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晚娘这厢有喜了》 【01】劫亲(1) 邱晚娘是在一阵吹吹打打中醒过来的。她的眼前被一方精致的红盖头蒙住了,身处摇摇晃晃的喜轿。 虽然极力告诉自己不可能,但邱晚娘很快对自己的处境做了两个假设,一是她不小心进了剧组,二是她穿越了。 头顶上沉甸甸的是凤冠,垂下的珍珠帘子成色莹润邱晚娘一看就知道不是假的。再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红色嫁衣,竟是用极品的织锦段子制成的,这年头哪个剧组如此有钱?莫不是,真的穿越了? 邱晚娘思绪未定,轿子忽然猛地一顿,好像是前方被什么阻住了去路。周围声音有些嘈杂,喜乐也停了。不多时忽然有人挑起帘子,朝她伸手便拉:“晚娘,快跟我走!” 邱晚娘不明就里被抓了个正着,要躲时才发现对方功夫很好。然下意识地,邱晚娘扒住窗口:“你是什么人?” 这稚嫩的十四五岁的女声,根本不是她的,邱晚娘心里大骇。这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沙哑。邱晚娘这才感觉到喉咙里一种撕裂的疼痛,就算是身体,也有一种无力感传来。 她本就还没从穿越的混沌中闹明白,这下更乱了。这是有人抢亲?那她是该走,还是该留? “是太傅让我带你走的!”那人低低地道。 太傅?邱晚娘心里再次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太傅又是她什么人?本主可是连半点记忆都没留给她。邱晚娘未曾扯下盖头,只能看见那人黑色镶金边的虎头靴子。 太傅,也就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如此厉害的人物,派人来抢亲?看来她这次要嫁的,也不是等闲之辈,轻易不能得罪。 略一思索,邱晚娘仍旧扒着窗口:“为什么?” 来人先是一愣,随即急急地问:“难道你真的想嫁给宁王吗?” 原来她要嫁的是宁王,果然是非同一般的人物,怕是皇帝的兄弟或者子嗣。如此一来,她更不能走了。得罪王爷,她的娘家怕是受不起这罪,轻则惩罚她一个人,重则连累家。无论哪一条,都是她承受不起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宁王究竟何许人也,年纪性格如何,但总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邱晚娘挣脱了那人的手:“你走吧,就当我从没见过你。”从来人的语气看,此人和邱晚娘应该不认识,否则此人只需回答“是我”,不必把太傅牵扯进来。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身着黑衣,戴一方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闪着暗芒的眼睛。略一思索,少年索性抬手将邱晚娘打晕。 邱晚娘只觉后脑一阵闷痛,陷入黑暗之前她只来得及想,希望醒来她又回现代了吧。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偌大的宁王府张灯结彩,喜乐声声只为迎接太傅之女邱晚娘。 门口驻足了许多围观群众,只为看看那传言倾国倾城的太傅之女邱晚娘是否名副其实,还有那世间无双的温润公子宁王,又不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虽则宁王与太傅政见历来不和,但皇帝这一次赐婚,却意在用联姻打破两家的不和——这也是圣旨上说的。郎才女貌,若两家能因此去掉嫌隙,倒也不乏为一桩美事呢。 大厅之内,宁王南宫玥正在迎宾。 那一袭御赐大红喜袍,将他颀长的身躯包裹,却丝毫掩不住他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高雅,让你在未看清他容颜之前已然把目光焦灼。 等看清他的脸,你便知道何为公子如玉世无双,他身上的温润气质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王爷,有人劫亲。”这时一位下属走近,悄悄在他耳畔道。 那双原本泛着湖水一样光芒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如同打破湖面平静的一抹剑光,刺破人的眼底,让人惊觉此人并不简单。 然而片刻之后,他眼中的寒光已经消失,恢复了那湖面的平静,温温润润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仍旧和来宾笑着打了招呼,而后不动声色地找了个借口到了后院,从后院出了府。 ------题外话------ 开文咯,本文轻松暖宠,公子如玉又腹黑脸皮薄,很好撩的。喜欢的记得收藏哟 【02】劫亲(2) 邱晚娘醒来的时候在一辆马车里,兴许是路面比较崎岖,马车一直都在颠簸,邱晚娘忍了很久才没有把喉咙里的酸涩呕出。 红色的盖头仍然盖在头上,让她看不清周围的影像。她试着动了一动,发现双手已经被人绑在身后,双脚也不自由,就连嘴里也被人塞了布条。如今真的是无法动弹也无法求救。 邱晚娘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逃婚,这是绑架。他的耳边除了一阵阵马车的行走声,还有很多鸟鸣声,想来应该是一在一条山路上。若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些流水声,看来马车正沿着一条河流或者小溪走着。 然而这些对邱晚娘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自己是谁,又得罪了谁。为今之计只能保存实力,见机行事。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有人掀开帘子,邱晚娘忙闭上眼装晕。 少年一把扯开盖头,看了邱晚娘半晌,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走入身后的小木屋。 邱晚娘能感觉到少年有力的心跳,她虽未曾睁眼,却感觉此人很年轻,身上也没有旁的男人的臭汗味,有的是青草一样的干净气味,挺好闻。 这种好闻,没来由让邱晚娘一阵心安。 可是很快她的心就又被提了起来!她被放在一张木板床上,取了布条,却被喂了一颗不知是什么的药丸! 邱晚娘一个机灵下意识便要吐出去,少年在她背后毫不留情地拍了一掌,她喉头大开,那药“咕咚”一声便下了肚。 “你给我吃了什么?”邱晚娘死命地咳嗽,意图把那药丸吐出来。 少年冷冷地“哼”了一声,起身道:“别白费力气了,那药遇水即化,这会儿早已经没影了。” 邱晚娘咳得眼泪直冒:“你是谁,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是什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少年坐到床对面的桌子,和邱晚娘面对面。他把长而凛冽的剑搁在桌上,欣赏一般看着求娃娘,似乎在等着什么好戏。 邱晚娘狠狠地瞪着那人,然对方一身黑衣,戴着面具,除了一双冷冷瞧她的眼,根本什么都看不到。邱晚娘索性闭上了眼。 然很快,邱晚娘就知道少年到底给她吃了什么了。浑身一阵阵燥热袭来,下身似有羽毛在轻轻撩着,邱晚娘狠狠地咬着牙关,才没让那羞人的呻吟出口。 然她那破碎的喘息,却是掩都掩不住。 * 景仁宫中,一阵香喘过后,玉贵妃窝在皇帝南宫焱的怀里,柔弱无骨地缠着他,媚眼半眯,轻声道:“皇上,今日可是宁王大婚的日子,您不去宁王府,却在臣妾的床上,宁王往后怕是更记恨臣妾了……” 南宫焱微微阖眼,任由玉落禾纤弱无骨的手在他胸口画着圈,浑身的火气因为听到“宁王”二字瞬间去了大半。 “他敢!”南宫焱的声音清冷若冰泉相击,只两个字,便展露出他睥睨天下的霸气与魄力。 “哎呀皇上,宁王有什么不敢的呀?这么些年来,您要杀谁,他就极力护谁。您要提拔谁,他就立刻拿出那人罪证。若不是您此番英明,把那邱晚娘赐婚于他,他只怕连太傅的面子也不给了!”玉落禾语气娇嗔,字里行间满是对南宫玥的不满。 南宫玥喉咙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凤眸里闪过一丝嗜血的狠厉:“只怕他的婚礼今日办不成。” 他那长年练剑而带着茧子的粗粝指尖摩挲着玉落禾肩上新嫩的肌肤,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感。想到深处,他甚至狠狠地捏了玉落禾一把,红色的指痕很快在玉落禾白皙的肩头浮起。 然而玉落禾忍者眼中轻泪,却是不敢喊痛。南宫焱的脾气想来难以捉摸,喜欢谁宠幸谁都是瞬息万变之事,这宫里能活的长久的,就是会察言观色之人。 玉落禾甚至忍着痛往南宫焱身上又贴了贴,声音越发娇媚:“皇上,您的计划当然是天衣无缝的。只是,臣妾听闻晚容妹妹对您的赐婚似乎不太满意,她不会坏了您的好事吧?” 说着,玉落禾掀起眼皮悄悄地瞥着南宫焱的脸色。 南宫焱的手一顿,凤眸中猛地染起一层冰霜,随即猛地将玉落禾掀下了床:“谁让你提的她?” 玉落禾不料方才还十分温存的皇帝突然雷霆大发,吓得跪在地上只顾认罪。她原本不着一缕的身体在深秋的寒风里颤颤巍巍,上头点点恩爱的痕迹刺激着南宫焱。 然他却再不想看见这个女人,怒吼一声:“回宫!” 底下宫女立刻轻手轻脚上来给南宫焱伺候更衣。 等到南宫焱的身影消失在景仁宫许久,玉落禾仍旧跪在原地颤抖,如同筛子。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从前她是不信,如今,却不得不认。 她抚了抚小腹,眼中闪过一抹狠意。邱晚容,你等着! 【03】劫亲(03) 钟翠宫中,邱贵妃邱晚容正捏着手中的喜帖出神。那是她亲妹妹邱晚娘和宁王的喜帖,她看了很久,久得好像成了一枚雕塑。 极品茜纱窗外透进来点点日光,将邱晚容绝色的容颜轻轻包裹。她的五官很静,组合在一起形成了“温婉”二字。尤其是那双简秋水一般的眸子,此刻透着淡淡的忧郁,伤感,无奈。 也许还有愤懑与嫉妒。 然嫉妒之色才一闪而过,邱晚容便猛地惊醒一般,惊觉四处只有几个心腹,怅怅然又把手中帖子撂在身前的矮桌子上。 “怎么?宁王公子世无双,终究成了别人的夫君,你心疼了?”忽然一个凉薄而冷酷的声音从背后诈响,把邱晚容吓了一跳。 她抬眼,南宫焱那张和宁王有三分相似的脸出现在眼前。只是宁王的眼睛是勾人的桃花眼,里面盛满了温柔;此人眼角上挑凤眸看人总是微眯像是讽刺,里头的冰冷永远似寒冬之雪经年不化。 三年了,她嫁给这个男人三年了。 邱晚容叹了一口气,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她的礼数,从来都是最周的,微微躬身,角度恰如其分地将那张绝色的脸露在他面前,做着臣服的姿态。可当她起身时候,眼中分明清明如水,好像谁都无法降服。 “你的礼数,永远要这么周么?”南宫焱厌烦了这种她刻意营造出来的相敬如宾,抬手一挥便将宫女呈上来的茶盏尽数扫地。“咣当”一声茶盏碎落一地,那宫女忙俯伏认罪。 南宫焱狠狠地盯着邱晚容的脸,却并未从她的脸上看出半点破碎的神色,只是那一声“咣当”落地,她的眼睛眨了一眨,仅此而已。 邱晚容一个眼色示意那宫女快快下去,而后自己蹲下身去,纤纤细指拈着那一片片天青色的碎片:“皇上,您是君,臣妾是臣,该尽的礼数,自然是要尽的。否则失了皇家体统。” 南宫焱看着那天青色的碎片锋利,剑眉狠皱,只怕那碎片伤了她的手。可是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细细地看着她将碎片一片一片捡起,却不曾出言阻止。甚至,他的心里萌生出恶毒的想法,恨不得那碎片将她的纤指划破! 然而没有。邱晚容捡得细心,且心无旁骛,手法娴熟很快便将那些碎片都捡在手心,一道一道像是天青色的伤口,划在哪柔弱无骨的手上。 “既然怕失了体统,你怎么不尽尽你妻子的责任!”南宫焱猛地将邱晚容摁在窗边,粗重的呼吸响在邱晚容耳畔,告诉着她这个男人此刻有多么想要她。 邱晚容眼底却是平静,抬眼对上南宫焱带着火气的凤眸:“皇上请慎言。您的妻子,乃是将来的皇后,一国之母,母仪天下。您这么说,怕是要折煞臣妾了。” “你……”南宫焱狠狠地瞪着邱晚容,好像瞪着一个仇人,只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平静以外的东西。然而没有。她的脸上只有那淡淡的猜不透的神色,也许是无所谓,好像他对她做什么都是不痛不痒。 可是偏偏,眼前这个人却能牵动他的一颦一笑!可笑他贵为天子,却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 南宫焱猛地甩开邱晚容:“你不是喜欢长英么?朕告诉你,他今日便会成婚,而且,还是娶一个没了贞洁的邱家嫡女,你说以他的性子,会怎么报复邱家?” 说着,南宫焱畅快地看到邱晚容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你对晚娘做了什么?”邱晚容猛地想起自己那个心无城府的胞妹。原本把晚娘嫁给宁王就是为了牵制两家,皇命不可违,她已经认命。 可是没了贞洁,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焱掸了掸袖子上本没有的灰尘,勾着薄唇残忍一笑:“也没什么。就是给她喂了一颗情丝绕吧……” 情丝绕!邱晚容猛地看向南宫焱,眼里闪过一丝害怕。情丝绕,绕情丝,当年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她才不得不委身还是太子的南宫焱,从此断了嫁入宁王府的念头…… 邱晚容猛地揪紧了手心:“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痛快咯,”南宫焱欣赏着邱晚容面上渐渐爬上的绝望之色,聊天似的道,“哦对了,飞鹰一向对朕忠心耿耿。他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只是那些人都未曾入他的眼,最后都死了,倒也痛快。可这次朕赐给他这么一个大美人,不知道他能不能把持得住呢……” * 城外西郊的小木屋里,邱晚娘的意志快要被身体里熊熊燃烧的欲火淹没了。她不安地扭动着身体,身上的里衣早已被她涔涔的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湿湿热热。 可她早已经顾不上难受,浑身止不住的痒排山倒海,一浪接一浪朝她袭来,一遍又一遍企图吞没她的理智。 【04】情丝绕 飞鹰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冷冷地盯着邱晚娘,看着她一点一点越发难受,并未有丝毫的动作。他的剑横在桌上,似乎在等邱晚娘像别的女人一样上来求欢,而后出鞘要了她的命! 然而没有,邱晚娘的呼吸越发细碎,偶尔带着难忍的嘤咛和轻哼,却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肯吟叫。鲜血顺着她的唇角滴落,因为她的扭动而蹭到她本来白皙此刻绯红的脸上,触目惊心,也是绝美的挑逗。 羞愤,痛苦,各种滋味使得邱晚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墙上狠狠一撞!晕过去吧,晕过去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飞鹰抿了抿唇,冰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想不到此女子中了情丝绕,还能坚持这么久!而不知不觉,连他的手心都发出一层层细汗来了。 耳朵轻动,有人来了。 来得比预料中快得多了。 飞鹰握剑起身,斩断缚住邱晚娘手脚的绳索,又将她的衣襟挑开,闪身从另一条路消失。而来时的马车,早已被他推入木屋后不远处的山崖,粉身碎骨。 邱晚娘并没能因为那一撞就晕过去。她浑身无力,那一撞看似费劲了力气,却并没能给她多少痛感。因为那些痛感早被体内的灼热给淹没。倒是她的额头上,立刻便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南宫玥领着几个手下到了门口,南宫玥忽地抬手,止住了手下人的前进。底下人这才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心有猜疑,面面相觑犹疑着不敢前进。 南宫玥双唇紧抿,如玉的面庞上浮上了一层薄薄的冰。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此刻透出一股寒光,哪怕只有一瞬便恢复如常。 南宫玥抬手一掌劈开房门,邱晚娘衣衫凌乱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浑身血迹斑斑,与三年前那一幕何其相似,又极为不同。 相似的是这凌乱的惨状,不同的是床上之人的状态。她并未解毒。 邱晚娘似乎听到动静,又似乎没有。迷蒙中似乎有人靠近,唤她“晚娘……” “别过来……”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几乎用尽了力气,却奈何气若游丝,“要么你给我一刀,让我死个痛快……” 因为浑身颤抖,她的话断断续续落入南宫玥的耳朵里,声音已然破碎嘶哑,当真是被折磨得不轻了。 “主子,是情丝绕。”寒风待南宫玥做出手势才进了屋,南宫玥已经脱下外袍将邱晚娘罩住,但她的意识似乎开始模糊,在衣服下不安地动来动去地哼哼着。 “想不到他又动手了……”南宫玥叹了口气,低眉看着床上不安扭动的邱晚娘,“真残忍,她还是个孩子。” 南宫玥和邱晚娘并不是第一次相见,只是不常见,所以南宫玥对邱晚娘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总是跟在邱晚容身后吃着冰糖葫芦叫姐姐的小女娃。 “现在怎么办?”寒风显然看起来很担心。 南宫玥抬手点住邱晚娘的昏穴:“少不得要受些苦吧。” 邱晚娘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睡梦中并不安稳,时而漫天的火海将她淹没,时而刺骨的寒冰将她死死冻住,来来回回她只觉自己恐怕已经不成个人样了。 邱晚娘再度醒来时发现周遭红烛摇曳,她躺在一张宽大的拔步玉床上,头顶鲜红的纱帐提醒着她她是个新娘。 然她才试着动了一动,便觉浑身疼痛难忍,便“嘶”得一声轻响,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身边一个人影动了动——原本那人便穿着喜袍,不动的时候与这满目鲜红的屋子融为一体,所以邱晚娘未曾注意。 一个如玉一般的公子出现在身侧,邱晚娘仿若看见了神明,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了。 “你醒了?”南宫玥撑着下巴,侧躺着看她,看她与邱晚容有三分相似的脸,却并未在这张脸上看到那些紫丁香花一般的忧愁。 她的杏眸里装满的是单纯的流光,星星点点仿若纯净夜空,让人一眼便要沉浸。 他的声音真好听。邱晚娘眨了眨眼,周遭的红色将他如玉的面庞衬得越发高贵,那绝美的容颜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而他那一双桃花眼,此刻正轻轻地看着你,无限温柔。 “你是谁?”邱晚娘听见自己的声音仍旧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却是带着一丝别样的轻柔,嗓子似乎比之前好多了。 南宫玥轻轻一笑:“我是你的夫君呀。” “夫君……”这两个字,对上面前这绝美的容颜和周遭温软的气息,仿若一根羽毛在邱晚娘心上撩出一段段细密的秋水。她听见自己声音如同蚊蝇一般重复了一遍。 醒来之前的回忆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灌入脑海,先是被劫亲,而后被下了药,之后似乎有人来救她。是他? “你是……宁王?”邱晚娘身上的戒备和警惕慢慢被记忆和南宫玥温柔的目光剥去。虽然她不记得他到底怎么做到的,但体内的灼热,的确已经不复存在。她现在可以正常思考了。 “你不认得我?”南宫玥细细地盯着邱晚娘瞧了瞧,似乎在判断她的反应究竟是真是假。期间邱晚娘一眨不眨地盯着南宫玥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眸,不多时忽然听到静谧的空气中“咕咚”一声轻响,竟是她忍不住咽了口水! 邱晚娘顿时被惊醒一般,第一眼先去查看南宫玥的反应,脸上却早已燃起了火烧云。 南宫玥轻笑一声,真是许久不曾遇到敢这般明目张胆直视他的人了。 “想不到王妃亦垂涎本王的美色……”南宫玥略带调侃的话,让邱晚娘猛地扭过脸去,紧张地看着头顶上的红帐。 若她没有猜错,这应该是洞房花烛夜。若他当真想做些什么,她似乎不能拒绝?虽则美色当前,她也很想扑倒他,但是时机不对,她还不知道她自己的处境呢,不能就把自己稀里糊涂地交代了…… 南宫玥细细地观察着邱晚娘的神色,看她动来动去的一双眸子,还有那红得透透的耳根子娇艳欲滴,真想上去咬一口。 鬼使神差一般,南宫玥竟然身由心动,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做什么的时候,邱晚娘一双纤纤细手挡在了他的唇上。 【05】洞房(1) “我,我知道我们是夫妻,你做什么都是对的,”邱晚娘深吸了一口气,力求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但,但若是这么硬来也实在太没趣了,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邱晚娘一口气把话说完,便紧着一颗心等南宫玥的回应。心口扑通扑通,他那一双桃花眼,实在是太勾人了。邱晚娘再次听到自己没出息地咽口水的声音。 “咕咚……咕咚……” 南宫玥鼻息之间萦绕的是她指尖散发出的花瓣清香——从小木屋里把她救出来后,他命人给她用冰泉泡了药浴,足足泡了三个时辰,才解了她的情丝绕。 想来是侍女贴心地加了些他最爱的栀子花,此刻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就是这味道。 指尖尤甚。 南宫玥略略低眉,她的手很小,手指纤细,贝指修剪得十分精致,一点点略尖的弧度,泛着淡淡的荧光引人遐想。 而她的掌心,因解毒时候泡的冰泉极冷,此刻还带着寒冷,触在他的唇边泛着一丝丝比这秋夜还冷的凉意,也让南宫玥略略回神。 “不妨说来听听。”南宫玥往后退了一退。 他的声音真好听……邱晚娘略略出神,将手缩回被子里,这才道:“我,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输了我就任你处置,你输了的话你就……你就不能动我。” 最后几个字邱晚娘虽然鼓足了勇气,却还是声音轻得好像下一刻就会飘走。然南宫玥耳力极好,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味,想看看她今夜想如何“脱身”。 “我说三件事,你若有两件不信,以为我在撒谎,你就输了。”邱晚娘道。 “有趣……”南宫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这又是什么新奇招数?欲擒故纵么? “你不否认我就当你同意了,”邱晚娘侧脸,拿那双清澈的杏眸看着他,“你可不能反悔。” “本王从不做后悔之事。”南宫玥轻笑一声,态度亦是诚恳。 邱晚娘看了南宫玥一会儿,确定他不会食言,这才开口:“一,我是女的。” 南宫玥瞥了眼她胸前,丝毫不掩饰嫌弃,而后笑道:“勉勉强强吧,算个女人。” 邱晚娘不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戏谑,但他的这种戏谑并不轻薄,亦不让人讨厌,只不过这种氛围和环境里听起来,似乎带有某种暗示的意味。邱晚娘不由得又红了脸。 她定了定心神,眨了眨眼:“二,我失忆了。” 说完,她便细细地观察着南宫玥的表情。 果然,南宫玥神色一顿,似乎果然没有想到她的第二句话竟会是这个。 “看,我说你不信吧……”邱晚娘嘟囔着,转过脸去。其实这并不是一句实话,因为她是魂穿而来的,根本就不可能有本主的记忆。这事情说来不仅南宫玥不信,怕是她自己都不信。 “三呢?”南宫玥细细地打量着身边的女人,眼中的探究愈甚。但他神色不明,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因为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如常的神色淡然。 “三,我不是真的邱晚娘……”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死寂。邱晚娘甚至能听见窗外树枝摇曳的声音,间或有寒鸦凄惨地叫几声。她感觉到南宫玥的眸光不再温润如水,倒像是凉薄的月光打在她脸上。 周遭忽地升腾起一种令人窒息的杀气!连红帐都仿若不带喜色,而成了阴森恐怖的血色! 邱晚娘紧了紧手心,她在赌,赌她的真诚是否能让她减少些损失。虽然,这种真诚说出来的话或许并不可信,但这是事实。她并不是真的邱晚娘。真的邱晚娘似乎大概是死在喜轿里了。 片刻之后神百年响起南宫玥的轻笑,他已经坐了起来,仿若又恢复了先前那等轻松愉悦。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邱晚娘:“险些就被你骗了,你若不是邱晚娘,那真的邱晚娘又在何处?你是本王亲自从太傅府上迎娶回来的,不会有假。你怕是吃毒吃得糊涂了。” 吃毒?邱晚娘想起自己魂穿在喜轿里便觉喉咙嘶哑,浑身乏力,想来真的邱晚娘是被毒死在喜轿里的? “你如此,本王倒是忽然信了你说的失忆,你输了,”南宫玥看着邱晚娘因为疑惑而拧起的秀眉,“不过你放心,既然你不愿意,本王今夜便不会动你。你安心睡吧。” 说着,南宫玥起身掀帘就要下床,却被邱晚娘一手拉住,一脸可怜兮兮:“你要去哪儿?今夜是洞房花烛夜,你若走了,我会,会被人笑话的……” 南宫玥哭笑不得:“可你又不让我碰……” 邱晚娘堆起一脸无辜,眨了眨纯净的杏眸:“那我们,不,你和我,就纯,纯睡觉?” “可我还有许多事未做。” 邱晚娘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色什么时辰,犹豫了一下:“你这么忙的吗?要不……” “嗯?”南宫玥回头。 “要不你就在这儿处理事情,我,我陪你?”邱晚娘提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南宫玥扬眉。 邱晚娘立刻十分乖巧地道:“你放心,你做你的,我绝对不会吵你!也绝不会偷看,我就睡觉,我保证安静!” 为了表示诚意,她甚至坐起来,包着被子露出一个头,竖起几根手指做发誓状。那一双无辜的杏眸眨巴眨巴,当真无害。 最终,南宫玥点了点头,做了妥协。 邱晚娘果然如她所说,安安静静很快睡着了。透过暖红的纱帐,南宫玥细细地看了邱晚娘一会儿,若有所思。 【06】洞房(2) 不知睡了多久,邱晚娘忽然感觉手臂上凉飕飕的好像有蛇缠上了自己,吓得一个哆嗦惊醒! 睡眼惺忪中好像有个人影在眼前,她的袖子被拉起,那种凉飕飕的蛇缠一样的感觉,就是从右边手臂上传来的。 南宫玥正抓着一只看起来颜色有些透明但仍然难掩那背上好多疙瘩看起来十分恶心的蟾蜍,那蟾蜍正伸出舌头舔着她的手臂! “你在干什么?”邱晚娘下意识要缩手,被南宫玥伸手拉住。被窝里包得久了,他温暖的手此刻感觉起来有些冰冷。 他凑近她道:“它能吃掉你手臂上的守宫砂。你既让我在这儿睡,想必不想让人知道你我尚未圆房。既如此,明日若你的守宫砂还在,谎言岂不是不攻自破么?” 南宫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搔起一阵痒痒的感觉。邱晚娘躲了躲。 南宫玥也不介意,抬手指了指外间让她看。她透过影影绰绰的床帐,看到外间似乎跪着几个人影。 “她们都是你的陪嫁。明日她们是做侧妃,还是做丫头,凭你一句话。”南宫玥道。 “什……什么意思……”邱晚娘有些糊涂。 “难道你想让她们在此听我们欢爱吗?”南宫玥轻笑。 邱晚娘倏然红了脸,连耳根子都红了。定了定神,邱晚娘扬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外间静默了半晌,似乎有人要说话,被另一人拦住。不多时那两个人影渐行渐远,走时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其实又蠢又笨……”门是关上了,却有一个尖锐的谩骂传入邱晚娘的耳朵。 “你少说两句吧,王妃毕竟是太傅之女,姐姐还是当朝宠妃,咱们惹不起。”另一个比较文弱的声音道。 “哼……” 两个声音渐渐不甘心地远去了。 “她们都是谁?”邱晚娘抬眼问南宫玥。 “怎么?要记下来明天报复?”南宫玥笑道。 “能吗?”邱晚娘眼里闪过一丝刺激。 “你既是王妃,便是这宁王府的女主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南宫玥的神情难言温柔。 “那……以后我不想看见她们了。”邱晚娘想了想,道。既是她的陪嫁,定然是邱家的人,说不定是熟识本主的,可她到底是个穿越的,若是留她们在,必然会露馅。 “想不到本王的王妃竟然是个妒妇……”南宫玥轻笑,但他语气里却并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倒有一丝兴味,“如你所愿,就让她们去负责庭院的洒扫吧。毕竟是邱家的人,发配得太远也不好。” “嗯。”邱晚娘淡淡地应了声。冰蟾的舌头在她的手臂上舔着,慢慢竟加重了力道,最后好像要钻进她的手臂去。 邱晚娘皱眉,她得说点话来转移注意力。 邱晚娘看了南宫玥一会儿,忽然问:“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嗯?”南宫玥疑惑抬眼。 “除了我,你有没有……有没有别的女人?” “嗯?”南宫玥有些意外,随即扬了扬手中的冰蟾,替她将袖子拉好,“如此,你还不算本王的女人。” 邱晚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黯了一下。也是,他这样尊贵的人物,怕是侍女通房什么的早就有了吧。 鬼使神差一般,南宫玥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邱晚娘嗯了一声闭上眼,累到极致使得她很快又进入了梦乡。只是她做了一个很甜的梦,梦里有好大一棵苹果树,硕果累累。 * 第二天日上三竿,邱晚娘才终于睡饱醒来。几张生面孔在她的面前晃来晃去,伺候她洗漱更衣。 穿上柔软的绸缎,梳着精致的发髻,邱晚娘坐在梳妆镜前,穿越后第一次有机会看这副自己寄居的身躯。 十五六岁的少女还未然长开,一张卵形脸尚未脱稚气,却已经出落得可以用“惊为天人”四字来形容。 精选的浅浅海棠红色的织锦袍子,将少女晶莹白皙的肤色衬托得越发如水一般润滑。尽管,还透着一丝病气和憔悴,但略施脂粉,亦稍稍掩盖了过去。 邱晚娘表示对这副皮相很是满意。可能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略显“单薄”了些。 邱晚娘的目光停留在胸口起伏处,想起昨晚南宫玥说的“勉强算个女人”,暗暗骂着流氓,一边耳根子又略略红了红。 一边的侍女见状,个个儿掩嘴吃吃地笑着。邱晚娘知道她们误会,脸更红了。原本想问南宫玥在哪儿,这会儿想想,还是罢了。 【07】新婚 宁王府书房里,南宫玥背剪着手立在窗口,他的手中是一杯莹润的玉茶杯。茶杯里腾出热热的香气,是秋季的新茶,入口微苦,细细品来却带着甘甜。 “如何?可查到劫亲人的身份?”南宫玥问身后的寒风。 “查到了。正如主子所料,是穿虎头靴的。”寒风道。 南宫玥捏着玉杯的手轻轻一顿,嘴角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果然……本王的这个兄长,惯常不喜欢给人平静日子过。” 论及皇上,寒风不敢多嘴,只道:“此人名叫飞鹰,惯常使剑,是皇上暗杀中最隐秘的一脉,隶属于情杀。他用情丝绕伤过不少女人,只是那些女人几乎都死于他的剑下,死后仍旧清白。王妃……” 寒风顿了顿:“王妃是唯一一个从他剑下逃脱的。” 南宫玥“嗯”了一声,手中拈着玉杯,想起昨日在小木屋邱晚娘苦苦挣扎隐忍的画面。便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儿也有如此坚忍的意志,不简单呢。 半晌南宫玥才幽幽地道:“他怕是没想到,饶是同样身为姐妹和兄弟,遇到同样的遭遇,亦会有不同的结局……” 寒风听着南宫玥话里有话,其中似乎映射了皇帝和邱贵妃,知道不是自己应该触碰的话题,便不搭话。 “对了,晚娘起了么?”南宫玥忽然问。 寒风楞了一下,这还是主子第一次问起女人。主子从不关注女人,所以他也未曾留心。 他抬头看了看日头,有些为难:“应该……起了吧?”看样子也不早了。 南宫玥放下茶杯:“走吧,去听澜轩。” 寒风张了张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南宫玥一路行至听澜轩外,才想大步而入,忽然里头传来邱晚娘的声音:“穗禾,咱们府里可有侧妃?” 南宫玥抬手,示意寒风驻足。他心里的好奇,被邱晚娘这句话勾了起来。她问这个做什么? 屋子里,侍女穗禾替邱晚娘将头上的玉簪簪好,笑道:“回王妃的话,咱们府里没有侧妃。” 穗禾特意把“咱们”二字加重了,听起来就像是拿邱晚娘打趣似的,好像是在笑话她这么快就把王府当成自己家了。 邱晚娘倒也不介意,又问:“那可有别的什么……王的女人?”邱晚娘不太知道这是个什么朝代,王爷身边的女人都有哪些设定。 穗禾和身边的宫女们都笑了:“王妃若是真想知道,不如去问咱们王爷。反正在咱们府里,能和王爷说得上话的,除了王爷的乳母,就是您了。” 邱晚娘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意外:“难道没有通房什么的……” 邱晚娘问这话的时候,可没有半点不安。虽然她是穿越而来,但她至少也是宁王八抬大轿抬进来的王妃。要在这种弱肉强食的地方生存,难道不得先打探些消息,知己知彼么? 穗禾摇摇头:“太妃从不曾给王爷安排过。” 邱晚娘“哦”了一声,心里有些窃喜,又有些不信。说不定宁王在外头还有红粉知己什么的呢?毕竟这种封建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太正常不过了,这些东西也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没什么不好说。 然她才要问时,门口已然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邱晚娘通过镜子看见,忙住了嘴。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昨晚睡得可还好?”南宫玥只当没听见邱晚娘的问话,近身扶着她起来,还亲昵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侍女们见南宫玥进来便立刻都退避,好像早就习惯了,没有人抬起头来多看南宫玥一眼,眼观鼻鼻观心显然是训练有素。这会儿见两人亲昵,也并没有表现出怎样的意外和羡慕。 “还……还不错……”邱晚娘越发害羞了,他就是要故意这么当着众人的面问么?分明昨晚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想来也许是为了做戏,邱晚娘心里便坦然许多。毕竟他似乎把事情都准备齐了,她晨起时候穗禾从床下的确摸出来一方染着血迹的帕子。她知道那必是所谓的“处子之血”了。 南宫玥拈一缕她耳边的细发顺到她耳后,看着她的小脸竟忽而有一瞬间失神。退去昨日大婚时候的浓妆艳抹,略施粉黛的她看起来如同春日初绽的海棠。没有了夜色朦胧的笼罩,日光下明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南宫玥轻轻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杏眸,似在欣赏这世上最美丽的宝石。她当真无一丝心计么?单纯得如同璞玉一般。 可众所周知,太傅将女儿嫁过来便是牵制,也是眼线。谁知半路出了意外,她似乎在中情丝绕之前还中过毒,只是未死,醒来又把一切都忘了么? 还是,根本就换了一个人? “你……你来做什么?”邱晚娘被南宫玥看得耳根子发红,只好发出点声音缓解空气里随着空气的升温而氤氲出来的一点点暧昧之色。何况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她如同蚊蝇一般的声音打断了南宫玥的怔然,他视线往下将邱晚娘身上浅浅海棠红色的织锦裙子,似乎是随口无心:“衣服不错,衬得本王的王妃真美。” 邱晚娘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下一刻南宫玥回身道:“用膳吧。今日是你我大婚头一日,要进宫谢恩。用膳期间本王会告诉你要注意些什么,你需得牢牢记住。” 邱晚娘“哦”了一声,乖乖听话得小绵羊一般。 【08】裙子(1) 金銮殿上,南宫焱威风凛凛地高坐龙椅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来谢恩的南宫玥和邱晚娘。 但见南宫玥一身冰蓝色的丝绸提花暗绣玉竹的斜襟袍子,邱晚娘则身着浅浅海棠红色的织锦长裙搭着件粉色外裳,二人看来郎才女貌,倒是十分相配。 然后他凤眸微眯,细细地端详着邱晚娘,显然是被她身上的裙子给吸引了注意力。 但见那海棠红色的提花料子浮着淡淡的月光似的光芒,衬得那十五六岁的少女越发如同月下海棠娇艳欲滴。 邱晚娘显然还未长开,但那和邱晚容有三分相似的脸,的确是有着倾国倾城之姿。不同于邱晚容以气质出众,邱晚娘光是这一副皮相,就足以让人流连。 南宫玥猛地缩紧了掌心,这身裙子分明是他第一次见到邱晚容的时候邱晚容身上所穿! 他抬眼看向南宫玥,眼中寒意丝毫不加掩饰。南宫玥这是故意的么! 玉落禾坐在一边,拿细长的眸子看了看邱晚娘,又看了看南宫焱,再看了眼旁边故作镇定的邱晚容,忽然放下酒杯轻笑道:“久闻邱家有女色倾城,原本落禾见了晚容姐姐就已经让本宫自愧不如了,想不到晚容的妹妹晚娘竟也出落得这般令人惊艳。宁王,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南宫玥勾着薄薄的唇轻笑着接话:“这都是皇兄的恩德。若是没有皇兄赐婚,本王也娶不到晚娘这样的美娇娘。她的确很是温柔可人。” “是么?”玉落禾高声截断了南宫玥的客套,似乎并不想听这些虚话,总想借机掀起一场风浪来才好。 于是她勾着细长的眸子道,皮笑肉不笑地道:“听闻太傅家教甚好,教出的女儿各个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听闻晚娘妹妹似乎大小就跟着晚容姐姐学习熏陶,晚容姐姐当年一舞惊天下,想来作为妹妹的,晚容的舞技应该也是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本宫今日可否有这个荣幸一观呢?” 玉落禾的调门儿很高,听起来像是戏子在唱戏,乍一听有些扎耳,细细听却有些强调在的。 不过邱晚娘无心再去揣测别的,只是这舞蹈…… 其实她在现代的时候就是专业古典舞者,大小奖项没少拿,胡乱给她个音乐她也能胡乱来上一段。但本主的舞蹈路数她然不知,如何能舞? 若是此刻并无熟识之人便也罢了,上首坐着的和这副皮囊有三分相似的邱晚容邱贵妃,可不就是本主的姐姐么? 而且还是胞姐。听玉落禾的意思,这位胞姐还总带着她学。若是她当真卖弄,难免不会露馅。 邱晚娘还在想着如何推辞,那头南宫玥已然开口:“玉贵妃今日好兴致,原不该扫兴。只是小王和晚娘新婚,昨夜晚娘辛苦,今日怕是无法为玉贵妃一舞了。” 玉落禾先是勾着唇角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随即阴阳怪气地道:“既然宁王都这么说了,若是本宫还执意要晚娘妹妹舞蹈,岂不是本宫的不是?算了,本宫宫里新晋来了几个不错的舞女,自然不会少了眼福。” 玉落禾这一席话,把邱晚娘和那舞女相提并论,在场之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可若不是玉落禾的兄长是镇西大将军,她怕是亦不敢如此公然得罪太傅和宁王。 众人心中了然,也便当做没看见罢了。 如今宁王手中并无实权,玉落禾并不放在眼里。 邱晚娘并不笨,自然听出来玉落禾的讥讽意思。可她如今并不知这玉落禾的底细,有心要怼回去,又怕失了分寸自身难保。初来乍到,还是不要锋芒太过的好。 然就在这时,一个微微冷然的沉静声音响起:“玉妹妹说笑了,我这个顽皮的妹妹,若说爬树抓鸟玩儿弹弓倒是一流,若说舞蹈,怕是不能入玉妹妹法眼的。” 邱晚娘抬眼,发声的郑是自己的那位“胞姐”。 一看之下,邱晚娘暗暗心惊——邱晚容真美。 虽只虚长几岁,上座的邱晚容明显比邱晚娘看起来沉稳大气得多。相比之下,邱晚娘就成了个没长开的稚气孩子,空有一副好看的皮相不知内里如何顽皮。 而邱晚容呢,一身高贵气度举手投足哪怕一个眼神便让人想要臣服,想听她说话,看她做事。这便是一个人的气韵,旁人望尘莫及。 如此一看,旁的女人都索然无味了。 而邱晚容这话,乍一听起来像是在数落邱晚娘,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对邱晚娘的溺爱,还有替邱晚娘开脱。 然而邱晚容显然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玉落禾:“听闻玉妹妹宫中的舞女都来自苏芳阁,被人细心调教过,各个儿都是千娇百媚的,那种舞蹈,怕是宫中无一人能及。” 众人皆惊! 苏芳阁是什么地方,众人自然知道。那可是帝都有名的听取唱戏之地,男人们都爱去。说好听了是去陶冶情操,往难听的说便是去寻欢作乐。邱晚容点名那几个舞女是来自苏芳阁,又言玉落禾爱看,这意味就很明显了。 玉落禾白了脸色,搁下酒杯就要发作,那头南宫焱冷声道:“好了,不过是一支舞,不看也罢!既然弟妹累了,不如随容儿前去延禧宫歇息。你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 南宫焱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邱晚容一眼。 邱晚容起身行礼,带邱晚娘出了殿。期间一眼都未曾瞧过南宫焱。 南宫焱冷着脸看着邱晚容决然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紧了紧掌心,不知在想什么。 【09】裙子(2) 养心殿侧殿里安静得连一根细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南宫焱和南宫玥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是一盘摆好的珍珑棋局。 棋局不过将将开始,但其中暗藏杀机。 “今日晚娘所穿的裙子不错。”南宫焱忽然主动出声,打破了大殿中的平静。 南宫玥不动声色:“原本打听得本王的王妃肤色极好容貌极佳,特别适合海棠色,便让人去准备了不少新衣。不想底下人能干,的确是十分合适。不过,皇兄何时对女人的衣裙也感兴趣起来?” 说着,南宫玥故作轻松地一笑,意欲打破这沉沉的氛围。 南宫焱抬起凤眸,细细地看了南宫玥一会儿,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晚容从前也穿过这件裙子,一模一样。怎么六弟竟没发现么?” 然而南宫玥不过是神色淡淡,如同一块温润的玉,成色就摆在你面前,却让你看不清底细。 他甚至抬手,在棋局的角落里落下看似毫无杀机的一子。 可他说出的话,却是意有所指:“若果真如此,当真是太巧了。不过就算是同样的裙子穿在两姐妹身上,晚娘也无法同邱贵妃相提并论。” “你就别谦虚了,晚娘的容貌不比晚容差。何况她还未长大,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南宫焱勾唇一笑,收回目光落下一子,棋局上一个包围之势初见端倪,“不过,朕倒不觉得世上当真有那么多巧合之事。” 南宫玥自然知道南宫焱意在指明邱晚娘身上的裙子是他故意让邱晚娘穿的,但他绝不会傻到去主动承认。两人心照不宣就好。何况,他本来就是故意的。 只是,从前的计划是为了给南宫焱提个醒,这个婚是南宫焱赐的,邱晚娘并非他所愿娶。可今日他却是为告诉南宫焱,南宫焱对邱晚娘所做的事情,不会瞒过他的眼睛,他也不会坐视不理。 南宫玥不动声色又落下一子,方才那看似不起眼的棋子立即起了作用,原本即将形成的包围之势立刻被打开一个缺口。 “的确,这世上本没有太多巧合之事。晚娘昨日被人下了情丝绕,皇兄知道么?”南宫玥问。 南宫焱猛地抬眼,紧紧地盯着南宫玥,凤眸里闪过一抹危险的寒意,南宫玥果然知道了。但是,那又如何? 南宫焱面上显出几分疑惑之色:“哦?竟有此事?后来如何?可知是谁下的毒?” 南宫玥摇摇头。他心知南宫焱不会承认,却也并不逼问,只道:“臣弟到时贼人已走。好在晚娘意志坚定,才熬到臣弟赶到。又因从前偶得情丝绕的解药,便替晚娘解了。只是那方法极难熬,倒是辛苦晚娘了。” “原你才在大殿上说的昨夜辛苦,竟是这个意思……”南宫焱扯开话题,“也不知是谁竟如此大胆,竟敢对朕的第媳下手。好在晚娘解了毒,否则或可又是一场悲剧……” 南宫焱面色恢复了惯常的冷然,抬眼细细地看着南宫玥,眼中透着寒冰却看不出情绪如何:“不知晚娘可曾看清那人的脸?也好将这人捉来给晚娘出气。” 南宫玥心知南宫焱是在试探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所以他必不会告诉南宫焱他已经知道飞鹰的存在。 南宫玥叹了口气:“晚娘中毒时便被打晕,所以未见其人。后来中毒颇深,早已神志不清,醒来后再见恐也无法辨认。” “若如此,当真是可惜了……”南宫焱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可惜,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此事若当真传出去,对晚娘的名节亦有损。而且还关乎皇家声望,不若就此作罢吧。” 不要脸……南宫玥袖中的左手忽然握拳,但和南宫焱多年过招的经验让他很快压下心中的怒气,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然他看似温润的眼里似有暗光流动,如夜色中的星辰点点。 根本就不需要再查,因为他已经知道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对了,新近有件命案需要你处理。玉贵妃的侄子被人杀了,别的人出面不合适,朕思来想去交给你正合适。事出突然,你不会怪朕扰了你的新婚燕尔吧?”南宫焱忽然道。 “自然不会,”南宫玥立时应了下来,随即又意有所指地道,“臣弟身为宁王已经闲赋多时,还怕皇兄不肯用呢。” “怎么?朕让你在家享清福,你倒怪罪起朕来了?”南宫焱忽而故作轻松地调侃。 南宫玥知道南宫焱这会儿该是心情不错,这么看来这件命案应该是相当麻烦了。 