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傻子王爷冲喜后我沦陷了》 第1章 葬礼 永昌十一年,京城睿王府。 彼时刚过了秋分,天气有了些许凉意,也正是瓜果成熟繁多的时节。 “到底派人去通知王妃了吗?怎的这个时间王妃还没有来?” 睿王府门口站着几个下人,皆是丧服麻衣,一个个望眼欲穿等待着王妃。 门楣上挂着丧幡,任谁看都知,这是家中主人过世,在办丧事。 可奇怪的是,偌大的王府,竟无一人前来吊唁,从王府前路过的百姓,也是目不斜视,见怪不怪,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刚刚派出去了,再等等,王妃许是在卖烤鸭那儿耽搁了……” 城南烤鸭味美,时常需要提前预约,拿号排队购买,王爷也就是五皇子,昨日就吵着要吃烤鸭,原本今日下人会去买。 可今早二皇子有要事,差人前来请王妃,五皇子没睡饱,非闹着王妃不准去,无奈之下,王妃只得说自己可以顺便买烤鸭,五皇子才放手让他出去。 这二皇子是五皇子的亲哥,也就二十天前,王府里刚办了喜事,嫁过来的是丞相的嫡次子…代文修…… 而大璟王朝向来一夫一妻多妾,就算有权势人家会养男妾,也断然没有娶男妻的先例。 因此代文修便成了当朝唯一的男妃…… 在几位下人翘首以盼的等待下,一辆马车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王妃!王妃回来了!” 几位下人赶忙迎接,仿佛看见了救星,不等小厮上前掀开车帘。 车里那人便一把将帘子掀开,帘子下是一玉面郎君,若不是那郎君面色阴郁,定会是一道不错的风景线。 “左观棋!你就那么想死吗!” 代文修拎着一个油纸包,火冒三丈冲进了前院,引的一路下人仓皇下跪。 而这左观棋就是当今的五皇子,在他十五那年,被皇上封了睿王。 五皇子年幼时,因宫中之人大意,煤炭中毒,好不容易救回一条命,却伤到了脑子,对事情反应迟缓,几乎是痴傻了。 封为睿王,纯粹是希望他明智、智慧…… 而睿王殿下长大后,更是行事怪异,还有了个人尽皆知的癖好…… 给自己办葬礼…… 当今皇上认为,左观棋就是被邪祟冲撞了,在不靠谱的国师怂恿下,有了这场离谱的结亲。 代文修嫁过来就是为了给左观棋冲喜,以达到祛除邪祟的效果。 代文修一进入灵堂,血压直线飙升,正冲着自己的就是棺椁前的牌位! “睿王殿下左观棋之灵位” “睿王妃代文修之灵位” 代文修:“???” 这怎么刚嫁过来,就要合葬!!! “左观棋!这牌位怎么回事!你要死不要带上我!我身体康健,还能活一百年!” 代文修站在供桌前,将他的牌位拿起,一把扔在地上摔了两道裂痕。 灵堂所有下人都跪着,大气不敢出,原本左观棋硬逼都出不来的泪,被代文修一吓,险些泪洒现场。 这些下人大多是左观棋的兄长亲自挑选过来伺候的,可左观棋什么都不懂,心思单纯。 只要让这五皇子开心,不犯大错,就不会轻易被处罚,于是他们的心里素质普遍差。 而代文修嫁过来不过二十天,以雷厉风行的硬手段,将府里上下全部敲打一番,但凡是懒散懈怠的,全部都扔出了府。 二皇子那里也没多说什么,反而询问府里下人够不够用,不够的话就重新送过去点。 睿王府不算笨的下人,都开始对代文修言听计从,虽说这是个男妻,但获得二皇子的青睐,以后府里上下便都是他打点。 表面上是睿王府,实则是睿王妃掌权。 纵然代文修在灵堂发泄了那么久,依旧无一人回应,左观棋也咬死不吭声,真跟死了一般! 代文修抄起供桌上自己的牌位,来到棺椁旁边。 “叩叩叩——” 他拿着牌位在棺椁上敲打,一声比一声重,宛如一道催命符。 等他从敲棺椁变成砸棺椁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响声,代文修木着脸,就见棺盖滑落一半,从里面坐起来个穿着寿衣的郎君。 “我叫你怎么不吭声?”代文修举着牌位威胁道。 那郎君正是左观棋,不过他显然无法理解代文修动作中暗含的意思,扒着棺材边向代文修身上嗅去。 “好吃的!是烤鸭的味道!” 代文修手上油纸包里就是烤鸭,从二皇子那儿回来时,他还心念着这烤鸭,不曾想烤鸭还没买到,等到的确实左观棋的葬礼。 不过那小厮传的信儿不准确,这不仅是左观棋的葬礼,同样是他的葬礼。 两人的合葬!!! “你干嘛办葬礼!办就算了,这怎么还有我的牌位?!” 代文修恶意将烤鸭在左观棋鼻下晃了一圈,一个小小的动作,足以让左观棋口水直流。 左观棋睁着无辜的大眼,眼巴巴的跟着他手中的烤鸭走。 见代文修始终没有给他,左观棋拉着代文修的衣襟,收了收口水。 “你是我的王妃啊,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说着,左观棋还起身让代文修看棺椁里的布置。 “你看我给你留位置了,这是你的地方,我们可以睡在一起!” 这棺椁确实比一般的大,里面放置了软垫被子,两个枕头摆在一起,正常下葬夫妻的规格。 代文修气到一阵头晕目眩,这夫君根本无法沟通! 没办法,谁让自己命这么不好呢…… “下来!把这些东西收了才能吃!” “不要……” “!你下来!” “……嗷呜~~我不……王妃……” 左观棋动不动就哭,两手耷拉在棺椁边,屁股钉死在棺椁里没挪一下。 而且他哭起来定要些好处,否则就没完没了的闹腾,直到哭声沙哑,累的睡过去…… 这一天天的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代文修摁了摁太阳穴,任由左观棋嚎哭。 以前在府里,那些下人为了哄住他,要什么就给什么,给左观棋养出了臭毛病。 不过,那烤鸭确实一绝,光是闻着味儿,代文修也饿了,折腾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更别提用膳了。 代文修想了个损招。 他当着左观棋的面,将油纸包打开,捏着一只鸭腿撕下来,往自己唇边凑了凑。 第2章 用膳 “这城南烤鸭确实不错,看这诱人的色泽,我一顿能吃十个! 有些人啊,爱在棺椁里躺着,棺椁里躺的可是死人,要知道死人是不需要吃饭的,那这么大只烤鸭可就都入我腹喽!” 灵堂里跪着的下人宛如木头,一个个都不敢抬眼。 代文修微笑着拿着鸭腿,在左观棋面前一晃悠,转身就出了灵堂。 没等他走出几步,叮叮咣咣几声响,左观棋连带着棺椁摔了个人仰马翻,离他最近的几个婢女,赶忙伸过手扶了他一把。 “啊~~王妃你等等我……” 左观棋垮着个小丧脸,没几步就撵上代文修,他被养的极好,站在那里跟堵墙样,足足比代文修高了一个头,无赖的拖拽住他的胳膊。 “从棺椁里出来就不算了,我饿了,刚才没来得及拿供果吃……” 好家伙!还惦记着供果! 左观棋理直气壮的横在那里,整个眼神透露着愚笨,白瞎了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把这里都收拾了,该扔的就扔,看着晦气!” 代文修吩咐完,左观棋依旧拖着他的胳膊不动,甩也甩不掉,硬是发力给他拖进了屋。 烤鸭一放桌上便被抢了去,左观棋满手是油,没有一个王爷的样子。 代文修支着脑袋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用膳的规矩还是得多矫正,别以后参加宫宴再让人责骂了。 “王妃,这是二皇子殿下身边的小厮送来的信。”进屋的是个长得壮实的下人,她是府里的大丫鬟妙若。 代文修接过那封信,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这封信不薄,里面罗列着朝堂上下复杂的关系,代文修很少接触朝堂的事宜,便请求二皇子给了他名单作为了解。 而今日去二皇子府上,也正是二皇子新得了些上不了台面的消息,这些东西不适合写下来,便找理由将代文修叫了去。 那时候这封名册还没准备好,代文修心念着左观棋的烤鸭,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 按理来说,作为丞相府的嫡次子,代文修不可能完全不接触朝堂,可他这个嫡次子有名无实,属实是憋屈。 丞相府的嫡母不是代文修的亲生母亲,他的亲母出自小门小户,在他父亲还没考取功名时就跟了他,是他的发妻。 然而他的父亲为了做丞相,纳了仅在宫宴见过他一面,就念念不忘的侯府嫡女孟氏…… 自此母亲在府里更加难过,而孟氏怎会甘愿做一个侧室,便接连打压母亲。 也就是这时,长兄意外殒命,母亲经受不住打击,得了失心疯,被父亲的侧室孟氏以“难当嫡母大任”为由,挤掉了母亲的正妻之位。 而他的父亲,自母亲失心疯后,就再也没多留一眼,默认了孟氏的所作所为。 代文修至此就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孟氏不惜一切手段也要置他于死地,只要他死了,家产的继承便都是她孩子的。 其实就算有这些经历,以代文修十七岁的心境,也不会想到熟悉朝堂,可他早已不是真正意义上十七岁的代文修了。 他已经二十七岁了,重生而来,上辈子惨死于大漠,临死前才看透了不少事情…… 而这辈子,他相当于带着二十七岁的记忆和经验,回到了十七岁。 若是想要扭转自己惨死的局面,就不得不熟悉朝堂,将那错综复杂的关系捋清,只为了不被卷入任何势力,以保全自身…… 饭桌上,代文修头疼的看着那些相似的人名,头疼到面前的饭菜都索然无味。 他需得记住那些名字,指不定名册里哪两个人有拐了好几个弯的关系,万一那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从而搅黄了他的某些计划,原先努力的一切岂不付之东流…… 嗝—— 代文修:“……” 烤鸭有点咸,左观棋造的差不多后,灌了整盏茶,然后便是一声悠长且响亮的打嗝…… 代文修出于涵养,克制住了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 “饱了?” “嗯?” 一双懵懂的大眼,此刻正略有慌张的望着代文修,还用手将盘子往自己身边扒拉的近了些。 代文修这话问早了,左观棋当着他的面往嘴里塞了整个肉丸,肉丸大的在嘴里嚼不过来。 “王费…我还咬次这个……” 左观棋拼着一口含糊的语句,护着自己面前的盘子,生怕代文修端了去不给吃。 在代文修没嫁过来以前,这桌上的吃食就没撤过,左观棋饿了就吃,也不知道吃的哪顿饭,一天能在饭桌上坐四五回。 而代文修掐着点给他端盘子,吃饭就给半个时辰,一天就三顿,实在不行就饿着,过期不候! 左观棋也试过哭闹打滚,都被代文修冷眼瞪了回去,不过七日,左观棋的饮食就规律了许多。 除了有时,在代文修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左观棋会同婢女要糕点以外,极少加餐。 “你吃吧,慢点……”代文修笑眯眯的说道,只是这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左观棋极少在代文修这里得到好处,闻言,不禁眉开眼笑。 若是没记错,代文修早就喊饿了,可到现在也没动筷子,左观棋看着被自己霸占到面前的盘子,觉得不妥。 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喜欢的王妃就一定也喜欢,便将自己最喜欢的吃食放在了代文修面前。 他注意到代文修意外的眼神,不禁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王妃,这个鱼做的特别好吃,你不是早就觉得饿了,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桌上那鱼片的很薄,没有一根刺,左观棋十岁出头时,吃鱼被鱼刺卡过喉咙,叫了四名御医,折腾到夜里才给取出来。 从此以后,他的桌上就再也没出现过带刺的鱼,当然,这都是左观棋自己用膳时说的…… 虽然左观棋是傻了点,但是表述能力还不错,代文修一听就知道,左观棋那个时候应该卡的没自己说的这样严重,否则他早就心里有阴影,这鱼就不可能上桌了。 第3章 莫要嫌弃他 没了代文修的掌管,这饭在桌上摆了一个时辰,中间还下去热了两回。 左观棋细嚼慢咽,吃着吃着就跑神了,要不在桌下扣手,要不就是往代文修身上一歪,去影响他记名册。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多的,还是那一趟趟的出恭…… 代文修都想把饭桌搬到茅房,省的一趟趟的折腾…… 就在左观棋还往嘴里塞腰果时,大丫鬟妙若来报,二皇子来了,左观棋一听,立马撇起了嘴,眼瞅着就要往内室钻。 代文修正欲捞住他的衣衫,左观棋一个灵巧的躲避,代文修拽了个空…… 往常一听二皇子到来,左观棋都是立马往外跑着去见,今日倒是稀奇了,反倒是躲起来了。 代文修不禁轻笑,你也知道这次二皇子来肯定是罚你的吧,躲着有什么用,谁让你那么着急给自己办葬礼。 “观棋,兄长已经到前厅了,不可玩闹,随我去迎接。” 左观棋把自己的头埋在被子里,屁股还在外露着,说什么也不动。 “我不要见他!你去见就好了!” 哪有丈夫在内室,打发自己王妃去见外男的,亏得代文修是个男人,这要搁做一个女人嫁过来,还不知如何是好。 “你当真不去?” “不去!” 左观棋闷在被子里,自顾自将自己卷成蚕蛹,弄得床上一团糟。 “不去干嘛!” 屏风外一男声训斥道。 代文修一怔,来者正是左观棋的同母兄长,当今二皇子靖王左峥。 他正欲出去行礼,就被刚绕过屏风赶来的左峥制止了。 他们两人的母亲是柔贵妃,出身自将门,是出了名的京城才女。 然而在左观棋十三岁那年,柔贵妃心疾逝世,没多久便下葬了…… 自此左观棋的一切生活起居都到了左峥手里,如今又要转交至代文修手上。 “观棋!说过多少次不许在家里备棺材,今日倒好,你自己躺棺材就罢了,还拉着刚过门的弟夫躺!成何体统!” 左峥也只有在面对自家弟弟时,才像个有情感的人,平常他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人摸不准他的脾性。 左观棋在被子里装死,对左峥的话爱搭不理。 “好!来人!拿藤条来,把他拖到门外!” 听见此言,代文修明显感觉被子里的人形抖了抖,然后趁着下人递藤条的功夫,左观棋猛的从被子里爬出来。 他犹如发狂的疯牛,撞开左峥就向外跑去,他的体格不小,一路上推倒了不少下人。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却在代文修的意料之中,他一点儿也不慌着去抓左观棋…… “兄长您身体怎么样?” 左峥不设防备,被左观棋撞的直接砸向了旁边的屏风,一只手有些擦伤。 “无碍,我这弟弟一直都是这样,心地不坏,却总无意会伤到他人,还望弟夫不要嫌了他。” 按照左峥的地位,本无需拉拢代文修,可他深知自己管不了左观棋一辈子,也不可能无时无刻看管着他。 所以他宁愿多许些代文修好处,无论代文修是图钱还是图地位,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能给都尽量给。 左峥所做的一切,无非是希望自家弟弟,在代文修手上能过的好些,毕竟代文修是左观棋的枕边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好下手,还容易隐瞒。 “臣自决定嫁为睿王妃,定是接受了王爷,决定在这府里过完一生的。” 代文修趁着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态度,给左峥吃下一颗定心丸。 上辈子代文修逃婚去了西南边塞,不过三年,左观棋在一座小城遭遇不测,那小城有山有水,位于西南方,很接近边塞地区…… 直到左观棋死了,当今圣上永昌帝才知道他出游避暑,竟跑了那么远! 而左峥得此消息,忧虑到一病不起,加上朝堂之上的腥风血雨,在一年后,也撒手人寰。 至此代文修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柔贵妃一支的任何消息…… 而且代文修曾经也有一个同母兄长,他的兄长极为爱护他,若是兄长还在,恐怕他在丞相府的日子也不会寸步难行。 所以他对左峥这样的爱护手足的人,一向不会有太差印象。 …… 左峥转了转手腕,两人一同出了屋,就见左观棋如猴般穿梭在院子里,摔烂不少花盆的同时,还在挣扎的过程中,将不少下人打的鼻青脸肿。 代文修扶额看着这混乱的场景,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呕——” 左观棋突然停到院里一个角落,捶胸吐了一地,下人皆是不敢在做追赶,乱做一团。 “快去请御医!”左峥提步上前,代文修紧随其后。 左观棋吐的难受,将眼泪都逼出来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嗷呜——唔——呕——” 还是妙若的反应快,一把将左观棋拽离了那呕吐物旁,以免被熏到重新反胃。 左观棋一把鼻涕一把泪,捂着肚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被左峥赶着进了屋。 御医来的不算慢,把了脉后,很快便有了结论。 “饭后本不易剧烈运动,睿王爷吃的又撑,刺激了肠胃,才会呕吐不止,臣开副药,喝下后,晚膳莫吃太多便可。” 左峥听的也放了心,原本想用藤条抽他的心也被压了下来。 “什么时候这贪吃的毛病能改掉……” 左峥皱着眉,就见左观棋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显然还难受着,他也就止住了下面的话语。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臣会慢慢教他,总要给他时间才是。” 代文修就是预测到左观棋的举动,今日才故意没撤菜,想必左观棋也能长点记性。 “唉…也是……” 左峥叹了口气,看着左观棋把药喝了后,就离去了。 折腾了那么久,天色微暗,代文修这一天过的兵荒马乱,他送走左峥后,饭都不想吃就想躺着休息。 然而他也就这样做了,一回屋就见左观棋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一双眼睛躲在被子后面,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而代文修没有理会,只脱了外衣,随手拿了本书,和左观棋一起挤到了床上。 第4章 上辈子死状 “王妃,这是新买的话本吗?”左观棋视线落在那本画的花里胡哨的封皮上。 “是,你看吧……” 代文修揉了揉额角,两眼困的酸疼,将手中的话本递给了他。 别看左观棋有些痴傻,但他识的字不少,也能看懂简单的话本。 书房里有两个架子都是从各地搜罗的话本,左观棋一无聊就看,有时看到有趣的,能坐那儿看一个下午…… 而代文修知晓了他这个特点后,非常支持,从那以后,左观棋看的话本就都是代文修亲自给的。 趁着左观棋看话本安静的这会儿功夫,代文修靠着床头闭上眼,打算眯一会儿再去洗浴。 可就这一会儿,代文修陷入深度睡眠,在梦里,他竟又看到了自己上辈子的死状…… —— 那是永昌二十一年,西南边塞。 远远望去无边无际的荒漠,一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土地,天地间尽是黄沙,唯有在那夹缝中生存的枯树,为这方天地增添了些许生机…… 一匹瘦马驮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黄沙中飞奔,可这只是一匹很普通的马,马背上的人不知用了何种招数,竟没在这如此颠簸的马背上摔下。 “快!抓住他不论生死!不能让他逃了去!” 后面响起阵阵马蹄声,带起的尘土染黄了天际。 代文修睁着肿胀的双眼,冷冷的看了眼身后追击之人。 这些人的面孔是那样熟悉,明明在半月前,他们还在一起洽谈风月、饮酒吃肉。 不曾想,也仅仅是半月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也让代文修看清楚了他们的真实为人。 代文修在荒漠中逃生,在官兵穷追猛打下,他最终摔下马……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几只野狗流着哈喇子飞速扑向他残破的身体,合眼时,他的眼里便只剩下了野狗贪婪的眼神…… ………… 代文修猛的惊醒,全身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原本左观棋拿着话本都睡着了,被他这动静惊扰,也跟着睁开了眼。 “……唔…王妃……” 左观棋手脚并用攀在代文修身上,两眼无神、睡眼惺忪,代文修怕他睡眠不足,在引起精神不济,便赶忙多哄了几句。 “……观棋乖,没事的快些睡……” 左观棋夜里容易受惊,惊醒后,夜里能成宿的睡不着,代文修也是在一次起夜的时候发现的。 那时的左观棋把自己蜷成一团,满眼都是惊恐,被吓得无法发声,也是在那时,代文修才觉察到左观棋生病的严重性。 所以只要左观棋一有动静,代文修就会照着以前母亲哄他入睡的法子,笨手笨脚将左观棋重新拍睡。 等将左观棋安顿好后,代文修才有余力去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 在大漠里,那时候代文修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曾想,那野狗啃咬他的疼痛未感受到,再一睁眼,竟然就回到了自己在丞相府的时候! 代文修是趴在自己的桌案上醒来的,他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懵愣之余,无意瞟向了桌案上翻开的书册。 “永昌十一年,东南海岸洪涝,水位高居不下……” 这是一场二十年难一遇的大灾,就连消息闭塞的代文修都知晓。 直到那时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回到了他的十七岁,一切都未发生,还有改变的余地…… 代文修重生在结亲的前三日,也就是上辈子诈死出逃的那一日…… 上辈子他一心想做一名将军,因此不满这段姻缘,在幼年好友三皇子的怂恿下,诈死逃婚去了西南边塞。 他在边塞风餐露宿抵抗蛮人,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十年。 没想到一次庆功宴的醉酒,暴露了三皇子当初愿帮他的真相,哪儿知道他会对自己存那样龌龊的心思! 而且三皇子不擅领兵,自己不过是为他镇守边塞的一枚棋子,三皇子从未想过真心实意的帮他。 于是,代文修当场拒绝反抗,三皇子被拂了面子,他觉得代文修能活到现在都是自己给的恩惠,便想来强的。 逼迫之下,代文修再次出逃,最终死在大漠。 这一次,代文修没有理会递来橄榄枝的三皇子,他早就清楚了三皇子的为人,怎么还会往火坑里跳。 经历了边塞打仗的那十年,代文修也想通了不少,他决定顺其自然。 嫁给五皇子,成为男妃又如何,总比在边塞打仗,面对那个禽兽强! 况且五皇子只是有些痴傻,又不是残虐不仁、嗜杀成性之人,大不了就是失去加官进爵的机会,无法上战场做一个将军,但好歹不愁吃喝还能活着! 想到这里,代文修不禁又看了眼怀里熟睡的左观棋。 其实左观棋和他想的不一样,他以为自己来了左观棋定要不适应,给他使绊子都极有可能。 而且又生在皇家,不免会被下人纵容的无法无天,共情能力可能也比较差。 可实际上,左观棋虽一直被纵容着,倒也没养成什么恶习,生活方面也比代文修想象中的要干净。 就是…和他的相处更多的像是在带孩子,而且还是个比自己高比自己壮的孩子…… 比如现在,左观棋压在他身上的那条腿,是真沉啊…… 翌日,代文修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了人,他心中一惊,立马从床上下来。 “来人!什么时辰了!” 花若呈着熨好的衣物,立马到了内室。 “王妃,今日一早王爷就起身了,他吩咐我们不要叫醒您,让您多睡一会儿。” 花若原是照顾左观棋的贴身婢女,代文修嫁过来时,除了少部分嫁妆,连陪嫁丫鬟都没有,左观棋便让花若跟着伺候他。 代文修在家中原本也有贴身的小侍,嫁入睿王府后,那小侍便只可留在丞相府,所以对于花若这样的侍奉,代文修一直没有习惯。 “这倒是心疼我了,他现下在何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左观棋可是经常赖床,就算是醒了,也要赖在床上躺一会儿才愿意起。 成婚第二日入宫奉茶,都没有如此积极…… “这……在后院……” 第5章 满是棺材 花若说话吞吞吐吐,代文修意识到自己一会儿肯定被左观棋气个要死。 果不其然,花若将他带到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个被绿植覆盖,而不起眼的栅栏…… “左观棋!你留着这些东西干什么!” 拨开栅栏后的枯树,几排各式各样的棺椁映入眼帘。 左观棋正坐在一个棺材里,呲着俩大牙笑的开心,被代文修这么一吓,赶忙缩进棺材里,盖上了棺盖…… 棺材两边跪着两个端着供果,战战兢兢的丫鬟。 这两个丫鬟分别是笔若和生若,是左观棋的贴身婢女。 “怎么无人告知我,这府里还有这样一个满是棺椁的地方!”代文修冷冷开口,笔若和生若的头更低了。 “王爷特地嘱托过…不要将此事告知外人……”笔若生如细蚊,手指都在发抖。 “外人?我也是外人?” “不不!不是的!是不让给任何人说……” 笔若慌忙解释,她可不想被调去别院当粗使丫鬟,更不想被直接送出府。 代文修深知跟她们说也没用,便绕过去站在棺椁的旁边。 这个场景甚是熟悉,他也没想到短短两天,自己能敲棺椁两次。 “你这辈子是要和棺材过吗!要不要我再给你请两个工匠,专门给你量身打造?!” 代文修指关节敲击着棺身,他猜测了下左观棋头部的位置,想必里面是震耳欲聋的…… “这都是我自己挑选的,不能扔掉!” 棺椁里响起左观棋执拗的声音,他“咚咚”两声,又给代文修敲了回去,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要在里面待多久!再不出来!今天就没饭吃了!”代文修都嫌自己对棺材说话的场景怪异,“屋子也不要进了,在院里睡吧!” “啊~不要~我不要在院里睡……” 棺椁里传来翻身的声音,左观棋叫喊着,用手扣棺盖边缘。 几个指尖先从棺材里冒出,代文修逮着机会,一把掀开了棺盖。 阳光明媚,正好洒向左观棋的脸庞,以至于棺盖被掀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脸。 “左观棋!你要怎么给我解释!”代文修扒拉开左观棋捂住的手,与他对视。 “我……”左观棋缩着脖子,眼神躲躲闪闪,眼眶集满泪水,楚楚可怜。 若不是知道他干的缺德事,代文修真的不会钳制他的手腕这么狠。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嫁过来吗?因为你所做之事不吉利,这里的阴气迟早会侵蚀你,我就是为你冲喜的,包括你的兄长那样担心你,你却还要做这样的事……” 代文修压低了嗓音,不说别的,就说这棺椁密不透风,若是有人想害他,只要在棺盖上做手脚,就能轻易治他于死地。 “我知道……”左观棋嗫嚅道。 “那你还这样做!为什么啊?若不是你的这个癖好,我怎会嫁过来!我在丞相府待着考取功名不好吗!” 代文修气急了,若不是这场赐婚,他何必会走到这一步,也不知道那国师怎么算的,偏偏是他的生辰八字,还是当着他父亲的面说的! 那国师还出现在两人大婚的那天,装模作样为两人赐福。 在他要走时,代文修在轿子里掀起一角盖头,透过轿帘的缝隙记住了那国师的脸。 “王妃不想嫁给我啊……”左观棋脸色惨白,小心翼翼的看着代文修。 代文修说了那么多,左观棋就听懂了一句。 代文修不愿意嫁给左观棋。 “本就…没有男子嫁人做妻的先例,你本可以有一个家世不算差的王妃,过几年,膝下有几个孩子,在你兄长的庇护下,悠哉的过完这一生……” 代文修自知自己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在左观棋身上,于是放缓了语气,松开钳制左观棋手腕的手。 他虽是这场赐婚下的牺牲品,可左观棋又何其无辜,他连成亲是怎么回事都搞不懂。 莫名家里多了个管教他的人,定是不如以前自在。 左观棋似懂非懂的低下头,这时倒是乖巧,自己从棺椁中出来,老实的站在代文修旁边。 他跟在代文修后面,呆滞的眼神后藏着失落…… 代文修只想快些将他带离这里,心里盘算着,重新为左观棋培养一个兴趣,许是能让他忘记这个癖好。 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本不属于左观棋这个“傻子”能流露出的眼神…… 左观棋不用上朝,代文修没有官职,两人在府里没有事做,午膳的时间也就提前了。 今早,因着着急寻左观棋,代文修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 上菜后,除了第一筷子是左观棋的,他的筷子就没停过,是真的饿惨了。 代文修本就一个大男人,饭量和左观棋一样,下人一开始就特别注意他的饮食,怕他和左观棋一样挑剔。 可代文修毕竟风餐露宿了十年之久,只要吃不死就行,没什么可挑剔的。 左观棋看着代文修,脑子里想着自己看的话本,笨拙的学着话本里的好丈夫,也给代文修夹菜。 碗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鸡翅,代文修吃饭的手一顿,转首朝鸡翅来的地方看去。 左观棋搂着碗,措不及防对上代文修询问的眼神。 “这…这个放的离我很近,它很好吃……” 左观棋不会掩饰,他的慌张落入代文修眼底。 代文修看懂了他的意思,满含笑意咬了一口鸡翅。 “确实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闻言,左观棋一扫脸上的失落,他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迅速用筷子给代文修夹自己认为好吃的菜,以至于都顾不上自己。 左观棋夹的菜不少,代文修又不想让他失落,便硬撑着都吃完了。 吃的太饱,不免有些难受,代文修就想着去活动一下手脚,总是坐着,人都要报废了。 “花若,府中可否有刀剑之类的用具?” 自打兄长死后,代文修便没有在学堂上过学,但他很用功,家里能找到的书都看了个遍,有些还写满了批注。 他还酷爱打拳,虽毫无章法,至少强身健体。 在边塞的那十年,三皇子左璃本是想留他在身边做一名军师,然而他想领兵,便自己去了军营磨炼。 那么长时间下来,战场上的所学早就烂熟于心,代文修不想将这些舍弃,便有了重新操练的想法。 “有的,不过…是府里的侍卫配备的武器……”花若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了话。 “无妨,拿一把来。” 第6章 操练 长枪不太趁手,好在擦的铮亮。 代文修手持长枪,这种熟悉感油然而生,他尝试舞动,长枪在他手下,如银蛇般穿梭,直冲天际。 几招下来,代文修大汗淋漓,到底不如前世的身体素质,但也没有太差,何况他还年轻,练回来指日可待。 他随意用衣袖抹去了额角的汗液,身上穿的还是宽袖长袍,舞动起来甚是不便,打算换身劲装。 结果他一转头就见左观棋捧着一壶茶呆滞在远处立着,脸上写满了错愣。 “看什么呢?”代文修在左观棋面前一打响指,将他飞入天际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左观棋回了神,新奇的在他和长枪之间来回打量。 “你会用这个?”左观棋小心翼翼戳了下枪头,满眼崇拜的看着代文修。 “学艺不精,只会皮毛。”代文修见他似乎很感兴趣,又想到自己也想再培养他一个兴趣。 若是教他舞枪,不仅可以强身健体,也可险境自保,岂不是一举三得。 左观棋正好长得高大挺拔,在军营里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想通了这点,代文修放缓了声音,哄他道:“你想不想学?你的力气比我更大,学这个肯定比我快,学成了还能保护我,保护兄长……” “真的嘛?我还可以保护你们!”左观棋一听可以保护人,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皇室最不缺的就是有才之人,左观棋在这样尊贵的位置,不知被多少人明里暗里的嘲讽过。 他自己可能听不太明白,但一定会感觉到恶意,心里到底是不舒服的。 久而久之,也就默认了自己的愚蠢,丧失原本属于他的信心。 “对!你可以把那些小人都打跑,这样就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代文修一看有戏,将他手中的茶壶接走,再把长枪放在他手中,让他感受这冰冷的武器。 “那…那是王妃亲自教我吗?”左观棋搂着长枪,一脸期待的看着代文修。 代文修一顿,他本想为请一个师傅,让左观棋的功底练的扎实些。 可转念一想,若是这事儿传开了,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忌惮,即便左观棋痴傻,也多的是人把他当傀儡扶持。 自己早就和他绑在了一起,到时候这些烦心事第一个找上的就是他,要想办法解决的还是他。 除非两人和离,再无瓜葛…… “好啊,我也无事可做,可以陪你。” 这样也好,不仅可以自己操练,连带着还能看管着左观棋,若是练的好,说不定…左观棋还能当个陪练…… “那…我找兄长再给我送一把长枪,明日就和你一起。”左观棋以为府里就一把长枪,便把长枪又还给了代文修。 “不必,府里还有,你随我去换衣,今日便可开始,先适应一下。” 代文修将长枪随手丢给了花若,拽着兴奋不已的左观棋回了屋。 “王爷王妃,刀剑无眼可要小心,奴婢将这盔甲也给您们二位穿戴上吧!”妙若呈着干净的帕子。 身后还跟着笔若和生若,她们两人各自呈着一套盔甲,代文修看了眼角直抽抽。 这又不是上战场,至于紧张兮兮的包裹这么严实吗…… 不过比起这个,代文修更关注的显然是那两套一尘不染的盔甲。 私藏盔甲乃是死罪,一个身穿盔甲手握兵器的成年男子,能对抗几个甚是十几个不穿甲的成年男子。 这种东西,一般只有军中职位极高的将领才会穿戴。 “府里有盔甲?” “回禀王妃,这是柔贵妃所留之物。”妙若道。 代文修了然,柔贵妃出身将门,她的家族可谓满门忠烈,出过不止一个将军,留下来这东西实属正常。 不过,这两套盔甲的分量不算小,历年来,不是没有因为盔甲而被怀疑谋反的家族。 有时间还是要找左峥,去他那里详细了解下情况。 —— “呜呜呜——哎呀—疼死我了——呜呜——”左观棋灰头土脸的趴在床上,泪水和着脸上的泥一同蹭在被子上。 他的臂膀在习武时,被长枪戳伤,如今正苦哈哈的掉眼泪。 那伤不算深,只有一手指长,都哭了半个时辰了! 代文修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能哭,但看他哭的那么痛,又不像装的,也不好责备。 “吹吹就不痛了……”代文修拿着毛巾擦掉左观棋头上的汗,他身上的那个伤口,也是自己亲自处理的。 其实左观棋习武的表现不错,至少没有喊一句累,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伤口已经不出血了,左观棋哭的些许有些累,连饭也不想下去吃,躺床上就不动。 左观棋一身脏污,代文修也一身臭汗,自然不能这样由着他在床上躺着。 “热水备好了没?” “回禀王妃,都备好了。” 代文修闻言,挥退了下人,左观棋受了伤,定是要拖着他一起洗,又怕下人看见不该看的,便只能独自带着左观棋去洗浴。 “呜呜……我不要去洗,我有伤,伤口不能沾水……” 左观棋从床上到趴在地上,不使一点儿劲,被代文修抓着那只没伤的胳膊拖着走。 “没事,我给你洗,我会避开那个地方。” 代文修用了大力拖着他,内室的地板都给拖干净了。 “王妃,明日我还会受伤吗?”左观棋坐在浴桶里,任由代文修揉搓他的头发。 代文修有些意外,哭那么惨,还以为会打退堂鼓,正没有好的理由劝说他继续下去,没想到左观棋竟愿意明日继续。 “习武受伤是难免的,只有强大了自身,才能减少受伤的概率……” 代文修没有哄骗他,是真的看到了左观棋身上习武的天赋,若是肯好好练,一个打十个,完全不是问题。 刚擦净身子,左观棋迫不及待躺倒床上,还将自己卷起来,说什么也不愿意下来。 看到是真的累到了,代文修叹了口气,无奈之下,只得将饭菜搬了过来。 左观棋甚是满足,撤下碗筷后,还不忘让代文修把昨晚没看完的话本拿过来…… 第7章 话本 左观棋不仅爱看话本,同样也爱学话本里的人物做事,这是代文修在新婚之夜就发现的。 那一夜左观棋掀了他的盖头,只对着他憨憨傻笑,还以为合卺酒会喝不成,不曾想左观棋却记住了这一礼节。 代文修对着他喜笑颜开的脸庞,终是没有拒绝,陪他喝了那酒。 不过他没打算与左观棋同床共枕,府里有专门收拾出来供王妃所住的院子,过了这一夜,搬过去就是。 代文修只拿了一个靠枕,便倚在榻上,打算将就一夜。 “榻上又硬又窄,怎的在这里就寝?” 代文修刚闭上眼,就听见一不解的声音,拖沓的脚步声停在身前,那人身上没有酒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这里就好,往常都是王爷一人,我过去占下一半床榻,王爷定会不适,就不烦扰您了。” 左观棋盯着他的眼神很认真,突然,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往床那边拉去。 左观棋用的力气不大,只是拉着他而已,代文修可以不费力的挣脱。 “可我们成亲了啊,不能委屈王妃在那里就寝。” 左观棋将代文修拉到床边,摁住他的肩膀坐下。 代文修面色一滞,他手下是大红的喜床,心中难免揣测不安,不知这房中事,宫中有无人给左观棋教导。 虽然左观棋愚笨,但也只是脑子不好使,掩盖不了他本身就是个健全男子的事实。 “这是宫中之人教过王爷的礼仪吗?”代文修旁敲侧击,对上左观棋懵懂的眼神。 “什么礼仪?成婚的吗?她们是说了不少吉祥话,好像也就没交代什么了……” 左观棋两眼上看,认真思考,以为自己是漏了哪项事宜。 另一边,代文修闻言,反而松了口气,毕竟要的只是一场喜事,倒也不必那么细致的教授他,何况左观棋还不一定能学会。 “不过……她们倒是给了我不少话本,但我以前都没看过…就没怎么懂……” 左观棋说话大喘气,在代文修没有反应过来时,从枕下摸出一话本,代文修眼尖,见枕下还有一个。 没等他询问,左观棋就翻开话本,怼到了代文修面前。 代文修视线聚焦到话本交叠的图画上,两辈子都没见过如此露骨的东西,刹那间,他的耳根腾一下就红了…… “我也不懂。”代文修故作镇定,面无表情的将话本一把夺下。 “哦。” 左观棋倒不介意,堂而皇之的往床上一坐,踢掉鞋,翻身就进了床里侧。 “这本…我收起来,若是懂了再解释给王爷听。”代文修重新塞入枕下,准备找机会给烧了。 他的手往枕下一探,就摸到了另一个话本。 不会又是春宫吧!宫里这东西很多吗,送一本不够还给两本! 代文修一脸愁容的抽出那一本,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王爷的心尖宠!俏王妃》! 代文修:“……” 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翻了一两页,满是疑问的看向左观棋。 “这是?” “这是我最近看的话本!里面那两人自新婚就日日黏在一起,我对你肯定会比里面的王爷对他的王妃更好的!” 左观棋目光炯炯,看着不似在说笑。代文修僵硬的撩了下遮眼的额发,表情定在脸上几近崩塌。 “……王爷喜爱看这书?” “对啊,我有好多!我拿来给你看!” 左观棋来了兴致,说着就要下床,代文修一把拉住他。 “不必了,王爷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入宫。” 看他这幅单纯的样子,代文修确定了左观棋不会对他做什么,慢吞吞脱了鞋袜躺在了外侧。 “为何你老是叫我王爷,这大璟的王爷不少,谁知你叫的是谁?” 代文修还没躺稳当,就立马挣扎着坐起来想要反驳。 “我有名字的,我叫左观棋,叫我观棋可好?”左观棋盘着腿坐着,两手拖着脸颊,两眼希冀的看着他。 “也好。” 好在不是什么稀奇的称呼,代文修虽觉得不妥,但左观棋开心最重要,沉吟片刻后,还是接受了。 于是,两人同床共枕,各怀心思,度过了那看似风平浪静的一晚。 —— 后来的几天,代文修发现左观棋说的没有一句假话,真的时刻往他身上黏。 而他也顺利的看到了左观棋那些话本,为了左观棋的身心健康,也为了左观棋好管教、更顺从他。 代文修更是以一己之力编写话本,确保左观棋看的话本不断。 以至于左观棋养成了习惯,现在受伤了,也拿着话本不放。 代文修偷偷瞄了一眼,就见他面色严肃,极其认真的盯着上面的内容,不知道还以为他在钻研传世古籍。 不过很快,左观棋就撑不住了,他两眼皮打架,瞌睡的直翻白眼,书更是直接砸在了脸上。 “莫要看了,乏了就休息。”代文修把书从他脸上拿下,下床去熄了灯。 “王妃原是想成为一个将军吗?” 代文修自己的精力耗费的也不少,躺床上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听见了这句话。 “年少的想法罢了…无…无所谓了……” 代文修下意识含糊不清的回答,白日他气急,对左观棋发泄了不少,心中有愧。 不过,他没有细想,紧接着就进入了梦乡。 夜半,万物寂静,一只大手悄悄覆上他的手背,不过停留片刻,就缩在了被子里。 翌日,左观棋挥汗如雨,一把长枪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代文修倒了一杯清茶,正欲递给左观棋,就听下人来报,二皇子和二皇子妃来了,如今已经到了前院。 两人来不及收拾,左观棋更是一身臭汗,提着长枪就跑去了前院。 “…等等!把长枪放下!把长枪放下!!观棋?!” 睿王府虽不算小,但它的布置却极其简单,主要是为了防止左观棋迷了路。 一条长廊分开了前院和后院,前院设有茶舍,专门用来接待外客,左峥就在这里等候。 往常左峥都是直接进入后院去找左观棋,可如今左观棋已经成亲,这样做显然不合适。 上次来时匆忙,进入后院见到代文修后,才反应过来不合规矩。 第8章 掌管中馈 “哥哥!”左观棋提着长枪,越过了门槛,像从野山窜出来的猴子。 “观棋!!!不要拿着长枪进去!!!” 代文修嗓子都要喊哑了,在后面赶都赶不上,更别提拿下他手中的长枪。 不出所料,左观棋拿着长枪的样子将左峥和嫂子郑氏都吓了一跳。 “怎的又作妖,哪有拿着长枪指兄长的,成何体统!”左峥将手中茶盏一搁,不由细细打量着他的这身打扮。 先前,左观棋没有喝到代文修倒给他的那杯茶,这会儿早已口干舌燥。 他随手扔下长枪,冲着左峥憨憨一笑,随便拿了个茶盏,一连灌了一壶。 “再去沏壶茶来!”代文修好不容易跑过来,就看到这副场景。 花若领命,小跑着迅速退了出去。 “小叔是渴坏了,这是去做什么了?”嫂子郑氏笑着一指地上的长枪,见两人皆是满头大汗。 亏得是左观棋拿手里的长枪,若是换做旁人,早在未近身左峥的时候,就要被扣下了。 “我拿着它练武,等我学成了,就能替哥哥教训小人了。”左观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傻愣愣的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左峥和郑氏皆是一怔,前者又看向了代文修。 “这是臣的提议,王爷对兄长情深,听闻学好武艺可保护家眷后,便欣然答应了臣的提议。” 代文修让下人把长枪带了出去,从怀里掏出一干净帕子递给了左观棋。 左峥见两人举止和谐,心中的那块大石不禁又轻了几分,他叹了口气道:“不管练成什么样子,有这份心就够了。” “臣妾就说小叔心里是时刻想着这个哥哥的,还不信?” 郑氏性情温和,与左峥是少年夫妻,没有她的暗中支持,左峥对左观棋的照料是断然不会这样顺利的。 “倒不用时刻想着,能少让本王操心就行。” “又来了,分明高兴,还嘴硬。”郑氏掩唇打趣道。 两人相视一笑,代文修很久没有在这样的氛围里待过了,不由也放松了下来。 “不知兄长前来所为何事?怎的这般急迫?” 左峥上门前没有提前通报,定是临时产生过来的想法。 “这是睿王府的账本,原本府中没有能掌管中馈的,便都交于了你嫂子管理,如今你已经入了府,这些理应交于你保管,往后这偌大的睿王府就要靠你把持了。” 左峥让小侍将账本全部呈上来,把最近的几本递给代文修。 “这是前三月的账本,你嫂子也不常在这里,定会有些纰漏,恐怕你要多费些时日理清了。” 账本在桌上堆了四五摞,全部加起来比人都要高,代文修一阵晕眩,突然觉得,白日陪着左观棋办葬礼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郑氏似乎看出了代文修的难处,这原就不是容易习得的,何况也无人教授他,上手哪儿有那么简单。 “睿王府的开支没有那么复杂,在早些的妾身已经理清,若有不懂的,也可来靖王府询问。” 左峥也觉得有些有些不妥,仔细想了想后,道:“这几日下朝也无事,不如你就和观棋一同来本王府上,好让管事教你中馈之事,正好在挑几个趁手的兵器。” “那可是帮了大忙,臣谢过……” 不等代文修谢完,左观棋就出口打断了他,“什么兵器?为何要去你那里?” 左峥眉眼闪动了一下,他无比了解自己这个胞弟,一出口,就知道他要干嘛。 “给你找个上好的长枪,就你拿的那个长枪,练武练的在硬朗,也杀不了几个人。” 有个靠谱的兄长就是省事,都不用代文修提,左峥都想好家中哪些兵器要赠与左观棋了。 “我想要外祖用的兵器!”左观棋撑着桌子起身,一脸期待看着左峥。 “亏得你还记得外祖是武将,看你表现,若是练的好,府里的任你挑。” 左观棋身子越过了大半桌子,一身汗气直冲左峥的门面,左峥强忍扇他一巴掌的冲动,一点他的脑袋,示意他坐下说话。 说到这个,代文修又想起那两套盔甲之事,“兄长可知这府中有两套盔甲?” 左峥一怔,一时想不出什么盔甲,他思考片刻后,才想起那是母妃的所留之物。 “好像确有此物,那是外祖和舅父的盔甲,是当初击退蛮人有功,先帝和父皇分别赏下的。”左峥道。 柔贵妃的娘家人几乎都战死在西南边塞,此后,再也没了大将能长久驻扎于那处,断断续续派了不少官员后,最终三皇子接着出征。 若是与上一世不变,明年的严冬,蛮人就会大肆进犯,一直打了七年,蛮人才退回边境线。 “那盔甲只有正规军才使用,单在府里是用不到的,臣唯恐因这事引起父皇猜疑,才追寻它们的来历。” 代文修担心不无道理,这盔甲虽作为荣誉赏赐,但这数量不少,若是左观棋再习武,难免皇帝心里忌惮。 “父皇是知道这两套盔甲的存在的,当初舅父出征,那盔甲是特意赏赐,望他凯旋。 但舅父不幸战死,母妃夜不能眠,那盔甲从舅父尸身上取下来,最终留到了母妃手中。”左峥面色深沉道。 郑氏也有些不安,她绞着帕子道:“这…母妃的遗物是妾分的,本想着一个拿兵器,一个拿盔甲,没料到有这样严重的后果…这…这可如何是好?” “寻个由头,将这些转交父皇吧,在府里搁着确实不妥。” 左峥满背冷汗,这些年他忙的不着府,很多事情顾不上深思,也无人给他分担。 若不是代文修提起来,除非因这件事被有心人陷害,否则他就是想破脑子也记不起来。 “多亏弟夫提及,才没有酿成大祸。”郑氏一阵后怕,若因她分家产,而让左观棋送命,可还怎么面对丈夫。 “我好热!什么时候能去洗澡!” 三人说着话,只见左观棋拉扯着衣领,刚上的茶水也被他喝了个底朝天,差点把他给忘了。 第9章 私兵 “……兄长,臣失陪……”代文修起身正欲陪左观棋回后院。 “等等,你先忍忍,还有一事,说完再去洗!”左峥毫不留情将左观棋逮回来,还摸得了一手汗液。 左峥:“……” “马上就是中秋了,今日下朝后,父皇专程留本王在御书房见面,提出今年让观棋携带王妃入宫赴宴。”左峥面无表情道。 左峥没接过郑氏的手帕,转而嫌弃的将手上的汗液,用代文修给左观棋的手帕擦去,随后又扔了回来。 代文修、郑氏:“……” 左观棋:“?” 中秋乃是宫宴,各皇子皆会赴宴,当初自己斩钉截铁推辞了三皇子的“好意”,恐怕已经引起了他的不满。 茶水重新上了桌,代文修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险些弄洒。 左峥自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便口出安抚:“本王宫宴的位子和你们不会太远,若生事端定能照看一二。” “不去不就行了,和以前一样,我可以在府里祭月燃灯!”左观棋想法单纯,显然没搞清楚状况。 皇帝既亲自告知左峥这件事,定是要让他传话,带两人赴宴的,哪有推辞的道理。 “这次不行,哪怕是称病也得去,父皇让你们二人都过去,无非是想看你们到底过的如何。” 皇帝的初衷,就是希望这场联姻能改善左观棋,宫宴让两人过去也情理之中。 “不过…若是想见你们,哪个时间不能入宫,偏要在大型宫宴上……恐怕又是三皇子的主意,他事先告知皇后,再让皇后给父皇吹枕边风。” 当今皇帝育五子,三皇子和四皇子皆是皇后所出,又因大皇子生母卑微,在皇位争夺上,朝堂中大致就分为了两党势力。 左峥皱着眉,以前为了不让左观棋那么频繁入宫,花了不少时间,才教会左观棋其中的利害关系。 毕竟人的脾性难以捉摸,说不定在哪个方面左观棋就会做错事,无意中就会将皇帝惹火。 “这种宴席对观棋不利,他没有旁人能说会道的,也不会解决不怀好意的事宜,轻则出糗、重则造人陷害,防不胜防……” 代文修反应很快,若是入宫,除非两人寸步不离,才有可能替左观棋挡下潜在的栽赃陷害。 “为什么对我不利,大家不都是用膳吗?吃完不就回来了?”左观棋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思绪早就飘向了宫宴上可口的饭菜。 代文修和左峥都没理他,只有郑氏回答道:“唉,若真的那样简单该多好。” “过不了几日,宫中也会传话告知你们,赴宴那日,有本王在场,莫要怕惹了旁人。”左峥这话是对代文修说的,以他的身份,有些事情定是不如代文修维护的合理。 他和左观棋虽是兄弟,但同样也和三皇子他们是兄弟,皇帝自然不愿见他们明争暗斗。 可代文修就不一样了,他永远可以用王妃的身份,无条件站在左观棋身边,反而左观棋受了嘲讽,他做王妃的没有任何表示,才显得不合道理。 而左峥这话,无非是给了代文修底气,维护左观棋的过程中惹了人出了事,一切由他来兜底。 “臣明白!” 左观棋看着两人相谈甚欢,自己又插不进去话,不由噘着嘴,把头扭到了一边。 “爱妃,你去看热水烧的如何,等下直接让观棋过去。”左峥道。 郑氏笑着起身,见左峥还有话对代文修说,便知趣行礼告退了。 “我也要去!”左观棋猛的起身,显然一刻也待不住。 代文修、左峥:“你坐下!” 左观棋犹如受伤的小媳妇,委屈巴巴缩在椅子上,嫂子又不是男子,岂能什么都由着他。 好好说话不听,非要训一顿才老实,左峥见左观棋坐着不动了,才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摊在桌子上。 “前些日你要本王查三皇子有没有养私兵,有了结果。” 上一世,最后追杀代文修的那批人,是和他在一起相处了十年的兵,关系一直都很好。 就算是在大的罪,三皇子要杀他,他们也不至于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简直是一声令下,他们就换了个人般,冷漠的盯着他,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没留下。 十年就算养条狗,也比他们加起来的情意要多。 代文修醒来后,也认真的思考过这件事,随后他就发现了些许漏洞,自己是因身份造假,才无法升官,一直做最普通的兵。 而他们战场杀敌了十年,或多或少也有突出表现,升官立功却从未有过他们。 代文修猜测,这些人恐怕是三皇子私下养的人,一开始就被派来监视他。 “上面的人都没有身份来历,是三皇子府里的下人,他们的名字同样出现在这批西南军里,但这…不能证明他养了私兵。” 上辈子代文修就是加入了西南军,三皇子领了皇命,连中秋也没过,直接领兵南下。 这一世,代文修没有跟去,三皇子反而放缓了行程,直到现在还在京城。 “只有这点儿人?”这张纸上只有十几个名字,代文修清楚记得追杀他的得有百余人。 “目前就查到了这一处,其余的还需继续探查。” 十几日查到这么多就不错了,代文修深知此事急不来,若是轻易连根拔起,反而觉得是圈套。 左观棋一旁无事可做,也凑过来看那张纸,看两眼看不懂,就颓然的趴在桌上,无聊的拿着杯盖玩。 “不过,弟夫是因何怀疑三皇子会养私兵的?” 当初代文修提出来的时候,左峥虽疑惑,但因他和左观棋刚成婚,唯恐辜负了代文修对自己的信任,便没有多问。 “臣幼年与三皇子相识,他自幼心思深沉,想必兄长也知晓,而近些年,他救助战后遗孤,给予他们衣食住所,而这些人可能被他收为己用。”代文修道。 三皇子救助战后将士的遗孤,在百姓间广为流传,不禁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也让他在将士中立威,此番西南蛮人来犯,更是派他前去镇压。 这件事左峥要比代文修清楚,朝堂上不少人对三皇子所做赞不绝口,还引来了四皇子的效仿。 第10章 掉池塘 “这能说明什么?四皇子也曾效仿过,他这…顶多算笼络人心的手段吧。”左峥淡淡道,眼神无意落在了正舔茶盏的左观棋身上。 有失风化!左峥忍不住弹了下左观棋的脑壳,后者撇着嘴,侧身抱头磕在了代文修腿上。 “四皇子救济的灾民百姓,其中老弱病残无数,皆是打不了仗的。 可三皇子救济的遗孤,大多年岁不大,养几年就能上战场,将他们养成私兵,对于三皇子而言,在合适不过。” 就连上一世,三皇子也在战后救济了不少遗孤,代文修原先不解,为何要将那样小的孩子放在军营。 直到那些孩子上战场,他才发现那些遗孤是最勇猛的,也是最忠心的。 代文修轻轻揉着左观棋被兄长弹红的那块皮肉,注意力全在养私兵上,也没觉得这个姿势有何不妥。 “倒是有理,可从这个方向入手,但不排除什么也查不到的可能,因为实际相关的证据太难留存,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扣上诬陷的帽子。” 这件事证据难寻,哪怕真查到三皇子养私兵的苗头,他也能以体恤将士为由给圆回来,甚至倒打一耙。 “自然要谨慎,哪怕他启程去西南边塞的这段时间,我们也要提防。” 代文修腿上那颗脑袋,听两人都没空理他,便自己找存在感,在两人中间插话。 “是不是又是左璃啊!他怎么那么烦,又惹你们不高兴了?” 左观棋从代文修腿上起来,他听“三皇子”几个字,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要不是他,自家兄长和王妃能谈论到,喝完了一壶茶! “不可直呼其名!”左峥微微摇头,无奈道。 “那又如何!”左观棋不听他的,气闷的皱着眉,两臂相抱。 “兄长是怕你成了习惯,到头来在三皇子面前也这样叫,岂不是上赶着领罚。” 代文修此时无比理解左峥的难处,这样的左观棋放进宫里,三天两头的整出幺蛾子,皇帝恐怕早就烦的扔入冷宫了。 “那你们二人都没理我了。”左观棋无助的瘫在桌子上,以前两人都是围着他转,哪儿受过这样的冷落。 代文修不由失笑,左峥也缓下脸色,终是拿他没办法。 “王爷,水都烧好了,若无他事,让两位沐浴吧。”郑氏来叫人了,她见代文修也一身汗,便吩咐下人多烧了一桶。 “那就先告辞了,这些账本若是不懂,明日便来府中寻本王。” 两人刚走,左观棋就从椅子弹起来,着急忙慌的往后院跑去。 “慌什么!又没人跟你抢!你注意点不要摔了!” 许是在验证代文修的话,话音刚落,左观棋就跌进了池塘。 代文修:“……” 好在池塘不深,就是左观棋出来后,几条养的肥的锦鲤翻肚皮飘了起来,看着可惜。 这下代文修是真不愿意同他用一个浴桶了,哪怕是左观棋洗完后,浴桶重新刷过都不想用。 “你是个人才!那么大的路偏偏往池塘里冲!凉不凉快!在池塘里洗够没有!”代文修两根手指捏着左观棋的耳朵,将他一路拖到了浴堂。 左观棋脱衣速度飞快,代文修都没来得及出去,他就已经跳进了浴桶,还溅了代文修一身水。 …… “你……你若是再这般毛躁,下次就直接去池塘里沐浴!” 拖了一路,好不容易落下的汗又起来了,代文修这边满腔怒火,左观棋那边心平气和。 “呸——呸呸——呸——” 左观棋扒着浴桶,想往外吐什么。 “怎么了?你吃着啥了?” 代文修也不管浴桶里的左观棋是不是光着的,直接走过去卡住了他的下颌骨。 “喝了池塘里的水。”左观棋淡定道。 代文修:“!!!” 池里的水看着很干净,但那不能喝啊! “花若!去煮两壶茶!” 代文修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想吐出来的可能是水里的泥沙。 于是当夜,代文修先后用了四壶水给左观棋漱口,还给他灌了一碗苦涩的汤药。 —— 等左观棋睡着后,代文修才有了时间点灯看账本。 账本上记的并不杂乱,但代文修毕竟没有接触过,算起来慢许多。 微弱的灯光下,代文修吃力的看着账本,不多是,就眼花酸涩。 可就这微弱的亮光,竟还是将左观棋给引来了。 “王妃怎么在这儿?我醒来都没看见你……”左观棋打着哈欠,歪在代文修身上。 “去睡,要不然会越来越笨。”代文修手动将左观棋的头摆正,轻拍着他的后脑勺,示意他回到床上。 “嗯……我不笨……” 左观棋闭着眼睛,在代文修身上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地方继续靠着。 “莫要捣乱,我要看这些账本,也好了解府中吃穿用度。”代文修赶不走他,无奈道。 “哥哥说会帮你的,你陪我就寝吧……”左观棋压着了他的一条手臂,理账也不急于一时,便熄了灯。 翌日,两人一早递了帖子,卡着左峥下朝的时间去了靖王府。 “靖王爷刚回来,现下在书房,妾身带你们过去。” 郑氏笑盈盈的出来迎接,还专程备了些许糕点。 “有劳嫂子费心。”代文修回礼道。 左观棋对这里甚是熟悉,一路上走走停停,要不拉着左观棋看他养在假山的龟,要不就去刨他埋在土里的“宝贝”。 原本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硬生生被他磨蹭的走了半个时辰。 郑氏好脾性,也不催他,任由左观棋踩烂了花草,最后代文修看不下去他一手的泥巴,清洗过后,强行拉他进了书房。 “怎的这时才到?”左峥负手而立,看样子早就等候多时了。 代文修进入书房,一眼就看见墙角一排擦的铮亮的兵器。 “哥哥,我想带走我在沁花苑养的乌龟。”左观棋目不斜视,进门就向左峥走去,讨要那只见他就缩的龟。 “耽误这样久,就是去看了那只龟?不许养!你养什么死什么,就是不死心!”左峥凉凉道。 第11章 想入朝堂 左观棋哼唧一声,垂下脑袋,小声道:“我想试试……” “你活阎王吗?是嫌府里死的猫狗不够多?沁花苑底下不知道埋了多少被你养死的花草牲畜!” 左峥毫不留情的拒绝了,都没有还嘴的余地。 看着左观棋吃瘪,代文修哑然失笑,得来他带着不甘又楚楚可怜的眼神,好似那些花草牲畜都是自己死的,和他没关系一样。 “还不过来?看这些哪个用着趁手!” 左峥指着那一排兵器,全是战场上能用的,左观棋这时才注意到那重工铁质的兵器,一时挑花了眼。 许是天性使然,代文修更是两眼放光,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一个精致重工又趁手的武器! “这个轻便…这个适合近距离伤人…这个远程也不错……”代文修挑挑拣拣,哪个都觉得好。 左观棋立在一边没有动作,左峥以为他是要等代文修挑完再继续挑。 “这里的兵器都是你们的,不用顾及那么多。”左峥大手一挥,瞬间点燃了代文修心里的小火苗。 “多谢兄长!” “小叔不去挑一个吗?趁着时间长,还能舞几下给你哥哥看。”郑氏笑道。 “这不都一样吗?拿哪个不行…” 说着,左观棋就一脸不解的看向了,还在碎碎念比较兵器的自家媳妇。 这些兵器代文修喜欢的紧,以至于听到左观棋的话,也因为好心情而没有生气。 上辈子代文修最常用的是槊,这兵器威力大,造价也昂贵,是他打了胜仗从敌营大将尸身上捡回来的。 而这一次,他再次选择了槊,一把没有沾染鲜血的槊。 “这怎么能一样?不是教过你这些兵器使用的特点吗?都不记得了?” 代文修心情颇好,哪怕是训斥的话,也没有半分严厉。 “额……这个……”左观棋支支吾吾,眼神躲闪,显然一点儿也不记得。 “这个呢?就是臣提的最多的那个兵器。” 槊毕竟是代文修最为熟悉的兵器,或多或少无意间都会给左观棋普及它的威力。 “额……叫…槊……”左观棋吃力的吐出几个字。 …… “没了?”代文修自以为在他耳边不止一次讲解过,到头来啥都不记得。 左峥早就习以为常,看着他不由摇了摇头。 “这槊还是舅父在世时打造的,说是要送给能在外征战的外甥,可如今却只能在本王这里落灰,如今你也算他的外甥,倒是了却一桩心愿。” 槊的制作复杂,不是一般武将能用的起的,况且还保存的这样好,定是花了大价钱的。 “多谢兄长,若是……有机会臣定带它一同战场杀敌。” 虽是这样说,但代文修清楚,他现在等同于掌管了睿王府,与靖王都是一条船上的。 就凭自己的身份,要是入朝为官,免不了受人挤兑,除了靖王以外,也不会有旁的官员支持。 “要不我还是用这个吧。”左观棋犹豫的拿了把长枪,是代文修最初教他用的那种。 “能用就用,自行决断,挑好了就去外头练,饭点再过来。”左峥不紧不慢道。 左观棋戳一戳转一转,抱着长枪向外走,代文修也紧随其后。 “弟夫留步,观棋那里有人管教。” “啊?王妃不和我一起?” 代文修还没说什么,左观棋满脸写着拒绝,先表达不满,眼看着就要撒泼。 见状,郑氏忙过来圆场,引开左观棋的注意力,“小叔这日来还未曾见过嘉儿,一会儿我给抱来。” 嘉儿如今刚满一岁,是左峥的嫡长女,代文修只在左观棋嘴里听说过一次,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那个侄女的喜爱。 左观棋成功被哄走,临走前还不忘嘱托代文修早点过去找他。 “中馈之事倒是没有什么难处,不过臣才刚接触,难免大意,会有些纰漏。” 代文修以为是因自己带来的账本太多,左峥才要与他商议这事,不过这些账本是他今日想要解决的,而回府的时间又可能很晚,他才都带了过来。 “自家人,私下就不必自称臣了,随意点便好。况且我也没掌管过中馈,倒不是因这个留下你的。” 左峥说着,从桌案后的架子上拿下一幅卷轴。 “这是你之前要的京城地图,这几日找人绘的,不会有大的差错。” 代文修在京城待的时间虽长,但去过的地方极少。 所以在第一次见左峥时,左峥提出来缺什么给他要,代文修自然不客气,要的一堆物件中就包括了这图。 “多谢兄长。”代文修未曾坐下,简单扫了几眼卷轴,心里盘算着自己受了如此多的恩惠,应用什么回礼。 “这里也无旁人,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左峥清了清嗓,回避了代文修的眼神。 “你嫁入睿王府想必也非自愿,今日我听你说的话,话中意思是想要入朝堂?” 不过就提了一嘴想上战场,左峥就放在了心上,他自己清楚,无论给代文修许怎样的好处,也无法补偿他困于内宅,无法登入朝堂的损失。 况且代文修也有意朝堂,强行将人给娶回来,不仅断了他的仕途,也断了他的子嗣,怎能叫人不生怨怼。 “不瞒兄长,未嫁人前,我确实想干出一番大事的,若是您有心打听,便知我在相府过的并不好,只有科举才能改变我那时的状况。” 代文修能看出左峥对他好,不过这纯粹是为了左观棋,原本这是皇命,就算他有损失和不甘,又能找谁补偿。 总不能是找皇上,而且他不但不能找皇上,甚至入宫奉茶时,还得谢谢他赐下的姻缘。 真叫代文修一阵糟心…… “我倒不介意你入仕,不过这历朝就没有内宅妻妾为官的,哪怕你是男子,也不例外。”左峥紧拧着眉头,认真道。 “男子入赘身份本就卑微,相比之下,我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代文修虽有不满,但左观棋从未怠慢过他,这里的日子比在相府好的不少,更是对他顺从的有些不真实。 第12章 嘉儿 “可历朝也没有男子嫁做王妃的,父皇优柔寡断,又珍惜人才,若是你能因才学引起他的注意,或许真的能谋个一官半职。”左峥道。 原以为左峥只是想安抚几句,好打发他好好给左观棋过日子,不曾想竟是认真给他出主意,好顺了他的意。 而今圣上,也确实如左峥说的那样,优柔寡断凡事不赶尽杀绝,仁慈的同时却也易留下祸根。 珍惜人才却不擅用,要不自以为是,一意孤行,谁的进言也不听,要不受人唆使,听信谗言,没有主见。 比如永昌帝唯一的女儿纯禧大公主,破例同皇子读一样的书,高傲强势,从养面首到干涉朝政无一不做,他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发落…… 而代文修嫁给左观棋,更是永昌帝一意孤行的结果…… 由此可见,只要获得了永昌帝的认同,想入朝为官倒不是没有可能…… “看似可行,可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我无任何功绩,父皇见到我想的就是观棋,怎会心血来潮询问我政事?”代文修嗤笑道。 代文修想起自己和左观棋一同入宫的时候,两人光是站在一起,永昌帝就无法掩饰激动的神情。 也不知道永昌帝激动什么,许是觉得左观棋后半辈子有了着落,他就像个刚嫁出去女儿的爹,关心的只有代文修对左观棋好不好,相处的愉快不愉快…… 毫不夸张的讲,聊的十句话里,十句都与左观棋有关…… “举荐。”左峥对上代文修的眼神,“先留下这个印象,才有机会不是?” 代文修若有所思,片刻,他点点头,只不过让永昌帝留下这个印象,恐怕就只能依靠左峥了。 “王妃!我给你看个好玩的!”左观棋的声音由远及近,远远都能听见匆忙奔跑的脚步声。 闻言,代文修立马走到门口,就左观棋这冒失的性格,进门都不带看路的。 “王妃!你看!”左观棋抱着个小孩儿,见到代文修后还向上颠了颠…… 这不会是左峥的女儿吧!代文修赶紧出了门,生怕左观棋把孩子颠出个好歹来。 “你不要跑!手里还有孩子!”代文修大喝一声,不顾形象的飞奔了过去。 这孩子也是皮实,小辫儿都被颠散了也没哭一声,还不认生,两只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代文修。 “你看!这是嘉儿!”左观棋两手掐着嘉儿的腋下提溜起来,冲着代文修的门面。 一人一娃不约而同静止原地,四目相对,都打量着对方。 半晌,嘉儿先动了,她朝代文修伸出两个小胳膊,两条腿在空中乱蹬着,显然觉得不适,想让对面这个人抱。 代文修理智回笼,没有轻举妄动,活这么久他抱着时间最长的东西就是兵器,这样的小孩儿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见,更别提抱着了。 “你抱好她,她觉得不舒服了。”代文修求助式看了左观棋一眼,两只手慌乱无章,都不知道碰哪儿。 “她可乖了,你抱抱看。”说着,就把嘉儿往代文修怀里一推,一个软呼呼的身体贴上来,小手蹭住他的肩膀,一下就抓住了他的头发。 “嘶——”代文修抱着不敢使劲,嘉儿就只能顺着他的身体向下滑,他也顺势蹲了下来。 “唉!不要拽我的王妃!嘉儿乖松手,这是你叔母!不要拽!” 左观棋同样握住了嘉儿拽头发的那只手,试图解救被拽的几乎抬不起头的代文修,嘉儿又不理解他说的话,沟通无效。 书房里左峥闻声赶来,连忙制止了这场闹剧。 “这…实在是对不住,是我管教无方,还望见谅……” 左峥俯身行礼,满怀歉意,嘉儿拽着他衣服在身边立着,懵懂的眼睛里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孩子顽皮,我无大碍。” 几缕青丝抓散在代文修脸庞,倒是没有显得太过狼狈。 嘉儿拽着他头发时,代文修低着头,无意间注意到她另一只手拿着的东西。 那是只乌龟…… 一看就是左观棋塞给她的,而这会儿左峥急着道歉,也没看见自家女儿手里玩着一只龟…… “这怎么能没事?头发都拽掉好几根……”左观棋摊开手里那一撮头发,都是从嘉儿手心拿下的。 “叔……父……”嘉儿嘴里崩出两个字,伸着小手,手心里赫然躺着那只龟,似乎是想递给左观棋。 “你自己留着玩儿吧,下次见到他可不要拽头发了,这是我的王妃,我的夫人,你的叔母,你要再拽他,我…我就不带着你玩儿了……” 左观棋不情愿接过那只乌龟,一本正经的指着代文修给这个刚满一岁的孩子介绍。 “你怎么让她拿着乌龟玩,咬到手可怎么办?” 代文修正要接过那只乌龟,就被赶来的下人跪着抢了去。 “王妃!王妃使不得啊,奴婢接过来就好!莫要让这龟脏了您的手……” 这丫鬟身后还跟着一群慌慌张张的下人,见此情形,纷纷跪地请罪。 “怎么回事?睿王爷身边怎么无人跟着?还抱着嘉儿乱跑?” “回禀王爷,小姐被睿王殿下抱着在假山玩时,奴婢一时没盯紧,回过神来就没有见到两位主子的身影了……” 这丫鬟是靖王妃身边的,断然没有说谎的道理,况且一个没盯紧,总不能这么多下人都没盯紧。 那个假山代文修也见了,不算小,这龟应该就是在那里给的。 许是他们两人刚好走到了下人的视线以外,左观棋又抱着嘉儿回了书房,以至于下人怎么找也找不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今日只是侥幸无事,假山那处还有池塘,若真有个好歹,你们怎能担当的起!”左峥厉声道。 虽说是个女儿,但毕竟是左峥的第一个孩子,他护的要紧。 “奴婢不敢!”众奴仆叩首,抖若筛糠。 “自行下去领罚,都退下吧!”左峥捂住嘉儿的耳朵说道,待奴仆散去,才松手将嘉儿抱起。 嘉儿爱动,这会儿也不让左峥抱了,挣扎着要下去,她比左观棋胆大的多,直勾勾盯着代文修看。 第13章 中秋 三个大老爷们围着她,只见嘉儿踉踉跄跄,歪歪扭扭的朝代文修走去,两只小肉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衫。 代文修:“……” 可怕…… 代文修僵直在原地,嘴角的笑容一时崩塌,显然没有对付过这场景的经验。 “夫…夫……棱……”嘉儿奶声奶气的对代文修喊道。 左观棋:“?!” “你应该叫他叔母!这是我夫人!夫人不是你应该叫的!”左观棋原地跳脚,像只蛤蟆样蹲在嘉儿身边。 他比代文修要着急,嫉妒的眼睛发绿,很罕见的能把称谓分这样清,脑子有转的如此快的时候。 代文修、左峥:“……” “夫…夫……” “是!叔!母!” 嘉儿就记住了“夫人”,像是要故意气左观棋似的,张着双臂就想让代文修抱。 可代文修哪儿会抱孩子,他不为所动,当下嘉儿就被左观棋提着后颈的衣服,给拎去了。 “给。”左观棋一脸倔强的把嘉儿推入左峥怀里,可嘉儿更倔强,闹腾的让人抱不住。 左峥一脸无奈,不得不将她放在地上,他也看出代文修没接触过孩子,对嘉儿束手无策。 “要不……我试着抱下吧……”代文修小声说,平生说话第一次如此没有底气。 嘉儿见他蹲下,扭着身子挣脱左峥拽着她的手,虽然踉跄,却不偏不倚正好扑到了代文修怀里。 左观棋的脸色又臭又黑,满脑子都是,王妃只理她不理我…… 不过……确实如他所想,代文修一心在嘉儿身上,并没有看见他的脸色…… “看来嘉儿甚是喜欢你,她虽顽皮,却向来不让生人抱。”左峥摸了摸嘉儿的头,无奈道。 “她为何要抱我的王妃,王妃不是只能我抱嘛……” 左观棋扁着嘴,说的代文修脸色一红,然后便挤到他身边,不顾旁人目光,下一瞬就张开双臂将代文修和嘉儿两人一同抱在怀里。 代文修原本有些发烫的脸,变的更加羞愧了,一时忘记将始作俑者推开。 “这个……可能嘉儿觉得弟夫好看才如此亲近……咳,时间不早了,嘉儿该喂奶了,我先把她抱走了……” 左峥面露尴尬,从左观棋环着的手臂里将嘉儿抽出来,来不及看两人,便一步也没有停歇的走远了,临走时还贴心的带走了奴仆。 秋风萧瑟,满地的落叶枯黄,冷风顺着衣袖窜进内里,不禁让人打个哆嗦。 可代文修身上不冷反热,他脸皮薄,当下的面颊更是如针扎样发烫。 “松手。” “……不要……” 原本见嘉儿被抱走了,左观棋还挺高兴,不等他在抱上一会儿,冷不丁就被自家王妃警示了,笑着的脸一下垮了下来。 “这青天白日的,你突然抱我作甚,不知廉耻……”代文修竭尽全力推开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 “唔……为什么嘉儿可以……”眼泪在左观棋眼眶中打转,像是被欺负很了的大灰狗。 代文修平复了下心情,没好气的说:“她是个路都走不稳孩童,不抱着就要摔。你呢!你年岁几何!” 说到后面代文修越来越暴躁,他原本就不常与人肢体接触,光是夜里左观棋贴上来的时候,就把他的忍耐耗光了,更别提让那么多人看见。 “那……那什么时候才能……”左观棋低着头,眼泪啪啪往下掉,将代文修哭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严厉了。 “私下里…让你抱抱就算了,断然不可再出现今日的情况。” 代文修心生不忍,扭过头去不在看他,也未再责备,毕竟左观棋向来没有过分举动,若是仗着他听话,便一直受自己的压制,未免就太可怜了。 两人得了兵器,一直到傍晚,才从靖王府离去。 夜里,左观棋还在为嘉儿的事耿耿于怀,也不知道脑子里缺了哪跟筋,询问代文修喜不喜欢孩子。 “不喜欢!吵吵闹闹的还惹不得,费心费力……”代文修颇为无奈,顺着他的话敷衍道。 左观棋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无非怕自己逗嘉儿玩,把他给冷落在一边。 “话本里都说,看别人的孩子讨厌,但自己的孩子就不一样了,自己会喜欢……”左观棋嘟囔道。 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话本?我怎么不知道…… 代文修按了按太阳穴,确定自己没写过这样的片段,然后他停下手,突然意识到,正常内容的话本,也是有可能被曲解意思的…… 唉…算了,以后话本还是少让左观棋看吧…… “自己的孩子不一样又如何?我又没有。”代文修躺下身去,满不在意的说。 就当他以为这件事能揭过去,准备酝酿睡意时,左观棋凑到他身边,似乎是斟酌了很久。 “万一以后有了呢……” 闻言,代文修瞬间睁开双眼,坐起身,一手摁住左观棋的肩膀,推到床的最里侧,好离自己远一点。 “就不可能有!生那玩意儿干嘛!你指望我能给你生一个吗?做梦!!!你要想要,就给自己纳几个妾,生几个我都不管!” 语毕,代文修重新躺下,往床边挪了挪,留给左观棋一个后背。 一个孩子就没完没了逮住问个不停,哪儿见过一个男子能生孩子的,爱找谁生找谁生,以后若是妾室能将孩子生出来,中馈之事让给她都行。 代文修气的胃疼,思考着左观棋看的话本要不要再改改,改成那种宠爱妾室的…… 被斥责了几句的左观棋没有在吭声,只是默默向上拉了拉被子,遮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也隐藏在黑暗里。 未有几日,宫中传来消息,中秋家宴,睿王爷需携王妃入宫。 府中下人皆是一片慌乱,王府里都未准备宫宴时要穿的衣物。 好在代文修提前知晓,有条有序的安排了一切,他看着下人忙碌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还是需要早些,从左峥那里找几个稳重趁手的下人。 后来几日,代文修陪着左观棋练武,生活平静,左观棋也没有多生事端,很快就等来了中秋。 第14章 好姻缘 这一日天气凉爽,两人收拾妥帖后,就出了府。 马车上,代文修再三叮嘱左观棋,不知如何答话就不要多言,老实用膳,用完膳后马上就回府。 左观棋点头如捣蒜,他习武本就累的不想说话,反正代文修也不会害他,就欣然答应了。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代文修被扶着下车,他无暇顾及周遭来人,就转过身去接左观棋。 虽下车时有下人扶,但左观棋总是会把手递给他,要不然就不动,代文修原以为左观棋是依赖他,直到为他收拾以前的话本时,才看到了原因。 那话本里,其中一个段落写的就是扶下马车,说是能促进两人的感情! 代文修怎么也想不通,这怎么就能促进感情了,这不扯淡吗? “这手怎么这般冷,穿的少了吗?” 左观棋指尖微凉,以前可没有这情况,代文修微微皱眉,赶忙去摸他另一只手。 “没有,我不冷。”左观棋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 “王妃,王爷习武后穿衣,一直喊热,身上穿着确实不厚的……” 妙若正说着,花若已经从车里拿出了一毛毯。“车里备有毛毯,可否要一同带去?” 代文修摸了摸左观棋的袖子,确实不厚,宫里也不会太冷,应当能坚持下。 “不必,带这个到宫宴作甚!” 两人正欲朝宫中走去,就听一爽朗的声音叫住了左观棋,引的周遭大臣也向他们看去。 “这不是本王的五弟吗?还以为是哪对佳人这样恩爱,携手下车。” 来者正是四皇子左钰,他拿着把镶玉烫金的扇子,在这沁凉的秋季扇来扇去…… 左钰作为皇后幼子,自小被纵容过度,养成无法无天的性格。 夏末,他还因醉酒耍酒疯,砸了酒楼打伤了人,被皇帝罚了禁闭,左观棋和代文修成亲的时候,他都在关禁闭,如今竟是放出来了。 代文修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知他脑子是不是被扇坏了,感知都不如左观棋,至少左观棋知道冷了添衣。 “死皇兄?” 左观棋一脸平静,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他把“四”说成“死”,气的左钰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本王是你四!皇兄!你是连话都说不明白吗?” 左钰着重在“四”上咬重读音,一把扇子被他“啪”的合上,本就不大的眼睛,瞪都瞪不出一条缝。 “睿王爷心思单纯,本无恶意,还望皇兄海涵。”代文修拱手行礼。 这话说的倒是左钰斤斤计较了,谁都知道左观棋愚笨,正常人也不会给一个傻子置气。 “你是嫁给本王五弟的男妃吧,还是头回见,看不出来…还挺喜欢做王妃的。” 官员中不乏看热闹之人,左钰有意讽刺代文修男子嫁人没有出息,引来周遭官员女眷嬉笑。 代文修在丞相府时,不常在外露面,很多人只是知道相府有这个人,但他的才学脾性皆是不知。 圣旨一下,这个淡忘在相府的人,重回大众的视野,一时间成了京城百姓的谈资。 “成亲乃是皇命,是连国师都算得的好姻缘,今日降温,睿王爷知冷热,能为自己备衣,也没拿扇子扇风作贱自己,可见臣冲喜也是有成果的,这王妃臣是做的心安理得。” 代文修皮笑肉不笑扫了左钰一眼,讽刺他感知不如左观棋,后者面色发绿,把手上扇子隐入衣袖,就要上前理论。 “殿下!莫要多生事端……”左钰被一女子拦住了去路,那女子挽住他的手,应是他的王妃。 代文修不愿在宫外受冻,对着左钰愤愤不平的眼神就翻了个白眼,当下就进了宫。 那女子轻声在左钰身边劝解,几句碎语难免飘进了代文修的耳朵。 无非是忌惮左观棋的兄长左峥,这不免让代文修诧异,如今左峥在朝堂无同母兄弟援助,竟还能让皇后一脉如此顾忌,可见本事了得。 “王妃,我们的姻缘国师都说好吗?” 入宫不得乘马,左观棋并排和代文修走一起,一直走还一直向代文修的方向挤。 “是,就在我们成亲的时候,那个国师还过来赐福来着。” 代文修面无表情,他走的极快,与左观棋错开了点距离。 “那我们定能和美的过完这一生!” 说着,左观棋笑眼弯弯,步伐都轻快了几分,在他兴奋的沉浸在喜悦中时,代文修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左观棋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就见代文修用那种疏离的眼神看着自己,他不免有些许紧张,以为自己声音大,显得吵闹,不合规矩。 代文修对上他错愣纯净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将原本想说的话给噎了回去。 “……没什么,你走路看路,不要看我,你看把我给挤到哪儿了……” 两人原本在宫道中间走,如今左观棋把代文修挤的,马上能擦到宫墙了。 左观棋自觉窘迫,便快步走在前,与代文修保持了一步距离。 “奴才参见睿王殿下,睿王妃。” 一宦官引领着两人入座,就算代文修是王妃,但也改变不了他是男子的事实,不便同女眷坐一起,便被安排在左观棋身边入座。 两人来的不算早,代文修刚落席就见着几个熟悉的面孔,除了靖王左峥和三皇子左璃外,当然还有他身为丞相的父亲代肃。 对于这个父亲,代文修几乎没有感情,从他冷落母亲,不管自己和兄长的那天起,代文修就对他失去了信任。 甚至上辈子他诈死后,在嫡母的干涉下,相府发丧敷衍,随便找了个山头就埋了他。 以至于十年之久,他从未打听过相府的一丝情况。 这辈子成婚后回门的日子,他更是拿左观棋作挡箭牌,没有回去。 天色渐晚,随着殿上太监的一声唱喝,四下安静。 永昌帝来了,比入宫奉茶那日多了几分庄严,代文修随着官员一同站起身,等着他入座。 众臣三跪九叩,代文修心喜左观棋一次都没出错,顺利平身赐座。 第15章 宫宴 要知道,在两人入宫奉茶的时候,左观棋连跪都不跪,若不是永昌帝大度,定是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此乃家宴,不必拘束,众爱卿尽兴便好!” 永昌帝的心情颇为不错,众臣举杯也都放松了些。 此时,代文修注意力高度集中,左观棋明显盯着案上的菜品高兴,都不理会父皇在龙椅上说了什么。 “家宴也不可为所欲为,朝中重臣皆在,本王可不能丢了皇家脸面。” 左钰还未动筷,桌案上甚是干净,他刚净了手,正用帕子认真的擦干手指。 一旁的左观棋已经把鸭腿塞在嘴里了,反正左钰也没点名道姓,代文修两耳不闻,为左观棋换了个干净的吐骨盘。 “不过是一顿饭,还不至于把皇家脸面吃尽,想必在座各位也不认为皇家脸面如此薄。” 左峥轻笑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周遭大臣虽知晓左钰暗指的是谁,但无一人敢带着嘲讽的目光看向左观棋。 虽然皇帝对左观棋罚过骂过,但也没有不管不问,早早封了睿王不说,为了能让他好起来,还力排众议用了冲喜这样的“偏方”,大费周章为他娶亲。 种种迹象说明,皇帝是偏爱左观棋的,并未完全放弃他,于是,众臣也不敢明面造次。 “四弟只是警醒自己,对自己严格要求而已,哪有他说的那般严重。” 左璃出来打圆场,他瞪左钰的那一眼,左峥看的清楚,不由鄙夷。 代文修被他们吵的头疼,不想听也得听,说不定哪一句话就得拐到他头上,搞的他完全没有胃口。 “王费…这个给你……” 左观棋嘴里叼着蟹腿,剥了一碗虾,原以为他是要剥完再吃,不曾想全部端给了代文修。 “你吃便可。” 代文修心里一暖,整桌的虾都被剥到了这一个碗里,宫里的吃食定是不差的,不存在左观棋看不上眼,但他清楚的记得左观棋没吃一个,这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可…这是我给你的,我见你就没吃东西……” 左观棋捧着碗,嘴角粘着汤汁,属实没有那么文雅,不过他特别真诚,大有代文修拒绝他,就要心伤郁闷的碎一地…… “……好,我会吃完的。”代文修一向不知这样的左观棋如何拒绝,便接过碗,递给他手帕,“把你脸上的汤汁擦了,注意你的礼数。” 左观棋冲着他憨憨一笑,不仅擦了脸上的汤汁,也把剥虾的手指给擦净了。 “五弟少有亲近人的时候,这样一看,五弟和睿王妃很般配啊。” 代文修给左观棋夹菜的手一顿,绕了一圈还是谈论到他们身上,他抬起头,去找那个说话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是,说这话的不是皇后一脉,而是生母卑微的大皇子。 而这话正中永昌帝下怀,只见九五至尊开怀大笑,周遭大臣皆是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表情。 “朕就说成亲可行,这才几日,观棋如今都懂心疼人了,早就应听国师的劝诫,把亲事定下来才是!” 代文修:“……” 听见这话,代文修一脸茫然,什么叫做“早就应该把亲事定下来”! 这个“早”是要有多“早”,自己今年不过十七,也不算晚啊! “这……当初国师刚入宫,谈及睿王殿下八字,合适的只有相府二公子,可这娶男子不合理教,实为不妥,何况当初睿王殿下不过十五,是有些操之过急。” 一语激起千层浪,太尉包思文擦着额角的汗液,颤颤巍巍的站起身。 原来要“早”到两年前,就是说左观棋十五的时候,国师就打过他的主意,代文修一时震惊,心情复杂,片刻不知作何言语。 他还记得太尉曾和柔贵妃的父亲是同窗好友,为人正直厚道,听说为了反对他们两人成亲,差点告老还乡。 要不是这位太尉的坚持,代文修八成十五就要嫁过去。 “包大人此言差矣,按大璟律法男子十五便可成婚,小儿能帮到的睿王殿下是他的荣幸,若更早些,睿王殿下许是比现在更好。” 代肃宛如一只高傲的鸡,这把儿子嫁出去的也就他一人了,不知傲慢个什么劲,代文修翻了个白眼,都替他害臊。 “王妃,他们没有自家家事吗?为何要一直谈论我们?” 左观棋拿着吃完的蟹壳,他虽不解为何这些人不动嘴吃食,偏要动嘴当面议论人,但也能听懂这些人是为他的婚事争辩。 “……臣不知。”代文修轻声说道。 两人在低下窃窃私语,可殿里太过安静,还是被人听了去。 “臣只是希望王爷少些灾病,才如此关心王爷的近况,不是无故议论你们的。” 代肃笑着道,丝毫不把代文修的感受放心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左观棋的爹。 “可我已经成婚了,在争辩有何用?”左观棋一脸疑虑,双眼无辜的扫过代肃,后者面色一紧,显然没料到左观棋会反驳他。 左观棋所言无心,反倒是那些提醒了那些对这段姻缘指手画脚之人,与你们何干! “好!事已至此,当然与外人无关!朕今日不过是想看你们过的如何,看着你过的比先前好,朕也就心安了。” 永昌帝甚是高兴,罕见没挑左观棋的错处,还将一对白瓷双龙尊赏给了他。 左观棋没有反应,代文修在下面轻碰他的侧腰,前者一心都在蟹腿上,不明所以,“怎么了?” “……谢皇恩……”代文修戳的狠了点,他嘴唇不动,声音从牙缝中挤出。 “你说什么?”左观棋抓过他不安分的手,没听清说的什么,便侧过去,贴近代文修的嘴巴。 代文修:“……” “儿臣代王爷谢父皇赏赐。”代文修没好气将手抽回,有礼有节谢了恩,不多看旁人一眼,继续坐下剥蟹壳。 今日左观棋算是要和这一桌所有带壳的对抗到底,代文修陪着他剥,也就剥壳的时候,他才能暂时把“代肃十五就想把自己嫁出去”这件事给忘记。 第16章 被遗忘的老丈人 “看起来五弟甚是喜食蟹,正巧本王府中新来了一批蟹,本王一人也吃不了多少,便赠与五弟吧。” 三皇子左璃抿了一口茶,明明是对左观棋说话,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代文修。 上辈子左璃是在二十多岁才娶的亲,不过刚结完亲就重新回了西南边塞,十年的时间只育有一子,还养在京城,与左璃不亲近。 “谢皇兄好意,不过螃蟹性寒,易损伤脾胃,睿王爷又是个贪食的,对着那些蟹定是睡不着觉的,便不必送来了。” 左观棋专心剥蟹,头都不抬,两人谈话都像是没听到,代文修见着左璃就一阵头疼,是一句话都不想与他多说,还不得不说。 “那便是可惜了……”左璃惋惜道。 “三皇兄何必自讨没趣,五弟有人照看的紧,我们这些考虑不周的人,唯恐给人添了烦。” 左钰吃的比左观棋还多,与左璃一点也不像同胞兄弟,吃下的东西只长肉不长身体,个头都没包思文这老头高。 “说的是,三弟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是该有个王妃掌管王府了,这样也就不用羡慕别家团圆了。” 左峥云淡风轻将话题转移到左璃身上,免得他吃饱了撑的管的宽。 “本王自然没有二哥那样的福分,娶得贤良淑德的二嫂。”左璃放下酒杯,温声道。 “三弟过誉。” 莫说是正妃,左璃府中连丫鬟都很少见,难免有不少世家嫡女盯着这个位置,暗地里早就争的头破血流。 “峥儿说的不错,如今观棋也有了家室,你也不小了,至少纳几个妾,也免得一直都是一个人。” 永昌帝从不说左璃成婚之事,如今看左观棋都有了着落,难免也对他心急。 “儿臣即将启程西南边塞,此去还不知何时归来,仓促成婚留下良妻,岂不是太过委屈。”左璃道。 “你不能带着她一起?”左观棋吃的正累,无意间还添了一把火。 谁都知道这只是左璃推辞成亲的理由,但只有他敢点破。 “唉……那里确实苦,与京中不知差了多少。”永昌帝感慨万千,似乎是想起什么旧事而陷入沉思。 一时间大殿气氛僵硬,周围大臣不知皇帝又想起什么伤心事了,也不敢贸然打扰。 代文修不明所以,扫了一眼周围,人人各怀心思,勉强吃喝几口,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皇帝的动静,只有左观棋在认真用膳。 满大殿都是他嗦壳的声音…… 饭饱,左观棋打着响嗝,拍着自己的肚子毫无留恋的走出门。 引的周遭大臣是想看也不敢斜视,只得匆匆从两人身边走过。 这会儿比下车时更凉,天边的一轮圆月照映着出宫的路。 “睿王妃留步。” 代文修一怔,他记得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于是,他装作没有听见,加快了脚步。 “睿王妃留步!”那人见代文修要走,拔高了嗓门,快步拦下了他。 “天色已晚,宫里马上就要落钥了,不知父亲有何要事商讨?” 代文修不得已停下脚步,连带着左观棋也停下,一脸茫然的看着出现在自己王妃面前的人。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为父就是想知晓为何那日没有回门,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着,代肃瞟了一眼左观棋,全然没将他当回事,反正也是个愚笨的,八成也不知两人说的何事,不足为惧。 左观棋只是好奇在两人之间看了看,倒也没有过多言语。 “回父亲,当日王府派了下人过去交代了原因,是王爷生病,才未曾过去,儿子以为下人交代的很清楚了。” 代文修语调虽冷,但不失礼仪,让人找不到错处。 对于代文修言语中的警示,代肃笑的云淡风轻,根本不当回事,左观棋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根本威胁不到他。 “父亲年岁已高,如今也盼着几个儿子多往来,今后也能相互扶持。”代肃叹了口气,装作一副慈爱的样子,为他的“嫡子”铺路。 就算左观棋愚笨也是个王爷,手中权利虽不会用,但可以掌控他的权,威慑旁人为自己所用,更别提他还有个好兄长。 自成亲以来,代文修不止一次带着左观棋出入靖王府,很明显靖王认同这个弟夫,要不然只左观棋一人过来足矣,没必要带着王妃。 就连代肃也很意外,他本以为二皇子左峥会忌惮代文修掌管睿王府,却不曾想他竟送了代文修不少东西,还允许他随意出入靖王府。 要不是他心里清楚,代文修不常出门,两人在之前绝对没有过任何交集,恐怕都要怀疑两人是否有染。 代文修觉得讽刺,想也知道代肃是看上了背后的左峥,觉得自己能给他几个嫡子美言几句,哪怕是再小的价值也要为他所以。 “儿子已嫁做王妃,无法随意出府,何况兄长早已不在人世,没了往来的必要,不过……兄长德才兼备,儿子定竭尽全力让世人知晓他的才能。” 早在兄长未过世时,代文修一有看不懂的书,就去找兄长解惑,不管他问什么,兄长都能耐心给予回答。 直到现在,兄长对待不同事物的见解,他都记忆尤深,并且变成了自己的。 “你……难不成你就那一个兄弟!”代肃露出一瞬凶恶,气的胡子发颤,压低了嗓音质问。 左峥还未离席,代文修此刻也不怕他,闹大了又如何? 他料定左峥不想让自己与相府多联系,巴不得能一辈子在王府照看左观棋,只要他没走,这里的动静迟早能传过去。 “你是何人?为何对我的王妃如此不敬?”左观棋推了把代肃,插到两人中间,居高临下瞪着面前错愣的老头。 代文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却没有干涉,可还是下意识拦了下左观棋的胳膊,代肃也是朝廷命官,别没打出个好歹,反倒再被皇帝给罚了。 另一边代肃原本气红的脸,更加五彩缤纷,左观棋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他这个老丈人,宫宴上搭的话,也是一点儿也没多想,全然把他当做一个生人。 第17章 你的认可 “回王爷,您可能不太记得臣了,臣是王妃的父亲。”代肃虽然不在意左观棋,但他在意左峥,故也不敢惹了他。 “我不管这个!你为何对我的王妃不敬!他做错事了吗?” 什么父亲不父亲的,左观棋压根不在意这个,眼里只有这人对自家王妃凶恶的态度。 不知为何,代文修心情颇好,他没浇灭左观棋护卫他的热情,反而想添把干柴,让这火烧的更旺,但就是不知道左观棋能不能理解他话外的意思。 “王爷,父亲也未曾说什么,无非是想让臣扶持几个兄弟,不过是有些麻烦,但臣怕……” 未曾等代文修说完,左观棋就直接截断了他的话。 “既然麻烦为何还要做?他们不能自己扶持自己?离了我的王妃就什么也做不成吗?”左观棋满脸怨怼,毫不客气的说道。 代文修强行压下上升的嘴角,左观棋竟然没有糊涂,顺着他的话完美的接了下来。 很好!今晚允许你多看会儿话本,以作为奖赏。 代肃一脸菜色,三个反问,赌的他哑口无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下没有那个意思……”半晌,代肃才蹦出一句。 可左观棋在这里待的早就不耐烦了,迫切需要休息。 “你挡路了,我要和王妃回府了,这话你留着给我哥说吧。” 左观棋打了个哈欠,眼里满是困倦,不顾在外,拉着代文修的衣袖就走,路过代肃时,还不忘坏心眼撞了一下。 代文修只笑不语,装作没有看见。 宫道上人影稀疏,左观棋拉着代文修的衣袖不曾放下,一路上打了不少哈欠,引的代文修也困意四起。 “在风口站了那样久,你冷不冷?”代文修擦去打哈欠带来的泪水,然后顺着衣袖去触碰左观棋的手。 “不冷。” 他的手和来时一样冰凉,不禁让代文修皱了眉。 “王妃我好想睡觉。”左观棋下巴支在代文修的肩膀上,眼角因困倦落下两滴泪,把自身重量都压在代文修身上。 代文修不得已停下脚步,试图将他推开,“马上就出宫了,到马车上睡好不好,坚持一下……” 左观棋不动,代文修换了招式,拍拍他的后背,“看…观棋……你看我手指的地方,往常你见不着如此美丽的星辰……观棋……” 十五月圆,星辰看不到边缘,左观棋顺着代文修手指的地方抬起头,星星点点落入他的眼眸,而他眼中的星辰,被代文修尽收眼底。 那双眼睛正如星辰般动人,若不是这般愚笨,单靠这相貌,想必也能引起不少名门贵族小姐的喜爱。 “王妃…累了……”左观棋软绵绵的说。 代文修直视左观棋的眼睛良久,直到后者出言,才恍惚的挪开眼。 “好,我们回去。”左右宫道上也无人,代文修见左观棋疲沓的样子甚至可怜,“我背你一会儿吧,快到宫门时在将你放下,如何?” “不要…我自己走……你背我…太累人了……”左观棋有些不好意思,一改疲沓的样子,挺直了背朝宫门走去。 这几日习武,代文修身体机能上升不少,自认为背起左观棋走路没有问题。 但后者明显有些抗拒,代文修没有多想,由着他去了。 可这日终究是冻着了,左观棋发了热,躺在床上面如土色。 “王爷只是有些风寒,一副药下去就无碍了,王妃不必担忧。”这御医开了方子,笑眯眯的放在代文修手上。 御医没来之前,左观棋差点把他吓死,手脚冰凉就不说了,还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登时代文修就火急火燎的请了御医。 代文修听了这话也没有放心,床上的左观棋双眼淤肿,没有一丝活力,宛如一个破旧的人偶。 “只是风寒?那他怎么浑身无力,还时不时喊胳膊腿疼,连床也不想下?”代文修追问道。 左观棋自幼就是这御医把脉看病,先前也有过风寒,可断然不是现在这般虚弱。 脉象上确实没错,可这怎么就是萎靡不振呢? 那御医也摸不着头脑,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试探的说道:“许是这几日累着了,若是一副药不够就在添一副,汤药加量就行。” 果然,左观棋眼眸闪过一丝不安,被两人同时捕捉到了。 “……没有喝下立竿见影的汤药吗?”代文修以为左观棋的不安,是不愿每日喝药。 再者汤药皆苦,让左观棋连着几日都喝汤药也费劲,到头来折腾的还是自己。 “这副药就是最适合王爷病症的,余下的……便时常多喝热水,注意作息,这样好的快。” 这御医一试,就试出了左观棋的尾巴,无非是装的,才看着这样严重。 他猜测王妃代文修应是平日待王爷有些忽视,才使得王爷以这种方式引起注意…… “好,那饮食方面是不是也要以清淡为主?”代文修多问了几句,主要左观棋也是个能吃的,老是觉得他会积食。 “王妃莫要忧虑太多,王爷原本吃的就不少,他知饥饱,吃不下的是不会硬吃的……” 御医也算看着左观棋长大,幼时活泼开朗再到如今愚笨沉闷,实在是可惜。 临走时,他觉得代文修不像是完全对左观棋不管不顾之人,便大着胆子为左观棋多说了几句话。 “王妃,臣以为王爷看着病重,应是心事郁积,才郁郁寡欢,王爷虽愚,却并不是完全分不清好坏之人……先前在屋内不便多言,还请王妃恕罪……” 代文修一怔,随后他去想昨日发生的事宜,几乎都是冲着他们二人来了。 可管不管左观棋是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御医操心。 “你这是想让我做什么?”代文修冷声道。 “臣不敢,只望王妃能多给予王爷些关照,臣…看的出,他很期盼您的认可……” 全程御医未敢抬首,往常这样的劝言定要引起贵人的责骂,所以他一直没有得以重用。 只有柔贵妃对他不同,认可他的医术,并且愿意让他医治,这点微不足道的恩情,被他牢记到现在。 第18章 独自入宫 “先前你也来过一回,靖王殿下对你很是信任,可我确是对你不曾了解。”代文修似笑非笑道。 并非他不信任这个御医,可若是出入睿王府医治,靖王再信任又如何?至少要让他知道背景。 这已是第二次来医治了,代文修除了知道他名为华景,宫中地位不高外,再也没了其余信息。 “臣在宫中不受重视,早年间也只有柔贵妃信任于臣,愿意让臣医治睿王殿下和靖王殿下,若不是她,恐怕臣早就被赶出了太医院。” 华景仓惶下跪,他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思,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底细交代了干净。 “为何不受重视?”代文修疑惑道。 太医又不需要商讨国事,只要医术好,自然不会无故发落,除非疗效差,才会被治罪。 但若真的如此,想必柔贵妃也不会传他医治,毕竟她不会拿两个儿子的命当儿戏。 华景似乎有些犹豫,吞吞吐吐的说道:“这…是因多管闲事,引起不少妃嫔不满,才被降职治罪……” 联想他刚才的话,代文修一个没忍住,嗤笑一声。 若不是那几句话,代文修也不会联想到华景是否是左峥的人,进而怀疑那几句话是否是左峥的警告。 不过华景也未曾提及与靖王殿下的关系,想必只是单纯从自身角度出发,就像他所说的,多管闲事以至于惹恼了贵人被治罪。 “就照你说的做,看王爷何时病愈,若是病情加重,唯你是问!” “是。” 代文修姑且信任他的说辞,毕竟自己与左峥只是明面上风平浪静,若是左观棋有个好歹,这种关系便会急剧转下。 被坑骗一次后,代文修不得不对身边之人留下一丝戒备,他不相信有无缘故对自己好的人,定是因为自身有他所需之物,才保持了相合的关系。 “王妃汤药已经熬好了。”生若呈着汤药过来,碗里的药冒着热气。 “端去给王爷就好,不必特地找我一趟。”代文修无奈道。 他刚打发走了华景,虽对他有所怀疑,但对他说的话,代文修还是认真思索了一番。 一直以来,他自以为对左观棋算是很关心的,除去沐浴出恭这些私事,几乎都看管在他身边,这还不够?还要怎么关心? “可王爷不喝药,似乎是想要见您。”生若为难道。 代文修叹了口气,进了屋,确实会是左观棋做出来的事。 床边还立着两个丫鬟,妙若端着糖水,笔若端着蜜饯,见到代文修皆是眼睛一亮,忙退到墙边。 被子蒙住了左观棋的头,连发顶也没有露出。 “观棋……”代文修坐到床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见他闭着双眸,“这是想睡了?” 闻言,左观棋睁开了眼睛,有些幽怨的看着代文修。 “没睡啊?那起身把汤药喝了,好不好?”代文修用了自己最温柔的嗓音,笑的脸有些发僵,只为了给足他关心。 左观棋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神飘忽不定,没有在落到代文修脸上,半晌才道:“我不想喝苦的……” “汤药普遍都苦,给你准备了蜜饯糖水,想吃哪个都行。”代文修把左观棋的长发拢到一边,喝药时,发丝也不会碍事。 好不容易对上情绪如此稳定的代文修,左观棋想在矫情会儿,却怕把他的耐心耗光,便由自己王妃扶着,慢吞吞的起了身,活像是得了绝症。 一碗汤药下肚,代文修眼疾手快在他撇嘴的时候,塞到嘴里一块儿蜜饯,堵住了他即将发出的呜咽声。 但左观棋还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泪汪汪的看着他。代文修将蜜饯盒子递给他,替他拂去眼泪。 “哭什么?今日你身子不适,便好生修养吧。”说着,他重新替左观棋掖好被角,正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儿?我不哭了。”病中的人都有些不讲理,左观棋捞住他的衣袖,似乎是很怕他离开。 代文修身形一顿,莫不是真如那御医说的一般,自己对他的关心不够,否则他为何能如此不安。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索性也无旁事,代文修重新坐回床边。 一日不去习武也无妨,自己也歇一日。 左观棋没有松开他的衣袖,眼神看着既委屈又可怜,代文修不禁好奇,这人哪儿来那么多泪,哭的眼睛不涩吗…… “不过是生病,怎么这般爱哭?”代文修笑着调侃道。 “我没有……你怎的和母妃一样,老是说我坏话……”左观棋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不解和恼怒。 “这可不是坏话,陈述一个事实而已,你看,我和你的母妃都认同这一点……”代文修坏笑着摸了摸左观棋的头。 长发顺滑有光泽,手感不错…… 左观棋被摸的似乎有些不适,偏了几次头也没躲过,最后气闷的撇了代文修一眼,便再也不动了。 也不知代文修摸着有什么乐趣,又不能摸出朵花儿…… 正当代文修乐趣正佳时,门慌慌张张被推开了。 代文修转身看去,就见花若匆匆忙忙的跑进来。 “王爷风寒的事,已经告知靖王殿下了?”代文修皱眉道。 “回王妃,奴婢已经告知了。”花若上气不接下气道。 “那怎么这般着急,他说了什么?”代文修面色微冷,摸左观棋脑袋的手也停了下来。 “靖王殿下没有说什么,但奴婢回来后,宫里就来人了,是皇上召见,而且只召了您一人入宫。”花若揣测不安道。 代文修紧抿嘴唇,也不知皇帝是因何是召见他。 左峥因政事经常出入宫,而左观棋的风寒他原本就没打算特地告知皇帝,若皇帝因这事召见他,倒是有可能,可这样一来,一看就是左峥告的密。 只是一个风寒,左峥不至于让他心凉,可若不是这件事,那他又因何单独入宫。 想也想不出个结果,代文修疲惫的站起身,“更衣吧。” “你要去宫里吗?我也要去。”说着,左观棋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只召了我一人,你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不会太晚。”代文修拨下了他拽着自己衣衫的手,头也不回的去了屏风后更衣。 第19章 水患 出门比代文修想的要顺利,左观棋除了站门口扒着门框不愿意走以外,倒是也没有闹着上车。 宫门森严,马车里代文修一阵心烦意乱,随着车夫的喝令,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停留下来。 代文修稍作整理心情,被扶下了马车。 “奴才进宝参见睿王妃!”一下车,一个圆脸太监马上迎了过来。 代文修认出这是永昌帝身边的大太监,面色冷淡的让他起了身。 “圣上召见王妃后,早早就让奴才在宫门候着了,这会儿正在宫里头等着呢。” 进宝也不觉代文修冷淡,面上的笑意一点儿也没褪去。 “那便有劳公公了。”代文修不会无故为难一个下人,便颔首示意那位公公带路。 进宝将他带到了紫宸殿前,门口有位小太监急行而来。 “皇上在殿内同大臣议事。” 中秋需得休沐三日,如今这才第二日,按理来说,应不会有大臣入宫。 可如今占用这个时间商讨,莫不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 小太监低头看不见脸,进宝一听,朝代文修躬身行礼:“王妃莫急,您稍等一下,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许是皇帝特地交代过进宝,他没有耽搁,直接进殿通报,没过一会儿几位大臣从殿里走出,看着还颇有些疲惫。 太尉包思文走在这些大臣的最后,见到门外的代文修一怔,随即四下环视,似乎是在找左观棋的身影。 “下官参见睿王妃,王妃是一人过来的?” 旁边的小太监解释道:“皇上一早宣王妃入宫的,未曾让王爷一同前来。” “王爷除了有些愚笨,人倒是也不坏,还望王妃海涵。”包思文放下身段,拱手作揖,没了宫宴时对他的不满。 代文修感觉稀奇,不禁有些疑惑,左观棋明面上没有接触过什么人,但这些大臣怎的一个两个的都替他说话,清早刚送走了一个华景,如今又过来一个包思文…… “人坏不坏不是您说了算的,今后臣与他相处的时间会更长,性格脾性如何是会慢慢展现的,不劳您费心了。”代文修淡然道。 包思文位列三公,是朝堂上的老人了,他对不少刚入仕的臣子有恩,私交甚是广泛,上辈子三皇子就一直试图将他拉拢过来。 不过……拉拢的结果如何,代文修并不知,而且他对包思文的职权不为动容,便未领他的意。 “说的不错,人的脾性还是要亲自辨别,是老臣越界了……” 包思文叹了口气,面露酸涩,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伤感。 一直到代文修进了殿门,才堪堪收回视线。 自登基以来,永昌帝的身体一直不差,可近日朝堂之上的事务太多,还不得已在休沐日宣几位重臣进宫,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可就算商讨了一个时辰,永昌帝还在两个抉择中飘忽不定,也没把最后的事宜敲定,进而疲惫的捏了捏晴明穴。 “儿臣拜见父皇!” 永昌帝睁眼见代文修到了御前,性子如他之前见到的那样淡漠,不过或许是因不相熟的缘故,原先的秉性可能并非如此。 “平身,赐座。” 代文修拂了下衣袖,自觉找了个距离他近点的位置坐下。 “你和观棋相处了一段时间,朕看的出来观棋是心喜与你的,否则他也不会老实的跟在你身边。”永昌帝微笑着说道。 这时他仿佛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为自家小儿子操碎心的老父亲。 听永昌帝口中没有责怪他之意,代文修莫名放松了肩膀。 “王爷未曾给臣找过麻烦,他也没有想象中愚笨,只不过是心思单纯,想法还都停留在幼年阶段。” 永昌帝垂下眼睑,遮住眼眸中的伤感,斟酌良久说:“朕也是这样认为的,那些御医都说他痴傻,可从始至终他都能听得懂朕简单的话语,可傻子是断然听不懂人话的。” 永昌帝越说越激动,都把代文修看愣了,原来左观棋的地位在皇帝心里如此之高。 怪不得上辈子皇后如此忌惮柔贵妃,她们之间的争斗甚至传到了西南边境的小镇。 代文修目瞪口呆,半晌也接不上话,思索片刻后,憋出一句:“儿臣会意父皇的心情……” 许是有人理解了永昌帝的心情,他一扫原先的疲惫,明显话多了起来。 “之所以避开观棋单独召你而来,主要也是看你诚心待他,属实令朕放心,该有赏赐,说罢,想要什么?” 代文修眼眸闪了闪,虽说是赏赐,本质上却离不了左观棋,还无意之间还给他扣了一顶高帽。 若是今后他背叛左观棋,想必会直接被处以死刑。 还未等代文修答话,进宝躬身进来,说是靖王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吧。”永昌帝说完,又看向代文修:“都不是旁人,峥儿这个做哥哥的,也对观棋极为上心。” “儿臣知晓,兄长常给予我们帮助。”代文修硬巴巴的说。 从进门到现在,永昌帝从始至终没有提及左观棋的病情,想必应是不知。 左峥进殿看到代文修时,身形明显一顿,看着不似作假。 “何事?”永昌帝抿了口茶,有些惬意。 左峥看了眼代文修,两人正好对视,见永昌帝没有表示,他正了正颜色说道:“儿臣是为东南海岸洪涝而来……” “是有法子了?”永昌帝又看了看两人,无奈道:“是朕召文修来领赏的,你且说你的,让你弟夫了解下政事总没有坏处。” 代文修一阵意外,但他摸不准永昌帝的用意,只得隐下自己的情绪。 相比之下,左峥毫无顾虑,侃侃而谈:“修建防洪堤坝,疏通河道,这自然必不可少。但相应的,白银也会大量消耗,而如今灾区来报,治洪作用不大,水位还有上升的趋势。” 今年的夏秋两季,飓风侵袭造成的降水繁多,水位比往年上涨的快,百姓早已苦不堪言。 代文修记得上辈子洪涝死的百姓不少,去西南边塞的路上有不少难民,最后还处死了几个贪污济灾白银的大臣。 说到底,若不是那些贪官,倒也不必有那样多的难民。 第20章 赏个闲职 “治洪作用不大?何意?”永昌帝面色深沉道。 “先前有的河道不合理,实际疏通效果不好,再者常年的洪水冲击,堤坝的损耗也比较严重。”左峥道。 永昌帝面色阴沉,这件事拖的时间不短了,治理的方案一改再改,就是不见起色。 反而拨出去不少赈灾银两,不见踪迹,如同被洪水卷走一般。 “那就再拨款白银,务必要控制住这场灾难。”永昌帝咬牙道。 代文修想要阻拦,却不知当下这事,自己插手是否合适,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便觉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殿里总共就三人,永昌帝还闭目忧愁,那便只有左峥了,代文修抬首看去,对上左峥的眼眸。 左峥又看了眼永昌帝,对他使了个眼神,装作无意询问:“刚才就见弟夫一直看着父皇,难不成是有何话想说?” 闻言,永昌帝疲惫的睁开眼,他略有疑惑的看向代文修,以为他是想好了赏赐之物,想要回府了。 “朕留你的时间确实不短了,想好要什么了吗?这可是朕专赏给你的,可与观棋无关啊……”永昌帝勉强挤出点笑容道。 “儿臣并非因为此事……” “嗯?” “方才听你们所言,儿臣略有拙见,不知当讲不当讲……”代文修不好意思的说道。 “讲吧。”索性也没有好法子,随便听听也行,永昌帝重新闭上双眼。 “儿臣以为除了疏通外,也需官员实地勘察,根据地形带领百姓封堵。”代文修见永昌帝没有打断便继续说道。 “官员亲临现场指挥,一有变动加急上报,如实汇报灾情,责任到人……再然后,儿臣不建议再拨大量白银……”代文修斟酌道。 在他说到“责任到人”时,永昌帝便睁开了眼,似是听到了心里。 “是因之前拨的银两不少,按理来说,泄洪设施不应如此不堪,但是可开仓放粮,开设粥棚……” 代文修暗示的很明白了,就差直接说有官贪污,需彻查到底了。 上辈子这时候的大水还未酿成太大后果,但是不少官员以为这样就过去了,谁料那只是个开始。 大水直接冲垮堤坝,死伤无数,朝廷重新派人赈济,再加上蛮人来犯,国库消耗巨大,直到战后才勉强缓回来。 永昌帝看着代文修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偏过头看着左峥说:“你觉得如何?” “弟夫所言更加完善,确实有些细节是儿臣考虑不周,儿臣自以为可采纳,若父皇觉得仓促,也可等上朝后询问众臣意见。” 最终的决策还是推到了永昌帝手上,无论这些法子会不会被采纳,朝堂上总要提一提代文修这个名字。 两人待着也无要事,索性直接告退,临走时,永昌帝叫住代文修,示意他赏赐还没要。 “儿臣……原是想让父皇给一个闲职,观棋是个闲不住的,时常缠着儿臣讲些趣事,可府中只有我们二人,时间长了难免闭塞……” 代文修垂着头,随即像是感觉不妥,他叹了口气,又重新说道。 “不过……儿臣知晓自己身份不便,便也不强求了……”代文修失落的说道。 永昌帝给他这份赏赐,除了叮嘱他要好生照看左观棋以外,同样也是对他的补偿。 若是不给任何好处,把代文修逼迫到极致,最终伤害到的还是左观棋。 况且永昌帝自以为是的特点非同常人。 若是直接给他说此事,永昌帝极有可能驳回,但代文修主动放弃,他反而觉得这件事或许还有商量。 果然,永昌帝认真思考了此事,他没着急驳回代文修的诉求,又是在两个抉择中游荡。 “此事容朕想想,不出三日,朕便可给你答复。” 代文修心下一喜,但未多表露出来,“谢父皇!” 从殿内退出后,一抬眼就见左峥在等候自己。 “赏赐可要到手了?”左峥微笑着调侃道。 代文修没有带下人入宫,左峥身后跟着的是他的贴身侍从,两人说话倒是没有什么顾及。 “不算,只不过提了提。”代文修摇头道。 “有多少把握?” “七成。” 两人打着哑谜,那侍从对两人的举动没有任何意外,老实垂着头。 代文修对左峥的疑虑也暂时打消了,不可否认的是,左峥是想帮自己谋求官职的,否则也不会在皇帝面前为他争取机会。 虽然代文修也可自告奋勇,可如此一来,便会让永昌帝怀疑他另有所图,但只要左峥装作不经意间提及,便正和时机恰巧可以帮助到他。 无论成与不成,至少都给永昌帝留下了一个印象。 “对了,观棋的风寒严重吗?”左峥询问道。 代文修见他面色如常,还以为忘记了此事,“倒是不严重,那位姓华的太医来过,说一副药下去就差不多了。” 左峥颔首,倒是也没说什么。 两人交谈着便出了宫门,回府的路不同,也就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刚一掉过头,就听车夫大喝一声,代文修没有准备,措不及防身体前倾,额角磕到了车壁。 然后便听见一辆马车从旁边疾驰而过,车帘都被风带的掀起一角。 “王妃…王妃恕罪!刚才过去的马车速度太快,倘若奴才不避让,两车定是会相撞的!”车夫连忙叩头,慌慌张张的求饶。 代文修被撞的一阵头晕目眩,半晌才缓过来,这是在宫门口,谁的胆子如此大? “那是谁的车?”代文修揉着那个伤处,咬唇说道。 “回…回王妃,是纯禧公主殿下的马车。”车夫战战兢兢的说。 怪不得胆子如此大,能在皇宫如此高调且为所欲为的也就她了…… 那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代文修掀起一角车帘,刚好看见纯禧公主从马车上下来,紧接着上了轿辇,全程没有多走一步路。 身边还立着一个长相清秀的贴身护卫,早就听闻纯禧公主有养面首的习惯,莫非这个也是?…… 代文修没有深究,同样也不想与这个公主产生瓜葛,便示意车夫回府。 第21章 额头伤 马车刚刚启动,那个被代文修多留意了几眼的侍卫,朝他离去的地方看去。 纯禧公主的轿辇被抬了起来,她回过头见那侍卫望着远处,不耐烦道:“看什么呢?走不走了?” 那侍卫收了目光,转过身,即便对上公主的眼睛,眼里也没有丝毫畏惧,与周围那些恨不得把头埋在怀里的下人甚是不同。 “回公主,刚才我们差点撞到那辆车。” 纯禧公主翻了个白眼,显然没料到是这样一件小事,不屑道:“然后呢?有胆子过来找吾理论。” 随后便没再理那个侍卫,被下人抬进了宫。 —— 进宫耽搁的时间不算短,天黑的也越来越早,傍晚的气温有所下降,代文修的额角有些发红,不过只要不碰那处,倒是也不疼。 代文修在车里饥肠辘辘,早上和中午两顿饭吃的都心不在焉,一向口腹之欲较少的他,现下竟然有些想要吃烤鸭了。 不过,左观棋还病着,不宜吃油腻的,还是陪着他喝清粥吧…… 马车渐渐停稳,代文修也收起了思绪,正当他想要掀帘时,帘子便从外面掀开了,相应的还有极其委屈的一句。 “王妃……呜呜呜……呜呜……” 代文修:“……” 左观棋身后还有几个婢女围着,怕他再从脚踏上摔下。 “这是怎么了?”代文修被下人簇拥着下车,下一刻左观棋就缠上来,将泪水全部蹭到了他身上。 …… 这还是刚裁的新衣,不过穿了几个时辰而已…… 代文修挤出了一个笑容,想将他的脸从自己怀里“拔”出来。 待他触碰到左观棋的脸庞时,才发觉他的脸颊都是凉的。 “这脸怎的这样凉?退热了吗?”代文修担心道。 他不停的用手试左观棋身上的温度,就连衣袍里两只小臂也是凉的。 “回王妃,王爷自您走了后,怎么也不肯进屋,非要等您回来,奴婢们劝也劝不住……”生若低着头,不安道。 代文修带着左观棋一边往屋里走,妙若还在一旁补充。 “王爷退热了,不过在门口立的时间不短,不知会不会再烧起来……” 话毕,代文修阴沉着脸,耳边只剩下左观棋时不时的呜咽声。 “把床铺好,再去烧些热水来。”代文修吩咐道,随即又想到什么,“还有,把今日那个御医请来。” 几个丫鬟瞬间领了命,小跑着去干自己手头的活。 “王妃你怎么去这样久?”左观棋呜咽着,不肯往床上坐。 代文修想让他去床上躺着,但不知为何,左观棋老是想扒在他身上。 以前就是再喜欢跟着他,也没有往他身上上的道理啊…… “在宫里又见到了兄长,耽搁了点时间。”代文修如实说道。 “……啊?那为何父皇不让我同你一起?是不是他不想看见我……呜呜……” 左观棋拽着他衣袍的手掰都掰不开,哭的更大声了。 是因父皇没有召见他入宫?还是怨他回来的迟?或者是身体不适,情绪上头? 代文修摸不准他是因何而闹,也不忍对他发脾气,只得先让他平复了心情。 “观棋…观棋乖,听话好不好?下次我带着你见父皇,然后再给你买烤鸭吃……” 代文修悉心哄着,铺完床的生若在一旁侯着,屋里光线有些弱了,她便去点了灯,灯烛将整间屋子照亮了,同样也照清了两人的脸庞。 左观棋的泪水挂在脸上,因为哭闹还出了一头虚汗,如今正愣愣的盯着他的额头。 “你这里……”左观棋抽噎着,指了指代文修在马车里被撞到的地方。 代文修缓过神来,不甚在意的说:“不小心磕的……” “唔——”左观棋哼唧两声,闭上了嘴。 总算把身上的左观棋摘下,代文修出了点汗,便吩咐生若在浴桶里备水。 代文修把腰带解开,外袍褪去,活动了下酸涩的臂膀,一转身就见左观棋又是一副眼含热泪,看着他委屈的表情…… 代文修:“……” 代文修不解,一个大男人是如何频繁做出这表情的…… “怎么?想要如何?若是觉得身体不适,就在床上躺下,御医一会儿就能到。” 说完,他亲自动手去脱左观棋的外衣,否则连带着外衣盖上被子,定是难受的要紧。 “……我不觉得难受,我不躺……”左观棋拦下代文修给他解衣带的手,独自挪到床尾,抱住了围栏。 代文修摸不准他想做什么,反正也不闹,便由着他去了。 “王妃,热水备好了……”生若道。 “你来看着点王爷,若是我不在,御医来了就先领进来。”代文修道。 “是。” —— 华景来的不算慢,但他来了之后,并没有见到代文修,便只给左观棋把了脉,叮嘱了婢女几句后,就打算告辞。 “不许!”左观棋在床上大声说道。 华景不明所以,询问道:“王爷可还有其他事?” “王妃…头上……有很大的伤……” 左观棋面部表情夸张的,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顿时将华景吓了一跳。 “伤的真有这么大!”华景瞪起眼睛。 “对!看着可吓人!”左观棋夸张的说道。 华景忙去药箱中寻找药物,还不忘询问代文修人在哪里。 “王妃去沐浴了……一会儿就过来了……”左观棋就坐在一边,看着华景捣鼓他那堆玩意儿。 华景想着,既然还能沐浴,想必应没有那么严重,血液应该也止住了。 正想着,代文修就回来了,华景立马迎上去,就见他长发半干,随意披散着,完全没见着左观棋口中说的伤…… “?有事?”代文修挑眉,亲眼见着华景的脸色从焦急到疑惑再到迷茫…… 华景自觉行为不妥,忙跪下身去:“臣听睿王殿下说您的额头有伤,还…还甚是吓人,便备好药物在此等候。” 代文修往向左观棋担忧的眼神,随后又瞥见备好的药物,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到了。 “确实磕了下,但没有王爷说的那般严重。”散落的长发正好将额角那一块儿给挡住了,代文修撩起来,示意给华景看。 第22章 三皇子幼年心机 原来这个地方只是红肿,现在已经发青充血了,看着确实挺严重,吓到左观棋是有可能的。 华景查看了一番,在箱子里翻翻找找,刨出一小罐药膏。 “这是臣自己研制的药膏,涂抹下去约摸五日见好,明日这处额角可能青的更严重,但这是正常现象,按时抹药就行了。” 左观棋在一旁看着,药膏直接被他接在手里,还好奇的打开盖子闻了闻。 这会儿看着倒是比刚才有精气神,代文修见华景没有提及左观棋,便询问道:“王爷如何了?” “回王妃,王爷体质不算差,身体并无大碍,这风寒很快就能过去。” 华景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两人都没什么事儿,白让他拎着药箱跑了一趟,但这话他不敢说,只是在心里默默絮叨。 代文修没让他走,又让他写了些药膳食谱,他与左观棋都在习武,难免饭量上增,正好用药膳补养体质。 待华景走后,左观棋早就饿着肚子趴到了床上。 “王妃…我饿……”左观棋玩着手里的药罐,极其萎靡的瘫在床上。 代文修本就磕到了头,又饿着肚子洗了个澡,早就有些头晕眼花。 “王爷王妃,饭菜已经备好了。”饭菜在代文修回府后就做着了,妙若见华景走了,便赶忙叫两位主子用膳。 左观棋从床上弹起,还不忘拉着代文修一起,径直往餐桌走去。 两人都被饿的厉害,即便这饭清淡,也吃的津津有味。 —— 翌日,果不其然,代文修额角的伤看着更严重了,他还没喊疼呢,就被左观棋哭的没了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伤是在左观棋身上。 此刻,左观棋就坐在代文修面前,两人中间隔着个小桌子,桌上两本书两盏茶,外加代文修手中的一支笔…… “王妃…药膏好像又没了,再涂一层吧……”左观棋认真盯着代文修的脸,身体都越过了桌子,就差贴上去了。 这是左观棋要求的第五次,中间有几次都被驳回了,到现在为止已经涂了三遍药膏了。 华景原本是让一日涂四次,如今却是两个时辰就要涂完四次了! 代文修下巴往后撤,用毛笔尾端点上左观棋的眉心:“身子往后,离我远点,不要挨如此近!” “…我不想……”左观棋嗫嚅道。 “由不得你!”毛笔敲上左观棋的脑袋,他抱着头一缩,代文修顺势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推到他原来的位置。 左观棋像被遗弃的大型犬,趴在桌案上不动,手下的话本没看一页,只剩一直盯着他的伤口看了。 “药膏不用一直抹,只是看着严重,但是一点儿也不疼……”代文修语重心长道。 左观棋像是把他当做难以缝补人偶,只要是暴露出来的皮肤,上面的一点伤,都会让他心念很久。 比如之前两人习武对打时,他的手上被左观棋挑破不足一指长的伤口,即便那伤不出三日就能掉痂,他的手也依旧被左观棋抱着吹了半天。 伤口虽小,不至于那么紧张,但左观棋都是真心实意在担心他,所以代文修也就拉不下脸,不舍得去凶他,顶多像刚才那样用笔敲一下。 “怎么会?我被鱼刺扎了…就疼……”左观棋挥舞着双拳,激动的说道。 “鱼刺?卡着喉咙了?”代文修道。 “不是!是手,可疼了!”左观棋伸着自己手,给他看右手背的位置。 “就这里,有个大刺扎进去了!” 手背上早就没了痕迹,但左观棋又不会说谎,想来应确有其事。 可不管从前在宫里还是到了王府,就算是在吃鱼的时候接触到刺,也不可能把鱼刺给扎手里…… “怎么扎进去的?”代文修追问道。 左观棋想了想,停留片刻道:“额…三皇兄……三皇兄给扎进去的……” 左璃?他还没那么蠢,应不会这么干,这伤兄弟和气的事,一向会被皇帝严惩的。 “他为何要扎你?”代文修不解的问。 “他不小心扎的,还带着我去找了太医……手上可疼了,第二日父皇出的题,我都写不出来,好生被父皇说了一顿……” 左观棋垂头丧气,摸着手上被扎过的地方。 要知道,左观棋自从中毒后,便没在同其余皇子一同学习过了,这事想必是很早了,应该在他还不傻的时候,亏得他还记得住。 不过,鱼刺是怎么才能不小心扎手上的,那得使了多大劲儿,才能让左观棋第二日都写不了字,疼的能到现在都不忘…… 况且左璃要比左观棋大着三岁,即便那时候左璃虽算不得太大,但心性肯定比左观棋成熟,很容易将人哄了去,八成就是在故意欺负人。 代文修脑中冒出左璃争强好胜的样子,一个念头在心里闪过:“你们写父皇出的题,需要排名次吗?” “排啊…我好多次第一!”左观棋有些骄傲的说。 “你受伤那回,谁是第一?” “三皇兄啊!他原本一直是在我后面,但我写不了题了,自然就成他了啊! 可…就是原本那次父皇还给了奖赏,我还想把赏赐的东西带给母妃,可惜我没拿到……”左观棋噘着嘴,失落道。 早就听左峥说左观棋幼年聪颖,没想到回回答题都是第一,即便后来出了事,也没把以前的事完全忘掉。 不过这样的话,按照左璃的性格,他为了得到奖赏,倒是真的有可能故意伤害手足,哪怕这个人不是左观棋,是他的同母兄弟也不会放过。 可怜当时的左观棋太小,真的就以为三皇兄“不小心”扎了他的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思。 “没有就没有吧,往后想要什么便给我说,只要府中有,就可以给你。”代文修揉了揉左观棋的脑袋,温声道。 左观棋眼睛亮了亮,一扫原先的失落,用发顶蹭了蹭他的手,引的代文修直笑。 但代文修没告诉左观棋的是,这府里的东西原本就是他的,只不过是交在自己手上管理而已…… 第23章 秘书监 这日一早,两人睡的还没起床,宫里便派人过来了,是永昌帝召见睿王妃入宫。 其实宫里人来的也算不得早,只不过两人都是夜猫子,自然起的也晚,谁也不嫌弃谁…… 可上次代文修独自进宫,回来的就迟,这次左观棋说什么也不让他一个人去,非要跟着。 “带吧……我也要去……你不能一个人去……”左观棋抱着代文修的大腿,跪坐在房门口。 “王爷使不得啊!快起身!”生若看着王妃阴沉的脸色,更加卖力的去拽左观棋的胳膊。 笔若在对侧拉他另一只胳膊,丫鬟干活的手劲不小,只听刺啦一声,衣衫上的料子扯开了。 笔若手下一顿,这料子是从江南进贡的,丫鬟三月的俸禄也做不了一身,于是下意识去翻找那扯开的料子。 “莫要管那些,先将他拉开!”代文修那只腿完全动不了,左观棋掐的太紧,明日这腿就得有淤青…… 闻言,笔若点了点头,手都拽酸了,妙若在一旁看着使不上劲,见左观棋两只脚跪着不动,无奈之下,只能去拉他的腿。 她一人有些吃力,花若见到后,也过去帮他的忙。 “嗷呜…呜呜呜……我…不……”许是拉的腿疼了,左观棋嚎了一嗓子就开哭,手下使的劲的越发的狠。 “嘶……松手……”腿上传来的疼痛感增强,代文修险些没有站住。 左观棋近乎趴在地上,两只胳膊却死死抱着他的腿,手指更是要掐进他的肉里,四个小丫鬟都拉不开。 代文修都要麻木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行行行,带你过去,不过若是被父皇骂了,我可帮不了你……”代文修妥协道。 左观棋只听到了前面几个字,几个小丫鬟闻言也松开了手,心里都松了口气。 “父皇不会骂的……”左观棋松开了掐着代文修大腿的手,身上的尘土也顾不得拍,连忙起身揽住了他的胳膊。 “不过…方才你的衣袍被扯坏了,上面也染了不少尘土,穿着不得体,需得去换一身。”代文修微笑的看着他,温柔的说。 左观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很快就好,你等我……” 代文修还是那副笑容,没有答应,也没点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两个丫鬟带下去换衣。 等左观棋一进屋,代文修转头就走,没有一丝停留,到最后干脆小跑了起来。 “备车!” “王妃我们不等王爷了?”花若和笔若两人步子小,只能狂奔才能跟上他。 “不等了!皇子无召不得进宫,那不是上赶着去惹父皇生气!”代文修语速飞快,大腿上的疼痛都来不及注意。 上次入宫,永昌帝只是想避开左观棋,暗自敲打自己,哪怕左观棋不一定听的懂他的话中意,也执意没有让他跟来。 想必这次也一样,虽说通报一声,左观棋就能入宫,可这样的话,倒是显得自己是想要用左观棋,来压制他一样。 “那待会儿王爷找不见您可如何是好?”花若喘着气说道。 “就我走的这一会儿看管好,别让他伤了自己,其余的随意。”代文修几步上了马车,将两个丫鬟都留了下来。 —— 一回生两回熟,这次入宫的心情,便没了之前那般坎坷。 跑出府的时候太急,身上出了点汗,腿上被左观棋掐的那几处细密的疼,竟是隔着布料抓破了…… “今日怎么来的这般迟?”永昌帝负手而立,背对着代文修观赏墙上的画作,听到传报后才缓缓转过身。 “嗯?你这额角是怎么了?”永昌帝看见代文修头上的青紫,虽然消下去不少,但还是能一眼看见。 “王爷缠着儿臣想一同前来,便耽误了时辰…至于这额角,不过是儿臣不留意磕的,倒是没有大碍,劳父皇关心。” 代文修规规矩矩的拜谢,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避重就轻的说。 同样也暗示了自己将左观棋独自留在府中,有什么事尽快说,自己好回府去哄他。 “前些时日,你提到的那份赏赐朕仔细想了想,倒也不是行不通,不过是个职位罢了,你想要给你便好。” 果然,永昌帝直奔要事,没有在随意与他攀谈。 虽然并不知是何职位,不过哪怕是个很小的闲差,也就表明了自己今后有入朝的可能。 “谢父皇!”代文修心下一喜,语调都兴奋了不少。 “原担任秘书监的大臣年事已高,前些日他又病倒在床,不得不告老还乡,朕也不能压着不放。 所以这职位就空缺了,正好你能补上去,处理的事务也不多,交给手下的官员也可,如何?” 永昌帝坐于主位上,他给的这个职位听着没有实权,但实际上,只要背后的皇权过大,也能在朝堂上掀起一番风雨。 不过…就以代文修是睿王妃的身份,再大的皇权永昌帝也不会给,不过是打发他去与繁多的书册作伴。 “儿臣谢过父皇成全。” 代文修装作很欢喜意外的样子,赶忙道谢,落在永昌帝眼里,不过是一个好拿捏的棋子,今后对左观棋应只会更好。 “召你来原本就为了这事,既然你喜欢,那便也不必更换了,这差事正好能让你多接触些书,观棋缠着你,你就能多给他讲些故事。 罢了,他还独自在府,你且回去吧,莫要让他等的太急了。” 永昌帝摆摆手,达到目的后,没了别的话想说。 正好,代文修也不想再与他搭话了,便起身告辞了。 秘书监这官职不算小,但实权不大,没有背后永昌帝作靠山,定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倒是真的悠闲。 而且自己还是个王妃,秘书省的官员就算有意见,也不敢明面说他的不是,毕竟永昌帝这山靠不住,左观棋这山还是能倚一倚的。 代文修正这样想着,一不留神便忘了避开轿辇,冲撞了贵人。 “谁在前面?不知道公主殿下的轿辇要避让吗?” 宫女伶俐的声音传来,跟着代文修的那个小太监忙在轿辇前跪下。 第24章 纯禧公主左珏霜 “请公主殿下恕罪!奴才正要带着睿王妃出宫,没留意到轿辇,不是故意不避的!” 那小太监抖若筛糠,几乎要把自己埋在地里。 如今在大璟能被称为公主的,只有永昌帝的独女纯禧公主左珏霜,她与左峥同岁,直到现在都未曾嫁人,极其娇纵。 几乎是一瞬间,代文修就想起上辈子左璃被她摁着头下跪的场面。 “臣代文修参见公主殿下,宫中规矩臣多有不知,若是冲撞了公主,便请公主恕罪!” 代文修躬身行礼,没有一点儿不情愿。 听左峥说过,纯禧公主难缠的很,若是遇上,能避则避,不要试图去攀谈几句。 既然左峥和左璃都不是她的对手,代文修虽好奇这人,但也不想用自己去试她的脾气。 就算他贵为王妃,也没有把握不被她纠缠,而且还可能连累到左观棋。 “本宫还说这宫里怎的有俊俏的生面孔,原来是五弟的王妃……”纯禧公主语调慵懒,听不出生气与否。 她手掌一挥,轿辇被人放下,旁边那个长得清秀的侍卫,立马上前将她扶下。 代文修垂首,听见纯禧公主正朝着自己这里走来,不多时,眼下便出现了一双华丽的翘头鞋。 “免礼。” “谢公主。” 代文修直起身,左珏霜离他很近,那个侍卫也不敛目光的看着他。 他后退了一步,与左珏霜保持了距离,这一举动,引的后者掩唇大笑。 “这样着急回避,是怕本宫会对你如何?”纯禧公主眼含笑意,挑逗道。 “男女授受不亲,于理不合,臣唯恐坏了公主的声誉。”代文修道。 说着,他回避了左珏霜盯着他炽热的眼神。 “本宫的声誉?本宫的声誉一向不劳旁人操心…比起本宫,恐怕你是在担心睿王府的五弟,着急回府吧!” 纯禧公主还是笑着,但那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奸诈与戏谑。 “臣已是成家之人,王爷确实独自在王府,臣…放心不下……” 代文修确实着急回府,所以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焦灼,但却没想到她能一眼猜到原因。 “早就听三弟提起相府二公子芝兰玉树,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可惜…成亲了……要是早点让本宫遇见多好……” 纯禧公主话锋一转,转头又打量他的相貌,代文修一惊,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公主莫要寻臣开心了,今日确实是臣的不是,还望公主降罚后,放臣回府,王爷这时定是已经要把府里闹的天翻地覆了。” 代文修面露难色,甚是诚恳。 “罚什么?”纯禧公主许是觉得代文修无趣了,便收起自己热切目光。 代文修眼眸闪了闪,“只要王府里有的,放臣回去后,改日一定送到公主府!” “哦?”纯禧公主挑起一侧眉,围着代文修四下打量着,逼得他不得已继续往后退,“若是本宫想让你独自来公主府呢?” 纯禧公主凑到代文修面前,轻笑着:“然后小住一两日……” 代文修终于知道为何左峥和左璃都觉得她难缠了,他退了一大步,也顾不得她脾性如何,冷声道。 “公主请自重,臣并非女子,独自前往公主府于理不合,况且臣与睿王感情相合,断然不做秽乱之事!” 说罢,代文修不在观测左珏霜的神情,转身就要走。 “想不到你和五弟的感情这样深厚,怪不得三弟想助你逃婚,你都置之不理……”纯禧公主双目微垂,失落的说道。 在场下人,站的站跪的跪,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代文修停下了脚步,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上辈子也就左璃和身边的两个侍从知晓。 若是在告知了旁人,左璃岂不是亲自将自己的把柄送了出去。 可如今左珏霜知道,听她的语气,恐怕还知道的不少。 代文修转过身,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疑问道:“你在说什么?” 纯禧公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五弟比本宫要好吗?” 说着,就重新走向了代文修,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代文修目露寒光,偏过了头,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公主!” 左珏霜的手腕被抓住,是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侍卫。 “怎么?”左珏霜僵硬的转过头,眼光深沉的看着那个侍卫。 那侍卫早就习惯了左珏霜的脾性,即便被她那样看着,也没有任何的惧色。 “该回府了。” 左珏霜死死盯着那侍卫,片刻后,冷哼一声,“府里有何意思?” 她话是这样说,却没有挣脱那侍卫的手,朝着轿辇走去。 “等等!”纯禧公主走了两步就又看向代文修,似是不死心,“本宫可对你是很感兴趣,可莫要忘了。” “公主!”那侍卫有些恼怒,左珏霜没有治他以下犯上之罪,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上了轿辇。 代文修心情如同吃了死苍蝇样恶心,若是这辈子左珏霜知道逃婚这事,那上辈子她是否知晓。 若是上辈子她也知,又是谁告诉她的…… 总不能是左璃,帮自己弟弟的媳妇逃婚,这若是暴露了,他的脸面还往那儿搁,就连皇帝都不会放过他,继承大统之事就再也与他无缘了。 —— 在宫里待的时间太长,代文修刚上马车,就打发随身的一个小侍买些吃食点心来,还特地叮嘱了他在去城南烤鸭店预约。 代文修收起先前烦躁的心情,反正想也想不出来谁告知的,回府慢慢查。 可府中还有一个难缠的对象,他得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应对。 一路上,代文修催促着车夫,就连到王府门口后,他也是赶着下车,不浪费一点儿时间,能早一点是一点。 谁料,府里的下人几乎都聚集在了门口,代文修心头一跳,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王妃!王爷…王爷自己出府了!”花若焦急绞着手指,慌张到话都说不清。 “他怎能自己出去?”代文修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厉声说道。 “王爷知道您走了后,就不愿意了,又哭又闹的,说什么都要入宫。 奴婢便让人把门守着,还特地多派了几个人,可…可谁知王爷从墙上翻了出去,奴婢们跟出去就没了人影!” 第25章 枣红衣衫的郎君 妙若把代文修带到左观棋翻出去的那个墙头,这里正好有旁边的翠竹遮挡,以至于左观棋爬上去,下人才看见。 “翻出去多久了?外派了多少人?”代文修拧眉询问道。 “约摸有半个时辰,府里的侍从都出去找了……”妙若道。 半个时辰前,代文修刚摆脱了纯禧公主,正慌忙的回府,一路上马车走的快,很难留意四周。 再加上左观棋不常出门,身上鲜少挂腰牌,普通百姓认不出他,便更难将他寻到。 “王爷不识路,不能只去入宫的那条路寻找,你们也都出府,府中留下两人便可!” 代文修踩上垫脚的石头,也要从这个地方翻出去。 “王妃!奴婢跟着您吧……”花若大惊失色,正要跟来。 “不必,你去宫门口守着,以防万一。” 代文修翻下了墙,朝着较为热闹的一处走去。 —— 虽未带侍从,但他穿着贵气,气宇非凡,一路打听下来,倒是很少有人拂他面子。 “客官住店吗?”店小二殷切道。 代文修寻了一条街,也没有线索,到最后几乎是逢人就问。 “不必了……”代文修歉意的拒绝了,随后又询问道:“您有没有见到一个有些愚笨的青年男人,外表不错,但个头比我大,穿的枣红色的衣裳?” 一般这要帮忙的,店小二都不管不问,不过眼前之人穿的不俗,还甚是着急,怕是哪家的公子,便没敢轻易得罪。 “我在这条街上见过那么多人,不知道您说的是谁啊?”店小二为难道。 “就这半个时辰以内,个头比我高也比我壮,可能…还一直走一直哭……”代文修两手比划着。 这样的特征单独拉出来不明显,但合到一起还是挺引人注意的,毕竟一个又高又壮的大男人哭着在街上跑,怎么都会让人心生好奇。 那店小二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也没想出符合特征的。 “没见过啊,就一个比较符合的,但那人没在哭,而且看着也不愚笨,挺正常一人……” “那…行吧,多谢了!”代文修满脸失落,拱手做谢。 正当他想继续走时,一个妇女说道:“你说的那个男人是不是走的很急?刚才我见他朝着那边去了……” 这妇女指了指另一条路,看着代文修直笑,那条路是入宫的方向…… 还没等他道谢,就听见店小二对那个妇女呵斥道。 “进店吧!人家找的公子有些愚笨,是哭着出去的,不是刚才那个郎君,别在这儿自作聪明!” 那妇女被冲的吓了一跳,转头赌气的进了店。 想必之前有个穿着红衣的公子,和自己描述的有些相似,让人给弄错了。 但是左观棋的特征还是很明显的,不至于完全没有人注意,难不成走的地方太偏了? 代文修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一身冷汗,百姓之中尚且认不出他,可世家大族却不一定。 左观棋那一身衣服京城没多少人穿的起,加上他愚笨的特征,那些世家大族稍作排除,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若是想把他扣在府邸,那代文修是把京城拆了也找不到。 代文修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想不通他究竟能跑去哪儿,全府的人几乎都出动了,也没打听到他一点消息。 “公子……公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代文修背后响起,妙若喘着粗气向他跑来。 “找到了?”代文修心急道。 “宫门口……王…公子在宫门口……”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妙若称代文修和左观棋为公子。 由于跑的太急,妙若头上的发髻都有所凌乱,而代文修顾不得她,好不容易听到消息,自己是一点也不敢停歇,直接朝宫门奔去。 —— 皇宫门口,花若踱来踱去,焦灼的向远处望着,虽然希望不大,但她还是想在这里碰见王爷。 许是她的祈求被上天听到了,没过多久,一个红色的身影闯入她的视野。 “王爷!!!!”花若激动万分,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一嗓子将左观棋吼的一惊,见到花若就想跑,可宫门口就在眼前,他又不甘心,遂朝着宫门跑去。 “王爷!您跟奴婢回府吧!”花若跪地叩头,左观棋理都不理她,一个箭步就冲向了宫门口。 “来者何人!”宫门口的侍卫许是当差不久,认不出左观棋,便拔刀警示。 “不!使不得!使不得!那是睿王爷!还不把刀收了!!!” 花若吓的破了音,连滚带爬的跑到那个侍卫面前。 那个侍卫也吓的一惊,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也不能在这儿伤了人,立马换了刀背抵挡。 “闲人不得随意入宫!” “让我进去!我的王妃在里面!”左观棋扒着那些侍卫,大叫道。 “把刀收起来!把刀收起来!莫要误伤了睿王爷!”花若极力挤在左观棋前面,想将他带离。 “是睿王?”侍卫不可置信的问道。 “对!是睿王殿下!拦着他不能进宫!”花若在夹缝中将身上的腰牌掏出,递给怀疑他们身份的侍卫。 两个侍卫仔细查看了腰牌,在加上左观棋这闹腾的样子,没了任何疑心。 “这……王爷若是想进宫,属下进去通报一声就行,想必圣上不会苛责……”那侍卫被左观棋一掌推到一边,捂着胸口纠结道。 左观棋一人的声音掩盖了他们的谈话,花若实在没有余力在给他们解释,只能扯着嗓子崩溃的喊。 “王妃回府了!已经不在宫里了!进宫是找不到他的!!” 闻言,左观棋停住了动作,他撅着嘴,瞥了眼花若。 “他真的回府了?” “对对对,他回府了,找不到你可是心急!”花若苦笑着说。 恰好这时,妙若赶着马车找了过来,花若心里松了口气,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左观棋不愿意了,重新嚷嚷着进宫。 “我不信…我要进宫!我要王妃!” “王妃?睿王妃早就出宫了,他真的不在宫里。”一旁侍卫听懂了他们的谈话,也附和道。 “我不!你们是一起骗我的!我不信!!”左观棋倔强道。 无奈之下,只能让妙若先去找王妃,花若留在这里周旋。 吵闹声始终没有停止,代文修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况。 第26章 回府哄人 与左观棋的周旋下,几个侍卫已经相当心累了,可他还生龙活虎,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王爷……”代文修的声音有些沙哑,见到左观棋无碍时才心安。 听到声音,左观棋顿时转过了身,就见代文修头发凌乱,有些狼狈的喘着粗气。 “你…”左观棋拖着尾音,语调里有不易察觉的心疼。 “你跑了,你没带我,你不带我。”左观棋垂下眼眸,越说越委屈,径直走过来站到他的面前。 “对不起,是我的不是。”代文修摸上他的脸庞,“先回府吧,风寒将好,闹这样久身子又该不适了。” 左观棋别扭的躲开他的手,强忍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像个被抛弃的小怨妇。 代文修半推半哄,安抚劝慰的话说的舌头都要打结了,才将左观棋带上马车。 花若和妙若两个丫鬟也累的不轻,互相依靠在车上休息,车夫不在,她们还得注意着手中赶马车的缰绳。 马车里,代文修塌下紧绷的身躯,随手把散落的长发挂在耳后,对他好言相哄。 而一向喜欢在他身边喋喋不休的左观棋,如今却在一旁把脚放在座位上,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 “这次走的急,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下次肯定带你去……” 代文修像个渣男样给左观棋画着饼,马车里的空间本就狭小,他还时不时往左观棋那处挤。 左观棋被挤在车角畏畏缩缩,不想听代文修说话,便把头扭向车壁。 代文修:“……” 马车走的不快,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谁也不肯动…… 半晌。 “观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皇封官给我了,以后我也能护着你了。”代文修败下阵来,轻轻抚着他的背。 