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颜皇子妃》 序言 【序言 为圆满而启程】 那位我很喜欢的前辈,平时幽默、古灵精怪,工作谨慎认真,她很真性情,是唯一骂过又称赞过我的同事,对于她,又敬又畏是最合适的形容词,也因为如此,她从来不知道我是这样看待她的。 在我状况最差的时候,她写过几封信劝慰我,也好多次鼓励说喜欢我的文字,身为编辑人,写出来的文章被称赞比自己本身被称赞还来得开心,我以为我们会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下去,所以当知道她最后一天上班时,我震撼了好久好久,怅然若失难以平复。 美好的想像幻灭时,我一个成熟的大人都如此难以释怀了,何况是《丑颜皇子妃》中的小千离? 她出生在一个幸福家庭,爹娘举案齐眉、弟弟活泼可爱,没想到在十岁那年,竟意外目睹爹爹为了家族利益,欲迎娶长公主好建立从龙之功,遂以一杯毒酒逼死她娘亲,从此为了保命,她只得佯装受到惊吓大病一场而痴傻失忆,从此被放逐在向家最偏僻的院子足不出户。 千离的心理阴影面积,大概最顶尖的数学家也算不出来了吧,然而她却没有自暴自弃,反而专心沉潜,用娘亲留下的陪嫁暗中攒钱,配合着她过人的天赋,没有人知道这个长得貌似无盐,又爹不疼、祖母不爱的向三姑娘居然不似平常刻意表现的痴傻,反而聪慧灵巧,还是好几家连锁大商号的东家呢! 因此,后来被堂姊和自个儿的未婚夫设局,欲让她名誉毁损,堂姊好顺势代嫁,半夜将她从家中掳至乱葬岗丢弃后,千离才能很快地顺利脱困,还遇上了碰巧救她一回的四皇子司徒言征,并且抓紧机会,搬出自个儿一半的小财库献给司徒言征,只求他能为自己做主一回,助她母亲的冤屈得以昭雪。 哪里知道,始终低调的千离初初显露头角就把自己给赔进去了,人家司徒言征是什么人物啊? 在宫里长大的哪个不是火眼金睛,自然一眼看穿她平凡相貌下,不平凡的攒钱能力与心善,终究也为她动了心,欲将这个小姑娘纳为「门客」……一辈子的那种。 《丑颜皇子妃》是叶双老师进军蓝海的第一本书,为了不爆雷,我决定剧情只透露到这里,新书系新尝试,当然不变的是带给读者们好故事的感动,想知道司徒言征是怎么征服了千离,务必要请你拿起这本书来亲自了解。 后来我想起最后一次与前辈聊天时,我问起她近况,那时她神神秘秘的笑了笑,看起来很是甜蜜,却什么都没有多说。 线索只到这里,我想我再也不会知道她的去向了,不过,于公于私,我都真心祝福她跟叶双老师,改变与前进,都是为了前往下一段幸福而启程,而圆满。 v第一章 【第一章 人伦悲剧】 夜深人静,除了鸟叫虫鸣的和谐乐声外,再无一丝其他的声响。 可这静谧却没有维持多久,一声含着不信和震惊的尖锐声响划破了夜空中的宁静。 「向栖云,你方才说了什么?」应掌珠浑身发颤,但她想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又或者这一切不过是场恶梦。 恩爱两不移的夫妻,那个向来对自己敬重有加,后院里既无通房也无妾室,一心一意只想与她白头的人,如今竟然像是个陌生人似的,站在她的面前,想要让她去死! 她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可屋内再次响起的冷然话语却让她的希冀变成了一场最荒谬的笑话。 「我说……其实你若死了。才是对离姐儿和昭哥儿好,身为一个母亲,我想你也会希望做出对孩子们最好的选择吧!」 那语气轻轻淡淡的,但其中的意思却是那么的斩钉截铁,就像一柄利剑笔直地刺进了她的胸膛,他这是要自己在命和孩子们的将来中选一个! 为何他突然变得如此残忍,她不懂! 呜咽一声,她哭了出来,但这个与她同床共枕了十年的男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看着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瞧着什么死物一样。 蓦地,她的背脊生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并很快地漫至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残忍地赤裸扔进了冰窖一般,抖个不停。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可她却仍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这是为什么?」 望着那男人递到她面前的小瓷瓶,即便心头已经清楚自己这个朝夕相处了十年的夫婿想要做什么,她仍然带着一丝的期盼地问道。 多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场恶梦,只要醒过来了,一切都如往常那样,他一样是那个尊重她、疼爱她的夫君。 而自己依然是那个让儿女环绕膝下,万分幸福的小女人。 「我早已经告诫过应大将军,千万别跟中阳王走得太近,他那爱民如子的心性和作法早已招了皇上的猜忌,随时都有可能招致大祸,结果你们都不肯听我的话,现在中阳王倒了楣,你们应家的倾覆之日只怕也不远了。」 向栖云冷冷的说着,望着应掌珠的模样再无往日的半分温柔,像是望着一个死人一般的冰冷。 「不是中阳王功高震主,而是你们这些卑劣小人想要陷中阳王与应家于不义吧?」迎着那冰冷的眼神,应掌珠也已经想清楚了向栖云如今的转变所为何来,于是冷冷地反驳道。 想中阳王在朝野声誉极高,是本朝开朝以来唯一的异姓王,代代为本朝驻守边关,深受皇上的信任。 但中阳王的功迹却不只是驻守边关,举凡皇朝内有任何天灾人祸发生,皆可见到中阳王府出钱出力,中阳王府更是好几次倾全族之力抗外族于边关,便连皇上都多次与中阳王密议如今几个皇子的性格与能力,足以见得中阳王有多么被皇上所倚重,应家追随这样一位王爷,为皇朝效力又何错之有? 只不过皇上这般的信任却碍着了某人的路,所以招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阴谋算计,而方才向栖云所说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好在她的面前彰显他的无奈罢了! 这真的是她倾心相爱,不顾父母反对也要下嫁的男人吗? 应掌珠望着向栖云,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她张口欲言,可是喉间却疼得发紧,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知道,最近向栖云对她日渐冷淡,她伤心、她难过,可却从来没有想到他竟会心狠至斯。 当心中的震惊缓缓地褪去,身为将门之女的应掌珠却没想过要屈服,她亦是堂堂的大家千金,嫁到向家后,照顾公婆、生儿育女、执掌中馈,七出之条她一样也没犯过。 就算她娘家被中阳王牵连出了事,他不满意她再无背景雄厚的娘家可以依靠,那也可以和离,她可以带着一儿一女离开向家。 在这暗夜逼她饮毒自尽,又算什么? 是怕人家议论他们向家冷血无情吗? 可他们既然敢做,又何必怕人议论呢? 彷佛看出了应掌珠的疑惑,向栖云似是念着旧情的多说了几句,「爹娘的意思是万一当断不断,这事若是牵扯得大了,只怕咱们向家百年的声誉和经营也得赔下去,所以……」 「所以就要用我的命来成就你们向家的声誉吗?我说了我愿意和离,你们不必怕被人戳脊梁骨。」 应掌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群向家人的敢想敢为,当真让人叹为观止,她虽然傻,可也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命去帮向家维护声誉而致自己的儿女于不顾。 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便是平素精心修整的指甲嵌进了掌心,应掌珠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望着那冷然的向栖云对她摇了摇头的模样,她微微地扬起了头,试图保留自己最后一丝的骄傲。 「若是在这当口和离,那向家不也要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污名吗?你若不死,若是向家真被你所累,那便是你的儿女为你所累,你当真忍心?」 所以……应掌珠只能死! 纤细的身子摇摇晃晃地退了几步,她咬牙不屈服。「我不会自尽的,我还有儿有女,我答应了离姐儿要替她寻个好夫婿,也答应了昭哥儿会在这儿等他回来……」 听她说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向栖云闭了闭眼,那模样彷佛也是心痛难忍,她以为他终于心软了,可等他再睁眼,语气却更加没了转圜。 「珠儿,你当知这事儿若再闹下去,被牵连的不只是你们应家吗?便是向家也难逃倾覆,若是向家倾倒,你觉得离姐儿和昭哥儿的下场会是如何?发配边疆为奴?或进教坊?」 「罪不及出嫁之女,别说现在皇上还没有下定论,就算应家出事,又与向家何干?」应掌珠犹兀自挣扎,倒不是不舍眼前的男人,而是不舍自己的一双儿女,没了娘的儿女要如何在这吃人的大宅中存活下去? 「你以为我愿意逼你吗?只是如今朝中的议论日日激烈,风向益发对应家不利,若是我们向家什么都不做,这把火也终有一天会烧到我们向家来,爹娘不想冒一丝丝的风险,你若急病骤去,想来那些风闻奏事的言官们就算要牵连向家,也会瞧着你已急病身亡的分上,轻轻放下。」 郎心狼心! v第二章 应掌珠竟从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一个这样心狠之人,只为了不让向家沾上一星半点的非议,就想要了她的命。 呵呵……可笑! 「我不死,我为什么要死?我是你们向家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媳妇,我为你们向家生儿育女,我有何罪?」摇了摇头,向来温婉的她再一次悍然地拒绝了向栖云的要求。 「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必须死!」 其实除了方才那些台面上的理由之外,其实最重要的是他让长公主有了身孕,所以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了应掌珠,和离从来都不会是选项之一,否则长公主可饶不了他。 「天子一怒,祸及千里!我不能赌那个万一,现在朝堂上关于应大将军叛国的消息甚嚣尘上,若是皇上真的起了雷霆之怒,进而牵连了向家,那时候就什么都完了,难不成你希望瞧着离姐儿和昭哥儿从此以后再无所依?」 提到一双儿女,便是再坚定的信念也会动摇,那双儿女就是应掌珠的命根子,她可以不在乎向家,不在乎向栖云,可她却不能不在乎离姐儿和昭哥儿。 「若事情真有你所说的那么严重,便是我死了,难道就能保离姐儿和昭哥儿安然无恙吗?」 「只要你死了,自然有人会帮向家说话,你大可放心,昭哥儿和离姐儿也是我的亲骨肉,我又怎么会亏待他们呢?」 向栖云说得很肯定,应掌珠却从这一句话听出了异样。 谁会帮向家说话? 瞧他那笃定的模样……能救向家之人必然位高权重。 可谁能让向栖云这样笃定? 难道……难道这些日子传入她耳中的那些风言风言竟是真的吗?寡居的端瑞长公主和向栖云竟真的有了苟且? 那原是她一笑置之的风言风语啊,没想到如今却真实的成了她的夺命刃。 因为靠上了长公主,所以才会一心想要她的命,毕竟凭着长公主的皇室身分,就算将来向家被应家牵累,长公主也能一力保下向家的富贵? 「你和长公主……」 她张口,本想问个明明白白,可到底与向栖云做了那么久的夫妻,她其实是了解他的,只消看到她刚刚提起长公主时,他脸上的那抹心虚,她的心便渐渐的凉了,原本想争的心也淡了,她回头望了望那紧闭的门扉,她知道自己不该屈服,可是当这个男人用她的一双儿女威胁她的时候,她又怎么还能硬起心肠呢? 既然向栖云已经下了狠心,她若不屈服,谁又知道向栖云这个狠心肠的男人会怎样为难她和一对儿女? 自己受苦不要紧,可她又怎舍得一双儿女受到池鱼之殃呢?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口气,终是朝着向栖云一直握着的瓷瓶伸出手去,抑住那即将夺眶的眼泪,问道:「向栖云,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过?」 没想到这个时候应掌珠还会问出这个问题,向栖云怔忡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打从一开始,他和他爹娘看上的便是应家的家世,谁知几年过去了,应家竟成了他们向家的绊脚石,既为绊脚石又怎能不搬开呢? 这一刻,应掌珠决然地伸手握住了向栖云手中那个艳红色的亮釉双耳瓶,一把拔开瓶塞,朝着向栖云一敬,然后冷冷说道︰「我恭贺你们向家从此有了长公主的照拂,便能永远权势显赫,富贵盈门。」 然后将瓶子凑在唇边,仰头将瓶中药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艳红的鲜血溢出了她上弯的唇角,然后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暗夜,从窗外传进了房内。 即便鸩酒带来的痛楚充塞在应掌珠的身躯之中,让她的意识逐渐混沌,但为人母的,总能轻易分辨出自己女儿的声音。 她朝着发出尖叫声的窗棂瞧去,却只看到一个颓然倾倒的身影,她努力想要伸出手,像平素那样安慰受了惊吓的女儿,可无力的手却只能随着浑身气力的逐渐抽离而颓然地落在她的身侧。 别记得……忘了这一切吧! 尽管知道自己这最后的交代,女儿不可能听得到,可她仍努力地蠕动着毫无血色的双唇,想要告诫女儿,因为若是不能忘了这残忍无情的一幕,女儿又怎能在这个肮脏污秽的向家活下去? 【第二章 偷人】 随着小径的益发弯蜒,急驶之中的马车好几次都险些转不过弯来,差点儿掉下山崖之上。 九弯山山如其名,上山的山道弯蜒不已,即使是白天,但凡要赶车上山的车夫都会小心再小心,以免一个不小心就翻下了山崖。 从没有哪个人敢像这辆黑漆漆的马车一般,驾得这样的快,彷佛要腾飞起来似的,在这样快的车速下,自然车厢里头的人别说清醒的坐不稳,便是那中了迷药迷昏的,也都要被这样的颠簸给撞醒了。 「老陆,我说你能不能慢些啊,再这么横冲直撞的,就不怕咱们真翻下山崖去吗?」 终于,坐在车夫旁的一个长得瘦小,长相又有些猥琐的男子忍不住地开口劝道,好几回在那过弯处,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了,以为他们的马车就要摔下去了,若不是不想在同伴面前显露胆怯,只怕他早像个娘儿们似的放声尖叫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手握缰绳的老陆终是缓缓地收紧了手中的缰绳,好让疾驰的马儿缓缓地慢下来。 「终于上得山来了,方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是啊,明明早说了会调离那个院子里的所有人,谁知却还是有个婆子在院子里面晃荡,若不是你眼疾手快,咱们这回的任务可就真砸锅了。」 「是啊,咱们明儿个回去的时候可得告诉大少爷这件事,也不知道那头的人办事怎么这样的不妥当,要不是咱们机灵,哪里能够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向家的三姑娘给偷出来。 「嘿,对了,你说啊,跟在大少爷身边吃香喝辣的时候倒不少,但这作奸犯科的事还当真没做过,你说咱们大少爷怎么就这么心狠手辣的,就算不想娶那向家的三姑娘,想办法推了不就是了吗?怎地还要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 虽说身为下属还这样批评自个儿的主子有些不好,可是福顺本就是个直言不讳的,所以心里想什么就都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 「这可不能够怪咱们大少爷心狠啊,谁让那个向家的三姑娘没脸没皮的,明明配不上咱们玉树临风的大少爷,可偏偏无论咱们家老爷如何使人暗暗递信去向家,想要解除婚约,那向家的三姑娘却怎么也不肯松口退亲,咬定了这亲是她过世的娘定下了,若是解除婚约便是不孝,这不才逼得咱们大少爷没法子吗?」 v第三章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必把人偷出来扔到乱葬岗里头吧,若是这事传扬出去,只怕会毁了那姑娘的一生。」 时人重视女子的操守,这样把人从家里偷出来不算,还扔在乱葬岗里头,向三姑娘无故失踪又在外头过夜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唯一的后果就是三尺白绫了断一生,最好的结果也是青灯古佛一世了。 要他说,他家的大少爷还真是狠啊! 「狠什么狠,要知道大少爷被这纸婚约给弄得烦死了,明明向家的二姑娘与大少爷更加般配,两人又是心心相映的,可是那三姑娘硬是死扛着不肯退婚,要不然换了二姑娘与咱们家大少爷成亲,必然又是一段佳话。」 老陆可是一心站在他家大少爷这边的,对于貌似无盐的向家三姑娘想藉着一纸婚约攀上他们家玉树临风、才高八斗的大少爷一事很不以为然,压根就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嘛! 忠心耿耿的老陆说得气呼呼的,坐他旁边的福顺还没开口,突然在这暗夜之中响起了一记幽幽的女声— 「我倒不知道堂堂闻风奏事的御史家的家教,竟是以容貌来决定是不是该履行婚约啊?」 清冷的嗓音穿透了哒哒的马蹄声在这幽森的暗夜响起,那幽然而低沉的声音让老陆和福顺同时一惊。 虽然同伴嘴里嚷着不是在做歹事,可是心里到底认为这事缺德,尤其是福顺本就心虚,一听那幽幽的嗓音,再想到他们已经奔近山顶,到了乱葬岗的地界,登时胆儿都要吓破了。 「老、老……陆……」他想说话,可吓得牙齿打颤,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然,坐在他旁边的老陆也听得那幽幽的女声,当下也是吓得浑身发僵,手一颤,马车便往山沟那边偏去。 「你们可要悠着点,本姑娘还不想跌得粉身碎骨……」 那幽幽的女声又在他们的背后响起,两人更是吓得冷汗直冒,福顺浑身颤得更厉害,老陆也好不到哪儿去。 便见奔驰中的马车一会儿往左歪,一会儿往右斜,好几回就要掉下山崖去,要不是老陆是个经验老道的车夫,他们早已经车毁人亡。 好不容易驶到了一块空地上,左晃右斜的马车终于撑不住的翻覆过去,两人俱是摔了个狗吃屎,但好歹不是养得矜贵的公子哥儿,受的又都是一些皮肉外伤,于是惊魂未定的两人还来不及喘口气,仅对视一眼便默契十足的拔足往下山的山径奔去。 气喘吁吁的跑了一段路,再也没有听到那幽幽的女声,两人这才缓了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猛喘着气儿。 阴风依旧拂得急,寒风在那山坳处兜了个圈,忽尔又是一阵骤风拂至,两人俱又打了个寒颤。 直到这会儿,两人才有些回过神来,想起他们方才做了什么蠢事,只顾着自己跑,也没瞧一眼被他们扔在车厢里头的向三姑娘究竟是死是活,原就发白的脸色便又惨白了几分。 想到他们今儿晚上做的事,福顺终究心里难安,有些踌躇难定,语气又有几分犹豫的问道:「咱们就不去瞧瞧向家三姑娘的情况?若是她还活着跑回家去,那大少爷还不生生剐了咱们?」 「这……」 听到福顺的话,老陆心底也在挣扎,若是以他的心性,自然要去确认一下向千离的状况,到时好向大少爷领赏,可是…… 一想起方才那幽幽然的声音,他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完全凝不出半丝的胆量再次上山去。 因为感同身受,福顺自然看出了老陆的犹豫,心中也在拉锯着,最终他一咬牙,说道:「老陆,这……还没天亮呢!大少爷只交代咱们把人偷出来,弄臭了她的名声,阻着她不让她上花轿,若是咱们现在离开了,她万一被人给救了,又或者自己顺利回向家那可怎么办?不如,咱们回去瞧瞧?」 「不回去!」 想到方才的惊恐,老陆的心肝儿还在颤呢,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有什么好瞧的,就瞧她那半人半鬼的丑模样,是人都会被她吓跑了,就算她真没事,那也只是个被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胆子大概也就比蚂蚁大了一丁点儿,爷才不信她能自个儿走下山去,若是她真能有胆量自个儿走夜路下山,那我就在庆丰楼给你摆上一桌子酒,还连大少爷的惩罚我都一力承担。」 因为不愿再返回,所以老陆豪情万丈地发下了豪语,一副说什么也不再回去的模样。 这倒让福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略一思索,便随意地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他多长了个心眼地说道:「大少爷那脾性你也是知道的,若是咱们没办好这差事,只怕大少爷那里咱们少不了一顿的责罚,你若不想回去也不是不行,不如咱们就坐在这儿守着,反正向三姑娘如果要下山,这可是必经之路,若是真有了意外,咱们也好早做应对,你说怎么样?」 「这样倒是好!」 深更半夜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把向家的三姑娘从向府里的旮旯角里头迷晕偷了出来,要不是他们少爷早早靠着内应买通了下人,这事还真是不容易。 更多亏了他在还没有投靠他家大少爷前,做的就是偷儿扒手之类的勾当,这才能在不惊动向府的情况下,将人给偷出来。 至于为何是将人丢到乱葬岗呢?其实他们大可以找个屋子将那姑娘囚禁个一天再放出来,到时一样可以达成目的,偏偏他家大少爷就是觉得同向家三姑娘的婚约像吞了苍蝇一般的叫他恶心,所以他也想要以牙还牙的恶心恶心向三姑娘。 寻常姑娘家在三更半夜的被扔到乱葬岗去,就算不吓死,只怕也要被吓破胆,而他家大少爷就巴望着最好能吓疯了那个女人。 若是吓疯了,便能名正言顺的不娶,也不会被人指着骆家的脊梁骨说他们骆家忘恩负义。 如若那向家三姑娘偏偏是个胆子大的也不要紧,反正只要他们能将人拘在这荒山野岭到明日早晨,一旦向家的下人将向三姑娘失踪的消息嚷嚷开来,这向家三姑娘的名声也就尽毁了。 一个毁了名声的姑娘还想嫁给骆御史的嫡子,只怕向家也没那个脸吧! 这样进退皆宜的计谋,倒不是他家大少爷想出来的,而是出自向家另外一个姑娘的计策,也不知道这向千离究竟是怎么得罪了自家的姊妹,竟能想出这样阴损的主意来对付她。 「是啊,只要过了今夜,大少爷如愿以偿地甩了向千离这个貌似无盐,又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向千离,再如愿娶进了向家那素来受宠的二姑娘,到时有了向家的助力,又有爱妻在怀,咱们能在大少爷手里得的好处只怕也不少了。」 「说的也是啊,只要大少爷心里头开怀,那么咱们的前程,那可是旁人拍马也赶不上的了。」 两人愈说愈是开心的相视一笑,彷佛那锦绣前程已经唾手可得,于是便安心地坐在小径尽头的大石上打起盹来。 山坳子里,依旧阴风阵阵,向千离有些艰难地爬出了只剩个破架子的马车,她人才一探出头,又是一阵风袭来,吹得身上衣着单薄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v第四章 「早知道就不逞一时之快开口说话了!」顶着浑身的酸疼,她忍不住地反省起自己的冲动。 可……谁能想到那两个大老粗话说得豪迈,胆子却只比针尖大了那么一丁点儿,她才开口说话,他们便连转头确认都不敢,还慌乱地将马车给摔了。 因为被马车疾驶在山道上的东摇西晃给震醒了,她才睁开眼便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的不要脸。 可到底是谁不要脸呢? 要知道当初与骆家的婚约可是骆家巴巴的要定下的,当初骆家老太爷因犯了错而触怒龙颜被打入天牢之时,是她娘心慈,受祖母指示靠着应家的人脉努力奔走,才让骆家老太爷能出了牢狱,并且保住了自己的官位。 那婚约明明就是骆家冲着她外祖家应家之势,苦苦哀求地定下的,怎么这会儿却成了她巴着人不放了? 正因为心头的愤愤不平,所以她忍不住地开了口,结果就像现在这样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那四下乱舞的发丝更是有一半都罩上了她那张平庸至极的脸上,她很清楚自己本就平庸的长相如今定是更添狼狈,现在的她看起来应该活像是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女鬼,若是有人瞧上一眼,只怕会吓得几天睡不着觉,就怕女鬼来索命。 向千离的脑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忙脚乱拂开了还盖在自己身上的碎木头,然后站了起来。 她四下环顾,随意找了个山壁坳里的大石头,很是艰难地一跛一跛的走过去,一屁股往大石上一坐,曲起了双腿,然后将头靠在膝头,彷佛蜷得愈紧就能不那么寒冷似的。 因着是在闺房里头被人偷出来的,所以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绾起,在寒风的吹拂下肆意地乱舞着。 任何一个正常人若是在这阴森地界瞧见了这副景象,就算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只怕也要忙不迭地远远避开吧! 所以此时的向千离倒也不担心自身的安全,她静静的坐在石头上,镇定地完全没有半点的惊惶失措或害怕。 自从她娘服毒自尽,她在向家经历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坎后,她就懂了,在向家除了她那过世的娘亲和自己,根本没有人想要让她活下去。 他们之所以留着她这条小命,只不过是怕消息传出去,外面的人会对她娘的死有更多臆测罢了,再加上如今她娘的娘家虽然权势大不如前,可到底还是官身,要真怒起来也够向家喝一壶了,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有了这个认知,这几年她早就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了起来,努力地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她一直做得很好,收拾起她娘还在世时自己的恣意天真与聪慧,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呆笨,不惹人注意,任何事都在私底下小心翼翼的布置,不让人发现分毫。 其实她知道向老太爷和向老夫人多少怀疑过她是不是真的忘了那一夜的事情,所以曾经几次试探她,只不过她早就瞧出他们的疑心而有了防备,所以次次逃过了他们的试探。 然后……日子久了,他们终于相信自己是因为那一场病而烧坏了脑子,变得蠢笨无比,所以渐渐地也就不对她防得这样紧。 可即使她已经这样万般退让,没想到家里的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皆为至亲,又何至于此呢? 「呵呵!」 想到这里,她轻笑出声,彷佛在笑自己的愚蠢似的。 饶是夫妻、公婆,都有可能因为利益而狠心逼死她娘,那么对付她这个又蠢又笨的小辈又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想要什么,自然就想方设法的从她身上讨要过去,偏偏又碍于自个儿的自尊心,所以不屑于开口讨要,只能用偷的。 其实那个骆家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她是不知道,他不过是她留下自保,不让向家人拿捏她婚事的挡箭牌,但凡早些知道向千仪的心思,她大概会考虑将骆成之打包送给向千仪。向千离没好气的想着。 尽管有着平庸的五官,实在称不上好看,外人就曾闲言闲语的说过,若不是因为与骆家早有娃娃亲,只怕她这辈子都难嫁得出去了。 可……当她很稀罕嫁人吗? 虽然她面上傻气,可到底也不是真的傻,那骆家大少爷每每见到她,眼神中都有毫不掩饰的嫌恶,对于一个厌恶她的人,她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绝对不会再重蹈她娘的覆辙。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她在她爹脸上看到的厌恶和狰狞,也忘不了她娘那股绝望旳哀伤…… 虽然现在她的处境有点艰难,可这几年,她到底也不是只顾着充愣装傻,她娘悄悄给她练手的几间铺子早已开遍了大江南北。 就算被关在后宅之中,凭着她娘暗中给她布置的人手,她也是将向家所有的一切都摸了个透,她虽没有容貌,却有大把大把的金钱,即使嫁不出去,她也能够吃香喝辣一辈子了。 若非她还心系与她同出一脉的昭哥儿,还有惦念着亲娘含冤而死之事,她早就遁出了向家,过她的逍遥日子去了。 【第三章 救命之恩】 「小姑娘,你在这儿干什么?」 突然间,冷冽呼啸的寒风之中响起了一道带着些疑惑的声音,原本将头埋在膝间的向千离闻声抬头,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认真而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只见两人前后站立,前头那人腰配大刀,而后头那人只着紫色绸袍,一身的贵气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加之那昂然的身姿,还有浑身上下丝毫没有收敛的气势,向千离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站在后头的那个是主子,而且身分既富且贵。 身为朝中二品大臣家中的嫡女,虽然向来被拘于后院,可她自有她的法子能够知晓外头的人事,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关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姑娘。 对于京城里一些身分尊贵的上位者或者是世家豪门的家世背景,后宅大院有啥乱七八糟的缺德事,她多少都有些耳闻。 她歪着头,想要藉着月光看清来人,猜猜那人的身分,可即便她的记忆力很是惊人,对于各家公子也多能如数家珍,此时的她仍旧猜不透究竟有哪个贵公子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阴森森的乱葬岗,毕竟眼前这个气势外显的男人看起来可丝毫不像那种世家里的纨裤公子哥儿,会在三更半夜的来乱葬岗,只为了比比看谁的胆量更大一些。 只瞧一眼,就知他不是那种无聊的小屁孩,即使在这阴森森的地方也沉稳得吓人,自若的彷佛身处华屋之中。 「你们是谁?」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向千离微微仰首反问,态度镇定得彷佛她不是身处乱葬岗,眼前这两个男子也是熟人似的。 v第五章[10.05] 她个子娇小,虽然已经快要及笄,可身量却跟她娘一样,长得慢些,五官也没有完全长开,再加上她脸上还带着孩童的圆润,所以更让她的外貌显得比同龄的人还小些。 