然面上南宫玥依旧不动声色:“皇兄你这话倒叫臣弟惶恐。皇兄体恤臣弟,臣弟感激还来不及。” 南宫焱只笑笑,不说话。 延禧宫中,邱晚容拉着邱晚娘在小榻上坐了,命人看了茶,上了糕点,遣了众人,这才拉着邱晚娘问:“今日这裙子可是他为你准备的?” 邱晚娘低头看看,不明白为何邱晚容一开口便问这裙子。但她看得出来,一路来看到这裙子邱晚容一直就皱着眉,眼里不甚开心。 邱晚娘摇摇头:“不太清楚。晨起时候陪嫁丫头就被换了个干净,如今身边皆他的人。衣服也是她们送来的。姐姐,这裙子有什么问题么?” 邱晚容看了邱晚娘一会儿。当年那件事邱晚娘毕竟年纪还小,她并没有告诉邱晚娘,如今也不宜再提。 兴许就是个巧合吧。 “不说这个了,”邱晚容拉了拉邱晚娘的手,“你如今出嫁,性子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若不是事出突然青瑶嫁人,也不会放你一人去宁王府。青鸢那个丫头本不可信,索性换了人也好。” 青鸢?邱晚娘点点头,把这个名字记下。这应该是她两个陪嫁丫鬟中的一个吧。 邱晚容忽而叹了口气:“自从娘亲过世,咱们爹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急功近利。他若是在你出嫁前同你说了什么,你一定不能听他的,知道了没有?” 邱晚娘虽不知邱晚容到底什么意思,却还是点点头记下。 “宁王他对你如何?”邱晚容又问。 说到南宫玥,邱晚娘脑海里便闪过他温柔的笑,温润的眼神,遂点点头:“他对我挺好的。”虽然不见得有多少感情,但起码相敬如宾。本来就是两个陌生人,这样已经不错了。 “其实说到你的婚事,爹爹原本打算把你嫁给云家。云家的二公子看着的确是不错,但从前就对你没有任何心思。如今你既嫁了人,便收了这份心思吧。”邱晚容又道。 云家的二公子……邱晚娘心里叹一口气,果然没有本主的记忆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儿啊…… 邱晚容看她不说话,还以为她还有别的心思,刚拉了她的手要嘱咐更多,宫女紫萱白着面色进来报道:“娘娘不好了,三皇子落水了!” 【10】听戏(1) “什么?在哪儿?”邱晚容担心地站了起来,“快带我去!” “娘娘您慢点,”紫萱扶着邱晚容以防她走得太快太急了,“云家二公子已经把人救下了,三皇子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您别急。” 不多时,果然看见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抱着一个孩童朝这里来了。邱晚娘心下疑惑,内宫如何允许外男逗留?再看那人身上一品侍卫的服侍,想来应该是御前伺候的。 但她很快移开了目光,并没有在云铮身上投放太多注意,直到云铮告退,她都没有再看云铮一眼,倒是让云铮多看了她几眼。 邱晚容皱着眉头看着仍旧昏迷的南宫煜,揪着眉头吩咐紫萱去请太医,紫萱表示已经去请,很快就会来了。 南宫煜换好干净的衣裳,太医来了。诊过脉只说不过着了些凉,开些药吃吃便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送走太医,邱晚容回身问身后的紫萱,“煜儿自小不算顽皮,如何会无端落水?” 紫萱低了低头:“只说当时玉贵妃也在场……” 紫萱一句话便点名了关键所在,南宫煜怎么落水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罪魁祸首。 邱晚容面色微冷:“想不到她竟连孩子都不放过!” 邱晚娘又留了一会儿,便随着南宫玥出宫了。 南宫玥不大却精致的马车行驶得很是平稳,彼时空气里很是沉默。南宫玥略略抬眼,便看见邱晚娘一幅出神的模样。 那双好看的杏眸微敛,低低地不知道在看什么。细密的长睫毛偶尔轻轻地扑扇扑扇,像两只香蝶正停着休息。 “想什么呢?” 南宫玥好听的声音忽然打破马车中的平静。 邱晚娘立刻回了神:“嗯?没什么。” “没什么?”南宫玥温润的眼眸轻轻地看着你,眼眸中的柔光意味不明。 说没什么只是邱晚娘下意识的回答,这会儿道:“我在想三皇子落水的事。玉家和邱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南宫玥先是用略略探究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判断她的疑惑是不是真的。她竟然唤煜儿为三皇子,而且不知道玉家和邱家的过节。难道她真的换了性子?还是真的失忆了? 否则,以她以往的性子,今日在大殿之上玉落禾出言侮辱她,她早就以牙还牙了,怎么还能轮得到邱晚容出声? 再者,煜儿被玉落禾害得落水,她竟还坐得住? 然邱晚娘的眼神太清澈了,南宫玥根本看不出半点诚恳以外的东西。谁任由那双美若秋水的眼睛望着你会不选择相信呢?再不相信好像就要怀疑自己的多疑了。 南宫玥点点头收收心神,又轻轻地笑了笑,随即索性放下书道:“其实你问得已经比较含蓄了。” “含蓄?”邱晚娘抿了抿唇,秀眉轻皱,“果然有什么仇么?”若是没有仇,不至于对三岁孩童下手。 南宫玥又是轻轻一笑。不过这回的笑倒是有些神秘莫测的意味:“后宫的女人,哪儿有不是仇人的?” “……”邱晚娘觉得自己被说服了。她怎么忘了这一层。 “但是……”邱晚娘仍旧皱眉,“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根据紫萱的话,南宫煜落水的时候玉落禾就在场,任何一个聪明人当真要出手,都不会故意留在现场。 又或者,玉家的势力已经大到让玉落禾能如此肆无忌惮了么? “好了,别想太多了。皇兄今日派了个案子给我,我就不陪你回去了。”南宫玥将马车里的暗格等都收了起来。 邱晚娘乖巧地点点头:“你去吧。” 南宫玥动作一顿:“你就不问是什么案子?” 邱晚娘笑笑:“什么案子能惊动宁王?想来也不是我该过问的。” 南宫玥点点头,不多时果然下了马车,临下车前还不忘加了一句:“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不必等我了。” 邱晚娘想了想,大概是指的自己不用等他回来,可以先睡。邱晚娘不疑有他,点点头。 目送南宫玥远去,邱晚娘无意间抬眼,不远处一座热闹的戏楼,漂亮的牌匾上书“苏芳园”三个大字。 “主子,王妃看着你呢。”走开许久,寒风还是觉得身后有人看着,便悄悄地对身前的南宫玥道。 “嗯?”南宫玥回头,邱晚娘却似乎并没有在看他。片刻后觉察到他的目光,便礼貌地朝他笑了笑,然后轻轻落下车帘,掩住了她毫无杂念的轻笑。 南宫玥心里一动,随即摇摇头,不过是皇兄赐的婚而已,本该相敬如宾。 看着自家主子迈入苏芳园的背影,寒风瘪了瘪嘴,一定是他看错了,主子身上怎么会有一种名叫怅然的东西呢? “哟,这位爷,您这是……第一次来?”苏芳园的园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身海棠红色的衣裳由戏服改装而来,身段看来依旧婀娜,嗓子亦还算清亮,手里一柄精致的象牙扇子,一见南宫玥便立刻迎了上来,“快里边儿请,您是听戏还是喝茶?” “找人……” “听戏。”南宫玥挡住寒风的话头,从袖口取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银票,修长的指尖拈着,送到那园主面前,足足五百两。 ------题外话------ 本文一对一暖宠,喜欢的亲们可以收藏咯,每晚十点准时更新哦。 【11】听戏(2) 那园主先是一愣,随即满带风尘的脸上立刻扬起一个老练的笑容,抬手将南宫玥指尖的银票抽走,勾着眼问:“您贵姓?” “免贵姓叶。”南宫玥随口胡诌。 那园主立刻扬声朝楼上朗声道:“叶公子,楼上东窗雅座——” 这园主本就姓苏,原名牡丹,是曾经这苏芳园的当家花旦。只是后来这儿的老板出了意外,苏芳园便到了她手里做主。所以她这一嗓子带着劲儿还带着强调,倒的确是好听的。 苏牡丹见南宫玥轻轻扬眉看她,脸上便扬起一丝得意,随即对南宫玥道:“叶公子尽管上楼,奴家已经为您准备了最好的位置。今日这一出戏叫《精忠报国》,想来公子应该是爱听的。” 南宫玥却只是轻笑:“在下本不爱听大戏,若有些苏杭的小曲儿,倒是不错。” “原来叶公子爱听些小曲儿,那就得到后头去了。您且走着,奴家这就替您安排去。”苏牡丹立刻朝边上的小生打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来将南宫玥往后园子请去。 南宫玥不动声色地跟着走,一双温润的眼眸目不斜视。可哪怕他尽量放低气场,他那身不凡的气度却还是惹人目光追随。 不少园子里的戏子忍不住朝那苏老板打听这到底何许人也,争取上前伺候的机会,一一被苏牡丹嗔了回去。 这时有一同样三十来岁的丑角儿从台上翻着跟头下来,来到苏牡丹身侧立住,悄悄在她耳边问:“看着来者不善。何方神圣?” 苏牡丹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看着是尊大佛,但想来翻咱们这趟浑水,怕是得有点本事。” “他要听曲儿?”男子亦笑。 “可不是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咱们送个一问三不知的过去,不就结了?”苏牡丹笑得诡诈。 男子亦笑得阴险,不多时重又一个跟头翻到台上去了。 南宫玥回府的马车边上,穗禾随着马车慢慢走着。然过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掀起车帘道:“王妃,您可别多想。以往王爷从不听戏的。” 邱晚娘却笑:“怎么好端端解释起来?他若当真爱听戏,就让他听吧。” “您就不担心吗?”穗禾显然看不懂了。一般女子看到自家相公去女人多的地方,不是应该担心吗?何况,是自家迷倒万千少女的王爷啊。 “担心?”邱晚娘想了想便明白了穗禾的意思,立即笑道,“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但你不是说他从前不听戏的么?你既肯替他解释,想来他必不是个滥情的人。” “这倒是……”穗禾点点头。自家主子可是出了名的坐怀不乱。但她看了看邱晚娘,还是觉得有些没来由的不安。 “他一直都很忙吗?”邱晚娘忽然问。 穗禾想了想,道:“主子虽然赋闲在家,但总不喜欢闲着,所以皇上总派些杂事下来,的确是不太清闲。” 邱晚娘点点头:“那咱们去趟药铺。” “去药铺做什么?您身子不舒服吗?奴婢去请大夫就好了。”穗禾关心道。 邱晚娘轻笑:“不是。我想买些草药回去。”这两天他帮了她好几次,她也该知恩图报吧。毕竟他们俩虽然是夫妻,但到底是才认识一天的陌生人。 苏芳园里,一位身姿婀娜的绿衣女子蒙着面抱着一把琵琶敲开了南宫玥所在雅间的门。 但见女子一身青绿色的长裙,腰身纤细气质清冷,一双冷眸进屋以后仍旧目不斜视,抱着琵琶对着珠帘内的南宫玥盈盈一拜:“小女子绿萼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她的声音亦是清冷,透着一股子别样的孤傲。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寒梅凌寒独自开的感觉。那一身薄纱,如同薄薄的初雪覆身。 她说的是公子,连姓氏都懒得带上。好像她来,不过是完成一个任务而已。 然南宫玥却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只礼貌地问:“素闻江淮有一首动听的曲子,《秦淮景》,绿萼姑娘可会唱?” 南宫玥的声音温润而带着淡淡的磁性,仿若春日里淡淡的暖阳照在人身上,好听得想让人微微眯起眼睛感受他语气里的温柔。 绿萼一愣,抬眼间只见窗边隐隐约约立着一个颀长的挺拔身影,单手背剪,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不俗的高雅气质。 只一个背影,便让人浮想联翩。 “绿萼姑娘,我家公子想请你弹一首《秦淮景》。”寒风在外间,抱着剑,本来将自己的气息降到最低,所以绿萼进屋时候并没有立刻注意到他。 此刻寒风出声,才将绿萼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绿萼有些懊恼地收回视线,她还从没有因为一个声音而主动注意一个男人,还出了神。 绿萼很快调整心神,在帘子外的椅子上坐下,随即纤细的指尖撩动琵琶,只当刚才的事不曾发生过。 动人的旋律立即在绿萼指尖跳动,如珠玉之声在屋子里响起。不多时绿萼清冷的女声加入,唱一首独具个人风格的江淮小曲。 门外,苏牡丹隔着门板听了许久,然绿萼足足弹了五首曲子也不见停。苏牡丹细眉轻皱,想不明白。难道这叶公子当真是来听曲的? 南宫玥立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耳边透过绿萼动人的嗓音听门外的动静。不多时苏牡丹便走了。 南宫玥轻轻勾了勾嘴角,将茶杯放下,又连续点了几首曲子,一直到听满第十首,便什么也不问,示意绿萼出去。 绿萼狐疑抬眼,头一次对帘内的人物升起了浓厚的兴趣。但很快寒风便出声示意绿萼可以走了,绿萼这才抱着琵琶不太甘心地出门。 没走出几步,苏牡丹便在拐角处把她拦了下来:“如何?才那位公子可问你什么了?” 绿萼脚步一顿,却并未看着苏牡丹,只冷着脸甩了一句话:“班主不是都听到了吗?” “你……”苏牡丹咬了咬牙,却似乎对她有所忌惮,便不再问,只拉着绿萼的小丫头抱琴问:“叶公子当真只听曲子?” 抱琴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眼看着是不会撒谎的,惶恐地点了点头,便跟着绿萼走了。 看着绿萼离去的背影,苏牡丹若有所思。 ------题外话------ 这注定是一个长情而深情的故事,各位小可爱们如果觉得还不错,就收了吧收了吧,不然找不到咯~ 【12】鸡汤(1) 夜深了,宁王府的书房里依旧亮着灯火。南宫玥看着手下搜集的有关玉落禾侄子被杀的相关消息——南宫焱让刑部送过来的卷宗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多时南宫玥卧蚕轻皱抬手揉了揉眉间,似乎刚好有些乏了。空气中一阵淡淡的酒香钻入鼻孔,南宫玥抬眼,上等硬木案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碗汤。 疑惑抬眼,南宫玥看向寒风。 寒风忙解释:“主子,这是听澜轩的青葙给您送来的,说是让您补补身子。” “青葙?”南宫玥却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是王妃此次陪嫁中的一个,”寒风解释,“您也知道,往常这府里没有女人,除了颜嬷嬷没别的女人给您送过什么,所以属下没有经验就给您送来了。而且,属下闻着这汤……也挺香的……” “香?”南宫玥似乎兴致缺缺,“赏你了。” “这……”寒风有些为难。到底青葙也是王妃的陪嫁,名义上也是王的女人,万一哪天一跃成了侧妃,那他…… “本王说得不够清楚么?”南宫玥的面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告诉她往后不必送了。她从今以后只会是听澜轩的洒扫丫头,管家的话便是本王的命令,让她务必谨守本分。” 寒风咽了咽口水,还是把那烫手的补汤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了青葙,这汤,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喝的。 寒风又把南宫玥的话原封不动地传了,气得青葙当场便摔了汤碗,哭着去了。 寒风看着青葙的背影耸耸肩。莫说主子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就连他看着也是起鸡皮疙瘩…… 寒风关了门,身后传来南宫玥不动声色的问话;“她就没送东西过来?” “她?”寒风愣了一下。 南宫玥默了一默:“王妃。” 寒风摇头;“没有。不过,王妃虽然没送东西,却是送了一句话。” “给本王的?”南宫玥抬眼,“说什么?” “不是……”寒风摸了摸后脑勺,“不是给您的,是给属下的。” 这回轮到南宫玥楞了一下,随即轻笑:“她送你什么话了?” 寒风顿时觉得南宫玥那看似温润的笑意凉风阵阵,忙解释:“主子,不是您想的那样。王妃捎话给属下,让属下看着您,别让您忙太晚了……” “然后让本王早些回去歇息?”南宫玥抬眼。原来这小妮子绕了一圈还是在打他的主意。欲擒故纵? “诶!”寒风点点头,见自家主子身上那股子嗖嗖的凉意没有了,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南宫玥了然一笑,索性起身:“既然王妃盼着本王回去,本王也不能让她失望不是?回屋,睡觉。” 寒风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的月亮难道打西边升起了?王爷竟主动回屋睡觉? 听澜轩中很是安静,静谧得能听见草丛里秋虫响,叽叽叽叽地,南宫玥头一次觉得悦耳,连脚步也莫名轻快了许多。 主屋还亮着灯,暖黄色的灯光将这秋日的寒夜也温得暖了几分。廊下上夜的丫头恭敬地上前打起帘子请南宫玥入内,并不多看南宫玥一眼,安安静静几乎没闹出动静。 屋子里不比外头泛着冷意,空气中一阵淡淡的桂花香气顿时迎面扑来。南宫玥看了看香炉,却并无香薰。 疑惑间穗禾轻手轻脚地过来,恭敬地替南宫玥解了外袍,小声道:“主子恕罪,是王妃不知道王爷夜里从不吃宵夜,特意炖了桂花鸡汤,又怕凉了,命奴婢们在东间加了个小炉子煨着,这会儿想来还热着呢。您看……是撤了还是?” 穗禾自小跟着南宫玥,是南宫玥生母静太妃亲自为他挑选的丫头,所以南宫玥亦知道穗禾的性子,向来以他的命令为主说一不二,从不替旁人在他面前多说半个好字。 所以换了往常,别说嫁过来是个太傅之女,便是邻国公主,穗禾也断不会让这鸡汤出现在这听澜轩。 可现下鸡汤不仅好好地待着,穗禾还费力地挪来了小炉用慢火煨着,她的语气里还带着些劝喝的意味。为什么? 南宫玥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穗禾。才不过一日光景,连穗禾也替她说话了?这邱晚娘究竟有什么魔力? 南宫玥忽然心里警铃大作。邱晚娘是太傅的人,太傅和南宫玥联手送来的人。 察觉到南宫玥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寒意,穗禾忙道:“奴婢这就把鸡汤撤了……” 穗禾正要转身,拔步玉床那头帘帐被人掀起,露出邱晚娘睡眼惺忪的小脸。乳白色的里衣轻轻裹着少女散着软香的身体,散开的黑发垂腰柔软如同水草。 “鸡汤?穗禾,鸡汤怎么了?”邱晚娘迷蒙着眼找穗禾的方向,而后毫不设防地打了个打打的呵欠,“他还没回来么?” 邱晚娘呵欠打完,鼻子里哼哼了一声:“穗禾你刚和谁说话呢……”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朝门口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彻底醒了,只因南宫玥不知何时已到了床前。 ------题外话------ 打滚,卖萌,求收~ 【13】鸡汤(2) 13鸡汤(2) 穿越而来的邱晚娘丝毫没有在古代,丈夫回来妻子是要起身迎接的自觉。 她看着南宫玥迷倒众生的俊脸,心想这家伙真是迷死人不偿命,一边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一裹:“你回来了?” 许是睡了一会儿,邱晚娘此刻脸上红扑扑的,像水蜜桃。她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氤氲着水汽,墨发轻垂,看起来就十分温软。 心动手动,南宫玥在床前坐下,拈起邱晚娘耳边一缕青丝在指尖玩着:“怎么忽然想起给本王炖鸡汤了?” 南宫玥不动声色的温柔让他原本就带着磁性的声音听起来越发养耳。 邱晚娘抬手从南宫玥手心里把头发揪回来,这人怎么喜欢玩别人头发呢?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邱晚娘眨眨眼:“你别多想。这两天你帮了我,鸡汤是作为报答的。你放心,秋气燥,怕你上火没给你大补,鸡汤里只加了些温凉的草药,都是问过大夫的。” 南宫玥一愣,收回手心:“本王还以为是王妃特意要给本王补身呢……” 南宫玥的语气颇显暧昧,可他那温润的眼底却带着一丝探究。给他炖鸡汤,就没带着点别的目的? 比如,和青葙一样? 邱晚娘杏眸如水,干净得让人不忍有半分杂念。 她点点头,也不否认:“对的,就是给你补身的。我问过穗禾了,你总是大半夜大半夜不睡觉,对身体不好。这府里也没什么别的女人照顾你,你这样下去可不行。” 南宫玥心里一动:“所以你问本王有没有女人,是因为这个?” “嗯,”邱晚娘点点头,一双好看的杏眸里写满了疑惑,“不然呢?” “本王还以为你……”南宫玥忽而顿住。他还以为这小丫头像别的女人一样对他上心了呢,却原来是在打探是不是该尽一个女人的职责。 看来是他想多了。 “以为什么?”邱晚娘抬眼,清澈的眼眸让人觉得若有半分非分之想,都是犯罪。 “没什么。”南宫玥矢口否认,起身来到桌边。桌上一只不大的炖罐,盖子开时,浓郁的桂花香气带着鸡肉香味顿时迎面扑来。鸡汤色泽鲜亮,看起来倒是不错。 “邱家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你怎么竟会炖汤么?”南宫玥意有所指地问。 “我学的呀。”邱晚娘含糊地道。她本来就告诉过他她不是真的邱晚娘了,他怎么还问呢? 穗禾盛了一点鸡汤递过来,邱晚娘疑惑:“穗禾我不喝。” 穗禾轻笑:“王妃,这是规矩。王爷喝汤前,您得先喝一点。”邱晚娘这才知道,原来古代贵胄之家饭前试毒是真的。 邱晚娘没有迟疑地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嗯,还不错。”她嘴边两个梨涡因为她咂嘴的动作若隐若现,看起来煞是可爱。 南宫玥忍不住轻笑,他到底娶了个什么女人回来?竟不像大家闺秀,倒像个孩子。虽与他记忆中不大相同,倒是别样可爱。 “想不到王妃竟学那王婆卖起瓜来。”南宫玥坐下。鸡汤色泽莹润冒着香气,还飘着鲜红的枸杞淡黄的桂花儿,就是不知这味道是否如她所说,还不错。 邱晚娘也不争辩,反而十分自信:“你且喝喝看。” 鸡汤入口,先是恰到好处的热度刺激着口腔,顿时暖了,继而是温软的汤汁带来一阵恰到好处的舒适感,好像有人在口里轻轻按摩。鸡汤入口,桂花香气带着鸡肉香气莹润在口,南宫玥竟第一次不讨厌那些奇奇怪怪的草药味,反而觉得清香。 见南宫玥眉头轻扬,邱晚娘便知自己手艺不差,心里扬起一分满足。又见南宫玥将那汤汁喝得底也不剩,顿时蒙着被子偷笑。 然被子很快被南宫玥掀开:“多大的人了,还蒙着被子睡觉,小心梦魇。”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宠溺。 穗禾一边收拾碗筷,看两人互动,莫名觉得暖心。不多时开门出去,又把门带上。 上夜的丫头叫绮罗,是和穗禾一处打小伺候南宫玥的,这会儿见穗禾出来,便朝里头努了努嘴:“鸡汤可喝了?” 穗禾将小炖罐打开让绮罗自己瞅瞅。绮罗看了那空空如也的小炖罐:“怎么?竟都喝了不曾?我说什么来着,咱们这回的王妃比别的女人不同,你且不信呢……” “去……”穗禾示意绮罗小些声,自家主子还在里头,不过就隔了一层门板呢,仔细听见。 里间,邱晚娘笑着从南宫玥手里扯回被子:“你可洗手了不曾?” 不多时,外间云萝便听见里头南宫玥略略愤愤的声音:“绮罗!沐浴!更衣!” 【14】回门(1) * 日子一晃便到了回门这日,邱晚娘站在梳妆镜前很是紧张地左边照照右边照照,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早就准备好的南宫玥无奈地将她掰正,无情将她拆穿:“别照了,已经够美了。不过是回个娘家,这么害怕做什么?” 邱晚娘抿了抿可爱的红唇,抬眼求助地看他:“你知道为什么的……” 南宫玥看着她那双泛着无辜目光的杏眸,心里不禁软下来:“你且放宽心,上了马车,我告诉你怎么办。” 原本以为嫁过来的会是个心机颇深的女子,如今三四日看来,眼前的邱晚娘然没有杀伤力。甚至,连生活都得别人照顾。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女孩子,眼睛干净得让人不自觉便想去保护。 “真的?”邱晚娘好看的杏眸里装的都是期盼。 “你到底是哪儿蹦出来的?”南宫玥忍不住摸摸邱晚娘的头。她就这么相信他吗?怎么不设防呢? 邱晚娘眨眨眼,这是什么脑回路?怎么扯到她的出处了? 邱家大厅里,邱晚娘随着南宫玥坐着,止不住心里的战兢,只因满屋子的人,从邱太傅到底下一众仆妇,没有一张是熟悉的面孔。 尽管,南宫玥在马车上已经紧急给她普及了一下。 邱家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出了几代帝师。如今的太傅是邱晚娘的亲爹。邱老太爷早年因为保护先帝中箭而亡,留下邱家老太太享受老年的天伦之乐。 邱太傅邱鸾的原配是邱晚娘的亲娘裴氏,生下邱晚容后怀过一个,但很快流产了,之后才怀上了邱晚娘。可惜因为曾经流产,邱晚娘难产出生,裴氏却不幸离世。 裴氏死后不到三年,先帝将亲妹妹七公主南宫瑛嫁给了邱鸾。邱鸾另外还有三房妾氏,底下各有子女。于是乌泱泱一屋子的人,看得邱晚娘头疼。 只是上首一个空位,大家都在等它的主人。 “哟,我说前厅怎么忽然这么热闹呢?看看这是谁回来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从厅外响起,声音里带笑,听起来年纪不过三十来岁,性子也该是爽辣的。 不多时进来一个身着缂丝红裙项上戴着名贵璎珞项圈的女子,面若桃花也是个令人惊艳的。 邱晚娘抬眼,那女人一双似曾相识的凤眸往屋子里一溜便落在邱晚娘身上:“果然是咱们晚娘回来了。哦,不,如今该叫宁王妃了。瞧瞧,才到宁王府不过三日,气色竟好了这么多,看来玥儿对你是极好的吧。” 南宫瑛上前拉住邱晚娘的手打量道。 邱晚娘立即起身,却不知到底该怎么称呼。二娘?还是公主?还是姑母? 南宫玥起身行礼:“姑母。” “玥儿快坐吧,”南宫瑛仍旧笑得一脸灿烂,拉着邱晚娘的手道,“如今咱们两家可是亲上加亲了。你如今嫁过去,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或是玥儿他欺负了你,你便回来同本宫讲,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晚娘不敢……”邱晚娘做出一些惶恐的脸色,语气弱弱地道。 南宫瑛疑惑地看了邱晚娘两眼,好像有些意外。但很快她的脸上便恢复了常色,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拿凤眸飞了南宫玥一眼,笑道:“看来玥儿很有手段嘛,晚娘这孩子在邱家的时候顽皮非常,前阵子还嚷嚷着不嫁,如今却温顺得跟绵羊似的……” “哪里只是绵羊呢?我瞧着她呀,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南宫瑛身后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儿发话了。 邱晚娘抬眼看去,那女孩儿一张瓜子脸,模样倒是不错,五官也十分精致,继承了南宫瑛一双凤眸,看着邱晚娘的眼里都是鄙夷。 邱晚娘猜测这大概是邱家的六小姐,公主的女儿邱晚苓。 邱晚苓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探究意味的。但是厅中人却显然不知其中深意,也都不以为然。 “三姐如今嫁了人,自然是不能和从前一样的了。”出声的是邱家的四小姐邱晚莲。她的母亲是二夫人云氏,京都四大家族云家的人。 邱晚莲今日一身精致的白色曳地长纱裙,配上她那张一看就想到“温柔”的脸,当真是人如其名。 在邱家,这个比邱晚娘仅仅小了一个月的妹妹,在京城却有着比邱晚娘这个嫡女还要高的人气,邱家的门槛都快被求亲的人踏破了。只因邱晚娘这个嫡出的姐姐迟迟没有出嫁,她才也没有出嫁。 邱晚苓并未理会邱晚莲,来到南宫玥面前换了个脸色,当着众人的面转了转身笑问:“玥表哥,苓儿穿上这身衣服可好看么?” 但见邱晚苓身上一件藕荷色的舒袖小袄,上头的提花竟是茯苓,看起来像是定制的布料。 南宫玥笑着点点头:“的确是好看。” “还是表哥的眼光好。上回苓儿生辰的时候送了这么一块布料来,苓儿便找人做了衣裳,想不到很合适呢。” 邱晚苓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看向邱晚娘,都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反应。其实在邱家,邱晚苓喜欢南宫玥的事情并不是个秘密,所以当初得知皇帝把邱晚娘赐婚南宫玥之后,邱晚苓和邱晚娘没少掐架。 可毕竟是圣旨,邱晚苓也不能把邱晚娘怎么样。 而如今邱晚娘回门来了,邱晚苓此举,分明就是在和邱晚娘挑衅呢。 邱晚娘又不笨,她哪里不知道邱晚苓的小心思呢?她只是没有本主的记忆,又不是没有了脑子。 她先是瞥了南宫玥一眼,然后笑道:“王爷也真是的,王府里得的布料再多,也不该拿来应付妹妹的生辰礼呀。下回若是妹妹还喜欢什么布料,不妨到王府来,随便挑。” 邱晚娘不轻不重两句话,却是让邱晚苓白了脸色:“你……” 原本以为这是南宫玥特意准备的,邱晚娘这么一说,就好像南宫玥随手从仓库里挑了件不太好的布料随意丢给了她。加上邱晚娘十分亲昵的语气,好像两人的关系极好似的。 而且,邱晚娘话里话外都透着宁王府女主人的姿态,很是让邱晚苓无法挑衅。 就连南宫玥都忍不住多看了邱晚娘一眼。所以,这只小兔子也不是都无害么,有意思。 “苓儿,你快回位子去。如今你玥表哥娶了亲,到底同往常不一样,你若再这般目中无人地与人亲昵,像什么话!”南宫瑛微微冷了脸训斥,其实是想给邱晚苓一个台阶下。 然邱晚苓明显就不是很领情,嘟着嘴哼了一声,坐了回去。然她那一双眼睛,却是毫不避讳地瞪着邱晚娘,显然是心情很不好。 小小年纪,邱晚娘却从邱晚苓的眼中读出了一份狠毒。 ------题外话------ 存稿多多,喜欢的亲别忘了加入书架哟。 【15】回门(2) 众人坐定,奉茶寒暄送礼各样礼节才刚落定,管家进来道:“老爷,云家二公子求见。” 彼时邱家各位姐妹都在摆弄邱晚娘带回来的礼物,所以众人一时都没有什么反应。可是邱晚莲却是第一时间惊喜地抬头:“表哥来了!” 身子一动似乎下意识想起来,却碍于众人忽然投过来的目光而坐了回去,继而害羞地笑笑。 这一系列动作,邱晚娘立刻看明白了,邱晚莲对这个云家的表哥显然是动了心的。只是不知这个云家二公子究竟是何许人物,又对邱晚莲是怎样的情意。 邱晚娘顿时起了八卦的心,十分感兴趣地看向门口。她显然把自己见过云家二公子的事情给忘了,也忘了自家姐姐邱晚容曾经提醒过自己,本主邱晚娘对云家二公子云铮似乎有着一些非分之想,而邱太傅邱鸾也曾经想过替两人完婚。 所以邱晚娘这饶有兴致的一眼,看在南宫玥眼里就别有意味了。邱晚苓看好戏似的勾着唇,嘲讽一笑。 而另一头的云铮呢,其实今日前来也不是恰巧,而是故意。当日在延禧宫中,他留意到往日“云铮哥哥”长“云铮哥哥”短的邱晚娘竟像不认识他似的,享受着被邱晚娘这样俏佳人追捧的虚荣心忽而没了着落,回去之后他反倒仔细回想起邱晚娘的好来。 所以他今日特意前来,想来打探个究竟。毕竟邱晚娘如今已是宁王妃,总不能跑到宁王府去拜访?那也太刻意了。 而邱晚莲心里却有着另外的以为。毕竟从前自己不能出嫁,都是因为邱晚娘这个姐姐未出嫁的缘故。如今姐姐出嫁,自然也该轮到她的婚事了。 但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翩翩少年,一身青绿色的长衫给人一种儒雅之感。额前两缕长发轻垂,露出那令女子都羡慕的美人尖,这位云家二公子,竟可以用“美”字来形容了。 邱晚娘忍不住拿云铮和南宫玥对比了一下。原本想着南宫玥就已经够温润的了,想不到这个云铮身上的书卷气却越发浓重。若把两人都比作玉,云铮想来应该是那种一看就色泽莹润的羊脂玉,而南宫玥,应该是难以攻克的冷玉了。 “云铮见过世伯,各位表姐妹。可巧宁王今日也在。”云铮对着众人行了礼,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在邱晚娘身上。 邱晚娘却只是第一眼看个样貌之后便对云铮失去了兴趣。她骨子里还是喜欢霸道高冷冷酷型的,这个云铮,书生气太重,许是本主的理想型,却不是她的。 若是论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南宫玥。邱晚娘想着,朝一边的南宫玥看去。那如玉的面庞此刻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看起来有一种对人相敬如冰的错觉,却又不至于让人太难堪。 他那好看的桃花眼,还有性感的薄唇,光滑得让人羡慕的皮肤,怎么看都是养眼。 “今日本王带晚娘回门,自然是在此。只是云二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南宫玥意有所指地道。云铮当他没看到那时不时看向邱晚娘的小眼神吗?说到底如今邱晚娘是他的妻子,说不介意是假的,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被人惦记了一样。 更何况,若不是南宫焱赐婚,兴许邱晚娘就成了云家的媳妇儿。狼还护崽呢。 所以,南宫玥用的是“带”字,他是带着晚娘来回门的,如今晚娘就是他的了。 云铮自然也能听得出来南宫玥话里的意思,然他自然是有备而来的,朝身后的侍从一挥手,侍从立刻让人抬了一个个箱子上来。 邱晚莲眼前一亮,顿时正襟危坐。这是要入正题了吗?云铮这是带了……聘礼来? 箱子一个个被打开,但见其中绫罗绸缎装了一箱,好吃的茶点等物装了一箱,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小玩具,也装了一箱。 【16】回门(3) 所有人盯着大厅中那几箱东西,心情各异。 邱晚莲看着那几箱东西,表情忽然有些僵硬。若是聘礼,就这些东西也未必太少了。尤其是最后一箱玩具,让她的心彻底凉了凉——谁会拿玩具当聘礼呢? 反而,像是特意拿出来要送给某人的。 云铮道:“前些日子到江南游学,近日方回。这些都是从江南带回来的东西,想着几位表姐妹应该会喜欢。” “喜欢呀,当然喜欢,”邱晚娘邱晚容还没发话,邱晚苓先发话了,“只是这些绫罗绸缎和吃食都可以理解,这些玩具又是什么意思呀?我和莲姐姐也不喜欢呀。” 邱晚苓话音刚落那一箱玩具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而同样成为焦点的,还有没有被点名的邱晚娘。所有人都知道,整个邱家最不务正业的就是邱晚娘了。 当另外两位姐妹都在学习琴棋书画和女红的时候,只有邱晚娘一人在练习爬树打鸟。也只有在云铮面前偶尔露出些小女孩儿情态,所以邱晚娘对云铮的情意才那么明显,成为邱家众所周知的秘密。 云铮也是一愣。他没想到邱晚苓会突然发难。本来他这一箱东西的确是给邱晚娘准备的,若是往常邱晚娘绝对第一时间就冲出来查看那些好玩的玩意儿,可是邱晚娘不仅没有出来,反而如铁一般在椅子上坐住纹丝不动。 这就让他更加意外了。原本他今天来就是想邱晚娘究竟怎么回事突然对他变了态度的——可这种试探本来只是想不动声色地,毕竟他不止带了邱晚娘喜欢的东西。可是邱晚苓这么赤裸裸地点名,他的私心就顿时藏匿不住了。 邱晚苓说完了话就直直地看着邱晚娘。然而邱晚娘却是一脸茫然——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玩具和她有什么关系,大家又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哦——”邱晚苓讽刺一笑看向云铮,“原来你是特意准备的呀。可是现在看来,人家好像已经不喜欢这些东西了,毕竟人家嫁人了嘛。想来也对,云二少爷去江南之前,并不知道人家已经被赐婚了呀……” 如此赤裸裸的暗示,就算没有本主记忆的邱晚娘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云铮这项玩具,是特意为她准备的。邱晚苓此举是在讽刺二人以前的情意呢。 邱晚娘挑眉。若她还是过去的邱晚娘,应该会很生气很伤心,毕竟云铮才是本主喜欢的人。 可是很可惜,她不是本主,就不会对云家二公子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会因为他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而且她反而看明白了一件事——云铮想来对本主并没有什么情意。否则就算是皇帝赐婚,有情人总会想方设法在一起。而且云铮在不知道她已经不是本主的情况下看她的眼神,并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情意。 反而是一种很奇怪很说不出来的情绪。好像有些试探,有些疑惑。 既然如此,那便是邱晚娘的一厢情愿了。既然是一厢情愿,而她也接手了邱晚娘的人生,那么她就没必要让这种模棱两可的感情再让身边的人有什么误会,也没必要让这种暧昧不清的感情影响道她以后的生活。 想到这儿,邱晚娘看向邱晚苓:“苓儿说的是我吗?” 邱晚苓哼了一声:“说的谁自己知道……” “若说的是我,也不必阴阳怪气的,直言便是,何必用‘人家’这样的词汇呢?”邱晚娘笑得很轻,却让人能轻易感觉到她面色中的寒冰和语气里的冷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邱家的女儿说话如此不磊落呢。云二公子记得咱们姐妹的喜好,给咱们带了东西来,妹妹有什么不满需要阴阳怪气地讽刺呢?” “我……”邱晚苓一噎。她的确就是阴阳怪气了,可是没想到邱晚娘竟然直言怼回来了。这么当面不给面子,也太狠了些!而且,若是以往,邱晚娘说话也不会这般高级,顶多在一边气得大声嚷嚷,如何还能坐得住呢? “何况,云家二公子带不带这箱玩具来,同我有没有被赐婚有什么关系吗?”邱晚娘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讲话,太累,不如直接捅破这层纸,把话都说得清清楚楚,免得拖泥带水,“云二公子带了三箱东西,苓儿若是这么说,未免有些刻意了。云二公子,你说是吧?” 邱晚娘看似很低情商的行为,却起到了最简单的效果。这拒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云铮自然也听出来这层意思。因为不在意才会如此坦荡地把这层意思捅出来讲。何况,这左一个“云二公子”,右一个“云二公子”,若是听不出来,就是个傻子了。 云铮的心里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是曾经不放在心上的东西忽然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17】试探(1) “哎呀姐姐,你就别抓着苓儿的话不放了。苓儿才多大啊,一向心直口快的,你也知道她一定是没有什么不良之心,”邱晚莲这时候站了出来,做起了和事老,“苓儿你也是的,云表哥就是给咱们几个都带了礼物,并没有特意偏向谁,你也不能就这么猜忌表哥呀。” 邱晚莲笑成了一朵白莲,当真是温和,谁都不得罪。 “哼,就你一个好人。”邱晚苓虽然无话可说,却也是不太服气的。邱晚莲说到底也是个庶出女儿,以为自己是谁呢?凭什么出来教训人? “苓儿!”南宫如雪嗔了邱晚苓一声,而后仿若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以一个女主人的身份笑道,“各位来者是客。今日也是晚娘和玥儿回门的日子,看看时间也该开席了,不如大家移步花厅吧。” 众人起身,邱晚娘在邱家并无安感,所以起身后直接走到了南宫玥的身边。南宫玥神色一顿,随即轻笑一声,给了个安慰的眼神。 邱晚苓起身来到南宫如雪身边,拉了拉南宫如雪的袖子。南宫如雪会意,便以查看膳食是否准备齐为由先行一步。 “娘,您觉不觉得邱晚娘今日有些蹊跷?”邱晚苓等身后左右无人,悄悄地对南宫如雪道。 “此话怎讲?”虽然是借口,但到底要做样子,所以南宫如雪领着邱晚苓看似十分正常地朝花厅而去。身后的侍女被拉开了一些距离,远远地跟着。 “娘,您忘了,我怎么可能让邱晚娘真的嫁到宁王府去呢?”邱晚苓还在犹豫,到底告不告诉南宫如雪自己曾经给邱晚娘下了毒药的事。毕竟这是一条人命,而且她下了手才知道邱晚娘似乎是邱家一颗送到宁王府的棋子——自家娘亲和宁王的生母贤妃有旧怨,所以绝不可能和宁王交好。 这便是当初自己南宫如雪嫁到邱家的原因——皇家的婚姻,总不可能是单纯的你侬我侬。 然南宫如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呢?脚步一停,猛地拉住邱晚苓的手:“你不会真的对邱晚娘下手了吧?那件事是你做的?” 南宫如雪二人一停,她们身后的侍女忙忙也停下。 邱晚苓支吾着:“我是下了些药,但是并没有下得很重……” “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是焱儿做的,”南宫如雪却并没有呵斥邱晚苓,“只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情丝绕?” “情丝绕?”这回轮到邱晚苓疑惑了,“什么情丝绕?” 南宫如雪皱了皱眉:“你下的不是情丝绕,你下的是什么?” “砒霜……”邱晚苓见南宫如雪面色一变,瞬间变得没了底气。 “你怎么……”南宫如雪眉头一拧,“你可知道你爹把邱晚娘嫁过去是有他的用意的,你这么做……” “娘你也知道,我最喜欢玥表哥了,邱晚娘凭什么嫁过去?我气不过,我就……”邱晚苓辩解道。 “算了,好在邱晚娘没死,这件事不能让你爹知道,否则我也保不住你!”南宫如雪稳住邱晚苓,“所以你刚才特意要和我说话,到底想说什么?” 邱晚苓想了想:“娘,你觉不觉得今天的邱晚娘有些不太对劲,就像换了一个人?以前的她绝对不会是这样一个性子,对云二公子也不会是这样冷淡而且拒之门外的态度。您说,会不会是,我的砒霜把真的邱晚娘毒死了,现在的邱晚娘是个假的?” 邱晚苓有这个疑问,主要是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到底给邱晚娘下了多少砒霜……当时知道邱晚娘必死无疑的时候她一个晚上没睡着——第一次要人命,她还是紧张的。 后来打听到邱晚娘没死,她第一时间觉得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觉得奇怪,所以今日邱晚娘回来的时候,她便仔细观察了邱晚娘。 南宫如雪太了解邱晚苓了,如果邱晚苓有此疑问,就说明邱晚苓真的对邱晚娘下了死手。 “难道是南宫玥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把邱晚娘掉包了?”南宫如雪对南宫玥也太了解了,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然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其中流动的光芒,不仅仅是风流,还有同他的年龄不太相符的睿智。 “若是这样的话,其实很简单,咱们就在宴席上试她一试!”南宫如雪笑得阴诡。 花厅里,温暖的饭菜香气推开这深秋的寒气。众人落座,分了两桌,无奈邱晚娘被拉到了女眷一桌。邱晚娘回头求助地看了南宫玥一眼,南宫玥回头给了个安抚的眼神,到底还是帮不了她。 南宫如雪一路关注着邱晚娘今日的表现,心里没有怀疑是假的。她想了一想,特意给邱晚娘夹了一只大闸蟹,笑得十分亲切:“晚娘,尝尝这个。” “多谢姑母。”邱晚娘虽然有些局促,但也只能礼貌地笑着接受了。 那只偌大的大闸蟹落了她的碗,所有人立刻奇怪地看着她。空气里瞬间弥漫起一种诡异的尴尬。尤其是邱晚苓,看了看大闸蟹,又看了看邱晚娘,眼神里的怀疑之色让邱晚娘觉得这里头大概有事了。 邱晚娘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大闸蟹,难道跟大闸蟹有关? 见邱晚娘在迟疑,南宫如雪便笑着催促:“晚娘以前不是最喜欢吃大闸蟹的吗?” 南宫如雪此话一出,宴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越发诡异。因为邱晚娘以前根本就从来不吃海鲜,她对海鲜是过敏的。 【18】试探(2) 邱晚娘对着那大闸蟹大眼瞪小眼,她到底是该吃还是不该吃? 就在邱晚娘捏着筷子进退两难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邱家人发现端倪的时候,身后穗禾走近前来,看似悄悄却让在座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道:“王妃,您别忘了王爷的叮嘱,您肠胃不好,大夫已经勒令您不许贪凉吃这些东西了。否则到时候出了问题,王爷是要心疼的……” 穗禾的话很轻,但左一个王爷,右一个王爷,显然将南宫玥和邱晚娘的情意也一道渲染了出来,以此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不动声色地替邱晚娘将第一波试探挡掉了。 穗禾此话一出,大多数人只闻到空气里一阵酸味飘散开来——邱晚苓一筷子“啪”得一声狠狠搁在桌面上,惹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邱晚苓看向穗禾:“你又是谁?她吃不吃东西,又与你何干?我可是记得她从前的陪嫁不是你。” 众人早就觉得穗禾眼生,此刻邱晚苓提出,就更显蹊跷了。要知道自古陪嫁丫头身份特殊,大多数人都是心腹带去,可是此番邱晚娘回门,才成亲不到三天,身边邱家的人就被换了个干净,不得不让人多想。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规劝而已……”穗禾是个聪明丫头,立刻退下眼观鼻鼻观心。 “我问你话呢!”邱晚苓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怒气更甚,“你这是答非所问。她以前身边的丫头呢?” 邱晚娘看到这里,心里对邱晚苓的意图大概有了了解——反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和她杠上一杠。原本不计较,不过是不知道情况,如今邱晚苓咄咄逼人,她亦不是吃素的。 “她们伺候得不好,被本王妃换掉了,”邱晚娘轻轻放下筷子,学着南宫玥的样子淡淡道,随后定定地看向邱晚苓,“苓儿妹妹有什么意见吗?” “你……”邱晚苓没想到邱晚娘这般硬气回应,一时被噎住。 邱晚苓吃了亏,南宫如雪却是不动声色,仍旧笑得十分和蔼:“青鸢二人是我亲自选的,怎么,晚娘觉得她们不好么?” 言外之意,这两人是我选的,你竟然说她们伺候得不好,你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姑母选的人,定然是十分能干的,”邱晚娘看向南宫如雪,自然也面色缓了一缓,“只是姑母恕罪。晚娘自小被青瑶伺候惯了,换了人自然是不习惯的。” 在延禧宫,邱晚娘和她提过青瑶这个人,能被邱晚容记住的丫头,还能有资格出嫁,应该就是她从前的心腹丫鬟了。 “不习惯,你习惯习惯就好了嘛,怎么直接换人呢?”南宫如雪就是揪着话题不放,语气悠悠,仍旧带着试探。