引火之物,待我驾着这些船只靠近樊城水寨,便立即引火点燃它们,火烧樊城水寨。” “水寨内水域狭窄,齐国水师的战船体型又大,根本无处可逃,最终只能被大火吞噬,跟着整个樊城水寨付之一炬……” “妙!此计甚妙!” 杜延听完当即霍然起身,忍不住为之拍手叫好。 只是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卓丰道:“可我听说你跟江宁有着过命的交情,他还不止一次救过你的性命,你为何要如此帮我对付他。” 杜延不问这个问题还好,一说这话,卓丰眼眶就不由得有些微微发红了,随即恨声道:“卑职不想说什么如今各为其主这种场面话,不瞒将军说,我卓丰此生最恨之人就是江宁。” “我与江宁本是同乡,我起初只想安分守己过日子,是江宁跑来跟我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哪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伺候庄稼,非要拉着我跟他去做了江贼。” “可江贼没做几年,江宁又突然反悔说不想再做江贼了,给我们每人分了一笔银子,让我们回老家去过安生日子。” “可是做江贼那几年我手里犯下了不少案子,哪里还敢回老家,更不可能再过什么安生日子。” “无奈之下,我重新拉起队伍,继续做起了江贼的买卖,直至投奔了荆州水军。” 说到此处,卓丰眼中迸发出刻骨铭心的仇恨,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所以,卑职恨极了,如今看他风风光光做了齐国水师的大都督,卑职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发誓一定要亲手毁了他的前程和性命,以泄我心头之恨。” 杜延听卓丰说得每一个字都带着深深的恨意,心中已经相信了卓丰的话,当即重重拍了拍卓丰的肩膀,沉声说道:“是江宁有负你在先,确实该让他付出代价,若是你此计得成,我亲自向叔父表功,让他封你为荆州水师的副将。” “多谢将军抬举。” 卓丰眼睛再度有些发红,对着杜延又是深深一拜,语气微微有些哽咽。 随后,杜延便吩咐卓丰好好回去准备给江宁的信件,绝不能让他看出半点破绽。 毕竟如今樊城危在旦夕,此战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 “龚虎,怎么是你?” 樊城水寨的齐国水师帅船上,江宁看着眼前的一名昔日旧人,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此时的龚虎一身渔夫的打扮,看着眼前的江宁,眼眶中分明噙满了泪水,有些泣不成声道:“大当家的,是二当家派我来见你的。” “是卓丰派你来见我的?” 龚虎点了点头,随即哽咽道:“二当家如今在荆州军中很不得志,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小小的都尉,他听说大当家如今当上了大齐水师的大都督,而荆州军又大势已去,他便想弃暗投明投奔大当家,希望大当家看在大伙儿曾跟着大当家出生入死过的情分,收留二当家和我们吧。” 听龚虎说起当年的事,江宁也不由得一阵唏嘘,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都过来吧,我大齐天子贤明,只要你们能够好好为朝廷效力,他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龚虎闻言当即大喜,对着江宁重重一拜,泪流满面道:“我就知道大当家的是个讲义气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不管我们这些老弟兄的。”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龚虎,一旁的参军楚照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提醒道:“大都督,人心难测,小心其中有诈。” 江宁看了楚照一眼,随即淡淡一笑道:“楚参军认为是卓丰是在诈降?” 楚照点了点头:“卑职虽说不了解卓丰的为人,但如今我军与荆州水军开战在即,他却选在此时主动来信要投奔大都督,不可不防呀。” 江宁脸上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天下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卓丰的为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在荆州军中多年不得志,必然早就心怀不满,如今荆州军又大势已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为荆州军尽忠到底的。” 第597章 江心变故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江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芒,宛如一面巨大的银镜,在晚风的吹拂下,时不时泛起阵阵细微的涟漪。 此时却有二十多艘快船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从襄阳水寨驶出,一路往北而去。 而在水寨附近来回巡视的荆州水军巡哨船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些形迹可疑的快船,任凭它们大摇大摆离开襄阳水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支小型船队的主将正是献计要火烧樊城水寨的卓丰,此刻他一个人站在船头,看着前方黑沉沉的江面,目光很是凝重,不知心中在想着些什么。 待船队驶到江心,卓丰却突然下令全部船只停止前行,所有校尉以上的军官到他的座船上议事。 这些奉命跟着卓丰一起前去夜袭樊城水寨的校尉和都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临行前杜延交代过他们这些人,此次夜袭以卓丰为主将,其他人不论官职高低都要听从他的命令行事,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因此,这些校尉和都尉尽管一个个都对卓丰的意图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下令要船只停止前行,自己则带着亲兵上了卓丰的座船。 只是还没登上卓丰的战船,跟着他们一起来的亲兵却被拦住了,说卓丰有令,今夜偷袭樊城水寨一事事关重大,为防泄密,任何人都不得带亲兵前去旁听。 这些校尉和都尉知道卓丰是在趁机耍威风,心中不由暗骂卓丰一声就知道拿鸡毛当令箭,可如今人家有杜将军做靠山,他们心中再不忿,也只能吩咐自己的亲兵在回自己的船上等着,自己则一个人上了卓丰的座船。 这些校尉和都尉心中有气,上了卓丰的座船,进了船舱后,对早早坐在里面等候他们的卓丰自然没有什么好眼色。 可卓丰却是神色如常,只是目光有些深沉,不知道心中在打着什么主意。 待人都到齐之后,卓丰目光从每一名校尉和都尉脸上划过,随后面色一沉,轻轻拍了拍手。 不多时,几十名手持刀剑的士兵从船舱外面鱼贯而入,很快便将这些校尉和都尉给团团围住,本就有些狭窄的船舱更是显得有些拥挤。 变故突生,这些校尉和都尉都不由神色大变,全都用惊惶不安的目光看着卓丰,心中很是忐忑,不知道卓丰会如何处置他们。 卓丰目光再次从每一名校尉和都尉的脸上掠过,随后用一种很是沉痛的语气说道:“如今齐军围困樊城,齐国水师在江面上耀武扬威,杜将军集结了荆州全部的水军和战船,却还是不敢与齐国水师一战,只敢派我们这些人率小船行诈降之事,伺机火烧樊城水寨。” “可樊城水寨戒备森严,齐国水师大都督江宁曾经与我共事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本事,若是他当真有这么容易对付,怎么可能当得上水师大都督。” “说一句丧士气的话,这一趟,我们大家注定都是有去无回。” 卓丰说完,船舱内的一众校尉和都尉都不由面色惨白,一股深深的绝望顿时涌上心头。 在出发之前,他们便想到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而此刻卓丰的话无疑浇灭了他们心中最后一线希望,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 这些校尉和都尉的神色卓丰都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冷笑,随即又继续高声说道:“事已至此,大家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可此时这些校尉和都尉一个个都被卓丰的话搞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哪里还拿得定主意,因而谁都没有开口。 卓丰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又继续厉声追问道:“我再问一遍,诸位以为我等该当如何?” 有人心思活络,看着卓丰阴鸷的目光,再看了看周围手执刀剑的士兵,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对着卓丰躬身行了一礼,恭敬道:“愿听卓都尉做主。” 其他人见状,一个个也都瞬间醒悟过来,纷纷跟着对卓丰躬身行了一礼,一齐恭敬道:“愿听卓都尉做主。” 卓丰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随即站起身道:“各位也看到了,如今齐军大军压境,樊城危在旦夕,可荆州水军却根本不敢过江支援樊城,可见连上面的人也知道,荆州军根本不是齐军的对手。” “我卓丰虽然是个粗人,但也听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既然荆州军如此不济,我们就得为自己的前途性命好好考虑考虑了,不能跟着荆州军一条道儿走到黑。” 说到这儿,卓丰的眼神变得越发阴狠:“所以,我打算趁着这次机会,带着大伙儿前去樊城水寨投奔齐国水师,大家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船舱内的二十几名校尉和都尉无不面色一变,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 卓丰看出了他们的迟疑,当即拔出腰间佩剑,按剑看着众人,厉声说道:“你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在荆州军待了多年,应该都很清楚荆州军为何如此不济,提拔将领看重出身而不看本事,以至于那些没有本事的世家子弟可以一直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而我们这些没有家世和背景的人这么多年只能原地踏地。既然荆州军如此亏待我等,我等为何还要继续为他们效力。” “反观齐军那边,江宁因为火烧江夏水寨有功,一个江贼出身的人都当上大齐水军的大都督,可见在他们那边,一切都是凭本事和功劳说话,我们应该是为那样的军队卖命。” “当然,人各有志,若是有人不愿意跟着我去投降齐军,我也绝不勉强,我会给他一艘小船让他自行离去的。” 卓丰的话可谓是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想到这么多年在荆州军中的憋屈,一名都尉再也按捺不住,当即站出来高声道:“什么也不说了,我愿意跟着卓都尉投奔齐军。” “我也愿意!” “还有我,这操蛋的荆州军谁爱待谁待。” 眼见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纷纷出言附和,表示自己愿意跟着卓丰前去投奔齐军。 卓丰目光落在最后三个没有表态的校尉身上,有些似笑非笑道:“怎么,你们三位不愿意去投奔齐军?” 三人面面相觑,随即一人对着卓丰躬身抱拳,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三人也想去投奔齐军,只是我们的家眷都在襄阳城中,如果我们投了齐军,只怕他们都活不成了,所以还请卓都尉见谅。” 卓丰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笑笑道:“我能理解,毕竟家人的性命重要,那就后会有期了。” “多谢卓都尉成全。” 三人一齐对着卓丰躬身一拜,随即转身就要离开船舱。 卓丰却是目光一寒,对着他们旁边的几名士兵使了一下眼色。 这些士兵会意,当即一拥而上,从背后将这三名都尉砍倒在地。 看着三名倒在血泊中的都尉,其他人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寒意,看向卓丰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惧意。 卓丰看出了众人心中的惶恐,却只是若无其事解释道:“并非是我卓丰心狠手辣,只是此事关系到我等的身家性命,若是他们回去告密,我等和家人便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事已至此,其他人哪里还敢反驳,只得纷纷出言表示卓都尉说得没错,是该防范于未然。 随后,卓丰将其他校尉和都尉都扣留在自己的座船上,只是吩咐他的心腹士兵去各个船上传话,要他们将船上的引火之物都丢入江中,全部挂上白旗驶向樊城水寨。 第598章 一出好戏 “哈哈哈,卓二当家,想不到时隔多年,我们又见面了。” 听闻卓丰率领船队来投,江宁为表重视,亲自乘坐一艘小船出水寨大门迎接自己这个老部下。 卓丰也没想到江宁会亲自出来迎接他,连忙领着一众投降的校尉和都尉在甲板上跪下,齐声道:“我等皆愿弃暗投明,还望大都督不弃,收留我等。” 江宁命小船靠近卓丰的快船,不顾身边亲兵的劝阻登上了快船,亲自将跪在甲板上的一众校尉和都尉都扶了起来,笑笑道:“诸位能够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我自会上书天子,表奏各位的功劳,相信天子一定会重用诸位的。” 众人见江宁竟敢孤身一人上船见他们,似乎并不担心他们会使诈发难,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感动,听了他的话心情更是激动莫名,暗暗感慨自己没有投奔错对象。 只是卓丰心中了然,因为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前大当家的本事了,即使这些人当真反悔发难,加在一块儿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也是江宁孤身一人就敢上船的原因。 只是看着如今举手投足都不自觉带着一丝威势的江宁,卓丰又是羡慕又是后悔,若是自己当初早早投奔齐军,现在大小也是个参将了,也不至于在荆州军中蹉跎了这么多年,一直屈居一个小小的都尉。 江宁又好生安抚了一阵这些投降的校尉和都尉后,便吩咐亲兵带他们下去歇息,唯独留下了卓丰一人。 卓丰只当江宁是要跟自己这个老部下叙叙旧,也没有多想,却没想到江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老卓,这次你可是立下了大功,若是今夜能够歼灭荆州水军,我会亲自上书朝廷为你表功,到时候将军是没得跑了,甚至封侯都有可能。” “卑职不明白大当……呃,大都督的意思。” 卓丰有些疑惑看着江宁,目光满是不解之色。 之前他之所以给杜延献策说要趁夜驾二十几艘快船火烧樊城水寨,不过是为了寻找机会从荆州军中脱身,从而投靠齐国水师罢了。 虽说如今除了他自己,还另外带了二十多名荆州水军的都尉和校尉一起投奔了齐国水师,可凭这点微不足道的功劳,就能拜将封侯,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江宁看出了他心中的困惑,当即笑笑道:“若你是杜延,看到一江之隔的敌军水寨起了大火,你还能坐得住吗?” 卓丰毕竟之前跟过江宁好几年,很快就听明白了江宁的意思,不由得呼吸一紧:“大都督的意思是将计就计,假装我夜袭樊城水寨得手,引杜延率荆州水军前来,再一举歼灭他们。” 江宁闻言不由一阵哈哈一笑,随即又重重拍了拍卓丰的肩膀,沉声道:“如此此计得手,你就是歼灭荆州水军的头号大功臣,倒是你升了官封了侯,不要忘了请我吃顿饭哦。” 卓丰听闻心情也是忍不住一阵激荡,连连点头道:“如果我真能拜将封侯,别说一顿饭,就是一百顿一千顿我都请。” 江宁听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随即传令下去,将全部的主力战船都驶离水寨,在附近潜伏下来,只留下一些老旧的战船在水寨内,他将半个时辰后火烧樊城水寨。 或许是连老天也在帮他们,此时不知从何处飘来大片乌云,将天上的月亮给遮住了,江面上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因此连樊城上值夜的士兵并没有注意到樊城水寨的异动。 半个时辰后,樊城水寨突然火光冲天,整个水寨很快就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不知有多少战船被大火吞噬…… 樊城上值夜的士兵率先注意到樊城水寨的大火,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想也不想就派人跑去通知樊城守将刘约。 不多时,刘约就匆匆赶到,看着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的樊城水寨,以及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阵惊恐的惊呼声,刘约心中很快便得出了自己的判断,猜到是荆州水军派人夜袭樊城水寨得手,火烧齐国水师战船。 想到此处,他心情不由一阵激动,当即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一场大火下来,齐国水师即使不全军覆没,也是元气大伤,再也不可能封锁樊城和襄阳之间的江面了。 没有了齐国水师的威胁,南边的襄阳城便可以源源不断渡江支援樊城,他们便再不怕陆上程朗那区区五千兵马了。 刘约越想越痛快,连忙吩咐亲兵去将城中士兵全部叫上城头,一起围观樊城水寨的大火,让他们都亲眼看看齐国水师是如何被付之一炬的,也让每一名士兵都知道,樊城可以守住了。 如此一来,士气必然大大提振,齐军之前的攻心战将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而在襄阳水寨这边,一夜未睡的杜延看着汉水对面燃起的大火,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激荡,知道卓丰火烧樊城得手了。 正如江宁预料的那般,杜延此刻果然坐不住,连忙派亲兵去叫醒荆州水军大小将领,要他们立即点齐兵马,随他一起杀向汉水对面,彻底荡平扫清残余的齐国水师。 当浩浩荡荡的荆州水军船队赶到江心时,正巧遇上了一艘荆州水军的快船,船上的人正是卓丰麾下的什长龚虎,说卓丰夜袭樊城水寨得手,特意派他回襄阳水寨报信。 杜延一听,更加不疑有他,下令全部战船全速前进,绝不能让一艘齐国战船逃脱。 此时,樊城的城头上站满了士兵,看到荆州水军杀来,刘约连忙下令擂鼓,为荆州水军儿郎们壮行。 在阵阵鼓声中,杜延率领船队很快杀到了樊城水寨外面。 只是看着眼前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的樊城水寨,杜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眼前的樊城水寨大火熊熊不假,甚至还有一些战船已经被烧成了一堆残骸,可是整个水寨却是安静得诡异,只能听到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根本听不到任何人声。 火光映照着杜延惊疑不定的脸。 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当即神色大变,慌忙下令要全部战船立即撤退。 可是已经晚了,此时四面八方突然响起了隆隆战鼓声,一艘艘海鹘船从夜色中杀出,朝着他们合围而来…… 第599章 水军覆灭 杜延站在甲板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就在一个多时辰以前,他还满腹壮志,誓要将齐国水师赶下汉水喂鱼。 可如今,从四面八方杀来的齐国战船将他们荆州水军的战船一一切割包围,利用海鹘船体型大船身稳的优势,将荆州水军的战船不是用拍杆砸沉,就是用船头的生铁撞角狠狠撞翻,江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战船木板残骸,以及落水的荆州士兵,一声声凄惨的哀嚎声和求救声听得人不由一阵揪心。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惨状,杜延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无力跪倒在甲板上,泪水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知道自己败了。 因为他的轻信和自负,亲手断送了整个荆州水军。 水军一败,樊城不保。 樊城不保,襄阳难守。 他辜负了叔父的重托,是整个荆州军的罪人。 身边的亲兵看出了杜延的不对劲儿,连忙低声劝道:“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战况不利,将军还是快换小船离去吧,我们几个就是拼死也会护佑将军周全的。” 可此刻的杜延已是万念俱灰,他面容呆滞,喃喃自语道:“我断送了荆州水军,还有何颜面去见叔父和荆襄父老,就让我一死谢罪吧。” 说罢,当场就拔出腰间佩剑,竟要当众自刎谢罪。 好在几个亲兵眼疾手快,一起合力夺过他的佩剑,远远丢在一边,随后齐声苦苦哀求道:“将军,万万不可呀,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就这么死了,还怎么报今夜之仇呀。” 可杜延此刻哪里还听得进亲兵们的劝呀,还打算从亲兵身上抢夺刀剑自刎。 亲兵们眼见劝不住,只得心一横,在亲兵校尉的指挥下,强行架着杜延下了座船,登上一艘小型快船,从海鹘船之间的间隙穿梭而出,往南突围而去…… 主将一撤,整个荆州水军群龙无首,彻底失去了指挥,只能乱糟糟各自为战,更是被齐国水师打得找不着北,越来越多的战船被击沉,越来越多的士兵落水哀嚎不止…… 江宁眼见打得差不多了,当即下令停止攻击,接受敌军战船的投降。 随着一声声“投降不杀”在江面上回荡,一艘艘荆州战船挂起了白旗,一个个荆州水兵将兵器丢在甲板上,彻底放弃了抵抗。 此时齐国水师也纷纷将战船上的小船放下水,开始搭救那些还在江面上苦苦求救的荆州水兵…… 江上的战事已经结束,但在樊城城头上观战的士兵却迟迟没有散去,依旧怔怔看着江面上还在忙碌的齐国水师。 守将刘约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 之前荆州水军一直龟缩在襄阳水寨按兵不动,他只能安慰自己襄樊一体,杜大都督是绝不可能放弃樊城的,杜延不过是在寻找战机,伺机一击制敌。 而今夜樊城水寨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刘约便想当然以为是杜延终于出手了,派人夜袭齐国水师水寨得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能够提振城内士兵士气的好机会,特意命亲兵将全城将士叫上城头,亲眼看看他们荆州水军的儿郎是如何将齐国水师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的。 可世事往往是事与愿违,他以为荆州水军憋了一个大的,没想到他们竟是拉了一坨大的,让樊城城头上的两万多将士亲眼看着荆州水军是如何中了齐国水师埋伏,就此灰飞烟灭的。 看着江面上一艘艘在齐国战船围攻下高挂起白旗的荆州战船,再看看那些在水面上哀嚎挣扎的荆州水兵,城头上的守军心中最后一线希望也就此幻灭了。 因为谁都明白,荆州水军的覆灭,意味着他们再不可能得到来自南边的任何支援,他们樊城将独自面对齐军来自水陆两路大军的围攻。 谁也不知道,孤悬江北的樊城能在齐军的围攻下坚守多久。 一旦樊城陷落,等待他们的命运又将是什么。 会不会真的如齐军在传单中所说的那样,一旦樊城陷落,他们和家人都将被列为罪民,发配去严寒的辽东拓边,终生不得返回荆襄。 这一刻,不少士兵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将刘约,眼神中满是不安,不安中又隐含几分期待。 因为他们都记得,齐军在传单中说得清清楚楚,只要樊城在三十天内开城投降,齐国朝廷便会善待他们,不会再让他们和家人去辽东拓边。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的话,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换而言之,他们和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都系于刘约今晚的一念之间了。 刘约不是瞎子,何尝看不懂这些将士眼中的哀求,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可以向齐军献城投降,从而使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免于去辽东拓边的厄运。 可他不能,杜大都督对他恩重如山,若是他眼见荆州军大势已去就献城投降齐军,如何对得起杜大都督的托付和信任。 再者说,他的父母妻儿都在襄阳城中,若是他献城投降了齐军,只怕他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不管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忠义还是为了家人的性命,他刘约都只能跟樊城共存亡。 想到此处,刘约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眼神也逐渐变得决绝。 他硬起心肠,故意装作没有看到这些士兵央求的目光,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人默默下了城头。 眼见刘约就这么走了,城头上的将士一个个不由面面相觑,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副将易通。 易通明白这些士兵的意思,目光又看向其他将领,低声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劝劝刘将军。” 另外几名将领迟疑了片刻,还是一个个先后默默点了头。 整个樊城除了刘约和他带来的几千士兵外,其余将士大多是樊城本地人,眼见樊城已经守不住了,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受到牵连,不是死于战乱就是被发配去辽东拓边。 第600章 最后期限 “诸位若是来劝我开城投降齐军,就不要开这个口了,免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看着副将易通带着城中十几名大大小小的樊城籍将领大半夜来自己府上,刘约如何猜不到他们的来意,当即面色一沉,冷冷开了口,语气中隐隐含着威胁之意。 此话一出,在场的十几名樊城籍都不由面色微微一变,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为首的易通。 易通此时面色也有些不好看,神情变换不定,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易通突然对着刘约拱了拱手,语气恭敬道:“刘将军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来劝你开城投降的,只是今夜大伙儿眼睁睁看着水军战败,都很为樊城的防御担忧,便想来跟刘将军商讨一下如何加强樊城的防守。” “真的是这样吗?” 刘约略带狐疑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名将领脸上掠过,语气分明有些不信。 众将领虽然惊愕于易通的突然改口,但听刘约如此问话,只能一个个违心点头称是。 虽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但眼见他们一个个如此识相,没有哪壶不开非要提哪壶,刘约也就懒得再深究,便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沉声问道:“对于如何加强樊城的防守,诸位不知有什么想法。” 这些将领闻言当即一个个面面相觑,瞬间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们本意是想来劝刘约献城投降,哪里想过加强樊城防守之事,此刻刘约突然问起,他们哪里回答得上来。 眼见这些将领全都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刘约心中不由冷笑不止,刚要开口嘲讽几句,可没想到为首的易通却是沉声回话道:“卑职以为,今夜士兵们都亲眼看到了水军战败,士气或许会因此大受影响,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阻止军中士气的进一步低迷。” 刘约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易通,忍不住继续追问道:“那易副将有什么好办法可以阻止我军士气的进一步低迷?” 易通似乎心中早有主意,当即不紧不慢道:“此事其实不难,只消做到两点即可,一是刘将军可以下令严禁军中将士和城中百姓讨论水军兵败之事,从而消除水军兵败带来的影响。” “二是刘将军可以派出一队兵马,专门收缴齐军投放进城传单,凡是私藏传单者,一律以通敌罪论处,便能阻止城中将士和百姓被传单蛊惑,从而动摇了心志。” 听着易通的侃侃而谈,刘约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虽然易通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但却根本经不住推敲。 因为自己的失误,每一位将士都亲眼看到了水军的兵败,失败的种子已经种下,再禁止他们讨论水军兵败还有什么意义。 齐军已经往樊城内投放了十几次传单,经过众多将士和百姓的口口相传,传单上的内容早就已经人尽皆知,深入人心,此时再收缴传单又有什么意义。 虽然内心这么想,但刘约却没有说出来,反而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易副将的办法虽然好,但都是治标不治本,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就是派人出城去跟齐军谈判,我们将樊城让给他们,他们放我们去襄阳,也算是两全其美,各取所需,不知易副将和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说完,刘约便眯着眼睛观察着在场将领的神色变化。 在场众将领闻言都不自觉面露喜色,刚要表态,可易通却注意到刘约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连忙抢先接话道:“刘将军三思,若是樊城落入齐军之手,则襄阳危矣,到时候即使齐军遵守诺言放刘将军回襄阳,刘将军又如何向大都督交代?” 刘约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易通,似乎想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 易通尽管心中瑟然,但也只能强作镇定,故作坦然迎视刘约的目光,手心却已经满是冷汗。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刘约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易副将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得浅薄了。” 随后,刘约便以自己要休息为由,要这些将领都退下了。 易通如获大赦,连忙带着十几名将领告辞而去。 刘约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面色有些阴晴不定。 他如何不清楚,对于这些樊城籍的将领而言,如今荆州军大势已去,投降齐军保全樊城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可如今自己手中并没有这些人勾结齐军背叛荆州军的证据,若是贸然对他们动手,很容易引发其他不明真相的将士哗变,到时樊城就不攻自破了,反而白白便宜了城外的齐军。 为了樊城的安危着想,他只能暂时不动他们。 但他们最好安分守己一点,不要让自己抓到他们勾结齐军的证据,否则自己绝不轻饶。 …… 而另一边,从将军府出来之后,其他将领纷纷质问易通为何要劝阻刘约放弃用樊城换取自己全身而退的想法,大家都是樊城人,莫非真要眼睁睁看着樊城毁于战火,自己和家人都要被发配去冰天雪地的辽东拓边吗? 面对众人的质问,易通却是冷笑一声:“杜大都督既然派刘约来守樊城,刘约又怎么会不知道樊城的重要性,你们当真以为他会为了从樊城全身而退而跟齐军做交易吗?” “他说那番话不过是试探我们这些身为樊城人的将领罢了,若是我们敢出言赞成他的想法,只怕今夜很难活着走出他的府邸了。” “难道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吗?当他说出要将樊城让给齐军时,右手已经放在了剑柄上,你们谁要是说错一句话,只怕就要当初殒命了。” 其他将领这才明白自己刚刚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了一遭,心中都不由暗骂刘约阴险卑鄙,竟然如此算计他们,害得他们险些上当丧命。 此刻,这些将领都彻底没有了主意,纷纷询问易通下一步该怎么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整个樊城为他刘约一个人的愚忠陪葬吧。 易通冷冷一笑,随即缓缓说道:“明日就是齐军给的最后期限,若是刘约还是不知好歹,就不要怪我等翻脸无情了。” (啥也不说了,祝今年参加高考的读者金榜题名,祝每一个读者大大端午节快乐。) 第601章 南迁江陵 襄阳城。 夜色已深,却有人骑着一匹快马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哒哒的马蹄声在寂寥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值夜的士兵看到有人竟然大晚上敢在城中跑马,有心想要阻止,但走近看到人家身上插着大都督府的令旗,哪里还敢再靠近,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人一马消失在夜色中。 不多时,这人在司马蔡芾的府门前勒住了缰绳,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跑到蔡府紧闭的大门前,顾不上夜深人静,一下下重重拍打着大门上的铜扣。 他拍了好一会儿门,门内才传来一声很是不耐烦的声音:“谁呀,大晚上的跑来拍什么门,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不?” 这人听到动静当即停止拍门,随后隔着门冷声通报道:“杜大都督有令,要蔡司马立即前往大都督府议事,不得有误。” “啊?什么?是杜大都督要叫我们蔡司马去议事?” 说话间,蔡府的大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出一张有些惊疑的面孔。 传令的士兵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给对方,沉声道:“这是杜大都督的手令,你立即拿去交给蔡司马,要他立即赶去大都督府见杜大都督。” 说完,也不管蔡府的下人有没有听清,便转身快步下了台阶,翻身上马,赶去下一家传信去了。 蔡府下人看着报信士兵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再看看手中的手令,心中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自从杜大都督入主荆州以来,虽然一向很看重他们蔡司马,但像今夜这样大晚上派人来请蔡司马过府议事,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想到之前城中到处都在流传说齐军包围了樊城,莫非是樊城已经失守了,否则杜大都督府怎么会急成这个样子。 不过想到报信士兵来去匆匆的模样,这名下人也不敢耽搁,立即关好大门,快步往蔡府住的院子走去…… …… 到了五更天时,除了前去出使越国的长史庞嵩,襄阳城的大部分官员都齐聚大都督府正厅。 大都督杜羡一个人坐在上首,面色很是凝重,目光有些飘移不定,久久没有开口。 下面的官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一个个偷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讨论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大都督要大半夜将他们都叫来议事。 眼见人都来齐了,杜羡目光看着众人,随即嘶哑着声音道:“水军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在樊城水寨附近中了齐国水师的伏击,损失惨重。” “什么,水军在樊城水寨附近中了伏击,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不是一直蛰伏在襄阳水寨按兵不动吗?他们几时去的樊城?” 司马蔡府闻言不由面色一变,忍不住当场失声追问。 其他官员也是一片哗然,神色都很是不安。 因为谁都清楚,若是没了水军,樊城将得不到来自襄阳的任何支援,彻底沦为一座孤悬江北的孤城,很难抵挡得住齐国水陆两路大军的围攻。 樊城一旦失守,襄阳也是危在旦夕。 杜羡面色一时变得很是不好看,毕竟是他任命侄子杜延做荆州水军的主将,如今杜延兵败,他一样难辞其咎。 可如今的形势对他们荆州军很是不利,若是此时再有人质疑自己这个大都督的决定,自己还有什么威严再号令将士们去死守荆襄。 想到此处,杜羡便很是不满看了蔡芾一眼,冷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还不是追究兵败责任的时候,诸位还是一起商讨一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蔡芾闻言心中不由暗暗冷笑,若兵败的不是他的侄儿,恐怕杜羡就会是另外一番说辞了。 不过蔡芾面上却是面无表情,只是目光看向其他人,想听听他们怎么说。 可一众官员似乎都跟他心有灵犀,一个个都低着头默然不语,正厅内的气氛一时压抑得可怕。 杜羡见状面上也有些挂不住,当即很是恼怒道:“我杜羡自问平日里待诸位不薄,可如今齐军压境,樊城危在旦夕,诸位却是一言不发,未免太让我寒心了吧。” 听着杜羡有些诛心的话,在座的官员都不由得深深低下了头,更加不敢多言。 杜羡心中更加恼怒,目光很快落到司马蔡芾身上,沉声道:“如今庞长史不在,蔡司马就是荆州众多佐官之长,不知你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蔡芾没想到杜羡会点自己的名字,不由微微一怔,但很快回过神来,略一思索,随即缓缓开口道:“大都督,水军一败,我军便再无法向江北的樊城提供援助,恐怕樊城要守不住了……” “这我知道,你说点有用的。” 杜羡听得更加心烦意乱,当即挥手打断蔡芾的话,要他说挑重要的内容说。 蔡芾此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还是不动声色继续道:“一旦樊城有失,襄阳也很难再守得住,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如今襄阳难守,大都督何不考虑避敌锋芒,放弃襄阳,将大都督府迁往南边的江陵呢。” “放弃襄阳,迁往江陵?” 杜羡听完不由眉头一皱,第一反应是这个提议很是荒唐,可再一想似乎觉得这个提议也不是全无道理。 如今荆州水军大败,樊城眼看就要失守,南岸的襄阳也很难守得下去。 既然如此,放弃一座注定守不住的襄阳,将大都督府迁往更南边的江陵,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很是顾虑重重道:“可我若是下令将大都督前往江陵,只怕前线将士们会因此军心动荡,一溃千里,齐军再一路南下杀向江陵,到时我又能撤到哪里去?” 蔡芾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当即淡淡一笑道:“大都督不妨任命大公子或二公子为襄阳城主将,由他们坐镇襄阳,替大都督安抚军心。” “什么?让廷儿或建儿镇守襄阳?”杜羡闻言不由面色一变。 他心中当然清楚,此时樊城和襄阳危在旦夕,不管自己将哪一个儿子留在襄阳,都无异于将他推进火坑。 他本能就想拒绝,只是一想到眼下危在旦夕的局势,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他目光看向在场的其他官员,沉声问道:“诸位以为蔡司马的提议如何?” “我等赞成蔡司马的提议。” 众官员没有一个人反对,皆一齐出言表示赞成将大都督府迁往江陵。 毕竟,如今在樊城危急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留在一江之隔的襄阳城,免得沦为齐军的阶下囚。 眼看无人反对,杜羡再次沉默了,目光很是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叹一口气道:“廷儿既然身为兄长,理应承担起坐镇襄阳的重任。” 在场的官员闻言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管杜大都督将哪一个儿子留在襄阳,至少他们可以离开这个险地了。 只有蔡芾心中暗暗冷笑不止 因为杜廷是杜建跟之前的妻子谢氏所生,此子则是来荆州迎娶蔡家之女所生,虽说杜羡平日里都说自己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但到了这种要命时刻,内心还是偏向小儿子。 …… 从大都督府出来之时,天已经快亮了。 蔡芾眼见四下无人,便唤来一名心腹小厮,要他去济春药堂给自己带一句话。 第602章 斩杀齐使 “将军,北城门外有人在叫喊,自称是齐军的使者,想要见将军一面。”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难眠的夜晚,一夜未眠的刘约一大早就骑着马在城中四处巡查,想要看看樊城在防守上还有什么漏洞。 毕竟昨夜荆州水军大败,今天又是齐军限期开城投降的最后一天,估计齐军很快就要开始攻城,樊城的防守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纰漏。 只是他骑着马没走多久,迎面就碰上了副将易通,说自己也放心不下樊城的防守,想要跟刘约四处巡查看看,毕竟多一双眼睛更容易发现问题。 刘约虽然不知道易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因为易通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便让易通跟在一旁,与自己一道在城中四处巡查。 只是他们两人刚巡查片刻,就有一名士兵匆匆跑来,说北城门外有一名自称齐军使者的人要见他。 刘约自然是不难猜到这个使者的来意,毕竟齐军给的三十天期限已到,他们此时派使者来见自己必然是来询问自己是否考虑清楚,愿意开城投降。 但刘约心意已决,根本不想见什么齐军使者,便对这名报信的士兵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到北城城头,告诉那个齐军使者,我刘约誓死不降,若是他们想要樊城,就请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属下领命。” 这名士兵显然是没想到刘约会回绝得如此决绝,一时愣在了当场,但他不敢多嘴,也不敢抗命,只得无奈应喏一声,转身就要回北城。 “且慢!”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副将易通却开口叫住了他。 “易副将,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约见状不由面色一沉,目光和语气瞬间变得冰冷。 易通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刘约眼中的恼怒,策马上前几步,在刘约的身旁刻意压低声音道:“将军,经过昨夜之事,将士们已经心生动摇,无心再战,若是任由情况发展下去,只怕樊城根本守不了多久。” “既然将军已经下定决心要死守樊城,不如彻底断了将士们投降的念想,死心塌地跟着将军死守樊城。” 刘约闻言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看着易通:“要如何彻底断了将士们投降齐军的念想。” 易通冷笑一声,森然道:“很简单,将军可以将齐军使者骗上城头,当着两军的面杀了使者,将人头丢下城。” “如此一来,齐军必然会完全抛弃劝降的念头,不惜一切代价攻城。而城中将士也知道投降无望了,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只能跟着将军死守樊城了。” 刘约闻言不由心中一动,随后又有些迟疑道:“可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我当着两军的面斩杀齐军使者,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 易通心中暗暗冷笑,但面上还是继续好言劝道:“将军,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将军能够击退齐军,天下人谁敢说一句将军的不是,相反,若是将军守不住樊城,天下人又有谁会怜悯将军?” 刘约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易通,似乎想要看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刘约才有些艰难点点头,嘶哑着声音对易通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我确实有些迂腐了。” 虽说他还是有些不太信任易通这种樊城籍将领,但他说的话确实没有什么毛病。 不彻底断了城中将士投降的念头,这一仗根本没办法打。 而当众斩杀使者,确实是彻底斩断后路的最好办法。 易通看着刘约点头接受他的提议,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得意。 刘约,既然你要死在樊城,我就成全你! …… 刘约和易通赶到北城城头后,便命士兵降下一个吊笼,将城下的齐军使者拉了上来。 齐军使者一出吊笼,目光一阵巡睃,很快便在城头上的一众守军将士之中找到主将刘约当即躬身施了一礼,恭声道:“程将军帐下参军丁贵,参见刘将军。” 刘约面色很是冷淡,只是轻轻一摆手道:“原来是丁参军,不知此次见我,所为何事?” 丁贵再次躬身施了一礼,不卑不亢道:“我军给的三十天期限已到,到底是战是和,还望刘将军给个准信。” 刘约闻言不由冷笑一声:“承蒙杜大都督信任,将樊城托付给我,我又岂能辜负他的重托,献城投降敌军?” 刘约的回答似乎早就在丁贵的意料之中,他没有再劝,只是点了点头,沉声道:“人各有志,我们程将军不会勉强,既然如此,刘将军就放我下城,让我回去复命吧。” 刘约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丁参军恐怕今天是回不去了。” 丁贵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尽管心中害怕,却还是强作镇定道:“将军交战,不斩来使,刘将军要杀我,就不怕让天下耻笑吗?” 刘约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狰狞:“不杀你,如何彰显我死守樊城的决心。” 说罢,缓缓拔出腰间佩剑,一步步朝着丁贵逼近。 丁贵面色一阵惨白,却不想丢了齐军的脸,只是颤抖着声音警告道:“你若是杀了我,一旦我军攻破樊城,程将军不会饶过你们的。” 此话一出,城头上的一众荆州军将士都不由神色一变。 因为谁都不敢想象,一旦杀了齐军使者,等到将来齐军攻破樊城,还不知道会如何报复他们。 可刘约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你注定见不到那一天了。” 说罢,高高举起手中宝剑,就要当场斩杀丁贵。 丁贵心中哀嚎一声吾命休矣,有些认命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电光火石间,一支冷箭突然从刘约背后射来,不偏不倚,正中刘约手腕,手中佩剑当即“哐当”一声落地。 刘约用手捂住受伤的手腕,回身望去,却看到提议他当众斩杀齐军使者的易通此刻正站在他身后手持长弓,一脸冷笑看着他。 还不等他开口质问易通为何出尔反尔,暗箭伤人,易通却丢下手中弓箭,冲着城头上的将士高声喊话道:“刘约的家眷都在襄阳,所以他不敢投降齐军,可我们的家人都在樊城,若是刘约杀了齐军使者,齐军破城之后不会放过我们和我们家人的。” “刘约为了保全自己的家眷,完全不顾我们家人的死活,大家不要再糊涂了,为了自己的家人,一起杀了刘约,开城投降齐军吧,错过了今天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对!为了我们的家人,杀了刘约!” 此时,不少跟易通早有约定的樊城籍将领跟着大声附和,极力鼓动士兵们哗变。 刘约见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自己易通的奸计。 果然这些樊城籍将领一个都不可信,对于他们而言,一旦形势不利投降齐军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此刻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士兵们大多是樊城本地人,对于樊城籍将领有着天然的信任,如今受到他们鼓动,又想到自己家人的安危,当即怒向胆边生,一个个纷纷拔出刀剑,杀向曾经的主将刘约。 尽管刘约的亲兵拼死护卫着刘约,但无奈哗变的士兵太多,很快将刘约的亲兵一个个砍倒在地,刘约本人更是被愤怒的士兵们砍得血肉模糊,死状惨不忍睹。 当天下午,在副将易通的率领,樊城城门大开,城中将士一个个空着手出城投降。 至此,齐军兵不血刃夺取了荆襄的门户樊城。 第603章 另立新主 就在樊城失守的三天后,襄阳城上的守军再次看到了游弋在江面上的齐国战船。 随之出现的,还有源源不断用战船运送过江的齐军,很快将襄阳城围困得水泄不通。 荆州大都督杜羡早在两天前便率领城中绝大部分官员南下江陵,只留下自己的长子杜廷坐镇襄阳。 似乎是担心大公子因为年纪太轻威望不够,司马蔡芾自告奋勇要留在襄阳城,辅佐大公子杜廷坚守城池。 如今听闻齐军兵临襄阳,杜廷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方寸大乱,急急忙忙就叫府上备好车马,送他去蔡府跟司马蔡芾问策。 可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蔡芾正在自己府上见一个神秘客人。 这名神秘客人正是济春堂的东主吴昌。 早在城中锦衣卫刺杀宁国使臣杨烩得手之后,吴昌便暗中派人找到蔡芾,想拉拢他为齐国所用。 之所以找上蔡家,理由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荆州的权力格局就是庞家理政,蔡家掌军。 蔡家有不少子弟在荆州各处为将,若是能够说服蔡家倒向齐国,再夺取荆州就是易如反掌的事了。 面对锦衣卫主动递过来的橄榄枝,蔡芾态度暧昧,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一直跟锦衣卫的人虚与委蛇,模棱两可,就是不肯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 毕竟,身为南阳蔡氏的家主,眼见如今敌强我弱,蔡芾自然不可能在杜羡一棵树上吊死,也得为家族另寻一条后路。 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蔡家并不想轻易放弃杜羡。 毕竟自从杜羡入主荆襄以来,他们蔡家就不知道一共在他身上砸下了多少钱粮,而杜羡也投桃报李,许给了他和蔡家不少好处,可谓是两全其美。 若是杜羡在荆州的统治垮台了,则意味着他们蔡家这么多年在杜羡身上的投入都将血本无归,蔡芾自然很不甘心。 况且,他们蔡家虽然远在荆襄,却也听说萧恪一直在致力于打压和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均田制”和“摊丁入亩”就是同时砍向他们世家大族的两把利刃。 因此,不到最后一刻,蔡家上下都不愿意走上投靠齐国这条路。 不过,随着荆州水军在樊城全军覆没,蔡芾知道自己不能再摇摆了,因为他知道一旦没了水军,樊城守不了多久,樊城一丢,襄阳还能守得住吗? 虽说齐国统治荆州会让他们蔡家这种世家大族蒙受不小的损失,可若是不在齐军夺取荆州之时立下功劳,将来齐国的朝堂和荆州的官场上都很难有他们蔡家的一席之地。 没有权力作为后盾,蔡家迟早会衰落成一个不入流的家族。 因此,就在荆州水军兵败的当晚,蔡芾劝说杜羡率领一众官员南迁江陵,留自己和他的长子杜廷一道镇守襄阳。 只要杜羡不在襄阳,城中的军政大权都集中于他一人之手,到时候开城门投降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因此,杜羡刚离开襄阳不到一天,蔡芾便立即差心腹家仆将济春堂的东主吴昌秘密请到自己府上,商议向城外齐军开城投降的事宜。 “杜羡虽说已经离开襄阳,但城中还是有不少守将是他的心腹,未免夜长梦多,日久生变,不如今夜我就命人偷偷打开北门,放齐军进城吧。” 吴昌看了蔡芾一眼,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心中却满是鄙夷。 之前他冒险派人联络蔡芾,蔡芾却一直含糊其辞,敷衍良言,就是不肯给他们锦衣卫一个准信。 但看他并没有向杜羡告发他们,吴昌便猜到蔡芾是在首鼠两端,想要视形势待价而沽。 果不其然,当荆州水军兵败的消息一传来,一直左右摇摆不定的蔡芾便立即主动派人联络济春堂。 