代文修有些想笑,原本他看不惯文人文绉绉的样子,没有武将耿直豪爽。 尤其是自己父亲,会拐弯抹角说教母亲,母亲无法反驳,也反驳不过,以至于代文修心生厌恶,导致他对武将有兴趣,一心想成为一名将军驰骋沙场。 而他也自小就不喜文官,也不喜名字中的“文”。 可如今阴差阳错,他还是做了文官,成了母亲口中“争气”的样子。 “我不要你护着,我应该护着王妃才是。”这声音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左观棋没有动,身上那撅劲儿还没被拽回来。 “好好好,知道观棋对我好,但正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对你好……” 代文修轻笑一声,声音虽小,但足够左观棋听到。 两人挨得有些近,狭小的马车竟显得没了那么拥挤…… “王爷王妃,我们到了,可以下车了。”妙若哑着嗓子说。 府里的下人断断续续的回来了,两人一下车,生若和笔若便跟了过来。 左观棋躲开婢女,快步朝府里走去,将王妃留在身后。 许是刚松了口气,下车后代文修的腿有些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无碍,跟好王爷,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就行。”代文修缓了缓,在侍从的搀扶下直起了腰。 回到屋里时,左观棋已经坐在饭桌上大块朵颐,上面还摆着代文修让侍从买回来的吃食。 “王妃,城南的烤鸭店已经预约了。” “好。” 几番折腾下来,代文修也未曾进食,他在城里走的脚掌都是酸的,迫切想要沐浴放松。 但他不能,得赶快把左观棋哄好,否则以他的情绪,夜里会难以入睡,长此以往,只会越来越愚笨,身体也会越来越差。 “多吃点,我让下人定了烤鸭,明日中午给你吃。” 代文修夹的都是左观棋喜欢的菜,他自己没吃几口,浑身的乏累让他无心用膳。 可他坐下后,左观棋没吃多少,把自己碗里的吃完后,便独自进了内室。 代文修自觉这次玩儿大了,满桌的美味佳肴愣是一口也吃不进去。 若是左观棋像以前那样吵闹倒是好哄,可现在连话也不说,连拿什么哄都不知道。 “王妃莫要太过忧虑,王爷只是一时赌气,可别把自己累坏了身子。”生若见代文修停了筷子,安慰道。 代文修长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撤下去这桌菜,他独自静坐了会儿,才吩咐道:“去烧热水……” 两位主子的兴致不高,下人也静悄悄的不敢言语,只是默默干好自己的活,将所需之物全部备好。 比如这烧水的奴才,除了代文修的水以外,还替左观棋烧了水,生怕两人想同时用水,产生了分歧。 水温适宜,浴桶里冒着热气,代文修搭衣服的心思都没有,衣服直接被他团到地上。 待衣衫全部褪去后,代文修正要进浴桶时,才注意到大腿上的青紫,有几处都破皮了,周围印着一圈干掉的血印子。 这还是今早被左观棋掐的,没想到隔着布料也能这样严重。 热水漫过他的大腿,那个伤处有些轻微的疼痛感,身体在水中舒展开来,神经一下子放松,代文修长舒了口气。 而另一边,左观棋正闷闷的埋在被子里,越想越觉得难受,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代文修,便又觉得自己没有回应一句,是否太过分…… 几番心里焦灼下,他还是没有勇气从床上爬起来,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有种要哭塌这床的决心。 代文修泡的时间有些长,他下地时都有些站不稳,脚底板还有些生疼。 他裹了里衣,才发觉脚底的水泡破了,皮也蹭烂了,只留下泡的发白的嫩肉,这只脚也正是那个被掐紫的腿。 于是,代文修走路便有些瘸拐,慢慢挪到了床边。 “怎么还哭呢?再哭下去眼睛可就难受了……”沐浴完的代文修身上一股清香,加上这温柔哄人的语气,衬的他越发的和煦起来。 左观棋用脸蹭着被褥,将眼泪全部擦去,没骨头样蠕动到床里侧。 “观棋……”代文修揉着他的后脑勺,想起自己将写完的话本,便起身去寻。 第27章 圣旨到 代文修的脚步有些拖拉,和他平时不符,左观棋把脸转过来,就见他的一条腿有些跟不上。 这个话本写的就是王妃不满后宅的方寸之地,最后靠自己努力成为将军,让王爷刮目相看的故事。 他取了话本后,来到床边就见左观棋愿意与自己对视了。 代文修顿时眉开眼笑,贴心的将话本摊开,柔声道:“这是新找来的话本,看看觉得如何。” 左观棋不为所动,视线落在他那条腿上,代文修只以为他不想理自己,没往自己身上想。 “今日是不是走累了?”代文修从床头拿出药膏,自己的脚尚且磨了水泡,左观棋估计也不好受。 “!!嗯?干嘛!”左观棋两脚一缩,警惕的看着代文修手上刚拽下的足衣。 “给你上点药,脚后跟已经有些红肿了。” 足衣只来得及脱了一只,代文修将它扔在一边,打开了瓷瓶盖子,坐在床尾静静的看着他。 “我不用…脚不疼……” 左观棋竭力将脚往被子里藏,他今日还未沐浴,不愿把脚给代文修触碰。 “可……” “我不!” 左观棋坚定的拒绝了他,同时把脚卷入了被子里。 见他这么抗拒,代文修也不好逼迫,只得先将自己的伤处理了。 伤处的皮粘在肉上,在战场上见惯了血肉横飞的代文修,自是没把这伤当回事儿。 他在瓷瓶里挖了点药膏,漫不经心的往伤处上一摁,随后又粗鲁的按揉开来。 左观棋倒吸一口冷气,目不转睛的盯着代文修的手,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怎么了?表情那样吓人?” 代文修说着,把粘在手指上的药膏擦在帕子上。 “你……”左观棋的眼神,从他的脸上在转到他的脚上,用手颤巍的指着,大惊失色的说:“疼…疼…脚坏了……” 反应怎么这样大?代文修狐疑的想,随后又想起之前身上有伤时,左观棋好像也这样紧张。 难不成他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才对伤痛这样敏感。 “不疼的,抹了药好的快,都不影响走路的。” 代文修抓着他的手轻轻安抚,说着还动了动脚,示意完全没有影响。 左观棋吞了吞口水,担忧的眼神也慢慢收起,“伤到了,是因为找我吗……” “是我自己没注意,我该骑匹马去的,不是因为找你。” 那时街上百姓正多,骑马不容易避开人,还容易多生事端,不如走着容易。 不过…这样说,自然也是在哄他。 代文修放开了他的手,从床头换了个瓷瓶,布料磨的大腿不适,上次华景开的药有余,索性在往腿上用。 裤管从下撸不到大腿,代文修便只能褪下,这一举动,吓的身边人直往墙角缩。 代文修:“……” 这又怎么了?不过是想在涂层药,哪儿又把他刺激了? 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代文修抿了抿唇角,停留片刻后,他看向左观棋的眼睛,生涩道:“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代文修的错觉,他感觉左观棋有些扭捏,脸上还带着一丝绯红。 “还…未到就寝的时候……”左观棋弱弱的说。 “我知道,但是我的腿上有些淤青,我换了药膏,得涂上去。” 代文修抬手让他看了一眼,正是那个治疗额角伤处的药膏。 腿上的淤青在另一条腿的衬托下,显得那么可怖,那么不堪。 “这是…我弄的……” 左观棋的语气里带着惊讶,带着不可思议,还带着一丝愧疚,绯红的脸色变的苍白,像是刚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大的错事。 “涂了药就无碍了,又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无心之举。”代文修毫不在意的打开盖子,却见左观棋垂着头,满脸羞愧。 代文修迟疑了一会儿,将药膏递在他面前,“要不你给我上药吧,我的手才擦净……” 拙劣的借口并没有让左观棋质疑,只见他慢慢接过药膏,如同之前那样,小心翼翼的给代文修上药。 生怕哪一点刺激的很了,再让代文修受到痛楚,与代文修粗暴直接的手法形成鲜明对比。 擦完药后,为了防止药膏被粘在衣物上,代文修没有立马穿衣,就那样裸着两个腿,在床上靠着。 索性就这样挨到夜里,到时候药膏也就吸收的差不多了。 代文修这样想着,便听见很细微一声。 “对不起……” 左观棋坐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那处淤青看着是那样刺眼,他没料到自己手劲能这样大。 “无碍,不是说了嘛,你也不是有意的,而且我那时确实无法带你,否则怎么忍心把你留下……”代文修轻哄道。 “我不想让你去一人去见父皇…”左观棋闷声说道。 代文修有些意外,他一直不理解为何左观棋会对永昌帝不在意,明明永昌帝对他不错,在几个皇子里绝对没有过亏待。 甚至永昌帝对他比对左峥都要好,两人都是一母所出,皇室不应最看重有能力继承大统的皇子吗? “他又不会无故将我赐死,怎么?不喜他?”代文修若无其事道。 也就对着左观棋才能问出如此不敬的话,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大惊失色的堵上了他的嘴。 “就是不想你去,你不准挨他太近!” 左观棋有些反常,代文修虽然惊讶,但顾及他的心情,没有在问下去。 “好好好,我明白了,往后只有公务才与他来往如何?” “公务也不行!!” …… 眼瞧左观棋就要撒泼,代文修急忙应着他的话,恨不得将他供为祖宗捧上天。 代文修在两人的吵闹中哄好了左观棋,这一日虽兵荒马乱,却没有影响两人的就寝,害婢女们担忧了一整夜。 —— 昨日永昌帝刚许诺了代文修官职,今日进宝就带着圣旨入了睿王府。 上一次在睿王府出现的是赐婚圣旨,下人们不知所谓何事,各个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奴才是来报喜的,各位不必如此拘束。”进宝被请到前厅,满面红光的笑着。 “公公稍等片刻,王爷和王妃正在来的路上。” 妙若听见是喜事才松了口气,无暇去想这个时候永昌帝是因何颁旨。 第28章 树大招风 昨日两人累的厉害,如往常一样醒的迟,婢女见状也就没有去叫醒,直到进宝到了王府,下人才匆匆将两位主子叫醒。 “不要!我……要睡!”左观棋翻了个身,胳膊一下打到了代文修的胸膛。 代文修也迷迷糊糊的,将左观棋的腿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进宝公公带着圣旨来了!必须要起来啊!”花若欲哭无泪,焦急的在屏风后踱来踱去。 听见圣旨两字,代文修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将左观棋晃醒,起身去穿自己的里衣。 “不能睡了,圣旨来了,等接完旨你再回来睡。”代文修将衣服往他身上一扔,催促他尽快起来。 “圣旨……”左观棋的头发翘着,眼皮努力睁开了一条缝,人看着是坐起来了,魂还在床上躺着。 “快穿啊!”代文修拿着里衣就往左观棋身上裹,还嫌弃他动作慢,拎着领子就将人拽下了床。 两人在后院急行,左观棋的灵魂还在游荡,全程被代文修拽着走。 到了前院,两人才慢下脚步,顺便平复气息。 左观棋被自家王妃拉着跪下,膝盖的疼痛让他有了些许清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睿王妃代文修,出身名门,德才兼备,但困于后宅,甚是惋惜。朕念其才能,特封为秘书监,以作慰藉,于下月十五上任,钦此。” 府中下人皆是一脸震惊,随后又露出欣喜的神情。 “王妃接旨吧,往后在外,奴才可就能称呼您一声大人了!”进宝一脸喜气,语调轻快的说。 “儿臣接旨!谢父皇隆恩!” 这圣旨下的虽有些不伦不类,但实打实是出自永昌帝之手,是继封代文修为男妃后的又一个壮举。 “皇上对王爷王妃可谓是注重,要不然行赏之物,也不会如此之多。” 进宝指的是两人成亲时的聘礼,再加上如今这个封号,似是想提醒什么。 代文修递给妙若一个眼神,妙若立马会意。 “公公受累了,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妙若从袖中掏出银票,递给了进宝公公。 “王府的贵重之物算不得多,甚至比不得京中权贵人家,不知公公所谓何意?”代文修诚恳道。 “奴才不过是混口饭吃,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见的人多了,便觉得那些为官清廉低调的,往往能全身而退、告老还乡……” 进宝笑着拱了拱身,随后便被妙若送了出去。 朝堂之上,从不缺人为官,进宝很隐晦的在提醒代文修树大招风。 如今什么好处都让睿王府占了,会引起某些人的不满,而王府不一定有与之抗衡的能力,便只能低调沉淀。 京城提及睿王府,向来就是那个愚笨到给自己办葬礼的王爷。 可如今那个王爷多了王妃,王妃本是一男子就够让人吃惊了,可如今这个王妃还封了官,可谓是打破了两道常理。 这件事一出,满城言论必将是指向睿王府的,可不就是将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王妃……”左观棋打着哈欠,刚才的圣旨也不知听清内容了没,“想睡…我要睡觉!” “这……王妃还未曾用膳,王爷要不要先自己回去睡?”花若听了这圣旨,原本她瞌睡的脑子也发蒙,如今清醒了许多。 左观棋固执的揽过代文修的胳膊,闭着眼睛要朝后院走去。 “不要嘛!那怎么睡!” 代文修早就被他磨的没了脾气,便轻而易举的被他拽走了。 被子里有些余温,左观棋褪去外衣,倒床上就睡,还记得用腿将代文修锁的死死的。 “王妃…您吃点东西吧……”花若端着托盘在屏风外侯着。 “送进来吧。” 吃食较为清淡,是两人的分量,左观棋死猪一样压在他身上,他想翻个身都不行。 圣旨很快传遍整个京城,还有蔓延的趋势,不少官员在奋笔疾书,祈求永昌帝收回成命了。 甚至,当日下午就有官员进宫求见,等不及第二日的早朝…… 而这一切的当事人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拍着自家王爷的后背,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 “王妃……”妙若进了屋,立于屏风后,“靖王殿下差人送来了拜贴,明日会过来拜访。” 想必是因为今日的圣旨,代文修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清楚了。 他幼年出入宫时,并未见过左峥,自然对他也无过多了解。 下月开始自己便要上朝,还需处理公务,陪伴左观棋的时间只少不多。 虽然左峥对他为官呈支持态度,但这一切的前提下,是将左观棋安顿好。 代文修揉搓了下脸,自成亲以来,他的生活仿佛都是围着左观棋转的,包括他接触的人,接触的事,鲜少能拥有自己的时间。 他百般无聊的拨弄着左观棋的睫毛,心想着,这倒是好了,秘书省的书不少,随便给你一本,就够你研究一两月的了…… 睫毛随着左观棋的呼吸轻轻颤动,其实代文修从始至终都没有因愚笨而嫌弃过他,反而觉得他可怜,才会教他礼数,想让他融入常人的生活,而不是一昧的去纵容。 只不过他所做的一切,没有常人去相信…… 左观棋睡的时间不短了,一睁眼就见自家王妃拿着话本翻看。 “我的……” “怎么就是你的?”代文修手指卷过左观棋的发梢,他的头发蹭的乱糟糟的,额角的碎发压都压不下去。 “我昨天看的。”左观棋软绵绵的说。 代文修轻笑着,将话本递给了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起来吧,去活动下筋骨。” 一般情况下,左观棋言听计从,床上躺着久了不舒服,他把话本藏在自己枕头底下,懒懒散散的下了床。 代文修教授左观棋习武还是较为严厉的,尤其是对打的时候,他几乎不留余力,次次左观棋在他手下都得不到好处。 这会儿日头正亮,但气温不热,左观棋从屋里出来,在阳光下有些睁不开眼。 第29章 西湖龙井 “拿着,下人已经去买烤鸭了,练完就能吃。”用吃食诱惑左观棋,已经变成了代文修哄人手段之一。 左观棋看着手里多出的长枪,眼神总算聚焦在代文修身上。 他的力气本就比代文修要大,即便招式没有那么熟练,也不至于落后太多。 往常习武期间,左观棋要求繁多,今日倒是听话的多,除了茶水外,只是专心的听着指令。 代文修甚是欣慰,京郊有不少山林,平日不常走动,是时候能带他去那里跑跑马了。 翌日,代文修总算理完了那些账本,左观棋无人看管,独自在后宅骑马,引的下人躲躲闪闪。 代文修出了屋门,就见左观棋从自己面前疾驰而过,马蹄带来的尘土,扬了他一脸。 代文修:“……” “左观棋!!!谁允许你在后宅跑马了!再不下来,我就不带着你去京郊了!!!” 左观棋在马上笑的正开心,就见代文修拿起了槊,向另一匹马走去。 “我下来!我下来!”左观棋翻身下马,把手里的缰绳一扔,交叠着两只手,畏畏缩缩的站在一边。 他怕的不是代文修也不是槊,而是代文修拿着槊骑马追着他打,就打过一次,后来左观棋见到他拿槊就跑。 马背上的招式,是上辈子代文修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可对于左观棋来说,马背上的他简直恐怖如斯。 “我让你在外干嘛!你的长枪练完了?你就骑马!”代文修叉着腰,训的左观棋默默去捡长枪。 “可我想跑马……”左观棋嘀咕道。 “你要想跑,去京郊的时候,我让你跑个够!”代文修皮笑肉不笑看着他,想跑马多好,还怕你不跑! 正在此时,妙若沏了壶新茶,端到了后宅,“王妃,靖王殿下来了。” 代文修闻言,立马提前一步抢下了左观棋手中的长枪,以防他和上次一样,拿着长枪就去见左峥。 “去净手!我随你一同过去!”代文修皱眉道。 左观棋两手发黑,甲缝中都有污垢,就像在池塘旁玩儿了泥巴。 —— “哥哥!”左观棋开心的向左峥奔去。 左峥面色一变,忙从椅子上起身让左观棋扑了个空。 左观棋的手被代文修抓着强行洗净了,但他拒绝洗脸,便顶着一头汗,出现到了这里,脸上的黑都能搓泥了…… “刚习武回来?”左峥整了整自己的衣物,绕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 左观棋没有扑到还有些失落,眼瞧着又要过去,便被代文修抓住了衣领,老老实实的摁在了椅子上。 “我骑马了!”左观棋一脸天真的说道。 “在府里骑马?”左峥有些惊讶,转头看向了代文修。 代文修淡然一笑,“不过是一会儿没有看住,他也不听下人的话,便在后宅有些放肆了。” 左峥喝了口茶,脸上浮起淡淡笑意,盯着淡绿色的茶水出了神。 代文修见他出神,“兄长,怎的了?”随后也看了自己手中的茶水,看不出个所以然。 “没什么。”左峥收回眼神,“你有没有发现这府里的茶都是西湖龙井?” 代文修一愣,倒是未曾注意过,他本身也没有那么爱喝茶,只是下人常泡,随便跟着喝而已。 “这样一想,确实如此,好像喝的一直是一个味道……”代文修道。 就连他去靖王府喝的茶也都一个味儿,他还以为是自己不会品茶,单纯分不清而已。 “是观棋爱喝,不过他是突然爱喝的,他五岁那一年突然要学着母妃喝茶,后来挑出了这一种,往后也就只喝这个茶。” 左峥瞟了眼左观棋,继续道:“本以为他在说笑,没想到是真的喜欢上了,还让人把茶叶渣做成香囊,后来香囊多了,便让人做了枕头。” 代文修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左观棋的时候,他的身上确实有股茶香,不过后来便感觉那味道慢慢有些淡了。 “我倒还真的没有注意,只以为是普通安神的香料。”代文修缓缓开口道。 “其实这倒是没什么,直到有次我在他那处沐浴,那时他正好出来,我进去时,满屋的茶香味差点把我熏晕。” 左峥毫不避讳的给代文修讲左观棋的丑事。 “啊?用的茶叶泡澡?”代文修属实震惊。 左观棋好像也听明白兄长在说自己的事情了,便张牙舞爪的过去,想堵住他的嘴。 “对!母妃还说,那场景就像在腌茶叶蛋!”左峥说着就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我没有用茶叶洗过澡!”左观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反而逗笑了代文修。 “总觉得他是跟谁学的,母妃问起来,还跟头撅驴一样不承认。”左峥躲过左观棋来遮他的手,笑眯眯看着代文修。 代文修看着要打在一起的兄弟,也未曾伸手去拉架。 “这么喜欢西湖龙井?怪不得库房里的茶那么多,反正靠喝是喝不完的,若是你想用来沐浴,倒也不是不可行。”代文修大度的说。 上好的西湖龙井产量较低,但库房里的茶叶质量参差不齐,代文修查账时,还疑惑怎么有那么多陈年旧茶。 倒也不是不能喝,只是那茶堆积太多,但当时代文修被旁的事分了心,转头就把这事给忘了。 “我不喜!”左观棋埋怨的看着左峥,竟是也能听明白好赖话了。 左峥垂下眼神,“你出了事后,记性变的差的多,就是没想到,却还一直记得自己喜欢西湖龙井。” 代文修微微皱眉,对于左观棋中毒这事,他未曾接触过幼时的左观棋,便没有转变过后的落差感。 可左峥与他不同,看着比自己还要优秀的弟弟,在一夜间变的痴傻,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哪怕的再小的事,左观棋记不得,左峥也会帮他记得…… “好了,不过是突然想到的,不说这个了。”见气氛有些凝重,左峥适时换了话题,“父皇这次给你的官职品级不算低,倒是符合你的身份。” 左观棋还纠结茶的问题,不想理这两个人,便独自趴桌上将三盏茶拢到自己怀里,谁也不给喝。 第30章 国师的来历 说到官职,代文修正色起来,他将自己与永昌帝的交谈告知了左峥。 左峥略有所思,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他给你官职的理由倒是合理,但是你提的治水方法,还未在朝上公开讨论,不过是私下谈论了一番。” 见状,代文修心里一急,“父皇难道不打算商讨此事?如今汛期还未过,怎敢大意?” “我也不知,但按照往年惯例,此后的降雨不会太多,拟定的银两和粮草足以渡过这汛期。”左峥知代文修是担忧百姓,不由又对他多了几分欣赏。 代文修心下焦急,但他总不能说过不了几日大范围的降水来临,受灾群体广泛,以至于国库消耗严重吧! “可堤坝本身就有损耗,河道若是不改,就算撑过了这个汛期,也无法保证下一个汛期的安全!”代文修道。 “你说的我也想到了,可若是父皇不重视……”左峥欲言又止,最终垂眸,叹了的口气,“倒也不是完全不重视,他确实派人下查,洪灾中官员贪污的状况了……”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左观棋喝了两盏茶,最后的那盏茶被他用手蘸着在桌上写字,以至于满桌都是茶水。 代文修抢过那茶,转身就浇了盆栽…… “为何要将它倒掉!”左观棋不愿意了,一下就将那盆栽抱到了怀里。 “茶水不是被你用来玩的……”代文修想将那盆栽从他怀里拿走。 “我没有用来玩!”左观棋狡辩道。 “那你刚才在干嘛!”代文修占了上风,一下就把盆栽夺了回去,放在了原位,后又指向他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左观棋满是不愿的坐下,气愤的趴在那滩没擦干的茶水上。 左峥看不过去,附和代文修说:“你若是不玩那盏茶水,茶水又怎会流在桌上。” “我没有玩,只是你们以为我在玩,明明我在写字!”左观棋鼓着脸颊,眼眶微红,替自己辩解。 桌上的“字”明明都没有字形,左峥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一旁代文修想起自己幼年读书时,先生疏忽出了个没有讲的题,而自己在兄长的教导下,早就将这题背会了,于是便被诬陷作弊。 那时自己也说过类似的话,后来兄长作证,才没有取消自己的名次。 “我没有作弊,只是你们以为我在作弊,明明我已经背会了!” …… “只是你们以为我在玩,只是你们以为我在作弊,只是…父皇以为之后不会再有洪灾……”代文修嘀咕道。 “弟夫……”左峥出言提醒,给了身旁侍从一个眼神,下人便知趣的都退了出去。 “弟夫刚封了官,今后的言行可要慎重。” 天灾难测,即便是天子也不敢轻易下定结论,无论有无洪灾,朝廷定要做足准备,不能想当然揣测天意,而至东南沿海的百姓于不顾。 “父皇无非是信了那里的官员贪污,但是并没有信那里还会爆发洪涝……”代文修淡淡道。 左峥望了眼,用自己袖子擦桌子左观棋,惆怅道:“若非你坚持,怕是我也不会多劝阻父皇,比起你的一面之词,他们更加相信往年的报灾的情况……” 代文修语塞,静静坐了片刻,随后有个大胆的想法冒出。 “父皇不是相信天意?能揣测天意的……”代文修眼眸一闪,想到了自己成亲时在轿帘下看到的那张脸。 几乎是一瞬间,左峥就知道了他想要干什么,“你是想说国师?但你有没有发觉,从你入宫这几次而来,根本就没有遇见他。” 代文修一怔,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诺大个皇宫,见不到也正常吧。” “父皇很是信任这个国师,商讨政事定会将他带在身边,不过……在你成婚后没几日,那个国师就得了急症,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他便独自带人下江南寻医了。” 左峥说完,代文修陷入了沉思,怎的就能这般巧…… “大璟向来不迷信鬼神之说,永昌帝是因何封了国师的?”代文修疑惑道。 仔细想来,上辈子只有在被赐婚的时候,他才频繁注意到这个国师。 可这个国师若是如此受永昌帝的器重,那在行军作战的时候,为何没有插上一脚,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左峥面露难色,似是在斟酌要如何解释。 “你可知观棋何时开始给自己办葬礼的?” 代文修一头雾水,摇了摇头,不知左峥为何提及此事。 “其实就是他十五那年,最开始的时候,他会自己跑到荒坟,将人家的墓碑抱回来,给自己办一场,再给人家办一场。” 左峥说这话时像是老了十岁,这样一来,可算是将自家弟弟的底细全部交了出去。 “我也试图干涉过,但他总能以各种方法,各种理由,在我想不到的地方抱墓碑回来,甚至我还留宿到他身边……但是……” 左峥摇了摇头,看着左观棋的目光又是怜惜又是无可奈何。 左观棋换了个姿势,蹲在凳子上,百般无聊的玩着一撮代文修的发尾,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人是在谈论他。 “又是一次观棋出走,找到他的时候,除了怀里抱着的墓碑,身边就是那个国师。 不过那时国师还是个道士,他对父皇说自己能阻止观棋办葬礼,他还表示,观棋今后不会再偷墓碑。 我们定是不信的,但从那时之后,观棋虽然办葬礼,但确实不去偷墓碑了,父皇才将他请回来,奉为国师。”左峥语毕。 代文修了然,所以当时那个国师提的建议是成亲,哪怕八字相合的是年仅十五岁的男子,也希望左观棋娶回来。 “可我的母亲于我十四那年逝世,那时我还在孝期……”代文修默默道。 “也正是这个原因,包大人才堵住了父皇想赐婚的心,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早知成婚有效,即便你在孝期也躲不过。” 左峥将一切推到了永昌帝身上,把左观棋摘的干净,而且代文修在孝期之事,还是他派人打听的。 第31章 贴身侍从 这样急于解释,无非是不希望代文修对他们有所隔阂,哪怕是恨他这个兄长无能,也不希望他对左观棋有所疏离。 代文修没想到一下能牵扯出如此多的事情,不管过程如何,起码他是在守孝期过后,才嫁进来的。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你定是了解过我的身世,即便我在相府,也不一定过的好……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让父皇加派人手援助水患之地,避免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代文修道。 事已成定局,代文修不想再纠结自己为何嫁给左观棋了,反正都是过日子,跟谁不是过。 没有子嗣又如何,反正养孩子遭的罪都在左观棋身上受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我会在朝堂提及,尽力而为。”左峥说到现在,茶盏被左观棋拿去,现下正有些口干舌燥。 而一旁左观棋将一壶茶水都浇在了地上,代文修一心两用,分出一只眼,也没拦住他。 “来人!上茶!”这不知是代文修多少次离桌,左观棋又蹲在了地上,茶壶在他手里,壶身粘满茶叶。 “起来!坐椅子!”代文修发号施令,左观棋才不情愿的从地上起来。 他在座位上也东张西望,时不时冲着左峥“嘿嘿”笑两声…… “估计是坐不住了。”左峥从身上摸出一包点心,在身上揣的时间太久,点心都碎成了几瓣。 但左观棋不介意,那包碎点心瞬间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其实也不是他爱吃,就是能让他坐的老实点……”左峥的眼眸中含着无法掩饰的遗憾,温声对代文修说道。 代文修的目光在左观棋身上落的久,后者还以为自家王妃也想吃,便把点心推到了他面前。 “王妃,给你……” “你吃吧,我不饿。”代文修擦去他唇边的碎渣,即便当着左峥的面,竟也没觉得尴尬。 左峥见此场景,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弟夫,你在朝堂为官之事,想必整个京城都知晓了,父皇可能趁着这个机会对睿王府打压,倒不至于撤你的官,但会让你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所以,这几日你暂且躲避风头,若是治水的法子有明显效果,功绩在身,也好在朝堂立足。” 左峥分析了形势,这对代文修来说正中下怀,他极力劝说永昌帝治水的原因,除了那一方百姓以外,还有一点就是能让自己短时间立功。 “兄长放心。”代文修道。 后来,左峥又在这里说了好多左观棋的趣事,引的代文修阵阵好奇,直到酉时,才起身回府。 “今日见到兄长怎么话那么少?”代文修微笑道。 往常桌上喋喋不休的是左观棋,今日倒是变成了左峥。 若不是提及左观棋的幼年丑事,代文修都不知左峥还有话如此多的时候。 “他在说我……”左观棋指着自己,又指了指茶盏,“他笑我喝茶。” 合着今日左观棋话少,是还在纠结自己喝茶之事。 “喝茶倒是没什么,但是你告诉我,为何要用它来沐浴?”代文修极为好奇,何人才会想到用茶沐浴,那不相当于粘了一身茶水。 左观棋貌似知道代文修在调侃自己,于是,代文修当着他的面独自坐在一旁,慢悠悠的喝着茶。 每多喝一口他的脸色就气红一分,代文修笑着,头一次觉得茶水如此清香。 就是不知他幼年用茶水沐浴时,残留的茶叶会不会粘在头发上,若正巧被人看见揭穿,岂不是尴尬的被人气哭。 左观棋气不过,便把头噌的一下扭过去,不在搭理他。 —— 月初,阳光明媚,风清云静,难得的好天气。 自靖王殿下来过后,不少官员也送上了拜贴,就算再不情愿永昌帝的抉择,也得给足皇室脸面。 当然,其中不乏也有过来试探的官员,但睿王府宣称睿王殿下有疾,不便长时间待客,通通被挡在了门外。 而那些不想掺和此事的官员,正好也有了足够的理由不见代文修。 “王妃,想跑马……”左观棋蹭着代文修的胳膊撒娇道。 自从代文修提过这件事后,几乎每日左观棋都要来问问。 “到下午吧,用了膳在去。”代文修道。 这几日自己看书时间长,在加上睿王府的风头正盛,已经很久没有带左观棋出门了。 “为何现在不能去?”左观棋有些失落。 “临时决定,需得留下时间,让下人备些东西。”代文修解释道。 就是这解释有些牵强,明明下人也可在他们之后送东西,但代文修不想让左观棋在外的时间太久。 若去的早,回来时天没黑,左观棋定嚷嚷着玩的不尽兴,倒不如晚些去,将时间缩短,天一黑,不想回来也得回来。 花若送来点心和茶,将代文修留下的书收起。 “王妃,你和王爷出府,安排多少侍从?” 府里的下人实在算不得多,连管家的侍从都没有,一切安排需要代文修亲自拟定。 “不用太多,除了车夫外,就安排两个吧……”代文修想着。 京郊的山林没太多百姓,加上距离城门近,守城侍卫也多,一向不用太过担心治安问题。 “奴婢不需要去吗?”花若担忧道。 “不必了,有我看管就好,他也不听你们的话,你们去了也无用,还是莫要到处折腾了。” 代文修把手里的点心喂给左观棋,思索着,从哪里能寻个管事。 先前在左峥那里倒也看过,但他府中的下人也不多,能做事的也就贴身的两三个,总不能都给撬走。 “观棋?” “嗯?” 左观棋抬起眼,就着代文修的手喝茶。 “你怎么没有自小跟着的侍从?”代文修觉得奇怪,大户人家的子弟,都会有个侍从自小在身边养着,和主子一起长大。 在相府的时候,自己身边也一直有个小书童,就是出嫁时不让带男侍,才被迫留在了那里。 但左观棋身边没有,这些下人还是左峥给他拨的,照顾他时间最长的也就四年。 第32章 我对你会一直很好 “有啊!”左观棋咂吧咂吧嘴,在代文修怀里换了个姿势。 “我怎的没见过?”代文修疑惑道。 “在宫里,他们去陪母妃了……”左观棋不在意的说。 代文修一怔,柔贵妃已逝,其下人还要陪同入葬,这是一点也不给他们两兄弟留亲信啊! “为何?”代文修有些不解,这大璟也无活人入葬的先例啊。 “父皇说母妃孤单,便让他们去陪着了。”左观棋没有发觉代文修言语中的震惊,在他眼里,恐怕对死亡没有认知。 “那你的贴身侍从?也……陪母妃去了?”代文修迟疑的说道。 若是让下人陪葬,怎的连儿子的侍从都要,但也说不通,左峥的侍从就是自小跟着他的,那左观棋的侍从不应该陪葬啊…… “是啊!他说自己的长姐要随母妃入葬,他放心不下,原本我也想陪母妃的,但兄长不让……”左观棋又撅起了嘴,愤愤不平的说。 听见最后一句愤恨,甚至都能想到他对左峥死犟的样子。 代文修哑然失笑,这可使不得,怕是一朝堂的人都不答应,你要真陪了葬,左峥还不得把皇陵给刨了…… 况且若是逝世的柔贵妃知晓了,儿子给自己陪葬,即便在下面也断然不会让宫中人好过…… “兄长是为你好,他舍不得你,才不希望你去陪母妃。”代文修无奈道。 左观棋抬起头,挣脱他的怀抱,一脸委屈的诉苦。 “可是我好想母妃……” 代文修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母妃也定是很想你的,所以才会让兄长照看你,只要你好好的,母妃才会开心不是吗?” 代文修的母亲去世时,他只比左观棋大着一岁,独自在相府的日子,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母亲和兄长。 “真的吗?”左观棋眼睛亮了亮,再次揽住了代文修。 代文修虽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但还是咬着牙让他抱了满怀。 午膳过后,原本要午睡的时间被左观棋打乱,说什么也不肯往榻上躺,正抱着长枪,稳稳当当坐在屋门口,等着出府。 “王妃,马车已经备好了。”妙若道。 代文修颔首,花若见状,还是有些不放心,大着胆子说:“还是再带些侍从吧,这样安全些……” 府里的侍从未曾有过习武,即便带着作用也不大,留两个人照看便足够了。 代文修再次回绝了她,花若自知王妃心意已决便没在多言。 “要走啦……”代文修弹了下左观棋的脑袋,“不用带长枪,只是去骑马。” 左观棋有些不情愿,难以割舍自己的长枪,便瞪着一双大眼可怜兮兮的望着代文修…… 但这招对代文修不管用…… “不行!你还要坐马车!这东西要往哪儿放!”代文修十分坚决的拒绝了他,并且夺下了他的长枪。 “那好吧……”左观棋小声道。 可怜兮兮的缩着脖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两人并肩出了府,马车后面跟着两匹俊马,左观棋眼睛亮了亮,上马车的脚步有些迟疑。 “上去!”代文修怎么可能不知道左观棋再想什么,于是,便在拍了下他的屁股,催促着。 左观棋僵硬了下身子,随后便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马车,强行忍下心里的躁动。 好在代文修未曾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也或许,什么样的情绪发生在他身上都有可能,代文修不会往别处想。 左观棋缓了口气,见代文修钻了进来,立马面朝车壁,装作生闷气的样子。 “又怎么了?”代文修扒拉下左观棋的下巴。 这动作挑逗性极强,不过代文修挺喜欢,直接上手搬过了他的脸。 左观棋斜楞着车壁,不愿对上代文修的眼神。 “我猜猜?刚才你是不是想上马?”代文修微笑道。 左观棋冷哼一声,试图将自己的脸从代文修手中躲开。 “我要跑马!” “还没到地方……” “这里为何不能?” “……人多,你撞了人,我们赔不起……” 代文修也不骗他,赔不起是真的赔不起,这把柄被百官抓住,睿王府是摆不平这件事的。 “我们没有钱吗……”左观棋的气势弱了下来,缩头缩脑的说。 “没有,我们的钱很少,你看府里的摆设和府中下人的数量,都说明我们没有钱……”代文修忽悠道。 睿王府虽比不上其他几个皇子,但也不至于代文修说的那样穷。 之所以府中明面上物件少,是因为怕左观棋打碎破坏,才将它们都收在了库房,而下人少,理由更简单,纯粹是用不到那么多人…… “那我不…不这会儿跑马……”左观棋弱弱的说道。 “观棋真听话!”代文修眉开眼笑,把左观棋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王妃,要是我们的钱花完怎么办?”左观棋拉了拉代文修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说道,“你还会不会一直在我身边?” 闻言,代文修有些意外,但他还是认真思考了下,说:“我们的钱应该不会花完,若是有那一天定是有很大变故…… 但我们成亲了,只要你干的不是抄家的罪,我想我还会在你身边……” 这倒是代文修的真心话,除了最开始有过不甘外,后来也就释然了。 在王府的这段日子,是他最有底气对抗父亲的时候,幼年和兄长母亲生活在一起,虽然也幸福快乐。 但他总被孝道压制,以至于无法反驳父亲口中的大道理,甚至看着他冷落母亲。 母亲逝世后,那段无聊的日子,代文修一度不想活下去,可又惦记着母亲兄长,他们想活却不能,自己又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死去…… “那你是不是永远不会离开我?” “可能吧……”代文修不敢给确切的答案。 “你别离开,我会一直对你很好的!”左观棋有些慌张,但说出的话去异常坚定。 除了兄长母亲以外,还没有谁对他如此坚过,代文修心中一颤,沉默良久,他轻启唇角,鬼使神差的应了下来。 “好……” 第33章 遇刺 车外的人声越来越小,四周路况也越来越差,马车摇摇晃晃,原本趴伏在代文修的腿上的左观棋被晃的头昏脑涨,直起了身。 “怎么还没到?”左观棋有些头晕,从座位挪下来,蹲到了车箱里,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代文修伸了伸被压的发麻的腿,掀开了一角车帘,“你看快要到了,不要慌。” 左观棋顺着他的手看去,马车已经远离了闹市,帘外的林子有些陌生,他兴奋的扒着车窗口。 “哇~好多……”他的手刚一探出窗外,就被代文修眼疾手快的敲了回来。 “嘶——疼——” 左观棋刚裂开的嘴角,被敲了回去,转头不解的看着代文修。 “马车速度快,万一前面有树枝,你的手就……”代文修对着他的手,做了个“割腕”的动作。 左观棋吓的一惊,颤颤巍巍收回了自己的手。 两人说话期间,马车停了,外面响起车夫的声音:“王爷王妃,马车只能到这里,前方没有路了。” 前方的小路只供一人骑马,马车过去实在有些勉强,代文修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的树木稀少,小路交叉错横,跑马的阻碍不会太大。 代文修原是想找一片空地,可找来找去,哪怕是京郊的荒地也都有主。 而左观棋不会打理事务,名下除了王府,就没了其余宅子铺子,无奈之下代文修只能将他带到这里。 “下车吧。”代文修没有说完左观棋就着急往外面走,还好他有准备,瞬间钳制住左观棋的胳膊。 “慌什么!你可不能跑的太远,定要时刻注意我的位置,否则我下次就不会带你来了!”代文修恶狠狠的恐吓道。 “好。”左观棋答应的随便,可却甩不开代文修钳制的手,“我知道的,我保证……” 待下了车,不知为何,代文修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这片林子安静的让人不适,有种……被当做猎物的感觉。 “王妃,你要哪个?我先让你选……”两个侍从站在一边,左观棋笑嘻嘻的牵着两只马向他走过来。 这两匹马没什么特别的,哪个都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两匹马的颜色。 但左观棋事事都优先自己的举动,让代文修心下一暖。 “这个吧……”代文修挑的是一匹白马,往常他骑的最多的也是这匹。 “那我还骑我的‘胖胖’!”左观棋开心的摸着“胖胖”的脸。 “胖胖”不胖,是匹英俊的黑马,但左观棋喜欢瞎起名字,起了还记不清,而代文修依稀记得,上次这匹马还叫“球球”…… 刚开始代文修还想着要纠正他一下,随着这样的次数一多,慢慢的左观棋就有些怀疑自己了。 每次纠正过后,左观棋都兴致不高,有些闷闷不乐,代文修看在眼里,后来索性就不在纠正,他更想见左观棋无思无虑的样子…… “我跟在你后面,你可不要走太偏的小道。”代文修叮嘱道。 左观棋翻身上马,笑着点了下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一扬马鞭,“胖胖”嘶鸣一声,朝着林子奔去。 “你们在这里备好东西,若是王爷一人绕回来,却不见我,那定是我跟丢了,出现了意外,王爷若是要骑马想走,一定要扣下,等我回来才行!” 代文修吩咐的匆忙,侍从还未应下,他便去追赶了左观棋。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树林里狂奔,左观棋极少去这样的户外,看什么都很新鲜。 时常骑着骑着就停下了,掉下树的鸟巢,笔直的树枝,和代文修衣物颜色一样的叶子……都变成了停下的理由。 代文修跟着他走走停停,遇见许多细微的美好,两人不像是来跑马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王妃,你看!”左观棋下了马,伸开手,掌心里是颗正圆的石头。 石头被左观棋递过来,上面光滑没有裂纹,被他的掌心暖的温热,代文修打量着这东西,想着若是左观棋非要带回去,就将它放在鱼缸。 “这个你也想带着?”代文修疑问道。 左观棋点点头,他的怀里鼓鼓囊囊,全是从林子里捡来的“宝贝。” 代文修看着手里一根笔直的树枝,实在不知这些东西要放在王府的何处…… “随你吧……”代文修叹了口气,就当给自己多捡个童年。 沙沙——沙沙—— 微风掠过树梢,落叶几经翻转,飘到了代文修的臂弯。 代文修吹落叶子,余光无意间瞥向身后的枯草丛,一阵冷光转瞬即逝,瞬间,代文修血液倒流…… “观棋上马!!!” 眼瞅着左观棋反应不过来,代文修一把拽住他的臂膀,将他带到自己的马上来。 “砰——” 长箭刺入身边的树体,马声嘶鸣,来不及让左观棋坐好,就朝深处奔去。 身后不停的射出长箭,好在在树木的遮挡下,堪堪躲了过去。 左观棋坐在代文修身前,久久才回过神…… “王妃……” 代文修没敢回头看,也根本来不及回头看,只能来回穿梭在小道上,试图甩去身后的长箭。 “趴下点身子!” 左观棋的身量高,他要完全坐直,会影响到代文修的视线。 除此之外,他趴下后,代文修也能尽量多的,帮他挡下长箭刺入的可能性。 左观棋不明所以,但他惊魂未定,会听代文修的话照做。 这箭不知是冲他们二人谁来的,他与左观棋都未有仇家,谁会在这种地方暗杀他们两人? 代文修不敢停歇,当务之急是甩开身后之人。 “王妃……我们要去那儿?”左观棋有些怕了,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们回家。”代文修安慰道。 那些杀手从两人来的地方追,一直想把他们赶向深处,深处可能还有伏击,代文修便绕大了圈子。 令他不解的是,明明丛林里连人也不好躲避,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到两人身边的,还在短时间聚集多人。 身后的马蹄声犹如一道催命符,代文修估摸着应有五六人。 他想起之前看京城地图时,林子里不乏有些蜿蜒石路,绕进去容易迷失,便骑马向那里奔去。 第34章 我们在躲猫猫吗 突然改变的方位,让身后的杀手有些迟疑,代文修曾在大漠中作战,深知熟悉地形的重要性。 他虽未走过这里,却是将京城的地图全部记了下了,所以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心里还有数。 “王妃……我怕……你骑的太快了……” 马在飞奔之时,顾不得四周树枝的遮挡,左观棋又在前面,树枝划破了他的衣物,还一直向他的脸面抽打。 “乖……不怕……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能回家,等到家了我…补偿你……” 代文修也知他不好受,但却又不敢将他放在身后,只能先哄着他,能坚持多久是多久。 “好,你说的……”左观棋小声答道,眼底是看不见的深沉,没增添几分高兴的色彩。 但代文修太焦灼了,以至于将这细微的差别忽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趁着树木的遮挡,又靠着代文修地形的优势,两人暂时避开的追击。 身下的马喘着粗气,驮着两个人在长时间的奔波中到达了极限,代文修还要靠着这匹马回去,便只能放慢速度,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被树枝刮脸的疼痛感减弱,左观棋转过头,“我们好像没有到家……” 温热的呼吸扫过代文修的脸庞,前面的路被灌木丛遮挡,正好也能将两人遮住。 “我们得让它歇一会儿……”代文修指了指身下的白马,“先下来,我接住你。” 灌木丛的高度到代文修的腰际,他正想着“左观棋自小养尊处优,不愿下来可如何哄”时,左观棋就向他伸出了手。 两手相握,左观棋的手更暖些,代文修牵制着缰绳,手掌都勒的有些发麻了…… “找个能挡住我们两人的东西……”代文修四处张望,下意识道。 左观棋紧跟在他身边,闻言,也向远处看去,他的眼力极好,寻到一处被杂草遮挡住的洞穴。 “那里能,把草拨开,可以缩进去……”左观棋扯了扯代文修的手,指着一处杂草。 缩到哪里去?四周的树木同样遮挡着视线,代文修没有注意到那个洞,但左观棋不会说谎,可能真的发现了藏身之所,便随着他一同去了。 这些灌木丛大部分只剩了枯枝,两人在里面行走不易,时不时还会刮到衣衫,地上交错的藤蔓,也随时准备将两人绊一跤…… “这个要扯开,你稍等等……”说着,左观棋松开了代文修的手,很实诚的去拉扯交错一团的枯草。 “别慌。”代文修把左观棋的手拿开,掌心向上,紧靠在眼下查看,“这上面有毛刺,别再把手给伤了……” 这会儿林子里已经完全黑了,代文修借着月光观察左观棋的手掌,好在暂时看不出伤痕。 “把衣物垫在手下,我和你一起。”代文修将衣袍卷在手上,示意给左观棋看。 杂草不好清除,左观棋很是卖力,没有抱怨一句,让代文修都刮目相看。 “就这样吧。”代文修拉住了与杂草较劲的左观棋,索性两人还要靠它们遮掩,扯去这么多就足够了。 杂草除去后,洞穴很浅,与其说这个地方是个洞穴,倒不如说是个与地面近乎垂直的坡,一个人藏进去都困难,只适合用杂草遮挡。 “去藏到里面。” 左观棋摇头不肯,他想在外面,这样能保护自己的王妃。 “不行。”代文修冷漠道。 “那好吧……” 左观棋不敢反驳代文修的话,犹犹豫豫的缩在了角落。 随后,代文修拉过他们扯开的杂草,挤在了他旁边,杂草就虚掩在他们身上。 两人挨的很近,这次换了位置,代文修相当于坐在了左观棋的怀抱里,否则以两人的身形,这个洞是罩不住的。 “我们是在躲猫猫吗?”左观棋天真的说道。 “对,可不能让他们找到我们,否则我就要和你分开了……” 草团里的虫子不算少,反正夜里也看不见,代文修也就没提,怕左观棋吓到,不肯在这里躲着。 可不知为何,刚才还表现良好的左观棋,这会儿有些躁动了,一个劲儿的想远离代文修,在他身后动来动去。 他的双腿岔开,这一动脚边的枯草也跟着动,在静谧的树林里显得有些突兀。 “别动。”代文修顺手就给了左观棋的大腿一巴掌,后者被拍的心下躁动,有些崩溃。 那匹马拴的地方离两人远些,代文修透过缝隙只能隐约看见轮廓。 “我们只待半个时辰,等马能缓过来后,就可以出去。”代文修侧过脸,近乎是贴着左观棋的面颊说话。 左观棋没有吭声,往常那么爱黏在代文修身上的他,竟然减少了肢体接触,还有意想避…… 但空间太过于狭小,他对回避做出的努力并不明显,该贴在一起还是贴在一起,甚至代文修时不时转首对他说话时,两人的脸庞都能擦在一起。 “王妃……谁在和我们玩躲猫猫?我不想玩了……”左观棋小声道。 杂草打在代文修的脸上,坚持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算短,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动不动…… “是不是背后的石头硌着难受,你将我的外衣垫在身后,这样会好受些。”代文修回避了他的话。 说着,就解开了自己的外袍,宁愿把自己的衣物垫在左观棋身后,也不愿将他暴露在外面。 这时即便左观棋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也不得不按住他的手。 “……夜里冷,不能冷着……”左观棋按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四只手交叠在腹部,代文修动了动,竟是无法挣脱。 “无碍,我受得住……” “可是……夜里冷……” 左观棋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在腹部交叠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而一昧的挣脱他的手有些费力,代文修累了,也不敢发出太大声响,便就着这个姿势靠在了左观棋身上。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两人姿势有多亲密,他背靠左观棋胸膛,就坐在人家两腿中间,现在还被身后之人两臂揽着。 第35章 摔下马 不过代文修很快就释然了,先前向来是左观棋扑在自己怀里,如今不过是变换了下位置,本质上没有区别…… 嗖—— 一支长箭定死在树干上,将栖息在枝叶上的鸟类惊飞,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代文修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前方远处的白马没有受惊,想必射箭之人应在自己身后…… 不对! 身后的位置不是他们来时的路,那是他们逃跑的方向,白马所在的地方才是杀手应该追来的方向。 而且身后没有传来马蹄声,想要放箭必定是要一早伏击在那里,可自己故意变换了方向,他们是如何猜准?并且准确做好伏击的? 嗖——砰—— 又是一声响,这箭刺入土地的声音清晰,距离两人不远,那人在暗处,身后依旧没有马蹄声…… 代文修逼迫自己静下心来,思索着,这两箭放出到底是何意? 那些杀手跟丢了后,只要不傻,应会选择分头行动,但若他们注意到两人藏匿起来,不知位置,这两箭便有可能是诱饵,引诱他们二人出来…… 可若是他们不知,满林子都没有马蹄声,他们又去了哪里?这放箭人又是如何和他们取得联系的…… 代文修决定再等片刻,看这人放不放第三箭。 “王妃……我的腿僵了……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左观棋蠢蠢欲动,就要抱着他站起。 代文修没有防备,竟就这样被他拽起来,身前的杂草团被抵开,两人暴露在外。 “低头!”代文修一阵心慌,身体比脑子反应快,直接将左观棋摁了下去。 想象中的长箭没有射出,代文修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左观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 “无事……”代文修深吸一口气,慢慢探头向身后方望去。 林子里连阵风都没有,没有任何动静,若不是其中一箭插在距离两人不远处,代文修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难不成那个放箭人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还是说已经离开了? 总不能这样僵持着,代文修决定赌一把…… “观棋,一会儿我去牵马,若是有箭射向我,你就躲在这处,不要出去……若是没有,你跟上来先上马,记住了吗?” 代文修逐字逐句的说,怕左观棋记不住。 “我先上马……那…那你呢?”左观棋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了,虚抓着代文修的衣袖。 “我也会上去,要不然我们怎么走啊?是不是?”代文修摸了摸左观棋的后脑勺,放轻声音安慰。 让左观棋先上马也无旁意,纯粹是方便自己坐在后面,不用让他在调整姿势。 “莫要再抓我的衣袖,我说的话可否记住?”代文修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拨下的同时,反手握紧了他,再次嘱咐了一遍。 左观棋呆呆的点头,将他说的话全部记下。 随后,代文修松开他的手,左观棋的掌心还留有余温,就见他快步冲向白马,身后无长箭射出。 等代文修快要到了白马那里,左观棋才起身奔去…… 身后树枝杈上,一只箭搭在弦上,布满的斑驳的手迟迟没有拉弓的意思,好似在放两人离去…… 左观棋原本体力就好,跑的也比代文修快,两人前后脚看到了白马。 “上去!”代文修提醒道。 左观棋照做,没有任何犹豫,哪怕这会儿代文修让他去当靶子,恐怕他也能听从。 白马休息的时间不长,驮着两个人属实有些费力。 代文修原想着让马慢速走段路,夜里的林子很是安静,若遇上杀手再跑也可。 但白马刚走了几步路,一只长箭便射在了马蹄旁边,代文修刚放下的心,瞬间提高,双腿夹紧马腹,焦急驱赶马匹。 “观棋抓紧,莫要被马颠下去。”代文修声音急迫。 长箭射向马蹄跑过的地方,他们来时的方位是东方,这箭从西方射出,原本代文修可以从北边绕路,但那箭几次三番擦着他的身体飞过。 被逼无奈之下,代文修只能调转码头向南边绕去,那里的路磕绊繁多,从那里绕就相当于要绕半个京城。 可最近射出的箭,将左观棋的衣袍划破露出了半截小腿,代文修不敢在向北边跑,进而调转了方位。 “你的腿伤的严重吗?”代文修无法低头查看他的伤势,只能通过左观棋自己的感受判断。 “没…没有……衣袍破了……”马匹跑的太快,左观棋张嘴就进风,只能一个劲儿的往后扭身。 放箭之人好似确实没有马匹,很快身后便没了射出的长箭,代文修做好了这路难行的准备。 实在是夜里可见度低,难以躲避复杂的路段。 “王妃……”左观棋呢喃道。 代文修没有搭话,精神高度紧绷,从被追杀到现在他都无暇顾及左观棋,以至于对他举动有所忽略…… 很快的,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这条路不过跑了一半,可马匹实在受不住了,代文修都能感受到身下马匹体温的上升。 随着一声嘶鸣,马匹没有越过沟壑,将背上两人摔倒在地。 代文修下意识护住左观棋的头,飞出去的一瞬间垫在他的身下,将他的牢牢困在自己的怀里。 他后背着地,腰部直接磕在沟壑中的碎石上,抱着左观棋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时全身发酸无法动弹,两只胳膊也无力的垂下,耷拉在左观棋身上…… 左观棋被摔的有些懵,回过神后,眼泪如洪水般洒到代文修脸上,他不知所措的坐起身,想要去触碰面前之人,却不知如何下手。 “这……”左观棋哽咽着,最终只得颤颤巍巍的抓紧代文修的手,跪在他身边。 代文修疼的有些说不出话,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腿应是摔断了,腰部也无法动弹,哪怕左观棋那么无助的跪在他身前,他暂时也无法开口…… “我…我…怎么办……王妃…王妃我想回家,我不出来跑马了,我不要出来了,你…你如何了,你能不能给我说说话……” 左观棋话语颠三倒四,浑身上下充满惊恐与不安…… 第36章 箭伤 约摸缓了一刻钟的时间,左观棋也絮絮叨叨碎碎念了一刻钟,还一个劲的往代文修身体上贴,却还不敢贴的太紧,怕自己在伤害到他…… 代文修感受着身体上的痛苦,发麻发酸的部位有知觉后,席卷而来的是更钻心的疼痛。 现下快要到了后半夜,两人迟迟没有回府,还没有任何消息,恐怕府中上下已经乱做一团。 不知带的那三个侍从是否还活着,可不管存活与否,府里的丫鬟应该已经去靖王府求助了。 两人在这里待着,倒是也能等到左峥的人,可就是不知,那些杀手是否已经退去,若是还在这林子里伺机而动,那他们两人怕是难逃这一劫…… “莫…哭……”代文修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他得让左观棋带着他藏起来,等左峥来找他们二人。 左观棋浑身一僵,有些不敢相信,他傻愣愣的弯下身子,用耳朵去贴代文修的嘴唇,想确定他是否真的理了自己。 “我的腿…不能动……还有…腰……”代文修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才勉强能将话说全。 这是左观棋最认真的一次,高度的恐惧加上心里的不安,让他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代文修说的话上。 “腰…尽量不要动,不能让它弯曲,尽可能直起来……”代文修的腿已经疼麻了,全身上下只有腰钻心的疼。 在左观棋的帮助下,代文修暂时坐起了身,但他站不起来,若是想要移动,除非依附旁人。 而这里只有左观棋一个活人,背着又会牵扯到他的腰部。 抱着吧…… 除非左观棋托着他的臀部抱起,一手还要保证他的腰部直立,否则和背着也就没了两样…… 代文修难得陷入沉思,甚至连身上的疼都忽略。 不说自己从未让人这样抱过,就说以自己的身形,左观棋能不能将他单手拖住,都是个问题。 更别提还要腾出一只手控制住他的腰,而且自己无法使力,相当于完全挂在他的身上…… 思索片刻,代文修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左观棋将自己拖走,他省力,自己也相对安全…… “把我的外袍垫在身下,拖着衣袍走平稳的地方,就行……”代文修道。 但左观棋明显有些不乐意,很罕见的没有听代文修的话,拒绝了这个方法。 “……我…我不想……能抱着你……”左观棋倔强的说。 “你不行……” 代文修皱着眉,对左观棋的任性有些不满,见他还硬着嘴不松口,索性就自己强撑着,给他分析了他不行的原因。 “能抱的动……”左观棋嘴硬道。 “你不行的……” “可以!” 代文修:“……” 眼瞅着左观棋倔了起来,代文修不想浪费时间。 他说可以就可以吧,大不了就是再摔一下,指不定这下摔成残废,那倒好,睿王府一个傻一个残,还指不定谁照顾谁…… 哦?不对…… 也有可能再摔一下,两人错过时机,没躲好,先被杀手找到,然后死在一起。 王府里那么多棺椁马上就能排上用场,买都不用买! 代文修自暴自弃的想…… “你可否能扶上我的肩膀?”左观棋小声道。 代文修的两个胳膊如软面条般垂在身旁,靠自己抬起的高度有限,左观棋半跪在他身前,腾出一只手帮他搂住自己的脖子。 然后他一手拖住代文修的腰,将他的屁股抬离地面,紧接着另一只手圈过臀部,将他往自己身上一揽。 代文修就卡在他的腰际,他慢慢站起身,用力气较大的右手拖住臀部,另一只手紧锢代文修的腰,甚是稳当…… 虽然左观棋是比代文修要高着一头,加上他的骨架随母妃娘家,是很好的习武体格。 但代文修也是实打实的习武之人,他的骨架偏小,身上覆盖一层薄薄的肌肉,若不褪去衣物,怕是没人能看的出来他习武。 “我们往那儿走?”左观棋分不清路,他觉得四周的树木一模一样,连来时的方向也不记得。 代文修暂且掩饰下内心的惊讶,随后,转动脖子,再次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们摔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代文修想着应该也没那么远,但他看不见磕伤他的沟壑,便示意左观棋四下看看。 左观棋抱着他看不见脚下的路,杂草藤蔓成团卷在一起,稍有不注意,就会将人绊倒,所以走的有些慢。 “那里倒下的是不是载我们的马?”代文修看见一坨黑影,左观棋的发顶挡着半个轮廓,所以看的有些模糊。 闻言,左观棋转身朝那处走去,果不其然,这是摔两人下去的马,看着已经死了。 而它的不远处,就是那个没有越过去的沟壑…… “我们竟然滚了那么远……”代文修喃喃道。 沟壑的另一边是个斜坡,两人就是从斜坡上滚下去的,代文修被人抱着也没感觉是在斜坡上走。 “往那边去……”代文修指了个方向,是他们向南绕的圈子。 左观棋没说什么,抱着他一路寻找能藏人的地方。 “王妃你听,怎么有马跺脚的声音?”左观棋突然道。 这声音不大,只有一匹马的样子,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马嘶…… “小声点,去看看……”代文修道。 那匹马通体呈黑色,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不太好认。 “是‘胖胖’!他在这里!”左观棋通过马鞍认出了那马,兴奋的朝代文修领功。 这马怎会在这儿? 代文修满腹狐疑,他们逃离时匆忙,把“胖胖”落下了,还以为这马落在了杀手手里。 而且他们现下也用不到这马,他自己伤着,在马上颠不得,他们还是得找个地方躲着,最多抗过这一晚就行。 “就在这儿吧,把它拴在树上,在加上杂草,便可遮挡。”代文修道。 两人背靠树木,这马相当于肉盾。 左观棋小心翼翼将他放下,让他靠着树木,随后就去牵马。 代文修靠着不适,被迫仰起了头,刹那间,树干上闪过一抹冷光,好似尖锐的兵器。 噗呲—— 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在代文修耳边炸起,浓烈的血腥味钻入他的鼻孔…… 第37章 带你回府 即便他很快做出了反应,但因身体的疼痛,从而被迫限制了自身行动。 不过眨眼的时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代文修被抱着躲到了树后,长箭扑了空,全部钉在了他的先前坐的位置。 “观棋……”代文修嗓音干涩,即便是在昏暗的夜里,他也将左观棋痛苦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长箭刺穿左观棋的肩膀,危机时刻他替代文修挡了一剑。 急剧的疼痛拉走了左观棋的全部神经,往常的大哭大闹他都做不到。 代文修的手心黏腻,不敢细想这是什么,安慰的话如鲠在喉,再柔情的言语,此刻也显得如此浅薄。 “怎会…你怎会注意到那箭……”嘶哑片刻,代文修吐出一句苍白的话语。 “……疼……王妃……”左观棋声若细蚊,中箭的肩膀低沉着,没了往日的活跃。 代文修自身的伤没有大片出血,在林子里等待救援无碍。 但是左观棋的伤等不了,伤口不断向外冒血,剑插在身体上,却不能拔,否则血液流失的会更快…… 马匹没有被拴住,长箭未曾惊扰到它,晃晃悠悠的来到两人身边,咀嚼着地上的杂草。 到头来,他们还是得靠着这匹马走…… “观棋,还能不能站起来?这个方向一直往前,很快就能出了林子,只要看见宅子,你就去求救……” 代文修的下半身还是不能动,他这样注定是无法离去的,但他不能耽误左观棋,只得期盼着左观棋能靠自己回去。 箭伤只是在肩膀,只要想活下去的信念足够强,不是没有可能逃脱的。 “不……”左观棋依偎在他的肩膀。 在这个情况下,对于不谙世事的左观棋而言,代文修就是他唯一的靠山,是他的全部,没有他不行。 “你的伤口需要止血!你必须得出去!否则你会死在这里!”代文修说的急切,勉强用疲软的胳膊,拍了拍他。 “不……好疼……我不行,我想同你一起,不要离开……” 左观棋就没有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他的声音几近崩溃,对代文修的依赖达到了极致。 “不是非要让你离开……而是我走不了路,实在无法陪同你……”代文修遗憾道。 马匹跑起来的速度快,远处的弓箭手不好瞄准,再加上昏暗的环境,逃脱的几率大的多。 不过左观棋没有说话,代文修越来越急,他们待在这里的未知数太多,只有这条路是能掌控到的…… “我…和你一起……” 半晌,左观棋出了声,在代文修震惊的目光下,他咬着唇站起身。 “莫要再管我了,快去!等回到王府你就能来接我了!”代文修轻声哄骗道。 只有这样左观棋才有可能回去,代文修见他站起身,不由松了口气,想必应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随后,事情发展出乎代文修意料,他瞪大了双眼,身体慢慢腾空。 左观棋用没伤的手单手抱起他,另一只手只是辅助,代文修分开双腿被卡在他的胯骨处…… “胖胖跪下,王妃……上不去……”左观棋用伤臂碰了碰马匹。 这马竟是个能听懂人话的,它真的跪下了前蹄,左观棋吃力的将他放上去,代文修侧着坐在了马上。 这次换了左观棋在身后,他用那只伤手抓住了缰绳,另一只手在身侧固住他的腰。 “你这只手撑不住的,我靠在你身上就好,莫要担心……” 代文修顾及着他的伤处,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他不愿给左观棋制造麻烦,便自觉环住了他的腰。 不知是不是错觉,左观棋的身子有些僵硬,那箭头近在咫尺,代文修别过眼,不在去看。 “我能保护王妃,王妃教我习武了。”左观棋异常坚定,这还是代文修忽悠他习武的说辞。 代文修心里五味杂陈,左观棋是怕疼的,哪怕是一点伤口都会让他掉眼泪,甚至大哭大闹的扑到他的怀里。 但这一次,左观棋没有这样做,他听从代文修的一切指令,似乎意识到形式的不对,也没过多言语。 怕代文修担心他,更是全程忍着不吭声,听话的让人好生心疼。 谁说左观棋痴傻不懂得心疼人的!明明很是乖巧,心性不就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吗! 代文修心里不好受,用自己仅剩的力量,默默攥紧了他的衣衫。 “胖胖”起步很快,代文修腰上传来剧痛,那只手将他的腰固的紧,为了缓解疼痛,他不得不紧靠在左观棋身上,抬眼就能看到左观棋紧绷的下巴。 左观棋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也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的贵公子。 两人站在一起,也是极为养眼的一对佳人…… 林子里没有长箭射出,想必这人离开去寻他们二人,或者无法瞄准,才未曾放箭。 “有大路!”左观棋的语调终于有了波动。 代文修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马匹很快进了内城,家家户户还属于闭门休息的状态。 马匹慢了下来,代文修正有些疑惑,就听左观棋说。 “现在是不是无人用箭射我们了?” “嗯。” “那就慢点,让胖胖慢点,你的腰…疼……” 正说着,马匹果然慢慢走了起来,腰上的刺激慢慢消失,代文修好受了许多。 “不可,你的伤……” 代文修挣扎起来,他满眼是那处没拔去的箭头,狰狞的扎在肉里。 他还未说完,就听左观棋语调轻松的答道。 “不疼了!到大路的时候就不怎么疼了,你看……” 似乎是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左观棋大幅度动了一下伤臂,将代文修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你这失血过多了!赶快回去!没多远了!”代文修大叫道,不像在林子里那般压制声音。 其实左观棋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没有意识到,被代文修的声音一震后,下意识抖了抖,加快了速度。 “你别气…我…我听你的……” 左观棋明显没了自己的判断,只有手还紧固着代文修的腰,一路疾驰到王府。 第38章 王妃醒了 睿王府灯火通明,几名下人齐齐排在门口,焦急等待主子的消息。 不曾想派出去的侍卫还未有消息,倒是等到了两个主子自行回来了。 “王爷!是王爷!不对!还有王妃!” “王爷带着王妃回来了!” “快去通知靖王殿下!王爷和王妃回来了!” 一时间,王府上下炸开了锅,左峥更是顶着满眼疲惫向外冲去。 “御医!叫御医!王爷受伤了!” 妙若在外迎着,看清左观棋的同时,也看清了插在他身上的箭。 得知两人在京郊出事后,左峥第一时间就叫来了华景待命,而华景也陪着全府上下,未曾入眠。 “王爷!奴婢扶您下来!”笔若倒吸一口冷气,她哪儿见过这副场面,甚至不知如何下手。 血液阴湿了衣袍,左观棋胸前炸开了血花,还沾染到了代文修脸上,看着甚是可怖。 “王妃……”左观棋哑着嗓子说道,他看人有了重影,想再多说几句话,却失了力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下人围着一团,七手八脚的去接,这时,左峥和华景也赶了过来。 没有左观棋的支撑,代文修失去重心,也从马上摔下来,华景一眼就看出来代文修的不对劲,一个箭步冲上来,才不至于让下人碰到他的腰。 “这……怎会这样?”左峥有些语无伦次,无法相信眼前的场景,又不知问何才好,便指挥着下人,将他们二人搬至后院。 “别动!”华景情急一声吼,下人齐齐看向他。 华景挤开挡着代文修的下人,紧接着便去摸他的脊柱,了解基本情况后,抬手随便指了三人。 “你们二人分别抬起王妃的肩背和腿,你在中间托举王妃的腰,三个人同时托举,平托送进房内!” 这样平抬着进屋较慢,侍从不解其意,但还是照做了。 直到那三人将代文修抬起,下人才发觉王妃虽清醒着,身上也无明显伤痕,但他下半身不能动,伤的怕是比王爷严重。 左峥见代文修还有意识,正想过去询问情况,但又发觉华景紧张兮兮的指挥侍从抬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人都回来了,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的伤情稳定下来。 代文修余光瞥见左峥后,紧绷了一夜的神经断了,身上的疲惫麻木来势汹汹,尤其被人抬起之时,一股困倦之意来袭。 连屋子也没进去,代文修闭上了眼,不知是昏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 昏迷期间,代文修好似又梦到了上辈子…… 现下已经是在边塞待着的第七年,他带了一队精兵,埋伏在蛮人的必经之路。 这处地方易守难攻,两边的山体高大,弓箭手埋伏在山体内,一箭就能将人击杀。 但这个差事没人愿意干,原因无他,山体陡峭,不易逃离,若是暴露位置,很快便能被蛮人活捉。 而他也很不幸,被蛮人捉了去…… 狱中的地板泥泞湿滑,一旁的干草也沾湿了不少,代文修单独关在牢里,里面什么都没,只有这处干草能让它暂作休息。 俘虏在狱中向来是不好过的,代文修掌握着军队的情报,蛮人若是想要得到,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原本怕自己受不了牢中的酷刑,将西南边境的百姓卖了,遂也想过自我了断。 但很快,牢中的脏恶改变了他的想法…… 在这里男人女人孩子分别关在不同的地方,代文修被关在最深处,与关押女性的大牢之间只有一堵墙壁。 但就是那面墙后,会时不时会传来婴儿的啼哭…… 大牢里关押的都是被蛮人劫走的百姓,而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竟将这些百姓变成泄愤的工具。 代文修只觉愤恨,满脑子都是如何将蛮人击退,遂他选择了越狱…… 蛮人越是对他上刑,他的怨念就越深重,咬死了没有透露一点消息。 后来他寻着机会,将醉酒的守门人割喉后,逃出了大牢,最后徒步回到了中原…… 那场驱逐战将蛮人击退,至此蛮人未敢在靠近边塞。 而那一次战役,也是他受伤最为严重的一次。 身上没有好肉,伤口繁多化脓生疮,双手双脚的指甲全部没了,瘦的几乎只剩下骨头,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跑出的大牢。 —— 身上的疼痛让代文修惊醒,他满脑子都是身上生疮的伤口,脓血不断往下溢,可他没有能处理的草药,顶多是用路边的树叶野草刮去…… 那种疼,正如现在这般遍布全身,代文修直直盯着床顶,还未曾从流着脓血的疮口中回神。 见到代文修醒来,左观棋异常高兴,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想起那个叫华景的御医,也等着王妃醒来查看伤情。 他觉得伤情更重要,便冲出去去找华景了…… “王妃醒了!!!”左观棋在门口大喊,华景正在熬药,闻言,立刻将手头的事宜给了下人,急吼吼的朝这里跑来。 左观棋的声音将代文修拉回了现实,床帐也那么熟悉,代文修轻轻转首,虽然有些僵硬,但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紧接着他便想动动自己的身体,判断自己的身体机能如何。 “王妃不可!莫要乱动!”华景进来就见代文修抬着两条胳膊,去摸身上正常能碰得到的地方。 “王妃,你醒了,你睡的时间好长……” 左观棋似乎又忘记华景为何而来,便将他挤开,先一步凑到床前。 华景敢怒不敢言,偏偏左观棋的体型大,还将代文修挡的严实…… “王…王爷……您……”华景跟在左观棋身后,试图让代文修看见自己。 左观棋眼里只有代文修,未曾听见他说话。 “你一直没有醒来,我给你说话你都不理我……我我…呜呜……” 左观棋的眼睛原本就肿的如核桃般大小,现下又哭的撕心裂肺,显得有些可怜。 而华景更是可怜,他的声音淹没在左观棋的哭声里,代文修又被左观棋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就是没一个去理会他这个御医! 第39章 换药 “莫要哭了,我睡多久了?” 代文修转动眼珠,见他的胳膊被悬吊在胸前,虽然在哭,但脸色没那么差,想必伤口处理的及时。 “已经两日了,再这样下去,华景就说你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左观棋又是一阵鼻酸,他在代文修身边熬了两夜,如今血丝布满双眼,见不到代文修醒来,他是无法睡好觉的。 “两日了?”代文修有些惊讶,他不过做了个梦,想着自己应是只睡了一觉。 “对……”左观棋用手抹去眼泪,许是次数太多,脸都被擦红了。 两人正说着,妙若端着盆子进来,一下就见到呆立在旁边,看着有些无助的华景。 “王爷……王妃可让华太医看过了?奴婢端来了水,这时段该换药了。”妙若道。 这时左观棋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华景,于是他连忙起身,堪堪为华景腾出了只够把脉的位置。 “没呢,你快来看……”左观棋说的急切,还好心的将代文修的手放到身侧,方便华景把脉。 华景极其感激妙若,连忙上前查看,生怕王爷再占去一半给自己留的一点儿位置。 “如何了?”左观棋担忧道。 “倒是无碍,只不过这腰还需再次矫正,估计再有一次就复位了,只不过往后这腰需得加强保护,尤其是在阴冷天。” 其实华景想再次查看脊柱,但左观棋挡的严实,他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之前正骨调整时华景心里有数,索性等下次正骨再查看也可。 “怎么还需矫正,你都没看腰,矫正很疼的!”左观棋愤愤不平道。 他的胳膊就是被华景矫正的,而且是在他清醒的时候,矫正期间,嚎的整个王府都知道…… 所以,一听华景要给自己的王妃矫正,他比谁都要激动…… “之前复位的情况臣还记得,若是王妃方便,臣也可再次查看……” 唯恐哪一点惹急了左观棋,华景抹了把汗津津的额头,跪在地上。 “那你看看,万一不用呢……”左观棋终于腾开的位置,冷眼盯着华景。 “这……劳烦王爷将王妃侧身,臣好检查……” 言罢,左观棋没有犹豫,气势汹汹的过来,轻手轻脚的摆弄代文修的四肢。 两人的交谈,代文修全程未曾插嘴,他突然发觉左观棋能正常与人对话,甚至在试图解决问题了。 “王爷,您的胳膊不便,奴婢来吧。” 妙若在一旁见左观棋笨手笨脚,虽然他在王妃昏迷时帮他擦过身,但妙若还是不放心,怕他将王妃弄伤了。 “不用!”左观棋有些抗拒,单着一只手也要自己来。 代文修见他如此坚持,便暗自向担忧的妙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 侧过身后,华景上前,极其快速的摁过他的脊柱…… 代文修吃痛,不禁抓紧了床单,左观棋何其敏锐,一下就见到了自家王妃难忍疼痛的表情。 “疼……你做什么?哥哥说不能乱动王妃的腰!”左观棋站到了华景身侧,无形之间给予他压力。 “腰上的疼痛扩散,无法精准判断哪个地方错位,只有摸到骨头,经过按压,才能将错位的地方摸出,而疼痛的强度,是判断劳损的依据……” 华景属实是有些冤,经常和皇室中人打交道,难免过的战战兢兢,虽说这就是他平常的日子,但这么多年来,依旧未曾习惯。 “无碍,必要的流程罢了,松了手就不疼了。”代文修轻声道。 不出意外,左观棋没有听懂华景的一番解释,但自家王妃说无事后,他就放了心,又轻手轻脚的将他翻回去平躺。 华景没来得及交代病情,就见左观棋重新蹭到床前,对代文修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他几次试图插话,左观棋理都不理他,后又向妙若求助。 可左观棋嫌他二人在这里烦,也不听他们二人汇报什么,便都赶了出去,代文修拦都没拦住…… 一时间,屋内只剩了两人,左观棋坐在床边,从恐慌不安到舒展笑颜…… “啊!你改换药了,妙若说了,我忘了。”左观棋说了好长时间话,才突然想到。 代文修身上只有中衣,好些药草会蹭到衣衫上,导致身上的衣物未曾干净过。 “那便唤人来换药吧,换了药便传膳吧,我饿了。”代文修疲惫的靠着床头,睡了那么久精气神依旧不佳。 “不用叫别人,我给你换。” “你可以?” “之前就是我给你换的!” 代文修有些惊讶,毕竟左观棋也伤着,也应该静养才是,但左峥竟能放任他,单着一只手换药,想必也是闹了一番。 “那你来吧。” 代文修的胳膊无事,但下半身还是不能动,右腿摔断了,如今上了夹板,且毫无知觉,弯曲都做不到。 可上药避免不了脱衣,代文修倒是豁达,自己摸着上衣系带,直接就解了,没有注意到左观棋犹豫的神情。 细微的伤口早已结痂,看着可怖的是大片的淤青,自从在马车上撞了那么一下,从此往后,代文修身上的淤青好了又添,像是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哥哥说,你的腿伤要卧床一百天,我的也是……” 左观棋从柜子里取出两个大罐药膏抱着怀里,一转身就见代文修身上只剩了裤子无法自己褪去。 “伤到筋脉了吗?骨头呢?”代文修问道。 “筋?那是什么?不过我的骨头没事,他没有上夹板,不信你看。”左观棋疑惑道。 他不知代文修口中的是什么,便想将衣物扒开,让他自己看,好在被代文修及时制止了。 药膏冰凉,和先前华景给的不一样,代文修腰身光滑,唯有一段有些凸起,凸起的地方是个青紫的大包,正是摔下马磕着的地方。 “就哪里疼……”代文修侧过身,正好也贴向左观棋的身侧。 代文修极少示弱,左观棋上药的手一顿,面色也有些许愣怔,还好代文修侧着身,左观棋身上发生的一切他都看不到…… 第40章 成对的护身符 “轻轻的…轻轻的……”原本就不敢使力的手,现下更加轻柔,左观棋像是换了一个人,突然会了好些东西。 上身倒是涂完了,可下身左观棋犯了愁,若是他没醒,自己尚可没那么紧张尴尬,无论有什么“怪异举动”代文修也不会察觉。 “我实在无法自己褪下亵裤,你一只手不方便,要不还是让下人来吧……”代文修见左观棋有些愣怔,以为他是一只手操作困难。 “不用!”左观棋斩钉截铁道。 那是亵裤!怎能让别人帮忙! “那你来吧,我的腿上有夹板,尽量不要碰到。”代文修没有多想,反正又无旁人,两人整天一张床上睡,有何不好意思的。 上完药后,冰凉的药膏缓解了代文修的疼痛,这个时间药膏未曾吸收,不宜覆盖衣物被子。 代文修便这样晾着,还指使左观棋将膳食端了过来。 “我见哥哥了,他说一会儿过来。”左观棋心甘情愿给代文修托着碗,后者靠着软枕,勉强坐起来一点。 “好,一会儿帮我穿衣。”床幔拉着一半,代文修还是光着的,身上没有布料的摩擦,他卧床好受很多。 代文修以为自己醒来就能见到左峥,毕竟两人遭人暗杀,事关重大,左峥沉不住气是正常的。 他能忍到现在不来找自己,已经是看在左观棋的面子上了。 而且代文修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对他们二人下杀手…… —— 自从两人出事,左峥很少回府,甚至把公务都搬到了睿王府,靖王妃不便长待睿王府,便挑着饭点过来,有时还会带着嘉儿缓解氛围…… 所以待代文修穿了衣、用了膳,紧接着左峥就抱着嘉儿进了屋。 嘉儿眨巴着两只眼睛,代文修见到她有些意外,随即冲她温和一笑,嘉儿似是看呆了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靠在父亲怀里。 左峥自是注意到嘉儿的情绪,指了指她手中的护身符,打趣的说道:“不是要把护身符交给叔母,怎么?不舍的了?” “叔…母……”嘉儿双眼清澈单纯,有些害羞的把护身符递出去。 “谢谢!”代文修披散着头发,病气的虚弱将他衬的没了锋芒。 “我也有,和你的一样!”左观棋在一旁听着,随后在三人的注视下,把手伸进代文修靠着的软枕下,取出一枚相同的护身符。 “怎的放在这里?”代文修柔声道。 “哥哥说是护身符,当然我就放这里了。”左观棋道。 他的想法很简单,无非是希望自己的王妃不受灾而已…… 左峥和代文修都有些沉默,不知想着什么,一时间没了话接。 “一样……”嘉儿指着护身符,“我…我要……” “那是一对,都不是你的,你若想要还需再等几年……”左峥笑道。 护身符是靖王妃从庙里求的一对,只有两个,分别在代文修和左观棋手上。 嘉儿若是想要,是绝对没有的,不过有了她的打岔,屋里的氛围明显没了刚才那样深沉。 “兄长这几日查到了什么?”代文修忍不住进入主题,他自醒来就一直在想,谁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在京城试图刺杀皇子。 左峥沉默一瞬,将嘉儿放在地上,让她去找左观棋玩儿,“山匪……” “山匪?”代文修冷哼一声,“不抢钱财只要命的山匪?” 这说的普通百姓都不信,山匪之所以是山匪,是因没有钱财来源,逼不得已铤而走险,去抢劫普通人家。 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大户人家都不敢轻易得罪,就更别提王府了…… “这件事我已经告知了父皇,那些土匪暂时被关押至大理寺。”左峥顿了顿,又道:“虽查到的结果如此,但我也是不信的…… 你当时带着的三个侍从全部身亡,皆是一刀毙命,明显冲着你们二人的命来的,这些土匪不过是替罪羊。” 代文修有些不解,那三个侍从根本没有跟着他们两人,除去他们难不成是怕给王府报信? “父皇……怎么说?” 代文修犹豫道,他虽卧床不醒两日,但左观棋是清醒的,以永昌帝对他的宠爱,竟未曾亲自来探望,甚至连个太医都没派来。 “彻查…不过他未特指官员,那这件事便是落在我身上,不过若是我不在……”左峥犹豫着,未曾将后面的话说完。 “那这件事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代文修接着补全道。 这下换做代文修搞不懂永昌帝了,他对左观棋这忽冷忽热的态度,很难让代文修对他评判。 “可谁会要我们二人的命?秘书监我之前查过了,确实是告老还乡的,朝堂上我也未有羽翼,左观棋就更不用说了……”代文修喃喃道。 而且他们二人一死,左峥不理朝堂也会把此事查清,明里不让查,暗地里也会行动,何必招惹他呢…… 除非…杀手的背后之人,有把握给左峥抗衡,或者他干脆就冲着左峥来的,不过拿左观棋先开刀! “我也曾这样排查过,思来想去只有皇后一脉有杀你们的理由……”左峥叹了口气,甚是忧愁。 “可他们没必要这样做,只要观棋未有子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坐皇位。”代文修道。 他正思索着,突然就感觉到被子在往下扯,垂头看去,就见嘉儿扒着他的床站立,似乎是想向上爬。 左峥摇首,似是有些自责:“帝位争夺观棋明显没有优势,无非是我挡他们的路,再加上你,他们才会慌乱……” 左峥说的有些隐晦,代文修一下就听明白了,无非是自己即将入朝堂,他们怕左峥再多一助力。 而左峥不好接近,与其刺杀他,不如先除去自己和左观棋来的容易。 这样一来,左峥在朝堂上,就会再次变的孤立无援…… 代文修摸着嘉儿的头,但他无法起身,遂不能将她抱上来。 而左观棋已经跳上了床,似乎在对嘉儿炫耀,惹的嘉儿使了吃奶的劲扒床,气的脸都红了。 第41章 下半身无知觉 “把她抱上去。”代文修看了眼嘚瑟的左观棋,也不管他是否伤着一只手,直接拍了下他的小腿催促。 “你伤的重,我让他们都下来,别再碰到你的伤处。” 左峥站起身,就要把捣蛋的两人赶下去,左观棋没伤到腿,直接躲去了床里侧,嘉儿直接被拎起来,被自家父亲摁在怀里。 “啊……叔…叔……”嘉儿话也说不清,极力挣脱左峥的怀抱,就要往代文修床上跳去。 “观棋有分寸,他不会让嘉儿碰到我的,让她过来吧。”这鸡飞狗跳的场面,代文修处于中心,显得异常安静。 “这……不合礼数,况且嘉儿顽劣,不可控……”左峥看似面上平静,实则手忙脚乱抱着浮躁的嘉儿,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代文修没再坚持,只是微微一笑。 “我把她送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看你。”左峥一手抓住嘉儿的腿,防止她乱踢,急躁躁的要出门。 “兄长……”左峥即将跨出门,代文修在背后叫住他,“既然他们这样认为,我们就这样做,我不是还没死……” 闻言,左峥顿住了脚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转身向后看去,代文修被床幔遮挡,隐藏在黑暗里,堪堪露出一张脸,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动…… 左峥看明白了他眼底的深沉,微微颔首,抱着嘉儿迎着晚霞跨出了门,将昏暗的光线留在了身后。 终究,这一世再次走向了和上一世相似的轨迹…… 不过这一世是自己所选,而上一世是被蒙在鼓里做了棋子,直到最后,代文修也不知是谁继承了皇位…… —— 当左峥说他怀疑皇后一脉时,代文修心里就有了猜测。 只是想不通,为何那人要如此急切的对他们痛下杀手,明明有的是办法让永昌帝冷落他们,却偏偏铤而走险…… 难不成是因这次不下手,往后就没了机会? 代文修眸光闪了闪,似乎是将自己说通了。 “来人!” 花若刚送去了靖王殿下,正好回来在门口候着。 “王妃有何吩咐?” “把华景叫来!” “是。” 听见华景名字,左观棋原本上扬的嘴角直接垮了下来,他在床上,两步走到代文修枕边坐下,代文修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肩膀。 “叫他干嘛?他来过了。” “我知晓,不过问他旁的事。”左峥刚走,代文修不便将他叫回。 “你问我,我告诉你。”左观棋每次见到华景都要喝药,所以极其排斥他。 “不是大事。”代文修笑道。 正说着,屋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华景神色慌张的提着药箱进了门。 花若以为王妃身有不适,便小跑着出去,直接将正在分拣药草的华景赶了过来。 “臣拜见王妃、王爷。”华景到了床前,才发觉左观棋也在那里。 王爷怎么上去床了,不会就是这样将王妃碰伤了吧!华景气的脑壳疼,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我的右腿没有知觉,照这样下去,何时可以下床?”代文修担忧道。 他见过别人断腿的样子,虽也不可动,但绝不是完全没感觉。 而刚才在与左峥攀谈时,自己无意握紧了手,其中右手便攥住了大腿,在这期间,他未曾感觉到右腿传来的疼痛,以至于想摸嘉儿头时才松手。 “腿部的骨头长好容易,若是想要下床,还需得腰伤恢复,否则腰上无力,就连坐着都难,更别提下床了……” 华景深知代文修不好糊弄,便实话实说。 “就算是腰伤,也总有长好的时候,我问你的,是我何时能下床……”代文修平静道。 “这……腰伤一般三月左右见好,不过,伤好后可能会残留后遗症,后续的恢复保守估计又要三月……” 华景支支吾吾,始终不敢抬头,硬着头皮才说出这个时间。 “我的腿没有知觉,也是这腰伤带的?”代文修做好了心理准备,猜测道。 “……是。” 也就是说,他身上的腰伤才是最为严重的,腿伤不过是看着严重,该长好时就长好了,不用过多担心。 “可王妃总不能在床上待三个月……”左观棋盘腿坐在床上,插嘴道。 “可在王府备着四轮车,代步使用……”华景道,随后又觉得不妥,“臣去准备这车!” “哦,那你去吧。”左观棋淡淡道。 华景松了口气,正欲离去。 “等等!”代文修将他叫住。 “不知王妃还有何事?”华景身形一僵,直觉告诉他,下面的事不好作。 “最近朝中可有大事?”代文修还是那副虚弱样子,问出的话,却让华景不知如何回答。 华景绞尽脑汁也不知王妃想要听什么,干脆把心一横,但凡朝上提到的事务,他都复述了下来。 其中一条引起了代文修的注意…… “三皇子殿下于昨日带兵,前往西南边境。” 昨日走了…… 难不成是巧合? 代文修可不信,当即挥退了华景,思索当时被追杀的细节。 “观棋,今日兄长宿在哪里?”代文修想起几个细节,想要一一证实。 “这几日他都在我们家,还老是不让我和你一起睡!” 提起这个,左观棋就愤懑不平,这可是自己的王妃,和王妃在一起睡觉又如何? 那话本里都是这样的!明明就是应该睡在一起的! 可左峥说什么也不让他过来,另左观棋好生郁闷了两日。 “你睡觉不老实,无非是怕你伤到我。”代文修原是想再见左峥一面,被左观棋这么一打岔,马上就抛在了脑后。 “我保证过了,我不会!” 代文修:“……” 也不知道是谁,每日睡觉都要往人身上缠,代文修合理怀疑,若不是自己在床外侧挡着,左观棋能自己把自己卷在地上…… 见代文修不答应,左观棋垂下眼睛,小心翼翼的问:“今晚不能再这儿吗?” 代文修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左观棋本就有伤,就算他不碰自己,自己也不能保证不碰他。 毕竟床就这么大,难免会有接触…… 第42章 口供一致 “真的不能?为何不能?我都两日没和你一起了!” 左观棋自觉转身面向床幔,兀自发愣,还将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代文修手背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不要闹,你也受了伤,若是我无意打到你可如何是好?”代文修掌心向上,两手交叠在一起。 左观棋的手掌有些粗糙,指腹略有薄茧,全然是拿着长枪练出来的。 这下倒好,伤筋动骨一百天,等他好了之后,又要重头开始,重新经历一遍…… “那不是有华景吗?”左观棋理直气壮道,是铁了心要在这里就寝。 代文修被说服了,他不想占着宝贵的时间,与左观棋争论能不能和他一起睡。 愿意一起就一起吧!无非伤好的慢了些,正好换一下,让左观棋来照顾人,不能老是自己照顾他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在这儿吧……”代文修眼中带笑,拿左观棋一点办法都没有。 —— “王爷,狱中关押的山匪口供一致,应是提前商量好的说辞。” 黑衣男子将一份焦黄的纸摆在桌案上,纸张边角溅着几滴血液,上面是拓下来的口供。 “他们的家世背景呢?” 左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两日的查证没有进展,背后之人在暗,若是不给予教训,那人怕是会变本加厉。 “没有。” 这黑衣男子自小跟随左峥,是他的贴身侍从,左峥一个眼神就明白他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 “回王爷,字面意思,他们没有家人,家里死的比脸都干净!” 家中无人的成年男子,是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做土匪维持生活的! 几乎是一瞬间,左峥想到了死士,而皇后一脉能暗地养的了死士的就那一人! 倒不是其余人不养,而是掌控不了,能威胁主子的狗,要来作甚! “看好他们,莫要让他们自缢!” “是!” 黑衣男子领命退出,还不忘将门掩上…… 左峥静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将书册一扫在地,怎么就能是他呢! —— 翌日,左峥下了朝就去找了代文修。 彼时,代文修刚醒,很久没有一觉睡到天亮,左观棋真如昨日所保证的那样,莫说夜里会往他身上缠,其实就连翻身都很少。 所以,左峥进了屋,映入眼帘的就是床上的小两口。 …… 左峥连话都不想说,遂退到了屏风后,可这倒显得更为尴尬,沉默片刻后,左峥选择了出去,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的…… “王爷怎的出来了?” 妙若候在门口,靖王爷进去的时间不长,怎的出来后脸色如此差,难不成屋里出了事…… “昨日左观棋在那儿睡的?”左峥咬着牙,极力压制怒气,他向来不会称呼左观棋大名,妙若微微一怔,弱弱答道。 “就在这里。” “他是不知自己身上有伤!还是不知他王妃身上有伤!简直胡闹!” 左峥面如菜色,对着妙若,从头到脚将左观棋数落了个遍。 妙若全程不敢抬头,替主子受了这一顿指责。 “把他从床上叫下来!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晴天白日在床上躺着作甚!简直不可理喻!” “是!” 靖王爷动怒太过严厉,妙若领了命,火急火燎的进了屋。 左峥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就在外等候。 屋内,代文修听见左峥来了又走,正不知为何,就见妙若匆匆忙忙的过来了。 “王爷您快起吧!靖王殿下知晓您昨日宿在这里后,动怒了!” 妙若跪在床边,将刚才左峥的话复述了一遍。 一般来说,王府都会设有王妃独自的院落,但代文修嫁过来后,无论想在哪里就寝,左观棋都要跟过来。 后来索性就没搬,也就是说两人就寝的地方一直是他们的婚房…… 昨日睡的不迟,理应起的也不会迟,但左观棋还瞌睡的睁不开眼,也就没听几句妙若讲的话。 “起来了,兄长来了,否则一会儿你就要挨骂了。” 代文修拽了拽左观棋的耳朵,他正依偎在代文修的脖颈处,眼底都是乌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熬了几个大夜。 “嗯……”左观棋抵开代文修的手,颇为痛苦的挪到床内侧。 这下,代文修够不到他了,不过片刻,左观棋的肩膀放松了下来,竟是又沉沉睡了过去,还打起鼾声。 “算了吧,我来给靖王殿下解释,你将他请来吧。” 代文修叫妙若拉上一半床幔,左观棋睡姿颇为不雅,哪怕面对的是左峥,也需得遮掩一番,否则他又多了条被说教的理由。 “还是没起?”左峥带着火气进了屋,一眼就见床里侧睡的四仰八叉的弟弟。 “罢了,让他睡吧,总归无事可做,强行将他叫起后,就该闹腾了……” 代文修说的有理有据,这些都是左观棋干过的事,不得不让人信服。 闻言,左峥觉得不可思议,代文修的话语脱口而出,是发自内心去维护左观棋的,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也可,反正他也帮不上忙……”左峥坐在距离床尾远一点的地方,正好能看见被嫌弃人。 “正好,我想出一些细节,还需兄长帮我判定。” 代文修下不了床,墨发未束,随意散乱着,他将长发拢了拢压在身后,看着能让自己体面些。 “细节?你有想到什么?”左峥道。 “我们总共三次被人射击,不过…我感觉只有最初和最后那次,是真的想要我们二人的命……” 代文修沉吟片刻,没在铺垫,将自己的猜测说出。 “我总觉得……这不是同一拨人……” 他们二人躲在杂草堆后暴露了位置,长箭倒是射出不少,但无一箭伤到他们,所射出的箭与其是来杀人的,倒不如说像是故意赶着他们走一样。 “照这样说,第二波人倒是像警示你们的……”左峥不确定道。 代文修垂首,若有所思,遂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我们回去的那路上恰巧有‘球球’,‘球球’就是将我们带回来的马。” 第43章 两波人马 “那时观棋受了伤,刚巧我们就遇见的那匹马。 那马是最初有人击杀时,来不及将它带走,以至于遗留在那个地方,我都以为它被征用了,没想到会出现在那里……”代文修道。 而且当时他原本不想去那个方向,是觉路程远且颇为坎坷,最后硬是被逼的改了方向…… 怎么就那么凑巧,那条路上有球球,代文修一直想不通它是如何出现的。 “那你是认为,第二次的放箭人是为了帮你们?”左峥总结道。 “只是我的感觉……” 代文修摇首,他没有任何有用的证据,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揣测。 “我觉得不可妄下定论,万一这只是巧合,而且你们是突然遇袭,不存在未卜先知之人,埋伏在那里帮你们。” 左峥说的也有道理,代文修一时想不出理由反驳。 “兄长所言不假,是我未考虑欠缺。” “本来我们就是靠猜,没有证据证实之前,谁都不敢说的那么绝对……” 左峥说着,从怀里拿出张带血焦黄的纸,正是他贴身侍从交于他的口供。 “那是?”代文修扫了眼那纸,就见上面密密麻麻印着字,边角还带着干涸的污渍。 左峥起身,将纸递给了他。 “他们皆无家中人,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世上了无牵挂,如今已认罪,只要这事再无进展,就要结案了。” 纸上的口供出奇的相似,甚至认罪的话语一字不差,即便两人都知,这些人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却又不得不止步。 “死士?”代文修喃喃自语,不知在想着什么。 “你也这么认为?”左峥猛的抬起头,连忙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一时间报出一个名号。 “三皇子!” “左璃!” 左璃私下养死士之事,没多少人知晓,不过,左峥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在他身边安插着眼线。 加上代文修一直怀疑他养私兵,左峥虽未曾查到有力证据,但也不是完全不怀疑,所以,他这段时间尤其对左璃的行踪上心。 “他刚带兵南下,就算我们把证据查出来也摸不到他!” 代文修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他自以为这一世未曾和左璃多打交道,怎么还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在京城里动手,让左观棋也受牵连。 左璃如今手握兵权,镇守西南边塞,就算他们查出来,永昌帝也不会轻易治罪,反而会将夺嫡之事摆在明面上,于他们不利。 “左璃不蠢,为何这个阶段置你们二人于死地,就算你上了朝堂,也威胁不了他……” 左峥就是这点想不通,他怀疑的也一直是左钰,根本没往左璃身上想。 代文修沉默着未曾说话,只要确定是左璃干的,他几乎可以认定这箭就是冲他而来的,只是单纯要他的命,根本不是因为夺嫡之事。 “对了,观棋身上的箭还留着吗?可以拿去比对,那日夜里黑,我未仔细看。” 代文修刚想起这事,兵营里长箭的规格相同,弓箭手很容易就能分清敌方和我方的长箭。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除了观棋身上带回来的箭,整片林子射出的箭都被收回了,就连你们受伤时的那个地方,也仅是留下了箭孔。”左峥道。 这么急于掩饰痕迹,可不是山匪能干出的事。 “看来这长箭应是一突破口……”代文修有些头疼的摁了摁后脑。 左峥见代文修有些累了,所幸有了些线索,便想着先起身告辞。 临走时,他正好瞥见在外服侍的婢女,又转回身,询问道:“你这里没有贴身服侍的侍从,这些婢女照看你们二人属实不便,需不需要我在送来两人?” 代文修说找侍从很久了,一直没有碰上合适的,如今左峥再次提及,又想起自己的遭遇,觉得还是送过来两人的好。 不过,贴身侍从也需时日培养,不是来个人就能近身照顾的,到时候还需别的下人教。 “挑些年岁小的吧,这样的好养的衷心,若是没有,有其他合适的,兄长送过来也可。”代文修道。 左峥理解他的意思,随即又想到了他的母家,就算代文修在不受宠,应该也有侍奉的下人才是,这样的人知根知底,与主子也有感情,不比寻个生人强。 “你在相府时,曾侍奉你的下人如何?” 代文修微微一怔,未曾想过左峥会考虑他的母家。 “还不错,是家生子,比我大着几岁,是母亲身边大丫鬟的孩子。” “将他寻来如何?”左峥征求代文修的意见,同时还思索着,不过一个下人,相府应该会放人吧…… “这倒真是帮大忙了,他自幼一直在我身边,身手也不错,想必都不用跟着婢女学习。”代文修微笑道。 他原就想过,将曾经服侍自己的侍从从相府寻回,但一直没有合适的理由,而且他也不想与自己父亲打交道,这件事便慢慢搁置了。 “那侍从叫什么?” “袁泽。” —— 等左峥走后,代文修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听到那些山匪无家中人时,他基本就确定了这事是左璃干的。 到头来,竟还是自己连累了左观棋…… “唔——王妃——”左观棋醒来的很是时候,完美没和自家兄长说上一句话。 “都几时了?你的药不需要换吗!” 代文修手动将他的脸转向自己,许是躺的时间有些久,左观棋的脸都有些肿。 “换……我起来了……”左观棋两眼无神,只说不动。 也不知他是怎么睡的,长发绕他脖颈一圈,额发像避雷针似的翘起,压都压不下来…… “在床上躺着无趣,等会儿下去帮我找纸笔来。”代文修故意指使左观棋,谁让他老是坨在床上不动,除了吃就是睡了。 “好……” 左观棋迷迷瞪瞪的搂住代文修的胳膊,像个婴孩般蜷缩在他的身边。 “不能睡了,再睡下去要头疼了。”代文修捏住他的鼻子,以至于左观棋难受的睁开了眼,甚是幽怨的对上他的眼眸。 第44章 袁泽 “看什么?你不换药,我也要换了,我得唤下人来帮我褪衣了,你若是还躺在这里,可就别想下去了……” 代文修最是会拿捏左观棋的心理,果不其然,听见换药他就爬了起来,像是有任务在身一般…… 于是,左观棋穿着中衣,小心翼翼越过代文修,顶着一头杂乱的头发,蹲在柜子旁边找药。 他受伤的那胳膊使不了力,便将药膏搂在怀里,配着一张茫然木讷的脸,看着有些可怜…… 等到解代文修系带时,左观棋清醒了,哪怕这不是第一次,他的手也依旧没出息的颤抖,只得强行压制下去,以防代文修看出端倪。 淤青的地方有了好转,只有腰部隐隐作痛,伴随着下半身发麻,右腿还是无知觉,丝毫没有感受到左观棋给他涂药。 代文修浑身赤裸的躺在床上晾着,左观棋放下大半床幔,用手轻轻给他扇着,他背后还需涂上一层,两腿又不受控制翻不了身,便只能任由左观棋摆弄。 “这里还不能动吗?”左观棋将他的右腿屈膝压在左侧,同时扳过他的腰侧身,代文修整人就伏在了他身上。 “嗯,没什么感觉。”代文修平静道。 左观棋好似感觉到了代文修兴致不高,便想着要如何安慰他。 “没事,我能照顾你,华景说了,这腿要时常按摩才好的快,不过需得骨头长好后才行。”左观棋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下倒真的反了过来,不过代文修对他没那么放心,毕竟左观棋没做过的事太多,不说能帮到忙,只求他能自主照顾好自己,不出意外就行…… —— 左峥从睿王府出去,匆匆递了拜帖,直接就奔向了相府。 原照顾左观棋的贴身侍从,一起与母妃陪了葬,左峥当时虽不愿意,但那侍从心意已决,留下也没用,便只能由着去了。 而自己这个侍从,虽说一直侍奉自己,但更多的是外派他办事,照顾左观棋恐怕没那么细致,便没有拨过去。 后来,干脆找了几个心细识字,且手脚麻利的婢女,也就是现在的“妙笔生花”,一直照看左观棋倒也未曾出过太多差错。 “臣代肃叩见靖王殿下!”代肃自收到拜帖后,就一直坐立难安。 代文修遇刺他是知道的,不过朝中未曾有人前去探望,加上永昌帝也未多说什么,摸不准他的态度。 若是去探望,很有可能与左峥对面,而且代文修与他不亲,就算递了拜帖,恐怕也会被拦下。 代肃碍于面子,也就歇了递帖的心思…… “免礼。”左峥冷言道。 原本左峥就对他的印象差,他看不起代肃冷落发妻的行为,如今自家儿子遇刺,这作父亲的一句都未曾过问。 怪不得代文修在短时间就适应了睿王府,还与左观棋相处的那么好…… “你可知睿王妃遇刺一事?”左峥不想浪费时间,也未曾进入相府,直接在门口过问。 “臣知晓……”代肃垂首,他原不知靖王而来是何要事,现下看来,倒真可能是为了代文修来兴师问罪的。 “他伤的重,王府侍从又少,如今无人照看,若是没记错,他出嫁时没带陪嫁丫鬟,本王这儿没合适的人选,便来向你要几个下人。” 左峥开门见山,连嘲讽他的话都不愿多说,只想寻了人就走。 “这…相府的下人未曾经过严格调教,散养惯了,恐难以适应王府规矩,若是冒失的冲撞了睿王爷,可如何是好?” 代肃以前没正面与左峥打过交道,却不知他竟如此霸道,没了下人就随意来要,如匪徒一般。 左峥可不知自己的形象,在这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就想着不过一个下人,这相府都不给,是有多扣啊…… “无碍,回去学就是了,本王要的不多,就把原先睿王妃的贴身侍从送来就行,反正侍奉的时间长,正好也省去了磨合的时间。” 左峥装都不想装,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儿还多,这个侍从接回去后,还得去比对,从左观棋身上取下的长箭。 忙的心里烦…… “这……” 代肃有些犹豫,他将代文修贴身侍从扣下,就是防止他在睿王府掀起风浪,而且那侍从衷心,明里暗里替代文修办过不少事。 “怎么?总不能没有,区区一个下人丞相都不愿送出去,何况又不是给了本王,是去侍奉你的儿子,你都不愿?” 左峥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即从袖中扔出一叠银票。 银票围绕着代肃周身散落,远远超出了一个侍从赎身的价钱。 代肃仓惶下跪,极力克制想抖动的腿,左峥已经动怒,这些银票不过是打在相府脸上,看来这侍从靖王是铁定了心要带走了。 左峥见他不语,挑起一侧眉毛,冷声疑问道:“怎么?不够?” “臣强留一奴才作甚,若是睿王妃需要,臣定亲自将人送于王府!”代肃后背僵直,不敢再看左峥。 “那倒不必,本王直接带走,也给你省了事。” 代肃终究抵御不了左峥的压力,硬着头皮将袁泽送了去。 左峥一见到袁泽,立马问的就是名号,见没有差错,就把他的卖身契要了去,直接带到了睿王府。 而相府门口只留下被踩过几脚的银票,连车轮痕迹都未曾留下…… 袁泽一脸茫然的被带入睿王府,他知道自家主子嫁给了个傻子王爷,男人嫁男人定是不好过的。 但他是男侍,不能跟着过来,便一直被扣在相府。 而且自己和哥哥都衷心于主子,不为代肃做事,因此被他视为眼中钉,但又觉轻易至两人于死地太过简单,便将两人分开扔在相府最低等的侍从中,处处受人管制…… 不过,代肃应是没想到,自己会被主子再要回去这一天,没杀了自己,现下怕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是不是你要的人?” 左峥带着袁泽直接去见了代文修,直到见了主子袁泽对这一切才有了真实感。 第45章 袁恩 “奴才叩见睿王妃!”袁泽眼含热泪,行了大礼。 “起身吧。”代文修也有些激动,他重生后就与袁泽相处了三日,上一世袁泽在他去西南边塞的第一年就死了。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未免和平日的训练不同,袁泽就是在保护他的途中被杀死的。 突然最熟悉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哪怕这只是个侍从,也足够让代文修崩溃,因此他在飞速成长的同时,也埋下了对蛮人仇恨的种子。 袁泽站起身,主仆两人相顾无言,也就是在这时,他才注意到床上竟还有一人冷冷的盯着他,像是在审视猎物一般。 “他谁?”左观棋指了指袁泽,看向自家哥哥和王妃,希望这两人能给自己个交代。 不过就是赖床的时间长了些,至于往房里塞人吗! “这是曾侍奉我的侍从,刚从相府寻回来。”代文修见到熟悉的人心情都好了很多,很耐心的给左观棋解释。 直到这时,袁泽才意识到床上这位是睿王殿下,而自己进来太过激动,将他直接忽略了,都未曾行礼。 “奴才叩见睿王殿下!” 袁泽再次跪下,不管如何,今后都是要与睿王殿下相处的,可不能因为自己,而让王爷对主子不满。 “我们不是有吗?”左观棋没理地上是袁泽,面无表情的对代文修说道。 “他身手不错,而且有些事情婢女做起来不便,便将他寻了回来。”代文修道。 “我身手不好吗?什么事情婢女不便做?”左观棋追问道。 “很多,比如出府的时候,有侍从在会方便些。”代文修不知左观棋在纠结什么,袁泽进门也没说几句话,怎么就给记恨上了? “就光我在不行吗?”左观棋有些幽怨,而且自家哥哥全程没为自己说话。 “这跟你有何关系?说到这个,我们两人还不一定每时每刻在一起,一个侍从到底要跟着谁?” 代文修说着,就看向了左峥。 两人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府里两个主子,总不能一个侍从跑来跑去。 “额……我也忽略了,忘了观棋也需要一个了……”左峥有些尴尬,自家弟弟一直是几个婢女照顾,倒是没想过他最好也备一个。 “你们说什么?我需要什么?”左观棋见代文修不理他,便在他耳边吵吵闹闹。 “对了袁泽,你兄长呢?”代文修瞥见还跪着的袁泽,突然想到他有一孪生哥哥。 袁泽闻言一愣,他捏了捏衣角,没想到主子还惦记着他兄长。 “回王妃,奴才不知,自您走了后,他与我就分开了……” “你有哥哥?”左峥喃喃道。 “是。” 袁泽一脸苦涩,自己是被主子寻回来了,想必哥哥在相府会更不好过,代肃定会把气全撒在他的身上。 “您知道我有一同母兄长,袁泽的哥哥就是我兄长的贴身侍从,而他后来跟了我。”代文修对左峥解释道。 “信得过?”左峥看向代文修。 “信得过,我母亲姓‘袁’,他们二人出生就被母亲赐了姓,后被他们的母亲取名‘恩泽’,以感谢母亲。” 能被主家赐姓的下人,定是深受主家信任的。 代文修已经很多年未曾见过袁恩了,上一世他走的又急,只带走了袁泽,遂不知袁恩的结局如何。 “叫袁恩是吧。”左峥站起了身。 反正已经去了次相府,再去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今日就将这事解决掉,免得一拖再拖。 “奴才谢靖王殿下救兄长之恩!”袁泽连忙叩首,心下对靖王对了几份感激。 左峥没说什么,这样一来,这两个侍从看在自己救他们二人的面子上,也会对左观棋上心,倒是不枉此行。 三人说的话,左观棋是一点儿也不理解,他就听明白了还要来一个人,是地上跪着那人的哥哥。 “王妃,兄长又去干嘛了?”这几日左峥忙的都不顾给左观棋说话,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冷落,当下就想在代文修这里寻找安慰。 “兄长寻个侍从,这样一来,你的起居就有人照看了。”代文修道。 “可我不是有吗?”左观棋又绕了回来,把代文修问的头都大了。 “他们照看你方便,上药这类的都不必特地寻御医……”代文修耐着性子温声道。 “可我也能给你上药,为何需要他?” 代文修:“……” 这主子和下人怎能相提并论! “他是他!你是你!那能一样?你尚可不必做这些事,这没有可比性!” 代文修都说急了,袁泽就跪在下面,愣愣的听着自家主子为了这小事解释不断。 “那是不是说,我才是最重要的?”左观棋逼问道。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代文修简直要被他跳脱的思维整疯。 “当然啊!你是王爷!整个府里你是最重要的!”代文修近乎要咆哮。 这下,左观棋终于展开了笑眼,但还是对袁泽冷冰冰的。 两人吵个不可开胶,一旁袁泽算是听明白了,睿王爷不过怕自己和主子熟悉,怕主子因为自己而忽略他。 “主子,想必王爷是怕您以后对他的关注少,才这样对您表达不满……”袁泽道。 这时代文修注意到他还跪着,便让他起了身,结果,仿佛为了验证袁泽的话一般。 左观棋蹭的一下就把头扭了过去,留给代文修一个孤独的背影。 代文修也总算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不由失笑,让袁泽退了出去,自己来解决这个醋精。 —— 相府,左峥走了又折了回来,还是那副说辞,代肃忍辱负重将人推了出去。 还好,他没有私自动刑,否则就有些解释不过去了…… 袁恩和袁泽长的真是一模一样,左观棋看到时都愣了。 代文修笑着让他选一个,左观棋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晌后,他选择了那个相对来说更加憔悴的。 原因就是他看着憔悴,能将自己衬托的强壮…… “那袁恩就跟着王爷吧,照看王爷的大丫鬟是妙若,你可以去问她王爷的生活起居!”代文修吩咐道。 他身边依旧是袁泽服侍,倒也不必去寻花若了。 第46章 上任 转眼就是代文修上任的时间,不过他的伤情依旧不算好,重点还是腰伤和腿骨骨折。 华景的四轮车也备好了,但代文修只恢复了半月,如今还是坐不住,老是会向下滑。 “他何时才能恢复?”左观棋趴在床边,盯着华景取针。 这问题他一天要问四五遍,代文修都听烦了。 “王妃腰上有力,但他不会控制这力量,遂才坐着不稳,而且他的疼痛虽有所缓解,但不是完全不疼,硬要练习坐,效果也不太好……” 华景已经将这段话烂熟于心了,每次都用来给左观棋解释,就连代文修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但他们也拦不住左观棋询问,便只能一遍遍的解释。 “四轮车可以坐了,但一次不要太长时间,觉得累就歇息,这不是硬吃苦,就能轻易恢复的。” 华景特地清点三遍了银针,才将它们收回。 原因无他,其中有次灸完后,左观棋将代文修的针拔了,代文修那腿也没知觉,根本不知道腿上的针没了。 以至于华景发现针少了,把床铺都掀了也没找见,那么长一根针能到哪儿去! 总不能不翼而飞,然后就见左观棋刚用了膳回来,在饭桌上找到的那针。 从那以后,只要扎针华景就在一旁看着,还会清点完全,以防再出现那个情况。 “他的伤如何了?”代文修道。 “王爷的伤不用担忧,他的骨头无碍,只要等时间长好便可。” 左观棋的药都是代文修给上的,倒不是袁恩不会上药,而是他点名让王妃上药,其余谁上药都不愿意。 于是,代文修只能无奈的拖着病体,一日三次的给他上药…… 华景刚走,左峥后脚就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两支长箭,一看他的表情,代文修就知道先前刺杀之事有了进展。 袁恩和袁泽对视一眼,便退了出去,将门掩上了。 “这箭查到了,是西南军弓箭手统一的供箭,与那些尺寸一样……” 说着,左峥将手中两把箭递给了代文修,代文修对长箭的接触不多,但依稀也能想起些特点。 西南军正是左璃带领的军队,想要得到这箭简直是易如反掌。 “还有你说的不错,左璃确实有养私兵,只不过人数太少,容易被人忽略,比如他府里的下人,很多都是战后的遗孤。” 左峥从怀里掏出一名单,这都是他贴身侍从查出的线索。 代文修几眼扫过那些名字,还是没见着自己熟悉的,不过倒是有几个相似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 “名单上这些人都去了西南?”代文修询问道。 “八成是,他府里留下的小的小,老的老,剩下的便是婢女了,都是带着无用之人。”左峥道。 那京城的事宜谁给他传信?左璃一向消息灵通,远在西南,朝堂之事也逃不过他的眼。 “他跑的倒是快!”代文修重新靠在床头,将眼一闭,瞬间脑海就浮现出他那气急败坏的嘴脸。 “这事八成是他干的,不过大理寺要结案了,那些山匪被关押的时间太长,况且我虽能拿着这东西找父皇,但父皇不会因我,将左璃召回京城,到时候吃亏的只能是我们。”左峥道。 左璃手握兵权岂是轻易能召回的,况且西南险恶,朝中已无可用大将,将他召回后,谁带兵前往西南镇压都是个问题…… 这段时间,左观棋早就熟悉了他们的聊天方式,也不兀自插嘴,乖巧的在一旁听着。 “那我们就只能等了,到时候让他加倍偿还!”代文修阴沉了脸,将那名单叠好收了起来。 这时,左观棋才有空插嘴,无非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明日就是你的上任时间,父皇倒未过多言语,只是让你自己判断是否要去秘书省。”左峥道。 若要想和左璃斗,不进入朝堂是不行的,虽永昌帝不会在帮他,但他可以借着左峥的势,展示自己的宏图。 “以我现在的情况,不一定能坐那么久……”代文修思索片刻,叹了口气,改了口,“罢了,明日去看看吧,了解些情况也可。” “莫要将身伤了,若是出门,还需询问华景,让他将药物备好,实在不行也能把他当做随从带着……”左峥道。 左峥毫不客气的使唤华景,害得华景一把年纪了,还要操他们的心。 —— 代文修作为秘书监可谓是空降,秘书省里定是有不少人不服。 待他上任那日,他没有上早朝,左观棋跟着他上了马车,但他进去的时间不长,便让左观棋在外等候,他则被袁泽推着直接进了秘书省。 “臣曲广白拜见代大人!” 来者是秘书少监曲广白,这秘书省本应有两位少监,但另一位自患疾去世后,这位置便一直空缺着,以至于不少官员都觊觎这个位置。 曲广白奉命接见代文修,顺便带着他见官僚前辈。 说是前辈,不过是在秘书省待了多年的官员,品级皆没有他高。 秘书省的官员见他都异常惊讶,早就听闻睿王妃受伤卧床,如今竟还是想法子来了,不禁让众人有些刮目相看。 代文修并不舒服,四轮车上虽放了软垫子,但他止不住的向下滑,腿也使不上力,紧靠着臂力是很难维持坐姿的。 “大人初来乍到,今日是第一次,加之身上并未好全,便早些回去歇息吧……”曲广百全程陪在代文修身边,最是清楚他身上的不适。 代文修时不时就需要袁泽将他向上提,否则他就会滑下去,最后更是用腰带将自己绑在四轮车上,以防止下滑,不禁让曲广白有些倾佩。 而秘书省没有秘书监也可正常运作,其中定是脱离不了曲广白的管理,代文修对这里的官员,也算有了初步的了解。 代文修逛完整个秘书监,所剩的时间还很多,便让袁泽推着自己去了秘书省的藏书阁。 这里是大璟藏有稀有着作最多的地方,不少前朝典籍也均收录于此,代文修打算借本出去给无所事事的左观棋研究。 第47章 揩油 门口的侍卫并未见过他,但见到他坐四轮车的特征,紧接着又联系到今日上任的秘书监,很容易就能将他认出。 “代大人在阁中若有要事,吩咐属下便可。” 门口侍卫推开门,大门吱呀乱响,像是年久失修,袁泽推着他穿过一排排书架,代文修不过粗略逛了一圈,就见着些许前朝着作。 “那是什么地方?”代文修随便拿了本兵书,抬眼就瞅见被书架挡着的一处拐角。 那个地方很是隐蔽,可以说是藏在书架后,若不一排排寻找,倒是很容易忽略这个地方。 “奴才将您推过去。” 袁泽调转方向,绑着的腰带有些松了,代文修往下滑的糟心,便指使他把这东西绑紧些。 四轮车刚拐入那地方,代文修就瞧见有人迎面走过来,那人步伐从容,不像是偷盗之人,但也绝非是秘书省的官员。 那人停下了脚步,同样也发现了他们,这处没有采光,光线昏暗无比,皆是看不清对方的脸。 袁泽挡于代文修面前,语气不善道:“何人在此?” 那人未曾答话,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报上名号,不过很快他便做了防备姿态,反问道:“在下方鹤,你们又是何人?” 代文修听这声音耳熟,但朝堂之上也未有方鹤这人,这名字当真是耳生。 “秘书省秘书监,代文修!”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人身形有些僵硬,后也未多言语,转身就走。 袁泽紧随其后,一把钳住那人臂膀,谁料那人也是会武的,转眼之间,就过了十几招。 代文修自己转动四轮车,慢慢向他们靠近,借着微弱的亮光,看清了他的轮廓。 “是你?” 代文修瞬间觉得头疼,忙转动四轮车,一刻也不愿耽误的就要走,袁泽不明所以,松开那人的衣领,忙跟了上去。 这方鹤不是别人,正是纯禧公主身边那个清秀的侍卫,代文修管他是如何进来的,就怕在与他主子对上。 想什么就来什么,四轮车马上就能出了这小道,紧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身影从书架中走出,直直挡在了他的面前。 “本宫远远就听见了打斗声,还以为是谁欺负吾的侍从,不曾想竟是在这儿遇见了五弟夫……”纯禧公主慢条斯理道。 代文修自受伤以来,就没怎么出过门,就这一次远路,还碰见了如此难缠之人。 “哦……不对!”左珏霜用手点了点下巴,似是刚想到,“你如今是秘书监了,以后出入这地方就成了常态。” 这是代文修上任的第一日,藏书阁须得有永昌帝口谕,否则不得轻易入内,但这条令根本关不住纯禧公主,出现在这里实属正常…… “臣吃朝廷俸禄,便为朝廷办事,自是要将公务办妥。”代文修面无表情,只想尽快将她摆脱。 方鹤从远处走来,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和纯禧公主身上的如出一辙,他没留给代文修一个眼神,直勾勾的盯着纯禧公主。 “公主,我们该走了。”方鹤沉声道。 “怎的又要走?上回就是这样,吾都未曾与五弟夫说几句话……” 左珏霜甚是不情愿,一手就将方鹤推至书架上,顿时,书架摇摇晃晃,置于高处的书纷纷落了下来。 “主子,这书未曾将你砸到吧,可有伤着?”袁泽已然明白面前的状况,便思索着如何能摆脱纯禧公主,带着自家主子离开。 代文修摇了摇头,重新撑起身子,往后坐了坐。 “现下臣腿脚不便,公主若无要事,臣便先行告退了。”代文修冷漠道。 袁泽见方鹤侧身腾出了地方,便想着绕过纯禧公主将主子推出去,谁料经过纯禧公主时,她一把摸过代文修的耳侧,仿佛得逞了般甚是开心。 代文修气懵了脑子,而袁泽在他身后错愣万分,方鹤则仿佛见惯了这场景。 一时间三人之间的氛围尴尬无比,纯禧公主还撵着手指,似乎是回忆着刚才的那份柔软光滑。 “你!”代文修气的后背都在抖动,完全不知作何言语。 怎么会有女子调戏弟弟的王妃! 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他一成年男子,竟会被一女子揩油,如此奇葩的事,竟都能让他遇见! “莫要动怒,吾又没怎么你,大不了你在摸回来!”纯禧公主颇为豁达,哪儿像是皇室出来的公主,倒像是哪个寨中出来的女流氓。 此刻代文修再也顾不得礼数,冲袁泽喊道:“还不走!” 袁泽立马回过神,手上正要发力,就听左珏霜轻笑道。 “不过是给弟夫开个玩笑,可别气坏了身子,毕竟伤你之人,可巴不得你早点去见阎王!” 代文修理智回笼,直觉告诉他现在要远离左珏霜,不过刺杀一事,他也不愿放过任何线索。 “这么说?刺杀臣与睿王之人,公主知晓他们是谁?”代文修将胸口的燥火压下,强行克制着自己左珏霜交谈。 “吾不过侥幸经过那林子,又很走运的捡了样熟悉的东西,倒是未曾出过力。”纯禧公主笑得人畜无害,话语中的含金量极低。 “是谁?”代文修抿了抿唇角,随即又说:“公主既有人选,何不将证据交于二皇兄,臣已是废人,无多大用处,何必专程将此事告知臣?” 纯禧公主突然扬唇笑了起来,似是听见什么好玩的,“谁说你无用处?这张脸就是你最大的用处!” 代文修阴沉了脸,就知她不会轻易将手中的线索交出,手里的东西还不知真假,何必还要浪费口舌与她周旋…… 他只觉得自己是真有病,左观棋还在马车上等着,为何要留下来被她捉弄。 “走。”代文修瞥了两人一眼,满书阁的藏书都看不下去,只求以后不要再在这里遇见她。 “你真要走啊?是本宫的错……”纯禧公主有些意外,忙上前跟去。 袁泽怕她在做出匪夷所思之事,推着自家主子走的飞快。 “走那么快作甚!不行就依你的,吾将证据送至靖王府,不过,到时能不能再见到你……” 第48章 另眼相看 纯禧公主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代文修只觉头疼,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最好连眼睛也没有。 “公主,莫要追了……” 身后,那个叫方鹤的侍卫好似劝住了左珏霜。 “管吾作甚!昨夜不是和你一起睡了吗!” 代文修、袁泽:“……” 代文修听着这污言秽语,只想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当然,袁泽也是这样想的…… —— 两人逃似的出了藏书阁,皆是一脸菜色,门口侍卫见状,以为是生了事端。 代文修平复了下心情,欲言又止。 “代大人所遇何事,属下竭尽全力相助!” 这侍卫倒是忠诚,代文修沉思片刻,问道:“纯禧公主进入藏书阁多久了?” “回大人,公主进入藏书阁,约摸有一个时辰……” 倒是有些巧,一个时辰前,自己刚好行至秘书省,前后错不了几时,若是他再早些,怕是在门口就能遇见左珏霜。 “公主经常来吗?”代文修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他以后就要常待在这里,可不想三天两头见到她。 “没有,公主一年来不了几次,就算来了,也不愿让人打搅……” 这侍卫守在这里见多了朝堂官员,几乎马上就发觉代文修身上的不对劲。 “大人可是遇见公主了?公主不常来这里,往后若是公主提前到来,属下定会提前告知大人!” 这侍卫很是会看人脸色,他观主仆二人的态度,就知他们与公主相处的不融洽。 代文修的脸色总算有了缓和,原本还想着多转一转藏书阁,如今却被这事打断,代文修没了兴趣。 索性在这里也无要事,便示意袁泽回府。 马车上,左观棋等的心烦,几次将身子探出车窗外。 “王妃呢?” 左观棋对这侍奉自己的人持怀疑态度,因为他看起来比自己弱小,也不像是会照顾人的。 “他给你寻典籍去了,马上就回来。”袁恩哄道。 自从代文修的兄长逝世后,袁恩就没再贴身服侍别的主子,就连跟随代文修也不过是协助袁泽。 虽然主子没了,但因为有代文修缘故,他的日子也没那么难过。 直到代文修嫁了出去,他与弟弟的处境才开始变的艰难,他被分到了马厩,没日没夜的劳作,若不是身体底子好,怕是早就累垮了。 他知晓代文修的处境,更是未曾奢求他能将自己带走,只望弟弟过的好便可。 原以为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度过了,直到重新见了代文修,袁恩受宠若惊,没想到他竟还惦记着自己…… 所以他心甘情愿听从代文修的安排,哪怕做的是左观棋的贴身侍从,也全心全意付出,只为了对的起代文修的信任。 “他去了好久,我想去找他……”左观棋还没摸清眼前之人的脾气,遂疯狂试探。 “可若是这样,主子会担心的,王爷不是不愿让他操心吗?”袁恩哄人的话手到擒来,全是跟曾经的主子学的。 代文修的兄长极其爱护他,以至于袁恩受他影响,对自家弟弟和代文修也极为珍重。 如今不过再多个左观棋,这人还比代文修和袁泽好哄,省事的多…… “我不想让他担心我……”左观棋撇了撇嘴,望眼欲穿的盯着秘书省大门。 就在这时,代文修被推出了门,左观棋激动的站起身,脑袋直接磕在了车顶上。 “王爷快坐好!”袁恩将左观棋从车窗处拉回。 左观棋不顾疼痛,极为不满,不解为何这人不让自己去迎接王妃。 袁恩看穿了他的心思,快速说道:“王妃临走时,希望你乖巧的在车里等,你把身体探出去实为不雅,他虽不会生气,但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闻言,左观棋像是在思索,随后将紧握车帘的手松开,慢慢坐在座位上。 “真的?”左观棋半信半疑,还做作的将两手交叠放在胸前。 “那当然,若没有用,王爷尽管去王妃面前诉苦。” 袁恩也算和代文修一同长大的,最是熟悉他的脾性,就算分隔了一段时间,脾性也未曾变去太多。 代文修不好上车,马车上还需得一人接应,袁恩示意左观棋乖乖坐好,自己则去接应王妃。 左观棋虽不愿意,但更想让代文修刮目想看,便忍着未曾起身。 四轮车还和代文修绑在一起,为了防止自己下滑,腰带绑的紧,以至于勒的代文修有些不适。 “观棋呢?”代文修刚上了车,没听见左观棋的吵嚷还有些不惯,便疑惑他是不是睡在了车里。 “王妃…我在车里……”左观棋没掀轿帘,眼睛却死死盯着它。 轿帘从外一把被掀起,左观棋莫名一阵慌乱,然后就对上代文修干净清澈的笑眼。 “咦?今日怎么这般乖巧,坐的如此规矩?”代文修有些意外,一般这种情况,左观棋都会直接扑过来,今日倒是矜持了很多。 “我…很乖乖的等王妃……”左观棋歪着脑袋,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做的不错,值得赞许!”代文修两手扣着座位边缘,以防自己摔倒,在两位侍从的帮助下坐到了位置上。 左观棋心花怒放,待两位侍从出去驾车,车厢里便只剩下了两人。 “王妃,莫要使如此大的力,手指都发白了,你往我的身上靠吧!我都好的差不多了!” 左观棋一捶胸脯,殷勤的揽过代文修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没受伤的那个臂弯。 如今下半身不可动,代文修的上肢可谓是承担了所有,大臂连带着肩胛骨都是疼的……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代文修极其自然的靠在他身上,可比那四轮车车背舒服的多。 左观棋没想过自家王妃,会将自己和四轮车比,还傻呵呵的咧着大嘴,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人儿。 第49章 白玉扳指 两日后,左峥府上来了名不速之客,府中下人警钟大作,纷纷远离了接客的前厅。 “王爷,是纯禧公主来了!如今闯了门,正在前厅等您!” 黑衣男子急匆匆推开书房的门,就见左峥还在写着奏折。 “王爷!是纯禧公主啊!您快去看看吧!好些下人都不敢靠近前厅!” 黑衣男子崩溃道,他虽是左峥的贴身侍从,但平生最是怕麻烦,而如今纯禧公主就是个大麻烦,难免他会如此烦躁。 “傅现!稍安勿躁!让我写完这折子!” 左峥紧锁眉头,他虽让傅现稍安勿躁,可自己心下也烦的厉害,烦躁到拿毛笔的手都在轻微颤抖。 前厅,左珏霜站在门口,细细打量这处府邸,身旁下人跪了一地,只有方鹤在一旁站着待命。 “你们主子要何时才能过来?究竟要让本宫等多久!” 纯禧公主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无耐心,不过是送样东西,怎么光是见到主家就这样的难? 她正这样想着,就见左峥从远处步伐平稳的走来,没有一丝心急。 “二皇弟可是让吾好等!你再晚些时候,吾就要亲自去找你了!” 左峥虽和左珏霜同岁,但左珏霜的生辰靠前,遂左峥还是要叫她一声皇姐。 左珏霜半靠在椅子上,淡淡扫了左峥,便转过头去看池塘里的鸭子。 前厅的大门敞开,桌椅点心都被摆了出来,方鹤在一旁倒酒,左珏霜就惬意的在椅子上小酌。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公主府…… “不知皇姐前来所为何事?”左璃书房有一堆事务要处理,硬着头皮出来见了左珏霜。 况且左珏霜也不知提前下帖,好为她余些时间。 “是你感兴趣的事。”左珏霜还有空卖了个关子,轻笑道:“二皇弟来的这样迟,是不愿见到吾吗?” “朝廷事务繁忙,不过在书房写折子而已,断然没有怠慢皇姐的意思!”左峥恭恭敬敬行礼,让人找不到一丝差错。 左珏霜轻笑着起身,将手一伸,方鹤立马放上个檀木小盒。 左峥不明所以,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京郊的林子,这是吾在那里捡到的,应对你有用。”说着,左珏霜将那盒子放于桌案上,未有将盖子打开的意思。 左峥微微一怔,京郊的林子就是左观棋和代文修被追杀的地方,难不成这盒子里是遗留下来的罪证…… “我派人搜寻京郊时,没有得到明确的物证,你又何时去过那地方?”左峥质疑道。 刺杀之事发生后,他的人便一直驻守在京郊,若是左珏霜去过,他理应第一时间知晓。 “这是翌日早上寻得的,吾走的小道,你的暗卫未曾发现,况且当时吾未带过多侍从,就算遇见了,怕是也认不得我……” 左珏霜玩着自己手中的帕子,说的毫不在意。 “这是何物?”左峥指着桌案上的盒子,谨慎道。 “你自己看看不就得了!” 左珏霜被他小心翼翼的表情给逗笑了,转身又坐回椅子上,接过了方鹤递的醒酒茶。 檀木盒子普通,里面躺着一枚白玉扳指…… 几乎是一瞬间,左峥就想到这扳指的主人。 世间白玉扳指颇多,但这枚是永昌帝曾考察功课给的奖赏,那时的左观棋还未中毒,考察功课门门都是第一。 可独独那一次永昌帝给了奖赏,是一枚白玉扳指。 而那白玉扳指,几乎可以说就是给左观棋准备的,扳指内的雕刻是他所喜欢的,甚至扳指是按照他的尺寸做大了一号,只为了他长大后也能用。 不曾想,临近考察,左观棋的手背受了伤,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而左峥又不知这事,以至于这奖赏,最后落到了左璃手上。 左观棋原是想得了这东西送给母妃,未曾得到后,还好生郁闷了几日。 最后还是左峥拿着自己宫里培育的牡丹,让左观棋送给母妃,这才将那事放下。 不过当时左观棋受伤,就是左璃无意将鱼刺扎在他手上,当时的左观棋单纯,没有想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左峥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就告诉了父皇这事,不过那时他们的年纪尚小,责罚不过是罚写抄书一类的小事…… 或许这事左观棋已经忘记,但左峥绝对记得,同样也记得那枚白玉扳指。 “你怎么会将这物件交给我?”左峥道。 左珏霜与左璃可是亲姐弟,左峥还没傻到,认为自己和左珏霜的关系更近一步。 “这白玉扳指不合手,但他就是喜欢带着,不过射个箭的功夫,就能被弦勾走……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抢来后,最终也不属于自己。” 左珏霜似笑非笑的看着左峥,随即重新说道。 “原本也没想着来交于你,吾原是想交给当事人,但那人似乎不太信任我,便让吾来找你……” 当事人?被刺杀的当事人,不过是代文修和左观棋…… 想到这名字,左峥眼眸闪过一丝狠厉,“你去找的谁?” 左观棋身边时常有人跟着,出了什么事,都会告知代文修。 这样一来,显而易见,左珏霜去找了代文修。 “你去找了睿王妃!” “怎么?干嘛那么激动,吾不给他给谁,但他要吾来找你,这不,吾来了……” 左珏霜一脸无辜,看着不似在说谎,左峥也不好逼问。 “怎么就能确定这是你在京郊捡的?若是从别处来的,岂不是诬陷了人?”左峥平复了下心情,询问这白玉扳指的来历。 “这白玉扳指向来在他手上,吾何德何能,从他的手上摘了去?” 左珏霜说的有些累了,觉得这地方甚是无聊,下人都如木头般跪在地上,还不如公主府的有趣。 “无论你们信不信吾,这东西算是交于你们手上了,其余的你们商量吧,吾要走了……” 左珏霜伸了个懒腰,把手搭在方鹤小臂上,一个眼神都未多给左峥,大摇大摆向王府门口走去。 —— 夜里,天刚刚擦黑,睿王府落钥较早,府中的下人基本可以歇息了。 代文修上任没几日,一直坚持前往秘书省交接公务,虽未做什么重活,但身体状况太差,以至于没一会儿就想要往床上躺。 “王妃您睡下了吗?”妙若压低嗓音在屏风后叫喊。 这几日代文修身体机能耗费的快,以至于睡的也早…… 代文修确实有些迷糊,但左观棋在他耳边的翻书声很是清晰,遂听妙若一叫,马上就睁开了眼。 “怎么了?”代文修的声音有些沙哑,前几日的奔波,又让他染了风寒,身体颇有不适。 “靖王殿下来了,好似对您有要事情相商……”妙若犹豫道。 她听见自家王妃的鼻音较重,原就是带伤之身,忙碌了一日早就精疲力尽,现下是该好好歇息了。 “哥哥?为何这个时间过来?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左观棋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他的精神头十足,无非是见代文修上了床,他才也跟着上去。 否则就以现在的状态,吃饱了饭,在王府散步正合适。 “这……奴婢不知,要不奴婢去回绝靖王殿下吧……”妙若道。 “这么晚过来,定不是小事,索性我也未入睡,将兄长请过来吧……” 代文修拖着没有知觉的腿靠在床头,左观棋已经轻车熟路,快速将软枕垫在他的身后,保证他靠着舒适。 不过这个时段,代文修来不及穿衣,左观棋也只是有条亵裤。 于是,代文修指使左观棋下床,将屏风挡着床前,上床时顺便再把床幔拉上,只是见不到人而已,交流没有障碍…… 第50章 驭雀苑 “不知兄长这么晚前来有何要事?”代文修听见了左峥的脚步声,床幔遮挡了烛光,拉上后什么也看不到。 黑暗中,左观棋亲昵的蹭在他身边,这个时间说晚也不晚,他又被困在狭小的床内侧,代文修唯恐他不安,便轻揉他的后脑勺以做慰藉…… 左峥坐于屏风后方,将左珏霜给的檀木盒子放在桌案,“今日左珏霜前来府上,交于了我一枚扳指。” 他自知今夜已晚,本想着明日过来,但左珏霜不是个好相处的,代文修若真的遇见她,断然不会从她手里讨到好处。 更别提左珏霜会听他的话,特意前来靖王府…… 思及此处,左峥没再犹豫,带上这扳指就过来了。 “她竟真的去的?”代文修有些意外,左珏霜那么随心所欲的人,难不成没在骗他,手里是真的有线索? “对…她交给我的扳指是左璃的,但未替左璃辩解,还说是你让她来寻我,她才过来的……” 左峥简单说了前因后果,代文修了然,他仿佛知道为何左峥要在这个时间见他了。 “我也是偶然碰见她,不想与她多有牵连,不曾想她竟将我记下了。” 若是左峥能看见代文修现在的表情,就会发现他满脸苦涩,明显被捉弄过的样子。 “这扳指确实是左璃的,但它的来历我持怀疑态度,虽左珏霜和她两个弟弟的关系都一般,但是……” 左峥欲言又止,他实在想不通,就是左珏霜在不喜她那两个弟弟,也不至于来帮他。 按照她的性格,不应该自己拿着扳指去威胁左璃吗?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压根不管这事。 明知自己不会完全信任她,何必绕个圈子,来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有这东西,无非是多了个筹码,加上我们欠了左珏霜的人情…哎……” 代文修深深叹了口气,生生叹老了一岁,左观棋蹭了蹭他的手起身,似是觉察到他的疲惫,便在他耳边压低嗓音,偷偷安慰。 “王妃不要叹气,我会帮你分担的,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代文修眸光闪了闪,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拍了拍左观棋的脑袋,后者顺势抓过他的手,在代文修没有反应过来时,重新依偎在他肩头。 “她找你,都与你说了什么?可有难为你?”左峥道。 代文修冷哼一声,似是有些不屑,将两次遇见她发生的事宜,都告诉了左峥。 左峥沉默良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原因,不过,以左珏霜的性子,倒是真的会听他的话。 “你…可知驭雀苑?” 代文修觉得这地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里…… “没有印象……” “这是公主府里的一个院子,里面住的皆是她养面首,我虽知她秽乱,却不想连你的主意她都敢打。” 活了二十多年,左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无力,怎么这样荒谬的事,都能发生在他身边。 驭雀苑中的面首,只进不出,被左珏霜看上的,无一人能逃的过,可即便这样,也还未出现过抢已经成亲之人…… “过不了多久应就忘了吧……”代文修愁容满面,越想心里越堵,自我安慰的说。 “可最近几次,应不会善罢甘休,还是多注意些……”左峥倒是不担心代文修变心,相信他没有那个乐趣,在一个院里争宠。 时间不早了,左峥了解完状况,到底算是知晓了左珏霜所作所为出于何意。 “观棋睡了吗?他今日如何?有没有折腾人?”左峥道。 他虽在屏风后方,但也能听清代文修讲话,两人谈论时间不算短,左观棋竟没有多打岔一句话。 “那倒没有,这几日在袁恩的侍奉下,没有折腾过人……”代文修语调里染了笑意,此时,左观棋正捏着他的手玩,“观棋,兄长要走了……” “嗯?”左观棋停顿一下,随即喊道:“哥哥?” “我走了,你睡觉吧。”左峥温和了神情,语调轻松了许多。 “嗯!我要睡觉了!”左观棋回应一声,便扯过踢到床尾的被子,给自己盖在身上。 “兄长慢走,路上小心……” 左峥出了门,门外侯着的妙若熄了灯,退回至廊外…… 代文修每日去秘书省当值,左观棋都要跟着,即便是在马车上等着,也非要过去。 车里时常备着吃食,因代文修的身体状况不佳,里面也铺上了厚地毯。 这些零嘴基本都是左观棋在吃,所以很快的,他吃腻了,嚷嚷了一上午饿…… 袁恩想带着他去买些吃食,但左观棋不愿动,他怕代文修出来了,见不到马车不能回府,说什么也不愿挪动。 袁恩只得依了他,就是希望今日主子能回来的早些…… 这边,代文修刚进了门,几位同僚见到他,就笑盈盈的凑了上来,带伤值班虽然让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转,但也不至于这样…笑的跟朵花儿…… “何事?”代文修见他们满面春光,不由有些疑惑。 几个官员正想说话,脸色突然一变,盯着他的身后,代文修丈二摸不着头脑,也扭头看过去。 就见秘书少监曲广白迎面走来,曲广白在公务上是出了名的查的严,虽私下也是挺随和一人,但这些官员就是莫名怕他,尤其怕在当值期间遇见。 “在这里干嘛?手头是公务都做完了?”曲广白语气平平正常询问,没有动怒之意。 可这些官员就是不敢抬头,匆匆回了礼,去了自己的岗位。 代文修失笑,调侃道:“我就说他们都怕你,你还不信。” “怎么会呢?我有那么严厉?”曲广白自我怀疑道。 这件事将曲广白困扰许久,他对这份职务付出了很多,自然也希望手下官员可以认真对待,所以时常过去抽查,看手头公务的完成度如何。 若是遇见难题,自己还能帮扶一二,顺便联络同僚间的感情…… 可久而久之,他发觉这感情非但没有加深,反而适得其反,一个个见他都跟耗子见猫似的躲着…… 第51章 旁人的肯定 代文修笑而不语,他没有私自劝说曲广白放松管控,自是因为在这样的管控下,官员犯得差错小,也能时常学到新东西。 而这些官员虽在公务上对他敬而远之,但实际上对他是抱有很强的敬畏之心的,遂没必要特地整改…… “他们今日见我,怎么都是一副喜盈盈的样子?”代文修询问道。 曲广白从疑虑中抽过神,仔细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应是今日早朝上的事宜吧……” 代文修虽然上任了几日,可由于身体状况不允许,永昌帝特地批准,允许在双腿没恢复之前不用上朝。 所以这朝堂上的事,自然也就不知。 “早朝?何事?”代文修疑惑道。 “也就大人还不知道,东南沿海汛期不是快过了吗?不少官员就没当回事,把朝廷下派的物资贪污了,以至于洪水来袭,又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许多地方因此损失惨重。 二皇子殿下曾在朝堂上,用你的治水之案劝说过圣上,凡是听从大人的方案照做的官员,损失在一定程度上降到最低。 不过……这样谨慎的官员极少,以至于圣上发了怒,各个部门的公务都挑了刺,波及官员甚广,只有我们没受牵连,甚至还得了口头嘉奖。” 