巴掌大的脸庞未脱稚气,除了那双晶亮的眸子在昏暗的夜色中瞧着吸引人之外,其余的便只能说是平庸而已。 尤其是那齐眉的浏海几乎遮去了她小半张的脸,更是让她瞧起来有种蠢笨的感觉,也难怪那向来喜好美人儿的骆成之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将她偷来扔在乱葬岗,只求坏她名声,然后再理直气壮的退婚。 「方才不小心瞧着了辆马车在山间小道没命的往前闯,好奇之下便过来瞧瞧了,不想却见着你这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阴气森森的乱葬岗里头呆坐着,你为何会在这儿?难道不怕这山里头的阴气吗?」 渠复瞧着眼前这个模样看起来狼狈无比的小姑娘,难得好心情的半真半假的说道。 其实他也是真好奇,但他与司徒言征之所以大半夜会出现在这乱葬岗中,是因为他们方才在另一个山头的山道处遇上了刺客埋伏,好不容易脱困,奔到此处后才甩开了追兵,然后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另一座的山头。 还来不及喘息,就见到那辆失控的马车,司徒言征本来想要渠复出手停住马车,却被渠复阻止,深怕其中有诈。 本该立刻离开,谁知正准备要走的时候,竟瞧见那两个驾车的嘴里喊着有鬼之类的话逃之夭夭,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一个身量不大的小丫头从马车的残骸里头爬了出来。 可真正让他们没有立刻离开的原因,是那看似年幼的姑娘竟然没有半点惊慌,就算受了伤也似无所觉,只是往那块大石头上一坐,整个人就没了动静,这才勾得他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走过来瞧瞧。 听了他们那敷衍意味浓厚的话,向千离也不在意,只是笑咪咪的瞧着他们,好半晌才开口说道:「怕什么?鬼吗?」 她咧嘴一笑,露出了编贝般的白牙,让人找着了她相貌上的第二个优点,便是她有一抹让人觉得舒服的笑容。 「是啊,这可是乱葬岗呢,寻常小姑娘家可不该来,若是撞了邪可就不好了。」 「这世上的人心比鬼可怕多了,两位大哥哥不也一样不怕鬼吗?不然又怎会在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 晃荡着两只小脚丫,向千离彷佛一派悠哉的说着话,可说出来的话叫司徒言征和渠复微微的一震。 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瞧起来年岁不大,竟有这样的胆识和判断,这种出人意料之外的表现,自然让人对她益发的好奇起来。 「虽说不怕,可也没道理在这儿胡晃。你受伤了,家在哪儿?要不要大哥哥送你回去?」 渠复转头瞧瞧不远处那早已摔得支离破碎的马车,心中对小丫头的来历狐疑愈盛。 「回去吗?只怕回不去了。」 向千离淡淡地说道,莫说那两个骆家家丁还守在路口,就算现在自己真能赶回向家,只怕天也大亮了,到时随便哪个人一嚷嚷,她的名节也坏了。 「怎么就回不去了?」 「大哥哥,那辆车不是我家的车,可我的确是那马车载来的,他们本打算偷了我出来,然后把我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可惜他们胆子不大,心又虚,我被颠簸的马车晃醒后才开口说了一句话,他们便以为自个儿遇着鬼了,吓得摔了车,跑了!」 对于自己的境遇,她没半点遮掩,很是实诚的说道,若是她运气好的话,兴许眼前的两个人会大发善心,捎她一程。 至于去哪,她还得再想想,总之既然出来了,她便不想再回去了! 再说光瞧着两人的衣着和通身的气派,她便知道面前的两人身分不凡,以她如今这种既尴尬又凶险的处境,若是有人愿意伸把手,或许她还能有机会化劣势为优势。 「看来,咱们真遇上了个胆大的小姑娘了。」 都不是笨人,眼儿一瞧一转就知道眼前的小姑娘说的是实话,瞧她小小的身板受了伤,言语间不经意透出无处可归的孤寂,便是向来有些冷漠的渠复都忍不住兴起了想要帮帮她的想法。 「你是哪家的姑娘?」渠复开口问道。 「向御史家的。」依然是那么实诚,毫无隐瞒。 反正她很清楚,若是自己天亮前溜不回向家,那么只怕再过一阵子,向家就会很乐意地传出她病死的消息。 然后……从此不会再有向千离这个人。 他们很希望她能不声不响的消失,可她又为何要如他们的心愿呢? 所以她没打算要瞒,于她而言清白贞洁都不算什么,向家的声誉更与她无关,以前她只能被关在向家后院,连逃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若是能好好谋划一番,或许更有利于她为娘亲昭雪冤屈。 「吓!」这回答让渠复有些诧异的轻呼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司徒言征,说道:「那还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您说这事咱们能插手吗?」 这一个昂然七尺的大老粗,眸带希冀地扫向一直不曾开口的司徒言征,表情竟透着一丝丝的恳求。 司徒言征剑眉微蹙地瞧着渠复,心里自然知道渠复的意思,但一时之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定定地瞧着眼前这个模样凄惨却气定神闲的姑娘。 迎着那审视的目光,向千离微微地抬高了下颔,完全没有半点乞求和示弱的姿态。 「两位大哥哥不方便捎带我也无妨,反正我总能想到法子离开的。」 她边说话,边跃下了大石,一股子钻心的疼自膝盖处漫了开来,想来应是方才撞着了膝头。 即使那疼已经让她的额际冒出了冷汗,可向千离仍固执的站得直挺挺的,不曾出言索求任何的帮助。 看来,那个能做得了主的男人并无一丝一毫想要助她的心,于是她也不强求,咬着牙忍着痛,一瘸一拐的与他们错身而过,准备自个儿想法子下山。 忽然间,她的眼角闪过一道银光,定眼一瞧,赫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目标竟是那个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男人。 只不过是一瞬间,向千离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压根来不及多想,身躯竟鬼使神差似的往那男子背后挡去。 v第六章[10.05] 彷佛也意识到危险的到来,那男子霍地转身,刚好接住了向千离那因为被箭射中而蓦地向后倒的身躯,他瞬间抱起她,躲到方才向千离坐着的那块石头之后。 此时渠复才反应过来,往箭矢射来的方向追去。 剧痛蓦地袭来,虽然那痛让向千离几乎喘不过气,可是她依然努力地勾起了唇角,朝着司徒言征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哥……若是、若是当真不想捎我一程也没关系……死在这儿……倒也不用费劲的埋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渠复已凌空飞起,方才偷袭的黑衣人连忙举刀御敌。 耳边听着那刀剑相击的声音,向千离望着眼前抱着她的俊美男人,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一片黑雾席卷而至,整个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 她想,她方才那么一挡,这个看似冷然的男人应该不会对她的死活置之不理了吧? 再说,就算不捎带也无妨……便是死在这乱葬岗也比回到那污秽不堪的向家强多了吧! 果然,「向家三姑娘身染沉癎,重病不起」的消息很快的从向家传了出来。 然后,向家为了不担误骆家大公子的终身,所以主动退了自小定下的娃娃亲,可骆家不愿因此断了与向家的情谊,于是又遣了官媒上向家同向二姑娘求亲,以续结通家之好。 这事原本荒谬,毕竟向家三姑娘根本还没断气,怎能这样急慌慌的退亲并重订另一门亲事? 可两家都算是望族,再加上后来又传出了流言,指出其实向二姑娘这么急是因为有佛门大师断言,向家三姑娘的命格承不起骆家大少爷那样贵重的命格才会重病难愈,若是退了亲,再有红事一冲喜,或许便能救了三姑娘一命。 所以,向来与三姑娘姊妹情深的二姑娘向千仪不顾流言蜚语,毅然决定下嫁。 这样的决定,自然也为向千仪博得了好名声,也不再有人暗指她窃占妹妹夫婿的恶行,反而对她交口称赞,歌功颂德了起来。 这一切要说没有任何人为的操作,那些身处朝堂上的人精谁信? 可架不住向家一向与皇上亲近,更是长公主的婆家,御史就算想要参上向家一本也得掂量看看,更别说当今御史十有八九是属于二皇子派的。 所以,看似不利于向家的流言也就是在市井之间流窜一阵子罢了,丝毫没有传到皇上的耳中。 可向千离的失踪还是在向家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在她不见的第二天,向老夫人的院子就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老人家额上围了条绛红色的抹额,上头绣着精细的团团牡丹,她彷佛有些困乏地斜倚在拔步床的引枕上,环视着下头坐着的几个儿媳和孙女儿。 平素来的人不会这样齐全,但今日该到的、不该到的都来了。 向老夫人的三个儿媳,再加上未出嫁的几个孙女儿,除了长公主所出的五姑娘因为年纪小还被乳娘抱着打瞌睡之外,其余人全都肃静得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全然没了往日那些插科打译的欢快笑声。 凝窒的气氛在安静中无限的蔓延着,就连平素不怎么早起的端瑞长公主司徒礼都破天荒的出现了,只不过她不似旁人那样紧绷了心神,反而还有心思细细瞧着昨日丫鬟为她的指甲所染的颜色。 将她的公主作派瞧在眼底,向老夫人的眸子蓦地闪过一丝不悦,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朝着底下的众人问道:「这事究竟是谁做的?」 不是问是不是你们做的,而是问是谁做的,彷佛早已笃定向千离失踪这件事与坐在底下的某人脱不开关系。 一阵静默之后,所有人的眼光或多或少地都瞄向了代长公主掌理后宅的向二夫人。 承受了那样隐含企求的目光,向二夫人也只能率先打破沉默,对着向老夫人嗔道:「母亲怎么这么问呢?就算离姐儿再不讨喜,可也是咱们的小辈,咱们向家诗书礼仪传家,谁又会去做这种事呢?」 「咱们家虽说算不上铜墙铁壁,可到底看家护院也不少,若是没有人里应外合,那起子贼人能将离姐儿掳走?」向老夫人摇头道。 「怎么就认定是被人掳走的呢?搞不好是她自个儿逃走的。」 说这话的是庶出三老爷的媳妇靳氏,只因应掌珠还在的时候,将向千离养得活泼可人,每每都能把她的女儿四姑娘向千凤给比下去,下了她不少的面子。 她是个心胸狭窄的女人,从此便将应氏母女给恨上了,就算后来应掌珠去世、向千离一病成傻子,再也没有往日的锋芒,还是打心眼里厌恶她。 更恨的是,就这么个没了生母,爹又不疼的姑娘,手中竟然还攒着骆家这桩那么好的婚事,这在女儿婚事还没有定下来的靳氏眼中,更是成了眼中钉、肉中剌。 所以这回向千离离奇在她那偏僻的院子失去踪迹的消息传来,靳氏更是压根没有丝毫对小辈的担心,开心的只差没有去买串鞭炮来放,这时自然往她身上泼污水。 「哼!」 对于靳氏的质疑,向老夫人冷哼了一声,在向家后院执掌了近一辈子的中馈,又有什么事能逃出她的法眼呢? 「别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还是真当那些巡夜的婆子们都是死的?若是没有咱们家里人的安排布置,怎么就那么巧,刚好那天巡夜的婆子们就通通多吃了酒,醉得没力气巡夜?」 要说这件事只是碰巧,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娘,那离姐儿也是个傻的,许是她自个儿半夜睡醒了,迷迷糊糊的自个儿走出了府去……」 见靳氏被训得面红耳赤,一句话都回不出来,司徒礼有些不耐烦的终于开了金口。 要说这屋子里头谁最不待见向千离,就非她莫属了! 她的性子一向善妒,虽是二嫁进向家,也早就知道向栖云的前妻留有一儿一女,而她怎么可能不把他们视为眼中钉。 只不过在嫁进来的这三年,瞧向千离那蠢笨的模样,又被向老夫人拘在了竹篱院里,她才不急着动手罢了,但说起向千离失踪这事,除了靳氏之外,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离姐儿住在竹篱院养身子这么多年,几时曾经自个儿出过院门?」 向老夫人凝眸瞧着司徒礼,眼神中有着毫不遮掩的不喜。 v第七章[10.05] 若非是这个女人不管不顾地贴上了自己的儿子,三年前也不会发生向栖云逼死发妻的丑事。 【第四章 请为我做主】 这三年来,向老夫人千方百计将向千离锁在竹篱院里,就是怕这丫头将那日的事漏出去一星半点,谁知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一时的大意,竟让那丫头自她的眼皮子底下溜得没了踪影。 其实这三年多来,她的心底始终有着怀疑,觉得三丫头的蠢笨是装出来的,可偏偏找不到证据证明。 本想着等翻了年就将她嫁到骆家,凭向骆两家的交情,要骆家私底下处置一个不受待见的媳妇,又有什么难的。 谁知道,竟有人如此迫不及待,打坏了她好好的一盘棋,如今三丫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若是……若是让她又勾搭上了应家,他们向家虽然不惧,但到底是麻烦。 唉,留下三丫头,果然是如老太爷所说的妇人之仁,迟早坏事啊! 「过去不曾出过院门也不代表将来不会,老夫人手里既没有证据,又何必拘着我们这些后辈在这里发怒呢?」 向二夫人和靳氏对向老夫人的忌殚和惧怕,司徒礼自然没有一星半点,只见她挥着红艳艳的指甲,带着不悦说道。 「你……」 被这么一顿抢白,向老夫人气得够呛,她不断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两个媳妇和孙女们都抢上前来忙着帮她顺气。 向老夫人的目光蓦地落在向千仪那微颤的手,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这时向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杏红进门,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于是她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了向千仪,抿着唇也不说话,就是笔直地瞧着向千仪,直到瞧着向千仪忍不住软了膝,颓然跪了下来,这才开门见山地开口说道:「三丫头到底是死是活?」 便是死了,也不要紧,如今应家因为西北的战事胶着,皇上只怕动了起复的心思,可终究还未起复,想来应家他们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个外孙女和他们向家硬杠上。 只要三丫头没有和他们联络上,他们就不会打上门来。 「祖母,不是……」 「别否认了,杏红已经出去兜了一圈了,查出了昨日是你身边的紫鹃拿了银子去赏了那些巡夜守门的婆子、护院,还有人瞧见了紫鹃在半夜里鬼鬼祟祟的去了后门。」 向老夫人顿了一顿,又说道:「再说了,若真不是你与骆成之那小子里应外合的办下了这件事,你方才为何要害怕,还抖得不成样子?」 几句话冷幽幽地说完,就见向千仪脸上的血色尽褪,细致的脸庞上更是布满了惊惧,几度张口欲言,却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喊冤的话来。 「放心吧,祖母也没打算怎么着你,其实以三丫头的蠢笨,没了也就没了,祖母只是怕她若活着,一个人流落在外,若是让人察觉了身分,丢的终究是咱们家的脸面,于你的婚事也是不利。」 言语从冷厉的质问到温润的诱哄,终于让向千仪的惊惧缓了过来,既然向来疼爱她的祖母还能够这样对她说话,她胆子也大了起来,便流利的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祖母,孙女儿也不知道三妹妹究竟如何了,因为偷了她出去的下人们在九弯山上头摔了马车,然后便自顾自地跑了,等天亮再回去寻,现场只剩下马车的残骸,并不见三妹妹的踪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翻车前先一步掉落山崖了。」 听了向千仪的说法,向老夫人的眉心一皱,一阵烦躁涌上了心头。 亲眼瞧见当年真相的向千离若是还活在世上,现在还脱离了她的掌控,要是这几年来的蠢笨是装的,那么如今倒真是麻烦了…… 想到这里,她朝着向千仪招了招手,一等她挪了过来,便对着她交代道:「你让人传个讯给骆家大郎,要他暗暗派人去寻三丫头,务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向老夫人的交代,向千仪先是惊讶的张大了眼,随后一丝窃喜窜上了心头,还好祖母并没有追究她的过错。 然后她慎重的朝向老夫人点头答应,看来,自个儿这一行事倒是歪打正着,应能得偿自己的心愿了。 毕竟向老夫人能交代她办这事,又让她去联络骆成之,应该就是私底下已经应允了两人的交往和亲事了。 晴意阁靠在廊桥水榭旁,这个她住的两进小院处处透着清净,青瓦红墙琉璃砖,处处遍种迎春花和芍药花,如今这时节只有黄澄澄的迎春花开在石斑纹的栅栏里头,透着一团喜气。 中庭里栽着几棵几个人连手抱才能围住的柏树,每到晴天,总有暖阳透过交错的枝丫,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子。 向千离靠着软枕斜倚在美人榻上,手中还拿着一本游记,可心思却早已不在游记上头。 不愧是向家,向来懂得如何扭转颓势,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向家就有本事让众人从原本的交相指责、窃窃私语,到如今的歌功颂德。 端的是好手段,想来再过不久,向家三姑娘就会「重病身亡」,到时向千仪再去她的灵前哭一哭,转个头就可以穿着喜气洋洋的红嫁衣,如愿以偿的嫁进骆家了。 对于下人们说着最近市井间议论得热火朝天的流言,向千离始终唇角含笑,微阖着眼,舒服的斜靠在美人榻上,并不多做评论。 向千离从没有小瞧过向家粉饰太平的能力,便连当年母亲被人生生的逼死,向家也能轻描淡写的用急病猝逝一语带过。 虽然向千离的舅舅也曾带着人打上门来,想要讨一个公道,可是当时应家受了皇上的憎厌,所以本身就是泥菩萨,自身难保,所以向家自然不惧,以焊然的姿态将应掌珠下葬,美其名曰不忍逝者再受侵扰,完全不让应家插手应掌珠的丧事,连向千离和向昭两姊弟也没让应家见上一面。 应家无奈,只得回到西北去了。 然后,向栖云再摆出一副因为妻丧而生无可恋的模样,日日沉浸酒中,颓倾不堪,这种种行为自然引发了众人的恻隐之心,于是应掌珠过世一满百日,便又由向家两老拍板,迎进了向家大房的新夫人——当朝端瑞长公主司徒礼。 从头到尾,向栖云那个见异思迁的始作俑者都是一副被逼无奈的姿态,不忍违逆父母的好意,只能隐忍心中的悲痛,放弃为新丧的妻子守丧,迎进了新夫人。 然后在六个多月后,新任的向大夫人因为操持家务时不幸发生意外,早产诞下了一个女婴,是为向家的五姑娘。 如此,再也没人记得去向家追究应掌珠因何早逝,唯有向千离将此事牢牢的记在心上,却为了保命不得不借着重病假装呆傻。 v第八章[10.05] 脑中思绪万千,一时之间失了寻常时的警醒,直到她的对面坐下一人,还轻咳了一声,这才将向千离从过往的回忆迷雾里拉了出来。 宛若大梦初醒,向千离愣愣地瞧着眼前的男子,眼神陌生,彷佛从来不曾见过他的模样。 直到好半晌之后,脑袋瓜子才逐渐运转,变得清明,连忙起身朝着来人曲膝,行了一个福礼,淡声道:「四皇子。」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每每想起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分,向千离就忍不住感叹自己的好运道。 因为环境的关系,在这几年装傻充愣的日子里,她早已经养成了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周遭事物的习惯。 所以那日在九弯山上,她便由司徒言征那一身尊贵的气派中,察觉了此人必定不凡的身分。 不过那时的她可没想到,自己竟会误打误撞的为当朝四皇子挡了一箭,还一跃成了司徒言征的救命恩人。 此后被捎带进了四皇子的别庄,好吃好喝、好医好药的供着,这阵子她没再见过他,但也趁着这段时间摸清了他的身分。 在知道自己撞了大运之后,她反而更加静心的养起了伤,没有巴巴地找机会往他跟前凑,她需要一点时间盘算下一步。 本来她还想着过几日便寻个由头去拜见他,没想到他竟会毫无预警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四皇子司徒言征,如妃所出,后来如妃被牵连到了中阳王谋逆一案而失了性命,连带着原本受宠的四皇子也被皇上冷落。在如妃自尽之后,四皇子却连王爷都没封,当即就被外放到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这一回是正好赶上皇上六十大寿,司徒言征才能回京,谁知却在半道上被人狙杀,那夜她遇见的已经是第二波的狙击了。 也亏得那些剌客,否则四皇子也不会跑到乱葬岗去,还刚好把她捡了个正着。 要知道,就算四皇子是诸多皇子中最弱势的那一个,那也还是皇室中人,尊贵便是尊贵,具有能为她遮风挡雨的能力,更何况谁说最弱势的那个,便没有一搏高下的可能? 再说了,如今向家依附的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那个间接夺去她娘姓命的司徒礼因为一向与皇后交好,二皇子更是对司徒礼一口一个姑姑的喊着,司徒礼也一心支持二皇子登上大宝,如若不是为了这从龙之功,向栖云又何至于这样果断地弃了她娘与司徒礼苟合。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她不攀着四皇子,自己又能谋算谁呢? 「免礼,坐吧。」 经过了这一阵子的好生休养,原本看似孩童的向千离竟彷佛添了些成熟之姿,不同于在九弯山上时的狼狈,光是这样盈盈一拜,竟也多少染了些少女娉婷之感。 只不过长相却仍是平庸。 这几日不光是向千离打探了司徒言征,他自然也是派了人将有关向千离的事,巨细靡遗地翻了个底朝天。 「养了这么些时日,精气神应该好些了吧?」 宛若唠家常似的,一等她坐定,司徒言征突然冒出了这句关心,倒让向千离对他的来意有些摸不着头绪。 瞧着她那一脸的困惑,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模样,司徒言征的心里涌出了一阵的好笑。 这段日子以来,常听伺候她的下人来报,说是没见过这么乖巧的病患,让吃就吃、让睡觉就睡觉,便连那苦得寻常人难以下咽的药,竟也能豪气的一口干。 再加上她在九弯山时的镇定,外头传言向家三姑娘是个傻的……说这话的人才真是傻的吧! 不过长得不如向家其他人好看这点倒没有冤枉了她,可也不能说是丑,只是长相过于平庸。 明明那五官个个看都是好的,可也不知怎的,组合在同一张脸上就是无法显得出色,除了一双灵动得能勾人魂魄似的眸子,她还真是没有半点被称为美人的本钱。 偏偏她又刻意地时时垂下眼皮,隐去自己美丽的双眸,也难怪骆成之那个喜好美人,又心高气傲的男人会如此嫌弃她,还千方百计的想要摆脱这桩亲事,甚至连偷人出家门,再毁人名声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了出来。 「谢四皇子关心,小女子很好。」 司徒言征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向千离也不善与人有过多温情的接触,所以在两人干巴巴的一问一答之后,屋内顿时陷入了一阵静默之中。 尴尬后再开口,司徒言征索性果断的开门见山问道—— 「休养了这么多时间,想好将来要怎么做了吗?」 为了隐瞒心绪并显出懦弱的性格,向千离向来习惯将头微微低着,在听到司徒言征的话之后,她微微抬头,对上了司徒言征那双幽深的眸子。 初时她并不说话,只将这几日在心头反复思索的事情全都顺过了一遍,并想着自己要怎么说。 面对她的安静,司徒言征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着,毕竟无论向千离是否当真是向家口中那个重病濒亡的向三姑娘,她救了他的性命这事可不假。 自然,除了她救了自己的性命之外,他更好奇的是这个丫头为何胆子会这般大,不但可以在那阴森森的乱葬岗与渠复这个身形魁梧、长相有些吓人的男人侃侃而谈,还能奋不顾身地替他挡了那一箭。 在司徒言征凝视的目光中,向千离终是下定了决心,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四皇子愿意出手相助,那就等于连带她与应家都上了四皇子这艘船。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毕竟这不仅仅是关乎自己,还关乎着已经处境艰险的应家,以及他们是否愿助她一臂之力。 但她如今的境况可谓是立于万仞绝壁之上,再退一步即粉身碎骨,若是错过了他,只怕再难有翻身的机会。 蓦地,原本端坐着的向千离突然起身,走到方才行礼的位置,朝着司徒言征盈盈跪下,行了大礼后,朗声说道—— 「小女子请四皇子助我一臂之力,好为枉死的家母讨回公道。」 这话简洁却铿锵有力,从那语气中便能听出她无比的决心。 v第九章[10.11] 司徒言征有些诧异的挑了挑剑眉,到底这姑娘的表现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原先以为她求的会是为她筹谋将来的出路,这该是一般姑娘会做的事吧,谁知她竟要求为母伸冤,姑且不说她娘是否枉死,可这份不顾自己的艰难处境,只求为母伸冤的决心就足够让人另眼相看。 正因为她的出人意料,他也缓声说道:「你母亲有何冤屈?起来慢慢说吧。」 这段时日,向千离安之若素地待在他的府里头养伤,绝口不提回向家,也不曾说过要递信回去,司徒言征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可能与向家有着极大的矛盾,而他查到事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与向家素来要求不同,并非为同路人,甚至还是敌人。 不过光就凭着这小姑娘愿以身涉险,用救命之恩换来一条后路,他也该好好听听其中原由。 「我父亲为求权势,另攀高枝,生生逼死了我娘,三年前——」 听他叫起,向千离只是挺起了上半身跪坐在原地,缓缓地开口诉说着她从来没有机会对旁人说的事情。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可那一夜的悲痛却始终没有从她的心头淡去过,不同于方才的慷慨激昂,向千离说起这事,声音低哑得让人几乎听不见,甚至还带着一些缥缈…… 【第五章 区区五百万两】 一个小姑娘,靠着装疯卖傻才能在自个儿的家族里生存下来,已经够可悲的了。更可悲的是,即使已经低调到不能再低调了,偏生还是有人想要谋算她,为夺她亲事,就将她绑了出来扔到了乱葬岗去,欲毁她名节甚至夺她性命。 这也难怪向千离从醒来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了,始终没有提及她的家人。 如今外头沸沸扬扬地讨论说向家三姑娘病重,二姑娘愿意急急嫁人为自家妹妹冲喜,姊妹情深义重云云的话。 那是明面上的事,私底下,司徒言征却很清楚向家是怎样急慌慌的想要找到向三姑娘的下落,向家和骆家派出来的人手有将近百个之多。 身为上位者,尤其是自己的处境如此艰难的时刻,司徒言征很清楚自己万事都该盘算再三,不能轻信旁人之言。 可不知为何,听着向千离那没有什么起伏的叙述,他竟然没有半点怀疑就相信了她。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这文武百官的家里藏着多少污七八糟、见不得人的肮脏事儿,他听的也不算少了,可似向家这样,逼死发妻,又将嫡亲的子女视若无物,欲除之而后快的当真是不多见。 「你想我怎么帮你?」 没有太多的迟疑,望着她那平静的脸庞,听着她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司徒言征难得地敛去了他那与生倶来的气势,语气轻柔地问道。 是心疼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姑娘却承受了这样的仇恨与痛楚,更是对向家那种外表看似守礼正经,私下为夺权势却不惜一切的卑劣感到义愤填膺。 即便只是淡淡的询问,向千离却清楚的知道,这是司徒言征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的表示,她暗暗的吁了一口气。 纵使她表现得很镇定,娓娓道来时也不见一丝赘言,既简单又清楚,其实她很紧张,怕自己一时不慎便搞砸了这次的机会。 若是这次无法引得四皇子倾力相助,那么光凭她一个孤女,就算将一切抖了出来,好一点的情况,也只会让向家被皇上厌弃而已,不见得会有什么大效应。 这也是她之所以一直隐忍地待在向家,不敢有一丝一毫行差踏错的原因,她就怕打草惊蛇,或是万一牵累应家,皆会让她娘亲的冤屈随着娘亲的骸骨永藏地下,再无人能够知道。 「小女子希望藉四皇子之手做两件事,第一,希望四皇子能腾出力量在朝堂上打击向骆一系的官员。」 其实,这也是为了四皇子好,毕竟如今众位皇子之中,要数二皇子最受皇上宠爱,若本就弱势的四皇子再任由二皇子坐大下去,只怕将来再也没有一争高低的机会。 「然后呢?」 「还得劳烦四皇子替小女子与应家联络,在将来小女子承受长公主之怒时,能庇护一二。」 说完了自己的要求,向千离褪下了左手戴着的镶金缠丝玉镯子,施以巧劲旋了下,那个镶金的部分竟被巧妙地拆解了下来。 这个镯子两者合一时,压根只觉得是镶上的,完全不可能发现镶金的部分可以整个拆解下来。 取了镶金的部分,向千离将那块金属递给四皇子,说道:「做为对四皇子的回报,这个印信可调动长兴银庄的银子。」 谁都知道四皇子的封地尽是些穷乡僻壤,每每还要朝廷补贴,才能让他辖下的人民温饱。 然而,想要上位那是需要银子的,没有银子办不了事情,若是四皇子有此心,这笔银子必然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司徒言征伸手接过向千离递过来的信物,态度其实有些漫不经心,他总觉得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就算有些银钱,那也不过是她娘留下来的嫁妆,便是向家再宠女儿,也不过是个将军,能有什么金山银山。 接过信物,不过是想瞧瞧那精巧的机关,毕竟若是向千离没有主动褪下镯子,只怕谁也不会想到那镯子竟是别有玄机。 「四皇子可别小瞧了这枚印信,它可以随时调动的金额可是五百多万两的银子。」 见司徒言征浑不在意的模样,向千离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语气淡淡的,可听在司徒言征耳里,他却忍不住心肝颤了颤。 五百多万两?这个小姑娘说给就给了?开玩笑的吗? 