这么明显的换人,谁看不出来蹊跷呢? 南宫如雪眼神一闪,忽而道:“不如……不如我让青瑶再去伺候你吧。” 南宫如雪此话一出,在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青瑶再去伺候邱晚娘?青瑶怎么去伺候邱晚娘呢?青瑶已经……死了呀,南宫如雪此话到底是何用意? 南宫如雪的用意其实很简单,她在赌,赌这个邱晚娘到底是不是真的。青瑶的死其实是个意外,不过是他儿子,邱家三少爷邱如彬看上了,但是青瑶反抗而死——但是之后被她封锁了消息,若是邱晚娘是假的,是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就连邱晚容,都只知道青瑶是突然出嫁的。 邱晚娘摆摆手:“姑母不必。既然青瑶已经出嫁了,何必再打扰她呢?” 邱晚娘这句“何必再打扰她呢”,原本是基于从邱晚容那里得知的青瑶突然出嫁的事情,但听在邱家人,尤其是南宫如雪和邱晚苓的耳朵里,就别有意味了。 而且邱晚娘那双原本很清澈很漂亮的杏眸一抬,干干净净地看着南宫如雪,南宫如雪心虚地觉得邱晚娘的眼神里透出很多控诉,立即转开头去。 南宫如雪无言以对。 毕竟青瑶出嫁的消息是她放出去的,邱晚娘这么回答简直天衣无缝——就算眼前的邱晚娘是假的,她也不能当场戳穿。因为有可能邱晚娘就是知道青瑶的死,故意用出嫁的事情来讽刺她呢。 而她,能把青瑶的死捅出去吗?当然不行。 而一句“打扰”,让南宫如雪的心里实在有些不安。这么多年了,她手上也没少沾过人命,但那都是间接的,她不仅和那些人没什么交集,动手的时候她也不在现场。 可是青瑶例外。 青瑶是她亲手杀死的。青瑶临死前浑身都是血,连她的手上也沾了血……南宫如雪忽然胃里一阵翻腾,只觉得要吐,但她强行忍住了。 “咿,姑母,您的脸色怎么忽然这么难看?”邱晚娘却发现了南宫如雪细小的动作。提到青瑶,南宫如雪为何是这样的反应?难不成,这当中还有故事? 再看邱晚苓,似乎面上也闪过慌张。邱晚娘心里越发确定这里头有故事,而且兴许是个蹊跷的故事。 ------题外话------ 咿,终于迎来了两个收藏的宝宝,好开心。没错,每一个收藏对晚娘来说都是莫大的动力(^u^)ノ~yo谢谢你们的到来,么么哒~ 【19】吃醋(1) 宴席后不多时,邱家并没有要挽留邱晚娘的意思,正好邱晚娘也巴不得离开邱家,于是很快便跟着南宫玥回宁王府了。 “今日的仗打得不错。” 回宁王府的马车里,南宫玥难得停下手中的活儿,抬眼打量着邱晚娘,意有所指地道。 虽则他的目光仍然温润如初,但他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探究。邱晚娘又不傻,怎么听不出来呢? 这并不是在夸赞她。 邱晚娘却也不介意,只耸了耸肩轻笑一声,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她的杏眸里仍旧如常一般清澈如水,只是其中还潋滟出一种故作凶狠的流光,就像是小小的貔貅兽,分明可爱,却故作咬人姿态,当真可爱得紧。 她当真是毫不避讳,是什么就是什么,也不否认,也不矫揉造作。南宫玥不禁轻笑一声,忽而盯着邱晚娘的杏眸看。 那双眼眸是当真好看,清亮亮的光芒他从未在别人眼中看过。旁的女子,眼中故做清明,行为举止故作大家闺秀端庄文雅,却并没有眼前这个人来得自然可爱。 也许他到这一刻之前都在觉得她是装的,可是,真的有人能把单纯装得如此自然吗? “邱晚苓……”邱晚娘忽而提起一个人名,把南宫玥的思绪拉回。 “她怎么了?”南宫玥忽而来了兴趣。难不成这小妮子因为邱晚苓而吃醋了?方才在邱家,邱晚苓可是把对他的情愫表现得相当明显。 “你能不能帮我查查,以前她和我有什么过节?”邱晚娘想到的却是邱晚苓曾经看她的眼神,那一丝狠毒,似乎恨不得她死。所以她有些怀疑当日本主的毒,是不是邱晚苓下的。 南宫玥往身后的车壁上靠了靠,疑惑:“有什么过节?”这么明显争风吃醋,她看不出来吗? 还是,她是故意装出来的不知? 若是如此,她的演技当真是精湛。南宫玥的眼眸里渐渐染上一层薄冰。到底是太傅的女儿,从邱家那个大染缸里出来的女人,他怎么会觉得她单纯? 邱晚娘看出南宫玥的神情有些不对,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帮我查查,我出嫁那天,邱晚苓是不是做过什么,或者派人做过什么。” 然后南宫玥就应该会找到答案了,她真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邱晚娘。南宫玥这两日公式化的温柔,刻意的关怀,让她感觉不到真实。 哪怕他的笑是真的,可她总觉得背后带有一层探究的意思。这层意思进来,哪怕两人同床共枕相敬如宾,两人之间也总有一层寒冰隔着。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本王替你去查,有什么好处?”南宫玥直勾勾地盯着邱晚娘,依旧是那种温润如玉的笑。听起来,就像是两夫妻之间的调侃和小情趣。 然而那种温润却并没有到达他的眼底。才不过来几天,她就想使唤他了?胆子倒是不小。 还是,这当中又带着什么阴谋? 邱晚娘掸了掸膝盖上的布料,忽而抬头,扬起一个轻轻的笑:“王爷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邱晚娘眨眨眼,他这样的温柔,当真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保存着同样的温度。可这两三日来的温存,不过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由于故意试探而存活下来的。 这说明他的防备之心,还是没有撤去。 邱晚娘忽然想,若是撕开南宫玥这表面薄薄的温润,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真面目呢? 南宫玥忽然靠近,修长的指节撩起她好看的下巴,好让她直视自己:“你如今是本王的王妃,只需谨守本分,本王自不会苛责于你。” 南宫玥指尖冰凉,平日里流动着温柔的眼眸亦飞快地闪过一抹寒色。 南宫玥的话怎么听着都有一种警告的意味。可是这种警告,她却没有很懂。她这两日是不是做错什么了?难道没有守好本分吗? 还是说,指的是在邱家大厅,故意损邱晚苓一事? 邱晚娘眼睛里闪动的疑惑让南宫玥难得的好脾气略略失控。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尤其是那个云铮,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疑惑,说明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邱晚娘眨眨眼。云铮?她想起之前邱晚容警告她的话,似乎说过邱鸾原本是想把她嫁给云家二公子的,这个云家二公子可不就是云铮吗? 难道……南宫玥是在吃醋? 这样一个云淡风轻一样的人物,原来也会吃醋吗?而且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她和云铮说话的态度,分明很强硬。 看着邱晚娘眼里忽然氤氲而出的调侃,南宫玥心虚地收回手不再言语。见鬼了,想起方才在大厅里邱晚娘和云铮说话的场面,他竟然会…… 南宫玥心烦意乱地扯过一边的卷宗挡住脸看起来。一定是这两日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了。他太忙了,对,是这样。 “王爷……”不多时传来邱晚娘小心翼翼的叫声。 南宫玥赌气没理。 然而紧接着手中的卷宗被人轻轻戳了一下,邱晚娘小心翼翼的声音近了些:“王爷,您的书拿反了……” 车外的寒风一个趔趄,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去。 ------题外话------ 喵,评论区长草惹,嘤嘤嘤 【20】练字(1) “主子,主子……” 苏芳园里,寒风诧异地连叫了几声主子,南宫玥都没有回应,最后不得已加大了音量。 南宫玥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然看着街上某个女子的背影,想到了邱晚娘。不动声色地回身:“让她继续唱。” 寒风默了一默,随即大着胆子道:“主子,绿萼姑娘唱完了十首曲子,已经照您的吩咐让她下去了。” “嗯?”已经唱完了?南宫玥意外地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觉好像是有些晚了。瞥了眼桌案上的卷宗,今日竟看不下去几页,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女人…… 南宫玥揉了揉眼角:“既已退下,回府吧。”说着,拔腿朝外而去,似乎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待。 寒风将桌上卷宗一一收起跟在身后:“主子,咱们还要来几次?”这一连三天了,分明是新婚的三日,从前从不流连这烟花之地的主子竟然连着三天都到这种地方来,也不怕王妃多想? 虽然,每次都只让人唱十首曲子就走,但王妃可不知道这些细节,那些外人也不知道这些细节。就这两天,主子的风流名声就已经传出去了。 “邱如彬回府了不曾?”南宫玥忽而顿住脚步,问。 寒风摇摇头;“没有。咱们的人手已经派出去两日,还是不见人影。” “那就来到邱如彬回府为止。”南宫玥重又拔腿往外走,一路上引来无数少女痴迷的眼神。却并没有谁大着胆子上前勾搭——苏芳园的刘老板给南宫玥带去的是极其厉害的清关花魁绿萼,性子清高手段狠辣,才不过两日,已经唬得戏院里旁的人都不敢去惹南宫玥了。 所以南宫玥一路畅通无阻,出了流芳园便上了来接的马车,慢慢离去。 而二楼某扇窗子后面,绿萼默默地地目送南宫玥的马车渐渐远去,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亦久久不能回神。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翩翩君子,又怎不令佳人倾心呢? 邱晚娘回了宁王府后就困了,睡了一个美美的午觉,在院子里完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了了练字这一茬。毕竟这里的文字,虽大部分她都认得,但还是有些差距。 笔墨纸砚摆上,邱晚娘认认真真地照着字帖临摹了一些,忽而想起:“穗禾,南宫玥三个字怎么写?” 空气里忽然安静,邱晚娘才察觉不对,抬眼间不知何时南宫玥竟已站在了身后,看着她练字不知看了多久。 邱晚娘忽而觉得不妥。这是个封建时代,她是不能直呼南宫玥的名讳的,若是计较起来,她这叫大不敬。 邱晚娘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提着笔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放下。想了想,邱晚娘觉得还是放下起身迎接一下比较好,毕竟她是王妃,南宫玥是王爷,在这个时代身份有别不是…… 然邱晚娘的手却忽然被一只温凉的大手握住。邱晚娘一惊,笔下摇摇欲坠的墨滴立刻滴落在洁净的宣纸之上。 南宫玥就站在她身后,微微俯下身,垂下的青丝轻轻搔着她的脸。周身萦绕的都是南宫玥身上好闻的气息,邱晚娘不争气地走神了。 南宫玥的手真大,绰绰有余地将她的小手包裹,两手齐上教她该如何握笔云云,奈何邱晚娘耳边嗡嗡的,压根儿就听不进去。她微微抬头,南宫玥近在咫尺的面容,当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哪儿看都那么养眼。 老天爷是不是对她太好了,怎么就让她穿越成这么一个幸福的王妃呢?要有这样的王爷在身边,她甘愿当米虫啊…… 似乎觉察到邱晚娘的走神,南宫玥忽而低头,便撞上了邱晚娘略略痴迷的眼神。那双好看的杏眸里流动的欣赏,干净而醇美,南宫玥头一次因为有人眼里写了满满“喜欢”二字,心里感到愉悦。 南宫玥轻轻勾起那好看的薄唇,将他那绝世无双的容颜修饰得越发撩人,满带磁性的声音故意想起:“好看么?” “好看……”邱晚娘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这两个字,然话出口才惊觉南宫玥眼里的调侃和得意,虽然只是一瞬间,却已是让邱晚娘略略觉得丢人。 她怎么就看着看着看呆了呢?看呆了也就罢了,还被现场抓到了……邱晚娘咽了咽口水,慌忙低下头去。 手还被南宫玥握住,轻轻一挣,却是挣脱不开。宣纸上开头那滴不小心滴上去的墨水,好像在嘲笑她的花痴。邱晚娘朝那墨滴狠狠做了个鬼脸,这才罢了。 南宫玥重新握住邱晚娘的手,带她将笔争取地握住,而后来到宣纸上,也不说话,只一笔一划地带她写着。期间邱晚娘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任由南宫玥将自己的手摆布。 一笔两笔……南宫玥写得极慢极认真,惹得邱晚娘的心跳跟撞了小鹿一样。 南宫玥收了手,看着纸上写成两排的六个字,一字一顿地道:“南、宫、玥,邱、晚、娘。” 不知为什么,听到南宫玥如此郑重其事地念出两个人的名字,邱晚娘的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 轻轻地咬了咬嘴唇,邱晚娘自己都不明意味地点了点头:“嗯!” 【21】练字(2) 南宫玥立在邱晚娘身后,看着邱晚娘练了足足五页纸。邱晚娘心无旁骛地写着,一笔一划,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够打扰她,只要他不出声的话。 南宫玥看着邱晚娘认真的小脸,一人人专心起来的样子,果然是最美的。 绮罗和穗禾进进出出做事,少不得看见南宫玥和邱晚娘那暖心的一幕,相互对视一眼笑笑,不忍心打扰。 两人互相努嘴推辞了一番,还是穗禾冷了冷心肠,上前道:“王妃,该用晚膳了。若要练字,明日再练,或是晚间再练也不迟。” 邱晚娘这才抬眼,惊觉不知何时竟到了掌灯时分,十分抱歉地抬眼看了看南宫玥:“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南宫玥却并没有半分恼怒的样子,从邱晚娘的字上收回目光:“无妨,看你写得认真,我也忘了饿。” 邱晚娘习惯性将桌上宣纸收了一收,笔墨纸砚归回原位,又将南宫玥写的那六个字珍重地折了折,夹在桌案上一本食谱里。 等她做完一切,抬眼便见南宫玥正盯着她瞧,目光里的探究别有意味。只因她的做派,凡事自己动手自己整理,的确不像是被人伺候惯的样子。 “怎么了?”邱晚娘眨眨眼,显然有些疑惑。 南宫玥摇摇头,同邱晚娘一道到饭厅用膳。 这头几人出了门,那头廊下立刻闪出一道青褐色的身影,身着底层丫头的服饰,一张尖尖的脸蛋倒是十分可人。尤其是腮边一颗痣,很有个人特色,正是邱晚娘从邱家来的陪嫁,青葙。 青葙左右瞧了瞧无人,蹑手蹑脚地进了东屋,在桌案上翻了翻,找到几张邱晚娘写了字的宣纸,就着手里的小火折子看了看,眉头一皱。又将那纸折了折,塞进兜里出门。 然她鬼鬼祟祟地回了房,才进门便被人拦住:“青葙,你手上拿的什么?” 青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青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抚着胸口责怪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可吓死我了。” “不大声吧,”青鸢却是盯着青葙藏了东西的地方,“可知是你做贼心虚。你从王妃屋里拿了什么?快交出来!” 青葙心虚地捂着胸口侧身绕开青鸢:“哪儿有什么?你看错了。我刚才没去王妃屋里,我去膳房了。捡着些主子不要的吃食,免得夜里饿。” “是吗?”青鸢却紧追不舍,“我可是瞧见你兜里一张纸,可别是银票吧。青葙,这可是宁王府,不是邱家。咱们做下人的,若是偷了主子的东西,那可是要受到重罚的。何况咱们初来乍到,上头的人正瞅着没错处寻我们,你可别犯禁连累我。” 青葙见青鸢说了半天竟是怕自己连累,顿时一阵气恼,索性将那页纸掏出来摔在青鸢脸上:“银票!你个小蹄子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不是银票!我青葙是没几个钱,却也不至于到偷的地步!你若怕我连累,不如早早地去告发了我!” 青鸢捡了那纸一看,不过是写了几个字的纸,才知是自己错怪了青葙。又知道青葙是个清高的,索性道:“好了你也别跟我置气,我只是怕你犯错而已。夫人原指望咱俩能成为宁王的人,好为她做事。可如今咱们却混成了个最下等的人。我不过是担心咱俩都搭进去,到时候谁替夫人做事?” 青葙哼了一声:“左一个夫人,又一个夫人,我晓得你的意思,不过就是贪生怕死,倒要拿夫人来压我。告诉你,我可不吃这一套。你且瞧瞧你手上那纸,再同我说话吧。” 青葙说到后面,竟有些得意。青鸢有些意外,看看那纸:“不过几个字而已,你叫我看什么?” “看什么?”青葙劈手将那纸夺了,将一个个字指给青鸢看,“你且看看这些都是谁的字?” “谁的?”青鸢更加糊涂了。 “我若说这些都是王妃写的字,你可明白?”青葙拿眼斜着青鸢。 “王妃的字……”青鸢更加疑惑,左看右看它也不像啊。 青葙便将那纸重又折了起来:“这便是问题所在了。若如今的王妃是真的,又如何写出来的字与从前不同?今儿个夫人传信来了,说是怀疑宁王府里现在的这个二小姐不是原来的二小姐,我原还不信,不想这下便拿到了证据。” “这……不会吧……”青鸢万万也没往这上头想,一下子懵了,“咱们可是程跟着王妃来的,怎么会有假?” “真的是程跟着吗?你可别忘了,那日成亲王妃可是被人劫走过的,当时你我都被打晕,所以并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青葙道,“你也知道,宁王与咱们老爷向来不和,两家对这桩婚事也不过是拗不过圣旨。所以也许,咱们的二小姐早就被宁王偷梁换柱了。” “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青鸢傻眼了。 “也就你没心眼,我可是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青葙想起当日鸡汤的事,心里就觉得堵得慌,“咱们以前那个二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她一到宁王府竟然会做鸡汤。你难道不觉得这事蹊跷吗?” “是有点儿……”青鸢仔细回想这几日的事,虽和邱晚娘没有正面接触,但以前邱晚娘的性格实在是太鲜明了,整一个假小子。而如今的邱晚娘,虽然模样无二,但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变了,的确像是换了个人。 “那现在如何是好?”青鸢没了主意。 “夫人的意思,是不要咱们轻举妄动。只需在宁王府好好搜集证据,到时候交给夫人,就行了。”青葙道。 青鸢点点头,自此长了心眼。 【22】大闸蟹 可青葙和青鸢两人自以为悄悄的对话,被路过的绮罗听了去。 原来方才绮罗落了帕子回头来取,远远从外头进来,就看见青葙鬼鬼祟祟地从里屋出来,刚想喊住青葙,青葙就被青鸢喊了去。 绮罗留了个心眼,跟了上来,听到了这一切。 绮罗不动声色地离开,等到没人的时候,悄悄地把穗禾拉到一边说了这事。穗禾点点头示意她之后再理会这件事。 邱晚娘坐在饭桌上,一桌子山珍海味看得她直流口水,直接就开动了。尤其是桌上那一大盘就放在她面前的大闸蟹,还有闻着就很香的蘸料。 “你们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吃大闸蟹?今天在邱家的时候一个都没吃到,可馋死我了。”邱晚娘说着,迫不及待就抓了一个。 南宫玥看着邱晚娘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还是摁住邱晚娘的手:“你忘了今天穗禾提醒你的话了?” “嗯?”邱晚娘抬头,眨眨眼,“我记得啊,她说,你说大夫说我不能吃这些寒凉的东西。可是,我没看过大夫吧。” “你看过的,”南宫玥想了想,还是将邱晚娘的手从大闸蟹上残忍挪开,“这东西你的确吃不得。” “诶,不是……”邱晚娘眼睁睁看着大闸蟹却不让吃,咽了咽口水心里只感觉到痛,“中秋前后,这东西可是最好吃的了,要不你让我吃一只呗……” 邱晚娘想,也许是当日她中了情丝绕晕了之后南宫玥给她叫了大夫看过。那时候她正昏迷,所以不记得也是有的。可是她想不明白,这和能不能吃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就一只……”邱晚娘竖起一根手指,几乎是央求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南宫玥看着邱晚娘的表现,真的不像在演戏。刚才若不是他阻止,她是真的打算吃的吧。 邱晚娘苦着脸砸了咂嘴,然不知南宫玥是在试探。从他掌握的讯息来看,邱晚娘吃了大闸蟹会浑身起疹子,浑身都痒得难受。让人放一盘大闸蟹,他确实是想试探,想看看邱晚娘说的失忆是不是真的。 他还疑惑一点,邱晚娘变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得通,那就是如今的邱晚娘已经不是从前的邱晚娘了。若是这样,就算她吃了大闸蟹,也不会有事吧? 南宫玥看了看大闸蟹,又看向邱晚娘,头一次在她面前皱起了眉:“真的很想吃?”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后悔让人准备这盘大闸蟹了。 “嗯……”邱晚娘狠命地点头,显然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吃了这大闸蟹会有什么后果。 想了想,南宫玥还是点点头。但却很快补了一句:“那就一只吧,不许多吃。” 说着,南宫玥抬手示意寒风过来,在寒风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什么。寒风点点头,看了看邱晚娘,去了。 邱晚娘立刻抓着大闸蟹大卸八块,顿时开心地像个孩子。 南宫玥却像被放在架到了火堆上烤一般,头一次觉得吃饭是一件煎熬的事。穗禾和绮罗在一边看着,很想劝邱晚娘要不然那大闸蟹就不吃了吧,但主子决定的事情,她们又不好上去说什么。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邱晚娘最开心了。 晚膳用完,邱晚娘便回了屋,该做什么做什么,该洗洗就洗洗,该继续练字就继续练字。 可是邱晚娘在桌前坐下来的时候便发觉不对了:“穗禾!” “怎么了王妃?”穗禾以为邱晚娘是吃了大闸蟹起了些不好的反应,忙奔过来。邱晚娘却没什么事,只指着桌上的宣纸道:“穗禾,这些纸你动过吗?” “没有,”穗禾摇摇头,犹豫着要不要把青鸢进来过的事情告诉邱晚娘,但转念一想也许邱晚娘自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就问,“王妃可是丢了什么吗?” “这堆纸我是按顺序码好的,刚才乱了。现在按照顺序排好,缺了第三十七张,”邱晚娘将纸张分开两摞,“原本我以为是我标错了数字,可是看了看,三十六和三十八页中间,的确是缺了些东西。” “重要吗?”穗禾问。 邱晚娘摇摇头:“不太重要,只是下回,别让她们翻我的东西了。万一以后真有重要的东西呢?” 邱晚娘以为不过是洒扫之人不知道弄乱了,并没有想到其他。 穗禾咬了咬唇,想了想,还是道:“奴婢会告诉她们的。”眼前的王妃,究竟是不是过去的王妃,连她们都不知道。也许青鸢能替她们找到答案呢? 虽然,这几天相处下来她们发现眼前的王妃其实她们很喜欢。可是谁都不敢拿王爷的安开玩笑。若这个女人其实有所企图,王爷每夜都睡在她身边,岂不是危险重重? 邱晚娘点点头,便没有把这事情放在心上,继续拿出字帖认真练起字来。看着邱晚娘认真起来心无旁骛的样子,穗禾再次咬了咬唇,若王妃有所苦衷,她该怎么办? 穗禾和绮罗交换了个眼神,却也是除了好好在一边候着,别无他法。 【23】担心 宁王府书房里亮着烛火,可是很多年来,南宫玥头一次坐在桌案前也看不下去半点公文,满脑子是邱晚娘吃大闸蟹的开心模样。 她的笑,单纯得像是个孩子。可就是因为她的笑太过纯真了,所以他的心里,头一次觉得像被蚂蚁在上面爬过似的。 难受。 如果,她只是单纯地失忆呢?如果她还是当初的邱晚娘呢?那她吃下那一整只大闸蟹,肯定会出问题的。 就连一边的寒风都感觉到南宫玥的心不在焉了。往日能看下大半本书一目十行的主子,今日盯着那一页书已经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了,而且还在出神。 是的,在出神。 良久,南宫玥难得有些烦躁地抬头问:“听澜轩来人没有?” 寒风楞了一下,这才知道南宫玥这么久发呆出神竟然是在想王妃的事。可是他不明白,既然担心王妃出问题,那为何不在刚才就阻止王妃吃那大闸蟹呢? 寒风并不知道在洞房花烛夜,邱晚娘就已经跟南宫玥坦白过,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邱晚娘了——就是因为这句话,引起了南宫玥更大的怀疑和误会。因为南宫玥不知道,这个换了一个人,还可以是只换灵魂而不还身体。 “没有,主子。”寒风如实回答。 南宫玥默了默,良久又问:“大夫请了没有?” “请了,主子。”寒风答。 “嗯……”南宫玥应了,又“看”了一会儿书,索性合上书本沐浴更衣,早早地回了听澜轩。 看到早早回来的南宫玥,邱晚娘都有些意外。她正好换了里衣在梳妆台前卸妆,乍一看见南宫玥进来,忽而有些不敢看他。 毕竟往常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在被窝里了,所以就算她穿着里衣,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邱晚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乳白色的里衣,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因为马上要睡了,她可是连……连肚兜都没穿的…… 然而南宫玥却没有想到这些,回了屋子仍旧拿了本书在床头靠着看了,好像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邱晚娘身上。 邱晚娘来到床前,稍稍有些犯了难。以往她都是睡在里头的,现在南宫玥就在外头坐着,她要上床的话,就必须跨过南宫玥。而且,还得当着他的面钻进被子里…… 邱晚娘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脸脚趾头都开始叫嚣一个叫做“紧张”的东西。连洞房花烛夜都没有体会过的紧张,此刻舒张在邱晚娘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 邱晚娘悄悄抬眼瞅了瞅南宫玥,见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书海里,便稍稍放了心。蹑手蹑脚地脱了鞋子,悄悄地,尽量不发出一点别的声音地上了床,来到床的里边。 然后她又犯了难,她要怎么掀开被子,才能不惊动南宫玥呢?他看起来好像看得很入迷的样子。 邱晚娘的样子其实都看在南宫玥的余光里。所以他自然也看到了邱晚娘对着边上的被子纠结了好久,才敢偷偷地掀开一个小小的角儿。 于是他就像发现了一个好玩的猎物,悄悄地用余光看着她,然后忽然抬手翻了一页书。果然,邱晚娘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似的赶紧放手。被子重新又被放了回去。 然邱晚娘抬头,发现南宫玥不过是翻了一页书,并不是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这才稍稍地放下心来再次掀开被子,自以为悄悄儿地躺了进来,背对着南宫玥,殊不知南宫玥早就在一边憋笑憋出了内伤。 而一边看着的穗禾和绮罗两人看到这一幕,相视一笑,都觉得多年难遇。一是主子从来不让女人近身,就连他们这些贴身侍女,也都只是做些该做的事,主子从来都不另眼相看。 可是自打王妃来了以后,主子脸上的笑意开始变得不那么公式化,他的眼里也开始有人了。这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两人检查了下屋子里该准备的,拉上门出去,只留南宫玥和邱晚娘二人在屋子里。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本来穗禾和绮罗在的时候屋子里还有些动静,现在忽然安静下来,邱晚娘又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一个叫紧张的东西。好像她的洞房花烛夜,今天才开始。 还有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她总觉得有些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南宫玥就在身边,也许是因为身边都萦绕着南宫玥身上好闻的味道。 又也许,是床头的烛火太亮了,刺眼得她睡不着觉。 身边忽然一动,是南宫玥扭头看了看,邱晚娘立刻闭上眼睛假寐。南宫玥看着邱晚娘胸前紧紧抓着被子的小手,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宠溺,抬手,将被子从她的爪子里扯出来,替她盖到脖子下。 “要睡,就好好睡。你身子弱,天气凉,万一着凉就不好了。”南宫玥温润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淡淡的磁性,邱晚娘一向耳根子软。这么温软的话,闹得她心里也一下子暖暖的。 她悄悄咬了咬嘴唇,忽而觉得嘴唇有点干,好想喝水。 那么问题来了,她才千辛万苦地从床下面爬上来,现在又要当着南宫玥的面爬下去?那得多难为情…… 而且,听南宫玥的口气,他是知道她根本就没睡的。所以刚才她艰难地爬上来的样子,岂不是都被他看见了…… 邱晚娘这时候就想拿个锤子把自己锤一顿,真是蠢…… 邱晚娘想了想,索性下定决心一般把自己给翻了个身,正面朝上好坐起来。然翻到一半她就顿住了,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什么?南宫玥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瞧。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眼里不知为何透着一股子她理解不了的担忧。邱晚娘一愣。他在担心什么? 邱晚娘疑惑侧脸。她那好看的绵软的长发散落在耳边,将她那巴掌大的小脸衬托得越发可爱。那莹润的肤色,好像会发光。而那双清澈的杏眸,此刻透着一些小小的疑惑看着你。 南宫玥恢复如常神色,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24】还要? 邱晚娘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口渴了。” 南宫玥松了一口气,索性放下书,在邱晚娘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穿鞋,下床。 看着南宫玥只着里衣的高大背影,邱晚娘承认自己脸红了。她默默又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更干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南宫玥只穿里衣的样子。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平时看起来高高瘦瘦模特一样身材的南宫玥,此刻就像一棵刚猛的杨树。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节拿起桌上一壶茶,仿若连茶壶都变得贵重了许多——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高雅,让人觉得那茶壶是得有多荣幸,才能被他拿起。 清雅的茶水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落入茶杯,南宫玥放下茶壶端起茶杯,似乎感觉到邱晚娘看他的目光,顿了一顿。邱晚娘惊醒一般回过头。南宫玥回身果然看到邱晚娘过作镇定的小脸,那双眼睛却是咕噜噜地转个没完。 南宫玥一步步走到床前停下,勾着薄唇轻轻催促:“起来了。难道要本王喂你不成?” “不用不用!”邱晚娘立刻像装了弹簧一般跳起来,抓过南宫玥手上的茶杯,咕噜咕噜三两下喝完了,又放回南宫玥的手上,连茶水的味道都没尝到。 南宫玥却盯着她的嘴边瞧。清雅的茶水轻轻地润着她花瓣一般鲜嫩的红唇,就像是雨后的花露那般诱人。诱人的不是那茶水,而是那娇嫩的唇瓣。 南宫玥抬手,邱晚娘如惊弓之鸟一般轻轻一躲,然南宫玥执意往前,轻轻拭去她唇边的水滴。那温柔的动作,恰到好处的力度,还有他指尖淡淡的温度,紧张得邱晚娘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垂眸不敢直视南宫玥,只盯着他另一只手里的茶杯,脑子却早就不能转了。 南宫玥回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茶杯,不禁轻笑:“怎么?还要?” 邱晚娘点点头,心里却是苦不堪言,这不废话么,他穿这么少在她面前就这么晃来晃去的,能不让人想喝水么…… 邱晚娘连喝了三杯水才算好,踏踏实实地坐好了,强迫自己不去想别的有的没的。可她总有一种预感,今天晚上恐怕是不能好好地过了。 南宫玥取过床头的书,轻道:“睡吧。” “睡不着……”邱晚娘实话实说。 “怎么了呢?”南宫玥细细地看着邱晚娘,从她的脸,到她的脖子,仔细地检查着,就怕忽然长出些疹子来。 此刻的南宫玥,就像是做了一件即将知道结果的坏事,生怕这件坏事成真让邱晚娘难过,又害怕这事不真,那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邱晚娘,就另当别论了。若她不是真的邱晚娘,就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王妃…… 想到这里,南宫玥忽而有些烦躁,索性合上书本放到一边:“既然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 “聊聊?”邱晚娘有些意外。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要跟她聊聊。虽然仅仅是几天的相处,她打心眼里有一种和南宫玥认识了很久的错觉。他在,就给人一种莫名的安感。 “可是你想聊什么呢?”邱晚娘的眼里清明非常。南宫玥如果想和她聊聊,那应该是真的有事了。 “比如,你的故事。”南宫玥从书里掏出两张纸,递到邱晚娘面前。邱晚娘接过一看,一张是她丢失的第三十六页练字的纸,一张是另一个人的笔迹,看得出来是个女孩子的字。 邱晚娘看向南宫玥:“原来这字是被你拿走的?”那些纸是被他弄乱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南宫玥摇摇头,“这是从你的陪嫁房里搜出来的。” “青鸢她们?”邱晚娘记得这个名字,满脸疑惑,“她们拿我的字做什么?” “也许是想看看,你到底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吧。”南宫玥侧过身去看邱晚娘,细细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任何细微的细节他都不愿放过。 他只是想弄明白,他到底娶回来的是谁。 邱晚娘低头看看手里第三十六页纸,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她们已经怀疑我不是以前的邱晚娘了?她们想拿这个做证据……” 南宫玥点点头。 邱晚娘低头看看手头另一张纸,忽然笑了:“所以这张就是以前的邱晚娘的字了?你今天拿这个,也是来试探我的?” 南宫玥被邱晚娘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心里有些不大好受。但他定定地看着邱晚娘:“我只是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晚娘将两张纸一左一右拿着,而后转过身来面对着南宫玥:“我这么说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是这就是事实。这个,是以前的邱晚娘写的……” 邱晚娘拿起左手边的纸,而后又拿起右手边的纸:“这张是我写的。过去的邱晚娘呢,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新的邱晚娘,一个新的灵魂,你能明白吗?” “新的……灵魂?”哪怕南宫玥学识渊博,通晓古今,却也不至于理解这样一个奇怪的说法。 邱晚娘眨眨眼:“简单来说是这样……要不然,你直接理解为我失忆好了。” “所以说,你是……借尸还魂了?”南宫玥虽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相信,但还是慢慢想通了这一点。 借尸还魂四个字,让邱晚娘自己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可是这事情就发生在她的身上,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词汇能让两个人的理解力在一个层面上了。所以邱晚娘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 “那你到底是谁?”南宫玥的好奇心丝毫没有因为这个毛骨悚然的事实而有所减少。 邱晚娘看着南宫玥那好奇宝宝的样子,实在是觉得有趣中带着一些欣慰。本来以为告诉一个古代人这件事会是一个很脑残很无语的事情,但是放在南宫玥身上,却忽然多了一层趣味。 他那好看的眼睛望着你,真是让人觉得心里美美哒。 【25】痒 “呐,我不解释太多,以后慢慢讲给你听。总之我不是和你一个时代的,”邱晚娘想了想她在书房看到的这个朝代的历史,“就好像,你们的开国皇帝距离现在有很长一段时间吧?那我呢,就是来自你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误打误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这里,成了邱晚娘……你能明白吗?” 南宫玥一双桃花眼细细地看着邱晚娘,看她眉飞色舞地讲着一件他暂时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努力地想了想,勉强地点了点头:“嗯……”但这个“嗯”里头究竟带了多少明白,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你现在……”南宫玥忽然道,“以前的某些习惯,还保留着?” “嗯?”邱晚娘有些没跟上节奏,“你指的是哪方面?” “就是……”南宫玥想的是那只让他耿耿于怀的大闸蟹,“比如你吃了什么,身体上的反应,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邱晚娘愣了一下,忽然把今晚的事情都联系起来,想起了那只在邱家她就被穗禾阻止不能吃,到了宁王府还是被阻止但最后还是被她吃进去的大闸蟹…… “我不会……对大闸蟹过敏吧?”邱晚娘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看着南宫玥。 好像是为了回应邱晚娘的话,她忽然觉得手背上一阵痒痒,低头一看,果然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疹子。 “来人,请大夫!”南宫玥抬手将邱晚娘抬手要挠的动作制住,朝外喊道。 穗禾和绮罗早在外头候着了,“诶”了一声立刻去请早就被请到宁王府里的大夫。 这一发现不要紧,其晚娘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痒。手上,脚上,甚至后背,统统都是难忍的痒,痒得她只想找个地方蹭一蹭,怎奈南宫玥力气很大,一下子将她制住。 “南宫玥你是故意的吗?”邱晚娘奇痒难耐,又解不了痒,顿时脾气上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吃了会长疹子……” 然她的指控里还带着一丝丝抽气声,是实在忍得难受。 “本王只是不确定而已。”南宫玥皱着好看的眉头,果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邱晚娘身上痒痒,连力气都大了许多,差点挣开南宫玥。一张床上吱吱呀呀,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两人在打架呢。 来来去去,连南宫玥身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无奈,南宫玥抬手点住邱晚娘的定穴。邱晚娘终于安静下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证明她忍得有多辛苦。 尤其是她的脸,早已经红得苹果一样。邱晚娘有些委屈:“你不确定你告诉我一声呀……” “我提醒过你了,是你太爱吃。”看着邱晚娘难受的样子,南宫玥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他何时管过别人的感受了? 邱晚娘无话可说了。的确是她自己恳求他,他才让吃的。 “放心吧,本王早就请了大夫,一会儿就到了,你忍忍。”说着,南宫玥拉过被子替邱晚娘盖上,又扯过外衣自己胡乱披了起来。 “能不能不盖被子……”邱晚娘弱弱地哼哼,“热……” “不行,”南宫玥断然拒绝,好看的卧蚕轻轻皱起,“你是因为痒得难受,所以才感觉热。若是不盖被子,到时候真闹出别的病来,就更折腾了。听话,好好躺着。” 何况,她现在只穿着里衣。若是不盖被子,岂不是要被别的男人看去了?就算这个妻子是南宫焱赐婚的吧,但……但也是他的妻子不是? 南宫玥自己心里跟自己别扭了一会儿,头一次烦躁地往外喊:“大夫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穗禾意外好脾气的主子今日竟真为了王妃有些急了,一边把大夫让进来。 南宫玥广袖挥,浅杏色的帘帐翩然放下。南宫玥抓过邱晚娘的手放在帘帐,看大夫垫了帕子诊脉。不多时果然说是吃了大闸蟹闹的,开了去疹的膏药,还有祛毒的汤药,便下去了。 邱晚娘看着穗禾手里的药膏,一下子犯了难。大夫刚才交代了,这药膏涂完了以后,最好是不要穿什么衣服……那岂不是要裸睡吗? 裸睡……邱晚娘看着南宫玥,刚想说要不你回避一下,今晚到书房去睡?或者到客房?那头南宫玥丝毫没有想到怎么睡的问题,接过穗禾手里的药膏就把寒风、绮罗和穗禾一起轰了出去。 邱晚娘抓着被子,转着眼珠子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26】痒(2) 深秋的夜晚,万籁俱寂。 宁王府听澜轩主屋里,空气里的凉意也推不开屋子里升腾起来的温暖之气。 剥了衣服露出后背趴在柔软的被子上,抓着衣服挡在胸前,邱晚娘此刻只恨不得找个地洞给自己藏进去。因为南宫玥正在她身后,心无旁骛地将大夫开出来的去疹药膏一点一点涂在她光洁的后背上。 南宫玥修长的指尖轻轻挑了一点点药膏,好看的卧蚕眉轻轻皱起,邱晚娘的背上就像被几百上千只蚊子咬过似的布满了阵子,密密麻麻看着就让人觉得有些晕眩。好在他对这样的图案并不反感。 “以后可半点大闸蟹都不能吃了,听见没有?”南宫玥手上嫉妒温柔,可是嘴里,却忍不住开始教训邱晚娘起来,好像她是一个不太懂事的孩子,只喜欢贪食。 “知道了……”邱晚娘心里只觉得十分委屈。分明她是最喜欢吃海鲜的,这下子好了,最喜欢的大闸蟹都不能吃了。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折磨啊。 可是,现在浑身长满疹子痒得难受,她也没法儿对南宫玥抗议。毕竟这吃了大闸蟹的后果,就这么赤裸裸地摆着呢。 “她到底还有多少不能吃不能做的啊……”邱晚娘不禁有些苦恼。别人穿越都穿越得多好命,还带这个金手指,那个金手指的。可是她,不仅半只金手指没看见,倒是穿越了一身毛病。没有本主记忆不说,现在连她最喜欢的东西都吃不得了。 而且,还落得一个家人不信任,夫君也不信任的地步。 “你就先别操心了。我已经让寒风去搜集你过去的事迹了,”南宫玥皱着眉,一双桃花眼此刻并不泛桃花,却是聚精会神地盯着邱晚娘的后背,生怕一个指尖涂重了,擦破她的皮。要知道,就连练剑他都没这么紧张过。 不多时,他光洁的额头上就冒出了一点点细密的汗珠子来。 南宫玥的指尖温凉,邱晚娘是动也不敢动。不过药膏涂在后背上慢慢带起一阵阵清凉,邱晚娘忽然一个哆嗦,抖了一抖。 “怎么了?”南宫玥抬眼。邱晚娘乌黑的发丝垂在她米色的里衣上,遮挡了大部分风景,却是将她的肤色衬托得越发莹润有光泽。晕黄的烛光莹着那好看的曲线,南宫玥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是在给一个女人上药…… 邱晚娘并未觉察到南宫玥忽而悄悄一炙的目光,只抱着被子委屈地嗫嚅道:“有点冷……” 南宫玥轻轻地咳了咳,清了清有些暗哑的喉咙,这才意识到房间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将药膏放在邱晚娘床头,目光撇开不敢去看她:“既然你冷,剩,剩下的药你自己上吧……” 邱晚娘悄悄低了低头瞅了瞅,而后点了点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嗯”了一声,心里只觉得放了很大一个心。这场折磨可算要结束了。 南宫玥很不自然地离了拔步玉床,眼前还是浮现邱晚娘的身影。他来到窗边下意识想开个窗透透气,冲开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混沌。然他的手才触及窗棱,忽然想起邱晚娘说的冷,又立刻把手给缩了回来。 【27】挑拨(1) 邱晚娘的疹子,整整三天才好。她就在听澜轩里躺了三天,南宫玥哪儿也不让她去,连花园都不让去。 邱晚娘也了解南宫玥的意思,毕竟当日那只大闸蟹是他故意安排的。虽然最后是她吃进去的,但他才是最初的过失方。所以南宫玥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的吧?否则他每天都拿那种略略抱歉的眼神看她,她也受不了。 还有就是,在书房睡的感觉,不太好吧。 邱晚娘索性在屋子里练了三日的字。南宫玥也好像很忙,每日都有公务出去,邱晚娘也没问南宫玥到底去哪儿了,忙了什么。毕竟南宫玥是个王爷,他忙的事情,也不是她一个女人可以过问的。 可是这日,她好容易趁着南宫玥不在,和穗禾两人央求了一会儿,才有机会来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你们知道吗?