不过他们没想到在此之前,蔡芾竟自作主张劝杜羡率领一众官员南迁江陵,只留下了一个柔弱怯懦的长子杜廷,这不由让城中的锦衣卫由此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今听蔡芾迫不及待要献城投降,吴昌只是轻轻一笑,随即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开口道:“我知道蔡司马立功心切,但功劳也分大小,不知蔡司马是想立献襄阳一城的小功劳,还是想立献整个荆州的大功劳?” 蔡芾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眉头一皱道:“吴东主此话何意?” 吴昌淡淡一笑:“荆州共有七郡,除了南阳郡和半个江夏郡在齐国,还有五个半郡在荆州军手中,大大小小的城池加起来也有几十座,蔡司马是想只献襄阳一座城,还是想献五郡几十城。” 蔡芾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若是可以,我自然希望将五郡几十城都献给大齐天子,可那些郡县的太守和县令大多忠心于杜羡,未必愿意跟着我投效大齐天子。” “不,蔡司马,你错了。” 吴昌看着蔡芾,轻轻摇了摇头,意有所指道:“这些太守和县令效忠的人不是杜羡,而是荆州大都督。” 蔡芾听完再次愣住了,但他毕竟为官多年,很快便听明白了吴昌的言外之意,眉头一紧:“吴东主的意思是说,另立一个大都督?” 吴昌点了点头,笑笑道:“大军攻来,杜羡竟然弃城而逃,弃城中几十万百姓于不顾,这样的人如何还配做荆州的大都督?” “相反,他的长子杜廷却没有逃走,而是留在了襄阳城,愿与满城百姓共存亡,这样的人,不是更有资格做这荆州之主吗?” “只要蔡司马能够顺应民心,拥立杜廷为荆州大都督,再说服他举荆州之地投降我大齐,这功劳难道不比献一个区区的襄阳城大得多吗?” 蔡芾听完一时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不知过了多久才长叹了一口气道:“吴东主的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杜廷为了胆小怯懦,未必有胆子背叛自己的父亲。” “再者说,即使我在襄阳拥立杜廷为荆州大都督,只怕地方上那些太守和县令未必会承认他这个新的荆州大都督。” 吴昌闻言不由哈哈一笑:“若蔡司马是杜廷,就这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遗弃在了襄阳城,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怨恨?” “至于说荆州的那些太守和县令……蔡司马应该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杜羡大势已去,连蔡司马都想为我大齐天子效力,我就不信地方上那些太守和县令会完全无动于衷。” “说直白点,要他们转而效忠杜廷,跟着杜廷一起投降大齐,不过是给这些太守和县令一个台阶罢了。” “若是有人当真不知好歹,冥顽不灵,就让他见识一下我大齐的兵锋利不利!” 听吴昌提到他们蔡家带头投靠齐国,蔡芾面色越发有些尴尬,正要为自己辩解,一名家仆却匆匆来报,说大公子杜廷府外求见。 第604章 荆州归附 “大公子,你怎么来了,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公子恕罪。” 杜廷没有在门外等候多久,蔡芾就匆匆从府内走出,嘴上还在不停告罪。 杜廷连忙上前扶住要给自己躬身行礼的杜廷,泣声道:“蔡司马就不必多礼了,如今齐军围城,我已是方寸大乱,还望蔡司马教我,保襄阳城百姓一个周全。” 蔡芾看着眼前因为齐军围城而慌得六神无主的杜廷,心中不由一阵鄙夷。 就这么一个胆小怯懦之人,锦衣卫居然要自己拥立他做新的荆州之主。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杜羡的次子杜建是他的外甥,他自然更希望拥立杜建做新的荆州大都督,好继续维护他们蔡家在荆州的利益。 可谁知道杜羡却将次子杜建带去了江陵,将长子杜廷留在了襄阳。 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他无论如何都要说服杜羡将杜廷带走,将杜建留在襄阳。 可现在锦衣卫要拥立杜廷为荆州大都督,他即使心中再不愿意,为了蔡家在齐国的地位和利益,也只能依从他们的意思。 想到此处,蔡芾便轻轻拍了拍杜廷的手背,示意他宽心,随即看了一眼左右,刻意压低声音道:“大公子,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地,你随我进府细说。” 杜廷点了点头,跟着蔡芾一道进了蔡府。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会客厅,各分主宾落座后,杜廷便迫不及待再次问策于蔡芾。 蔡芾尽管心中对杜廷越发鄙夷,但面上却是长叹一口气道:“当初听说荆州水军在樊城兵败,大都督便迫不及待要将大都督府迁往江陵,留大公子一人镇守襄阳,我当时便觉得很是不妥,只是根本劝不住大都督,只能自请留下,与大公子一道镇守襄阳。” 听蔡芾说起当日之事,杜廷面色不由一阵黯然,眼中也不自觉隐隐闪过一丝恨意。 当初当他得知父亲要将二弟杜建带去江陵,而将自己这个长子留在襄阳,他便跑去苦苦哀求父亲不要抛下自己。 可父亲却是自己身为杜家的长子,自然要承担起身为长子的责任,无论如何都要将自己留在襄阳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齐军。 司马蔡芾身为二弟杜建的舅父,一向亲近二弟,对自己态度淡漠,因此杜廷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只是一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襄阳城,他心中就疼得几乎要滴血。 不过当着司马蔡芾的面,他不敢表露出心中的不满,只是垂眼道:“或许父亲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蔡芾听出他的言不由衷,也不拆穿,只是沉声道:“大公子,恕下官直言,如今樊城已失,城中将士和百姓皆人心惶惶,恐怕这襄阳城不好守呀。” 杜廷一听这话,心中越发惊惶,当即起身垂泪道:“我就是知道襄阳城不好守,才厚颜来求教蔡司马,希望蔡司马能主持大局,解了襄阳之围。” 蔡芾闻言不由心中暗暗冷笑,因为杜廷平日里跟庞家走得很近,遇事尤其喜欢请教长史庞嵩。 只是如今庞嵩出使越国未归,庞家不少人又跟着杜羡南下江陵,杜廷这才病急乱投医找上自己这个司马。 眼见火候差不多到了,蔡芾也不再遮遮掩掩,深深看了杜廷一眼,一字一句道:“大公子可否想过,既然襄阳城守不住,何不主动献城投降齐军?” “什么?蔡司马,你……你竟要我献城投降齐军?” 杜廷闻言不由神色一变,惊愕得久久说不出话。 杜廷的反应似乎早在蔡芾的意料之中,当即耐住性子继续劝说道:“大公子,大都督之所以放弃襄阳南下江陵,就是因为他知道襄阳城根本守不住。” “如今摆在大公子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主动献城投降齐军,而是坚守不降,以身殉城,大公子想怎么选?” “我……不知道。” 杜廷神情痛苦而挣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蔡芾心中冷笑,但嘴上还是继续好言劝说道:“我知道此事很难抉择,但大公子最好还是早做决断,以免夜长梦多,樊城的守将刘约就是因为迟迟没有投降,导致城中将士哗变,最终将刘约给乱刀分尸,这可都是前车之鉴。” 听蔡芾说起刘约的惨状,杜廷面色不由一阵煞白,但还是有些迟疑道:“可不管怎么说,他是父,我是子,若我献城投降,无异于背叛父亲,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蔡芾冷笑一声:“可是大公子别忘了,是他这个父亲抛弃你在先,既然他不仁,你又何必再恪守什么人子孝道呢。” 听蔡芾提起父亲抛下自己一事,杜廷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恨意,在仇恨的驱使下,他重重点了点头:“好,就依蔡司马之言,只是不知何时献城投降齐军。” 蔡芾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得意,随即沉声道:“大公子,既然已经决定要投降齐军,自然要想办法立下更大的功劳。不如大公子先在襄阳城自立为荆州大都督,再举荆州之地投降齐国,岂不是大功一件?” “啊这……父亲尚在人世,只怕其他人未必会认我这个大都督。” 听蔡芾要拥立自己做荆州大都督,杜廷一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蔡芾笑了笑:“你父亲抛弃城中百姓弃城而去,必然有很多人对他心生不满,若是此时你作为长子取而代之,必然能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杜廷听完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最终轻轻点了点头:“此事就由蔡司马安排吧。” 说到此处,杜廷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忧虑:“只是事成之后,蔡司马能保证齐军会饶我一命吗?” 蔡芾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大公子可以不相信天下任何人的承诺,唯独不能不信萧恪的,你看顾举的三个儿子,至今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 杜廷听到此处,当即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然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 …… 正如荆州锦衣卫预料的那般,随着蔡芾在襄阳城拥立杜廷为荆州大都督,荆州不少太守和县令都以杜羡弃民失德为由,先后公开宣布效忠杜廷这个新的大都督。 就连不少追随杜羡南下的荆州官员也以各种理由离他而去,不愿再为他效忠。 甚至连他的次子杜建也因为错失了被拥立为大都督之事,对父亲心生怨恨,偷偷离开了江陵,不知所踪。 到了最后,留在杜羡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一个黄蔚,那个他一直以为心向着萧恪的外甥。 经此一事,杜羡便卧床不起,很快便撒手人寰。 就在他去世的当天,襄阳城城门大开,杜廷亲自捧着官印,率领城中一众官员和将士出城投降了齐军。 自此,整个荆州完全纳入大齐的版图。 第605章 为君不易 朝廷大军夺取荆州的消息传回洛阳,朝野上下无不为之欢呼雀跃,天子萧恪更是下旨休朝三日,洛阳各坊三天不关坊门,让自己的臣民一起欢庆大齐立国以来的第一次大捷。 于是一夜之间,家家户户门前燃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大街小巷,宛如过新年。 城中百姓也纷纷换上了过年才舍得穿的新衣裳走出家门,逢人就笑脸问好,似乎家中有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毕竟,自从白巾之乱后,天下四分五裂,各路人马为了争夺权力和地盘打得你死我活,最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如今眼看天下重归一统就在眼前,他们如何能不发自内心的欢喜和开心呢! 而洛阳城的众多商家也没有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商机,联合在洛水南岸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花灯会,吸引城中无数百姓竞相前往。 当夜幕降临时,整个洛水南岸仿佛成了花灯的海洋,各种样式的花灯绵延十几里的洛水河畔,流光溢彩,斑斓璀璨,将南岸照得亮如白昼。 而游人手中也大多拎着各种精美的花灯,眼睛还时不时瞟向其他人手中的花灯,心中暗暗比较谁的花灯更美。 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子今夜更是一个比一个打扮得美丽动人,尽管天气尚寒,还是有不少女子换上了自己压箱底的衣裙,红白蓝绿紫争妍斗艳,引得不少尚未娶妻的男子频频回头。 在河畔的拥挤人流中,有一对郎才女貌的男女肩并着肩慢慢走着,男的一身白衣,手执折扇,相貌俊朗,女的则是一袭淡红色宫装,风华绝代。 这么一对气质脱俗的璧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显得很是扎眼,不少游人看过一眼会都不由在心中暗暗猜测这是哪一个权贵人家的公子和夫人出游。 若是这些游人再眼尖一些,就会注意到有几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始终不紧不慢跟在这两人的身前身后,这几人一只手时刻放在腰间,一双眼睛严密注意着每一个靠近这对男女的人,目光凌厉得似乎能一眼看穿每个人的内心。 这几人之所以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皆因为眼前的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大齐王朝的天子萧恪和皇后薛翎。 也不知道皇上大晚上的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听说洛水南岸举办有花灯会,非要乔装打扮出来游玩赏灯,还美其名曰与民同乐。 若是只有一人出游也就罢了,毕竟千牛卫上下都知道当今天子身手了得,天下绝大部分的刺客还真近不了他的身,不怕他出游时遭遇不测。 可皇上偏偏要拉上皇后一起出游,还不许千牛卫大张旗鼓随行保护,以免惊扰到其他参加华灯会的百姓,致使华灯会变了味,也违背了他与民同乐的初心。 千牛卫将军孙剑苦劝天子无效后,只得安排几名身手最好的千牛卫乔装打扮,假扮成游人如影随形跟在皇上和皇后前后,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危。 此时薛翎也察觉到自己身前身后一道道警惕的目光,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虽说她知道这些人是暗中保护他们的千牛卫,可她好不容易跟着夫君出宫游玩一趟,却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怎么都会有一些不自在的。 萧恪注意到薛翎的异样,也看了一眼那些暗中保护他们的千牛卫,轻轻一笑道:“翎儿,我也觉得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不如我让他们都先行回宫吧。” “这可不行。” 薛翎闻言不由再次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天子出行自有天子出行的规矩,我们微服出宫已经很是不妥,若是还没有千牛卫随行保护,一旦被朝中那些大臣知道了,非上书大骂你这个皇帝荒唐,骂我这个皇后误国不可。” 萧恪知道薛翎不是在说笑,毕竟自从登基为帝后,他已经多次领教过那些老臣的辛辣了。 他自认也算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下面那些大臣却总喜欢有事没事给自己上书,规劝自己以古之贤君为榜样,以之前的昏君暴君为前车之鉴,要亲贤臣,远小人,要爱惜民力,体恤百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需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诸如此类云云。 最让萧恪受不了的是,这些老臣上书规劝就好好规劝吧,还喜欢危言耸听,语气一个比一个严厉,似乎自己若是不听从他们的谏言,大齐江山就要一世而亡了。 萧恪此刻总算是理解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皇帝喜欢疏远忠臣,亲近奸臣了,主要是因为大部分忠臣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而奸臣往往却能投君王所好。 自从萧恪登基后,越发佩服唐太宗李世民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面对魏征这个大唐第一喷子,还能说出“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这种话。 薛翎看着夫君嘴角不自觉扬起的苦笑,所谓知夫莫若妻,她想起之前几次下朝后夫君跑来自己宫中的抱怨,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由轻笑着调侃道:“怎么?后悔做这个皇帝了?” 在自己妻子面前,萧恪自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当即微微颔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真的,我现在还真有一点后悔,感觉做这个皇帝还不如之前做齐王逍遥自在……” “有时候我真盼着翊儿可以快点长大成年,这样我就可以将皇位传给他,自己去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太上皇……” “夫君慎言,皇朝神器,岂可轻易易主,这会引起朝堂动荡,乃至天下大乱的。”薛翎面色却瞬间变得很是严肃,当即出言提醒萧恪。 萧恪轻轻拍了拍薛翎的手背,笑了笑道:“放心,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薛翎却停下脚步,看着萧恪,面色依旧凝重,沉声道:“如今夫君即为天子,就该当有天子的做派,有些话还是不宜说出口,以免被有心之人听去,反而坏了你和翊儿的名声。” 萧恪知道自己妻子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便收去脸上的嬉皮笑脸,点了点头,沉声道:“翎儿,你放心,我下次不会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 虽说很多穿越小说都喜欢写男主打下江山后,喜欢将皇位传给自己儿子,自己则带着一大群收服的美人去做逍遥自在的太上皇,但萧恪很清楚这种做法根本不现实。 历史上的很多王朝,前几任皇帝的做派往往影响到王朝中后期的很多任皇帝。 比如说从汉高祖刘邦有男宠籍孺,汉朝后面的皇帝一个个有样学样,到了汉哀帝时还整出了一个“断袖”的典故。 又比如说自从唐太宗李世民创立了玄武门继承法,唐朝那些皇子就开始流行自相残杀,直到唐代宗李豫登基,大唐才出现了第一个即位的皇长子。 再比如明朝自从明堡宗朱祁镇开始宠信宦官王振,明朝那些着名太监就开始一个个粉墨登场,权势一个比一个大,甚至出现了“立皇帝”和九千岁的说法。 萧恪不难想象,若是自己正当壮年时就禅位给太子萧翊,会让往后的那些太子如何看待他们的父皇,毕竟先帝打下了江山都舍得退位给儿子,你是怎么好意思赖在皇位上这么久的,再不传位就别怪我自己动手抢了……长此以往,大齐皇位更迭将永无宁日。 正因为萧恪知道这些教训,所以他一直致力于给大齐后面的皇帝树立一个标杆,比如说他并不是个喜欢被人批评的人,但为了给后面的皇帝做好一个虚心纳谏的好榜样,对于那些上书批评自己的奏折,他不仅不能动怒,反而要下旨褒奖对方是大齐诤臣,国之栋梁。 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就是这个道理。 第606章 心事未了 看着夫君有些变换不定的神色,薛翎不由白了他一眼,有些嗔怪道:“不是你自己说在宫里憋得慌,要我陪我出宫散散心的嘛?怎么现在你人跟我出了宫,还一直想着宫里的事,要是这样,我们还不如趁早回宫算了。” 萧恪有些歉然一笑,随即点点头道:“翎儿,你说得不错,既然是微服出宫散心,那我们就一起放下宫中那些烦心事,好好逛一逛这花灯会。” 说罢,便牵起薛翎的手,沿着河畔随着人流继续不紧不慢往前走。 没走几步,薛翎便幽幽开口道:“夫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成亲后你第一次陪着我出来游玩。” 萧恪闻言心中不由一阵歉然。 当初他和薛翎成婚没几天,徐州便传来丹阳兵哗变的消息,他不得不跟新婚妻子辞别,只身前往徐州。 之后,他又一直忙于南征北战,东征西讨,与妻子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像这样跟妻子两个人一起出来游玩还是第一次。 薛翎感受到了夫君心中的歉意,不由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宽慰道:“夫君,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人,我不能自私将你拴在我一个人身边。” 薛翎的善解人意让萧恪心中越发愧疚,也不由得轻轻握紧薛翎的手,看着妻子,语气有些郑重道:“翎儿,今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多多陪你出宫散心。” 感受到了夫君的情意,薛翎心中不由一甜,但却故意看了一眼那些时不时看向他们的千牛卫,轻笑一声道:“如今我们身份不一样了,哪能说想出宫就出宫呀,不得折腾死这些千牛卫的将士呀。” “再说了,宫中还有那么多的姐妹,若是你每次都只带我一个人出宫,不怕那些姐妹记恨我这个正宫娘娘呀。” 听薛翎提起宫中其他妃嫔,萧恪面上也不由得有些尴尬。 因为这次微服出宫,他是并没有通知其他妃子,毕竟出宫的人一多,千牛卫那边就更不好安排了。 虽说他知道另外几位妃子都不是善妒之人,即使知道了此事也不会因此嫉恨薛翎,但瞒着她们只带薛翎一个人出来,总让他有一种做贼心虚的负罪感。 果然渣男不是那么好当的。 两人又走了几步,薛翎便注意到萧恪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心中当即猜到了几分,忍不住笑笑道:“夫君,你今日约我出来游玩赏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吧。” 萧恪闻言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薛翎心中不由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但为了不让夫君多想,还是强颜作笑道:“夫君,你我夫妻一场,你有话就直说吧,不必吞吞吐吐的。” 萧恪停下脚步,深深看着自己妻子,缓缓说道:“翎儿,三个月后我打算御驾亲征越国。” “什么,你要御驾亲征?” 薛翎闻言不由低低惊呼一声,随即有些紧张看了一眼左右,好在周围人声嘈杂,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方才说了什么。 随后,薛翎看着自己夫君,有些不解道:“夫君,虽说后宫不该干政,但我还是想劝劝你,如今你不再是大将军,而是大齐的天子,自当坐镇朝堂,不该再跟之前那般冲锋陷阵了,毕竟天子不在京中,很容易引发朝野动荡的。” “若是你担心诸将争功,完全可以任命一员主将,授之以节钺,要诸将受其节制即可。” 薛翎说到此处没有再说下去。 此时她最想说的是担心战场凶险,刀剑无眼,自己夫君会有什么不测。 毕竟之前身为徐州军的主母,她经常出面去抚慰那些阵亡士兵的家眷,见到了太多的天人永隔,很害怕同样的命运会降临到自己和夫君的身上。 况且,从一个皇后的角度来说,她理应规劝天子坐镇中枢,不可随意出京,以免引起朝局动荡,臣民不安。 萧恪看着妻子,缓缓解释道:“京城的安危有秦冲,朝政上的事有几位相国,我这次之所以要御驾亲征越国,是想去一趟广陵。” 听到广陵二字,薛翎瞬间明白了过来:“你是想去见大哥?” 萧恪轻轻点了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朝廷迁回洛阳不久,大嫂便向天下人公布了大哥的死讯,我知道这是大哥的意思,就是为了给我扫清登基的最后障碍。” “若是没有大哥,这个皇位根本轮不到我来坐,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见大哥最后一面,不然这个皇位,我不会坐得安生。” 听薛翎说到大哥萧恒,薛翎也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夫君你说得没错,确实该去广陵看看大哥,顺便帮我跟大嫂带个好。” 眼见妻子松口,萧恪不由笑了笑,随即宽慰道:“至于冲锋陷阵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说过了,那是下面那些大将的事,我这个天子只要坐镇中军就好了。” 听夫君这么说,薛翎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卖花灯的摊子,摊主前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美花灯,引得路上的游人纷纷驻足观看。 薛翎强忍着心中的不舍,指着前面的花灯笑着对萧恪道:“夫君,之前上巳节本来想跟你出来放花灯的,没想到后面遭遇了刺客,没有放成,这次我们弥补一下之前的遗憾吧。” 萧恪自然不会拒绝妻子的要求,当即牵着妻子的手来到卖花灯的摊位前,让妻子好好挑选自己喜欢的花灯。 薛翎给自己和萧恪各挑选了一盏精美的花灯,结过账后,便一路走到了洛水边。 薛翎用火折子点燃了花灯上的灯芯,随即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轻声祷告道:“满天神佛保佑,弟子薛翎诚心祈愿我夫君南征越国得胜,江山早日一统,百姓早日得享太平。” 萧恪也默默点燃了自己的花灯,放入水中,看着花灯随波逐流,心中不住默念道:“我萧恪别无所求,只愿兄长萧恒一生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他的目光顺着洛水流动的方向,似乎跨越无数的山川河流,最后停留在广陵郡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上…… 第607章 民心所向 江都城外,县令陆贤和守将罗岱率领城中一众官吏早早等在城门口,恭候即将驾临江都城的大齐天子萧恪。 他们从天还没亮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才看到前方的官道上烟尘滚滚,旌旗猎猎,数万大军正朝着江都城的方向而来。 陆贤和罗岱不敢怠慢,当即领着一众官吏迎上去,一齐拜倒在大军前面,恭敬道:“臣等恭迎圣驾。” 可大军之中却没有任何人出言回应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名侍卫策马上前,笑着对陆贤等人道:“诸位大人不必如此多礼,皇上此刻并不在军中。” 陆贤和罗岱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陆贤略一迟疑,还是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皇上去了何处?” 侍卫笑了笑:“皇上只说他要去见一位故人,至于是什么故人,就不是我们侍卫的该问的了。” “这倒是,这倒是。” 陆贤干笑两声,随即有些讨好对这名侍卫道:“本官已经在城中最好的醉春楼备下了酒席,还望兄台告知一下军中几位将军,赏脸进城喝几杯薄酒。” 侍卫看着陆贤,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皇上有令,大军在城外安营驻扎,不得进城扰民。” “至于进城喝酒就算了,如今大军出征在外,军中严禁酒水,陆县令就不要为难我等了。” “是是是,兄台说得对,是本官思虑不周。” 陆贤没想到自己拍马拍到了马蹄上,面色一时很是尴尬,连声赔罪。 侍卫也没说什么,只是要陆贤等人让道,大军开始在城外就地安营扎寨。 …… 正值仲夏时节,江都城外的田野郁郁葱葱,绿油油的稻田一望无际,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生姿,看上去叫人心旷神怡。 而田间的农夫却没有任何赏景的兴致,一个个都头顶炎炎烈日,埋头在田地间为稻田除草,累得汗如雨下,腰都快直不起来,但脸上却分明洋溢着幸福和憧憬的笑容。 此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马蹄声却打断了农人的忙碌。 不少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却看到十几名士兵簇拥着一名年轻的将军骑马而来,很快勒马停在了他们附近。 寻常百姓自古以来就对当兵的心存敬畏,此时见到这么多士兵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内心一时之间都不由有些忐忑,看向这些士兵的目光很是不安。 为首那名年轻将军翻身下马,走到一名离他最近的农夫跟前,蹲下身子,笑眯眯问道:“老丈不必害怕,我们来此是为了跟你打听一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虽说这名年轻将军面容很是和善,笑容很是真诚,语气也很是客气,但这名农夫心中还是本能有些惶恐,磕磕巴巴回话道:“军爷问……问吧,只要小老儿知道,一定老老实实回话。” 这名年轻将领打扮的人自然就是萧恪,他此次跟大军分开就是为了来寻找兄长萧恒,只是他看了一眼眼前郁郁葱葱的农田,并没有急着问起兄长的行踪,反而笑着问道:“老丈,这都是你们家的田地吗?” 农夫有些奇怪看着眼前的年轻将军,因为他记得对方方才不是说来找人的吗?怎么现在又跟自己打听起这些农田是不是自己的。 但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从萧恪的衣着谈吐中多少也能猜得到萧恪身份并不简单,自然不敢对他有所隐瞒,便老老实实回话道:“回军爷的话,这一片农田有五十亩地大,只有十亩地是小老儿的。” 萧恪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头,但还是不动声色继续笑问道:“我听说官府那边不是说一个男丁可以分到四十亩田地吗?怎么才给老丈你分十亩呀。” 农夫一听便知道萧恪误会了,连忙解释道:“军爷误会了,官府确实给每一个男丁都分了四十亩地,只是这一片田地靠近河边,收成一向好着呢,当初官府分地的时候,很多乡亲都想分到这一片的田地,谁都不肯让步。” “最后官府没有办法,只能将这里的田地分成好多块小田地,一家分一块,这样大家都不会再争了,小老儿家另外的三十亩地离这里还有十几里地呢。” 萧恪闻言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均田制和摊丁入亩是大齐立国的根基,他最怕的就是下面的官员阳奉阴违,暗中阻挠甚至破坏均田制的推行。 随后,萧恪又想到了什么,继续笑着问道:“对了,老丈,你知道我们大齐准备要跟南边的越国打仗了吗?” 农夫点了点头:“知道呀,官府都布告了,要招募我们去帮大军运送粮草,不白干活,官府给钱的,要是搁前朝,哪里有这好事,小老儿本来也想去挣点铜板,可惜报名的人太多了,那些官吏又见我太老,就没有要小老儿。” 萧恪听完也不由哈哈一笑:“这么说,老丈你还是挺喜欢现在的新朝廷的。” 老汉一听顿时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这么好的朝廷谁不喜欢呀,以前的朝廷天天打仗,百姓别说吃饱饭了,能捡回一条性命就不错了。” “哪像现在的新朝廷,不用再打仗就不说了,还给我们老百姓分田分地,收的税又低,我们这些老百姓虽然不识字,但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现在的皇上是个好皇上,都说他是上天的武曲星下凡,专门拯救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 说到这儿,这名老农看了一眼萧恪,迟疑了片刻,还是大着胆子问道:“这位军爷,你能见到皇上吗?” 萧恪一时有些哑然失笑,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朝廷不是要打南边的越国吗?这次皇上御驾亲征,我等下就要去见他。” 农夫闻言不由眼前一亮:“那太好了,就劳军爷帮我们陈家庄三百二十六户百姓带个话给皇上,说我们这些老百姓日日夜夜都在为他祈福,希望皇上可以长命百岁,大齐的天下可以千秋万代。” 说完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要萧恪白白给他带话,摸遍了全身总算是摸出十几个铜板,递给萧恪,有些可怜巴巴道:“庄户人家身上没有什么钱财,军爷莫要嫌少。” 萧恪笑着推回他的铜板,笑道:“你们的话我一定带到,这些铜板老丈自己留着去喝酒吧。” 农夫心中很是感激,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奇怪问道:“军爷,你不是说要跟小老儿打听一个人吗?”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哈哈一笑。 自己光顾着听农夫给自己拍彩虹屁,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第608章 兄弟重逢 顺着农夫的指引,萧恪一行人来到一处附近的村庄。 村头的几只黄狗见有这么多陌生人突然靠近村子,立即冲他们狂吠不止。 好在村民们还算友善,见萧恪一行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当即喝止住了黄狗的乱吠。 萧恪跟一名村民打听了几句,便要侍卫们都留在村口等他,自己一个人走进了村子深处。 没有多远,他就在一处庭院门前停下了脚步,隔着矮矮的篱笆,看到一名衣着朴素的男子正在拿着一个水瓢给院子里的青菜浇水,浇得很是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门外来了客人。 看着那名男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萧恪只觉得心头堵得慌,有无数句话想要倾泻而出,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戏谑:“看来江都的县令办事还是不得力呀,明明说好一名男丁可以分到四十亩田地,怎么只分给你这么一小片菜地,看来我得撤了他的官才得。”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这名男子整个人身子一震,随即抬起头,与萧恪四目相对,目光渐渐有些发红。 但很快,他就收敛住了眼中的激动,只是淡淡一笑道:“万里河山我都拱手相让了,难道还会在乎区区四十亩田地吗?” 听着萧恒久违的声音,萧恪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喷涌而出的情感,冲过去与萧恒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哽咽着声音喊了一声:“大哥!” 萧恒能感受到弟弟发自内心的激动,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强忍着内心同样喷薄而出的欢喜,红着眼睛宽慰道:“你看看你,都是当皇帝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要是被人看到,在史书上记下一笔,你这个大齐的开国天子可就遗臭万年了。” 萧恪哪里听得进去,依旧紧紧抱着大哥不肯松开。 萧恒了解自己的弟弟,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同样抱紧了自己的弟弟,感受着这份兄弟久别重逢的喜悦。 就在两兄弟抱得难解难分之际,一名年轻的妇人从里屋走出,嘴里还笑着道:“夫君,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咦,恪弟,怎么是你?” 兄弟二人这才舍得分开,萧恪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子,刚想要跟大嫂打招呼,却注意到大嫂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不由很是欣喜道:“大嫂,你这是有了吗?” 王婧见到萧恪也很是高兴,笑着点点头道:“嗯,大夫说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此时萧恒看向王婧的目光满是柔情:“婧儿,外面太阳毒,你快回屋里待着,免得晒坏了身子。” 王婧轻轻摇了摇头,笑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容易晒坏,倒是你,真打算一直跟恪弟站在太阳底下说话吗?” 经妻子这么一提醒,萧恒也反应过来,不由得哈哈一笑,随即招呼萧恪进里屋说话。 萧恪进了里屋跟萧恒坐下后,看着屋内有些简陋的布置,目光一时有些恍惚,抿了抿嘴,却什么也没说。 但萧恒却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忍不住调笑道:“是不是觉得这里太简陋了,想给为兄换大一点的房子。” 萧恪没有否认,只是苦笑道:“我知道兄长不会答应的。” 萧恒点了点头,笑笑道:“还是你了解为兄,若是为兄想要过锦衣玉食的日子,直接待在下邳或者去洛阳不就好了。” 说完,萧恒看向在厨房忙碌的妻子王婧,目光一阵悠然:“不怕你笑话,为兄虚活了三十多年,这半年时光才是为兄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没有那么多的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每天只守着自己的妻子,跟她掰着手指头一起等待孩子的出生。” 萧恪静静看着自己的兄长,已经再也看不到半点往日权臣的痕迹,若非相貌没有什么变化,他几乎要怀疑眼前是另外一个人。 他不由得有些感慨道:“想不到一场大病过后,兄长变化这么大。” “不,你错了。” 萧恒却轻轻摇了摇头:“其实你现在见到的才是最真实的我。” “从小到大,我都很羡慕你,因为你有我和父亲的庇护,你可以心无旁骛做自己想做的事,而我不行,我是萧家的嫡长子,我必须扛起振兴萧家的重任。” “我并不喜欢杀人,我也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但我不能让父亲和族人失望,所以我只能强迫自己变成最不喜欢的模样,变得冷血无情,残忍好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窥视在暗处的敌人,从而继承父亲的遗愿,开创萧家的不世之业。” 说到此处,萧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但现在我才发现,我做得真不如你,我当政五年,在朝中结下仇家无数,很多人皆欲杀我而后快。” “而你宽以待人,却可以得尽人心,得天下臣民拥护,名正言顺夺取了宁朝江山,开创了萧家的万世基业。” “父亲曾经说过,萧家之兴在我,若是萧家败亡,你必是罪魁祸首,没想到他英明一世,唯独看错了我们兄弟二人。” 听完兄长一番肺腑之言,萧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总不能告诉萧恒说父亲看人很准,只是自己这个弟弟换人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模棱两可说道:“若是没有父亲和大哥,也不会有今日的大齐江山。” 萧恒闻言不由哈哈一笑:“我知道,所以我不是得了一个世宗的庙号,进大齐宗庙受之后历代天子香火供奉了吗?” 萧恪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你本该是大齐的开国高祖皇帝?” 萧恒闻言摇了摇头,笑笑:“算了吧,我打仗和治国皆不如你,有什么脸面做这个大齐的开国天子。” “我如今还能以世宗的身份进大齐的宗庙,还是沾了你这个弟弟的光。” 说到此处,萧恒的目光陡然变得严肃,沉声对萧恪道:“恪弟,你记住,你之所以能够打下如今的大齐江山,完全靠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这个兄长相让。” 知弟莫若兄,萧恪南下攻打越国还特意抽空来见自己,萧恒如何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弟弟有一块心病,觉得是他抢走了属于自己这个兄长的皇位。 他今天就想彻底医治了自己这个弟弟的心病。 萧恪明白兄长的意思,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眶再次湿润了。 第609章 建业君臣 建业城,南兴宫。 天色微亮,尚书令陆弥就在宫中宦官的指引下,行色匆匆走进依旧一派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皇上,陆相国到了。” 听到小宦官的一声通报,站在一幅有半面墙大小的舆图前愁眉不展的大越皇帝孙鸾终于转过身子,看着匆匆赶来的中书令陆弥,面上勉强挤起一丝笑容,声音有些嘶哑道:“陆卿家来了呀。” 陆弥看着孙鸾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不忍长叹了一口气:“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呀。” 孙鸾闻言不由面露苦笑,转身看着身后的舆图,不住叹气道:“齐军大军压境,大越国眼看危如累卵,朕如何睡得着呀。” 陆弥顺着孙鸾的目光望向舆图,只见上面的蕲春、合淝和江都三城都被孙鸾用朱笔圈了起来,代表齐军的三路大军集结重地,目标直指他们越国的柴桑、濡须口和都城建业。 陆弥知道孙鸾心中的忧虑,只得低声劝慰道:“皇上不必忧心,臣虽然是文官,却也听说兵分多路是兵家大忌,如今齐军贪多冒进,兵分三路攻打我大越,必然讨不到什么好处,皇上不必担心。” 孙鸾听完陆弥的劝慰,面上的忧虑却是丝毫不减,反而摇了摇头,叹气道:“对于寻常将领而言,兵分多路确实是犯了兵家大忌。” “可萧恪绝非常人,想当初他兵分五路攻打顾举,三战三胜,一口气夺取了司、雍、凉、并四州之地,一举奠定了萧氏立国的根基。” “如今他兵分三路攻打我大越,不知我大越仅凭两州之地,又能抵抗得了他多久。” 眼看皇上对局势如此悲观,陆弥心中也不由得又暗暗长叹一口气,却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再次好言劝慰道:“皇上不必如此悲观,顾举之所以败亡得如此之快,是因为司州一马平川,很难抵挡得住萧恪的兵锋,只要八关破一,洛阳便无险可守。” “可我们大越不一样,我们有长江天险可以阻隔齐军,建业更是有王气在,根本无惧萧恪和齐军。” “长江天险?” 孙鸾听到此处面容越发苦涩:“荆州不一样有长江天险阻隔齐军,杜羡还不是为萧恪弹指所灭。” 进宫之前,陆弥就知道如今的局势对于越国而言不容乐观,却没想到身为大越国皇帝的孙鸾竟是比谁都悲观,不由看了他一眼,略微一迟疑,还是叹了口气问道:“莫非皇上打算不战而降,自请去帝号,降齐以自保不成?” 听到堂堂大越国的中书令问自己是否降齐,孙鸾竟没有动怒,反而又是长叹一口气道:“若是萧恪能放过朕和我孙氏一族,降齐也不是不可。” 陆弥看着孙鸾,沉吟良久,还是长叹一口气道:“若是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降齐,还是趁早派遣使者去江都联络萧恪吧,还能为江南和岭南免去一场兵灾,臣想扬交两州的百姓皆会感念陛下之德的。” 孙鸾面上依旧是愁容不展,长吁短叹道:“朕有心降齐,却担心萧恪容不得朕呀。” 陆弥有些诧异看着孙鸾,语气很是不解道:“皇上怎么会这么想呢?天下人谁不知道萧恪一诺千金,只要是他允诺过不杀之人,皆不会害其性命,不管是顾举之子顾翃顾翀还是杜羡之子杜廷,如今无不活得好好的。” “陆卿家有所不知,顾翃顾翀杜廷几人与我如今的情形大不相同。”孙鸾看着陆弥,神情很是无奈,“虽说顾举挟天子以令诸侯,杜羡割据一方,可他们二人皆未称帝,萧恪还能容得下他们。” “可朕不一样,朕效仿他代宁自立,开国立朝,跟他争夺天子的名分,正所谓天无二日,土无二主,他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天命所归,岂能饶过朕和孙氏一族。” 陆弥听完也不由得沉默,因为他也听出孙鸾是后悔当初太过草率称帝了。 想当初,幼帝龙暄在洛阳禅位于萧恪的消息传到建业,孙鸾便迫不及待召集群臣,以大宁气数已尽为由,逼迫龙瑀禅位禅位给自己。 当时以陆弥为首的不少大臣便劝过孙鸾,说他若是不称帝,很多事情将来还有回旋的余地,还可以继续打着宁朝的名义,拉拢那些对萧恪心怀不满的人,一道联手反对萧恪。 可孙鸾一旦称帝,他便与萧恪无异,彻底失去了讨伐萧恪的大义名分,而且他跟在萧恪后面称帝无疑是在跟萧恪争夺正统地位,很有可能反过来会遭到萧恪的讨伐。 可尽管陆弥等人苦口婆心一再劝说,但孙鸾还是一意孤行,最后还是执意代宁自立,在建业登基称帝,建立了大越王朝。 陆弥本来因为孙鸾称帝气得告病不出,但孙鸾却多次登门解释,表示自己也是身不由己,是有苦衷的。 说起来,皆因为如今萧恪称帝,大肆封赏那些开国功臣,惹得自己麾下那些将领一个个眼红不已,纷纷催着自己也效仿登基称帝。 他孙鸾也清楚此时绝非称帝的良机,可又忧心自己若是坚持不称帝,只怕那些骄兵悍将会因此跟自己离心离德,甚至背离自己而去。 因此,为了安抚众将士之心,他才不得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被迫称帝。 陆弥虽然清楚孙鸾早有称帝之心,但江东的将士骄横也是事实,若是孙鸾不愿顺着他们的意思登基称帝,还不知道这些骄兵悍将最后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最终,陆弥勉强接受了孙鸾的解释,答应出任大越王朝的第一任尚书令,同时还主动出面去劝说其他交好的江东世家,说服他们继续支持孙鸾,效忠大越国朝廷,与中原的齐朝分庭抗礼。 可没想到昨天的劝说还犹在耳,今日孙鸾就因为齐军的大军压境而变得心灰意冷,从而有了降齐的心思。 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执着于谋朝篡位,非要做这个短命皇帝呢! 可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陆弥也不好再责怪孙鸾当初的一意孤行,只能继续好言劝慰道:“臣想皇上是多虑了,素闻萧恪有容人之量,龙琦和龙暄一样做过皇帝,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若是皇上还是不放心,不妨派使者去江都见萧恪,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再做定夺。” 孙鸾沉吟片刻,随即点了点头道:“陆卿家说得有理,朕今日就安排使者,过江去探一探萧恪的口风。” 陆弥躬身深施一礼:“皇上英明。” 随后,陆弥又宽慰了孙鸾几句,便告辞出宫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刚一转身,孙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铁。 第610章 建业父子 陆弥一走,孙鸾便对着御案后面屏风的方向淡淡说了一句:“陆相国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不多时,一个身穿蟒袍的身影从屏风后面现身,正是孙鸾的长子,大越王朝的太子孙寅。 显然,方才他父皇和尚书令陆弥的对话,他在屏风后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刻他看着自己的父皇,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怯生生问道:“父皇,你……你当真打算投降萧恪吗?” 孙鸾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再没有见陆弥时的那种绝望之色,取而代之的是凛冽的寒意。 他深深看了孙寅一眼,随即淡淡问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朕该投降萧恪吗?” 虽说孙鸾的眼神看起来很是平静,但不知为何,孙寅却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只是低着头低声说道:“儿臣觉得父皇不会投降萧恪,否则当即就不会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执意改朝换代,登基称帝了。” “哈哈哈,还是皇儿了解自己的父皇。” 孙鸾闻言不由得一阵哈哈大笑,随即冷哼一声道:“可陆弥自诩为三朝老臣,却看不出朕的心思,朕只是用三言两语稍加试探,他就露出了马脚。” 孙寅躲在屏风后偷听了半天,自然明白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抿了抿嘴唇,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父皇是如何猜到陆相国早有降齐之心的。” 孙鸾闻言不由一声冷笑:“这还用猜吗?想想顾举和杜羡是如何败亡的不就明白了?” 孙寅低头想了想,随即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孩儿还是不明白,顾举之所以败亡,难道不是因为他的次子顾羽不听号令,不肯放弃攻打长安回援洛阳,才能萧恪的大军轻易破了虎牢关,围了洛阳城,之后他的三子顾翀又背叛父亲,开城门放徐州军入城,才逼得顾举兵败自刎身亡的吗?” “至于杜羡,则是因为荆州水军中计兵败,导致樊城很快失守,杜羡不得不放弃襄阳南迁江陵,却被长子杜廷背叛,最终含恨而逝。” “如此说来,顾举和杜羡败亡,皆是因为自己儿子的背叛,跟陆相国有心降齐有什么关联呢?” 说到最后,孙寅的声音越发低沉了,毕竟他也身为人子,父皇如今同样身处逆境,父皇会不会怀疑自己这个儿子有二心呀。 孙鸾从儿子的眼神中看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惶恐不安,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顾举和杜羡的败亡,表面上确实都是因为自己儿子的背叛,可你别忘了,是谁跟顾翀勾结骗开城门放徐州军进洛阳城的,又是谁在襄阳拥立杜廷自立为大都督的?” “是……柳家和蔡家?” 孙寅神色一震,顷刻间像是明白了什么,满眼不可置信望向自己的父亲。 孙鸾点了点头,随即冷冷一笑道:“看来皇儿你已经想明白了,那些本来支持他们的世家大族的背弃,才是顾举和杜羡败亡的根本原因。” 孙寅看起来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因而父亲早就想到,一旦我大越国面临同样的境地,像陆家这种世家大族,就会跟柳家和蔡家一样,背叛父皇,投靠萧恪。” 孙鸾冷冷点了点头:“其实不难理解,对于陆家这种世家大族而言,如今齐强越弱,齐国又大军压境,既然我越国没有什么胜算,与其跟我们越国共存亡,还不如趁早投降齐国,至少还能保证他们家族将来在齐国的利益。” 孙寅闻言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因而父皇才想到将陆相国召进宫中,故意用言语来试探他,果然试探出了他的本心。” 孙鸾却是冷笑一声:“你以为朕将他召进宫中,只是为了试探他吗?” 孙寅闻言不由一怔,随即有些奇怪道:“莫非父亲召陆相国进宫还有别的用意?” 孙鸾看着宫外的方向,眼神闪动着丝丝寒意:“陆家乃是江东世家之首,朕想试探他的态度,他又何尝不想代表江东其他世家试探朕的态度呢?” “若是朕表现出死守疆土的决心,他们反而会担心我们败亡之后,会连累到他们这些江东世家大族将来在齐国的地位,必然会派人暗中联络萧恪,企图勾结萧恪,在关键时刻像柳家和蔡家那般对我们父子发动反戈一击。” “相反,若是朕表现得心灰意冷,甚至有降齐之意,反而稳住了他们,让他们不必急于一时,只需要安静等待将来跟着我们父子一起投降齐国就好了。” 话说到这一份上,孙寅总算是完全理解了父皇的良苦用心:“原来如此,儿臣明白了。” 只是他又像是很快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可父皇为何又要儿臣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孙鸾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难得露出一丝为人父亲的怜爱:“父皇之所以如此安排,就是想让你明白,人心难测,你绝不能随意轻信下面的人,否则很容易被他们欺骗和利用。” 孙寅看着父皇,目光很是疑惑:“父皇,儿臣不明白你的意思。” 孙鸾此刻脸上笑容尽敛,沉声对孙寅道:“朕已经决定了,让你以大越国储君的身份代朕巡视岭南。” “父亲,你这是要儿臣临阵脱逃,弃父亲于不顾吗?”孙寅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声音问道。 如今齐军在江北和荆襄磨刀霍霍,父皇却要他在此时离开建业去岭南巡视,孙寅哪里还不明白父皇的用意,分明是要他远离建业城即将到来的战火。 可他身为大越国的太子,又岂能再这种时候背离父皇而去,那跟卖父求荣的顾翀和杜廷又有什么区别。 孙鸾早就想到儿子不会那么容易答应,当即冷着一张脸沉声道:“记住,你不仅是我孙鸾的儿子,还是大越国的太子,你的任务是保住我大越国的皇室血脉,而不是留在建业跟父皇和其他族人共存亡。” “若是建业守住了,父皇自然会召你回京,若是守不住,你就在岭南重建我大越国的宗庙社稷,将来再伺机窥视中原,恢复我大越国的故土。” 孙寅明白父皇的考虑,没有再拒绝,只是红着双眼对孙鸾重重一拜。 随后孙鸾又劝勉了孙寅几句,便要他回去准备,尽快动身前往岭南。 待孙寅走后,孙鸾沉吟片刻,随即唤进来一名宦官,询问他次子近来如何? 宦官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自从皇上立了太子,宋王殿下便在自己府上日日买醉,经常喝醉了就胡言乱语,说一些……一些对皇上大不敬的话。” “他说了什么对朕大不敬的话?”孙鸾闻言并没有动怒,只是面无表情反问道。 宦官小心翼翼看了孙鸾一眼,随即吞吞吐吐道:“宋王殿下说……说……说皇上有……有眼无珠,他才应该是大越太子的不二人选……皇上息怒,荣王殿下只是一时酒后失言。” 说完,宦官自己吓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对着孙鸾磕头不止。 孙鸾依旧没有动怒,只是低头看了这名宦官一眼,淡淡吩咐道:“你想办法告诉他府里的下人,就说朕得知他酒后诽谤朕很是大怒,要派侍卫去毒杀他,之后再让人劝说他逃离建业,逃往江北。” “这……喏!” 宦官听完不由傻了眼,却又不敢多问,只得应喏一声,领命而去。 