曲广白语毕。 代文修有些惊讶,没想到在永昌帝没有大力支持他的方案下,还有官员愿意听从。 当初,他与左峥商量过后,就意识到即便他提了方案,因为官员的不作为,结果可能与上一世差别不大…… 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水灾之患,是我们谁也不愿见到的,西南边塞需要镇守,再加上这水患,国库恐怕……” 代文修未说完,但曲广白已然知晓了他的意思。 就算提前知晓了结果,又能怎样,该发生的事还是照样发生,代文修已经尽了力,仅靠他一人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这几日你的身体如何?”曲广白见代文修是一人转动四轮车过来的,不由多向他的腿瞟了眼。 昨日因着左珏霜的事,代文修发觉自己对她了解甚少,便派了袁泽去查探。 袁恩又留给了左观棋,自己便一人过来了,身边有下人在时,便总想着让他们服侍,这样也能试探下自己有无自理能力。 “御医说我有了进步,但我本身没什么感觉,也不知是不是哄我的……”代文修无奈的摇了摇头。 每日的诊治他都未落下,但身上就是不见好,下半身除了左腿发麻,右腿还是无知觉。 按华景的话说,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脊柱,他摔下马时,脊柱磕的那一下太过严重,换做体质不好的,恐怕直接就瘫了。 “御医总归不会骗人,他既说恢复较慢,就放平心态,把这一切交给时间。” 曲广白多少了解了他的病情,这突如其来的重伤,换谁都难以平复心情,更别提代文修还这么年轻,没有一蹶不振,已经算是心态很好的了。 代文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在秘书省算是很自由了,来去只需让门口侍卫知晓便可,再没了其余约束。 左观棋在车里等的饥肠辘辘,代文修每次出来的时间又不固定,所以每一秒对于他来讲都是煎熬。 最终饥饿战胜了挑食的嘴,左观棋极不情愿的接过袁恩递来的吃食,但又吃的极香…… 车帘被掀开一角,以袁恩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秘书省大门口,时刻注意着门口官员的来往。 “主子出来了。”袁恩特地掀开了帘子,手中的吃食差点糊到左观棋脸上。 好在左观棋也着急往外头看,没有在意他的不敬。 “王妃!”左观棋扒着窗子喊道。 代文修一下就听到了他的叫喊,忙制止了侍卫要帮他搬四轮车下台阶的手。 左观棋一直想要推着四轮车陪他,今日正好袁泽又不在,他定是会有些蠢蠢欲动。 果不其然,左观棋下车跑的比袁恩都快,门口侍卫见到他纷纷作辑行礼,左观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跑到代文修面前。 “我来把车搬下去!”左观棋另一只手还吊着,也不知如何自信的能说出这话。 “不行!你就一只手怎么搬!”代文修连忙制止,随即递给袁恩一个眼神。 袁恩领会,低声交代了几个侍卫。 “我还有一个手!”左观棋狡辩道。 “这样吧,你在前面,让几个侍从在后面。” 代文修与他商量,后面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原来两个男人在一起,也可以这样和睦…… “我比他们有劲!” “不让他们使那么大力,让他们也一只手,只是帮你托一下,好不好?”代文修温和的笑着。 “那行吧。” 四轮车需得倒着搬下去,侍卫在车后面,左观棋是看不见他们手的,所以即便他们用两只手也无碍。 左观棋在前面抓着一个扶手,他自上往下,是使不上多大力的,加上两人面对面,代文修笑脸相迎,还饱含柔情,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左观棋被看的头皮发麻,有些不自在,手臂青筋暴起,尽了全力去抬。 四轮车放下时,左观棋必须玩下身子,抬眼就能看见代文修的领口,就再这时,代文修轻笑出声,询问道:“手疼不疼?” 轻柔的声音擦着左观棋的耳旁炸起,代文修无论是凶他还是哄骗他都无所谓,他也不在怕的。 但他独独就是怕代文修对他这样温柔,明明也很喜欢,就是容易失态,对上这样的代文修,他装傻也就用不着了…… “不疼。”左观棋憨憨一笑,傻里傻气的露着标准的八颗牙。 袁恩推着四轮车,代文修见左观棋没跟上来,还立在原地傻笑的看着他。 “走了!” “……哦…好!” 左观棋眼神聚在代文修身上,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留下的侍卫仿佛得到了新的认知,头次理解了国师,两人真的很相配,永昌帝所做的决定竟是如此正确…… 第52章 聚鲜楼 车厢里只有两人,刚上了车,左观棋的肚子就抗议了,座位上还放着他未吃完的糕点,看着有些尴尬。 “唔……”左观棋有些委屈的抱着肚子,视线落在代文修身上。 代文修虽觉好笑,但可他这样看着自己又有何用,这糕点自己又不会与他抢,拿来吃不就得了。 “看我作甚?这不是还有吗?”代文修扬了扬下巴,点了那被咬了一口的糕点。 “不好吃……”左观棋垂首,目光落在他的脚上,喃喃细语。 糕点样式再多,也基本都是甜的,左观棋吃腻也实属正常。 今日只有代文修一人操控四轮车,所以他从秘书省出来后,时间稍早,府里备菜也需时间。 代文修略微思索,决定带着他去酒楼用膳,闷家里那样久,随便放松散心。 “那我们去聚鲜楼吧,听说上了新品,去尝一下,如何?”代文修询问道。 聚鲜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自开业以来,未曾关过门,不担心有去了吃不上饭的情况。 左观棋有饭吃就行,哪怕不知此地,也没有拒绝代文修。 “好啊!” “袁恩,去聚鲜楼!” “是!主子!” 马车改了方向,转而去了繁华地段,街边的吵闹声越来越来大,左观棋很少来这样的地方,他兴奋的掀着一角帘子,张望着外头。 两人皆是穿着不俗,一下车,楼里的伙计疾步上前,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客官需要包厢吗?”那伙计人精一样,见两位公子都有所不便,当即推荐楼里价格不低的雅阁。 “需要,在一楼找个僻静点的位置,我上不了楼,价格随意。”代文修道。 楼里包厢分着三等,一等基本都会被贵人所预定,但当下不是饭点,来用膳的人相对较少,即便代文修没有提前预定,也有空缺的雅阁。 “小的带您去卯时阁,这地方临着后院的池塘,一般无人来往。”那伙计说着,就将两人带到了大厅,正准备引路。 聚鲜楼一等的雅阁皆是用十二地支命的名,此地楼主来无影去无踪,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背景,就连楼中伙计也不曾见过他。 京中人虽对他有所好奇,但也就止步于此,不过是个有特点、饭好吃的楼,倒也不会得罪京中权贵…… 左观棋好奇的环顾四周,这雅阁里的布置甚是用心,其中边角还有个圈着兔子的笼子,一瞬间,就将左观棋的目光给吸引走了…… “你要吃什么?”代文修拿着菜单,已在桌子旁坐定。 左观棋头也不抬,小心翼翼的用手去够笼子里兔子的耳朵。 “观棋?”代文修叫他没有回应。 “观棋……” “左观棋!!” 耐着性子叫没有用,最后一声吼,倒是将他吓的一哆嗦。 左观棋恋恋不舍的站起身,还把指缝里不小心拽掉的兔子毛扣了扣…… “吃什么?”代文修把菜单搁在他面前,让他看着挑几个。 左观棋乱指一通,代文修面带微笑把菜单收走了。 “他指的全部上!”代文修笑着,可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左观棋看着王妃笑的那么瘆人,不由缩了缩脖子,无意识扣着自己的手指。 兔子在笼子不老实,跳来跳去,时不时还能撞到笼子边缘。 左观棋一直向那处瞟,王府曾也有过这东西,不过最后都莫名其妙被养死了…… “王妃……”左观棋暗搓搓拉了拉代文修的衣服。 “怎么?”代文修偏过头,就见左观棋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兔子,“府里不能养。” “啊?”左观棋歪着头,又想要哭。 “府里有你就够了,在多只兔子干嘛?”代文修两眼一转,面露不忍,故作为难,放软了语气。 “要是多了它,我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了,毕竟它看起来更需要我照看……” 左观棋一听,立马收起了祈求的眼神,想养兔子的心,变成了想吃兔子的心。 头刷的一下就扭了过去,甚至转的太快,以至于脖颈还发出来一声脆响…… “我我……就是看看,它比我还能吃,我们不要它。”左观棋连忙摆手,笨拙的解释。 代文修抿了一口茶,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好,我们不要,听你的。” 叩叩—— “客官,菜来了!” 门口响起伙计的声音,袁恩立马起身开门,上菜的速度很快,左观棋点的不少,摆满了一桌。 “客官慢用!” 菜一次性上了齐全,伙计正要退身出门,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巨响,像是从隔壁的传来的。 左观棋饿的急,第一道菜上的时候,就动了筷子,被这声音一吓,不设防的咬到了嘴里的嫩肉…… “怎么回事?”代文修收敛了笑意,忙去看左观棋的嘴。 “这……子时阁的客人喝多了酒,声音不免吵闹了些,小的会立马去解决的!”伙计面露难色,不住的表达歉意。 说话期间,隔壁的吵闹声不止,可一楼只有这处空闲,代文修不过想吃个饭,哪儿愿意遭受那么多气。 “这隔音差的,我这里都要能听清说的是什么了!这饭还要怎么吃!”代文修道。 “房门关好,隔音效果会更佳,定是不会让您在听见如此大的声响的。”说着,伙计特地走到门口,想示范一下,证明自己未曾说假。 卯时阁的房门关上,外头的嘈杂声也一并被关了起来,果真隔音很好,代文修脸色有所缓和。 “客官,您觉得如何?若实在不成,就只能将您移至二楼了……”伙计一打开门,那烦人的吵闹声重新响起。 代文修摆了摆手,索性吃了饭就走,倒也不必大费周章的向楼上搬了。 那伙计一走,代文修从怀里掏出帕子,想要看左观棋咬伤了哪里。 “不用……”左观棋被代文修掐着下巴,怎么也挣脱不了。 “那如何能出那么多血?”左观棋拿着自己袖子,去压口中的咬伤,带出来几小片血渍。 “主子,让奴才来吧,菜是刚上的,还是热的,您先用膳。” 袁恩接过代文修手中的帕子,左观棋见状,立马往代文修身上躲,若不是有桌子挡着,他就要坐自家王妃身上了。 第53章 听墙角 “罢了,帕子在口中不适,让他用膳吧。”代文修挡开左观棋的身躯,见他没喊疼,也就没再坚持。 袁恩搬了凳子让左观棋紧靠代文修坐下,不知为何,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从上菜那时候起,袁恩就有些呆愣,代文修见他欲言又止,不由询问道。 袁恩思索片刻,似乎在斟酌自己的语言,“刚才的吵闹声,不知主子听清了没有?” 闻言,代文修一愣,他那时注意着左观棋,只觉隔壁的吵闹声烦躁,并未仔细听。 “我听到了三皇子殿下的名号,貌似是谈论对他带兵镇守西南的不满……” 袁恩一看代文修脸色,就知他定是未曾注意,便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了他。 “你确定?”代文修面露惊讶。 照袁恩的话说,隔壁可能是四皇子殿下和他的幕僚,他们两人一母同出,虽不及左观棋和左峥那样亲近,关系也不应很差。 但袁恩听到的,全是诋毁三皇子左璃的话,而这话就是出自他的亲弟弟,左钰之口。 “他们虽未提及名号,但前段时日,带兵去西南边塞的只有三皇子一个,而现下皇子里,也只有四皇子在关禁闭,听他而言,自己是从府中逃出来的。”袁恩道。 中秋宫宴时,左钰只是被放出了几日,后又被关在府里,原本能放出来了,可他逃出门喝酒,在酒肆调戏有夫之妇,被告到衙门。 衙门迫于四皇子的压力,想暗中解决,但那女子刚烈,闹到了宫门口,正好被纯禧公主见到,带入了宫。 永昌帝大怒,没惯着他,将左钰打了板子,重新回去关了禁闭,也未曾告知出来的时间,所以直到现在,左钰理应还在府里关着。 “将窗子打开。”代文修道。 两个雅阁挨的近,窗子都朝着外头的池塘,所以开了窗,就能听到隔壁的声响。 “我明明也救济贫民!凭什么他就能被重视!我呢!钱扔出不说,到头来还关在那鸟不拉屎的府里!” 窗子一开,这咆哮之人正好走到窗边,将手里的物件从窗子扔出,直直落到了池塘,惊的池中鱼纷纷躲避。 屋内三人正好看见这一幕,皆是有些沉默…… 可那人并未发泄完全,紧接着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左观棋吃饭的手都慢了下来,很认真的在听隔壁的动静。 “他只要习武就偷懒!别以为我不知晓,兵书翻的再多,也不懂得变通!怎么能打好仗!” “那马术水平连我都比不过,能活着回来就是天上下血雨了!” “就他那身板,根本不如我!母后还老是说我胖,我这是丰腴又不是胖!况且瘦成杆能打的过蛮人吗!” 代文修、袁恩:“……” 左观棋:“?” 左钰在一众皇子中是最丰满的,他与左璃并不像,若不是特地提及,甚至不会有人将他们当做兄弟。 而皇子中,长相最佳的当属左观棋,这话可不是代文修自己说的,而是京城官家小姐一致认为的。 若不是左观棋痴傻了,怕是睿王府前来说亲的人能把门槛踏破。 当然也正是这个原因,左钰是有些针对左观棋的,他曾经选王妃的时候,但凡见到左观棋的,都会问上一句他的名号。 即便最终那些小姐都很失落,但无意给左钰造成了极大伤害…… 所以,左观棋在娶代文修的时候,左钰在府里开心的哼曲,甚至给下人多发了一月的俸禄…… “皇后待左钰极佳,他是最小的那个儿子,什么都会留他一份,为何他的怨恨还是如此之多……” 代文修停下了筷子,听着左钰在隔壁无意义的咆哮,有些不解。 “他和三皇子做了一样的事情,但永昌帝独独看的见三皇子的事迹,却看不见他的付出,心里多少是不平衡吧……”袁恩道。 两人都是有兄弟的,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理解左钰,不过…他们二人都在对方眼里见到了迷茫。 这样的事,落在谁身上不都一样,反正都是自己的亲兄弟,总比落在旁人身上要好吧…… “公子稍安勿躁,若是他不成,岂不是会失了信任,到这时候您把兵权抢回来,将蛮人打退,由他做对比,您的地位只升不降……” 这声音苍老,代文修不知是谁,他竟是要左钰踩着左璃的失败上位。 左璃能不能打了胜仗不说,但左钰若是为了上位,而从中捣乱,使得左璃败北。 那时候边塞必定血流成河,无辜的百姓会是他们这场争斗的牺牲品,蛮人将尖刀对准平民,将领在身后起内讧,不顾百姓安危,是断然不许的。 “他都快到西南边塞了!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是我能出的了府!还是他能回得了京城!” 左钰不耐烦道,但无疑是将那人的话听了进去。 “你虽出不了府,但还有我们,有些事不需要您亲自下手,只需下达命令……” 隔壁安静了下来,代文修脸色难看,他不知上辈子是否有人在其中扰乱,但确实最初的几场战役艰难。 一度怀疑军中有内鬼泄露行踪,但始终没有结果,后来有了经验,持续打了胜仗,便以为最初的失败,是将领能力所不足而造成的结果。 如今看来,或许另有原因,而代文修不会忘记,袁泽就是死在了他最初上战场的时候。 “王妃……你怎么了……”左观棋声音有些颤抖,代文修阴沉着脸,有些吓人,筷子都在手里折成了两节。 “无妨,不过是想到了在战火中的百姓。”代文修敛了神色,见左观棋没吃多少,便重新拿了筷子,给他夹菜。 “刚才他们吵的好大声啊,是遇见仇人了吗?”左观棋天真道。 左观棋只觉隔壁怒吼之人有无尽的恨意,却未曾听出究竟恨的是谁,想必也只有对他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的仇人,才能如此激动…… “可能吧…我也没听明白……”代文修对他笑了笑,夹菜的手没有停歇。 第54章 方鹤身世 代文修不知怎么与左观棋解释,他口中隔壁那人的“仇人”是自己的亲哥。 毕竟左观棋的哥哥对他极好,他可能会以为所有人的哥哥都是对弟弟极好的。 包括代文修也是,他的兄长比自己大着五岁,极其温柔的人,弹的了一手好琴,从京城众多公子哥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去世时,代文修只有十三岁,照他的年纪,那时应该娶妻了,但他的身子骨太差,汤药常年当饭吃,也就将那事给搁置了。 “你也吃。”左观棋夹起菜,伸到代文修唇边,一下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 代文修望向左观棋纯净的眸子,何止只有自己照顾他,他也笨拙的学着照顾自己,虽做的没有那么好,但这份心是难能可贵的。 —— 用了膳,两人又拐了弯,取了昨日下人预定的烤鸭,回了府。 代文修坐于桌案前,将今日的见闻写于信中,吩咐袁恩亲自送往靖王府。 “王妃!你看这个!”左观棋从门外跑来,手里握着一个白玉扳指,正是左峥送来的那个。 “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代文修接过扳指,这东西被收在书房,妥善保管着,说不定哪一天能派上用场。 “三皇兄把它给你了吗?我之前就是想把它送给母妃的!” 左观棋满脸兴奋,两眼放光的看着代文修。 “你认识这个扳指?可他不一直是三皇子的吗?”代文修疑问道。 左观棋又不经常接触左璃,他怎么对这扳指如此熟悉…… “就……父皇考察功课,把这个作为赏赐的那一次,我手被扎了,后来没有得到……”左观棋指着自己的手背,委屈巴巴的说。 代文修瞬间想起来,之前左观棋说过的,他的手被鱼刺扎了,以至于考察功课没得了第一,赏赐也拱手让人之事。 不曾想,这个竟是那赏赐,难怪左观棋能记得住…… “不过是枚扳指,想必母妃不会在意。”代文修安慰道。 虽那时的左观棋小,与现在的手掌差距大,可白玉扳指戴在他手上,恰好合适,仿佛就是为他定做的一般。 “可这本应是我能得来的,我是不是让母妃失望了……”左观棋耷拉着脑袋,就那一次有奖赏,可就那一次他没得了第一…… “怎会?母妃一直知晓你的能力,偶尔一次发挥失常而已,母妃是不会在意扳指的,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你的手,更在意手疼不疼……”代文修缓和了神色,轻声安慰道。 左观棋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好似在确认母妃当时的反应,脸色从委屈到茫然,表情慢慢舒展。 “母妃对我可好了,父皇都没看我的手,但是母妃给我上药了!”左观棋身上的阴霾散去,又笑了起来。 那白玉扳指被代文修收起,左观棋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不过是他幼年与母妃的相处日常…… 这下代文修对他有些改观了,他觉得左观棋记的事情不算少,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荒唐。 门吱呀一声开了,花若端着茶水走进来,后面紧跟着袁泽。 自从袁恩和袁泽来了后,四位婢女明显轻松了很多,加上两人干活勤快,倒是没有被排挤,反而相处的不错。 “查的如何?”代文修端起刚倒的茶水,轻轻拨去漂浮的茶叶。 “奴才探查的时间短,查到的东西有限,只知那驭雀苑也分为两支,每支五人左右,一直有在变化。”袁泽躬身行礼道。 驭雀苑只进不出,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这些年左珏霜往驭雀苑养的人绝对不止十个! 那剩下的人去了那里…… “分的哪两支?有何区别?”代文修道。 “这具体的奴才还未查出,但…奴才猜测……两支人可能是按照容貌才能划分的……” 说着,袁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上面记录的是驭雀苑面首的生平背景。 “这支风雅,里面之人长相极佳,皆会丝竹管弦……这支豪爽,皆是不懂风雅但长相英朗之人……” 袁泽指着小本上的名字,一个个将他们分类,听的代文修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不必说了,我对他们不敢兴趣。”代文修扶额头疼的摁了摁太阳穴,他可不想在这里听左珏霜的情史。 “就没有别的?” 闻言,袁泽重新翻了翻那个小本。 “有!” “什么?”代文修挺直了背,正了神色。 “主子您还记得纯禧公主身边的那个侍卫吗?”袁泽道。 “哦?”代文修挑起半边眉毛,“那个叫方鹤的侍卫?他又如何?” “他昨日就是从纯禧公主床上下来的,今日还在!”袁泽惊讶道。 代文修:“……” 这和我有何关系?代文修重新靠在了椅背上。 “就这?”代文修闭了闭眼,有些无奈。 “嗯……他和纯禧公主的关系……极好,这驭雀苑的面首都得听他的……”袁泽似乎也觉得尴尬,连忙换了说辞。 “就是他在纯禧公主心里的地位,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高,不是单纯的面首……” 袁泽拿着小本磕磕绊绊,觉得自己说了废话。 “我知他们的关系亲近,你是想说这人对左珏霜极为衷心,远超主仆关系吧。”代文修道。 左珏霜的面首一般是被抢过来了,比如那名单上一探花郎,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却偏偏在御书房被左珏霜看到了,直接被送到了公主府,根本没有机会上任。 所以,在面首里,很少有这么情愿为左珏霜做事的,而且……代文修能感觉到,方鹤早已动心,怕是不会离开她的…… “是。而且他的身世……”袁泽翻了翻本子,停顿一下。 “他没有来历,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纯禧公主身边的,并且他出现时,就明里暗里是挤掉了不少面首。” 这倒是奇怪,世家大族用人,绝对会摸清下人的背景,甚至有的家族里,不是家生子都不让人近身服侍。 而左珏霜身边侍奉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样来历不明的人是觉得不会出现在她身边的。 除非……左珏霜自己知晓他的身世,却因其他不可说的因素,而将他的背景隐藏了…… 第55章 你可不能骗我 “他确实有些奇怪,这几日你就待在那里,看能不能查出别的东西。”代文修道。 “是。” “哦…等等……”代文修瞄了眼刚才被袁泽放在怀里的小本。 “主子还有何事?” “把你那小本收好,时不时换成新的,莫要被人捡了去。” “哦……” 袁泽比起袁恩来讲,比较冒失,时常丢三落四,是个为了一件事能跑好多趟的人。 后来养成了习惯,怀里时常揣着小本,人在哪儿,小本就在哪儿…… 代文修叹了口气,挥手让他退下。 袁泽的调查的仿佛都是左珏霜私下混乱的生活,倒是与她相符。 不过她同时又知晓,左璃曾想帮自己逃婚,若是无人帮她办事,总不能都是恰巧遇见的,这也太可疑了。 “王妃…王妃……”左观棋坐到代文修身边,用力摇着他的胳膊。 代文修看向他,将被扯下的衣衫拢了拢,眼神询问。 “刚才他说的什么?什么是面首?” 左观棋有些好奇,两人谈话的时候他未曾打断,等袁泽一走,就开始纠缠代文修。 “就是……”代文修有些头疼,这要如何解释才能比较文雅。 “就是……贵妇人家养的…男妾……” 左观棋好似有些懂了,傻乎乎的询问道:“贵富人?我们算吗?是只有皇姐有吗?为何我没有?”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宁静,花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即便在两人身后,也能感受到从代文修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气。 茶盏搁置桌案,发出一声脆响,左观棋未曾感觉到暴风雨的来袭,还困惑的凑在代文修身边。 “你可知妾是干嘛的?”代文修笑的极其温和,反而让左观棋打了个寒颤。 “嗯……用来……”左观棋有些想不到了,他只是知道很多人家有妾,然后可以繁衍子嗣…… “是用来传宗接代的,也是用来满足人肮脏的欲望的……”代文修躲开左观棋揽着自己的手。 “府中无妾是我疏忽了,你可以要男子,也可以要女子,看你喜欢,我可以按着你的条件找。 至于纳妾来做什么……等人过来后,让那妾教你。” 代文修玩着一撮鬓角散落的头发,这事已经不止一次提及过了,偏偏每次左观棋都要问,见他脸色不好,还会急忙住口,以至于一直没个结果。 “可……王妃也能延续子嗣,这样的话,要妾又有何用?” 虽然代文修是对他笑着的,但左观棋就是感觉他不愿理自己,还把胳膊抽了出去。 “谁说的,我就不能!而且,谁说妾只能延续子嗣的!男妾能吗?!”代文修反问道。 花若瑟瑟发抖,欲哭无泪,将自己靠在墙角,恨不得与白墙融为一体。 两位主子,是不是忘记我也在屋内了…… “你之前说你不能……我记得……”左观棋局促的扣着手,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代文修淡淡看了他一眼,他是真不知左观棋是如何想的,明明他才是王爷,想做什么直说不好吗? 为何事事要询问他,还要经过他的同意,没有他就不能要自己所喜爱的东西了吗! “王府里可以有妾,只要你想,那就有!而且!男妾女妾都可以,没有人能拦的住你。 还有,我在说一遍,我和你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但你可以和别人有,你的孩子我也不会虐待。 我只求我自己能在府里过的快活些,能上朝处理公务,干着我自己的事情……我是不会干涉你的,只要你不来招惹我……” 代文修说完,感觉心里轻松了很多,他一直没有正面与左观棋讲过这个问题。 一来,讲了这事,他也不一定懂,指不定还会缠着他问个没完…… 二来,府里真纳了妾,若是个听话的还好,要摊上个娇纵的,时不时找他麻烦,才真是烦人。 左观棋已经听懵了,他只知王妃已经生气了,全部是因为自己询问了,王府为何没妾…… 也就是说,王妃是不喜欢妾的,所以他才会生气,左观棋想通这点,连忙说道:“我…我不要的,我不要妾……” 代文修见他脸色,就知他没有全部明白。 “为何?” “王妃…王妃不喜……”左观棋小心翼翼的说。 代文修嗤笑一声,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没说不喜,你何必要经过我同意?” 左观棋被揉的舒服,下一瞬,他对上代文修失望的眼神,心里一时堕入冰窟,有些不知所措。 “可你不高兴……” 代文修揉左观棋的手一顿,随后移开了目光,撑着脸朝窗外望去,半晌,才缓缓开口。 “那又如何?只要你心意已决,何必在乎我的情绪……” “我在乎。”左观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窗外远处的景象看不清了,屋内没有点灯,花若缩在角落,呼吸都不敢大声,自然没有勇气去点灯。 代文修攥着衣角的手松开,手心有些隐隐作痛,他无法评判左观棋的话。 这人的话是真,但前提是他弄懂了事情的因果,而并非迷迷糊糊的给人许下承诺…… “好,我知晓了。”代文修淡淡道。 果然,这些事就不能展开说,说了也搞不明白,索性依着他,走一步是一步吧…… “那你呢?”左观棋缠了上来,近乎要把代文修挤到墙角。 “什么?”代文修有些不解,终于看了左观棋一眼。 “你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和别人有子嗣?”左观棋道。 “……我不能纳妾,因为我已经嫁人了,而且我也不会有子嗣,也是因为我嫁人了……”代文修不厌其烦的解释道。 “你这辈子都不会吗?”左观棋声音再次响起,语调里带了些许执着。 若是我与你合离……算了……估计不会的…… “对,这辈子都不会。”代文修轻微摇首,向他这里侧身。 “我记住了,你可不能骗我。”左观棋说着,语调里竟是有些兴奋。 代文修不知他在兴奋什么,自己一直占着这王妃之位,会影响他继承大统,换做旁人,早就把他给踹了,不踹也会被关进哪个不知名的院子,生死就听天由命了。 “好,我不骗你。” 第56章 巴豆 几日后,左峥腾出时间,拿着先前代文修给他的信,来到了睿王府。 他来的时间偏早,左观棋酣睡不起,等了片刻后,只在书房见到了代文修。 “确实不错,左钰让他的幕僚派人混入了西南军,不过,我未曾拦截,安插了眼线在他们身边。” 左峥将手里密信给了代文修,代文修看完过后,直接点燃烧毁了。 “他们刚混入,竟是就在吃食内下了巴豆!” 代文修有些惊讶,刚混入之人,不应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打草惊蛇吗…… “现在还未开始打仗,用的方法虽龌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而且因这事军中已经停歇了三日了。” 左峥也深感无奈,他不解,左钰是怎么有自信和左璃叫嚣的,小时候被他整得还不够多吗…… “那……这样大的动静,左璃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都不用我们动手。”代文修道。 代文修想到左钰不是左璃的对手,可也没料想他能如此之蠢。 “军营确实严查此事,但左璃对这事不上心,貌似研究兵法,半数时间都将自己关着。”左峥道。 代文修自觉好笑,左璃是个了解自己的,他自没有排兵布阵的能力,才将自己关着彻夜研究。 而上辈子,自家哥哥留下了许多兵书古籍,代文修熟背于心,左璃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递出橄榄枝,将他带到了兵营。 那时代文修深感压力,却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每日都在为下一场战役做出部署,为了那些无辜的百姓,他只觉自己所做甚少,终日扎根兵营。 “帮他们一把,只要上战场时不出差错就行,边塞的百姓,可不能一直等着……”代文修道。 话毕,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者衣衫不整,蓬头赤脚,后面的婢女着急忙慌的拿着衣服追。 “王爷!等等!您把鞋穿上吧!”生若崩溃的在后面追着,左观棋犹如脱缰之马,撞进了书房。 屋内两人都向门口看去,左观棋进门,只看清了代文修,径直小跑着趴在了他身上。 “呜——呜呜呜——” 左峥不明所以,一脸懵的看着嚎哭的左观棋,刚才不是在睡觉吗?怎么醒了就哭…… “都睡到晌午了,还有脸哭,还不把衣物穿戴整齐,成何体统!” 左峥的话不起作用,左观棋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他,继续趴在代文修身上,一只手还搂紧了代文修的脖子。 代文修只是能坐稳了,还无力承担左观棋的重量,被他这样一扑,代文修直接靠在椅背上,更是无法起身。 “怎么了啊?”代文修推也推不开,只能抚摸他的背部安抚。 生若手里还拿着左观棋的外衣,见状解释道:“王爷醒了没见着您,知晓您在书房后,连鞋也不穿,直接就跑过来了。” “观棋…观棋……”代文修轻声叫着,左峥也在这里,哄人的话莫名有些说不出口。 “嗯?”左观棋抬起满脸泪痕的脸,眼里倒映着代文修略微尴尬的脸。 “左观棋……” 冷不丁一句话,左观棋轻微抖了抖,缓缓朝发声的那边看去。 只见自家亲哥冷冷盯着自己,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左观棋满身发麻,将怀里人搂的更紧了。 “……王妃……”左观棋抽噎着,随即将脸埋在代文修的脖颈,后者差点被他搂的喘不过来气。 “弟夫身体本就不好,你在勒紧点,好年少丧妻!”左峥嘴挺毒,看不得左观棋这幅不知礼数的样子。 温热的眼泪落在代文修的脖颈处,那处的衣物被眼泪沾湿,贴在代文修的皮肤上。 “兄长莫要吓他了,许是睁眼看不到我害怕,才如此失态……” 代文修温声替左观棋开脱,毕竟在以前,只要左观棋没醒,他就下不了床,每每等他起身时,左观棋总要醒一次,然后就被他手脚并用的牢牢扒着,掰都掰不开。 而这次他起身轻,没有惊动左观棋,才顺利出了屋门。 左峥冷哼一声,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不妥,便起身告辞了。 生若在这里不知所措,手里的外衣不知要不要交出去。 前些日两位主子谈情,花若硬是没敢出一点声,两位主子走了,才鬼鬼祟祟出来…… 生若可不想也被两位主子忘在这里…… “将衣物放在这里,先退下吧。” 代文修指了指桌案,生若好似听到了世间最美妙的声音,立马将衣物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赶忙出了门。 …… “观棋…不哭了……兄长已经走了……”代文修顺着左观棋的背,后者声音小了点,但还是无助的爬在他的肩头。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还是醒来没见到我才哭?” 代文修的声音不骄不躁,左观棋抽噎不止,像个没断奶的婴儿,紧抓着代文修的衣衫。 “我…没…没看见你……”左观棋抽噎到话都说不利索,代文修拧着眉头,没想到单是起来看不见他,反应就能如此之大。 “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代文修两手拖住他的脸颊,见他鼻子眼睛一块儿红,已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以为…我以为你起来就不要我了,你就走了……” 左观棋不肯松开他的衣物,本来收起的声音更大了,眼泪如开了水闸般泄露。 “没有,我能走到哪儿去?观棋你看,我的腿都动不了,靠自己站起来都难,就更别提走路了……” 左观棋的安全感太低,所以才会无时不刻黏在代文修身上,代文修虽有觉察,却不知能严重到这个地步。 闻言,左观棋好似意识到代文修的身体,不能被自己搂这样紧,便急忙松开手,观察代文修的脸色。 “你…你疼……都怨我……”左观棋指了指代文修的腰,好在椅子的背后有软枕,否则被左观棋这大重量压制,怕是得立马传御医了。 “无碍,靠着软枕不疼……”代文修安慰道,“你告诉我,为何见不到我就哭,以前我还没来的时候,难不成你每日早起都这样?” 第57章 忽悠睿王爷 代文修早就觉察到,左观棋对他的依赖非同寻常,几乎到了,只要他在的情况下,左观棋眼里就没有别人。 刚开始左观棋爱黏在他身边时,代文修还以为是他对谁都这样,直到后来才发觉,左观棋是就黏他一个啊。 粘人到,连左峥都惊讶的那种…… “我想见王妃……”左观棋嗫嚅道。 “我们本就每日都见啊,生若不是都告知了你我在哪里,为何不穿戴整齐来见我?”代文修道。 左观棋的长发散落在代文修的手腕,随着他的晃动,长发扫过掌心,引发阵阵痒意。 代文修无意识将他的两缕头发握在手心,突然左观棋起身,头发随即被扯,发出一声痛呼。 “唔——” 代文修一惊,连忙松手道歉。 “扯到哪儿了?让我看看。” 左观棋微皱起眉,故作委屈的低下头,成功回避了代文修询问的话语。 他甚至能想到代文修会在问他什么…… “这里……”左观棋垂下头,指着靠近额角的头发。 顿时,代文修将自己想问的抛在脑后,给左观棋又揉又吹,才总算翻过这事。 午后,华景照常来把脉。 今日休沐,代文修的时间多了不少,在华景来之前,就自觉躺在床上良久。 不过……左观棋没有被放上床,代文修给了他话本,让他旁边榻上倚着,以防过来捣乱。 “这针我扎了有一个月了,可双腿还是如之前那样,我没有感觉到一点变化。” 代文修伸手捏了下右腿,仿佛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华景刚施了针,左观棋丢下手中的话本,也凑了过去。 “这……恢复是需要时间的,而且王妃恢复的时间不算长,如今腰部不疼,能稳当坐的住已经算是恢复快的了。” 华景每次过来都得经受一次心理挑战,代文修的伤确实在正常轨迹上恢复,可这时间拉的太长,难免会急躁。 “它还能恢复吗?” 代文修何尝不知这伤恢复的慢,但同样的人和人的体质不同,恢复的程度也不同,哪怕这腿有点感觉,也不会让他如此难熬。 华景心焦力瘁,感觉再过来几次,自己就得称病辞官了。 “能……”华景颤颤巍巍道。 代文修仰面叹了口气,颓然的靠在床头,虽然很多事他自己也能做,但大多有所不便。 就拿平常的沐浴来讲,单靠他自己,倒是能勉强进了浴桶,但出来就成了问题,不得已之下,王府连夜挖了温泉,代文修才不至于那么窘迫。 “退下吧。”代文修摆了摆手,随即又想到左观棋也在身边,“王爷呢?他的伤口一会儿就要换药,你也看看。” 这下,华景松了口气,左观棋身体素质优良,加上药物调理,恢复的比预计的快很多。 左观棋见华景需要探查他的伤口,极不情愿的躲在代文修身边。 “我不要他!” 伤口刚包扎好的时候,左观棋不听华景的叮嘱,私自下温泉去陪代文修,以至于伤口粘了水,即便及时给捞了上来,伤口受到撕扯,粘连一起,很快化了脓。 而那几日化脓的伤口,就是华景亲自处理的,以至于每次见了他,左观棋都大吼大叫,不想让他近身。 “他不是给你上药的,只是看恢复的如何……”代文修安慰道。 左观棋死死拽着自己的衣襟,极不信任的看着华景。 外头袁恩听见动静,进了屋。 为了不让代文修为难,袁恩将左观棋从他身边拉走。 “王爷,华太医需得见你伤口愈合的如何?这样才能为您调换药物,在药物的调理下,伤口就能好的更快……”袁恩好声好气道。 左观棋不想离代文修那么远,袁恩一松手,他就又跑回了床边,极为伤心的盯着自家王妃腿上的针。 “观棋,袁恩说的不错,你的伤好些时日没让太医看过了,药物需要调整了。” 代文修堪堪能碰到左观棋的肩膀,见他沉默不语,也不知再如何说教。 袁恩见主子拖着病体,还要强撑起精神哄教王爷,甚是不忍。 便上前抓住左观棋的胳膊,趁其不备拖至一旁。 左观棋还没反应过来,袁恩就凑着他的耳旁嘀咕道:“王妃如今的腿还不能动,做事多有不便,王爷的伤若是好了,往后王妃的起居沐浴,您就能跟在一旁,为王妃分担。” “?真的?”左观棋眼中充满疑问,侧头看了袁恩一眼。 “您想啊!王妃定是不喜我们近身的,也就是说能帮到他的,只有您一人,您的伤好的越快,王妃受的苦就越少……”袁恩忽悠道。 虽然这些事下人也能做,但主子一向爱面子,不喜人近身,更不要提这样的场面,就算是袁泽也只能在外待命。 而睿王爷对自家主子好,袁恩是能看出来的,为了不让主子受累,管他是不是王爷,能帮的了主子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左观棋听进去了。 代文修躺在床上,满脸疑问的看着嘀嘀咕咕的两个背影,愣是一声也没听清说的是什么。 随后,只见左观棋像是下达的决心,一脸坚毅的转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你看我什么时候能好。”左观棋主动将自己的衣物褪下,伤口随即暴露在空气中。 代文修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随后又看向跟在后面淡定自如的袁恩,到底对左观棋说了什么,才能让他如此听话…… “伤口长得不错,已经不必悬吊手臂了,但这手不能提重物,否则是会崩开的,我在调整几副药,若是想要好的更快,就把药膳也加上……” 华景十分满意伤口的愈合,收拾药箱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但他不敢露出兴奋的姿态,毕竟王妃的伤才是重中之重,只有他的伤好了,悬在脖子上的这把刀才能撤去。 “那我什么时候能提重物?”左观棋追问道。 华景心想,您贵为睿王爷有什么重物需要亲自提? 但他没敢质疑,老实答道:“约摸两月余。” “这么久!”左观棋大叫道。 第58章 永昌帝探望 这突如其来的一吼,将华景吓的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王爷,您是侥幸没伤到骨头,但整个肩膀都被刺穿了,这伤不算轻啊……”华景欲哭无泪,无比熟练的叩头。 “那我什么时候能抱……” “王爷!” 左观棋话没说完,就被袁恩强行打断了,前者皱起眉,一脸疑问的看向袁恩。 代文修没听完他要说什么,也狐疑的看向袁恩,只有华景还跪在地上,没有抬首。 袁恩顶着两位主子的目光,不慌不忙凑近左观棋耳旁,代文修撑起身,想着这样近的距离应该能听到说的什么。 但那话就跟加密了似的,能听见声音,就是分辨不出更具体的话语。 嘀咕了半晌,左观棋不情愿的拉上衣物。 “那好吧,我就再等两月。” 代文修微微睁大了眼睛,对袁恩说的话极为好奇。 袁恩感觉到自家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由躬身抱拳,笑而不语,竟是不打算说! 华景如释重负,王妃腿上的针也等不及拔,赶忙收拾了药箱,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刚才说了什么?”代文修差遣袁恩出去沏茶,直勾勾的盯着左观棋。 左观棋拢了拢衣裳,缓缓挪向他的身边,表面上呆呆愣愣,实则内心无比后悔打发走了华景,以至于单独留下了两人。 “说什么啊……”左观棋重复着他的话,顶着巨大的压力,对上代文修审视的目光。 代文修嘴角蔓延着一抹微笑,放低声音,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细细引导着左观棋。 “刚才袁恩对你说了什么?” 一阵酥麻感直冲头皮,左观棋无辜的嘴角险些绷不住,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静静坐在床边,望着代文修的眼神痴傻又呆愣。 “额……他…他说……” 代文修眼含笑意的看着他,见他苦苦思考有些困难,不由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极为耐心的等着。 左观棋顿感不妙,几个字卡在喉口,是一个也不敢往外蹦。 其实告诉代文修也无妨,但这样一来,势必袁恩就不再与他出主意,而且袁恩还叮嘱过,最好不要与王妃多说,否则会适得其反,王妃出于礼数考虑,就不会让他相碰了…… 左观棋觉得有理,这会儿正不知如何搪塞过去…… “王爷!王妃!” 一句话打破屋内的宁静,左观棋站起身,身心一阵舒爽,是哪个下人的声音如此动听…… 妙若冲进了屋子,跑的太急,噗通一声被门栏绊倒,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还没起身,嘴里的话不停闲:“皇上过来了!正往这里走着!” 代文修收起笑容,忙让左观棋整理好衣物,出去迎接。 “我不,我要王妃,我不出去见他!”左观棋被妙若赶着在屋里转了一圈,就是不出去。 “王爷这话可说不得,莫要让人听见了去……”妙若压低声音,试图将王爷赶到外室。 “这…王妃腿上的针未拔,怎能外出见人,王爷您必须得出去接见啊!”妙若道。 左观棋沉默片刻,转头看了眼在床上无法动弹的代文修,慢悠悠的往外室走去。 “他腿上的针还不到时间,不能拔,你把床幔拉上。”左观棋出了内室,又妙若给留了下来,独自去见永昌帝。 妙若回到内室,将屏风后放的衣物取出。 “奴婢将您的外衣换下吧。” 为了方便扎针,代文修穿着轻便朴素,料子上连暗纹都没有,实在不宜见人。 “我这腿上的针还有多久能拔?” 代文修被扶着坐起身,将堆在腿根的外衣褪下,妙若给他拿了件素雅的衣物,上面装饰不多,但料子极好,一看就是在家穿着的。 “估摸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华太医还在府内,王妃不必担忧。”妙若将一半床幔放下,屏风也拖至床前。 “好。”代文修答应着,心思却不在腿上。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王爷一直是那样,皇上不会为难他的。”妙若道。 自从她进门通报皇上过来后,王妃就收起了微笑,明明笑容那样好看,却不常与人展示。 代文修颔首,将里侧的被子拽出,又往身上盖了盖,尽量避免了扎针的位置。 —— “观棋等着朕啊,来让朕看看,身上的伤如何了?”永昌帝远远就见左观棋在门口等着,不由有些意外。 左观棋未曾行礼,也未接他的话,见他进了门后,直接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一个眼神都不给。 永昌帝被晾在一边,府中下人多退至屋外,袁恩见状,上前跪地行礼。 “今日御医已经看过了王爷的伤,伤口愈合的不错,约摸两月余就无碍了。” 永昌帝看着身旁回话之人,询问道:“你倒是看着面生,从靖王府调过来的?” “回圣上的话,奴才袁恩,曾在相府服侍大公子,是被靖王殿下带到这儿来的侍奉王爷的。”袁恩道。 这时,在一旁把糕点捏在手中玩的左观棋,终于看了他们一眼。 “我要西湖龙井!” 左观棋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巨大的声响,引的永昌帝侧身看来。 他们面前的茶水正是西湖龙井,但左观棋将手中捏碎的糕点扔在了杯子中,那杯茶早已无法下口。 “来人!将这盏茶撤下,新换一盏!” “是!” 笔若和生若正好服侍在身边,闻言,一人收拾糕点的残渣,一人出门重新沏茶。 永昌帝无声叹了口气,突然瞥见还跪在地上的袁恩,便摆了摆手。 “平身吧,今日是哪位御医前来?” “回圣上,是华太医。” 永昌帝沉思片刻,像是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袁恩补充道:“是华景,华太医。” “是那个爱多管闲事,又胆小的太医?”永昌帝询问道。 “……是。” 很长时间不听这名字,永昌帝一时有些恍惚,柔贵妃在世,这御医经常去请脉,以至于他经常碰到,还时不时也要求他把脉。 印象里,这太医胆小的很,总是不敢抬头看人。 第59章 代文修的不满 “他医术如何?那样严重的伤,没有宣别的太医吗?”永昌帝似是有些不满,屋内除了左观棋不惧,其余人皆是屏息凝神。 “这…华太医从两位主子受伤起,就一直跟随医治,没有落下一日,遂未曾再宣别的太医……”袁恩即便是站着,也能感受到无尽的压力。 提起这个,永昌帝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还有一人,也身受重伤,他还未曾见到。 “对了,怎的不见睿王妃,他的伤虽也不轻,但也不至于不能见人。”永昌帝沉声道。 左观棋默默将手上的糕点渣拍去,留下一手的油腻,起身走到永昌帝身前。 “王妃不必见人,他躺着不能动,你以后再来吧。”说着,左观棋两手拽住永昌帝的袖子,蹭了他一袖子油污,就想要往屋外拉。 袁恩一阵心惊,急忙去拦左观棋,可就算左观棋受了伤,也能将他挡的死死的,起不了一点作用。 “王爷幼子心性,说话不会想太多,还望皇上宽恕!”袁恩边说,边试图让左观棋松开永昌帝的袖子。 永昌帝被拽的离开椅子,既是无奈又是气愤。 “放肆!观棋!不得无礼!” 左观棋不听,满脑子都是腿上扎着针在床上躺着的代文修,他连长时间坐着都费劲,哪儿能见一个不相干的人。 “王爷!”袁恩死死握着左观棋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拉开。 左观棋没意识到错误,梗着脖子与永昌帝对视,袁恩拉着他下跪,左观棋不跪,无奈之下,袁恩硬是摁着左观棋跪下了…… “王爷心性单纯,没有恶意,王妃又身瘫在床,确实无法动弹,行动多有不便,并不是有意不来接驾的,还望圣上恕罪!” 袁恩在相府时,干了长时间重活,也不算完全无力,现下摁着左观棋,倒暂时控制了他。 只不过左观棋多有不服,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就要开口说话,袁恩眼疾手快,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都多大的人了,还随心所欲,屡教不改,也就你母妃能受的了你!你这样子,迟早峥儿也不会再管教你!” 永昌帝恨铁不成钢,虽未降下责罚,却实打实将左观棋贬的一文不值。 也不知左观棋哪儿来的力量,直接挣脱了袁恩的束缚,疾步往内室跑去,将永昌帝扔在了身后。 —— “王妃,往后这日子越冷,越要注意腰部和下肢的保暖,莫要受了冷,否则到了阴雨天气,这几处旧伤会复发,等到那时再注意就晚了。” 华景边拔边说,语速极快。 他卡着时间来给代文修拔了针,永昌帝来到王府之事,他也听到了动静,拔了针就准备告辞,争取不与永昌帝碰到。 代文修见他一副着急要走的样子,不难想是因为何事,索性也未留他,收拾后药箱,便让他走了。 华景得了令,背着药箱慌忙向外走去,与疾步跑来的左观棋撞了个正着。 砰—— 代文修听到一声巨响,还没坐起身,就见屏风后窜出一个黑影,猛的扑到他身上,将他重新压倒在床头。 “王爷……您……”妙若传来惊呼,随后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 “别踩那瓷瓶!”华景失声喊道。 又是扑通一声…… 华景喊晚了,妙若再次摔了个彻底,代文修在屋里无暇顾及外头的动静。 左观棋死死扒在他身上,背部一耸一耸,抽抽噎噎的往被子上落泪。 代文修叫了他好几声都不应,还不知现在永昌帝是否离去,即是心疼,又是无奈。 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妙若大喊一声。 “奴婢叩见皇上!” “臣华景,叩见皇上!” 一瞬间,代文修把胳膊从左观棋的身下抽出,收拾了心情。 永昌帝既能用这样的方式追过来,定是在外室与左观棋发生了冲突,单看现在这情况,恐怕是永昌帝说了什么,才造成左观棋哭着跑来寻求安慰。 代文修心里一阵烦躁,这两人在一起能谈论什么,怎么人能委屈成这样…… 床前有屏风挡着,即便是永昌帝也不敢贸然前去。 “奴婢前去知会王妃一声。”妙若小心翼翼请示。 永昌帝看也没看她一眼,反而四处打量着这处内室,屋内窗子上的“囍”字还未揭下,四处摆着左观棋好玩的物件。 还有几处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例如,随意扔在榻上的几本古籍,墙上挂着的世家名画,一看就不是左观棋的物件…… 这屋子里生活痕迹甚浓,不像宫里那冷冰的大殿,永昌帝思绪万千,心里百味杂陈。 “父皇?”屏风后传来代文修的声音,随后妙若将屏风移去一旁。 永昌帝终于看见了床上之人,代文修受伤这些时日,袁恩和袁泽特别注重食补,一周膳食不重样,以至于代文修非但没有瘦,反而胖了些许。 而左观棋两腿跪地,趴在代文修身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双手将代文修抱的死紧,听见声响,也不愿转头。 “看来观棋甚是信任你,你对他想必也付出甚多。”永昌帝轻叹一口气,不咸不淡道。 要不是眼前之人是皇帝,代文修都不想理他,那不是废话吗! 你作为他的父皇,一个月都不知能不能见的了一次,当然左观棋不会与你亲近,就连左峥成亲后,他也能保证三五日过来一趟,更别提自己每日与他在一起了…… “儿臣虽有付出,但王爷也听话,并未闹过太多难堪。” 代文修轻轻抚摸左观棋的后颈,领子被汗浸的潮湿,他手头又没帕子,只能轻轻扇几下。 “先前朕不过说教几句,他就这幅样子,真是……”永昌帝摇了摇头,没在将之后的话说出。 正好,代文修也不想听,定不是什么好话,左观棋不过愚笨了些,又没有不良嗜好,用的着说教什么…… “他与常人不一,自是不能用评判常人的标准来要求,这段时日,已经很少哭闹了……” 代文修的声音听不见什么情绪,与平日相比完全是另一幅模样。 第60章 救灾赈济 永昌帝静坐良久,没有反驳,随即便注意到身边没来得及走的华景。 “你倒是一如既往跟随他们二人医治,朕记得在宫里,你也是雷打不动每日给柔贵妃请脉,对于她的孩子,你也是上心。” 华景自以为自己的存在感很低了,他特地与下人站在一起,没想到永昌帝还能注意到他。 “柔贵妃于臣来说有恩,臣无旁的本事,自然会对两位王爷的身体状况上心。” “倒是有心了,不枉柔贵妃那么信任你。”永昌帝端过手边的茶,先前在外室的茶一口都没喝,全给左观棋糟蹋了。 他闻着熟悉的茶香,不由将目光重新落在左观棋身上。 “观棋有了个好王妃。”永昌帝突然道,不等代文修有所反应,继续自顾自的说:“朕应该听你的进言,早些做好防洪措施。” 永昌帝虽看着的是左观棋,但确是给代文修说话。 “天灾难测,父皇已经下派了不少物资,这样的结果是官员不作为造成的,朝廷已经尽力了。”代文修道。 代文修打听过了,是左峥在朝堂上,坚持推行他的方法,但只有少部分官员觉得有理,照做了。 其余的拿着物资不做事,酿成的后果无力承担,即便削去官职,抄了家,后续赈灾空缺大步履艰难,根本救济不下…… “如今灾民数量太多,大多向平原地区逃离,拿涿州来讲,灾民的涌入激化了与本土平民之间的矛盾,在这样下去,定是会造成武力冲突,社会动荡。” 永昌帝满脸愁容,眼下还有些许乌青,这几日怕是没睡过安稳觉。 代文修不知这话题是如何转变的如此之快的,但他可以确定,永昌帝是遇到了难事,来这里可不单单看两人的伤情。 这会儿左观棋趴着没了动静,想必哭的有些累了,只有闷在被子里呼吸不畅,胸口的大幅度起伏,能让代文修感觉到他还气着…… “灾民暂时无法遣返,只能鼓励大户开设粥棚,免去受灾地区税收,暂做安顿,等灾情过去,再遣返原籍。”代文修道。 这是历代以来常见的救济方法,代文修不信永昌帝不知道,定是有比这还要棘手的事。 “各地富商虽满口答应救济,但一直以来用各种理由推脱,极少付出行动,这本是善举,官府也不好私自出手。”永昌帝道。 往年即便没有官府的劝说,也会有大户人家为体现善行,而设置粥棚,这次天灾没有威胁到中原地区,按理来说,官府的号召不应推行的如此艰难。 “哦?这是为何?”代文修微皱起眉,上辈子这时候他已经到了西南边塞,全然不知东南海岸洪涝事务的解决。 “是不是有难言之隐,没有告知官府?” “朕也这样疑虑过,已经加派官员去查证了。”永昌帝摁了摁眉心,缓缓闭上眼睛,“你身体若是撑得住,便可来朝堂之上,也能知晓此事的进展。” 代文修有些意外,他们两人自受伤以来,永昌帝一次都未过问,先前的对左观棋的关照,一度以为是错觉。 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他在乎左观棋,却也只是口头上的在乎而已,远远比不上江山,比不上一个才华横溢的文官,亦或是骁勇善战的武将。 这样的他才是一个负责的皇帝,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儿臣的腿无法站立,只能依靠四轮车。”代文修淡淡道。 朝堂上除了永昌帝一人坐在龙椅之上,还没那个官员是坐着的,即便是皇子也不行…… “礼不可废,不过你可出入皇宫,若有别的法子,自行入宫,或者转告峥儿,后续有了事务的具体进展也可询问他。” 永昌帝手中的茶喝完,一旁的婢女机灵,立马换了新茶。 代文修死盯着那茶,不情愿让他再拿起,否则又要喝完那盏茶才走。 “儿臣知晓了。” “你本嫁做人妻,按理这朝堂之事,不应再此掺搅,可你毕竟出自相府,也是德才兼备,观棋做不了的事,你可取而代之,也不算虚度光阴……” 永昌帝一番夸赞情真意切,屋内府中的下人皆是替王妃欣喜,但代文修本人却不领情。 左观棋就是左观棋,不需要他取而代之,而他代文修即便不入朝堂,只要做着喜欢的事,就不算虚度光阴。 无非是永昌帝看中其能力,又不好再次破例,伤情未好时就让他入朝堂,才以一番言论将他捧上高台,好做控制。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代文修咬牙答道。 永昌帝甚是满意,又多了为他分担公务之人。 “那朕便不打搅了,观棋闹起来要命,这会儿怕是累了,让他歇息吧。” 永昌帝起身,免了代文修的礼,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代文修都注意到,永昌帝走时负手转动手上的扳指,像是刚扔下一个包袱,浑身轻松了些许。 “王爷…皇上已经走了,您起身吧……”袁恩快步上前,轻拍王爷的胳膊。 左观棋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两个胳膊怕是都压的酸麻了,而且主子也跟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身子早该不适了。 袁恩的劝慰没有用,僵持之下,角落里传来很小一声。 “王妃,臣得告辞了……” 华景虽知这话有些不合时宜,但自己留在此处,又显得那么多余,挣扎片刻后,还是说了此言。 代文修见他哆哆嗦嗦,已然被吓的要撅过去了,不禁好奇,他是如何当值那么久,给宫里娘娘请脉,不被吓死的…… “走吧……走吧……”代文修没耐心道。 左观棋压的他有些透不过气,永昌帝走后的屋里甚是安静,代文修撑着自己的后腰,缓缓坐起身。 “他这会儿不听你的,你先下去吧,备些吃食……”代文修语调里充满疲惫。 “可是……” 袁恩有些担忧,左观棋现在油盐不进,他怕等自己走后,左观棋控制不住情绪,再出了意外。 “你不必担忧我,他不会伤害人……”代文修打断了袁恩的讲话,让下人全部退下了。 第61章 表演 屋内就剩了两人,代文修静静坐在床上,无意识揉搓着左观棋的后脑,不知在想些什么。 左观棋被揉的舒服,可半晌也没听见那人哄人的声音,让他有些不解,便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掌心,彰显自己的存在。 手下的脑袋不安分的乱动,代文修回了神,发觉左观棋束好的头发,已经被自己揉的毛躁了。 “怎么了?是不是脖颈开始疼了?”代文修摸了摸他的脖子,左观棋的头埋在被子里低垂着,早该僵硬了。 “来,抬头,让王妃看看……” 代文修收敛了情绪,轻声笑着,两手捧住左观棋的脸颊,迫使他从被子里抬起头。 左观棋拖长语调哼唧两声,极不情愿抬起脸对上代文修的眼神。 他两眉微皱,眼泛泪光神情落寞,面庞在被子里揉搓的极红,无助的像个被丢弃的孩子…… 啧…… 永昌帝留下的烂摊子! “父皇说你了?”代文修擦去左观棋眼角未干的泪,将他散落的碎发拨至耳后。 “先起来,坐这里!” 代文修拍了拍床边,左观棋跪在地上的时间不短,衣衫又单薄,膝盖怕是会留淤青。 左观棋扁着嘴低下头,两手死抱着代文修盖在身上的被子,“父皇……” 刚一出声,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打湿了代文修的手腕,左观棋哽咽着,受了天大的委屈,颓然的将头砸在了被子里。 代文修手足无措,笑意僵在嘴角,将他往自己身边拽。 “不提他,不提他,好不好?”代文修急切道。 左观棋一哭就什么也听不进,代文修便俯身凑近他的耳朵讲话。 “不能哭了,再哭眼睛要肿了,先起来,要不然膝盖有淤青,就需要上药了……”代文修吓唬道。 左观棋哭的耳朵通红,代文修心里骂的极脏。 恨死永昌帝那糟老头子! 好端端的来什么睿王府!不知道你这儿子难哄吗! 一看就是不常关心左观棋之人,亏得刚开始还疑惑为何左观棋不与他亲近,这要是亲近就见了鬼了! 在代文修的腻哄下,左观棋起了身,坐到了床边,被代文修主动拉到了怀里。 左观棋顺杆子往上爬,随即搂上自家王妃的腰,即便没了泪,也硬生生挤出几滴挂在睫毛上…… 代文修袖子都不够擦泪的,突然想起之前也给过左观棋帕子,就是不知在身上收着没…… “我之前给你的帕子,在不在身上收着?嗯?” 代文修探进左观棋的怀里,后者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的险些跳起。 “怎么了?”代文修担忧的问。 左观棋脸色不自然,将脸埋在他肩膀的衣物上擦泪,以做伪装…… 怀里的帕子搁的浅,代文修几下就摸到了,擦去左观棋脖颈哭出的汗后,又抬了抬肩。 “观棋,把脸转过来,把泪擦了。”代文修侧脸看过去,只能碰到他被汗液打湿的头发。 左观棋在代文修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将自己那被泪洗了一遍的脸露出。 他嚎的嗓子都疼了,如今正低声咳嗽着,看着好不可怜…… “喝不喝茶?”代文修柔声道。 左观棋嘴唇有些干裂,要不是永昌帝坐在这儿说了那么久的话,也不至于哭这么久,一口茶都喝不到! “……不…呜……”左观棋摇了摇头,显然还没缓过神。 左观棋在他怀里靠着,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代文修的腰有些撑不住了,便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暂时起身。 “先莫要抱着我,腰有些发酸了,让我靠着床头。” 闻言,左观棋恋恋不舍的松开环着他腰的手臂,即便哭的在惨,也为代文修垫好了软枕。 “过来吧……”代文修倚在床头,朝他伸出手。 左观棋没做犹豫,直接攀上代文修的脖子,黏了上去。 “不哭了?”代文修看着眼前的大猫,不觉好笑。 “嗯……”左观棋发出一声猫叫,轻微点头。 “一会儿想吃什么?”代文修轻拍他的背部,温柔的说。 现下即将入冬,天黑的早,府中用膳也提前了时辰。 “……都好……”左观棋声音有些沙哑,触碰到代文修心里的一处柔软。 “那我可就不叫下人来了,一会儿有什么就吃什么,不能闹。” “好……” 两人依偎在一起,左观棋搂着他脖颈的手不曾松懈,隔着一层被褥,代文修都能感觉到左观棋的不安。 “父皇……他说了什么……” 纠结之下,代文修还是将这句话问了出来,左观棋原本就不会处理感情,伤人的话憋在心里,越来越会没有安全感。 “他……”左观棋抽泣两声,代文修急忙抚摸他的脸庞,已做安慰。 “他说,母妃不要我了……” 左观棋声音低沉,随后像是又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还说,往后哥哥也就不要我了……他们都会受不了我,然后离开我……” 说完,左观棋掐着自己的手心,硬是落下几滴泪,惹的代文修心疼不已。 代文修脸色难看,气的头懵。 这是个做父亲的应该说的话?! 哪有咒自家儿子的!生怕孩子过得好是不是! 生于皇家,兄弟之情本就难以信任,可左峥掏心掏肺对待自己亲弟弟,这份感情难能可贵,左观棋撞了大运,才遇到这样的兄长! 可做父亲的非但不夸奖反而落井下石,怪不得左璃和左钰的关系紧张,定是做父母的偏心! 代文修拂去他脸上的泪,压下心中的怒火,他只是面色难看,说出的话却异常温和。 “他是瞎说的,母妃最心疼观棋了,才会托兄长照顾你,而兄长那里,一有好物件,就先紧着给你,他疼你还来不及怎会不要你……” 左峥对左观棋的好肉眼可见,原本代文修对左峥抱有的感情复杂,一直以为是自身有利可图,他才会纵容自己。 不曾想是因爱屋及乌,左峥把他当做了自家人,从未想过将他弃去,这点就够代文修钦佩了。 第62章 两个不省心 “母妃对我好……”左观棋抽噎着,“她会给我做糕点吃…她给我泡茶…还亲自喂我吃过饭……” 柔贵妃是出了名的对孩子好,左峥曾就说过,左观棋闹起来不肯用膳时,就是母妃一点一点去喂,面上无半分不耐之色。 “对,不必理会父皇的话,他都是吓唬你的,兄长昨日还叫我们去靖王府用膳,明日我就带你过去。” 左观棋往上拱了拱,额头贴在代文修的脸颊上,感受着自家王妃柔软的身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 第二日,代文修从秘书省出来,带着饿的两眼发昏的左观棋,直奔靖王府。 只因代文修说,靖王府新来了个厨子,擅做江南菜系,左观棋便不用膳了,特地饿了两顿,就等着去靖王府…… “要不要垫垫?”代文修端着食盒,里面的膳食已经冷了。 这是早起下人给备的,就是怕左观棋半路顶不住…… “不要!”左观棋目不斜视,咽了咽口水,嘴硬道。 代文修见他口水都要淌下来了,也不知哪儿来的毅力,两顿饭没吃,就喝了几盏茶,硬是忍到现在。 “……那行。”代文修嘴角抽搐,亏得他处理公务时,还担心左观棋在外等着,会不会饿的难受。 “主子,靖王府到了……”袁恩声音响起,马车缓缓停下。 袁泽外派做事,这几日袁恩一个人侍奉两个主子,府中倒是有婢女的帮衬,就是外出有些忙乱。 左观棋格外熟悉靖王府,一下车,就撒欢往茶室跑,代文修在后面叫都叫不住。 “这里有靖王府的下人在,你去跟着他,不用担心我。”代文修吩咐道。 袁恩面露难色,但还是松开扶着四轮车的手,朝左观棋消失的地方跑去。 此时,左峥坐于茶室,面前的饭菜刚上,还冒着热气。 他手里端着鸡蛋羹,正拿着银勺喂疯玩儿了半晌的嘉儿。 “王爷您慢点!” 在外候着的傅现一声惊呼,左峥刚抬起头,就见左观棋冲了进来,跑的气喘吁吁,发冠上的流苏都与长发搅在了一起。 “怎的这般毛躁?就你一人来了?……哎,拿着筷子,不要上手!!”左峥道。 左观棋进门都没理他,直奔那桌饭菜,头一眼就相中了乳鸽,直接上手提到了盘里。 左峥教训不及,怀里的嘉儿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将银勺抢过,一把将鸡蛋羹舀到了身上,蹭了左峥一手。 左峥:“……” 两个不省心的! “傅现!”左峥咬着牙道,“先把她抱起来!” 傅现掐着嘉儿的腋下,将小主子提起,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嘉儿看着父亲抓狂的样子好玩,不安分的拍着小手,手上残留的鸡蛋羹拍散,溅到了傅现的脸上。 傅现无可奈何,任由自己俊脸被嘉儿揉搓…… “问你话呢!别只顾着吃!”左峥简单擦了手,一个箭步冲上去,提溜起左观棋的耳朵。 左观棋嘴里塞着肉,脸上糊了一圈油,左峥只看了一眼,就嫌弃的松了手,将自己擦过手的帕子扔了过去。 “嗯?”左观棋反应过来,朝自己身后看去,嘴里含糊不清,“王…飞……” 身后没有人,左观棋一脸茫然,连忙站起身,奔向门口,朝远处望去…… 王妃呢…… 左峥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都看不见自家王妃了,还不放下手中的骨头出去找! 很快,远处冒出一个疾步跑来的身影,正是袁恩,可他身边没有代文修的身影,左观棋直接就急了。 “王妃……”左观棋手中啃完的骨头还没扔下,直接就着油手抓住了袁恩的衣襟。 袁恩喘着粗气,单凭左观棋的表情,就知他在想什么。 “主子在后面,他跟不上你,便先让我来了。”袁恩道。 身后,左峥慢悠悠的跟上来,已然看清了事实,故意道:“坐着去吧,弟夫腿脚不便,他过来得些时间,等他到了,说不定你饭都吃饱了。” 左观棋一听,当下就不情愿了,松开袁恩的衣襟,又跑了回去。 “王爷!”袁恩见状,立马想跟去。 “等等!别跟着他,让他自己去找弟夫,看能不能改了这坏毛病!”左峥看了袁恩,转头回了屋。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左观棋推着代文修出现在门口,他脸上的油渍没了,手里吃完的骨头不见了踪影,干净了许多。 这边,嘉儿被傅现抱着,袁恩擦拭她手上残留的蛋羹,左峥倚在榻上喝茶,看着也挺和谐。 “要不你抱着吧……”傅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满眼都是动来动去的小祖宗。 “怎么?不一样?”袁恩刚拿着帕子过来时,就被嘉儿挠了一道,如今正隐隐发痛。 “我、我……”傅现欲哭无泪,自家主子就在旁边,他敢说自己恐惧小孩子吗…… 袁恩观他表情,仿佛明白了什么,低声道:“忍着。” …… 代文修刚进门,左观棋的眼神不受控的往那桌膳食上飘去,但却惦记着四轮车上的王妃,始终没有松手。 “兄长,我们又来了。”代文修笑着,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和左观棋两人可谓是连吃带拿,经常蹭吃蹭喝…… 原本左峥还板着脸,看着左观棋没出息的样子,一听这话,随即将目光落在弟夫身上,哑然失笑。 “无碍,来多少次,我都欢迎。” 左峥带两人入座,代文修没有动筷,与左峥攀谈了几句。 左观棋眨巴着眼睛,他面前没有筷子,两人又不理他,环顾四周后,看上了嘉儿脚边的银勺。 他一起身,代文修闻声转首,“干什么去?” “……勺子……”左观棋指着嘉儿,代文修不明所以,不懂他想干什么。 左峥是一眼看见了嘉儿脚边的银勺,脸色顿时黑了几分。 “给你,怎的跟没吃过饭一样,下次再有这情况,你就饿着……” 左峥手边是两双筷子,他就是想知道,在没筷子的情况下,左观棋会不会直接上手抓,学了那么久的礼数,到底记没记在心里。 若还是直接上手,那饭就不必吃了! 第63章 暗自较劲 “这怨我,我说靖王府来了个会江南菜系的厨子,他就非要饿着肚子,等着来这儿用膳。” 代文修轻笑出声,怎么也没想到左观棋会为了顿饭,饿自己一天。 “怪不得跑那么快,不过……这桌菜也不是那厨子做的啊……”左峥淡淡道。 “啊?是吗?我还以为这是观棋来找我时上的菜……”代文修惊讶道。 左观棋啃肘子啃的正香,闻言,也支棱起头。 “那厨子请来是专门为嘉儿做膳食的,这里就那碗鸡蛋羹是他做的。” 左峥夹了筷青菜,点了点那碗糟蹋的不成样的蛋羹,淡定道。 代文修:“……” “啊?”左观棋松开了肘子,受了打击,呆呆的坐着。 袁恩刚擦完嘉儿身上的蛋羹,刚一起身,嘉儿就看见被他遮挡的代文修。 “啊、啊……叔、叔…母……” “我不要吃这个!啊~” 一瞬间,左观棋干嚎,嘉儿兴奋,屋里传来两人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那嚎叫声刺耳,代文修一个头两个大,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嘉儿吃饱了饭,正是有力气的时候,傅现几乎要抱不住她。 怎么一个女娃的力气这么大!傅现几乎要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这里,左观棋委屈巴巴的拽着代文修的衣袖,越过他,一个劲儿给左峥嚷嚷着换菜…… 左峥起先堵着耳朵,后忍无可忍,不顾代文修的劝阻,敲打了两人一番。 两人均是委屈的垂下头,不敢再造次,代文修看着好笑,嘉儿又直勾勾朝他看过来,便伸手将她抱了去。 “嘉儿闹腾,若是抱不住了,唤我便是。”左峥担心着代文修的身体,提醒道。 “她不重,还好。”代文修熟练了许多,还向上颠了颠嘉儿。 嘉儿许是知道叔母的身体不佳,竟也没有乱动,只是乖乖坐在代文修腿上,时不时瞄几眼左观棋。 “你身边怎么就他一人了?不是还有一个?”左峥看了眼袁恩道。 “袁泽被我外派出去做事,目前身边就剩他了。”代文修道。 “什么事?需要我这里的人吗?”左峥刚夹了菜,筷子就被嘉儿一口咬住,暗自较劲。 “原本就要回来了,不过,后来父皇去王府那里,找了我们一趟。 明里是来看我们二人的伤情,实则是重提东南洪涝之事,问我灾后救济的办法,我便只能将袁泽派出去,重新打探状况了。” 代文修捏着嘉儿的小脸,她的嘴撅成了金鱼状,本来就没几颗牙,但就是不松口。 “他去找你们了?” “你不知道?” 两人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错愣,看来永昌帝突如其来的到访,是谁也没给谁说,不像是临时兴起,倒像是有所预谋。 “马上就要打仗,国库空虚,朝廷拿不出钱了,所以才动员各地大户,帮助那些灾民。”左峥道。 “可父皇说,那些大户不愿开设粥棚,一直在推辞,我怀疑另有原因,才派遣袁泽去了受灾地打探。” 代文修换了方法,捏着嘉儿的下巴,嘉儿觉得不适,送开了口,转头委屈的靠在他怀里,引的旁边左观棋瞪直了双眼。 “我这里还未查到,只知出现这情况的地区不多,灾民过不下去,便想法子逃向别处。”左峥道。 “那些地方?” “涉及地区不少,书房里有图,一会儿你过来看吧。” 两人正说着话,左观棋早就对这桌美味佳肴失了兴趣,他拿着一小碗鱼肉,在嘉儿面前晃来晃去。 嘉儿扒着四轮车扶手,看向叔叔,明显被鱼肉所吸引。 左观棋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喂着嘉儿,小半碗都下去了,才被袁恩瞧见。 “睿王爷,您喂的是什么!”袁恩拉住左观棋的小臂,后者一个不稳,鱼肉掉落在地上。 嘉儿正吃的开心,面前的筷子就没了。 “啊~肉、肉肉……” 这时,代文修和左峥才注意到,嘉儿嘴角还有未擦去的鱼肉。 “观棋,她吃的什么?”代文修道。 桌上的菜不止一道鱼,那儿知道是吃的那个…… “就那个。”左观棋指了指,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莫慌,能上桌的鱼都是处理过的,刺很少,不会出事。”左峥知道代文修担心什么,宽慰道。 “王妃,我饱了。”左观棋扔下手里的小碗,朝代文修蹭过来。 但这样势必占据嘉儿的位置,于是,左观棋还没近身,就被嘉儿薅住了头发。 “啊!啊……不要来……”嘉儿抗议。 代文修、左峥:“……” 傅现见状,忙把嘉儿抱走,以防两位主子打起来。 “她抓我!她…”左观棋告状。 代文修脑子嗡嗡直响,一顿饭吃的鸡飞狗跳。 “闭嘴。不许再说话,让我静静。” 左观棋无助的咽下后面的话语,代文修吃的差不多,被袁恩推去书房,左观棋无法,只得在后头默默跟着。 书房里,桌案上的地图摆着没有收起,上面圈点的墨渍没干多久,应是今日才画上的。 “才将这些画上去,不影响使用。”左峥道。 左观棋被安排在一旁的榻上,袁恩就在那里看着他,不许他去扰乱王妃。 “这…可以说,以宁州为中心,周围地区大户接是不愿施粥,可朝廷也不能逼迫,即便统计出来又如何?”代文修道。 宁州是大璟最南边的沿海大城,距离京城甚远,它那里并未被洪涝侵袭,下游的灾民距离宁州较近,便逃去了那里。 “并不是非要逼迫他们救济,而是,这几地无一大户施粥,于理不合,哪怕没有这样的灾情,也是绝无仅有的。”左峥沉声道。 往往这距离京城远的边塞,最容易出现动乱,即便朝廷用了各种办法,也挡不住该地官府的我行我素。 就拿海岸洪涝来讲,官员不过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才敢吞下那笔钱财。 “此事,官府那里怎么说?”代文修道。 “不过是为自己开脱,没一点有用的消息。”左峥冷声道。 “官府是最了解当地大户状况的,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做不过是掩饰,他们定知晓内情!” 第64章 习武之人的力量 “官商勾结……” 几乎是一瞬间,左峥便想通了,借大灾发横财之人不算少数,若是商户追求利润,又有官府庇护,这便是犯罪了。 “等袁泽有了消息,我会告知兄长的。”代文修拱手道。 左观棋屁股上像长了钉子,一刻也坐不住,扯着身子看向代文修,左峥一记眼刀过去,吓的他缩缩脖子,不敢出声。 “对了,左钰陷害左璃一事,被父皇知晓了。”左峥道。 “就是下的那巴豆?”代文修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被捅破了。 “不过是照他们的法子,重做了一遍,整个军营都腹泻时,只有左钰派出的人没有事,矛头自然落在他们身上。”左峥轻笑一声,不在意的说。 “这样明显?左璃信了?”代文修询问道。 “当然,他们的住所还搜出来了巴豆,左璃也中了招,不信也得信。”左峥道出经过。 原来,左璃一直防备着左钰,他也在左钰府上插了眼线,所以军中一有动静,自然而然就怀疑了他。 那两个细作倒是不错,虽被严刑拷打,也没吐出来主子的名号,还是在住所找到了未来得及销毁的信件,才认罪的。 “我们的人他没有发现吧。”代文修担忧道。 以现在的状况,无论是那种情况往行军的队伍中塞人,都可被认为不安好心,霍乱军纪。 “不清楚,但我把人撤回来了,以防不测。”左峥做事谨慎,痕迹早被抹了去。 “左钰被打了二十大板,关在了王府,还特地派人看管,父皇原本对他就有些厌烦,如今更是弃了他。” 左钰猖狂早就不是一日两日了,京中权贵但凡听到他的名号,哪个不是退避三舍,可又碍于他的身份,不得不恭维。 这下也算是让他们松了口气…… “两个儿子闹翻,左璃亲手揭发的,不知他母后作何想法……”代文修勾起唇角笑了笑,想必皇后早在宫里夜不能眠了。 左峥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还有一事与代文修相关,却不知要不要讲出。 可时间渐晚,榻边传来的声响不断,左观棋虽不能说话,但他身上长蛆了般,一直在榻上蠕动,试图引起王妃注意。 代文修不经意瞥过去,就见他百般聊赖的啃着软枕,四周散落着许多棉絮,代文修实在丢不起这人,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左观棋还把拆了一半的软枕给叼走了…… 两人出门的时间不算短,刚上了马车,在无旁人的情况下,代文修一把扣住左观棋的下颌骨,逼迫他张开嘴。 “有没有将棉絮咽下去!”代文修还算平静,刚见到左观棋在啃棉絮时,他还被吓了一跳,怕他给吞下去。 可细想来,左观棋虽爱乱啃物件,倒是没误吃脏东西,就暂时放下了心。 “没……”左观棋张着嘴,说话不便,没出息的流了一手口水。 “你怎的老是和嘉儿不对付?”代文修收了手,擦去手上左观棋的口水,竟是也没有嫌弃。 左观棋脸有些红,在马车昏暗的烛光下,未有那么明显。 “没、没有……” “兄长是没注意到,但你的表情可逃不过我的眼睛……”代文修靠在车壁上,托着下巴,审视道。 那眼神,分明是嫉妒中带着不可置信,仿佛坐在他腿上的不是嘉儿,而是哪个破坏两人感情的小妾…… 莫不是左观棋怕我更注意嘉儿,而忽略他? 此想法一出,代文修立马重视起来,他想起之前和嘉儿在一起玩儿,还有袁恩袁泽刚来时,左观棋都是这种状态…… “没有……”左观棋嘴硬道。 “嘉儿那么小,你喂她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可能会被卡住,而且那鱼是辣的,得亏她能吃的下!你想没想过她才几岁!” 代文修气不打一处来,那鱼看着清淡,实则辣口,也不知嘉儿被抱走后,会不会引起不适。 “我…我…不知……”左观棋满脸震惊,看着不似作假,而他绝非故意,是真的没有常过那菜。 原本他就是想将嘉儿的目光吸引过来,不去折腾代文修,谁知那鱼口味是辣的,关键是…她吃的还挺香…… “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左观棋垂着头,两手绞着衣衫。 “可不能再有下次了,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代文修语重心长道。 左观棋也不是有意的,见他知错了,代文修没有说重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合眼小憩。 自从嫁过来后,代文修的睡眠质量,明显要比在相府时好的多。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有节制之人,跟了左观棋后,有段时间,作息一度全乱套了,好不容易才又给调了过来。 如今在马车上,竟也懈怠的想睡了…… 代文修原是浅眠,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可如今就算外头打雷,他也能睡的不省人事。 比如…现在,马车停了,代文修歪在左观棋怀里,没有要醒的趋势,没等袁恩过来叫人,左观棋就自行挑开了车帘。 “王爷?您……”袁恩被突然挑帘的左观棋吓的一惊,后又见到他怀里的王妃,便知趣的噤了声。 左观棋虽有一侧肩膀的伤还在恢复,但他还有另一个肩膀,在以前他虽不敢轻易抱起代文修,不过那都是过去式。 这么长时间的习武也不是白练的! 紧接着袁恩就瞪大了眼,瞧见左观棋单手搂着自家主子从车里出来。 脑子还没回过神,袁恩的身体就把车帘掀起,殷勤的跑前跑后,连呼吸声都收敛都许多,生怕左观棋把代文修给摔了去。 一路上,下人避让一丈远,只有后头紧紧跟着几个不放心的婢女…… 左观棋进了屋,小心翼翼的将代文修放在床上,正要放下床幔时,转头就撞到了袁恩。 “……你干嘛!”左观棋有些不悦,压低嗓音道。 “王妃在外一日了,尘土都挂在脸上,奴才打盆水……”袁恩说到此处,顿了顿,“王爷…拿帕子给王妃擦了手脸吧……” 第65章 暗中进行 往常这伺候人的活,主子是断然不会做的,可如今跟着的这个王爷,与别的贵人不同,好似极其不愿下人碰自家王妃。 所以袁恩拐了个弯儿,果然,正中下怀,左观棋收了不悦的神色,让他去备水,转头自己就脱了王妃的鞋,把床幔给拉上了。 等袁恩端着水,再次进来,左观棋已经把两边床幔都拉上了,连个角都没漏,不由让他有些担心,这样简单的事,王爷能不能做好。 “你怎么还在这里?”左观棋把盆子搁好,转头就看见在门边站着的袁恩。 “奴才等下将盆子端去……”袁恩找借口道。 “不用!” 砰—— 门在面前被关上,险些夹到袁恩的鼻子。 即便这样他也没走远,老老实实守在门口。 屋内。 代文修的衣物解了一半,还有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左观棋一边擦手,一边思考怎么将衣物从身子底下抽出。 每日夜里,只有他睡着后,左观棋才敢爬起来,肆无忌惮的看上几眼,然后轻手轻脚的整理好被子,再侧身朝着他的方向躺下。 夜夜如此,只有最开始被抓包,吓的左观棋脸色发白,蜷缩在一起,被代文修当做受了惊,才有惊无险的瞒过。 “你什么时候能喜欢上我?”左观棋出气不出声,将代文修束着的发冠拆了。 他能感觉到代文修对他的好,但更多的那像是一种怜悯,不忍心说过重的话,不忍心做过分的事,把他当做不谙世事的孩子照看。 原本他想过,代文修嫁过来定是要厌恶他的,以代文修的性格倒是不会打骂,但冷落人确是极有可能。 便想着,只要代文修不提和离,他就隔三差五往他院子里跑,哪怕被打出来,只要他理人,一切就有机会。 不曾想,代文修来了并未抱怨,除了自己将他惹急了,实在抑制不住感情之外,便未曾对他说过重话,让他受宠若惊。 更别提,自己用蹩脚的理由,将他留在婚房里,硬粘着在一起睡了这么久…… 正想着,手上的动作大了些,一个袖子被抽出,代文修感觉到不适,挠了挠自己的手臂,转头又睡了去。 左观棋僵直着身子,手中拿着那袖子,屏息凝神站在一旁,等代文修不动了,他才敢动。 “还有一个,马上我就不动你了……”左观棋喃喃自语,抓住了另一个袖子,慢慢将他翻身里侧…… 那一夜,代文修睡的极好,早上起来时,脑子昏昏沉沉,身上没有某人的重量。 他下意识摸向身侧,指骨与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代文修瞬间疼的睁开了眼。 ?我怎的睡到里侧了……? 代文修转向常没有人的那一侧,那里赫然躺着睡的四仰八叉的左观棋…… 他用手撑着床,勉强坐起了身,许是怕他凉着,墙边摆满了一排软枕,是往常从未有过的。 昨天……我不是在马车里……怎的又到床上了…… 代文修回忆起昨晚,自己说教完左观棋后,随着马车的晃动,自己倚着车壁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 整个床被窗幔挡着,镂空的图案中透出些许亮光,代文修无法分辨时间,虽无硬性早朝要求,但今日还要去秘书省处理公务,这样赖着不是办法。 “观棋…观棋醒醒……”代文修的手爬上左观棋的脸颊,顺着他的眉眼轮廓,向下滑动抚摸。 左观棋皱了皱眉,脸上有些细痒,他苦着脸,一下子将在他脸上作乱的手给握住。 随后便感觉到这手有些熟悉,脑子也清醒了几分,他缓缓睁开眼对上代文修错愣的眼神。 在仔细一看,那手能是谁的,还不是自家王妃的,刚才模糊期间,差点将这作乱的手给扔出去…… “嗯?”左观棋睁着困顿的双眼,朝代文修憨厚一笑。 代文修有些不自在,他的手还被这二愣子握着,没有要放开的趋势。 “不知现在是何时辰?得起来了,以免耽误去秘书省的时间……” 代文修笑着,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往外扯了扯,可能力气小,左观棋无动于衷。 代文修:“……” “好……”左观棋打了个哈欠,转身撩开了一半窗幔,趁着这机会,代文修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屋外,袁恩听见动静,立马进了屋,昨日他等到屋里熄灯,左观棋都没让他进去将盆子端走,他便在外头候了一夜,顶着两只乌青的眼。 代文修一愣,心想,昨夜我睡了都发生了何事?奴才连换班都不记得了…… “王妃,车已经备好,用了膳便能走……” 袁恩今早有些沧桑,代文修没多过问,往常他用了膳还能歇会儿,今日这样说,应是起迟了。 “更衣。” 马车如往常来到秘书省门口,左观棋哈欠连天,连带着代文修也困倦异常。 这几日,他身边没有袁泽在,曲广白便总是特意在门口驻足观望,将他推至殿内。 “大人可曾听说圣上弃了四皇子?”曲广白推着代文修,正往大殿走。 “略有耳闻,不过我接触的人少,很多事情听不完全。” 借着曲广白的嘴,代文修想听听,朝堂官员是如何看待这事的。 “说来即是可怜又是可恨,四皇子到头来竟是将主意打到三皇子头上,要知道算计手足,在圣上眼里可是大忌。” 曲广白毫不避讳的与代文修商讨,胆子也真是不小。 “说到底,我也算是皇家中人,你这样在背后议论皇室,就不怕我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代文修笑道。 曲广白听了,沉思片刻,随即又认真的说:“应该不会,大人不是心胸狭窄之人,相比之下,您更愿把心思放在,研究兴国利民的法子上。” 代文修颇感意外,他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你倒是挺会说话……”代文修道。 “老臣不是无心,除了进言治洪法子,您也暗自从府中拨了银两,去救济灾民,实在是令人钦佩!” 曲广白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可四轮车上,代文修的脸色反而阴沉下来。 救济灾民这事,是派袁泽暗中进行的,他连左峥都未告知,曲广白又怎么可能知道? 第66章 有心还是无意 “这事我未曾告知他人,你是如何知晓?”代文修冷声道。 “啊?这…不少官员都知晓,已经在官僚之间传开了……”曲广白顿了顿,仿佛也意识到不对。 “老臣是今日在朝堂上知晓的,大皇子还特地夸赞了一番,自己倍感惭愧,声称向您学习。” 曲广白将自己的见闻告知了代文修,他也惊讶于大皇子朝堂上说的话,国库拿出的钱财尚且有限。 这时候将此事道出,倒是像说朝廷不作为,替代文修邀功,不过很快,身边百官的声声赞美,最终冲洗了他疑虑的心。 “他对我的评价还挺高……”代文修冷笑一声,他与大皇子从未有过交集,不知他是如何盯上自己的。 永昌帝原本就为这事烦躁,他是能帮些微不足道的小忙,可这势必会触动其余皇室中人的利益。 毕竟没几个贵人,愿意无缘无故不求回报的拿出钱财,救济与他毫不相关的难民。 可这皇室中人,只要其中有一人做了,便易显得其余人吝啬,甚是不好看,即便代文修拿出的钱不多,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你可知晓这事是谁传出来的?”代文修道。 “不清楚,还真的未曾注意。”曲广白思索着,不知不觉推着四轮车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你这速度,咱们什么时候能处理上公务。”代文修调侃道。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扶手,感觉车已经要停下来了。 “哦,想事情有些入迷,马上马上……”曲广白反应过来,忙加快了速度,听了刚才的话题。 代文修心里有事,处理公务的速度快了点,正好也无人来打扰,早早就出了秘书省。 直到上了马车,他都在思索,是谁查探到了他救济灾民之事,这件事是暗中进行的,按理来说,应只有袁泽一人知晓。 还有大皇子的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的…… “王妃,怎的不理我。”左观棋蹲在代文修面前,亲昵的用脸蹭着他的大腿。 这段时日针灸许是起了效果,左边的这腿已经不麻了,虽然不能动,但是已经有了感觉。 比如这时,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左观棋脸庞上的热量,还有轻微布料的摩擦之感。 “起身,蹲着腿要麻了。”代文修把手插在左观棋腋下,后者有些怕痒,被逗的直笑,直往他腿边蹭。 “我要去哥哥那里,我想吃江南菜。”左观棋撒娇道。 “怎的还记得这事,今日未曾递拜贴,改日再去,我们回家吃。”代文修笑着,被左观棋折腾的胳膊有些发酸。 “不嘛……”左观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腹部。 “不可,你先告诉我,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在外侧睡的觉,夜里若是有事,我去服侍你岂不是不便?”代文修道。 夜里,一般人家都是女子在外,以便服侍自己的丈夫,代文修虽为男子,但他作为嫁人的一方,自觉睡在了床外侧。 而左观棋又不像是个夜里不省心的,为了夜里方便,代文修也就没有太在乎这个。 “你睡着了,我就挨着你睡了。”左观棋说的省略,但是不假。 “下次可不许了,噢,对了,我是如何回的屋?”代文修有些疑惑。 他并没有被下人叫醒,有左观棋的情况下,他也不信下人能近他的身,而左观棋的伤不能提重物,那他是如何将自己带到屋里的…… “我抱着你。”左观棋憨憨的笑着,说的异常轻松。 代文修讶异,两手抓住他的领子,一使劲将他提了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怎么胡来!华景刚说过,你的伤容易崩开,让我看看如何了!” 说着,代文修已经上手了,未等左观棋去抓他的手,衣领便解开了,他扒着领子,一只手朝伤处探去…… 左观棋浑身一颤,双手抓住了代文修不安分的手腕,代文修满不在乎,只当他是不老实,心虚,便转动手腕,挣脱了他的束缚。 “这伤处都是包好的,你看都有一截麻布露出来了,怎的能不当回事!”代文修责备道。 他小心翼翼围绕着那截麻布,慢慢拆下,想看伤口愈合的如何。 不知不觉间,他越靠越近,气息打在左观棋的锁骨上,手心的身躯颤动,代文修以为他感觉到了疼痛,不由放缓了语气。 “疼了?我就看看,若是伤处扯开了,还需将华景重新叫回来。” “不用……” 身躯上的触感明显,连带着左观棋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所以他这话没什么让人信服的点,反而惹得代文修下手重了些。 “你不疼!是我疼行了吧!” 手下的麻布被拆开,伤处愈合良好,没有二次伤害的情况,代文修松了口气,脸色总算有所缓和。 “这次无碍,不代表下次会无事,以后可不要这样做了。”代文修又细致的将麻布一圈圈缠上。 “我碰不到这处伤。”左观棋小声道。 代文修听见他的狡辩,真的很想让他再伤一次,只为了记住这痛处,让他当回事。 “怎会牵扯不到!” “我只用这个胳膊抱你,不用那个胳膊……”左观棋对上他的眼睛,义正言辞的说。 代文修:“……” “一个?你能抱住?” 这话刚出口,代文修就想收回了,他还没有忘记,两人受了伤是如何回来的…… 正是左观棋靠着一只手,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将他带上马回来的…… “能。” “……” 那便是真的了,代文修看着左观棋坚毅的眼神,不由抽了抽鼻子,自己也算不得轻,这小子力气大的有些过分了。 代文修还扒着左观棋的衣领,后者呼吸沉重,有些不适。 很快,代文修就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连忙将左观棋的衣领合上,还体贴的将系带系牢,转过了身。 “回府后,我先去沐浴,昨日睡的早,就忘记了,往后若是在出现这样的状况,记得将我唤醒。” 代文修心虚的整了整自己衣物,没在看左观棋一眼。 第67章 自找解释 府中新挖的温泉不算小,原先只是想挖普通的浴池,却被左观棋吵闹着,特地寻了好些工匠,打造了一处温泉。 “王妃,奴婢将衣物放在屏风后了,这地上湿滑,您可小心些,办不了的事情,叫奴婢来便可。” 花若把沐浴用品,规矩的摆在触手可及之处,以防为王妃带来一丝不便。 “下去吧。” “奴婢在外候着,若是有要事,马上就能进来。”花若啰嗦道。 “好好好,下去吧。” 代文修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下,婢女许是摸清了他的脾性,说话做事都大胆了许多,不再如先前那般畏畏缩缩。 他的手撑在四轮车上,将自己的身体抬起,移在温泉池旁,后又搬着自己的腿下水,这些动作他练的很熟练了,没有下人担心的那样费力。 温水漫过代文修的胸口,原本白净的身体浮上一层红晕,长发散落在温水中,衬得他柔和了许多。 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代文修跑了一会儿,就乏的睁不开眼,他挪动身体趴到了池边,试图汲取石头上的凉意。 就这么一会儿,他趴在池边上,竟是昏昏睡了过去…… 左观棋换了衣物,迟迟等不到代文修出来,便来到温泉边,试图进去。 “王爷,王妃吩咐过不让人进的……”花若守在门口,苦口婆心的劝道。 “可他时间太长了,我要进去。”左观棋不顾袁恩的阻拦,执意冲进去。 代文修沐浴的时间不算长,但这已经超过了他往常洗浴的时间,左观棋总有些不安,便匆匆来到了此处。 “王妃不喜人近身,您要是进去,惊扰了他可如何是好。”花若苦着脸,瘦弱的身板在左观棋的面前不值一提。 “我又不是旁人,他肯定让我进,起来。”左观棋绕过花若,在屏风处将她甩在身后。 两人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屏风距离温泉很近,正常情况下,代文修定是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出言几句的。 可如今,里面压根没声,别说人声,就连洗浴的水声都没! 左观棋没再理会花若,直接绕过屏风,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池边的代文修。 “文修?”左观棋迅速下水,将代文修捞起。 代文修被吵醒,脑子还有些昏沉,迷迷糊糊看见左观棋的脸庞,还以为自己在床上,便放心的又闭上了眼。 看样子只是睡着了,左观棋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将他往自己身边搂。 华景曾经提过,在水中有利于缓解麻痹的双腿,适宜的水温,还可改善双腿血液的循环,对恢复腿的知觉有所帮助。 可正常情况下,无论是浴桶还是浴池,水温无法保持恒定,泡不了多久就冷了,思来想去,还是温泉最为适宜。 除了水温可以保持,也可活血舒筋、缓解疲劳,何况马上就到了冬季,温泉泡多了还可驱寒健身…… 来都来了,左观棋索性将湿漉的中衣褪去,陪着代文修在泡一会儿。 代文修的腿白皙修长,脚趾泡的有些发白,左观棋忍着冲动,将他的腿搬到自己身上。 这么长时间不能动,腿部的肌肉早就有所萎缩,不似原先见到的那样有力,两手一掐,触感反而是白嫩软乎的肉。 左观棋顺着腿部穴位,一点一点按压,穴位按完了,就再顺着经络揉一遍。 代文修的腿没有感觉,即便左观棋使的力气有些大,也没让他在睡梦中疼醒。 泡的时间差不多后,左观棋如先前那样将他抱起,可由于是从水中出来,身上难免有些滑腻,左观棋只能更加小心。 可就是从水中出来的这段时间,没了温热的水流包裹,代文修感觉冷嗖嗖的,毯子刚包到他身上,他就冷的睁开了眼。 ! 什么情况! 我这是在哪儿! 代文修从光溜的肩膀上抬起头,手下那个温热的身体让他感觉发烫,他怔怔对上左观棋的无辜的眼神。 无论什么样的话语,都难以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你怎么在这儿?”代文修干巴巴的说。 那毯子披在他肩膀上,即便盖住了他的下半身,即便他的双腿没有感觉,也不难想象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姿势在左观棋身上。 他的手借着毯子的掩护,偷偷摸向了自己身体,代文修心里一凉,面上一热,身上正是一副刚出浴的样子…… “你泡的时间太长,我就进来了,然后就见你在那儿睡着了。”左观棋如实回答。 还转身,用手指了指他趴着睡着的那个位置…… “是……是吗……”代文修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那…可能是我太疲惫了……” “嗯。”左观棋不容置否的点了点头,又去捞另一条毯子。 “要不…你将我放下,你身上的水还没擦,这样方便点……”代文修商量道。 以他的视角,可以看见湿漉的头发黏在左观棋的后背,还一直向下淌着水,若不及时擦去,别在冻着身子。 “应该……不用。”左观棋想了想,没有松手,他觉得自己不累,还能在抱很长时间。 “放我下来,这样不适!”代文修见他不听,便故意放重了语气。 果不其然,左观棋听见这带气的一句,当机立断,走到了四轮车旁,缓缓将怀中人放下…… 代文修全程裹着毯子,抬眼就见左观棋光裸着,不为所动的看着他。 “?干嘛?还不穿衣!”代文修道。 “哦……”左观棋慢吞吞的转过身,笨手笨脚的将衣物一件件往身上套。 代文修眼不见心不烦,垂下头将毯子重新拢了拢,平复了下心情。 在之前,两人其实也没那么保守,毕竟经常在一起,后来又受了伤,全身上下该看的不敢看的,早就看完了。 可就是今日,代文修感觉到了强烈的不自在。 许是因为这双无力的腿,亦或者是自己昏睡,展现的都是弱势的一面,让一向强硬的他受到了冲击…… 这是代文修给自己找的解释…… 第68章 冬衣 左观棋一脸单纯的,推着面无表情的代文修从温泉处出来,下人在外头被风吹的心都凉了,见到两人和平共处后,松了口气。 袁恩本想接过四轮车的扶手,左观棋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眼前走过,推去了内室。 “你去里面,外头容易掉下床。”床铺铺的松软,代文修直接被左观棋推到里侧,后者抬脚就坐在了外侧。 “可你下一次床不方便,我觉得我在这儿正好……”左观棋把被子拉到胸口,慢吞吞缩了进去,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望着代文修。 他褪去了衣物,一日在马车上的时间太长,没那么自在,好不容易得了休息的机会。 左观棋眯起眼睛,美滋滋的在被褥里顾涌两下,甚是安详…… 代文修无言反驳,他身边的软枕多的过分,皆是为了方便他倚床头使用的,一番整理后,多余的软枕被扔在脚下,左观棋投来不解的目光。 “你不喜欢?” “……不是,太多了,有些碍事。” “碍事…”左观棋扫了眼自己的身躯,占了一大半位置,眼中的光顿时有些黯淡。 代文修一看就知他在想什么,理解能力怎么能这样差,登时便用指关节敲打了他的头。 “我说软枕!没说你!” 挨了打的左观棋,将头蒙在被子里,小声应了下,便不动了。 —— 接连几日,左峥忙的不着地,朝堂上除了大皇子,再没了旁人与他分担事务,代文修想与他见面都摸不着人。 又是半月余,挨到了休沐日,左峥总算腾了手,派人将左观棋和代文修接到了靖王府。 “可算是有了时间,现下入了冬,我请了裁缝,为你们二人再赶制几件冬衣。”左峥笑着抱着嘉儿,将两人引到茶室。 天气突逢降温,华景来给代文修扎针时,无意提到了靖王妃发热,正卧于床榻休养。 来时,代文修便从库房挑了些滋补安神的补品,赠于靖王妃。 当然也正因为如此,嘉儿身边没了人照看,整日黏在左峥身边,哪里都有她的身影。 “要…要次……”嘉儿眼里只有桌上的补品,扯着身子往那里够,左峥一度要抱不住她。 “你不能吃。”左观棋长记性了,一本正经的站在左峥身边,毫不留情的回绝了嘉儿。 嘉儿气不过,大叫着在左观棋犯贱的脸上挖了一道,瞬间就冒出了血珠。 代文修、左峥:“!!!” 一时间两道哭声此起彼伏,代文修的天灵盖吵的险些被掀起来…… “别哭了……”左峥安慰道,但这声音在响亮的哭声中,明显有些不自量力。 傅现虽然很想把耳朵堵上,但这时候他需要帮靖王爷分忧了,便将嘉儿接过,独自抱着往门外走去。 另一边,袁恩也甚是无奈,但主子和靖王爷还有要事商量,好说歹说才将左观棋给劝了出去,自己还寸步不移的跟在身后。 “耳根子清净了,让他们二人在外面吵吧……”左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被抽干了气力。 “哎……”代文修苦笑着,耳根到现在还嗡嗡直响,“兄长有心了,府中的冬衣备了,衣物制作倒是不必那样赶。” “就是怕你们漏了此事,嘉儿长的快,先前备下的冬衣又要重新赶制,便想着再给你们做几套。”左峥道。 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在门口没走远,左峥和代文修隐约可以听见两人的声音。 “多谢兄长。”代文修微微垂首,又指向桌上之物,“对了,听华景讲,嫂子受冷发了热,这是带的一些补品,应能派上用场。” “她只是普通风寒,不过多久就痊愈了,倒是你们二人,如今都负着伤,可要好好养着。”左峥推辞道。 睿王府不少补品是托华景外出采购的,他总能用最少的银子买到效果最好的补品,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能力。 “拿的没有多少,我和观棋二人,放开了吃也无法把库房的全部消耗完,您就留下吧。”代文修微笑道。 代文修盛情难却,左峥也不好再做推辞。 “你的腿如今可好?”左峥担忧道。 “左边这个能动了,就是动的幅度太小,右边……”代文修摇了摇头,遗憾的说道,“不行……” 华景刚给右腿拆了夹板,骨头长得差不多了,关节活动也没有问题,就是没有感觉,代文修想使力都不知如何使…… 而左腿说的好听是能动了,实则只能在旁人的帮助下,慢慢抬起一点,还要耗光他的力气。 不过华景一直在鼓励他,也不断的在变换治疗方式,他虽有些忧虑,但还是听从华景的安排,坚持着治疗。 “看着没什么效果,要不然再从宫里请些老太医看看,或者张贴启示寻访民间大夫?”左峥皱着眉,询问他的意见。 双腿恢复的确算不得快,但华景一早就说过,这伤虽在腰部,但是压迫了神经,导致双腿不能动,恢复是有可能的,就是比较难,得做好吃苦的打算。 “华景的医术不算差,而且他也是宫中的老太医了,也不算完全没有效果,姑且按照他的法子在治疗些时日吧。”代文修淡淡道。 话音刚落,屋外有个向里蠕动的身影…… 左观棋在地上撒泼,脸上被挖的那一道伤口的血液凝固了,如今正吵着要用膳,点名要吃那个江南菜…… “王爷,那厨子前些两日捉鸡炖汤,给鸡放血时意外伤了手,现还在修养,今日是怕是做不了饭了。” 傅现的头发被嘉儿抓的如团鸡窝,面无表情的对左观棋解释。 “我不管!我要吃!” 左观棋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脸颊与地面亲密接触,蹭了一脸灰,袁恩就跪在他的身边,抱着他那只未伤的胳膊,拼命往上拉。 “王爷,您这样…奴才怎么和王妃交代……”袁恩一个不留神,左观棋挣脱他的手,在地上滚了一圈,从趴着变成了躺着。 “我要用膳!我要江南菜!” 没了代文修的束缚,左观棋放肆了不少,他后背挨着地,两腿弯曲蹬地,便茶室门口挪去…… 第69章 两眼厌烦 代文修瞪大了眼睛,在茶室里面就看到了这一幕,不顾身边错愣的左峥,两手转动四轮车的轮子,就要去门口。 “哎…弟夫怎么了?你可慢点!”左峥起身晚了,代文修的四轮车眨眼就到了门口,接着就是一声咆哮。 “左观棋!你给我起来!”代文修暴怒。 这怒吼声险些将茶盏震碎,左峥惊的定在了原地,回过神后,便去寻找左观棋的身影…… 不看不知道,左观棋如今正躺在地上,长发沾了地上的灰尘,整个人在地上打滚,哪有半分王爷的样子! “王妃~”左观棋一骨碌爬起来,笑眯眯的张开双臂,不顾代文修黑如锅底的脸色,就要往他怀里扑。 代文修用了平生最快的反应速度,将四轮车向后挪,左观棋追着上前,即将抱上去时,被左峥截了胡。 “哎呀……”左观棋被左峥拧着耳朵,提溜到一旁。 “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满身污垢不成体统!”左峥教训了一番,左观棋捂着耳朵,蹲到了墙角,惨兮兮望着代文修的方向。 “王…妃……”左观棋小声道。 他后背的衣物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内衬,实在是让代文修同情不起来。 嘉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兴奋的拍着手,左峥一个眼神过去,傅现立马抱着嘉儿转了身,几步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奴才这就带睿王爷下去换衣。”袁恩走上前,拉起地上的左观棋,连拖带拽的出了屋。 “王妃……”左观棋含着泪,呜咽一声,没等来王妃安慰的话语,就被袁恩强行拖走了。 “王爷,等换了衣,王妃就会离你了。” 袁恩边拽边说,等远离了茶室门口,才意识到这不是睿王府,那要带王爷去哪儿更衣…… 茶室门前种着一排翠竹,袁恩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见一声痛呼。 “小祖宗,您把手松开,原本属下就没几根头发,您再拽下来几根,可真是要秃了……” 这声音袁恩熟悉,正是抱着嘉儿先走一步的傅现。 傅现是靖王爷的贴身侍卫,他肯定知道要去哪里更衣。 想通这一点,袁恩当即拽着左观棋去找发声处。 “你怎的在这里?”袁恩一个拐弯,就见傅现蹲在地上,努力将自己的头发从小主子手上揪出。 傅现斜眼看过来,就见睿王爷没骨头样坨在袁恩身边,将他的手勒的生红。 两人谁也没好到哪儿去,谁也别笑话谁…… 傅现没好气的说:“我在这儿用膳……嘶……” 许是刚来了人,嘉儿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拳头,却忘了还抓着傅现的头发,生生又扯掉了他几撮头发。 “小祖宗……”傅现欲哭无泪,崩溃道。 “我需得给王爷更衣,你可知哪里有他的衣物?”袁恩看见这场景不为所动,冷淡的询问道。 傅现没理他,继续在小主子手下挣扎。 “王妃……我要王妃……”左观棋蹭着袁恩的衣袖,眼泪鼻涕都抹了上去。 两人各自在自家主子手下挣扎,死拧着不多说一句废话…… …… 终于,傅现忍无可忍,他头上顶着嘉儿的牙印,缓缓向袁恩那里看去。 “你能不能把她看住?我可以替睿王爷更衣……” “那我得和你一起去,王爷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袁恩咬牙说道。 他将左观棋的双手绞的死紧,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他逃脱。 “行,你和我一起,正好我也不敢让小主子单独离开。”傅现答应了。 嘉儿像八爪鱼般抱在傅现身上,于是,他先腾出两只手,将左观棋的双臂控制住,以便袁恩可以解放。 “睿王爷,属下得罪了。” 说着,傅现不知从那儿变出一条长帕子,将自己的一只手和他的手,牢牢捆在了一起。 “那个胳膊不行!那肩膀有伤,你小心点!” 腾出手的袁恩,用身上的令牌逗着嘉儿,等她一松手,便眼疾手快的将她接在怀里。 “知道了!” 傅现身上没了小主子的干扰,反而放松了不少,没那么着急,重新解了帕子,控制住了左观棋。 “啊……” 嘉儿指着竹林,袁恩不知她要表达什么,但还是抱着她快步冲过去,等要撞上竹林时在停下,嘉儿没有玩儿过,一时新鲜,惹得她直笑。 “换了衣服就能见到睿王妃,等属下给您换身风度翩翩的衣裳,保证睿王妃看了挪不过眼……”傅现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 袁恩:“……” “更衣处在哪里?”袁恩道。 “别急,往那边走。”傅现一指路,拽着左观棋向远处走去。 两人换了身份,但还是一个抱着,一个拖着,好在比原先和谐了不少…… —— 当然,这一切茶室中的两人不得知…… “别太气了,身子原本就不好,可别再影响了伤情的恢复……”左峥轻叹了口气,将代文修推回桌案边。 “倒是也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少了对他的管教,竟能放肆到这种地步……”代文修支着脑袋,极力将在地上蠕动的左观棋忘却。 左峥不知再安慰他些什么,便将倒好的热茶推至他面前,平复心情。 “算了,换了衣服还能看……”代文修端起茶盏,热茶下肚果然舒心了不少。 “兄长,前些日你没时间,有些事一直为同与你商讨。” “何事?” 前些日子的事情太多,左峥问的是具体的哪件事。 “想必您已经知晓我救济过灾民,不过此事,是让我的贴身侍从去办的,未曾告知过他人,不知兄长是否知晓,此事从哪里传出?” 光凭曲广白的一面之词,代文修无法确定朝堂上的情况,这件事总要有人起头,要不然是如何传开的。 “你竟是秘密进行的?”左峥惊讶道。 这件事一出,朝堂之上赞不绝口,代文修之前未曾对他提过,便以为这是故意为之,做给世家大族看的。 “不是,朝廷拿出的钱财甚至有限,若是我大张旗鼓的横插一脚,岂不令朝廷没了面子?”代文修斩钉截铁的说道。 第70章 袁泽回府 “这倒也是……”左峥深思片刻,“改日我需得去拜访太尉大人,他或许知晓此事是何人传出,父皇到现在也未有表示,弟夫暂且放宽心态。” “前两日我收到了袁泽的信件,他快要回来了,想必到时候会更清楚。”代文修道。 两人边聊边喝茶,很快,一壶茶见了底。 “都这个时间了,观棋怎的还未回来。”代文修面露担忧,略有焦急的向外张望着。 “府里下人都认识他,不会出事的,不过反倒是他那骨子倔劲儿,下人若是强行给他换衣,怕是不容易……” 左峥都能想到满屋子鸡飞狗跳的样子,说不定备下的衣物,没几件能套身上。 “那……要不我去看看吧,他要闹起来,两个袁恩都奈何不了他。” 代文修转动四轮车,慢慢向门外走去,执意要去寻,左峥无奈的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左峥不喜人吵闹,茶室的下人都清退了干净,两人出了屋,代文修只得自己转动轮椅,以做避嫌。 “地方不远。”左峥自觉在前面走快一步引路。 两人刚走过那排翠竹,就听见几声吼叫,一个鲜红的身影在小道飞驰,后面是紧追不舍的傅现。 “王爷!没穿好!还有一件!”傅现手里有团衣物,注意力集中在左观棋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 黑色的长靴包裹住左观棋紧实的小腿,鲜红色的圆领袍在小道间穿梭,黑金的护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左观棋跑的飞快,束好的长发在空中飞舞,他的眼睛可比傅现好太多了,在代文修出现的那一刻,他就注意到了。 “王妃~” 左观棋兴奋的叫了一声,张开双臂在空中挥舞着,犹如开屏的孔雀,冲着代文修奔来。 代文修一脸苦涩,看着左观棋矫健的身躯就心里发毛,即便快速做了反应,也没躲开左观棋的拥抱。 “主子!”傅现惊叫,他眼睁睁看到左观棋撞开了左峥想要拦住他的肩膀。 左峥被撞的身形不稳,傅现丢下手中的衣物,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才扶稳了他的身形。 一声闷哼,左观棋的额头撞到代文修胸膛上,四轮车都被迫后移了好多。 “王妃~我好想你~呀~~” 左观棋跪在四轮车前,两手揽着他的腰,他若是有条尾巴,恐怕尾巴已经要翘上天了。 左峥缓了缓神,衣袖的双手握紧了拳头,阴沉着脸向左观棋走来。 啪—— 左峥一巴掌拍到了左观棋身上,随即拎住了他的后脖领。 “你就这么对待兄长!” 被打的那一下不轻,左观棋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代文修。 “你可真是…撞的太狠了……”代文修苦笑着,用手摁着被撞狠了的胸口。 “噢…真的嘛…王妃疼……对不起……”左观棋依旧蹭在代文修怀里,忽略了左峥。 “给兄长道歉。”代文修推了推左观棋的脑袋,“快去,差点就把兄长撞摔了。” 左峥站一旁,冷冷盯着左观棋。 怎么感觉左观棋成了亲更缺心眼了,哪有眼里只有自家媳妇,把旁人当空气的,亏得对弟夫不错,要不人家早扔了他了。 “你眼里还能看见我啊?若不是傅现扶我一把,现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我……”左峥眯着眼,冷漠的看着自家脑子不够数的弟弟,淡淡道。 “对不起……”左观棋委屈道。 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松开抱着代文修的手,只不过把脸转了过去而已…… 左峥极力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这傻子,也就弟夫心善,没有嫌弃他。 “怎么就你一个?他那贴身侍从呢?”左峥冷哼一声,没在理会左观棋,转而询问傅现。 “回王爷,袁恩在我们二人身后,他抱着小主子走不快,一会儿就能看到。”傅现道。 话音刚落,转角处就看到了袁恩的身影,他与嘉儿相处的甚好,嘉儿手里拿着睿王府的令牌,玩儿的不亦乐乎。 “观棋今日有些燥动,既然袁恩也过来了,我便不叨扰兄长。”代文修不好意思道。 他看的清楚,傅现是要比袁恩强壮的,定是袁恩无法控制左观棋,才拜托傅现的。 这傅现也是好心,将嘉儿交给了袁恩看管,去收拾左观棋这个烂摊子。 怎么看都是傅现有些吃亏…… 代文修正这样想着,殊不知傅现也有苦衷,进而忽略了他紧绷的嘴角,就见他僵硬的朝袁恩走去,将小主子接过抱到怀里。 “那你们路上小心,往后太黑的早了,可要注意安全。”左峥叮嘱道。 一般情况下,左峥都会挽留几句,毕竟时常担心左观棋照顾不好自己。 而今日,左峥巴不得左观棋早些回府,不要再在他的府上祸害,看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与其担心他,不如有空多担心担心自己…… 左峥最后瞥了眼,还粘着自家王妃的笨蛋弟弟,一股无力之感涌上心头,觉得这辈子他也就这样了。 “走了。”代文修轻拍左观棋的脑袋,示意他站起身。 “王妃,我饿……”左观棋小声道。 “……府里备了,回去吃。” 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代文修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无法是想留在这儿吃那江南菜。 “可是……我想……”左观棋支支吾吾,代文修就等着他说,“我想吃这里的菜……” “哪里的都一样,回府!” “唔……可是我……” “你回不回?要不你就先留下,等用了膳,再让兄长派人将你送回府。” 代文修冷冷看着他,扯出一个违和感十足的微笑,让左观棋心中一颤,没在过多反驳。 四轮车被袁恩推着,左观棋垂着脑袋与左峥道别后,屁颠屁颠的跟在王妃身后,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 马车到了王府,天已经黑的透彻了,代文修一掀车帘,就见到袁泽已经在府门口等候了。 他刚来时,要比袁恩胖一点,如今外出一趟,竟是要比袁恩还要瘦。 虽身上的衣物干净,可头发的脏乱,手指上的污垢,都揭露了他回来不久,没来及处理,那干净的衣物明显是刚换的。 第71章 差点遇见 代文修许了他休息的时间,明早再进行汇报。 “王妃他是谁啊?”左观棋凑到代文修耳边,偷偷说道。 代文修一愣,袁泽瘦的脱相,原本与袁恩一样的脸庞,硬是让左观棋一点也看不出,可见变化是有多大。 “是袁泽,他外派回来了。” “是他?!”左观棋瞪着眼睛,张大了嘴巴,“他不是和那个人一样吗?” 左观棋扫了眼袁恩,对着代文修的耳朵嘀嘀咕咕。 “环境所致,袁泽瘦的脱相,胖回来就好了。”代文修感慨道。 “啊?” 左观棋歪着脑袋,好似没有听懂,代文修也不欲多说,催着他洗漱就寝。 翌日,代文修醒的早,今日休沐,下人未曾进屋打扰两人。 左观棋将他挤到墙角,两人原本分别盖着两条被子,如今一条在左观棋身子底下,一条在代文修身上。 许是感觉到了冷,左观棋两条胳膊两条腿都往代文修被子里钻,脑袋还压在他的胸口。 代文修推了推他,左观棋咂吧咂吧嘴,蹭了蹭他的胸口,重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代文修:“……” 好不容易醒这么早,这家伙要是不醒,一时也下不床。 代文修将手从他身下抽出,抚上了他的后背,左观棋上衣未穿,整个背部裸露在外面,早就冻的冰凉。 “观棋?”代文修把被子撑起,将被自己挤到墙角的被子抽出,往左观棋身上盖了盖。 怎么睡的跟死猪一样,都不知道冷吗…… 代文修又气又无奈,身上的人推也推不开,偏偏自己还又翻不了身,真的是要郁闷死。 突如其来的暖意让左观棋睡的更熟,代文修垂眼就能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应该是长得像母亲,永昌帝虽不算难看,但面部绝对没有柔和的线条。 其实,代文修幼时进宫赴宴,差点就能见到柔贵妃,席间他比哥哥吃的快,小孩子又憋不住尿,当即火烧火燎的离了席。 那个领他的公公,在他如厕时,被皇后的贴身侍女叫去,他都听见了,可那公公惹不起宫中皇后,便没在看管他。 所以待代文修出来时,只剩了他一个人,他尝试着按照来时的路走回去,可宫中的岔路口颇多,那位置也偏僻,很快代文修就迷失在其中。 他依稀记得宴席的地方热闹,可很不幸,他越走越感觉偏僻,说来好笑,他还遇见和他一样迷失在宫里的小孩儿,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那孩子问他路的时候,代文修也很尴尬,只得说自己也不知,而且女子和男子宴席的位置不同,所以他没带着那个女孩儿一起找。 就是在路过一片竹林时,温柔的嗓音带着笑意唤着一个名字。 “峥儿……” 当时,他走的脚掌都是酸的,也注意不到是否会冒犯宫中妃嫔,便想去求助,幸而被自家哥哥看到,及时叫回了他。 后来从哥哥口中得知,那个“峥儿”就是当今二皇子左峥,而叫他的那名女子应是他的母妃柔贵妃…… 代文修怔怔盯着床幔,原本都要忘记了,却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温柔的嗓音…… “唔……”左观棋哼唧一声,代文修下意识一直拍着他的背部,让他感觉到了些许痒意,情不自禁扭动了下身体。 这一下可要了命,几乎是一瞬间,代文修头皮都要炸了,左观棋的腿就抵在那儿,他的腿还动不了,无法将他掀下去。 “左观棋!你醒醒!”代文修提高了嗓门,冲着他喊道。 既然敢将左观棋叫醒,代文修就赌他什么也不知道,如往常那样下床便可。 “唔……”左观棋带着哭腔又有几分不耐烦,重新向上抵了抵。 代文修面色潮红,心态崩了,他一手拉着左观棋的头发向后扯,另一手抵住他的喉结往后推。 “左!观!棋!” 感觉到强烈不适的左观棋,终于在代文修的折磨下睁开眼,他的头被扯的后仰,然后就带着委屈的哭腔,极其不愿意的从王妃身上翻下…… “王妃…你扯的头发好疼……”左观棋垂着眼睛,光着膀子坐起身,两手还捂着自己的头皮,看着被代文修欺负的极惨。 “叫了你好多遍你都不醒,要起来了,今日还有事……” 代文修将差点被掀开的被子整理好,他双手撑着床坐起身,被子堆积在他的腰部,试图淡定的与左观棋交谈。 “是嘛……”左观棋低垂着脑袋,显然没有预料到,自家的王妃会用如此粗鲁的方式将他叫醒。 “是!”代文修咬牙切齿,看着左观棋的眼神带着杀气。 “那好吧。” 左观棋不明白王妃在气什么,但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他理亏,只能慢吞吞的下床更衣,甚至不敢对上代文修的眼睛。 “你要是饿了就先用膳,我要去洗浴。”代文修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便缓和了神色,自认为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说话。 “好。”左观棋本想多问几句,但听到王妃干巴的话语,看到他皮笑肉不笑的脸庞,还是决定住嘴。 代文修进了温泉,没了人才放下心,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是裹着棉布下水的。 温水并不能解除身体的燥热,他原本对这事没太大欲望,否则上辈子也不可能单着那么久。 经常是找一处湖泊,或者洗个冷水澡就过去了…… 可这次有些不一样,温泉水是恒定的,他也不可能在下人眼皮底下叫冷水,否则左观棋知道还不得闹。 即便尝试泡了一会儿,也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无法,代文修只能自己动手,略有生涩的解决。 温泉里借着水流的声音,听不见代文修轻微的低喘,可即便这样,他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还是让屏风后之人,猜出发生了何事…… 第72章 盐价 代文修在温泉待的时间不短,等他回来,就见左观棋半张着嘴,正襟危坐的坐在饭桌旁边发愣…… “怎么魂不守舍的?”代文修故作轻松敲了敲他的脑袋,面上没有异常。 左观棋突然被敲了一下,一时被吓了一跳,半张着的嘴里,口水险些落下,他急忙吸溜了两口。 还没想出借口,身体就先离开了座位,把代文修推到桌边。 “怎的都饿成了这样?下次饿了,可莫要等我,饿坏了胃怎么办?” 代文修见他宁愿对着一桌子菜流口水,也要等自己吃饭,不由心软了几分。 “没、没有……”左观棋知他误会,却无动于衷,只是假装自己全程待在这里,既温顺又听话。 “快吃吧……” 代文修心里别扭,但见左观棋喉结微动,又咽下口水,不自然抿着嘴唇,以为他真是饿到了极致,也顾不得心里的别扭,照常给他夹菜吃饭。 左观棋控制不住,时不时往代文修身上瞟,他瞟一眼,一筷子菜就被送到了碗里,两人维持着这微妙的关系,一顿饭吃的谁也心不在焉。 —— 袁泽歇了一夜,看着精神好了不少,代文修刚到书房,就看见他在桌案整理着文书。 “奴才拜见王爷王妃!”袁泽几步上前,跪在地上。 “起身吧,一路受苦了。”代文修摆了摆手,默许身后的袁恩将袁泽扶起身。 这段时日下来,袁泽的手比袁恩糙的多,仔细看去,上面还有细密的小伤口,指甲旁的肉都干裂崩纹了。 “你要往哪儿坐?”代文修道。 左观棋对袁泽不感兴趣,他进屋就奔着自己的话本架子走去,“深思熟虑”了好一番后,才勉强拿了两本。 随后,便开始上蹿下跳,试图寻一个舒适的位置看…… “王妃坐哪里?”左观棋转身从桌子上跳下来,反问道。 “你慢点!”代文修心里一跳,随后见他笑嘻嘻的朝自己走来,“去那儿……” 他指着桌案后方的椅子,那是他平时处理公务坐的地方。 “哦……”左观棋抱着自己的话本,占据了代文修的位置。 桌案上摊着文书,代文修坐到左观棋对面,随手拿起一份观看。 “你查的可有线索?”代文修询问袁泽道。 代文修说的是赈灾之事,而他手中正是份名单,上面罗列着不少富商大户。 “查到了,据我了解,那些大户人家与平民之间发生过冲突,当初死了不少人,最后官府将这些事压制下去,这些地方距离皇城远,又无人上奏,朝廷自然不知。”袁泽道。 宁州在名单上排着第一位,除此之外,还有剩下五座城都记录在名单上。 “死了不少人?那百姓就这样忍下了气?无人上京鸣冤?”代文修放下名单,震惊道。 “死的百姓…大多一死就是一家人……”袁泽顿了顿,想起自己走访的场景,心里苦涩,继续道。 “而且他们也需依靠大户人家提供的工作维持生计,所以…很多便不了了之了……” 无论在那座城,很少会有百姓与大户起冲突的,尤其是依附权贵之家生存的百姓,除非迫不得已,否则怎会与权贵交手。 “出于何事?才有那么大的冲突?”代文修思索道。 “……是盐价。”袁泽道:“有人贩卖私盐,将价格炒了上去,普通百姓根本吃不起,而低价的盐都是未经处理的,根本不能下口。” “什么?!”代文修惊讶道。 贩卖私盐可是死罪,朝廷一向管理严苛,各地官府都会涉及,怎会有这么多人同时提升盐价…… “大户能吃的起盐,还将大量盐秘密储存,用做海外交易,这是他们贸易的来往的信件。” 袁泽在桌案上翻出几封皱巴巴的信件,看着不似那么好看,解释道:“当时躲在草垛里,这些东西揣在胸前保管,变成了这般皱巴……” 代文修摆了摆手,没有介意。 这些信件言语简洁,有些信全篇甚至不是大璟的文字,代文修虽看不懂写了什么内容,但能看懂低下落款的名字。 “这些地方的官员定是有联络的,或者有人指使,但这背后之人…我还没有头绪……”袁泽小声道。 那些大户做的很隐蔽,不少百姓面黄肌瘦,以他的身形出现在那处,定是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自己饿的瘦削,以方便打探消息。 不曾想,即便这样,他也引起了官府怀疑,只因他的身形高,未曾有普通百姓那样憔悴,差点被衙门捉去。 所以他停留的第一城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反而心中怀疑更甚,往更南方逃去。 “不用了,这些足矣,剩下的不是我们要管的了。”代文修冷声道。 大璟的盐引之事,一向有固定官员探查,能控制的了如此多的官员,定是直接与这些地方官员接触,而上级官员接触不到的,这样一看范围就缩小了很多。 代文修思索着,这些东西先交于左峥手上,他尚且不能上朝堂,有些话还是左峥替他说的好。 “你下去吧,给靖王府递贴。”代文修说完,随后又想起自己救济灾民之事被泄露。 “等等!”代文修转头看向袁泽,后者毕恭毕敬,弯着身躯。 “救济灾民你是暗中进行的?” 袁泽不明所以,老实答道:“是,奴才谨听王妃指令,暗自送了铜钱。” 代文修转过头去,见左观棋瞪着两只眼看他,嘴里塞着话本的纸…… “你走了不过几日,朝堂之上便有传言,说我睿王妃救济灾民拨下银两,实乃心善……” 代文修伸手夺下左观棋口中的纸,淡淡道。 闻言,袁泽瞳孔微缩,连忙下跪,“这……这不可能,奴才绝没有将此事告知他人,甚至奴才根本没有与救济的灾民见过面。” 袁恩在一旁也面色紧张,但他没有立场替袁泽讨情。 “那…有没有遇见其他不符合常理的事?” “好像…没……”袁泽突然顿住,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瘸腿身影。 “怎么?” “应该不是…”袁泽抬头对方代文修的眼睛,进而转了话语。 “那人身有残疾,非要抢我手中的包子,后来就一直跟着我,即便晚上也不放过,我发现后,就停止夜里救济百姓了。” 第73章 王妃的脚只能我按 “你能确定自己救济时,他没有看见?”代文修道。 袁泽原本没将这事当回事儿,因为那人看着毫无还手之力,应只是个落难的灾民。 可他经此询问,突然不敢确定了,毕竟那人看着好像也没有很憔悴,被他轰走后,还躲在远处观察过他…… “奴才……”袁泽咬着唇,摇了摇头。 自从封了秘书监,除了休沐日,代文修未曾落下一天公务,虽每日在秘书省待着的时长不定,但也总会出现。 何况自己受了伤,那时候袁泽一直推着他去秘书省,只要有心人注意,很快就会熟悉袁泽的脸。 而左观棋又爱跟着他,马车上还有个和袁泽长得一样的下人袁恩,更是增加了这张脸的曝光。 无论看见的是谁,都会等价换做代文修近身的下人,这要是在外派之地被遇见,很轻易就猜出这是代文修的手笔,而且他的行动皆是代文修所授予…… “退下吧,以后行动多注意。” 幕后之人在暗,他们在明,这件事的揭露是代文修也未曾预料到的…… 袁泽拜谢,代文修有些头疼的靠在四轮车上,原本只是探查大户不愿施粥的原因,怎么牵扯到盐引,而且还是好几地都有此现象…… 不过很快,代文修又宽了心,这样大的案子一般提交大理寺,只要永昌帝下令严查,就不用自己管了。 左观棋看着代文修变幻莫测的脸,不由又啃了口话本,不想他为这事劳烦心力。 “你干什么!不想看了也不能吃啊!”这桌案有些宽,左观棋趴在桌上的同时,代文修才能够到他嘴里的纸。 左观棋躲的不及时,口中的纸被一把夺下,还拉出一根银丝…… 代文修:“……” “好吃吗?”代文修瞪了他一眼,后者没感受到危险的气息,舔着脸笑的灿烂。 “不好吃。”左观棋欣喜于王妃终于理自己了,情不自禁在椅子上扭动着。 “坐好,再摔了你,等下华景过来,你可不准再向往常一般闹腾。”代文修看了眼上半身都趴伏在桌案上的左观棋,戳了戳他的额头。 “下月初一有庙会,你若表现的好,我便带你过去。” 等将手中的线索交于左峥,冬衣也就差不多赶制出了,基本上没了大事。 而且下月就是腊月了,左观棋被闷在府里多日,若是不趁着这个时间解闷,就要置办年货,到时候又有的忙了。 左观棋一听,两眼放光,立即高兴的站起来。 在代文修震惊的眼神下,爬上桌子,趁着王妃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搂住他的脖子,亲昵的蹭在他的脖颈。 就差直接上代文修腿上了…… “松开!你再搂紧点!你就没有王妃了!”代文修被迫仰起头,无助的靠在四轮车上。 他有些后悔让下人全部出去了…… “我都没事了……”左观棋捏着嗓子,胳膊的力气小了些,撒娇道。 代文修不受控制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左观棋看不见的地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人原本就黏黏糊糊的,什么时候还学的嗲生嗲气…… 噫…… 华景来的时候,两人还在书房,代文修忘了时辰,满身疲惫的出了门,回了内室。 “你先看王爷的,容我褪去外袍。”代文修坐于床头,袁泽将他的腿摆好,接过他褪去的衣物。 左观棋恢复的趋势一直很好,伤口外层的边缘已经开始掉痂了,里面的肌肉等愈合时间会更久一点。 “再有半个多月,王爷这里就无碍了,我换了方子,哪怕伤口快要好了,也得按时吃药。”华景道。 左观棋怕苦,每日喝汤药对于下人来讲,都是个挑战,就算代文修在他身边,也免不了折腾一番。 可代文修没那么多精力与他周旋,便只能让下人摁着他灌,每次喝完,左观棋都要趴他怀里嚎上两嗓子,那个时候的代文修是最温柔、最有耐心的…… 可到了下一次,代文修还是会不留情的让下人摁着左观棋,接着将药灌给他…… “我明白。”代文修道。 “啊……我不要……我不明白……”左观棋干嚎着,向代文修投去委屈的目光,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 下人纷纷去看代文修的脸色,将王妃无动于衷,也不敢擅自扶起王爷。 “我左边这个腿还想能抬一点点,右边这个如同往常一样。”代文修只瞟了眼地上的左观棋,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腿上不曾管他。 反正他一屁股坐地上疼的是自己,现下地上还冷,等拉了肚子就老实了…… 左观棋见王妃不理他,索性往地上一躺,在诺大一个屋子里,感受着孤独…… 华景目不斜视,走过去探查代文修的腿。 “左腿既然能动,就要开始锻炼了,右腿也一样,它虽然不能动,但王妃要想着让它动,把力气往这一处集中,才能更好的去刺激它。” 华景扎上针,拿着一份足底穴位的图。 “臣不能无法长时间陪在王妃左右,这足底的穴位要时常捏按,王妃派个贴身下人给臣,臣将这技巧授于他,以便恢复。” 每个御医的手法不同,相当于他们吃饭的家伙,华景愿意授于旁人,做出了牺牲,对代文修的伤情是真放在了心上。 “这…那就让袁泽去吧……”代文修道。 按压穴位需要一定的力气,婢女力气尚下,做起来比较吃力,而袁恩照看左观棋,一天到晚忙的恨不得长出翅膀,将袁泽派出去是最合适的。 不等华景答话,左观棋猛的坐起身,大喊道:“不要!我要学!” 代文修不知他抽什么风,只对上他愤愤不平的两只眼睛。 “这可使不得,王爷金贵之体,怎能做侍奉人之事?”华景道。 “我不!我就要!”说着,左观棋又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上好的料子变成了擦地布。 王妃的脚只能我按!怎么能随便让旁人碰! 左观棋越想越气,滚着滚着就到了床边,抬起灰扑扑的手爪子,就要去摸代文修的手。 代文修眼疾手快,从枕下抽出话本卷起来,敲在了左观棋爪子上…… 第74章 相府泄露 “莫要闹了,你先前答应我什么?”代文修用书卷又敲了敲左观棋的脑袋,这身衣裳还是刚裁的,如今又不能穿了。 左观棋就是费衣服,刚嫁过来时,代文修就见他衣裳边缘有勾线,后又发现他柜里收起的衣物皆是如此,甚至有些衣物的针脚缝合处还有拉扯的小洞。 虽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代文修看不过眼,觉得左观棋作为一个王爷,不能穿的如此“破烂”。 于是他吩咐下人去布庄赶制衣物,前前后后来了一百多套,可这算不得多。 因为左观棋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新穿的衣物,不是勾了线,就是染了大片肮脏,基本穿一次就废了。 所以基本每日左观棋穿的都是新衣,相对的衣物需求量也大,下人时常往布庄跑,那老板都以为睿王府是想买他的铺子了…… “想去庙会。”左观棋仰着脸,想起自己答应他的条件,有些后悔。 就算下人学了按摩,只要有他在身边,谁也不能近身! 闹的有点早了…… “那你起来,我还带着你去。”代文修道。 “那我能帮你捏脚吗?”左观棋小心翼翼道。 他想着,反正闹都闹了,不如趁着把活揽在自己身上…… 代文修:“……” “你就这点追求?”代文修属实不能理解,怎么有人上赶着给媳妇捏脚的? 话音刚落,左观棋异常诚恳,只见他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甚至还有些期待。 清澈的眼神倒映在代文修眼中,将他堵的无话可说。 “启禀王妃,奴才以为王爷是真心想学,想要亲自安抚您的情绪,或许他知道您不会允许他这样做。 可即便这样,王爷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自己的办法请求您答应。”袁恩道。 他看的出,左观棋是真的排斥旁人接触主子,只要是涉及主子的,无论是哪个方面,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左观棋本人。 左观棋淡淡瞟了他一眼,心下雀跃,袁恩跟自己的时间不算长,但却总能猜到自己的心思,还经常帮着出主意,是个可塑之才。 “算了,你爱学就学吧,总归闲着也是闲着。” 代文修扶额,左观棋的伤没有好全,习不了武,便让他拿着长枪小幅度练手感,不至于有牵扯。 可没想到,还没让他重新训练,便自己上赶着学按摩了,到头来练出的力气,全都要用在自己身上…… “好!”左观棋喜笑颜开,翻身直接从地上站起,忘了衣上的灰尘,如同往日那般想搂住代文修。 “别过去!” “别过去!” “别过来!!” 几道声音起此彼伏,将一声不吭的华景吓了一跳,其中袁泽的反应最快,一把抱住了左观棋的腰,将他挡了回去。 左观棋一脸茫然,怎么拦着我抱自家媳妇呢? 代文修腿上的针虽还未拔,可自己明显不是冲着那针过去的!为什么要拦腰挡下! “干嘛!我的王妃!”左观棋不甘示弱,也嚎了一嗓子。 迟早要让这几个奴才出去打板子! “你看你身上!”代文修无奈道,他穿的是里衣,被左观棋抱住就是一层灰,还得马上换衣物。 左观棋顿住脚步,有些尴尬的僵硬在原地,低头就见自己身上蒙着一层灰,怪不得都如此紧张。 “哦……”左观棋垂着脑袋,搓着手上的脏泥。 代文修看不清他的神情,以为是被自己骂了而不知所措。 “袁恩带王爷下去更衣,收拾好了再过来。”代文修温和道。 这场面似曾相识,左观棋又念念不舍的走了出去…… “我私自做了主张,不知华太医能否接受?”代文修询问道。 人走后,措不及防被点名的华景一阵心慌,他自己其实都无所谓,不过只有足底的穴位也好学。 “无碍,王爷也是有气力的,这东西不难,臣定能将它教会。” “也不是说必须要你教会他,只要他学的开心便可,我也不是非要他给我按。”代文修摇头道。 左观棋一向坐不住,虽然也能学会东西,但会非常慢,时常需要手把手的教很久。 “那王妃的意思是……除了王妃以外,还让下人跟随我学手法……”华景试探的说道。 这样一来,即便左观棋没有学会,也可让下人按摩,或者他抛之脑后,不愿按摩后,也随时有个下人代替。 “……我想想。”代文修道。 他不愿打击左观棋的自信心,这件事若是被他知道定会不好受……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代文修还是搁下了这个念头,到时候再说吧,不急于这一时。 “不必了。他应该能学的会……” —— 刚接到睿王府的拜贴,左峥听了下人的传话,没等代文修去找他,就亲自来到了睿王府。 “兄长怎的来的如此匆忙?”代文修泡了温泉,正欲就寝就被袁泽告知,靖王殿下来了。 “你这里是找到贩私盐的证据了?”左峥开门见山道。 “对,不过只有地方商户的,还没找出背后的官员……” 代文修的头发未干,就出现在书房,若不是这会儿左观棋去沐浴了,看到这一幕,定又是要叽叽喳喳的叫唤了。 “可否让我观看一二?”左峥道。 这么晚前来打扰,他也不好意思,可前几日他的忙碌,就是因为国库的银两对不上账,最后查到了盐引上。 但涉及盐引的官员众多,各地负责的官员又都不一样,实在是难以确定范围。 信件很快被摆到了桌案上,原本就是想要拿给左峥的,所以代文修毫不保留,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知于他。 “这是全部的,还有我救济灾民泄漏之事,袁泽私下进行,但可能被有心人认出,才传到了京城。”代文修道。 “那件事……”左峥顿了顿,将目光从信件上移开。 代文修见他欲言又止,又不忍的盯着自己,不禁有些疑惑…… “我问过了包大人,他说……是相府传出的……” 第75章 绣花 “相府?”代文修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他早就单方面和相府断了来往,这事怎会涉及到他们。 “丞相本就是您的父亲,透露这些事时,并没有官员怀疑,正因为他所讲,反而提高了真实性。”左峥道。 他听到这名字的第一反应也是不可思议,代文修成亲都未回门,宫宴后更是对丞相冷言冷语,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他不可能知道!”代文修一口否定,胸口因气愤而上下起伏,“除非相府一直派人跟着袁泽,才有可能知晓他干的事。” 相府的下人都认识袁泽这张脸,想要私下派人跟踪不是不可能。 可问题是,他们闲着没事跟踪袁泽干嘛?人都不在相府了,还能给绑回去不成! “我觉得,与其说他们派人跟着袁泽,不如说是派人跟着你,掌握你的一举一动。”左峥略微思索,给了一个较合理的回答。 “我都离开相府了,怎的还要拽着我不放……”代文修喃喃道。 若是相府嫡母,到现在还视他为眼中钉,尚且还能找个“怕他分走自己儿子家产”的理由。 可偏偏是自己的父亲丞相,他有什么不满,非要看见自己儿子过的不好,才高兴。 “还不能妄下定论,你若不愿与相府之人接触,我便去查证,你手头能用的人实在有限,还是让他们先将你的身体照看好吧。” 左峥进府就看见了瘦削的袁泽,若不是见他穿的还是原先的衣袍,又侍奉代文修左右,当真要认不出来。 自然也猜到了他被派往灾地时,前后查证应只有他一人奔波,尽了全力的同时,也成了这副样子。 “唉…那便谢过兄长了……” 代文修没有拒绝他的好意,靠他一人办成的事,实在有限,更别提大部分时间都拖着左观棋,还要掌管整个睿王府……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从外面推开,左观棋满眼通红的跑进来,带着屋外的冷风也钻入其中。 代文修头发半干,被风一吹头皮都是冷飕飕的…… “啊~王妃,我瞌睡了……”左观棋见到他张嘴就嚎,丝毫不在意他哥哥还在一旁看着。 被左观棋看都不看一眼的忽略,左峥也算是习惯了,见自家弟弟如大型犬一样趴在代文修腿上,不由感慨弟夫不易,心下更是愧疚。 “今日太晚了,你带着他就寝吧,其余事情我自会去查证,不必焦心。”左峥道。 随后他让傅现进屋,将桌案上的文书收起,准备一同带入王府。 “兄长。”代文修将左峥叫住,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您那里裁剪的冬衣,可否再多添置些?” “原本裁的样式就多,完全够整个冬季穿着。”左峥道。 “嗯……观棋的衣物经常破洞,所以才要多备着些,我发觉自己备的少了,才请兄长在多备下几套。”代文修柔声道。 左观棋趴在他的腿上,他下意识去触摸他的脖颈,却发觉衣领处已经有些脱线了,可这是下午换的衣物,穿着不过三个时辰…… “他用不着留那么多,破个小洞无伤大雅,旁人看不见便可。谁让他总是穿梭在草丛房顶!” 左峥斜着眼神瞟了眼惬意的左观棋,原先左观棋还在靖王府地上打滚,尤其是夏天,衣服脏的脏,破的破。 裁缝踩缝纫机的脚都要冒烟了,也跟不上他破坏衣物的速度。 后来,干脆放宽心态,只要是能洗干净的,或者破的不是很明显的衣物,该穿还穿。 “兄长教训的是……”代文修弱弱的说道。 “观棋不适合养的太精细,他也不讲究,何苦让自己太累了。”左峥轻笑一声,又瞪了眼朝他这里看来,没心没肺的弟弟。 说罢,也不打扰两人,径直出了书房。 代文修虽觉得左峥说的有理,但到底不想让左观棋太过寒酸,便吩咐袁恩,去多备些冬衣。 要不了两月,就要过年了,总不能让左观棋穿的太差,毕竟是个王爷,一天一套也不至于太讲究吧…… 代文修这样想着,当下又觉得左观棋的配饰也不多,爬屋顶滚花丛的,在上好的玉也得碎,还不如换做香囊,至少能洗。 “让下人给备几个香囊吧,你佩在身上可好?” 代文修揉了揉左观棋的脸颊,让他有点精神,现在还未回内室,可不能在这儿打盹了。 “香囊…王妃要绣给我嘛?”左观棋抬起脸,像个小孩子般把下巴搁在王妃的手心,期待的看着他。 代文修一噎,女红都是姑娘学的,他娘亲虽手艺不错,但也不会传给他啊! 见代文修犹豫,左观棋低垂了眼眸,有些沮丧。 这反应落在代文修眼里,登时冒了火,“又不是不想给你!我不会绣啊!难不成你会!” 代文修身上的衣物单薄,说的又是气话,难免不受控的发抖。 “王妃别气。”左观棋站起身,学着代文修哄自己的样子,轻抚他的后背。 “回屋!”代文修被迫脸埋在他胸膛,两手搭在扶手上,咬牙切齿道。 “哦。” 左观棋不愿松手,但又不得不松手,他可舍不得代文修穿的如此单薄,在这里冻着。 刚出了门时,他无意瞥见袁恩身上那件外衣,看着厚实,不等袁恩想询问他干嘛,就抬手拽住。 袁恩还未反应过来,外衣就被拽了下来,随后在代文修不解的目光下,将衣物披在了他身上,推着他潇洒离去…… 内室的灯烛一向是代文修灭的,现在换成了左观棋。 原本都是下人来熄灯,不过左观棋一躺在床上,就习惯性将下人赶出去,等睡了也无人知道,只能代文修下床熄灯,以免他在醒来。 如今代文修沾床就想合眼,一点儿也等不得,左观棋以为他还在生气,就留了一点烛火,蹭到他脸颊旁,想祈求原谅。 “王妃……” 左观棋摇晃着代文修的胳膊,还时不时轻碰他的脸颊,在他肩膀处摸摸索索不知道想干什么。 第76章 谁家王爷绣花 代文修咬牙忍着,他确实想睡了,以为装睡不理左观棋后,他就能安生会儿。 不曾想左观棋像是吃准了他不会睡的这样快,变本加厉往他身上挤着,代文修明显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还把玩他的手指。 “王妃…”左观棋含糊不清,将头放在代文修胸膛上,能清晰听见他的心跳声。 受伤以来,代文修手上的茧没了,拿笔写字就是他最大的运动量。 左观棋捏着王妃的手,放到自己脸颊边蹭蹭,随后鬼使神差将这如葱玉般的手指含在嘴里。 手指探到一处湿润,代文修经受不住这刺激,蓦地睁开双眼,略一低头就看见左观棋毛绒的脑袋。 “左观棋!你干嘛!”代文修忍无可忍,将自己的手从左观棋口下夺过。 “王妃~”左观棋舔着脸挪过来,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代文修一把推开他的脸,把头偏了过去,觉得刚才自己的声音大,怕惊动了门外下人,便低沉了嗓音幽怨道:“你怎么什么都吃……” 后知后觉左观棋才发现不对劲,刚才他在干什么!抱着人家的手啃! “……我……”左观棋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给王妃绣香囊,王妃要戴着。”左观棋声音闷闷的,略显突兀的来了句。 反正自己是个傻子,左观棋想着,索性破罐子破摔,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代文修闻言一愣,觉得稀奇,疑惑的扭头看向他,“你绣香囊?” 左观棋见他转过来,点头如捣蒜,生怕代文修不信。 “你怎么会绣香囊?谁让你学的?” “母妃~” 柔贵妃……她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学绣花啊! 