这两日王爷究竟去哪儿了?”邱晚娘才从屋子里出来,就听到院子里有丫头们在窃窃私语。穗禾和绮罗本来想要呵斥那些丫头,邱晚娘却轻轻摆手,停在廊下偷偷地听着。 洒扫的丫头里声音有一个是邱晚娘略略熟悉的,好像是她的陪嫁青葙,好像对这件事很是感兴趣。 “去哪儿了?”接话的是一个新来的小丫头,眨巴着一双好奇的眼睛,问。 “去流芳园了,找一个叫做绿萼的戏子,”青葙看似悄悄地道,其实话都传到了邱晚娘的耳朵里,“那个绿萼你可不知道,这可是流芳园的当家花魁呢。” “怎么会呢?”那小丫头更糊涂了,“青葙姐姐你莫是听错了,王爷是最不喜欢听戏的,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找当家花魁呢?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可没乱说,这事情还是我今儿上街去听人们说的,”青葙笑道,“你们在这府里难道都不打听么?而且人是会变的,王爷从前不喜欢听戏,那是从前。如今有了王妃,难道就不能因为通晓人事,尝到了女人的滋味而出去找些新鲜的么?” “青葙!”穗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当即冲了出去,冷着脸狠狠地喝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青葙见是穗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穗禾身后的邱晚娘,顿时慌了手脚,放下手中的工具:“奴婢见过王妃。奴婢刚才都是乱说的,王妃可别信……” 邱晚娘眨眨眼,轻笑:“你倒是没有胡说。王爷这几日的确去了流芳园,我也瞧见了。只是他是不是去找绿萼我不知道,更不知道王爷是要尝什么滋味。你可知道在这宁王府里,不比邱家,话是不能乱说的。” 邱晚娘不动声色地告诉青葙,有些舌根,是不能嚼的。 “王妃,奴婢错了……”青葙本来就是故意说给邱晚娘听的,让她知道南宫玥出去外面找女人了,以期望激起邱晚娘的嫉妒之心。因为以她对邱晚娘暴脾气的了解,她说了刚才那些话,邱晚娘肯定是立刻跳起来才对的。 可是邱晚娘不仅没有跳起来,反而看起来十分平静,倒让她有些意外。而且穗禾在一边看着,她不得已降下身份让自己看起来卑微,好减轻自己的过错。毕竟刚才她为了激怒邱晚娘,的确说了一些过分的话。 然而邱晚娘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邱晚娘来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来,秋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暖暖的。邱晚娘微微眯了眯眼:“听说,前两日从你的房里搜出我一张练字的纸来?” 邱晚娘轻轻的话,却让青葙心里一跳。这样的邱晚娘,是她不熟悉的。她摸不清邱晚娘到底什么意思。如果邱晚娘这会儿是生气的样子,她倒不觉得怎么样,可是邱晚娘偏偏在笑。 这种笑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28】脱罪 青葙只觉得后背冷了一下。邱晚娘的眼神,乍一看去没有什么杀伤力,可是她这样的状态,加上她说出来的话,就让人觉得有一种诡异的反差,反而让你猜不到邱晚娘到底在想什么。 而事实上,邱晚娘并没有青葙那样多的心思,在她的眼里,青葙说出来的话,其实她是不大相信的。南宫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因为她也才接触而已。可是就这么几天接触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南宫玥就算去戏园子听戏,也绝不会和别的男人那样,真的贪图什么美色。 其实证据就在眼前——宁王府里的丫鬟,别说她身边的穗禾和绮罗,哪怕就是这个和青葙对话的小丫头,也都是不错的美人坯子。可是宁王府里的丫鬟,个个儿都对南宫玥尊敬之情大于其他。也的确像穗禾他们所说的一样,南宫玥在宁王府半个女人也没有。 又也许,她打心眼儿里是觉得哪怕南宫玥真的被戏园子里的哪个女人迷住了,也是他的自由。她对南宫玥,还没有到那种要限制他的喜好的地步。毕竟,她能出现在宁王府,成为宁王妃,不过就是机缘巧合的一场穿越事故罢了。谁都没得选择。 ——虽然不久以后的将来,她就改变了这样的想法,反而认为这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意外。 但是,对于南宫玥这件事情她可以不追究,青葙拿了她练字的纸这件事,她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放任别人骑在自己头上,就是对自己最残忍的陷害。有第一回,她不信没有第二回。 有些事情她不追究,是因为她不在乎。可是有些事情不追究,就会让别人觉得自己软弱。她只是懒,性子里有一种趋向于尽量躲着麻烦的因子,却不代表当麻烦逼到眼前她还能视而不见! “王妃您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青葙开始装糊涂。毕竟那指条并不是邱晚娘搜出来的,而且青葙也不知道邱晚娘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绮罗还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真的不明白吗?”邱晚娘的面上渐渐没有了笑意,“否认不代表你不曾做过。纸包不住火,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吗?我不管你此番拿这张纸是什么的,你此番不问自取的偷盗行为,我想没有人会替你求情吧?今天若是不惩罚你,旁的人还以为我邱家的家规竟宽泛至纵容奴才偷盗主子的地步了。我想,我身边断不能留这种人。穗禾,把我的两个陪嫁都送回邱家去吧,若是邱家的人还要她们,就是她们的福分。若是连邱家都不要她们,这便是她们的命了。” 说着,邱晚娘不再去看青葙,兀自对着太阳开始晒好心情。 青葙这个时候脸上才真正显出一些害怕来。本来以为邱晚娘不过是借题发挥,随便骂几句也就完了,谁知道竟然到驱逐回府的地步!若是驱逐出宁王府也就罢了,竟然要赶回邱家——古来哪有陪嫁还被送回的道理?这不是连邱家的脸一起打了吗?到时候按照夫人的脾气,不仅是不能要她们,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夫人原本就是当朝尊贵的公主,才不会在意她们这些蝼蚁的小命。反而是邱家的俩面,她公主的脸面,到时候她们肯定是死定了! 一想到这儿,青葙整个人都在发抖。为了自己的命,哪里管自己的所谓清高呢?顿时一头磕了下去:“王妃饶命!这一切都是青鸢那小蹄子干的,根本不关我的事啊!” “嗯?”邱晚娘回头。本以为这事情就可以折磨结束了,谁知道这个青葙不肯认罪,还把罪责都推到青鸢的身上,可见此人心肠。 青葙以为是邱晚娘动了恻隐之心,以为看到了希望,连忙道:“王妃,您不知道,这纸是青鸢让我拿的,是她怀疑您不是以前的王妃,被人给碉堡了,所以要拿那纸张回去找夫人复命呢!” “复命?”许是青葙太急于撇清自己,话语太急,所以一不小心就让邱晚娘听出了更多的信息。原本邱晚娘就怀疑这两个陪嫁是有人特意安排的,没想到果然是夫人南宫如雪。 青葙见邱晚娘似乎来了兴趣,顿时想到破罐子破摔:“是的王妃,您可是不知道,其实青鸢她就是夫人派到宁王府的细作,为了监视您的。您要知道,如果不是夫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您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这么做呀!您也知道,我们的命如同草芥,夫人是不会过问事情的结果的,只会问过程。我们只好出此下策……” 邱晚娘听着青葙颇有求生欲的辩解,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不如就从青葙这里,问出些东西?比如那个青瑶,比如本主的死。 所以邱晚娘打断了青葙的话:“这么说,所有的坏事都是夫人逼你们的,也是青鸢做的?” “对!”青葙见邱晚娘好像相信,赶紧甩锅。 “那你可否告诉我,青鸢是不是还做了什么事?比如,她是不是奉了谁的命令,给我吃了什么东西……”邱晚娘忽而炖了顿。 她看到青葙的脸色唰得一下就白了。 【29】出城(1) 青葙看着邱晚娘,似乎还想试探邱晚娘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这可是你唯一翻身的机会了,”邱晚娘却不想再和青葙耗时间,直接将了一军,“我说过,纸包不住火。既然我能问你,就说明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若你等我去查,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了,你确定不要吗?” 原本邱晚娘只是觉得,南宫如雪派青葙这个人过来只是监视的,可是如今看来,南宫如雪对于她的敌意,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大。毕竟她是邱家的正牌嫡女,而她的母亲已经死了。若是连她都不在了,那么南宫如雪自然可以更好地坐稳邱家夫人的位置。 毕竟她姐姐邱晚容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宠妃,南宫如雪不好下手。但是她不同,看起来就像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青葙赶忙道:“不错!是青鸢,她奉了四小姐的命令,给您吃了砒霜……” “你……”穗禾气得想要发火,青葙忙一头磕下去,大声道:“王妃饶命!这些都是青鸢干的!而且是四小姐吩咐的,她不得不从啊!” 果然如此。比之穗禾,邱晚娘却是冷静许多。因为她猜到了。那日在邱家,邱晚苓就用那种恨不得她死的眼神看着她,她就觉得有蹊跷了——邱晚苓对南宫玥的爱慕,也是丝毫都不掩饰。 而后来南宫如雪和邱晚苓对她的试探,那只大闸蟹,就说明问题了——邱晚苓自己都怀疑自己命人下的砒霜会把人毒死了,这才怀疑她不是原来的邱晚娘。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邱晚娘显示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她冷冷地看着青葙,用一种青葙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过会从邱晚娘眼中看到的情绪。邱晚娘好看的樱唇轻启:“既然知道此事,你为何不阻止她?” “我……”青葙一下子白了脸。因为根本就不是阻止不阻止的问题,砒霜根本就是她放的,这事情青鸢半点都不知道。 “谋害主子,这可是死罪。”邱晚娘晓得青葙无话可说,又不咸不淡地丢出一个炸弹。青葙心里的那根弦再次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你说青鸢做了这事,可你知情却没有阻止,相当于共谋,”邱晚娘挥挥手,“带出去吧。让青鸢过来回话。” “王妃饶命!王妃,这事情原本是奴婢毫不知情,是奴婢后来知道的,王妃!”青葙被人架着出去,觉得自己离死神越来越近,便开始了最后的挣扎,毕竟青鸢若是来了,她的话可就露馅了,她必死无疑。 可是邱晚娘丝毫不理会,青葙一着急便喊道:“王妃!您不想知道青瑶去哪儿了吗?您难道真的相信青瑶是出嫁了吗?她可是您的心腹丫鬟!” 邱晚娘动作一顿,青瑶?这个名字,第一次是在邱晚容那里听到的,是她的贴身婢女,应该是从小伺候着的,可是就在出嫁之前,青瑶先行嫁人了。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邱家,当日回门,南宫如雪和邱晚苓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邱家其余人的反应都很奇怪。 虽然这个青瑶同她根本没什么交集,但到底是本主的贴身婢女,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青瑶是被南宫如雪设计而不能陪嫁的。这个青瑶,想来最了解本主。若是到时候她连青瑶都不认识,岂不是她最大的破绽么?而既然青瑶是她的心腹,若她说自己不在意这个人,岂不是又是别人的把柄? “等等!”邱晚娘让人把青葙放了回来,“你才说青瑶她怎么了?” “王妃真的想见青瑶?”青葙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古怪。 邱晚娘皱了皱眉:“她在哪儿?”青葙不会又在耍什么花招吧? “她现在不在城里,如果王妃相信奴婢,奴婢可以带您去见她。但必须是悄悄地,绝不能让夫人知道,否则奴婢就没命了。”青葙说着,抖了一抖,好像是真的害怕南宫如雪。 “王妃,这可不行,您的身体还没好呢,若是这么出去又生了病,奴婢们可不好跟王爷交代啊。”穗禾一听邱晚娘要出府,自然是不愿意的。 青葙看着穗禾,冷哼一声:“怎么?难道王妃在宁王府,连出府的资格都没有吗?王妃嫁到宁王府,究竟是过什么日子来了?难道是要受你们的管制的吗?” “青葙,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戴罪之身!”穗禾一个冷脸,顶回了青葙的话。青葙拧过头不去看穗禾,却只跟邱晚娘说:“王妃,您是不知道,邱家的人都说青瑶嫁给了一个员外,其实青瑶并没有这么幸运。她是被卖到城外嫁给一个酒鬼了。您知道青瑶是个多么骄傲的人,让她嫁给一个酒鬼,还不知道日子会怎么样呢!青瑶脾气硬,酒鬼的脾气差,听说他还打死过人……奴婢就怕,您晚去一天,就看不到青瑶了!” 看着青葙这么强烈的求生欲,邱晚娘忽然心里一动,阻止了穗禾的欲言又止,摆摆手对穗禾道:“去准备马车,左不过我不出马车就完了,吹不着什么风,王爷若是问起来,我负责任。” 穗禾给绮罗悄悄打了个眼神,没法儿只好去准备马车。 邱晚娘坐着马车出宁王府的同时,绮罗悄悄地找来一个小厮,让给南宫玥传话,说邱晚娘出府的事。那小厮一路飞奔出了宁王府,便往流芳园而去。 ------题外话------ 如果觉得故事还可以,请不要吝啬书架一个小小的位置哟。 【30】出城(2) 流芳园二楼沿街最好的雅间里,腾腾袅袅地燃着淡淡的檀香。 上等檀木桌案前,南宫玥依旧隔着帘子听绿萼在外头唱她擅长的江南小调。他那修长如玉的指节轻轻地跟着节奏打着拍子,然他的目光却是集中在手头的书上,显然只把外间唱曲儿的当做一个乐器。 绿萼隔着帘子每每想要窥探,却只能看到南宫玥的剪影,心里的幽怨就越发沉重了。 寒风进来在南宫玥耳边悄悄道:“主子,有邱家三少爷的消息。” “在哪儿?”南宫玥原本悠闲地打着节拍的动作停了。等了这么多天,邱家人终于有动作了。那日带着邱晚娘回门就没看到邱如彬,很显然邱家人已经把邱如彬给藏了起来。 所以,他当日在邱家的时候并没有提邱如彬,而是在这个邱如彬经常出没的地方守株待兔。 “城外,邱家的远房亲戚有所外宅,有人看见邱家三少爷在那附近出没。可要立刻捉拿?”寒风问。 南宫玥点点头:“记得务必秘密活捉,不要让邱家和姑母的人知晓。否则到时候邱家跟本昂要人,又是一顿麻烦。” 寒风等了一会儿,瞧了瞧外头的绿萼,有些迟疑:“那主子,您……不去?” 主子原本是打着迷惑对手的主意才来的这里,但是他现在看主子,好像听着曲儿也挺享受的么,那他就不明白主子到底是想走,还是不想走了。 “演戏得演套,听完吧,”南宫玥说完,便立刻埋首书本,良久见寒风还不走,“怎么?没了本王,你们连个郭如彬都捉不住不成?” “不是……”寒风抓了抓后脑勺,“是还有一件事,刚才府里来人,说王妃她执意要出城。”说着,寒风悄悄地瞥着南宫玥的脸色。 南宫玥好看的卧蚕眉果然轻轻一皱。不是让她只在院子里坐坐么?怎么还出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想了想,南宫玥还是放下书本。 “想来大概也有快半个时辰了吧,”寒风道,“听说是为了出城找曾经的贴身婢女青瑶。” “青瑶?”南宫玥卧蚕眉拧得更深了,“青瑶不是死了么?她上哪儿找青瑶?” “这……”寒风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谁带她出的城?”南宫玥的面色忽而有些严肃。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寒风想了想:“那小厮说了,是邱家的陪嫁,青葙。” 青葙?南宫玥略略思索,虽不记得这个婢女,但这个婢女却并不守本分,他与邱晚娘大婚第二夜就特意做了补汤前来露脸,怕不是什么简单货色。而且,当日穗禾就是从青葙的屋子里把邱晚娘炼的字找到的——很显然这个婢女身后有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南宫如雪。 “走!”南宫玥忽而起身,“她从哪个城门出去的?” “城西,主子。”寒风亦疾步跟上。 外间的绿萼忽然看见南宫玥掀了帘子出来,以为是南宫玥是被自己的曲子感动,终于肯见见自己,和自己说说话,岂料她才起身,南宫玥就像没有看到她一样从她身边疾步而过,而且神色之间似乎带了一丝丝着急,话里似乎是要出城找某个人。 “王爷……”绿萼两个字还没出口,南宫玥和寒风已然消失在门口,连平日准准的十首曲子都不让她唱完。她紧了紧手中的琵琶弦,头一次感受到所谓的冷脸和视而不见。 她可是京都名角儿,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这个男人是如此优秀,不仅样貌清隽,而且身份尊贵,眉眼之间的高贵和睿智非一般男人可有。但是,传言宁王公子如玉世无双,她怎么就没从他身上感觉到半点所谓的温润呢?! 绿萼狠狠地咬了咬下嘴唇,忽而心里闪出一个念头,高声唤道:“晓琴!” 原本在门口伺候的晓琴一见南宫玥出门,就立刻警惕起来,听见绿萼喊她,立刻就冲进来:“来了,姑娘,您有何吩咐?” “跟上宁王,看看他到底去哪儿。”绿萼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姑娘,这不好吧?”晓琴皱着眉头,试图劝阻,“宁王身份尊贵,咱们若是跟踪他被他发现……” “本姑娘不过出城烧柱香罢了,有问题么?”绿萼猛地回头,一眼寒凉盯住晓琴,吓得晓琴不敢再说半个字,只管快快地去安排了马车,陪同绿萼往城西而去。 * 邱晚娘坐着宁王府的小马车出了宁王府,便一路趁着穗禾不注意就掀开车帘子看沿街的风景。毕竟这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正式地到大街上来。 头一次出现在这里,她在喜轿里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给劫了亲。而后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小木屋还被人下了药,后来被南宫玥弄晕了带回的宁王府。虽然后来进过宫,也回过邱家,但论到最自由的,还是今天。 今天马车里没有南宫玥那个令她紧张的男人,她觉得整个世界的空气都是异常新鲜,迸发着快乐的因子。这两日闷在宁王府,她把南宫玥替她搜集的本主的资料都看了一些,记住了一些东西。比如说,本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上街——这可是很合她的口味呀。 这里一品居的东西特别好吃,还有桂花糕糯米酥这些她一听到名字就会流口水的小点心,听说还有个什么一品火锅——她深刻怀疑,这是不是哪个和她一样穿越过来的宝宝干的。 ------题外话------ 如果你对这个故事还有所期待,请放入你的小书架,免得以后找不到了哟~ 【31】出城(3) 邱晚娘心里想着改天一定要找机会是试一下,帘子就被穗禾一爪子拉了下去:“王妃,王爷说了这两日您不能吹风。奴婢们放您出城已经违背主子的意思了,到时候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主子问起来,我们可有的受了。”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与邱晚娘的马车擦肩而过,是云家的马车。车帘被风吹起,穗禾看到马车里坐着的正是云家二公子。 ——所以原本穗禾也想让邱晚娘多看看的,毕竟邱晚娘那眼里的新奇就像第一次进城似的,让人都不忍心去打断。可是她远远就看见了云家的马车,立刻二话不说把帘子拉上挡住了邱晚娘的脸。 毕竟当日在邱家,云家二公子对自家王妃表现出来的窥探,让她这个极端护主的奴婢都替自家主子产生了危机感。虽然王妃和主子的婚礼是当今皇上故意撮合的,一开始主子也不喜欢这门婚事,可是自从王妃进了府,主子的改变她们可是最清楚不过了。 主子看上的人,他云家二少爷凭什么觊觎?何况从前早有流言传出,说是王妃对云家二公子有那么点意思。可是云家二少爷似乎对王妃并没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如何等王妃嫁了人他倒惦记起来了? 现在的王妃是失忆,所以对云家二公子半点感觉都没有了,这对王爷来说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这也阻止不了她想要切断这两个人一切联系的私心。 邱晚娘却是谁也没看见,索性躲在马车里玩手指。 而云铮,却正好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邱晚娘的脸,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晚娘!” 然车帘已经被穗禾一爪子拉了下去,马车擦肩而过,也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云家的马车却停了下来。马车里,云铮的侧脸看起来有些疑惑和略略的落寞,从前邱晚娘的热情让他习以为常,如今的形同陌路让他心里很大一块的虚荣心瞬间得不到满足。 想了想,云铮命人掉转马头,追着邱晚娘的马车也跟着出了城。穗禾皱紧了眉头想要车夫甩开云家马车,却又不想让邱晚娘知道身后跟着云铮,索性也不说,就算了。 青葙带着邱晚娘一路出了城,越走越偏僻,穗禾皱着眉头警告青葙:“你可别耍什么花样!否则的话,我们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青葙只含含糊糊地应了声是,继续往城外偏僻之处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她的脚都开始有些肿痛,甚至有些地方还磨破了皮。但是她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尽管她努力地掩饰。 很快前面出现了一片森林,一湾流水从树林里钻出来,正是京都护城河上游支流中的一条。前方的路马车都走不了了。 马车停了下来,穗禾的警惕之心顿时升到了极点:“青葙,这地方能住人么?你可别懵王妃!” “我哪儿敢呀?”青葙微微喘着粗气,“夫人当初就是故意把青瑶嫁到这种地方来的,好让王妃找不着她。王妃,咱们都走到这儿了,很快就到了。就在前面,喏,有一个小木屋……” 顺着青葙的手指看去,隐隐约约树林中的确有一座小木屋立在林间。邱晚娘眉头一皱,这地方看着怎么这般熟悉?就好像她来过一样。 好奇心驱使,邱晚娘不顾穗禾的阻拦,跟着青葙来到了木屋前。成婚当日的记忆一下子让邱晚娘明白过来,这个小木屋,正是当日她被劫亲之后所关的地方。只是之后的记忆十分模糊,她记得不是很真切。 “青葙,你带我来这儿,有何目的?”虽然一路以来邱晚娘都有所怀疑,但此刻她才确定,青葙确实是在耍花招。 “王妃,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青葙走到门边,忽而笑得十分诡异。 “青瑶根本就不在这儿。”邱晚娘皱着眉头,却仍旧不明白青葙到底想干什么。这个从邱家陪嫁过来的丫鬟,带着她来这种地方,究竟想翻出什么花儿来? “对,青瑶她根本就不在这儿,”青葙笑得十分得意,“邱晚娘,你这会儿明白也不算晚呐。不过可笑的是,你对青瑶的感情真的这么深,竟然任由我带着你来到这个地方。你好好看看,你有没有觉得分外熟悉?” “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邱晚娘看着变了个人似的青葙,忽然产生了一种这个丫鬟肯定不简单的念头。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如果我真的带你找到了青瑶,之后我还是会死。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掌权者,把我们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驱使我们去替你们做事。可是到头来呢?出了事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下人,”青葙冷笑,“你说送我去邱家让夫人发落,可是夫人会放过我吗?任务失败,她是绝对不会让我这个让她丢脸的人活在世上的!” 邱晚娘晓得青葙也知道自己陷入了陷阱,正在努力替自己谋一条生路。她不知道在青葙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发生了一些常人无法忍受的事,否则她不会做出这样过激的事情,说出这些怨气深深的话。 邱晚娘这时有些无奈,她非圣母,只是青葙自己选错了路:“或许你的命看似掌握在别人手上,其实真正的主动权在你。你也许不能选择怎么死,但你至少可以选择怎么活。你以为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逃得掉吗?” “你的问题问得太好了,”青葙的嘴角忽而扬起一个越发得意的笑,“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成亲那日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定然会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说着,青葙忽然开门关门,消失在小屋后面。 对于这间小屋,邱晚娘是非常熟悉的,进门将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木桌子,而后转角有一张床,床靠着窗,青葙可以跳窗而走,窗后不远处就是河水,森林,青葙大可以躲一阵子。 穗禾还要去追,被邱晚娘拉了回来:“算了,她既能想到带我来这儿,就说明她已经想好了退路。邱家和宁王府她都是回不去的,死生由她去吧。” 【32】王爷开窍 “主子,追吗?”寒风在不远处一处密林后问南宫玥。 南宫玥盯着那熟悉的小木屋,眼中泛着从未有过的寒冰:“跟着她,看看她身后的主子是谁。” 能带邱晚娘到这间小屋,还用成亲当日的事情来威胁邱晚娘,这充分说明青葙根本不可能只是南宫如雪的人这么简单,因为青葙知道成亲当日邱晚娘被劫亲的事。 可是这件事,早就被他严密封锁,对外只说新娘想不开不愿成亲闹脾气暂时走丢了一会儿。 南宫玥又看了看方才云铮所躲着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人影,许是看了半日并没有好戏,就先行走了。若是放在从前,云铮出不出现在邱晚娘身边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威胁,因为他对邱晚娘根本就不上心,这个女人在外头和谁有不雅的传言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可是现在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王妃。再大度的男人,也不允许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觊觎。 何况,这个男人还是从前自己妻子心中所属。哪怕那只是传言,也不可以。 寒风看到自家主子不爽的脸,又看了看自家王妃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屋的另一头,绿萼站在了一个自以为不会被南宫玥看到的地方,看着邱晚娘的方向,对身后晓琴道:“你去查查,宁王成亲当日,在这个小木屋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 且说青葙绕开城西的小木屋往上游走了几里路,在林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到了夜间时分,又摸着黑沿着河边的黑森林朝下游走,一直来到城西的净佛寺,从后门翻墙而入,消失了踪影。 寒风派出的手下想了想,亦翻上墙头,找了找,最后在一处隐蔽的墙根下找到了青葙,可惜已经死了。她浑身完好,唯有脖子上一道还带着寒光的细密划痕,一招毙命,可见杀人之人的狠绝。 那手下皱了皱眉,重新跃上墙头,消失在夜空里。 夜深了,没有月亮的夜空,天上的星子渐渐显出了属于它们的色彩和亮光。 * 邱晚娘回到宁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看到主屋亮着的灯火,邱晚娘这才感觉到一阵危机感。南宫玥竟然比他还早回来了? 她这才想起来南宫玥的吩咐,是她不准出门,只能在院子里坐坐。可是她不仅出了门,还出了城…… 想了想该用什么措辞来蒙混过关,可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邱晚娘只好在穗禾同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一步步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很安静,也很暖和。暖黄色的烛光将小屋照得很是柔和。屋子里的摆设是她喜欢的,简单而透着高雅,摆设的物件不多,却每一样都显示出主人的独具匠心,带着精致,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屋子的主人的品味。 邱晚娘进了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南宫玥的位置。进门之后并没有看见人,邱晚娘心里先是一松,而后又是一紧。其实往常这个时候南宫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一般都在书房或者在外头忙,今天特意到这里,感觉有种堵她的意思。 按照南宫玥的习惯,不在书房,也应该在东间吧?那里有桌子有书架,也应该是一个办公圣地。可是邱晚娘鼓足勇气往哪儿探了一探,结果并没有发现南宫玥的身影。 “南宫玥?” 邱晚娘试探性地在东间叫了一声,并没有回音。难道南宫玥不在?可是寒风确实是在廊下等着的呀。 邱晚娘带着疑惑看向西间。粉色的水晶珠帘阻挡了她的视线。珠帘很安静,说明这里很久没有人进出了。来到帘边上,邱晚娘略略探头朝里边看了看,果然看到南宫玥正倚在床边,认真地看书呢。 邱晚娘清了清嗓子,掀开帘子。南宫玥听到声音,抬头状似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回来了?”随即翻了一页书,好像问她回来是顺便的事。 这样倒是让邱晚娘略略放松了一些,“嗯”了一声,十分乖巧地道:“回来了……”乖得跟只小白兔似的。 “去哪儿了?”南宫玥并未抬头,好像还是只随口问问,却立刻让邱晚娘紧张了起来。就好像小时候,自己做错了事情被家长捉到了一样。 “去城外了。”邱晚娘小声地说着。 她倒是没有想要隐瞒。南宫玥的眸子动了动,忽然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刚才这一问,倒是再次证明了她的诚实。于是南宫玥把自己准备好的一系列拷问都吞回了肚子里,选择了相信邱晚娘的诚恳。 不过邱晚娘却是自己说了出来:“本来呢,我是去找青瑶的。虽然吧,我和她并不认识,我也没见过她,但好歹青瑶也是前邱晚娘的贴身婢女不是?虽然我觉得也许青葙在骗我,但如果青瑶真的被嫁给一个酒鬼生不如死呢?那我能做的也就是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 南宫玥抬眼,邱晚娘低着眸,坐在床边,看起来有些沮丧。好看的长长的睫羽像忽闪的两只蝴蝶停在她脸上,投下细细浅浅的影子。 “可惜……”邱晚娘叹了口气,“我没找到人,青葙说她已经死了……” “你不必为此感到难过,”南宫玥看着邱晚娘脸上的阴影,从来不主动揣测女孩子心思的他竟不自知地开始安慰起邱晚娘来,“青瑶的死不是你造成的。人既已逝,便让她去吧。” “嗯?”邱晚娘却是疑惑地抬了抬眼,意识到南宫玥竟然在安慰她,便知道南宫玥误会了她的失落,“不是。其实我不认识青瑶,没见过她也没什么感情,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也对……”南宫玥点点头,他怎么忘了她说过她不是原来的邱晚娘了呢。可能一开始的时候他有些不太相信,可是一来二去的,各个迹象都表明,眼前的这个邱晚娘,除了这幅一模一样的身躯,怕是半点也没有相似的地方了。 哦,不,好像还有一个相似之处,那就是爱吃。 想到这儿,南宫玥忽然道:“不如本王明日带你去吃火锅,怎么样?” “好啊!”说到吃的,邱晚娘顿时眼前放光。 看着邱晚娘嘴角挂着的满足的笑意,南宫玥无意识地替她将耳边被风吹乱的鬓发理顺,嘴角泛起了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宠溺和温柔。 一边的穗禾和绮罗互相挤了挤眼睛努了努嘴角,露出了姨母一般的笑。守身如玉的王爷,可算是开窍了。虽然有点晚吧,但是……看着也挺好的不是? ------题外话------ 有人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然而,这只是开始。 【33】失踪 “说得本王都饿了,”南宫玥放下书本,“你要是再不回来,本王恐怕得饿死了。”说着,南宫玥起身拍了拍本来就没什么褶皱的衣服,率先往外走去。 邱晚娘看着他英姿飒爽的背影,抿了抿唇心里涌出一分悄摸摸的满足。他是在等她吃饭吗?怎么越来越有一种真夫妻的错觉了呢? * 同一片星空下,邱家主屋里,南宫如雪焦急地等在窗子边上。窗外廊下的灯笼将她的脸色映出一种诡异的黄色。 而身后屋子里的灯光却将她的影子狠狠地砸在廊下的地面上。所以远远地乍一看去,她就像一只鬼立在那儿,令人毛骨悚然。 不多时管家进来,南宫如雪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 管家先是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这才道:“夫人,此事实在是棘手。咱们的人盯着宁王盯了好多天,宁王就是不动作,还直接上流芳园听曲儿去了,找的还是三少爷最喜欢的绿萼姑娘。三少爷听说这事儿,急了想进城,还好被属下们拦了下来,可是……” “可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南宫如雪当真是心急如焚,这个本来就是为了争风吃醋打死人的儿子,真的是半点都不让人省心,连逃命躲着都不会! “可是三少爷就在回外庄的路上突然……突然不见了!”管家说起这个,也是一背冷汗。毕竟他们派了明着暗着不知道多少人在保护,可是三少爷却硬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给溜走了!这种事情发生,夫人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果然,南宫如雪立刻变脸,一甩袖子狠狠地把身边桌子上的茶水打翻在地。乒铃乓啷的声音引得屋子里里外外的人立刻跪下不敢吱声。管家深深地埋了头,深知夫人若不是看在自己是府中老人,早一个巴掌就过来了。 “一个活人你们都能看丢!简直就是废物!”南宫如雪还是不过瘾,又抬手打翻手边一个花瓶。 管家擦了擦汗,眼神怪罪屋子里的丫头们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在这个关头怎么能把这些贵重的易碎品放在南宫如雪身边呢?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看着地上南宫如雪前阵子刚花了巨资从一品瓷器行买回来的极品白瓷描花广口瓶,只觉得连他的心都在滴血。 “去!”南宫如雪一眼冷厉看过来,“今天是谁去保护的三少爷,你把他们都派出去,给我找!三天内找不到三少爷,叫他们别回来了!若是落在南宫玥手里还好,若是让少爷落在玉家人的手上,我让他们家陪葬!” “是是是!”管家心里叫苦不迭,可是面上除了点头揽下差事,还能做什么呢? 的确比较起来,三少爷若是落在南宫玥的手上,南宫玥至少不会一下子处死三少爷。可是玉家就不一样了,玉家这两日成天来邱家堵人,若是碰到三少爷,说不定基地正法呢! 管家唯唯诺诺去了,南宫如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厉喝一声:“回来!” “夫人,您吩咐。”管家立刻像被飓风吹回来的风向标定在南宫如雪面前,恭敬如斯。 “你多多派些人手盯着宁王府!还有玉家,一个都不能放过。”南宫如雪狠狠地拍了拍桌子。 管家应声去了好一会儿,南宫如雪才渐渐缓过神来。她的贴身婢女柳絮见南宫如雪的神情终于缓过来,这才挥挥手,示意小丫头上前把瓷器碎片给捡起来,自己则扶着南宫如雪在椅子上坐下:“夫人,您消消气。若这事情真是宁王干的,那起子没用的东西失手却也不是没可能的,您何苦跟他们置气?” 南宫如雪哼了一声,心里不服气,可是她也知道柳絮说的就是事实。宁王南宫玥,外传公子如玉世无双,性格温润至极没有伤害性,可是身在皇室,她从小看着南宫玥长大,哪里不知道南宫玥其实是只隐藏的狐狸? 南宫玥自打三岁开始就显示出超乎常人的智慧,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七岁书读兵法,并且活学活用,替先皇想出了不少退敌安邦的点子。十岁那年他单骑救父,回京后差点成了太子。 若不是当年她拦着,贤太妃差点就坐上了皇帝的位子,南宫玥也差点成了太子,之后她皇兄国师,南宫玥就理所当然登上皇位了。好在南宫焱争气,请命讨伐南寇,一举捣灭南寇老窝,歼灭敌军数十万人,以赫赫军功荣登太子之位。 再后来做了如今的皇上。 所以南宫玥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现在人们眼中的样子的,他是一步一步蜕变隐退隐藏锋芒才成了如今的模样的。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她自然知晓。 柳絮见南宫如雪若有所思,便继续安慰道:“夫人您就放心吧,三少爷身份尊贵,宁王想来也不敢把三少爷怎么样的。” “哼,他敢!”南宫如雪心知就算宁王真的拿住了邱如彬,也不敢动邱如彬半根汗毛,定会提请南宫焱交差。所以她其实刚才气过之后,也想到了法子,不如直接去给南宫焱施压。她所担心的,不是南宫玥会把邱如彬怎么样,而是若邱如彬落在玉家人的手里,就麻烦了。 所以想到邱如彬可能在南宫玥那里,她的心里倒是比较放心的。 “对了,邱晚娘那个小蹄子这两日有什么动静么?”南宫如雪忽然想到自己在宁王府还有两颗棋子,尤其是当初替她杀了青瑶的青葙,手段狠辣很是听话,在她看来是颗极好的棋子。 “奴婢今儿才想说这事儿呢,”柳絮从边上取来一壶茶递到南宫如雪手边,道,“才青鸢从宁王府传讯过来了,说是青葙失踪了。” “失踪了?”南宫如雪玩着自己涂了凤仙花汁的手指,满脸写满了疑惑。 【34】陷害 柳絮也想不明白这当中有什么猫腻,只道:“说是今儿青葙和二小姐,不,宁王妃出了一趟城,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南宫如雪皱着眉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青鸢还说了,本来青葙前两日从宁王妃那里拿了一张宁王妃练字的纸,可是后来又被搜走了。不过,那纸她已经看过了,确定不是从前二小姐的字。”柳絮将这重要的信息告知南宫如雪。 “哼,果然……”南宫如雪很快把青葙失踪的事情给忘了,冷笑一声道,“我就说,那么多砒霜都吃不死她,莫不是见了鬼么?” 她已经再三和邱晚苓确认过了,青葙那丫头的确给邱晚娘喂了好多砒霜才让邱晚娘上的花轿。而成亲当日邱晚娘的确失踪过,后来说是又被南宫玥找回来了。 可是这回找回来的邱晚娘,到底是不是真的邱晚娘,那就不知道了。 “咱们正愁拿不准南宫玥的把柄,这就送上来一个。怪不得当日不肯吃大闸蟹呢。我得想个法子让邱晚娘当众露馅……”南宫如雪想了想,忽而灵光一闪,“这样,你去好好准备一幅字。明日我要进宫去见见太后,一定要在太后面前好好地夸夸她邱晚娘的字迹……” “您的意思是……”柳絮似乎猜到了些。 “我要让太后开口让邱晚娘抄几份经书……”南宫如雪嘴角的笑带着一丝残忍和算计,“太后的懿旨她可不敢违抗。到时候还怕她不露馅儿吗?” “夫人真是高明!”柳絮一面暗暗心惊,一面夸赞。这一招借刀杀人,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要么说夫人能打败贤太妃又打败原先的邱家大夫人呢? 就连,如今皇上的皇位,有一半也是夫人打下的吧……柳絮敛眸,眼观鼻鼻观心去了。 * 深秋渐渐天气凉了,太后的寿康宫中,许多请安的妃嫔凑在一起,倒是显得有些暖和。 太后云氏已经年过六旬,正是出自当今四大家族之一的云家。微微发白的头发,更加衬托出云氏太后的慈眉善目。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笑起来十分和善。 她放眼望去,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有后宫的妃嫔,也有先皇膝下的公主皇子,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然她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目光时而精明时而糊涂。这会儿,她看着门外灿烂的阳光忽而出神,又不知道在想什么了。请安的妃嫔公主皇子们相互递着眼色,却没人敢去把云氏太后的神儿给唤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热辣的笑声,丝毫不避讳,一下子吸引了云氏太后的注意力。但见她眼睛里忽然有了些神采,而后笑着指着门口对众人道:“你们瞧,准是浅安那丫头来了!” 众人因着这话都默了一默。浅安公主是谁?浅安公主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皇室公主,不过是京城四大家族当年裴家的嫡出小姐,也就是当年东岳国第一美人裴紫裳,后来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伴读的邱鸾,也正是邱晚容和邱晚娘的生母。 裴紫裳是裴家的掌上明珠,原本身份就尊贵非常,后来长到十三岁时候偶然被太后瞧见,直感叹像年轻时候的她。又因太后一个和裴紫裳年纪相仿的女儿早年夭折,太后索性把裴紫裳认了女儿,封了浅安公主,时不时召进宫里陪伴,直到裴紫裳被赐婚邱鸾。 可是如今算来,这个浅安公主早已经因为生产邱晚娘难产而去了,如何又来的浅安? 但大家都明白,这个笑得肆无忌惮的不是别人,而是当年的七公主南宫如雪。南宫如雪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可是因为太后偏爱裴紫裳,把南宫如雪都比下去了,所以南宫如雪一向便处处和裴紫裳作对。尤其是两人同时喜欢上同一个人,宫中的人就把这事情当做好戏看了。 后来直接因为云氏太后的偏爱,裴紫裳赐婚邱鸾,南宫如雪自然是不愿意做侧妃的,这事就搁置了。谁料不出三年裴紫裳竟难产死了,南宫如雪借机嫁入邱家,也算是在裴紫裳死后报了个大大的仇,给自己长了脸。 而且裴紫裳并没有给邱鸾生下儿子,南宫如雪却是给邱鸾生了个宝贝儿子,而且也是如今邱家唯一的儿子,可算赚了脸面。 虽然,这个邱家三少爷并没有多么有出息,反而新近为了流芳园的一个戏子和玉家的表少爷起了冲突,还把人给打死了。 果然帘子掀起,南宫如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她那一身艳红色的缂丝长裙,脖子上色泽明丽的南海东珠每一颗都是珍品,更何况是色泽大小都近乎相似的十几二十颗呢?一看就是富贵出身。 “母后今儿个身体可还好?”南宫如雪进了来,行礼后便拉着太后的手问,笑得一脸柔和之色。 “浅安,你来了?”云氏太后显然没有认出南宫如雪,只把她当做裴紫裳,拉着南宫如雪的手便笑道,“哀家近日精神不错,身子也挺爽利,多谢你挂念。你可好啊?邱鸾那家伙对你可好啊?” 南宫如雪眼中闪过一丝愤怒,裴紫裳怎么死了还这般阴魂不散! 然而面对太后,她记得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自然表面上依旧笑得平和,索性借着裴紫裳的名义道:“多谢母后记挂着。浅安和夫君好得很呢。今日浅安前来,是特意为母后寻了一套金刚经,母后可看看?” “是吗?”太后一听有佛经,立刻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快拿来哀家瞧瞧。” 南宫如雪示意柳絮将金刚经奉上,太后看了看,不多时疑惑:“这金刚经怎么缺了一些?” “哦,母后您有所不知,这金刚经是浅安好容易从净佛寺求得的,另一半是个孤本,浅安想着,净佛寺是佛门圣地,供奉这孤本身为合适,”见太后面色有些失望,南宫如雪知道太后上了圈套,便立刻转了话头,“但是浅安有个好主意,不如请个人到净佛寺去替母后把这孤本金刚经抄将回来?” 【35】吃火锅(1) “好!”云氏太后脸上重新又染上高兴之色,“还是浅安想得周到!只是不知,浅安打算请谁去?” “母后,您不是最喜欢晚娘那丫头了吗?不如让她去?”南宫如雪静静地等着太后的反应。 太后略略皱了皱眉:“说到晚娘,这丫头可是好一阵子没到哀家跟前请安了,她在忙什么呢?” “母后您可忘了,她新近出嫁,已经不再是个丫头,而是宁王妃了!”一边的玉落禾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在她看来,替太后抄写经书,这可是个好差事,若是能抢到,也是替玉家揽了一个立功的机会。而且眼瞧着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若是当着皇帝的面把这份佛经呈上,在皇帝满前也撑了脸面呢! 所以当南宫如雪提出邱晚娘这个人的时候,她就猜测南宫如雪是为了给邱家抢功,她自然不能落后的。 “哦?”太后怔愣了一下,她新近关门两个月礼佛,出关之后这事情也变得太快了,“晚娘这丫头不是罪喜欢云铮那小子么?怎么倒嫁给玥儿了?” 