他那平静的脸色终是起了波澜,望着向千离的眼神更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迎着他那审视的目光,向千离只是神情严肃,丝毫没有半分玩笑成分,饶是见过许多风浪的司徒言征也忍不住惊呆了。 他愣愣的看向眼前这个气质内敛的姑娘,心里忍不住盘算着,若是能一口气献给他五百万两,那么这姑娘手中就绝对不只五百万两。 若当真是这样,那么…… v第十章[10.18] 他不敢相信地摇摇头,旋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因为她那毫无闪躲的眼神,他便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他笑,是觉得向家和骆家当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了。 「我娘从我八岁那年就拨了几间铺子和庄子给我练手,她总说别嫌金银是铜臭,在这世道没有金银,谁又能活得下去。」 忆起娘亲的苦心栽培,向千离那看似平静的脸庞登时窜过了一抹哀伤。 「那时你娘给了你多少银子练手?」心中赞叹着应氏的远见,向来内敛的他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一万两的银子和三间铺子——长临号、芙蓉坊和锦官驿,初时这些商号不过皆是刚开张的小铺子。」 八岁至今,不过五年多的时间,这三间铺子如今都已经翻了数倍,成了有许多分号的大商铺了。 司徒言征闻言,也明白难怪她为何一出手便是五百万两的银子,可是她一个被锁在内宅的姑娘,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照她的能力,她完全不用靠他的帮忙就可以和应家联络上,既是这样的话,她又何需舍近求远? 对于这种非常态的做法,司徒言征自然心有疑虑,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向千离就先一步为他释疑。 「四皇子不必多疑,要管理这些铺子,只要有忠心的管事足矣,我娘早已在管家之时,将她的人手都布置在向家后宅里,所以这些年我还是可以透过那些人的帮助管理这些铺子。而向家除了娘亲之外,并无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至于为何不直接与我舅舅联络,我只能说如果只有我单枪匹马,就算联络上了又如何,应家如今风雨飘摇,向家又得长公主的护持,再加上二皇子,就算我有这么多的财富,只怕也无胜算吧!」 向千离说完忍不住一阵苦笑,摇了摇头才又感慨地说道:「小女子在向家宛若孤女,徒然将实力展现,不过是提前引来对手打压罢了。」 若非那日她臆测出他可能身分尊贵,并且横下心赌上一把,然后撞了大运让她碰上了四皇子,她万万不会这么快掀出自己的底牌。 当今世上,除了替她在外头处理一切的傅叔,只怕再无第二人知道她手握着多大的财富。 懂得自己的处境危险,即便手中握有利器,她仍在局势最不利于自己时蛰伏等待,直到碰到可能的机会时,方能抛去一切,奋力一搏。 这样的心性和智谋,倒让司徒言征刮目相看了。 他忍不住想,凭她的聪慧,或许那夜在乱葬岗上时她便已经看出了他尊贵的身分,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用命去拼一个靠山。 谁说,女子的心眼只有针尖儿那么大,眼前这个容貌不怎么样的女子,她的心思手段没有哪点比男人弱啊! 「那你又怎知我愿让你依附呢?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银子,转身就把你给卖了?」 司徒言征再问,其实是想知道她到底能够看透到什么程度,他很清楚就算他足以让人依附,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他只拿取而不给予,谁又会心甘情愿的助他谋取大位呢? 「要上位,需要的不仅是皇上的爱重还有群臣的支持,尤其是军中的势力更是不可轻忽,而这些都不会凭空得到,银子的花费更是跑不了,小女子方才献上的不过只是九牛一毛,若是四皇子已经满足,那么小女子便只当自己看错了人。」 司徒言征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是个有大智慧的姑娘,进退有据,行事有章法,尤其重要的是能洞悉时局,这样的人才,若只是向她拿银子,未免太过可惜了。 眼下看起来,向千离的眼光和见识都是够的,若是能用她来替自己管理产业,或许他也不至于缺钱缺得那样紧了。 想到这里,在向千离不解的目光中,司徒言征又将那个制作精巧的印信递还给她,沉声说道:「姑娘倒将我当成见钱眼开之辈了,怎不想想,本皇子或许也是个伯乐?」 司徒言征原本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漾着的浅笑蓦地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震慑的冷凝,这几乎两极的反应,叫向千离有些摸不着头绪。 在他的面前,向来灵巧的她,头一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圆圆的脸庞漾着浓浓的困惑,向千离傻愣愣地瞪着司徒言征,努力地想要分辨出他的意思,却始终无法从他那冷凝的脸色上瞧出丝毫端倪。 瞧着她那困惑的模样,司徒言征脸上的冷漠终是憋不住的化开,笑了。 「傻丫头,你既知我身分贵重,若是我让你用这区区五百万两给买了,岂不显得便宜了。」 继困惑之后,向千离又因他这话而一脸愕然。 五百万两叫便宜吗? 那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数字,就算是皇亲国戚,要一下子拿出五百万两来也是难事吧! 「那四皇子是想要多少?」 因为没想过他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腹中并无备案,向千离惊愕之余,也顾不得修饰用词,而是直接的让司徒言征自己开价。 「我要你。」 听到这简短的三个字,向千离的心一缩,脸上的笑容在转瞬间收得干干净净,清亮的眸子里也迅速浮现一抹浓浓的防备。 莫说因为瞧见她爹的心狠,她对一般年轻姑娘极上心的情情爱爱本就没有半点兴趣,就算这世道容不得不出嫁的女子,她也早就盘算好要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做点小生意、相夫教子过后半生。 这样的日子,想想便觉得岁月静好。 所以眼前这个天之骄子,甚至有可能问鼎至尊的男人,她可是连一点点的遐想也没有,再说了,以她的平庸之姿,他怎么也不可能看上她吧? 「嘿嘿嘿……」她干笑三声,语气涩涩地说道:「四皇子可别开玩笑了,小女子可禁不起这样的玩笑,情爱难衡价值,不如真金白银实在多了。」 v第十一章[10.25] 不得不说,她那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对司徒言征而言是一种奇怪的经验,虽说他自从失宠后,在诸多皇子中,呼声一直不是很高,但光冲着他是皇家血脉,便有 不少姑娘对他投以青眼,而她竟然这样毫不遮掩的拒绝他? 生平头一遭被人嫌得彻底,司徒言征的心情自然好不了,说话的语气也带着点与他素来的冷静不同的怒意。 「我的意思是,要你来替我管帐。」 这话让人明显感受到他的不悦,且对于他的要求,向千离多少有些犹豫。 「这……」能拒绝吗? 她不能只给钱吗?当初她之所以狠心掏出大半的家产,就是想用这笔银子买来四皇子这个靠山,可从没想过为他做牛做马啊! 彷佛从她的犹豫之中看出了她的极度不愿,司徒言征一反方才的和善,直接撂话道:「你自己想清楚吧,难不成为本皇子卖命当真这么为难吗?更何况你想要揭开向家的罪行,难道没有付出一切的决心吗?」 「我……」 面对他那明显染着怒气的质问,向千离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瞧着那道挺拔昂然的身影走出了晴意阁。 【第六章 聪慧小姑娘】 向千离有没有付出一切的决心? 自然是有的,她娘自从嫁到向家后,便一心为了夫婿打算、主持中馈、孝顺婆母,在应家还没有被谋逆案波及时,便连夫婿的仕途她也是多方打点,用着应家的人脉去替夫婿换来顺利的仕途。 可就算尽心尽力,一旦她娘家势微,那人就另攀高枝,搭上了长公主不算,还逼着娘亲服毒自尽,这样的人,便是为官也是祸害苍生。 正因为心中的那点愤恨,所以对于司徒言征的要求,向千离知道自己只能屈服。 于是这几日,她很认命的将别庄里的人认了个齐全,然后又认真地瞧了渠复拿来的小册子,上头记载着司徒言征名下产业和封地的状况。 虽说皇帝偏心眼是朝廷上下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当真瞧见司徒言征封地的惨况时,她都忍不住的摇头再三。 司徒言征的封地不是贫瘠的荒地,就是什么都没有的山林,所以封地里的税收很少,再加上连年雪灾,司徒言征并没有坐视不理,除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其余不 足的地方皆是由他自己补上的。 所以司徒言征的确是入不敷出,别说他争大位需要用银两,就说要喂饱封地里的人口都要花上一番心思了。 想不到那司徒言征看着冷情冷面,但是对封地的人民倒是心善,就算灾荒连年,他封地里的人口死的也不多,若非是他不顾一切的出手补贴,只怕也没能有这么好的结果。 虽然那日他的表现霸道又不讲理,如今向千离却觉得他当真是个心善的主儿。 若是将来能有这样的皇帝,倒是苍生百姓的福分了。 只不过但凡要做明君,或是一个上位者,都是需要银子的。若没有得到皇上的青睐,再加上封地没有丰厚的产出,就算再添上她献上的五百万两,好像也只能支撑一时,难成大气候。 但也不是没其他法子,若是能够集结那些贫困无依的百姓来做事,至少让他们能养得起自己,这样司徒言征肩上的担子就能轻一些了。 想到这里,向千离原本皱着的眉头忽尔缓缓舒展开来,将原本的忧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的跃跃欲试。 虽说一开始只觉得司徒言征此举是强人所难,可在权衡了一切之后,她反倒因为他的信任和大胆而感到开心。 前几年,她在向家为了活下去,所以只能藏拙,唯有既蠢且笨才能让向老夫人放心,如今离了向家,竟能得到这样一个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若是当真做成了,那也是美事一桩啊! 「你一会儿苦恼,一会儿笑得开心的,女人还真是善变。」 声如洪钟一般的粗犷嗓音传进了她待了好几天的账房,向千离冲着个性豪爽的渠复嫣然一笑,然后起身迎向了渠复—— 「渠大哥怎么有空来?这几日不是因为皇上的诞辰,所以跟着四皇子进宫去了,说是要好些天才回来吗?」 这几日她所翻看的账册都是渠复为她搬来的,这一来一往之间,向千离极为喜欢渠复的个性,而渠复待她也像妹妹一样,总是怕她饿着、渴着,还不时的关心她,让她觉得一颗心暖洋洋的。 向家虽然是她打小生长的地方,自她娘死了之后,唯一的小弟又被祖母送去江南与大儒杨天道读书,向家再没一个人真心将她当成亲人对待。 所以当渠复这样豪爽的人真心相待时,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也舍不得拒绝。 「嘿,宫里那种无趣的地方待得让人心里发闷,这不,好不容易四皇子有事让我回来找你,我不溜得比马儿还快吗?」 听着那夸张至极的说法,向千离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这个渠大哥外表看起来虽然挺凶恶的,可其实是个心善的大好人,在四皇子身边担任护卫,经过了那么多的阴谋算计还能保有赤子之心,当真不容易。 「四皇子有什么东西要你转交?」 初时,她屈服于四皇子之下,只不过是想要利用他的力量,可经过这段时日的了解,向千离是真心佩服起这位有着尊贵身分的皇子了。 毕竟以他的地位,许多人其实是瞧不见一般平民老百姓为了活下去的辛苦的,可四皇子和许多高高在上的尊贵之人不一样。 「给你!」 听到她的问题,渠复像是这才想起自己有东西要给她,连忙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向千离。 「四皇子说你应该很急着看这封信,所以昨夜才收到回信,今日便连忙让我回来给你了。」 v第十二章[11.02] 瞧着那封署名给她的信,向千离素来冷静的心绪也添了些许的激动,她的手颤巍巍地接过了信,也顾不得渠复还站在那儿看着她,深吸了口气后直接打开了信封,抽出了信。 舅舅想来依然是那种狂放的性子,所以即便已经快要迈入不惑之年,还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字。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向千离的舅舅让她好好跟在四皇子身边。 三年前他是苦于没有证据,也因向家的蛮横阻拦见不着自己的外甥女,这才无奈的回到西北去。 如今既已得知向千离的讯息,也知道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必会找个机会回到京城,他让向千离好好的跟在四皇子身边,至于如何向向家讨回公道,自然一切有他。 这就是有人能依靠的感觉吧! 向千离那双漂亮的眼儿透着薄薄的水雾,彷佛下一刻水雾就要凝结成水珠儿,但她却因为渠复的下一句话,再也没有机会让那泪落下。 「四皇子还说了,今晚宫中寿宴过后他便会出宫,他让你等他,说有事要同你商量。」 向千离闻言立刻慌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四皇子若是有事,直接交代了便是,哪里用得着商量呢?我、我……的头有些疼,只怕是感染了风寒,四皇子尊贵之躯,还是别过了病气吧!」 也说不出为什么,自打那日司徒言征离开后,她便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即便他也住在庄子上,可她就硬是能够躲着他,没再见着一面。 虽然明知道那日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所谓的要她只不过是希望借着她的经商之能为他办事,可她还是认为像四皇子那样出彩的男人,能少接近就少接近的好。 就算她很清楚以自己的处境和样貌,断然入不了四皇子的眼,也很肯定自己足够理智,可面对长得那般妖孽的男人,终究还是保持距离好些吧!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渠复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哪里弄得懂向千离心里的弯弯绕绕,很是不解的问道。 「呃……」向千离被问得一顿,连忙又说道:「其实我这是怕渠大哥担心,所以才不让你发现我不舒服的,总之渠大哥就帮我转告四皇子,有事直接交办即可,不用商量了。」 话说完,她便忙不迭地转身离开,连话也不让渠复再多说一句。 浅黄色的月光从支起的窗中泄了进来,照得满屋子一片清辉,除了鸟叫虫鸣之外,这座别庄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本来,重伤初愈的向千离也早该睡了,只是因为今天下午渠复传来司徒言征要她等他的消息后,她便心烦意乱得紧,整个晚上都绷紧了神经。 现在都快要二更天了,她料定了宫里早就落钥,再加上已经这么晚了,司徒言征绝对不可能出现了,她这才安心的准备躺下睡觉。 伸手,拉好被子,她阖上眼正准备入眠,忽然觉得屋子内彷佛有什么异样,她猛然睁开眼睛,正好撞进了一双黑亮而深邃的眸子之中。 就着淡黄的月光,她瞧见一道黑影站在她的床前,颀长的身子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她反射性的拉起锦被往里面躲去,初时以为是向家终于发现她活着,所以派了刺客过来想要了结她的性命。 可当习惯了黑暗之后,她才发现这个黑影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眼前这个穿着白袍,乌发如瀑布一般恣意洒下来的男子,不是司徒言征又是谁! 因为确定了对方的身分,所以方才那点惊惶马上就换成了些许的恼怒。 白日里她明明已经告诉过渠大哥,要他转告四皇子不用过来了,她相信以渠大哥的性子,绝对不可能没有将这话转告给他,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四皇子压根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 那日被他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吓得够呛,虽然最后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误会,可心中终究存了一丝的警觉,也总认为自己不该与他有太多的牵扯。 瞧他那宛若冠玉一般的面容、卓尔不群的气质和尊贵的身分,这样子的人天生就该站在顶端,这样的男人身边都会围绕着一群出色的女人,而她刚好不属于这一类的女人,所以自然应该有多远闪多远。 「四皇子此举未免太过失礼了,怎能擅闯小女子的房间呢?」 脑中思绪转得飞快,所以也忘了她平素那种刻意为之的恭敬,说出来的话甚至还带着点愤怒的质问。 面对她那毫不遮掩的怒意,司徒言征却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底的惊慌。 在这透着微光的夜色里,她那张平庸的脸庞沾染了一丝清辉,朦胧的月光之下,看起来柔美了许多。 再加上这段日子的静养,如今的她没了从前的虚弱苍白,整个人圆润了些,看起来也更精神了。 如今的她,不似初见时那般瘦弱与呆板,原就粲然的双眸更是灵动。 审视完她现在的模样,司徒言征彷佛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她那带着情绪的质问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在窗棂之下的躺榻上坐了下来,模样悠闲,彷佛是在自己的房间似的。 「四皇子……今夜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久候不至司徒言征的回答,又见他悠哉的模样,屋子被人闯入的愤怒再次往上窜了窜。向千离本就不是泥捏的人儿,脾气还是有的,只见她银牙紧咬,一句话说得彷佛是从咬紧的牙关里头蹦出来似的,字字生硬。 「因为这阵子你一直躲着我,偏偏本皇子有事与你商量,所以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司徒言征终于正视了她的愤怒,却轻轻松松的倒打一耙,彷佛他之所以如此,都是向千离逼的似的。 「小女子并没有躲着你,不见你是因为你的身分尊贵,小女子身体有恙,所以才请渠大哥转告你别过来,以免过了病气,便是小女子的不是了。」 忍着气,向千离解释了一回,语气和称呼都失了恭敬。 但司徒言征并不介意,可他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只见他薄唇微掀,开口说道—— 「我瞧着你的身子骨不错,食欲也好,晚膳时还用了两碗米饭,可半点不像是病人该有的胃口。」 闻言,向千离的脸蓦地涨成了一片血红,幸好屋内没有掌灯,所以司徒言征应该是瞧不着她的困窘,否则她当真会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也太丢人了! v第十三章[11.08] 而他堂堂一个皇子竟然数她晚膳吃了多少? 是舍不得那些粮吗?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她这么搅尽脑汁的为他兜银子,吃上几大碗白米饭又算什么,更何况她现在还在长身子呢! 既羞且气,向千离忍不住开口讥道:「四皇子这是怕我吃太多,多费了你那已经少得可怜的银子吗?」 心中恶气再次沸腾,她一时间竟忘了两人身分上的差距,一改平素少言谨慎的模样,直接张口反讽。 司徒言征闻言扬了扬眉,也咧了咧嘴。 就知道这丫头不可能是外表那恭顺的模样,这不就露馅了?小小一逗便像是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瞧起来倒也有趣。 「这个你别担心,本皇子再怎么穷,都还是养得起你的,只是……本皇子一向不喜欢当蛇蝎,所以对你避若蛇蝎的行为很是不满。」 这话本来驳得很顺口,可是当这话回荡在两人之间,原本有些打趣的话便变了味,两人之间的气氛彷佛添上了几许暧昧。 「谁……谁要你养?」向千离闻言,心冷不防地一颤,有些结巴地应道。 尽管她知道这句话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仍是有些慌张。饶是这几年她不断逼迫自己变得坚强,仍不能改变她只是一个即将及弃的小姑娘罢了。 面对这样一个身分高高在上,又俊美无俦,遇事不慌不乱,即使历经宫中争斗却还能保有一点良知及温暖的男子……在司徒言征身上的这种种优点,对于她这样的小姑娘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 如果,她不曾亲眼瞧见她爹对她娘做的事,只怕此刻她的一颗少女芳心就要飞扑到他的身上了,只是……姑且不论她觉得世间男人多负心的想法,她又哪里能够配得上四皇子呢? 与其到时候心碎伤心,倒不如坚持住公事公办的关系。 「以四皇子的身分,能够养活的又何只小女子一个门客,只不过小女子并不需要四皇子养活,小女子如今一心唯愿报了母仇,从此远离纷乱,过着平静的生活。」 整段话听起来没有什么,可最后那句话一细思,司徒言征的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了。 他再次被她彻头彻尾的嫌弃了吗? 即便看起来温润如玉,可因为他的出身,他向来也是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放眼望去,多得是姑娘们前扑后继的想要成为他的皇子妃,偏偏她却避之唯恐不及。 本来她不想理自己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几日听得庄子里的下人回报她的一举一动时,他的脑海里彷佛都能浮现出她那灵动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明明就是一个青涩、长得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却莫名地就是能勾出他心底想要瞧一瞧她的念头。 深吸了一口气,司徒言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向千离已经先一步的说道—— 「四皇子此来,想必是希望知道小女子要怎么替你积攒财富吧?」 「我……」 被她问的一句话噎住,司徒言征竟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可是向千离已经利落地跳下了床,随手捡了件挂在床架上的披风披上,然后点亮了烛火,霎时,光明已经驱走了房内的黑暗。 「四皇子,我听渠大哥说,今儿个皇上又顺口赏了你一些盐碱地。刚好小女子曾经在书上看过,荒芜的盐碱地若能引来大量的淡水,最好截引浑浊河流的河水去灌溉,利用河水浸润土地,减轻盐分,水中夹杂的淤泥也能改善贫瘠的土质,增加土壤的肥力,这回皇上不是下令要修筑运河吗?若是四皇子能想个法子让运河的渠道稍微弯上一弯,四皇子立刻就可以坐拥良田万亩了。」 一改方才的局促不安,向千离一脸正色的侃侃而谈,说到坐拥良田万亩之际,她的小脸蛋倏地发亮,让人竟然有些移不开目光。 【第七章 情敌见面】 司徒言征望着向千离那模样,一时间竟移不开眼神,再听得她的言论,更是惊讶的挑了挑那对有棱有角的剑眉。 昨天早上父皇才因为他替二皇兄办了件事,让二皇兄很有面子,父皇龙心大悦之余,这才随口赏了他几千亩的地。 本来他因为这凭空而来的财富挺开心的,谁知道一查之下才发现原来父皇赏给他的地不过就是一大片的盐碱地,压根就种不了东西。 或许她是从渠复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但才这么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她就已经弄清了那些地的所在,也查出了工部正准备丈量河道,甚至还想出了让他能够一夕致富的法子?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若说她拥有长临号和芙蓉坊这两个大商号让他惊讶,那么她能知道这种冷僻的知识,就更让他刮目相看了。 淤田要能够种地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除了需要大量的河水之外,还得要有渠道, 不然就算引进了水,这水若是积在田里也是不行的,这其中工程非常巨大。 寻常人可能连想都不会想到这点,她却很快能联想到邸报上所写的开凿疏通运河一事,并且融会贯通,替他想了一个绝佳的生财之道。 以一个被禁锢在后院的小姑娘来说,她的脑袋倒是好使得过分了些,而且竟然什么都知道。 「四皇子没听过书中世界博大精深吗?再说我手底下的那些掌柜们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要为你效忠,自然得要使足了力气,不是吗?」 这几年向家几乎没有什么人会搭理她,所以她只要一有时间,便会往向家的藏书阁里头去。 那里头不但有看不尽的书册,就连她父亲看完的邸报也会存放在那儿,再加上来到这别庄后,四皇子从不拘着她,她又急于要扳倒向家,自然花了更多时间研究朝堂那弯来绕去的关系之中。 「听倒是听过,可寻常姑娘又有几人能像你这样能文又能武的?」 v第十四章[11.15] 这句话是真心的赞美,毕竟她屡屡表现出来的机智的确叫人赞赏,司徒言征真心地说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环境所逼,不得不为。」向千离淡声说道,对于司徒言征的称赞并不引以为傲。 如果可以,她多想象是寻常小姑娘一般,恣意地活在父母的宠溺之中。 彷佛瞧出向千离自持神情下的淡淡哀伤,司徒言征想也没想的便走近了向千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有着修长手指的大掌便罩在她的头顶之上。 「不过是先苦后甜,和先甜后苦的差别罢了。」 向千离浑身蓦地一震一僵,这……四皇子这样的举动不太好吧? 察觉到向千离的震惊,本来不过是发自于内心的举动,却在发现向千离的僵化后变得有些尴尬。 司徒言征原是想要立刻收回自己的手,毕竟再怎么说向千离都是个姑娘,这样的行为的确超出了礼教的规范。 可……瞧着她那愕然的神情和排斥,他脑海中竟浮现出她方才那侃侃而谈的自若模样,他鬼使神差一样的又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顶,那模样、那姿态彷佛是兄长在亲昵的对待自家小妹一般。 不知怎地,他就是不想瞧见她那自若的模样,本就不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了,再将那张脸愁成了包子样,怎么瞧就怎么不顺眼。 而头发被揉成鸟窝似的向千离,初时愕然不已,但是他掌中泛着的热意窜进了她的头顶,然后延伸至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多么让人眷恋的温度啊! 蓦地,她冷不防的一个颤栗,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然后飞快的跑到门外去。 她的动作如此的突如其来,让司徒言征吓了一大跳,等他回过神来,屋子里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望着那洞开的房门,司徒言征很是傻眼,他下意识想要追出去,但想到她那受了惊似的小白兔模样,又无奈的收回自己的步伐。 她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作法让他心头不是滋味极了。 这么一个绝顶聪明却又胆小的丫头啊,比起那些世家大族所娇养出来的千金闺女有意思多了,这几年他父皇一直不断地催他早立皇子妃,可他总是闪躲再三。 但若是这个丫头的话……似乎就不会叫人难以接受了吧。 至少,相敬如宾这件事就是不可能发生的,当这样的想法一旦冒出了一点苗头,便立刻宛若春风拂过的野草一般,吹之不尽,然后快速蔓延生长…… 望着向千离方才逃离的方向深深地瞧了一眼,司徒言征那有棱有角的薄唇忍不住微微往上勾去。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啊! 她忘了,这个庄子的主子可是他呢! 就让她暂时做那缩了头的乌龟,反正经过昨夜的确认,他对她也有了想法,她想逃……只怕很难。 如今,他还是花些时间好好想想她方才那关于淤田的绝妙主意吧! 他、他、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一阵春风吹来,向千离打了个寒颤,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没想到迎接她的不是银亮的月光和漆黑的深夜,而是灰蒙蒙的清晨,天边还能瞧见那翻起的鱼肚白,交杂着一片又一片被初阳染得红黄交错的白云。 她竟然在这个水阁里躲了一夜吗? 昨夜在惊慌之余,向千离躲到了位在她院子前头的水阁之中,本想着躲一下,等司徒言征走了再回房去睡,谁知道等着等着竟打起了瞌睡,还这么睡了一晚! 对于自己竟这样放心的睡在水阁里,向千离没好气的摇了摇头,看来当真好日子过久了,该有的警戒心降低了许多。 不知为何,这个庄子带给她的安心感较向家来得多了许多,所以她才能这么毫无戒心的在水阁睡了过去。 伸了个懒腰,然后「啪」一声,一件镶着狐狸毛的大氅滑落了地面。 低头一瞧,她对这件大氅丝毫不觉得陌生,她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此刻虽然大氅落了地,可方才大氅所带给她的温暖却还在她的身躯里头回荡着。 骤失温暖,向千离蓦地打了个寒颤,她深吸了口气,弯身拾起了那件大氅,小心翼翼地拍去刚刚沾上的脏污,正想着要怎么将这件大氅还回去时,大门那头已经传来了此起彼落的呼喝声,于是她出了水阁探看。 这个庄子一向僻静,光看外表绝不会知道这个庄子是属于四皇子的私产,庄子里的下人人口也很单纯,寻常不会有人来。 出了水阁的向千离才抬头,便有一团火红窜进了她的眼帘,定睛一看,就见一个身着火红色衣裳,手里把玩着一根精致马鞭的娇俏姑娘像一团火一样的跑了进来。 向千离还来不及反应,那个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姑娘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樱唇一掀,语气咄咄逼人。 「你是服侍四皇兄的丫头吗?四皇兄人在哪儿呢?」 一见向千离那简单得比丫头还不如的朴实衣饰,还有一点也不亮眼的外貌,玉棠郡主直觉将她当做府里丫鬟,直接问道。 