左观棋又不是自小当女孩养的,就算是当女孩儿养的,柔贵妃也不会让他去学啊。 “我不信,母妃怎会让你学女红,你又不是姑娘。”代文修道。 “是母妃教的,我自己学的。”左观棋嗫嚅道。 他学女红这事,原本只有母妃知晓,后来偶然被兄长撞见,还心疼了一番…… “为何?”代文修是真好奇,不知不觉两人挨的更近了些。 因为很多姑娘都拿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送给心上人,而左观棋的心上人不会绣香囊,便想着自己学了送给他,好让他在物色旁的物件送给自己…… “我觉得好看。”左观棋面色如旧、斩钉截铁的胡说八道。 “哦。” 这个理由换做旁人,代文修可能觉得离谱,但要是搁在左观棋身上,代文修信了…… “那我绣了,你佩戴吗?”左观棋小心翼翼问道。 代文修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哪家王爷闲着没事,要给王妃绣花儿啊! “嗯。” 左观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心了,当下搂住了代文修的胳膊,“小鸟依人”的蹭在代文修身边,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合眼入睡。 —— 一直到月底,左峥对于盐引之事的查证才搬到明面上来,地方官员全部下狱,大户唯恐牵连其身,积极响应朝廷。 永昌帝下旨重赏靖王,口头嘉奖秘书监代文修,案子转交大理寺,左峥因此也闲了下来。 “兄长这是父皇赏于你的,怎么带到了这里?” 书房的桌案上,全是永昌帝的赏赐之物,代文修看着它们有些无奈。 大部分都证据都是睿王府提供的,左峥并没有邀功。 许是因为先前救济之事,永昌帝觉得代文修压下了朝廷面子,加上皇亲国戚有所不满,所以对他并未过多表露。 “若是没有弟夫提供的文书,恐怕现在我还忙不过来,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左峥笑道。 他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否则也不会隔三差五往睿王府送东西了。 代文修不好多作推辞,现下已经入夜,左峥是特地趁着夜色,将这赏赐之物送来的,以防被有心人看去。 “我喜欢这个!”左观棋在那堆赏赐中挑挑捡捡,最终拿到了一对翡翠手镯,一看就是女子所佩之物。 “睿王府未有妾室,这镯子兄长还是带回去吧。”代文修道。 之所以左峥忙的脚不沾地,也能抽时间来睿王府,背后离不开靖王妃的默许,也正是她将王府打理的有条不紊,左峥才不至于费力劳神。 左观棋听了,毫不留恋的将镯子递给了哥哥,示意他收下。 左峥犹豫片刻,眼底染起一抹笑意,将那镯子接了过来。 其余的便是些不疼不痒的字画摆件,留在哪里都一样…… “这几日,包大人那里传了信,他说令尊没有派人跟踪过你,口中的话是从你那个嫡母口中听的。 不过当时他喝醉了酒,言语不知有几分真,而且这事不好找证据,想要知道更多的,便只能去寻相府嫡母。” 左峥收敛了笑容,将包思文的原话转告了代文修。 “明日就进入腊月了,正月初二就能回门,到时候我亲自去。”代文修道。 是时候给相府做个了断了,自己的兄长身子弱,若不是库房克扣药材,也不请府医,他绝不会才满十八就逝世。 母亲就更不用说了,她眼里一点一点没了希冀,直到最后抑郁寡欢而亡,代文修都看在眼里…… “傅现嘴毒,让他跟着,帮的上你。”左峥道。 袁恩与袁泽毕竟都出自相府,相府的下人太过熟悉,左峥怕他们被拿捏,因而出此下策,不得不说想的甚是周道。 代文修哑然失笑,他记得这个侍卫,一个很爱压制自己天性,无时不刻不在抑制自己翻白眼的人。 “……好。” 傅现就在门外听着,措不及防又被主子安排了任务,听着麻烦心里不爽。 旁边就是那对双生子,于是,傅现斜眼过去上下打量一番,想看看是多么不可靠的贴身侍从,会让自己的主子受委屈。 袁泽注意到后,冷眼瞪了回去,傅现不甘示弱,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燃起火花,若不是各自主子在书房,这俩估计能原地打起来。 袁恩则揣着手,没有表示,对这场莫名的争斗毫无兴趣,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7章 初逛庙会 “我们明天要去庙会,哥哥和嫂嫂去吗?”左观棋兴奋的拿着自己庙会所佩之物,给左峥展示。 那是个做工有些粗糙的荷包,是左观棋这几日赶制的,还有一只送给了代文修,死缠烂打求着他庙会的时候佩戴。 “庙会人多,不能将嘉儿一人扔在府里。”左峥推辞道,随即又接过那香囊,“你绣的。” 果真是亲哥,左峥猜的正准,没有丝毫意外。 “嗯。”左观棋重重点了下头,“我想再绣两个平安的,给哥哥嫂嫂可好?” 先前二人受伤时,靖王妃求的平安符还挂在床头,代文修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回礼,左观棋绣的香囊到手时,他便萌生了此想法。 让左观棋绣一对香囊的同时,再添置些旁物一同送过去。 不过这话由他说来不太合适,左观棋这个做弟弟的给哥哥讲倒是可以,给嫂嫂讲不便,只能打着送左峥的旗号,顺带着将心意给了靖王妃。 “你在王府里怎的改绣花了?”左峥有些好奇。 虽然他不理解左观棋的这个癖好,但与别的癖好相比完全不值一提,况且还是母妃生前亲自教的,左峥也就没阻拦。 “好看~” 左观棋眉毛弯弯,笑的一脸灿烂,拿出了搪塞代文修一样的说辞,明面上傻的可爱,殊不知他笑的脸都要僵了。 “都可,你嫂子会很高兴。”左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再一次确定了他脑子不够用,默默拍了拍他的后脑。 代文修见时机差不多,便将早就包好的礼品拿出,“这是我在查账时看到的物件,在库房搁着也是搁着,兄长一同带走吧。” 左峥粗略看了一眼,基本是珠宝翡翠类的饰品,剩下的便是美容养颜的补品,他家里两位女主子,全部都用的上。 一瞬间,左峥就明白了代文修的意思,他是还先前的情义来了。 “这东西多的,都能做嘉儿的嫁妆了。”左峥失笑,打趣道。 “这倒未必,她可是兄长的长女,您可不会舍得让她那么早嫁人。”代文修眉眼带笑,这话正戳着了左峥的心窝子。 皇室一族本就人丁稀少,永昌帝为何能做皇帝,不是他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而是因他同辈的兄弟,早夭的早夭,横死的横死,最后就剩了他一个…… 至于左观棋这一脉的孩子,也就永昌帝刚登基那几年,有几个出生,左观棋之后的十七年,别说生孩子,后宫就连有孕的妃子都没有…… 而到了嘉儿这一辈,只有大皇子和四皇子有孩子,其中四皇子的儿子还是小妾所生,大皇子的那个孩子早产,体弱多病,都说没几年活头。 所以,永昌帝格外重视嫡出的嘉儿,出生的时候就拟了封公主的旨,若不是大臣拦着,恐怕这道圣旨直接就颁到了靖王府。 “无法无天的,府里可不想留她那么久……”左峥残忍的说辞里没有任何的威慑力,显然是个隐藏的很好的女儿奴。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暖黄烛火的衬托下,书房里一片温馨,左峥坐了没多久,便起身离去了。 傅现照旧从书房搬出一箱子物件,跟在左峥身后,路过袁泽时,特地轻蔑的瞟了他一眼。 书房里其乐融融的交谈时,殊不知外头的两位侍从,像两只争肉骨头的饿狼,也没有什么天大的仇恨,就是看对方不顺眼,两眼厌烦,想打一架。 傅现这个挑衅的眼神,无疑惹火了袁泽,后者发誓,下次他要再来,定要套上麻袋揍他一顿。 —— 腊月初一,左观棋如愿出了门,他被代文修打扮的像个贵公子,除了腰间那个香囊有些不伦不类,其余看着甚是养眼。 就连街上所遇见的姑娘,都要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向他。 代文修蔫吧的靠在四轮车上,若不是左观棋一直在他耳边嗡嗡,恐怕就睡过去了。 昨夜,左观棋兴奋的睡不着,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上像有条虫子般,将床弄得吱呀乱响。 即便代文修将软枕盖在自己耳朵上也无济于事…… 于是半夜,代文修起身揪着左观棋的耳朵威胁了他一番。 若是再不安静下来,就不佩戴他新手绣的香囊! 闻言,左观棋是安静了,身体如躺棺材板一样僵硬笔直,代文修一看就知道他装睡。 正常的情况下,就算左观棋不往自己身边凑,也绝不可能睡这样板直…… 这个姿势不好坚持,代文修操心他那边的动静,也怕自己骂狠了他睡不着觉,便一直担心着无法深度入睡。 以至于天亮了后,身边一个翻身,他就睁开了眼,也不知自己夜里到底睡没睡着。 “哥哥,你看前面的猴子,他穿的和嘉儿一样的红色,好喜庆!”左观棋满脸红光,示意代文修看前面耍猴的艺人。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代文修提前就交代好左观棋,不许他叫自己王妃,可叫公子又显得不对味。 虽然左观棋全程给自己推四轮车,到底也不能将他做下人使唤,思来想去,代文修让他称呼自己兄长,反正自己也比他大,虽然只大几个月。 可左观棋像是不喜兄长这个称呼,转而哥哥、哥哥的叫,代文修听着有些怪异,矫正了几次也扭转不过,索性放弃了。 “兄长要是知道,你拿这猴的衣物与嘉儿相比较,不得让你褪一层皮!”代文修有些鼻音,慵懒的缩在大氅里。 他身上虽戴了香囊,但它在宽大的大氅之下,仅仅露出半截流苏。 走着走着,左观棋慢慢停在了卖糖人的小摊前,小摊围着的人很多,他推着代文修进不去,只能在外围眼巴巴的看着。 “你想吃就过去买,把我放在这儿又不会被人偷。”代文修从钱袋里摸出铜钱,递给左观棋一小把,足够他能付的了糖人的钱。 两人没让侍从贴身跟着,只是暗中保护,很多事需得自己做,左观棋看着手中的铜钱有些犹豫。 第78章 情敌见面 “这会儿人还少,等夜色降临,人就更多了。”左观棋出门的时间不多,应是未曾亲自买过东西,代文修以为他有些害怕便出声鼓励。 “你挤进去看想要什么,那个摊主要几文钱,你就给他几文,不够了找我要。” 不过左观棋还是没下定决心,他不放心将代文修一人放在这里,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我不去……”左观棋嗫嚅道。 摊主画的糖人栩栩如生,吸引了不少人,摊位前人头攒动,带孩子的妇人从代文修四轮车边经过,走向摊位。 代文修见状,马上叫住了她,“夫人!请您等一下!” 那妇人怀里抱一个,手里拉着一个,见到两人后有些警惕,眼神询问要做什么。 “夫人可是要去买糖人,我身子不便挤不过去,而舍弟又想吃,可他……” 代文修不好意思的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左观棋脑子不够用。 “我给您银钱,请您帮忙带两个,孩子的糖人我也请了。” 说着,便摊开手掌,上面是一小块儿银子,这银子能让这个普通家庭过个好年,那妇人断然不会拒绝。 “这边人多,公子需得等些时间。”那妇女见两人穿着不俗,出手又这样大方,自然多了些好感。 “无妨。” 妇女怀里的孩子,扒着她的肩头朝代文修望去,后者对他微微一笑,那小孩子便转过了头。 左观棋盯着代文修的大氅,从那钱袋里掏出碎银后,钱袋便又隐在了大氅内,同时他的绣的香囊也被压下,不见了踪迹。 “我的香囊……”左观棋操着一口要死了的语气,在代文修头顶上方说。 “它不是在我身上!” “被大氅盖着都看不到……” 左观棋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上方飘来,代文修的脸黑了黑,将香囊从大氅下拿出来,特地放在外面。 正在这时,那妇女拿着四个糖人,递到代文修面前,“摊位上的画儿不少,我挑了四个不一样的,公子看想要哪两个?” 两个小孩子巴巴看着妇女手中的糖人,却都出奇的安静,没有一丝想动手的念头。 代文修刚想让两个小孩选,左观棋就不客气的接过了两只鸟雀造型的糖人。 代文修:“……” 两只鸟雀画的不一样,左观棋乐滋滋的询问代文修,看哪个是凤…… 代文修看不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憨笑的左观棋,那妇人见四轮车上的公子面色不悦,以为是在自己离开时,两人有了矛盾。 “这画的应该是鹰或者鸢,凤凰一般没有这般凶的。” 那妇人将糖人分给两个孩子,虽然左观棋是最先挑的,但剩下的那两个糖人的糖才是最多的…… “没有凤凰,你自己拿着吃吧。” 代文修没有接过左观棋手中的糖人,都留给了他,那妇人见两人关系缓和,便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凭借着东西买来就是要吃的,左观棋一口咬掉了不知是鸢还是鹰的头,嘴角粘了些许糖渣。 这可正在路上,属实有些不雅,代文修转动四轮车,就要引着他来路边。 四轮车刚停,远处就走来一个霓虹身影,代文修无意间瞥到,顿时头皮一紧,就要转动四轮车往胡同走。 “哎呀!许久不见啊!五…弟夫?”那声音带着不屑与玩弄,传到代文修耳中。 他没能跑掉,不曾想,自己一个背影就能让左珏霜认出…… 左观棋还没意识到皇姐在身后,依旧埋头啃着糖人。 “怎的不理我?”纯禧公主转到代文修面前,同样将左观棋忽略。 “小姐起来吧。” 方鹤拉着左珏霜的手臂,左珏霜为了与代文修对视交流,现下已经蹲在了地上,哪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你不能轻点!”左珏霜鼓着脸颊,看向方鹤的眼神有些恼怒。 “皇姐……”左观棋眼神警惕,默默站在代文修斜前方,试图不让左珏霜看见他。 左珏霜回过神来,也不和方鹤拉扯了,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便宜弟弟。 “五弟,姐姐府里的吃食多,自公主府建立,你可还没来过,抽时间也过来看看姐姐啊……” 左珏霜一只胳膊被方鹤控制着,还不怀好意的朝左观棋忽悠。 “不必了,往后的日子更冷,他待在府里就好,不能出去冻着。”代文修面色冷淡,毫不犹疑的替左观棋做了选择。 只希望左观棋这憨憨,不要上赶着去公主府用膳,否则他拉都拉不回来。 原本左观棋听见有好吃的,才露出笑意,可代文修一番拒绝的话辞,让他犹豫,习惯性看了自家王妃一眼。 只见代文修黑着脸,对上他的眼神后,朝他瞪了过去,后者咽了咽唾沫,不敢忤逆媳妇的意思。 “不、不了,府里有……”左观棋低眉顺眼小声道。 两人的小动作,被左珏霜尽收眼底,“哦?没想到五弟还是个怕媳妇的……” “小姐!”方鹤有些无奈,在一旁崩溃的提醒。 他与左珏霜逛庙会没有带侍从,在这里被旁人打了都不好还手,还不好跑…… “睿王府向来与公主府无瓜葛,突然走的近了些,难免遭受闲言碎语,公主若是喜欢宴请旁人,不如给京中各家小姐下贴,姑娘们年岁相近,想必也有不少话题。” 代文修淡定自若,不想与左珏霜争一时的口舌之快,没在意她言语中的冷嘲热讽,转动四轮车就要走。 左珏霜不知什么时候挣脱的方鹤,两手抓住四轮车椅背,脚踩在下面的平衡木上,两臂使劲。 顿时,四轮车被翘起,代文修重重向后靠在椅背上。 左观棋反应最快,一把撑在四轮车扶手上,手上的糖人掉落在地,待它平稳后,一肩膀将后方的左珏霜给创走了…… “你干嘛!要是摔了,我就拆了你的公主府!”左观棋暴躁的大叫道,糖人被碾在车轮地下,变成了碎渣。 路过之人纷纷侧目,但看见左观棋猩红的眼睛,唯恐麻烦上身,便压下自身的好奇心,匆匆离开了。 第79章 心下悸动 “我只是想让车停下来,还有话要对他说而已!”左珏霜狡辩道。 她就是想让代文修摔一跤,看他大发雷霆的样子,顺便观赏左观棋不知所措的表情。 而且左珏霜自认为,两人见面以来,自己从未惹急过他,顶多看他好玩,打趣了几句。 不理解他为何会对自己敬而远之,明明和他哥哥长得有几分相像,怎么性格能差如此之多。 “那你说不就完了,又不是听不见!”左观棋不愿意了,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方鹤还算冷静,连忙低声代左珏霜道歉,可左观棋不领情,就是咬着左珏霜不放,看都不看他一眼。 “吾又没允许你们走,你倒是来我面前蛮横了,左峥没有教过你敬重长姐吗!”左珏霜沉了语气。 若换了旁人在场,不论对错,定要叩头请罪,否则下一秒,就可能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可左观棋不怕她,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我就一个哥哥!何来旁的兄弟姐妹!” 左珏霜被气的说不出话,左观棋幼时常接触的皇子就左峥一个。 原本就与其他的皇子私下不常见,后来左观棋出事后,他们不在一处读书了,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见的着一面。 在左观棋的世界里,可不只有左峥一个兄长,至于左珏霜这个长姐,他就更不熟悉了。 “我不去公主府了,好东西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们要走了!再不走糖人都化成一滩糖浆了!” 左观棋暴躁道,把自己是个傻子这件事都抛之脑后了。 四轮车全程没有被转过来,代文修是背对着他们的,左观棋就是这点极好,该吵架时上的来嘴,用真诚噎死不怀好意之人…… “左观棋!吾给你脸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比左观棋的还要暴躁,左珏霜步子还没迈出来,就被方鹤拦腰抱走了。 “好端端找什么事儿?” “你站哪边的?你哪只眼睛见我找事了!” “王妃本就受了伤,腿脚不便……哎…你、你还去干嘛!” 代文修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正有些不悦,就听见身后急促的步伐向他们跑来。 方鹤是被左珏霜踩了脚,才不小心让她挣脱的,如今正狼狈的跟在公主身后。 “不过说两句话你就跑,你怎的比你哥哥还要柔弱!” 左珏霜在距离四轮车一大截的地方停下脚步,她的声音不算大,但足以让代文修听见。 原本无动于衷的代文修猛的转过头,但他后面是左观棋,左珏霜被挡的严实。 “哥哥?”左观棋俯下身子,凑在代文修耳边轻声道。 左珏霜怎么会知晓兄长?听她语气像是和兄长识得一般…… 代文修定了定心神,每次左珏霜将自己惹的恼羞成怒,她都会用自己很在意的事,来引起他的注意。 而且代文修看的出来,左珏霜和那个叫方鹤的关系,只能比他想的要好,不能更差! 可既然如此,左珏霜为何执着的将他请到公主府?到底有何事非要在公主府说! “她跟上来了吗?”代文修道。 左观棋向后看去,左珏霜有些意外,向他挑了半侧眉,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像是在挑衅他。 “没有。”左观棋转头翻了个白眼,淡然道。 代文修应了一声,没有表示,他有种预感,他和左珏霜还会见面的。 左珏霜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己面前提兄长,她若是识得兄长,就知道提起兄长定会引起自己的注意。 那么不管是和兄长相处的经历,还是旁的和兄长相关的事情,左珏霜定是有想传达给自己的。 四轮车穿梭在人群中,代文修无精打采的托着下巴,他的怀里多了不少吃食,都是左观棋一人买回来的。 这次左观棋学聪明了,他只找人少的摊位,这样就能推着代文修一起到摊前了…… “你看这个……” 左观棋将一面具比在自己脸上,待面具拿下,他吸着脸颊,撅起嘴,还不忘做斗鸡眼,一下就将代文修逗笑了。 “哈哈…哥哥笑了……” 两人同样器宇轩昂,加上那引人注意的四轮车,想不让人在意都难。 这个摊子人不少,但是它大,两人就在摊子的角落说话,摊主见了,还以为两人不想给钱,才躲那么远。 待他离近一看,正好撞见这温馨的场面。 “两位兄弟的关系可真好!结伴出来逛庙会买这么多东西。”摊主先攀上话,观察两人脸色。 代文修照常微笑着,没有接话,等着他介绍摊位上的面具,但左观棋不愿意了,他收敛了笑容黑着脸。 摊主见他脸色,突感自己说错了话,但又实在不知那儿出了错。 “我们是夫妻,不是兄弟!” 自从有了男妃做正妻的先例,京城大户人家,本就有男妾的公子也跃跃欲试。 碍于传统观念,大户人家一向嫡子管理较为严格,可下面的庶子就自由的多,嫁出去的娶进男妻的比比皆是。 摊主虽愣了下,但也见怪不怪了…… “夫妻啊!那可真好,两人互相喜欢,能走到这一步可实属不易……”摊主陪着笑,将刚才的说辞换了一通。 左观棋立马笑容灿烂,一扫先前阴郁的目光。 “这面具卖的最好,它和这个是一对儿,正好你们二人一人一个……” 摊主可不管两人是夫妻还是兄弟,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把面具卖个高价,多换点钱。 代文修脸色有些发烫,他听见左观棋大方在外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心下就一阵颤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呼之欲出,占据了他的大脑。 “喜欢这个吗?”左观棋把面具放在代文修面前,代文修还没从哪该死的悸动中抽出身。 “嗯。”代文修双眼无神,愣愣的点了点头,根本没在意左观棋说了什么。 “那我要两个!” “……二十文……” “这个够吗?” “够够够!” 一个面具五文,摊主见他身着华丽,猜测他应是不差钱,打算十文一个来卖。 报价时,摊主估计模糊这二十文是一个的价钱,还是两个的价钱,左观棋手里的铜板不够二十个,便从钱袋掏了小块儿碎银,依稀记得这个能买四个糖人。 于是,左观棋付了小块儿碎银,推着还在神游代文修,开心的走了…… 第80章 右腿有了感觉 夜色渐深,河边不少百姓放灯,左观棋看着也新奇,他买的东西几乎要将代文修淹没。 没用的东西小山似的堆在代文修腿上,以至于他不得不两手扶着冒出头的花灯,才不至于让它们掉下去。 “公子,该回府了。”袁恩和袁泽两人沿着河流过去,急忙拦下要把代文修推到酒肆的左观棋。 “这会儿人才多,干嘛回去那么早?”左观棋不乐意道。 街道上挂起灯笼,百姓在摊位上喝酒吃菜,孩童成群嬉戏打闹,人在河流上游放灯,下游满是饭后三两散步的人群,还正热闹着。 “人虽多,但同样也伴随着危险,况且…公子还未用膳,早些回去的好。”袁恩道。 袁泽将花灯从代文修身上拿下,想让自家主子喘口气。 “可我不饿。”左观棋撅起嘴,眼神有意无意瞟过酒肆,魂儿都要被酒香勾走了。 原本买的只有吃食,左观棋不顾旁人眼光,边走边吃,肚子早就被填满了。 反倒代文修比较矜持,除了左观棋硬喂的几口吃的,其余的吃食全都到了左观棋的肚子。 “……还有代公子……”袁恩有些无奈道。 左观棋后知后觉,才想起代文修陪了他逛了一下午,喂的几口吃的,都是勉勉强强一小口到嘴里,都饿着了还惦记着自己的君子风范…… “哥哥,你想吃什么?”左观棋环顾四周的小摊,“这里卖吃食的也多,你是想在这里,还是回去吃?” 代文修有些困了,歪在四轮车上眯着眼,左观棋的说话声像是远在天边,大氅里被捂的暖和,他像一只雏鸟般,脑袋直往羽毛里埋。 “公子…公子……”袁泽将花灯放于脚边,轻声凑到代文修耳边叫着。 “睡了?”左观棋立马转到四轮车前,映入眼帘的就是代文修微翘的睫毛,即将睡熟的脸庞。 “我拿花灯时,主子还醒着……”袁泽道。 “回府吧。” 左观棋拢了拢代文修的大氅,没执意在外逗留,人都睡着了,还在外面吹什么冷风…… “是。” 两位贴身侍从,将买的物件全部拿去,左观棋在后面慢悠悠的推着四轮车,以保持车的平稳。 左观棋的伤已经无碍了,他轻手轻脚的抱起四轮车上的人,转移至马车上。 “走的宁愿慢点,也不能颠簸。”左观棋叮嘱道,随后头也不回的进入了车厢。 —— 黝黑的甬道里,伸手不见五指,可代文修没察觉到自己害怕,反而出于本能的驱使,一直疯狂朝着一个方向奔跑。 路的尽头有什么?代文修有些好奇,有些兴奋,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不等他冲出甬道,四周骤然换了一副场景,他的脚边堆满尸体,手上是沾满鲜血的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不留余力的砍杀周围的活人。 代文修好像意识到自己在哪儿,可身体的控制不在自己手上,待鲜血迷失了他的双眼,天地变成一片红色。 他的身体能动了,急忙用双手抹着自己的眼睛,想要看得清周围的环境,满天血红褪去,代文修发现自己正盯着烛火的火焰。 火光长时间照射他的眼睛,代文修的眼睛酸涩,转头想在黑夜中缓缓,却发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不是漆黑一片,而是正跪在床边哭闹的母亲。 而床上的正是他英年早逝的兄长…… 代文修猛的睁开眼,就见左观棋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身上早就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回…回府了?”代文修声音干哑,正逢花若进屋,花若听见他的声音,搁下手中的水盆,急忙出门去端茶了。 “对!可是我将你带回来,原本想和你用膳,但你睡着的太快了。”左观棋道。 躺了这么久,代文修未曾感觉到饿,随意一扫,便看到榻上放着的花灯,花灯胡乱的被扔在那里,底下的流苏交错着打了结。 “时候不早了,该睡就睡吧!”代文修道。 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外衣已经被褪去,现下正累的不行,连抬手都力气也没。 “不行,你出了汗,里衣要换,妙若已经去烤了。” 京城入了冬,府中早就生起了火盆,妙若就在外室,为他烤着里衣,以防他穿上冷。 “妙若!好了没?”左观棋朝外室喊道,还不忘将代文修的被角掖好。 “应是差不多了,您看看。” 妙若闻声而来,没等给代文修行礼,衣物被左观棋接过,就给赶了出去。 里衣被左观棋塞在被子里,代文修顿时感觉一团热乎的布料贴着他的腿。 “衣领都湿了。”左观棋为他解去系带,将脖颈上的汗液擦去。 里衣干燥,套在身上无不适之感,代文修慢慢被左观棋放在床上,转而掀被去换下裤。 代文修的下身不能动,换裤子总是麻烦了些,但左观棋已经换的很熟练了,他的手掌有力温热,抬起代文修的腿并不费力。 往常代文修靠在床头,能看清楚左观棋的操作,可现下他平躺着,就只能侧头看去,左观棋触碰的,正是他的右腿。 “观棋……” “嗯?” 左观棋抬头,对上代文修错愣的眼神。 “这条腿好像有感觉了……” “哦。……欸!!!” 左观棋手一顿,睁大了眼睛。 “可以动了吗!” “不是……我能感觉到你的手在腿上……”代文修摇了摇头,他只是有了感觉,但是动不了,力气不知往哪处使。 “我把华景叫来!”左观棋比代文修还要兴奋,不等代文修拒绝,他已经跑出去,将下人全给折腾了起来。 裤子已经被换好了,左观棋进来后,手里还多了一碗汤面,花若在后面跟着,将沏好的热茶放在榻上的小桌上。 “不用叫太医,只是有些感觉,也不是能动了……”代文修只是开心了一瞬,但又想到这腿恢复的和两月前的左腿一般,便没了那么兴奋。 “那不行,哪怕是一小步,也得让太医看,反正华景这会儿也不当值,叫他来又何妨……” 第81章 代沛元 代文修不知现在的时辰,但府里安静,想必不用值夜的下人已经就寝了,定是不会太早的。 “来,趁热吃。”左观棋笑着,将浸满汤汁的煎蛋递到代文修唇边。 “我能自己来。” 代文修撑着床,坐起身,想要将碗接过,左观棋躲着他的手,嘴里念叨。 “瓷碗!碗身烫!你别动!你刚睡醒,手都是软的!我来!” 一直吃药的缘故,代文修身体状况不太好,即便刚睡醒也乏力没有精神,左观棋表达不出,但也能看出他身体的疲软。 代文修看着嚷嚷的左观棋,像是看到自己手断了非要去举铁那样紧张…… “你怎的能来伺候我?”代文修淡淡道。 “有何不能?”左观棋见他歇了夺碗的心思,重新将煎蛋递到他唇边。 煎蛋金黄的色泽散发诱人的香气,一下午没怎么进食的代文修都饿过去了,他怏怏的咬了一口,食物进入口腔,咸香的味道立马打开他的味蕾。 “自古本就是女子主内,照顾丈夫的多,旁人见你个王爷亲自伺候人,怕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许是香迷糊了,代文修都忘了将口中食物咽下,有些含糊的说。 “你又不是女子,而且我身强体壮是你的丈夫,那王爷是父皇封的,又不是我想做的。”左观棋嘟囔道。 眼里只有这碗冒热气的面,和热气后那惹人怜爱的人儿,抽空在提到永昌帝时,还翻了个白眼。 “人家想做还做不了,听见你这话还不气死。”代文修眼角有了笑意,话音刚落,嘴里就被塞了一大颗虾仁。 看着是碗汤面,实则里面青菜熟肉海鲜等都有,哪一个类型单独拿出来,都可以单独成为一道菜…… 华景提着小药箱,步履匆忙的进入王府,左观棋还未歇下,他便被请到了内室。 一路上,他只知睿王府深夜请他前来,是为了王妃,但王妃究竟如何,那小厮也说不清。 路上提心吊胆,进屋看见的却是王妃恬静的坐于床头吃面,华景不禁疑惑,生了什么要紧的病,病患还能面色红润、胃口大开…… “快吃完了,稍等会儿。”左观棋头也没抬的说。 华景不能理解,不是小厮着急忙慌的去敲的他府里的门吗?那敲门跟催命一样,邻居家都给吵醒了,还无缘无故受了骂…… 此时,毕恭毕敬站在一旁候着的华景,殊不知他的感觉是对的,这次的情况确实不急,那催命的假象,都是左观棋这憨子一手促成的…… 代文修加快了速度,连汤都喝进去不少,左观棋体贴询问他要不要再来碗,被代文修摆手拒绝了。 花若看准时机,接过左观棋手中的碗,便退了出去。 左观棋边整理代文修身上的被子,边把他腿上的情况告知了华景,叫他来看一下,现下恢复的情况如何。 华景一脸茫然,就这?他好像之前就提过这腿恢复的过程,这两人是一个都没记心里啊…… “检查需得两条腿都露出,劳烦王爷帮忙。” 华景面无表情取出银针,心里叹了口气,大半夜将人给叫来,就是为了检查感觉! 银针钝的那头戳向代文修的皮肤,对两边的腿使了同样的力,华景不停变换位置,询问代文修的感觉。 左观棋坐在床边,无声陪着代文修。 “王妃左腿的感觉没太大问题了,右腿稍弱一点,勤于锻炼,恢复不成问题。”华景收了针,说话的语气里不夹杂任何感情。 “会不会明早起来,又恢复原样?”左观棋心里不踏实道。 “不会!”华景斩钉截铁,“这是感觉,是它自己恢复的,我们外在用的方法,都是促进它的恢复,而不是治疗它。” 华景也知左观棋能不能听懂,只是重新又强调了遍结论。 两人都放下心来,左观棋嘴角上扬,恨不得出去放鞭炮,随手将一前朝字画赏给了华景。 华景受宠若惊,一改僵硬如土色的表情,连忙跪地叩谢,接过字画后出了府。 “放心了吧,快睡吧,明日要早起,还要去秘书省。” 代文修在床的外侧,他这里都被暖好了,左观棋没将他移到里侧,又喂了他一盏茶后,才翻身上了床,还不忘扯下床幔。 夜里,代文修因睡了一觉,入睡有些困难,可旁边的左观棋也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快睡,昨夜就睡的不好,哪儿来那么大精气神……”代文修将滑到胸口的被子给左观棋提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唔……”左观棋又往下缩了缩,用自己的脑袋顶了顶他的手掌。 “不闹,睡觉。” 这话没起到作用,代文修拍的手都酸了,左观棋还睁着两只大眼,熬鹰一般…… “想干嘛。”代文修叹了口气道。 左观棋没吭,脸埋在被子里,就在代文修以为他睡着了时,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嗓音。 “王妃也有哥哥。” “对啊。”代文修一愣,不知他提这个干嘛,“你不是知道吗?” “你睡觉时,我听见你喊哥哥了……”左观棋从被子里伸出头,凑到代文修脸边。 代文修一向称呼左峥为兄长,只有哄他时,才有可能称呼哥哥。 所以左观棋猜测,代文修睡梦里急切叫的那个人,定不是左峥。 “哥哥……我梦见他了,梦见他去世的时候……”代文修低声道。 许是庙会上碰见的左珏霜提及兄长,代文修心里才会那样不舒服,即便是睡觉也不得安生。 “王妃和哥哥的关系非常好吗?”左观棋道。 “嗯。”代文修应声,停顿片刻后,轻声说道:“我的哥哥叫代沛元,这名字还是母亲取的。 他与左峥性格虽不太一样,但一样的是对弟弟那份无微不至的关照,正因为这样,刚开始,我对左峥才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兄长出生的时候,父亲借口公务繁忙,就未曾来看过母亲,名字自然也没有准备,眼看就要到百日宴,无奈之下,母亲才给取了名。 第82章 说好的上坟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父亲就对母亲完全不上心,一想到母亲让兄弟两人在父亲面前听话学乖,代文修就直犯恶心。 “王妃是不是想他了?”左观棋道。 虽说两兄弟都被关于内宅,但代沛元还是有几分美名在外界的,他的诗、曲虽不多,却都在京城流传,倒是也引起过不少人的注意。 “……有点。” “那我明日陪王妃去看他,王妃就先睡觉吧!” 左观棋欢愉的嗓音在代文修耳畔响起,这算是安慰吗?代文修压下眼底的情绪,上身不由向他那里挪了下。 “好。” 兄长和母亲葬在一起,仔细想来,只有清明时他才有机会来扫墓。 如今重生回来半年,加上前世,足足有十余年没有看望过他们,代文修自然满口答应,却也有些不安,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准确找到他们的墓了。 而且提到这个,代文修心里是又兴奋,又有些紧张,更加睡不着了,直到天蒙蒙亮,才慢慢睡沉。 —— 翌日,天光大亮,枝头的一声鸟叫将代文修吵醒,床幔已经被拉开了,身边人已经不在了,没叠的被子里也早就没了余温。 ! 今日还要去秘书省当值! 代文修猛的坐起身,边掀被子边喊人。 “袁泽!更衣!” 外头像是没人般安静,代文修停顿片刻,又喊了一次,这次进来的却是刚洗了手,疯狂往身上擦的花若。 “袁泽现下不在,奴婢来服侍您。”花若将屏风后备好的衣物端出,那是平日穿的常服。 “左观棋呢?怎么都这般晚了也不叫我?”代文修将自己的长发拢在身后,后来才注意到她手里的衣物,“要去秘书省!穿这个怎么行!” “啊?王爷说您今日不去当值,要和他一起去扫墓……”花若手一顿,在床前驻足。 代文修一拍脑袋,昨日脑子都迷糊了,还未到休沐日,怎么就顺口答应了左观棋的请求…… “今日尽量早点回来,还是要去秘书省,快去备车。”代文修道。 花若一刻也不敢耽搁,好在期间生若采花回来帮了她一把,可即便是这样,到秘书省时,已经到了巳时。 代文修前脚刚走,后脚左观棋的脸就垮了下来,他起了一大早,带着一众奴仆,将府中所剩无几的花都摘了干净,就是为了扫墓的时候用上…… 而生若来找他时,他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花,袁恩和袁泽都在他身边,来不及换衣净面,左观棋抱着这束花就上了马车。 如今脸上的黑印来不及洗,泥土干在了甲缝中,连带着衣袖边缘,都肮脏不堪。 “王爷我们回去洗把脸吧……”袁恩看着坐的乖巧的左观棋,想接过他怀中没有经过处理的花。 左观棋不许他动,只是岔着两条腿,如只小泥人般,愣愣的坐着…… 马车上代文修甚至没有与他多做解释,就匆匆忙忙来到了这里,对他怀里的花是视而不见。 左观棋生气了,车里带到零嘴一点儿也没吃,他等着代文修来给他个交代。 “不用,我等他回去洗。” 可这一等,这一天又要过去了,转眼就来到了傍晚,天色黑一分,左观棋的脸就黑一分,曲广白给代文修分担了不少公务,按理来说,这会儿两人都应该到府上了。 到了腊月,公务明显有些繁多,手下官员兢兢业业完成公务,代文修自然也不能走的太早,而且今日他来的晚,也不适合那么早走。 等到官员走了有一半,代文修才被袁泽推出大殿,后头曲广白也正欲离去,便一同向门口走。 “今日捷报,西南军再次取胜,将蛮人击退,边关的百姓能过个好年了。”曲广白笑呵呵道。 他早就习惯,将朝堂之事告知代文修,并与他商讨交换看法。 “边关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场捷报,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件大好事。” 代文修虽痛恨左璃,但同样希望他能守的住边关,只为了那些还对朝廷有所期待的百姓。 而且他算过了,左璃不至于那么笨,顶多就是打的慢了些,多吃几年的苦头,蛮人内部早就腐败,迟早都会被打退的。 “那可不,三皇子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听说边关百姓自发组成队伍,为他祈福。”曲广白道。 代文修没闲功夫,听从左璃的丰功伟绩,便转了话题。 “今日在大殿,我怎么听说,这几日父皇不悦,下面官员提醒大家,不要触了父皇的霉头?”代文修询问道。 原本他想出了秘书省,找机会询问左峥,可又听见曲广白提到边关大捷,这仗可是一直压在永昌帝心头的刺,什么事能比这个更重要,让他不悦…… “臣不知,只是看着圣上的脸色不好看罢了,但是各官员都不知发生了何事,包大人上前过问时,还发了好一通脾气。”曲广白叹了口气,解释道。 “正往年末里走,官员的反应倒也正常。”代文修道。 正说着,四轮车已经到了门口,远远就见左观棋立在远处,手里还抱着那拦腰拽断的花儿。 “王爷也来了,哎呀……你们二人的感情可真是好。”曲广白稍作感慨,还为四轮车下台阶搭了把手。 代文修只是笑笑,临走时,叫住了他,“曲大人,明日府中有要事,需得告假一日,公务还是要劳烦您了。” “无妨。”曲广白摆摆手,向自家马车走去了。 夜色模糊了左观棋的脸庞,待代文修上车后,才注意到他脸色阴郁,老老实实的抱着花端坐在那里,与平日黏糊糊的形象大相径庭…… “怎么了?”代文修凑近过去,刚好看见左观棋脸上未洗的黑印。 手指轻轻触碰左观棋的脸庞,后者紧绷下颌角,哼唧一声,一脸委屈的躲了去。 “说好去看哥哥的……”左观棋不耐的嘟囔道。 “这个……”代文修有些尴尬的掰过他的脸,“我给忘了今日要当值,明日吧,我已经告知曲广白了。” 第83章 腿骨发疼 左观棋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的道歉,将手里最艳丽的花递给了代文修。 直到回府,来到了烛光下,代文修才发现左观棋两手粘土,衣服下摆都是干了的泥,而且他是将自己抱上的马车,官袍上赫然印着两个大黑手印。 饭后,代文修再也坐不住了,直奔浴池而去…… 左观棋跟在屁股后面,他只洗了手,脸上还跟个花猫似的,代文修前面进去温泉,他后脚就跟了进去。 “你干嘛!”代文修横眉冷对,左观棋在这儿他浑身不自在,况且自己还想多泡会儿解乏。 “我也要洗。”左观棋面色淡然,在他眼皮底下付出行动,不知羞耻为何物。 “你!”代文修目瞪口呆,把脸转了过去,左观棋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身后就响起落水声。 这温泉处,炭火烧的旺盛,加上水汽的闷热,让处于腊月的代文修出了一层薄汗,他总不能在这儿僵持着不下水,等左观棋洗完再去吧! 左观棋还未脱衣时,怎么就没想到叫下人进来,将他给拖出去,代文修越想越后悔,脖颈越发的黏腻,感觉身上裹着未干的衣物…… “王妃你不来吗?”左观棋看了他好久,代文修的脸色红了又绿,绿了又黑,心里不知怎么编排他。 王妃不理他,只是冷冷递给他一个眼神,然后陷入纠结。 要说以前也不是没一起过,只不过那时候,自己把他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傻鸭子。 可自从那次早起,被他无意触碰到底线,代文修就不能因为他有些傻,就不正视他本身的欲望了。 同样,也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一两年行,但往后好几十年怎么办!总不能带着他去青楼,成为那里的常驻客吧! 代文修正胡思乱想,没注意身后水花声渐小,强壮的身躯能从背后将人挡的严实,单从这体格来看,无论他是何身份,都不会有人轻易挑衅。 “王妃…怎么不理我……”体格虽壮硕,但那人说话撒娇,跟小猫一般往主人身上蹭,分开看,两者很难联系到是一个人。 “不要蹭过来啊!你头发在滴水!”代文修杂乱无章的托着左观棋的下巴,试图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你这人!怎的不穿衣!”代文修都不用瞟,裸露的皮肤在他眼前晃悠,即便头转过去,余光中也有这人的曲线。 “你是不是脱衣不便,官袍繁杂,要不我来帮你吧。” “不用!”代文修提高嗓门,咬牙切齿。 “可你不是要沐浴?你坐这里很久了……”左观棋弱弱的说,手已经搭在代文修腰带上了,全身上下就那张脸最无辜。 代文修气的想要原地站起来,弃车逃离,两人都在暗中使劲,得亏官袍料子好,否则早就完成它作为衣物的使命了…… 每日或多或少坚持习武的左观棋占了上风,腰带在他手下被扯开,下一瞬就被不知轻重的左观棋抱起。 代文修宛如待宰的羔羊,被左观棋拿捏了命门,他只有半身能动,摔下去只有爬到四轮车那里的份,而且还上不去。 只能被左观棋剥柑橘样剥去衣物,然后缓缓放入撒了花瓣的水中…… “你怎的这般粗鲁……”代文修说的中气不足,一入水,立马便远离了他。 “有吗?”左观棋歪着脑袋,手里还卷着那衣物,该挡的倒是挡住了不少。 念头一出,代文修蓦地红了耳根,转身背对左观棋,即便这样他的腿会曲着,下面的石头会硌着皮肤,也坚决不回头。 某人已经到达了极限,左观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看你还嫌不嫌弃我的两个黑手印…… —— 代沛元和母亲葬在的地方风水还可,就是有些远,已经到了京郊,而且这处有山有水,下了马车后,便只能徒步前行。 早上下了几滴淅淅沥沥的雨,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天公仿佛刻意渲染这份哀情,一丝阳光都不肯留下。 也就是在今日这样的阴雨天气,代文修才感觉到腿骨上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疼。 他的腿上被盖了厚实的毛毯,怀里还揣着汤婆子,脸被埋在斗篷的毛领里。 即便这样,那寒意仿佛是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冷的代文修连把手伸出斗篷的勇气都没有。 反观另一边,左观棋热的就差脱衣了。 马车提前就封了窗,坐垫早就换了加绒的料子,加上他单方面靠在代文修身上,代文修怀里汤婆子的热气,穿透衣物直冲门面而来。 而左观棋是个犟种,他就是热也要靠在王妃身上,所以他很快就发现,王妃嘴唇发白,整个人比刚出府要憔悴不少。 “脸色怎么这般差?”左观棋见他发白的脸色,立马从他身上弹起,情不自禁抚摸他的脸庞。 “无碍,好久没来过了,一时有些……”代文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掩饰了半部分实情,让左观棋以为自己旧事重提,难以抑制情绪。 “王妃可不要不高兴,母亲定是更喜欢你的笑容的,她肯定想看你过的好……”左观棋有些笨拙的将代文修往自己身上搂。 其实,他说这话也很忐忑,在他看来,王府已经给了代文修最大限度的自由,不管他是否喜欢自己,左观棋只求他不恨自己就好。 “嗯,我知道,你看我今日穿的多好,是相府也见不到的好料子。”代文修笑了笑,碰上左观棋的额头, “而且有你在,即便你没有实权,但也足够庇护我不被人所欺,到现在我已经很满足了。”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左观棋有些飘飘然,当下不知所措的他,给了代文修一个用力的拥抱,让后者有些缓不过气来。 “那母亲也是喜欢我的吧!你看我拿的那些行吗?”左观棋期待的说。 他拿的是前朝嫡公主的首饰,上面镶着大大小小的宝石,做工十分精美。 就连代文修算账时,也只是将这物件一笔带过,不知左观棋是怎么从库房里刨出来的…… 第84章 扯发 “可以,但你真的不确定留下来?这个现在也无法葬入陵墓保存,岂不是有些浪费……”代文修道。 “不会啊,我觉得这个很适合母亲。” 除了那首饰外,昨日拔除的花,也通通带上了,那些花原本养在室内,但是拔早了,放在水里泡着以免凋谢太快。 可如今出了府,娇弱的花儿接触了外头的冷气,各个蔫吧了身姿。 “母亲会喜欢你的,尤其是宛如小太阳的孩子,她总是说我和哥哥有些阴郁,若那时我们就认识,想必也是她生活中的一抹亮光。” 代文修柔和了神色,对左观棋轻声说道。 冬日养花本就不易,但左观棋却毫不犹豫采摘,要让母亲和哥哥看到冬日的花,只因为他无意提起。 相府住所的院子枯败,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处葱绿的景色,而母亲是爱花之人,哪怕是野花也极为少见。 所以代文修请求父亲,将母亲葬在这处僻静的地方,一到夏天,这里满是葱绿和花团,想必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会欣喜与这世间万物相伴的日子。 “王妃,前方碎石繁多,马车已经进不去了。”袁泽在外说道。 马车本就走的颠簸且慢,如今更是直接停了下来。 代文修早就有所预料,他拢了拢斗篷,示意左观棋掀开帘子。 沿着陵墓的路再往北走,就是一座陡峭的山峰,山路倒是平缓,但另一侧是断崖,虽能看见崖底,但对于恐高之人来说,算是一场噩梦。 “来!” 左观棋先下了车,在底下张开双臂站着接应。 这段路碎石繁多,是先前山体滑坡所造成的,过了这段路,进了丛林里,四轮车才能勉强推行。 但这一段路,代文修是注定走不了的,所以他一早就跟左观棋商量,得到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让他背着自己走…… 等到了碎石少的林子,再坐四轮车。 代文修有些颤抖的来的马车边缘,左观棋将他抱的稳稳当当,端菜一般,自觉没使那么大的力。 “!不是说好要把我背起来的?!路还有好一段,那样更省力!” 代文修都没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离了马车,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身上还穿着斗篷,那样背不舒服。”左观棋一脸淡然的解释道。 代文修穿的宽袖长袍,怀里塞着汤婆子不说,外头还裹着一个加厚的斗篷,左观棋说的不无道理。 而且左观棋也穿着一斗篷,衣摆很大,甚至在他抱着自己的时,斗篷能覆盖自己的全身…… 代文修老是怕自己掉下去,只能下定决心从斗篷中伸出手,拽住左观棋胸前的衣物,这就是他的极限。 “你们二人还记得路吗?”代文修从左观棋怀里探出小半张脸,看向一个望天,一个俯地的兄弟俩。 代文修:“……” “记得!”俯地的袁泽,将一大捧花束抱在怀里,似乎在思考车上剩余的花要怎么带走。 “王爷第一次过来,你们带路吧……”代文修淡淡道。 他感觉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十余年都不曾来到这里,不禁让他心跳加速,紧张不已。 代文修发现,自己真的不敢确定那条路了,或许他能靠着自己找到陵墓,但那势必有走错的风险,只能一步走一步回忆,将那部分缺失的记忆再找回。 三个人走的都很艰难,代文修算是最轻松的那个,可同样的也是最操心的那个…… 袁恩搬着四轮车,袁泽拿着所有的贡品,怀里抱的、背后竹篓背的,全是采摘的花朵,将他衬的甚至有些喜庆。 “前面就能将我放下了。”代文修道。 左观棋其实想说自己不累,但又碰到王妃幽怨的眼神,知道他定是一下也在自己怀里待不住了,只能听他的话,将他放下…… 没办法,谁让他脸皮薄呢…… 代文修如愿坐上四轮车,但脱离了那股暖意,脚踩在四轮车上,双腿比原先痛的更加明显。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在轻微的发抖,却又控制不住。 好在厚实的毛毯将他的腿部罩住,另外三人皆是没有看见端倪,他不想让左观棋担心,便想着等回府了,再将华景请来。 “这其实也不好走。”左观棋烦躁道。 他正与一块埋在土下,露头的碎石较劲,代文修两个胳膊撑着扶手,他怕左观棋一个大力将自己给铲出去…… “你绕过去!推不过去,还要硬推!”代文修也很烦。 要是在这儿摔下车,摔成狗啃泥那副样子,代文修发誓,自己绝对会逮着左观棋咬,让他长记性。 结果,左观棋换了个方向,他倒着拉,但是往陵墓走的这段路,一直是个上斜坡,代文修不受控制的重心往下,加上他的腿又使不上力。 还没有给左观棋抱怨,他就脱力向前栽去,袁恩在前面领路,袁泽抱着花在后面走的慢,见状,也不管手中的花,手忙脚乱朝代文修扑去…… 啊—— 代文修只能护住自己的头,好在没摔在地上。 “左!观!棋!” 代文修的声音几近破音。 手里的四轮车重量减轻,左观棋就感觉到了不对,即便他急忙扑过去拯救,也只是拉到了自家媳妇儿的袍角。 完蛋了!他要恨死我了! “王妃……”左观棋凄凄惨惨的叫了声,试图唤回代文修对他仅存的责任…… “别叫我!” “王妃……” 左观棋手足无措半跪在代文修面前,甚至压住了他的袍角。 “哎呀!王爷您快将王妃抱起来啊!这天寒地冻的,王妃身子不好,在这样冷的地上可受不了!!”袁恩急吼吼的说道。 他看着左观棋二愣子的样子都愁,这倒好,本来是一次拉近感情的机会,靠他一己之力,硬生生给粉碎了…… “哦…哦……” 后知后觉,左观棋才笨手笨脚的起身,颤颤巍巍的去触碰在气头上的媳妇。 “别碰我!你连个车都不想推了!往后也就不用推了!” 代文修也不知怎么想的,气的一把就扯住了左观棋散落的头发,说完又扔了回去…… 第85章 爬山 左观棋被扯的头皮发疼,但一句也不敢吭,心里想着,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要是他扯高兴了,能消了气也算一回…… “可使不得、使不得,马上要去见夫人了,扯坏了可如何是好。” 袁恩伸了伸手,在代文修冷厉的目光下,吓退了想接左观棋头发的心,有些尴尬的杵在一边。 “主子把气撒奴才身上,倒是先让王爷把您给抱起来啊!”袁泽附和道。 他后背还有竹筐,撑着主子的就两条胳膊,也就是说,代文修除了脸以外,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左观棋也不是委屈,就是无助与心疼,要不是还有点定力,指不定已经哭的昏天黑地了…… “王妃……”左观棋小猫样温顺,可怜巴巴请求原谅。 代文修感觉摔了一下后,腿已经从骨头疼,变成肉疼加骨头疼了。 他心里暗自咬牙,今天要是不让左观棋也感觉到疼,他就不姓代! “抱抱抱,抱着吧!但你要再把我放四轮车上,回去我就把头给你摁肚里!” 代文修身上疼痛,他觉得自己连四轮车都坐不了多久,在这里拖下去,受罪的无非是自己。 既然左观棋想抱,那就让他抱着,还能舒服点,走那么大段路,累死他! “好。” 左观棋顺着台阶往下爬,轻手轻脚抱起代文修,袁恩赶忙上前整理王妃的衣物,代文修也不拽他衣物了,两手抱臂,缩在了斗篷里。 上坟的花儿多灾多难,袁恩和袁泽低头狼狈的捡拾,左观棋站的僵直,手上像是抱着能点燃睿王府的打火石…… 陵墓无人照看打扫,经过风吹日晒,四周皆是枯枝烂叶,甚至墓碑顶上有鸟儿的排泄,角落还残留着刮烂的蜘蛛网…… 袁恩放下四轮车,立马从怀里掏出棉布,水囊里的水浇在上面,跪地行礼后,连忙去除上面的肮脏污秽。 “王妃,这里已经是平地了,您要不在这儿坐下,奴才去将这周围的枯草都给拔了……”袁泽道。 他暂时腾出了手,能帮王爷一把,可若是他去拔草了,到时候还满手肮脏,还怎么能碰主子。 “好。” 代文修冷静了很多,在母亲和哥哥面前,这样属实是不妥,若被旁人看见,难免会被指指点点,母亲怕是也会认为自己对丈夫不敬吧…… 待代文修坐定,左观棋没有任何犹豫,直愣愣就给自己的丈母娘跪了下去,将正擦拭墓碑的袁恩吓了一跳。 代文修:“……” “干嘛?那是我的母亲和哥哥,你不必跪拜,反而若是他们还活着,应该来跪拜你才是。”代文修淡淡道。 “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她的儿子,儿子拜父母不是正常的吗?”左观棋偷换概念,一点也没提及身份地位之差。 代文修心里流过一丝暖意,他转动四轮车来到左观棋身边,强忍腿上的疼痛在他身边跪了下去…… 袁恩和袁泽一时惊讶,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想要将两位主子扶起…… “母亲都没了,又无旁人看见,儿子跪她又何妨?”代文修跪不直,两手撑在大腿上,保持上半身的稳定。 闻言,袁恩和袁泽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在两位主子身后跪下叩头。 陵墓前安静祥和,只有代文修将心里一箩筐的话给说了出来。 左观棋在心中默默附和,开口说的却是些不疼不痒的承诺。 那承诺很俗,无非许诺,自己永远会对代文修好,会替母亲照顾代文修,让她不必担忧之类的话…… 因此落在代文修耳旁,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左观棋自己,把不切实际的承诺当做的目标,暗自扎根心头。 很快,代文修身体撑不住了,心头的苦涩还未散去,他的腿又麻又疼,整个人向前扑去的,两臂被繁琐的衣物纠缠,未曾从斗篷中伸出。 好在旁边左观棋挨他足够近,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俯在他身下做了肉垫。 “王妃!”袁恩赶忙起身,去将四轮车推了过来。 “不能再跪了!您的腿还未痊愈,奴才知道你伤心,那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若在跪出个好歹,夫人泉下有知,定不会高兴的。” 袁泽将自家主子,交叠在一起的双腿摆正,隔着衣物为他捶揉双腿。 “腿麻了而已,无需那么紧张,袁恩已经把车推了过来,坐上去缓缓就行。” 代文修没了力气,心情更为苦涩,怏怏不乐的靠在左观棋身上。 他稳当坐在四轮车上后,袁恩从水囊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他。 “天色还早,我们要现在回去吗?”袁恩道。 难得出来一次,放松身心,否则整日围着王府转悠多有无趣,代文修心里头正闷,回府也无旁事,无非是在书房喝茶看书,索性在外转转也好。 “野外开阔,远离集市的喧嚣,随意看看也可。”代文修道。 一杯热水下肚,短暂暖热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有了些精气神。 “那…要不往那山走走?这里没有塌陷时,山上还住着不少人家,上山的路相对宽敞,四轮车也能上去。”袁泽提议道。 左观棋蹲在地上为自家媳妇捏腿,丝毫不在意他们商量什么,反正只要不把自己丢下,其他的都无所谓。 “起身吧,手该酸了。”代文修无奈道。 “可我怕刚才你的腿压到,它会疼的。”左观棋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眼里头只有代文修的倒影。 “那也不用你亲自来。” 左观棋手上的动作不停,斜眼瞄了眼,身边两个站着局促的下人。 “我觉得他们不行,我专程跟华景学过的,他们干不好怎么办?” 代文修都快把这事儿忘了,那时候左观棋虽然说要学,只不过他没抱什么希望,后来也就没提过。 “你歇会,一会儿我们去爬那山,四轮车不好往上推,车推不动了,你就得将我抱上去。”代文修道。 先前那山住着人家的时候,上山的路上还能看见不少菜,甚至平坦的地方,还会被他们种上适宜的果树,如今倒是都不怎么见了。 第86章 怕高 “好啊……”左观棋见那山不高,没当回事儿。 重新休整片刻,代文修吃了些糕点,许是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他觉得心里没了那么难受,连带着看左观棋都顺眼了很多。 “不要勉强,累了我们就下来,不是来找罪受的。”代文修道。 左观棋听出了王妃对他的关心,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立马从地上起身,打算直接将他抱上山。 “等车推不动了再抱!我还想看四周景色,你一抱就把四周景色全挡了严实!” 这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看的景色,代文修找借口,只不过是心疼他,旁人自己爬山就挺累的了。 若是让他在抱着自己上山,那就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自己又不是养死士,何至于将他逼到那种地步。 “哦。” 左观棋默默收回了手,视线却还停留在他身上。 “看我做甚,往前走吧。”代文修道。 四轮车上坡不好推,袁恩和袁泽两人都在身后,以确保王妃的安全。 爬到半路,有一段路呈阶梯状,四轮车无法上前,左观棋如愿又抱到了代文修。 “那边有个小亭子,我们在那儿歇一下。” 代文修指着远处的歪脖子树,树下就是一个石板铺成的平台,木头搭建的亭子简陋,作为临时歇脚处绰绰有余。 现下已过了午时,还是袁恩有先见之明,将一部分吃食都带在了身上,随便找了块大石擦净,将吃食放了上去。 “给王爷送去。”代文修将油纸包的烤鸭递给袁恩,他吃了甜食,现下还不怎么饿,打算随意挑些糕点吃。 “是。”袁恩刚接过,正准备转身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这声音正是左观棋发出的,伴随的还有几声慌乱的脚步声。 代文修整个心被提起来,慌忙向后查看,却被衣袍限制了行动,没找到左观棋。 “王爷您怎么了?” 袁泽距离左观棋最近,听到惨叫后,只见左观棋连滚带爬的奔向歪脖子树,手脚并用的将其抱住,发出阵阵凄厉的嚎叫。 “怎么回事?”代文修焦急道。 袁恩正想要过去,听到王妃的声音后,放下手里的烤鸭,把四轮车给转了过去。 只见左观棋涕泪横流坐在地上,四肢牢牢抓紧歪脖子树,近乎要与那树融为一体。 代文修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突然发疯…… “观棋…观棋?怎么了?是刚才累到了?”代文修担忧道。 “啊…呜呜呜……”左观棋上气不接下气,哭的实惨。 “奴才见王爷从那儿跑来,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袁泽指向左观棋身后,犹豫道。 那里没有石板铺的平台,只是普通土路和枯萎成堆的枝叶。 “要不奴才去看一眼吧,王爷这会儿什么都听不下去。”袁泽见代文修面露难色,自觉说道。 “去吧。”代文修摆摆手,重新将目光放在左观棋身上。 除了衣服上粘的泥土,左观棋身上无伤,而且就算他受伤了,也不是抱着这棵树哭,怕是早来他怀里寻求安慰了。 “观棋,不哭了,给我说是怎么回事?” 代文修放轻了声音,他坐在四轮车上,只能弯着腰、扯着身子,才能拂去左观棋的泪。 “嗷呜……呜呜呜……王妃……”左观棋七零八碎的发出几个音节,眼巴巴的望着代文修。 代文修不明所以,他注意到左观棋的手指松了树干一瞬,是想转身来他的身边的,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又转变了主意,重新将那树干抱的死紧。 “王妃。”袁泽小跑着过来,“后面是断崖,没看到什么东西,除了杂草就是碎石……” “难不成是看到了爬虫?”袁恩猜测道。 三人与左观棋相处的时间都不算长,印象里左观棋也没有接触过爬虫,因此不好判断。 “看见什么了观棋?你给我说说……”代文修亲昵的摸着左观棋的脑袋,想让他放松下来。 左观棋说的话含糊不清,代文修是既着急又心疼,眼瞧着他哭的脖子都红了,不禁想带着他下山了。 “下山吧,许是在这儿怕着什么,等上了马车再仔细问问。”代文修道。 袁恩和袁泽也想不到原因,只能打道回府,一边安慰王妃不要心急,一边试图给王爷沟通。 “王爷我们回去了。”袁泽拉住他的胳膊,试图将他拽起。 可左观棋纹丝不动,哭的更加惨烈了…… 正当代文修不知如何是好时,山上下来一老一少,闻声询问,是否遇到了难事。 索性也没什么办法,代文修示意袁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这老者。 “这位公子没有爬过这样的山,会不会是怕高啊?” 老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一个小童,那小童好奇的打量地上那人,也不知收敛目光。 “他在家里上房顶爬树都干过,应不会怕才对……”代文修道。 小童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一时有些呆愣。 “家里的房屋、树木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可后面的断崖极深,猛的看过去确实会有些晕眩。”老者道。 代文修疑惑的看向袁泽,袁泽立马会意道:“断崖确实极深,不停留观看,是看不到崖底的。” “我这孙儿就是个调皮性子,在山底下时,也爱爬树,但一上山,就怕那处的断崖。” 老者笑道,随后抬了抬小童紧握他的手,“您看,就连下山的时候,即便距离断崖也很远,他都紧抓着我不放。” 代文修觉得有理,他把左观棋的脸搬过来看着自己,耐下性子询问道:“是不是怕那处断崖?那里太高了。” 左观棋胡乱的点着头,他刚见到那断崖时,两眼一黑,险些瘫软在地。 即便这会儿回了神,反正人都丢了,也不怕再哭会儿,勾起王妃的同情心。 “还真是,都给吓坏了。”代文修皱着眉,心疼道。 可左观棋依然不肯下山,他的腿都是软的,只有这颗歪脖子树能给他安全感。 第87章 灌酒 “这可如何是好,他不肯下山……” 代文修急得满头冷汗,却不敢轻易离开他,原因无他,只要他有离开的念头,左观棋立即嚎的能更响亮。 袁恩和袁泽面面相觑,往常左观棋哭的难过,哄不了时,一般是哭累了睡过去,下人才能近他的身。 这次总不能还等到那时候,且不说他什么时候能睡着,就说睡着了,怎么把他带下山都是个问题。 那老者见他们面露难色,不禁给出了个主意。 “老朽倒有一办法,不知这位公子要不要听听?” “你说。” 反正也没办法,听听也不是坏处,代文修立马把目光投向那个老人。 老者不清楚左观棋的情况,便想着偷偷将方法告诉他:“公子可愿借一步说话?” 代文修有些为难,“可能告诉他们二人?” “那也可。” 老者将两位侍从叫到身前,嘀嘀咕咕了一番。 代文修正好奇他们说了什么,袁泽就快步走过来,凑向了他的耳朵。 左观棋嚎的嗓子都疼了,竖着耳朵也没有听清他们在讲什么,便压下心里头的好奇,更为用力的抱紧了树干…… “观棋,这会儿早就过了午时,我们带来的吃食冷的透彻,那老者的茅草屋距离这里不远,我们过去坐坐吧。” 代文修说的诚恳,左观棋猜不到他想干嘛,但也知晓王妃确实一直饿着肚子,即便他在害怕,也不能让王妃饿着。 “可我……”左观棋声音沙哑,有为抵抗自己的心头的恐惧做努力。 手指慢慢放松,他试图松开树干,但这会让他心头的不安放大,甚至有些眩晕。 “我不敢!呜呜呜……” 丢人丢大了,左观棋也没料到后劲能这么大,当下想让代文修将自己打晕的心都有了…… “没事没事,老朽做些饭菜端过来吧,许是再适应适应就能放松些了。”老者热情道。 “那……那便麻烦您了。”代文修看了袁泽一眼,袁泽立马会意跟上。 “这是我家公子的心意,劳烦您收下吧。”袁泽跟到了一茅草屋,屋子虽然破旧,但生活气息浓郁,门口甚至养着家禽。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不必如此破费。”那老者急忙推脱,他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银两,自然是不敢收的。 袁泽看出了他的为难,在老者去堂屋搬酒时,将银两装在了小童的布袋里。 “我要去给爷爷。”小童道。 “等我们走了你在给,否则你爷爷就又还回来了。”袁泽手指放在唇边,示意那小童小点声。 小童只知道这东西能买山下的糖葫芦,想不了旁的什么,便听话的点了点头。 这时,那老者出来了,抱着一坛子家酿的酒。 “你确定这酒可行?”袁泽接过那酒坛,帮他将酒倒入水囊。 “这时酒带着果香,好下口,后劲也大,最适合刚学喝酒的人。” 老者给袁泽倒了一碟,淡绿色的酒液散发阵阵清香,入口下去无不适之症。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酒劲才会发挥,您的酒量如何?”老者酒倒的少,就是怕眼前之人不能喝酒。 “不算差,喝多了除了身体不太受控制,倒是也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袁泽道。 “以防万一,你们别喝这水囊里的酒,将这个倒给你家公子,等他喝醉了连哄带骗,在给带下山,应该会容易些。” 老者说着,还备了些家常菜,又将袁泽带来冷的吃食加热,才又转头回去。 山上比山脚下还要冷,左观棋的泪已经风干在脸上,面部表情稍微大一点,脸庞就被扯的生疼。 “王妃~”左观棋可怜巴巴的叫道。 “怎么了?”代文修温声询问,他的手因在外长时间安抚左观棋,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想回家……” “那你得松开这棵树,我们立马就回去。” 左观棋别扭的哼唧一声,心下似乎又做了决定,颤颤巍巍的要松开这树干。 “呜呜……我不敢……” 他发誓这辈子,也不会来这样高的地方了…… “主子,您吃点东西吧!” 袁泽提着食盒走在前面,食盒的香味勾起左观棋的食欲,代文修还吃了些糕点,他可是连口糕点都没吃。 “您拿着这个。”袁泽将水囊递给代文修,与他交换了眼神。 代文修立马知晓了水囊里的东西为何物,他倒出一杯自己尝了尝,觉得没什么问题,又将空了的杯子倒满了。 “想吃什么?我拿给你。” 左观棋双手双脚都占着,代文修喂他什么他就只能吃什么,也没挑三拣四的。 “那糕点太噎了,快把这个喝了。”代文修端着那杯酒,凑到左观棋唇边喂下。 别人递给左观棋的东西,他尚且会犹豫,但王妃给的东西,他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更别提这是王妃用过的杯子,不给他,他都想用…… 左观棋只觉这水味道有些奇怪,砸吧两下嘴后,就被代文修塞进一块香味浓郁的鸭肉,将刚才酒的气息悉数压下。 吃着吃着,左观棋就感觉头昏昏沉沉的,他想着,自己该不会被下了蒙汗药吧…… 可又觉得不太可能,若是蒙汗药的话,他现在早就晕死过去了,根本不会如现在这般渴。 “想喝水……”左观棋喃喃道。 没等他喝到嘴里,脑子就断片了…… 代文修看他迷离的眼神,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这会儿没有了,在马车里,我们下山吧。” “我不!我要水!”左观棋吐着舌头,瞄见了代文修身边的水囊。 代文修注意到他的眼神,将水囊往后藏了藏,“这个没有了……” 水囊里的不是水,代文修感觉左观棋脑子已经开始迷糊了,断然不敢在给他喝。 “我要这个!”左观棋突然从地上起身,将那个水囊从代文修身边夺下,拔起盖子直接猛灌。 事情变故太快,以至于袁恩和袁泽将他摁下时,水囊里的酒就剩了个底,其余的全部进了左观棋的肚子。 第88章 出门犯太岁 “快带他下山!” 好不容易松开了这树,代文修可不想让他在抱住,当即让两个侍从架着他往山下走。 “那公子您如何下山?”袁泽担心道。 左观棋整个人在袁恩身上半挂着,没了他的支撑,估计就瘫软在了地上。 没等代文修想出办法,左观棋支棱起身,踉跄的朝代文修走去。 “我带着你下去……我是不会把你丢在上面的……”左观棋步伐漂浮,感觉大地在抖动。 “这个山在动,我们必须立马下去!” 左观棋大吼一声,将四轮车连带着代文修抬起,就要往山下走。 代文修不受控制歪斜了身子,袁泽和袁恩急忙上前,连那老者都松开小童的手,过来帮忙。 “主子,您把手松下,奴才会将代公子推下山的,您这样会将他摔了的!”袁恩紧张道。 他们三人实际使不上大力,只能死死抓着四轮车,以防左观棋突然松手。 “对啊,代公子现在已经有些难受了,您不是最担心他吗,怎能看着他受这些苦?”袁泽求情道。 代文修没料到事情能发展成这个地步,转头就能看见左观棋执拗的脸庞。 四轮车在他手下歪斜着,代文修痛呼一声,不知道腿上哪根筋又扭到了。 “你难受?”左观棋打了个饱嗝,大着舌头说道。 “我的腿疼。”代文修声音微弱,两位下人立马紧张了起来。 “主子……奴才将您抬下来吧。” 袁泽知道主子不喜人近身,但现下无法,若是再给摔了,摔到了腿可如何是好。 “那我将你放下来,我们去马车上喝水。”左观棋撒娇道。 “好。” 左观棋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四轮车快到地面时,手没有抓住。 若不是袁恩和袁泽也不敢松懈力气,代文修怕是直接会被摔下去。 “手滑了……”左观棋有些自责,可怜兮兮的递上自己的手,手指被四轮车划出了血道,看着有些狼狈。 “我们回府找华景来处理……” 谁让你非举这个车,代文修都不想理他,只想马上下山回府。 “你们随身的东西交给老朽吧,我们也正要下去,能帮你们带下去……” 刚才的吃食还没收拾,留下了一片狼藉,那老者跟在后面收拾,还能替他们看着点。 “那便麻烦您了,多谢。”代文修这边道谢,那边左观棋已经如脱缰的野马,快速朝山下奔去。 “公子!您慢点!”袁恩嘶吼着,在后面追。 下山要比上山难,袁泽小心翼翼将四轮车转过去,倒退着让代文修下山,可左观棋不知轻重,再加上底盘漂浮,直冲着一棵树撞了过去…… 砰—— 左观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冒金星。 代文修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是与太岁犯冲吗…… 一路上跌跌撞撞,左观棋撞了树,紧接着撞马车,但好在能回去了。 与那老者拜别,代文修久违的坐上马车,感觉今天发生了一切,像一场梦一样,可左观棋在他身边扣马车的木板,一把将他拉回了现实…… “安静会儿!”代文修几乎是祈求道。 他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现在是真的后脑疼,连与他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 “嗯?王妃……”左观棋扭过头,蹭到代文修身旁,“你睡着了吗?” 代文修闭着眼睛不想理他,可架不住左观棋烦人,他扒开媳妇的眼睛,一个劲儿的骚扰自家的王妃。 “王妃你睡了吗?你别睡,你看我的手……王妃…王妃你真的睡了吗?……” 左观棋宛如聒噪的鹦鹉,不停的重复话语,代文修气的胸闷,终于忍无可忍,在左观棋扒拉他眼睛的同时,给了他一巴掌…… 有那么一瞬间安静,代文修用斗篷蒙住头,总算出了气,左观棋懵了一瞬,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委屈至极,趴在代文修的身上抽泣…… …… “走快点!我要回府!”代文修烦躁的对外喊道。 “是……” 外头两人许是听到车厢内的动静,哪怕马车颠簸,也一刻不敢停歇。 总算回到了府里,代文修松了口气,让下人把身上哭闹的左观棋拉走,将自己关在了书房,任凭左观棋在外耍酒疯,也坚决不开门。 “王妃,王爷这样…要不要请华太医来开服醒酒的药方?”袁泽道。 “府里熬了,他可喝下去了?”代文修淡淡道。 接连灌了一壶热茶,代文修才觉得身体暖了些,手边的公务被曲广白解决的差不多,只需他盖章核对了。 “奴才是怕他这样在哭坏了身子,到头来劳累的还是王妃……” “他若能喝下去,也不必这般硬抗,让他闹着吧,以前不也这样……” 代文修头疼加重,但他没让华景过来,他若是到来,还得给他开门,弄的又是鸡飞狗跳的,索性让下人给熬了些药,打算吃了就休息。 “可您的身体也不适,今日还没让太医看过。” “明日吧,明日一早就让华景过来,提前给他打好招呼。” 双腿在暖和的屋子里,缓解了疼痛,代文修觉得自己能在撑一下,便又灌了个汤婆子,加厚了腿上的毯子。 “对了,元月初二还要回相府,去那里的东西你在库房挑几样,不失睿王府面子就好。” “是。” 代文修从架子上挑了本闲书,转动四轮车来到榻上,斜靠在软枕上,放松自己蜷了一天的身躯。 不知不觉,就在这温暖又安静的环境下睡着了…… 梦里,他感觉有人给他道歉,还轻柔的抚摸了下他的额发。 本来是有些温馨的场景,可腿上传来的疼痛无法忽略,一下下磨砺着他的神经。 “醒醒……快醒醒……” 声音由远及近,代文修如同被渴死的鱼,猛的睁开眼睛,他浑身都动不了,只有腿上的疼痛,能让他暂时清醒。 “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左观棋拿着自己的中衣,给代文修擦去汗水。 “……疼……”代文修嗓音干哑,极难发出声音,说话的同时,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第89章 道歉 左观棋有些慌了,他一脑门儿撞到了书房的门上时,才醒了酒,可那个时候,代文修已经在书房的榻上睡着了。 一想到自己干的蠢事儿,恨不得给代文修跪下认错。 “哪儿疼啊?”左观棋两手放于代文修腋下,将他上身抱起,靠在自己身上。 “……腿……”代文修张嘴不出声,屋里没有点烛,左观棋只得贴近他的唇边,才能勉强听见说的是什么。 “来人!传太医!” 床幔被一把掀开,左观棋将值夜的奴才全部叫起,待烛火被点亮,他才看见怀中人发白的嘴唇。 “王妃……王妃……”左观棋轻轻摇晃着怀中人,后又捏着他的手指,想让他醒过来。 代文修半梦半醒,耳边的声音甚是嘈杂,下半身冷的要命,仿佛是剁下来被扔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一般。 “王爷火盆来了,这个放在哪里?”妙若道。 今夜值夜的奴婢是妙若和花若,袁恩和袁泽刚被叫醒,如今正在下烧热水,准备多灌几个汤婆子。 “放的离床近点,华景来了吗?”左观棋道。 就寝前,左观棋怕代文修冷着,特地往他被子里放了个汤婆子,可在将代文修从被子中拽出来时,他的指尖都是凉的。 便想着,那汤婆子肯定也凉了,便想要将汤婆子拿出来换成热的。 可手刚一进去,上半身的被子上且有余温,可下半身,越是靠近脚的部分,冷的透彻…… “回王爷,小厮已经骑马过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华太医就能过来。”妙若垂首,不敢对视左观棋冰冷的眼神。 “王妃晚上有没有好好用膳?” 代文修回府就待着书房,不与左观棋接触,这个阶段发生的任何事他都不知道,唯恐是那个时期吃食行动上出了问题…… “和往常没有太大差别,王爷吃的什么,王妃吃的就是什么。”妙若道。 怀里代文修还在无意识喊疼,两人盖的不是同一条被子,但他那边的被子没有热气,左观棋只得拉开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为他取暖。 左观棋的脚碰上代文修的脚踝,将他冰的打了个寒颤,随即便将自己热乎的身躯,缠了上去。 “王爷,华太医来了。” 袁泽急匆匆走进来,怀里抱着几个汤婆子,后头还跟着一脸茫然,像是没睡醒的华景。 “别磕头了!你快来看看他!” 左观棋暴躁的声音响起,一下将华景的瞌睡劲儿吓没了。 完了,这回是真出事儿…… 华景一看代文修的面色,立马正色起来,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银针,来不及看腿部的情况,就照着穴位直接扎了下去。 “王妃心神不宁,醒不了又睡不安稳,臣此举是将他唤醒。” 华景对上左观棋疑惑的眼神,解释道。 左观棋没有妨碍他,把怀里人的手腕递给他把脉。 “王妃气血不通,烦心过度,况且这几日天气不好,降水又降雪,尽量不要让王妃去湿冷,寒气重的地方。” 简而言之,不要让代文修操那么多心,也不要做些蠢事去气他,注意身体的保暖,多休息…… 华景将针施在代文修腿上,写了两副方子都递给了婢女。 “他的腿疼,要如何缓解?”左观棋担忧道。 “那是因这湿冷的天气,他的腿本就比普通人敏感,在外再冻上一圈,定是会疼的。”华景无奈的解释道。 他都说了很多次了,这腿一定要注意好,一点儿都马虎不得,怎么白日还去那山里待那么久! 湿寒入体,刚开始尚能忍受,这以后落了病根才是大事。 许是先前扎的穴位起了作用,代文修悠悠醒了过来,入耳满是华景不甘的愤懑,却出于上位者是睿王爷,而不敢发泄。 “观棋……”代文修声音微哑,入目就是自己扎的面目全非的腿。 “你醒了!”左观棋既惊喜又难过,忙询问他的感觉。 “腿疼……”代文修动不了自己的腿,可腿带来的疼痛之感,让他无法忽略。 “他还是疼。”左观棋转头盯着华景说。 华景:“……” “一时半会儿,无法彻底消除这种疼痛,针灸只能暂做缓解。” 华景颤颤巍巍,无助的跪在地上。 “那什么时候能不疼?”左观棋继续咄咄逼人。 “臣给王妃上了镇痛活血的汤药,人和人的体质不相同,需得看药效如何,再做调整……” 华景打了皮球,算是把这一关给过了。 汤药是妙若煎的,花若将草药制作膏状,拿给了华景。 代文修看着进进出出的下人,时不时回应两句左观棋的话,其余的时间都安静的躺在他怀里,不知想些什么。 “这几日天气不好,尽量少出门,把屋子烘的暖些,就算过两日腿不疼了,也要这样做,怕落下病根。” 华景苦口婆心,他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没两样了…… 左观棋满口答应,没有一句反驳,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做到,华景心里叹了口气,又给他叮嘱了事宜,才去看花若那里的膏药。 一时间,屋里的下人都指使了出去,空气中变得安静起来,代文修甚至能听见左观棋砸落在他头顶的呼吸。 “对不起。”左观棋声音颤抖,将怀中人又搂紧了些。 “你对不起我什么?” 代文修早就消气了,若不是他身上疼,定是能和喝醉酒的左观棋周旋,指不定谁气死谁…… “我不该气你,还耍酒疯……我还…我还差点将你给摔了……” 左观棋后悔至极,在心里发了毒誓,他要是再去那么高的地方给媳妇造成麻烦,他就不姓左! 谁把他救下来他就跟谁姓! “不是差点,你已经给摔了……”代文修喃喃道。 左观棋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倒拉四轮车之事,心里的防线彻底瓦解了。 “啊?对,我把你摔了,那时候你肯定腿就在疼了……”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不知道的还以为代文修怎么了他,哭到最后身躯都在颤抖。 还是代文修说,要是再哭就出去,才慢慢止了声。 第90章 媳妇面前丢脸又如何 这夜过的艰难,左观棋一宿没睡,直到天亮后,代文修又醒了,他才松了口气。 “已经向父皇告假了,过了年再去秘书省。”左观棋将被角掖好,便去外头练武了。 一时没了人说话,代文修坐在床头有些无聊。 “王妃,靖王府派人来看您了。” 生若换了壶新茶,得了代文修的许可,傅现拎着补药进了屋。 “是你?我还以为是个寻常小厮。” 代文修声音微弱,未束冠的长发披在身后,为他添了几分柔和的光芒。 “靖王殿下一向关心睿王府两位主子,怎会随意派人来走过场。”傅现道。 手中的药材待他站定后,就递给了生若。 “那便替我谢过兄长,祝他安好。” 昨日闹出的动静不算小,连曲广白也派小厮询问他的情况,左峥抽不出时间,派贴身侍卫来也合理。 “多谢王妃吉言!” “临近过年,朝堂之事很多吗?若是公务不忙,可宴请兄长来府中喝茶。” 不能出门的日子只在府中待着,定是无聊的长毛,代文修无比希望府里能热闹,从而转移他身子骨差的注意力。 “属下不知,但王爷每日的公务不多,却时常在书房待到夜深,许是碰到了难事。” 在几日,傅现在书房看着主子发呆,也不知思考什么大事,也不曾翻阅典籍记录笔记。 时常将他熬的哈欠连天,所以迫切希望自家主子放弃这样的作息时间,让他在有限的时间内睡个好觉。 “难事?之前倒未曾听他提过。” “应是最近发生的,听说朝堂上的气氛也很凝重,好多官员都被敲打了一番。” 这时,代文修想起曲广白的话语,估摸是同一件事。 “我暂时也出不了门,若是能知道什么事,倒也能帮兄长分担一二……”代文修道。 傅现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为了冬天让自己能多睡一会儿的幸福,他已经想好怎么暗示自家主子来喝茶了…… “你要不要去看看睿王爷,他在练武,这会儿应该挺精神的。”代文修笑道。 “属下奉命将药材送到,知晓睿王爷安好便可。”傅现道。 倒不是不在意睿王爷,而是在睿王爷那里又要耽误时间,左峥完全知道他的脾性,便没有强求。 “那好吧。” 傅现见无旁事,便准备退下了,等出了门,才想起靖王爷还有一事没交代,便又匆匆返回。 “怎么又回来了?” “回王妃,属下漏了件事。”傅现喘着气,溜的快,回来的也快,不禁有些好笑。 “何事?” “下月初二您不是要回门,但您的身体状况又不太好,若是无法回去,不要勉强,靖王府会派属下代您回去,什么事交代给属下便可。” 这正是代文修所担心的,他怕下雪,更怕回相府的那日雪不化,身体的痛楚折磨着他,他不可能不将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儿…… “看那时的天气,我不会勉强自己。” 华景始终没有确切的说过,这条腿能什么时候恢复,即便他说恢复不成问题,但代文修看不到希望。 因为伤在他身上,他自己最知道这双腿现在的情况如何,他的期望一次次被拉低。 能不能走路尚且不说,只望自己能自理,这双腿不会再因天气环境,而无缘无故的疼痛,代文修就谢天谢地了。 待傅现走后,左观棋不知从哪儿抓来两只兔子,兴奋的提给王妃看。 那兔子看着还小,毛茸茸的,代文修看着好玩,正想要接过来,左观棋上来就是一句。 “我们晚上吃这个好不好?” 代文修:“……” “你要吃什么?”代文修抽搐了下嘴角,默默收回了手。 “这个啊!” 左观棋拿着兔子晃了晃,那兔子恐怕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只是无助的蹬了蹬腿。 “那你还让我看!我以为你给我玩儿的!”代文修愤愤瞪了他一眼。 “啊?” 左观棋没想到这点,这兔子给他也不是,吃了也不是,还憨憨的问王妃解决办法。 “那我们养着?”左观棋小心翼翼道。 “这俩兔子公的母的?” 左观棋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把两只兔子拨开来看。 “俩公的。” “那养着吧。” “干嘛要看公母?你想养着,我肯定答应你啊……” 代文修想接过来兔子,但左观棋没给,他只得盯着那兔子看。 “兔子繁殖快,我可不想到时候满院子兔子……”代文修没好气道。 “哦。” 代文修见他把兔子关在了笼子里,终于憋不住道:“你给我!” “不行,它们是从外头带来的,太脏了,你不能抱,我让袁恩把它洗了再给你。” 说着,左观棋当着他的面,将兔子给了袁恩。 代文修气愤的又靠在了床头,把看完的话本扔在一边,无聊的扣手。 “你又怎么了?”左观棋见他一副不愿说话的样子,不知自己怎么又惹到了他。 “没什么,觉得有些无聊罢了。”代文修递给他个牵强的微笑。 自从他被华景勒令卧床后,困在这一小方天地,顶多被推到门口,看看外头光秃秃的树杈,心情甚是郁闷。 “那我给你看看,我今日新练的招式,你稍等我一下。”左观棋知道他是闷了,便从外取出长枪。 代文修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时,就见左观棋一枪把旁边的灯盏给挑翻了,咚咚哐哐几声响,算是引起代文修的注意。 “你干嘛呢?这是屋里,不比外头开阔,你要拆屋吗?”代文修淡定的过分,上下扫视左观棋的一身打扮。 “我…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没想拆……” 左观棋开屏不成,反而又丢了脸,他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要把屋拆了,我们今夜住哪儿?”代文修看他尴尬到脸红的面庞,终于有了些兴趣。 “嗯……书、书房?” “那儿倒是个好去处,也不担心你夜里不睡了,随便给你个话本,怕是比谁睡的都香。” 代文修眉眼一弯,笑话这个想着方法逗自己笑的傻大个。 直到这时,左观棋才发觉,自己想展现英姿飒爽成不成功没关系,关键是他笑了,这就达到目的了,丢点脸又如何…… 第91章 满是爱意的屋子 大年宫宴,睿王妃称病卧床,睿王爷一向不爱参加这种宴会,永昌帝没有强求,只是派了太监来探望。 睿王府张灯结彩,两人都不能上街,便只能在府里找乐子,准确来讲是左观棋变成乐子,让代文修笑。 “看这个像什么?”左观棋手里攥着一块儿布,上面歪歪扭扭绣着黄色的一坨,有些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 “嗯……”代文修思考了下,想着身边黄色的东西都可能有什么…… “小鸭子……” “鸭子那是白的!这是黄的!” 左观棋撅着嘴,这布绣了七八个小东西,代文修一个都没猜中。 “我说的是小鸭子,小鸭子是黄的!”代文修与左观棋争辩,在“小”字上咬重了读音。 这东西绣的那么丑,除了颜色能看清楚,其余的全靠盲猜。 “可这不是鸭子,是朵花儿,是一朵黄色的花。” 左观棋说着,两手腕并拢,手掌张开,放在下巴底下,呲着两个大牙,笑的开心。 代文修:“……” “把你的牙收回去。”…丑到我的眼睛了…… 代文修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后者也不在意,埋头绣下一个丑东西。 “王爷王妃,靖王殿下过来了。” 妙若肩膀落雪,抱来了几支腊梅,将它们插在作案的花瓶里。 三皇子远在西南边塞,四皇子年前就被赶去了封地,左观棋又在府里过年,宫宴上,能到的只有两位皇子。 左峥百无聊赖,好不容易挨过了宫宴,便带着王妃和女儿一同来到了睿王府。 “哥哥!”左观棋推着代文修到了内室门口,再也没有往外多推一点儿。 “看什么呢?我可没给你带好吃的。”左峥横着眉,抱着嘉儿转了一圈,示意自己身上确实没带东西。 “别听他的,在妾身这里。” 靖王妃郑氏紧随其后,贴身婢女熟练的递上一个食盒,由一旁的生若收走了。 “刚才我们二人还无聊的很,这会儿屋里可算是热闹了。” 代文修终于不用看左观棋绣那丑陋的东西,这会儿高兴还来不及。 “我们顺路来看看,上月末事情多,好些时日没过来了。” 左峥将嘉儿放在榻上,把包裹她的斗篷给褪去了。 “那棉袄也脱了吧,屋子里热,她又闲不住。”代文修道。 郑氏摸了摸女儿衣服的厚度,果断将外头的袄也抽去了。 嘉儿挣脱了束缚,郑氏一个没摁住,她就跑到了榻里侧,照着窗台上的花瓶走去,左观棋将自己的鞋甩掉,跳上床,紧随其后…… “莫要管他们,让他们玩儿吧。”代文修道。 内室地上铺了地毯,床榻均铺了厚实的褥子,就是为了防止代文修摔了磕了,甚至屋里明面可见坚硬的角,也都被包了起来。 “明日可就是你回相府的日子,你的身子如何了?”左峥道。 “原本差不多了,但这两日下了雪,华景说可以出去,但不能时间过长。” 代文修这边说着话,那边还要看着左观棋,恨不得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时间不能过长……那是能出去多长时间,相府定不如这里暖和,受冻两三个时辰肯定是有的。”郑氏担忧道。 “王妃不去。”左观棋在榻上转过头,一脸正色的给代文修说。 而嘉儿已经在他背后薅住了头发,小短腿试图蹬上他的背,拉着头发往上爬。 “哎呀!” 郑氏一脸惊愕,丢了手中的帕子,忙过去要把嘉儿抱下来,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可是个姑娘啊!怎能如此调皮!还去拽别人的头发。” 嘉儿话不多,人小不知道怕,坐在那里咯咯咯的直笑。 “你是如何想的?我也不建议你去,身体更重要,而且这事能让下人去办。” 左峥收回落在嘉儿身上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代文修的腿。 “那就让袁泽代我去看看吧,总归我这里也没有证据,不如让他们去套套话。” 盐引之事秘密勘察,连进度都不知如何了,他这是掀起的风浪最大,但没造成实际性损失。 若不是怕留有后患,代文修可能也不会特地调查。 “傅现也会过去,哪怕是敲打一番也好。”左峥道。 傅现就在门口站着神游,闻言,条件反射般抽搐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往日那般平静。 “对了,你那贴身侍从呢,去之前还能和傅现熟悉下。” 左峥环顾四周,他想起自己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那两位侍从,不禁有些疑惑。 “我让他们二人算账去了,而且过年又有不少官员拜访,顺便让他们盘点库房物品,现下应该还没有忙完。” 代文修虽不外出接客,但那些官员总喜欢有意无意提及到他,让他感觉烦躁。 后来,左观棋索性也不出去了,官员进门就只能见到贴身侍从。 谁都知道这是睿王府不想见人了,但还是有官员过来露个脸,哪怕只能见到下人。 “他们二人也见过,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左峥将傅现叫了进来,嘱托了他一些事宜。 傅现连连点头,因为左峥许给了他三日的假期,此时正兴奋不已…… “王妃!你看她!”左观棋传来不耐的声音,郑氏连连道歉,却手足无措的不知如何下手。 只见嘉儿坐在了左观棋脖颈处,两手抓着左观棋的两只耳朵,用力向后扯着,想让他站起来。 郑氏一去碰嘉儿的手,她的小手就攥的更紧,左观棋的叫声就更惨烈。 “去掰她的手指!”左峥轻叹了口气,留下干着急的代文修,去解决这事。 嘉儿不喜外人碰,下人只能无措的低着头站在原地,好不容易将她的手掰开,嘉儿不愿意了,张着嘴嚎哭,几乎要让郑氏抱不住。 “妾身带她下去,免的再惊扰了你们。”郑氏俯身作礼,拿了榻上的袄。 “跟着花若去书房吧,那里火盆也生的旺,屏风后有床榻,不用出门就能过去。”代文修道。 书房原本是不与内室通的,后代文修的公务都要搬过来,屋子里都无处可放,便请了工人打通。 除了经过外室时冷了点,其余与内室没有两样。 花若听见声音,立马进屋接过靖王妃手中的东西,引她去了书房。 第92章 相看两厌 “小的时候就这般闹腾,长大了可如何是好?” 左峥累的一脸汗,他也没有幸免,被自己女儿抓了两个坑。 左观棋耳朵破了皮,连鞋都没穿就下了榻,满脸不高兴的坐在地上,搂住代文修的腿。 “人和人的性格各不相同,她这样的性子,往后定不会有人欺负了她。” 隔着厚重的毯子,代文修都能感觉到左观棋胸口上下起伏,委屈的不能行。 “但也容易惹祸……”左峥苦笑着摇了摇头,最闹腾的小人走了,总算能喝到嘴里一口热茶。 “不说这个了。”眼前两人无法有子嗣,左峥突然觉得谈论这个不妥,便转移了话题。 “父皇最近的身子不太好,总是无缘故发脾气,你们抽时间可进宫看看,免得让他召见你们。” “是突然患的疾?” 永昌帝患病,代文修还未曾听说过,先前见他身体硬朗,即便患病应也不至于太过严重…… “算是吧……”左峥紧锁眉头,犹豫片刻,“我不太清楚,是商议国事时,才发现他在服药。” “也就是说这是你撞见的,不是他告诉你?”代文修道。 “对,父皇只说他劳累过度,补身体的药,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左峥撑着脑袋,想到这些事情就头疼。 原本只是永昌帝脾气不好,还以为他遇到了不顺心的事,百官询问过后,却都被堵了回去。 朝堂上,至今也没有官员知道,永昌帝不悦是因何原因而造成的。 “朝堂上既没有出现要紧的事,那会不会……是后宫?”代文修猜测道。 史书上,除了帝王的丰功伟绩,谈论最多了就是他的后宫佳丽,庞杂错乱的风流史…… “不好说,现在虽没了新入宫的秀女,但先前的嫔妃也不算少,我们去不了后宫,若真是后宫发生的事,父皇非要捂着,也很难知晓内情。”左峥道。 后宫嫔妃都不算受宠,只有曾经的柔贵妃坐享恩宠近二十年,如今没了她,便没了人制衡皇后,以至于她位分高,整个后宫她一人独大。 听到这里,左观棋抬起脸来,轻摇着王妃的衣摆,打岔道:“我想母妃……” 左峥低垂的眼眸,柔贵妃刚走的时候,左观棋无数次询问他。 “母妃去了哪里?我想她了。” 可他的解释是苍白的,只能无尽的推脱,甚至是避免这个话题…… “母妃在天上,她和我的母亲一样,这会儿都要准备入寝了……” 代文修温声细语,轻揉着他的脑袋,左观棋舒服的打了个哈欠,如大猫一般,又老实的趴了回去。 三言两语左观棋就被哄了过去,左峥看着他的目光,不禁有了些钦佩。 “不知得等到何时,至少雪化了,我才能正常出门……”代文修遗憾道。 “不过是趁着过年去看他,这事不仅我在调查,很多官员也十分不解……”左峥道。 永昌帝的心情与百官的命运牵连,他若是高兴了,即便犯了大错,也可能开恩一次。 但若是不高兴了,哪怕没有错处,也会被挑刺,指不定正触着霉头,一生的仕途就可能断送了。 “我去的时候会提前告知你,不用担心。” 代文修话落,靖王妃身边的婢女过来交代,“小主子已经睡着了,王妃让奴婢来问,何时回府?” “时间确实不早了,但外头的雪还没停,不如留在府里,让下人去收拾屋子。” 马车在雪路上不好走,外头的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代文修担心天黑路滑,还带着孩子。 大过年的,可别在路上出了事…… “多谢弟夫好意,但明日要陪你嫂子回门,再待下去便不合适了。” 左峥谢绝了代文修的提议,但他记得傅现要替代文修回相府,便把他留了下来,安排了住所。 —— 相府早就接到了睿王府的拜帖,因先前两次左峥夺府内下人之事,内宅妇女颇有微词,一听说来的是下人,根本没当回事,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可经过那事,代肃是看明白了,那被他遗留在后宅的儿子,算是攀上了高枝,已经不拿他当回事了。 可偏偏他不能像先前那样拿捏他,甚至要看他的脸色,好让自己在二皇子那里不受挤兑。 外头气温零下,即便加上还飘着小雪的天,也比不上车厢里骤降的冷意…… 袁泽和傅现分别坐在车厢的两头,一人守着一个车窗,仿佛旁边那人身上有疫病样,恨不得把自己镶进车壁…… 昨晚,傅现睡的地方,好巧不巧就是袁泽的隔壁。 袁泽正解决完一堆账本,困得要死,拖着疲惫的身躯如同死尸一般,往自己的住处挪。 与正要出去小解的傅现撞了个正着…… “你不长眼吗?”不过是出来如厕,傅现穿的薄,还带着满身的热气,就撞到了浑身冰冷的袁泽身上。 这里的光线暗,傅现又背光,袁泽一开始还没看出来是谁,但一听声音,他就认出来了,直接回骂。 “你跑那么快赶去投胎啊!怎么不再快点!我人都能被你给撞雪地里!” “我又没把你撞进去!光在你前面,你不知道看人!” 不过三言两语,两人谁也不让路,一个眼神结下的梁子,让他们记到现在爆发出来。 两人扭打在雪里,因第二日还要去相府,两人不约而同没有打脸,只照着看不见的地方踹…… 夜里的雪下的大,等袁恩看完账本回来时,就注意到住所门口有两个“雪人”打架…… 一时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偏偏那两人的衣物都是白色,让袁恩呆愣了片刻。 “干嘛呢!你们两个不觉得冷!” 袁恩分别给了两人一脚,那两人打的累,体力消耗严重,再加上冷意侵蚀的身体动作缓慢,很容易就被袁恩拎着后衣领,带到了走廊…… “你俩最好保证明日不发热,还能有力气去相府!”袁恩给了两人忠告,一点也未停留,砰的关上了门。 …… 马车停了,两人同时起身,差点撞在一起,然后又像是碰见什么脏东西般弹射分开,前后脚下的车…… 第93章 无非是嫉妒 “待会儿我进去,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干涉,要为了你家主子的安全着想。” 傅现两眼长在天上,丢下这话后,没等袁泽回应就进了府。 一进相府,两人端起来架子,一个比一个脸臭。 “我儿身体好些了吗?”代肃坐于主位上,桌案上是睿王府送的礼,下头站着的两个下人他都认识。 一个后面是睿王府,一个后面是靖王府,他那个也惹不起…… “睿王妃身体欠佳,冬日更是卧床不起,就连宫宴也未曾进宫,大人难道不知吗?” 傅现冷脸,身姿犹如松柏样挺拔站立,他只在主子面前卑躬屈膝,对待旁人只是做到,不为主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代文修受伤以来,相府从未过问,前前后后的治疗只有华景一人奔波,然后就是左峥给他送的补药和侍奉的下人,以便他的恢复。 就连刚上任时,秘书省的官员虽有不满,但碍于代文修的伤情,也不少人去探望过。 只有代文修母家,从始至终没有一点动静…… “这段时日以来,公务繁忙,而他又早早上任了秘书监,不常在王府,便一直耽搁着……” 代肃虽是坐着,却不如站着的那两个人从容,明明是他的身份高,却要经受两个下人的盘问。 “是吗?没想到丞相的公务是要比王爷的还多啊,王爷尚且能抽出时间,可丞相大人不能……” 傅现挑了半侧眉,看了眼袁泽,故作疑惑道。 丞相怎能与王爷相比,代肃激动的正要起身反驳,就听旁边的袁泽说。 “你不知道的多了,你又没做过丞相,怎么能知道其中的艰辛?” 袁泽面色冷淡,几句话说的诚诚恳恳,代肃的心刚放在肚子里,就听他话锋一转。 “大人也是很关心睿王妃的,要不然怎会知道,他援助了水患之地的灾民?那可是连睿王爷都不知道的事……” 袁泽淡淡扫了眼瘫在椅子上的丞相,阴阳怪气的与旁边傅现一唱一和,将代肃的脸色吓的苍白。 “我不知道这事是秘密进行的!”代肃终于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一瞬,他就想到为何包思文无缘无故与他饮酒了。 想必是来套自己的口信,而他喝酒一向断片,最后说的什么话也不记得,代肃立马起身,让人将嫡母请过来。 “我是听她说的,想着这也算好事一桩,告知天下,也算是为他积了德……”代肃面色痛苦,不好分辨是真是假。 嫡母孟氏来的很快,她在这两个下人进府时就知道,小厮去找她时,她就正在往这里走。 屋里的气氛凝重,但她好像未曾发觉,代肃的背有些佝偻,傅现行礼敷衍,即便低了头,也显得趾高气扬,孟氏看见就着了火。 “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下人,王府就是这样教的?基本的礼数也做不好!” 傅现也不恼,他礼数做的确实不好,但够用就行,由不着她来挑毛病。 “属下自幼跟随靖王爷在宫里长大,礼数是宫中嬷嬷教的,属下也就是这样学的,若觉得属下无礼,大可去质问宫中的嬷嬷。” 论起礼数,宫中的礼数是最严格、最全面的,嫡母孟氏很少接触外男,没有机会见左峥,就不认识傅现,只以为是睿王府教出来的侍从。 现如今质疑他,可不就是质疑宫中嬷嬷教人水准,而且傅现还是常伴于皇子身边的侍从,礼数学的是不可能差的。 岂不更是质疑宫中嬷嬷认人不清,什么样的人都能送给皇子贴身侍奉。 孟氏冷哼一声,她虽也看不上靖王,但却不敢在当下惹他,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盼着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好带给儿女好前程…… “话那么多做什么!”孟氏还没走到榻前,就被代肃训斥了一句。 “您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下人妾身也说不得了!” 孟氏脸上毫无委屈之色,一副要给代肃理论的样子。 孟氏出身侯府,比代肃出身高了太多,代肃面露不耐,但又碍于她的母家,不得不放缓的声音安抚。 傅现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性子,但这会儿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不愿在这里浪费时间。 况且他的事情还很多,比如要怎么规划那三日的假期…… 只见他轻咳一声,发觉那两人并没有注意自己,便提高了嗓音。 “家长里短的事,就不要告知属下了,王爷不会感兴趣的。” 简而言之,王爷不会对你们的家事感兴趣,也不必在我面前说那么多,但我依旧都会告知王爷,所以一会儿你们说的话可以注意点…… 孟氏住了声,阴冷冷的剜了眼傅现。 代肃也终于回归正题,上前就质问孟氏,“你是不是派人去跟过文修?” “妾身找人跟他作甚?”孟氏有那么一瞬间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可这一切逃不过紧盯她的袁泽。 “那你为何要说,文修派人救济了灾区?” 代肃提高了嗓门,孟氏明显愣住,不懂他为何要这样问。 “他自己做的事!妾身不过听说了而已,你至于吗!” “你听谁说的?”袁泽道。 事情是从他手中泄露的,回京之前他竟一点也不知。 “你也配来质问我!”孟氏气的站起身,将榻上的桌子推倒在地。 “是!我是派人跟过他!不过是想看他过的如何!想看他过的一地鸡毛,我才高兴!但是他过的比我想象中的好!后来我就将人给召回来了!” 孟氏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去看代文修的笑话,毕竟睿王府传出代文修受了重伤,对她实在是有吸引力。 想想他落魄无助的样子,在与自己的儿子做对比,心里就无比满足。 “就是你派的人告诉你的?”傅现与袁泽对视一眼,疑惑道。 那人应该是跟着袁泽去了灾地,不可能还在京城服侍主子啊…… “那又如何!”孟氏说完。 一想到那受了重伤,差点没命的人竟然活了下来,还拿着睿王府的钱去救济别人,心里就堵的难受。 即便那些救济灾民的钱不是她的…… 第94章 听错话的一天 傅现没有找到那跟着代文修的小厮,听说是家中老母病逝,要回去处理后事。 两人见也问不到什么了,便将相府的补品以“睿王妃身体孱弱为由”,全部给敲打走了。 代肃虽痛心,又无法拒绝,只能看着两人像强盗般,将库房的补品搬空。 两人来时,那礼品就袁泽一人拿着足矣,两人走时,四只手上挂满了上好补品,可谓是满载而归…… 傅现压不下上扬的嘴角,袁泽也心情甚好,从未觉得相府的门匾如此清秀,即便两人同处一个车厢,也没了来时那么冰冷…… —— 刚下的雪总是松软无比,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常更冷,代文修待在内室几乎要发霉,最大的限度就是拉开纸窗,去看院里的景色…… “王妃!你看我又拿了什么!” 左观棋在窗子外,他捧着一个小雪人,飞奔到窗子前给在内室的代文修展示。 由于屋里铺了地毯,为了避免下人将雪带进屋内,将地毯踩湿,便要求在进入内室时,必须将湿鞋换去。 而左观棋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那鞋是脱脱穿穿,很快就烦了。 到后来干脆脱了鞋,只穿着足衣进屋,被代文修逮着骂了好多次也不改…… 只要他一骂,左观棋就向外跑去,代文修又追不到外面,便让袁恩在门口守着,不让左观棋进屋了…… 于是,左观棋想要给他说话,就只能来到这个窗户前…… “这脖子上的东西,怎么那么像妙若的银镯子?” 代文修仔细盯着小雪人,除了那用豆子花椒做的五官,就属脖子上的物件让人无法忽视。 “就是她的啊,我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给它穿衣服,就把妙若的镯子拿过来了。” 王府的下人虽过的一般百姓好,但这样的银镯子也是要她们自己攒钱,然后去置办的,一丢就是几个月的工钱。 “去还给她,这是好几月的工钱!” “那小雪人戴什么?” 代文修:“……” 左观棋睁着纯净的大眼,一脸认真的询问他这个问题。 “你看你身上这件外衣,让妙若剪了去,给你的小雪人做衣服。”代文修淡淡道。 那衣服是左观棋早上穿的新衣,代文修肉眼可见,那衣服从平整干净变得肮脏不堪。 明明是黑色镶银线衣摆,却能毫不费力的看见上面沾满了泥水,左观棋蹲在雪地里玩雪,衣摆就在雪地里翻滚,以至于大半外衣都是湿的…… “唔……那我穿什么?”左观棋歪了歪脑袋,抖掉了自己外衣上的雪,将小雪人放在了窗台上。 “换身新的!” “非要换吗?” “对!” 脏死了!代文修扒着窗台看了眼左观棋惨不忍睹的鞋,不由黑了脸,收回了目光。 左观棋拖着脚,慢吞吞的朝内室走来。 袁恩拦下了他,代文修转动四轮车来到门口,见左观棋的衣摆甚至能拧出水。 “把外衣一并脱了,不要带到内室来!”代文修说完,就转动四轮车离开了门口。 左观棋在门口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似是有些不理解,为何王妃要自己在门口脱衣服…… “奴才下去拿衣物,王爷进去吧。”袁恩把左观棋的外衣褪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后,便退下了。 “不是都脱了?”左观棋喃喃自语,然而没人回应他。 他看着自己看看外头的天,觉得自己能扛得住外面的温度。 即便袁恩不在,他也能把自己脱的只剩一条亵裤…… 外头时不时吹来几阵冷风,左观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拽着亵裤的裤腰,愣愣地看着它…… 脱不脱…… “怎么还没进来!要在外头冻多久!” 屋里传来暴躁的声音,左观棋哆嗦一番,后面就是未扫的积雪,可不冷的透彻。 代文修在屋里倒了热茶,桌上还放着一个汤婆子,他早就注意到左观棋玩儿雪冻红了手,正好叫他进来暖暖。 “王妃~”左观棋的声音有些颤抖。 代文修心下无奈,都是你在外玩儿雪冻的,说了要带一个手套还不听…… 他端了桌上的热茶,缓缓转过身…… ! “你、你这是干什么!” 代文修瞪圆了眼,差点将手中的茶给洒了。 只见左观棋穿着亵裤,两臂抱着自己,眼神湿漉漉的看着他。 茶盏急忙被扔在桌上,热茶溢出杯口,淌到了桌案上。 “嗯……我冷……”左观棋可怜兮兮的叫唤着。 “不穿衣物,冷的可不就是你吗!快过来!” 代文修将自己腿上的毯子抖开,围在了左观棋腰上。 内室的火盆虽多,但也撑不住穿的如此单薄,何况左观棋还在外玩儿了一圈…… “袁恩呢?怎么把衣物给脱完了!”代文修让左观棋坐在榻上,榻上有薄被,也能缓解一二。 “他去拿别的衣物了,我自己脱的衣物!”说完,左观棋还有些小骄傲。 谁让这衣物是自己脱的,可不就得邀下功…… “干嘛要脱了?不知道冷吗?”代文修无奈道。 立马叫了下人将里衣也重新拿一套…… 左观棋眨巴着两只眼睛,“不是你让我把衣服脱了,不要带到内室来?” “我是说外衣!外衣不要带到内室!”代文修叹了口气,无奈望向窗外,稍作平息。 “你这样感觉不到冷吗?在外面脱鞋,只是为了防止雪水被带到屋里,包括你的外衣也是,不是为了给你找麻烦,才让你脱的……” 代文修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给左观棋解释。 他活了二十七年,就没有这么无奈过,不光体验了把做人妻的感受,还附带体验了把养子的“乐趣”。 “唔……那就是不用脱。”左观棋得出结论。 也不算不对,但代文修就是感觉他没理解,只听到不用脱几个字…… “唉…对……一会儿把姜汤喝了,别发了热……” 代文修不知说什么好,催眠着自己,他和别人不一样,和他相处,必须要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不要急躁不要生气,因为生气急躁通通都没有用…… 第95章 被砸的心甘情愿 一碗姜汤下肚,左观棋苦着脸,恬不知耻的要王妃擦嘴。 代文修也就能忍,面无表情拿着帕子,用了大力,随意在左观棋脸上抹着,甚至将他的嘴擦破了皮…… “王妃……”左观棋舔了下出血的嘴唇,莫名其妙盯着代文修傻笑。 “别叫我。”代文修收了帕子,想不到他有什么开心的,眼都眯成了条缝。 本来就傻,出去冻了冻更傻了,怎么教聪明那么难,更傻一步却轻而易举! “一会儿天就黑了。” “然后呢?关你何事?” “黑了就看不见雪了……” 左观棋捏着嗓子撒娇,代文修只觉自己耳朵受到了污染。 “你这是还想出去玩儿雪?没玩儿够?”代文修尾音上调,带了些压迫感。 左观棋刚换了干净的衣服,他扭捏的攥着袍角,半张脸缩在领子里,像是被抓到逃学的孩子。 只不过在代文修的压迫下,他不敢与之对视,眼神躲躲闪闪,不自觉朝窗外扫了两眼。 代文修看见他眼里的渴望,外头虽冷,但也不能一直闷着。 要不是自己出不了门,这会儿左观棋可能在下人或者左峥的陪伴下,去市集庙会玩了…… 有自己在的这一年,恐怕是最无聊的一年…… “可以是可以。”代文修刚出声,左观棋双眼放光,腰背都挺直了。 “但是!明日就不行了。” 刚挺直的腰又软了回去,左观棋声音也绵绵的,可怜巴巴的询问道:“为何?” “这雪冻一夜就硬了,团成雪球来玩,是能砸死人的,明日得扫了去,否则若是化在门口,就得踩着雪水度日,还容易滑倒。” “哦。”左观棋似懂非懂点点头,欣然接受了这个要求。 他犹如被放飞的鸟雀,迫不及待的朝雪地奔去,代文修停在原地,看他离去的身影,仿佛看见了曾在相府的自己。 兄长不能挨冻,他每次去院里玩儿雪,兄长就站在檐下看着他,偶尔还伴随着几声轻咳。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共情了兄长当初的感受。 是那种孤寂无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随时被抛弃却孤注一掷,妄图飞出这一角天地的拙鸟…… “王妃!”左观棋阳光开朗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不是在外玩儿雪吗?难不成又给我看他堆好看一些雪人? 代文修透着窗子往外看,却不曾见到左观棋的身影。 “王妃陪我一起在外头玩儿!” “我不能……” 代文修话说了一半,就见到左观棋手里抱着兽皮做的斗篷,光着脚蹦到了屋里,由于跑的太急,斗篷的一角都耷拉在了地上。 “你这是哪儿来的?” “嗯……好像是舅父的……” 冬日边关降雪,这是驻守边关将领的御寒之物,左观棋好不容易才从母妃遗留的物件里找到。 这兽皮做的斗篷,沾满了边塞的沙砾,浸染了将士的血液,虽然破旧,却异常暖和。 左观棋见到它时,它就团做一团垫在箱子地下,还以为给扔了…… 其实年前就把它给找到了,但这玩意儿太脏了,花了大功夫清洗,还花了不少银子,才算能入眼。 “我怎么不记得有?” “就在箱子底下压着,远看上去像长毛的破布,你要看见估计就给扔了……” 代文修:“……” 倒是不用表述那么清晰…… “你看洗干净了。” 左观棋递给他看,也不知什么动物,毛色黝黑发亮,里侧一层细绒,能盖着整个身子。 代文修犹豫着没有说话,他确实好久没在外长时间待着了,可外头还刮着风,又到了化雪的时候,天怕是会更冷。 “你试一下,若是感觉冷了,就立马叫我!” 说着,左观棋把斗篷摊开放在一榻上,又把四轮车上的代文修抱起。 “干嘛?” “我把你裹进去。” 代文修被放在兽皮斗篷上,斗篷将他裹了一圈,围的密不透风,连手都抬不起来,若是在绑上绳子,他就是被裹得严实的粽子。 左观棋围着他看了看,觉得少了点什么,忽然凑近了他的脸。 代文修被吓了一跳,后又觉得头皮一松,发冠被摘了下来,长发散落,垂在了肩头。 斗篷向上拉了拉,代文修感觉屁股下的衣物都被带了上去。 那斗篷从头裹到脚,代文修只露了一张脸,扭个脖子都费劲,被放在四轮车上时,臃肿的堪堪卡了进去,四轮车要是有嘴,就该骂人了…… 阳光反射在雪地上,代文修一出门,就感觉到了刺眼,下人都在别的院里忙活扫雪,袁恩也给派去了,这里就留了两个婢女。 代文修感觉自己像头黑熊,与周围白皑皑的积雪格格不入。 啪…… 雪球砸落在他胸前,顺着斗篷滚落在地。 “冷吗?” 远处左观棋笑盈盈的捏着雪球,看那架势,只要代文修说句不冷,那雪球就会再次砸在身上。 “不冷……” 还很暖和…… 兽皮密不透风,隔绝了外头的冷意,他怀里的汤婆子发热,同样把这热量阻断,输送到了全身。 果不其然,下一瞬雪球就落在他的肩部,雪球团的不实,散了一身。 这不公平! 自己手都出不来,岂不是任由他拿着雪砸自己! “你把我当靶子吗?我又碰不到雪!你一个人玩儿不无聊?” 等我腿好了,看我不追着你砸,不把你埋雪里,我过不去那个冬天! 代文修试图将手抽出来,可一碰到外头的冷风,又不甘心的缩了回去。 左观棋似乎刚想到这层,屹立在原地思考一瞬,就把代文修丢下,不知往哪里跑了。 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沙包,外加一副皮手套。 左观棋的手钻在斗篷里,给王妃带好手套,才掀开了一点斗篷,只让他露了一只手。 “你拿这个,这个不凉。” 左观棋刚收拾完,正打算离去,沙包照着他的脖子扔了个正着,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第二个就砸了他的脸。 “你等等!我还没准备好呢!”左观棋捂着脸背过身,沙包就都砸在了他背上。 “帮我捡起来。”代文修淡淡道。 若不是看见他扔的这一地沙包,还以为他对这事也不感兴趣…… 结果,左观棋捡一个,代文修照着他扔一个,他就只能继续捡…… 直到代文修手酸了,左观棋才逃出这个闭环…… 第96章 后宫子嗣 入夜,袁泽和傅现回来了,不像是从相府回来的,倒像是赶集回来的。 代文修瞧着面前的战利品,难得心情舒畅,给了两人赏赐。 “那跟踪的下人,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等有了消息,再来告知王妃。” 傅现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他的语速很快,还等着回靖王府复命。 不知为何,代文修总觉得此事凑巧,那下人能不能找回来都是个问题。 “好,若是人手不够,袁泽也可过去帮你。”代文修道。 两人也算熟悉过了,两人办事总比一人的效率高,代文修如此和谐的想。 “那……那便不必了,人手够,不需要他。”傅现淡漠道。 一旁袁泽斜了他一眼,冷言冷语表示傅现能力强,一个人就够了,不用安排任何帮手。 还特意将“任何”二字咬的重了些…… 累死他…… 代文修感觉两人有些不和,担心是不是在相府出了事。 为了让代文修不担忧,两人立马否认,露出了战略性微笑,比面具都假的脸,在昏暗烛光的加持下,骗过了代文修。 这事暂时搁置,很快天气回暖,代文修慢慢脱了身上的厚重的衣物。 在立夏之时,他的右腿终于使上了劲,即便只能动一点,完全不灵活,好歹能控制住了。 “王妃已经可以试着站立了,但是应该站不起来,得让人托着,两脚必须使劲踩地,练习承重。” 华景的心情舒畅,他总算是熬出了点头,作为一个太医,他比任何人都想让代文修赶快恢复。 代文修的腿没有任何动静时,他甚至比本人还要急,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一天翻八百遍医书,只要有一点办法,就马上用在了代文修身上…… “我还以为能动了,就可以走了。” 代文修靠在榻上,在被子底下蜷着脚指头,蜷的累了就在张开,反正也没人看见。 “能站稳才能走稳,站都站不稳,怎么迈步去走?”华景感觉自己说了八百遍恢复历程,但每次都得重新解释。 “那他还需要喝药扎针吗?”左观棋道。 “汤药不必喝了,但针还是要继续扎,足底腿部的按摩也得继续……” 左观棋手上的力气早就练出来了,每日早中晚三次按摩,他都要比外头郎中的手艺好了。 要是哪天流落街头,还能有一技之长傍身…… “可现在他一按,我的腿就疼,除非让他收着力,那还能有效果吗?”代文修道。 原先他的腿没有感觉时,腿上磕磕碰碰,指不定哪里就会有淤青。 后来左观棋上手后,时常他按过的地方一排青的指头印,再加上针灸的针眼,一双白皙的腿看着惨不忍睹。 “嗯……疼的话就收着力,也有用的,没必要按那么狠……”华景道。 他曾经叮嘱过左观棋,按摩不用使那么大力,但好像他没听,要不然腿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淤青。 “那为何之前没觉得那么疼,越往后越疼?” 代文修每次感觉疼,左观棋就说他用了和以前一样的力,可明明疼到想扇他,又不觉得他不该会说这样的谎。 “疼才是正常的,您的腿本身就在慢慢恢复,先前的感觉迟钝,您感觉不到那么大的力气,就感觉不到疼。 可如今您的感觉慢慢恢复,再用那么大的力气肯定会感受到,腿上的淤青就是最好的例子,一般人被按摩身上是不会有淤青的……” 华景哭丧着脸,他感觉自己被一双狠厉的眼神扫视着,看不见的气压掐着他的脖子。 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两腿都有些发软,再一次把注意事项复述了一遍。 “我还以为是它又出了别问题……” 代文修了然,抬眼就发觉华景又在哆嗦,自己又没怎么样他,他这么胆小,是如何在宫里混那么长时间的…… 送走了华景,代文修当即就想下床,尝试一下站立。 左观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一惊,赶忙上前揽住他的腰。 “干嘛呢?我把车推过来。” “不用,我试一下站立。” “那我让人铺个垫子。” “地毯又没撤,摔了不会疼的。” 代文修执拗的要起身,左观棋要是不在他身边,他就一人扶着桌子站,搞得左观棋精神高度紧绷,搂着他的腰更紧了些。 他的腿没有伸直,自己就能感觉到腿部的无力,根本不敢松开支撑的手,只要他的胳膊稍微撤些力,估计立马就能跪在地上。 “不行!我的腿根本没有力气。” 在代文修说“不”字的时候,左观棋已经搂着腰将他提起,以防真的摔了下去。 “华景说了,只是让你尝试,没让你立马站起来。”左观棋安慰道。 哪怕从始至终没有松手,代文修也感觉到腿部累的轻微颤抖,连两个竹竿都不如。 “照这个速度,今年我都不一定能上得了朝。”代文修缓了口气,淡淡道。 前些日得到左峥的消息,相府泄露他行踪的下人,早在离府时就死了。 而且那时候袁泽遇见那瘸子没几日,断然不可能回的来,而且那死的下人也不瘸,中间定是有人递信。 “上朝好玩吗?” 左观棋呆呆傻傻,若是代文修说句好玩,他恐怕就要跟着一起上朝了。 “还行吧,能听见很多新鲜事。” “哦……那我也要去……” 就说他也喜欢跟着,代文修没当回事,反正时间还早,等能走了再说吧。 —— 这天夜里,左峥趁着夜色敲开了睿王府的门…… 代文修都要睡着了,又被守夜的袁泽叫起,简单披了外衣,就被袁泽推到了外室。 “大皇兄比我要大着一岁,观棋是父皇子嗣中年纪最小的,比我小着四岁。 这期间加上皇姐,一共有六个孩子,可从观棋以后,后宫再无子嗣,甚至没了有孕的嫔妃……” 代文修还没睡醒,左峥兜头盖脸的一番话,将他砸的迷迷瞪瞪…… “什么?这怎么了?”代文修脑子还在床上,下意识张口问道。 “你不觉得蹊跷吗?为何自观棋以后,十八年来,后宫没了能怀孕的嫔妃。” 第97章 另辟蹊径 后宫嫔妃一个不怀,可能是她的问题,可连续十几年没人怀,那就是……皇帝的问题…… 代文修瞬间清醒了很多,皇帝有观棋的时候,年岁也不大,不会无缘无故出问题,即便出了问题,每日请脉的太医能不知道? 只能说明有人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帝身上下手。 “父皇没有怀疑过?这时间可不算短。” 换到寻常人家,两三年还没有怀孕,早就寻郎中来看了,即便多数男子好面子,隐疾不愿承认,也会偷摸私下去敲医馆的门。 “他就算怀疑过,也不会大肆宣扬,只会把这件事给隐下去,避而不谈。”左峥道。 “嫔妃没有子嗣,便少了人争权,对我们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能让左峥趁着夜色过来说的公务,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确实,但相应的,对父皇下手机会更多的,也在后宫。单按子嗣来讲,后宫获利的应是皇后,但也不排除母妃。 可后来,前朝没了母妃的势力,那皇后的母家没了人制衡,这样一来,受利一方就只剩了皇后。” 永昌帝虽没老到卧床不起的时候,但他几个儿子都长大成人,有的已经有了子嗣,正是蠢蠢欲动的时候。 甚至朝堂上,已经有官员站了队,提前表忠心。 “皇后?她若是倒台了,左璃岂不也受影响?那年前边塞打了胜仗,父皇都没有表示,可是因为这个?” 代文修瞬间就将两事联系起来,即便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也下意识认为此事是皇后做的。 左峥摇了摇头,这样明显的事后宫太医没有诊出,定是大部分都被收买了,即便收买的没有那么多,其中常给皇帝把脉的也肯定有问题。 “父皇那里只有猜测,他身体的问题是华景把出来的,几乎可以确认是皇后干的,但左璃还在西南边塞,他手里有西南军的兵权,现下还不能发落。” “那此事可就辛苦兄长查证了。” 无非是人斗宫斗,代文修听着不关自家什么事,反正最终目的是想把三皇子扳倒,便想着将袁泽派出去,去收取左璃身边的情报。 “其实…这些我只告诉你结果便可,但因着此事,我总怀疑观棋当初中毒,不只是婢女的失误,而且当初处罚婢女果断,让我感觉有些草率,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这会儿的左观棋在床上呼呼大睡,左峥虽没见到,但时不时会往内室看几眼。 他可就这一个弟弟,那么小就出了意外,若这真是被人陷害的,左峥恨不得去挖了她的祖坟。 “那兄长的意思是让我另查此事?” 代文修听过左观棋中毒以来的来龙去脉,详细到每一个环节,乍一听这就是个意外,即便细想,每个环节也都有合理的解释。 但总就是感觉实在太巧,其中哪怕出一点意外,左观棋都不可能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对,而且也要多套观棋的话,那时候他毕竟七岁了,独自待在屋里的细节只有他知道,或许他还能想起些什么……” 左峥曾经也试过套话,但左观棋每次都不配合,时常说了一半就跑掉了,谁的话也不听。 只要涉及到左观棋的事情,左峥是恨不得张翅膀飞到睿王府,代文修也能理解,他若是有一天知道自己兄长是被陷害而死的,估计也会发疯。 “观棋现在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平时情绪稳定正常讲话的时候,与常人无异,而且他在府中过的也挺开心,兄长不必太过担忧了。” 代文修说的是实话,尤其是他身患重伤以来,左观棋对他的关心只多不少,所作所为挑不出什么毛病。 很多时候,代文修都有左观棋已经不傻了的错觉,至少他没有再往棺材里躺,没有用口水写字让自己看。 没有…… ……代文修想不出来了。 总之!比以前好了太多……吧…… 左峥自有感觉,往常左观棋闷了,还时不时来靖王府,现下的情况是越来越少。 有时候他来了,左观棋都带看他一眼的,足以证明代文修将他照看的很好。 左峥正准备离去,左观棋顶着一头杂乱的毛,出了内室来寻代文修了。 正如左峥所想的那样,左观棋眼里完全没有他,直愣愣朝着代文修的四轮车走去。 即便代文修没法将他抱住,他也会想办法挂在四轮车上,对自己的体格完全没有正确认知。 “回去吧,我自己会走,不用管我。” 左峥瞥了眼宛如巨婴的弟弟,不由盘算着府中那些物件可以给代文修做补偿…… 待人走后,袁泽进屋要将左观棋拉开,左观棋感觉到不适,反倒把轮椅拉的死紧,代文修无奈之下,只得让袁泽出去,自己解决。 拉扯中,原本还趴在他腿上的左观棋,如今已经面朝着他跪坐在了腿上,撅着屁股把上半身靠着他,以至于代文修被夹在他和靠背中间…… 虽然左观棋的腿没压在代文修身上,可重量全在四轮车上,代文修把手搬疼了,都没有转动的了四轮车…… “醒醒!你这个姿势不难受吗?你不难受我难受啊!快起来!” 左观棋的头死沉,压的代文修的肩头,胳膊都抬不起来,另一只能抬起的胳膊便揪住他的耳朵,抬不起的胳膊掐他腰上的软肉。 这要是再不起,他就要被闷死了…… “唔——”左观棋发出几声呓语,扭动着身子把头靠在代文修另一个肩头。 代文修怎么拍都不动,还差点被左观棋拽住了手。 你不动就别怪我出招另辟蹊径! 于是,代文修伸手往下,两指捏了一点皮,猛揪左观棋的大腿根部…… ! 那一阵疼痛,左观棋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以为自己被暗算,以后要不行了…… “嗷呜…………” 左观棋捂着那里,直接从四轮车栽下来,他跪坐在地上,面露惊恐的向上看去。 只见坐于四轮车上的王妃淡定如旧,好像不太关心他那里…… 第98章 般配 代文修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四轮车慢慢回到内室,留下坐地上,脑中混乱不堪的左观棋…… 他死也想不到,自家王妃能去那儿偷袭啊…… 左观棋有苦说不出,夹着腿距离四轮车三步远走,待代文修上床后,心里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才鬼鬼祟祟的慢慢爬了上去。 正好,代文修翻身看到了他,左观棋吓的一惊,尴尬的笑了笑,抱着腿缩在了一个墙角,还不忘把被子一角拉过,慢慢挡了上去…… 代文修看着好笑,把自己那里的床幔一拉,蒙着被子去睡了。 左观棋还没缓过神,或者说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他这边的烛火还亮着,等代文修呼吸平稳后。 他慢慢往床边烛火那里挪去,确认代文修已经睡着后,掀开被子,自己往下看了看…… 呜呜呜……红了…… 这夜注定难眠,左观棋搂着被子的一角,靠着床头坐了一夜,满脑子都是…… 要是王妃不喜欢它怎么办…… —— 这日,休沐在府里的代文修无所事事,自从那夜掐了把左观棋后,左观棋就变的有些奇怪,再也没有过光屁股上床的时候了。 一夜之间,左观棋就学会了羞耻为何物,有时见了他都会挡几下,让代文修甚是欣慰,心里隐隐还有些成就感。 “观棋,你当时中毒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代文修边夹核桃,边给左观棋搭话,剥下的核桃仁都到了他肚里。 “就是感觉恶心,脑子雾蒙蒙的,总想靠在母妃怀里睡觉。” 左观棋嚼着王妃喂来的核桃仁,手里掰着核桃皮玩儿。 “睡醒了呢?你感觉身体如何?” “嗯……就是没有力气……” “没有觉得自己背书比以前慢,或者理解不了旁人说的话?” “……没有啊,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但后来很多人都说我中毒,毒傻了……” 左观棋说着,还时不时瞄代文修手上的核桃仁,两眼纯净无杂质,那眼神说是一个两岁的孩童也不为过…… “你感觉难受的时候,没有婢女守在身边吗?”代文修问了半天,除了过程知道的更详细以外,一无所获。 “没吧…那个时候我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母妃抱着我,但我太瞌睡了,没理她就又睡着了。” 左观棋两眼上看,仔细回忆着当时的事宜,提到母妃的时候,还面露失落,似乎是在懊恼自己当时没有给母妃说话。 “婢女未在屋里看守,看守的婢女直接承认了吗?” “不知道,好像所有照看我的都被赐死了。” 左观棋说完,就着代文修的手心,将几个核桃仁全部圈进嘴里。 照看皇子的婢女分着等级,不少婢女根本碰不到宫中的贵人,即便是连坐,也不该有这么重的惩罚。 而皇帝轻而易举就答应了,死那么多人的罪孽,最后却得左观棋背负。 “当初与这事有关的,岂不死了干净?”代文修沉声道。 “好像是吧。” 左观棋只以为王妃是关心他,才问这样详细,当然他也乐意告知。 看在他那么命苦的份上,再多一份怜惜也不过分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袁泽穿过花园,将手中的衣物奉上。 “王妃,衣物已经赶制出来了,看看合不合身。” “欸?还有我的吗?不是你要过生辰?” 左观棋本想摸下料子,就发现雪青色的外衣下还有一套黑色锦袍。 “寿宴上宾客来至,你也不能穿的太过随意。”代文修擦净了手,让人给推到了内室。 花若正在梳妆台前擦着一对冠,见两人过来,马上行礼。 “还未到夏季,王妃穿着的衣物还是不能松懈,寿宴那日,早些结束的好。” 花若将代文修的发冠拆去,在左观棋的帮助下,褪去了外袍。 “来的人不会很多,他们需得顾及我的身体,定是不会闹到太晚。” 代文修原本不想办这寿宴,可偏偏永昌帝提及了此事,大小官员一下都知道了,到那日拜访的人并不会少。 等他换了衣,左观棋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那件也套在了身上。 “这套也很般配,果然王爷王妃穿什么都好看!”花若刚给左观棋束了冠,看着在一起的两人,心中有莫大的满足。 般配! 左观棋迫不及待朝铜镜中看了看两人,虽然代文修是坐在四轮车上的,但依旧掩盖不了他挺拔的身姿。 “这个好看啊!那我们多做几件!”左观棋笑呵呵的对代文修说。 “都做成一样的作甚!你那衣服还不够多?!” 代文修两手夹住左观棋的脸颊往中间挤,原本还上扬的嘴角,撅了起来,看着有些滑稽。 正当两人把身上的新衣换下时,华景过来请脉了。 代文修的腿上的针眼就没好过,这段时日的扎针他都成了习惯。 但左观棋仿佛还没习惯,只要华景过去扎,他就会在一旁闭上眼,可又忍不住偷偷看,脸上的表情甚至比代文修的还要扭曲。 “都看了多久了?有那么害怕吗?又没有扎在你身上。”代文修微笑着,调侃道。 左观棋脸色微红,他就是看不得王妃身上一点伤口,哪怕知道这是在针灸,也不忍心。 “不害怕……”左观棋抿了抿唇,扣着衣袖喃喃道。 “你可别把那料子扣破了,为了给你做衣物,京城的布庄我们都能盘下来了。” 毫不夸张的讲,左观棋冬日所穿的衣服基本一天一换,当然也有一天两换的情况,还好代文修有先见之明,重新赶制了一回冬衣。 左观棋立马抚平了衣袖,心虚的收回了手,其实有些衣物他觉得能穿,不过就是洗的时候费力…… “扎完了?”代文修见华景收拾药箱了,可他腿上的针没有往常的多,便多问了句。 “还有脚上的,臣记得拿了不少针,怎么就没了呢?” 华景把药箱翻了个底朝天,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府里也有,我看看还在不在。”左观棋挠了挠头,还没等代文修说话,便出了内室。 华景一阵心惊,怎敢去劳烦王爷! 随后起身告退,马上追着左观棋也出去了…… 代文修全程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一脸茫然的又靠回了床头…… 第99章 生辰 好在代文修没有等太久,借着华景扎针的功夫,说起了自己尝试站立的情况。 “这是正常的,本来腿上就无力,您得借着旁人的力练习,力气都是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华景简单说了几个姿势,都需要旁人的帮忙,单靠自己恐怕早就摔的凄惨了。 “就没有自己能完成的吗?”代文修脸颊微红。 其中说的最方便的姿势,也是得左观棋拦腰抱着他,减轻他承受的身体压力。 可这样一来,他练多久,势必左观棋就得抱他多久,要不然就得摔,完全没得选。 “不可,王妃身体不够灵活,容易反应不过来,一个人太过于勉强了。” 华景脸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代文修扁了扁嘴,尽量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可我感觉不安全,屋里的棱角很多,即便被包住,猛磕一下也是疼的……” 左观棋坐在床尾,指着屋里被包裹的地方,虽不至于磕伤,但疼还是免不了的。 没想到左观棋能想的如此周到,代文修怔然,看着他的侧脸,若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思维,他也算有了个不需要操心的夫婿吧…… “若是觉得屋里危险,也可在温泉练习……” 华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代文修立马收起了乱飞的思绪,两眼疑惑的盯向了华景。 温泉? 不说旁的,温泉的水汽重,那里的衣物定是不能穿那么多的…… 代文修直起身,没等华景说原因,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嗯?为什么?”左观棋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直勾勾的看着代文修。 “……那里湿滑,不是更容易摔?”代文修随意瞎扯,企图堵住左观棋的嘴。 “你为什么要说能去温泉?”左观棋换了目标,质问华景。 华景被夹在中间,他仿佛听不见代文修的话外之意,哆哆嗦嗦的解释起来。 “不是在湿滑的地板上,而是去温泉池里,水本身就有托举的作用,能减轻您身体的负担,王爷也会轻松一点。 即便摔了,水也能起保护作用,不至于磕伤,而且温泉那里的温度适宜,也不必担心风寒……” 温泉里穿的衣物不多,减少了阻碍,更容易使上力,以便恢复…… 然而最后这条,华景实在是没敢当着代文修的面提…… 眼瞅着代文修的脸越来越黑,华景慢慢低下头,顶着巨大的压力,总算是将话说完了…… 听着完全是为了代文修的恢复着想,再这样专业的领域下,他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是咬着嘴唇生闷气。 左观棋像是知道代文修为何不高兴一般,也没表现的过于高兴,如往日般殷勤的给他揉腿,暗地里却叫人又把温泉拾缀了一番。 —— 因着代文修坐四轮车,而左观棋又撑不起大场面,所以这场寿宴,大多是左峥在给到来的宾客周旋。 左观棋就推着代文修到处晃悠,宾客都抓不住代文修的身影。 前一秒可能刚跟代文修说上了话,下一秒左观棋可能就把人推走了,不打一声招呼,没有一点预兆。 要是敢追上来,左观棋还会问上一句。 你跟着我干嘛! 所以这场寿宴,代文修也就露了露脸,其余的和他没多大关系。 从前无论是宫宴,还是代文修当值后的种种,两人表现的都非常和睦。 可还是有不少官员认为这都是给外人看的,不太相信这样的违背祖训的婚姻能够长久。 可这次亲眼看见两人,代文修脸上从始至终没有勉强的笑容,左观棋衣着干净,没半分肮脏,一看就是被好好对待过的样子。 坊间两人面上和谐的传言不攻自破…… 这样一来,代文修几乎是表明了自己会站在左峥这边,朝堂上支持左峥的官员,可谓是心情舒畅。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支持左璃的官员食之无味,心里打起了别的算盘……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天气一凉,代文修就被推到了屋里,饭菜也一并端了过来。 好不容易将宾客送走,左峥被灌了不少酒,被傅现扶着来到了内室。 “快去!别让兄长给摔了!” “没事,喝的不多……” 左峥的声音听着很平静,若不是他飘浮不定的步伐,恐怕真的以为他是个没事人。 袁恩距离门口最近,左峥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他浓烈的酒味,赶忙让候着的花若端醒酒汤。 “哥哥?” 待左峥坐下,也不知道左观棋怎么想的,上前去戳兄长的脸,被左峥无情打了手,又灰溜溜的缩到代文修身边。 代文修:“……” 活该…… “知道我已经站在你身边,那些官员都作何表情?”代文修轻笑道。 坊间对他和左观棋的传言,一直是五花八门,总归就是无人相信,他两人能好好相处。 不知从何时起,话本上围绕他们二人的故事繁多,可言论却不堪入目,大多都是贬低的,甚至会拿子嗣做文章。 更有离谱的话本写到,睿王府纳妾,那这个妾指不定是纳给谁的。 王爷痴傻愚笨,王妃又是一正常男子,服侍一个服侍两个,有什么区别,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景象…… 这些还是左峥偶然间得知的,若不是他看到街边的话本,想给左观棋带几本,还不知道坊间的传言竟然达到了这个地步。 代文修起初听到,气的脑仁都是疼的,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被编排在了话本里,还是一个秽乱王府的形象。 莫说其他的,他俩可直到现在还没圆房,真是冤啊…… “估计已经想法子给左璃递信了吧,我这里莫名多了一个帮手,哪怕实权低,但架不住地位高还有脑子……” 喝懵了的左峥再不管礼义廉耻,把鞋子一脱,瘫在榻上呈成“大”字形,还踢了一脚碍事的左观棋。 左观棋哼唧一声就想哭,被左峥眼神警告后,只得绕过桌案,委屈巴巴的往代文修腿上一趴,无声掉着眼泪。 代文修无奈的笑着,顺手用自己的衣物给他擦了泪,把沾湿的额发拨在了耳后。 “这仗还不知打多久,他们也不必这样着急,况且父皇身体康健,对立的太过明显,是容易被敲打的。” 第100章 长寿面 若是不出意外,这仗至少持续七年,他们若是表现的太过明显,反而是为了左璃铺路。 “父皇的身体……”左峥犹豫一瞬,疲惫的闭上了眼,最终没有说什么。 “兄长……兄长?” 半晌没有回应,代文修以为他睡着了,便让人收拾了间屋子,让他在府中休息。 可又怕他一动就醒,干脆留在了这里,让傅现把榻上的小桌子等零碎的物件收起来,好让左峥休息的舒服点。 “他在这里,我们去哪儿?”左观棋幽怨道。 虽然左峥睡的不是床,但也足够让左观棋怨怼了。 “去书房吧,那里的床也不小,我给你讲话本。” 代文修连哄带骗,算是把左观棋带到了书房,若是把他一人给扔在内室,恐怕下一秒他就会去抓左峥的脸。 “我不听,你给我讲别的。” 好不容易上了床,代文修挑的那个话本,左观棋都不满意,要不觉得不够新奇,要不认为太过无趣。 代文修没了法子,自己的生辰还要给他讲话本,想想就憋屈。 “要不你自己挑一个?哪个给你都不喜欢,你到底想听什么?” 代文修把选择权放在左观棋手上,自暴自弃的想,反正这些话本都是他写的,讲什么都一样…… “都不想听……”左观棋卷着自己一撮头发,并不想睡但又不想听无聊的话本。 “好,那我们睡觉。”话本被丢在地上,代文修放下床幔,挡下了大半的烛光。 左观棋心里空落落的,扭着身子依偎在代文修身边,后又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抓住了代文修的手。 “认床吗?怎么这般不安?” 左观棋手指微凉,代文修摸到了他手心的薄汗,以为他害怕着什么,便撑着身体翻身,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今天好多人在看你,明明我们都没见过,而且他们的眼睛看着我时,打量的我很不适。” 左观棋的呼吸扫在代文修的脖颈,他的语调有些恐惧,像是受惊的兔子。 今日府中的宾客不算少,代文修见了多少人,左观棋就见了多少人。 长时间不与外界接触,左观棋都快丧失与生人交谈的能力了。 果然这样的场合还是太勉强,代文修心里颇不是滋味,不由放轻了动作。 “他们只是看你过的好不好,往后,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宴请这么多宾客了。”代文修哄骗道。 “可这是你的生辰……”左观棋缩在被子里,突然又想到什么。 “长寿面!你还没有吃!” 原本面是有的,但与左峥交谈了一会儿,素面早就成了一坨,代文修随意挑了挑,面条都缠在一起,也就没了胃口。 左观棋一骨碌爬起来了,被代文修一把拽住手,又给拉到了怀里。 “不吃了,太晚了。” 左观棋的脸是砸到王妃胸口上的,抬头就能看见王妃微微张开的嘴唇。 他脑子懵了一瞬,随即又心安理得的把脸埋了下去…… “可生辰一年只有一次,还是要的……” 毛茸茸的脑袋颇为沉重,在胸口蹭来蹭去有些痒意。 “都快过亥时了,再把下人叫起来做好面,也吃不上了。” 往常这面,一般是母亲给做的,自从她去世后,代文修就再也没吃过亲手擀的面,长不长寿的,好像也与他无关了。 “不行!得吃!那可是要王妃长寿的!” 左观棋竭尽全力将自己的脸拔出了温柔乡,从代文修身上翻下,扶着床头找鞋穿上。 “这是干嘛!”代文修也不得不起来,但跟不上左观棋的穿鞋的速度,只得在后面叫着他。 可左观棋似是怕他再劝阻自己,穿了鞋就溜到了外面,吓的袁恩一惊,还以为发生了何事。 “快看着王爷去!” 代文修披了件大氅,转动四轮车来到门外,可外头早就不见了左观棋的身影,花若听到了动静,也匆匆到达了廊外。 花若见自家主子望眼欲穿,实在有些可怜,终于忍不住道:“要不我去寻一下王爷吧。” 下人也没叫起,也不知左观棋去捣鼓什么了,好在袁恩跟了上去,应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思及此处,代文修收起了眼神,摆了摆手让花若推自己回书房。 “把床边的烛火点燃吧,还不知何时要回来。” 代文修没有上床,反而坐在一旁的榻上,将扔的四处散落的话本捡起,花若在跑趟去放回书架。 也没等多久,外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脚步声中带着些许轻快与迫不及待,代文修脸上染了笑意,朝门口望去。 只见左观棋端着一瓷碗,小心翼翼看着碗的同时,还要分心看清脚下的路。 旁边是袁恩掌灯,暖黄色的灯光将左观棋的脸庞,衬的更加柔和。 “长寿面正适口,你快点吃吧!”左观棋憨憨笑着,把带着汤水的面推到代文修面前。 这面貌似就一根,比一般的面条更粗,光是看着,就能猜到做面人的手艺生涩。 可偏偏上面还放了两棵烫熟的小白菜,和一个煎的……有些黑,但不影响入口的蛋…… 可以猜到这人想让他吃好些,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面是王爷亲手做的,还吹了很长时间,等面不热了,才端来的。” 这晚是袁恩收拾的饭菜,他自然知道那碗长寿面没动,厨子做的面味道虽好,可也比不上至亲之人,一心一意准备的爱意。 长寿面不能夹断,代文修随意拨了下,发现真的是一根巨长的面,怪不得如此大的碗,这下他得考虑能不能吃完了。 由于是第一次吃左观棋下的面,代文修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夹了小白菜尝味儿,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遂挑了面的一头,放入口中慢慢往上吸溜,直到两颊酸疼,那根面才算是吃完,代文修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吃的最粗的面。 若是要说,往后左观棋在生辰给代文修下的面更粗呢? 代文修就不信了,左观棋的厨艺不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连带着两口汤下肚,代文修吃的撑的慌,不受控制的打了嗝后,靠在了榻上。 下人将碗端了去,把远处的烛光熄了,才退出了屋。 吃饱的代文修不怎么想动,鬼使神差向左观棋伸出来手,一副要抱的姿势…… 左观棋盯着他的脸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将人抱回了床上,躺在外面的同时,还顺便放了床幔。 两人异常沉默,正当左观棋胡思乱想期间,耳边传来低低一声。 “谢谢……” 随后身侧慢慢安静下去,左观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轻轻触摸了代文修的眉眼,沉静在这无声的夜晚。 第101章 大皇子被贬 时至入夏,代文修的腿已经能自主控制着抬起来了,长时间的滋补,让他比成亲前更有气色。 不过刚进秘书省,就见几个官员围在一起,不知讨论着什么。 “公务都做完了?凑在一起作甚?” 四轮车碾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不小,即便这样也无人注意到代文修,可见谈论的激烈,至旁物于身外。 “臣等拜见代大人。” 官员被吓的一惊,后发觉来人为秘书监又纷纷放下了警惕。 对于代文修而言,当值期间官员就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做好自己公务的同时,再去干别的事儿。 总体来讲,没有曲广白那么严苛,官员对他也就没那么恐惧。 “说什么呢?一个个下了朝这么激动。” “朝堂确实有要事,臣等只是谈论了看法而已。” 