其实对于太后来说,虽然云家是她的娘家,但南宫皇室却是如今她的身家性命所在。而且南宫玥这个孩子,她也是极其喜欢的。可是从前,邱晚娘和南宫玥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不仅性格上半点也合不来,而且众所周知邱晚娘喜欢的是云铮那小子呀。 所以太后一脸疑惑,也是有原因的。 “太后您可别提了,妾有意郎无情,既然不合适强拉在一起也是无益……”南宫如雪瞪了玉落禾一眼,真是险些打乱她的计划,“如今玥儿和晚娘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可恩爱了。如今晚娘新婚,身上福气正盛,替您抄写佛经,再合适不过了。” “既然如此,你就让她提哀家好好地抄写一份,”玉落禾还想争取,太后已经发话,“只是告诉她,万不可急躁,慢慢抄写无妨。毕竟是新婚,诸多事情要忙,别太费神了。” “遵旨!”南宫如雪等的就是太后的话,当即领着太后口谕前往宁王府。 然她到了宁王府,却得到宁王和宁王妃都不在府中的消息。南宫如雪铁着脸待在宁王府的待客大厅里,朝身后的柳絮使了个脸色,意思是让她找个机会探一探宁王府,看看宁王昨日是不是抓了什么人。 若是,大抵就是邱如彬了。 管家很得体地让人上了茶,一边陪着,一边表示已经让人马不停蹄去寻宁王和宁王妃了。 时值中午时分,求娃娘和南宫玥二人并不在宁王府,却是在一品火锅吃着南宫玥承诺邱晚娘的火锅。 二楼角落靠窗的一桌,邱晚娘开心地一手抓着一只筷子敲着碗,一点都没有一个大家闺秀出身的人该有的端庄,看得一边的寒风都忍不住汗颜。就连穗禾都有些替邱晚娘捏冷汗,毕竟王妃现在可不是在没有王爷的听澜轩中,而是在王爷面前呢,真的不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吗? 可是再看南宫玥,却是没有半点要呵斥的样子,反而看着邱晚娘淘气的孩子行径,笑得一脸无奈。 穗禾和寒风对视了一眼,觉得十分纳罕。平日里对他们这些下人的礼仪管得极度严格,哪怕府中女侍多看王爷一眼都不行的王爷,今日面对王妃,没有半分指责就算了,竟然还带着宠溺的笑? 主子这是真的变了性子吗?因为王妃? 然后邱晚娘渐渐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过于欢脱,敲碗的动作慢了下来,清了清嗓子试图假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就是太开心了,毕竟她自己都没想到她到了古代竟然还能吃到火锅,所以有些得意忘形了…… 南宫玥倒是很配合地假装没看到,一边让小二把刚才邱晚娘趁着饿点了一大波的菜都上来。又是牛百叶又是海鲜,很显然邱晚娘是吃火锅的老手。 看着慢慢沸腾的鸳鸯锅,尤其是辣锅里浮动的红艳艳的辣椒,邱晚娘只觉得舌头上的每一个味蕾都在被挑逗着,抬手将一盘儿牛百叶都给倒了下去,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南宫玥,你说这个一品火锅店到底是谁开的?” 穗禾和寒风对邱晚娘直呼南宫玥的名字已经渐渐免疫了,毕竟连王爷都没有阻止,那便是主子在默认允许吧。可见主子对王妃是有多纵容…… 寒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差别啊…… “对此人本王也是好奇得很,听闻是我北方天盛国的奇女子,殷家的嫡长女,名叫殷如歌。”南宫玥从邱晚娘点的一堆肉中间挑了几片菜叶子,丢进清汤锅里去。 “殷如歌……”邱晚娘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能在古代开起火锅店,她猜这个殷如歌很有大概率是和她一样从现代穿越过来的。而且南宫玥也说了,这个殷如歌是个奇女子,一般只有那些带着所谓人类高级智商的穿越人士才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做到这些。 想到这里,邱晚娘看着锅里沸腾的红辣椒,忽而叹了叹自己的命运——她怎么就没有半点开金手指的意思呢?不仅本主的记忆没有,而且自己也确实没有一技之长。如果说她的舞蹈专业也算一技之长的话…… 不过,邱晚娘趁空瞄了对面的南宫玥一眼,如果她能牢牢地傍住南宫玥这张饭票,其实她不介意做一个滋润的米虫的。毕竟南宫玥要颜值有颜值,要财富有财富,要权势地位也有权势地位,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高富帅啊…… “你这么盯着本王,莫不是爱上本王了?”南宫玥好听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邱晚娘的胡思乱想。 ------题外话------ 写得都饿了… 【36】情敌 邱晚娘一片牛百叶差点没梗在喉咙里。她抬眼看了南宫玥足足三秒,才发觉南宫玥的表情天衣无缝得的确不像在开玩笑。他问得那么自然,好像这个问题不过是在问,今天的天气好像不错吧? 邱晚娘心里倒升起了异样的感觉,耳根子悄摸摸地红了一红,随即清了清嗓子转开目光:“你可别自恋了,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嘴里这么说,但邱晚娘心里却突突地想,爱上南宫玥?应该不至于吧?她不过是贪恋他的男色,他的钱财地位,能让她好好地做个米虫而已。若论喜欢,她倒是觉得这个人面前看来还不错,而且对她也挺好。但是爱么…… 邱晚娘摇了摇头,没有。 南宫玥只又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他心里的小九九却是开始打起了算盘。没有爱上他?那她爱着谁?爱着云铮? 南宫玥忽然小孩子似的狠狠嚼着嘴里的青菜,想着别再让他碰到云铮之类云云。 一顿火锅,邱晚娘就像特意饿了三天似的,一下子放开了肚皮,吃得穗禾和寒风一个劲儿地瞪着桌面上越来越少的鲜肉,眼睛都快看直了。 唯有南宫玥,动用了自己最大的儒雅和端庄,才忍住没有去评论邱晚娘的吃相和食量。 然就在邱晚娘吃得正嗨的时候,一个宁王府的小厮急急忙忙上前来,和寒风耳语了两句。寒风回来的时候,脸色就有些抱歉了。 他先是看了看邱晚娘,而后才抱拳对南宫玥道:“王爷,永和公主到府拜访。” “嗯?”邱晚娘顿时瞪大双眼看着南宫玥。她还没吃尽兴呢!这个永和公主也太扫兴了些!永和公主,正是南宫如雪。 可是她在邱家兴风作浪也就算了,连个火锅也不让人吃得安稳吗?她来宁王府,准没好事。 南宫玥安抚地看了她一眼,神色未变,动作未停,只道:“无妨,让她等等。” 寒风面露难色:“可是,永和公主还带了太后的懿旨。莫不是永和公主还得了什么消息,来咱们宁王府要人来了?” 南宫玥神色一顿,他自然知道寒风指的是邱如彬。只是昨日他才将邱如彬抓住,永和公主今早就请了太后的懿旨前来,若说不是为了要人,还有别的事么? 邱晚娘苏日安听不懂南宫玥和寒风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看样子这火锅是终究吃不成了。毕竟这太后的懿旨,可是不能不立刻回去听候的。 邱晚娘默默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擦擦嘴正打算陪南宫玥打道回府,南宫玥却是一眼看了过来:“王妃可吃饱了?” 邱晚娘眨眨眼,叫王妃,不叫名字,这大概是另有深意? 邱晚娘看了看边上候着胆战心惊的小厮,配合地摇摇头:“没呢,才刚开锅……”虽然她嘴上说着,可是心里却打起了鼓。就这么不回去好吗?南宫如雪如今可是钦差,回去晚了只怕会落下个怠慢钦差的罪名…… “男子汉正身成家立业,自然先得把家里照顾好,才能顾得国家之事,”南宫玥看着邱晚娘眼中柔情蜜意,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瞎掰,“既然本王的王妃还没吃饱,那就让公主再等等吧。若是饿坏了晚娘,皇祖母也会心疼的。” 邱晚娘暗暗地给南宫玥竖起大拇指,心满意足地继续开涮,徒留南宫玥笑得一脸宠溺,寒风和穗禾在一边抹着冷汗。 而那传话的小厮直接在一边垂着手抖成了筛子。王爷如今可真是越发大胆了…… 然而有时候祸不单行,你不找事儿,事儿却偏要一件件地来找你。 就在邱晚娘将将又撑开肚皮准备大吃的时候,二楼楼梯口出现了一个身着绿衣的妙龄女子,自带欢呼和尖叫。 许多人伸长了脖子,早忘记了火锅已经沸腾。 “天哪,这是从不轻易出门的绿萼姑娘吗?” “听说这两日宁王对她很是青睐,她莫不是来找宁王吧?” “有可能……” 邱晚娘此刻正和火锅里的肉战斗,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被众人瞩目的妙龄女子,正一步一步,目标明确地朝他们而来。 南宫玥嘴角的笑意随着绿萼渐渐走近的步伐慢慢地消失了,面上显出两分薄薄的寒冰,示意寒风把人拦住。 然绿萼抢先一步朝南宫玥和邱晚娘行了行礼:“绿萼见过宁王,见过宁王妃。” 女人? 邱晚娘疑惑地抬眼,正碰上绿萼明显不怀好意的眼神。 邱晚娘皱了皱眉打量对方。 身量纤细,弱柳扶风。绿衣垂垂,薄纱遮面,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看得出大概五官绝色。肤色白皙却略带病态,却让人想起“病弱西子胜三分”的诗句,的确是个妙人。 而那面纱遮挡下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当真如水一般写着柔情,又能看出几分别的女子眼中没有的清冷。 这是个眼睛里都透着智慧和聪明的女子。 邱晚娘心里琢磨,听她自己介绍自己是绿萼,不就是流芳园里那个这两日都盛传南宫玥去听她唱曲儿的姑娘吗? 可是绿萼虽然身处那种污浊之地,浑身上下的清雅之气却是迎面而来,又当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透着一股子梅花的高洁风骨。又或者说,她的身上有一种就连某些大家闺秀都不曾有的高傲。 美女啊。 而在邱晚娘细细打量之前,她的脑子里先是蹦出这样的两个字。 轻敌啊。 这是邱晚娘脑子里又蹦出来的几个字。 【37】绿萼 邱晚娘细细打量绿萼的同时,绿萼也拿探究的目光将邱晚娘上上下下瞄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绿萼好看的柳叶眉便狠狠地皱在了一起,好看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妒火。 这个女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这一张好看的脸庞,虽然看得出来还没然长开,却是那种让人只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样貌。 尤其是邱晚娘的那双杏眸,虽然不想承认,却的确是清澈见底,透着男人最喜欢的单纯。 便是这样的假象迷惑住南宫玥的吧?绿萼心里有些不甘。 从前听闻南宫玥对任何女人都一个样,保持最基本的礼仪从来不另眼相看,可是昨日南宫玥从流芳园急急赶往城西,似乎就是在担心邱晚娘出事。 而此刻……绿萼忽地紧了紧手心——南宫玥正十分自然地拿起手边干净的帕子,旁若无人地替邱晚娘将嘴角的油渍擦去。 据她所知,宁王最爱干净,从不和别人公用一个东西,也绝不会主动和别人触碰。可是眼前所谓的宁王妃,不仅吃没吃相,还弄得面前桌子狼藉一片,连嘴角沾了油渍都不自觉——南宫玥不仅没有嫌弃,反而主动替她拭去。 如果这都不代表南宫玥看邱晚娘不同的话,那她这个男人堆里长大的经历,就白有了。 南宫玥的动作先是让邱晚娘一愣,随即扬起一个乖巧的笑:“谢谢!” “你我本是夫妻,谢什么?”南宫玥宠溺一笑,仿若还没看到绿萼。 然而绿萼并不是寻常女子,她来,总有自己的目的。哪怕受了冷脸,她也会继续战斗下去。南宫玥不理她,不是还有邱晚娘么? “想来这位便是宁王妃吧?”绿萼脸上扬起得体的笑意,对着邱晚娘道,“从前早就听闻邱家二小姐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谢谢,我瞧着绿萼姑娘也不错。京中盛传绿萼姑娘芳名,如今终于得见,只是不知绿萼姑娘可是来找宁王的?”邱晚娘轻笑,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然她问出的话,却是让绿萼心里一阵反感。的确,她是来找南宫玥的不差,但被邱晚娘当着南宫玥的面问出来,就显得她今天来的目的不单纯了。 然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依旧保持着微笑:“王妃此言差矣。绿萼虽有幸给王爷唱过几段小曲,那也不过是王爷图一时新鲜罢了。方才在街上看到王妃和王爷如此伉俪情深,又想起一些不知是否属实的传言,特来一问。” 南宫玥心里立刻明白绿萼口中的传言所指为何,当即语气温凉地道:“既是传言,便是人们茶余饭后无聊时候闲谈产生的。既不知真假,便不要问了,免得伤人亦害己。” 绿萼的面色一白。南宫玥话中的威胁意味显然已经够明显了。 邱晚娘却不知昨日她跟着青葙去城西,连绿萼都跟着去了。所以绿萼所说的传言,自然是指当日邱晚娘被人下了绕指柔的事。此事一旦曝光,只怕对邱晚娘的名声大大的不好。这也是当时南宫玥没有在南宫焱面前讨说法的原因。 有些事情是非对错,不必急于一时分辨清楚,只需日后去还他便可。 绿萼一时急了,怕南宫玥误会自己是那种普通的妒妇要害邱晚娘,立刻分辨道:“王爷明察,绿萼不过是关心则乱,没有要害王妃的意思。” “有与没有,你心知肚明,”南宫玥筷子轻放,端坐椅子上显然一个高贵而不可亵渎的存在,“本王以为绿萼姑娘同本王和王妃并不相熟,所以并不存在关心则乱四字。还有,本王本以为绿萼姑娘是个与众不同的明白人,却不知怎么也被这世俗的浑水给搅了进去?” 南宫玥淡淡的目光投在绿萼的身上。这是绿萼第一次正视南宫玥的眼睛,也是记忆中南宫玥第一次正眼瞧她。 然他那本该泛着醉人柔情的桃花眼,此刻只有淡淡却又刺骨的寒冰,如同几百根针扎着她对他爱慕的心。她想要分辨,却无力说话。她此番来得实在太傻。 原来他虽不看她,却其实明白她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她若今日不来,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至少还是美好的。可是事情可以重新来过吗? “府上还有些事要忙,就不送绿萼姑娘了。”南宫玥看向邱晚娘,邱晚娘已不知何时放下筷子,乖乖地擦了嘴擦了手,这时见他看过来,便乖巧地道:“我吃饱了。” 南宫玥眼中的寒冰碰到邱晚娘时便自动消融不见了,反而因为她的可爱董事劲儿闹出轻笑:“那我们走吧。” 绿萼看着南宫玥和邱晚娘离去的背影,郎才女貌四字,头一次真真切切地如刀割在她心上。 【38】在意(1) 回宁王府的路上,火车摇摇晃晃,邱晚娘头一次有些心不在焉。想起方才绿萼上来就找南宫玥的势头,她忍不住悄悄看了南宫玥几眼。 听说他从前从来都不去戏园子,可就在他们大婚的第二日,南宫玥就去了流芳园,而且每日都去。南宫玥这么一个优质少年,又是王爷,颜值又高,哪怕他只静静地站着坐着,也会引来少女们的青睐的吧。 南宫玥本来认真地看着书,可是身边的人儿好像过于安静了些。而且马车里的气氛也有些不对劲。抬眼就看见邱晚娘好看的小眉头轻轻皱着,咬着嫩嫩的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还有些纠结。 这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南宫玥本能地不喜欢这种没被她放在心上的感觉。难道是在想云铮? 一想到这里,南宫玥的卧蚕眉也皱了起来,忍不住出声试图把她的注意力唤到他身上:“想什么呢?” 然而邱晚娘似乎并没有立刻回神,好看的眸子转了好几转,寻到声音的来处,触碰到南宫玥刚好投过来的眼神,眼里的光芒转了好一会儿,才流转出一丝疑惑,轻轻地歪了歪头:“嗯?怎么啦?” 分明她娇美的面容加上她毫无防备的小动作,让她看起来很是可爱。可是一想到刚才这颗小脑袋里想的可能是另一个男人,南宫玥心里就升起一阵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烦躁。 “刚才在想什么呢?”南宫玥从未如现在这样将耳朵给竖起来,准备好身心认真地听她的话。可是他的心里又有些害怕,害怕会从她的口里听到云铮两个字。因为他知道她不会撒谎。 也许,是她不知道如何撒谎。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她所谓的葱另一个世界来是什么意思,但最近的相处让他深刻地感觉到这就是个可爱美丽的傻姑娘,一个不知道自己其实进了狼窝的傻姑娘。 邱晚娘咬了咬嘴唇,看了看南宫玥,头一次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好像在考虑怎么措辞。 “嗯?”然而南宫玥却不想给她考虑的机会。他知道她其实聪明得很,她是不会说谎,但不代表给她些时间她不会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在想,你和绿萼的关系……”邱晚娘摸了摸鼻子,不敢看南宫玥的眼睛。 “嗯?”南宫玥却忽而笑了,皱紧了的眉头一下子松开,轻轻的一个字从喉咙里发出来,带着淡淡的磁性,还有欢愉。她不是在想云铮,南宫玥心里紧着的一根弦一下子松开了。 南宫玥看向别处,好像想掩饰自己的开心。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这回轮到邱晚娘刨根问底了。既然都说了,那就索性问了。 “怎么?你吃醋了?”南宫玥忽而饶有兴致地看着邱晚娘。得知她在意他和绿萼的关系,他心里的开心简直无法言喻。 “奉太后口谕,着宁王妃邱氏晚娘替哀家抄写金刚经下卷,钦此。”宁王府大厅里,南宫如雪俯视着跪在她面前的南宫玥和邱晚娘,缓缓地念出这道她起了个大早去寿康宫讨回来的口谕。 “晚娘接旨,太后千岁,”邱晚娘带着狐疑谢了恩起来,“不知这金刚经下卷在何处?” 南宫如雪示意身后柳絮将金刚经下卷递上去,而后笑得一脸亲切眼中却泛着诡笑:“晚娘啊,你有所不知,这金刚经下卷乃是圣人以血写下,所以为了显示你的虔诚和对太后的敬意,请你务必效仿哦。” 邱晚娘皱眉接过那卷金刚经,翻了翻,里头果然字迹鲜红。然她凑到鼻尖闻了闻,并没有半点血腥气,遂笑道:“姑母莫不是蒙我吧?这金刚经分明没有半分血气,反而带有些金属的味道,怕是墨水中混了朱砂写就。况晚娘一向食肉,鲜少吃素,这肉味都渗到这血液里去了,若是以此血抄经,怕是会亵渎神灵啊。” 邱晚娘眨巴着一双无害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是噎得南宫如雪无话可说。 然公主的面子还是要挣回来的,南宫如雪梗着脖子道:“本公主不过是建议罢了。谁知道你浑身流淌着污浊之血!” 邱晚娘扬扬眉,不甚在意。她又不是傻子,南宫如雪今日前来摆明了就是给她找麻烦来的。如果她真的傻傻地按照南宫如雪所说的所谓“建议”用血来抄经书,这怕是没抄完就已经失血过多了。 何况她是个最不信神佛的,这经书她能好好地抄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本公主且问你,青葙呢?”南宫如雪见一事为难不了邱晚娘,便立刻借题发难道。 “嗯?”邱晚娘从经书里抬头,昨天青葙才不见,南宫如雪这么快就知道了?这南宫如雪的消息够快的啊。 “青葙啊,想来应该和青鸢在一处吧。”邱晚娘索性开始装糊涂。她得看看南宫如雪到底都知道些啥。 “你别给我装蒜!青鸢昨日都告诉我了,青葙和你一道出城,结果再也没回来。是不是你把她怎么样了?!就算她犯了错,你也不能动用私刑吧!”南宫如雪说着,有意无意地看着南宫玥,意有所指地道。 “动用私刑?”邱晚娘再次狐疑地眨眨眼,“姑母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昨日并不是我带青葙出的城,而是青葙带我出的城。姑母可知道青葙带我出城干什么去?” “你们出城干什么去,同本公主有什么相干?”南宫如需看着邱晚娘看似无辜的脸,总觉得邱晚娘是在给她挖坑。 可是南宫如雪的警觉并没能躲开邱晚娘的坑。邱晚娘轻笑着紧盯南宫如雪的眼:“青葙带我去找青瑶了。” “青瑶?”果然南宫如雪面色一白,很快掩饰过面上的慌张别过脸去,“你们去找青瑶做什么?” 青葙这丫头到底在干什么?明知青瑶已经死了,还说去找青瑶。 “我也不知道啊,”邱晚娘表示无辜,“她说她要去找青瑶,然后就去咯,到现在都没回来。我想,应该是青瑶留她住几天,所以她暂时不回来了吧。” 邱晚娘不动声色的几句话,却成功让南宫如雪的后背泛起一阵阵寒意。青瑶的死已成定局,青葙去找青瑶,这不是去找一个死人么?还被死人留几天…… “一派胡言!”南宫如雪面色忽地惨白,眼前又浮现出青瑶惨死的模样,浑身一抖,虽然她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慌乱,但还是落入一边看好戏的南宫玥的眼里。 【39】在意(2) 然而南宫玥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圈着她,感觉到她没有想再逃脱,这才腾出一只手指着方才他放到一边的一个卷宗,用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低沉而满带磁性的嗓音轻轻道: “你看,这是皇兄在我们进宫谢恩当日就派给我的案子,也就是当日我回府时候同你说过的案子,玉贵妃的小侄子被人打死在流芳园,我是去查案的。记得么?” 邱晚娘点点头,当日南宫玥去流芳园的时候,的确同她说过他是去查案的。她当时还觉得他太过煞有介事了,他毕竟是王爷,在这个王权时代,王爷做什么是不必要和王妃去说的。 可是南宫玥却是交代了,好像就是特意为了照顾她的心情,提前给她打了一个预防针一般。邱晚娘心里忽而暖暖的。她轻轻抿着嘴角,咬着唇轻笑。 “绿萼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罢了。那个打死玉贵妃小侄子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绿萼,只是久久求而不得,我若去了,杀人凶手说不定就坐不住现了形。”南宫玥又道。 邱晚娘点点头,她好看的杏眸里流动着流星一般的光芒,不同于那些愚钝而眼珠浑浊的女子,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你同她说的话,她很快就明白了,这种感觉,南宫玥从前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有过。 南宫玥索性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再者,绿萼是戏园子头牌清官,我去找了她,也会极快传到杀人凶手的家里,他们若有动作,我自然有所察觉,再顺藤摸瓜,也能找到杀人凶手。” 南宫玥看了邱晚娘好一会儿,看着她的小眼睛动啊动,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看她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是然明白了。 然她却还是沉默,混混沌沌好像在听好像又不在听。仿佛是为了确认,又仿若是为了调侃,南宫玥又问:“现在知道绿萼的作用了?” “本来也没怀疑……”邱晚娘只觉得自己否认的声音跟蚊子似的。他这么问,好像是她真的吃醋被抓住了一样。邱晚娘索性顾左右而言他:“那后来你抓到杀人凶手了么?” 邱晚娘问完好一会儿才发觉南宫玥似乎在沉默。邱晚娘回头,南宫玥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 南宫玥躲开邱晚娘的目光,并未回答,只又紧了紧怀中佳人:“以后可不许这般胡思乱想了,知道么?本王以前没有别的女人,将来也不会有的。” 邱晚娘没来得消化南宫玥眼里的复杂情绪,就被他的话闹得心神一荡。她看着若无其事拿起桌面上的书又认真看起来的南宫玥,那被万千少女追逐的温润公子如今就在她面前,这么近距离地抱着她,说着没有别的女人的话。这……算是情话么? 马车里晕黄色的壁灯随着马车轻轻的颠簸而轻轻摇曳着,像是邱晚娘心里慢慢被南宫玥不知不觉点燃的心火。邱晚娘看着南宫玥好看的侧脸,有那么一会儿失神。 * “奉太后口谕,着宁王妃邱氏晚娘替哀家抄写金刚经下卷,钦此。”宁王府大厅里,南宫如雪俯视着跪在她面前的南宫玥和邱晚娘,缓缓地念出这道她起了个大早去寿康宫讨回来的口谕。 邱晚娘带着狐疑谢了恩起来。 南宫如雪示意身后柳絮将金刚经下卷递上去,而后笑得一脸亲切眼中却泛着诡笑:“晚娘啊,你有所不知,这金刚经下卷乃是圣人以血写下,所以为了显示你的虔诚和对太后的敬意,请你务必效仿哦。” 邱晚娘皱眉接过那卷金刚经,翻了翻,里头果然字迹鲜红。然她凑到鼻尖闻了闻,并没有半点血腥气,遂笑道:“姑母莫不是蒙我吧?这金刚经分明没有半分血气,反而带有些金属的味道,怕是墨水中混了朱砂写就。况晚娘一向食肉,鲜少吃素,这肉味都渗到这血液里去了,若是以此血抄经,怕是会亵渎神灵啊。” 邱晚娘眨巴着一双无害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却是噎得南宫如雪无话可说。 然公主的面子还是要挣回来的,南宫如雪梗着脖子道:“本公主不过是建议罢了。谁知道你浑身流淌着污浊之血!” 邱晚娘扬扬眉,不甚在意。她又不是傻子,南宫如雪今日前来摆明了就是给她找麻烦来的。如果她真的傻傻地按照南宫如雪所说的所谓“建议”用血来抄经书,这怕是没抄完就已经失血过多了。 何况她是个最不信神佛的,这经书她能好好地抄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 “本公主且问你,青葙呢?”南宫如雪见一事为难不了邱晚娘,便立刻借题发难道。 “嗯?”邱晚娘从经书里抬头,昨天青葙才不见,南宫如雪这么快就知道了?这南宫如雪的消息够快的啊。 ------题外话------ 感谢每一个看文的宝宝~如果觉得还可以,不妨收入书架,免得找不到咯~ 【40】佛经 “青葙啊,想来应该和青鸢在一处吧。”邱晚娘示意身后穗禾将佛经收起,一边立刻装起糊涂来。 青葙昨日失踪,南宫如雪今日就前来问罪,怕是得了些消息。只是,她得看看南宫如雪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南宫如雪轻轻一笑,依旧不动声色地缓缓道:“那事情倒是蹊跷了。青鸢昨日才告诉本公主,青葙昨日同你一道出城,彻夜未归,不知她今日可回来了?” “她没回来么?”邱晚娘眨眨眼,一双杏眸干净得让人毫不怀疑她的天真,“可是昨日分明不是晚娘带她出的城,是她带晚娘出的城,说是去找青瑶呢。” “青瑶?”南宫如雪恍若见鬼一般面色猛地一白,“青葙当真这么说的?”青葙这丫头到底在干什么?青瑶分明已经死了,怎么还带邱晚娘去找青瑶? “晚娘自然是不敢欺瞒姑母的,”邱晚娘面上带着狐疑,“只是,难道此事不妥么?” 南宫如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勉强挤出几分笑意:“青瑶是你从前的贴身侍女,你去找她,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只是,你们找到了吗?” 南宫如雪说着,紧紧地盯着邱晚娘的脸,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青瑶已经死了的这件事,邱晚娘到底知道了没有?如果知道了,邱晚娘就很有可能已经不肯站在她这边。 若是如此,加上这阵子邱晚娘的反常,很可能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邱晚娘早已经不是邱家的人了。 邱晚娘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青葙说当日她也只把青瑶的花轿送到城外,至于青瑶到底嫁到了哪里,却是不知。所以我想,她是为了替我找到青瑶吧。” 邱晚娘不动声色的几句话,却成功让南宫如雪的后背泛起一阵阵寒意。青瑶的死已成定局,青葙去找青瑶,这不是去找一个死人么? 简直是一派胡言! 南宫如雪面色忽地惨白,眼前又浮现出青瑶惨死的模样,浑身一抖,虽然她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慌乱,但还是落入一边看好戏的南宫玥的眼里。 南宫玥眼里闪过一丝暗暗的狡黠,看着自家小娘子,嘴角浮起一丝掩饰不住的小骄傲。他早知道他娶回来的女人不简单,在他面前跟只小兔子似的,遇到南宫如雪竟都不怯场,反而把南宫如雪耍得团团转。 可以,不错。 “姑母,您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怎么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邱晚娘道。 “没有……”南宫如雪别过头去,心里有些懊恼,怎么会被邱晚娘这个小丫头几句话夺了心神? “姑母找青葙是有什么事吗?您不是知道青瑶嫁到哪里去了吗?要不您告诉晚娘,晚娘派人直接去青瑶夫家找她?”邱晚娘又道。 “不必了,本公主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南宫如雪故作镇定,“既然青葙和青鸢二人既然已经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人。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南宫如雪显然不愿意再待下去,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好了,太后的懿旨本公主已经传到了,务必早些完成。太后的寿宴,已经不剩多长时间了。” 送走南宫如雪,邱晚娘看着穗禾手里的半卷佛经,皱了皱眉。怎么办?南宫如雪分明就是给她挖了个坑,而且还是借的太后的铲子,所以她还不得不跳。 可问题是,她的字迹和本主的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太后的寿宴只剩半个月了,她得在这半个月内把字练得和本主一模一样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邱晚娘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南宫玥。然南宫玥却学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了! “喂!南宫玥!”邱晚娘试图叫住他,然南宫玥的腿多长啊?没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视线中了。 然就在转角处,南宫玥回身对寒风道:“去把她以前写的字,统统收回来。只要没有参照,不论她现在的字写成什么样,都是她的。” * 听澜轩主屋里,邱晚娘咬着毛笔盯着那半卷佛经,心里把“南宫玥”三个字翻来覆去蹂躏了n遍。竟然不帮她…… “穗禾!”邱晚娘忽然抬头喊道。 “来了!”穗禾本在里间铺床,这时候闻声而来,“王妃,何事?” “那天南宫玥给我看的两张纸呢?”邱晚娘见穗禾脸上有些疑惑,便解释问,“就是青葙她们要拿去做证据的纸?” 穗禾这才“哦”了一声,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拿出夹着的两张纸递给邱晚娘,不禁有些好奇:“王妃,您拿这个做什么?” “做个参考……”邱晚娘抽出本主的字,“至少得找出些相似之处来吧……” 邱晚娘打开那纸,上头的字却少得可怜,根本没有多少可参考的地方。邱晚娘皱眉,对穗禾道:“你想办法让人去邱家多弄一些我以前的字来。” 穗禾点点头去了。 * 晌午时分,邱家主母的屋子里,南宫如雪正处理完一大堆家务事歪在小榻上歇息,柳絮一路紧着小步进了来。 上等梨花木案上袅袅腾起浓重的檀香,是日复一日加量后的结果。 柳絮一进门,南宫如雪闭着的眼睛便动了动。等柳絮走近,南宫如雪便开口问:“如何?” “果然如您所料,暗地里有不少人都在找二小姐以前的字。已经照您的吩咐,把二小姐写过的字都收到咱们手里来了。” 南宫如雪依旧闭着眼,却是讽刺地一勾嘴角:“看邱晚娘那小蹄子这次怎么逃得过这一劫!” 【41】警戒 “如彬的事怎么样了?”南宫如雪转念又问。 邱晚娘是落了圈套,露馅只是迟早的事。可她的儿子邱如彬才是重中之重。 “青鸢在宁王府已经行动,却还是没有什么消息传来,”柳絮见南宫如雪眉头锁得更紧,忙安慰道,“不过好在玉家那头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们近日未曾在城西有什么大动作。” 南宫如雪沉默了半晌:“就算没有什么大动作,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们是封锁了消息呢?” 柳絮知道南宫如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心里还是不太放心罢了。毕竟三少爷是南宫如雪的心头头,也是南宫如雪在邱家腰杆子能够挺直最重要的因素。 * “来人!我要见我娘!” ——京都东郊一座隐蔽的庄园里,一个偏僻的小屋子里,南宫如雪心心念念的邱如彬正拍着门板扯着嗓子大喊着。 庄园位于京都东郊河边的农家附近,看起来并没有多起眼,又略略与农家拉开了些距离,在附近是一个比较神秘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这庄子的主人是是谁,因为这里鲜少有人来。 所以邱如彬的叫喊,根本没能传出去多远。 “来人啊!放我出去!你们知道本少爷是谁吗?静安公主是本少爷的娘!容贵妃是本少爷的姐姐!皇帝是本少爷的亲表哥!你们竟敢绑架本少爷!小心本少爷砍了你们脑袋!”邱如彬对着门乱拍一气,连手都拍肿了,嗓子也快喊哑了,也不见外头有半点要理他的意思,索性狠命地踢起门来。 可是屋外守着两个抱着剑的冷面剑客,根本就不为所动。 * 宁王府听澜轩外,青鸢皱着眉头来回在小路上走了不下七八回。然她抬眼朝月洞门朝里观望,总是看到几个丫头来来去去,没个空闲,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多时穗禾终于掀了帘子出来,青鸢赶忙躲到一边的草丛后面。 穗禾到了院子里,抬手点了两个丫头,不多时几人一同出了院子,不知道做什么去。青鸢又看了一会儿,院子里只有红玉一个,但不知道屋子里到底还有人没有。 想了想,青鸢悄悄在月洞门边喊道:“红玉……红玉……” 红玉正埋头做自己的活儿,忽然听见有人叫,回头便看见月洞门外青鸢在同她招手。红玉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是穗禾的表妹,模样还没长开,却是十分机灵可爱又肯干,所以被放在院子里。 红玉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疑惑地走到月洞门边:“怎么啦青鸢姐姐?” 在红玉的小小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邱家,什么宁王府,什么恩怨,不过都是姐妹,都在听澜轩里当差罢了。所以她只叫青鸢姐姐,并无防人之心。 这一声姐姐叫得青鸢心里舒坦又复杂,一丝恻隐之心涌上心头。若是她利用了这么个纯真的小丫头,岂不是太欺负人了吗? 可是万事都有轻重缓急,青鸢脑子里回旋着南宫如雪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恻隐之心瞬间消失殆尽。 青鸢朝屋子里努了努嘴:“屋里她们都在么?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 “哦,她们都有事儿出去了。”红玉不疑有他,道。 青鸢抿了抿唇,知道机会来了,遂道:“才王爷让你去书房一趟呢,你可快去吧。” “王爷?”红玉心里疑惑,“王爷怎么会找我呢?青鸢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王爷就算有事,一向只会叫穗禾和绮罗姐姐的。我只是个洒扫的,王爷找我能有什么事呢?” 红玉记得表姐穗禾曾经告诉过她,在宁王府做事,千万要记得守好本分,只做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不做,不该看的也别看。所以她到宁王府这么久,一向只有表姐穗禾给她派发任务,连每月的例钱都是表姐帮她去领的,所以王爷直接找她,这让她很是疑惑。 “噗,这你就不知道了,”青鸢以过来人的姿态笑道,“王爷不过是想问问王妃的事。才院子里没人,不是就叫你去了么?” “可是……”红玉还想说什么,青鸢忙道:“你快去吧,王爷的心思是咱们能够揣测的么?” 青鸢这么一说,红玉也不好推辞,只好洗了洗手往书房去了。 青鸢看看左右无人,很快端起准备好的一杯茶走近屋子。邱晚娘正在东间屋子里的桌案前认真练字,听到动静以为是穗禾等人,便没有抬头。 等青鸢将茶水放下,许久面前还挡着人影,邱晚娘这才抬眼,看到青鸢,先是眉头一皱,看了看空空的屋子,又看看窗外,听澜轩竟只剩她和青鸢两个人了。 邱晚娘心里升起一丝警戒。 ------题外话------ 各位美妞如果觉得还阔以的话,可以加到书架,免得找不到咯~另外,目测评论区长草一百米… 【42】桂花糕(1) “王妃,喝点茶吧。”青鸢把手中的茶盏搁在桌面上。邱晚娘只看了一眼,便问:“找我何事?” 宁王府里的婢女都十分懂规矩,主子的屋子,没有主子的传唤,外头的丫头是不能随意进来的。邱晚娘知道青鸢在邱家的时候肯定也受过这样的教育,可是她还是进来了,而且还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听澜轩里的丫头都支开,那显然是有她的目的的。 对于青鸢这个丫头,邱晚娘的了解不多,只是成亲当夜,青鸢和青葙一起跪在外头,青葙看起来不太隐忍,被她遣下去的时候就表现出不满,只有眼前的这个青鸢,还阻止了青葙。 而且后来,青葙主动去勾搭南宫玥,给他送鸡汤,青鸢却是什么动作也无。可是昨日青葙失踪的事情,若不是眼前这个青鸢告诉南宫如雪,还有谁呢? 所以,邱晚娘第一次留神打量眼前这个不简单的丫头。 青鸢的身量不大,十五六岁模样,一张脸顶多算得上清秀,绝不是青葙那种一看就浑身风流的女子。所以乍一看去,若是把青鸢放在一堆丫头当中,肯定没有人会一下子注意到她。 可是邱晚娘看着青鸢的眼睛,其中暗暗流动的光芒,却不是一般丫头能有的。 “王妃可知道王爷最近在忙什么吗?”青鸢倒也不去纠结那碗茶,反正也不过是道具,直接开问。 “王爷的事,我们不宜过问。”邱晚娘当即冷了脸色。青鸢果然目的不简单。 青鸢也感觉到邱晚娘的不悦,却还是道:“若是旁的事,王爷没有告诉王妃是对的。可是王妃可知道三少爷的事?” “三少爷?”邱晚娘想了想,似乎邱家有一个三少爷邱如彬,算起来还是本主的弟弟,南宫如雪的儿子。 听说这个邱如彬不学无术,平时最爱在女人堆里混,最喜欢去的地方不是学堂,而是流芳园;最喜欢的运动不是练武,而是跟人打架。 若这个少爷是表面纨绔,邱晚娘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可他是真混蛋,仗着南宫如雪是公主出身,父亲是当朝太傅,皇帝是表哥,在都城简直就是横着走的。这样的人若真出什么事,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遂邱晚娘神色懒懒:“他怎么了?” “王爷最近在查的案子,就是三少爷的,王爷真的没同您说吗?”青鸢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道。 邱晚娘看着青鸢。南宫玥的确同她说过他在查一个案子,是玉贵妃家的侄子被打死了,他在抓凶手。只是南宫玥没有同她提起这个人是谁,甚至她问他抓没抓到人的时候,南宫玥回避了。 原来,这个打死人的,竟然是邱如彬,算起来还是她弟弟。虽然,是同父异母,但好歹也有一半血液是相同的。 “凡事讲究避嫌,三少爷若当真打死了人,王爷当真抓了他也是对的。”邱晚娘面色淡淡。 “王妃,您怎么能这么想?”青鸢皱着眉头,好像邱晚娘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似的,“三少爷可是您的亲弟弟!就算他不小心做错了事,您该做的是规劝,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抓他……” “你是在教训我吗?”邱晚娘忽然打断青鸢的话,面色从未如此冷过,“谁告诉过你可以这么同我说话?” 青鸢愣了一下。她从来只见邱晚娘的笑脸,甚至让她忘了邱晚娘的身份。 “奴婢不敢……”青鸢忙放低身段。是她太着急了。本来只是想打听一下宁王是不是把三少爷抓住的,现在看来也是不可能了。 邱晚娘面色冷然,眼神冰冷,毫不留情地揭穿青鸢的目的:“若是夫人让你来求情的,你可以走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他?” “是……”青鸢只好唯唯诺诺,应声而去。 “还有,记住自己的身份,”邱晚娘叫住青鸢,冷声道,“若你还想在宁王府好好待着,就别和青葙一样做傻事。否则的话,就连我都保不住你。” 青鸢点点头,转身出门时,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冷汗。如今的王妃,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目送青鸢的背影离去,邱晚娘皱了皱眉,这个青鸢留着简直是个麻烦,随时都可能出事,得想个办法把她弄走才行。 晚上晚餐的时候,南宫玥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一些。但是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包香气扑鼻的糕点。邱晚娘吸了吸鼻子,立即兴奋地盯着那包东西:“桂花糕?” 是她最爱的桂花糕? 【43】桂花糕(2) 邱晚娘记得昨天吃火锅的时候她和南宫月不过只提过一嘴而已,说她喜欢吃桂花糕,想不到南宫玥今天立刻就给她买来了。 “买给我的吗?”邱晚娘很是自觉地扑上去,南宫玥却转手交给了寒风,笑着道:“就知道你嘴馋。不过饭后才能吃。” 邱晚娘看着被寒风拿走的桂花糕,咽了咽口水,一顿饭吃得是飞快,闹得南宫玥直说若不慢点吃,下回不给她带吃的才罢。 用过晚膳,邱晚娘满足地捧着桂花糕往听澜轩走,穗禾悄悄在一旁道:“王妃,这可是一品居的桂花糕,可难买到了。寒风说,王爷亲自去排队,排了整整一个时辰才买到的呢。” “真的吗?”邱晚娘眼里闪过亮晶晶的光芒,更珍贵地抱着桂花糕,心里暖暖的。 宁王府书房里,南宫玥从一堆书案后面抬起头来,故作凉凉地问道:“寒风,你才和穗禾悄悄地咬耳朵,说了什么呢?” 寒风本在一边候着,以便南宫玥有什么吩咐的时候他可以立刻去办。谁知道南宫玥头一件问的竟然是这等无关紧要的事。平时王爷可都不问这些的呀。 遂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弱弱地道:“属下就说,王爷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给王妃买到的桂花糕……” “胡闹!”南宫玥手上一本案卷砸在桌子上,“啪”得一声把寒风吓了一跳——王爷平时可是最容易控制情绪的,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怒的呀…… 南宫玥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失常,重新把那册子拿了回来,梗着脖子道:“你若是喜欢穗禾,本王把她指给你?” “属下不敢……”寒风心头一凛,主子的意思他可是明白得紧,以后可不能和王妃的侍女走得太近,把这种小事也和她们说了。穗禾是好,但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呀,到时候万一因为主子一不高兴,把穗禾指给了他,那他的婚事可不是要黄了吗? “不敢就好……”南宫玥一脸“我还治不了你”的表情,转念又问,“邱家的事情办得如何?” 寒风知道南宫玥说的是到邱家去搜集邱晚娘以前的字迹一事,遂道:“据邱家的线人来报,公主似乎察觉到咱们的动作,已经把王妃从前写过的字部都让人收起来了。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南宫玥一个凉凉的眼神过来,寒风忙改口:“不,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属下已经命人看好了那些字的存放地点,到了夜间时分,就去把那些东西拿过来。” “嗯……”南宫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邱如彬的事,玉家和邱家都有什么动静?” “玉家每日除了如您所见上朝弹劾哭诉以外,也同样在城中和邱家有关的地方布置了人手准备拿人,好在咱们先行一步,把人拘在了外庄……” “谁!”南宫玥忽然抬手抄起桌上一个砚台砸向窗口,然一个人影飞快地闪过,消失了。 寒风刚想破门而出,南宫玥已然先行一步。 夜色渐渐笼罩都城。今夜无月,只有一些稀稀疏疏的星子散落在夜空中。宁王府各处侍卫忽而出动,齐齐朝一个地方而去。 当先一枚月牙白色的人影,正是南宫玥。不多时他的身影已然甩开身后侍卫许多。 就在他身前,一枚身影奇快的黑影不停地在宁王府各处院落的屋顶上起落。他的身后背着一把满带寒气的剑,原本并无剑气,所以他的身形隐匿在夜空中未曾被宁王府的侍卫察觉。 可是南宫玥一方砚台穿过窗户砸到了他的身上,而且南宫玥紧追而上,让他有了紧迫感,他瞬间到了警戒状态,自然连剑气也掩饰不住了。 然而,就当南宫玥要追上那黑衣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帘。而且,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是以一种不走寻常路的方式撞进的他的眼帘——一身夜行装,身后跟着的穗禾匆匆跟上,还刚好喊了一句: “王妃!” 就是这一声王妃,一下子引来了黑衣人的注意。几乎是同时地,南宫玥也朝邱晚娘飞快掠去,然黑衣人到底比他快了一步,上前一伸猿臂将轻飘飘的邱晚娘捞上了墙头,一手虎爪扣在了邱晚娘细嫩的脖子上,回头居高临下地喝止刚要动作的南宫玥:“不许动!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 南宫玥好看的卧蚕眉紧紧皱起,他盯着黑衣人掐着邱晚娘脖子的手,又看看邱晚娘果然皱起的眉头,心里从未有过什么担心和牵挂的他竟然犹豫了。 黑衣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邱晚娘感觉到脖子上黑衣人的手冰冷冰冷,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的杀气。只是黑衣人的声音,莫名得让她感到熟悉。 ------题外话------ 猜猜他是谁? 