随着她的问题,向千离也忍不住抬眼打量这个俏姑娘,才瞧了一眼,心下便忍不住赞叹出声,好个绝艳的姑娘! 眼前这个姑娘有一张绝美的容颜,宛若天仙一般,夺人心弦。 v第十五章[11.21] 这姑娘大概十四岁左右的模样,有着微微圆润的脸蛋,微挑的眼尾,她着了一件桃红色金银错串枝杏花纹半臂,下身为海棠红点翠叶袄裙,梳着圆髻,正中插着一支金累丝的红宝石簪子,及几支喇叭花镶碧鱼簪,露出高宽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既高贵,又显得娇美。 如今她手里还把玩着一支缀着宝石的短鞭,此刻正用那支精致的马鞭指着向千离,语气中的唯我独尊尽显。 再听得她亲昵的喊着司徒言征为四皇兄,显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向千离的心情没来由的往下沉了沉。 心情的异样只是刹那,向千离早知这些尊贵之人的作派,也不与她计较她的无礼,只是稍稍蹲身福礼,含笑朝着那火一般的姑娘说道—— 「小女子并不知道四皇子身在何处,姑娘可去询问陆总管。」 回答完玉棠郡主的问题,向千离便要转身离去,但才走了两步,却又让玉棠娇声喝住—— 「站住,既自称小女子,那便不是这里伺候的丫鬟,为何你会捧着四皇兄的大氅?你是做什么的?」 做为一个打小就倾心于司徒言征的女人,玉棠郡主自然有着身为女人的独特敏锐,不是丫鬟却能捧着司徒言征的衣裳,想到这其中可能有的猫腻,玉棠郡主那双微挑的凤眸就忍不住眯了眯。 虽说眼前这个姑娘,衣着平常,就连容貌也很平常,平素她是不可能会瞧在眼底的,可如今瞧着她抱着司徒言征的大氅,再加上那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淡定气质,玉棠郡主心里忍不住起了一抹戒心。 「你是谁?」 四皇兄一向不亲人,他对谁都是淡淡的,从不与人有过多的牵扯,如今竟让一个容貌不起眼的丫头住进他的别庄,怎不让人心里对两人的关系起了怀疑。 「小女子是四皇子的食客,暂时寄居在这儿罢了,与四皇子不过是从属关系。」 听听那话里头的占有欲!莫名的在向千离心中掀起一阵翻腾,明知自己不该在意,可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 正因为心里的不是滋味儿,向千离自然不想与玉棠郡主有过多牵扯,免得多生麻烦,可谁知道她愈想闪开,玉棠郡玉就愈觉得她是心虚,直接就将她当成了想要爬司徒言征床的下贱女子。 「胡说八道,你一个貌似无盐的小姑娘也敢自称食客,真当本郡主这么好骗吗?」 玉棠郡主扬声冷喝,手中的鞭子已经在半空中舞得虎虎生风,那鞭就像一条灵蛇一般的在向千离眼前舞动,随时都会朝她扑来。 原来是个郡主啊! 在弄清眼前人身分的同时,向千离心中暗叫不好,虽然早知这些贵人向来很有脾气,但也没有想到这个姑娘竟然脾气坏成这样,方才不过是几句寻常的问答,就已经惹怒了她。 下一瞬,瞧着那鞭子毫不留情的朝着她的脸袭来,向千离心中暗道,这个姑娘好狠的心,明知这一鞭下来,她的脸绝对会毁容,就算她貌似无盐,也不用这么狠的想要让她的容颜雪上加霜吧? 可偏偏那鞭子来势汹汹,完全躲过只怕不可能,权衡轻重之后,她只能略略偏过身子,护住了自己的头脸,选择让背后完全露在对方的面前。 啪! 「嘶!」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那鞭落在背后,那鞭子划开肌肤的痛楚还是让向千离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我叫你别胡乱说话,别以为说自己是食客就能掩去你想勾搭四皇兄的真相,我今儿这几鞭就是要你记得疼,千万别癞虾蟆妄想吃天鹅肉……」 玉棠郡主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宛若司徒言征早已是她的囊中之物似的。 那椎心蚀骨的疼让向千离一时找不着东南西北,冷汗直冒的她自然也无法仗着自己的灵巧和冷静闪躲接下来的那一鞭。 她唯一能做的只是蹲下身将自己缩成一团,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减少第二鞭对她的伤害。 即使这样,她仍没忘了努力思索该怎么让自己逃过这一劫,她从来不是一个懂得放弃的人,当初只剩她一人孤身被禁锢在向家时,她没有放弃,现在自然也不会放弃。 她还要等着看向家自食恶果、身败名裂,还要等着昭哥儿回来,她相信她娘也很想看到在一切结束之后,她与昭哥儿一起去祭拜她的情景。 或者,她该大喊几声救命,毕竟这庄子里的人大多知道司徒言征对她的看重与礼遇,若是唤来了他们,自己应该能少受些罪吧? 可如今司徒言征只怕早就出庄,若是那些下人们的维护惹怒了郡主,到时她又将怒火撒到他们身上,不就害了人家吗? 瞧,这就是没权没势的坏处,若是司徒言征在这儿,这个什么郡主的应该也不敢这样的嚣张吧? 向千离心里正左右为难着,脑海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一堆想法,一时之间竟拿不定主意,唯一能确定的是,下一鞭只怕会更疼。 但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森冷嗓音破空响起—— 「是谁容许你来这里撒野的?」 那冷厉的声音在向千离听来显得陌生,却又带着一点熟悉,她才想着抬头看看来救她的人是谁,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大氅却毫无预警的被人抽走,然后又兜头覆在了她的身上。 「四皇兄!」 玉棠郡主其实是端福长公主的女儿,因为打小就生得玉雪可爱,所以很得皇太后和皇上的喜欢,再加上她爹原是大将军,在她娘下嫁之后,便一直镇守西南边陲之地,只是在她八岁那年边关突然起了瘟疫,她爹娘不敌病魔,双双病逝,她才从此回到京城被养在皇宫里,因皇太后和皇上怜惜她幼年失亲,所以便纵着她,也让她被养得金尊玉贵,任性且娇蛮。 有时候,她的脾气一来,连皇上都拿这个郡主没辙,就像这一回,她也是不管不顾地缠着皇上,这才问出了司徒言征的下落。 可这世间万物总是一物克一物的,所以玉棠郡主自然有怕的人,这个人就是司徒言征。因为从小她便喜欢他,即使他总是待她不冷不热,可她还是喜欢温润不争的司徒言征。 所以她最怕的也是他对她板着脸,即使他不说话,可是只要一板起脸,玉棠郡主就能急得红了眼眶,生怕司徒言征再也不理她。 「一阵子不见,玉棠的性子倒是见长啊,都能撒野撒到我的别庄来了。」 v第十六章[11.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司徒言征笑着说话,听起来像是打趣,可是其中透着的森冷之意却让玉棠郡主打了个寒颤。 「四皇兄……」她嗫嚅的喊道,娇娇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求饶。 只是她那娇滴滴的声音对许多人有用,偏偏对司徒言征没有丝毫的用处,只见他不再理会她的旋过身,径自抱起还蹲在地上疼得站不起来,或者该说不想站起来去搅这池混水的向千离。 当他那金尊玉贵的手伸到向千离面前时,她立刻吓得弹了起来,想要避开他那自以为是的体贴。 「不劳烦四皇子,我还能走。」眼见着司徒言征不理会她的拒绝,还要靠过来,此时如临大敌的向千离又自眼角瞥见玉棠郡玉那含着浓浓妒恨的眼光,不想再招仇恨的她连忙朝着司徒言征摆摆手。 她脸上急急漾起了一抹很夸张的笑容,说道:「四皇子可别生气,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误会……」 然后她的解释也跟着阵亡在司徒言征那冰冷如刀的眼神之中。 她一直以为司徒言征的个性是平和的,毕竟从自己巴着他回到这庄子后,他便从不曾对她发过脾气,就连昨夜他也是任她逃窜,还体贴地为她盖上他的大氅。 可这回明明不是她的错,怎地她也要承受那如刀的冰冷眼神呢? 向千离心中还在腹诽,还没想出如何打消司徒言征执意抱她进屋的执念时,他已经不容她再次拒绝的将她打横抱起。 然后,她眼角再次瞥见玉棠郡主那狠得想要化做刀刃直取她性命的眼神,心中的怨念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问道:「四皇子,你我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血海深仇啊?竟然想出这种借刀杀人的方式来害我?」 司徒言征闻言,剑眉微挑,却只是薄唇紧抿,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地将她抱进了房,毫不温柔的扔在榻上,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丫鬟和大夫就鱼贯而入,接着便开始了向千离水深火热的疗伤之路的序幕…… 【第八章 红鸾星动】 「嘶……嘶……嘶……」 还真是该死的痛啊! 那个看起来像是土匪而不像大夫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大夫啊? 明明原本没这么痛的,怎么抹了那个大夫给的药后,这背反而像被火烧着似的,热辣辣的痛着,一丁点都没有舒缓的驱势呢? 就在备受煎熬之际,又忽然听到屋内一阵轻响,向千离警觉的抬头看去,一道颀长的身影绕过门帘走了进来,白色的大袍如月光流淌,紫色的蟠龙纹在袖口和衣襟蜿蜒而上,一双狭眸中透着慑人的潋滩瑰丽光芒。 怎么又是他? 「四皇子且等等!」她张口喊道,不料一不注意又牵扯到背后的伤口,再一次疼得直喘气,而司徒言征更像是没听到她的阻止似的,继续长驱直入,然后在向千离趴着的软榻前站定。 向千离侧首抬眸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脸阴沉,显然心绪极度不佳,他瞪着自己的模样,活像她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瞧他那模样,向千离的心头忍不住漾起了一阵委屈,招来这个祸患的是他,莫名其妙被人打的是她,她都还没有说什么,他这样瞪着她做什么?可偏偏形势比人强啊,她惹不起他,所以即使心里头不痛快,也只能倔强地抿唇看着他,强烈地散发出无言的抗议。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彷佛察觉到她的不悦,司徒言征虚应了一句,语气还带着些许的尴尬。 他都已经先开口了,向千离知道自己若还是不开口,只怕又要惹怒这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了,于是敛下了眸子,没有响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问道—— 「四皇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我来瞧瞧你的伤,听渠复说,你伤得不轻。」 「小女子皮粗肉厚的,死不了,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她语气很是轻描淡写,还带着淡淡的自嘲。 自然,她的淡然说服不了司徒言征,他方才悄无声息进来时,可没漏看她那疼得龇牙咧嘴又坐立难安的模样。 只是见她在自己面前还是那样逞强和抗拒,就像今儿个晌午他帮她时那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里又莫名的生出了一阵阵的怒意。 可再转念一想,今日她之所以会被玉棠郡主鞭打,明显是受自己所累,他也不好意思再将心中的怒气全数撒到她的身上,只好沉着脸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盒子,打开盒盖,呈在她的面前。 那是一只镶嵌黑玉的玉镯,镯子上缠绕着绞金丝,和同款的长钗躺在红色的绒布之上,望着这两样东西,向千离皱起了眉头,这两样东西,无论是做工还是花样都是极品中的极品,可他拿到她面前来是为何? 他是嫌她不够倒霉是吧? 她不过是拿着他的大氅就被人发了狠的鞭了一鞭,要是那任性刁蛮的玉棠郡主知道他给了她这个,那她的小命还要不要了? 「你这是干什么?」 「这个给你,以后若是再遇着人要欺负你,你就可以用这个自保。」 司徒言征一边说道,一边从盒中拿起那个缠绕着绞金丝的玉镯往向千离的手上戴去。 咔嚓一声,机关卡住了,那一只玉镯便牢牢地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是我让人特别去做的,只要按下机关就能射出金针,这金针上涂有毒药,有了这个,要是再遇上今天这样的情况,你便有能力足以自保。这个暗器是我所赠,但凡用这暗器伤了人或杀了人,都有我替你挡着。」 他一边说一边示范,可还没等他做完,向千离已经顾不得背后那火辣辣的痛,整个人从榻上跳了起来。 她急急想要褪去已牢牢挂在她腕间的手镯,可无论她怎么弄都打不开暗锁,她深吸了口气,又抬头看向司徒言征,急急的说道—— v第十七章[12.07] 「四皇子此等好意,小女子感激不尽,不过东西实在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不理会她的拒绝,司徒言征拉过了她的手,一边指着其中一处,认真地教她使用。 「这里面一共有九根金针,全部淬了药,你只要按下这个凸出处,即可连续发射。」 这份礼物的确是用了心的,可无功不受碌,她怎能平白收下这份礼物? 更何况她早就下定决心要离他远远的,而今日玉棠郡主的所作所为更是坚定了她的信念。 「多谢四皇子,可这些东西虽好,小女子却不能收。」向千离再次出言拒绝,还不住千方百计的想要褪下那手镯,即便手腕上白皙的肌肤都已经被磨出了一片红,她也没有停下。 听到她那接二连三的拒绝,再看她那宛若自虐一般的举动,司徒言征那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含怒的眼光笔直地射向向千离。 「这个东西是为了你做的,你一定要戴上,万一再遇见今早那样的事情,旁边却没人可以帮忙时,你还可以自保!」 低沉厚重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向千离抬起头来,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就算今早我身上有这个,我也没有胆子可以用。」 今晨,她并非当真无法躲过玉棠郡主的蛮横,只不过躲过了这次又如何? 她与他们这些高高在上之人天生有着地位上的不平等,若是他们存了心要掐死她,她还有能逃出生天的机会吗? 「所以四皇子你还是快快将这东西取下来吧!」 「取不下来了,我刚才已经把机关捏死了。」 他那不负责任的话像是一桶油,彻底地浇在向千离的怒火中。 最后一丝理智终于被烧光,向千离收起了平素的小心翼翼,怒视着他,恨声说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永远都不了解我们这些人必须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活下去,是吗?我不过是一个不受家族待见的孤女,就连我亲娘的娘家都还处在风雨飘摇的境地,我有什么资格可以一针放倒一个郡主?」 收起了平素刻意洁在脸上的淡笑,她一脸冷然的质问,那一脸愤怒的模样是司徒言征头一回瞧见的。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从里到外都极度冷静的姑娘,却没想到她彻底剥去了那讨好的笑容和面具时,竟会这样的真实,给人的感觉这般浓烈,那愤怒就像是一把火,将她整个人都烧得鲜活了起来。 「我可以……」 「别说你可护着我,你可以护着我到几时?你能时时刻刻跟着我,然后帮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一口截断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她看来,那话不过就是脱口而出的承诺,他是一个皇子,不论将来他能不能位登九五,他的身分摆在那儿,以她的身分跟在他的身边,顶了天了也不过就是一个任人欺侮的妾室。 更别说,她压根就不信凭她自己这平庸的长相能招来他的另眼相看。 还是说,他别有所谋? 是她经商聚财的能力吗? 如果是想要她替他拢财,他不需要这么做,只要他明说,她愿意将自己这一身的本事卖给他,但多了就没有了。 「若是你担心我被人欺侮,就会使性子不为你所用,你大可放心,为报母仇我什么都可以忍。」 「你……」她这是以为他对她只是利用吗? 他该死的若是只要利用她,他需要三更半夜替她盖衣裳、怕她着凉? 又需要找那能工巧匠,为她订制这防身的武器吗?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忍着委屈。」在她的盛怒之中,被误解的司徒言征亦扬高音调,试着对她解释自己的想法。 「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我能够、也愿意受委屈,我想四皇子还是将心思花在自己的前程之上,毕竟你若能登上九五,我必能达成心愿。」 向千离本也不是一个会恣意乱发脾气之人,于是在吼了几句话之后,方才灰飞烟灭的理智也渐渐的回了笼,冷静下来的她连忙说道,企图将她与他重新定位在从属关系中。 在屋子内那紧绷而冷凝的气氛中,向千离瞪着手腕上那个镯子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处理他这莫名其妙的赠物,以及不知如何面对他如今瞪视自己的怒目。 或许……自己晕过去应该会好一些吧。 她撑得好累,难道还不能容许她休息一会儿吗? 这般一想,向千离竟真的任性的做了,她在司徒言征的怒火中缓缓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不再理会他的闭上了眼,任由自己沉入黑甜乡之中。 瞪着她那明显已经睡过去的脸庞,司徒言征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可发。 这丫头……逃避得可真够不遮掩的啊! 但……难道她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无视他的存在吗? 只怕她还不够了解自己的性子,若是不知不觉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已早一步窥探到自己的心思,所以无论她多顽固的抵抗,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是她吗? 听说四皇子在京郊的庄子上,藏着一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听说长得其貌不扬,但颇得四皇子的看重,还为了她,将皇上和皇太后捧在手掌心中宠着的玉棠郡主给赶出了自己的别庄。 长得其貌不扬,还听下人们对她喊着向姑娘……难不成是她吗? v第十八章[12.11] 若真是她……而她攀上了四皇子…… 看起来,这个继女果真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蠢笨啊! 司徒礼手里把玩着向栖云昨晚刚送给她的珍珠颈炼,脑中的思绪转得飞快。 向老夫人当真是宝刀已老啊! 竟让个小姑娘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溜得无影无踪,再出现时竟然已经傍上了四皇子,这小姑娘的手腕心计也是不容小觑! 若非她昨儿个去了温家的家宴,遇上了玉棠,玉棠一向与她亲厚,好不容易见着了她,怎么可能不把她满腹的委屈尽诉予她。 虽然她面上不动声色的听着,可心里却已多少猜到了那个被四皇子养在庄子上的小姑娘是何身分了。 她细细盘算了一夜,虽然她从来不曾将那个向千离放在眼底,毕竟在向家想要对付那小姑娘的人,她还算不上第一号,她自是乐得让旁人去处置她。 可她若是攀上了四皇子,那就不同了。 向千离是应掌珠这个前妻留下的嫡女,应掌珠当初占了她的位子,如今向千离则占了她女儿大房嫡长女的位子。 她是血统尊贵的嫡长公主,她的女儿凭什么要为了别人让出嫡长女之位?所以打她看上了向栖云之后,她就已经算计着要如何不声不响地将向千离和向昭弄死,好为她的儿女腾位置。 本以为向千离的生死不用她操心,可如今瞧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点。 向家的老夫人看起来是精明,却有着妇人之仁,当初竟因为向千离醒来之后绝口不提那夜的事,又变得又傻又笨,就顾念着终究是向家血脉而没有下狠手,如今却是养虎为患。 可她虽得知向千离的下落,那毕竟是向栖云的子女,若是她贸然下手,到时东窗事发,只怕向栖云就算面上不说,多少也会与她离心,所以唯今之计也只有说服向老夫人为了家族利益出来处理这件事,才不会让自己惹了一身腥。 心中想定,她便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了向老夫人的畅春园,才一进园子,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和乐融融的说笑声。 听到那此起彼落的笑声,司徒礼忍不住地撇了撇嘴,都说向家老夫人是个心慈的,但这三年多看来,这个向老夫人其实就是个面甜心苦的,不但将亲孙女扔到僻静的院子自生自灭,就连她的亲孙子,当年不过才七岁多的年纪,也舍得扔到江南的书院去读书,至今已三年未归。 「你今儿个倒是有空闲了?」虽是自家媳妇,但终归是个公主,所以向老夫人到底没有那个底气可以端正坐着等司徒礼跟她行礼,于是微微起身招呼两句,便又靠回了罗汉床上。 「是啊,今儿个天暖,前阵子媳妇因为身体不好,也没能来同母亲请安,所以稍微好点儿,便赶紧来了。」 堂堂一位公主,她与向家诸人不过就是面子上的事儿,所以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的。 「我说老大媳妇……有事儿?」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公主媳妇她是很了解的,除了平时全家要聚在一起时会移动尊驾,平素也不大搭理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关起门来过着自己滋润的小日子。 身为长辈,她心里对此自是不喜,可奈何人家是堂堂的长公主,她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放在心里,如今还得笑容以待。 「哪里有什么事,只不过惦记着要来探望母亲,不过有件事……」 司徒礼描绘得细致的柳眉往上微微一挑,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上顿时添了些许犹豫,欲言又止,让人一瞧就知是有话要说。 向老夫人虽然老,但眼色还是很好的,一见司徒礼这般作态,手一扬便让屋子里的大大小小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就连伺候的嬷嬷也都遗了出去。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母亲,是这样的,昨天因为拗不过玉棠,就出门了一趟,结果玉棠告知我在四皇子京郊的别庄见着了一个小姑娘,听她的形容,好似……好似是咱们家的三姑娘。」本来,向老夫人正一边等她说话,一边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参茶,忽然听到这番话,手一抖,茶盏就溢出了些茶,烫着了她的手背。 见状,司徒礼惺惺作态的抢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端过了茶盏,然后才说道:「母亲也该小心些,这茶这么烫,若是烫伤了可怎么办?」 现在的向老夫人哪里顾得了那么多,抬头看向司徒礼,说道:「确定是三丫头?」 「不确定,可听玉棠打听的消息,是四皇子回京后那小姑娘才出现在别庄的,和三姑娘失踪的时间倒是对得上,至于是不是真是三姑娘,媳妇也不确定,只是听着玉棠的形容挺像的。」 「是这样吗?」拿起平素放置在小几上的佛珠捻着,向老夫人没说话,微阖着眼儿,嘴里念念有词。 寻常人瞧见,定会以为向老夫人是在念佛,可司徒礼却知道不是,这个向老夫人只怕心里已经在琢磨着该怎样去确认,四皇子别庄里头的小丫头到底是不是向千离了。 以向老夫人的凉薄,必定会以家族为重,一旦确定向千离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为了不让当初的丑事传扬出去,必会想方设法要了那小丫头的命。 想到这里,司徒礼美艳的脸庞微微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借刀杀人又如何? 她一点也不介意让这老太婆知道自己想要借刀杀人,反正为了自保,这个嫡亲孙女儿就算老太婆再不想杀也得下狠手。 毕竟,若不是向千离还记得三年前那一夜的事,过去的呆傻又是装的,无论碰到什么事也不可能放着有家不回,滞留在外。 不过,这就不是她的问题了,现在开始全是向老夫人的问题了。 带着得意的心情,司徒礼扬声告退后,便离开了向老夫人的院落。 在她出门的那一刻,她身后的向老夫人猛地睁开了眼,眸中还有一丝来不及拾净的阴狠。 【第九章 刺客入侵】 一个身长八尺、穿着青衣布衫,满脸胡须,背着光瞧不清面目的人影正在院子的门口徘徊着。 v第十九章[12.16] 几次想要闯进门去,却又被守在屋子四周的护卫给挡了下来。 若不是因为养了几天,终于被准许下床的向千离缓缓地踱步出房门,只怕那着急赶来看外甥女的应行还得继续着急下去。 一双水眸,一双炯目,两两对视,尽皆红了双眸。 向千离怔怔地看着站在她眼前的这个年约不惑,一身粗犷的男人,而那男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岁出头的男孩。 望着那有些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向千离的眼眶倏地红了,鼻头一酸,一颗一颗的泪珠就像断了线似的,拼命地往下坠。 虽然几年不见,但她还是一眼便能认出,那是向来极为疼爱她的舅舅应行,至于他牵着的,正是当年被匆匆送走的向昭。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逐渐向她走来的两人,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竟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恍然以为是梦,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确定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幻。 她甚至能听到那男孩张口喊了声姊姊,刹那间亲情的联系让她忍不住蹲了下来,将头埋进了曲起的膝里。 然后下一刻,一只大掌罩上了她的头,那源源不绝的热意灌注到她的身躯里面,终于驱走了些许自她母亲离去后就一直冰凉着的内心感觉。 「怎么,小姑娘不认识舅舅了?」 几年不见,那小小的娃儿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了,他还记得最后一回见她,还是一个小豆丁呢。 三年前妹妹死的时候,他没见着外甥女,如今再见着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可最让应行心酸的,是她方才脸上那种哀痛和忧伤,原该是天真浪漫的无忧岁月,可他最心疼的外甥女却愁成了个老太婆似的。 这都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争气,才累得孩子得自己殚精竭虑,扮傻装笨不算,还因为婚约之故被人偷出来扔到了乱葬岗去,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向家二姑娘打着姊妹情深的名头,嫁给了骆成之那个混蛋。 「离姐儿不伤心,舅舅来了,万事还有舅舅呢!」轻柔地扶起了向千离,谁知她才站了起来,就猛地投身到他的怀里,揽着他那粗壮的腰哭得停不下来。 应行没有女儿,只有几个混小子似的儿子,哪里曾经被这么个软绵绵的小丫头撞进怀里哭过,一时间只能手足无措的焦急地哄着。 「离姐儿不哭了,你的事舅舅都知道,舅舅会替你处理的,我明天便去砸了向家,好好的教训一下向栖云那个混蛋!」 「舅舅,你又忘了咱们出门时舅母怎么交代的?她说咱们骑马快,可以先来陪陪姊姊,可万事得等她到了才能处理,让你不可以冲动,否则等她到了,非揭了你一层皮不可。」 「你这臭小子,不掀老子的底你就不舒服是不是?没瞧见你姊姊哭得这么伤心吗?」 不同于对待向千离的温柔,应行对待向昭粗鲁得很,可向昭却丝毫不惧应行的怒吼,还能朝着他挤眉弄眼地扮起了鬼脸作怪,甥舅两人之间的亲昵感情显露无遗。 瞥见了甥舅两人的你来我往,哭得尽兴的向千离也忍不住破涕为笑,一等缓了过来,便连忙问道:「舅舅和昭哥儿怎么一同回来了?昭哥儿不是被老夫人送到南方的书院去读书了吗?」 当初应掌珠的丧礼一举行完,向昭便连夜被塞进了马车,由向家的老仆一路相送到南方的白鹿书院读书了,完全不让他们姊弟有说句话的时间。 向千离知道向老夫人此举,其实也有恫吓她的意思,若是她不好好听话,那向昭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前阵子给舅舅去信时,她也托了舅舅查访向昭的下落,没想到舅舅不但真找到了人,还把人给直接送回京了。 这一桩桩的好事简直差点让向千离乐得头都晕了,但乐过了之后,她仍不忘问清楚其中的缘由。 「其实,人不是我去找的,是收到你的信时,同时就有这小子。我还以为这小子也是你托人带来给我的,怎么,这小子不是你派人去接来的吗?」 「咦?」向千离轻咦了一声,但很快便猜到这是谁的功劳了。 不得不说,四皇子此举真让她觉得心暖极了,对他那日蛮横的将那机关精巧的镯子套进她腕间所引发的愤怒也消了不少。 虽然他有时蛮横不讲理,又时时擅闯她的闺房,可从初识起他便对她有极度的善意,连向昭也替她早早想着了。 「舅舅,向昭应该是四皇子派人去接的。」 向千离一边解释,一边朝着向昭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许是已经从舅舅的口中得知许多事的真相,所以如今的向昭虽然才将近十一岁,却已经褪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稚,看起来也比三年多前懂事许多。 向昭几步走到向千离的面前,低低喊了一声,「姊姊。」 看到了向千离就想起了疼爱他的娘亲,向昭隐忍多时的眼泪也盈在眼眶之中,但他却竭力不让泪落下。 这一路上,舅舅没有少同他说这几年姊姊的辛苦和隐忍,为了昭雪娘亲的冤屈,姊姊一个弱女子都这样坚强,他是男人,又怎么能够软弱。 「昭哥儿看起来长大了许多,我想娘在天上瞧着你这小男子汉的模样,定然也是会高兴的。」 「姊姊安心,以后昭哥儿会替你撑起一片天的。」既然向家不要他们姊弟俩的亲娘,那么他也不会再当向家是他的亲人,他早就下定决心,以后他就是姊姊的娘家。 「嗯!」 