孙鸾看着宦官离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若是扬州和交州都守不住,孙家的血脉就靠这个不成器的次子来延续了。 第611章 越国来使 就在五万齐军驻扎在江都城外不久,越国的使者陆节便渡江而来,请求觐见齐军的主将、大齐天子萧恪。 只是他进了江都城,才知道萧恪并不在城中,又赶了二十里路来到城外的齐军大营。 好在镇守营门的齐军将士并没有为难他,对他进行过一番细致的搜身,确认他身上没暗藏有任何利刃之后,便领着他去了中军的帅帐。 一进入帅帐,陆节便对着萧恪躬身作揖深施一礼,语气恭敬道:“下使越国鸿胪寺少卿陆节,奉吾主之命,见过大齐皇帝陛下。” 萧恪淡淡一笑,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齐军大将孟恭便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孙鸾算个什么东西,不过窃据半个扬州和交州,也敢妄称天命,僭越称帝。” 陆节听完面色瞬间涨红,心中很是难堪,但身为越国使者,还是不得不为孙鸾辩解道:“自吾主入主江东和岭南以来,外御强虏,内讨贼寇,使得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深得江东和岭南百姓的拥戴。” “前朝天子自知王朝气数已尽,江东和岭南人心在我主,便顺应民意,主动将皇位禅让于我主,才有了如今的越国。” 听着陆节有些苍白无力的解释,萧恪只是淡淡一笑:“气数与天命之说,皆是出自凡人之口,真正的天意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 “若是你们越国能够战胜我大齐,克复中原,不须你们多说,天下人也会相信天命在孙氏。” “反之,若是你们越国被我们大齐所灭,即使你们妄称天命,也只是徒增笑料罢了。” 陆节闻言面色越发尴尬,虽说萧恪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但陆节还是能够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分明是讽刺孙鸾实力不济,却还敢效仿自己,妄称天命,自立为帝。 虽说此刻心中自觉受到了百般屈辱,脸上的笑容几乎就要维系不住了,只得立即变换话锋,岔开话题道:“此次下使奉我主之命来见大齐皇帝陛下,正是为了解决两国纷争而来,希望齐越两国可以就此罢兵言和,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世代交好,使两国百姓能免受战乱之苦,同享太平盛世。” 萧恪看着陆节,神色似笑非笑道:“哦,贵使口中所谓的两国纷争,究竟指的是什么?” 陆节有些畏惧看了萧恪一眼,随即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宁失其鹿,天下能者皆可共逐之。大齐皇帝陛下和我主能够二分天下,隔江而治,都是天意使然……” “我方才说了,你们口中所谓的天意,不过都是出自你们之口,除了你们自己,又有谁会当真。”萧恪听陆节还要跟自己鬼扯什么天意,便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冷声道,“若是孙鸾派你渡江来见朕只是为了跟朕清谈玄学,就不要再多费唇舌了。” 陆节被萧恪驳斥得颜面无存,面色越发有些难堪,却又不敢发作,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再次躬身对着萧恪赔礼告罪道:“大齐皇帝陛下息怒,既然如此,下使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我主这次派下使来觐见大齐皇帝陛下,是带着极大的诚意而来,希望与齐国结为兄弟之邦,齐国为兄,越国为弟,两国世代交好,永不相侵。” 萧恪没有说话,一旁的大将孟恭却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即对萧恪道:“皇上,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孙鸾与太祖武皇帝同庚,没想到如今竟要自降辈分做皇上之弟,不知太祖武皇帝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听了孟恭的话,陆节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无从辩驳,只得将央求的目光看向萧恪。 萧恪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贵使饱读诗书,想来也听过‘天无二日,土无二主’的说法,天下虽大,但有一个天子就够了,若是孙鸾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就让他与朕一决雌雄,战场上见个真章吧。” “至于什么兄弟之邦,简直是一派胡言,朕只懂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道理。” 萧恪的话听得陆节面色一阵煞白,眼见结成兄弟之邦无望,他只能心一横,牙一咬,直接说出孙鸾给他的最终底线:“若是大齐皇帝陛下不愿与我越国结为兄弟之邦,我主也可以去帝号,自降身份为南越国主,向陛下称臣,南越国愿为大齐藩属,为大齐镇守东南,永世不叛。” “除此之外,南越国愿每年向大齐进贡白银二十万两,绢布三十万匹,粮食五十万石。” “我主一片赤诚,还望大齐皇帝陛下明鉴。” 说完,陆节整个人深深拜伏在地,心中很是忐忑。 毕竟,这已经他们越国能做到的最大让步,若是萧恪还不肯答应,也意味着这次谈判的破裂,他只能无功而返。 可他最后的希望还是随着萧恪一声冷笑而彻底破灭:“孙鸾坐断东南多年,我本以为也是枭雄一般的人物,可今日看来,却跟街边只知道讨价还价的小贩无异,哪还有一点割据一方的气魄。” “你回去告诉孙鸾,若是他想得到天下,就在战场上与我一决雌雄,若是他自认为不是我的对手,就下令放弃抵抗,举国来降,我萧恪可以在此对着长江起誓,保全他和族人性命。” 陆节趴伏在地上,面色一阵惨白,久久说不出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敢抬头看向萧恪,颤抖着声音道:“此事,当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萧恪深深看了陆节一眼,面上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是战是和,并非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孙鸾!” 陆节听完再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还是缓缓点点头:“下使明白了,下使一定将陛下之言告知我主。” 说完之后,陆节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到底看向帅帐内的一众将领和亲兵,随即沉声道:“不知陛下可否让其他人回避一下,下使还有些话想跟陛下密谈,不方便让其他人知晓?” 第612章 江东望族 萧恪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着眉头一皱:“难道孙鸾还有什么话要你转告于朕?” 陆节见萧恪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摇了摇头,随即解释道:“陛下误会了,方才下使是奉我主之命,代表越国跟陛下交涉,而如今……” 陆节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目光再次看向帅帐内的一众将领和亲兵,随即继续说道:“……如今在下奉的是家主之命,代表的是陆家以及江东的其他世家大族,有些话想跟陛下密谈。” 萧恪这才明白陆节的意思,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刻的陆节整个人看起来比方才有底气多了。 不过这也实属正常,要不怎么都说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就是因为这些世家的人一个个将家族的利益看得比王朝的利益重得多。 一旦家族的利益跟王朝的利益有冲突,他们便都会为了维护家族的利益,毫不犹豫抛弃当前效忠的势力。 顾举和杜羡不就是因为被之前支持他们的世家大族抛弃,最终都落得一个众叛亲离、身死败亡的下场。 再往后点说,自己之所以能够取宁朝而代之,跟各大世家大族的改换门庭不无关系。 如今自己起三路大军大举征讨越国,眼看孙鸾大厦将倾,这些江东世家大族想要与自己联络,从而保证他们这些家族将来在齐国的利益。 这也是萧恪一直以来坚决起用寒门,不断打压和削弱门阀士族的原因,他可不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大齐沦为下一个宁朝,让这些世家大族继续左右王朝的命运。 不过一旦自己灭掉了孙鸾,夺取了江东,还需要这些江东的世家大族助自己稳住越国故地,因此他倒是想听听以陆家为首的江东世家大族想要跟自己密谈些什么。 想到此处,他便挥挥手示意帅帐内的一众将领和亲兵都退下,只留下了陆节一个人。 待人都退下后,萧恪便看向陆节,不紧不慢问道:“现在帅帐内没有其他人了,你可以说了吧。” 陆节抿了抿唇,随即上前几步,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递向萧恪,刻意压低声音道:“这是我们家主托我带给陛下的一封密信,信中的内容也代表了陆、顾、朱、张四家的意思。” 萧恪接过陆节手中信,却没有马上拆开来看,而是看着信封上的“大齐皇帝陛下亲启”几个字陷入了沉思。 他知道顾陆朱张四家是江东最显赫的四个家族,实力远远凌驾于江东的其他世家大族之上,他们四家的想法很大程度上就是代表了整个江东士族的意见。 只是他没想到这四家竟然这么快就在私底下达成了一致,联合起来私下联络自己。 看着萧恪拿过信却不拆开来看,陆节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又不敢催促,只得眼巴巴看着萧恪,内心不住在揣测萧恪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好在萧恪只是沉思片刻,还是拆开了手中的信,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打开细细查看起来。 正如他心中猜测的那般,越国的尚书令、陆家的家主陆弥在信的前半部分对他大加恭维,代表江东各大世家大族再一次重申了他们对于大齐朝廷和自己的支持。 不过萧恪对这些场面话不感兴趣,他想看到的是这些家族真正的诚意。 好在在信的结尾,陆弥表示他们陆顾朱张四家经过商议,愿意将他们在江东五成的土地献给大齐朝廷,以助朝廷在江东推行均田制。 萧恪看到此处,眉头不由轻轻一挑,嘴角也不自觉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看来这些江东的世家大族还是很识趣的,知道自己一旦夺取了江东,下一步必然要在江东推行均田制。 而江东绝大多数的田地都掌控在以陆家为首的江东世家大族手中,朝廷想要推行均田制,只能对这些世家大族下手。 与其将来被朝廷以各种借口针对和打压,倒不如现在主动献出一半的土地给朝廷,不仅可以保全家族,还能讨得萧恪的欢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这些江东世家大族还是太小看了自己的胃口和野心,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自然知道华夏的经济中心会不断南移。 如今因为历朝历代的不断开发,长江以南不断得到开发,每年上交的财政赋税已经跟北方相差无几,粮食产量更是早就已经超过了北方。 依照萧恪的想法,待自己一统天下后,他便大规模往江南迁移百姓,在南方大力推广玉米番薯马铃薯这些高产的新作物,同时大兴工商业,使江南尽快达成自己的历史地位,成为华夏的财赋重地。 既然如此,这些江东世家大族交出的区区五成土地,怎么可能满足得了他的胃口。 他可不希望自己和之后的历任大齐皇帝辛辛苦苦开发江南,最后却白白便宜了这些世家大族,寻常百姓反而沾不到什么光。 此时陆节看着萧恪脸上玩味的笑容,手心全是汗水,一颗心也是紧张到了极点,生怕不领他们的情,如此一来他要如何跟家主交代。 不知过了多久,萧恪终于放下手中的信,看了陆节一眼,随即缓缓开口:“你们四家愿意主动将一半的田地献给朝廷,可见对朝廷的一片赤诚之心。” 陆节闻言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谦逊道:“将来陛下夺得江东,我们皆是陛下的臣子,为朝廷和陛下分忧本就是人臣分内之事。” 萧恪淡淡一笑,随即继续说道:“只是兰陵萧氏身为皇族,为了支持朝廷推行均田制,将萧家九成的土地都献给了朝廷,而陆家却只愿意献给朝廷五成的土地,与萧家相比,是不是太少了一些。” 陆节闻言不由惊得面色一阵惨白,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道:“莫非陛下也要顾家献出九成的土地吗?” 萧恪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我萧恪从不强人所难,至于你们顾家该献出多少田地,不妨让你们家主再跟族人商议一下。” 随后,萧恪要陆节稍等片刻,自己则提笔刷刷写好一封信,封好口后递给陆节:“我要说的话都在这封信,你将这封信带回江东交给你们家主,他看过后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 陆节无奈,只能从萧恪手中接过信,随即告辞而去。 萧恪看着陆节离去的身影,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孙鸾,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第613章 建业之变(上) 建业城,兴南宫。 “微臣无能,未能劝说萧恪退兵,恳请陛下降罪。” 御书房内,刚从江北返回建业的鸿胪寺少卿陆节拜伏在地,长跪不起,嘴上连连告罪不止。 孙鸾示意一旁的小宦官去将陆节扶起,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模样,只是淡淡说道:“此次谈判不利,皆是因为萧恪狼子野心,觊觎我大越国的疆土,朕岂能怪罪到陆卿家身上?” 听孙鸾在为自己开脱,陆节面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感动之色,再次深深拜倒在地,泣声道:“皇上如此体恤臣下,实在是教微臣汗颜。” 孙鸾笑了笑,随后又看了陆节一眼,似是不经意问道:“此次江北之行,不知陆卿家可有什么收获?” 陆节闻言身子不由微微一震,内心更是暗暗一凛,显然不明白孙鸾为何会有此一问。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代表陆家与萧恪接触一事被孙鸾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可当时帅帐内只有自己与萧恪二人,断然没有走漏风声的可能。 想到此处,陆节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回禀皇上,微臣此去江北,身负皇命,来去匆匆,并不敢在江北多做什么逗留,因而没有什么称得上收获的地方。” “哦?是吗?” 孙鸾看着陆节,面上的笑容中分明带着一丝玩味:“听闻萧恪为人一向很是大方,我还以为他会给陆卿家带什么好东西带回江东,好让你们家主和族人好好开开眼呢。” 听到孙鸾说萧恪要自己带什么东西回来给家主,陆节嘴唇瞬间一阵惨白,看不到一丝血色,心中越发不安,但还是强作镇定,连连摇头道:“陛下说笑了,微臣并非萧恪的臣子,他怎么可能会给微臣什么好东西让微臣带回江东呢。” 陆节的神色变化哪里瞒得过孙鸾一双眼睛,可他依旧不动声色笑笑道:“陆卿家不必紧张,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看着孙鸾有些古怪的笑容,陆节内心更是忐忑,后背的衣衫更是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一双眼睛老是不自觉瞟向自己空荡荡的袖口。 自从在齐军大营的帅帐中,他拿到萧恪给他的亲笔信后,便将信藏好在了自己的衣袖内,便匆匆返回了建业复命。 进宫前,他又鬼使神差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袖,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萧恪给他的密信不知何时已经不知所踪。 当时他整个人当即惊得魂飞魄散,脑海中一遍遍回忆自己拿到信之后发生的种种事,很快便想起当自己乘船过江心时,江上突然起了风浪,整艘船也因此变得摇晃不止,自己还被晃得七荤八素,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想来那封密信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从自己袖中掉落到船上的。 他想原路折返回船上去找密信,但奉旨保护他的侍卫却一直在催促他赶紧进宫面圣,他为了不引起孙鸾的疑心,只能暂且放下此事,硬着头皮前去御书房向孙鸾复命。 此时听着孙鸾似乎意有所指的话,陆节心中越发惴惴不安,很是担心萧恪的那封密信是不是落到了孙鸾手中。 此刻他不敢再在御书房逗留,一心只想赶紧出宫去找回那封密信,便对着孙鸾重重行了一礼,随即道:“皇上日理万机,微臣不敢多做打扰,若是皇上没什么事,微臣就先告退了。” 孙鸾看着神情惶恐的陆节,哪里不知道他心中在打着什么主意,当即冷笑一声道:“陆卿家不必着急,接送你往返江北的船老大说你在他们船上遗落了东西,已经特意送进宫来了。” 陆节听到此处,瞬间面如土色,整个人直接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冰冷地上,一个字也说不出。 孙鸾却没有理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侍卫领着一名船夫模样的人进入御书房。 这名船夫正是之前接送陆节往返江北的那艘船的船老大,只是此刻的船老大一脸冷意,哪里还有半点之前在陆节面前满脸巴结讨好的模样。 陆节看清了船老大的模样,一颗心彻底坠入了冰谷,知道自己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了,甚至有可能整个陆家都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被牵连。 孙鸾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陆节,冷笑一声,随即目光又看向船老大,冷声说道:“你现在告诉陆卿家,他究竟在你的船上遗落了什么东西。” “喏!” 船老大对着孙鸾应躬身喏一声,随即走到陆节身前,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在陆节眼前晃了晃,用没有一丝感情的语气道:“陆少卿,这就是你在我的船上丢失的东西。” 看着信封上刺眼的“陆相国亲启”几个字,陆节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竟直接吐出一大口鲜血,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孙鸾的奸计,那名接送自己往返江北的船夫分明就是他的人,趁着船只在江心摇晃之际,神不知鬼不觉从自己身上偷走了萧恪给自己的密信。 看着孙鸾眼中隐隐闪动的杀意,陆节自知活命无望,为了保全陆氏一族,当即冲孙鸾连连磕头道:“皇上明鉴,是罪臣一时鬼迷心窍,企图勾结萧恪,背叛皇上,罪臣愿意伏诛,还请皇上切莫牵连到陆家。” 孙鸾一步步走到陆节跟前,看着密信上“陆相国亲启”的字样,冷笑一声道:“朕身为大越天子,何时提拔过卿家做了我大越的相国?” 陆节无从反驳,只能继续冲孙鸾磕头不止,将全部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只求孙鸾可以放过陆家。 可此时的孙鸾面色却是异常冰冷,他蹲下身子,强迫陆节跟自己对视,随即一字一句冷冷说道:“顾举和杜羡皆因为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的背叛而败亡,朕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朕的身上,朕绝不会给你们这些人背叛朕的机会。” “不仅是你们陆家,整个江东的世家大族,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第614章 建业之变(下) 当天下午,建业城的各个城门轰然关闭。 随后,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士兵开始上街,将街上逗留的百姓全部赶回家中,胆敢不从者,一律当做齐军探子就地正法。 城中的百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兵,谁也不敢多问,一个个都吓得躲回家中,紧闭好门窗,内心不停在猜测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齐军要打进建业城了? 有官员想要询问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却被这些士兵以一句冰冷的“圣上有旨”应付了过去,使得这些官员也不敢再追问下去,只能一个个悻悻返回家中。 在城中士兵的驱赶下,不到天黑时分,建业上的大街小巷已经空荡荡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剩下一队队士兵来回巡逻。 南兴宫内,孙鸾不知何时已经脱去了身上的龙袍,换上了一身戎装,此刻正站在宫中的一处高楼上,凭栏俯视着脚下的建业城,目光满是寒意。 身后的中书舍人莫直看着孙鸾的背影,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上前几步,低声问道:“陛下,当真要对这些世家大族赶尽杀绝吗?” 孙鸾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看着建业城的方向,嘴上冷冷道:“萧恪给陆弥的那封回信你也看过,是他们勾结萧恪在先,若是朕再不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顾举和杜羡就是朕的下场。” 莫直重重叹了一口气:“臣没有为陆相国和陆家求情的意思,他背叛陛下,确实罪不容诛,理应伏诛,可陆家和其他世家大族中的很多人并不知晓此事,更没有参与此事,若是陛下同样对他们痛下杀手,只怕难免会让天下人非议陛下残暴。” “再者说,陆家这些世家大族同气连枝,关系盘根错节,在整个江东都有很深的根基,皇上即使杀尽他们在建业城中的族人,依旧会有不少漏网之鱼,他们很有可能会为了给族人报仇而起兵作乱,整个越国都会因此陷入内乱之中,从而威胁到陛下的江山社稷。” “如今齐军在外虎视眈眈,我们大越此时不能再生内乱了,还请陛下三思。” “莫卿家,你说的这些,朕都有考虑过。”孙鸾终于转过身体,看着眼前苦苦劝谏的莫直,语气依旧冰冷如铁,“朕很清楚在建业城中大开杀戒会有什么后果,但朕没有别的选择。” “若是朕不对这些世家大族下手,那朕迟早都要在这些人手中。” “相反,若是朕先下手为强,抢先对这些世家大族痛下杀手,便可以彻底消除这个隐患,再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应对齐军的南下。” “朕也知道,不管朕计划得如何周密,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他们会为了报仇起兵反叛,但那些不过都是跳梁小丑罢了,朕根本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只要建业城中的这些世家大族清洗掉,朕就会得到上百万顷的良田和数不尽的钱粮,朕可以效仿萧恪在越国推行均田制,将这些良田分给百姓从而收买人心,用得到的钱粮招兵买马,犒赏士卒,不怕我大越国的将士不为朕效死。” “只要朕这次能够击退齐军,之后便可以回过头来收拾这些世家余孽,绝不会让他们威胁到我大越的江山社稷。” 说到最后,孙鸾眼中已经忍不住闪动着炽热的光。 牺牲自己一个人的名声,换取大越国江山的千秋万代,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眼见孙鸾心意已决,莫直也不好再劝,只是委婉提醒道:“皇上,若是想要击退齐军,仅凭我们越国一家之力,只怕很是吃力。” 孙鸾明白莫直的意思,淡淡一笑道:“莫卿家不必担心,当初杜羡一死,朕便猜到萧恪迟早会对我大越用兵,早就秘密派使者去成都见龙璟了。” “龙璟虽然对朕称帝不满,但有萧恪这个共同的大敌在,他也只能乖乖跟我们大越合作,联手一起对付萧恪。” “如今齐军陈兵江北,若是他不出兵帮朕牵制齐军,眼睁睁看着我们大越灭亡,那下一个败亡的可就是他了。” 莫直显然是没想到孙鸾早有动作,当即告罪道:“皇上运筹帷幄,是臣多虑了。” 孙鸾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子,看向了宫门的方向。 此时,一队队披坚执锐的禁军从宫门奔出,朝着权贵和世家云集的乌衣巷方向而去…… …… 对于建业城的世家大族而言,今夜注定是一个噩梦。 一队队禁军将各个世家大族的府邸团团围住,随后破门入府,将府中的人不分男女老少尽数抓获,全部关押到了一起。 到了五更天时,眼见城中的各个世家大族都被控制住,孙鸾终于下了旨意,以通敌谋逆的罪名,将这些世家大族通通满门抄斩,不论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是牙牙学语的幼童,一律诛杀。 一夜之间,建业城血流成河。 这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在江东繁衍生息了几百年,族中人丁都有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却全都在一夜之间成了越军的刀下亡魂,染红了秦淮河的河水。 就在城中不少百姓都在惊诧于孙鸾的残暴之时,孙鸾却在兴南宫昭告天下,宣布将在越国推行均田制,凡是大越国的男丁,都可以分到五十亩的良田,同时朝廷还对新分下去的田地免除赋税一年。 消息一经传出,孙鸾在百姓心中的风评立即扭转了不少。 毕竟百姓们都很淳朴实在,他们不了解朝堂的权力之争,谁能给他们老百姓带来切切实实的好处,他们便拥护谁。 随后,孙鸾又趁热打铁,以每月五两银子的饷银大量招兵买马,引得城中百姓纷纷踊跃应征。 可在建业城之外,尽管孙鸾已经尽力封锁消息,同时派遣心腹将领去追杀那些不在建业城的世家子弟,可还是有不少人提前得到了风声,逃之夭夭了。 一些世家出身的官员和将领为了给族人报仇,更是直接起兵反叛,一时间半个越国都陷入了内乱之中。 第615章 天下之志 “陛下,孙鸾如此暴虐不仁,肆意屠杀我族人,恳请陛下兴王道之师,代上天诛杀此獠,江东百姓将世代铭记陛下的浩荡皇恩。” 江都城外的齐军大营,一名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跪倒在萧恪的帅帐内,一双眼睛早就已经哭得红肿,正不住以头抢地,苦苦哀求萧恪出兵南下江东征讨孙鸾。 他正是原越国尚书令陆弥的次子陆蒲,因人在曲阿做县令,侥幸躲过了孙鸾对陆氏一族的屠杀。 他也自知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杀得了孙鸾,甚至还有可能反过来被孙鸾斩草除根,因而便决定弃官出逃,乔装打扮来到江北求见萧恪,哀求他出兵为自己报灭族之仇。 眼见陆蒲如此悲戚,萧恪心中也很是不忍,当即亲自上前将陆蒲扶起,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他身上,好言劝慰道:“陆县令节哀,朕此次率军南下,本就是为了征讨孙鸾这个妄称天命的乱臣贼子,可没想到却逼得他狗急跳墙,反而害了陆家和江东一众名门望族……唉……朕没杀你父亲,你父亲却因朕而死,朕实在愧对你父亲和陆家,愧对那些惨死在孙鸾刀下的江东士族呀……唉……” 感受着披风上传来的温暖,听着萧恪百般自责的话语,陆蒲不由得连连摇头,反过来宽慰萧恪道:“陛下不必如此自责,想那孙鸾狼子野心,想必是早就盯上了我们陆家和江东其他世家大族的土地和钱粮,什么勾结齐军,不过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眼见事情到了这一步,陆蒲还在为自己辩解,萧恪神色越发感动,当即向他保证自己不日定当率大军跨江攻打孙鸾,为陆家和其他同样遭到孙鸾毒手的江东世家大族报仇。 随后,萧恪又好言安抚劝慰了陆蒲一番,便吩咐亲兵带他下去休息。 听到萧恪愿意出兵他们这些江东的世家大族讨个公道,陆蒲再次拜伏在地,重重对着萧恪咳了几个响头,才在亲兵的搀扶下,千恩万谢告辞而去。 待陆蒲走后,萧恪目光看向一旁一直在冷眼旁观默然不语的孟恭,淡淡问道:“孟爱卿,朕的这一招‘借刀杀人’害死了这么多人,是不是有伤天和。” 虽说萧恪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孟恭身为萧恪的心腹爱将,怎么可能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 依据从江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孙鸾对这些江东世家大族大开杀戒的理由是因为他们私通齐军,意图背叛和颠覆越国。 证据就是从出使江北的陆节身上搜到了一封萧恪写给吴郡陆氏的家主陆弥的密信。 以孟恭对萧恪的了解,自然不相信他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萧恪故意让陆节带着他的密信返回江东,从而给了孙鸾一个铲除陆家和江东其他世家大族的口实。 虽然他不明白萧恪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身为一个臣子的本分,让他不会去质疑萧恪的做法:“陛下言重了,江东那些世家大族支持孙鸾登基称帝在前,又与陛下暗通款曲在后,行事首鼠两端,有此一劫也是咎由自取。” 萧恪知道孟恭是在宽慰自己,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孟恭看着萧恪,沉吟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沉声问道:“陛下,如今因为孙鸾屠杀江东士族,逼得不少世家出身的将领和官员起兵反叛他,我军何不趁着此时江东内乱之际,一举出兵渡江南下,灭了孙鸾,将东南之地彻底收入囊中。” 萧恪看了孟恭一眼,淡淡一笑道:“正是因为如今江东陷于内乱之中,朕才不打算着急出兵,我们暂且坐山观虎斗,等这些人什么时候打到两败俱伤了,我们再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还是陛下想得周到,是臣唐突了。”孟恭听完似乎也觉得萧恪说得更有道理,当即躬身向萧恪告罪。 萧恪有些意味深长看了孟恭一眼,看得孟恭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发毛。 萧恪心中很清楚,孟恭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追随自己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只是身为一个武人,他更渴望沙场杀敌立功罢了。 毕竟,随着杜羡的败亡,天下大势将定,留给大齐的敌人已经不多了。 若是不趁着这次征讨孙鸾多立下一些功勋,如何封妻荫子,泽被子孙。 孟恭如今已经贵为大齐的车骑将军和韩国公,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但身为将领,他自然要为下面的将士考虑,多给他们争取一些建功立业的机会。 可偏偏大齐三路大军征讨孙鸾,兵临蕲春、合淝和江东,同时威胁越国的西门户柴桑、水军驻地濡须口,以及国都建业,却一直按兵不动,与越军隔江对峙,自然让齐军将士们很是按捺不住,无不盼着大军早日开战,好给他们这些人一个杀敌立功的机会。 萧恪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却没有苛责孟恭,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笑道:“孟爱卿,你代朕去安抚一下下面的将士,告诉他们目光要放得长远一些,即使朕灭了孙鸾和龙璟,统一了江山,也不会马上让他们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毕竟我大齐之后要打的仗还多着呢。” “北边的羯胡人虽然经过上次的惨败,如今已经一分为二,暂时无法威胁到中原,但须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草原的蛮夷只是暂时收起了他们的獠牙,但只要中原有事,他们必然会再次南下为害中原的。” “南边的交趾之前趁着白巾之乱,大肆杀害朝廷官吏,建立了所谓的安南国,企图与我们中原的王朝分庭抗礼。” “西边的吐谷浑人也趁着中原内乱,到处截杀官兵和商队,致使西域诸国断绝了和朝廷的联络,连丝绸之乱都因此废弃了。” “东边的扶桑虽然自诩是我们中原王朝的学生,却一直对中原之地时刻抱有窥视觊觎之心,若是不彻底消除这个祸患,他们很有可能有一天会变成中原百姓的浩劫。” “这东南西北四方的隐患,就靠你们这些精兵强将来替朕彻底翦除了。” “总之,朕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仅仅恢复前朝的疆土,而是要缔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帝国。” 毕竟,多少华夏人的梦想就是给秦始皇一张世界地图,让子子孙孙都不用再学英语,让整个蓝星实现书同文,车同轨。 萧恪既然自己能做到,就不用麻烦祖龙了。 第616章 釜底抽薪 看着萧恪眼中丝毫不加遮掩的异色,孟恭内心也不由一阵激荡,当即拜倒在地,高声道:“臣愿助皇上踏平四海,并吞八荒,建立不世之功业。” 不过他心中还是略微有一丝不解,不明白东边那个小小的岛国究竟何德何能,竟让萧恪如此上心,还断言他们有可能会成为中原百姓的浩劫。 难道是因为之前扶桑国王在给宁怀帝的书信中有“日出处天子致日落处天子”的狂悖之语,才引得萧恪大怒吗?毕竟虽说他们折辱的是前朝的皇帝,但宁齐两朝一脉相承,当今天子同仇敌忾也不足为奇。 萧恪对此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上前扶起孟恭,好言慰勉了一番。 反正他宁可背负后世的骂名,也要为中原百姓彻底翦除这个来自东边的威胁。 大事议定,孟恭正要告辞而去,一名亲兵却在此时匆匆走进,沉声禀报道:“启禀皇上,兖州大都督沈沛营外求见。” 一听是沈沛到来,孟恭不由微微一怔,毕竟自从徐州军夺取了河北和司州后,兖州便沦为了腹地,战略地位一落千丈,萧恪之前改封秦冲为司隶校尉,提拔沈沛为兖州大都督,多少也是因为体恤老臣,不忍心他一大把年纪还跟那些年轻水兵在江上颠簸。 可如今沈沛却突然出现在江都城外的齐军大营,让孟恭多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恪似乎是看出了孟恭心中的疑惑,当即笑着解释道:“是朕要沈卿家来江都见朕的,有一个隐秘行动,非需要沈卿家这个老家出马不可。” 说罢,萧恪便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亲兵将沈沛领来见他。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沈沛在亲兵的指引下匆匆走进帅帐,对着萧恪躬身拱手行了一礼:“老臣沈沛,参见皇上。” 萧恪抬眼一看,见沈沛虽说已经发须全白,却全无一点老迈之态,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威势丝毫不输年轻他几十岁的孟恭,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沈卿家不必多礼,多年不见,风采依旧不输年轻人呀。” 沈沛也是丝毫不自谦,神色有些傲然道:“老臣虽年迈,但箭矢犹锋,只要陛下有用得到老臣的地方,老臣照样可以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哈,沈卿家有如此雄心,何愁朕大事不成。” 萧恪勉励了沈沛几句,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小卷纸,递给沈沛,笑笑道:“这是建业城中的锦衣卫派人送来,沈卿家不妨看看。” 虽说如今齐军压境,但只是隔着长江跟越军对峙,暂时看不出有渡江的意图,因此孙鸾为了安抚人心,并没有关闭建业的城门,才让城中的锦衣卫有机会将建业城的相关情报传递出来。 听到是锦衣卫送过来的线报,沈沛对此自然不会小视,当即恭敬从萧恪手中接过字条,展开一看,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孟恭凑上来一看,见到上面写的内容是越国太子孙寅奉其父皇之命,南下岭南巡视。 “狡兔尚且有三窟,这是孙鸾在为自己和他那个所谓的越国准备后路呀。”孟恭心念急转,很快便猜到了孙鸾的意图。 萧恪也轻轻点了点头:“孙鸾已经提前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江东最后没守住,孙寅便在岭南重建越国,意图与我大齐继续分庭抗礼。” 沈沛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岭南乃是烟瘴之地,穷山恶水,汉蛮混居,民风彪悍,若是孙寅在那里重建了越国,不知朝廷要耗费多少兵力和物力才能彻底平定。” 萧恪笑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朕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想到沈卿家,只是可怜了沈卿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在江海上奔波。” 沈沛一听,当即慷慨激昂道:“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臣身为皇上的臣子,自然要为皇上分忧。” “有沈卿家此言,朕心甚慰。”萧恪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前几个月广陵造船所又交付了一批新的海鹘船,只是江卿家那边忙于征讨荆州,一直没来得及去接收这批新船。” “不过既然如今孙寅已经动身前往岭南,那这批新船我自然有别的用处。”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沈沛哪里还听不出萧恪的言外之意:“皇上的意思是,要老臣用这批新船组建一支新的水师,渡海前往岭南,与孙寅争夺交州。” “知朕者,沈卿家也!朕就是打算派人率一支水师跨海远征岭南,给孙鸾来一记釜底抽薪!” 萧恪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随即面色却变得有些凝重:“只是如今大齐水师的主力都在合淝与越国水军对峙,分身乏术,朕只能调拨给你一些招募不久的新兵给你组建水师。” “而且此次南下你要远离扬州的海岸,绝不能让越军有所察觉,免得他们提前调兵支援岭南。” 沈沛明白萧恪的意思,他不是没率领水师出过海,只是之前为了安全,船队几乎全程都是贴着海岸走的,毕竟海上不比江上,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可如今萧恪竟然要他率领一群新兵远离海岸南下,一路上不知要面对多少未知风浪和暗礁,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全军覆没,所有将士通通葬身鱼腹。 尽管很清楚此行的风险,但沈沛还是丝毫没有推辞,双手抱拳,斩钉截铁道:“皇上尽管放心,老臣一定不辱使命,誓为皇上夺取岭南。” “好,那一切就拜托沈卿家了,朕就在江都等着沈卿家凯旋的好消息。” 萧恪闻言也是不由大喜,对沈沛自然是大加赞赏,随即下旨加封沈沛为闵国公,封其妻陶氏为二品诰命夫人,荫其子沈连为正三品的上轻车都尉。 沈沛眼见自己还未出征,天子不仅给自己加封国公,连自己的夫人和儿子都跟着沾了光,心中越发感动,暗暗立誓哪怕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要为大齐夺取交州,彻底斩断孙鸾的后路。 第617章 蜀郡来人 就在萧恪跟自己的几名大将在帅帐内议事之时,齐军大营外却来了一名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 他牵着马站在大营外,远远看着守卫在营门左右的士兵,随后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便牵着马上前,很是客气拱手对门口的士兵道:“两位兄弟,劳烦帮我跟章将军通报一声,就说老家来人看他了,请他出来一见。” 说罢,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袖子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赔着笑脸道:“一点小心意,就当请几位兄弟喝茶了。” 一名士兵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银子,却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用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男人,语气很是警惕问道:“我们军中有好几位张将军,你要找的是哪一位?” 男人拿着银子的手有些尴尬停顿在半空,递上去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只得语气悻悻道:“我要找的是章绍章将军。” “哦,原来你要找的是章将军呀。” 士兵这才明白自己闹了个乌龙,此章非彼张,但出于职责所在,还是继续追问男人道:“那你又是章将军的什么人?” 男人依旧是满脸陪笑:“我是他的五叔父,特意从老家跑来看他的,你们只要帮我跟他通报一声,他会见我的。” 士兵听完又将男人上下好生打量了一番,最后说了一句:“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们派人去跟章将军通报一声。” 说完,目光终于轮到男人手中的那一锭银子上,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还是重重摇了摇头道:“将银子收起来吧,这一套在我们这里不好使,若不是看在你是章将军家人的份上,早就将你当做越军细作带下去关押拷问了。” 男人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连忙将手中的银子收起来,连声跟士兵道歉,随后便冒着烈日站在营门外面,等待章绍出来见他。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章绍果然跟着报信的士兵匆匆走了出来,见到等候在门口的男人,面上并没有多少见到亲人的喜悦,面色反而变得有些凝重,轻轻皱着眉头道:“叔父,你怎么来了?” 男人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就为了见自己侄儿一面,但他此刻却从章绍脸上见不到任何惊喜或激动,面色也不由微微一沉:“怎么?章将军似乎并不想见到我这个叔父,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做叔父的就不在你面前现眼了,告辞!” 说罢,牵着马转身作势就要离去。 虽然明知道男人是在跟自己玩一招欲擒故纵,但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自己的长辈,章绍不可能真的跟他撕破脸皮,只得上前拉住男人,有些无奈道:“叔父说的是哪里话,侄儿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想见到叔父呢。” 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随后看了一眼四周的士兵,刻意压低声音对章绍道:“我这次是奉了家主之命来见你的,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你的营帐慢慢细说吧。” 听到叔父要去自己的帅帐,章绍却不由面露迟疑之色,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如今大军征战在外,除非有陛下特许,否则无关人等一律不得出入军营。” “叔父再在此等候片刻,待侄儿去跟其他同袍换休半日,再换身衣裳跟叔父去江都城一叙。” 男人知道追根究底自己侄儿还是信不过自己,才不肯带自己进入齐军大营,但章绍说得有理有据,他也不好反对,只能点了点头,冷声道:“既然如此,你早去早回,这么大的太阳,莫要让叔父久等。” 章绍躬身告罪一声,便转身匆匆往自己营帐的方向而去。 男人看着侄儿匆匆离去的身影,心情一时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这个侄儿,追随萧恪的时间久了,还记得自己姓张吗? …… 交待好自己军中之事后,章绍便骑着马带着自己叔父来到了江都城中最好的一品居酒楼。 因为当年还是徐州大都督的萧恪在一品居宴请冲撞他的百姓一事,反而让一品居声名大噪,生意越发红火,每天进进出出来酒楼吃饭喝酒的客人都是络绎不绝。 好在现在还没到饭点,来一品居酒楼吃饭的客人并不多,因而章绍很顺利就订到了三楼的一个雅间。 待酒楼的小二上好酒菜之后,章绍便塞给他一锭银子,要他出去关好门,没有自己的吩咐,不许再踏入雅间半步。 他的叔父则在一旁冷眼看着,什么也没说。 不知为何,明明是同一张脸,但眼前的章绍却和自己印象中的张绍判若两人。 他印象中的张绍因为是偏房,又是庶出,父母又去世得早,所以在张家一向活得谨小慎微,在自己这个嫡出的叔父面前更是谦恭有礼,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冒犯和不敬。 可眼前的章绍,在他身上已经再也看不到半点昔日的卑微,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一股自信与从容。 他不知道章绍在齐军中待的这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自己侄儿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见章绍终于安排好一切落座,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来见你之前都打听过了,你现在已经是齐朝的镇军将军,还得一个安亭侯得爵位,看得出萧恪很赏识你呀。” 说到最后,男人心中都忍不住涌起一丝莫名的羡慕与嫉妒。 要知道,在他们蜀郡张氏,只有历代家主才有一个乐亭侯的爵位世代传承,没想到如今张绍一个偏房庶子,竟也有了一个安亭侯的爵位,跟家主平起平坐了。 章绍并没有听出叔父语气中的艳羡,只是听到对方直呼天子名讳,内心不由一阵不满,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只是碍于对方是自己的长辈,人家又是宁国的臣子,也不好发作。 只是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心平气和跟自己说话的叔父,章绍一时间也不由有些恍惚。 想当年在张家,因为自己出身卑微的缘故,对面这个嫡出的叔父张弭根本不会拿正眼瞧自己,更别说与自己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了。 正是因为如此,对于不拘一格提拔重用他的萧恪,他心中一直怀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效死之志。 虽说他不清楚叔父张弭这次来找自己的原因,但他觉得有些丑话自己还是要说在前面为好。 “叔父不远万里从益州来江都看侄儿,侄儿心中甚是欢喜,但一码归一码,若是叔父和家主想要侄儿做任何对不起大齐和陛下之事,恕侄儿不能从命。” 此话一出,饶是张弭脾气再好,也不由得面色一沉。 雅间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很是凝重。 第618章 坦明身份 不知过了多久,张弭终于阴沉着一张脸问道:“在我临行前,家主特意叮嘱过我,让我在见到你之后,先问清楚你一个问题。” 虽然已经猜到不会是什么好问题,但见张弭将家主都搬了出来,自然不敢有什么不敬,当即点了点头,轻声道:“叔父请说。” 张弭看了章绍一眼,随即冷声问道:“家主让我问你,你现在究竟姓哪个张,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章绍明白张弭的意思,默默叹了一口气,躬身道:“叔父和家主放心,侄儿从未忘记自己是蜀郡张氏子弟。” “你还认自己是蜀郡张氏子弟就好。”见章绍态度软化下来,张弭心中不由暗暗得意,不过想到兄长张弼的吩咐,他的语气也软了不少,“你放心,家主体恤你,知道你混到如今的位置也不容易,不会让你做什么为难之事的,他只是想让你在中间搭桥引线,将我们张家引见给萧恪,由我出面跟萧恪细谈。” 听到张弭只是要自己代为引见,章绍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但随后又很快想到了什么,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若是自己将叔父引见给皇上,那自己的真正身份必然再也隐瞒不住。 即使皇上再赏识和信任自己,但他今后还敢再重用一个用假身份混入军中的人吗? 但看着叔父张弼有些迫人的目光,章绍自知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最终还是艰难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道:“我回到齐军大营便去见皇上,叔父在江都城中等我的消息就好。” 张弭看着眼前有些魂不守舍的章绍,心中不由暗暗佩服兄长的心机和远见。 若不是兄长早有先见之明,早早布下了章绍这枚暗棋,只怕张家想要搭上萧恪这条线,不知还要费多少周折。 …… 天快黑时,有些失魂落魄的章绍刚回到齐军大营,就有士兵一脸焦急过来告诉他,说皇上身边的侍卫方才来找过他了,好像是皇上有什么事要见他。 章绍一听萧恪要见他,顾不上多问,当即匆匆赶去了萧恪的帅帐。 一见到萧恪,他便立即跪倒在地,主动请罪道:“臣擅离军营,误了皇上的事,请皇上降罪。” 萧恪见章绍一身便装,知道他是刚从外面回来便跑来见自己,便不在意笑笑道:“章将军言重了,朕听说是你的叔父大老远跑来军营看你,你不好让他进出我军大营,便跟同袍换了休,带他去江都城一叙了。” “这些都是人之常情,朕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不会因此怪罪你的……地上硬,你起来说话吧。” “多谢陛下宽宏。” 听萧恪主动在为自己开脱,章绍心中越发感动,整个人依旧跪拜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萧恪看在眼里,心中很快明白了什么,却还是不动声色继续道:“章将军,地上硬,你平身吧。” 章绍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直起上半身,却垂着脑袋道:“臣犯了欺君之罪,请皇上降罪处置。” “哦?你犯了什么欺君之罪,说来给朕听听?” 章绍本以为自己此话一出,萧恪必然龙颜大怒,怒斥自己辜负了他的信任与器重。 可令他奇怪的是,萧恪听完他的话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脸上更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乎完全没有遭人愚弄的愤怒。 可章绍此刻心乱如麻,根本没有注意到萧恪的异样,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臣欺瞒了皇上,臣其实并不姓章,而是姓弓长张的张,乃是蜀郡张氏的子弟。” 萧恪看着眼前不敢直视自己的章绍,淡淡一笑,随即语气平静道:“其实朕一直就知道你叫张绍,章绍只是你用的假名字。” 章绍抬起头看着萧恪,目光满是不敢相信。 他奉家主之命不远万里一个人从益州跑去徐州投军,周围没有任何见过或是认识他的人,他又一直对自己的身份守口如瓶,即使对身边最亲密的朋友都没有吐露半个字。 因此他不明白,在如此情况下,萧恪又是如何知晓他真正的名字和身份的。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萧恪明明知道他用假名字混入军中,却还如此重用和提拔他,让他一路做到了大齐的镇军将军和安亭侯。 不知沉默了多久,章绍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既然皇上早就知道了臣的身份,为何……为何还要……还要……” “你是想问,为何朕明明知道你是蜀郡张氏子弟,却还一直重用和提拔你,是吗?”萧恪见章绍有些吞吞吐吐,便笑着将他想问而问不出口的问题说了出来。 “是!” 章绍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定定看着萧恪,显然是迫切想要知道其中的缘由。 萧恪笑了笑,随即缓缓说道:“朕曾不止一次跟人说过,朕用人从来只看本事,不问出身。” “你之所以能一步步做到大齐的镇军将军和安亭侯,是因为你屡建奇功,也证明朕没有看错人,用错人。” “只要你有真本事,只要你忠心于朕,想要姓章还是姓张,就是你自己的事,朕才懒得操这份闲心。” 说到最后,萧恪的语气分明多了几分戏谑。 章绍一个七尺男人却听得泪眼模糊,对着萧恪重重一拜,哽咽着声音道:“陛下对臣的知遇之恩,臣虽万死也难报万一。” “万死就不必了,章卿家你先从地上起来了,否则要是让太史令看到,又该在史书上说朕苛待臣子了。” 萧恪笑了笑,抬手示意章绍平身,随后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问道:“你叔父大老远从益州跑来看你,不会只是为了找你一叙叔侄之情吧。” 既然萧恪主动问起,章绍便也不好再拐弯抹角,当即躬身道:“皇上明鉴,叔父之所以跑来江都见臣,是希望臣代为引荐,他想代表张家和陛下谈谈。” 