【44】偷看 南宫玥单手背剪立在院子里,哪怕是被黑衣人居高临下地瞧着,仍然没有落下半点气势。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此刻带着点点寒意,好听的声音如同冰泉相击:“你若敢拧断她的脖子,本王必让你尸骨无存。” 黑衣人却不为所动,只道:“我敢闯这宁王府,自然晓得宁王的厉害。只是我死了不要紧,这可是你的王妃。若是她死了,兴许太傅会放过你,但容贵妃会放过你吗?” 太傅? 邱晚娘忽然听到黑衣人说出“太傅”二字,脑子里忽然回想起成亲当日,就是一个黑衣人拉着她的手说:“是太傅让我带你走的。”原来这个黑衣人,就是当日劫亲之人! 邱晚娘张了张口刚想说话,黑衣人顺势一颗药丸就进了她的嘴里。邱晚娘皱了眉头下意识就要吐出来,黑衣人一掌拍在她后背,药丸就这样下了邱晚娘的肚子,南宫玥都没来得及阻止。 “你给她吃了什么?!”南宫玥面色已然满是寒冰,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奈何邱晚娘在黑衣人手上,他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毒,只不过需要王爷花半个时辰给她运气疗伤罢了。”说着,黑衣人忽然抬手,一把将邱晚娘像破布袋一样推下了墙头。 一颗药丸下肚,邱晚娘就感觉一股火气贯穿肠胃,瞬间手脚都像被人打到虚脱一样没了力气,根本就不需要黑衣人的推就会跌下。反而是黑衣人一掌的力气将她推向南宫玥。 但看在南宫玥眼里,顿时掀起一阵火气,恨不得立刻把黑衣人千刀万剐了。然看着怀里软塌塌的邱晚娘,南宫玥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抱起,朝屋里走去:“寒风,叫御医!” 大家都没注意到的是,黑衣人越过墙头之前,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好像是为了确认什么。看到南宫玥果断叫御医,黑衣人这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邱晚娘用最后的力气勉强勾住南宫玥的脖子,扬起一个抱歉的笑,弱弱地道:“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南宫玥今天第二次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被千万人夸赞的好脾气。可是看到邱晚娘接下来很快闭上的眼睛,南宫玥立刻就没了脾气。 怀里的佳人就跟被火烧了一样,烫得不像话。 * 邱晚娘是在一个温泉里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面前热气熏天,氤氲的水汽让她睁了好几次眼才弄明白自己在哪儿。她正被人放在温泉边上趴着,可是低头看看,她竟然一丝不挂! 邱晚娘一个激灵,立刻环视周围。但见暮色沉沉,她的面前是一方挡住视线的假山,假山边上的石头上放着她的衣裳。 周围唯一的亮光,来自假山后面树丛边上挂着的灯笼,隐隐约约照在水面上。邱晚娘看看四周没人,刚想撑着起来,头顶上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别动!毒还没散尽。” 邱晚娘一下子就认出是南宫玥的声音,吓得赶紧重新躲回水里去,连手都放了回去,只露出一个头,贴着水边去找声音的来处。 假山的阴影处,南宫玥正背对着她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好像是在看什么卷宗。邱晚娘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在心里悄悄腹诽,这家伙怎么跟鬼魅似的,若不是他出声,她都没发现这儿还有个人…… 然后邱晚娘才想起她晕过去之前的事,咬了咬嘴唇,还是问道:“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还好意思问,大晚上的,不在听澜轩待着,你还想去哪儿?”南宫玥听得出邱晚娘声音里恢复了一大半的中气,心里略略放松了些。只是嘴上,却是没放过邱晚娘,大有一种秋后算账的意思。 邱晚娘吐了吐舌头:“我就想着你今天不是给我买了桂花糕吗?作为回报,我想做点点心给你送到书房去。不然你每天晚上都忙到那么晚不吃东西,会饿坏的……” 空气里忽然升腾起一种别有意味的沉默,好像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暧昧。 邱晚娘仗着南宫玥背对着自己,索性趴在边上盯着南宫玥的背影看。假山后的灯光将南宫玥的背影勾勒出一个挺拔的模子,他好像很喜欢月牙白色。今天也是一样,广袖轻飘,显得洒脱而又儒雅。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呢?她怕是撞了狗屎运,才让她穿越后也能遇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吧?颜值脾气都在线,偶尔小小傲娇一下,显得更加可爱了。 【45】进宫(1) 南宫玥抓着手上的卷宗,头一次看不进去任何东西。脑海里都是邱晚娘说的怕他饿坏了的话。她是不会骗人的,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而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很是强大,就像钢铁铸成的巨人。而她此刻所给的关心,没有任何杂质。因为她的眼睛,永远干净得像水晶。 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她就扑闪着一双那样漂亮的眼睛,毫不设防地看着他,哪怕是崇拜,也都丝毫不加掩饰。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邱晚娘想起那个劫持自己的黑衣人,“今天那个黑衣人,和那天劫亲的,是同一个人。他到底是什么来路?好像很喜欢用毒。” 说起这个邱晚娘就觉得心塞。她真是倒霉透顶了,穿越过来第一天就被劫亲,喂了一颗毒药。不出一个月,就又被同一个塞了另一颗毒药。 南宫玥眼里闪过一道寒意:“你可看清他的长相?” 成亲当日邱晚娘被劫走,他赶到小木屋的时候劫匪已经走了。后来他确认了黑衣人是南宫焱的秘密杀手,可他多方打探也没有摸清此人的底细。 这次虽然他和黑衣人打了个照面,但对方蒙着面,他只能大概认出身形。若不是邱晚娘突然出现他,他大概有机会把对方的面具撕下来。 “没有……”邱晚娘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管是劫亲当日还是今天,她都没有机会看清黑衣人的长相。只是那人的身量应该和南宫玥差不多高大,听声音年纪也相仿。 南宫玥眼底的寒意慢慢升腾。黑衣人是南宫焱的人,今日却到宁王府来,不为刺杀,听了邱如彬的下落就走,到底意欲何为? 南宫玥忽而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立刻高声喊道:“寒风!” 寒风在假山外立刻抱剑应声:“王爷!” “快去外庄!”南宫玥命令。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的话,黑衣人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被关在外庄上的邱如彬了。 南宫焱把邱如彬的案子给他,一个目的是想激发他和邱太傅之间的矛盾,就在两家刚刚结亲的时候——另一个目的就是让他夹在玉家和邱家之间难堪。他若抓了邱如彬,则是不给邱家脸面,若是不抓邱如彬,就是不给玉家面子,他简直是骑虎难下。 所以,他抓了邱如彬也不急着交出去。只要人还在他手上,一切走向都是他说了算。 可是,如果就在这个当口,邱如彬出了事,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也断没有乱用私刑的法。邱如彬出了事,邱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南宫焱也正好治他一个看守不当之罪。到时候他这个王爷,能不能做得安稳,还不一定呢。 寒风从南宫玥的面色中也察觉出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不顾夜已深,应声而去。 外庄?邱晚娘沉默。难道说的是邱如彬?那个她所谓的亲弟弟,打死了人,逃走又被南宫玥抓了回来? 只是黑衣人应该是没有抓到,否则的话寒风不会在这儿,南宫玥不会紧张外庄。 * 翌日清晨邱晚娘醒来的时候,南宫玥已经不在府中了,听说出去处理紧急事务,邱晚娘猜想那大概是外庄的事。不过她没有功夫去管这件事,她心心念念的抄佛经的事,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近了。 “穗禾,邱家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邱晚娘将穗禾拉过来便问。 穗禾摇摇头:“这事情恐怕有点难,去问的都说早就一个不剩了。而且还有另外一拨人也在找那东西。” “另外一拨人?”邱晚娘并不知道这另外一拨人就是南宫玥,她的夫君,也并不知道南宫如雪早就有所防备,把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穗禾摇摇头:“闹不清楚到底是谁,但这件事显然不止我们在关注。看来要更小心些才是。只是拿不到从前的字,现在可怎么办呢?” 邱晚娘回想了下南宫玥给她搜集到的关于本主的消息,忽然道:“走,准备进宫!” “进宫?”穗禾虽然疑惑,却还是替邱晚娘一一筹备起来。 * 延禧宫中,邱晚容在院子里亲自修剪她最喜欢的菊花。 如今的菊花开得正是时候,南宫焱特意为她修剪的小小花圃里,开满了各色各个品种的菊花。空气里都是菊花芬芳。 “娘娘,皇上对您可真好。”丫头紫鸢替邱晚容拿着水壶,等邱晚容一会儿要用。明丽的阳光耀着她的笑脸,青春靓丽,却也比不过 “听说皇上又派人去寻南边儿的绿菊了呢,”紫鸢接过邱晚容手里的剪子,又将水壶递过去,“好像也快到了吧。” 邱晚容笑着嗔了紫鸢一句:“少来……对了,晚娘最近还好么?” “听说在练字。”紫鸢笑道。 “练字?”邱晚容愣了一下,提着水壶不敢置信地看着紫鸢,“离了你她竟也能学好?” “姐姐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邱晚娘正好从门口被穗禾牵着进了门,“如今晚娘可是王妃了,若还是写的一手潦草字迹,可怎么好?” “真的这么懂事了?”邱晚容放下水壶去牵邱晚娘的手。 紫鸢在一边笑着揭穿邱晚娘:“娘娘快别听她的了,不过是太后要她抄佛经,她才临时抱的佛脚。若是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偷懒呢。” 一席话说得邱晚娘都笑了。头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她还对邱晚容h和紫鸢不太熟悉,然这次来,看过邱家所有人资料的她,知道紫鸢其实身份不低,是某个没落大家族的女儿,被邱晚容收留在身边,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其实更像姐妹。 所以对她来说,紫鸢等于半个姐姐。 “说吧,今儿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可别告诉我你是特意来看我的,我可不信。”邱晚容拉着邱晚娘坐下,让紫鸢泡了茶来,一边看着邱晚娘道。 【46】进宫(2) 邱晚容先是把邱晚娘的手拉过来,问道:“最近在宁王府如何?” 虽然这话上次来的时候邱晚容也问过,但是邱晚娘知道这充分展现了邱晚容对她的关心。从她掌握的资料来看,邱晚容相当于她的半个母亲了。 若是如此,在那个死了娘亲爹不爱还经常被继母欺负的邱家,邱晚容大概是她最大的靠山了。而且听闻邱晚容深得皇上盛宠——这座靠山的确是稳。 邱晚娘回握邱晚容,笑道:“既然姐姐都同意我嫁到宁王府,如何会不好呢?看在姐姐的份儿上,宁王也不敢对我不好的吧?” 邱晚娘无心的玩笑,听在旁的多心的人耳朵里就别有意味了。紫鸢默默地放下茶杯,退到一边去。 “才说的太后让你抄佛经,到底怎么回事?”邱晚娘问。 “哦,今日所来,正为这事,”邱晚娘道,“太后她老人家自然是知道我的德性的,我怎么可能写出什么好看的字来?还让我抄佛经,不过是姑母的计策罢了,想看我出洋相。从前在邱家的时候就花样百出,姐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邱家的时候她都做了些什么。所以这回,再怎么样也不能丢脸,就来抱姐姐你的佛脚了。” “你呀!”邱晚容看着邱晚娘那恨恨的模样,好像又看到那个可爱的妹妹回来了,遂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鼻尖,“你也只有遇到麻烦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你还有本宫这么个姐姐!说吧,你想本宫怎么帮你?” “其实不必帮别的,就给我一些你写的字让我临摹临摹,毕竟我都是跟着你练字的嘛。只不过姐姐练出一手花儿一样的好字,我的字却和鸭子踩过的一样……”邱晚娘皱了皱鼻子,索性撒娇——南宫如雪以为把她以前的字都收起来,就能对付她。 殊不知,她还有邱晚容这张牌。 “你呀……”邱晚容忍不住又笑,“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倒也是有些自知之明了。可算想明白练字了?就那么几天时间,你能练出什么花儿来?” 邱晚娘心里“咯噔”了一下,邱晚容若是不同意,这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就没有了。 “没事嘛,既有佛脚,为何不抱?”邱晚娘忙道。 邱晚容挥挥手,示意紫鸢去把她的字取来给邱晚娘,又拉着邱晚娘道:“最近若是邱家人找你问邱如彬的事,你可千万别管。” “晓得的,姐。”邱晚娘自然知道邱晚容要叮嘱什么。 两姐妹又说了一会儿话,邱晚娘就出了宫。 宫门口停着不少马车,邱晚娘才注意到这会儿大概是官员们下朝的时候,于是朝边上回避。 然就在这时,一人远远地喊住了她:“晚娘!” 邱晚娘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那人一身宝蓝色的锦缎长袍,风度翩翩,精神抖擞,正是云家二公子云铮。只是他身上的书卷气,比南宫玥还要浓厚一些。 听说,是本主的梦中情人。 本来邱晚娘快走到墙根下要拐角到人群看不到的地方了,看到云铮,立刻停下了脚步等着。 远远见云铮过来,邱晚娘立刻行礼:“云公子。” 邱晚娘这煞有介事的请安,把云铮兴冲冲的脸色顿时黯淡了几分。然他很快扬起一个温柔的笑,试图拉进两人的距离:“晚娘从前可不这么生分,总叫我云铮哥哥,你忘了?” 云铮哥哥……邱晚娘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退后一小步道:“那都是从前小时候的事了。如今晚娘已经身为人妻,自然与从前做姑娘时候不能一样。” 云铮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邱晚娘,心里当真无法接受。从前邱晚娘总是粘着自己,“云铮哥哥”长,“云铮哥哥”短的,一有机会就到街上和他偶遇,也常特意进宫找邱晚容,如同今日一般选在这个时候等在宫门口。 原本以为今日邱晚娘也像往常一样是为了他等在这里,他心里还有些欣喜,岂料邱晚娘好像并没有看到他,竟然转头就走。而现在他主动叫住她,她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实在让他心里落差太大。 从前没有发现,如今细细看来,明亮的日光照着邱晚娘娇美的面容,她的身段虽然不高挑,却是纤细美丽。比小时候渐渐张开的容颜,如同正在盛放的鲜花,曾经就送在他面前,他却不懂得珍惜。如今成了别人的,他才知道原来她有多好。 想到这里,云铮不甘心地道:“虽然如此,你我本不必如此……” “不知云公子找晚娘有什么事?”邱晚娘躲开云铮似乎想伸过来摸她的头的手,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皱。 从前本主到底是对这个男人有多么黏糊?竟然让他如此不知分寸?她都故意停在这个人人都能看到的角落了,云铮竟然还敢做如此亲昵的动作。在这个封建的社会,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云铮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邱晚娘的态度,当真是判若两人了。 “不知云公子找本王的王妃何事?”云铮还在想着找什么借口继续这个谈话,南宫玥忽然出现,一把将邱晚娘搂进怀里,笑得十分柔和,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47】闺房之乐(1) 高大的城门口,京都四少之二的云铮和南宫玥头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次带着淡淡火药味的对峙。 为了邱晚娘。 南宫玥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地眯起,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 云铮,身为京都四少之一,也是风靡万千少女的存在。出身四大家族的云家,太后云氏是他的大靠山。 而其自身条件也的确是不错的,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更出名的是精通乐理。他的样貌在京都少年中是数得上号的,可以说除了不通拳脚功夫,是个完美的人物。 其实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猴子一样活泼的邱晚娘才会看上这个儒雅的书生。而这个儒雅且自恃清高的书生对这个主动送上门的一点都不矜持的佳人,一点都不上心。 以致于到了今天,看到乖乖地窝在南宫玥怀里的邱晚娘,云铮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失去。因为原本,这样的画面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 何况,如今南宫如雪的地位在朝中还是不可撼动的存在,邱太傅和皇帝又是一气连枝,可以说若是娶了邱晚娘这个嫡女,云家的势力只会蒸蒸日上。 南宫玥在云铮眼里,一直都是一个不远不近的存在,井水不犯河水。因为南宫玥一向在朝中不声不响,无所作为,反而在少女心目当中地位相当高。 所谓一句“温润公子如玉世无双”,便是将南宫玥的美名传遍四方。而南宫玥的真正实力,一直都没有人测试过。 邱晚娘趁机舒服地歪在南宫玥温暖的怀里,悄悄抬眼看了看南宫玥略带敌意的脸,心里很是满意。她的这个夫君还是挺护妻的嘛。 而且……邱晚娘的手轻轻地抚在南宫玥的胸口,平时真是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这么有料……而且,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哦…… 一边的穗禾看着自家王妃在南宫玥看不到的角度泛着花痴,不禁在风中凌乱了一下。拜托王妃,请矜持一些好吗?这里可是宫门口,百官下朝都要经过的地方,就这么搂搂抱抱可不好吧…… 似乎觉察到穗禾觉得不妥的眼神,邱晚娘用眼神回了过去:分明就是你们家王爷先抱上来的,这便宜不占白不占么…… “宁王切莫误会,云某找晚娘不过是叙叙旧罢了,”衡量再三,云铮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和南宫玥起太大的冲突,于是态度软了下来,然他随后说出的话,听在南宫玥的耳朵里又带了满满的挑衅,“几个月前晚娘曾提出要同云某学琴,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啧啧啧……真是不得了,”在一边偷偷看着的好事小官原员感叹,“这云家公子看起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也这么有攻击性。了不得啊。” 学琴?南宫玥低头看了看,疑惑的眼神正对上邱晚娘一脸迷糊,才想起来这都是之前的邱晚娘所欠下的债。邱晚娘耸了耸肩,用嘴型悄悄道:“不是我……” 而这么一个你抬头我低头的画面,看在旁人的眼里不知道有多么亲昵,就好像是在耳语一般。 南宫玥很是满意地看着周遭人的反应,将邱晚娘楼得更紧了些,随后看向云铮:“云公子不必费心了,晚娘的琴声虽然不堪入耳,但本王不介意。” 不介意! 不堪入耳?! 邱晚娘皱眉抬眼,这家伙是在当众嫌弃她的琴艺?虽然是在霸气地回怼云铮不错,但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顺耳?邱晚娘当即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抬手在南宫玥的胸口就拧了一把,并用她那略略愤怒的小眼神瞪着他,好像在控诉。她的琴技有那么差吗?! 然而南宫玥却似乎没有感觉到痛,也没有感觉到邱晚娘杀人一样的目光,嘴角保持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连那桃花眼也泛着迷死人的光芒,看着云铮又补上一句:“何况有本王教她,更不容外人夺了我俩夫妻的闺房之乐。” 闺房之乐! 邱晚娘猛地瞪大双眼看着南宫玥脸上温润如常的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在森严的皇城宫门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竟然说这是“闺房之乐”! 天哪,这还是她认识的温文尔雅高雅端庄凡事矜持沉稳忍耐的南宫玥骂?这简直就是一流氓变身好吧?! 果然“哄”得一声,过路本来放慢脚步打算不动声色观战的文武百官都停下来像见鬼一样看着南宫玥,看着不要脸还窝在南宫玥怀里的邱晚娘,更有迂腐的老学究当即一边忍不住看一边摇着头说着“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邱晚娘只感觉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冒得像黄果树瀑布到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48】闺房之乐 就在邱晚娘风中凌乱的时候,南宫玥低头轻轻地外人看来十分温柔地对着邱晚娘像是喃喃低语哄媳妇儿似的,威胁道:“这就是你拧本王的代价……” 这小妞,胆子肥了,现在竟然敢拧他!而且,别以为她一脸享受地躺在他怀里他不知道! 不过,看着她享受的小模样,他还是很自豪的嘛。 邱晚娘当即一脸幽怨,皱着眉用嘴型求饶:“我错了……” “一会儿再收拾你……”南宫玥又用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满带磁性地声音威胁了一下邱晚娘后,抬眼看向云铮,并不说话,然他那温温润润看似不带杀伤力的眼神,却是让云铮在众目睽睽之下感觉到无处遁形。 方才南宫玥和邱晚娘当着众人的面都敢如此亲昵,可见两人感情多么深厚。虽然他无法说服自己邱晚娘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会移情别恋,但如此情形下,他也只有选择暂时后退一步:“既如此,云某也不便打扰二位了。告辞。” 南宫玥看着云铮灰溜溜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十分舒畅。 然而,云铮走了两步,又掉转回头撂了一句话:“对了宁王,其实云某并不觉得晚娘的琴声有多么不堪入耳。看来以后王爷要好好地了解晚娘才行。” 一句话像是巴掌一样“啪”得一下抽在南宫玥的脸上。如果现在手边有把刀,南宫玥恨不得抓过来一把捅死云铮,让他在那儿放狠话! 然而身为王爷的涵养让他忍住,只用能杀人的眼神盯着云铮的背影渐渐远去。 而邱晚娘,已经趴在南宫玥的胸口,笑得转不开脸了。 “笑什么?”头顶忽然响起南宫玥难得凉凉的声音,邱晚娘赶忙拼命忍住笑,抬头看着他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笑……” “没用,”南宫玥看着邱晚娘漂亮的无辜的杏眸,“本王已经听见了,你说怎么办吧?”他算是知道了,不管这小妮子做了什么事儿,这双眼睛就是会骗人的,一不小心就让你失去了戒心,以为她有多无害。 “怎么办呢?”邱晚娘眨眨眼,漂亮的杏眸充满了疑惑,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忍心欺负。而且她的小嘴轻轻瘪了瘪,表示委屈。宫门口的大风吹起她小巧的耳边几丝乱发,轻轻地搔着她娇美的面容。 南宫玥忽然低头,在她的脸上印上一个轻轻的吻,蜻蜓点水一般,飞快掠过。而后立刻像没事人一样,放开她转身朝马车走去,并用偷腥之后万分愉悦的心情大声喊道:“寒风,回府!” “诶!”寒风响亮地应了一句,可以说十分配合。然后朝邱晚娘身后偷笑的穗禾递了个眼色,留邱晚娘一个人在风中再次凌乱。 几乎是愣了一整秒,邱晚娘才摸着脸回味过来,南宫玥这死变态竟然在宫门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吻她了!一回头,果然过路人都以一种暧昧而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她。 不出半日,宁王和邱家嫡女邱晚娘在宫门口当众秀恩爱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都,甚至有往外扩散的趋势。 自然,宫里也都知道了。就连九五至尊南宫焱,都难免听到了风言风语。 “他倒是有福气!”养心殿里,南宫焱一想到刚才在御花园偷听到宫女们传说南宫玥和邱晚娘的恩爱话,心里忽然一阵烦闷,抬手把手中奏折丢在御案上,脑子里回想起的,都是邱晚容的冷脸。 明明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邱晚娘一脸乖巧的模样,邱晚容作为长姐却总是冷情,忽冷忽热让他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边的太监总管盛德看见南宫焱的脸色,知道南宫焱心里又不痛快了。这个他,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是宁王。而能让皇上把宁王联系起来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容妃。 这中间的曲折故事,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可是这种事情,向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旁人说再多都是无用。 遂盛德朝边上的小太监打了个手势,语气不急不缓地道:“皇上,您前些日子命人寻的绿菊已经给您寻到了,不知……是不是今日送去?” 南宫焱略略抬头看了看盛德,那锐利的目光慢慢地打量着他,好像在打探盛德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盛德是三朝元老,哪里不知道南宫焱多疑的性格?好像什么事情都要先分析一番,所以只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边,等着南宫焱做最后的决定。 所以南宫焱从盛德脸上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送去吧送去吧,她不是最爱菊花吗?朕就不知道到底菊花有什么好看,让她那么爱……” 盛德听着南宫焱话里有话,好像不是在说菊花,倒像是在说宁王南宫玥,遂也不接话,只又问:“这绿菊是菊花中最稀有的品种,皇上您费了好澳大的劲儿才寻到的,所以格外珍贵。不如您亲自送去?容妃定然会开心的。” “她会吗?”南宫焱一脸没好气。但他的话里却带了一丝探究,和祈求肯定回答的心。好像只有盛德回答了是,他顺着台阶下了,去延禧宫这件事才不会变得那么刻意。 “自然会的。”盛德顺着南宫焱的心意道。 “那……朕就亲自送去?”南宫焱依旧瞅着盛德,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皇上英明。”盛德躬了躬身,彻底断了南宫焱的后路。毕竟他如此说,南宫焱若是不去,就是不英明了。 南宫焱自然也知道盛德的小心思,略略瞥了他一眼,起身:“摆驾!” 【49】心狠 * 初冬的天气尚好,延禧宫主殿廊下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了各色点心。邱晚容一脸惬意地坐着吹风,看殿前的空地上三皇子南宫煜和几个宫女玩得开心,笑得一脸欣慰。 “煜儿,你小心着些,别摔了……”时不时,邱晚容还要在边上喊上一句。 一边的紫鸢看着这一幕,也替邱晚容感到开心。若是没有这个皇子,这个延禧宫还不知道得有多冷清呢。 然而这种温馨很快被一个到访者打破了。 “大长公主驾到——” 几乎是同时地,邱晚容和紫鸢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唯有南宫煜还不知道危险将近,仍旧十分欢乐地和宫女们踢着球。无巧不成书,那球忽然一个弧线飞向了南宫如雪!一众宫女吓得脸色都白了,齐齐下跪,连请安的话都不敢说了。 就连邱晚容,都忍不住站了起来。心里一紧,南宫煜这下又闯祸了。谁不知道这个大长公主是最不好惹的? 空气里最怕忽然的安静,只剩下那球以完美的弧线飞向南宫如雪的额头,“砰”得一声轻响,打得南宫如雪眼前甚至一黑,还好身后的柳絮扶了一把,这才没有摔倒——可见南宫煜这一脚用了多大的力气。 南宫如雪扶着柳絮的手,看着那三岁的奶娃娃立刻跪下来认错:“大长公主殿下,煜儿错了!”那奶声奶气的,和刚才那一脚踢得南宫如雪发晕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南宫如雪咬了咬牙,忍了好久才没直接变脸。一个三岁的娃娃,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想着南宫煜就是故意的!可是她一个大长公主殿下,能和一个三岁的娃娃计较么? 自然不能。 不过,她不能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计较,却是能和三岁孩子的娘讲讲道理。南宫如雪抬手,柳絮将捡回来的球放在南宫如雪的手里。 南宫如雪拿着球,保持着属于公主的得体的笑。她蹲下身,将球递到南宫煜面前:“煜儿乖,下次记得别再踢着人了。踢着姑奶奶不要紧,若是踢着了你父皇,或是踢着了你皇太奶奶,那可就不得了了,知道吗?” “煜儿知错了,多谢大长公主教诲。”南宫煜接过球高过头顶,态度十分恭谨地道。 南宫如雪起身,对着南宫煜身边的宫女,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还不带三皇子下去?难道还要看着他在这儿胡闹吗?” “是……”宫女们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等南宫煜走远,南宫如雪这才看向邱晚容,冷笑一声道:“容贵妃,你就是这么教育皇子的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容得他在此嬉闹?知道的说这是贵妃之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乡间小院呢!本公主原以为你一向知道体统,却不知道原来你也是这般胡来!怎么入宫这许多年,旁的没学会,倒把邱晚娘那一套搬到宫里来了?” 南宫如雪一通责备,总算出了这口恶气。再看邱晚容,收起了方才看着孩子那种欣慰的笑容,剩下的只是表面的礼仪的端庄和娴雅;“大长公主教训得是。只是大长公主有所不知,只因煜儿前阵子不慎落了水,所以身体受了寒气不甚康健。太医嘱咐过了,煜儿需得多热热身子,方才能散了寒气。” 南宫如雪听了这话,脸有些绿,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既要热身子,可以做些旁的事,或到别处去,如何在这儿就玩耍起来?让外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邱晚容只觉得好笑:“大长公主又有所不知。只因臣妾想着,臣妾的延禧宫素来清净,鲜少有人大驾光临,故而让煜儿在这儿玩耍,倒比那些闲杂人等都爱去的地方强些。而且有臣妾护着,该是不会出什么事儿。只是不知大长公主驾临,冲撞了大长公主,实属煜儿不懂事。虽则他不过是个三岁孩童,但臣妾的确有教养之责,臣妾这就罚他。紫鸢……” “不必了!”南宫如雪脸上忽然挂不住。她原本只是想借题发挥给邱晚容一个没脸,岂料邱晚容竟然然不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倒是怪在南宫煜的头上。他不过是个三岁孩童,此番若当真责罚了他,别说旁人看着会怎么样,南宫焱第一个不饶她! 谁不知道南宫焱对延禧宫的这位容贵妃是宠到天上去的? 然邱晚容哪里舍得放过南宫如雪?执意对紫鸢道:“紫鸢,去把煜儿叫来。他做错了事,就知道该受惩罚!让他在宫门口跪一个时辰!去!” 南宫如雪铁着脸看着小小的南宫煜被宫女带到宫门口跪着,回头看着邱晚容,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心狠至极。她本来想要给邱晚容一个下马威,邱晚容竟抬出南宫煜这么一个小小的三岁孩子给她将了一军! 她忽然觉得,南宫焱能对这个女人死心塌地,怕是真有道理的。 ------题外话------ 双十一,剁手的同时,别忘了给晚娘一朵小花花呀~申明:由于网站推荐需要,本文由《公子,晚娘这厢有喜了》更名为《萌妃嫁到之盛世米虫》。届时记得多多支持晚娘哦~ 【50】皇上驾到 三岁的南宫煜顶着小小的身姿在宫门口的风口里跪着,邱晚容却是头也不回,只对南宫如雪行了行礼,乍一看去十分谦卑模样:“不知大长公主今日驾临,究竟所为何事?” “旁是事没有,我只问你,”南宫如雪找了张主位的椅子坐了,“邱晚娘这两日可曾来找过你?” “晚娘的确来看过我。”邱晚容想起邱晚娘所说的南宫如雪让她朝佛经的事,心里便有了警惕,南宫如雪又要耍什么花样? “她是不是告诉你,是本公主逼她抄的佛经?”南宫如雪瞥了一眼紫鸢泡上来的茶。那精致的天青色茶盏当真是极品,怪不得人人都说这延禧宫其实是整个皇宫最富贵的所在。南宫焱还真的挺舍得在邱晚容身上花钱。 “晚娘并未如此说,她自然也是不敢,”邱晚容已有所指地说着,在一边的副位上坐了,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这事臣妾却是听说了。大长公主替晚娘在太后面前邀了这一件美差,臣妾倒要感谢大长公主呢。” “感谢?”南宫如雪从院子里的花圃中收回目光,讽刺地看在邱晚容的脸上,“怎么?你以为我真的喜欢那丫头,特意给她邀美差么?你做得出来这种左右逢源的事情,本公主却做不到。今日本公主就把话给你撂这儿,本公主就是看那个丫头不顺眼,就是要给她难堪。” 邱晚容面色也冷了下来。在她眼里,除了南宫煜,邱晚娘是她唯一的亲人,南宫如雪却在她面前特意说出这样一番颇有敌意的话,这是在跟她表明立场还是宣战呢? “大长公主,臣妾以为本不该在今时今日听到大长公主的这番话。若是太傅此刻在这儿,也不会要听到大长公主的这番话。更别说是别人了。所以以后,大长公主也切莫如此言语了。”邱晚容闹不清楚南宫如雪今日说这番话的目的,只能和南宫如雪绕着毛线球。 南宫如雪再次瞥了邱晚容一眼:“你以为现在的邱晚娘还是从前的邱晚娘吗?你难道没听说,成亲当日邱晚娘曾经被人劫走过?” 邱晚容眼里忽地一痛。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呢?她紧紧地掐着掌心。她不仅知道这件事,还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那场劫亲,说到底也是她害的。 情丝绕啊,她想都不敢去想晚娘到底受了什么苦,所以每次邱晚娘到延禧宫来看她,她都会很在意地问晚娘好不好,宁王对晚娘好不好。其实那关心,不仅仅是出于长姐的关爱,还出于愧疚和不安…… 邱晚容深呼吸了一下才平静下来,看向南宫如雪:“大长公主想说什么?” “你难道就没有发现,现在的邱晚娘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了吗?”南宫如雪看着邱晚容,意有所指地道。 南宫如雪的话倒是真的提醒了邱晚容。哪怕她对南宫如雪有所防备,也被南宫如雪这一句话惹起了邱晚娘成亲后第一次到这延禧宫的时候。 当时邱晚娘似乎是一脸怯怯地进来的,行为举止都很不自然,行事都看南宫玥的脸色。难道这当中有什么蹊跷? “我猜,你的这个好妹妹定然是来跟你要你的字吧?”南宫如雪冷笑,“你可知道这其中深意?” 邱晚容似乎也觉察出这其中的蹊跷,遂道:“大长公主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她来找你要字,不过是因为如今的她已经被调了包,所以她写出来的字定然和从前不同。又因为她从前是跟着你练的字,所以只要拿你的字来临摹,就能学个几分像,这就是本公主为何要让她替太后抄佛经的原因,”南宫如雪紧紧地盯着邱晚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真的邱晚娘去了哪儿?” “这不可能……”邱晚容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想到邱晚娘不是真的,她的晚娘可能遭了不测,她的心就猛地一阵跳。但她很快稳住了自己的心绪,想着这一定是南宫如雪的阴谋,只道:“多谢大长公主告知此事。不过此事不急着下灵论,我自有办法验证她是不是真的晚娘。” 送走了南宫如雪,邱晚容坐在椅子上有些心事重重,就连南宫焱进了宫院也没发现。倒是紫鸢,远远看见就行礼:“见过皇上!” 邱晚容抬眼,正见南宫焱满脸怒气地在边上坐下。他的身后跟着盛德和抬着几坛绿菊的小太监,还有被宫女牵在手里的南宫煜。 南宫焱不说话,邱晚容也知道南宫焱是生气了。只是她也闹不明白他到底生的哪门子气,并不起身行礼,只对着紫鸢努了努嘴,让她下去泡茶。 紫鸢瞧了一眼自家娘娘,就知道自家娘娘有办法对付皇上了,于是下去。 ------题外话------ 号外号外,晚娘马上就要pk啦,亲爱的小可爱们如果觉得这个文还阔以的话要记得收藏,然后常来哦。 ps:如果有小可爱只看到这章,注意晚容是女主的姐姐哟。公众期每天晚上十点更新,存稿多多,不见不散~ 【51】和好 邱晚容瞥了眼南宫焱生闷气的样子,他一向的冷脸今天好像有些缓和,连生气都生得有些傲娇。瞄一眼盛德让人带来的绿菊,她知道南宫焱本来是来和好的,遂也缓和了面色,并没有像平日一样给冷脸。 接过紫鸢递过来的茶盏,邱晚容将那茶盏递到南宫焱的面前,也并未客气地说些请安的话,只道:“皇上,喝茶。” 南宫焱只“嗯”了一声,也不接茶,也不再说话,只冷着脸,好像还在生闷气。这在邱晚容眼里,看起来就像个傲娇的孩子。 遂邱晚容将茶盏放下,挥挥手让身边的人都下去。 那头宫女得令,刚要把南宫煜也一起带下去,南宫焱终于发话:“把煜儿带过来!” 南宫煜来到南宫焱面前,南宫焱这才指着南宫煜,不满地对邱晚容道:“晚容,你怎么忍心让煜儿这么小的孩子跪在宫门口?他前阵子才落了水,还跪在风口里,若是跪坏了身子,找谁问去?你的孩子你不爱惜,但他也是朕的孩子!” 本来以为来延禧宫会是开开心心的,谁知道到了门口就看到南宫煜被罚跪,南宫焱自然心里一口气没上来,憋得慌。 邱晚容本来看南宫焱今日带着绿菊过来,想来应该是要主动和好——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可谁想到南宫焱一进来又臭着个脸——若南宫焱是为了别的事情生闷气,那么她还打算哄哄。可是南宫煜的事,她自认为没有做错。 南宫如雪是当朝大长公主不假,是南宫焱的亲姑姑也不假,却也是如今的邱家主母。娘亲没过世两年南宫如雪进进了门,之后对她和晚娘二人百般迫害,若不是她们姐妹二人联手,只怕活不到今日。 而今日之事,她身为母亲,其实看得出来南宫煜是故意把球踢到南宫如雪头上的。连一个孩童都如此厌恶南宫如雪,可见南宫如雪这个人有多么讨人嫌。 ——但是,这不代表南宫煜就可以当着众人的面不给南宫如雪面子。皇权社会,不卑不亢可以,却不可以故意害人。南宫煜才三岁,做错了事情就是做错了事情,该罚就得罚。否则以后他在这个残酷的深宫之中如何生存下去? 她又不能护得了南宫煜一辈子。若是哪天南宫焱对她的感情没有了,连带着对南宫煜的爱护之情也没有了,到时候南宫煜又该拿谁做靠山? 所以,不论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得强! 南宫煜是才三岁不假,但也不是弱不禁风。刚才说什么着了风体弱的话,不过是说给南宫如雪听的罢了。她的孩子,她知道怎么样掌握这个度,既不伤害孩子的身体,又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但凡南宫焱再多问一句,也不会误会了她的良苦用心。 小小的南宫煜见邱晚容似要冷脸,赶紧揪揪南宫焱的衣摆:“父皇,您别怪母妃。您看,母妃让人去给我取了这个,所以跪在地上其实一点也不痛……” 说着,南宫煜把衣裙下摆掀了起来,露出膝盖上绑着的护膝。 南宫焱看着那熟悉的属于邱晚容独到的针线活儿,这才明白自己错怪了邱晚容。原来她让南宫煜跪在宫门口,是故意做给南宫如雪看的?用来气南宫如雪,而不是气他的? 那岂不是……他又误会了她一次? 南宫焱始终放不下帝王的脸来,仍旧冷着脸,却掀起眼皮撩了邱晚容一眼。 邱晚容坐在一边,也并不接话,似乎在等南宫焱开口。 南宫焱梗了梗脖子,清咳了两声,挥挥手示意南宫煜先下去。宫女们都识趣儿地下去。南宫焱于是又努努嘴,盛德一双小眼睛看得可仔细,立刻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让人把绿菊往邱晚容面前抬。 绿菊一共七盆,每一盆都是不一样的品种,都用新鲜的土栽培着,浇了水修剪了花枝看起来就知道保养得极小心翼翼。清风吹来,一阵阵清新的菊花香气立刻盈满周围,和不远处花圃里飘过来的菊花香融合在一处,终于把邱晚容略冷的脸缓了缓。 邱晚容转过脸来看着南宫焱,南宫焱见邱晚容终于理自己了,赶紧比着那些绿菊道:“朕知道你最喜欢菊花,这些是难得的品种。你放心,这些土壤都是朕吩咐过的,用绿菊产地的新鲜土壤供养,所以不用担心会像以前一样枯死。你……可还喜欢?” 说完,南宫焱还特意去看邱晚容的脸色。 看着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南宫焱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邱晚容面色终于又缓了缓,道:“很漂亮。臣妾很喜欢。不过以后别这么费神了。皇上若有心,哪怕是一点小玩意儿臣妾也会感到万分开心。” 虽然邱晚容仍旧自称臣妾,称呼他为皇上,但南宫焱看得出来邱晚容的态度终于还是软了。因为她并没有十分生分地起身行大礼谢恩,这就至少让他的心放下了不少。 然而邱晚容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沉。 邱晚容挥手把盛德等人支开,而后看着南宫焱,问:“当日皇上派人对付晚娘,可曾要了她的命?” ------题外话------ 多谢蓝色的泪宝宝的一对鸳鸯~爱你,么么哒 【52】垂涎本王 南宫焱面色一冷,不复方才的意欲柔情。 “你这话问的什么意思?”他今日是来和解的,并不是来和她算账的。这段时间的冷战,不过就是当日南宫玥成婚的时候他为了对付南宫玥,给邱晚娘吃了些苦头么,难道她还不想翻篇? 邱晚容知道南宫焱又因为多疑想多了,轻轻叹了口气,将语气再次缓了缓,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下的命令断然是不会错的,但晚娘近日性情大变,言行举止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会不会是你的手下私自多做了什么手脚?” “不可能。”南宫焱彻底冷了脸色。他派出去的杀手冷剑是他最信任也最听话的暗杀,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所以要说冷剑背叛,那是绝不可能的。 邱晚容知道南宫焱虽然有时候很多疑,但对自己相信的事情,也从来都是坚信不疑。遂她点点头道:“那我便知道了,问题不是出在你这儿。你也别生气,我不过是想确认一些事情。我如今只有晚娘这一个妹妹了,她出了事,我自然想要弄清楚。” 邱晚容并没有多说邱晚娘到底怎么变了性子。显然南宫焱也不在意这事。两人又说了些不冷不热的话,终究没有如两人预期的那般立刻就和好如初。 不久送走南宫焱,邱晚容站在延禧宫门口若有所思。 不多时紫鸢从屋子里出来:“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皇上好容易来一回,您若是好好和皇上说些别的,也不辜负了那些绿菊。” 邱晚容的眼里化出一些紫丁香似的忧郁,叹了口气依旧看着南宫焱离开的方向:“有时候我又何尝不知道该软一些?他是帝王,他肯为我做些,已经是我邱晚容的福分。可一想到当初的事,还有晚娘更因为这事受到牵连……我就觉得心里憋闷。我自己一个人受苦也就罢了,如今连晚娘也……” “娘娘,”紫鸢看了看周围,这可是宫门口,悄悄低声道,“这儿风大,咱们进去吧。” 邱晚容哪里不知道紫鸢说的是隔墙有耳的意思?终究跟着紫鸢回身。 不多时邱晚容又道:“你改日让人去宁王府一趟,把晚娘叫进宫一趟。” “娘娘,您这是要……”紫鸢看着邱晚容,暗暗心惊。娘娘该不会是真的听信了大长公主的话,要试探宁王妃吧? 邱晚容点了点头,看着那日邱晚娘带来的一小盆干雏菊,若有所思。 * 宁王府听澜轩里,邱晚娘正很是刻苦认真地对着从邱晚容那里拿来的字一笔一划地练习着,心里不知道把南宫如雪那个老妖婆骂了多少遍了。 没事儿去太后那儿给请命让她抄什么佛经?这不是故意要她出丑,要她暴露身份吗?佛经会在太后寿辰当日呈现,势必会当着所有到场的人的面打开。到时候南宫如雪再拿她以前的字迹一对比,她可不就露馅儿了吗? ——穗禾说本主写的字一张都不剩,鬼才信呢。她想八成就是南宫如雪那个老妖婆给藏起来了。 这时云萝端了茶水上来,穗禾看见那陌生的描金菊的白瓷茶盏,疑惑道:“这又是你哪儿搜罗来的新茶盏?” 云萝本来没有在意,低头一看,也是一脸疑惑:“这不是那日你拿到屋里来的吗?