说话的官员距离代文修最近,交代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在他的身上。 原来,就在今日早朝,永昌帝将大皇子贬为庶人,关押王府闭门思过。 年前查出的盐引案子,正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吞并大批钱财,此案一出,这个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立马被永昌帝亲自提审。 而这表面静若处子之人,硬是将永昌帝气到中风,最后是被抬着出去的,直接下旨废了他的封号。 代文修心中大骇,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上辈子可没听说过大皇子被贬,难不成是因自己彻查赈灾之事,才会将这事翻出,改变了局面。 代文修除了是秘书监,同样也是当今睿王妃,按理来说,听到此事应高兴才对,怎么看着闷闷不乐的。 那官员狐疑的多看了两眼,就被赶着送文书的曲广白遇见了。 “凑成一堆成什么样子!还不赶快回去!”曲广白呵斥道。 那官员只得行礼告退,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代大人可是身体不适,面色看着怎么如此差?” “刚才听到他们讲父皇贬了皇兄,一时有些震惊,还没缓过神罢了。” 代文修扯了扯嘴角,挤都挤不出一个微笑。 “此事确实太过突然,臣听到也震惊了好一会儿,听皇上的语气,此事应是早就查出来了,大理寺一直在寻求证据,证据确凿后,才将此事移交皇上。” 曲广白不算朝中重臣,知道的也很有限,等一切事情都爆出后,才能勉强打听到事实。 代文修也没打算从他口中再知道些什么,接过他手中的文书后,自顾自让袁泽将自己推走了。 “给靖王府递帖,今晚过去一趟。”等没了人,代文修吩咐袁泽道。 大皇子一被贬,可以说朝堂之上只剩了左峥和左璃两人。 两人一个远在西南边塞、手握兵权,一个近在京城朝堂、掌管朝中大臣动向,岂不瞬间就能将朝堂割据成两派。 等代文修出了秘书省,一眼就看见往这里深情眺望的左观棋,临时告知他,要去靖王府,还高兴了一路。 真的是好哄,可比朝堂上尔虞我诈的老头子看着顺眼…… 左峥闻询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是左观棋心心念念的江南菜。 “闻着味儿就过来了,狼吞虎咽的,还能少了你一口吃的不成?” 左峥还没动筷,左观棋那边的半条鱼已经下肚,似刚逃荒过来一般。 “等了我一天了,马车里的吃食都是冷的,味道定是不如这里的……” 两根筷子配合的默契,左观棋边吃还不忘给王妃夹菜,忙的满桌子都是他筷子的残影。 代文修没吃几口,碗里的吃食就堆成了小山。 “也就在家里这样,出去了还不得被人的口水淹死。” 左峥摇了摇头,至少左观棋已经不是手脚并用了,原先饿急了的时候,直接上手抓饭都不足为奇,还屡教不改。 饭后,左观棋摸着肚皮,悠闲自在的躺在地上消食。 只因代文修和左峥在里屋商量公务,没人管的了他,他就放飞自我,剩下的让下人去头疼吧。 里屋,代文修不敢置信的看完手中的文书,大皇子涉足盐引竟有了五年之久,期间无一人发觉。 “因着父皇对他的关注少,他便一意孤行,未将律法看在眼里,和他同流合污的官员虽有野心大的,但同样也有胆子小的,这就是露出的马脚,可真叫大理寺好找!” 大理寺之所以能搜查出来,还是借了左峥的势力,不过这点小插曲,未曾告知永昌帝就是了。 左峥原本就养了死士,替代文修查左璃的私兵过后,觉得死士的人数过于稀少,又暗自效仿左璃的样子,在京郊养了私兵。 但这一切都不能让永昌帝知晓,否则他与左璃还未正面抗衡,就会被永昌帝镇压下去。 “可若是他不夹在中间,你和左璃算是就摆在明面上了,在父皇心里,观棋也不知是你的助力还是累赘……” 若不是在京郊跑马,被左璃暗杀,代文修也未必会帮左峥,他只想着老实在睿王府安度晚年。 毕竟有左观棋陪着,往后不会太过无趣,代文修都想开了认命了,可就是有些人见不得人好,偏偏要把人惹急了。 代文修还不知为何左璃要治他于死地,明明他们这辈子的交集不多,也用不着下死手吧。 “哪怕是我犯了事,父皇也不会动我,他得留一人制衡左璃,西南边塞捷报频传,可这未必就是一件立功的好事。” 左峥眼中清明,几乎可以想象到永昌帝纠结忧愁的神色。 捷报频传无非证明了左璃的实力,威慑蛮人的同时,何尝不是悬在永昌帝脖颈上的一把刀。 况且左璃无妻女,没有任何能拿捏他的软肋,即便是皇后,他的亲生母亲,也得为他的登基之路让路。 “眼下我们没有兵权,各方面都比较被动,况且在父皇眼皮底下,也容易出差错,还需要从长计议。” 第102章 我不是! 屋内气氛一时凝重,代文修倒想咒念左璃战死沙场,可这样一来,朝廷便派不出人去前线领兵。 原本大璟就对于武举之人要求苛刻,能用的武将稀少,以至于造成现在的局面。 “眼下父皇中风,你带着观棋进宫去看看,不为旁的,就是在他身边露露脸,让他想起自己还有个痴傻的小儿子。” 左观棋无论如何也继承不了皇位,是永昌帝唯一放心的儿子,自然也会对他放松警惕,好东西都会先往睿王府送。 何不趁这个时机,在床前尽些不疼不痒的孝道,从永昌帝手里多撬些好处。 代文修心下了然,不过这也需经过左观棋的同意,才好做打算。 离开靖王府后,左观棋后背都是灰,被代文修赶着坐在车厢地上。 于是,身材颇为健硕的男人,跪坐着歪斜在车壁,一副娇弱不堪的委屈感迎面而来,看着甚是怪异。 代文修别过头,迎着车窗窜进的晚风,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下了车,代文修就督促着左观棋换衣沐浴。 “你不和我一起吗?”左观棋只穿了中衣,扒在屏风后目光灼灼的看着代文修。 自从华景说温泉那里有利于代文修恢复后,左观棋突然就变的喜欢沐浴了。 原本一日就一次的沐浴,左观棋都得被催上两三次才肯去,现在倒好,一日两次都不嫌多,去之前,还要雷打不动的叫代文修一次。 当然这请求,每次都以代文修单方面的骂声结束…… 代文修撑着脸,手指有意无意在桌案上敲打,说好的练习站立,可他一点进展也没有,该站不住还是站不住。 无数次往左观棋身上摔倒的日子,已经要把他的信心给磨灭了。 难不成就非得去温泉才恢复的快? 代文修陷入深深的沉思,手指在桌面上敲的越来越急躁,左观棋在屏风后也不催他,只是时不时像猫一样叫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王妃~你理理我~行吗~”左观棋跪坐在地搂着屏风的边缘,好似在等一负心汉回头的小娘子。 “别叫了!你就不能先自己去!我一会儿过去!” 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代文修咬着牙答应了,反正自受伤以来,他也就在左观棋那里没了尊严。 最严重连坐都坐不稳的时候,还不是得靠着他上药,甚至出恭都得靠着他守着…… 原本一王爷,这些事情他是不必做的,甚至做了也会惹来旁人的笑话。 哪有丈夫侍奉妻子,哪有王爷侍奉王妃……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傻,左观棋不在意这些,或者说他不理解这样做有何不可。 而如今左观棋心心念念自己的身体,从始至终没对他发过牢骚,为了让他恢复,做出的努力不比自己少。 可自己又以什么样的理由推辞,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的好意掐死在手里…… 代文修自行来到屏风后,慢条斯理的解开自己的衣物。 总要对得起左观棋的付出,至少不能让人一直担心着,也是为了自己,难不成就因为这个,以后坐一辈子四轮车? 温泉那里的下人,一向只在外头守着,代文修穿过纱帘,水汽兜头罩下,让原本散落的头发潮湿黏腻,粘黏在裸露的皮肤。 “你来了!” 一片水声响起,声音中夹杂着兴奋轻快,一个健硕的身影朝自己快步走来…… “你慢点,这里湿滑,可莫要摔了。” 左观棋穿着宽松的浴衣,正笑盈盈朝代文修走来,但那浴衣沾了水,如今正湿哒哒的贴在他身上,将他的身材完美勾勒出来。 代文修只看一眼,便垂下眼神,心下疑惑。 原先洗浴衣服给脱的精光,这次怎么知道害羞了,还象征性穿了浴衣,穿了跟没穿一样,什么也遮不住…… 四轮车被推到池边,左观棋不知从哪儿拿的浴衣,正好是代文修可穿的尺寸。 “穿着浴衣沐浴,和脱了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你又不是要洗衣……” 代文修真的不理解,即便这衣物多少也能蔽体,但也没接过来穿。 “这……” 左观棋被问懵了,他纯粹不想让自己有不该起的难堪,毕竟这同一个池子,他又不是小毛孩子,某些事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 “华景不是说这里也能练习站立吗?从水里起来再进去肯定会冷啊,我觉得穿这个好一点,练完了再洗……” 好在左观棋脸皮够厚,睁着眼说瞎话,执拗的将衣物放在代文修腿上。 明明没有区别,该冷还是会冷…… 代文修信了他的鬼话,换了衣物,就慢慢下水了。 水中的浮力,确实为他减轻了腿部重量,单是胳膊撑起,就能使自己的腿微微抬起,不像之前那么费力。 左观棋潜在水里,趁代文修不注意,抓着他的两个脚踝,一下给扯到水里。 顷刻间水流淹没肩膀,慌乱中扑腾的手臂溅了自己一脸水,代文修气急败坏盯着水中那个身影,一个低头便潜了进去…… 代文修身体不够灵活,水下就戳左观棋的软处,没一会儿就把他逼上了岸。 “啊~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嗷呜~~” 左观棋捂着自己的屁股,手脚并用的爬出温泉,最后这下拧的是真狠,八成又会落俩指头印…… 怎么话本里的王妃那么温柔,还知道往王爷怀里缩,换做自己怎么就不行了呢? 还得被赶着打…… 而且……而且王妃的身体比较差,自己还没占上风,那要是身体好了,自己还有日子可活吗…… “你怎么不下来!你拽我的时候不是很有能耐!” 若是自己不会水,早就被他给淹了,代文修虎视眈眈盯着左观棋蜷缩的背影。 今天要不给他点教训,来日就能更加嚣张! “我不下去!” “我就拧了你一下,你就不敢下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代文修挑衅道。 左观棋知进退,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代文修计较。 “我不是!”左观棋头也不回,理直气壮道。 代文修:“……” 空气中陷入一片诡异的宁静,代文修语塞,一时半会都接不上话,这人怎么就这么怂呢…… 第103章 倒霉…… 可即便左观棋出了温泉,代文修也能游到他的身边,精准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谁让你不往后看,还不躲远一点儿的…… “啊……啊啊……” 左观棋被吓的一惊,捂着屁股跳下泉边的岩石,围着温泉边吱呀乱叫……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王妃根本不会羞涩的往王爷怀里躲! 呜呜呜…… 没了左观棋,整片温泉都是代文修的领地,甚是舒心,就是旁边这人有些聒噪。 “闭嘴!吵死了!” 左观棋立马噤声,不知所措的立在温泉边,待代文修泡的舒服了,才又慢慢回到了池子里。 “练一会儿吧,再泡下去就得出去了……” 代文修闭眼小憩,左观棋小心翼翼往他身边挪,似是怕再惹了他。 “你说我真的能再走起来吗?” 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左观棋蓦地抬头,对上代文修失落的眼神,那眼神伤感又释然,看着颇为悲壮。 左观棋点头如捣蒜,斩钉截铁的说:“能!一定能!” 看着左观棋对自己极其信任的脸庞,代文修一怔,心头的不适散了些许,竟也就相信了自己还能和从前一样。 代文修朝左观棋伸出胳膊,后者立马会意,用带着薄茧的大手握向那纤细的腰。 原本代文修的腰只是细,习武使得腰身曲线明显,可歇了如此之久,存下的那肌肉早就慢慢变软了。 加上山珍海味的一阵猛补,腰上的软肉更加细腻,两手一掐,就能牢牢固定在怀里。 左观棋面上淡定,心里已经掀起狂风骤雨,往常都是隔着衣服接触,冲击力倒也不至于这么大。 这次虽然也有衣服,就是这衣服穿还不如不穿,这种若隐若现的朦胧之美,比正面交锋的美玉更加磨人…… “往下点儿,我踩不到池底了。” 代文修攀着左观棋的脖子,脚正踩在他的脚背上,自己踩到他都不知往下放放,也不知这会儿在想什么。 “观棋?我已经踩到你了,往下点,这样挂着难受。” 两人挨的很近,代文修转头就能看见左观棋无神呆滞的眼睛。 被点了名的左观棋一惊,猛的回过神,忙照着他说的去做。 水托着代文修的膝盖,让他不至于完全没力而跪下去,用力向下踩的同时,也使劲绷直了腿,重心往左观棋身上放。 美人在怀,左观棋感觉自己要爆炸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水流,将自己的注意力钉死在那里。 代文修不可避免的腿软,他每往下倒一次,左观棋就要往上提他一次,再大的力气也总有使完的时候。 “歇一下,我累了。”代文修趴在左观棋肩头微喘,全身的重量都在左观棋身上,自己则一点儿劲儿没用。 左观棋的胳膊早就酸了,穿着浴衣的同时,也遮不住手臂上暴着的青筋。 等慢慢将人放回水中,左观棋舒了口气,身上的浴衣黏在后背,严重影响着他的动作。 遂直接把上衣褪了扔出了池子,只留了底裤…… “是不是累了?托举了我那么久。” 代文修拉过左观棋的手,给他活动着手腕,自己攀着的胳膊尚且酸疼,就不要说他了。 沾了水又在外暴露的手指有些微凉,将左观棋手掌的温度降下来了。 “不累,我想让王妃好起来,你都不像刚进府时那样开心。” 左观棋何其敏锐,即便代文修掩饰的再好,也总能看见他眼神里的哀伤。 那么喜欢习武的人,却被一场意外夺去行动的能力,怎么可能还和原先那般明朗。 “有吗?还以为我更喜欢这里了呢……” 代文修轻声细语,若是不仔细听,在水流声音的干扰下,恐怕都注意不到。 若不是这个意外,相信你能更喜欢这里的…… 左观棋这样想着,心里颇不是滋味,暗自又给左璃记了一笔,等他带兵回京城的时候,就是他的死期。 “你歇好了就继续,我没事了。” 说着,左观棋抽回了自己的手,象征性活动了手腕,恢复了那神采奕奕的样子。 “不要勉强,就算我比较轻,也是要比一般孩童重的多的。”代文修讶异道。 “不勉强!我也比一般人力气大!” 左观棋曲起手臂,两手握拳,展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练就的成果。 大臂的肌肉壮实无比,长时间的举铁可不是毫无作用的! 代文修垂眸,笑意染上眼尾,在左观棋没反应过来时,就攀上他的臂膀,准备借力站起。 经过刚才的训练,代文修也算找到了技巧,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腿部控制也越熟练。 “你慢慢把我放开,我自己站着试试。” 得到了一点效果,代文修就想着更近一步。 左观棋自是不会拒绝,水里摔了有缓冲,不会太疼,无非摔了的同时,反应快点将他捞起,尽量不要呛水才是。 即便两条腿都在轻微发颤,代文修还是咬着唇,紧逼着自己,温厚的大手在腰部一点点撤力。 很快,腰上没了束缚感,即便还死搂着左观棋借力,也算是自己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 代文修还没来的及高兴,腿部支撑力度不够,下一瞬就软了下去。 这一瞬被拉的漫长,代文修脑子空空,不自觉往左观棋身上抓,可他身上粘了水太滑了,往皮肉上扣的功夫都没有,就摸到了好抓的布料。 代文修自是想不出那是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紧抓着,还没有任何用处,就与池水打了个照面,直接栽了进去。 …… 左观棋脑子同样很懵,底裤呲溜一下就被扯了下去,下身感觉一阵发凉。 身体比脑子反应的要快,在代文修入水的那一瞬,就把人给捞了起来…… 没有呛水…… 两人摔下的动静可不算小,外头下人立马担忧询问,被左观棋给掩了回去。 代文修摸了把脸,半晌回过神后,抬眼就看见曾经被底裤挡着的东西。 !代文修脑子一懵,这什么倒霉姿势! 于是,挣扎起来…… “放开我,让我起身!”代文修别过眼,太阳穴突突的跳。 第104章 捂脸逃脱 左观棋没动,代文修忍着自己的脾气,瞪了过去。 就见左观棋垂眸,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代文修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发觉自己两手紧攥着被扯开的布料。 有点眼熟,正是左观棋的底裤…… 代文修:“……” 这是我扯的? 代文修嘴角抽搐两下,不愿相信自己把人底裤给扒了的事实。 “这是个意外,我不知道自己摔的时候毫无前兆……” 代文修立马松了手,挣脱左观棋的臂膀,幽幽朝池边游去…… 那底裤都扯破了,左观棋盯着两块布从自己身上飘走,遂一把又捞回来,自顾自缩到温泉的另一边,没有说什么。 与刚才相比,空气中弥漫着异常尴尬的气息,除水流声之外,再没了其它声响。 代文修趴在岩石上,仔细听后头的动静,一向聒噪的人跟哑了般,还有些不适应。 怎么不说话? 以前也没见他这么腼腆啊…… 左观棋始终没等吭声,又等了一会儿,代文修都要以为被淹的是他了,遂带着既疑惑又好奇的心理,回头看去。 只见那破布挡在位置上,左观棋面朝池子外头,面色从耳朵红到脖颈,整个人僵直不动,呼吸都放缓了不少。 这是怎么了? 不就底裤坏了,原先光着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 代文修心下疑惑,靠着水的浮力慢慢挪动过去,他拨起的水花小,被水流声掩盖了下去,以至于到身边了,左观棋都没发现他。 直到离近了,代文修无意瞟了一眼,才发觉到不对劲,遂放下自己的羞耻心,看的仔细了。 果然…… 毕竟左观棋也是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怪不得缩在这里不动了…… 房中之事非比寻常,像左观棋这样的家世,会有专门的嬷嬷来教导。 可问题就出在,左观棋伤了脑子,那些事教了也学不会,娶的又是个男子,索性顺其自然了…… 代文修挪到左观棋身后,估计难受的要紧,憋的脸都红了。 在这儿坐着,何时才能消下身上的燥热啊…… 要不……帮一下他…… 代文修拧着眉头,经过心里一番天人交战,觉得自己毕竟是人家的王妃,帮一下他也是正常的。 “是不是难受?我来吧。” 代文修俯过身,将手往下探去。 “啊呜!!!啊——啊——” 尖叫的声音响彻云霄,撕扯着代文修的耳膜。 只见左观棋触电一般,猛的从水中蹦起,像猴子样跳出了温泉,溅起的水花扬了代文修一头,跳下去站稳后,惊恐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代文修还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左观棋的脸红的彻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甚至大片的胸膛都是红的…… 如此诡异的场景,让左观棋的心态爆炸,话都忘记怎么说,一心只想逃离代文修的视线。 当然他也这样做了,在代文修的注视下,光着脚呜咽的往屏风后躲,由于跑的太急,还摔了个四脚朝天。 代文修:“……” 怎么跟欺负了未出阁的姑娘似的,至于连滚带爬的躲吗…… 不过…这反应还挺好玩儿…… 左观棋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的往自己身上套衣物时,就听见代文修在温泉里,没良心的笑的开心。 呜呜……我这么忍着是为了谁……太过分了……啊……呜呜…… 该哭该羞愧的一样没少,到头来还是从屏风后出来,把代文修安顿在四轮车上,幽幽的推了出去。 这夜,代文修告知左观棋要进宫看望永昌帝,左观棋把自己缩在被子里,显然还没缓过来,这事便被代文修单方面决定了。 这时节天亮的早,外头鸟雀声四起,代文修被吵醒,睁眼就把夜里又缠上来的左观棋给推了下去。 想着今天入宫,代文修挑了两件颜色相近的衣物,均不是艳丽的颜色,却又不失贵气和风度。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左观棋仿佛把夜里的事抛之脑后了,又如往常一般生龙活虎。 “去见父皇可不要太张狂,听不懂的别接话就是了。” 代文修为左观棋舀了汤,放在他抬手就够得着的地方。 “好。”这事儿左观棋已经熟练了,完全没一点儿问题。 两人的目的,就是奔着宫里上好的补品去的,能给府里省点银子就省点。 饭后,两人行至后宫,被进宝公公带到了永昌帝榻前。 依稀记得,上一次见到永昌帝,还是在他来到了睿王府,虽被公务折磨,但也算身体健壮,未见明显倦色。 可如今床的人瘦如骷髅,眼窝凹陷嘴角歪斜,将代文修吓的一惊,几乎要认不出来,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人折磨成这样。 “皇上年前的身子就不大好,瘦了许多,如今这一病,直接就倒下了,连带着几日,喂进去的饭都吐了出来。” 永昌帝还未醒,进宝在一边低声说道。 这话看似是对代文修说的,实则却是让左观棋有个心理准备,以免他大呼小叫的,说上一句不认得此人。 “咳咳——” 咳嗽声像久年未修的拉风箱,听的代文修十分难受。 “父皇。” 进宝将永昌帝扶起,代文修端着水给他喂下,左观棋在一旁东张西望无所事事,一步也未上前。 “你们二人何时来的,朕竟是未察觉。”永昌帝的声音嘶哑,还硬着头皮说话。 “儿臣刚到,正巧赶上您醒。”代文修接过帕子给永昌帝擦了唇边的水渍,又转动四轮车后退了些。 “确实会照看人,观棋有福了。” 永昌帝眼神落在远处,衣着低调的男人身上,代文修不知他话为何意,遂又见他看向左观棋,便轻声喊来。 “儿臣拜见父皇!”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已经刻在左观棋骨子里了,他抽了抽鼻子,垂眸没向床上看,永昌帝仿佛习惯了他的无礼,也未曾怪罪。 “赐座吧。” 左观棋淡淡“哦”了一声,也没坐到进宝搬来的椅子上,只是四处打量着寝宫,看不出想干什么。 永昌帝闭了闭眼,似是习惯了也不再管他…… 第105章 香料 “这病真是磨人,没想到短时间就把朕折磨成这样。”永昌帝长吁短叹,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还是注意身体的好,长年累月对身体的伤害,最终都要反击过来的。” 代文修提着一口气,见左观棋在寝宫瞎转悠,不由分了心。 只见左观棋注视着香炉,往里看的同时,还捂着自己的口鼻,一脸嫌弃。 “这香炉凑近了呛鼻,王爷坐回去吧……”进宝在一旁耐心劝阻,可左观棋像是没听到一般,拂袖就将香炉掀翻了去。 登时一震巨响,香灰扑洒了一地,代文修心跳到了嗓子眼,连忙转动四轮车到左观棋身边。 “还要过去干嘛!” 眼瞅着左观棋想往香灰上踩,情急之下代文修拽下身上的香囊,朝他扔过去制止。 “唔……香囊…这是我做的……” 左观棋被砸后,转头就看见这个香囊,嘴角瞬间撇了下来,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捡起来。 可怜巴巴望着代文修,似乎是在说“为何要扔掉我亲手做的香囊”。 代文修这会儿自是没关心香囊,忙薅着他的后脖领给永昌帝赔罪。 “快起来,向父皇赔罪!” 香囊沾了点灰,左观棋拍净后,见代文修也没不理他,便听话的跪地告了罪。 “多大的人了,那香能有多呛,还这般毛躁!”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永昌帝看着他就头疼,身上的痛楚莫名又多了几分。 永昌帝没说起身,左观棋就只能跪着,代文修正想为他说上几句话,就听见左观棋撅着嘴嘟囔。 “呛的要死,虫子没熏死人也要熏死。” 代文修:“……” 出门前不是说好的!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果不其然,永昌帝一听,气的呼吸声都变重了,还死抓着身下的被子,就要借力起身,进宝见状,忙跪过去。 “这是太医专门给朕配的安神香!味道略微浓郁,名贵药材不知多少!绝说不上呛鼻,山猪吃不了细糠,熏也熏的是你!” 永昌帝说完,靠在床头喘着粗气,进宝在一旁顺着气,还一边给左观棋开脱。 莫说从宫里求名贵补品了,代文修只望这次能全须全尾的从宫里出去,哪怕罚他们回去抄书也认了。 可左观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说话的不妥之处,还理直气壮的搭腔。 “我府里的安神香就不呛,效果还好,你这闻着就差……” 闻言,代文修一脸生无可恋的望向身边跪着的人,也不是跪着,是跪坐着! 手里还玩着香囊,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永昌帝! 代文修往四轮车上一靠,断了口气。 就这样吧,反正也挽救不回来了,大不了永昌帝把他们两人也关在王府思过…… “好的很!知道顶嘴了!这大半年在王府里过的挺潇洒!朕倒是要看看用的什么香,比宫里还要好!” 永昌帝动怒,若不是进宝在旁边好言相劝,恐怕能被气的下床。 左观棋嘴唇微动,代文修眼疾手快,一掌拍在他嘴上,怕他再说出什么不敬之言。 但左观棋只是幽幽的看了代文修一眼,将他的手从自己嘴上撇下,执拗道。 “宫里没有,是华景自己调的,你用不到。” 代文修僵在原地,他的手还被左观棋紧握着,自己又抵挡不了他的力气,让他胡闹了一番。 永昌帝似乎也来了劲,让人把华景给叫来。 仅仅是个小事,却发展到这个地步,代文修不由心慌,思索要不要派袁泽出宫去寻左峥。 但又转念一想,左观棋原本就心直口快也不够聪明,若不想让永昌帝太过计较,自己也不能太当回事。 将左峥叫来,无疑将这事放大化,还不如自己好言相劝,落个不疼不痒的罚算了。 “父皇,王爷说着无意,他一向这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是儿臣教的他太过散漫了,都是儿臣的错,请父皇息怒。” 代文修说的诚恳。 还将两腿搬下四轮车,按着左观棋肩膀的同时借力起身,把四轮车往后推去,双腿撑不了他的体重,直接就跪了下去。 “王妃……”左观棋弱弱的叫了声。 他还不知自己捅了篓子,但却知王妃的腿经不住这样猛烈的下跪的。 膝盖和地板的碰撞让代文修咬紧了牙关,那声响也让一旁的左观棋红了眼圈,歪着身子就想去看王妃的腿。 可代文修却摁着他的大腿不让起身,左观棋便只能轻声啜泣,往下俯在王妃的腿上。 永昌帝没有表示,两人便只能并排跪着。 华景是被传话的公公撵着来的,路上也听说了寝宫发生的事宜,遂一到皇帝跟前,便行了大礼,督促自己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府里的香是你调的?听说比那炉里燃的要好。”永昌帝不紧不慢,喝了口茶润嗓子。 即便调整了心态,平复了嗓音,代文修也能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悦。 “香料的名贵与否,一般看中里面的所含之物,但若是有功效的安神香,效果因人而异,同一种香对不同的人效果是不一样的,无法比出个结果。” 华景有条不紊的解释,成功安抚了永昌帝,将左观棋的所作所为归为愚昧无知。 不知是不是代文修的错觉,他感觉华景面对着永昌帝,没有单独面对他和左观棋时那么恐慌…… “朕自患疾以来,夜里总是无法安睡,这安神香便是那时候点上的。 不过,即便这样,朕还是无法安稳就寝,你既然说安神香因人而异,不如也为朕专门调制。” 但凡用在皇帝身上的东西,哪个不是经过层层挑选,才到圣前的好物,包括这安神香,里面的成分定是不敢有一丝马虎。 这样说,无非给华景施压,先前的解释暗含左观棋愚昧无知,何尝不是暗含因一件小事,将太医传来的永昌帝。 华景不知听没听懂永昌帝的言下之意,他不慌张也不怵,沉着冷静的询问永昌帝身体状况。 “臣需观测香炉中的香料,还请皇上准许!” 第106章 适得其反 永昌帝摆了摆手,倒是要看看这太医能观测出什么。 华景未曾升迁,基本就是在太医署打下手或者配药,就算出诊也是去睿王府。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功绩,永昌帝对他抱有的希望渺茫,随便他折腾了。 华景看过那香料后,微皱起眉,满脸的疑惑。 “这安神香确实是上好的,比睿王府臣调制的那种功效更强。” 华景的脸色并未轻松,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 “不过,按理来说,这香效果强劲,是不会就寝困难的,更不会入睡不安稳,不知皇上是否因为就寝困难,还做过旁的事?” 永昌帝见他脸色何其认真,不由正色几分。 “除了这香,朕也就喝了安神补气的汤药,但这些加起来,都不管用!” 往往最折磨人的不是白天的公务,而是累了一天也无法安睡的夜晚,永昌帝不由带了几分烦躁。 华景紧接着询问汤药中的药材,汤药十几味药材不好记,进宝想起药渣还留着,便差了个小太监,让跑快点拿过来。 油纸包裹着药渣,小太监一路疾跑,一刻也不敢耽搁,赶忙递到进宝手上。 得了永昌帝的许可,华景打开油纸,挑拣着里面的药渣,脸色变的越来越难看。 “怎么!你可要说这方子有问题!” 永昌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这方子他就吃过,断然不会出现问题。 所以他一看华景的脸色,以为要就此把自己就寝困难的原因推给这药,便急于戳破他。 “皇上息怒,这方子没有任何问题。” 华景迫于说话之人是九五之尊,连忙下跪,未等永昌帝再次发话,便紧接着快速说道。 “不过,方子里的药材与安神香里的冲撞,两者相碰不会使人就寝安稳,反而适得其反,噩梦连连,难以安睡!” 此话一出,代文修猛的朝华景看去,似乎想从他脸上辩出真伪。 华景低垂着眼眸,看不见眼里的情绪,直挺挺的跪着,比在睿王府要坚韧的多。 即便说的有理有据,单靠这一面之词,永昌帝很难完全信任他,但心里也有了怀疑,遂询问华景解决的办法。 华景说的也很简单,无非停下其中一个,不出七日便可见效。 “好,朕信你一次,若是不成,七日之后唯你是问。” “是。” 华景未曾有任何退缩,直面回应了永昌帝,不禁让永昌帝心里多了几分烦躁。 要知道面前之人的履历平平,比不上太医署大半太医,要是他能看出的异常,别的太医都看不出,还不知是众太医的医术平庸,亦或是有人从中作梗。 两者之中,无论是哪一个都足够让永昌帝大发雷霆。 待华景走后,永昌帝呆坐在床上,看那颇受打击的样子,代文修就知道,这事他八成是信了。 华景的到来与左观棋无关,还一个劲的拱在代文修的腿上。 两人跪着这么长时间都未起身,永昌帝当他们二人不存在一般,一个眼神也没递过来。 还是进宝看代文修脸色不好,跪的怕是支撑不住了,才大着胆子上前,将永昌帝的思绪拉了回来。 “起身吧,这么大人了,说话也不过脑子,别老想着有人给你兜底。” 永昌帝沙哑的声音响起,若不是左观棋这一举动,他倒还不知,自己用的安神之物可能有问题。 竟是躲过一劫,看样子永昌帝也未在怪罪的心思了,代文修还没来的急松一口气。 身体自然腾空,左观棋迫不及待将他抱起,当着永昌帝的面快步走到四轮车那里,将他放了上去。 都坐到四轮车上了,代文修才反应过来,等他回过头看永昌帝时,就见皇帝的脸又黑了一分。 代文修:“……” 至于吗!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 左观棋这个始作俑者,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把王妃放四轮车上后,就蹲下身子把手哈热,去揉捂王妃的膝盖。 咳—— 永昌帝清了清嗓子,羞的代文修尾椎骨都是麻的,脸色白了又白,手动把左观棋的头转到身后,往永昌帝那处看。 左观棋脸上糊的泪都没干,极不情愿看向床上那糟老头子。 由于代文修控制的紧,他的双颊挤做一团,想也知道不好看,但应该挺好笑好玩…… “回去养伤吧,你气色好的多了,人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 对着左观棋那张懵懂的脸,永昌帝彻底败下阵来,不知为何,代文修甚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羡艳。 左观棋就听这话反应的快,一声告退不说,就要站起来要推代文修走了…… “行礼告退!” 代文修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照着四轮车扶手上的手拍了拍,若不是永昌帝看的紧,他怕是要直接上手拧。 “啊?干嘛?” 这会儿的反应又慢了半拍,左观棋一脸为难,撇了撇嘴,一副不知王妃要干什么的样子。 “本来想着儿婿的伤还在恢复,正好南方使臣进贡了补品,你们可拿去些,不过既然你这么着急着走,想必也没性子等下人拿来。” 永昌帝摆了摆手,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罢了,回去吧……” 代文修行礼,就见左观棋在一旁牢牢盯着永昌帝,一副饿狼看见肉的样子。 这是又想干嘛啊…… 今天的惊吓程度,已经超出了代文修的接受范围,他这会儿只想着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可偏偏左观棋关键时刻不听他的。 “补品……那可以让王妃恢复……”左观棋低声自语,慢慢朝永昌帝走了过去。 ! 代文修在四轮车上扭着身子,试图制造动静让左观棋看他一眼,背后又对进宝使眼色,让他拦下左观棋。 “我要补品,我的王妃身体还很弱。” 左观棋理直气壮的语气让代文修心中一梗,只见他面对永昌帝也丝毫不见惧色,强盗一般。 “这会儿知道要了,刚才怎么不把朕的话听完再走。”永昌帝揶揄道。 左观棋低着头不吭了,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却又时不时往代文修那里瞟一眼,怕人跑了似的。 第107章 猴子 到底是亲生的孩子,想必是知道即便说了也不管用,永昌帝也未为难他。 从进宝那里接过了补品,左观棋算是高兴了,在代文修的注视下,总算没忘记谢恩。 代文修不想再让他惹事生端,一路催着他推着自己出宫。 四轮车车轮转的飞快,那场景就像左观棋玩儿嗨了,要推着下肢不能动的王妃起飞,惹得一干下人在身后猛追。 宫门口,正遇左峥的马车,左观棋见着了哥哥,就想着过去炫耀自己今日的丰功伟绩…… 可不曾想,他推的太急,四轮车一下撞上了左峥的腿,代文修阻止不及,又不能下车,遂捂着脸听天由命。 嘶—— 左峥的脚踝被四轮车割破了皮,若不是他往旁边挪了一步,估计就被铲倒在地了。 “整日冒冒失失的,前面看到人怎的还撞过来!”左峥道。 左观棋也不知是在说他,憨笑着把自己要来的补品给左峥炫耀了一番。 “哦?连行礼也不会了?还敢在父皇面前造次!” 那话不疼不痒的从左观棋嘴里说出,左峥一阵心慌,不敢想若是永昌帝心情不悦的情况下,他还会不会这样好运。 “可…就是忘了嘛……” 左观棋往后缩了缩脖子,还时不时往四轮车上瞄几眼。 怎么王妃都不替我说话呢…… 代文修扶额沉默着,不敢细想在永昌帝面前那惊心动魄的场景。 “弟夫看着甚是沉默,难不成身体又有不适?”左峥道。 “无妨……” 代文修扯唇一笑,递给他个不要担心的眼神,转移了话题。 “兄长怎么出现在这里?是要入宫寻父皇汇报公务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明日上朝交代也一样,正巧遇见了你们,随我去府中坐坐吧,嘉儿没见到你们还老是想呢。” 说起女儿,左峥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与一旁的傅现形成鲜明的对比。 想也知道,只要嘉儿哄不好了,左峥就习惯性交给傅现,在傅现眼里,那小东西就是个大魔王,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也好,父皇那儿还有旁的事想告知于你,也不用我多跑一趟了。” 宫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简单交谈了两句,便上了马车,一同向着靖王府的方向驶去。 “嘉儿?” 刚一下车,代文修就见她坐在门口台阶上,旁边还立着两个被抓花脸的下人。 “这是怎么了?”左峥拍了拍嘉儿衣摆上的灰,将她抱起询问下人道。 “王妃在书房看账本,小主子非要去集市上看猴戏,把墨洒了一桌案,然后被赶出来了。”那个看着年纪大点的嬷嬷说道。 嬷嬷的发髻都被拽散了,旁边立着的小侍卫没好到哪儿去,他一行礼,代文修就见到他后背的小脚印子,也不知怎么踢上去的。 “猴猴……我要小猴子……” 嘉儿似是不满父亲将自己抱回去,挥舞着小拳头抗议。 “一会儿给你看,等一会儿!”左峥哄道。 不过一点小插曲,几人很快进了府,代文修也就没在意。 “让观棋陪嘉儿玩儿吧,弟夫稍等片刻,我去交代傅现几句。” 代文修点头,被左观棋妥善推到桌案边缘,等人的过程中,无聊的翻看面前的书册。 书册被保存的极好,密密麻麻记满了笔记,看书页发黄的程度,至少用了十年之久。 不过一会儿,左峥边整理衣衫,边大步朝这里走过来。 “弟夫久等了。” “无事,两人能玩儿到一起?” 两人在一起掐架还差不多,代文修不禁担忧,毕竟左观棋出去的时候极不情愿。 “能,反正都一样的智力,放他们闹去。” 左峥和一般都父亲就是不一样,真是不拘小节。 “你是想同我说什么?看你脸色,今日的左观棋怕是不少折腾。” 闻言,代文修扯了扯嘴角,将寝宫里的事娓娓道来。 这种感觉像是在告状,体验感还不错。 左峥全程皱着眉头听完,原本觉得有点改变的弟弟,竟还是如此蠢笨。 不过,代文修不单单是告状的,同样说清楚了华景意外察觉到的不妥。 “倒是观棋误打误撞了,不过这件事可有大肆宣扬?”左峥道。 代文修摇了摇头,以永昌帝的性子,直接派人彻查才是怪事,他要等事情成为板上钉钉,才会做出行动。 “不过我们得做打算,父皇身边下人甚多,在宫里待那么久的,一个个都是人精,他这边一有动静,就会传遍三宫六院。 万一真是有意的,又怎么防止这个从中作梗的人,给自己找替死鬼。” 这话说的不无道理,永昌帝的习惯一旦透露旁人,对他心怀不轨的,就会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这一番药物相克,用的好了危及性命,用的差了精神萎靡,怎么都不亏。 “一个两个都是盯,这几日我常现身于宫,关于你自己本身的事可要小心了,万一是大皇兄,唯恐怕他狗急跳墙。” 左峥说的,无非是当初跟踪袁泽的瘸腿男子,这件事早断在那个汇报代文修行踪的下人手里,后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我会抽时间去探望大皇兄一次,具体情况到时候也就清楚些了。” 两人除了谈论公务,还时不时品茶闲聊,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宁静是在一声高亢的哭声中打破的,反正外头站着三个下人,总不能看不住两个主子,两人没太在意。 直到一石子打破纸窗,恰好砸碎桌上的茶盏,两人才回过神。 对于左观棋和嘉儿这样的主子,好像三个下人确实挺勉强的…… “嗷呜~~” “哇哇哇——” 外头搅和成了一团粥,那哭声来自嘉儿,现下正骑在袁恩的脖子上大哭,似有哭倒靖王府的架势。 而一旁的左观棋,脸上戴了猴子面具,正学狼趴在地上吼叫,若不是早晨代文修精挑细选的那身衣物还穿在左观棋身上,差点认不出他…… 一会儿府里有猴看,莫非这猴说的是左观棋? 第108章 我不喜欢 “整个府里都是你的哭声,你要猴,猴有了,还骑人脖子上,你说说有什么好哭的。” 左峥拿着帕子,将嘉儿的脸一抹,把她的哭声堵了回去。 这回代文修已经信了,左观棋果然就是那猴…… “观棋是猴啊……那他为何在地上爬着,是为了哄嘉儿吗?” 代文修没有因左观棋扮猴而生气,反而他很意外左峥的举动,难道他不是最心疼这个弟弟的吗? “回王妃……睿王爷自己玩儿着就收不住性子了,格外喜爱狼的叫声,每次都用这招数吓人,刚才王爷一出声,小主子就被吓到了。” 傅现硬着头皮解释,他如今的状态也狼狈不堪,袖口被拽扯了一截,右边的脸颊莫名有几道黑指印。 现下还正扯着左观棋的肩膀,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以前狩猎场有狼可以捕获,便捕到了一只成年母狼,那狼因怀着孕,才没有被杀,生了小狼后,母妃见那小狼崽可怜,就接过来与只有两岁的观棋作伴了……” 左峥颠哄着嘉儿,又慢慢蹲下身,伸手把左观棋脸上的面具摘下。 面具之下张牙舞爪的表情,在看到代文修的那一刻,一下子收了起来,还故作镇定立马从地上爬起身。 傅现以为他是被拿走了面具,才起身想过去抢,还惊慌失措的往两位主子中间站,怕动起手来。 结果,左观棋很平静的拍了拍身上的灰,理都不理傅现,转头不自然的朝代文修走去。 一系列保护脸面的举动,终究在代文修笑的那一刻破防。 左观棋想笑又不敢笑,不想让别人看着他笑的同时,又想对代文修投以憨厚的笑容,让他笑的能更灿烂些。 在他看来,代文修的笑容太少,尤其是那真心实意的微笑,几乎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 大多数都是无奈,或者被安慰过后的苦涩微笑,每一种都让左观棋感到窒息…… “小狼崽?你养过?” 代文修眼尾勾着的笑意,折射在左观棋瞳孔上,莫名让他心跳局促。 “好像有吧……” 左观棋愣了愣,停顿片刻后,挠了挠后脑勺,仿佛又恢复了原先那副憨傻的样子。 “他估计有点儿印象,可能记得不多,那狼总共陪了他三年,死的太早了。”左峥在一旁接话道。 傅现与他们一起长大,在一旁附和道:“那狼身体原本挺好,后来误吃了老鼠药才死了的,要不然还能再活些日子。” 代文修意外的朝左观棋眨了眨眼,还以为是陪了良久,才记忆那么深刻的,没想到竟是只有短短三年。 而且听他们的语气,左观棋学狼叫应是一直都会,并且比较逼真…… “哦!我记起来了!它去皇后宫里玩儿才死掉的,谁知道那里的老鼠那么多!” 原本就不聪明的脑子,被左观棋使劲拍了两下,吓的代文修大气不敢出,生怕拍的两下不够重,再重新来一遍…… “好像……确有其事,不过那时候死了个畜生而已,也没多少人在意就是了。” 傅现说话未曾注意周围场景,话音刚落,另一边的嘉儿就拽住了他的小辫子,一脸得逞的坏笑。 再重一点,傅现都感觉自己头皮被薅出来了,若是她长大了,这个长发能保住那才是实属不易。 “嘉儿?!”左峥道。 代文修坐在四轮车上,看着他们的手忙脚乱…… “家里也没人这么调皮过啊!你一个女娃学的谁啊!” 左峥欲哭无泪,一个大男人整日被小孩子折磨的心交力瘁,说出去,还以为是养了个魔王。 “王妃回家,我想睡觉了……” 左观棋两耳不闻窗外事,动静那么大也未瞥过去一眼,整日除了吃就是睡。 有时候代文修还有点羡慕他,惹了祸也有人给他擦屁股,即便成这样也没有被扔下置之不理。 换做是寻常人家,经受了这样的打击,父母肯定会偏心好的孩子,家里的地位,一点点被这个孩子取代。 即便没有被人扔下,就算是长大了,也定是受过无尽委屈才能摇摆站稳的。 “长大了就不会这样做了,这时候还不懂事。”代文修道。 “你看他,长的够大了……” 左峥下巴轻点左观棋,最后无奈摇了摇头,“困的眼都睁不开了,说他不好也听不见了……” 代文修低头看去,左观棋不知何时靠在了他的四轮车上。 四轮车硌得慌,靠着不会舒服,可即便这样他也下意识守在他身边,似乎只有这里还能安心…… “那还是走吧,睡熟了再叫就更麻烦了……” 代文修叹了口气,示意袁恩将人叫醒,袁泽搭在把手上,等着左观棋醒了,将主子推回去。 但左观棋一睁眼,即便有些疲惫,也立马看见袁泽搭在把手的手,迷迷糊糊将人挤了去,凭着肌肉记忆将王妃推走了。 一路上,左观棋困的险些撅过去,可马车一停,人也清醒了,沐浴完后精神头更足,甚至还可以出去练会儿长枪…… 反观代文修,因着一番温泉里的运动,早就疲惫不堪,短时间内几乎要成为他的噩梦。 “王妃你看。”左观棋见王妃蔫坏的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想尽了一切办法逗他。 代文修应声转过头,就见左观棋快速眨眼,弓着身子,一胳膊比在脑袋旁,作猴子状挠痒…… 人没逗笑,代文修反而怀疑左观棋不禁脑子有问题,心里也有问题! “你这干嘛呢?不会还想给我要个桃吧……” 代文修愣愣的盯着左观棋奇异的动作,最终忍不住下床,再往四轮车上转移时,被冲过来的左观棋一把抱住腰。 “王妃猴子好看吗?”左观棋从他怀里仰起脸,呆呆的说道。 这时,代文修反应过来了,他是在逗自己开心,因为这样嘉儿会不闹,便以为他也是喜欢的…… “嗯……好看,但我不喜欢。”代文修垂首与左观棋对视。 “你不必为了讨我开心,做自己不乐意的事,这样我也不会高兴的……” 第109章 散发冷意的地方 不知从何时起,代文修格外注意左观棋的举措,尤其是那些不被常人所理解的。 他始终认为导致这些的另有原因,许是这样的纵容,亦或是左观棋下意识讨人欢心的所作所为…… 但所有人认为他是个傻子,所做的事不被理解,但在傻子的基础上是正常的,以至于无人去约束他,行为就会越来越奇葩。 两人的眼神在交织在一起,代文修垂落的长发扫过左观棋的耳畔,烛火微晃着,两人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气氛一时旖旎。 许是对方的眼神温和似水,左观棋一时陷入其中,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对视。 “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左观棋嘴唇轻启、声若细蚊,下意识保证着。 这样痛快的承诺,更加让代文修确定了,左观棋的行为多数是因纵容而造就的。 看着左观棋诚恳的脸庞,代文修心里好受了些,紧握左观棋衣物的手指也微微松开,只是软软的搭在他的身上。 趁着代文修失神的功夫,左观棋趁机将两人的距离拉近,等他的鼻尖快要触碰到代文修的脸庞时,一时不慎抵到了他的膝盖。 短暂的钝痛,让代文修皱了眉,又因面前急剧放大的脸而受了一惊。 两人都有些慌乱,在代文修转头往自己膝处看时,左观棋也正好想回避他的眼神转头,额头不自觉磕在一起,分明都看见对方眼里的错愣。 两人未曾挨过这样近,磕到地方还隐隐作痛,拯救了两人之间意味不清的氛围。 额头磕的不重,立马就能缓过来,可膝盖上的疼痛让代文修轻咬了嘴唇,将裤腿拉到膝盖以上。 左观棋心下的燥热还没平复,自觉坐在了王妃身边,随后就见他拉起的裤子下,膝盖上有大块淤青。 原本想按揉额头的手在空中顿住,仔细一想,难不成这是在寝宫下跪留下的…… 他们虽是一起在温泉沐浴,但左观棋出来的早,在水里泡着的同时还有浴衣遮挡,也就是说他没有完全看到代文修的光裸。 差点将这件事给忘了…… 左观棋腾的一下起身,“我给你拿药。” 代文修默默注视着左观棋躬身去床头刨药,他一句话也没说,也未发出痛苦的喃呢,即便不是大的伤痛,也足以引起人的重视。 这种被捧在手心里重视的感觉,是从前母亲和兄长都未曾给予的。 当然换做从前,只是摔了一跤磕伤了,恐怕也不会特地告知母亲和兄长…… “不碍事,只有碰到才疼,那么紧张作甚。” 这么长时间的伤痛,让左观棋识得了不少药物,哪怕是一大堆的瓶瓶罐罐也准确找到了药膏。 “对不起。” 药膏敷在膝盖上,左观棋避开他的手,熟练上药。 “嗯?怎么道歉?” “我说错话了,连累你跪在我旁边。” 永昌帝前的左观棋,简直是不该说的都说了,该说的反而不吭声,惹得代文修的心情跌宕起伏,整个睿王府都差点被连累。 “既然知错,那为何一开始非要逞口舌之快?” “因为那香就是不管用啊!母妃宫里点过,但我每次都睡不好,换了之后就没事了。” 代文修微微睁大了眼,怪不得左观棋进殿就东张西望,原来是闻见熟悉的味道,而且这味道还令他不适。 照这样看来,他应是不知两药相克,只以为是安神香的问题…… “可还知道是何时点的?” “……记不太清,不过那时候我一个人住,夜里睡不着还经常去找哥哥。” 皇子一般五岁后,会离开生母搬到自己单独的寝宫,但左观棋中间煤炭中毒出了意外后,柔贵妃心疼这个幼子,不顾阻拦接到自己的寝宫,一直住到柔贵妃去世…… 那也就是说,这事发生的时候左观棋还不傻,那么小的孩子,夜里频繁噩梦,岂不是很容易影响身心健康。 “所以你才推了香炉。” “是啊,那味儿我闻着难受。” 两膝的药膏涂好,左观棋把药罐搁在地上,手上残留的药膏往身上一抹,一手揽过代文修的腰,一手穿过他的腿弯,抱起搁在床的里侧。 在代文修惊异的目光下,拿了地上的药罐转身就走,独留身后的人儿凌乱了心。 —— 转眼就又到了休沐,一连几日艳阳高照,热的左观棋已经换了单衣,里衣都不想穿,被代文修硬逼着穿了纱制的里衣,才没有显的那么不伦不类。 “这还没到七月,现在就急着穿纱衣,七月难不成要泡水里才能过活。” “我不要!好热啊!” 左观棋边哭边扯着衣领,极其不情愿让那几块布贴在身上。 汗液顺着脸颊往下流,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后背就浸湿了,长发已经高高束起,即便这样左观棋也老是抓着那头发,以免它散落满背…… “这已经很薄了,要不然你就只能光着在屋里了。” 代文修见他难受的要紧,也不忍心热着他,但总不能光着吧! 衣服全换成薄纱了,袖口也做成了窄袖,里衣换做抱腹,还想怎么样! “不穿这个。” 左观棋拽着外衣,又碍于代文修的凝视,遂不敢直接解下系带…… 那里面就只剩抱腹了!能出门吗! “不行!” 左观棋噙着泪,又瘪了嘴,往地上一坐,靠在冰凉墙面上的同时,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脸上的泪水和汗液混做一团,全部擦在了衣袖上,衣袖上没地儿擦后,就捞起下摆往脸上蹭。 代文修看不得他如此埋汰,从袖口掏出帕子给他擦脸,无意碰到了左观棋的手,才发觉他的手心里都是热汗。 “别哭了,去洗个澡换身衣物,我带你去凉快的地方。” 整个京城一个天气,哪里能比较凉快,左观棋呆呆的看着他,似乎没有那么信任。 “我保证那里凉快!” 代文修无奈叹气,左观棋将信将疑,不管怎么说,身上黏腻的汗液总归不适,便自觉去沐浴了。 等他出来后,便上了马车,代文修没有主动说要去哪里,左观棋只以为是个惊喜,便也不曾过问,吹着车窗带来的热风也觉得开心。 马车在宽阔的京道上停了下来,左观棋欣喜的掀开车帘,原本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只见面前的府邸的门楣上刻着几个大字。 大理寺…… 第110章 探望大皇子 “啊!王妃要把我关起来吗?我听话!我听话!我不要过去!” 左观棋重新缩回马车上,埋头就钻在代文修怀里,满口都是拒绝下车的恐惧。 “不关你!不是热吗?这里收押犯人的大牢最为凉快!”代文修声音微凉,冻的左观棋在大太阳下发抖。 原本大皇子贩卖私盐,被关押至府内闭门思过,可依旧有大部分的赃款并未吐出,于是暂时转入大理寺收押。 虽然没有任何交集,但代文修作为五皇子妃,带着睿王爷前来探望大皇兄也有情可原…… 就是没想到,左观棋见到大理寺的反应这么大…… “你又没犯错,我关你到这种地方作甚?” 今日天气的温度不算低,马车里空气流通较差,被左观棋这么一抱,倒是显得更热。 “我们非得去这里吗……”左观棋抬起头喃喃道。 “对,顺路过去看看大皇兄。” 话及此处,代文修坚持要下车,左观棋虽有些不情愿,等下车后慢悠悠跟在王妃的后面,试图装作“侍从”…… 即便外头的天再好,地牢里也永远是一副阴暗潮湿的模样,代文修虽第一次来到大理寺的牢狱,却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上一世他作为虏兵,受尽了牢狱之苦,就算后来逃出其中,那段经历也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与狱卒交涉过后,只肯放代文修和左观棋两人前去探望,侍从都被拦了下来。 因此左观棋不顾旁人眼光,一手推四轮车的同时,还紧抓王妃的衣角,走的甚是艰难。 “若是出了什么事,王妃叫属下便好。” 狱卒打开关押大皇子牢狱的锁,简单交代过后便退了出去。 “你可以一边凉快去,我在这里说几句话就走。” 牢里只有一扇焊的死死的小窗,与外头的空气交换,气味属实不好闻。 加上大皇子受了刑,如今正侧卧在干草堆上,代文修怕左观棋见了被吓到,便想将他打发出去。 “不…不用……” 左观棋平生没见过这副场景,虽谈不上害怕,但声音下意识抖的不成样子,又碍于王妃也在这里,遂不敢轻易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大皇子虽受了刑罚,但不算严重,穿着的素衣上并未有太多血液,代文修觉得不算太难以接受,便默认左观棋留下来。 四轮车缓缓推到大皇子身边,两人谈论的声音不算小,这会儿人已经醒了,但不愿见到他们。 “皇兄近来如何?臣在府里听到这事可吓了一惊,没想到父皇会把您关在这地方,到底也是他的儿子……” 代文修的语气颇为不舍,居高临下的盯着大皇子的背影。 “臣知道您没睡,皇兄是好奇臣为何来探望您是吧。” 左观棋站在代文修身边像个木头,见地上的人不吭气,便低下身子抽了把干草握在手上,专戳那人的腿弯脚掌等地。 代文修:“……” 行为虽有些幼稚,但代文修没管…… 地上的人被骚扰的烦不胜烦,腾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与左观棋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嗯?”左观棋满脸无辜看着面前的人,把手里的干草戳向人的脸面。 “五弟这是作甚!” “观棋!把手里的东西扔了!”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左观棋迟疑了一瞬,手腕就被面前之人牢牢抓住,遂一把将手里的干草扔向大皇子的脸面,后快速挣脱,逃到了代文修身后。 “王妃他抓我疼……” 左观棋伸着自己手腕,上面没有一丝抓痕,硬凑到代文修眼下,给自己媳妇告状。 代文修、大皇子:“……” “莫要闹了,一边玩去……”代文修推开左观棋挡在他面前的身躯,与干草堆上大皇子正对视。 “我们也就见过一次吧,无缘无故的来这里作甚?” 大皇子颓然的向后靠在大牢的墙壁上,两脚踝被铁链拴住,防止逃脱。 “确实就见过一次,都未曾注意皇兄的长相,没想到就在这儿见了。”代文修道。 “记不记得住又如何,总是比不上他的。” 大皇子向代文修身边看去,那里傻站着玩王妃头发的左观棋,即便暗指的是他,也不曾抬头回应。 “你直说要干嘛吧,莫扰了我清净。” 被关押的这些时日,代文修是第一次来牢中寻大皇子的人,这样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臣救助灾民时,不慎走漏了风声,那时正好父皇派臣查证,灾区大户无开仓施粥的原因,不知皇兄在背后起什么样的角色?” “我能干什么?他们自己结下的梁子而已,又不是我不让他们去救助的。” 大皇子说的轻松,只不过造成这事的直接原因不是他而已,便想把自己摘干净。 “那泄露臣救济灾民此事呢?”代文修面无表情道。 大皇子面露疑惑,似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阴阳怪气道。 “泄露?那不是你故意放出,彰显睿王府好善乐施吗?” “那我何不大肆宣扬,在京城也以身作则,开设粥棚救助贫苦人家!” 代文修的语气不算好,距离他最近的左观棋打了个激灵,目光落在远处大皇子身上。 “王妃好心来看你,你怎的还要欺负他!”左观棋理直气壮的打岔道。 即便两人是一起来的,但大皇子直接就把左观棋忽略在一旁,所以等他插话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哪儿有?你听明白我们在说什么了吗?”大皇子坐直了身子,似乎来了些兴致,揶揄道。 没听明白…… 左观棋犹如被戳破的皮球,一瞬间没了气,颇有些无助的往王妃身后缩。 “他说的又没错,你派人跟踪臣的侍从,试图了解他的行踪以对臣不利……” 代文修轻拍左观棋的手背,以作安抚的同时,紧盯大皇子的眼睛。 “为何要派人跟踪你的侍从?我与你又无交集,跟踪也是跟你吧……” 大皇子一脸茫然,看着不似作假。 “你对此事真的一无所知?” 若不是他干的,那还能是谁? 代文修正了脸色再次逼问。 “皇兄犯的可是死罪,即便碍于您是皇子的身份,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若说实话,或许……臣还能帮你逃脱。” 第111章 冰碗 四目之间短暂对视,大皇子都被气笑了,他捂着胸口笑的发颤。 左观棋以为他逞口舌之快,又欺负代文修,便上前将他一拳打倒在地…… “咳——咳咳——” 口中灌入冷风,嗓子没得到水的滋润,加上长时间不说话,扯的嗓子受不了,大皇子趴在干草上,咳了个惊天动地。 “说你傻,你还真是傻的彻底……” 大皇子声音微哑,两手扣进干草堆里,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一双黑如耀石的眼睛流露着不甘,他想不通,自己明明也是皇子,与别的皇子怎么能相差如此之大。 尤其是左观棋,他要如幼时聪慧也就算了,可偏偏他是皇室中能力最差的那个,是连自己都护不住的傻子。 但就是有人一直庇护着他,从他的母妃到他的哥哥,现下又有了这个王妃,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又不关你的事!就算我傻也轮不到你来说我!王妃还问你话呢,你瞪着我看作甚,你在看,我就戳你的眼!” 左观棋说话蛮横不讲理,站在那里一堵墙一般,纵然大皇子再不服气,也不能和他硬对着干。 “我都说了,没有派人打探你,或者你身边侍从的行踪,对于我来说又没用……就算你官做的再大,说到底还是个王妃,在他继承皇位上可掀不起浪花!” 大皇子拖着身子慢慢支撑起来,哪怕只剩了他和左观棋两位皇子,永昌帝也不可能让左观棋继位的。 除了他没有能力掌管朝政以外,更重要的是他所娶的是位男妃。 子嗣倒是小事,可怕就怕在,后宫纳入嫔妃的子嗣不是左观棋的…… 留一个男妃在后宫,还无人钳制,可想而知会可能发生什么…… 他的话不似作假,可若是这样,还有谁会放出这消息对他不利? 代文修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带着满肚子的疑虑退出了牢房。 “那人真的不识好歹!你去看他还对你那么凶!要是你不拦着,我就把他的牙都打掉!” 左观棋边推边说,愤愤不平的叨叨个没完。 “你推这么快作甚?不继续待一会儿,等出去了可就没里面凉快了。” 代文修没接他话茬,转而调侃道。 四轮车在并不平坦的石板路上摇晃,换做之前,左观棋定是先保证稳妥,才会增加速度。 可现下即便被砖缝卡住,左观棋也使了蛮力,大有推散四轮车的架势,硬是推的“畅通无阻”。 “……这里面…不干净……” 两人身后还跟着狱卒,左观棋当着他们的面胡扯。 “你说什么不干净?是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还是这里的环境肮脏?” 代文修故意压下了嗓音,阴森森的吓唬左观棋。 一阵凉风从衣摆下往上窜,左观棋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加快了脚步。 即便他知道这没什么可怕的,也管不住自己大迈步的腿…… “脏…衣摆下都沾了湿泥……” 左观棋支吾半天,推着四轮车几乎要跑起来,也就代文修抓的紧,否则得把他掀下去。 穿过最后的铁门,面前的路宽阔了不少,气温骤然上升,刚从凉处出来的代文修一时有些不适,直接出了一脖子汗。 反观怕热的左观棋,仿佛摆脱了难缠的小鬼一般,见到光亮后,迫不及待冲了出去,阳光照射祛除衣服上的阴凉,紧绷的内心一下放松了。 两人回了府,这下换做代文修喊热,他没领左观棋的给他扇风的情,自顾自跑去了温泉,还喊了袁泽做好冰碗送进来。 袁泽去送冰碗虽是他的职责,但一旁左观棋是不乐意的,于是,他在温泉门口截了冰碗,一点招呼没打,堂而皇之走了进去。 现下代文修已经能单独站在水里了,就是离了水一直没有勇气尝试站立,而左观棋一进去,看到的就是代文修站立着光裸的背影。 水位线正卡在腰间,堪堪遮了臀部,两个腰窝映在水面上,勾的左观棋两眼恨不得嵌在上面…… “王妃~我来给你送冰碗了……嘿嘿……” 左观棋两个嘴角咧到了耳根,发出两声猪叫。 下人进来都是要通报的,可左观棋进来不用,代文修压根没听见,冷不丁响起一句话,让他身形一顿,腿一软直接淹在了水里。 左观棋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消失,飞速跑到温泉池边,但代文修的反应比他还快,刚一落水就硬踩着池底浮了上来。 与端着冰碗正要往下跳的左观棋四目相对…… “你就穿这个在府里?” 那冰碗险些洒了,代文修都没多给一个眼神,反而左观棋的穿着让他觉得不妥。 为了图方便,也为了自己不再那么热,代文修上一秒去温泉,左观棋下一秒就把自己脱的只剩了抱腹和中裤…… 左观棋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妥,要不是还有下人在一旁伺候,他连中裤也不想穿,反正府里又不来人。 “可再穿其他的太热了……” 无法解决的难题,由他去吧,总不能真把左观棋关牢里,代文修叹了口气,示意他把冰碗放下,人可以出去了。 “我也出了一身汗……” 左观棋放下冰碗,喃喃自语,没有离开的打算。 “那你沐浴完再走。” 不过刚过了晌午,再洗就是今日的第三次沐浴,得了准许后,左观棋迅速把自己扒光。 优雅跳下水的同时,水花在代文修眼皮底下浇了冰碗…… 那是等了好久一口没吃的冰碗! 代文修一气之下捶向了左观棋胸口,在他没反应过来时,就挪到了一边不理他了…… 这是怎么了? 左观棋得意忘形,捂着自己的胸口不明所以,代文修只留给他一个后背,从后背上都能看见他异常气愤。 是刚才的跳下来的动作太轻薄了吗…… 左观棋这样想着,呆呆愣在水里,也不知如何找话题安慰,半晌才想起能用冰碗搭。 当他去看那冰碗时,只见冰碗里是溢出的水,里面的果子洒在岩石上,看着一旁狼藉,不像是能吃的。 左观棋:“……” 就这一刹那,左观棋感觉刚才代文修捶的那拳有情可原,没扇他都是好的…… 第112章 并排躺地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让袁恩再给送来两碗。” 道歉程序左观棋已经非常熟练了,但他已经脱了衣物,哪儿有在穿衣物出去交代送冰碗的道理。 于是,他趴在距离门口最近的池边,大声吼叫:“袁恩!!” 好在下人耳朵都比较好用,袁恩听到后,直接进门来到屏风后回应。 “再来两个冰碗!!快点儿送!!!” 我等着哄媳妇! 左观棋的声音震耳欲聋,代文修冷漠的两手堵上耳朵,不想和这丢人的喇叭说话。 “王妃……”左观棋小心翼翼的叫,“王妃~你理理我嘛……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故意的还了得!不把你摁进温泉池里都是我温柔! 代文修这样想着,也摸不准什么心理,就是不愿那么轻易原谅他,非要他搜罗一肚子好话来道歉。 “我要了两碗,我赔你一个……”左观棋说完,觉得诚意差着点,便又顿了顿补充,“我一个也不吃,都是你的……” 代文修听着都想笑,这可真是难为他了,毕竟他这段时日用膳,完全离不了这些冷的吃食。 以至于冷热食交替着乱吃,还拉了两日肚子…… 屏风轻叩,外头的下人不敢轻易进来,便以这方式提醒主子。 “王爷冰碗制好了。” 在水流声的影响下,没听出来是袁恩还是袁泽,毕竟这两人实在太像了,没有任何动作表情站在那里时,就连代文修也分不清他们。 “你放那里就行!我一会儿自己拿!!” 这次代文修有先见之明,在左观棋扯着嗓子吼时,就已经明智的堵上了耳朵。 身后响起两阵水声,左观棋出去又回来,即便堵着耳朵听不见声音,也莫名的能感觉到他在向自己靠近。 “是我太吵了吗?” 左观棋侧身代文修身边,眼中闪着一抹微光,眼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了眼眶。 代文修:“……” “能不能有点出息……”代文修轻启唇齿,往下瞄了一眼那两份冰碗,继续说道:“你要是哭,别让眼泪落碗里,否则就得重做。” 闻言,左观棋立马仰头,致力于把眼泪憋回去,憋的双肩颤抖,委屈的像是代文修玷污了他一般…… 纯属于心疼两份冰碗,怕在这样的颤抖下进了温泉,完全没有对左观棋心软的成分,代文修这样想着,默默接过了那托盘…… “你不气了?”左观棋抹了把脸,垂下头眼巴巴望着代文修。 代文修没理他,将托盘放在温泉边上,端了冰碗自顾自坐下开吃…… 应是不气了吧,左观棋猜测,遂唯唯诺诺并着代文修的肩膀规规整整坐下。 一直到两份冰碗下肚,口唇冰凉红润,代文修身上的闷热早就消失不见。 左观棋则在他身侧,用手指偷偷将水中两人飘散的头发卷在一起。 所以,代文修突然从水中站起来时,左观棋没有任何防备,两股相卷的头发在水里瞬间分散。 “水里我已经能站立了,我觉得是时候离开温泉了,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你把我放在地上,我尝试一下地上站立。” 在没有旁人帮扶的情况下,代文修可以独立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即便不如常人,但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这里滑,我们回屋去,那样不容易摔。”左观棋道。 两人光是一个站立的练习,每日也要在温泉里待上一个时辰,代文修是迫不及待想回陆地上,左观棋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自温泉练习以来,两人的衣物就没好好穿在身上过,扯破都是家常便饭…… “也行。” 代文修心里忐忑不安,水里和地上的差别不小,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在水里提升了,总不能等他能站够三四个时辰再继续往下练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到内室,只见地上已经铺了软垫。 “我在这里呢,一个能挡你两个了,还能把你摔了不成?” 左观棋光着脚站在软垫上,上身前倾,朝他伸出双臂做保护姿态。 面对左观棋的鼓舞,代文修两手撑在扶手上,两脚试探性踩着地板,有些发怵。 “若是支撑不下,就往我身上扑,我这么大个,护住你是绰绰有余的。” 光亮撒在左观棋的脸庞,那双眼神对他是多么信任,代文修咬了咬唇角,在这期待的目光中定下心。 两脚摆正,踩实地板,代文修用了最大的力气,将自己的身躯支撑起来。 可由于用力过猛,身形总归有些摇晃,左观棋双手环圈,将代文修圈在其中,轻托了他一下小臂,便稳住的身形。 “!可以!”代文修一脸惊奇望向左观棋,“我觉得和之前站立的时候没两样!你站我侧边,我往前走试试!” 代文修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以健步如飞,遂让左观棋离自己半步远,很自信的抬腿向前…… “哎——” 左观棋眼疾手快飞速上前,两手环过代文修腋下,试图将人提起。 只不过代文修的腿太不争气了,两腿不受控制蔫软的跪下,两膝正好落在左观棋的脚背上…… “啊!你别架着我胳膊往上提了,扯的疼!放地上就行!” 这个姿势将左观棋定在原地,挪不开步子也无法弯腰。 代文修感觉自己若是个娃娃,恐怕肩膀和腰都要被撕扯破了…… 等左观棋慢慢松开胳膊,代文修一屁股斜坐在地上,好在及时用胳膊肘撑了下地,才不至于与地面来亲密的接触。 “我抱你起来!” 左观棋抽出自己的脚后,立马伸手朝王妃扑来。 “不用!让我缓缓!” 代文修斜歪在地上铺的软垫上,把自己的腿扳直,刚才失败的太过彻底,让他一时还有些恍惚。 若不是这次受伤,他倒是真没想过,走个路竟然这么难…… 见代文修坐在地上,左观棋也陪着他坐在地上,未曾多说一句安抚的话,单单就是这样陪着,足以让代文修心里好受些。 直到代文修坐的屁股有些疼,自顾自又躺到了地上,才开口说话。 “我有一种感觉……” “嗯?” 为了谈话更方便,左观棋索性也躺在代文修的身侧,偎在他的肩头。 “这四轮车一时半会儿我应该是离不了了,照这个速度,至少得坐到冬日……” 第113章 无条件的善待 “能恢复就行,以后我在给你做个更稳当的四轮车,我会提前备冬日的炭火和冬衣的,这样你就不用受苦了。” 左观棋神情温和,说的认真,一双明眸里倒映着代文修略带惊讶的脸庞。 “那你还得受累,也不知要多久才是个头……” 散落软垫上的发尾交错在一起,正如两人纠缠相交的命运。 代文修满眼是遗憾,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促使了左观棋的成长…… “怎么能是受累呢?那就是我该做的,就算你需要一直依靠四轮车,我也不会丢下你……” 左观棋话语坚定,哪怕是极热的天,也主动轻扣代文修在手背。 要知道左观棋是不会说谎的,向来自己有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才经常会将人气个半死。 左观棋自觉表现良好,疯狂在媳妇面前刷好感,总有一天他的付出会有收获的! 正当左观棋沾沾自喜时,很快他便感觉自己扣住的手在动…… 毕竟天这么热,即便不怎么动也出一身汗,更别提他扣着的手,手心早就湿热一片。 左观棋都做好了被甩开的准备,甚至他都想到代文修一定会转头对他说去洗手或者擦手…… 被扣住的手,经过大半年的滋养,早就没了刚入府时粗糙,它转过手心后,轻而易举与左观棋的手十指相扣,再也没有放开。 ! 左观棋快速眨巴着眼睛,等了半晌,即便两只相扣的手心已经出了汗,也没见代文修放开。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们牵手不算少,但那都是迫不得已之下的两手相碰,不掺有任何感情的那种…… 就算非得掺有感情,也只是被当傻子看待的心疼,用做安抚而已…… 既然代文修不动,左观棋也就跟着他不动,享受这短暂的欢愉,可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忍不住往代文修那里偷看,想看他是作何表情。 只见代文修安静的躺着,眼眸低垂看不见眼里的情绪,紧绷的嘴角没有上扬,怎么看都不像是兴致高的样子…… 左观棋心里一颤,这是何意,他到底欣不欣喜,还是说这举动只是无心…… 两人在地上不知躺了多久,谁也未开口说话,下人进来送茶时,见两位主子都躺在地上,以为主子出了事,吓的魂儿差点没了。 宁静一被打破,两人这才起身…… 夜里,代文修在书房,把今日牢房之事写于信件,让袁泽交给左峥。 写完信件后,还留有不少墨汁,他翻着手头正写的话本出神。 话本里的形象其实很单调,无非是王爷宠爱王妃的故事,他还算收敛了些,没写的那么香艳,一切都点到为止。 可现下他只要写这个王爷,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左观棋的身影,即便他话本里的王爷再好,仿佛永远也比不上现实这个。 左观棋单纯又没有心机,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说到的也会做到,正因如此代文修对他的话语才会非常意外。 那样看似顺便的承诺,是旁人终其一生也想不到的,更不会奢望一人能做到。 代文修不怕他做不到,怕的就是他能做到! 等到那时候,又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才能对得起他无条件的善待…… —— 距离那次入宫已经过了一月余,宫中传来圣旨,太医署近一半的太医下狱,其家属被官府控制,配合调查。 太医署史无前例的动荡,惊动了不少世家大族,一时间,纷纷上书要求面圣。 毕竟他们也经常请宫中御医,与御医相处的并不差,不少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定是得有个说法才行。 不然以后再患了疾,可上哪儿找人治病去。 但他们都被永昌帝以身子不适为由,全给挡了回去…… 而让那些太医下狱的理由,正是医术不精,也算拐着弯给了那些世家大族一个说法。 傍晚,华景提着药箱,一如既往来到睿王府针灸,就被代文修逮着问了些细节。 “你是说,那些太医都知道父皇的用药和病情?”代文修道。 “回王妃,正是,除了去看过永昌帝外,还会配安神香的方子,永昌帝一气之下,便将他们全关了。” 在代文修面前,华景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和面圣时简直两个模样。 “他们效忠的主子总不能是一个人,这样未免太离谱了……” “臣倒是觉得效忠旁人的,定是太医署德高望重之人。” 太医署的职位不好考,能混到德高望重的地位,为何还要铤而走险,致自己晚年于不顾。 “为何非得是德高望重之人?” 代文修不理解,投去疑问的目光。 “太医就是看资历,见的越多医术就越好,一个老太医没有发现的错误,换做年轻的太医,很有可能下意识认为他是对的。 就算疑惑,也顶多是询问老太医求证,求证的过程有可能被搪塞或者被说教,直接就打击了年轻太医求知的积极性,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华景的官职虽不大,但在太医署也算是老人了,比代文修更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而这些宫里的老人,接触的贵人都是一句话就能断送性命的,哪怕医术再好,只要看不见他们想看到的起色,就能被冠庸医之名。 “以死谢罪”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那你一直不受待见,见过的疑难杂症按理应该不多吧,怎么就没怀疑自己的医术?” 代文修疑惑很久了,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怎么敢独自揽下治疗他腰伤的重任,还把恢复过程说的有理有据的…… “臣又不是因医术差不受待见的……” 不受待见纯属嘴碎加上爱多管闲事,才没人用他的好吧…… 华景百般无奈的垂着头,补充道:“没进宫之前,臣可是从小在医馆长大的,待了整二十三年。” 话外之意,我在宫外见过的疑难杂症不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医术,要怀疑也是怀疑他们的…… 代文修:“……” “既然你的医术好,那为何王妃的腿,你还没医治好?” 在一旁当背景板的左观棋突然说话,代文修肉眼都可见到,华景因紧张而往下淌着的汗水,莫名觉得好笑。 第114章 静悄悄的作妖 “……王…王妃的腿治疗周期长,与个人体质有关,不算是小病……” 华景穿着官服,汗液顺着脖颈滑落衣领,代文修看着都感觉热,不自觉用手扇着风。 “情况都给你说了,接下来又要怎么办?总不能每日只站着吧。” 因王妃不愿放一个火炉在身边,所以左观棋挨着床搬了凳子坐在上面。 手里还拿着把大蒲扇,扇的呼呼作响,但风没几下是扇给自己的,大多都照着代文修送了去。 可即便是这样,代文修后背衣物也浸了汗,不自在的坐直身,将黏在身上的衣物拽离皮肤。 左观棋见状,立马转了方向,把风扇向王妃汗津津的后背…… 两人的一举一动皆是亲密不过,但华景一眼也未曾见到,满脑子都是代文修的伤要如何治疗…… “可以练习迈步,腿部的控制不够,但并不是不能动,得多加以练习。” “怎么练?王妃还是总往地上摔。” 左观棋绘声绘色描述代文修迈步摔倒的情况,恨不得自己马上学着摔一个,但碍于王妃想暗杀他的眼神,最终作罢。 “……去温泉……”华景小心翼翼说道。 “什么?!”代文修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 怎么又要去温泉?! 不是只有站立的时候在那儿练吗! 一时间,代文修脑中闪过无数尴尬的场景。 什么扒下人底裤,牙磕在人胸肌上,摔倒时情急瘸人小指导致红肿之类的场景,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简直是灾难…… “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左观棋配合询问道。 “因为水里摔了不至于那么疼,没有衣物的妨碍容易恢复,加上温泉水本就对身体有一定的治疗效果……” 华景这话说的都麻木了,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公事公办的列举好处。 “除了这里,就没其它的办法?”代文修不死心的询问。 当然是有了,华景心想,又不是非得磕着那池子不放…… “不在水里,就是在内室里……” 华景心中苦涩,想的和说的不一样,所以才会如此含糊。 在内室,可不就是原先自己那样练吗,代文修无奈的按着太阳穴。 内室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以左观棋的脾性,定是不会让他在内室练习的,为了他的安危,拖也会拖到温泉里。 “内室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代文修颓然地往床头一靠,一想到自己又得在温泉光着让人看就一阵头疼…… 一两次也就算了,但这很可能是一两个月…… 那可是一两个月啊! 都得光着给人看!! 一旁的华景瑟瑟发抖,他多想回一句“内室也有旁的办法……” 无非是找一处,靠着墙的床榻,人坐在床榻上,一侧身体靠墙,前方和侧方只站两个人,就能完全保护住他。 ……其实只要保护的人灵活点,就算站一个人也行,软垫是根本不需要铺的! 但是他不敢…… 只能沉默的垂着头,祈祷针灸赶快到时间,好让自己拔了针就走,不在这儿受折磨…… “那就在水里吧,如今的天热,在水里练也不会太过煎熬。” 左观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摇着扇子,一切都是在为代文修考虑,看着人畜无害没有一点私心。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代文修妥协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习惯在温泉锻炼的日子,就算习惯不了也得去啊,毕竟他还想走路,不想在四轮车上过一辈子。 得了准确答复,屋里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华景拔了针,一刻也未曾停留,心中默默向睿王妃忏悔,自己受人所迫不是故意不说实话的,随后火烧屁股般快步离了睿王府…… —— 天是越来越热,代文修与左观棋睡在一起,夜里总是要被热醒一次。 左观棋像个火炉,即便没有被他抱着,单单是挨着,也会出一身大汗。 两人因为这个差点分床而睡,直到屋里多放了冰,左观棋才保住他上床睡的资格。 这日夜里,左观棋挨着墙睡的正香,忽然一块绢布被拍到脸上,瞬间堵住呼吸。 那布的系带还缠在了脖颈,难受的左观棋一把将那布拽下,迷迷糊糊之间发觉系带好像还勾住了什么东西…… 他顺着布料摸去,就摸到了一只软嫩冰凉的手。 手肯定是王妃的,但就是怎么这么凉…… 此念头一出,左观棋一下就被冰醒了,他探向身侧的王妃,发觉身上的抱腹已经不见了。 而自己从脸上扯下的,正是王妃的抱腹,估计是他嫌热自己给脱下的…… 只不过王妃的手那样凉,身上却热,不由让左观棋有些担心是不是生了病。 第二日醒来,代文修睁眼就见到左观棋顶着黑眼圈,握着他的手在床头靠着。 “什么时候醒的?” 代文修底气不足,他感觉左观棋不像是睡了一夜的样子,像一座望夫石般看着自己。 “夜里你好像发了热,我给你扇风好不容易才降了温,你现下感觉难受吗?” 左观棋说着,用手敷在他的额头,感觉没什么异常才放下手。 而代文修除了感觉有些乏力,身上无任何不适之感,为了让他放下心,主动说让太医来看。 “倒是不难受,今日华景来了让他看看,你是不是没怎么睡,要不今日你在府中休息吧。” 外头太阳正大,一连几日左观棋在秘书省外的马车上等他,都被热的发痧,几次回去得灌汤药。 代文修也不想让他遭这个罪,每日当值的时候都想把他留下来,偏偏左观棋还硬黏着不放,热死也要死在王妃的身边…… “我不用,我和你一起。” 左观棋打了个哈欠,勉强睁着两只眼睛能看见人,代文修感觉下一秒他就得躺地上不省人事了。 果不其然,代文修更衣的功夫,左观棋头支在桌案上,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 代文修转动四轮车,轻手轻脚离开内室,屋内下人见到他的举动立马会意,只留了袁恩下来侍奉,其他的都退出了屋门。 “王妃,我们这次去秘书省不带着王爷吗?”袁泽端着吃食,跟在代文修后面。 由于左观棋在屋里,怕把他吵醒,代文修干脆出了屋门用膳,让袁泽简单拿了几样吃食,便直奔大门口而去。 “让他睡吧,带着他不过在马车里受罪。”代文修转过头,对在身后推四轮车的花若吩咐道。 “他要是醒了,给他好好解释我去干什么了,如果要是闹的厉害,就让他来找我,还有旁的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也能到秘书省来。” “是。” 代文修说完,正好来到府门口,遂直接上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自己一人,代文修还有些不习惯,自从他上任后,左观棋可谓是风雨无阻,没落下过一次陪他当值。 也就很早前,自己把他丢府里去面圣,后来还没出现过这情况,坐在马车里的代文修甚至有些不安。 他有些不敢想左观棋醒了又不见自己后,会有多么着急…… 代文修整日的心都没在公务上,直到出秘书省,府中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这是怎么了? 左观棋转性了?还是袁恩将他劝住了? 哪一个看着都不太可能,代文修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袁泽再快点。”代文修在马车里催促道。 一整日的心神不宁,袁泽都看在眼里。 这样下来,莫说是王爷不愿离开主子了,主子也未必能完全放心的下王爷。 马车在官道上飞驰,刚一靠近,袁泽看着大门口的摆设,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认错了府。 直到看见府门口站着焦急远眺的妙若,才认识到,前面门口摆着花圈的人家是睿王府! 当今五皇子殿下酷爱给自己办葬礼,因此甚是让永昌帝头疼…… 袁泽脑子里无缘故冒出这话来,他入睿王府后,代文修已经受了伤,就没见过左观棋办葬礼的样子。 这要是让主子看见,还不得气个半死! 马车在袁泽的驱使下,逐渐缓慢下来,代文修有所感觉,便掀开一角帘子询问袁泽。 “是到了吗?” 袁泽还没想好怎么给主子交代,代文修已经迫不及待掀开了帘子。 几乎是一眼就看见远处的府门口扯着白布…… 代文修出奇的安静,让袁泽有些心慌。 “走快点!”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袁泽一鞭子下去,骏马嘶鸣,远处在门口的下人,瞬间注意到这里的马车,皆是欣喜又苦涩。 一下车,代文修就拿过了袁泽手里的马鞭,下人均不敢上前阻止。 即便被人推着,代文修在四轮车上也有极强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以至于来往下人安安静静,生怕触了霉头。 “你给我下来!” 代文修被推至“灵堂”,牌位棺椁应有尽有,左观棋正背对他坐在棺椁里,低着头不知在干些什么。 反正就没好事,代文修血气上头,一鞭子将桌案上的牌位与供奉的果子全部打落在地。 左观棋身形一顿,随后立马转过身,扒着棺椁往下心疼的看自己的杰作…… 第115章 你不是最关心我的吗 “呜呜——” 左观棋嗷的一嗓子嚎了起来,扒在棺椁边上垂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你还有脸哭,你是盼着我死还是盼着你死?还是出场意外我们俩一起死?我才离了府多久,你就忍不住连‘灵堂’都搭建好了!” 代文修的声音铿锵有力的回荡在“灵堂”之中,下人齐跪做一团,任谁也不敢上前插话。 独有左观棋的呜咽声显得极其突兀,可“灵堂”里太安静了,他逐渐收敛了音量,眼眶里噙着泪,抽噎起来。 “下来!” 左观棋浑身打着颤,有些犹豫。 “我再说一遍,下来!” 鞭子重新扬起来,代文修威胁道:“你若是再不下来,我就让人修家祠,把你和这棺椁都给丢进去,内室的门你都别想进!” “……不……”左观棋僵硬的摆手,在代文修的注视下,不情不愿的准备翻身下棺椁。 “麻利点!要下就下,实在不情愿就在里面待着!” 代文修没了耐心,一鞭子甩向棺身,尾端略过左观棋的腰侧,后者咬着唇闷哼一声。 迟疑片刻,对上王妃的眼神后,迅速翻身下棺椁,面对着代文修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起来!” 左观棋隐忍着侧腰的疼痛,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起身,听着王妃下一步的指示。 “去内室!”代文修抬了下巴,后又转身对下人吩咐。 “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跟进来,把这里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出了内室我不想在看见!” 左观棋侧身往王妃身后走,想为他推着四轮车。 “走我前面,不用你!” 身后两道目光落在左观棋身上,他战战兢兢险些连路都不会走,同手同脚的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挪到了内室。 左观棋手足无措的立在榻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跪着好,遂当着代文修的面,跪的毫不犹豫。 “你就这么喜欢跪着?跪天跪地跪父母还不够?!你喜欢就跪着吧!” 四轮车在左观棋眼前转过,代文修语调太凶,仿佛下一刻鞭子会重新甩在他的身上,便下意识闭了闭眼。 直到四轮车走远,没有任何动静,左观棋抬眼望去,代文修手上早就没了鞭子。 那一鞭子扫在左观棋身上的时候,代文修就已经想把它扔掉了。 等威慑左观棋进了内室的那一刻,鞭子就被丢在了门外…… 四轮车在左观棋的视线下消失在屏风后,期间代文修没有再多说一句,左观棋就孤零零的在那里跪着,等着王妃的宣判。 可等来等去,也不见屏风后有任何动静,左观棋出了汗,腰侧被汗水浸的隐隐作疼,原本还能挺直的腰,佝偻了下来。 打也好,骂也好,可这躲在屏风后不出声,在里面干什么也不知道,左观棋莫名的心慌,却依旧坚持着跪姿。 半个时辰过去了,天黑了个彻底,可窗子外还映着点点烛光。 两位主子关着吵架,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掉以轻心,遂守在外头,万一有个急事,也好做打算。 左观棋扶着榻慢慢站起身,酸疼的膝盖来不及揉,就往屏风后挪去。 这么长时间不理人,定是被气着了,左观棋抱着哄不好的心态,毅然选择自己去找王妃道歉。 屏风后,一眼就可以看见背对着自己的四轮车,上面的人儿身形单薄,歪斜着、撑着半边脸靠在四轮车上。 左观棋的声音不大,代文修并未发现他,于是他慢慢挪至四轮车侧边,看到了代文修轻微发红的眼眸。 那双眼睛低垂着,没有任何神采,嘴唇紧抿,对左观棋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左观棋一下慌了神,他想过代文修是气愤的,或者对他极其失望,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能看见他落泪。 “王妃……”左观棋转在代文修身前,握着他放在腿上的手,又跪了下来。 两人短暂对了眼神,代文修便移开了,对左观棋的作为依旧没有太大反应。 “王妃,你莫要落泪,我知错了……” 见王妃在哭,左观棋也收不住自己的泪,啪嗒啪嗒都落在前襟上。 “我没哭……”代文修抽出手,转动四轮车后退,往床那处去。 “用膳了没?” “没……” “那去用膳,我就寝了。” 与在“灵堂”处相比,代文修冷静了很多,也比发怒时更加冷漠…… 左观棋见代文修自己转移在床,却不曾出手让他相助,心里钝痛不已。 “王妃也没用膳……” “我说我要就寝了!” …… 左观棋噤了声,拖拉着鞋往外头走去,临出门口还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代文修面朝墙里侧躺着入睡了。 —— 左观棋把自己关在东厨,下人又被关在外面。 东厨有做好没来得及上桌的饭菜,也不用担心王爷把自己饿着,就是没来得及收的刀具,让下人有些担忧。 虽然半晌没用膳,但左观棋感觉不到任何食欲,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想待在这里,但这里莫名让他心里好受些。 环顾四周后,左观棋最想干的就是把饭菜端出去,端到床头,想着若是能喂代文修吃饭,还能看见他回以自己微笑,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平复了心情后,左观棋包着些代文修常吃的糕点,回了内室轻放床头。 内室的烛火留了两盏,左观棋为了不影响代文修睡觉,躺下就不动了,犹如死尸般。 他的心一直在身侧代文修身上,也就没合眼,一直到后半夜,代文修转过身,才发觉他并未入睡。 “我是把你吵醒了吗?” 两人对视,代文修未开口说话,左观棋便出言搭话,哪怕回应个一两句,也比冷漠着好。 原以为代文修会指责他,可不曾想他只是摇了摇头,异常安静。 “王妃…明日还需当值,得睡了,否则会累着身体……” “知道我累,为何要这样做?你不是……最关心我的吗?” 代文修声音微弱,漂浮在空中,尾音不自觉的颤抖。 左观棋极力克制着自己,才未曾将他一把抱入怀中。 第116章 试图了解你的想法 “我不想让你生气,我见别人家也会办,为何我不能呢?” 左观棋声音带着几丝委屈,以前的话一句也未曾听进去,代文修无声叹气,似乎不知该如何讨论这个话题。 “家中有亲人过世,才会办葬礼,就拿睿王府来说,除非是我过世,或者你过世,睿王府才会办葬礼。” 代文修静下了心,如今正耐心给左观棋解释,即便他可能听了就忘了,也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至少距离上次的葬礼过去了大半年,与之前一月一次相比,进步了不知道多少。 “过世……过世就要躺在那个棺材里,我不想让一个人你过世,我想和你一起躺进去……行吗?” 左观棋抓不住重点,代文修想拉都拉不回来。 “只要不出意外,我过世还早,你不用提前代入我过世的样子,也不用拉着我躺棺材啊……” 说完,代文修见左观棋不吭声,又语重心长的继续。 “这件事不吉利,如果经常这样说,搞不好会一语成谶,也许真的会出意外,为何你会对这件事那么执着?” “……母妃……”左观棋喃喃道。 “嗯?” 代文修不明所以,听不清他想要说什么,便凑近了身。 “母妃就躺在棺椁里,她说她不喜一人,那样太无趣,我也觉得无趣,所以想和你一起。” “可我们不一定谁走在谁前面,就算我走在你前面,兄长同样不会让你同我一起。” 没想到事情的起因还是同柔贵妃有关,自古以来活人殉葬本就是陋习,哪怕是皇室也不会轻易允许。 永昌帝开了活人殉葬的先例,直到现在民间书生对他的评价依旧褒贬不一,明里暗里派人镇压过不知多少次。 “我不听他的,他不需要我的,但……我、嫂嫂和嘉儿都需要他……” 左观棋清净的声音在代文修耳畔响起。 “好多人都怕棺椁,但我觉得见多了就不怕了,反正最终都是要用上的,如果自己最亲近的人陪在身边,想必也不会那样害怕。” 说及此处,代文修微微一怔,哪怕是再热的天,他也不自觉蜷缩起身子。 一向习惯性避讳丧事的他,也曾在母亲和哥哥去世时,疯狂的想撬开棺椁,只为了下葬前再多看几眼…… “母妃一定很怕一个人关在棺椁里,不过我没能陪着她,王妃也怕那个东西,但是我会陪着你,在棺椁里与你躺在一起,其实就像现在这样,我们习惯了就不害怕了……” 左观棋侧身过去,也不管王妃是否想见他,随后便注意到代文修略微颤抖的腿,下意识就伸手去安抚。 手伸到半空,便被另一手拉了去,两手在闷热的空气中相握,左观棋不舍放下,却又放心不下他的腿。 “王妃的腿不适吗?是今日被我……气的……”左观棋弱弱的问。 代文修的脸埋在掌下,他摇摇头,声音微颤。 “我没事,不过也有些想母亲和兄长了…他们正如你说的那般,躺在狭小的一方,葬在一处算是最近的距离了……” “王妃愿意陪着我一起吗?那棺椁我修了好多次,但躺下的效果不知怎么样,我要是能在你身边,你永远也不会感觉孤单。” 打造棺椁对于左观棋来说并不难,他背着人,在王府一处角落,按着两人的身形偷偷做…… 谁也没有发现,至于木材来源和如何抽出时间,左观棋是一口也不肯透露,也没打算透露。 趁着代文修情绪有些低落,轻而易举就这事隐了去。 而代文修以为棺椁里铺的被褥,就是左观棋话语中修的“东西”,遂未曾想太多…… “习惯了就不怕了?” “把它当做带着盖子的床,长时间见肯定就不怕了……” 他们的床三面雕花红木包围,床幔全放下来就是一个封闭空间,就连顶部也被遮挡。 “……可我怕的是死,不是那棺椁。” “可我会陪着你,你的哥哥和母亲肯定会来见你的,我的母妃也肯定会过来,说不定我们相遇比在睿王府还要热闹啊!” 代文修似乎是被说服了,重来一世,在他眼里最为重要的就是开心的生活,与自己最重要的人携手过完这一生。 他好似有些理解左观棋了,说到底,不过是生死相陪。 左观棋一直想留下喜欢的棺椁,也是为了方便百年之后的合葬,可寻常人都觉得这是极为不吉利的存在,便处处打压,还落了难听的名声。 “王妃……外头的棺椁肯定没了,如果我再做一个,你能不能……陪着我去试一下,我想留下来,行吗?” 左观棋犹犹豫豫的说道,眼眸里的神采轻微波动,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除非离的近,否则代文修是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的。 可回答他的,只有代文修往肚子上搭薄被的声响,随后调整姿势,在左观棋眼皮底下,缓缓入睡…… 这是……不愿意??? 那棺椁还做不做? ……算了,再做一个,万一他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但其实是愿意的呢…… 左观棋想通后,学着王妃的样子给自己的肚子盖上薄被。 值得欣慰的是,代文修睡前未把手松开,左观棋盯着床架出神,偶尔冒出一两声因克制而产生的,微弱憨厚的傻笑…… 一夜无眠,直到天亮…… —— 睿王府办葬礼的消息传的迅速,第二日下了朝,左峥连弯都没拐,直接敲开了睿王府的大门。 代文修昨夜睡的太晚,左观棋纠结着要不要将王妃叫起。 不叫吧,昨日夜里王妃未曾用膳,怕给饿坏了胃,而且今日他还要去秘书省当值…… 要是叫吧,他夜里睡的晚,如今又睡的正熟,强行叫起来,还不如让他睡到自然醒更为舒服…… 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左观棋没有叫王妃起床,以至于代文修早上直接睡过了时间,左峥来了他才睁眼。 “几时了?怎的没人叫我?” 代文修顶着毛乱的头发,把左观棋踢下床的同时,往身上套着衣物。 第117章 来自哥哥的叮嘱 “你睡的正香,不去秘书省就不去了,袁泽肯定去告假了。” 左观棋猝不及防被踢下床,如今正捂着自己的屁股,委屈的坐在地上。 正在此时,袁恩转过屏风,将备好的衣物拿了进来,外头下人经过一夜的心惊肉跳,如今知两人同往常一样和谐后,又恢复了活力。 “袁泽已前往秘书省告假,王妃不必太过慌张。” 袁恩把左观棋的衣物放在一边,等着婢女进来给他更衣,而自己则先替焦急的王妃更衣。 “兄长不是在外等着吗?!” 代文修刚系好腰带,袁恩还在后面整理着他的衣领,他便转动四轮车急切往外去。 “王妃……你慌什么?等等我嘛!” 妙若来的晚了些,左观棋便自己往身上套衣物,以至于衣着上有很多不适的地方,妙若又重新给他整理了一番,才能出去见人。 两人像相恋被长辈抓包不谙世事的小辈,慌里慌张穿上衣物,一前一后出了内室。 左峥在书房等着,代文修并未睡够,又被外头的光亮晒了一番,如今正面色憔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灾。 “你昨夜何时睡的?”左峥犹豫道。 早在睿王府门口摆花圈时,左峥就得到了消息,不过等他赶到睿王府时,代文修已经回了府。 傅现前去打探,说睿王妃发了很大的脾气,将睿王爷关在内室,谁也不准进去。 左峥略微思索,这毕竟是两人的事,他这时候去不好插嘴,而且左观棋又被关在内室,他就更不好去问那么多。 于是决定第二日登门,他虽起了大早,但又觉得太早也不合适,硬是等到了下朝…… 可不曾想,即便这样他们二人也还未起床,自己终是来得早,打扰了他们的好梦…… “没注意,可能是过了丑时睡的吧……” 话音刚落,左观棋发冠歪斜,两脚踩着不适的鞋,踢踢拉拉的跑过来,后头跟着满头大汗的婢女。 “王爷!那不是你的鞋!那是王妃的啊!”妙若一手拿着鞋子飞奔,才追了上来。 经过左观棋的洗礼,王府里的婢女早就练就了健步如飞的本事,比一般王府家养的丫鬟麻利的多。 左峥将左观棋从头打量到脚,比代文修还要憔悴的面容,额发翘着角,与脚型不相符的鞋。 看来昨夜也没好好过…… “对不起,我错了,王妃昨夜已经训诫过我了,我会听的……” 左观棋为了少受些痛楚,选择与昨夜相同的办法,两腿一跪,态度诚恳,左峥还见过这架势,一时被唬住了。 等反应过来后,身体已经自动去扶地上的左观棋了…… “你……” 左峥踌躇的开了个头,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左观棋继续接话道。 “王妃昨夜已经不气了,制作的棺椁一类的,都被下人给处理了,我不再做惹王妃生气的事了。” 左观棋几句话不离代文修,代文修不禁心中狐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生气了…夜里说的那句话得出的结论…… 道歉态度过于诚恳,左峥有些许不习惯,一时没了训斥的话语。 “既然弟夫把该说的都说的,我也不唠叨了,不过你答应的我可都记住了,下不为例……没有下一次。”左峥道。 既然是兄长教育弟弟,代文修在一旁未插话,反正听到什么不想听的,回头收拾左观棋的时间绰绰有余。 几人落座,妙若将睿王爷的鞋换下,由于代文修和左观棋都是刚起床就过来见左峥的状态,遂提前传了膳。 饭桌上,左峥几乎没动筷子,现在还未到饭点,他什么也吃不下,只是看着面前两人埋头用膳。 许是时间长已经相熟的缘故,代文修在左峥面前的形象逐渐不再收敛,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算饭桌上不顾及礼仪,左峥也不会说他,遂更加大胆了些…… 左观棋是个典型的爱吃什么就要吃到吐的人,桌上一整笼的虾饺都进了他的肚子。 当他用筷子去夹第二笼时,代文修一筷子将他夹的饺子敲掉。 左观棋不明所以投过去委屈的目光,接受到王妃凶狠的目光后,意识到这样东西不能在吃了,便不情愿的转向桌上的水煎包…… 两人全程无交流,一套眼神下来,便能了解对方所想,让左璃觉得惊奇,比来时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听华景说,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已经可以独自站立了,往后还按照这个强度锻炼,大概今年冬天就能走路了。” 左峥在一旁喝茶,看着代文修用完膳才开口询问。 这话华景未曾对代文修说过,说的最多的便是看个人体质恢复,只保证了一点,在他的治疗下,代文修肯定能重新下地走路。 “到冬天差不多半年吧,可我光是站立就折腾了这么久……” 代文修不敢打包票,对自己没有那么大的自信,毕竟这半年来受的痛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从站立又到会行走,付出的努力定是比之前还要多的…… “既然他说你恢复的好,就按照他说的去做,看到的效果是慢,能达到目的不就成了?” 左峥安抚完代文修,又转向吃的正香的弟弟,瞬间变了另一种带着谴责的语气叮嘱。 “你也是!这个冬天可要早做准备,莫要再出现上个冬日出现的情况,否则弟夫恢复不好,也有你的一定责任。” “啊?” 左观棋吃个饭都能被踹一脚,从碗里抬起头,正懵圈的看着点他的哥哥。 “啊什么啊?华景都说了,你也要有一定的参与度,病痛是在弟夫身上,你作为他的……丈夫。” “丈夫”两字卡在左峥的喉咙,犹豫半晌才再代文修疑惑的眼神中吐出…… 见代文修面色没有一丝恼怒后,左峥才继续对左观棋说道。 “总不能再惹他生气,病痛没在你身上,你肯定觉得练习个走路不算什么,进而产生烦躁的情绪,造成两人的关系紧张。 可心情不好也会影响恢复效果,所以不光不能气,也得去理解去顺从,用你那微不足道的本事去帮他……” 左峥在饭桌的另一边滔滔不绝,不光左观棋,就连一旁看戏的代文修都听愣了…… 这番话结结实实把责任推向了左观棋,简而言之,代文修若是在冬日还无法行走,就是你左观棋照顾不周。 有那么一瞬,左观棋都怀疑面前这人到底是自己亲哥,还是代文修亲哥…… 第118章 是我说的 左观棋慢慢放下筷子,再好吃的东西在嘴里也索然无味,他瞟了眼同样茫然的王妃,随后便被左峥瞪了一眼…… 左观棋:“……” “听进去了没?”左峥道。 “听进去了……”左观棋呆愣着点了点头,筷子戳着碗里没吃完的饭菜。 “这半年来,都是观棋陪着我练习的,他已经很努力了,兄长不必担心。” 见左观棋有些低落,代文修出言替他开脱。 倒是不知华景私下能给左峥说这么多,像是借着他的口,交代给左观棋听的一般。 “都是应该的,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多体谅才走的远。” 左峥说的真心实意,即便无人提,他心里也清楚,若不是带着左观棋,代文修未必能伤那么重。 虽有运气的成分,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再去设想未受伤的路,面对当下的事情才是关键。 “兄长见华景长谈了?是家中人身体不适宣过去的吗?”代文修道。 被左峥单方面关心了那么久,代文修还一句也未曾过问,多少有些不合礼数。 “那倒不是,我让他来府上,不过是为了父皇安神香那事。” 经过左峥解释,代文修才知,今日早朝那些下狱的太医都被削去官职,准备发配西南边塞。 太医院使徐风华直接被下令处死,无一官员敢出言劝阻。 “父皇没有公布调查结果,但他秘密宣召了包大人和你的父亲,其中谈话不得而知,而包大人也没有与我说实话的打算,所以我便找了华景。” “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官员会买账吗?” 代文修被关在府里,消息近乎闭塞,没有其他官员会特地来府中做客,也就左峥能时不时来看看。 就算他会去秘书省,官员碍于他另一个身份,也会与他保持距离,不会闲着没事前来找他唠嗑。 近乎被孤立一般…… “那么多太医没解决父皇睡眠的问题,本就该罚,何况是因他们的疏忽,造成父皇的病情更加严重,没全部处死已经是仁慈了。” 左峥说得云淡风轻,生于皇家早就习惯了这皇室的残酷,或许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他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华景知道些什么?” 询问此处,左峥看了眼身边的下人,傅现立马会意,带头出了屋门,等人都出去后,还不忘将屋门掩上。 见状,代文修也正色起来,只有左观棋依旧一脸茫然,想开口说废话的时候,被代文修一个虾饺堵住了嘴。 “背后是皇后指使的。” 哪怕屋里没了人,左峥也压低嗓音,但他没称呼“母后”,而是直接叫了皇后…… “徐风华与皇后本就幼年相识,不过后来徐风华南下学医,两人才没了联系,可在皇宫里,两人总有机会相认。 皇后身体病痛虽不常召他来诊治,但所用的药,皆是徐风华所配,他能力出众,一直在于皇后避嫌,可这样欲盖弥彰的作为,反而更加引人猜测他们二人的关系……” “他们两人私通?” 刹那间,代文修脑中就这一个念头,遂在左峥还没说完时,就抢先答道。 “额……”左峥面露尴尬,淡淡道:“那倒没有……” “哦……” 代文修自觉语快,掩饰性摸了摸鼻子,垂首继续听。 “私通没有,但作为一个男子,我能感觉到徐风华最早接触皇后的心不纯,想利用她升官。 用色相不成,便假意帮她做事,实则保留了证据要挟,而这些证据确实派上了用场,揭穿了皇后所有见不得光的作为。” “那皇后……”代文修迟疑道。 “她被关在宫里,身边的亲信全部被控制了,但……左璃还在西南征战,不能动她……” 左峥知道代文修想干什么,而他也准备出了睿王府就去找徐风华,势必要把一部分证据握在自己手里。 “徐风华是必死无疑,早知这样的结果,或许真的有可能讨一条活路,而把自己所知倒个干净。” 徐风华这样为升官不惜搭线皇后的人,想必同样贪生怕死,代文修拇指摁着下巴,认真思索着方法的可行性。 “我也是这样想的,今日公务较少,正打算去见他一次。” 直到这时,代文修才意识到左峥还穿着官服,与他们二人清凉的着装相比,显得无比庄重,下一秒就要上朝议事一般。 “那兄长是出了王府就去吗?我同你一起?”代文修询问道。 埋头苦干饭的左观棋一听王妃要出去,两只耳朵瞬间立起来,嘴里的饭都没咽下去就想开口说话。 “我也去……” “你去啥去!添乱吗!” 左观棋满嘴油腻,左峥一句话将他堵了去。 “王妃要去…那我也要去!”左观棋不服气道。 兄弟两人互相瞪着对方,代文修不想让他俩在吵嘴,自动放弃去见徐风华的打算。 “我不去了……上次带你去牢狱,你不是很不习惯吗?”代文修道。 “可你要去的话,我也要跟着……”左观棋纯粹喜欢跟着代文修,听王妃不打算外出后,便也打消了外出的想法。 代文修:“……” “我去便可,没必要那么多人,既然无旁事,我便先告退了。” 左峥见面前两人黏在一起,感情甚好,不想用自己兄长的身份插手教育,遂没有再打扰下去。 代文修差妙若相送,待左峥走后,才回过神,无意与左观棋四目对视。 在左峥面前,两人举止正常,昨夜的不痛快被选择性忘记,可单独相处下来,代文修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你在兄长面前可是答应不惹我生气的,以后不能给我找不痛快。” 代文修被左观棋卡在饭桌里侧,想要出去必须经过左观棋所在的位置,不得不与他搭话。 满桌的饭菜几乎都是被左观棋造完的,如今正摸着肚子靠在椅背上,听见王妃这么正式给自己讲话,不由坐直了身子。 “嗯!是我说的!” 左观棋眼含笑意,极其自觉的拉过王妃的手,对他顺从一笑,倒是让代文修有些不好意思了。 出了那屋门,两人的关系恢复从前,甚至有更加亲近的趋势…… 第119章 信 左峥见了徐风华,后者即便被关在狱中,也丝毫不见慌张,手中像是把握着更为重要的东西。 详谈之下,徐风华开出了条件,称自己手里留下的证据足够左峥感兴趣,只要留他的命送往南方重新生活,就把这东西交在他手上。 徐风华已经是垂死挣扎,若是拿不到想要的东西,在杀了又何妨,左峥便答应了。 回去后就写折子,上书永昌帝把他交于自己处理。 可不曾想,这折子还未送出去,徐风华便在狱中消失了,看管他的狱卒皆被下了迷药,睡的不省人事。 永昌帝可谓是怒气冲天,派御林军翻遍了京城也未曾见到人的踪影,当真人间蒸发了一般。 就连一向游离边缘的睿王府,也被御林军翻了个底朝天…… 在皇城眼皮底下,能在大理寺狱中截囚,还能逃过御林军的抓捕,放眼望去整个京城,也没有人能做的到。 可偏偏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永昌帝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太医手里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人心甘情愿冒那么大风险从狱中救出。 —— 御林军被派出的第一日,代文修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带着睿王府上下二十几口人等着搜查。 毫不夸张的说,睿王府这是首次参与大型的盘查,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好歹有了些存在感。 御林军知道睿王府的情况,并不觉得这里会藏有徐风华,搜查的也并不仔细,只将住所看了看,叮嘱几句要领,随后便带兵离去了。 来的快走的快,睿王府的下人,根本没有那种被搜查的焦急之感。 “他们带着长刀,来我们府上干嘛呀?一个个拽的连句话都不会说,逛一圈就走,根本没把我们放眼里……” 由于通知的比较匆忙,左观棋推着代文修狂奔到大门口,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结果引进来一群人翻箱倒柜不知找些什么,连他们床下都看过了…… “跑了一个囚犯,当然挨家挨户的去搜寻,我们配合便可。”代文修道。 两人还未到后院,下人来报,公主府差人送来的一封信,点名要交于代文修手上。 距离上次见左珏霜已经过了半年,代文修都将这人拉进了自己的黑名单,好不容易见不到她了,怎的又卷土重来,神出鬼没的…… 而左观棋几乎是听到这名字,就垮下脸,撅起了嘴,管他是不是要交于代文修手上,直接就把信拦截了下来。 一直到了内室,左观棋阴郁的脸色,就好像被人抢走了媳妇一样难看。 “那信呢?” 代文修被放在榻前,却一直不见左观棋来他面前,便转身回看,就见信已经被拆开,左观棋抓着信纸,正往自己嘴里塞…… “哎!那不能吃!袁泽!袁泽!快来!!!” 外头下人听见,接连跑进来好几个,一眼就看见王爷在做什么,都不用代文修吩咐,轻车熟路的控制住左观棋,然后强行把他嘴里的纸全给撬了出来。 原以为掏出来就无碍了,侍女力气小,钳制左观棋的手放松了力。 代文修从那些信纸碎片中转过头,偶然发现左观棋虎视眈眈,还伸着爪子想去够那些碎纸。 “别松手!他还想过去吃!把那些纸都给我!” 见被发现,左观棋索性破罐子破摔,一个冲刺挣脱身边的婢女,张口就朝那几张纸啃过去。 袁恩情急之下用手挡向了左观棋的脸,被后者一口咬了上去。 争取的时间虽然短暂,但足够袁泽将纸片收起,交给代文修了。 “唔!唔——” 左观棋发出痛苦的呼声,两眉皱在一起,叼着袁恩的手,就泪汪汪的往王妃那处走去。 “干嘛?这东西不能吃!什么都往嘴里塞,你干嘛呢!” 代文修卡着左观棋的下颌,把袁恩的手解救出来。 “那是脏东西……”左观棋垂着眼,满脸的不开心。 “知道脏还吃!” 代文修指关节敲了下左观棋的额头,后把手中的碎片伸展,想看里面写的东西的同时,还用余光观察着左观棋,怕他来个突然袭击。 果不其然,左观棋见那碎片就像猫见了耗子,两只爪子蠢蠢欲动。 见此情景,代文修突然好像懂了些什么,把纸片攥紧在手里,遣散了周围的下人。 “行了,人都走了,你是想干嘛?” 左观棋不吭声,像只小蚊子般哼哼唧唧的围在王妃身边。 “让我猜猜,这是纯禧公主送来的,你不会是怕她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吧。” 代文修挑着半侧眉,那眼神似乎要把左观棋看穿。 “不过你在我心中有什么形象,那么怕做什么?” 左观棋:“……” “她无事为何给你传信?肯定没什么好事,一定是想挑拨我们!” 左观棋非要看那信,代文修不给他,他就躺地上撒泼,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 “等我看完再给你。” “那不行!” 在左观棋的咆哮下,代文修把纸片拼凑,逐字逐句看完了那信。 越看脸色越沉,引的左观棋都不敢再造次。 “写什么了?你不要听她说的,她府里的男人比我们府全部人口的多!” 左观棋哭丧着脸,一个滑跪跪在代文修面前,嚎的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边儿去!想什么呢!怎么以前没见你脑子转那么快!” 代文修把那几张纸拍在左观棋脸上,随后转动四轮车,把左观棋甩在地上,往内室去了。 左观棋胡乱抓着脸上沾了自己口水的信纸,随意晃了一眼没有细看,便追着代文修进了内室。 直到半夜,代文修睡熟了,左观棋才鬼鬼祟祟爬起来,把自己收好的信纸一一抚平,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第120章 倒退的功能 翌日,因着那封信上的内容,代文修趁左观棋沐浴,将袁泽叫到了书房。 “王妃有何吩咐?”袁泽单膝跪在地上,手上是公主府送来的信纸。 “你觉的信上内容有几分真假?” 代文修靠在四轮车上,正思索此事要不要同左峥讲。 “奴才不知,从一开始,纯禧公主就千方百计邀约主子去公主府,无论真假,想邀您进公主府是真……奴才摸不清她是何目的?” 左珏霜在那信上交代,自己知道徐风华在哪里,想知道线索需代文修一人前来公主府,还特地强调了一点。 徐风华不是她纯禧公主劫走的! “明知道左峥需要寻徐风华,她还特地把线索抛给我,可不就是让我上钩吗?!” 代文修想不通,他明明和左珏霜没有任何交集,为何左珏霜要死咬着他不放,甚至还透露给他许多的消息…… 难不成…… 代文修猛然想起上次见左珏霜的场景,兄长生前貌似和左珏霜认识,而自己从不知晓…… 她和兄长曾经有过什么关系…… “那奴才先去公主府探探口风,有其他的情况也能第一时间知晓。”袁泽道。 若是让左峥知道,以左珏霜的性子,定是什么也问不出来道,代文修思索片刻,决定先不告知左峥。 “莫要让人看见,趁着夜色去吧,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是。” 袁泽领命出去,左观棋带着一身清凉,正好与他正面相遇。 袁泽侧身让路,一般情况下,遇见这种情况,左观棋都是看都不看下人一眼,两步并做三步,匆匆离去。 可这次不知为何,左观棋在他面前停下。 “你去干嘛?” “回王爷,奴才去沏茶。” 左观棋“哦”了一声,不知是不是袁泽的错觉,他感觉王爷多看了他好几眼,随后又若无其事从他身边走过。 往常领命过后,袁泽就可以单独行动,像沏茶这样琐碎的活儿,一般就交给旁的婢女。 可左观棋这样一打岔,他不得不去沏壶茶,送到了书房后,才又离去…… 书房里,左观棋面对着代文修坐在桌案上,质问他为何不去温泉。 “我今天不想去……” 代文修提到这个就发愁,无数次跌倒,左观棋为了防止他呛水,都能准确无误接住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刚学步的娃娃,被人随意在怀里搂来搂去…… “那不行,就算是累,也不能完全不练。” 代文修:“……” 除了左观棋更硬气以外,怎么感觉他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华景,整日催来催去…… “我一步也站不稳,我真的……”代文修懊恼的垂下头,两眉相皱,语调有些自暴自弃。 明明没有停歇,虽然不全是在温泉,一日也至少有两个时辰在练习,每次练完代文修都是筋疲力尽的被左观棋收拾完,在推回内室。 他觉得自己恢复的速度,比不上努力的程度,便有些泄气…… “可你已经能迈出去一只脚了,这才过了几天,我觉得速度还是很快的。 不管练习是否会恢复的快,但不练是肯定不会恢复的……”左观棋劝诫道。 代文修手肘撑在扶手上,掌心托着自己的脸,一脸的不高兴。 “我们去吧,我让人做了冰碗,都摆那里了……” 左观棋带着撒娇的味道压下嗓音,身体前倾,凑近王妃的脸庞,认真盯着他的眼眸,试图将他蛊惑。 “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代文修垂着眼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在听到左观棋擅自的决定后,噘起了嘴,但还是没有发话,用沉默回应。 左观棋从桌案上跳下来,面对着代文修扶着两边的扶手,把王妃圈在自己与四轮车中间。 见王妃还是不高兴,耷拉着脸没有反应,便用额头轻碰他的额头,可惜没把握好力度…… 嘶—— 猛的一阵钝痛,差点让代文修给左观棋一巴掌…… 左观棋:“!!!” “我们走了!” 左观棋不管自己头上的钝痛,连安慰也不敢去,抱头落荒而逃,躲在四轮车后面,装作若无其事,把王妃往温泉推去。 —— 温泉里,冰碗早就被摆了出来,左观棋没骗人。 因着这温泉的热气蒸熏,代文修进去就感觉自己被一层雾气笼罩,湿热的想立马吃冰碗降温。 可左观棋又不让了,让他先练习,因为这个代文修心里堵的慌,不情不愿下了水,还生了闷气,一句话都不想理左观棋。 说实话,这几日代文修贪凉,吃冷的东西不算少,华景把脉已经提醒过了,所以今日左观棋才会这样注意。 断断续续练了半个时辰,代文修兴致不高,练习效果甚至不如前些日的好。 于是越练越不高兴,直到后来干脆摔进水里,说什么也不动了。 “我不想练了……” 代文修坐在水里,把左观棋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拨开后,往池边游去。 “是不是累了,我们歇会儿,你别走。” 左观棋抓不住代文修水下滑溜的皮肤,只能大步往前,将人给拢回来。 “啧——你……你别动我,我不练了!” 左观棋过来的压迫感太强,代文修两腿使不上力,想挣脱他的笼罩,便只能手脚并用,向左观棋抓去。 “那不行!你今日练了跟没练一般,怎能就这样放弃一走了之!”左观棋被拍了一脸的水,有些着急道。 代文修听不进去,他心里落差太大,接受不了今日练习的水平比之前还差。 “不能走!至少你要认真练半个时辰,不能这样糊弄过去!” 眼见代文修就要挣脱他的怀抱,情急之下,左观棋继续高声劝阻。 可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代文修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眼眸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瞬间放弃了挣扎。 左观棋摸了把脸上的水,见代文修做此神情,就心感不妙,自己是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代文修冷静了一瞬,后更加激动的反驳。 “你觉得今日我不认真,只是在这里糊弄?”代文修被气的话语颤抖,两目睁圆,委屈的神情,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我已经很认真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如前几日站得稳!又不是我装的,我能不知道练习的重要性吗!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说到最后,代文修近乎咆哮起来,崩溃的把脸埋在掌心…… 第121章 破防 左观棋脑子中空白一片,面前耸动的肩膀在他眼里是那么刺眼,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说的那句话是多么不妥。 华景不止一次交代过他,一定要注意代文修的情绪。 在温泉治疗,代文修本就不是很情愿,哄着劝着骗着才把人给带到这里…… 况且成为半瘫,在亲近人的身边,原本就没多少自尊,而且又是这样的治疗方式,相当于把最后的羞耻心都撕碎了…… 而这些都是代文修一人在调节,旁人轻易注意不到,很难想象这么长时间,他是如何将自己说服,硬着头皮让旁人摆弄自己…… “王妃……” 左观棋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就没见过这情况,哄人的话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上一次代文修落泪,也不过是红了眼眶,他自己还犟着不承认的那种。 “我没有那个意思……”左观棋言语苍白无力,犹豫着把手搭在代文修的肩膀上,试图安抚。 可代文修根本不想让他碰,放下捂脸的手后,拨动身边的水游出去,与左观棋差出一大截。 左观棋知他不愿理自己,但又不能因不让碰就放任不管,遂跟在他后面,绞尽脑汁挽回。 代文修坐在池边,掬起一捧温泉水给自己洗脸,他倒不想哭这样难看,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天知道,他在说那番话的时候,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不至于将哭腔也一并流露出来。 上半身连带着双手都在发抖,这样简单的动作,代文修也做的极为别扭,心中更是不甘。 即便不曾皱眉,眼泪也哗哗的往下落,止都止不住。 左观棋上岸端了冰碗在手里,小心翼翼顺着池边挪到代文修身边。 “我们歇歇吧……冰碗我给端来了……”左观棋将冰碗里的果子搅匀,想递给代文修又不敢伸手。 “我……”代文修艰难的发出些许声音,他感觉太过难听,便没在出声,摇了摇头,把脸转向另一侧。 即便洗了脸,脸上的水珠也一直往下掉落着,代文修糊了一脸的水,怎么擦也擦不干。 “要是不好拿,我喂你就行,做了好多的,都是你的,要不然就坏了……” 左观棋笨嘴拙舌,既想和王妃搭话,又不知搭什么,只能在一边暗自试探。 随后总算发觉王妃近乎暴躁的擦着脸上的水,便立马将冰碗放在池边,取了面巾过来,塞到他的手里。 代文修把脸擦净,手肘撑在池边,将面巾捂在脸上,抽噎着平复自己的气息。 他以为自己能经历这样多,心理承受能力不会太弱,可不曾想自己能因为左观棋单纯的两句话破防。 这会儿左观棋胆战心惊的想哄人,代文修是能感觉到的。 可就是越听左观棋的话,代文修就越想哭,但他要是不说话,代文修又会忍不住生气,恨不得给他两拳。 “我知道错了,你别在这里哭,这里闷的慌,容易上不来气的,而且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我们回内室可好,其余的你想干什么都行……” 本想着没什么话能说,可一开口左观棋心里的担忧一个个向外冒出,心里关心着王妃的同时,喋喋不休的吵的代文修脑子疼…… “我…我不去……”代文修哽咽道。 左观棋在他耳边嗡嗡的存在感太强,代文修忍不住将他打断,面巾在眼皮上磨得不适,遂摘了下来。 以左观棋的角度,他只能看见王妃颤抖的睫毛,被揉搓的发红的鼻尖…… “那……那在这里也行,这个……这个我已经拌匀了,温泉里面热,把它吃了能好点……” 左观棋在一旁僵持着,代文修面朝着另一侧坐着难受,便转过了身子,依旧不肯看左观棋。 见他不吭声,左观棋将勺子递在他唇边…… 代文修稍微冷静了点,不想和冰碗过不去,张嘴就咬了勺子,入口就是冰凉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转眼一碗下肚,代文修从嘴到肚子都是凉的,晚膳跟没用一般,还想吃里面爽口的果子。 “还要吗?”左观棋见他盯着空碗看,询问道。 代文修还是不想理他,眼神又落在水里的倒影上,无论往那儿看,就是一眼也不看左观棋。 “还有的,我去拿……” 左观棋三次出水,都是在离代文修较远的出去,怕带起的水花溅王妃一身。 好吃好喝伺候了代文修一会儿,他才终于有心情理会左观棋了。 “不吃了,吃的再多就得拉肚子了……”第二份冰碗都快要见底了,代文修才松口。 也不知是不是被代文修吓的,这样的环境里左观棋没有半分燥热,那小半冰碗被他毫无留恋的重新放回去。 按照以前的话,就算是别人剩的一点儿,他也会全部倒嘴里…… “后厨是不是还有?你都吃了吧,我不想吃了……” 代文修自然注意到他的动作,冰碗里的果子都是从南方进贡的,寻常人家也吃不到,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后厨剩余的全留给了左观棋。 “那是给你备的……” “我吃不了那么多,你放心,等我在歇一会儿,就重新练习,今天的不会落下。” 代文修踢着水,手里的面巾浸在池里,不情愿的说道。 “我的本意不是让你不停歇的练习,我希望你能恢复的更快一点,我…我…我没想惹你哭……” 左观棋哭丧着脸,尴尬的站在一边,再说下去,八成他也得哭…… “你闭嘴!”代文修面色发红,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哭鼻子有些丢人,后又压低声音嘟囔。 “好端端的提什么提,我都不气了,不能当没看见……” 即便这声音又小又模糊,但注意力百分之两百放在他身上的左观棋硬是听清了。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但你一定得给我讲你的心情,要不然我…我可能感觉不到,我不想再看你这样……” “我怎么样了!” 即便左观棋收敛了,代文修也立马听出他想说什么,遂又恼怒的吼了他一嗓子,左观棋才算彻底噤声。 第122章 许诺 温泉里的气氛极其诡异,代文修到底也是担心自己身体的,后来的练习进入状态,甚至到最后突然发现自己可以不用左观棋搀扶,便能独立完成迈步了。 想来哭了哭发泄了一下也是极好的,至少出温泉的时候,代文修心情好了很多…… 左观棋肉眼看见他的进步,自然也是欢喜的,将王妃放床上后,就叫人给华景传信。 “别去了,都这样晚了,明日他就来了。”代文修躺床上正舒服,自然不想因华景的到来再被捞出来。 “可你的进步很大啊,他不得在看看。” “不想。” …… 见王妃平躺在床上,累的坐也不想坐起,左观棋只能妥协,把烛火熄灭后上了床。 今日这事对于代文修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可对左观棋来说,将自己王妃弄哭,不是一个正常男子能做出来的。 直到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事仿佛在左观棋心里扎了根,一想到王妃崩溃的样子,他就一阵心绞…… “你怎么了?”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左观棋半梦半醒间听见身侧传来的声响。 几乎是听到代文修声音时,左观棋便睁开了眼,眼下一圈乌青,嘴唇惨白没有血色,蜷缩着身体,一副气虚的模样。 若不是知道他的脾性,身上又无任何不适之感,代文修都要以为他是不是趁着自己睡着,对自己干什么不道德的事了…… “嗯……”左观棋睡眼惺忪,怔怔的坐起身,与王妃干瞪眼。 “昨夜做噩梦了?脸色怎么这般差?” 代文修不太放心的将手背贴在左观棋的脸颊,额头倒是不烫,就是身上凉的很,果然不盖薄被还是不行。 “没有……”左观棋温顺的任由代文修揉自己的脸颊,两眼湿漉漉的望着代文修,像是受了伤的小鹿。 代文修:“……” 这是在梦里跟人打架没打过?怎么用这眼神看着我,就那么委屈…… “……这才刚起来,怎么又不开心了?” 左观棋沉默着,磨得代文修没了脾气,都要以为他就这样郁闷着不肯说了,左观棋又缓缓开了口。 “王妃我太想让你恢复了,但是我又不想见你受苦,华景说只有前面基础打的好,后期恢复才能更快,相比之下,痛苦会少一点…… 但我真的不是有意逼迫你,如果可以,宁愿是我受累的更多,也不想见你如同昨日那般崩溃,可我做不到更多了,我……” 说到最后,左观棋无声落泪,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起一个保护的作用,鞍前马后递个面巾喂给水果,再多的也没什么了。 而华景说的那些难处,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受到……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气早在昨日就没了。” 昨日代文修心情正差,被左观棋那么一说,一瞬间心里积压的痛苦放大好几倍,往事埋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倾泻开来。 而对于左观棋来说,自己无疑是他的一个负担,没有哪家的主子会做端茶倒水的糙事。 可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五皇子殿下,却愿意替他擦身下厨、换药喂饭,事事亲自动手,换做下人他甚至还不放心。 要求的再多,左观棋也不会觉得逾矩,反而顺从的去学去做…… 不可否认的是,让左观棋成为这样温顺的样子,与代文修写的话本也有一定的关联,谁让左观棋总是学话本的人物做事,潜移默化下就被影响了个透彻。 “可是我能做的太有限了,让你受那么多苦,全部是你一人承担,答应哥哥的我也没做到。”左观棋心情低落道。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代文修也不知他是如何来的,但能看的出,左观棋是真的很愧疚,恨不得受伤的那人是自己…… “怎么没做到?你做的很好了,不要妄自菲薄,想那么多作甚。别哭了,你要是照看的好,等我能下地走两步了,就给你个奖励,如何?” 代文修声音轻缓,两手捧上左观棋的脸庞,替他将落下的眼泪拂去。 温柔的让左观棋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王妃面前哭,王妃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好言哄了他一个时辰那般。 —— 袁泽办事效率高了不少,不过两日的时间,便从公主府蹲守回来了。 “奴才是见到了纯禧公主,但她什么也不肯说,还是点名要你亲自过去,并且让奴才带话。 若是您将此事告知靖王爷,就算您亲自来了公主府,徐风华的线索也无可奉告。” 代文修负手而立,他如今能站立,自然要抓着一切时间,尽可能刺激腿部肌肉,哪怕是商议公务,也不停歇。 “在她府中还有发现旁的事吗?” 袁泽摇首,表示公主府一直如往常那般,徐风华被劫走那日,左珏霜一直到正午才从闺房出来,后一直窝在公主府未曾走动。 她所承诺的这个线索,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看来这事只是一个幌子,左珏霜想要的,还是自己能单独去公主府。 代文修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左珏霜绝对不是表面上喜欢他那么简单,定是有旁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吸引她的,非得穷追不舍,莫不是真的因为哥哥? 想到哥哥代沛元,代文修就更头疼了。 以代沛元的性格,也不可能和左珏霜深交,况且如果深交的话,为何自己从未听到过哥哥提及她。 明明哥哥是大到朝廷公务,小到晚膳吃了多少,都与他相谈的人,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不对他提左珏霜这个特殊的存在。 除非……哥哥故意隐藏起来,不给他知道…… 可这一切只能是代文修亲自去问左珏霜才可能知道,毕竟哥哥去世后,留下的东西太少。 其中好的东西代文修还怕自己留不住,特地与哥哥葬在一起,如今身边剩下的,只有几本带着批注从小看到大的书卷了…… “传信将这件事告知二皇子,无论消息真假,等他查证后便知,我倒想知道,这次左珏霜还会不会在我身上下功夫。” 第123章 雏鸟 消息一传至靖王府,左峥与代文修通了信后,立马动身前往公主府。 结果与代文修预料的不差,左珏霜连左峥人也未见,直接闭门谢客。 但左峥闹出这动静不小,直接引来了御林军,传到了永昌帝耳中。 至此,睿王府是清静了,听说纯禧公主被召见进宫,整整过了三日才出来。 出来时,那脸色阴沉的可怕,只有身边一侍卫敢近身,回了公主府后,左珏霜将自己关于府中,足不出户。 徐风华的通缉令依旧没有撤销,无人知晓皇帝召见公主入宫是因何事…… 但左珏霜闭门不出,到底是给旁人看的,她刚出宫的夜里,睿王府再次收到信件。 经上一次左观棋闹的那一出,小厮避开睿王爷,直接送到代文修手上。 代文修将信放于书房,找了个左观棋练武的时间,拆开看来,可这次他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但以他目前的情况,是无法独自一人到公主府还不被发现的,思来想去之后,还是决定将这事藏在心里,连袁泽和袁恩也未曾告诉。 “王妃!王妃!” 袁恩匆忙的脚步自远处响起,代文修收起了思绪,叫门口守着的袁泽将自己推了出去。 “袁恩喊我这样急作甚?”代文修将那信的事试图放在脑后,只关注当下的事宜。 “可能是有关王爷吧……”袁泽猜测道。 能让袁恩抓狂的,除了代文修本人以外,也就只有他进府就服侍到现在的左观棋了。 “王妃!王爷爬树上现在看不见人了!” 袁恩见到主子,来不及跪下,就将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他干嘛?!爬树?!” “对!王爷非要上树找雏鸟,拦都拦不住!” 烈日当头,代文修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离开了凉爽的书房,让人把自己推到那树底下。 这树确实不算低,树龄至少百年,茂密的枝叶将上方的树干挡了个严实,代文修再下抬头望去,就算是上一辈子的他来到这里,上这树也够呛…… “王爷不是怕高吗?!怎么还如此放任他上树!” 代文修可是记得清楚,他永远也忘不了是怎么将左观棋从山上哄下来的,可不想让这样的场景再出现一次! 在场下人,头一个比一个埋的厉害,左观棋真的想做什么,他们四五个人也难以阻拦。 代文修知道罚他们再多也没用,但这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否则都这样懈怠,左观棋迟早无法无天,还能被谁管的住。 “自行下去另罚!” 代文修说完,让袁泽尝试爬树,可袁泽只爬了一半,便开始往下掉,耗完了体力也没上去。 等着干着急也不是回事儿,妙若找了梯子来,可梯子也够不到那么高,一时算是没了招数。 “王妃,要不您多喊两声吧,王爷最是听您的话了,把话说重点,许就下来了。”妙若一旁出主意道。 这法子倒是可以,就是怕左观棋一个激动,再从树上掉下来。 可现下代文修也没了耐心,只要左观棋能下来就行,他可不想在这里被太阳晒蜕皮…… “左观棋!你要再不下来!我就去公主府找皇姐叙旧了!”代文修嘶吼道。 代文修就不信了,若是这样左观棋还不理他,他就立马出府,直奔公主府去,反正左观棋也不在意…… 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枝干不停的摇晃,经过大力摧残的叶子、虫子,不偏不倚掉落在代文修的身上、肩上、头上…… 代文修:“……” “王妃…奴才将这叶子替您拿去吧……” 袁泽看着脸色阴沉的主子,想替他将头上的叶子拨落,可代文修根本没理他,他自然也不敢轻易对主子动手动脚…… 枝叶摇了半晌,代文修感觉自己身上都是细小的虫子,恶心的他想立马把外衣糊在左观棋脸上。 “不行……”声音自高处响起,带着些许急迫,下人在树下仰头看去,还是没见到左观棋的影子。 树叶茂密也就算了,如果没记错,左观棋今日穿的是一件深绿色长袍,隐藏在叶子里,省的人能看见他。 “你别去,我马上就下来了!” 只听声音来讲,树上的人明显慌张了起来,树枝颤的更厉害,代文修往上看的同时,还被荡下的灰迷了眼…… 原本就心情差的代文修,如今可是到了极限,他轻揉自己的眼睛,说出的话对于左观棋来讲,又是极其“残忍”。 “下什么下!别下来了!你搂着这树过吧!直接在上面住着,还省我半边床!” 代文修不陪他在树下胡闹,转动四轮车就离开了大树的遮挡,调转方向后,两耳不闻树上左观棋的吼叫,一心只想把身上的衣物扔了,在去泡个澡清洗身心…… 等左观棋下了树,代文修只剩了一个人影,他护着怀里的雏鸟和鸟蛋,在王妃身后穷追不舍。 最后追到了温泉,但代文修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左观棋一身臭汗,脖颈里夹杂的都是树叶,埋汰的像是三岁孩子钻草丛疯玩儿了一天…… “王妃~~” 在有代文修的情况下,左观棋进出温泉早就成了习惯,下人不敢进温泉,在门口根本拦不住左观棋,只能看着他进去。 温泉里雾气缭绕,代文修朦胧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倔强出现在左观棋面前。 左观棋口干舌燥,他有些后悔进来了…… “干嘛!谁让你进来的,你不是在那树上待的正高兴,连我的话也来不及回吗?” 代文修猛的转身,将左观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的头发早就拆解被温泉水打湿了,如今正牢牢贴在他皮肤上,湿漉的头发将他映衬的更加柔和,如果忽略他黑如锅底的脸的话…… 左观棋呆呆的望着他,怀里的雏鸟也忘记给王妃介绍。 直到雏鸟饿的叽叽喳喳的叫,代文修先看见他怀里的东西,左观棋才回过神,将雏鸟放在湿漉的池边。 为了防止它们乱动,鸟蛋就被随意放在一边,若不是代文修在池子里手快,那鸟蛋就掉进温泉了…… 第124章 冤家路窄 “这东西好好的在树上,怎么就到你怀里了?左观棋,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代文修一脸怨气的瞪着左观棋,手中的几颗鸟蛋脏兮兮的,还带着鸟屎…… 喳喳——喳喳喳—— 几只雏鸟不合时宜的发出几声叫,让代文修更为幽怨,恨不得吃了左观棋这烦人精。 “那个……这个鸟有营养……能吃了补身体……”左观棋局促的搓着手,吞吞吐吐道。 “什么?!”代文修脱口而出,“你要把这东西炖了?!谁告诉你能吃的!” 左观棋被王妃的反应吓了一跳,手里搂着几只雏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不是有鸽子汤补身体吗……我就可以抓来了……” 代文修看看手里的蛋,再看看他手里的鸟,一脸质疑的询问。 “你确定这鸟是鸽子?” “鸽子都是会飞的,这雏鸟的妈妈就会飞,肯定是的……” 左观棋眼神坚定,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非得说手里的麻雀是鸽子…… 代文修对他招了招手,将手里的鸟蛋一股脑推到了他怀里,嫌弃的撩着温泉的水洗净了手。 “不能吃,别什么都往嘴里放!”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打住,谁料左观棋眼中的光一下子暗淡,他哭丧着脸撇了嘴,紧接着说。 “可以前给你的兔子你也不吃,你是不是觉得它们不干净,嫌弃我抓的东西难吃……” 代文修:“……” 兔子那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早就不知道养哪个犄角旮旯了,要不是左观棋提及,代文修都想不起那兔子的存在。 “非得吃吗?” 代文修感觉自己的头都是懵的,他实在不知道左观棋为什么对吃这些东西那么执着。 “它补身体,对身体是好的啊……”左观棋理直气壮的说。 “谁给你说它们补身体?兔子补还是麻雀补!这东西不是鸽子!”代文修甚是无奈,觉得自己像是带了个不懂事的娃娃。 一天天的摊上的都是什么破事儿…… “兔子不补,但是它好吃啊……鸽子补,华景说的……”左观棋踌躇道。 代文修:“……” “我说了这个东西不是鸽子!”代文修指着那被吓的颤抖的雏鸟,咆哮的声音刺进左观棋的耳膜。 “是吗?” 左观棋狐疑的往怀里看了看,腾出一只手拨了拨雏鸟的翅膀,结果一个没搂稳,鸟蛋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震惊之余,左观棋乱了身形,手忙脚乱的想护着怀里的鸟蛋,但他越着急,鸟蛋滚的就越快,全部摔碎在地上,一个也没保住。 代文修:“……” 从来没有这么无语的时候,代文修转过身,不愿在看见身后道一片狼藉。 蛋液不好打扫,左观棋用手抓着清理,结果他不光没有清理掉,反而把蛋液搞了一身。 那几只雏鸟也扔在一边不管,叽叽喳喳的叫的代文修心烦。 “你把那鸟扔出去行不行!我就想安静的洗个澡!” 代文修往池子深处走了走,听身后无人回应,便气愤的转过头,一眼就看见满手蛋液邋里邋遢的左观棋。 “你……你还能再脏点吗?” 还不如不转身,代文修嫌弃之色浮于表面,无奈之下,游到池边,两指捏着左观棋的衣角,让他远离那摊蛋液。 “把衣服给脱了,赶紧洗,洗完了之后让下人来收拾……” 代文修草草擦干了身上,他才不要在这种情况下与左观棋同池沐浴。 “对了,把那几只鸟也放回去,那东西不能吃,记住了没!” “那兔子呢?那个可以吃。”左观棋满眼单纯,提到兔子的时候喉结微动,下意识咽了唾沫,不死心的询问。 “咱们府里的不能杀,不能吃。” 代文修委婉的拒绝,左观棋并没有听懂。 “咱们府里的不能吃,那出了府就能吃了。” “……你非得吃到嘴里?!”代文修暴躁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随后转动四轮车出来,一脸生无可恋的盯着左观棋。 “唔……”左观棋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怜巴巴的垂下头,不过是想吃个兔子而已,王妃生好大的气。 “看你那出息!带你出去吃行了吧!赶紧洗!” 一句话撂下,代文修带着气出了温泉,左观棋是一刻也不肯停歇。 飞速在温泉水里“蘸”了一下,衣服往身上一裹,地上的雏鸟也不顾,就飞奔出去,寻王妃带出去吃饭…… 代文修带着他找了一卖兔肉的店,左观棋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盯着招牌上的菜。 点了菜后,兔子的一家子都上了桌,代文修看着桌上几盘子菜就饱了,没吃几口,就只剩了左观棋一人战斗。 袁泽和袁恩也坐在旁边,虽然隐去了身份出行,代文修允许他们上桌,他们也没敢多动筷子。 只是震惊的看着王爷进食,一盘兔头四只兔腿都进了左观棋肚子,也没有停歇的现象,跟睿王府苛刻他一般。 “呦~公子巧遇……” 爽朗的声音自代文修身后响起,代文修背后一僵,装作没听见,可拦不住左观棋这实心眼的,抬头直接与那人对上了眼。 左观棋:“……” “你也在这儿呢,吾……咳我可爱的弟弟……” 传说中闭门不出的左珏霜,如今出现在代文修身后,一点儿也不见外的往他身边一坐,面前正对着啃了一半兔子的左观棋。 左珏霜对左观棋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恶心的后者直接松了口,将兔子肉一并吐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这肉不好吃吗?怎么都吐出来了?”左珏霜故作温柔的三连问,把左观棋的脸色惹得如吃屎般难看。 “怎么哪儿都有你?”左观棋毫不客气,把筷子一扔,就要站起来理论,还好身边有袁恩在,一把将他按回了位置。 方鹤站在左珏霜身后,闻言也有些蠢蠢欲动,虽然左珏霜难缠,但她找的这个侍卫倒是忠心的很,走哪儿都跟着。 “京城就怎么大,这又不是你府上,许你走不许我走?!”左珏霜理论道。 第125章 字面意思 “整个京城不算小,能在这儿碰见还真是巧,没想到你也喜欢吃兔肉,竟不惜屈尊到这小店。” 代文修明显往袁恩那里一挪,与左珏霜拉开距离,瞬间与左观棋统一战线,府里的不痛快早就抛在了脑后。 见王妃是向着自己的,左观棋更有了底气,想刀左珏霜的眼神连掩饰都懒的掩饰。 “你不是来这儿吃饭吗?怎么还不走?”左观棋扫了眼桌上点的吃食,像是想到了什么,把几个盘子往怀里搂去。 “这桌可都是我的,没你的份,你不会连顿饭都要吃我剩下的吧。” 左珏霜:“……” “不用!我自己会点!”左珏霜咬牙切齿,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我府上的有全京城最好的厨子,你要是想吃野味大可到我府中,何必在这地方?” “那你不是也来了,要是厨子好,你怎么不在你府上待着?” 左观棋不甘示弱,一张嘴叭叭叭怼的左珏霜脸色青了又黑。 代文修就在一旁听着,没有要拦的趋势,偶尔还传来几声嗤笑,一点面子也不给。 “你张口闭口要外男去你府上,你就不能收敛点儿吗?我人还在这儿呢,你当我死了?”左观棋口无遮拦,越说越过分。 