听到向昭那贴心的话,向千离的心又暖了许多,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忽尔自眼角看到院门旁隐隐飘着的紫色衣袍,心忍不住一紧。 她就是不懂,她明明就是蒲柳之姿,不但没有家人护持,还是骆成之口中那个能吓着鬼的丑女,可他…… 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 v第二十章[12.19] 其实,她不想接受他这一回回的好意,欠得愈多只怕将来益发不能自拔,更怕自己会因为他那带着霸气的好而被撼动了心弦。 宛若不经意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看向应行,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最关键处,她忍不住地脱口问道—— 「舅舅,你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来到京城?」她写信给舅舅的本意只是告知他原委,也希望舅舅能运用应家这些年留存下来的势力,悄悄的在朝中给向家添些麻烦,除此之外并没有期望太多。 毕竟因为三年多前的中阳王逆反一案受到了牵连,应家虽没有被重惩,可官职仍被盛怒的皇上连降到底,只留下了六品将军衔,还一直被圈在了驻地,更无率军的权限,无诏不得入京。 所以这几年,即便对妹妹的死因存疑,也为妹妹所留下的一对子女的安危甚是忧虑,却始终不得进京护持。 「最近边关的鞑子又不安分了许多,可近几年来诸位皇子为了争储,早将军中弄得乱七八糟的,所以边关的威武将军屡屡吞了败仗,是四皇子向皇上建言重新启用应家,皇上这才将舅舅召回了京城,只怕舅舅不日就要领兵出征了。」 又是四皇子! 明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的切合她的利益?甚至损及他的利益他也不在乎。 要与向家抗衡,光凭她一个孤女自然是做不到的,可若是应家能够起复,并且立下功勋,再加上四皇子的推波助澜,那么她手中便会有足够的能力对付向家。 虽然此举也可说四皇子是为了争储而培埴自己的势力,但向千离却很清楚,四皇子向来能在众皇子之中不显山不露水的为自己筹划,压根不需要在这个当头做这样的出头鸟。 这些举动若是一个不慎,他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也可能引来有心争储的皇子的围攻。 他……究竟在想什么? 就算她当真有着经商的天赋,能为他赚进大把大把的财富,可这样的护持也未免太过了吧! 若非她很清楚自己的长相有多平庸,绝对入不了那长相宛若天人一般俊美,又有着权势、地位的司徒言征的眼,否则她真要忍不住怀疑,他对自己是不是…… 打住! 对于自己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向千离在心里默默地喝了自己一声,不让自己往不该想的地方想去。 正如同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镯子一般,在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她更觉得自己无法装聋作哑的接受司徒言征的好意。 「舅舅和弟弟一路奔驰而来,只怕也是累了,不如先进屋休整一番,晚点咱们再一起说说话,好吗?」 急急的交代了一声,向千离便拎起了裙子,急急地朝着方才那紫色衣袍消失的方向追去…… 她得与他说清楚,可其实要说清楚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远山青黛,云雾缭绕。 虽然司徒言征这个儿子在皇上面前不太受重视,可皇上在心情很好的时候,对这个儿子也算是大方的。 这个位于皇城近郊的别庄,在所有皇家别庄中并非最好的一个,地处偏僻,也离京城远了些,但景色优美、风光秀丽,后头还划了一大块的林子在别庄之中,也算是极其不错的。 这一大块的林子,在有闲心时慢慢走走看看,自然是挺好的,可若是如向千离一般急着找人,那就难免跑得气喘吁吁的。 可恶,明明一路问着别庄里伺候的人,大家都是指向这个方向,可为何她都走了这么大段路,却还找不到司徒言征呢? 向千离慌乱的左看右瞧,却怎么都看不到人,丝毫没发现在她头顶的树梢上,有一个人正恣意地躺在树干上,欣赏着她的着急。 哼哼! 没想到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也会有急着找他的时候,她不是避他如蛇蝎吗?他的一点心意都要当面甩回他的脸上。 虽然很想知道她这么急切的找他有什么事,可司徒言征从来也不是好性子的人,在好意几次三番的被她拒绝后,心里也是存着气的。 好整以暇地以臂为枕的躺在大树上,瞧着她找他找得气喘吁吁的,让他小小的出了一口心中的闷气。 眼看着她已经在这片林子里找了快要半个时辰了,他心中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准备突然现身吓她一下。 可他才坐起,突然间,另一头的林子里竟然跃出了几个身着黑衣劲装的剌客,一个个蒙着面巾,手里持着亮闪闪的利剑,将她团团围住,看来就是冲着向千离而来,只怕已在庄子里蛰伏了好几天,才能这么恰好的逮着她落单的好时机。 没想到逗弄她会逗出了乱子,司徒言征幽深的长眸倏地眯了起来。 这个别庄论理来说是极为安全的,因为他这阵子都待在这里,所以渠复自然会把这庄子守得滴水不漏。 也因为如此,他一直觉得向千离待在这儿很安全,所以没有特别为她挑选会武的侍女随侍。 岂料竟然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进了他的庄子,想要狙杀她? 在发现危机的第一时间,司徒言征想都没想的豁然起身,凌空跃起朝向千离疾速飞去。 他的反应很快,向千离的反应也同样不慢,在发现自己成为狙杀目标之后,她压根没有时间害怕,手无寸铁的她,在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包抄之下,只能靠着出奇不意的左闪右躲的灵活,将将避开了剌客首波的攻击。 瞧着眼前这批冲着她来的剌客,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天来得那么快,杀意这样的凌厉,这些人显然是要直取她的性命,完全没有留余地。 不是警告,而是直接要她的命! 这世上这么不希望她活着的,大约就是向家人了,无论是向家的老夫人或是她的继母都一样。这些剌客的出现,再一次狠狠地斩断了向千离与向家的联系。 因为知道他们的绝然,她没有白费劲的开口求饶,也没有放弃求生,即使手臂生生地被划了一刀,她依然咬牙忍痛的为自己争取生机。 v第二十一章[12.23] 这是四皇子的别庄,饶是因为位处偏僻而被钻了空子,但只要那些守卫能听到响动,她便有一线生机。 在灿灿刀光的逼迫下,时间彷佛过了很久,但其实也不过是一息之间,向千离正在盘算着如何逃出生天,突然间,她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暗沉沉的黑,凭空出现了一抹绛紫色的身影。 方才她遍寻不着的人,如今却在这危机重重时出现。 遇到那么多剌客还不跑,他不该蹚这浑水的,难道他不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吗? 明明觉得司徒言征的举动很鲁莽,可也因为这分鲁莽,在向千离心间又划下了重重的一记。 眼尾一片银亮的光芒划过,她灵巧的将将折腰避过,却不慎用力过猛,再加上方才逃命时扯动了背上的旧伤,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候,她的重心因为刚刚那一避而不稳,整个人扑跌在地,跌得灰头土脸。 感觉背后一阵阴风扫来,再也无力闪躲的向千离只能闭上眼,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虽说母仇未报,但好歹她也撑到了将这一切告诉舅舅的时候,她相信向来疼宠娘亲的舅舅不会放过向家的。 这样也好……她也累了…… 【第十章 谁是你舅舅】 累得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向来坚定的心神也渐渐开始有些涣散,直到背后上方响起了一阵剌耳的金属交击声,向千离猛地一惊,侧首望了过去,刚好瞧见了向来端着温文儒雅面孔的司徒言征此刻正冰寒着一张脸,以一支短匕化去了攻击她的致命的危机。 她还来不及缓口气,就听到司徒言征朝着她愤怒低吼道—— 「你当真这么讨厌我,便是这样危险的时候,也不肯用上我给你的防身武器吗?」方才的心惊让他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此刻的司徒言征既愤怒又无措,即便强敌环伺,还是忍不住对她发起了脾气。 呃……被这么一吼,向千离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当真忘了他霸道套上她腕间的暗器。 一回神,想也没想的,她抬手就瞄准了围攻他的黑衣人。 咻咻咻! 三支淬了麻药的金针命中了黑衣人,然后又是砰砰砰的三声,三个黑衣人轰然倒地。 而别庄另一头的渠复和应行也都发觉了不对,终于率领了众守卫到来。 有人帮着清理那些剩下的剌客,司徒言征自然也不再出手,他几步踱至向千离的面前,恶狠狠的瞪着她。 在他那含着怒气的目光下,向千离的理直气壮渐渐地败下阵来,若不是自个儿忘了这个暗器,也不会置他于这样的险境之中。 短匕对长剑,就算是她这个完全没有半点武功的人也知道,那是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的,若是一个不注意,便难逃血光之灾。 「我……真的不是不愿用……只是一时不习惯忘了。」望着他那震裂了一个口子,正鲜血直流的虎口,她有些心虚的嗫嚅说道,说到忘了的时候,还忍不住心虚的闪躲着他的瞪视。 「忘了!」有些愕然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司徒言征深邃的双眸瞪得老大。 就在刚刚,他还曾经臆测过她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解释,没想到竟是「忘了」这两字。 虽然感觉像是一个敷衍至极的回答,照理说得到这样的答案,理应会让司徒言征暴跳如雷。 可对此刻的司徒言征而言,他却深深觉得忘了总比不愿用好,更奇特的是,他的心情竟因为这个答案好了许多。 司徒言征俊颜上的阴冷倏地褪去,连他那有棱有角的刚硬面容都一下子柔和了许多。 「四皇子,真的很抱歉,小女子真的不是故意要置你于险境之中的,其实下回若是碰到这种状况,你大可以赶紧离去……你那么尊贵,真的不需要涉险来救我。」 司徒言征才好一些的心情,因为听到这番话,顿时又不好了起来,难道自己在她的眼里,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吗? 「你……」他张口又想喷火,却被刚清理完剌客的渠复给扬声打断了。 「启禀四皇子,剌客已经全都伏诛了。」 「没有留下活口?」 浓浓的剑眉忍不住往中间拢了拢,他以为至少会留下一个活口好查清楚这些刺客的来历,这种事并不需要他交代的。 「剌客眼见事机败露,再无达成任务的可能,活口便全都咬碎了藏于齿缝里的毒药,自尽身亡了。」 「这样说起来,这些人倒也不是寻常的剌客,反而是一批死士了,可是向家是书香门第,又怎可能豢养这样的死士呢?」 原本还惴惴不安的心神,很快的就被渠复的话给吸引了,向千离皱着眉头喃喃地说道。 「你怀疑这些人是向家派来的?」 「现在除了向家,谁又会想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呢?」 她是那桩丑闻的目击者,偏偏又阴错阳差的脱离了他们的掌握,若是一朝得知她的下落,又知道她竟然被四皇子所救,向家人哪里会不想将她除去呢? 其实,自打那日玉棠郡主被赶出了庄子,她心里就多多少少猜到自己在这儿的消息迟早会泄漏出去。 毕竟玉棠郡主和司徒礼一向交好,玉棠郡主在司徒言征这儿吃了那么大的闭门羹,又怎能不逮着机会就向司徒礼倾诉呢? 而她的后母向来是个心思缜密、善妒,且心恨手辣的人,她知道以前后母不是不想除掉她,只不过是苦无机会罢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后母哪里还会容她有重回向家的可能,自然是速速斩草除根。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后母兴许还会鼓动祖母一起出手呢。 v第二十二章[12.28]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们竟然这样瞧得起她,派出了这一批看着训练有素的死士。 难道说……二皇子与向家的牵扯远远不如表面上瞧起来的那么浅吗? 毕竟向家没有豢养死士,这些人想必是出自二皇子的手笔。 然而死士何其珍贵而难得,二皇子为何会愿意借出自己手头上的死士呢? 这样的交情压根就不可能是一天、两天能达成的。 又或者三年前她娘亲被逼死、应家因中阳王的造反而被牵连,这其中与二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压根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简单,只是父亲移情才要逼死娘亲而已? 无数的疑问在向千离脑海里兜着圏子,一时间竟让她头晕脑胀,找不出任何的线索,茫茫然得连司徒言征背着她在她面前蹲下也没发现。 直到司徒言征开口,她才回神。 「上来吧。」 「咦?啊!不、不用……」 猛然惊醒的她,瞪着眼前那显得宽阔而温暖的后背,下意识想要自己起来走,可才一动,脚踩处霎时传来难捱的疼。 看来她方才在躲避追杀时伤了脚,连她自己都没察觉,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对于他的细心,向千离其实有着一瞬间的怔忡,心里更是漾着一股子暖暖的感受。理智上她知道该拒绝,最近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魅惑人心,若是再不拒绝,等待她的便是沉伦,可是…… 舍不得啊! 就在接受与拒绝的挣扎之中,渠复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直接将向千离送上了司徒言征那伟岸的后背,于是打从六岁以后再也没有被任何人背过的向千离,就被一个大男人理直气壮的背在了身后。 回过神来的她,手忙脚乱的想要挣扎下地,司徒言征却冷冷的说道—— 「你这么挣扎是要让我的伤更严重吗?还是说你刚刚的内疚其实都是假的?」短短的两句话,就像是定身咒似的,让向千离的挣扎蓦地止住。 他刚刚伤的不是手掌的虎口吗?跟她的挣扎有什么关系? 还有她舅舅呢? 刚刚她明明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就算她真的不能走了,那也该是让她亲舅舅背吧?任由他这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自己——真的好吗? 明明好不容易才将背上的鞭伤养得结了痂,能够出去透透气,谁知道又碰上一群剌客,然后原本结痂的伤口又裂了开来,还加上摔了一跤,扭伤了脚踝,所以悲惨的向千 离在放风不到两个时辰后,再次被关进她的房里养伤了。 养伤也就罢了,可为什么堂堂一个四皇子手底下竟然只有一个大夫,就是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大夫的庸医。 上一回,他给自己擦的药膏让她尝到了火辣辣的疼,而这一回,他又像是整人似的,在她的药方子里不要钱的加上了成堆的黄连。 然后,当那药方化身为眼前这碗黑漆漆的药汁时,向千离就这么抿唇瞪着那碗药,任由应行和向昭好说歹说的,就是不肯张口吃药。 向千离从来就不是那么任性的姑娘,可是这一回却是抵死不从,让应行这个大老粗完全拿她没辙。 于是乎,这一大一小的男人只能陪着她瞪着那碗药,尤其是向千离瞪得最是用力,彷佛只要这么瞪着,那药就会自行消失一般。 司徒言征进屋时,瞧见的便是这惹人发笑的一幕。 他信步地走了进去,脚步声引来了三人的回视,应行一见司徒言征,连忙起身要行礼,却被他摆了摆手阻止了。 「舅舅不必多礼。」 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一句舅舅顿时让向千离和应行完全的僵化,只能瞪着一脸笑意的司徒言征,好半天无法言语。 堂堂四皇子喊他舅舅? 这是什么状况? 应行的视线在向千离的脸上瞧了瞧,又在司徒言征的脸上看了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可能的摇了摇头。 虽说他是觉得自家外甥女好得天地无双,既坚强又聪慧,还有一颗坚定隐忍的心,可她不美,不仅长得不美还完全没有女人家该有的那股我见犹怜。 再说如今的向家压根就没将离姐儿当成自家的姑娘,不仅不怜惜,还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意思就是说,离姐儿的身后空空如也,完全没有能够助四皇子一臂之力的家族支撑。 所以,他压根从没想过四皇子与离姐儿之间的可能,就算那天他瞧着四皇子不顾他也在场,就这么将自家外甥女大剌剌地背回到晴意阁,他也只以为那不过是出于对伤者的救助之意。 却从没想到,四皇子对离姐儿竟有这样的意思? 像是窥破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发现此事的应行脸色并不好看,完全没有半点可能攀上高枝的喜悦,一张脸黑得跟锅底般,眼光更是染上了浓浓的挑剔,说出口的话更是冷硬如冰。 「微臣可不敢当四皇子这声舅舅,四皇子乃天皇贵胄,微臣与四皇子一不攀亲、二不带故,四皇子可别折煞了微臣。」 这话在君臣之间来说,已是极为不客气了,显然应行对司徒言征的亲近交好是完全不买账的。 司徒言征闻言却不生气,只是径自走向向千离,途中还顺道端起了那碗被搁在桌子上头的药碗,然后在床沿坐下。 「喝药。」 v第二十三章[01.06] 「四皇子,请你出去,虽说离姐儿暂时住在这儿,可终归是个姑娘家,她的情况本就难嫁,微臣更不希望外头传出任何关于离姐儿的流言。」 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应行试着和司徒言征说理,他的语气听起来紧绷而克制,显然若非对方是皇子,早就一拳挥上去了,哪里还容得了他在这里命令自己的外甥女喝药。 对向千离不含任何意图的喜欢和亲近,那才是他能够接受的。 这丫头因为那无良的亲爹已经吃足了苦头,被扔在向家后院三年几乎无人闻问也就罢了,就是好不容易出来了,也是三灾五难的,不是被郡主鞭打,就是被剌客追杀,想 到这里,他这个亲舅舅的心都快疼死了。 若非当初皇上虽然没有查到他们应家与中阳王勾结的证据,但心中有了疑虑后,不肯再重用,这几年他才一直闲着,加上朝中的势力渐微,再无昔日的风光。 而向栖云那个王八蛋也是因为知道会这样才另攀高枝,想要借着长公主之势攀上二皇子,好让向家更上层楼。 总之,离姐儿没有任何强硬的背景,也不想去攀高枝。 而且他相信以自己嫡亲妹子那温和不争的个性,只怕更希望看到女儿平安喜乐,与世无争吧。 「若是要说流言,千离身上早已不少,并不差和我的这一项,更何况舅舅所言有误,千离并不难嫁,本皇子很愿意迎娶她为正妃。」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同时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呆若木鸡,而司徒言征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有棱有角的薄唇微微向上弯了弯,继续喂药的举动。 面对着自若伺候自己的司徒言征,向千离很快地脱离了被轰傻的状态,急急地开口,想要打消他的念头。 「你疯了吗?你和我……是不可能的!」 先别说她与他身分上的差距,就算只论她那平庸的长相和她与家族的纠葛,堂堂皇家又怎可能容忍一个这样的人嫁进皇室。 还有,他既有心谋求大位,那么他所需要的是家族背景雄厚的正妃,才能成为她的助力。 以她与向家的境况,再加上向家应该与二皇子牵扯颇深,不说成为他的助力,不成为仇人就不错了。 他怎么会……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呢? 正因为他方才的话完全出乎向千离的意料之外,她才会将「他疯了」这句话脱口而出。 果然,跟这丫头说话总是能让他的心情变得很好! 「我很好,既没疯也没傻。」 之前他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容易被她牵动自己的思绪,直到那日瞧见她差点命丧刀下,那景象宛若一记重拳,重重地击打在他的心上,让他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被这个其貌不扬,却万分聪慧的小姑娘给吸引,所以才会因为没有护住她,便巴巴的跑去找了那个精巧的机关暗器,希望能藉此保护她,谁知在关键时刻,她竟完全忘了自己送给她的东西,让他简直是哭笑不得。 明明在某些方面精明得让他叹为观止,可又在某些方面蠢钝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掐死她,这样一个姑娘多有趣啊? 他才不需要一个有着美艳外貌和厚实家室,却工于心计的女人,在他从小生长的后宫之中,从不缺乏这样的人。 当初他母妃被皇上临幸,因为身分低下受尽了那些大家出身的宫妃嘲讽和欺侮,直到母妃过世前,还拼死地求父皇将他送去封地,就是害怕他若孤身一人待在宫中,会早早死亡。 所以尽管他也早已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可每每父皇垂询,他也从不肯应允,即便惹得父皇大怒,他也从不肯将就去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母妃死后更是一直不得帝心。 如今好不容易对向千离动了心,他自然要努力将她变成他的,她的慧黠灵巧和坚强隐忍都再再的吸引着他。 所以神挡杀神,佛挡杀拂! 「不可能的,我还要回向家。」 【第十一章 我要回向家】 「不行!」 出乎向千离意料之外的,这一声冷喝竟然不是出自司徒言征之口,反而是出自应行之口。 更叫她意外的,是司徒言征的沉吟不语。 方才听了他的那一番话,姑且不论他是真心或假意,既然他嘴里说倾心于她,那么对于她要以身犯险这件事,应该是绝对的反对才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张口否决她的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你确定回到向家能够护住自己的安危?」 「四皇子,不能让离姐儿回去那个狼窝,向家的人是只讲利益,不讲血脉亲情的,你……」 应行一急便哇啦哇啦的说起来,可对于他的抗议,司徒言征只是抬了抬手,便制止了他的激动。 「你应该知道她不能一直藏在我的别庄,昨日的剌客若是向家派出来的,那就表示若是千离不回向家,这样的暗杀绝对不会终止,更何况她若是再继续失踪下去,到时就真的恢复不了身分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在听到向千离想要以身犯险时暴跳如雷的原因。 「可是……」理是这个理,但一想到向千离要回去面对那些人,应行便担心得不行。 「要对付向家这样的人家,光凭着一腔热血是不行的,除了以更高的权势压迫之外,我们还要为千离筑起一道坚不可催的后盾,让他们生惧而不敢妄动。」 v第二十四章[01.10] 「这是当然,可是……」 如今的应家不得皇上青眼,他又如何能够建功立业呢? 「我已经为舅舅求得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让舅舅明日就去兵部,三日之内就能领兵出发,平定西北之乱。」 闻言,应行的眸心一亮,连司徒言征再次自作主张地喊他舅舅,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出身武将世家,他自然知道靠着打仗是获取权势最好的方式。 可是……他现在可是离姐儿唯一的亲人了,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从不畏惧,可若是连他都走了,谁能护持她的安危?应行顿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向千离听到司徒言征的话,立时喜形于色,若是舅舅能借着此次机会,重振应家家威,将来对昭哥儿也有着莫大的好处。 「舅舅,过去三年,我也是自个儿待在向家,他们也没能奈我何,你别担心。至于这一回,你不只得自己去,还得把昭哥儿带去。」 只有把向昭带到向家鞭长莫及的地方,她才能够安心,至于战场上的厮杀,她相信舅舅绝对会将昭哥儿护得滴水不漏。 「可是,这回他们是铁了心要杀你,连死士都派出来了,你这一回去不正等于羊入虎口吗?」 「所以我更要光明正大的回家去啊,总不能让我一直躲在这庄子里吧?更何况我想,四皇子也不会让我以身涉险的。」 眼见应行犹豫不定,虽然极度不愿,向千离还是搬出了司徒言征来说服应行,而此举自然是让司徒言征龙心大悦,连忙满是笑意,打蛇随棍上地说道—— 「舅舅大可放心,这一回我一定会护着千离,令她毫发无伤的。」 瞧着两人坚定的面容,应行就算再鲁直也清楚的知道,这件事再没有他说话的余定,无奈之余也只能同意了,而一直在旁静静听着几人对话的向昭,自然也是一脸的跃跃欲试,一切便成了定局。 就在应行和向昭畅想未来的豪情壮志之中,司徒言征手中的汤匙也不断地将那黑漆漆、苦兮兮的药喂进了向千离的口中。 佛龛前点着一根檀香,袅袅而起的香雾带着一抹可以让人平静的香气,平常这香气的确可以让向老夫人心情平静,可今日闻再多也依旧让人烦燥不安。 方才,二皇子那里传来了消息,派去诛杀三丫头的死士竟然全军覆没了。 他们向家站到二皇子阵营已经许久,本以为可以借着迎娶应掌珠从而得到应家的军权,更接近目的。 可谁知道应老爷子因为与中阳王有旧交,而中阳王不肯支持二皇子,甚至更属意行事低调却资质不凡的四皇子,说四皇子命格中有龙气,无论二皇子怎样讨好礼遇,中阳王的态度却是分毫不移。 所以,三年前二皇子才会心一狠,设了个局陷害中阳王,明明当时中阳王是要出兵抵御北辽的入侵,二皇子却买通中阳王很是亲近的下属,由那位下属写了一封血书以三百里加急呈给皇上。 血书上头所写的便是中阳王暗中调集兵马,欲起兵叛变。 而二皇子更是发动了跟随他的朝臣和言官,包含向老夫人的儿子向栖云为中阳王罗织了许多的罪名,当那些被动了手脚的证据呈在御前,自然惹来了皇上滔天的怒火,当即派出禁卫军和钦差,当场斩杀了中阳王。 三年前的那一场阴谋杀掉了中阳王,同时也引来了皇上对应家的猜疑,而为了与二皇子一派更加紧密的结合,他们甚至不惜逼着应掌珠服毒自尽,还迎娶了和二皇子同阵营的端瑞长公主为向栖云的续弦。 本来,这些都是暗地里进行的计划,明面上他们向家的立场保持中立,这是为了博取皇上对向家的信任,进而可以在皇上面前为二皇子美言,使得皇上对二皇子有更多的倚重。 所以他们向家逼杀应掌珠的事绝对不能传了出去,一旦传了出去,向家堕了名声事小,若是招来皇上对向家的猜忌,那么他们向家与二皇子的这一局棋就白下了。 因此,二皇子在确认了三丫头还活着的消息后,便将手中的死士借调给儿子,想要在秘密还未外传之前先取了三丫头的性命,让她到九泉之下陪伴她的亲娘。 会这么做,并非是她这个做祖母的心狠,而是这事攸关着家族的利益,所以即便是亲生孙女也要舍弃。 可谁知道,那些死士却剌杀失败! 没想到四皇子平素这样不争不抢、不显山不露水的,身边原来也围绕着一群武功高强的护卫,那些派出去的死士竟然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任务没有达成,三丫头自是还好好的活着,偏偏他们已打草惊蛇,若是三丫头当真如她所想的,装傻充愣了三年,那么她肯定还记得那夜发生的事,如若三丫头豁了出去,将她娘的死因说了出去,那么……向家的声誉便要坠入谷底,或者皇上盛怒,直接端了他们向家…… 想到这里,向老夫人手中的佛珠便愈转愈快、愈转愈快…… 「娘!」 随着这声声的叫唤,佛堂的门帘也跟着被掀了起来,年近而立却依然面如冠玉的向栖云不等守在外头的鲁嬷嬷通报,疾步闯了进来。 「急慌慌的像什么样子?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便要沉稳再沉稳。」 一见儿子那慌张的模样,向老夫人忍不住皱着眉头低斥了一句。 若不是儿子处事这样不周全,在逼迫应掌珠时让三丫头瞧见了,向家如今又何至于会落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逼得她为了保全向家的富贵荣华,还得杀了自己的嫡亲孙女。 「娘!」被骂得脸色悄然一沉,可向栖云向来畏惧娘亲的威严,所以只是抿唇不语,没有多说什么。 「二皇子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十五个死士,没有回来一个,四皇子那儿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异样,二皇子也曾悄悄遣人去庄子那儿打探,但一切如常,没有异状。」 向栖云恭敬地将自己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这个时间没有消息,绝对不是好消息。 「那二皇子的意思呢?」 v第二十五章[01.14] 「二皇子的意思是斩草要除根,若是这事传到皇上的耳里,以皇上多疑的性格,只怕咱们和二皇子都讨不了好。」 「嗯,那就这么做吧!除了再派二皇子的死士出手之外,你立刻派人去将昭哥儿给接回来。」 昭哥儿和三丫头是嫡亲的亲姊弟,若是狙杀行动再次失败,必要时刻,昭哥儿会是他们牵制三丫头最好的利器。 可向栖云闻言却是有些犹豫,向千离是女孩,纵是血脉,可是没了也就没了,但向昭不同,他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司徒礼嫁给他这么多年,除了生下一个女儿之外,肚皮就再没有消息,所以他并不想将向昭扯进这种事情之中。 「娘……昭哥儿和此事没有什么关系的。」 「我并没有想对昭哥儿如何,但三丫头能够不动声色地装疯卖傻那么多年,只怕也是个心狠的,若是到时死士又失手,那么有昭哥儿在手,还怕三丫头不听话吗?」 「这……端瑞她……」 向栖云还是有些犹豫,沉吟不语,除了舍不得向昭之外,他也很清楚司徒礼骄纵蛮横的个性,之前是人在外头插不了手,若是向昭日日生活在她眼前,只怕她会忍不住想方设法的弄死他。 「放心吧,只要二皇子还用得上咱们,那端瑞就算不看我们母子俩的面子,也得看看二皇子的面子,总不会让你绝了后,再说若是三丫头真坏了事,你真的甘心这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吗?」 向老夫人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几句话便戳中了向栖云的弱点,让他当机立断下了决心。 