萧恪想了想,随即缓缓点了点头道:“好,你派人去告诉你叔父,明天下午,我在一品居见他。” (这一章的章数是亮点!) 第619章 落魄皇族 次日下午,张弭怀着满心的紧张和忐忑,出现在了一品居的门外。 他心中清楚,这次跟萧恪的会面很是重要,有可能关系到他们整个蜀郡张氏未来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的前途命运。 或许是因为心中没有底,他在一品居的门外站了许久,还是没有勇气踏入门内。 就在他心中不住在暗暗给自己打劲之时,他的侄儿章绍从酒楼内走了出来,有些奇怪看着他道:“叔父,你既然已经来了,怎么不进去呀,陛下已经等你好一会儿了。” 听到萧恪在等自己,张弭哪里还敢再怠慢,当即要章绍在前面带路,自己跟在他后面,匆匆走进了一品居。 张弭一进入一品居,就见到依旧有不少酒客在一楼的大堂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就连二楼的雅间内也时不时传出阵阵推杯换盏和觥筹交错的欢笑声,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有三楼的楼梯口站了几名身形高大满脸横肉的壮汉,若是有人胆敢靠近三楼,就大声告诉对方今天整个三楼被他们东主包下用来宴请朋友了,想要吃饭喝酒去下面的一楼和二楼。 其他客人见状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见一品居都没矢口否认,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能悻悻下了三楼。 张弭跟着章绍上了三楼,那些壮汉似乎是认得章绍,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以一种用警惕的目光上下着眼生的张弭。 章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叔父,随即转过头低声对壮汉道:“几位兄弟,这就是陛下今天要宴请的客人。” 其中一名壮汉闻言点了点头,但还是例行公事跟张弭道:“虽说你是客人,但是依照惯例,在面见天子之前我们要对你先搜过身。” “应该的,应该的,陛下的安危要紧。” 张弭有求于人,哪里敢说个不字,当即连连点头称是,随后更是主动张开双臂,示意对方给自己搜身。 几名壮汉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一名壮汉上前,开始对张弭进行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搜身。 待确认张弭身上并没有私藏有任何利刃之后,这些壮汉才让开一条路,让章绍带着张弭上了三楼,一路走到走廊最尽头的一个雅间门外。 章绍上前敲了敲雅间的房门,轻声对着雅间内的人道:“陛下,我叔父来了。” 不多时,雅间内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请他进来吧。” 章绍便轻轻推开房门,随即转身对身后的五叔张弭道:“叔父,陛下有请。” 眼见终于要面见萧恪,张弭一颗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用力咽下了一大口口水,又不自信整了整衣冠,这才迈着有些忐忑的步伐,缓步走进了雅间内。 张弭一进入雅间,便见到雅间内只有一名身着便装的男子,虽然看起来年岁不大,但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教人不敢直视的气度。 不需要自己侄儿引见,张弭便猜到眼前之人就是大齐的天子萧恪,当即重重拜倒在地,语气很是谦恭:“草民张弭,参见皇上。” 萧恪看了张弭一眼,随即轻轻一抬手,笑笑道:“张东主不必多礼,请坐。” 萧恪之前便从章绍口中得知,他这个叔父虽然也是蜀郡张氏的嫡系血脉,却一直没有入仕为官,而是在帮张家打理家族产业,所以萧恪才称呼他一声张东主。 “多谢皇上。” 张弭谢过萧恪,随即就近找了一张圆凳坐下,却只敢用半边屁股沾着凳子,心情依旧很是忐忑,一双眼睛更是不敢直视萧恪。 萧恪看出了张弭的拘谨和不安,便没有开门见山问起他的来意,反而跟他寒暄了起来:“张东主是从益州过来的吧,不知那边近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张弭虽然不知道萧恪为何会有此一问,但他知道萧恪身为大齐天子,肯定不会对那些家长里短鸡零狗碎的事情感兴趣,低头想了想,随即回道:“近段时间益州发生的新鲜事倒是不多,无非就是宁国的那些皇族宗室都陆陆续续赶到成都,这些人没事就跑去行宫和太庙哭诉,说什么朝廷一定要尽快打回中原,帮他们狠狠出一口恶气,最重要的是帮他们夺回家产和田地。” 说话间,张弭一双眼睛一直在偷看着萧恪,想从萧恪的神色变化中判断自己说的话是否妥当。 萧恪却是莞尔一笑,似乎有些自嘲道:“这些人似乎都不念着朕的好,若不是朕对他们网开一面,法外开恩,只怕他们现在一个个坟前都长草了。” 听萧恪说得有趣,张弭也不由跟着咧嘴一笑,随后又有些紧张看了萧恪一眼,见萧恪并没有责怪他君前失仪的意思,一颗心总算是稍稍安定下来,至少没有之前那么忐忑和拘谨了。 随后,他便顺着萧恪的话继续说道:“皇上说得极是,这些人确实没有一点感恩之心,我们益州人也很不喜欢他们。” “哦,这又是为何?”萧恪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什么,却还是饶有兴趣追问道。 张弭轻轻叹了一口气:“成都城的人本来就不少了,如今又突然间多出了几万人,就更显拥堵了。” “偏偏这些人虽然如今落魄了,却还一个个自诩是天潢贵胄,根本不将城中的官员和百姓放在眼里,整天在城中作威作福,谁见了不气恼。”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的家产和田地都被皇上没收了,如今他们一个个都是身无分文,只能靠朝……宁国拨银子养着,国库早就不堪重负,已经问我们益州的世家借过好几次钱粮了,我们这些世家对此也很是不满,我们家主都不止一次跟我们族人私下抱怨过了。” 萧恪听着张弭越说越气的抱怨,脸上不由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 毕竟当初他将这些宁朝的皇族宗室全都流放去益州,安的不就是这个心吗? 虽说龙璟知道这些所谓的皇族宗室都是累赘,养着他们会让国库承受莫大的压力,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收容这些人。 原因也很简单,如今龙璟本就身份存疑,若是他不能收容并善待这些同宗同族的皇族宗室,只怕天下人更不会相信他就是真的龙璟了。 正是吃准了这一点,萧恪才会放心大胆饶过这些皇族宗室性命,转而将这些烫手山芋通通交给了龙璟。 就如今看来,不仅效果立竿见影,甚至还有可能有意外之喜。 毕竟这些皇族宗室一个个自恃身份尊贵,吃垮了国库还不够,似乎还想再搞出点别的事来。 第620章 重建锦衣 一阵寒暄过后,张弭看得出萧恪并不是一个难说话的人,心中的忐忑和紧张也就减轻了不少,随后便鼓起勇气,主动挑明自己的来意:“不瞒皇上说,草民此次是代表我们家主和整个蜀郡张氏而来,希望我们张家有机会可以为大齐效力。” 说完,张弭脸上还带着笑容,但一双眼睛却有些不安看着萧恪,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似乎很担心下一刻会遭到萧恪的断然拒绝。 萧恪听完他的话却是未置可否,只是端起眼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见张弭已经有些按捺不住,这才不动声色问道:“你们张家打算如何为我们大齐效力。” 张弭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 毕竟所谓的为大齐效力只是一句表忠心的场面话,没想到萧恪却追问起了其中的细节。 但既然自己之前话都已经放出去了,此刻也只能含糊其辞道:“家主说了,只要皇上有用得上蜀郡张氏的地方,我们张家绝不推辞。” 萧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心中却在暗暗冷笑。 虽说张家的人话说得很漂亮,但是却连一封给自己的亲笔信都没有,也绝口不提要如何为自己效力,无非就是还不确定自己何时要对益州用兵,更不敢确定自己最终能不能夺得益州,所以才选择维持两边押注,一面继续为龙璟效力,一面又派人跟自己暗通款曲。 即使最终他们张家跟自己暗中联络的事被龙璟察觉,也可以将事情全部推到张弭和章绍两个人身上,将家主张弼和整个蜀郡张氏给摘得干干净净。 不过他早就看透了这些世家大族首鼠两端的本质,也不会因此而心生恼怒,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敲打和收拾他们,于是他便轻轻点了点头,笑笑道:“蜀郡张氏愿意为大齐效力,这是朕求之不得的事。” 张弭闻言整个人总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从凳子上起身,再次重重拜倒在萧恪面前,感激涕零道:“承蒙皇上不弃,张家上下愿为大齐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这种唬人的场面话萧恪听听就算了,他看了一眼一直守在门口默然不语的章绍,随即低声问张弭道:“章绍投军之事,你们张家知道的人多吗?” 张弭闻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侄儿,虽说不明白萧恪为何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话道:“回禀皇上,家主也知此事事关重大,因而此事除了家主和家族几个重要人物外,并没有多少族人知晓,都以为章绍是跟着其他族人去照看外地的生意去了,就连草民也是在临出发的前一晚,家主才将此事告知于草民的。” 萧恪听完心中暗暗点头,很快就酝酿了一个想法。 因为自从顾举和杜羡先后败亡,龙璟便意识到了锦衣卫的无孔不入,为了避免自己重蹈覆辙,落得同样的下场,便以严查奸细为由,将最近几年才来成都的人,不论是来做生意的商人,还是来谋生计的百姓,通通以各种理由赶出了成都。 即使之后有商旅要去成都城中落脚,停留的时间也不能超过三天。 虽然这些举措让不少商人和百姓颇有微词,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锦衣卫在成都城中的三个据点就是因为这些举措,不得不从成都城撤出,之后想了好多办法,也没能再渗透进成都城。 既然从外部渗透不进成都城,萧恪便想到了从内部突破龙璟垒起来的铜墙铁壁。 而章绍这个土生土长的蜀郡张氏子弟无疑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拿定主意后,他便笑了笑,不动声色对张弭道:“张东主,这些年你的侄儿章绍也为朕立下了不少功劳,朕也想好好赏赐他,让他将来可以衣锦还乡。” “所以说朕打算在成都城中买下一栋酒楼送给他,不知道张东主有什么好的推荐?” 一听萧恪要在成都城买下一栋酒楼送给章绍,张弭一时之间不由傻了眼,就连章绍也不由瞪大了双眼,显然也不知道萧恪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不过张弭很快回过神来,干笑两声道:“皇上若是想要买下酒楼送给章绍,何须如此麻烦,我们张家直接给他一座便是了,东市的富春酒楼就不错,生意红火,每天去那里吃饭喝酒的客人很多。” 萧恪依旧不动声色笑笑:“那就多谢张东主的慷慨了。” “皇上言重了,家主说过了,只要皇上有用得上张家的地方,张家必然鼎力支持。” 张弭走南闯北多年,心思很是缜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萧恪口中说得那么简单,但他知道有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要知道得好,知道得多了,反而容易给自己和家族招来杀身之祸。 萧恪又跟张弭寒暄了几句,便寻个理由让他告退了,却唯独留下了章绍。 待张弭走后,萧恪看着章绍,淡淡问道:“朕是该称呼你为章绍还是张绍?” 章绍虽然不明白萧恪的用意,但还是躬身施了一礼,沉声道:“如果可以的话,臣此生只想做陛下的将军章绍,而不是蜀郡张氏的子弟张绍。” 萧恪闻言淡淡一笑:“张爱卿,朕明白你的心意,但朕更希望你能放弃如今的身份,以一个蜀郡张氏子弟的身份返回益州。” 章绍听完不由身躯一震,随后心中泛起一阵苦涩,但还是恭敬道:“臣明白了,臣明日就上书请辞去镇军将军一职……” 萧恪知道章绍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哈哈一笑道:“张爱卿,你误会朕的意思了,朕是希望你以蜀郡张氏的子弟返回益州,在成都城蛰伏下来,将来想办法里应外合,助城外的齐军攻下成都。” 随后,萧恪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想要章绍在成都城重新建立锦衣卫据点的事和盘托出。 章绍听完,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萧恪的意思,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只是一想到自己要从此脱离行伍,潜伏在成都城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细作,他又有些犹豫了。 萧恪看出了他的迟疑,便轻轻摇了摇头道:“朕知道你有大将之才,让你屈尊去做一个细作确实是委屈你了。” 听到萧恪对自己的认可,章绍内心的最后一丝犹豫也瞬间烟消云散,他当即重重拜倒在地,慷慨道:“臣乃是陛下的臣子,陛下既然有用得上臣的地方,臣怎能推辞,臣愿去成都,为齐军攻取成都做准备。” “好!好!好!” 萧恪连说了三声好,随即看着章绍,目光满是赞许之色:“待将来大齐夺取了成都城,你就是首功,朕到时封你为蜀国公。” 章绍闻言,眼眶忍不住又发红了。 第621章 顾羽献策 随着越国来的使者抵达成都,益州纷争宁国朝野上下很快就因为是否出兵援助越国一事争论得不可开交。 支持者认为,如今天下三国并立,齐国实力远在宁国和越国之上,更有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之势,因此宁国和越国可谓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如今齐国大举征伐越国,如果是宁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则齐国灭了越国之后,必然会掉过头来攻打宁国。 因此,如今越国有难,宁国理应出兵相助,毕竟就如今的天下大势而言,救越就是在救宁。 但反对者则坚持认为,孙鸾本是宁臣,却胆敢妄称天命,自立为帝,与乱臣贼子无异,若是朝廷出兵援助他,无疑是变相承认了他即位的合法性,这将置大宁朝廷的威严和大宁天子的颜面于何地呀! 更何况,之前孙鸾的使者孙异还在襄阳城刺杀了宁国的使者杨烩,至今人还在逍遥法外,越国那边也没有给宁国和杨家一个交代。 在此等情况下,若是宁国还舔着脸出兵相助越国,只怕会让效忠宁国的各个益州世家大族心寒。 而如今龙璟想要继续维持自己在益州的统治,根本离不开这些益州世家大族的支持,因而反对出兵援助越国的意见很快就占了上风,完全压制住了朝野中支持出兵援助越国的声音。 龙璟眼见顾举和杜羡一个接一个为萧恪所灭,心中比谁都要清楚唇亡齿寒的道理,若是自己这一次不出兵援助越国,坐视越国灭亡,那萧恪下一个要灭的就是自己。 毕竟,与萧家兄弟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恪一统天下的决心。 他比谁都想出兵去援助越国,却遭到了益州各大世家大族的反对。 虽然这些世家大族口口声声站在大义的名分上,说孙鸾得国不正,是乱臣贼子,若是龙璟出兵援助他,便是愧对大宁的列祖列宗。 但龙璟心中很清楚,追根究底,这些世家大族之所以不支持自己出兵援助孙鸾,无非是不再看好自己和孙鸾,觉得他们两家联手也未必是萧恪的对手,不想再为此徒劳耗费钱粮。 反正将来齐军一打来,他们便开城降了萧恪,继续在齐朝做他们的千年世家,至于宁朝的死活,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虽然识破了这些益州世家大族的小心思,可龙璟如今也不好跟他们翻脸,只能找到蜀中最为支持他的吴家,希望吴家能够支持他趁着如今齐军主力大举攻伐越国之际,从汉中出兵,威胁关中的安危,迫使萧恪不得不停止征伐越国,回援关中。 毕竟在他的大力扶持下,吴家之女入宫做了皇后,吴家的家主出任了尚书左仆射,吴氏子弟吴任更是做了大将军,执掌整个宁国的兵马,可谓是满门荣宠,鸡犬升天,已经隐隐有取代张家成为益州第一世家之势。 自己如此恩宠吴家,也该到了吴家投桃报李的时候了。 好在吴家拎得清,知道他们如今跟龙璟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在宁朝,他们吴家才有如今的地位和恩宠,若是益州易了主,他们吴家便也跟着失了势,权势地位随之一落千丈。 不过吴家也清楚,益州这些世家大族之间世代联姻,关系盘根错节,同气连枝,而因为杨烩被杀之事,杨家跟孙鸾结了仇,其他益州的世家大族自然也跟着仇视孙鸾,若是他们吴家在这种时候提出出兵援助孙鸾,无疑是跟益州的其他世家大族为敌。 因此,身为大将军的吴任提出,朝廷可以以齐国西北空虚为由,出兵陇右,稳扎稳打,一步步往关中推进,只要威胁到了长安的安危,萧恪必然回兵来援,越国之危自解。 龙璟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前,看着舆图上的山川河流和城池,久久没有言语。 虽说吴任的计划稳妥,但太过中规中矩,与自己的想法相差甚远。 毕竟如今齐国征伐越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谁也不知道越国还能支撑多久,所以说他们宁军需要在齐国的西边来一场出其不意的奇袭,让整个齐国朝堂都为之震荡,才有可能逼得萧恪从东南撤兵,回援西北。 若是按照吴任的想法,出兵陇右,步步推进,很有可能在重兵防御的陈仓就被挡住了去路,根本不可能威胁到关中的安危,逼得萧恪回兵援助。 吴任见龙璟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多少猜到皇上并不太赞成自己的计划,便沉声问道:“皇上是否觉得臣的计划不太妥当。” 龙璟转过身体,叹了一口气道:“并非是吴卿家的计划不妥,而是如今越国的形势危在旦夕,恐怕未必撑得到吴卿家打到关中的那一天。” 吴任闻言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理解皇上此刻心中的忧虑,但他一时之间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毕竟蜀中的地势虽说是易守难攻,外面的军队很难攻进来,但也意味着蜀中的军队想要打出去也是困难重重。 他自己又是出了名的爱兵如子,很少兵行险着,就是因为不想用将士们的性命去冒险。 就在龙璟和吴任二人都有些茫然无措之时,一名小宦官匆匆走进了御书房,向龙璟尖声通报道:“启奏陛下,晋阳侯顾羽宫外求见。” 听到顾羽这个名字,吴任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头。 若是问在宁国的诸多将领他最不喜欢谁,答案无疑是顾羽。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当初萧恪五路大军围攻司州和并州,洛阳的局势危在旦夕,可顾羽却屡次拒绝自己父亲顾举回援洛阳的请求,一意孤行要继续攻打长安,最终导致了洛阳的陷落和顾举的惨死。 从为将者的角度来说,顾羽不听号令,拥兵自重,是为不忠。 从为人子的角度来说,顾羽眼见生父被围而不救,坐视其父惨败身亡,是为不孝。 对于这种不忠不孝之人,吴任自然很难心生出好感,对其人品更是嗤之以鼻。 可架不住皇上赏识顾羽的本事,不仅收留了他,还准许他承袭其父的并州大都督一职,并加封其为晋阳侯,以示恩宠。 吴任对此很是看不惯,不止一次上书劝谏过龙璟,直言顾羽不可信用,毕竟他今日可以叛父,明日说不定就敢欺君了。 可龙璟却表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顾羽虽然德行有亏,但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自己会用其长避其短的。 眼见皇上都这么说,吴任也只能就此作罢,只是自此跟顾羽没有任何往来,以示自己不与他为伍的态度。 没想到皇上今日召自己进宫商讨北伐之事,顾羽却不请自来了。 第622章 子午奇谋 不多时,顾羽便在一名小宦官的指引下走进御书房,对着龙璟躬身拱手施了一礼:“臣顾羽,参见陛下。” 龙璟轻轻一抬手,笑了笑道:“顾卿家不必多礼。” “谢陛下!” 顾羽谢过龙璟,随后目光注意到一旁的大将军吴任,忙又对着吴任躬身拱手作揖道:“末将顾羽,见过大将军。” 虽说吴任心中对顾羽很是不屑,但也不好在君前无礼,便勉强点了点头,随即面无表情道:“晋阳公不必多礼。” 顾羽知道眼前的这个大将军一向看自己不顺眼,便不再多说什么,以免自己冷脸贴了热屁股。 龙璟见自己的两个臣子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却没有为他们讲和的想法。 毕竟不管是吴任还是顾羽,都是能征善战的大将,若是他们两人相见恨晚,私交甚笃,他这个皇帝反而睡不好觉了。 相反,若是自己手下的大将不和,便可以让他们相互牵制,从而不必再担心他们会联起手来对付自己,这边是帝王的御下之道。 此时龙璟看了一眼顾羽,笑着问道:“顾卿家之日来见朕,不知所为何事?” 顾羽再次躬身向龙璟施了一礼:“回皇上,臣今日乃是为了出兵齐国一事而来。” 龙璟深深看了顾羽一眼,淡淡问道:“如此说来,顾卿家是支持朝廷出兵攻打齐国,援助越国咯?” 顾羽看了一旁的吴任,见龙璟并没有要他回避的意思,只得继续往下说道:“皇上说得不错,臣的确是支持朝廷出兵援助越国。” 龙璟未置可否,只是淡淡追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顾羽知道龙璟是倾向于出兵援助越国,如今这么问不过是想考考自己,不过好在进宫前心中就打好了腹稿,如今听龙璟问起,便缓缓开口道:“皇上明鉴,如今天下大势是齐国强,宁国和越国弱,因此宁越两国自当同仇敌忾,联手抵御齐国的吞并。” “如今齐国大举攻伐越国,眼看越国危在旦夕,若是我们大宁见死不救,坐视齐国灭了越国,到时唇亡齿寒,越国一亡,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们大宁了。” “好一句唇亡齿寒,可晋阳侯心中未必这么想吧。” 顾羽此刻说得苦口婆心,旁边却冷不丁传来吴任的一声冷笑。 饶是顾羽脾气再好,此刻也不由面色一沉,但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气,冷声对吴任道:“大将军此话何意?” 吴任看着顾羽,目光很是不屑,随即嗤笑一声道:“晋阳侯此刻口口声声说什么唇亡齿寒,可当初令尊被萧恪围困在洛阳之时,你为何没想到唇亡齿寒的道理,没有及时率军回援洛阳,而是执意要攻打长安,最终导致令尊兵败身亡。” 父亲之死是顾羽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消除的伤疤,他一直在刻意回避此事,没想到此时却被吴任当着龙璟的面揭开,心中不由一阵暗恨,但还是强压住怒火,只是冷声回道:“一事归一事,大将军何必混为一谈呢?” 若是平时,吴任很少会让别人这么下不了台,只是他是个将忠孝节义看得很重的人,今日听着顾羽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说什么唇亡齿寒的大道理,内心就不由一阵反感,忍不住出言反唇相讥。 现在听顾羽还在出言狡辩,吴任心中就越发反感,正想再出言驳斥,一旁的龙璟却主动打起了圆场:“吴卿家少说两句吧,如今大敌当前,一切以和为贵,方能共抵外敌。” 眼见龙璟开了口,吴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躬身向龙璟赔罪道:“皇上恕罪,是臣君前失仪了。” 龙璟轻轻摆了摆手:“吴卿家言重了,朕知道你忠心为国,又怎会与你计较呢?” 随后,龙璟又看向顾羽,沉声问道:“顾卿家,既然你认为朝廷该出兵援助越国,你认为我军又该当如何出兵?” 顾羽看着龙璟,随即缓缓开口道:“皇上,臣听说萧恪挑动江东部分世家作乱,如今越国的形势已经是不容乐观,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朝不保夕,因此我军绝不可拖延,一定要尽快在西北打开局面,使得洛阳朝堂震动,才有可能逼迫萧恪不得不中止对越国的战事,回援西北。” 龙璟听顾羽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中暗暗点了点头,随即追问道:“顾卿家打算如何在西北打开局面?” 顾羽告罪一声,随即走到舆图前,用手指指着长安的位置,沉声道:“长安乃是齐国的西都,位置极为显要,不容有失,因此臣打算奇袭长安,进而威胁到关中和洛阳的安危,如此一来,萧恪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从东南撤军,回援西北了。” 龙璟目光也落到了长安的位置上,轻轻皱着眉头道:“长安城位于关中腹地,如何奇袭得了。” 顾羽用手指在汉中的白马戍到关中的长安之间虚画了一道弧线,沉声道:“皇上,此处有一条小道,名为子午谷,可以直抵长安城,只要我军能从子午谷神不知鬼不觉奇袭到长安城下,城中守军惊慌失措,长安城唾手可得。” “此计凶险,断不可行!” 不等龙璟说话,一旁的吴任倒是面色大变,开口劝谏道:“皇上,子午谷险峻崎岖,极难通行,若是我军走子午谷,粮草辎重如何运送,要是半路遇上齐军伏击,到时进退不得,只怕最终会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再者说,晋阳侯认为只要我军赶到长安城下,长安城便唾手可得,全然忘了坐镇长安的是齐军的大将霍恂,我想当初晋阳侯在潼关已经领教过他的本事了,为何还会觉得自己可以轻易攻下长安城。” 龙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顾羽。 顾羽淡淡一笑:“兵贵在精而不在多,既然要奇袭长安,自然不用带太多的兵马,这次臣打算只带五千精兵,每个人皆轻装简行,只带兵器和十天的干粮和水,日夜兼程奇袭长安。” “至于城中的霍恂,就需要大将军率另外一路大军从斜谷杀去长安,引霍恂出城迎战,如此一来长安城空虚,便是我夺取长安的最好机会。” 龙璟听完目光又看向吴任:“吴卿家以为如何?” 吴任沉吟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道:“皇上,此计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两路兵马皆有可能全身覆没,还望皇上三思。” 龙璟目光再次望着舆图,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如今越国的局势危在旦夕,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我们唯有兵行险着了!” 第623章 天命宿敌 “东方先生,你觉得顾羽此人可以用吗?” 待吴任和顾羽先后告退,龙璟便以自己要静思为由,将御书房内侍立待命的宦官和宫女都给屏退了出去了。 待这些宫人都退下后,龙璟突然在空荡荡的御书房内自言自语。 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龙璟身后的屏风缓缓走出,随即轻轻一抚颔下几缕白须,有些戏谑一笑道:“皇上之所以肯收留顾羽,莫非是看中他的忠义?” 龙璟明白东方道人的意思,不由得嗤笑一声道:“此人做事不择手段,为了攻取长安连亲生父亲的性命都不顾,没有半点为人子的孝道,又怎会有什么忠义之心。” “若不是为了彰显朕的宽宏大度,从而拉拢人心,朕怎么可能会收留此人。” 东方道人听出了龙璟对顾羽的不屑,未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反问道:“皇上不妨设身处地思量一下,若你就是顾羽,当初是放弃攻打长安去回援洛阳,还是会做出跟顾羽一样的抉择?” 龙璟闻言不由一怔,随即面色有些变换不定。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应东方道人的问题,但他此刻的神情,无形之中已经说出了他自己心中的答案。 毕竟,当时确实是夺取长安和关中的最好机会,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洛阳会失守得这么快。 这一刻,他反而有些体会和理解了顾羽当时的无奈。 他只是用自己父亲的性命和洛阳的安危做赌注,没想到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东方道人见龙璟久久默然不语,便大致猜出了他的心中所想,随即淡淡一笑,继续说道:“皇上,贫道曾经暗中查看过顾羽的命格,发现他和皇上本该是宿命之敌。” “什么?他是朕的宿命之敌?”龙璟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有些不解看着东方道人。 东方道人轻轻一捋颔下的白须,悠悠说道:“阴阳本就是相生相克,皇上既然是上天选中的天命之子,上天就必然会降下一个宿敌,与皇上缠斗半生。” 龙璟眉头皱得更深了:“朕还不是不明白,这个顾羽既然是朕命中注定的宿敌,为何会沦落到孤身跑来投奔朕的地步。” 东方道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向东边,悠悠说道:“还不是因为出现了萧恪这个变数,逼得皇上退居巴蜀之地,逼得顾羽只能寄人篱下。” 龙璟面色再次变得有些阴晴不定,随即皱着眉头道:“既然这个顾羽是朕的宿敌,朕是不是该将他束之高阁,弃之不用,以免他危害到朕的江山社稷。” 东方道人轻轻摇了摇头:“皇上没有理解贫道的意思,顾羽是皇上命中注定的宿敌不假,但如今萧恪这个变数才是你们两个人共同敌人。” “如今顾羽想借皇上的手东山再起,皇上又何尝不可以借助顾羽的用兵之才,阻止萧恪对越国的吞并呢?” “说不定合你们二人之命数,反而有可能反制得了萧恪这个变数。” 龙璟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朕派顾羽率五千精兵走子午谷奇袭长安这一步棋是走对了?” 说到此处,他看了东方道人一眼,皱着眉头问道:“东方先生,以你之见,顾羽这个兵出子午谷的奇谋,究竟有几分胜算?” 东方道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着反问道:“皇上觉得此计不可行?” 龙璟叹了一口气:“正如吴任所言,此计太过凶险,朕心中也是没底呀,不说子午谷崎岖难行,顾羽究竟能不能率军杀到长安,单说他们只有五千兵马,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又如何能攻得下长安?” 东方道人看了龙璟一眼,随即淡淡反问道:“既然皇上觉得此计太过凶险,为何还要同意顾羽兵行险着呢?” 龙璟轻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朕也没有办法,如今萧恪三路大军攻伐孙鸾,孙鸾却在这个时候对江东的那些世家大族举起了屠刀,激起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反叛,如今孙鸾内忧外患,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 “若是朕采纳吴任的计策,出兵陇右,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短时间根本无法威胁到关中和长安,更不可能逼得萧恪从东南撤军,回援西北。” “而顾羽兵出子午谷奇袭长安的计策若是得手,整个洛阳的朝堂必然都为之震动,萧恪纵是内心再百般不愿,但为了夺回长安,保住西北,也只能撤兵北还了。” “因此,顾羽奇袭长安的成败,关系到越国和我大宁的命运,朕如何能不忧心。” 东方道人听完不由笑了笑:“贫道虽然不懂得带兵打仗,却也听说过‘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的道理,皇上派吴将军率主力大军兵出斜谷是正,派顾羽率五千精兵走子午谷袭取长安是奇,暗合用兵之道,如何没有胜算?况且……” 说到这里,东方道人深深看了龙璟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贫道觉得皇上还是小瞧了顾羽,他虽然喜欢兵行险着,但却不是一个丧失理智的赌徒,他既然只带五千兵马就敢去奇袭长安,必然有所倚仗。” 龙璟听完不由得再次皱起了眉头:“东方先生的意思是,顾羽早就想好如何用五千兵马攻取长安,才敢如此兵行险着。” 东方道人点了点头,目光越发意味深长:“皇上可别忘了,顾羽曾经从董逵手中攻下长安,占据长安有数月之久。” “当时萧恪一路兵马已经攻破了虎牢关,围住了洛阳,而顾羽自己也被霍恂挡在了潼关下,若皇上是顾羽,会不会提前在长安城留有后手,如此一来即使自己在接下来的决战中败给了萧恪,自己将来也有机会可以重新夺回长安。” 龙璟低头思索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道:“若朕是顾羽,确实不甘心自己损兵折将打下的长安城就这么拱手让人,即使现在守不住,也要想办法留个后手,以便自己将来有机会重新夺回长安城。” 东方道人抚须一笑,淡淡说道:“贫道说过,顾羽和皇上是同一类人,既然皇上能想到这一点,顾羽必然也能想到,就让皇上拭目以待吧。” 龙璟也点了点头,眼神中分明多了几分期盼:“朕倒是想好好见识一下,顾羽留的后招到底什么。” 第624章 抽丝剥茧 常去富春酒楼吃饭喝酒的老主顾都听说了,酒楼虽然还是姓张,最近却换了一个新的东主。 说来也是人家张绍有本事,面对二十几名的土匪拦路剪径,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把这伙土匪给打跑了,为张家保住了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货物。 张家的家主得知此事也是大为高兴,便将成都城中生意最为红火的富春酒楼交给他来打理,每年都可以分到大笔的银子,让不少张家子弟为此艳羡不已,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恨自己没有这个本事,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能打跑二十几名土匪。 也有关系要好的族人私下跑去问张绍,说他既然身手这么好,干嘛不去投军搏个好前程,反而去打理什么酒楼。 张绍对于族人投军的建议则是嗤之以鼻,说自己只是张家的一个偏房庶子,如何跟军中其他世家拼背景拼人脉,估计做到都尉就到头,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留在城中帮家族打理酒楼,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到了年底还能分一大笔银子,有什么不好? 族人一听也觉得张绍说得有道理,纷纷感慨还是人家活得通透。 而张绍也没有辜负张家的期望,不惜重金从其他酒楼挖来大厨,又给店里的伙计涨了工钱,使得大伙儿干活越发卖力,将整个酒楼的生意打理得越发红火。 张绍眼见忙不过来,又从张家找来几个关系交好的偏房子弟,一起帮他打理酒楼的生意。 这些族人都是同宗同族的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去做跑堂的伙计,而是做一些油水足的肥差,比如说去跟城外的猎户采买野味,又或者去给城中的达官贵人外送餐食,再不济也是去雅间给一些身份尊贵的客人敬酒以此来感谢他们的捧场。 到了晚上打烊之后,其他伙计都在一楼的大堂收拾桌椅,这些族人则上楼去跟张绍这个东主对账,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谁也不会怀疑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此时三楼的账房门窗紧闭,房间内的几名张氏族人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白天迎来送往的谄媚笑容,面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张绍目光凝重看着皮肤有些黝黑的族弟张约,沉声问道:“约弟,你确定吴任已经率军开拔北上了吗?” 张约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我特意跟几个不同的猎户和樵夫打听过,他们有几人亲眼见到吴任带着大军从自己住的附近经过,而且我还故意路过城北大营的附近,发现那里已经快空了,只有几百个老兵守着。” 说到这儿,张约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不过兄长,有一件事很奇怪,就是有个猎户告诉我,他在山上打猎的时候,正巧吴任率领大军从山下走过,他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竟发现了一件咄咄怪事。” “什么怪事?”张绍看着自己的族弟相约,沉声追问道。 张约脑海中大致回忆了一下猎户对自己说的话,随即回道:“那名猎户说,他看到山下路过的兵马,有的军阵只打着一面旗,有的军阵打着两面旗,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将这件事当做笑话告诉了我。” “什么,有军阵打出了两面旗?” 张绍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似乎很快想到了什么。 他好歹是在齐军中做到了镇军将军的人,自然知道一个军阵中打出两面旗是什么意思。 齐军承袭宁军的军制,五人一伍(5人),两伍为什(10人),五什为队(50人),两队为卒(100人),五卒为部(500人),两部为营(1000人),为了方便将领清点和指挥兵马,不管是行军还是打仗时,大军都是以营为单位分列军阵,每个军阵都要高举着自己本营的一面大旗,如此一来,只要轻点军中大旗的数目,便可知道自己有多少兵马可以调用。 如果出现一个军阵中同时高举两面军旗,很可能是为了虚报大军人数,从而迷惑敌军的细作。 张绍知道,城北宁军大营本来驻扎有五万兵马,如今军营已经空了,说明五万大军都已经出征开拔了。 可如今吴任的大军中却出现了一个军阵举着两面大旗的事,说明随吴任出征的兵马并没有五万人。 这一部分没有随吴任一起出征的兵马不会凭空消失,那他们又去了哪里? 一时之间,张绍也没有什么头绪,怎么也想不出这一路兵马去了哪里。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重要的情报一定要尽快派人送去长安,让霍恂将军小心防备。 他拿定了主意,又看向身旁的另外一个族弟张纪,沉声问道:“顾羽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之前临别时,萧恪一再叮嘱他,务必要派人关注顾羽的一举一动,一旦他有什么异动,便立即派人通知他和长安的霍恂。 虽然张绍不理解陛下为何会对一个败军之将这么上心,但出于对君王的忠义,他并没有多问,只是派自己的族弟张纪以出外送餐食为由,时刻盯紧了顾羽的府邸。 张纪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是老样子,自从那日他进宫见过龙璟后,回来便生了一场大病,宫里派了不少御医去看过都没看好,现在还是连门出不了。” 张绍听完不由皱起了眉头。 前段时间孙鸾的使者来过之后,吴任和顾羽便一前一后进了宫,似乎是为了跟龙璟商讨军机大事。 而吴任出了宫就开始调集兵马,筹备粮草准备率军北上,而顾羽却是突然一病不起,有风声说是因为跟大将军吴任争夺主将之位失败给气病的。 当时张绍就对这个流言蜚语半信半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想到城北大营消失的那部分兵马,再联想到一直告病闭门不出的顾羽,他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顾羽很有可能暗中率领另外一路兵马北上了。 但顾羽率领多少兵马,走哪一条路,又要攻打哪里,他则没有半点头绪。 但他心中清楚,自己无论如何要赶在顾羽之前,将这份情报送去长安,要霍恂将军早做提防。 第625章 破庙老僧 长安城南有一座清林寺,本来附近几个村子的百姓时不时过来烧个香拜个佛还个愿,使得寺庙的香火还算旺盛。 只是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关中一带尤其是长安城附近的战事就没有停过,不是并州军跟凉州军打,就是徐州军跟并州军打,打得关中一带的百姓叫苦不迭。 受到战事频繁的影响,清林寺的僧人为了躲避战乱早就跑得七七八八了,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僧实在是跑不动,便留在了寺庙内,靠种点蔬菜瓜果维持生计。 随着大齐的立国,关中局势渐渐安稳下来,不少本来背井离乡在外的百姓纷纷回到了故土,关中一带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 只有清林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流散在外的僧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依旧只有那几个老僧苦守着破旧的寺庙,显得异常冷清。 不过这一日,山门外一阵喧闹的马蹄声却打破了清林寺的冷清。 有一名老僧大着胆子出来查看,却看到十几名士兵簇拥着一名年轻将领出现在了清林寺的山门外,正饶有兴致看着眼前的寺庙。 老僧虽然不认得来人,但从对方的阵势上就猜出那名年轻将领的身份不简单,哪里敢怠慢,慌忙迎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知有贵客驾临,贫僧有失远迎,还望诸位施主切莫见怪。” 那名年轻将领翻身下马,走到老僧面前,同样双手合十道:“大师,我们一行人进山打猎,只是不巧看着这天像是要下雨了,希望大师能够行个方便,让我等进寺庙避避雨。” 听到对方要进寺庙里面避雨,老僧不由面露面色:“施主,并非是贫道不肯行方便,而是敝寺年久失修,早就破败不堪,只怕怠慢了诸位贵客。” “不如诸位施主趁着此刻天还没下雨,另寻一处地方去避雨吧。” 年轻将领看着老僧,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并非是我执意要叨扰贵寺,而是我等一路走来,只有贵寺一处地方可以栖身,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虽说年轻将领已经说得够客气了,但这名老僧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连连摇头拒绝道:“敝寺今日还要做晚课,确实没有时间招呼诸位施主,还请诸位施主海涵,趁着天还没下雨,提早下山吧。” 说罢,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就要转身就要返回寺院内。 此举彻底激怒了跟着那名年轻将领过来的士兵,其中一人拿着马鞭指着老僧,恨声骂道:“你这个秃驴好生无力,我们大都督好声好气要借你们寺庙的地方躲个雨,你却一直在推三阻四,信不信我们兄弟几个现在就拆了你们这破庙。” “佛门重地,不得无礼!” 那名年轻将领回头呵斥自己亲兵一声,却丝毫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 毕竟他只不过是想进寺庙避个雨,而且自问自己说话的语气已经够客气了,这个老和尚却一直在推三阻四,就是不给他们进去,饶是他脾气再好,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自然一时心生不满。 “啊……大……大都督,难道你是……是霍……霍大都督?” 一听到眼前的年轻将领竟是雍州大都督霍恂,老僧一时惊得瞠目结舌,随即回过神来,连连赔罪道:“贫僧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都督恕罪。” 霍恂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名老僧前倨后恭的态度很是鄙夷,哪里还有半点佛门僧人四大皆空的清高。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对着老僧轻轻一点头道:“那我等就多有打扰了。” 听到霍恂等人还是要进入寺庙避雨,老僧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慌乱,只是此刻得知了霍恂的身份,哪里还敢拒绝,只能在前面带路,将霍恂一行人领进了寺院内。 老僧将霍恂一行人带到了寺院的西厢房,将他们安顿在西厢房歇息,就要匆匆离去。 霍恂却叫住了他,沉声道:“大师,我等都有些渴了,麻烦大师沏一壶茶过来吧,我们临走前会给寺院捐一下香火钱的。” 老僧不敢拒绝,对着霍恂说了一声诸位施主稍等,便匆匆向后厨的方向走去。 霍恂看着老僧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似乎过于慌张。 他又环视了一遍眼前的西厢房,总觉得这座破旧不堪的寺庙处处透着古怪。 此时,山雨稀里哗啦落了下来,一下一下都仿佛落在了霍恂的心头。 如今大齐正在大举征伐越国,朝中大将几乎是倾巢出动,连天子自己都御驾亲征了,只有自己留守关中,防备南边的宁国行围魏救赵之事,袭扰关中。 不过因为龙璟在成都城中大肆驱赶外来人,使得锦衣卫在成都城中的几个据点全都被破坏,根本无法向外面传递出情报,导致他对益州的宁军动向一无所知。 他百般无赖之下,便带着十几名亲兵出城来到城南的山林打猎,没想到却遭遇了山雨,只能跑到这年久失修的清林寺来躲雨。 此刻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霍恂不由挂念起了东南的战事,不知皇上何时能够击败孙鸾,彻底夺得江东和岭南之地。 因为萧恪先前跟他承诺过,只要他能守好关中和西北,待伐越的战事结束之后,便以他作为主将,率军从关中杀入汉中,直取巴蜀。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期盼着东南的战事快点结束,好轮到他霍恂大展身手。 就在他对着眼前的大雨陷入无限遐想的时候,那名老僧拎着一壶热茶去而复返,干笑着招呼霍恂和他的亲兵过来喝茶。 霍恂这才回到西厢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老僧知道他身份不一般,便拎着茶壶走过来,要第一个为他倒茶。 霍恂却无意中注意到了这名老僧虎口上的老茧,不由笑着问道:“大师年轻时候也当过兵?” 老僧闻言整个人身子猛然一震,随即强做镇定下来,干笑两声道:“大都督说笑了,贫僧自幼便出家为僧,怎么可能会当过兵呢?” 随后他注意到霍恂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手上的老茧,似乎明白了什么,慌忙解释道道:“寺院后山有几亩菜地,都是贫僧几人耕种的,农活干多了,手上有茧也就不足为怪了。” “原来如此!” 霍恂面上故作恍然大悟状,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他也是农家子弟出身,又投身行伍多年,怎么会分不出农夫的老茧跟士兵的老茧呢? 看来这座表面破败的寺庙,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呀! 第626章 料敌于前 虽然之后霍恂并没有再多问什么,但这名老僧还是深感不安,战战兢兢给霍恂等人倒过茶水后,便寻了个由头,匆匆离开了西厢房。 霍恂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名老僧离开西厢房后,便快步朝着禅房的方向走去,时不时还回过头看向身后,看看有没有人跟在自己后面。 待他走到东厢房的一间房子门外,左顾右盼确信没有人跟在自己后面,便闪身进入房间,快速关上了房门。 此时房间内已经有另外几名老僧在等着他,见他进来,其他人纷纷迎上前,追问他西厢房那边的事。 这名老僧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怕说出了霍恂怀疑他当过兵的事。 其他几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想到他们在城外潜伏了这么久,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候被人发现了端倪。 其中一人看着刚进来的老僧,皱着眉头问道:“你觉得霍恂相信了你的解释吗?” 这名老僧低头想了想,随即有些不确定道:“他后面没有再继续追问,我想应该是信了我的话吧。” 这话一出,另外几人显然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人更是如释重负道:“能糊弄过去就好了,绝不能让他有所察觉,更不能让他发现密道的所在。” 另外一人点了点头,随即目露凶光道:“要不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们毒杀在这里吧,这里方圆十几人都没有一个活人,我就不信能有人查出他们死在了清林寺。” “即便是被查出来,那时候二公子也早就夺回了长安城了。” “此计绝对不可行!”另外一人闻言连忙出言劝阻,“霍恂身为雍州大都督,他要是出来打个猎就不知所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官府的人必然挖地三尺去找他,迟早都会查到这里,到时候我们一个都逃不掉,密道也会被发现,岂不是坏了二公子的大事。” 另外几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能全都打消了暗害霍恂的想法。 此时那名接待霍恂的老僧注意到门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不少,推开窗子一看,果然看到雨小了不少,不由得惊喜道:“太好了,雨快停了,准备可以送走这群瘟神了。” 另外一人点点头,满脸兴奋道:“我昨天刚收到二公子的飞鸽传书,说他已经率五千精兵在走子午谷赶来长安的路上了,不日就可以杀到长安城外。” “一旦二公子顺着清林寺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杀进长安城内,我们都是大功一件,也不枉我们隐姓埋名躲在清林寺做了这么久的假和尚,天天吃素嘴巴都快淡出个鸟儿来了。” 说话间,外面的大雨已经停了,那名老僧连忙告别几人,匆匆前往西厢房,想要去将霍恂等人送走。 霍恂没有食言,临走前果然给寺院捐了一大笔香火钱,才带着一众亲兵从容告辞而去。 看着霍恂等人骑马离去的身影,这名“老僧”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霍恂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 但是到了夜晚,霍恂和副将姚成率领五百精兵举着火把出现了清林寺的山门外。 姚成看着眼前山门紧闭的清林寺,不由皱着眉头,有些狐疑道:“这座寺庙看起来如此破败,想不到竟是顾羽重新夺回长安的关键。” 霍恂冷笑一声:“正是因为这里破败,所以谁都不会想到,顾羽竟在这里留下了一招后手。” 姚成看着霍恂,忍不住有些好奇问道:“大都督,你又是怎么发现其中的端倪的?” 霍恂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张小纸卷,递给姚成,随即沉声道:“前两天我收到成都城中的锦衣卫飞鸽传书秘密送来的线报,知道宁国很有可能派吴任和顾羽兵分两路前来攻打雍州,其中吴任兵出斜谷攻打陈仓,而顾羽则去向不明,目的不明。” 说到此处,霍恂看向姚成,淡淡问道:“姚将军,若你是顾羽,你会如何用兵?” 姚成闻言不由再次皱起了眉头,沉吟道:“若是从汉中出兵攻打关中,走斜谷攻打陈仓无疑是最稳妥的,末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攻入关中。” 霍恂知道姚成用兵承袭其父姚襄,向来以稳妥为主,很少兵行险着,便笑了笑,提醒他道:“姚将军莫非忘了从汉中的白马戍还有一条直抵长安城的子午谷?” “子午谷?” 姚成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怔,随即连连摇头道:“子午谷虽然可以直抵长安,但异常崎岖难行,即使商贩都很少走这条路,更何况是军队呢?若是顾羽率军走子午谷,那些粮草辎重如何运送过来?” 霍恂淡淡一笑:“正因为谁都不敢相信顾羽率军能走得了子午谷,他才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姚成听完不由再次一怔,似乎觉得霍恂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可即便是他率军轻装简行杀到长安城外又如何?仅凭他手中那点兵马,又没有攻城器械,怎么可能攻取得了长安这座城。” 霍恂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之前我也没想明白这一点,直到我前两天无意中听说顾羽之前最喜欢出城来这一带打猎,便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玄机。” “于是我便特意带着亲兵跑来这一带打猎,果然发现了这座清林寺的古怪。” 姚成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敌军快要杀到陈仓了,霍恂却在这种时候带着亲兵出城打猎,自己还以为他是自负轻敌,原来竟是暗藏玄机。 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大都督,既然你已经知道顾羽要走子午谷,何不在半道或谷口派兵伏击他们,而是非要千方百计挖出他留在长安的后手呢。” 霍恂淡淡一笑,随即悠悠说道:“顾羽绝非易与之辈,若是我们派兵在半道或谷口伏击他们,很容易被他察觉,让他有机会逃脱。” “所以,我打算将计就计,先将他放入关中,再来个瓮中捉鳖。” 说话间,霍恂手一挥,五百精兵杀进清林寺内…… 第627章 天助顾羽 身在子午谷的顾羽自然对清林寺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正率领五千精兵轻装简行,星夜兼程千里奔袭长安。 当初龙璟一同意他走子午谷奇袭长安的计划,他便一直以生病为由闭门不出,龙璟为了配合他的装病,时不时还派御医上门去给他诊治,给旁人一种如今的他病得很重的感觉。 