半边身子趴在桌上,若不是中间搁着的那几个盘子,左观棋估计就越过桌子,把左珏霜的脸挠花了。 “这是弟夫!拉近一下关系怎么了?你怕什么,我又没不让你去,你就那么没自己护不住他!” 左珏霜也毫不客气,拉下了脸,两人就不能处在同一个空间,要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能原地打起来。 “小姐!注意言辞!”方鹤听不下去,哪家未出阁的小姐,说话如此粗俗,被人听去了还了得。 “你闭嘴!”左珏霜横着眉毛,转过身,见方鹤安分了,才又转过去与左观棋理论。 “好心招待你们,别不识趣,旁人想来还没有那个命!” “我们也没那个命,去你府上确实不合适,就是不知你这样执着是为何?”代文修道。 “不是给你传信了吗?字面意思的。”左珏霜眼神从左观棋身上扯下来,转而换上一副娇柔造作欠打的神情,望向代文修。 代文修:“……” 左观棋不知道最后那封信,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我哥不是去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到处骗人!” 这话一出,左珏霜掩唇轻笑出声,看着左观棋的眼神抱着一丝的同情。 “啊呀,我不是说那封信,那不过是一个借口,后来我又传了一封信,难道弟夫没给你说吗?我…可爱的弟弟……” 左珏霜见左观棋吃瘪,笑的更为开心。 一旁的代文修倒是淡定,总算是知道左珏霜为何在这里截他了。 她知道自己看了信,定是按耐不住的,而代文修也确实动了心,无非是怕左观棋知道难过,才选择瞒下来。 左珏霜正是猜到这一点,才过来捅破这层纸,能破坏两人关系的同时,也能让代文修放下顾虑去公主府。 哪怕是带着左观棋去公主府,左珏霜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她说什么?”左观棋转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代文修,“不是就一封吗?” “不是,后来又来了一封。”代文修淡定道。 “啊?观棋你竟然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今日能在府里看见你们二人呢……” 左珏霜满脸的遗憾,看着左观棋的眼神甚是无辜,与做错事的左观棋有的一拼。 那信到睿王府的时间不过一日,左珏霜就这样迫不及待,想必是被左峥搞烦了,无法再去招惹他,便来找左观棋的不痛快来了。 “信里还是要你去她府上?”左观棋指着左珏霜的鼻子道,被后者抄起桌上的筷子打了下去。 “……是。”代文修点了点头,也不多说。 他知道左观棋想不了那么多,能抓住一个重点不放就不错了,其余的等回府了怎么解释都行。 左观棋唰的一下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的质问。 “送一次还不够,你还送两次,都说了不过去,你还追屁股后面干嘛!” 左珏霜被这急剧转弯的话语噎的没话说。 她哪儿能想到左观棋关注的只有她送信这事,一点儿也没觉得收信不告诉他的代文修有问题。 “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能不能关注到重点!”左珏霜被左观棋的操作气的头疼,遂直接站起身,“行!我不送了!” 一个不观旁事,一个木鱼疙瘩,左珏霜觉得自己过来就是个错误,目的好像达到了又好像没有,心里还憋屈着一口气。 左观棋见她要走,也站起身跟了去,学着哥哥的样子贱兮兮的“挽留”。 “你不吃饭了?是不是回去找你家厨子做饭?你可真幸福,府里的厨子只能为你多用……” 走到门口,左珏霜被喋喋不休的左观棋烦的忍无可忍,当着身后代文修注视的目光,单手掐住了左观棋的下颌。 “小跟屁虫吾警告你,要是再来坏吾的好事,信不信吾在公务上给你家王妃使绊子!” 左珏霜压低了声音,狠恶的声音精确传入左观棋的耳朵,可左观棋连永昌帝都不怵,又怎会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可现下不是好的时机,左观棋无法回怼回去,便故作害怕,嘴硬的威胁回去…… “你不敢,我让我哥给你使绊子……” 左珏霜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把他这话当回事。 左峥又不像他那样单纯,放着远在西南的左璃不斗,干嘛闲着没事费大劲找她的不痛快。 “好,我知道了。”左珏霜拍拍左观棋的脑袋,轻蔑的笑出声,带着方鹤走了。 总算是走了…… 在代文修看不见的地方,左观棋松了口气。 “王妃…”左观棋立在门口,眼眶含泪,一副被左珏霜欺负惨了的样子。 只见他疾步走回桌前,将袁泽一屁股挤开,抬着下巴给代文修看。 “我这里疼。”左观棋抽了抽鼻子,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颊,“被她刚才掐的。” 第126章 华景升迁 以代文修的角度,只能看见左珏霜卡了他下巴一下,旁的事一无所知,但从左观棋的表情来看,像是被左珏霜欺负了。 “让我看看。” 代文修毫不犹豫托起左观棋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在没有看见红印后,才舒缓了紧皱的眉头。 “追上去干嘛,你又不能动手,还被欺负一顿。”代文修把左观棋前额的碎发拨在耳后,想起他受气投怀送抱的样子就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不必理她,她又不能硬抢人,你吃你的饭就行。” “看着她吃不下去。”左观棋嘟囔道。 桌上的菜冷了大半,左观棋只吃了七八分饱,现下也没了胃口。 怕左珏霜重新折返过来,遂带着代文修立马离了这小破馆子。 至于左珏霜所说通信之事,左观棋并非不知晓。 相反,他不光知道,还知道那信是什么时候送到代文修手上的,只不过那信的内容他确实未曾看过。 直到上了马车,左观棋觉得没了旁人搅乱,他才适当开口。 “王妃,皇姐后来在信里又对你说什么了?还是想要把你邀进公主府?” “对,开了旁的条件罢了。” 代文修语调稀疏平常,对那封信仿佛无动于衷,左观棋自然相信他,没在多问,吃饱喝足的俯在王妃腿上小憩去了。 马车里的灯光昏暗,代文修边抚摸左观棋的背,边失神思索。 老实说,除了左观棋这一因素以外,代文修本身也并不是很信任左珏霜,所以才踌躇不决。 代文修也实在想不到兄长代沛元会留下东西给他,即便是留下,应也不会选择左珏霜这样身份的人。 选择左璃都比选择左珏霜要合理的多,至少代沛元是知道他们两人认识的…… 马车比以往安静的多,良久,里面传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代文修是又想知道兄长留了什么,又担心被左珏霜骗,还伤左观棋的心,因此更加犯愁更甚…… —— 时至夏末,徐风华还未落网,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朝堂之上,后宫皇后的冷落早就引起不少官员的不满,永昌帝也不说原因为何。 称皇后病重,关于宫中养病,无传召不得进宫探望。 直接挡下了皇后母家想进宫探望劝说的心思,永昌帝是下定了决心,要让皇后与外界断联了。 而这一切,对睿王府毫无影响,硬要说的话,就是华景升了太医院使,对代文修双腿的诊治变的有心无力。 只要是他皇宫值班的日子,他就无法前往睿王府给代文修针灸。 因此左观棋还大闹一通,要不是左峥拦着,恐怕就进宫找永昌帝撤华景的官职了。 现下,华景就在床边跪着,无奈的听着左观棋对左峥单方面的理论。 “为何不能去!他的病是病,王妃的病就不是病了?值班就值班,把人叫走十二个时辰待在宫里又是什么意思?!” 左观棋扒着内室的门,被几个下人拽着。 若不是左峥在他身后站着,他一定会甩开着几个瘦不拉几的侍从,直奔皇宫。 而代文修坐在床上,看着眼前这闹剧,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 因为只要他开口劝阻,左观棋就会以为他是要委屈自己成全永昌帝,进而心生不满,闹的更加厉害…… “华太医好不容易升迁,怎能因你一句话降下官职,这么一降,多年的行医的努力也就付之东流了。” 左峥没想到左观棋反应如此之大,他还特地问过华景,会不会耽误治疗。 但华景说的就是不会,无非少一日的针灸没有什么影响,而且代文修双腿的感觉恢复完全,几乎不必再用针灸。 用上针灸,相对来说会好一点,但没了那么明显的效果,如果不用,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升官不就是俸禄多了吗?我不能自己给?!”左观棋理直气壮的说。 “在太医署的地位权利也不相同!”左峥道。 “那我放出华景是睿王府贵客的风声不行吗?有睿王府罩着,照样不会有那么多人找它麻烦!” 左峥:“……” 都不用放出风声,当初谁不知道睿王妃的伤情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太医接手了。 不少官员都以为永昌帝是想耽误代文修伤情治疗,进而更好控制他,还引来了一波小官员的同情。 屋里的代文修倒是淡定,从华景昨日被困皇宫,一日未曾过来后,左观棋就处于极其暴躁的状态。 要不然也不会特地把左峥请过来…… “我的腿是真的没必要扎针了?”代文修询问底下跪着的华景道。 “王妃双腿的感觉已经恢复,也基本能控制腿部的行动,扎针已经没了太大起色,不扎也行。” 华景说的是实话,代文修腿部长期扎针,上面的针眼和淤青就没好过,只为了那作用不大的刺激,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但睿王妃和睿王爷都迫切的想要那双腿恢复,华景自然以病患的诉求为准,能上的治疗全上。 即便针灸的效果不大了,那必定也是有点的,所以华景一直没停。 外面还在吵吵嚷嚷,代文修看着自己面目全非的腿,被扎习惯了,华景每落一针的位置他都记下了,心里数完那几针,就不必挨疼了。 “去把王爷叫来,我给他说。”代文修淡淡道。 “可……” 华景有些犹豫,就在不久的前,代文修刚出声安抚,左观棋就不愿意了,大喊着要出府进宫,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无妨,我自有办法控制住他。”代文修知他心里所想,依旧坚持。 门口,左观棋不情不愿的来到床边,显然是不想来,又不得不听王妃的话。 “那么不高兴作甚?”代文修斜歪着身子,招手让他离自己近些,“你过来看看我的腿。” 左观棋不明所以,凑近了看却又心疼,白皙双腿的针眼淤青密密麻麻,上面的针扎进去一寸有余,光是一眼就让他不忍。 “是不是疼了才将我叫来的?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去?” “每日如此,早就习惯不疼了。” 言下之意,已经疼的麻木了,左观棋心疼之色溢于言表,那表情就像是针扎自己心口一样难受。 第127章 皇后曾下药永昌帝 “我还要被扎多久?上面要留疤了。” 代文修定定看着左观棋,语气六分撒娇四分委屈,手指无意识抚摸上腿部的针眼,瘦弱的肩膀陷入床头,显得有些柔弱。 一下子击中左观棋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虽然左观棋也想让代文修的恢复快点,但不代表他愿意让代文修受尽各种苦楚,只为了图这一时的速度。 “他这腿如果不针灸了,影响真的不会太大吗?”左观棋终于想起华景的话来,把眼睛从王妃身上扯下来,疑惑的询问道。 华景颤颤巍巍重新解释了一遍,左观棋犹豫片刻,眼神最终落在代文修腿上。 “弟夫的双腿恢复原本就苦,有些苦能不吃就别吃了,哪儿有上赶着让自己王妃吃苦的。” 左峥也是上道,一句话就让左观棋心生内疚,后悔没有接纳华景的建议。 “那不扎了。”左观棋生自己的闷气,“不过,你要是不过来,每日的平安脉谁来?” “宫中太医总有不当值的,让华太医随意找过来一个便可。”左峥道。 好不容易左观棋松口,左峥不想放过这机会,华景也在一旁附和,两人见招拆招。 最后允诺,在华景不在的那一日,宫中至少传来两名御医把脉才可。 等兄长和华景都走后,左观棋还在想这件事,他总觉得自己吃了亏,就算不扎针了,也不能不来睿王府啊…… “华景就算不扎针,也要替你把脉,他还是得每日来睿王府啊……” 左观棋怎么想的,就对代文修怎么说。 “那我为什么要把他让出去……不行,他还是不能去皇宫值班不回来!” 左观棋觉得自己刚才是心疼太甚,掉入了他们三人准备的圈套中,才答应让旁人为王妃诊脉的。 “你不要去添乱。”代文修一把将蠢蠢欲动的左观棋重新摁回自己怀里,思索片刻,将他们的打算简单告知左观棋。 “父皇和母后两人如今都需要太医,而华景这个时候被提拔,一定能时常接触到他们二人,我们也就多一个眼线在宫内,不能只因为我这身体,坏了这项安排好的差事。” 华景的官职是大太监进宝带着圣旨去府上宣读的,抗旨乃是死罪。 左观棋进宫理论,不仅影响华景在永昌帝心里的信任,也会连累整个睿王府,牵连左峥这个兄长管教无方…… 而且目前的华景算是永昌帝面前的红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可能都不会避讳他,带来的消息价值不会低。 他又是一太医,诊治一段时间,对永昌帝和皇后的身体状况定是了如指掌,更易行事。 “那你都成全他们了,自己可怎么办?”左观棋不满的嘟囔,似是有些讨厌自己无能。 “不是有你?华景又不是不来了,我们按部就班继续练,一天天会慢慢变好的。” 代文修柔和了目光,从最开始不信任华景,到最后选择全听他的治疗方法,就是感觉到自己身体每日都在变好。 而左观棋听了这话也很高兴,总算是看见了曙光,代文修的心态比最开始不知好了多少,只要他开心,左观棋心里就没了阴霾。 “我给你备了冬衣,天已经凉了,可不能在出现去年那现象。”左观棋邀功道。 天刚下了雨,气温下降了不少,过两日还会回升,可即便这样,左观棋还是早早做足了准备。 去年是代文修在准备,今年换成了左观棋,袁恩和袁泽都格外操心,生怕他账给记错了,遂时刻盯着从他手里出去的银子。 “太早了,用的上至少还有三月。”代文修道。 他给了左观棋银子,从袁恩的口中得知,那些银子全部用来做冬衣,还添了好几条宽厚的棉被…… “不早,提前做的定是比赶工的要精细,不光能保暖,还得好看!” 难为左观棋想这么细了,反正不缺银子,代文修由着他去了。 就是每每从库房要去的银子都得同代文修讲,否则袁恩袁泽谁也不敢私自给他。 —— 华景升迁确实不亏,单单一月余,就逼得皇后承认对永昌帝下药之事。 徐风华已经没了下落,永昌帝只能从皇后入手,便以皇后在宫中心情不佳为由,让华景为她调理气血“特殊照顾”。 华景原不知这是何意,在进宝公公的提点下,才恍然大悟,至于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没有人去验证。 但他这一举动,通过进宝定时会传入永昌帝耳中,加深他忠厚笃实,无任何野心的印象。 而如今永昌帝正对着皇后发怒,两人谁也不饶谁,皇后似乎知道永昌帝为何迟迟不肯发落她,更是嚣张到极致。 当然也有可能是华景给她的药起了作用,才让她在永昌帝面前毫无遮拦,丝毫不为自己的母家和孩子考虑。 “本宫没疯!本宫没疯!都是那个贱人!要不是她事事都与本宫争,本宫也不会出此下策!” 皇后被下人按着跪在冷宫的地板上,永昌帝登基以来,这地方就没人住过,没想到第一个被押在这里的竟然会是皇后。 “你可知给朕下药乃是死罪!况且柔贵妃本分,你倒是说她都争了什么!” 永昌帝气的胡子发颤,从左观棋以后他就再也没了子嗣,一度以为是自己身体的问题,还长期寻医治疗…… 没想到那太医竟会与面前这疯女人串通一气,联手骗了他近二十年,况且这疯女人还是自己的结发妻子…… “凭什么她两个孩子都比本宫的儿子聪慧,她还那么年轻,可本宫却因钰儿伤了身……” 皇后似乎陷入回忆,她与柔贵妃几乎同时有孕,但她的月份更大,一心想比柔贵妃早些生下儿子。 可是非人之愿,她生了公主,柔贵妃第一胎就是儿子,她是羡慕又嫉妒,更多的是恨。 可柔贵妃把左峥保护的太好,她一点儿也没机会接触。 后来,皇后拼命吃补药,在柔贵妃悉心陪伴左峥的时候,赶在她前面接连生了两个儿子。 可由于时间挨的太近,生了左钰后,便伤了身,再不能有孕…… 第128章 满怀恨意 皇后让当时为她诊治的徐风华瞒下这事情,准备寻宫外的郎中来看。 而就在此时,柔贵妃再次有孕,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愿让她生下来,但柔贵妃异常小心,保护腹中胎儿的同时,还将左峥接在身边呵护。 一气之下,皇后把主意打到永昌帝身上,只要他无法生育,后宫就不会在增添子嗣,专心对付那两个幼儿还不容易,迟早要给自己的孩子腾路…… “只要你不能生育,柔贵妃就休想再有孕,那两个孩子迟早落在本宫手里!只有本宫的儿才能享受最好的东西!!” 华景叩头跪在门边,听见皇后在里面癫狂的笑声。 可最后她到底没能阻止左观棋的出生,而且疏忽对两位皇子的教育陪伴,以至于他们对彼此都看不上眼。 永昌帝只觉这人疯了,就因为这个,便给他下药让他近二十年无子嗣。 况且整个后宫就属皇后的孩子多,竟然还疑心疑鬼不知满足。 “放肆!你也是有三个孩子的人,怎么如此恶毒!”永昌帝甩袖离去,留下跪地咆哮的皇后。 华景也随之退出,冷宫的门在他面前关上,那个曾经欺辱他的女人,终于是匍匐在了地上。 他记清了冷宫的格局,这还不是他来的最后一次。 皇后娘娘我们来日再见…… 华景进跟在永昌帝后面,一小太监迎面走来,贴着进宝的耳朵言语了一番。 “何事?”永昌帝道。 “回皇上,靖王殿下带着睿王殿下睿王妃过来了,如今在前殿等了好一会儿了。” 永昌帝这会儿正觉烦躁,听是左峥和左观棋前来,不禁缓和了脸色,加快了脚步回前殿。 刚一进殿,三人全部站起来,代文修在左观棋的帮助下,向永昌帝行了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快免礼!” 永昌帝见到代文修只觉惊讶,没让他跪多长时间,就着急的让起身。 “这……这是好了?”永昌帝激动的指着代文修的腿。 “回父皇,儿臣站立目前没了问题,但距离走起来,还要一定的时间。” 直起身来后,代文修就不必让左观棋搀扶他了,与他们二人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之前受过那么严重的伤。 “好啊!一般人瘫了就瘫了,哪儿见过还能站起来的!”永昌帝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自上次患了病,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今靠着拐杖才能勉强走远些,身后的下人更是常备椅子…… “就知道父皇会高兴,才特地带着弟夫来报喜讯的,这样您也不必为他们两人操心了。” 左峥难得在永昌帝面前笑的那么真诚。 他们是提前得到了华景的消息,才出现在这里,代文修双腿的恢复,不过是他们找的借口而已。 “一直是华景治疗的?”永昌帝询问道。 “是啊,他不是太医院使的时候,每日都得往睿王府去。” 左观棋噘着嘴嘟囔,埋怨永昌帝升迁华景,造成华景无法每日前往睿王府的事实。 但这不满同样是认同了华景的医术,永昌帝喜不自胜,对华景医术的信任再次加深。 “臣不过是定了方案,全是王妃自己努力的结果,微薄之力不足以让王爷如此夸赞!” 华景一番话甚是谦虚,永昌帝心里对他的满意程度更高了。 “自先前患病,朕的身体更加羸弱,不知得养多长时间。” 永昌帝最终按耐不住,将这话说了出来,但他不好意思当着几个孩子的面,说自己不能生育,便统一归为“羸弱”。 “父皇正值壮年,身体比儿臣当时受伤时好多了,定不会太过难养。”代文修道。 华景不似在睿王府那般胆怯,趁机在一旁附和。 “皇上的身体老臣看过,只要不在患疾,身体不过半年就能恢复,但若是这半年再次患疾,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永昌帝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有代文修这样好一个例子在身边,他自然觉得自己恢复好身体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在冷宫焦躁的心情,在这一瞬化作虚无,永昌帝大手一挥赏了华景黄金百两。 叮嘱他继续照看代文修身体的同时,同样是在告诉他自己的身体也得由他照料,只要能恢复,奖赏只多不少。 几人又坐了一会儿,到了傍晚才从殿内走出,进宝将他们送至宫门口。 “华太医,本王与你一路,你救助弟夫伤情有功,不如去本王府上喝一杯?” 左峥语气真诚,满眼是止不住的笑意,全然是为了弟弟操心的大哥形象。 “老臣只出了绵薄之力而已,怎敢与两位王爷一同用膳……” 华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进宝还未离去,自然也看见了这场景。 “不过是作为答谢,华太医不要有太多负担。”代文修被左观棋抱在马车上,还不忘相劝两句。 “这…这……”华景犹豫着,终是下了决心,“那老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宝看着他哆嗦的上了马车,马车走远,才缓缓转身回宫。 靖王府的马车比睿王府要大,四人进去也不觉拥挤,只不过没有睿王府的温馨。 左观棋不满的碎碎念,简直将这马车说成了一堆破烂。 “车里连个靠垫也没有,地上也没毯子,车角没有包,窗子没有封……” “你念叨什么呢?弟夫都没说话,你倒是事儿多。”左峥道。 “那他是不好意思说!本来就四处不适,还不让人吭声!”左观棋理直气壮怼的左峥哑口无言。 代文修:“……” “你闭嘴,我没有那么娇气。”代文修压低嗓音,两指背在身后拧了左观棋一下,后者才不敢造次。 华景掀开一角帘子,马车正转了弯,与皇宫有了些距离。 “进宝公公应已经回去了,可能都到皇上身边了。” 几人毕竟有要事在身,很快掀过左观棋的不满,留下左观棋一人纠结车里的布置。 “来这一趟就是没见到皇后有些可惜。”左峥道。 他们几次提及皇后,永昌帝都无动于衷,想必是正在气头上,笃定了谁也不能去见她。 “没想到她真的那么大胆…父皇如何发落的?” 第129章 失而复得 华景遗憾摇首,只是关押,没有任何实质性发落。 “果然还是因为左璃。”代文修神情阴郁,不能因为左璃打多少年的仗,就留着皇后母家多长时间吧。 “你继续在父皇身边吧,至于他的身体,你有多少把握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对于左峥来讲,皇后已经败了,除非左璃能将蛮人一窝端了,基本就没了在翻身的可能。 “回王爷,皇上的身体到底与睿王妃不同的,就算正值当年,但因缺乏锻炼,恢复起来也是比较难的。”华景如实回答道。 永昌帝锻炼定是不如代文修多,在年轻也比不上代文修,华景说的倒是保守了。 如果永昌帝没有代文修锻炼恢复的毅力,这些前提条件更是一个也不管用。 “父皇得熬到左璃回来,但又不能回到从前那般身体素质……”左峥道。 “老臣明白。” 对于华景来讲,只要让永昌帝能看见自己的恢复效果,再生一场大病,让这些努力付之一炬便可。 不影响自己的同时,又能完成左峥交代的事情。 京城中失了徐风华,对世家大族的影响不多,而且太医署很快便考入了新面孔,刚上任的太医院使坐镇,一切恢复了秩序。 而这其中,仿佛只有永昌帝受害颇深…… —— 代文修穿的还是秋季的外衣,在还不必要烧炭的季节,内室就已经点了火盆。 过了段安稳日子,左观棋提前备下的冬衣派上了用场,代文修一丁点儿冷风也未受到。 睿王府的下人也托代文修的福,过上了不受冷的日子,哪怕是刚入冬,正风寒爆发的阶段,睿王府一个患疾的也不曾有。 而如今温泉那处也烧了火盆,只留了一扇排气窗,其余都封了起来。 热气蒸腾着代文修的面颊,他将湿漉的墨发拨在耳后,可一出水,长发黏在光裸的背部,坠的头皮生疼。 几番拨弄下,手指还勾断了些许发丝,左观棋看见后,摸了自己的发带,简单将王妃的墨发收拢…… “头发都粘你身上了,这琐碎的事我来就好。”代文修想接过那发带,却被左观棋给躲了去。 “你都看不见后面,我弄完了你再练习也舒服点。” 左观棋偷摸着收集代文修掉落的发丝,收集了一年多,如今凑成了一指粗,收在代文修想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不光不嫌弃这些发丝,还得在代文修不注意的时候藏…… “光这一个动作,我又练了好几月。” 代文修的头发被束好,面对左观棋轻声抱怨。 “应该可以往后练了,你都不用我扶了,不过将两个动作连起来,应当要容易。” 现在的左观棋几乎是个摆设,代文修单练这个动作已经熟练了,即便在平地上,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我试试。” 华景之前看过他迈步的姿势,已经说让他进行下一步,但代文修还是有些发怵,拖着到了现在。 如今已经不能在拖下去了,这个动作他自己都觉得轻松太多了,歇都不用歇。 左观棋在前面拉着代文修的手,代文修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迈出一小步后,就停在原地,迟疑着下一步。 “王妃你看,这不是就和你分解的动作一样吗?另一只脚和之前练习一样迈出去!” 左观棋一人在前面鼓励,他的心里同样紧张,这一步迈出去,代文修也就算是能走了。 都过了一年了,也该恢复了。 代文修咬了咬牙,反正摔了不止一次,前面还有人保护,这一步怕什么? 出乎意料的,代文修这一步很顺畅,他没感觉到任何的不适,腿部支撑力量让他有了安全感。 在左观棋的极为夸张的鼓励下,他提着一口气没有停歇,直到左观棋后退到池边才停下。 “哦!哦!你成功了!” 左观棋兴奋的像只猴子上蹿下跳,带起的水冲刷了代文修因紧张流出的汗液。 等代文修坐在了池边,平复了感觉不真实的心情,这才发觉自己的指尖冰凉,甚至有些颤抖,成功体验了把失而复得的感觉。 “那四轮车都可以不坐了……”代文修轻声细语,心里的一块大石终是落地。 他原以为自己心态的调整很好,可经这一次失而复得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么渴望这双腿能再次走起来,原来失去走路的能力对自己的打击可以那么大…… “要不要再试一次?”左观棋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代文修,又是期待又是兴奋,仿佛是想证实刚才的经历是不是错觉。 代文修没有拒绝,他打下的基础够好,即便再来一次,除了有些紧张外,从池子一边走到另一边根本不在话下。 等两人出了温泉,左观棋兴奋的嚎叫声响彻了整个王府,那一夜王府里是个活物都知道王妃能走了。 要不是代文修拦着,府里的草都得被左观棋念叨一遍…… “王妃的腿可以走了……嘿嘿……嘿嘿嘿……” 左观棋傻里傻气的边剪烛芯,边咧着个大嘴笑,比代文修还要高兴,恨不得大半夜的放礼炮庆祝。 “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代文修有些无奈,兴奋那劲早就过了,值班了整一日,如今只想睡觉。 “我明日就去告诉哥哥!正好明日还是休沐,华景也能过来!” 左观棋只留了一个灯烛,上了床后,把自己明日满满的安排都告知了代文修。 照他的想法,不出意外,一日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不必那么大肆宣扬,兄长知道便可,简单在府里庆祝就行。” 如今永昌帝正饱受疾病带来的痛苦,华景给他定的方案并不轻松,对于永昌帝来讲,实在过于勉强。 而代文修恢复的又好,大肆宣扬这喜事,可不就容易招妒,引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庆祝不可大办,那要奖励总是可行的吧……” 当初代文修在温泉落泪的那一次,虽后来自己调整好了心态,但左观棋一直再自责,处于一个愧疚的状态。 于是,代文修许诺了左观棋奖励,才让他停止了自我否定…… “什么奖励?” 代文修脱口而出,毕竟过的时间不算短,之前许诺的奖励早就忘的一干二净了…… 第130章 遗忘的奖励 昏暗中,左观棋一下僵硬了嘴角,心情蓦地跌落到谷底。 左观棋瞬间的安静,让代文修有些不安。 莫不是真答应了什么没有想起来? “嗯……我……” “你之前说要给我奖励的!” “……” 代文修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左观棋更为悲愤,等不及他说完,就把话接过来控诉。 “你明明说过的……你都忘了……你忘了……忘了……” 两行热泪从眼角挤出,左观棋心死一般躺平。 好不容易盼到这个时候,好不容易王妃愿意主动送自己一个奖励,结果他不记得,搁谁谁不心塞…… 代文修尴尬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脑子极速回忆。 好像确实有这事儿…来着…… 那时候虽然是安抚左观棋,但代文修本身对于恢复步行能力这件事,也是非常渴望,遂脱口而出许诺的这奖励,何尝不是暗示自己的。 “我…我没忘……”代文修及时补救,可左观棋根本不听,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 “我给啊…你想要什么?” ……左观棋死犟着不吭声。 代文修轻叹口气,手动想把他的脸拨过来,却摸了一手泪。 “这还值得你落两滴泪啊?” 左观棋也不嫌害臊,哼唧一声算是应了,脸上的泪要不没入发际,要不蹭在代文修手上,不为王妃的抚摸所动摇。 “想要吃的、玩儿、还是玉石摆件?” 这些东西实在常见,自己收藏的前朝名篇、字画想必左观棋也不喜,代文修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左观棋依旧没有理他,这些东西睿王府哪里缺,从小玩到大的东西根本入不了左观棋的眼。 有时候见过的东西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啊…… 其实代文修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左观棋买不买账,买账还好说,若是不买…… 代文修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多么尴尬…… 几次都得不到回应,那一边再也没了声响,左观棋倔了半晌,现在连王妃也不理他了,心里又止不住的后悔。 犟什么犟! 顺着台阶下能怎么滴,又不能掉块儿肉,现在倒好奖励没有,王妃也生气了! 左观棋独自谴责自己,两行热泪再次滑落没入发际,加上人也直板板的躺着,像是走了半晌了……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时,温热的气息凑近他的脸庞,下一瞬柔软的嘴唇贴上眉心。 左观棋瞪大了眼睛,眼前模糊的脸庞遮盖了微弱的烛火,却点亮了他心里的火苗…… 那吻停留片刻缓缓离去,左观棋挽留不及,一下握住了代文修摁在他胸膛的手。 “别乱动,睡觉。”代文修说完,将自己的手从左观棋胸前抽出,他握的不紧,轻而易举抽身,将自己裹在厚厚的被子里。 两人的被子各盖各的,哪怕睡在一起,中间也像隔着一条河,也就夏日的时候不盖被子,才没有这样的感觉…… 短暂的温存足以让左观棋心里乐开花,灯烛正好燃尽,即便黑暗里瞪着两只眼笑的开心,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对于左观棋来讲,这一夜依旧难以入眠。 代文修倒是好很多,原本还想着左观棋会不会买账,但当他吻上去的那一刻,手下的胸膛“砰砰”直跳,想忽视都不行,像是刚练剑回来那般。 只要左观棋懂这意思,交流起来就不难,也不用自己尴尬,代文修松了口气,难得夜里顺心的睡了个好觉。 本以为就算完了,翌日,左观棋摆了一桌宴席。 睿王府过年一般,连带着没上桌的兔子,没被淹死的雏鸟,也单独开了一桌,活着被左观棋放到饭桌上庆祝…… 左峥带着嘉儿入席时,嘉儿一眼就看见桌上活着的兔子,当下就要去那矮桌上用膳。 要不是靖王妃拦着,左观棋还真敢让她坐过去…… 嘉儿长大了一截,但心性没怎么变,如同刚见代文修一样黏他。 反正也无外人,代文修趁着自己身体渐好,就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好巧不巧还是插在他与左观棋身边的。 小孩儿是高兴了,但左观棋脸又垮了下来。 忙活了一上午不说,到头来吃个饭也能被小崽子插足,没一件事顺心! 左观棋不惯着她,顶着个蠢笨的名号十来年,总得有点用对不对…… “你坐这儿我坐那儿?找你母亲去,不是你该坐的位置不要乱坐,会被打屁股……” 左观棋掐起嘉儿两臂腋下就走,嘉儿正好穿了一身粉,小脸被养的胖嘟嘟的,粉白的像个瓷娃娃,没有谁能拒绝那么可口的小女孩。 于是,被抱走的那瞬,代文修直接就不愿意,左峥和靖王妃都没说什么,他就不同意了,让左观棋好生心凉。 “没有外人,哪儿来的礼数?坐我身边又何妨?” 左观棋僵停一瞬,怀里的嘉儿不舒服扑棱着两条短腿,奶声奶气的抗议。 “我…我就在这儿……你打死我吧……” 左观棋:“……” “你勒着她的肚子,她能感觉舒服?” 代文修直接起身,寻常路上他还没来的及行走,左观棋见他此举,心里一阵慌乱,怕他把自己摔了。 怀里的小东西躁动不已,左观棋无奈之下,只能把她再给放回去,顺便让代文修也能安生坐下。 看着嘉儿,不知为何左观棋又有些庆幸,还好他们俩都是男的,不敢想象两人若是能生,真造一个小东西出来。 那小东西不知要分走多少王妃的宠爱,到时候王妃心里哪儿还有他的位置。 “她会拿筷子,你不用那么麻烦给她夹菜……”左观棋斜着眼睛看过去,比路过的鬼怨气都深。 代文修看着自己给嘉儿夹的肉丸子,对左观棋的话不以为然,成功把左观棋气急了。 美好的一顿饭比任何单独在一起吃的饭都要难以下咽,决心要将自己的不痛快从代文修身上讨回来。 好在靖王妃是个会看脸色的,饭过后,带着嘉儿先一步离去,左峥也不过是看弟夫无恙,与左观棋交代了事宜就离了府。 一直到了晚上,热闹的府邸才安静下来…… “王妃…你真的不打算给我奖励吗?” 左观棋腆着脸,语气可怜巴巴重新向代文修索要,故意单方面不承认昨晚的吻。 第131章 分歧 彼时,代文修正立于床边打算去剪烛,听见他这话,一时不知作何表情,直接僵硬在原地。 “……不是给了?”代文修硬着头皮说道。 “嗯?”左观棋发出一声鼻音,眨着无辜的眼睛,用尽平生最优秀的演技,没让代文修注意到一丝端倪。 代文修:“……” 这怎么又不承认? “昨天就给了!” “……给了?”左观棋一脸疑惑,“给的什么?” 左观棋极为认真的看着代文修,随后又觉得自己是忘了王妃给的奖励,故作苦恼的思索起来。 代文修发誓这是他两辈子遇到最尴尬的场景之一。 犹豫片刻后,他不想让自己昨日的奖励没有任何意义,心一横,对左观棋直言。 “我不是亲了你一下?” 最暧昧的动作就要用最朴实的语言表达,才不会显的那么尴尬。 大白话说完的那一瞬,代文修感觉自己好多了…… “哦……”左观棋停顿片刻,弱弱的垂下视线,“原来那个是奖励啊……” 听这失望的口气,是一点儿也不满意? 代文修也有些心虚,他俩本来就是夫妻,这个奖励有些偷奸耍滑了…… “……怎么你不愿意?嫌少了?” 代文修:“……” 说完代文修就后悔了,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话都不过脑子就往外冒…… 左观棋还真是嫌少,就是没敢多说,只是带着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只再给一次。”代文修比出一根手指。 不能再多了…… 哪怕是一次左观棋也乐得开心,迫不及待往床沿处挪了挪,两手放在膝盖端坐着,乖巧的像是刚喂了糖的小儿。 代文修垂下的手抚上左观棋的脖颈,屋里的灯烛闪着温和的光,左观棋的眼神过于直白,反倒让代文修有些不好意思。 俯身的那一瞬间,代文修躲避左观棋的目光,下意识闭上眼帘,原本落在脸颊上的吻偏了位置…… 两唇相碰的那一刻,代文修猛的睁开眼,瞬间离开…… 左观棋眨巴着满含笑意眼睛,既期待又紧张,直勾勾看着代文修,像是要把他的魂给勾出来。 许是受到这眼神的迷惑,代文修重新贴了上去,两人气息交织在一起,生涩的加深这个吻…… 直到代文修气息不稳,才捶着左观棋去熄灯,安稳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才缓过神自己做了什么。 即便左观棋没有说过分的话,代文修也推着他就寝,莫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拉过被子就闭了眼。 这夜里倒是又反了过来。 代文修触着破皮的嘴角,缩在被子里思考了一夜人生,左观棋睡着也压不下上扬的嘴角,在梦里吻了一夜…… 睿王府下人不知夜里的变化,只觉两位主子的关系更近。 主子的心情与自己的俸禄挂钩,睿王爷一高兴就赏金银,而睿王爷的心情又与王妃挂钩。 整个府里的下人比左观棋本人都怕代文修生气,生怕两人一个不顺心的就吵架,遂全府下人都当着这个主子的面,可劲夸另一个主子。 以至于这个冬日赏钱的频率明显增高,全府都过了个好年…… 开春,代文修总算完全摆脱了四轮车,行走与正常人无异,甚至可以陪着左观棋继续习武了。 左观棋为了代文修也是够自律,练了一年的肌肉,如今硬梆的捏都捏不动,扛上代文修就能到处跑,完全忽略肩上人的感受。 代文修是又羡慕又无奈,以他的身形,就算付出左观棋两倍的努力,也难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单是拼力气的话,把上辈子打了十年仗的他拉过来也够呛…… “果然还是遗传的好……”代文修酸溜溜的摸着左观棋爆着青筋肱二头肌说。 刚入春的天算不得热,但左观棋晨练刚结束,正冒着热汗,热的他整个头往外冒烟,趁代文修不注意,扯了衣服就甩在了地上。 就算代文修想勒令他穿上,也会因衣服的破烂暂时放弃…… 现下,袁泽正被派出去取新衣,代文修就在一旁给他擦汗,时不时瞅着健壮的身体叹两口气…… “母妃说我遗传她母家的人,哥哥就有些像父皇那里的。” 左观棋就着代文修的手,不情愿的喝了口热茶,原本落下的汗又冒了一身。 他这话倒是说的不错,柔贵妃母家满门的将军,身材若是不健硕,怎能做得到镇守西南边境那么多年。 而左峥相比左观棋来说,确实要清瘦一点,但绝算不上瘦弱,要不然也不会在左观棋发疯的时候钳制住他。 “我要是有你这体型和力量上战场就好了……” “上战场?” 事隔这么久,左观棋猛的听见这话,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代文修在刚嫁给自己时,说自己想当将军一事。 过了这么久,果然王妃还是想当将军吗…… 左观棋眼眸一瞬间黯淡,却没有让代文修看到。 “对啊,上战场保护边关百姓,打一个将军出来。” “会死很多人。” “打仗就是这样,不是他死就得自己死了。” “那为什么还要去?” 说到这里,左观棋语调里有无法忽视的激动,光是西南边塞传来的战报,他都能想象到那里艰苦的生活,环境的恶劣。 要是想入朝为官,左观棋能设法名正言顺给代文修讨个文官出来,可这武将,左观棋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他走这一遭的。 可代文修只以为他不懂其中意义,并没有生气,反而柔声给他讲了原因。 “有些仗是不得不打的,没有选择,一个好的将军、军师很大程度上能降低损失,有这个能力的人,自然想出一份力……” 代文修没说完,左观棋就迫不及待打断,一点儿也不认同。 “又不是非得出这份力,他要是战死,家中的妻儿父母可怎么办?那么多人,又不缺他一个去打仗!” “是不缺他一个,可若人人都这样想,只有被人打的份,家中的妻儿父母同样会被恶人欺负。 等那个时候,若是你,你是想奋起反抗,还是由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在眼前断气?” 代文修虽想当将军,但他却不喜打仗。 无论是作为反抗的一方,还是欺负人的一方,本质上百姓是最无辜的,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牺牲品罢了。 第132章 赏桃花 左观棋满肚子的话想争论,却怕说多了露馅,只能憋在心里,脸上写满不情愿不理解。 代文修见他不懂,正欲再多说些什么,又想到左观棋不能像常人一般对待,最终摇了摇头,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袁泽正好取衣回来,见两人气氛不太对,仔细观测了下,发觉竟是一向不爱生气的王爷在闹别扭,不禁好奇自己离开的一会儿功夫,王妃是如何惹了他。 “王妃,今日不是受靖王殿下之邀前往靖王府赏桃花吗?时间也不早了,该去更衣了。” 左观棋草草披了外衣,反正都要出门,也就没在意自己的形象。 只是在更衣的时候,把自己冬日重新绣的荷包佩在两人身上,看着镜里两人从头到脚都相配后,才肯出府。 左峥为了女儿也是煞费苦心,府里四季开花,花种应有尽有,极具观赏性。 而小嘉儿不喜花鸟等女儿家会喜欢的东西,偏偏爱抓佩在傅现身上的剑或刀,让左峥头疼不已。 “是这花儿不好看吗?怎么就爱拿着那鞭子不放……” 代文修被下人带到桃树园,直接就撞见左峥忧虑的碎碎念。 小嘉儿正不知从哪儿拿的鞭子,不过刚走稳路,就急着甩鞭子玩儿,傅现蹲在小主子身边,心惊肉跳的生怕小祖宗用鞭子甩到自己…… “看来她对这些武器是情有独钟,兄长可想好要如何培养了吗?”代文修走过去笑着问。 嘉儿听见声音就抬起了脸,与代文修也算熟悉了不少,迈着小短腿就向他跑去的同时,手里的鞭子也不舍的扔下。 左观棋在一旁也不是吃素的,两步上前在嘉儿没碰到自家王妃时,就离地抱起,惹得嘉儿叽喳抗议。 “随便玩儿个鞭子就算了,明年就送去学堂,至于琴棋书画一类的……只能看她兴趣了。” 左峥唉声叹气,对这大女儿的将来甚是担忧,毕竟家里这位明显和别家爱美的女儿不一样。 人家的女儿都喜爱香软的脂粉、璀璨的珠宝,嘉儿倒好,平日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傅现去看自家父亲养的私兵。 连路都走不稳的年纪,就模仿傅现的军体拳,被自己绊倒也不落泪…… “小不点……”左观棋被嘉儿照着脸捶了一拳。 人看着不大,捶一拳的劲儿倒是不小,左观棋当下就抱着她往桃树枝上放…… 代文修正欲阻止,被左峥摆手拦下。 “他有分寸,不会真伤了嘉儿,站着也这么久了,随我去凉亭喝杯茶吧。”左峥道。 傅现也在嘉儿身边,一个人足以将两人看住。 左峥是挺放心的,和一旁不露声色担忧的代文修形成对比。 代文修可一点儿也不担心左观棋能把嘉儿给伤了,他担心的是,嘉儿把左观棋的脸挠花。 毕竟小孩子不知轻重,那遭殃的就是左观棋,还得平白无故受个伤…… 给左观棋交代完他去哪儿后,代文修忧心忡忡的跟着左峥去了凉亭。 “今日邀你前来,除了看这花外,还有旁的事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代文修还没坐下,就被左峥的话吓的一惊,但凡他这样认真的说话,定不是小事。 待代文修坐定后,下意识瞟了眼左观棋的方向说:“这里就我们两人,莫非这事与观棋有关?” “弟夫果然聪慧。”左峥望着远处嬉笑玩闹的两人叹了口气,“皇后在宫中寻死,不过没死成,被华景救回来了……” 代文修正不知为何又牵扯到皇后,就见左峥递给他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详细道来。 原来,华景在宫中除了替永昌帝治病,同样抽出时间,打着请脉的旗号进入冷宫,试图将那么多年受的委屈讨要回来。 他给皇后下的药很烈,折磨身体的同时,也会折磨神经。 皇后毕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没受过这样的痛楚,硬挺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住,才打算将自己知道的东西托盘而出,请求华景能放过她。 但华景没听到想要的,皇后由哀求逐渐发展成暴躁,对着华景就是破口大骂…… 在她发疯的时候,无意间脱口而出柔贵妃的死并非寻常病痛,而是长时间慢性毒药的侵蚀,才会导致突然暴毙。 “慢性毒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起效果,母妃若是长时间吃药,难道太医会查不出?”代文修疑惑道。 宫中妃嫔每日都要请脉,有什么不适太医直接就能开药,何况那时候经常给柔贵妃把脉的是华景,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母妃身体一向很好,是到了宫中才慢慢变差的,把脉也一直以为是气血虚,还滋补了很久。” 左峥清楚的记得,母妃并非外人想象的那么柔弱。 她一弱女子,能背着他再抱上左观棋,在屋里走上好多圈哄他们入睡。 哪怕是他七岁时,纸鸢被挂树上,母妃见四周无人,便能独自爬树给他摘下来,还不忘叮嘱他不要与旁人说。 左观棋那么爱爬树上屋顶,就是跟着她学的! 这一切外人从不知晓…… 出生于将门的女子,怎会那般柔弱,端庄娴雅的,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罢了…… “皇后买通了母妃小厨房的丫鬟,在母妃的吃食上动了手脚,相克的食物放在一起,长此以往毒素积累,下一记猛料就能爆发,所以母妃才会突然暴毙,都来不及请太医。” 左峥说完,眼眶已经发了红,母妃身体的情况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却从未想过这是一场阴谋。 按照皇后交代的那样,进宫之后,柔贵妃的膳食就一直由她掌控,一直吃了十多年,直到她死…… 那慢性毒素一点点淤积,把脉也判断不出来,防不胜防…… “父皇可知晓?”代文修心有不忍道。 左峥摇了摇头,沉重道:“他知道也不起作用。 况且这事一出,我更怀疑观棋煤炭中毒一事,也是被人策划的,但皇后矢口否认,我是真不知从那儿入手查起了……” “那兄长是想听我有无办法查证此事?” “不是,我在考虑要不要把母妃真正死因这事告知他,他不该被蒙在鼓里,但我又怕他接受不了……” 第133章 养别人的孩子 与左峥相比,左观棋才真正算是柔贵妃一手带大的。 养的一身细皮嫩肉都让代文修给练没了…… “观棋最听母妃的话了,要是知道真相……”左峥低垂着眉眼顿了顿,又继续说:“我怕他去宫里闹,在治个大不敬之罪。” “他不是完全不听劝之人,母妃在他心里那么重要,他得有知情的权力,若是兄长不知如何开口,便由我去说。” 代文修回忆起左观棋想为母妃陪葬一事,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却依然平静接受那些被世俗认定不吉利的东西。 不过是母妃的思念占据内心,遂不惧任何神鬼之说。 “中毒一事,我觉得还要进宫去逼问皇后一番,这事我去办就行,观棋就交于你了。” 左峥全部的希望交给了代文修,若是他自己将这事告知左观棋,恐怕还没表达清楚,就会先被左观棋带动情绪,冲动行事。 正说着,左观棋那里的“战斗”也结束了。 嚎的最为响亮的那个失去了自己的鞭子,左观棋把那鞭子扔的远远的,臭着脸向凉亭处走去。 看似打赢的那人是左观棋,但人离近了一看,脸上被抓破了好几处,束好的发髻也扯的凌乱了…… “给!”左观棋一脸不爽的把嘉儿往左峥怀里一塞,拉起代文修就要走。 “不用了膳再走?”左峥着急道。 嘉儿在左峥怀里也不老实,扭着身子就要从他身上下来,被傅现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脚脖子…… “花儿已经赏完了,我们府里也有厨子,饿不着。” 左观棋撅着嘴,一眼都不想看见那打也打不得的祖宗,不顾哥哥的挽留,拉着王妃就走,像是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代文修被他拽的踉踉跄跄,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左观棋塞进了马车…… 等马车行驶了,左观棋才松了口气,没头没脑来了句。 “还好咱俩没孩子,这小东西太可怕了。” 代文修:“……” “咱俩想有也要不成,你不必有这个烦恼。” 代文修翻了个白眼,觉得左观棋是被嘉儿气昏了头,真想把他脑子撬开,看他整日想个什么东西。 “可哥哥肯定会让咱俩要一个,府里还是会有小孩儿的……” “说清楚!要也是过继一个,咱俩没办法!”代文修一脸无语的纠正道。 也就是嘉儿调皮,左观棋才觉得难养,要是换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幼儿,恐怕就是另一副德行了…… 代文修可没有忘记,刚见嘉儿的时候,两人明明玩儿挺高兴,就是在之后画风突变,才慢慢有了水火不相容的感觉。 “过继就过继,那我要是不想养怎么办?”左观棋嘟囔道。 “我养。” 左观棋:“……” 左观棋的本意是不想让自家王妃担心自己会因为要孩子纳妾,故意贴一个不喜孩子的人设。 谁知代文修不仅没有理解他的本意,还当着他的面,说要养别人的孩子,这怎么忍的了! 左观棋直接就不愿意了。 “你要养别人的孩子?!你要养和我们二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代文修不知道左观棋又抽什么风,不敢说以后,至少现在让左观棋纳妾是不现实的。 两人又没个孩子,以后可养老可又怎么办? 哪怕没有男孩,有个女孩也行啊,他们二人留下的遗产也算有人继承…… “要不然呢?” “那不行!能让我养的只有我们俩的孩子!”左观棋一嗓子嚎的车外驾车的下人都能听清。 代文修嫌丢人,又跟左观棋说不通,一脚过去人直接就安静了。 左观棋捂着自己的小腿,缩在马车的一角,看着委屈可怜、弱小无助…… 一直到下车,左观棋屁也不敢多放一个,跟在代文修后面垂头丧气的挪着步子。 府里的下人一看就知,王爷被王妃骂了,正紧张时又转念一想,应该和往常一样,过一夜就不气了…… 然而正如他们想的那般,就寝时,左观棋又腆着脸往王妃身边挪去,白日的种种委屈已经烟消云散了。 “王妃~~” 左观棋如往常那般趴在代文修的胸膛,视线落在王妃唇上,有时候王妃心情好的时候,他还能讨一个吻。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他感觉王妃有些沉默,倒不是一点儿也不理他,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不这会儿,代文修又不回应他的话了…… 左观棋稍一抬首,嘬了口王妃的下巴,才将人给唤了回来。 “不睡觉干嘛呢?”代文修嗔怪道。 自从他亲过一次左观棋后,左观棋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眼神看着他拉丝的时候,就是想亲的时候…… “你也没睡,我叫你还不应。” 左观棋眼里只有代文修微薄的嘴唇,其余的眼里是装不下一点儿。 随即他便收获了一个脑瓜崩…… 他捂着额头,顺从的往被子里缩去,准备入睡。 可下一刻,代文修又把他给刨了出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王妃……”左观棋不明所以,疑惑的朝王妃看去。 代文修沉默着,仿佛在思索。 左观棋也是有耐心,王妃的胸膛不躺白不躺,根本不用代文修提醒,他就很自觉就躺了下去。 “观棋我得给你说个事情……” “嗯?” 左观棋美滋滋听着王妃的心跳,忽略了自家王妃有些深沉的语气。 “母妃……是遭人所害而亡,并非自然病逝的……” 代文修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更为委婉的说辞,便简单将经过告知了左观棋。 出乎他意料的,左观棋听完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受控制,相反,冷静的让他有些不安。 “都是她干的吗?她夺走了我的母妃……”左观棋抿了抿唇,脸上没了任何表情。 “是她亲口道出的,兄长说他会解决,不希望你卷入进来。” 代文修揉着左观棋的后颈,犹豫一瞬,垂首吻了下他的发际,又是轻柔又是心疼…… “我是不是得听哥哥的话,才是不给他造成麻烦?”左观棋闷声道。 代文修沉默着未曾言语,他从来没觉得左观棋是个麻烦。 可现实是,出了事几乎都是左峥在兜底,他倒想分担一些,却拦不住左峥忧心。 第134章 冷宫 “他已经很不容易了。”代文修淡淡道。 左观棋似乎是明白了,听话的噤了声,在代文修一遍遍的安抚下,最终趴在他的胸膛上睡去。 原本平静的生活会继续下去,可好景不长,永昌帝再一次病倒,刚有了起色的身体再度崩溃,从前做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不过他这一次病倒,却是在华景的掌控之中,亦或是左峥的掌控之中。 代文修正在秘书省当值的时候,宫里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外,进宝的出现让门口的侍卫一惊,连忙去报了信。 大堂之中,代文修和曲广白等候。 两人如临大敌,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并不认为进宝的到来会有好事。 “两位大人作何如此紧张?奴才不过是来传话的而已。” 进宝一进大堂,就觉得面前两人过于警惕,面无表情的端坐着,那架势和衙门的审讯现场有的一比。 “老臣一向如此,秘书省的公务繁忙,还请公公直言。”曲广白道。 进宝也不恼,顺势便说:“奴才是来请代大人进宫的。” “进宫做何事?” 代文修直觉入宫没有好事,何况左观棋还在外等候,这样一走,还不知何时能回来。 “奴才也不清楚,大人进宫便知了。” 代文修无法,又不想让左观棋担心,便让袁泽知会袁恩自己去了哪里。 自己则在府内上了马车,从偏门而出。 入宫进殿后,除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永昌帝以外,还有华景跪在床边。 两人只是匆匆对视一眼,挪开了视线,进宝轻车熟路越过华景,去床边将永昌帝唤醒。 单是这一唤醒的功夫,代文修就在一旁跪的腿脚发麻,还是华景意识到他的腿不能长时间跪地。 才开口请缨,用针灸叫醒了永昌帝…… “儿臣叩见父皇!” 永昌帝反应迟钝,半晌才慢慢转过头,往代文修的方向看去。 “……朕…听完你的腿恢复了……”永昌帝上下打量着代文修,眼里流露着羡慕的目光。 但在场之人均是不敢与之对视,遂谁也没有注意到…… “儿臣已无大碍。”代文修不觉得他是单纯来看自己身体的,就算是看,也不过是更肯定华景的医术而已。 但代文修双腿恢复这事,早在京城传开了,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将他特地召入宫。 “既然身体无碍,就早日入朝堂吧。”永昌帝说完,便又转了回去。 代文修一愣,他已经在秘书省安逸惯了,还以为永昌帝早就将他抛之脑后,不曾想,竟在这时候提出让他进朝堂。 “儿臣领命。” 入了朝堂才能打出根基,代文修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应下。 就是等出了殿,他还有些想不通,明明这些事让进宝直接告知他便可,根本不必入宫。 华景拔了针后,治疗刚刚结束,几位公公留下侍奉永昌帝,他便同睿王妃一起出殿,送王妃出宫。 宫里头的氛围阴郁,两人走在路上未见下人,华景见代文修面露不悦,便主动上前与之交谈。 在听了代文修的疑惑后,便将自己所知晓的事宜告知了他。 原来,西南边塞频频传来捷报,左璃在上月又砍了蛮人一员大将,战利品随着信报一同进了宫。 这原本是件好事,可坏就坏在这些信件中,均是在歌颂左璃的丰功伟绩,丝毫没有提及旁人的贡献,仿佛只有左璃一人的功劳。 信件将左璃表述的有些神了,几乎是战无不胜。 永昌帝自然起疑,但地方官员的折子同战报表述一致,所有的一切都在告知永昌帝,这些战报都是真实的。 等左璃一朝回朝,地位必将水涨船高,处置皇后一事会更为困难,因此引起了永昌帝的忌惮。 而让代文修入朝,不过是想让他站稳脚跟,前期打压左峥的同时,后期牵制左璃。 永昌帝又听闻,代文修和自己那个傻子儿子相处出乎意料的好。 随后特地将代文修召入宫说这事,不过是给予重视,为自己效力罢了…… 代文修听完,没有任何感触,只觉永昌帝多此一举。 他就算再处心积虑牵制两位皇子卡在中间,也为左观棋争不来帝王之位,何必将这一重任交于他身上呢…… 两人走到了岔路口,华景还处于当值期间,与代文修出宫的路不同。 “臣就送王妃到这儿,若无旁事,臣便回太医署了。”华景道。 “回吧。” 得了代文修的回应,华景作辑离去,可他没走多远,便被代文修又喊了回去。 “王妃还有何事?” “听兄长说,皇后是在你手上吐出母妃真正死因的?” “正是老臣。” 提到这个,华景莫名有些紧张,但他在睿王府治疗一向如此,代文修就没有多想,只当他是胆小。 “观棋幼年中毒一事有蹊跷,皇后虽否认,但说服力不够……” 代文修顿了顿,观四周无人后,又道:“我倒想亲自去见她一次,看看她又是做何说辞。” 男子断然不能进入后宫,但皇后如今被赶去了冷宫,那里下人稀少,管教颇松。 若是扮作太医跟随华景身后,倒是可以浑水摸鱼进去。 华景一听,知道代文修也是为了王爷好,此法并非不可行,而自己正好也要去一趟冷宫,便应了下来。 好在太医署人较少,宫里多数下人,也没有见过睿王妃本人,换了衣物后,很顺利的就跟随华景入了冷宫。 代文修只在入宫奉茶时,见过皇后一面,不过他那时,注意力都在激动的永昌帝身上,对这个皇后的关注甚少。 印象里,她端着皇后的架子,笑眯眯的看着跪着的一对新人,但哪笑容并非是发自内心的祝福,而是幸灾乐祸的嘲讽。 以至于代文修鲜少往那处看去,全程的脸色也不是那么好看…… 代文修刚进冷宫,就被里面的寒气扑了个满面,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人……是皇后?” 地上的一团破被里,卷着一个看不出衣服颜色的人,代文修正指着那处,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华景。 那人露出的不过是肮脏的额头,沾满灰尘一缕一缕纠缠的头发,单看这形象,谁能想到是当朝皇后。 第135章 挑拨 “正是。” 华景并立在他身旁,一脸平静的说道。 听到这动静,地上那人倒是先露出了头,卷着肮脏的被褥往墙角挪去,看着疯疯癫癫的。 “以她这状态,说的话能信吗?” 皇后一点也没有正常人的样子,代文修不禁起疑,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到底有没有参考性。 “人没疯,不过是接受不了现实,才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华景道。 代文修朝着皇后的方向走去,在距离她一步处停下。 地上那人躲不过去,垂眼看到来人步伐轻缓,似乎不是寻常太医,便想抬头一看究竟。 皇后抬头,代文修才看清了她的正脸,除了有些熟悉外,倒是真的不记得了…… 可地上那人,在看清代文修的那一刻,爆发出狰狞尖利的笑声,笑得弯腰捂腹,浑身直打颤…… “你还真是疯了不成?!闭嘴!” 华景急忙上前,用针扎向了皇后面部,顷刻间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长针没入皇后的皮肉,随便一个微小的表情都能牵扯住面上的长针,诱发细密的疼痛。 “相府的小儿……”皇后牵扯着嘴角,眼睛不敢轻易瞪大,明明是在放狠话,却看着有些滑稽。 “有劳您还记得我的出身,不过我现在是睿王的王妃了,想必您没忘吧。” 代文修语调里不掺杂一丝感情,心下却有些疑惑,为何皇后要特地这样称呼他。 “没……” 皇后极难从嗓子里冒出几个声节,华景得了代文修的允许,将下半张脸的针撤去,才让她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能力。 “没忘……是那傻子的王妃……呵呵……”皇后笑的肩膀颤抖,华景见状还想去扎,被代文修给拦下了。 “傻子?与你有何关系?难不成让他成为这样的原因是你干的?”代文修冷声道。 “他是个傻的,你也是……”皇后颓然往墙角一靠,继续说:“本宫说了很多遍,从他中毒起一直到现在!说了很多遍!与本宫无关!不是本宫干的!” 皇后说着说着便嘶吼起来,上半张脸由于扎了针,动的幅度甚小,下半张脸的肌肉由于动作过大而颤抖,合在一起看着甚是扭曲。 “那难不成会是意外?!宫里这么多人,皇子入睡无一人在旁看守?!” 代文修也拔高了嗓门,将地上之人吓得一愣。 皇后似乎未曾想到,面前这个嫁为人妻的男子,会为了自己丈夫中毒的真相,不惜混进冷宫寻线索。 “不是本宫干的……”皇后垂着头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又狠恶的说:“若真是本宫,那他一定活不过那一遭!” 皇后说的不错,若真是她干的,必将直接置左观棋于死地,何至于将他留下。 “就算这事不是你干的,你做的恶也不少了。”代文修见问不出什么了,不想多浪费时间,转身准备离去。 “也不要妄想你的儿子能坐上皇位,你还不知道吧,父皇对左璃已经有了忌惮,你猜……他要是回来,还得面临什么?” 代文修报复般说完,理了理衣袖,行至门口。 刚要跨门而出时,身后传来光着脚“咚咚”的奔跑声,代文修一个闪身,将门猛的关上。 此时,皇后面上的银针不见了踪影,她手指扒着门缝,恶狠狠的将脸往门缝凑。 等见到代文修厌恶的表情时,突然又安静了一瞬,随即如刚见着代文修时,发出尖锐的狂笑…… 华景怕发疯的皇后伤到代文修,正准备喊下人过来,便听见皇后口中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话。 代文修脸色骤变,华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代文修失控一般打开房门,掐着皇后的脖子重新进了屋。 “王妃!您……”华景刚到屋门口,就被代文修关在外面,勒令他不准进来。 碍于代文修的身份,华景虽急躁,但不敢轻易离开,只能守在外面贴在门上,试图听见里面的动静。 屋内,皇后被掐着脖子喘不上来气,却依旧挑衅的看着代文修,认定了他不敢在这里真掐死自己。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认识我兄长?” 代文修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后,他竟然又从与兄长毫不相关的人里,听见了兄长的名字。 而且……皇后还提到了他的母亲…… “本宫没见过他,但是听人提及过他,是个……好孩子……” 皇后被掐着脖子说话困难,代文修松了手后,一把将她扔在地上,引的皇后捶胸咳嗽。 “可…可惜他生错了人家……死的早……” “兄长的身体是不好,但他被我母亲悉心照料,不会后悔做她的儿子!”代文修沉声道。 “那有什么用?你母亲照顾的在周到,也经不住别人的陷害,孩子还不是死了?” 皇后捂着胸口,即便上气不接下气,也依旧把话说的完整。 “你什么意思?”代文修蹲下身体,与皇后对视着。 “侯府嫡女孟氏也就是如今的相府嫡母,她与本宫相熟,曾在本宫这里偷走过徐风华准备的,让柔贵妃慢性中毒的食谱……” 皇后逐字逐句放慢语速,似乎是怕代文修听不懂似的。 “你觉得那食谱会用在谁的身上……” “兄长……”代文修咬着牙冒出两个字,却再次被皇后打断。 “是你们!你母亲吃不到那些好东西,都给了你们!不过你倒是命硬,竟一点儿也未受影响,不会是那些山珍海味都被你母亲偷偷喂给你兄长了吧!” 直到这时,皇后还试图挑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代文修忍无可忍,一脚过去踢在皇后腹部。 愤怒冲洗着他的理智,眼前这人的身份,他再也不顾,抬脚就踩了下去。 “咔嚓”一声,皇后的手腕应声而断。 一声声痛呼,让门外的华景心惊胆战,他再也忍不住,硬着头皮推开门,就见皇后两只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而代文修正想对着她的脚腕下手。 “王妃不可!”华景噗通一声跪下,抓住代文修的袍角,“王妃该出府了,王爷还在秘书省外等您回府啊!” 第136章 气到发热 代文修收回了神智,依旧怒不可赦的盯着脚下的烂泥。 “你早就知道?你没有阻止?” 皇后疼的两眼紧闭,蜷缩着身躯将自己团成一团,无法再次回答代文修的话。 代文修从她的反应中得到答案,转身就走。 华景单凭一句话,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但碍于这是宫里,不能把代文修丢下一人出宫,便给皇后强行塞了昏迷药丸,咬着牙跟上了代文修。 从冷宫到太医署,再从太医署到宫门口,代文修脸色慢慢恢复,但依旧不是那么好看。 他没主动提起,华景也不敢问,等送走代文修后,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赶忙回了冷宫。 —— 这一耽误,代文修回来的便晚了,曲广白给他打掩护,称公务繁多,让左观棋在外多等一会儿。 左观棋也是个心眼实的,让再多等一会儿,就多等一会儿,也没思考为何代文修不派袁泽过来告知,反而派了一个他不相熟的官员,就那样在外头傻站着等…… 代文修刚回到秘书省,自知耽误的时间长,匆匆告知曲广白永昌帝寻他的事宜,就小跑着去了秘书省大门口。 见到门外傻站着的左观棋,气都没喘匀就走了过去。 “你今天的公务那么多吗?都这个时间了,是不是很累?” 左观棋听到脚步声,抬眼看见的就是跑的微喘的代文修。 代文修乍一听懵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曲广白给他打的掩护,不由失笑。 “不累,着急出来见你,跑的有些累罢了……” 明亮的眸子撞入左观棋的眼帘,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他脸色一红,代文修都走出去好远了,他还立在原地愣神。 一句话就足以让左观棋飘飘然,一直到入睡也保持着好心情,甚至是有些兴奋,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只剩了那一句话…… 直到后半夜,左观棋还没什么睡意,一脚把身上的被褥踢开后,偷偷抱向身侧的王妃,还用脑袋美滋滋蹭了两下。 可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脸颊贴着王妃的额头,王妃额头烫的吓人。 左观棋心里咯噔一声,立马覆手上去,却又摸到几分湿滑,是没干透的泪…… “醒醒…王妃……”左观棋把手伸进代文修的被褥,不出意料的,被褥中没有一丝温度。 代文修的手甚至将左观棋冰的打了寒颤,哪怕是寒冬腊月,他的手也没有如此冷过…… “王妃……文修……”左观棋见他没有反应,便立即起身点了床边的烛火。 只见代文修睡着也紧锁眉头,极其不安稳,头下的枕头更是潮湿一片。 左观棋上床就钻进代文修的被窝,同时喊了外头守夜的下人去找太医。 这样大的动静下,代文修一点也没要醒的趋势,急的左观棋冒了一身的汗。 华景刚进了内室,脉都没把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哎呦!怎么气成这样?!”华景慌忙上前把脉,看着比左观棋还着急。 “我没惹他生气啊!他额头发烫,是不是风寒了?” 左观棋一脸疑惑的看着华景,明明今日两人的相处极其融洽,就算真的生气,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把人气成这样。 “哎——”华景放下把脉的手,转头去寻药箱中的针,“不是说你,是皇后!” 这下,左观棋更是疑惑了,没等他细细询问,随着华景扎下的长针,代文修悠悠转醒,在左观棋怀里下意识起身。 “别动,那儿有针,刚扎的。”左观棋把代文修的手压下,随手捻了根针吓唬他。 “你看这么长呢!你一动可就扎深了,要是断在里面,就不得了啦!” 代文修从迷糊的状态清醒过来,看清了现在的局势,软绵绵的靠在人肉垫子上,头疼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华景看出代文修心情不佳,在一旁嘱咐好好歇息,等看着他喝了药,又拔了针后,便退出了内室。 下人在出去时,只给床头留了烛火,代文修两手被左观棋拢着,手上的温度有所回升。 这股暖意让他懈怠,以至于不愿挣脱左观棋的怀抱,觉的就这样也挺好的…… “这会头还疼不疼?华景说你是情绪波动太大,气血淤积才会突发高热的。”左观棋道。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左观棋不由想起华景说的一半的话,可碍于代文修已经醒了,他也不好细细问下去。 半蒙半猜觉得代文修可能是入宫见了皇后,才被气成这样,可至于他怎么见的皇后怎么入的宫,左观棋没有头绪。 代文修轻微摇了摇头,挪动着疲惫的身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左观棋身上,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天马上就要亮了,左观棋想抓紧时间让代文修在休息一会儿,便掖了掖被子,没再打扰他,打算以后有机会套华景的话。 “观棋…”代文修脸埋在被子里,闷闷的叫了一声。 左观棋“嗯”了一声,答应的极快。 “你知道我也有一个哥哥,他的身体不好,去世的也早,就是…就是我现在这个年纪去世的……” 左观棋不知他突然说这个作甚,只是轻轻应着声。 “可是他的身体…原本不应该那么差,是有人长时间让他吃相克的食物,才会变得那么差……” “是谁?” 左观棋感觉自己胸膛上冰冰凉凉落了几滴泪,可惜他没穿中衣,除了被子外没了其他的布,能替怀中人擦泪。 代文修没有就着他的话语往下说,自顾自说自己话。 “那些相克的食物,很多不常有,母亲习惯拿给我们二人分食…… 但是…但是我挑食,我吃的又少又挑食,我怕母亲会骂我,就让哥哥替我吃,他吃的一直都是双份! 如果不是我的那一份,或许他也不会那么早走……” 说及此处,代文修呜咽出声,脸上的泪水擦都擦不完,整片衣袖都被泪水湿透了…… 幼年的代文修是挑食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他之所以不挑食,是因上了战场后,根本没得吃,不吃他就得饿死,才造就了他不高的食欲。 第137章 视线 “这不怨你,是有人害你们,你对这些根本不知情!” 这是和柔贵妃一样的死因,左观棋瞬间将这一切和皇后联系在一起,可无缘无故的,皇后怎么会去害相府的嫡子,两者怎么会牵扯到一起。 “我没想到他的死还另有原因,我也没想到会和我有直接的关系……”代文修语调里满是自责。 即便他非常清楚,自己只是无心之举,害他们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也依旧无法放过自己。 什么样的人会害相府的两位嫡子? 左观棋眉头紧锁,扯着身子从床边的衣架上取下自己的中衣,给自家媳妇擦泪,任由那中衣被抓的皱皱巴巴。 相府也就现在那个嫡母,看他们兄弟二人不顺眼,那个嫡母好像是姓孟…… 电光火石之间,左观棋记起来了。 相府如今的当家主母和皇后是闺中密友,一样的妒忌母妃,曾经当着永昌帝冲撞了母妃,后不被允许出现在母妃面前。 如果是她干的好事,这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 “不哭了,我给你报仇……” 左观棋带着宠溺的语调说的认真,代文修难得听进去了一句,不抱希望的扬起脸软绵绵的询问。 “你要找谁报仇?” “嗯……找欺负你的人报仇!”……找相府当家主母报仇…… 左观棋在心里默默记下,说出的话虽不对味,却让代文修放松了肩膀,倚在他的怀里哭的更加响亮。 哭哑了嗓子,哭肿了眼,两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个夜晚宣泄而出…… 熬了一夜,一直到天亮,代文修也未合眼睡去。 他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勉强睁着肿胀的双眼,被左观棋面对面抱着,在内室走来走去,颠着拍着哄着…… 左观棋本意不想让他哭那么用力,却没达成目的,天亮了后,老老实实称病,在府里养了七日。 在这期间,永昌帝还派进宝过来看过一次。 白日还活蹦乱跳,商讨政事,晚上就突发高热,一连病着好几日,永昌帝很难不多想,这是代文修延迟入朝的一种手段。 于是,进宝一进内室,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药味。 代文修面色发白,瘦弱的陷进一床被褥中,连抬起眼皮这一微小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吃力。 进宝见此场景没有久待,回宫复命后,永昌帝还让代文修多休息几日,不着急当值。 左观棋厚着脸皮,又将代文修留在身边七日,等他心情完全平复了,才让人出门。 但左观棋没有料到的是,代文修身体一好,永昌帝就直接让他上朝,没有打一声招呼。 不对,准确来说是没有给左观棋打一声招呼,代文修本人是知道要上朝的。 以至于代文修醒的时候,左观棋迷迷瞪瞪睁开眼,看窗外天色还早,便想着再睡一会儿,就被王妃直接掀了被子。 “今日是要上朝的,我走的早,你要实在醒不过来,就别跟来了。” 代文修知道左观棋一向懒散,这个时间定是睡不够的,便心平气和与他交代了两句。 可这话落在左观棋耳里,自动转变成了,“你要是再不起,我就生气了!我自己一个去上朝,以后你都不用跟来了!” “我起!”左观棋蓦地睁开眼睛,一咕噜从床上爬起。 一盏茶的时间,左观棋穿衣洗漱用膳,吃了几口就见王妃出了门,便端着盘子碗挤进了马车。 以至于代文修下了马车,身上都是一股饭味儿,好在他身份特殊,没有官员敢多一句嘴。 朝堂之上,因左峥的维护,倒是没有官员敢明面表示对他的不满。 只是在见到代肃时,代文修本能的一阵烦躁,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多次,心里不知酝酿着什么。 厌恶的眼神让身边的左峥一惊,急忙压低嗓音提醒,才让代文修回过神。 下朝之后,代文修和左峥并肩而行,等行至宫门口,左峥才开口询问。 “我知你在相府受过委屈,可他为人圆滑,找不到错处,今日你在朝堂上露出的恨意,很容易让父皇误会多想,与你不利。” “挺长时间没见过他,一时……没有忍住……往后不会了。” 从前在相府受的委屈,是代文修自己的事,他没有打算将一切告知左峥,想要自己去了结这一切。 左峥叹了口气,幼时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很难在心中消散。 只不过他没想到,代文修对代肃的敌意如此之深,刚想劝慰两句,又觉得自己没经历过他受到的痛楚,无法感同身受,便放弃了劝诫的想法。 “王妃!” 远远的一声叫喊,将两人的目光重新吸引过去。 睿王府的马车在宫门口一眼就能看见,左观棋一个王爷站在马车边拼命朝代文修挥舞着双手,生怕看不见他一样。 除了代文修和左峥外,左观棋自然也吸引了其他官员的注意。 那些官员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毕竟左观棋眼里根本没注意他们,唯恐上前行礼将人给打扰了…… 别的官员还在观望,而距离睿王府马车最近的太尉包思文,已经上前行礼了。 不出意外的,左观棋根本没理他,两颗眼睛珠子像长在代文修身上似的,对于身边刚出现的这人是一眼也未施舍。 包思文不过是碍于老友,想给他的外孙打个招呼罢了,见左观棋不理他,便觉得是自己声小,可能没注意到,又拔高了嗓门,重新行礼。 可左观棋依旧没注意,在代文修朝他看过来微笑的那一刻,撒腿就跑了过去,开心的像是刚吃了国宴的狗子。 包思文一瞬间愣在原地,合着左观棋眼里就没有旁人,来宫门口只做一件事,接他的王妃…… 周围官员见此场景也明白过来,左观棋根本不在意他们,若是他们上赶着去打扰,怕是还会生气。 好在这一幕左峥也看得清楚,反正左观棋眼里同样没有他,便走过去让包思文起了身。 回过头时,左观棋已经殷勤的在催促代文修上马车了,代文修不好意思对左峥作了辑,就被左观棋拉了马车,隔绝了一众官员的视线。 第138章 善妒 上朝不过半月,左观棋的粘人程度,已经人尽皆知。 原本不相信书坊传言的官员,也是眼见为实,短短半月见过左观棋的次数比之前十几年见过的次数加起来都多。 永昌帝自然也有所耳闻,这日下朝后,便让代文修在御书房等候。 代文修听了一耳朵唠叨,话里话外都是心疼左观棋这个儿子,又觉得两人现下的感情甚好,是时候纳妾,留下个一儿半女也好给两位养老。 每次两人提到孩子的事情,交谈总是不愉快,代文修虽觉得永昌帝所说有理,但到底不愿让左观棋与旁人有染,一时有些纠结。 最后把问题推到了左观棋身上,只要他愿意纳妾,睿王府就能进人,若是他不愿意,代文修也没办法。 永昌帝略一思索,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反倒让代文修起疑,是不是等自己回府,府里就会多几个没见过的面容姣好的婢女…… 出宫的路上,代文修还在想这事,一时没注意走岔了路,等他拐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一个身影。 来人并不陌生,代文修几乎瞬间警觉,看这四周有无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 “王妃在找谁?我家主子并不在附近。”说话这人正是方鹤。 宽阔的官道上只他一人在等候,四周两墙高起,并无可藏身之处,代文修实属警觉过头了。 “你怎会在这里?”代文修沉声道。 虽然左珏霜这人挺无赖,无法用正常言语沟通,但她身边这小侍卫倒是板正,说话做事都挺利落……还能忍…… “王妃难道没有别的想问题属下?” 方鹤一身黑衣屹立在官道正中,说这话时,面上一副正义凛然,很难推断出他说这话的用心。 代文修难得多看了他一眼,自从他知晓了兄长的死因后,一直暗中调查,试图寻找当年的线索。 可相府里的丫鬟,早在他出嫁时大换血,袁泽和袁恩留下纯属偶然,主母要从折磨他们身心中获得满足,才将他们扣押成了最低等的仆从。 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想为当年的事讨回公道,也有心无力,现下正是走投无路的时候。 代文修自然想到了左珏霜给他的那信,无论是真是假,他想碰碰运气。 “敢这么问?你家主子又知道什么了?” “公主知道您去了冷宫。” 左珏霜看似在公主府闭门不出,实则比街头妇女的消息都灵通,也是难为她一直紧盯着代文修不放。 代文修倒是不意外,对左珏霜的执着产生了新的认知。 “公主府哪个时辰能进?” “只要王妃想来,公主府十二个时辰都能进。” “知道了。” 得了准确回答,代文修面无表情从方鹤身边走过,闻见了他身上与左珏霜一样的香气。 代文修不由皱眉,侧脸瞟了一眼,却发现这人不止长的清秀,就连皮肤都很细腻,单看眉目甚至有些温和,很难想象是一个侍卫的样子。 看来左珏霜往他身上砸了不少好东西,只要这装束一换,还不知是哪家养的极好的小公子。 代文修刚出了宫门,就见左观棋蹲在门口哭。 周围一众侍卫见到他跟见到菩萨一般,登时叩头请罪,没等侍卫交代出了何事,代文修自己就猜到了。 无非是他出宫门晚了,左观棋等不及想见他,又怕入了宫与自己错过,只能无助的蹲在宫门口哭。 “走了,再哭下去,我可自己回去了。” 代文修就是有这样的实力,周围侍卫好说歹说不如他一句话,左观棋听见声响立马就起了身,跟在他屁股后面边抹泪边控诉,上了马车也不消停。 “我听哥哥说你被父皇留下了,所以才没和他一起出宫。” 左观棋挂在代文修身上,两眼通红,抽抽搭搭的描述自己的心理路程。 从满心欢喜到翘首以盼,只需要半个时辰,足以让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崩溃。 “是啊,人又不会丢,你在宫门口这样哭,不知道的以为你妻惨死宫门了……” 代文修开了个小玩笑,不曾想左观棋哭的更为大声,撕扯着他的耳膜。 代文修:“……” 哭着哭着,左观棋一瞬间激动,叫喊起来,“他都找你做什么?为何把你单独留下,肯定是不好的事!” 原本就烦躁,代文修正不知这事要如何解决。 既然左观棋主动提及了,管他能不能听懂,反正决策权都在他手上,索性直接说了。 “父皇要给你纳妾,问我的意见。” “……啊?” 左观棋脑子有那么一瞬间清明,被代文修直接抓住不放。 “看你这反应,应该对纳妾不陌生,咱们两人也讨论过此事,不过单方面我们决定没什么用,父皇想给你身边塞人,你照样推脱不了。” 代文修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但左观棋就是从他这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耐。 左观棋心想,王妃这是不愿意?不愿意就是还挺在乎我的吧…… 他毕竟都愿意亲我了,那离圆房就不远了,要是在往府里招个人,前面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代文修发觉左观棋不吭声,以为他真的在思考此事的可行性,瞬间都不想让这人挨着他坐了。 “我没回绝父皇,往后家里多几个人也热闹,你慎重考虑吧,接进来就不要想着在扔出去,我可不想背上一个善妒的称号……” 代文修越说越烦,即使知道这不是左观棋能控制的,也想抬手给他两巴掌,没有什么原因,这会儿就是看他不顺眼…… “我不要纳妾!”左观棋赶忙表态,“我不喜府里人多,都要吃府里饭的,府里没那么多银子!” “你觉得府里缺钱?”代文修没想到这是左观棋找的借口,理由竟是如此清奇。 “不缺吗?我听府里的丫头讲,就是吃不饱饭才出去干活,王妃也在外做事,府里要是有银子,你就不用去外头做事了……” 左观棋觉得自己是个人才,随便找的那么蹩脚的理由,竟然被自己圆回来了! 第139章 夜入公主府 代文修沉默一瞬,所以一直以来,左观棋都认为睿王府没钱,而自己又出去挣钱,他觉得把人亏待了,才对自己那么好的吗…… “咱……没那么穷,多养几个妾室还是绰绰有余的……” “唔……真的吗?” 左观棋眼里闪过一丝微光,让代文修看了心凉。 果然还是要纳妾的…… “那能不能把城南的烤鸭铺买下来,要不然每次想吃的时候都得去排队……” 代文修:“……” “那你就养不起妾室了。” “那就是说我们能买的起那烤鸭铺!”左观棋两眼冒着金光,涎水近乎要流代文修一袖子,“我要烤鸭~~” “别靠在我身上,你口水!” 代文修一把将人推开,简直不知说什么要好,什么都能扯上吃的,看这样子,就算纳了妾估计也逃脱不了半夜起来找吃食的命运。 “纳妾之事,你自己给父皇说吧,至于城南那家烤鸭铺……回头让袁泽去问问,价钱合适的情况下可以盘下来。” 左观棋一向在吃上非常执着,既然他已经提及了,代文修觉得这烤鸭铺若是不问,他能磨自己很久…… 也正因这次又提到了烤鸭,马车拐了个弯,去预定了城南的烤鸭,明日才能吃到嘴里。 夜里,代文修吃的不多,坐在床头翻着手里的书册,手边一壶浓茶喝了个精光,在左观棋的注视下,第三次下床如厕。 “华景说喝那么多茶,晚上容易睡不着……” 左观棋眼睁睁见袁泽又送来一壶茶,正不想要时,就被如厕回来的代文修接过了。 “夜里吃的口味有些重,觉得口干舌燥,润润嗓子而已。” 于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第二壶浓茶下肚,代文修再一次如厕回来后,直接把书放下,盖好被子,让人把灯熄了。 左观棋打了哈欠,王妃准备睡,他也准备睡。 今日傍晚代文修突然有了兴致,想看他练武的成果,以至于左观棋的运动有些超负荷,粘床的那一瞬,疲惫之感侵袭全身…… 一直到子时,代文修感觉身边之人睡熟了,才慢吞吞的爬起身,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摸索到床尾从左观棋身上跨了过去。 门外袁泽在廊下等候,代文修原本想让袁恩留下,但两位侍从都担心此行有诈,而府中又无旁人能保护的了主子。 最终留下妙若和花若两个丫鬟守夜,只要能保护的了王爷安全,若是王妃天亮不归,就派人去寻靖王爷。 代文修没坐马车,直接跨上马在空无一人的官道疾驰。 然而代文修出府的那一刻,妙若和花若两个丫鬟已经倒在了内室门口…… 原本睡的正香甜的人儿翻身下床,随意套了身黑衣便出了内室。 “属下参见王爷。” 来人一身黑衣,蹲守许久,是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两个丫鬟被他挪至窗下,看着就像守夜睡着了般。 “有没有派人跟着王妃?他去哪儿了?” 左观棋眼中清明,哪儿有刚醒来的模样。 “派了,但属下不知王妃要去哪里,感觉像是去公主府。” 左观棋一听,立马想起那封他没看过的信,当下起身去书房,将信找出来看了上面的内容。 与他猜测的不错,事关代文修的兄长代沛元,怪不得能将人骗过去。 “去公主府!本王倒是想知道左珏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公主府好似早有准备,见到代文修后,门口侍卫一句也未多问,就将主仆三人带入了府…… 即便是夜晚,公主府的奢靡程度也令代文修叹为观止。 黄金砌成的金砖用来铺路,翡翠镶嵌在门窗上作为点缀,前朝名家的画作随意挂在墙上,就连插花所用的瓶子也是不可多得的琉璃…… 这样相比较之下,永昌帝赐给左观棋的那些东西,完全不值一提。 “你到底还是来了。”左珏霜卸下装束,款款朝代文修走去。 方鹤也在她身边,衣着完善长发高束,下一刻就能出门办事,完全不是要过夜的打扮。 “不知公主执意让臣前来所为何事?” 代文修前面两步远就是左珏霜,褪去装束的她看着没了往日那么嚣张,有了几分文雅女子的模样。 “熟悉熟悉,以后好相扶持。” 左珏霜笑的别有深意,灯烛将她的脸庞映衬的更为狡诈,那几分文雅转瞬即逝,似是看错了。 “扶持?扶持谁?三皇子殿下吗?你那个还在西南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的弟弟?” 若是扶持左璃,代文修心里八百个不愿意,不亲自置他于死地都是代文修仁慈。 左珏霜没吭声,似乎是默认了。 “那就没必要见面了。” 两人道不相同,没必要浪费时间,代文修转头就走,却被方鹤拦下。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左珏霜的声音鬼魅般从身后响起。 “他生前想要让臣知道的都已经告知于臣,不想让臣知道的,臣也不想打听。” 袁泽袁恩两人挡在代文修面前,只要方鹤想强行将人扣下,袖中的利刃便会割破他的喉咙。 “那你来这儿做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又怎么告知你?比如他的死,代沛元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被人陷害了!又怎么告诉你!” 左珏霜的尖利的声音回荡在代文修的耳畔。 他从未有过如此胸闷的时候,几乎是一瞬间爆发了比左珏霜更甚人的嘶吼。 “他不知道,但是臣已经知道了!臣现在就一个念头,让他们都去陪葬!” 代文修缓了口气,看着左珏霜阴沉的眼神,继续说道。 “臣想让他们陪葬!可臣没有证据,你呢?” 左珏霜被气笑了,她又进了一步,“吾有!吾手里有你根本想象不到的东西!只要……” “臣想让他们死!臣想报仇!但臣不想扶持左璃,臣不想成为皇权争夺中的棋子,臣有家室,臣只想、臣更想与…家夫共度一生……” 代文修打断了左珏霜的话,他知道想要来证据是有条件的,但他不能接受这个条件,是为了扶持左璃。 除了左峥以外,代文修无法相信任何一个皇子承诺“他和左观棋安然一生”。 若真是想让他们安然无恙,何必要让他和左观棋都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而左峥从始至终都为了皇位而奔走,即便睿王是亲弟弟,秘书监是弟夫,也从未要求过二人的帮助。 更多的,是想把两人密不透风的护在羽翼之下,代文修帮他,还是自己本人提出的…… 第140章 诗作 此刻,正房顶上,身着黑衣的两个人正趴着听里面的动静。 代文修一番隐忍又坚定的话语,让其中一人泪如泉涌,感慨万千,死咬着嘴唇努力不发一声。 “王爷……”另一个黑衣人心如止水,好心将怀里的帕子递给左观棋。 左观棋这会儿心里只有代文修,想念的自然也是代文修给他擦泪的帕子,属下递给他的东西自然是嫌弃的看都不看一眼。 “王爷,这是王妃不穿的衣物后来裁剪的帕子……” 话音刚落,刹那间左观棋一把抢过那帕子,质问道:“他的衣物你怎么会碰到?” “王爷多忘事,府中不穿的衣物尚多,您都让属下拿去裁成汗巾帕子、做成帽子褥子等,放入营中了。” 黑衣男子从容不迫,对待左观棋恭敬不失礼仪,却又莫名的有些招骂。 左观棋:“……” 屋内,左珏霜显然不敢相信代文修对左观棋能真的有感情,而且还把他放在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左珏霜:“你当真要置之于不顾?” 代文修:“同样是报仇,臣会想别的法子达到目的,别白费功夫了。” 相府参政也需站队,看现在这情况,应是支持左璃无疑了,只要能抓住他的马脚,左璃自然也会缺一大助力。 “驭雀苑你可否听过?他们效忠于吾,帮吾出谋划策,若是你愿意,也可加入其中。” 左珏霜开出的条件像是退了一步,驭雀苑是典型的外人看不起,却又进不来。 进去的人除了没有官职,其他的不缺一样,而且没有礼法的束缚,比有官职的要自由的多。 “臣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想做公主地下见不得光的人,您收了这心思吧。” 这对于代文修来说,完全是个侮辱,能忍得住现在的脾气,纯粹是在这里不好起冲突。 “好!和你哥一样清高,你若是出了这门,往后再见,吾就不会那样仁慈了。” 代文修转头就走,左珏霜也不是非要他不可,两人不欢而散。 房顶…… “走了?”左观棋迟疑道。 “是……”黑衣男人向下望去,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拍了下还趴在瓦上听动静的左观棋。 “王爷,王妃就在下面,您可以坐起来看。” 左观棋立马坐起,抬头探脑扒着屋檐,看那一抹即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 “你怎么不早说!”左观棋幽怨道。 那人也不生气,也不请罪,还是一副心平气和样子。 “我们得走了,王妃骑马回府的速度快,我们容易露馅。” 左观棋面色一白,他们也是骑马过来的,若是不想碰上代文修就得绕路,绕路的话必定耽误时间,而代文修骑马水平又高…… 左观棋不敢再想下去。 于是,两人立马下房顶,趁着夜色疾跑的同时,还得提防公主府的侍卫…… “孙隐!你就不能早点说!”左观棋边跑边气急败坏的想把身边这人踹飞。 孙隐说是替左观棋掩护,实际上什么也没行动,终于有了些惭愧。 “属下知错。” “晚了!!你这个月的俸禄没了!本王要是暴露了,你三个月的俸禄就都没了!” 两人火急火燎出了公主府,好在还有侍卫接应,左观棋上了马就一阵狂奔,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时候。 进了内室,一股疲惫之感侵袭全身,代文修草草将外衣褪去,目光落在熟睡的左观棋身上。 左观棋睡的四仰八叉,代文修戳了下他,他就挠了挠被戳的地方翻个身继续睡。 代文修摸索着床尾上床,把自己塞进被褥,趁着还有时间,闭眼就睡了过去。 若是代文修能在贴近些左观棋的胸膛,定能发现他因快速奔跑而静不下的心跳。 甚至被子下,左观棋的衣服都没脱完,团成一坨在里面塞着,直到代文修睡熟,孙隐才翻窗入内,把那衣服带走…… —— 丞相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代文修还真没挖出他的把柄,但是没挖出不代表不能制造。 很快,相府嫡长公子的诗作在坊间大受追捧,不乏有文人墨客邀请相府的嫡长公子吟诗作对。 而现如今相府有嫡长公子名号的是代宁,嫡母的大儿子,正是要娶妻的年纪。 代宁受邀诗词茶会,诗勉强做了几首,但玩儿的挺开心,现作的诗全然没有这些文人看见的那些诗有风骨。 于是,不少人便对这相府嫡长公子的诗作水平起了疑。 有人觉得他这是拿旁人的诗作发布,有人觉得他是懈怠读书,诗作水平一落千丈,一时间竟是分成两派,吵的不可开交。 以至于相府也受了牵连,觉得他们对嫡长子的教育管教不严,不过有了些水平就出来卖弄,不思进取又不懂提升,有失读书人风范…… 雪球越滚越大,言论越传越离谱,最后这个相府嫡长公子,直接变成了纨绔子弟,仗着肚里有几分墨水,四处沾花惹草嚣张跋扈。 原本想要与相府联姻的世家都打消了念头,唯恐牵连自家姐妹。 这事传到了永昌帝耳朵里,要知道代肃位列三公,竟还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实在是家门不幸。 何况,代文修也是代肃的儿子,而他更是与代宁形成鲜明对比,永昌帝不免多问了几句。 “老臣不知坊间传言,小儿虽不善笔墨,但绝不是飞扬跋扈、游手好闲之人。” 代宁远没有代肃本人狡猾,同样也不如嫡母恶毒。 他泡在蜜罐里长大,从没经历过风雨,一直顺风顺水,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挺大,是才华和人品的双重否定。 永昌帝:“可朕看了那些流传的诗,确实写的不错,难不成真是抄袭的旁人的?” 代肃噗通一声跪下,这要是承认,以后代宁就别想再走仕途了,相府也别想在文官中抬头。 “圣上明查,小儿没有那胆量,待老臣回去一问究竟!” 永昌帝无意刁难,只觉可惜,那样一个人才,若是真材实料,入朝堂多好。 “文修见过那些诗吗?朕觉得与你写的风格倒是相似。” 代文修出列摇首,表示自己不知此事,也未见过那些诗,永昌帝便让人将诗呈上来给他看。 那些诗再熟悉不过,代文修面色变化的那一瞬,直接被永昌帝捕捉到了。 “你见过?” “回父皇,儿臣见过。” “代宁写的?” “……不是,是儿臣的兄长代沛元在世时留下的诗作。” 第141章 败露 代文修话语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这些官员将代沛元从陈旧的记忆中挖出。 那是相府早逝的公子,去世那年葬礼都办的不大,很多刚入朝的官员都不知这人的存在。 包思文皱着眉,回忆起那个简陋的葬礼,他与代肃一向不对付,那葬礼他也并未受邀,却不请自去…… 只因那小儿他见过一次,是被蛮横的纯禧公主挡住了去路。 冬日里的代沛元穿着不厚,惨白的脸色无色的嘴唇,看着身子骨就差,即便冻的两手通红也将怀里的琴抱的死紧。 左珏霜一向跋扈,包思文单看代沛元的样貌,就知这倒霉小子被缠上了。 包思文虽算的上是老臣,但左珏霜不会给他面子,然而那一天,许是左珏霜冷的不想与人扯皮,轻而易举就放过了两人。 因此包思文知道了他是谁,又觉得这小儿可怜,便顺路送到了相府。 一路上,两人相谈甚欢,给包思文留下的印象颇为深刻。 而代沛元临走非要答谢他,包思文推脱不掉,又觉得这小儿有才,也想再见一面,可最后没有见到,等来的只有代沛元逝世的消息。 “启禀皇上,老臣也曾见过相府大公子,的确才华横溢,以他的实力,诗作一发表就引起轩然大波实属意料之内。”包思文道。 “这么说相府嫡长公子一开始就被弄错了?”永昌帝略一思索,又沉下声:“还是说是代宁故意顶替,领了这份声誉。” 明明是一件小事谁承想越说越严重,这诗作本就不是他的,无论代宁是否有意,都免不了一阵苛责,注定是无法入仕了。 代肃急忙叩头请罪,“犬子一向没有建树,不曾想会做出此等剽窃之事,回去定会家法处置,老臣管教无方,请圣上责罚!” 相府除了代宁以外,还有两个小公子,代肃眼见其子已废,毫不犹豫将他放弃,或许还能保下其他孩子的仕途。 剽窃一事在大璟一向处罚深重,代宁虽没给旁人造成损失,但此事影响甚远,永昌帝下令。 此子不得入仕,并且为原作文人代沛元正了名。 一时间,世人皆知,相府的嫡长公子原来不是代宁,代宁是继室所出,在家里不过排行老三。 而现如今的嫡母到处宣扬她的三个儿子,以至于很多人把她做原配,忽略了真正的原配留下的子嗣。 代沛元名声大噪,比先前更甚,连带着代文修再度进入文人的视野。 作为代沛元唯一的亲弟弟,睿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基本都是过来瞻仰代沛元曾经的诗作的…… 但这样的关注度就坚持了一个月,慢慢的人越来越少,其原因就是因为睿王府的主人是左观棋,而不是代文修。 左观棋也就睡一觉起来,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些许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睿王府是什么消遣的景点。 于是,想见代文修的文人就一定能见到左观棋,左观棋冷着脸什么也不说,就是死死盯着那些文人,像一个死了多年的厉鬼。 待送走了今日最后一个文人,代文修无奈的转过头,与身后的左观棋对视。 看见左观棋的那一瞬,代文修噗嗤一声被他那张半死不活的脸逗笑了,“你吓他们作甚?” “他们是没有家吗?老来我们府上作甚?”左观棋幽怨道。 “看哥哥的诗作。” 代文修把手头仅有的几本书册递给左观棋,有很多诗作都是他凭借着印象默下来的,亏得他还记得住。 “不是都放出去了,干嘛还要再来一趟……” 左观棋翻了两眼看不懂,但知道这是代文修的心头宝,耍脾气有个限度,又轻轻放了回去。 “想看真迹罢了,顺便想从我这里知道,哥哥还有没有留下旁的东西。” 代文修正开心,靠他的努力终是让代沛元回到了文人墨客的视野,他若是还活着,恐怕早已入仕了。 而如今的相府鸡飞狗跳,听说代宁被罚跪祠堂,这本来罚的不严重,而主母孟氏,一听说自家儿子被罚是因代沛元,便不管不顾,非要同代肃理论。 代肃是解释了也不听,抱着儿子在祠堂痛哭。 代宁理不清其中的问题,知道自己不能入仕本就心受打击,又看母亲这样放下身段,父亲也不放他,不由委屈更甚。 母子俩白日夜里哭闹,惹得府里没一个人好过,代肃一气之下,将代宁拖出去打了戒鞭,孟氏哭的越狠,代宁受的鞭子就越重。 终是被打的血肉模糊,孟氏带着儿子被气回了娘家…… 一直入了秋,孟氏的气都没消下来,她的母家自然知道代宁都做了什么,因此只是对她劝慰了两句,并未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下压。 孟氏不过是爱孩子,不知自己得罪了他们什么,一个个都对她爱答不理。 等代宁伤好后,孟氏终究是忍不住,觉得谁也不懂她,不懂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心。 于是,想起自己的闺中密友,给宫里递贴子…… 代文修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让华景给皇后下了最重的药,方便之后的控制。 下朝之后,代文修借口给永昌帝送代沛元曾经的文章留了下来。 华景给永昌帝熬的汤药中有助眠作用,很快就将人给放了出来。 冷宫中,孟氏一脸震惊的被带了进去,她还不知皇后发生了何事。 “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孟氏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险些没有认出。 “事情败露了,皇上终究是把我扔在了这里。” 皇后衣着干净,脸上虽无胭脂水粉,倒也算干净,甚至还梳了头,这是她平日不曾有的待遇。 而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竟是自己求来了的。 只有她知道,自己从始至终被人监视着,必须套出来他们想听到的话,自己才能保全下这一丝体面。 “什么事情?”孟氏脱口而出。 看来知道的不少,躲在暗处的代文修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握紧了袖下的手。 第142章 失踪一段时间 “柔贵妃…她的死最终怀疑到了我身上,徐风华被抓,所有事情都被他抖露出来了。” 皇后说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局外人一般。 孟氏一愣,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变了一变,又掩饰的压了下去。 “他不是死了?” “谁告诉你他死了?他把东西交了出去,人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至于东西给的完不完全,谁也不知道。” 皇后倚着软垫,放松自己酸涩的腰椎,以她对孟氏的了解,孟氏是典型的又狠又无脑。 要不然也不会不看形势,公然在宫中顶撞柔贵妃,害得她差点也受牵连。 “看来徐风华早就准备了这一手,他这小人,竟会把这些东西留下!”孟氏绞着帕子,一脸愤恨。 皇后微一勾唇,“你着什么急?难不成怕他把你那破事一并抖露出来?” 孟氏腾的一声从榻上起身,“我能有什么事?!总共也就见过两面罢了!早就将他的样貌忘了!” 孟氏慌忙为自己解释着,却不知这欲盖弥彰的话越听越可疑,皇后也不说话,连微笑的弧度也没有变,可就是莫名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十几年皇后攒下的阅历,不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嫡女能比的过的,孟氏一下就慌了神。 “谁让你做那么绝,把人直接给弄死了,又或者你就再狠一点,一个都不留,免了这后顾之忧。” “我原没想让他死!”孟氏一听,就知皇后指的是谁,“那么大的剂量,是分给他们兄弟二人的,我不知道代沛元的身子能弱到那样!” 躲在暗处的代文修瞳孔一缩,即便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可亲耳听旁人说起,心里还是一阵的钝痛。 明明小时候的条件不算好,怎么就养出了他那么爱挑嘴的性子…… “你不想让他死,你干嘛费那么大劲换食谱?”皇后不解道。 “只是想给他们一些教训,连孩子都顾不好的人,怎么能管了全府的吃穿用度,我原先只是想把执掌中馈的权利抢过来罢了。” 孟氏默默望向窗外,她其实没那么讨厌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经常相伴给她请安,一个比一个乖,甚至她还想过,以后自己有了孩子,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可爱。 事情就是在孟氏有了孩子后变了,她发现自己悉心照顾的孩子,无论什么也比不上那两个放养的孩子。 就连一向不喜欢自己原配的代肃,也对那两个孩子青睐有加。 尤其是作为长子的代沛元,明明他还是一个孩子,却能把比他更小的代文修照顾的更好,简直让孟氏羡慕嫉妒。 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若是代沛元母亲死了多好,那他就是自己儿子了。 皇后道:“怎么代沛元的死你没料到?” 出乎意料的,孟氏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他们兄弟二人体弱多病,没想让他们死,反倒是他们母亲,身体硬朗,怎么折腾也无碍……” “你这意思?难不成他们母亲的死和你有关?”皇后瞬间坐起身,这是她不曾知道的。 一时间她有些不敢再听下去,这些话代文修可都听着,若是这一切都是她引起,代文修还能再放过她吗。 “没想到吧,我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们,甚至还想等他们母亲死了后好好对待,有什么是比仇人的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来的舒心的?” 孟氏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阴暗的目光下,是代文修意想不到的真相。 若是真如孟氏所说的那样,他和哥哥年幼丧母,必定会寄养在她的膝下,只要她这个主母无太大过错,两人定是要给她养老送终,叫一辈子母亲的。 代文修两眼一黑,没想到自己母亲也是受了孟氏的迫害,两个最亲的他的人都没了。 孟氏竟还妄想,他能继续孝敬她! “就是代沛元死了打乱了我的计划,没办法我就只能下手,将他们斩草除根,只不过代文修…我确实没找到时机……啊!!!” 代文修忍着脾气,疾步向孟氏走了过来,孟氏被吓得惊慌失措,待看清楚来人是谁,才稳定了身形。 后宫男子不得入内,孟氏知道自己说的话都被他听了去,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便死抓着这一点不放。 原本还能控制自己脾气的代文修,一瞬间上了头,扯下身上的玉佩照着孟氏的脸就砸了下去。 孟氏显然没想到他举动如此粗鲁,下意识寻求皇后的帮助,却见皇后已经站起身,身后跟着一个老太医。 对上她的眼神后,皇后转头无声拒绝了,一副当这件事没看到的样子。 “你私闯后宫!还是与皇后在一起,即便皇后不受宠了,这事被圣上知道也会将你处死!”孟氏嘶吼道。 “你落在本妃手里,你觉得你的这些挣扎有用吗?” 代文修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就是在提醒孟氏,他如今也是皇家中的一人,永昌帝不能轻易将他除去。 即便非要将他除去,也必须要有理由,在调查这个理由的同时,孟氏的所作所为同样会曝光。 代文修不一定会死,但相府一定元气大伤。 “难不成你能在这里杀了我?”孟氏跪坐在地上,发髻散乱,笃定代文修不会让她轻易死在皇宫。 “不会,但是你得失踪一阵子了。” 代文修弯身把地上的玉佩捡起,华景立马上前,蒙了孟氏的口鼻。 趁着左观棋缠侍卫的功夫,买通的倒夜香的宫人将孟氏带了出去。 无人注意孟氏何时出走的,只知东郊有一马车被烧的只剩了车架子,经过验证,是孟氏入宫的那一辆…… 代文修又回来迟了,左观棋在宫门口吱呀乱叫,守门的侍卫备受折磨,再这样下去,左观棋就会变成整个御前侍卫的噩梦…… “给。”代文修将几张纸拍到左观棋胸膛上,“城南烤鸭铺的房契。” 除了烤鸭铺外,那一条街都被代文修给买了下来,因为那条街也经常办集会,左观棋又爱逛,便都收购入囊中。 “那我再也不用排队了是不是?” “是,什么时候过去都有的吃。”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马车,代文修将血色留在了冷宫,一丝也不曾带到左观棋身边。 第143章 同人本 孟氏失踪后,侯府与相府找遍了京城,代肃与她还是怄气的状态,明面上不轻易放弃,私下里却抽回了些人手。 代肃闲了没三日,他抽回人手的事情就被侯府知道了。 代文修也不知道是谁透露的,只知道侯府与相府断绝了来往,在侯府养伤的代宁也未送回去,甚至要拜祠堂改成母亲的姓氏,竟是不打算回去了。 而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反倒愈演愈激烈,下人带回来的口信,每次都能惊到代文修,像话本里演的那样离谱。 比如代肃在这节骨眼上又纳了妾,还让侯府给知道了,算是主动送上了自己的把柄,以至于侯府气急败坏,直接上奏参了他一本。 朝堂之上,代文修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他们之间的火药味,他与左峥对视一眼,知趣没多说一句话。 很快,永昌帝受不住了,劈头盖脸将两人骂了一顿,罚了他们禁闭,关在府里闭门思过。 两人都关了禁闭后,京城总算安静了下来一直到过年才允许被放出来…… —— 这是代文修陪左观棋过的第三个年,一切如往常一样,只有用完晚膳才是他们相处的时间。 书架上的话本早就看完了,代文修一直没有时间再写,左观棋就反反复复的看自己喜欢的片段,以至于被翻烂的书也规规整整放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 ……代文修重要的书信上。 “观棋把你的话本收起来!”代文修批了一半的公务全部被压在下面,有几个话本摊开放着,上面甚至有左观棋画的小人。 “你看我画的画了吗?”左观棋屁颠屁颠走过来,摊开自己其余几个话本上的杰作。 “看到了,拿走吧。” 代文修淡淡瞥了一眼,从话本底下抽出书信。 孟氏在他手里的时间不短了,人倒是没死,就是疯了点,应该把人送回去“颐养天年”了。 “我都没得看了,什么时候买?”左观棋噘着嘴,一脸不情愿。 “等两天,等…小年的时候吧,那时候商户就都摆摊了。”代文修暂时画饼道。 趁着阖家团圆的这段时间,将疯了的孟氏放回去才是重点,实在没有余力再去写话本。 等过了这阵子闲下来再动笔,代文修这样想着,可这一拖,事情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左观棋不知什么时候买通了书肆的老板,背地里得了不少新鲜话本,全是代文修从未写过的大尺度。 因为这是话本,左观棋自觉没什么要藏的,在看的时候便没避开代文修,以至于看了两本就被代文修发现了,其余的全部没收不见。 书房里,左观棋穿着单薄的中衣在地上哭闹。 睡前他如往常一样翻开那老板送的话本,看的正开心时,身后探过来一只手,下一秒书就被抢走了。 左观棋以为代文修也喜欢看,不由贴紧身子打算一起,谁曾想代文修简单翻了两张之后,竟然就不讲理的收走了! 不仅如此,还要把他新买没看过的话本收走! “给我嘛!那是我的!” 左观棋抱着代文修的大腿哭闹,哪怕留下一个话本也好,要不然今后还看什么! 可今夜的代文修比往日要绝情的多,不但要收他的书,还要逼问他书哪儿来的。 左观棋自然不肯说出。 明明这些话本里写的还是他们二人,左观棋想不明白代文修的眼里为何容不下。 “别让我查到!否则你今夜就别想睡了!” 话本封皮的插图看着一本正经,但这个封面代文修从未见过,一下就引起了他的警觉。 等他看见内容的那一刻,大脑有那么一瞬间宕机,书里写的不是旁的什么,正是他和左观棋之间的…“故事”…… 那些内容是该写的、不该写的全部写了上去,内容可比代文修自己写的话本“丰富”的多的多了…… “那你什么时候还给我?”左观棋不死心道。 “你这些东西哪儿来的?”代文修拔高了嗓门,不接他的话茬。 “书肆的老板给的……” “无缘无故他能给你这么多?” 这些话本的尺度,有的要赶上春宫了,在市面上流传,价格是不会低的。 既然能搜罗到这么多,不可能单纯是书肆老板送的。 “我拿了东西走的时候,他没找我要银子。真的!!”左观棋还怕代文修不相信,故意加重的音调。 代文修问过左观棋时间,一直站在一旁的妙若突然出声。 “奴婢想起来了,那日夜里给王爷更衣的时候,有一玉佩找不到了,后来上报了库房。” “当真?”代文修道。 “回王妃,奴婢也记起来了,王爷那时候也说不知道到哪儿去了,玉佩的成色又一般,王爷说丢了就丢了,也就没告知您。”花若补充道。 “那肯定是落在书肆了。”代文修斩钉截铁道。 王爷用的玉佩即便成色一般,也是价值不菲,寻常人家没见过,一时起了歹心。 那老板八成是见左观棋脑子有些不对劲,才将其占为己有,或许又有些愧疚,才将珍藏的“好书”多给了他几本。 “丢就丢了呗……”左观棋嘟囔道。 代文修眯着眼抬起左观棋的下巴,凉生说道:“你丢了的东西能买你这辈子吃的烤鸭!” 左观棋:“……” “还有那些话本!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你就看!还偷偷出去买,那一架子的古籍不够你翻?!” 代文修劈头盖脸一顿说,话本一个不留全给搬了出去,包括代文修自己写的那些。 既然左观棋能理解话本的内容,想来古籍也是能看懂的,无非是领悟不了罢了。 左观棋眼睁睁看着以前翻烂的话本也没了,知道代文修是来硬的。 只要王妃一强势,左观棋就蔫儿了,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 而在这之后,左观棋迎来了他的噩梦。 代文修一有时间,就逮着他讲史书典籍,里面的东西左观棋早八百年前就背的滚瓜烂熟。 如今却要装作一无所知,生生在桌案上耗着浪费光阴,说是上刑也不为过…… 第144章 拜访侯府 刚过小年,京里相府又出了一件大事,孟氏回来了,不过她是被扔在侯府门口回来的。 侯府的侍从一早推开门,就见到一个肮脏的女人俯在台阶上,她披散着头发,黏腻的血液在衣物上结了块。 若不是其中一个侍从认出这女人身上衣服的料子价格昂贵,恐怕就直接被拖走了。 人失踪近半年之久,侯府自然又惊又喜,同时又感觉到害怕。 因为孟氏的身上的伤情严重,不像是能自己跑回来的,那么问题来了,是何人将她送回去的? 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同样再次引起永昌帝的注意。 徐风华此人曾经也是不声不响被人劫持的,孟氏又是这个情况,永昌帝不得不重视。 所以在侯府请宫中御医时,永昌帝直接把华景派去给孟氏医治。 这是宫里最好的太医,侯府受宠若惊,一点儿也不敢怠慢华景,恭恭敬敬请进了府。 孟氏在华景没来之前还处于昏迷状态,一副药下去,第二日直接就有了意识,人也清醒了过来,就是反应慢,跟傻了一般。 对于侯府来讲,人醒了就是最大的喜事。 兴奋之余,侯府马不停蹄派人去请华景,可彼时华景正在睿王府把脉,侯府的侍从便又辗转至睿王府,等候华景出府。 代文修苦着脸,手里的一盏茶拨了又拨,直到茶水冷了,也没喝进去一口,看着都要抑郁的了。 就是在刚才,华景开了方子,不出意外代文修至少要喝半月的汤药…… 只因把过脉后,华景察觉到代文修身体的寒气过重。 虽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想要坚持练武的话,身体很容易风寒受冷,起不到强身健体的作用,还体弱多病,倒不如不练。 “王妃定要按时喝的。”华景之所以没走,就是为了看着下人熬药,以免过火候。 妙若前脚将药端过来,后脚袁泽也跟了进来。 “怎么了?”代文修正不想喝药,将递过来的药又搁了回去。 袁泽拱手说道:“侯府来人了,是来接华太医去府上的,这会儿已经在外等了半个时辰了。” “是母亲醒了?”代文修漫不经心斜过眼,“那仆从进门了没?” 袁泽道:“没有进门,看他满面红光的样子,应该是老夫人醒了。” “侯府与我们也是亲戚,那可是外祖家,还不将人给请进来?”代文修脸色一变,袁泽立马躬身退去。 代文修一向不承认这些亲情,侯府与他无任何瓜葛,即便他现在手中握拳,在孟氏失踪的时候,侯府也未请他帮忙。 硬要说来,侯府其实从来没有把他和代沛元当做外孙。 而袁泽自然不解主子的举动,可不解归不解,人还是要请进来的。 这侍从不能进内院,于是代文修站起身准备往外院走,可刚走到门口,左观棋就在后面叫住了他。 “你要去哪儿?” “你没听见吗?我去外院见一下侯府的侍从,探探他侯府的态度。” 代文修说完,递给华景一个眼神示意跟上,扭头抬步时,被左观棋抓住了手腕。 “你得把药喝了。” 代文修:“……” 那药就在左观棋手上平稳的托着,乌漆墨黑一片…… 代文修屏住呼吸,将药一口气闷了,左观棋无缝衔接往他嘴里直塞蜜饯,才没有给呕出来,救回了条命…… 侯府的侍从战战兢兢在大堂等候,来的时候主子就交代过,不要和睿王府的人正面起冲突。 两家现在的关系很尴尬,睿王府不是侯府能轻易拿捏的,让他说话处事万分注意,能避则避。 “王妃还在用药,时间会长些,劳烦您在这儿等候了。” 袁泽端了壶茶摆在桌上,下人自然是没资格喝的,但这也意味着代文修快要来了。 那侍从唯唯诺诺立在一旁,即便袁泽也是一下人,他也心生胆怯、惶恐不安。 代文修缓步走来,那侍从一眼就认出了他。 左观棋和华景都跟在代文修身边,看这站位,虽然是一王妃,却在府中的地位比王爷还要高,那侍从不禁心里发毛。 这得是多么厉害一个人,才能让当今的五皇子对他言听计从。 “奴才叩见睿王爷睿王妃!” “起身吧。” 代文修扫了一眼,也没为难他。 “怎么寻到本妃府上不进门?”代文修坐于主位道。 那侍从虽然起了身,却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听见这话,差点又跪下去。 “主子是怕奴才扰了王妃……” “都是亲戚,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你来这儿不过是为了母亲,本妃还能有阻拦的道理?” 代文修意味不明,那侍从也怕说错话给主子造成麻烦,便把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罢了,毕竟是因为母亲,她回来是好事,本妃也应该去看看她。”代文修摆了摆手,随即站起身。 代文修从未去过侯府,这时候认亲实在不好摸清他的想法,那侍从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呆立在原地,僵持着。 “怎么?不愿意?” “愿意!愿意的!” 代文修尾音上扬,那侍从立马被吓出一身薄汗,随即让开了路,将人给带回了侯府。 侯府主事的还是老侯爷,代文修得叫他一声外祖,左观棋死皮赖脸的也跟了过来。 两人一下马车,门口的侍卫就被吓的一惊,管事立刻差个脚程快的小厮去将此事告知老侯爷。 后又将两位贵客请进府,不敢有一丝怠慢。 两人等的时间不长,甚至说很短,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老侯爷就疾步跑来,哪儿有年逾半百的样子。 “臣不知睿王爷和睿王妃携手而来,招待不周,请多担待!”老侯爷躬身行礼道。 “临时起意罢了,外祖起身吧。”代文修道。 左观棋在一旁就是个摆设,来这里的路上喊饿,临时拐弯买了糕点,这会儿吃的正香,还好奇的观察着这陌生的环境,根本就不理人。 老侯爷见左观棋不理他,便听从了代文修的话起身。 代文修说:“听闻母亲醒过来了,正好华景在本妃府上,就想着来看看。” 代文修甚至带来了补品。 老侯爷虽疑惑,却深知现在的睿王妃他惹不起,而且这人还算是自己外孙,就算不想承认这个外孙,也没有将人赶出去的道理。 “那便随臣来吧。” 第145章 骗自己 孟氏对外界没有反应,代文修见到她时,特地站远了些位置,以防孟氏注意到他。 老侯爷一进来就垮了脸,走七八步能叹三四口气,叹的代文修都觉得自己的运气变差了。 “那是谁?”左观棋一路吃着走着,尽管不雅,也未有人敢指责。 “那是母亲。”代文修淡淡道。 此时,华景已经行至床边,把脉过后,用银针扎向孟氏的穴位。 下针后的那一瞬,孟氏好像被打开什么开关,两眼聚焦在华景的脸上,随即蠕动着身躯像是要逃走。 老侯爷急忙走去将孟氏扶起,原本见到她有了反应还有些激动,如今脸上全然没了欣喜之色。 “看来是受了惊,侯爷可要好生照看了,不能再受刺激。”华景道。 “这…还能恢复以前那样子吗?”老侯爷着急道。 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差点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的话语甚至都在颤抖。 “侯爷照顾的好,或许还能自理。”华景说的很隐晦,侯府的嫡女相府的当家夫人,竟就真的这么傻了。 孟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老侯爷不敢下死劲摁下她,她便猛的一下往前撞,扎在身上的银针直接断在了肉里。 “快拦着他。” 老侯爷虽是这样说,却带着一众下人不知如何下手,孟氏身上的针不少,谁也不知道她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 代文修在旁边立了好半天了,周围侍从顾不上他,在这忙碌的景象里,他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安静的与这里格格不入。 忽然,代文修动了,他往孟氏的视线处走,左观棋跟着他动,像是他的影子一般。 当他进入孟氏视线的那一刻,孟氏僵硬了下来,垂头看向了自己身上的长针,慢慢的收敛了声音,将目光凝聚在老侯爷身上。 代文修敢确定孟氏看见了他,否则也不会突然变的安静,正如拘禁的那些时日一般…… “母亲,儿子来看您了。”代文修轻声道。 左观棋见代文修做什么,他也做什么,跟着就叫“母亲”。 作辑时,手里没吃完的东西往怀里一塞,油污粘了衣物边缘,碎渣又掉了一身,活脱脱一个傻子的形象。 老侯爷此刻没任何嫌弃的心思,见到左观棋这样,只会觉得代文修将人照顾的极好,至少见到他时衣着干净、不吵不闹。 如今还会学着代文修的样子行礼,代文修照顾他定是费了好些心思。 然后老侯爷在回头,看看自己这个突然痴傻的女儿,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孟氏好似不会说话,从醒来的那一刻,她就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无意义的嚎叫了许久罢了。 代文修叫她“母亲”,自然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 代文修说:“四弟五弟都还在相府,过来实属不便,儿子便代替他们过来看看您,看您现下如何了,事后要是回去,也好有的交代。” 孟氏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床上。 断在肉里的针,华景还没全部取出,本想着趁着她安静的时候赶快取,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坐,震的刚找到一点的头又埋进了肉里…… “可不敢动!”华景道。 老侯爷被华景吓了一跳,也没细想代文修话里的意思,便去看孟氏的情况了。 等华景扎完,叮嘱好要什么时候拔针后,便以入宫值班为由先行离开了。 代文修该看的也都看了,没了待下去的理由。 正想着如何告辞时,左观棋突然喊自己肚子疼要如厕,还非要回府里如厕,说在侯府上不出来。 这事侯府不好多说什么,代文修便借着左观棋的理由回府,甚至连礼数都没来及做…… 马车在路上跑的飞快,左观棋在车上还能沉住气,等回了府,屁股跟着了火一般飞奔厕屋。 脱衣、入厕、甩门一气呵成…… 代文修:“……” 什么时候染的毛病?非得到家里才能如厕…… 以前在靖王府也没这样过啊? 代文修觉得左观棋是出门太少,对于外头的环境适应不了,才成了这样子,盘算着要不要等下一次休沐,将人带出去集会转转,老这样闷着,别再给闷坏了。 可这一行程,终究还是被打乱了。 西南两军交战,一直到入夏,代文修都没腾出时间,休沐也有公务要看,被各种事情阻挠。 一直到秋猎结束,代文修连轴转了小半年,才算是有了时间。 但这也仅限于他有时间,这时间还是他在秋猎中拿了好名次换来的,等这次休息结束,还要回去忙碌的公务中。 清早,左观棋听说代文修要带着自己出门采风,早早的就起了床。 等他更了衣,饭菜都上桌之后,代文修才悠悠转转醒。 代文修睡的这一觉,梦里都是在处理公务,起床后,不仅没有感觉轻松,反而感觉更累。 “砰”的一声,代文修又重新砸向了床板,正好被进来的左观棋看见,原地吓的起飞,以为王妃晕了过去。 “王妃!”左观棋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没等他触碰代文修的肩膀,后者就吭哧吭哧将脸转了过去,懒洋洋的趴着。 见状,左观棋松了口气,抱着代文修一只胳膊拽起床,穿衣就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 去用膳的时候,饭菜被热了一轮,直到巳时两人才出门。 由于不是什么特殊节日,集会要在傍晚才能热闹起来,两人便趁着这时间,去京外的寺庙上香。 与住持打过招呼后,代文修拎着左观棋到佛前求签许愿。 代文修双手合十,闭眼叩头许愿,左观棋则安静跪在一旁看着他。 “你许的什么愿?”代文修刚睁开眼,左观棋就直勾勾的看着他询问。 “说出来不灵。”代文修平静道。 “可刚才那个秃头说灵。”左观棋见代文修瞟了他一眼,似乎不信自己的话,“真的!我问他了!他说可以把心愿写牌子上高高挂起。” 代文修:“……” 代文修心愿许的很简单,无非是常人求的平安喜乐,一世相守罢了,任何一个都带上了左观棋。 哪怕是这样平常的心愿,代文修也出于爱要面子的心理,就是不肯说在左观棋面前说,更别提写下来。 代文修敷衍道:“他骗你的。” 第146章 西南军胜了 “是吗?”左观棋闷闷不乐的垂头许了愿。 两人出去后,代文修在前面走着,正想给左观棋说集会不要走散时,就发现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好在这庙里冷清,代文修一眼就看见左观棋停在摆放许愿牌的地方。 那处还有一心愿树,上面挂满了红绳和牌子,左观棋就立在那树下面,抬头往上看。 “还是想写?”代文修道。 左观棋转过头来看他,离他最近的一个牌子上刻着“福”字,顺手就拿了过来。 “不把愿望说出来就是了,你看这里还写着吉祥语,那几个秃头都说灵的。” 左观棋指着的是树旁立着的石碑。 代文修想着,反正费不了多少时间,左观棋也看不到,这些许愿牌又开了光,写上去或许真的更管用。 于是,代文修请了住持,特地让他重新开了光。 两人拿着各自写好的许愿牌,寻找位置挂时,又好奇另一人写的什么。 左观棋表现的最为明显,代文修挪个地儿,他就跟着挪个地儿,两只眼睛都斜到代文修身上了。 就这样,两人莫名其妙围着树转了几圈,直到代文修气急败坏瞪了左观棋一眼,后者才没在跟上去。 两人刚出了寺,迎面跑来一个慌张的小厮,那是睿王府的侍从,代文修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妃……”小厮一路跑的很急,见到代文修时,气都喘不匀。 “王府出事了?”代文修皱眉道。 左观棋面露不悦,不满的说道:“能出什么事?你们不能自己解决吗?” “是…宫里传的信……”小厮紧张道:“圣上急召,要王妃入宫,刻不容缓。” 永昌帝是知道代文修换休沐日的原因的。 什么事能这个时间将人召进宫? 代文修思索片刻也没有结论,但这宫他是必须要去了。 “没说旁的原因?”代文修道。 “没,那人说完就走了,看着特别急,好像是还要去别的官员府上通知……” 小厮又回忆了下,补充道:“对了,他说您可以带着王爷一起入宫。” 代文修语塞,永昌帝这次连左观棋都想到了,此事必然十万火急。 两人最终没有逛成集会,左观棋不情不愿跟进了宫,路上还遇见同样被叫来的包思文。 “包大人可知父皇召我们入宫为何事?” 这个时间同样是官员休沐的日子,但对于他们来讲,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只有代文修将公务分给了其余官员,算是真正的休沐。 “老臣不知,这次召见太过匆忙了,除了我们,怕是还有旁的官员。”包思文道。 他猜的不错,三人到了御书房门口,还见到了代肃、曲广白等人。 简单寒暄过后,来往官员各怀心思,进了御书房。 永昌帝撑着脑袋,闭眼斜靠在椅子上,御书房一个下人也没,仿佛特地在等他们的到来。 人差不多来齐了,代文修进来的算晚,环顾四周后,发现没有左峥的身影。 然而只是他环顾四周的这一失神,左观棋就脱离了他的掌握范围。 “你将王妃叫过来做什么?他要陪我逛集会的!” 左观棋不顾官员惊恐的目光,直接走到门口面前,上手揪住他的眉毛,破锣似的嗓音打破御书房的宁静。 代文修:“!!!” 代文修看见这一幕差点晕过去,众官员也像是被定住身形一般僵硬,连呼吸也不敢大声。 “殿下!不得胡闹!”包思文颤抖着嗓音,上前跪在左观棋身边,想让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永昌帝紧皱眉心,脸都被憋红了,一掌就把左观棋的手打落了。 但左观棋抓他眉毛抓的紧,猝不及防的一下,左观棋直接拔下了永昌帝几根眉毛。 代文修两眼一黑,急忙上前摁着左观棋的头跪下。 左观棋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手里撵着那几根眉毛,好奇的看了几眼,当着众人的面吹散了…… “儿臣一时没看好观棋,不该将他带进来,请父皇责罚!”代文修说着,摁过左观棋的脑袋叩首。 但左观棋不配合,执拗的直起身,躲开了代文修的牵制。 包思文保持着叩首的姿势没变,希望永昌帝能看在他的薄面上,从轻处罚。 “你干什么……”代文修压低嗓音,他没想到,左观棋敢这个时间将他的两手压制下来。 代文修恢复了行走能力以来,他就没放松过对自己的训练,不然也不可能在秋猎里拔得头筹。 可现下对上左观棋,代文修发现左观棋的两只手如钳子般控制着他的两个手腕,而自己竟是一点也使不上力。 “我跪着膝盖疼。”左观棋当着众人的面又站起来,代文修被他扯着身子,被迫起了身。 代文修:“……” 在府里怎么没这毛病,不是摔下马都能爬起来的吗? 怎么这会儿脆弱了! 代文修感觉今日他们两人要躺着出宫了…… 永昌帝一拍桌子,咬着牙说:“学了那么多年的礼数,都吃肚里了是吗!反了你不成!” 总官员不给永昌帝找不痛快,见他发怒后,齐刷刷跪下。 代文修也想再次下跪,但被左观棋死攥着胳膊,跪都跪不下去,就这样尴尬的站着,头低的快要埋进肚里了。 “你先出尔反尔,将我的王妃叫来的,本来这会儿我应该在开心的逛集会!” 左观棋一点也不服输,两只眼睛瞪的提溜圆,两只手要不是占着,像是还敢上手理论之人。 “只知道玩儿,你这举动可是要被朕罚板子的,你看看你身边的王妃和包思文,都因为你受多大牵连!” 虽然左观棋只是拔了几根眉毛,但那几根眉毛都挨在一起,以至于永昌帝的眉毛有一块儿空缺。 即便是生气,也显得很是滑稽。 众官员自然是在这场合笑不出来的,但是左观棋能啊。 笑出来的那一刻,代文修都看见自己棺材板了…… 于是,永昌帝一气之下,堵住了左观棋的嘴,绑到一旁的椅子上,打算说完正事,最后在收拾他。 代文修暂时没有被牵连,遂与官员立在了一起。 “西南传来的战报想必众爱卿也看了,就在前一个时辰,朕收到消息,西南军胜了,左璃带兵回京,约摸半月后到京城。” 第147章 拔甲 此言一出,在场官员无不震惊。 蛮人与大璟水火不容几百年,左璃带兵不过三年,就把蛮人打退,简直是不可思议。 代文修自然也心神一震。 这才短短三年啊,左璃是怎么做到三年打退蛮人的! 就算是上辈子他们打退蛮人,也是用了七年之久,即便打退了也不敢掉以轻心,在边陲驻扎了至少三年。 而这一世,怎么左璃刚打退了蛮人,就要回京,和上一辈子完全不一样。 代文修按下心里的躁动,继续听永昌帝说。 “皇后还在冷宫,他回来定是要见的,但皇后如今神志不清,朕怕她吓着左璃,现下正没办法。”永昌帝道。 皇后的事众官员都是略知一二,东拼西凑勉强猜出了不少,但永昌帝一直没正面解释,而他们又没有证据,无法全信猜测。 “若是确定皇后娘娘会伤人,便让三殿下远远看上一眼,随后用赏赐之物补偿。” 一官员说道。 “皇后娘娘不一定伤三殿下,也不一定能伤了三殿下,臣倒是觉得殿下去看也无妨。” 另一官员反驳。 这两人代文修都不陌生,是各自支持左璃和左峥的官员,怪不得这小事也要掐架。 “臣觉得殿下不会让皇后伤到他,即便是伤到了,对于三殿下来说也无碍,毕竟离京三年,想念母亲在合理不过。”代肃道。 从孟氏回来的这段时间以来,代文修看着代肃的脸色明显憔悴了不少。 那一日他前脚离了侯府,后脚孟氏就闹着要去相府见自己的儿子。 老侯爷气的把房门上了锁,让一直待在侯府的代宁去劝诫也没用。 孟氏是真的疯了,她当着代宁的面,自己撞在了门框上,将侯府的人都唬住了。 侯府实在没办法,才让代肃接了回去,即便代肃不愿意,也得亲自将孟氏迎回去。 孟氏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搬院子,非要看着自己两个儿子,身上的伤都没好,就敢跟代肃硬碰硬。 三天两头因为各种事情上房揭瓦,闹得府里鸡飞狗跳,甚至代肃还被赶出过家门…… 包思文也觉得让三皇子见皇后娘娘无碍,可又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永昌帝何必将他们特地叫来。 难不成永昌帝本来就不想让三皇子见皇后,才想要通过他们的口说出…… “可三皇子殿下刚入京,走的皇后娘娘还无碍,回来突然面对这一场景,想必难以接受,不如将此事往后放。” 听见这话,包思文明显感觉永昌帝眼睛亮了亮,看来皇后的情况,要比他想的要糟糕。 “文修是如何想的?”永昌帝对包思文很满意,遂想听代文修的看法。 “儿臣并无想法,不妨等皇兄到了,让他自己决定,如果他非要见母后,我们也是拦不住的,还会伤了和气。”代文修给了中肯的回答。 永昌帝虽然脸色不好看,但碍于代文修想的最周到,还是采纳了。 左璃此番进京,排场必定不小,随后,众官员又围绕接风洗尘这事出谋划策。 代文修全程没有参与探讨,除了永昌帝偶尔点点他,才会说上两句,从确定左璃会回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 左观棋被绑在椅子上,目光一直在代文修身上,自然将这一切看的清楚。 等众官员走了后,留下的就只剩了代文修和被绑在椅子上的左观棋。 左观棋身上的衣服被磨得皱皱巴巴的,都是他自己不老实乱动造成的,见到代文修又跪下后,连人带着椅子直接摔倒在地。 “唔——唔唔——” 左观棋额角青筋暴起,盯向永昌帝的眼神如毒蛇一般。 永昌帝看着下面跪着的代文修,心情本就不悦,转首后又对上左观棋的眼神,瞬间让他怒气直升。 “请朕从轻饶恕?你自己看看他,哪儿有一个皇子的样子!” 代文修没敢回头,只是叩头请求着。 没有人敢挑战皇威,左观棋这一举动,无疑惹急了永昌帝。 “他不懂这些……不顺心了才会这样……”代文修闷声道。 “那就是见朕不顺心了,还没有谁敢在这里胡闹!堵着嘴都能发出那么大动静!还在动!不知道什么是安静吗!” 永昌帝将手边是砚台朝着左观棋的额角砸去,左观棋一偏头,那砚台结结实实砸在颧骨上。 一声巨大的肉体碰撞声,让代文修猛的抬起头,左观棋正疼的在地上蠕动,他的眼眶通红,生理性的眼泪直接被砸了出来。 “父皇!”代文修失声惊叫,随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冒犯,便跪行至左观棋身前。 “儿臣没有那个意思,他在府里被儿臣放养了一段时间,出门在外多少有些不惯,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放纵他了,以后断然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左观棋看不见永昌帝因生气而皱巴的脸,但他能看见代文修请罪跪贴向地面的身子,这一刻,向来置身事外想安稳度日的他,突然萌生了争夺皇位的念头。 代文修能挡着左观棋的身子,却挡不住左观棋的声音。 “姨扶开唔!啊!……” 你放开我! 堵着嘴的左观棋臭骂着。 “你去给他松开!朕倒是想听听他要说什么!”永昌帝道。 代文修转过身,轻手将左观棋嘴上堵的棉布松开的同时,小声的安慰他。 “听话,你可不能带着一身伤回去,那样我可怎么照顾你啊……” 话说完的同时,棉布也被拿下了。 永昌帝一拍桌子,气愤道:“看来你挺不满,说说你想干什么!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就下去领二十大板!” “我早就说了!这会儿我应该和王妃在集市,不是在宫里受训!” 左观棋手脚全部被绑在椅子上,即便在挣扎,也逃脱不了,代文修想给他解绑,却被眼尖的永昌帝看到,直接受了刑。 “朕还没说松绑,你着急什么,怎么和他一样不省心!”永昌帝叫来进宝。 “既然是右边那手先碰的绳结,就把碰绳结的两个手指甲拔了,皇子犯事,你这个做王妃的,没起到监督作用,按理也该罚。” 永昌帝先没有回应左观棋的话,反而对代文修一顿责罚,并且当着左观棋的面,将代文修的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拔了。 不用永昌帝发怒,左观棋直接就噤了声,脸上没了那份嚣张和血色,而这个责罚,代文修没表达一丝不满,只是闷声承受了下来,疼的全身都在颤抖。 第148章 气晕 即便是犯了再大的错误,拔人指甲这样的刑罚,只适合逼问牢囚,怎么也不该罚到代文修身上。 进宝动手前,还试图请求永昌帝,也被直接打断,左观棋看的心疼的要死,恨不得亲手给永昌帝的十指扎满针,让他享受一下这种感觉。 代文修知道永昌帝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就责罚他,而是许多不满他的小动作聚集到一起,才终于找到借口罚了他。 他逃不了这一劫。 “儿臣知错。”代文修咬牙道。 话音刚落,左观棋爆发出尖锐的吼叫声,眼睛因惊恐而放大,由于他的身躯一直在剧烈扭动,那椅子甚至都被晃松散了。 永昌帝腾的一声站起身,脸色阴沉的绕到左观棋面前。 不等他下一步的动作,左观棋蠕动着身子就要往永昌帝腿边挪,随后一口咬上了永昌帝的龙袍,吓的永昌帝连忙后退一步。 可左观棋没有放弃,张着嘴就要再挪过去。 “把他嘴堵上!”永昌帝一手捂着心脏,一边退回至桌案旁。 “你竟然还是疯成这样!朕就不该不相信冲喜能让你回到原来的样子!” 谁堵左观棋的嘴,左观棋就往死里咬谁,不过一会儿便磨了一口的血,下人都不敢再上前。 “你是要气死朕不可!你看你自己什么样子!咳咳——咳咳咳——” 还没训斥完左观棋,永昌帝便猛烈的咳嗽起来。 进宝立马端茶上前,喂给永昌帝水的同时,还顺着他的背。 “皇上莫要动气,五殿下心性不过七岁孩童,所做一切无任何恶意,因这个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一盏茶下肚,永昌帝总算压下了那口气,左观棋不禁火上浇油,口无遮拦道:“你个坏人!你打我的母妃还不够,这下还要打我的王妃,你怎么不打我,你怎么不打我哥!” 左观棋一嗓子嚎哭起来,鼻子嘴里的血混在一起,如一只疯狗样挣扎。 永昌帝一口气没上来,被噎的两眼一翻,直接往地上倒去。 “皇上!”进宝失声喊道:“快传太医!” 殿内下人皆是六神无主,代文修趁着这个机会,忍着剧痛,抬手摸了摸左观棋的脑袋。 左观棋的嘶吼声围绕在整个宫殿上方,代文修不过是想他歇歇,否则这样下去,左观棋的嗓子必定承受不了。 “呜呜呜——”感受到上方的温度,左观棋由癫狂的嘶吼转为压抑的哭声。 “我给你解开。”代文修感觉手下的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像是不舍也像是害怕。 “不要怕,这不是你的过错,是父皇将你作为借口罚的我罢了。” 代文修猜测,自己与左峥联手这事,永昌帝应该早就察觉到了,毕竟他们的相处也从不避讳。 而永昌帝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离间自己与左峥,真正变成夹在左峥和左璃两位皇子中间的棋子。 左观棋带着只伤手,艰难解下左观棋被控制在扶手上的小臂。 另一只手被左观棋压在身子底下,代文修不好碰到,便绕道左观棋身后,解了后面的绳子。 不过是两个绳结扣,代文修绕道前面,想再咬着牙解腿上的绳子时,左观棋就发现他手上的肉已经翻了出来。 麻绳被指尖落下的血染的血迹斑斑,左观棋重新蠕动起来,挣扎着把身下的手露出,用已经松绑的手去解,不想让代文修再碰他一下。 “一只手解不开……”代文修有些急切,“不要动!” 代文修一巴掌拍下左观棋的手,重新凑上去,将另一个捆绑了手的绳结解开。 至此,左观棋才算真的解脱。 椅子被左观棋踢得哐哐作响,靠着自己蛮力,将麻绳解开的同时,椅子也散架不能用了…… “你躺着作甚?太医呢!”左观棋两步挪到永昌帝昏迷的贵妃榻上,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将人直接拎坐起。 进宝几乎要被吓的撅过去,忙叩头请左观棋手下留情,可左观棋根本不会理他,进宝便跪行至代文修身边,求他将王爷控制住。 反正永昌帝没醒,这些下人代文修都熟悉,没人敢给永昌帝说实话,于是,代文修便借口手伤,没管左观棋,以至于事情慢慢走向不可控…… 屋里三个主子都需医治,传话的小太监跑的飞快,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喊了过来。 等华景一进屋,正好看到左观棋抽了永昌帝一巴掌,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永昌帝两脸颊已经肿了起来,脸上定然不止一巴掌,他人还没醒,华景便感觉不妙。 “臣来迟了。”华景故意提了嗓门,让代文修和左观棋都注意到他。 左观棋见到华景就像见了救星。 “王妃!快看王妃的手!” 代文修面上无碍,仔细看才能看见他满是血液的手。 而左观棋张着血盆大口,脸上的肌肉一颤看着颇为恐怖,永昌帝还躺着不省人事,两人无论哪个也看着比代文修更严重。 华景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总不能因医治代文修不管皇上,皇上若是知道,他一家老小就都没了。 但若是拒绝,不想先医治代文修的话,左观棋恐怕当场就能把他打死…… “华太医去看睿王妃的伤吧,圣上交于微臣。”一太医解围道。 华景松了口气,放下心去处理代文修的伤,原本还有太医想看左观棋的情况,毕竟他满口的血,实在无法令人忽视。 但左观棋心系代文修,就是要看着王妃处理完,才肯处理自己的,连代文修说的话都不听。 索幸左观棋满口的血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就是磨烂了嘴,鼻腔干出了血而已,连药都不用抓。 两人又等了一时辰,天已经黑了。 永昌帝情况复杂,到现在也醒不了,两人实在等不下去了,直接打道回府。 代文修不会干等着永昌帝醒来治罪,马车走了一半,就改道去了靖王府。 左峥本就听说了今日召官员进宫之事,正于书房猜测圣意,现下突然听到他们两人过来,就知道是有重要消息。 他原本就猜测到这事不同寻常,可见到左观棋时,左峥还是被吓的一惊,没想到商讨公务,人能受伤成这样的,血都要把衣物浸透了! 那一刻,左峥甚至想好了怎么与永昌帝对质。 第149章 无眠 左峥都不用问,左观棋一见到他,立马就垮下脸倒了一肚子苦水,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自己的遭遇。 两人连饭也没吃,傅现主动下去传膳,吃饭的这会儿左峥已经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我再也不进宫见他了,反正他就不把我当回事。”左观棋一边哽咽,一边不忘给代文修夹菜。 代文修右手不能用,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将就,左观棋为了让他吃饭方便,就捡着小块儿的菜直接放他勺子里。 “等父皇醒了,我和观棋怕是也逃不过惩处。”代文修淡淡道。 他不想再这里失了礼,指尖传来的疼痛令他无法忽视,所以吃的也很勉强。 “有华景在,他醒来的时间,应该能拖上一拖,等左璃进京再让他醒来,那时候他顾不上你们的。”左峥道。 “说起这个。”代文修顿了顿,将上辈子西南边塞的战况告诉了左峥。 但这战况,他只说是自己预测,定是不会告知左峥这一切他曾经历过。 “可即便不可能,事实就是左璃做到了,而且马上就要回来了。”左峥道。 两人陷入沉默,不管怎么说,事情确实发生了,军报也不可能是假的。 左观棋在一旁愤愤不平,“那他就是舞弊,他骗人的,肯定用了不正当的手段!” 左观棋的话给了两人启发。 左璃一人在外,早就脱离了朝廷的束缚,若是他在外结党私营,达成协议,京城也不可能知道。 左峥立马派傅现着手调查此事,代文修也将袁泽和袁恩都派遣了出去。 三人当晚协同出发,回来的越快越好。 代文修和左观棋带的下人不多,左峥便打算派人把他们送回去,可就在这时,小厮通报,华太医来了。 永昌帝昏迷不醒,按理来说,华景应整日在宫中看守,没想到这个时间会过来靖王府,两人因此也留了下来。 华景早就褪去了官服,坐的拉货的马车,一看就是为了避人耳目。 “靖王殿下,圣上这次的病已经侵袭了内脏,若是想治也能再活几年,但若是在拖下去,怕是这一年也活不过去!” 华景开门见山,他是借着休息的机会从宫里偷跑出的,一会儿还要在回去。 左峥说:“他原本的身体不是没那么差?” “圣上在徐风华长时间的调理下,身体本就早有亏空,若是他第一次发病就好好治疗的话,确实能恢复如初。 