「那好吧,我立刻让薛总管快马去接昭哥儿回来。」 「嗯。」 对于儿子的屈服,向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语重心长地细细交代道——「无论如何,这段时间你都得小心再小心,竟能让二皇子的死士全数覆灭,看来 这几年四皇子在封地也不是没有别的念想,他们神仙打架,我们莫要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了,至于三丫头你也别再想了,终归是她与咱们没有缘分,一心挂念着自己的亲娘,却没有将我们当成一家人……」 向老夫人还在叨念着,谁知守在外头的鲁嬷嬷却突然急急的敲了门,然后快步走了进来,附耳在向老夫人的耳边细细的说了一句。 只见向老夫人才听完了鲁嬷嬷的话,脸色又是一沉,急急地站了起来,对着面露讶异之色的向栖云说道—— 「四皇子亲自送了三丫头回来,此时已快到大门了。」 【第十二章 册封县主】 知道应该敲锣打鼓,知道应该要将自己归来的消息弄得人尽皆知最好。 可向千离万万没有想到,司徒言征竟然真的能搞出这样大的阵仗。 不但是皇家仪仗浩浩荡荡的送她回府,还伴随着一道黄灿灿的圣旨。 旨意很简单,向千离前阵子在庄子里头养病,阴错阳差下以身涉险救了四皇子一命,却令自己身陷险境,危在旦夕。 因为不知道向家三姑娘能不能挺过这次的凶险,所以一直隐而不宣,直到她的身子骨痊愈,四皇子才将事情禀告皇上。皇上得知这回的凶险后,感念向千离以命相救,所以特地封了她一个县主之位,还让四皇子亲送她归家。 县主?! 在向家浮沉三年宛若孤女,即便再藏拙不愿争抢,依然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剌,恨不得除之后快,如今再次归来,她竟成了皇上圣笔御封的县主! 得到这个县主的封号,向千离除了诧异之外,并无太多的欣喜,而且忍不住狐疑挑眉看向硬是要与她同坐马车之中的司徒言征。 这厮……似乎不像是那么不受皇上待见吧? 若说消息灵通还可以解释成他在宫中安插了许多的人马,可随意就能求来赐封的圣旨,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许多问题。 说白些,若是真不受皇上待见,皇上对于他的生死又怎会在意?既不在意,那么对救他的人又怎会大加封赏。 向千离那双对于一般姑娘而言显得太过英气的眉头微微上挑,斜睨着随意倚坐在她对面的司徒言征,不语,只是看着。 「原来千离也喜欢瞧着海棠春睡图吗?」司徒言征眸光莹亮,俊美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目光深处有一抹温柔悄然流淌,一开口,声音如同春风拂过,轻轻的,很是诱惑。 一句打趣的话,让向千离将刚入口的茶全数喷了出来,她身边随侍的宝儿立刻训练有素的拿出帕子替她打理,而另一个与宝儿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玉儿也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杯子,有效的防止灾情再次扩大。 好不容易稍稍打理好了自己,向千离便忍不住瞪向司徒言征,自从那日他当着舅舅和昭哥儿的面宣告自己心仪于她之后,这个男人便像是换了个模样似的,几乎没了正形。 她明明记得,初初在山顶上见到他时,他少言少语,板着一张平静无波的脸,轻易的就能将与生倶来的贵气和气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如今半年不到,在她的面前,他竟是再也瞧不出那样气势尽显的模样了,反而益发的露出痞样,倒让人分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 深吸了一口气,向千离垂眸回避他透着温柔的眼光,打从决定回来后,这个男人就更加缠着她,忙上忙下的不亦乐乎。 不但打理了一批绢丝、玉碗、瓷器等一应的器物,连帐子、锦被和四季衣裳都装了满满当当的好几大箱。 甚至就连护院和随伺的丫鬟都替她找来了好几个,这些伺候的人中,宝儿和玉儿便是其中最出挑的,不但举止有度,听司徒言征说她们两个的武功足以全权负责她在向府的安危。 就算真的遇着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护着她逃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这样像个老妈子似地巨细靡遗的为她打算,要说完全不感动那是骗人的,可……她始终还是无法相信自己那平庸的容貌和宛若孤女一般的身世能让他倾心。 正因为不相信,所以一直抗拒,但……无论她怎么抗议,他依旧我行我素。 反而是她,每一次出口的拒绝其实都像在对自己喊话,坚定自己一直摇摇欲坠的决心。 v第二十六章[01.17] 「四皇子与皇上的关系似乎并不如外传的那样疏离。」不想又任他说些勾弄人心的话语,向千离索性将话题导回了正事之上。 「嗯……」司徒言征沉吟着,许久没有说话。 不同于方才的放肆张扬,向千离才提到皇上,司徒言征整个人情绪便沉了不少,原本笑意盎然的脸庞也染上了浓浓的阴郁之气。 「四皇子若是不愿说便罢了,小女子只是讶异于皇上对你的放纵。」 一个县主说封便封了,而且还是立即下旨,这其中的纵容不言可喻啊。 她不愿使他为难,也不多加追问,时至今日司徒言征对她的帮助已经很多,她没有道理对他予取予求。 「我母妃原本是个位阶不高的宫女,一心只等着役期届满便出宫去同自己的心上人成亲,谁知却让父皇看中,临幸了她。其实对父皇来说,后宫的女人皆是他的,只要他喜欢,临幸了谁旁人也不能置喙。 「只不过当今的皇后却是一个善妒的,明面上虽然不会刻意为难我母妃,却在私底下对她多加折腾,打我记事开始,我便知道只要父皇一临幸母妃,隔几日便能看见母妃暗自垂泪。」 他声音低哑的诉说着,向千离也是神色淡淡的听着,没有急于催促,只是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初时我不懂其中缘由,只是不喜欢她伤心落泪的模样,我以为只要我做得够好,表现得够聪慧,博得了父皇的欢心,父皇若能多多垂幸我母妃,母妃便会开心一些。 「所以我刻苦努力,皇兄们睡到卯时才起,我寅时便起,无论学文学武,总是能博得太傅们的赞赏,自然父皇也喜欢上我的聪慧,每每多驾临我母妃的寝殿……」 说到这里,他忽地又停了,这回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向千离已经懂他想说的是什么。 皇上的偏心,让他的母妃在受宠之余承受了更多的排挤,偏偏因为她的出身低,所以位分上总是低人一等。 再加上皇后刻意的折磨,最终,美人香消玉须。 直至长大成人,司徒言征终于懂得后宫里面那些弯弯绕绕,这才惊觉原来是他的出色与才华替亲娘引来那么多的算计和陷害。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司徒言征苦苦笑了下,眼神飘远,似乎在遥想什么不愿回忆的事,道—— 「母妃在皇后暗中多次使绊子中,终究伤了身子,在临终前却仍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求得父皇同意,让年纪小小的我前往封地,远离后宫的明枪暗箭。 「我感念母妃的慈心,同时益发与父皇疏离,父皇屡次想要嘉惠于我,都被我先一步的推拒,所以众人才会一致以为我不得圣心。 「其实打小,只要我开口的,父皇就很少拒绝。当初虽然父皇答应了母妃让我去封地生活,可其实母妃死后,父皇曾几次三番阻止我前去,但始终敌不过我的坚定,只能让我去了封地。」 向千离眼见他说完,抿唇不语地看向窗外,此时的他完全不同于初识时的坚毅,更不像歪缠她时的不羁,他脸上流露出一抹让人见之恻然的清寂。 只怕他这几年早已被自责折磨得心伤累累了吧…… 向千离暗叹一声,望着他那满脸的黯然,向来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她,头一回主动地伸出了手。 感觉到小小的柔荑握住他的大掌时,司徒言征浑身一震,满眼惊喜的回头望着她。 这可是千离头一回这么主动的亲近自己! 随着她那温暖的温度不断传入自己的掌心,司徒言征脸上的落寞逐渐褪去,原就灿亮的双眸,此刻更是亮得吓人。 被他那炽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对劲,向千离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司徒言征却死也不肯放开,直到向家众人摆好了香案,纷纷迎了出来,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握着她掌心的手。 「咿啊——」的一声打破向府前的宁静,两片朱漆大门一左一右被向府的下人们拉开。 向家众人一字排开,连同香案都已经备好。 终于眷恋不舍的放开了向千离的柔荑,司徒言征率先下了马车,还不顾尊贵的身分,下了车后便在马车旁等待着。 随后下来的是两个侍女打扮的丫鬟,最后才是向千离,只见她那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再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独有的婀娜身段。 光看到这里,向府里的人个个面面相觑,就连向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 当初在向家,向千离压根就是个干扁的小小身板,哪里会有如此婀娜的身段,莫不是搞错人了? 虽然明知道圣旨已下,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初初的这一眼,众人都认为自己瞧见的不是向家的三姑娘。 只是一等那姑娘抬头,众人便忍不住轻「啊!」了一声。 是了,依旧是那张毫不出色的面容,过于浓密粗厚的眉毛,太过圆润的脸庞,这的确是向家的三姑娘。 只见她款款的出了马车,然后站上了矮凳,抬头看着向家的朱漆红门,再看进红门后那修建得气势恢宏、层层迭迭的飞翘屋檐,她微垂着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了夺去她娘姓命的狼窟。 原本微垂着的头蓦地抬头,向千离昂然的步下了短凳。 虽然依然不美,但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娇养,让她整个人长开了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孩童的模样。 原本刻意留着让自己面容显得蠢笨的浏海也已被往上梳,露出了灿灿双眸,看上去不再是昔日的呆滞,而是一股子的灵动之气。 虽说这样的向千离依然称不上美,但至少不是真的无盐了。虽然面貌平庸些,可她是四皇子的救命恩人,再加上县主的封号,如今的向千离就算没有向家在背后支持,也会是很多人想要求娶的对象。 v第二十七章[01.21] 望着这样的向千离,向老夫人的眸心晦黯不明,流窜过一丝的不悦,并没有半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 耳闻和眼见的感受终究还是有差别的,当初听到司徒礼说起向千离时,只觉这个孙女装傻充愣的本事挺好,竟能在她的手底下安然度过了三年多。 其实,这三年来她对三丫头的转变不是没有怀疑,只不过几番剌探,三丫头都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她这才放下了戒心,想着终归是向家血脉,又不想逼得应家狗急跳墙,这才留下了她的命。 没想到一次阴错阳差,竟让孙女出了她的掌控,不但如此,如今还被皇上赐封了县主,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再掩饰的她,如今竟散发一种灵巧慧黠的气质。 「祖母安好,父亲安好,众位叔伯婶娘们安好,众姊妹们安好。」 步下了踏凳,向千离没给这些亲人们太多消化情绪的时间,在宝儿和玉儿的扶持下,急匆匆地朝着众位长辈行了大礼。 如今虽然圣旨未下,可他们都已打听到了风声,谁又真敢让向千离行太久的礼,便是向老夫人都得拄着拐杖急急地驱前将向千离给扶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丫头,怎地那么不让人省心啊?碰上了那样生死交关的事儿也不捎信回来,家里人都还当你好好的在庄子上养病呢!」 向府大开中门接旨,围观的百姓自然也是不少,向老夫人这番话其实是说给围观的人听的,也正好解释一下为何向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事的原因。 不是因为不关心,而是因为这丫头将消息瞒得死死的,所以家人都不知道。 「祖母莫怪,本来孙女没什么大碍,也想遣人回来报信的,只不过……」她的语气一顿,似乎颇有为难,然后才又开口说道—— 「那时候家里正为二姊姊办喜事呢,孙女又怎好将这消息传回来,没得冲撞了二姊姊的喜气。」 她柔柔的说着,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众人的耳里,而这些话听在众人耳里,却又令人深思不已。 原本向家因为向千离病重,便退亲让向千仪改嫁骆成之,这事早先就在百姓口中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时说是冲喜,以求向家三姑娘早日康复。 可人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向家却不将人接回来与骆家结亲,依然由着向家二姑娘在十几日前上了骆家的花轿,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向家人办喜事的同时,却不知道自家孙女儿正濒临生死交关的境况,这话怎么听怎么怪,怪得让众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着。 当那些议论声传进了向老夫人的耳里时,她虽表面佯装镇定,依旧一副慈爱和蔼的表情,可是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要知道向家书香传家,素有清流之首的美誉,当初传出姊代妹嫁之事,因有冲喜之说,所以虽遭议论,但也无大碍。 可若冲喜之说实际上是姊夺妹夫,那么向家的清流之名只怕摇摇欲坠,连将来向家其他姑娘的亲事也要大受影响了。 电光石火之间,向老夫人已经亲自弯腰扶起了依然行着大礼的向千离,一脸慈爱的左右端详之后,才又说道—— 「公公等待已久,我们还是先接旨吧,等会儿你这丫头可得给祖母好好说说,是怎么救得四皇子的。」 早已不是过去只能装傻充愣的小丫头,向千离浅浅含笑的点头应是,然后随着一旁暗暗朝他瞪眼的向栖云和向老夫人跪在向家中庭。 这时,耳边传来了来宣旨的宫中太监那尖细得几乎叫人耳朵生疼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向家三女,有勇有谋,救四皇子于危难中……」 成串的歌功颂德听得向千离眉头直皱,可心间却莫名划过了一丝暖流,这些歌功颂德皆是代表着皇上对她的看重,说得愈多,向家人对她就益发不敢轻举妄动,这也是司徒言征费尽心机为她求来的护身符。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司徒言征的方向瞧了一眼,才抬眼,就与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虽然仅止于相互凝视,向千离的脸却蓦地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害得她又连忙低下头去,直到公公好不容易念完了圣旨的内容,并将圣旨交到了她的手上,她那跳得乱七八糟的心这才稍稍平稳了些许。 礼既成,向栖云忙着与公公寒暄,并塞些茶水银子。 向千离则跟着向老夫人准备回到后院叙话,可才走了几步,向老夫人蓦地回头,看着跟在她身边的宝儿和玉儿说道—— 「三丫头,既然已经归家,那么四皇子拨来照顾你的人也该还回去了。」 向千离含笑望着向老夫人,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虽然不曾与司徒言征论过此事,可她心里就是知道,既然司徒言征敢让她回家,还让她领着宝儿、玉儿这两个高手,他就有本事让这两个侍女留在她的身边,于是她抿唇不语。 见向千离只是含笑不语,在向家从来说一不二的向老夫人面露不悦,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的司徒言征却突然开口说道—— 「三姑娘既然救了本皇子的性命,那么送两个使唤人给她又何妨,莫说是两个丫头,便是将本皇子全部的身家赠予,也在所不惜。」 「这……向家有向家的规矩,这两人的身契……」 「身契自然已经交给了三姑娘,本皇子已经交代,此两人唯三姑娘的命是从了,还是说……向家这是看不上了?」 司徒言征原本含笑对向老夫人说话,此时笑容一敛,那一身天家的威仪彷佛张牙舞爪般,顿时吓住旁人。 「四皇子何需这样客气,三丫头是老身的嫡亲孙女儿,老身还能亏待了她不成?」向老夫人还在做垂死挣扎。 「三姑娘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本就该有宫里赏下来的伺候,这两人便是。」 话已经说到这分上,只差没说这两个人是皇上亲送的,向老夫人饶是再不喜,也不敢在这当口与司徒言征杠上。 她算是看明白了,四皇子这样浩浩荡荡地将三丫头送回来,还令皇王亲封县主,就是在提醒向家好好伺候三丫头,若是出了差错惹得龙颜大怒,到时他就有本事让百年传承的向家在倾刻之间灰飞烟灭。 当然,这也是在警告她莫要动什么歪心思,更不要动三丫头一根寒毛,否则…… v第二十八章[01.27] 想到这里,向老夫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急怒让她再也顾不得君臣之礼,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拄在地上,叩叩叩一声一声的远去。 望着随着向老夫人一同消失的纤细身影,司徒言征的脸色一凝,也黑着一张脸往外走去。 便是做得再仔细、再完善,也终归是不放心啊! 若不是知道向千离不是那等想要躲在旁人羽翼之下的柔弱女子,若非她身后的依仗他还未打造稳固,他又怎肯让她以身涉险呢? 想到这里,司徒言征抬头望了望天际,是该收起原本的漫不经心,好好的为将来打算一下了。 他必须在最短的时日内,为她筑起一道最坚强的屏障,到那时,她再也不用为自己的性命和母亲的仇恨苦心算计了。 【第十三章 他的心意】 灰漆绿瓦,因为向老夫人喜爱海棠,所以整个畅春园遍种海棠,如今又是花期,重重迭迭的粉紫花儿接连在一块儿,似是淡妆又像浓抹,绵延蜿蜒的铺开。 偶有未留头着青衫襦裙的小丫头眼角带笑,雀跃碎步地行在花间,这一幅端丽宜人的仲春美人图让人瞧了就忍不住勾起唇角,会心一笑。 时隔不过半年,再回到于向千离而言宛若牢笼的向家,她的心境却再无昔日的畏缩,取而代之的是大方坦然。 她微挺着背脊,不疾不徐地跟着向老夫人的步伐,步入了畅春园的正厅,然后便伫足站在门边,却不前行。 直等到向老夫人在罗汉床上端坐,她这才踱步过去,深深福身,神色恭敬,却没等向老夫人发话便兀自直起身子,然而言语间又有对着自家祖母的亲昵。 「您身子骨可还好?」 「还好,只是为着你们这些不省心的丫头们,那是操碎了心。」 「那真是辛苦祖母了,我们这些小辈真是不孝,您如今正该是颐养天年之时,我们这些小辈的确不该拿这些琐事来烦您。」 「其实,烦不烦的无所谓,只要你们这些子孙过得好,家中平安顺遂,老太婆我又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两人皆是含笑,实则却是一阵你来我往的机锋。 望着向老夫人那明显苍老许多的面容,向千离的心中五味杂陈。 在应家还没势微、她娘亲还在世之时,祖母待她也是好的,常常搂在怀里心肝儿、心肝儿的喊着。 但凡有些什么新奇好吃的东西,都是大房分得最多,就连压岁银子她都是众姊妹里头独一份儿的。 也因如此,向千仪才会吃味,处处与她对着来,到最后甚至伸手抢去了她的亲事。 「是呢。」向千离点头附和着向老夫人的话。 向老夫人却忽尔转了神情,眉眼稍稍一黯,又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做孩儿的遇事要多想想,自家父母待她的好、待她的恩,再大的怨慰也就过去了。做子女的恪守本分,才能家宅和睦,才能一家子过得融洽舒心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闻言,向千离心下一凛,向老夫人是话里有话,忽然在她跟前说这些,这是在劝她不要轻易掀出前事吗? 向千离心下细细琢磨,面上却不显,就在向老夫人以为她是个识时务的孩子的时候,她又开口说道—— 「自然是这个道理,不过父母受辱,便是儿女受辱,祖母以往不总教我们向家的人要挺直了背脊,不可任人欺辱?」 向老夫人到底是沉浮颠沛一辈子的老人家,听到向千离这番硬气到骨子里的话,神色未变,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平素有把祖母的话听进耳去,祖母很是欣慰,倒也不知在外读书的昭哥儿是否有你这么聪明伶俐。」 这是拿昭哥儿来威胁她了! 虽然早就明白向家人的心眼里只有权势,哪里有什么骨肉亲情,可是听到这话,向千离的心里终究还是忍不住一恸。 其实,她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她们祖孙如此对峙,那时只要老人家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悔意,她可以轻轻放下,可……她终究是失望了。 向老夫人依然拿了昭哥儿来威胁她,她那句感慨其实只是在告诉她,向家人里还有她嫡亲的弟弟,而昭哥儿是向家的子孙,将来有长进或是颓废,搓圆搓扁,还不是向老夫人一句话的事吗? 要想昭哥儿好,就别总想着要报母仇,就算她现在贵为县主,可终究是向家的姑娘,向老夫人多得是手段可以拿捏她。 面对向千离的沉默,向老夫人以为她退缩了,心里头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她以为这样高调的回来,自己就真的拿她没有办法吗? 这丫头聪明是聪明,可到底经历过的事儿太少,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昭哥儿可是爹的唯一独子,自然也是个聪慧的,孙女儿相信以后昭哥儿能为孙女顶住一片天。」 「哼哧」一笑,向老夫人这是在笑向千离的天真,只见她脸上的慈爱倏地褪去,面色严厉的对着向千离道—— 「三丫头到底是天真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向家有了什么好歹,昭哥儿就是再能耐,也难有出头之日啊!」 「祖母教训的是,孙女儿以后再不天真了。」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满十五岁的姑娘,虽然聪颖,也经历了许多的事,可面对至亲之人的步步相逼,饶是向千离再冷静也难免红了眼眶……但也仅仅只是红了眼眶。 她那灿亮的眸子里写满了浓浓的坚持与不屈服,向老夫人瞧了心里头有气,但岁月早已教会了她别着急,于是向老夫人伸出手,在一旁服侍的常嬷嬷赶紧扶着她站起来, v第29章[02.01] 她语气冷漠地说道—— 「忙了这几个时辰,我也乏了,你也赶紧回竹篱院去休息吧。」 依然是那么僻静的地方,向老夫人显然也是个倔强的,就算如今向千离顶着县主的封号,但要疼宠、要冷落,还是全凭她这个老夫人当家做主。 不听话,就滚回那残破的竹篱院去吧! 「是。」望着向老夫人挺得直直的背影,向千离恭敬应是,垂手恭立,直到向老夫人消失在珠帘之后,她这才转身踏出畅春园,带着宝儿和玉儿往着竹篱院缓缓地走去。 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两个俏丽的丫鬟脸上浮现,两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宝儿和玉儿两人随着向千离慢慢沿着花径走着,走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看到位于园子边角上的一处院子。 望着那僻静到不能再僻静的陈旧院落,宝儿和玉儿只能用瞠目结舌和目瞪口呆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向家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就算再不待见这个孙女,可如今的向千离怎么样都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还领有封邑,他们竟依然让她住那么简陋的屋子!虽不至于漏风漏雨,但陈旧的摆设、少得可怜的家具,就连那些被褥也散发出一股子霉味……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还好,这次她们回来的时候就准备得足足的,不只是四季衣裳,就连窗帘、锦被也都有自备,否则若是让主子瞧见向姑娘竟然要在向家过这样委屈的日子,怕不气得放把火烧了这儿。 两个丫头过了初时的震惊,便开始灵巧的布置了起来,还唤来了被留在前院的那些侍卫、仆妇帮忙,虽然人不多,可这些人个个都是司徒言征精挑细选的,一个都能抵过三个人。 很快的,竹篱院彻底焕然一新! 向千离有些好笑的看着窗明几净却仍然对屋子不满意的宝儿和玉儿,若不是情况不许可,只怕她们都想将竹篱院的屋子重新拆了盖过。 其实她哪里有那么娇气呢? 过去三年的日子,没有司徒言征,也没有宝儿和玉儿,更没有这一大群伺候的人手,她不也一样挺过来了吗? 「小姐,这向家真是太过嚣张随意了,连皇上亲封的县主也不放在眼底,咱们姊妹来时,主子曾经交代过,您受了任何委屈都不必隐忍,咱们放只鸽子回别庄去通报一声好吗?」 其实宝儿和玉儿认真算起来并不是婢女,她们都是司徒言征手上那些暗卫的后代,这回向千离坚持回到向家,司徒言征才把她们给了向千离,并严令她们无论发生何事都得护住她的安危。 「老夫人这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所以底气才会那么足呢。」 说到这里,向千离忍不住由衷感谢司徒言征,若非他想到了这一着,提早一步将昭哥儿送离,那么现在低头认输的一定是她,她再怎么复仇心切也万万不可能不顾念到向昭的前程。 「要是老夫人知道,小少爷早已随着舅老爷上战场搏功名,只怕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呢!」 想到方才向老夫人对待亲孙女时的冷然模样,宝儿就忍不住觉得恶心,更希望能亲眼瞧见向老夫人吃瘪的模样,想到这里,她兀自笑得开心。 被宝儿那笑嘻嘻的模样感染,向千离也没来由的笑了,笑到了一半她却忽然想到方才宝儿咕哝着要告状的话,连忙又交代道—— 「住在这儿很好,你可别胡乱放鸽子告状,知道吗?」 做人不必争一朝一夕,她本就不是回向家来享受天伦之乐的,她会回来最主要的目的,除了要回自己的身分,以后可以替昭哥儿打算之外,另外就是想要借着向家内部的矛盾,寻找向家勾连二皇子的证据。 她自从知道向家竟然可以借得二皇子的死士之后,就隐隐怀疑一件事,毕竟当年中阳王叛变的事儿太过莫名,而父亲逼死娘亲的手段又太过急切,因此她怀疑二皇子和向家的关系,不单单只是因为司徒礼嫁过来的缘故。 或许打从一开始,父亲就借着娘亲打探应家的事情,藉以谋划了这一切呢?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她才会不惜以身犯险,就算向老夫人是个能沉得住气、守得住秘密的,可如今大房的当家主母司徒礼却不是善谋心计的人,若想得知往事,她相信司徒礼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什么事不能向我告状?」 突然间,窗棂外传来了一道温润低沉的嗓音,惹得向千离倏然一惊,初时还以为是自个儿听错了,可一转身,就见司徒言征一副贼儿样的从窗户跃了进来。 他、他、他……真的是个皇子吗? 向千离强忍着抚额叹息的冲动,愣愣地望着司徒言征宛若天神一般的降临,就算是偷鸡摸狗的爬窗行为,由他做来却是依旧潇洒。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正好,这竹篱院僻静,又临着后院的围墙,那一个多人高的围墙压根就难不倒他,所以他来得轻松自如。 「四皇子万福金安。」宝儿和玉儿见到司徒言征出现,表现得不如向千离惊诧,还理所当然的朝司徒言征问安。 毕竟她们是暗卫的后代,誓死效忠四皇子早已融入她们骨血里面,所以无论司徒言征做了什么,在她们看起来都是对的、正常的。 对她们两姊妹而言,向千离的愕然比较反常。 「小姐让你们不告诉我什么?」 虽然外头已渐渐暗了下来,他们也才分开两个多时辰,可不知道为何,对着一桌子的饭菜,想起向千离一个人孤伶伶的待在这虎狼之窝,司徒言征便很是心疼。 于是,他索性让渠复将饭菜打包,然后当起了送饭的。 还好,在冲动之余他还知道不能堂而皇之的进向家,所以才学起那些鸡鸣狗盗之辈——翻墙爬窗! 「主子,您是没见到,方才咱们到这竹篱院的时候,这里哪像是人住的地方呀!这向家好大的威风,竟然连皇上亲封的县主都不放在眼底。」 v第30章[02.09] 「喔,你们下去吧。」没有宝儿和玉儿预想中的勃然大怒,司徒言征只是轻应了一声,然后屏退了两人,自个儿将带进来的食盒放在桌上,不假他人之手的布起了菜盘子来。 有些笨手笨脚的弄完了,他仰首献宝似的朝着向千离招手说道:「过来,吃饭。庆祝你的乔迁之喜。」 他的笑容暖暖的,眼神中有着浓浓的热切,即便她对于他的心意始终视而不见,可他依旧初心不改。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却从来不曾放弃。 手腕上那沉甸甸的镯子彷佛忽然间变得烫手,向千离忍不住定定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虽然尊贵如皇子,可他为自己做的事,是向家一宅子的亲人都不曾做过、想过的。见招不来还傻愣愣站着的向千离,司徒言征好脾气的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他总是这样的,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她不肯靠近他,他便死皮赖脸的也要赖在她的身侧。 想到这阵子的林林总总,向千离坚若盘石的心也不禁动摇了。 「放心吧,但凡走过的路总会有脚印子在,只要做过的事总会有蛛丝马迹,慢慢查下去,早晚能查到。」 闻言,向千离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难道,他竟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吗? 知道他聪明,更知道他善谋算,可她从没想过,他竟不需要言语便能将她的想法猜得透澈。 「你知道?」 忍不住的,她想证实自己的臆测。 