但事实上,他早就乔装打扮出了城,去城北的宁军大营点了五千精兵,神不知鬼不觉往北进发而去。 为了掩人耳目,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踪和意图,一路上他们都是昼伏夜出,刻意绕开官道,专门走偏僻无人的小道,顺利瞒过所有人抵达汉中的白马戍,走子午谷直扑长安的方向而去。 子午谷果然如传说中那般险峻陡峭,极难通行,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因为一个不慎就滚落山谷生死不知,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因为被沿途的蛇虫鼠蚁噬咬而一命呜呼,更不知道有多少士兵因为受不了没日没夜的奔波而掉队,无法再跟着大军继续前行。 可不管遭遇何种困难,都无法动摇分毫顾羽奇袭长安的决心。 只因如今的他,已经再没有任何退路可言了。 因为他不肯放弃攻打长安及时回援洛阳,导致父亲顾举兵败自刎,他成了千夫所指遭人唾弃的不孝子,世人无不指责他不择手段,为了区区一座城池而弃自己亲生父亲的性命于不顾,就连他的兄长顾翃也视他这个弟弟为仇人,一纸《讨弟檄》将他的声誉彻底推至谷底,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而关中一战的惨败,更是彻底输光了自己手中最后的本钱,还搭上了最后与自己亲善的四弟顾翔的性命。 他虽然得以在混乱中侥幸脱身去益州投奔了龙璟,可他看得出龙璟虽然力排众议收留了他,还给了他一个晋阳侯的爵位,但内心却根本不信任他,还一直在暗中提防着他,根本不给他任何接触兵权的机会。 要不是萧恪此时出兵大举征伐越国,龙璟为了逼迫齐国撤军回援,才不得不同意他兵出子午谷奇袭长安城的图谋,给了他一个再次领兵征战的好机会。 这也是他可以东山再起唯一机会。 只要能够重新夺回长安,他便有办法趁着萧恪如今在江淮征伐越国的天赐良机,在关中重新站稳跟脚,重建他们顾家的基业。 即使自己最终失败了,自己也没有什可以失去了的。 与其蝇营狗苟过完下半生,还不如孤注一掷,奋力一搏。 好在自己当初攻下长安不久,就提前留了一招后手,为的就是将来有机会可以重新夺回长安城。 毕竟当初萧恪的一路兵马已经攻破了虎牢关,洛阳城的形势危在旦夕,他知道洛阳一旦有失,萧恪下一步必然要挥师西进,与自己争夺关中,彻底消灭整个并州军。 那时他便考虑到以并州军当时的兵力和士气,未必是徐州军的对手,只要并州军一败,长安和关中乃至整个雍凉二州都会落入萧恪之手。 为了将来有机会可以重新夺回长安乃至整个关中,他便选中了长安城外的清林寺,趁夜将寺庙中的僧人通通杀害掩埋,之后安排几名老兵扮成僧人潜伏在清林寺中。 随后他又秘密调来两批士兵,在长安城南的一处府邸和清林寺两头同时开工,昼夜不停挖掘地道,最终挖通了一条从城外清林寺直通长安城内的密道。 顺着这条密道,他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回长安城中,重新夺回长安城,进而夺取整个关中,重建他们顾家的不世之业。 经过连续九天八夜昼夜不停的急行军,他们赶到了一处无人的山坳脚下,只要再往北走几里地,便可走出子午谷,之后再往北走十几地,抵达长安城外。 而此时他身边的士兵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三百人,有七百多名士兵倒在了沿途的路上。 而这四千三百名活下来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日没夜的赶路让每一名将士的身体都疲惫到极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强撑着,这种情况别说手拿武器去作战了,两条腿还能走得动道儿就算不错了。 好在顾羽并没有继续催促他们赶路,而是让全部人在山坳脚下就地休息,随后他派出几十名斥候外出四处探查,看到任何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就地杀死,绝不能让任何人泄露他们的行踪。 毕竟这里离长安城已经没有多远了,他绝不能让长安城中的霍恂有所察觉,以免自己前功尽弃。 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后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绝不能让任何人坏了他的事,若是因此不小心伤害到了无辜之人,对方自己怪自己命不好了。 不过此刻他没有那么多心思考虑这么多有的没的,而是命身边的亲兵拿来一幅长安城的地图,他自己则对着眼前展开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曾经在潼关跟霍恂交过一次手,霍恂仅凭一万兵马便多次击退了他的进攻,将他的六万大军死死挡在了潼关之外,最后一次他差一点就攻破了潼关,生擒了霍恂,可惜就在最后关头程朗率领援军赶到,助霍恂再一次守住了潼关。 那一次的功败垂成是顾羽生平最大的一件憾事,因为只要夺取了潼关,他便有信心将萧恪挡在潼关以东,之后再以关陇世家大族支持董逵为由,没收他们的家产和田地,效仿萧恪推行均田制,将这些土地分给无地和少地的百姓,从而收买人心,再用收缴上来的钱粮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实力,便有了跟萧恪分庭抗礼争夺天下的可能。 可就因为没能攻下潼关,以至于整个关中无险可守,最终导致自己在与萧恪的决战中一败涂地,最终只能孤身一人南下去投奔益州的龙璟。 想不到时隔一年多时间,自己又要再度跟霍恂交手了。 这一次,自己一定要赢。 就在顾羽眼中渐渐流露出浓烈的斗志之时,行军司马司马赟匆匆走了过来,给顾羽带来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消息。 根据出去探查情况的斥候带回来的消息,雍州大都督霍恂在得知吴任即将率大军要攻打陈仓的消息后,已经于昨日亲自率军赶去支援陈仓了,如今长安城的防御由他的副将姚成负责。 顾羽听完,脸上并没有一丝失落的神情,反而是多了几分天助我也的欣然。 毕竟对于他而言,重新夺回长安城才是最重要的,与此相比,他跟霍恂之间的恩怨反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第628章 天命陨落 天一黑,顾羽便率领四千多精兵出了子午谷,往长安城外的清林寺的方向扑去。 在顾羽的严令,四千多名将士都在沉默中无声无息行军,没有任何人敢张嘴说话,也没有任何人敢中途离队小解,只能听到一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因为谁都清楚,一旦他们不小心弄出了动静,惊动了长安城外的巡逻的士兵,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将是关中各路军队的轮番围剿,他们孤立无援,孤军奋战,长安城外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处。 不过因为下午下过一场雨的缘故,地面变得有些泥泞不堪,这些士兵没走几步路,鞋底就沾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巴,让不少将士苦不堪言,心中更是暗暗抱怨不止。 好在经过白天大半天的充分休息,每个人的精神都恢复了不少,虽说不上龙精虎猛,但至少也有了一战之力。 从子午谷口到清林寺有十几里路,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避开沿途的百姓,一路走的都是小路和山路,只是还是会不可避免时不时经过一些村庄外面的稻田,惹得村口的几口家犬冲他们狂吠不止,吠得这四千多名士兵一个个心惊胆战,生怕惊动了村中的百姓,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这些村子的百姓经过白天一天的忙碌,一个睡得比一个死,即使被犬吠声吵醒了,也只会当这些家犬是在乱吠,嘟囔着骂了几句,又翻过身很快又继续睡过去了。 最终,经过半个晚上紧赶慢赶的行军,顾羽终于率军有惊无险出现在了清林寺的山门外。 看着眼前在浓浓夜幕下黑黝黝的清林寺,顾羽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在出征之前,便飞鸽传书给了自己潜伏在清林寺中的手下,要他们最近几日做好接应自己和大军的准备。 因为兵贵神速,所以他没有等到这些潜伏的手下给自己回信,便匆匆率军出发了。 他不知道这些潜伏在清林寺中的手下有没有收到自己的鸽信,又有没有做好接应他们的准备。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山门,他心中隐隐约约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此时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儿,他最佳的选择是立即率军撤走,待明天天亮之后探明情况,再另做定夺。 但他却始终无法下定这个决心,因为他也不敢想象,过了一个晚上会出现什么变故。 毕竟他们从子午谷赶来清林寺的路上,沿途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村子,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惊动到村中的百姓,一旦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儿,天亮之后跑去跟官府告密,迎接他们的将是关中各路军队的围剿,即使他们最终侥幸杀退这些军队,长安城的守军也会有所防备,到时候他们再想奇袭攻取长安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就在顾羽心中有些进退两难之际,一旁的行军司马司马赟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犹豫,随即上前几步,轻声主动请缨道:“二公子,不如先让我带几个人进寺庙里面去探查一番吧。” 顾羽看着司马赟,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感动,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司马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顾羽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叫上几名身手矫健的士兵,翻墙进入了清林寺内。 看着司马赟的身影消失在围墙后面,顾羽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曾在司马先生的灵前暗暗立下誓言,自己此生一定要带司马先生好好照顾他的独子司马赟,以报答司马先生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栽培和指点之恩。 可没想到当初立下的誓言犹在耳,自己却败得这么快,最终只能孤身一人狼狈南逃巴蜀,还要司马赟给自己断后。 可饶是如此,司马赟依旧对自己不离不弃,在给兄长顾翃送完信报答了萧恪的不杀之恩后,便不远千里跑去成都投奔此时虎落平阳已经是孤家寡人的自己。 如今眼看清林寺情况不对劲儿,又是司马赟主动请缨去为自己探查情况,自己欠他们父子二人的恩情,何时才还得清。 就在顾羽心中不住在叹息不止之际,只见清林寺的山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小缝,随即便见到司马赟一个人从山门里面奔出,快步走到顾羽跟前,面色很是凝重道:“二公子,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儿,寺庙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什么?” 顾羽闻言面色不由微微一变,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道:“寺庙里面有没有打斗或者厮杀过的痕迹。” 司马赟低头想了想,随即摇了摇道:“应该没有,不过天色太暗,我也不敢确定,只是寺庙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似乎好久都没人住的样子。” “什么?没人住?” 顾羽面色再次为之一变,若是寺庙里面很久没有人住,那就说明自己安排潜伏下来的人早就不知所踪了。 难道这些人眼见自己重回关中无望,自觉前途渺茫,便背弃自己而去,从此隐姓埋名苟且偷生了吗? 但他心中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能被他留下来的老兵,无疑不是追随自己多年对自己忠心耿耿之人,即使有个别人心生动摇,也不可能全部人都背离自己而去的。 但时过境迁,很多事情谁又说得定呢! 又或者说寺庙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他们被附近的什么流寇山贼给杀了,又或者因为身份败露被官府给抓走了,因而才一个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想到这一茬,他心中不由暗暗一惊,随即刻意压低声音对司马赟道:“你去查看过密道口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司马赟身为顾羽的心腹,自然知道密道的事,便也跟着压低声音道:“二公子,我亲自去查看过了,密道口上方的佛像也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不像是有人动过的样子。” 听到密道口没有问题,顾羽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是默然不语。 司马赟看着顾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二公子,如今情况未明,不如我们先撤离此地,待查明情况,再做定夺吧。” 顾羽没有说话,只是皱成一团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纠结。 他的理智再一次提醒他,如今清林寺的情况很不对劲儿,最好的做法就是立即率军撤离,之后再从长计议。 但他内心深处有另外一个声音又告诉他,今夜是神不知鬼不觉夺取长安的最好机会,若是错过了今晚,谁也不知道天亮之后会发生什么变故,到时候自己将追悔莫及。 从自己向龙璟献策子午谷奇谋开始,自己便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有进无退。 就像一个输红了眼只剩下最后一点儿本钱的赌徒,明明知道再赌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输得一无所有,却还是毫不犹豫压下了自己全部的筹码。 因为输到自己这个份上,已经不可能再全身而退了,唯有孤注一掷,才有些许翻盘的可能。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随即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除了留下一百人在寺院外面警戒之外,其他的人全部跟我进入清林寺,准备杀进长安城。” 司马赟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劝,或许他也明白顾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但他还是主动请缨,要率一队人马在前方带路,若是有前方情况有什么不对劲,他便立即示警,后面顾羽便带着人立即脱身离去。 顾羽听完,深深看了一眼司马赟,眼眶一时有些微微发红,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万事小心”,便再也说不下去…… 约摸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一个跟随司马赟一起进入密道的士兵折返了回来,告诉顾羽前方并没有异样,要顾羽放心率军走密道。 顾羽心情不由一阵激荡,随即很快冷静下来,除了留下几十人守在密道口外面,自己则亲自率领其他人进入地道口。 密道深居地下,里面又阴冷又潮湿,还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但顾羽此刻的心却是无比的炽热。 每在密道内前行一步,他便觉得自己离东山再起又近了一步。 就在他一路走到密道出口的附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一丝光亮的时候,上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这一刻,一向冷静过人的顾羽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不多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连滚带爬从密道口摔落下来,用微弱的声音道顾羽道:“顾将军,不好了,我们中计了,外面都是敌军,司马要你尽快带人撤退。” 听到密道上面有埋伏,密道内的士兵都不由面色一变,随后纷纷劝说顾羽撤退。 可此时的顾羽却是面露苦笑,只说了一句:“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密道后方又跑过来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说外面的清林寺来了大批兵马,他们已经快招架不住了。 密道内的士兵听完都不由面色惨白,纷纷将目光投向主将顾羽。 顾羽此时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无力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赌输了,这次输得更彻底,再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他本来以为能够打败自己的只有萧恪,却没想到霍恂才是自己的苦主! 第629章 大局将定 “恭喜宿主,顾羽走子午谷奇袭长安之计不成,失去天命值,宿主则获得相应的逆鳞值。” “因顾羽失去全部天命值,从此沦为凡夫俗子,不再受天道庇佑。” 萧恪也没有想到,自己人在江都坐,喜从天上来。 按照霍恂派人从长安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顾羽是在密道内自尽身亡的。 萧恪本来还在奇怪顾羽一个天命反派怎么会就这么草率就下线了,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在使什么偷梁换柱金蝉脱壳的把戏。 好在此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沉寂d已久的系统的声音,才使他相信,顾羽真的凉得不能再凉了。 他之前曾经用系统奖励的“龙脑丸”查看过顾羽在原书中的命运,知道他在与龙璟的对决中占尽优势,可没想到在决战之前的关键时刻,龙璟派霍恂率一支奇兵千里奔袭夺取了晋阳,俘虏了不少将士的家眷,导致前线大军军心大乱,最终被龙璟抓住机会,反败为胜。 可以说,原书中的顾羽与其说是败在龙璟手中,倒不如说是败在了霍恂手中。 没想到重来一遭,霍恂虽然早就已经易了主,却还是成为了压垮顾羽的最后一株稻草?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历史的惯性,就是不管穿越者如何做出改变,但历史的车轮还是会不断做出修正和调整,努力让每一个人回到自己本来的命运上。 就像顾羽的宿命就是他注定要败在霍恂手中一样,无论霍恂是在向谁效忠。 只不过就连萧恪自己也没有想到,顾羽最后会败在后世最有争议的子午谷奇谋上。 依照后世一些人的说法,就是因为诸葛亮不肯采用魏延的子午谷奇谋,导致自己六出祁山一无所获,使得蜀汉国力衰退,间接造成了蜀汉的灭亡。 在一些人眼里,这也是诸葛亮打仗不行的一大铁证。 对于这种说法,萧恪一直是嗤之以鼻的,不说子午谷有多难走,即使魏延真的率领五千精兵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神不知鬼不觉杀到了长安城下,又如何凭借区区五千兵马,在没有任何重型攻城器械的情况下攻下长安这座雄城呢? 按照魏延自己的说法,只要他带兵一杀到长安城下,城中的守将夏侯楙马上就会被吓破胆,甚至弃城而逃,让他可以兵不血刃夺得长安。 将自己计策成功的希望都寄托在敌人的弃城逃跑上,只能说魏延简直是狂得没边了。 再退一万步讲,即使魏延真的拿下了长安,他又如何凭借这孤立无援的五千兵马守住长安呢? 就是因为看出这个所谓的子午谷奇谋太过凶险,几乎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诸葛亮才拒绝魏延的计策,却成了不少人吐槽诸葛亮打仗不行的一个槽点。 而且就在魏延提出子午谷奇谋的两年后,曹真也打算走子午谷伐蜀,在崎岖的小路上折腾了许久,之后又碰上了连绵的大雨,使大军陷入了补给困难军心涣散的窘境,最终不得不草草撤军。 再往后,东晋的宗室司马勋和明末的高迎祥都是率军好不容易千辛万苦走出谷口,迎接他们的却是敌军的伏兵,最终无不以惨败收场。 萧恪庆幸顾羽跟自己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否则顾羽要是知道有这么多前车之鉴,就不可能行如此险招,以至于最终被霍恂察觉并抓住了机会,最终落到一个饮恨密道的下场。 不过此时的萧恪一刻也来不及为死去的顾羽哀悼了,因为征伐越国的战事已经渐渐接近了尾声,自己也是时候要准备收官了。 因为沈沛已经从南边飞鸽传书给他送来消息,说他已经率军攻破了交州的州治番禺,越国太子孙寅在破城之日绝望自尽,城中其余官员和将领非死即降。 之后沈沛派出一些军中文吏充作使者,去交州各个郡县劝降当地官员。 不少官员得知了番禺失守的消息,自知越国大势已去,纷纷望风而降。 当然,也有部分官员心念孙鸾的知遇和提拔之恩,不忍心背叛,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而让城中百姓遭受无妄之灾,便选择弃官而走,一走了之。 而沈沛遵照萧恪之前的叮嘱,对那些愿意投降大齐的官员原职任用,同时派一些军中文吏去接管那些当地官员弃官而走的郡县,很快便稳住了整个交州的局势。 随着整个交州被完整纳入大齐的版图,越国的地盘只剩下江东的吴郡、丹阳、会稽、豫章四个郡。 而且除了越国都城建业所在的吴郡之外,另外三个郡还一直处在接二连三的叛乱之中。 本来依照孙鸾的设想,他先下手为强解决掉江东那些想要勾结萧恪的世家大族之后,便用夺得的土地收买人心,用抢来的钱粮招兵买马,完全有可能将南侵的齐军击退。 只要齐军一败退,他便可以掉过头去收拾那些叛乱的世家大族余孽,最终彻底平息越国的内乱。 待内忧外患一解决,他便效仿萧恪在整个越国推行均田制和摊丁入亩,不出几年时间便可以实现富国强兵,不说跟从此跟萧恪的齐国分庭抗礼,至少也有了一战之力。 可没想到萧恪并没有按照孙鸾预想中的那般行事,三路大军一直在江都、合淝和蕲春按兵不动,与建业、濡须口和柴桑的越军隔江对峙,既没有进攻的意图,也没有撤退的迹象。 因为越军的绝大部分主力被齐军牵制在建业、濡须口和柴桑三处要地,孙鸾只能抽调一些老弱病残和招募不久去对付各地的叛军,虽说也取得了一些战果,却让那些对孙鸾心怀不满之人看出了越军的虚弱,叛军如雨后春笋一般越冒越多,搞得越国遍地狼烟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想当初孙鸾大肆屠戮世家大族,将他们的田地分给了百姓,借此得到了江东百姓的拥护,不少百姓为了保住自己分到的土地,又看在孙鸾舍得花大价钱招募兵马的份上,纷纷踊跃投军。 可随着不少入伍不久的新兵一个个倒在了平定叛乱的路上,不少人都被吓破了胆,军中开始出现了逃兵。 而此时在江东又到处流传着一个消息,说齐军将来夺取了江东同样会推行均田制,江东的百姓根本就不用愁分不到土地,又何必为孙鸾白白送死呢…… 而且此时又有消息传来,说大齐天子已经昭告天下了,若是谁再继续为孙鸾卖命,待齐军夺取了江东,一律将本人和家眷发配去辽东…… 随着这些亦真亦假的消息越传越烈,越军中逃亡的现象越来越严重,连越国朝中不少大臣为此人心惶惶,甚至已经出现了官员告病在家的迹象。 可是对于孙鸾而言,这些不过都是疥癣之疾,交州沦陷的消息对他而言才是晴天霹雳。 第630章 枭雄气短 自从番禺失守孙寅身死的消息传来,孙鸾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御书房中,一连几天水米未进,多少心急如焚的大臣想要进宫面圣,都被侍卫们冷着一张脸挡在了宫门外。 最终还是他的心腹大臣莫直实在看不下去,便派人找到皇后步氏,才在皇后步氏的亲自带领下,得以走进了孙鸾的御书房。 乍一见到孙鸾,莫直险些被吓了一大跳,几乎有些认不出孙鸾来。 因为曾经的孙鸾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霸气过人,很难跟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目光颓唐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皇后步氏见到夫君如此模样,知道他是在为儿子的惨死而难过,忍不住两眼一红,垂泪泣声道:“皇上,寅儿已经去了,你要振作起来,莫要让他走得不安心。” 听皇后步氏说起孙寅,孙鸾不由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步氏,目光满是愧疚,随即嘶哑着声音道:“是朕害死了寅儿。” 步氏闻言心中越发悲愤,但还是用力摇了摇头,好言劝慰道:“皇上不必如此自责,寅儿既然做了大越的太子,这或许就是他的命,皇上切勿将他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 孙鸾听完心中越发愧疚,见步氏眼睛红肿一片,知道她在自己宫中没少为儿子孙寅的死而哭泣,心中不由得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即吩咐身边的宫人先送步氏回宫歇息。 步氏知道孙鸾要跟莫直谈正事,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叮嘱了孙鸾几句,便跟着宫人离开了御书房。 看着步氏离去的背影,孙鸾心中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步氏年少之时便嫁给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将家中之事操持得井井有条,才使他可以心无旁骛在外征战。 而且步氏还极会做人,时不时就在府上设宴款待那些军中将领的女眷,不仅对她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且只要这些女眷中有谁对她府上的东西多看两眼,步氏便二话不说立即将此物包好送给对方,使得这些女眷对她交头称赞,那些征战在外的将领也对她感激不已,对孙鸾越发忠心耿耿。 而步氏为自己做的一切孙鸾都看在眼里,默默记在了心里,因此尽管他还有几房宠爱的侍妾,但当他一称帝,还是毫不犹豫将步氏立为了皇后,将她生的嫡长子孙寅立为了太子。 他本想以此作为步氏这么多年付出的回报,可没想到最终却间接害死了他们的儿子孙寅。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莫直看出了孙鸾心中的难过和愧疚,叹了一口气,低声劝慰道:“皇上节哀,若是先太子在天有灵,也不忍心看到皇上如此神伤。” 孙鸾这才收回目光,看着莫直,叹了一口气问道:“朕将自己关在御书房的这段时间,外面有没有什么更糟糕的消息?” 莫直知道孙鸾已经猜到了什么,也不好再隐瞒,只得叹气道:“雍州那边传来消息,霍恂派人顾羽的降卒给吴任送假消息,谎称顾羽已经奇袭夺取了长安,催促吴任带兵接应,吴任中计,轻敌冒进,最终被齐军伏击,宁军惨败,狼狈败退回汉中。” 孙鸾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果然不能指望他们。” 随后,他又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最近江北的齐军有什么异动?” 莫直看了孙鸾一眼,随即又快速低下了头:“蕲春和江都的齐军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动,但合淝的水军最近活动频繁了很多,最近更是不断在江面上拦截船只,不许任何船只过江。” 孙鸾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若朕是萧恪,也会先攻下濡须口,彻底切断建业和柴桑之间的联系,使两地首尾不能兼顾,只能各自为战。” 莫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早做决断……事到如今,朕还能如何决断?” 孙鸾有些自嘲一笑,随即突然问了一句:“你说如果朕投降萧恪,他会饶过朕和朕的族人吗?” 莫直闻言不由心中一惊,随即抬起头,目光满是不可置信之色,显然是不相信投降的话会出自孙鸾的口中。 他甚至有些怀疑孙鸾是在借机试探他的忠心,毕竟之前他就假借投降稳住了江东的那些世家大族,随后便对他们挥舞起了屠刀。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自己追随孙鸾那么久,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想不到事到如今竟还被怀疑有了二心。 孙鸾似乎一眼看出了莫直心中的沉重,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多想,朕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朕是真的累了。” 莫直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又小心追问道:“陛下是因为太子的死而心灰意冷吗?” “不仅仅是因为如此。” 孙鸾又叹了一口气,语气越发沉痛道:“交州一失,朕就再没有了任何的退路,这一仗还如何打得下去。” “况且,朕杀了那么多江东的世家大族,多少人都对朕和朕的族人恨之入骨,这些人即使追杀到天涯海角也决不罢休。” “朕一个人死则死矣,却不能连累族人。” “如今,唯有投降萧恪,才能让我孙氏一族得到萧恪和齐国朝廷的庇佑,使外面的仇家不敢随便对他们下手。” “反之,若是朕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建业城破之日,就是我孙家族灭之时,朕不能对不起孙家的列祖列宗。” “反而朕这辈子,诸侯做过了,权臣做过了,就连皇帝也做过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莫直听完,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缓缓开口问道:“臣愿意过江去见萧恪,不知皇上有什么条件需要臣代为转告萧恪?” 孙鸾低头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道:“朕没有任何条件,你告诉萧恪,只要他答应保全我孙氏一族,不伤害朕的家人,朕愿意举国投降。” …… 江都城外的齐军大营内,当萧恪听完莫直的条件,也是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回去告诉孙鸾,只要他能去帝号,关闭宫门,封闭府库,朕可以接受他的投降,终齐一朝,只要孙氏族人不谋逆,朕绝不害一人性命。” 第631章 怪力乱神 随着越国举国投降齐国的消息传到成都,整个宁国朝野上下都为之震动。 尽管此时齐国还没有任何要攻打益州的迹象,但谁都清楚,萧恪志在一统天下,南下征伐宁国是迟早的事。 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而言,他们虽然痛恨战争,但此刻却无比期盼齐国可以尽快南下,将整个益州纳入齐国的版图,让他们得以成为齐国的子民。 虽说自从大齐立国以来,宁国官府一直在极力丑化齐国和齐国皇帝萧恪的形象,说齐国得国不正,萧恪世受大宁皇恩,却做出篡夺大宁江山的恶事,天下忠义之士当共伐之。 但很多百姓都不是聋子和瞎子,他们可从很多途径都听说了,不管是原来的徐州军还是现在的齐军,在攻打隔壁的雍州、凉州和荆州之时,对当地百姓都是秋毫无犯,从未有过奸淫掳掠或者屠城之类的暴行,可谓是仁义之师。 更重要的是,萧恪在夺取任何一块新的地盘之后,便立即在当地大力推行均田制,只要是男丁都可以分到四十亩的田地,如果家中有人愿意投军,还可以分到更多的田地,要是在军中立了功,家中的田地更是可以享受到免除田税的待遇。 这么一个处处在为他们这些老百姓谋好处的朝廷,益州百姓如何能不真心拥戴呢! 相较之下,如今的宁国皇帝虽然说不上是一个昏君或暴君,在某种程度上还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可与那位远在洛阳的大齐天子萧恪相比,还是差得太远了,毕竟他近不能在益州推行均田制使益州百姓实现耕者有其田,远不能一统天下终结乱世。 因此,随着齐越之战的结束,益州百姓无不朝思暮想盼着大齐天军能够尽快降临益州,他们必定壶浆箪食喜迎王师,从此共享太平盛世。 相对于老百姓简单而朴素的愿望,益州那些世家大族的心思可就复杂得多了。 毕竟寻常百姓人生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可以吃饱穿暖,再有个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就算彻底圆满了,但对于世家大族而言,自己家族将来在新王朝的地位,才是他们最应该考虑的问题。 虽说齐国和宁国如今还尚未开战,但谁都看得出来宁国大势已去,齐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一统天下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他们作为最后效忠宁国朝廷的官员,自然而然得为自己和家族的未来打算。 若不是有江东世家大族的前车之鉴在,恐怕早就有不少世家大族暗中派人联络萧恪,与齐国暗通款曲,作为自己家族在新王朝立足的投名状。 不过尽管不能明着背宁投齐,但大部分的益州世家大族还是很快私下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立即停止对宁国朝廷的钱粮支持,以免被龙璟利用这些钱粮去招兵买马对抗齐军,将来萧恪秋后算账连累到他们这些益州的世家大族。 面对益州这些世家大族的无声背弃,龙璟出乎意料没有恼羞成怒,更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从自己的内帑中调拨出大批钱粮,在益州各地招兵买马,编练新军,随时准备应对齐国的南侵。 虽说益州号称天府之国,又没经历过多少战乱,百姓日子过得要比中原不少久经战乱的州郡百姓好上一些,但不少百姓尤其是蜀郡之外的日子还是过得很是拮据,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如今朝廷以月饷五贯钱的高价在益州各郡县招募新兵,百姓们禁受不住诱惑,纷纷踊跃投军,宁国很快就在短时间内招募到了十万新兵,虽说战斗力并不能跟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相提并论,但至少暂时缓解了益州兵力不足的问题。 对于这十万新兵能不能抵御得住齐国的百战精锐不谈,很多人感兴趣的是,龙璟的内帑中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银子。 要知道,当初龙璟几乎是孤身一人来到益州,以一招扮猪吃老虎夺了原来的益州大都督龙琨的大权,而后依靠益州各大世家大族的支持,在成都复了位,重新做他的大宁皇帝。 正因为龙璟的复辟离不开益州各大世家大族的支持,因而龙璟在复位之后,处处受制于这些世家大族,甚至连想在成都恢复科举考试都以失败告终。 没办法,这些世家大族手中掌控着益州绝大多数的钱粮,相当于同时捏住了龙璟的钱袋子和命根子,自然有了跟龙璟这个皇帝唱反调的底气和实力。 想不到如今失去了这些世家大族的钱粮支持,龙璟却反手从自己的内帑中拿出了大量的钱粮,自行招兵买马抵御齐军,很难让人不心生疑惑,好奇这些钱粮是从哪里来的,总不会是突然从天下掉下来的吧。 于是乎,关于这些钱粮的来源,很快成了成都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很快,就有一种说法在百姓之中流传开来,说萧恪乃是妖魔转世,在人间窃国谋朝祸国殃民惹得天怒人怨,连天上的神灵都看不下去,便托梦给大宁天子龙璟,告诉他在成都城外埋藏有大量的金银珠宝,希望他可以用这批宝藏招兵买马打败萧恪,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个离奇的故事虽然乍一听很是匪夷所思,但因为说得有鼻子有眼,很快就在百姓之中传得人尽皆知,不少人虽然对此心有怀疑,但看着朝廷突然拿得出大量的银子去犒赏将士,心中也不由信了几分。 齐国和宁国之间即将到来这场本来没有任何悬念的战事,因为多了一个怪力乱神的传说,也突然多了几分扑朔迷离。 只是对于成都城中的某人而言,他很清楚这不过就是龙璟蛊惑人心提振士气的手段,只要自己能够查明这些钱粮的由来,就可以拆穿龙璟的谎言,让那些被龙璟蒙蔽的臣民及早醒悟过来。 一旦益州的臣民意识到自己被龙璟愚弄,龙璟将彻底陷入众叛亲离的境地。 第632章 太祖旧事 残阳西沉,成都城的各个城门敲响了第一通鼓声,向城中百姓宣告城门即将关闭,城内即将实行宵禁。 街上的商贩和百姓听到鼓声,一个个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往家里赶,生怕动作慢了错过宵禁时间,给自己和家人带来什么无妄之灾。 就在街上的行人一个个都行色匆匆之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张府门口,随后张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尽管张绍如今的身份依旧是蜀郡张氏中身份最为低微的偏房庶子,但因为得到了家主张弼的器重,他在张家的地位可谓是扶摇直上,张府的人不管是谁见到他都是笑脸相迎,与他昔日在张府的冷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就说今日他一从马车上下来,张府的管家谢伯一看到他便快步从门前的台阶下一路小跑下来,跑到张绍跟前满脸堆笑道:“公子,老爷得知你今天要回府,便吩咐小的在门口等你,待你一回来就领你去书房见他。” 以前的张绍虽然也是蜀郡张氏子弟,但因为是偏房庶子的缘故,在张家一向不受重视,别说那些嫡系子弟喜欢捉弄他,就连一些胆大包天的下人也敢找他麻烦,谢伯虽然以前没有为难过张绍,但也从心底轻视他,从未叫过他一声“公子”。 可如今张绍时来运转,得到了家主的器重,谢伯自然不敢再在他面前摆谱儿,态度变得恭顺了不少,一口一句“公子”叫得很是肉麻,脸上更是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儿。 而张绍对于家主张弼的安排似乎并不意外,面上看不到一丝受宠若惊的神情,只是微笑着点点头道:“那就劳烦谢伯在前面带路吧。” 谢伯看着张绍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不由暗暗咋舌。 寻常张家子弟得知家主要见自己,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哪有张绍这般从容淡然。 谢伯以前不是没跟张绍打过交道,只是那时候的张绍因为在张府中出身不高,一向是唯唯诺诺,想不到出去闯荡了两三年,回来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过想到老爷已经在书房等了许久,谢伯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领着张绍朝张弼书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只是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谢伯眼看四下无人,又看着张绍面沉如水的脸庞,迟疑了片刻,随后还是低声说道:“公子,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对公子多有得罪,还请公子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说罢,仰着头可怜巴巴看着张绍,眼神中满是央求之色。 张绍看着神情有些惶恐的谢伯,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温和笑笑道:“谢伯你有得罪过我的地方吗?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听完张绍的话,谢伯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彻底落了地。 不愧是家主器重的子弟,果然有气度,能成大事。 想到这些谢伯整个人轻松了不少,眉开眼笑领着张绍进了家主张弼的书房。 此时张弼正在书房内肆意挥毫,看到张绍进来,连忙一脸慈爱叫他过去欣赏自己刚刚一挥而就的草书。 张绍自幼习武,自然不太懂得欣赏什么草书,但他不好扫了家主的兴,还是上前几步,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勉强辨认出家主写的是“厚德载物”四个字,便连声恭维家主的书法笔走龙蛇,有名家之风。 张弼闻言不由哈哈一笑,随后便吩咐谢伯将这幅字拿去找个好一点的匣子装好,等张绍告辞之时让他带走。 张绍知道家主虽然喜欢书法,也经常将自己的得意之作赠送给同僚和好友,却从没有见过他将墨宝送给族中子弟,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本能就要推辞。 可张弼却等管家谢伯退下之后,深深看了张绍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你在大齐做到了镇军将军,还成了我们张家第一个不依靠家族荫庇就得以封侯之人,这幅字就当是长伯给你的贺礼,希望你多加勉励……长伯已经老了,张家的未来就要寄托在你们年轻一辈的子弟身上了。” “多谢长伯,侄儿知道了。” 既然家主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张绍自然不好再拒绝,便点了点头谢过张弼,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张弼似乎是话里有话。 看着张绍宠辱不惊的模样,张弼心中又是一阵欣慰。 或许,将张绍送去萧恪手下投军,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毕竟,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空有一身好武艺却一向唯唯诺诺的偏房子弟,到了萧恪手下竟然大放异彩,成了大齐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方才他说张家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张绍身上也不是随口说说,毕竟虽说自己如今还空挂宁国尚书令的名头,但宁国这个偏安一隅行将就木的小朝廷跟即将一统天下的大齐根本没法相提并论,两人的地位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不过他也知道侄儿今天的来意,眼看书房内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在场,便刻意压低声音说道:“长伯已经去问过另外几个世家大族了,包括与龙璟走得最近的吴家在内,没有一家私下向龙璟提供了钱粮。” 张绍闻言眉头瞬间又皱成了一团。 虽说家主的话验证了他心中的判断,但对于龙璟那些钱粮的由来,他却没有半点头绪。 看着侄儿愁眉不展的模样,张弼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老狐狸般狡黠的笑容:“不过长伯无意中听到一个传说,或许可以帮得到你。” 张绍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面色一喜道:“长伯请说。” 张弼轻轻一捋颔下几缕胡须,随即不急不慢道:“当年太祖皇帝篡位后,为了彻底扫除后患,便授意自己的心腹大臣罗织罪名,将不少前朝宗室抄没家产,下狱问斩。” “可奇怪的是,这些抄没来的财物最后既没有流入朝廷的国库,也没有宫中的内帑,就这么离奇消失了。” “从此之后,民间就有了一个传说,说龙胤将这些财宝埋藏了起来,供大宁王朝将来的不时之需。” “至于这些财宝埋藏在了哪里,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张弼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分明看到自己的侄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第633章 嫡庶有别 “绍儿,若是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给长伯听听,只要有能帮得上你的地方,长伯和张家绝无二话。” 见自己侄儿一直沉吟不语,神色明暗不定,张弼便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不由慈祥一笑,随即主动开口询问道。 张绍感激看了一眼张弼,随即摇了摇头道:“长伯猜得不错,侄儿心中确实已经有了主意,只是此举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来龙璟的报复,侄儿不想连累到家族。” 张弼听出侄儿心中还是顾念着蜀郡张氏的安危,心中不由一阵欣慰,但还是摇了摇头,笑笑道:“长伯知道你是真心在为家族着想,不想让张家牵扯上来,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张家的子弟,富春酒楼是张家给你的,你的同伙又是其他张氏族人,若是你那边出了什么事,龙璟怎么可能会不怀疑到我们张家身上。” 张绍闻言一时默然不语,随即叹了一口气,语气满是愧疚道:“侄儿不孝,不该将整个张氏一族牵扯进来。” 张弼轻轻摇了摇头,很是不以为意道:“此事皆因长伯当初让你去徐州投军而起,怎么怪都怪不到你身上,若是张家的列祖列宗要怪罪,也是怪罪到长伯这把老骨头身上。更何况……” 说到此处,张弼一双浑浊的老眼闪过一抹他这个年纪的老人不该有的精光:“……更何况,是你在齐国的异军突起给了我们蜀郡张氏一个机会,一个走出益州成为天下头等世家大族的机会。” 张绍听出了张弼的言外之意,也明白如今因为自己的存在,整个蜀郡张氏跟大齐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便没有再隐瞒,而是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张弼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更是一阵精光四射,心中不住在得意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蜀郡张氏有张绍在,可谓是振兴有望。 若是自己侄儿的计划得以成功,不仅龙璟苦心编织的谎言将沦为笑柄,整个益州也会因此被搅得天翻地覆,到时齐军趁虚而入,一举夺取益州。 以张弼的老谋深算,自然不会让蜀郡张氏错过这个足以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当即跟张绍许下诺言,整个张家上下对他的计划鼎力支持,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务必确保此计能够成功。 张绍知道长伯将张家崛起的希望都寄托在大齐身上,身为张家子弟的他自然也有心提携族人,便没有拒绝张弼的好意,只是再三叮嘱张弼务必小心行事,绝不能让龙璟抓到张家的把柄,以免连累到其他无辜的族人。 张弼抚须一笑,随后又勉励了侄儿几句,眼见天色渐暗,便让他回自己房间歇息了。 张绍谢过张弼,便躬身告退了。 只是他出了书房,刚想回自己原来住的院子,却被管家谢伯一把叫住,说老爷已经吩咐自己在东院给他收拾出了一间新的屋子,要张绍跟着自己去新的住处那边。 本来依照蜀郡张氏的族规,嫡出子弟住在东院,庶出子弟住在西院,嫡庶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 而张绍作为张家子弟身份最为卑微的偏房庶子,住的是西院最角落的那间屋子,夏天闷热潮湿,冬天寒风刺骨,住得甚至还不如一些下人。 可没想到如今随着自己在齐国朝廷的异军突起,自己在家族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但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不想坏了张家的规矩,我还是住回原来的住处吧。” 一听张绍拒绝,谢伯顿时就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公子就不要为难小的了,老爷已经说了,以后在张家,优秀的庶子可以视为嫡子对待,享有嫡子的一切待遇,自然可以住到东院去,这是老爷特意为公子修改的族规,公子切莫要辜负老爷的一番心意呀。” 听到家主竟然为了自己修改族规,张绍神色不由微微动容,便也不再推辞,跟着谢伯向东院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们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自己的堂兄张绪。 谢伯走在前面,自然是第一个见到张绪,连忙退到一边,满脸堆笑躬身见礼道:“小的见过长公子。” 张绍也主动侧身退让到一边,略略欠身跟张绪打了个招呼:“弟弟见过兄长。” 张绪身为张家的嫡长子,在张家同辈子弟中的地位很高,若是换做从前,像张绍这种又是偏房又是庶出的子弟他压根不会用正眼瞧上一眼,只是如今的张绍不知什么原因很得父亲器重,张绪自然不好对张绍视而不见,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哦,是绍弟呀,这是要去哪里?” 张绍还没来得及解释,一旁的管家谢伯怕张绪为难张绍,慌忙抢着回答道:“回大公子的话,老爷命小的给绍公子在东院收拾出一间屋子,小的正要带绍公子过去呢。” “哦,是父亲的意思呀。” 张绪听完面色一时有些苦涩,他也听说前几日父亲特意在宗祠召开一场族议,并成功说服了另外几房的长辈同意修改族规,给予优秀的庶出子弟以嫡子的待遇。 没想到新的族规前几天刚通过,今日身为偏房庶子的张绍就搬去了只有嫡出子弟才能住的东院,这条规矩是为谁而设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此时他的目光很快又落到了张绍的手上,瞳孔瞬间一阵收缩,因为他分明看到了张绍手中那个装着字画的长匣子。 他知道父亲酷爱书法,也经常将自己的墨宝送给好友和同僚,但是送给族中子弟,这可是头一遭呀。 此刻他彻底没有了跟张绍寒暄下去的心思,只是说了一句自己还有事要失陪了,便铁青着一张脸,绕过张绍,匆匆往父亲张绪书房的方向走去。 张绍转身看着堂兄离去的身影,心中不由暗暗摇了摇头,随即又默默叹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一个偏房庶子住进东院,迟早要在张家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呀。 第634章 云泥之别 张绍走后,张弼却一个人站在窗前,仰头望着天边的一轮圆月,眼神一时有些飘忽。 此刻,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五弟张弭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说他在见到萧恪时,萧恪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夸赞过张绍,说张绍有大将之才,蜀郡张氏有此子在,可以再兴盛一百年。 以张弼的老谋深算,自然是不难听出萧恪的言外之意—— 他是希望蜀郡张氏立张绍为下一任家主。 若是其他人对张家下一任家主的人选指手画脚,张弼只会嗤之以鼻,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如今指手画脚的这个人是萧恪,张弼心中只能感到深深的忧心和无奈。 他虽然从未见过萧恪,却也对萧恪的不少事耳熟能详,知道他从骨子里就很不喜欢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虽然如今不得不跟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合作,却一直在想办法打压和削弱他们。 对世家大族嫡出的子弟视而不见,转而大力提拔和重用庶出子弟,甚至有意扶持庶出子弟继任家主,就是他分化和削弱世家大族的一个重要手段。 毕竟,很多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传承百年甚至千年,就是因为他们都有些很严苛的族规,嫡庶有别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几乎所有的家族都是将族中绝大多数的资源砸在嫡出子弟身上,着力培养嫡出子弟成才。 至于庶出子弟,虽然不至于说让他们自生自灭,但能享受到的待遇跟嫡系子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绝大多数的世家大族都是让嫡子从政,庶子从商,进一步加大了嫡庶之间的差距。 就连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的联姻,也几乎都是秉承着“嫡子不娶庶女,嫡女不嫁庶子”的规矩,从而保证嫡系血脉的纯净与高贵。 也正是因为这些严苛到不近人情的族规,才使得各个家族内部建立起了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等级制度,对每一位族人都进行了细致的划分,大家各司其职,一切都按照规矩行事,让从而家族保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长盛不衰。 