主子桌案上收的?” “怎么可能,主子又不喜欢菊……”穗禾话说到一半又忙忙刹住,瞅了瞅邱晚娘,发现邱晚娘并未在意,遂心里突突地道,“这茶盏断不是咱们这里的。不知道是哪个笨手笨脚的丫头拿了进来。” 邱晚娘并没有听出穗禾未说完的“菊花”二字后面藏着事情,抬头一看随口道:“那是青鸢拿进来的,本不是这屋里的东西,你们给她送回去吧。” 邱晚娘没有旁的心思,穗禾却上了心,想了想,端起茶盏朝外而去。 云萝瞧着穗禾面上有些不对,好像是要和谁算账去。王府里规矩森严,下人不可随意进出主子的屋子。若是违反,总没有好果子吃。而穗禾又是府里第一个守规矩的,这要是让穗禾去还东西,岂不把青鸢一层皮给扒下来? 云萝终究心软,想到这儿便忙忙追上穗禾道:“穗禾,这茶盏原是我拿来的,不如由我送去,你且陪着王妃去琴房一趟。才王爷唤王妃去呢,差点忘了这事儿。” “琴房?”穗禾愣了一下,想起当天在城门口自家主子和云家二公子为了王妃杠上的事,顿时忘了青鸢犯错的事,将茶盏往云萝手里一撂,“你怎么不早说?我可得王妃好好打扮打扮去。” 看着穗禾笑着转身离开的背影,云萝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茶盏,略略皱了皱眉头。青鸢,终究不是这府里的丫头,只求她自己多多惜命些,她救得了人一回,可救不了人一世。 想着,云萝转身朝青鸢的院子走去。 * 宁王府琴房。 邱晚娘一脸懵逼地推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南宫玥身着一袭胜雪白衣,头戴白玉冠,腰间犀角带,水袖如云,侧颜如玉,当真公子世无双。 那飘逸的三千青丝垂垂堪比绸缎,让女子都觉汗颜。 南宫玥回头,邱晚娘今日一件杏色长裳,将她粉嫩的肤色衬托得越发如瓷娃娃一般。那双漂亮的杏眸盯着他出神地瞧,让他很是满意。 于是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性感薄唇又勾起了几度,南宫玥终究忍不住出声调侃自己的小娇妻:“怎么?王妃又垂涎本王了不曾?” 【53】琴房 “哪……哪有,胡说……”邱晚娘一向脸皮薄得要命,哪里经得起南宫玥如此撩拨?当即红了脸,连话都不会说了。 邱晚娘心里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分明自诩美男立于前而不倾,岂料她竟对南宫玥一点免疫力都没有,人家仅仅一句话就又是脸红又是心跳的,真是给21世纪新新女性丢脸…… 可是邱晚娘心里又一边想着,这不怪她,应该是怪南宫玥颜值太高声音太磁性…… 南宫玥很是满意邱晚娘的表现,抿着唇心里自豪感油然而生——鬼知道他从前有多厌恶女人在他面前神魂颠倒。可是,他就爱看邱晚娘在他面前脸红心跳不知如何自处的模样。 那兔子一样乖巧的小模样,红扑扑的小脸蛋,都让他想要好好保护她。 邱晚娘立刻环顾左右,控制自己不去看南宫玥。琴房里收拾得很干净,各色乐器有桌案陈着,也有架子上搁着,还有墙上挂着的,每一件都是上品,看得邱晚娘眼花缭乱,心里更是忍不住赞叹,南宫玥真是有钱啊…… “过来看看。”南宫玥立在一方极品金丝楠木的琴架前,朝邱晚娘招了招手。 邱晚娘这才注意到南宫玥面前的桌案上,特意用暖色丝绸盖着一个物品,看上去有些神圣。 待她走近,南宫玥广袖轻挥,丝绸轻落间一方极品梓桐焦尾立刻出现在邱晚娘的眼前,掀起她眼中惊艳的波涛。 要知道前世她最喜欢的就是舞蹈和音乐。家境不怎么殷实的她能被舞蹈老师破格录取也算是她的运气了。而音乐么,她总是梦想得到一把好琴。 可是好琴的价格总是不菲,每每她攒上一点钱想要买琴,生活里总会出些意外让她把钱花出去。所以她最后只能忍痛买了一把二手。 至于面前出现的天价焦尾,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怎么样?喜欢吗?”南宫玥自然看到邱晚娘眼中的惊喜,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听她夸奖的语言。 “喜欢呀!”邱晚娘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真的是太棒了!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东西呀?”她伸出有些颤抖的小手轻轻地撩动一根琴弦,立刻有如天籁之音从她指尖被拨动,彷如世间最美妙的清泉之声。 邱晚娘略显笨拙的夸赞语言反而显示出邱晚娘心里难以抑制的欣喜。她又伸出她那纤细的小手指撩了一下低音区,那声音低沉却不让人觉得生涩,如低低的谷中水于深夜之中静静流淌,却仍然难能可贵地清晰可闻。 不知何时,穗禾和寒风等人都被南宫玥悄悄挥挥手打发了下去,甚至带上了房门,邱晚娘也没有察觉。 她的心思在面前的一方焦尾之上,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要将它上头每一处的纹路都记在脑海中似的。南宫玥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看她欣喜的模样,心里也荡起一层层涟漪。 邱晚娘并不知道,这个琴房,从前从没有别的女人进来过。 然后她抬头用试探的小眼神看着南宫玥:“我可以弹弹吗?” 南宫玥扬扬眉,轻轻“嗯”了一声:“自然,若是你果然弹得好,这琴本王便送于你了。” “真的?”邱晚娘并没有注意到南宫玥用的“果然”二字。 果然,是因为当初在城门口云家二公子云铮和他叫嚣的时候说过,其实邱晚娘的琴声并不难听。而身为夫君的他竟然没有听过邱晚娘的琴声,这实在是让他感觉到有些挫败。 “那是自然。”南宫玥找了把椅子坐下,静等邱晚娘来请他教。因为他是不信邱晚娘的琴声能有多好的。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邱晚娘还是那个总是跟在邱晚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永远像没长大的小丫头。 至于琴棋书画这东西么,书,他是见识过了,的确不敢恭维。所以琴这等高雅的东西,以她蹦跶的性子大概是不肯静下心来学的吧。 日渐黄昏,深秋的傍晚斜阳轻暖风微凉。宁王府后院琴房后墙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常青树上,静静地躺着一条青褐色的身影。由于他衣服的颜色,又由于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不仔细看根本没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而他的背上,赫然是一把暗暗冒着寒气的剑。 这正是南宫焱极品暗杀,冷剑,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悄悄地隐匿在这里,闭着眼睛将自己的气息都融入到天地之间去。 秋风轻吹,枝叶轻摇。他紧闭的双眸却忽然因为一道动人的琴声睁了开来。 那琴声正是从琴房方向传来的。 他侧脸,透过琴房开着的窗口看到那个身着杏色的小人儿,正用她那纤细的手指弹奏着动人得惊人的旋律。 轻风吹动她鬓间的细发,如绒毛轻轻地搔动着她那娇美的脸颊。她那认真的模样,却并不知道她所弹奏的曲目正是来自他的家乡。 《月梨魂》。 【54】禁曲 冷剑看着窗内的佳人默默地出神。《月梨魂》,自从被本朝列为禁曲之后,他到底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曲子了? 她又究竟是什么人呢?怎么会弹这首曲子?而且,这可是宁王府,是本朝权利的又一个漩涡中心,她怎么敢?! 果然,邱晚娘的曲子才弹了个开头,南宫玥立刻抬手摁住琴弦,好看的卧蚕眉狠狠皱起,眼神里透出从所未有的严厉。 《月梨魂》,本名《越黎魂》,正是前朝被当今皇帝南宫焱所灭的越国黎族最出名的曲子。此曲作于越国同本朝交战之时,表达的正是越国士兵强烈的思乡之情,以及对战争的厌恶和和平的呼唤。 据说当年南宫焱帅兵灭越甚至坑杀黎族之时,黎王死前便请求弹奏此曲,万民同哭,场面甚是感人——南宫焱登基之后,此曲便被列为了禁曲,谁若敢弹,视若反贼! 邱晚娘抬眼,南宫玥好看的桃花眼中有前所未有的寒冰。分明片刻之前,这双好看的眼睛里还泛着迷人的涟漪,看一秒就让人沦陷。 而现在,这双眼睛里的寒意直逼人心,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就好像下一秒她就会连人带心被冻住。 邱晚娘的指尖仍然扣在弦上,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吓,然后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南宫玥眼中的冰冷,并不是对着她的。 而且,南宫玥周身笼罩着一种骇人的杀气。 后窗外忽然有动静,似似乎有东西掉落地上。不多时寒风拎着青鸢过来:“主子,这丫头鬼鬼祟祟地在窗外,不知道要做什么。” 青鸢早一膝盖跪在后窗外,哆哆嗦嗦白了脸色不敢说话。 “你才都听见了什么?”南宫玥居高临下地睨着青鸢,面色是邱晚娘从未见过的冷然。 “奴……奴婢……”青鸢被南宫玥冷然的气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平日里听闻宁王为人温柔亲和,原来都是假的么?青鸢的心底甚至升起了一丝骇然。 夫人派自己来宁王府,原来并不是什么美差——她并没能如计划一般和青葙一起迷惑住宁王,甚至连近身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成为王的女人了。如今逼得她想打探一点消息,都得想尽办法偷偷摸摸地。 这不,就被逮了个正着。 “本王是否让管家告知过你,唯有安分守己,才能在宁王府待得长久?”南宫玥的话让青鸢再次一抖,差点瘫在地上。她刚才听到了什么?那可是禁曲《月梨魂》,宁王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她忽然后悔为何要答应接夫人的这个任务…… 慌乱之间,青鸢只顾得澄清自己:“奴,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奴婢才只是在锄草而已……” 可是欲盖弥彰,南宫玥挥挥手,示意寒风把人带下去处置。 “她是大长公主的人……”邱晚娘看着青鸢被软塌塌地带下去,刚想问南宫玥想怎么处置青鸢,南宫玥对着邱晚娘做了个制止的动作,便噤了声。 在邱晚娘疑惑的眼神中,南宫玥对着窗外的空气悠悠地道:“阁下数次出入我宁王府,不如现身喝杯茶如何?” 邱晚娘疑惑,她并没有看到所谓的什么“阁下”。 邱晚娘眉头轻皱间,窗外繁茂的常青树上忽然有了点动静。 邱晚娘抬眼,但见那常青树的树干上赫然立着一个衣裳和树干颜色一样的少年。 但见少年身长八尺,脚尖仅仅立于一根细枝之上,整个人却稳如泰山,丝毫不见晃动,可见内功深厚。他居高临下地立在那里,和身后暗暗冒着寒气的长剑几乎融为一体,仿若一个天生的王者睥睨天下。 然而南宫玥悠悠然立于窗前,抬头看着树上的冷剑,广袖飘飘施然若仙,气势上丝毫不输给冷剑,甚至有一种以柔克刚的意味。 【55】冷剑 南宫玥依旧笑得温润,就好像方才的杀气从未出现过。 “阁下如此喜欢到我宁王府后院,莫不是当真惦记上我家王妃了吧?”南宫玥如此调侃,笑意却不达眼底。 邱晚娘诧异地扭头看了南宫玥一眼,南宫玥莫不是在开玩笑吧?但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又有点认真。所以邱晚娘就弄不清楚到底南宫玥是什么意思,索性不去猜了。 再看树上的少年,这张脸也太过普通了些,根本就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征,放在人群中绝对是认不出来的那种。和他浑身上下的气质明显不合。 而且更奇怪的是,她总觉得此人给她一种很是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他们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 南宫玥的说辞并非空穴来风。前有云铮,后有冷剑,两人看邱晚娘的眼神遂不尽相同,却都超越了平常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所以他所说的惦记,根本就不是邱晚娘所理解的东西,而是人。 而这种自己的女人被别人觊觎的感觉,让他心里很不舒坦! 相比云铮,此人对邱晚娘的觊觎更让他忌惮。只因此人施施然在树上闷声睡大觉,宁王府竟没有一个暗卫能够觉察,可见功夫之深。 冷剑冷冷地看了邱晚娘一眼,似乎不为所动,只意有所指地对南宫玥道:“普天之下,能感知在下存在之人,宁王算第二个。传闻都言宁王风流儒雅,公子如玉,精通乐理,却不知宁王的功夫更是深不可测。” 他的声音沙哑,邱晚娘立刻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当日劫亲之人,也是前两日劫持她的刺客! 邱晚娘皱眉,她是不是和这个人有仇?为什么每次他都盯着自己不放? 邱晚娘看了南宫玥一眼,原来南宫玥所说的“惦记”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 瞥见邱晚娘的神情,冷剑知道邱晚娘已经认出了自己。冷冷地一勾唇,冷剑索性意有所指地道:“何况当日若不是王妃帮忙,在下恐怕已经输在宁王手里。” “嗯?”邱晚娘抬眼,此人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那是帮他吗?分明就是他劫持的她,如何这样颠倒是非黑白? 这话听在南宫玥的耳朵里却另有一番意思。冷剑是在拉晚娘下水?就因为晚娘的这一首《月梨魂》?还是因为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冷剑? 南宫玥微微眯着眼看冷剑背后冒着寒气的冷剑,眼眸里流动的光芒深不可测。 若他没有看错,此人背后背着的冷剑,是越国黎族最有名的寒剑,也是黎族的圣剑。当年黎王弹奏过《月梨魂》之后,便是用的这把剑自刎。 所以黎王死后,就再没人见过这把剑。如今此剑重现,算起来不过三五年而已。 可冷剑认主。此人身份定然不简单,恐怕和黎族又脱不了干系。但此人又穿着虎头靴,替南宫焱做事,这其中的曲折故事究竟如何,耐人寻味。 南宫玥遂轻笑一声,顺水推舟意有所指地道:“既然如此,阁下理当知恩图报,想来不会在你家主子面前出卖晚娘了吧?” 南宫玥在赌,赌他的猜测对不对。此人若当真与黎族有关,必不会认为晚娘方才所弹的曲子是禁曲,更不会到南宫焱面前告发晚娘。否则的话,这又将是晚娘一桩祸事。 冷剑却不答复,只冷冷地扯了扯嘴皮,似笑非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在下心里自然清楚,无需宁王提醒。倒是宁王,既已自身难保,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但南宫玥心里已然确定冷剑不会以此为难晚娘,遂轻轻一笑道:“如此说来,阁下今日并不是来喝茶的,宁王府也不敢多留阁下,阁下还请自便。” 冷剑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视线中。 邱晚娘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确认树上已经没人:“就这么……轻易放他走了?”喂了她两次毒药,她还想把人抓来,好好地折磨折磨呢!怎么就让人走了?! 南宫玥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十分自然地摸了摸邱晚娘的头以示安慰:“你可知他刚才饶了你一命。这首《月梨魂》是禁曲,你切不可再弹了。” “禁曲?”邱晚娘满脸疑惑,她不过随手一弹,怎么就成禁曲了? 南宫玥便将《月梨魂》的事同邱晚娘讲了。 邱晚娘后怕地点点头,哪儿还有心思练琴?便回了听澜轩。 邱晚娘的身影才消失,南宫玥的脸色立刻变了,回身凉凉地对寒风道:“府内所有暗卫,每天加练两个时辰!” 连个冷剑都察觉不到,这暗卫不是形同虚设吗? 寒风哀嚎一声抚了抚额头,还练啊…… 然他第二声哀嚎还没起,只听南宫玥忽而有些恨恨地道:“去!把府里能睡觉的树都给本王砍了!” 看他冷剑下回来的时候还藏在哪儿! 【56】蛋卷(1) * 夜色降临,宁王府下人的房里,不多时亮起了烛火。大概一封信的时间,窗子开了,一只雪白的鸽子早落在窗棂之上。 青鸢将写好的信件捆在鸽子的腿上,忍着被杖责之后身上的疼痛,咬牙一用力,将鸽子放飞。雪白的鸽子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而后朝宁王府外飞去。 然而那鸽子并未飞出宁王府,便被一箭射下。鸽子晕了,腿上的信被寒风摘下。寒风转身朝书房方向而去。 宁王府书房,南宫玥背剪双手立在窗前,漆黑的夜空中唯有几颗星星点点的光,像是有人在天上眨眼睛。 不多时寒风带着青鸢放出去的信来了:“主子,果然不出您所料,青鸢写了封信要传出去。” 南宫玥接过那信看了一眼,便放在烛火上烧了:“她不过是大长公主的一枚小棋,不足为虑。若留着她,便是咱们掌控中的棋子,若不留她,大长公主定然会另派人过来,到时候咱们又要花费心力去找。多麻烦。” “那……接下来怎么办?”寒风同意南宫玥的说法,却不知南宫玥究竟下一步有何打算。 “外庄已经暴露,邱如彬必须先转移。”南宫玥想了想,对寒风说了一计。不多时寒风点点头,模仿青鸢的笔记又送了一封信寄往邱家。 鸽子在夜空中重新飞起,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邱家。 邱家主母的屋子里,南宫如雪正紧皱眉头,柳絮在她身后替她揉着脑袋。最近烦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邱如彬的下落一天不清楚,她的心里就一天定不下来。 她现在恨不得太后的寿辰快带到来,她好揭穿邱晚娘的真面目,然后南宫玥就会跟着下台,进而失去审理邱如彬杀人案的权利。这样她就好办得多了。 不多时鸽子落在窗棱上,柳絮走过去取下信件,并无怀疑便将鸽子放走了。信件在南宫如雪涂了凤仙花汁的指尖展开,上头所写,竟只有“外庄”二字。 “外庄……”南宫如雪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又拿给柳絮看了看,“你说着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说三少爷在宁王府外庄?”柳絮看了看,猜测道。 南宫如雪皱着眉点点头又摇摇头:“许是这个意思,又可能不是。但到底是不是,都让人去查一查,总归比没有线索要好。你立刻去安排,越快越好。” “是。”柳絮应声而去。 * 翌日清晨,宁王府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丫鬟死了。 邱晚娘得知这事的时候还早,她正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穗禾给自己编发。柔顺的青丝在穗禾指间穿梭,不多时便有了精美的发髻。 穗禾正拿着一柄莲花青玉簪子簪在邱晚娘的头上,云萝掀了帘子进来,面色有些苍白,对着邱晚娘便有些气喘吁吁地道:“王妃,出事了,青鸢死了。” “死了?”邱晚娘回转头,穗禾的簪子便簪歪了,“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邱晚娘想了想,疑惑:“不会是昨日犯了错,罚得重了,死了吧?” “不会的。府中罚人一向知道轻重。才奴婢去看过,像是被毒死的。只等王爷下朝回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云萝想不明白究竟有谁会在宁王府里下毒,要知道宁王府是杜绝毒药的。 邱晚娘心里感叹,前两日她还在想着青鸢是个麻烦,不想今日就传来青鸢的死讯,真是命里无常。就是不知她是怎么死的,又是谁杀死的。 邱晚娘没能来得及去探寻事情的真相,宫里就来了人,说是容贵妃请她入宫一叙。邱晚娘并不疑有他,便收拾收拾,进了宫。 延禧宫中,邱晚容准备了好大一桌酒席。 “姐姐,今儿可是什么好日子吗?”邱晚娘一向看见好吃的就没有抵抗力,当即开心得像个孩子。 “怎么?今儿是什么日子你都不记得了吗?”邱晚容夹了一块香喷喷的葱香鸡蛋卷放到邱晚娘的碗里,笑得十分亲切,“呐,这是你最爱吃的芙蓉黄金卷,快尝尝。” 邱晚娘闻着那飘香四溢的葱香,胃口大开。 可是邱晚娘才咬开两口,邱晚容便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吃葱花的吗?” 邱晚娘吃蛋卷的动作一顿,心里同时一个“咯噔”。什么时候,连邱晚容都开始试探她了? 【57】领媳妇儿 邱晚娘眉头一皱之间,急速回忆着南宫玥给她准备的本主宝典,里面几乎涵盖了本主所有的喜好,可是就是没有提到葱花这个东西——这一条实在也是太过细腻了些,怕是只有邱晚容这样对本主了解到骨子里的人才会知道吧。 邱晚娘忽然觉得,这一趟到延禧宫,根本就不是什么姐妹情深,怕是鸿门宴吧。 但是很快邱晚娘就镇定下来,放下筷子笑道:“那还不是因为以前不懂得葱香吗?从前我只知道吃喝,姐姐何曾见过我五指沾过阳春水?那日在宁王府,见个陪嫁都能给王爷炖上一碗鸡汤,我就寻思着,我一个王妃可不能输给陪嫁呀,这就下定决心去了膳房,自己捣鼓了起来。这才发现,这葱啊,可是个好东西!” 邱晚娘一席话说得邱晚容和紫鸢都笑。 “你啊!”邱晚容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邱晚娘的鼻尖,“就你的歪理最多了。你可不知道,你从前何止是不吃葱,简直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只要是但凡带这东西的,一概不吃。有时候看你吃一碗面,都要先挑葱挑上半个时辰呢!” “姐姐,有那么夸张吗?”邱晚娘顿时不依了。她笑着,心里倒是略略放了下来,邱晚容好像暂时被她蒙混过去了。 “可不是吗?”紫鸢也笑着接话,“二小姐您做姑娘那会儿,不爱吃的东西可多了,嘴巴是最挑的。就拿那姜来说吧,一丁点儿也沾不得,恨得娘娘当时想尽了办法,最后让人把姜磨成了粉,揉进糕点里吃不出味儿来了,才骗过了您……” 紫鸢说着话,倒像是对着外人说当年“二小姐”的事情。聪明如邱晚娘,如何不知道紫鸢还在试探?什么不吃生姜,怕是又给她挖坑呢吧。而的确,她也不知道本主到底喜欢还是厌恶,更别说有没有把姜磨成粉这么一说了。 然而她的脑子转得飞快,哪怕心里已经打起了鼓,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只顺水推舟夹起一块姜片端详了半晌,抬眼看向邱晚容:“原来姐姐还下过这样的功夫么?晚娘竟丝毫不知这事。从前晚娘的确有许多地方让姐姐费心了,以后便不会了。” “真的不会么?”岂料邱晚娘还是踩了雷区,邱晚容放下筷子,面色冷然,那双平日里带着温柔还有忧郁的眸子此刻带了一些凌厉,紧紧地盯着邱晚娘,“不爱吃姜的根本就不是晚娘,而是本宫!那年本宫风寒,大夫嘱咐要以生姜散寒。故而想尽办法,最后让膳房把姜磨成粉的分明是晚娘,而不是本宫!说吧,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晚娘?真正的晚娘,又去了哪儿?” “姐姐,你在说什么?”邱晚娘有一瞬间不是装傻,而是真的傻眼了。她怎么都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邱晚容严厉起来的样子,让人感觉有一丝阴鹜。她眼里的狠劲儿,从温婉切换而来,忽而让人觉得有一瞬间不适应。 “本宫不是你姐姐!”邱晚容青着脸色狠狠地拍了下桌子,“给本宫跪下!你冒充晚娘,究竟是何居心?” 不等邱晚娘跪下,紫鸢已经上来将邱晚娘一把摁在地上。只听“噗通”一声,邱晚娘的膝盖狠狠地被磕在地面上。好在延禧宫向来受宠,地面上有厚厚的毛毯,并不十分疼。 邱晚娘知道自己瞒不住了。 邱晚容是本主的亲姐姐,若是知道本主已经死了,她不是原来的邱晚娘,那么她的这座大山怕是靠都靠不住了。 可她若不告知实情,她又实在是装不下去了,邱晚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她不是真的邱晚娘。可是她若是跟邱晚容说了穿越这件事,邱晚容会信吗? “娘娘,宁王求见。” 邱晚娘正左右为难,有宫女掀了帘子进来禀报。 邱晚容抬眼看那丫头,面色稍微有所缓和:“他来这儿做什么?” 邱晚娘抬眼。邱晚容说的是他,不是宁王。邱晚容和南宫玥很熟吗?算起来虽然南宫玥是皇帝的亲弟弟,但皇家的兄弟能有多亲密?皇帝的兄弟,和后宫的嫔妃,哪怕素不相识也是有可能的。 “宁王说,听闻娘娘请宁王妃过来一叙,宁王正好下了朝,就过来接宁王妃回府。”那丫头恭恭敬敬地回道。 “嗯……”邱晚容沉吟了半晌,抬眼瞅了瞅邱晚娘,南宫玥到底知不知道邱晚娘已经不是邱晚娘这件事?若是知道,如何能让邱晚娘继续留在宁王府?若是不知道…… 想到这儿,邱晚容抬眼看向那丫头:“你且让宁王等上一等。本宫同晚娘还有一些体己话要说。” “娘娘,”那丫头却不急着传话,只道,“宁王还说了,想求见娘娘一面,有些话要说。” 有些话要说?邱晚容细细看着那丫头,好像想从那丫头身上看出南宫玥到底想跟她说什么似的。半晌,邱晚容还是挥挥手,让那丫头把南宫玥请进来。 邱晚容抬眼,公子如玉翩然入殿。宝蓝色的朝服将他的身姿衬托得越发挺拔。精致的羊脂玉簪,乌发簪顶精神抖擞,看起来与平日里着常服更是不同。褪去几分慵懒,多了几分干练。 这样的南宫玥,是邱晚容陌生的。而且他的眉眼之间,没有了从前儿时的熟稔。多年不相熟,就好像此去经年。 今日似乎下了些微雪,故而南宫玥朝服上虽掸了雪,进到温暖的大殿立刻浮起了一层细细的水珠,就像有人紧张的汗水。 南宫玥一步一步走来,走到邱晚娘身边然后站住。他先是给邱晚容行了礼,起身时候不动声色地环顾大殿,自然将那鸿门宴席看在眼里,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邱晚娘抬眼看了看南宫玥,心里忽然一松。他来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58】湿身 “娘娘,不知晚娘犯了什么错,您却要罚她跪着?”南宫玥开门见山,他就是来领媳妇儿的。 他的傻媳妇儿,旁的人都可以应付过去,邱晚容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呢?况且对本来的邱晚娘熟悉到了骨子里,他的这个傻媳妇儿的小聪明可是应付不过来。 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邱晚娘,南宫玥递了个嫌弃的表情,却掩不住眼底的宠溺和担忧。 ——昨日他就得知南宫如雪来找过邱晚容,所以他得知邱晚容今晨宣了邱晚娘进宫,一下朝就立刻赶了过来,早顾不得什么宫闱大忌,更顾不得他那个多疑善妒的皇帝大哥会怎么看。 彼时大殿里伺候的人都被带了下去,只有紫鸢一人在旁。故而邱晚容冷笑一声,也不避讳:“南宫玥,你可知你娶了一个假王妃回去?还是,这个假王妃根本就是你闹出来的?!”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南宫焱分明告诉她他没有要了晚娘的命,可眼前的晚娘和从前判若两人,若不是南宫玥捣鬼,还能有谁?! 左右,她都要一个真的邱晚娘回来! 南宫玥不慌不忙地回问:“娘娘此话怎讲?晚娘是邱家亲自送到本王府上的,如何会有假?” “可是……”邱晚容语塞。南宫玥话里的意味很明显了,若这个晚娘是假的,那么邱家也要负责。毕竟这个晚娘的确是从邱家送到宁王府上的,只是路上出了些意外。而这个意外,是南宫焱闹出来的,并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 厉害啊。邱晚娘抬眼看了看自家夫君,心里的敬佩油然而生。本来呢,这是邱晚容兴师问罪的,可是南宫玥这么一说,若她是假的,连邱家,连邱晚容自己都脱不了干系了。邱晚容还敢说她是假的吗? “可是晚娘近来的行为喜好与从前然不同是吗?”南宫玥接过邱晚容的话,又给了个台阶道,“其实是因为成亲当日出了些意外,醒来的晚娘就把从前的事给忘了。” “忘了?晚娘中的毒不过是情……”邱晚容话到嘴边又收了回来。她紧了紧袖子,无论如何也不想再提“情丝绕”这三个对女人来说满带羞辱的字。 稳了稳心神,邱晚容没好气道:“你们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那毒药是什么,它并不会让人失忆。” 她亲自试过那毒药,怎么会不知道呢? 南宫玥知道邱晚容误会,便道:“其实当日晚娘上花轿之前,就被人喂了砒霜。” “砒霜?!是谁这么大胆?”邱晚容看了邱晚娘一眼,没想到邱晚娘命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劫。虽然邱晚娘现在就好好地在她面前,听到“砒霜”二字她还是心里狠狠一跳! “砒霜这东西寻常药店虽有,却只供人小剂量毒鼠之用。所以想要知道究竟是谁买了这东西,并不难。”南宫玥道。 “所以是谁?”邱晚容追问。 “臣弟没花多少功夫就查到了,因为涉及邱家,故而并未再做深究,只把晚娘好好保护在宁王府,就够了。”南宫玥点到为止。 邱晚容亦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背后是谁,只是不好明说罢了。 “紫鸢,快把晚娘扶起来,”邱晚容又对着邱晚娘道,“你这孩子,出了这样的事,你就该第一时间告诉姐姐,怎么能瞒到今日呢?若是今日姐姐不问起,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说了吗?” “我……”邱晚娘还想说什么,邱晚容已然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既然事情已经弄明白了,你且快跟着你家王爷回去吧。再不走,这雪怕是要越来越大了。” 目送邱晚娘随着南宫玥离开,邱晚容面上的怀疑却仍旧没有消除。 “紫鸢……”邱晚容沉吟半晌,唤道。 “娘娘?” “你且去替本宫办两件事,一是去查查邱家是不是真的对晚娘动过手,二,现在立刻找个小宫女……” 邱晚娘出了延禧宫好远,才渐渐放下心来。回头看了看延禧宫的方向,她重重地松了口气:“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姐姐?”南宫玥一路看着邱晚娘老鼠怕猫似的表情,已经憋了一路笑了。难得看到她也有害怕的人。 “可不是吗?”邱晚娘回想起邱晚容阴鹜的脸,抖了一抖,“要不说长姐如母呢?” 南宫玥笑而不语。 前方是又一道小宫门,本该是侍卫驻守,南宫玥抬眼看去,却看到一方浅紫色的衣摆随风飘扬。 南宫玥若无其事地带着邱晚娘朝那小门而去,眼底的寒意却一点点渗透出来。 越来越近了,邱晚娘才迈过那道门,早就等在门边的小丫头忽然转身,手中一盆温水一下子一股脑地倒在了邱晚娘的身上。 邱晚娘低头看着滴滴答答的衣裳,还好没有被烫到。 “王妃饶命……”“闯祸”的小宫女立刻原地跪下磕头,脸上却并没有半点害怕的神色。 “你是延禧宫的宫女?”南宫玥看了看那宫女的宫装,意有所指地问。 【59】验身 “是……”那丫头更加低了头,声音如同蚊蝇一般。她没想到南宫玥能够认出她的身份来。 “哎哟,你这丫头!”这时紫鸢从背后追了上来,远远地就喊,“娘娘让你去打些热水,你怎么跑到这宫门口来了?” “紫鸢姑姑,”那丫头有些委屈地道,“今日初雪,天儿冷,宫里的热水用得快。娘娘又要得急,所以奴婢就想着,到别的宫里要一些来,谁知道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宁王妃……” “你这丫头!告诉你多少回了,在宫里行事凡事都要小心,这宫门口的地方,转角看不见的,就要更加谨慎。你到了这儿,就该仔细瞧一瞧才行,怎么能一头撞上来呢?”紫鸢训斥着那丫头,眉头紧皱一副凌厉模样,“罚你的事之后再说,还不快扶宁王妃去换身衣裳?你也知道今儿是初雪,这衣裳着了凉,若是冻坏了宁王妃,仔细娘娘扒你的皮!” “是……”那丫头忙磕头如捣蒜,这时候才带着哭腔对邱晚娘道,“宁王妃您无论怎么责罚奴婢都好,先随奴婢去换身衣裳吧……” 聪明如邱晚娘又如何不知这当中的猫腻?邱晚容从来做事以身作则恪守礼仪,也不允许下人粗心马虎。而这个宫女竟能不偏不倚将整盆水倒在她身上,之后并无慌乱模样,显然是蓄谋所为。 更让她怀疑的是刚好出现的紫鸢,好像就是为了等这一幕似的,大老远就喊着过来了,大有欲盖弥彰的意思。联想南宫玥识破的这宫女的延禧宫下人的身份,还有今日邱晚容宣她进宫的初衷,也不难猜到这是邱晚容设下的局。 左不过是想带她去换个衣裳,好验明正身吧? 既然如此,她不如让邱晚娘验个明白——她只是灵魂穿越而已,她知道本主后肩上有一块状似莲花的胎记,邱晚容无非想看这个罢了。如此,邱晚容反而能相信她是真的,以后就会成为她稳定的靠山。 而且,知道她被邱家人害得失忆,变了性子,只怕会更加怜惜她呢。想到这里,邱晚娘笑着对那丫头道:“无妨。你既是着急伺候姐姐,可见忠心,虽然犯了错,也可功过相抵了。你且起来吧,这初雪天气,的确怪冷的。” “多谢宁王妃……”那丫头有些意外地看了邱晚娘一眼,如今竟有这般体恤下人的王妃吗? 那丫头看了紫鸢一眼,便带邱晚娘去换了衣裳。半盏茶的功夫,邱晚娘换了一身新衣裳,又同邱晚娘道了别,随南宫玥出了宫无话。 这头紫鸢从侧殿回来,迎着邱晚容探究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 邱晚容知道紫鸢说的是邱晚娘身上胎记的事,却还是不放心地道:“你可看清楚了?一分不差?本宫听闻这江湖上也有不少能依样画葫芦以假乱真的。若是这想要冒充晚娘的歹人刚好有这技艺呢?” “娘娘,这回您当真是多虑了,”紫鸢笑着让邱晚容放心,“方才奴婢借着换衣裳的缘由,亲自验看过,那胎记的的确确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如此,竟真是我多虑了……”邱晚容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晚娘自小命途多舛,屡屡遭奸人陷害,幸好她性子机灵,这才躲过一劫又一劫。旁人都道她性情乖张,却只有本宫明白她本性纯良,不过是为了自保才做出那等张牙舞爪的样子。如今她换了性子,一下子收了爪牙,本宫竟忽然不认得了……” “娘娘,这有何不好呢?如今看起来宁王待她极好,又能好好保护她,她自不必如从前活得那般辛苦,”紫鸢又意有所指地道,“何况,若她当真把那些前尘往事忘了,自然也把过去的一些腌臜事情一同忘了。如此一来,娘娘与她,不更好做真正的姐妹吗?” 邱晚容听着紫鸢话里的弦外之音,又想了一想,终究点了点头。只是她那双泛着淡淡紫色的眸子里,有难掩的愁绪。 * 景仁宫里,南宫焱正黑着脸色看面前玉落禾呈上来的一碗参汤。他的眼眸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 他并不是在看那参汤,而是在透过参汤在想着方才小太监到他身边传的话。南宫玥竟然一下朝就去了延禧宫! 他难道不知道延禧宫是什么地方?! 他难道不知道邱晚容如今是他的爱妃?! 他难道不知道那个地方除了他,他不允许有别的男人前往?! 玉落禾身上熏着平日里他最爱的龙涎香,此刻闻起来却让人越发烦躁!南宫焱抬手便将参汤打翻,滚烫的汤水就这么烫在玉落禾真爱如命,保养得如同水葱一般的手上。 “啊!皇上!”玉落禾尖叫一声,眼看手上立刻烫起了一层水泡。烫下去的一瞬间她的心都狠狠地提了起来,所想的是,整个后宫南宫焱最喜欢的就是她的手,不会就这么毁了吧! “喊什么!”南宫焱并不看一眼她的伤势,只更加烦躁地看向别处。邱晚容到底想干什么?若她晓得半点忌讳,也不该让南宫玥进她的延禧宫去! 地上的极品水晶碗已经碎成一片又一片,金黄而香浓的汤汁洒落在精致的大理石地面上,可惜了玉落禾整整一个时辰的心思。可是南宫焱然看不见。 玉落禾白皙的面容上已经落下两行难掩的泪来。她的手渐渐浮起一阵阵触目惊心的红,带起一阵阵刺骨钻心的疼痛,可是她不敢哭出声引来,因为南宫焱又心情不好了。 可是分明片刻之前,南宫焱还满面春风地来她的景仁宫,夸她从流芳园搜罗来的优伶国色天香,很合他的心意,所以把她这个贤惠的贵妃狠狠地夸了一番。 只因为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立刻就像晴天翻成了雷霆之怒。她甚至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他。 这个男人九五至尊,有着世间万千女子仰慕的容貌,能给她无上的荣耀和温柔,却也能一瞬间让她如坠地狱! 【60】第一次 “娘娘……”一边玉落禾的大宫女凝霜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扶起玉落禾烫得气泡的手,心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玉落禾是谁啊?天朝四大家族玉家的嫡长女,身份尊贵非常,在玉家的时候就被当做宝贝养着,何时受过委屈? 她容貌明丽,身段较好,当年皇上还只是王爷的时候选妃,连太后都对自家娘娘赞不绝口,亲自赐了玉如意。 本来在潜邸的时候,皇上是对娘娘还不错的,虽然最后娘娘只做了侧妃,却也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 可是自从三年前皇上娶了延禧宫的那位,一切就都变了。皇上的脾气越发多变暴躁。有时候前一刻还是谈笑风生,和自家娘娘无比温存,下一刻就有可能忽然一脚把娘娘踹开! 她在一边看着都触目惊心,可娘娘每每都甘之如饴! “皇上,您快给娘娘宣个太医瞧瞧吧。娘娘可是怀了龙嗣啊!”凝霜一头磕在南宫焱面前,也不顾地上的水晶碗碎片会不会扎手。 “龙嗣?”南宫焱的心不在焉终于被这两个字拉回,随即冷眸看向玉落禾,眼中的冷意被慢慢浮起的惊喜代替,“你怀了朕的孩子?” 玉落禾抬起泪眼点了点头,她知道南宫焱眼中的惊喜不是假的,他是真的喜欢孩子。 “你怎么不早说?快起来!”南宫焱脸上的冰霜立刻被打破,赶忙上前亲自将玉落禾扶起来,随即扬声道,“来人呐!快传太医!快!” 南宫焱小心翼翼地扶着玉落禾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的惊喜怎么掩都掩饰不住:“快告诉朕,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有一段时间了……”玉落禾小声而有些羞涩地道,感受着南宫焱关爱的眼神,好像手上的疼痛也减少了不少,“就是因为臣妾这么多年都未曾怀上龙嗣,故而臣妾得知此事也十分意外,找了好几个太医反复确认。今日让皇上过来,就是想告诉皇上这个喜讯的……” 玉落禾说着,又窃窃地望着南宫焱,十分可怜模样:“皇上不会怪罪臣妾吧?” “怎么会?”南宫焱立刻否认,“这可是喜事!朕赏你都还来不及!只是如今你既怀了身孕,可得注意身子,就不必每日亲自调教舞姬了。爱吃什么,要用什么,尽管吩咐下去!” “嗯!”玉落禾借势歪在南宫焱的怀里,“臣妾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而在南宫焱看不到的角度,玉落禾得意地扬了扬嘴角。邱晚容,你的噩梦要开始了…… * 京都初雪,雪落得并不大,只如同被风吹散的柳絮,纷纷扬扬,格外好看。 赶回宁王府的马车上,邱晚娘掀开车帘子,惊奇地看着那漫天的雪,樱唇上不由自主地挂着甜笑,惹得一向在马车里都能专心办公心无旁骛的南宫玥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尤其是她那双精致而清澈的杏眸带着惊奇,亮晶晶的像会说话,说的是高兴和兴奋的话。 南宫玥索性放下手中的小册子,问:“没看过雪?”瞧她那看见新世界的模样,简直像极了他在城门边看到的那些第一次进城的孩子。他的小媳妇儿,怎么感觉还没长大呢? 可爱,而不自知。 不过,他喜欢她这样将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的样子。这表示她对他恨放心呀。 “嗯?”邱晚娘回了下头,这才反应过来南宫玥是跟她说话,遂点点头又继续掀起帘子看那天上洒落的飞雪,“第一次。” “第一次?”南宫玥用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满是磁性的声音,略带玩味地重复了这别有意味的三个字,“真好……” 而他那好看的卧蚕眉,亦轻轻地扬了一下。 “昂?”邱晚娘疑惑回头,正看见南宫玥薄薄的嘴角来不及收回的狡黠的笑,这才回味过来南宫玥指的是什么,心里暗骂南宫玥表面斯文其实变态,红着耳根子假装没听见。 随后回头,然看着的片片飞雪都立刻成了南宫玥那轻轻扬起的嘴角。 好在南宫玥很快转移了话题:“真正美的雪景并不在城里。本王正好有些事要出城一趟,不若你与本王同去如何?” “好啊!”邱晚娘自然心里欢喜。 看着邱晚娘脸上扬起的明媚的笑意,南宫玥眼底不知何时悄然生出了越多的宠溺。 * 晌午时分,御书房密室里,南宫焱背对着密室的门站着,气势微冷。密室里摇曳的悠悠烛火将他刀削一般的侧脸晃出淡淡的影子。他那满带冰霜的剑眉斜斜地直挑眉际。 显然,他在等人。 果然不多时,他的身后落下一个抱剑的黑衣人,单膝跪地十分恭敬,声音干脆利落:“主子!” 这声音很年轻,一听就是个少年。只是这声音里并没有南宫焱期待中的沙哑。 剑眉一皱,南宫焱回身,果然看到一张与冷剑截然不同的年轻的脸,剑眉皱得越发紧了:“怎么是你?朕要的是冷剑!” “启禀主子,冷剑他……”那少年将头低得更低了,“他被宁王抓起来了……” 南宫焱冷然的目光如同千斤顶压在少年头顶:“被抓了?” “是……”身处南宫焱莫大的气场,少年此刻恨不得拿把剑自刎算了。很难想象,冷剑平日里是如何与主子交流的。 南宫焱冷笑一声松开剑眉:“南宫玥啊南宫玥,还好朕没有相信你是真的文弱书生。冷剑是朕最得力的暗卫,竟然都能被你擒获,看来朕还是小瞧你了……” 又想到今日小太监告诉他的南宫玥一下朝就去了延禧宫的事,南宫焱心头的怒火立刻又蹿了上来。然后,他用他那堪比刀剑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少年:“好在朕接下来要吩咐的事,没有冷剑也能完成。” “但听主子吩咐!”少年心头一凛,声音坚定。 “你去一趟宁王府外庄,把邱如彬给朕杀了!” 南宫焱扯着如刀削过的嘴角,是一个嗜血的弧度。南宫玥,这可是你逼朕的,可别怪朕狠心! ------题外话------ 编辑通知,23号中午十二点开始为期三天的pk,过了这次pk才能进入下一轮pk,然后才能上架万更哟~所以觉得这个文文还不错的小阔爱记得收藏冒泡送花花哟~你们的任何一点点努力,对晚娘来说都是莫大的帮助!爱你们,a! 【61】嗯!同心结!(pk求收) * 南宫玥的命令一出,立刻有随行小厮一路快跑到宁王府外庄去通报王爷和王妃要驾到的事,又立刻让膳房好好准备两人的午膳。所以邱晚娘到的时候,正有一大桌丰盛而热气腾腾的农家小菜等着她。 用过午膳,雪还在下。打着消食的名头邱晚娘正好让穗禾带着自己四处看看。 宁王府的庄子不大,却很精致,建在都城西郊一处半山腰上。所以来到庄子边缘朝下看去,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半都城的面貌。只是此刻天地之间银装素裹,看不太清楚。 再近一些,是一大片被雪覆盖的农田,阡陌纵横,起起落落,像是天地之间画了一个大大的棋盘。听穗禾的意思,这些都是南宫玥名下的财产,每年光是收租宁王府就有好大一笔进项。 邱晚娘一边搓着小手一边睁大眼睛,心里早乐开了花,这可是大片大片的地啊!——她到底是嫁给了一个怎样完美的男人呢?颜好钱多还温柔,简直就是她这种米虫的理想型嘛。 “怪不得你们家王爷总是这么忙呢……”邱晚娘想了想,感叹。自打她穿越以来,南宫玥总是忙得神龙不见尾,今日终于找到了原因。这可不是一个只简单靠朝廷俸禄的王爷啊。 虽然他就一个人,可是王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养着,管着,打理着竟然那么有条不紊,平和静美。 而且这些日子从穗禾嘴里,她已经陆陆续续听到不少隶属于宁王府的别的产业了。这片广袤的田野,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邱晚娘朝小手里呵了呵气,随即轻轻皱了皱秀眉:“可是他总这么忙碌,长久下去不是办法呀……”哪儿有人经得起这般强度的工作呢?他现在能撑得住,是因为他年轻。可以后呢? “所以娘子打算替夫君分担一些么?”好听的满带磁性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低低响起,带着一丝宠溺的调侃。 邱晚娘回头间忽而背上一阵温暖传来——南宫玥不仅人来了,还带了一件毛茸茸的雪色斗篷,从她背后给她轻轻披上,而后细心地绕到她面前,用他那好看如玉的指头,熟练地在她小巧的下巴下打了个好看的结。 南宫玥郑重地抚了抚那邱晚娘看来状似蝴蝶双翅的结,低眸轻声问:“知道这是什么结吗?” “蝴蝶结呀。”邱晚娘轻快地答着,随即邀赏似的调皮地问,“答对了,有奖吗?” 岂料南宫玥轻笑一声摇头:“可惜你答错了,这不是蝴蝶结。” 邱晚娘低头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秀眉轻皱:“没错啊……” “错了,傻瓜,”看着邱晚娘可爱得猫咪似的模样,南宫玥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是同心结。” 南宫玥的声音温柔得仿若来自远古,“同心结”这三个字如同羽毛一样轻轻地撩着邱晚娘的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她抿了抿唇,偷偷瞥了眼说完了话就假装看向别处明显也有些害羞的南宫玥,心里升起一丝丝痒痒的甜蜜。 同心结,象征忠贞的爱情。他这是在……又一次表白吗? 而一边的穗禾,早就偷笑开了。要知道自家王爷从前可从来不会打这些所谓的结的,可见为了这个环节背地里偷偷练了多久…… 分明是初雪天气,天上还在扑簌簌下着雪,天地之间都充斥着名为寒冷的东西。可是邱晚娘却觉得这一刻,她的心暖得像要开出花儿来了。 不过她一句第一次看雪,他便大老远驱车陪她到这半山腰看雪。虽然他说有事要忙,她也知道他忙,可他还是特意亲自送来了斗篷。 如此细心。 然后邱晚娘郑重地点了点头,鹦鹉学舌似的道:“嗯!同心结!” * 邱家外庄坐落在京都城外的一处沿河而建的农场边的山腰上。附近的村民都十分淳朴,一问附近有什么大的庄子,立刻就笑呵呵地指给你看,一点都不知道要替谁隐瞒些什么。 到了地方,庄子并不难找,沿着河走到略略上游的地方,有一片偌大的田地。初雪在下,许多农民在田间忙着给来不及盖上稻草的植株补被子,看到青鸢驾着的小马车,纷纷注目。 青鸢已经很小心了,退下平日的装扮,一身青绿色的布衣,妆容也并没有很精致。乍一看去,当真像是民间的一个小媳妇儿。可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她忘了,能拥有马车的人,都不会是普通人家。 马车到达庄子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晚了——毕竟雪天,天黑得特别快。