但这期间又因药物作用,让圣上重新发过几次病,拖着的病一直没好,以至于亏空的缺口越来越大,这已经是最后一次还能把亏空补回来的机会了。” 华景解释道。 徐风华用的药量轻,永昌帝虽多年无事,但身体却一直在慢慢变差。 而华景一开始就是奔着不让永昌帝痊愈的心思去的,甚至强行用烈性的药物,让原本有所恢复的身体突然发病,是个健全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折腾,就不要说原本身体就有亏空的永昌帝了。 “还不能死,兵权还在左璃手里!”代文修道。 左峥点头附和:“给他治,只要意识没那么清晰就行,左璃马上回来,他回来的前夕父皇有清醒意识就行。” 华景躬身作揖,明白了左峥的意思。 正当华景想回宫时,又想起一事,“对了,臣听说靖王府今日下午去请宫中的御医了,但那个时候御医都被叫到了圣上床前,不知府里是出了何事?” 那个时间代文修和左观棋都还在宫中,正是太医给他们处理伤口的时间。 代文修担心道:“兄长可是不适?” “无妨。”左峥摆了摆手,脸上有了些许缓和之色,“是你嫂子,她又有身孕了。” “是吗?!”代文修和左观棋脸上皆是欣喜之色。 “有几个月了?什么时候知道的?”左观棋围着左峥叽叽喳喳的询问。 “才知道,两月余了。这几日她的身体乏力,看我忙就没给我说,今日干呕被我看见了,所以才去请御医。”左峥道。 这个是他第二个孩子,若不是看见代文修和左观棋两人都受了伤,他一早便会将这喜讯告知两人。 代文修说:“那可有太医来看过了?” “去请了未当值的太医。”左峥解释道。 “现下靖王妃身子如何?可需要臣再去为王妃把脉?” 华景鲜少来靖王府把脉,基本都是因为左观棋才过来的。 当初,柔贵妃是将两个皇子都交于他照顾的,可左观棋占去了他大部分时间,以至于缺少对靖王的关注,不禁有些愧疚。 现下左峥又要迎来他第二个孩子,华景两耳朵一激灵,不禁上了一百个心。 “不过是孕期的反应,那太医说无碍,好生养着。”左峥道。 “臣还是去看看吧……” 即便是好生养着,也有一定讲究的,想起靖王妃怀嘉儿的那次,华景觉得自己这次更得上心,以防出现意外。 华景得了允许,快步奔去了内室,把完脉后,叮嘱了左峥一大堆话,即便这是第二个,有一定的经验,也容不得有任何的闪失。 这件事上,华景更有话语权,左峥只能默默应着,嘉儿还没睡,也跟她父亲一样,在一旁点头,看着甚是有趣。 等代文修和左观棋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两人匆匆洗漱便躺下了。 翌日,代文修称病未上朝,而他也确实因为伤口发炎造成发热,遂王府下人马不停蹄去请了华景。 在看完代文修的病情后,华景踉跄两步,他一夜未眠,永昌帝的方子被他研究了一夜,将药草替换改变药性的同时,还得保证病情不再加重。 这会儿早就疲惫不堪,左观棋怕他死了没人照看代文修,便将人留下歇息了。 永昌帝还没醒,朝堂暂由左峥接管,即便华景未归,太医署也无人敢要人。 左璃比想象中的回来的要早,不过了七日余,他已经到了皇城外。 夜里,寝宫内灯火通明,华景守在床前,把今日最后一碗汤药喂下后,永昌帝缓缓转醒。 傅现也在这日夜里回了靖王府,不过代文修没等到袁恩和袁泽,守着他们传的最后一封信,一夜无眠…… 第150章 左璃回归 左观棋是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的,他起来时,身边的被子早就凉透了。 “这时候百姓正追崇左璃,先让兄长放出风声,等他们的信任动摇,袁恩和袁泽也就回来了,届时在一举告发。” “是。” “下去吧。” 左观棋只来得及听见这几句,等他出去时,就看见人已经走远,但从背影来看,不难认出那是谁。 “傅现大清早来这儿干嘛?不会是来找药的吧……” 左观棋声音响起的那一刻,代文修若有所感,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下来。 傅现之所以回来的早,就是因为负了伤,提前回来传消息了,而睿王府因代文修之前受伤搜刮的药材不少,左观棋才会问出,是不是傅现来寻药。 “差不多,他的伤虽未在致命处,药材也都能在药房买到,但之后用到他的地方很多,我给了上好的药材,恢复的时候能更快些。” 代文修捋了捋左观棋翘边的头发,推着他去更衣。 “这个带着勒头皮……”左观棋的头发刚被束好,是他平常不会戴的银边嵌宝珍珠冠,庄重华丽的同时还有些严肃。 “这个好看!你动什么动!” 代文修随手拿过桌上的玉簪,将左观棋乱摸的手打下。 纯属是因为看着没那么傻,代文修才让左观棋戴这冠的。 左璃回来的变化肯定不小,又在战场上历练过,他可不想让左观棋和左璃两人相对时,左观棋看着像个小鸡仔…… 即便左观棋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代文修在乎! 他自己可以嫌弃左观棋,但别人不行! 一丁点对左观棋不好的看法,他代文修都听不得! 尤其是左璃说的! “是不是今日左璃回来了,才给我穿这么好?”左观棋弱弱的询问道。 他手上甚至戴了扳指,如今代文修正低头往他腰间系禁步,就没有戴这么全过…… “什么时候给你穿的差过?!”代文修抬头就瞪了回去,“你今天少说几句话,习武时怎么站今日就怎么站,把你腰直起来。” 只要左观棋不开口,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谁能看出来他是个傻子…… 代文修不由多叮嘱了两句,只不过等了很久左观棋都没出声。 “啧……听见没?!”代文修捶了左观棋胸口一拳。 “嗷呜……咳咳……听见了……听见了……” 左观棋捂着自己的胸口,等代文修整理袖口低头的一会儿功夫,在铜镜前照了照自己,发觉自己打扮起来还是有一般风味的,不禁暗自记下了这个搭配。 —— 永昌帝还不能下床,朝堂上不过是走了个过场。 代文修带着左观棋直接进宫去了寝殿。 此时寝殿里只有华景和几位太医,永昌帝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就瞪大了眼睛,像是才想起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 “你…你们……”永昌帝沙哑着嗓音,两手紧抓着床单想要起身。 代文修带着左观棋跪下去,同永昌帝请罪。 现下过了八日,代文修两指虽没有痊愈,但已经没了钻心的疼痛。 可这八日对于永昌帝来讲,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如今醒来就看见左观棋,还正处于气头上。 “圣上可要保重身体,如今三殿下已经回来了,莫要在气坏了身子。” 华景见永昌帝没有放过左观棋的意思,便出来将战火引到左璃身上。 永昌帝闭了闭眼,看着更加烦躁气闷了,气的他连一个字都不想说。 左观棋听从代文修的叮嘱,比以往都要听话懂事,代文修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也不乱跑也不东张西望,与上一次在宫里发疯的他判若两人…… “儿臣不该顶撞父皇,儿臣不该扰乱公务,儿臣知错,请父皇责罚……” 左观棋态度诚恳,几句话一遍遍重复着提醒永昌帝他都干了什么。 永昌帝很快就不耐烦,将左观棋还想认错的话瞪了回去。 现在自然不能对左观棋降罚,若是对他降罚,代文修肯定是不愿意的,反而与永昌帝失了心,转而投入左峥阵营。 这样一来,他们二人都会优先把左璃扳倒,只要他们二人达成协议,下一个有威胁的就是他永昌帝本人。 永昌帝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如此有风险的事,所以他只能将气憋在自己身上,等着左璃的到来。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外头下人通报,三皇子殿下左璃进殿。 代文修闻声从椅子上站起,左观棋也跟着他站起,除了脸色有些臭以外,倒是没特殊举动。 左峥穿着官服同左璃一起进殿,全程未看代文修和左观棋两人,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亲近又疏远,不像是会在一起共事的人。 “儿臣左璃叩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左璃比原先黑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有了些许沧桑,但他没有瘦,能看的见的地方没有伤疤,和上辈子的样子有些出入。 上辈子的左璃眼里从不失坚毅,刚入战场时,左手就被长矛刺穿了,手心手背都有道疤…… 代文修看的有些专心,左观棋不禁拧眉。 心想,左璃都黑成这样有什么可看的,再盯也盯不出朵花儿来…… 左璃站起身后,对身边的两道视线若有感觉,他知道那处站着的人是谁,竟比他想象中的过的要好。 “好……”永昌帝吃力挤出一字,进宝上前将他扶起,好让他看的清楚,“……赏…圣旨……” 进宝立马明白了永昌帝的意思,呈上了早就写好的圣旨。 众人皆有些意外,这圣旨是永昌帝发病前写的,至于是发病前什么时候,谁也不曾知晓。 封号、宅子、金银字画……赏赐之物无一不少,都是正常将领打胜仗的规格,但论其中实际的荣誉,竟是一个也不曾有。 左璃面色不变,谢礼之后,便起身询问皇后的近况。 他还没有家室,能想起来他的自然就只有自己母后了。 这事左峥和代文修都不好说什么,包思文便开口说:“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也差,不便见人,三殿下等皇后娘娘身子好些,在进宫探望吧。” “皇后娘娘虽病重见不了三殿下,但殿下可去拜见皇后娘娘,给她报个平安再出来也可。”代肃道。 这是一早就商议好的,让左璃自己决定,永昌帝死气沉沉的盯着左璃,看他要如何做。 “还是让母后多歇息吧,她也不愿见到儿臣现在这副沧桑的样子,儿臣过两日再去看她。” 第151章 各自嫌弃对方的合作 不知是不是代文修的错觉,他觉得永昌帝明显松了口气。 永昌帝不宜长时间操劳,又说了会儿话后,众人便离开了。 左璃是和代肃一同走的,要不是知道左观棋和代文修正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还以为左璃是他儿婿。 “王妃,父皇没有罚我。” 左观棋嫌代文修抬头就能看见左璃的背影,便往前多走了一步,给他说话的同时,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现下是没有罚,但不代表他不想罚,若是你有一点儿错处,就是正中下怀,今后可要谨言慎行了。” 代文修移过目光对左观棋叮嘱道。 “那我不在他面前晃悠,不给他机会,我会老实在府里待着的。” 左观棋见此招有用,一路上喋喋不休,即便上了马车见不到左璃了,嘴也不闲。 “但我在府里肯定会很无聊,那王妃能不能每日陪我习武?” …… 左观棋没听见代文修回应的声音。 “王妃你陪我……”左观棋转过头来,声音戛然而止。 睡了…… 代文修正靠着车壁合了眼,他昨夜本就没睡,困意正浓,左观棋滔滔不绝的话语反而成了催眠音,加上马车摇晃不停,上车不久就睡着了…… 左观棋轻手将人给搂过怀里,心里暗自嘀咕。 夜里不睡,白日怎么能有精神跟那些老狐狸周旋呢? 永昌帝愿意罚我就罚了,几板子又不是受不住,何必让自己那么累…… 正这样想着,怀中的人儿突然不适的动了动,自己将鬓角的发丝勾乱后,在左观棋怀里找了个柔软的地方重新睡去。 左观棋脸色酡红,动也不敢动,挨到了府里。 —— 左璃回来的第二日,京中便流传出三皇子殿下通敌叛国的谣言。 原本这个流言不被人所看好,可随着越来越有力的分析观点传出,逐渐将人给说服了。 左璃三年击退蛮人这事,引起的轰动本就不小,这下流言一出,各路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左璃一时又被推向风口浪尖。 只不过这次的风评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是污蔑,一派认为确有其事。 永昌帝本就多疑,原本就对左璃有所怀疑,他的动作比谁都快,连夜将左璃召进了宫。 也不知在宫里说了什么,左璃一夜未归,像是被扣押在了宫中。 不过三日后,永昌帝秘密召见代文修进宫,特地嘱托不能带人,只身一人前来。 即便是秘密进宫,整日与代文修黏在一起的左观棋也知道了。 代文修骗着他喝了点酒,与他周旋了半夜,才顺利脱身。 进宫的一路上都有进宝引领,代文修走过大殿直到内室也没见一个侍从,整个皇宫阴气沉沉,让代文修感觉不适。 转过屏风就是永昌帝的床榻,代文修过去直接就看见床边的红衣身影。 代文修一愣,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能碰见左珏霜,还是妆发全套、身着华丽的样子。 左珏霜抬眸看了他一眼,往日的娇俏妩媚一并收起,却多了几分精明和轻蔑。 “儿臣参见父皇。”代文修不动声色,在永昌帝眼里,他们两人应是没任何交集的。 永昌帝整个人陷在被褥中,听见声音后,将头转了过来,他的眼下一片乌青,像是熬了几个大夜。 “可知朕将你们二人叫来所为何事?”永昌帝说话利索了不少,精气神看着也比先前足。 两人皆是摇首,只不过他们的态度都算不上好,但永昌帝没有介意。 “左璃通敌叛国……咳咳……”永昌帝拍着床板就要起身,进宝在一旁喂给他水,使其靠着床头。 “你们二人都有能力,将他叛国的证据寻到,朕倒是想看看这些年养了个什么东西在身边!” 言罢,永昌帝喘着粗气,单是几句话就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虚弱。 “谣言而已,三弟许是被冤枉的。”左珏霜毕竟是左璃同母阿姐,帮他说几句话也正常。 “传言绝对不是空穴来风,即便是假的,也要找出这些传言的出处!”永昌帝激动道。 但代文修和左珏霜两人波澜不惊,他们不知永昌帝是出于何种原因要将这任务交于他们两人。 “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左璃的事可以不用你们探查,但他毕竟是皇室中人,让旁人探查朕不放心。 况且朕知道对你们有所亏欠,这事之后定能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补偿你们。” 永昌帝最后一句意味深长,两人都想听他开出什么条件。 “父皇对儿臣的庇护,儿臣自然都看的见,何来补偿?”左珏霜道。 代文修紧接着说:“若不是父皇的支持,儿臣与观棋不会几年相安无事,父皇言重了。” “可你不是一直想商讨政务,历朝妃子公主干政颇多,但无一人名正言顺……”永昌帝对左珏霜说完,又看向代文修。 “观棋调皮捣蛋,朕对他爱护,但不代表旁人对他服气,你顶着的名号再大,也是一王妃,永远有人比你的位份高……” 永昌帝此言,无非是将好处摆在了明面上,都是他们两人最在乎、最渴求的东西。 左珏霜需要名正言顺商讨政事的权力,代文修需要能将他和左观棋庇护一生的职权。 而且即便左璃垮下,他们的利益也不会受损。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不会为了皇位而争的头破血流,威胁到永昌帝,这也是没传召左峥的原因。 永昌帝想法很好,可惜他的注意力都在左峥和左璃两人身上,对代文修和左珏霜的了解甚少,以至于在今后追悔莫及…… 代文修和左珏霜两人一同离开了内室,直到出了宫,确定身边无人跟随后,才搭上话。 “到头来,我们还是要一起办事,认命吗?代文修。”左珏霜还是用那轻蔑的眼神扫着代文修。 “不认。”代文修摇首,“公主手下的人手不少,臣相信即便今日父皇只召见了你一人,你也能把这次的任务完成,实在没有合作的必要。” “彼此彼此,吾也很看好你,最好是互不干涉,别落在吾手里。” 左珏霜说完,踩着下人的肩膀上了马车。 这一次,代文修没有看见一直在左珏霜身边形影不离的方鹤,也不知是不是惹了她不痛快…… 代文修没想太多,赶忙上车回府,毕竟家里还有个喝蒙的左观棋…… 第152章 明明我和他小时候也认识 左观棋被自己侍卫灌了醒酒汤,如今正郁闷的坐在床上。 “孙隐,你说父皇找文修做什么?他不会用本王威胁文修吧。” 左观棋端过孙隐手里的醒酒汤一饮而尽,喝出结拜的豪爽,随后用袖子将嘴一抹,继续说。 “不过应该不会吧,父皇用本王威胁不到文修,他今日还看左璃来着,小时候和他一起玩儿的要是本王就好了……” “王爷不必如此伤怀,在下看来王妃有情有义,是很在乎您的。”孙隐冷漠的安慰道。 “可他小时候也见过本王的,怎么就记得左璃不记得本王,而且本王和左璃站一起,他看左璃的最多。” 孙隐的安慰没有用,左观棋搂过自己的枕头,两手一使劲,将缝线扯断,从里面翻出一个保护极好的荷包。 那荷包上的刺绣精致,里面的东西碎成了沫,不知是什么东西。 “王妃毕竟只见过您一面,三殿下和他一起玩的时间长,不记得王爷也正常。” 孙隐还有些良心,眼见左观棋听的快要枯萎了,便适时又洒了洒水。 “但王妃还是同意嫁给您了,这么长时间,对您的感情一定有质的飞跃。 而且在下有派人跟随王妃,肯定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您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等他们回来给您汇报谈论的内容。” 左观棋垂着脑袋摩挲着那个荷包,荷包早就没了原本的茶香。 但左观棋往枕头里放了大量的茶叶,没了香气的荷包因此重新被沾染上茶香,如同刚见到它时一样的味道。 枕中其实还有一物,那东西被红色的布袋包裹着,左观棋解开从里面拿出一截被红绳缠好的墨发。 墨发有长有短,只在头部对齐绑紧,是左观棋从各种犄角旮旯偷偷收集起来的代文修头发。 他找不到理由让代文修剪下长发,便只能用这个方式满足自己的念想。 “王爷,要不要给您换一个枕头,时间不早了,王妃可能该回来了。” 孙隐对这凄冷的场景不以为然,毫不留情打断左观棋的思念,一点感情也没有。 “你说呢?你看本王像是这会儿能把它缝回去的样子?!”左观棋没好气的说。 他将两样东西放在床脚遮挡的死角里,那被拆了的枕头也一并放了过去妥善保管,准备以后寻个时间给缝回去…… 左观棋刚起身,外头便传来杂乱匆忙的脚步声,其中还伴随着一个急切的声音。 “你们别都在我这儿,王爷呢?” “王爷歇息下了。” 这是代文修和妙若的声音,孙隐急忙翻窗跳出去,可出去后才发现枕头没有准备。 “你又干嘛?”左观棋都上床了,见孙隐又想要跳回来,便压低嗓音训斥。 “枕头!”孙隐夸张的做了个口型。 左观棋都急懵了,经他提醒才发现自己刚把枕头放床底! 但这会儿再去衣橱拿枕头已经来不及了…… 代文修走到门口,对身边妙若低声询问:“我走了后,王爷有异样吗?” “王爷闹得没了力气就睡去了,屋里没有动静。”妙若道。 屋内的床旁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代文修挥手让下人退下,轻手轻脚进了内室…… 就见妙若口中,这会儿应该熟睡的王爷正坐在床上啃枕头! “松口!”代文修两步上前,将左观棋口中的枕头夺下。 这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枕头了,里面干茶叶填充物散了一床,准确来说在左观棋口中的应该是枕套。 “吃什么呢?你饿了?饿了也不吭声?什么时候醒的?”代文修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来,张口就要喊下人进来。 左观棋还没反应过来时,手已经堵上了代文修的嘴,后又颤颤巍巍的放了下来。 代文修脸上就刻着两个字“干嘛”,即便是昏暗的灯光下,左观棋也依旧看的清楚。 “我想你了。”左观棋弱弱的说,他无力的睁着两只迷离的眼睛,仿佛刚睡醒一般。 代文修把他一人灌醉扔在这里本就愧疚,如今听到左观棋人畜无害的声音,不由也放软了几分语气。 不得不说,左观棋是个反应快的…… “天天见有什么想不想的?” 代文修觉得左观棋是单纯想黏着他才不想让旁人进来,就收了让下人进来收拾的心思。 这些干茶叶基本都落在被子上,把被子丢下去,凑合一下也能过了这夜。 左观棋挺会顺杆子往上爬,挪到床边的目的,就是想让代文修再抱抱他,等他心软了,自然就不会追究了。 “为什么啃枕头?你今天怎么睡?” 代文修把被子丢下去,左观棋缠着他,以至于无法去衣橱找新被子,思索片刻后,觉得自己的被子也不小,盖两个人应该可行。 至于枕头……代文修把榻上的靠枕拿来凑合。 “我不想啃,但我没别的能啃。”左观棋垂眼看着代文修的嘴唇,一句话两层意思,但代文修没听懂。 “别的就能啃了?什么都不行!”代文修说着,还整理着被子,但左观棋抱他太死,做什么都有些吃力。 直到他要褪去衣物的时候,以左观棋这抱法,一件也脱不下,才让他松手。 好不容易躺进去,代文修几乎是瞬间就睁不开眼了,瞌睡的他连话都说不出。 左观棋身上还残留着酒味,靠近代文修时,代文修便下意识皱起眉,随后就感觉有人摩挲他的脸颊,触碰到他的嘴唇。 “不要闹……”代文修打苍蝇一样,扇去在脸上的手。 “我想你……” 代文修隐隐听见这略带委屈的声音,又觉得有一道呼吸停留在他唇旁。 随后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微微抬首吻上那个等候已久的嘴唇…… 轻碰两下后,代文修最后的力气也用完了,幽幽睡去的时候,感觉那人重新俯身索取,但他没有拒绝,什么时候结束的不知道…… —— 代文修第二日又没去上朝,除了永昌帝特许他查证据这一因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下唇肿了! 就睡了一觉而已,下唇不光肿了,还有一点破皮,想出门都出不了,还上哪门子的朝! 第153章 叛变信件 “把手抬高,你看那桌沿在哪儿呢!和它齐平!我要看见你再低一点就加一炷香!” 代文修手里拿着戒尺,左观棋扎着马步双手举着长枪,长枪与桌沿平齐,只要有一点歪斜的趋势,那戒尺直接就会敲到左观棋大臂上。 嘴唇上的伤口刚不流血,代文修吃饭粘上料汁都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干了什么。 “我知道错了……”左观棋委屈道。 面前的香烧了半截,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姿势这样累过。 但是他不后悔…… “你下死口咬我啊?我都不能出去见人了,我才罚你一炷香,你亏吗!” 一想到今早妙若见到他的表情,代文修就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今日还想上靖王府一趟,这样看来也不必去了,查证一事都交给左珏霜得了,反正都一样。 “不亏……”左观棋都要哭出来了。 亲的时候就是着急了点,谁曾想会这样,又不是故意的,结果还因为这事被关着罚,办葬礼的时候都没被这样罚过,左观棋心里不平衡。 左观棋被罚,代文修也关着自己看着他,他心里同样不爽,不爽就扰乱左观棋,让他犯错,然后用手里的戒尺打…… 断断续续被罚了两日,代文修嘴唇结了痂。 原本要罚左观棋到嘴唇的伤愈合,但袁恩和袁泽的回归让代文修一下子忙了起来,也就放过了左观棋。 两人踏着夜色赶了回来,其中袁恩右肩受伤,刚到府里便晕了过去。 然而袁泽安然无恙,甚至比袁恩的精神要好很多。 “你说什么?”代文修的目光从手中拆了一半的书信上移出。 “三殿下与蛮人联手,从信上看,应该是蛮人帮他登基,作为交换每年给足他们过冬的食物衣物。” 袁泽递上的信件是从左璃手下手里拦截回来的。 那手下说来也蠢,这信件原本当日就要销毁,硬是被他留着等着到京城藏起来。 “左璃的手下会这么蠢?” 代文修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是他的话,这些东西就不会被旁人知晓,信件也定是自己亲自销毁的。 “奴才来的太急,那人还没有盘问。” “他人呢?” “就在外面。” 门外的人五花大绑,现在正不省人事的在地上躺着。 花若一盏茶泼过去,那人缓缓转醒,迷茫的望着四周,直到看见代文修后,才慌张起来。 “叫什么名字?”袁泽摘了绑在那人嘴上的布条,一脚踢了过去。 “……你们是?”那人上半身被绑着不能动,哆哆嗦嗦将自己蜷成一团。 “见到睿王妃还不跪下!”袁泽又是一脚上去,那人才慢慢顾涌着跪下。 “奴才小城叩见睿王妃。” 那人虽然哆哆嗦嗦,看着害怕的下一步要晕过去一般。 但或许是看多了华景和左观棋害怕的样子,代文修总觉得这人身上表现的害怕是给旁人看的,不像是真的。 “左璃为何要将这些书信交于你保管,我可没见过他身边你这号人。”代文修道。 这人代文修完全陌生,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见过,三年之后凭空出现的一般。 左观棋站在代文修旁边,他见到这人时比代文修早一点,他是在这人刚被押进府就看见的。 趁着代文修去书房的那一会儿,他还偷偷去问过孙隐,孙隐常年派遣在外,也没有见过这号人。 “奴才是在战场救下三殿下受了伤,才被召到身边做奴才的,这些信很多都在殿下手上,交给奴才的都是要保存留做证据威胁蛮人的。” 小城虽然害怕但是说话并不磕绊,更让代文修坚定了自己所想。 代文修质问道:“可这些也是他通敌叛国的证据,不交给他亲信妥善保管,却交给你?” 小城头垂的更低,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就是交于奴才才不容易被人发现,因为奴才不是三殿下身边的亲信。” 代文修脸色一变,没了再听下去的兴趣,“把他押下去,好好‘伺候’。” “王妃放过奴才吧……奴才还有家人,还有人等着奴才回去!!” 听见被押下去的那一刻,小城脸上的恐惧之色终于多了几分真实。 声音渐渐飘远,袁泽虽知人不能这样轻易放过,但他不看不明白主子的脸色为何一下子变得那么差。 代文修回到书房,左观棋也黏糊糊的跟了过去。 “你明日要出去吗?” 代文修拆信的动作一顿,“怎么这样问?” “你好像很生气,不出门散散心吗?”左观棋对自己的体格没自知之明,抬腿就要往代文修身上坐。 结果,被代文修一封信扇在脸上…… 左观棋苦着脸将信从自己脸上拿下,“这什么啊……” “明天去看看左璃,看他是不是故意将这些信送我面前的。”代文修冷漠道。 “啊?他为什么故意把自己的把柄送出去?”左观棋抚平那信纸,也在一旁看了起来。 “刚才那个叫小城的一点也不怕我,他连求饶都没有,我问的东西也是对答如流,像是知道我不会动真格的,提前准备好说辞脱身一样。” 代文修怀疑小城是被左璃派来恶意接近他的,所以他拆信看信的速度很快,证实自己的猜测。 可很快,代文修拆信看信的速度慢了下来…… 小城带来的信件,确实是左璃通敌叛国的证据,若左璃只是让小城另有目的接近他,那这些信件要如何解释? 代文修瞬间又迷茫起来…… “这个左璃……”左观棋撅着嘴“啧”了一声,“他……他这是要把自己嫁给蛮人吗?” 代文修充满疑惑,下意识“啊”了一声,转过头把那信从左观棋夺走。 “你自己看嘛!他自己在信里写的要鱼水合欢的,那蛮人还回应他了。” 左观棋怕代文修看不见,还把那几个字下面掐了指甲印…… 这信单方面求欢,写的露骨,若不是知道这是左璃叛变的信件,还以为是哪两个情人幽会的传信。 代文修原本就迷茫,现下更是直接愣在了这信上。 所以左璃从始至终都喜欢男子,一直不成亲的原因,也不单单是因为不为自己留把柄,怪不得上一世对自家王妃那么不在意…… 第154章 谁刺杀你 桌上的信还有一半,代文修顾不得这是不是左璃的阴谋,他就想知道,其他信上都是什么。 整三十封信件,里面有十封都是左璃与那蛮人亲密的传信,那蛮人叫什么里面也没指出,代文修想知道他是谁都无从回忆。 “袁泽,你把明日把信件的内容抄录下来,交给靖王一份,关着的那人再继续盘问,不要让他死了就行。” 代文修交代完,对于左观棋为何能看懂那么露骨的信直接忽略。 随后找出左珏霜曾交于他们的扳指,毕竟他和左观棋都受伤那么严重,人好不容易从西南边塞回来,总要去讨个说法! 左璃被扣押在宫里,代文修原本不想带左观棋过去,但左观棋跟着他就不走,恨不得要粘在他身上。 代文修没办法,只能带着他一起去。 左璃暂时被关在东宫,这原本是太子住的寝殿,如今用来关押皇子了。 “你是为了见我才过来的吗?” 代文修刚进殿,阴暗的角落便飘来得意的一句话,左观棋阴沉着脸,随即便行至代文修身边,一堵墙一般把角落里那人的目光挡的严严实实。 左璃从阴暗中起身走出,他脸上没了语调中的得意,尤其是看见左观棋的那一刻,更是不在乎以前的形象,将对他的厌恶摆在了脸上。 “真没想到,你竟然为了嫁给这个傻子,连我都提议都不心动,现在后悔吗?如果跟我走了,说不定早就被封为将军了。” 左璃当着左观棋的面,说这些话丝毫不顾忌。 左观棋还没来的及告状,代文修就阴沉着脸,将一封私通的信件甩到左璃身上。 “后悔什么?后悔没和你一样私通蛮人?” 左璃看见信的那一刻,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左璃瞳孔微缩,将手中的信件撕碎,不想承认这东西一般,随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 “我手下有你的人?你派人监视我?” 左璃双眼瞪的猩红,发疯的突然,两步上前抓住代文修的衣领,代文修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在左观棋看的紧,左璃还没做出什么实质性行动,就被左观棋扭着两条胳膊按压在地上。 “你放开我,死傻子!” 左璃尝试挣脱左观棋的钳制,但他发现在左观棋绝对的力量下,一切的反抗都没效果,就像他在战场上,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一样无力。 代文修看着同样心惊。 左璃毕竟在战场上待了三年,这样的实战竟然一点儿也还不了手。 而左观棋不过在府里习武,中间受伤还停了一段时间,即便这样也有足够的力量碾压左璃。 那从前他和左观棋打架的时候,左观棋岂不是都让着他,才不至于将他打伤…… 代文修一时难以置信。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能这么大吗…… 代文修蹲下身子,面对着左璃说:“我才几个手下?没那多余的人去监视你,这信是近期才得到的,是为了查你通敌叛国证据时偶然发现的,还真是让我心惊。” 想想上一世左璃对自己的心思,代文修不由又拉开了距离。 “不过……你自己的选择你开心就好,不管我什么事,我不是因为这事过来的。” 代文修轻蔑的抬了下眼皮,这些举动落在左璃眼里,让他不怒反笑。 “不是因为这事?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把这些证据一并交给父皇,好给左观棋腾路?” 左璃冷冷盯着压制自己的左观棋,那眼神是无法掩饰的嫉妒,像是要把左观棋活剐了般。 “难不成你还想做皇后?想做摄政王?你死了这心吧!你以为左峥是他亲哥就能放过他!真到了继承皇位的时候,你看那些老顽固会支持谁?!” 左璃说的慷慨激昂,仿佛天下就他能给代文修一个好前程一般。 但代文修不为所动,直接白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打了三年仗,把脑子给打坏了。 “谁跟你说我要支持他登基的?”代文修下巴点了点左观棋。 左观棋若有所感,朝代文修递来个懵懂的眼神。 “况且你通敌叛国一事,不止我在调查,还有你同胞亲姐,这事早就成了定局。我过来是想知道,你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代文修从怀里摸出一扳指,摆在左璃眼前质问。 左璃神情有些恍惚,这扳指正是他丢的那一个。 “看你这反应,应该是认识吧。当初在京郊刺杀我和左观棋的……是你。” 三年前的事端在这一刻终究被戳破,左璃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我是怎么招惹你了,你要这么对我!我和你之间有冲突吗!”代文修一拳砸在左璃脸上。 左璃两耳嗡鸣,头晕目眩,鼻血瞬间流出,即便这会儿左观棋松开手,他也爬不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拿的它的……”左璃勉强吐出几个字,“我帮你…诈死…逃婚……做到这个份上……你都不跟我走……” “然后呢?我不跟你走打算嫁人,所以你要杀了我?!别在这里给我装深情!你是想让我帮你去打仗,顺便解决你的需求,你把我当成什么?!” 代文修忘不了上辈子他是如何给左璃卖命的,即便他打了胜仗,也因为他诈死的身份,从来没有得到过奖赏。 但他都不在意,心里装的只有百姓,就算是被俘虏后没人救,也没停止过对蛮人的讨伐。 他想过自己死亡的种种方式,却从来没想过,会死在并肩作战的战友身上,而且是左璃下令去抓的他。 想想这些遭遇,代文修就还想再打他一拳,而左观棋像是与他心有灵犀,照着的左璃的肚子就是一脚。 一脚还不够解气,左观棋拉着左璃的衣领,照着地砸了下去,脑袋直接开了瓢…… “别打死!”代文修赶紧拉了左观棋一把,左观棋一松手,左璃就趴到了地上,起也起不来。 “你…还不是派了人……追杀我……我的亲信……死在你手里的……也不少……” 额角的血液流进左璃眼里,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即便这样也能忍受,甚至还能逻辑清晰的说话。 “谁派人追杀你了?”代文修觉得莫名其妙,疑惑道:“我那时候孤身一人,哪儿来的手下去刺杀你?” 第155章 还有一波势力 “射你下马……那箭确实……是我……但紧接着……就有人在我背后放冷箭……追杀了我十几个亲信……不是你是谁?” 左璃沉声说道。 也就是这追杀,左璃慌乱出逃的途中,将手上的扳指遗失,想找也来不及找。 代文修看他现在这副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也没必要说谎。 但他对这事一点儿也不知情,不由想起他和左观棋逃命时躲的那个坡,还有莫名出现的马。 这样一想,他们能逃出去,处处都是因为巧合,就像是有另外一波人暗中帮他们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我当时的处境,根本无人可用,就连这扳指都是你同胞的亲姐给我的,她要不给我这个,我都确定不了刺杀我的人是你。” 代文修说话直往左璃心口戳。 正想在仔细询问当初的细节时,衣袖突然被扯了扯,回头就看见左观棋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的身侧后方。 正表情尴尬,微弯着身子,一头汗水的望着他。 代文修:“……你又怎么了?” “想……想小解……”左观棋弱弱的说道。 “外头有袁泽,你跟着他去。”代文修摆了摆手,但左观棋不为所动,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代文修:“……” “啧……好好好,我跟你去!”代文修妥协道。 只要在外头如厕,不是熟悉的地方左观棋就一定要他陪着,改了三年都没改掉…… 代文修叹了口气,反正左璃已经承认了,手足相残不过是罪加一等。 临走之时,代文修突然又想到,手里那些信的来历,不由对左观棋说:“在忍一会儿。” 随即又转身对左璃道:“对了,那些信都是从一个叫小城的奴才手里得到了,我还真是好奇,那种东西不是应该看了就毁掉吗?怎么交给一个下人,而且还不是亲信?” “我用过的……信……从来没有交给……过下人……”左璃趴伏在地上气若游丝,终是昏厥过去。 代文修呆愣在一旁,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王妃~”左观棋两脚点地原地跑,急的脸色通红。 代文修见状,赶紧推着他跑了出去,袁泽留着断后。 回去的路上,代文修倚靠着车壁,兴致不高。 与左璃交谈过后,事情不仅没有变得明朗,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没想到这些事情中,竟然还存在着一股未知的势力,若不是这次摊开与左璃交谈,代文修甚至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 但代文修对他们毫无头绪,从目前的状况看来,这股势力没有害他们的打算,甚至还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帮助,就是不知这帮助的缘由是什么…… 除此之外,代文修还感觉有些其他不对劲的事情,但他直到回府都没想不起来,也就先搁置了。 晚膳过后,袁泽带着一身血气进了书房。 “王妃小城招了!”袁泽抱拳道。 刚回了府,袁泽就去了关押小城的地方,目的是问出这些信的来历。 “他说什么?”那些信被代文修摆了一桌,以他对左璃的熟悉,信上的字迹是左璃的不假。 “这些信都是他拦截下来的,真正到三殿下手上的信反而是仿造的,一直以来都没被发现。” 说着,左峥递上几份小城仿造蛮人的字迹,一眼看下来,果真难以分辨。 还有几份模仿的是左璃的字迹,若不是代文修曾经为了模仿左璃的字迹专门研究过,当真要被骗了过去。 “他为何要留下这些?是谁的手下?”代文修道。 一个普普通通的下人,是不可能做这种杀头之事的,身后定是有人指使。 甚至这些证据就是要给身后那人交差的,只不过被代文修提前给截了胡。 袁泽摇了摇头,“没有说,直接把舌头咬伤了,现在也说不了话了。” 代文修陷入沉默,看来小城根本不在意这几封信,恐怕更为重要的已经给了主子,这些还不知道是出于何种理由才落到他手上的。 “那你审问的时候怎么不把他的嘴堵住?”左观棋在一旁插话道。 要不是他插的这一句话,代文修都差点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人。 袁泽浑身一僵,双腿跪地道:“是奴才疏忽了,请王爷恕罪!” 代文修倒是没在意,后知后觉才发现今日左观棋的话极少,耳根子清净了不止一点。 “你今日话怎么这样少?是身体哪儿有不适?” 代文修今日忙了一天,确实对左观棋有些疏忽。 依稀记得,自己曾经身体不适的时候,也会郁闷着不愿说话,这会儿不由放下手头公务,多关心了几句。 “没有……”左观棋闷声道。 他哪儿是不想说话,分明是不敢说话,尤其是在代文修感觉蹊跷在思考的时候,他更是一句也不敢吭。 “今日就到这里吧,派医师给那人医治,务必要把背后的人给问出来。” 代文修让下人都退了出去,将手头留存的证据收起来,带着左观棋回了内室。 “真的无碍?那为何闷闷不乐?”左观棋表情一向写在脸上,代文修想不注意都难。 “没事……” “我就最后再问一次,你说不说。” 左观棋:“……” “那个……我觉得左璃,我感觉他之前和你关系可好,他是不是也喜欢你?” 左观棋垂着脑袋,像是一枝蔫坏的花儿。 “……很难看出来?”左观棋张嘴,代文修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怪不得今日还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合着是左观棋在这儿闹着别扭,不肯说话。 “他自己单方面喜欢而已,我原先不知道,怎么了?”代文修凑近左观棋委屈的脸庞,略有挑逗道:“你不会是怕我也喜欢他吧?” 此话一出,左观棋直接就绷不住了,嘴角一撇,眼泪喷涌而出。 “我受不了……呜呜呜……哇……” 左观棋捂着脸趴在床上,不知道给听成了什么,心碎成了一地。 代文修:“……” “你干嘛呢?他喜欢我我能控制的住吗?你在这儿给我哭的死去活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人跑了,把你给辜负了!闭嘴!!!” 代文修揪着左观棋的耳朵把人给提起来,左观棋哽咽着,哭的浑身都在颤抖…… 第156章 相府覆灭 “你哭这么惨给谁看?还不是给我看!又不是我的错!你还要我哄你,我难道不委屈!” 代文修两手捧着左观棋的脸,逼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我不哭了……” 左观棋缓过神后,发现自己太过激动紧张,以至于听岔了王妃的意思,还没来得及尴尬,就被代文修揪着质问。 “你什么意思?!你这委屈的跟我逼迫你了一样,你还真觉得我喜欢他啊!你傻也不能无故污蔑我吧!” 代文修要被左观棋的反应气死了,明日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他去解决,他原本想着给左观棋解释完,实在不行亲两口哄哄睡得了! 谁知道光是解释就要解释不清了,还因为这破事儿要气死在床上! 亲什么亲!这辈子都别想亲了! 代文修都想把左观棋扇下床去冷静冷静! “对不起,我错了,我太激动了,我没有想污蔑你。”左观棋抽抽搭搭的凑到代文修脸边,被扇也认了。 “睡觉!”代文修推开左观棋的脸,被子把头一蒙,带着一肚子气睡过去了。 左观棋在一旁愣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知道代文修对左璃那么嫌弃,心情舒畅了不少。 被关押的小城直到口中的伤好,也没道出背后之人是谁,代文修实在等不住了,和左峥商量后,提前将证据交于了永昌帝。 意料之中的,永昌帝大怒,原来有好转的身体,一朝又垮了下来,忙的太医署的太医脚不沾地…… 因为这病痛,对左璃的发落也迟迟未曾下来。 直到左珏霜那里来了信,她也找到了左璃通敌叛国的证据。 永昌帝气愤之余,不得不拖着病痛的身子将两人都叫到跟前,以免左璃狗急了跳墙,做出更荒唐的事。 “这都是真的?”永昌帝看着左珏霜呈上的信件不敢相信道:“这都是左璃干的?!他置大璟百姓于不顾,跑去讨好那群蛮人!” 左珏霜不光有物证,还有人证,不知道她从哪里绑了左璃在西南边塞的亲信,那人被折磨的极惨,眼中毫无光彩,问什么就说什么。 “儿臣就是从这人府里搜出来的信件,是他们达成协议的字据,按理来说,蛮人那里也有一份,不过儿臣接触不到,遂无法找见,还请父皇恕罪。” 左珏霜请罪也不过的低头躬身,从来没有见她跪下过。 “无碍,那本就不是常人所能进入的!”永昌帝安抚了左珏霜两句,便沉下声:“来人!把左璃找来!” 有这些证据的加持,左璃通敌叛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左璃来了仿佛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他头上被左观棋打的伤还没愈合,一进殿首先看见的就是左珏霜,而后跪下身子请安。 “莫要叫朕父皇!你自己干了什么你清楚!你配作为一个皇子吗!你对得起大璟边塞的百姓吗!” 永昌帝一个茶盏砸向了左璃,正好砸在了没好的伤处,头上的伤口撕裂,血液顺着脸颊流了一脸的血,最后滴落在地板上。 “儿臣不过用旁的法子,让蛮人不再进犯,边塞的百姓死伤远没有之前多。” 左璃还试图给自己找台阶下,气的一旁的代文修声音都在发颤。 “死伤不多?你倒不如让他们去死!从前先辈打蛮人在难,也从来没有过把女子推出去! 用送女子过去安抚蛮人以换来短暂的平和的方式你也敢提?!你要不要脸啊!你好意思拿自己给先辈比!” 代文修没想到左璃脸皮能厚到这个地步,当即就翻了脸,哪怕是在永昌帝面前,也没吝啬自己言语对左璃的侮辱。 边关的百姓生存已经够难了,让她们用肉体去敌人那里换平和,只会换来蛮人对大璟的轻蔑和鄙视。 代文修不敢想象那些被送出去的人都会经历什么。 “混账!” 左珏霜大步向左璃走去,照着脸直接就是一巴掌,随后又像是不解气般,一脚踹向胸口,左璃不设防,直接摔倒在地。 “你可敢再把刚才那些话,当着吾的面说一遍?!” 左珏霜打起左璃来也丝毫不手软,脸上一向挂笑的她,板起脸比谁都恐怖,骂的也比代文修要狠。 “你自己作践自己,没必要拉着那些无辜女子陪同,你还真觉得自己想的是好法子?你怎么不直接嫁过去和亲!比你送的那些女子要有诚心的多!” 说完,左珏霜皱着眉头,越看左璃越不顺眼。 “真是!你怎么能想出这样作践人的法子!” 很罕见的,左珏霜和代文修两人想到了一起。 只不过代文修顾及永昌帝,到底没有动手,而左珏霜已然放下公主的身姿,摘下头上的玉簪就戳了过去。 吓的进宝跪地替左璃求饶了一番。 “怎么?你这阉人难不成觉得他做的对?!” “奴……奴才不敢……” “再敢多说一句,吾连你一起打!” 即便左璃能反抗的过左珏霜,也不敢还手,若不是当初前方战线吃的紧,他何至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不仅将无辜百姓推了出去,还将自己赔了出去。 可他当初确实走投无路,带兵打仗本就不是他的强项,更没想到随行将领也全然不会排兵布阵,都是听从曾经柔贵妃母家的号令,指哪儿打哪儿,才有的结果。 “行了!”永昌帝发话后,左珏霜才不情不愿的停了手。 直到左珏霜起身,代文修才看清左璃伤的情况,不由心下一惊。 彼时的左璃衣衫不整,发冠散落,脸上被玉簪划破了四五道,其中属脖颈处的伤最为严重。 两边的肉向外翻起,横跨半个脖子,很难想象左珏霜使了多大的力气,才用玉簪给人伤成这样,像是在报复仇敌一般。 这样一比,前几日左观棋揍左璃反而有点小打小闹了…… “你可还有想说的?”永昌帝言语微凉,冷冷的看着地上那人。 见左璃不说话后,直接一声令下,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一直到十月,支持左璃的官员全部被连根拔起,代肃同样牵连其中,丞相府一夜间覆灭。 很多人以为代文修是作为睿王妃才逃过一劫的,其实不然,永昌帝原本就没打算处死丞相,只是想流放而已。 但代文修暗自派人,教唆孟氏放火,放在世人眼里就是畏罪自杀,皇帝同样也这样认为,便让代肃坐稳了叛国的罪名。 而代文修对这事全程参与,是寻了证据的功臣,自然排除在外。 第157章 错误的爱 代文修再听到左璃消息的时候,是在宫里,他和左观棋一起来探望永昌帝,顺便想歇息些时日出去秋游。 不过永昌帝以事务繁忙为由,给拒绝了…… 眼看着自己和王妃出游的日子泡汤,左观棋那是百般的不情愿,正当他想要闹时,一个小太监慌忙进殿,将他接下来得罪人的话给挡了回去。 “怎么这么没规矩!” 进宝训斥小太监一番,永昌帝才摆了摆手,询问何事。 “三殿下……三殿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现下已经到宫里的!” “什么?!”永昌帝从榻上坐起,由于太过气急,止不住的咳嗽。 “皇兄不是被关在地牢吗?”代文修拧着眉头询问小太监。 “奴才不知啊!是沏茶时,在外偶然碰见的,下人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便在后头偷偷跟着,奴才是来报信的!”小太监畏畏缩缩道。 永昌帝还没喘匀气,便急切询问:“他在哪儿?” “殿下往冷宫的方向去了。” 冷宫现下还关着皇后,左璃回来后,一面都没见到过她,并且他通敌叛国的事件发酵的太快,根本无人给他说明皇后的情况。 所以正常情况下,左璃应是不知皇后在冷宫的,可若是不知,那他去冷宫做什么? 永昌帝等人到的时候,冷宫已经被御林军围的水泄不通,情形看的也十分明了。 代文修一眼就看见那个蓬头垢面、浑身脏乱,眼中充满着警惕与愤恨的男人,和上辈子自己逃亡的形象如出一辙。 “那是你母后!”永昌帝拍着四轮车的扶手,气的嘴唇发白。 他的身体已经需要坐四轮车才能行动了,若没有四轮车,就只能用步辇抬来抬去。 “你是如何从地牢出来的?!出来就是要杀了你的母后吗?!” 这样混乱的场景里,左璃看着比往日冷静的多。 “她做了何事才让你对儿臣赶尽杀绝!” 左璃手里拿着一利刃,正对着皇后的脖颈。 利刃贴着脖颈的皮肤,刺出一道血丝,情急之下,代文修大喊道:“左璃!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皇后被钳制着也不吭声,两人一个比一个冷静。 左观棋看热闹不嫌事大,贱兮兮学着代文修的语气说了一嘴,被代文修冷冷瞪了一眼,捂着嘴远离了永昌帝的视野。 左璃似乎注意到两人的互动,情绪一下子躁动起来,对永昌帝大吼。 “她是干了什么才被打入冷宫的?!和儿臣有关系吗?为何冷落儿臣,要对儿臣赶尽杀绝!” 都到了这个地步,左璃依旧选择把错放到旁人身上,他觉得是母后犯了错,不受父皇恩宠,才会连累他也不受重视。 “你通敌叛国,置大璟百姓于不顾!还问朕为何要冷落你!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现在是拿着刀威胁朕将你的罪名除去吗!” 没有一个人喜欢被威胁,永昌帝作为一个皇帝,更是忌讳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左璃这一举动,算是彻底将自己的路堵死了。 “你可知自己犯了多大的罪?皇后纵然有错,但轮不到你来处置,你这个做儿子的敢拿着利刃对着自己母后,这么多年的孝悌忠信都被狗吃了!” 永昌帝一挥手,四周御林军慢慢向中心靠拢,皇后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被左璃卡着脖子试图逃出这层层包围。 “不要过来!放我一条生路,我就将母后放下!”左璃眼眶欲裂,手下没轻没重,就要将他自己母后掐的喘不过气。 皇后只是发出痛苦的喃呢,依旧没有没有求饶,甚至没有向永昌帝那处看一眼。 永昌帝下定决心,冷冷看着远处两人,随即下令。 不管是生是死,务必将左璃抓住,绝不能让他离开冷宫半步! 永昌帝对这场闹剧没留一丝情意,拂袖而去。 “王妃我们不走吗?” 左观棋拉拉代文修的衣袖,虽然他很想看左璃被抓捕的样子,但又怕这样混乱的场景给代文修心里造成阴影。 “怕了?”代文修斜眼看过来,拉过他拽自己衣袖的手,“父皇好像把我们落下了,这会儿回去应该还能喝不上热茶了。” “我不怕的,我也不稀罕他的茶,府里有很多的。” 两人牵着的手被宽大的衣袍挡下,左观棋摸到王妃手的那一刻,面前混乱的场景也显得无趣了不少。 即便两人走出冷宫,身后的嘈杂声依旧喧嚣不止,一声凄厉的嗓音划破云空,让原本要转弯的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璃儿——” “不要动他!他都说了跟你们走!为何还要放箭!” 左璃中箭的那一刻,一向没有反应的皇后终于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 永昌帝没有对皇后下处置,这些御林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放箭射向皇后护不住左璃的地方。 “都是本宫的错!冲着本宫来!莫要伤吾儿!!!” 皇后不留余力挡着左璃身前,可左璃早在她怀里咽了气,御林军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 永昌帝点名要的是左璃,但以皇后现在这精神状态,谁都无法近身。 代文修看左璃已经死了,面无表情转身,拉着左观棋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左观棋凑到代文修耳畔,轻声询问:“王妃,为什么左璃要杀了他母后,他母后还是愿意给他挡箭啊?” 代文修回想那个困于深宫,搂着自己儿子嚎哭,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女人,竟然与自己母亲的身影重叠了。 “因为他的母后爱他。”代文修轻声道。 “既然那么爱,左璃为何会恨她?” “因为……” 代文修一时语塞。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从小被给予的希望太大,可能是从小不被认可,可能是从小不公平的对待…… 左璃比左钰要聪明,但功课一直不如左峥和左观棋,皇后本就不满,却又顾及左钰的年纪小不会说重话,因此被骂的永远都是左璃一个。 而永昌帝一直以来对左观棋和左峥兄弟俩偏爱,冷落皇后的那一份,皇后都发泄给她的三个孩子,以至于三个孩子谁也看不上谁,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第158章 请缨西南边塞 深夜,公主府。 深红的床幔随微风摇晃,消停过后,修长白皙双腿从床上伸出,但这香艳淋漓的场景,却因腿上纵横交叉的伤疤掐断了人的联想。 这人的身子刚出去一半,后面一双纤纤玉手便紧跟着搭上这人的肩膀以作挽留。 “不留下?” “属下不敢。” 后面那人叹了口气,搂着腰整个人贴了过去。 “有什么不敢?你在吾这里待的少吗?” 这人低垂着脑袋,身体僵硬,紧接着就重新被揽上了床。 “刚才你说的可是真的?” “属下所言非虚,三皇子殿下确实死在了冷宫,是御林军得了永昌帝的令,长箭射死的。” 左珏霜从背后搂着方鹤,趴在他臂膀上卷着一撮墨发玩儿。 “他死了,吾应该高兴才是。”左珏霜喃喃道:“可为何吾心中这么不痛快?” “三皇子殿下毕竟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方鹤握住左珏霜乱动的手,转身与她对视,试图去安抚。 “可是吾讨厌他。”左珏霜平静道:“吾是嫡长女,是母后第一个孩子,功课从不比他差,却向来不受重视……就因为吾是女子。” 左珏霜顿了顿,不甘的吐出几个字:“吾不服他。” 这些话,方鹤一早就听过,左珏霜对于皇室不公平待遇的抱怨,一直在侵袭他,时间一久,他也为左珏霜感到不公。 “公主一向不得干政,您现在有了这个权力,是大璟独一份。”方鹤道。 “那又如何?吾应该感谢父皇吗?他那几个好儿子可是连争都不用争,年岁到了自然接触政事。” 左珏霜松开方鹤,卷着被子往里侧挪去。 “可吾呢?吾走了多久,才走到这个位置?况且到现在,朝堂上的人不是照样有非议,谁把吾放在眼里……” 左珏霜似乎是想通了,脸上没了惆怅之色。 “敢对公主有偏见的人,属下会解决。”方鹤言语平静听着没有感情,但实际关心之色溢于言表。 左珏霜因他这话又高兴了几分,重新凑到了方鹤身边…… —— 不过两日,永昌帝下旨贬左璃为庶人,不得葬入皇陵。 而左璃养的私兵甚至没靠近京城,就被左峥给控制住了,左璃府上的下人同这些私兵一并发配边疆,永不得归。 只不过碍于后宫无人主事,皇后依旧没有被废,永昌帝像是将她忘却一般,扔在冷宫不从过问。 圣旨前脚一下,后脚西南边塞的驻扎将士来报。 蛮人卷土重来,已经到了边境,伺机而动。 蛮人像是一早就知道了动静,就等左璃死的这一刻。 可大璟派不出将士了,能用的人才早就死在了沙场上,朝堂之上,不禁又想起柔贵妃的母家。 这个世家最后一个将军是柔贵妃的弟弟,他死的时候,连亲都没有成,更不要说留下子嗣。 倒不是人品长相不行,而是常年不着家驻守边塞,谁家女儿嫁过来就是独守府邸,稍有意外就是守寡,没有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常年看不见的人。 如今和那个世家有亲缘关系的,只剩了左峥和左观棋,他们二人又都是皇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永昌帝是想把左峥派出去,无法威胁他的同时,也能得到历练。 这件事来的太过突然,朝堂上很罕见的死气沉沉,都怕波及到自己。 永昌帝坐于主位,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又老了几岁,看着就是个佝偻着背的小老头。 “峥儿可愿领兵前去西南边境,为大璟出一份力?”永昌帝的语气,不像是询问左峥的意见,更像是不可拒绝的通知。 靖王妃刚有孕在身,嘉儿又是正顽皮的年纪,根本离不了人。 左峥沉默片刻,最终把自己顾忌说出来,请永昌帝收回成命。 “她们有府里的下人照看,而且你弟弟、弟夫皆在京城,有什么事也好帮忙传达。”永昌帝不考虑男女有别,觉得这事根本不用左峥操心。 左峥倒不是信不过代文修,只是代文修还有左观棋要看管,若是将靖王妃和嘉儿都托付给他。 那他就需要照看一个孕妇,一个小儿,一个傻子,并且还要上朝,抽时间处理睿王府的中馈…… 实在是强人所难、太过勉强…… 况且将他们都放在京城,左峥也不放心,留下她们可以说就是留下质子,除非走的时候都带上。 但山高路远,不说带着一个有孕的女子和孩子长途跋涉现不现实,就说永昌帝愿不愿意让他带走,都是个问题。 左峥紧缩眉头,试图想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你还有何顾及?朕将宫中有照看皇子经验的老嬷嬷拨过去,替你照顾靖王妃和孩子,比你去照看要细心的多。” 永昌帝把话说的这份上,几乎是在逼左峥答应了。 若是让宫中嬷嬷进王府,何尝不是一种监视,左峥宁愿把从靖王妃母家寻下人,也不愿用永昌帝指派的。 正当左峥妥协,打算带走王妃和孩子,想要给永昌帝讲条件时,代文修抢在了他前面开口。 “父皇,兄长一走,独留靖王妃和幼子在京中定是不放心的,哪怕是上战场也会牵挂妻女,顾及颇多是打不了胜仗的。” “哪位将士不是这样过来的?作为大璟的皇子怎能因这些旁事绊住手脚!” 永昌帝冷冷望了代文修一眼,对左峥不满起来。 代文修立马跪地行礼,回应道:“儿臣以为只有没了后顾之忧,才能无畏战火去打仗,皇兄自然不合适。” “他不合适?!这里还有旁人更合适吗?!” 永昌帝怒意横生,左峥紧接着跪下,想要为代文修开脱,但代文修没给他这个机会。 “儿臣斗胆,愿代替皇兄去西南边塞,击退蛮人!”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左峥猛的朝代文修看过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永昌帝虽然震惊,但很快就收敛了。 “为何?你若是走了,观棋又怎么办?难不成让他跟着?” “儿臣痛恨蛮人,可怜边境百姓,看不得那些无辜的人受苦,至于观棋……” 代文修顿了顿道:“儿臣没有让他跟着去西南边塞的打算,他比原来好管教的多,况且皇兄会照看他,留在京城最好……” 第159章 不告诉他 永昌帝逼迫左峥去西南,不过是因为朝中无人,派他去最为合适罢了。 可现在有人愿意主动去,还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说战死,就说是打了胜仗。 因着代文修是睿王妃的这个身份,也无需那么多虚名,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朝堂。 永昌帝很爽快的答应了,左峥甚至没有机会插一句话。 出宫的路上,代文修正走着就听见背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西南边塞太过危险,你同我一起去找父皇收回成命,京城这里就交于你来看管我放心。”左峥等不及代文修说话,就堵在他面前,不许他再往宫外走。 代文修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你若是不在,我一直去靖王府不妥,但相反的,你留下后能把观棋接过去看管,相比之下,更为方便。” “别看观棋傻,但上战场他是知道什么意思的,他就不会愿意让你去,说服他比登天还难,你怎么去啊?” 左峥都后悔那么长时间跟永昌帝扯皮了,不光什么也没争取到,还把代文修给搭了进去。 他不敢想象,代文修真走了,左观棋每天能是什么样子…… “那就不给他说。”代文修平静道:“他知道找不到我后,就不会闹那么厉害了。” 代文修绕过左峥,往宫门口走去。 其实他不确定左观棋见不到他会做出什么,毕竟西南距离京城太远了,左观棋连路都不知道,离家出走,也走不远。 只能在京城等着他回来…… 宫门口,左观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乐呵呵的等着代文修回来。 代文修出宫门的那一刻,左观棋小跑着上前,两人一起往马车处走。 “王妃,刚才那些大臣走的时候,看我眼神怎么都那么奇怪?” “他们有说什么吗?” “没有。就是他们看我那眼神很可怜,我觉得不舒服……” “要是觉得不舒服以后就别在外头等了,往后的日子更冷,在马车里会好一点。” 代文修递给左观棋一个笑容,抬脚上了马车。 左峥在两人后面跟着,等他们走远后,才现身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朝城外驶去。 —— 夜里,两人洗漱完后,代文修拿了本左观棋没看过的话本,倚在床头准备讲给他听。 从代文修上朝以来,由于每日按时按点的早起,左观棋早就没了王妃讲话本哄睡觉的待遇。 而这次代文修主动提及,左观棋自然心花怒放。 一早就乖乖裹着被子,安静的平躺着,就等着代文修了。 “王妃…这会儿是你平常就寝的时间,要是给我讲话本,明日会不会耽误你上早朝?” 左观棋虽然很想听这个话本,但他也怕明日代文修起不来床,睡眠不足在闹头疼。 “不会,明日不上早朝。”代文修淡淡道。 话本的内容不多,是他新写的,即便不看这话本,也知道上面内容的细节。 “明日是休沐吗?”代文修在处理公务上从来不懈怠,左观棋不禁有些疑惑。 “这几日太累了,休息几日罢了。” 先前经历的事情颇多,左观棋也清楚,心下理解。 如今的天气往冷里走,代文修替左观棋掖了下被角,便拿着那话本讲起来。 不管讲的是什么,左观棋都愿意听,也都听的下去,只不过这一次,他越听越不对劲…… 以前的话本,讲的最多的是主角两人生活的日常琐碎。 可这一次不一样,主角两个就算掩去了名字,他也知道这是写自己和王妃的话本。 关键是写也就算了,只有开头交代了两人的身份背景,成亲的时候就开始往春色方向上飘,并且一去不复返…… 左观棋自己听的是又燥又羞,偏偏还不敢表现出来。 反观代文修,读这些东西就像是在读四书五经一样淡定,完全没有那个世俗的愿望。 怎么忍的住的??? 左观棋脸都要红了,可偏偏代文修注意不到不对劲,还自己讲着那本破书。 代文修许是觉得不适,冷不丁换了个姿势,正面朝左观棋斜靠着,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将左观棋惊的脸红到滴血。 趁着代文修视线还在话本上,左观棋默默往被子底下缩,试图挡住自己燥红的脸庞。 然而就是这可疑的一动,将代文修的视线直接吸引了过来。 “冷吗?今日的窗子应是关了,怎么还一直往下缩?” 代文修伸手就要往左观棋被子里摸,想看他身上是否冰凉。 “不……不冷的,我就是有些乏了……” 左观棋在被子里急忙握上代文修的手,以防他的举动再让自己身体兴奋起来,那可真就是难熬了…… “哦……”不知是不是左观棋的错觉,他觉得代文修有些落寞。 “你可以接着讲……我不会赶着你前面睡的,我忍得住……”左观棋轻声道。 他不愿意扫代文修的兴,也怕代文修误会自己不喜,从今以后不再用这个方法哄他入睡。 “我翻了翻后面的,和这个圆房描述的差不多,都是关于同房的。” 代文修收了话本,支着脑袋侧躺,略带笑意的看着左观棋。 左观棋没想到代文修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了出来,一时不知作何表情,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自己紧绷的脸露馅。 “这书好像是写我们两人的,但是写的不对……”代文修目光灼灼盯着左观棋,“咱们没有圆房。” 左观棋“嗯”了一声,冷漠的表示自己已经听到了,脸上不动声色的同时,脑子飞速旋转,猜测代文修说这话的意思。 可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代文修若无其事的平躺下,理了理自己的被褥像是要睡下。 左观棋莫名的松了口气,可这气刚松下,就委屈难过的不能行。 三年了!代文修是一点儿也不管他情欲上的死活,愣是睡了三年素的…… “你把灯烛熄了吧。”代文修轻声道。 没过多久,左观棋自觉下床。 “都熄了?” “……留一个。” 左观棋留了床旁的那灯,身影在烛火的映衬下有些孤寂。 一盏烛火并没有那么亮,左观棋没有注意到床上的异常,等他掀开被子,才发觉代文修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他的被子里。 第160章 出走 掀开被子后,代文修见左观棋僵硬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你站着干嘛?”代文修慵懒的嗓音将左观棋喊回神。 “你……你要和我一起睡?”左观棋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傻的不必特地去装。 “我暖不热被子,想同你一起。” “好……” 这泼天的福气一下子砸到左观棋脸上,嘴角压都压不下来,再三确认是要和他一起后,直接蹿进被窝将自己和王妃裹的紧实。 当然,这样一来,两人不可避免的贴的很近,代文修嫌冷还只穿了里裤,将左观棋一只胳膊抱在了怀里。 “你身体比我好的多,以后可要好好用膳,少生气胡闹,以免伤了脾胃,气着自己……” 代文修两手在左观棋上身胸膛游走,同时默默叮嘱他一些事宜,怕他以后见不着自己做一些极端的事。 而左观棋被代文修两手摸的飘飘然,耳朵里自动把那一句“你身体比我好”转变为“你身材真好”…… 丝毫没有注意代文修话语中的隐忍…… “你…你身上太冷了,往后我替你暖被窝,你…你…你和我一起睡就好……嘿嘿嘿……”左观棋红了个透彻,但王妃在怀,亲都成了还管什么羞耻。 代文修从被褥中抬起头,一条腿横跨在左观棋身上,翻身撑着胳膊自上而下俯趴着与左观棋对视。 “以前我双腿容易受寒的时候,怎么不替我暖?”代文修指尖划过左观棋的胸口,往下直去。 两人胸膛贴着胸膛,怀里人的长发铺了他半个肩头,左观棋头皮发麻,紧张到指尖冰凉。 人是怎么到他怀里的都不知道…… “我睡觉不老实,怕踢到你,你还受着伤……”左观棋的语调里止不住的轻颤。 “怕我?”代文修微皱起眉,见左观棋有些回避他的亲近。 “不是!” 除了当初在温泉帮代文修恢复行走能力的时候,左观棋还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代文修。 “那想不想和我在一起?”代文修手往下抚摸到了左观棋腹部,让身下人一阵抓狂,还不敢乱动。 既喜欢,又煎熬…… “我们原本就每天都在一起。”左观棋喃喃道。 “我知道,但是可以更近一点……” 左观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柔软的嘴唇触碰,加上代文修的抚摸,从内而外燃起一股燥热。 左观棋被堵的说不出话,身体上的反应压也压不下去,有些激动的同时又有些害怕,怕代文修把火点上来,又将他踹开,让他自己去解决…… “难受吗?”代文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左观棋差点叫出声。 “怎么不说话?”代文修揉揉左观棋的脸颊,看人是不是傻过去了,随后重新俯身上去:“我难受了……” 除了自身的变化,左观棋同样也感觉到代文修的变化,他的王妃这次是来真的! 左观棋随着代文修的动作迎合,到了临门那一脚,下意识紧张的闭上了双眼,可想象下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代文修咬着唇,毫不留情的摁着左观棋的胸膛支撑着自己。 左观棋两只手哪儿也不敢摸,任由代文修摆布。 “你知道圆房是什么吗?”代文修隐忍难耐同左观棋说话。 左观棋人已经要臊晕过去了,仿佛哑了般,对着这样的代文修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们圆了。”代文修的声音轻扫过左观棋的心,左观棋身心舒畅,直接到了极限。 两人皆是一愣,刚开始就结束是谁也没想到的,左观棋感觉自己脸都要丢尽了,所幸自己是个傻子也不需要那么大的脸…… 当然代文修也没有介意,只是以为他初尝此事,不会也不习惯而已,两人都还有力气,趁着天不亮气氛正好,将剩下的又都补回来。 —— 左观棋做了一个美梦,第二日难得醒的那么早,即便先一天夜里那么累,醒来也丝毫没有疲惫之感。 这个时间代文修还没醒,睡得很熟,左观棋没有叫他,陪着他到午时才一起从床上起身。 “王妃这几日真的都不去上朝吗?”左观棋小心翼翼给代文修盛了碗首乌老鸭汤,眼里的柔情收都收不住。 这桌膳是左观棋布置的,代文修只管吃,那怕是到现在他也有些疲惫,身上除了酸就是疼,若不是还有礼数在先,都想要趴桌上吃饭了。 “不去。”代文修摇了摇头,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端那碗吹的温热的汤一饮而尽。 “那你这几日有何打算?” “想在府里歇歇,否则身体吃不消。” 这样一来,代文修就会安稳待在府里陪左观棋几日。 左观棋感觉像做梦一样,这几年的付出终于有了结果,至少确定了代文修是对他有感觉的,而且是以他看得见的速度在接受他、亲近他。 两人又在府里待了两日,或许是尝到了原先不曾接触过的美好,这几日过的滋润无比,尤其是左观棋。 以至于一个不注意,身边熟睡的人什么时候走了不知道。 左观棋在睡梦中被摇醒,睁眼看见的不是自己王妃而是自己的侍卫孙隐,吓的他猛的坐起,还不忘去搂身边的王妃。 可是……王妃呢…… 不等左观棋说话,孙隐不顾礼义廉耻,着急说道:“王妃要走了!您快去门口追啊!” 孙隐见自家主子还癔症着,一把将人从床上拽下,手边的衣物赶忙往他身上套,同时嘴上还说个不停。 王妃走了…… 左观棋反应过来后,就听见这几个字,只穿了堪堪蔽体的衣物,光着脚就往外跑。 此时,代文修已经上了马车,正欲出走。 “呜呜呜——你去哪儿——”左观棋边喊边哭,风风火火奔向马车,像是要一头要撞死在上面。 代文修身形一顿,转过身后就被左观棋扑了个满怀。 “你…你去哪儿呢……”左观棋颤抖着声音,崩溃道。 第161章 分离 “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代文修语调平静,既然左观棋已经醒了,那瞒也瞒不下去了。 左观棋后知后觉才回忆出孙隐都给他说了什么,这会儿不免四下打量了几眼。 “我醒了没见你……而且…而且你的衣服也不在……” “我得出趟远门,你在府里等着我。”代文修抹去左观棋脸上的泪,后面的袁恩走上前来,打算把他拉走。 “我要和你一起去!”左观棋抬脚上马车,袁恩根本拉不住他。 由于代文修这次出走要瞒着左观棋,所以大部分下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左观棋的吵闹直接将不知情的下人全部招了过来。 不过一会儿,这门口就围了不少不知情况的下人,被袁泽和袁恩直接轰走了。 “你去不了,地方太远了,安心在府里,我在路上照看不了你的。” “你出远门……干嘛?我不会那么难管的,不能把我一个人扔在府里……” 左观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努力把话说清楚,怕面前之人因此嫌他烦,更不愿意带着他。 代文修不想在这里待这么长时间,就把自己出走去西南的原因简单告知了左观棋,但并没有说自己是去打仗,只说去那里办公务而已。 可不曾想,左观棋听到西南边塞几个字,就直接将他去那里的原因点破了。 纵然如何掩饰,也扭转不了左观棋的“猜测”。 “你就是要去那里打仗!你都不跟我说……你在哪里我怎么办啊!” 为了瞒着左观棋,永昌帝甚至没有下达圣旨,即便孙隐一早就知道了,却碍于前几日两人一直腻在一起,根本没找到机会告知。 最后还是孙隐打晕了守门的下人,才得以进去内室,不敢想象左观棋从孙隐口中听到真相时的崩溃。 “你在这里等着我就好。” 代文修的耐心要被磨光了,左观棋赶也赶不下去,说的话也不听,难缠的要紧。 “不要闹了,我已经耽误几日了,边塞那里等不起,必须要尽快过去,我不会带着你走的,不要再闹下去!” 代文修说完,狠了狠心,使了大力将左观棋从马车上推了下去,知情的下人忙用手去接。 “啊——!!!”左观棋不可置信的看着代文修,手脚并用的要攀上马车。 “我也等不起!我不要在府里等着!这一等还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 左观棋撞开了身边比他瘦弱下人,下人不想被王妃责罚,就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再扑过来。 府里没有人是左观棋的对手,人推下去也不管用,他的手依旧扒在马车上,即便代文修去掰也掰不开。 “我不下去!你拦不住我的!”左观棋连哭的力气都使上了,额角青筋暴起,下人都要将他的衣物拉破了,也不见他放松一点。 代文修是想走也走不成,无奈之下,只能抽出腰间的匕首,指向左观棋扒马车的手腕旁。 “放不放手?”代文修收敛了脸上的柔情,逼迫着左观棋。 左观棋红肿着眼眶,难过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定在脸上。 “你可知边塞的百姓如今正处于哪种情况下?我陪了你三日了,实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匕首刺向左观棋的手腕,再向下用力一分,就能直接刺破。 “为何父皇会让你去……” 左观棋压下呜咽的喘气声,不理解代文修为何能轻而易举将他抛弃,转而代替旁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松开手。”代文修冷冽的声音响起。 这一刻,左观棋没有在反抗,那匕首就在眼前,代文修是铁了心不打算带着他。 可左观棋又是个犟种,收回手后,在下人都松了口气时,猛的往马车上跳,朝代文修撞去。 代文修吃了一惊,下意识收回手上的匕首,被左观棋手脚并用扒在身上。 “你……”代文修勉强承受住他的体重,差点没有被压死。 下人蜂拥而上,对左观棋手足无措,不知从哪里下手才能将人拉下。 就在代文修不知如何是好时,一穿着黑衣的男子疾步上前,拿着帕子从左观棋后方捂住他的口鼻。 顿时,左观棋身形一僵,想在反抗已经来不及了,最后望了一眼代文修的神情便晕了过去。 “属下见过睿王爷、睿王妃,得罪了!”来者正是傅现,他从代文修怀中接过左观棋,便向远处看去。 远处停着辆马车,左峥就站在车前,两人从那日在宫道分别后就没有再见过,这几日也没有任何联系,代文修没想到他会过来帮自己。 “兄长。”匕首还在代文修手上反握着,当着左峥的面收回腰间。 “我会把观棋接到靖王府,回来了就来我这里寻他。”左峥道。 傅现在袁泽的帮助下,背着左观棋进了左峥的马车。 这一举动,无非是给代文修消除了后顾之忧。 睿王府需要留下一人打理,袁恩的伤又没有好全,代文修思虑再三将他留了下来。 但这样一来,他原本就不多的亲信,就更少了…… 于是,左峥便将傅现给了他,随行一起去西南边塞,有要事也好通信。 距离朝廷得到蛮人进攻的消息已经过了三日,代文修为了赶路,出了京城就舍弃了马车,一行人马不停蹄去往西南。 沿途的风景代文修早在上辈子看了个遍,现下又是和当初一样的场景,但心境截然不同。 这次他是被朝廷派出去的官员,上次他是诈死出逃的黑户,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能带兵出征。 整个西南边塞指的不止一个州,但蛮人攻打的地方只有一个地方——滇州。 这是因为滇州接壤沙瓦,沙瓦就是蛮人的居住之地。 西南边塞其他地方要不然是高山、要不然是江河,纵然蛮人在强壮也过不来,只能全力攻打处于大漠中的滇州。 赶路赶了大半个月,周围人烟愈来愈少,即将进入西南方的管辖地带。 “今晚休息一下,明日在走!”代文修带人随便找了个开阔的地方停下。 这么长时间的赶路,谁也吃不消,人从马上下来就想往地上趴,闻言,都是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扎寨。 第162章 光速见面 “你们家王妃一直都这么猛的吗?”傅现累的够呛,同袁泽出来捡柴火,也是为了短暂的给自己放松放松。 袁泽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不明白从未远行过的主子,为何骑马赶路那么生猛,而且一趟下来,脸色还比他们这些在外派遣过的侍从好。 “哪儿有!”袁泽习惯性反驳他,弯腰捡柴一个动作,差点给他干趴下…… 傅现发出“啧”的一声,在一旁无情嘲笑。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嘛……” “滚啊!!!” 袁泽顺手抓了把土,一脸不耐烦的朝傅现扔了过去。 两人都有些“半身不遂”,战力也不强,打起来像小孩子过家家…… “赶快回去!还等着生火煮饭……”袁泽把自身上的树杈泥土拍干净,抱着捡来的干柴刚起身,就听见身后几声踩落叶窸窣的声响。 “我警告你啊!别再过来!保留好力气,明天就得走,早吃饭早睡觉,我没闲工夫给你打架。” 袁泽说完,调整了下怀里柴火的位置,往前走两步发觉身后的傅现没有动静。 “你还走不走啊!都耽误了多久……” 嘘—— 傅现将袁泽的话语打断,袁泽疑惑的回头,就见傅现捡的那些柴在地上,同时手里抽了把匕首做防备状态。 “刚才我没动,你听见什么了?”傅现压低嗓音道。 袁泽想起身走时,怕傅现在后方偷袭,才说了警告他的那番话,若是那窸窣的声音不是他发出的,那这里还有谁? 一时间,两人屏息凝神,盯向后方的灌木丛…… —— 许是代文修心里憋着一口气,赶路这么长时间,也没有那么大的疲惫之感,现下正翻着一册军书观看。 虽还有上辈子排兵布阵的经验,但这其中毕竟过了三年,形势早与上辈子不同了,还不知西南边塞那里是何光景…… 代文修正对着两国接壤处的地图熟悉,突然营帐外传来嘈杂的声响,紧接着傅现就掀开帐帘进来了。 “外头在干什么?怎么如此吵闹?” “回王妃,属下同袁泽一起抓到一怪人,那人躲在咱们营地周围,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怪人? 这扎营的地方四处人烟稀少,普通百姓夜里都不会轻易出来,谁会在这种地方晃悠…… 代文修起身到营帐外,差点被外头那人吓一跳。 准确来说,他刚开始就没意识到这是个人…… 那人被袁泽压制着蹲在地上,身上穿的黑衣肮脏不堪,沾满了树叶枝杈,尤其是头上套着的东西,让人看不见他的脸,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灌木丛,不会认为这是个人…… “把他头上的东西摘下!”代文修道。 不知道为什么,代文修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尤其是看见这人在挣扎的时候…… 几个侍从七手八脚扯那人头上的东西,那人两手护着自己的头,手上露出的皮肤全是枝叶的划痕,甲缝中是泥土污垢,脏的像是从泥里刚滚出来的一般。 还有一点! 那人不吭声,从被抓到这个营地到侍从去摘他头上的头套,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即便是哑巴也总得哼唧两声吧…… “不行啊王妃!这人护的紧,拉的越紧越蜷的厉害……”袁泽道。 那人快要团成个球了,要不是还能看见两只手的位置,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头。 代文修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没人钳制他后,这人也不知道跑,安生的装作一个“球”缩着。 “王妃…别让他伤了您……”见代文修正欲走过去,傅现伸手阻拦,“想让他出来的办法不少,您没必要亲自动手!” 不知是不是代文修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在听见傅现的话后,有些慌张…… “无妨。”代文修走过去,站在距离那人的一步之远处。 “你自己把头套摘下来,还是让本妃帮你摘下来?” 那人不吭声也不动,缩成一团的样子还有些可怜。 代文修也不多废话,伸手接过一鞭子,不留余力的抽了下去。 那人闷哼一声,硬生生给忍了下去。 代文修觉得奇怪,这一声闷哼莫名感觉熟悉。 第二鞭子下去的时候收了八成的力,在那人颤抖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去握住那人的手腕,袁泽看准机会撕开了那头套…… 那人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脸庞露出的那一瞬间急忙去捂,谁也没看清他的样子…… 但哪怕只是一瞬间,代文修看清了,也认出来了…… “左观棋!!!”代文修扔掉手里的鞭子,不受控制去扒开那人两只捂在脸上的手。 “捂什么捂!你以为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了!” 代文修极为后悔,他早该认出来。 这人手上的茧子、血管、伤疤位置都和左观棋一样,就是他不相信左观棋能出现在这里,才打消了那个念头。 四周侍卫大惊,傅现整人愣在原地,靖王爷也没说过睿王爷离开京城了啊!!! “愣着干嘛?!你快去联系靖王爷啊!”袁泽照着傅现的头就是一巴掌,傅现来不及打回去,赶忙回去找信鸽。 “你把手拿开!”左观棋扒的死紧,脸都变形了,代文修气的一巴掌想扇过去,就是不太舍得。 “你就想在这儿耗着是吧!要不然我把你扔大漠去自生自灭,等我回了京城见不到你,我就改嫁!” 说罢,代文修松开他的手腕,负气想走。 “别……”左观棋猛的起身,想去抓代文修的衣衫,又发觉自己两手肮脏,克制了下来。 “左观棋!!!”代文修见到左观棋脸的那一刻,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你怎么过来的啊!不是让你好生在府里待着吗!兄长知道你走了,不得在京城找疯啊!” 代文修到底没下狠心去责怪他,边说边拉着人进了营帐,还是心疼占据了上风。 随行之人中只有一个医师,听到这里的动静后,自觉提着药箱过来了。 左观棋在代文修安排下先用了膳,随后强制被拉去洗浴,等医师见到他时,早已没了那副肮脏的样子…… 第163章 滇州城下 左观棋除了饮食不规律,饿的几天肚子外,身上就属代文修打的那两鞭子重。 医师开了药就走,给两人留下足够的时间。 左观棋呲牙咧嘴的趴着,代文修正给他上药,不知代文修是不是故意的,这药上的生疼…… “还没好吗……”左观棋闷声说道:“我觉得不用抹那么仔细……” 身后代文修一听就来气,报复般照着伤口下手重了一分。 “把你的嘴闭上!” 左观棋哆嗦一阵,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把脸埋进被褥里。 上药在两人的沉默中结束,代文修收了药罐的功夫,左观棋就抱着被子起身定定的看着他,也不敢出声。 “说吧,你怎么出现在这儿的?”这里条件简陋,代文修端了杯煮好的热水,放在床头。 除了那端着的那热水外,左观棋眼睁睁看着代文修还拿了把短鞭,怎么看都像是用在他身上的…… 左观棋欲哭无泪,可怜兮兮的卖惨道:“你要拿这个打我吗?”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代文修抱臂站在左观棋身前,挡住了大半烛火,映衬的脸庞有些阴森。 “我……我就跟着车队来的,他们说要去西南……”左观棋随意捏造了个理由。 “经商的?你不怕人家把你卖了!” 南方的商队确实不少,更有不少胆子大的敢过来给蛮人做生意,这也是为何滇州处于战乱地区,却依旧有人烟。 “你出来多长时间了?怎么出来的,兄长知道吗?还有!你跟着车队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代文修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砸向左观棋。 “不知道……我就趁着没有人的时候翻墙出来的,然后我在街上找了一个人问,怎么去西南边塞,那人说他知道在哪儿,我就跟着他一起了……” 一个谎言往往会扯出好几个谎言来圆,左观棋垂着脑袋,编故事还不能编的太离谱,遇到不好回答的直接略过…… 反正他是个傻子,代文修不会仔仔细细问那么多细节的…… “后来一觉醒过来的时候,那个车队就不见了,但我记得他们说的路,走过来就看见你们了……” 左观棋说完才抬起脸,他的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但看向代文修的眼神却依旧光亮四射,期待见到代文修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代文修招架不住他这样的眼神,再者他也没期待左观棋能把过程全给复述下来,只是想知道他在路上经历了什么,才历经万难到自己身边。 “你就没想过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说你要去西南边塞打仗,大璟就那一个地方打仗,所以我一定能找到!” 左观棋异常坚定,让代文修都有些意外。 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能支撑着左观棋一路找过来,代文修不敢细想下去,他低估了左观棋的坚持…… “不说了,你休息吧。”代文修叹了口气,转身就去熄灯。 “王妃……”左观棋叫住他,“明天……你要把我送回去吗?” 代文修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明天要赶路,你撑的住吗?” 左观棋不知在外颠簸了多久,身上又实打实挨了两鞭子,其中一条鞭痕打在大腿上,行动不会很灵活。 “我想跟你一起走。” “知道我是去打仗吗?” 代文修皱着眉,语调有些冰冷,停顿一下后继续说:“打仗就会死人,每一天都会上演这种悲剧,我在那里根本照看不了你,而且我也不会把大量时间放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我知道!”左观棋着急的摆手,“我知道你是去干嘛的,我可好管了,给我饭我就能活,根本不用费心的。” 左观棋有种预感,这次要是被扔下,他真的只能去滇州找人了,找到还不一定能见到。 若是这期间仗在打起来,就更麻烦了…… 左观棋好说歹说,单方面一再保证,发了一遍又一遍的誓,代文修终于答应不把他送回去。 但是被限制了自由,不能跑出代文修的眼皮底下,哪怕是如厕也得提前说…… 牢狱里的罪犯也不过如此…… 不过对于左观棋来讲,这已经是仁慈之举了。 翌日赶路的时候更是不敢有一丝怨言,暂时和代文修同骑一匹马,往滇州赶去,连单独给他买一匹马的功夫都没有。 —— 滇州坐落于大漠之中,来往车队都要先经过一片黄沙,才能看见那座破败的城门。 代文修一行人花了十日的时间,终于到了滇州城下。 他完全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赶路,身边属下虽一个都不敢发表怨言,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都是疲惫到极限。 左观棋一路上都很兴奋,除了能搂着王妃以外,还能沿途看他们从未看过的风景,那张嘴叭叭个不停,单看两人不像是来打仗的,倒像是相会游玩的…… “闭嘴!你吵的我头疼!”经过这里的商队不少,客栈自然也多,代文修坐于马背上,没有下来的意思。 “你们自己休息,我去前面打探一下滇州的情况。” 打探消息这事原本轮不到代文修亲自做,但他脑子里还残存着上辈子对这里的印象,完全不同的一世,他想看看这里如何了…… “你也下去,跟着傅现去休息,不准离开他的视线。”代文修胳膊肘抵了下后面的人,左观棋才慢悠悠的直起身。 猝不及防被提及的傅现打了个激灵,他早就下了马,如今正魂不守舍的立在地上,若不是在睿王妃面前要注意礼数,这会儿高低要躺地上睡觉! “王……” 傅现就说了一个字,紧接着被左观棋给打断了。 “我不我不我不……”左观棋搂代文修的手臂收紧,“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代文修:“……” “你不累?” “不累!”左观棋斩钉截铁道。 围着一圈的侍卫:“……” 傅现和袁泽两条腿都是软的,嘴唇像死了三天一样白,看怪物般盯着两个主子。 赶路十日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路,如厕都没时间…… 第164章 新衣 滇州城接风的官员不知睿王爷也来了,代文修正想着如何给他们解释,手里的缰绳就被身后之人夺走,停到了一小摊贩面前。 “这是什么……” 左观棋吞了吞口水,张嘴代文修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味道比京城的重,比较辣,你吃的了吗?” “嗯……” 两人不是来游玩的,一路上左观棋都不敢提过分的要求,但是赶路的饭实在太敷衍难吃,好不容易见到热乎的饭,左观棋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想吃就说!”代文修无奈道。 “吃!”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路边等着店家上饭。 “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左观棋想去摸代文修的手,可关键时刻店家上了两碗面,直接被打断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代文修木着张脸,筷子在碗里翻搅,不知在想什么。 “……没事。”代文修看见左观棋的脸就发愁,左峥那里没有消息,谁也不知道五皇子私自离京了。 永昌帝虽然不在意左观棋是否离京,但不在意是一回事儿,他不知道又是另一回事儿…… 左观棋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心里想着,是不是因为这一碗饭,王妃不高兴了…… 但他没思索很久,就被这碗饭辣的面色通红、原地爆炸。 “唔……王妃……”左观棋含糊不清,泪眼婆娑的望着代文修,舌头都捋不直。 这碗面看着清汤寡水,实际辣的直逼喉咙,刺激着舌根,左观棋往嘴里塞的那一大口,差点吐出来。 “店家!有水吗?”代文修一看就知道左观棋要哭了,接过店家的水就让他漱口。 “两位小兄弟不是滇州人吧……”店家还端来了晾凉的面汤,这个时间不是饭点,吃饭的人不多,所以对左观棋多有照顾。 “咱这里酸辣口的居多,吃不了辣得提前说。” 左观棋大着个舌头,在代文修面前极为丢人的掉眼泪。 “拉……不至于……肿么辣吧……” “怪我怪我……我忘了提前说……”代文修给左观棋端着面汤的同时,还递着帕子给他擦嘴。 “听你这话,以前是来过?”店家闲着也是闲着,看见两个外地人觉得新奇,坐下就开始唠嗑。 代文修顿了顿,连忙否认:“没有,从来没来过,都是在书中看的。” “既然是个读书人,应该知道这里常年战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随处游玩而已,刚巧到了这里,来都来了就打算看看。” 大璟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特地来滇州游玩,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心理,拐弯过来转转也说得通。 而且,上辈子确实有个人游玩玩到了西南这里,还不幸丧命,实属可惜。 代文修说到这里,不自觉看了眼左观棋。 那个往西南边塞玩儿的人就是眼前之人,也不知当初侍奉的人是谁,怎么不拦着点左观棋。 “不行了,我喝不下了,呕——”左观棋喝了三碗面汤,不是被辣死就是被撑死,这会儿难受的就想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没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吧,要打仗了……”店家说这些的时候神色落寞,收了桌上的碗便走了。 左观棋感觉这几天过的真不是人的生活,等着代文修吃完面,两人便牵着马散步回了客栈。 “你今日的兴致怎么不高啊?是因为要打仗吗?”左观棋见代文修过于沉闷了,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也有吧……”代文修吃了那面,到现在身上都是热乎乎的,说的也就多了些,“你作为皇子私自离京,父皇那里都不知道,我怎么带你去见这里的官员?” “我哥肯定知道的!”左观棋相信自己前一秒翻墙,后一秒左峥就能知道,其他的靠兄长解决就好。 “可没有圣旨啊!我带不带你?把你藏起来?” 代文修想想都觉得好笑,明明成了亲,却不能同其余武将一般带着家人…… 哎……没办法,谁让他这个家人那么特殊…… 代文修没想出好法子,左峥那里得到消息再给他传信至少得耽误半月,半个月的时间,指不定都打了两场仗了。 两人回了客栈,就发觉袁恩不知什么时候找到了他们,正迎面走来。 “是靖王让你来传信的吗?”代文修见到他有些意外,他们赶路速度不算慢,袁恩这个时间找过来,定是比他们还要累。 袁恩摇了摇头,脸色肉眼可见的憔悴疲惫。 “王爷跑出去的时候,奴才跟着就出去找了,实在找不到便想着来滇州碰运气,若是没有,就找到您领罪。” 见到左观棋的那一刻,袁恩才算真的放下心,交代完的那一刻便晕了过去。 不敢想象袁恩是抱着什么心境来到滇州的,代文修没有发落,让人把他抬下去休息了。 左观棋见到熟人还挺兴奋,就跟回了王府一般,代文修让他走也不走,被烦躁的王妃踢了一脚才打蔫的跟着走了。 等着第二日,代文修便打算带人进滇州,除了左观棋身份让他有些犯愁,其余都没问题。 可就在出客栈的时候,左观棋不见人影了,说好的上个厕所,结果去了就没回来,代文修真后悔那时候看文书没跟着! 傅现找了整个客栈也不见人影,店家小二都被迫聚集在一起,谁也说不见得那个高壮的男子。 代文修气的将手里的文书都扔了,袁恩一边劝慰他,一边轻手轻脚的把那些东西捡起。 正当代文修一筹莫展时,左观棋出现了。 只见他穿着和身材并不相符的水粉色襦裙,脸上胭脂眉黛一个不落,扮作一个魁梧的女子,矫揉造作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代文修走去。 代文修:“???” 这又是在闹哪出? 起先代文修都没认出来左观棋,认出来后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代文修从头到脚扫视了左观棋一番,脸上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沉静,“给我一个你穿成这样的理由……” “你昨夜睡的不好,不就是发愁我的身份不好交代嘛!我扮成女子做妾不就好交代了,谁都不会过多询问的!” 左观棋展示着自己新衣,脸上还有些小骄傲,找不见他的时候就是去打扮了,穿成这样还觉得自己很美。 第165章 妾身茉莉 代文修扶额愣怔,一时词穷,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到底是谁告诉他身份要这样交代的啊!充当身边的普通侍卫不是更好吗! 更悲催的是,左观棋好像很喜欢这装扮,没有想换下来的意思…… “你确定要这样走?”代文修最后询问了一遍,把自己的方法说了出来,“你可以充当我的侍卫,比这个样子要…好……” “我是你心里最特殊的那个,怎么能和这些侍卫是一样的身份!”左观棋看着极不愿意。 代文修人看着还在这里,实际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你当谁的妾?当你自己的妾?”代文修语调摆烂,认命和左观棋串词。 “……不能当你的吗?” “不能!”代文修回答的毫不留情,“我是王妃不可能有妾,你只能自己给自己当妾。” “那我是妾室,我就应该叫你姐姐……唔…不是,应该叫哥哥合适!” 这会儿左观棋脑子转的倒是挺快,自己的定位都找好了。 代文修:“……” 头一次这么不想听见“哥哥”两个字。 “你开心就好。” 代文修给左观棋找了匹马,赶路以来第一次让他自己骑,左观棋还觉得委屈,代文修一个冷眼瞪过去,就不敢委屈了。 滇州知府陈飞早就接到了消息,正等在城门口为代文修一行人接风洗尘。 陈飞是滇州人口,家中早就没了亲人,世代守在边疆,与蛮人可谓是世仇,这也是他为何考取了功名却执意不愿离开这里的原因。 代文修记得陈飞是个读书人,早年也上过战场,由于容易被战场上的厮杀影响情绪,受伤之后便退了下来,转向了后方。 “老臣拜见代大人!”陈飞年纪和代肃差不多,但他身上总有一股韧劲,这个年纪也没有家室子女,全身心投入滇州的治理。 左璃也知道陈飞的脾性,通敌的时候瞒的密不透风,等他身死过后,消息才慢慢悠悠传到滇州。 直到这时候,陈飞才知晓左璃胜仗的真相,也明白了,为何蛮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卷土重来…… “陈大人请起!”代文修受不住他这一拜,这才真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官员,若不是他,这滇州怕是早就没人了。 “滇州……”陈飞对代文修没有印象,只知道他是当今五皇子的王妃,是自愿请示来到这里的。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您对我的能力有所怀疑,但我人既然都来了,不妨听一听我对这里形势的分析。” 代文修直接进入主题,舍去了寒暄这个步骤,对于他来讲,陈飞再熟悉不过,寒暄的再像熟人也没用,只有聊起滇州陈飞才能认真听下去。 陈飞先带人去了军营,安排好营帐,便留下代文修和几个心腹熟悉。 左观棋穿的太过艳丽,陈飞晃了一眼也没仔细看,以为他是个健硕的女子都没打算让他过来。 但左观棋挺自觉,跟着代文修就进了营帐,将几个侍卫全给挤到一边的同时,滇州官员的目光全给吸引到他身上。 “这是?”陈飞看着左观棋,疑惑的询问代文修。 左观棋鹤立鸡群,身高碾压一众侍卫,又穿着那水粉色的襦裙,别人想不注意都难。 没等代文修介绍,左观棋就迫不及待开口了。 “妾身……茉莉拜见几位大人……”左观棋夹着嗓子,临时给自己想了个名字。 代文修在一旁听着,全身像是被猫抓了一般难受,脸色黑如锅底,难以面对现在的左观棋。 身边的侍卫也没好到哪儿去,傅现憋笑憋的两颊发麻,袁泽和袁恩双双垂下脑袋,遮掩了神色…… “那您是来这里……”陈飞还没见过这么魁梧的女子,虽然看着有些奇怪,但这个身形若是参军,定能立下军功。 想到这里,陈飞仿佛明白了左观棋的来意,但又转念一想,女子是不能参军的,大璟又不是没了男子,哪怕是魁梧的女子也不该走这一遭。 “茉莉是睿王爷的妾室,专程来照看王妃的。”左观棋拿着帕子掩唇微笑,装的挺像那么回事。 闻言,陈飞也放下了心…… 两人共侍一夫,在外也好有个照应,就是没想到当今睿王爷会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代文修在一旁站着要被风化了,不敢想象陈飞要是知道这健硕的女子就是睿王爷本人会怎样…… 好在这个话题很快就被掀过,代文修围绕着地图给陈飞讲了自己的想法。 两地接壤处皆是黄沙,蛮人打仗向来没有章法,来的快撤退的也快,来不及撤退的基本都是刚上战场的新人。 而大璟的军中将士,虽有拼命厮杀的勇猛,但身形力量上与蛮人差着一截,容易被蛮人单方面碾压,一旦被挑下马,基本就没了生还的余地。 代文修打算派一队小兵,深入沙瓦找机会烧他们的粮草,即便烧不了,也要将军营扰乱,大军埋伏丘陵以做绞杀…… 陈飞觉得可行,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出了意外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代文修凭着对滇州的熟悉,不过一日就让陈飞信了他八九分。 若不是先前左璃给陈飞的阴影太大,怕是说完那一顿分析后,陈飞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了。 到了傍晚,侍卫官员都出了营帐,外头设宴摆席,放松这最后一日,就要严格进入备战状态了。 代文修心里说不清是愁闷,还是不甘…… 明明拿到了上辈子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他并不开心,席上不禁多喝了两杯。 左观棋穿的那一身襦裙,虽然身材壮硕,但却无一人怀疑他的身份,自然也无人灌他烈酒,很是神奇。 迷迷糊糊之间,代文修感觉自己被人架着走,心里那一块儿空落落的,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王妃…王妃……”左观棋压低嗓音轻声叫着代文修。 “睡……了……”代文修睁眼眯起一条缝,见那水粉色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禁拖长了语调。 “都到这里了你还不高兴吗?而且还喝了那么多酒,我要是不在这里,谁送你过来啊!” 左观棋一向对代文修的情绪敏感,今天一整日代文修都处于低迷的状态,看着比前几日还要焦虑。 第166章 奇葩爱好 “你不回自己的营帐?陈飞给你准备了。”代文修语调懒惰,在床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躺着。 “我肯定要和你一起的!他准备营帐干嘛!是不是想拆散我们!” 左观棋坐在桌前,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个铜镜,对着镜子拆发髻梳洗,精细的宛若一个新妇…… “在陈飞眼里你是女子……”代文修抹了把脸,趁着左观棋摘发饰的时候,幽幽摸到他身后,将人吓了一跳。 “呵……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夹着嗓音说话!” 左观棋身形一顿,即便他也觉得自己那样说话有些恶心,但就是不愿意让代文修嫌弃自己。 于是,他唰的一下转过头,正打算和代文修理论,就见人已经不在身后了,营帐里就只有他一个活物了。 人呢?! —— 代文修喝了酒在外头吹风,如愿吹了一阵冷风后,脑子清晰了不少,随后直奔手下侍从的营帐。 “主子?”袁泽在外头碰见摇摇晃晃要进他们的营帐的代文修,眼睛不自觉的往四周看去,没找到王爷的身影。 两人这是吵架了? “醒酒汤您喝了吗?这是要去哪里?”袁泽急忙拽住想往营帐上撞的王妃,正欲要把他送回去。 “袁恩和傅现都和你一起住吗?他们在哪儿?”代文修耷拉着眼皮,凉凉道。 袁泽不知他询问这些所为何事,但还是老实回答了。 “都住一起,这会儿应该都在里面。” 闻言,代文修抬脚就往里走,将袁恩和傅现都吓了一跳。 甚至傅现脱了一半的衣物,正敞着怀坐着,见到代文修后,拢紧衣物的同时跌下床行了个大礼…… “说说吧,说给王爷出的主意?”代文修坐于主位环顾凌乱的三个侍卫,“我可不信以他的脑子能想到扮成女子来伪装身份。” 傅现、袁恩、袁泽:“……” 这件事说大不大,就是有些丢人,代文修都不知用了多少意志力,才克制住想给左观棋换衣物的手…… “你们知道的,我总有办法能把人从左观棋口中撬出来!” 三人如同三只鹌鹑,顶着代文修的注视不敢抬头。 “属下没机会单独接触王爷……”傅现觉得睿王妃的威压比靖王爷的还要大,时常被放养的他,显然快要承受不住了。 谁啊?!能不能自己承认,要被吓死了好吧! 傅现幽怨深重,莫名怀疑是袁泽干的。 “奴才……”袁泽刚一开口,一旁的袁恩直直跪下,叩头请罪。 “是奴才告知王爷的,请王妃恕罪!” 气氛僵硬一瞬,代文修踱步走到袁恩面前。 “不会他翻出靖王府也是你干的吧?!” 代文修的怀疑不是没有理由,毕竟袁恩花了最少的时间找到他们,还见到了误打误撞找到他们的左观棋,中间的巧合实在是太多。 至于左观棋的话,代文修一早就没打算全信,不光以他的脑子难以复述下来,还容易轻易听信他人…… “不是!这真不是奴才干的!是王爷装睡趁奴才如厕那一会儿功夫跑出去的!” 袁恩急忙否认,原本王爷去找他解决问题,他也是想让王爷拟一个侍卫的名号,但王爷觉得侍卫会降低他的身份,非要袁恩再想一个。 无奈之下,袁恩也就随意提了一句宠妾这个身份,谁承想这个身份一下子就抓住了左观棋的心。 当即就去街上买了衣物胭脂,在袁恩苍白的脸色下梳洗,还单方面让他放心,保证自己不会将袁恩供出去…… “你就不能回来告诉我一声?”代文修道。 “奴才……奴才……” 袁恩欲哭无泪,那毕竟也是王爷啊! 而且左观棋决定好就去准备了,根本不给他机会通风报信。 袁恩正打算接受王妃的怒火,帐帘就被突然掀了起来。 “你躲这里干嘛?”左观棋还穿着那水粉色的襦裙,表情很是委屈,“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没有,我只不过想知道谁给你出的主意,人都查出来了,马上就回去。” 左观棋扫了眼地上的袁恩,形势很是明朗。 “查这个作甚?!你就是不喜欢我穿成这样而已!你说你无论什么样都……唔……” 左观棋一闹起来就口无遮拦,这里三个侍卫都是亲信,代文修丢不起这个人,连跪着的人都来不及管,推推搡搡就要出去。 “我不问了,回去吧,喜欢喜欢……可喜欢你穿的这裙子了……走走走……” 代文修身上实在提不起力气,草率又敷衍的安慰了左观棋,随即就离开了营帐,留下三个侍卫面面相觑。 回去的路上,左观棋还再问:“你真的喜欢吗?那能不能给我多买几件,我没银子了,买上后我就能穿给你看了……” 代文修:“……” 代文修脑子还没喝晕,经左观棋一番提醒,回去就把银票重新换了位置,绝对不能在他身上出现第二件女子的衣物。 其实左观棋穿的还挺全,不光外衣是女子的衣物,就连里面的里衣肚兜也是,代文修看见左观棋褪去衣物的那一刹那,两眼又是一抹黑…… 红色刺绣的肚兜绳子太短,全部勒在左观棋身上,留下几抹红痕。 原本应是很香艳的场景,但代文修看着左观棋一个壮汉穿着肚兜,就完全没了那世俗的愿望…… 而且那几日陪左观棋的感觉算不得好,若不是临走前觉得左观棋太过可怜,他还想在停些时日圆房。 至少得先看着画册学会,在往身上试验,可事非人之愿,一切都太过仓促,如果可以,代文修这辈子都不想和左观棋再有那种关系。 “明天要早起吗?”左观棋吧唧一声往代文修脸上啃了一口,斜躺着身躯将身上几道勒痕露着,自认为自己很妩媚。 “起。” “那我也跟着?” “你随意。” 代文修的冷漠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能感觉到左观棋躁动的内心,趁着还没燃起来,赶快把火焰浇灭。 “你明天要是起不来,或者被人撞见从我的营帐出去,那就不要再过来了,我没那个闲工夫替你解释。” 第167章 胆子大不是个好事 左观棋见代文修无动于衷,干脆勇敢了一把,舍弃自己的被子在代文修没有防备的时候钻进去。 “不可以!”代文修啧了一声,拍下左观棋乱摸的手。 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我想……” “你不想!!!” 左观棋抱着诚恳的态度来真的,但代文修也不和他说笑。 “我不要!难受死了!不要折腾我!” 代文修手脚并用,费了大力才将左观棋这个粘人精推离自己的身体。 “我不会太过分……”左观棋郁闷道。 “那也不行!这辈子都不想再来了!左观棋你别往我这里挤了!” 代文修语调烦躁又有些不好意思,是真的不适,没有骗人。 这下反倒是左观棋愣住了,先前代文修安慰他、照顾他的感受,什么都没有说过,这下一次性倒了个精光,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好意思再缠下去。 同时也怀疑自己,技术就那么差吗…… 诡异的气氛在左观棋周围弥漫开来,代文修才不管他是如何想的,没了粘人精的扰乱,就寝异常顺利,睡的像是昏迷过去一般香甜…… 蛮人得到消息的速度不算晚,他们早就听说了来者是个男妃,以为和左璃一样好操控,便秘密派人和谈。 派的人是不同种类的英俊男子,其中有一人与左观棋七分相似,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什么意思。 代文修为了不打草惊蛇,将那些人暂时扣下,左观棋得知后,气的脑袋都在冒烟,恨不得剐了他们,尤其是那个和他长得像的! “王妃,你要留他们到什么时候?”左观棋吃着手里的果子,半身俯在桌案上扰乱代文修。 代文修正给那蛮人首领写信,不过刚写完,墨迹都没干,就被左观棋抽了过去。 “哎——” 左观棋躲过代文修伸来的手,拿着那信围着整个营帐跑。 “你别给我弄晕了!还要重新写的!”代文修顺手抄起桌案上的镇纸。 “左观棋!你怎么给我闹都行!就是不能动我公务上的东西!今天这封信要是让我重写,你就比着这信抄一百遍!” “你还留着他们!”左观棋囫囵吞枣的看完信,对代文修展开控诉:“他们都是来找你的,你都成亲了还来找你,他们怎么那么不要脸,你不能留着他们……呜呜……” 说着说着,左观棋鼻头一酸,眼泪顺势往下掉,完全容忍不了那些人在他身前晃悠。 “左观棋,留着那些人只不过是为了与蛮人首领通信,假意与他们合作顺从他们而已,你都在这里,我能和他们有什么事?” 蛮人也没有把握完全攻下滇州,他们不清楚代文修的实力,送过来谈和的人只不过是一次试探。 代文修从接到第一封密信的时候,就没有瞒过左观棋,他自认为将这一切解释的很清楚了。 可不知为何,左观棋脑子里只有那些人是来“勾引”他的印象,对自己的解释的缘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们都好吃好喝的养着,看你的眼神虎视眈眈,就不像是单纯来谈和的,万一真的将你骗走,我怎么办……” 那信上写的就是代文修同意的字眼,并且隐晦的表明了对来谈和蛮人的满意。 左观棋将那封信件团成团,能打就打,干嘛过来勾引别人王妃啊! 都是左璃带的风气,若不是他与人私通,蛮人能想的到这招! “我还没傻到单独去沙瓦谈判的那种程度!况且这个办法虽然上不台面,但若是能提前掌握他们的战术,我们上战场的死伤就不会那么大,你有想过能保下多少百姓吗?!” 信纸揉成一团的那一刻,代文修的脾气彻底被点燃,平日里左观棋闹的再厉害,他都没放在心上,但这次实在是不能忍。 “即便我话都说这个份上,你是不是还觉得我会和旁人有关系?!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解释?” 哪怕是左观棋非要往棺椁里躺的时候,代文修都没有这么气急败坏的吼过他。 左观棋被吼的懵了一瞬,没想到代文修会因为他揉了个纸团而吵架,以往受过的委屈全部侵袭而来。 “我听了……”左观棋压下抽噎的嗓音,一向不敢与代文修对着干的他,这时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近乎崩溃的想为自己找一席之地。 “可你肯定有别的解决办法的,他们可以不留在这里,这个办法可以不用,干嘛非要去背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 代文修自请来到西南边塞,左观棋本就有所不满,最让他难受的是,代文修从始至终没打算告诉他,更不要说带走他。 怪不得走之前那几日对他有求必应,现在想想,那根本是奔着自己回不来,不想给他留下遗憾才干的! “别的办法实施大多数要建立在将士的血肉上,可现下只不过是多一层身份,况且这个身份又不会被人知道!消耗死伤基本能压到最低,送上门的办法我为什么不用!” 代文修见过的生离死别太多,就拿他自己举例,不让左观棋跟过来,何尝不是不想让他遇见危险。 滇州城内虽比城外安稳,但到底是不如京城的,如果左观棋能好端端在京城待着,代文修也不必在任何计划中都提前考虑他的情况。 “可我……可我不愿意……你是我的王妃,但你什么决定都不考虑我……包括你来这里也是…… 这里战火纷飞、黄沙漫天,明明那么多官员可以带兵,只要我去找父皇,这样差事怎么也轮不到你的身上……” 左观棋没敢看代文修的眼睛,自顾自倒出一地苦水,发觉代文修没有反驳自己后,更是有了些底气,不知不觉说的多了。 之后半晌,左观棋都没听见代文修的动静,不由狐疑的抬起眼,紧接着撞见一双不可置信,有些难过又有些错愣的眼神…… 啪的一声响,左观棋耳中嗡鸣,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即便是脸上火辣辣的疼…… “好…好……左观棋…我做什么都没考虑过你……”代文修声音因极度激动而颤抖,手里拿着镇纸不留余力砸在左观棋身上,将人赶到了营帐外。 “什么事都考虑你的人不在滇州,而且你也不喜这里的战火,何必要跟过来?你可以走了……” 极度的愤怒过后是心死般的宁静,代文修最后说的这些话几乎不夹杂个人感情,让左观棋自己去挑侍卫回京城,愿意跟谁走就走,他代文修不会考虑一分。 第168章 敌袭 事情的发展脱离左观棋的想象,营帐的门帘近在咫尺,但他不敢推开进去,这会儿的王妃还在气头上…… 代文修其实没走远,那团信纸被他捡了起来,立在门口看了好久上面的内容。 如果可以,代文修也不愿意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号安在自己身上,可好不容易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唯一超出代文修意料的是,左观棋对这一切完全理解不了。 在左观棋眼里,名声比战场上将士的命要重要,甚至大璟的战事与他也无关,更不要提奉旨嫁给他代文修。 或许……从一开始左观棋都把他当内宅女子看待…… 以左观棋对自己的占有欲,代文修不得不这样想。 帐帘相隔两方,两人距离这么近,但心又挨的那么远。 两个人的冷战,最终先受不了的是傅现。 袁恩跟着左观棋不出意外就好,袁泽跟着代文修奔波在各处公务之中。 就傅现一个人在外派遣,时不时就要在两人中间传话,传话的内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磨人的很。 尤其是左观棋那里,思念之情要溢出表面了,可每每到营帐外就不敢进去了,那么短的距离,左观棋与代文修的交流全靠傅现传话,一次保底二十趟,搁谁谁不崩溃! 一夜,傅现趁着左观棋睡着,把袁恩和袁泽全部叫醒,几人点一盏灯出了营帐守在外面。 “王爷不能在睡在我们这里了,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两人和好。”傅现披了件外衣,简单拢了拢就出来了。 在两人吵架的期间,左观棋不知道往哪儿去,就待在他们住的营帐,一个劲儿的指使人去王妃那里传些不疼不痒的话。 “怎么讲和?吵架原因都不知道,王爷也不说……”袁泽就是被左观棋占去床的那个怨种,这个时节天冷了下来,全靠和袁恩挤一起才不至于被冻醒。 三人蹲着围成一个包围圈,陷入沉思,实在是想不到他们二人能因什么东西吵起来。 “要不从王妃入手?王爷犟起来是不会告知我们发生了何事的,王妃那里倒是可以正常交流。”袁恩道。 这些时日的左观棋看着极为可怜,穿着那水粉色的襦裙,加上望眼欲穿的神情,全然没有一个男子样子。 袁恩见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心里替他着急。 “只能这样了,没好办法,我真的不想当传话筒了,不过,王妃那里谁去问?”傅现揉了揉通红的脸颊,说出这话的时候就看向了袁泽。 袁恩也顺势往自己弟弟身上看去,谁让袁泽接触代文修的时间最长,由他去打听再也合适不过。 “你有没有再听我说话!你去吧,你最合适!”傅现胳膊肘创了一下看往远处呆愣的袁泽,以为他是不想去,才不吭声的。 袁泽没有理会两人,在傅现创了一下他后猛的站起身,依旧望向远方没有看两人一眼。 傅现和袁恩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也随即站起身,袁恩知道两人向来不和,以为袁泽不满意有了气,便在一旁安抚。 “傅现说的不错,你是最合适的,但你要是不愿……我们也不会强迫你,要不然我去同王妃说吧,莫要因这事伤和气……” “不说这事!”袁泽语调不耐烦,直接打断袁恩。 傅现觉得袁泽因这小事生气不至于,当下也有些动气,正要与他理论时,就听袁泽继续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两人闻言,下意识往袁泽指的地方看去。 “没啥啊!不就是营帐!”傅现原本想理论的话都被袁泽堵了回去。 “可营帐旁那些一直在动的是什么?这个时节可没有那么高的草。”袁泽道。 远处的营帐在漆黑的夜里死一般的宁静,半人高的黑色的阴影在营帐附近随风而动,但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何东西。 “看不出来。”袁恩摇了摇头,“要不去看一下,这里情况特殊,谨慎点好。” 三人带着疑虑往远处走去,今日是个阴天,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三人感觉走了很远,可依旧与营帐有大段的距离。 袁恩回头看去,就发觉代文修营帐四周光秃秃的,一个侍卫也没有。 而且两个相邻的营帐一般不会太远,但现下以袁恩的视角,他觉得王妃的营帐距离他们至少有三个营帐相隔那么远! 当下就觉得不对劲,催促着袁泽和傅现立马回头! 嗖—— 长箭划破长空,三人清晰的听见箭落的方位…… 紧接着远处一营帐被点燃,正是代文修所在营帐的方向。 “是敌袭!” 三人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心中警铃大作,随即兵分三路,王爷王妃处各去一人,还有一人去拉警报。 警报拉响的那一刹那,整个营地都苏醒了,远处火光冲天,将士们拿上枪矛就等代文修下令了。 袁泽快赶到营帐的时候,就见代文修掀帘而出,身上佩戴齐全,就像是准备了一夜那般。 “留一千人驻守,其余人跟我走!”代文修拿着上辈子最趁手的武器,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是这样的熟悉。 马蹄声由远及近,这些将士里不乏有左璃留下的人,但代文修没选择解决他们,因为这些人有个共同点,就是足够恨蛮人! 另一边袁恩到营帐时,就发现应该在床上躺着的左观棋不见了踪迹…… “王爷!睿王爷!”袁恩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现下正是动乱的时刻,王爷若是丢了,他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 傅现正要跟着队伍急行,就看见一高大身影骑着马穿梭在队伍中,正是袁恩要找疯的左观棋。 队伍中很难插队,左观棋两耳不闻身边事,傅现吼的嗓子要哑了,人也没听见一句。 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去喊袁恩,袁恩看见人后差点给厥过去,但左观棋始终拼命朝代文修那处骑马。 于是,袁恩跟着他走,打了十二分的精神,怕把人给跟丢了。 队伍行驶很快,与蛮人的正面交锋猛烈了许多,代文修早对战术运用的炉火纯青了,励志用最小伤亡杀最多的人。 第169章 短暂失踪 厮杀仿佛没有尽头,这是左观棋第一次直观感受到战争的残忍,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直到最后,他几乎忘了自己加入队伍的目的,只剩下麻木的搏杀。 “主子!”袁恩策马前来,总算是到了左观棋跟前,“这场仗您不该参与,随奴才回去吧!” “……王妃……”左观棋根本突破不了包围圈,他的身形高大,战力又强,成了不少蛮人猛烈攻击的对象。 袁恩来到这里,不一会儿就被汹涌的蛮人缠上了,“主子!主子!回去吧!” 焦急的嘶吼声被淹没在兵器打斗的声音之中,袁恩自顾不暇,与左观棋失去了联系…… 天刚蒙蒙亮,蛮人退去了大半,左观棋随着稀稀拉拉的队伍离去,很快就迷了方向。 他们一支小队被蛮人冲散,左观棋只顾眼前的敌人,如今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不知道到…… —— 这次战役不过是两方交战的一次试探,代文修所采用的方法蛮人并不接受,强攻之下,两方谁也没占着便宜。 代文修感觉这一仗过后,蛮人应该会消停几日。 “王妃……找到袁恩了……”傅现一身血气而来,他回到营地之后,就发觉袁恩和睿王爷两人都没了踪迹。 战场上死的死,伤的伤,左观棋不过是练过三年的武,哪儿有过这样上战场真刀实枪的经历。 傅现和袁泽找了所有有人的地方,最终只发现了埋在死人堆里的奄奄一息的袁恩…… 可四周依旧没有左观棋的身影…… 代文修得到消息立马去了军医的营帐,袁恩面色苍白、气若游丝,都到了这种地步,还强撑着一口气不愿休息。 “王妃……”袁恩主动喊道。 代文修本以为左观棋在几个侍从的营帐会比较安全,没想到拉响警报的那一刻,左观棋竟然也会跟着军队跑,还不打一声招呼!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代文修经过一夜的厮杀,直到现在都未曾合眼歇息,这会儿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袁恩摇了摇头,他分辨不出时间,只记得当时包围他们的蛮人很多,一直打一直被迫往东方挪动。 “你见他的时候……他受伤了吗?” “没有,王爷最后叫了您,看样子是想往您身处去,但我们那处的蛮人见王爷强壮,都猛攻过去,所以……所以奴才与王爷才分开的……” 代文修面色阴郁,随即便走了出去。 “把马牵来!”代文修对傅现道。 “王妃,现下刚打了仗,营地需要您坐镇,属下外出去找王爷!”傅现道。 袁泽也在一旁附和,想将代文修劝下。 “不用!陈飞马上就过来了,他在也是一样的!”说着,代文修随便寻了一匹拴在营地的马,不理两人的劝阻便驶出了营地。 “你在这儿等着吧!不能让王妃一个人去,我去跟着他!”傅现道。 袁泽还没答应,傅现就去牵了另一匹马,他不像袁泽一样身上有伤,趁着代文修没走远,赶忙追了上去。 这个时间还陆续有伤员往营帐中抬,每一个经过傅现都要看一眼,以防将人漏掉。 战场上血肉横飞,傅现光是看着就生理性不适,如果可以,他是完全不想来第二回,可反观代文修。 在傅现眼里,代文修冷静的像是经常上战场的将军。 只见他面不改色,一具具尸体找过去,找到最后尽是烦躁,烦躁中还带着一丝庆幸,指不定人已经回去了…… “王妃,要不我们回去吧,这里都看过了,没有王爷的身影,连身形相似的都没有,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这会儿快要到中午了,傅现和代文修两人连口水都没有喝,代文修望了眼天边的阳光,深知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去找。 以左观棋的性子,只要到了营帐,哪怕受着伤也一定会求助袁泽他们来找他的,可这个时间了…依旧无人来寻他…… 代文修越想心里越不舒服,有些后悔为何不把他强制把左观棋送回京城,不管他有多排斥,至少一条命是保下了…… “他一个傻子能跑哪儿去……”代文修喃喃自语。 傅现见状,不再劝阻代文修,只得陪着他继续找下去。 这时,远处三三两两几个人徒步向营帐的方向走去,从他们身上的衣服来看,正是大璟的兵。 傅现急忙叫住还要往大漠深处走的王妃,这些兵没有同大队伍一起撤退,肯定遇上了旁的东西绊住了手脚。 “你们怎么才回来!从哪儿伤成这样的?”傅现赶忙迎上去,代文修这时候也注意到这几个小兵,骑着马朝他们走去。 小兵头晕眼花,认不得面前的人,但听着口音,知道自己是遇上救兵了,原本绷着的一口气直接松了下来。 “醒醒!醒醒!不能睡过去!医师不在这里!”傅现焦急的掐着其中一个看着伤情不重的小兵,硬是将人叫了起来。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又高又壮,长得风流倜傥的男子!那是咱们的……将领!大人正找他,提供线索的奖十两黄金!” 傅现为了不让人晕过去,不惜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以做诱惑。 “有多高?长的有多好?”小兵眼里只有十两黄金,恨不得将自己脑子里的记忆都搬出来直接给人看。 “比睿王妃长的高一个头,长相不俗……”代文修道。 小兵自己掐着自己回忆,还真让他给想起来一人。 “我们被蛮人冲散了,后来被俘虏了回去,但蛮人的营帐距离我们大本营不远。 我逃走的时候碰见一人,手上拿着长枪,长得高高壮壮跟个蛮人一样,衣裳样式料子和我们都不一样,也是正要往外跑的样子,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他……” “你说真的?蛮人营帐距离我们不远?”代文修疑惑的询问道。 “不远,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用两条腿跑出来。”小兵说完,实在是太累了,昏厥了过去。 “王妃……您看如何?”傅现道。 “你去把他们送回去,我去找蛮人的营地,一刻都不能耽误!” 第170章 妥协 “可您一人……”左观棋已经弄丢了,傅现可不想再让代文修置于危险之地。 “不必管我,时间不等人。”代文修留下一句话就朝着小兵指的方向奔去。 凭借着上辈子的记忆,代文修很顺利找到了蛮人的营地。 蛮人的营地与上辈子几乎没有变化,甚至布防还不如上辈子。 代文修在外围简单看了下,就发觉有一处的营帐被严防死守,但这处营帐并不华丽,不是首领住的营帐,这样的看管,里面关押的倒像是犯人。 不等代文修细想,那营帐里就被带出来个消瘦的女人,女人怀里紧搂着个布包,颤颤巍巍跟在一蛮人身后。 女人的衣着明显是大璟百姓的特色,代文修没想到蛮人竟还关押这大璟的百姓作俘虏,看样子还不少…… 代文修记得自己是来找左观棋的,但眼前这场景又无法让他完全不在意,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王妃……”代文修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转头一看是马不停蹄往这里赶的傅现。 “那小兵有一个被我掐醒了,他们自己回去还能传信,不用担心!” 傅现感觉自己跟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怎么两个人吵个架,最难做的是他们这些做侍卫的啊! 代文修没训斥他私自行动,将刚才自己见到的说给他听。 “你去找王爷,我想办法混进那个营帐,看看人能不能救出来。” “那营帐里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也不能确定全部都是大璟的百姓,寻到王爷才是正事啊!王妃三思!” 傅现尾音都带了几分激动,代文修不做声响,轻轻指了指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说了句毫不相关的:“你看她怀里的是什么?” 傅现不明所以,大致看了看那包裹,感觉衣服干粮最有可能,要是有铜钱的话,估计早就被蛮人搜刮干净了。 这回答代文修不意外,“你仔细看那个包裹形状,像不像个孩子。” 傅现沉默一瞬,重新朝那女人怀里的包裹看去,蛮人像是要把女人赶去洗浴,手里的“包裹”自然碍事。 在这种情况下被赶去洗浴的女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下场如何,女人的反抗没用,“包裹”被蛮人粗暴的抢走。 好巧不巧,里面露出了一截极小的手臂,随着蛮人动作的摇晃,像是快要断了般…… “混账!”傅现压抑着自己嗓音,额角青筋暴起,没在辩驳代文修的计划,策马往首领的营帐处奔去。 代文修也不停歇,留下了身下这马,放了冷箭引起骚乱,在抢了蛮人的衣物后,最终潜入关押人的营帐。 营帐中的情况与代文修想象的出入不大,他一进去就引起小范围的轰动,关押的人各个低着头颅,惊恐又愤恨…… 这些垂首的百姓中,只有一人抬着头往代文修处看去,显得异常突兀,代文修一下就注意到了,但营帐中无灯,看不清抬着头那人的脸。 营帐外传来蛮人的叫骂声,想必是发现了代文修骑的那匹马,知道有人混进了营地,现下正有些动乱。 营帐中的百姓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被拖走,都产生了些疑惑…… 外头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滇州的百姓不少能听的懂蛮人的交流,便将外头零零碎碎的交谈,拼凑了个大概。 “你是何人?”角落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四周其余人怕连累自己一般,将头埋在臂弯默不出声。 代文修斟酌一下,用蛮人的语言回答:“大璟小兵。” “为何来这儿?” “同我一起打仗的丈夫不见了,我来找他。” 话音刚落,先前抬着头一直往代文修处看的那人突然站起身。 “文修!” 左观棋叫的极为肯定,确认是自家王妃的那一刻喜极而泣,哭的好没出息。 “我……找不到回去了路了……差点就被人砍了……呜呜呜……” 代文修说的是蛮人的语言,左观棋满脑子都是王妃不畏艰难,来找自己的感动,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对劲。 代文修同样担心的要紧,竟然也将这漏洞忽略了,全身心都在左观棋身上的同时,还不忘蹲下身子掩饰。 外头的蛮人没有要查俘虏的意思,突然帐帘被猛的拉开,代文修先前看见的那个女人被送了回来。 许是因为外头的动乱,蛮人没那个闲心管这女人,才送回来的。 蛮人走后,最前方的一个黑瘦男人猛的站起身,与那女人抱在一起轻声啜泣。 受他们四人的感染,原本就阴暗的营帐现下更加凄苦了…… 想父母的,想妻子的,想孩子的…… 可关在这不见天日的营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兄弟,你怎么进来的?可有把握出去?”说话的人嗓音带着些许期待,见代文修混进来,眼里燃起希望。 “我有一同行人,他要是发现我出不去,应该会将蛮人的引开,给我争取时间。” 代文修其实不觉得傅现会独自行动,在他带人找过来之前,获得更多消息才是。 “那我们趁那个时间跑出去!” “可若是被抓住怎么办?” “抓住就抓住!无非临死前拉几个下去垫背!” “就是!这么多年了!死是我们最不怕的!” 营帐里气血方刚的年轻人,已经出了计划,代文修没加入他们乱糟糟的谈论,只是希望傅现别单枪匹马闯进来,否则将会混乱无比。 “我想死你了……我都以为我要死了,没想到你还愿意来找我……”左观棋是真的委屈,短短一日几乎要将他吓死。 来西南边塞短短的几日,左观棋感觉比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都精彩,或者说刺激…… “不哭,收着点力,一会儿可能还要往外跑,我找你找的没力气了,想把你带走都难,只能靠自己跑。” 代文修擦了左观棋满脸的泪,也就这么近的距离,代文修都能看见他脸上干涸的血迹,没来的及心疼,就被左观棋的激情发言堵住了嘴。 “我听你的话……” 左观棋压下啜泣的嗓音,最终妥协…… 第171章 改观 “嘘——都小声点,怎么感觉外头像是在打架啊?” 外头的声音不仅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吵,其中还夹杂着兵器相撞的声响。 这时,两个蛮人带着兵器进来,嘴里说着这里大部分人能听懂的语言。 代文修见他们进来,自己往左观棋身后缩,加上在昏暗的环境中,蛮人没有注意到代文修身上的异常。 从那两个蛮人口中得知,大璟来了一支军队偷袭,首领营帐直接被烧了,所以才紧急召集军队反击。 至于这里的蛮人也被调去了大半,两个蛮人进来纯粹是为了看管更严,只不过这里大璟的百姓知道外头没人后,根本按耐不住…… 趁着两个蛮人不注意,大璟角落的位置站起来几个较为年轻的男子。 这几个男子看着不像是成年模样,但他们心有灵犀,在没有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做出同样的举动。 其中两人一把搂住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蛮人,外头那人见状,来不及抡起手中的武器,就被后面三个人一起扑倒在地。 几个人虽然将两个蛮人控制下来,但他们手中到底没有一招毙命的能力,蛮人在剧痛之下会无差别伤人。 那些人手忙脚乱,眼看就要被蛮人的挣扎打伤,代文修拔下身上的匕首,在左观棋还紧缠着他的情况下,将两个蛮人割喉。 一刀毙命…… “不要拉我怎么紧,我看下外面的情况。” 代文修忽略掉这些俘虏看自己惊讶又感激的神情,把左观棋从自己身上撕开后,躬身用刀挑起一点帐帘。 外头只有少数的蛮人,与那两人说的倒不差,不过他们这些人实在太显眼了,全部出走走不两步一定会被人发现,并且派兵镇压。 这些被关押的人,若是代文修没有猜错,有些姿色的应该是专门为他们解闷用的,其他的便是与滇州交换钱粮的工具。 只不过没想到在陈飞的管理下,还是有这么多人滞留在外。 “有没有人愿意和我出去?外头的蛮人虽然不及原先那么多,但是也不少,至少能看见的,我们得先要了他们命,否则这么多人出去,完全是活靶子,活不了几个人。” 代文修过来不过半个时辰,但他的所作所为是有目共睹的。 这些人被关押的太久,也早就没了自己主见,这时出现一个能发号施令的人,下意识选择听从。 “我和你一起出去,我去找你的时候,可杀了不少蛮人,他们在我这里讨不到便宜。” 左观棋生怕代文修独自行动不带他,现下像只开屏的孔雀,极力推销自己。 “好。” 左观棋没想到代文修答应那么干脆,原本还准备说的话全都不必派上用场。 不过一会儿,各个角落稀稀拉拉站起来几个人,其中除了几个看着年轻的男子外,竟然还有几个瘦弱的女子。 左观棋刚想让这几个女子坐下等着时,代文修继续说:“我们出去的早,危险定是不低的,可要想好,走出去没有回头路。” 站起来的人无一动摇,代文修不再多说。 等几人都熟悉外头蛮人的站位,每三个人一起行动。 这些人都不用代文修特地强调,“不要心慈手软”,但是出于刚才那种杀不死人的情况,代文修依旧讲了人能快速毙命的办法。 左观棋凑着微弱的光亮,看见这些人坚毅不怕死的眼神,与寻常那些因服兵役打仗的兵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种自己不怕死,死也要拉人陪葬,绝不会让旁人好过的心狠;是被逼绝路,拿着命奋起反抗的癫狂…… 几人准备好出去的那一瞬,左观棋手中一热,刚才代文修用的那把匕首出现在掌心,等在抬头去看时。 只见代文修赤手空拳,两臂交叠从蛮人身后锁喉,那人没有防备,手中的长枪掉落在地。 左观棋正想去捡时,身侧突然窜出一个略为娇小的身影,正是站起的四个女人其中之一。 那女人捡了长枪就走了,没留给左观棋一个眼神。 等他在见到这个女人时,不知她用了多大是力,面前的蛮人被开膛破肚,脸上还露着惊恐的神色,更像是见到鬼魅后枉死的样子。 左观棋从此留下阴影,对女人的印象不再那么刻板…… “你看那个人,他的体型与你相比不大,你能杀的了他吗?”一声冷漠的女声在左观棋耳边响起。 左观棋吸溜下鼻子,低头看向身前那个娇小的女人。 女人满脸脏污,衣物浸满了蛮人的血,整个人像是从死人堆爬起来的那般。 “能……”左观棋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战力产生怀疑。 女人指定的那个蛮人比他矮一头,但体型要比他宽,长得还黑,站在那儿就是一堵墙。 左观棋不愿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边说自己不行,正要莽撞的冲过去时,代文修解决完他那里的蛮人正好赶过来。 “那种人抹脖子最快,或者照着后脑勺打,不要周旋时间过长。”代文修只是看了眼那人,没有帮左观棋的意思。 既然那么多人都相信自己,左观棋排除顾虑,提刀而上,那人警觉性比先前几个强的很多。 左观棋刚刚靠近,人就已经转过了身,愣怔一瞬后,左观棋还管什么装傻的事,就怕这人自己打不过,再去伤了旁人。 但他速度不够快,那蛮人临死之际大吼敌袭,原本就敏感的营帐拼拼凑凑出来好些人。 这些人不多,但杀他们这些俘虏完全够。 早先出来的人立马回去关押的营帐传递消息,让人跟着他们跑。 这已经是代文修预料到最好的情况了,他带人往营帐周围废弃又能掩护人的营帐走去。 这些人移动速度不慢,但跑不过蛮人的快马,只能先做躲藏。 左观棋跟在队伍身后,若不是他生疏,那人死的就不会那么慢,也不会造成的这大规模的移动。 代文修运气不算太差,找到一修建在丘陵背侧的营帐,这营帐看着破烂,但里面死角的地方可藏人。 人们蜷缩在这方寸之地,蛮人自上而下看不见这处废弃的营地,就算下来,也不一定会认为里面有人,从某种意义来讲,是否被发现全凭运气。 第172章 捂死 蛮人搜查的要比代文修想象的要细,人很快便到了营帐附近。 营账的人尚且能管住自己,但襁褓中的婴孩不知情况,许是觉得身体不适,在母亲的怀里扭动。 婴儿扭动的声音本不大,但是在绝对安静的环境下,依旧显得很突兀。 这个抱孩子的母亲就是代文修一开始见到的那女人,女人肉眼可见的慌乱,孩子这会儿不过是乱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嗓子嚎起来。 那女人可能觉得不好意思,独自抱着孩子背过了身,没有多长时间,孩子果然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蛮人接近了营帐,代文修举起手中抢来的长枪,和最早出来的俘虏一起,如果蛮人来营帐这里,他们会提前出去缠斗。 “前方那军队在营帐放火!人手不够了!” 蛮人本来都要掀开俘虏的藏身处了,又生生按下性子,暴戾询问消息的准确性。 如果蛮人传达的消息正确,那来的这军队定是奔着同归于尽打的。 滇州本就干燥缺水,又是大风的天气,当初他们的营帐着火,多亏发现的早才得以熄灭,而蛮人定是腾不出那么多人的,只能任由烧光。 蛮人留下的人手不多,等人一走,代文修拎着长枪出来见谁杀谁。 带着恨意的俘虏战力并不比受过训练的将士们低,竟真的被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大璟驻扎的营地不远,先往那里跑!”代文修头也没回,左观棋他要带走,但这些百姓他也不会放弃。 左观棋全身心都在代文修身上,乖巧的随着人群移动。 “要不然把孩子给我抱吧,我体力比你好的多,跑的能更快。”左观棋又看见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出于怜悯之心伸出手。 “不必……”女人绕过左观棋,将孩子搂的死紧,往远处跑去。 左观棋不明所以,还是想坚持一下,向着那女人的方向跑了两步就被代文修叫住。 “干嘛去!” “我……” 左观棋闻言慢下脚步,代文修朝着他走了过去,无奈道:“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我是想帮她抱个孩子…你在帮这些人,我也想……”左观棋嗫嚅道。 代文修看那女人的眼神很是感伤,随后叹了口气,同左观棋说道:“别去,她自己抱着孩子才是最心安的。” 左观棋能大致理解代文修的意思,但就是不懂他言语中的可惜和怜悯从何而来,明明只要蛮人不在跟上,他们就能回滇州了…… “好,那我们走的快一点,早一点回去。” “……你先回去。” 若是不出意外,偷袭蛮人那支队伍是傅现带来的,无人去援助的话,照这个打发得全军覆没。 “为什么!”左观棋激动起来,不管顾旁人的目光,拽住代文修的胳膊不松手,“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才见到我就走?” “偷袭蛮人的那军队……”代文修下意识就要解释,可看见左观棋不安的神情,莫名又很难过。 他在担心左观棋的同时,左观棋何尝不是一直在担心他,否则也不会自己在什么也不知情的状况下上战场。 “算了,先回去……” 一路上左观棋都怕代文修会跑,直到看见营地才放下心。 袁泽大老远就看见这些人,正想着他们是谁时,就看到了代文修和左观棋也在人群中。 “王爷王妃!”袁泽兴奋的朝两人走来,周围一干百姓听见这名号,纷纷向两人投去目光。 代文修没有在意,将他们交给陈飞去解决,同时告知袁泽蛮人营地的方位,让他带人前去营救。 等代文修忙完,才有空带着左观棋去看医师。 左观棋全身没什么不适之处,要不然也杀不了那么多人,但现下军营条件太差,医师有限,为了节省时间,代文修只能带着他去找有空闲的医师。 但这些医师都繁忙无比,正赶着时间给百姓治疗,但这些百姓一听说是王爷需要医师,便自觉从医师身边散去,等着王爷疗伤。 左观棋原本不想再军营里搞特殊,否则也不会用小茉莉那个身份行动那么久,但就是袁泽那情不自禁的一嗓子。 如今整个军营都知道睿王爷就是小茉莉,原本不觉得小茉莉痴傻的人,如今都觉得睿王爷傻的出奇,要不然干嘛装一个女人混在军营,还装的那么不像…… “本王需要一个医师便可,其余的该干嘛干嘛。” 左观棋将自己所有的威严拿出,可代文修在他身边,无形的压迫感,让他的话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没有底气。 “草民叩见睿王爷睿王妃!”一声音在人群中突兀响起,连带着一众百姓跪地叩头。 “平身。”左观棋对代文修低三下四惯了,对于这样的场景,应付有些困难,“本王疗伤而已,不必如此拘谨。” “若不是王爷王妃,我们恐怕都会死在蛮人的长刀之下,请受草民一拜。” 这些百姓无比真诚,左观棋感觉到战争残忍的同时,也感受到人性的光辉,对于他们不想多说什么。 “起身吧,陈大人会送你们回去,听从他的安排便可……”代文修三言两语安抚下百姓,在这期间,医师加快速度检查左观棋的伤情。 除了全身擦伤颇多外,其余的没有严重的伤痕,甚至保留的体力还比代文修要多…… 回去的路上,左观棋高兴了半截,就又看见那抱孩子的女人出了营帐,不知要去往哪里。 “外面动荡不平,她要去哪儿?” 左观棋说着,直接将人拦了下来。 代文修疲惫不堪,眼睁睁看着他过去,也无力阻拦。 “别出去了,好不容易回来,出去危险性高。”左观棋看向她怀里的包裹,同嘉儿幼时一样的小。 “王爷……”女子咬着嘴唇,隐忍道:“草民得出去埋藏幼子……很快就回来……” 左观棋愣怔片刻,重新看向她怀中的那个包裹,这时才注意到包裹一直蒙着孩子的脸,一点皮肉都没有露出。 “他不是……” 女人掀开包裹露出婴儿小小的脸庞,麻木又崩坏的说:“捂死了……死我手里总比被蛮人抓去串在长枪上当玩具玩来的好……” 代文修撑着身体最后一丝气力,抓左观棋回营帐,与那女子告了别。 “王妃,我还没……” 左观棋听见那女人的话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叫自己捂死自己的孩子?! 那不是就要得救了吗?…… 左观棋抓着代文修就想取证,结果代文修先支持不住了,堪堪走到营帐,就昏厥了过去…… 第173章 空壳 代文修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头传来三三两两将士的脚步声,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上辈子打仗的时候,身边无一人交心,凭着一腔热血独自走在路上…… 他的思绪飘的没有那么远,因为白日的打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与上辈子的状况相比,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好的住宿。 代文修回过神来,一骨碌爬下床,往门口走去…… “怎么不多睡会儿?”左观棋背对着床正擦长枪,听见动静的时候,代文修已经快走出去了。 两人这么近的距离,代文修硬是没注意到他,冷不丁听见一句话,下意识做出防备姿态。 等看见人是谁后,莫名有些不真实感。 也不知道在懵愣什么,代文修就是觉得左观棋与这里的场景格格不入,明明他应该是京城无忧无虑的王爷,何必随着他一起吃苦…… “我睡了多久?”外面天黑的看不出时间,代文修生怕自己贪睡而误了大事。 “就两个时辰,你是晕过去的,不是睡过去的,医师说你这样是因为精神太过紧绷……” 左观棋放下手中的长枪,长枪的旁边还有一把槊,那是昨夜陪同代文修厮杀的兵器,是一同随着京城带过来的。 “不说这个,袁泽现在有消息吗?他去蛮人营帐那里都过去两个时辰了。”代文修道。 左观棋不喜欢他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状况的样子,两人在冷战的期间,代文修根本不按时就寝,所以才造成那次昏厥。 若不是先前养下的底子好,还不知要昏厥到什么时候,所以左观棋一听他这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言语,心下就来了气。 “他要是打了胜仗,总归会回来的,你不用操那么多心,怎么不多担心你自己!