可现在萧恪却偏偏要打破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族规,打压嫡子,重用庶子,以此来冲击他们世家大族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宗族体系。 明明知道萧恪这是在钝刀子割肉,张弼却没有一点办法。 因为如果自己不遵照萧恪的意思来,即使萧恪不会因为恼羞成怒而惩治张家,张绍也迟早会因为寒心而脱离张家,出去自立门户,这对于张家而言无疑是莫大的损失。 而其他张家庶子很有可能会因为受到张绍之事的鼓舞,也跟着纷纷脱离张家自立门户,如此一来张家便陷入了分崩离析的境地。 可若是张家迫于萧恪的压力,立了张绍为新家主,那不仅整个蜀郡张氏将颜面无存,几百年来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规矩也会彻底崩坏,到时候张家还是张家吗? 正因为内心的百般纠结,他才不惜力排众议,不顾众多族人的反对修改了族规,给予了张绍嫡子的待遇,甚至将来还可以给予他家族主要决策者的地位,但他绝不希望张绍成为下一任的家主。 世家大族尊卑有序嫡庶有别的规矩,绝不能坏在蜀郡张氏手中。 更何况,张弼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如果不出意外,蜀郡张氏下一任家主将是自己的嫡长子张绪,他自然不希望家主之位最后落到了旁支手中。 至于如何向萧恪那边交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希望张绍看在自己这个长伯待他不薄的份上,不要跟自己的儿子抢夺家主之位。 就在张弼心中不断在为家族谋划之时,门口突然响起了儿子张绪的声音:“父亲,孩儿可以进来吗?” 听到儿子的声音,张弼不由转过身子,脸上露出一抹为人父的慈祥笑容:“哦,是绪儿呀,进来吧。” 张绪正了正衣冠,缓步走进书房内,躬身对张弼施了一礼:“孩儿见过父亲。” 张弼轻轻抬了抬手,笑眯眯道:“不必如此多礼,这么晚来见为父,所为何事?” 张绪看着父亲慈祥的目光,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勇气,壮着胆子道:“父亲,孩儿在来书房见父亲的路上,见到绍弟了。” 听儿子提到张绍,张弼心中当即就猜到了几分,但还是不动声色说道:“哦,是吗?好像他回到成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你们兄弟二人还没有见过多少次面吧。” 其实说这话的话,张弼心中对自己儿子是略微有些不满的。 他清楚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虽说不会去刁难那些庶出的族人,却从骨子里看不起他们。 可张绍是将来振兴张家的重要人物,张弼自然希望自己儿子与他多亲近亲近,毕竟若是得到了张绍的支持,自己儿子将来的家主之位也能够坐得稳固一些。 可此刻张绪满腹委屈,根本听不出父亲的言外之意,只是低着头轻声说道:“方才孩儿见到谢伯领着绍弟去了东院,一问才知道是父亲的意思……父亲,恕孩儿直言,你就是因为绍弟才修改的族规吧。” 张弼听出了儿子语气中的委屈,脸上的瞬间消失了,但他没有立即动怒,只是不动声色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为父不该修改那条族规。” 见父亲并没有动怒,张绪内心的勇气顿时大盛,当即点点头道:“我知道父亲因为绍弟为家族挽回了损失而看重他,可父亲怎么奖赏他都好,但不能坏了嫡庶有别的规矩,会让……会让其他世家大族笑话我们张家的。” 因为事关到张家族人的安危,除了张弼和张家最主要几个核心人物外,其他族人并不知道张绍的真正身份,包括张绪这个家主继承人在内,都认为张绍之所以突然在张家异军突起,是因为他单枪匹马赶走了山贼,保住了张家的钱粮,家主张弼才如此看重他。 张绪说完之后,便深深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父亲。 张弼依旧没有动怒,只是静静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过不了多久齐国就要出兵益州了,张家如今面临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而张绪这个未来的家主继承人不想着如何从中为家族谋求一条出路,反而计较起了张绍这个庶出的族人该不该搬进东院这种小事。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在维护蜀郡张氏的名声,但张弼心中明白,自己厚待张绍修改族规引起了很多嫡系族人的不满,但他们不敢跟自己这个家主公开叫板,便鼓动自己这个儿子出头,想借他的口来劝阻自己。 而自己这个儿子今年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又在朝廷身居要职,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随随便便就让其他人给当枪使了。 而他口中那个庶出的张绍呢,却在积极奔走意欲化解龙璟的图谋,为齐军攻打益州做准备。 两相一对比,自己的儿子显得越发不堪。 这一刻,张弼只觉得异常疲惫。 或许萧恪是对的,蜀郡张氏真的应该立张绍为下一任家主。 第635章 落魄宗室 想当初,萧恪以长沙王龙瑾等人谋逆为由,将洛阳城中的皇族宗室几乎一网打尽,最终虽然只诛杀了二十几人,却将剩下的数万名皇族宗室都流放去了益州。 还有一些皇族宗室虽然没有参与谋逆,但是也猜到萧恪即将要谋朝篡位,担心自己将来会遭受迫害,也低价变卖了府邸和田地,跟着那些被流放的皇族宗室一起去了益州。 好在益州还是大宁的地盘,天子龙璟率领满朝文武亲自出城迎接这些与自己同出一脉的皇族宗室,将他们安置在了成都城中,还专门拨出一大笔银子照顾他们的衣食起居,安排不可谓不周到,让这些受尽了磨难的皇族宗室纷纷直呼天子万岁。 龙璟对这些落魄皇族宗室的种种厚待很多人都看在眼里,那些一直以来关于他身份真假的争议很快就都消失不见了。 毕竟他若不是真的龙璟,怎么可能会对这些落魄的皇族宗室这么好,只能用血脉相连来解释了。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龙璟与这些皇族宗室的甜蜜期一过,双方之间的种种矛盾很快就接连爆发了。 首先就是之前依照大宁律例,这些皇族宗室有食邑而无封国,未经天子准许不得擅自离开京城,因此他们大多只能在司州一带购置田地和府邸商铺,偏偏土地这些东西是带不走的。 最终,因为受到长沙王龙瑾等人谋反一事牵连,这些皇族宗室被萧恪没收了全部家产和田地,只留下了他们一条性命。 没有了钱,这些皇族宗室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好在龙璟念及自己与这些皇族宗室血脉相连,特意从国库拨出了一笔不小的银子,用于安顿这些皇族宗室,让他们不至于冻死饿死在成都街头。 可没想到这些皇族宗室嘴上说着皇恩浩荡,从此却赖上了龙璟。 毕竟这些皇族宗室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个个自小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如今他们落魄了,却连半点谋生手段都没有,也不想去做什么苦力活,便全都寄希望于朝廷继续供养他们。 反正益州如今还是大宁的天下,国库的银子不就是龙家的银子吗?分点出来供养他们这些龙氏子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可如今的宁国偏安一隅,只有益州一州之地,每年能够收上来的赋税并不多,朝廷的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之前调拨一大笔银子来安顿这些皇族宗室已经让国库有些伤筋动骨了,如何还有那么多的闲钱继续去供养这些落魄的皇族宗室。 因此,除了这些皇族宗室的刚来的那个月,朝廷出钱安顿他们之外,往后的日子龙璟便再没给过这些落魄的皇族宗室一文钱,只是下旨要他们自食其力,做好天下臣民的表率,还承诺待自己将来克复了中原,一定将那些被萧恪没收的家产和田地原封不动归还给他们。 眼看龙璟从此当真对他们不闻不问,放任他们自生自灭,这些皇族宗室都不由破了防,纷纷痛骂龙璟不是个东西,利用完他们坐实自己的身份便将他们给一脚踢开,简直跟萧恪那个王八蛋一样不是个东西。 不过痛骂过后,其中一些人总算是认清了现实,为了活下去,只能放下自己往日尊贵的架子,忍气吞声先去找份差事谋生,毕竟不管怎么样都得先活下去再说。 另外一些人却因为抹不开面子,走上了坑蒙拐骗的歪路,可偏偏因为他们身上那层皇族宗室的身份,官府的人为了明哲保身,往往也不敢真的将他们怎么样,最终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去管,如此一来,这些坑蒙拐骗的皇族宗室行事便越发肆无忌惮了,惹得其他皇族宗室纷纷效仿,利用自己这层身份横行不法,惹得成都百姓怨声载道,对这些落魄的皇族宗室都起了仇视之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皇族宗室则迷上了赌博,三天两头就往赌坊跑,就想在赌桌上赢回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 毕竟,与其指望成都这个小朝廷能够克复中原,帮他们夺回那些家产土地,还不如指望自己能在赌桌上翻盘,毕竟后者的几率大得多。 宋王龙晖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他并没有参与龙瑾等人的谋逆,萧恪也没有要对付他的意思。 只是他的幕僚劝他,如今天下人都知道萧恪迟早都要取大宁而代之,将来他一旦谋朝篡位,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这些前朝皇族,还不如趁着现在萧恪流放其他皇族宗室的机会,变卖家产和田地跟他们一起去益州投奔龙璟,至少那里如今还是大宁的天下。 龙晖被自己的幕僚说动了心,当即低价变卖了自己全部的家产和田地,带着大量的钱财跟着其他皇族宗室一起去了益州。 与其他那些因为涉嫌谋逆而被萧恪抄家到一无所有的皇族宗室,龙晖无疑是幸运的。 只是这种幸运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因为他沉迷赌博而烟消云散。 只因为他的手气实在是不太好,一开始还能赢到一些钱,只是随着他深陷其中,不仅曾经赢来的钱通通输了回去,还把自己冒着天大风险从司州带来的钱财同样输了个精光。 好在赌坊的人够仗义,龙晖输光了钱不要紧,可以借银子给他继续赌,虽然说利益有些高,但相信王爷鸿运齐天,很快就能连本带利赢回来的。 就这样,龙晖在不知不觉间欠下了赌坊上百万的银子。 而在龙晖欠下百万巨债之后,赌坊的人也马上变了脸,不仅不再借给龙晖一文钱,反而找他追起了债,逼得龙晖只能每天东躲西藏。 没办法,龙晖虽然空有宋王的爵位,但如今在成都城中,最不值钱的就是他们这些皇族宗室,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手底下又没有人,谁会买他们的账。 虽说他们平时在成都城中没少仗着自己身份横行霸道,连官府的人也因为忌惮不敢多管闲事,但赌坊的后台可是益州第一的世家蜀郡张氏,官府的人绝不可能为了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皇族去得罪他们的。 他也不敢去求龙璟,毕竟龙璟早就对他们不闻不问,根本不可能帮他,甚至还有可能会以他败坏皇族声誉为由将他贬为庶民,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因此,龙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躲,能躲一天算一天,实在躲不过就另外说吧。 第636章 神秘恩人 这日,龙晖像往常一样,翻上围墙看好外面没有人,才敢偷偷从后门溜出来,快步朝着芙蓉楼的方向而去。 芙蓉楼是成都城中最有名的青楼,里面的花魁玉芙蓉更是艳名满成都,长得那叫一个娇媚入骨,美艳不可方物。 当初龙晖刚到成都之时,也是听说了玉芙蓉的艳名,慕名而去,一见面果然就为玉芙蓉的美色所倾倒,三天两头就往芙蓉楼跑,大把大把花银子在了玉芙蓉的身上,光是给她买金银首饰就花了几万两银子。 虽说龙晖也因此过上了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可眼看着因为没有进项,银子是越花越少,龙晖便动了去赌桌上将花出去的银子赢回来的心思,没想到最后反而将自己带来的银子都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了赌坊上百万两的银子。 如今被赌坊的人追债追得急,龙晖便想到去芙蓉楼找玉芙蓉,让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借给自己一点银子好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再不济,自己当初给她买了那么多的金银首饰,哪怕厚着脸皮要回来一半,拿去当铺变卖,也能应应急。 可龙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来到芙蓉楼,却连芙蓉楼的大门都进不去。 门口迎客的老鸨早就听说了他的事,知道他如今不仅身无分文,还倒欠了赌坊不少赌债,哪里还肯给他进去,却也给了他这个落魄王爷留了一点颜面,只是满脸陪笑道说:“宋王殿下,实在不好意思,玉芙蓉今日不方便见客,要不你还是改日再来吧。” 龙晖哪里肯,当即就要强行往里闯,嘴上还大声嚷嚷着要玉芙蓉出来见自己。 见他如此不识好歹,老鸨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了,当即命两名小厮拦住他,似笑非笑警告:“宋王殿下,别怪老身没有提醒你,芙蓉楼可不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若是你再在芙蓉楼闹事,老身只能叫赌坊的人过来一趟了。” 一听说老鸨要叫赌坊的人过来,龙晖立即怂了,不敢再大声嚷嚷,只是低声下气哀求老鸨道:“方才是本王的不是,只是妈妈能不能看在本王先前也在芙蓉楼花过不少银子的份上,跟玉芙蓉姑娘说一声,让她将本王先前送给她的那些金银首饰还给本王,哪怕还回来一半都好,本王有急用,只要本王度过了眼前的难关,一定买更好更贵的珠宝送给她。” 老鸨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看向龙晖的目光满是嘲讽之色,忍不住嗤笑道:“宋王殿下,老身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听说送给姑娘的礼物还能要回去的,怎么,你当初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睡也睡了,如今提上裤子就想把送出去的礼物要回去,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老鸨说话的声音极大,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看向龙晖的目光满是鄙夷和嘲讽。 龙晖臊得整个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知道自己即使再闹下去,老鸨也不会让自己进门去见玉芙蓉,甚至还有可能真的将赌坊的人给叫过来,只得恨恨瞪了老鸨一眼,撂下一句“你给本王等着”的狠话,就低着头灰溜溜快步离去了,生怕只要晚上半刻钟,就会被赌坊的人找过来。 老鸨看着龙晖离去的身影,不由狠狠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什么狗屁大宁王朝都没几天活头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耍什么王爷的威风。” …… 失魂落魄的龙晖没走几步,就看到几名面带冷笑的黑衣人在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龙晖认得出他们是赌坊的人,专门负责追赌债的,吓得转身就想逃走。 可他一转身,就看到身后不知何时也多了几名黑衣人,为首一人脸上还有一道一尺长的刀疤,正是自己常去那家赌坊的管事,姓丁,一向以心狠手辣着称,不少欠赌债的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两腿发软,连路都走不动。 两边的黑衣人一齐冷笑着上前,很快就将龙晖逼到了墙角。 丁管事一步一步走到龙晖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宋王殿下,你可让我们兄弟几个好找呀。” 龙晖看着周围这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一颗心惶恐到了极点,眼见实在是无法脱身,也知道求饶没有用,只能心一横,大喝一声道:“丁管事最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别忘了,不管怎么说,本王都是当朝王爷,当今天子的亲侄儿,难道你们还敢杀我不成?就不怕到时候被朝廷治罪吗?” 丁管事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被龙晖三两句话就给吓住,见龙晖将他的皇帝叔父都给搬了出来,不由冷笑一声道:“好呀,既然如此,那我们赌坊就告到皇上那里去,若是皇上愿意替宋王殿下还这个钱,我们也好跟上面交差。” “丁管事说笑了,这种事怎么好闹到皇上那里去。” 一听丁管事要闹到皇上那里,龙晖立即就怂了。 因为他知道以龙璟的为人,不仅不会帮自己,反而有可能一怒之下将自己废为庶民。 虽说如今在成都城中皇族宗室的身份早就不值钱,但没了这层身份的保护,还不知赌坊的人会如何对付自己。 可丁管事哪里想听他啰嗦,当即给身边的几名黑衣人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将龙晖带回赌坊,到时候自己再亲自招呼他。 眼看丁管事当真要将自己带回赌坊,龙晖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虽说他知道赌坊的人不至于杀了他,但为了追回钱,有的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就在他几乎要陷入绝望之际,一个身影出现了他们附近,他看着凶神恶煞的丁管事一伙人和瑟瑟发抖的龙晖,笑了笑道:“你们赌坊要的是钱,何必跟人过不去呢。” 丁管事看着来人,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嘲讽:“好大的口气,他欠了我们赌坊一百万两银子,怎么,这笔钱你替他来还?” 对方淡淡一笑,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递向丁管事:“一百万两的银子我是没有,不过这里有三万两银子,算是先帮他还上的部分,剩下的钱,我再慢慢帮他凑。” 丁管事有些狐疑看了来人一眼,随即上前接过银票,仔细清点了一番后,便毫不犹豫将银票收好,随即冷笑对龙晖道:“宋王殿下好福气,有人主动帮你还钱,但这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钱,我们赌坊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后,我亲自来取。” 说完,当即带着手下的黑衣人扬长而去。 龙晖怔怔看着丁管事等人离去的身影,再看看眼前愿意掏钱解救他的陌生人,眼中满是迷惑之色。 第637章 宗室之后 “本王与兄台素昧平生,不知兄台为何会如此相助本王。” 直到被对方带到附近的酒楼,看着满满一大桌的山珍海味,龙晖整个人还是懵的,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又非亲非故的,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会舍得掏三万两银子来帮自己解围。 若是在之前,还能理解对方是想巴结自己这个当朝王爷,可如今大宁偏安一隅,风雨飘摇,朝不保夕,自己空有宋王的爵位,却在朝中无权无势,连最后一点家产都被自己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了赌坊一大笔赌债,实在是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对方只是淡淡一笑,从容拿起眼前的酒杯浅浅小酌一口,而后才不紧不慢道:“大家都是同出一脉,看着殿下虎落平阳被人如此折辱,在下实在看不下去,便忍不住帮殿下破财免灾了。” “你也是我龙氏子孙?” 龙晖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目光狐疑上下打量着对方,语气满是怀疑。 他现在人虽然落魄了,但是脑子可还没糊涂。 虽说从司州来益州投奔龙璟的皇族宗室有数万人之多,他不可能全都一一记得住,但这些皇族宗室中绝大多数人都是被萧恪没收家产和田地赶出洛阳的,身上只有一点可怜的盘缠,像自己这样带着大量钱财来到成都的人根本没几个,而且自己全都认识。 对方既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三万两给自己解围,说明绝不是一个缺钱的主儿,绝不可能是被萧恪没收家产田地后赶到益州的。 可在自己认识的那些带着大量钱财来到益州避祸的皇族宗室之中,可没有眼前这一号人物。 想到此处,龙晖心中不由闪过一丝警惕,暗暗揣测起了对方冒充皇族宗室的居心。 对方似乎一眼看出了龙晖心中的怀疑,依旧是不慌不由喝了一口酒水,随即淡淡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名叫龙瑞,乃是宣宗昭皇帝玄孙,常山桓王龙胜之后,虽说在下的祖上因为贪杯误了军机大事而被朝廷剥夺了爵位,但在下体内流的还是大宁龙氏一族的血脉,今日见到殿下受辱,自然不忍心见死不救。” 龙晖这才明白了对方的来历,心中也不再怀疑这个龙瑞的身份。 因为他知道宣宗皇帝第八子确实就叫龙胜,在率军平定交趾叛乱时,因为贪杯一醉不起,最终被交趾人抓住机会,夜袭宁军大营,导致前去平叛的朝廷大军一败涂地,朝廷颜面大失,当时在位的天子宁仁宗为此龙颜大怒,不顾兄弟之情剥夺了他的爵位,将他贬为庶民。 自此,龙胜这个名字在皇族宗室内部就出了名,不少长辈都以此作为反例用来训诫后辈,要他们以龙胜为前车之鉴,饮酒切莫贪杯。 而龙胜的几个儿孙也因此受到牵连,全都被流放到了岭南,永世不得回京。 如今整个岭南已经被纳入了齐国的版图,这个龙瑞为了避免落入萧恪手中而跑来益州,倒也在情理之中。 况且,如今大宁日薄西山朝不保夕,他们这些皇族宗室一个个都惶惶不可终日,都在担心一旦宁朝的江山社稷不保,他们这些前朝宗室不知道最终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其他人怎么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冒认什么大宁宗室呢。 再者说,若不是看在血脉相连的份上,对方怎么可能会舍得拿出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为自己解围。 想到此处,他当即端着酒杯站起身,郑重敬了龙瑞一杯,语气很是感激道:“如此说来,兄台还是本王的王叔……就让本王敬王叔一杯,多谢王叔今日慷慨解囊,帮本王解了围。” 说罢,举起手中的酒杯,率先仰天一饮而尽。 “不敢当,不敢当。” 龙瑞有些受宠若惊站起身,嘴上不住说道:“殿下这是折煞在下,在下虽然也是龙氏之后,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介白身,当不得殿下如此大礼。” 两人又寒暄客套了一阵,经过好一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龙晖也有了几分醉意,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龙瑞,再看看自己身上多日未曾换洗的衣裳,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道:“怪不得圣贤常说什么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王叔祖上被废黜了爵位,如今却比我们这些落魄王爷都活得滋润得多。” 龙瑞脸上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看了一眼雅间门口的方向,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便将身子向前倾,凑到龙晖耳边刻意压低声音道:“既然殿下屈尊叫在下一声王叔,在下也不敢欺瞒殿下,在下如今之所以略有余财,并非是因为经商有道,而是全赖太祖皇帝庇佑。” 龙晖闻言不由瞪大了双眼,满眼不解看着龙瑞道:“此话何意,太祖皇帝已经过世将近两百年,如何庇佑得了王叔。” 此时的龙瑞满面通红,看得出已经有了几分酒意,见龙晖问起,忍不住嘿嘿一笑说:“殿下可曾听说过太祖宝藏?” 龙晖闻言不由一怔,随即点点头道:“听过,但那难道不是市井流言而已吗?” 龙瑞面色越发得意,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锦衣华服道:“殿下看我身上这身装扮,还觉得那只是一个市井流言而已吗?” 龙晖闻言瞳孔瞬间一阵剧烈收缩,惊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王……王……王叔的意思是,你……你……你找到了太……太……太祖宝藏?” 龙瑞此时酒意上涌,整个人醉得晕晕乎乎的,什么话都往说:“没错,本来自从被剥夺爵位流放岭南之后,在下祖上几代人都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好在上天垂怜,让在下无意中得到了太祖宝藏的藏宝图,按图索骥,果然在益州找到了传说中的太祖宝藏,日子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王叔……我的好王叔,太祖宝藏那么多,你一个人也花不完,不如就分给本王一点,救救本王吧。” 一听龙瑞找到了传说中的太祖宝藏,龙晖当即激动得身体一阵颤抖,当即拉下脸面,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龙瑞面前,苦苦哀求他将宝藏分给自己一点,让他度过眼前的难关,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第638章 宝藏之争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说话,你这不是折煞在下吗?” 见龙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不顾体面跪倒在自己面前,龙瑞吓得酒意瞬间醒了大半,连忙起身要去扶起龙晖。 龙晖却是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两只手紧紧抓着龙瑞的双臂,眼中满是哀求之色:“王叔,本王的好王叔,本王的亲王叔,你就可怜可怜本王这个侄儿吧,分给我一点太祖皇帝的宝藏吧,我再还不上钱,赌坊的人不会放过我的。” 眼见龙晖如此苦苦哀求自己,龙瑞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忍,但随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殿下,而是我实在帮不了殿下。” 一听龙瑞不肯帮自己,龙晖更加急了,再顾不上什么王爷的颜面,当即冲龙瑞咚咚咚磕起了响头:“王叔,就当本王求求你,你就可怜可怜本王,分给本王一点儿吧,本王不要多,就一百……不,三百万两银子就好了。” 龙瑞见状吓坏了,连忙扶住龙晖,不让他再磕头,嘴上还不住道:“殿下不可如此呀,在下可受不起你如此大礼,再说你就是把头给磕破了,在下也帮不了你呀。” 眼见自己磕头都没用完,龙晖也有些急眼了,当即面色一变,一把抓住龙瑞的衣领,恶狠狠道:“太祖宝藏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想一个人独吞太祖皇帝的宝藏吗?” “殿下你先冷静一下,松开手听我慢慢说。” 眼见龙晖变了脸,龙瑞吓得面色一阵苍白,连忙好言安抚龙晖,要他冷静下来不要冲动。 可如今的龙晖怎么可能还冷静得下来,他依旧紧紧抓着龙瑞的衣领,赤红着双眼瞪着龙瑞,咬牙切齿道:“大家都是龙氏子孙,凭什么你一个人霸占太祖皇帝留下的宝藏,你今日要是不分点给我,本王跟你拼了。” 龙瑞知道龙晖此刻已经彻底癫狂了,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后悔之色,似乎是在后悔自己不该酒后失言,将自己发现太祖宝藏的事说了出来。 可此刻再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他只能长叹了一口,语气很是无奈道:“殿下不妨想一下,若是我龙瑞想要独占太祖宝藏,又怎么会告诉殿下我发现了太祖宝藏之事。” 龙晖闻言也不由微微一怔,似乎也觉得龙瑞说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龙瑞低声吼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独吞太祖宝藏,又为何不愿分一点给本王,本王要得又不多。” 龙瑞又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道:“在下方才已经说了,并非是在下不想帮殿下,而是那些宝藏已经不在我手中了,我就是想分给殿下也分不了了。” “那你告诉我,那些宝藏现在在谁那里?”一听到宝藏已经不再龙瑞手中,龙晖不由神色大变,急忙追问起宝藏的去处。 龙瑞又叹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当初我依照藏宝图的指示来到益州,发现宝藏就藏在成都城外的一个山洞里,但是洞口已经被巨石给堵住了。” “那块巨石实在是太大了,我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搬得动,只能花钱雇一些人帮忙,才搬开了巨石,进入山洞里面见到了传说中的太祖宝藏。” “那些宝藏实在是太多了,我只能带走一小部分,想着细水长流一次只带走一点儿,没想到当我第二次取宝藏时,竟发现山洞门口出现了大量的禁卫军,吓得我当场就偷偷溜走了……后面我再去,发现山洞里面的宝藏已经被搬空了。” 说到最后,龙瑞又是一阵扼腕长叹,为自己痛失了那些富可敌国的太祖宝藏而痛惜。 龙晖听完却整个人都傻眼了。 禁卫军,那不是龙璟的人,难道那些宝藏最后都落到了他的手中。 “你当真没有在骗我?”龙晖还是有些不愿相信,依旧抓住龙瑞的衣领恶狠狠追问道。 龙瑞苦笑一声:“我的好宋王,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皇上突然有那么多钱去招兵买马,难道你还真以为是神仙托梦给他的?那些分明就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宝藏。” “再说了,整个成都城,除了皇上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我前脚刚发现太祖宝藏,后脚禁卫军就来了,肯定是那几个帮我搬巨石的壮汉中有人向官府告密了……” 龙晖此刻终于松开了龙瑞的衣领,无力瘫坐在了地上,眼中是说不出的愤懑和无奈。 当初龙璟自称得到仙人托梦,随后便在成都城外发现了大批金银珠宝。 当时他们这些皇族宗室虽然觉得此事虽然很是匪夷所思,但一想到皇上凭空得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心中还是欣喜,便纷纷进宫求见皇上,希望他可以拿出其中的一部分来接济他们这些落魄的皇族宗室。 可龙璟却冷冷表示这些金银珠宝只能用来招兵买马,维护大宁的江山社稷,绝不能挪作他用。 当时他们虽然心中很是不忿,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仙人是托梦给龙璟的,跟他们这些皇族宗室确实没有多大关系。 可现在看来,什么狗屁仙人托梦,龙璟用来招兵买马的那些金银珠宝分明就是太祖皇帝当年埋藏起来的宝藏。 此刻龙晖知道宝藏落到了龙璟手中,自己是绝不可能再分一杯羹了,一时间心如死灰,瘫坐在地上久久说不出话。 倒是一旁的龙瑞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要我说呀,皇上这次做得也太不厚道了,太祖宝藏是太祖皇帝留给我们全体龙氏子孙的,他即便是皇上,也不该一个人独吞,一星半点也不分给我们呀!” 龙晖抬头木然看了龙瑞一眼,嘴唇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 龙瑞却依旧还在喋喋不休说道:“虽然我也不想看到祖宗的基业就这么没了,但谁都清楚,如今齐国如日中天,而大宁气数已尽,虽然暂时还能能偏安益州,但齐军迟早要打来,到时候大宁还是难逃灭国之灾,我们这些前朝皇族到那时是生是死就全看人家的心情了。” “皇上如今拿着太祖皇帝留下的宝藏,到处招兵买马,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难道他还真指望这些刚招募没几天的新兵蛋子能抵挡得住齐国的百战精兵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要我说,还不如我们这些太祖皇帝的子孙把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宝藏给瓜分了,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改名换姓,从此做一个富家翁,子子孙孙富贵快活多好。” 龙瑞说话间,一双看似醉眼惺忪的眼睛却时不时有意无意看向龙晖,果然注意到当自己说出龙氏子孙瓜分太祖宝藏时,龙晖眼中不自觉闪过一丝异色。 他心中暗暗冷笑,知道自己还需要再添一把火,便故作愤愤然道:“况且,要我说,天下最没资格霸占太祖宝藏的就是他,谁都知道当初皇上在洛阳被萧恒毒杀了,谁知道现在的这个皇上是真是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龙晖听到此处,脸上突然划过一抹阴冷的笑容…… 第639章 宗室请命 “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 成都行宫的御书房内,龙璟正对着墙上一幅巨大的益州地图眉头紧锁,心中不住在思考如何进行兵力部署。 虽说自己最近虽然不惜重金招募了将近十万的新兵,可这些新兵毕竟都没有经过太多的操练,根本不可能跟萧恪麾下那些百战精锐相提并论,因此在如何使用这些新兵的问题上,龙璟自然是大伤脑筋。 可偏偏就在此时,御书房外面却传来一名宦官慌里慌张的声音,听得龙璟越发有些心烦意乱,忍不住冲着门外的方向低声吼了一句:“狗奴才,天又没塌下来,瞎叫唤什么!” 话音未落,一名小宦官就连滚带爬闯进了御书房,磕磕巴巴道:“皇……皇上,大事不好了,很多王爷公爷侯爷世子郡主抱着太祖皇帝的灵位聚集在了神通门外面,说是要皇上给一个说法,否则他们就一直跪在宫外不走。” 听到那些皇族宗室抱着太祖灵位聚集在了宫门外面,龙璟面色瞬间一片铁青,眼神更是变得凛然。 他知道这些皇族宗室打的是什么主意,自从自己不得已动用了太祖宝藏去招兵买马,这些人就如同闻到了腥味的猫一样,三天两天就进宫找自己诉苦卖惨,话里话外都是求着自己从这些钱粮中拨出一部分去接济他们,自己怎么可能会答应。 毕竟当初太祖皇帝未雨绸缪,提前为后世子孙准备了这么一大笔宝藏,就是为了在大宁王朝风雨飘摇之时,可以起用这笔宝藏招兵买马,逆风翻盘,从而保住大宁的江山社稷,可不是为了给某些不肖子孙继续醉生梦死,完全不顾及祖宗基业的。 之前这些皇族宗室不管是谁进宫说情,都被自己不顾情面狠狠训斥了一顿,骂得他们最终只能一个个灰溜溜出了宫,不敢再进宫骚扰自己。 他本以为这些皇族宗室从此便可以消停下来了,没想到今天竟又搞出这么一出抱着太祖皇帝灵位在宫门外聚集哭闹的荒诞闹剧。 虽然龙璟根本不想管他们,但这些人都是大宁的皇族宗室,若是自己任由他们聚集在宫门外面哭诉,被来来往往的百姓瞧见,必然会引起非议,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自己这个皇帝苛待同姓宗族。 无奈之下,龙璟只能收好地图,深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怒气,这才快步朝着神通门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还未走到神通门,就听到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哭喊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哭得比一个大声,一个哭得比一个凄惨,似乎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听得龙璟内心好不容易强压下去的怒火又一下子熊熊燃起。 这些人好歹都是大宁的皇族宗亲,就这么跪在宫门外面像是外面那些市井无赖一样撒泼打滚,成何体统,简直是丢进龙氏一族的脸面,让那些围观的百姓看去,皇室威严何存。 想到此处,他心情越发烦躁,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他快步走到神通门,看着宫门外乌泱泱跪一地的皇族宗室们,又看看那些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老百姓,心中更是恼恨到了极点。 但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龙璟也不好对这些皇族宗室说什么重话,只是强压住心头怒火,目光从这些人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到了跪在最前面的一名老者身上。 此人乃是渤海王龙岫,乃是宁穆宗龙慎之子,宁章帝龙崤之弟,论辈分比龙璟这个皇帝高了整整两辈。 因为辈分高,所以他在皇族宗室内部地位也很高,就连龙璟这个皇帝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尊称他一声“皇叔祖”。 不过私底下,很多皇族宗室却都很不喜欢他的为人,只因为他为人刻薄,说话又难听,仗着自己在皇族宗室中的辈分高,动不动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去训斥其他人。 若他只是嘴碎也就罢了,偏偏他人品又低劣不堪,听他碎碎叨叨讲大道理怎么听怎么别扭。 比如说他劝诫人家不能沉迷女色,说什么温柔乡是英雄冢,可他自己却极度好色,黄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了,还隔三差五将那些年仅十几岁的漂亮丫鬟收入房中。 又比如说他劝诫人家不能贪财,说什么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他自己却是极度贪财,曾经不止一次因为侵占民田逼死百姓而被御史台弹劾,可谓是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当初萧恪在处置他们这些皇族宗室时,龙岫就因为民愤极大,一些官员趁机上书要求将他处斩,只是萧恪考虑到不好出尔反尔,最终只是没收了他的家产和田地,放他去了益州。 龙岫虽说保住了一条命,但却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身边那些漂亮的丫鬟也全都跑光了,以至于他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身边竟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心中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便三天两头跑到龙璟宫中,要龙璟尽快打回洛阳城,帮他夺回家产和田地。 一开始,龙璟还看在他是自己皇叔祖的份上,好言敷衍他两句,可后面被他骚扰多了也烦了,连见都不见他,气得龙岫直跳脚,在皇族宗室间到处说龙璟的不是,龙璟也懒得搭理他。 如今眼看这个老头又带头和这么多皇族宗室聚集在宫门外哭闹,龙璟心中对他更是恼恨。 只是他知道虽说皇族宗室中有很多人不耻于龙岫的品行,但因为他辈分高,在皇族宗室中说话还是多少有点分量的,只要自己能将他劝走,其他皇族宗室也不好再待下去了。 想到此处,他便强压下心中怒气,走到龙岫面前,想要将他扶起,嘴上还不忘说道:“皇叔祖,你们这又是何必呢,大家同为龙氏子孙,有什么话不能关起门来慢慢商量,何必要搞出这么一个阵仗呢,就不怕让天下人看了笑话吗?” 龙岫却不肯起来,只是看了龙璟一眼,冷笑一声道:“原来皇上还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龙氏子孙呀,那你为何还要一个人独自霸占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宝藏。” 此话一出,龙璟整个身躯不由一震,随后面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第640章 无奈妥协 但是当着这么多皇族宗室和围观百姓的面,龙璟很快便神色如常,深深看了龙岫一眼,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皇叔祖,朕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朕不知道什么太祖宝藏。” 一听龙璟矢口否认,龙岫当即气得发须皆张,愤愤然站起身,瞪着龙璟厉声说道:“皇上在装什么糊涂,天下人谁不知道当年太祖皇帝在查抄了那些前朝皇族宗室的家产之后,便将那些金银珠宝都埋藏起来,供后世子孙以备不时之需。” “皇上身为龙氏子孙,敢说自己一点没听说过此事?” 龙璟看着龙岫,藏在衣袖中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暗暗攥紧,但面上还是故作镇静,不动声色道:“朕自然是听说过,不过都是市井流言罢了,当不得真。” 听了龙璟的狡辩,那些宗室瞬间一片哗然,其中一人更是气得直接站起身,冲着龙璟冷声质问道:“市井流言?那皇上敢不敢告诉我们,你最近用来招兵买马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 龙璟冷冷看着质问他的这名宗室子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嘴上却迟迟没有回话。 毕竟当着这么多皇族宗室和围观百姓的面,若是自己再说出那一套神仙托梦的托词,分明就是将别人当成傻子在戏耍了。 他看着眼前一张张愤怒的面庞,一双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心中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无奈。 当初因为益州各大世家大族的背弃,他不得不动用太祖宝藏来招兵买马,便知道这笔凭空出现的横财很快便会引起其他人的关注,它的来历迟早都会瞒不住的。 而他当初之所以极力隐瞒这些财物的来历,就是不想让这些落魄的皇族宗室给惦记上,毕竟这些人之前三天两头进宫求自己接济,要是知道有这么一大笔太祖宝藏的存在,还不上赶着要求分一杯羹呀。 但这笔财富是太祖皇帝留给他来招兵买马,以此保住大宁江山社稷的,他怎么可能会分给那些落魄皇族宗室去挥霍。 因此,他只能编出一套神仙托梦的谎言来遮掩这些财物的来历,希望以此来瞒住那些虎视眈眈的皇族宗室,还可以借此机会宣扬自己天命所归,提振益州的军心和民心。 虽说他没有指望这个谎言能够维持多久,可没想到这些皇族宗室这么快就发现了真相,知道传说中的太祖宝藏就在自己手中。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背后很可能又是萧恪的手笔,否则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在皇族宗室内部人尽皆知,还一齐聚集到了宫门外面哭闹,企图胁迫自己。 尽管已经猜到了此事与萧恪有关,但龙璟知道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抚住这些皇族宗室,看着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龙璟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好言劝说道:“不管这些财物到底是什么来历,朕希望大家都先行散去,各自回各自的住处,有什么想法可以换个时间进宫跟朕说。” 龙璟话音刚落,又有一人站起身,看着龙璟嗤笑一声,随即语气很是阴阳怪气道:“皇上说笑了,您贵为九五之尊,想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当初我没饭吃快要饿死了,厚着脸皮想要进宫求你接济点银子吃饭,却被侍卫死死拦在了宫门外面,别说见您一面了,连宫门都踏不进半步了。” 此话一出,不少跪着的皇族宗室脸上都不自觉露出了愤愤然的神色,因为他们之中不止一个人想要进宫求龙璟接济而被拒之于宫门之外,心中都对龙璟起了怨恨之心。 眼见无形的怨气和不满在这些皇族宗室之间弥漫,龙璟便知道情况不妙,若是自己再不加以安抚,只怕情况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自知无法再隐瞒下去,龙璟只能无奈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即试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即使太祖宝藏在我手中,大家也应该清楚,太祖皇帝之所以给后世子孙留下这笔宝藏,是希望将来大宁到了危难之时,可以用这笔宝藏招兵买马,以此来保住大宁江山,若是我们用他费尽心思留下的这批宝藏醉生梦死,肆意挥霍,死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他的英灵。” 龙璟这话无疑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确实得到了太祖宝藏,却让下面一众皇族宗室哑口无言。 毕竟,龙璟都已经把太祖皇帝给搬出来了,若是自己再打这批宝藏的主意,那无异于是欺师灭祖,是要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 但龙岫身为大宁皇室身份最高的长辈,仗着自己辈分高,当即两眼一瞪道:“难道太祖皇帝在天有灵,会希望看到我们这些子孙后代活活饿死吗?” 此话一出,瞬间又引起了不少皇族宗室的共鸣,不少人纷纷跟着出言附和,表示自己总不能活活饿死吧。 事到如今,龙璟知道自己若是不出点血,很难安抚住这些群情激愤的皇族宗室,好在太祖皇帝留下的宝藏足够丰厚,倒也不是一点不能挪作他用。 他沉吟片刻,随即缓缓说道:“朕知道诸位叔伯兄弟的家产都被萧恪给强占了,大家日子过得很不容易,朕也知道太祖皇帝在天有灵,绝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子孙后代忍饥受饿。” “这样吧,朕可以从这批宝藏中拿出一部分,专门用于接济皇族宗室子弟,每人每月一份例钱,如何?” 龙璟说完,一双眼睛便看向在场的皇族宗室,看到很多人眼中已经出现了意动之色,连最难缠的龙岫都没有再反驳自己,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说动了他们。 毕竟他很清楚,这些皇族宗室之所以聚集到宫门闹事,无非就是见不得自己一人独占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宝藏,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好解决自己眼前的燃眉之急。 但他知道自己的话还欠缺最后一把火候,便又继续说道:“请诸位放心,这样靠领例钱过活的日子不会持续多久,有太祖皇帝留下的宝藏相助,加上大宁历代先皇的庇佑,我们大宁一定可以克复中原,还于旧都,到时大家被抢走的那些家产和田地,朕一定都把你们夺回来。” 一听到龙璟要帮他们夺回失去的家产和田地,不少皇族宗室的心都不由热了起来。 很是很快,一句突如其来的冷冰冰的话,瞬间浇灭了他们心中的火苗:“笑话,当初我大宁富有四海,却被败得只剩下一个益州,你们还相信他能够克复中原?” (没想好龙璟会怎么解决自己不听话的族人。) 第641章 真假难辨 此话一出,整个神通门外顿时鸦雀无声,一双双眼睛都不由看向说话之人。 龙璟的面色更是阴沉得可怕,他循声望去,见到说话之人乃是宋王龙晖,眼中不由隐隐闪过丝丝杀机。 而龙晖看着龙璟骇人的目光,心中也是不由一阵凛然,本能就想低头,可一想到自己欠赌坊的那笔巨债,还是强迫自己按捺住心头的恐惧,强装镇静直视龙璟的目光。 笑话,自己冒这么大的风险,在皇族宗室中到处去散布太祖宝藏的事,甚至鼓动他们一起抱着太祖皇帝牌位聚集在宫门外哭闹,可不是为了每个月就领那么一点例钱,那点钱算个屁呀,每个月塞牙缝都不够,若是不瓜分了太祖的宝藏吗?自己拿什么去填赌坊的窟窿,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又如何保证。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就在龙晖几乎支撑不住的时候,龙璟才缓缓开口,用一种冰冷到没有任何情感的语气说道:“宋王,就凭你刚才那句大不敬的话,朕就是杀你十次百次都不为过” 虽然心中此刻已经恼恨到了极点,恨不得当场将这个口出狂言的龙晖给碎尸万段,但龙璟内心的理智提醒他,若是自己当着这么多皇族宗室的面上杀了龙晖,只怕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自己当务之急是尽快安抚住这些皇族宗室,至于龙晖出言无状之事,自己他日再跟他慢慢算账。 “念在你同为龙氏子孙的份上,朕今日不跟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因此,尽管心中百般恼恨,他还是给了龙晖一个台阶,想让他见好就收,不要再得寸进尺,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可他的忍让无形之中反而给了龙晖一种错觉。 龙瑞说得没错,当着这么多皇族宗室和围观百姓的面,龙璟根本不敢将自己怎么样,现在就是自己揭穿他身份的最好机会。 太祖宝藏绝不能落在一个真假难辨的皇帝手中,只有他们这种血统最纯正的龙氏子孙,才配享用太祖皇帝留下的宝藏。 他看着龙璟,脸上旋即浮现起一抹冷笑:“皇上为何如此恼怒,难道臣说的不是实情吗?” 龙璟的眼神越发冰冷,眼中杀机更盛:“宋王,你一再羞辱朕,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看着龙璟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龙晖心中本能就有些想要退缩,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此刻他为了偿还赌坊的赌债和自己后半生可以过上好日子,唯有硬着头皮,照着龙瑞教授给自己话术继续说道:“若是说出事实就是在羞辱皇上,那臣也无话可说,只是臣记得,皇上在即位之初,曾经昭告过天下,说要以高宗景皇帝为榜样,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为大宁再造一个太平盛世。” “难道时至今日,皇上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吗?还是说……” 说到此处,龙晖一双眼睛死死看向龙璟,眼神中分明多了一丝得意和玩味:“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龙璟!” 此话一出,全场再次一片寂然,一双双眼睛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面色铁青的龙璟,都想听听他如何为自己辩白。 自从龙璟在益州死而复生,重登帝位,对他身份真假的质疑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尤其是在下邳、洛阳和建业三家朝廷不约而同公开宣布他是假冒龙璟的骗子之后,对他身份的怀疑也达到了一个高峰。 不过在他愿意收留那些被萧恪流放到益州的大宁皇族宗室之后,天下人对他的质疑声便少了很多。 毕竟,若他不是真的龙璟,应该躲着这些同宗同族的皇族宗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收留他们呢。 况且,随着萧恪和孙鸾先后废宁自立,成都朝廷成了大宁最后一方地盘,此时再追究此龙璟是不是彼龙璟已经没有半点意义,对于龙璟真假的质疑才算彻底停歇下来。 可没想到龙晖此时又将此事给搬了出来,龙璟如何能不怒。 但当着这么多皇族宗室和百姓的面,龙璟也只能冷笑一声,阴沉着一张脸道:“若朕不是真的龙璟,你以为你们能进得了益州吗?” 龙晖似乎早就想到龙璟会这么说,也跟着冷笑一声道:“若你当真是龙璟,绝不会瞒着太祖宝藏的事,不让同为龙氏子孙的我们知道,眼睁睁看着我们在外面忍饥挨饿,分明就是想着一个人独吞太祖皇帝留下的宝藏,若不是我们今日闹起来,不知道你还打算隐瞒我们多久。” “你如此苛待族人,叫我们如何相信你是真的龙璟。”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了在场不少皇族宗室的共鸣。 一想到同为龙氏子孙,自己在外面吃糠咽菜,吃了上顿没下顿,龙璟却一个人霸占着这么多的太祖宝藏秘而不宣,实在是可恨。 看着这些皇族宗室看向自己的眼神,龙璟不由一阵寒心。 同为龙氏子孙,他为了保住大宁江山,每日殚精竭虑,不敢有半点懈怠,可这些所谓的皇族宗室,不仅没有帮上自己半点忙,反而在这种齐军即将大军压境之时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一再拖自己后腿。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不该为了给自己正名而收留这些皇族宗室,以至于有了今日的因果。