「你是从那些二皇子的死士联想到了应家的落败,以及中阳王那不合乎情理的叛变,若是这事当真是他们所为,那么向栖云欠你们的,只怕还不只你娘那条命。」 其实,他早就对于当年那场叛变心存疑惑,这几年他不是没有试图为中阳王找寻平反的证据,奈何当年那张网织得太过缜密,他一直找不到突破的地方。 所以那日当他证实了那些刺客是二皇子的死士时,心中便起了疑窦,而向千离的坚持让他知道,她与他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没有阻止她,是因为她同样也是一个固执的人,若是不让她去证实,他想这会成为她一生的遗憾。 因为不想她遗憾,所以他让她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吃饭吧。」望着她还残存着震惊的面容,司徒言征并没有多说什么,有些心意是需要她自己慢慢去感受的。 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护持她的安全,帮助她做到她想做的事。 俊逸的面容含着暖暖的微笑,他朝她伸出手来。这种事,过去这几天他其实常做,可是她从来都当没看到。 司徒言征原以为,这次他的手依然等不到向千离的小手,谁知道就在他即将放下之际,她竟将手递至了他的掌心。 用心……才会懂得! 向千离原本坚定的心蓦地一软,再想起昨日她亲自送走了舅舅和弟弟,如今这偌大的京城里,只有他司徒言征愿意站在她身边。 所以在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他对自己是真的用了心,既然如此,她便不能躲在胆怯之后,佯装不知情的享受他对自己的付出。 因为他的懂得,她才动了心思想去试试,尽管心中依旧惶惶不安,可是这一刻迎着他那灿亮的眼眸,再低头瞧瞧满桌子她爱吃的菜肴,她知道司徒言征真的是一个对她用了心的男人。 于是她妥协了,任由他扶着自己坐下,再看着他绕过半张桌子在另一头坐下,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彷佛很近…… 但其实向千离很明白,司徒言征与她之间还是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即使她的心不再坚若盘石,可也不会笨得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两两相对,吃一辈子的饭。 只是方才与向家人之间的情绪较量耗尽了她大部分的心神,她真的不想再多想什么,现在只想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管的好好吃顿饭。这么一想,她便认真的吃起了饭来。 饭菜入口,向千离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两个人就着桌上几盘有些凉掉的菜用膳,偶尔几句低语,吃得欢畅无比。 自然,这一切的动静都没有惊动向家任何人,即便院子外头不断有人前来打探,可是宝儿、玉儿和几个四皇子府出身的暗卫将竹篱院守得宛若铁板一块,一丝丝的消息都传不出去,更别提让向家人知道司徒言征翻墙造访了。 【第十四章 父子秘辛】 应家重新起复了! 这个消息直到应行领了虎符,大军已经开拔离开京城后,才宛若野火燎原一般的风传了整个京城。 当向栖云后知后觉的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色变了又变,不单单是他觉得气闷,连向老夫人也觉得心惊。 至于二皇子司徒言钦,他得到这个消息时,整整砸了一间书房,这才将心中的怒气稍稍地缓了过来。 应家一向与中阳王交好,和中阳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本该最为父皇所忌殚,没想到父皇竟然还会重新起复应家。 为什么? 难道是父皇对中阳王叛变的事情起了疑心吗? 司徒言钦愈想愈心惊,若是父皇知道是他一手设计除掉了中阳王,那就万无可能立他为太子。 第31章 想到这里,司徒言钦哪里还坐得住,当下跳起身,直接进了宫找皇后。 谁知,他匆匆进了宫,才到了中泰殿,内侍还来不及通报,殿内已经响起了皇上的说话声。 他如今心正虚,听到皇上的声音就想避开,谁知道才转身就撞上了司徒言征,他微微一愣,随即脸色更是铁青,抿唇不语,心下却已百转千回。 就说呢,为何父皇会对重新起复应家的事密而不宣,只怕这司徒言征在其中的功劳不小。 这阵子司徒言征借着父皇大寿,已在京里留了许久,前些天父皇还因为他的撺掇,竟封了向家三姑娘为县主。 想到自己十几个死士全数都折在诛杀向千离的任务中,单凭向千离那个孤女怎么可能办到?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些死士全都死于司徒言征之手。 那些死士他已经训练了很久,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若是司徒言征身边的人能一个不漏的灭光那些死士,那么他身边必定卧虎藏龙! 他这个皇弟向来都表现得好似完全不想争取大位,他才不信,看吧,如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若是当真无意争权,又何需在身边安置这么多的高手呢? 想到这里,司徒言钦又想到小时候,父皇对这个样样表现出色的四皇弟是如何的看重与宠爱,若是他有心想争…… 说不定,父皇这次重新起用应家,便是因为司徒言征的关系…… 「二皇兄。」无视于司徒言钦的一脸冷凝,司徒言征朝着自家二哥抱拳,神态自若一如往常。 「四弟进宫找父皇?」 本就是满腹的怒火,如今又见司徒言征,司徒言钦用尽了所有的克制力,隐忍再隐忍,这才能勉强与司徒言征寒暄。 「嗯,来向父皇请安,只是不巧父皇不在御书房,我便前来向母后问安。」不同于司徒言钦的敌视,司徒言征有问必答。 「父皇与母后正在说话,我看你还是别进去打扰了。」 本来觉得父皇很是看中他的能力,这几年有事也多半让他去办,他只当这太子之位是十拿九稳,谁知道司徒言征一回京,一切就都变了,事情也全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司徒言钦本就是个心胸不大之人,对于司徒言征的出色尤为妒恨,此时认定了自己的不顺遂皆是司徒言征的杰作,更是不想他再见到皇上,满心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万一让司徒言征重新获得皇上的重视,只怕自己想要被立为太子更是难上加难了。 所以现在的他,巴不得司徒言征能立刻滚回封地去。 「这……不太好吧,我都已经进了宫,若是让父皇知道没来请安,只怕会惹怒父皇和母后。」 「你不是一向最不怕惹怒父皇的吗?」语气中含着浓浓的讥诮,司徒言钦只觉得充塞在胸臆中的怒气快要忍不住了,当下连兄友弟恭的姿态都懒得装了。 平素他并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否则当初也不可能成功弄死了中阳王,以及设局让应家被皇上猜忌。 只不过过了好几年顺风顺水的日子,突然事情屡屡失败,这才让他的心绪有些急躁了起来。 明显感受到司徒言钦的急燥,司徒言征那有棱有角的薄唇微微地往上一勾,很是清楚最近自己策动的几件事,已经成功的让司徒言钦乱了分寸。 可他没有得意忘形,当一抹明黄色的衣摆出现在他的眼角,当下便有些急切地说道—— 「二皇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弟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怒了二皇兄,这才急着将弟弟赶回封地去?」 「你本已在封地生活许久,皇兄这是怕你过不惯京里的生活,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在封地苦日子过久了,心思活泛了,这才急巴巴的进京来讨好父皇,哼,你那浑身的傲气呢?」 司徒言钦话愈说愈急,语气也益发的尖刻,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只是一径的发泄心中的怒气。 「混账东西,有你这么赶弟弟走的吗?」 浑厚的喝斥夹杂着浓浓的怒气笔直轰向司徒言钦,让他浑身一颤,也让他失控的理智重新回了笼。 深吸了口气,司徒言钦闭了闭眼,脑子同样转得飞快,再开口时已无方才的尖酸刻薄,再次变回众人眼中那个能力卓绝、温文尔雅的司徒言钦。 「父皇,你和母后说完话了?」 那模样彷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他对着皇上与面露焦急的皇后行大礼,行完了礼后,又向司徒言征躬身行礼。 「还请四弟原谅二哥方才的口不择言,其实为兄的意思不过是想关心你在京城是否过得还习惯,只不过昨夜子言不舒服,二哥被闹了一夜,这才言语冲了些,也没表达为兄真正的意思了。」 司徒子言是司徒言钦的嫡长子,向来娇宠娇养,不只是司徒言钦夫妻,便连皇上和皇后也是看重得有如眼珠子一般。 「皇兄不用如此,弟弟自是知道你的有口无心,只不知子言好些了吗?」 「方才出来时还闹腾的,这才惹得我烦燥,还迁怒到了你身上。」 「皇兄当真不用介怀,其实皇兄说的不错,我可是真真过不惯京城的生活,所以想来问问父皇何时肯发话让我回封地去呢!」 原本皇上听得司徒言钦提起了司徒子言,心中怒气已是渐熄,偏偏这时司徒言征又提了要回封地的事,顿时又如火上烧油一般惹起了皇上的怒气,只见皇上重重哼了一声,连话也不愿跟两个儿子说上一句,喊了一声摆驾,便又扬长而去。 司徒言征从御书房门口进去时,银白色的大氅带起一阵风雪的寒气,为气氛凝重的御书房内带进了一抹新鲜的空气,他随手将大氅交给一旁的宫人,上前行了礼,看似温顺有礼,其实挺直的背脊却流露出一抹孤傲。 「大冷天的风雪疾吹,外头雨雪交夹,父皇召儿臣来,不知为何事?」 那生冷的口吻让原就凝重的气氛更加冷凝,一股子剑拔弩张气氛在御书房里无限扩张着,紧绷的气氛让早已见过无数次皇上发怒场景的总管大太监黄公公都忍不住背脊生凉,整个人颤颤兢兢的,深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便会触怒了皇上,然后被皇上的一腔怒火给泼及。 第32章 御书房内,人人胆颤心惊,偏生有一个人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气定神闲,眼神还能四处流转,看到一些御书房新添上的摆饰,还有闲心走过去拿起来把玩,完全不把皇上的怒气看在眼底。 「你还要走?朕不是说了,这回进京来,就别回封地去了。」 「儿臣也说了,我母妃希望儿臣好好活着,如果儿臣不想把命留在这儿,那么就必定要走。」 「你、你这个逆子!难道连朕的话也不听了吗?」 明帝重重的一掌拍在了金案上,虽然只发出了一声沉沉的低响,却已经够叫黄公公的心抽了好几下。 彷佛早就被骂习惯了,面对明帝的愤怒,司徒言征依旧老神在在,没有半点的诚惶诚恐,好像对他来说,那怒吼声早就习以为常。 的确,在司徒言征的记忆中,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们父子俩就没有平心静气的说过话了。 明帝饶是再气怒,在对方没了反应的状态下,哪里真能气多久。 其他几个儿子,若是面对他这样的盛怒,早就跪地求饶,可偏偏司徒言征却挺立似松,完全不当一回事似的。 明帝眯了眯眼,几回的交锋,他早就不指望司徒言征如同其他儿子一般对他言听计从,或许也是因为他的这份独特,才总让自己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吧,给了他封地,却并未封王,正是这原因…… 「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留下来?」原本勃发的怒气,此时只剩下一份清晰可辨的苍凉,以往他总对孤寡之说嗤之以鼻,可如今年纪大了,这才知道原来要当一个皇帝,真的会不知不觉总觉得孤寡。 「不留!」 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虽然司徒言征的语气很轻,可明帝就是能够感受到他的认真与坚定。 打从坐在这把龙椅上后,从来不曾有人让他感觉那么棘手,可他这个儿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 他从来都只想把最好的捧到儿子面前,可司徒言征却总是看也不看一眼,彷佛那个女人的离世,带走了儿子对自己所有的孺慕之情。 「混账!朕不准你再离京,明日朕会亲自下旨,让你留在京城,统领兵部。」 对一个皇帝而言,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决定,若是让一个皇子手握兵权,那么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还不得日夜担警受怕,可明帝还是这么做了。 无论他的儿子有多少,出色的也有几个,可他自始至终心里最疼爱的就只有眼前这个。 这个儿子是他真心喜欢的女人所生,打小便有着过人的天赋,可惜的是那个女人太过柔弱,也太过为他着想,从来不曾在后宫的事情上让他为难,却生生的蹉跎了自己的生命,也连着带走了儿子对他的敬意。 「这里没有绑得住我的东西。」 「若是有呢?」 锐眸终于愿意扫了那一身明黄的父亲一眼,司徒言征抿唇不语,沉默中却已散发出极度的不悦情绪。 虽然他从来没有指望自己与向千离之间的事能逃得过这位九五至尊的法眼,可被窥视的感觉依然让他不悦。 「若是朕这里有你想要的呢?」 明帝再次追问,眉宇之间的怒火已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取得上风的得意洋洋。 向来威严的明帝如今看起来幼稚得很,让黄公公弯唇想笑却又不敢,只能在心里偷着乐,身为日夜随侍明帝的人,黄公公自然很清楚知道明帝心里在想些什么,所以就算旁人总以为四皇子不受明帝待见,可他从来没敢在四皇子的面前少上一丝的恭敬。 「若是父皇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便是留下亦无妨。」 司徒言征的态度依然高傲,让明帝气得咬牙,可偏又舍不得对这个儿子做什么,于是一股子气尽都撒在了无辜的向千离之上。 「算了,看来你也不是很想要。正好如今东蒙国遣使来谋求两国的联姻,不如就让朝阳县主去吧!」 朝阳是向千离的封号,司徒言征狭长的凤眸一眯,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望着那利落的背影,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明帝心里蓦地一急,追着问道:「你去哪里?」 「既然父皇不成全,那我带着她私奔去。」司徒言征头也没回的撂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门外了。 「瞧瞧、瞧瞧!这哪里像是那个什么事都运筹帷幄,从不自乱阵脚的样子,朕的这个天下,要是交给了他,他能治理好吗?」 黄公公一听明帝这串话,冷不防的心一颤,恨不得能够伸手捣住自己的耳朵,好当做没听到明帝气怒之下的这串话。 虽然早知道四皇子对皇上来说与其他的皇子不一般,可他却没有想到竟是这样的不一般。 想起了这阵子二皇子和皇后在背后里弄的那些把戏,再对照皇上对四皇子的态度,这皇后和二皇子,只怕…… 想到这里,他又猛地摇了摇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得对四皇子恭敬再恭敬。 「去!把朝阳县主给我宣进宫来,朕倒要瞧瞧那是怎样的一个姑娘。」 能让他最看好的孩子用心替她谋划,先是大张旗鼓的封她为县主,再将她的舅舅应行弄出去打仗争军功。 老四这回真是栽了吧! 想到自个儿每回都在这个混账儿子的面前吃瘪,他忽然很想要瞧瞧那个听说其貌不扬的向家三姑娘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自己精明的儿子对她如此用心。 【第十五章 给嫡姊打脸】 第33章 精致的妆容在那白皙的脸庞上展现了效果,向千仪望着铜镜里自己的面容,却不似以往那样感到满意。 自从嫁进骆家后,她的日子也算过得舒心如意,她的婆婆因为向家和司徒言钦的关系,不曾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而骆成之更夜夜待在她的屋子里,一切都很称心如意……怎料昨夜她娘使人来报,说是向千离那丫头竟然大难不死地回到了向家,甚至还误打误撞救了四皇子,莫名其妙被明帝封了个县君的头衔。 啪! 原本握在手中的眉笔应声而断,弄得她一双手尽是黑污,瞪着手中的黑痕,向千仪心头的不悦更甚。 她不懂向千离那个丑丫头凭什么有这么好的运道,小时候因为应家的关系,向千离在家里过的是千娇百宠的日子。 好不容易她娘死了,向千离的日子难过了,但还是能嫁给风流俊逸的骆成之,明明貌似无盐,却能拥有这样的好姻缘,让她怎能不妒? 为了这桩婚事,她机关算尽、手段使尽,好不容易才勾得骆成之一颗心全在她的身上,再顶着爱护妹妹、替妹妹冲喜的好名声嫁进了骆家。 谁知道,嫁进来才发现骆成之虽然有着俊逸的外表,私底下却活脱脱是个浪荡子,后院里的通房就有四个之多,更别说他竟然敢在娶她之前就抬了一个小妾! 想到这里,她心头对于向千离的恨意复又更盛,完全忘了明明是自己使尽手段抢了人家的夫君,才惹来这一身腥。 盛怒之中,门被推开,向千仪连忙收起浑身的怒气,本能的漾满了笑脸准备迎接自己的夫君,就算再生气,样子还得做做。 谁知她一转头,瞧见的竟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冬晴。 「不是让你去请大少爷吗?」脸上的笑容倏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的怒意,一双水眸染着浓浓的怒气瞪视着冬晴。 那眼神看得冬晴头皮发麻,但一想到向千仪的脾气,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少夫人,方才奴婢经过后圔,瞧着大少爷往冬姨娘的屋子那头去了。」 「你说什么?!」她银牙紧咬的问道。 「大少爷他……一回府就往冬姨娘的院子去了。」冬晴有些嗫嚅地说道。 纤手倏地紧握,向千仪怎么也不敢相信,昨日还对她温言细语的骆成之今儿个竟会长了个肥胆,往那下贱女人的院子去。 他怎么敢! 这阵子的浓情密意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难道……是因为向千离不但回来了,还被封为了县主,所以骆成之以为她在向家失势了,便不将她放在眼中吗? 不愿相信自己瞎了眼,处心积虑抢来的男人竟是这样一个花心薄情人,向千仪很习惯将一切的罪过全都栽在向千离的身上。 这该死的向千离,为何总是阴魂不散,不肯远离她的生活之中。 「走!」 骄傲的她怎能容忍自己被这样的羞辱,于是她领着冬晴等一大帮的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往后头的院子去。 差人抬脚踹开了那院门,一瞧见那对正在温存的狗男女,向千仪心里的怒气便不打一处儿来。 只见她冷眸一瞪,在骆成之的错愕中,让下人一阵的乱砸,甚至还有人趁机对冬姨娘暗暗捏了几把。 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向千仪心中自是一阵快意,可她还来不及开心完,骆成之竟一个箭步朝她冲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个耳刮子。 向千仪被打得一愣,好半天回不过神来,等脸上那热辣辣的痛意传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打了! 「你敢打我?」 「你这个泼妇,我为何不敢打你?」 望着眼前这个再没有半点大家闺秀风范的新婚妻子,再瞧瞧哭得梨花带雨的冬姨娘,骆成之心里的怒气简直不打一处来。 今儿个才知道那个丑女竟被皇上亲封为县主,本来他是嫌向千离长得丑,才会使计想要退了与她的亲事,可如今那丑女被皇上下旨封为县主,那可是多大的荣耀啊? 若他当初娶的是她,那么他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了! 听到这个让人扼腕的消息,他一整天都闷得难受。 好不容易回了府想找个乐子,谁知道向千仪竟然带着人打上妾室的院子,这口气叫他如何忍得下去? 再想到打他娶了向千仪后,这女人天天仗着向家的势对他颐指气使的,如今更成了模样丑陋的恶妇,自然让他忍无可忍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怎么,如今胆子倒是肥了,难不成你还盘算着现在向千离成了县主,就想攀上去吗?」 向千仪咬牙切齿的说道,心中对于向千离更是气怒。 「是啊,早知道你这么泼妇,那千离妹妹又是个有造化的,你以为我还会娶你吗?要是娶了千离妹妹,如今我怎么说也算是个皇亲国戚了。」 骆成之本是个浑人,要不然先前也不会做出那种偷人丢去乱葬岗的事来,如今被向千仪一气,说起话来自然更是没有遮拦。 听到他那番话,又事关她向来妒恨的向千离,向千仪哪里还忍得住气,想也没想的就朝着那张俊颜一挥手,然后两人便打成了一团。 第34章 于是,因为向千离归来的消息传来,骆家的后院闹了起来,一阵鸡飞狗跳…… 长长的睫毛搨了又掮、搨了又掮…… 眨完了眼,向千仪还是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但无论她怎么揉,眼前这个身段玲珑,面上表情淡然的人还是没有一点点以前那种蠢笨的样子。 虽说那益发长开的脸上依然有着太过英气的五官,可那羊脂玉一般柔润晶莹的面容上,嵌上一对凤眸灿灿生辉,虽然五官依旧并不出众,却和以往判若两人。 向千离原本平庸的脸庞许是随着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与初时的瘦弱完全不同了,甚至生出一股端庄的贵气,行走之间如同莲花盛开,袅袅婷婷。 尤其是那婀娜的身形,在款步轻移之间,腰间系着的压裙玉佩贴着顺滑的裙摆,竟是纹丝不动,完全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单从一个走姿来看,如画如莲,端的是贵族千金的优雅从容。 向千离行到她面前,那面容微微含笑,轻声喊了句,「二姊姊。」 昨儿个夜里闹腾了一番,今天一早向千仪便赶回向家,明面上是探望祖母,其实是想探探向千离册封县主一事。 如今她待在向老夫人房内请安,同时等着向千离现身,却没想到会看到她判若两人的模样。 向千离笑看着向千仪那张连虚假笑容都漾不起来的脸庞,她眼神锐利得彷佛能透过那厚厚的粉,看出向千仪脸上几乎遮掩不住的青紫。 迎着向千离的目光,向千仪心中愤怒不已,可碍于向千离县主的身分,只能勉强漾着笑容与向千离叙话。 「三妹妹好久不见,倒像是换了个样子,连二姊姊都快认不得了。」 「是啊,妹妹也几乎认不出姊姊了,本以为姊姊嫁得佳婿,日子应该过得不错,怎地瞧来如此樵悴呢?」 骆成之后院的混乱,早就透过司徒言征传进了她耳中,所以向千离自是知道昨夜骆家的鸡飞狗跳。此次重回向家,她本无意再过着粉饰太平的日子,现今说起话来自然是毫不留情了。 「哪里樵悴了,不过是昨天初闻妹妹归来,欣喜得睡不着觉,这才看起来疲惫罢了。」 原该狼狈不堪的人摇身一变成了个大家闺秀,身上还顶着皇帝亲封的县主封号,甚至被四皇子视为救命恩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向千仪心中生怒,再想到昨夜那一场紊乱,她自然又将这一切全都归罪到向千离的身上。 「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不是因为姊夫的关系憔悴就好。终归姊姊是代嫁,若是过得不好,妹妹也会觉得过意不去。」 这段日子以来,在司徒言征的耳濡目染下,向千离即使不用装疯卖傻,也能与这些所谓的亲人含笑周旋了,更别提她身后有人守护,底气十足。 强忍着气,向千仪伸手牵起了向千离的手,然后紧紧的握着。她本就生得极好,再加上成了妇人之后做的有些贵气的装扮,淡淡一笑便夺人目光。 「三妹妹说这什么话呢?姊姊怎会怪你,姊姊还怕你怪我抢了你的亲事,嫁进了骆家,可你该知道姊姊这也是没法子的,当时是一心想要为你祈福续命,你……」 说着说着,向千仪明亮的水眸隐隐浮现泪光,那怯生生的模样很是惹人心怜。「姊姊多虑了,妹妹本就觉得自己与骆家大少爷并不合适,其实早想让父亲退了两人的婚约,没想到这一番的歪打正着倒让妹妹如了愿。 「还愿姊姊心里别对姊夫有膈应,毕竟这一桩亲事不过是我娘和骆家夫人定下的娃娃亲,众所周知,只怕姊姊未来还要受流言所苦呢!」 听着向千离那轻轻柔柔的一字一句,每听一句,向千仪的银牙便紧咬一分。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指她接收了她不要的未婚夫?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些日子她在面对骆成之时的志得意满又算什么? 「你……」原本满是笑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透出再也隐忍不下的怒气,向千仪冷声一喝,满腔的怒火正准备喷出。 这时,倚在罗汉床上的向老夫人重重地咳了一声,止住了她即将脱口的怒言。 「三丫头不觉得委屈就好,你放心,你自小失恃,祖母自是不会让你在亲事上吃亏,我已经让你人去搜罗京城的青年才俊,到时咱们再好好挑挑。」 向老夫人这是在告诉向千离,不只是向昭的前途,连她的婚事也捏在了自己的手中,若是她识相,最好别再出什么么蛾子,否则……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如今的向千离已经不惧,别说她背后还有座靠山,光凭她那御封的县主名号,她的婚事就轮不到向家人来拿捏。 「祖母还是别忙了吧。」向千离云淡风轻的说道,半点没有被拿捏的紧张。 「怎么,你是我的嫡亲孙女,难不成我还做主不了你的婚事?」 「若是一般时候,祖母自然能做主我的亲事,要我嫁鸡嫁狗,孙女儿也该听从,可是如今孙女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这亲事只怕皇上自有主张。」 「你……」 在这一刻,向千离终于懂得,为何明明是书香礼仪传家的向家会对权势有这样大的渴求,原来以权势压人、看人有口难言的模样,感觉竟是如此的美妙。 她唇儿微微上勾,那浅浅的一笑宛若胜券在握,这画面就像是一桶油整个倾覆在向老夫人那团心火上,顿时怒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这半年多来,三丫头翅膀硬了,凡事都能有自己的主张了?」 这样严厉的指控对一般闺阁女子来说是很严重的,偏偏对向千离没有任何的作用。 对她来说,向家底下暗藏的一切污秽,让她不齿,而那日想要夺她性命的黑衣人更是打碎了所有她对向家还残存的眷恋。 第35章 她娘被向家人逼死之事,便是向老夫人想要粉饰太平,也不该拿她的婚嫁或是昭哥儿的前途作为筹码,既然向家不当她是家人,她又有何顾虑呢? 「孙女儿还要多谢祖母这几年的关爱和教导,若非祖母,又怎会有今日的我呢?」 「你可别以为端出了皇上,我就拿你没辙了,你可还要想想昭哥儿,他可没有封号,难道你想看昭哥儿被家族的力量压制,一辈子只能做个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吗?」 「祖母大可试试,若您想要控制昭哥儿,那也得看看能找得着他吗?」 回家来好一阵子了,因为众人私底下皆将她看做是眼中钉、肉中剌,所以接风摆筵什么的自然是没有,温情攻势倒是来了好几波,全被她不冷不热的挡了回去。 没有表现出绝对的仇视,也没有些许的亲近,向千离就是这么不远不近地晾着他们,很多时候一刀毙命太过容易,心里惴惴不安才能让人度日如年。 她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以为能控制住她,而之后当他们发现他们手上再无任何筹码时,她很期待看到他们会怎么做。 她知道,昭哥儿只是他们威胁她的第一步。 这阵子,她看似乖乖待在向家,其实都在暗中搜集证据,她靠的就是司徒言征拨给她的那批人。 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既然随着她深入龙潭虎穴,又怎么可能空手而回呢? 以往,光凭着她指证向家害死娘亲、勾结二皇子的证词,顶多只能让向家人被议论而已,若是手握了真凭实据,向家就会像大树倾倒一般,再无任何生机。 【第十六章 宫前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向千离的气定神闲,向老夫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她拧着眉很是不悦的追问道。 「咦,祖母还不知道吗?当日归京,昭哥儿是跟孙女儿一起回来的,只不过后来舅舅被派至前线打仗,昭哥儿一心想博取功名,自然也就跟着去了。」 「你……你怎么敢?谁给你这样的权力不顾尊长,如此自作主张实属大不孝,我想就算皇上也不会认同你的做法。」 向老夫人脸色铁青,拨弄着佛珠的手蓦地顿住,原本刻意佯装出来的慈爱也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怒气。 「孙女是昭哥儿的亲姊姊,自然得要替昭哥儿打算,如今母亲尚未有儿子,祖母自然会留着昭哥儿这根父亲的独苗苗,可若是有朝一日母亲有了儿子,对于挡了她道的昭哥儿还能视而不见吗?所以我这个做姊姊的不为他打算,谁能为他打算。」 这已经不是明晃晃的打脸,彻底扯去了那层隔在众人面前的遮羞布了。 向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向千离竟敢对她这个向家掌舵者明白宣战,她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孙女,突然发现自己彷佛从来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小姑娘,总觉以往看起来晦暗的她,如今竟宛若身上有一抹光华流转,让人几乎挪不开眼儿。 「三妹妹!你怎么跟祖母说话的,出去了一趟,《女诫》都扔光了?」 「二姊姊,妹妹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二姊姊其实也不必多想,妹妹不过是不想让祖母忧心太过罢了,以祖母的年纪,不正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吗?」 「你!好灵巧的一张嘴。」向千仪气结的败下阵,随即咕哝道。 向老夫人瞧着自己宝贝的二孙女在言语交锋上吃了瘪,便冷不防地冷笑了一声,说道—— 「你这小丫头,以为这样就赢了吗?」 虽然她不得不对这个孙女的聪慧刮目相看,但孙猴子又怎么逃得过如来佛的五指山呢? 就算应家起复了又如何,打仗这种事再骁勇善战也有出意外的时候,若是到时应行在战场上丢了命,那么起复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美梦罢了! 