都一日未用膳了,身体怎么撑的住?!” 左观棋说话有些急躁,自己手忙脚乱照顾他也没收拾身上的血污,花了那么长时间去擦拭他的兵器和盔甲,不就是想让他醒来时开心些吗…… “一日而已,我得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代文修感觉心累,绕过左观棋身躯的时候,后者报复般挪动,正好能挡下他的动作。 左观棋的举动直接把代文修引燃了,紧接着就是代文修歇斯底里的怒吼。 “死了多少人我都不知道!袁恩早就重伤的不能下床了!袁泽和傅现都在外派遣不知死活!你让我怎么吃的下去饭!” 代文修被这几日的左观棋逼到极限,无论他怎么解释当下的现状,左观棋都听不懂一般任性,总是抓着这些有的没的小事不放。 左观棋被吼的一怔,自己劝诫他注意身体而已,怎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左观棋……我晕之前……”代文修压下心中的烦躁,两手抓住左观棋的肩膀借力,这样激动的情绪他有些承受不住,总是想往地上栽。 “我晕之前的…那个女人,你不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掐死自己孩子吗? 那是因为当时蛮人就在外面,那个孩子的哭声会将他们引来,虽然孩子不一定哭,但是我们赌不起!所以那个女人才选择亲自动手……” 左观棋显然没想到,仅仅是这样的原因,那个孩子就死在了自己母亲手里。 他脑子里隐隐浮现出那个女人最后说的话…… ……死在我手里,总比被蛮人串在长枪上当玩具来的好…… “这里死了多少人?破坏了多少家?我不是来享福的,我是来打仗的,相信你也不愿意再看见这样的状况……” 左观棋从未想到过这一层,这里的状况恶劣,但这个恶劣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单是看左观棋不可置信的神情,代文修就知道他听进去了,只不过要自己接受下来这里的残忍。 代文修作为安抚,两手顺势往下,搂住左观棋摇摇晃晃的身躯。 “左观棋……死了好多人……我想镇守在这里,想帮他们打仗,他们不应该经受这样的苦难,我想让这里的孩子活下去……” 过了半晌,左观棋才堪堪有了回应。 “那为什么是你要来?他们在你的心里重要,但我不重要吗?你是我的王妃,我想让你好好的,这有错吗?”左观棋嗫嚅道。 假如我不是王妃,你还会对我这样好吗…… 不知为何代文修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抬头对上左观棋湿漉漉的眼神,一如往常那般可怜。 思索片刻,代文修放弃了,觉得这问题对左观棋而言有些残忍,没有询问…… “没有错……”代文修垂首的那个功夫,把自己眼角溢出的泪顺势擦在左观棋身上。 “但你是王爷,是大璟的五皇子殿下,生来便意味着尊贵,百姓把你高高举起,赋予你权势,而这权势同样带给你责任,不能只考虑自己,而至百姓于不顾……” 从来没有人在左观棋耳边提过亲民一事,因为他注定无法直接接触这个阶层,完全不必要提这些。 “我知道你做不到,但不能不懂,我会替你做到,因为你赋予了我身份地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能救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消亡……” 两人观点不一,代文修说开后,左观棋有点理解了他的坚持…… 代文修看的十分透彻,一直坚持自己的信念,至于左观棋,他的信念原本就随着母亲的去世消散了…… 至于现在,他爱的人是代文修,那代文修的信念就是他的信念。 如果能一直在一起,无论是什么地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我可以帮你……别把我扔在身后……” 这是左观棋最后的恳求,若是不答应,恐怕两人还是会争论不休,但代文修答应了,许是看见了他的能力,心里对他的改观极大…… 两人相拥在一起,都决定后退一步…… 这时,外头由远及近,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很凑巧的打断了两人的温情。 “王妃!”帘子还没掀开,就听见傅现中气十足的叫喊。 两人分开的同时,帘子一把被袁泽掀开,傅现正挂在他的身上,看着伤的不轻。 “蛮人的营帐有蹊跷!里面的东西少的可怜!根本不是驻扎的营地!” 傅现受着伤,全身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还能神志清醒,也是不一般…… 第174章 是女子又如何 “那蛮人暂时退了,应是派了一支队伍过来试探我们的。”袁泽补充道。 “对!他们不该只有那么点人!咳咳——”傅现说的着急,咳嗽的同时从袁泽身上滑下来。 “先去医师那里。”代文修没有多说。 他最是了解蛮人能派出来多少兵,尤其是后期的拼死一搏,比他们多着一半的人,若不是提前调来了援兵,滇州就覆灭了。 代文修不在的时候,陈飞就独自打理着军营。 白日逃来的百姓自愿参军,不想留下的遣送回籍。 代文修过去找陈飞,正遇上几个女子扮男子参军被扣下的状况。 “民女不求军中有名,自愿战场杀敌!”这女子看着熟悉,是那四个提前冲出营帐,让左观棋对女子改观的其中一个。 “战场并非后宅,妇道人家不必要过来,否则有可能白白送命、得不偿失……” 陈飞无奈的摇着头,嘴上起了一圈死皮,嘴都说白了,人也不松口。 “后宅……连家都没了,哪儿还有后宅……家人都死在了蛮人手上,不过是想复仇,您要是让民女一人回去,民女一人也是活不成的……” “谁不是呢?饭吃不下,觉睡不了,两眼一闭就是孩子和丈夫死在面前的样子,若不是攒着这口气,不想让蛮人好过,民女早就随他们去了……” “就算是死,我也要拉几个蛮人下去!” “……” 几个民女你一言我一语,陈飞硬是插不进话,她们想要上战场的理由何其充分,就算强制送走,只要有杀敌的这份心,照样会在战场上看见她们。 代文修说:“上战场有风险,正是不愿让你们承担这风险,才不让你们去的,而且这里都是男子,对你们来讲也多有不便。” 代文修对这几个女子印象深刻,上一辈子虽然没见过她们,但上一辈子涌现出不少女中豪杰,她们杀敌的身影历历在目。 她们自发组成的队伍,潜伏在任何地方,秉持着只要自己不死,就不能让蛮人一天好过的态度,直到蛮人退回边境线都没有消散。 “民女参见王妃!” 几人都是因为进营帐时袁泽那一喊,才知道代文修是王妃的身份的。 她们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王妃敢一人潜入敌营,只为了将王爷救出来…… “不必多礼!” 对于这些愿意拼搏在战场的女子,代文修很是敬重。 毕竟在大璟没有战乱的州县,百姓生活富足体会不到边境战乱的疾苦,男子都不愿参军受苦,更不要说女子有这样的报负了。 “王妃,我们所求不过是上战场的机会,其他的都不在乎。”一女子叹了口气,觉得只要代文修松口了,那她们也是有机会的。 “我们早就一无所有了,无非苟活于世,不想带着遗憾入土。” “……” 其他女子纷纷附和。 代文修知她们心意,摆了摆手让她们留在的军中,但在军中她们不过是厨娘的身份,无法同男子一般训练。 这些女子自由的同时,上战场的风险也大,但她们欣然接受了…… 等人都走后,陈飞才皱着眉头,一脸无奈的说:“怎么就答应了?她们受的苦已经很多了,何必这样?” “你也说了,她们受的苦很多,心中的愤恨无法和解,与其就这样浪费光阴,不如顺她们的意,至少心里好受。”代文修解释道。 不知是不是错觉使然,那几位女子回去的步伐轻松了不少,或许她们真的能坚持到蛮人退回边境线的那天。 “不说这个了,王妃现在身体感觉如何?老臣来到的时候,你已经昏厥过去了,面也没见到。”陈飞道。 他来了之后,军营里一个管事的都没,还是睿王爷将他认出,让他帮忙去找的医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陈飞才知道那个魁梧的小茉莉是睿王爷本人,根本不是什么侍妾…… “王爷都同我讲了,我自身没什么问题,这一切有劳您费心了。” 代文修来的时候,将左观棋留在营帐睡觉,毕竟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也不用王妃哄,粘床就睡…… “您大致都安排好了,老臣没有费太多心力……”陈飞摆摆手,神情轻松了些许:“对了,靖王爷那里来信了,老臣先替您保管了下来。” 陈飞从袖中翻找出信件,信件很厚一叠,看的出来左峥在京城有多担心了。 代文修接过手只挑了重点看,其他的等着左观棋醒了一起说教。 那信中表示,永昌帝已经知道睿王爷失踪去西南边塞一事,并没有强制要求回来,但也没有支持,只不过是知晓了,没有怪罪罢了。 “王爷在军中不要有所顾虑,除了遇上我的事,其余的他都不会强人所难。” 代文修没有解释左观棋为何扮成小茉莉,反正他痴傻一事人尽皆知,做什么事根本不需要理由。 “还有,傅现和袁泽刚回来,说蛮人的驻扎地是空壳,恐怕是为了试探我们,若是没有漏洞让他们有机可乘,接下来我们可就是打硬仗了。” “那些来讲和的蛮人还在,照原计划放走他们吗?” 陈飞说出来就知道这蛮人的结局了,先偷袭的明明是蛮人,先不把这次讲和当回事,什么后果也怨不到他们身上。 “大璟生的好相貌的人颇多,总有他们喜欢的一款,把他们变成我们的人放回去,也不算白养这么多天。”代文修淡淡道。 陈飞有些意外,此法冒险,若是不成,反倒是被卖了过去。 “不成就杀了,分开培养,尽量不让他们有接触。” “是。” 蛮人其实比大璟要开放的多,要不然也不会想出让男人来勾引的法子。 而这件事之所以可行,是因为代文修知道,很多蛮人愿意来大璟居住,很多人不是生性爱杀,甚至有些和滇州百姓一样渴望平静的生活…… 紧接着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代文修提的办法果真出了成效。 因先前的偷袭,那几个蛮人在营中不好过,但走也走不了,每日生活枯燥乏味。 直到后来,几个自愿留下的女子得到了消息,她们利用自己是厨娘的身份,借着职务之便嘘寒问暖。 那些蛮人虽然知道事有蹊跷,但又想不出这些女人能有什么威胁,而且还架不住这样的关怀备至,很快就陷了进去。 第175章 有点真情 如今有个蛮人为了留在大璟,已经主动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告诉了与他交好的厨娘。 前脚刚说完,后脚厨娘就找到了代文修,将自己所知情报转告。 原来,之前就是左璃用这样的办法,派人去和蛮人求和,蛮人尝到甜头后,自己也用了这办法,就是用的不全面,提前暴露了自己不想求和的心。 “那蛮人想留在大璟,但他手上杀孽颇多,大璟定是容不下他的,你是如何想的?”代文修道。 厨娘与蛮人的发展是被代文修默认的,蛮人认真的同时,他也需要知道厨娘的态度,以防万一…… “早在家人死绝的时候,民女活着只为了一件事——杀光眼前的蛮人。”厨娘一字一顿,认真的看着代文修说道。 代文修低估了厨娘的坚持,直到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这女子的芳名:“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民女梁小小,家原是滇州的,但在逃难的时候与家人分离,如今大璟就是民女的家。” “好,本妃记下了。” 这样战乱的地区,先辈前赴后继的坚持,才换来的子孙后代的安宁。 如果可以,代文修想把这里每一个兵记下,包括对抗蛮人像厨娘一样特殊的一支队伍。 她们不应该消失的无影无踪,应该被后代子孙铭记在心,时刻作为警醒。 —— 时间一晃到了年底,以阖家团圆的日子,代文修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时间正是蛮人猖獗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年货,蛮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批年货,要靠抢的这点东西过冬。 于是,代文修加派了巡逻的人手,防止蛮人突然袭击。 “你怎么还不睡?”左观棋在床上坐的屁股都要破了,也不见代文修放下他的公文。 “快过年了,蛮人盯着滇州的年货,说不准什么时候卷土重来,自然不能大意。” 代文修头也没抬,这段时日他夜里几乎不怎么睡觉,全靠白日那会儿人多的时候小憩。 蛮人仗着自己皮肤黑,就喜欢夜里偷袭,代文修摸准了他们的脾性,只要夜里敢来,就让他们知道熬鹰是什么实力! “那躺一会儿也行,下面还冷,这里条件没王府好,怕你的腿受冻,别在给冻坏了。” 左观棋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原先两条被子现在合在一起盖,被窝暖了半个时辰,代文修躺进来正好。 “容易乏,冷着也清醒。”代文修起身点燃了两根烛火,将靠近床榻的两根给熄灭了。 “要不我替你看。”左观棋随即下床,穿着单薄的中衣站在代文修身前。 “傅现也没睡,有什么紧急的要事他会进来的,到时候我在将你喊醒。” 左观棋坐到代文修身边,一个劲儿的将王妃挤离椅子,代文修怕身上的寒气冷到他,不敢挨着他太近,只得暂时离开椅子。 “就算你要在这里守着,也不能穿成这样!” 代文修收拾出来衣物给左观棋裹上,还不忘从床上捞下一条被子,兜头给他罩了上去。 “这都是热的!给我干嘛啊!” “听话,冻着了可没人伺候你。” 代文修像个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近乎将左观棋裹成了粽子,才放心上了床。 “我哥都说华景也过来了,冻着了不还有他。”左观棋吸溜一下鼻子,见代文修只褪去了外衣,就钻到了被窝。 左峥在得知左观棋也抡长枪上战场后,想尽一切办法把华景从宫里弄出来,甚至不惜得罪永昌帝。 按照时间算算,华景到来也就这两天,至少不用给将士们抢医师了。 “不得喝药扎针?” 柔软舒适的床榻传来左观棋身上的温度,代文修沾上去就是莫名的心安,神色都放松了不少。 “我就睡两个时辰,记得叫我,你不能熬的太晚。”代文修打了个哈欠,在左观棋连连的保证下睡去。 他睡的很安稳,熟悉的味道和温度都包裹在四周,每一个被角都被牢牢掖住,被窝中的温度不曾流失…… 两人即便一直住在一个营帐,但同时上床入睡的时间甚少,要不然就是一个睡了一个没睡,同床共枕睡个饱觉,在这个时期竟然变的那么困难。 代文修做了一半好梦,梦里的他打了胜仗,正要带着左观棋回京城时,路上突遭暗算。 绑匪不知是谁,掳走左观棋的同时,让他一人前去赴约,哪怕知道是圈套代文修也去了。 不曾想绑匪要的从始至终都是他命,霎时间脖子上一凉,代文修怔怔看着从自己脖颈喷出的鲜血,突然身体猛的往下一坠,梦散了。 代文修两眼一睁,映入眼帘的是只剩了一个在燃烧的灯盏,帐帘露着一条缝隙往里钻风,冷风刮过代文修的脖颈,让他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他就看见原本应该老老实实在椅子上的左观棋不见了身影…… 明明被子还在椅子上挂着,代文修走过去发现被子上面早就没了余温,心里直接凉了半截,大氅也没往身上披,冲出了营帐。 此时,左观棋手里捉着一只鹰,留在京城被袁恩和袁泽带来揭发左璃罪行的那人死了。 也是在临死前,那人才在孙隐的手下,将幕后的推动者供出来。 这个幕后之人左观棋并不陌生,就是没想到她的胆子可以如此之大,心狠手辣不说,竟然还在永昌帝眼皮底下养了一批死士都没人发现。 “王爷有何吩咐?” 面前之人是军营里最普通的长相,左观棋如今在这处行军打仗,自然手下的一些侍卫也混到了营地,这便是其中之一。 “蛮人那里情况如何?据我所知,虽然左璃利用蛮人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与他交和的那个蛮人是真看上了他,现在还不知他们自己人毁了约,也不知左璃的死讯。” 左观棋该交代孙隐的都写在了信上,等那件事结束后,孙隐也要往西南边塞来,准备潜入沙瓦。 “已经联系上了,那人是沙瓦的小将军,他对三皇子传的信件都被我们拦了下来,确实无人向他透露三皇子死讯,或许我们能抢占先机。” 小兵说着,将拦下的信件从手中的盒子里掏出。 那信件有一沓,能满满当当放一食盒。 “那给他们制造些麻烦,透露给那个小将军蛮人毁约之事,先看看他震惊不理解的反应。” 第176章 暴露 沙瓦蛮人一生可娶好几个女人,在他们的眼里,娶到的女人都是一样的身份,不会给哪个女人独有的权力。 这也就造成了在蛮人眼里,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说法,也不知道这个小将军在知道自己的人死了,会做出何种举动。 小兵领命退去,左观棋将信绑在鹰身上,抬肘放飞。 夜间的大漠没有树木山川的遮挡,气温比京城还要低,左观棋抓紧两个钻风的袖口,将衣物裹紧,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等他转身回去的那一瞬,不过刚迈了一大步直接就撞上了一人。 此地光亮昏暗,左观棋连人都看不清,谁会无缘无故不出任何声响的出现在人身后! 左观棋脑子和身体同时反应过来,在那人没有任何动作的时候,抱住他的腰,腰间的匕首顺势抽出,抵住那人的吼口的同时手反拧在身后…… “什么人!” 那人没有反击的姿态,左观棋闻着他身上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左观棋抵着那人喉口的手莫名有些犹豫,心里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松!开!你!的!爪!子!”那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将左观棋砸在原地。 “王…王妃……”左观棋弱弱的叫喊,似是想换回代文修对他的最后一丝情意。 明明睡的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醒了,这出来的时间也不长啊! 左观棋从头凉到脚,两手一松,匕首落到地上,反拧着代文修的手也换成搂着的样子。 他有一种预感,这次要是松手,代文修把他送回京城都是好的…… “我不,你…站这里多久了?” 代文修出来慌张,本就穿的单薄,在冷风里站了那么久,身心都冻了个僵硬,现下被左观棋困着一时半会也挣脱不了。 “……你看我像冻了多久。” 左观棋怀里的人近乎没有热气,这会儿正是夜里冷的时候,将士们早就歇下了,料定代文修不会大肆喊叫,便自顾自将他拦腰抱起,往营帐走去。 代文修一点儿也不配合,两手没有武器就去揪左观棋手上的皮,硬是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帐帘被左观棋堵严实,一口气将人往暖和的地方抱。 代文修进了营帐也无需顾虑什么,张嘴就是一顿谩骂。 “混蛋!放我下来!你一天天力气没出使吗!” “你要把我放哪儿去!难受死了!我不想挨你这么近!” “我跟着你过了三年,这都要快四年了,还不知道你有两副面孔!” “……” 代文修被放在床边,左观棋一堵墙似的挡在他的面前退无可退,只得自己再往后挪去,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左观棋,装傻好玩吗?!” 代文修气愤的差点破音,这营帐隔音一般,声音再大点,外头的人就都听见里面有人吵架了。 左观棋不知作何表情,无意识扁起了嘴,委屈巴巴的落着泪解释:“当初有人害我,迫于形势所逼,母妃不得不出此下策,以保全我的性命……” 生于皇家,身不由己,代文修突然想起左观棋对外是何种理由傻的,当初若不是被御医救回,就见不到这人了。 代文修气消了一半,不禁有些心疼,那么小的孩子被迫装傻,还一装装这么多年不被发现,平日都经历着怎样的精神摧残。 “我没有怪你……”代文修大发慈悲抹去了左观棋的泪,“不哭了…怎么傻不傻都哭这么惨?” “我没有。”左观棋终于知道了要面子,死不承认:“母妃当初是怕我再受谋害,才让我装傻的……” 不用代文修细细询问,左观棋知道事情败露了,就没打算在瞒着。 而且瞒着也没任何意义,还容易让两人心生嫌隙,得不偿失。 原来,当初左观棋被救回来后,永昌帝虽然下令彻查,但最终只查到几个宫人,宫人全被处死。 柔贵妃觉得此事有蹊跷,私下继续查证时,被各方势力挡了回来,可她本就是贵妃,这整个宫里有多少人敢拂她面子。 就连皇后摆在明面上针对她,查证的时候也得给她几分薄面。 可这样一来,那些拂柔贵妃面子的宫人,背后靠的又是哪座大山? 尽管柔贵妃在不相信,可事实就摆在面前,能做到这一切只有永昌帝本人,是他谋害的左观棋! 永昌帝自身并不聪颖,他在左观棋身上看到了一个天子幼时伶俐样子,与他自身对比可谓是天上地下。 年幼的左观棋不知道是父皇害的他,只知道那时候母妃每夜偷偷哭泣。 终于在一天夜里,柔贵妃来到他的床边,问他“想不想一直待在母妃的宫中”…… 左观棋说“想”,同意了母妃的提议,他在母妃的宫里长久的住了下来。 …… “那还有谁知道你是装傻的?不会你身边人都知道,就我一个是临时嫁过来不知道吧!” 代文修冷静下来后,就感觉两边袖子钻风,身上一阵冷意,被子里还残留着些许余温,把左观棋晾在原地,自己钻了进去。 左观棋连忙摆手,说:“母妃在世时,只有她、华景和我的贴身侍卫知道!其余人都不知道的!就连我哥都不知道!” “华景和你的侍卫?既然有这样两个人知晓,怎么不告知对你那么好的兄长?”代文修疑惑道。 华景是御医,也是当初把左观棋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左观棋出什么事都瞒不住他,知道也正常。 但贴身侍卫就没必要了吧…… 代文修想了一圈,脑子里对这个侍卫没有任何印象…… “这是母妃的主意,她的本意不愿告诉任何人,但是华景那里她瞒不住,至于我当初那个贴身侍卫…… 他就和我住一起,五感灵敏的很,母妃过来的时候他直接就注意到了,而且我也需要一个忠心之人替我做事,就将他留了下来。 不告诉哥哥就是因为我们生于皇家,我要是装傻,几乎与皇位无缘了,母妃怕我们两人起冲突,才不告知的。”左观棋道。 从柔贵妃的角度来讲,她只想让两个孩子都安稳的过这一生,但她所处的环境,注定两个孩子很难向寻常人家的手足那样相互爱护。 想护下左观棋的同时,又怕左峥心中忧伤,而且她做的决定也让左观棋与皇位无缘…… 怎么样都不是很公平,但那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第177章 统一方向 “那你怎么想的?要不要皇位?要不要告诉兄长你并未伤到脑子的事实?”代文修问道。 不过同左观棋说了两句,代文修身上温度流失极快,默认左观棋这个不安生也钻进了被子。 两人坐榻而谈,剥开那层薄纱,交谈都变得顺畅的多…… 左观棋缩在被子里只露一个头,沉默半晌后,问了代文修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想当皇后吗?” 代文修:“……” “我想做将军……”代文修木着脸。 母仪天下这事,他代文修担当不起。 娶男妃在他身上已经是破例,朝堂上那群老顽固,绝对不会让大璟再出个男后,他也不想因为这个后位,让左观棋遭受后世之人的诟病。 “你怎么这么执着将军啊?这是实打实要打出来的,其中包含的意外和危险防不胜防,我外祖一家战到现在府里一个人都没了……” 左观棋听到这话就头疼,尽管他如何努力,代文修都对旁的事情不感兴趣,心里除了练武就是看兵书…… “我父亲就是文官,但我看不惯他的作风,即便这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可这个形象在我心里扎根…… 而且我可怜边关的百姓,京城天高路远,一句话就可能葬送许多无辜的百姓,我站在这里,就是想为他们庇护,过上安稳的生活……” 代文修不用担心左观棋听不懂,自己心中的执念从上辈子带到这辈子,这一方土地,他放心不下…… 左观棋本想反驳,可脑子里闪过这些时日在这里看到的真实景象,同是大璟的百姓,他们过的却这样苦。 这是他们想要承担的吗?如果可以谁不想生在一个富足有余的家。 即便滇州的百姓能迁徙,可他们的父兄姐妹死在两族的交战之中,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们自愿留下来,守住了大璟的国土,作为大璟五皇子殿下的左观棋,又怎么真的忍心置之不理…… 左观棋说:“那就不告诉哥哥,你做你的将军,我无职一身轻,愿意跟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自由的很,还能替哥哥看管他看不见的江山。” 代文修正色了几分,回应道:“你要是真想登基可以与我和离,不用因为我想做将军来迁就我,我不需要你迁就。 要不是不靠谱的国师让我给你冲喜,我们也成不了婚,想必你那乱七八糟的毛病是自己故意装的,我们和离各过各的,你可以回到原来的轨迹……” 代文修舍不得归舍不得,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身上。 两人都相处这么久,代文修认为自己将人哄的差不多了,往后怎么过都想好了,结果突然说原先哄的那个小傻子不傻。 那之前连哄带骗的言语,岂不是早就被人识破了,结果代文修还半哄半威胁的胁迫人家答应,想想就觉得好笑又不要脸。 “我不。”左观棋脱口而出,朝代文修方向摸去:“当不当皇帝对我来说无所谓,这不是迁就你,我没志向,就喜欢跟人屁股后面,谁对我好和谁相处开心,我就一直跟着……” 代文修心里好受了许多,不知道为何,面对这样沟通无障碍的左观棋,有些话说出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你开心就好,我想休息了,你先不要睡,有什么急事叫醒我,等天亮了换为你休息。” 代文修莫名不想在与左观棋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总觉得左观棋说的每一句都暗含深意,再也不是原先那个只知道粘人的小傻子了。 代文修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自身的睡眠,入睡模糊之间,他感觉自己身上趴了个“汤婆子”,缓和的生了好些懒意。 他一如既往是在左观棋怀里醒来的,天亮了大半,外头将士训练的声音阵阵入耳。 代文修见左观棋拿着自己的兵书,脑子懵了一瞬后,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他嫁的那尊贵又装成傻子的五皇子…… “醒了?桌上有吃的,傅现刚送过来的,还热乎!”左观棋兴致勃勃说完就要下床,被代文修拦了下来。 “睡你的,今夜里还得熬……”代文修一把将人拉回来,瞪了眼还想动的左观棋,随后便扬长而去。 蛮人只安生了几日,果不出代文修意料,除夕的那晚大肆进攻。 代文修冲在阵前,又一次击溃了上辈子死在他手里的领队,心情异常舒畅,蛮人连滇州的土地都没上,就溃不成兵,落败而逃。 新的一年在将士们欢声喜悦中度过,代文修的威名一下子在滇州百姓之中传开,这是自柔贵妃母家镇守之后,第一次无蛮人侵犯,过了个好年。 百姓们知道代文修是当今五皇子殿下的王妃,五皇子又是柔贵妃所出,兜兜转转还是被那同一批有亲缘关系的人庇护。 因此,时隔八年之久,逝世的柔贵妃再度被百姓所追捧。 这一脉人数虽少,但功绩不薄,连带着左峥都被百姓编造了美名,几乎默认了是下一任的皇帝,美名甚至编成童谣被广泛传唱…… 华景卡着小年的时间过来了,蛮人没有过冬的物件,在小年的时候重振旗鼓,卷土重来,华景来了就投入治疗,一刻都未曾停歇。 这次战场上,左观棋替代文修挡了一枪,左侧小臂从手腕划到肘部,伤口虽不是深可入骨,但许是划破了大血管,血止都止不住…… “那药堵不住这血的,得缝起来才行,快把白酒拿来。”华景卷了条毛巾,让左观棋咬着,安抚道:“王爷不必怕,很快就过去了,得稍微……” “别那么多废话,又不是要死了,赶紧缝完去盘查死伤人数!” 代文修把身上被血浸湿外衣褪去,翻找过华景带来的药物,将身上细小的伤口上了药后,随意披了件大氅就要出去。 华景还不知左观棋在代文修面前暴露了,而且左观棋也确实不同往日一般造作。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王爷就能被摧残到这个地步,华景是佩服代文修的手段,又同情被迷了眼的左观棋。 第178章 又一次 代文修走后,营帐里就剩了华景和左观棋两人,一小兵把酒拿过来,就出去做旁的事了。 “王爷,您还是忍着点,王妃虽未曾同原先那般哄着你,心里也别难受,打完这场仗他肯定对您刮目相看!” 华景的安抚没有任何作用,左观棋冷冷的瞟了他一眼,淡声道:“他知道了。” “啊?”华景处理着缝合的用具,没理解是那意思。 “他知道我是装的了,不是对我不好,是外头的将士也需要安抚,有更重要的事要他去做,赶快给我止血,这样我就能去帮他了。” 华景:“……” 听完这话,怎么感觉王爷更加可怜了…… “那……王妃他愿意……”华景还想在问什么,被左观棋不耐烦的打断了。 “快点吧!王妃还在等着我!” 华景吞下口中的话,不再多说什么,针线在手中穿梭,左观棋硬忍着没吭声,缝完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跑了出去。 蛮人在这个冬季没从滇州手里搜刮到粮财,心里对代文修的恨意只增不减。 先前那厨娘梁小小趁着过年这日子,跟随心悦她的蛮人回了沙瓦,如今传信而来,提醒代文修防范他的个人安全。 蛮人打仗一向没有章法,与代文修这段时间对战而来,每次都被打的落花流水,现在把手伸到代文修头上。 打算擒贼先擒王,把代文修拿下是头等大事…… 代文修本不想让左观棋看见那封信,但左观棋又不是个傻的,干嘛突然背着他看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被左观棋抓了个正着…… “后面的仗我给你打,好端端一个军师的料硬是给逼成将军……你就别去了!”左观棋拿着信坐在桌案上,一脸严肃的盯着代文修。 代文修心疼自己的公文,全部被左观棋坐在屁股底下。 “你行了!”代文修给了左观棋一捶,有些心虚。 若是蛮人只盯着他打,就算他有十条命也终有被打死的一天。 而且那信上还写了蛮人所做过的卑鄙之事,梁小小听说过蛮人用孩子老人这种群体做诱饵的先例,怕代文修因此着了他们的道。 左观棋用脚勾住两条椅子腿,把椅子往自己身前拉,代文修坐在上面也跟着移了过来…… 代文修手足无措,两人是夫妻,靠的再近也无不妥之处,他连拒绝都没有理由。 “我本来就被任命到这里征战,单独让你上战场算怎么回事!而且在将士眼里你还是京城那个养尊处优的傻子王爷!那不胡闹嘛!” 代文修卡在椅子与桌案之间,出也出不去,动也不好动,被限制的死死的。 他面前就是左观棋的胸膛,两手放哪里都不合适,仰起头才能看见左观棋的脸。 “这些蛮人现在可就是认准了你,你过去的危险性太高了……还有!别随便捡路上的难民!这信里说的都可能发生在你身上!” 左观棋拉过代文修两只不知道放哪儿的手,围绕在自己腰上…… 自从代文修知道左观棋不傻了后,左观棋就感觉他对自己有了距离感,就算每日在一起,也没了原先那种亲近的氛围。 尤其是代文修出征前瞒他的那几日,两人最是密不可分,左观棋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的神仙日子,自己都能乐出声…… “我知道…我知道的……不会出现那样的事,军中也会警惕的……”代文修语调无奈。 他抱上左观棋的那一刻本能想要亲近,但又突然想起左观棋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这个姿势又属实那么容易点燃火花,代文修暗自觉得可惜,虚搂上左观棋的腰,随时抽身而去。 左观棋就算再不愿意代文修上战场也避免不了,他在军中没有威信,就算屡获战绩也归结为战术。 没有谁敢听他的指挥,除非传的是代文修的号令…… 初春的时段,大漠莫名多了许多虚弱晕倒的人,这些人同梁小小信中写的一般,是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孩子老人……甚至孕妇…… 军中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将大漠所救之人带回营地,如非特殊情况,甚至不允许随意出营地半步。 代文修原本不想把规矩突然定这么死,但架不住左观棋的软磨硬泡,恨不得吊死在床上…… 蛮人的计划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整整半年都在调整军队,势必要在一个午夜攻破滇州的城门。 可惜这一切,都被梁小小提前传信而来…… 蛮人趁夜袭击的时候,代文修带着军队刚休整完毕,得到消息的下一刻,军队已经出现在征战的路上。 左观棋在后方紧跟着代文修,袁泽和傅现分别守在两侧。 果真如梁小小传信的那般,蛮人见到代文修像是见到不死药,两只眼睛瞪的猩红,大有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架势。 代文修很快便找到策略,把自己当做诱饵,引蛮人进入包围圈,群攻而绞杀。 两方人马趁着黑夜的掩盖,肆意的向敌方民族发泄自己的愤恨。 直到天色刚刚破晓,焦灼的战争随着一方的土崩瓦解宣告结束。 代文修身边仅剩了几百人,胯下的战马喘着粗气,蛮人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不足为惧。 可即便这样,代文修依旧是战场的中心,一支长箭照着他射来,战马摇晃着身躯躲开,却被马蹄下的尸首绊了个正着。 代文修斜身从马上摔下,这感觉异常熟悉,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怀里没有要保护的人,两个胳臂撑地为他创造了缓冲。 “代文修!”左观棋在他身后看的一清二楚,可他身边还缠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蛮人,将他堵的腾不出手。 “无碍!”代文修摔到了尾椎骨,身上有几处擦破了皮。 正当他打算弃马而战时,身后突然传来皮肉被刺穿的声音。 代文修这时已经发现左观棋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代文修回头,左观棋的肩膀如同之前那样被射穿,这箭要是在他身上就是心脏的位置。 左观棋又替自己挡了一次…… “左观棋!傅现快把王爷送走!”代文修声嘶力竭,将两个侍卫的目光吸引过来。 第179章 梅开二度受伤 袁泽被蛮人缠身有心无力,只有傅现距离他们近一些,可就算他反应的再快,也比不过就在他们身侧的蛮人。 代文修一人顾的了身前,顾不了身后,能让一个将军保护的如此要紧的士兵,身份必然不同凡响。 一蛮人看清了这种形式,转而去伤左观棋,左观棋受伤后的反应慢了许多,抵挡长枪的同时,无法躲避正射他来的长箭。 “去傅现身边!左观棋!”代文修朝着左观棋喊叫,同时注意到一蛮人在身侧杀出一条道路,正要去袭击左观棋。 “左边!快走!” 代文修被牵制的死死的,左观棋又是个死脑筋,死活不肯向傅现处靠拢。 眼瞧着那偷袭之人得手,突然一长箭正中偷袭之人的胸口,那人倒下之后,代文修才看清后头放箭的人。 他穿着的军服并不合身,一看就是从旁人身上扒下来的,代文修正疑惑他是谁,远处傅现就惊讶的喊出了一个名字。 “孙隐?!” 这是何人? 代文修感觉这名字有些熟悉,却完全想不起来,也从未见过这人。 “你小子没死?!你……你还活着……” 傅现的语调激动的都破了音,那孙隐倒是淡定,眼里只有敌人。 “别废话,王爷伤成这样,把力气出在蛮人身上吧!” 孙隐一句话把傅现噎了回去,随着一阵刀起刀落,留下的蛮人所剩无几,这仗险胜。 左观棋伤在肩膀,拉不了缰绳,孙隐本想带着王爷一起走,给王妃单独留下一匹战马。 可代文修显然不是这样安排的,即便他知孙隐不会伤人,但孙隐的来历他并不知晓,无法放心将左观棋交于他。 代文修将左观棋拖到自己的战马上,左观棋也乐意,上了马就往前靠在自家王妃的背上,一副气若游离快要死了的状态…… 华景一早就备好了药箱,生怕两位主子有受伤…… 左观棋下马的时候还牢牢拽着代文修的一截衣角,几个侍卫眼不瞎都看的见,时不时搭把手,没去抢占功劳。 华景见那么多人乌泱泱进入营帐,左观棋身上还一大片血,两眼就一抹黑,又是考验他医术的时候。 不知为何,自从睿王爷成亲后,华景就变得异常的忙碌,虽然官职也有很大提升,但这无疑与他不争不抢的性子冲突了。 左观棋面色灰暗,嘴上虽然没有喊疼,但眼神游离没有色彩,将代文修吓坏了。 华景简单看过左观棋的情况,胳膊那里确实被射了一箭,但伤口远不及先前在京城的那一箭狠,不应该这么虚弱啊…… 难道是失血过多…… 华景不敢掉以轻心,他见孙隐也跟过来了,就知道战场上的情况必定焦灼不堪,否则也不会将他给逼出来。 “王妃您先处理自己的伤,王爷这里有老臣在,您不必担忧。” “无碍,我身上无伤。” 代文修脱口而出,实际上他自己都意识到,自己站在那里有多尴尬。 他没有做到别人家王妃那样溢于言表的关心,也没有做到完全不在意,心狠下来去盘查将士的伤亡…… 他就一个人立在营帐的中心,周围侍从等着他的号令,床上丈夫等着他的关怀,哪怕可能不需要…… “属下见过王妃。”一声音将代文修从浑噩的状态下唤回,抬眼就看见孙隐一身正气的行礼。 但这会儿代文修没有心情了解他的来历。 而且从战场上听傅现的那两句话判断,他们应该很早就认识,应也是从京城而来,说不准是左观棋提过的知道他是装傻的小侍卫。 “你们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代文修无力的摆了摆手,袁泽和袁恩对视一眼退了出去。 傅现的心简直分了三半,王爷那儿一半,王妃那儿一半,孙隐那儿一半…… 整个营帐里就他想说话,但营帐的气氛消沉,他不敢吭声,极其不乐意的离开营帐,脸上明摆着对孙隐诈死的疑惑和好奇。 孙隐留了下来,但代文修没有再对他多说一句话,一向有些沉闷的他先按捺不住了。 “王妃,属下是王爷的贴身侍卫……” 话还没说完,代文修脸上闪过一丝愣怔,随即说道:“你还在这里啊……既然在王爷身边藏那么深,想必身份不一般,王爷清醒了让他自己跟我说,你也出去吧。” 孙隐就这样被撵了出去,营帐里只剩了三个人。 华景身后的王妃给他施展了无形的压力,光是听话语,听不出来王妃的喜怒,只能让王爷自求多福了。 一番精确的检查后,华景确定以及肯定,左观棋的伤确实没有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那伤口没有刺破大血管,血液没有浸透里衣,送过来的时候,血都不流了,只不过是看着有些可怖,实际上还没有小臂上那伤有危险性…… 就在华景一身轻松,想要实话实说时,左观棋突然“虚弱”的睁开了眼,眼神扫过华景后,又飘向了代文修。 华景都跟了他这么多年了,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左观棋的意思,随后苦着脸,犹豫又有些局促的对代文修交代情况。 “王爷这伤和之前那次的状况差不多,但这次比那次的失血严重,所以才看起来这么虚弱。” 之前那伤怎么受的,代文修清楚的很,这次还比那次严重,原本就浑噩的身心,这下直接跌了谷底,就那么愣愣的在原地站着。 华景也非常紧张,王妃又不表态,便硬着头皮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听见人出去的声音后,左观棋微睁着双眼努力去看代文修的位置,华景包的肩膀看着极为惨烈严重,在配上他可怜的眼神,代文修心头酸楚难受,朝床边走去。 “你……咳咳……”左观棋声音嘶哑,似有话要说。 代文修身上的盔甲没来得及卸,就单膝跪在床边,轻抚上他的脸庞,“对不起……又让你受这么重的伤,我……我尽力了……” 左观棋摇了摇头,他现在说不出话来干着急,不过是想骗取代文修的同情心,没想要他这样愧疚啊! 代文修不知道他是否喜欢,轻轻俯身贴在他的胸膛上,身上传来的温热让左观棋屏住了呼吸。 两人都觉得对方有些琢磨不透,但又都心思敏感。 代文修不想这样别扭与左观棋相处,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搂上左观棋的脖颈。 左观棋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中回过神,脖颈间就落下一个湿热的吻。 这是自代文修出征后的第一个吻,左观棋险些要哭出来,王妃终于意识到他俩是夫妻了…… 第180章 隐藏的侍卫 代文修感觉身下之人在轻颤,他的动作停滞一瞬,抬首正对上左观棋清亮的眼睛。 左观棋半张着嘴唇似是惊讶,又似是在讨要,直到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抚上代文修的背,吻才再一次落下。 两人嘴唇轻碰,刚开始只是在试探,发觉对方无排斥之意后,才得以加深…… 事隔多年,左观棋终于不再受“痴傻”身份的限制,心中隐忍的烈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很快就进入主导地位。 代文修倒是想离开,却被左观棋带着茧子的大手扣住后颈。 他的身体甚至压在了左观棋受伤的那个地方,想到这茬后,代文修情不自禁睁开了眼睛,却见左观棋直勾勾盯着自己,眼里根本不是往日那般单纯、明净…… 那眼神带着的笑意有些凄苦,像是煎熬了许久,也像是隐忍了许久,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只为等这一吻…… 这是两人撕开层层伪装,真正接受对方,把爱恋宣泄出后的吻…… 代文修被抱着滚进了床里侧,突然变换的体位,让口水呛到了自己,热烈的吻也随之结束。 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也不妨碍亲近后羞涩,活了两辈子又如何?关键时候,照样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刚见过的侍卫便派上用场…… “孙隐是你之前提过的,知道你装傻的侍卫吗?”不管是什么,总比什么都不说强,代文修垂下眼睛,闷声道。 代文修身上的东西是从战场上带下来的,这样往床上一滚,床上的用品没一个还能用,偏偏左观棋好像不在意一般,对这些视而不见,满眼都是自家王妃。 “不提他,现在我们的事,我还没解决……”左观棋吞了吞口水,单手撑着身体反压代文修,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我们是夫妻,刚才是你先亲我的……那你就是喜欢我的对吧……” 代文修“嗯”了一声,随后又觉得不妥,又快速的摇了摇头。 从前他对左观棋也说喜欢,那是因为左观棋总是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他也就顺着左观棋的话答应了下去。 但现在不能这么糊弄下去,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代文修轻声说道:“我很早就对你说过喜欢,但我对你不仅仅是喜欢,哪怕你原先是痴傻的样子,我也在种种细枝末节的事情爱上了你……你信吗?” “我信……那现在呢?我变成不痴傻的样子了,和以前还一样吗?” 左观棋面露焦急之色,若是代文修还是喜欢他装出来的那个人…… 那他……那他就只能继续等,等着爱他的那一天…… 代文修回应道:“一样,你总归是你,可你之前毕竟每日都在演戏,我对你真实的想法一无所知,我……不想再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身上费心思……” “不不不!不浪费的!我心爱的紧!从前说的话都不是胡话!我一直都愿意的,日日想夜夜念,没有人能比我更上心!” 左观棋极力证明着自己,就差立下字据表明态度了。 代文修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就同看先前自己一样局促。 两人心里都有着对方,却又时常敏感无措,哪怕是怀疑自己做的不够好,也从未觉得对方有任何的不妥…… “我知道了……”表明态度后,代文修反而更加不好意思。 都多大的人了,成亲也那么久了,竟然还在纠结对方爱不爱自己,矫情不矫情…… “那……那我们以后就不能只是亲两口了吧……”左观棋弱弱的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小。 “啊?” 代文修听清了,但左观棋声音太小,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左观棋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代文修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左观棋又卷上了他的身体,像只猫般一下下试探…… 代文修:“……” “你那伤,刚包好。” “不用在意这个……” 代文修明显看见了左观棋眼里的欲火,还是年轻,一夜不睡受了伤也有精力。 “这是白天……外头还有我的兵在救治……” 左观棋“哦”了一声,缓缓从王妃身上离开,“那我等到晚上。” 代文修:“……” 代文修心里的感动一瞬间全无,立马翻身下床落荒而逃。 不过他“逃”的了白日,却“逃”不了夜晚,况且代文修也没有理由拒绝,可左观棋完全是兴奋过头,折腾人厉害。 翌日,起床比打了一仗受伤还困难,代文修又恢复了原来那样子,锤醒睡的香甜的左观棋后,骂道:“这事没有以后了!你个混蛋!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吧!” 左观棋被骂的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又对自己的能力陷入怀疑,开始整日的郁郁寡欢…… 孙隐没等到左观棋讲明他的身份,最终还是被代文修叫了去。 从孙隐口中得知,他原本同王爷一起长大,是王爷的贴身侍卫,然后也确实在他的保护下,王爷装傻那阵无人前来惹事。 可很快柔贵妃逝世,孙隐能力突出,是世家大族争抢的对象,亦是针对的对象…… 于是他与王爷商量过后,决定假死暗自培养势力来保护王爷。 孙隐也确实做到了,这些年隐藏在暗处,暗中为靖王爷清除了不少绊脚石,也时不时给沉静如水的朝堂来一记惊雷…… “王爷不打算告诉兄长他装傻的事实,但傅现认识你,你打算如何解释自己诈死?”代文修说。 孙隐道:“就说这是柔贵妃临终前下的令,属下隐匿于黑暗之中,在必要时会现身。” 听见他这话,代文修脑子里莫名将几件事联想起来。 “你跟在王爷身边,未曾离开过?” “并非,属下有在外派遣的时候,但是培养的死士中,一定会有人跟着王爷!” “本妃刚嫁过来被人追杀,那时候林子里有三拨人,其中一拨像是帮我们的,但本妃不知道他们是谁!你既然一直跟随着,可否知道这事?” 代文修本想试探下孙隐,没想到孙隐毫不在意,直接就说当初在林子的是他…… 许是孙隐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代文修,做过的事迟早要暴露,便把自己知道的倒了个干净。 第181章 皇女野心 正如代文修所想的那般,当初暗中相助的确实是孙隐,劫持徐风华也是他奉命干的…… 除此之外,包括左观棋办葬礼的物件、暗中威胁朝堂官员、调查相府往事,就连书坊关于两人的话本这种小事,也是孙隐管控过,才能流传在市面上的…… “徐风华也是你劫持的?!”代文修知道他在暗中保护左观棋,但没想到他不止保护左观棋,其他事情也全部都干。 孙隐说:“当初他手里攥着皇后谋害柔贵妃的证据,皇后一脉早就动了杀他的心思,若是不把他劫持出来,这件事真的会这样被埋藏。” “他还活着吗?你把他放在哪儿?” “活着,睿王府地牢。” 代文修大为震撼,从未听说过,睿王府竟然还有地牢! 孙隐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怕王妃对王爷再产生不信任感。 “王爷让属下所做之事,皆是为了保护家里人,或者为家里人找回公道,王爷对您也是真心实意,但他做事太受局限,如果有让王妃不满的地方,还请王妃包容!” 好不容易看见王妃对王爷的态度缓和,孙隐可不想再大半夜听王爷的哭诉,他是侍卫能杀敌查案,但侍卫不是万能的,感情问题是一点儿也解决不了。 “他若是早些说,或许本妃还能帮着点……”代文修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揭穿左璃的奴才小城也是你派到军营的奸细?” “这个不是,他……”孙隐犹豫着要不要把王爷查到的线索都告知王妃。 仔细想想后,还是觉得王爷亲自讲的好,自己不必在中间当传话筒,“那人已经死了,幕后人也已经查到了,后续还是让王爷来说吧,属下还未接到指令。” 代文修揉了揉额角,紧绷的神经莫名松懈了不少。 这些事宜原本都交于京城的左峥了,但京城就剩了左峥一个皇子,大大小小的事永昌帝都安排给了他。 事务挤压成山,忙的脚不沾地,能挤出大量时间费心在左观棋身上,已经是极限了,这些不起眼的小事,自然无法都查证的到。 所以听到有人将这些事情解决,代文修是打心底里的舒心…… 左观棋离不了代文修一会儿,两人正好说完,他正好进入营帐,孙隐顺势退去…… 孙隐前脚出营帐,就被外头候着的傅现拦住了去路。 傅现与他都是自小在宫里,也是自小跟着自己主子的,傅现同左峥一样的年纪,孙隐同左观棋一样的年纪。 左峥和左观棋两兄弟幼时经常在一起,他们两人自然也经常在一起,对彼此并不陌生。 “干嘛?”孙隐淡淡道。 傅现阴魂不散一直跟着他,已经被缠了好几日了,还从来没有见傅现那么执着过。 “你要是假死为何不告知我……不是…靖王爷?”傅现跟上孙隐的脚步,仔细盘问道。 当初柔贵妃去世陪葬了一众婢女侍卫,孙隐就是其中之一,等傅现知道的时候,人已经盖着白布抬出去了…… 靖王爷曾经还因为孙隐的死而苦恼,临时找了婢女和侍从给睿王爷送去,身边人一下被换了个干净,还安慰睿王爷好一阵。 “这是柔贵妃下的密令,我告知你作甚?”孙隐忽略傅现拿着的挡箭牌,依旧用那情绪稳定的声音说道:“若是没有这场战役,我也不会现身,一直到我死……” 这事必不可免,傅现知道其中的艰辛,罕见的沉默一瞬,随即又发问道:“你绝对效忠于睿王爷?” 孙隐冷眼斜过去,停下脚步,反问道:“你绝对效忠靖王爷?” “当然,从始至终!”傅现也停下脚步,坚定的说完这话后,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情绪。 孙隐果断的说:“我自然也一样。” “那你为何优先听从柔贵妃的密令?明明睿王爷当初正需要人侍奉……” 两人正停留在练武场,嘈杂的环境也未曾影响他们无声的对峙…… —— 左观棋在代文修的盘问下,将自己查到的线索全盘托出。 他本也无意隐瞒,就是怎么让兄长和王妃查到是个问题,现在可好代文修知道他不痴傻了,反而这些事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一下子简单了许多。 “你说什么?左璃身边的奸细是纯禧公主的人?!”代文修大惊失色,短短一日给他震惊两次。 “他们是亲姐弟,左璃若是坐上皇位,左珏霜就是大璟唯一的长公主,她为何要这么做?” 代文修突然想起永昌帝那次秘密召见,他原本以为左珏霜会拒绝搜证,就算是答应,也会打着搜证的旗号破坏证据。 不曾想,左珏霜证据甚至比他要齐全,搜证也比他要快,现在看来,就连他掌握的证据,竟也是左珏霜送来的! 难不成就是永昌帝许了她可干政,才将自己亲弟弟推出的? 可这干政的权利,等下一个皇帝继任,若是不愿了,不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的收回…… 等等! 要想把这权利真正牢抓入手,岂不是…… “左珏霜干政是想在朝堂发展自己的势力,让众官员支持她……她想要的是帝王之位!”代文修自问自答。 这样一来,所有不合理的就都解释的清了…… 左珏霜无差别对待,只要是皇子,在她眼里都是眼中钉,当初想要拉拢代文修,也绝不是为了左璃,而是为了她自己。 左观棋说:“你都猜到了,就是这样,所以她哪怕是对我也非常没有耐心,因为大璟即便扶持一个傻子继位,也不会让一个女子继位。” 大璟女子的地位并没有前朝那么低,尤其是左珏霜出生以来,是嫡生的大公主,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女儿,女子的地位甚至因为她而水涨船高。 所以在民间,左珏霜是很多女子从心里敬仰的公主,她的声名威望并不比任何一个皇子低…… “哥哥公务这么多,有一半都是她的功劳,我派人在她府里搜查,还没有有力的证据,只能想办法先让哥哥对她有所提防。” 左观棋离京太远,没有好的办法提醒左峥,这事就落在了代文修身上。 袁恩身上的伤好了又复发,在这里打不了仗,代文修便交代了他事宜,让他回京相助左峥,即日启程。 第182章 勇于学习 等袁恩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碰上靖王妃郑氏生产,也算是回去的及时,分担了大部分琐碎的事务。 但这消息一直到十月底,代文修和左观棋才收到。 期间蛮人并没有发出大规模的袭击,小范围的战役都是身边几个侍卫轮番作战,可京中却又发生了大事。 其实也不算太大,是永昌帝又发了病,养了一年的身体,再度前功尽弃,遂在宫里大发雷霆,传旨又将华景叫了回去。 夜里,华景拿着一堆瓶瓶罐罐交代好用处,便上了马,这次皇帝急召,一日也不得耽误,连夜就要走。 代文修送走人后,同左观棋一起看华景留下的瓶瓶罐罐,好在华景有写名称的习惯,否则他们还真不一定分的清。 代文修见左观棋一个个看那瓶瓶罐罐的说明,像是都要记在心里,遂提醒道:“歇息吧,外头孙隐和袁泽守着,能有觉睡就赶紧睡,别做那无用的事情浪费精力。” 左观棋找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趁着说话的功夫藏入袖中。 而这时,代文修多点了两盏灯,坐在桌案上,打算回梁小小的信件。 左观棋轻手轻脚走过去,趁着代文修不设防,亲昵搂住他的侧腰,“这个信刚来,也没有重要信息,明日回也无妨。” “今日公务不往明日拖,你先就寝吧,不必等我。”代文修笔杆子写的要冒火星。 左观棋抿了抿唇角,想开口也不知如何说起,干脆用行动表达,抱着代文修的脖颈就是一阵啃…… “别动。”代文修不想理他,手里依旧放不下自己的公务。 左观棋是个犟种,巴掌没打到脸上就不知道收敛,那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劲儿的往代文修身上挤。 写完最后那一笔,代文修啪的一声将笔搁在桌案中,一手捂着左观棋的嘴推离自己,颇感无奈的说:“想干嘛?亲够了没?” 左观棋也不恼,转头躲开自家王妃的手,哼哼唧唧的往他怀里拱,手也没闲着,紧紧扒着代文修的衣襟,甩都甩不掉。 代文修按下左观棋乱动的爪子,已经意识到他想干嘛了,小声不满道:“不行……现在哪儿有时间啊……你不要折腾我……” “很长时间了,真的一次都不行?”左观棋可怜巴巴的恳求道。 左观棋板着一只手,就能将两人那可怜的一点交融时刻算清。 他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家王妃对他没有一点儿非分之想,哪怕见他光着,都平静的像是出家了一般…… “你觉得呢……”代文修一记眼刀过去,左观棋立马蔫吧的耷拉下脑袋。 心想,我觉得可行…… 左观棋郁闷的靠在代文修肩膀上,代文修身心清净,再度投入公务当中。 左观棋想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总不能等打完蛮人回京,才能做这种事吧…… 又仔细想了想,突然左观棋脑中冒出一个场景,是自家王妃恼羞成怒,骂他不懂怜惜的样子…… “我去守夜,你一会儿好好睡。”左观棋猝不及防撂下一句话,瞬间离开代文修肩膀,在代文修一脸茫然的时候,奔向帐帘。 从代文修角度看,左观棋就像是没要到糖的孩子,负气出走一般。 “你不用去,守夜的人……”代文修话没说完,左观棋掀开帐帘就出去了,留下一句:“我守夜你睡的安心。” 代文修:“……” 这是生气了……? 左观棋出了营帐就往茅房方向走,看起来像是去如厕的。 他特地拐了两个弯,避开那几个守夜的侍卫,到马棚的角落牵了匹马,也没从正门而出,挑了个偏僻的守卫较松的地方跑了出去。 好巧不巧袁泽正从茅厕出来经过马棚,远远就看见鬼鬼祟祟一人,那身形离近一看竟是自家王爷。 王爷大晚上偷马作甚?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左观棋就消失在夜色里,袁泽吓的一个激灵,顺便上了匹马就追了过去。 这要是把王爷弄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左观棋骑马跑进了滇州城内,这个时间滇州大小商铺早已落钥,他们远没有京城那样热闹,但该有的都有,各种类型铺子大大小小总能找到。 袁泽跟过来就发现自家王爷绕着整座城跑,像是在找什么,跟着跟着左观棋就进了一条暗巷。 暗巷里没有灯,到处是黑暗一片,袁泽不敢轻易出声,还怕将王爷吓着。 可左观棋走到巷子一处尽头就停了下来,那尽头往里还有个小房子,藏的很深。 左观棋下了马,趁着月光扒着墙头往小院里看。 袁泽疑惑更甚,就在左观棋要翻进去人家院子的时候,袁泽再也忍不了了,开口叫住了他:“睿王爷?!王妃给您派了任务吗?” 袁泽其实想不到王妃能派什么任务给王爷,但若是不这样说,怎么解释王爷出现在这里…… 左观棋身子一顿,刚才他找这地方太过专注,后面跟了人都没发现。 “要你管!王妃指定的为何要告知你!” 关键时刻,左观棋完美表现了一个痴傻之人的特点,仗着这个身份在,干什么都不会被怀疑。 左观棋蹭的一下攀上墙头,还不忘对袁泽叮嘱:“你不要跟过来!我马上就走!” 袁泽眼睁睁见左观棋进了院子,往后面的厢房走去,他怎么可能放心,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跟着,保持着能看见左观棋,但不会让他发现的距离。 左观棋最终停留在一较为偏远的厢房门口,只身绕到后方的窗户底下,但似乎又感觉窗户太高,便爬上屋顶,掀开砖瓦往里面看去。 他站的高自然看的远,袁泽被迫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藏在房屋的夹角处。 夜深人静,袁泽提起的精神全放在四周的声响上,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奇怪的叫声…… 袁泽蹲下身子,朝屋顶的王爷看去,王爷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袁泽疑惑正甚,伸长脖子竖着耳朵仔细,但那声音太细小,他隔的还是远,听的困难…… 就在袁泽腿都蹲麻了时,那厢房旁边的门突然有了动静,袁泽和左观棋都给吓了一跳。 屋里出来的人衣衫不整,那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摇摇晃晃往左观棋盯的那屋子里走去。 门砰的一下关上后不久,屋里又跑出个女子,袁泽就算在迟钝,也知道这是干嘛了! 第183章 分崩瓦解的技术 王爷是怎么找到这么刁钻的地方的…… 袁泽脑袋空空,肯定不是王妃让王爷来偷窥的,那王爷过来难不成还有旁的事? 哪怕是怀疑自己理解错了,袁泽都不想怀疑左观棋会特地跑到这种地方偷窥…… 然而,风中听不到声响的时候,左观棋动了,他从屋顶上下来朝着袁泽的方向走,那正是回去的路。 他还就真的什么也没做,在屋顶看了看回去了…… 袁泽愁了好几日,想着要不要把此事告知王妃。 王爷有偷窥这样的倾向,若是王妃知道了,不又得拿着鞭子抽,到时候两人又是吵架…… 可若是不告知,这偷窥可是有可能发展成偷人的…… 袁泽纠结了许久,最终出于对主子的爱护,找了个王爷不在的日子,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知会了代文修。 “你确定那里是窑子?”代文修有些意外。 滇州这战乱地带,还能有这种地方?? “奴才特地回去打听过,不会错的。”袁泽眼神坚定不似作假,继续解释道:“正是战乱,没了家人的女子逃不出去又无以为业,才会做这种生意,无非想活下去罢了。” 代文修没吭声,神色阴晦不明,袁泽以为他不信,把早就备好的地图拿出来,圈出了那地方。 “好,我知道了,等王爷回来我会去问,你不必犯愁了。”代文修说完,便摆了手让袁泽退下。 袁泽还拿着那地图,试探问道:“那这个……” “……留这儿吧。” 地图是袁泽手画的,画的标志物清晰,哪怕不熟悉滇州的也能看懂。 代文修细想着上面的建筑,在自己不曾接触的地方,到底还有多少黑暗不曾被发现…… 左观棋回到营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特地外出取了经,想着自己学的东西多点王妃就能好受点。 谁承想碰见袁泽不说,就连这几日王妃都不着床,就白日的时候会休息,夜里精神的很,都是为了那些成山的公务。 进了营帐,代文修一如既往的坐在桌案前,文书摆了一桌子,连放盏茶的地儿都没有。 “回来了,信可传出去了?”代文修头也没抬,柔声询问道。 他让左观棋往京城传信,着重调查左珏霜身边的侍卫方鹤。 方鹤身份成迷,而且还能让左珏霜那么信任可不一般,这人要是没了,那不就相当于断了左珏霜一只臂膀。 “传了……”左观棋闷闷不乐,垂着头看自己脚尖。 代文修把手边公文翻的哗哗作响,左观棋光听这翻公文的声音都郁闷,烦的他只想往地上打滚,就是怕被代文修打才收了这念头。 突然,公文与桌案的碰撞声响起,代文修拿过旁边照明的灯盏,说:“这么提不起精神?” 代文修搁下公文的那一刻,左观棋感觉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抬眉露出无辜纯净的神色,在灯盏的映衬下,甚至显得有些孤寂…… “没有……”左观棋语调拖长,貌似是在撒娇,“我没有因为你忙于公务不理我而伤心……” 代文修:“……” “我怎么就不理你了,你哪句话我没回应过?”代文修往床边走去,这时左观棋才发现床已经铺好了。 往常这床都是他铺的,军营里只有将士没有侍从,侍奉代文修的侍卫不接手内务,左观棋要是不铺,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床才能睡人。 “你铺床了……”左观棋明知故问,觉得两人今日有望睡一张床。 正这样想着,代文修已经先一步坐在了床边,说:“过来吧,我理理你,可别每日耷拉个脸,好似我亏待压榨你一般。” 那围绕在左观棋脑袋顶上的阴霾瞬间散去,他屁颠屁颠的走过去,脚步都看着轻松了许多。 “王妃~”左观棋眼睛眯成一条缝,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碰到代文修那坚实的胸膛时,心里莫名冒出一股酸楚,“咱们二人都是各忙各的,谁家夫妻整日分开睡啊。” “我这不来陪你了。”代文修说完,往左观棋唇角落下一吻。 两人成亲都好几年了,左观棋碰上这事还是会脸红,更别提这会儿的王妃看他有多深情,是两人关系最亲密的时候。 左观棋也不做缩头乌龟,将人抱了个满怀,再度吻了回去。 令他惊喜的是,王妃并没有同以前那样,以嘴唇会肿为由,而暂停亲吻,左观棋可算是放肆了一把,差不多有些麻了才松口。 代文修微喘着气,两手放在左观棋腰带上,两指轻拽,绳结松散,腰带滑落在地…… 左观棋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懵愣,反应过来后不敢相信自家王妃能愿意主动邀请。 “夜里跑滇州城学什么了?”代文修眉眼带笑,眼角氤氲着桃瓣般的红,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气氛一时旖旎。 左观棋内火中烧,口干舌燥,登时忘了该说的话。 “给你一次机会,看看…学的如何……”代文修抽去了自己腰带,外衣随着腰带一起被褪去。 左观棋不敢在与代文修对视,垂下眼帘后,视线里只有王妃被捂的白皙的脖颈。 熊熊火焰燃烧了左观棋的心智,得了允许的老虎怎么还会装猫,代文修染了一身暴风雨般的袭击。 有所改进的技术,在过于长时间的体力下分崩瓦解…… 亏得代文修坚不可摧的精神,才得以不耽误第二日的公务,只不过经此一夜,那现出原形的老虎再度变成温顺的猫咪,等着下一次的馈赠…… 这个年关,西南边塞的战火终于有所控制,蛮人的打法终于有所改进,不再盯着一个人死命去战斗。 只不过他们的打法,都是大璟曾经的将领用剩下的,代文修在这些战争面前几乎没有失过手,上辈子的策略终究用到了这一世。 只不过如此大的战功,京城一点儿消息都未曾传来,像是将他们忘在了这里一般…… 第185章 灯会 袁泽告密之后,在军中惶惶度日,整日惴惴不安,原因无他,自从他告密的第二日,就发现王爷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而且还会对他微笑!袁泽简直受宠若惊,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王爷的笑容夹杂了淡淡的冷意,要刀不刀,恰好卡在中间保住他小命…… 一直到近期,正是战事胶灼的时候,才慢慢没有那种奇特的感觉。 这一年蛮人依旧没有抢到好处,代文修规模最大的一场仗已经到了小年,随后就是稀稀拉拉几次小规模的突袭。 哪怕是到了三月,滇州城的百姓也因这一年没被骚扰而兴奋,城里张灯结彩补办了未过的小年。 难得有大规模的灯会,陈飞在看到灯展的那一刻简直涕泪横流。 多少年了,还以为在滇州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了…… 将士中来自滇州城不算少,陈飞为了让他们放松几日,掏空了自己家底延长这几日的喧闹繁盛。 代文修知道后,拿出睿王府的银两,贴了不少过去,灯会办的虽比不上京城那样繁荣,但胜在气氛欢乐,一派的喜气洋洋。 军营中的将士们轮番休息,左观棋都看在眼里,又是羡慕又是不敢同代文修提自己也想去。 每日除了睁眼就能见到自家王妃以外,左观棋过的其实很清苦,什么都需要自己干,除了打仗就是复盘,要不然就是探查京城现在的状况…… 周身甚至连贴身照顾他起居的侍从都没有! 傅现袁泽全部都被派遣了出去,连只听他指令的孙隐都不放过,他们要是休息就只有一个可能——受了伤,需要静养…… 要不是代文修在这里,左观棋才不会来这鬼地方,就算是来,也要宰永昌帝大批物资,什么时候打仗都需要王府里自己贴钱了! 左观棋眼睁睁看代文修拿钱办了灯会,想出去遛弯看灯的心达到了顶峰! 趁着夜里代文修萎靡,需要浓茶提神的时候,左观棋付出行动,势必要将这次约会拿下。 左观棋从箱子里摸出一件穿着紧绷的衣衫,那是代文修为数不多的从京城带过来的衣服。 之所以穿王妃的,是因为他左观棋从靖王府跑出来的时候压根来不及拿衣服,而且还会露馅…… 这衣服小,左观棋穿的时候里面都不敢套东西,就这样袖子衣摆还短着一截,走到代文修面前还有些滑稽。 “王妃……”左观棋夹着嗓子哼哼唧唧往代文修身边凑去。 原本还瞌睡的代文修一下子就清醒了,指定又有事相求。 “怎的穿我衣物?你衣服呢,破了还是脏了?”代文修道。 “……脏了。” “那去洗了吧,要不然穿什么,这里不比王府条件好,让你受苦了。” 洗衣服这东西是左观棋盛夏热的实在受不了,身边侍从又一个都没有的时候,硬生生给逼会的。 “天寒地冻的,我在这里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再给我多买几件衣物吧,我们出去逛逛。” 左观棋用冻的冷冰冰的手,去摸代文修的脸颊,后者躲闪不及被冰了个正着。 “咱们带来的银两不多,给你买衣物的料子,也就能在这里穿出去,回去就穿不上了,而且宽袍大袖也不适合这里打仗,还是穿窄袖作战的衣物吧。” 寒冷的冬季让代文修的脾气也缓和了不少,没再幼稚的打回去。 “哎呀……”左观棋不愿意了,自己两年了没穿过新衣服,还不让出去晃悠,哪儿受过这种委屈,都要憋屈死了。 “我想同你一起回京城!什么时候能打完仗啊!要不是那群蛮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来这里的!” 左观棋仰天长啸,如咸鱼般瘫在代文修身上,桌案都被推了出去。 代文修微微一愣,大漠的景色一向不差,他以为左观棋是喜欢这里风光,上辈子才特地往这处游玩的。 “大漠风景壮丽,有什么不好,游玩也是个好去处。” 左观棋扁着嘴,愤懑道:“好什么好!看见那些蛮人心情就不会好,谁闲着没事来这种地方游玩啊!不要命了!” 代文修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可你现在不是来了?” “那是因为打仗!”左观棋苦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家非要打仗的王妃:“而且领兵的还是你,换做旁人我才不会搭理他一下,更不会往这里跑!” “那你什么情况下才会往这里跑?”代文修脱口而出,“除了现在打仗这种情况以外。” “什么情况都不会!”左观棋强调了一遍,可随后又看着代文修那温和的脸庞,又改了口:“说到底还是因为你过来了,你要是被派遣到其他的地方,我也会跟着。” 照左观棋这个说法,那上辈子他就不可能来西南边塞附近的小城游玩,也不会葬身此处才是…… 可那时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左观棋又不是个傻的,轻易葬身在那处这样一想却有蹊跷,现在也无从调查了。 思及此处,不知为何代文修心里突然冒出了个荒谬的想法。 那时候的左观棋会不会知道他并未死亡,而且还去了西南边塞打仗…… 两人成亲前没有交集,这念头一出来代文修就给压了下去。 不可能…… 左观棋见代文修不说话,继续发癫:“我不要衣物了,反正也穿不上,但是军营里的将士都有出去放松的机会,我也要和他们一样,我也要人陪着遛弯,要不然我太可怜了……” 代文修说:“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看灯会吧,不拦着你,带一个侍卫出去就行。” “你不同我一起?!”左观棋瞪圆了眼睛,拔高嗓门:“你竟然不同我一起!” 代文修堵了堵自己被声穿的耳朵,说:“公务……”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左观棋头摇的像拨浪鼓,“整日都是公务公务公务,好不容易有个灯会你也不陪我,我自己去看别人家团圆吗……” 左观棋说的不无道理,代文修于心不忍,最终答应他在灯会最后的那一日外出,给他一个放松身心的日子。 第186章 熟人 看灯会那一日,代文修将公务压缩在白日忙了整天,一直到傍晚才换了件看的过去的衣物,而左观棋早早便准备好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王妃,还是做两件衣服吧。”左观棋穿着的衣服是东拼西凑出来的,甚至外头的衣衫都是抢孙隐的,要不然那一身破烂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本就是顺手的事,代文修看着左观棋也实属可怜,堂堂睿王爷怎么还沦落到给侍卫抢衣物穿的地步。 这要是真说出去,不知道还以为他苛刻皇子呢…… 代文修说:“灯会上看着有喜欢的东西就买,下一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这样热闹。” 两人就带了一个侍卫袁泽,骑马到了滇州城后,找了个客栈放马,步行至灯会。 左观棋趁代文修整理袖口的时候,黑着脸瞪了一眼袁泽。 不愿意让他跟着的心写在脸上,而袁泽也识趣,好不容易盼来独处的时光,他得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才行。 这许是最后一日,灯会的人格外的多,代文修这张脸好些百姓都认识,一路上光是打招呼的人就不少。 代文修一一回应,左观棋见他如此受百姓爱戴,说不开心是假的,自己脸上也倍感光荣。 “王妃……”左观棋小声凑近代文修的耳旁,扮演着呆傻蠢笨的样子,“他们都好喜欢你,还那么敬重你,你是自舅舅以来,头一个深受百姓爱戴的将军。” “我还是你的王妃,毕竟没有受封将军,莫要在外头这样叫,被人抓了把柄可如何是好。”代文修轻声道。 滇州风沙大,冬季的冷风格外的刮人脸庞,代文修忍了片刻最终用面纱遮住了半张脸。 “这个给你。”代文修不忘递给左观棋面纱,说:“遮一遮认出来的人也不会那样多了,陪着你好好逛逛。” 左观棋没感觉到冷,就是王妃半张脸看不见有些失落,但他们又走了大段路,果然如代文修说的那样,前来打招呼的百姓少了。 那面纱被左观棋收回衣袖,他喜欢看那些百姓落在他身上羡艳的眼神,一路上满足感爆棚。 好不容易看见一家卖冬衣的小店,好巧不巧这店主认出了两人,热情的将他们请了进去。 里面的料子不及京城的那般好,但胜在干净暖和,左观棋一头扎进去挑拣,店主知道这王爷单纯,哄的他极为开心。 代文修在屋里百姓都放不开,趁左观棋试衣的功夫,他出来透气,顺便把手里买的物件交给袁泽。 出门代文修下意识先观望四周,保护自身安全,然而就是这么一晃,让他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还以为以后不会再见,这身影代文修一辈子都忘不了,哪怕是化作灰他也能辨的出来! “快!那个人!去抓住他!”代文修放下手里没来得及递过去的物件,亲自朝那人追了去。 袁泽反应也不慢,那人他不熟悉,但看王妃慌张的样子,从另一面包抄过去。 那人根本没意识到两人在抓他,还随着人群看热闹,等代文修近了他的身,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危险。 等看清代文修的眉眼,撒腿就跑。 可他跑晚了,两人前后夹击,不给他留一丝能跑的余地…… 另一边左观棋换完衣服刚出来,眼睁睁看着代文修往远处跑出,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 左观棋眼泪的涌出只有一瞬,呆呆愣愣的立在门口,失魂落魄的眺望远处那身影。 他一落泪,店家同样惊慌失措,忙安抚道:“睿王妃应是有要事离开一会儿,并没有丢下您不管,他不会把您忘了的……”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左观棋眼泪掉的更凶了。 老板娘给了那不会说话的店家一巴掌,又看着左观棋实属可怜,正想去安抚时,就见代文修已经抓人回来了。 “王爷您看!王妃已经回来了,快不哭了他该心疼了……”老板娘指向远处。 代文修拖着一人往店里走,左观棋本想跑过去质问,可看清那人脸庞时,脸色僵硬了一瞬,立马打消了心思。 老板娘以为他还有些生气,继续说道:“王妃这样做一定有非去不可的原因,他怎么舍得将您丢下,您瞧,他一直往您这里看。” 左观棋抹了把眼泪,转头退进了屋内,只要他不说,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因为心虚才往里躲的…… 店家和老板娘看到这一幕都很无奈,代文修拖着那人走的太慢,这会儿也无法盘问,索性就交给袁泽带回去,自己则去见还在挑衣物的左观棋。 进了店门,代文修一眼就看见左观棋面壁哭泣,肩膀都因那极度的委屈而颤抖,看着难过到了极致。 “干嘛呢?”两人在一起生活这么长时间,对于左观棋说哭就哭的特点,代文修依旧很惊奇。 而且左观棋不是因为装傻装的爱哭,而是真的爱哭,一言不合就掉两个金豆豆,他一哭就弄的代文修一点办法也没有。 左观棋不吭声,一旁的老板娘看不过去开口道:“您出去没同王爷打声招呼,还以为您不要他了,这会儿正难受的紧。” 代文修猜也是这样,只不过没想到左观棋还真是会因为这个在外头哭的一塌糊涂。 “看到个熟悉的人而已,没来的及说,这不我就回来了。”代文修只是递了帕子给左观棋。 在外人面前,两人举止一向没那么亲密…… 为了补偿左观棋弱小的心灵,但凡是他驻扎停留的摊位,看上的东西代文修都给他买,没有一丝犹豫。 左观棋全程闷闷不乐,不是生代文修一声不吭去抓人的气,而是被抓的那人身份特殊,担心涉及自己的小秘密被盘问出来不好交代…… 两人回了营地,这灯会算是真的结束了。 “你这是要准备看公务?”左观棋见代文修进了营帐,第一件事就是把桌案旁的灯盏点上,“天色不早了,公务白天就处理的差不多了,明日在看吧。” 代文修回去的时候不早,但他有一事想知道很久了,一点儿也憋不到心里,即便是瞌睡他也要提审那人…… “不是公务。”代文修揉搓了下冻僵的手,说:“提审个人,就我在灯会上抓的那个,你应该也认识的,是给我们牵线的那个国师。” 左观棋心里一阵慌乱,又说服不了认准什么事就比驴还倔的代文修…… 找了个缘由,自己先出去躲避风头了。 第187章 早有预谋 袁泽押人过来时,正好碰上傅现和孙隐换班。 孙隐见到那人的样貌就心感不妙,招呼也没打转头就走。 傅现虽然不解他的意思,但孙隐这样对待他,他已经习惯了,自感无奈的耸了耸肩才来的及看这人。 这一看不要紧,熟人啊! “国师?!你是国师吗?怎么在这儿?”傅现特地将那人的脸抬起,仔细打量了两眼。 袁泽一怔,说:“你认识?” “你不认识?”傅现反问,随即又想起袁泽的出身,接着说:“啊……你确实没见过他,但是你肯定知道他,他是国师,就是那个提议你家主子和睿王殿下成婚的那个国师。” 这么一解释,袁泽疑惑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原来国师长这样啊…… 那人的身份被爆出,原本就紧张僵硬的脸庞变的更加灰白,双腿抖若筛糠,完全看不出来曾经在皇帝面前服侍过。 “王妃在街上拦下的,这会儿要提审,我得赶快过去了。”袁泽凉声道。 傅现也想过去看热闹,但今夜轮到他值班了,只能遗憾作罢。 帐帘被掀开,最亮的那一处是代文修办公的地方。 国师不敢抬头,上位者一句话也没说,无形的压力摁压他的喉咙,险些喘不过来气…… 代文修没留袁泽,让他出去待命。 屋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代文修支着脑袋,颇有兴趣的看着底下那人,说:“抬起头来,让本妃看看,是不是提议本妃和王爷亲事的那国师。” 代文修又换回了“本妃”的自称,时刻提醒着下头那人自己的身份是如何而来的。 那人麻利的跪下身,连连叩首,口中大声求饶:“王妃恕罪!王妃恕罪!草民也是迫不得已!绝无半点推您入火坑的心啊!” “本妃说要治你罪了吗?你这么着急求饶,说当初这事迫不得已,难不成有人逼迫你干?”代文修好奇道。 他原本就没打算逼问国师,虽然原先对他多有怨恨,但现在自己过的还不错,先前恨不得一刀砍死他的心早没了。 “……有……”国师是肉眼可见的为难,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全盘托出。 代文修见状不和他耗时间,两指敲了敲桌子,将他飘去的思绪一下子拽了回来。 国师颤抖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往外倒:“草民……草民原就是一……江湖骗子,混口饭吃而已,是有人夜里找上门,捉住草民的妻女父母……” 后面就是国师的家人被威胁,抓他们的那人,让国师进宫为他所用。 其中,在永昌帝面前提议相府嫡次子嫁给五皇子殿下是最主要的。 其他的事情完不成有一定的商量余地,但这件事完不成,他和家里人等着死就行。 换句话说,其他需要办成的事,不过是为成亲这事奠下的基础,国师进宫从始至终就一个目的。 相府的嫡次子和五皇子殿下要成亲…… “草民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人指挥的,是那人非要您嫁人的,草民没那个能力抗衡啊……”国师跪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 坐于桌案后那人一直没有吭声,国师为了表明事情的真实性,翻出自己破旧打了补丁的衣服。 “王妃您看,这是内人给补的衣物,当初圣上赏下的银子和那人给的酬劳,草民都未曾带在身上,完成任务见到家人得了许可,就马不停蹄离开京城南下了……” 衣物上头绣的是一对鸳鸯,远处还有几只格格不入的仙鹤,这刺绣不似大户人家的小姐绣的精巧,倒是像普通百姓略微粗糙的针线活。 代文修说:“指使你的人长什么样?” “那人就爱穿一身黑衣,身形高大,性格就是冷冰冰的,交代完的话不会多说一句,而且很熟悉五皇子殿下的行踪。” 国师连说带比划,代文修脑子里隐隐冒出一人形。 代文修将外头袁泽喊进来,吩咐道:“去把孙隐叫来。” “……是。”袁泽望了眼地上的国师,大概猜到王妃问的是什么了。 孙隐现在正同自家主子在一起发愣,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代文修抓住这机会就不会放过,定会把他们扒的精光,底裤都不剩。 “你当初找这人的时候,怎么不找个嘴严实的?”左观棋托着腮,没有形象的蹲在地上。 “就算是嘴在严的人,也撑不住他有弱点,而且王妃逼问人的手段您是知道的……”孙隐淡淡道。 他找王爷的时候,王爷正好也在找他,两人一个想的坦白一个想的是隐瞒,谁也都有理,但又觉得对方说的不是没有理…… 左观棋灵魂仿佛已经升天了,呆呆的说:“他要知道这是场骗局,定不会同我那么好了,我也没有理由一直强留着他了。” “从王妃知道您同正常人一般时,成亲就已经变成了骗局,只不过背后是不是您操作的区别而已。”孙隐没有情商的实话实说。 左观棋感觉更加绝望了,心中默默祈祷自己能开心的见到明日的太阳。 “有人来了。”孙隐听见远处传来跑步声,左观棋手脚麻利的就近找了棵树,顾不得自己恐高爬了上去…… 孙隐一进营帐,正如他们两人所想的那般,国师果真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代了过去,而且还是在没有动任何私刑的情况下。 代文修手里捧着热茶慢慢吹,孙隐进来也没给他一个眼神,待茶凉了一分,才慢慢抬头说:“你看这人认不认识?” 孙隐以为是说的是让他看国师,正想说不认识时,国师那里就先惊恐的开了口:“你……草民认识……” 话音刚落,茶盏与桌案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撞,孙隐顿感不妙,连忙跪下行礼。 代文修冷声对国师说:“你在这里说的任何话不准再说出去!做的到就可以出去了。” 国师连连叩首,躬身出了营帐。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听命于左观棋,不要说这一切和他无关!” 代文修当着左观棋手下的面,直呼他的大名,可见是气狠了。 第188章 往事 “王爷虽然在成亲方面对您有所隐瞒,但他对您的心是真的,绝无半点掺假,这些主意也都是属下出的,不关王爷的事。”孙隐道。 孙隐开脱的这么熟练,可见是见到国师的时候心里就盘算好了说辞。 恐怕左观棋这个时候正不知道在哪儿抓耳挠腮的想办法。 代文修一想国师出现在宫里的时间,那时候他和左观棋哪儿见过面。 “我认识你家王爷吗?他就算现在对我真心,关那个时候的他什么事!”代文修疑惑道。 代文修的称呼从“左观棋”变成了“你家王爷”,一个比一个疏离…… “他那个时候也是真心的……”孙隐底气不足。 因为他还没同王爷达成共识,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让他坦白…… 一个下属来说这种事,不如当面对峙左观棋来的准确,代文修闭了闭眼,给孙隐一盏茶的时间,让他把他家王爷带过来。 左观棋得到消息,在树上顾不得害怕,慢慢滑了下来,走到营帐门口,不敢进去。 他没想到代文修就在帐帘后面站着,一听见动静就掀开了帐帘,两人正好对视。 左观棋:“……” 没等他做出求饶举动,代文修伸手就拧住了左观棋的耳朵,将人带进营帐,听见任何声响,都不许旁人进来。 “王妃!轻点!……”左观棋边走边求饶,眼泪马上要不受控制的落下。 “憋着!”代文修一声喊过去:“你要是敢掉一滴泪,立马和离!” 左观棋硬生生是给忍了下来,孤立无助的站在桌案旁,像是受罚的学生。 “刚才孙隐把你干的事都抖露出来了,你有什么想补充的?”代文修松开拽着左观棋耳朵的手,重新坐在椅子上。 左观棋哪儿知道孙隐都交代了什么,万一同他说的不一样,那今日就能被踹出去…… “他……说什么了?”左观棋弱弱询问道。 “说国师是你安插在父皇身边的,我们两人成亲也是你一手推动的,我就好奇了,我们两人认识吗? 你下那么大一盘棋,冒着暴露的风险做这件事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和一个男子成亲这样不切实际的梦?” 两人从前确实没有见过,代文修上辈子都没见过左观棋这人,成亲的那一日才真正见到他。 以代文修的角度看,两人交集最深的,恐怕就是永昌帝下的那道圣旨。 “那不是梦。”左观棋闷声道:“我做到了,我的棋没有白下。” 代文修不可置信道:“你……那我们……” “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代文修疑惑的“啊”了一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左观棋没说什么,独自去床榻那里摸出自己的枕头,里面的东西是他从靖王府逃出来,都贴身带身上的。 代文修正不知他要干什么,就见左观棋从枕头里掏出一个极其眼熟的东西。 一个荷包……一个他娘亲亲自绣的荷包…… 这东西是代文修小时候进宫戴身上的,后来给了个迷路红眼睛的小姑娘作安抚,怎么在左观棋手上。 等等…… 依稀记得左峥曾经提过,左观棋小时候长得秀气,柔贵妃爱把他打扮成女孩儿…… 不会这么巧吧…… “这就是你给我的,那处宫道我没去过,还与母妃走散的……”左观棋打开荷包,里面是因时间太长已经碾成碎末的茶渣。 代文修之所以对这个荷包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荷包是他娘亲用上好的茶叶作填充,味道极其淡雅。 而且只做了这么一个,连代沛元都没有。 代文修抿了抿唇,说:“我记得我见到的是个女孩儿……” “那我长得和她不像吗!”左观棋拿着荷包跳脚,“那是我母妃给我打扮成女孩儿的!她自己喜欢,我还小,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 代文修:“……” 左观棋的每日一句话,都彰显着他极其无奈的内心,不似作假。 “就那一面你才多大点,就记到现在?”代文修虽然心惊,但更多的是感觉离谱:“还留着这……茶渣?早就没味儿了吧。” 左观棋不想让代文修觉得自己邋遢变态,极力解释道:“这不是你那时候给的茶!我经常换的!茶叶哪儿能保存那么久啊!而且……不过是你只见了我一面而已,我又不是就见了你一面……” 两人见的那一面只是开始,但相府一向与皇后一脉走的近,左观棋自然没有机会见到代文修。 但机会是可以创造的,很快他就通过左璃的嘴,知晓了代文修的行踪,仗着柔贵妃的溺宠,跑出宫见这个小郎君。 每一次左璃见代文修的时候,左观棋都能得到消息,偷偷过去,可他无法近身,大多只能在远处张望。 久而久之,左观棋的心境慢慢发生变化,从羡慕左璃到嫉妒左璃,不过几年的光景。 待柔贵妃去世后,极大的心理打击让左观棋变得偏激,那是他第一次那么冲动,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办成的事。 “那你就没想过……我不愿意从你,不同意与你成亲,甚至发展成……恨你,那你又怎么办?”代文修说。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上辈子得到自己身死消息的左观棋该多么无助。 “你无非不知道我对你是真心的,就算不从我,同我相敬如宾也是好的,至于恨我……我想你恨不起来,以你的脾性应该会恨罪魁祸首才是,不会迁怒于我……” “可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那你恨我吗?” 左观棋正面对视着代文修的眼睛,手里紧攥着的荷包彰显着他内心的紧张焦灼,听候自家王妃的发落。 代文修没有回应,反问道:“我要是成亲之前突逢意外,不幸身亡,你又当如何?” 左观棋皱了皱眉,不想回应这个问题,但还是认真回答了:“那我要看见你的尸首,既然许给我,往后也要同我葬在一处的。” 可上辈子相府对嫡次子代文修的下葬极为敷衍,按照左观棋的说法,他应该会派孙隐去寻尸首,留在王府等百年后合葬。 这样一来,左观棋发现那个假的尸首是迟早的事,他很快就能知道代文修没死,还活在某个地方。 代文修突然不敢想下去,因为上辈子左观棋死在西南方的一个小城。 而这辈子的左观棋明确表示过自己不会来西南边塞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非是为了他,为了他代文修…… 第189章 结发 左观棋见代文修脸色变了又变,突然道:“这是左璃在我们两人成亲前联系你,给你出的法子吗?他是不是让你跟着他走?” 代文修默不作声,没想到左观棋那么敏锐,怪不得他一直那么讨厌左璃,原来根源在这里。 左观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气的攥紧拳头:“那就是个混蛋!他要是真对你好也就算了,可是他在外沾花惹草,根本不是表面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贱人!” 左璃行事小心,在外经常换一行头做事,也是孙隐紧跟着蹲点,才发现了他的秘密。 从那个时候起,左观棋就发誓,如果代文修要是喜欢左璃,他就把证据一摆,捣毁他们两人的感情。 左观棋怕代文修不信,急忙补充:“我还有证据呢!都在王府里!等我们回去我就让你看,我绝对没有骗你!” 代文修愣愣的听着,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人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王妃……”左观棋见代文修不吭声心里越发的焦灼,“我真的没有骗你,不是我故意说左璃不好的,我没有故意抹黑他,他就是那样的人……我……” “我信。”代文修轻声说道:“我没说我不信,他什么样的人我是清楚的,可惜认识到的太晚了……” 左观棋小心翼翼问:“你之前说,你同左璃没什么,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知道与我成了亲安慰我的。” “从来没有过,从始至终,一直以来只喜欢你一个。”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活了这么长时间,喜欢上的人只有你一个…… 就那么一瞬间,左观棋眉头舒展,眼睛里重新闪烁出亮光,激动的搂上代文修的臂膀,再度重新确认。 “真的吗!哈哈哈……只有我一个,代文修只喜欢我左观棋一个人!” 左观棋喜极而泣,语调的最后是颤抖的尾音。 他的王妃在一进营帐时,就不让他哭,左观棋谨记,仰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嘴角忍不住的颤抖着。 最终在代文修回抱他的那一刻,没有忍住,哑声哭湿了代文修一个肩膀。 好不容易平定了些情绪,左观棋颤抖着嗓音问代文修:“我毕竟设计让你嫁于我,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也耽误了你的仕途,你会不会原谅我……我…我不想和离……” 代文修心里也平静了许多,不管先前左观棋如何,到底没有让他受委屈,如果上辈子不走那么偏激的路,想必下场也不会那样凄凉。 “不和离。” 左观棋还没来的及高兴就听代文修又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不要等我一个个去揭穿,我要是在挖出别的东西,就算不和离,你也不会那么好过!” “没……没有了……”左观棋弱弱的说,语调有那么点不自信。 “真的?” “真的……” “你发誓!” “我……我发……”左观棋伸着三根手指头,有些心虚的往床榻瞟了一眼,随后谨慎的垂下眼,怕代文修看出端倪。 可惜代文修看出来了,朝着左观棋看的地方看了一眼,将人从自己的怀抱推出去,往床榻处走。 “看什么呢!有什么东西?!”代文修翻了遍床没找到,抱臂看着左观棋,往床边一靠,冷着脸等左观棋自己交代。 左观棋又想哭了,他战战兢兢的挪过去,犹豫着抱住自己的枕头。 代文修一脸疑惑的看着那个被开了口的枕头,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眼见逃不过去,为绝后患,左观棋咬了咬牙,翻找自己的枕头,默默从里面掏出一个刺绣歪歪扭扭的布包。 “这个……”左观棋看着代文修的脸色,极不情愿的打开布包。 里面是编成同心结的一撮长发…… “不会是我的吧……”代文修不愿意这样想,但左观棋所做之事早就超出了他的想象,如果这头发是他的,倒也就不奇怪了。 左观棋仔细分辨了几小撮头发,指给代文修看:“有你的也有我的,你的头发比我的细而且还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头发……” “我的头发你是哪儿来的?不会是我睡着你剪的吧……”代文修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头发,发现果真如左观棋说的那般,自己的发丝细又软和挑出来的那小撮一样。 “不是!”左观棋连忙摆手,着急解释:“都是我一点一点收集的!绝对没有半夜剪你头发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 代文修:“……” 代文修接过那系成同心扣的头发,缠绕在指尖玩着,说:“挺有能耐啊……还有别的瞒我的事吗?” “没了。” “真没了?” 左观棋三指并拢,举平在脸侧:“我发誓!绝对没有瞒你的事了!我要是在骗你!我就……我就不能人道!同意你在王府里纳妾绝不阻拦……唔……” “说什么呢……”代文修捂住左观棋的嘴。 即使左观棋没有发天打五雷轰这样的誓,也能感受到他是真的下了决心,发了适用于他的毒誓…… “我说的是真的……”左观棋死皮白赖的又凑了上去。 代文修头靠在左观棋递来的胸膛,说:“没说你是假的,什么都往外头说,真让神明听见,你可有的哭的。” “嘿嘿……那你是担心前面的誓言,还是期待着后面的誓言成真……” “啧……给你好脸就灿烂是吧!” 代文修脸色微微发红,一记拳头将左观棋锤开,踢开自己的鞋往床上去。 左观棋黏过去,俯身吻在代文修耳侧,见王妃没有拒绝,胆子才更大了起来。 哪怕是休息的时间,对于代文修来讲,依旧睡不了好觉,比公务还要折腾人,自己却又乐在其中…… 直至天明,床榻终于歇了下来,代文修早就没了精力,却在看到枕边的荷包和同心结发时心酸…… 第190章 敞开心扉 左观棋比代文修亢奋的多,美美搂着自家王妃享受,却发觉王妃落了泪。 不是床上对他又咬又打的气不过的泪,而是那种无声的、静悄悄的不愿意让旁人知晓的泪。 “王妃,这是怎么了……”左观棋压低了嗓音,宽厚的大手抹去他脸庞上的泪。 代文修摇摇头,侧身往被子下藏了一藏,脸庞顺势埋在了被子里。 左观棋的手原本搭在代文修腰上,这会儿往下向他尾椎处触碰。 心里想着,是不是刚涂了药的那处药效过了,要不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 “唔……”代文修在被子里发出一声闷哼,拍下左观棋贱兮兮的手。 左观棋抵住代文修的额头,略有委屈的把手放回原位,“怎么了嘛……我不是有点担心那里……” “不用你操心,你要是心疼,就减少几次……” 左观棋:“……” 少是不能再少了,左观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自己掉进了坑。 代文修又不愿意说,左观棋只当他隐忍的厉害,不好意思再追着询问。 就当左观棋以为代文修借着这个姿势在他怀里睡着时,怀里的人突然开了口:“虽然我们谈过,但我知道你其实一直不理解我为何对征战这么执着……” “不重要,我希望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喜欢有时候没有缘由。”左观棋说。 代文修脑袋从左观棋怀里抬起来,正对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的说:“我曾经死在这片大漠中。” 左观棋不明白王妃说什么,眼中还透露着疑惑,就听代文修继续一字一顿道。 “当初给你说的那些缘由,都是我多年来的经历落下的执念,不是这两年的经历,而是另一个地方的我征战十年的经历。 那时候我看过百姓跪地求饶、习惯了将士接二连三死在我面前、品尝到人世间众叛亲离的滋味…… 都发生在这片大漠里……当真不好受,下场也极为凄惨,叫我如何能放的下……” 上辈子十七岁的代文修来到大漠的时候,内心里只装着“大将军”这样英勇的封号,渴望着有朝一日身披战甲凯旋而归。 那个时候的他太过于年轻,对战争的概念都是从书册与兄长口中得知,单凭着一腔热血就敢远走大漠。 代文修吃过亏、受过败、被俘虏…… 随着征战的经验与经历的叠加,他心境早就发生了变化,从为自己的名号功绩征战变成为无辜又穷苦的百姓征战。 “征战了十年?大漠里?”左观棋显然还没听明白。 “观棋,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上辈子?上辈子我们遇见过吗?如果遇到了我就信。” “遇到了。我有上辈子的记忆,我刚才说的就是我上辈子的经历。” 左观棋一脸茫然的瞪着两只眼睛,他的王妃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开玩笑,而且王妃本身也不爱开玩笑。 那就是说,他听到的话都是真的,自家王妃活了两辈子…… “那上辈子我们……” “我们没有在一起。” …… “我们没有见过。我……在成亲前诈死,去了西南边塞,也就是这里,我在这里战了十年……”代文修轻声说了那十年的经历。 里面没有左观棋存在的身影,代文修也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 有的只是想强迫他的左璃,衣衫褴褛乞讨的百姓,残肢断臂一片狼藉的战场,夜下点烛苦心钻研战略的背影…… 左观棋听完,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心疼。 对于自己死在寻代文修的路上,左观棋更多的是感气愤,气自己的行动缓慢,危机感不够深,能在那种地方轻易的被人杀掉。 左观棋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他猜到王妃的心态为何突然崩溃了。 无非是觉得对不起上辈子的自己…… 左观棋低声说:“这辈子不会了,我绝对不会先抛下你撒手人寰,也不会让你独自征战。” 当身上的秘密全部摊开来讲,两人心中的距离逐渐拉近,不必再有鸿沟一般的疏离感。 代文修都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身边人早就没了踪迹。 没等他想下床去寻找,掀开床帘就发现自己办公的桌案上坐着一人,正拿着自己的笔往什么东西上写写画画。 “醒了?文修。”左观棋发现代文修坐起身后,就放下笔杆疾步走来。 他的怀里鼓鼓囊囊的,挑起一边床帘坐进来,把怀里塞的东西掏出来,代文修定睛一看,那好像是自己的里衣…… 代文修裹着被子,还露着半个肩头,里衣披下来的时候,上面还带着左观棋的温度和味道。 “你刚叫我什么?” “……额……”左观棋挠了挠侧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出两个字:“文修……” 左观棋早就想这样叫了,他最开始要叫代文修王妃,纯粹是想提醒他两人的关系,向旁人宣告自己的主权。 可叫的时间长了他发现,奴才、车夫、婢女、百姓都这样称呼代文修“王妃”,那他与这些人有什么区别。 一点儿都凸显不出他与王妃亲密的感情…… “不能这样叫吗?”左观棋撅着嘴不满道。 “没有。”代文修整理着自己的衣物,继续说:“你向来没有这样叫过我,先前我一直以为你记不得我的名字。” “那怎么可能!” 代文修语出惊人,左观棋不禁思考自己在王妃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你最开始傻的要死,我信以为真,哪儿知道你是装的。”代文修瞟了左观棋一眼,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心里念着的还是公务。 “现在不是知道了嘛……”左观棋说:“你小心着点,今日歇着吧,我知道你又要说公务要做,我替你做,别忘了我除了是你丈夫外,还是当今五皇子殿下,怎么可能批不了公务……” 代文修也是疲倦,这是他来滇州两年的时间里,第一次主动让自己休息。 左观棋打着他的旗号办公下令,不耽误军营的正常运作…… 第191章 透露消息 代文修调整好过后,同左观棋商讨,放走了国师,但不许他出现在京城,否则睿王府将追杀到底。 袁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放走那人,明明他将那人从营帐带出去时,王妃气的脸色苍白。 而且那时候,孙隐从营帐出来脸色也很差,一看就是被王妃整治过,但他没有受罚,王妃后续也未曾找过他。 这不是王妃的作风啊…… 奇怪…… 在军营里,除了孙隐行动特殊外,袁泽和傅现两人公务分的最多,与王妃交接的自然也多。 也是从那日后,他们两人跟卖给王爷似的,大事小事都要经过王爷之手上报,袁泽原本担心王爷交代不明白。 但是改变不了王妃对王爷的信任,是王妃亲自下的令,他事务繁忙期间,同王爷交代公务也可,不必非要见到他…… 袁泽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傅现与袁泽想法完全不同,睿王爷能尝试交接公务,他开心的很,当夜就写了一封信,寄往了京城。 “这是王妃锻炼王爷呢,你还看不出来?”傅现戳戳僵硬成木头的袁泽。 袁泽手里的信是袁恩寄过来的,可王妃现下不在营帐,他只能把东西交给王爷。 “可这信重要的很……”袁泽叹了口气,踌躇在营帐门口。 傅现知道他的顾虑,沉默片刻,开口问道:“你刚见到王爷的时候,觉得他是会上战场杀敌的人吗?” “……不是。” “那现在呢?王爷确实上了战场,非常的不可思议吧,而且……比我们要打的好…… 我觉得王妃是特地在锻炼他,你没感觉王爷比从前成熟了,若是不说,谁知道王爷痴傻?” 傅现几句话点醒了袁泽。 这倒是真的,他们习惯性把左观棋看成什么都办好的痴傻王爷,可实际上,战场上的左观棋从未出过差错。 代文修指哪儿他就打哪儿,虽然保护的只有一个人,但这个人两年以来没受过重伤,试问有多少将士能办的到…… 那封信到左观棋手里的当晚,袁泽再度被召入营帐。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孙隐。 代文修披着外衣立桌案旁,椅子上坐着奋笔疾书的左观棋。 这场景单看着温馨,可惜不是在睿王府,而是在遥远的边塞,袁泽没来得及感慨,代文修就说起这信的内容。 华景人已经到了京城,永昌帝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 随后还查出了永昌帝发病的原因,永昌帝不是自然发病,而是被人在香料和饮食上动了手脚。 采用的办法同先前类似,也是相克的道理。 查明原因的那一刻,永昌帝几乎瞬间就想起了关在冷宫的皇后,连夜提审,审讯情况不得知。 只知道皇后未受伤,脸色沉静的被人拖拽着,重新押入了冷宫,听说是亲口承认了自己害永昌帝的事实。 冷宫大门直接封死,只留了可送饭的小窗口,门口甚至有奴才把守。 莫要说人,连鸟都飞不进去一只…… “靖王爷怀疑事有蹊跷,皇后在被关押的状态下无法向外递信,有谁能为她做事?”代文修拍了拍写的忘我的左观棋。 将他正写的信抽出来,简单看了两眼。 代文修继续说:“你们得有一人回去查证,永昌帝发病的时候,进宝公公透露立太子的圣旨已拟,我们得拿到这圣旨。” “还有!”左观棋在一旁插嘴,道:“左珏霜身边那个侍卫也行踪不明,他们肯定也得到圣旨的消息了,我们得比他们快。” 要不然圣旨会摧毁,左珏霜暗中建立起的势力不容小觑,左观棋惊叹于她的实力,不得不让自己大部分死士先行回到京城。 “对,王爷说的没错,那个叫方鹤的侍卫重点去查。”代文修附和道。 袁泽措不及防被倒了一脑子的信息,还没理出来,孙隐就先行领命,道:“属下常在外派遣,在外奔波已成习惯,可随时启程。” “奴才也可!”袁泽忙道。 代文修说:“不用,就一个人去,这里也离不开人,查证需要效率,既然孙隐在外时间长,那便你去吧。” “属下领命!”孙隐道。 “至于袁泽,我需要你去清点可用的死士和私兵,往京城外聚拢,两日后给我一个名单。” 死士和私兵分散各地,袁泽名单递交过后就要联系到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两人领命下去后,左观棋摊开纸笔,接着思考攻败沙瓦的战术。 “你查过京城那么多官员的背景,就没注意过方鹤这人?”代文修说。 往常这个时间都是代文修自己在研究战争细节,现在倒好,有人分担了。 “你都说了我查的是官员,怎么会对他有那么多关注。”左观棋头也不抬的说。 “要不是身份有别,以他们两人这关系,估计是要成亲的吧。” “不可能。” 左观棋果断否定了代文修这个想法。 “为什么?” 左观棋长叹一口气,伸了伸懒腰,感慨道:“……因为她是左珏霜,是深受宠爱的大公主!就算有一个门当户对、两人又互相喜欢的男子,她也不会嫁。” “因为她有更想要的东西是吗?”代文修垂下眼帘,想起那个嚣张中又带着坚毅的脸庞,“不知她为何执念皇位如此深重,明明劳心伤神,身不由己……” “不知道。我要是能想明白,母妃死后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设计我哥了。” 左观棋咧着嘴没心没肺的笑了两声,拿着自己思考的成果给代文修看。 密密麻麻的分析,整整写了五大页纸。 “你怎么还站着?” “躺了一天了,再不动仗都不用打了。” “我替你。” 左观棋把椅子往代文修身边一挪,顺手搂过王妃的腰坐下。 代文修不坐,左观棋就顺势把脑袋靠在他的腰上,推也推不掉,无奈道:“你要是真想替我分担,不如想办法对付沙瓦,咱们早点回去,给你透露一个消息……” “什么?”左观棋支棱起耳朵。 “上辈子我和左璃打了七年,蛮人退了,后来那几年不过是驻守在这里,这辈子已经过了五年,这是第六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第192章 想清楚 左观棋是听明白了,自家王妃是拿着自己同左璃征战能力比。 “那有什么!左璃能办到的我还办不到?!我可比他强多了,马上就杀到沙瓦逼他们求和!” 代文修哑然失笑,听到这话自然是开心,可战场瞬息万变,他不求左观棋能打出名堂来,只求他能全须全尾的回来,轻声说:“打仗不是儿戏,就算你现在有一定经验,我也怕你在哪里出了事,切勿冲动。” “不会的,我不像你心里装着边境百姓,我心里只装着你,要是在战场上回不来,可不就见不到你了,不就白费那么大劲把你娶回来了……” 如今的左观棋比谁都在乎自己的小命,他心里最怕的就是代文修不同他过,如今也算得偿所愿。 好不容易盼来王妃亲口说的喜欢,他都想好今后的日子怎么过了,可不会轻易置自己于危险之地。 …… 有了左观棋的帮忙,代文修比原来轻松了不止一点,同样的公务两个人做,休息时间也多出了不少。 左观棋是一点儿时间也不想浪费,今日的事都办完了,什么时候才能去睡觉…… “左观棋。” “嗯?” 代文修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的名字,左观棋下意识绷紧了身体,想哄人去就寝的话也咽了下去。 “我答应你,我们打了胜仗就回京,只要大璟百姓安稳,不需要我们,今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我都会陪你。” “真的吗?” 左观棋都做好在这里驻守,面对黄沙过一辈子的打算了,如今听见这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清楚了,我不是一个人,我也想让你过的更好一点,你之前过什么样的日子我都知道。 那个时候,我就生怕你受委屈,好东西能给的都给,现在的生活与那时候可谓是天上地下,我……舍不得让你在这里呆那么久……” 代文修摩挲着左观棋粗糙的大手,上面的茧子已经脱落了,变成一层干巴的硬皮。 到冬季干燥的时候,手上就会干裂崩纹,左观棋有时候会忙的没时间处理,等代文修看到的时候,那手裂着口,已经冻烂了。 在京城的左观棋,哪儿受过那样的罪,就算是练武练的手起茧子,代文修也经常在夜里给他擦油防止干裂,从来没有现在这般糙过。 两人十指相扣,左观棋吻在代文修的手背,说:“无论在哪里,有你的生活就是我想过的生活。” 无论是大漠还是京城,亦或者是旁的地方,只要有对的人相伴,什么样的生活不是生活…… —— 许是有了孙隐的相助,左峥的进展异常的顺利。 看着左峥日益壮大的势力,就算圣旨没有找到,左珏霜也沉不住气了。 左峥知道左珏霜会派人去一趟冷宫,却没想到是她亲自过去。 等御林军得到消息到冷宫的时候,那里只剩了神色恍惚的皇后一人。 左峥带着袁恩刚到冷宫,皇后看见他就像受了什么刺激,声嘶力竭朝他喊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要干什么!” “有宫人见到刺客消失在这里,本王正好留在宫中,便过来看看。”左峥一身月白色锦袍负手而立,与这荒凉破旧的冷宫形成对比。 “这里没有刺客。”皇后立在冷宫正中央,身上破烂陈旧的衣物与她的身份并不相符。 “那不是你说了算。”左峥不过一句话,御林军根本不理会皇后,向冷宫搜查而去。 冷宫被封死的大门整个卸了下来,御林军畅通无阻,皇后生活的这一角方寸之地暴露在阳光之下,最后的一丝脸面都不曾留。 皇后看着左峥风姿隽爽的样子,不知想起了哪个人,自顾自仰天大笑,胡言乱语说着旁人难以听懂的话。 “是你在保佑你的儿子吗?是你吗?!” “我这一生终究是败的彻底,为什么你什么都不争,却总是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什么都比我强,明明我付出的努力比你大的多……” 这些胡话左峥听的畅通无阻,正当他想为母妃反驳时,皇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恨意像是要拉他下地狱一般。 随后皇后在左峥眼皮底下,猛的往墙上撞去,“砰”的一声响,四周搜查的御林军停下了脚步,都看着左峥的脸色。 皇后薨了。 无人给她宣太医,无人给她整理尸身,虽然是皇后的规格下葬,但葬礼上无人哭出声,就连她的大女儿左珏霜也没出现在葬礼上…… 远在封地的左钰甚至都没得到消息,还是后来新皇上任,才知晓了京城的变动…… 那一年大璟没了国母,就在当年的十月,通过梁小小传达的消息,代文修带兵深入沙瓦。 所有能聚集的死士都在滇州汇合,左观棋带着自己的亲信潜入沙瓦皇室,实行暗杀。 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陈飞暂时接管军营内务,傅现和袁泽驻守在后方…… 经过一个月的水深火热的战斗,左观棋斩了沙瓦的首领,才出现明显的转机。 这首领其实不算是左观棋一人杀的,当初与左璃交好的小将军知道他死了后,怒气冲冲找作为军师的父亲询问此事的真假。 得知是他们先毁约的时候,小将军就想找首领要个说法,可惜被父亲打了一顿,关在了家里,想不通就不让出门。 小将军硬是不松口,也逃不出去,趁着代文修进入沙瓦的战乱时刻,才终于逃了出来。 左观棋见到首领的时候,那一根筋的小将军偷袭不成,被脑袋开了瓢的首领按着断了臂,扔到了一旁。 那首领脑子不清晰,在左观棋猛烈的攻击中倒下,算是让他捡了漏…… “你……那是……我们的王……”小将军气若游丝,一条胳膊活生生砍断没晕过去也是稀奇。 左观棋砍了人,心情大好,这会儿正有些飘飘然,话也多:“你不是想杀了他?我帮了你。” “那沙瓦……沙瓦……没了……”小将军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不过,不过应了他的愿,他生前办不成的事,最终实现了……” “你是不是有病?沙瓦是你的家乡,虽然我们是世仇,但我也能理解你们进犯的原因,正常人都会向着自己的族人吧。” 第193章 没有常识 果然能看上左璃的人,脑子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左观棋腹中编排道。 小将军虚弱的摇了摇头,脸上划过一阵哀伤:“可他们明明有可以避免战争的方法,却依旧要选择那么残忍的方式……这样的民族……” 蛮人折磨人的手段左观棋是听说过的,原本以为所有蛮人都是那么嗜血,却不曾想真有不喜战争讨厌自己族人的蛮人。 “我娘……就是他们强迫的,她最大的愿望便是逃回滇州,但是没有成功……”小将军瘫在地上,像是猜到了左观棋的身份,进而又转了话锋。 “我知道他是你们的皇子,他在很努力的规避战争的发生,明明都答应好了的,答应好不再征战……”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小将军猜到左观棋身份不一般,依旧为左璃开脱,哪怕人死了,还有名声可以逆转…… “……与你们求和只是借口,他要的是皇位。” “我知道……” 左观棋看这人的眼神仿佛在看傻子,什么都知道还为他卖命,做到这个地步图啥,这不是有病吗…… “你好自为之吧……” 小将军断的那胳膊还往外淌着血,左观棋看他快要死了,提着长枪就走,是死是活与他无关。 大军攻破蛮人的防御,左观棋与代文修汇合在临时据点。 “文修!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左观棋一手提着染血的长枪,一手提着首领的头颅,朝正休息的代文修奔去。 代文修一个多月没见着左观棋甚是想念,尤其是这样的战乱,左观棋都不忘带给他礼物,即便是在疲惫这会儿的眼神也亮了起来。 代文修转身就与跑来的左观棋撞了个满怀。 “我想死你了!”左观棋激动道。 代文修不惯在人前与左观棋这样亲密,好在左观棋还惦记着他要送的东西,立马就放开了人。 “你看!” 左观棋把手里那头颅炫耀般提起…… 头颅没做任何包裹,冷不丁出现在代文修眼前,代文修虽见过不少断头的场面,但还是头一次有人提着给他看…… 这头颅代文修是认识的,与上辈子那首领长得一样。 “首领?他死了!”代文修虽然觉得送头离谱,但心中的仇恨占据了上风,直接笑出了声。 左观棋把头给身边的属下,吩咐将头颅送回滇州,再对代文修兴冲冲的说:“我就知道你看到会高兴!争取年底把他们一锅端了,我们让滇州城过个好年!” “怎么不说是你想回京了?想好我们以后日子如何过了吗?”代文修将人带进自己的营帐说。 左观棋抄起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摸了把嘴,才有空说话:“先回去,其余的还不敢想,说不定到时候我就不愿意在京城待着了,过我们俩的日子还早着。” “好,那我先说。” “嗯?” 左观棋喝完了就找东西吃,在自家王妃面前毫不在乎形象。 “我们得有个孩子。” 咳——咳咳—— “……啊?” 左观棋没找到吃的,喝了桌上杯子里凉透的茶,还呛到都给吐了出来,睁着的两只眼睛里满是惊愕与愚蠢。 代文修:“……” 反应至于那么大吗…… “时刻记得你是皇室的身份,没有孩子,朝堂上那些闲出屁的老头子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想因为这事,隔三差五的被骚扰!” 代文修不信左观棋会找个女人要孩子,而且以他的胆量,就算要孩子也得过自己这关,大几率是不敢的…… 可没有孩子又万万不行,不说会不会有人给左观棋塞女人,就说是他自己,都有官员盯着往身边塞人贿赂。 左观棋要是知道还有这一说,不得把贿赂他的官员府邸给砸了。 “那我们……咳……那我们是要生一个吗……什么时候啊……”左观棋有些不好意思,茶杯不自然的被抓在手里。 代文修单是看他压不下的嘴角,就知道左观棋想错了。 心中无奈更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咱俩生什么!你能还是我能!我是说咱俩能去过继一个!” 左观棋“哦”了一声,肉眼可见有些失落。 “你有意见?”代文修瞥了他一眼,从左观棋手里拿走了被他摸黑的茶杯,接着说:“当然你要是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但我不一定会接受……” “没意见……”左观棋喃喃道。 闻言,代文修心头一梗,觉得有些话不明说不行:“好不容易见一面,天黑之前你就要走,时间有限,你最好想清楚,别逼我同你生气!” “我没有意见!我们过继也挺好的嘛,干嘛要生气……”左观棋扁着嘴委屈,求生意识极强。 “那你蔫儿不拉几的干嘛!几个意思!” 左观棋委屈的快哭了,尤其被代文修凶了两句,眼里闪着泪花,瞬间哽咽:“我…我…我就是想要我们俩的孩子,不想要别人的……” “你……”代文修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不是左观棋想表达的意思。 “我们俩……你…你…是想纳个妾?”代文修思虑再三,觉得左观棋应该知道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常识的……吧…… 左观棋抬着头,激动道:“没有!我不喜欢旁的人!从来没说过要纳妾!” “那你说的是……”代文修斟酌良久,最终问出:“我们俩…说的是我和你……生一个孩子……?” 左观棋耷拉下脑袋,眼神灰暗的点了点头…… 代文修:“……” 代文修一脸茫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对左观棋的认知再次有了刷新。 竟然真的有人连这些常识都不懂…… “我头疼,孩子这个事儿等打完仗再说吧……”代文修说完,揉了揉太阳穴,心道。 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才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谁知道左观棋一个肖想他这么多年的人,到头来不知道他生不了孩子…… 说出来真是奇特…… “啊……那请医……” 代文修看着左观棋要伸手的举动,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没等他说完请医师的话,就打断了。 “你快走了,陪我一会儿,闭上你的嘴。” 耳根子一下子清净,代文修支着脑袋靠左观棋健硕的胸膛上。 突然发觉只要话多的人不说话,哪怕只听心跳和呼吸也是一种享受…… 第194章 刺杀 左观棋没待多久,趁着夜色离去。 年底,代文修带兵深入敌营,同左观棋内外夹击,最终攻破沙瓦防线…… 沙瓦年幼的王不过七岁,同嘉儿一样的年纪,连话都交代不清的年纪,如今被自己的族人推出来,立于前线同代文修交涉。 代文修上辈子也见过这孩子,这孩子的名字一长串,象征意义挺多,他一个字都没记住。 这孩子最后虽成了大璟的傀儡,但对两国之间仇恨的情怀并不深重,甚至有被大璟同化的苗头。 “文修,他们什么意思,怎么出来个孩子?”左观棋和代文修在营帐里左等右等,等来的就是这个小屁孩儿。 左观棋在外还是个傻子王爷形象,派这样一个小孩儿过来,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代文修毫不在意,说:“蛮人最后的王,该怎么谈判就怎么谈,若是过分了,他背后的人会主动跳出来的。” 这小孩儿就是一个背锅的棋子,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在乎的只不过是他的血脉,用他来遮掩这屈辱的史实。 小孩儿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面对代文修和左观棋也不知怯,稳稳坐在那里,问什么就说什么。 代文修想要将沙瓦吞并,让他们归顺大璟,时间一长,等大部分蛮人被同化,也解决了两地打仗的问题。 当然沙瓦不可能同意,他们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就是每年赋税,上交大量马匹奴隶,与大璟停战,不骚扰滇州百姓…… 还要大璟的公主同他们和亲…… 和亲之事想都不要想,这是上辈子就没答应的事。 上辈子,大璟只有左峥的大女儿左锦嘉适龄,但左峥当时也去世的早,郑氏就嘉儿这一个女儿,护的要紧,是宁死也不会送出去的。 大璟也没到打了胜仗,还要让本国公主去和亲的那么昏庸,便以没有适龄公主和亲为由,拒绝了。 现在想想,若是从了沙瓦的愿,忽略年龄的差距,真把大璟唯一的公主左珏霜送出去,沙瓦就是吃不了兜着走,还不知要被左珏霜折腾成什么样子…… “大璟的公主你娶不了,若非公主本人的意愿,我朝一般不轻易将公主嫁出去。”代文修说。 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回京了,现在的嘉儿应该已经上了学堂,以左峥的性子,他不会不让嘉儿读书的,如果嘉儿不读,怕的还要逼着去读…… 那小孩儿垂下眼睛没有表示,这条要求就这么回绝了。 小孩儿说:“沙瓦不能归顺大璟,但可以答应你们开通贸易,至少我在外的期间,沙瓦不会进犯。” “那你得在留在大璟,贸易一事派大臣把关便可,等你有掌权的能力后,在回沙瓦。” “好。” 那小孩答应的比代文修想象中的迅速。 上辈子谈判不是他来的,根本不知道小孩儿答应的会那么容易,代文修瞬间感觉自己亏了。 蛮人同意开通贸易商口,并答应大璟的士兵驻扎在沙瓦。 百年来,两地终于休战,这是大璟近些年来迎来的最好的消息。 滇州提前便进入过年喜庆的氛围,陈飞很罕见的喝了醉酒,到处洋溢着幸福的笑颜。 代文修回朝那一日,百姓夹道欢送,左观棋原本以为自己是跟着体验的那个人,没想到,不少百姓也识得他。 听着底下高声呼喊的名字,左观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无论那仗打的多么不情愿,现在都不值一提…… 那小孩作为质子,也跟着代文修回了京。 —— 代文修赶路三个月,低调进了京城,左观棋虽然很想见到哥哥,但长时间的劳累和赶路,让他身体有些吃不消。 回到熟悉的睿王府,左观棋在战场上时刻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搂着自家王妃睡了个昏天黑地。 可天有不测风云,左观棋这觉注定只能睡一天安生的。 翌日,皇宫中进了刺客,好在华景的反应快,刺客没有得手,御林军找到他人时,已经自尽身亡了。 代文修进入宫里时,御林军正排查到冷宫,那是皇后死的地方,地上的狼狈依旧无人收拾,无时无刻不宣示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 “兄长,人在这里?”代文修对一旁的左峥说。 永昌帝的意识有时候都不清醒,朝堂上的一切事务全交于左峥代为管理。 “对,有宫人说看见了,刺杀父皇的是一婢女,死去那个刺客不过是混淆视听的棋子。”左峥道。 自代文修回来,两人除了在朝堂上见过面,私下里根本没时间见面。 这会儿四周都是御林军,两人也只能公事公办,即便有很多话想说,也叙不了一点儿旧。 “干耗着不是办法,我带人进去。”代文修接过身边御林军的长枪,进入冷宫。 代文修一进门就看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御林军尸体,那婢女身份不一般,否则这么多御林军怎会抓不住她,还被打的落花流水、下场极为惨烈。 屋子里没有没有点灯,人不知道藏在那个角落。 代文修不敢大意,谨慎向墙边走去,说:“外头都是御林军,你能杀的了几个人,不代表你能杀的了近百人,谁指使你这样做的?交代清楚或许能留你一条命!” 那婢女根本不管代文修说了什么,随着一道匕首反射的白光,兵器碰撞的声音出现在这狭小的空间。 代文修视线模糊,那婢女长时间待在昏暗处,眼睛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代文修不是来同她打架的,是来抓捕她的,随着一声哨响,御林军攻入冷宫,包围两人。 混乱之中,长枪刺入那婢女的皮肉,紧接着便被御林军打掉了手里的匕首,压着身子带了出去。 婢女的头发散乱,身上的衣物近乎被血液浸透了,脸藏在头发里,那种坚毅的眼神正与要盘问她的代文修对上。 代文修莫名感觉这眼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带下去!”左峥冷声说道。 婢女随即被带往永昌帝寝宫,听候发落。 “兄长,你有没有看见她的脸?”代文修对左峥说。 “怎么了?” “感觉见过。” 左峥仔细回忆了下,那婢女高挑,长得不算那么柔和,却不难看。 不说别的,单看那身高身形,左峥若是见过,也不该对她没有印象。 “想不出来。” 第195章 闭上什么都往外说的嘴 永昌帝未合眼,即便他起不了身,也下令将这个刺客带到他的榻前。 等押人进了寝宫,代文修才发现左珏霜也在这里。 “你是谁派过来的,在皇上面前还不交代清楚!”左峥道。 那婢女垂着脑袋没有反应…… 永昌帝在床上躺着不能起身,艰难的转过头要看这人的样子。 进宝对两个小奴才使了个眼色,小奴才上前便粗暴的抓住婢女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 进门就没表露意见的左珏霜见到这一幕微皱起眉,即便她很快恢复了原先的神色,也被代文修捕捉到了。 代文修借着同永昌帝说话的功夫,绕到婢女侧面。 等婢女全貌露出来时,代文修惊奇的发现她竟然同左珏霜的侍卫方鹤有些相像…… 婢女仍执拗的不肯说话,永昌帝正想上刑罚时,外头传来嘈杂的声响。 “王妃!你在不在这里!王妃!!王妃!!!” 都不用奴才禀报,他们就知道来者是谁。 左观棋大跨步走进寝宫,一路上无人敢拦,见到代文修时,两只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像一只大狗般围了过去…… “我睁眼你就不见了,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啊……”左观棋没有形象的往地上一跪,继续他痴傻王爷的人设。 代文修习惯了正常的他,这样猝不及防的一跪,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回到先前那种“带孩子”的感觉中。 “快……起来……”代文修压低嗓音,尽量降低他们两人的存在感。 可这不是说降低就能降低的,他们才回来两日,永昌帝就远远见过一面左观棋,左观棋就迫不及待回府歇息了。 就连左峥也是,一别几年未见,他虽然在京城,却一直牵挂着远在边塞的弟弟。 当初他也知道左观棋想跑,费了心力加固围栏建高边墙,安排人手巡逻,就差自己日夜看着了,也没防住左观棋出走…… 得知人跑的那一刻,左峥是着急又心疼,担心的吃不下饭、睡不了觉,心里无数次后悔,不如当初直接让代文修带走他。 好在代文修找到左观棋时,就往京城递了信,左峥焦虑不安的心情才得以缓解,甚至萌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念头…… “起不起……”代文修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身上,不由加重了语调,他丢不起这人。 左观棋迫于王妃的压力,慢慢起了身。 “别捣乱,一边坐着去。”代文修说。 左观棋是个听话的,环视一圈发现凳子离他很远,便乖乖立在代文修旁边,另永昌帝叹为观止。 从来没想过他儿子能这样听话…… “你们在干嘛……”左观棋压低声音说。 他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周围人都听见了,压低也没什么用。 进宝上前简单给左观棋说了经过,要不然以左观棋那性子,等不到答案定会一直询问。 “刺客?刺杀父皇的?”左观棋重复了遍进宝的话,向代文修确认。 代文修点了点头,左观棋才有空看地上跪着的婢女。 由于他和代文修站的位置都是那婢女的旁边,看到的不过是一个侧脸,左观棋不顾琐碎礼节,绕到婢女的正面。 “方鹤。”左观棋叫出那婢女的名字。 左峥知道方鹤是一男子,正要开口解释时,就看见代文修也认真打量着那个婢女,似乎在确认这人是不是方鹤。 进宝谨慎的看了几位主子的表情,适时开口打破僵局道:“睿王爷,方鹤是公主身边的侍卫,这不过是一个婢女,两人不是一个人。” “嗯?”左观棋转过头,一脸疑惑的指着婢女的脸,说:“她和他长得一样啊!怎么不是一个人!” “这……”进宝不知如何解释。 一向不吃亏的左珏霜这会儿反而很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左峥不免也怀疑起来。 “你……侍卫……呢……”永昌帝艰难的蹦出几个字。 问的是左珏霜,问她的侍卫今日在哪里…… 方鹤确实经常同左珏霜一起,这次刺杀事件,他竟然没有在场,在场几人心里不免疑虑。 左珏霜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染了风寒,告病休假在公主府静养。” “昨日臣弟还见到了方鹤,今日就患病如此严重,连府门都出不了?”左峥将对左珏霜的怀疑摆在了明面上。 左珏霜自然不吃哑巴亏,怒怼道:“就是昨日陪同吾,为五弟和五弟婿接风洗尘时染的风寒,夜里就不行了。” 说罢,还瞟了眼代文修和左观棋两人,就像是说他们两人把病痛带给方鹤的一般。 “放……肆……咳咳……”永昌帝气喘吁吁,扒着床沿怒盯着左珏霜。 这还是第一次见永昌帝对左珏霜发火…… “皇上想说的是,方鹤为一介侍卫,他生病与否,怎么敢怪罪在睿王爷和睿王妃身上。”进宝不愧服侍永昌帝多年,几个动作眼神,他便能将永昌帝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 婢女没有任何表示,仿佛这些谈论同她无关。 可左观棋不惯着她,他还想赶快结束同哥哥说会儿话:“她肯定就是方鹤,明明都长得一样,你非说方鹤在府里养病,那你把他叫过来啊!我就不信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样的人!” 左珏霜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永昌帝真的下令,让人去公主府找方鹤过来。 “谁敢去搜公主府!那是吾的府邸!” “皇姐,他们不过是去找人,其余的都不会碰,方鹤若是知道宫中发生的事,定会跟随御林军前来,您不会有什么损失。”左峥说。 “哼!” 左珏霜甩袖转身坐下,脸上写着不痛快,但又没办法阻止……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左观棋无聊的坐在一边,时不时骚扰地上的婢女:“你真的是女的吗?会不会是扮的?” 左珏霜翻了个白眼,那婢女肩宽腰细,身段高挑,前凸后翘,要什么有什么,怎么还怀疑人不是女的…… “你这都可以造假。”左观棋拽了拽自己胸前的衣襟,“我就扮过,往里面塞点儿东西谁也看不出来……唔……” 代文修一记肘击,左观棋疼的捂住自己的腰侧,闭上了什么都往外说的嘴…… 第196章 把柄 他们的关系比新婚的时候更好了,左峥好奇的看着两人,很想知道左观棋说的是什么…… 但永昌帝说不了太多话,除了左观棋这个不知礼数的,其余人都沉默的等着结果,左峥只能等私底下在问。 御林军办事效率不低,不过半个时辰,人便回来了一批。 “属下并未在公主府找到方鹤!” 左珏霜猛的起身,将手里的茶盏砸碎在地上,怒气冲冲道:“绝无可能!他不在府里在哪儿!” “御林军搜查动静不小!并且是点名了要方鹤进宫,他若是真在府里,或者恰巧出府都是能得到消息赶回来的!”御林军头领说。 此话倒是不假,方鹤又没有做错事,以他对公主的忠心,更应该马上现身才是。 除非这个人根本不在府里,而且被一些逃脱不了的事情束缚手脚,才无法现身。 报—— 外头又进来一小兵,将手里的东西呈上。 “这是属下在搜寻方鹤住处时找到的。” 进宝扫了一眼,脸色立刻惊变,接过去那东西也不敢轻易呈上给永昌帝看。 “什么东西啊?”左观棋勾着头看过去,被代文修一巴掌拍了回去。 找到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女子经期时用的布条月事带,虽然是清洗干净的,但那料子一看就是洗过很多次被用过的。 公主府的婢女并不同侍卫住一起,这东西就不该出现在方鹤的住处,除非左珏霜自己承认这东西是她的。 但以左珏霜作为公主的身份,也不可能用这样被洗过很多次的东西。 左珏霜脸色阴沉的发黑,弯腰捡了地上一碎瓷片,抵在婢女的喉口:“说!你是谁?开口说话,让吾听听你的声音。” 面对着那锋利的碎瓷片,婢女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她主动仰起脸,把自己的脖颈送到左珏霜手上,递给左珏霜一个凄惨的微笑。 “公主……属下伴您如此之久……第一眼时……当真未曾认出来吗……” 代文修一听这声音,就确定了眼前之人就是方鹤。 “你看我就说她是方鹤。”左观棋看热闹不嫌事大,如孩童般炫耀着自己。 “大胆!”永昌帝气的胸膛上下起伏明显,下一秒就得发病的样子。 华景立马被传唤在床榻,先用针稳定了永昌帝的病情,但不可拖延太久。 左珏霜一副受打击极大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亦或是不敢相信身边的亲卫骗自己。 突然,左珏霜扔了手里的碎瓷片,两手抓着方鹤的衣襟撕扯开来,方鹤没有反抗,或者说是无力反抗。 衣襟在拉扯下变松,左珏霜蓦地定住身,她看到了自己想看的…… 左峥头疼的按着自己太阳穴,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吾倒真不知你这么多年披着一张皮。”左珏霜两手一拢方鹤的衣襟,随即推倒在地。 “你为何刺杀皇上?又为何接触皇姐?还不从实招来!”左峥道。 方鹤狼狈不堪,倒在地上无法起身,身上的伤口同衣物粘连在一起,光是说话就耗费了她大部分的力气。 “我的家人…都被皇帝杀完了,侥幸逃过一劫,势必报仇雪恨……” 所有人都目光都在方鹤身上时,代文修感觉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朝一言不发的左珏霜看去。 以左珏霜的性子,如果有侍女奴才背叛她,她应该当场要了他的命才是,哪儿会容忍的了挑衅,还让方鹤说这样多的话。 “这么说都是你自己干的,无人指使没有同伙?那你为何选择这个时间刺杀?”代文修问道。 方鹤喘着息,不紧不慢说:“因为你和睿王爷回来了,再不下手以后更不好下手。” 永昌帝早就油尽灯枯了,方鹤跟着左珏霜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情况,明明能等着永昌帝死掉,为何要铤而走险。 这个理由在代文修这里根本行不通,但他还不能明着这样怀疑。 “你这是不承认自己被人指使,还有同伙了?那混淆视听自尽的刺客是谁?”左峥也终于回过味儿,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那是……同我要好的一友人,和我一样相似的经历,所以愿意协助我刺杀皇上……”方鹤一口咬定了一切都是自己干的,提都不提左珏霜这个主子。 而代文修又没证据证明,左珏霜和这件事有直接性关系,甚至以左珏霜现在的表现,她才更像是一个被身边人欺骗多年的受害者…… “死……罪……”永昌帝挣扎着给方鹤判了刑。 事已至此,板上钉钉的事代文修和左峥在无可说,方鹤被押入地牢,等待处死。 —— 翌日下朝后,代文修同左观棋一起跟随左峥到靖王府。 代文修和左峥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说话的机会,连叙旧都来不及就在书房直奔主题。 “我就没查到过方鹤的来历,别看她现在入狱,但她的来历到现在都是个迷,绝对不是她说的那样简单。” 一路上代文修都忍着没说这事,这会儿一开口却有收不住的架势。 “而且左珏霜也不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服侍她那么久,她那人最是小心了,不知道方鹤是女儿身更是离谱!” 谁都知道左珏霜私下里生活混乱,这些长相不俗的侍卫,自然都是人茶前饭后讨论的对象。 而方鹤是左珏霜的面首,在京城早就是不宣于口的事实了。 左峥说:“弟婿是觉得这次刺杀有皇姐的一份?” 那不明摆着的吗! 左观棋在一旁糕点都吃不下去,很想知道自己哥哥怎么还没转过来圈。 代文修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继续说:“左珏霜绝对知道方鹤是个女子,同她演的一场戏就是为了把自己干净的摘出去,要不然方鹤刺杀父皇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你说的倒是,但是这样一来,方鹤岂不明知自己是左珏霜的弃子,还对左珏霜死心塌地的演戏办事,甚至不惜扮做男子那么多年……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左珏霜手里有她的把柄威胁吗?”左峥想不通方鹤做到这种地步的意义。 照方鹤自己说的那样,家人父母早就没了,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还有什么能是她的把柄,能让左珏霜威胁至死。 第197章 消失不见 代文修沉默着,不知怎么把自己的感觉表述给左峥。 “爹!”一声清脆的童声打断两人的讲话,“今天又有人欺负我!” 来者是一个身着粉白色襦裙,满脸愤恨的女孩儿。 “嘉儿?”代文修很久没见到这小女孩儿了。 嘉儿小时候代文修就经常抱着她玩儿,现在见面应该都不记得了,毕竟那时候嘉儿太小了,可能还没记事。 “谁欺负你了?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左观棋从座位上弹起,如幼时那般拎着嘉儿的后颈领子。 “叔父……”嘉儿无奈的声音响起,她像个小大人似的对左观棋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爹爹说你同叔母去打仗了,打了胜仗就回来,我可一直等着。” “你那个时候太小,还以为你不记得……”左观棋耸了耸肩,继续问:“你刚说谁欺负你,叔父找他去!” “叔父不必特地跑一趟,我都打回去了,那人根本不值得一提。”嘉儿说着捋了捋自己的袖子,展示自己不存在的肌肉。 代文修说:“嘉儿那么厉害。” “可别夸她了,上个学堂,上三日同人打架两日,看谁都不顺眼。”左峥说。 怪不得嘉儿说被人欺负时,左峥那么淡定,原来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是他们招惹我,说的话我不爱听,活该他们挨打!”嘉儿冷哼一声,对左峥的话不是很在意。 可见平时,左峥也没少护着,要不然怎么能养出个性格如此跳脱的女儿。 代文修笑道:“这样也好,总不会吃亏。” 代文修和左观棋两人本来也是来叙旧的,郑氏带着小儿子跟在嘉儿身后出现,公务暂且放在一边,一家人一同用膳…… 饭后,公务也谈不成了,代文修和左峥都喝了不少酒,在喝下去,明日都不用上早朝了。 左观棋搀着人,告别担忧的郑氏,上了马车。 “文修……文修!” 左观棋把代文修往自己怀里搂,代文修不满意的推开他,可当左观棋顺着他的意被推开,代文修又会慢悠悠的凑上来。 “唉……” 左观棋叹了口气,这样喝懵的代文修,他还不知如何对付。 “叹什么气!我们要回府了,这不是你在西南边塞日夜思念的府邸吗?”代文修打了个饱嗝。 前一秒还挺直着背说教左观棋,后一秒就放松了身子,软趴趴的往左观棋身上一歪。 “我思念一个房子干嘛?!我那是想同你过安稳日子,京城又有我们的府邸我才想回来的。” “你说话可好听了不少,谁教你的?” 代文修喝的脑袋发懵,什么话都会直接问,还让左观棋有些招架不住。 “能谁教啊?看话本看的……” 闻言,代文修一拳捶在左观棋胸口,逼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话本是我写的?!” “额……”左观棋支吾半天默认了。 左观棋想不知道都不行啊,他俩就睡一个床上,但凡夜里代文修起身,左观棋就得醒一次。 后来知道自家王妃是在给自己编话本解闷后,左观棋还好生感动了一番,但熬夜对身体不好,为了让代文修睡的更熟些,他让华景给研制了助眠的香料。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代文修睡眠质量奇好,就是源自于那个香料…… “混蛋……” “?怎么又骂我……” 代文修说完就趴左观棋怀里不动了,期间或许是感觉姿势不舒服,还调换了一次,左观棋就像一个人形抱枕,被团成什么样就什么样,一点儿声都不敢吱…… 左观棋同先前在睿王府一般抱代文修进内室,身边侍从什么表情都有,像是没有见过这般场景一样。 等两位主子歇下后,袁泽说:“主子关系比在滇州好多了。” “他们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妙若闻言疑惑道:“难不成在滇州两人有矛盾?” 袁泽仔细回忆了下,应该是在滇州两人表现的没这么亲密了而已,现在不过是恢复原样。 “滇州……”袁泽总感觉在滇州王爷像是王妃的下属,被指使来指使过去…… 不过他不敢这样说…… “没有,就是在滇州苦,王爷王妃吃了不少苦,有些感慨罢了。” …… 几个婢女也都知道滇州于大漠之中,环境比京城是差的太多。 两位主子经此一遭,情比金坚,往后定是携手一生一起走下去。 —— 休沐日时,代文修趁着方鹤还未处死,只身来到了地牢。 “喂——醒醒!有人来看你。”狱卒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响起。 地上那人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眼里透露着纠结和隐忍但又有些期待,甚至想挣扎着从地上的枯草堆里爬起…… 狱卒开了门就走了,方鹤抬头看清楚了来人之后,眼中的那一抹希冀消失不见,转而变的漠然。 “你好像很失望,以为是她来看你了吗?”代文修独身一人立在牢房门口,没带一个侍卫。 “谁?我是奇怪竟会有人过来找我。”方鹤瘫坐在那枯草上,全然没了那副要挣扎着起身的动作。 “纯禧公主的贴身侍卫,有人来找你不是很正常?” 方鹤嗤笑一声道:“正常……要我命的罢了……” 代文修说:“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我倒是想知道,你作为女子是怎么瞒过纯禧公主的,这样一副身体,想瞒都不好瞒吧。” 代文修话语中的潜在之意明显,不由让方鹤皱起了眉。 “我同公主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单是平常的接触,她怎么也不会往这个方面怀疑。” “我不信。” 方鹤闻言翻了个白眼,“你爱信不信。” “我们争论这个也没有意义,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拿不出实质类型证据。”牢狱中唯一的一处亮光照在代文修脸上,映衬的他那么阴险。 方鹤心里一阵胆寒,下意识道:“你想干什么?” “这样吧,我们打个赌,你猜……你要是在这牢狱中消失,纯禧公主会不会派人去找你……” 方鹤瞳孔微缩,气愤道:“我就是死了她也不会对我有一丝怜悯,你歇了这心思吧,免得白折腾一场!” “这么激动干什么?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我不怕麻烦。” 方鹤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代文修微笑的脸庞上。 当夜,地牢走水,方鹤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