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声音很是沉痛:“朕敢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当着太祖灵位的面对天发誓,朕如今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我大宁的江山社稷,并无半点私心。” “太祖皇帝留下的那些宝藏,朕动用的每一分每一毫都用在了招兵买马上,绝没有将一文钱用在享乐上。” “你们都姓龙,体内都还留着太祖皇帝的血脉,你们就这么忍心祖宗的基业落入他人之手,到了这个时候还此等要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内讧之事?” “若是你们现在就此散去,朕方才的承诺依旧有效,你们每个月都可以进宫领一份例钱,直到朕克复中原,将你们的房产和田地原封不动归还你们为止。” “若是你们继续执迷不悟,继续带着太祖皇帝的灵位在这里闹事,那就随你们吧。” “可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如今齐军压境在即,你们此时不思量如何保住祖宗基业,却反而聚集逼宫,企图胁迫朕就范,就不怕太祖皇帝在天有灵,怪罪于尔等吗?” “朕今日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思量去吧。” 言罢,龙璟当场转身拂袖而去,不再理会自己身后那些面面相觑的皇族宗室。 第642章 孤家寡人 夜色已深,但成都行宫的御书房却依旧是一派灯火通明。 房内的宦官和宫女都被赶了出去,龙璟一个人呆呆坐在御案前,神情呆滞,眼神空洞。 这一刻,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身为孤家寡人的滋味。 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每一个人都站在了自己对立面,心中无时无刻都在盼着自己的消亡。 似乎只有逼死了自己,他们这些人才能得以解脱,重获新生。 他心中忍不住在思考,自己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会沦落到如今众叛亲离,墙倒众人推的境地。 曾几何时,他离成功是那么的近,似乎只在咫尺之间,只要一伸手,便可以将一切掌握在股掌之间。 那时,他有一个一心要扶持他成为千古一帝的皇后柳璇,为了成就明君贤后的佳话,不惜违背自己的本心,利用萧恪对自己的感情,一步步帮着自己设计对付萧恒和萧恪兄弟…… 有一个完全忠于自己的母族,为了帮助自己夺取大权,暗中帮自己秘密豢养私兵,就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候给萧恒致命一击…… 有一群对因萧恒独断朝纲而心怀不满的臣子,他们不仅暗中倒向了自己,还经常公然在朝堂上跟萧恒唱反调,以维护自己这个天子的尊严…… 就连萧恒派来监视自己的郭茂都折服在了自己的个人魅力之下,成为了自己最忠实的拥护者,连带着千牛卫也为自己所用。 还有自己从未游说过的武安侯之孙岳良,为了帮自己出一口恶气,不惜当众刺杀萧恒,最终惨烈而死…… 甚至就连萧恪之后的妻子薛翎,听说一开始也是心向着自己,第一次见面就劝说萧恪去劝兄长萧恒恪守人臣本分,不可凌驾于皇权之上…… 如此种种,无不利好于自己,在这种局面下,龙璟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输。 可自己又是在哪一步开始走错,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导致满盘皆输的。 是自己第一次怀疑皇后柳璇不忠,导致夫妻失和,从此她和柳家不再成为自己的助力吗? 不,柳璇确实怀了萧恪的孩子,是她对不起自己在先,是她辜负了自己对她的信任,是她背叛了朕,自己没有错怪她! 那是因为自己不顾甥舅之情,夷灭了贾家三族吗? 不,是贾家门风不严,欺男霸女在先,才让萧恪抓住了把柄,只能说一切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他们还坏了自己的大事,导致自己豢养多年的亲兵灰飞烟灭。 那是因为自己没有死保郭茂和岳良,导致其他大臣心寒,不愿再为自己效力吗? 不,他们悲壮赴死的本意就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个天子,若是自己死保他们,导致自己皇位不保,最终不是反而辜负了他们一番苦心吗,那些大臣只能说都是墙头草,就会望风使舵,毫无半点风骨可言。 那就是自己不该设计将薛翎嫁给羯胡人,从而导致薛翎对自己心怀怨恨,从此死心塌地倒向了萧恪。 不,女人本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使薛翎一开始心向自己,但一旦嫁给萧恪为妻,怎么还可能继续心向自己。 思来想去,他只觉得心情一阵暴躁,毫无来由突然大吼一声,抬手便将眼前的御案奋力一掀,御案翻倒在地,上面奏折和笔墨纸砚撒得到处都是,凌乱不堪。 守在御书房外面的侍卫和宫人听到书房内的动静,不由吓得身体一激灵,虽然知道皇上很可能只是在里面发泄怒火,但出于职责,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冲御书房里面问道:“皇上,发生什么事了?” 可回应他们的,只有龙璟一声声嘶力竭的怒吼: “滚!” 天子一怒,万物皆惧,吓得外面的侍卫和宫人忍不住心中一凛,哪里还敢再多嘴。 而此时御书房内的龙璟经过一通发泄,心中反而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如今还是大宁的天子,即使所有人都背叛了自己,即使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自己,自己也要力挽狂澜,救大宁江山于水火,绝不能让祖宗基业落于外人之手。 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自己即使最终败了,也要败得堂堂正正,绝不学孙鸾那个懦夫,好歹是曾为一方枭雄,竟为了苟活于世,屈膝投降萧恪。 就在龙璟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之时,房梁上轻飘飘落下一道身影,直挺挺跪倒在龙璟身前。 此人正是龙璟身边的暗卫之一龙七,只是此刻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有些迟疑自己要不要开口。 可龙璟却似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看了龙七一眼,随即淡淡问道:“朕要你调查的事,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龙七重重一顿首,随即瓮声瓮气道:“属下已经查明了,龙晖因为好赌,在万赢赌坊欠下了巨额赌债,又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太祖宝藏的事,而后便到处散布消息,鼓动其他皇族宗室一起带着太祖皇帝灵位在宫外内哭闹,逼迫皇上就范。” “万赢赌坊?原来此事竟然跟张家有关!”龙璟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深深的杀机,但又很快掩饰了过去。 孙鸾已经有了前车之鉴,若是自己此时对这些世家大族动手,必然引发益州动乱,最终反而白白便宜了萧恪。 可自己又是放任这些世家大族与萧恪暗通款曲,自己很有可能又是下一个顾举。 龙璟一时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置张家。 但他很快又想到了什么,面色猛然大变,立即冲着门外大吼道:“来人,立即传旨给千牛卫将军周灿,要他立即带兵去金牛坊。” 金牛坊,就是龙璟安置那些皇族宗室的地方…… 尽管千牛卫来得迅速,但当周灿带人赶到金牛坊时,已经有十几名皇族宗室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带头鼓动其他人去宫门外面抱着太祖灵位哭闹的人。 犹以龙晖死状最为凄惨,尸身被人刀剑砍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似乎凶手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金牛坊的事情一出,整个成都城顿时为之哗然,不少皇族宗室纷纷逃离成都,很多大臣也连夜向龙璟递上了辞呈,隐居在家,宁国朝堂彻底成了一个空壳。 与此同时,北边的汉中和东边的永安同时传来消息,当地的守军已经看到了齐军的身影…… 第643章 大举伐蜀 世人皆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而蜀道之所以难,难在蜀中之地四面皆是群山环绕,几乎将整个巴蜀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好在经过历朝历代的不断开凿,总算是将横亘在蜀地和关中之间的山脉凿穿,开辟了几条连通蜀地和关中的道路,即俗称的“蜀道”。 而蜀道,又要分为南北两段。 北半段起于关中,止于汉中,中间要翻越绵延不断的秦岭。 而北半段的蜀道主要有四条,即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和陈仓道。 南半段起于汉中,止于蜀中,中间要翻越连绵起伏的巴山。 而南半段的蜀道又分为三条,即金牛道、米仓道和荔枝道。 南北两段的蜀道一起组成了“北四南三”的格局,连系着蜀地和关中的往来。 除此之外,也可以先从关中去陇右,再从陇右走祁山道或阴平道进入蜀地。 或者,还可以从蜀地东面的长江逆流而上,从荆楚穿过三峡进入巴蜀。 而这一条条连通蜀地和外界的蜀道,注定要沦为齐宁两国交战的主战场。 天始三年春,经过大半年时间的休整,齐国正式对偏安巴蜀的宁国宣战,揭开了灭宁之战的序幕。 天子萧恪再次御驾亲征,亲自在洛阳城西为大军誓师,兴三十万大军大举伐蜀。 其中天子萧恪率十万大军走傥骆道,骠骑将军秦冲率五万大军走褒斜道,车骑将军孟恭率五万大军走陈仓道,卫将军程朗率五万大军走祁山道,水军大都督江宁率五万水师逆长江而上。 此战,大齐良将精兵尽出,誓要一举平定蜀地,一统天下。 而齐军将士也都意识到这是大齐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也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最后机会,心中全都憋着一股气,三军用命,势不可挡。 在大齐五路大军的奋战下,齐军连战连捷,不断攻取汉中的各个关隘和城池,逼得宁军主将吴任只得放弃汉中,收缩兵力,退守汉中进入蜀中的重要关隘阳平关。 宁帝龙璟为了鼓舞士气,亲自率军前去坐镇剑门关,作为阻挡齐军入蜀的第二道防线。 而齐军这边,除了走祁山道的程朗大军外,另外三路大军顺利会师阳平关外。 作为跟随萧恪最早的两名宿将,秦冲和孟恭皆跃跃欲试,都想亲自率军攻打阳平关,拿下灭宁之战的首攻。 萧恪对此却是未置可否,只是要大军稍作休整,养精蓄锐,择日再攻打阳平关。 但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萧恪却命侍卫将霍恂叫到了自己的帅帐。 作为萧恪的爱将,霍恂是此次灭宁之战唯一一个没有独领一军的大将,仅仅是作为萧恪的副将,随同萧恪一起作战。 这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霍恂而言,自然是难以接受的。 虽说随着年岁渐长,如今的霍恂已经褪去了最初的稚嫩冲动,整个人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但他心中还是保留着一份独属于他的傲气,始终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不愿屈居于任何人之下,因此即使是给萧恪当副将,他心中也还是很不服气的。 只不过他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愣头青,知道自己是臣,萧恪是君,即使萧恪为人再宽仁随和,但君臣之间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绝不能对萧恪不敬。 因此,纵使他心中有百般不服气,面上却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在萧恪面前兢兢业业尽好了一个副将的本分,只不过当四下无人之时,他还是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壮志难酬的郁结。 只不过萧恪看着他故作淡然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却还是故意调侃他道:“这次朕没有安排你独领一军,朕还以为你会来找朕讨个说法呢,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你竟能强忍着不来找朕闹,这倒是件稀罕事!” 霍恂知道萧恪是在逗弄自己,心中不由暗暗苦笑,却只能硬着头皮,故作释然道:“陛下这是在笑话臣了,臣知道陛下如此安排,必有自己的思量,臣不敢妄议。” 萧恪神色很是玩味,似笑非笑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霍恂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又不想说出什么违心之言,索性闭嘴不语,算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了萧恪的问题。 可面对霍恂的沉默,萧恪不仅不恼,眼中还分明多了几分赞许:“不错,看得出经过这几年的磨砺,你这把利剑总算是褪去了原本的锋芒毕露,知道如何内敛去掩藏自己的锋芒了。” 霍恂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有些不解看着萧恪,显然是不明白他此话何意。 萧恪也不解释,只是缓步走到沙盘前,缓缓开口问道:“若是朕给你三万精兵,你打算如何用之?” 霍恂闻言整个身躯不由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看了萧恪一眼,但又很快收敛住自己的感情,快步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了阳平关的位置。 此时沙盘上的阳平关已经插有三面红色小旗,代表阳平关上的三万宁军。 经过之前的陈仓之败,如今阳平关上的这三万守军已经是宁军最后的精锐,虽然兵力不多,但据关而守,即使面对关下的二十万齐军也有一战之力,很是棘手。 随后,霍恂目光又从沙盘上的阳平关慢慢移视到剑门关,那里插有五面红色小旗,代表龙璟从成都带回的五万新兵。 虽说镇守剑门关的都是新兵,但与阳平关相比,剑门关更加雄峻险要,更加易守难攻。 霍恂内心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之前他守过潼关,知道攻关战的血腥和残酷,想要攻下一座雄关,不知道要用多少将士的性命去填。 虽说只要二十万大军不惜一切代价强攻阳平关和剑门关,总能攻得下这两座雄关,可如此一来,不知有多少齐军将士血洒关前,大齐一夜之间不知道会有多少父母失去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孩子失去父母,这是他和萧恪最不愿意见到的。 他的目光很快从剑门关和阳平关移开,慢慢落到成都的位置,再以成都为中心,不断查看着周围的地形,似乎想要从中找出一个突破口。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到了从陇右直通江油的阴平道上,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陛下,臣想偷渡阴平,直取蜀中。” 萧恪对于他的想法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一笑道:“当初顾羽就是想走子午道奇袭长安,最终落了一个密道自刎的下场,而阴平道可比子午道难走多了,你不怕落得顾羽一样的下场吗?” 霍恂摇了摇头,眼神很是决绝:“龙璟不是臣,臣不是顾羽。” 萧恪笑了,随即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别忘了跟将士们带上厚一点的毯子。” 霍恂闻言再次不由一愣,怔怔看着萧恪,显然不明白萧恪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听陛下的话准没错! 第644章 水军步战 北线的战事如火如荼,东线的大战同样一触即发。 因为长江上游不好行大船,江宁率领的五万大齐水师全部换乘了中小型战船,直抵永安城外。 永安城头的守军看着绵延十几里的齐军战船一艘艘停靠在北岸,一队队士兵从船上下来,数不清的粮草辎重被从船上搬运下来,不到半天的功夫,一座方圆十几里的齐军大营便拔地而起,屹立在永安城的东面,与永安城上的守军遥相对峙。 永安城的守将名叫吴值,乃是蜀中名将吴任的堂弟,兄弟二人昔日在龙琨手下皆郁郁不得志,直至龙璟入主益州,在成都城重登帝位,兄弟二人才有机会得到重用。 如今齐国大军压境,他们兄弟二人更是被龙璟委以重任,分别出任北线和东线的主将,阻挡齐军攻入蜀中。 吴值感激龙璟的知遇之恩,心中早就暗暗立下了死志,自己绝不能辜负龙璟的信任,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益州的东门户永安,死死将齐军挡在益州之外。 只是如今看着左右两边士兵惨白的面色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吴值心中对于自己最终能不能守住永安城也不由生出了一丝轻微的动摇。 永安城中本来有五千守军,之后齐帝萧恪在洛阳誓师伐蜀,要从北和东两个方向进攻益州,龙璟便从自己新近招募的新兵中调拨了两万兵马前来支援巴东郡,助吴值守住永安城。 这两万新兵投身行伍不久,虽说经过两三个月的简单操练,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多少有了一点精兵的样子。 可这些新兵毕竟操练的时间太短,又从未上过战场见过血,如今一见到齐军这种真正是从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百战精锐,内心不自觉就生出了畏惧,一时吓得面色惨白和浑身发抖也在情理之中。 偏偏恐惧就如同驱之不散的瘟疫,是会在人与人之间相互传染的,随着这些新兵露了怯,另外五千镇守永安城多年的老兵看向城外齐军大营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心中也开始升起了丝丝疑虑。 吴值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之前他听说龙璟要派援军来支援巴东,恨不得龙璟多派一些兵马过来,可如今见识到了这些新兵如此不堪的表现,反而觉得派这些操练时间不长又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过来,不仅不能帮他守城,反而有可能影响到原来守军的士气,最终坏了自己的大事。 可事到如今,自己也不可能再将这些新兵赶出城,便打算说点什么,好提振一下己方的士气。 “将士们,你们也都看到了,此处的长江水流湍急,江面上又设置了七道拦江铁锁,敌军的战船根本无法过来,只能被迫弃船上岸,与我军步战。” “而齐国的水军虽然在江上可以如鱼得水,但是上了岸,就是一群离开了水的臭鱼烂虾,根本蹦跶不了几天,我军何惧之有?” 吴值一番话说完,不少将士面上的惊惧之色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只是还有一些将士看着齐军大营的齐国士兵正有条不紊地搭设营帐,埋锅造饭,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一丝疑虑。 他们都是从军多年的老兵,眼睛又不瞎,看到在大战即将来临之时,齐军上下依旧表现得如此从容不迫,扪心自问自己可做不到,可见对方远比他们精锐得多。 眼看己方士气稍稍提振,副将莫山眼睛骨碌碌一转,随即凑到吴值耳边轻声道:“将军,不如趁敌军如今立足未稳,末将亲自率领五千精兵劫掠敌营一番,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好挫挫敌军的锐气,长长我军的威风。” 吴值眼睛凝视着齐军大营的方向,目光分明有些疑虑:“敌军人多势众,我恐我军有失。” 莫山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将军,你也说了,齐国水师下船步战,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如今又是仓促应战,还能有几分战力,且看末将如何率军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益州儿郎的厉害。” 吴值一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齐军大营的方向,经过一阵长久的沉默,他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沉声道:“也罢,就让你来试探一下齐军的虚实吧,我亲自在城头擂鼓,为尔等壮行。” “将军,且看我的!” 莫山兴奋一扬手,随即快步下了城头,准备出城袭掠敌营。 …… 半个时辰后,吴值亲自擂响了永安城头的战鼓,随后东门大开,莫山率领五千精兵从城门杀出,直取齐军大营而去…… 齐军大营这边,江宁听到永安城头的鼓声,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即在营中高声喊道:“儿郎们,敌军之所以敢来袭营,无非就是欺我们水军不会步战,大伙儿说说看,我们该如何回敬他们。” “杀!杀!杀!” 一时间,冲天的喊杀声响彻齐军大营,声震九霄。 随后,江宁点了三千精兵,出营迎战宁军而去…… 两支兵马在半路相遇,很快便混战厮杀到了一处。 一开始,宁军上下都笃定齐国水不善步战,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再欺他们兵少,只觉得只要己方稍稍发力,必定能杀得这些齐国水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可谁知杀着杀着,宁军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因为这些齐国水兵不管是在列阵对战中,还是在跟他们一对一的厮杀中,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反过来将他们杀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对上的正是齐国水师的水军陆战队,每一名士兵都是从各路军中千挑万选的精锐之兵,萧恪打算将来就用这些水军陆战队横扫扶桑四岛,彻底翦除中原的一大隐患,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永安守军竟成了大齐水师水军陆战队的试剑石。 眼看己方抵挡不住,莫山只能咬碎钢牙,下令鸣金收兵,狼狈就要朝着永安城退却。 只是他刚一调转马头,就被江宁给盯上了。 只见江宁冷笑一声,随即拈弓搭箭,一箭便朝莫山射去…… 莫山只听耳后破风之声袭来,还未反应过来,后脑就被袭来的箭矢射穿,当场惨叫一声,坠马而亡。 主将一死,宁军立即溃乱,一个个肝胆俱颤,不顾一切朝着永安城逃去…… 齐军趁势追杀,又杀倒了不少宁兵,惨叫声传到前面的士兵耳中,心中越发惊惧惶恐,只恨爹妈没有给自己多生几条腿。 好在他们逃到城门口时,城上一阵箭雨袭来,阻止了齐军的继续追击,才让他们得以逃出生天。 此时齐军则鸣金收兵,一场试探战最终以齐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看着城下的齐军从容退去,再看看城上的不少守军害怕得手中的兵器都快握不稳了,吴值气得重重捶了一拳眼前的城砖。 本来让五千老兵露个脸,没想到最后把腚给人家看了个底朝天! (昨天有点事,断更一天,实在是对不起各位读者大大。另外,本书大概在650章完结,感谢各位一路以来的支持!) 第645章 逆天而行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然而此时在成都城外的一处道观中,却有一老一少两双眼睛在仰望着天上这些稀稀疏疏的星辰。 不知看了多久,其中的老道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望向身旁的道童,随即淡淡问道:“清风,你跟随为师修行也有一年之久,不知可看出其中的玄机?” 那名名叫清风的道童也跟着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的师傅,抿了抿嘴唇,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徒儿修行尚浅,不敢妄言。” 那名老道呵呵一笑:“这里只有你我师徒二人,有什么妄言不妄言的,你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清风看了师傅一眼,随即又看了片刻星空,才用一种充斥着满是不确定的语气道:“帝星晦暗,似乎是……似乎是……亡……亡国之兆。” “呵……亡国之兆,连你都能看出来了。”老道轻笑一声,笑容中却分明多了一丝苦涩。 清风小心看了老道一眼,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师傅,徒儿听说齐国在大举攻伐蜀地,如今帝星又黯淡无光,是不是说明大宁已经时日无多,行将就木了。” 老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夜空中那颗曾经代表无上皇权的帝星此刻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黯淡,似乎下一刻就要消亡陨落。 见师傅迟迟没有说话,清风又看了老道一眼,忍不住轻声问道:“师傅,若是大宁灭亡,你打算何去何从?” 老道收回目光看了徒儿一眼,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深深的关心和担忧。 他也知道徒儿心中的忧虑从何而来。 毕竟当初龙璟在成都重登帝位之位,便有意加封他为国师,只是被他给坚决推辞掉了。 可尽管如此,龙璟还是坚持以国师之礼待他,不仅给他在城外的青城山上修了一座道观,还时不时派人请他进宫问策,对他可谓是极尽礼遇,整个成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此清风很是担心,一旦齐国灭掉了宁国,萧恪会因为师傅跟龙璟的这段过往而为难自己的师傅。 不过老道并没有直接回答徒儿的问题,只是深深看了清风一眼,淡淡反问道:“那你觉得为师该何去何从?” 清风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毕竟自己总不能劝自己师傅在这种时候背弃龙璟而去,转而去投靠巴结萧恪去吧。 但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师傅,你既然能够参透天机,理应早就看出大宁气数将尽,为何还要死心塌地辅佐皇上呢?” 老道闻言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总不能说天道有变,为师也跟着随时改弦更张吧。” “既然当初认定了皇上是天命所归,自当辅佐到底,即使天道有变,为师又岂能随意背弃旧主。” 清风明白师傅对龙璟的感情早就超越了一般的师徒,却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师傅,可你不是常说天意难违吗?如今你继续辅佐皇上,不是在逆天意行事吗?” 老道笑了笑,眼神却慢慢变得决绝:“为师前半生一直都在顺应天意行事,看来后半生要悖逆天意一回了,若是真要遭受天谴,就让为师一人承受吧。” 清风听出了师傅话语中的决绝,忍不住心中一惊:“师傅,你这是……” 老道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清风:“你替为师去一趟剑门关,将这封信交给皇上,告诉他,这是为师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清风心中再次一惊:“师傅,你要去哪里?” 老道笑了笑,随即看向北边的方向,悠悠说道:“多年不见,为师也该再去会会萧恪了。” …… 当听到有一名自称东方彧的道士要求见自己,萧恪还是很是意外的。 因为他之前便打听过,一直在龙璟身边辅佐他的那名神秘道人就姓东方。 而且他内心的直觉告诉他,当初在他书房救走龙璟的神秘人,很有可能也是这个东方道人。 甚至他还怀疑自己父亲萧儁的死与这个东方彧同样逃脱不了关系。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得去会会这个东方彧。 不多时,一身仙风道骨的东方彧就被侍卫领进了萧恪的帅帐。 萧恪看着眼前一脸从容的东方彧,随后暗暗对他发动“洞如观火”的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东方彧 统率:93 武力:99 智力:99 政治:91 魅力:87 道德:中 好感:中 人物评级:sss 萧恪心中暗暗冷笑,想不到还是一个世外高人呢。 萧恪在看着东方彧,东方彧同样在静静观察萧恪。 虽说他们之间已经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可如今还真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面,自然恨不得一眼将对方看个透彻。 萧恪跟萧儁和萧恒相貌上长得很像,但又有很大的区别。 萧儁性烈如火,外貌上也显得很是粗犷。 萧恒心机深沉,外貌上则显得很有城府。 而眼前的萧恪看起来既没有父亲萧儁的威严,也没有兄长萧恒的深沉,反而显得温和宽仁,很容易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好感。 可东方彧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表象罢了,毕竟一个只知道一昧宽仁的人,可做不了大齐的开国之君。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萧恪率先开口,缓缓问道:“当初在朕书房救走龙璟的是你?” 东方彧看了萧恪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确实是贫道!” 尽管心中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萧恪还是问了出口:“这么说,当初刺杀朕父亲的人,就是你和龙璟了?” 东方彧依旧没有什么否认,只是点了点头道:“没错,也是贫道。” 出乎意料的是,萧恪闻言并没有大怒,面色依旧平静得可怕:“那你今日来见朕,所为何事?” 东方彧看了萧恪许久,始终无法在萧恪眼中看到一丝怒意,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恐怕萧恪心机之深沉,还远在其父兄之上。 不过听萧恪问起自己的来意,东方彧只是淡淡一笑:“陛下心如明镜,自然猜得到贫道的来意。” 萧恪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明白,即使你成功杀了朕,也无法阻止得了大齐一统天下。” 东方彧同样深深看了萧恪一眼:“如今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件事了,剩下的事就靠他自己了。” 萧恪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好,朕接受你的挑战,既报父仇,也决生死!” (今晚状态不佳,先更一章) 第646章 生死分晓 尽管不少将士极力劝阻,谏言萧恪堂堂天子之尊,不该下场去与一个籍籍无名的道士决斗,却始终无法动摇萧恪的决定。 毕竟东方彧以重正天道为名要来跟自己一决生死,若是自己不敢应战,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不配真命天子之名。 虽说荆烈、秦冲和孟恭三将都有意代替萧恪出战,但东方彧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刺杀父亲萧儁的真凶之一,杀父之仇,又岂能假手于人! 不过为了安定军中众将士之心,萧恪还是当众立下了诏书,若是自己不幸落败身死,则由太子萧翊继承大统,以尚书左仆射苏璘、中书舍人申屠延、骠骑将军秦冲和车骑将军孟恭四人为托孤大臣,辅佐幼主治理天下,苏申二臣主内,秦孟二将主外。 在将军国大事都安排妥帖之后,萧恪便在军中数万将士的注视下,跟东方彧一左一右登上了营中的一处高台。 今日,他们二人将在数万齐军将士的见证下,一决生死! 不少士兵脸上并没有多少紧张不安之色,反而满是兴奋之色,他们不少人都听说过他们的陛下当年也是一员万夫不当的骁将,否则怎么敢单枪匹马就进下邳城劝降哗变的丹阳兵。 反观他的对手,不过是一个年过花甲的糟老头子,陛下跟他决斗,分明是在以壮欺老,多少有些不讲武德。 只有荆烈等一众高手看得出东方彧看似老迈,但一身杀气内敛,一看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心中不由得暗暗为萧恪捏了一把冷汗。 而台上的萧恪神色平静得如同一口千年古井,似乎只是他即将进行的只是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而不是一场事关生死的决斗。 东方彧此时则静静看着萧恪,似乎是想透过萧恪的面庞一眼看穿他的内心。 可是他还是再次失望了,萧恪的面色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东方彧心中不由一凛,以他的道行,自然知道萧恪此刻已经到了举重若轻心外无物的境界,这是自己修炼了几十年都没有达到的武学境界。 他心中不禁有些怀疑,如今的萧恪,武功到底精进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不过如今大敌当前,他知道自己不可再胡思乱想,当即摒弃掉心中杂念,缓缓拔剑出鞘,沉声对萧恪道:“陛下,请!” 萧恪目光依旧平静,同样拔出腰间的天子佩剑,淡淡道:“道长,请!”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便几乎是同时从高台上消失了…… 围观的众将士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下一瞬,两道身影便重新出现在高台上,只是两个人的位置交换了,还由相对而立变成了相背而立。 不少士兵一时面露迷茫之色,显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荆烈秦冲等几名绝顶高手看得一清二楚,萧恪和东方彧两个人已经在瞬息之间完成了一次攻防,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动作都太快,以一般人的目力根本无法看得清。 不过此时他们几个人都不由自主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因为他们分明看到,东方彧的剑刃没有染血,而萧恪的剑尖上却有滴滴鲜血在往下滴落…… 片刻之后,东方彧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整个人单膝跪倒在地,嘴角也出现了一道血线。 而萧恪依旧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似乎获得这场生死决斗的胜利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 东方彧的武力值是99,是因为他的武力只有99。 他的武力值是100,是因为武力值的上限只有100。 而99到100之间,虽然只有一分之差,却从来都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不知过了多久,面如死灰的东方彧才缓缓吐出三个自己从未说过出口的字:“我败了!” 萧恪转过身,看着眼前已经不剩几口气的东方彧,冷冷说道:“朕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你岂能伤得了朕!” “陛下万岁!大齐万岁!” 人群中不知是谁一时难忍心中的激荡,忍不住振臂高呼一声! “陛下万岁!大齐万岁!” 其他人如梦初醒,看着眼前如天神下凡般的天子,纷纷跟着振臂高呼,“万岁”之声一时响彻云霄。 东方彧看着四周高台下一张张狂热的面孔,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想不到贫道这条性命,倒是无意中成全的陛下的威名。” “罢了,贫道一生与你父兄三人为敌,临死之际,就让贫道祝你的大齐江山社稷千秋万载,再造盛世吧。” 萧恪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无悲无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在你临终之言心向大齐的份上,朕会给你留一个全尸,也不会加害你的徒子徒孙的。” “那贫道就代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儿,谢过陛下了。” 说罢,东方彧缓缓闭上双目,脖子一低,一代世外奇人,就此溘然离世。 看着眼前彻底咽了气的东方彧,萧恪目光并没有多少波动,只是脑海中分明响起了一阵系统的电子音:“ 恭喜宿主,除掉了天命之子龙璟一生中最重要的引路人,龙璟失去天命值,宿主则获得相应的天命值。” “由于龙璟失去了全部的天命值,从此不再受到天道庇佑,彻底沦为一个凡夫俗子。” 萧恪听完心中暗暗冷笑,东方彧此行本想替龙璟除掉自己,没想到最终却死在自己手中,使龙璟彻底失去了主角光环,从天命之子沦为凡人。 不过此时此刻,他不介意给龙璟送去一份大礼,让他知道什么叫无尽的绝望。 “来人,命人将这具尸体送去阳平关,我想阳平关的吴将军一定知道该如何处置这具尸体。” …… 果不其然,吴任见到了齐军送来的尸身,便一眼认出此人正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东方道人。 只是他听说这位东方先生武功极高,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不明白他好端端的怎么会丧命在齐军手中。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派人将这具尸身送去剑门关交给龙璟。 几日后,当龙璟在阳平关见到东方彧的尸身,呆立了许久,突然口吐鲜血,当场昏厥过去…… 惊闻天子昏厥,剑门关本就低迷的士气更是瞬间跌落谷底,军中一时变得人心惶惶。 谁也不知道,这个早就已经名存实亡的宁国朝廷,到底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太困了,剩下的章节明天补吧) 第647章 身先士卒 “陛下真乃神人也!” 话说霍恂那日与萧恪定下偷渡阴平绕过阳平关和剑门关奇袭蜀中之策,便率三万精兵轻装简行从沓中出发,走阴平小道,直取蜀中腹地的江油关而去。 可虽说阴平道名为道,可实际上人迹罕至,根本没有什么可行之路,就连不少来往于蜀中和陇右的商旅都嫌弃阴平道难行,宁可绕道去走祁山道。 正因为阴平道难行,所以龙璟和宁国一众将领都没有想过会有兵马走阴平小道杀进蜀地,因而根本就没有加以防备,只是在阴平道尽头的江油关部署了三千兵马,还都是招募不久的新兵。 而霍恂率领三万精兵在阴平小道行军七百余里,一路上凿山开道,造桥修路,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艰难。 虽说沿途并没有遭遇任何敌军的滋扰伏击,可一路上艰险恶劣的环境还是让不少士兵掉了队,甚至因为各种原因而命丧在这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之中。 尽管前路艰难,他们身上携带那点为数不多的粮食又几乎要消耗殆尽,可霍恂还是咬着牙率军继续义无反顾前行,丝毫没有任何退却之意。 而下面的众将士也知道天下即将一统,此战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最后机会,因此全都在咬牙坚持,从不说一个苦字。 直到他们穿过数不清的崇山峻岭和河流森林,来到一处山崖边上,再没有找到任何一条可以走下山的道路之时,霍恂才明白萧恪为什么在他出发之前特意叮嘱他和将士们要带上厚一点的毯子,一时忍不住有感而发,大加感慨。 眼见再无路可走,不少将士都将目光投放到主将霍恂身上。 他们本是霍恂从十万齐军中精挑万选出来的精锐,可经过几个月来夜以继日的长途跋涉,身上的衣甲早就破烂不堪,看起来就跟那些逃难的流民无异,哪里还有半点大齐精锐的模样。 更为严重的是,一路走来的艰险,导致不断有士兵掉队和丧命,加上沿途每隔百里就留一千兵马下寨,以做接应,因此他们出发时的三万精兵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 但尽管吃了这么多苦头,这些将士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他们神色却依旧坚毅,眼神依旧充斥着杀气。 副将姚成扫了一眼这些将士,随即上前几步,在霍恂耳边轻声道:“将军,末将已经派斥候在附近四处探查过了,这一带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路可以下去,就连当地的樵夫和猎户都只能通过攀爬山崖上下山,看来我们也只能如此了。” 霍恂没有回头,一双眼睛一直遥望着远处的涪城,随即轻轻摇了摇头道:“既然要奇袭涪城,自然讲究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若是我们这么多人同时攀爬山崖,很容易引人注目,一旦有人跑去通风报信,到时江油关的敌军杀来,我军上不得下不得,反而凶险。” 姚成听完也觉得霍恂说得有几分道理,便忍不住皱着眉头道:“若是不攀爬山崖,我们如何下得了山?” 霍恂闻言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当初我提出要偷渡阴平小道直取蜀中之时,陛下就叮嘱我务必要将士们带上厚一点的毯子。” “当时我还不明白陛下的意思,可如今走到这山崖边上,我便明白了这张毯子的用处。” 姚成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敢相信道:“据我所知,陛下从未踏足过蜀地,竟也对阴平小道的情况了如指掌,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霍恂轻轻一笑:“所以我才说陛下是神人,有时候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因为我发现世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将军所言极是,陛下的深谋远虑,确实是我等望尘莫及的。” 姚成附和了几句,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将军,我看这山崖又高又陡,即使我们带来毯子再厚,从此处滚落下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呀。” 霍恂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姚成的肩膀,笑笑道:“我们走偷渡阴平道奇袭蜀中,本身就是一场凶多吉少甚至有去无回的冒险,如今我们再冒一次险又如何?” 看姚成还有些犹豫,霍恂便继续笑了笑劝道:“姚副将,大丈夫立于世,自当扬名立万,方不负此生,你是希望世人都说你是姚大都督之子,还是希望他们说姚大都督是你的父亲。” 听霍恂提到自己的父亲姚襄,姚成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决绝。 虽说从小到大,父亲姚襄都是他最敬佩的人,可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旁人在提到自己之时,总是会加一句“此乃姚大都督之子”,似乎自己拥有的一切荣耀,都来自于他的父亲,与自己反而关系不大。 他也是个年少气盛的将军,他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为此他不惜放弃父亲的庇护,跟着霍恂东征西讨,就是想要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名堂,好让将来别人谈到他的父亲姚襄之时,会由衷说一句“原来是姚少将军的父亲”之类的话呀。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当即冲霍恂一拱手,神情郑重道:“将军身为大军主将,岂可以身赴险,就让末将带人先滚下山崖,为大军开辟出一条道吧。” 虽然知道姚成是在为自己着想,但霍恂却还是摇了摇头,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道:“正因为我是军中主将,才更应该身先士卒,我先尝试带一部分人滚落下山,若是可行,你再安排其他将士滚落下去,若是不可行,你再给将士们找找其他的路吧,今后这两万将士也托付给你了。” “总之,陛下一统天下的大业,绝不能坏在你我二人手中。” 姚成看着眼前一脸决绝的霍恂,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不多时,在一万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霍恂和几百名自告奋勇的士兵用毯子紧紧裹着自己的身子,从陡峭的山崖上滚落了下去…… 第648章 江油守将 “将军,不好了,城外有敌军杀来了!” 江油关的一处大宅内,一名士兵跌跌撞撞闯进了江油关守将陈午的内宅,嘴上还不住在慌慌张张禀报道。 陈午此时正在卧房内跟自己最近新纳的小妾玉桃调情,本来两个人你侬我侬,眼看就要支开身边的丫鬟成其好事,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被人给惊扰了。 陈午被坏了兴致,心情自然很是恼怒,但一听是城外出现了敌军,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轻轻拍了拍玉桃含春的杏脸示意她在房间内好好等着自己,待自己去处理完军务,再回来跟她再续好事。 随后,陈午又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这才气冲冲走出卧房,对着院子外面报信的士兵厉声吼道:“什么事如此慌慌张张的,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本将军不治你的罪!” 报信的士兵知道自己惹恼了陈午,当即哭丧着一张脸,磕磕巴巴道:“回……回将军的话,关外出现了一伙士兵,打着齐军的旗号,人数……人数约有两……两万人。” “什么?齐军?两万人?” 陈午闻言不由面色大变,随后一把抓住报信士兵的衣领,恶狠狠问道:“你确定来的是齐军?当真有两万人?” 报信的士兵显然是被陈午的模样给惊吓到了,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狂点不停:“将军,此事千真万确,关上的弟兄们都看到了,就是我们都尉派我来报信的。” “怎么会,齐军怎么会这么快就打到江油关,难道阳平关和剑门关都失守了。” 此刻陈午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破灭,整个人彻底乱了方寸,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嘴上还不住在喃喃自语。 虽说他想不明白这两万齐军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但他知道江油关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毕竟身为守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江油关的情况,虽说城中有三千守军,但都是朝廷招募不久的新兵,而且机灵强壮的新兵都被派去了永安和剑门关,被派来镇守江油关的新兵没几个像样的,不是蠢笨就是瘦弱,要么是又蠢笨又瘦弱。 这些士兵用来吓唬吓唬寻常老百姓或者上城壮壮声势还行,若是指望他们能真刀真枪守住关隘,无异于白日做梦。 既然打不过,那就跑吧!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便如同野草一般不受遏制疯长,很快就占据了陈午整个大脑。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己并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临阵脱逃,而是为了保留有用之身,从而继续报效朝廷。 就在陈午快要下定决心之际,在卧房内左等右等就是迟迟不见陈午回去的小妾玉桃有些等急了,便穿好衣服走了出来,见陈午此时正傻傻站在院子中央发呆,当即走到他身边,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一把抱住陈午的胳膊,不住摇晃撒娇道:“老爷,你的军务处理好了吗?奴家有些等不及了。” 可陈午此时一心只想逃离江油关,哪里还有什么寻欢作乐的心情,见玉桃整个身子贴了上来,当即有些嫌弃将她推开,很是不耐烦道:“都什么时候了,本将军哪里还有心情跟你胡搅蛮缠,还不快回房间收拾好东西,跟本将军一起离开涪城。” 虽说陈午只是随手一推,但玉桃在猝不及防之下却是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被身旁的丫鬟及时扶住。 玉桃自从被陈午收入房中,陈午对她一直很是宠爱,别说动手推她,甚至都没舍得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如今只是因为贴上来撒个娇就被陈午厌弃了,玉桃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当即不管不顾冲着陈午大声嚷嚷道:“我都听到了,不就是齐军打过来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打不过投降不就行了吗?不是都说齐军从来不杀降将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听到小妾玉桃羞怒之下竟然要自己投降齐军,陈午不仅不恼怒,内心反而莫名一动。 对呀,如今宁国大势已去,齐国一统天下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若是自己弃关而逃,朝廷很有可能会以临阵脱逃治自己的罪,到时候自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即使朝廷最终不治他的罪,可这个朝廷自己都蹦跶不了几天了,自己难道还真豁出性命去给朝廷殉葬不成? 既然逃是死,不逃也是死,还不如降了齐军算了,说不定齐军看在自己献关有功的份上,还能赏给自己一场富贵呢。 也不能怪陈午对朝廷不忠,他本就是龙琨的旧部,自从龙璟入主益州之后,虽说没有大张旗鼓清洗龙琨的旧部,但这些旧部在益州的地位也是日益边缘化,大多都像陈午这般被发配去镇守一些不太重要的关隘城池。 既然在龙璟手下这么不受待见,如今又有了改换门庭的机会,自己要是错过了可就追悔莫及了。 想通了关节,本来愁眉苦脸的陈午立即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拍了拍玉桃的手背,笑眯眯对她说道:“哈哈哈,是本将军一时糊涂了,幸好有爱妾提醒,爱妾就在房中等候本将军吧,待本将军处理好了军务,立即就回去满足你这个小妖精。” 说完,陈午便撇下一脸错愕的玉桃,快步朝着关城的方向走去…… …… 霍恂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万齐军将士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从陡峭的山崖上滚落下来,为此还折损了不少将士,如今好不容易杀到江油关下,正想着如何大杀四方,打江油关一个措手不及,好好出一口憋了好几个月的恶气,可江油关却是一箭未发,就在守将陈午的率领下大开关门出城投降了,让他们多少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霍恂虽说心中也略微有些失望,但这么多年的磨砺早就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大局为重。 毕竟相对于损兵折将攻下江油关,守将自己献关投降无形之中挽救了不少将士的性命,使他将来可以有更多的兵力可以投入后面的战斗之中。 不过看着陈午满脸谄媚讨好的笑容,霍恂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霍恂当即上前将陈午扶起,安抚过几句之后,脸上便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陈将军,你想不想立下更大的功劳?” 第649章 智取绵竹(上) (重新查阅了一下地图,发现阴平道出来应该是江油关,所以把前两章的涪城都改成江油关,望周知。) 如果说汉中是整个益州的北门户,那绵竹就是州治成都的北门户。 一旦绵竹有失,成都再无险可守,失守只是旦夕之间的事。 正是因为考虑到绵竹的重要性,所以龙璟任命自己之前的暗卫龙六为绵竹守将,还从自己新近招募的新兵之中调拨给他三万兵马,用以镇守绵竹。 虽说龙璟也知道龙六暗卫出身,虽然身手了得,但并不懂得多少用兵的韬略,可是如今大宁风雨飘摇,人心难测,他实在是不敢将如此重要的城池交给其他人,也只能在矬子里面拔高个儿,大胆启用从未带过兵的龙六。 毕竟龙六再不济,也绝不会背叛自己。 况且绵竹深处益州腹地,敌人只要不攻破阳平关和剑门关,根本打不到绵竹来,也不必担心会爆发什么战事。 若是敌军打到了绵竹,说明阳平关和剑门关已经失守了,到那时别说是龙六,就算是龙璟和号称蜀中第一名将的吴任来守,也是回天乏力了。 正因为如此,龙璟才敢这么放心将绵竹托付给龙六。 不仅如此,因为之前皇族宗室受人挑唆而大闹宫门,使得龙璟意识到益州的这些世家大族很有可能已经跟萧恪暗中有了勾结。 虽然为了稳定大局,龙璟暂时没有动这些世家大族,但他也意识到成都城作为这些益州世家大族的老巢,已经变得不再安全。 