再说了,便是御封县主又如何,那能比得上真正的公主吗?她们向家还有一个真公主坐缜呢? 她就不信他们向家斗不过一个小丫头。 或者,她该挑拨一下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关系,一旦二皇子出招,四皇子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个小丫头,那么她还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捏扁吗? 一个县主若是行为不检,失了清白,最后只能被迫作妾,这事儿只怕连皇上也不能多说什么吧? 想到这里,向老夫人手中的动作一顿,挑眼再看向审视着向千离的二孙女。 若是嫁到旁的人家里,她倒是不放心,若是嫁到了骆家,有千仪这个主母压着,到时三丫头还想出什么么蛾子都难吧! 更何况,既然三丫头和骆成之曾经有过婚约,要将这件事说成向千离不顾礼教,对自个儿的姊夫旧情难忘,那也是合情合理。 尽管自家的名声多少要受点损害,但只要能解决三丫头这个麻烦,让她不将距今四年前的那桩旧事扯了出来,便已经对向家的损害减到了最低。 「祖母,孙女儿争的从来就不是输赢呢!」依旧浅浅一笑,向千离淡然却坚定地说。 「这话说对了,一家人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输赢呢?方才祖母也是一时气急了,所以才会将丑话脱口而出,现在想来只怕还是祖母修佛修得不精,才会一时动了气。 「三丫头可别将这事放在心上,若真要说起来,昭哥儿能跟着舅老爷去建功立业也是很好的,虽说咱们家向来都是文官,但昭哥儿若能拼出自己的前程,那也是好事一件呢。」 没有想到向老夫人竟会如此轻易的放下,这可不像这个向来手掌权柄的老人家会做的事啊! 「祖母说的是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都是为了昭哥儿好,孙女儿又怎会记在心上呢?」 「对了,你回来这段时日了,家里还一直没替你接风洗尘,祖母琢磨着也该开个赏花会,好将你这个县主介绍给各家夫人小姐认识了,将来你可也得在京城里的富贵人家中行走呢。」 「祖母……」 第36章 听到祖母如此为向千离谋划,向千仪满心不悦地低喊了一声,被向老夫人的眼风一扫,顿时不敢再说,只好暗地里又瞪了向千离一眼。 「祖母其实不用为孙女担心,这个赏花会办或不办都是无妨的……」 向千离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外头守门的鲁嬷嬷已经急匆匆地掀帘而入,朝着向老夫人禀报道—— 「老夫人,宫里方才派人传了旨意,要三姑娘即刻入宫。」 听到向千离被召入宫,向老夫人和向千仪两人的脸色齐齐一变,没料到明帝会在这个当口召见。向老夫人的眼瞳猛地一缩,却也知道既然明帝已有旨意,那便万万不可能阻着三丫头进宫的。 「那你就去准备准备吧,进了宫可要万事当心,千万别在皇上面前失了仪态,知道吗?」 「是,那孙女儿就下去准备了。」 在向老夫人那锐利的眸光中,向千离不疾不徐的离开了畅春园,心中却也在想着明帝为何召她入宫。 是因为司徒言征吗?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得到的理由。 可……那个男人究竟做了什么? 辘辘的车轮运转声,夹杂着马蹄哒哒的声音不断地窜入向千离的耳中。 在宝儿和玉儿的陪伴下,她坐上了向家的马车,朝着皇宫前进。 今日与向老夫人的一番对峙,向千离能感受到向老夫人的杀意,可她不惧,毕竟她如今的身分对向家来说甚是棘手,他们断然不敢贸然弄死她。 没有战胜向老夫人的喜悦,向千离只觉心内一片凉意,现在的她对于任何事都有些意兴阑珊。 若是可以,她只想待在竹篱院,任何人都不想见。 偏偏召见她的人是皇上,她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抗旨,所以只能勉强打起精神,在宝儿、玉儿的陪伴下坐上了马车。 皇上为何要见她? 司徒言征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 是他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吗? 若依她之前的猜测,皇上对司徒言征只怕不如外传的那般不上心,所以若是司徒言征当真跑到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关于她的事,皇上的确有可能会想见她一见。 斜倚在车壁之上,她忽尔觉得眼皮异常的沉重,一阵晕眩蓦地朝她席卷而来。 这状况有些不对,她抬起手,看着手腕间那个被司徒言征硬是塞给她的手镯,她银牙重重地咬上了舌尖,蓦地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在她的嘴里散开,那椎心的疼也让她获得了一丝的清明。 转头,见宝儿和玉儿两人也着了道的昏迷在车厢之中,看来大意的不只是她自己,连宝儿和玉儿都因这段日子的风平浪静而疏忽了该有的警觉。 马车外,车夫喝斥马儿的声音依然响着,凭着那丝清明,她抬手悄悄地掀起了车帘的一角,一阵轻风窜入,拂去了车厢中的迷香,又让她原本的昏沉褪去了一些。 但见马车依然疾驰在大街之上,向千离心中又起了不解,初时她以为迷昏自己是向老夫人的技俩,毕竟若是到了宫门之前,她昏倒在马车上的事被发现,那也只能说是她体弱,不能算是抗旨,便是皇上也说不出什么。 可隐隐约约之间,她又觉得以向老夫人的深思熟虑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儿来,毕竟皇上若是真想见她,她总不能次次都体弱昏迷吧? 除了向家的人之外,又有谁会对她做这种事呢? 向千离百思不得其解,可她知道自己得要当机立断,虽说此时马车并没有绕到偏僻的路径去,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想到这里,向千离猫儿似的眸儿一眯,心中正估量着若是从马车上跳下去,她大概会受怎样的损伤。 无论如何,受伤总比被劫持来得好。 虽然宝儿和玉儿也中了迷药,但既然对方的目的是她,即使她逃了,应该也不至于连累她们两个。 悄然的打开车门,就在她要跳下之际,车夫也同时拉了缰绳将马车减速,她知道这是个好时机,想也不想的纵身一跳,然后尽量将自己蜷成一个球,减少伤害。 坠地时的疼痛让向千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可她没有时间等待疼痛的过去,急着想要趁车夫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逃到安全的地方。 忍着疼,她瞧着眼前的景象,原来马车已经弯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倒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你不怕这样跳下了马车。若是伤了本就丑得不能入眼的脸,会让四皇兄厌恶吗?」 冷冷的声音在向千离的身旁响起,很耳熟! 耳熟到她一听就知道是谁安排了这一切,她猛地抬头,果然看见玉棠郡主这个刁蛮的姑娘正居高临下,冷眼瞧着她。 「郡主相邀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不过今时不巧,皇上有诏,我得立刻入宫。」 知道是谁,缘由为何,倒让向千离原本慌乱的心稍稍的平稳了一些,无视自己的额头刚刚撞裂了一个口子,鲜血正一颗颗的往下坠,她语气平静的朝着满脸厉色的玉棠郡主说道。 「嗤!凭你这样子还要入宫,到时吓坏了皇上,你们向家一家子的命都诛了也不够赎罪。」 「郡主可知你所为之事已犯了律法,虽说你是郡主之尊,可本县主亦是皇上下旨亲封的县主。」 即使明知自己这样的提醒,对向来任性惯了,且目中无人的玉棠郡主是不会有什么用的,但她必须争取时间。 第37章 向千离的手悄悄地移至左手的手腕,上回她遇险,浑然忘了这个手镯的存在,然而这一回,她第一个想到了它。 「我便是要杀了你,你又能如何?」 玉棠郡主冷冷一笑,因为得到皇太后和明帝的宠爱,她向来无法无天,所以上回才会因为瞧着向千离抱着司徒言征的外袍,就醋意大发地鞭打她。 对她来说,就算向千离有了县主的封号,她想要捏死向千离也不会比捏死一只蚂蟮困难多少。 「郡主从来都是天之骄子,想要谁的命自然也是一句话的事,可惜本县主为不辱皇上所封的县主封号,也不能引颈就戮。」 话声才落,她轻按着镯子上的机关,瞄准的自然不是玉棠郡主,而是随侍玉棠郡主身边,一脸阴狠随时要上前行凶的侍女。 一针没入,侍女顿时软倒。 司徒言征说的,用这个暗器射死了人,万事有他担着。 「你做了什么?你怎么敢?」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原本已经被狼狈逼入墙角等人虐杀的向千离竟然放暗器杀人! 玉棠郡主怒不可遏,眸中淬寒的杀意毕现。 「郡主敢做初一,本县主又为何不敢做十五呢?若是郡主再步步相逼,那么下一根毒针,本县主也不知道会射向何处了!」 眼见向千离的手按在镯上,清亮的眸中闪现点点寒光,玉棠郡主再张狂,也看得出她宁愿玉石倶焚的决心。 眼角扫向那瘫软在地的侍女,玉棠郡主眸中逼人的张狂悄悄消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微惧。 她……她真的敢吗? 玉棠郡主心中纠结着,想立即取了向千离的命却又不敢,但要她自承败退,却又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一旁的墙檐上竟传来了司徒言征那低沉的嗓音—— 「跟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这个暗器是我所赠,但凡用这暗器伤了人或杀了人,都有我替你挡箸。」 沉沉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怒意,望着向千离那白皙脸庞上弯蜒流下的艳色红河,他便有一股想要杀了玉棠的冲动。 她竟敢一而再的伤她! 「四皇兄!」玉棠郡主不敢置信的低喊。 他对向千离说的这段话,让玉棠郡主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似的,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警告过你,不准再伤她。」 冷冷的一睨眼,那眼神宛若化成无数冰寒的锐光,笔直地射向了玉棠郡主,语气中的冷硬让她心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就是不懂,像向千离这样的女人,没有显赫的家世,又不受家中长辈待见,还长得其貌不扬的,她究竟凭着哪一点能够获得四皇兄的喜欢? 「四皇兄,上回你为了她,将我赶出你的别庄,如今难道你还能为了她,将我赶出京城吗?」 她不甘心十年的爱恋成空,更不甘心心上人竟然为了这样一个毫不出色的女人舍弃她,玉棠咬牙问道。 「如果有那个必要,我会!」他斩钉截铁,毫无犹豫的回答道。 「那好,就算我在你的眼中什么都不是,如今她杀了我身边有品级的女官,难道你还能为了她对抗所有的御史、言官和律法吗?」 「为了她,自然可以。」 他的毫无犹豫再次让玉棠郡主心碎,只见她摇摇晃晃踉跄地退了几步,若非身后还有其他的侍女护持,只怕连站也站不住。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护她到什么时候!」 打小到大,在皇上和皇太后的宠溺之下,她向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四皇兄却是唯一的例外。 玉棠眼睁睁看着司徒言征匆匆朝着向千离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向千离扶了起来,靠在他的怀中,极爱洁净的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衣袖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污。 望着相拥而立的两个人,司徒言征那伟岸的胸膛曾是她极度渴求,却始终不得的位置,如今他却如此大方的将应该属于她的地方给了别的女人。 她好恨…… 一股深沉的恨意沁入了玉棠的骨血,她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总有一天,她会叫司徒言征后悔曾经这样弃她如敝屣。 如果他愿意娶她,凭着皇上和皇太后对她的喜爱,她绝对能助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 的位置,可偏偏他如此在意向千离这个什么都给不了他的女人。既然他如此无情,那就别怪她无义! 【第十七章 二皇子失势】 扑通!扑通! 坚实而有力的心跳声不断地穿透着司徒言征的胸膛窜进了向千离的耳膜,那力道彷佛能够透过她的耳朵,直接传入她的心底最深处。 第38章 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彷佛要将此刻所有的感受牢牢地刻进她的心间似的。 没有漏看他抱着自己离开时,玉棠郡主阵心里直勾勾荡漾着的恨意,这个男人究竟知不知道他方才所做的事,只怕会为他招来极大的仇恨? 然而,他的义无反顾却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墙,在他抱起自己的那一刻全数崩塌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 窝在他怀里的向千离开了口,那闷闷的声音让他以为她担心自己闯了大祸,连忙柔声地安慰道—— 「放心吧,别说是一个有品级的宫女,就算再来十个,也无人能动你一根寒毛,更何况那针上的毒药并非无药可解,你不必有垩碍。 他的话和他的心跳持续撞击着她的心,向千离的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一颗颗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滑下,并渗进了他那一身的紫袍。 他敏锐地感受到胸前的一片湿意,担心她的伤势哪里不妥,连忙问道:「哪里疼了?」 「你……是傻子吗?」 她抽抽噎噎的哭着,哭得司徒言征的心紧缩成了一团,正手足无措之时,她却终于开了口,娇声质问。 莫名被骂,饶是聪明如司徒言征,一时之间还真弄不清这句「傻子」从何而来,虽然脚下的步伐依旧沉稳,可是却半晌没应声。 「你知不知道你此举彻底得罪了玉棠郡主,如今她恨你只怕比恨我更甚,若是她告你一状,那么皇上、皇太后或许也要对你不喜;若是她勾连二皇子……」 瞧着一身灰头土脸还满身伤痕的向千离,竟然还一心只关心自己的前程,司徒言征向来冷凉的心房刹那间窜过一阵阵的暖意。 果然,他没有错付自己的一腔情深。 明明自己都是一身伤了,却顾不上自己的疼,只担忧着他会面临的困难,这样的姑娘怎能不让他爱入骨血之中。 「争上位,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若是要凭那些裙带关系,我还觉得恶心,不如趁早做个逍遥王爷便罢了。」 「可是……」即便他说得豪情万丈,向千离又哪能不忧心呢? 司徒言征笑了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不要怕,一切有我。」 这举动让向千离感觉十分熨贴,如今她的心里是又软又酸又甜又暖,好像要化成水了一般。 当那粉红的唇瓣在司徒言征的脸颊轻轻印下一个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又飞快的退了回来。 惊喜之余,司徒言征哪里肯让她继续缩回龟壳之中,只见他那幽深的眸子蓦地绽放出一抹耀眼的亮光,向千离立刻感觉到他那温热的唇瓣猛地压了下来,将她的唇没入了他的唇齿之中。 一股独属于这个男人的霸道气息,转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对于他的掠夺,她还来不及扬声抗议,他那灵活而霸道的舌已经掠进了她的贝齿之中,肆无忌惮的占有着她每一寸的芳香,在他的掠夺之中,向千离只觉脑中昏沉沉的,连思考的能力都变得缓慢了起来。 待她再回神,发现自己已身处在一处摆设极为精简的地方,平凡中却透着低调不引人注目的精巧。 「这里是哪里?」 「我娘以前住的未央殿。」 虽然被她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弄乱了心神,但终归还记得她那一身的狼狈,还有几处流出血迹的伤口。 所以在稍稍品尝了她那令人销魂的滋味之后,他便将她带到了他娘还在世时所居住的未央殿来,并连着几次催着宫人去请太医。 「未央殿?我们现在在宫里!」 向千离惊诧的低呼,直觉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据闻当今皇后向来将司徒言征当做眼中钉,司徒言征还这么大剌剌的将她带进后宫,万一被皇后听见风声,拿这个来当做把柄为难司徒言征怎么办? 「是啊,反正你本就是被皇上召进宫的,却在宫门外受了伤,而伤你的人正好平时也是住在宫里,那你进宫来疗伤,不是合情合理吗?」 有很多事,他本来没决定这么早做,毕竟明帝如今春秋鼎盛,他还想多悠闲个几年。 没想到那些利益熏心的人,一个两个拿他开刀不算,还将主意打到了向千离的身上,这点让他完全无法容忍。 既然如此,他不介意与他们宣战,要让他们露出马脚也不难,逼急了他们便是。 所以向来处事最喜欢低调的他,忽地变得张扬和轻率,连直接将向千离抱进宫里养伤的事都做得出来。 「你完全不怕皇上怪罪?」早知道他的本性完全不似他所表现出来的温良,她却没想到他竟也有如此张狂的时候。 有时,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这样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平素他表现出来的淡然不过是为了迷惑众生的假象。 这点从他初初与她相处的冷然,到后来变得霸道又直白的态度就可看出端倪。 一个戴惯了面具的人,却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她不是一个笨蛋,她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反正他的命还长得很,怪罪就怪罪了,最好把我分配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我正好可以带着你看遍皇朝的山水。」 司徒言征随意的说道,这念头他是认真想过的,可惜向千离还有很多隐藏在暗处或身在明处的敌人,为了她的安危,他得好好替她处置。 否则,刚刚见到玉棠竟然如此大胆的敢在皇城之外行凶,他早有一股冲动要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这一窝子糟心的肮脏事了。 第39章 「哼!你倒是会算计,自个儿带着女人出门游山玩水,倒把这一堆的烂摊子都扔给我。」 不悦的嗓音带着一股威仪从门口响起,向千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吓了一跳,才回神便见眼前一抹明黄闪过,再搭配上刚刚听见的话,向千离自是知道来人是谁。她蓦地一骨碌的起身下榻,匆忙中不见一丝慌乱,端端正正地朝着明帝行了叩首大礼—— 「小女子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你抬起头来。」瞧都没有瞧一眼司徒言征那铁青的脸色,明帝径自命令道。 向千离连忙抬头,刚好瞧见了明帝眼中一闪而逝的愕然。 虽说,外头对向家三姑娘的外貌多有传言,可明帝一直以为那是传言太过夸大,毕竟他也是男人,哪有男人不爱女色的?因此自个儿的儿子就算爱上的不是天香国色,好歹也会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怎料……这向千离的容貌顶多只能称得上是平庸,与美丽完全沾不上边。 没有忽视明帝眸中那一闪而逝的惊诧与惋惜之色,若是换做以前,向千离必定会觉得自惭,可经过了这阵子司徒言征以行动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他一点也不在乎她容貌平庸,他更欣赏的是她的慧黠与勇敢,还有那一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因此她也有了自信,反正她的好,真金不怕火炼。 「你倒是不怕朕!」天下万民之中,少有人能有这样的勇气敢如此直视他还不显得怯懦,真难想象这小丫头这样的年纪,居然能有这样的沉稳与胆识。 早在察觉老四对这个小姑娘不一般时,他便稍稍调查了一下这位向家的三姑娘,因为向家将她藏得深,所以能打听的事也不多,只知她从她娘离世后就被向家人养在家里,甚少出来见人。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老四中意这个小姑娘,他自然也得多多关注,于是又加派人手去查,各方打听下来,明帝心里也知道小姑娘被藏在向家,甚至有痴傻的传言,这里面多多少少藏着些曲折的事。 渐渐的,那锐利眸光中的可惜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赏和了然。 「快起来吧,你不是还受着伤吗?若是再让你这么跪着,朕怕等会儿就会有人拂袖而去了。」 在打量完了向千离后,明帝收起了眸中的凌厉,取而代之的是长辈的慈爱,向千离镇定地起身,然后微微躬着身子站着。 谁知斜剌里却横空伸出了一只手,不由她反抗的将她按在方才躺着的地方坐下。 「你还受着伤呢!是嫌伤不够重,还不够称那个下黑手的人的心吗?」司徒言征黑着一张脸数落道。 一改方才的温柔体贴和平素的沉稳内敛,向千离只觉得现在这个气呼呼的司徒言征大概就跟正闹着脾气的四、五岁的孩童差不多。 瞧着他那别扭的模样,向千离忍不住地勾起了唇角,浅浅的笑花在她的唇畔浮现,就像一抹朝阳拂去了黑暗,让她原本平庸的脸庞整个都亮了起来。 望着那抹笑容,明帝终于有些懂得为何向来对情爱嗤之以鼻的儿子,宁愿向他低头,也要自己封一个县主的封号给她,还坚持要娶她。 无论这个丫头吃过什么苦头,如今却仍能保有这样一抹能够温暖人心的笑,这点实属难得。 「四皇子,我的伤……」为了化解骤然而至的尴尬,向千离想说自己其实还好,那些伤不过是一些擦伤,只是疼了点,并无大碍,但被司徒言征那幽深的眸子一瞪,所有的话又全数都咽了回去。 「这就是你一直要我留下来的地方,即便是你召见的人,都有人敢在路上对她动手,何况是我这个挡了他们的路的人。」 司徒言征望着明帝,头一回没有用愤世嫉俗的语气说话,但话语间流露的却是浓浓的悲哀。 明帝很清楚,老四的这抹悲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那无辜早逝的亲娘。或许……真的到了该整治一下后宫和那些为了争储而益发无法无天的人们的时候了。 「朕知道了。」 静默了一阵子,明帝突然开了口,声音低哑地说了这句,便负手打算转身离去,才迈了几步,他又忽地顿住,没再回头,只是再次开口说道—— 「这几年,你每每见着朕,即使明知朕会生气,可不都一直坚持替中阳王喊冤吗?朕相信你的手里应该是有些证据吧?」 听到他的话,向千离忍不住与司徒言征对视了一眼,饶是两个人再足智多谋、善于算计,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从明帝的口中听到这些话。 这代表着什么? 或者其实在初时的愤怒过去之后,明帝早已发现当年的叛乱一事另有隐情,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说。 如今说出来,只怕是下了什么决心吧! 香烟袅袅,整个佛堂缭绕着浓浓的檀香味儿,还有一声又一声极为规律的诵经声。小佛堂的气氛原本该是宁静安详的,但此时却多了些窒人的紧绷,就连平素祥和的诵经声如今都明显透着几许的烦燥之意。 向老夫人手中拨着的金丝楠木手串的撞击声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快,最后串着珠子的绳子断了,霎时珠子四散,弹跳在地的声音也此起彼落。 沉着一张脸,向老夫人看着地板上的珠子,就像她原本沉稳的心一般散乱不堪。当初她怎么就以为司徒礼是个聪明有手段的呢? 要真说手段,只怕应掌珠都比司徒礼好得多。 一直以来大家都以为是司徒礼逼死了应掌珠,其实真正逼死她的是司徒礼的长公主身分,还有皇家在众世族之上的绝对权力。 如今,有传言说皇上要重新查中阳王的案子,司徒礼一想到那案情牵牵绕绕到最后可能会扯到自己身上就整个人乱了方寸,急急来与向老夫人商讨。 想起从回家后便一直气定神闲的向千离,再瞧瞧方寸大乱的司徒礼,向来总觉得能掌控一切的向老夫人这回也忍不住心底发虚了。 「母亲……你瞧这事究竟该怎么处理?」等了那么久,老太婆终于不诵经了,正跪得腿麻的司徒礼再也捺不住性子,开口问道。 淡淡地扫了司徒礼一眼,向老夫人抿唇不语,那沉黑的脸色已充分表现出此时她的心情有多不悦。 「你让玉棠郡主去出头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点?」 「娘,我怎知道玉棠会这么冲动,在三丫头还没进宫时就出手,如今惹怒了皇上不说,还听说皇上今日在朝堂上冲着二皇子发了大怒,斥责他结党营私,陷害朝臣。」其实,若只是玉棠郡主受斥责也就罢了,对于那个受尽宠爱却极度愚蠢的外甥女会受到什么惩罚,她才不在乎。 可也不知道怎么了,皇上竟然对向来倚重的二皇子大发雷霆,听说还砸了好几本奏折在二皇子的身上,她就是听到这个消息才会完全乱了方寸的。 第40章 「从昨儿个至今日,皇上那儿有什么动静?」 向老夫人问的是除了早朝时的怒气之外,明帝昨天接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昨儿个四皇子救了人后,直接将三丫头带到了如妃生前的寝宫,还急急的召了太医,听说就是这样才惊动了皇上。」 饶是再慌乱,到底也是在后宫那个人吃人的地方长大的,所以对于向老夫人的问话,司徒礼还是能答上几句。 「四皇子吗?」向老夫人微眯着眼,细细地沉吟着。 最近彷佛很多事儿都有这个四皇子的影子啊,从三丫头的获救,再到最近皇上频频将二皇子阵营下几个犯错官员的免职,补上的朝臣又都是四皇子派的…… 二皇子的顺风顺水,似乎就是从四皇子回京为皇上祝寿后才停止的。 明明是不显山露水的人,当真有那样的能力可以翻转已经几乎成了定局的情势吗?突然间,向老夫人打了一个寒颤,双目蓦地圆睁,瞪着司徒礼问道:「你说被皇上下了天牢的官员是哪个?」 「是兵部尚书耿精忠和吏部尚书花建明。」 耿精忠和花建明! 确认了这两个名字后,向老夫人的背脊开始泛起了阵阵的凉意,这两个人可都是当年他们栽赃中阳王谋逆时的主力啊! 四皇子的归京、应家的起复、玉棠郡主被斥责,二皇子的人马被免职下狱……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没有关连,可是向老夫人却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假如……皇上已经对当年中阳王的叛变起了怀疑,所以连带的也不信任司徒言钦一系的人马,准备扶持失势的旧势力,那么接下来,只怕要遭殃的就是他们向家了。 原以为皇上一贯仁慈且耳根子软,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样雷霆的手段,让人惊诧之余,还相当措手不及啊! 「你立刻去信给二皇子,让他好好查査最近四皇子最近的行踪,还有皇上近来有哪些不对劲的地方。」 姜,到底是老的辣。 虽然满心的惊恐,但向老夫人依然很快的镇定了心神,连忙对着司徒礼交代了几件事。 若是没有三丫头,就算二皇子出了事,他们向家这个清流还能撇得清,可是如今看到当年秘辛的三丫头满怀恨意的站在了四皇子的身边,若是真出了事,只怕向家是脱不开干系的。 果真是妇人之仁惹的祸啊! 她当初怎么就没狠下心斩草除根呢? 【第十八章 各怀鬼胎】 原本,向老夫人以为自己反应够快,只要运作得当,想要先发制人也不是不可能。可没想到还有比她想更快的人,而且快得让她几乎措手不及。 向老夫人在佛堂才刚交代完司徒礼去办事,代表着明帝的大内太监黄公公已经双手捧着圣旨到了向家的大门前,准备宣旨了。 向家不是头一回接旨,但上一回旨意是发给向千离的,而这一回接旨的人还是朝阳县主向千离。 眼看着黄公公快马驰来,向家总管眼尖,快手快脚的大开中门,并且摆好香案,向家的长辈们也在接到消息后,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大门前。 等到众人刚刚齐聚,向千离也在宝儿和玉儿的搀扶下,盛装来到了香案之前。黄公公一瞧见虽不甚美艳,但气质出众的向千离时,很是恭敬地行礼,然后一脸客气地道:「县主,若是准备好了,那咱家就宣旨了?」 对于黄公公和善的态度,向千离有些受宠若惊地稍稍颔首,站在最前面,她身后站着的向老夫人和向栖云及司徒礼等人也一并跪下来接旨。 众人一跪下,黄公公便用尖细的声音将圣旨的内容一字一句,极为清晰的宣读到了众人的耳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朝阳县主向千离娴淑端庄、温良敦厚、品格出众,朕闻之甚悦。今四皇子司徒言征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朝阳县主与四皇子堪称天设地造之良配,特将朝阳县主许配四皇子为正妃。择良辰完婚,钦此!」 圣旨一宣读完毕,众人皆是一片心惊,虽然知道四皇子对向千离一向看重,却没有想到四皇子竟会求娶她为正妃。 这件事,若是在平时倒还好说,如今二皇子才遭挫折,这边明帝就下旨赐婚,只怕向来疑心病甚重的二皇子会以为他们向家准备另择良木而栖啊! 看来四皇子当真不是省油的灯! 昨儿三丫头差点儿被玉棠郡主狙杀,已经让玉棠郡主在皇上面前少了几分的分量,如今皇上又下旨阳婚,若是二皇子当真疑心一起,那向来稳固的结盟只怕也会摇摇欲坠吧? 黄公公宣读圣旨之后,目光在众人的面上兜了一圈,然含笑道:「朝阳县主,请接旨吧。」 「小女子谢陛下隆恩。」 举止得仪的接下了圣旨,向千离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凤眸里两汪清清的水波,眸光中没有一丝儿的狂喜、激动或者其他的情绪。 就像是春日里的湖泊,给人如沐春风的舒服和惬意。如果不是对这桩婚事真的毫无感觉,那么面前的少女真真是个沉得住气的,面对这样的隆恩,也只是淡然优雅的接旨,一丝欣喜也让人看不出来。 如此自持内敛的聪慧之人,难怪就算长得其貌不扬,还是让四皇子和皇上都多了很多的看重。 瞧着向千离双手接下了圣旨,向老夫人的心更是凉成了一片,最近发生的事情再加上明帝的赐婚,只怕生性多疑的二皇子绝对会怀疑向家对他的忠诚了。 前有自家亲孙女的步步进逼,后有二皇子的怀疑猜忌,如今的情势对他们向家当真是非常不利啊! 可虽然心下惴惴,向老夫人却没有露出多少端倪,一样笑逐颜开地瞧着向千离,满脸尽是欣慰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