而对她来说,这刚刚好。 ——她打听过了,宁王和王妃今天都外出,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不在府上。就算有人注意,也等她做完了今天的事再说。 天色将晚,冬日风冷,庄子的门却大开着。这让青鸢有些心虚。 看着头顶上“如玉山庄”四个烫金大字,青鸢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如玉的翩翩公子。庄子的主人,昨日放了她一命的人。 可她今日,还是为了救主背叛他。 但是,她只是替夫人来看看,看看三少爷到底在不在这里。平安做完这件事,她便安安心心在宁王府,哪怕做个洒扫丫头也好,不再替夫人做事了。 打定主意,青鸢鼓足勇气上去叩了叩门。 不多时一位花白头发约莫六旬的老者佝偻着背上前来,一双眯成细缝的眼睛将青鸢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夫人,您找谁?” 青鸢便指了指越发暗沉的天色:“老伯,奴家急着赶路忘了时辰。眼看天色要晚了,恐来不及进城,不知今夜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青鸢今日褪去了在邱家的着装,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小的殷实家庭的夫人,一个车夫,别无他物。 老伯眯着眼看了看天色,想了想:“也好,夫人一人在外的确也不大方便。老朽正好收拾出一间客房,望夫人莫嫌弃。” “怎么会呢……”青鸢忙扶着老伯一起进了庄子。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看起来老眼昏花的老伯,脚步很轻,眸底凌厉。 马车被牵到后院,青鸢随着那老伯进了庄子。庄子很大,青鸢悄悄地左右记下来时的路。不过老伯并没有带她走多久,只是在让人收拾了客房,安顿好后便走了。 青鸢朝车夫打了个眼色,示意天黑时候行动。 ------题外话------ 助力晚娘pk,未来三天很重要,小阔爱们表忘了收藏喔~谢谢如歌宝宝的5分评价票,(?′?‵?)il???????。 【62】不自量力 * 初雪天气,暮色渐沉。 庄子的主院里,邱晚容舒服地窝在被窝里,手上是从南宫玥那里要来的一本如玉山庄的账簿。 不愧是宁王府的东西,账簿保存得很新,上头的每一个字迹都像是艺术品一般,看起来赏心悦目。 床边是南宫玥让人特意准备的精致小碳炉。碳炉里是极品金丝碳,每年从宫中拨到宁王府上的,下人们从未见南宫玥用过,所以本来没有在外庄准备。所以还是南宫玥亲自派人去王府取来的——而这些,邱晚娘后来才知道。 此刻,她那双漂亮的看起来很是干净的杏眸正细细地看着账簿,越看心里越发惊讶——南宫玥到底请了个什么样的管账先生,做出来的账细致而且简洁,没花半个时辰,她便已经看过三本,账面上并未问题。 只是……邱晚娘眉头一皱。 “怎么了?”南宫玥立刻就注意到了,好像一直都在注意她似的。 “偌大的庄子,一年只有一次收成不成?”邱晚娘放下手中的总账,“还有今日所见庄子上的花园,竟无一本进项账册么?” 南宫玥一开始给邱晚娘账册,不过是想让她熟悉熟悉王府的财政状况罢了,岂料邱晚娘当真能从这当中看出问题来?而且她提出的问题,却是他未曾想过的。 “何意?”南宫玥索性放下手中的活儿,认真地等邱晚娘的详细说明。 “今日所见偌大天地,只一季秋稻便完了,大部分时间都是空闲的,岂不浪费吗?佃户们一年到头就指着它们过活呢,”邱晚娘想了想,道,“若是能在这空闲的时间种些别的作物,岂不好?” “这个王爷早年就想到了,”穗禾在一边听见,笑道,“咱们的很多佃户也试过种些旁的东西,却未见收成。因为咱们这儿不比南边儿,雪季太长了,好多东西都会被冻坏的。” “那那些佃户的婆娘们呢?”邱晚娘亦想到这一点,“咱们庄子里种了不少花草,里头还有不少是结果子开花儿的,若是让她们的婆娘来照料这些花草,想办法弄出些新的进项呢?” “这倒是新鲜,”穗禾放下手里的活儿,“主子打算怎么做呢?” “春桃夏李秋菊冬梅,分给不同的人照料,分给那些婆娘们,指定多少银子进账,旁的她们自己领走就完了。如此一来,她们有了进项,王府里的花花草草也会被照料得很好,”邱晚娘转着脑瓜子道,“第二年便可以第一年为参照,愿意出更多进项的人领去,岂不是更好?” 南宫玥修长的指尖轻轻地点在光洁的桌面上。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潋滟着淡淡的微光,细细地锁住邱晚娘,并不掩饰当中的欣赏,看得邱晚娘赶紧挥手:“你别这么看着我,这其实不是我自己的想法。只是从前见过别人这样做,所以建议一下。你看到底合不合适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见过别人这么做,从前的她只是一个家境不太殷实的小职员,根本就不知道大户人家是怎么过活的。不过高考的时候要求看名著《红楼梦》,她便看了。其中探春宝钗就是这么治理大观园的。 算起来,她也算是抄袭……咳咳。 “那也很不错,”南宫玥还是毫不吝啬赞美,“活学活用。” 邱晚娘笑笑不说话,一边的穗禾也笑开了去。 就在这时,寒风前来,南宫玥立刻披了件斗篷出去。邱晚娘看着外头仍然挺厉害的风雪,想不到到底何时值得南宫玥这会儿还出门的。不过南宫玥说过他出城就是因为有事,也就不去猜了。 “鱼儿上钩了?”出了屋子,南宫玥面上便多了一分严肃。放了这么久的长线,今晚就是一局开始。 “是,也不是,”寒风道,“来的是青鸢。” 南宫玥脚下一顿:“青鸢?”南宫如雪竟这么沉得住气,只派了个小兵前来? “不错,正是青鸢。她今日傍晚时分乔装成借宿的妇人,晚间就开始悄悄出动,刚才已经被咱们的人摁住了,”寒风问,“主子打算如何处置她?” “既然南宫如雪都把她当做废棋来用,那咱们也不必手软,就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 入夜时分,风雪渐紧,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于是雪色沉沉的夜幕正好将夜间活动之人的身影一起淹没了。 一个矫健的黑色身影从庄子后面仿若一条蛇摸了进来,一路来到邱如彬被关押的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门口两个抱着剑的守卫,兢兢业业守在冷风里。门上上了一把大锁,看样子除非有钥匙,否则无法从门而入。 那黑影像条虫趴在屋顶上,观察了许久,身上也渐渐快要被落雪覆盖。 想了想,黑影飞快地朝另一个院子投了一枚石头,“啪”得一声脆响,自然惊动了门口的守卫。其中一人同另一人交换了眼神,便到隔壁查看去了。 暗夜中一枚银针破着雪风直逼另一个守卫的脖子,那守卫立刻应声而落。 黑影很快取了那人身上钥匙,进了屋。又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微弱的光线足够适应黑暗的他看清屋里的情况。他快速摸到窗边,正见一个人影背对着他睡着,长剑出鞘,“噗嗤”一声入肉之声响起。 为了确认那人死透,黑影又将那剑往里扎了一扎!随后拔剑转身出屋。然他才到门口,院中忽然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黑衣少年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举着火把的侍卫,还有当先一人,面容如玉嘴角带笑,好看的桃花眼泛着温柔,却让他觉得分外瘆人! 宁王……宁王怎么会在这儿? 这会儿黑衣少年才觉察出一丝守株待兔的意味! 宁王既然在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宁王早就预料到有人会对邱如彬不利!他下意识地回了下头,那他刚才杀死的人是…… “恭喜你,你杀死了你家主子最心爱的战将,冷剑,”寒风冷笑一声道,“你觉得你还有命回去见你的主子吗?” 一想到南宫焱那张寒气瘆人的脸还有那杀人不眨眼的手段,黑衣少年紧了紧拳头,知道自己被算计,猛地拔出长剑朝南宫玥飞身而去;“我跟你拼了!” 南宫玥薄薄的嘴角只轻轻一勾:“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广袖轻挥,那人连剑倒在了地上,一剑被寒风结果了性命! 【63】媚态 鲜红的血液喷洒在冰冷的雪地,热辣像是盛放的罂粟花,不过很快就凝结了。 “主子,您为何骗他死的是冷剑?”寒风将剑回了鞘,还是有些疑惑。 有时候他和主子配合默契,然不需要思考,剑比手快,过后才想起来问原因。而这,便是主子睿智的地方所在。 “若不如此说,怎么逼得他自寻死路?”南宫玥挥挥手,立刻有人上来将尸体拖走。不多时连地上的血迹也被雪花儿掩盖。空气中的风雪气息早将血腥气都吹散了。 进了屋子,点起烛火,有一人被瑟瑟发抖地从床对面的柜子里被放了出来—— 邱如彬,方才黑衣人刺杀他的时候,就被藏在这床对面的柜子里。所以黑衣人的动作,他看得一清二楚。若不是被点了定穴,他怕是要喊出声来! 而最让他心惊的,就是那人脚上穿着虎头靴——竟是御前的人! 他怎么样也没想到,那个他自认为会保护他能做他靠山的表哥皇帝南宫焱,今晚竟然想要他的命!若非南宫玥早有准备,那个被刺了两刀而死的就是他了! “为什么?”邱如彬的声音里都带着一些颤抖。 是,他邱如彬也知道自己从小不学无术花天酒地还有些混蛋,可是他也不至于该死吧!那日在流芳园他是杀了人,但也是过失杀人,不是存心的! 身而为人,他哪怕平日里再傲慢,也不至于拿人命开玩笑! 而这一切都比不过被自己信任且以为能信赖依靠的人出卖来得令人痛心。何况,那个今日要杀他的皇帝表哥,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难道都是做给他娘看的吗?! “此事邱公子不该问本王,”南宫玥看也不看邱如彬一眼,语气里不再带有平日里的温柔,反而有一些冷漠,“不得不说大长公主还是救了你一命。若不是大长公主派人过来寻你,只怕此刻死的便是邱公子了。” 邱如彬这才知道,刚才那个在被绑在床上的人,竟然是他娘亲大长公主费尽心力到这里打探消息的,大概是被南宫玥捉住绑在这里,做了替死鬼。 “所以,你早知道他要杀我?”邱如彬看着眼前被人称为温润公子的南宫玥,忽然后背有些发凉。 那个他原本以为能做好兄弟会护着他一辈子的表哥皇帝,如今要杀他;眼前这个他一直以为八竿子打不着边儿只会读书写字弹琴的表哥王爷,此刻桃花眼中却透着令人生畏的睿智。 那眼中的冷光,却原不比那个人来得柔和。 他身处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皇家! 南宫玥不再回话,示意寒风将人继续收押,转身走了。 邱如彬看着南宫玥离开的背影,一些从前从来不去考虑的事情,忽然都在他的脑子里盘算起来。 * 翌日雪晴,邱晚娘是在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醒来的。醒来的时候邱晚娘还有些懵,怎么感觉她的床在动呢?眨眨迷蒙的眼睛,邱晚娘好像看见眼前一一个人影,正是南宫玥。 只是再细听周围的声音,竟像是置身市井之中。 “卖包子嘞——热腾腾的包子——” 忽而一声响亮的吆喝声在头顶响起,邱晚娘立刻一个机灵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身处行动的马车之中。而南宫玥,又借着马车里的壁灯不知道在处理什么事务了。 大概是听到动静,南宫玥抽空看了她一眼:“醒了?” “嗯……”邱晚娘掀了身上的被子坐起来。不知何时马车被换成了大的,所以她躺在加宽的座位上也不觉得委屈。脚边是加了盖子的暖炉,所以马车里温暖得像春天一样,一点都没让她感觉到冷。 虽然人已经醒了,但邱晚娘还是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就像蛇到了冬天要冬眠一样。 南宫玥看着邱晚娘那迷蒙的眼睛,忍不住打趣道:“你这睡法儿,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嗯?谁要卖了我?”邱晚娘稍稍精神了些,晓得南宫玥是在笑话她睡得熟,连被带上马车了都不知道,只佯装不知,糊涂里卖糊涂。若是她真的急了,岂不是要让他更加取笑去? 南宫玥果然被她那萌萌的模样逗笑了,就连那迷人的桃花眼里都带着笑,让邱晚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许是太大声了,南宫玥脸上笑意更深:“饿了?” 邱晚娘红着脸点点头,佯装摸了摸肚子,好掩饰自己的尴尬。邱晚娘啊邱晚娘,能不能有点定力啊你,这南宫玥的美色也不是摆在面前一天两天了,怎么就这么把持不住呢…… 好在南宫玥并没有深究,只扬声让寒风驱车前往早餐铺子。 马车很快在一品居门口停下。邱晚娘扶着南宫玥的手下了车,一手提着乳白色的裙摆,一边好奇地抬眼看那闻名遐迩的一品居。 邱晚娘第一眼就看见界面清一色繁体字的牌匾中,“一品居”三个笔画简单字形流畅的牌匾尤为醒目。这三个字笔锋犹如刀刻,但比划游走自由且极有个性,而且她还看出几分女子的灵秀之气。 一品居里早有盈盈香气扑鼻而来,邱晚娘便顾不得那匾额之事,抬步上了楼。许是运气好,邱晚娘占得一个沿街的位子。 虽然初雪下了一整夜,但各家店铺门前早早地撒了盐化了雪,街上倒是干净,唯有人们顾及不到的屋顶,一朵朵雪云参差不齐地在阳光下发着棉花儿似的白光。 偶有一两朵化着水珠,便闪着晶莹的光芒,煞是好看。 邱晚娘正看得起劲,忽而身后一人叫了一声甜甜的“姐姐”!邱晚娘诧异她何时有了个这么乖巧的妹妹,回头便看见邱晚苓从楼梯口上来,直奔她而来。 “姐姐,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到这儿了?”邱晚苓好像一下换了性子,看见邱晚娘忽然热络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邱晚娘秀眉轻扬心里轻叹了一口气,邱晚苓出现,这下准没好事儿了。 “呀,玥哥哥,你怎么也在呀?”到了跟前,邱晚苓像是才看见南宫玥似的,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南宫玥瞧,眨都不带眨一下,声音里故意装出来的媚态,好像一掐就能出水,邱晚娘却觉得恶心。 【64】有点儿泼辣劲儿 “玥表哥这会儿不该上早朝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呢?”邱晚苓自来熟似的在一个空位上坐下,还可以借着问问题,朝南宫玥的方向挪了一挪,好像刚才那么甜甜地叫邱晚娘“姐姐”,就是为了走个过场。 一边的穗禾早就冷了脸。莫说她知道邱晚苓对自家王妃做过什么,就是不知道,看到邱晚苓这样如同苍蝇一样来找王爷的女人,穗禾也打从心里觉得恶心。 南宫玥恍若未闻邱晚苓声音里故意加进来的媚态,只礼貌地点点头,又对邱晚娘温柔一笑:“晚娘爱吃这儿的糕点,本王就陪她来了。” 那语气自然得,就像已经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而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盛满的温柔的光,让邱晚苓紧了紧衣袖,却又只能忍住心里发疯的嫉妒。她今日前来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哥哥的。 “可是玥哥哥,你们看着不大像是从王府里出来的呀,可是去哪儿游山玩儿水了?”邱晚苓依旧笑,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奴婢得做出青春无辜的模样,却不知在南宫玥和邱晚娘眼里看起来有多么刻意。 邱晚娘对昨晚外庄上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南宫玥却是下棋之人。所以他看眼前的邱晚苓,也并不单纯只是一个对他心存妄想的女人,更是大长公主南宫如雪派过来的又一枚棋子。至于表妹这一层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并没有那么亲。 南宫玥才想发话,邱晚娘倒是抢先道:“这大雪天的,能到哪儿去游山玩水呀?不过是闲了出门逛逛罢了。倒是妹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到这儿来了?妹妹不是一向看不上这一品居的东西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么?邱晚苓分明就是在打探他们的行踪。邱晚娘虽不知道邱晚苓最终的目的,但想到外庄上关了个邱如彬,大概也能猜出个七八九分来。邱晚苓这个好吃懒做的人,能让她起了个大早,也着实不太容易。 “我……”被邱晚娘看破目的不纯,邱晚苓先是面上过不去了一下,随即舔着脸道,“人总是会变的么。姐姐连从前最不喜欢的葱花儿都能喜欢上,妹妹又怎么会嫌弃这一品居的美食?从前不过是没尝过罢了……” 说着,邱晚苓瞥了眼小二端上来的糕点,眼底的不屑还是没有逃过邱晚娘的眼睛。 邱晚苓自小因为母亲是大长公主的缘故,吃穿用度都是随宫里的一套,膳食自然是一等一的。所以她打心眼儿里就瞧不上这外头的小商小铺,觉得吃这些东西有损她的身份。 “妹妹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邱晚娘将面前的糕点推到邱晚苓面前,笑得十分亲切,看起来当真像个好姐姐模样。然后她又挥手叫来了小二:“把这桌上的还有还没上来的统统包起来给这位小姐带走!” 邱晚苓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分,好像面前的糕点是什么肮脏东西似的:“姐姐,其实你不必这么客气……” “要的要的……”邱晚娘帮着小二一块儿打包,一边儿打包一边儿早乐开了花——看邱晚苓还怎么假装喜欢,给她统统打包回去,恶心不死她! 然后邱晚娘忽然抬起那双漂亮无辜的杏眸有些疑惑地看向邱晚苓:“只是妹妹是怎么知道我突然爱上葱花儿了呢?” 邱晚苓心虚地躲开邱晚娘清澈的目光,踟蹰了一下道:“就……那日姐姐回门的时候,宴席上妹妹看见姐姐吃了,还吃得可欢了呢……” “是吗?”邱晚娘仍旧疑惑地眨了眨眼,随即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是意有所指,“也许是这样吧。不过我自己也觉得奇怪,自打成亲那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以后,我的好多口味都变了呢。只是想不到妹妹这么关心姐姐,这么细微的事情都观察到了……” “那可不是吗?”邱晚苓听邱晚娘提起成亲那日的“鬼门关”,顿时心虚得越发厉害了。她扒拉扒拉以前从来不碰的一品居的糕点,想着邱晚娘到底知道些什么…… 又偷偷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南宫玥,忽觉今日不太适合再套话,索性让身后的丫头将糕点拿上,赶紧走人。 看着邱晚苓灰溜溜离去的背影,邱晚娘轻轻一笑,目光里却满是了然。若她没有记错的话,最近发现她喜欢吃从前讨厌的葱花儿的,只有邱晚容一人。 可是邱晚苓却知道了——这代表大长公主南宫如雪的手,很可能已经伸进了延禧宫。这个在外人看来下嫁给她爹太傅的大长公主,实则从来没有在权利上放松过分毫。 而邱晚苓之所以心虚逃跑,不过是因为终究手上差点害过人命——在邱晚苓看来是差点害过,在她看来,却已经做成。否则,哪儿有她穿越的份儿? 好在邱晚苓多少有些畏惧之心,否则以她的性子,哪儿这么容易就放过邱晚苓呢? “小二——刚才我点过的糕点,重新再给我来一份儿——” 南宫玥看着邱晚娘那捉弄完邱晚苓的得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笑容里盛满了无以言说的宠溺。 且说邱晚苓飞快离了一品居,没走开两步,就被迎面一人撞上,被丫鬟扶了一把才好容易站稳。 “没长眼睛啊?”邱晚苓本来心情就不佳,这会儿被人一撞,顿时瞪着撞她的人火冒三丈。 对面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身绸缎面做的袄子,个子比邱晚苓高大不少,看起来也是个富家子弟,手中明目张胆甩着钱袋子,看样子并不好惹。 “你说谁没长眼睛呢?”那少年将邱晚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随即歪着嘴道,“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出门在外可不能这么横。明明是你自己走得急撞上来的,还赖我吗?!” 邱晚苓不太认得这个人,但邱晚苓身后的丫头却认得,忙忙上前到邱晚苓耳后道:“小姐,这是玉家的三公子,玉贵妃的亲弟弟。咱们家如今正和玉家吃着官司,惹不起……” 邱晚苓一听是玉家的人,气焰便憋回去一半。但她也不是个吃亏的人,哼了一声走了。 那玉家三少爷玉之衡斜斜地勾着嘴角,甩着钱袋子指着邱晚苓的背影问身后小厮,笑容里有些玩味:“这小丫头哪家府上的?有点儿泼辣劲儿,哈?” ------题外话------ 好消息!编辑通知,三天pk顺利过关啦,多谢各位小主子们的喜欢,晚娘会继续努力哒,群么么害羞从来不冒泡的你们。 【65】送死 “三少爷,这颗小辣椒你可千万不能惦记,”玉之衡身后的小厮赶紧躬身,一脸惶恐地道,“这是咱们仇家邱家的四小姐,名唤晚苓。莫说她性子泼辣,无大小姐的模样,就说他们家三公子打死了侄少爷,横着这仇,怎么着您也不该打她的主意啊……” “哼,谁说本少爷要娶她了?”玉之衡冷笑着,甩着手中的钱袋子,脑中一个绝妙的计策涌上心头,“不过是玩玩儿罢了……” 身后小厮缩了缩脖子,抖了一抖。 且说邱晚苓没走出多远,就狠狠地将丫头手中邱晚娘特意让小二包起来的一品居糕点统统都洒落在地:“邱晚娘她以为她是谁呢?故意恶心给谁看?” 一想到南宫玥看邱晚娘的温柔眼神,她的心里就来气! “我就奇了怪了,这邱晚娘到底用了什么魔法,玥表哥现在怎么会对她这么好?”邱晚苓的心里一阵狐疑涌上来,“以前玥表哥不是对大姐……” “小姐,这话可不敢乱说……”身后丫头看了看周围,忙提醒,“这儿可是街头……” “怕什么?”邱晚苓冷哼一声,“我看她们娘儿仨定然都是狐媚子,一个迷惑了爹爹,一个迷惑了皇上,现在还有一个竟然来迷惑我的玥表哥!” 邱晚苓抬脚便将杯她丢在地上的糕点盒子踢开,正好落在街边一个乞儿的身边。 那乞儿浑身破破烂烂的,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见这飞来的好吃的,怎么能不动心?当即看着那盒子就咽了咽口水。 邱晚苓冷笑一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乞儿:“怎么?你想吃?” 那乞儿点点头,一双眼睛里带着些乞怜。 “樱珠,把盒子打开。”邱晚苓对身后丫头道。 樱珠虽不知自家主子想做什么,但还是照做。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糕点的香味越发浓郁地迎面而来。那乞儿看着那形状精致一看就很好吃的五颜六色的糕点使劲地咽了咽口水。虽然因为邱晚苓的粗暴动作,糕点已经有些散开,但还是不影响它的色香。 “你可知道,这是前面一品居里最好吃的点心,很贵的,”邱晚苓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算计,“所以我不可能白白送给你,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 一品居二楼,估摸着邱晚苓应该走得差不多了,邱晚娘扬声道:“小二,把刚才我点的东西都包起来吧。” “怎么不在这儿吃了?”南宫玥疑惑。他看得出来,她是特意选了一个临街的位置,可以一边吃一边看街上的热闹——打从他家小娘子进府的第一天他就看出来了,这可不是个甘于寂寞的大家闺秀,哪儿有热闹她准往哪儿凑。 “你不是要上早朝了吗?可被因为我迟到了,”邱晚娘帮着小二一起收拾,“马车只有一辆,一会儿送你上朝,半路把我放家门口附近就行了。这些给我,这些你带着路上吃。” 说着,邱晚娘把糕点分成两份,大份的给南宫玥推了过去。 南宫玥用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低头瞥了眼糕点盒子,又看向邱晚娘:“夫人这是在关心为夫吗?” 他问得那么自然,声音温暖得像是春风徐来,暖阳煦煦,就好像在说“夫人你看今天天气不错”。然邱晚娘却是有些不大自在起来,躲躲闪闪不敢看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只嗫嚅着道:“哪儿有,我是怕你迟到了,皇帝怪罪下来扣你工钱,那可是咱们宁王府的损失……” “哦——”南宫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即笑道,“还以为夫人怕为夫挨骂没面子。却原来夫人竟把银钱看得比为夫还要重要,真是有些伤心呢……” 邱晚娘略略掀起眼皮子撩了南宫玥一眼,他哪儿有半点伤心的样子?反而是满脸带笑满面春风,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调侃还有一丝得意…… “走了……”邱晚娘心里暗骂南宫玥表面温柔实则腹黑,一边拎着食盒先行一步。 看着邱晚娘“蹭蹭蹭”害羞下楼的背影,南宫玥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小媳妇儿啊,看来还没长大,不经撩啊…… 不过,他喜欢! 然他心里的开心还没来得及冒泡,就听到邱晚娘一记响亮的:“来人啊!抢东西了!” 南宫玥面上笑容一收,飞身下楼,正见一个十三四岁乞儿的背影,跑得飞快。邱晚娘在一边两手空空,急得直跺脚:“跑得也太快了!” 南宫玥拉住意欲追上去的邱晚娘,侧脸朝后一个示意,寒风早一抱拳一提气飞奔而去。 街角的邱晚苓冷冷地看着这一幕,一甩袖子走了。 不多时寒风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儿,抱着食盒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邱晚娘。 邱晚娘浑身上下将那乞儿打量了一番,一脸无奈和恨铁不成钢:“诶我说你一个人高马大的少年郎,不凭自己的能力做事,倒做起了抢东西的勾当?你怎么想的?” 那乞儿梗着脖子:“我就是凭自己的能力做事!你跑得没我快,所以这东西是我的了!” 邱晚娘几乎被气笑:“到底谁教给你的歪理?若是照你这么说,所有人只要来练习赛跑抢东西好了!” “我没抢!是有个小姐,她说她想让我替她跟您开个玩笑,只要我成功了,她就会给我吃的!我就是在凭我自己的能力做事!”乞儿很不服气地道。 “好啊,你说,那个所谓的小姐在哪儿?”邱晚娘追问。 “我带你们去!”那乞儿感觉自己被怀疑,越发不服气。然等他把人带到刚才的路口,邱晚苓早就不在了。 * “夫人,青鸢带去的马奴死了。” 晨起,南宫如雪正从极品菱花镜里看自己精致的妆容准备进宫参加太后的寿宴,柳絮考虑再三,还是将这事在南宫如雪面前说一声。 南宫如雪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便继续看着镜中的美丽容颜,用她那惯常的漠不关心的语调道:“回头给他的家人多备些银两。” 柳絮看着南宫如雪冷漠的脸,怎么感觉夫人好像早就知道会死人呢?一个想法猛地闪过她的心头,莫不是夫人这一趟,就是让青鸢去送死的?! 【66】刺痛 想到这一点,柳絮心里升腾起深深的骇然。原本她就是南宫如雪身边的宫女,但是每每察觉到自家主子的狠心,她的心里对南宫如雪的恐惧就会加深一分。 原本南宫如雪的计策未伤及她身边熟悉之人,她倒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从青瑶、青葙到如今的青鸢,都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又不知道这样的厄运哪天会轮到她呢? “对了,”南宫如雪冷漠的声音打断了柳絮的恐惧,“你再去替本宫办两件事。先去找找流芳园里有什么旁的证人能证明三少爷没有杀人的;然后,记得找个替死鬼,钱不是问题。” 南宫如雪已经反复思考了许久,若是邱如彬上公堂是个必须的过程,那么她就必须在案件本身下手。定罪,总需要人证物证才是,若南宫玥手上这些都没有,如何将她儿子定罪?! 想到这儿,南宫如雪的嘴角浮现一抹狡诈的笑。和她斗?南宫玥还的嫩了些! “是……”柳絮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终究还是点点头下去安排了。 * 太后千秋,举国同庆。 永寿宫中喜乐声声,宴席摆上,百官同贺,三品及以上官员携带家眷一同贺寿,场面好不盛大。 不多时太后入席,贺礼如潮水纷纷献上,这个送了东海的珍珠,那人送了西域的熏香,这个送了极品的屏风,那个送了贵重的玉佛塔——总之争相斗艳,都想在这个难得的寿宴上出出风头。 而最别出心裁的,当属玉落禾给太后送上的十二名唱戏的女伶。当她们齐刷刷往台上一站,亮起那身板嗓子,宴席之上无人不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尤其是南宾客,虽然极度掩饰,却无一不看着那些女伶门垂涎三尺。 “太后,这是落禾特意为您甄选的十二女伶,个个儿都乖巧伶俐。您爱听那折子戏,烦闷时候大可以传她们来解解闷儿。”玉落禾嘴角带着甜笑,然那挑起的丹凤眼,多少让人觉得几分心机。 云太后仔细瞧那些女伶们的装扮,似乎颇像那江南姑苏女子,便心存疑惑:“她们可都是南方来的?” “太后您好眼力,”玉落禾笑道,“落禾晓得太后原籍姑苏,只可惜举家进京得早,故而在姑苏的日子不过七八年,之后再无机缘回去,必然是想念家乡的。所以落禾斗胆,特意从江南姑苏甄选了这十二名女伶。她们不仅会唱您爱听的折子戏,个个儿都会些苏杭小曲儿。您若是想家了,还可以听听她们讲讲姑苏的故事呢!” 说着,玉落禾嗓子尖尖地笑着扫了在座的人一眼。 从前她总被人讥笑太过专注于戏曲等物,没有一个贵妃该有的尊贵。可她自认为这东西并不损她的身份!是那些俗人不懂得这东西的意趣罢了!如今她就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借着十二女伶进献太后的机会,将这戏子的身份抬高! 她玉落禾是何等人物?如何能被人小瞧了去? 邱晚娘原本埋头席间山珍海味,但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十二女伶,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死去的青葙。但转念一想,南宫玥都说青葙死了,那青葙一定是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大概是她看错了吧…… “甚好!甚好!”太后原本有些迷蒙的双眼因为这十二个姑苏女伶,瞬间发出些别样的亮光来。 正如玉落禾所说,云氏太后年幼之时,云家尚在姑苏。只是那时候云家便初显富贵。后来云氏太后的父亲在京城封了官,举家迁往京城,再也未曾回过祖籍。时至今日,大概也有六十来年了。 “好孩子,你费心了!”太后看着那十二女伶熟悉的姑苏服饰,慢慢地眼睛里都有了湿润的东西,“来人,赏!” “太后,臣妾不要别的赏赐,臣妾想跟太后讨要一个恩典!”看着天后身边大宫女拖着一串菩提串珠过来,玉落禾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嫌弃,然后给太后磕了个头。 “哦?是何恩典,说来听听?”太后先是一愣,随即笑呵呵地朝身边大宫女摆摆手。菩提佛珠便归了位。 太后这头仍旧笑得慈祥,那头南宫如雪却是寒了脸色。她心里大叫不妙——莫非玉落禾想趁此机会,把她儿子邱如彬杀人一事在众人面前说出来,然后跟太后讨要一个恩典要她儿子偿命?! 这绝对不行! 想到这里,不等玉落禾说话,南宫如雪立刻出声道:“玉贵妃,今日可是太后的寿宴,是喜宴,你可得讨要些对得起这个喜宴的恩典。如今你可是怀有龙种的人呢……” 南宫如雪话里的威胁意味很是明显了——若是玉落禾敢将邱如彬的事情在太后面前捅出来,那么就别怪她对玉落禾腹中的龙种下手! 玉落禾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便被面上的假笑代替:“多谢大长公主关心。落禾晓得今日是太后的喜宴,所以正要讨要的恩典,正是和臣妾腹中的龙种有关。” 说着,玉落禾低头十分温柔地摸了摸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对太后道:“臣妾这是第一次怀上龙种,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太晓得。臣妾想着,容姐姐对此事颇有经验,所以臣妾想跟太后求个恩典,让容姐姐搬到钟粹宫来住,好指导妹妹……” 玉落禾此话一出,满席顿时议论纷纷。邱晚容容贵妃也是一宫之主,玉落禾的意思是让邱晚容去照顾她,岂不是把邱晚容的地位压低了一级吗? 旁的人没有说话,南宫焱先是冷了脸色。若非此时正是太后寿宴,他定然不会对她客气!晚容是她的女人,岂是小小玉落禾可以作践的! 然他转头看向邱晚容,却见邱晚容面色淡淡,似乎并不很介意这件事。南宫焱猛地缩紧了拳头。她为何不在意?!因为她在意的根本不是他?而是…… 南宫焱猛地看向席间南宫玥,正见南宫玥面容轻松面色带笑,正温柔地给邱晚娘夹着菜,二人俨然一副新婚夫妇甜蜜模样将南宫焱的眼狠狠刺痛! 【67】假手抄经 凭什么他们二人可以你侬我侬,而他的女人却惦记着别人!南宫焱手中拳头握得死紧,终究没有打断玉落禾的提议。 云氏太后想了一想,似乎还看了看南宫焱。然南宫焱并没有反对,太后便笑着点了点头:“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大长公主献上琉璃佛塔一座——”太监高声报着,南宫如雪上了殿,身后柳絮的手上是一只用黄绫盖住的托盘。黄绫掀开,但见一方小叶紫檀木制成的托盘之上,一尊晶莹剔透的琉璃佛塔出现在众人眼前。 佛塔一共九层,每一层门窗甚至门窗上的纱窗纹路都清晰可辨。那悠悠地透着的悠然绿光,仿若当真有佛祖坐禅于中,看着当真是个难得的宝贝。 “太后,这是太祖皇帝当年丢失的翡翠玉琉璃佛塔。臣妾得知此事后,让人在各地搜寻,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前两日刚刚得到此物。今日好巧送给太后,祝太后福寿安康,佛缘无边——”南宫如雪对着对太后盈盈一拜。 “好好好!”云太后一双眼睛盯着那琉璃佛塔,连说了三个“好”,这才道,“浅安有心了。这佛塔丢失了几十年,终于又回到宫中,实乃大功一件!来人呐,赏!” 南宫如雪领了赏,却并不急着下去,只道:“太后,这有佛塔可不行,好事一向成双。您可记得前些日子臣妾给您进献的金刚经后卷?不知宁王妃抄写完工未曾?若是完工,恰好功德圆满。” “晚娘在哪儿?”太后点点头,觉得南宫如雪说得颇有道理。 “晚娘在此。” 一声甜软而干净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走向大殿中央的少女身上。她不是那种太阳一样的女子,放在哪里都光芒万丈。 她美得并不张扬,却像是一颗发着自己特色光芒的莹润珠子,若无人注意,她便自己默默发光。可一旦你将目光投向她,你会立刻被她身上的光芒所吸引,无法自拔。 但见羽色的毡毛舒袖小袄将邱晚娘小巧的身姿衬托得越发玲珑,如雪的肤色仿若自带亮光让在场的女眷瞬间黯然失色。简单的凌云髻,却将她的可爱俏皮修饰出两份别样的灵动。 尤其是那如绸缎般的乌发上沿着发髻向上簪着的一颗颗米粒大的珍珠,并不张扬,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精灵般的气质。 一时间不少人忘记了呼吸。尤其是席上的云铮,紧紧地盯着邱晚娘,一双手捏得死紧,后悔莫及——他怎么就把个如此佳人拱手让给了南宫玥呢?! 邱晚娘于大殿正中如同一尾灵动的蝶停住,而后恭恭敬敬稳稳当当落下膝盖,行了一个端庄得体的跪拜大礼,手捧金刚经托于头顶:“晚娘谨以此金刚经下卷,祝贺太后福寿绵延,佛缘无边。” “好!好!快呈上来!”太后迫不及待想看她的功德圆满,立刻让身边的大宫女前去把金刚经取上来。 南宫如雪却拦了一拦:“慢!” 邱晚娘抬眼,南宫如雪一眼凌厉便飞了过来。她取过邱晚娘手上的金刚经,看着邱晚娘意有所指地道:“宁王妃抄写金刚经实在辛苦,本宫可以理解。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抄写完,实属不易。不过这可是尊贵无比的金刚经,所以马虎不得。本宫需得亲自看过,才敢呈现给太后过目。” “好,”太后点点头同意,“原此事也是浅安的主意,且金刚经又是从浅安手上寻回,自然不能轻慢。浅安,你且好好看看,是否无一错漏?” 大殿之上一时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各人各有心事,看着大殿中无比威严的南宫如雪,大家都能猜到这是南宫如雪特意给邱晚娘下的一个圈套。 再看邱晚娘,小小的身板,就像一只小小的困兽,可怜得紧。 南宫如雪看了好一会儿,忽地眉头一皱。 “怎么了?”太后问。 南宫如雪转向邱晚娘,面色有些严肃:“宁王妃,这可是您亲自抄写的佛经吗?” “是。”邱晚娘轻轻落下一个字,抬头坚定地看着南宫如雪,看样子并没有被南宫如雪突如其来的冷脸给吓住。 “若是,那这卷经文上的字迹如何与从前的相差甚远?莫不是嫌麻烦,找人代笔了吧?!”南宫如雪说着,立刻有宫女上来将经文呈上给太后。太后瞧了瞧,却瞧不出什么来。 南宫如雪一挥手,早有柳絮等人备好的邱晚娘从前写过的字呈上给太后:“太后您瞧,这些才是晚娘从前写过的字,如此一对比,不由得本宫怀疑。” 太后眯着眼近看远看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这些字的确不太相像。晚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虽然平时太后对邱晚娘很是喜欢,可是对于佛事,太后一向从不马虎。 席上一时间有些严肃。众人看着大殿中的邱晚娘,都心存疑惑,也觉得此事邱晚娘兴许是干得出来的。——邱晚娘何许人也?太傅家的二小姐,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三天打鸟两天爬树,女孩儿家该学的琴棋书画传闻是样样不通,让她坐下哪怕一盏茶的功夫都难,哪儿还有可能真的坐下来认认真真把那佛经抄完? “启禀太后,这些佛经的确是晚娘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晚娘可以当堂验证。”邱晚娘倒是不慌不忙。南宫如雪等了这么久,不就是想揭穿她的身份吗? 什么假手抄经,不过既是想让大家看看她和从前的邱晚娘差别巨大,那就如了南宫如雪的愿好了。这个坑她如果不配合往下跳,怎么能给南宫如雪一个绝地反击呢? 文房四宝很快上来,邱晚娘选了一部分经文抄写下来,交给太后看了,太后点头“嗯”了一声笑得慈祥:“浅安,这的确是晚娘的笔迹,是她辛苦一字一字抄写的。” 太后将手上东西递给身边宫女,对着邱晚娘笑道:“难为你这么辛苦替哀家抄写了这后半卷佛经,想不到你的字竟精进了这么许多。不知你想要什么赏赐?” “太后!”南宫如雪却越发严肃,“您再仔细看看宁王妃如今写的字,哪怕书法精进,也不可能连笔法都变了。” “浅安,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后又看了看那些字迹,皱着眉头问。 “臣妾怀疑,现在跪在咱们面前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宁王妃,而是另有他人!”南宫如雪猛地一指脚边跪着的邱晚娘,掷地有声! 【68】冰冷的眼眸 一时间席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听得见冷风从人们头顶呼呼而过的声音。 宁王妃何等身份?皇帝亲兄弟的妻子,如今却有人敢冒充,不要命了?! 而且,宁王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最近京中盛传宁王与王妃恩爱有加,如果这个王妃是假的,那么宁王岂不是被骗了吗?!这羞辱的不仅是邱家,不仅是宁王,更是整个皇家! 太后盯住大殿中跪着的几个人,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度日如年。 良久,太后看住殿中少女:“邱家人都说你是假的,你又有何话说?” 太后语调缓缓,声音里却自带威严,不过一句话,却似一座无形的鼎压在众人头顶。 “太后容禀,”邱晚娘甜软的声音里却像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四两拨千斤般破开一众压在她头上的压力,“晚娘向来只有一个,如假包换。其中缘由,因失忆。” “失忆?”跪在一边的邱晚苓顿时冷笑一声,“一句失忆就能解释所有事吗?也太好笑了!邱晚娘,你莫不是当太后是傻子?!” “本宫看,把太后当傻子的人是你。”高位上忽然响起一个冷然的声音。邱晚苓心里一个“咯噔”,正看到邱晚容那张带着冷然的脸。 哪怕面对玉落禾的算计邱晚容都没有吭声,此刻看见邱晚娘被冤枉,邱晚容却立刻站了出来。可见邱晚娘的这个贵妃长姐,对邱晚娘的保护欲有多强烈。 但邱晚苓对邱晚容并无畏惧。在她看来,邱晚容做一切事,不过是仗着南宫焱的宠爱罢了。 “容贵妃,您这是什么意思?太后何等尊贵,晚苓尊敬都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等大不敬之事?”邱晚苓挺直了腰杆,对着邱晚容傲慢地叫嚣。 果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邱晚容心里冷笑一声,那双带着淡淡冷光的眼眸看住邱晚苓便透着一分瘆人的阴鹜:“你是不敢明着对太后不敬,却敢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不是你在晚娘上花轿前就给她下了毒,她怎么会把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下毒?!席间又一次炸开了锅。毒害宁王妃,这可是重罪! 邱晚苓顿时花容失色:“冤枉啊!容贵妃,您这话可不能胡说啊!谋害王妃可是大罪,民女万不敢做这样的事!请太后明察!” “容贵妃,您说这话可得负责任!”南宫如雪刀子似的目光剐在邱晚容的脸上。前两日她到延禧宫和邱晚容说起邱晚娘是假的这件事,邱晚容不是还挺支持她的吗?怎么此刻倒戈了? 莫不是邱晚容查到了什么? 南宫如雪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不可能——根据邱晚苓的说法,砒霜是下人买的,事后买药的下人已经被她结果了;下毒的是青葙,可青葙已死——如此一来,邱晚容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件事是邱晚苓做的! “本宫自然负得起责任!来人,把人带上来!”邱晚容猛地一声厉喝,紫鸢立刻带上来一名被绑了双手的华服少女,邱晚娘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她这是在照镜子吗?俨然又是一个邱晚娘! 邱晚娘下意识看向南宫玥。奇怪,她分明是魂穿,这儿怎么又多出来一个邱晚娘?! 莫不是她穿越引起了时空错乱?!这下连她自己都糊涂了。 南宫玥轻轻勾起薄唇,给了邱晚娘一个稍安勿躁的笑,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而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潋滟的迷人光芒,仿若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如同暖阳轻轻将她包裹,告诉她放心。 然后他薄唇轻启,只用嘴型说了几个字。邱晚娘看懂了,正是:“放心,我在。” 这四个字仿佛带着魔法,邱晚娘的心里只觉一股暖流涌上来。看来这一切都在南宫玥的掌握之中,那她就放心了,只要乖乖躺赢就好。 想到这里,邱晚娘本来慌乱的心跳渐渐安定下来。 两人的互动落在邱晚苓的眼里,立刻激起邱晚苓心中更多的愤怒和嫉妒!她狠狠地用眼神剜着邱晚娘,如果眼神能杀人,邱晚娘早就没命了。 南宫如雪看着被青鸢带上来的又一个“邱晚娘”,眉头猛地一皱看向柳絮,小声而急乱地问:“怎么回事?!” “奴,奴婢也不知道啊……”正见柳絮也一脸惊讶地看着“邱晚娘”,一脸不敢置信模样,“不知道容贵妃的人怎么注意到她了……” ——这个人上来早了。按照夫人的安排,此人应该在假邱晚娘定罪后大家找真邱晚娘的时候出现。可现在…… 柳絮迎着南宫如雪冰冷的目光,浑身一抖一时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如此看来,这件事她是真的办砸了,夫人不会要了她的命吧…… 席间顿时被这真假邱晚娘闹得沸腾起来,没人看得懂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怎么回事?怎么有两个晚娘?”太后惊得都快从凤座上站起来了。 “启禀太后,此人是奴婢从邱家的随从中找到的,但她并不是真正的宁王妃!”紫鸢话音刚落,抬手便将那少女脸上一层面具揭下! 面具被丢在地上,竟是人皮所做,吓得席上女眷一个个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而面具下的脸,邱晚娘仔细看了看,竟是青鸢。 只是如今青鸢并未做宁王府侍女装扮,反而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就像是千金小姐。不得不说这丫头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的,打扮起来还真像个样子,她差点没认出来。 紫鸢一把将青鸢推倒在地上:“还不快从实招来!” 其实不用紫鸢推,她的脚都已经软了。当日在宁王府外庄的时候,事情败露她很快被宁王的人抓了。可宁王又没有杀她,并把她放了。那一刻,她的内心挣扎万分,终于下定决心不为夫人做事。 可是要离开夫人身边不容易,她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和柳絮提了这件事,没想到夫人答应了。不过,夫人还要她做最后一件事,成功之后她便自由了。 一想到可以自由,她便想也不想答应了。毕竟宁王府外庄的任务她的确没有完成。可是现在…… 那个如玉般的公子会怎么看自己呢?青鸢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了一眼南宫玥,却触碰到他泛着冰冷的眼眸。 ------题外话------ 编辑通知,12月2日中午十二点开始为期三天的第二次pk——只要这次pk也过,就能上架万更咯,大家是不是很期待万更啃文的日子尼?那就收藏吧,花花撒起来,鸳鸯游起来,小鞭子抽起来哇~爱你们的晚娘,留。