因此,他才想到亲自率军去镇守剑门关,构筑抵御齐军的第二道防线,一来可以鼓舞一下前线将士的士气,二来也能脱离这些世家大族的掌控,防止他们在关键时刻背叛自己,对自己发动致命的反戈一击。 因为对益州世家大族的不信任,他还下令将军中将士的家眷全部迁到绵竹,由龙六率军保护,以免自己和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这些世家大族却在后方发动叛乱,挟持将士们的家眷,从而叛乱宁军军心,给虎视眈眈的萧恪和齐军创造机会。 龙六也深知绵竹的重要性,也知道自己不善用兵,因此严格遵守龙璟临行前的嘱托,每天都带着亲兵亲自上城巡视,直到日落才返回府中歇息,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开始下面的将士听说他是追随皇上多年的心腹,还有些敬畏他,只是时间一久,也看得出这个所谓的将军对兵事一知半解,一个个都不免生出几分轻视之心,人也渐渐变得懈怠。 白天龙六亲自巡视城池,大家还不敢太放肆,以免被他抓个正着。 可一到了晚上,龙六回府歇息,没有人盯着他们,这些守城的士兵可就彻底放开了,不是偷溜下城睡觉,就是聚在墙根下聚众摇骰子赌钱,只留两三个人轮流装模作样在城头上来回巡视。 上城巡视的士兵一想到其他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赌钱,只有自己大晚上的上城喂蚊子,自然是满腹牢骚,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值夜。 反正绵竹深处蜀中腹地,只要阳平关和剑门关还在,就没有敌军打得过来,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在几名巡视的士兵有些心猿意马之际,城外却突然响起一阵人马嘈杂之声。 几名士兵听到动静身体不由一个激灵,随后便有人本能冲着城下大吼一声道:“什么人?” 不多时,一名将领在身边几十名亲兵的簇拥下出现在城下,冲着城上的士兵大声道:“本量利乃江油关守将陈午,奉陛下旨意前往成都办事,途径绵竹,因天色已晚,想进城歇息,还望城上的兄弟行个方便,开门放我等进城。” 一听对方大晚上竟要自己开城门放他们进城,城上几名士兵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种事自己做不了主,便要城下的人稍等片刻,随后就飞奔着跑下城去跟今晚值夜的蒋校尉通报。 蒋校尉此时正拉着一帮人聚集在墙根下赌钱,听说城外来了个江油关的守将,也不敢怠慢,骰盅都顾不得开就匆匆上了城。 他在益州军中混迹多年,认得益州军中的不少将领,此时借着城头上的火光仔细打量许久,看到城下之人果然就是江油关的守将陈午,身边那几十个人想来就是他的亲兵了。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陈午还大了自己好几级,蒋校尉自然不敢怠慢他,连忙满脸陪笑对着城下的陈午道:“原来是陈将军,失敬失敬。” 陈午见对方认得自己,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亲兵打扮的霍恂,便冲着城上故作倨傲道:“你既然认得本将军,就快点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城吧,莫要耽误了本将军的事。” 见对方语气如此傲慢,蒋校尉心中不由暗骂一声什么东西,求人办事还这个态度,但面上依旧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问道:“卑职听说陈将军奉皇上的旨意要去成都办事,不知能否告诉卑职是何事……” “放肆!” 陈午闻言不由一沉,随即冷哼一声,厉声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校尉竟然也敢去打听陛下的旨意,这是你配知道的吗?” 听对方骂得难听,蒋校尉心中也不由一阵无名火起,却也不敢当着陈午的面发作,只能继续陪着笑脸,干笑两声道:“陈将军息怒,并非是卑职有意为难陈将军,只是半夜开城门非同小可,卑职做不得主,只能派人去禀报给龙将军,由他来定夺。” 听到蒋校尉要派人去禀报龙六,陈午心中不由一慌,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惊动了龙六,以他和龙璟的关系,自己的谎言根本骗不过他,自己想要帮齐军诈开绵竹的图谋可就彻底破产了。 霍恂见陈午有些乱了阵脚,暗暗抬头看了一眼城上的蒋校尉,很快便有了主意,随即低头用仅有他和陈午听得到的声音道:“用他们的擅离职守说事。” 陈午闻言不由眼前一亮,随即稳了稳心神,冲着城上的蒋校尉阴阳怪气道:“尔等如此尽忠职守,等下待本将军见到龙将军,一定在龙将军面前为尔等好好美言几句。” 此话一出,顿时轮到城上的蒋校尉一众人心慌了,他们当然听得出陈午是在故意说反话,也知道一旦让龙六知道他们晚上城头上只留有两三个人巡视,是绝不会轻易饶了他们的。 蒋校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了一眼城下的陈午,最终还是心一横,满脸堆笑道:“都这么晚了,这等小事就不必去打扰龙将军歇息了,卑职现在就下令给陈将军开门。” 城下的陈午和霍恂闻言不由相视一笑。 第650章 智取绵竹(下) 随着一阵“吱吱呀呀”的动静,绵竹城的城门缓缓向两侧洞开,露出了门后被夜色笼罩的城池。 蒋校尉不敢怠慢陈午,亲自率着一众值夜的士兵迎出城,满脸堆笑对着陈午抱拳赔罪道:“卑职有罪,让陈将军久等了。” 陈午却是冷笑一声:“既然有罪,还不给我将此人拿下!”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名亲兵已经一拥而上,将蒋校尉双臂反剪,死死将他制住,丝毫动弹不动。 变故突生,以至于蒋校尉和一众值夜的士兵都呆愣在了当场,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被制住的蒋校尉第一个反应过来,拼命挣扎着对陈午道:“陈将军,你这是作甚,快让他们放开我。” 陈午却不理他,只是冲着其他人高声喊道:“皇上在剑门关得到消息,得知绵竹守将龙六暗中勾结齐军,特下旨命本将军带兵来接管绵竹城,若是有人胆敢阻拦,一律按龙六党羽论处。” 说话间,他身后的一名亲兵转过身对着城外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很快就有一队兵马从夜色中杀出,直取城门而来。 听到他们的主将龙六勾结齐军,在场的守军无不惊得目瞪口呆,以至于都忘了去关上城门,阻止那些来历不明的士兵进城。 不是都说龙将军是追随皇上多年的心腹吗?怎么连他都背叛了皇上? 还是蒋校尉率先反应过来,想到皇上既然能将这么重要的绵竹城托付给龙将军,必然对龙将军极为信任,怎么可能会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派人来接管绵竹呢? 更何况皇上即使要派人来接管绵竹,怎么样都轮不到身为龙琨旧部的陈午。 想到此处,他当即明白了过来,连忙冲着其他士兵大吼大叫道:“弟兄们,不要上他的当呀,勾结齐军的分明是他陈……啊……” 话没说完,就被乔装成亲兵的姚成一拳击中面门,整个人很快昏死过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陈午见蒋校尉险些坏了自己的好事,心中不由一阵恼怒,当即咬牙切齿吩咐“亲兵”道:“此人必是龙六党羽,给我带下去严加审问。” 守城的其他将士此刻还是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眼睁睁看着陈午带来的士兵进了城,兵不血刃就接管了北城门。 眼见自己带来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陈午也不再伪装,将北城门的守军都召集起来,洋洋得意劝降道:“弟兄们,实不相瞒,本将军已经决定弃暗投明,为大齐效力,你们若是识相的话,就跟着本将军一起投降齐军,也算献城有功,将来大齐天子论功行赏,也少不了你们和家人一份好处。” “若是你们执迷不悟,非要负隅顽抗,到头来不仅你们自己性命不保,就连你们的家人都会被连累,男的发配岭南,女的为奴为婢,永世不得翻身。” 听了陈午充满着利诱和威胁的话语,不少士兵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纷纷放下武器,投降齐军,竟无一人负隅顽抗到底,甚至还有人主动提出自己愿意给齐军带路,带他们去攻打龙六的将军府,好立下更大的功劳,从而换取自己和家人的荣华富贵。 其实也不难理解,这些新兵之所以投军,无非就是看中龙璟给他们开出的高额饷银,对龙璟本人的忠诚是极其有限的。 毕竟就这点钱,只能买到他们人,可买不到他们的心。 想要得到他们的誓死效忠,得加钱! 眼看全部士兵都放下武器投降,陈午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毕竟算上自己原本镇守的江油关,自己已经兵不血刃为齐军连夺两城,将来大齐天子论功行赏,怎么样都少不了自己吧。 五花大绑的蒋校尉远远看着这一切,眼中不由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他好想告诉陈午,自己也愿意投降齐军,自己也可以戴罪立功带路去打龙六的将军府,可他的嘴巴被一团破布堵得严严实实,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徒劳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他好恨自己,自己混迹军中糊涂了大半辈子,最后装什么聪明呀,不仅白白断送了自己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有可能连累到家人。 随后,齐军兵分两路,由陈午和姚成带人去劝降城中各处兵马,霍恂自己则亲自率军去城中的将军府捉拿守将龙六。 而龙六那边在睡梦中被亲兵叫醒,得知齐军不仅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城,此刻还朝着自己的将军府杀来。 龙六自知自己有负龙璟重托,便抱着必死之志,并没有选择突围或死守将军府,而是率领府中最后一点兵马杀出,企图靠着一股血勇之气,重新夺回绵竹。 可他终究没有什么将才,轻率出击反而正中霍恂的下怀。 龙六刚率军杀出将军府不久,迎面就撞上霍恂率领的齐军,两方人马很快就混战厮杀到了一处,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可是两军还没有混战多久,就有另外三路齐军分别从宁军的两侧和身后杀出,一齐围攻混战中的宁军。 宁军眼见四面被围,本就不高的士气瞬间溃散,不是丢下武器做了逃兵就是当场跪地投降。 龙六眼见败局已定,自知无力回天,又不愿做齐军的俘虏,便在绝望中自刎身亡。 主将一死,剩下的宁军便彻底放弃了抵抗,纷纷丢下武器投降了齐军。 天亮时,当心惊胆战了一整晚的城中百姓小心翼翼打开家门,才发现城头变换大王旗,意味着绵竹城已经易了主。 好在齐军夺取绵竹城后,不仅没有对城中百姓大肆烧杀抢掠,反而派出了一队队士兵在城中四处巡逻,防止有宵小趁机作乱。 眼见齐军对他们秋毫无犯,不少百姓和军中将士的家眷纷纷盛赞齐军是仁义之师。 而后,霍恂下令将俘虏的宁军全部放走,还发给他们盘缠,任由他们各奔东西,再一次赢得了城中百姓的交口称颂,直言齐军不愧是有道王师。 只有霍恂的副将姚成看出了霍恂此举的深意。 第651章 乱中生变 正如霍恂希望的那般,那些降卒一被放走,不是逃往成都就是逃往剑门关,导致绵竹失守的消息很快就散布开来,宁军将领想要瞒都瞒不住。 谁都清楚绵竹失守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自己的家人都落到了齐军手中。 虽说按照那些降卒的说法,齐军军纪极严,并没有任何伤害他们家人的举动,反而对他们的家人严加保护,不许任何人滋扰,每日还好吃好喝供着。 但谁都担心,虽然如今齐军没有并动他们的家人,可将来一旦战事不利,难保不会拿他们的家人撒气,到时自己的家人可就凶多吉少了。 随着这种忧虑和恐慌的情绪不断蔓延,益州各地的宁军士气大受影响,甚至开始出现了逃兵,一开始只是零星的一两起,一两个人,之后便逐渐发展为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群体逃亡,进一步加剧了各地宁军的恐慌和动荡。 尽管不少将领对此严加处置,甚至不惜杀鸡儆猴,将那些抓回来的逃兵当众枭首,将他们的头颅高挂在旗杆上以儆效尤,可此举不仅没有遏制住士兵们的逃亡潮,甚至还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惶恐,使得越来越多本来还在犹豫的士兵加入了逃亡的队列。 而且,这些宁军将领的杀戮也激起了部分士兵的反抗,不少地方已经出现了哗变的趋势,虽然参与的人数都不多,却也让不少将领吓得够呛,不敢再随意处死那些逃亡的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做了逃兵。 其实他们这些将领心中又何尝不对龙璟很是不满呢? 龙璟将他们的家眷全都迁到了绵竹,美其名曰是为了将他们的家人集中保护起来,不给宵小有机可乘,从而使前线将士可以安心作战。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龙璟就是挟持他们的家眷做人质,以免他们生出二心,甚至阵前倒戈。 可没想到最后人算不如天算,齐军会走已经废弃多年的阴平小道杀进蜀中,袭取了绵竹,从宁军手中夺走了这些军中将士的家眷。 如今自己的家人落到了齐军手中,生死全都系于人家一念之间,不少将士忧心家人安危,怎能不逃亡。 况且如今谁都看得出来,大宁大势已去,谁不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何必要为一个气数将尽的王朝殉葬呢! …… 对于益州各地不少将领而言,要头痛的是士兵们逃亡的问题,而对于镇守成都的将领龙七而言,如何处理那些被放回来的降卒,才是最令他头痛的事。 如何处理投降过的士兵,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难题,多少名将都对此束手无策,更何况还是龙七这个之前从未领过兵上过战场的新将呢。 之前齐军出其不意夜袭绵竹,城中的三万守军只是象征性草草抵抗片刻,便乖乖做了齐军的俘虏。 之后齐军主将霍恂不仅没有杀害这些降卒,反而力排众议将他们都给放走了,还贴心给每个人发放了一贯钱作为路上的盘缠。 因为绵竹和成都离得近,最终这些被放回来的士兵大部分都逃到了成都,人数超过两万。 一开始,龙七还不明白齐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到城中的守军到处流传着齐军不杀俘虏的传言,龙七才明白敌军主将霍恂的险恶用心。 虽说龙七是第一次带兵,但他也明白,若是下面的将士都知道敌军不会杀俘虏,那上了战场谁还愿意拼死作战,还不争先恐后投降敌军? 他有些怀疑这些被放回来的降卒之中有人已经被齐军给策反了,否则军中不会到处都在传着齐军的好话。 可他对此又没有什么证据,总不能将这些降卒都抓起来,一个个严加拷问吧,那会让其他将士怎么看他这个主将。 毕竟齐军都没有为难他们,自己这个主将更没有理由去苛待他们了。 除此之外,虽说被放回来的两万多降卒大大增加了成都城的守城兵力,可对于这些投降过的士兵,龙七是真不敢用,谁知道齐军打过来的时候,这些人会不会直接大开城门再次投降齐军呀。 可龙七又不能将这些人出城,也不能将他们给杀了,只好将他们闲置在营中,用城中已经为数不多的粮食继续养着。 好不容易处理好降卒的问题,东边又传来消息,齐国水师已经攻破了永安城,正朝着蜀中腹地杀来。 尽管龙七已经在死命封锁消息,但在有心之人的传播下,齐军攻破永安城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整个成都城的大街小巷。 如果说之前霍恂率军走阴平小道袭取了绵竹,只是在蜀中的胸腹之地打下一颗钉子,虽然疼痛难忍,却还不算致命。 那如今齐国水师攻破永安,无疑是在益州固若金汤的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齐军可以从这个源源不断杀入蜀地,整个巴蜀再无险可守。 龙七虽然是初次领兵,却也知道永安失守将会产生怎样的连锁反应。 果不其然,随着永安陷落齐军杀进蜀地的消息传来,益州各地开始望风而降,不断有郡县宣布脱离宁国,效忠齐朝。 就连身在成都的龙七也能明显感觉得到,下面不少将士最近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儿,他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打算谋害自己,用自己的人头作为投降齐军的投名状。 因为城中的将士都知道他是龙璟的心腹,是绝不可能投降齐军的,若是不杀了自己,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献城投降。 这个想法一经冒出,便让他不由得心中一凛,自此变得小心翼翼,不管去哪里都让亲兵随行护卫,任何人要见他都得搜过身以确保身上没有私藏有任何可以刺杀自己的兵刃,最后甚至发展到不敢在府邸之外的地方喝一口水,以免被人下了毒。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贪生怕死的。 以前他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随时为自己的主人去死。 可是自从出任了成都城的守将,第一次可以光明正大活在了阳光下,他突然发现人世间除了忠诚,还有太多值得他珍重的东西。 他真的不想跟绵竹城的龙六一样,刚刚见到光,就彻底陨落了。 经过连续两天不眠不休的考虑,他最终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出现在了尚书令张弼的府门前。 第652章 不速之客 当听到下人来报说成都守将龙七登门拜访,饶是张弼再沉稳过人,也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揣测起了他的来意。 自从龙璟亲率大军去了剑门关,宁国的朝堂就事实上停止了运转,各地的公文都被送去了剑门关,朝中大小官员无事可做,便纷纷告病在家,静观时局变动。 张弼也不例外,如今他每日深居简出,没事就待在自己的书房中挥毫洒墨,经常一待就是一整天,为此甚至谢绝了不少宾客的来访。 他当然不是当真醉心书法到了如此地步,而是在等着一切尘埃落定罢了。 虽说如今谁都看得出来大宁气数将尽,大齐一统天下已经是大势所趋,但越是到了这种时候,越要加倍小心,绝不能让人抓到任何把柄,以免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反而给张氏一族遭来灾祸。 扬州的那些世家大族,不就是在齐国一统江东的前夕,遭到孙鸾的疯狂报复和屠戮,最终一个个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吗?他们这些益州的世家大族自然要引以为鉴。 如今的深居简出和闭门谢客,不过就是对自己和族人的一种保护罢了。 不过张弼虽说闭门不出,但不代表他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相反,对于外面如今正在发生的事,他比谁都要上心,知道已经有两路齐军打入了蜀中腹地,很快就要兵临成都了,到那时便是他们蜀中张氏正式更弦易张改换门庭之时。 此时此刻,他们张氏一族上下最需要的就是隐忍和等待。 哪怕城中有一些将领主动递上橄榄枝,暗中派人联系他们,想要联手除掉龙七,而后献城投降宁军。 张弼对此的态度是一律置之不理,只因为到了这种时候,他实在是不想拿张氏全族上下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冒险。 可他没想到自己没有谋害龙七之心,龙七却自己找上了门。 张弼想不出龙七的来意,本想装病不见,但想到如今对方手中毕竟掌控着城中的几万兵马,没必要在这种动荡的时候得罪他,便吩咐府里的下人恭恭敬敬将龙七请到了张府的贵客房,自己自己随后换上了一身官服,才动身前去贵客房去见龙七。 而龙七见到张弼穿着官服来见自己,也读懂了对方的意思,那就是今日跟他只谈公事,不谈私事。 可面对张弼公事公办的模样,龙七并没有气恼,只是落座寒暄过一阵后,便不住用眼神看向一旁侍立待命的丫鬟。 张弼人老弥辣,如何看不出龙七是在暗示自己屏退下人,从而方便他跟自己密谈一些事情。 可他并清楚龙七今天的来意,也不了解龙七的为人,不想跟他有太深的牵扯,便故意假装看不懂他的暗示,依旧在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张弼不理会自己的暗示,龙璟也不由得有些恼怒,当即便冷笑一声道:“实不相瞒,末将今日来见张尚书令,是为了万赢赌坊的事而来。” 听到“万赢赌坊”四个字,张弼喝茶的动作不由一滞,本来笑呵呵的脸上也不经意闪过一抹惊诧,但又很快神色如常,随后不动声色将贵客房的丫鬟都屏退了出去,只留下自己和龙七两人。 龙七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暗暗道不怕拿捏不住你个老狐狸。 待丫鬟们都退下,张弼才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紧不慢道:“万赢赌坊虽然不是我张家的产业,却也是我们张府出去的门人所开,不知他们最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竟要劳烦龙将军亲自登门。” 像蜀中张氏这种世家大族自命清高,自然不好亲自下场去做赌博这种腌臜生意,可又想放弃开赌坊的丰厚利润,于是便想到从府上挑几个信得过的心腹下人,让他们出去开赌坊,名义上是自立门户,但每年挣到的钱最后绝大部分都要上交给身后的家族。 很多人都清楚这些赌坊身后的背景,所以不管是官府还是地痞无赖,都不敢轻易找他们的麻烦。 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张弼立马撇清了他们张家与万赢赌坊的关系,绝不能让龙七抓到自己和张家的话柄。 因为他很清楚之前那些皇族宗室相约聚集去宫门外哭闹,背后有万赢赌坊的影子,只要龙璟的人想查下去,迟早都能查到张家身上,只是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不敢轻易动他们张家罢了。 只是今日龙七突然登门拜访,又拿万赢赌坊来说事,使得张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迫切想要了解龙七的来意。 见话已经说开,又没有闲杂人等在场,龙七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末将本是皇上身边的暗卫,当日就是末将奉皇上之命查明皇族宗室突然群起闹事的前因后果。” 说话间,龙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张弼,似乎想要以此来看穿他的内心,嘴上却还在继续说道:“末将很快查到,这些皇族宗室大多是受了宋王龙晖的挑唆,才相约抱着太祖皇帝排位聚集在宫门外吵闹的。” “而龙晖之所以挑唆这些皇族宗室闹事,是因为他在万赢赌坊输了很多钱,还欠下了一百万两的高利贷,之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太祖宝藏的事,便决定铤而走险,发动众多皇族宗室一起闹事,以此来胁迫皇上将部分太祖宝藏分给他们。” 张弼重新端起茶盏,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盘算,不住斟酌着要如何回应龙七的话。 “不说万赢赌坊不是我张家的产业,即使他当真是我们张家的产业,也不能因为宋王龙晖在万赢赌坊输过钱欠下高利贷,就将之前皇族宗室聚集宫门闹事的罪名怪罪到我们张家头上吧。” “张尚书令误会了。” 龙七摇了摇头,看着张弼,随后一字一句道:“我今日上门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知道你们张家跟齐军有联系,所以我希望通过你们张家联络上齐军,告诉他们我龙七愿意献城投降!” 第653章 成都易主 这一刻,空气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张弼和龙七两个大老爷儿们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张弼才缓过神来,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喝了一口茶水,借此掩饰心中的惊骇,而后不紧不慢道:“若龙将军是在试探老夫,那大可不必,如今时局动荡,老夫只想保全张氏一族,绝无可能在这种时候跟齐军有什么勾连的。” 龙七也知道以张弼的老奸巨猾,不可能会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就给轻易说动,不过好在他对此早有准备,当即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推到张弼面前,而后在张弼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当初皇上得知皇族宗室聚集宫门闹事与万赢赌坊有关之后,便猜到张家与此事有关,便密令我继续暗中调查下去。” “而后我便顺藤摸瓜,顺着龙晖这条线继续查下去,很快便查到那日龙晖被芙蓉楼赶走之后,便被万赢赌坊的人堵在了一处巷子中,最后是一个自称龙瑞的人救了他,还请龙晖去附近的酒楼吃了一顿饭。” “可是好巧不巧,那日在酒楼用餐的食客之中,偏偏就有一个人刚好认识这个‘龙瑞’……怎么样,张尚书令,需要我直接说出这个所谓的‘龙瑞’的身份吗?” 说到此处,龙七的目光瞥向桌面上的书信,继续说道:“我查明此事之后,便立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写明在了这封给皇上的密信上,却一直没有派人快马加鞭将这封密信送去剑门关给皇上,以张尚书令的老谋深算,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饶是张弼再沉稳如山,听完龙七一番话,心中也不由得涌起阵阵惊涛骇浪。 他目光落在面前的密信上,虽然没有伸手拿起,但一双眼睛却是怔怔盯着它,神色一时有些变换不定。 他当然知道龙七口中的龙瑞实际上就是他的侄儿张绍所扮,本来一切都万无一失的,可没想到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己的侄儿张绍会被熟人给认出来。 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算了,不该让万赢赌坊和侄儿张绍来做这件事,因为只要其中有任何一步出了岔子,龙璟的人都会很容易查到他们张家头上。 好在眼前的龙七有了二心,暂时替他们张家隐瞒下了此事,否则整个张氏一族将面临灭族之祸。 张弼的神情变化龙七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已经信了几分,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张尚书令,我想你应该明白,若我龙七只是想要试探你和张家,从而找出你们张家勾结齐军的证据对付你们,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因为这封密信就是最好的证据。” “况且如今我兵权在手,若是真想对张家不利,根本不用整这么多幺蛾子,只需直接带一队兵马围住张府就好了,又何必再去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呢?” “所以请张尚书令无论如何都务必相信我龙七的一份诚心,如今大宁风雨飘摇,四面楚歌,谁都知道它行将就木,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我也该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了。” 张弼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水,心中却是在不断揣测龙七的话。 正如龙七想的那般,以他的老谋深算,不可能会被龙七三两句话就给轻易说动,尤其是龙七之前还是龙璟豢养多年的暗卫。 何为暗卫,就是蛰伏在黑暗中,随时准备为自己主人去死的死士,按理说,这类人是最不可能背叛自己主人的。 但龙七也说得没错,如今大宁已经朝不保夕,谁都有可能会在这种时候生出二心。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落在了眼前的书信上。 正如龙七所言,如果他真想对自己和张家不利,这封信就是最好的证据,他又掌控着全城的兵马,确实没必要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还特意登门试探自己。 尽管心中已经相信龙七是真心实意想要献城投降,但出于谨慎,张弼还是决定再试探龙七一番,沉吟了片刻,而后沉声问道:“方才龙将军说自己曾经给皇上当过暗卫,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龙七知道张弼这个老狐狸当然不是真的对自己给龙璟当过几年暗卫感兴趣,而是隐晦询问自己一个暗卫出身的将军为何会背叛龙璟。 也难怪张弼会有如此顾虑,不说暗卫本该是对自己主人最忠心不二的人,单说龙璟破格提拔他一个暗卫做了将军,这份知遇之恩就该自己誓死相报。 龙七知道自己此刻的回答是能否取信于张弼的关键,便没有丝毫隐瞒道:“张尚书令,实不相瞒,我本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机缘巧合下跟另外六名孤儿一起被一个名叫东方彧的道士收养,他教给了我们武功,将我们培养成了最顶尖的高手。” “可他并没有要我们去帮他做任何事,而是转手将我们都送给了皇上做暗卫,要我们好好效忠于他。” “跟在皇上身边这些年,我见惯了他的刻薄寡恩和冷酷无情,那些效忠过他的人,最后没有几个人有好下场,或许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我们这些暗卫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他手中一件专门做脏事的工具罢了,既然是工具,自然可以随时舍弃。”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任命我和龙六两个从未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做将军,无非是他不信任任何人,只能寄希望于我们这些跟随他多年的暗卫不会背叛他。” “说起来,我们跟在他身边已经将近有十年,不知帮他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也算是间接还了当年师傅的养育和栽培之恩。” “如今师傅已经去了,我和皇上之间再没有任何羁绊,我也是时候该好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 “我不想像绵竹的龙六一样,一辈子都为了别人而活。” 张弼听完久久没有说话,显然心中是在权衡着些什么,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张弼终于缓缓开口道:“我们张家跟齐军确实没有什么联系,不过龙将军若是出于大义,为了保全城中百姓想要献城投降齐军,老夫倒是愿意豁出这张老脸,派人出城去跟齐军周旋一二。” 龙七闻言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却忍不住暗骂张弼不愧是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丝毫不落任何话柄。 …… 几日之后,依照双方约定,霍恂率军抵达成都城外。 成都城门大开,张弼和龙七率领城中一众官吏手捧官印走出,正式投降了齐军。 作为大宁的临时国都,成都的不战而降带来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益州越来越多的郡县公开宣布脱离宁国,投降齐朝,依旧继续效忠宁国的只剩下零星几座城池。 第654章 阳平关破 虽说龙璟和吴任一直在尽力封锁消息,但纸包不住火,益州各地的坏消息还是接二连三传到了剑门关和阳平关。 不少将士悲凉发现,虽然在他们的坚守下,齐军始终没有越过阳平关和剑门关,但他们身后的巴蜀腹地已经接二连三沦陷,纳入了齐国的版图,他们的坚守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尤其是绵竹的失守,对于他们士气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很多人之所以从军,除了惦记上那份军饷之外,无非就是想要自己的家人可以过上好日子。 因为依照朝廷颁布的新法令,只要有人愿意投军,不仅每个月都可以领到一笔丰厚的军饷,家中的田地还可以免除赋税。 正是冲着如此优厚的待遇,龙璟才能在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内,征募到了十万新兵。 可如今将士们还在前线坚守,他们要守护的家人却落到了齐军手中,生死未卜。 之前龙璟和吴任为了鼓舞士气,遏制住士兵的逃亡,一再承诺说朝廷一定会尽快夺回绵竹,救回他们的家人,却还是无法阻止两关将士士气的萎靡不振。 随着益州各地先后沦陷尤其是成都不战而降的消息传到阳平关和剑门关,将士们本来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死了,士气更是低落到了极点,军心也随之变得动荡不安。 谁都明白,宁军的失败已经是不可避免了,很多人都不想再为一个即将灭亡的王朝卖命了。 继绵竹失守之后,阳平关和剑门关再一次爆发了士兵的逃亡潮,而且这一次的情况比上一次严重得多,几乎都是一整个一整个营帐的士兵逃亡,一走就是几百甚至上千人。 逃兵的出现使龙璟大为震怒,派自己的亲兵校尉龙五率三千刀斧手在关城内外四处巡视,一旦遇见有士兵逃亡,不论多寡,不问缘由,一律枭首示众,借此震慑住其他士兵,遏制住军中将士的逃亡。 在龙璟的高压震慑下,剑门关的士兵逃亡现象总算是稍稍得到了遏制,虽说到了晚上还会有零星几个士兵冒死逃亡,但至少没有再发生过大规模的士兵逃亡。 只是龙璟虽然可以遏制住士兵们的逃亡,却无法阻止剑门关将士的军心进一步动荡,士气进一步低迷。 而在阳平关那边,虽说吴任也在派人四处抓逃兵,但对这些抓回来的逃兵,他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将他们关押到了一处,派人严加看管。 他为将多年,如何不知道此时如此宽仁会进一步加剧士兵们的逃亡,可这些逃兵之中很多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他知道他们之所以逃亡并不是想要背叛自己,而是因为放心不下自己家人的安危,才不惜冒死做了逃兵,他这个主将如何狠得下心将他们枭首示众。 若不是因为事关阳平关的安危,不想辜负皇上对他的信任和重托,他甚至想过成全这些人,主动放他们回家去跟家人团聚。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放任士兵们逃亡,阳平关还能坚守多久,但皇上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既然他将阳平关托付给自己,那自己只要活着一天,就绝不让齐军越过阳平关。 皇上以国士之礼待之,自己必以国士之节报之。 就在吴任心志弥坚之时,越骑将军颜泉拿着一支绑有书信的无头箭矢进了他的书房,沉声禀报道:“禀将军,今夜有人在城下射了一支无头箭矢上来,说上面绑着的书信是给大将军的,末将觉得事有蹊跷,便将箭矢和书信给大将军带过来。” 吴任低头看了一眼绑在箭杆上的书信,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用看也知道齐军无非是想要劝降我,我就不看了,免得乱我心志,你拿去帮我烧了它吧。” 颜泉却没有动,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劝道:“大将军,反正看一眼也没什么损失,不如就拆开看看吧,说不定齐军在信中会开出什么让大将军满意的条件也说不定。” 吴任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颜泉一眼,看得颜泉心中不免有些发虚,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吴任的目光。 好在吴任并没有动怒,只是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即默默收回目光,从颜泉手中拿走无头箭矢,取下上面绑着的书信,拆开默默看了起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末尾的朱红色印鉴上,上面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很是惹眼。 想不到这竟是大齐天子萧恪给他的亲笔信。 萧恪在信中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白了当给了他三个选择—— 一是他率军投降齐军,萧恪念在献关有功的份上,封他为豫州大都督,南郑侯,上柱国。 二是如果他不愿投降齐军,可以带着自己的亲兵自行离去,齐军绝不为难他们一行人。 三是吴任如果不走不降,三天后齐军将正式攻打阳平关。 吴任看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信递给颜泉。 颜泉接过书信一看,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大将军,看得出萧恪还是很有诚意的,给你又是封大都督又是封南郑侯的。” 吴任又叹了一口气:“连你也觉得我该投降齐军吗?” 颜泉听出了吴任语气中的无奈和凉薄,可还是心一横,牙一咬道:“大将军,不是我颜泉贪生怕死,而是谁看得出来,我军败局已定,根本没有一点赢的希望。” “这段时间以来,每天都有人来找末将,希望末将出面劝说你献关投降齐军,以保全将士们的性命,只是末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罢了。” “既然如今齐军那边主动开出了如此优厚的条件,大将军何不顺水推舟,就此投降了齐军呢。” 说到这儿,颜泉突然跪倒在地,泣声哽咽道:“大将军,这一仗我们注定打不赢,你给我们老益州军留一点儿种吧。” 说罢,便“咚咚咚”给吴任磕起了头,额头上很快肿起来一个大包。 吴任没有去扶颜泉,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神情很是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磕头不止的颜泉,长叹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容我考虑一个晚上。” 颜泉也知道吴任一时半会儿也很难下得定决心,只得起身告退了。 待颜泉走后,吴任又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案桌前,轻轻拉开其中一个抽屉,一个血红色的小瓶很快映入眼帘。 当初齐军大举伐蜀,他奉旨率军迎战,便知道此战凶多吉少,因而特意给自己准备了一瓶剧毒的鹤顶红。 一旦阳平关失守,他便立即服毒自尽,绝不独活。 虽说如今阳平关尚在,但事已不可为,他实在不忍心这么多将士因为他的忠心而丧命在阳平关。 他上不想负天子,下不想负将士,所以他只能选择牺牲掉自己,保全其他将士的性命。 吴任此刻心境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 他拿起药瓶,拔掉塞子,没有一丝犹豫便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 吴任死后,其他将领献关投降了齐军。 萧恪感慨吴任的忠义,命人将吴任的遗体好生厚葬,还派人在阳平关附近给他修了一座忠义祠,此举彻底收拢了阳平关降卒之心。 之后,萧恪留下部分兵马驻守阳平关,自己则亲率十几万大军杀向阳平关…… (在纠结龙璟的一百种死法) 终章 天下大治 当阳平关失守的消息传到剑门关时,龙璟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 或许他的愤怒,早在自己的暗卫龙七献成都投降齐军之时,便已经发泄殆尽。 至少相对于龙七的卖主求荣,吴任选择了自杀殉国,给他和大宁王朝保留了最后的尊严和体面,他还有什么好苛责的。 随后,龙璟命身边的侍卫将军中将领都叫到帅帐,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生平最后一道旨意:“朕不愿做亡国之君,因此打算自行了断,待朕死后,你们就献关降了齐军吧,莫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以免徒增伤亡。” “陛下!” 此话一出,帅帐中的将领顿时跪成一片,一个个感激涕零,哭得泣不成声。 尤其是那些动过背叛龙璟投降齐军心思的将领,心中更是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为自己之前背主的想法深感羞惭。 可还是有将领心中不忍,苦苦相劝道:“陛下三思呀,恕臣斗胆直言,寻常百姓尚且惜命,陛下何不留下有用之身,继续延续龙氏皇族的血脉吗?” 龙璟看了这名将领一眼,淡淡反问道:“爱卿的意思是要朕向萧恪投降吗?” 这名将领不敢迎视龙璟的目光,更不敢接他的话,只得深深低下头,算是默认了自己正是此意。 好在龙璟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若是朕愿意投降他们萧家,又何必费尽心思逃离洛阳,跑来这蜀地另立朝堂呢?” “我龙璟乃是大宁天子,体内流的是龙氏一族的血脉,而他萧恪之前不过是我大宁的臣子,若是朕为了苟全性命,不惜向曾经的臣子屈膝投降,将来死后有何面目去见我大宁的列祖列宗。” “朕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了。” 说到此处,龙璟眼神越发决绝,看得出已经抱定了殉国之志。 帅帐内的众将领见龙璟死志已决,便没有再劝,只是一个个都忍不住为之黯然神伤,垂泪不语。 龙璟的目光在这些将领脸上一一掠过,随即缓缓说道:“虽说人死后万事皆空,但萧恪于朕有灭国之仇,朕不想自己死后尸身落入仇人之手。” “因此在朕服毒身亡后,朕希望诸位爱卿能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将朕的尸身拿去焚烧火化,收敛骨灰安葬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陛下……” 帅帐内的众多将领闻言都不由悲怮得大喊一声,有几人甚至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龙璟并没有给这些将领劝说自己的机会,而是从容交待完身后之事后,便要将领们都退下了,让他一个人安静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这些宁军将领心中无奈,只能一个个含泪告退,悲悲戚戚与龙璟做着最后的诀别。 只是这些将领不知道的是,他们一离开帅帐,龙璟脸上的淡然之色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冷冽。 他如何不知道如今随着大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这些将领之中已经有不少人都起了别样的心思,想要背叛自己投降萧恪,甚至想要将自己的人头献给萧恪作为投降齐军的投名状。 龙璟不想坐以待毙,便想到来一招以退为进,主动提出效仿吴任服毒自尽,让这些将领可以再无顾虑去投降齐军。 不过龙璟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憋屈死去,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来一招金蝉脱壳罢了。 当初东方道人给了他两颗假死药,之前他在洛阳已经服用过一颗还成功骗过秦冲,如今另外一颗也该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 这些将领在亲眼见到自己冰冷的尸体之后,没有人会怀疑自己是假死。 到了要将自己的尸体送去火化之时,自己的暗卫龙五会提前用另外一具尸体掉包,从而神不知鬼不觉骗过所有人,再一次金蝉脱壳。 即使将来萧恪有所怀疑,自己也早就已经逃出生天了。 如今齐朝如日中天,自己一时无法与之匹敌,但自己可以等,一直等到齐朝出现危机之时,便是大宁再起之日。 即使自己等不到那一天,自己还有儿子,儿子还有儿子,子子孙孙,一代代人等下去,不怕没有机会埋葬齐朝,光复大宁。 就在龙璟心中还在不住遐想将来的复兴大业之际,龙五不知何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帅帐内,跪在地上高举着一个盒子递给龙璟,沉声道:“陛下,尸体卑职已经找好了,高矮胖瘦与你一般,若是不近看根本发现不了……假死药卑职也奉命取来了。” “辛苦了,朕将来不会亏待你的。” 龙璟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面那枚药丸,确信就是假死药之后,便伸手拿起,缓缓放入了口中。 只是药一入口,他整个身躯就不由一颤,随即满眼不敢相信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龙五。 他将口中的药丸狠狠吐到地上,恶狠狠看着龙五,恨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朕待你一向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龙五知道龙璟已经发现假死药被自己掉包了,便也不再伪装,缓缓从地上站起,冷笑一声道:“对我们七人有恩的从来都是师傅,我龙五效忠的也从来都不是你,何来背叛一说!” “至于皇上说一向待我不薄,你说这话不亏心吗?我们七人暗中帮你做了那么多见不得光的脏事,可又得过你什么恩惠?” “我龙五为了报答师恩,已经将自己的前半生献给了皇上,下半辈子,我实在是不想再跟着皇上隐姓埋名,苟且过完一生了,我龙五也该为自己活一回了。” “你……” 龙璟一时竟被驳斥得哑口无言,此刻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如灼烧一般剧痛,知道是毒药已经发作,便强忍着剧痛,沉声说道:“你们为朕做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只是连朕自己都受制于人,根本无法给你们太高的封赏,希望你能理解朕的苦衷。” “你先将解药给朕,朕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待朕将来光复了大宁江山,绝不会亏待你的,若是你不愿意等那么久,朕也可以将太祖宝藏分给你一半,让你子子孙孙享之不尽。” 龙五看着龙璟,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若这话是出自萧恪之口,我信!可是出自皇上之口,我可不敢相信,毕竟你的亲舅舅相信了你,最后还不是被夷了三族。” “你……” 听到龙五提起自己的舅舅贾庆,一时气急攻心,吐出了一大口污血,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龙五看着龙璟如此狼狈的模样,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一个连自己的舅舅、母亲、妻子和儿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他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会信。” “什么太祖宝藏我就不奢望了,我只希望皇上看在我为你效命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就用你的人头给我换取一场富贵吧。” 听了龙五的话,龙璟眼中不由闪过一个个身影,有贾庆,有贾太后,有柳璇,有董悦,有龙暄,或许是因为将死的缘故,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丝愧意,随即喃喃道:“也罢,就让朕用一死,来赎清曾经犯下的罪孽吧。” 说罢,眼前一黑,一代帝王,就此命丧黄泉。 …… 天始七年,经过萧恪七年的励精图治,大齐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实现了天下大治,史称“天始之治”。 而在对外用兵上,大齐也是捷报频传。 在南边,齐军不仅重新收复了交趾,还往琉球和吕宋迁去了大量的百姓,将两地彻底纳入了大齐的版图,南洋诸国慑于大齐天威,更是主动遣子入朝,对大齐俯首称臣,岁贡不绝。 在西边,齐军大破吐谷浑,重建了西域都护府,重新打通了丝绸之路,使得大齐的茶叶、丝绸和瓷器等物远销大食和泰西诸国。 在北边,霍恂再次大显神威,率军深入漠北,先平东羯胡,再灭西羯胡,逼得残余的羯胡人被迫放弃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漠北大草原,不断西迁。 而萧恪为了防止羯胡人卷土重来,也为了防止其他草原民族趁势而起,将漠北改名为齐州,设置郡县派遣官吏去治理,同时不断从中原往漠北迁移汉人百姓,让他们在漠北种植上耐寒耐旱的马铃薯,彻底消除危害中原王朝几百年的游牧民族隐患。 草原上的不少部族自知无法与大齐抗衡,又不愿意西迁和北迁,便纷纷遣使入朝,想要内迁归顺大齐。 这些服饰怪异的草原使者一入洛阳,便受到了京城不少百姓的围观,无不为大齐如今的强盛而感到自豪,心中更是暗暗感激为他们带来这一切的大齐天子萧恪。 而此时的萧恪刚下朝,便步履匆匆前去昭仪韩霜居住的凝萃宫。 因为皇后薛翎刚派宫人给他传去消息,说韩霜刚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因而他刚一下朝,便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他们母女。 当他赶到凝萃宫时,发现皇后薛翎和其他妃子都围在韩霜的床榻边,一起逗弄着刚出生的小公主。 只有挺着大肚子的充仪司棋在跟韩霜说话,似乎是在问生孩子疼不疼之类的问题。 见到萧恪进来,众嫔妃纷纷起身要行礼,却被萧恪笑着摆摆手制止她们,随即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住韩霜的手,柔声道:“爱妃辛苦了。” 或许是因为刚生产的缘故,韩霜面色有些苍白,她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臣妾不辛苦,皇上快看看我们的女儿。” 萧恪点点头,随即小心抱起襁褓中的女儿,看着她粉雕玉琢的面庞,不由对着韩霜笑笑道:“长得很像母亲,将来一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朕就给他取名萧妤,封安宁公主吧。” 见萧恪如此喜欢女儿,韩霜心中也不由一阵欢喜,点了点头道:“萧妤?我想妤儿一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萧恪本想再留在凝萃宫多抱抱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此时却有一名宦官匆匆赶来,说水师有加急文书送来,需要萧恪立即去处理。 国事为重,萧恪只能让韩霜先好好歇息,自己晚上再来看他们母女,而后便离开了韩霜的寝殿。 只是他没走几步,却发现淑妃倾城也跟了出来,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主动放慢了脚步。 倾城快走两步跟上萧恪,看了一眼四下无人,便低声道:“墨羽给我来信了,说过两日就要到京城了。” 听倾城提起墨羽,萧恪不由微微一怔。 当初倾城和墨羽姐妹情深,为了给墨羽一个好归宿,主动撮合墨羽和萧恪,可没想到墨羽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段感情,选择了不辞而别,一走就是十年,没想到如今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竟然选择回到京城。 倾城似乎是看出了萧恪的疑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看过她的信,才知道她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一直就对你芳心暗许,当我提出要你纳她为妾时,她以为是我看穿了她的心思,感觉对不起我,便选择了不辞而别,如今在外面漂泊的时间久了,因为思念我们这些家人,才想到要回京城……唉,这个傻丫头!” 萧恪一时也有些啼笑皆非,但还是好言安慰倾城道:“不管怎么说,人回来就好,你告诉她,朕的宫中永远有她的一席之地。” 倾城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感动,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我还担心你会嫌弃她人老珠黄了呢?” 萧恪有些无奈笑笑,自己像是那种人吗? 不过倾城知道萧恪还有军机要事要忙,便不再打扰他,反而催促他快去处理国事。 回到御书房,萧恪便见到那封水师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文书,拆开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文书是大齐水师都督江宁亲笔所书,上面说他率大宁水师在扶桑附近的水域操练,结果有一名士兵离奇失踪了…… (全书完) (注:我知道很多读者希望我再继续去写主角征战四夷,尤其是踏平扶桑四岛,但这本书的框架就是描写一个权臣如何去窃国谋朝,改朝换代,如果再继续写下去,会偏离主题原来越远,可能后期内容会变得越来越水,我见过太多作者写的书,前期写得很好,后期变得越来越水,纯粹就是为了水而水,就是因为内容已经超出最初的框架,只能跟打游戏一样,不断给主角刷新新的怪物,消灭再刷新,刷新再消灭,给读者的感觉就是内容越来越水,所以我选择在一统天下之后完结,总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一起期待下一本新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